《冷王痞妃:废柴小姐狠嚣张》 第一章 穿越异世 窒息,完全喘不过气的感觉。 冷可情觉得阵阵晕眩,她只记得正在基地中休息,基地突然受到袭击,有间谍潜入安装了引爆器,整个基地被炸成一片平地。 她甚至还看到了自己的手臂被炸飞的画面,她不是死了吗? 可如今这被紧紧勒住脖子的窒息感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没有死,还被对方抓了进来吗? 冷可情双手抓住了那缠在自己脖子上的布带,费力的想要扯下,那是出自于一个人求生的本能。 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 不知为何,在她开始反抗的那一刻,周围传来了讶异的惊呼声,还有慌乱的脚步,惊慌的急促呼吸声。 周围,不止一个人! “啊……诈,诈尸了!”一个粗哑的老女人的声音响起,随即冷可情感觉到,那勒着她脖子的布带随之一松。 终于,得以喘息。 冷可情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鼻间传来一阵阵的恶臭,那恶臭是从自己身上散发来的,像是……大便的味道。 “该死!”冷可情低咒一声,浑身无力的身子恢复了些许力气,她捂着几乎被勒断的脖子,慢慢的睁开了眼眸。 印入眼帘的,是三张面色惊骇的面孔。 其中两人看起来年纪很小,皆是十八九岁的模样,其中一人是五十出头的妇人,这女人应该就是刚才勒住她脖子的老女人了。 不对! 冷可情眉头紧皱,警惕的戒备提到最高,她锐利的眸光一一在几人身上扫过,那股莫名更深了几分。 眼前的这些人,为什么一个个打扮如此古怪?长发做髻,头上插着琳琅满目的珠花玉钗,一身青烟罗裙,脚踩绣花鞋…… 这…… 这身装扮,完全是在古代社会中才会出现! 这里,到底是哪里? “娘娘,情妃她,她,她……”那五十出头的老妈子面色苍白,她刚才分明已经将人勒断气了,只是主子没有下令收手她一直没有停下。 冷可情分明早就没有了气息了,可却突然又开始挣扎,这,怎么回事! “娘娘,奴婢刚刚也看到情妃娘娘她是已经断气了,是不是情妃娘娘的鬼魂……”小玲怯怯的缩着脑袋,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慕容莲正了正脸色,瞪了老妈子和小玲一眼,叱喝道,“慌什么慌!冷可情这个贱人刚才一定是没死干净,给本宫继续!” “娘娘……”老妈子一脸为难,显然是被诈尸吓到了。 “你聋了吗?本宫让你立刻勒死这个小贱人!凭什么这个傻子能嫁给皇上!地位还在本宫之上,哼,什么太后订下的亲事,一个傻子也妄想踩在本宫的头上,再者本宫腹中孩儿的命,不算在这贱人身上,要谁人负责?所以,她必须死!”慕容莲冷哼着,一脸鄙夷和厌恶的看着冷可情。 冷可情越听觉得越不对劲,什么情妃,什么皇上,什么娘娘……她,难道已经不在二十一世纪了吗? 几乎是戏谑的一个想法一闪而过,可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之后,却让冷可情震惊。 她,难道穿越了? 一瞬间,有些记忆铺天盖地的袭来。 那些陌生的,不属于她的记忆,却这样熟悉的涌现在冷可情脑海中,仿若是她的,又不是她的,恍恍惚惚,分不清辨不明。 ‘她’冷可情,是天耀国冷远航冷大将军嫡女,备受宠爱,只可惜,儿时的一场意外,让她跌伤了脑袋,从此智力便停留在八岁那时,这么多年来,似乎从未长大过,不谙世事,单纯得如孩童,简单来说,‘她’是个智障病人。 ‘冷可情’因从小灵巧更深得太后宠爱,自小就定下婚约,在她十五岁那年,就进宫封为贵妃,后宫之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 可惜,即使太后再如何宠爱,地位再如何高,可惜皇帝从未多看一眼,所以她在这后宫之中,还是受尽欺凌。 而如今,更是因为不会反驳,便被栽赃陷害谋杀皇族后裔,而因此被私下行刑致死…… 无论那些记忆如何混乱,现下的情况有什么不可思议,冷可情都知道,她只能接受自己已经穿越了的这个事实。 且她绝对不能像过往那般任人欺辱,而她自己也不必再过那种刀尖舔血的生活,从此之后她冷可情的人生,由自己做主! 那些过往欺她辱她之人,她半点都不会忘记! 冷可情敛下眸子,再睁开眼睛时,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和冷冽,她缓缓站起身来,逼近慕容莲—— 第二章 狠狠教训 “慕容莲,若我真死了,你以为,你担得起这个罪名?”冷可情揉着脖子上的淤痕,一步步走近慕容莲,眼眸里满是冷意,唇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让人望而生寒。 这慕容莲想来也没有什么脑子,先不说‘她’是当朝大将军备受宠爱的独女,就冲太后那份宠爱,她若就这么死在慕容莲手中,太后必定会追究,她的父亲也断不会就此罢休。 即使,她被冠上谋害皇族后裔之名,即使皇上因心疼慕容莲没了孩子而将她交给慕容莲处置。 这慕容莲以为杀了她,当真会安然无恙? “你,你杀了本宫皇儿,本宫不过悲愤之下责打你,你自己却上吊自尽,与本宫何干?”慕容莲望着那森寒的眼眸有些骇人,倒退了一步,看着眼前恍若两人的冷可情,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眼前的人,为何突然之间,如此冷冽,一个痴傻颠儿怎么会有这样骇人的眼神! “哦?倒是想得周全。”冷可情继续走进,那语气淡淡,似笑非笑的模样仿若带着一股子从冰窖中冒出的寒气。 冷可情挑了挑眉,如此想来这慕容莲倒也是有想过后路的。 “你,你别过来,来,来人,还不把这贱人拉下去!”慕容莲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到了墙面退无可退,她终于慌张起来,眼前的冷可情实在太可怕。 两个老嬷嬷面面相觑,虽然想心中害怕但还是捋起了袖子,鼓起勇气冲上前,一人按住了冷可情的一只臂膀,就要强迫将她按下。 冷可情冷眸斜挑二人一眼,唇角一勾,双臂一使力,将两个老嬷嬷生生震开。 “哎哟喂。”两个老嬷嬷砰一声落地,险些跌了个屁股开花,毫无形象的痛叫起来。 “没用的废物!快,快给本宫,拿下这贱人啊,别,别过来……”慕容莲浑身轻颤,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眼前的冷可情,仿若脱胎换骨重生一般慑人。 “上吊自尽?不如,你自己试试这种感觉?”冷可情邪魅一笑,一个闪身已经逼到慕容莲身边,一手伸出,猛的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一个用力,慕容莲就几乎窒息。 “窒息的感觉,如何?”冷可情红唇勾起,手中力道渐渐加重,看似纤细的手腕,那力道却险些将慕容莲的脖子扼断。 “你,你放开我……”慕容莲的脸成了猪肝色,十分艰难的才憋出几个字来。 冷可情冷冷一笑,凤眸一挑,望向放在角落里的粪桶,邪邪一笑。 她身上这股恶臭,就是占了那些污秽物,在她穿越之前,慕容莲命那两嬷嬷将她按到粪桶里,因为她的挣扎,只泼到了些许,便就此作罢。 现在,就不如让慕容莲也好好尝试下这滋味。 冷可情手中的力道松了松,让慕容莲得以喘息片刻。 就在慕容莲以为终于解脱的时候,冷可情径直将她拖到了粪桶旁,手中力道送,后膝盖一顶,慕容莲跌跪在地,冷可情顺势一脚踩上她的背,那动作,一气呵成。 “你不是很喜欢这样折磨人?不如也就自己试试。”冷可情扯着慕容莲的头发,脸上挂着恶魔般的笑容。 她对自己的敌人,从来就不会心慈手软。 这女人,可是下令将她活活勒死之人,她可没必要对这样一个女人抱有任何同情。 她冷可情,向来就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呕……”慕容莲紧闭双眼,屏住了呼吸,可时间一久,她一个深呼吸,那扑鼻而来的臭味就险些让她呕吐。 她惊恐万分的瞪大了眼睛,可踩着她的冷可情却没有丝毫要将放过她的意思。 “冷可情,你你放开我,有事好好说……”慕容莲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冷可情是个多么可怕的女人,她绝不再是那个软弱憨傻任人欺负的冷可情。 “你这是在求我?”冷可情一把扯起慕容莲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她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的唇,眼神邪魅中带着嗜血的残忍,仿若下一刻就会动手要了慕容莲的小命般。 那一股子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让慕容莲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可,冷可情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手上一个用力,就将慕容莲的脸正面按下粪桶里。 “呜呜呜呜……”慕容莲紧闭双眼,眼泪扑簌簌的就落进了粪桶之中,那越来越近的恶臭,她已经绝望…… “哎哟喂,情妃娘娘你在做什么呢,快不快快住手!”可就在这时,一道略尖锐的声音响起,十分急切,紧接着就有脚步声传来。 第三章 冷漠帝王 冷可情动作一顿,扭过头去,只见昏暗的门口,有一道身材修长挺拔的人影走近,男人的身侧跟着一个身穿深蓝色太监服的小太监,刚刚那道声音,就是这小太监发出的。 而他身旁的男人一身暗黑的长袍,在昏暗的暗光中走来,有些看不清面容,唯一看清的,是那双清冷淡漠的眼眸,那眸子如一潭平静的冷水,没有任何波澜却熠熠生辉,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冷可情认得,那双眼眸的主人,她淡淡一挑眉,就松开了手中的慕容莲。 慕容莲一被松开,手脚并用的爬到了一旁,脸色难看的呕吐起来。 冷可情拍拍手,走上前几步,终于看清那男人的模样。 他有一张十分好看的脸,俊脸似上天最完美的作品,完美得不可思议。 那一刻,冷可情的脑海中就只想到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活了那么多个年头,她从未见过一副如此好看的皮囊,只是这男人却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冽模样,啧啧,真是浪费这张脸啊。 冷可情挑眉,淡然的双手环胸,与那男人保持在三米开外之处的位置,静待那男人的举动。 “情妃娘娘,见圣上该行礼,这连最基本的也都给忘了吗!”布公公皱着眉啧了一声,走近了立刻问到了冷可情身上那难闻的味道,掩着鼻子,他摇摇头,语气满是责备。 这情妃娘娘向来傻愣傻愣的,可是也未曾如此狼狈过,平日里也还是知道礼数的,今儿个是怎么了,竟然如此大逆不道,还如此直愣愣的盯着圣上看。 “哦?是吗?”冷可情懒懒的抬了抬眼角,看了布公公一眼,那语气不温不火的,没有什么起伏,仿佛是随口应付的一句。 冷可情斜眸看了那高高在上的清冷男人一眼,这男人,便是曼罗王朝的皇帝,容卿,他虽坐拥六宫众妃,却没有特别宠幸谁,对谁都是十分清冷,对他来说,女人不过是政治上的需求罢了。 他对自己的子嗣都尚且漠不关心,慕容莲失去了一个孩子,也不见得这个男人悲痛,他对冷可情就更不上心,否则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因为只言片语的证据就将她交给了慕容莲处置。 这样的男人如此冷血,那大概也不会太在意她方才欺负慕容莲之事吧。 此时,慕容莲吐完,才终于回过神反应过来,她连滚带爬的爬到容卿脚下,哭得泪眼婆娑,情绪失控的嘶吼道,“皇上,你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情妃妹妹她,她方才竟……皇上你也看到了,皇上你定要为臣妾和臣妾死去的孩儿做主!” 慕容莲声泪俱下,好不可怜。 容卿看着披头散发的慕容莲一眼,眉头微微一皱。 布公公立刻会意,上前扶起慕容莲,说道,“莲妃娘娘,此时圣上必会处理,娘娘还请多担着自个的身子,莫让圣上忧心。” 说话的同时,布公公不动声色的将慕容莲拉开了几步,然后才松开她,漫步走回容卿身旁候着。 冷可情暗暗赞赏,这不愧是跟在帝王身边的人,心思玲珑,深谙主子的心思。 “今夜之事,给朕一个解释!”容卿看着两人狼狈不堪的模样,无奈甩头,这暗室之中的味道更是难闻,他丢下一句话,长袍一甩,便转身离开。 布公公留在原地,啧啧两声,赶紧提醒道,“两位娘娘,快些去梳洗干净,再到前堂来。” 他说完,顿了一顿,似想起了什么,望向冷可情,说道,“情妃娘娘,冷将军也在前堂等候着,两位娘娘,奴才告退。” 布公公微微一笑,他对这情妃还是有些怜悯的,如此单纯简单的一个女子,冷大将军待她更是宠爱有加,可而今却进了宫,掉进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怕是会连骨头也不剩。 所以他待她向来多几分关怀,可如今看来,这情妃娘娘似乎有些不同了,至于哪里不同,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冷可情感激的点点头,多少感受到了布公公的善意,她待布公公离开之后,便斜眸望向慕容莲,冷声问道,“浴池,在何处?” 慕容莲听着这命令般的口吻,十分不爽,刚要反驳,冷可情就一记冷瞪扫了过来,她立刻吓得一抖,虽然不情愿,也唯有点点头,诺诺道,“随我走。” 慕容莲咬着嘴唇,转身在前面带路,杏眸中怒火燃起,十分不甘。 第四章 控诉 没关系,此时斗不过冷可情,她慕容莲识时务者为俊杰,也不必和冷可情硬碰硬,经过方才那一番苦头,她可不敢再随意招惹。 反正如今皇上来了,她待会定要在皇上好好告这贱蹄子一状! 看这小贱人会有什么下场! 半个时辰之后。 冷可情和慕容莲都已经梳洗完毕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罗裙,慕容莲急匆匆的赶至前堂,而冷可情则慢悠悠的晃着,并不着急。 就算是君王又如何?她若是不爽快,随时可以离开这里,即使这里是守卫森严的禁宫,她照样可以轻松离开。 在“前世”,多少如铜墙铁壁般的地方她都去过,科技超凡的那个时代,她都尚且应付自如,更何况是这个只有冷兵器的异世。 这样的自信,冷可情,还是有的! —— 前堂。 “皇上,你定要为臣妾做主!”慕容莲跪在容卿面前,精致的妆容下已恢复艳丽,再没方才的半分狼狈。 容卿看了一眼门口,眉头轻皱,不语。 “臣妾不过是质问情妃妹妹为何如此害臣妾腹中孩儿,她便发了疯的打伤了两个老嬷嬷,又想掐死臣妾,皇上你看,这还有痕迹。”慕容莲委屈的落泪,仰起脖子,扯低领口,将脖子上的掐痕清晰的暴露出来。 坐在一旁的冷肃皱着眉,神色阴霾,拳头握紧,青筋几乎可见,可见他此时,心情十分差。 他憋着一口气,想要立刻反驳,他的乖女儿才不会做这等事,可却碍于容卿在,不敢以下犯下。 容卿淡淡扫了慕容莲脖子上的掐痕一眼,没半点心疼的模样,不徐不疾的喝了一口茶,看向冷肃,“冷将军是否有话说?” “回皇上,老臣之女秉性纯良,更手无缚鸡之力,怎可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莲妃娘娘此番言论,实在荒谬!”冷肃有机会说话,终是忍不住心中怒气,声音浑厚有力,带着怒气。 他实在,心疼自个女儿。 当初若不是太后再三保证会照顾好情儿,又再三劝说,他是断不会把女儿嫁入宫中的,情儿自小就撞伤了脑袋,即使十几岁了,也如稚儿,这般性子怎么可能在这后宫之中生存。 如今,说她加害龙种,根本荒谬,无稽之谈! 可皇上却不彻查,便将人交给了慕容莲审问,就因这两日他不在宫中,情儿就出了事,冷肃实在自责,这一番,不知道自己宝贝女儿会受什么苦,一想到宝贝女儿可能受了委屈,他便心痛。 “冷将军息怒,朕自会秉公处理。”容卿安抚一句,便转头看向慕容莲,声音骤冷,喝道,“莲妃,此事你若敢欺君,朕必严惩!” 慕容莲眸中浮起受伤,她虽然知道皇上向来如此待人,对任何人都不曾会有疼惜,只是她依然希冀她能成为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她从看见皇上的第一眼开始,就暗暗发誓,定要成为他最宠爱的女人! 只是,皇上待她,却始终没有关怀,更,不信她。 她好不容易,用尽心机,终于怀上孩子,以为可以借此母凭子贵,可却…… 无妨的,无妨的。 慕容莲吞下心中所有的苦楚,抬眸,泪眼婆娑的继续告状,“皇上,臣妾所言不敢有半句谎言,两个嬷嬷如今已经清醒可以作证!” 她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语带哽咽,“皇上,你方才也看到,情妃妹妹还想,还想将臣妾……皇上,情妃妹妹加害臣妾腹中孩儿证据确凿,如今还这般度对臣妾,皇上亲眼所见之事,岂会有假!孩儿之事,爹爹也甚是痛心,还望皇上还臣妾死去的孩儿一个公道。” 慕容莲心中冷笑,冷肃是大将军又如何?在朝中文武百官之内,可还要属她父亲这个丞相官职最大,冷可情纵然有个大将军父亲给她撑腰,她慕容莲不也有个丞相老爹做后台吗?那她还怕冷肃做甚? 哼,她如此言之凿凿了,看皇上还如何维护冷可情那小贱人。 容卿眸中闪过一丝不悦,薄唇紧抿,默声不语。 冷肃摇摇头,心道这莲妃傻得可以,在帝王面前,竟然拿父亲出来相压,不知这是这为忌讳之事? “皇上……”慕容莲哀切缠绵的轻唤了一声,柔声道,“情妃妹妹这般待臣妾,皇上莫不是还想包庇?” 慕容莲的声音才落下,门外就响起脚步声,随后只听见那来人冷声一声,一句清冷傲然至骨子里的话语传—— “莲妃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一口一个情妃妹妹,真是不知礼数。” 第五章 不能反抗? 慕容莲一征,立刻回过头去,只见冷可情双手环胸,一脸冷然,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身后。 她语塞,确实无言以对,她一直仗着自己虚长几岁就以妹妹相称,可若论身份尊卑,便要是她是妹妹,冷可情是姐姐了…… 容卿淡淡一瞥,当视线落在冷可情身上时,就有些移不开了。 此时的她,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和惑人。 冷可情一身桃色罗裙,趁得她绝美倾城的容貌更是艳丽,就算她神色有些憔悴,但不减风姿,平日的她从未穿过如此艳色的服饰,是以今日这番,倒是有些耳目一新,且和方才在暗室中所见,既然不同。 最为让人移不开眼的是,她眉眼间那一股清冷和傲然,那是过往的冷可情,绝不会有的。 这种感觉,在方才暗室之中亦有,只是如今在明处这样打量她,才真正感觉到冷可情的不同。 容卿鹰眸中浮起一抹打量和探究,他薄唇一挑,不觉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来。 布公公在一旁看的分明,嘴巴张了张,十分诧异,他刚才,是眼花了吧?一定是眼花了! 他许久没有看过圣上有过这种笑意,上一次看到,还是因为一年前太后新养的那只分明乖巧却偏偏对他凶狠的一只小猫。 冷可情扫了一脸错愕的慕容莲一眼,便转眸看向高高在上的容卿,她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的模样。 虽说他早就在‘她’的记忆中,可这才是算她和容卿的,真正的初次见面。 他五官冷毅,棱角轮廓却带着几分柔和,那剑眉斜飞,薄唇淡薄,容卿的冷,是从骨子中透出来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冷傲的低气压。 冷可情在心中啧啧摇头,这男人太过霸气,心思无法揣测,还是少惹微妙,她福了福身,算是请了安。 这已经是她所能接受的,君权主义的最大极限,要她冷可情像别人低头行礼,已经不易,只是如今身在异世,便要学会习惯在这个异世中生存,接受它的游戏规则,在自己还不是最强者,不足以睥睨天下时,要识时务。 只是下跪,绝对不可能。 容卿对冷可情这样的行礼,也并未恼怒,只是嘴角的那抹弧度更深了几分。 冷可情挑眉斜视,一脸都是你笑个毛线的无奈表情。 “情儿,你神色怎么如此憔悴,你瘦了许多,你告诉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冷肃许久未见到自己的女儿,在见到她清瘦了不少和有些憔悴的脸时,不由痛心。 他急忙上前,急切的问着,说着还带着恼怒看了慕容莲一眼。 冷肃心里清楚,定是慕容莲对冷可情私底下施刑! 冷可情一征,她愣神的看着冷肃,或许是从未有过亲情和疼爱,这种有个父亲紧张关怀的感觉,让她格外的动容。 她卸下冰冷的面容,柔柔一笑,安慰说道,“爹,女儿没事。” “还说没事,你看你瘦了这么多,情儿若是受了委屈,尽管跟皇上说,爹相信皇上定会还你公道!”冷肃始终坚信,自己的女儿绝对不可能做出,谋害龙裔这等事。 “冷将军这话是何意,分明就是冷可情害我在先,打我在后,这公道自然在我这里,不知冷将军要皇上还冷可情什么公道!”慕容莲听着冷肃的话有些不爽快,冷哼一声,她就不信自己证据确凿了,还能入不了冷可情的罪名。 “莲妃娘娘,你莫要信口胡诌!”冷肃气的脸上涨红,几乎就要不顾尊卑冲上前去。 “爹,不要激动,女儿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就算她人如何栽赃都是无用。”冷可情急忙拉住冷肃,摇摇头轻声劝说着。 冷肃回过头,看着双眸一片清明的冷可情,突然间有些不认识自己女儿了,他的女儿说话什么时候如此清晰明了了? “冷可情,你说你没有做过,那是谁打伤两个老嬷嬷,是谁意图掐死我,是谁想将我浸死在……在粪桶中!”慕容莲颤抖的指着冷可情,声声控诉。 “莲妃此话当真?”容卿饶有兴致的看着冷可情,不知为何,有些期待她的回答。 “哦,人是我打伤的,脖子是我掐的,人是我按的,怎么了?”冷可情一脸无辜的淡然承认。 慕容莲有些意外冷可情如此爽快承认,但随即立刻顺水推舟,嘤嘤哭泣起来。“皇上,你看,冷可情她亲口承认了,求皇上还臣妾一个公道……” 第六章 证据确凿 容卿皱着眉,冷肃也一脸震惊不可置信,慕容莲也没有料到冷可情会如此爽快的承认。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冷可情耸耸肩,一脸无辜的说道,“怎么?难道她要杀我,我不能反抗?” “你,你说什么,我几时要杀你,冷可情你莫要胡说八道!”慕容莲一时有些慌乱,立刻沉下脸反驳。 “你没杀我?那我这脖子的伤痕,是我在你暗室之中自尽了?”冷可情轻扯下领口,露出雪白的脖颈来,脖颈上,一圈青紫的勒痕,十分明显。 容卿单手撑着下巴,有些悠闲的看着冷可情,本来十分无趣的事情,他有了几分听下去的欲望了。 “这本就是你意图自杀,难道情妃想说,是我要谋害你不成?冷可情,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慕容莲理直气壮的扬起了下巴,说得是言之凿凿。 她不相信,皇上能相信冷可情这个女人。 “原来,自杀也能有这般交叉的勒痕,今日我倒是涨姿势了。”冷可情淡淡的笑着,轻扯下领子,背过身去,让容卿和冷肃可以清楚的看到她脖颈上那清晰的左右交错的勒痕。 若是上吊,那绳子的痕迹该是往上,不会交错,那分明就是有人扯出了绳子往左右拉去的痕迹,这浅显的道理,只要点破,谁都明白。 冷肃立刻明白过来,脸色一沉,怒气就欲爆发,他怒瞪慕容莲一眼,终究是将怒气隐忍了下来,转身下跪,朝着容卿说道。 “皇上,小女谋害龙裔之事根本还未调查清楚,莲妃娘娘却这样私下施刑,实在歹毒,还请皇上秉公办理!” “冷将军放心,朕自会公正处理。”容卿应允下来,自觉有些理亏,毕竟先前他确实没有心思去调查清楚此事,便随意将人交给了慕容莲处置,他未想到这慕容莲有这样大的胆子,竟私下想拿了冷可情的命。 冷可情再如何不受宠,也还是冷肃唯一的千金,再者太后千般宠爱的,若是冷可情死在慕容莲的宫殿里,她也绝对逃不过责任,必会受冷肃和太后质问。 这女人,当真是没有脑子。 容卿再看向慕容莲时,眸光更是冷冽,如寒冬中的冰块,冷人彻骨。“慕容莲,你还有何解释?” 慕容莲浑身颤颤,在容卿冷凝的眸光之下脸色煞白,她急吞口水,立刻挤出眼泪来,跪着挪上前,哭的声嘶力竭。“皇上,皇上!臣妾不过是一时被仇恨蒙蔽了眼,这女人害死臣妾皇儿,臣妾心痛难当!” 她欲上前抱住容卿的小腿,被容卿轻轻一踹,立刻不敢上前,她继续哭泣,说道,“臣妾只要一想到腹中胎儿就这么……臣妾初为人母,就要承受痛失皇儿之痛,实在实在无法原谅那狠心害他之人……皇上,这也是您的孩子,难道皇上就不恨那歹毒之人?皇上……” 容卿冷漠一笑,冷血到骨子里的那种淡漠,让慕容莲明白,他根本就不在乎皇儿,就算这几年来众妃一直无所出,他也不在意这个未出世的第一个孩子。 冷可情将容卿冰冷的神色尽收,不由摇头,这男人真是无情,自己的骨肉都尚且如此,该是多么凉薄冷血之人? 慕容莲浑身颤抖,凉意从脚底升起,她仰着头,眼睛哭得红肿,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说道,“皇上,臣妾自知不该执私刑,只是,这冷可情谋害臣妾皇儿之事,确实铁铮铮的事实!毒药在她房内搜出,被冷可情收买出宫买毒药的小太监更是留下遗书认罪自杀,她床底下更有臣妾的时辰八字的布人,上面扎满绣花针!这证据确凿,总不能是臣妾胡说了吧!皇上,只要能为皇儿讨回公道,臣妾愿意为自己所作所为承担责罚!” 慕容莲以退为进,将那些所谓的证据再一件件的摆在明面上跟容卿说了个清楚,这般无从抵赖了,难道皇上还要轻易饶了冷可情不成?这样谋害龙裔,任你是谁人的千金都没有用! “不,不可能……情儿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绝对不可能!”冷肃震惊,他步步后退,跌坐在椅子之上,他不信自己的宝贝女儿会做出如此歹毒之事,他的女儿单纯如白纸,怎么可能去谋害别人! 可今日看来,情儿却又好似变了,和以前不同,莫非在宫中几年,竟学会了尔虞我诈? 不,不绝对不可能的! “莲妃真是心思缜密,证据做得透彻,更死无对证,啧啧啧。” 第七章 太后驾到 冷可情听着,不由赞叹的拍着掌,意味不明的夸着慕容莲。 “冷可情你这是说我冤枉你了?真是……真是……”慕容莲又嘤嘤哭泣起来,转头看向容卿,哭诉道,“皇上,你看冷可情到如今还意图狡辩,求皇上做主!” “够了,朕自会处理。”容卿有些不耐的皱着,这哭声吵得他耳朵都不得安宁了。 冷可情冷艳看着慕容莲哭哭啼啼的吵闹,凤眸一挑,柳眉一扬,看向容卿,勾唇说道,“我倒想问问皇上想如何处理?先前皇上的处理,实在让人……” 她故意顿了顿,笑容越发明显,在容卿望向她时,冷可情坦然说道,“怀疑皇上的处事能力。” “情妃娘娘,你在胡说些什么!”布公公在一旁惊愕,这情妃娘娘今儿个是怎么了,当今天下,谁敢质疑陛下的英明? 这真真是不要命了不成,这情妃哟。 布公公在一旁,可是为冷可情捏了一把冷汗。 “什么。”容卿皱眉,一向冷然的眸子中浮现一抹诧异,他鹰眸灼灼的看着冷可情,仿佛要将她透视,这女人可还是过去那个懵懂如孩童的冷可情吗? 不,绝对不是。 过去的他,每每看到冷可情,就有如看到懵懂无知的孩童一般,而他向来讨厌那一无所知的孩子,所以实在无法对冷可情生出任何心思,所以她进宫三年来,都未曾宠幸过。 毕竟这样一个智力停留在几岁孩童的女子,哪个男人可以下得去手? “皇上只是凭借这表面之词就定了我的罪,这难道就是陛下所谓的英明?毒药可以栽赃,布偶可以嫁祸,死去的人亦可以造假,单凭一纸遗书就定了我的罪名,将我交给一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处置,这样的处置,就是所谓公道?”冷可情双手环胸,一派淡然的控诉着容卿的种种。 这些所谓的证据看起来确实有理有据,但却没有细细调查,便雷厉风行的定了她的罪名,这一切,还不是容卿这男人半点没放她在心中,也懒得管这种后宫尔虞我诈之事,便草草的解决。 归根于这男人,冷血无情。 冷可情的一言一语,皆让在场众人震惊,冷肃更是吓得冒起一身冷汗,他冷冷看着冷可情,不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女儿口中说出的。 这样大逆不道的顶撞,若是惹得龙颜大怒,可非同小可啊! 冷肃立刻轻喝一声,“情儿,住口,快跪下,不许跟皇上这样说话!”他眼神不住的在告诉冷可情,立刻请罪,满满的担忧。 布公公张大着嘴,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容卿的神色,不知道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慕容莲震惊之后是一脸的幸灾乐祸,这下好了,这女人竟然敢以下犯上,如此没有规矩,看皇上这回如何处罚她。 容卿似笑非笑的看着冷可情说完一连串的控诉,他慵懒的靠枕椅背上,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薄唇紧抿,脸上看不出喜怒,那阴冷的气息,逐渐散开来,一时之间,都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冷可情打了打哈欠,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眸光依然淡淡的落在容卿的身上,无所畏惧的模样。 容卿剑眉一沉,看向冷可情的眸光更是喜怒不明。 冷肃的心也随着一沉,急忙起身,正要跪下请罪,门外就传来一声高昂的通报声。 “太后驾到——” 太后! 冷肃心中一喜,太后祈福回来了,来的正好,来的正好啊! 那通报声响起不久,门口边有一道身影急匆匆闪了进来,一进来就一把抱住了站着的冷可情,一边在冷可情的耳边碎碎念着。 “哎哟喂,情儿啊,都是我不好,母后就不该去祈福,母后就不该去那么久,让你有机会被人欺负,不怕不怕,如今母后回来了,谁都不能欺负了,再有哪个兔崽子敢欺负你,母后替你揍他!” 说这话时,容太后的眼神穿过冷可情,狠狠等了容卿一眼,容卿摇摇头,十分无可奈何。 冷可情一愣,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发蒙,随即知道了是容太后,心中便安心了下来。 她轻笑,十分乖巧的任由容太后抱着,听着她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的关怀,这种感觉,让她十分安心。 在冷可情的记忆中,容太后向来待她十分疼爱,简直当她是亲生女儿那样来疼惜,比起自己的父亲,有过之而不及。 “情儿,你告诉母后,是不是有些人冤枉了你,你尽管说出来,自有母后替你做主!” 第八章 特殊待遇 容太后拍拍冷可情的背,言辞犀利的看向慕容莲,她虽然才刚从宫外赶回来,可是宫里发生的事情,她已经了解清楚。 这件事情分明就是冷可情被陷害,不是慕容莲,就是其他人。 情儿被冤枉,绝对是有心人所做,若不是有心陷害,怎么会特意挑选在她离宫祈福,冷肃又刚好离京的期间来陷害? 总之,以她对冷可情的了解,她是绝对没有可能会做出这种狠辣的事情,她的宝贝情儿,容不得任何人欺负! 容太后松开冷可情,心疼爱怜的看着冷可情,摸着她的脸,想要看仔细这些日子她是不是瘦了憔悴了。 冷可情这才看清楚太后的模样,虽然太后的模样早在记忆中清清楚楚,可这真切的站在眼前,那感觉不一样。 容太后今年已四十有五,可看起来却十分年轻,肌肤如雪,眉眼间依然是不减的风华,一身红黑凤袍更衬得她雍容华贵,一双眼眸像极了容卿,却满是疼爱怜惜,没有半点清冷。 她这样急匆匆赶来,有一缕发丝乱了,冷可情笑了笑,伸手替她将那发丝理好,边说道,“母后,此事我真的没有做过,至于是不是冤枉,我便不知了。” 容太后被冷可情乖巧体贴的小举动逗得一笑,十分宠爱说道,“只要有母后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容太后和冷可情两人旁若无人的举动,让容卿十分无奈,他单手撑着头,懒洋洋的喊了句,“儿臣见过母后。” 冷肃这也急忙跪下行礼,“臣叩见太后娘娘,恭请太后金安。” 他欣喜不已,幸好太好来得及时,否则刚才情儿的那一番顶撞,不知道会如何收场。 “臣妾向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慕容莲压下心中所有的畏惧和不甘,伏低了身子请安。 母后这一亲昵的称呼,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喊,在一众妃嫔之中,除了皇后名正言顺喊太后做母后之外,只有冷可情是例外的。 慕容莲心里害怕,现在太后回来了,必定会百般维护冷可情,她若是被揭穿冤枉冷可情,那后果不堪设想…… “都免了。”容太后手一罢,有些怨念的看向容卿,对他此次的处理方式十分不满。 容卿装作看不见,反正在冷可情的事情上,母后一向偏袒,这也是他不喜冷可情的原因之一。 容太后走向冷肃方才所坐的位置坐下,冷肃便站到了冷可情的身边。 “冷将军啊,还有情儿都别站着了,快些坐下,就算要查清楚此事,也不用站着受罪,快坐下,哀家仰头看你们可累了。”容太后笑笑的挥挥手,完全忽略了还跪在地上的慕容莲。 冷可情和冷肃应了一声,便在一旁坐下。 “皇儿,这莲妃腹中胎儿绝不会是情儿所害,哀家要你还情儿一个清白,以后都不准再追究此事!”容太后一坐下,也不废话,看着容卿就直接进入正题。 她就是这么霸道,疼爱的人不许受任何委屈! 容卿剑眉微皱,早料到容太后会有此一说,正要回答,慕容莲就慌张的开口打断。 “太后,这人证物证皆在,太后怎能包庇……冷……包庇姐姐,臣妾知道不受太后疼爱,所以即使臣妾没了孩子太后也依然无动于衷,可太后决不能包庇姐姐,臣妾的孩子,不能死的不明不变!求皇上主持公道!” 慕容莲不甘心,一万个不甘心,她不能就这么放了冷可情,她千方百计所做的一切,不甘心就这么因为太后毁于一旦。 “闭嘴,哀家何时跟你讲话了!”容太后不悦的叱呵了慕容莲一声。 “母后,此事没有证据证明非情妃所做,怎能轻易断定?”容卿开口,语气虽然轻轻的,却是不容置否的果断。 若是就这么否认了这些表面证据,那又如何平定众人舆论,这般自然是万万不能的。 “皇儿,你这是不相信哀家了?哀家说情儿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容太后鼓着腮帮子,十分不快的别过视线,似赌气的孩子般,开始耍赖。 “母后。”容卿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的轻唤一声。 “哀家不管,反正今日哀家一定要带走情儿,要查日后再慢慢查去,总之哀家的宝贝绝不能再受任何委屈了!”容太后气呼呼的撂下了话,今儿个铁了心的要维护冷可情到底了。 容卿轻叹一声,不知还能说什么事,冷可情却突然开口,“母后,我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第九章 巧言善辩 容太后闻言,立刻转头看向冷可情,喜上眉梢,急忙问道,“情儿,你莫胡乱说话哄母后白开心一场。” 冷可情点点头,心中对这容太后有些摸不清,她似乎一点也不诧异自己的变化?她现在的模样,跟之前的冷可情,应该是完全不一样吧?父亲,布公公,在看到她时,都露出些微不一样的神色,就连和她几乎没有交集的容卿也似乎察觉到异样。 可只有这个跟她十分亲昵的太后,却是自然而然的待她,和从前没有差别。 啧…… 不愧是帝王的母亲,果然是也深不可测。 冷可情敛下思绪,抬眸看着容卿和容太后,道,“母后,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这些所谓证据,本就是无稽之谈。” “那是,情儿从不会说假话,快说快说。”容太后一脸期待兴奋的看着冷可情。 容卿饶有趣味的看向冷可情,挑了挑眉,说道,“朕倒想听听情妃如何为自己脱罪?” 冷可情扫了容卿一眼,视线便移到慕容莲身上,从容的开始说道,“不知道那些证据是不是在莲妃手中,能否拿出来?” “你想干什么?”慕容莲警惕的看向冷可情。 “怎么,不敢?”冷可情唇角一勾,带着几分森寒。 “我有什么好怕!”慕容莲挺直腰立刻反击,这才立刻命人将那些所谓的证据,布偶毒药遗书等都拿了上来。 一宫女端着托盘,颤颤的跪在地上。 冷可情站起身来,慢悠悠的走了过去,拿起那托盘上的布偶,指腹轻轻的摩擦着那布偶的布料。 这是一个做工精致的布偶,布料丝滑,素白的颜色上绣着一朵朵梨花,针法精致,连丝线都柔滑无比,布偶的身上写着时辰八字,鼓起的腹部上扎了好几根绣花针。 这个布偶先前的‘冷可情’自然是见过的,只是单纯如她自然什么都不懂,可如今的冷可情却依然记得,这布料是贡品,宫内没几个人有。 “母后,你看着布偶上的布料,可觉得眼熟?”冷可情将布偶递向容太后。 容太后接过,认真仔细的看了一番,突然一怔,说道,“哀家记得,这布匹是宫中金蝉三年吐丝精织而成,宫中只有一匹……” 容太后顿了顿,眸中一片精明,已然明白冷可情的意思,她看向慕容莲,带着笑意沉声问道,“莲妃你前些日子,可曾向皇上讨要过此金丝布料?” “所以这布偶……怎么可能是我做的?”冷可情笑笑,这个布偶,就是个最大的破绽,她顿了顿,看着慕容莲,继续说道,“而且这布偶上时辰八字的字迹,根本就不是我的,亦不是我贴身宫女秋桐的……” “哀家认得,这确实不是你的字迹,哀家也还记得,皇后前几个月拿一些金丝布料,做了一件小裙褂,哀家也拿了些,莲妃觉得这会不会是哀家做的?”容太后笑看向慕容莲,一脸的看好戏。 这事实的真相,其实已经呼之欲出。 “臣妾,臣妾不敢!”慕容莲杏眸圆睁,立刻惊恐的低下头,那一刻她恨不得掐死自己,自己怎么就那么蠢,随手拿来的布匹竟是贡品! “母后,这段时间你根本不在宫里,怎么可能是你?可……莲妃也没有理由谋害自己的孩子啊,是吗母后?”冷可情笑盈盈的扫了慕容莲一眼,视线不觉扫到了容卿,发现他正笑得邪魅。 是的,此时他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可那眼眸中却带着炙热的邪魅,且这视线,是落在她的身上的。 这男人,想干嘛? “太后,皇上,难道是怀疑臣妾吗?臣妾怎么可能谋害自己的孩子!”慕容莲慌乱解释,手心已然出汗。 容卿看都没有看慕容莲一眼,显然不想理会,容太后在,他只需旁观即可。 “莲妃,若要证明这布偶不是你所做,将布匹拿出来就是。”容太后温和的笑着,似慈祥的长辈般,语气轻柔。 慕容莲语塞,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支支吾吾了半刻,才硬着头皮回答,“回太后,前些日子臣妾将那布匹给未出世的皇儿做了衣衫,皇儿不幸归天,臣妾便将那些衣衫一并烧了……” 她的声音颤抖着,期间还吞了吞口水,说道最后,声音已经越来越弱。 “哦,真的巧合。”冷可情轻哼一声,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正惶恐不安的慕容莲,心中畅快。 这女人冤枉的技巧,也太不高明。 第十章 侍寝? “就算,就算这布偶不是情妃所做,但毒药确实从她房中搜出,那出宫买药的太监也承认是收了情妃的钱才出宫买的毒药,这情妃又如何解释!”慕容莲依然不肯放弃,咬着牙抬头看着冷可情,自己处心积虑的计划,不甘心就这么付诸流水。 “哦?毒药在我房中搜出就是我下的毒?那我的耳环在你身上,是不是代表是你偷了?”冷可情似乎早有意料,挑挑眉,看向慕容莲的腰间。 慕容莲一惊,寻着冷可情的目光摸向腰间,脸上立刻浮起慌张惊恐之色,果不其然的是,这阵儿,她的腰间还真有一枚耳环,这是什么时候跑到自己身上来的?再看向冷可情的耳朵,她耳朵上确实只戴了一只耳环,且那一只耳环跟现在她手上的这一只,一模一样。“你什么时候,放在我身上的……” 冷可情拿回慕容莲手上的耳环,神秘一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说道,“所以东西在你身上不代表是你偷,就像毒药在我房里,不代表是我下毒,这证据根本荒唐,再者那太监,死无对证,留下一纸遗书,若说这个是证据,那更是荒唐中的荒唐。” “好好!说得好!皇儿你听见没有,莲妃滑胎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是情儿所做,你没有理由治她了吧?”容太后拍手叫好,喜上眉梢,抬头看向容卿,一脸得意。 “是朕的过失,没有彻查,既没有确凿证据,自然不能定情妃的罪。”容卿点头,直接就承认了自己的过错,说这话时,眼神依然直勾勾的盯着冷可情看。 容太后心领神会,心中暗自窃喜,起身牵着冷可情的手,说道,“好了情儿,一切都雨过天晴了,没事了,跟哀家回宫,至于某些人做过什么,心里清楚,哀家也懒得追究了,皇儿,哀家能带情儿回宫了吗?” “自然。”容卿挑眉,没有异议。 容太后笑呵呵的,心情显然大好,拉着冷可情,喊上冷肃,便悠然的离开。 冷可情任由容太后拉着离开,但总觉得背后有一股子炙热的视线盯着她,那感觉,让人十分……不舒服。 容太后前脚刚离开,容卿便也起身,离开之前,睨了慕容莲一眼,“有些事情朕不说,不代表朕不知,若还想在这宫中安然度过余生,便安分守己些。” 他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便大刀阔斧的大步离开。 布公公摇摇头,轻声叹息一声,快步跟上。 布公公跟在容卿身后走着,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见他神色轻松,便试探着说道,“圣上,奴才斗胆说一句……今夜的情妃娘娘,似乎换了个人般,十分不同啊。” “哦?”容卿左边眉毛高高一挑,那单音节显然是在让布公公继续说下去。 “情妃娘娘巧言善辩,令人刮目相看,或许情妃娘娘以后就此清明了。”布公公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感叹,情妃娘娘也是因为而是撞到了头才会如此,今夜或许是受了刺激就此好了。 蒙苍天庇佑,那样好的女子,本就不该有那样的缺陷。 “是吗。”容卿仰头,看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似自言自语的呢喃一声,半响后,他邪魅一笑,下令道,“今夜,让情妃侍寝。” 布公公低低一笑,应了声是。 —— 侍寝? 当冷可情听到传召的时候,她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容卿有病。 她进宫三年,都从未被临幸过,如今这么突然的就要她侍寝?开什么玩笑。 冷可情本不想去,可太后和她那个爹却是兴高采烈的把她送出了大郑宫,还一个劲的嘱咐她争气点,努力点…… 冷可情欲哭无泪,知道太后和冷父是在说怀孕之事,可是这种事情要她如何争气努力? 在这皇宫之中,皇上所说的话就是天,所以任冷可情再不想去,但想日后在这宫中好好过日子就不能违抗,她也便就随了去了。 反正,男欢女爱这种事情,她不愿,容卿那男人还能强逼不成? 于是,在容卿下旨后一个时辰,冷可情便已经被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个干净,换上轻纱罗裙后,被送到了容卿的寝宫中坐等。 冷可情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脑海中理着今日发生的事情,想着想着,便有些倦意,迷迷糊糊之间,便睡着了。 当容卿回寝殿,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美人侧卧,轻纱滑落,半遮半掩的诱人画面。 冷可情枕着手臂侧睡,身上的轻纱滑落,露出雪白的肩膀和手臂,那轻薄的罗裙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安静的睡颜,分外的美好…… 第十一章 直攻要害 今夜所见到的那个冷可情,少了锐利和傲然,一如容卿初见冷可情时,有一种纯净的简单。 容卿上前,在床沿坐下,看着眼前这美如画,极致魅惑的女子,她浅浅的呼吸着,呼吸时胸腔起伏,那画面,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他伸出手,大掌就要碰上冷可情的脸时,冷可情突然倏地,睁开了眼眸。 冷可情隐约能感觉到那令人不舒适的灼热视线,她睁开眼眸的瞬间,便看到了几欲碰到她的容卿的大掌。 她立刻皱眉,警惕的坐起身子,同时往后退,后背抵在床边,远离容卿。 “趁人之危?皇上可真是君子。”冷可情冷冷一笑,依然是那般的狂傲不羁。 “君子?朕从未以君子自称。”容卿薄唇一挑,看着冷可情的模样,觉得颇有兴致。 “……”冷可情翻了翻白眼,被容卿的一句话顶的有些无言以对,噢,他自己都说自己不是君子了,她要说什么? 容卿暗暗挑眉,这女人睡着和醒着的模样,实在相差太多,这样倔强的模样,更是……可爱。 “过来。”容卿朝冷可情勾勾手,眸中的意思简单直接粗暴。 冷可情嘴角抽搐,这男人简直就是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你他妈立刻过来服侍老子的理所当然的霸道模样,她真的很想说,叔叔,不约。 “嗯?”容卿见冷可情一脸冷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剑眉一拧,低沉的声音从咽喉中哼出,闷闷的,带着令人畏惧的压迫。 只是这样的压迫,冷可情,丝毫畏惧。 “哦?”冷可情淡淡的应了他一句,还是纹丝不动的抵在床边,没有要上前伺候的意思。 “你进宫时,难道没有学如何侍寝?”容卿鹰眸灼灼的看着冷可情,眸中喜怒不明,看不出恼怒,亦看不出喜悦。 “还真的……没有。只是我想问问皇上,若我不愿侍寝,你莫不是还想硬来?想必,皇上还没有这么缺女人吧?”冷可情眉眼一挑,语气淡淡,心想都说到这份上了,自负的男人,定然不会硬来了吧? 这个想法,在零点一秒之后,立刻荡然无存。 容卿薄唇一勾,低低一笑,那低沉的笑声带着魅惑的嘶哑,他抬眸看着冷可情,眼眸灼亮,如同看到了猎物的兴奋猎豹,开口说道,“朕……很想试试硬来的滋味。” …… 冷可情再次对容卿这个男人,深深的无语,她真的看不透他,在她以为他会这样那样做的事情,这个男人却一再的语出惊人,太让人捉摸不透,她有些恼,牙痒痒的。 这种恼火的感觉,这种处于下风的感觉,让冷可情,十分上火。 她也来了脾气,冷哼一声,说道,“那你便试试!” 容卿看着冷可情咬牙切齿的模样,心情莫名的大好,见她恼火至极般的冷哼和‘妄言’,那种将她征服的欲望,更加强烈。 就像是遇到了一匹脱缰的野马,容卿极想驯服,直到那野马乖乖听话为止。 容卿长臂一伸,速度奇快,猛然就拽住了冷可情的手臂,一个用力,冷可情就跌撞进了他的怀中。 他一手搂住她的腰,就这样紧紧将她箍在怀中。 “如何?”容卿低头看着怀中神色有些惊慌的女子,一手扼住她的下颚,迫她抬头,将她眸中的不甘收进眼底,他淡淡一挑眉,说话之间带着几分挑衅。 冷可情初有些反应不及,有些慌乱,待冷静下来时,下颚已经被捏住,她直直的望进那双清冷的眼眸,那双眼眸中此时带着讨人厌的挑衅。 她恨恨咬牙,在心里将容卿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试图挣脱,可是腰间的那只大掌却将她箍得紧紧的,她动弹不得。 哼,容卿以为,这样就能擒住她冷可情了吗? 妄想! 冷可情敛眸狡黠一笑,双手绕道容卿身后,摸索着他脊椎骨第五节的位置…… “我觉得,不如何。”冷可情甜甜一笑,试图用笑容分散容卿的注意力。 此时已经找到他脊椎骨的C5位置,一手成爪,一按,就要狠狠用力时,容卿突有察觉,剑眉一皱,立刻松开冷可情双手立刻抓住冷可情的双臂,让她手上不能再有动作。 容卿看着冷可情,还有些余惊,方才这女人竟如何狠辣,须知脊椎骨位置之重要,她方才若是扼断,重则瘫痪! 他眯了眯眼,对冷可情有了几分重新审视,这女人这些手法是从哪里得知的,竟然对他如此动真格? 第十二章 大打出手 难道,她进宫三年,一直在装疯卖傻处心积虑?不,不可能,冷可情没有谋害他的理由。 容卿对冷可情,越发的看不清,他很想知道,这女人,究竟是什么人! 他大掌一用力,几乎就要捏碎冷可情的手臂,冷哼低斥一声。“好狠毒的女人!” “莫误会,我怎敢真的谋害圣上,不过是为了挣脱你罢了。”冷可情看出容卿眼眸中细微的变化,方才有一瞬,明显是起疑有了杀意,她一时之间,倒忘了眼前的男人,是当今天子,坐拥天下,高高在上的君主。 若是有谋害当今天子之心,怕是诛九族都不为过了。 “是吗?”容卿不置可否,语气中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难道我有谋害圣上的理由吗?”冷可情一脸天真的反问,她方才确实是打算下狠手,并未顾虑眼前之人的身份,只是这万万是不能承认的。 冷可情话音一落,双手一个反转,如灵蛇般的几个缠绕,便轻松的从容卿手中挣脱,她一得自由,立刻跃下床,稳稳落地。 “今日我的确不宜侍寝,还是先走了。”冷可情脸上挂着笑,朝着容卿挥挥手,转身就要溜走。 方一转身,便察觉到来自身后的一股劲风,她心一沉,立刻侧身避过。 冷可情避开之后,才看见是容卿拳风劲劲而来。 这男人,想试她吗?那倒是放马过来,她也,需要好好的松松筋骨呢。 “你大可放手来!”冷可情挑眉,张扬中带着不羁的狂妄。 容卿薄唇一挑,拳头就朝着冷可情的脑门击去。 冷可情眯起眼眸,迅速往后弯腰,腰肢柔软,直接在往后翻了个跟头,避开了容卿的攻击。 “不错!”容卿发自内心的称赞了一句,这冷可情的反应速度十分迅速,身后灵敏,让人出乎意料,方才那一瞬,就仿若是丛林中的豹子,本能一般的立刻闪避。 “你也不赖。”冷可情挑眉,也是真心实意的夸奖,这男人拳风犀利,带着破竹之势,且这个男人,她看得出,他根本没有出全力,他若要拿下她,绰绰有余。 毕竟,如今的这副身子,曾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娇滴滴的一届小女子罢了。 冷可情话音一落,容卿已再次攻向她,他速度之快,不知何时已经闪身至她身后—— 容卿一招一式,皆是狠意,冷可情也严肃以待,身手灵敏,竟不差分毫,一时之间,容卿占不得半点便宜。 两人你来我往,数十招下来,冷可情体力有些支撑不住,她这身子本就没有经过高强度的训练,经不起太多的折腾,刚才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她已经有些气喘吁吁,力不从心了。 冷可情因为激烈运动双颊绯红,额头布出密密的细汗,可眸中却还满是倔强,咬着牙不肯认输,她步步后退,直到退到了墙边,退无可退,她才不甘的罢手。 可继而,本不甘的眸子里换上了狡黠。 “真真是个真男人,竟想欺负我这么一个弱女子,啧啧啧。”冷可情双手环胸,一副要打要杀随你的无可奈何模样。 “弱,女子?”容卿动作一顿,嘴角抽了抽,低头仔仔细细的盯着冷可情看,这女人脸上潮红未退,汗水淋漓,方才彪悍的模样还在眼前,还敢说自己是弱女子? 真是……厚脸皮。 容卿本到了冷可情面前的拳头,一转抵在了墙面上,贴近一步,两人的距离之近,只有半只手臂的距离。 冷可情抵在墙面在,抬眸看了看容卿,再看了看他的姿势动作,很无奈的翻了翻白眼,今生今世,没想到她还有被壁咚的一天。 这种只会出现在偶像剧里的‘霸道姿势’,她以为她绝对不会遇上。 毕竟在二十一世纪,没人敢对她壁咚,也壁咚不了她,可如今,她冷可情就这么被壁咚了。 冷可情转身,就要走,容卿另一只手臂抵上,堵住了她的去路。 “今夜,你哪里都别想去。”容卿倾身上前,将冷可情紧紧锁在狭小的胸膛和墙壁之间,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暧昧。 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萦绕,那气氛十分微妙。 冷可情别过眼,两人距离太近,这种感觉让她不适,她一弯身子想从容卿的手臂下溜掉,谁知却被容卿一把捞了回来。 “躲?你想都别想!”容卿提着冷可情的领子,突然身子一弯,猛然将她打横抱起,在冷可情还未来得及挣扎的时候,他已经大刀阔斧的走到了床边。 长臂一甩,粗暴一丢…… 第十三章 火热 嘭—— 冷可情重重的被仍在床上,那床铺虽然铺了几层,但毕竟不是现代的席梦思大床,被容卿这么狠狠一丢,还是疼得厉害,屁股生疼。 “容卿!”冷可情揉着屁股,抬头狠狠的等着容卿,一脸怒意,未经思考的就吼了一声容卿的名字,那般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要将他拆吃落腹。 “嗯哼?”容卿却未恼怒,只是轻飘飘的挑了挑眉,便欺身上前,高大的身子直接将冷可情压在了身下。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冷可情,一副吃定了她的模样,他眼底带着振奋的笑意,心情看起来极好。 冷可情试图挣扎,却发现如今这娇弱的身子没有什么反抗能力,有一种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无力感,她皱眉,冷哼一声,直视容卿,说道,“你后宫女人那么多,若想发泄,随便去找一个我想她们定然很愿意,你又何必在这里为难逼迫一个不情愿的‘弱女子’?” “你便是朕后宫众多女人之一,找你,理所当然。”容卿一脸耿直正气,看着冷可情生气恼怒的模样,不知为何,心情更是好了起来。 这女人看着不知为何,就是十分有趣。 “……”冷可情语塞,一时之间无法反驳,就在她默默翻白眼的时候,她的脸被容卿掰正过来。 容卿捏着冷可情的下颚,邪魅一笑,俯身就要吻下去。 冷可情想避开,可他捏着她下颚的力道却奇大,她下巴的骨头几乎要被捏碎了,都没有挣脱开,她索性闭上眼,不再徒劳无功的挣扎。 这容卿真的是个冷血无情又不会怜香惜玉的男人,他软硬不吃,激将法亦对他没用,真是……难对付。 容卿低低一笑,看着满脸痛苦,红唇紧抿的冷可情,心中那股要吃掉她的欲望,反而是更强烈了起来。 这个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定会好好探清楚。 容卿俯身吻住那红唇,那两唇相接的一瞬间,有一股奇异的感觉,流入心中,那丝丝异样,让人说不清道不明,无法形容的感觉。 两人的心,都是一颤。 冷可情睁眼眼眸来,映入眼帘的便是近在咫尺的,容卿的眉眼。 他睁着眼,鹰眸深邃中带着炙热,长长的睫毛几乎要扫到她,这样近的距离,她已然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还有冰凉的薄唇,落在她唇的柔软之感。 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气息,这种感觉,出乎意料的,不讨厌,波澜不惊的心里面竟涌起了莫名的悸动,就像是一汪沉静的湖水被微风吹拂,漾出了圈圈涟漪。 容卿见冷可情睁眼看她,眸中有了笑意,眸底薄薄的冰霜也霎时融化,盈满了温柔的春水。他抬手遮住了她圆睁的眼睛,贪恋而又温柔的轻吻着。 他,该死的喜欢这吻她的感觉。 待冷可情反应过来,她有些恼怒,没错,恼羞成怒。 她抬手就要一拳头挥过去,却被容卿眼明手快的拦下,他大掌抓住冷可情纤细的手腕,死死的克制住,继而,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吻的极具占有欲,温柔不再,唇舌舔弄着她的红唇,温度,在两人之间骤升。 冷可情凤眸圆睁,已做好了他若敢再进一步便咬断他舌头的决定,可容卿却似乎是知道一般,始终未再进一步,只重重的吻着她的唇,吮吸着,将她的唇吻得红肿后,便转移战地,一路轻吻,在她柔软的耳垂处停下,轻轻伸出舌头,勾勒着她耳垂的弧度…… 这样的亲吻过分火热,冷可情呼吸急促,脸上燥热,胸膛起伏大口的呼吸着,微弱的喘息更是勾起了身上男人的欲望。 “shit!”冷可情闭眼,浑身轻颤,一股子酥麻从耳垂处传来,让她四肢无力。 这该死的动情的感觉,她不准! “女人,还是诚实些好。”容卿低低笑着,那低沉嘶哑的笑声就在冷可情的耳边,更是分外的魅惑。 容卿的呼吸也有些加重,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想要拥有一个女人的欲望,而今身下这个倔强狂傲的女人,他却是炙热的强烈的,想要她! 她的滋味,让人欲罢不能。 冷可情闭眼,咬着唇,强迫自己不能再有任何感觉,她才不要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身。 容卿松开了对冷可情的钳制,伸手抚着她紧咬的红唇,指腹轻轻磨砂,轻轻落下一吻,轻声说道,“就算是不情愿,今夜你还是逃不过,所以不要做徒劳无功的挣扎……” 容卿的一字字,一句句,都让冷可情十分的不爽,他妈的她就跟这臭男人拼了! 冷可情倏地睁开眼眸,凤眸净是狠意,她瞪眼,怒吼一声,“容卿,你他妈给老娘闭嘴!” 第十四章 藏红花 随着冷可情的一声怒吼,她仰起头就狠狠撞向容卿的额头,双手同时一堆,脚下一踹,四肢齐发,力道之大,就这么—— 将容卿撞开,他往后倒去,后脑扫重重的撞上的床柱,许是前后撞击力道太大,他就这么瞪大了眼,在不可思议中,昏了过去。 冷可情看着倒在床上的容卿,扯了扯唇角,得意的笑笑,揉了揉生疼的脑门,这么用力的撞击,她的脑门也生疼,想必,应该红肿了吧。 冷可情摸了摸头,从床上爬起来,打算离开,起来那一刹那,一阵晕厥传来,眼前一黑,她往前一倒,头重重的倒在了容卿的双腿之间,就以这么羞耻的姿势,昏了过去。 —— 翌日,当冷可情醒来的时候,自己正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睡着,她揉了揉浑身酸痛的身子,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模糊,冷可情大脑空白了那么三秒钟,才会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 容卿,那该死的男人欲用强,最后两人双双昏了过去,她依稀记得,姿势略羞耻。 冷可情扯了扯嘴角,发现脸颊有些疼,她伸手揉了揉,这种感觉,有点像是被狠狠掐过,冷可情不禁暗骂,容卿这男人竟然这么可恶,趁她昏睡如此虐待她。 朝堂上,容卿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而后大臣震惊,他淡然的吸了吸鼻子,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冷可情刚睁眼没多久,紧闭着的门就突然被打开来,七八个宫女走了进来,手中纷纷捧着托盘,托盘之上服饰头饰,让人眼花缭乱。 “你们,干什么?”冷可情还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衣衫不整香肩半露,一头雾水。 为首的三十多岁的宫女福了福身子,柔柔一笑,轻声道,“奴婢安慧,我等是来伺候娘娘梳洗的,娘娘,到时辰向皇后娘娘请安了。” 安慧五官清秀,虽上了年纪,但依然带着一种恬静,有种幽若如兰的气质。 “请安?”冷可情蹙眉,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脑海中浮现皇后的模样来,皇后李氏年长容卿几岁,在容卿年纪很小时就已经嫁给了他,印象中这皇后和容卿到时相敬如宾,比起夫妻,更多的是姐弟之间那样的情感。 皇后看来倒是挺好相处,这么多年来,从未行差踏错过,作为这后宫之首,也该不是个简单的人吧。 便去,见见好了。 冷可情从地上起身,安慧急忙上前去扶,“娘娘小心。” “谢谢。”冷可情淡淡道了声谢,对安慧颇有好感。 冷可情在梳妆台前一坐下,安慧便使了使眼色,顿时七八个宫女立刻簇拥而上,开始七手八脚的在她身上折腾起来,她索性就半眯着眼,打了个盹,任何一群人折腾。 半个时辰之后,安慧轻轻摇了摇冷可情的肩膀。 “娘娘,已经迟了,娘娘还是快些出发到皇后娘娘那里去请安吧。”安慧轻声提醒着。 冷可情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眼前一亮。 镜子中的人,美极,光彩四射。 长发半挽成精致的鬓,鬓发见别着精致的朱钗步摇,妆容淡淡缺十分精致,眉间描了花佃,脱俗中带了一股子娇媚,却媚而不俗,本就大的眼睛被描绘得更加出神,腮上打了淡淡的粉色,显得稚嫩动人。 这张年轻的,经过修饰的脸。 冷可情显然认不出自己来。 分明是一样的脸,这‘冷可情’和她前世的模样分明是一样的,只是这是她十八岁时的模样,当年她的十八岁,已经在刀口舔血,稚嫩清纯为何物,她从来不懂,打扮更是极少的,除非是为了出任务。 女人,爱美大概是天性使然,看到这样的自己,冷可情心情好了几分,勾唇一下,瞬间更是万物失色,美得动人心魄。 安慧站在一旁,由衷的赞叹道,“娘娘,你定是曼罗王朝中,最美的女子。” “走吧。”冷可情淡淡一笑,便站起身来。 安慧挥手遣散了余下宫女,自己则一路跟在了冷可情的身后,不卑不亢,没有开口打扰。 冷可情寻思着自己的事情,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注意到身后的人,回过头有些诧异的问,“安慧你这是?” 她先前是有宫婢的,虽不受宠,但这方面倒是从未受过委屈,身边宫婢四人,又有太后派来照顾的老嬷嬷,还有和她一起进宫,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身边可从不缺人。 这安慧看来,似乎不是安排她梳洗一番就完事了? 第十五章 麝香 “回娘娘,奴婢今后便跟着娘娘,会照顾娘娘的起居生活。”安慧垂眸,柔声说着。 “哦……”冷可情拉长了尾音,意味深长的看了安慧一眼。 这容卿,不知道将安慧放到她身边,是何意。 冷可情也不再问,安慧便也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小片刻后,两人便已到了皇后的晨曦宫。 晨曦宫内,已经坐满了妃嫔,冷可情是最后一个来的,她行进殿内时,几十双眼睛纷纷看向了她。 “哟,情妃姐姐来了,这第一次侍寝呢,就敢姗姗来迟,情妃姐姐,可是未将皇后娘娘分放在眼里啊?”慕容莲一见冷可情,扯着红唇冷冷一笑,语气中尽是嘲讽。 冷可情扫了慕容莲一眼,完全不理会,径直走上前,看向坐在上座的皇后——李念婷。 李皇后二十有八,倒是保养得极好,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温柔的气息来,她眉眼如画,典雅雍容,那般安静坐着,真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气质。 冷可情只看着她点了点头,简单的说了句,“是我来晚了,抱歉。” 要她像其他妃子一样行礼请安,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做不到那般卑躬屈膝,何况眼前这只是个女人,容卿她都一样不给面子了。 就是这么狂妄,如何?不爽,咬她啊。 冷可情这样一番有些狂傲的请安,让在场一众妃嫔颇为诧异,纷纷向她投去惊讶的眼神,这情妃今儿个倒是吃错了什么药,敢对皇后娘娘如此无理?今天这样看来,那昨夜传闻,所说非虚啊。 昨夜之事,早已传好,都说冷可情脱胎换骨,巧言善辩,他日一个傻子废女,竟能言善道,机智如斯的为自己辩解开脱,更听说对皇上也是倨傲得很,这些传言她们本来不信,可今天看来,倒是不假。 “情妃姐姐,你迟了时辰,还敢如此无理?就算皇上再如何宠爱你,你也该收敛收敛,别忘了,这后宫之主,是皇后娘娘!”慕容莲找到机会就要踩冷可情几句,她就是看这个女人,十分不爽。 “既然知道这后宫之主是皇后,那莲妃是不是应该……”冷可情斜眸扫了慕容莲一眼,话说到一般,故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先,闭嘴?” “你!”慕容莲语塞,一时之间找不到话反击。 “够了够了,情妃快些入席,别坐着了,冬英,奉茶。”李皇后笑笑,及时开口,一脸笑意,并没有因为冷可情的不敬而恼怒。 冷可情点点头,便坐下,片刻之后,便有宫婢奉茶上前。 “娘娘请喝茶。”那唤作冬英的宫婢放下茶,看着冷可情,恭敬一笑。 “嗯。”冷可情应了一声,端起茶便要喝,茶递到嘴边,她便闻到一股子淡淡的香气,不是茶的味道,虽然极淡,寻常人可能闻不出来,但是她的嗅觉十分敏感。 那香气,她依稀可辨,还在想那香气是什么,安慧便已经开口。 “娘娘,茶还烫,不如凉了再喝吧。”安慧轻按住冷可情的手,柔声劝着,在冷可情愣神的时间,她已经不动声色的将茶杯拿走,放回了桌面。 冷可情略有疑惑的看了安慧一眼,安慧皱眉,暗暗摇了摇头。 这茶,有问题? 冷可情挑眉,心中寻思,安慧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喝茶吧?如此明显,这茶,必然有问题,问题,是这茶中那淡淡的香气吗?那混在普洱熟茶中的一股淡淡的香气,是什么来着? 对了,是麝香。 麝香有极强的破血化淤功效,孕妇禁用,也禁止嗅闻,有“化胎”之患。 这茶,是皇后的意思,还是谁人的心思…… “情妃,如今皇上宠幸了你,你的肚皮可要争气,咱们皇上没子嗣,这后宫始终有些清冷。”李皇后笑笑开口,看着冷可情的模样,一脸的期盼。 “昨夜,我们什么都没做,这任我肚皮争气也是无济于事的事情。”冷可情单手托腮,拍了拍平扁的肚皮,一脸无辜。 “昨夜……竟?”李皇后张大嘴,有些讶异。 “皇后,既然今日的安已经请了,那便没什么事了吧?我可以走了?”冷可情没有回答的意思,带着几分狂傲,语气虽然是在询问,却已经径直站起身来了,只等一个回应,便会立刻转身离开般。 李皇后一愣,有些未预料到冷可情这么无礼,但很快便温柔一笑,“情妃今日该是累了,那便先回去吧,好好歇息吧。” 第十六章 后宫之事 “嗯。”冷可情也不客气,淡淡的应了一声,便转身潇洒离开。 这般狂妄,简直将在场众人都视为无物,简直,拽极了。 冷可情和安慧还未踏出门口,慕容莲已经气的牙痒痒的开口,“皇后娘娘,你看看这个冷可情,不过是仗着太后宠爱,就如此嚣张跋扈,简直目中无人!” 慕容莲一开口,其余众妃纷纷念叨起来,大多都是在说冷可情目中无人之狂妄。 冷可情听在耳里,只是淡淡的扯了扯唇,冷冷一笑,老子就是这么拽,怎么样?别人的看法,她根本不在意,狂拽炫酷,就是这么吊吊的。 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听下去,便已经离开了。 “安慧,那茶中有不妥,你早知?”冷可情行至御花园时停下了脚步,转身问安慧,她犀利酌量的凤眸带着不容对方忽视的质问。 安慧明亮的眼眸染了笑意,今日短暂的相处,让她对冷可情颇有些刮目相看,这到底是个嚣张跋扈的女人还是个心思缜密,有狂妄资本的聪明人? 她笑了笑,意味不明的说了句,“娘娘,这后宫之中,有许多事,说不得。” “噢……”冷可情若有所思的拉长了口音,大概明白了安慧的意思,看来这后宫之中多年无所出,并不是偶然…… 罢了,这后宫纷纷扰扰,争来夺去的事情,她也没有兴趣。 冷可情不再多问,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宫殿,她有些累,回到寝室躺下便睡,睡觉之前,特地吩咐了安慧,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许来打扰她。 这一睡,便是睡得昏天暗地的,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四下静谧,安慧和先前照顾她的贴身丫鬟和老嬷嬷也都不在。 这群人倒是听话,让她们不要打扰,真没有来打扰。 冷可情伸了伸懒腰,这一觉倒是睡得舒服,但也浑身无力的,过度睡眠引起的后遗症,啧啧,还是得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她起身,随手拿了一件披风披上,便独自出门散步。 这夜里有些凉,独自一人走在御花园中,颇有几分阴森森之感,隐约间,冷可情似乎听到黑暗中传来了低泣声。 是谁在哭? 冷可情皱眉,那低低啜泣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十分诡异,她寻着声音,在一个假山缝隙中,看到了一丝火光,也大概听清了那哭泣的声音。 冷可情侧身躲在假山隐蔽之处,透过缝隙看去,看见一身材娇小的宫女正跪在地上烧着东西,她面前是一个火盆,边烧,她边念叨着: “王安,今天是你的头七,你下了阴曹地府可不要怪罪我……我也,我也是被人所迫才害你,王安,是我冤枉了你,但你也别日日夜夜的缠着我啊……王有什么仇你只管找娘娘去啊……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那毒药也是娘娘命我放在你房里,遗书也不是我所写,你知道你我都不识字的……王安,今日我给你烧了元宝,你便好好上路……” 在这么一大段话里,冷可情终于听出了重点。 这个王安,就是当日那个所谓的收了她的钱财出宫买毒药,东窗事发之后自杀的公公,且留下一纸遗书,直至她冷可情是幕后凶手。 这宫女口中所说的娘娘,到底是谁?会是慕容莲吗? 冷可情皱眉寻思,索性直接现身,她到时想看看,到底是谁要陷害她!殊不知,她踏出的这一步,正是掉进了另一个陷阱…… “你是谁!你说的娘娘又是谁,是什么人让你陷害我?”冷可情突然现身,站在那宫女身后,大声质问。 这样突兀的出现,吓坏了那小宫女,那宫女烧元宝的动作一顿,吓得浑身僵硬,缓慢的回过头来,见到竟是冷可情站在身后,她惊呼一声,跌坐在地。 “情……情妃娘娘……”宫女吓得脸色发白,颤颤惊惊的喊了一声。 “说,你是什么人!”冷可情上前一步,弯下身子直接将那宫女一把捞起,她提着她的后领,凤眸灼灼直逼那宫女眼眸。 那样冷冽的眼神,吓得宫女脸色更是惨白。 “娘……娘……奴婢,奴婢什么都没说啊,什么都没说。”宫女四肢并用挣扎着,如发了疯一般挥舞着手,能碰到的地方皆是一顿乱抓乱揍。 冷可情是什么样的身手?就凭这宫女的几下狗刨,就想伤到她吗?理都不理发狂的宫女,冷可情只是一皱眉,几个侧身便是将这宫女的乱抓乱揍躲过,接着抬起小脚,一脚就将她踢翻在地。 “你……” 第十七章 带面具的男人 冷可情正要开口,只见那宫女已经爬了起来,从身后的一个缝隙里一溜烟的跑了,逃跑速度之快,简直神速,仿佛早就找好了位置一般。 该死。 冷可情擦了擦因为强行被扯下耳坠而流血的耳朵,虽只是小伤口,但也还是有些痛的,她低头看着眼前的火盆子,一脚踹开,有些烦躁。 方才那宫女胡乱踢打,膝盖也是疼,这女人发起疯来,真是不容小觑。 冷可情有些烦闷的走出了假山堆中,有些郁积的四处晃着,漫无目的的。 暗处。 “娘娘,事情已经办妥。”一个宫婢跪在地上,掌心中躺着的,郝然就是刚才从冷可情耳朵上扯下的那枚耳坠。 “好极了,你放心,本宫不会要你白白牺牲,自会好好待你年幼的弟弟……”黑暗中,女人低低的声音如从幽谷中传来一般,尤为空灵。 宫女捏紧了手中的耳坠,咬着下唇,浑身止不住的轻颤。 —— 寂静的深夜里,传来琴音,这如流水般带着无限忧愁的曲子,让听的人也似乎感染上那几分哀伤。 冷可情高高坐在树干上,正闭目养神,不远处就突然传来了琴声,这凄凄惨惨戚戚的曲子中,还带了几分惆怅和郁结难舒,听着这样的曲子,心情着实好不起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出躺门,遇见各种鬼哭狼嚎。”冷可情揉了揉额头,从树干上纵身一跃,稳稳落地。 她可是特地寻了一处最为荒废的安静之地在这里寻思琢磨,才不会被打扰的,她倒要看看,在这后宫的僻静之地,谁在这里弹这样哀伤的曲子? 冷可情寻着琴音,走到了一破旧的宫殿外,那看起来已经是被荒废了,宫殿门口长满了野草,围墙龟裂倒塌,大门口上的门匾摇摇欲坠,风一过,那张满灰尘已经看不出字样的门匾便随风飘荡着。 这琴声确实是从这里传来的没错。 这样一个废弃的宫殿里面,究竟会是什么人? 冷可情推开那破败的雕花大门,里面的情景一如外面看到的那般荒芜,一眼望去空空无一人,可琴声悠悠,的确是从这宫殿里面传来的。 这,让冷可情的好奇心越发的高涨,在看似荒废的一个宫殿中,半夜传来琴声,且根本就没有人影,当然,她自然不会觉得是鬼,她只觉得,这宫殿之中,一定藏了些什么,有趣的东西…… 冷可情侧耳听着那琴音,细听之下,那琴声竟是从井底传来! “难道这底下,还别有洞天?”冷可情挑挑眉,探头看下井底,将耳朵靠近,那琴音果然更为清楚,这黑得见不到地下情况的井底下,难道竟有一出天地,可供弹奏? 对未解的事情,总是分外有情趣。冷可情挑挑眉,挑了个石头扔了下去,很快便听到了清脆的回音,而且隐约有气流,这个枯井定有秘密。 她踩上了石井边缘,毫不犹豫的就纵身跳下,那井并不深,她很快就稳稳落地,摸了摸脚下的土,一片干燥,果真是个荒废许久的枯井。 冷可情往周围摸索着,很快,在她的左边便是一大片扑空,这里定是秘密通道所在,琴声也是从这个口传来的,她当下没有多想,就往那黑暗的通道中摸索走去。 约莫走了二十米左右,冷可情便看到了亮光处,柔和的月光洒落进来,密道口越来越近,琴声越来越清晰。 终于走出密道。 冷可情看着眼前的情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的眼前是一片碧波清湖,月光洒落在湖面,波光粼粼,湖的四周种满了木槿花,中心有一座凉亭,凉亭上有一人侧对着她,盘腿坐在地上,他膝上放着一把长琴,琴音正是从那人的指尖流出。 此情此景,美极。 那湖中心的人从身材来看,似乎是个男人,他这样坐着,墨发几乎到了地上,及时盘着双腿,也看得出身材倾长,有些削瘦,只穿着单薄的白色外袍,在冷可情的角度看过去,隐约能看到宽松的衣襟里裸露在外的胸膛。 只是,却看不清那男人的面容,他的脸上,戴了半截黑色面具,挡住了大半的脸,只露出粉嫩的薄唇和完美弧度的下巴。 即使看不清这男人的脸,冷可情也下意识的认为这男人,长得应该十分好看。 冷可情看着他袖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那惆怅悲凉的琴声在他指尖流出的画面,不由轻声鼓了鼓掌。 琴音戛然而止,铮一声刺耳的琴声响起,男人冷冽眸光扫兴冷可情,喝到:“谁!” 第十八章 发狂 那声冷喝十分突兀,冷可情一楞,便见那人放下长琴,踏水而来! 速度之快,让冷可情只来得及站起身来,在那瞬间,那人便已经来到了眼前,端的冷冽的杀气! 男人面具下露出来的眼睛,如同嗜血的猛兽,杀气四溢,仿若要将她撕烂般。 冷可情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这个男人,确实可怕! “你是谁!”男人长臂伸出,猛的就掐住了冷可情的脖子,那质问的声音,就像是从寒潭中传来,带着死亡的气息。 冷可情几乎就要透不过气来,她大感不妙,她以为容卿的身手已经是卓绝,她对付容卿尚且还能斗上一阵子,可眼前的这个男人,速度简直……变态至极,是她从未所见的快! “……”冷可情瞪着那男人,翻了翻白眼,心里腹诽,你他妈问我是谁,你倒是松手让我回答,别掐的这么紧啊! 冷可情按住那掐着她脖子的手,一手按住手腕,一手捏住他的关节处,用尽所有的气力,使劲一掰,极为不易的挣脱那人的钳制。 男人一松手的瞬间,冷可情立刻矮身,一个翻滚躲开两米开外,她猛烈的咳了几声后,觉得相当有必要跟这男人说清楚,免得被误会。 “喂,冷静,我不过偶然经过,兄台有话好好说!” 这男人一见到她就如此强烈的杀意,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深夜待在这里?又为什么有如此身手? 男人盯着冷可情的眼神依然十分可怕,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冷可情的解释也似乎没有听进去,此刻的他,像极了被惊吓到的猛兽,随时会将惊扰到他的人撕裂。 在冷可情刚浮现这种念头的时候,男人已经抿了抿唇,朝着她飞扑而来! 冷可情大叫一声shit,已经立刻侧身避开,可那男人速度极快,她及时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躲开,却也被男人抓住了手臂,她立刻跳开,还是被那男人抓下了一大块布。 袖子破了一个大洞,还有五指的抓痕,虽没有流血,却也有些火辣辣的疼。 “疯子!”冷可情皱眉骂了一声,她今天真的不知道倒了什么霉,先是遇到一个宫女对她乱打乱踢,又是遇到一个打不过的发了狂的疯子! 男人似乎听不见冷可情的声音,他再次飞扑上前,冷可情连连后退,后脚跟突然踩空,动作一滞,手臂再次被他狠狠抓住,男人一个用力,五指似乎深入血肉,疼得她眉头都皱了起来。 冷可情可以感觉得到,那五指深入筋骨,端的是要将她手臂直接撕裂的狠劲啊,她一咬牙,一掌击上那男人的胸膛,自己也因为这个地方,往后跌去,她的身后,正是那一潭湖水。 扑通—— 冷可情整个人跌落,冰冷的湖水立刻漫了她全是,手臂上的伤口被这湖水一触碰,血腥水散开在湖水之中。 而那男人,被冷可情打了一掌之后,后退了两步,他突然醒悟过来一般,看着自己满手鲜血,面具下的眼瞪大,似乎很是震惊。 “我又怎么了……”男人低声呢喃,低喃中满是痛楚,他甩了甩头,才反应过来有人掉进了湖里,他抿唇上前,正要查看,湖面突然扑通扑通,冒出一个人头来。 冷可情狼狈的扑通扑通冒出水面,脸色因为手臂的痛有些苍白,她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咕噜一声还吐出一口水来,模样十分之狼狈。 男人见状,上前伸出手。 冷可情瞪了那男人一眼,这男人现在是想要干嘛?装好心?方才是谁伤了她!这转眼就想要来假惺惺的后悔吗? 抱歉,她不吃这一套! 疯子! 她今晚大不了就把命交代在这里了,反正这借身还魂,本就是多捡回来的一条命。 冷可情忍着手臂的剧痛,从水里挣扎着爬了出来,她浑身湿透,衣服悉数贴在了身上,长发湿了水有些重,滴滴答答的滴着水,她的左臂,一大片血迹,她紧紧按住伤口,以防失血过多。 “抱歉。”男子语气有些懊恼和后悔,看着冷可情手臂上的伤口,极深,五道血痕,再深一点,恐怕就伤了筋骨。 “你究竟想干什么?”冷可情十分警惕防备的看着这带着面具的古怪男人,他方才还杀气凛然,这会怎么似乎又换了一个人?连给人的感觉,都不同起来。 “我无意伤你,姑娘请见谅。”男人低柔的语气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歉意,在那面具之下的眼眸,也是一片清澈,眼底没有半分虚假。 第十九章 反复无常 冷可情咬牙,骂了一声shit,这男人把自己伤成这样,他妈一句见谅就想罢休? 见谅,这伤口会立刻恢复吗?并不会。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没有兴趣知道,拜托你别这样前后判若两人,也无须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做戏。”冷可情对眼前的男人还是没有好感,毕竟谁会对一个莫名其妙重伤自己的人有什么好脾气。 “姑娘,你的伤口最好立刻处理。”男人叹了一声气,看着冷可情的伤口,似乎真是情真意切的在关心。 “你又想做什么?”冷可情皱眉,反退一步,这男人太过反复无常,谁知道他又想干嘛? “姑娘,那只好抱歉了。”男人的语气突然有几分严肃,就在冷可情张嘴想骂的时候,他已经闪身上前,手指点了点她肩窝的位置。 冷可情发现自己不能动了,这莫不是,武侠小说中所写的,点穴? 她以为这些只是无稽之谈,可现下她的确是动弹不得了。 “喂,疯子,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想杀就杀,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冷可情僵着身子,凤眸怒视,也不理会不会惹恼眼前这奇奇怪怪的男人,求饶服软这种事情她向来不会,就是惹恼了又如何?这至多就是没命罢了。 男人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上前直接将冷可情拦腰抱起,她还未来得及惊呼,男人已经抱着她踏着水面飞跃。 他脚下轻点,便如履平地般,这般功夫,让冷可情有些大开眼界。 冷可情抬眸望着男人,那黑色的面具下,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她为什么会觉得,在他的怀里,她总觉得有几分熟悉感,且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心……呸呸呸,冷可情醒醒,这男人方才想杀了你,你竟觉得安心? 她一定是疯了。 在冷可情脑海中闪过各种荒唐想法的时,那男人已经抱着她到了湖中亭的位置,将她放下后,那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小药箱,竟开始给她处理伤口。 雾草,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冷可情想要开口问,却因为那男人撕裂袖子的动作扯到了伤口而疼得倒抽了一口气。 并不是男人动作粗暴,他的动作可以是已经是极致的温柔,只是伤口太深太大,轻轻一扯到就已经痛的厉害。 “忍着点。”男人将冷可情的袖子扯下,以方便处理伤口,在看到她苍白的脸和手臂上的伤口时,他也是深感愧疚。 “真是个奇怪的人。”冷可情看着男人极为小心翼翼的动作,更是不明,他似乎很是后悔,方才那样,难道是失心疯?如今是恢复了理智吗? “姑娘,你能否答应我,将今夜在这里遇到我的事情,保密,不告诉任何人?”男人突然抬眸,看着冷可情,面具下的眼眸清澈如水,带着诚恳的请求。 那种眼神,大概谁也无法拒绝吧? 冷可情轻咳一声,眼神看着肩窝,说道,“那你现在可以解穴了吧?”这样僵硬得动弹不得,实在难受。 男人眯起眼,似乎怕冷可情解了穴之后又不安分。 “别磨磨唧唧,解开我的穴道!”冷可情有些发恼,怒斥一声。 男人有些无奈的轻笑了笑,便伸手解开了冷可情的穴道,得到解脱的冷可情松了一口气,扭了扭脖子,这不能动的感觉实在难受。 冷可情任着那男人替她细心的处理着伤口,这样四下无人,静谧优雅的环境下,倒是让她有些忘了痛。 微风阵阵,吹开了男人衣襟口,在冷可情的角度看过去,隐约能看见他壮硕的胸肌和胸前的…… 这画面,简直足以让女人为之血脉喷张,此等猛男式的诱惑,哪里又是冷可情这个二十一世纪御男无数的大姐头,所能抵挡得了的呢? 冷可情急忙收回眼前,望向别处,方才想起来这男人要她保守秘密,便开口说了句,“今夜,我没有遇见任何人。” 男人动作一顿,淡淡一笑,道了句。“谢谢。” 冷可情有些看不明这个男人,方才疯狂如猛兽,嗜血如魔鬼,如今确实这幅好脾气的温柔模样,也是看不懂了。 “这伤口怕是要养些时日才会好,这药你记得定时敷,想来也得十天半个月才会痊愈的,姑娘,我实在是抱歉了。”男人小心翼翼的包扎好,将一小瓶药递给冷可情,不忘叮嘱。 冷可情接过药,有些发愣,突然笑道,“既然觉得抱歉,便给我弹奏一曲如何?” 第二十章 死了!? “有何不可?”男子勾唇一笑,在一旁盘腿坐下,抱过长琴就放在了膝上,他抬眸看冷可情,问道,“你想听什么曲子?” “不悲伤的。”冷可情哪里懂得这异世有什么曲子,只是不想听那么惨淡的。 “好。”男人点点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轻快的曲子就流泻而出。 那沁入心扉般的轻柔,让冷可情渐渐有了睡意,她趴在了药箱上,昏昏欲睡,半眯着眼,朦胧见似乎看清了男人的模样,又似乎没有看清。 她想开口问问这男人的名字,倦意却一波波的袭来,最后的最后,她只来得及看见男人嘴角始终如一的那抹温柔的笑意。 真是个,猜不透的男人。 —— 冷可情醒来的时候,天色还灰蒙蒙的,还未全亮,她身上盖着白色的长袍,就这么躺在昨夜看到的那个废弃宫殿的门口。 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依稀记得,作业听着那带面具的男人弹琴,然后,然后她就睡着了? 唔。 是这男人弹的琴太过枯燥无味呢,还是太过舒适以至于她睡得那么熟,连被搬运到这里都不知。 若不是手臂上伤口传来的痛处和身上盖着的长袍,冷可情大概会以为昨夜的事情皆是梦一场。 冷可情裹紧了身上的外袍,此时天色未大亮,有些冷,她起身回头看了那废弃的宫殿一眼,摇头一笑,她就当做昨夜什么事情都没有都没有发生过吧,该是要回去了,不然找不到她,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冷可情回到自己房间时,已是辰时,她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禁闭的房门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娘娘,你起身了吗?” “娘娘?” 冷可情皱眉,是安慧的声音,虽然语速依然淡淡的,但敲门声却是有些急促,她开口询问,“什么事?” “娘娘!莲妃今日一早便禀报了太后,说是找到宫女妙莲证明你买了毒药,言之凿凿,太后便宣你前去。”安慧的声音透过门传来。 “知道了,我这便去。”冷可情挑了挑眉,没有半点畏惧,她本就没有做过的事情,别人要如何栽赃? 冷可情慢悠悠的晃到太后那里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她一踏入大殿,便见着了满屋子的女人。 容太后为首,她身旁坐着皇后,皇后左手边,是慕容莲。 慕容莲一见到她,立刻有些趾高气昂起来,李皇后则是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 容太后则是笑开了花,急忙招手,“情儿过来哀家这里。” “母后。”冷可情也裂开一个笑容,对着太后,她总是有些很莫名的亲昵和熟悉感。 “情儿,今儿个一大早就又有人来跟哀家告状,说一些无稽之谈,哀家真是烦透。”容太后话里有话,说着还斜眼睨了慕容莲一眼,摆明的要护着冷可情了。 “母后,只要是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不管被人如何说都是枉然。”冷可情乖巧的在太后膝下的软榻坐下,一如过去的她所做的那般。 “自然。”容太后宠溺的拍了拍冷可情的肩膀,力道虽轻,却也是动了伤口,让冷可情眉头微微一蹙,神色细微,没有人发现。 “太后,今次证据确凿,臣妾当真没有冤枉情妃。”慕容莲有些不服气的开口,这太后的偏袒未免也太明显了。 “哦?那你倒是将那什么叫妙莲的宫女给哀家找来对质,这如今都大半个时辰了也找不到人,莲妃可是在耍哀家?”容太后沉下脸,面露不悦。 “臣妾不敢,已加派人手去搜寻。”慕容莲低下头,因为长时间找不到人,也是有些心神不定。 “哼!”容太后冷哼一声,脸色不善。 “母后,别气坏了身子。”李皇后开口劝道,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冷可情红红的耳垂上,“咦,情妃你的耳朵怎么了?怎么只带了一边耳坠?” 冷可情这才想起来,昨天被那个宫女扯下一只耳坠之后都忘记处理,这耳朵还出了血,血液凝固有些小红肿。 “不知道掉到哪里了吧。”冷可情笑笑,在没有证据之前,并不想说出遇到那宫女之事。 此时,大概是被派出去找人的侍卫匆匆前来,他摊开手心中的东西,说道,“禀,禀太后,宫女妙莲的尸体在河中找到,这耳环是她紧握手心之物。” “这!”李皇后看着那掌心之物,惊呼一声,看向冷可情。 那侍卫掌心之物,赫然是冷可情右边耳垂下,不见的那一只耳坠! 第二十一章 扇的就是你 屋内一时静了静,连窗外的风场都似乎跟着停了停。 冷可情看到那只耳坠,目光陡然一锐,如冷厉的刀锋出鞘,她立即明白,昨天晚上自己脑子一热,一时间大意,中了别人的圈套了。 那个小小的宫女,看到自己时的惊慌,还有那看似毫无章法的踢打,如今想来,恐怕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她不过是着拿到自己身上一件重要的东西罢了。 冷可情的目光无波,平静的看着在座的这些女人的脸,或美艳、或妩媚,风情万种,她却不知道在这些美丽的皮囊之下,那一颗颗在她们腔子里跳动着的心究竟是黑还是红,这富丽堂皇的皇宫,就像是一座阴气森森的丰都城,在光线照不到的暗影中,究竟隐藏了多少巨兽獠牙,在这脚下又埋了多少森森白骨? 突然一阵风吹来,拂动她的发,那风竟然有些凉,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一股悲凉之意,从她的心底慢慢弥漫。 皇宫深深,深几许,天下人都道这里是权利的中心,都道这里是所有人都向往的地方,却不知身在此中之人,总是在生死之间徘徊,一线之外是锦衣玉食,无限荣华,一线之外却是地狱之门,人心险恶。 她之前的身份向来只看任务说话,命令下达便严格执行,她从没有因为身份而对任务之外的人、对自己毫无冒犯之人起什么杀机,而自己孤身一人来到这异世,无依无靠,一到这里却仿佛掉入了一个个阴谋陷井里,她的心底不禁涌现几分怒意。 她冷可情何时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坑过?她向来遵从的原则是,别人不坑她她闲着没事也要挖坑来玩玩,老娘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猫吗?还是有病的那一只? 冷可情极慢极慢的笑了笑,她的唇角微挑,唇色鲜艳饱满,此时却如染血的刀挑出凌厉的弧,笑意不达眼底,森凉之意如冰封,瞬间让人呼吸微微一滞。 “不过是只耳坠,又能证明什么?”冷可情慢步走到慕容莲的身边,微微俯身,目光沉而冷,像是在冰潭被冰封住的宝剑,直刺人心。 慕容莲的身子不由得微微向后仰了仰,迎着冷可情的目光,心里像是揣了一只不听话的兔子,勉强冷笑了一声,调开了目光说道:“这还用我说吗?”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慕容连的脸上,慕容莲怔住,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冷可情居然敢打她,而且是这么明目张胆的打。 其它的女人也不由得抖了抖,几声惊呼差点从嘴里冲出来,有的用帕子掩住了嘴,一时间屋内抽气声不绝。 李皇后的眉头也微微一皱,眼光扫了扫一边的容太后,后者却是一副悠然的模样,她也便把心中的情绪压了下去。 “你……你……你敢打我?”慕容莲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伸手摸着脸,立时感觉娇嫩的脸庞上鼓起几道红肿来,想必是一个明显的巴掌印。 冷可情慢条斯理的整着自己的袖子,觉得这古人的衣服就是麻烦,她像丝毫没有注意到四周投射过来的目光,更没有把慕容莲的咬牙切齿当成一回事,她专注的整理着袖子,仿佛此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她的衣袖。 “打都打了,还问这个问题,是嫌这个耳光不够响亮吗?”冷可情微微侧首,唇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你是什么身份?跟谁你啊我的?这么不懂规矩,难道不该教训一下吗?当着太后和皇后的面尚且如此,若是在私下,你岂不是无法无天了?” “就算是如此,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太后和皇后在此,难道后宫轮到你做主了吗?”慕容莲厉声道,一双眼睛里的光芒恨不能化成千万利箭,把冷可情穿成刺猬。 “唔……”冷可情揉了揉手,“这种辛苦的事儿,自然不劳太后和皇后动手,本宫代劳一下,想来母后不会有异议吧?” 她说着,转过头看向太后,太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情儿说得极是,哀家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皇后直了直身子,太后都如此表态了,她还能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婉大度,目光平静,看似在看向所有人,又像是谁都没有看。 慕容莲被太后的话噎得差点没有背过气去,她捂着红肿的脸,一字一句,字字像是从牙齿间磨出,“好啊,那么贵妃娘娘,您倒是礼数周全了,这礼数么……学学就会,那么,您倒是说说,本宫的宫女突然身死,手中还握着您的耳坠,这该如何解释?” “本宫记得,那日你的腰间也曾有过本宫的耳坠,你当时怎么不自尽身亡,到时候让人从你的尸首上搜寻出本宫的耳环来,栽赃给本宫一个杀死妃嫔之罪,比杀死一个宫女的罪过不是更大一些?你的胜算也不是更高一些?”冷可情声音轻飘飘的,却是冬日的风,刮过人的耳膜。 慕容莲怒目圆睁,“你!” “你敢说不是?”冷可情的眼睛黑沉沉似浸在冰水中的乌玉,带着渗骨的寒意,刹那间逼来。 慕容莲觉得那寒意浸入心底,血液都跟着冰了冰,她吸了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冷哼了一声,“哼,你不过是空口无凭,而现在……妙莲的死可是真真切切的。” 冷可情也在心中暗自咬牙,这的确是件麻烦事,不管怎么说,人死了,这就是无声却最为有力的证据,谁会拼上命来诬蔑别人?虽然心中明白,在这个尊卑有别的古代,死个宫女和死只蚂蚁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看到她短暂的沉默,慕容莲心中微微有些得意,无论如何,这是有一个扳倒冷可情有利的时机,以前觉得她是个傻子,位置却在自己之上,心中有些不服,现在看来,这个冷可情性情大变,更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劲敌,那么……就更没有理由再留着她了。 她刚要开口再乘势再多说些什么,只听冷可情突然说道:“仵作何在?验一验这宫女的死因以及死亡时间,看究竟与本宫有无干系,和蠢货在这里争论,本宫担心再染上蠢病。” “……”众人。 容太后却笑得更欢,她越发觉得,这样的冷可情倒真是让她更喜欢,她看向身边的嬷嬷,“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按照贵妃说的去做?” “是。” 仵作早已经等在了门外,时间不大,仵作快步走了进来,他垂着头,肩膀上挎着箱子,目光斜视的到了屋子中间跪下,“奴才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给皇后娘娘请安,见过诸位小主。” “起来罢。”太后抬眼看了看退到一边的侍卫,“去,看看宫女的尸首,究竟是何死因,又是死于什么时辰。” “是。”仵作察觉出这屋中的气氛不同,又是太后亲自下的旨意,一刻也不敢怠慢,随着侍卫快步出了屋子,到了尸首的停放之处。 慕容莲看着仵作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禁有些得意,暗想等到结果出来,看她冷可情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不由得抬头去看冷可情,刚巧与冷可情的目光撞了一个正着,冷可情的眼角微挑,微微眯起,如飞扬的凤翅,划破长空。 慕容连不过对视了一会儿,便败下阵来,她觉得那目光凌厉,竟然似有几分杀机,有些像……皇帝容卿的目光,她的心中慌得愈发厉害,不知不觉间手指绞着手里的锦帕,上面绣的莲花被拧的不成样子。 仵作刚从外面走了进来众人的目光顿时都对准了他,慕容莲更是咬住嘴唇,目光灼灼,只盼着仵作说出有利于她的话来。 “如何?”冷可情淡淡的问道。 仵作向上一叩,“回娘娘的话,奴才验出那宫女乃是先溺水而亡,不过……她并无挣扎之相,像是被迷倒失去意识之后才被扔入水中淹死,至于死亡的时辰,应该是在三更时分。” 冷可情听到这个结果,心中暗暗叫不好,三更时分……她仔细的算了算,这古人的计算时辰的方法一时还真是用不惯,三更时分她应该正好在那处废弃的宫殿中,与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在一起。 不过……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的,且不说她身为贵妃私下里会见外男是什么后果,就单凭她答应了那个面具男不泄露出去,此刻就不能吐露半字,食言泄秘,哪一个也不是她冷可情的风格。 对面的慕容莲眉梢一挑,“贵妃娘娘,你倒是说说,昨天三更时分,你人身在何处?何人为证?” “你是不是又想挨耳光了?”冷可情似笑非笑,挽着袖子,露出雪白的手掌,葱段似的手指。 “莲妃,你收敛些,”容太后的声音带着几分明显的不悦,“情儿的位份在你之上,就算死去的宫女是你的人,也轮不以你在这里审问她。” “多谢母后慈爱。”冷可情立即回首微笑道。 第二十二章 摆脱嫌疑 看着容太后和冷可情在这里目中无人的秀着“你慈爱我孝敬”的戏码,慕容莲几乎要咬碎一嘴的牙。 她压了压心中的火气,抬手用帕子压了压眼角,低声说道:“可怜的妙莲……本宫还以为你不过是像平时一样跑到哪里躲懒去了,却不曾想……你居然……遭此大难,你究竟……究竟是得罪了谁?还是无意间发现了什么?” 她的声音虽然低,也有哽咽之声,听起来悲悲怯怯,但是却字字说得清楚,在场的人更是听得真真。 冷可情不禁一声冷笑,她慢步走到慕容莲的身边,微微俯身,声音悠悠却平静如水,“你如此好奇,这么想知道,不如……你告诉她,让她晚上的时候回来告诉你真相,你觉得怎么样?” 她的语气微凉,说出的话字字如冰珠,仿佛这屋子里的空气也都跟着降了几分温度,那些本来还假装难过震惊的妃嫔立即抿了嘴唇,收起了脸上的悲伤之色,眼睛不时的瞄着四周。 慕容莲也立即收了悲声,被这突然的气息转变呛了呛,轻咳了两声才说道:“情妃这是说的什么话?” “人话,”冷可情看着她,眼睛里光芒一闪,“怎么,你听不懂?莫非……你想听听鬼话?” “你……”慕容莲怒睁着眼睛,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惶恐,偷偷吞了一口唾沫说道:“那您倒是说说,这三更时分,身在何处?” 她不等冷可情开口,转身对着容太后和皇后,戚声说道:“太后,皇后,臣妾的宫女惨死,虽然说只是一个宫女,但宫女也是人,总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去,不如让大家都说一说,三更时分身在何处,若是……有那说不上来的,自当……” 她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却抿嘴用眼风瞄了瞄在一边的冷可情。 冷可情表情淡定,心中却是在痛快的骂人,这该死的异世该死的圈套,这些闲着没事干只会争风吃醋的女人,还有……莫名其妙的面具男,还有自己答应他的那个承诺。 那些其它的女人倒是乖觉,一听到有莲妃的话,纷纷跪倒,自报三更时分身在何处,这样一来,皇后也不好再装傻,只好转眼看了看太后。 太后的神色镇定自若,似乎没有听到什么一样,她又转头看了看冷可情,这位更好,比太后还要镇定自若。 冷可情心中在快速的思索,怎么打破这个僵局,她心中明白这是一个局,不过是有人来陷害自己,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自己还真是空口无凭,没有不在场的证据,这…… “皇上驾到!” 一声尖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屋内的众人都跟着一惊,神色各异的朝着殿外飞快的看了一眼,又重新垂下头去。 很快,脚步声传来,前面有一个太监一甩手中的拂尘闪身在一边,一个挺拔的身影快步而来。 年轻的皇帝紫金冠束住乌黑的发,身穿着绣着金龙的明黄色龙袍大步而来,他的身躯挺拔步伐沉稳,一身肃杀沉冷之气扑面而来,妃嫔们感觉他走过自己身边时袍角带起的冷风,呼吸不由得一滞。 殿外的阳光明亮,随着他踏入而推开的殿门,扑天盖地的铺了进来,让众人觉得眼睛被晃了晃,但是却远远不及他那双明亮逼人的眼睛。 容卿并不看跪在地上的妃嫔们,黑宝石一般的眸子冷锐射来,他一边向容太后请了安,一边挑眉看了看冷可情。 冷可情对他屈了屈膝,算是行了礼,抬头回望着他,容卿的眉梢再次挑了挑,眼底却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他不自觉的低了声音,“你又闯什么祸了?”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哑,似乎带着一丝丝的宠溺,只是在这个时刻没有人注意,冷可情翻了翻白眼,眼光在莲妃的身上滑过,“闭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严格的说,是祸来找我,不是我惹得它。” “皇上,皇上!”慕容莲上前跪爬了两步,抬起一张粉嫩的脸上,眼睛里水意迷蒙,脸蛋上的那个掌印依旧清晰可见,她的睫毛轻抖,晶莹如钻的泪珠滚滚而落,那样子端得是楚楚可怜的不能再可怜。 冷可情抵制不住的冷哼了一声,看了一眼莲妃流下的泪,控制不住再哼了一声,她一边哼着,一边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袖子,袖口上袖着的红色芙蓉花栩栩如生,恍若下一秒就要从她的手腕间轻轻的迎风摆动,此时在慕容莲的眼中却像是染了血。 她不由自主的往容卿的身侧躲了躲,抽泣着说道:“皇上……臣妾身边的妙莲死了,她死得惨烈啊……她一向为人谨慎勤勉,性子又和顺,从不与人为敌,怎么会好端端的就这样死了?仵作已经验过,说是被人迷晕了再溺死的……可怜的妙莲……皇上,您要为妙莲作主啊……” 殿内很静,只听到慕容莲那悲悲切切的声音,她抽泣着继续说道:“皇上,妙莲她……死去的时候手中还握着……握着情妃姐姐的耳坠……” 她哭哭啼啼,总算是说到了重点,也说出了想说的话,冷可情冷眼旁观,像是这件事情与她无关一般,她想看看,这位年轻的皇帝,以如此年轻的年纪就掌管天下,到底有何铁血手腕。 容太后听到慕容莲说出的这番对冷可情不利的话,正要开口,只听到容卿声音平静无波的问道:“妙莲是谁?” “……”众人。 慕容莲的抽泣声明显被一噎,差点岔了气,她用帕子擦了擦泪说道:“回皇上,妙莲是臣妾身边的宫女。” “所以呢?”容卿接口道。 他的问题太简短,简短到众人不知所云,慕容莲也是一头的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她直了直腰背,最终还是不愿意放过这个可以狠狠打击冷可情的机会,想要把事情再重复一次的时候,容卿再次开口,话不是对着她说,却如一盆当头浇下的冷水,泼灭了她的那一线希望。 “朕昨天晚上太累了些,想必你也累着了,今天早上上朝之时便嘱咐她们不要吵到你,怎么你倒跑到这里来了?” 一句话,却助冷可情摆脱了眼前的困境。 众妃子紧紧的抿了嘴巴,恨不能把自己化成透明的,让皇帝看不到才好,慕容莲张着嘴,溢到唇边的字又收了回去,一双手紧紧的抓着手中的帕子。 太后闻声一笑,“情儿,你这个丫头,若是早说出来昨天晚上与卿儿在一起不就没事了?平白的在这里受了这许多的委屈,让母后好生心疼,这有什么好瞒的?居然连母后都不肯告诉。” 冷可情也微微怔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容卿会开口帮助自己,当然,他的这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可是,现在如何回答太后的问题? “母后,”容卿淡淡开口说道:“朕太心急了些,忘记她以前身子不适,她一时慌乱,动手打了朕,想必是怕母后怪罪她,所以才隐瞒不说罢。” 他说罢,转头看着冷情睁大的眼睛,嘴角微微抽了抽,眼睛里的笑意再次滑过,长眉轻轻一挑,“怎么?现在想起来害怕了?昨天晚上的勇猛之气哪里去了?” 他最后一句说的轻轻,像是天边微舒的云,在冷可情的心尖微微一扫,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抿了抿嘴唇,环抱着肩膀,干笑了两声,心中却暗道:替老娘解了围,还没有来得及感激便又扯出这档子事来,这男人到底想干嘛? 她仔细看了看容卿的那双眼睛,总觉得……似乎和面具男有些相像,当然,眼神是完全不同的。 “情儿?这是真的?”在众妃嫔听到容卿说冷可情打了他,正准备被吓死的时候,容太后略带着欢愉的声音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容卿的眉头微皱,看着容太后,容太后却像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似的,对着冷可情说道:“哎呀……你们小俩口呀,哀家早就看准了,你们迟早会恩恩爱爱的,没有想到,这缘份情分的说到就到了,无妨无妨,床头打架床尾和,越打才越亲嘛。” 冷可情脸上的笑意更干了几分,真是没有无敌的皇帝,只有更无敌的太后,不过,太后此时的态度倒是让她心中暖暖的。 慕容莲的算盘再一次落空,容卿的目光再次转向她时,眼中的笑意早已经消失不见,千里冰封的冷意迅速弥漫而来,“朕之前对你说的话,你好像都不记得了罢?” “臣妾……臣妾……”慕容莲的身子微微抖动,连带着声音也带了颤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容卿的俊脸上浮现不耐烦的神情,“滚出去。” 慕容莲的脸色一白,如在风中颤抖的纸,众妃嫔都大气不敢出一声,轻轻提着裙子踏着莲步从殿中退了出去。 端坐在上面的皇后轻轻一笑,脸上带着几分愧疚,“今日之事是臣妾做得不周,让情妃妹妹受委屈了。” 第二十三章 晕倒好办事 冷可情微微侧首,看了看端坐在那里的皇后,她的神色自若,大气沉稳,看向皇帝的目光似厚重的华锦,幽幽的闪着光。 她心中微微一动,注意到容卿看向皇后的神情也似乎和其它的妃嫔不太一样,只是眼睛里并没有情动之态,更多的是相敬如宾的……尊重。 这个词在冷可情的心头一闪而过,她便轻轻的晃了晃头,她从来不觉得这夫妻之间还需要什么“相敬如宾”,夫妻嘛,除却父母之外便是最亲近的人了,一家人在一起,你敬我,我敬你的岂不是累得很?倒失了夫妻之间的情趣。 只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人家夫妻愿意如何相处是人家自己的选择,她收了思绪来,正巧容太后说道:“情儿,稍候让卿儿带着你去给哀家取那几本经书来,哀家记得,上次你借了哀家的几本经书,至今未还,对吧?” 她说着,目光最后看向了容卿,容卿不用想也知道,这不过是太后的一个借口罢了,他哪里有什么时间看什么经书? 但容太后的热切眼神像两团火,逼得他只能苦笑了一下,沉声说道:“是,儿臣忘记了,母后提醒得是。” “既然如此,情妃,你就随着皇上去吧,母后这里有本宫在,你且放心。”皇后微笑道,她轻轻侧首看了看皇帝,头上赤金镶红宝石的凤翼宝钗光华一闪,遮住她眼中的那一闪而过的光芒。 冷可情觉得有几分古怪,也不知道这经书究竟有没有,不过,眼下容卿出言为她解了围,她想知道容卿到底是不是那个神秘的面具男,所以,便点头答应了。 容卿大步而出,冷可情也快步在后面跟着,看着前面廊上挺拔的身影,他的乌发轻扬,在风中飘荡如旗,衣袍摆角上的祥云纹路亦在风中翻飞,他步伐轻快,像是踏在云端的灿然金神。 冷可情却不知道怎么的,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看似光芒万丈,可也就是这光芒厉烈,遮住了世人的眼神,也遮住了他眼中的落寞和身上高处的孤寂。 她被自己的感伤弄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脸,嘴里嘀咕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跟绿茶婊似的……” 嘴里的话还没有嘀咕完,垂下的眼眸中突然闯进一双黑色锦缎快靴来,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前面的容卿已经住了脚步。 “什么叫……绿茶婊?”容卿似乎很有兴致的看着她。 “呃……就是……”冷可情想了半天,心里暗道你宫里的那些个女人大部分都是绿茶婊,但是又怕这样太过打击容卿的信心,最终无奈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看到没?看到没?” 她还没有说出下半句,容卿的长眉一挑,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你?” 冷可情被呛了呛,“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和我不同的,差不多就是了。不够坦诚、不够率真、不够……洒脱的。” 容卿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在她的身上转了几转,嘴角微挑,一抹淡淡的笑意让他寒意如冰的脸上突然像是掠过一道明媚的春光。 冷可情怔了怔,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抛开别的不谈,单是这一副模样就足以让女人们倾倒尖叫,估计要是穿回现代,也是一个迷倒众生引得粉丝们自杀的货。 “咳……”冷可情厚脸皮的在肚子里嘀咕了半天,脸上却丝毫不露,对容卿说道:“那个……你的面具……很漂亮。” “什么?”容卿微微怔了怔,嘴角处的笑意也慢慢退去,像天边的浮云,来了又走,没有留下痕迹。 “嗯?”冷可情心头一跳,莫非是认错人了?那个面具男不是容卿?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刚才为什么帮自己说话? 她是个不愿意平白无故承人恩情的,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刚才为什么要帮我?我明明……昨天晚上没有和你在一起。” 容卿的神色微微变幻,目光深深,像是海深处起伏的波浪,层层的莫名情绪翻卷的涌来,冷可情看着那双眼睛,忽然觉得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自己,那双明亮乌黑的眸子中也只有那个小小的自己。 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来,那双眸子在眼前放大,冷可情这才惊觉他微微俯了身,与自己的鼻尖距离不过半根手指,她往后退了退,容卿的声音里似乎有一点点笑意,“没什么,朕想帮就帮了,朕想做什么,从来不需要什么理由。” “……”冷可情抿了抿嘴唇,看在他刚才为自己解困的面儿上,生生把将要冲出口的话扼死在唇边——真是“牛”啊……敢问您,还能再牛一点吗?在我冷姑娘面前玩这套?哼! 满腔的郁闷暂时不能说出口,只能在嘴里磨牙,还没有想出合适的词,正在干笑中,容卿已经大步走了,甩下一句话道:“你还要不要拿佛经?” 冷可情磨着牙,看着远去的容卿背影挥了挥拳头。 不远处的假山后面,遥遥站立一人,她身上的衣裙飘摆,人如同融入画中,只是那双眉目却透出冰冷之意,眼睛里的光芒似淬了毒的箭。 “如何了?”她问道。 “回……娘娘,还是没有找到。”她身后的那个小宫女低声怯怯的说道。 “嗯?”女子的声音一厉,她的目光却依旧落在冷可情的身上,顿时又锐利的几分。 小宫女咬了咬嘴唇,缩了缩脖子,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冷可情直觉感到有目光粘在自己的背上,她猛然回过头,却依旧只是一派迷人的景色,没有丝毫的异常,隐约间像是有一片裙角在假山后拂过,如同一朵飘浮的云,转眼却又消失不见。 她眯了眯眼睛,转过头去,脸上是警惕思索的表情。 良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假山后的人才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咬了咬牙,说道:“这个冷可情……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给本宫去查!” “是。” 冷可情随着容卿走进了上书房,布公公飞快瞄了她一眼,眼底有异样的神色刹那间闪过,能够入上书房的女主子,情妃可是头一个啊,连皇后娘娘都不曾来过呢。 冷可情没有管那么多,对于她来说,别说一个小小的书房,就是现代社会中层层监守下的要地她都照去不误。 “经书呢?”冷可情的目光在书架上掠过,眼底闪过诧异的神色,书架是她生平所见最大的一个,上面的书摆的满满当当,那些如同鬼画符一样的繁体字让她的头连带着眼睛都有些发晕。 “什么经书?”容卿漫不经心的问道,他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毛笔,在一张雪白的纸上勾勾画画。 冷可情被他的一个问题问得收回了目光,盯着他问道:“就是……母后说的你未还她的经书啊。” “噢,没这么回事,”容卿的语气更漫不经心了些,慢慢抬眼看了看她,“她是在骗你,而朕……不过就是随着她,一起骗了。” “……”冷可情闭了闭眼睛,把心头的火气压了压,走到他的龙书案前,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来,来,请您看清楚,我,我,长得像是一副好骗的样子吗?” “以前并不觉得,”容卿果然认真的看了看,语气也认真了几分,“现在仔细一看,确实有点。” “!”冷可情心头的火咬着牙也压不下了,她闪电般的出手,竖手为刀,狠狠的向着容卿的脖子上劈了下去。 她出手极快,带着凌厉的风声,岂料容卿闪得更快,轻轻抬手便把她的手腕握在手中,冲她轻轻一笑,“怎么?你以为还会有第二次吗?” 他的笑意浅浅,一双眼睛微微弯起,像是漂亮的月牙,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如初飞的鸟儿展开的翅膀,轻柔的滑过人的心尖,红唇微挑,似春日里最明媚的那一缕阳光照在娇艳的花朵上,绽出绚丽的春光。 冷可情微微一怔,随即却暗恼自己真是愈发的花痴了,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的外表所迷惑,这家伙不但腹黑,还特别知道自己的优势长处,利用的还越来越顺手。 “嗯……”冷可情微微俯身,乌发垂落,如散开的丝绸,带着淡淡的清香,领口微微敞开了一些,露出一线锁骨,勾勒出精致的弧度,像是以玉为骨,引得人心头一跳。 容卿的心也便跳了跳。 他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忽然觉得脑后恶风不善,心中暗叫不好,想要松开手去挡,却发觉手指下的那一段精致手腕肌肤滑腻,淡淡的凉,还有……她的脉搏轻轻跳动。 他居然有些舍不得。 不过是一刹,那恶风便到了,脖子上一痛,他的眼前便跟着一黑,晕过去之前,他的脑子里掠过的想法是: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又把自己给弄晕了。 第二十四章 夜探 冷可情从上书房里出来,轻轻推开门,便看到布公公的那张微微诧异的脸,嘴角上还带着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意。 “很开心?”冷可情一看那笑纹便知道他是在笑什么,心情立即有些不太爽,不禁眯了眼睛问道。 “呃……”布公公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老奴……” “进去照顾你家主子,”冷可情懒得再听他说些什么,整理了一下裙摆,挺直腰杆走了。 “圣上他……”布公公一听便有些急了,心中一惊,看着冷可情的背影问道。 “被本宫打晕了。”冷可情头也没有回,只是竖了竖手刀。 “!”布公公惊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身子微微一晃,急忙扒住门框,稳住了身形撒腿就往里跑。 冷可情一边往自己的住处走,一边忍不住思索,这容卿到底为什么自己解围?按说死了个人,虽然是个宫女,但是也事关慕容莲,他怎么也要过问一下的吧?刚才明明矛头都是直指自己的,这家伙难道心中一点疑问都没有吗? 或许……他知道些什么内幕?这次的事情这样明显,是不是就是因为太明显了,所以他反而不信?或许……是这些戏码太老套了?经常上演? 她胡思乱想着,又想起那个神秘的面具男人来,本来以为容卿就是那个男人,但是提起此事的时候,容卿脸上的疑惑不像是装的,真是自己错了?她仔细的想了想,那神秘的男人好像一直称自己为“姑娘”,而且看上去真的像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冷可情呼了一口气,这皇宫里面还真是处处有玄机啊,看起来,自己今天晚上依旧不能闲着,还是要去会会那个神秘的面具男人。 再者……她的目光冷了冷,看着金色屋顶上反射出来的七彩琉璃光,那些不知死活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来陷害,不会是上瘾了吧?忍气吞声向来不自己她冷可情的作风,不好好教训她们,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打定了主意,冷可情便快步回了自己的宫中,走到半路,便看到了焦急等在回廊上的安慧,她这才想起来,对了,自己去皇后宫中的时候还有安慧跟在身边,后来一时忙乱,把她给忘记了。 看到冷可情出现,安慧脸上一喜,急忙迎了几步,福了福身说道:“奴婢见过娘娘。” “起来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冷可情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奴婢……看到里面的情况,担心娘娘您……所以,便悄悄去搬救兵了。”安慧的声音微微一低。 “嗯?”冷可情的脚步一滞,她立即明白,安慧所说的“救兵”指的是谁了,难怪……容卿来得那么及时。 冷可情淡淡回首,看着垂头的安慧,沉声说道:“你既然做了本宫宫里的人,便要守本宫的规矩。” “是。”安慧的飞快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重新垂下头去,只是眼底那一丝诧异的光没有躲过冷可情的眼睛。 “本宫的规矩是,”冷可情微微勾唇,“在任何事情面前,习惯独立解决问题,因为本宫最讨厌的就是处处依靠别人的废物,自己当然更不耻于做一个废物,所以……以后没有本宫的允许,不要自做主张。” 她的字字如裹了冰的珠子,骨碌碌的坠到廊下,清脆却让人心头不禁升起几分寒意,安慧微微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是。” 冷可情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向着宫中而去,她心中明白,安慧是容卿派来的人,自己三言两语就想震慑住她,那是不太可能的,还要是赶快培植自己的势力啊…… 冷可情整个下午都没有做别的事情,她一直在想着夜间如何行动,又要避开耳目,还要把事情弄个明白,今天的事被容卿知道了,也不知道这夜间的守卫会不会增加,容卿会不会有了防范? 不过嘛……冷可情转了转眼珠,红唇微翘,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那些侍卫太监,要想防范住自己,还是太差劲了一些。 她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衣服太繁琐,穿着真是别扭,正想着对策,一个宫女走进来,轻声说道:“娘娘,昨天太后赏的血燕奴婢为您做了一碗,此刻喝下正正好。” 冷可情抬起头来,面前的宫女五官清秀,眉宇间有一种沉稳之气,看年纪大约在二十岁上下,不像那些十六七的小宫女稚嫩不可靠,也不似安慧那般精明有城府。 她此时更看重的,倒是宫女身上的这套衣服,眼睛微微一亮,道:“你这身衣服……” 宫女垂首看了看,“回娘娘的话,这衣服是奴婢以前的主子赏的,因为平时要干活,所以就稍微做了改动。” 冷可情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光,这宫女的心思巧妙,把袖口和裤脚收了收,看上去和骑装差不太多。 她点了点头,“你还有没有其它的像这样改过的衣服?” “回娘娘的话,有。”宫女点了点头说道。 “去拿来,本宫看看。”冷可情道。 宫女不明所以,但不敢违抗冷可情的命令,时间不大,便拿来了几套衣服,其中一套样式简单的被她看中,她挑出来道:“这衣服,送给本宫吧。” “娘娘,这……”宫女一直平静的脸上微微一诧。 “不舍得?”冷可情微微皱眉,看着桌子上的那些胭脂水粉,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自认为绝妙的主意,“你坐下。” 容卿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痛,他皱眉抬手抚了抚,脑海中回想着晕倒之前的情景。 待手指摸到脖子上的疼痛之处时,霍然睁开了眼睛,他慢慢收回手,不自觉的把手指放在鼻尖下,淡淡的香气若有似无,轻轻萦绕,他心中的恼怒突然就如火苗跳了跳,然后一暗。 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慢慢闭上了眼睛,回想着这两日来与冷可情之间的一切,他很好奇,这样一个有意思的女子,怎么之前自己一直没有注意到?她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间…… 莫不是……一直在隐藏着真实的性子,直到这次被慕容莲逼上绝路,这才忍不住了?那她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为了躲避自己? 容卿想到这里,心头莫名的一跳,他睁开眼睛,目光深深,高高的屋顶上的描绘着九条金龙,龙身翻涌,目光如矩,利爪似乎闪着锐利冰冷的光,他的心里突然涌现一缕悲凉,似冬日里钻入裘衣下的那缕寒风,渗入骨中。 坐在这宝华龙座之上,俯瞰苍生大地,世人皆以为这是最幸福所在,却不知……这也是一个无形的牢笼。 手执生杀大权,一生一死皆在自己一念之间,相反……在更多的时候,很多事情却不能随着自己的意念而动,为了顾全大局,只能一次一次用权力之刀磨着自己的心,鲜血淋漓的痛苦,无人能懂。 后宫的女子大多费尽心机想要博得自己的一份情,而这个冷可情……倒是一个异数,她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欲擒故纵? 容卿决定要弄清楚。 冷可情看着眼前的宫女,眼神满意,而宫女看着镜中的自己,目露惊诧。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美。 镜中的女子眉若远山,眉色用的是最贵的香青黛画成,不但颜色漂亮,还有淡淡的香气,眼角也用了黛色轻轻染开,微微向上一挑,便眼波流转,如活了的那一潭千年春水,鼻梁高挺,唇色饱满,漂亮的红色媚却不俗,唇角微扬,便是最艳丽的那朵花。 她的发被梳成了简单的式样,不过是用一枝羊脂玉做成的钗挽起了发,但是乌发和温润的玉,相映在一起却是惊心的艳与美。 她身上的衣服是她从来没有穿过的华丽云锦做成,她的身材纤细,腰肢若拂柳,除了那紧张得不知如何放开手脚的姿态,其它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 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何?”冷可情问道。 冷可情还是比较满意的,她用现代的化妆手法为这个宫女化了妆,又让她换上自己的一套衣服,不成想,居然比那些妃嫔还要美上几分。 “娘娘,您……”宫女的脸色一红,眼睛里却是喜悦的光。 冷可情在心底微微一叹,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哪个女孩子能够拒绝美?叹罢微微一笑,“本宫想让你帮个忙。” 夜色终于降临,泼墨一般的天空中缀着几颗星,一闪一闪,像是晶莹的碎钻,月光也被一朵飘过的浮云轻轻挡住,迷蒙犹如少女羞涩的眼神,树影摇摇,在地上投下深深浅浅的树影。 四周寂静无声。 “唰!”一条黑影突然闪过,不过一瞬而过,快得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 那黑影灵巧如燕,轻轻的跳跃翻转,在夜色中飞奔向前,没过多久,黑影的身后如幽灵般再次浮现出两道黑影,轻轻比划了一个手势。 第二十五章 假山之秘 前面的黑影黑纱遮面,只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那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目光滑过下面的事物,夜色静寂,那些树影在风中轻轻的晃动,如起伏的山峦,又像是在暗中隐匿的怪兽,在黑暗中静静的潜伏。 黑影腰肢一扭,轻轻跃上一株茂密的榕树,脚尖一点正要离开,突然目光一凝。 下面是一座假山,就是这里,她自以为发现了什么,却不成想,又踏入了另一个圈套中。 黑影自然是冷可情,她微眯了眸子,看着下面的假山处的两个人,正在鬼鬼祟祟的找着什么,一边找一边不停的回头张望,那模样有些慌乱。 嗯? 冷可情瞬间想到了莫名身死的妙莲,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点,这两个人的出现一定不会是什么巧合。 她的目光转向废弃的宫殿,短暂的转过了片刻,身子再次一跃,向着假山的方向而去。 离得近了,愈发觉得那两个人脸上的慌乱明显,那两张脸看上去也有些熟悉,冷可情脑子里电光火石般的一闪,其中的那个宫女好像是莲妃的身边的,如此看来,这两个人果然是莲妃宫中的人了。 她悄悄隐了身形,站在假山石后,听到两个人嘀咕道:“怎么找不到?你说会不会根本没有在这里?” “应该不会吧?时间紧迫,她能藏到哪里去?再仔细找找吧。” “总感觉这里是阴气森森的,你说妙莲她……不会……” “别自己吓自己!妙莲又不是被我们害死的,她就算回来,也不应该来找我们,还是快点寻到东西,好回去交差罢。” “可是……”另一个声音微微犹豫,目光朝着四周晃了晃,声音又低了几分说道:“你有没有看到妙莲惨死的样子?还有仵作所说的话?她……一定……一定是被灭口的,你说,我们……” “别说了!”另一个声音急忙制止,只是也不若方才平静了,“你若不想死得快,就好好办差事,好好管住自己的嘴!不该说的话咬碎牙也不能多说一句。” 这话说完,两个人也不再谈论什么,都低着头,也不敢提灯笼,四下里摸索起来。 冷可情在暗中听了一个真切,看起来这两个宫女倒是看得通透,恐怕这宫中的人对妙莲的死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是事不关己,乐得看到自己成为替罪羊罢了。 听到这两个宫女提到妙莲,又是在找什么东西,冷可情立即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她总感觉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只是为了陷害自己,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一些,下这样的本儿动这样的心思,冒这样的险,只为来陷害自己,那慕容连该是和之前的冷可情有多大的仇啊。 不过,据说之前的冷可情是个十分简单的人,脑子不大灵光,这样的人会和谁结下深仇大恨?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定大有隐情。 冷可情在暗中耐心的等待,忽然,远处响起脚步声,她霍然回首去望,只见不远处的小路上走过来两个人,前面的一个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一边走一边小心的护着,还不停的四处张望,后面的那个步子迈得有些快,虽然也略微有些慌张,但是从那姿态上来看,像是一个妃嫔。 冷可情的身形又往暗处隐了隐,时间不大,那两个人便到了假山处,昏黄的灯笼如浑浊的眼,在夜中飘浮,让人觉得有些阴冷,提着灯笼的宫女垂着头,后面的女子衣裙轻摆,华丽的裙边闪着奢华的光,隐约露出里面一双精巧的绣鞋,上面还有两颗东珠。 她穿过暗影,来到两名搜索东西的宫女面前,清冷的月光中映出那张含着怒气的俏脸,乌眉微挑,目光凌厉。 慕容莲。 两个宫女见到她,急忙跪倒施礼,“奴婢见过娘娘。” “怎么样了?”莲妃看着地上的两个人,眼睛里哪里还有白天时的娇弱可怜,冰冷似箭,狠狠的刺来。 “回……娘娘的话,奴婢……没有找到。”宫女唯唯喏喏的说道。 “真是没用!”莲妃说着,甩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她的手指上带着尖尖的赤金护甲,一个耳光下去,宫女的脸上立即浮现一个肿起的手印,还有一道带血的伤痕,挨打的宫女身子一颤,显然是疼得厉害,却不敢伸手去碰。 “娘娘,”领路的宫女低声说道:“这里是是非之地,娘娘还是不要久留的好,皇后已经下了令,要严查妙莲的死因,说不定也会派人到这里来,娘娘还是先回去吧。” 莲妃恨恨的咬了啼牙,眼睛里寒光闪烁,“哼,皇后那个老女人……还端起架子来了,谁人不知道她在这后宫之中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她自己当她是皇后,别人表面恭顺,谁把她真正放在眼中?” 这样的话宫女不敢接,只能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四周一片寂静,时不时有风声从假山缝隙中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 莲妃透过假山看了看四周,树影摇动,像是无数鬼魅的晃动的爪,她心生几分寒意,又想着之前妙莲曾经在这里逗留,最终还是一甩袖子,恨声说道:“罢了,离开此地,去那小贱蹄子的住处再好好的搜上一番。” “是。” 主仆几个人快速离去,那点昏黄的灯光越来越远,像一团忽明忽灭的鬼火飘然远去,冷可情闪身从暗中出来,她的目光厉烈,眼底有如升腾的火焰,望着莲妃消失的方向,冷冷的一笑。 她从怀里掏出一颗圆润的夜明珠,握在掌心里在假山附近的仔细的翻找,昨天曾和妙莲在这里纠缠过,她总觉得这里应该是妙莲最后逗留的地方,若说是有什么线索,也应该是在这里才对。 虽然刚才那两个小宫女找了半天一无所获,但是,不代表她冷可情没有办法,她可是雇佣兵出身,心思和手段都不是两个小宫女所能相较的。 她仔细的摸索着地面,手指在地上一一滑过,突然在一个角落处微微一顿。 那里的土相比其它的地方有些潮湿,不像其它的地方那样干燥,像是有被人翻动过的样子,冷可情心中一动,她手指挖动那一处,果然发现土质有些松软。 时间不大,冷可情便从里面挖出一方手帕,是普通的丝绸质地,右角处还绣了一朵小小的莲花苞,冷可情记得,慕容莲的锦帕不是用的本身就有莲花的缎子,就是在帕子中间绣了一朵精致的怒放的莲。 想来……这是妙莲为了避开主子的名讳,只在右角处绣一个未开放的花苞了,她把锦帕打开,里面包着的是一只通透温润的翡翠玉镯,玉镯质地通透如水,泛着淡淡的光泽,明显就不是宫女所能拥有之物。 冷可情把玉镯托在手中,细细的观察着,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发现有一点点异常,她仔细的看了看,原来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莲”字。 冷可情挑唇一笑,这东西说是妙莲的,估计也没有人会相信吧?很明显是莲妃赏给妙莲的,那么……平白无故,莲妃赏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做什么? 玉镯下面还有一块白色的东西,像是从裙摆上撕下来的裙衬内里,隐约上面画了什么东西,冷可情翻开一看,上面话语简单,字体歪斜,原来是一封血书。 看得出来,妙莲所识的字并不多,字也得也不太好,但意思却表达的清楚,冷可情看到那几行字,目光一寸一寸,如冰封的湖面,慢慢冷了下去。 上面清楚的写着,这玉镯果然是莲妃赏的,为的就是让妙莲成为人证,力指冷可情的罪过,将她置于死地。 而妙莲也深知自己主子的性情,担心最终自己难逃一死,被莲妃杀人灭口,所以她有备无患,在这里埋下了证据,不成想,果然被她猜中,此刻身死,这冒险留下来的东西,倒最终落到了她本来想陷害的人——冷可情的手里。 不得不说,命运之手总会在不经意间和你开一个玩笑,然后,事情便偏离了原来的计划和运转的轨迹。 冷可情冷眼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发现,她把东西收好,思索了片刻,还是觉得这东西先留在自己的身边比较好,静观其变,看看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 虽然证据在手,能够洗清自己的冤枉,力证清白,但是,她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像表面上看到的这样,还是那个疑问,莲妃究竟和之前那个单纯的“冷可情”有什么仇恨?至于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于她? 冷可情收好了东西,她隐了身形,警惕的看着四周的动静,依旧是寂静一片,这才身子轻轻一跃,脚尖点地,腾身上了树梢,向着自己的宫殿方向而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做这一切的时候,一直有两双眼睛在暗中看着她,直到她闪身离去,那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浮现几分惊讶和赞赏之色。 第二十六章 秘密势力 两个黑衣人身子一掠,在夜色中如幽灵般飘到刚才冷可情找到证据的地方,两个人打了两个手势,弯腰在那里查看着,突然感觉身后一阵微风拂过,两个人手中的动作立时停下,双双从腰间抽出一把乌铁短剑,直直指向身后的人。 身后的女子乌发高高束起,在风中轻轻飞扬,如展开的乌羽翅膀,黑纱遮住脸庞,只露出饱满如月的光洁额头和一双出众的眉目。 她的眉色乌黑,眉梢微微挑起,带出几分凌厉之色,那双眼睛黑而亮,像是卷了一天的星空,只是……那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温度,冷得像千年的冰潭,此刻,正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盯着他们。 两个人微微吸了一口气,他们自然认得,这是刚刚去而复返的冷可情,只是……情妃娘娘的表情怎么看起来这么像主上?还有,她怎么又回来了? 看到两个人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惊诧,冷可情立即断定,这两个黑衣人是认识自己的,否则的话依这两位的身手早就应该动手了,而不是在这里发什么呆,更不会有如此的眼神。 “二位,不继续找了?”冷可情低声问道。 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摇了摇头说道:“娘娘误会了,属下等并不是在找什么,而是……” “而是什么?为本宫善后?”冷可情冷冷的一笑。 她自然不相信这是真的,只是没有想到,那个黑衣人居然点了点头,“娘娘这样说,其实也差不太多,”他说着,目光转到刚才的那个地方,“这里的东西娘娘取走了,万一……莲妃寻求不到,再来找的话……” “来就来,难道本宫会怕她不成?”冷可情不以为然。 黑衣人被她的狂傲弄得一怔,随即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笑,声音再低了低说道:“娘娘您自然是不怕的,只是……您不想让事情变得更有意思一些?” “噢?”冷可情挑了挑眉。 “娘娘能否让属下一观,看看您找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黑衣人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手的东西,本宫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不见了,那不是本宫的风格,”冷可情把手中的锦帕包抛了抛,“本宫向来就是只坑别人,容不得别人坑的,若是一时被人坑了,来日定当十倍的坑回去。” 黑衣人呛了呛,咳了两声说道:“娘娘,您放心,属下不敢。”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模样的东西,黑黑的泛着乌光,非金非银非铁,更不是什么玉和木质,倒像是一种少见的金属。 冷可情的眼光一亮,“黑金石?” 黑衣人一诧,“娘娘居然识得此石?” 冷可情注意到黑衣人所说的是“此石”,而不是“此令牌”,她点了点头,心中好笑,这些古代人就是少见多怪,虽然说黑金石出产不多,十分稀有,但自己是什么身份?这种东西自然是见过的。 黑衣人收回令牌,“娘娘看清楚了罢,属下等乃是黑云骑,实属陛下的秘密势力。” 冷可情其实并没有看清那个令牌上刻着的是什么玩意儿,隐约是一匹飞马,飞腾在云间,她对这名字倒不是怎么感兴趣,感兴趣的是,黑衣人说,他们居然是容卿的秘密势力。 “那你们不好好的保护皇上,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冷可情问道。 黑衣人暗暗磨了磨牙,想着皇上今天又被眼前的情妃给一记手刀劈倒的事情,不禁轻轻吞了一口唾沫说道:“回娘娘的话,皇上派我等暗中查关于宫女妙莲意外身死的线索。” “噢?”冷可情的手指一顿,目光清亮的看过来。 这么说来,容卿今日赶来为自己解围,并不只是因为安慧报信的原因?他相信自己是冤枉的? 黑衣人拱了拱手,“娘娘,能否让属下看看那些东西?” 冷可情听罢,手中的东西弧线一转,落入了黑衣人的手中。 冷可情冷眼瞧着,那两个黑衣人手脚麻利,像是早有准备似的,按照锦帕包里的东西迅速的制作出了一份,甚至还从怀中掏出几只玉镯,把经过比对,从中拿出和锦帕中相近的一只。 冷可情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看着两个人把复制的那一份伪证据重新埋入土中,把真的那一份还给了她,她这才指了指埋起仿制证据的地方说道:“你们……这……” 黑衣人把那些玉镯收好,看着她疑惑的表情,淡淡的一笑,拱了拱手说道:“娘娘若是有疑惑,不如……去问主上吧,属下等就此告辞。” 说罢,两个人脚尖一点,身子迅速闪向黑暗中,很快便像融入了浓浓夜色中,消失不见。 冷可情的眼睛灼灼放光,这两个黑衣人给她的震撼不小,在这种各种信息和创造力都低下的古代,没有想到,容卿的手下居然还有这样出众的势力。 黑云骑……冷可情兴致勃勃的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有这么一支队伍那就更有底气了,或者…… 她托着下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直接把这支势力从容卿的手里抢过来怎么样? 想了想,好像这么做不太仗义,可操作性也有一定的难度,虽然说自己不惧难度,但是总归不太光彩,还是自己慢慢培植罢。 她又想到黑衣人所说的话,看起来,容卿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暗中派了人来调查,黑衣人所说的让事情更有意思一些……嗯,这其中果然有玄机,看来,自己还要多多密切注意这里的动静才是。 容卿批了一阵折子,觉得心情有些浮躁,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是无法平静下来,他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想着后宫中那些费尽了心机等待着自己的女人们,映在烛火里的那张俊脸上浮现几分冰冷之色。 他沉吟了片刻,对着门外说道:“来人!” 门吱呀一响,布公公立即从外面走了进来,施了礼道:“皇上。” “你随朕走走,不要惊动其它人。”容卿说罢,从龙书案后转过身来,向着殿外走去。 布公公急忙跟了上去,也不知道这皇上今天晚上怎么突然有兴致出去“走走”,平日里忙碌得很,哪里有这个闲情逸致? 他从一个小太监手中拿过一盏灯笼,为容卿照着路,也不敢问容卿要去哪儿,这位主子虽然年轻,但是却杀伐果绝,从来不是一个软儒的角色,他在皇帝身边久了,对这一点已经深信不疑,更不敢随意造次。 皇帝的脚步时快时慢,像是在沉思什么,又像是有犹豫着什么,布公公的头垂得更低,眼风都不敢瞄一下,而他很快的发现,皇帝所说的“走走,”这一走,似乎走到情妃的宫中附近了。 布公公的心中微喜,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意。 容卿在冷可情的宫外站定,负手淡淡而立,一张脸上看不出喜怒,清冷的月光遇出他俊美的容颜,目光深深,望着那枝从院墙内伸出的珠榕树枝出神。 那枝珠榕正值花开时节,叶子翠绿如玉,花朵似一粒粒圆形的珍珠,到了夜色深浓时,淡淡的香气比白日里更浓了几分,丝丝缕缕入人心田。 叶子在黑夜中如一团团深浓的云,那粒粒的花朵倒像是更白了几分,像散开在云头的明珠,洁白无暇,微风轻拂,让人想起……飘动的裙摆。 容卿突然想起,初时见到冷可情时,她便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衣裙也是在风中轻轻的摆动,整个人像是不沾染这万丈红尘中的一丝尘埃,让人心中空明,洁净如无物,更别说生出什么情愫来。 他不自觉的笑了笑,大抵是随着时间过去,那个单纯的像一张白纸的女孩子,突然在那样一个夜,热烈而狠辣的闯入了他的眼帘,颠覆了她在他心中的所有印象。 即便是同样的一张脸,但是他记得那夜他看到她时她脸上的表情,傲然之气在她的眉宇间,眼中的坚定和冷锐如终于出鞘得见天日的宝剑,散出厉烈的华光,让他的心突然就停了停,然后血液迅速奔腾。 布公公偷偷瞄了一个眼风,皇帝站定沉默了许久,他实在忍不住想要看一看,却意外的发现那抹淡淡的笑意。 布公公心中一惊,随即又是一喜,事情真是离奇,不但情妃娘娘变了,连带着皇上都有些变了,最近的笑意好像多了些,而且,都与情妃娘娘有关呢。 “朕进去瞧瞧,你在这里守着,不准跟进来,也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良久,容卿的声音传来。 “是。”布公公急忙道。 他的话音未落,容卿已经大步走了进去,宫中很静,其它的房间里早已经熄了灯,只有正殿内还有几分烛火。 他的心微微暖了暖,脚步停了停,又慢慢向前走去,他的脚步轻轻,没有任何的声响,夜中的银盘圆月洒下清冷的光,拉着他的影子瘦而长。 第二十七章 错认 屋内有淡淡的清香,不似其它妃嫔的宫中香鼎里燃烧的香料,而是取那些鲜花做成的汁子调制而成,容卿深深一个呼吸,那些香气淡雅而清冽,让人心神宁静。 他轻轻迈步,房间里的陈设布置都是当初容太后精挑细选,还有一些是自己赏的,至于当时为什么赏,又赏了些什么,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此时,他却无心观看,只因为那个侧坐在梳妆台前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她背对着门,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身上的裙子长长的拖到地上,如在她脚下绽开的雪白梅花,她的乌发只是随意的一挽,如黑色的丝绸般在身后轻轻的散了开来,滑过她细嫩的肩膀,在腰间轻轻的飘荡。 她的腰肢纤细,线条流畅似上好的官窑烧制出的独一无二的瓶子,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姿态优雅,无声胜有声。 烛火并不明亮,轻柔的光芒像一圈圈的光晕,晕到她的身上,那暖意似乎温到人的心里,眼神也跟着有些迷蒙。 容卿的心头似乎一暖并一松,像是初春里那从坚冰中融化而来的水,“叮”的一声落入心间,那片干涸的心田中突然润了润,有些微微的痒,伴随着那点暖意,滋生出细嫩的芽来。 他心神有些恍惚,不知不觉间慢慢走上前去,黑色锦缎绣着祥云的靴子踩在地毯上,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飘浮。 不知为何,他的手掌落在她的肩膀上,他轻轻的叹了一声。 这一叹,手掌下的人似乎微微一颤,肩膀微微一动。 “别怕,”容卿的声音微哑,低低的传来,“可情,朕……” 手掌下的肩膀果然不动了,容卿微眯了眼睛,感觉手掌下的温度,心中又是一叹,“可情,你入宫多久了?朕好像……不记得了,只记得你那个时候稚嫩的像是一个孩子,又是母后执意要让你入宫的,朕其实就从心里有些……” 他还没有说完,忽然门外有脚步声响起,虽然很轻,但是却清晰的入了容卿的耳朵,这房间里的气氛也刹那间发生了变化,方才的温软气息皆消失不见。 容卿正要回头,忽然听到有人声音清亮且充满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这个声音,容卿的抚着肩膀的手瞬间变成了爪形,与此同时,他霍然回首,身后的女子穿着一身普通宫女的衣服,只不过是稍稍做了改动,袖口、裤脚都束了起来,腰间的腰带也扎成了板带,看上去有些像骑马装。 重点是,那女子乌发高束,那一张脸完全的露出出来,乌眉飞扬,眼眸晶亮,红唇如花,不是冷可情是谁? 容卿心中的怒意如滔天巨浪,之前的丝丝暖意刹那间如滚烫的热油奔涌,那颗微微冒出绿芽的小苗也瞬间被烫死,消失无痕迹。 他紧抿的嘴唇如刀,手掌下用力,狠狠的一甩,那个之前听他难得轻声细语的女子惊呼了一声,被甩到了冷可情的脚下,“咣”的一声容卿顺手扔出了桌子上的茶壶,白瓷茶壶摔得粉碎,里面的冷茶也湿了地毯,几片茶叶软趴趴的挂在碎裂的残片上,毫无生气。 冷可情瞪圆了眼睛,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之内,她还纳闷容卿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他不是应该在上书房等着他的黑云骑回去报信的吗? 而且,这好好的突然发的什么邪火?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只为了施展他帝王的威力? 冷可情挑了挑眉,正要开口发彪,还没有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只见容卿狠狠的一挥手,带着几分杀伐之势,声音冰冷如冰块儿狠狠的砸下来,“来人!拖出去!杀!” 最后一个字犹如钉子,似牢牢钉入冷可情的嘴里,让她半晌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很快,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队侍卫,呼啦啦闯进了屋子里,有两个探出手来就拧住了跪在那里的宫女。 冷可情看着那宫女满脸的泪痕,她还很年轻,就在自己出去之前,自己还给她化了妆让她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她私心里也是想着,让她扮一扮自己,让这院中的人不知道自己偷偷跑出去了,连安慧也要骗住,省得她万一给容卿报信。 如今看来,这一个私心,却害得这个无辜的宫女就要命丧黄泉。 那宫女尽管流泪颤抖,却没有开口求饶,她紧紧的咬着嘴唇,脸色苍白,眼神惶恐而无助。 那些泪似乎滚烫,烫得冷可情的心尖都跟着颤了颤,她转头看着容卿,“为什么?” 为什么?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能够听得到那声音在颤抖。 冷可情她自己是雇佣兵,杀人自己也不在话下,但是,她从来没有拿生命当草芥,更没有无缘无故杀过一个人,她实在不明白,这古代君王究竟是怎么一种思维,难道可以随着情绪的好坏而轻易取人性命,剥夺一个人生存的权利? 容卿冷眼看着那个宫女,一颗心像是在怒浪中飘荡起伏,听到冷可情的疑问,他转过头,轻轻一笑,只是那笑意却透出森然的冷意,“你竟然问朕为什么?” 冷可情一怔,听这话头,像是有什么秘密?她转头看向宫女,“到底怎么了?” 那宫女只是紧紧的闭着嘴,不肯说出一个字,泪水却奔涌的更快,这种无声的哭泣让冷可情的心都像被狠狠的一揪。 “你是怪她假扮了我?”冷可情转念一想,虽然她不觉得这算得上什么大事,但或许……对于皇帝来说,算大事?她觉得自己的思维和这些古代人总是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容卿的眸子微微眯起,像一只凶猛的鹰,狠狠的盯住自己的猎物,冷可情等着他的回答,他的嘴唇却紧紧抿着,如一条绷直的刀锋,什么也没有说。 冷可情只好自顾道:“如果你是因为这个生气的话,你应该怪的应该杀的是我,而不是怪她,因为是我命令她的,她不听我的就要死,其实说到头来,你应该怪你自己,若不是你安插了安慧在我的身边,我也不会想要防范什么……” “你说什么?”容卿向前一步,他的眸子在冷可情的面前放大,黑色的眸子像散尽了星光的苍穹,黑得看不到尽头,“朕安插安慧在你身边?” “难道不是吗?”冷可情的脖子一梗,理直气壮的说道。 其实她的心里是有点虚的,当安慧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自然会这样做了判断,但是今日看到了容卿手下的黑云骑,她细细的一想,有那么牛的秘密势力,或许……再安插一个宫女在自己的眼前晃并没有什么必要? 再者,容卿此时的目光,也着实……让人觉得,也许……可能……是自己错怪了他? “哼。”容卿冷冷的一声哼,“原来你是这样以为的,朕看你的脑子似乎也没有什么长进,朕若是想……犯得上用一个宫女来监视你?还如此的明目张胆,让你处处防范,她又能监视到什么?” “……”冷可情此时也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她实在无法理解,容卿会突然之间对自己这么好?看着他那张冻得死人的冰块脸,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 “安慧!”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容卿一声冷喝,在廊下的安慧立即走进来,走到人前来跪下请安。 冷可情的心头一跳,这家伙不会是想着连安慧也杀了吧? “你倒是说说,当日你到情妃身边的时候,朕是如何说的?” “回皇上的话,”安慧俯在地上,声音低沉却清晰,“皇上说的是,要让奴婢好生伺候娘娘的起居,最重要的是,要注意娘娘的周围,不要让她再糊里糊涂的落入别人的圈套,若是遇到危险,要向您禀告。” 冷可情微微抽了一口气,她果然误会了容卿,误会了安慧。 好吧……但此时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她清了清嗓子,“这样啊。好吧,算是我误会了你,不过,你能不能放过她?” 她一指被拧着手臂的宫女,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容卿微微皱眉,他差点被气乐,冷可情的脸皮居然厚到这种地步?她前一刻还在斥责自己安插人物监视她,误会说开,只说一句好吧,就又转移了话题? 其实上不是冷可情的脸皮厚,而是对她而言,脸皮这种东西实在是身外之物,当不得吃当不得喝,很多时候还被“脸皮”所累,达到自己的目的是她最为重视的,当然,要以她自己以为的那种“正义”的方法,虽然某些时候被别人误解成是“不择手段”。 容卿的目光狠狠的一滑,似刀锋划过,在那宫女的身上割开,宫女微微一抖,终于开口说道:“娘娘,您不要再说了,奴婢甘愿赴死。” 这是她自出事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甘愿赴死。 第二十八章 维多利亚 冷可情愣了愣,她抬头看了看容卿,容卿的脸色沉冷,没有任何的表情。 她看着容卿的表情,瞬间便有些怒了,转身一把拉住宫女的袖子,那袖子丝滑,用的上好的云锦绸缎,入手微凉,此刻,冷可情却觉得自己的手心滚烫,遇到这丝绸瞬间凉意似入了骨。 她的眼睛灼灼放光,紧紧盯着流着泪的宫女,哑着声音说道:“甘愿赴死?我来问你,你母亲千辛万苦生下你来,就是为了让你今天甘愿赴死的?你父亲努力赚钱养家,把你拉扯成人,就是为了让你今天甘愿赴死的?你为了自己的命都不肯争上一争,还有什么是你值得你争的?你是宫女怎么了?宫女就配因为别人的一个情绪去死?宫女就不能有美好的生活了?那你活这么多年干什么?为什么不早早的一头撞死完事?” 她的声音朗朗,带着怒意和隐隐的痛楚,束起的乌发垂落在肩膀,纤瘦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初冬里蝶的翅膀。 其它的人早已经呆住,恨不能变得透明的凭空消失,让皇帝忽略自己的存在。 而容卿,最初的怒意之后,却是心间莫名的狠狠的一痛。 他听得出冷可情声音里的那一丝痛楚,她字字从牙间磨出,带着血腥之气,究竟……指的是那宫女,还是指的她自己? 冷可情确实想到了前世的自己,那苦难的童年,一步一步走上当雇佣兵这条血腥之路的艰辛和无奈,那些生死一线的瞬间,无数次孤身一人疗伤的疼痛之夜…… 宫女愣大双眼,脸上的泪痕新的旧的纠缠在一起,精致的妆容早已经花得不成样子,冷可情的话让她的心跳加快,但是……她依旧不能说。 情妃娘娘不知道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那是冷锐帝王温软一现的刹那,她听得出来他心中那一刻的挣扎和无奈,只是……他的话原本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听到那些话,原本就注定了她的死亡。 她鬼使神差的听了情妃娘娘的话,让她假扮一下,不过片刻的功夫,每个女子心中都有一个公主梦,着了那一身的华裳,看着镜中不一样的自己,她便同意了。 不成想——帝王驾临,她的身子当时便僵住,无法再动弹。 冷可情说完那一大段话,眼角隐约有朦胧之意,她甩了甩头,松开握住宫女袖子的手指,那一刹那,容卿突然觉得她的手势有些像放手的姿态。 一股无法言说的酸涩涌上心头,他听到自己说,“罢了,便留她一命罢。” 冷可情的手指一颤,她并没有回头,只是微勾唇角,从侧面看上去,像是一个有模糊的淡淡笑意。 容卿说完,他转头看向地上跪倒的宫女,宫女声音颤抖却是坚定,一字一句道:“奴婢谢皇上不杀之恩,奴婢愿意吞下哑药,从此时此刻起,做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并且……穷尽一生时间,来回报情妃娘娘。” 冷可情霍然回首,容卿对上她的目光,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从袖间拿出一个小瓶子,扔到宫女的面前。 瓶子圆润,骨碌碌的滚动,在烛火里泛着诡异的光泽,宫女没有犹豫,纤细的手指捡起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头一昂,便吞了下去。 冷可情呆了呆,待回过神来时,宫女早已经吞了下去,无可挽回。 容卿也不再多言,转身向着殿外走去,身后传来一句轻问:“一定要这样吗?” 他的脚步停了停,并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微沉道:“这样,已经是朕最大的让步。” 冷可情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这才惊觉,已经汗透重衣。 她并不是一个心软之人,否则当不了雇佣兵,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但是她也不是一个冷血淡漠之人,遇到那些弱势群体需要帮助时,她乐意伸出自己的手。 像今天晚上这样,面对铁血手腕,面对至高无上的权力,她第一次觉得,心中悲凉而又无助。 她在纪律严明的队伍里摸爬滚打,但是却依旧向往自由,她的尊严更是不可侵犯,而莫名的到了这个古代社会,一人独裁,生杀只在一念之间,掌权者高高在上,无权者生如草芥的强烈落差,让她真的无法适应。 过去的那几天里,她一直在任性的活着,对容卿不跪、对皇后狂傲、对莲妃暴打,这些不过是性格使然,她乐意、不想被强迫,便如此做了。 时至方才,她才突然明白,自己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不可能永远只是孤身一个人,她还想要增值自己的势力,那么,她身边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她也便不能再如此的任性下去。 比如,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女子。 她差一点因为自己一个任性而失去了生命,现在,她失去了声音。 冷可情的身子微微一晃,她抬手扶住一寸冰冷的桌角,抬头望向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夜色深浓,她却觉得自己仿佛如盛开在夜间的花,抽芽的枝,那颗心的心境,突然间便是沧海桑田。 从那一夜起,宫中的从上到下都知道,情妃娘娘的宫中多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宫女,情妃娘娘自己赏了她一个官职,人称“维多利亚女官。” 至于这个“女官”到底是管什么的,没有人知道,用情妃的话来说,就是她宫中的事情,上上下下,都归女官管。 至于这个“维多利亚”是什么意思,更没有人知道,用情妃的话来说,就是外国的一个女子名字,据说长得很美。 至于这个“外国”究竟是哪一国,还是没有人知道,而情妃……也没有说过。 容卿听到这些,不过轻轻一笑,他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眉梢微微挑起,似天边苍鹰展开的翅。 维多利亚……着实是一个怪名字,不过,与冷可情有关联的事情,若是不怪了,那才叫怪。 殿中间垂首站立的男子也觉得怪,主上在笑?居然在笑?自己莫不是眼睛花了吧? “她居然发现了你们?”容卿的声音传来,脸上的笑容早已经消失不见。 “……是。”男子的头垂得更低,“请主上责罚。” 容卿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沉吟,男子的手心里沁出一层微微的薄汗,有些湿,有些凉,黑云骑是主上的秘密势力,知之存在的人少之又少,行踪隐秘如同暗卫,所以,隐藏自己的行踪不被人发现,这是最基本的一条。 “既然如此,”良久,容卿语气淡淡,似天边拂过的风,“你们二人便暗中保护情妃吧。” “主上……”男子诧异的抬起头来,他这次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容卿说得简单,男子却明白这话说得容易,其间的意思,却远远不只表面上那么简单,他迟疑了下,最终还是问道:“主上,属下不知,这个期限是多久?” 容卿没说话,只是目光清冷的看过来,像是明亮的月光,亮而冷。 男子再次迅速的垂下头去,“属下明白了。” 他说罢,慢慢向着殿门口退去,正待出去,只听容卿再次说道:“让她给你们重新起两个名字。” “……是。” 冷可情这两夜也没有闲着,关于宫中关于她身边多了一个女官传言她自然也听说了,不过对“传闻”和“流言”这种东西,她向来不走心,端得是现代国际大腕的派头,若是连对付这点流言的心理素质都没有,那面对扑天盖上的新闻,还活不活了? 从那之后,维多利亚果然没有再开口说过话,冷可情像是比她本人还要伤心一些,维多利亚却是很高兴很感激的样子,她事事都做得很好,事事都用心。 维多利亚和安慧两个人成了冷可情身边的左右手,有她两个人在,宫里的那些小宫女老嬷嬷都不敢偷懒,也不敢乱说话。 冷可情也便很放心的溜到假山处,每天都去查探一番。 今夜,也不例外。 她吃过了饭,休息了一小会儿,便趁着夜色换了一套夜行衣,自从那夜之后,维多利亚知道她为什么和自己换了衣服之后,便为她做了一套夜行衣。 冷可情着实赞叹了一番,维多利亚的女红真是相当不错,她想着那些女装太过华丽累赘,便又画了几张图纸,问维多利亚能不能做。 维多利亚一见那图纸,眼睛便亮了,虽然觉得娘娘画的图纸很是奇怪,但是却着实的好看,便点头表示愿意一试。 冷可情轻车熟路的到了假山处,照例在暗中看着,她的目光晶亮,像是在等待猎物出现的兽。 忽然,耳边掠过两道轻轻的风声,像衣袂在夜色中被风带动的声音,很轻,但是没有逃过冷可情的耳朵。 她猛然回头,向着声音的来源望去,还没有看清楚,就觉得身边的树枝轻轻一颤。 侧首望去,两名黑衣人出现在身边,冷可情微眯了眸子,认出这两个人正是那夜里在假山里遇到的黑云骑。 她眉梢微挑,“你们怎么又来了?” 第二十九章 玉面狐狸 清楚的看到冷可情眼中的不耐烦,两个黑衣人顿感自己的前途有些渺茫,为部下的让主子不喜,恐怕没有比当人家的部下更觉得悲催的事情了吧? “回娘娘的话,属下等是来助娘娘一臂之力。”其中一个黑衣人拱了拱手说道。 “噢?”冷可情微微一诧,从那夜之后这几天还没有见过容卿,还以为他还在为自己执意救下维多利亚而恼怒呢,自己曾经无数次暗在诽腹他小家子气,要说生气也应该是自己生气好吧? 没有想到,他今天晚上居然派人来,冷可情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怎么知道本宫来了这里?难道是一直跟踪?” “……”黑衣人愣了愣,好像……这是自己的职责所在? 他一迟疑,冷可情一挑眉道:“这么说来是真的了?” “回娘娘的话,主上有令,命我们二人效力于娘娘。”黑衣人急忙说道。 冷可情更加诧异,她曾经想过把这支黑云骑夺过来,难不成被容卿给发觉了?不对不对,自己只不过是动了动心思,他哪里能知道? 冷可情摸了摸下巴,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心想这厮也太善解人意了吧? 黑衣人看着她的目光狡黠如狐,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轻轻唤道:“娘娘?” “啊,”冷可情回过神来,“好吧,既然如此,本宫也就不客气了,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既然跟了本宫,便生是本宫的人,死是本宫的死人,除了被阎王勾起的那缕魂魄之外,其它的都是本宫的,若是……” 她冷冷一笑,“只是想着跟着本宫做卧底,本宫和阎王比起来,要的可就不只是那缕魂魄了。” 黑衣人:“……” 两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震撼和……无奈,这位情妃娘娘,他们虽然在暗中,自然也是知道的,好像……以前并不是这个性子啊。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位娘娘与其它的妃嫔大不相同,可能这也是赢得了主上特殊待遇的原因,跟着这么一位主子,总比跟着那些娇柔造作的女子好,想到这一层,两个人顿时又觉得精神振奋了几分,前途也不那么渺茫了。 “娘娘的教诲,属下记下了,”黑衣人点头道:“只是……属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冷可情的眼神中顿时有几分警惕。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说道:“还请娘娘为我等赐名。” 冷可情点了点头,“这个自然,想必你们之前也没有什么响亮的名字,你们那个冰块脸一样的主上,肯定是想着像你们这种身份,越是隐讳越是不引人注意才好,本宫则不然,做事就要做一个轰轰烈烈,坑人也要坑得轰轰烈烈,揍人要揍一个气壮山河,连一个响亮的名字都没有,还怎么闯天下?” 黑衣人再次沉默,五内的情绪翻涌奔腾,手指紧紧抓住树枝,生怕自己脚下一个踉跄,便掉了下去,有损自己黑云骑的英名。 冷可情思索了片刻,“这样吧,本宫想出了两个好名字,一个是米开朗其罗,一个是爱因斯坦,你们两个,本宫记得你好像擅长模仿别人的笔迹?那便叫米开朗期罗好了,你是不是更擅长造东西?那就是爱因斯坦了。” 黑衣人的眼前一黑,自己之前的名字的确如冷可情所说,根本就是一个数字代号,可是,这个……新名字,也太……“轰轰烈烈”了一些。 不过,让他们更为诧异的是,冷可情只是那晚和他们见过一次,他们也不过是当着冷可情的面儿小露了一手,对于他们来说那些技能不过是家常便饭一样简单,却不成想,冷可情居然能够根据那些猜测出他们的强项。 黑云骑的确人人是能手,各种东西都会一些,每个人都有很多精通的技能,但是精通之上的又有少数的几种,而冷可情所说的,便果然是他们的最为擅长的。 他们突然觉得,跟着这位情妃娘娘,或许……真的是一个新奇而充满惊喜的开端,前途好像更光明了一些。 看了看时辰,已经不早了,米开朗基罗说道:“娘娘,这个时辰,不会再有人来了,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为什么这个时辰不会有人来了?”冷可情望着下面的假山,“莫不是宫中有宵禁时辰?那些心怀鬼胎之人还怕什么时辰吗?” 米开朗其罗淡淡一笑道:“娘娘说得极是,宫中自然是有宵禁时辰的,有心之人……呃,心怀鬼胎之人也可能会想着趁此时机溜出来,只是,经过上次妙莲之死一事,主上已经下令,在各宫中的暗中都加派了人手,根本没有人可以在宵禁时辰之后还能溜出来。” “噢?”冷可情微微一怔。 倒是不曾过,冰块脸居然暗中做了这么多事,冷可情摸着下巴,自己是不是太小人之心了一些?不过,这事吧……不说谁知道?他老这么偷偷摸摸的做,自己不知者不怪罪,对吧? 对,一定是对的。 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看着冷可情的目光和神情,心中默默记下这个表情,他们决定,在看到冷可情有这个神情出现的时候,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次日清晨,冷可情正在院中的珠榕树下画着图纸,她想做一些衬手的新式的兵器,这些古人惯用刀剑和弓弩,到底是不太方便,她自然知道这种时代是不会有什么火器之类的,不过,一些精巧的暗器还是很有必要的。 有爱因斯坦在,她这下可以尝试一下了。 听爱因斯坦说,有一年寻黑金石的时候发现了一块古怪东西,那东西质地比黑金石还要硬上三分,只是由于太少,只有那么一块,无法大量的应用,也便一直扔在兵器司,他说起此事的时候,冷可情立即来了兴趣,立刻唤了维多利亚去兵器司。 爱因斯坦有些为难的说道:“娘娘,兵器司管理甚严,没有王令是不会放行的,您……” “这样吧,”冷可情摆了摆手,“本宫去兵器司,你去寻王令,找冰块脸回一声,在兵器司前会合。” “……”爱因斯坦还没有来得及想出应该说什么,冷可情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冷可情并不知道兵器司在哪里,以前的“冷可情”也不知道,所以也没有把这方面的记忆传给她,她也并不着急,想着反正爱因斯坦要王令也得有一段时间,不如边走边逛,到时候找个太监宫女的问路便是了。 她走着走着,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道天蓝色的影子,身影颀长,乌发飘摆,看样子倒有几分王者之气,只是看那轮廓,绝对不是冰块脸容卿,这宫中怎么会有外男?真是太奇怪了。 好奇心战胜一切,冷可情立即迈步跟了上去,那身影也是走走停停,偶尔用扇子挡着脸和身边的小厮说着什么。 冷可情立即判定,背人没有好事,这人如此鬼祟,一定有什么坏事。 她示意维多利亚在原地寻了一棵树等她,她自己轻步跟了上去,她穿的是维多利亚新做出来的衣裳,样式是按她画的图纸做的,没有平时那些衣裙的负累,身形也更灵便了些。 蓝色身影一路快走,他身边的小厮观察着四周,时间不大,冷可情便跟随这主仆二人来到了一座假山处。 皇宫的园林中有数十座假山,但是,冷可情最为熟悉的还是这一座,她的心头一跳,莫非…… 她摒住呼吸,身形如燕,轻轻一跃,便跃到了树梢之上,繁密的枝叶挡住她纤细的身形,她的目光清冷的望去,正看到那抹蓝色的身影正踏入了假山之中。 小厮在外面张望,蓝色身影在里面弯腰寻找着什么,冷可情已经确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这个身着蓝色衣衫的男人,多半和妙莲之死有关。 他究竟是谁? 蓝色身影动作很快,手中的扇子合起,顺着假山摸着地面一寸一寸的翻找,功夫不大,他便发现了那一处埋着东西的地方。 离得有些远,冷可情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他似乎笑了笑,把东西挖出来又仔细的瞧了瞧,随即把东西包好放入了怀中。 冷可情犹豫着到底是要下去把此人抓个正着,还是一路跟着他,看看这个货究竟是什么来路。 她正想着,身后微响,转头望去,是米开朗基罗,他摇了摇头,指了指下边的蓝色身影,意思很明显,提醒她不要打草惊蛇。 冷可情点了点头,再次看向蓝色身影时,那人已经若无其事慢步走了出来,装得君子得不能再君子。 冷可情冷冷一笑,心中暗想,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的,谁说胡子黑长面露狰狞的都是坏人?谁说如玉面狐狸一样的都是好人的? 蓝色身影转过头来,手中的扇子打了个凉棚,明媚的日光照射过来,映出一张俊美的脸。 冷可情翘了翘嘴唇,果然是只玉面狐狸。 第三十章 引蛇出洞 蓝衣男子面色如玉,乌眉飞扬的柳叶,多了几分柔美,少了几分凌厉之气,那双眸子似笑非笑,光芒流转,似载了天边的霞光,微风拂动他的蓝衣,像是裁了一片洗净的天空,周身莹润着波光。 冷可情从之前的记忆中翻找,立即确认了眼前男子的身份。 漠王,容漠。 这位王爷是冰块脸容卿的小皇叔,所以,比容卿大不了几岁,今年刚刚满三十岁而已,玉树临风,芝兰玉树之类的词来形容他,一点都不为过。 他的俊美与容卿的不同,如果说容卿是一篇壮丽的诗词大赋,那么,容漠便是阳春三月初现春光的江南,让人心中温软,泛起柔情。 容漠长相俊美,难得是为人也谦和,对待大臣和下属奴才也是温和宽容,从来没有以王爷之位傲居,鄙视他人,更没有仗势欺人一说。 朝野内外,提到漠王,都点头称赞。 可是,就在方才,这位人人称赞的漠王,却在假山之处取走了那份“证据”,这说明了什么? 冷可情冷冷一笑,这说明,外表和名声这东西,果然不能太过相信,因为很多时候却是外表像好人的人,实质上却越是一个坏人。 她想起之前自己做任务的时候,那些恶棍有不少是顶着温润如玉的绅士外表,就像……这后宫中衣着光鲜华丽的妃嫔们,陷害起人来一个坑接着一个坑。 不过,话说回来,冷可情觉得自己这次的意料有些偏差,她一直觉得,这个东西应该是莲妃的人取走,或者……是由后宫中的某位妃嫔取走,可是,现在却被一个意料之外的王爷取走。 这件事情果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难道说……这位王爷暗中和莲妃相勾结?实则有更大的阴谋?后宫的妃嫔害人无非就是为了除去自己的威胁,想要稳固恩宠,那么,这王爷掺和进来,性质就发生了变化。 当初康熙大帝那般英明,他膝下的儿子们也上演了九王夺嫡的戏码,冷可情心中明白得很,王爷若是不安份,八成是冲着九五王座来的。 她想罢多时,回头看了看米开朗基罗,点了点头,两个人无声的隐下了身形,看着漠王若无其事的走了。 爱因斯坦来到容卿的上书房,说出了冷可情想去兵器司的事,容卿握着毛笔的手一顿,“她去那做什么?” “娘娘要找那块奇花的石头,据她所说,是想用来做暗器。”爱因斯坦如实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暗暗思付,想起冷可情所说的那个“阎王、魂魄”之类的论调,在心中为自己辩白,这应该不算什么背叛、告密之类的吧,来要王令,自然要如实回禀。 “暗器?”容卿微微一诧,他实在不知冷可情居然还有这份才能。 “正是,”爱因斯坦点了点头,“所以,娘娘的意思,是想让主上下一道王令。” “也罢,”容卿并不在意那块石头,奇则奇了点,但是量太少,总是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再说,冷可情想要,便随她去,看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这也是一件很让人期待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他说着,从龙书案上摸出一块令牌,手腕一翻,便抛向了爱因斯坦。 爱因斯坦得了王令,心中一喜,向容卿告了退,正要出殿门,容卿突然自身后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朕,情妃给你们两个取了个什么名字?” 爱因斯坦的嘴角抽了抽,低声说道:“回主上的话,属下是……爱因斯坦,另一个是米开朗基罗。” 容卿一怔,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两次,轻轻摆了摆手,爱因斯坦急忙退了出去,想着自己这个古怪的名字心中也冒了冒冷汗,还是不能习惯啊。 容卿默默念叨着这两个听起来十分奇特的名字,想了一会,最后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冷可情刚到兵器司,爱因斯坦也快步而来,她接过王令,顺利的进入了兵器司,找到了那块奇异的石头。 冷可情看到那块奇异的石头,心中暗喜,这哪里是什么奇怪的石头,实是这些古代人见识太浅,这东西是火山喷出来的岩浆中所含的物质,经过数万年的沉寂慢慢积化而成,坚硬异常,穿透这些古代的盾牌都不成问题,何况是人的肌骨了。 这东西只需要一点,和平时做暗器的铁器混合便可以使兵器的威力大增,更别说是这么一大块了,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冷可情把石头抱在怀里,清了清嗓子说道:“行了,这东西归本宫了。” 说罢,转身出了兵器司,其它的东西也没有兴趣看了,快步向着自己的宫殿走去。 她身后的维多利亚抿着嘴微笑,紧紧跟着她,一步不离。 冷可情把东西放好,脑子里却一直都没有忘记关于漠王的事,她对这个王爷了解并不多,之前的“冷可情”神智不太好,平时出入那些宫宴的机会并不多,而且漠王毕竟是男人,她对漠王的印象也不过是平时听别人说起而已。 但是,如今的冷可情早已今非昔比,她看到漠王鬼鬼祟祟的出现去往假山处,便知道他绝非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 何况……他取走那证据绝非偶然,他清楚的知道这宫中之事,想必是有他的眼线,那么,依此人的城府,也肯定会想得到是莲妃杀人灭了口,如果……他以此证据相要胁,让莲妃与他联手怎么办?更有甚者,他去要胁莲妃的父亲也未可知啊。 慕容莲的父亲可是当朝的丞相,手握大拳,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一旦被要胁出手,对于冰块脸容卿来说,这可是一个险局啊。 她思付再三,冰块脸虽然总是臭着一张脸,说话也是硬梆梆恨不能噎死人,但他对自己,也算是不错,至少解过围还派了人保护自己。 作为报答,还是把此事告诉他一下比较好一些。 冷可情打定了主意,起身前往容卿的上书房,这个时辰,他一定在那里。 就在她出宫门之时,容卿在上书房中也得到了线报,得知“证据”已被漠王取走,他映在光影里的眉目增添了几分冷意。 大殿内寂静无声,墙角的香鼎里悠悠飘着龙涎香,他摆了摆手,那人无声的退了出去,光线从窗子里静静的射来,光芒丝丝缕缕,似从天际投下的剑锋。 他的目光,比剑锋还要凌厉几分。 漠王之心,容卿早便知道,其实他也早知道冷可情是无辜的,不过是被慕容莲找到的一个借口一个出气筒罢了,也因着丞相慕容晋的缘故,对慕容莲百般容忍。这一次,他派人暗中查探,换掉了证据,不动声色的等待,无非就是想着引蛇出洞,这一此,果然便引出了容漠。 在比耐性上,容卿从来就不拒任何的对手,他十三岁登基为帝,这些年来经历过多少磨难和争斗,又经历过多少次的生死一线,他自己都数不清楚了。 他最擅长的,除了铁血冷静,便是隐忍。 这一次,依旧如此,他想放开长线,看看漠王的计划究竟如何,到最后的关头一举将他连根拔起。 他正想着,布公公走进来,道:“启禀皇上,情妃娘娘求见。” “传。”容卿收起自己的心事,想着冷可情为身边的人起的那古怪的名字,唇边不禁又荡起几分笑意。 冷可情随后便走了进来,她的身影一出现,容卿便愣了愣。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奇特的衣服,像是骑马装,但又不是,上衣很简洁,圆圆的领口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两条袖子很窄,比胳膊粗不了多少,袖口处又收住,露出纤纤素手。 上衣的下摆收在腰间,下身像是……一条裤子,只是那裤子也做得极为合体,勾勒出她挺翘的臀,修长的腿,流畅的线条自纤细的腰部而下,像是一笔呵成,裤腿散开着,没有收起,比腿还短了两分,露出精致细嫩的脚踝。 容卿觉得这衣服奇怪,对于冷可情来说却是最习惯不过,这便是现代社会中比较流行的连体裤,虽然维多利亚做得比自己画的图纸差了几分,但也算是很不错了。 冷可情并没有觉得这件衣服有什么好奇怪的,她也没有打算对别人解释什么,她上前几步,屈了屈膝,开门见山的说道:“假山处的事,你听说了罢?” 容卿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脸上,点了点头,淡声说道:“正是,朕听说了。” “那个漠王……”冷可情的声音低了低,“我觉得他有些不妥,不知道你怎么打算的?” “不妥?”容卿望定她,目光清亮。 “不错,”冷可情拉了把椅子在龙书案对面坐下,“他一个王爷,却对那东西的藏处如此清楚,你不觉得奇怪吗?何况,那东西慕容莲也在找,想必妙莲之死多半与她有关,那么,漠王拿了这东西,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第三十一章 “痴情”怨女 容卿看着冷可情一脸严肃,认真分析的模样,眼底的赞赏一闪而过,他垂下头,手指间的毛笔轻轻一转,“是啊……他要干什么呢?” “我觉得,”冷可情的脸色更严肃了几分,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往前微微一倾,“他可能是想着把东西当成把柄,然后用来要胁慕容莲,甚至逼迫他的父亲慕容晋来达到他的某种目的。” “你觉得……”容卿心中微微一震,慢慢抬起头来,目光深如浩海,“他会有什么目的呢?” 冷可情的眉头一皱,心中暗想怎么今天冰块脸的反应如此迟钝?她抿了抿嘴唇,“我想,他应该是不甘于只居于王爷之位的,同为皇室,他肯定起了不臣之心,所以啊……你应该早做防范,这家伙的野心很大呢。” 其实并不是容卿今天的反应迟钝,而是因为……冷可情穿的这身衣服太奇特,容卿从来没有见过,但是这衣服的剪裁和尺寸又是相当的恰到好处,把冷可情的身材衬托的越发完美,样式虽然简单,但是比起那些繁琐的宫裙来,更吸引人的眼球,更让人容易心动。 但饶是被她的装束吸引了大部分的心神,一听到冷可情说起漠王的事,分析漠王的动机,容卿也不由得惊了惊。 漠王的不臣之心,他早就知晓,但是,他从未想过,冷可情居然也能够想得到那么深远,这让他心中对她的印象再次发生了变化,她那夜的傲然和肃杀之气又像是浮现在眼前,他忽然觉得,女子并不一定温柔婉约便是好的。 她们小鸟依人需要自己的保护,那虽然能够满足男人的虚荣之心,但是,如果她可以变得强大自立,可以和自己一起傲视天下,那岂不更是一件快事? 只是,眼下的局势……漠王一直在有所动作,将来必定会有一场恶战,他不想让冷可情也卷入到此事中来。 冷可情看着容卿,觉得他的那双眼睛长得真是漂亮,极黑极亮,眼角微微一挑,上位者的威严便刹那自生,让人不敢小视。 她却不知道,容卿不过短短的瞬间,脑海里的念头却已经千回百转。 容卿再次垂下眼,避开冷可情清亮如水的目光,沉声说道:“后宫不得干政,你忘记了?这些话朕就当没有听过,你以后不要再说了,漠王是朕的皇叔,此事定有误会。” “……”冷可情愣了愣,没有想到自己担心了半天,分析了半天,冰块脸居然完全没有当回事,她心头一怒,冷笑了一声,手指敲着桌子,呜呜作响,“哈!后宫不得干政?你以为我愿意干你的这个破政?我又不是什么政治野心家!我不过是怕你死了,连累我当上寡妇,到时候你这个皇帝都没有了,还提哪门子的后宫?什么皇叔……自古以来夺权路上血迹森然如海,白骨万枯如山,至顶之上的才是九五王座,你不会不知道吧?哎,要不要我跟你讲讲九王夺嫡的故事?那可是亲兄弟呢,比你这个什么皇叔更亲一层吧?” 容卿闻言霍然抬头,他眼底的情绪翻涌,似波浪似怒涛,层层叠叠挤挤攘攘,迅速的点燃了那一双眸子,本来沉冷的目光,突然便灼灼生光。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有几分震惊,几分欢喜,又有几分酸涩,还有一点点的热意。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握着毛笔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握得更紧,声音却极慢极慢的挑唇笑了笑,那笑意在眼底微微一颤,似蜻蜓点过的水面,一圈一圈的荡开,“九王夺嫡?” “呃……”冷可情想了想,反正这里和自己那里的时空不在一个轨道上,说说也无妨,他也不会知道,“是的,九位王爷为了皇帝拼得你死我活的故事,不见硝烟,却惨烈异常。” “你从哪里得知?”容卿目光灼灼,问道。 “从……戏本子上,”冷可情胡乱说道,“从哪里在知道很重要吗?重要的是要告诉你,身为帝王要好好筹谋,对于那些有异心的人,还是早些防范的好,别人可以心软,但是你却不能随便的心软,否则的话……有朝一日你会面对自己留下的祸根,那才是真正的残忍。” 容卿再次垂下头,束在金冠里的发微微滑落,挡住他眼底的神情,殿内一时静寂了下来,光影轻轻落在殿内,或深或浅的影子细密的铺开来,像起伏不定的心情蕴含着无数的心事。 这寂静让冷可情感觉有些不太好,也不知道冰块脸皇帝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她正要开口,突然门口布公公来报,“回皇上,漠王在外面求见。” 冷可情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容卿也抬起头来,脸色重新封了一层冰,目光微闪,愈发沉冷,“传。” “那个我现在走来不及了,不如……”冷可情狡黠的一笑,容卿微微一怔,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嘴角似乎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冷可情还没有来得及深究,门口蓝色的身影一闪,漠王走了进来,他身后的殿门打开,光线笼在他的身上,那身蓝色的锦袍如同蒙了一身的雾光水气,那张俊美的脸含着温和的笑意,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温润的玉。 冷可情在心里暗骂道:“玉面狐狸,空白占了一副好皮囊,要想夺信光明正大的来啊,使些阴谋手段,下三滥的伎俩算什么本事?” 容漠的目光也在她的身上转了转,他未曾想到,这上书房里居然还有一个女人,还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心中微微一诧并一喜,早听说容卿这小子不沉迷于女色,还要走其它的路子,否则的话安插一两个女人岂不是更容易些?如今一见,莫不是…… 他如此想着,呼吸忽然一滞。 他的目光在那女子的身上,便再也不想挪开,她的乌发随意一挽,只别了一枝玉钗,通透水润的钗子与乌黑的发交织在一起,居然比那些赤金宝石还要美艳。 她的眉梢微挑,不似其它女人那般温婉如柳叶,而是像一双展开的翼,目光微微流转,便似春日里明朗的光,轻轻照射下来,亮了那一方天地。 更为奇特的是她身上的衣服,那样独特的样式,衬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形,他自认为掠过无数花丛,却从未见过…… 他还没有细细看完,只听容卿沉声说道:“皇叔此次来见朕,可是有什么事?” “皇上……臣妾的事情……”冷可情的声音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这温软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吗?她有一种想要摸了摸自己喉咙的冲动。 容卿微微皱眉,冷声说道:“朕在这里还有事,你且先回去吧。” “皇上,您说过……要给臣妾一个交待的,皇叔又不是外人,”冷可情说得自己冷汗淋漓,忍不住掏出帕子来遮掩一二。 她在心中嘀咕,那些明星,那些成天演戏的腕儿,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当得的。 容漠微微怔了一下,不成想这位美人居然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看起来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是有了什么事,与容卿有关的事,他自然是想知道的,知道得越多越好。 他轻轻一笑,“皇上,这位……” “噢,这是朕的情妃,皇叔,你应该记得罢?”容卿不动声色的把冷可情的手腕捉住,冷可情被拉得往他身边又近了近,下半身整个挡在了龙书案之后。 冷可情用帕子遮住脸,嘴里低声抽泣着,眼睛里却连半点泪珠也无,看着容卿的侧脸,心中却在暗笑,她自然也没有看到容漠看向她的目光。 “情妃娘娘?”容漠微微一怔,“冷肃的女儿?” “正是。”容卿点了点头。 容漠的心头不禁充满了疑惑,冷肃只有一女,他自然是知道的,关于容卿身边的女人,他早已经把底细摸了个透,关于这个冷可情,他明明记得正是冷肃的那个独生的有些呆傻的女儿。 可是……眼前的女子容貌动人不说,眼神清亮如水,话语也甚是流畅,怎么会是……一个呆傻之人? 莫非……是自己的情报不准?这不太可能吧? “皇叔在这里,你收敛些,如此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容卿皱眉低声训斥道。 “皇上,您这几日都不曾去看过臣妾,臣妾思念皇上,每每想起,便会落泪,昨日您明明派人来传话说今天会去看臣妾的,怎的臣妾听说你今天要宿在莲妃那里?”冷可情说得好不凄然,犹如一个痴情怨女面对狠心的情郎声声哭诉,句句情深。 容卿一口气闷在心里,刚刚忍不住翘起的嘴角又沉了下去,转头看向帕子掩住脸的冷可情,眼睛里的笑意一闪而过,“朕说过吗?事情太多,一时忘记了,这样罢,今天晚上便去宿在你那里,如何?” 冷可情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笑意,不由得瞪圆了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第三十二章 你喜欢找虐? 容卿眼中的笑意更深,忽然感觉腿上一痛,他垂下目光,看到冷可情的手正在他的腿上拧着,他心中惊诧,心底却莫名的泛起几丝甜意。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这样对他,不过回头想想,冷可情连手刀都敢给自己一记,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他微微运力,冷可情便感觉他的腿立刻变得紧实,拧都拧不动,无奈只能干瞪眼看着他。 容漠看不到两个人小动作,只觉得这个冷可情有几分意思,这种事居然也能拿出来说,而且还是当着自己的面儿说,娇羞中带着几分率真豪放,倒是颇对自己的胃口。 “皇叔有何事?”容漠正思付着,容卿的声音再次传来。 “啊,也没有什么事,”容漠收回心神,浅浅的一笑,“只是有几日不进宫了,听闻宫中出了点事,担心皇嫂的身体,便进来探望,既然进宫来了,哪里有不给皇上请安的道理。” 容卿应了一声,皱眉说道:“皇叔说的是,这几日朕也头疼的很,”他说着,眼风往冷可情的身上瞄了瞄,“一个个的都跑来找朕诉苦,不得消停。” “皇上……”冷可情咬牙切齿的娇声道。 容漠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他的目光在冷可情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皇上,臣先告退了,还请您和太后都好好保重,改日臣再去探望太后。” “也罢,皇叔亦要保重身子才是。”容卿点头说道。 容漠道了谢,转身离去,冷可情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冷哼,这个家伙……还真算是演技派的。 察觉到冷可情的目光,容卿清咳了两声,“你要离他远点。” “啊?”冷可情收回目光,“他?我本来也没有打算和他走得近,这个人太虚伪,两片三刀的人,我被鄙视了。” 容卿的目光一敛,垂首看到她修长的腿在滑腻的布料中,玲珑流畅的线条本身就是一种无声却又热烈的诱惑,他的目光似乎一烫,声音也低哑了几分,“你这是穿的什么衣服?” “啊,这个啊……”冷可情笑了两声,“这是时装,我自己设计的,穿起来舒服又利索,感觉还不错,多亏的维多利亚的手巧,看图纸也能做得出。” 容卿的眼睛里带了笑意,睫毛浓密漆黑如羽,“听说你给他们改了名字?那名字也是戏本上的选来的吗?” “算是吧,”冷可情觉得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还是关于漠王的问题,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放到容卿的龙书案上往前推了推,“这个给你。” 容卿的目光一触及那布包,便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他抬头看着她,她的目光清亮,明媚像是窗外的阳光,那光芒似乎落入他的心底,微微一晃。 他知道证据在冷可情的手里,也从未想过要让她交出来,这东西关乎她的清白,虽然上次自己保下了她,但是难免以后还会有人以此事来说她,毕竟把证据拿出来,干脆的还她清白,是最好的方法。 容卿微微挑唇,“你这是让朕给你做主吗?” 冷可情摇了摇头,手指掠过耳边的发,抬着下巴说道:“做主?不需要了,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她们能奈我何?无非就是说说,动动嘴也能把人说死,算她们能耐,不过话说出来,不等她们说死我,我也会先把她们掐死。” 她又把东西往容卿的面前推了推,“这东西给你,漠王野心勃勃,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看你的样子,一定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吧?这东西没准将来用得着,物尽其用,你用的话发挥的效用更大,自然给你。” 她的语速很快,声音清晰,一双眼睛清亮的不染尘埃,别人想都不敢想的话在她的口中却娓娓道来,却最让人心动。 容卿不自觉的握住她的手指,指尖如葱管,指甲上没有涂任何的东西,泛着自然的淡淡粉色光泽,他忽然觉得,若是可以,牵着这样的一双手一起走过那条腥风血雨的路,也是不错。 冷可情没有想到这家伙说动手就动手,她清咳了一声,抽出自己的手,“哎,我这可算是报恩啊,报你对我的上次解救之恩,你可不要想多了。” “朕想什么算是想得多?”容卿的脸上飞快的掠过一丝笑意,似一丝清淡的风,“不如你先回去好好想想,等到晚上朕过去的时候你再好好的说一说。” “晚上?”冷可情眉头一拧,“不行,刚才是作戏的,不能算数,你不要趁机想要占我的便宜。” 容卿也不恼怒,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竟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淡淡道:“那你倒是说说,朕是皇帝,你是朕的贵妃,怎么样才算不占你的便宜?朕以为你刚才虽然是在作戏,但是说出的话却未必是假的,发乎情而已。” “发乎情……”冷可情磨着牙道:“你以为我二月的猫吗?还发乎情……反正不行,这个这个,在我对你还没有什么感觉之前,发生关系也是痛苦的事,难道你喜欢找虐?” 容卿的脸色变了变,若不是一贯的定力不错,他几乎要怀疑自己要从这龙椅上栽下去,这个女人……说的都是什么?这种话怎么也能这样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口? 她……到底是心地单纯不知道避讳男女之事,还是根本……不在乎?或者说……她不在乎自己?从未想过与自己是夫妻关系? “你觉得朕……不算是你的良人?”容卿眯了眼睛,平日里的冷然之气刹那回旋。 冷可情看着他的脸色变幻,心中不由得暗道:“皇帝就是皇帝,说翻脸就翻脸,难怪都说伴君如虎。” 她垂了眉眼道:“其实吧……我不是指你是不是良人,我是觉得,还没有到那一步,你看啊,我之前吧……脑子有点不太好,好不容易好了,自然要痛快的活,随着自己的心意来,用戏本上的话说,就是任性,人这一辈子就能活一次,我不想那么累,感情的事情也是一样,我希望能够顺其自然,虽然和你是夫妻,啊,不对,我应该算是妾吧?身份高贵一点儿的妾,但是,你的女人有很多啊,需要满足欲望的时候找谁不一样?对吧?” 她叙叙叨叨的说着,声音不复之前的清朗明亮,像是低低的吟唱,听在容卿的耳中,却如同滚滚的惊雷,带给他无法言说的震撼。 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话,他也从未想过,任性……这个词儿会和他、和他的生活和他周围的人有什么关系。 人这一辈子就能活一次,不能那么累,他的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呐喊,想为她喝彩,但是,他身下的龙椅,他肩膀上的重任,这巍巍的江山,最容不得的,却是“任性”两个字。 或许……她是一个特别,其实自从她恢复了神智以来,一直在做特别的事,自己也不知不觉间,竟然能够容忍她的这种特别。 罢了,他听到自己在心底长叹了一声,自己这一生注定无法任性,就且让她任性吧。 四周又恢复了宁静,静得似乎能够听到香鼎里香气浮动的声音,窗外的树叶声沙沙作响,是风在低声轻诉,不知树叶是否听得懂? 冷可情突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她觉得事情不太妙,自己好像有些转性子了,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么“文艺范儿”了?以前自己向来是崇尚以暴制暴的,哪里讲过这么长篇大论的调子? 可是,对着容卿,却是长篇大论好几次了,难不成是这异世的磁场和自己不符?以后自己不会变成酸得冒泡的文艺女青年吧?想想就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容卿也被她的动作弄得怔了怔,低声说道:“你干嘛?” “没事,太静了,快睡着了,”冷可情说着,合时宜的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伸腰说道:“你很忙,我知道,就不打扰你了,东西交到你的手上了,你看着用,看着用,回见回见。” 她说着,迈就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站下,侧首忽闪着眼睛问道:“我刚才的话,你听懂了吧?那什么……” “朕明白,”容卿打断她的话,脸上一派冷然之气,“今夜会召莲妃侍寝。” 冷可情愣了一下,随即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啊,很聪明,那我先走了。” “站住!”容卿的声音再次传来。 冷可情翻了翻白眼,回过头,“怎么了?” “以后……”容卿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又垂下头去看着龙书案上的折子,“这样的衣服在你自己的宫中穿穿就算了,不要再穿出来。” “……” 冷可情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正想反驳,忽然想起之前漠王在她身上打了几个转儿的目光,还有容卿把她拉到龙书案之后的动作,猛然意识到在古怪,女人就算是穿了裤子,也要不怕热死的在外面再套条裙子…… 想着什么被男人看到点肌肤就算失去了贞洁没人娶了之类的奇葩事件,她胡乱点了点头,匆匆出了上书房。 第三十三章 出言试探 白天的时间总是很短,冷可情画了画暗器的图纸,抬起头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维多利亚不敢打扰她,已经吩咐把饭菜热了两次。 冷可情收了图纸,坐在饭桌前满足的吃着饭,心中觉得还是把话说开了好,至少现在再也不用担心容卿会突然又传旨让自己去侍什么寝了。 只是这漫漫长夜,可娱乐的事情又太少,冷可情又是一只典型的夜猫子,早早睡觉的话着实有些为难。 她眼珠转了转,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趁着夜色正好可以去废弃的宫殿中,找一找那个面具男,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吃过了饭,收拾妥当,她换了件黑色的连衣裤裙,一边照了照镜子,一边在心里嘀咕道,这件总还可以吧?哪里的肌肤也没有露着,颜色上就当它是夜行衣好了,反正都是黑色的,样式上虽然不及华丽的宫服裙摆大,但也可以将就,关键是晚上,又不会遇到什么其它的人,自己舒适最关键。 她身子一纵,穿过宫墙,趁着夜色深浓,向着废弃宫殿的方向而去。 夜色深深,废弃宫殿方圆几百米之内都没有什么动静,一片死寂中只有那些许久没有修剪过的树木枝叶和杂草在清冷的夜色中投下深浅不一的影子,似一片片浓厚的云,影影卓卓的铺在那里。 冷可情跳下树梢,俯在井边仔细的听了听,没有什么动静,她看了看四周,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她纵身一跃,顺着上次的路又闯了进去。 风景依旧动人,却是空无一人,别说面具男了,连个活物都看不到,冷可情无奈的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人,只好又顺着原路上去。 看起来,今夜是又没有什么收获了,若不是那夜的情景太过真切,她甚至都要以为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这一切都太过离奇。 冷可情寻找面具男无果,心情多少有些受到影响,回去的路上也不再着急,慢慢的往回走着,路过一座花园,淡淡的香气飘来,清冽而微甜。 冷可情的心中一动,她素来爱香,在前世的时候也爱买一些名牌的香水,到了这古代总觉得那些香太过浓烈,所以便经常采了花自己调制,今夜的花香倒是颇对她的鼻子。 她从树尖上跳下,清亮如水的月光下,一大片的娇嫩花朵在静静的开放,花瓣层层打开,露出里面深红的芯,映着如雪般的花瓣,看起来愈发清丽,如妙龄女子娇美的容颜。 最让冷可情感到惊奇的是那花朵散发出来的香气,深吸一口气,觉得满腔都是那种清冽的香,像是远山之上的雪莲,那些俗气的芍药牡丹简直无法与之相比。 冷可情心中喜悦,正想着采上几朵,忽然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隐约还有说话的声音。 她的手指微微一顿,转到树后,那说话声由远及近,清晰的入了耳中。 “娘娘,奴婢说得没错吧?皇上还是最疼您的,这不是又召您去侍寝了?”一个小宫女讨好的说道。 “算你机灵,被你说中了。”慕容莲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那小宫得了夸奖,立即又嘴甜的说道:“这哪里是奴婢机灵,分明就是明摆着的事,皇上对娘娘的心意,宫中哪一个不看在眼中?是娘娘您为那个该死的情妃气得怒火上涌,一时间没有看分明罢了。” 慕容莲冷声一笑,“你说得极是,都是怪那个贱……” 她正着说,声音猛然停住,不远处,一个黑衣女人靠在树上,手中持着一朵娇美的花,放在鼻尖下,目光正清冷的看过来。 慕容莲心头一跳,眼前的女子不是冷可情又是谁?只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穿这么奇怪的衣服? 不过,这衣服虽然奇怪,但是也着实的……漂亮,她暗暗咬了咬牙,侧首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这几个宫女,又顾忌着冷可情的身手,把方才嘴里的话吞了下去,冷笑道:“本宫当是谁,原来是贵妃娘娘,您怎么会孤身一人站在这里?吓人一跳。” 冷可情听她的语气着重在“孤身一人”四个字上落了落,心中明白她的意思,挑唇一笑说道:“谁被吓到了?本宫在这里看你们站得好好的,也没有一个跳起来嘛。” 慕容莲被噎了噎,脸色沉冷,却没有往冷可情的身前近半步,她抬手抚了抚自己头上的赤金钗子,冷哼道:“哼,本宫忙得很呢,可没有时间在这里和贵妃娘娘瞎费功夫。” 她身边那个小宫女立即俯了俯身说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我家娘娘还要赶着去侍寝,耽误了时辰,若是让皇上等了,恐怕不太好呢。” 冷可情手中的花枝一甩,“有什么不好?皇上不是宠着你家娘娘吗?等上一等又什么?说不定还多几分闺房之乐。” 慕容莲可不敢像冷可情所说的那样让皇帝等,所以她早早的出了宫门,只是此时又不甘心在冷可情面前落了下风,眼睛里光芒一闪,笑意里略带了讽刺说道:“贵妃娘娘这话怎么说的?不过是侍寝了这么几次,这种话也能当众说出来了?也不怕传出去有失了体统,败坏了德行。” “怎么会传出去呢?”冷可情直了直腰背,靠着树的身子顿时挺拔起来,身上的连体衣裙虽然没有露出肌肤,但是却衬出她身上曼妙曲线,比直接裸露了更让人心动,“这里也没有几个人嘛,本宫自然不会往外说,难道……你们会吗?” 几个小宫女急忙垂下了头,慕容莲咬了咬牙,看着冷可情身上的那件奇特的衣服,眼睛里流露着又恨又爱的光。 冷可情的心中一动,想起今日来宫中的漠王,掸了掸身上的落下的一片花瓣道:“听闻漠王风流,人也有几分奇才,对那些女子的服饰最是有研究,他府上的侍妾的服饰经常被当作京都流行的风标,不知莲妃你可听说过?” “自然,”慕容莲点了点头,下巴微微抬起,“去年本宫还得了两张漠王画的图纸,参加宫宴时艳压群芳呢。” “啊,”冷可情叹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像是颇有几分不以为然的样子,“只是不知道漠王的手笔比起本宫的那位专用服装设计师又如何?” 她说着,把花茎咬在唇间,抬手理了理腰间的玉佩流苏,雪白的花,翠绿的枝叶,映着娇艳的红唇,乌黑的发一缕落入瓷样的颈间,只是几分颜色就动人心魂。 慕容莲看着她娇艳的模样,心中后悔得快要吐血,暗恨自己怎么不早点把她给弄死,事到了如今,她那样痴傻居然也能够恢复,真是气煞人了。 她听到冷可情提到什么专用的……服装设计师,又说那人比漠王的水平还要胜上几分,不由得存了几分怀疑道:“贵妃娘娘未免太过狂妄,本宫还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服装设计师,也不相信会高过漠王去,不信的话,等到本宫今夜见到了皇上,看看什么时候可以让漠王进宫来一趟,让娘娘所说的什么服装设计师也见识一下王爷的风采。” 她说到这里,抬起手,用帕子掩住嘴笑了几声,“想必到时候便会知道谁是美玉谁是石瓦了。” “你还不如直接说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冷可情淡淡一笑,挑了挑乌眉,“时候不早了,本宫还有事,不耽误莲妃你去侍寝了。” 她说罢,抬腿就要走,走过莲妃身边的时候,又站下,看着莲妃似笑非笑,莲妃想起之冷可情的手段,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她。 冷可情浅浅一笑,微微侧首道:“你怕什么?本宫又不会吃了你,只是想问问你,你小产不久,适合侍寝吗?” 她最后的一句含着笑意,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一股燥热风,吹进慕容莲的耳膜。 她说罢,不等慕容莲的回复,已经快步离去,乌发在脑后飞扬,似展开的旗帜,每根发丝都似乎带着嘲笑之意。 “冷可情!”慕容莲的声音狠狠的从身后传来,冷可情却头也没有回,消失在深浓夜色中。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多说无益,她之所以和慕容莲提起漠王的那些事儿,不过就是想看看慕容莲的反应的,看今天她与漠王私下里是否见过面,那些证据漠王到底有没有拿出来罢了。 不过,方才从慕容莲的表情和反应上来看,她应该是没有见过漠王的,冷可情的心中不禁有些奇怪,这可着实有些奇了,漠王拿了证据,到底打算怎么做? 难道是想着直接去找慕容晋了?不……应该不会,慕容晋老奸巨滑,舍慕容莲而先去慕容晋,这不是给自己增加难度吗?这不是吃饱了撑的? 任谁也是应该先找慕容莲,乱了她的阵脚,她情急之下自然会找上自己的父亲,这一切才顺理成章。 冷可情一边往回走,一边思索,总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复杂,远远比自己当初所预想的要深广得多。 第三十四章 惊夜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后宫宫院深深,里面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 就在冷可情和慕容莲刚刚分开不久,还在上书房里的容卿便听到了这一个消息,连带着两个人说了些什么,都一字不落的收入了耳中。 容卿瞬间明白了冷可情的意图,他不禁勾了勾嘴唇,今日他召慕容莲来,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既然冷可情已经试探过,那他也便没有再问的必要了。 他扔下手里的笔,摆了摆手,报信的黑衣人退了出去,他未抬头,只是唤了一声:“来人!” 布公公急忙从外面走了进来,施了礼道:“皇上。” “去派人告诉莲妃,今夜朕有事,叫她不要来了。”容卿头也没有抬的说道。 “这……”布公公有些为难,按照规矩,这个时辰莲妃应该已经出了宫,在来的路上了,若是把人给挡回去,这总归是…… “嗯?”容卿的鼻音一甩,目光冷冷的射来。 布公公立即弯了弯腰,低声说道:“奴才这便去。” 容卿重新低下头去,烛火跳动,把桌子周围照得极亮,他沉吟半晌,拖过一张白纸,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冷可情。 写下之后他的唇边不由得泛起一丝笑意,眼睛里的光芒似乎柔了柔,烛火的光芒射入他的眼底,似感染了一丝暖意。 他有一种想要去看一看她的冲动,但是又想到她今天晚上说过的话,又有些犹豫,她说的那些话字字清晰在耳,不过…… 容卿微微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的名字上,只是看看她,不需要侍寝,这应该是可以的吧?她所说的内容似乎并没有明确提出,不许自己看她吧? 慕容莲看着冷可情的身影走远,脸色被气得通红,脸上火辣辣的烫,仿佛被冷可情打了耳光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愣在那里,满腔恨意。 她身边的宫女低声提醒道:“娘娘,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她是嫉妒您呢,还是先去皇上那里吧,误了时辰可便不好了。” 慕容莲转过头来,低声说道:“你说得是,与她的帐,本宫有的是时间算清楚。” 她说罢,迈步向前走去,路过那一大片的花丛,看着那娇美的花朵,她仿佛看到了冷可情那张比花还要娇美的脸,她恨恨的摘下一朵,却冷不妨被花枝上的尖刺扎了一下。 她抽了一口气,看着雪白指尖上冒出的血珠,心中的怒火刹那升腾,小宫女慌忙扯出帕子来,为她处理着伤口,只听慕容莲声音如冰珠,恶狠狠的说道:“待本宫今日见了皇上,一定要想个法子请皇上下一道令,把这一片花连根拔起,一片叶子都不留!” 小宫女的心尖微微一抖,不敢答言,只是抿了嘴唇仔细的为她处理了伤口。 还没有迈动几步,只见布公公的身影远远的走过来,慕容莲收了脸上的怒意,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布公公未到眼前,小宫女们都齐齐施了礼,布公公快速到了慕容莲近前,甩了甩手中的拂尘,满脸堆笑的说道:“哟,原来娘娘在这里,可叫奴才好找。” “本宫随意走走,不知不觉间时间便有些长了,可是皇上等得及了?本宫这就去。”慕容莲说罢,便要快步离开。 布公公虚虚一拦,再次施了个礼道:“娘娘还请留步,皇上派奴才来传话,说是今天晚上有要事,改日再请娘娘来。” 慕容莲立即一愣,被原路打回,这种事情还从来没有过,连听都没有听过,她的脑子一空,连愤怒的力气都像是瞬间消失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慕容莲的脸色一点一点的转白,像是冬日里漫天而下的雪,一寸一寸染白了苍茫大地。 “皇上派奴才来给您传话,今天晚上皇上另有要事,改日再请娘娘来。” “不行!”慕容莲突然厉声道:“本宫不信,本宫要去问个明白。” 布公公伸出手臂,拦住她的去路,脸上的笑意微收,垂着眉眼说道:“娘娘,皇上的圣意的确如此,奴才断不敢假传圣旨,若是您非要亲自去问,结果只会一样,到时候……恐怕还会有更多人的人知晓此事,最重要的还会惹得皇上龙心不悦,娘娘请三思。” 慕容莲岂能不知布公公所说的道理,只是……她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情会落到自己的头上,这种被羞辱的事,皇上怎么可能会不顾忌她的颜面? 她气得头晕眼花,布公公再说了些什么她听不真切,只看到最后布公公转身离去,留给她一个背影。 慕容莲的身子微微一晃,广袖下的手紧紧扭在一起,眼睛里迸出两缕狠辣的光来。 “回宫!” 夜色深浓,冷可情没有再做流连,得知今天晚上慕容莲打算去容卿那里,她心里竟然有些微微的涩意,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暗自嘀咕道:“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不是很期望他不来,免得还要被迫侍寝的吗?现在的心情应该轻松才对吧?” 她暗骂自己时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脑海中突然浮现容卿的那张俊美的脸,那性感的唇,想到今天晚上他也会那样的吻慕容莲,冷可情便翻了个白眼,抬头看了看星空,茫茫星海,却不知道哪个方向是自己原来的世界。 突然有些想家了,虽然之前她也没有家,不过…… 她晃了晃头,摆脱这种孤身的感觉,想着最为现实的做法还是要么积累自己的力量争取最大的自由,要么就找到途径离开这里。 和那么多的女人勾心斗角,活在阴谋诡计里,还要共同分享一个男人,还是算了吧。 她一路走着,抬头发现维多利亚就站在不远处,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宫口,维多利亚看到她回来,急忙迎了几步,脸上有淡淡的笑意,眼睛里却有一丝紧张。 冷可情看着她,“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搞得冷可情很是迷茫,她想了想还是理解不了,忍不住磨着牙,恨恨的说道:“冰块脸那个货,居然把你好好的嗓子给毒哑了,等到有一天……” 冷可情一边说着,一边进了院子,维多利亚听她的话不由得连连摆手,脸色也变得难看,眼神里满是慌乱。 冷可情叹了一口气,正要安慰她,忽然听到有人声音微沉的说道:“等到有一天,你准备做什么?” “……”冷可情听到那声音,不由得睁了睁眼睛,转头望去,见一人正站在珠榕树下,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衣袖和衣摆轻轻飘荡,像两片飘浮的云,他静静的站立,似载了一身的清凉月光,人在树下映着满树的花朵,像是来自画中。 冷可情愣了愣,再次睁了睁眼,嘀咕道:“我眼睛花了?怎么看着像是冰块脸皇帝?” 容卿的脸色更冷了冷,眼角却带了一丝淡淡笑意,“你没有眼花,朕的确在这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知道自己的眼神不济,晚上为什么还要乱跑?” 冷可情大步噌噌的走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和莲妃在一起你侬我侬吗?” 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忽闪晶亮,似天边的星,而她的语气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带着一丝愠怒。 容卿没有说话,只是垂首看着她,目光深深,似平静的深海,似耀满星光的夜,深而黑,却又亮得逼人。 “朕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吃醋了?”良久,容卿声音低沉,带着浅浅的笑意,他抬手,在她的额角掠过,手里捏了一片落花的花瓣。 “我吃醋了?”冷可情哼了一声,想再冷笑两声,却发现找不到腔调了,只能讪讪的说道:“我才没有。话说回来,你到底为什么会来?我刚才都遇到她了。” “嗯,”容卿鼻音微重,带着几分诱惑,“朕让人传了话,说今晚有要事。” “有什么要事?”冷可情一听有事情做,立即又来了精神头,这古代的夜晚,真是……太无聊了啊! “看你。”容卿淡定的说道,冷可情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慕容莲回了宫中,摔了两个琉璃花瓶,一屋子满地的碎片映在烛火里,散发着幽冷的光,反射出她气得苍白的容颜。 宫女嬷嬷都缩着脖子端着肩膀,无一人敢大声喘气,莲妃娘娘发怒的时候,最好保持如死人、木头人一般的状态,这才是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法。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火苗突突跳的声音,还有莲妃粗重的喘气声,今天晚上的事,真的把她气到了。 “来人!”她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给本宫去查,今天晚上皇上究竟去见谁!” 她微微闭上眼,靠在美人榻上,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突然,后窗子那里响起两声布谷鸟的叫声,她霍然睁开眼,摆了摆手说道:“本宫累了,你们都退出去,明天再收拾。” 第三十五章 暗夜之秘 宫女们都慢慢退了出去,殿内恢复了之前的寂静,烛火跳动,把窗外的夜色映得越发深浓。 慕容莲慢慢起身,侧耳听了听,正门那边没有一丝声响,她这才提着裙子掂着脚尖,一步一步迈向后窗。 她抬起手,素手纤纤,肌肤细腻洁白,指尖上的红色蔻丹鲜艳如血,在烛光里闪着诡异的光,她再次回头看了看殿内,确定无人,这才慢慢在窗子上敲了两声。 很快,窗子被推开,月光下闪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细眉细眼,眼角带着笑意,像是一朵泛情的桃花,他的嘴唇也很薄,看到窗内的慕容莲,立刻翘了翘,低声说道:“莲妹。” 慕容莲没有说话,对他招了招手,又搬张凳子,那男子从窗子里爬了进来,刚刚站稳便一把搂住慕容莲道:“可想死我了……” 慕容莲微微挣了一下,娇嗔道:“急什么……窗子还没有关呢。” 那男人吻了吻她的耳垂,转身去关窗子,他没有看到慕容莲的眼睛里瞬间升腾起来的鄙视和恨意,方才的柔情和娇羞如一团云,瞬间被风吹散,了无痕迹。 男人很快关上了窗子,重新走到她的身边,张开手臂就要搂她,慕容莲伸出手指停在他的胸膛,“先把这身侍卫服脱了,否则的话,我可不愿意。” 男人邪邪一笑,顺手抓住了她的手指,“怎么?和侍卫私通……降低你的身份?” “哼,”慕容莲娇哼了一声,侧过脸去,烛火里的侧脸娇美如画,眼波流转如秋水,“休要在这里讨了便宜还卖乖。” 男人猛然一拉,把她拉入怀中,吻着她的腮道:“我的好莲妹……你表哥我至今未娶,现在又弄了套侍卫服掩人耳目,还不就是因为你吗?当初你狠心抛下我嫁入宫中来,我伤心的好一阵子,半年都没有下来床,日日思念入骨……” 慕容莲埋着头,男人的怀抱挡住她脸上的神情,心中却在冷笑,半年没有下床?那还不是因为去和司马家的千金去郊外赛马,想玩骑术搏美人一笑,却不成想脚下一滑摔了下来。 日日思念及骨还是日日去青楼花天酒地?当我入了宫便什么都不知道吗?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却是抽泣了一声,“表哥说得哪里话?当初还不是父亲的缘故?我努力的抗争,还以死相逼,奈何父亲他……” 说着,便要落下泪来,男人急忙捧起她的脸,薄嘴唇吻上她的眼,“好妹妹,别哭了,过去的事不提了,我今日来的还是时候吧?” 他说着,目光轻轻一扫,便看到屋内地上的那些碎着的琉璃瓶,眼眸深了深,“是谁又惹你生气了?” “还能有谁?”慕容莲的眼珠一转,恨声说道:“不就是那个冷可情,今日在花园见到了她,她冷言冷语的讽刺于我……你知道的,因为孩儿的事,我一直怀疑是她,所以……” “哼,”男人冷冷一哼,“不就是一个痴儿呆傻的人吗?居然还敢欺负到你的头上来?真真是活腻了!” “表哥,”慕容莲抬起头,眼睫上挂着晶莹如钻的泪珠,好不可怜,“如今之计,还需要你忍痛助我,把皇上的心给夺回来,只有等我的位置稳固了,方能除了她,好为孩儿报仇。” 男人沉吟了片刻,搂了搂她的肩膀,“我虽是惹不得你,不愿意让你去陪那皇帝,但也不愿意让你在这里受人欺负,你说得对,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稳固地位为好。” 慕容莲软软糯糯的唤了一声“表哥”,随即便把小脸扎入他的怀中,嘴角浮现一丝冷冷的笑意。 慕容边这里你侬我侬,冷可情那边却是剑拔弩张,她看着扶住自己手臂的手,手指细长,骨节精美,不失男人的力度,又没有粗糙的痕迹,只有几处有精微的薄茧,有的是长期拿兵器所致,不过…… 冷可情的眉心微微一跳,目光在他的手上扫了扫,沉声道:“多谢,我还摔不倒。” 容卿浅浅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如落花点水,飞快不见,“无妨,朕只是怕你一个不稳真的倒了,扑腾起的灰弄脏了朕的袍子。” “……”冷可情看着那只手抽回,身子微微踉跄,脚下一动,踢起不少的落花花瓣,“哎呀,不好意思,脚又滑了。” 说罢,拍了拍手掌,看着那一方被弄脏的袍角,慢悠悠的回了殿中。 容卿短暂的错愕之后,嘴角微微一勾,明亮的月光荡入他的眼中,似照亮了一方的天地。 他随后走入殿中,看到冷可情已经坐在美人榻上的小几前,翻弄着手中的图纸,在仔细的看着什么,她的发丝垂落,像是黑色的瀑布,微微一荡,光芒微闪,他忍不住想伸出手拢住那一缕发。 她的肌肤如玉,映着跳动的烛火,泛出温暖的光泽,睫毛乌沉如蝶翼,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光影,那双眉目更加深遂。 她坐于窗前,安静温暖,容卿突然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自己何时归来,都有这样一个身影在窗前静静的等待,一颗心便有了归处。 “看这个怎么样?做成这种形式,对方肯定不会注意,若是出手的话,肯定会是百发百中。”冷可情突然扬了扬她手中的图纸,抬头望着他,眼睛里有几分得意之色。 容卿的思绪被收回,他苦笑了一下,他在此时幻想的是平静安乐,她在此时想的是杀人放火。 不过,目光触及那图纸上的东西时,他的目光还是亮了亮。 上面画着的是一对护腕,表面看不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下面的内部构造图精细巧妙,他指了指上面一些空处,“这是放什么的?” “暗器,”冷可情说道:“我打算装入细针,比牛毛粗细差不多的针。” “不错,”容卿的眼中浮现激赏之色,点了点头道:“很巧妙的心思。”他这句话说得很真诚,心里也的确是如此想,他真的没有想到,冷可情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我在这方面确实还不错,不,应该说很优秀,当初那个老家伙还说……”冷可情不自觉的说下去,说到之前的事又住了口。 “什么老家伙?”容卿把她的自夸忽略不计,准备的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关键部分。 “呃,没什么,”冷可情扫了一眼图纸,“这样吧,这东西做出来之后,给你一份,怎么样?” 容卿脸上的笑意若夜色轻轻绽放,他微微俯身,平时冰冷的目光似突然间化了冻,软成一池秋水,“真的?” “自然,”冷可情毫不脸红的说道:“我从不骗人。” 容卿的眉梢微微一挑,等着她后面的话,果然,她顿了顿又说道:“当然,除却必要的时候,你知道的,很多时候是善意的谎言。” 容卿眼中的笑意更深,他闻到她的发香,还有她温热的气息,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下巴还正微微扬着,尖巧的下巴流畅的弧线,红艳的唇饱满如花,如同盛开在他漆黑的眸子里,他忍不住慢慢抬手,捉住她小巧的下巴,拇指轻轻抚着她娇柔的唇。 冷可情看着他突然靠近,下巴上一热,耳根都跟着一烫,刹那间她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时间无法回神。 冷可情前世的时候是雇佣兵,她不是接任务就是在做任务,这种身份也没有什么朋友,更没有谈过恋爱,对于她来说,这种男女之间的暧昧挑逗真是太陌生了。 然而,也只是一刹那。 手指下那惊人的柔软让容卿的眸光更深,心尖都似乎颤了颤,看着她脸红的模样,小巧的耳垂红得像一粒珊瑚珠,他的唇微微翘起,正欲往前再进一步,只见她的眼神清亮如水,像一束反射在水面的光,直射他的心底。 他心中突然涌起不太好的预感,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里听到“砰”的一声响,再接着就是鼻子上一痛。 一气呵成。 容卿:“……” 鼻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后颈上又是一痛,隐约间听到冷可情冷声一笑,“敢调戏我?当我是软杮子还是花痴?” 冷可情拍了拍手,门外出现垂着头的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她面无表情得说道:“把你们的前主子运回他自己的宫中去,我怕血腥。” 直到容卿走出冷可情的宫门,他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在冷可情的身上丢面子,这不长的日子里,好像有好几次了吧?自从她“病好”了以后,自己仿佛在无意识的纵容着她,他抬头望了望明亮的月,又垂首看了看自己孤单的影子,回头望了望冷可情的宫门,目光深深。 平稳的过了一日,冷可情都窝在宫中研究她的暗器,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外面有人来报,“娘娘,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 “噢?”冷可情有些诧异,按说以她的身份应该每天去皇后的宫中请安的,但是,她又不是那种性子,所幸容太后宠着她,特意嘱咐冷可情身子刚好,要多养一养,平时的请安就一律免了。 太后那里的安都免了,皇后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何况她一向平和大度的很,一并关切的对冷可情嘱咐,不要再日日请安了。 冷可情自然高兴,也乐得如此,不成想,今日皇后宫中来了人,她顿了顿,“请人进来吧。” 时间不大,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举手投足都极沉稳,标准的施了礼道:“老奴见过贵妃娘娘。” “起来罢,”冷可情点了点头,“不知皇后娘娘那里有什么事?” 嬷嬷淡淡一笑,“回娘娘的话,这几日的天气不错,皇后娘娘想请诸位娘娘在御花园小酌,一起坐着谈谈心,特意嘱咐了老奴前来请娘娘前去,还请娘娘届时出席。” 冷可情并没有什么兴趣,和那一群女人,有什么心好谈的?不过,她转念想起漠王取走证据的事,也许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本宫记下了,到时一定出席,请嬷嬷代本宫请皇后娘娘的安。” “是,老奴先告退了。”嬷嬷说罢,施了礼转身出了宫殿。 冷可情手托着腮,心中暗自思付,不知道明日的小宴上会出什么新鲜事,这后宫从来不是风平浪静之所,而自己明天最重要的事情,也便是查一查,究竟是谁和漠王在暗通款曲。 第三十六章 酒中阴谋 次日一早,刚刚吃过了午饭,皇后的宫中便来了人,说是要在午时的时候去御花园小酌,冷可情点头表示知道了。 维多利亚从衣柜中拿出两套衣服,意思是让冷可情挑选,冷可情看着那华丽的衣裙,心中也明白维多利亚的意思,她是不想让其它的妃嫔小看。 冷可情淡淡一笑,“这两件衣服都太……艳了,有没有素净一些,而且又不那么繁琐的?” 维多利亚想了想,从衣柜中又拿出一套衣服,淡淡的水蓝色,没有过多的装饰,因为那件衣服的料子本身就是最好的装饰。 衣料顺滑细腻,触体微微的凉,在这样的季节感觉十分的舒适,最重要的是,粗略的一看那衣服并没有什么起眼的,等到了阳光下,却会闪出淡淡的波光,这是价值万金的一匹的月云锦。 冷可情看着这件衣服,隐约有些印象,好像是冷可情去年生辰的时候容卿派人送过来的,想来那个时候容卿对冷可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给她这件衣服不过是得了太后的嘱咐罢了。 不管是为着什么,冷可情倒是挺喜欢这件衣服,她点了点头,“就它吧。” 冷可情到了御花园的时候,已经有几位妃嫔坐在那里了,看到她过来,目光自然的在她的身上打了个转儿,当看清她身上的是月云锦做成的衣服时,脸色都微微一变,眼睛里闪着羡慕嫉妒的光芒。 见识过冷可情的手段,那些妃嫔都不敢大意,心中虽然不愿意,表面上的礼数却不得不做,冷可情慢慢走过她们施着礼的小路,挺拔着身姿,如一株优美的树。 她来到皇后面前,屈了屈膝道:“皇后安好。” 皇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并没有因为冷可情的礼数而动怒,只是点了点头道:“你来了,坐吧。” 冷可情慢慢坐下,这才对着那些拘着礼的妃嫔们道:“行了,都起来罢。” 她嘴上说着,心中却是暗想,不知道让这些娇滴滴的妃嫔们去太阳底下做几个俯卧撑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她正盘算着,什么时候有机会让这些人也锻炼一下,忽然听到环佩叮当,有人慢步而来,老远就听到清脆的笑声,“皇后娘娘,臣妾可来晚了?” 一听这声音,冷可情便知道,慕容莲到了。 果然,人影绕过一棵榕树,慕容莲穿着一身淡黄色的华丽衣裙漫步而来,她的裙子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浮动,像是天边的流云镀了一卖劲淡淡的金光,她的乌发梳成复杂的样式,发间是整套的赤金红宝石的首饰,在阳光下华光闪闪,华丽非常。 她走到亭子下看到坐在那里的冷可情,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不少,看冷可情穿的素净,正想着讽刺几句,冷可情忽然抬了抬手,袖子上波光闪动,如载了一段月光,她这才发现,冷可情穿的是月光锦。 她心中恨得咬牙,自己这身衣服,再加上头上的首饰,还抵不上冷可情身上的那一件,这个女人,这个原来呆傻的女人,居然连穿的都比她好! 慕容莲眼睛里的光芒闪烁,冷可情早已经看在眼中,却是懒得理她,只要她不来招惹自己,自己才不想和这个愚蠢的女人发生什么交集。 皇后看慕容莲的脚步停住,对着微笑道:“不晚,来得正正好。过来坐吧。” 慕容莲微微犹豫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莞尔一笑,迈步上前来,施了个礼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最后的那句贵妃娘娘声音也不小,带着淡淡的甜腻,冷可情的眉心一跳,鸡皮疙瘩都差点冒出来。 皇后也是微微一怔,那些妃嫔的目光里都带着探究和好奇,一时间都对准了这边。 皇后一怔过后便恢复了神色,脸上的笑意更深,“行了,今日是本宫约的局,都是自家姐妹,不必拘太多的礼了。” 慕容莲起了身在冷可情身边坐下,冷可情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心中的警惕立刻爆了棚,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无故在这里卖乖,演技这样差,以为自己看不出吗? 皇后微微垂下目光,脸上的笑意却是依旧,片刻便抬起头来,眉目间的温婉如春风拂过众人,“大家都到齐了,这几日的天气好,本宫觉得整日闷在宫里愧对这大好的时光,索性便邀了你们来这里小酌,也好叙叙话。” “是。”众妃嫔立即点头微笑,表示同意,脸上的笑意让人觉得她们愿意得不能再愿意了。 “皇后娘娘说得是,”慕容莲接口说道:“臣妾等除了伺候皇上没有什么更要紧的事情了,平时就应该多出来坐坐,也好更为亲近一些,臣妾早有此心,只是怕打扰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休息。” 皇后浅浅一笑,“本宫倒是无妨,只是情妃……身子刚刚大病初愈,不知身子是否支撑得住?” 冷可情就知道这种场合没有什么好来的,除了听这些女人的虚情假意,再没有什么特别的,要不是今日念着有大事,她才不愿意来。 如今听皇后一问,轻声一笑道:“这身子倒是没有什么,平日里太医的药也吃着,只是这耳朵要受罪得很,臣妾最近新添了个毛病,听到那些不爱听的话,就像听到有一千只鸭子在吵,”她顿了顿,眼风往莲妃的脸上一扫,“吵得人头疼。” 莲妃脸上的笑意一僵,头上的宝石反射出尖锐的光,让她的眉目倒显得黯然了几分,她的脸色变幻,手指在桌子下握得关节发白,她心中暗骂,若不是……哼!冷可情,先让你得意一分,早晚让你知道本宫的厉害。 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情妃姐姐这毛病倒是新鲜,不知可找太医看过了?不管是什么毛病,都要好好的调理才好啊。” 她的这话一出,倒是让众人大跌眼镜,谁都看得出,冷可情的话是冲着她说的,本来以为她要发作呢。 众人僵着脖子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莫非……今日太阳多西边出来了? 冷可情心中的警惕更重,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看慕容莲之前恨不自己死的样子,她不相信她会突然间转了性。 皇后却是欣慰的接口道:“莲妃说得极是,情妃啊,你真是要好好的调理身子才是,之前你与莲妃有些误会,想来现在已经解开了,众姐妹都是皇上的枕边人,就应该好好的彼此帮助,彼此照顾,也好让咱们这后宫和乐生平才是啊。” “是。”众妃嫔又齐声点头称是。 冷可情的思绪却是飘到了一边,她脑海中的画面还停留在皇后刚才所说的“众姐妹都是皇上的枕边人”这句话上,想着这冰块脸皇帝的枕头得准备多长啊……不由得心中暗笑。 皇后垂着饮茶的瞬间,突然看到慕容莲的手指在桌子下似乎有些动作,而她的眼角翻飞,眼角像是看着冷可情的,茶杯里的热气腾腾,把皇后脸上的神情遮掩得越发迷朦不清,只隐约唇角的一丝笑意若有似无,她收回目光,叹了一声:“这茶不错。” 她刚刚放下茶盏,只听慕容莲道:“情妃姐姐,上次的事是妹妹的不是,这厢给您赔礼了,还希望您不要再怪妹妹才是。” 她的十指纤纤,握着一只酒盏,酒盏碧绿,里面的酒液香气浓郁,是淡淡的琥珀色,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光。 冷可情看着那杯酒,似乎能够看到自己清冷的面容,皇后微笑道:“莲妃有诚意,情妃也不要再记怀了吧?大家姐妹一场,切莫生分了才是。” 冷可情忽然一笑,娇艳的嘴唇如绽放的花朵,她伸手接过酒杯,看到慕容莲似乎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 她在心中冷笑,这酒……果然有问题,她微微侧首,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维多利亚,维多利亚立即会意,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冷可情没有再犹豫,她抬头,把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酒香唇齿间溢了开来,入口绵软,果然是好酒,只可惜,敬酒的人心思并不好。 只是冷可情心中明白,这酒中不可能有什么厉害的毒,至少不会给自己造成很大的伤害,毕竟众目睽睽看着,慕容莲也不能没有顾忌,自己的身份不一般,位分又在她之上,她怎么也要顾虑几分的。 有了这份笃定,冷可情便也不怕什么,只是,她到底是不想再在此地多做停留,本来想着试探几番,看看与漠王私下联系的人是谁,这下计划也泡汤了。 宴会时间不长便结束,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吃好谈的,冷可情也起身告了辞,让她心中疑惑的是,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莫非……是自己多心了? 她很快的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慕容莲不会那么好心,而且自己方才看到她的微妙反应也绝对不是眼花。 本来晴朗的天边突然堆起层层的云,冷可情看了看翻卷的云层,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第三十七章 雨夜惊魂 冷可情在回宫的路上抄了一段近路,突然感觉到有两道目光粘在自己的身上,她站住回首,却发现并没有什么人。 她晃了晃头,莫非……是自己太过敏感了?米开朗其罗和爱因斯坦被自己打发着去按照图纸研究暗器了,若是他们在,也不用有什么担心的,不过现在是白天,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 她脚步加快,一路走回自己的宫中,身体也并没有什么感觉,她正思索着让维多利亚吩咐下去今天晚上都精神着点,注意四周的动静,突然天际边传来几声闷雷声,天地之间一道亮光一闪,院子里的珠榕树便被狂风吹得开始乱晃。 看起来,暴风雨快要来了。 冷可情思索了片刻,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太过紧张,风雨之夜不是什么动手的好时机,再说,慕容莲那个愚蠢的女人,她能对自己做什么?就算她做了什么,双倍还回去便是。 院中的狂风大作,雨声也很快响了起来,如雨神发了怒,泼天盖地的雨水倾天而下,如在天地之间挂起了一道雨帘,将所有的东西都笼在雨中。 一下午的时间都在下雨,冷可情在殿内时不时的活动活动,确实没有发现身体里有什么异常,她仔细的回想着慕容莲当时的神情,总觉得有些怪异,这酒中的东西……莫非是有什么后劲? 夜幕也在雨声中来临,天色更暗了几分,天地之间只余下一片雨幕,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院中廊下的几盏气风灯随着风在不停的飘来荡去,像是一只只浮动的眼睛。 冷可情吃过了晚饭,觉得有些燥热,她看了看窗外的天气,殿门处的珠帘被风吹起,有几丝凉意,只是身体里的燥热依旧明显。 她舒了一口气,对维多利亚道:“让她们准备洗澡水。” 维多利亚点头出去,冷可情站起身来脱掉什么上的衣裙,换了一身寝衣,时间不大,热水准备好,冷可情便走入了净房。 本来想着洗个澡缓解身上的燥意,却不成想,那股子燥意反而越来越明显,像是血液被加了热,在血管里犹如脱了缰的马,肆意奔腾。 冷可情心中一惊,暗叫了一声不好,她立即从澡桶里出来,飞快的拉过衣架子上的寢衣,只想进入卧房,好好的调息一下,她现在心中总算是明白了,这恐怕便是慕容莲的后招。 只是此时来不及多想,她又拉了件外袍,裹在身上,把散开的发用支钗别住,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失态,以最快的速度走到美人榻前坐下,慢慢的调息。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她感觉体内的那股气流好了很多,正准备再继续调息,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她微微一怔,心中警惕大生,维多利亚此时不在房中,她洗澡的时候没有让人在一边伺候的习惯,但是,这敲门声却不像是维多利亚的。 她起了身,一边向门外走,一边道:“是谁?” “回贵妃娘娘的话,奴才是莲妃娘娘宫中的,奉娘娘之命,这大雨天寒,特意为贵妃娘娘送来件披风。”门外的声音响起,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尖细,像是一个太监。 听到说是慕容莲的宫中的,冷可情心中的警惕更盛了三分,此时来送衣?她哪里有那么好心,恐怕送衣服是假,看看自己有没有发作是真吧? 冷可情拉开殿门,那人一步跨了进来,冷可情下意识的往后一退,那人又近了一步,手中的拿着一个托盘,往前一递。 “贵妃娘娘,”那人说道:“这是今年苏州进贡的苏绣披风,乃是当地的蚕王精心养的金蚕吐出的丝织就而成,这上面的绣花乃是苏绣的绝密刺绣工法,这东西珍贵的很,三年进贡一匹,而这件披风莲妃娘娘自得了之后就没有穿过,今夜特意派奴才来送予贵妃娘娘。” 冷可情看了一眼那披风,颜色鲜艳,有淡淡的光泽,上面所绣的也不是俗气的花朵,而是孔雀羚,还有不小的宝石点缀其间,果然是件宝物。 只是……披风上有隐约有淡淡的香气,那香气萦绕,在这雨夜中分外的清晰,飘入鼻尖,冷可情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因为调息而压下去体内燥热瞬间又升腾了起来,像是蜇伏的兽,一遇到血腥味又瞬间觉醒。 冷可情暗叫不好,身子往后退了几步,皱眉说道:“拿出去,本宫不要。” 那人非但没有退,反而往前进了一步,冷可情此时更觉出不对来,维多利亚去哪儿了?宫中那些宫女嬷嬷去哪儿了? 她的心陡然一沉,再抬头看向那个男人之时,发现他的一双细眉细眼不怀好意,那眼睛里的光芒更是灼灼如狐,看着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盯着即将到手的猎物。 屋内的烛火因为打开门吹进来的风而跳动,男人的脸半隐在暗隐里,那双眼睛显得越发的亮,一寸一寸仔细的看着冷可情。 冷可情身里的燥热一浪高过一浪,她双手紧紧互相掐着掌心,“啪”的一声微响,右手小指的指甲断裂,她却犹自觉得那力度不够。 “情儿……”那男人突然开口,薄薄的嘴唇边荡出一丝淫邪的笑意,也不再尖细,而是沉沉的带着诱惑的低哑,“你真是美……” 他一边说着,一边抿着嘴吞了一口唾沫,那一双眼睛却仍旧不肯离开冷可情,她外的外袍系得很松,露出里面的中衣,中衣穿得也不是很整齐,隐约看到那一线的锁骨和如玉般的肌肤,只是现在泛起了红色,那样洁白的颜色里透出粉嫩的红来,犹如初春里新绽的那一朵桃花。 男人的眼睛再次亮了亮,他响亮的吞了一口唾沫,正欲再上前一进。 就在刹那,冷可情突然闪亮般的抬起腿,穿着软底鞋子的脚狠狠的踢在了男人的跨间,她看到这个男人的眼神时便觉得像被他的目光剥了衣服,听到他唤自己的那一声“情儿”更是恶心至极。 她身上的燥热越来越厉害,她害怕自己真的忍不住一时失去了意识,最后阴沟里翻了船,栽在这个男人的手里,所以,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踢出了那一脚,直中要害,而她的鞋面上还有一颗圆润的东珠…… 男人“嚎”的一声惨叫,似杀猪一般,脑门上的青筋瞬间迸了起来,他自那一声叫之后就憋住了一口气,双手捂住被踢的地方,双腿紧紧的夹住,连冷可情去了哪儿他都没空想了。 冷可情冒雨冲出了宫殿,她身上的燥热没有因为淋雨而减少,脚下的力道也感觉虚浮的很,那些路在她的眼中看起来晃晃悠悠,扭曲如天梯,她咬着牙,手掌心早已经麻木,她拔下头上的钗子,锋利的钗尖对准大腿就是一下。 金器入肉的声音在雨中微不可闻,尖锐的疼痛让冷可情暂时神智清明了些,她只觉得自己现在烫得像是一块炭,心中直骂自己真是蠢得掉渣了,居然中了毒药中最为低级的春药。 她收好钗子,这算是自己此时最为依赖的东西了,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她看了看四周,雨丝穿成了线,迷蒙的一片,什么东西都笼在那一层迷蒙中,越发的看不清楚。 她的身子不停的打着晃,软底的绣鞋也早已经湿透,深一脚浅一脚几次都差点滑倒,乌发贴在腮边,她敢打赌,连前世算上,都没有如此狼狈过。 四周一片黑暗,雨声在耳边轰鸣,远处时不时的传来惊雷之声和厉闪之电,冷可情咬着嘴唇,嘴里有股腥甜的气息,她强撑着最后的意识和意志,却不知道此时应该去往哪里。 忽然,一道清悦的萧声穿透雨幕婉转而来,像是拨开浓重的夜色,透出几道明亮的光线来,冷可情的眼前一亮,她辨别了一下方向,向着那座废弃的宫殿而去。 有了方向,冷可情努力撑住一口气,加快了脚下的速度,远远看到那座枯井时,她的心中多少也有些犹豫,不知道那个面具男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来历,自己这种情境下闯进去,到底是福是祸? 体内的热浪翻涌,血液都在沸腾,把她心中的那一丝犹豫冲散,她决定孤注一掷,眼前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和去处。 随着她的主意定下,身子轻轻一跃,顺着枯井掉入了那一片天地,这一次和上次不同,她无法掌控自己的身形和力度,身子摔倒在地上,发出声响。 与此同时,那阵萧声也嘎然停止,冷可情情爬起来,四处望了望,果然看到那个戴了面具的男子,他也正目光沉沉的看过来。 冷可情无力的一笑,脸色苍白,两腮却是不正常的潮红,嘴角溢出血丝,声音粗嘎难闻,“抱歉,打扰了。” 面具男目光深深如古潭,眼底的怒色翻涌,握着玉萧的修长手指微微有些发白,他迈步走过去,看着眼前被雨水打湿的女子,嘴唇绷成一条线。 第三十八章 捉“奸” 冷可情抱着肩膀,身上的衣服紧紧贴着身子,显出玲珑有致的曲线,乌发贴在腮边,映着雪白如纸的脸,脸上却又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的身子微微的颤抖,像是在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 面具男子声音低沉,带着隐隐的怒气,“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没有谁,”冷可情心中苦笑,果然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若是这一次这个面具男再次发狂,自己这次更不是他的对手了,不过,就算是死在这个男人的手中,也比栽在那些女人的手中强。 “我不过是……没有地方可去,暂避一下。”冷可情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被雨水一淋,身里的热浪却依旧,这两种极致的感觉在激烈的交锋,让她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面具男眼中的怒气依旧,一步一步逼近,看着冷可情那可怜的模样,指尖微微的颤抖,他轻轻抬手,拢了拢她的湿发。 冷可情头一歪,想要避开,奈何身子力气不济,一歪之时,却正巧把腮碰到了男人的手指上。 他的手指微凉,像是一块玉,那种触感,让她禁不住身子又一颤。 男人的手指尖也是一颤,那一刻的感觉很微妙,仿佛指尖上摸着滚烫的牛乳,细腻柔滑,那种感觉从指尖烫入心底,他的眼色更深了几分。 他没有收回手,却把手掌放在了她的腮边,轻轻捧住她的脸,她的脸那样小,像是捧在手中的珍贵玉器,她微扬着头,鼻息相闻,带着淡淡的雨气潮湿和若有似无的淡香。 她的唇边溢出血丝,嘴唇上印着清晰的咬痕,血迹如飞溅的梅花花瓣,让他的心头一疼,他的拇指轻轻过去,抚着她受伤的唇,指下的唇瓣如花,软得惊人。 冷可情的腿很想逃,身体却微微颤栗,没有力气逃,心里也并不想逃,她贪恋男子手指的触感,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却意外的碰到了那男子未完全撤回的手指,两个人又同时都颤了颤。 男子的眸光变幻,像是在深海底忽明忽暗的珍珠,面具下的脸看不到表情,只看到那紧抿着的嘴唇。 他突然垂下头,轻轻的吻了上去。 只是一触,便似刹那千年。 那一瞬间的温软,唇与唇之间的碰撞似有万朵星花在眼前盛开,照亮了天地,照亮了眼中的彼此。 冷可情的神智在这一刻突然清明了许多,她看着眼前的这双眼睛,突然抬手,手指尖紧紧捏住那冰凉的面具,她摒住呼吸,想要看一看,这面具之下的那张脸,究竟是谁。 面具在空中抛出一道银色的弧线,他的乌发一荡,露出那张英气勃发的脸,乌眉飞扬开去,眉宇间的傲然之气自生,那双眼睛依旧沉沉,似浸了水的乌玉,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 冷可情的心头莫名的一松,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勉强勾了勾嘴唇,低声说道:“我就知道……果然是你。” 说罢,她的头一歪,在他的怀里晕了过去。 他不由的拢了拢手臂,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又换了个姿势,让她更舒服一点,他的目光落在她腿上的伤口上,鲜血混着雨水,湿透了她的外袍,她身上的热度烫得他的心都跟着一晃。 他慢慢抬起头来,望了望井口的方向,目光中怒气翻涌,似乎天边层层逼迫而来的云。 皇帝,容卿。 冷可情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依旧没有醒来,所以,在慕容莲拼命压着心中的愉悦前来她的宫中“捉奸”的时候,她并不知情。 慕容莲听了一夜的雨声,一直在等着消息,她在冷可情的酒中下了春药,那是那夜与她的那位弄了套侍卫服时常混入她的宫中与她私会的表哥给她的。 她本来是想着用上容卿的身上,结果在昨天的小宴上,还临时决定,还是让冷可情吃下最妙,那药吃下去并不会立即发作,她计算了一下,在春药发作的时候,让她的表哥又送来了苏绣披风。 披风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就出在那股味道上,本来冷可情用调息法抵制住了药物的发作,而这披风上的味道无异于是一道引子,把压制下去的药效又再次发挥了出来,而且一压一弹,来势更加凶猛。 慕容莲要做的,便是让自己的表哥与冷可情发生了关系,毁了冷可情的清白,她的表哥也不傻,自然是不愿意的,冷可情的身份在那里摆着,这如果真的被“捉”到,那到时候还不是死路一条? 轻薄了贵妃,这不可是什么小罪名。 但是慕容莲再三的保证,到时候一定会给他消息,让他有足够的时间逃走,只需要留下一些明显的东西就可以,一样可以把冷可情的罪名给安得死死的。 而且慕容莲又提到,冷可情可是一等一的美人,那容貌身段都是没挑的,几番劝说,几番许愿,几番温存,终于让她的那个表哥色胆包了天,一口答应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慕容莲一大早便起了床,她再三琢磨了几次,觉得还是不要通知表哥的好,虽然这样会痛失一个帮手,但是这样的话会给冷可情更沉重的打击,岂不是更好?再说——现在是帮手,将来会是什么,谁也说不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算让表哥死得其所。 心中恶毒的主意打定,她急匆匆的向冷可情的宫殿而来。 她一踏入宫门,便看到院子里打扫的宫女嬷嬷都是一脸的紧张和愧疚之色,她心中微定,眼角的得意一闪而过,她身边的小宫女立即上前,“贵妃娘娘呢?我家娘娘来请安了。” 安慧走上前来,施个礼道:“奴婢见过莲妃娘娘,贵妃娘娘还在里面睡着,昨夜里着了些凉,所以起得迟了些,不如……莲妃娘娘先行回去,等到贵妃娘娘醒了,奴婢自当禀告。” 莲妃微微一笑,抬手理了理耳边的赤金流苏,“这怎么行?本宫昨日里与贵妃娘娘的误会消除,还让人送了苏绣的披风来,娘娘也原谅了本宫之前的过错,本宫心中欢喜,自当过来请安,再说……” 她顿了顿,拦下安慧刚要说出的话,“娘娘身子有恙,本宫更应该探望才是,哪里有就地返回的道理?” 安慧垂下眼眸,“贵妃娘娘还在睡着,不知道何时能醒,奴婢只是不敢让莲妃娘娘您这样等下去。” “无妨,”莲妃的目光闪动,无心再与安慧多废什么话,她的目光一扫,看了看安静的殿门,心中的畅快就别提了,“本宫自行进去便是。” “娘娘……”安慧急忙上前阻止。 “让开!”莲妃一摆手,把安慧推到了一边。 慕容莲几步便跨进了殿门,内室和外室间隔了重重的帷幔,丝质的质地从上面垂落下来,微风过,轻轻的摆动,与地板上摩擦着细腻厚重的声音。 慕容莲此时根本没有闲心去理会这些,她的步子迈得很快,伸手拂过那些帷幔,滑而微凉,从她的指尖闪过。 她的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加快,心中有些紧张,更多的还是兴奋,她甚至想到了冷可情缩在床角里低声哭泣,连连求饶的场景。 嘴角翘起,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眼睛闪烁着幽冷的光,她的步子加快,如一道风。 最后一重。 她吸了一口气,伸出两只手,狠狠的往左右一分。 冷可情安静的睡着,乌发散开,像在枕上泼开的水墨画,最重要的是,她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那个男人,男人背对着她,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她仍旧能够感觉那男人对正在躺在那里的冷可情所流露出来的丝丝情意。 慕容莲的嘴角翘了翘,眼睛里闪过一丝轻蔑的光,这个表哥还真是会演戏,像一个十足的情种,不过……再怎么样,这次也只能随着冷可情落入地狱了! 仿佛听到自己胸腔里那肆意的笑声,让她的心情无比的畅快,只是此时,她必须强力的压下,在脸上浮现已经演练多遍的惊恐中带着几分痛心的表情,张开嘴,准备尖叫出声。 只是,声音已经到了喉咙口,那男人突然慢慢的侧首看向她,目光平静无波,如幽幽的古潭之水,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穿过一切,看向她,不带感情,只有冰冷,甚至没有杀机,慕容莲却感觉那目光如剑,瞬间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容卿。 慕容莲的脑子一空,心中的笑意和畅快也突然间呼啸着远去,嘴依旧张着,却发不出声音来。 她不知道怎么自己的那个表哥,突然变成了皇上容卿,表哥人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现在都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她稳了稳心情,施了礼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又带了几分娇嗔道:“臣妾不知道皇上也在这里,否则的话……” 她说话间目光轻轻流转,本来如秋波的目光在触及到容卿手上的那件东西,瞬间便成了一潭死水,了无生气,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血液。 容卿修长的手指间,是一只玉镯。 翡翠质地,极其少见的翠绿之色,通透水润,像是含了一汪温水,闪着莹润的光,那只玉镯慕容莲再熟悉不过,那是她入宫时,母亲亲手为她戴在手上的。 第三十九章 “冷可情”的记忆 慕容莲如同被雷劈中,身子一寸一寸的软了下去,行礼的姿势变成了瘫坐在地,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只玉镯上。 此时这只玉镯在容卿的手上,这其中代表着什么,她心中最为清楚不过。 这玉镯是她送给了表哥,以示自己的诚意,若非如此的话……虽然表哥有些色胆,可是他又如何敢有那么大的胆子混入宫中来与自己私通,让自己怀了身孕? “你还有什么话说?”容卿慢慢的开口,眼睛里依旧平如水,只是极黑极沉,让慕容莲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朕曾经不只一次的提点过你,朕的耐心有几分,你应该知道。” 慕容莲的眼底尽是恐惧之色,身体忍不住的轻轻颤抖,平时伶牙利齿,此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自己去往冷宫罢,”容卿转过头,声音如带着寒气,冒入慕容莲的耳中,“朕不想再看到你。” “皇上!”慕容莲终于回过神来,她的泪打湿了脸,往前跪爬了几步,声音凄厉道:“皇上,皇上,臣妾知道错了,臣妾有罪,臣妾愿意接受惩罚,只是……只是您……别让臣妾去冷宫啊……” 她爬上前来,伸手要扶容卿的膝盖,容卿收回腿,躲开她的手,目光仍旧不转向她,“别在这里大声哭闹,若是吵醒了她,就不只是让你去冷宫那么简单了。” 几句话的声音很轻,如天边浮动的云,却刹那间挡住了慕容莲眼前的希望和光明,她张着嘴,收了声,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冷可情睡意迷蒙中,觉得自己仿佛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周围是白蒙蒙的一层层的雾障,她慢慢的摸索着向前走,脚下的路有些不平,她想看,却看不清楚,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掌,惊异的发现,自己手掌很小,手臂也很短,赫然是一个孩童的模样。 她心中惊得不轻,脚下的步子回快,想要尽快逃出这雾障,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眼前的雾淡了一些,隐约有些亮光微微透出来。 冷可情心中一喜,急忙又向前奔了几步,眼前突然白光一亮,那层雾障退去,她如同坐在云端,而下面的不远处,则是一处假山。 假山后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那男子穿着官服,脸上有隐约的笑意,手拉住那女子的手,那女子满面通红,似想躲,但又犹豫不决的模样。 冷可情正欲转身走,对这种男女私会的事情她实在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正好此时,那女子低垂着的脸抬了起来,那一张熟悉的脸,撞入冷可情的眼帘中。 容太后。 冷可情惊愕的站住了脚,仔细的看着下面的女子,不错,正是容太后,她那个时候看上去要比现在略微年轻一些,而那个握住她的手的人,身上的官服此刻也觉得刺眼起来。 这是……怎么个意思?冷可情正在思索着,突然身子猛然一坠,她像是从云端掉落,她忍不住一声惊呼,映入眼帘的却是两张惊慌失措的脸。 容太后收回自己的手,狠狠的缩回袖子里,声音颤抖着叫道:“情儿……” 那个男子的惊慌瞬间不见,他的眼睛里狠光一现,“她是冷肃的女儿?” “正是,”容太后慌乱的点头,她看出了男子眼中的杀机,拉住那男子的袖子道:“别伤害她,她不过还是个几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的……” 冷可情愕然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那男子一甩手,“越是这样,越容易出事,谁知道她会不会出去乱说?我容不得一点差错。” “别!”容太后凄厉的一声喊,那男人已经出了手,狠狠的把冷可情一推,冷可情觉得自己小小的身子似乎飞了起来,然后落下,头撞到了假山之上。 骨裂一般的痛苦,让她忍不住咬紧了牙关,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恍惚中有谁握了自己的手,一股淡淡的暖意。 耳边有容太后的声音渐渐的远去,那些过往的记忆就像是幻灯片一般呼啸着从眼前飞过,她看到了冷肃那张焦急的脸,看到他宠爱着自己呵护着长大,看到一年年过去,自己呆呆傻傻的进了宫,看到大婚之时容卿的那张冰块脸,看到进宫之后容太后的百般疼爱…… 噢……是了,这些记忆都是之前这副身子正主的记忆,冷可情眼前的雾障似乎飞速的退去,她看到一道光,像是模糊的自己的影子,刹那间钻入了这副身子。 她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如此看来,直到现在,自己的灵魂才算是与这副身子的记忆完全相融合了。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 容太后的疼爱像是没有底线的,无视其它妃嫔甚至是皇后的感受,原来她的疼爱中有愧疚的成份,那又如何呢? 冷可情没有怨恨,只是在心里轻轻的一叹,容太后那时也是万般无奈之下做出的选择,不过是一个年轻的母亲为了保住自己的儿子,为了保住自己死去丈夫的江山,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也可以理解,最可恨的应该是趁虚而入以此想要胁的男人才对。 冷可情清楚的看到了他的脸,记住了他脸上的狰狞表情。 他是当朝丞相,慕容莲的父亲,慕容晋。 哈,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冷可情晃了晃头,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事物也由模糊慢慢变成真切,她想抬抬手扶抚一下太阳穴,却看到自己的手被另一个人握在手中。 随即,那张脸映入眼帘,容卿声音低哑,似有微微的担心,“你醒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方才又是咬唇又是皱眉,吓人的很,太医就在外面,让他们进来看看?” “不,不用了,”冷可情摇了摇头,心中暗想,还是算了吧,万一自己的灵魂还没有归置好,被那些人一把脉再看出什么端倪来,岂不是糟糕,何况她的身体她自然知道,不过是受了些皮肉伤,没有什么大事。 “我只是想安静的休息一会儿。”冷可情勾出一个笑,容卿的目光深深,眼睛下有淡淡的青色,像是一夜没有睡的样子。 冷可情回忆着自己晕倒之前的事,想起自己那失态的模样,她慢慢的抽回自己手,身子往下缩了缩,手也缩回了被子里,一点一点摸着自己的身上。 好吧,她虽然是现代社会的思想,男女爱爱的事情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关键是……和自己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好吧? 她虽然是雇佣兵,但是首先是女孩子,对于……“第一次”这种事,还是比较倾向于浪漫的开始的。 可是,可是,现在……她不禁在心中叹气。 “你在干什么?”容卿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闪动,似乎天边调皮的星。 “呃,没什么,”冷可情摸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还是丝质的寝衣,但明显不是自己之前穿的那一件了,而且身上的那种酸痛,仿佛骨头都被浸到陈醋里泡了泡。 果然……还是……那什么了。 现在质问什么的都是浪费唇舌了,她冷可情也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是自己失控在先,好在,事情是和这个冰块脸皇帝发生的,总比栽在那男人手里强。 她吸了吸牌子,想着掀开的那张面具下,果然就是容卿的脸,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你……还好吧?” 容卿怔了下,一声轻轻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溢了出来,他的手指抚上她的额头,“我好得很,倒是你……” “我是指……”冷可情打断他的话,指了指自己的脸。 容卿顿了顿,明白了她的意思,目光更深沉了些,手指上的力度也更轻柔,他的声音沉哑,却分外动听,“吓到你了?” “呃,”冷可情摇头,“那倒没有,这其实也没有可怕的,其实吧,我上一次就觉得是你,我还问过你呢,不过你的演技不错,竟然不承认。” “你不怕?”容卿的眉梢微微一挑,握着她手的力度也不由的加大了几分,他的心狂跳不止,那是激动和喜悦。 他自己发现自己有另外一个性格出现的时候,甚至那个性格的自己还有暴力的倾向,他自己都一时无法接受,所以他戴了面具,选择在那座废弃的宫殿之中,一来是害怕伤到人,二来也是怕有人知道以为他是什么妖魅附体,为他的皇位不利。 “这真的没有什么可怕的,”冷可情看着容卿的眼神,心中一个恍然,明白了他的担忧所在,古人估计很少见到这种情况,又容易迷信,所以才诸多担忧。 她把语气放缓,尽量用容卿能够听得懂的话来解释,“这个呢,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个叫做……叫做性格多变症,意思就是……一个人有很多种性格,只是你的更鲜明一些,所以有时候就会这样。” 冷可情把“性格分裂”说成了“性格多变”,不想让这词儿听起来那么恐怖,她想容卿平时的心里肯定压抑了太多的情绪,就不要用这个名字来给他压力了。 第四十章 威逼 殿内很安静,空气中有冷可情自己调制的花香,轻轻的萦绕在殿内的每一处。 冷可情微红着脸,还在叙叙叨叨的说着关于性格分裂症的事,“你看我吧,有时候呢冷酷,有时候又很善良,这就是性格多变,只不过是我平时就顺着性子表现出来了,而你不一样啊,你是一国之君,很多情绪自然不能外露,只能压抑着,所以,久而久之,便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放心啦,”冷可情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这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用放在心上,只要人适当的放松情绪,学会给自己减轻压力,就会好的,我敢保证。” 听着冷可情解释了这么多,容卿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脸部的线条却缓缓的柔了起来,像是初春里冰层下溶溶流动的水,他的唇边一荡,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笑意慢慢弥漫着眼底,冷锐的光芒退去,似刹那间一丝春光掠过,明亮了河山万里。 冷可情不知道他不说话是什么意思,看着他的目光又觉得不太对劲,只好转移了话题说道:“对了,维多利亚她们呢?我宫中的那些人呢?好像昨天晚上都没有见到。” “朕罚了她们在西厢房里跪着,”容卿脸上的线条又瞬间僵硬。 “为什么?”冷可情疑惑,心中却“咯噔”一下,莫非……真的出了奸细了? “因为她们护主不利,”容卿声音淡淡,“昨天晚上那种情况下,她们粗心大意,全部被迷药迷晕了,才导致你无人可用,最后……” 冷可情呆了呆,听明白了容卿话里的意思。 她是雇佣兵出身,从一开始就被灌输的是只问任务成不成功,不问中间理由的思想,所以,她听懂了容卿话里的意思之后,并不觉得诧异,所谓慈不带兵,也是说的这个道理。 只是……那些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啊,又不是什么兵。 她吞了口唾沫,“也差不多了吧?不如让她们起来为我做点吃的?有些饿了,有也些渴了。” 容卿唇边一丝笑意飞快闪过,他岂能不知冷可情的心思,此时她的身子为重,只好点了头,对外面道:“来人。” 时间不大,维多利亚走了进近,她远远的跪下,眼睛里红红的,明显哭过。 冷可情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肚子说道:“那个,本宫有些饿了,别在那里傻跪着了,去准备些吃的来。” 维多利来抬头看着她,脸上满是愧疚之意,眼角的泪光一闪,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她倒是忠心,”容卿淡淡说道:“她不是被迷晕的,是被人打晕的,手臂上也受了伤,自醒了之后,就自行跪在了廊下。” 冷可情的心头微微一颤,想起昨天晚上的雨中惊魂,想必维多利亚心中也是又惊又握,她手无寸铁,身子又娇弱,还是选择冲上来前保护自己。 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尽快的强大起来,好保护这些对她好的人。 “慕容莲呢?”冷可情想到了这个幕后主使。 “她?”容卿似乎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森然,“去冷宫了。” 冷可情的心头并无半分喜悦,她想到那段记忆,恐怕这件事情不会如此罢休,说不定慕容晋那只老狐狸还会去找容太后。 容卿见冷可情无话,便抚了抚她的额头说道:“怎么?你不满意?” “不是,”冷可情摇了摇头,关于那段记忆,她不能告诉容卿,“只是,她的身份毕竟不一般,又有她的父亲……” “谁也一样,”容卿打断她的话,目光中闪烁着怒意,似腾腾的火焰,“若不是……担心你的清誉受到影响,朕恨不能把她和那个男人千刀万剐,朕这样对她都算是轻的,若是她自知,就不该找任何人到朕的面前来求情。” 冷可情把心里的话压到最底下,关于那个慕容晋,已经让他逍遥了这么多年,从此刻开始,他的倒霉之路便要开始了。 容太后正在宫中休息,一大早众妃嫔来请了安,便让她们散了去,在这后宫之中,除了冷可情,再就是皇后她觉得还算过得去之外,其它的妃嫔她都并不太挂心。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经过昨天的一夜雨,今晨天边的云层似乎更厚了些,虽然雨停了,但那层云翻涌的样子,像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风雨。 容太后不禁拢了拢衣领,她的眸色深深,看着那云层慢慢的变幻,一点一点的逼迫而来,这种天气让人心神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嬷嬷走过来说道:“太后,您莫在窗口站着了,小心着凉。” 容太后点了点头,转身回到美人榻前,喝了一口热茶,抬了抬眼说道:“方才莲妃宫中的人是怎么说来着?说她怎么了?” 嬷嬷低声说道:“回太后的话,据说是偶感了风寒,怕给太后请安来把病气过给了你,这才让人来回一声。” 容太后冷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正在此时,外面有宫女快步进来说道:“太后,莲妃出事了。” “嗯?”容太后的眉梢一挑,“出了什么事?慌什么?” “太后恕罪,奴婢方才出去看到,莲妃被皇上下旨,贬去……冷宫了。”小宫女垂首说道。 “什么?”容太后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坐得更直,她眼睛里的光芒闪烁,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意味,“为的什么事?” “这……奴婢不清楚,只是听说皇上震怒,莲妃好像是从情妃娘娘的宫中出来的,失魂落魄的样子很多人都看到了。” “噢?”容太后的心头一跳,她居然又去招惹了情儿? 容太后从榻上站起身来,她必须要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给哀家更衣。” “是。” 容太后快步出了殿门,正要急匆匆的赶往冷可情的宫中,忽然宫门外又人来报,“太后,丞相求见。” 容太后的步子停下,肩膀微微一颤,手指在袖子里紧紧一缩,她沉吟了半晌,“传。” 她在院中立了片刻,听到宫门处响起了脚步声,这才转身回到殿内,摆了摆手,其它的宫女嬷嬷都退了出去。 殿内静了下来,静的让人心中有些发慌,容太后端坐在那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身子是僵硬的,她垂着眼睑,耳朵里却清晰的听着那脚步声,一步一步,慢慢靠近,那脚步声响此时如重鼓,敲在她的耳膜,点点逼得她心跳剧烈。 那双黑色的官靴在不过处停下,他身上的紫色官服像是一片夕阳边的晚霞,此时,却让容太后想起夕阳坠落之后那无边的黑暗。 “你来有什么事?”容太后的声音沉沉,开门见山的问道,其它她的心中也明白,慕容晋此时来,除了慕容莲,还能有什么? “臣来一是为给太后请安,二是有事请太后帮忙,”慕容晋也不绕弯子,声音里有淡淡的焦急,还有隐隐的笑意,这两者矛盾的结合在一起,让容太后心中像是放了一个小小的火种。 她抬起头来,看着那张脸,她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这张脸,就像是一个恶梦,做与不做,却从来由不得人。 “什么事,说吧。” 慕容晋飞快的笑了一下,往前近了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低声说道:“想必太后已经听说了吧?莲儿她……被皇上贬去了冷宫,臣的要求很简单,只需要太后您……好好的求上一求,让莲儿从冷宫出来,那个鬼地方,从来不是莲儿该踏足的地方。” “她做错了事,自然应该受到惩罚,”容太后冷然一笑,她的手拢在袖中,只露出指尖,略显得有些苍白,“本宫和皇后管理后宫,自当应该遵从皇帝的意愿。” “噢?”慕容晋轻笑了一声,“皇帝的意愿……那么,当初太后与臣的事,也是皇帝的意愿吗?” “你……”容太后的脸色一变,她苦苦压抑的情绪最终还是流露到脸上,手指紧紧握成了拳,目光狠狠的盯住了慕容晋。 慕容晋没有丝毫畏惧的模样,反而是淡淡的一笑,眼角闪着得意的光,他的声音低低,在此刻听来却如同滚滚惊雷,“你生气的模样也是那么好看,这么多年过去,我依旧记得你那时……” “闭嘴!”容太后声音一厉,画着飞扬眼线的眼睛几乎要迸出血来,她的嘴唇却苍白无血色。 “太后,”慕容晋的笑意更浓,他再往前一步,温热的呼吸几乎扑面而来,“臣并没有其它的什么非分之想,只想着莲儿能够在这宫中安好,想着皇上对她好,让她生下孩子来,这点事情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无法做到,可是,对于您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当初您为了皇上,什么事都肯做了,他现在长大成人,手握重权,也该是他好好回报您、孝敬您的时候了。” 第四十一章 求情 容太后的目光移开慕容晋的脸,她多看这张脸一秒,就有一百个想要杀死他的心思,她的指甲紧紧掐入掌心,看着窗外那翻滚的云层终于逼到眼前来,她微微闭了闭眼。 良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缓缓吐出。 “好。” 容卿刚刚回到上书房,还没有坐稳当,布公公便从外面进来道:“皇上,丞相大人来了。” “嗯?”容卿的眉梢一挑,“他的消息倒是灵通。” 布公公垂了垂头,没有说话,只等待容卿的吩咐。 “让他进来吧,”容卿摆了摆手说道。 “是。”布公公领命而去,时间不大,便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慕容晋快步来到容卿的面前,在不远处跪下,深深的俯下身去,头抵着扶在地上的手,声音颤抖的说道:“皇上,皇上……老臣见过皇上。” 容卿看着他抽动的肩膀,沉吟了半晌,慢慢说道:“丞相这是怎么了?何事至于如此?” 慕容晋的心头一跳,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事,女儿的事是她派人出宫送的信,皇上的旨意还未曾到达三宫六院,何况他这个宫外之臣,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知道这件事? 他的脑子飞快转了转,心中知道这位皇帝虽然年轻,但着实是个厉害的角色,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更是缜密,他顿了顿,喘了口气说道:“臣特来请罪。” “噢?”容卿的声音依旧淡淡,像是殿角处的香鼎里冒出的烟气。 “臣……遇雨夜而未睡好,夜中惊醒数次,臣唯一的牵挂便是莲妃娘娘,所以……臣私下里想着进一趟瞧上一瞧,不成想……”他的话未说完,又落下泪来。 拳拳爱女之心,一位老父亲痛哭流涕的关怀。 容卿看着俯地而泣的慕容晋,目光却是出奇的平静,就像是看着一头在假意求饶的狼,他等慕容晋哭完,淡淡的说道:“爱卿先平身罢。” “皇上……”慕容晋的身子没有起来,反而更往地上趴了趴,“莲妃娘娘是老臣的爱女,看在老臣为皇上效忠的份儿上……” “丞相,你可知道,慕容莲都做了什么?”容卿打断他的话,声音如潺潺冬水,一寸一寸,被冰冻住,“朕以为,朕没有动及她的家人,已经算是恩赐。” 慕容晋终于抬起头,脸上是错愕的表情,他还真是不知道慕容连到底干了什么,报信之人并不敢久留,只是匆匆递了一张字条,送到了丞相府的门前,只说被贬入了冷宫,并未说什么为了什么。 “皇上……”他喃喃道,却已经失了之前的气势。 容卿坐在龙椅上,手掌扶着扶手,手指落在金龙的额间,他的目光微冷,似九天之上的飞龙落于雪山之上,目光冷而遥远的看来,平静的看着踏入它领地的人,只待下一个转身,便亮出利爪。 慕容晋心中不由得惊了惊,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这两年容卿日益强大,城府极深,当年年幼登基,四方的势力都蠢蠢欲动,这几年中容卿的动作如雷霆,早已经让那些不安稳势力日益臣服,而自己也收敛了不少。 他愈发觉得,这个年轻的帝王不动则罢,动起来却狠辣从不留情,不知从何时起,不知不觉间,他对容卿有了畏惧之心。 比如此时。 慕容晋抹了一把泪,垂下头思索着合适的言辞,他低声说道:“皇上,莲妃娘娘还年轻,性子不够沉稳,若是做错了什么,也定当是因为太在意皇上的缘故,她时常对臣说起,一腔情意都交给了您,若是能得到您的宠爱,她……” “丞相,朕有些累了,昨夜因为莲妃之事一夜未睡,你先让朕休息片刻,如何?”容卿再次打断他的话,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 慕容晋的心却微微一沉,皇帝没有答允,便是不同意的意思了,可现在皇帝以要休息为由,自己也不能拦着,若是……龙体有恙,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因此,他只能又抽泣了几声,再次拜了拜容卿道:“老臣先行告退。” 容卿没有再开口,只是看着他站起身来,慢慢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容卿的眼底迅速涌起冰色,脸色如窗外阴云翻卷的天空。 他冷冷的笑了笑,这一次,慕容莲触动了自己的底线,无论如何,是不能再饶她了,一而再再而三,一次比一次严重,她是否真的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这个主意刚刚打定,布公公又进来,犹豫了一下说道:“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容卿对后宫的嫔妃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唯独对这个皇后还是多少有些不同,她比自己年长一些,在年少时便嫁给了自己,那种情境下前程未卜,自己的皇位都有可能朝不保夕,而她那个时候以身相嫁,让他的心中多少有些触动。 容卿点了点头,“传。” 时间不大,皇后端庄前来,她的脸上永远是得体而温和的笑意,眼睛里的光芒温润带着暖意,不似其它的妃嫔那样总是在温婉背后藏着锐利和私心。 容卿点了点一边的座位,示意她坐下,“这个时候来见朕,有什么事?” “皇上,”皇后并没有坐下,而是直直的跪了下去,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叩拜大礼,“臣妾此次前来,恐会触怒圣颜,在此先行请罪。” 容卿抿着嘴唇看着她,她在那里叩首,和方才慕容晋的姿态很像,这让他心中的不悦之感越发深浓,良久,“你先说有什么事。” 皇后直起身来,眼神坚定,“臣妾听说,皇上把莲妃妹妹贬入了冷宫?” “不错,”容卿直着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深海般的眼眸里冷意浅浅,却又像是蒙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出心绪如何。 皇后坚定的眼神晃了晃,她的心生出几分紧张,说实话,她并不知道莲妃究竟是什么事惹怒了皇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有几分错愕,觉得皇帝的手下得未免太狠了些,何况,莲妃身还有一个慕容晋。 她想起昨天小宴时,慕容莲在桌子下面的小动作,眉心一跳,莫不是……这事和冷可情有关? 她立即派人了去打听,得回来的消失果然是一早的时候有人看到慕容莲从冷可情的宫中走了出来,样子失魂落魄,像是受了极重的打击一般。 再多的消息也便打探不出来,听说是皇帝下了死令,把这件事捂得极其彻底,也更因为如此,皇后越发觉得这件事情和冷可情有关。 皇后思索多时,觉得皇帝还是太过急躁了一些,或许……是在盛怒之下的决定也未可知?不管如何,前朝和后宫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慕容晋是前朝之臣,皇帝年幼之时登基又出过不少力,若是真的把莲妃打入冷宫的话,前朝定会掀起不小的波澜。 她今天过来,也是向容卿说这番话,可是触及到容卿的目光,她的心突突的跳了跳。 “皇上,臣妾以为,莲妃妹妹纵然有错,但错不至于如此,还请皇上收回皇命,饶她这一次吧。”皇后垂下目光说道。 “朕不以为对她的处罚是过重了,相反,朕倒是觉得,即使是打入冷宫,也是便宜了她。”容卿的脸色沉冷,他的唇边却是浅浅的笑意,眼睛里的光芒如星火在原野上燃起点点的火光,似在黑暗的夜空中绽放的一段斑斓的星河,很亮,却……冷到极致。 皇后的心猛然一沉,她的手慢慢不自觉的相握,指关节泛白犹自不决,她听到自己苍白无力的声音,“皇上……就算您不顾及莲妃,也要……顾及丞相,他只此一女,若……” “冷将军也只此一女,”容卿平静的打断她,平静的看着冷刀挥下而不眨眼睛,狠狠的一砍。 皇后只觉得那一刀似乎砍在自己的心上,她的脑海里轰鸣一声,果然,果然还是因为冷可情! 容卿微微俯了俯身,看着脸色微白的她,“朕来问你,皇后,依你之见,对于女子来说,最为重要的是什么?” 皇后微微怔了怔,从之前的轰鸣中还没有完全的回过神来,有些木然的说道:“臣妾以为……对于女子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嫁一个良人,然后守着操守妇德……” “不,皇后,你没有明白朕的意思,”容卿打断她的话。 皇后抬头,看着容卿的目光,刹那间清明,微微吸了一口气,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朕知道你猜到了,对,是贞洁,”容卿慢慢直了身子,“若是失了贞洁,皇后你以为,这个女人还能活得下去吗?而莲妃,却阴毒至此,想要用此法陷害情妃,若非朕……及时发现,现在莲妃就算是以死谢罪都给以消朕心头之恨。” 皇后跪得笔直的身子微微一松,头上的珠翠光芒似乎也跟着暗了暗,犹如此刻她的眼神,来时那般的坚定,现在也终于如在风中颤抖的树,最终还是在狂风中慢慢倒下。 第四十二章 各怀心思 容卿看着脸色苍白有些失态的皇后,微微调整了一下语气,“皇后,朕的后宫交由你掌管,除了孝敬太后之外,后宫的安宁也是非常重要的,朕以为,你现在要做的不是为莲妃求情,而是回去好好的反省。” 皇后的肩膀微微一颤,她重新俯身叩拜,却与之前的姿态不同,声音也低沉微哑,“是。臣妾知错。” 她说罢,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端起茶杯来的容卿,他垂着眉目,腾腾的茶香热气遮掩住了他脸上的神情,她却只觉得冷。 皇后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出了上书房,长长的裙摆滑过门槛,仿佛能够听到丝绸滑过的细腻声音。 她刚刚出来,守候在一旁的贴身宫女便上前扶住了她,低声说道:“娘娘,您怎么了?” 皇后走到汉白玉台阶下,慢慢转回头看了看上面的上书房,飞扬的四角屋檐斜斜挑起,像是飞扬起来的利刃,要把这浓云重卷的天空挑开,殿门深深,明明就在眼前,却又似乎远在云端,而那里面,坐着她最爱的人,此生的良人。 她刚才木然时所说的答案,其实是下意识说的,也正是她心中所想,只是…… 她的眼底深深,似乎沉静的深潭涌起波澜,转回头,深吸了一口气,潮湿的空气钻入肺腑,又增添了几分凉意。 她低声说道:“本宫想为莲妃求情,结果,皇上并不答允。” 小宫女垂头抿了抿嘴唇,忍耐了片刻,最终还是说道:“娘娘,奴婢不懂,为什么您要为莲妃求情?莲妃嚣张,仗着其父亲的身份,经常欺负其它的妃嫔,就算是对您,有时候也……此次她惹怒了皇上,把她打入冷宫,岂不是更好?” 皇后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望着虚空远处,那里的云层变幻,隐约有闷雷之声,“你也会说,莲妃仗着她父亲的身份,把她扳倒容易,但是扳倒之后残局要想收拾可就难了,前朝之事风谲云诡,朝夕变幻,慕容晋是前朝元老,又是当朝丞相,岂是后宫之手便可以打倒的?他在一日,慕容莲就没有那么容易倒下,这个人情,本宫还是要做的。” 宫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娘娘思虑的极是,只是……您也尽了力,皇上不允,谁又能有法子?不过……” 宫女看了看四周,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据奴婢所知,后宫的妃嫔没有谁能够进皇上的上书房呢,今天您算是头一份了,这也是皇上另眼相待您的缘故啊……至于莲妃的事,是她自己犯错太大,怨不得您的。” 皇后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上书房自己是头一份儿吗?当然不是的,至少,据她所知,冷可情便进去过。 而且……今日自己也并不算真正的进入了上书房,她走进去的时候,容卿已经离开了龙书案,而是到了外殿,里面的重要之地是什么样,她连看都没有看清楚。 慕容莲的错倒不是犯得多么大,而是因为,她触犯的人是冷可情,所以容卿才不允许别人求情的吧? 良久,她的脸上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一笑,森然。 容卿看着手中的茶杯,白玉茶杯晶莹剔透,碧绿的茶水微微荡出波纹,一点嫩绿的芽尖在水中起起浮浮,热气香气萦绕而来,却温暖不了他眼角眉梢的冷意。 慕容莲犯下如此大错,现在皇后居然也来为她求情,这其中的因由再清楚不过,无非就是因为她父亲慕容晋的关系。 慕容晋,容卿的手指轻轻抚着茶杯,周身泛起一丝冷气,你的嚣张跋扈,如今还不知道收敛吗? 容太后感觉自己的腿有些发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愤怒还是害怕,一双眼睛里也失去了往日的华光,她抿着嘴唇,耳边不断的回响着慕容晋的话,他脸上阴冷的笑意也在自己的眼前荡来荡去,像走不出的恶梦。 忽然像是看到皇后,有些魂不守舍的走另一条小路上一闪不见,太后微微愣了下,只是现在的也有思绪去想太多。 容太后站在台阶下,看着上书房的门,她的心中五味杂陈,眸底深深,看不出情绪,她静静的站立,像在风中颤抖的树,她的腿像是灌了铅,那高高的台阶,在她的眼中像是成了天阶,她无论如何也迈不上去。 远处传来闷雷之声,让容太后的心中微微颤抖,仿佛是听到了慕容晋的阴冷笑声和催促之声,她微微闭了闭眼睛。 “母后,您怎么在这里站着?”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带着关切的问候。 容太后睁开眼,转过头来,“啊,情儿,哀家正在想要不要进去,也是闲来无事随意乱逛,恰巧走到此处想来看看卿儿,又担心这个时辰他在忙着,所以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冷可情看着她的神情,微红的眼睛说明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其实已经看到她在这里站了一会儿,那身影寂寥而落寞,周身的气息都凝聚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哀愁。 冷可情瞬间知道,太后的情绪应该是和莲妃的事情有关,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一定是慕容晋那只老狐狸找过了太后,否则的话她不会如此的左右为难。 冷可情淡淡的一笑,拉过容太后的手,她的手指冰凉,冷可情垂首低声说道:“母后真是的,要想见自己的孩子,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皇上总是说以孝治国,为天下人的表率,若是被天下人知道您想要见他还要顾虑其它,那岂不是要惊得咬掉舌头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容太后眼中既有痛苦又有喜悦的复杂眼神,转头望了望上书房的门口,“走吧,情儿陪您一起去。” 容太后的心底升起酸涩的暖意,关于冷可情的恢复她不是没有在心里诧异过,只是没有像其它的人表现的那么明显罢了,对这个孩子她亏欠良多,如今她能够好起来,也算是让自己心底的罪孽减轻了一些。 “情儿,”容太后的声音轻轻,像树叶碰撞发出的沙沙声,“母后听说……莲妃欺负你了?” 听到容太后提起莲妃,冷可情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她没有想着要告诉太后实情,一来她也不是随便对人诉苦的性子,二来她知道容太后此行的目的所在,若是说了,恐怕会让太后更加的为难。 何况,容卿把此事压下,把那个男人暂压起来,是对自己名声的保护,或者,将来在对付慕容晋的时候,也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所谓掌权者,最应该学的便是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在下决定之前,把目光放得长远,做那个未必百分百正确,但是却有更大利益的那一个选择。 很多时候无奈,甚至是掌权者对自己的一个自伤,比如容卿娶这么多的妃嫔,但是却不得不做。 她在心中唏嘘一声,对着太后浅浅一笑,“母后,您看情儿这不是好好的?像是轻易的就被人欺负的样子吗?走吧,说不定皇上这个时候也累了,正闲得无聊呢。” 布公公一见容太后和冷可情一起来到,急忙施了礼,转身进了书房回了容卿,容卿脸上的冰冷总算是缓和了一些,他站起身来,“快请。” 话音刚落,容太后和冷可情便走了进来,冷可情微笑道:“母后,您看,他这不是在闲着,再忙也是有时间见您的。” 容太后的心头一暖并一酸,如果……如果自己没有被慕容晋胁迫,如果自己此次真的只是单纯看看容卿,现在的场景不正是自己一直盼望的吗? 她勉强的笑了笑,看了看四周,“皇上在干什么?”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容卿道:“朕看了会折子有些累了,便喝了杯茶,休息一会儿,可巧母后和情妃便来了。” “噢,”容太后点了点头,转身在椅子上坐下,容卿看她的神情略有些恹恹的,像是不开心的模样,他用眼神询问了冷可情,冷可情摇了摇头。 “母后可是身子不适?”容卿轻声问道。 “没什么,”容太后咬了咬牙,总归是要说的,拖来拖去,也是要回到那一条路上。 “卿儿,母后问你,莲妃做了何事?惹得你动怒,要把她贬入冷宫?” “母后,”容卿一听太后的问话也是关于莲妃,眉心轻轻一跳道:“莲妃她……陷害情儿,手段恶劣,心思歹毒,朕之前便警告过她多次,但是她却视朕的话如同耳边风,这一次实在让朕难以容忍,所以才下此令。” “可是,卿儿,你可知道,这个旨意一下,有可能会牵动到前朝?”容太后吸了一口气问道。 “母后可是顾忌慕容晋?”容卿的神色微微一冷,他的眸光锐利,“他是前朝元老,也是当朝丞相,对于朕年幼登基时也算是有功之臣,但是,他这些年的所做所为朕不是不知,这些年的容忍,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第四十三章 不孕真相 太后听到容卿的话,垂下眉目,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冷可情看着她缩在袖子里的手,只露出微微颤抖的指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容卿的手指刚刚触及茶杯,忽然听到容太后又沉声说道:“卿儿,能否看在母后的面子上,饶莲妃这一次。” 容卿的手微微一顿,他侧过头,静静的看着容太后,像是没有听清楚,“母后,朕是不是听错了?” 容太后抬起头,手指紧紧的相握,吸了一口道:“没有,皇上没有听错,哀家的确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容卿的眉梢微微一挑,不同于平时的怒色,眼底带了几分疑惑、不解和微微的痛楚。 “哀家有不得已的苦衷,何况,慕容晋他贵为丞相……” “他再贵,也是朕的臣子!”容卿的声音低低一吼,像是困兽带着伤痛,努力忍着怒气。 冷可情见这对母子的神态,心中的难过更添加了几分,她上前道:“皇上,莲妃之事……还是再考虑的好,相信来求情的不只太后一个人,但是……其它人的颜面可以不看,他们或许有各自的心思,可是皇上,臣妾相信太后是一心只为您的,您莫要置太后的心意于不顾啊。” 容太后的身子微微一晃,冷可情的话说到了她的痛处,往事像一根尖利的刺,牢牢刺在她心尖的最柔软处,这么多年过去,和她的心脉长在一起,每每想起,便是痛苦难耐,连呼吸都是痛的。 只是…… 很多时候,她却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事,天知道,她有多么想杀了慕容晋,把他挫骨扬灰。 容卿看着冷可情的脸,她的眼睛清澈如水,写着担忧,他声音低缓,似呢喃而过的风,“可是……她那样对你,朕……” “无妨的,”冷可情浅浅的一笑,“不就是一次暗害吗?她不是也没有得手吗?反正我每天也无聊得很,有她陪着我玩一玩也不错。” 她说的轻松,却有重重的情意落在容卿的眉间和容太后的心头,容太后的眼睛里似有晶莹的光芒一闪,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道:“情儿……” 容卿紧紧的抿着嘴唇,他心中各种滋味纠结在一起,他分不清楚是哪一种味道更多一些。 冷可情收了脸上的笑意,继续说道:“虽然你现在的根基渐稳,四方的势力日趋臣服,但是这其实是一个很关键的时候,平静的背后还有很多暗涌,我相信你也是知道的,慕容晋的身份到底有别于其它的人,现在逼急了他,倒不如安抚他,很多时候退上一步并不是胆小和认输,而是为了将来更大踏步的前进。”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是带着蛊惑,牢牢的把容卿的思绪都吸引住,他的心中有太多的震惊和喜悦,深海般的眸子里光芒闪动,像是漆黑的夜里映着天上的月光星辰,照耀千里。 容太后也抹了抹泪,她年轻丧夫,自己带着儿子,其中的委屈求全可想而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看到儿子的肩膀承起这万里江山,如今儿子长成,自己疼爱的冷可情居然如此睿智,又如此大度有胆识,她觉得自己多年的夙愿越来越圆满。 “好吧。”容卿犹豫再三,最终虽然心中有千般不愿,还是答应了,“不过,冷宫可以不去,但是她毕竟犯了大错,罚暴室一个月,降为嫔吧。” 容太后轻轻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总算是把慕容莲拉出了冷宫,也算是有一个交待了,她清楚的看到容卿和冷可情两个人之间的微妙变化,便站起身来道:“这天气越发的不好了,哀家先回宫去了。” “恭送母后。”容卿和冷可情齐声说道。 看着容太后的身影走远,容卿收回目光侧首看着冷可情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啊?”冷可情怔了怔,看着容卿那亮亮的眼神,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事?” “那你可知道,为什么母后会来为慕容莲求情?这几年母后并不过问朕的政事,何况,朕心中明白,她并不喜慕容莲。”容卿声音平静道。 “这个嘛,”冷可情摸了摸下巴,她眨了眨眼睛,“我觉得母后说得对呀,你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她只不过是担心你逞一时之怒,到时候再想后悔再想弥补就难了,这应该就是她心中不得已的苦衷吧。我说……” 她挑了挑眉,伸出细长的手指戳了戳容卿的心口处,“你这样生气,是不是因为莲妃之前不小心失了孩子?那应该是你的第一个孩子吧?长子嘛,虽然不是正出,但是还是值得让人期待的,何况是皇室,更需要子嗣繁茂。” 容卿被她的手指戳了愣了愣,正想要抬手抓住她的手,却听到她的这一番言论,不由得手一顿,她的手便又滑了回去。 “你说……什么?”他居然有点结巴。 “没听懂?还是不敢承认?”冷可情一笑,一双眼睛明亮如明渊,“你是在怪她不小心失了孩子吧?你的长子。” “朕的长子?”容卿突然短促的一笑,声音里多了几分冷厉,“这后宫之中的女人是不会生出孩子的。”他顿了顿,看向冷可情的目光似乎有千丝万缕的温柔,“不过,不包括你。” 冷可情的注意力还在他说的前半句话上,她听出容卿话中的意思,想到那杯有问题的茶,心中顿时了然,看起来,这其中的确有很多的隐情,只是,她不敢现在表露出来,那茶到底是谁的意思。 她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啊,你说得对,是我说错了,后宫中的女人是不可能怀孕的。” “嗯?”她说得漫不经心,容卿倒是听得真切,他眯了眯眼睛,“你如何这样以为?” “我……”冷可情恨不能咬下自己舌头,此时却只能耍起无赖来,“不是你刚才说的?我不过是附和你罢了?” “嗯?真的?”容卿微微倾身,鼻尖几乎要碰上她的,“那什么朕觉得……那是不是朕说什么,你都会附和什么?” 冷可情看着眼前怀着不明笑意的容卿,吞了一口唾沫,在心中暗自骂道:“人太聪明了真是麻烦,各种难对付,一个眼风一句话的语气不对都有可能被揪到小辫子。” “好吧,好吧,”冷可情转念一想,那东西又不是自己放的,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有什么好怕的?犯不着为了别人去招惹这个危险的冰块脸皇帝。 她伸手推了推他,“我告诉你,我第一次……就是病好后第一次之后去皇后的宫中,端到我面前的茶,里面是加了料的。” “什么料?”容卿的眸子一缩,他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太寻常。 “麝香,”冷可情的声音平静,“你知道吧?麝香虽然是好东西,但也是看怎么用,如果是这种用法,用在女子的身上,要想怀孕,恐怕……很难。” 容卿的脸色微微变幻,轻轻浮现一丝如曼陀罗花的笑意,半明半暗月色中一绽,很俊美,却让人心惊。 冷可情微微抽了一口气,看容卿的样子,多半不是他做的手脚了,那就是……皇后。 想着皇后平时脸上温和的笑意,还有她端庄雍容的模样,冷可情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冷。 她虽然是雇佣兵,干的也是杀人的差事,但她觉得,比起那雪亮的刀,冰冷的枪,还是人心最为可怕。 人前和气大度的皇后,居然要觉得了容卿的后。 她到底是爱容卿,还是更爱她自己?亦或是爱她皇后的地位和这一切带给她的荣华? 良久,容卿慢悠悠的开口,“如此说来,除了朕之外,她也知道莲妃的孩子,并不是朕的。” 冷可情抿了抿嘴唇,把那一口气闷在胸腔里,慕容莲的孩子……难怪容卿漠不关心,难怪他根本不在意,原来! 冷可情不由得佩服容卿的忍耐力,佩服的同时心中又有些黯然,他自从登基为帝以为,想必需要隐忍的事情很多吧?估计这也是他有双重人格的重要原因。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再次证明这句话真是他妈的真理。 “朕每一次让她们侍寝之后都会给她们一杯茶喝,如今想来,倒是多此一举了,皇后善解人意,已经做到了朕的前面。”容卿的嘴角慢慢勾起,笑意深深,在眼中却凝结成了冰。 冷可情此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总觉得心里沉沉的,容太后的苦衷,容卿的隐忍,这些都让她的心里有些不好受,做人如此辛苦,得到了天下又如何? “轰!” 外面突然响起一声炸雷,惊破了寂静的上书房中的沉闷气氛,天空的云滚滚翻涌,本来就阴暗的天气瞬间更黑了下来,像是黑夜提前降临,一道道的厉闪如一双巨手把黑暗的天扯开一条条狰狞的口子,亮了亮,又是几声炸雷。 与此同时,急急的骤雨从天而降。 第四十四章 雨中探秘 窗外雷声阵阵,暴雨如注,越发显得殿内安静无声。 慕容莲坐暴室,感觉越发的闷热,湿气像是从蒸笼里冒出来的,让她的心情也越发的烦躁。 她站起身来,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狂风暴雨像是要把天地扰乱,雨幕像一层白色的雾,混合在黑暗的夜色中,除了那些在风中狂舞的树枝形如鬼魅,其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心中越发的焦急。 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究竟如何了,也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在想办法,自己在后宫,父亲在前朝,这些年虽然容卿的势力日益稳固,但是对父亲还是有几分顾忌的,所以自己在后宫的日子也能够安稳无忧。 不幸的开始便是从失了孩子的时候,从冷可情开始性情转变的时候。 慕容莲握了握拳,望着雨幕的眼睛里几乎要迸出血来,冷可情!可恨她居然事事与自己作对,现在自己身上暴室,她居然安稳无忧! 据说自己从冷宫迁到此处来还是因为冷可情开口求了情,哼——这暴室和冷宫相比有什么区别?一个月的时间,现在觉得一个时辰都像是一年的时间! 她正悲愤的想着,突然看到夜色的雨幕中出现了两个人影,有些模糊,像两个小小的黑点,在雨幕的另一端。 慕容莲感觉自己的眼睛花了,她揉了揉眼睛,那两个人影还在,相比之下还比刚才清楚了些。 她心中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不知道来的究竟是敌是友,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两个人,看着她们像是穿过迷离的雾,一点一点在夜色中前进。 天地间暴雨垂落,雷声滚滚,两个人穿着蓑衣,还打着雨伞,看不清眉目,只是看那方向的确是暴室。 两个人在雨中走得很慢,还时不时的停下回头看看身后,像是极其谨慎的样子,隔着窗子慕容莲摒住了呼吸,心中祈盼着是自己的救兵。 终于,那两个人到了廊下,廊下的气死风灯在风中来回的打着旋,那微弱的光在地上投下两个人浓重的影子,那两个人垂了头,抖着身上的雨气,依旧看不清脸。 慕容莲看着其中一个人边走边脱簑衣,好像是冲着暴室的门而来,拐过去便再也看不到,她急忙跑到暴室门口,听着浅浅的脚步声,还有雨水从簑衣上滴落的声音,嗒嗒落在石板砖上,仿佛窗外的所有狂风暴雨的声音都在刹那间远去,她的耳朵里只有那两种轻柔的声音。 眼前一亮,微凉的雨气从开着的门中扑了进来,还有一些腐败的气息,那是走廊里长时间不通风的味道。 慕容莲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走进来的人步态从容,雍容端庄,眉眼间却是淡淡的煞气,紧抿着的嘴唇嫣红如带血的刀。 “是你?”慕容莲微微一诧。 冷可情还被留在上书房没有回去,她本来想走的,这雨虽然大,但是也困不住她,只是容卿说他这里有奇特的雨衣,由上好的鲛鱼皮制成,别说雨水,就是掉入海里也不会被淹死,极滑极软,水滴落到身上,自动滑落。 他说得神奇,也吸引起了冷可情的好奇心,她自然想看看那神奇的雨衣,容卿说那雨衣在密库里,得派人去取。 于是,冷可情等啊等啊,等到吃过了晚饭,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她忍不住到了龙书案前,“究竟什么时候来?是不是你的密库里好东西太多,都找不到了?” 容卿抬起头来,看着目光灼灼的她,摇了摇头,冷可情又继续说道:“那有没有可能你说的雨衣被虫子咬了,你的手下不敢拿来了?” 容卿心中暗乐,脸上却没有改变,“不会,那雨衣虽然不至于刀枪不入,但也可以阻挡一些强硬的外力,更不会惧怕什么虫咬。” “啊……”冷可情一听说这种功能,越发的好奇,转身慢慢到了门口,望着茫茫雨幕,盼着取东西的人快点来。 冷可情觉得自己不算财迷,至少宫中的那些个什么金银首饰,她就没有想过有一天离开的时候要带走,当然,除了一些必要的盘缠之外,只是一听说什么兵器、暗器或者是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便心中痒痒。 忽然,雨幕中有黑影一闪,冷可情心中一喜,来了! 转眼间,那黑影似一道黑色的闪电到了近前,看到冷可情站在门口,也怔了怔,随即请了个安,转身进了上书房。 “皇上,皇后去了暴室。”黑衣人垂首道。 容卿抬起头来,目光如寒星,他沉默不语,摆了摆手,黑衣人再次退了出去。 冷可情走过来说道:“她这个时候去那里,应该不是只为了彰显自己母仪天下是后宫之主的风范吧?” 容卿挑唇,冷然一笑,“是与不是,去看看便知。” “现在?”冷可情道。 容卿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手指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扶手上雕刻的是一只龙头,他的手指对准两只龙眼同时一摁。 “咔”一声微响,像是箭搭上弦的声音,冷可情心中一惊,她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容卿突然伸出手,狠狠把她往怀中一拉。 “哧!”一声箭响,一支弩箭从龙嘴里射出,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奔对面的墙壁,墙壁上是一整块的浮雕,雕刻的是一条在云中翻滚的龙,它的龙身在云层上若隐若现,隐约露出尖利的爪,而那双眼睛更是栩栩如生,像是俯瞰人间,浮雕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散发出淡淡的香气,颜色深红,温润似有淡淡的油光。 冷可情吸了一口气,完了,完了,可惜了这整块的浮雕。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那支箭准确的射入了那条龙的眼睛里,继而再是一声“咔”的微响,随即像是机关被启动,齿轮滚动的声音。 冷可情瞪大了眼睛,我天……不会是对面再来一群冷箭吧? 那声音过后,整块浮雕像是从中间断开,左右一分,露出一间小小的密室来,里面黑乎乎的,只有一扇石门隐在暗中。 冷可情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在心中惊叹,原来是一间密室,好精巧的设计,如果有人偷偷闯入,即便是发现了龙椅上的机关,恐怕也会被射出来的弩箭给射死,这样连环之下打开的密室,无疑多了几分安全保障。 “这是什么?密道吗?是皇宫下面四通八达的暗道网吗?想去哪里去哪里?可以直接去暴室?”冷可情有些兴奋的说道,还没有意识到,她还跌坐在容卿的怀里。 “……”容卿听着她问出的问题,感觉到很意外,他不知道冷可情的脑子里哪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但又人觉得特别好的点子,她的设想真是挺不错的,或许……可以计划实施一下。 “不是,目前还不是,只是一间密室,朕用来藏一些有用的东西的,”容卿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一间简单的密室,还真是……比不上冷可情所设想的。 “啊,重要官员的秘密资料?详细到生辰八字?吃东西的口味?特殊喜好?娶这几个老婆?”冷可情的话像机关枪,嗒嗒嗒的爆个不停。 “呃,那东西有,但是不在这里。”容卿清了清嗓子,“你要不要跟朕进去看看?” 冷可情想了想,秘密的话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她笑了笑,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在这里守着,你进去,万一有人进来我好挡挡。” 容卿的目光深深,他正要再说什么,冷可情如一条鱼一般从他的怀里挣出来,“好了,快去。”说着,推了推他。 容卿抿了抿嘴唇,侧着看到冷可情的手在自己的手臂上滑过,如一朵盛开的梅花,他转过头,向着密室而去。 冷可情看向门外,心中暗想,这么大的雨,皇后这个时候去见慕容莲,这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平日里还以为皇后温和端庄,一副好人的模样,事实再次证明,人不可貌相。 她还没有想完,容卿便又从密室里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一叠黑乎乎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只是感觉那东西隐隐有暗光。 容卿到了她面前,手往前一递,“这东西给你。” “啥?”冷可情好奇的有用指摸了摸,极软极滑,像是某种动物的皮,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变,本来微笑的脸瞬间变得像是窗外的天,“你又骗人?” 直到两个人趴在暴富屋顶上的时候,冷可情还在与容卿较劲,这家伙,太不老实了,明明雨衣就在密室,居然还说什么在密库,装得跟真事儿似的让人去取,真是气死人了。 最可气的是,他居然还淡定的说:“噢,朕方才忘了,刚刚想起来。” 容卿看着她生气的模样,脸都鼓成了包子,心中却是暗乐,本来就是不想让她走,想让她在上书房多呆一会儿的,知道她不会金银,却喜欢这些稀罕的玩意儿,果然就上当了。 两个人在屋顶上,而下面却是另一派景象。 第四十五章 残酷面目 暴雨狠狠的砸下来,冷可情趴在屋顶上,却没有感觉到半点湿气,她不由得感叹身上这件雨衣果然是宝物。 连体的样式,连脚也穿在里面,感觉就像是现代的潜水服,雨点落到上面便自顾滑了下去,不但如此,好像还有调节温度的功能,她心里在赞叹的同时,又开始在肚子里想主意,怎么着把这东西据为己有。 在一边的容卿并不知道冷可情心中的鬼主意,他拍了拍冷可情的肩膀,示意她过去看,冷可情一转眼看到他居然揭了两片琉璃瓦,顿时心中一惊,若是平时也就算了,现在下着这么大的雨,一掀开瓦片还不让下面的人发现了? 她急忙过去,才发现容卿掀开的地方另有玄机,除了瓦之外,下面还有一层类似玻璃一样的透明的东西,可以清晰的看到下面的景物,而不被人察觉。 冷可情自然知道这个时代不可能有玻璃,她奇怪的是,一个简单的不起眼的暴室的屋顶上居然还有这种东西,把慕容莲发落到暴室来,究竟是巧合还是容卿有意为之? 她还没有想明白,下面的情景已经吸引了她的目光。 慕容莲看着站在眼前的女人,姿态有些傲慢,她抬手掠了掠发,“这个时候居然是皇后娘娘来看本宫,还真是让本宫意外的很。” 皇后静静的站在那里,并没有答言,她只是淡淡的看着慕容莲,目光中也不复往日的温和。 慕容莲看着她,短促的笑了一声,“怎么,娘娘也终于装温和大度装得累了吗?今日只有本宫在眼前,也不屑于装了罢?” 她说着,慢慢在一张旧椅子上坐下,脸上的笑意阴冷,“说起来,你这皇后当得还真是窝囊,还不如本宫一个妃位还得痛快,就算你坐位于中宫又如何?说来说去除了那点虚名,还剩下什么呢?” “都说本宫嚣张,任性,那又如何?本宫想做什么便做了,想怎样就怎样,不像你,整日里装来装去,又有什么用呢?能让皇上多看你一眼了吗?” “所以,今日是本宫来看你,”皇后慢慢的开口,短短一句话,却如同一把尖锐的冷刀,直插入慕容莲的要害。 慕容莲的脸色上顿时浮现怒色,眼睛也瞪得溜圆,她今日的妆容还没有收拾过,眼睛也不复往日的神彩,而是多了几分疲惫,眼白里布满了血丝。 冷可情不由得挑了挑眉,这皇后果然不容小看,单单是这份隐忍和沉稳,慕容莲就绝对不是对手,不过是一句话,就让慕容莲之前的那一堆话成了废话。 “另外,你似乎也不能自称什么本宫了,你忘了,你已经不是妃位了。”皇后似乎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很快闪去不见,似波纹在阳光下一闪。 她的目光在慕容莲气得涨红的脸上滑过,漫不经心的说道:“其实像你这样任性而为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比如你身下这把破旧不堪的椅子,若是换了本宫,无论在什么情境下都是坐不来的。” “你!”慕容莲霍然站起,她的手指指着皇后,手指甲尖尖,上面涂的鲜红蒄丹有些脱落。 皇后任由她指着,连动都没有动,眼角带着淡淡的轻视,身姿挺拔直立,愈发显得慕容莲像是一个小丑。 慕容莲猛然收回了手,袖子狠狠的一甩,嘴角带出一丝冷冷的笑意,“你以为……本宫就这样倒了吗?你做梦!不过是暴室一个月!时间很快便过去,到时候本宫出去还不是一样的呼风唤雨,你别忘了,本宫可不是一般的小妃嫔,让你随意捏在手中,本宫的背后是当朝丞相!” “那又如何?”皇后的容颜遇在跳动的烛火里,她头上的赤金凤凰钗子闪着冷冷的光,“本宫还以为你要说,你的背后是皇上。那本宫还会有几分忌惮。” 冷可情今日方见皇后的毒舌本色,她微微侧首,看向身边的容卿,容卿紧紧抿着嘴唇,俊美的侧脸在雨幕中,脸上是薄如蝉翼的鲛皮面罩,比身上的部分薄上许多,可以清晰的看到脸上的神情。 冷可情心中有些唏嘘,她知道容卿的心里对皇后是有几分不同的,除了年少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有就是她在他危难时嫁给他,让他心中有几分敬意。 如今,却是如此的面目出现在他的面前,夫妻做成这样,也真是让人心中酸涩了。 “皇上?”慕容莲的脸上浮现几分笑意,那笑意虚浮,像是荡在漫天的雨幕里,看不真切,“你以为皇上对本宫真的无情吗?你错了!圣心难测,岂是你等能够看明白的?实话告诉你,妙莲死前留下东西,本宫派人寻找多次都没有找到,一定是被皇上拿走了,而他迟迟没有动作,这次的事情……他又没有对本宫下杀手,那便说明,他心中明白,但是因着对本宫有情,所以假装不知。” 冷可情听到这里,差一点笑出声来,慕容莲这个女人还真是愚蠢到一定程度了,让人觉得都有几分可笑可怜,不过,话说回来,看起来漠王是真的没有搭上莲妃这条线,那么……漠王取了那东西到底怎么处理了? 她正猜测着,只见慕容莲的眉梢微挑,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怎么?你怕了?本宫就知道,你当初去求情,不过是假意,故意惹怒了皇上,好让他盛怒之下更加严厉的处置本宫,对不对……哈哈,可惜啊,天不遂人愿,你且等着,等到本宫出去……” 冷可情看着狂笑的慕容莲,看着冷静如水的皇后,这鲜明的对比,让气氛瞬间降至了冰点。 皇后抿了抿嘴唇,并无多言,只是手指慢慢探入袖中,慕容莲看到她的动作,笑声立止,她警惕的后退了一步,低声说道:“你要干什么?” 皇后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手间握住了什么,慢慢从袖子中抽了出来,而慕容莲的目光一直锁在她的那只手上。 手指细长,上面的赤金镶嵌八宝琉璃的护甲闪着冷冷的光,但是却不及她手中抽出的东西带给慕容莲的冷意,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瞬间被寒风穿透,每个毛孔里都渗出彻骨的寒意来。 冷可情的目光也瞬间亮了,她急忙用手指捅了捅身边的容卿,示意他注意,两个人都清楚的看到,皇后手中所握之物。 那是妙莲临死之前留下的证据。 慕容莲怔了怔,她的声音尖利,“怎么会在你这里?你说!你说呀!是不是你从皇上那里偷来的?” “皇上的书房后宫的妃嫔谁进去过?你这话真的未免太自欺欺人了些。”皇后冷声一笑,把东西摊开在她的掌心里。 冷可情听到这一句,不由得抬手摸了摸鼻子,呃……这冰块脸皇帝的上书房之前竟没有人进去过吗?那自己岂不是第一人了?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和偷瞄的目光,容卿扭头看了看她,那目光很明显的意思是:你才知道? 她讪讪的转过了头,看向慕容莲的脸色,瞬间变得像苍白的纸,她的身子微微一晃,“这么说来,东西是你拿了?” 皇后慢慢把东西收起来,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知道,你的把柄在我手上。” 慕容莲目光紧紧盯着她,胸脯一起一伏,显然气得不轻,但是却又没有反驳的余地,她现在这种境况,若是真的把证据交上去,数罪并罚,恐怕这间暴室她是真的出不去了。 皇后扫了她一眼,眼角的神情冷漠,“你说得对,本宫为你求情当然不是什么真情实意,也的确是因为你的父亲是丞相,本宫要你做的,是你和你的父亲与本宫合作,明白吗?” “合作?”慕容莲疑惑。 “具体的你不要问,你一个月之后从这里出去,到时候明白你该做些什么就行了。”皇后显然不愿再多言。 她说罢,转身拿起簑衣便要离开,慕容莲有些急了,她上前一步,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皇后并未回首,只是淡淡道:“安份守己,自然平安,本宫今夜来见你,也是要提醒你,若是不知进退,在这里胡闹,等待你的会是什么,你应该清楚。” 她几句话便把慕容莲的话给堵了回去,慕容莲站在那里,看着她慢步走了出去,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地上放簑衣的地方有些水迹之外,根本看不出有人来过。 慕容莲愣了良久,终于撑不住跌坐在那把破旧的椅子上。 冷可情和容卿也没有再多做停留,两条影子在雨幕中像是两道黑色的闪电,快速消失不见。 冷可情想一路回自己的宫中,容卿也便一路跟了来,她本来想要拒绝,但是想了想,今天晚上冰块脸皇帝受到的打击应该不小,算了,自己大度一次好了,再者说……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鲛皮雨衣,还要把这东西骗到手才行啊。 第四十六章 妻妾的义务 冷可情喝了一口热茶,看到容卿正端着杯子思索着什么,殿内烛火通明,他的眉目拢在热气里,像是隔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外面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冷可情把杯子放下,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也不要太难过,帝王之家这种事情总是难免的,我记得我在一个戏本上看过,一个妃嫔为了陷害皇后,连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孩子都可以掐死,虎毒不食子,相比之下这些事儿也不算什么了……” 容卿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是在安慰自己,不过,这安慰的方法也着实太特别了一些,他抿了一口茶,“你从哪得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戏本?” 冷可情的眼珠转了转,这话头不对啊,万一他要说想看看,怎么办?于是,她手抚了抚头说道:“其实有些事儿我也记不太清了,你知道我这个大病初愈,好多东西也找不到了,和你说这些不过是凭着一些模糊的印象,我还想着把那些戏本找出来重新再读一读,结果也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她说得滴水不露,反正找是找不到了,说罢看着容卿,容卿的嘴唇边似乎含了淡淡的笑意,在热茶的水气中如一弯模糊的月,“噢,这样啊,真是可惜。” 冷可情在心里得意的笑了笑,只是殿内的气氛却微微有些不对起来,外面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殿内安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冷可情微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 古人的鞋子太软,等到有空的时候还是再画一些图纸,弄几双高跟鞋来穿穿,在鞋子上再装个机关,也是不错的暗器。 容卿侧首看向她,目光清亮如水,她微微低头,目光似乎落在鞋尖上,她的脚上是一双淡绿色的绣鞋,绣着一枝盛开的花,花朵微黄,小却精致,像是迎春的模样,他的心忽然软了软,觉得那一枝花越过暖绿的初春,开到了自己的心里。 她的眉此时柔顺了许多,不像平时飞扬的模样,长长如蝶翼的睫毛垂在眼睑,投下一点淡淡的暗影,鼻尖圆润如珠,小巧精致,微微抿着的嘴唇像是一朵在风中摇曳的花朵,让他不禁想起吻她的时候那片惊人的柔软。 冷可情觉得眼前一暗,容卿不知道什么站了起来,坐到了她的身边,她的身子微微向后一仰,拉开与他的一个距离,“雨好像小些了,你还不回去休息?” 容卿的嘴边荡起一丝笑意,抬手想要拢住她的发,她的头一歪,那缕发从他的指间滑走,像是一掬流过的水。 “外面还在下着雨,你忍心让朕淋着雨走?”容卿漂亮的眉微微一拧。 “……”冷可情翻了翻白眼,刚才的雨下得比现在还要大,您似乎在屋顶上趴得也挺开心的,现在就不能淋一下了? “我觉得这雨衣真不错,”冷可情转了话题,“不但淋不湿,还能够调节温度,也感觉不到冷,活动也不受束缚,这件能不能借我穿几天?没准还会再下雨,你那件你可以穿着走了。” 容卿手肘放在腿上,手支着下巴,目光莹莹如玉,烛火映着他的锦衣,在暗夜中闪着幽幽的光。 冷可情在心中嘀咕,幸亏自己不是什么花痴,否则的话,一定得流鼻血不可,那该多丢人?不过……一个男人长成这样干什么?让他身边的女人一个一个压力真是无穷的大啊。 “我之前说过的,”冷可情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更没有听懂自己方才的“暗语”,一点走的意思也没有,数次接触,她对容卿的印象也有了一些改观,人家又数次帮助过自己,之前那些尖酸刻薄的话,现在再说恐怕有些不太合适。 她想了想,找着合适的词,“那个……虽然呢,我和你也算是夫妻的关系,噢,在你们……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呢,这个妾还算不上夫妻是吧?所以呢,有些妻子该履行的义务是不是对于妾来说就没有那么严格了呢?” 冷可情也知道自己的论调根本站不住脚,但是她就在心里无数次的默念着,自己是对的,自己是对的,不对也是对。 容卿自然明白她这样长篇大论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特别是后来提到什么“妻子该履行的义务之类的,”他听着她的歪理,眸光深深,像深海底被冲刷着的珍珠。 “妻的地位比妾要高一些,妻都要做的事,你觉得妾有权力反抗吗?”容卿慢悠悠的说道:“朕觉得你好像弄反了。” “你不觉得妻妾成群,不但不是一件幸福的事,相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吗?女人呐……都是小心眼的,谁愿意看到自己的男人与别人相亲相爱,那不是大度,那是真正的有病,但是迫于外界的影响和那些所谓的大度贤德,让人不得不扭曲了心里的真实感受,日积月累,难免会有极端,让人最终无法再承受,要么出家要么自杀,要么郁郁而终。” 冷可情说罢,叹了一口气,想着这一点还是现代社会好,若是正妻知道老公有了小三小四之类的,有几个能像古代女人似的?疯了吧? 容卿的手微微颤了颤,他其实一直也觉得娶这么多的女人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是情势使然,地位身份等方面的原因罢了,所有人的都告诉他,皇帝尽可能多的娶女人,开枝散叶,让皇家子嗣绵延下去才好,却没有真正为他想过。 他过得……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福? 他仔细的想了想,似乎自己从出生到懂事到登基再到慢慢掌权这二十多年以来,生活的字典中就没有提到过“幸福”这两个字。 他看着坐在身边的冷可情,她这样的真实、鲜活,就像是一流动的水,永远清澈透明充满活力,带给自己无限的未知,这种感觉……应该就算是幸福的一种吧? 这让他无比的珍视,他的目光越发深遂,慢慢的收回了手,站起身来说道:“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朕不过是逗你的,朕也要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还要上朝。” 冷可情愣了愣,抬手摸了摸下巴,这就……行了?她心中微微疑惑,但是看到容卿果然转身就走,想着他如此身份的人总不至于说话不算数,也便松了一口气。 容卿并没有穿上那件雨衣,只是在殿门口拿了一把伞道:“这两件雨衣就留给你保管吧,忘记告诉你,鲛皮有一种记忆功能,谁穿过就是谁的了,体型不一样的人根本无法再穿上。” 冷可情一听说这个,眼睛立即灼灼放光,三步两步到了雨衣前:“好的,交给我你就放心吧,等我的暗器研制出来,也送给你一件。” “真的?”容卿侧首看来,目光如星,“一言为定。” 冷可情压抑住脸上的笑意,努力的点了点头,严肃道:“一言为定。” 雨夜的收获不小,着实让冷可情高兴了几天,爱因斯坦那边也有了新进展,按照她的图纸又经过仔细的推敲修改,越发让冷可情欣喜。 她当即就给爱因斯坦记了一功,指着那张记功的纸说道:“给你记上一功,等到十五个功满,你可以说一个愿望,只要我能做到的,就会答应你,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脱离暗卫的生活,做一个可以生活在阳光下的人。” 爱因斯坦微微一震,他像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跳都有些加快,他是黑云骑,但是总的来说也是暗卫的性质,只是生活在暗中,一切只为主人考虑、效力,完成各种任务,除了手中的这把刀是自己可以掌握的以外,其余的一切都是属于主人的。 他自幼被选入了黑云骑,那个时候孤苦无依,差点冻饿而亡,所以尽管黑云骑训练严酷,任务也很危险,但是他从未想过要脱离,从未向往过……自由。 自由这东西就像是一个遥远而光明的,连做梦的时候都不敢去想。 冷可情看着他的反应,沉吟了一下说道:“当然啦,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一次记功是个奖励,不要以为打几件暗器就可以立一个,没那么简单了。” 爱因斯坦心中明白冷可情的意思,他恭敬道:“是,属下明白。” 冷可情点了点头,爱因斯坦退了下去,她正观察着暗器,安慧从外面走进来,脚步有些匆忙,眉眼间也有几分忧虑之色。 她来到冷可情的面前,施了一礼,轻声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方才出去,听到了一个消息。” “噢?”冷可情转头,看着安慧的神色,心中不由得一动,安慧向来沉稳,这样的神色很是少见,想必是什么大事。 她收了暗器,问道:“慕容莲又是什么动作了?” 安慧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次和莲妃无关,是皇后宫中传来的消息。” “嗯?皇后怎么了?”冷可情的眉心一跳,想着前些天那个雨夜,她直觉感到,这次的事情一定非同寻常。 第四十七章 有孕 安慧抿了抿嘴唇,声音微沉道:“回娘娘的话,皇后……怀孕了。” 嘎? 冷可情明显呆了呆,她的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容卿对她说过的话,每次让妃嫔侍寝之后就会赏一碗茶喝,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也能够明白那茶是起什么功效的。 那现在……这是怎么个情况? 莫非是皇后察觉了,根本没有喝下那茶?不,不可能,容卿心思细密,怎么会不看着呢?难道说…… 冷可情把那个刚刚冒出来的念头狠狠的压了下去,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冰块脸哇…… 安慧说完,见冷可情便愣在那里,以为她是因为皇后怀了身孕而自己还没有动静而难过,急忙道:“娘娘您别难过,现在皇上对您上心的紧,这事也急不得,调理好了身子,孩子很快就会有的。” 冷可情被她说得收回了神智,打了一个激凌,却无法对她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只好干笑了两声,“那个,现在这个好消息是不是已经传遍宫中了?” “正是。”安慧点了点头,“据说连容太后都派人送了东西过去。” “嗯。”冷可情心中明白,无论如何,容太后是容卿的母亲,她自然也是希望子嗣后代越来越多的。 “娘娘,依奴婢看,容太后最疼爱的还是您,如果您将来有了孩子,她老人家一定会更开心。”安慧劝慰道。 “呃……”冷可情迫切的想要停止这个话题,她站起身来,整了整头上的发饰说道:“那现在是不是该去皇后那里给她贺喜了?” 若是放在之前,冷可情自然是不想凑这个热闹的,只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总觉得皇后这个时候怀孕,有些……不太正常,她想去一探个究竟。 安慧正要回答,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高唱道:“太后驾到--” 冷可情先是一喜,然后又是微微一皱眉,本来想着有太后同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也不会赖到自己的头上,可是又一想,太后此时来,恐怕也是和安慧一样,也要先“安慰”自己一番。 啊,啊,啊,还真是让人头疼啊…… 太后一进屋,就快步走过来拉住冷可情的手,“情儿啊,你这两日身子可好?吃饭香不香?” 冷可情垂眸看着她拉着自己手,似乎又瘦了一些,心中暗道那个该死的慕容晋老狐狸还要尽快的解决才好。 “啊,都挺好的,母后呢?情儿这两日也没有去请安,实在是罪过……”冷可情低声说道。 “傻孩子,母后怎么会怪你?”容太后亲切道:“你的身子哀家是知道的,你能够好起来哀家恨不能拜过所有的神明,你平安健康就好,请不请安的,要那些虚礼做什么?” 冷可情的心头一暖,她知道容太后说得是真心话,不是与她客气,这后宫中的女人们最真心疼她如母亲的也就是容太后了。 “母后……”冷可情低声唤了一声。 “好孩子,”容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顿了一顿,安慧立即懂眼色的带着容太后身边的嬷嬷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容太后微微叹了一声,冷可情心中苦笑,得……来了。 “情儿啊,皇后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容太后问道。 “是,听说了,情儿正准备去皇后的宫中贺喜,”冷可情如实说道。 “好孩子,好孩子……”容太后的眼眶似乎红了红,她喃喃的说道:“母后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女人啊……谁都希望自己的肚子争气,何况是咱们这母凭子贵的帝王家了,说真心话,母后虽然知道不妥,但还是希望是你生出皇长子来,虽然说长子不是正出以后会有些麻烦,但是母后给你撑腰,你也用不着怕不是?可……” 冷可情怔了怔,她虽然不是古代的人,对这个什么长不长子的没有太多的执念,但是她却明白,古人是极看重这个的,长子不是正出,果然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如今听到容太后这番话,冷可情更觉得容太后是真心待她,她也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的孝敬容太后才是。 她微微笑了笑,对容太后道:“母后,情儿还年轻着呢,再说……这长不长子的没有那么重要,情儿现在贵为贵妃,又有母后的疼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只要将来能有个健康活泼的孩子陪伴母后便好,其它的……并不重要。” “情儿……”容太后激动的眼角光芒一闪,“唉,这后宫中呀,阴险狡诈的事母后见得多了,想来想去,还是咱们母女最贴心啊,你放心,母后这就去吩咐太医院最好的太医,让他们过来给你把脉,好好的调理身子,一天都不能耽误!” “……”冷可情抽了一口气,差点被自己的气给呛死,急忙道:“母后,母后莫急,您想,现在是皇后刚刚有了身孕,她又是后宫之主,这时候最重要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好东西好太医应该先紧着她用,若是您把太医都指到情儿这里来,就算她再大度,到时候因着孩子的关系,也难免会心中不悦,若是因为她的情绪起伏而影响了孩子,恐怕也不是母后和情儿所愿啊。” 容太后微微沉吟,“情儿提醒得是,”她又叹了一口气,“情儿果然是长大了,一直都是这样懂事,母后心中有数,就按你说的吧,等过上几天,皇后的胎稳固了,这股子劲儿也淡了,母后就立刻吩咐太医来。” “……是。”冷可情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能暂时无奈的应下,“母后可去过皇后的宫中了?” 容太后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哀家只是派人送了东西过去,想着你也知道消息了,就先过来瞧瞧你。” “那正好,情儿也正打算过去,不如陪着母后一起?”冷可情提议道。 “如此甚好。” 到了皇后的宫门外,还未曾进门,便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想必是那些得知了消息的妃嫔都来了,正在里面恭维着。 冷可情目光扫了扫,皇后的宫中今日也有了不小的变化,摆放在院子中央的荷花缸中重新添置了荷花,一朵一朵开得正好,粉嫩清丽在阳光下如展开的笑颜,时不时有在水中游动的鱼“咚”的一声跳一下,也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院中的树像是刚刚浇勃水,树木的枝叶像是被细细的清洗过,晶莹翠绿看不到一点尘土,廊下自然不必说了,挂着的灯笼也换了样式,之前的淡黄色的气死风灯如今换成了画着圆滚滚小娃娃的灯面。 廊下还摆着个小几,上面铺了干净的桌布,虽然没有摆放着吃食点心,但一看就是为了皇后出来透气的时候而随时准备派上用场的。 柔软的地毯从殿内一直铺到台阶上来,踩上去松散无声,根本不用担心什么滑倒的问题。 容太后微微翘了翘唇,她自然把这一切也看在眼中,只是什么都没有说。 早有太监高唱太后驾到,屋内的笑声立刻停了,容太后一路到了殿门口,看到果然一群妃子都在这里了。 她带着冷可情一路穿过,走到上首位,对皇后道:“罢了,快起来吧,都是有身孕的人,别拘着礼了。” 冷可情走过来,向皇后屈了屈膝道:“皇后娘娘安康,臣妾给您道喜。” 皇后看着她的模样,依旧是温和的一笑,“罢了,母后刚刚不是说了,不要拘礼了,妹妹也不要见外才是。” 冷可情简单一笑,没有再说其它的,转身太后叫了一声起,那些妃嫔都站了起来,却不复之前的欢声笑语。 “怎么哀家一来,你们都不说笑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别让哀家觉得,哀家来了反倒扫了你们的兴。” “臣妾不敢……”妃嫔们都低头喏喏道。 “皇后啊,”容太后转头看向皇后,左看右看,“哀家看你这气色不是特别好,有孕是件辛苦的事,可让太医开了药了?” “谢母后关怀,”皇后急忙微笑道:“已经让太医看过,也开了药,今天早上起来便喝了一碗。” “回太后的话,”皇后身边的小宫道:“娘娘今天早上起来便不太舒服,奴婢还以为是前些时日暴雨之夜让娘娘着了凉,娘娘一直怕雨怕雷,那段时间皇上也忙着,娘娘夜里睡不好,起来好几次,奴婢还担心是受了风寒,不成想——竟然是如此的好消息。” 冷可情的目光微微一转,在这个小宫女的身上打了个转,果然,她的话音一落,皇后便轻声斥责道:“胡说什么?哪里便轮到你说这些琐事了?也不太惹得母后烦心!” 小宫女咬了咬嘴唇,没有再说话,垂头退到了一旁。 容太后喝了一口茶,她的动作轻缓,似是没有听到那小宫女的话,气氛似乎微微变了变,空气渐渐稀薄。 良久,容太后微微笑了笑道:“太医有没有说,皇后这身子有几个月了?” 第四十八章 再见漠王 冷可情心中暗笑,这宫女的话分明就是得了皇后听吩咐就是专门说给太后听的,当太后是傻子吗? 如今可倒好,你跑到母亲的面前来告儿子的状,到底是谁比较傻? 皇后微微怔了怔,微红了脸,垂首低声说道:“回母后的话,太医说,已经近两个月了。” 容太后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还处于前三个月,最是需要细心呵护的时候,”她说着,目光在下面众妃嫔的身上滑过,一寸一寸,像是冰冷的刀锋,“你们呐,尽尽心贺了喜也便是了,日后还是不要这样过来吵皇后。” “是。”众妃嫔的头垂得越发的低了几分。 “另外,传本宫的令下去,御膳房那里每日除了皇帝的吃食,最重要的便是皇后这里了,想吃什么就给做什么,不可怠慢,太医院里的那些药材什么的,也要先紧着皇后。” 容太后说罢,转头对皇后道:“你也莫要任性,凡事要小心着些,特别是吃食,就算是想吃喜欢吃,也要听听太医的意见,毕竟是有很多需要忌口的。” “是,臣妾记下了。”皇后垂了眸子,脸上的红晕灿若天边的晚霞。 冷可情冷眼瞧着,也不知道皇后这脸到底是娇羞的,还是气的。 容太后这样说,表面上听起来是疼爱她,实际上果真如此命令下去,恐怕那些妃嫔们也会因为自己的利益受到了影响而心生怨恨。 皇后一贯爱端着温厚谦和的架子,这一下却因为有着身孕而事事占先,怎么会让人心中无怨?何况……太后之所以这样下令,也是因为皇后的宫女说出了那一番话的缘故,那不是摆明了就是在怪皇上只顾着忙,而没有在雨夜去陪伴她吗! 冷可情暗暗抽气,得罪了母亲比直接得罪了儿子还要惨呢,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儿媳们还是引以为诫吧!人家娘俩在背后怎么掐是人家的事,当娘的可听不得你在面前说上两句坏话噢,何况人家的儿子还是一国之君呢。 “行了,都散了吧。”容太后淡淡的看了一眼众妃嫔,她们早都快坐不住了,一听太后的话,急忙一个个都起身告辞,时间不大,便都走了个干净,方才还欢声笑语的殿中,现在安静异常。 容太后也起身,“哀家也便回宫去了,你好生休养,你的性子向来温和,怀了身孕胃口和脾性难免都会受到影响,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找哀家来开口便是。” “是,臣妾多谢母后关爱。”皇后起身相送,低声说道。 容太后也不再答言,带着冷可情出了皇后的宫中。 看着她们的身影远走,皇上脸上的笑意刹那透出冷意,目光锐利如冰棱,手指紧紧相握,抿紧了嘴唇,她额间的赤金镶红宝石的凤凰钗子流苏微微晃荡,在如玉的肌肤上投下暗淡的光影。 “娘娘……”小宫女怯怯的上前低唤了一声。 “给本宫宣太医来。”皇后冷声说道。 “是。”小宫女急忙领命而去。 皇后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她压下胸腔里奔涌的怒气,暗暗在心里劝着自己,不管如何,容太后刚才有一句话是对的,莫要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了腹中的胎儿,这可是自己现在的最大的依靠和……筹码了。 她呼了一口气,转身坐在美人榻上,望着窗外的天空,这几日的天气极好,蓝汪汪的像是一块水晶,白云如絮如丝,在空中轻柔的变幻着形状,几只鸟扑楞着翅膀,欢快的叫着向前飞去。 她的目光深深,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十几年那一个明媚的下午,她正在府中的园子里看着天空飞过的鸟,父亲派人来叫自己。 那个时候,父亲与慕容晋一样,也是当朝丞相,不过是一个左一个右,先帝逝去,皇权飘摇,父亲几经筹谋思考,最终还是选择了当时年幼的容卿。 而她,被送进了宫,成了容卿的皇后。 那一年,她不过是十五岁,刚刚及笄。 一转眼,便这么多年了啊…… 这些年宫中不停的有女人被送进来,有的封了嫔,有的封了妃,还有的不过是昙花一现,匆匆的就没有了踪影。 她坐在中宫,如同坐在云端,看着那些女人在下面费尽了心思使尽了手段,却丝毫不曾得到过容卿的一点垂爱,哪怕贵如慕容莲。 对于那些偶尔传出来的“流言”,有谁得了皇帝的宠爱,有谁得了什么赏赐,她不过是淡淡一笑,如此时天空浮过的云。 那些“流言”,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她早已经不屑于用这种手段。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能够操控的局面,突然就一点一点的失去了控制?她此刻不用回想,因为在无数个无法安睡的午夜,她已经思考了千万次。 是在冷可情大病初愈之时开始吧。 冷可情的病愈之后性子大变,她觉得非常奇怪,曾经派人去暗中调查过数次,但是却没有什么收获。 她不禁握了握拳,若是……父亲还在的话…… 但也只能是“若是”了。 父亲逝去多年,她背后的势力也一点一点的在消退,否则的话也不会让慕容莲嚣张这么多年。 但是,人生没有“若是”,如果可以有的话,她会选择,“若是”让容卿爱上她。 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宫女带了太医走进来,许太医是当年父亲在时的势力,对她还算是忠心。 “臣参见皇后娘娘。”许太医快走了几步施了礼道。 “起来罢。”皇后转了目光,“本宫的胎全力托付于你,过两日本宫要出门一趟,你多配出几付药来,本宫好带着。” “是……”许太医点头,沉吟了片刻道:“娘娘,您的胎虽然说已经过了三个月,但您的身体总归是弱了些,还是要小心些才是。” 他说罢,听不到皇后的声音,只是感觉到皇后的目光像是冷了几分,他不敢抬头,却感觉那目光紧紧盯在他的身上。 许太医急忙再次跪下,“臣……知错了,皇后娘娘饶恕……” “就这一次,”皇后的声音沉冷,“本宫记得,你曾经告诉告诉本宫,本宫的胎还不足三个月,你可别记错了日子。” “是……臣记下了。”许太医声音微微颤抖道。 冷可情把容太后送回了宫中,她闲着有事干,想起自己新打造的暗器,想着去给容卿显摆一下,便转了方向向着容卿的书房而去。 时辰还早,冷可情也不着急,她一路走,一路逛,刚刚走出花园时,突然听到一声低笑,那声音如流水,分外动听,不过,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冷可情一怔,除了容卿,这后宫之中有哪个男人可以这样放肆的笑?她的心中一动,隐约看到一棵怒放的花树后有两个人影。 这是……什么情况?冷可情目光闪动,这可不是现代社会的公园,到处是你侬我侬的男女朋友,这里可是看一眼肩膀的肌肤就能够以身相许的古代啊。 遇到事情便退缩,不是冷可情的风格,她好奇心大起,放轻了步子提着裙子向那里而去,只是还没有走到跟前,又听到女子的一声娇呼,然后隔着花树看到一个身影向着远处跑了。 冷可情没有看到人,心中直叫可惜,不想剩下的那个男子转过了花树,手中摇着一把扇子,慢慢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丝质长袍,光芒温润闪耀,头顶上的玉冠束住了乌黑的发,他那双眼睛里带着笑意,光芒如珠,微翘的嘴唇红润,比女人的还要美上三分。 漠王。 冷可情微微抽了一口气,怎么在这里遇到了这个家伙?最重要的是刚才跑的那个女人是谁? “情妃?”漠王眼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手中的扇子也停止了摇动,目光落在冷可情的脸上。 冷可情觉得他唤的那一声,似乎着重在“妃”字上落了落,她微微挑眉,“原来是漠王殿下,远远的听到有人说笑,还以为是哪宫里的宫女太监不守规矩,在这里胡闹,不成想原来是殿下您,不知道看上了哪宫的小宫女?或者是嬷嬷?本宫可以替你到太后面前说上一说。” “……”漠王的目光深了深,眼底深处翻涌出一片浓黑的颜色,像是有无数的往事从遥远的从前浮现,错开了时空。 “怎么?殿下不好意思说出口?方才笑得可是欢快呢。”冷可情语气微微带着讽刺,她可不管什么颜面,什么留情,她只知道这个男人居心不良,以前的那些事关重大,自己和容卿只能假装不知,心里生着闷气,这次撞上了,还不好好用嘴巴出出气? “情妃娘娘说笑了,”漠王收了扇子,眸子也垂了下来,不知看向何处,语气淡淡道:“人都说后宫如同深牢鬼窟,最是能够改变人的性子,情妃娘娘的变化……倒是让本王意外得很。” 冷可情的眸子微微一眯,“变不变得无所谓,真性情便好,最怕揣着人心让人猜,殿下说是不是?” 第四十九章 对阵老狐狸 漠王抬头看了看冷可情,眼底似乎有一瞬间的复杂意味飞快闪过,他短促的笑了笑,“娘娘说得是。” “噢,对了,”冷可情想了想,“皇后娘娘有了身孕,现在后宫上下一片欢庆,莫不是殿下也得到了消息,是来贺喜的?” 冷可情自然明白漠王不会是贺什么喜,她总是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漠王和皇后之间,那证据的最后归属,这其中的意味着实让人觉得深思。 “皇后娘娘之喜,自然是天下之喜,不过,本王的消息还没有那么灵通,若不是情妃娘娘您告知,本王还不知道,如此说来,本王该回去准备贺礼了。”漠王神色平静的说道。 冷可情点了点头,“记得要准备一份大礼,这可是皇长子,还是皇后娘娘所生,金贵得很,太后都下令了,让太医院全力护航,直到胎儿出生。” “是……多谢娘娘提醒。”漠王说道。 冷可情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乌发在他的身后轻轻飞扬,像是一条条扯开的丝绸,在阳光里他的背影挺拔如玉树,果然是美男一枚。 冷可情冷冷笑了笑,美又怎么样?心肠不好尽做些下贱之事再美也是无物,她也转身向着容卿的上书房而去。 她转身不久,漠王便回过头来,看着她提着裙子,步态轻盈,像是一只在空中翻飞的花蝴蝶,轻轻挽着的长发在脑后飘摇,像是从他身边掠过的水流。 他的眸光深深,眼底的神色不明,片刻,他转过头去,一向有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浮现几分冷峻之色,他在心中暗暗想道:“一定要夺得皇位,哪怕什么也不为,只是为了……冷可情。” 冷可情刚刚踏上上书房的台阶,便感觉到有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丞相慕容晋刚从上书房中走了出来。 他站在那里,脸色沉冷,像是一块石头雕塑。 冷可情一见这个老狐狸,比看到漠王还怒火三丈,这个老家伙,趁火打劫,要胁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算什么英雄好汉?更可恨的是,居然还拿这事不断的威胁太后,简直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慕容晋迎着冷可情的目光,心头不由得跳了跳,他从未将冷可情放在眼中,他从未觉得,这么一个小小的冷可情能够翻起什么风浪来,别说是一个痴傻之人,就连太后和皇后他都不曾真正的放在眼中。 只是……眼前女子目光遥遥逼来,眼睛清亮,灿若星辰,冷如千年的冰潭,那双眸中似乎能够射出利刃之箭,让他不由得微微皱眉。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女儿曾经说过,冷可情的痴傻似乎大好了,而且这一次被打入冷宫就是和这个冷可情有关,虽然几番周折,最后被送到了暴室,但是也被降了一级,比起这个冷可情来低了两级。 想到当年之事,这个冷可情可是清楚看到的,虽然当时她不过是个孩子,但是谁知道她现在还记得多少? 如今亲眼看到冷可情的眼神,他的心中,起了杀机。 他不知道的是,冷可情的心中也早已经动了杀他的念头。 冷可情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而来,她脚下的裙摆如一朵朵盛开的花,她昂头挺胸,雍容大气,眉眼间的傲然之气更是让她不怒而自威。 她声音清朗,“丞相大人,你是否这段时间太忙,以至于忘记了规矩?” 慕容晋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虽然不愿,但此时是在上书房门前,只能干笑了一声,施了礼道:“老臣见过情妃娘娘,不是老臣忘了规矩,而是老臣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娘娘您,一时之间愣了神,还请娘娘见谅。” 冷可情听得清楚,这个老狐狸是说这个地方她不该来,她并不恼,只是轻轻一笑,唇边的笑意如冬日里的冰凌花,“丞相说得是,不过这人生之路百转千回,谁能够知道一定会在哪里在遇到谁?比如本宫也从未想过,暴室那种地方会与一个妃嫔扯上什么关系,可如今,它就是扯上了,你说,这算不算这暴室有福分?” 慕容晋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他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吟了片刻,“娘娘的话有意思,人生之路千回百转,说不定会在哪里就遇到了谁,只是……这人生还长得很,人人会活得长久,不知道……下一次老臣与娘娘相见,会在何处?” “噢,这个简单,”冷可情淡淡接口道:“等到下回,便自见分晓了。”她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道:“老狐狸,你最好别期待什么下回,说不定下一回就是你的死期了。” 慕容晋微微冷笑,拱了拱手说道:“老臣受教了,先行告退!” 冷可情看着他的身影匆匆走远,轻轻冷哼一声,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问道:“痛快了?” 冷可情转头看向身后,容卿的脸上隐约有一点笑意,正看着她,她清了清嗓子,“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才。”容卿道。 冷可情打量着容卿,他的脸色正常、神情正神,总之是看不出什么异常,难道说……皇后的胎没有什么特别? 察觉到冷可情的目光,容卿微微挑眉道:“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边说着,一边拉了她进了上书房。 “那个……”冷可情思索了再三,“皇后的事,你知道了罢?这种事应该先向你报喜的。” “报喜?”容卿的眸子微微一缩,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你去看过她了?” “嗯,”冷可情点了点头,“我是和母后一起去的,她那里热闹的很,另外……她说她的身孕还未足三月。” 冷可情强调这一点的意思是,自己那个时候还没有“来”呢,所以并不是特别的清楚,想帮也是爱莫能助,关于时间的问题,还得他自个儿好好想想。 容卿却好像会错了意,他侧首看向她,目光清亮透出热度来,像是隐约有两团小火苗跳动,“怎么?醋了?” 冷可情愣了愣,觉得这古人的思维还真是总和自己无法在一条线上,她翻了翻白眼,“我醋什么?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又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她还没有说完,容卿突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怀中一带,温热的气息就萦绕在她的鼻尖,“朕说过,这后宫之中的女人,不会有朕的孩子,当然……朕也记得,你是一个例外,可惜,你还不愿意与朕……” “那个,你的意思是?”冷可情打断他的话,却依旧感觉到脸上的温度慢慢升了起来,心跳的频率也有些加快,她在心中暗骂自己,这个时候犯什么花痴?她挣了挣手,容卿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朕的意思不够清楚?方才皇后已经派人请了旨意来,她要去护国寺中祈福,朕没有理由不同意。”容卿的声音微哑,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拢着她耳边的发。 冷可情瞪圆了眼睛,“难道说皇后她……”她把后面的话狠狠的咽了回去,那一口气在肚子里抽得千回百转,我的天啊——这冰块脸皇帝的忍耐力也太超出常人了吧,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居然还在这里波澜不惊,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看着容卿的眼睛,好像还从未这样近距离的认真看过,他的眼睛长得极黑,像被冰凌包裹着的乌玉,亮而冷,让人看着看着,便觉得像是置身于散尽了星辰的黑夜,心中有深深的凉意,那股无形的压力与逼迫便刹那间冲来,这应该就是帝王的威严之力吧? 只是,现在他的眼中却像散去了这股威严,隐约有淡淡的笑意,声音荡在她的耳边,“她如何,朕心中已经有数,这次去护国寺,恐怕祈福之事是假,另有目的是真,朕的隐忍从来不是白受的,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轻轻,甚至还有隐约的淡淡笑意,像浮云轻柔的飘过,只是越是这样,冷可情越能够感觉到他的语气森森。 是的,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入夜,京城的街道上依旧繁华,那些挑起的灯笼在夜色中远远望去,如一串串飘浮在夜空中的珍珠,闪闪的发着亮光。 街道上的夜市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吃过饭闲着无事的人大多走上街头走走逛逛,人来人往,一派繁荣景象。 一辆马车从一座府邸中驶了出来,与其它人相反的是,没有驶向人多热闹的夜市,反而专走那些漆黑的小路,马车前面的气死风灯飘来荡去,闪动着明亮的光,只是灯笼上空白无一个字,看不出是哪府的马车。 马车东拐西绕,终于在一座府第的后门前停下,马夫从车上跳下来,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很快,有个门子从里面开了门,看了一眼门外的车夫,有些不耐烦的问道:“找谁?也不看看什么时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块令牌递到了他的面前,把嘴里的话堵了回去。 第五十章 暗夜交易 门子吸了一口气,看了不远处的马车一眼,急忙低声说道:“您稍等。” 马车里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月色微凉,天边的星闪着晶莹的光,似镶嵌在苍穹上的碎钻,俯瞰着大地。 树影摇摇,枝叶在微风中轻轻的摆动,在马车的车帘上投下淡淡的浮影,远远的似乎听到隔街传来的热闹之声,和这里的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不是一个世界。 “吱呀……” 后门再次打开,一个提着袍子快步而来,他一边走着,眼睛一边瞄着四周,目光锐利似刀,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丞相,慕容晋。 慕容晋来到马车前,施个礼,低声说道:“慕容晋有失远迎,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车帘被人从里面用一把扇子挑开,扇骨用冷玉雕刻而成,在月光下闪着莹莹的光,那只握着扇子的手也如玉一样洁白,那人微微起身,乌发滑落肩膀如水散开,那双桃花眼微微含笑,似天边的流星一闪,拢入了眸中。 “丞相说得哪里话,是本王唐突,冒然到访,不知可打扰了丞相?”漠王下了马车,淡淡一笑。 “不敢,不敢。王爷里面请。”慕容晋急忙也笑了笑,伸手臂微微侧身头前引路。 漠王随他进了后院,月光下的丞相府后花园更添了几分情致,几树繁花散发出怡人的芳香,流水潺潺,叮咚作响,似乎一曲调皮欢快的曲子,让人心中不由得一松。 造型别致的亭子在夜幕中如一幅静静展开的画,夜风拂过,亭外的枝条轻摆,似舞女在亭边悠然起舞。 漠王的扇子击打着手心,赞叹道:“都说丞相府的后花园景致怡人,特别是到了夜间,别有一番风趣,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慕容晋拱了拱手,“过奖,过奖。”他转过头去一边引着路,一边思付:自家的花园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 一路前行,慕容晋把漠王引进了一处幽静的院子,小院不大,但胜在景色别致,又远离嚣闹,漠王点了点头说道:“丞相深知我心。” 慕容晋笑了笑没有答言,回头吩咐人准备好茶,然后又让一干人等都退了出去,他心中明白得很,漠王深夜到访,定是有事。 漠王端起茶杯闻了闻,赞叹道:“果然是好茶,香气扑鼻,茶色清亮,早听说丞相是懂茶之人,看来在这方面本王还应该多多讨教才是。” “下官不过是闲来无事多品尝罢了,哪里算得上是懂茶之人?”慕容晋看着漠王的眉目掩在热气里,心中的疑惑越发的深浓。 他贵为一国丞相,和这个漠王的来往并不多,当年容卿年幼时登基,最大的竞争对手也是这个漠王,虽然这些年漠王一直像是不管朝政的模样,但是在官海沉浮多年的他却是深知,对于权力的欲望,从来不是说放手就能够放手的,特别是对那些与权力顶峰只差一步之遥之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漠王不再答话,抿了几口茶,把茶盏端在手中,轻轻的抚着,他的眉目遇在烛光里,美得像是一幅画。 “丞相大人,你觉得容卿如何?”半晌,漠王开口,而且语出惊人。 慕容晋的心都被他的话惊得跳了跳,屁股像是被针毫无征兆的扎了一下,从椅子上“唰”的站了起来,站到一半,又慢慢的坐了回去,他看着漠王,“王爷怎可直呼圣上名讳?”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何不可?”漠王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语气比眼神还要淡,像是天空中拂过的一阵风,飞快就没有了踪影。 “如此大不韪之事,下官……”慕容晋目光中有隐约的怒气,一脸正直的模样,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漠王的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刚刚喝过茶的唇越发的红润,像是一朵在夜色中绽放的曼陀罗,“大不韪之事?如果这都算大不韪的话……” 他的语调拉得很长,像一根长长的细细的透明的带着强大韧性的线,拉住了慕容晋的心,慕容晋看着他的神情,心中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漠王不会冒然到访,更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时候胡乱说话,莫非……他手中握了什么把柄? 慕容晋的脑海中首先闪过的就是自己和太后之事,有紧急的时候自己拿来威胁威胁太后还行,若是被其它的人知道…… 他的后背上突然渗出了冷汗。 “丞相大人,听说莲妃娘娘因为犯了一些错误而被关入了暴室?”漠王突然转移了话题。 “正是,”慕容晋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掌握了什么,只能谨慎小心的步步为营,不敢随便多说一个字。 “真是可惜,”漠王嘴里说着可惜,他的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手支在下巴上,姿态风流,脸上却没有一丝“可惜”的模样,“后宫女子众多,需要经历多少算计才能一步一步走到皇帝的身边?莲妃娘娘这些年也是承了丞相大人您这个好父亲的恩,才能如鱼得水吧?” 慕容晋的眉心微微一皱,他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膝盖上,一言未发。 “本王前两日派人去看过了莲妃娘娘,娘娘虽然人在暴室,但也是十分挂念丞相大人,娘娘与丞相父女情深,还真是让本王感动。”漠王的语气就像是真的在闲话家常,但是在慕容晋听来,却是如雷声阵阵响在耳边。 慕容晋的脸色微微一白,他抬头看着漠王,对方却只是笑吟吟的,眼中的光芒闪动,灼灼的盯着他。 慕容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王爷,有话不妨直说,老臣算是两朝元老了,为容家的臣自为忠心,王爷若是有什么吩咐,不妨说来听听。” 漠王坐直了身子,玉扇敲在掌心,“啪”的一声响,“痛快!丞相大人,你说得是,你是容家的臣,你应该不会忘记,本王也姓容吧?” 慕容晋虽然心中有些准备,但是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由得一惊,他的眉梢一挑,“王爷此话究竟何意?”他说话间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 漠王微笑却不语,只是一双眸子晶亮,一眨不眨的盯着慕容晋。 慕容晋的心越跳越快,他心中不是没有算盘的,他现在贵为丞相,虽然仗着之前的势,再加上容卿年少,有些嚣张,但是这些年过去,他自问收敛了不少,何况容卿的势力渐大,位子也越来越稳,虽然年轻但是城府极深,他一年年老去,保住丞相之位,保住自己的女儿不是很好吗? 他抿了抿嘴唇,端起桌子上的茶来,低声说道:“今夜的夜色不错,下官梦中居然梦到了漠王殿下,想来心中思念,来日若有空时,定当去王府拜望。” 端茶送客,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何况……他的话里也说得很清楚,今天晚上他并没有见过漠王,一切不过是梦境而已。 漠王听到他的话,嘴角的笑意愈深,他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收了扇子,一手入怀,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布包来。 慕容晋微微抬头,看着他的动作,看到那个布包一层层随着他的手指跳动而翻开,里面露出一张隐约带血的文书,还有一只玉手镯。 文书上他自然不知道写的是什么,而那只玉手镯他是识得的,他的眼睛睁了睁,想要看得再清楚些,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几分。 烛火跳动,房间里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下来,一霎间,似乎只听到慕容晋紧张的呼吸声,他的眼睛里只看得到那一只玉镯,玉镯温润,此刻在他的眼中却像是毒蛇猛兽。 漠王的收收回,挡住了他的目光,“想必……丞相大人已然知道了这是何物?” 丞相府中做着交易,冷可情那边也没有闲着,她正准备着明天随容卿出宫,算起来这是自己到了这个异世之后第一次走出这座皇宫,心中还是有些兴奋的,这座皇宫死气沉沉的不说,还处处都是阴谋诡计,她虽然不怕,但也着实烦的很。 她骨子里是向往自由的人,还是外面的宽广天地比较好,好吧……虽然这次只是去距离皇宫不远的护国寺。 冷可情和容卿商量好了,明天悄悄跟着皇后去护国寺,看看她究竟想搞什么鬼,自从上次知道了皇后的真面目之后,冷可情觉得这个李皇后比那个愚蠢的慕容莲难对付许多,这个女人善于伪装和隐忍,要想把她治服,还要抓住她的软肋才行。 窗外月光清亮,银色如水笼罩着大地,星辰闪烁,浩瀚的银河在漆黑的苍穹中炫丽的铺了开去,一望望不到边。 冷可情坐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感受着从窗子里掠进来的风,看着那璀璨的星空,不由得想起之前还未穿越时自己总是活得匆忙,忙着接任务,忙着做任务,忙着收钱,周而复始。 估计那些钱会一直躺在原地了吧?现在想想,自己一路匆忙着挣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等到自己回去的时候,随便捞上两件东西带走,也可以价值连城吧? 第五十一章 共枕眠 冷可情正坐在那里想着她的“发财梦”,突然看到门口处有一个人影,她浑身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目光也灼灼发亮,“谁?” 那人影被她发现,也不再沉默,慢步走了出来,他袭一身玄色长袍,袖口和下摆绣着暗金和银色的龙纹,在暗夜中闪着光。 冷可情一见,翻了翻白眼隔着窗子喊道:“不声不响的,想要吓死人吗?” 容卿大步进了屋内,眼角的笑意在烛火中分外清晰,“没什么,看到某人发呆,不敢打破,万一一打破的话又回到原来的……那个状态可怎么好?” 冷可情磨着牙,心里突然想,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穿回去了,那么现在的这副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子?还真是……不太好说啊,万一,啊,不是万一,而是自己在现代社会的那副身子早已经化为灰飞了,那自己的魂魄该穿去哪儿呢? 想着那些“孤魂野鬼”的荧幕形象,她不禁吞了吞唾沫。 “你怎么了?”容卿看着她微白的脸色,微微皱眉,坐在她的身边关切的问道。 “呃……没事,只是像你刚才说的,又差点傻回去。”冷可情开了个玩笑,清了清嗓子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怎么不去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出门。” “对啊,朕就是来休息的,”容卿抬手摸了摸后颈,“看了一天的折子,很累,今天晚上真是要好好休息一下。” 冷可情的脸都快要绿了,像是一颗行走的菠菜,“喂,你……你要在这儿休息?” “怎么,朕刚才说得不够清楚吗?”容卿的脸上浮现几分讶然之色,心里却是在偷笑,笑话……以为朕真的是傻子吗?还是会像那些酸腐的书生一样?乖乖的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除了耐心的等待之外,必要时的“攻击”也很重要,嗯,对,很正确。皇帝大人心中便是如此想的。 冷可情抽了一口气,好吧,整座皇后整个国家都是他的,人家想在哪里就在哪儿,但是,他总不会分身术,既在这儿又在那儿吧? 她指了指自己的床,“你确定要在这里?” “当然,朕绝无虚言。”容卿脸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冷可情忿恨的回到了床边,一手抄起被子,一手捞起枕头,弯着腰头也不回的说道:“好吧,我比较大度,既然你决定了,床就让给你好了。” “你要去哪儿?”容卿看着她,眼角有隐隐的笑意。 “去换个房间,反正这里的房间有的是。”冷可情把被子和枕头抱在怀里就要走。 “既然你决定了,那好吧,”容卿点了点头,只是他脸上有几分愁色,话语间也有些吞吞吐吐的。 这副样子看了真是让冷可情受不了,她挑眉问道:“你又怎么啦?” 容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没有什么,只是朕有几分顾虑,你知道的,皇后明天一早就要启程,那个时辰天刚蒙蒙亮,朕是担心,若是朕睡觉醒来,以为是在自己的殿中,急忙穿了衣服就去追赶,而忘记叫醒你,那可如何是好?” 他自顾说着,像是没有看到冷可情那越来越难看的脸,“不过,应该不会,万一朕没有睡得迷糊呢,没事的,你去吧,时间不早了,快去睡吧。” 我还睡什么睡啊……冷可情在心里大叫,她抱着被子枕头挺在那里,容卿却不再理会她,伸了个腰,打了个吹欠,从一边的一个衣柜里拿出一套男式的寝衣和一双便鞋,冷可情的眼睛越睁越大,这……这……自己的房间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些男用的东西? 她自然不知道,这是每个妃嫔的宫中都备着的,方便容卿去留宿的时候穿的,她又没有东翻西翻的习惯,对这些古代的衣服也没有什么兴趣,自然没有发现过。 看着容卿那无所谓的模样,听着他刚才所说的话,想着自己明天一早若真的被他给甩下,冷可情咬碎了牙咽回肚子里,把手中的被子和枕头放到美人榻上,“那我就在这里好了。” “噢,也行,随便你,”容卿手里的动作根本没有停,轻轻一甩手,那件玄色的长袍便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稳稳的落到了一边的衣架上,“只是忘了告诉你,朕的眼神有些问题,是小的时候就留下的隐疾,在黎明时分只看到距离自己两米以内的东西。” 他说罢,眼风扫了扫美人榻,似乎在目测距离,那眼神摆明就是告诉冷可情,这距离可超出两米了。 “……”冷可情弯着的腰还没有直起来,握着被子的手还没有松开,她又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 她侧首看了看已经脱去了外袍的容卿,他正在脱中衣,“唰”轻轻一声响,丝绸滑落的声音,随后露出精致的线条和小麦色的肌肤,在烛火中闪着幽幽的光。 冷可情急忙回过头去,眼睛似乎热了热,像是被刚才的光给灼了灼,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脑子里却不时的想着之前的那个画面,她轻轻的呼了呼气,调整了呼吸道:“那你说……怎么办?” 话出一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明明调整了呼吸的,还是有一点点的抖和哑,她急忙掩饰的清了清嗓子。 容卿的眼睛里的笑意荡了开去,似乎一波一波的纹,荡出温暖的弧度,“朕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是把情况据实相告,朕是君子,不想骗你。” 去你的君子!冷可情在心里重复了一万次,恨恨把刚放到美人榻上的被子和枕头又拿了回去,“那,不就是睡一晚上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你说的,你是君子,应该记得之前是怎么说好的吧?那个……反正,好自为之吧!” 她一边说着,直接甩掉了鞋子,也不脱衣服,拿起薄被自己一裹,裹成一个蚕蛹的形状,正想滚到床里面去,后来又一想,滚到里面去挨着墙,反而更被动,她扬了扬下巴--她此时也只有头还在外面露着了,“快点睡,你在里面。” 容卿微微震惊的看着她的形象,也不再多说什么,麻利的换好了寝衣便去了里面,冷可情转过头去,眼角却依然瞄到他修长有力的腿,突然觉得……自己裹成这样有点热。 她闭了闭眼睛,不管了,反正热点总比那什么强吧?看到容卿已经躺好,她也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把自己滚到了最边上,背对着容卿。 容卿看着躺在那里的娇小的身子,浑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头,乌发被她弄来弄去有点毛了,他微微笑着,慢慢伸出手去,很想抚抚她的发。 手到了一半又停住,上次与她缠绵的时候她是身中了毒,再前一次她把自己给打晕了过去,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都清醒的时候这样躺在一起。 他不想惊吓到她。 容卿收回手,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那些所谓的什么“隐疾”之类自然都是骗她的,不过就是想着和她一起躺一躺罢了,这样纵容着她,不知道最后……她会不会发现自己的心? 前面的人僵着身子,似乎很紧张的样子,容卿嘴角笑意浅浅,他竖起手掌,对准了冷可情的后背,隔着一段距离输送着真气。 冷可情躺在那里,耳朵却一直支楞着,像是一只受了惊却不得不和大灰狼在一起的兔子,眼睛紧紧的闭着,却不敢睡着,身上的肌肉和神经都紧绷着,她在心里感叹着:这样睡觉……真是累啊…… 然后,又感觉是真心热。 这被子也不厚啊,这个季节正好,何况之前自己一直是盖这床被子的,也没有感觉到热,莫非是自己裹着太紧了?或者是……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小麦色的肌肤和精致的线条,然后又在心里骂了自己无数次,却发现不但于事无补,而且还越来越热了。 她仔细的听着身后的动静,呼吸均匀,并没有什么异常,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好像古代人都比较重承诺的,特别是君王,不是讲究什么一言九鼎吗?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发出一些小动静,仔细的听了听,后面还是很正常,她飞快的转了转头,发现身后的容卿轻轻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落,一副睡着安然的模样。 她不敢多看,只是想确认一下他睡着了没有,看这样子,果然是睡着了,她呼了一口气,把紧裹的被子松开了一些,好像不像刚才那样热了。 她慢慢的在被子里动了动手脚,身子不僵硬了也便不那么累了,她的这些动作刚做完,感觉好像那股子热气又上来了。 懊恼的摸了摸脸,脸都有些热了,额角有微微的汗,真是见鬼了,怎么今天晚上感觉这么热?她犹豫了一会儿,再次转过头去看了看容卿。 容卿依旧睡着,睡颜安稳,像是用玉石雕刻出的人,冷可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家伙睡着的时候就没有了那股子逼人的气势,也没有了冷冰冰的样子,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吸引人一些。 第五十二章 暧昧穿衣 冷可情的这个念头刚刚冒了出来,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个时候想这些干什么? 她转过头去,又挣了挣被子,最后动了动,胳膊也伸了出来,另一头脚也冒了出来。 容卿把她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眸底深处的笑意越来越浓,他往冷可情的身边滚了滚。 冷可情刚刚松下神经来,就感觉身后的人动了动,立即就又紧绷了起来,她支着耳朵,没有回头,仔细的听着动静。 半晌,再没有其它的。 她松了一口气,想着谁睡觉的时候也不会像挺尸似的一动不动吧?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大惊小怪,就一夜,为了明天能够出皇宫看看,熬一夜就熬一夜吧。 她的气刚松完,忽然觉得身上一沉,她差点翻身跳下床,强压下心中的冲动,仔细一看,原来是容卿的手臂搭到自己的腰间了。 他的手骨节精美,手指修长,指甲修整的干净整齐,在烛火中有玉般莹润的光,只是冷可情现在可没有心情欣赏,她犹豫再三,思考着到底是这样麻烦多还是把这家伙叫醒麻烦更多,最终还是决定,不吵醒他。 她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他寝衣的袖口,慢慢的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移了开去,她刚转过过,容卿的身子滚得更近了一些,额头抵着她的后背,手再次搭上她的腰间,冷可情闭着眼睛咬了咬牙,正想要忍无可忍的发作,只听容卿嘴里嘀咕道:“冷……” 冷可情一愣,冷?这是什么节奏?自己刚才热得要死,这家伙居然说冷?难道是发烧了?她忽然想到容卿有时候会出现另一个人格的事,心中一惊,家伙不会在这里发作了吧? 她急忙转过身,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温度还算正常啊……她努力回想着在现代社会的时候曾经看过的关于性格分裂的介绍,无奈那个时候自己也是偶尔看到,觉得有意思才看了那么几眼,根本谈不上什么了解。 容卿感觉到她的手软软的,在自己的额头轻轻抚过,像是一片轻柔的羽毛,像是一方柔顺的丝帕,像是一搂清凉的风…… 他努力克制自己想要握住她的冲动,感受着她想推开自己又有些犹豫的矛盾心理,她的身子是那样的软,鼻尖处是她的淡淡香气,她温热的呼吸就在不远处,甚至还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声…… 一切似乎都远去,窗外的风声、树叶沙沙声、虫鸣声,所有的所有,都慢慢的远去,耳边和感官里只剩下和她有关的一切。 容卿轻轻的拥着她,刚开始心中那些的逗弄的想法也渐渐淡去,他觉得自己此刻心中无比的安静,身上的每一寸都放到最轻松的状态,没有算计,没有阴谋,什么都没有,天地之间最珍贵的东西尽在自己的怀中。 他此刻安静着,冷可情可急得抓耳挠腮,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直在弄醒他和不弄他之间徘徊。 突然,眼前一亮,终于急中生智,计上心来,烛火中她的那双眼睛灼灼放光,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容卿闭着眼睛,正享受着此刻的美好,突然觉得有股恶风不善,心中一惊,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脖子上一痛。 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女人……又打自己给打晕了。 冷可情长长呼了一口气,她抬手拍了拍容卿的肩膀,确定他确实晕了之后,不由得感叹自己就是聪明,这一招最利索,直接打晕,不用担心他醒过来人格分裂,也不用再忍受着这该死的热气。 她抬手毫不客气把容卿推到了床里面,一把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连呼了几口气,起床又喝了一杯茶,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在暗中的爱因斯坦和米开朗基罗默默的转过头,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对方对圣上的无比同情,啊,啊,啊,皇上啊……这都是您之前对贵妃娘娘毫不关心的“报应”啊! 他们奉命暗中保护冷可情,也一直用这种借口来安慰自己,以便“偷看”这两位越来越奇葩的主子究竟如何相处,于是他们发现,这个新的女主子越来越让他们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他们正在暗中打赌,赌下一次还会发生什么奇葩事,忽然见冷可情推开了窗子,低声说道:“暗中保护,不是暗中偷窥,刚来的时候怎么说的?本宫才是你们的主子,为什么有人来不报?哼……记过一次!” 爱因斯坦和米开朗基罗的身子微微一晃,有没有搞错啊……这能怪他们吗?来的人是男主子,难道男主子要来看自己的老婆还得被人监视被人通报?那样的话,会不会死得更惨? 不过……这个“记过一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处罚程度?爱因斯坦想着自己之前一次的“记功”,心痛的想,不会功过相抵了吧? 仿佛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冷可情的声音冷冷的传来,“三次功抵一次过!” “……” 次日黎明,冷可情听到米开朗基罗在窗外发出的特殊鸟叫声,她睁开眼睛,知道时辰到了,起床换了衣服,束起了头发,收拾得差不多了,容卿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慢慢睁开了眼睛。 “哎呀,你醒了?”冷可情急忙走过来,关切的说道:“真是吓死人了,你昨天晚上是怎么一回事?我一夜都没有睡呢,若是你再不醒,我都要去传太医了。” 容卿微眯了眼睛,脖子后面隐隐的痛让他清楚的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昏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他看着冷可情装扮整齐,面若桃花,眼睛放光的模样,哪里像是一夜没有睡的?又哪里像是急得要去传太医的?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难为你了,朕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恶梦,梦到有恶鬼扑身,还在朕的脖子上砍了一下,朕想要招架,奈何两条手臂都动弹不得,现在醒来还觉得隐隐作痛。” 冷可情干笑了两声,心中却在暗叫,你才是恶鬼!你是大恶鬼!不过想想总归是自己理亏一些,张了张嘴,也便作罢。 容卿起了身,冷可情在一旁等着他穿好衣服,可是,五分钟过去了,又一个五分钟过去了,皇帝大人依旧在那里穿衣,感觉着下一个五分钟又要过去,冷可情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说,你不会是不会穿衣服吧?” 容卿淡定的转过头,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愧色,一片坦荡荡的让冷可情觉得自己刚才的问话有些过分,正要弥补,只听他更加淡定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冷可情闭上眼睛运了一口气,想着这厮一定是自小衣来伸手,下到宫女,上到妃嫔,只要一抬手臂,肯定无数的女人争相为他脱衣穿衣,说不定人家会脱衣服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眼看着天就要放亮,冷可情看着他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钮扣和扔在一边的腰带,颤抖着手指走过去,恶狠狠的说道:“皇帝大人,请抬手!” 容卿顺从的抬起手臂,看着她垂首解开那些自己系错的扣子,又逐一的系上,他的衣服扣子都是上好的圆润珍珠,此时在他的眼中却不及她的嫩白指尖,修成水滴状的指甲泛着粉润的光,那指尖在自己的身上游走,虽然只是系扣子,他却觉得自己的血液似乎在无声的加快奔涌。 她的发束在白玉冠里,像男子那样束着发,乌黑的发,温润的玉,极朴素的颜色,却是惊艳的对比,像是盛开在宣纸上的墨莲,映入他漆黑的眼底,他微微吸了一口气,鼻尖似乎还有莲花的香气。 她为他系上腰带,双手环着他的精腰,那一刹那,他几乎要忍不住拥她入怀,这像极了一个相拥的姿态,但是他却生生忍住,生怕惊着了她,破坏了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情感和安静。 不过是瞬间的事,他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越过了千山万水,一路的跌宕起伏,终于来到她的身边,她却如同站在云端,躲在飘渺的雾后,让他不敢轻易的伸出手去。 “好了,”冷可情给他穿好了衣服,“终于可以出发了。” 容卿慢慢收回手臂,他的唇角泛起一丝笑意,眼底却闪过一丝落寞,“没关系,能追得上。” 冷可情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容卿紧随藏其后,伸手拉住她的手,冷可情回头望来,“干嘛?” “自然是要让你随朕来,朕知道如何出宫又快又不会被人发现。”容卿话音未落,便牵着她的手,跃上了屋顶。 冷可情觉得他说得也对,也便没有挣脱,由他牵着一路随着他,向着宫门的方向而去,远远的看到一支三十来号人的队伍正走出宫门,想来应该就是皇后的队伍了。 冷可情心中疑惑,皇后此次出宫定然有目的,怎么还会带这么多的人?不怕被人发现?她不知道的是,对于皇后的身份来说,这已经是少到不能再少的人数了。 第五十三章 护国寺 冷可情还在纳闷着,突然容卿低声说道:“看!” 冷可情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 霞光万道,瑞彩千条,她的心中突然就想到了这八个字。 只是瞬间的功夫,刚才还蒙蒙亮的天空,突然之间就浮现了一丝白。 只是那白也不过是刹那之间便变化了形状,突然间就慢慢涌动了起来,像是仙女舞动的雪白衣袖,随即那袖子又是一阵的狂舞,所有的颜色瞬间混合在了一起,所有的颜色刹那被揉合,被点亮,在眼前耀出一片金光。 那金光像是在云层里翻涌的金龙,耳边仿佛有万马奔腾,那片金光猛然一跃,向四周射出万缕如丝,射向无边的苍穹,仿佛帷幕终于被升起,露出一片清亮如洗的蓝。 巍巍皇宫,长长街道,万座民屋,此刻都笼罩在这灿烂的金色芒里,仿佛都披上了一层琉璃,折射出如仙境一般的光。 冷可情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屏住,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未看过日出,忙于任务奔波,她从未真正的去体会大自然的神奇和魅力。 她微着眼睛,仔细的观赏着这一刻的心潮澎湃和万丈霞光,而容卿却微微侧首,看着她。 她的肌肤如雪,光润如玉,第一缕阳光笼在她的身上,落在她的眉宇之时,让她灿若天女,他突然间便觉得心中的一切都被这日光照化无形,他的眼中,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站在这皇宫之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害怕已经跟随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孤独,想要留住这个时刻,留住她,和她一起站在云端,俯瞰天下。 他握着她的手,力度不由得大了大,突然想俯下头去,吻一吻她的脸,还未来得及实施,只听冷可情突然道:“你想捏死我?” 一切的美好刹那间如风随着这五个字远去,容卿的那颗心也在风中颤抖,他咬了咬牙,这个女人……煞风景真是一等一的好本事,他还真是想……捏死她啊。 “快走吧,皇宫已经走远了。”冷可情提醒道。 容卿忍下心中的一口气,牵着她一路跟了上去。 护国寺就是城郊的三十里处,这点路程对于容卿和冷可情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冷可情是第一次出宫,看着远处的苍山翠柏,还有大片的绿野,心情自然不错,深深的几个呼吸,感觉满腔满肺的都是新鲜氧气。 两个人时走时停,绿野和树尖上跳来跳去,皇后的队伍始终没有离开他们的视线,远远的看着护国寺庄严的庙宇,听到悠远的钟声,突然就觉得这山中似乎有了几分沉静之气。 冷可情看着掩映在树木之中的护国寺,皇后过来祈神的事情早已经通知了寺庙,现在庙门大开,一群僧众排列两边,中间站着一位身穿着袈裟的老和尚,远远的容貌看得不太真切,只看到那长长的白色胡须轻轻飘摆。 皇后下了轿子,轻步走到老和尚近前,不知道说了什么,互相施了礼,老和尚引着皇后向寺庙中走去。 冷可情问容卿:“她经常到这里来吗?” 容卿的目光淡淡,看不出悲喜,树木枝叶的影子轻轻笼在他的脸上,眼底似乎更深更黑,“也不算经常吧,只是月初、十五或者某些特定的节日会来这里上香。” 冷可情抿了抿嘴唇,不再多问了,看着皇后进了寺庙,随从的三十多号人也全部走了进去,她正要起身,容卿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随朕来。” 皇后来护国寺上香时大多都是上午来,下午便走,留宿的时候并不多,但寺庙中也为她留了房间,平时派人打扫,没有其它的人入住,护国寺本身就是皇家寺庙,虽然说其它的京城百姓也可以来上香,但是有资格走出后面禅房的人却没有几个。 方丈把皇后引到给她留的房间门前,“娘娘,请您先歇息片刻,老衲先去前面殿中准备,稍候时辰一到,便来请娘娘。” 皇后点了点头,“有劳大师。” 方丈不再多言,转身离去,皇后脸上的笑意顿时消退了许多,她的目光深深,落在虚空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宫女上前低声说道:“娘娘,清晨的风有些凉,奴婢扶您进去吧。” 皇后似乎叹了一口气,转身进入了房间之内。 房间里的东西都没有变过,也很干净,皇后走到椅子边坐下,手不由自主的抚在小腹上,眼神依旧有些空,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窗外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落在屋内,她的影子投在她的脚下,显得有些空寂。 时间不大,外面走进来一个大约在四十多岁的嬷嬷,对小宫女递了一个眼色,宫女立即退了出去。 嬷嬷反手关上了房门,走到皇后跟前道:“娘娘,老奴把他们都安顿好了,您大可放心。” 皇后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闷,“本宫最担心的不是他们。” 在后房坡不远处的一株茂密榕树上的冷可情眉梢一挑,这话里有话啊,最担心的不是他们,那最担心的是谁呢? “娘娘,您别担心,消息不是送出去了吗?”嬷嬷在一边开解道。 “但愿吧,”皇后转头看了看放在床边的包袱,“把东西拿出来,一会儿本宫要去上香,好好的为腹中的孩儿祈福。” “是。”嬷嬷说罢,转身走过去,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小木盒,样式精致,看样子像是一个首饰盒。 嬷嬷脸上露出笑意,对皇后道:“娘娘,您不必担忧,您的身子一向很好,这次又准备了如此丰厚的香火钱,佛祖一定会保佑您和小主子的。” 冷可情注意到嬷嬷的称呼,一般古人为了讨个吉利,虽然不知道孩子的性别,多半也会说“小皇子”之类,而不是说什么“小主子。” 莫非…… 她偷眼看了看身边的容卿,他依旧平静着一张脸,像是万年不变的模样,只是那眼底的冷意越发的深浓,像是流动的深湖之水,一寸一寸结成了冰。 她不禁微微抽了一口气,手臂轻轻的往一边挪了挪,距离容卿远了一点点,心中暗想,这个时候的男人都是准备喷发的火山,还是小心点好。 皇后接过首饰盒,慢慢打开,里面果然是珠光宝气,还有一叠厚厚的银票,“这孩子来得不易,本宫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生下他,无论如何,也要保他健康长大。” “是。”嬷嬷立即恭敬道:“小主子福泽深厚,有娘娘疼着,自然可以福乐安康。” 皇后的脸上总算是有一丝笑意,听到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主仆二人也便结束了谈话。 方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口颂佛号完毕道:“皇后娘娘,前殿内一切准备妥当,吉时已到,还请您移驾。” “本宫这便来。”皇后立刻起了身,把手中的盒子交给了嬷嬷,一起出了房门,随着方丈去了前殿。 冷可情看着下面空空的房间,对容卿说道:“她今天晚上会住在这里?” 容卿的脸上浮现几分不明的笑意,“正是,她请了旨,说要这里住上七天。” “七天?”冷可情有些诧异,想着之前皇后所说的话,言语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这么说来,她为自己争取七天的时间,恐怕也是怕有什么差错吧。 “要不要进去瞧瞧?”冷可情指了指房间道。 “不必了,”容卿摇了摇头,“她心细缜密,而且嗅觉算是灵敏,这禅房中除了寺庙里特用的香之外,并无其它的气味,若是我们冒然闯入,被她察觉反倒不好。” “也好,”冷可情点了点头,容卿所说有理,而且相对要比她更了解皇后,听他的自然没有错。 冷可情很好奇皇后来这里的真实意图,看她刚才的动作和眼神,倒是真的很在意这个孩子的,祈福应该也是真的,否则也不会添那么多的香油钱,不过,这祈福应该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她……是不是在这里等待那个让她怀孕的人? 只是这话在冷可情的嘴里打了几个转儿又被她吞了回去,容卿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但是做为男人,又怎么会一点都不介意?这种话还是不说为好。 她这番欲言又止的模样,此刻落在了容卿的余光中,他虽然没有正眼看向她,余光却一直在关注着她,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仿佛看到了她内心的小小心思。 她眼中的探究和关切,像是晨间的清泉混合着蜜糖,一点一点,落入心间,微凉而润润的甜,充斥着他多年来坚硬而冰冷的心。 阳光透过枝叶,在她的脸上投下点点的光斑,晶莹闪亮,她垂下的细密睫毛,微微颤动,似扫过他的心底,微微的痒,让他想要伸出手去。 冷可情却没有丝毫的察觉,她依旧看着下面,寺庙里很是安静,想来应该是今天皇后来寺庙中,其它百姓也都被回避了的缘故,庙中的钟声时不时的响起,回荡在这青山谷中,让人的心神安静了不少。 冷可情坐在树上,享受着清风和这片安静,目光眺望向远方。 第五十四章 山间斗嘴 层层的绿树在风中轻轻摆动,像是起伏的绿色波涛,远远的望去,山脉好像与天相接,绿树蓝天白云,一切颜色鲜亮的像是被水洗过,没有一丝的灰尘。 冷可情赞叹着大自然的美丽,想和容卿闲聊几天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肚子突然“咕噜”了一声,容卿轻笑了一声,“饿了?” “有点儿,”冷可情点了点头,“早上起来也不有吃东西,这都快中午了,也不知道皇后烧得什么香,居然这么久?” “皇家进香祈福时间都不会短的,”容卿从树枝上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唇间轻轻的吹了吹,立即有动听的声音从他唇间飘了出来,几分婉转,几分悠扬。 声音刚刚落下,冷可情还没有客气的赞叹两声,突然一阵微响,两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身形轻如燕,快如电,几起几落之前便到了容卿和冷可情的近前。 冷可情心中惊讶,这两个人一直跟在自己和容卿的身后?怎么没有丝毫的察觉?预感到今天这事儿会有损容卿的颜面,所以她并没有带了爱因斯坦和米开朗基罗来,看这两个人的装扮和身手,应该和他们一样吧? 两个人到了近前,从身后拎出一个食盒来,容卿接过,摆了摆手,两个人又转身离开,瞬间不见了踪影,整个过程一言未发。 冷可情几乎要以为这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树尖晃动,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除了容卿手中精致的食盒,和里面喷香的吃食。 “走吧,在附近找个地方吃点,她不会那么快的。”容卿说着,拉了冷可情转身就要走。 冷可情对刚才的那一幕着实佩服,更佩服的还是容卿训练手下的方法,她本身之前也是组织的,但是那些雇佣兵也只是因为某个任务临时搭档,而且个个都傲气自负,目空一切,看别人就跟看着个蚂蚁似的,像容卿的手下那种完全不用语言交流的默契和配合,让她十分十分的惊叹和赞赏。 她心中好奇,想要问一问,琢磨着措辞,被容卿一拉,不知道怎么的,话一出口便成了“你那些手下都是哑巴吗?” “?”容卿诧异的看着她,怔了怔明显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什么……意思?” 冷可情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干笑了两声,“没什么,开玩笑,开玩笑。” 容卿看着她的目光突然一深,那双眼睛的亮度似乎暗了暗,他转过头去,没有再说什么,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把那几碟吃食放在上面。 冷可情不知道他刚才想到了什么,但是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了,至于这么小气吗?她有些疑惑,突然想到自己身边的维多利亚,又想到她变成哑巴的原因,她猛然意识到,也许是……皇帝大人误会了? 她走过去,磨蹭着坐下,看着那几个碟子,五香酥鸡、水晶包子、清蒸鲫鱼、凉拌肘花,还有一个小小的汤盅。 看似很简单其实很花功夫菜,她还发现那个水晶包子,那皮晶莹透明的果真和水晶一样,还能够清晰的看到里面的馅里没有葱花。 冷可情的心头涌出几分愧疚,这几样都是她爱吃的,而且她不喜欢馅里放葱花,这些习惯她没有说过,但是这几样东西却同时出现,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那个……我……”冷可情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她刚才的话的确是无心的。 “你不用解释什么,也不用有什么愧疚,很多事情是朕做得不够好,或许……”容卿一边递给她筷子,一边顿了顿,他的睫毛轻轻抖动,像累极了的翅膀,“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冷可情本来就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被他这一顿抢白,更不知道怎么张嘴了,只好把满腔的愧疚化成了吃东西的动力,筷子快狠准的朝着那几碟菜夹了下去。 时间不大,碟子空子,包子没了,汤一滴也没有剩下。 碟子装进了食盒,容卿又从怀里抱出一样东西来,双手一抖,展开来往石上一铺,“休息一下吧。” 冷可情瞪大了眼睛,这家伙准备得是不是太齐全了一些?不过,现在好像也不是休息的时候啊,看出了她的顾虑,容卿道:“没关系,你先休息,朕去看着,一会儿你来换。” “也好,”冷可情觉得现在气氛有些尴尬,便点头同意,躺在上面看着一方蓝天,享受着微风,的确很是美妙。 容卿身上的清冽香气在风中也更浓了一些,他的衣袖轻轻一摆,像是要走身去上面盯着,冷可情突然觉得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眼皮越来越沉,在合眼之前,她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冰块脸皇帝居然点了自己的睡穴!不就是不小心说错了句话吗?他也太、小、气、了! 容卿看着她的睡颜,不自觉的挑唇笑了笑,这个时辰有谁会从山路上来寺庙中?要来也是晚上来,他之所以带着她大早上的跟过来,也不过是想着和她多在一起一些时间罢了。 她刚才的话……应该是无心的,他相信她,也看出她后来的愧疚,只是,越是无心说出出来的话,有时候越是真心的,想必自己把维多利来毒哑那件事情对她的影响很大。 他慢慢叹了一口气,很快消散在风里,阳光透过枝叶落在他的眉间,映着他浓黑的眼神,他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冷可情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她还未睁开眼睛意识还不太清楚的时候,便大概的回忆了一下睡之前的事情,当耳朵里的风声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她霍然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是的一片深蓝色的苍穹,夕阳已经下了山,只有模糊的一轮影子,另一边的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天边的星辰也慢慢淡出了头。 她立即坐直了身子,站在树下的容卿回过头来,“你醒了?” “你搞什么鬼?”冷可情跳下了石头,看着暗下来的天,“我居然睡了一下午?” “朕也在想,你怎么这么能睡,还正在担心你是不是这一觉醒过来又变得……和从前一样了呆呆笨笨了,现在总算是放心了。”容卿面不改色的说道。 冷可情磨了半天牙,冷冷一笑说道:“哼,到底是我能睡还是有人暗下手?真是不光明磊落,一点儿也不是君子所为!” “朕是君,”容卿的神色愈发淡定,“不是君子。” “……”冷可情闭了闭眼睛,把那口气咽了下去,在心中安慰自己这是在外面,等到回去了再说,一定要找机会好好的收拾他,一而再这样被坑,这还得了! “你倒是放心,谁也不守着,万一……”冷可情指了指寺庙的方向,话还没有说完,容卿望了望天空说道:“当然放心,皇后今天来寺中祈福之事满朝文武都知道,而且,这庙中也不再接待其它的香客,自然不会有人大摇大摆的大白天的前来,要来也是晚上,走后门。” 冷可情觉得他说得在理,正要点头,心中刚压下的那口气突然就升腾了起来,再也压不住,她上前几步,恶狠狠的露出整齐的小白牙,瞪着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早就知道了?那么,你早上不让人睡觉、不让人吃饭,跟着皇后跑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你不要告诉我说,你不认得来护国寺的路!” “朕当然认得,”容卿垂着眼睛看着她,她鼓起的腮帮子像是一条吐着泡泡的小鱼,那双眼睛里光芒四射,像是天边的星辰,“不过,朕记得是你把朕叫起来的,给朕穿好了衣服,朕本来不想这么早的,是你再三催促,为了你着想,朕就勉为其难带着你来了,”他说着,又淡定的加了一句,“连朝都没有上。” “……”冷可情觉得自己的脸现在用“狰狞”来形容最为合适不过,虽然她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是从容卿只双淡定的眼睛中,她可以看到自己小小的影子。 偏偏他这样淡定,反衬着她愈发像个跳梁小丑。 冷可情觉得自己忍无可忍,根本忍不到回宫去了,她沉默了片刻,突然狠狠的往上撞,容卿根本想不到她会有这么一招,距离又近,一时间根本无法躲开。 “砰!”一声,冷可情的头撞到了他的胸口上,这一下的力道很大,他往后退了两步,身子撞到了身后的树上。 “啪”的一声,一只被废弃了的鸟窝掉落下来,落到了容卿的头顶上,稳稳的扣在他头顶的玉冠上。 他瞬间石化。 冷可情若无其事、面无表情的道:“噢,抱歉,刚才一不小心,梦游了。”说罢,转身向着寺庙禅房的方向慢慢走去。 她想着容卿身穿锦袍头顶着鸟窝的模样,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肩膀抖动越来越厉害,最后还是笑出了身来。 轻笑声伴着身后的磨牙声,一字一字清晰入耳,“冷、可、情!” 第五十五章 学学技术也不行? 冷可情看着容卿第N次摸了摸头,又闻了闻,她实在忍不住了说道:“都说了那个鸟窝是被鸟儿废弃的,根本没有鸟粪……” 她后面的话被容卿的眼神给瞪了回去,咬了咬嘴唇,忍住了笑意别开了目光。 此时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冷可情刚才又饱餐了一顿,容卿的手下送来了烤肉,看样子像是在山里打的野味,味道超级赞,不过容卿几乎没有怎么吃--他光顾着方才头顶上的突出事件了。 冷可情肚子里大笑,嘴上吃得不亦乐乎,若不是还有事情在身,她都想喝点酒了。 此时天空中的星星密密的挤满,争先恐后的探着头往人间瞧着,冷可情觉得容卿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得心理疾病不可,她忍着笑,指了指天上的星说道:“你知道那个是什么星座吗?” 容卿抬眼望了望,淡淡道:“北斗七星。” “我知道是北斗啦,你知道它的另一个名字吗?”冷可情眨巴着眼睛,强忍住自己的目光不去看向他的头顶,不去回想他顶着鸟窝的模样。 “另一个?”容卿想了想,“北斗星由七颗恒星即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组成。这七星联系起来,成为斗形,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组成斗身,是为斗魁;玉衡、开阳、摇光组成为斗柄,是为杓,形似斗勺,易于辨认,故有此名。天璇、天枢相连成直线并延伸约五倍的距离,就可以找到北极星,构成北极星区。” 冷可情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容卿居然对这些也有研究,容卿扫了她一眼,“这并没有什么难的,你忘了,朝里是设有钦天监的,朕虽然并不精通,但是大概的还是懂一些的。” 冷可情这才想起来,古人一般迷信的居多,经常讲究个什么天相之类的,这种传说数不胜数,她指着北斗星道:“我再告诉你一个我从戏本上看来的故事啊,你看到了没?北斗七星和它周围的那几颗星连起来,像不像一只大熊?它是终年可见的一个星座,通过斗口的两颗星连线,朝斗口方向延长约5倍远,就找到了北极星。” “这个大熊星座是为了纪念一个长得很美丽的姑娘,她因为太美了,很多人喜欢她,被……另一个有权势的女人所不容和嫉妒,就让术士把她变成了一个丑陋的大熊,被驱逐到了森林里过着凄凉的生活。” 冷可情把古希腊的北斗神话说得简单一点儿,容卿却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了。”冷可情没有再往下说。 容卿抿了嘴唇不说话,他的目光望着她,似月光下映着光芒的深潭,黑亮的看不到底,如水的光芒笼着她,她的肌肤像是莹润无瑕的玉,长卷的睫毛像是一片温柔的羽毛,让他的心一软。 不自觉的低了声音说道:“你不喜欢宫中的生活吧?” 冷可情的脑子其实已经去了别处,她在想着,每次自己没话找话的时候总是无意中说出一些现代的知识,然后就推到“戏本”的身上,下一次得换个说法了,否则的话,到哪里去找什么戏本? 她沉默着,容卿却愈发觉得她是厌倦了后宫的阴谋与算计,心中涌出几分酸涩,有些沉沉的,却不知道如何再开口。 他正欲握住她的手,突然,发现另一条通往寺庙的小路上,出现了几个小黑点。 容卿的眸子一缩,与此同时,冷可情也收回了心神,发现了异常,两个人互相对视,眸子同时变得锐利,灼灼得像是一对在暗中隐藏的兽。 月光如霜,微风阵阵,山间的鸟儿都归了巢,只有一些不知名的虫鸣声,浓重的影子在山路上铺开,遮住那几个黑点的容貌。 慢慢的近了,看得出前面那个挑着夜灯的像是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后面的那个穿了一身蓝色的锦袍,月光下烛火中像是一泊湖水,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依旧是侍卫模样的人。 蓝色锦袍人头上戴着一顶帷帽,有薄纱垂下来遮住了容颜,冷可情心中鄙视,看身形明明是一个男人,却这副样子出来,又是在夜间,有什么好遮掩的,这分明就是告诉别人是要去做坏事嘛。 一行四人走到了寺庙后门,提着灯笼的人走到门前,并没有敲门,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放在嘴边吹了吹。 那声音像是一种鸟叫声,间接吹了三次,随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冷可情清晰的看到,是那个在皇后身边跟着的嬷嬷,在门口一晃,然后把门又开大了些,一行四人走了进去。 冷可情心中兴奋,等了一天,总算是没有白等,终于看到鱼上钩了。 她拍了拍容卿的肩膀,两个人一起向前掠去。 皇后在房间里如坐针毡,她不时的看着时辰,也不知道自己等的人究竟会不会来,今天烧了香,给了香油钱,可这心里总也踏实不下来。 终于,听到院中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她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嬷嬷走进来,脸上带着喜色,“娘娘,人来了。” 皇后的心头一松,脸上也泛起了笑意,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又掠了掠发,问道:“如何?” 嬷嬷点头说道:“好,好得不得了。” “快,快请吧。”皇后微笑道。 嬷嬷急忙转身,走出门去,时间不大,蓝色的身影一闪,那个穿着蓝色锦袍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抬手摘下了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俊美的容颜,房间里似乎都亮了亮。 漠王,容漠。 他浅笑着看来,轻声说道:“婷儿。” 冷可情忍不住抖了抖,牙齿都觉得有些冒酸水,会不会太肉麻了些?正要和容卿讨论一些,不过一想,这下面的女人是他的妻,男人是他的皇叔,虽然通过那次的“证据”事件知道漠王和皇后之间肯定有联系,但是,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种关系,她觉得容卿此刻心中特别难受,又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皇后咬了咬嘴唇,微微垂了头,烛光映照下的脸泛起几分红润之色,她低声说道:“妾身……在这里等候很久了。” 漠王上前一步,拥她在怀中,声音低低带着诱惑,“本王知道,本王也心心念念的想着你呢,这不是天色未晚便出发了,一直等到天色暗下来才走上了后山的路。” 皇后“嗯”了一声,脸色更红润了几分,她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腰,烛火跳动,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墙上,透出浓情蜜意。 冷可情垂下头,她不忍去看容卿的神色,走又不能走,她一边担心着容卿忍不住,一边又怕他忍得痛楚再分裂出另一个性格来。 她慢慢伸手,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 其实容卿的心中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愤怒感觉,最开始的时候当然是有的,虽然他对那些妃嫔没有什么感情,但对于皇后总归是有几分不同的,不过也仅仅是那么一点而已。 从面上来说,就像是冷可情想的,他的确是感觉到无光,也觉得自己心中仅有的那么一点“不同”和尊重忽然就错付了,但是,他是君王,肩上承负是江山天下之重,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忍耐的。 用这点面子,用这个女人换取一些更大的利益,何乐而不为? 但是,这些,他并没有对冷可情提起,他担心她以为自己是一个冷血无情之人,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换。 他记得他对她说过,她是不同的,不知道她有没有记住,但是他记得。 有过那么一瞬间,他想,若是冷可情与其它的人……但也仅限于此,他无法再想下去,不敢也不能。 看到她的小手拍在自己的手上,那手势上的意思,他看得懂,心中一暖,荡出几分微笑的波纹,他反手握住了她的。 冷可情没有抽走,心里叹了一口气,就权当给他的福利好了,省得他受刺激太大。 她偷眼看了看下面,屋子里的温度已经急速升了上去,两个人的“战场”转移到了床榻之上,衣衫散落了一地,蓝色的锦袍,轻薄的纱裙,雪白的中衣,水红色的肚兜……杂乱的落在一处,像是一幅香艳的图画。 冷可情翻了翻白眼,这两个人可真是行,一见面不说点正事,先……再者说,那个皇后不是还怀着身孕吗?一点都不顾忌的? “不许看。”冷可情觉得手中一痒,容卿在她的手心中划了三个字,她默默的想了想,应该就是这三个。 “为什么?”冷可情也效仿他,在他的手心里写道。 “不许就是不许,哪有什么为什么?”容卿扭过她的脸,眼神灼灼。 冷可情皱眉,不服气的在他的掌心写道:“学学技术也不行?” “……”容卿的眉梢一跳,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的面部神经都似乎跟着狂乱的一跳,怔怔的看了冷可情几秒种,突然间俯下头来。 第五十六章 偷吻 眼前一暗,容卿的俊脸便在眼前放大,他毫无征兆的突然就吻了一下。 冷可情瞪着眼睛,看到他眼底的深黑色,像是觉得千万颗星辰在眼前一晃,随即,便感觉到唇上一热。 容卿心中恼恨冷可情的“口不择言”,本意是想着惩罚她一下,想用牙齿咬一咬她,不成想,在触及她的那一刹那,他却不忍。 不过是轻轻一点,像是蝴蝶飞过,轻轻的沾过花蕊,像是微风拂来,掠过青葱的草尖,像是轻盈的蜻蜓,在晨光中滑过闪着微光的水面。 属于她的香气,在鼻尖一荡,瞬间滑入心底,刹那便是永远。 冷可情微微一怔,这一个吻来得太快,她没有想到容卿这个时候居然还有这份心思,也敢有这种动作,她还未来得及反抗,他又轻轻的离开,恍惚间从未停留过。 她还未反应过来,容卿似乎轻轻一声低笑,重新俯下头来,与上次不同的时,他的牙齿轻轻一咬她的唇,麻中带着一点点的痛,随即他放开牙齿,舌尖探出来轻轻一卷,把她的唇包在唇间,微微一吸并一吮,像是有股甘甜的蜜,从她的唇齿间被吸的溢了出来,微微的凉,清清的甜。 让他想起冬日里盛开在枝端的梅,除了味道,他觉得她的唇拥有世间女子最美好的弧度和最完美的曲线,他轻柔的,一遍一遍用舌尖描绘着她的唇。 两次!冷可情在最初的惊诧和麻柔之后,一股子小火苗从胸腔里腾腾的燃烧了起来,她迷离的眼神刹那间像是迷雾退去,露出亮光闪闪的阳光来,她恼怒的想着,两次!这么会儿的功夫,这冰块脸居然偷吻了自己两次! 容卿也知道不能沉迷得太久,他又是一声低笑,他虽然没有笑出声,不过是嘴唇勾起,笑意在胸腔里轻轻的震动,但是在冷可情看来,这就是得手之后的得意之色。 她恨恨的抬起手,准备给容卿一个教训,忽然,下面的房间里床幔一挑,一个人走下床来。 容卿笑着示意她稍安勿躁,冷可情的白眼连着翻了几次,拉过容卿的手狠狠的咬下去,容卿也不躲闪,冷可情很快发现他虽然没有躲闪,但是却运了内力,嘴下的肉硬得跟铁没有什么区别。 她无声的“哼”了哼,把他的手一推,嫌弃的抹了抹嘴,目光转向了下面的房间。 走出来的是漠王,他披了外袍,走到桌前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坐在那里,乌发散落,像是散开的丝绸,盈盈闪着水润的光,他的肌肤如玉,映着漆黑的发丝,越发显得俊美逼人,手指轻轻握着茶杯,唇边没有了平日里在人前的那抹淡淡笑意,不知怎么的,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森冷之气冒了出来。 冷可情不得不承认,漠王的容貌还真是一等一的,甚至比一些大家小姐还要美上三分,他不知道一个男人太美,会给女人压力的吗?冷可情敏锐的感觉到,这屋子里的气氛,恐怕也要跟着变上一变了。 只是,这也不是应该在滚床单之后应该有的节奏啊? 莫非……过程不太和谐?冷可情不太厚道的想。 容卿看着她的侧脸,秀眉微微挑着,眼睛里好像有些疑惑,嘴唇紧紧的抿着,她认真起来的模样,果然是一样的可爱,如果他知道冷可情此时心中想得是什么,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皇后披上了衣服从床里坐到了床沿,她的发也散开着,脸色有几分苍白,只是烛火映着她赤红的眉心,眼角微微荡着,怎么看都是刚刚与人欢好过的模样。 房间里的气氛果然有些诡异。 冷可情身体里的八卦精神瞬间被全部调动了起来,她眯着眼睛,等待着这两个人看开口,这种情况下,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皇后定定的看着坐在那里的漠王,他的脸隐在暗影里,俊美逼人,却又让她有些心惊,仿佛那暗影中隐藏着某些她所不知道的东西。 她的脚上没有穿着鞋,露出纤细的足尖,精致的脚踝,不远上是她精致的绣鞋,上面的镶嵌着的东珠和玉石闪着幽幽的光。 “你高兴吗?我一直在等你去后宫探望……”皇后的声音轻轻,像窗外掠过的风声,带着几分淡淡哀怨,让人不易察觉,却忍不住心中一软,“不过,我也知道的,有孕的消息一传开,宫里的那些女人都各怀心思去我那里,也自然没有了让你我相见的机会。” 漠王没有说话,只是极慢的饮了一口茶,这种沉默和气氛的变化,让皇后的心顿时又慌了几分。 她的身子往下挪了挪,足尖点住脚榻,灰色的棉布脚榻映着她雪白的足,像是在暗夜里绽放的一朵莲。 “这次……我的腹中有了你我的孩儿,”皇后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声音更柔软了几分,“你也可以心安了,我身居后位,这个孩子又是长子,如此尊贵的身份,再加上你的辅佐扶持……” “本王这次带了东西给你,”漠王突然开口,他的语气也很软,只是字里行间却有些冷意,“知道消息之后,本王是去了宫中的,正如你所说,你那里人太多,没有见到你,听说容太后也下了旨意?她倒是疼你的很。” 他的语气说到最后着实有些怪异,皇后抬头,眉宇间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最后目光落在漠王手中的一个纸包上,他把纸包放在桌子上,暗黄色的纸包,隐约透出一股药味儿。 皇后的心头猛然一跳,眸子微微一缩,“那是什么?” “打胎的药。”漠王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说“这茶不错”一样,他的眉目如画,在烛火中透出让人心醉的光泽,只是,温暖的烛光遮掩不了森然冷意。 皇后的足尖一颤,整只脚都踩到了脚榻上,她的手慢慢的从腹上滑落,随即又抚了上去,力度比之前的更大了几分,冷可情看得清楚,那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你……说什么?那是什么?”皇后的声音厉了几分,刚才的女儿娇羞模样,刹那间飘散在漠王如风般的语气里。 “打胎药。”漠王一字一句再次重复,字字如刀,带着血腥的味道。 皇后的脸色更白,仿佛瞬间被抽走了血液,她霍然站起,光着脚走过来,踏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却不及她的心冷。 她一步一步,本来短短几米的路,却像是走不到尽头,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不知道是愤怒是伤心还是因为脚下的冰凉,“为什么?” 短短三个字,却像千斤巨石在人的心头上碾过。 冷可情的心也感觉到微微一沉,她也没有料想到居然是这个结果,她原本以为,漠王会珍视这个孩子,虽然说不能相认,但是总归是自己的骨血,总有相认的一天,就像皇后所说的,这孩子注定身份尊贵,若是男孩子,还真的有一统天下的可能。 当然,这个美好的设想是在容卿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漠王抬头,目光看向皇后,一贯的眼角笑意重现一点一点的浮现,像是退却了乌云的黑夜,星子一点一点的冒出来。 只是,虽然亮,但是冷入心底。 “你最好喝了这药,你放心,本王不会让你白白受苦的。”漠王的声音依旧轻柔,冷可情却感觉后颈上凉凉的,像是被灌入了冬日夹着雪粒子的寒风。 皇后的目光依旧灼灼,像是带着两团火,“什么意思?” 漠王站起身来,双手抚上她的肩膀,“本王已经去找过了慕容晋,那老狐狸虽然迫于压力同意与本王联合,但是,本王看得出来,他依旧心有不甘,为了防止他反悔,我们要把他牢牢握在手里,除了那些证据之外,还要再在慕容莲的身上下功夫,只是上次的事情还不够,慕容家毕竟实力雄厚,慕容晋又为人狡诈,所以,本王决定,你把这药拿回去,然后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孩子的事嫁祸到慕容莲的头上,到时候,事情如何发展,就由不得她们父女了。” 漠王越说越兴奋,眼睛都在放着光,烛光里他的容颜上蒙上了一层兴奋的色彩,烛火跳动中,他投在墙上的影子都显得有几分扭曲诡异。 皇后的心却在他的兴奋中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她突然短促的笑了一声,肩膀微微一晃,挣开漠王的手,她望着那双手,干净、修长,方才还抚过她颤抖的身子,让她享受着那份快乐和颤栗,如今……不过转眼的功夫,却让她感觉有几分恶心。 她慢慢的抬起头来,微微扬着下巴,眉眼间渐生几分冷意,傲然的姿态让漠王突然以为是身在皇宫,他面前的不是李念婷,而是当朝皇后。 他微微的怔了怔,随即皱了皱眉,心中有一分不太好的预感,他微眯了眼睛,重新审视着皇后,红润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第五十七章 皇后心机 风声过,山间的夜风透出几分凉意。 冷可情突然微微打了个寒颤,她望着下面的那一双人,方才还浓情蜜意,现在却透出剑拔弩张的架势。 手上忽然一暖,她微微侧首,看到容卿清亮的眼神,像掬了一捧明亮的星光。 冷可情转过头去,他的手握住她的,却没有再像以往一样,只是以一个温暖的姿势,她不由自主的微微翘了翘嘴唇,飞快便不见,心里却像被蜻蜓轻轻的一点,荡开的波纹一圈圈散了开去。 皇后的声音沉冷,嘴角却里淡淡的笑纹,她抬手抚在自己的腹上,眼睛盯着漠王,“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你的孩儿?” 漠王眯了眼睛,眼角微微挑起,浓密的睫毛挡住眼睛里的光,“那又如何?” “如何?”皇后又是短促的一笑,“你说如何?他是你的长子!你漠王府至今没有孩子!” “长子?”漠王的声音里也带了笑意,他轻轻抬手,挑起耳边的一缕发往身后一撇,“那么,你告诉本王,本王何时才能够告诉天下,皇帝的皇长子,实际是上本王的?” 皇后的呼吸微微一滞,抚着肚子的手指也似乎一僵,“你……慢慢等待,一切总会……” “等待?”漠王的打断她的话,声音里渗了凉意,“本王已经等得太久,你让本王等到什么时候?再说,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生出来也只会是本王的牵绊和障碍,你觉得,等到大事将起,他会站在本王一边还是站在容卿一边?” 他说着,目光淡淡的扫来,眼中是轻蔑的笑意,“本王可不想打个这赌,与其日夜担心受怕,将来大事受阻,还不如此时就来个了断,再说,长子……本王可以再有。” 他的声音很轻,却似万箭穿心,狠狠的穿过皇后的身体,她的身子微微一晃,脸上的血液似乎瞬间退去,只留下苍白的如纸的颜色。 窗外风声微微,划过树叶间哗哗作响,似乎在磨着人的骨,一下一下,冷而厉,让人骨头有些发酸发麻。 屋内的烛火跳了跳,墙上皇后的影子也抖了几抖,良久,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只是沉默。 冷可情微眯了眼睛,看着这一切,她这个外人听得都后背直冒凉气,漠王居然可以如此冷血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若是在现代社会,这种人就是地道的渣男,任哪个姑娘遇到都要大耳光抽上去。 此时,皇后会如何想?冷可情不知道,她突然觉得,原来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话,也是可以倒过来说的。 “你只需要好好的按照本王的话去做,”漠王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你放心,不过是个孩子,日后本王不会亏待你,这段时间以来,本王待你如何,你心里难道不明白吗?” 他说着,慢慢走上前来,抬手抚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温软,似情人间的甜蜜之语。 皇后慢慢的笑了一下,烛火中她苍白的容颜像是一朵易碎的花,冷可情听到她低声说道:“好。” 一个字,定乾坤,刹那冰凉。 漠王得了答复,脸上浮现几分笑意,眼底的光芒里闪烁着痛苦和疼惜,握了皇后的手道:“婷儿……不要怪本王狠心,你知道本王的心中有多痛苦多不舍吗?可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成大事者,必须要取舍,这么多年你看着容卿和容太后过来,他们舍弃了多少,你看不到?本王要想取容卿而代之,付出的只能比他多。” 他说着,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婷儿……你帮助本王,本王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将来这后宫都是你的。” 冷可情微微皱眉,她实在不知道,这皇后究竟是为了什么,就算是漠王的允诺是真,可对于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她现在就已经是皇后了啊。 皇后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漠王抚着她的脸,又深情的端详了半天,这才低声说道:“本王要走了,不能耽误的太久,若是有时间,本王还会再来看你。” 皇后依旧是没有什么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漠王扯过架子上的衣服,又把那顶帷帽拿过来戴在头上,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只留下皇后一个人和她的影子,她木然的站在那里,像是一根木闲桩,不言不语。 冷可情趴在那里看着,等了半天也不见什么动静,正要问容卿是否离去,忽然听到皇后终于开口道:“来人。” 门声一响,那位嬷嬷又走了进来,她看见皇后那苍白的脸色,不由得一惊,急忙上前扶住她道:“娘娘,您怎么……站在这里?这夜里风凉,要是着了凉可怎么好?”说话间又看到皇后赤着的脚,又是一声惊呼,急忙扶着皇后到床上坐下,为她捂着脚。 看着皇后的模样,嬷嬷心中也明白恐怕事情不太妙了,只是她不敢多言。 皇后木木的坐着,任由她捂着,眼睛里空洞的光似乎慢慢收拢,愣了许久,她的目光突然转到桌子上的那一包打胎药上,立时一锐,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冷剑。 “你去把桌子上的药拿来。”皇后冷声道。 嬷嬷转过头,果然看到桌子上有一个药包,她走过去,拿在手中,突然觉得这药的味道有些不太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这一闻,她的脸色也跟着一变。 她在宫中多年,那些见得光和见不得光的事,她都见得太多太多了,而这药包里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使她立时便明白了这是用来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的手就有些颤抖,“娘娘……这……” 皇后把药包夺过去,眼睛里迸出几分凶狠的厉光来,嘴角却微微一翘,露出几分笑意,阴冷逼人,“本宫便知道,这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容卿不把本宫放在心里,本宫便接受了漠王的温情蜜意,那种被人疼着的感觉……真好啊……” 她顿了顿,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她又继续说道:“哼,本来想着本宫怀了孩子,在他心中的地位能够更加稳固,就算是不看着本宫,看着他的孩子,他也应该扶持,只是没有想到……他的想法居然与本宫的完全相反。” “娘娘,您是说,这是……王爷给您的?”嬷嬷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的表情。 “不是他,还能有谁?”皇后的表情忿恨,眼睛里闪着仇恨的光,“他根本靠不住,连自己的孩子也要杀!” “娘娘……”嬷嬷完全傻了,没有了主意,“这……这可怎么好?” “可笑他居然还想着什么慕容莲,还想要把她压制住,”皇后冷冷的一笑,嘴角扯成轻蔑的弧度,“他居然没有看出来,现在的后宫,本宫最大的敌人早已经不是什么慕容莲了,那个女人愚蠢得要命,若不是因为她的后背有慕容晋,她算什么东西?” 皇后说着,慢慢的站了起来,她一步一步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天空,语气森冷,“本宫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冷可情。” 冷可情趴在那里眼睛睁了睁,对于能够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多少是有些意外的,不过仔细的想了一下,以自己现在的个性,让这些个女人视为眼中钉,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隐约间觉得容卿看了过来,她侧首看了看他,果然见他的目光晶亮,唇边还带着点点笑意,冷可情狠狠的瞪了瞪他,他的手握得更紧。 嬷嬷有些诧异道:“娘娘,情妃娘娘她……” “她怎么?你也想说她是个痴傻之人?”皇后的眉梢微微一挑,“她那个样子,哪里还有半分痴傻的模样?依本宫看,她精明的很,弄不好……这整个后宫,都会被她玩于股掌之间了。” “怎么会?”嬷嬷一惊,“她不过是个将军之女……” “和她的背景没有关系,”皇后似乎笑了笑,只是那笑意苦涩,“重要的是她这个人,她……已经引起了皇上的注意,不仅如此,本宫看皇上的心思也落在了她的身上,何况,她还有太后撑腰……”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那种感觉,她不会错的,看到皇帝看向冷可情的眼神,她便如同身坠冰窟,只是,无法对人言。 “那这药……”嬷嬷白着一张脸问道。 “收好吧,回宫的时候要记得带上,”皇后说这话的时候微微闭了闭眼睛,似乎很累似的叹了一口气,“漠王靠不住,本宫还是要靠自己,怎么也是留不住的,本宫便好好的计划一下,让这孩子为本宫带来最大的利益罢。” 嬷嬷垂下头去,手中握着药包沉默不言。 再看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皇后不再多说什么,回到了床上去休息,冷可情与容卿对视一眼,示意他是离开的时候了。 容卿点了点头,两个人起身,身影一闪,似乎两道闪电,快速闪离了寺庙附近。 第五十八章 皇帝“失踪” 容卿带着冷可情一路回了皇宫,夜风在耳边刮过,吹起两个人飞扬的发,在空中纠缠在一处。 一路无话,冷可情也不知道容卿在想什么,只是他的手一直握着她的,没有松开过。 回到了冷可情的宫中,她还正思索着如何拒绝容卿要留下来的要求,结果他却什么没有提,只是笑了笑,说道:“累了这么久,天快亮了,你好好休息,朕先走了。” 冷可情看着他转身离开的模样,月光清冷的照了下来,把他的影子拉得瘦长,更添了几分落寞的味道,她突然想起,他刚才的那个笑意,有几分勉强的味道。 这家伙怎么了? 冷可情想了想,拍了拍手掌,爱因斯坦和米开朗基罗从暗中走出来,她看着容卿离开的方向,“给本宫注意一下他。” 两个人吃了一惊,冷可情听不到他们的答复,转头看过来,看到两个人一脸震惊的模样,翻了翻白眼说道:“本宫是担心他,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你们以为呢?” 两个人一听,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属下不敢。” “你们当然不敢,”冷可情淡淡的一笑,只是眼中有森森冷意,“不要忘了你们发过的誓,本宫才是你们的主子,无论何时何地,本宫的命令才是第一位的。” 她的语气微凉,转首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两个人心中一凛,不禁低头道:“是,属下知道。” “嗯,下去吧。”冷可情点了点头。 两个人转身刚迈开腿,听到冷可情的声音凉凉的在夜风里飘散开来,像细细的雪花落在皮肤上,“听到本宫的命令犹豫,记过一次。” 两个人:“……” 数日之后,容卿听到这些的时候,拿着朱红色毛笔的手微微一顿,嘴角轻轻的扯了扯,眼睛里的光芒一闪。 他那天还有这段时间都没有去找冷可情,也并非是不想她,相反,是因为太想她,但是,他却不能。 皇后李念婷的话提醒了他,让他意识到自己对冷可情的转变也许自己并不觉得什么,但是看在那些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女人眼中,或许就是天大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他又怎么能够因为自己,让冷可情身处在危险之中,成为众矢之的? 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的心里自然是酸涩难言的,只是他想着,每次自己提出要在冷可情宫的过夜的时候,她总是不情愿的模样,而且,那天晚上回来,当他说他要离开的时候,他从她的脸上看到了那一刹那的放松,他的心中一痛,像是被谁的大手狠狠的扭了一把。 此时,他听到她说过的那些话,心中有一些兴奋和开心,她……还是在意自己的吧? 容卿这样想着,突然心猛烈的一跳,他的眸子一深,他暗叫了一声,不好! 布公公守在书房的门口,正抱着拂尘在台阶上轻步走来走去,省得不小心睡着,突然看到皇帝的身影像一道闪电就冲了出去,他吓了一跳,正要叫一声,听到容卿声音沉冷的说道:“不要跟来。” 布公公嘴里的话便随着这四个字又咽了回去,还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容卿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布公公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寻常,刚才的那股子困意早已没了踪影,他焦急的看着容卿消失的方向,在台阶上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容卿也没有回来的迹象,布公公心中知道,容卿肯定没有去其它妃嫔的宫中,因为他每次如果想去哪个宫中的话,总是会提前翻牌子,让妃嫔也好有准备的时候,像今天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布公公眼前突然一亮,好像……之前去情妃娘娘那里的时候,皇上都没有事先翻牌子,莫非…… 布公公思索再三,最终还是一咬牙,快步向着情妃的宫中而去。 冷可情还没有睡,翻着一些书在看,她对古代的医学有几分兴趣,她发现这个时代虽然不会有什么枪伤之类的难治伤,但是,一些刀剑之伤还是难免的,她见识过爱因斯坦等人身上的那些神奇的刀伤药,她想若是自己也能够研制一些出来,那岂不是更完美? 突然门口有人敲门,声音中略显了急促,她微微一愣,安慧的声音从院中传来,“是谁?” “是我。”布公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是布公公?”安慧提着灯笼问道:“这么晚了,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吗?” 一听安慧这话,布公公本来带着希望的心就是一沉,他沉默了片刻,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先开门吧,我恐怕要见见情妃娘娘了。” 安慧一听,心中也略感不妙,布公公是皇帝身边的人,此时前来又是说这样的话,恐怕是有事。 她正要回屋去向冷可情请示,还没有转身,只听冷可情在身后说道:“开门,让他进来。” “是。” 门很快打开,布公公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眼看到站廊下的冷可情,心中暗暗发急,他上前几步,施了个礼道:“老奴见过情妃娘娘。” “有什么事?说吧。”冷可情说道。 “回娘娘的话,皇上他……”布公公犹豫了一下,担心是自己小题大作,但是又一想到容卿出走时的神态,他最终还是说道:“皇上他……突然从上书房跑了出去,神态有些不对,老奴等了许久,也不见皇上回来,本来老奴以为……” “你以为他来了本宫这里?”冷可情眉梢微微一挑,心中也有些不安。 “正是,”布公公苦笑了一下,“可……” “他没有来。”冷可情简短的说道,她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抿了抿嘴唇说道:“这样吧,你先回去,在上书房那里守着,或许他现在已经回去了,又或者一会儿回去看不到人,没有人伺候也是不行的,本宫这边去寻找,不管谁那里有了消息,互相通报一声吧。” “是,”布公公立即道:“如此甚好……老奴先行告退了。” “不要惊动其它人,一切就像没有发生一样,”冷可情叮嘱道:“本宫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或许是他想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情也说不定。” “是。”布公公说罢,转身急忙回了上书房。 “本宫要出去一趟,”冷可情说罢立即回房换了夜行衣,对安慧和维多利亚说道:“你们留在这里,多加注意。若是再有其它人来,除了皇上,不要开门。” “是。” 冷可情说罢,快速出了宫门。 夜色深沉,月朗星稀,天色已经不早,其它的宫中有很多已经熄灭了灯,冷可情观察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脚尖轻点,快速的向着那座废弃的宫殿而去。 她方才心中闪过的念头,就是容卿的性格分裂可能是又犯了,他跑出去的时候恐怕就是意识最后清醒的时候,为了避免其它的人发现他这个“毛病”,只能没有多做吩咐便走了。 冷可情想着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没有再到自己的宫中来,只是偶尔派人送个什么小玩意,或者是十分精巧的暗器或者是材质特殊的小匕首一类的东西,她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她喜欢这些的,也不知道他心中做何感想。 刚开始的时候,她除了对容卿态度的突然转变感到放松和疑惑之外并没有多做他想,此时,被夜风一吹,想着之前那个一起潜伏在护国寺周围的夜晚,想着李念婷曾经说过的话,她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容卿之所以这样做,他……是担心自己被那些女人嫉妒继而暗害吧?他表面上冷落了自己,是不是想着保护自己? 想通了一点,冷可情觉得他不见自己,又时时注意着自己的喜好,还送自己一些小玩意儿这一系列的矛盾举动都能够解释的通了。 她心中一暖并一酸,这个冰块脸,有什么说不出来不行吗?非要搞成这样,难道他以为自己是泥捏的,被那些女人害害就会散架吗? 她一路想一路暗骂,一边又加快着速度,由于来过好几次,轻车熟路,远远的看到那个井口,她的心中竟然有些紧张。 冷可情停下脚步,在暗中细细的听了听,似乎并没有前两次的箫声,她心中一沉,莫非……自己想错了?他并没有来这里? 冷可情心中也有些发急,她看了看四周,从那井中一跃而下。 一路滑到了底,她慌忙爬起来,快速的查找着四周,嘴里也低声唤着,“冰块脸!冰块脸!” 唤了两声,没有人说话,冷可情的心越来越沉,也越来越急,她又连叫了几声,“容卿!容卿!你在吗?快点出来!” 她一边低声叫着,一边寻找,仿佛听到一株树后有些声音,好像来自上次自己被他推入的那片水中,她不由得回快了脚步。 轻轻的拨开茂密的枝叶,冷可情从缝隙中望了过去,当看清水中是什么的时候,她不由得抽了一口气,捂住了鼻子。 第五十九章 水中偷香 月光清如水,似银色的纱,轻轻的洒下来,树影摇摇,树色的枝蔓轻柔的摆动,那泊水波光闪动,像是一面镀了银光的巨大镜子,而镜子中,有一个美男在……洗澡。 他的乌发散开,一部分沾了水,越发显得黑如墨,他身上只穿了中衣,现在已经湿透,薄薄的丝质中衣紧紧的贴在身上,精致的曲线神笔难描,像真的米开朗基罗重新活了过来,完成的艺术大作。 他站在水中,胸膛上扯开一片,露出小麦色的肌肤,水珠滚落,带着难言的诱惑,水很清亮,隐约可以看到修长有力的双腿,月影轻摇,似乎连月光都觉得害羞了。 冷可情捂着自己的鼻子,看着从手指间滴落的血,暗骂了一声,靠……居然流鼻血了! 她无奈的在心中鄙视了一下自己,真是没有出息,不过,这也怨不得自己,那个冰块脸,把自己急得要死,他自己居然在这里洗澡。 “谁?”一声冷喝,带着浓浓的杀机,显然容卿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冷可情一听到这声音,顿时觉得不妙,这家伙真的分裂了?那么,现在他可是个危险的人物,果然,她刚刚想到这里,身后一片冷而寒的气息扑来,像是一把冰刀狠狠的劈过来。 她大惊,腰一拧,立刻往旁边一闪,一把水刀贴着她的身子过去,“哗啦”一声在地上散落成了水,而她身边的树枝却被削了下来,露出白白的树茬,像是森森白骨。 冷可情抽了一口气,她急忙想要跳出来,证明是自己,这家伙还没有看清人呢,居然就下这种狠手! 她刚要动,只觉得股气息再次袭来,她狠不住叫道:“靠!还来?没完了?” 叫归叫,该逃还是要逃,她可不想像那些树枝一样,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她脚尖点地,腾空而起,看到容卿已经走上岸来,披上了那件玄色的长袍,剑眉倒竖,一脸的杀气腾腾。 “喂!是我!”冷可情露出一张脸来,看到容卿的眼神,她心中明白,这家伙果然是又出现另一个人格了。 她丝毫不敢大意,跃过树枝,稳住了身形,却不敢轻易的靠近,眼睛看着容卿的手势,以免他又突然发起攻击,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哈,你果然在这里,布公公正找你呢,快回去吧。” 容卿没有动,只是挑了挑眉,眼睛里闪动着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冷可情心中也有些不安,她不确定这个时候的容卿到底认不认识自己,这家伙虽然现在没有攻击自己,但那眼神似乎并不善,她脑海中尽量的回想着现代社会中曾经接触到的那点可怜的关于性格分裂的知识,却发现这个时候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容卿的眸光深深,依旧没有说话,他却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像是要把她刻进眼睛里一样,冷可情看着他这样的目光,心中越发的没底,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皇上?”冷可情微微向后退,脚下的姿势也不着痕迹的起了变化,她不清楚现在容卿的状态,若是他真的像那日一样发起狂来,自己可不是他的对手,目前还是以安抚为上。 “洗澡洗得可累了?不如……臣妾陪您回去?”冷可情说完自己都打了一个寒颤,呃……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她正懊恼着,微微垂下眼睑的瞬间,突然觉得影子一晃,她还没有来得及出手,便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道把自己一拉。 然后……耳边传来“扑嗵”一声。 又被弄得落水了…… 冷可情脑袋还在晕着,突然唇上一烫,她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容卿低头正吻在自己的唇上,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咬。 他的牙齿带着一点力度,咬着她的唇,有点疼,有点麻,一双手用力的搂着她的腰,连同她的手臂,都被他固定住,完全不能动弹,而腿又在水中,完全使不上力道,更可恨的是这个家伙的站姿也似乎防范着她突然出腿,全方位都卡得她死死的。 冷可情想要骂出声,一张嘴,他的舌头便立即滑了进去,狠狠的吸吮着她的舌头,她瞪着眼睛,在心中暗骂,那是我的舌头——不是奶嘴啊…… 他的吻霸道又充满力度,双手似乎也越来越烫,温度惊人,身下的水是微微的凉,腰间是滚滚的烫,唇间是又麻又痛,鼻尖是他身上特有的清冽的香。 身上每一处的感觉都不同,冷可情觉得自己仿佛也被分裂了,她又惊又怒,却又丝毫不能动弹,还带着几分疑惑,内心深处又有几分隐约的同情,各种心思纠缠在一起,让她的头脑也有些发晕了。 这家伙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冷可情觉得自己被他吻得快要窒息了,心中不禁哀叹,难道自己要做被“吻”死的第一人吗? 她正头脑发晕着,容卿像是觉察到了一般,嘴唇终于离开了她的,只是又像是不舍一般的轻轻的吻了吻,眼眸深深看着她泛红的脸,又禁不住啄了啄。 冷可情不知道他接下来想要干嘛,正要想着要如何先骗他放开自己,忽然听到容卿在她耳边清晰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朕在这里?” 冷可情微微一怔,随即像一粒火种扔进了她的胸腔里,满腔的怒气瞬腾腾的燃烧起来,她仿佛看到自己的鼻子都在冒烟,听到自己恶狠狠的说道:“容卿!你个天杀的!你居然敢骗我!” 容卿却没有生气,更没有恼怒的迹象,只是微微的一笑,眼底深处似荡起了微微的波纹,喉咙里有低低的笑意,冷可情看到他的笑意越发的愤怒,正要反击,突然觉得后颈上一麻,眼前黑了黑,一股浓浓的困意立刻袭来。 天杀的……居然点了我的睡穴!冷可情的脑海中最后闪过一个念头。 容卿看着软在自己怀中的冷可情,脸上的笑意更深,眼底深处有清晰的疼惜,这么多天没有见她了,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看她方才的样子,似乎很是担心自己另一个人格出现,她……还是在意自己的吧? 他今天晚上的确感觉到另一个人格出现的迹象,所以这才急急的来到了这里,胸膛里的那颗心狂跳不止,血液都像是在瞬间奔腾而来的万马,一波一波的冲撞着自己的神经,他急忙跳入水中,想让自己更冷静一些。 那股力量在短暂的退却之后再次汹涌而来,容卿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压制不住了,突然身后传来声音,他心中大惊,这是自己最隐讳的一个秘密,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他瞬间出手,随即便有些后悔,内心深处担忧万一是冷可情呢?如果伤了她……可是,胸膛里的那股狂燥让他无法冷静,接着便又是一招。 冷可情的那声“是我”,还有她点在树枝上的姿态,让容卿的心都跟着一抖,随即他诧异的发现,那股狂燥像是潮水一般,慢慢的退了下去,神智也慢慢恢复了清明。 他心中大喜,随即像是深深的无以言表的感激,究竟是感激上天让自己及时清醒没有再次伤她,还是感激她及时出现挽回了自己,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想要拥住她,紧紧的拥她入怀。 冷可情睡了过去,脸上依旧有云霞之色,浓黑的睫毛轻轻垂下,如一片蝶羽,她的唇色如花,他轻轻笑了笑,忍不住又吻了吻。 他不禁紧了紧手臂,怀中的她那样轻那样软,她身上穿着那套奇怪的衣服,下身的裤子湿透贴在皮肤上,显现出修长的双腿线条,雪白细嫩的脚踝像是白玉雕琢而成,水珠滚落,闪着莹润的光。 容卿体内的热度陡然升了上来,他不敢再看,只是抱着她走上了岸,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对她做什么,否则的话……恐怕会失去她吧? 容卿把自己的外袍盖在她的身上,抱着她身形一闪。 次日清晨,冷可情在床上伸了一半的懒腰,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她霍然睁开了眼睛,怒气冲冲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定睛看了看,这好像是自己的宫中,又低头看了看,果然是在自己的床上,一切如常,和平时的清晨并没有什么区别。 莫非……是自己做梦了? 冷可情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确实是平时睡觉时所穿的睡衣,也是自己画的图纸让维多利亚特制的,可是…… 她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的事,那种感觉非常的清晰,她跳下床,穿上放在脚榻上的软底绣鞋。 维多利亚走了过来,手中端着铜盆,里面放着兑了花汁的洗脸水,示意她可以洗漱了。 冷可情看着维多利亚的神情,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真的是自己做梦了? 她突然看到铜镜中的自己,其它的倒没有什么,只是那红润的嘴唇,微微的肿胀痕迹,岂能是做梦? 第六十章 夜半相约 冷可情看着自己依旧有些微肿的嘴唇,立即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牙关一咬,天杀的冰块脸,让自己着了半天急,在那里还骗了自己,点了睡穴还不算,今天一早还把房间布置成这副德性,让自己误以为是做梦! 真是谁愿意忍谁忍,反正她冷可情不忍! 她扯下一件外袍,自从上次的衣服发现不妥之后,她便只是当夜行衣来穿穿,另外又画了一些图样,重新做了几套,这些是经过改造的,有些像这个时代的男装,但又不是,比较偏向于中性的。 冷可情一边走着一边系上了腰带,又随手拿起一支玉钗把头发一挽,大步的向外走了出去。 维多利亚愣了愣,急忙去追,但是她哪里追得上冷可情?眼睁睁的看着冷可情出了宫门,想着昨天晚上冷可情被容卿抱回来时的样子,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皇上亲口吩咐过的,无论是谁,都不能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泄露出去,有自己这个活样版在众人的面前,谁都知道若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安慧和自己把房间里以及情妃娘娘身上的衣服都换成了平时的样式,今天一早也按照皇上的嘱咐,就和平时一样,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便好。 如今看来,根本没有瞒住,维多利亚无奈的笑了笑,其实,从一开始,她便没有想过,这一切能够瞒得住娘娘。 冷可情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容卿的上书房台阶下,站在那里的布公公看到她,急忙快步下了台阶,低声说道:“娘娘,皇上不在书房,今天一早下了朝便出宫去了。” “出宫?”冷可情一愣,“去哪儿了?” “不知道哇,”布公公摇了摇头,“昨天晚上老奴伺候皇上睡下的时候皇上就说过了,今天要出宫去,但没有说去哪儿,当奴才的自然也不敢多问。” “等等,”冷可情打断他的话,“你说,昨天晚上是你伺候他睡下的?” “对啊,皇上批折子批到很晚了,若不是老奴催促着,仍旧不肯休息呢。”布公公回答道。 冷可情的眉头皱了皱,“你昨天晚上一直在这里?” “正是,”布公公面露疑惑,“娘娘……此话何意?” 冷可情抬手,慢慢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咬了咬牙道:“没事。” 说罢,她转身离开,向着自己的宫中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身影刚刚消失之后,不远处的树后闪现一片玄色绣金龙的袍角,他的目光深深,带着几分笑意。 并不是朕想骗你,而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实在情势所逼,就知道依你的性子一定会追究个没完,索性便来这么一出吧,但愿几天之后,你的气能够消了。 冷可情回去之后又愣了半天的神儿,仔细的想了想,又问了宫中的人,再加上布公公的话,大家的答案都是一致,难道……真是自己有问题? 不,不会,冷可情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做梦哪里有这么真实的?难道是梦游?更不对,她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毛病啊,这件事情一定有蹊跷。 接下来的日子里,冷可情也不再去想这件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容卿也没有来过,去找过他两次,不是说忙着见大臣就是出宫不在,她也一直没有遇上。 越是这样,冷可情越觉得有问题,不过,她表面上也就越装的没事一样。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将近一个月了,此时,冷可情也终于听说了一个消息,慕容莲从暴室被放了出来,回到宫中了。 她的位份被降,但是依旧住在原来的宫中,冷可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心头微微的一跳,想起之前在护国寺的时候听到皇后和漠王所说的话,她预感到,恐怕这太平的日子过不了几天了。 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要和容卿商量一下,只是去了两次,布公公依旧告诉她,容卿出宫去了。 冷可情恨得咬牙,这货明摆着就是在躲着自己,他越是这样,越证明那件事情有鬼,当她是傻子吗?能够让这么多的人同时撒谎联合起来骗自己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冷可情暗暗生气,她决定今天晚上吃过晚饭再去一趟,如果布公公还说他不在的话,就硬闯上书房! 因为心中有事,她晚饭也吃得潦草,越发觉得时间过得慢,她换了衣服,正准备起身,忽然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和说话声。 随即便听到布公公在屋门口说道:“老奴给情妃娘娘请安。” “有什么事吗?”冷可情心中一喜,莫非那货也得了消息,来找自己商量了? 果然,布公公在外面说道:“老奴奉皇上的口谕,请娘娘过去说话。” “好,”冷可情磨了磨牙,好啊,今天晚上就新仇旧恨一起算!“你先去,本宫片刻便来。” “娘娘,老奴还是给您带路吧,”布公公的声音沉了沉。 冷可情一愣,随即便明白了,恐怕此时容卿并不在上书房,或许他是发现了什么异常,直接去了某个地方,特意让布公公来带自己过去。 她想了想,点头说道:“也好。”她说着,迈步向外走去,桌子上的烛火突然跳了跳,她停下脚步,下意识的拿起首饰盒中的一只手镯套在了手上。 光影中屋门口的布公公像是回了回头,冷可情没有多想,低声说道:“走吧。” 布公公在前面引着路,冷可情在后面跟着,她看着四周,走的路她并不太熟悉,这宫中的路太多,又是互相交错,房屋建筑也差不太多,她只是对去上书房还有回自己的宫中的路,再就是对去往废弃宫殿的路比较熟悉。 今天晚上的月光不是特别好,有淡淡的云飘过,遮住了月光,星星的光芒也似乎有些弱,四周的树木在地上投下更加浓重的影子,微风过,树枝摇摆,那些影子也在地上摇晃,像是张牙舞爪的鬼魅。 冷可情突然想起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她挑了挑唇,看着那些不远处影影绰绰的房屋亭阁,她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娘娘,您跟着老奴来吧,皇上正在等着您呢。”布公公没有回头。 冷可情看了看前面,似乎远远的有一座亭子,隐约还有流水声,走着走着终于近了,她觉得那亭子的造型有些别致,水声也似乎更大一些,她不禁有些好奇,瞄了一眼看到那亭子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有三个大字,但是她却不太认识,那上面不知道是狂草还是繁体,反正感觉很复杂的样子。 冷可情不禁问道:“哎,这是什么亭?以前好像没有见过。” 布公公听到她的话,侧首看了一眼,淡淡道:“那是听雪亭,还是皇上的亲笔。” 冷可情听到他的回答,又回头看了看,果然在牌匾的角上还有几个小字,不过她更不认得了,想必就是容卿的落款了。 她收回目光,看着布公公的后背道:“布公公,还有多远?” “回娘娘的话,马上就要到了。”布公公回答道。 冷可情的目光清亮如水,深处却涌现几分警惕,她直着腰背,一双耳朵仔细的听着四周的动静。 除了风声,其它的什么都没有。 “到了。”布公公突然指着前面的一座宫殿说道。 冷可情抬眼望去,黑暗中有一方屋檐挑起,在黑暗中如同展开的翅膀,宫门前挂着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摆,那宫门看上去有些不太一样,可是究竟哪里不一样,冷可情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冷可情走到宫门前,上面并没有牌匾,她问道:“这是哪儿?” “这是皇上经常来的地方,只是……其它的妃嫔很少来,皇上也只是为了躲个清静,今夜恐是有要事相商,所以差老奴请您前来。”布公公恭敬的说道。 “噢,”冷可情点了点头,侧首看了看站在门侧的布公公,“你不为本宫了吗?” 布公公垂首说道:“回娘娘的话,皇上有旨,只让您一人进去,老奴不敢违抗圣命。” “好吧。”冷可情也没有再勉强,她抬腿正要跨过门槛,突然似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她急忙伸出手,抓住了布公公的手臂。 她的指甲尖而长,虽然没有戴着护甲,但这么用力的一抓,还是有些疼,布公公微微皱眉,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低声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冷可情站直了身子松开了手,“本宫进去了。” “请。”布公公弯了弯腰。 冷可情没有再做停留,转身进入了宫院内。 布公公看着她走了进去,轻轻的关上了门,稍等了片刻,一甩拂尘,转身快步离去。 只是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不远处的树下闪出一道人影,那人穿着宫裙,裙摆轻轻的在风中翻飞如花,她静静的站立,眼睛里闪着怨恨的光,狠狠的盯着那扇关闭的宫门。 第六十一章 连环计 月光轻洒,那个女人的脸在月光和树影中忽明忽暗。 慕容莲。 她今天刚刚被放出了暴室,想着这一个月的痛苦生活,她心中的恨意和不甘便如同一把刀,时时割着她的心。 还有皇后那次去看她,让她看过的东西,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东西居然落到了皇后的手上,她一边恼恨,一边惶恐,特别是今天出了暴室之后又得到了父亲的口信,让她不要与皇后为敌。 这里面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懂。 她深吸了一口气,独自一人趁着夜色想来见一见皇后,却不成想,在半路上居然碰到了布公公和冷可情,两个人步态轻盈,不时的左看右看,让她心中生疑惑,耳边不时回响着她从暴室出来之后听到的那些传闻,最多的居然是与冷可情有关。 她暗暗咬牙,凭什么自己在那个鬼地方呆了一个月,还被降了一级,而这个女人就可以滋润得过着日子?她不甘,心中嫉妒像是一个魔鬼,掌控了她的心和脚步,不由自主的跟着布公公和冷可情悄悄来到了这里。 她看着冷可情走了进去,隐约听到布公公说什么这里是容卿平时躲清静的地方,特别是那句一般的妃嫔不能来,更是像针一样,闪着锐利的光,狠狠的刺进了她的耳膜。 布公公慢慢远去,慕容莲的脸在暗影中不停的变幻着神色,这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久太久,她急于见到容卿,只有见到,才能够记起往日里的情份,才有希望让她重新进入他的心中,重新获得恩宠。 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决定。 跟在冷可情的后面,偷偷的进入宫中去,看一看究竟,若是不是被发现,而她碰巧知道了这个秘密,说不定日后可以成为要胁冷可情的筹码,若是被发现了,那便假装走错了路,对着容卿梨花带雨的哭泣一番。 慕容莲打定了主意,抿了抿嘴唇,提着裙子跟了上去。 冷可情走进了宫院,她一步一步小心的走着,四周的廊下的宫灯轻轻飘动,闪着微弱的光,她的手扶在腰间,那里有容卿给她的一把精致小巧但是却锋利的惊人的乌铁匕首。 她迈入正殿,一只黄铜打造的仙鹤造型的香鼎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香气,香气轻淡,映在烛火里像是一道道诡异的符号,她第一反应是摒住呼吸,然后慢慢的提气,仔细辨别着那香气的味道。 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她仍旧不敢大意,双眼环视了一下殿内,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也没有发现有人影。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但看得出来,每样东西都很雅致,想来价值不菲,在一张小几上还放着一碗药,晶莹的玉碗,深红色的药汁,还有淡淡的热气,在烛光里闪着有些诡异的光。 冷可情微微眯了眼睛,她抿着嘴唇,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突然听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脚步很轻,像是走路者刻意抬高了步子,单凭这一点,冷可情便知道来人绝对不会是容卿。 今天晚上的事情都透着古怪,她的身形一闪,退到了一根柱子后面,柱子上雕刻着金龙出云的图案,触手微微的凉。 冷可情目光炯炯,看着外面,果然时间不大,从门口处闪现一道影子,那人手中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东张西望,她一眼便认出,来人正是慕容莲。 冷可情心头一诧,嗯?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容卿知道慕容莲今天晚上要来这里,所以特意让自己来守株待兔?但是,她心中又有一个感觉,好像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 慕容莲走进殿内,也是一副寻找的姿态,似乎在找着什么,很快,她的目光也被那碗汤药吸引了,她走了过去,站在桌前。 突然,殿后面响起脚步声,还有环佩叮当之声,显然是直奔这里而来,冷可情的心头闪过一个念头,快得还没有来得及抓住,便看到有人从后面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张熟悉的脸,身上穿着宫服,举止沉稳,正是那个随着皇后一同上了护国寺祈福的嬷嬷,而她的身后,端庄雍容的走来的,正是皇后李念婷。 主仆二人似乎在轻声说着什么,只见嬷嬷一边走着,一边垂首,“娘娘说得是。” 慕容莲此时想走已然来不及,她看到是皇后虽然心中诧异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她今夜本来的目的也是想着见皇后的,所以短暂的惊慌之后,也并没有太多的慌乱。 那个嬷嬷似是无意中发现有人在殿内,脸上一惊,身子挡在皇后的前面,定睛看了看慕容莲,眼底闪过一丝更为惊异的光,只是很快的便退去。 而这一丝的惊异,没有逃过冷可情的眼中,她刹那间便明白了什么。 “慕容莲?你怎么会在这里?”皇后也是一惊,她的眉头微微一皱,垂下眸子的瞬间似乎扫了扫殿内。 “我……”慕容莲很想说自己是跟着冷可情来的,但是现在的情况,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冷可情消失不见,反而是皇后出现在这里,她百思不得其解,却又说不出口,只能犹豫了一下说道:“有要事想来见皇后娘娘。” 皇后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本宫在这里?” 慕容莲一愣,她不知道皇后在这里,她是到了之后才知道的。 冷可情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在宫门前的那种奇怪的感觉,此时方才想起,那座宫门似乎比其它的要矮要窄,现在看起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宫门,应该是什么宫殿的后门才对。 她的目光落在皇后的身上,光线虽然不太亮,但是仔细看,依旧能够看到皇后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虽然红润,但像是涂了一些口脂的痕迹,身上的裙子也是深色,和她平时喜欢的颜色不太相符。 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隐情。 冷可情的目光转到了那只药碗上,或许,这就是其中的关键,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漠王在护国寺时给皇后的那个药包。 慕容莲还在愣着,她没有注意到,嬷嬷转过头去,飞快的与皇后对视了一眼,只是这一眼中,便像是融入了无数的言语。 皇后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无奈,轻轻的点了点头,嬷嬷便伸手端过药碗,递到皇后的面前,“娘娘,您还是先喝了药吧,一会儿该凉了。” “也好。”皇后嘴上说着,但是手上的动作似乎比话语慢了半拍,她的指尖握住玉碗,晶莹的翡翠绿色映着她涂着鲜红颜色的指甲,有一种凄厉的美感。 她看着那汤碗愣了一瞬,随即微微闭眼,把头一昂,大口大口的吞了下去。 慕容莲看着皇后喝下了药,想着皇后现在的身体状况,又想起自己失去的孩儿,一时间心中难过,脸上有几分难掩的忧愁之色。 皇后把空碗递给嬷嬷,转身坐在椅子上,看到她的模样不由得微微皱眉,“你来见本宫有什么事?” “皇后娘娘,关于……”慕容莲收回心神,还没有说完,突然见皇后的脸色一白,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手也紧紧的捂在腹间。 “啊!”一声痛苦的喊声,从皇后的唇间溢了出来。 慕容莲愣在那里,嬷嬷也大叫了一声,“娘娘!您怎么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对扶住了皇后的手臂,对小宫女说道:“快!快!去传太医!封锁宫门!” “是!”小宫女急忙领命而去。 她的脚步声刚刚消失在宫门口,外面就响起了整齐有序的脚步声,还有铁器与盔甲的碰撞之声,与此同时,还有数十把火把也腾腾的亮起,照亮了黑夜,像是黑暗中所有的一切都退去,遮羞布被掀起,露出一些见不得光得事情来。 冷可情心头一跳,来得好快! 这些侍卫就像是在暗中埋伏好了的,根本不像是临危受命,相反像是在等待一个契机,只待那一声令下,便快速而来。 此时到了现在,冷可情若还是看不出今天晚上的事情所谓何来,那她就不是冷可情了,黑暗中,她慢慢的笑了笑。 恐怕,下一步,慕容莲就要说出到这里来的实情了,她不能不说,若是不说,今天晚上被捕的猎物便是她了。 “啊!娘娘!”嬷嬷惊呼了一声,屋中的人都看到鲜红的血像是慢慢涌动的曲线,以一种诡异而惊悚的姿态慢慢的从皇后的裙下流了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慕容莲!”嬷嬷此时也顾不了尊卑,甩头狠狠的看着呆掉的慕容莲,“你……你为何要暗害皇后娘娘?你在安胎药里加了什么?” 慕容莲在看到这一变故的时候,在听到说封锁宫门的时候早已经呆若木鸡,像是失去了魂魄,此时看到嬷嬷狰狞的表情,她吓了一跳,听到嬷嬷的问话,后背上的冷汗刹那湿透了中衣。 第六十二章 入局 殿内沉寂了片刻,外面的脚步声和铁器碰撞的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慕容莲的手心里全是汗,她根本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是皇后和冷可情串通好的来害自己?不,不可能,对于皇后来说,未免代价太大了,那就是……冷可情! 慕容莲上前一步,眼睛都瞪得溜圆,她急切的说道:“娘娘,不是的,这件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我……我是跟着冷可情来的!” 嬷嬷立即便是一愣,皇后苍白的脸瞬间一僵,她的眼睛睁了睁,额头上的冷汗闪着冷冷的碎光,像是一点一点的冰凌,“你说什么?情妃来过?” “正是!”慕容莲看着皇后像是要相信她的模样,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我……我看到布公公带她来的,以为是……皇上也在这里,所以……” “布公公?”皇后的眸子一眯,“哪里有什么布公公?你眼睛花了吧?” “我……”慕容莲看着皇后的目光,她一时间怔住,像被那目光刺入心底。 这一句反问,看似怀疑,实是提醒,听在冷可情的耳中,她愈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院中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侍卫们手中的火把也越来越亮,漆黑的院子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火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映入屋中,所有人的表情都在火光清晰无比。 冷可情的藏身之处自然也被露了出来,皇后的腹中大痛,在看到冷可情出现的时候,她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嬷嬷立即大叫:“天啊,情妃娘娘,你……你……果然在这里!” 慕容莲愣了愣,随即大笑了起来,她抬手指着冷可情,“怎么样?我没有说谎吧?我就是跟着她来的,皇后喝下的药也是被你动的手脚!” “噢?”事到了如今,冷可情也不再紧张,她面对众人忿恨的神情,淡淡的一笑,“你有什么证据?你好像也独自一人在这里停留过嘛,本宫觉得你甚可疑,而且你之前对皇后娘娘不敬大家可是看在眼中的。” “你……”慕容莲的脸色涨得通红,“哼,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也甘心接受了处罚,现在对皇后娘娘只有尊敬,别无其它!” “啊,这么说,你从良了?”冷可情语气中有淡淡的讥讽,平静的神色与慕容莲恰恰相反。 皇后低低的呻吟声传来,脚下的那滩血更大了些,她的脸色也更加的苍白,嬷嬷吓得带了哭腔,“娘娘,您千万要撑住,切莫动气了,这件事情皇上自会有决断的,小主子不会这样枉死,凶手一个都跑不了的……” 她说话夹枪带棒,冷可情听得分明,她此时倒有些庆幸,身边还跟着这么一位慕容莲,虽然她愚蠢得要命,与自己又是势同水火,但是有她在,自己的处境也不会太过危险,李念婷毕竟是皇后,这后宫之中的事情她还是有很大的决断权的。 若是今天没有慕容莲在场,那皇后定会死死的咬住自己不放,在容卿和容太后到来之前,皇后抢先下了令整治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皇后多半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今天这个局就是针对自己而设,凑巧的是,慕容莲一头撞了进来。 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 “这倒是,”冷可情点了点头,“本宫之前对皇后尊敬有加,皇后也待本宫一向宽厚,本宫有什么理由去暗害皇后?这件事情,还是尽早的禀告皇上,细细的查上一查才好,省得像上次某些人一样,冤枉了好人。” 皇后垂下头,腹中的痛意和心中的恼意都让她一阵阵的眩晕,今天的计策本来好好的,漠王的意思是让自己陷害慕容莲,而自己却把目标定成了冷可情,谁知道误打误撞,这两个女人都被牵扯了进来,看似是好事,实则更难办了。 她痛得说不出话来,那嬷嬷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时间没有了主意,也不知道皇后心中的主意如何,只是低声安慰着皇后,焦急得等着太医。 “你不要血口喷人,这件事情跟我毫无关系!”慕容莲声嘶力竭的叫着。 “有没有关系,也不是你说了算,”冷可情抬手,闲闲的看了看指甲,“我看,你还是省些力气为好。” “你……”慕容莲气得无法,心中后悔的快要死了,暗恨自己不该跟着冷可情前来,平白无故的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正在屋子里一团乱的时候,突然听到院中有人高唱了一声:“皇上驾到!” 皇后的呻吟声停了停,只是一直垂着头,看不到脸上的神情,冷可情微微眯了眯眸子,好多天不见容卿了,不成想是在这个时候。 慕容莲先是一喜,随即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裙,脸上又浮现出几分担忧之色来。 殿门被打开,外面的火光立时便扑腾了进来,光亮中容卿穿着玄色绣银龙的锦袍大步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沉冷,厉烈如剑,沉沉的划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随着他的走近,众人觉得空气似乎都跟着稀薄了些,不由自主的微微摒了呼吸,房间里一时安静了很多。 容卿进了房间,用余光看了看冷可情,发现她安然无恙,心才微微的一松,他清晰的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目光在那滩血上扫过。 “怎么回事?”容卿问道,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皇上……”慕容莲带着哭腔,上前一步就要跪下哭诉。 容卿微微侧首,眼风一扫,如呼啸的寒风立即便到了慕容莲的近前,“朕在与皇后说话。” 慕容莲的哭声噎在了喉咙里,运了半天的气才收了回去,身子也微微一僵,在跪与不跪之间尴尬了许久,可是,说完这句话,容卿便转过头去,谁也没有再看。 冷可情从他进来就懒得看他,这个家伙演得倒是挺像,像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似的,她微微转动目光,看到了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布公公。 她的目光微微一凝,布公公身穿着深蓝色的太监总管服,脚上蹬着一双黑缎的靴子,他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相握的手上,雪白的拂尘随风轻轻的摆动。 冷可情看罢,慢慢收回了目光,她亦垂下头去,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镯。 “皇上……”皇后气息微弱的说道:“臣妾……没用,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请您……责罚。”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风声在轻轻的呜咽,那强忍着的悲痛渗透到每一个字里,带着浓浓的痛楚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真是听着伤心。 容卿的眉头一皱,看着那几个小宫女说道:“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把皇后扶到床上去?” 小宫女们立即上前,七手八脚的就要过来扶,皇后扶着嬷嬷的手紧了紧,她看着容卿,他俊美的脸遇在烛火里,依旧是沉冷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眼神中依旧坚定,她寻了半晌,看不到丝毫的疼惜之色。 她的手慢慢的一松,任由着小宫女们扶着她,忍着腹中的疼痛向着床上走去。 不过短短几米,像是走完了漫长的岁月,恍惚间似乎看到十五岁的自己戴了凤冠,一步一步走向九华宝座。 而此时,她却是忍着那撕裂般的痛,感受着从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慢慢的向着那张冰冷的床走去。 皇后躺在床上,头下枕着水红色的枕头,映着她的脸愈发的苍白无血色,她努力的睁着眼睛,那眼睛里闪着冷冷的亮光,像是遥远的两颗夜幕中的星辰,紧紧的盯着容卿。 容卿明白的很,她是在等着自己下旨意。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容卿转头看着那位嬷嬷,“你来说。” 嬷嬷立即跪了下去,老脸上布满了泪,“回皇上的话,娘娘这些日子一直在宫中静养,保胎药更是一顿不敢落下,平日里闷了也就是在后院里赏赏花,修剪一下花草的枝叶,偶尔也来这座偏殿里看看书,只是……不知道今日是怎么回事,老奴把熬好的药放在了殿内,回身去请娘娘过来喝药,不成想回来之后发现莲嫔竟然在这里,娘娘也没有多想便喝下了药,谁知道……” 嬷嬷抽泣了两声,声音颤抖的继续说道:“娘娘喝下去不久便……老奴不敢大意,这才急忙着人在院中守卫,让人去请太医,莲嫔小主说……说她是随着情妃娘娘来的,而说话间情妃娘娘也的确现了身,老奴愚昧,实在不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冷可情听着嬷嬷的叙述,她这才知道,原来这里是皇后宫中的后门。 容卿听罢,转头看向慕容莲,“是这样吗?” “是……是的,”慕容莲急忙点头说道:“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本来是想向皇后娘娘来请安的,可在半路上看到……布公公带着冷可情往这边走来,她……看上去鬼鬼祟祟的,臣妾就觉得没有好事,这才……悄悄跟了来。” 第六十三章 贬入冷宫 慕容莲的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容卿的目光再次冷了冷,沉沉的像是裹着冰的刀锋,她直觉感到自己是哪里说得不对了,但是,她飞快的回想了一下,说的是实话,一句谎言都没有,此时为了自保,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冷可情并没有说话,她安静的看着这一切,映在火光里的每一个人的脸以及脸上的表情,仿佛处在事情漩涡中的她反而是一个旁观者。 听到慕容莲的话,站在门外的布公公有了反应,他诧异的扭了扭头,眼神中的惊异清晰可见,只是,多年的宫中生活让他还是克制住了想要开口说话的冲动。 直到容卿的目光看着慕容莲,对布公公说道:“进来回话。” “是。”布公公立即迈进了屋内,施了个礼道:“莲嫔小主方才的话,奴才不敢受。” “你……什么意思?”慕容莲的眼睛睁了睁,带着震惊的慌乱。 冷可情却微微闭了闭眼。 “奴才一直跟在陛下的身边,从未离开过,所以,”布公公顿了顿,却没有抬头,也没有去看慕容莲越发苍白的脸,“莲嫔小主方才说,是奴才引着情妃娘娘来的,这……”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却比说完了还要让慕容莲难受。 她霍然转头,看向冷可情,瞪圆的眼睛里清晰的喷出怒火来,“是你!一定是你!是你陷害我的,对不对?我不过是刚刚从暴室回来,你就这样容不得我?” 冷可情心中冷笑,不被容的人似乎不是你,她看着慕容莲那气极的脸,淡淡的说道:“你好像忘了,本宫也被卷进了进来,处境和你一样,无法说得清楚,你觉得……本宫有必要只为了陷害你,搭上自己?” 皇后的目光似乎跳了跳,被子下的手指紧紧的一握,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再次密集了下来,她身边的嬷嬷又叫了起来,“娘娘,娘娘,您要撑住啊……” 她转头又对着容卿磕了个头,“皇上,还是先顾着娘娘的身子吧。” 她的声音带着口腔,字字颤抖,敲得人头皮发麻,容卿抿了抿嘴唇,“太医还没有来?” “来了,来了!”门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和小宫女慌乱的叫声,一路冲到房间门口,看到屋内的众人和站在屋子中央如山般压过来的容卿,想着自己方才冲口而出的话,急忙施了个礼道:“奴婢失仪,请皇上责罚。” 容卿摆了摆手,看着她身后弯腰垂头的太医道:“快去瞧瞧。” “是。”太医不敢再耽搁,急忙提着药箱子快步进了房间,浓烈的血腥味像是警报,传递着不好的消息,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眉心跳了跳,呼吸也更加的小心。 冷可情的目光随着太医而动,其实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孩子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无非就是需要通过太医的嘴说出罢了。 只是,这样的方式太过惨烈,她的手心忽然有些凉,她发现她没有自己所预想的有强大的定力,在护国寺听到皇后说“要用这个孩子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个孩子的结局,只是她没有料想到,曾经那样熟悉的血腥气息,如今带给她如此大的冲击。 最是无情帝王家,到底是这些女人被环境所迫,还是因为她们的狠辣造就了这样无情的环境? 冷可情计算不出,她只是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强大,再不心狠,再不谨慎,像这样的,让别人以命相搏都要置自己于绝境的事情还要接二连三的发生。 也许,下一次,下下一次,流出鲜血的就是自己,不是死在任务与搏杀里,而是死在这样的阴谋里。 或许……在这些古代女人的眼中,这本身就是搏杀。 冷可情的目光一点一点变得坚定,她慢慢直了腰背,握了握拳。 容卿的目光突然转向了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他觉得她这么一瞬间的时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那样的眼神明亮,映在火光里像是冬日里闪着寒光的冰凌,眼角眉梢处的冷锐之意更胜从前。 察觉到他的目光,冷可情扭头看了看他,唇边极慢的勾起一丝笑意,像是在暗夜中慢慢绽放的一朵花。 容卿的目光一深,他还未来得及明白这个笑容有什么深意,只听那嬷嬷一声低呼,而太医吓得一抖,跪了下去,脸色苍白的皇后目光呆滞,眼睛里的泪,像是开了闸的水,倾泄而出。 太医深深的叩拜下去,虽然皇后小产不是他的错,但是他却必须把这个结果说出来,而此时的气氛,意味着谁说谁倒霉。 “皇上,臣无能……皇后娘娘……小产了,”太医哆嗦着说完,不敢抬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诡异的安静刹那逼来,仿佛扼制住了所有人的呼吸,火光跳了跳,每个人的影子也似乎跟着摇了摇。 “啪!”院中窗下不知哪个火把上爆出一个火花,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原因?”良久,容卿开口,声音平静,只是冷得像冰。 “回皇上的话,是……”太医的声音闷闷的传来,他依旧没有抬头,“是……”他断断续续,似乎说出每一个字都需要巨大的勇气和力气,只是,他还没有说完,忽然听到容卿道:“朕明白了。” 太医立时刹住了口,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皇后呆滞的目光似乎动了动,却依旧没有什么生气。 慕容莲也呆了呆,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跪在地上,惊恐的说道:“皇上!您相信臣妾,真的不是臣妾所为,不关臣妾的事啊……” 冷可情看着这一切诡异的变化,她在心中冷笑,其实,估计这些人谁也没有明白容卿所说的那句“朕明白了”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明白了什么。 如果不是自己和容卿一起去了护国寺,从那时候起便知道了事情的结局,她也不会明白他这个时候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所谓上位者,就是如同身在雾中,如同神祇,遥遥的俯视着众生,而众人则需要昂着头,想看又不敢看的矛盾着,纠结着,他不过轻轻一句话,意味不明,模糊不清,便让所有人的心思都随他的话而动。 冷可情不由得佩服。 “来人,”容卿没有理会慕容莲的话,他一字一句道:“把莲嫔和情贵妃带入冷宫,听候发落。” “是!”门外的侍卫带着风声涌入,黑色的侍卫服像是黑暗的潮水,淹没了慕容莲的哭叫声。 冷可情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没有去看容卿,她只是微微侧首,看到脸色苍白的皇后,终于支撑不住,在亲耳听到容卿的旨意之后,晕死了过去。 冷可情走得从容,侍卫也没有难为她,只是在身后跟着她,冷可情走过布公公身边的时候,身子忽然一歪,容卿下意识的刚要伸手去扶她,她却已经抓住了一边布公公的手臂,布公公急忙道:“娘娘,您小心些。” 冷可情没有说话,只是眉梢轻轻挑了挑,随即收回手,大步走了出去。 容卿越过人群看着她的背影,纤瘦却挺拔,姿态似乎带着一丝的决绝,他的心突然一慌,暗恨自己真是大意了。 他平时说出宫去了自然是假的,只是今天,却是真的,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听闻皇后这边出了事,他心中一惊,快步而来,却不成想,冷可情还是被牵扯了进来,只是让他意外的是,慕容莲也在,这让他在后悔的同时又微微松了一口气。 人被带走,房间里似乎又安静了下来,嬷嬷在皇后的床前低声哭泣着,太医跪在那里,手臂微微的颤抖,他虽然看不到容卿的动作,但是却依旧能够感觉到他越来越近,身上的压力也随之一层层的逼迫而来。 “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给皇后配药调理身子?”容卿冷冷道。 “是,是。”太医急忙爬起来,弯腰退了出去。 嬷嬷听着,心头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悲伤却依旧不减,“皇上,娘娘她……”她的声音低低,正准备哭诉皇后的不易。 “好好照顾她,朕先走了。”容卿干脆利索的打断了嬷嬷的话,她愣了愣,还没有来得及说,容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他身上的银线金龙在烛火中一闪,森然寒冷。 嬷嬷不禁抖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床上,晕过去的皇后面色依旧苍白,像是一张毫无生气的纸,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神深深,幽冷似枯井。 “娘娘,”嬷嬷小声的说道:“您……感觉如何?” 皇后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成功,“什么感觉对于本宫来说都无所谓了,还有什么能比得过这丧子之痛?” 她抿着嘴唇,绷直像一条隐藏的刀锋,半晌,她慢慢开口,声音飘忽如窗外的风,“不过,如果这孩子能够帮本宫除掉冷可情,也不枉本宫痛上这一场。” 第六十四章 事有蹊跷 李皇后的语气轻轻,却透出坚定,有一种切金断玉的决绝,地上那些深红色的血迹已经被清洗掉不留痕迹,可血腥的气味依旧在空气中来回的飘荡,没有散去。 嬷嬷嗅着这样的气息,听到皇后坚定的语气,不由自主的颤了颤,她突然想起容卿离开时的那个背影,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只是,她无法对皇后说出,那缕飘渺的,抓不住的预感。 皇后喝了药,疼痛减轻了许多,她平躺在大床上,感觉除了身下的部分,其余的地方都透出凉气,她不用抬手去摸,也能知道感知--早已经成为了习惯。 屋顶上是精致的雕刻,凤凰展开翅膀,俯瞰着下方--这从来都是她身份的象征。 而她自己却明白,在称谓上她与容卿是飞龙金凤,是天下与他最为般配的女人,可是,她却从来没有走进过他的心里,也从未比其它的女人多得到一分的爱,若是一定要说多了什么,她只能想到一个词,那便是“尊重”。 可是,夫妻之间,如果这个词排到了首位,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她想不明白。 而此刻,在这样该难过伤心,需要安慰的时刻,他却依旧没有守在她的身边,他到底是如何想的?她更想不明白。 只是……她微微闭了眼睛,感觉那涂成了金色的凤凰有些刺痛眼睛,今夜此事之后,事情会向着哪个方向发展? 她微微握了握拳,心中已动杀机--无论如何,冷可情必须要死。 冷宫是皇宫中的女人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其实这个“冷”和温度没有多大的关系,而是那个地方所散发出来的阴气、悲凉、死寂,让人绝望,一日一日,滋生出心魔。 慕容莲看着关上的大门,那些侍卫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都渐渐远去,四周重新归寂于沉静和黑暗,她就快要发狂。 她疯了一样的拍打着门,上面落下阵阵的尘土,洒了她满身满脸,她却依旧不在乎,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那些脚步声依旧远去,没有因为她的呼喊和拍打做片刻的停留。 冷可情也不劝她,任由她叫喊拍打,看了看四周,除了脏一些,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她不由得暗暗笑了笑,想着之前在酒店里无聊的时候偶尔看一眼那些古装剧,冷宫出现的机率并不低,但是里面描述的可是破旧不堪、阴风阵阵的,而且还时不时有那些精神不正常的女人阴森森的出没。 她看那些电视剧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机会亲身体验一把。 冷可情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觉得四周安静了些,她侧首看去,与慕容莲的阴毒目光对了个正着。 冷可情看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觉得有些好笑,若是目光能够杀死人,那自己还练那些技能做什么? 淡淡笑了笑,扯过一块破布擦了擦身边的椅子,“怎么?喊累了?” “冷可情!”慕容莲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向前奔了两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瞪得溜圆,她的声音含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听得冷可情替她牙酸,“你这个狠毒的女人,居然陷害我!” 冷可情抚了抚额,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你难道真疯了?或者是瞎了?你没有看到,本宫现在也在这里吗?” “你这是苦肉计!”慕容莲大声的说道,手指紧紧握成了拳,手背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她这一个月的暴室生活熬下来,瘦了不少,没有苗条下来的美感,倒多了几分瘦骨突出的可可怖,尤其是用力或者发怒的时候更为明显。 冷可情懒得与她争辩,今天的事情太过蹊跷,远远不像她想的那般简单,现在冷可情心中的疑惑,比慕容莲的还要深。 只是,现在还不是弄清的时候,她必须等待时机。 冷可情在冷宫倒冷静的很,容卿在上书房却忍着怒火,布公公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伺候容卿多年,自然知道这个年轻的君王杀伐果决,从来就不是胆小懦弱之人。 今天的事情太过蹊跷,而且发生得太过突然,布公公心中明白,皇帝对冷可情动了心,对她与其它的妃嫔不同,而此时,他好不容易入了心的女子,居然被他自己迫不得已送入了冷宫。 更可怕的是,布公公不明白,为什么慕容莲会说上那么一番话,说什么自己带着冷可情去了皇后宫中的后门,这是……什么意思?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皇上,老奴……”布公公思考多时,觉得还是自己请罪比较好,他一边说着,一边跪了下去。 容卿听到他的话,转过头看看着他,“起来罢,朕知道与你无关。” 容卿的话让布公公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不禁庆幸,他今天和皇帝一起出了宫,否则的话,还真是说不清了。 容卿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说话,布公公也不敢再多言,只是恭敬的站在一边。 容卿微眯了眼睛,把今天进入到皇后的宫中之后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慢慢的梳理了一遍。 皇后的小产他是早就预料到的,势力嫁祸给别人,他也知道,就如同当初在护国寺时听到的一样,漠王的意思是让她栽到慕容莲的头上,而皇后自己则是更想陷害冷可情。 现在的局面是,慕容莲和冷可情都逃脱不了干系。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慕容莲与皇后联手?不,容卿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太了解慕容莲了,今天刚从暴室出来,她断然不会去做这种事,而且,她虽然狠毒,但是胆子也并不大,平时所做的那些看似胆大的事,实际是因为她的愚蠢,是没有脑子。 今天的事,就算是再没有脑子,思考一下也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慕容莲这种胆小又怕死,一心想着得到圣宠的女人,是不会去做的,而且,她脸上的惊慌和害怕不是装出来的。 那么,她所说的,看到是布公公带着冷可情去的皇后宫中,是什么意思? 布公公今天一直在自己的身边,这一点不用怀疑,那么…… 容卿突然想起冷可情临去冷宫之时的那一滑,她的手……他的心头一跳,对布公公说道:“去给朕泡壶茶来,朕想安静一会儿。” “是。”布公公立即会意,转身退了出去。 容卿轻轻的拍了拍手,立刻有人影从后窗闪进来,他垂着头,眉目隐在暗影里,看不清楚容貌。 “密切注意皇后那边的情况,往冷宫加派一些人手,务必保证情妃的安全。”容卿吩咐道,没有多余的废话。 “是。”那人也转身离去。 慕容晋今天的心情不错,得知女儿安全出了暴室,这一个月终于熬出了头,他心中的石头也便放了下来,至于位份,那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难得开怀,喝了几杯,此时正带着微微的醉意坐在后院新收拾出来的小院里,这院子不大,却是难得的幽静雅致,那边的净房里有轻轻的水声,还有迷雾一般的水气,空气中隐约有淡淡的香气飘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鼻尖里的香气更甜美了一些,和胸腔里的酒气纠缠在一起,让他忍不住的迷醉。 里面的女子年轻貌美,身子绵软的像是一团云,肌肤细腻如脂,特别是那双眼睛里的风情,每每就着灯光望过来,都能够轻易的点燃他心中的欲火,让他欲罢不能。 虽然他知道,这个女子不同于其它的人,她是漠王送给自己的,但是,他看着这女子,只是那么浅浅的一笑,就让他把持不住。 此时,只是听着那温柔的水声,他便觉得身体里像是慢慢播下了火种,一寸一寸的热了起来。 慕容晋正要按捺不住冲入净房去,忽然听到有人轻轻的敲门,力道虽然不大,但是却分明带着急促。 他心头一阵的不悦,低声道:“谁?” “老爷,小人有要事回禀。”外面的声音响起来,是管家的声音。 慕容晋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安,这个管家是他信任之人,平时办事妥帖可靠,而且沉重稳健,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烦自己。 他站起身来,酒意清醒了一些,目光望了望净房的方向,把身体里的火苗压了压,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什么事?” “老爷,宫里有人送来了消息,”管家低声说道。 “嗯?”慕容晋微微一愣,这是今天他第二次听到这句话,第一次传来的是自己的女儿出了暴室的消息,他也给女儿传了信儿,让她不要与皇后为敌。 “娘娘在宫中出事了。”管家简短的说道,声音压得很低,“皇后流产了。” “什么?”慕容晋的心头一跳,酒意立即全部都醒了,他明白管家这前后的两句话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娘娘逃脱不了干系,现在已经被送往冷宫,老爷,您要赶快拿个主意呀。” 第六十五章 暗夜涌动 月光迷蒙,被浓密的云遮得只剩下了一个影子,四周的星子如同诡异的眼,闪着幽冷的光。 慕容晋的脸色发白,身体刹那间有些发凉。 “老爷,与娘娘一同被押入冷宫的还有情妃,据说当时她们是在一起的,都逃脱不了干系。” 慕容晋的眸子猛然一眯,他猛然想起,那一日在上书房门外,那个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女子,她眉目间的淡定和冷锐至今回想起来,仍旧清晰如在眼前。 他的心慢慢的收紧,情妃……如果那个时候自己看到的是情妃的真面目,那么,自己的女儿如何是她的对手? 这件事情的真相如何,慕容晋一时无法想得明白,是漠王的手脚?还是其它人也掺与其中?为的究竟是自己的女儿还是女儿背后的自己还是……情妃? 乱糟糟的一团,像是一团麻,细细密密的缠绕而来,让他有些压抑而窒息的感觉。 “老爷……老爷……”管家在一边轻声而焦急的呼唤。 慕容晋回过神来,心中惊骇脸上却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官海沉浮,朝中元老,他见过太多的事情变幻和转折。 这不是最坏的一次,他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所以,他有理由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和之前一样,力挽狂澜。 他回头看了看,房间里依旧灯火温暖,窗子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低声说道:“本相需要立刻进一趟,你在府中,要多加照看。” “是。” 慕容晋说罢,拉了拉身上的袍子,快速的向着书房而去,管家站在院门口,嘱咐了护院几句,也转身离去。 院子里很静,只有微微的风声,星光更暗了一些,廊下的灯笼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光斑,房间里水声似乎也停了下来,隐约有丝袍滑动的声音,细腻而柔软。 慕容晋到了书房,快速的更了衣,从古玩架子的一个官窑骨瓷瓶子中摸出一块腰牌,塞入了袖子中。 他并没有立即动身,准备好了一切,慢慢转身坐到椅子上,微闭着眼睛,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子的边缘。 过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有脚步声传来,慕容晋睁开眼睛,门口人影一闪,管家再次走了进来。 “如何?”慕容晋简短的问道。 “没有什么异常,”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奴才让人在那里守候多时,如夫人并没有特殊的动向,她回了房间,据伺候她的丫头竹儿说,她沐浴出来,绞干了头发,随便翻了翻诗词,便睡了。” “噢?”慕容晋摆了摆手,“本相知道了,你派人盯着便是,有什么动向,立即报予本相。” “是。奴才知道。” 如夫人,便是漠王送予他的女子,他虽然迷恋她的美艳和风情,但也没有到昏头的地步,对于她迷恋是真,防备也是真,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头,那他也不会手软,女子多得是,再找便是了,他不能容忍不受他控制的女子,哪怕……那个女子身居高位。 慕容晋挑唇,古怪的笑了笑,他摸了摸袖子里的腰牌,起身站了起来,低声吩咐道:“来人,备轿。” 轿子从后门出去,趁着月色迷蒙,快速的向着皇宫而去。 如夫人所在的小院依旧被监视着,几双眼睛在夜色中晶晶闪亮,他们盯着门窗,一是注意着有无人出入,二是注意着有没有可疑的鸟类,比如信鸽。 只可惜,自从如夫人住进了院子,一点异常都没有过,他们一直紧绷的神经不由得有些松了。 门“吱呀”一声一开,小丫环竹儿从里面走出来,手中端着木盆,里面的是刚刚如夫人沐浴用过的水,这是最后一盆了。 竹儿把水“哗啦”的倒掉,淡淡的香气扑满了院子,水迹很快渗透,地面上留下几片白色的百合花瓣,像是冬日里的残雪。 暗中的人提了提鼻子,真香,今天是百合,味道更清甜一些。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百合,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小丫环竹儿也没有多想,今天晚上如夫人的沐浴水中放的是玫瑰汁子,怎么最后倒飘出百合花的花瓣来? 更远处的树梢上落着一个黑衣人,像是一只在夜色中静静的等待的蝙蝠,他的目光冷锐如刀,眼角是淡淡的轻蔑笑意,看着下面那些在暗中以为没有人发现的监视者们,如同黄雀看着挥着身前大刀的螳螂。 小丫环竹儿出来,他收回了目光,淡淡的扫过那片水迹,那里的百合花瓣映入他黑沉的眸子中,随即,身影一晃,消失不见。 漠王的书房中灯火通明,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手托着腮,乌发在烛火中闪着如丝绸一样的水润的光。 站在屋子中的人穿着一身普通的青布袍子,垂着头,和普通的王府下人没有什么两样,若是仔细分辨的话,唯一让人觉得有些不同的就是他的嗓音似乎更尖细一些。 “如何?”漠王看着来人问道。 “回王爷的话,皇后娘娘小产,皇上大怒,立即下令把当时在场的连嫔和情妃都押送到冷宫去了。”那人小心的回答道。 漠王眼角本来绽开的浓浓笑意突然一凝,“你说,情妃也在?” “正是,”那人没有敢抬头,即便如此,他也听出了此时漠王语气的变化,虽然还是那样轻,但他心里明白,漠王似乎是动了怒。 良久,漠王没有再说话,他微微侧首,目光望向窗外,天色黑暗,天边的星也模糊不见,整个天空像是被拨了一团浓浓的墨,没有一丝光亮。 他的眼神深沉像是两潭古井,隐约有波纹闪动,似乎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侧脸遇在烛火里,线条精致完美,却没有一丝温度。 墙角点着香的香炉里有腥红的火点在不时的亮起,又灭了下去,那红色灼着人的眼睛,让人心神无法安宁。 “下去吧。”不知道过了多久,漠王终于开口说道。 “是。”那人不敢再多作停留,依旧垂着头,慢慢后退了几步,才转身走了。 漠王慢慢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黑浓的苍穹,他的眼睛似乎比那夜还要黑上几分,他负手而立,迎面吹来微凉的风,却吹不散他心中的疑虑。 怎么会牵扯到冷可情?他不相信是慕容莲所为,慕容莲刚从暴室出来,她纵然心中对冷可情有恨,也不会急于这一时,那个女人被慕容晋宠坏了,论计谋城府,连她老爹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那么,是皇后?漠王的眸子冷了冷,自己给她的指令,明明是让她针对慕容莲,把更多的把柄握在手中,好让慕容晋更听话一些,那个老狐狸,实在是狡猾得很,一定要一点一点把他的软肋命门掌握在手中,才能够让他安份服气一些。 可是,为什么事情成了这样?为什么会把冷可情扯到这件事情里面来? 能够让容卿动怒,把慕容莲和冷可情打入冷宫,想必不是小事,看起来,李念婷的胎是已经掉了,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她到底在干什么? 漠王的面色沉冷,如冬日里在庭院中矗立的雕像,美则美矣,却是有透骨的冷。 空中有疾风一响,一条黑影飞快的一闪。 漠王收回了思绪,一个人站在暗处,拱手道:“王爷。” “你来得正好,”漠王看了那人一眼,“进来回话。” “是,”黑衣人走进了书房,垂头负手,等待着漠王的问话。 漠王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虚空处黑暗涌动,“如何?” “属下在皇后娘娘的宫中潜伏着,直到今日皇后娘娘才吩咐属下办事,”黑衣人如实说道。 “是在慕容莲出暴室之前还是之后?”漠王沉声道。 “回王爷,是在之后,”黑衣人没有思索的说道。 “噢?”漠王心中的怒火微微降了些,难道说……是自己多心了?冷可情遇上只是巧合? “只是属下有些奇怪,”黑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 “嗯?”漠王的鼻音扫来,身子未动,夜风拂起他的发,飘飘洒洒,柔软的发丝却似带着杀机。 黑衣人急忙垂下头去,“属下奇怪的是,既然皇后娘娘让臣去的是情妃的宫中,又为何要等到慕容莲出了暴室?” “你说什么?”漠王终于回过头来,目光刹那间似冰封的剑,带着冷气和锐利立时逼来,“你是说,皇后让你去的是冷可情的宫中,而非慕容莲那里?” “……是。”黑衣人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现在的漠王周身的气息都冷了下来,让他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你把事情的始末经过,如实的讲来,一字都不许落。”漠王的声音平静,黑衣人却听出了无边的怒意。 “……是。”黑衣人急忙说道。 突然有一片云飘散,朦胧的月光有些清亮了起来,从窗子里投射下来,映到那黑衣人的身上,他的脸也清晰的显现了出来。 第六十六章 乱夜 黑衣人的眉目清晰,赫然便是布公公的模样,此时他微微垂首,眼角流溢的光芒却是精明透亮,完全不是布公公的眼神。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把皇宫之内发生的事情仔细的告诉漠王,突然觉得手上一麻,一股似针扎般的疼痛尖锐着越来越大,而且速度极快,眨眼间便逼到了心口处! 他心中大骇,想说话却觉得舌头发紧,嘴唇发麻,声音都发不出来,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恍惚间觉得漠王似乎回过了头来,只是除了他那眼中一闪而过的光,看不清他的神情。 漠王看着突然倒地的黑衣人,他的眉头一皱,看到黑衣人的手颜色变成了灰色,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掂在手下拉开了黑衣人的袖子。 袖子下面的皮肤也变成了灰色,隐约露出里面的血管,血管的颜色也变成了深灰色,在他的手臂上如同一枝诡异的树枝,枝间发出尖利诡异的呼叫声,向着黑衣人的心脉而去。 好厉害的毒,漠王的目光一闪。 他很快的发现了黑衣人的手腕处有一个小小的针眼,像是一个黑点,比那些灰色更深一些。 漠王抿紧了嘴唇,目光深深,一言未发。 皇宫的后门很少开启,除非是宫中有人死了,又是那些没有身份的太监宫女,连丧事都没有办的机会,直接卷到席子里,从后门抬出去便罢。 而此时,夜色深深,宫门处停着一顶绿呢大轿。 宫门被人轻轻敲起,虽然力道不大,但是在这样深浓的夜色中,依旧有些清晰,守宫门的太监终于听到,打着长长的哈欠,拖着慢腾腾的步子,一边走一边问道:“是谁啊……” 宫门外没有人应答,太监一边走着一边嘀咕,又问了一句,“是谁呀?” “开门!”外面的人声音压得很低,“耽误了要事拿你的头问罪!” 太监一个激凌,打到嘴边的哈欠也吞了回去,这可是宫中侍卫的口吻!难不成……真的是出宫执行什么要事去了? 太监急忙手脚麻利的打开了宫门,却意外的发现,敲门之人并不是侍卫的装扮,他正愣着,来人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他看到一块白色的令牌。 这白色的令牌造型奇特,像是一只凤,静静的站在那里,收了利爪和羽翼,那块令牌像是一座雪山,而凤站立于雪山之顶,目光比雪山还要冷。 小太监忍不住缩了缩目光,但是,他却想不起印象中还有这样的令牌来,他犹豫了一下,“这是……” “这是什么也轮得到你问吗?”来人声音一厉,把令牌收了起来。 “可是,奴才奉命在此看守,若是出了事……”小太监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 “你放心,”轿子里传出一道沉冷的声音,一只手握住了轿帘边缘,轻轻掀了起来,“本相不会让你为难的。” 小太监一愣,他看着从轿子里走出来的慕容晋,昏暗的灯光映在慕容晋的脸上,一种说不清的危险感瞬间包围了他,慕容晋的目光阴冷,像是两点寒星,然后,他看到慕容晋对两边的侍卫递了一个眼色。 再然后,便是一片黑暗。 慕容晋听着身后的声音,没有一刻的停留,他快速的走在廊上,袍角翻飞,带起一阵的疾风。 容太后正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小宫女为她按摩着头,容太后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烦乱,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摆了摆手,“熄掉两盏灯,太亮了。” “是。”有小宫女闻声而去,脚步轻移,殿内的光线紧接着暗了暗。 容太后已经得知了慕容莲和冷可情被关入了冷宫的消息,她不是不着急的,但是此次冷可情与慕容莲关在一起,她去找皇帝说情,走到半路便又返了回来。 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皇后的孩子没了,慕容莲和冷可情都有嫌疑,就算她相信冷可情,可是,如何让其它的人相信,纵然自己可以利用权力力排众议,但又怎么去说服皇帝?毕竟,失去的是他和皇后的孩子啊。 再说……容太后感觉自己的头又疼了些,慕容莲……想到慕容莲就想到她身后的慕容晋,实在不愿意再面对他了。 太后刚想到这里,突然听到院子里有两声奇特的鸟叫声,比笛声更清脆,比箫声更婉转,其它的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却立时睁开了眼睛。 又是两声。 容太后的身子都跟着微微一僵,她扶着身下引枕的手都有些轻轻的颤抖,眼睛望向外面漆黑的夜,点点的宫灯在微风中飘摇,像是一只只昏黄闪着诡异光芒的眼。 “太后,您怎么了?”小宫女察觉到太后的变化,急忙问道。 “没事,”容太后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哀家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那奴婢扶您去床上休息吧,”小宫女道。 “不用了,”容太后声音中略带了疲惫,“下去吧,没有哀家的令,不要进来。” “是。” 屋中的人都退了出去,缓缓的关上了门,容太后慢慢的吐了一口气,仿佛方才的那一瞬间用尽了她全身力气,她慢慢闭上眼睛。 果然,时间不大,门声一响,有脚步声轻轻而来。 来人走了几步,到了屋子中间站下,隔着五米左右的距离看着靠在美人榻上的容太后,目光幽冷,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容太后并没有睁开眼睛,语气如那人的目光,冷冷道:“你又来做什么?” 来人轻笑了一声,自顾在椅子上坐下,“我来是看看你,几日不见……” “慕容晋,”容太后睁开了眼睛,目光坚定,映着殿内跳动的烛火,像是两团小火苗,“你是臣,哀家是太后,你说话最好注意些。” “噢?”慕容晋并没有恼,反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他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慢悠悠的说道:“那么,太后,您现在的这种姿态,与一个外臣在这样的时刻相见,究竟想要臣如何注意呢?” 他的话音着重在“臣”字落了落,嘴角的笑纹划出一条讥讽的弧度。 容太后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身子绷直,双手紧紧的相握,一双眼睛带着翻涌的怒意,盯着慕容晋,她一字一字,如同切金断玉,“你到底想怎么样?” 慕容晋浅浅的一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容太后的身边,声音温柔如水,眉目间竟自带了几分情韵,“我能做什么?不过……就是想让你帮个忙罢了。” 就在容太后与慕容晋谈话的功夫,慕容晋身边的张六立即顺着宫中偏僻的小路躲开宫中侍卫的巡逻快速的去了冷宫,其实冷宫附近本来也没有什么巡逻。 张六快速的到了冷宫门外,他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轻轻推了推门,厚重的宫门纹丝不动,显然是被人锁上了。 暗夜中吹过凉凉的风,废弃的宫灯在宫门上方来回的晃,里面早已经没有了蜡烛,外面的灯罩也破旧不堪,风声过,只着“呜呜”的响,幽暗的宫道上,不知道是谁烧过的纸钱化成了灰,还有没有烧完的半张的纸钱在风中打着旋儿。 张六吞了一口唾沫,不由得觉得有些晦气,可是眼下也没有其它的办法,他不再犹豫,伸手拍了拍宫门。 良久,有人不耐烦的在里面叫道:“谁啊?” 张六不吭声,依旧拍着门,半晌,听到里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打着哈欠打开了门。 “你是谁?”里面的太监眯着眼睛,警惕的问道。 “我?我是来看莲妃娘娘的。”张六急忙笑道。 “莲妃?”太监一愣,随即冷冷的一笑,“这里没有什么莲妃,被送到这里来的都是罪人,娘娘们身子娇贵着呢,皇上也舍不得,都在前面宫中享着福呢。” 张六心中暗骂,脸上却依旧笑容不改,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在手中抛了抛,看着那太监的目光也随着手中的银子上上下下,心中更是骂了无数次。 “您瞧,这不是知道您辛苦,给您送来点心意嘛,”张六说着,把银子往太监的怀里一塞,“您还请笑纳。” “这……恐怕不行吧,”太监把银子往外一推,手指却是依旧缩着,“我和小福子们一起的,收了你的礼多有不便,你还是请回吧。” 张六心中骂得更欢,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浓,“哪里的话,诸位都有份,都有份。” 太监的眼睛顿时一亮,忍住嘴角的笑意,挑了挑眉梢没有再说话,手指往回一收,银子落入了袖中。 冷可情趴在破窗子上,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知道进了这冷宫也不会消停,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只是……这家伙听着声音不像是太监,莫非……是丞相府的人?慕容晋的消息也太灵通了一些。 她正想着,眼看着那个人影从门口闪了进来,几乎是小跑着闯入了宫内,一边走一边低声喊道:“娘娘!娘娘!” 第六十七章 夺路而出 慕容莲听到张六的声音,微微怔了怔,随即脸上爆出喜色,提着裙子快速的出了殿门,站在廊下睁大了眼睛看着,果然看到张六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的?”慕容莲喜悦里有一些疑惑。 “当然是丞相带着小的进来的,”张六看到慕容莲,急忙把慕容晋进宫的事儿交待了一番,“娘娘,您放心,丞相已经去求太后了,一会儿就会来消息,您一定能够平安离开这里的。” 慕容莲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的欣喜无限的放大,她不去细想父亲这个时辰为什么还能入宫来,又怎么能够去求太后,她根本不想去想,在她的印象当中,父亲是无所不能的,自然能够替她摆平一切。 她翘起嘴唇,眼角闪动着鄙视的光,侧首看了看趴在窗子上冷可情,“哼,听到了没有,本宫马上就可以出去了,枉费了你的心机。” “本宫?”冷可情慢慢的直起身子,声音淡薄得像是一碗白开水,“怎么嫔位也可以自称本宫的吗?还有,那个奴才,她已经不是娘娘了,你不知道?” 冷可情说着,眼睛瞄了一下站在慕容莲身边的张六,光芒闪动,似乎有隐隐的笑意。 “哼,”张六抿了抿嘴,“恢复位份还不是迟早的事。”他说罢,心中多少有些发虚,一时高兴的昏了头,忘记了这冷宫中还有别人。 他转身对慕容莲低声说道:“娘娘,奴才不宜在此地久留,先行告退了,您要保重。” “也好,”慕容莲点了点头,她知道这冷宫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来近视的,张六又是一个外男,的确不适合出现在这里,何况还是在冷可情的眼皮子底下。 张六快步离开,慕容莲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心里越发的轻松得意,她抬手抚了抚耳边的发,语气尖利的说道:“说起来,这什么将军还是不如丞相,所以呀,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若是再不识相,等到本宫出去了……” “如何?”冷可情接过她的话,浅浅的一笑,嘴角的笑纹飞快的一闪,“你还是先从这里出去了再说吧。” “你以为这都是空话吗?”慕容莲看着冷可情的笑意,心中的怒意翻涌,脸上的笑也早已经挂不住,眼睛里露出凶狠的光,“本宫的父亲是当朝丞相,位居一品,权倾朝野!你以为这点困境便能够困得住本宫吗?” 冷可情没有说话,只是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位居一品,权倾朝野……慕容莲竟然愚蠢至此,她难道不知道,如果这八个字被容卿听到,或许,慕容晋的命会没有得更快。 她这番姿态落在慕容莲的眼中,越发的觉得刺目,就像是一根刺,无论你怎么摇晃它,它都牢牢的刺在那里,而受疼的只有自己。 慕容莲心中的怒气更大,脸色也微微涨红,她恨恨的说道:“你以为你的小伎俩本宫不知道?你不过就是利用了几个小心思,暂时吸引了皇上的注意力而已,现在本宫都怀疑,你之前的痴傻都是装的!真是难为你了,居然能够装了这么多年,不过……” 她的声音顿了顿,唇边的讥讽又加大了几分,眼角闪动着轻蔑的光,“你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个贱人,就算是皇上现在对你有几分兴趣又怎么样?你且等着,你将来的下场一定比之前要惨上几百倍!现在皇上一定也在太后那里,说不定还会亲自来接本宫出去……” 冷可情的心思却在此刻飘到了别处,在她看来,慕容莲这种如同苍蝇一样的“嗡嗡”之声,实在没有必要与她对吵,那样的话岂不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她骂个痛快,然后,在最后的时刻,给她一个痛击,让她闭上嘴。 冷可情的心思在容太后那里。 这个时辰,慕容晋在她那,如果遇上容卿的话,要如何解释?一个外臣,何以在这个时辰入宫见得了太后? 她的心中有些不安。 她此时的沉默,在慕容莲看来就是胆怯和心虚,她越发骂得起劲,整个空空荡荡的冷宫一时之间不闻其它的声音,只听得到她尖酸刻薄的骂声,带着隐隐的得意和笑意在空气中来回的穿梭。 那些叫骂之声像是一支支的利箭,呼啸着穿透人的耳膜,冷可情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正想着要不要把这个女人一巴掌拍晕过去安静一会儿,还没有出手,突然发现慕容莲的身子抖了抖,张着嘴却发不了声音,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眼中尽是惶恐。 她随着慕容莲的目光望去,在院中的树下,一个人静静的站立,树上的落花落在他的肩膀上,似乎站了有一段时间。 他的身姿挺拔,负手而立,沉默无言,遥遥的看来,目光深沉而高远,周身是冰冷迫人的气息。 容卿。 慕容莲立时哑了口,方才的尖锐与凌厉刹那间被磨去了棱角,她担忧的看着容卿,手指紧张的抓着自己的裙子。 容卿的目光只是扫了她一眼,只是一眼,却如刀锋狠狠的刮过,像是连皮带肉的割下来,慕容莲不由得微微颤了颤。 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容卿已经转过头去,看向冷可情,而他的目光不过是瞬间,便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那目光依旧深深,却没有了冷意和逼迫,似乎有疼惜、爱怜、愧疚等等,众多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像是翻越了千山万水,只为这一刻的目光对视,把她照亮。 冷可情却像是回过了神来,眼睛一下子被点亮,只是那眼底深处不是欣喜,而是浓浓的担忧,她突然快步走了过来。 慕容莲张着嘴,看着冷可情走近,以为她要对自己不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却不成想,冷可情并没有停留,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而是大步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 容卿迎着她的目光,看着她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来,心中的复杂情绪又多了一种惊喜,他甚至想要伸开手臂,张开怀抱,但是他的手不过刚刚抬起来,只是微微触碰到了冷可情的衣角,只觉得一点微微的滑凉带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从指间溜走。 他怔了怔,看着冷可情的身影,她身姿挺拔,似乎有些悲壮的向着自己身后的那些侍卫坚毅的走过去。 那些侍卫手持着明晃晃的钢刀,在这暗夜中铺展开一片明亮而冰冷的光斑,在冷可情的面前闪耀。 容卿心中微震,他不知道冷可情是要做什么,总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太寻常,他摆了摆手,对那些即将要出手阻拦冷可情的侍卫道:“住手!” 那些侍卫收了架势,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留出一条窄窄的通道,冷可情没有什么面部表情,只有那满眼的担忧,像两汪波澜涌动的深潭水,让人看着心惊。 冷可情依旧没有任何的停留,仿佛这一切都不曾发生,或者她从来不以为这些人能够挡得住自己,如果他们让开,最好,如果不让,那便以身相搏,她的这种神情让那些侍卫都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只是一刹那,冷可情的身影已经快速的闪了出去,容卿怔了怔,他的腿比脑子反应得更快更真实一些,随后也跟了上去。 容太后呆呆的坐在美人榻上,慕容晋已经离开,她却觉得他的气息依旧四处飘散,让她几欲窒息。 她推开窗子,深深的吸了几口气,黑黑的苍穹像是翻涌的海水,沉沉的压下来,要把她吞没。 她昂着头,眼角闪着晶莹的光,她想起死去的丈夫,想着当年年幼的儿子,丈夫苍白的脸,没有一丝生气,静静的躺在九龙冰棺里,尘世间的一切已经与他无关,那一瞬间的感觉,像是失去了人世间最大的依靠和勇气,她几欲要随先帝而去。 可是,她转眼看到儿子清澈的眼神,弱小的肩膀。 前朝风云涌动,她岂能不知,若是自己死了,儿子怎么办?皇宫犹如盘踞着的怪兽,吞吐着一代又一代的君王,眼看着他们在责任、权力、欲望之中挣扎,直到死亡,它一直都在,冰冷沉默。 可是生于帝王家,天生就要为此一战,不战而败,下场只会更加惨烈。 一边是丈夫苍白的脸,一边是自己年纪的儿子,她最终选择了隐忍,选择了陪儿子面对着四处涌动着不安气氛的朝野,面对天下臣民,面对这万里江山。 一路走来,她承受了太多,隐忍了太多,慕容晋几次三番的威胁和利用,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妥协和忍让,可是,他似乎从未想过要适可而止。 时光匆匆而去,年幼的儿子已经成了一代君王,权力渐大,朝廷也日日稳定,他聪明睿智,帝王之术掌握得极好,或许…… 是时候了吧? 容太后微微闭了闭眼睛,眼角流下一行清泪,她的面容沉静,胸口都没有激烈的起伏,先帝……我太累了。 第六十八章 杀机现 容太后回到梳妆台前,慢慢的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盒子精致,却是沉闷的黑色,此时显得有几分沉重,盒子上没有锁,锁的位置上是一块暗红色的宝石,闪着晶莹的光,如同一片干涸的血。 太后的手指纤长雪白,她伸出手指,掀开了盒子盖子,里面有一支钗子,样式很简单,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顶端是一只展开翅膀的蝴蝶,极其精致。 她微微翘了翘嘴唇,想着自己初入宫时,先帝召她侍寢的那一夜,他眼中含笑,手中拿着一只盒子,里面便是这只钗,在红色的烛光下,闪着莹润的光,照亮了她的脸庞。 乌发玉钗,便是不脂粉黛,也是最好的颜色,先帝这样说。 只是,自从先帝过世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戴过这只钗。 容太后把钗握在手中,轻轻的抚摸了几次,把头上的那些珠翠赤金都一一除下,只戴上这只钗,她对着铜镜慢慢的一笑,依稀仿佛看到自己当年娇羞的模样和先帝含笑的模样。 只是,她的眼中,落下泪来。 她的目光慢慢移到黑色的盒子中,那里还有一只小小的玉瓶,绿色的瓶身,黑色的塞子,看起来平常无奇,而她却清楚,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这瓶东西已经装了十几年,当初先帝去世之时她便想着用了的,只是后来为了年纪的容卿,她还是暂时收了起来,这一收,便是这许多年。 如今,容卿已经长成,而且比自己当初预想的还要好,如今的自己对他来说没有了任何的帮助,反而因为当年与慕容晋的事……被他一再的要胁,细细的想来,若真的如慕容晋所说,把当初两个人的事情公布于天下,天下人会如何看容卿? 她不禁微微颤了颤,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握住了小小冰凉的瓶身,她打开盖子,里面的液体微微晃动,她甚至能够感觉到液体晃动时的波澜起伏。 鹤顶红。 容太后抿了抿嘴唇,看了看窗外的苍穹,她微微闭了闭眼睛,没有再犹豫一下,抬起手来,就要喝下去。 忽然,有什么东西锐利的划破空气,在空中呼啸而来,容太后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只觉得手中的瓶子一颤,“叮”的一声响,瓶身破裂,掉落在地上,而那瓶子的碎片中还夹着一根细细的银针,闪着幽冷的光。 太后大惊,她转头看向远处,冷可情的脸色微白,一双眼睛黑得像是这无边的夜,她的手依旧微微扬着,显然刚才的银针是由她所发。 冷可情身后的不远处站着容卿,他的目光中带着震惊之色,一双眼睛在冷可情和容太后的身上转来转去,他向来城府极深,但是这一次,脸上的神情却清晰明白的表明了他此刻的心情:震惊、疑惑、诧异、疼痛、怜惜…… 这些神情交织在一起,在他冰冷不变的脸上,起了奇异的变化。 冷可情看着碎裂在地的瓶子,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她看了看容太后苍白的脸色,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脸上的泪痕犹在,像两条干涸的河,让人心中生出几分悲怆之感。 冷可情知道容太后心中所想,不用说,只联想方才慕容晋府上的那个佣人就知道慕容晋到这里来又说了什么,凭那只老狐狸的卑鄙狡诈,一定是此次下了重手,把容太后逼到了绝路,才会有此轻生之念。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是冷可情却无法认同容太后此时的做法,她慢慢上前几步,昂着头,看着呆呆的太后,轻声说道:“母后,最艰难的日子您都忍过去了,难不成现在好日子来了,您却要离皇上而去吗?母后……” 冷可情的声音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几分,如在院中轻轻呜咽的风,“您现在是容卿唯一的亲人了,纵然他已经长大成人,纵然他手掌天下权,可是,母后,您始终是他最亲的人,天下之在,子民千万,可是,亲人却只有一个。” 冷可情说完,没有看容太后越发苍白的脸色,没有看到颤抖的手,也没有看她汹涌而出的泪,只是回头对身后脸色变幻的容卿低声说道:“好好照顾母后吧,她太辛苦了。” 说罢,不等母子二人做出反应,她快步的离开,奔向冷宫而去。 冷可情出了太后的宫门,脸上几分的悲恸之色便化为了层层的杀机,她暗暗的握起了手,满腔的愤怒在此刻到了顶点。 慕容晋!不杀你,我就不是冷可情! 冷可情再回到冷宫门前的时候,外面已经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冷清,甚至有些阴森的样子,此时却是热闹非凡,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得冷清清的宫门前如同白昼一般,中间站立一人,正是慕容晋。 冷可情慢下了脚步,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人群外,听着刚才的那个张六说道:“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最好快点闪开!丞相大人要见莲妃娘娘,你们敢拦着?” 侍卫中有一人冷声一笑,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个头领,他看都不看张六一眼,“丞相大人,此处虽然不是什么重地,但是冷宫却也属于后宫,您权力再大,也只是在前朝,再说,莲嫔是犯了错,皇上亲口下旨关押于此,您此次前来探望,可有皇上的旨意?不妨拿出来让属下看看?” 冷可情微微挑了挑眉,对这个侍卫头领不禁有几分赞赏,他不卑不亢,说得在情在理,难得的是面对着慕容晋,他居然敢说“不。” 张六气得跳脚,手指着侍卫头领的鼻子,“你……你……” 他还没有说完完整的话来,突然冷光一闪,侍卫头领的刀“唰”的转了转,一道血光溅起,似这火光中的火星一闪,却夹杂着张六的一声厉呼,“啊!”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张六的手用力的捂着另一只手,温热刺眼的红色血液从他的手指缝中流了出来,他的脸色苍白,嘴唇颤抖,额头上的冷汗一层一层的渗了出来。 “你!”慕容晋愣了一下,也是大怒,“你敢动手!” 侍卫头领微微一笑,丝毫不畏惧慕容晋的怒气,他把刀入了鞘,淡淡说道:“丞相方才也看到了,此人不过是个白衣奴才,而在下则是四品带刀护卫,他到此地叫嚣不止,还指着在下的鼻子又跳又叫,成何体统?在下出手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正是为了要维护皇上的面子,维护丞相您的面子,在下的官职是皇上封的,这个奴才是您府上的,莫非……您还要承担管教不严之罪吗?” 冷可情几乎要鼓掌叫好,她仔细的看了看这个侍卫头领,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古铜色的肌肤健康发亮,浓眉虎目,倒也十分精神。 慕容晋微眯了眼睛,咬了咬牙,“好,你好,赵闯!本相记住你了!本相再问你一次,这冷宫,本相今日是进定了,你到底让不让开?” “要让可以,”侍卫头领依旧语气淡淡,脚步却不动分毫,“拿皇上的手谕来!” “好!你别后悔!”慕容晋冷笑了几声,眼睛里闪烁着阴毒的光,他一挥手,喝道:“来人!给本相闯!” “谁敢!”侍卫头领“唰”的一声抽出了刀,他身后的众人也都怒目而视,纷纷把雪亮的刀出了鞘。 慕容晋带来的人有限,毕竟此次是偷着入宫的,而且身边的人也都是府上的奴才,无论是身手还是气势,哪里是这些带刀侍卫的对手? 正在此时,冷可情轻声一笑,慢步走了过来,“丞相大人在此?还真是巧。” 慕容晋一愣,他看了看从人群后出现的冷可情,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冷可情冷冷的看向他,眉梢挑起如刀,“丞相大人,你莫不是急得糊涂了吧?见到本宫不行礼,还如此称呼,到底是何居心?” 慕容晋的眸子一眯,嘴唇紧紧的抿着,像是一只打着坏主意的老狐狸,眼前的女子目光锐利,脸上虽然有淡淡的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那双眸子闪亮如星,让人看不透,他心中隐约有几分不安。 他转头望了望黑沉沉的冷宫,自己的女儿还在这宫中受苦,这冷可情却在宫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到此处,他心中的怒火翻滚,他冷笑一声,“依本相看,娘娘您还是担心自己的好,皇上下令,把您入了冷宫,可是,您现在却出现在宫外,这么多人瞧着,您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最后一句声音一沉,带出几分威严,他为官多年,自有一份不怒自威的威严在,在他看来,冷可情虽然是后宫的贵妃,但也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能见过什么大场面?自己吓她一吓,把她吓住也就是了。 哪里想到,冷可情和他说完了那句话之后,根本不再理会他,也不等他说完,便径自从双方对峙的中间走过,一边走一边嘀咕道:“让让,让让,还让不让人过去了?” 第六十九章 杀 眼看着冷可情一步一步走回了冷宫,重新把厚重的门关上,慕容晋咬牙切齿却突然觉得无计可施,心中此刻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着有朝一日把这个情妃毫不留情的杀死。 冷可情慢慢回首,看了看身后紧闭的宫门,外面依旧是火光冲天,她知道,外面互相对峙的双方依旧没有离开,看起来,今天不让慕容晋进来,他是不会甘心的。 她慢慢停下了脚步,眼睛望向黑漆漆的四周,院子里的宫灯又灭了两盏,仅存的一盏在风中摆来荡去,像是无处可归的魂。 冷可情身子突然轻轻一跃,到了一间破旧的房间上面,如她所料,后房坡上果然趴着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即使离得很近,不仔细看的话,也会忽略看不清楚,他几乎与暗夜融为了一体,很高明的潜藏术。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冷可情,四目相对,黑衣人错愕震惊的眼神一闪而过,冷可情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夜色中她的目光如星,似乎没有看到黑衣人的错愕,她俯下身,低声说了几句。 黑衣人心中大骇,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表态,冷可情已经纵身跳下,消失不见,快得像是一道闪电,而方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黑衣人吞了一口唾沫,无数次的任务,从来没有像今天的这一次这样让他心神激荡,坐立不安,突然想起那一次……他不禁微微红了脸,红过之后才又想起这只有自己,红了也没有人看到。 那夜情妃身中情毒毒发,与皇上一夜缠绵,皇上就曾抱着昏迷过去的情妃说过,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得情妃周全,当然,如果在她有能力自保,有劲儿折腾的情况下,让她尽情的去折腾。 最后几句,听起来怪怪的,一点都不像是皇上的口吻,而且,那时候的皇帝虽然脸上的表情不变,但是眼底闪动的隐隐的喜悦的光,让他几乎以为是自己见了鬼。 四周的风声轻轻,宫外的对峙依旧继续,黑衣人想着皇帝之前的命令,再没有半分的犹豫,纵身一跃,跳下了房坡。 天边已经浮现了鱼肚皮,就要天亮了,冷可情望着那片微微的白,想起那日与容卿一起去护国寺的时候在皇城上方看到的日出,她微微翘了翘嘴唇,今天是一个新的开始,必须要有人为这次的事情付出代价。 她从外面回来之后便没有再进正殿,而是去了其它的偏殿内,反正冷宫大得很,在哪都无所谓,想必慕容莲也不愿意再看到她,省得两相厌。 冷可情伸了一个懒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个个晶莹如玉,闪着粉嫩的光,她轻轻的笑了笑,眼中尽现杀机。 漠王命人把莫名中毒死去的有黑衣人扔了出去,正准备派人去打探一下情况,另一个黑衣人已经悄然而至。 漠王看着他,心情有些淡淡的烦躁,“如何了?” “回王爷,今日传出来的信息是百合。”黑衣人恭敬道,他并不知道百合是什么意思,只是如实的传话而已。 漠王的脸色微微一变,摆了摆手,黑衣人快速的退了出去。 漠王看着窗外的天色,他的眼中意味不明的不,负手而立在窗前,把今天所得到的消息都慢慢的梳理了一遍。 不好! 漠王突然心中一惊,他立即道:“来人,备马!” 慕容晋最后的那点耐烦心已经快被消磨干净,他看着面前依旧冷淡的赵闯,咬了咬牙说道:“你不让开是吧,好!好!本相今天……” 他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一声尖细的声音在人群外面响起,“太后懿旨到!” 众人愣了愣,慕容晋的心底却爆出喜色,他率先转过了身,标准的行了礼,朗声说道:“谨接太后旨意!” 其它的众人也回过神来,呼啦啦的施了礼,在那里接旨。 “太后懿旨,请丞相入冷宫探望,任何人不得阻拦。” 很简单的话,却让周围的空气陷入了死寂,赵闯等人都沉默不语,慕容晋那边的人却脸上飞起了得意的笑,眼中一个劲儿的闪着招人揍的光。 “臣谢太后……”慕容晋声音响亮的拉长了声调,嘴角含着笑意。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慕容晋只顾看着赵闯,甚至都没有看那传旨的太监一眼,他抖了抖袍子,淡淡的说道:“本相可以进去了吧?” 说罢,他大摇大摆的在众人的注视中,一步一步走入了冷宫,他的步子迈得极稳,标准的官步,挺拔的身子,走出当朝宰相的尊严,而在他的心中,他想的却是,等到这件事情结束,一定要找机会把这些今日与自己作对的那些人好好的收拾个干净,而此时,他首先要替自己的女儿出气,好好的与同在冷宫里的冷可情好好的过过招。 他迈入了宫门,宫里很静,天边已经露出太阳的光线,一层一层,穿射过云朵,飞射而来,廊下的一盏灯落在了地上,被烧出一个大窟窿,露出黑乎乎的灯架和未燃尽的蜡烛,一阵微风过,有淡淡的余灰被风旋起。 慕容晋不知道怎么的,心头突然一跳,他觉得这冷宫真不是什么好地方,一定要尽快把女儿救出去才是,现在是太后下了旨,等到下次再下旨的时候一定就是让莲儿出冷宫的好消息了。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纹,一步一步登上台阶,忽然想起年轻的时候步入仕途,心怀壮志的想要为百姓谋福利,一心为天下苍生着想,想想那个时候……慕容晋不禁微微笑了笑,奇怪自己怎么今天这么多的感慨。 他的脚步在殿门口停下,清了清嗓子道:“莲儿?” 他还正奇怪怎么女儿也不出来迎迎自己,按说她应该听得到自己与侍卫在外面对峙了那么久啊,忽然耳朵里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慕容晋眸子猛然一缩,他抬手扶住了门框,侧耳仔细听了听,脸上的血色一寸一寸的退去,扶着门框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一点一点的变白。 愣了不过片刻,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没有其它的人,脸上的神色微微松了松,提着袍子快速的冲入殿内。 冲,像是一头发了疯的老豹子。 冷可情透过偏殿的窗子,冷冷的看着他的反应,自从他进入冷宫之时开始,慕容晋的一切反应都在她的眼中。 他的洋洋自得,他的自信满满,他的慌乱失措,包括,他此时的冲动失态。 慕容晋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殿内依旧点着残余的烛火,破旧的蜡烛,一滴一滴的烛泪滚落堆积在一起,长长的烛芯有气无力的垂在烛泪上,火苗子突突的烧着,冒出滚滚的黑烟。 冷宫里的一切用度都是其它的宫中不用的,甚至还不如宫女太监们用的,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都没有用过这种蜡烛,见都没有见过,而此时,她却顾不上去理会这些。 她在忙着。 在床上忙着。 慕容晋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在刚才的“冲”之后突然之间凝固不动,他像一个木头人,全身上下只有眼睛里还散发出震惊、懊恼和愤怒,狠狠的盯住床上翻滚的两个人,几乎要迸出血来。 床上的一男一女,正是慕容莲和她的表哥,两个人的身上仅盖着一条披风,苏绣的披风,质地华丽,名贵非凡,只是此时出现在这里,而且以这样的作用出现,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 慕容莲面色潮红,腮边如同盛开的莲,嘴里不时的溢出轻轻的呻吟声,声音不大,但是在如此安静的地方安静的时刻却如滚滚惊雷。 他的表哥也是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双手紧紧的抓着慕容莲雪白的肩膀,微闭了眼睛,魂飞天外。 慕容晋的魂儿也飞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进宫,威胁了太后,闯了冷宫,见到的居然是这样的一番情景。 “嗯……”慕容莲又是一声娇呼。 慕容晋一张老脸红了个透,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他似乎在这一瞬间活了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脚下一路的踉跄窜到了床前,一巴掌抽在那男人的脸上,“混帐!混帐!本相要杀了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寻找着被子,准备把这该死的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披风给掀了,无论如何先保护了自己的女儿再说。 正在沉迷的两个人猛然惊醒,两双眼睛带着红色的血丝,看向慕容晋,短暂的呆愣之后,眼中重新浮现几分欲望。 慕容晋愣了愣,他心中一惊,看这两个人的神色,莫非…… 他突然想起来,进了冷宫这一路走来,似乎还没有看到冷可情的身影,这一切难道是她…… 他正要回过头去寻找冷可情,突然觉得背上一痛,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皮肉,穿过了肌骨,从身体的前端冒了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是一把冰冷的黑色刀尖,带着鲜红的血珠,耳后有人低声说道:“丞相大人,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第七十章 她是谁? 慕容晋瞪大了眼睛,艰难的转过身,平时一个简单的动作,此时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的骨骼发出细微的声响。 冷可情神色平静的脸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如毫无波动的深潭,幽幽的闪着冷光,似乎比插入心脏的那把匕首还要冷,她的嘴唇娇艳,在初亮的光线里,像是一朵晨间绽放的花朵。 “你……你……”慕容晋有很多的疑问,惊怒,很多的话想说,却如同都被堵在了喉咙口,发出“咕噜”一样的古怪声响。 “丞相大人不必为本宫担心,”冷可情极慢的笑了笑,嘴角微微挑起,一丝讥笑的弧度,“本宫早已经为你的死想好了由头,”她的目光往床上转了转,嘴角的笑意更深,“莲嫔淫乱后宫,丞相大人大义凛然想要阻止,哪里料想莲嫔竟然丧心病狂,杀父行凶,可怜丞相大人一世英名,竟然命丧于此,让人心痛。” 冷可情说着“心痛”,脸上的表情却连半点“痛”的意思都没有,慕容晋听着她缓慢说出来的话,字字都像是刺入胸口的刀,他的眼睛一睁再睁,想要慢慢的抬起手指着她。 冷可情垂眸看了看,眼中闪着轻蔑的光,她的声音轻轻,一字一字切金断玉,“慕容晋,从你贪得无厌,一次一次不断的威胁太后的那一天起,你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你……”慕容晋的眼底最后浮现一丝惊恐。 “你猜对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也什么都知道,早就存了杀你的心,”冷可情的声音从唇间轻轻溢出来,像是在说诡异咒语,“另外,你不知道吧?我早已经不是原来的冷可情了。” 慕容晋感觉自己身体的温度一点一点的慢慢变冷,血液一点一点的抽离,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冷可情,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仍旧是在想,她说,她不是原来的冷可情,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是谁? 一切不过是刹那之间,血腥味慢慢弥漫开来,早已经呆傻的慕容莲发出一生尖叫,而她那个废物表哥早已经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抖成了一团。 冷可情慢慢抽出那把乌铁匕首,那是容卿送给她的,质地和做工都非常的好,她才舍不得扔在这里,她拍了拍手,窗外出现一个黑衣人,逆光站在那里,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看出一双眼睛晶晶发亮。 “来把匕首,普通的就行。”冷可情说道。 黑衣人立即配合的递过一把匕首来,冷可情接过往血泊里一扔,擦了擦手说道:“嗯,凶器、凶手都在这儿了,完活!” 说罢,她转身大步离开。 “冷可情!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慕容莲的脸上泛着奇异的潮红,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光着身子在那里凄厉的喊。 “太吵了,”冷可情头也没有回,皱了皱眉头对黑衣人说道:“解决一下。” “是。” 冷可情刚刚走出大殿,抬头望了望明媚的天空,一如洗过的蓝,干净得快要透明,她沐浴在阳光里,轻轻的一个深呼吸。 “情儿……”一声低低的呼唤,带着哽咽。 冷可情寻着声音望去,容卿和容太后站在宫门前,正遥望着她,容卿的脸色沉静,依旧是那张冰块一样的脸,只是眼底像是有流动的喜悦和笑意,如同冰冻了万年的泉水,表面的坚冰虽然仍在,但是下面的水流已经悄然而动。 容太后梳妆整齐,虽然仍旧有几分憔悴,但是精神还算不错,她轻轻的张开手臂,一个等待的怀抱。 冷可情开心的一笑,一双眼睛笑得弯弯,快步走下了台阶,扑入容太后的怀里,轻声唤了一声,“母后。” 容卿微微怔了怔,他见过冷可情笑,有时候狡黠如狐,露出坏坏的神情,有时愤怒如豹,像是要露出小小的利爪,而此时,她的笑意温婉,眼睛晶亮,嘴角扯出暖暖的弧,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不由自主的,也微微笑了笑。 清晨的马蹄声踏碎了那一地的灿烂阳光,漠王快马加鞭的往皇城这边赶,远远的看到巍巍皇城,沐浴在阳光里,那一片的光芒闪耀,突然晃了他的眼睛。 他微微怔了怔,随即一提马缰绳,加快了速度,准备向着城门而去。 而此时,沉重的朱红色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线阳光顺着那条缝隙射了进去,门越开越大,那片光芒越铺越广,而里面走出来的队伍却让漠王的心中一凉。 那些人身上穿着孝,哭哭啼啼的一手抹着眼睛鼻涕,一手扶着一口棺材,那棺材厚重,上面有繁琐的雕刻花纹,沉稳的紫红色,如一滩凝固了的血色。 棺材的两边是一队禁军侍卫,他们的脸色沉冷,看不出喜怒,白色的孝衣,沉沉的棺木,沉默一言未发的侍卫队,都让这周围的空气瞬间像是被抽走不少,让人的呼吸都有些发紧。 队伍移动缓慢,漠王端坐于马上,他很想快速上前问一问,却始终没有再提马缰绳,他迎风而坐,风吹起他的发,猎猎如旗。 像是过了很久,那只队伍走到了他的不远处,为首的侍卫头领看到他似乎微微诧异了一下,下了马施了礼道:“见过王爷。” 漠王点了点头,面色平静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王爷的话,慕容莲被打入冷宫仍不思过,与其表兄淫乱后宫,被赶去的慕容丞相撞见,二人竟然丧心病狂杀父灭口,可怜慕容丞相一世英名,竟然落得如此下场,皇上下令,命属下等好生把棺木送回丞相府,以礼厚葬。” 漠王依旧只是点了点头,一言未发。 侍卫头领跳上马,一群人护送着棺木慢慢远去。 漠王迎着光芒的脸色一寸一寸的变白,像是刚才在风中散落的纸钱,他紧紧的拉住马缰绳,粗粗的绳子磨着掌心,他却丝毫没有感觉。 终究……还是晚来了步。 自从接到那个百合的消息,他便知道慕容晋没有按自己的计划,居然一个人入了宫,想必他是想着救他的女儿,可那里明明是一个陷井,他还没有弄清状况,就一头栽进去,以为凭着当朝宰相的身份不会有事,可是,他怎么不仔细的想一想,这件事情颇为蹊跷,说不定打击慕容莲是假,要想除了他慕容晋才是真。 漠王轻轻的闭了闭眼,一个绝好的机会,一个绝佳的合作伙伴,就这么葬送了。 既然已经葬送,就没有再缅怀的必要,漠王的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掉转了马头,飞快的离去。 冷可情在容太后的宫中悠哉悠哉的吃着点心,细嫩的指尖握着杯子,喝着香气怡人的茶,她虽然不太懂茶道,但是好坏还是能够看出来的,这皇宫里的东西,果然不是盖的。 太后在一边怜爱的看着她,心中的情绪纠结成了团,她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口,冷可情今天一出现便给了她巨大的震惊,鹤顶红瓶子的破裂也像是唤回了她的神智,不过短短的时间,又被冷可情给带走了。 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犹豫着、惊喜着、愧疚着……到底要不要问出口? 冷可情眼角的余光把她的神情都看在眼中,她把茶杯放下,瞄了一眼进来之后就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容卿,清了清嗓子说道:“皇帝陛下,现在的时辰不早了,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您的百官了?” 容卿的目光突然深了深,然后依旧是一言不发的站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冷可情被他的模样弄的噎了噎,这是什么套路?这家伙又犯什么病了?她摸了摸手上的玉镯,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这次做得有些过头了? 不会吧?他不一直也是想着除丞相而后快的吗?而且,这次他完全置身事外,没有波及到他啊,对百官也算有个更好的交待,只需要给慕容晋一个体面的葬礼也便罢了。 冷可情想不太明白,也就随他去好了,反正他也总是那么……别扭纠结的,跟个青春期的幼稚少年似的。 若是容卿知道冷可情此时心中的想法,一定会气得吐血不可。 他并没有责怪她,丝毫没有,相反,一颗心中满腔都是浓浓的喜悦,像是甜美的蜂蜜,幸福的要拉丝。 他看到她出手射出暗器把容太后手上的毒药瓶子打下来的时候不是不震惊的,一方面震惊于她的手法,一方面震惊于太后的做法,还有一部分是愧疚,愧疚于他居然不知道自己的母后如此得不快乐,愧疚于冷可情居然一直知道并且一直承担着,为他。 在冷可情走后,他并没有和太后长谈,谈什么呢?这一路走来的艰辛,这十几年的困境与愁苦,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高度,一点一点坐稳九华宝座,母子之间的相依为命,可以为彼此付出生命,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吗?不,不需要了。 第七十一章 各怀心思 容卿迎着早晨的阳光,轻轻的笑了笑,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映着他俊朗的眉目,让他灿如天神,他心底涌起一片温柔的暖意。 聪明如冷可情,她什么也没有问,也没有说,容卿和她一样,只是对太后微微笑,母后,不用怕,儿臣以后会保护你。 当他踏入冷宫,暗卫向他汇报了事情的进展和冷可情的计划之时,他突然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迅速生长的声音,他不禁微微笑了笑,笑完之后才惊觉,似乎冷可情的智商恢复正常之后,自己的笑容好像也多了起来。 他甚至没有怀疑,他没有来由的相信她,相信她可以按照计划做好这件事情,他微微昂头,看到天空中的黑暗一点一点的退去,慢慢露出清新的蓝,像是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当看到她出来站在廊下的时候,流淌在他的心中的是满腔的庆幸与喜悦,庆幸自己终于还是发现了她,没有错过她,喜悦……是因为她的成长,也因为自己心中那份真实的需要。 曾经,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需要一个与女子相爱,只要这些后宫中的女人识大体懂事,能够为他带来利益、权力的平衡就可以,或者……偶尔发愣的时候也曾想过,有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也不错,他可以保护她。 然而,这些都是曾经,在遇到冷可情之前的曾经。 此时,他终于发现,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如同这豁然开朗、阳光普照的天空。 他想要的是像她一样,可以和他一起站在最高处,指点江山,睥睨天下的那个人,而那时的她,迎着朝阳,眉宇间的淡然大气,飞扬开去的眉,微眯的坚定的眼神,紧抿的嘴唇,微微昂起的下巴,恍然如即将展开翅膀飞翔于九天的凤。 “皇上,情妃娘娘已经从冷宫出来,您要不要传旨六宫知晓?”布公公的询问让容卿回过了神来。 他思索了片刻,淡淡道:“先不用。” “是。” 皇后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若不是后来用了安神的汤药,她这一夜恐怕都无法入睡,即使如此,她还是早早的就醒了过来。 她看着窗外的漆黑天色,问身边的嬷嬷,“如何了?” 周嬷嬷跟随她多年,从府中一直跟着她入宫,比旁人更了解她的心性,更知晓她的性子,很多话不用说,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她都能明白皇后的意思。 比如,此时。 周嬷嬷上前一步,扶着她坐起来,抽了一个大引枕塞在她的身下,又为她盖好滑落的薄被,这才低声说道:“娘娘,慕容莲和冷可情依旧还在冷宫里,只是,结局还难说。” 皇后没有说话,只是眸光一掠。 周嬷嬷又继续说道:“慕容晋在冷宫外与侍卫对峙,至于说了些什么,远远的听不太真切,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 “慕容晋……”皇后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那只老狐狸,现在他倒是成了气候,若是父亲还在……”她咬了咬嘴唇,“这后宫之中哪里有她慕容莲的位置!” 周嬷嬷看着她的模样,低声劝道:“娘娘切莫动怒了,您这身子……可经不起再这么折腾了。” 皇后的脸色愈发白了几分,仿佛那疼痛再次如抽筋断骨一般的袭来,她忍不住慢慢伸出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你说,本宫是不是太狠心了?” 周嬷嬷急忙道:“娘娘您痛得糊涂了,小主子被贱人所害,您身为他的母后,应该打起精神来才是。” 皇后微微闭了闭眼睛,“你说的是,那么……冷可情如何了?” 周嬷嬷心中知道,其实皇后一醒来,最想知道的,还是冷可情的情况,只是她从来都是这样,越是紧张越是想知道想要得到的,却往往放在最后。 她抿了抿嘴唇,说道:“她倒还是在冷宫里,并没有什么异常,而且冷府的人也没有来,”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冷肃也不过是个将军,若是小主子的事情坐实了,谅他也没有什么法子,娘娘您放宽心吧。” 皇后的目光望向窗外,语气悠凉如水,“本宫在乎的不是冷肃能如何,而是……皇上会如何,如果皇上认为不是她,那么,不用冷肃出面,也能够赦免她的罪。” “可是,娘娘,这事儿她逃脱不了干系呀。”周嬷嬷皱眉道。 “那么……”皇后转头看向她,“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她害的本宫吗?” “这……”周嬷嬷怔了怔,语结。 皇后转过头去,依旧望向窗外,天色慢慢的亮了,那些扑在窗纸上的暗影一寸一寸的慢慢淡了,光亮一点一点的透了进来,只是,她最关心的结果,还是扑朔迷离。 她不再说话,嬷嬷也不敢再多言,只是在一旁小心的服侍着,直到院子里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宫女们已经起了床,在院子里打扫,人影晃在窗纸上。 微微急促的脚步声,让皇后转过了头,目光看向殿门口,时间不大,一个小太监似乎在廊下停下,宫中的太监首领与他耳语了几句什么,随即在殿门口说道:“娘娘,奴才有事回禀。” “进来。”皇后直了直身子,她直觉感到一定是和冷宫的事情有关的。 太监首领快步走了进来,施了礼道:“娘娘,冷宫那边有消息了。” “如何?”皇后的身子又直了几分,她的情绪有些激动,额头上又渗出细密的冷汗来。 “慕容丞相得了太后的旨意进了冷宫去探望,结果……撞见慕容莲与她的表哥居然在冷宫中偷情,二人见事情败露,情急之下,居然刺死了丞相,现在已经被押入了天牢,皇上已经决定将其赐死。丞相为大义而死,皇上许之风光大葬。” 风光大葬……再风光又如何,最终还不是活不过来了,死人一个。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愣住,她设想过很多的结局,可是这一个,却从来没有在她的设想中出现过。 “情妃呢?”皇后问道,语气微微急切。 “情妃……仍旧在冷宫中,皇上说还要等把您滑胎之事查明之后再做决定,最重要的还是要给您一个交待。”太监谨慎的说道,语气中有压抑的微微雀跃。 主子荣光,奴才的腰板才能挺得直。 皇后紧绷的身子又慢慢的靠在了引枕上,她微眯了眼睛,看着那透过窗纸的光线,在殿内的光洁地面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真的……皇上真的是因为自己滑胎之事而让冷可情继续留在冷宫的吗?还是……因为现在的情势不明,想要以此来保护她? 皇后摆了摆手,首领太监退了出去,周嬷嬷也退了出去,只剩下皇后一个人。 她闭上眼睛,心中有些疲惫,不知道……漠王如何了?他此时应该知道了自己滑胎的消息了吧?说起来,这件事情也算是阴差阳错的满足了他的要求,只不过,结局比他要求的更惨烈了一点儿,慕容晋死了。 慕容晋身居高位,他这一死,打乱了漠王的计划不说,他手中的权力势力也会归于容卿,这样一来,漠王恐怕很难与其相抗衡了。 皇后苦笑了一下,自己这盘棋下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了,偏偏身在皇宫,这众人仰望的地方,哪怕落错一子,走错一步都有可能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今后该如何选择,她在心中细细的盘算,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先看一看对于自己滑胎这件事情的最后结果究竟如何,然后再下定论比较稳妥。 一连数日过去,后宫中的波澜起伏,对于慕容家的事和慕容莲本人的罪过,就像是汹涌起伏的波涛,狠狠的冲击着后宫众妃嫔的心,她们慌张、兴奋、激动,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后宫中的女人争宠、失宠,像是一个古怪诡异的轮回,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轮到谁。 只是,谁都希望,下一次受宠的那个,站在无限荣光中的那一个,是自己。 冷可情依旧窝在太后的宫中,没有再回她自己的宫里去,太后也很高兴,她是从心里放松了,没有了慕容晋,她觉得天地都宽了。 冷可情从慕容晋的身上找到了那块白色的令牌,她虽然不知道那块牌子究竟能起多大的作用,但是她知道,这应该是太后之物。 她没有提,也没有问,很多时候很多事问出来反而更为不妥,就像是容太后也从来没有问过她,怎么会暗器。 “母后,”冷可情笑吟吟的藏了一张纸,对容太后说道:“您猜,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容太后眼珠转了转,居然带了几分俏皮的笑意,“哀家猜啊,那一定是一张画像。” 冷可情微微抽了一口气,“您太聪明了,快看。” 她说罢,把手中的纸展开,卖宝似的递到了容太后的面前,容太后满意的接过,一边低头一边说道:“这还用猜吗?你刚才都偷着瞄了哀家无数次了,哀家……” 她还没有说完,眼睛就定住。 第七十二章 暗夜杀机 容太后的目光带着惊疑,仔细的盯着那张纸的……画像,那是一个小小的人,粗胳膊短腿儿,头上戴着抽象的发饰,一双眉夸张的挑着,那双眼睛也出奇的大,此刻笑得弯弯,嘴倒是很小,微微翘起,身上是一件素色的锦袍。 其实整张画都是素色的,没有上色,只是简单的几笔线条勾勒,与她之前所见过的那些画像完全不同,这种画法根本没有见过,但是却让她的心里有短暂的疑惑之后,不禁涌出喜悦之感。 “这是……什么画法?”容太后脸上的笑意温婉,看着那张俏皮的画儿,越看越喜欢。 冷可情笑了笑,“这个是Q版画,就是比较夸张的画法,只要抓住人物的一两个关键点画出来传神就可以了。” “不错,不错,哀家很喜欢,”容太后连连点头。 冷可情摸了摸下巴,哄这个老人家开心实在是很容易的事情,自己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只要随便拿出一两样来就足够了。 她一转眼,看到不知何时站在院子中的容卿,正含着笑意遥遥的看来,他穿了一身银白色的锦袍,阳光密密的照着他,泛起微微的银色白光,乌发轻轻飞扬,一双眉目因为逆着光看不太清楚,但是那温暖的感觉仍旧能够清晰的让人感觉到。 容太后也随着冷可情的目光望过去,看了看站在那里的容卿,对冷可情说道:“来,来,情丫头,你也给卿儿画一幅,怎么样?” 冷可情不禁莞尔一笑,她点了点头,提起笔来,铺上纸,又抬头看了一眼容卿,“唰唰”的下笔画了起来。 她以前就喜欢画画,也有这方面的天分,只是后来家庭变故,又成了雇佣兵,这种职业自然和画画没有了什么关系,甚至是天地之遥,只是偶尔闲来无事的时候,自己随便画一点Q版的漫画,那些萌人萌物总是让她心底保持着一份柔软。 容卿慢步走了进来,向太后请了安,容太后忍着脸上的笑意,“下朝了?一切都顺利吗?” 容卿点了点头,“还好,慕容晋的那些党羽也算是识时务,该安抚的安抚,该杀一敬百的不留,现在还算是平静,总算完成了过渡。” 容太后郑重了点了点头,“这样便好,卿儿,你果然……没有辜负母后的期望……” 她说着,眼底有几分潮意,心中也涌起几分酸涩和甜蜜,多年来的守护,有朝一日见到远远超出自己的预计,那种收获的喜悦,如同一朵一直寂静的花,突然间就在晨光中绽放开来。 “母后,”容卿看着她,目光深深,一切的言语只写在眼底深处,他不会那些言语,但是他知道,他的心意,母后一定能够明白。 冷可情笔下的速度加快,听着这母子二人的对话,感受这温馨的气氛,嘴角不由得翘了翘,她把最后几笔画完,在容卿的面前晃了晃,“来,这个送给你。” “是什么?”容卿一进来就看到她在写写画画,还没有来得及问,就看到她眨巴着眼睛拿过来了。 “你看看,看像不像你。”冷可情没有回答,只是把纸张背面朝上往前递了递。 容卿狐疑着接过,还没有来得及看,冷可情对容太后说道:“母后,我去小厨房看看,看看给您煲的汤好了没。” 容太后的目光一闪,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冷可情快步的闪了出去。 容卿看着这两个人的神情,心中更加疑惑,他慢慢的展开那张纸,容太后也凑过去看,容卿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诧异,容太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纸上画着一个矮胖的小人,身后是圆圆的太阳,肥短的袍子套在身上,袍角微微的翻起,一只眼睛眯着,一只眼睛溜圆,嘴角噙着古怪的笑意,虽然奇怪,但是并不丑,但是……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容太后抿住了嘴,脸上的笑意依旧不散,抖了抖自己手中的画,“这个叫Q版画,怎么样,好看吧?” 容卿忍不住也笑了出来,声音轻轻,如同叮咚的泉水声,“不错,的确好看。”他又仔细的看了看,慢慢的把画叠了起来收好,他看着院子中那个娇俏的身影,眯着眼睛突然说道:“母后,关于皇后的事,您怎么看?” 容太后脸上的笑意渐渐的退去,像是黄昏时的阳光渐渐的暗去,“卿儿啊,母后不是说过了,你已经长大了,母后相信你,你会是一个好皇帝的,做你该做的,杀伐果决,仁慈至孝,母后知道,你都会分得清楚,会做得很好。” 容卿良久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天边的流云飞卷,不停的变幻着形状,一如他此时的心情。 当夜,容卿坐在上书房里看着折子,布公公站在他身边,随时准备端茶递水,和平时的夜晚没有什么两样。 容卿突然停下了手,慢慢的转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布公公回答道:“回皇上的话,快三更天了。” “噢,”容卿似乎思索着什么,他的手里依旧握着朱笔,半晌道:“情妃在冷宫里可还好?” 布公公点头道:“还好,皇上您……” “罢了,明日再说吧。”容卿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许久,他又转头对布公公说道:“让他们都下去吧,你留下来便好。” “是。”布公公点了点头,转头对着站在角落里的几个小太监摆了摆手,那几个小太监转身慢慢退了出去。 容卿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 几个小太监出了殿门口,紧绷的神经立时松了许多,一直垂着的头也抬了起来,活动了活动身子,一个眉目间透着机灵的小太监说道:“哎,你们要回去休息吗?” “可不是吗,都快三更了,明天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要回去歇着了,”另一个小太监回道:“小权子,你不回去吗?” 小权子点了点头,“也回去,明儿皇上早朝,我们几个还得早早的起来收拾书房,在皇上下朝之前就要打扫好的。” 几个人说着,一路快步而行,赶着去休息。 走到半路,小权子突然一捂肚子,“哎哟!不行了,不行了……我突然有些肚子痛,你们先回去吧,我得赶紧去趟茅厕。” 另外几个笑了笑,起哄道:“是不是今天赏赐的糕点吃的太多了?” 小权子不再答话,只是捂着肚子,快步的向着茅厕的方向而去,剩下的几个人也不再等他,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小权子根本没有去茅厕,不过是拐了个弯,便在那里停住脚步,双手也不再捂着肚子,一双机灵的眼睛四处看了看,又仔细的听了听他们远去的脚步声。 皇后的宫中灯火依旧亮着,暗夜中如同天边的星,一闪一闪,皇后躺在床上,却并没有睡着,她有些心神不安,直觉感到好像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三更天刚到,夜色深深,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似乎在无奈又似乎有些庆幸,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远远的似乎有宫门开启的声音,她又重新睁开了眼睛,时间不大,院子里果然有轻轻的脚步声,她从床上坐起来,周嬷嬷急忙把扶了一把,把大引枕塞在她的身后。 此时,首领太监李正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娘娘,奴才有事禀告。” “进来吧。”皇后说完,心中有些淡淡的紧张,好像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又好像期盼着不要来,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有些不安。 李正未快步走了进来,甩了甩拂尘,其它的两三个宫女退了出去,皇后的心头一跳,问道:“何事?” “娘娘,”李正未的声音低沉,“前面传来了消息,说今天晚上皇上问起过情妃在冷宫的情况,布公公问起,皇上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似乎说是明天再说吧。” “明天再说吧?”皇后不禁慢慢重复了一次,语气平静,却有隐隐的机峰。 李正未抿了抿嘴唇,抬起头来说道:“是,娘娘,这是不是说明……” “说明皇上动了要赦免她的心思,”皇后接过话来,语气森森,“可有说对于本宫滑胎之事,是怎么说的?” “并无。”李正未顿了顿,最终还是吐出这两个字,摇了摇头。 皇后的身子微微松了松,似乎舒了一口气,她微微闭了闭眼睛,然后听到自己说:“派人去冷宫,本宫要冷可情--死。” “是。”李正未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的决然冷意,他直了直腰背,“娘娘,奴才愿意亲自去一趟,为娘娘见证。” “也好。”皇后点了点头,“如此,本宫也能更放心些,记住,做得干净些,最好……留下慕容家什么标记,让人以为是慕容晋的余党势力为他得分。” 李正未施了个礼道:“是,奴才记下了。” 他说罢,慢慢的退了出去,身影隐没入黑暗之中,皇后看着窗外,月光被云挡住,浓黑一片,却不及她眼底的色彩深浓。 第七十三章 血溅冷宫 李正未出了殿门,招呼了几个皇后的心腹侍卫,一同换上了夜行衣,把刀鞘去掉,刀身用黑布包了,快步抄着平时很少有人走的小路,向着冷宫的方向而去。 一行四个人,动作轻如狸猫,在黑夜中很快消失不见。 房坡上有人伸了个腰,一双眼睛晶亮似星,歪头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我说,这个李正未也会两下武术?没看出来啊。” 那人浅浅一扯嘴角,算是笑过了,眼睛看着李正未等人消失的方向,淡淡道:“朕也是才知道,看起来,皇后隐瞒朕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要不要跟去冷宫看看?”冷可情直觉这是容卿导演的好戏,他是在给皇后最后一次机会吧? “不用了,”容卿摇了摇头,“他们会刺杀成功的。” “啊……”冷可情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也不再去追问,“那你先忙着,我去补个觉,如果你忙完了还有时间的话,带你去看一个人。” “嗯?”容卿侧首看着她,“看谁?” “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的。”冷可情卖了一个关子,哼……你不说这个计划,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吊吊你的胃口再说。 她说罢,身子一跃,没有再等容卿开口,转身跳了下去,像是一只灵巧的燕,飞入黑暗之中。 容卿看着她的身影,在夜色如拉出优美的弧,他不禁也笑了笑,转首看了看皇后的宫院,他的眸光一深,转身也跳入了夜色中。 时间不大,外面布公公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皇后微合的眼睛瞬间睁开,周嬷嬷也是愣了愣,随即有些慌乱的看向皇后。 皇后的脸色变了变,低声说道:“妆容是来不及收拾了,就这样罢,更真实些,你快去外面传消息,若是李正未回来了,千万要拦下他。” “是。”周嬷嬷说罢,转身就往外走,哪里想到,容卿的步子很快,眨眼间便进了殿,与正要出去的周嬷嬷打了一个对面。 周嬷嬷急忙行了个礼,容卿却依旧没有放过她,“这是要去哪儿?” 周嬷嬷心头微微一慌,强自镇定下来说道:“回皇上的话,娘娘这几日睡得不好,老奴去小厨房里看看,安神汤好了没有。” “一会儿再去吧,”容卿的目光扫了扫殿内,“皇后面前没有得力的人服侍怎么行?再说,朕现在来了,要陪皇后说一会儿话,安神汤不着急喝。” “……是。”周嬷嬷抿了抿嘴唇,却又无计可施,只能跟在布公公的身后又原路返了回来。 皇后的心也微微的一沉,但是看到容卿快步过来,她只能笑了笑,掀开被子正要下地行礼,容卿上前按下她的手说道:“做什么?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行什么礼?你自己的身子就不知道爱护些?” 皇后抬头看着容卿,他的脸色虽然和平时一样,但是语气中的关切却是真实的,一字一字敲在她的心头,眼眶不禁微微一红,垂首说道:“皇上……臣妾有罪……没有能保住……” “好了,”容卿打断她的话,看着她低头红着眼眶想要哭出来的模样,语气又柔了三分,“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太伤心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你自己的身子,你放心,这件事情,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皇后不禁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秋水盈盈,未流出的泪此时像是晶莹的碎钻,挂在黑密的睫毛上,苍白的脸色上添了几分神采,她轻轻的启唇,声音软糯如糖,“皇上……” 容卿浅浅的笑了笑,“看你,憔悴成这副样子,朕这些时日里都忙着,没有顾得上来看你,是不是怪朕了?” “不……没有……没有,臣妾不敢。”皇后慌忙摇了摇头,像一只受惊的小兔。 “好了,不要这么紧张,”容卿按了按她的肩膀,“朕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他顿了顿,手指若无其事的又收了回去,“听周嬷嬷说,你这几日里睡得不好?”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皇后低声说道:“只不过是精神有些恍惚,还没有恢复好罢了,臣妾今日见到皇上,无药自愈了。” 容卿似乎笑了笑,温暖的烛光里他脸庞的线条如刀精心雕刻,“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不过,也难怪,初为人母,却遭此大罪,无论身体还是心里,定是极为难过的吧?” 皇后的脸色白了白,眼睛里方才还闪烁的神采突然如烟花一般消逝,仿佛那腹中的疼痛再次袭来,让她痛不欲生。 容卿沉默了半晌,拨了一下垂下来的发,“别太伤心了,太医不是说了,你的身子虽然娇弱了些,但好好调理,还是没有什么大碍的,不要想得太多了。” 皇后感觉一口气闷在了喉咙里,皇上这话有几层意思?是说自己以后怀不了?他到底是安慰自己还是来责怪自己?如果是安慰的话,又为什么提起自己滑胎之事,还说得那样详细?若是责怪自己,他明明语气温柔…… 容卿看着她微垂的头,变幻的脸色,心中泛起几分冷笑,他知道皇后向来忧虑多思,她之前在这后宫中处处小心,谁都不得罪,总是一副大度谦和的模样,如今想来,她做出这些姿态之前,必定是经过了千思万想的,一般来说,多思之人总会格外的敏感些。 其实他今天的话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可是,听到皇后的耳中,却不是那么回事了,他要的也就是这个结果,让她胡思乱想,乱了方寸,才更能够试探出她的真实心意。 这是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皇后的心思沉沉,她只顾着想容卿刚才所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忘记了在一旁的周嬷嬷还没有把消息送出去。 与此同时,在冷宫中的李正未遭遇到了危机。 他带着侍卫悄悄到了冷宫,远远的看到那飘摇的灯火,像是在黑夜中眨动的眼睛,似乎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冷宫的正门李正未并不敢走,他想了想,把目光落在了西侧的宫墙,那里有几株成年大树,别说在夜间,就是在白天的时候,有心往里面一藏,也不容易被发现。 他打定了主意,指了指那几株大树,侍卫们会意,点头同意,快速的向着那几株树跃了过去。 几个人落到树枝上,目光转向冷宫里面,一盏灯昏黄的照着殿内,从破旧的窗纸中流泄出几分黯淡的光来,一个人影投到窗子上,线条纤细,看得出来,是一个女人。 李正未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指了指殿内,对着身后的两名侍卫挥了挥手,那两个人点了点头,一左一右分别向着殿门包抄过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那些看守的太监早已经进入了梦乡,丝毫没有察觉,李正未站在树上,和剩下的那名侍卫一起看着那两个人到了殿门口,伸出手慢慢的推开了殿门。 殿门早已经破旧,根本关不严,只需要轻轻的一推,便可以推开了,只是这一推,还是会发出“吱呀”一声微响。 “是谁?”很显然,响起惊动了里面的人。 李正未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两个侍卫立即把包着刀的黑布抽掉,身子一闪便如闪电一般进了屋,他看到里面的烛火猛烈的跳了跳,隐约有女人的一声惊呼,随即便看到投到窗子上的影子互相交错,随后,那个女子的身影慢慢倒了下去。 两名侍卫快速的出了房间,刀尖上似乎有东西滴落,他们一边走着一边用黑布把包重新包上,也包住了那股刺鼻的血腥味。 李正未眼见着事情成了,心头不由得一喜并一松,他正要从树下跳下,忽然身后的侍卫低呼了一声:“小心!” 与此同时,李正未也听到一阵恶风不善,他心中大惊,他那几手功夫实在是一般,对付一般的人还行,但是此时听来,身后出手之人明显不是一般人。 恶风向着他的腰间,他正暗呼不好,眼前突然一花,那名侍卫抱着他从树上跃了下来,转眼前便落了地,脚下一个踉跄,膝盖跪到了地上,一股生生的疼。 只是此时早已经顾不得这种小痛,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扭回身去看到与他一同来的三个侍卫早已经和几个人打在一起。 对方穿着黑色的袍子,腰间扎着红色的腰带,脚上是黑色的锦靴,靴边和靴口也是红边,袍角翻飞,如翻起的血花,溅入李正未的眼中。 血龙卫! 李正未抽了一口气,血龙卫是皇帝的贴身卫队,他们可以以一抵百,个个都身手不凡,除了皇帝之外,谁的命令也不听,他们为人机警,出手狠辣,没有他们完不成的任务。 只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 李正未一想到那个可能,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自己带来的这几个人虽然说是皇后的宫中身后出挑一等一的,但是面对着血龙卫他们怎么可能占了上风? 第七十四章 语中机锋 李正未的心中发急,一时间呆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在此时,一名血龙卫的手中的宝剑忽然便转了方向,向着他这边而来,李正未看着那道冷光越来越近,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道冷光就像是牛头马面手中的勒魂锁,他连一口唾沫都来不及吞,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另一侧一扭身子。 那道冷光擦着他的手臂划了过去,只是,他的手臂上仍旧挂了彩,露出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血腥味顿时就翻涌了出来,让他的呼吸都停了停。 “别……别误会!”面对着死神,李正未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不敢去想,如果对方下一次一抬手,一剑割在自己的喉咙上会怎么样,只能拼命全力扯了嗓子喊道:“我们……我们是之前莲嫔宫中的人,不过是奉命来取点她落下的东西,皇上……准许了的。” 血龙卫手中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只是眼中的杀机仍在,其中一人眯了眼睛问道:“当真?” “当真,当真。”李正未提着一口气,急忙回答道。 他正担心着对方万一跟他要什么凭证,突然见另一个血龙卫低声提醒之前的那一个道:“行了,这本来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儿,咱们还有重任在身,不过是路过这里,既然不是什么歹人,就随他们吧,我们还是先去忙我们的要紧。” 李正未心中大喜,但是脸上却不敢表现,他微微垂头,紧张的等待着那个人的回应,显然那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可是……”果然,那个人有些犹豫,李正未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别可是了,我们的任务更重要,若是耽误了,才是掉头的大罪。” “……好吧。” 李正未微微闭了闭眼,额头上渗出冷汗来,却仍旧不敢松懈,直到他听到那边的血龙卫道:“既然如此,得罪了!” 李正未急忙拱了拱手说道:“哪里,哪里。”他直到拱起手来才发觉自己手臂上的伤疼得厉害,血腥味也更浓烈了一些。 对面的血龙卫也发现了,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儿来往李正未的方向一扔,划出一条弧,准确的落入李正未的怀中,“上好的刀伤药!” 说罢,他们提着剑,转身向着夜色中走去。 李正未看到他们离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神经一松懈下来,手臂上的伤疼得更加厉害,只是他不敢再在这里耽误,一边提鼻子闻了闻瓶子里的药,果然是上好的药,血龙卫的东西自然不一般,一边把药洒在伤口上,顿时感觉血不再流得那凶,疼痛也好了不少。 他一边往暗中撤,一边问那几个侍卫,“如何了?” “公公放心,都办妥了。”那两个侍卫低声说道。 李正未看了看三个人也是一身的狼狈,身上的血口子也不少,把小瓶递给他们道:“那就好,今天事情办好了娘娘自然有赏,行了,都回去歇着吧,有事自然会招呼你们,这几天先不用去当值了。” “是。” 皇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的盼着容卿离开过,周嬷嬷一直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机会,冷宫那边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她的心渐渐的焦急了起来。 “皇后,你可是有什么不适?”她只顾低头想自己的心事,没有留意到已经沉默了一段时间,而她心中的焦急也不知不觉中在脸上显露了出来。 “啊——没,没有。”皇后笑了笑,对容卿说道:“皇上可累了?臣妾让周嬷嬷收拾一下,不如皇上宿在臣妾这里可好?” 容卿淡淡的一笑,他自然明白皇后语中的一双关之意,要么留下来陪她,要么就该起身说走了,只是,他摇了摇头说道:“你的身子还这样,需要好好的休息,朕如果留下来,你自然又要挂心朕,不肯好好的休息,这样吧,你先睡,朕看着你睡着了再走。” 皇后的心中暗暗叫苦,若是在平时,她自然十分欢喜,但是,今天她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的虾子,每寸肌肤从里到外都透出热意来。 她抿了抿嘴唇说道:“臣妾不敢,皇上您日理万机,为国事繁忙,臣妾哪敢……若是被母后知道了……” 连容太后都搬出来了。 容卿叹了口气说道:“你总是……母后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毕竟你受了如此大的罪,朕陪你是应该的。” 气氛顿时又沉闷了下来。 院子里的风声微微,隐约有困倦的鸟儿似乎被惊喜,拍了拍翅膀,低低叫了几声,又重新睡下。 “也好,”容卿慢慢的站了起来,看着皇后仰起的脸说道:“朕也不打扰你了,你喝了安神汤,好好的休息,改天朕再来看你,下次来的时候,希望可以看到你的气色好了很多。” 皇后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还是有些感伤的,他到底是心疼自己的气色不好,还是觉得自己变得丑了?只是现在不是思索这个的时候,总想着让他快走,此刻他真的说要走了,反而有几分酸涩。 “臣妾恭送皇上。”皇后抿了抿嘴唇,语气有些艰涩。 容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走到殿门口那里,对送出来的周嬷嬷转头低声说了句什么,才慢慢转身离去。 周嬷嬷回到皇后的床前,看着她越发苍白的脸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皇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松,她靠在引枕上,“他刚才说什么?” “皇上说,让老奴好好照顾娘娘,不要让您再忧心。”周嬷嬷如实回答道,她说完顿了顿,又小心的补充道:“娘娘,老奴觉得……皇上还是很关心您的。” “是吗……”皇后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中不见星光,黑浓的颜色铺天而来,让人感觉心中有些压抑,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声问道:“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周嬷嬷摇了摇头,“还没有。” 话音刚刚落,突然听到院子里有了脚步声,皇后立即坐直了身子,向周嬷嬷递了一个眼色,周嬷嬷立即会意,快步向着院中走去。 还没有走到殿门口,门口处便有一个人影一晃,随即传来周嬷嬷的一声低呼。 皇后的心微微一沉,“怎么了?” “没,没什么。”周嬷嬷语气有些结巴的说道。 “我去回娘娘,没有什么事,你别大惊小怪。”李正未低声说道。 皇后的目光紧紧盯着走进来的李正未,鼻尖也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眉头拧了拧道:“怎么回事?” 李正未施了个礼,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皇后的目光在他的手臂上落了落,黑色的夜行衣破了口子,里面白色的中衣被血染红,外面的黑色也一大片看起来比其它的地方颜色更深一些,很明显,是血迹。 皇后听得心惊,但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她沉吟了片刻,“你确定,血龙卫听到你说你们是慕容莲的人时,并没有起疑?” 李正未的心中一凛,他垂下头,仔细的琢磨着皇后这话的意思,然后慢慢的说道:“回娘娘,奴才可以确定,而且,血龙卫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显然并不是针对冷宫而来,否则的话,也不会等到奴才们把事儿办成了再出现。” 皇后的脸色平静,她的眸底如冷而沉静的冰潭,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可是,李正未知道,越是这种时候,才越表明皇后的心中正慢慢酝酿着杀机。 “嗯,”良久,皇后的声音淡淡的传来,李正未垂着头,感觉到一滴冷汗顺着自己的后背慢慢滑落,可他依旧不动不敢动。 “今夜你们辛苦了,本宫都记着呢,今天太晚了,明儿领赏吧,”皇后语气懒懒的说着,完全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杀伐的样子,“另外,他们几个的赏赐,便交给你处理吧。” “……是。”李正未悄悄的吞了一口唾沫,他瞬间明白了皇后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另外,这两日冷宫那边……”皇后的话还没有说完,她淡淡的语气和冷漠的神情突然间都像是僵在那里,柔软的身子舒适的姿态也瞬间不见,身下柔软的大引枕似乎成了坚硬的石头,一双眼睛盯住了殿门口。 李正未正仔细的听着她的吩咐,突然之间到来的沉默和死寂让他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他悄悄的侧了侧头,眼角的余光瞄向殿门口。 殿内的烛火明亮,那人的身影一半在烛光里,一半在暗影里,他的身姿挺拔如海边的礁石,昂首而立,面对波涛汹涌的怒海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夜风扯起他的乌发,丝丝缕缕,像是从瀑布上流下来的水,轻轻的荡了开去。 他的面色平静,一双眼睛里华光厉烈,像是耀了这一天的星光,红润的嘴唇紧紧抿着,绷出一条笔直的线。 皇帝,容卿。 李正未的腿软了软,身子微微一晃,仿佛是谁抽离了殿内的空气,整个胸腔都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攥住。 第七十五章 杀机毕现 冷可情百无聊赖的坐在冷宫隔壁的宫殿里,这里很少有人来,多半隔壁是冷宫有关。 她看了看四周,这个小院不大,布置得却极其雅致,几株成年的珍榕长得十分茂盛,墨绿的叶间开满了如珍珠一般的白色花朵,有淡淡的清香飘来,让人心神安宁。 树下还有一架小小的秋千,绳子绑得结实,还用许多的枝蔓植物细细的缠了,清香而不磨手,看得出来是动了心思的。 秋千的不远处是一面小小的石桌,汉白玉雕刻而成,古朴大气,四周摆着两个小小的石凳。 院子中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圃,里面的花大部分冷可情都叫不上名字来,只是觉得分外的清雅好看,更关键的是,香气也和她的鼻子对路,她突然想,若是把这里搞成一个制香的基地也不错。 她正胡思乱想着,有两个人从隔壁的宫墙上冒了冒头,看到她坐在那里,又缩了回去,随后时间不大,宫门处便响起了轻轻的叩击声。 冷可情应了一声,宫门轻轻开了,那两个人走了进来,到她跟前施了礼道:“娘娘,事情妥了。” 冷可情看了看两个人,挑了挑眉道:“这就是血龙卫的工作服?” “嘎?” “本宫的意思是说,军装?统一服饰?” “……回娘娘的话,正是。” “真丑。” “……” “这事儿回头再说,现在本宫顾不上这种和衣服相关的小事儿,那个家伙呢?给本宫弄到这儿来。”冷可情摆了摆手说道。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到底是谁先说起这个什么衣服的话题的?是她自己好吧? 不过两个人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只是彼此眼神交流了一下,把肚子里的话继续压在肚子里,然后赶紧转身去按照冷可情的吩咐做事。 冷可情垂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手镯,暗暗得意,第一次就取得这样的成效,真是超乎预计,不过,说起来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够聪明,眼睛够明亮,一眼便看出了问题。 她正在那里自恋自夸,脚步声再次传来,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两个人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位,两个人把身上的血龙卫的衣服也给换了。 冷可情摆了摆手,两个人左右一分,露出后面的那一个,那人垂着头,头发有些乱,但是还是能够看得出是梳得“太监头”,冷可情发现容卿所在的这个朝代,太监的帽子造型比较特别,所以太监们要想把帽子戴正的话,就要把头发梳得靠后一些,微微有一个倾斜度,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所以,就算是没有戴上太监的帽子,还是能够看出与其它男人的不同来。 冷可情看着那个人,他依旧垂着头,只是脸庞的轮廓看起来有些熟悉,她沉声道:“抬起头来。” 皇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腔满肺都是李正未身上的血腥气,她突然很想抽出一把刀来,把李未正杀死算完。 只是,不能。 容卿还在这里,她必须要保持着一国之母的大度雍容温柔谦和,她的手上怎么可以沾上血腥呢? 她勉强的笑了笑,“皇上,您……” 容卿慢步跨了进来,“朕想起来,前两日南朝进贡了一株上好的千年血参来,给你养身子最好,所以就找了出来给你送过来。” “谢……皇上,”皇后说着,便掀开身上的薄被,在床上跪着道:“皇上,臣妾有罪。” “嗯?”容卿的声调微微上扬,像是有几分兴致。 皇后的脸色雪白,身子微微摇晃,像是在努力的支撑着,她的声音低低,字字如诉,“皇上,臣妾……失了孩子,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手,莲嫔和情妃被打入了冷宫,臣妾心中甚为难过,听闻莲嫔之事,臣妾心中甚惊,但皇上的旨意已下,臣妾不便多言,可……” 她停了停,咳嗽了几声,容卿坐在美人榻上,手支着腮,嘴角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很浅,浅得让人以为是自己眼花,他静静的听着,淡淡的看着,保持着沉默。 皇后最终平复了气息,继续说道:“如今慕容丞相已死,莲嫔又被赐死,不日便将执行,想必是那些觉得慕容家冤枉之人,心中意忿难平,这才……才……才闯入了臣妾的宫中……” 她话说到这里,容卿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而李正未也瞬间明白了,他立即会意,往容卿的跟前跪爬了几步,带着哭腔说道:“皇上!奴才有罪啊……奴才没能够好好的保护着娘娘,让娘娘身子未养好时又受到了惊吓,奴才有罪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频频伸出手臂来施叩拜大礼,手臂上的伤立即又冒出血来,血腥味儿更浓烈了一些。 “噢?”容卿总算是有了一些反应,他放下手,眼睛看向跪在那里哭诉的李正未,神色在跳跃的烛火中忽明忽暗,“你什么时候会武艺了,朕倒是不知。” 皇后的呼吸微微紧了紧,宽大袖袍下的手指紧紧一绞,面上却努力不变幻颜色,她的眼睛垂着,眼风却忍不住在容卿和李正未的身上扫来扫去。 李正未的哭腔也断了断,抽泣了两声说道:“奴才……奴才是怕,将来有一日娘娘身处险境,奴才无能为力,会无法救驾,那样的话,还不如让奴才死了的好,所以……所以……奴才就利用一些闲功夫,偷偷跟着侍卫们练了几手。” “嗯,”容卿点了点头,“你倒是忠心,知道护着你家主子,不过……”他的身子微微往前俯了俯,语气悠远的像是天边飘忽的云,“你怎么知道有朝一日皇后会身处险境?你今夜又是如何得知,预先穿了这夜行衣?” “……”皇后霍然抬头,眼神一闪,又飞快的低下了头去。 李正未的额角有湿意慢慢渗了出来,他的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抿了抿嘴唇说道:“奴才……奴才今夜本该当值,但是皇后娘娘睡下的早,奴才想要偷懒,又怕被人发现,所以就……就偷偷换了这身衣服。” 容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慢慢的坐直了身子,他慢慢的理了理袖子,袖口上的银色龙纹在烛光下闪着幽幽的光。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连窗外的风声都似乎跟着停了停,烛火轻轻的晃动,在地上投下浓浓的影子,不知道怎么的,李正未垂头看着那晃动的烛影,眼前突然又浮现血龙卫刺向自己的那道剑光,仿佛能够从那光芒里看到血光一闪。 他微微打了一个寒颤,头垂得更低,眼角只看得到容卿身上月白色的长袍袍角,白色的袍角,青色的砖石地面,如同冬日里的那一抹雪色,让人的骨头一凉。 皇后握紧了双手,长发散在脑后和胸前,如一团无力的散落的绸缎,她提着那一口气,望着容卿那双熟悉的眼睛。 那双眼睛永远平静无波,永远黑沉似乎无星的暗色,她看不透,猜不出,而此时,那双眼睛里竟然似乎有了一点点的波澜起伏,似乎有浅浅的笑意,只是这样的眼神为她所不熟悉,他明明浅笑着,却让她觉得危险。 此时的他真的如一条盘在云端的苍龙,俯首看着地上微小的众生,轻轻的收了利爪,目光清亮而冷然的看来,带着森然之气,遥远的凝望,慑人的逼迫刹那而来,带着杀气微微。 皇后想要为李正未再多上两句的解释,突然就碎在了喉咙里,让她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去。 “你这衣服倒是准备的齐全,”容卿终于理完了袖子,慢悠悠的开了口,语气淡得好像刚才的事情和询问还有李正未的解释都未曾发生。 李正未吞了一口唾沫,这一次,他是真的再也解释不了,皇后张了张嘴,容卿却已经站了起来,“罢了,皇后没事便好,明天朕会派人来守卫,确保你的安全,放心。好好休息,朕先走了。” 说罢,他不等皇后说话,也不等其它人的反应,快步出了殿门。 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皇后立即递了一个眼色给周嬷嬷,周嬷嬷会意,急忙到了殿门口,看着容卿的身影出了院子,直向宫门。 她急忙把殿门关好,又隔着门往外望了望,这才回到皇后的床前,低声说道:“娘娘放心,皇上已经走了,老奴关上了门。” 听到周嬷嬷如此一说,皇后紧绷直直跪在床上的身子才猛然一松,如同失去了力气的皮筋,慢慢的松驰下来,周嬷嬷急忙扶着她躺下,又给她盖上了薄被。 皇后微闭着眼睛缓了半晌,才又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向依旧跪在那里的李正未,“那几个侍卫,要赶快处理,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李正未打了一个寒噤,急忙低声说道:“奴才知道,天亮就去办。” “不要再等天亮了,”皇后的声音微微一厉,“恐怕皇上已经起了疑心,万一他去传人问呢?到时候必然会泄露,稍候便去处理,就算是他怀疑,死无对证,也说不出什么来。” 第七十六章 夜审 周嬷嬷听到皇后的话,不由得惊了惊,低声说道:“皇上已经起了疑心?可是,娘娘,方才皇上不是还说,要派来人守卫您的安全……” “是守卫还是监视,这两种还不是只有一线之隔?”皇后苦笑了一下,“越是如此,越要加快下手,否则的话,一旦落了先机,反而被动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李正未今天晚上的魂儿接二连三的离位,失魂的感觉真是难受得很,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此刻也意识到事情似乎在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发展,他说罢,快速的转身向着殿门外走去。 冷可情看着那个梳着太监头的男人慢慢抬起头来,那张脸在烛火下显现分明,她不由得暗暗心惊,脸上却依旧平静。 “你叫什么名字?”冷可情问道。 那人抿了抿嘴唇,似乎并不想说,他只是看了冷可情一眼,又垂下了眼睑,一言不发。 冷可情也不着急,爱因斯坦想要上前,冷可情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耐心等待,她慢慢端起小石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热气腾腾里,淡淡的茶香飘来,却遮住了她眼中的神情。 “本宫新研制了一种毒药,比你上次的那个效果更好一些,你要不要试一试?”冷可情抿了一口茶,突然轻声说道。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片落叶在秋风里轻轻飘落,带着凉凉的秋意,那人猛然抬起了头,再次看了看她,隔着水雾,看不太清楚,只觉得那双眼睛闪闪如星,似乎能够照入他的心底。 他感觉自己的手腕上似乎又麻了麻,嘴唇动了动,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你以为你不说,本宫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吗?”冷可情似乎笑了笑,她把手中的茶杯放下,长眉微微一挑,“本宫问你,不过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你效力于漠王,被派到皇后的身边,那夜里易容成布公公的模样,不过就是想着利用布公公的身份,让本宫对你放松警惕罢了。” 冷可情微微翘了翘嘴唇,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本宫也的确放松了警惕,但是,不过只是刚刚开始的时候而已,你真的以为你没有露出破绽吗?” 那人依旧看着冷可情,眼前的女子肌肤如玉,饱满的额头如升起的月,绽放着盈盈的辉,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眼角微微的光起,闪露出冰冷的光。 他的脑海中回想着在引着冷可情去往皇后宫中的路上,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让她怀疑的事情,思索了再三,仍旧不知道冷可情所说的“破绽”究竟是在何处。 “嗯,看样子,你是不相信了,”冷可情调整了一下坐姿,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本宫这么跟你说吧,你学布公公的确学得很像,可是,你并不知道吧,布公公,是不识字的。” “!”那人的眼睛睁了睁,鼻翼也微微动了动,呼吸有些急促。 他自然没有忘记,在路上的时候曾经路过一个亭子,自己还曾经向冷可情说过那亭子上的牌匾上写了什么,是出自谁的笔体,那时候想着,布公公是皇帝身边的人,对于皇帝的字体自然是熟悉的,自己能够说得出来,更像是真的,不成想……原来…… 冷可情浅浅的笑起来,脸上的笑涡似一朵漂亮的雪花,雪白晶莹,那股子凉意却让人无法忽视,只是那笑意很快的隐去,快得像是一阵掠过的风。 “所以,本宫料定你是假的,便在进宫门的时候假意摔倒,扶住了你的手,其实不过就是想着让你挨下扎罢了,看起来,本宫的毒药效果不错。”冷可情说得云淡风轻,就好像说今天晚上的天气不错一样。 可是,那毒药在身体里千回百转,几欲让他生死两难的感觉,让那人依旧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个冷颤。 冷可情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小石桌的桌面,微微的凉,丝丝的滑,发出清脆的“呜呜”声响。 “不过吧,那个毒只会让你呈假死之状,并不会真的要了你的命,当然了,那个时候本宫并不知情,毕竟是第一次用嘛,”冷可情琉璃般明澈美丽的眼睛泛起清冷的光,倒映着院子里跳动的灯火,却没有丝毫的暖意。 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彼此飞快的对视了一眼,那一眼里蕴含了千言万语。 “看到了没?主子竟然……啊……真是让人受不了,简直就是无赖小痞子一样的行径啊。” “啊!你敢说主子是无赖痞子!” “别说你不是这样想的,你敢说你不是吗?” “呃……好吧,我的确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话说回来,跟着这样的主子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真是让人期待啊。” “没错,英雄所见略同。” 冷可情不知道那两个家伙已经在腹诽自己,她看着那个沉默不语的人脸色变得苍白,她在心中暗笑,又继续说道:“本宫知道你效力于漠王,想必漠王待你也是不薄,否则的话,你也不会为他冒这样的险,对吧,反正你现在已经被本宫救活了,不如这样吧,本宫好人做到家,送佛送到西,今夜就把你送回漠王府,你看如何?” 那人的眼睛再次瞪了瞪,眼底的恐惧之色一闪,接着渐渐翻涌上来,他的心中明白得很,当时他假死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乱坟岗,四周黑漆漆的,林子里有不少的鬼火飘来荡去,几乎再让他以为自己是到了阴曹地府,更可怕的是,身体根本无法动弹。 若不是……有人及时出现把自己从那里带走,他恐怕就算勉强活过来,也得再次死在那个地方。 漠王……若是真的待他不错,念在主仆一场,也不会连个棺材都不肯给他,直接拖到乱坟岗去了事,更何况,自己也曾经亲手处理过一些死去的同伴,漠王的命令向来只有一句:“拖出去”。 他想到这些,不由得后背有些发凉,如果,现在真的把自己送回到漠王的身边的话,那等待自己的结果将会是什么,这还用说吗?恐怕是比更难受吧? 冷可情静静的坐着,手托着下巴,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不停的变幻,她浅浅的笑,她不急,这个人的超凡的易容之术引起了她的极大的兴趣,她就像是一个好猎手,张网以待,和那只困兽比的就是看谁更有耐心。 就在那人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宫门口有轻微的脚步声响,门被推开,人影一晃,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 前面的那个穿着一身太监服,手中拿着拂尘,一甩一甩,他身后的那人身姿挺拔,面色沉静,一双眼睛像是浸了水的乌玉。 正是布公公和皇帝容卿。 冷可情慢慢坐直了身子,看着走进来的容卿道:“办妥了?” 容卿点了点头,在另一个小石凳上坐下,“还算是顺利,她焦躁不安,明显就是有心事,朕不走她越发急躁,等到朕杀了个回马枪过去,她……” 容卿顿了顿,看了看微昂着头看着自己的冷可情,她的下巴尖尖,昂起美好的弧度,雪白的脖颈似一只优雅骄傲的天鹅,乌发轻挽,发丝轻轻的飘动,让人的心都不禁跟着软了软,那双眼睛似乎光芒四射的琉璃,似乎噙了淡淡的笑意,望着自己。 容卿忍不住微微俯了俯身,向着她的方向凑了凑,鼻尖荡着她的清香,他的声音也微微沉了下去,低哑中有些许的性感,“你猜,她怎么说?” 冷可情的眼睛眯了眯,乌亮的眼珠转了转,像是一只在思考问题的小狐狸,“她不会是说……之所以宫中有人受了伤,是因为有刺客闯入吧?” 容卿忍不住低声一笑,抬手想要捏她的下巴,她却轻轻的一躲,指尖只来得及触到她的乌发,顺滑如丝,从他的指间轻轻的滑了开去。 “你还想捏死我?”冷可情微微皱眉说道。 容卿怔了怔,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不是朕知道你不可能和皇后串通,真的几乎要以为是你给皇后出的主意了。” “你……什么意思?”冷可情的眼睛瞪了瞪,“她真的说有刺客?” 容卿笑着点了点头,“正是,而且,李正未的反应也是快得很,立时便说身上的伤是刺客被所伤,但是……他身上的刀伤药的味道,朕可是闻得一清二楚。” 爱因斯坦和米开朗基罗忍不住对视鬼笑了一下,怪不得当初皇上吩咐的时候,说是要把刀伤给那个李正未一份,当时还心疼得要命,那刀伤药可是黑云骑和血龙卫才能够用的,平时也不过人手一小瓶而已,现在听来,原来如此。 可惜那个家伙还自作聪明,编的什么鬼话…… 冷可情也不禁笑了笑,皇后还真是被逼急了,这种谎也能够说得出来,恐怕她在说这些的时候就已经对那几个侍卫动了杀心,否则的话,留下他们岂不是最大的破绽? 第七十七章 千面江朗 容卿看着她脸上的几分笑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凑近了些声音低低的说道:“那几个侍卫,朕自有安排。” 冷可情的眉梢微微一挑,头往后撤了撤,迎上他清亮微微带笑的目光,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果然奸诈。” “……”容卿。 “啊!”突然,布公公发出一声惊呼。 冷可情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是不是反应太迟钝、太强烈了一些?不就是看到一个和自己容貌想像的人吗?至于叫成这样? 布公公的脸色发白,手中的拂尘抖啊抖的,冷可情心中暗想,恐怕也没有苍蝇敢往布公公的拂尘上落,否则的话,按照现在的抖动程度,就算落上去了恐怕也得摔了大胯掉下来。 “你是谁?”布公公的腔调都有些变了,本来声音就有些尖细,这一下子更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 那人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又面无表情的垂了下去,说是面无表情,冷可情却隐约在他的嘴角看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带着几分轻蔑的味道。 容卿微眯了眼睛,也顺着那人的方向望了过去,在看到他的那张脸时,眉心似乎微微跳了跳,冷可情注意着他的神情,不得不说,这家伙的表情和城府真是修炼到境界了。 “皇上,皇上,”布公公转头快步到了容卿的近前,眼睛里的急切和欣喜迸出光彩来,“奴才真的是无辜的,您看,这个家伙就是证明。” 冷可情饮了一口茶,心中暗想,布公公在容卿身边多年,事发当时也确实跟随着容卿,不过,虽然如此,他恐怕心中也是多有忐忑,一直在为那天晚上的蹊跷之事耿耿于怀,如今,终于算是找到了原因所在,也难怪会激动成这副德性。 “朕知道。”容卿点了点头,又对冷可情说道:“这就是你让朕看的人?” “正是,”冷可情放下了茶杯,目光对着容卿,眼风都没有给那个人一下,“我刚才正在和他商量,救人救到底,把他送回漠王府去。” 那人的脸色瞬间又变了变,他抿了抿嘴唇,袖口里的手也握成了拳,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上前一步,在冷可情面前施了个礼道:“情妃娘娘,感谢您救命之恩,但是,既然决定放了在下,倒不如给在下几分自由,让在下自行决定去向吧。” 冷可情慢慢的转过头来,脸上的笑意似显非显,一双眼睛像是冰封的水面,亮而冷,她漫不经心的说道:“本宫身边的人,都需要够了立功的次数才能够得到自由身,你的自由身……来得似乎太轻巧了一些。” 容卿微微眯了眼睛,没有说话,布公公为他倒了一杯热茶,他的手指轻轻捏着茶杯,腾腾的水气和香气里,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人愣了愣,他立时明白,原来对方根本就没有送他走的意思,他慢慢直了直腰背,看着眼前语气淡淡,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华光厉烈的女子,他突然间便有些后悔。 他为了模仿布公公,在皇后身边多日,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无外乎就是太后和皇后,太后毕竟已经老去,而皇后却是好年华,他曾经以为,雍容大气端庄,在皇后的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 然而,眼前的这个女子,美是极美的,也比皇后要年轻一些,但是她却和雍容大气端庄扯不上什么关系,可是,他却觉得,她突然之间就颠覆了自己对“尊贵女人”的标准和印象。 她的坐姿不甚准确,和皇帝说话时也不够严谨小心,甚至还有几分不耐烦的意味,可是皇帝却并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她喝茶的时候手指握茶杯的姿态也不太对,总之,很多地方她都不是完美的。 可是,她却一笑一频之间,没有做作矜持,她从容、自信、镇定,这些特质都让她看起来如此耀眼,像那颗闪亮的星,在黑暗的夜空中张狂的闪耀,让人不禁抬起头来仰视。 他突然间后悔,后悔帮助皇后来陷害她。 冷可情不知道他此刻的心中百转千回,她托着腮,语气悠远的像是天边的浮云,“本宫救了你一命,你是不是应该报答一下?不是经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那这救命之恩怎么着也得值一片江河湖海了吧?” 容卿喝着茶的动作不由得停了停,险些被呛到,他轻轻咳了两声,看了冷可情一眼,眼中隐约有淡淡的笑意。 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后背上冒出嗖嗖的凉意,他们突然间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点,关于那个记功的次数达到了就可以恢复自由身的事儿,在生前还能够实现得了吗?如果到老得不能动的时候再实现,还不如在黑云骑里养老呢。 不过……跟着这样的主子,能不能平安的活到老似乎都是一个很难的问题啊。 那人怔了怔,本来想好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词儿又都在喉咙里哽了哽,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他站在那里,第一次体会到“尴尬”是个什么滋味。 “你叫什么名儿?”冷可情继续自顾问道。 “在下江朗。”那人的思维还在一片混沌中,下意识的回答道。 “江朗,江湖人称千面郎君,”容卿突然开口,目光盯着茶杯,骨瓷白盏上的青花栩栩如生,“顾名思义,擅长的就是易容之术,无论男女老少,均能模枋得惟妙惟肖,听闻三年前家中遭遇不幸,一家一百三十二口一夜之间死于非命,有传闻说是江朗自己也在其中,有传闻说此次灭门是因为得罪了不能得罪之人,至此,江朗的生死去向都成了一个谜团。” 他顿了顿,无视于江朗越发苍白的脸色,继续说道:“朕听闻两年多前漠王府来了一个能士,为人低调,却颇受漠王的重视,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想必……那个人就是你吧?” 江朗的眸光变幻,他沉默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帝王,自以为这些年来隐匿的够深,却不成想,原来自从自己初到漠王府时,就被他知道了底细。 冷可情的双眼早在容卿说江朗无论男女老少,均能模仿的时候就开始在放着光,她一遍一又一遍的来回打量着江朗,最终把后者看得有些发毛。 容卿微微皱了皱眉头,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捏了捏她放在小石桌上的手,目光也不由得深了深,暗含着几分意味不明深意。 冷可情却有些魂没有归位的感觉,“干嘛?”问了一句不等容卿回答,自顾的站了起来,走到江朗的身边,围着他转了转,“模仿那些和本身年纪差不太多的人倒是没有稀奇,本宫也看过很多的模仿秀,不过,你是怎么模枋女子的?本宫很好奇。话说回来,对于本宫对你的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还?” 她的话题跳跃得太快,语中又有一些奇怪的词,比如“模仿秀”,江朗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也没有了刚进来时的冷漠、镇定。 “你不说话?”冷可情思索了片刻,自顾说道:“那这样吧,本宫来为你想办法,你也不必感谢了。本宫觉得,就用你自身有的东西来还吧,如何?” “自身有的……”江朗不自觉的重复了一次,有些不明白。 容卿的脸色一沉,布公公早已经甩着拂尘别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没有听到,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则是垂下了头,一双眼角却快要翻得抽筋。 “不错,本宫看中了你这身易容之术,就用这个来报答,还算公平吧,你要知道,你要是死在乱坟岗,失去的可不只是你这身易容之术,何况,教给本宫你的易容术,你又不会损失什么,一举两得的事,真是太好了。”冷可情笑得喜笑颜开,兴奋的眨着眼睛。 “不行。”江朗立即拒绝。 容卿对他的拒绝一点也不意外,江朗的易容之术不同于其它的,否则也不会在江湖上久负盛名,一般来说,这种东西和武术还不一样,比那些武术的门派来更严格一些,别说一个外人,恐怕连自己的孩子都是传男不传女的。 “不行啊……”冷可情脸的上笑意依旧不减,一双眼睛弯弯,像是一只带笑的狐,“那好吧,本宫也不勉强,这样吧,本宫立刻差人送你回去,你的身上还有余毒,本宫自会让人带着解药,把你连同解药都交到漠王的手上,并细细的交待一下药的用法,想必他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你的。” “……”江朗的呼吸微微急促,脸色忽红忽青,色彩纷呈。 “来人呐……”冷可情说完,丝毫不给江朗思考的时间,立即转头对着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喊了一声。 “情妃娘娘……”江朗咬着牙,这个称呼从牙齿缝中钻了出来。 “什么事?”冷可情转过头,一双眼睛清亮如水,“你是不是饿了?不如带点吃的在路上吃如何?” 第七十八章 你约了朕睡觉 江朗脸上的肌肉明显的抽了抽,他吞了口唾沫,憋得脸红脖子粗,似乎是冷可情把他想说的话又堵了回去。 冷可情伸了一个懒腰,打一个哈欠说道:“哎呀,本宫也累了,就不多留你了,记得给他捎上点吃的。本宫要先回去休息了。” “是。”米开朗基罗笑眯眯的一脸欢欣的说道。 “情妃娘娘……”江朗上前一步,脸上的肉又抽了抽,布公公看着他的脸不停的抽抽的样子,忍不住想要摸一摸自己的脸。 “啊?还有别的事?”冷可情回过头,“难不成还想喝点酒?” 容卿的一口茶正好吞到口中,差一点喷出来,爱因斯坦垂着头,使劲的咬着腮帮,生怕一松懈就笑出来。 江朗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跳,低声说道:“在下……愿意留下。” “留下?”冷可情转过身,目光清亮,脸上也不复方才的笑意,她慢慢直了直腰背,眉宇间的神色坚定而从容,“别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本宫救了你一次,如果再收留了你,就相当于救了你两次。” 江朗微微抽了一口气,他心里明白得很,这位情妃娘娘什么都知道,她知道如果自己被送回去,将会面临着什么,只是……在等自己做出选择。 “漠王答应了你什么?无非也就是帮你报仇之类,”冷可情极慢的笑了笑,如在月光下盛开的罂粟花,“他漠王能做到的事,你以为,本宫做不到吗?” 江朗的身子微微一震,他霍然抬头,盯着冷可情,清朗的月光落在她的眉间,她的目光平静而明亮,如远在天边的那一方湖泊,闪着晶莹而清冷的光,照耀着自己苍白无力的容颜。 他深深的施了一礼,声音虽低却透出坚定,“在下江朗,愿意为情妃娘娘效力,还望娘娘收留。” “这样啊……”冷可情突然又收了刚才那副正经的模样,她的眼珠转了转,“本宫身在深宫,多有不便,不过手头上倒是有些余钱,这样吧,这一两日你还在原来的地方住着,等本宫这两日抽空买上一套合适的院落,就当做根据地,然后你可以搬过去,等到将来本宫出去的时候,就到那里和你们联络。” 江朗敏锐的感觉到周围的气压似乎变了变,好像……低气压的来源正是皇帝容卿的方向,只是这事儿……自己说了也不算,眼下还是先保了自身,他低声说道:“是。” 冷可情见他同意,摆了摆手对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两个人说道:“你们两个还护送他回原来的地方吧。” “是。”两个人带着江朗转身正要走,冷可情突然又说道:“江朗,你的名字,到底是晴朗的朗还是江郎才尽的郎?” 江朗愣了愣,脸上的肉又抽了抽,嘴唇微微颤抖的说道:“回娘娘的话,在下是晴朗的朗。” 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两个人别过头去,强忍着笑意,刚刚走到宫门口,隐约听到冷可情对容卿说道:“皇帝陛下,最近手头有些紧张,开支又要加大,能否借点钱?我付给你利息……” 两个人默默的垂下头去,有一个“不要脸”的主子,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估计皇帝要吞下好几口血吧,或者控制不好的话,直接喷出来了。 容卿眯了眼睛,看着脸上平静,没有丝毫愧疚之色的冷可情,老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怎么?”冷可情诧异的挑了挑眉,迎上他的目光,“你手头也不富裕?不能啊,你是一国的皇帝啊,钞票还不全都是你的?咦……你的脸色怎么青了?你不会是小气不想借吧……” 她正不满的自顾说着,脸色突然一黑,容卿毫无征兆的俯下头来,狠狠的咬住了她的唇,是“咬”。 他的牙齿微微用力,感受着她的细嫩的唇瓣在自己的牙齿间来回翻转,这个女人刚才说什么“将来出宫去……”还说什么奇怪的“根据地”,还说她手头有钱,转过头来又跟自己说手头紧张,让自己借给她点钱……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自己一直在那里坐着,她当着自己的面说着矛盾的话,到底是没把自己当回事儿还是以为自己是聋子哑巴或者傻子? 天底下哪有皇帝拿出钱来让自己的妃嫔出去做事的?简直是闻所未闻啊…… 看着她说个不停的小嘴,他真是想气又想乐,万般无奈之下,不知道怎么的就咬了过去,冷可情瞪大了眼睛,嘴里的话也顺着喉咙吞了下去,她张着手,像个木头人。 当然,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几秒钟,她的眼睛微微一眯,眼底涌现出危险的神色之时,容卿就立即放开了她--虽然他很想再进一步,很不舍得就这么放开她,很想再品尝一会儿她的味道。 “你干什么?”冷可情横眉立目,嘴唇有些微微的肿,“你属狗的吗?还学会咬人了!”她抬手摸着肿胀的嘴唇,夸张的抽了一口气,“不行,这钱你必须给我,而且不是借了,是赔偿,我受到了伤害和惊吓,要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 容卿看着眼前这个“受到了伤害和惊吓”的人,精神无比兴奋的说出一长串要钱的理由,又有了一种想要咬住她的冲动。 冷可情立即察觉,她后退几步,抬手一举,细致手腕上的手镯立即显现了出来,她用威胁的口吻说道:“你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再妄想伤害和惊吓我,再来一次我就要动用暗器了!” “这就是你的暗器?”容卿微微挑眉,来了几分兴致。 “当然,你以为我凭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制住江朗的?就凭这个东西,当时我发现他是假的,就悄悄趁他不备在他的手腕上来了一下,”冷可情得意了笑了笑,“怎么用?要不要试试它的味道?” 布公公的脸色发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心中的震惊,情妃的性子……和自己印象中的差别越来越大了,之前也以为是皇帝宠着她,所以她才偶尔说一些“大不敬”的话,现在……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 他正想上前一步提醒,只听容卿笑了一声,“的确精巧,心思也妙,只是,你真的以为这东西能治得住朕吗?还是……你不想要钱了?” 冷可情翻了翻眼皮,觉得自己现在的确还没有什么挣钱的营生,来到这个陌生的古代,她很想尝试一下别样的生活,试试自己其它的才能,比如做生意什么的,不过……这个是需要本钱的呀。 她看过原来的冷可情留下的那些东西,有赏赐的有陪嫁的,算起来也不少,但是怎么说也是原来人家的东西,她不太好意思都给用了。 向冷肃要她也张不开口,搞不好还会让他以为自己在宫中的生活过得很凄苦,想来想去也只有向容卿借一些了。 她想着以后自力更生的生活,肚子里的想千回百转,最终决定还是忍下这一时之气,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她也不是什么英雄汉。 冷可情慢慢收回了手,“话虽如此,但是不代表你可以用钱威胁我,钱可以不要,但是气节……不能丢。” 容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沉吟了半晌,点了点头说道:“朕觉得你说得甚是有理,不过,你能不能说一说,你要钱做什么?还有,那个江朗,你如何打算?” 冷可情叹了一口气,“按说呢,用了你的钱,你是有知情权的,但是呢,我现在心情不爽,改日再说。” 她说着,转过身伸个了懒腰说道:“要回去睡觉了,再见。” 容卿愣了愣,随即,抬腿跟了上去。 冷可情回到了自己的宫中,洗漱完毕,从净房里出来困得看到什么都像是枕头,她眯着眼睛,突然就发现在自己的床上有一个好大的……枕头。 她“唰”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揉了揉,仔细的看清楚了在床上躺着的那个家伙不正是容卿吗? 他换了寢衣,是淡淡的水蓝色,整个人静静的侧卧在那里,就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他的乌发也散了开来,柔滑闪亮,似一方散开的华美绸缎,他的领口微微敞开了一些,露出平直的精致锁骨,那一线的性感,让冷可情的脑子都被清空了三秒钟。 三秒钟之后。 冷可情皱眉喝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咦?”容卿拧了拧眉头,一脸的困惑,“不是你叫朕来的吗?” 这次换冷可情愣了愣,难道是自己困糊涂了?还是现在也是在做梦?她晃了晃头,看清楚床上那个家伙脸上的似笑非笑,她忽然间觉得这个家伙还是以前的冰块脸更好一些。 “我什么时候叫你来了?”冷可情怒道。 “你说,要回去睡觉了,再见。”容卿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看,你的意思很明显啊,回去睡觉,然后睡觉的时候再见,是你约了朕睡觉,所以,朕就来了。” 他停了停,又补充道:“虽然朕很忙。” 第七十九章 暖床小弟 容卿慢条斯理的说词,差一点把冷可情气得晕死过去,恨不能吐出两升血来,她咬着牙说道:“那么,就请您继续去忙吧,皇帝陛下。” “那怎么可以?”容卿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朕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你,又怎么能反悔?朝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明天再做也是一样的。” “哈,”冷可情短促的一笑,翻了翻白眼说道:“听起来实在不像是明君的调调。” 若是布公公在这里一定会吓得昏过去,哪怕是一朝大员也不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吧? 容卿抿了抿嘴唇,细密的睫毛遮住眼中的神情,他沉默了片刻,看着冷可情慢慢的问道:“那么,你觉得,什么样的算是明君?什么样的算是昏君?” 冷可情看着容卿的脸色,心中却犯着嘀咕,这家伙应该是有些不高兴了吧?想想也对,古代的帝王最痛恨的除了惦记他的皇位要夺他的权之外,再就是别人说他是昏君了吧? 她理了理头发,在美人榻上坐下说道:“其实吧,我觉得这个明君和昏君并没有明显的界线,要看综合的环境、才能和性情,还有,要看是由谁来说,这些因素都很重要,有的人天生就不是当皇帝的料,比如杨广,他不算是一个好皇帝,但是却多才多艺,若是没有皇帝绑着他,也许他就是艺术家了,所以你看,他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这个很难说,他痛苦了一辈子,不能如自己所愿,还要被人说是昏君,当然,国家治理的也确实烂,互相折磨吧算是。” 她讲了老半天,容卿眯着的眸子却越来越亮,他从来没有想过更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论调,他心内情绪如海浪翻滚澎湃,像是一个行走在沙漠中的人,终于见到了一片绿洲,一阵微凉的风,滑过了心间。 只是,这种小小的情绪和欢喜,他却并不想让她知道,一时间眼沉沉晶亮,却默默无言。 冷可情清了清嗓子,以为他没有听进去,或者还在为刚才的“昏君”有情绪,不由得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个……” 容卿看着她因为俯身而敞开的领口,宽大丝滑的寝衣是淡淡的水红色,映衬着她的肌肤越发雪白如玉,在烛光里闪着如玉的光泽,锁骨如一支线条优美的玉如意,再往下隐约有什么起伏的曲线饱满的一闪…… 他觉得自己的耳根烫了烫,手心里忽然有淡淡的薄汗,他也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宠溺,“嗯?” 一个字,尾音轻轻的上扬,像是有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勾起手指…… 冷可情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走光事件,她正苦于自己的问题如何表达,也没有发现容卿语气的异常,沉吟了半晌,才继续说道:“皇后那边,你打算如何?” 容卿怔了怔,像是有一个小人在自己的心里咆哮,冷可情!天杀的女人真是会煞风景!这个时候,这种时刻,提什么皇后啊!啊! 如一盆冷水毫不犹豫的泼下,容卿仿佛能够听到自己心中的那团火传来“嘶啦”的一声响,冒出了一股烟儿…… 可是偏偏她的表情认真,不像是故意的样子,想着那个在冷宫里惨死的“冷可情”,还有皇后的神情,他的语气中不由得添了几分冷意,“她?朕本来是想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的,今天晚上如果她不派人去冷宫的话,那朕的决定便是再容忍一下,观察她一阵子,可是……” 他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冷可情也已经明白了,如果……可是现在,已经不是如果了。 “那漠王那边呢?如何?”冷可情的眼睛瞄了瞄容卿,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有好姿色的,若是放回现代去,哪怕不是什么帝王,只是一个普通人,就凭这模样这身材,恐怕也会有好多姑娘排队等着表白。 “他不会甘心的,”容卿唇边泛起一丝冷冷的笑意,像是冰冷水面上掠过的波纹,很快消失不见,“不过,现在慕容晋身死,他的计划落了空,他就算不甘心,也得要耐心的蜇伏一阵子,再寻找下一个合作伙伴。” “那为什么不在他未找到伙伴时,羽翼未丰满之时,就把他除掉呢?”冷可情直了身子,语气淡淡,在容卿注视的目光中,她脸上的那种笑意和散漫消失不见,眉宇间浮现冷锐而傲然的神色。 他心中有几分惊奇,更多的却是激动,他从来没有和一个后宫中的女子说过这么多的话,还是一些家国大事,事关朝廷命运、党派之争的大事,而和冷可情说起来,却是像是在说一些家常话,透出温馨的暖意。 看着她的神情,他耐心的解释道:“除掉他也是朕之所愿,但是凡事都要讲究一个时机,方式也很重要,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暗处,朕没有证据,何况他的身份也摆在那里,又是朕的皇叔,要顾虑很多的因素。” “帝王之术,首要的便是牵制、平衡。”冷可情的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浅浅的笑了笑。 “说得对,”容卿挑了挑眉,赞赏道:“朕果然是一个当先生的料,这么快便把你教会了,儒子可教。” “你到底是在夸你自己,还是在夸我?”冷可情恶声恶气的问道,“再说,也不是你教我的好吗?” “噢?那是谁?”容卿立即眯了眼睛,露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戏本,戏本。”冷可情又把这些推给“万能”的戏本。 “你那些戏本倒也稀奇,有空找上一两本来,让朕看看。”容卿伸了伸手臂,又踢了踢腿,“今天太累了,朕要休息了。” “喂,你能不能……”冷可情看着他扯起自己的被子,忍不住上前一步。 “不能。”容卿干脆利索的打断了她的话,“不过,你可以在那榻上睡,朕没有意见。” 冷可情气结,看着对方转过去的后背,恨恨的咬牙,明明是自己的房间,为什么自己要睡到榻上去? 她大步走过去,伸出一根手指在容卿的后背上戳了戳,“哎,我说,你这暖床小弟当得也太不合适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怎么能把主人给推到榻上去?你这样怎么做生意?” 她说罢,明显感觉手指下的后背微微僵了僵,心中窃喜,嘴边翘起一丝坏笑,手指慢慢的上移,只等待一个契机。 果然,身下的那人身子僵着,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慢慢翻涌上来,他回过头,眉毛拧成一个结,“冷可情,你给朕说清楚,什么叫暖床小弟,你……” 他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她的手指在他的睡穴上戳了戳,他最后看到的是她得意洋洋的把手指竖成了一个奇怪的姿势,然后在食指上吹了吹。 可恶!这个该死的女人!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她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是从哪里学来的?暖床小弟……怎么听也不像是一个好词儿! 冷可情看着睡过去的容卿,心中的快感层层涌来,让她想要放声大笑,放声歌唱,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终于被我点了一次! 她拍了拍手,爱因斯坦和米开朗基罗无声出现在门口,像是两只幽灵,眼睛上绑着黑色的布条。 冷可情愣了愣,“干什么?弄成这副鬼样子想要吓唬谁?” 爱因斯坦晃了晃头,“回娘娘的话,属下可不是要吓唬您,只是您说过的……非礼勿视,属下可不想再被记大过了。” 他一说完,米开朗基罗的头点得跟捣蒜一样,深表赞同。 冷可情翻了个白眼,后来想想翻了他们也看不见,便冷笑了一声说道:“好吧,算你们自觉,既然是这样,那你们就把皇帝陛下送回他自己的宫中去吧,另外,皇帝陛下是本宫的男人,你们同样也非礼勿视,就这么一路遮着眼睛去吧,不许摘!” “……”两个人。 哼——小样儿,敢跟本宫来这套!冷可情看着两个人哆哆嗦嗦的下来,摸索着到了床边,好容易抬上了容卿,又怕弄痛了他,又怕摔了他,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出去了。 冷可情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这才忍不住笑了笑,觉得这古代的生活总算是有了几分意思,忽然想起明天这皇宫之中还要热闹几分,还有好戏要看,她这时候才觉得困了,倒到床上去,扯了被子盖到身上,薄被上隐约还有容卿身上特有的淡淡清冽香气,干净好闻,还有他身上的暖意。 她不自觉的笑了笑,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嗯……其实有个暖床小弟也真是不错的。 一夜好睡,一个梦也没有做,只是冷可情却忘记了,她前段时间一直是睡在容太后的宫中的,她好多天没有回到自己的宫中来了,昨天晚上纯属习惯。 所以,第二天清早,她是被吵醒的,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听到院子里像是有一声尖锐的哭声,让她的魂儿差点归不了位。 第八十章 我是活的 冷可情听到那哭声吓得一个激凌就睁开了眼睛,她急忙坐了起来,看到在床边同样露出疑惑和惊慌神色的维多利亚,“去看看怎么了?” 维多利亚还没有走到门口,外面就有个人像一阵风一样闯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哭着道:“哎呀……情儿啊……可怜的情儿啊……” 冷可情瞪着眼睛愣住,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哪里就可怜了? 来人似乎并没有看到她,只顾着哭,一块大大的锦帕遮住了脸,不停的哭叫着,“你死得好惨啊……这下可怎么好?你在天之灵不要散,接着烧给你的东西啊……” “……”冷可情吞了一口唾沫,这是……哭丧的? 她呆呆的看着那个人指使着身后跟着的嬷嬷,带着哭腔说道:“去,收拾一些情妃平时用的东西,挑那些好的,去冷宫烧给她……” “是。”嬷嬷手脚麻利的就奔着冷可情房间里唯一的一个多宝格架子走了过去,那上面都是一些精致的玩意儿,冷可情想做生意的本钱还有一大部分要指着这些东西呢,眼下一见这嬷嬷伸出“魔爪”就要奔着自己的宝贝去,不由得大叫了一声:“住手!” 嬷嬷被吓了一个哆嗦,转头看着哭泣之人,却没有看向冷可情。 那哭泣的人慢慢把捂住脸的锦帕拿了下来,冷可情微微抽了一口气,她早就该想到的,在听到那一声声的“情儿”的时候,只是她不愿意在心里承认而已…… 是谁说的,古代的太后都是端庄大方,都是慈爱可亲的?为什么她遇的到这个就这么……这么……爱闹着玩儿呢? 冷可情看着容太后那抽抽嗒嗒的模样,心中瞬间了悟,这位太后,肯定是因为自己昨天晚上没有回她那儿去,也没有知会一声,而且恐怕一天一早冷宫中的那些事儿也早已经传遍了,她情急之下弄清了事情之后,才以此法来泄愤吧? 她呆坐在那里,披散着头发,目光呆滞的看着容太后依旧拉着哭腔,只是那眼睛连红都不红,更别提什么眼泪了,哭戏一点儿也不到位。 容太后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叹了一口气对嬷嬷说道:“快去呀,愣着做什么呢?情儿在的时候肯定特别喜欢这些东西,另外,还有那些首饰,她也很喜欢的,都随着她去吧,也别挑了,就连整个梳妆台,带着首饰盒,都一同烧了吧……” 冷可情张着嘴,吞了一大口的冷气,还真是……狠呐。 嬷嬷颤巍巍的走到梳妆台前,容太后又没有好气的说道:“你自己能弄得动吗?去找两个侍卫来。” “母后!”冷可情立即跳下了床,三步两步到了容太后的身边,露出一脸的媚笑说道:“母后,母后,那些都是传言,都是误会,您看,情儿好着呢,好着呢。” 容太后却依旧脸色不动,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哀家真是伤心得过度了,居然还出现幻觉了,看到情儿在哀家的眼前晃,还叫哀家母后……可怜的情儿……母后昨天晚上等了你一晚上,你也没有给哀家托梦来,直到今天早上哀家才听到你遇害的消息,你定是觉得冤枉,所以一早便来了你自己的宫中,看到母后在这里,想向母后诉苦吗……” 冷可情的冷汗淋漓,心中想着自己果然猜对了,听容太后的意思,和自己所猜想的一般无二啊。 她清了清嗓子,干笑着说道:“母后,您看看我,我不是来托梦的……” “啊……”容太后夸张的叫了一声,“难不成你是来索命的吗……情儿呀,母后对你不错,今天一早才知道你遇害的消息呀……” 冷可情的脑袋上起了无数的黑线,她拉住容太后的手,“母后,我……我是活的……” 话一出口,她才觉得这话说得真是别扭,活的…… 容太后也怔了一下,忍不住“扑哧”一笑,佯怒道:“知道你是活的,否则的话,哀家还能够在这里吗?早找她们去拼命了!” 冷可情的心中一暖,低声说道:“母后……是情儿不好,让您担心了。” 听到她这样一说,容太后的神色又缓和了许多,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说道:“情儿……今天一早听到冷宫那边的消息,哀家真是……” 容太后说着,眼圈红了起来,此时和刚才的“哭”相比,更有几分悲恸之情。 她身边的那个嬷嬷也说道:“娘娘,您不知道,听说您在冷宫遇害的消息,太后都差点急得疯掉,外袍也没有穿,头发也没有梳就急急的往那边赶,走到半路又转去了皇上那边去求证、兴师问罪,才知道原来……” 容太后用帕子压了压眼角,抽了抽鼻子说道:“行了,母后看到你好好的,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母后……”冷可情心里有微微的酸涩和淡淡的甜蜜满满的温暖,很多的话和情感都堵在喉咙里无法言语。 “话说回来,你昨天晚上怎么突然想到回这里来了?”太后疑惑的问道。 “呃……”冷可情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下巴,这该怎么说呢?说是习惯?那岂不是让太后更伤心? “母后,是儿臣拖着她来的,忘了让人去回母后一声,还请母后责罚。”容卿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温情的对话。 冷可情张了张嘴,看着大步走过来的容卿,他的脸色依旧沉冷,和之前的冰块脸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冷可情还是发现,他有一些不对劲。 容太后听到容卿的话倒是一喜,一双眼睛里也没有了悲恸之意,在两个人的身上来回的流转,微笑道:“这么说来,你昨天也在这里过夜了?” “自然,”容卿点了点头,自然的不能再自然,冷可情明白容太后那话是什么意思,听到容卿毫不犹豫的就认了,不由得呆了呆。 “对不住了,母后,您那里……始终是不太方便,所以,朕便拖着可情来这里了,一时情急,忘记了去回话,让母后担心了。”容卿面色诚恳,语气沉稳的认错。 冷可情觉得自己今天一早醒来,似乎一觉把脑子给睡丢了,她不禁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让阎王爷终于受不了想起来自己早该去他那报道了,所以派了牛头马面来于昨天晚上勾自己的魂魄,不成想那两个家伙干活丢三落四,只把脑子给拿了去,否则的话,为什么今天早上面对这对奇葩的母子,自己的脑子总是无法招架呢? “噢,母后知道,母后懂了……”容太后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意味不明,带着几分诡异的感觉。 冷可情心暗骂,容卿所说的“拖”、“一时情急”,这些字眼掺和在一起,是个人都会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停!”她终于忍无可忍,伸出手打了一个手势,“我……” “说起来,昨天晚上朕还做了一个恶梦呢,”容卿突然笑了笑,笑意在他的眼睛里荡出波纹,一圈一圈,把冷可情缠了一个结实,“今天早上去上朝的时候你还睡着,也就没有机会讲给你听,朕居然梦到你把朕给打晕了,然后让人把朕给扔了出去,你说可笑不可笑?” 容太后冷哼一声,“你这是什么梦?情儿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冷可情忿恨的闭了上嘴,她自然明白容太后虽然疼爱她,但怎么也是古代的女人,思想总归是不一样的,而且容卿可是他的儿子呢。 冷可情不是怕得罪容太后,只是觉得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份亲情一份温暖,不愿意就这么失去罢了。 “母后就盼着你们两个好好的,快点给哀家生一个孙子,好让哀家享受天伦之乐,”容太后一手拉着一个说道。 冷可情默默无言,她现在深刻的体会到现代人所说的逼婚逼生宝宝是怎么样的一种痛苦经历和悲哀的心情。 可恨容卿还笑得一脸的甜蜜,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母后,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尽你个大头鬼吧……冷可情在心里骂道。 容太后满意的点头,转头看了看嬷嬷和维多利来,两个人立刻会意,转身退了出去,轻轻的关上了门。 “昨天晚上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吗?”容太后慢慢坐在椅子上说道。 “母后,您都知道了?”冷可情微微诧异。 “哀家不知道,”容太后摇了摇头,“但是哀家知道的是,这里面必定有蹊跷,而卿儿和情儿肯定有了对策,只要你们能够应对,只要你们认为你们做得对,哀家都不会过多的干涉,全力支持你们便是。” 冷可情忍不住上前一步,拉住容太后的手,激动的说道:“领导,你真是太帅了!” 她这一句说的容太后一愣,容卿差点被茶呛住,容太后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冷可情笑了两声,说道:“这是……一种敬称,对喜欢和尊敬的人,就叫领导。” 容太后听了很是欢喜,当即决定道:“那好,哀家以后就是领导。” 第八十一章 本宫,还活着 容太后在冷可情的宫中用过了早膳才走,虽然很是唠叨,但是在冷可情中的来,却是难得的温暖,只是对于容太后明里暗里的那些提示,比如平时多喝些什么汤有助于女性健康啦,吃什么东西可以助孕啦诸如此类的话,冷可情总是无法招架。 容卿则总是脸色郑重的点头称是,甚至有的地方还再细细的咨询一下,让容太后更来了兴致,说个没完,而他对于冷可情在桌子下面的“无情脚”和上面的无数白眼视而不见。 两个人送走了容太后,冷可情还没有就容卿的表现发彪,容卿慢慢的低头看了看自己面目全非的靴子,淡淡的说道:“这双靴子是苏锦缎做成的鞋面,云中升做成的鞋底,宫中的绣娘又绣了数日才精心制成,价格不菲,就这么废了,这样吧,朕也不让你赔,就从借给你的那笔银子中出吧。” 冷可情张着嘴,听着他平静的声音,看着他面不改色的淡定神情,磨着牙说道:“哼,那不是借,是你对我的伤害费和惊吓费。” “噢?”容卿淡淡的应道:“有这回事?朕不记得了,只记得是借给你的,若是你不需要,那就算了,”他的目光在冷可情的多宝格和梳妆台上滑过,冷可情突然觉得他的眼睛里像是长出了刀子,唰唰的,“这双靴子钱就用你屋里的东西抵了就行了。” 冷可情运了运气,微微闭了闭眼睛,慢慢的走到容卿的面前,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干什么?”容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噢,我是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皇帝,或者是江朗易容的,或者是又分裂出来一个小气爱财如命的,反正不像是真的,不行,我得把你说过的话都记下来,等到真正的皇帝魂归来的时候,我得让他看看他这个面目有多么无耻。” 容卿怔了怔,看着她四处的寻找着纸笔,像是一头困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脚步走得山响,看样子的确气得不轻。 容卿在心中暗笑,看到她生气的模样,还真是难得啊——关于斗嘴,自己好像从来都是不屑的,不是不能,而是觉得权力更有效,偏偏对着冷可情,听着她那些“毒舌”的话,总是觉得无比的快乐。 面对冷可情的“威胁”,容卿最终还是做了妥协,他也很想看看,她到底要钱做什么,又能干出什么明堂来,那些围绕在她身边发生的稀奇古怪的事儿,总是让他期待,让他惊喜,仿佛平静无波枯燥的日子里,越来越浓重的色彩。 慕容晋刚死不久,丞相的人选也是一个大问题,容卿有很多的事情要忙,自然不能在冷可情这里呆得太久,两个人斗了一会儿嘴,他也便离去了。 冷可情正在美人榻上数着那些银票,费力的看着那些银票上的难以辩认的字,觉得眼睛有些发晕,是谁说现代人一穿越过来就什么都会都认识的?那纯属是扯淡,最起码好多文字就不通,其它的倒也罢了,关键是……这是钱啊。不认识怎么行? 冷可情也是一个爱财的主儿,她之前做雇佣兵最基本的原因也是为了生计,那些朝九晚五的工作工资低不说,还要被各种条条框框束缚着,一天天在格子间里老去,那还不如直接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而当雇佣兵就不同了,不问过程只要结果,能完全任务全身而退就可以,过程刺激,活动自由,最重要的是,薪金丰厚。 其实后来钱慢慢多了她也不知道要用来干什么,无非就是躺在银行里,或者买了一些基金之类,她到了这里,那根想做生意的神经就开始不安份的蹦哒了。 问题是……她不认识银票啊…… 她正苦苦思索着,如何向周围的人请教一下又不能让她们察觉出来她不看不懂,安慧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抬头望去,安慧脸色平静,眼中却有几分微微的愤怒,安慧的性子沉稳,心思细密,冷可情见到她这种眼神,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 “怎么了?”冷可情问道。 “娘娘,外面都传遍了,说您在冷宫遇害,”安慧顿了顿,抿了抿嘴唇,眼睛里的火光一闪,继续说道:“更可恨的是,她们居然说您是死于慕容家的清客之手。” “噢?”冷可情的目光一冷,她自然明白这个“死因”代表着什么,虽然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后面隐藏的意思却是耐人寻味而且极其恶毒。 慕容家的清客,他们为什么要冒险入宫杀冷可情呢?除了为慕容晋报仇,还能有别的原因吗?而皇帝已经下旨,给了慕容晋一个风光的葬礼,而他的死因也说得明白,是因为慕容莲与她的表哥通奸被慕容晋捉住,两人情急之下杀了慕容晋。 这是已经昭告天下的原因。 可是,为什么清客要杀冷可情呢?难道慕容莲是冤枉的?慕容晋的死另有原因?太多可能了,可每一种可能都离不开冷可情。 “娘娘,您可要想想对策啊,”安慧低声说道:“慕容莲……还在天牢呢,若是这流言传得厉害了,就会变成真的,到时候慕容莲再反应过来哭诉上告,事情恐怕……” 冷可情明白安慧的意思,慕容晋死的那一夜,的确是她让容卿的黑云骑去带了一直被暗押的慕容莲的表哥过来,又以其为之道还了其人之身,让他们两个人中了当初用在冷可情身上的春药,还用上了那件苏绣披风,这才让两个人在那种情况之下情迷意乱,发生了慕容晋看到的那一幕。 而慕容晋也是领了黑云骑假扮的太监假传的太后旨意进入了冷宫,否则的话,他与赵闯等人对峙,也没有那么容易就可以闯进去。 这一切,不过是冷可情暗中计划的罢了,一步一步,只为送慕容晋踏上死路。 慕容莲在牢中,慕容晋已死,就算是为她平了反,她也是废人一个,掀不起风浪来了,而那些慕容晋原来的势力,也会对她心存感激。 不得不说,皇后这一招,还真是一个好计,一箭数雕。 可惜,她最终还是打错了算盘,漏掉了一个最重要的因素。 那就是,冷可情,还活着。 看着安慧有些焦急而愤怒的脸,冷可情淡淡的一笑,“想什么对策,根本不用想。” “可是,娘娘……”安慧脸上的急切更浓。 “你忘了,”冷可情慢慢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本宫,还活着呢。” 安慧愣了一下,随即也淡淡的一笑,施了个礼道:“娘娘说得是,是奴婢急躁了。” 冷可情看了看窗外,天气不错,天空很蓝,白云朵朵,阳光灿烂明媚,估计这样的天气也适合流言的传播,不用长翅膀都能被风吹出老远去。 就让流言……飞一会儿吧。 到时候自己再出去,一定会把那些家伙给吓一跳。 不过……冷可情的目光闪了闪,关于自己“死”了的消息,可不能传出皇宫去。 她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张字条,每次提笔写字的时候,她都有一种想要用笔戳死自己的冲动,古代的笔都是毛笔,沾的墨量也掌握不好,“啪”的一滴,就是一个黑团团的墨点。 她皱眉写完字条,自己都不忍看,更不愿意去看安慧脸上的微微抽动的肌肉,递给她说道:“去交给皇上吧。” “是。”安慧咬着嘴唇说道。 冷可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至于容卿看到那张字条会是什么反应,她已经不想去想了,如果他要问起,自己现在的字为什么和之前的有那么大的区别,到时候就说“病”痊愈是需要代价的。 皇后也很快发现了自己昨天晚上所说的关于“刺客出现”过的言论付出了什么代价,结果和她预想的差不多--皇帝派来了守卫,而且都是平时守卫上书房用的人,其中为首的还是血龙卫。 他们防守的很严密,所以,不但防守住了“刺客”,连其它的人包括李正未在内,也被“防守”了。 这种严密的防守,和“监视”并没有什么区别。 皇后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看着窗外的蓝天,目光幽冷的像冬日的风,她沉默着一言不发,殿内屋中的香鼎里冒出淡淡的香气,房间里静得仿佛可以听到香气飘荡的声音。 “如何了?”良久,皇后慢慢的开口,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好笑,这几日来,说得最多的话,仿佛就是“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多亏了您睿智,昨天晚上就把消息散出去了,这会子……”周嬷嬷的目光在外面的那些守卫的身上的滑过,那些人的淡漠神情似是万年不变的石像,让她的心情泛起淡淡的冷意。 她缩缩脖子,收回了眼神,低声说道:“恐怕已经传得满宫都是了。” “恐怕……”皇后慢慢的咀嚼着这两个字,似乎一笔一划的在唇齿间来回的辗磨。 第八十二章 皇帝厨子 皇后的目光深远,盯住天边那一朵飘荡的云,她的眼底一点一点泛起冰凉的寒意,“李正未呢?” 周嬷嬷回道:“回娘娘的话,他在外面。” “去,让他进来。” “是。” 很快,李正未快步走了进来,他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皇后并没有转头看他,依旧看着窗外道:“那几个侍卫,昨天晚上都处理好了吗?” 李正未的头垂得更低了一些,他的声音低低的说道:“回娘娘……他们……他们……” “嗯?”皇后回过头来,声音微微一厉,“到底怎么了?” “娘娘,”李正未急忙跪下,“奴才昨天晚上按娘娘的吩咐去处理,结果,发现他们早已经不知去向了。” “废物!”皇后的眼睛立即瞪得溜圆,她的手掌拍在小几上,几上的茶盏跟着跳了跳,发出刺耳的声响。 “是……”李正未吓得俯地,额头碰着砖面,“奴才办事不利,还请娘娘责罚……” 皇后看了一眼外面的守卫,恨声道:“为什么不早点来报?” “奴才……找不到他们,就多寻了些时辰,回宫之后娘娘已经歇下了,奴才不敢打扰……”李正未的声音越说越低。 “混帐!”皇后气得脸色发白,“这等大事,你居然……” 李正未的手臂微微颤抖,不敢再答言。 皇后怒视了他几分钟,心中的怒火一下一下的升腾,燃烧着她的理智,但是现在再责怪李正未,也于事无补,现在自己被困住,李正未也算是得力的人,她在心里劝慰着自己,好歹事情还不算太糟糕,冷可情总算是死了。 至于皇上那里……那几个侍卫就算是闻声跑了,恐怕也不敢去告,只要他们不露面,皇上也知道不了,就算以后他琢磨过来,冷可情死都死了,他犯得着为一个死人来难为自己这个皇后吗? 好在冷可情死了,好在自己的皇后之位依旧稳固。 她慢慢吐出心中的那口恶气,双眼里的戾气淡了些,沉声说道:“滚下去,仔细注意着宫中的情形,想办法出去,探一探情况。” “……是。”李正未心中暗暗叫苦,但此时也只能松一口气,不敢再多说什么,能过一关算一关吧。 他退出殿内,抬头看了看耀眼的阳光,有些微微的眩晕,他闭了闭眼睛,又看了看那些守在宫门口处的守卫,门里门外都有人把守。 这些人面色沉冷,身上的淡青色薄甲闪着幽冷的光,腰间挎着的弯刀如同悬月,冰冷的在薄甲靠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们的目光平视,一丝不同,如同石雕泥塑一般,若不是微风拂过吹动他们的头盔下露出的发,几乎让人以为他们是假人。 这是平时守卫上书房的精锐,皇帝的贴身侍卫,地位仅次于血龙卫。 这一次带领他们来的,便是一名血龙卫的小组长,他每隔一个时辰都会巡视一番,一言不发,只是坚定的步伐和沉沉的眼神就让人觉得气压紧张,让人不敢造次。 血龙卫身上有一股子肃杀之气,那是手上染过血的人才会有的杀气,他的腰间除了弯刀之外,另一侧还有一只箭匣,他的双手手腕上都有精致的袖箭装置,有道是速度再快,哪怕是风,都会在血龙卫的箭下留下痕迹。 李正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他所不知道的是,冷可情已经在准备新的图纸,而那些图纸上画的,也是为容卿的秘密势力黑云骑所设计的用那块矿石所制成的暗器,威力更大。 李正未不知道自己如何从这些守卫中想办法溜出去,探听消息,他们可不是那些冷宫的守卫,用几两银子便行得通。 他慢慢走过去,脸上挤出几分笑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运了半天的气正要开口,只见一名守卫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冷的像是两把冰封的剑,唰的一下便劈到了眼前,李正未立即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然后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冷可情为自己的生意做了一个计划,她想着经营一家服装店,包括形体设计、量体裁衣、成衣销售一条龙的服务,自己的那些衣服效果如何,从那些见的人的眼神中就能够看得出来,相信那些被压迫着女人们,心中还是渴望改变自己的。 再有的话,如果经营得好的话,她还想再做其它的相关行业,总之是和女人有关的,无论是什么年代,女人的钱总是比较好赚的。 至于那个江朗,冷可情心中另有打算,此人的易容技能超长,若是能够把他收服,让他真心为自己效力,将会是一个得力的助手,但是把他放到经营女性东西的店里不太合适。 自己将来还要有自己的势力,总不能一直靠着容卿,男人会越来越多,还是应该有一个更适合的去处。 她的眼珠转了转,想到了一个很好的生意。 冷可情琢磨着这些,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夜晚很快又降临,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四肢和脖子,在脖子还没有正过来的时候,她便定住了。 外厅里摆上了晚膳,一个人身上系着围裙,头发拢进了头巾里,袖子挽起露出洁白的袖口和精致的手腕,手中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汤盅,他背对着冷可情,然而只是这一个背影,就吸引了冷可情的目光。 她的心里突然记起了一句话,貌似好像是说认真做事的男人最性感,但是,她此刻想说,会下厨的男人也很性感。 只是……什么时候有个男厨子了?宫中小厨房里的都是厨娘,从来没有见过男厨子,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正要正过脖子来,走过去问问,那个厨子放好了汤盅,转过身来,嘴角微微向上翘着看向她。 冷可情的脖子还没有来得及正,又在那里呆住,眼前的男人,系着围裙挽着袖口的男人,不是皇帝陛下又是谁? “怎么?朕不过是给你做了一盅汤,你居然欢喜的脖子都歪了?”容卿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眼中映着烛火的光,比天边的星星还要亮。 冷可情吞了一口唾沫,慢慢正直了头,走过去看了看那热气腾腾的汤盅,里面的香气浓郁,汁水浓白,一看便是下了功夫的。 她指了指那个汤盅,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给我做的?” 容卿挑了挑眉,“不然你以为呢?” 冷可情抬手抚了抚他的额头,弄着容卿的眉梢挑得更高,“干什么?” “你没有发烧,我也没有做梦,”冷可情一脸坚定的说道,说出来的话更是气死人不偿命,“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你一定下了毒,想要毒死我。” 容卿怔了怔,手下意识的抓起围裙,慢慢的收紧,冷可情仿佛觉得那围裙就是自己的喉咙,容卿咬牙切齿的说道:“天杀的冷可情,你还真是煞风景的天下第一人。” “哈,哈哈……”冷可情干笑了两声,“过奖,过奖。开个玩笑,不要当真嘛。” 容卿“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坐到椅子上。 冷可情自知理亏,嘴上扯出假笑,假模假式的走过去,道:“哎,生气了?不是说了吗,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你都是皇帝了,这肚量怎么也得比宰相大吧?至少也得能撑得开航空母舰吧?” 容卿转头看着她,目光沉而疑惑,冷可情抓了抓下巴,“好吧,话说,你怎么会想起来做汤的?” “懒得理你。”容卿把围裙摘下来,自己拿起筷子,自顾吃饭来。 冷可情撇了撇嘴,瞄了他一眼,把那汤盅端过来,盛出一勺尝了尝,故意夸张的叫了一声,“啊!味道真是不错啊……真是人间最美味的汤了。” 容卿依旧沉着脸,只是嘴角有了几分笑纹,他无法开口告诉冷可情自己什么要突然为她熬一盅汤,因为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他刚来的时候看到冷可情正坐在美人榻上对着一张纸写写画画,样子很是认真,他便没有打扰她,只是在树下看了她很久,心中是甜蜜、酸涩、愧疚……众多复杂的味道。 新的丞相人选定了,但是为了稳固,为了让他更卖力,他只能默许了新丞相暗示的让他的小女儿进宫为妃嫔的意思。 以往这种事并不算什么,毕竟他后宫的那些女人都是这么来的,甚至有时候为了大局,他会主动提出,但是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心中隐隐的抗拒。 那个时候,他的脑海中全是冷可情的模样,他隐忍着一言未发,帝王的责任告诉他,现在不能拒绝。 可是,当他看到冷可情的时候,心中的那份愧疚便如同遇到了水的种子,一路的疯长,顶着他的喉咙,让他心中发堵。 他转身去了小厨房,仔细的认真的,为她亲手熬一盅浓汤,把一腔的心思和歉意都浓缩到里面,他熬汤的手艺不错,以前经常熬给容太后,那个时候世道艰难,一盅汤总是能够温暖他们母子。 第八十三章 贱人就是矫情 冷可情喝了一半的汤,每吞下一口,就对自己说这算是对容卿的一个小小补偿好了,她一边喝汤,一边问道:“新丞相的人选,怎么样了?想必你心中之前就有目标吧?” 容卿的手指顿了顿,方才飘远的思绪又都回归了本位,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冷可情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与其让她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还不如自己告诉她。 他放下筷子,转头看向她。 冷可情察觉到他的沉默,也看了过来,与他的目光对了一个正着,他的眸光深深,黑亮如少见的黑珍珠,清晰的映着自己的影子。 “干嘛……”冷可情看到他的目光,不由得拉长了声调,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劲,“呃……难道你是想说,后宫不得干政?” 她正要干笑两声,容卿突然开口说道:“可情,你愿意相信朕吗?” “……什么?”冷可情把刚要浮现出来的笑又收敛了回去,她觉得容卿的情绪不太对。 “丞相的位置有人选,你说得也对,朕早就想动慕容晋了,这次你的计划正巧也促进了他的死,为朕省了不小的力气,”他的语速很快,似乎有一股勇气顶着,他的手指微微的凉,手心却有些烫,“本来……朕想着好好补偿之前对你的亏欠,但是……新任的丞相表示,他愿意让他的小女儿……” 冷可情听到这里,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好像有什么呼啸着从耳朵里心脏里穿梭而过,嗡嗡的,凉凉的,她也说不清楚,刚才喝下去的浓汤突然有些烫,像是从嘴里开始,沿着喉咙往下,一路烧灼着她,她抿了抿嘴唇,最终脸上浮现一个灿烂的微笑。 “这样啊,很好啊,互相牵制嘛,他希望自己的位置更稳固,你也希望他理卖命,正好,各得其所。”冷可情说罢,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汤,刚才还觉得鲜香的汤,突然就觉得有些腥气,在她的心里翻江倒海,让她的脸色一白。 容卿深深的看着她,她的笑容灿烂,像是一朵明艳的花,刺痛了他的眼睛,那若无其事的模样,像是一根刺,狠狠的刺入了他的心头。 他想着自己今天一早从宫中醒来的时候,想着昨天晚上被她点昏的事,听着米开朗基罗说冷可情说“皇帝陛下是本宫的男人”,他的嘴角忍不住一翘再翘。 而此刻,她平静的反应,若无其事的模样,让他的心如同一块坠入河中的沉石,凉,不由自主的往下落。 冷可情清了清嗓子,说道:“对了,我记得我之前在家中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位……先生教我读书写字。” 容卿面容平静,把满腔的情绪压在心底,目光转向她,只是用目光询问,并没有答言。 “那个……我能不能再让他进宫来,教我一下?”冷可情把筷子放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说道:“我好像病好了,但是有很多字却忘记怎么写了,很不方便的。” 容卿微微挑了挑眉,原来她自己也发现了?之前的冷可情虽然呆呆的,但是却写得一手好字,而自从她好了之后,他惊异的发现,她的字……简直就不堪入目,说是像猫爪子挠的,估计猫都会悲愤而死。 只是……开什么玩笑?让司徒进宫来教她?呵呵……呵呵…… 他思索了一下说道:“你的字,朕看过了,的确……令人发指,朕也觉得你应该练练字了只是,司徒总归是个外男,他不适合进宫来,宫中的先生有的是,相信总有适合的,不过……” 他淡淡的看了冷可情一眼,冷可眼突然觉得他的目光有些阴恻恻的,“如果你坚持要他来的话,那也可以,让他受了宫刑,自然就行了。” 冷可情闭紧了嘴巴,宫刑……这家伙还真是想得出来啊,不过,那个先生叫“司徒”?在之前冷可情的记忆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叫什么名字也不记得。 看样子,容卿好像并不太喜欢那个司徒?那家伙什么来历? 这个念头暂时压下去,冷可情心中的火气放到了容卿刚才说的话上:他说什么?她的字令人发指?什么叫令人发指?要不要这么毒舌! 哼……我只是不习惯你们这的字和写字的工具而已,有本事用圆珠笔啊,有本事比电脑五笔字型啊,你们才令人发指呢,全部都令人发指! 她冷冷的一笑,用手指沾着茶水,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一串字符,咬牙切齿的说道:“皇帝陛下,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容卿心中纳闷,目光落在那串字符上一看,那些符号都写得连贯而优美,虽然怪异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飘逸之美,但是很遗憾,他并不认识。 他微微皱眉道:“难道你还学过道术?” “什么道术?”冷可情仿佛看到自己的鼻子在冒烟,“你以为我写的是鬼画符吗?哼——我告诉你吧,这是英文,英国的语言,它距离这里很远很远,那里的人都用这种语言,想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冷可情顿了顿,朗声念道:“Thebitchispretentious!这句话的意思是,贱人就是矫情!” 意料之中的看到容卿脸上古怪的神情,她心中的那种愉悦感就别提了,让你说……姐随便说几句英语就把你们镇住了! 哼!还找什么先生来教我写字,滚一边去吧,姐不练了,以后爱怎么写就怎么写,谁看不懂谁着急,谁着急谁活该! 她想到这里,站起来说道:“我吃饱了,你慢慢用。” 说罢,转身回到了美人榻那里,取了几张纸,继续写起自己的计划来,烛光映着她的脸,边缘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和光芒。 冷可情身死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宫,而宫内的流言也很快被压了下去,冷可情并没有去问容卿怎么做到的,身为一个皇帝,这点事儿只要想做,怎么也会有办法。 夜幕深沉,她看了看窗外,孤月星辰照耀着大地,院中的风声微微,刮过叶子沙沙的作响,她突然想到天牢中去看一看。 她拍了拍手,米开朗基罗从窗子口露出一张脸来,“主子有什么吩咐?” “随本宫去个地方,整天呆在这里快要闷死了。”冷可情伸了个腰说道。 “是,不知主子想去哪儿?”米开朗基罗问道,他最近的心情不错,时间越长,越觉得冷可情和其它的妃嫔不同,各方面都透着新鲜感,让人觉得前途越来越光明,每天有点刺激的事儿也好啊。 “天牢。”冷可情言简意赅的说道。 “……”米开朗基罗这次又被刺激到了。 冷可情换了夜行衣,带上那把小巧的乌铁匕首,留下爱因斯坦看守宫院,她带着米开朗基罗去往天牢。 实际上,是米开朗基罗带着她,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天牢在哪里。 夜已深,皇宫里许多的宫院中已经灭了灯,只有少数的廊下灯还在夜色中闪着光,像是在黑夜中不停眨着的眼睛。 远远的,看到一处宫院的灯火特别亮,而奇怪的是,那些灯火都聚集在宫门内外,院中倒没有几盏。 冷可情疑惑的问道:“那是哪儿?” 米开朗基罗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垂下眼睑说道:“回娘娘的话,那里是皇后的寝宫。” 冷可情微微眯了眯眼睛,上次自己被江郎骗进皇后宫中的后门,七拐八绕,这宫中的路实在让人费神费力。 她看着那些燃亮的烛火,心中立即明白了那些是什么人,微微笑了笑,看着米开朗基罗的后脑勺说道:“去天牢,这里是必经之路吗?” 米开朗基罗心中一虚,没有回头,只是垂着头说道:“也不是,只是这里可以抄近路。” 冷可情没有再说什么,点到为止,她知道米开朗基罗已经懂了她的意思,去天牢这里并不是必经之路,那把她带到这里,显然是米开朗基罗自己的意思,他无非就是想让冷可情看一看皇后这边的情形罢了,说到底,他私心里也还是想让她能够看到容卿的心思。 一路上不再多话,两个人如轻如狸猫,像在黑夜撒下一路的音符,看着不远处的宫墙,在夜色中起伏,像是一只只在暗中潜伏的巨兽,冷可情知道,马上就要出宫了。 果然,时间不大,两个人就来到了街上,米开朗基罗对道路的确熟悉,一路上避开了不少的暗岗流哨,他经常出去执行任务,对于这些自然熟记于心。 街上也早已经没有什么人,只有远处传来的更鼓之声和偶尔的狗叫声,米开朗基罗微弯着腰,引着冷可情一路前行。 越往前走,路边的民宅越少,道路也越来越窄,米开朗基罗放慢的速度,低声说道:“娘娘请看,那里便是天牢了。” 冷可情放眼望去,孤月之下,一座像是城堡一样的建筑出现在视线里,有点像城楼的感觉,四个方向的角上都挂着气死风灯,点得很亮,微风吹过,灯盏在风中轻轻的晃荡,地上的光影也飘来荡去。 第八十四章 下城来说话 冷可情看着城楼上来回走动的人,她低声说道:“天牢的守卫只有这些?” 米开朗基罗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是,这些只是表面上的,暗处还有很多,天牢里关押的都是重犯,每一个都要小心看守,您看,这里建造成了城堡的样式,其实,那些犯人都被关在地下。” “噢?”冷可情来了几分兴趣,“这么说来,就算是有人想要偷偷进天牢,即使能够躲过城楼上那些守卫的眼睛,进入了里面,也得一路往下冲?” 米开朗基罗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娘娘说得极是。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有人硬闯过天牢的原因所在,因为他们宁可在半路上劫囚车,也不敢进到这里被人堵死后路。” 冷可情深以为然,若是自己也不会就这么闯天牢,闯进去了又能如何?人家就放你进去,到时候你往下一冲,直接把上面的门封死,瓮中捉鳖就可以了。 她眯着眼睛看着上面跳跃的烛火,那些晃来晃去的人影,心中不由得对设计出这座天牢的生出几分敬佩,她问道:“是哪个工程师想出这么阴损的招儿?” 米开朗基罗脸上的肌肉跳了跳,虽然没明白“工程师”确切是指什么,但是,大概的意思他还是能听得懂,垂了眼睑,用气声把声音拱出来,像蚊子嗡嗡似的说道:“是……陛下。” 冷可情短促的“哈”了一声,在心中暗自嘀咕,没有想到冰块脸那个家伙居然还有种才能,不过,又想了想还是觉得,这家伙把握人心的能力应该胜于建筑能力,提供一个想法,其余的交给别人去做就行了。 她收起心中的淡淡思绪,晃了晃头,把容卿的那张冷冰冰的脸从脑海里晃了出去,更不去想关于那个新任丞相的女儿之事。 米开朗基罗发现她半晌不说话,扭头看了看她,她的脸在暗影中有一种迷蒙的美感,睫毛黑浓,看不清眼中的神情,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娘娘?” “啊,”冷可情回过了神来,“走吧。去瞧瞧。” “娘娘,”米开朗基罗立即道:“您先在暗中稍候片刻,属下先过去看看,引开他们,然后您等属下把他们甩了之后,再保护您一同进去。” “不用那么麻烦,”冷可情拉了拉衣角,从怀中扯出一条帕子来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饱满的额头,“我们谁也不引,直接走过去。” “啊?”米开朗基罗一愣,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娘娘,可是……” “放心,本宫有办法,”冷可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打断了他的话,从他的身边越了过去,大步向着天牢的方向而去,米开朗基罗急忙跟了上去。 从冷可情和米开朗基罗之前藏身的地方通向天牢的路只有一条,她们两个一旦现身,便立即突兀的出现在道路上。 米开朗基罗的神经立即呈现了戒备的状态,他的手放在巴柄上,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幽冷的光,警惕的看着四周,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他面的冷可情倒是一副的坦然之色,她挺腰直背,目不斜视,身姿如同在风中挺立的竹。 在距离天牢还有三百多米的时候,远远的看到那些站在城头上的守卫,快速而规律的动了起来,明显成了防守的局势,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提了灯笼,闪亮成一片,本来漆黑的地方亮如白昼,另一只手中的钢刀光芒闪烁,在黑色的夜里如同一片冷光闪烁的冰水。 “下面的人听着,这里是天牢重地,不要再往前走了,否则的话,我们就要开弓放箭了!”果然,上面传来了喊话之声。 随着声音落下,上面的弓满之声也在空气中荡了开来,“吱吱”的声音像是一道道的催命符在迎风抖动,仿佛下一瞬间就可以随着声音收割生命。 米开朗基罗的身形转动,立即转到了冷可情的身前,手中的刀也出了鞘,在暗色中打了一道厉闪,他扬起脸,一双眉目透出无限的冷意和杀机,和平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冷可情不禁在心中赞叹,她扬了扬眉,说道:“别紧张,本宫自有对策。”她说着,往旁边跨了两步,朗声说道:“让你们的头领出来说话!” 楼上的人向前望来,那人的灯笼又举了举,远处的两个人身姿挺拔,微微昂着头,特别是后来的说话的这个人,虽然是昂着头,又隔着这么远,但是他就是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一切,直逼而来。 楼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什么人?这么晚来,来天牢之处,实在不合规矩,念你二人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就此放你们离去吧,若是再往前是,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冷可情站在那里纹丝未动,淡淡的一笑,说道:“你不用管我们是谁,我们也知道这里是天牢,来此地自然是为了探视,让你们的头儿出来,我这里有信物,相信他自会同意。” 米开朗基罗一刻也不敢放松,一双眼睛只望着前方的楼上,那些拉弓之声像他拉紧的神经,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 上面的人迟疑了片刻,看了看下面的两个人,的确不再往前走,但是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从腰间扯出一面旗帜,是一银灰色镶金边的旗帜,在夜色中十分醒目,他的手来回划动,似乎在打着什么旗语。 冷可情自然是看不懂的,她看了看米开朗基罗的神色,低声说道:“旗语?” 米开朗基罗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有想到冷可情居然还知道这些,但此时容不得多想,他又转头看着四周,留意的四周的动静,低声回答道:“正是,这旗语的意思是问,我们有没有带着人来,暗中是否有埋伏。” 冷可情看了一眼城楼上的人,这家伙倒是谨慎,随即,看到那人收了旗,对身边的一个人耳语了两句什么,那人飞快的转身离去。 时间不大,城楼上的人群左右一分,一个人影走到了最前面,之前甩出旗帜的人立即转过身施了个礼,至于说了什么,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楚。 冷可情观察着来人,透过夜幕,就着城楼上的灯光火把,看得出那人大概是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上裹着玄色的军官服,衬出肌肉饱满的身材,他的头发高高束起,露出一张四方的脸,一双粗眉下的眼睛又大又圆,迸出两道寒光,脸上有黑色的络腮胡须,透出几分威严。 冷可情看着这人的容貌,突然想起三国里的张飞,只是张三爷除了身手好之外,还有一个致使的缺点便是爱喝酒,不知道这位…… 她正想着,只听米开朗基罗低声说道:“此人正在天牢的最高首领,是一名副将,名唤恒先达,此人身手不俗,天生勇猛,而且治军极严,颇有几分威信,只有一个缺点。” “爱喝酒?”冷可情脱口而出。 米开朗基罗眼中的惊诧更浓,点头说道:“正是,王妃英明。” 冷可情心中暗笑,没有想到还真是有如此巧合,“来人何人?”上面的恒先达声音如洪钟,在夜色中嗡声嗡气的传了过来。 冷可情挑了挑眉,道:“下城来说话。” 恒先达一怔,他眼中的阴冷更盛,冷冷的一笑道:“你们算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叫本副将下城与你说话?” 他的话十分不客气,但冷可情并不恼怒,只是极慢的一笑,“怎么?不敢?” 恒先达果然被这四个字弄得炸了毛,他双手一拍墙头,瞪圆了眼睛道:“你说什么?毛头小子,居然敢说本副将不敢?” “你敢就下来。”冷可情淡定的回答道。 两个人的情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暴跳如雷,一个沉静如水。 “好!你给老子等着!”果然不出冷可情所料,恒先达一旦被激,便火撞了顶梁,快速的冲了下来,像是一只屁股上着了火的豹子。 米开朗基罗看着慢慢打开的大门,一条身影快速的冲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手中都举着火把兵器,气势汹汹。 他往冷可情的方向动了动,想再次挡住她,冷可情微微一笑,“无妨。” 说话间,恒先达已经到了跟前,他瞪着两只圆眼,仔细打量冷可情和米开朗基罗,和自己叫板的那个身材有些娇小,乌发束起,脸上遮着一块帕子,只露出两只眼睛和饱满的额头,那双眼睛明亮似星,透出沉静和锐利,饱满的额头肌肤光洁如玉,像是升起的月。 另一个人身材高大,一看便是一等一的好手,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钢刀,那刀的造型和钢口看上去很是特别,恒先达也是爱武之人,自然对武器有几分眼力,他的目光在米开朗基罗的脸上转了转,更觉得此人不凡。 恒先达打量了一会儿,确定此二人都不认识,他也没有耐性再问其它的,之前的怒气还没有退去,他抬手一指冷可情,“你,本副将来了,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资格让爷到这里来跟你说话?” “够不够格,你不都来了?”冷可情淡淡一笑,气死人不偿命的说道。 第八十五章 入天牢 恒先达气得把腮子一鼓,胡子更显得如钢针一般扎了起来,他挽了挽袖子,眼睛里露出阴冷的光,“小子,你活腻歪了吧?敢到这里来耍爷?” 他一边说着,一边突然闪电般的出手,手指成了爪形,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的向着冷可情脸上的帕子抓了过来。 要是被他抓上,别说是锦帕了,就脸都得抓下一层皮来,冷可情微微眯了眼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恒先达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怒气,这小子明显了是看不起他,他如此想着,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忽然眼前刀光一闪,恒先达心中一惊,急忙停下了手,纵然他反应很快,但手指还是不可避免的碰上了刀刃,鲜血很快便流了出来,他缩回了手,定定的看着横在冷可情面前的刀。 刀光幽冷,如同一面闪亮的镜子,照着他的眼睛,而那顺着刀刃往下滑落的血珠,鲜红的刺痛了他的眼睛。 恒先达觉得自己的眼睛里都着了火,血液瞬间变成了火苗,突突的燃烧起来,他狠狠的盯着伸出手臂横刀挡在冷可情面前的米开朗基罗,对身后的人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 “是。”他身后的几个人如狼似虎的就要往上闯。 “慢着,”冷可情伸出手指,轻轻的拨开了米开朗基罗的刀,她慢慢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令牌是白色,赫然正是从慕容晋的手中夺过来的那一块。 “今夜我们来是要探视一个人,他们做不了主,自然要你来答话。”冷可情说着,把令牌往恒先达的面前递了递。 恒先达的动作定住,他看着的那块白色的令牌,温润如玉,在火光里闪着莹润的光,他的呼吸滞了滞,眼睛再次转到了米开朗基罗还没有收起的刀上。 这块令牌、这柄钢刀、持刀的人,都让他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变了变,一双眼睛瞪了瞪,半晌没有说话。 “恒副将,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冷可情清晰的看着他的神情,知道他肯定想到了什么。 “你……要见的是慕容家的人?”恒先达犹豫了一下,最终问道。 “聪明。”冷可情没有否认,她慢慢收起了令牌,心中暗道这东西果然好使。 恒先达咬了咬牙,腮帮子鼓了鼓,最终大步往旁边一迈,恶狠狠的说道:“进去吧。” 他像是把满腔的怒气都用在了这三个字上,言语间尽是不甘,但又无可奈何。 冷可情心中好笑,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好说,好说。” 她这番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更让恒先达气恼,他也懒得再看着她生气,指派了身后的人,一路引着冷可情进去。 冷可情一入了天牢,果然如同米开朗基罗所说,虽然城楼盖得很高,四周也有房子,但是看得出来,那些房子都是给守卫们住的,门口都放着兵器,院子的中间空着一大块。 带路的守卫走到院子中间,在一块砖上踢了踢,“咔”一声微响,从地下传来,像是启动了什么机关,很快,两边的地面各自一分,露出一方黑暗的地下通道来。 一股湿热之气迎面扑来,里面隐约还有声响,昏暗的灯光如豆,在黑暗的通道里若隐若现,幽暗的台阶只看得最上面的那几阶,再往下就看不太清楚了,让人恍惚间觉得,这好像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而路的尽头,就是阎王爷的阎罗殿。 冷可情微微抽了一口气,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没有想到,慕容莲真的会被押到了这种地方来,她一向娇惯,这里可比冷宫还要恶劣得多。 她没有来得及想更多,带路的守卫已经率先走了下去,一步一步,中途还拐了几个弯,越往下走,湿热之气就越重,光线也更加的黯淡,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和光线了。 终于走到了底,守卫停下,抬手指了指,“向前走第三间,便是了,你们过去吧,我在这里等。” 冷可情点了点头,和米开朗基罗一起向着前方走去。 每间牢房里都放着一张简陋的木床,上面铺着一些干草,散发着闷热的味道,那些人缩在木床上,只看到惨白的囚衣和蓬乱的头发,根本看不到眉目容貌。 冷可情慢慢的走到第三间,和其它的房间的人不同的是,那人没有缩在床上,而是坐在那里,垂着头,长发散落,有些凌乱但比其它的人还是要好上很多,走廊里的昏暗烛火飘飘摇摇,在地上拖出浓重的影子。 听到了声音,里面的人慢慢抬起头来,看到两个陌生的人,她似乎吓了一跳,身子往里缩了缩,一双眼睛透过几缕长发,露出畏惧的光。 “慕容莲?”冷可情看着她,轻声喊道。 慕容莲微微愣了愣,她又坐直了身子,抬手拨了拨发,露出那些清丽却苍白的脸,她低声说道:“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冷可情听着她的问题,慢慢抬手把系在脸上的帕子拉了下来,露出自己的容貌,慕容莲就着昏暗的光仔细的看了半天,声音陡然一厉道:“是你?” 冷可情点了点头,“是我,怎么,很让你失望吧?” “怎么可能是你?”慕容莲的身子又往里缩了缩,双手抱着肩膀,“你……你是人是鬼?” 冷可情的心头一动,她敏锐的察觉到了慕容莲这句话后面隐藏的意思,是人是鬼……她也听说了自己被刺死的消息? “你说呢?”冷可情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淡淡的一笑,“你是不是失望了?” 慕容莲听到冷可情的问题,她的眼睛里的光芒变得有几分清明,不似刚才那般畏惧,“你没死?” 冷可情翘了翘嘴角,拉出一丝讥讽的弧,“本宫是那么好死的吗?” “你这个贱人!”慕容莲猛然从木床上跳了起来,冲到了门边,双手紧紧的抓住木栏,“你怎么会没有死?怎么会没有死?你若是不死,本宫如何出去?” 她顿了顿,大口的喘着气,眼睛瞪得溜圆,闪着冰冷的光,“你去死,去死啊……” 冷可情冷静的看着她发狂一般的冲过来,直到她像是用尽了力气,才慢慢的说道:“看起来,本宫不是来见你的第一个人。” 慕容莲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意,“哼……你别得意的太早!你以为你斗得过她吗?最后还不是要死!你一死,本宫就有机会出去。” “本宫死了,你们便把罪名栽赃到本宫的头上?如意算盘打得真响,”冷可情慢条斯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声音轻轻,却带着森然冷意,“可是,你觉得,你可以等到本宫死的那个时候吗?或许……等到本宫七老八十的时候,你已经变成一堆白骨,不知所踪了。” “你胡说!她答应过我的,会救我出去,”慕容莲的脸挨着木栏,被压得有些变形,多日的天牢生活让她清瘦了许多,没有化妆的脸上此时狰狞如厉鬼,“还会杀了你!” “她?”冷可情慢慢的俯身,往她的跟前凑了凑,语气悠悠如同灌入脖子里的冬日凉风,“你说的是皇后吧?” 慕容莲的眼睛睁了睁,没有说话,冷可情接着低声说道:“可是,她连自己的荣宠都保不住呢,还会来保你的?你在后宫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另外,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近日里皇后的宫中出现了刺客,所以呢,皇上特意派了卫队守护。” 慕容莲怔了怔,随后,她看着冷可情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便明白了冷可情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她尖叫了一声,声音凄厉如鬼,“你胡说!胡说!你是故意骗我的,对不对,快说,对不对!” 冷可情轻轻的摇了摇头,“很遗憾的告诉你,不对。” 慕容莲紧抓住木栏的手慢慢失去了力度,一点一点的松了下去,她手指上斑驳的鲜艳颜色此时如凋零残败的花瓣,显得毫无生气。 冷可情冷静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慕容莲,本宫从未与你为敌,也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可是你为何一再逼迫,时至今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你咎由自取,若不是你欺人太甚,你今日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从未与我为敌?”慕容莲喃喃的开口,声音里一会儿带着笑意,一会尽是哭腔,声音怪异的在这里幽暗的牢中慢慢的散了开来,“你可知道,在这后宫之中,根本没有什么朋友,每个女人都是想得到荣宠,都不想与别人分享,即使你什么都没有做过,但是你依旧是别人的威胁,依旧是什么都做了。” 她的声音狠狠一厉,“何况,我是丞相之女,而你,就算你的父亲是大将军又如何?你不过是个又傻又呆的人罢了,凭什么能够得到容太后的青眼?有了她,你便是后宫中最大的眼中钉!可笑你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第八十六章 新人来 冷可情看着慕容莲忽哭忽笑的脸,昏黄的烛火映着她的脸色阴暗而暗黄,像是没有血色,她脸上的泪水痕迹冲着她脸上的灰尘,一条条闪亮的道子让人心中发冷。 她阴冷怨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冷可情,若是眼光能够杀人,恐怕她早已经把冷可情碎尸万段了。 冷可情脸色平静的看着她,听着她那些话,直到她像是用尽了力气平静了下来,才慢慢的说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你们这都是自作孽。” 她浅浅的笑了笑,目光幽冷的看向慕容莲,“本宫并不想与任何人为敌,也无意于争宠,只是想过平稳的日子,可是,这并不代表本宫甘愿被你们欺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本宫一向如此。” 米开朗基罗听着冷可情掷地有声的话,眼睛里的光芒亮了亮,而慕容莲愣了愣,眼睛里的泪再次落了下来,却没有了方才的气势,她喃喃的说道:“过平稳的日子……谁不想呢?可是那里是什么地方?是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是你不争不抢,到头来……他根本不会记得你是谁……” 冷可情抿了抿嘴唇,并没有答言,她心中明白,慕容莲所指的“他”是谁。 “我又何曾想过与别人争呢?还待字闺中的时候,我便想着,将来嫁一个良人,好好的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后来……入了宫,初入宫时,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只想安稳的生存下去,我明白我嫁的人是皇上,他不可能一心一意的待我……可是,岁月时光是无情的刀啊,一点一点割着我的心,那些温热的血流干,总归要有东西来填满啊,否则的话……” 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上,“这里会空的……最后,只好添了些嫉妒、不甘、愤怒……等等,我一步一步,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身处牢笼,难道只是我自己的责任吗?或许,如果我还是当初那样的话,说不定现在连身处牢笼的机会都没有了,早就不知道身死何处了。” 她说着,脸上绽放出点点的笑意,有些痛苦,有些无奈,有些自嘲,她声音轻轻,却坚定道:“所以,我不后悔。” 冷可情的心微微跳了跳,牢房里的湿热一阵一阵的逼来,此时她的身上却有淡淡的凉意,看着慕容莲带着笑意和泪水的脸,听着她阴恻恻的话,还有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一面,仿佛命运之手握住了谁的喉咙,连气息都有些困难。 慕容莲沉默了片刻,她垂下眼睑,不知道目光落在哪里,四周很静,仿佛能够听到烛火跳动的声音,仿佛过了很久,她的声音低低的传来,“恐怕,这次我是真的要死了吧?你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就该换我死了。” 她说着,抬起头来冲着冷可情诡异的一笑,“我敢打赌,你的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不要得意,我们……迟早会再见。” 冷可情微微挑了挑眉,“你的愿望会落空的,你会下地狱,而我,却会上天堂的,和你不是一条路,永远不会再见。” 她说罢,转身大步离去,身后慕容莲静了静,随即传来尖利的叫声,其它的牢房中似乎有人被惊醒,喃喃的咒骂着。 冷可情向着出口而去,把那些阴热的气息、昏暗的灯光,还有慕容莲的那些话语都扔在了身后,随着她身后的米开朗基罗的脚步,带路的守卫把天牢的机关又关上,一切归于平静,似乎刚才的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冷可情抬眼望去,恒先达站在不远处,像是在等着她,见到她出来,大步走了过来,脚步“咚咚”的响。 冷可情看着他瞪得圆圆的眼睛,估计他心里的那股气还没有消,露出的两只眼睛笑得弯弯,抢在他开口之前说道:“恒副将,今晚的事儿要谢谢你,改日必当送上几坛皎梨白做为答谢。” 听到“皎梨白”三个字,恒先达的圆眼睛亮了亮,脸上的怒气也散去了不少,咧了咧嘴说道:“当真?” “当真。”冷可情点了点头,“不过嘛,你知道的,今晚之事……还是不宜太多的人知道。” 恒先达愣了愣,随即点了头说道:“是,本副将自然明白,宫中的事儿向来……都是如此,本副将自当会吩咐手下守口如瓶。” “如此甚好。”冷可情看着这张粗犷的面孔,倒也不觉得很讨厌,拱了拱手道:“时辰不早,改日再见。” 说罢,不等恒先达反应过来,带着米开朗基罗身子一跃,轻轻上了城楼,快速的向着黑夜中闪离而去。 恒先达看着两个人消失的方向,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心中暗道,今天晚上的事果然不同寻常,单凭这两个人的身手就不一般,还有那个拿刀的人,手中的钢刀……他的心沉了沉,不再去多想,有些事,还是少知道为妙。 冷可情看了看身后的天牢越来越远,扯下脸上的帕子,“闷死我了,还得尽快的和江朗学一些易容才好,省得总得蒙着脸。” 米开朗基罗也不敢笑,不敢答话,抿了抿嘴唇。 两个人向着宫中的方向快步而去,时间不大,便看到了皇宫,冷可情对米开朗基罗说道:“这次本宫在前面,你看看路对不对。” “……是。”米开朗基罗还来不及多想,就看着冷可情的身影像是一只飞舞的黑蝶,向着黑夜滑去,他不敢迟疑,急忙快步跟上。 越走米开朗基罗便越觉得不对,这方向……他看清楚远方的灯火和守卫的时候,身上立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加快的步子,紧跟着冷可情,好容易追上她,低声说道:“娘娘,别再往前去了,那边……是皇上的上书房啊。” “本宫知道啊,”冷可情转头看着他,眼睛眨呀眨的,像是两颗黑亮的宝石,“本宫认得的路并不多,去上书房的路是其中一条。” “可是,娘娘,此时……”米开朗基罗没有敢说出心中的疑虑,他心中所想的是,上书房的守卫可不同于别的地方,若是被发现了,她现在又是这种装束,到时候皇上问起……她倒是不怕,那自己岂不是…… 只是,这话米开朗其罗不敢说,他敢以自己并不聪明的脑袋打赌,若是说了,这位娘娘肯定会尝试一下。 “属下知道其它的路,不如……属下给娘娘引路?”米开朗基罗心里冒着冷汗说道。 “不必,”冷可情干脆利索的拒绝道:“本宫觉得吧,这条路虽然不是什么必经之路,但是也算是……那叫什么来着?噢,是比较近的路。对吧?” 她此话一出,米开朗基罗的心里就像是被强硬的塞进去了一大捧黄莲,苦涩的味道挤满了肚子和喉咙,却无法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他立时明白了冷可情的意思,她这是对自己出宫之时刻意引她去“路过”皇后宫中那件事儿的报复吧? 米开朗基罗悔的肠子都青了,当时还在心中暗自庆幸,娘娘也没有表现出责怪的意思,应该是被皇上的情意所感动了吧?当时怎么会有这么奇特的想法的?真是想狠狠的抽自己几个耳光! 他正垂头丧气的想着,冷可情已经到了上书房的附近,果然,上书房的侍卫都不是白给的,当然,也不排除冷可情有故意被发现的嫌疑,总之,是被发现了。 “什么人?”守卫立即拔出了兵器,钢刀在明亮的灯火中闪着冷冷的光,气氛刹那间便紧张了起来。 冷可情慢慢现身,走到守卫们的视线中,“是本宫。” 守卫们定睛一看,面前的女子身材纤细,穿着黑色的夜行衣,乌发束起,露出洁白如玉的俏脸,眉梢轻挑,眼睛黑亮。 他们仔细的辩论一番,迟疑道:“……情妃娘娘?” “正是。”冷可情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转向上书房,“皇上呢?” 守卫们收了兵器,施了个礼道:“回娘娘的话,皇上今天晚上去了……孙嫔小主那里。” “孙嫔?”冷可情愣了愣,慢慢重复了一句。 “正是,就是丞相大人的千金,今天刚刚入宫的。”守卫道。 冷可情淡淡道:“噢。”说罢,转身就往自己的宫中走去。 米开朗基罗在暗中听得一清二楚,他看着冷可情平静的神情,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些急躁,听到那个什么孙嫔的时候,就像是有一根刺扎了扎,他不禁有些心惊,自己的反应都尚且如此,不知道……情妃娘娘心中如何想? 冷可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她下意识里想要回避,所以,才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离开。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好像有赶不完的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她听着自己孤单的脚步声,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突然心头一酸,如鲠在喉。 第八十七章 心有千千结 迎面吹来一阵风,很凉。 冷可情的热乎乎晕乎乎的脑子总算是冷静了一些,她停下步子,看了看四周,静悄悄黑乎乎的,只有远处那些没有熄灭的宫殿的灯盏还有那些巡逻的守卫手中的灯笼光,其它的一切,似乎都笼罩在黑暗里。 天上的月被云遮住,星光也暗了几分,她的眉目在夜色中模糊不清,她猛然发现自己现在居然在废弃的宫殿附近。 她转头对暗中道:“你先回去吧,本宫随意走走,一会儿便回去。” 米开朗基罗从暗中现身,有些犹豫道:“可是……娘娘……” “你应该知道你是谁的人,听谁的命令,今天的教训还不够吗?”冷可情微微侧首道。 米开朗基罗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随即施了礼道:“是,属下遵命。” 冷可情没有再说话,继续向前走去,她不是不知道米开朗基罗的心意,只是,她不喜欢这种自作聪明的方式,有些事情她想靠自己去感悟,去思考,而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再说……容卿的身份特殊,慕容莲的话突然响在耳边,谁最初的时候都是有着单纯的心意,可是环境不允许,人心也不允许,难道……将来自己也要像这些宫中的女人们一样,变得可恨可憎吗? 不,不,冷可情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自己向往自由,生性洒脱爽直,有仇必报,但是,若是在这皇宫中浸泡得久了,她无法预测将来自己还能否做自己,是否会因为那些不得已的原因越来越多而导致自己一点一点的改变,而最终面目全非。 她从井中滑了下去,坐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感受着四周的宁静,心中的那些烦躁不安和莫名的酸涩淡去了许多,她觉得,自己的计划要加快了。 米开朗基罗刚出现在院中,爱因斯坦就凑过来说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娘娘呢?” 米开朗基罗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道去哪儿了,反正就说让我一个人先回来,她说稍候便回。” “那怎么行?”爱因斯坦皱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样的时期,万一出了事,我们如何交待?” “难道我不知道?”米开朗基罗一脸郁闷的说道:“可是,娘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今天都冲我发火了,我都快被吓死了。” “噢?”爱因斯坦一听这,顿时来了兴趣,“怎么回事儿?” 米开朗基罗翻了个白眼,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爱因斯坦听他说完,诧异道:“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然后我就回来了,在这儿和你废话啊。”米开朗基罗没好气儿的说道。 “你……”爱因斯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让娘娘自己一个人走了,第二,你没有把这件事情通知给皇上。” “得了吧,”米开朗基罗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还去?我疯了吧?让娘娘知道……” “你笨死了,你不会想办法让别人去说?”爱因斯坦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很快,上书房那边便热闹了起来,据说是来了刺客,有一道黑影闪过,又突然消失不见,滋事体大,守卫们不敢怠慢,急忙报告了容卿。 孙嫔是今天傍晚才入宫的,用一顶软轿抬进了宫,她满心的羞涩与欢喜,听她的父亲说,当今的圣上不但文武兼备,而且相貌长得极其英俊出众,这让她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向往,父亲当上了丞相,自己入了后宫,用母亲的话说,家里的祖坟上一定是浓烟滚滚了。 她羞涩了笑了笑,偷偷看了一眼坐在美人榻上看书的容卿,烛火温柔,照着他英俊的脸,美好的线条上像是镀了一层淡金色的光,他的眉极黑,微微的飞扬开去,一双眼睛深若幽潭,黑亮似星辰,此时正专注的看着书,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美好的梦里。 她不敢多看,飞快的转过了头去,一双手里紧张得全是汗,进宫之前听嬷嬷说,妃嫔第一次侍寝的时候会被抬入皇帝的宫中去,等到以后才会到喜欢的妃嫔宫中去,可是……这是她第一次侍寝啊,皇上居然就来了! 这是不是代表……皇上很喜欢她? 她心中又欢喜又紧张,跳是异常激烈,手脚都有些无处放。 容卿看书看了很久,可惜,孙嫔没有注意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已经许久没有翻页了,目光只是直直盯着面前那一页而已。 他脑海里的思绪飘忽不定,乱糟糟的一团,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会会在这里,他只知道,无论想到什么,都会浮现冷可情的那一张脸,或喜,或怒,或狡黠……无数的表情,唯一一个她。 可是,他此时却坐在这里,一会儿还要面对一张陌生的脸,一副陌生的身躯,他突然间有些烦乱,不知道如何面对。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 宫中的妃嫔,他向来都是雨露均沾,也从未觉得心中有过什么特殊的感觉,可是,自从和冷可情……他突然就觉得自己体内似乎被种下了什么抗体,除了冷可情之外,他不想碰其它的任何女人。 他烦乱得很。 此时,院中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他的心头一动,放下了书,坐在不远处的孙嫔脸色一红,咬了咬嘴唇,院子里的脚步声刚刚响起,她根本没有听到。 容卿站起身来,他忽然很想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最好是急需自己处理的事,让他能够有足够的借口离开这里。 他的眼角瞄到了孙膑红透的脸和害羞的神情。 他不由自主的朗声说道:“出了什么事?” 门外的布公公答道:“回皇上的话,是上书房那边来的人。” “宣他进来。”容卿居然心头一喜,脱口而出道。 门一响,门外有人影闪了进来,在屏风以外站下,那人施了礼,低声说道:“皇上,上书房那边有刺客出现,有人夜闯。” “噢?竟有这等事?”容卿的长眉一挑,他脸上的怒意涌现,而孙膑的脸却因为听到这个令人害怕的消息而失去了方才的红润。 “朕亲自去看看,”容卿说罢,转头对孙嫔道:“你先休息,朕要去处理一下。” “可是……”孙嫔一听他说要走,心中不禁更加害怕,容卿道:“不用怕,朕会给你这里增加守卫,保你安全。” “……是。”孙嫔的脸又慢慢烫了起来,她垂着头,一双眼睛里情意盈盈如秋水,散发出晶亮的光来,“臣妾……恭送皇上,等……皇上回来。” 容卿迈开的步子一顿,没有回头道:“你早些安息,今日便不用等了,朕处理完估计要很晚了,就不来回跑了,改日再来看你。” 孙嫔顿了顿,“……是。”她说完抬起头,看到容卿的身影已经快步离去,她怔怔的望了许久,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容卿快步出了宫门,边走边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守卫急忙道:“回皇上,那条黑影很是奇怪,奴才觉得,他好像和其它的刺客并不相同。” “有什么不同?” “他好像是故意被奴才等发现,而且,奴才觉得那人的身手极好,不过是几个纵身,便消失不见了,依他的身手,奴才以为他不应该被奴才等发现才是。” 容卿思索了片刻,“今晚可还发生过其它的事情?” “……有,情妃娘娘去过。”守卫如实回答道。 容卿正走的脚步突然一停,侧首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你说谁?” “是……情妃娘娘。”守卫看着他的眼神,吓得赶紧垂下了头去。 容卿突然像是失去了追查上书房刺客之事的兴趣,他站在那里,目光慢慢变得茫然,眼底深处涌动着某种深沉的情绪,他转头望向天空,黑沉沉的天如倒扣过来的巨大的锅,像是命运的翻云覆雨之手,将世间罩在手下。 他猛然转身,向着冷可情的宫中而去,快得带起了一阵风,衣角翻卷如浪。 守卫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该跟上去,远远的听到容卿道:“回上书房守着。” “是。” 容卿飞快的到了冷可情的宫门外,紧紧关闭的宫门在黑暗中沉寂站立,像是能够透出幽怨的气息,他停下脚步,昂头望着。 墙角伸出一枝珍珠落,带着淡淡的香,这花的花期很长,白色如珍珠,似乎一波赶着一波,争相的开放。 容卿站在那里,影子拖得很长,他慢慢的伸出手,指尖触到宫门,微微的凉,让他的指尖都跟着颤了颤。 忽然间便明白了什么叫近乡情更怯。 他在这里纠结,千回百转,暗处的两个人却在眼睛放光的看着,两个人小心翼翼,怕说话声音上容卿听到,只用眼色互相传递着彼此想要说的话。 “怎么样?来了吧?陛下还是很在意娘娘的。” “那是自然,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哼,你知道,你知道你怎么不想办法?” “这办法是好是坏还不知道呢。” 第八十八章 病来如山倒 容卿慢慢推开了门,院子里廊下挂着的几盏灯依旧亮着,柔和的灯光温柔的照射过来,那棵珍珠落的影子投在地上,微微晃动,像是被扰乱了的一池水。 很静。 容卿走上前去,心中的滋味复杂纠结,分不清楚,仿佛世间所有的味道都搅乱在一起,都充斥在喉间,根本无从辨别。 要怎么对她说呢?说自己是不得已?说是情势所迫?这些理由过于苍白,他忽然有痛恨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有断然拒绝,为什么没有干脆的说“不。” 心思繁乱间,他已经踏上了台阶,在外屋的安慧听到声音,立即出来查看,看到是容卿微微怔了一下,急忙施了个礼道:“奴婢见过皇上。” 容卿点了点头,“起来罢。你家娘娘呢?” “娘娘她……”安慧垂着头,“她……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出去了?”容卿皱了皱眉头,心中突然有些紧张,她还没有回来?她去哪儿了?现在她还处在特殊的时期,若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心烦意乱的问道:“什么时候出去的?可有人跟着?” “回皇上,娘娘出去很久了,奴婢也正在着急呢,不知道……有无人跟随,奴婢和维多利亚都在。”安慧如实道,冷可情已经出去太久了,她不敢再隐瞒。 容卿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仿佛有只手握住了他的心,他摆了摆手,“你进去吧,小心候着,也不要让其它的人再知道这个消息。” “是。”安慧立刻会意,转身进了屋。 容卿下了台阶,他拍了拍手,暗中的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立刻明白,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得……要命的时候来了。 两个人无奈,只能忐忑的现了身,容卿本来心中所期盼的是他们两个不出现,这便说明他们两个跟在冷可情的身边,他还能安心一些,可是现在…… 他的脸色如冰,眸子瞬间锐利如刀,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感觉着他的目光“唰唰”两下就快要把皮肉都割下来了,两人吞了一口唾沫,却在容卿发言之前一个字都不敢说。 “朕当初是怎么吩咐的?”容卿声音冷冷,像是坠地的冰珠子,“要让你们时刻保护情妃的周全,此刻你们在此地,她人在哪儿?” 米开朗基罗急忙跪下,“回皇上,娘娘当时坚决,不许属下跟随。” 容卿其实也知道冷可情的性子,此时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他皱眉道:“她命令你返回的时候,她在哪儿?” “回皇上,是在幽福宫附近。” 米开朗基罗刚刚说完,就觉得额前拂过一阵风,容卿的身影快速的向着宫外而去,袍角翻飞,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两个人愣在那里,互相看了一眼,“追不追?” 爱因斯坦懊恼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啊,主子的意图咱们永远猜不透,不过……想必皇上此去会找到娘娘的,我想,他应该不会希望咱们出现在那里。” 容卿的脑海中浮现一个地方,在幽福中附近,那不正是自己每次有另一个人格出现的时候会去的地方吗?她……心头有股闷闷的痛,他不愿意再往下想,只想着把脚下的步子加快,再加快。 冷可情有些昏昏沉沉的,她躺在石头上,看着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影子,眼前的影子有些模糊,她晃了晃头,觉得身子有些绵软无力,她不禁一惊,难道是感冒了?脑子里这样想着,身上的酸痛之感越发的强烈起来。 她急忙想要挣扎着坐起来,这个地方没有几个人知道,容卿……这两天会陪着孙嫔吧?自己若是病死在这里,那可真成了笑话了。 她这段日子心火旺盛,又去吹了夜风,去了天牢那湿热之地,回来之后又心中郁结难舒,再加上她跑到这里来,这里的气温要比外面凉上很多,躺在石头上久了,外冷内热一撞击,这一次的病,要远比她想象的厉害得多。 眼前的眩晕之感让她手上无力,脚下也有些发软,身子一晃就要栽倒,她突然觉得自己跌落到一个怀抱里,有谁伸手抱住了她。 她心中起急,抬手就要劈过去,奈何手上无力,那一下看上去就像抚摸对方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有人的呼吸喷在她的后颈上,眩晕中感觉到有些酸酸的麻,她晃了晃头想要躲开,却发现一晃头晕得更厉害。 耳边有急切的声音道:“怎么这么烫?” 那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哑,分外的好听,冷可情听着像是容卿的声音,她自己心中知道不可能,此时容卿正在孙嫔那里,怎么会出在这儿?她一定是病得太厉害了,她暗嘲自己,冷可情,别这么没有出息,谁不珍惜是谁没有服气,没有了谁你也能好好的活下去。 尽管如此,也不知道是生病难受的,还是心里被堵上了,心中的郁火没有地方发泄,竟然变成了泪,“嗒”的一声,掉到那个人的手背上。 那只手抖了抖,后颈处的气息微微停了停,继而感觉那手臂更紧了紧,有人轻声唤她的名字,“可情……” 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却是字字如钝刀,割着她的耳膜她的心,冷可情想要挣脱,摆脱这种感觉,浑身的力道却像快速的抽离了她的身子,头疼、眼睛痛、鼻子塞的感觉瞬间席卷了她…… 抱住她的人感觉她就像是一块火炭,烫得吓人,而她方才掉落的一滴泪像是灼伤了他的肌肤,烫的他心头都跟着一颤。 他紧了手臂,打横把她抱在怀中,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她微闭着眼睛,眉头紧紧皱着,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微微张着,干巴巴的像是失去了汁液的干花,让他越发的心焦。 冷可情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梦中像是走过了热气腾腾的火焰山,像是跨过了千里的雪原,又像是洗了一次又一次的澡,迷迷糊糊中,身上的酸痛之感在这些幻境中来了又去,最终如潮水一般慢慢退了去。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迷蒙中看到房间里昏黄的烛火,房间里的东西都蒙了一层温柔的光,美人榻的小几上摆着吃的东西,还有碗筷,不过看起来像是没有动过的样子,隔着屏风,好像是维多利亚正在收拾着什么。 她慢慢的晃了晃头,虽然还是没有什么力气,但是感觉好了很多,头也没有那么晕,酸痛感也退去了大半,她垂下眼睑,看着在床边椅子上坐着闭目养神的容卿。 他的眉头轻轻皱着,长眉也有几分纠结,卷翘的睫毛投下的暗影遮不住眼睛下面淡淡的青色,他抿着嘴唇,嘴角有一点点的起皮。 冷可情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正被他握在手中,他的手很好看,骨节精美,虽然是男人的手,但是却没有一点粗糙的感觉,她的手在他的手中,仿佛是最契合的两只手掌。 她心底的根神经像是被拨了拨,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有些酸涩有些无奈,还有些许的悲伤,对未来结局可以预见的悲伤。 自己注定不是这皇宫中的金丝鸟儿,她无法去像其它的女人一样卑微却用尽心机的活着,把一生的祈盼都压在他的身上。 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他紧了紧手,慢慢的睁开眼睛,随即惊喜的道:“你醒了?感觉如何了?” 冷可情低声说道:“没什么了,好很多了。” “那便好,那便好,”他边续说了两次,语气间的欣喜听起来像是一个孩子。 听到两个人的声音,维多利亚也走了进来,看到冷可情醒了,露出一脸的喜悦,一双眼睛里闪着水润的光,容卿看了看她,“把药端进来吧。”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又快步走了进来,托盘里放着一只药碗,容卿抬手接过,用小勺尝了尝,轻声说道:“喝药吧,不太苦,我喂你。”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 冷可情垂下了眼睛,手指掠了掠耳边的发,“不用了,我自己来,没有那么娇气。” 容卿的动作顿住,目光深深,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冷可情挣扎着要坐起来,他伸出手去扶她,感觉到她的肩膀微微僵了僵,他的手指仿佛瞬间冰凉。 她笑了笑,任谁都看得出那笑意勉强,呼了口气,抬手去接药碗,容卿只是看着她,并不递给她,“我喂你”。 他声音轻轻,却是坚定,眼神平静,眼底却涌动着波澜如海。 冷可情抿了抿嘴唇,不想与他在为这种小事做无畏的抗争,也不想让他误会自己是吃醋耍性子,低声说道:“我只是不想麻烦你,我自己可以的。” 容卿的眼底闪过一丝疼痛,他低低的唤道:“可情……” “好吧,”冷可情拦下他的话,“那我就享受一次好了。” 她的不再坚持,她的故作轻松,她的淡淡笑意,都让容卿的心一紧再紧,像被命运之手狠狠的握住,不留一丝余力。 第八十九章 残忍现实 孙晓姗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正是最好的年纪,鲜艳的像是初春里绽放的最美的那一朵桃花。 她身后的嬷嬷嘴角含着笑意,为她梳着头,她的发乌黑顺滑,在嬷嬷的手指间轻轻的翻转,梳出漂亮的发型。 李嬷嬷是她从府中带来的,是她在这皇宫中的心腹,最信得过的人,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双眼睛里都透出精明。 “小主,您看您的头发,老奴自从入了相府,见到小主您的第一眼起,老奴就知道您是个有福气的,如今可被老奴说中了。”李嬷嬷微笑道。 孙晓姗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色,眼睛里秋水盈盈,抿了抿嘴唇说道:“嬷嬷快别说了,现在是刚刚入宫,我们还是要谨慎一些才是。” 李嬷嬷的手指灵活的动着,在孙晓晓的发间别了一枝钗,“小主,您看这支怎么样?”她一边整理着发钗,一边说道:“小主说的是,初入皇宫,是要谨慎一些,但是也不能太过分,您是从丞相府出来的,一入宫便是嫔位,自然与其它的人不同,岂是那些普通的妃嫔所能够相比的?您只要能够得了太后的青眼,与皇后平和相处,相信您的福气呀……还在后头呢。” 孙晓姗听得认真,“太后……我听说,太后很是喜欢情贵妃的。” “情贵妃?”李嬷嬷的手指没有停下,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再说,听说她是死在冷宫的,为什么会在那里呢?小主您想一想,如果太后真的喜欢她,又能如何?” 她看了看窗外,声音低了几分,“说来说去,还是皇上的欢心才最重要,让太后喜欢说到底还是为了让皇帝更喜欢您,这点您可要记清楚了。” 孙晓姗红着脸点了点头,想着昨天晚上容卿英俊的模样,她的心再也无法安稳下来,李嬷嬷的声音又从耳边响起,“小主,休要怪老奴多嘴,昨天晚上……您不该让皇上走的。” 孙晓姗抬起头,眼睛从镜中看着身后的李嬷嬷,“可是,上书房那边出了事,皇上很急的样子……” “您……”李嬷嬷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低头看了看手中梳好的发型,“小主,梳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去给太后、皇后请安了。” 喝药的尴尬时间总算是过去,冷可情顾漱了口便往被子里一缩,头转到里面去,闷声说道:“我困了,想要睡一会儿。” 容卿没有说话,但是她仍旧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后,她心中烦躁,索性闭上眼睛不再多话,应该是吃了药的缘故,她不过是想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结果却真睡了过去。 容卿看着她,冷可情的反应他不是看不出来,仿佛有无限的鸿沟在两个人之间划了开来,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在倾刻之间远去,她近在眼前,却如同远在天边。 良久,他慢慢的站起身来,守在外面的安慧轻轻施了个礼,他低声说道:“好好照看她,若是有什么……就尽快通知朕,”他顿了顿,又回了一句:“无论何时。” “是。” 容卿走出宫门,心情烦乱,慢慢顺着宫道向着花园的方向走,脑子里放空,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阳光从头顶上照下来,被树枝割成了细碎的形状,在地上投下或深或浅的影子,他站下,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孤单而落寞。 “皇上?”一道清亮的女声,带着惊喜,轻轻的唤来,像是掠过耳边的风。 容卿收回目光,慢慢的抬起头来,眼前的女子穿着桃红色的宫装,纤弱的肩膀,细细的腰肢,梳着复杂的发式,发间的珠翠赤金光华夺目。 孙晓姗。 容卿微微眯了眯眼睛,眼底深处一丝意味不明的怒意一闪而过,半晌,他低声道:“起来吧。” 孙晓姗直了身子,微微抿了抿嘴唇,眼睛里的欣喜像是宝石闪着光,她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艳丽如花。 容卿看着她娇羞的模样,脑海里却浮现冷可情苍白憔悴的病容,他心中的怒意更浓,脸上的神情却越发的沉静。 孙晓姗张嘴刚要问他是否一同去太后那里请安,容卿却已经迈开步子从她的身边擦了过去。 “皇上……”孙晓姗怔了怔,看着他的背影犹豫着喊了一声。 容卿微微侧首,停下脚步道:“有事?” “臣妾……臣妾……”孙晓姗被他一问,想要说出的话又说不出口。 容卿突然转过头,看着她,目光炯炯发亮,眉宇间的威严之气刹那升腾,孙晓姗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脚下都有些发软。 “朕来问你,你怎么会走到这里来?”容卿开口,声音冷冷,平静没有起伏。 可越是这样,孙晓姗越觉得这平静之下藏着骇人的惊涛,她努力的稳着心神,回答道:“回皇上,臣妾要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 “请安?”容卿的眸子一眯,目光锐利如刀,“请安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孙晓姗咬了咬嘴唇,脸上的红润退去,她的手心里紧张的全是汗,颤声说道:“臣妾……对宫中的路还不太熟悉,所以……所以……” “那你呢?”容卿的目光落在孙晓姗身后的那个宫女身上,“她对路不熟,你也不熟吗?” 宫女吓得一抖,叩了叩头,说道:“回皇上,奴婢……奴婢是觉得这里更近一些,小主她对路不熟愁,奴婢只是想陪小主四处随意走走……” “随意走走?”容卿的语速很慢,孙晓珊施着大礼垂着头,眼睛只瞥得到他翻飞的袍角,袍角上的暗色龙纹似乎要破衣而出,“宫中什么时候成了可以随意走走的地方了?” 宫女一听这话,吓得又是一抖,额头抵在平放在青砖地面的手上,“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去慎刑司,领二十杖。”容卿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宫女咬了咬嘴唇,努力压制着脸上的惶恐,快要落下泪来。 孙晓姗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抬头看着容卿,他眼底的冰凉她看得一清二楚,那凉意似乎穿透一切,落入她的心中,冻住了她身体里的血液。 容卿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迈步离去,他的身姿挺拔,背影也是很好看,此时在孙晓姗的眼中却如同一幅遥不可及的画,她伸出手,却只感觉到指尖的空落与微凉。 孙晓姗木然了许久,旁边的宫女咬着唇,眼角有朦胧的水光,却不敢大声喘一下气。 她看了看这长长的宫道,声音听起来有些空洞,像是刮过的风,“这里是哪儿?有什么禁忌吗?” 宫女看了看,摇了摇头,“并没有听说这里有什么禁忌啊,”她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低呼了一声,“啊,难道是……” “什么?”孙晓姗转过头,冷冷的盯着她。 宫女低了声音道:“再往前走一段,就是情贵妃的住处了,只是听说前些时日她……” “情贵妃……”孙晓姗低低的呢喃道,三个字在唇齿间轻轻的展转,像是在细细的品味。 是了,她记得早上的时候李嬷嬷还说过,情贵妃,前段时间在冷宫遇害,冷宫……既然她人都去了冷宫,她住的地方又怎么会成为什么禁忌? 孙晓姗转头看了看容卿的背影方向,他的影子早已经消失不见,她只是看着那里,目光深深。 让孙晓姗意想不到的是,容太后宫中之行也并不太顺利,太后看上去精神不错,但是对着她的时候却总是有几分恹恹的,她精心准备的礼物看了看就交给人收了起来,还时不时打个哈欠,让她不得不起身告了退。 从太后的宫中出来,她才想起自己好像也没有说上几句话,而太后所说的那些也都是无关痛痒的。 心气儿泄了一半儿多,慢慢向着皇后的宫中而去,结果,连宫门都没有进去,就被挡了回来,说是皇后的身子不适,正在静养,前段时间出现了刺客,皇上下令让他们在那里守卫,闲杂人等不许进出。 孙晓姗微微抽了一口气,她心中有些不安,皇后现在的处境到底是因为皇上太在意她还是因为不在意她? 孙晓姗再也没有其它的心思东逛西逛,身边的宫女也没有多说一句,只是认真的引着路,一步都不敢再走错的样子。 她的心中五味杂陈,突然觉得,这皇宫中的一切,似乎和自己所想像的,有某些地方不一样了。 见她回来,一直等候着的李嬷嬷急忙迎了上去,刚要问上几句,那宫女施了个礼道:“小主您好生休息,奴婢……要去领罚了。” 孙晓姗怔了怔,点了点头,李嬷嬷听出话头不对,这两个人的神色也不太对,急忙问道:“领什么罚?出了什么事?” 宫女垂着头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然后也不管李嬷嬷还在那里愣着,再次向孙晓姗施了个礼,转身走了。 第九十章 暗下决心 冷可情睡睡醒醒,迷迷糊糊睡了一整天,身上的症状总算是轻了很多,她睁开眼睛有清醒的意识时,已经是深夜了。 她提了提鼻子,总算是透气了,能再次闻到味道的感觉真是不错,身上也松快了很多,房间里有淡淡的药香,还有……清冽的香气,闻起来像是容卿身上的。 她抬手抚了抚额头,感觉到微微的凉,没有了潮意和热度,想来这场病算是走进尾声了,她不禁觉得这古代的医药技术也不错,至少比总是挂水、打抗生素要好得太多。 正巧安慧走进屋来在屋角点上一支香,看到她醒了,惊喜的说道:“娘娘,你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冷可情点了点头,“有吃的吗?” “有,有,”安慧立即点头,“熬了粥,一直给您温着,还有清淡的小菜,都是您喜欢的,您且等着,奴婢这就去。” 她说着,快步走了,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冷可情看着充满了房间灯光,暖暖的,有点儿窝心。 她吸了吸鼻子,双手握在身前,这种暖暖的感觉还不错,让她想起自己之前从未感受过的家的温暖,窗子开了半扇,丝丝的风吹了进来,满腔满肺都是让人舒心的空气,心情都跟着愉悦起来,时间不大,安慧便拿了一个托盘进来,身后还跟着维多利亚,她的手中端着水盆,里面是冒着热气的水,还搭着一块干净的毛巾,看到她醒着,脸上露出笑意。 看到这两个人的笑脸,冷可情的心中又微微酸了酸,她顺从的按照两个人的安排吃了饭,又舒服的让维多利亚伺候着好好的擦了擦身。 安慧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说道:“娘娘,您总算是有了精神了,您都不知道,您这一病,整个院子里都没有了精气神儿,奴婢们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了,皇上一天也来好几趟,您出了汗就给您擦……” 她的这句话没有说完,就又吞了回去,想起容卿交待过不该说的不要说,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这么顺嘴说了出去。 她急忙扭头去看床上的冷可情,冷可情正面对着床里,似乎没有听到,维多利亚洗毛巾的水声响起……冷可情似乎真的没有听到。 安慧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拿着碗筷走了出去,维多利亚也端了水盆转身出去,冷可情慢慢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安慧的话她都听到了,心中微微一软,却没有想要改变主意的意思,她承认容卿对她很好,她能够感觉得到,他也纵容了她很多,她也不是不懂,可是,这些都不足以支撑起她的爱。 她爱得骄傲,爱得自由,不想像其它的女人一样,哪怕尊贵如皇后也要小心翼翼讨他的欢心,费尽心机只为那一份可怜的爱。 她是冷可情,她不是任何女人,她不能允许自己变成那样。 她需要尽快把计划完成,打造自己的商业产链,至少目前要拥有财富,在这个异世生存下去,要想不靠他,目前来看,最快能靠到的也只有财富。 所以,冷可情吸了一口气,鼻腔里仍旧有他身上的气息,她对自己说,你要守得住初心,不要迷失了自己。 安慧刚把碗筷收出去往回走,米开朗基罗从暗中跳了出来,来到她身边。 安慧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他,“怎么了?有事?” 米开朗基罗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你跟我来。” 他说着,指了指宫门的方向,安慧心中疑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由得跟着他往那边走,来到宫门附近,米开朗基罗便不再往前走,他只是做了一个手势,伸手扶住安慧,身子一跃,便落到了墙角处的那棵珍珠落上。 安慧吓了一跳,一点都没有思想准备,突然就跑到了树上,正要开口,米开朗基罗示意她不要说话,指了指下面。 安慧顺着他的手势望去,意外的发现外面的宫道上站着一个女人,那个人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梳着宫中嬷嬷的发式,身上穿着深棕色的服式,也是有身份的嬷嬷穿的样式。 她手中提着灯笼,宫门外的灯笼还未熄灭,清晰的照着她的容貌,样子长得倒是清秀,耳边的发偶见几缕银发,眼角眉梢有岁月的痕迹,但总得来说还是保养的不错,最让安慧注意的,却是此人眉眼间透出的精明。 更关键的问题在于,这个人看着很是眼生。 安慧在宫中多年,各宫中有身份的嬷嬷大宫女她基本上都认得,就算是不知道名字,但是也是脸熟,由此她可以立即断定,此人她从未见过。 此时深夜,一个面生的女人,手提着灯笼,到这里来做什么? 米开朗基罗在她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这个人在这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了,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想回娘娘一声,但是……此时的情况不太合适,所以便来告诉你。你看怎么办?” 安慧快速的思考着,这个女人的确是有些可疑,但是却不宜惊动娘娘,一来娘娘病着,二来现在娘娘在宫中的事还没有公开,如此说来,只有自己出去会一会这个女人了。 她双脚落了地,米开朗基罗又退去了暗中,她整了整衣服,慢慢打开了宫门。 宫门不远处的女人显然没有想到此时还会有人打开门,不禁吓了一跳,想要转身离开已经太着痕迹,她只好微微俯了俯身,不过并没有开口说话。 安慧也回了回礼,微微一笑道:“不知嬷嬷是哪宫中人?这么晚了,可是迷了路?” 那嬷嬷直了直腰身,也淡淡的一笑,“我是新入宫的孙嫔小主宫中的主事嬷嬷,来到此处也并不是迷了路,而是昨天皇上在小主的宫中过夜时,提到过之前在世的情贵妃,小主遗憾未能见过贵妃绝美容颜,今日向我提起,今夜忙完了宫中事务,便突发奇想来此看看。” 安慧平静的听她说完,心中暗自冷笑,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女人当真是聪明,只是有些精明的过头了。 李嬷嬷说完,心中有几分得意,她自恃是孙晓姗身边的人,全皇宫上下都知道孙晓姗刚刚入宫,其父更是新任的丞相,孙晓姗当真应该是皇上心尖上的新人。她情贵妃就算是生前得到了盛宠又如何?那也只是“生前”的事了。 安慧看到她眉眼间的得色微微勾了勾嘴唇,“噢?原来是孙嫔小主宫中的人,听说今日孙嫔小主也曾路过这里,她身边的宫女不好好引路还去慎刑司领了责罚,嬷嬷可要小心些,初入皇宫,规矩和禁忌自然和府中时不一样,还要时时处处注意为好,一来是为着自己,更多是为了不给主子找麻烦,嬷嬷,您说是也不是?” 李嬷嬷的脸色僵了僵,她没有想到,这个“死了主子”的宫女居然还有这些底气,特别是知道她是新入宫的孙嫔身边的人之后,居然还敢! 只是她说的话又挑不出错来,自己也只能生生受着,这口气堵在她的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 安慧却已经转过了身,淡淡道:“嬷嬷还是请回去吧,省得再被皇上看到了,若是罚了您,对孙嫔小主的面儿上也不好看。” 她说罢,走进了宫中,回头关上了宫门,只留下李嬷嬷独自在那里愣了愣,一张脸上尽是恼意。 安慧压下心中的火气,快步进了院子,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表情平静一些,不想让冷可情看出来。 结果,她一抬头,却发现冷可情正站在廊下,维多利亚正给她披上一件披风,她微微惊了惊,随即快步走了过去。 冷可情看了她一眼,“谁来了?” “没有什么人,一个新入宫的,走得迷了路。”安慧回答道。 冷可情并没有说话,只是扫了她一眼,那一眼平静无波,却让安慧心中一惊,她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她等着冷可情问她,然而,始终是没有等到,冷可情在廊下静静的站着,在珍珠树的影子里,夜晚的清风里,廊下微黄的灯光里,她抬头仰望着苍穹,半弦月挂在天边,淡淡的银色光辉洒满了大地,满天的星斗汇成晶亮的河。 与此同时,站在上书房台阶上的容卿也昂着头,看着天边的月和星辰,月亮孤独的挂在天边,在容卿的眼中,原来美丽的月色却有几分难言的悲凉。 月亮再美,也是孤单的。 他突然心生烦躁,转身回了上书房,走到门口,对站在那里的布公公说道:“那边有消息了吗?” “回皇上,情贵妃已经醒了。” 容卿点了点头,一点欣慰的笑意在星光中一闪而过。 夜晚的风总是凉的,冷可情透了一会儿气便转身进了屋,始终没有再多问安慧一句,安慧却觉得,她什么都知道。 冷可情不知道的是,李嬷嬷回了孙嫔的宫中之后,擅自做了一个决定。 第九十一章 不速之客 李嬷嬷回到宫中,越想越气,她并没有细想,自己在盛怒之下做出的决定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只知道,她要做的,就是把闷在心中的这口气狠狠的吐出来。 在她看来,自己的主子孙嫔是新入宫的小主,是新任丞相之女,今日在这皇宫中走了走,去太后和皇后的宫中请了安,今日后宫中无人不知道新来的孙嫔小主深得皇上的宠爱,一入宫便封了嫔位,第一晚来到孙嫔的宫中留宿。 今日走在去内务府的路上,有多少宫中的宫女嬷嬷、首领太监见到她都是面带微笑,语气和善的,哪里有一个像今天晚上那个宫女的? 她气愤难平,又想到在情贵妃的宫门外站了那么久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李嬷嬷回到自己的房间,提笔写了一张字条,她入了丞相府一直跟在孙晓姗的身边,所以也识文断字,写个字条倒也不难。 她唰唰点点,很快写好,仔细的想了想,唤了守夜的小安子,微笑道:“小安子,今儿收到小主给的赏了吧?” 小安子不过十九岁,生得眉目清秀,孙晓姗入宫来,带了许多的散碎银子,一来为了收买人心,二来也为了立威,赏罚立得分明,这小安子因为人机灵说话也会讨巧,得了不小的赏。 一听到李嬷嬷问他,他急忙打了个千儿道:“还多谢嬷嬷照就着,奴才知道嬷嬷是小主身边的红人,以后有什么吩咐奴才自当尽力。” 几句话说得李嬷嬷心中喜悦,正中了下怀,她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只要你忠心,自然有你的好处,咱们小主你也看到了,人样子是一等一的,又有才学,这宫中的主子有几个能比得上小主的?皇上的心啊……早晚只在这里,咱们小主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主子好了,咱们做奴才的,自然也会跟着好。” “是。是。”小安子连连点头。 李嬷嬷见话说得差不多了,从怀里掏出那张字条来,递给他道:“我听说明儿一早你要去宫外买东西?” 小安子立刻会意,笑着说道:“是的,本来这事儿也轮不到奴才去,是奴才的同乡病了,让奴才顶个缺儿,嬷嬷这是有事儿吩咐?小安子一定以嬷嬷的事儿为重。” 李嬷嬷眉开眼笑,笑罢又收敛了笑意,严肃道:“这字条十分重要,关系到……小主今后的荣辱,自然也关系到你我的前程,务必要好生送到。” “是。”小安子也立即点头,一脸正色的说道:“奴才一定照办,嬷嬷,这字条要送到哪里去?” “孙丞相府。” 冷可情一早便醒了过来,这两天睡得太多了,感冒也好得差不多,她一早也便没有了睡意,她刚刚醒来,维多利亚便走过来伺候,伺候她穿好了衣服,便示意她外面有人等着。 冷可情愣了愣,她没有想到,这么早就有人等着,她点了点头,示意让人进来。 时间不大,脚步声响起,那人走进来请了安,冷可情一看,原来是布公公。 “什么事?”冷可情问道。 布公公从怀里掏出张字条,往前一递,维多利亚接了过去交给了冷可情,布公公说道:“回娘娘的话,这是今天一大早奴才得到的东西。” 冷可情听他说着,把那字条展开仔细的看了看,上面写着几句话,她微微皱眉,又看了看落款,心中不禁有几分惭愧:一个奴婢,写的字都比自己的好。 她收了字条,问道:“你倒是能耐,还能得到这东西。” 布公公浅浅的一笑,“回娘娘,奴才惭愧,不敢当娘娘的夸奖,这字条若非是皇上早有先见之明做了安排,想必此时也不会在奴才的手中。” 冷可情没有答话,她明白布公公这样说的意思,容卿是在孙嫔的宫中做了安排,否则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就拿到了字条,垂下眼睑,她脸上的神情淡定,看不出喜怒。 窗外的晨风丝丝缕缕,已经是夏季了,晨风也带了几分的燥意,让布公公身未动,额头上便渗出几分汗意来。 自从这位情妃娘娘清醒了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大部分都看在眼中,这一件一件,连同皇上的反应,哪一次都让他心惊。 这一次,他实在是不愿意看着皇上经常的发呆走神,一副失心落魄的样子,偏偏这位情妃娘娘却越发冷了起来,他这才自作主张把这事儿告诉冷可情。 良久,也不知道冷可情想了些什么,她慢慢侧首,看着在一旁站着的布公公,“还有事吗?” “……”布公公抿了抿嘴,“回娘娘,没有了。” “送布公公出去吧,本宫有些累了。”冷可情摆了摆手说道。 布公公满心不甘的走了,冷可情慢慢抬头,看向窗外的目光多了几分冷锐,看起来自己“死”的太久了,这些人还真是一个一个想要飞上枝头了吗? 漠王这阵子有些焦头烂额,慕容晋的死让他的计划大乱,而皇后那边境况又不明朗,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步好棋。 与漠王相反,冷肃这些日子倒是心情不错,慕容晋身死,他心中也跟着畅快,倒不是因为慕容莲和冷可情之前发生矛盾的关系,他身为军人,还是从大局出发,慕容晋手中的权柄过大,他心中着实担忧。 这下好了,慕容晋死得干脆利索,而且死因又是如此,他的那些党羽就算有的不甘却也没有什么借口,大部分的权柄也被容卿顺利接收,而那一小部分的人--权力之柄总归是要用血来洗刷的。 不过,他高兴的同时,心中还是有几分隐忧的,自己的宝贝女儿和慕容莲一起被关入了冷宫,现在慕容父女的下场都昭告了天下,唯有自己的女儿圣旨中只字未提,他难免有几分不安。 可是,每每他想问皇上几句,皇上都说了几句含糊的话给他,意思好像是让他宽心,情儿并没有什么事的样子,那么……既然没事,为什么迟迟不见旨意把晴儿放出来?这一点,他颇为不解,也甚是担心。 这日下了朝,他刚刚回到府中换了常服,府门上便有人来报,“大将军,漠王求见。” “谁?”冷肃把手中的茶盏放下,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听清楚。 “漠王。” 冷肃心中十分疑惑,漠王来做什么?自己跟他可从来没有过什么来往啊……但来者是客,何况漠王的身份也不同于一般人。 想到此处,他摆了摆手,“请他进来。” 门子应了声是,快速出去,时间不大,便引着漠王快步而来。 冷肃远远的看着,漠王身穿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走起路来身姿挺拔,衣袍带风,如翻起的云朵,乌发束在玉冠中,如散开的丝绸,闪着莹润的光,他的长眉微挑,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眼角轻轻飞扬,像是载了三月的桃花艳光。 他手中轻轻摇着一把玉扇,扇骨莹润洁白,却像不及他的手指洁白,扇面画着风景,春色动人,却不及他本身便是一幅风景画。 冷肃的脑海中不禁想起一个词儿:芝兰玉树。 他晃了晃头,暗笑自己一个武将,也学文人弄起什么词汇来了,他站起身来,往前迎了几步,对着刚刚走进门来的漠王道:“下官见过王爷。” 漠王收了扇子,扶了扶他说道:“大将军免礼,和本王何需客气?” 冷肃的心中一动,和你不需要客气吗?好像和你并没有很深的交情吧?他想着,伸手道:“王爷里面请,”说罢,又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愣着做什么?上壶好茶来。” “是。” 漠王爽朗的一笑,打开扇子又晃了晃,“听闻大将军素来爱茶,今日本王可要好好的品上一品。” 冷肃也笑了笑,浓眉微微一挑,“今日上朝未曾见到王爷,听闻王爷是向皇上告了病,不知……” 他的目光在漠王的身上转了转,“可好些了?” 漠王自然知道他此话何意,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有些意味深长的意味,他并没有立即答言,只是晃着扇子,眼光深深,似是泛着波光翻涌的海面。 冷肃与他的目光对视,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他是多年征战沙场的大将,手中和胸腔里的心都是浸过的血的,周身的气息自然更为凛冽,即便是面对着漠王也没有落了下风。 漠王唇边的笑意浓了些,扇子的淡淡暗影落在他的脸上,本来俊秀的脸突然多了几分深沉和阴冷之气。 “本王也没有什么大病,不过是壮志难书,心中有些不舒服罢了,”他说着,收了扇子,“啪啪”轻轻在自己的胸口处拍了拍,“本王……这里不舒服。” 冷肃听出他此话的深意,并没有答言,只是朗声笑了笑,随即眯了眯眼睛道:“王爷可是来错地方了?下官的府中若是找件兵器,刀枪棍棒之类的倒还有,只是……这身子不适嘛,不论是哪里不适,也该去找大夫才是,下官对这些事儿可是无能为力的。” “噢?”漠王的语调微微一扬,像是带着一个小小的钩子。 第九十二章 那你算什么东西? 漠王的嘴唇边荡起一丝笑意,眼睛里的光芒如闪耀着阳光的雪山之顶,他的声音像是冰泉流动的叮咚之声,“那么,若是情妃娘娘在宫中有所不测,不知大将军以为,该用哪件兵器?” 冷肃听到他这句话,心头猛然一跳,眉宇间顿时弥漫起几分煞气,“王爷此话何意?我情儿怎么了?” 漠王“唰”的一声收了扇子,眼底的神情像是点起了几分火苗,“大将军难道不知?” “知道什么?”冷肃并不冲动,变幻莫测的战场对阵,早已经让他失去了冲动的权力。 “原来大将军并不知情,”漠王的身子微微向前倾,“怪不得还能够坐在此处好好的品茶。” 冷肃并不答话,只是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抿着的嘴唇如悬起的刀,似乎随时准备落下。 “本王这两日进宫,因为觉得慕容晋的死有些奇怪,而且,听闻情妃娘娘当时与慕容莲同被关在冷宫之中,那个慕容莲,本王也见过几次,颇有几分嚣张跋扈,她死倒不足惜,只是听闻情妃娘娘……”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脸上露出几分痛惜之色,微微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如果此事真的没有什么蹊跷的话,那么,她为何迟迟在冷宫中不被放出来?如果……事情相反的话,大将军以为,情妃娘娘的处境如何?” 冷肃的脸色依旧沉冷,他并没有因为漠王的话而有所波动,他短促的笑了一声,“多谢王爷为小女着想,她虽然是我冷肃的女儿,但首先是皇上的妃子,为臣子的自当应该相信皇上,相信他会给情妃一个公断。” “公断?”漠王笑得欢快,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眼睛里的光芒越发阴冷了起来,一闪一闪,似乎藏在迷雾之后的冷锐刀锋,“大将军为官多年,见过这么多的官海沉浮,居然还能说出这两个字来,真是让本王佩服。” 冷肃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诮,也并未恼怒,他的手指抚在椅子的扶手上,这把椅子他坐了多年,当初还是先帝在的时候送给他的,那把椅子的扶手造型奇特,做成了一只伏身的猛虎的形状,这么多年过去,已经光滑如石。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虎头,眼角眉梢的杀意似乎淡了些,“王爷此次登门,必定是有事,不妨直说吧。” 漠王浅浅的一笑,眼睛里的波光一荡,他轻声一笑,“大将军果然爽快。” 正在批着折子的容卿,听到布公公的话手中的朱笔微微顿了顿,他抬手接过冷可情让人送过来的字条,慢慢展开看了看。 虽然明知道她写的字一定很难看,写的内容也很奇怪,但他就是很喜欢看,一点一点,嘴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 布公公垂着眼睑,眼角的余光看到容卿的笑意,回想起冷可情的神情和眉宇间的淡漠,他不禁轻轻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容卿换了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字,也回了一张字条,交给布公公道:“拿去给外面的人,转交给情妃吧。” “是。”布公公应声转身出去,把手中的字条交给了等候的安慧,“这是皇上差你交给情贵妃的,拿好了。” 安慧点了点头,施礼告了退,快步转身往回走。 她一边走着,一边低头想着事情,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些,冷不防撞上了一个人,她急忙抬头看,敛住心神,把嘴边准备好的道歉的话慢慢咽了回去,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来人正是李嬷嬷,安慧走的路很宽,若说她是有事低头走着没有看到人,那李嬷嬷可就不是了,她刚刚入宫不久,周围事物都新鲜的很,这条路上暂时也没有其它的主子,四处张望着瞧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由此可见,她是远远的看到了安慧,故意撞上来的。 安慧何等聪明,她笑了笑,“原来是孙嫔小主宫中的人,还真是有缘份,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够巧遇两次。” 李嬷嬷轻轻哼了一声,掏出帕子来扫了扫身上刚才被安慧撞到的地方,叹了一口气说道:“缘份不缘分的,倒是不敢说,只是有些事还真是出乎意料,本来想着在丞相府的时候承受丞相大人和夫人的教诲,以为皇宫里的规矩大得很,却不成想着……也不过如此。” 安慧脸上的笑意依旧浅浅,她挺了挺腰背,修长的脖颈优雅白晳,自带了几分贵气,“噢?” 李嬷嬷听着自己说了半天,这丫头只是一个字的应付,那姿态就跟她是个主子似的,心中便有几分气不顺,脸上的神色也有些阴冷起来。 其实安慧并非故意摆什么架子,而是因为她多年的习惯养成,她原来就是容卿的身边做大宫女,那份气度自然不是其它的宫女嬷嬷所能相比的,更何况后来被派到冷可情的身边,冷可情的性子更是骄傲洒脱,安慧无形中自然也受影响颇大。 此时此刻,安慧面对着李嬷嬷,清楚的看到对方的傲气和得意,她心中所想的不过是不能给自己的主子丢脸。 在李嬷嬷看来,却像是一根刺扎入了眼底,她眯了眯眼睛,“你装什么傻?你撞了我,居然还不哼不哈,在这里摆什么架子?” 安慧的目光在她身后的路上来回了转了转,“这么宽的路,不知为何嬷嬷你偏偏与我相撞?看起来这宫中的道路不熟悉,还真是麻烦。不如这样吧,哪日里嬷嬷不忙,我且差出一个小宫女来,好好带嬷嬷认认路,如何?” 李嬷嬷的脸色一变,抬手指着安慧说道:“你差出一个小宫女来?你算是老几?居然还管上我认不认路的事了?” 安慧的目光在她的胖手指上点了点,“我算老几嬷嬷就不必操心了,还是该为自己的言行多多注意几分,否则的话,将来不小心惹了祸事,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 李嬷嬷的眉毛一挑,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她咬了咬嘴唇,“将来?将来不将来的,你还有这闲功夫替我操心呢?你还是多操心你自己的将来吧,死了主子,还不快快想想出路?不如你来求求我,说不定我可以向我家小主为你美言几句,到时候勉强让你在宫中当个洒扫的粗使宫女。” 她说罢,轻轻一顿,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轻蔑,上下打量了几下安慧道:“不过,依我看来,你倒未必会瞧得上吧?看你这架势和这自以为是的姿态,是不是想着以为这几分小模样想要取你原来的主子而代之呢?” 安慧的神色一冷,眼神中顿时添了几分锐利,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光芒一扫,把李嬷嬷吓了一跳。 “李嬷嬷,我现在倒觉得刚才的话说错了,在你为你的将来操心之前,你应该先管好你这张臭脸,否则的话,走错了路要不了你的命,说错了话,却有可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嬷嬷听着她冰冷的话,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想着自己差人送出宫去的字条,立时又壮了几分胆色,指着安慧叫骂道:“你这个小贱蹄子,还敢这样和我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那你算什么东西?”一道清亮的女声,从旁边的小路上传来。 安慧微微一震,惊喜的转过了头,向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李嬷嬷心中不悦,脸上的怒意依旧,也望向了声音的方向。 阳光如碎金般轻轻洒了下来,穿过茂密的翠绿色枝叶,笼在女子的身上,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如一团轻柔的云,她的身材纤细,微风拂过,衣摆轻轻拂动,显得淡而高远。 她的长发乌黑莹润,轻轻挽了在脑后,只别了一支羊脂玉的水润通透的钗子在发间,越发显得清雅逼人。 她的眉并不柔媚,倒有几分英气,长长飞扬开去,像展开的翅膀,一双眼睛黑亮幽深,似两汪深潭,光芒闪动,冷锐之气刹那如剑光逼来。 这女子长得极美,但是让人觉得第一眼之后印象深刻的不是她的美,而是她的气度风华,她站在那里,目光远远的望来,明明是平视,却让人觉得她是在俯视你,她不动不说,却让人觉得压迫,如九天飞旋的凤,平静中自带出几分凌厉来。 李嬷嬷从未见过这个女子,只觉得她的气度不凡,这人看年纪也很轻,怎么着也不会是皇后,定是哪一宫的小主,只是看这装束,恐怕也富贵不到哪里去,哪里有妃嫔穿得这么素的? 莲妃在天牢,情贵妃死了,皇后又在宫中静养,眼下最得宠的自然是自家的小主,其它的人哪能与自家小主比? 李嬷嬷想到这里,又多了几分底气,脸上勉强露出几分笑意来,淡淡的施了个礼道:“不知是哪位小主?老奴在这里请安了。方才这个丫头出言不逊,老奴不过是想着教训她一番。” 那女子淡淡的看着李嬷嬷的作派,听着她的话,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第九十三章 你的嘴太脏 李嬷嬷说着便起了身,她见对方没有什么回应,心中更加断定对方是个没有什么位份的妃嫔,难怪穿着打扮那么素气。 其实李嬷嬷并不知道,这女子身上的穿的是苏绣月光锦,天然的色泽如月光,光润动人,白天对了角度看上去光泽幽润,其它的丝绸与它相比简直就是粗瓦对骨瓷,特别是到了晚上,如同披了一身的月光,那才叫绝美。 苏绣月光锦,三年进贡一次,一次仅一匹,而今年的这一匹,皇上容卿赏给了情贵妃。 冷可情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两个人的面前,安慧正要行礼,她淡淡的摆了摆手,眼睛看着李嬷嬷,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她轻声说道:“本宫记得,安慧你虽然是宫女,但是因为自幼在皇上身边多年,所以位同五品的妃嫔,是也不是?” 安慧立即明白了冷可情的意思,她的眼眶微微一热,施了个礼道:“回娘娘的话,正是。” “那么,”冷可情转头看向了李嬷嬷,“你是几品呢?” 李嬷嬷听到方才冷可情的话,又听安慧唤冷可情娘娘,心中正在惊讶,被冷可情这么一问,底气不禁散了散,“我……” 她一开口,冷可情立即转头看向安慧,“还愣着干什么?她一个嬷嬷,对着本宫说什么你啊我的,如此大不敬,你身为女官,不教训她难道还要本宫动手吗?” 安慧立即挑了眉,慢慢挽起了袖子,李嬷嬷愣了愣,声音一厉,指着安慧道:“你敢!” “她当然敢,”冷可情浅浅的一笑,眼睛里光芒闪动,像是冬日里闪着光的冰凌,“你很快便会知道。” 她的话音刚落,安慧一抬手,“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李嬷嬷的脸上。 李嬷嬷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捂着的脸,尖叫了一声,就要准备向安慧还手,她身材高大,膀阔腰圆,若是真的发起疯来,安慧还真不是对手。 只是这时,冷可情的手中突然光芒一闪,她的手指雪白,手掌间突然多了一把乌黑闪亮的匕首,映在如玉的掌心,冒着森然的冷气。 李嬷嬷手上的动作顿住,冷可情垂头看着手中的匕首,“这是陛下送给本宫的乌铁匕首,据说要想保持锋利,就要经常以热血喂之,上一次……让它饱饮了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啊,好像是……” 她慢慢住了口,抬起眼来看着李嬷嬷,“安慧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走错了路要不了你的命,说错了话,却有可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这条舌头……” 她一边一说着,一边用匕首轻轻的击打着掌心,李嬷嬷被这声音弄得骨头发麻,牙齿有些发酸。 她望着那寒光闪闪的匕首,吞了一口唾沫,伸出捂住了嘴,“你……你……什么意思?你是谁?” “本宫倒是不知,这后宫之中倒是由一个嬷嬷做主了,由得你来教训女官,站在这里问本宫是谁,本宫说过了,不喜欢你这条舌头,更不喜欢听本宫的封号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冷可情说着,上前一步,手中的匕首一竖,尖尖的刀尖微微一挑,像是猛兽的嘴里露出的獠牙。 李嬷嬷吓得脸色发白,急忙向后退了两步,脚下一歪,差一点摔倒在地,她捂住嘴,一双眼睛惊恐的望着冷可情。 “慢着!” 又是一个声音传来,冷可情停下了手,侧首向着声音望去,脚步匆匆,环佩叮当,一个女子快步而来,衣裙都带起了风声。 转眼间那女子就到了冷可情的近前,她的脸色微红,快速的看了李嬷嬷一眼,又转头看了看冷可情。 冷可情也在打量着她,这女子长得的确很漂亮,也许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一张脸带着纯情,眉眼有些细长,眼角微微的挑起,自带了三分妩媚,若是年纪再大几岁,也是一个一等一的美人。 “小主!”李嬷嬷像是看到了救星,眼泪都差点流出来,急急的唤了一声,在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一来,冷可情便猜到了她的身份,如今见李嬷嬷这么一声唤,也更加断定。 “这位姐姐,不知道妹妹宫中的人怎么得罪了你?妹妹代她向你赔个不是。”孙晓姗说着,对冷可情施个礼。 冷可情微微眯了眯眸子,眼底闪过一丝冷笑,“得罪?”她轻轻的笑了笑,两个字似乎在嘴里慢慢的磨,“你的意思是说,本宫现在是因为她得罪了本宫,所以才故意跟她过不去吗?孙嫔小主,别玩这些文字游戏,也别想着让本宫自行惭愧,觉得不应该和一个下人过不去,或者觉得和她过不去是自降身份的事。” 在冷可情的话语中,孙晓姗的脸一点一点的变白,像是落了一层冰冷的雪。 冷可情晃了晃手中的匕首,继续说道:“你宫中的人大不敬,辱骂本宫宫中的女官在前,又说她想要勾引皇上取本宫而代之在后,说她倒罢了,你说,她这样说,是把皇上置于何地呢?再者……她对着本宫还你啊我的,这等没有规矩,口无遮拦出恶言之人,孙嫔小主,你确定,她是你宫中的人吗?” 李嬷嬷听到门冷可情说安慧是她宫中的女官,又惊又吓,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是……情……” “啪!”冷可情的手腕突然一翻,一个东西飞快的从她的手中飞了出去,带着凌厉的风声,狠而准的砸向李嬷嬷的嘴里。 “啊!”只听李嬷嬷一声哭号,她捂住了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舌尖处,她往外一顶,两颗门牙和着血,吐到了地上。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孙晓姗愣了愣,随即霍然抬起头,盯住了冷可情,冷可情却像是没有看到她的神情,接过安慧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说道:“本宫方才说了,你的嘴太脏,不配说本宫的封号。” 李嬷嬷疼得说不出话来,鲜血顺着指缝不停的流,孙晓姗的脸色发白,她的手紧紧的拧着手中的帕子,上面绣的花朵早已经如同初冬里的凋败之色。 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孙晓姗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这真相太惊悚,让她无法相信,她从一进开始,得到的消息就是情贵妃死在了冷宫。 而现在,已经死了的人却拿着匕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像是一个真正的杀神。 她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一个妃嫔,怎么可以手执着匕首,光天化日之下对着别人说出这样带着血腥的话,出手伤人而不手软?皇上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孙晓姗觉得不可思议。 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冷可情手中的匕首并没有收起来,她在手里抛了抛,黑光一闪一闪,刺痛人的眼,刀尖指向李嬷嬷,声音温柔如水,冷得也像水--冬日里厚厚冰层下的水。 “把舌头伸出来,反正都是要挨一刀的,要么舌头上挨一刀,要么……喉咙上挨一刀,你自己选。” 李嬷嬷惊恐的瞪大了眼,拼命的摇着头,她没有想到,自家小主的出现根本没有能够改变她的命运,她盯着那刀尖,生怕一个不注意又像刚才的不知名的物体一样,莫名的就砸到了自己的嘴上。 “小主!小主救我!”李嬷嬷看着刀尖,嘴里却对孙晓姗喊着话。 孙晓姗感觉自己的后背上都出了一层汗,双脚死死的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步也不能动,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说道:“情妃娘娘……请你……饶了她吧,她是臣妾从府里带来的人,有些规矩不太懂,还希望你……” “别希望,”冷可情打断了她的话,“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本宫不太喜欢被人寄予希望,”她说着,耸了耸肩膀,“太沉重了。” 孙晓姗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李嬷嬷捂着嘴,口齿不清的求着饶,却仿佛看到命运之手,一寸一寸扼上了自己的喉咙。 正在此时,突然一声高唱,打断了这里僵持的气氛,“皇上驾到!” 冷可情微微愣了愣,她没有回头,只是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如蜻蜓点过的水面,纹路很快消失不见。 孙晓姗紧绷的神经一松,她的眼眶突然一红并一热,像是走在沙漠之中的人看到了一汪清泉,她转过身,看着年轻的帝王向着这边走来,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她的心上,她欢喜的快要喊出来。 李嬷嬷早已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她的眼泪鼻涕和嘴里的鲜血流到了一处,只是她早已经顾不得了,她也觉得,自己救星终于算是到了。 容卿看着眼前的场景,冷可情背对着他,身姿挺拔,安慧在她的身边,正拘着礼,孙晓姗红着眼圈,也拘着礼,而她身后的那个嬷嬷打扮的人,早已经跪了下去,模样狼狈至极。 第九十四章 说错话的代价 “这是……怎么了?”容卿的目光最后落在冷可情的背影上,他也不知道怎么是怎么回事,就那么无意识的脱口问了出来。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了顿,又继续问道:“怎么回事?” 这一次,语气完全不同。 冷可情无声的笑了笑,她慢慢转回身,“见过皇上。” 在宫中时间不算短了,在必要的时候给他几分颜面,是她不知不觉间学会的事。 容卿看着她,目光深深,似乎要透过她此时脸上的浅浅笑意,看到她的心里去。 阳光落下来,寂静无声,连风声都似乎停了停,半晌无言,地上的几个人的影子都像是带了几分落寞。 李嬷嬷大气儿也不敢出,虽然她很想提醒孙晓姗为她求上几句情,但是孙晓姗却跪在那里,连一句话都没有,她心中发急,想嘴里的疼痛提醒着她,不能再乱说话。 冷可情也觉得这种冷场的感觉不太好,她微微皱了皱眉,身边的安慧立即察觉,上前一步,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 安慧的声音像是被风扫过的落叶,干净之后突然间有些空洞,周围又安静了下来,孙晓姗抿了抿嘴唇,她上前一步,抬头看着容卿,眼眶依旧发红,“皇上,臣妾斗胆,想要为李嬷嬷求个情,她刚入宫来,很多规矩并不懂……” “怎么?”容卿的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在未入宫时,孙丞相就是这样治家的吗?家中的下人可以对主人无礼?” 孙晓姗抽了一口气,那口气像是夹着冰凉的雪,让她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迟愣的瞬间,李嬷嬷跪爬着上前来,声音呜咽道:“皇上,皇上,老奴知错了,老奴知错了,求您饶过老奴吧……” 容卿微眯了眼睛,他唇边的笑意森然,一声低沉的笑从他的胸腔里发了出来,像是有压抑的怒意。 “皇上!”孙晓姗的心里浮现几分不太好的预感,她再次上前,扬着小脸,眼角的泪已经慢慢滑落了下来,晶莹如珠,“不管怎么说,李嬷嬷是臣妾从府中带来的人,臣妾初来宫中,只有李嬷嬷这么一个知心人,还请皇上……看在臣妾和父亲的面儿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冷可情心中冷笑,这些人啊……一个个的都不知道长进,先前有一个慕容莲,仰仗着自己的父亲慕容晋是丞相,如今又来一个孙晓姗,也不想想慕容家父女的下场,这才进宫几天,居然又来这一招? 冷可情垂了眼睑,翻弄着手中的匕首,无论如何,今天李嬷嬷的命可以留下,但是舌头她要定了! 容卿的脸色微微沉了沉,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浓,他看着孙晓姗的小脸,如梨花带雨,但是心中却没有生出怜爱,反倒多了几分厌烦,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波澜,低低似呢喃,“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孙晓姗心中一喜,她的呼吸急了急,以为容卿是疼爱她,想顺从了她的意思,却又没有台阶下,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臣妾……愿意听皇上的吩咐。” “听朕的吩咐?”容卿再次低声问道,目光清亮。 孙晓姗看着他的目光,从他的眼底清晰的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自己,仿佛听到一朵细微的花儿开在了自己的心田里,她点了点头,两片红霞飞上腮边,“是。” “你说呢?”容卿侧首,看了看冷可情。 冷可情看着他对孙晓姗的姿态,心中有几分淡淡的烦躁,她一遍一遍抛着手中的乌铁匕首,冰凉的刀身落在掌心里,却抚不平掌心的热度。 听到容卿的问话,她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眼睛看向他,乌铁的光芒映在眼角,轻轻的一闪,“方才已经告诉过她了,要小心说话,否则说错了话,有可能会丢了性命,现在本宫慈悲,只要她的舌头。” 李嬷嬷吓得一抖,飞快的看了容卿一点,又垂下了头去,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渗了出来,慢慢的湿了额角的发,她没有想到,这位情妃娘娘居然如此狠辣,如此绝决,如此……固执,一点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孙晓姗也怔了怔,她向着冷可情看过去,对方的眸子明洁清亮,眼底深深似海,就那样平静而阔大的看过来,她突然觉得,冷可情的目光和容卿的有几分相像。 这个认知刚刚在脑海里一闪,耳边就听到容卿的声音似乎有点点的笑意,却是对着冷可情说的,“嗯,依你。” 悠然的像是风,飘忽的像是云。 孙晓姗却恍惚间听到了惊雷声,她的身子一震,腿软了软,几乎要瘫倒下去,李嬷嬷迟愣了片刻,已经呜咽的哭叫了起来。 孙晓姗呆愣了片刻回过了神,尖叫了一声,“皇上!” 容卿只是微微侧首,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那目光中翻涌的一切,已经结结实实的堵回了她口中所有的话。 她不是说……听他的?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他最终……还是要听另一个她的。 冷可情也没有想到容卿答应得这么干脆,看到李嬷嬷那鬼哭狠嚎的模样,她勾唇,露出一丝鄙夷的笑意,低声说道:“连维多利亚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她的声音轻轻,容卿却清晰的捕捉到了,他的心突然沉了沉,像是落入了深深的海底,那样极慢极慢的落入,一点一点被冰凉的海水吞没。 她终究……还是在意的吧? 她在意身边的人,哪怕是一个宫女,她当她们是朋友,愿意体会感受她们的痛苦欢乐,她那样热情洒脱,不拘小节,那么……她,在意他吗? 乌铁闪动,尖叫声不断,孙晓姗泪眼朦胧,盯住冷可情,声音尖利道:“情妃娘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过错,一次冲撞,你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一定要下此狠手?” 冷可情的目光如冰锋般的扫来,不动声色却杀机微微,“小小过错?一次冲撞?本宫咄咄逼人?下此狠手?” 她一字一字的重复,似在齿间一字一字的磨,笑意如带毒的花,她微微俯身,语气幽幽,似夜间刮过的凉风,“如果本宫告诉你,本宫只要她一条舌头,没有要她的手就算是轻的,你怎么想?” 冷可情的话,像是挂在枝头上的冰珠,落入了孙晓姗的耳中,“你带来的这位李嬷嬷,曾经夜半时分写了字条让太监送出宫去,告诉你的丞相父亲,说本宫早死多时,却依旧霸着宫中的位置,不如让你的父亲趁机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让你尽快的补了本宫的缺儿……再或者,本宫可不可以直接以为,其实这些都是你授意的?” 孙晓姗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她对于冷可情所说之事完全不知情,她后背上的冷汗刹那间出了一层,微风过,她忍不住抖了抖。 冷可情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笑容依旧浅浅,像花瓣在风中摇来晃去,“孙嫔小主,你可知道,慕容莲曾经风光一时,那个时候她最爱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呢?那便是,本宫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如何如何……” 孙晓姗看着冷可情清亮的目光,忽然间觉得那个遇在她瞳仁里的自己那样的渺小卑微,忽然间似乎看到了之前慕容莲的嚣张,联想到她现在在天牢的下场,不由得再次抖了抖。 冷可情慢慢直起了身子,把手中的匕首收进了袖子,没有心思再看这主仆二人,转身对容卿说道:“皇上,臣妾的身子还没有好利索,这次出来得太久了,又太吵,有些头疼,先告退了,至于其它的事,就请皇上为臣妾办了吧。” 容卿仔细的看了看她的气色,“头疼?要不要找太医瞧瞧?” “不用了,”冷可情摆了摆手,“臣妾并没有什么大碍,回去休息一会儿便好。”她说罢,转身离去。 安慧在她身后跟上,主仆二人刚刚走了没有多远,便听到李嬷嬷的一声惨叫,冷可情没有停步没有转身,也没有听到孙晓姗的声音。 不知不觉走出很远,安慧抿了抿嘴唇,低声问道:“娘娘,您……还是很在意维多利亚的事情吗?” 冷可情的心头微微沉了沉,她并没有回答,像没有听到一样,但是安慧却知道她听到了,安慧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换了话题,“娘娘,奴婢拿到皇上写给您的字条,还没有来得及回去交给您呢,就遇到那个李嬷嬷了。” 冷可情点了点头,她其实不用看容卿写的字条,也知道他会答应的,她写的字条就是告诉容卿想要出来走走了,时间也差不多了。 容卿自然会同意的,想必此刻皇后那里的守卫也撤了。 如冷可情所料,此刻皇后的宫中也是轻松愉悦的气氛,之前一段时间里的死气沉沉随着守卫的撤走而消失不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了笑意。 皇后这几日虽然说是静养,但是心情烦躁,非旦没有养好,反而瘦了不少,她一见守卫撤走,心里不禁几分欢喜几分忧愁。 第九十五章 恨相见 皇后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脖子下的锁骨又清晰了些,不过好在现在被解了禁,气色看上去也好了些,眼睛里的燥气也退去了些。 但,总归是无法心安的。 为她梳头的周嬷嬷看到她的神情,低声说道:“娘娘,您不要太心急了,李正未已经出去打听了。” 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本宫总觉得这次解禁有些莫名其妙,一点预兆都没有,怎么会突然就……” 周嬷嬷一边给她往头发上抹着发油,一边说道:“许是皇上这些日子也琢磨过味儿来了,这里总归是中宫,多少双眼睛看着这里呢,哪能就这么一直守下去?就算皇上想不起来,还有太后提醒着呢。” 皇后被她说得心微微松了松,“也许是吧,太后可是一个精明人,她虽然看似什么都不管,但心里一直有数呢。” 周嬷嬷看到手中的一缕乌发中赫然有一根白发,她的心头一跳,急忙不动声色的一挽,把白发盖在了乌发中。 李正未走出宫门,抬头望了望蓝天白云,心中不由得松快,整个人浑身都透着舒坦,这禁足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啊。 他伸了伸懒腰,想着皇后的吩咐,也不敢再怠慢,想着应该去哪里打探消息,思来想去,直接去情贵妃的宫中有些冒险。 情贵妃身死,虽然是死在了冷宫,但是她的身份也不低,又有太后的疼爱以及大将军身份的父亲,想必死后的葬礼也不会太难看,只要顺着这条线索打听就行。 李正未想罢多时,转身向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那边小宫女小太监来往路过的多,消息也来得快。 他到了花园中,寻了一棵大树,在树后阴凉里四处的观望着,时间不大,便看到一个小宫女手中拿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脸上红扑扑的,带着笑意。 李正未心中一动,眼睛里冒出两道淫光,这小宫女他认得,名唤松儿,是冷可情宫中的一个二等宫女,刚刚十八岁,一双眼睛看上去特别机灵,他早就相中了这个丫头,本来想着向皇后提提的,结果后来就情贵妃突然就好了,一时间也就没有顾得上。 如今看来,倒是绝好的机会了,他眼睛里冒着光,搓着手从树后绕了出来。 “小松儿!”李正未阴恻恻的叫了一声,双手环抱,想把刚刚走过去的松儿给抱在怀中。 松儿被突然冒出来的李正未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往外一挣,猛跑了几步停下一看,原来是李正未,她的脸色一红,握着食盒的手紧了紧,红润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李正未笑了两声,声音尖嘎难闻,“松儿……别紧张嘛,公公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松儿小小的鼻尖上渗出细细的汗珠,她施了个礼道:“见过公公。” “这食盒沉不沉,拎着累不累?”李正未说着,过来就要接松儿手中的食盒,实际上是想趁着机会摸摸松儿的小手。 松儿急忙一躲,声音低低的说道:“多谢公公,松儿不累,如果公公没有吩咐的话,松儿要走了。” “别呀……”李正未急忙拦下了他,脸上是阴冷的笑意,“公公好多天不见你了,这心里可一直惦记着你呢,这样吧,等公公回了宫,向皇后娘娘好好说说,让你去皇后娘娘那里伺候怎么样?那里可是公公我说了算,到时候你就会知道,还是公公我最疼你……” “不,不用了,”松儿急忙摇了摇头,“松儿现在挺好的,不牢公公惦记了。” “挺好的?”李正未的眸光一闪,像一只狡猾的狼,“怎么会挺好的呢,还没有问你呢,情贵妃死了之后,你被差到哪个宫里去当差了?你放心,不管你去了哪儿,公公我都有办法让你享福,你呀,就开心的跟着公公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松儿靠近,一双手伸过来就要摸向松儿的腰间,松儿吓得身子发抖,鼻尖上的汗越冒越多,连连的向后退。 “不,不用了,公公,松儿……啊,松儿不想去!”松儿看着李正未的大手就要摸到自己,惊慌之中说出了心底的话。 “你不想?”李正未的目光一冷,阴恻恻的说道:“你不想?你究竟是不想还是看不起公公我?嫌弃我是个阉人?我告诉你,你给我惊醒着点儿,乖乖的听话便罢,否则的话,休怪本公公辣手无情!我来问你,情贵妃的尸首现在埋于何处?丧事是如何办理的?” 松儿被他的话问得惊慌失措,感觉到他热哄哄的气息就喷在腮边,更是又惊又怕,她连连的摇头,挣扎着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一直在情贵妃的宫中做事吗?快说,她的尸首在哪儿?”李正未语气凶狠,像是一头终于失去了耐性的恶狼,他的手指搭在松儿细腻的颈间,那里的肌肤光洁如丝,那种无法言说的美妙感觉从他的指尖传到了身体的各处。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脸上的表情又兴奋又激动更多的还是愤恨和不甘,种种情绪纠结在一起,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扭曲,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张着嘴就要凑上来。 “你找本宫有何事?”突然,一个声音冷冷的传来,平静而遥远,像是来自云端。 李正未一愣,还没有回过神来,突然觉得手上一麻,他急忙收回了手,向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这一看不要紧,把他吓了一大跳,方才还在身体里燥动奔流的血液突然间就凝固了下来,像是被冰封在了血管里。 冷可情带着安慧,慢慢的走了过来,松儿一见是她们,急忙快步到了冷可情的面前,红着眼眶请了安,安慧拉起她,松儿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冷可情的眼角余光看到松儿的泪珠,眸光一冷,看着李正未道:“你不是要找本宫吗?现在本宫在这里,你有什么事,当面说吧。” 李正未回了半天的神儿,急忙请了个安道:“奴才见过娘娘,方才都是误会,奴才是奉了皇后娘娘的令,今天皇上说刺客找到了,便撤走了守卫,娘娘便让奴才出来打听打听各位小主过得可好,奴才方巧见到了松儿,便问了她几句,哪知这丫头什么都不说,奴才急了,这才……” 冷可情并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说完,才慢慢的一笑,笑容一寸一寸在李正未的眼中放大,翘起的红唇如挑起的刀锋,“你是奉了皇后的令?” “正是,”李正未点了点头,心中有些畏惧,他怎么也想不通,怎么明明死了的人,突然就活了? “她让你打听各位小主的情况?”冷可情继续问道,她的声音轻轻,却听不出柔软来,像干燥的叶子,似乎下一秒就会着起熊熊大火,把人烧成灰烬。 李正未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缩了缩脖子道:“……是。” “打听其它的人是假,看看本宫的死活才是真吧?”冷可情再一次追问道。 李正未的看着她的眼睛,心中恐惧越来越浓,他下意识的回答道:“……是。” 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直了直身子,干笑了两声,他毕竟是皇后身边的人,见过不少的世面,不同于其它的宫女太监,他勉强挤出两分笑意道:“情妃娘娘说得严重了,是奴才不会说话,皇后娘娘真是想让奴才看看各宫的小主是否安好,特意交待了奴才要问候您,奴才情急,这才……还请娘娘见谅。” 他自认为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就算自己之前的话再怎么失礼,那也不过是口舌上的事儿,没有白纸黑字,大不了不承认嘛,再说,自己怎么着也算是皇后身边的人,她情妃怎么着也顾忌皇后的颜面吧? 可是,他却想错了。 冷可情浅浅的一笑,路边的花枝上花开得更艳,却比不上她的容颜娇艳,阳光落在花朵儿上,淡淡的影子映在她的笑容里,眉宇间多了几分威严之气。 “可是,本宫不想见谅,你说,该怎么办?”冷可情随手摘下花枝上的花朵,雪白的指尖一点一点的捻着花瓣,淡淡的粉红色晕染了她的指尖,在阳光里闪着光。 不知道怎么的,李正未的后背上突然起了寒意,他看着那雪白的指尖,有些害怕下一秒就搁在自己的喉间,血流一地。 “奴才……奴才……”李正未有些慌神,但是他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反正之前所说的那些死啊活的话,是断断不定在再说出口了。 李正未在这里慌乱着,不远处来花园中赏花散步的皇后却如被冷水浇头,阳光热烈的扑下来,她看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感觉有些眩晕,更让她觉得可怕的是,李正未居然在说着什么。 他到底在说什么呢?皇后想着之前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心中又急又乱。 “住口!”她忍不住大声喝道。 第九十六章 是人是鬼 皇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努力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胸腔里的那颗心却依旧还是在惊涛骇浪里,她不知道为什么,冷可情突然就死而复生了。 周嬷嬷扶着她,一路走到冷可情的近前,她几乎感觉自己的力气仿佛都在这短短的距离上耗了个干净。 冷可情浅浅笑着看过来,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皇后娘娘,多日不见,身子可好了?” 皇后觉得她的笑意分外的扎眼,她的容貌出众,以前也只是出众而已,可是再出众的眉眼也遮挡不住她简单天真的神情,不过,这简单天真,在这后宫之中,无疑就是可以引来狼的鲜血,所以,自己也从未将冷可情放在心上。 有谁会想得到,突然有一日,这个痴呆的女子居然会醒过来?那出众的眉眼顿时便多了神采,如画龙点睛,光耀千里,照得后宫粉黛全部都失去了颜色。 更可恨的是……她的风华、她的气度以及她久居上位所带的淡淡疏离,居然看上去比自己还要高贵上几分。 到底谁才是这后宫之主? 皇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李正未,对冷可情道:“本宫的身子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了,整日闷着养着,承受皇上的关爱,本宫也每天吃着补药,调养着身子。一时大意,疏忽了管教,这宫中的奴才倒有些懈怠了,不知道这个奴才怎么冒犯了妹妹?惹得妹妹动了怒?” 冷可情看都未曾看李正未一眼,只是眼角微微一挑,让人想起飞起的凤尾,“冒犯?他还不配。” 皇后愣了愣,脸色微微白了白,她的身子本就未曾养得彻底,稍微一动怒便有冷汗渗出来,但是此时此刻,她不能不隐忍。 她保持着一贯的温和笑意,“既然如此,你这个奴才,傻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滚起来!本宫交待你的事情都做好了没有?” 李正未的心头也松了一口气,刚要起身,只听冷可情慢悠悠的说道:“不知皇后交待给他的是什么事?可是打听本宫死没死的事?” 李正未的身子一僵,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似一凉,他跑在那里,依旧没有敢起身,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对冷可情的畏惧,不知何时竟超越了对皇后的。 皇后冷不丁听到冷可情这么直接的问题,一时间脸上的笑意也僵住,像是被冰冻了的花,怎么看都有几分假,她抽了抽嘴角,“妹妹此话何意?” “没什么意思,”冷可情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说道:“本宫在冷宫中生了病,被皇上和太后接回,后来也一直在静养,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间听到流言说什么本宫死在了冷宫,还说是慕容晋之前的死忠来复仇,真是让费解啊……皇后娘娘,你说,皇上都下了旨意,怎么突然间就会有这种流言?说什么本宫被人报复了,本宫没有害您的孩子,也没有和人通奸,怎么就成了报复的目标了?” 皇后抿着嘴唇,这种时刻,她也无法再接话,冷可情抬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玉镯,浅浅一笑说道:“皇后娘娘,好在您也养好了身子,这后宫中的事儿是不是也该管一管了,否则的话,本宫走到哪里都让人吓一跳,以为本宫是鬼……这日子久了,本宫也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人是鬼,若是连自己都把自己当成了鬼,干了一些什么不太好的事,那可就不太好了,您觉得呢?” 皇后的脸色苍白,透出几分青色,袖子下的手指紧紧相握,本就清瘦的手背上青筋都迸了出来,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冷可情转头对着身边的安慧和松儿说道:“累了一上午,走到哪儿都不安生,乏了,走吧。” 说罢,主仆三人慢步大摇大摆的离去。 皇后气得身子发抖,此时也不再刻意压制着,她微微一晃,差一点晕倒,周嬷嬷急忙扶住了她。 李正未也知道事情办砸了,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低声唤着“娘娘……” 皇后看着李正未的头顶,恨不能此刻就捧起路边的一块石头砸死他,她死死盯住李正未,眼睛里冒出火来,好半天顺过一口气儿来,一字一句如同钉子一样砸过去,“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嬷嬷的舌头最终还是没有保住,那一嘴的血,鲜艳的红,闪亮的刀,都像是闪着无数的利光,狠狠的刺入了孙晓姗的眼睛里。 她仿佛听到自己的骨节拔长的声音,听到了血液奔涌的声音,听到了压抑在喉咙里却在心中叫了无数次的尖叫声。 她仿佛看到自己,那个之前的自己,在那一刻,被时光淘淘洗过,飞快的远去。 原来就便是后宫,原来这便是无情帝王家,原来这金灿灿最美好的一切,都是用鲜血染成。 孙晓姗慢慢站直了身子,看着疼得快要晕过去的李嬷嬷,语气平静道:“李嬷嬷,本来以为你是精明的,所以便请父亲派你一同入宫来,可是,你好像太精明了,以至于忘记了谁才是主子,谁是仆。不过,你放心,你这笔帐且记着,将来,我会为你出气的。现在……” 她看着李嬷嬷瞪圆的眼睛,清晰的看到那双眼睛里的惊恐和诧异。 她浅浅的笑了笑,她自己对于现在的改变都觉得诧异呢。 丞相孙远荣正在书房里低头整理着文件,他是容卿的心腹,这个丞相的位子,其实在慕容晋的死讯传来的时候他就激动了,他看到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所幸的是,机会果然落在了他的头上,而他也做足了准备,准确无误的接住了。 而更让他得意满意的事,自然是把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之事,一入宫便是嫔位,这个女儿……他想起她的身世,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不,不要想起,永远不要想起,只要她现在很好,能够成为自己的助力就可以了。 他刚把文件整理完毕,书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声音在门前停下,只听管家在外面说道:“大人,大人,小的求见。” “进来吧。”孙远荣放下毛笔说道。 管家应声而入,他的脸上有几分焦急之色,似乎还有几分为难的神情,走到桌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宫中有消息传来。” “噢?”孙远荣的眉心一跳,从宫中来的消息,自然是孙晓姗来的,“什么消息?是口信还是书信?” “有一封信,还有一个人。”管家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往前递了递。 孙远荣接过,低头看了看,果然是自己女儿的笔迹,他一边拆开信一边问道:“人呢?让他进来。” “……是。”管家说罢,转身走到了书房门口。 孙远荣依旧低头看着信,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后背的冷汗一点一点的渗了出来,冰凉的粘着他的里衣,他几乎要拍案而起,几乎无法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 外面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他抬头望去,管家后面跟着一个女人,头发微微散乱,脸色苍白憔悴,几乎快要脱象,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随着孙晓姗一同进宫去的李嬷嬷。 李嬷嬷来到屋子中间,“扑嗵”一声跪下,她已经无法开口说话。 孙远荣看着她,气得浑身发抖,他现在恨不能甩自己几个耳光,怎么当初就选了这么个看似精明实则愚蠢如猪的人进宫去?这才几天的功夫居然闯了这样的祸! 事情的经过他已经从信中看了明白,也不想再看到李嬷嬷一眼,何况,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把李嬷嬷交给了管家,自己拂袖而去,换了衣服快步的出府去了。 坐在轿子里,他努力的平复了心情,压下了愤怒,好好的想了想,想罢多时,他突然开口说道:“停轿。” 同样为自己的女儿担忧的冷肃表面上依旧镇定,耐心的听着漠王说完,冷笑了一声说道:“王爷,冷肃是粗人一个,大道理不懂,唯一懂的便是为人臣者要效忠皇上,效忠国家,您说的话,下官不懂。” 漠王似笑非笑,一双眼睛光芒闪动,“大将军是故意装糊涂吧?还是您不想救情妃娘娘,任由她就这样冤死在冷宫之中?” 冷肃的长眉一挑,“下官相信,皇上会给我冷家一个交待,太后也会查清此事,还我女儿清白。” “太后……”漠王一折一折的慢慢收起了扇子,几道折子,手指轻轻的抚过,像是这几年的艰辛历程,仿佛走过了千山万水,“大将军以为,太后会为了一个女子而不顾自己的儿子吗?大将军以为,太后真的疼爱情妃娘娘到了如此的地步吗?” 冷肃咬了咬牙,几声笑从他的胸腔里挤了出来,“下官什么都没有以为,为国尽忠,为君尽忠,哪怕要我的这条命都可以拿去,若是……皇上真的以为我的女儿该死,死得其所,下官也没有任何怨言!” 第九十七章 好消息 漠王被冷肃的话呛了呛,一口气堵在嗓子里上下不得,脸色有些发红,他眯了眼睛,强忍着把一腔怒火压下。 冷肃这种人,来不得硬的,若是把他给惹翻了,自己得不到好处不说,还有可能被他告上一状。 漠王极慢的笑了笑,“大将军说得是,大将军似乎忘记了,本王是皇上的皇叔,这江山本就是我容家的,大将军口口声声说效忠皇上,其实也不过是效忠我容家罢了。” 冷肃听到他的话,手指慢慢抚着腰间的腰带,轻轻解垂在腰间的一个小小的布袋,布袋做得很是精致,看得出来,里面的东西很让冷肃珍视。 他的手指轻轻一挑,布袋落入他的掌中,再轻轻一挑,“砰”的一声极其细微的声音,仿佛一朵花轻轻的绽放,袋子口散了开来,冷肃笑了笑,从里面拿出一块黑色的符牌。 漠王的眸子猛然一缩,眼睛盯住那块符牌,嘴唇抿成了一线,他身为王爷,自然认识那是什么东西。 黑色的乌铁材质,雕刻成一只猛虎的形状,它张着嘴,露出尖尖的牙齿,一双眼睛炯炯放光,身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它的爪子锋利,似乎下一秒就要踏上人的咽喉。 虎符,可以调动京城外的十万兵马。 冷肃把虎符托在掌心,声音沉沉似铁,“王爷,冷肃是个粗人,不懂得您说的那些道理,本将只知道,这块虎符是皇上所赐,是皇上对本将的信任,就冲着这信任,本将也要对皇上尽忠!” 漠王“唰”的一声收了扇子,正要开口说话,突然门外有脚步声,有人在门外说道:“将军,门外有客求见,是新任的孙丞相。” “噢?”冷肃一愣,今天还真是热闹,来得还都是贵客,他大声说道:“快请!” 话音刚一落,院子里就响起了爽朗的笑声,有人道:“大将军,本相不请自来,大将军没有觉得本相唐突吧?” 冷肃收了虎符,快步出了屋子,正巧孙远荣已经到走了台阶下,正满脸是笑的抬头望着他,冷肃也朗声一笑道:“丞相说的哪里话来,请都请不来呢,说什么唐突。” 孙远荣随着冷肃走进了屋,一抬头,正看到漠王,愣了一下说道:“原来王爷也在,见过王爷。” “孙丞相心情不错啊。”漠王对这位新任的孙丞相恨得咬牙切齿,这家伙是容卿的人,若不是慕容晋死了,哪里轮得到他坐这丞相的位子? 孙远荣笑了笑,对着冷肃拱了拱手说道:“自然,本相今日来,是向大将军贺喜的。” “贺喜?”冷肃和漠王都是一愣,两个人方才还在这书房中剑拔弩张,提到冷可情的安危之事,现在哪来的什么喜? 孙远荣看着冷肃的神情,实际上他自从一见到冷肃就在观察他的神情,直到此刻,他可以断定,冷肃并不知道宫内发生的事--那便好办了。 他继续笑道:“怎么?大将军还不知道?说起来倒是本相多嘴了,本相的女儿入宫封了嫔位,刚刚进宫难免有些不太适应,本相也时常托人捎个口信儿什么的,今日有消息说,情贵妃不但已经出了冷宫,而且还是太后和皇上亲自接出来的,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贵妃娘娘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啊……” 他说着,朗声大笑了起来,好像是他自己的女儿受宠一般,“大将军,本相这次来,一来是道喜,二来是想沾沾你的光儿,我那女儿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您在贵妃娘娘面前多多美言,多多照应一下,本相万分感激,万分感激啊……” 冷肃一听这个消息,果然算是大喜的事,他那颗紧张的心终于算是落了下来,刚才的话虽然说得激昂,但是冷可情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能就不担心了? 他眉飞色舞的说道:“当真?孙丞相,你不是在逗本将的闷子吧?” 孙远荣眉头一拧,“哎——大将军说得哪里话来,这种事情,本相能开玩笑吗?不信您进宫去问问,若是假的,本相任由大将军处置,如何?” “哈哈,”冷肃大手一挥,笑声如铜钟,一双眼睛瞄了瞄漠王,见对方的脸色发白,目光阴郁,心中不由得越发的畅快,“王爷,这下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情儿安然无恙,本将也用不着王爷相助了。” 漠王的眉梢一挑,看着冷肃,眉间微微带煞,“大将军好运气。” 冷肃不以为然,轻轻哧笑一声,“本将有的不只是好运气,有的是忠心,为民为臣哪怕为王,都要忠于天子,哪怕是一个容家,是皇叔,也是先是君臣,再是皇亲,本将一直都懂得这个道理,相信王爷比本将更应该懂得这个道理,若是……能够一心为臣,一心为王,好好护主,这好运气迟早也会落到王爷的头上,如果王爷不信,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到时候就不只是坏运气了。” 他的话说得字字如针,刀刀见血,漠王眯了眯眸子,眼底的光芒晃动,犹如冰冷的剑光,他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一言未发,便走了出去。 孙远荣察觉这气氛的微妙,刚才冷肃的话令他心中微动,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将军,这是……” 冷肃短促的笑了一声,“没什么,孙丞相,本将应该好好的感谢你才是,若不是你的消息及时,本将现在还在担心着。” 孙远荣摆了摆手,“大将军说得哪里话,是贵妃娘娘福泽深厚,有太后和皇上护着,本相不过是跑了个腿,听到了好消息就想来告诉大将军罢了。” 两个人又客气了一番,孙远荣便告了辞,冷肃也不再强留,他心中激动,却也有淡淡的隐忧,漠王此番……还是应该提醒皇上,多多注意留神才是。 孙远荣前脚刚刚离开冷府,冷肃便骑了快马,一路向着皇宫而去。 冷可情“死而复生”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她大挫了孙嫔锐气的事情自然也不径而走,那些妃嫔都觉得冷可情是针对孙嫔,有谁会知道李嬷嬷真正惹怒冷可情的地方?她们更愿意相信冷可情是杀鸡给猴看。 冷可情听到这些,不过笑笑,转头看了看安慧和维多利亚说道:“这么一来,倒是便宜了你们两个,平时那些慢怠过你们的人,这次还不乖乖的小心些?” 安慧和维多利亚相视一笑,她们也是开心的,主子好了,她们的一切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主仆三人正开心的聊着,门外有小宫女来报,“娘娘,布公公来了。” “噢?”冷可情一听是他,便知道是和容卿有关的事,心中微微一沉,点头说道:“让他进来罢。” 很快,布步步应声而来,施过了礼道:“娘娘,皇上请您去上书房一趟。” “有什么事吗?”冷可情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上次去上书房还是那个夜晚,听到守卫说他去孙嫔那里了,想到这些,心中便有些淡淡的抵触。 “大将军也来了,好像是有事商议。”布公公如实说道。 “父亲来了?”冷可情对这位大将军父亲印象很好,特别是上次他为自己出头,那一副护女心切的样子,让她记忆犹新。 “正是,大将军也在上书房,所以,皇上差奴才来请您。”布公公微笑道。 “好,你先去,本宫这就来。”冷可情点了点头,布公公点头称是,转身走了。 冷可情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她自己设计的,只在自己的宫里穿穿,出去的话还是换了最为妥当。 安慧和维多利亚伺候她换了宫服,梳了头发,她这才坐了软轿赶奔容卿的上书房,她倒不是不能走着去,平时也多是走着的,只是今天见过了太多的诧异目光和惊讶神情,人人都以为见到了鬼,现在赶着去见冷肃,还是不见这些面孔的好。 冷可情到了上书房门前,便听到里面隐约有谈话声,布公公看到她到了,急忙过来施了个礼,“娘娘,您稍等,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冷可情点了点头,布公公转身进去,很快便出来,笑道:“娘娘,皇上请您进去呢。”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伴着爽朗的笑声,冷肃大步走了出来,见到冷可情,两只眼睛里的笑意更浓,来到冷可情面前便要施礼请安。 冷可情急忙相扶,冷肃瞪着眼睛说道:“娘娘,规矩不能坏啊。” 冷可情无奈,只能收回了手,在心中暗骂道,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规矩。 冷肃行了礼,脸上的喜悦挂在每一处的笑纹里,“哎呀,情儿呀……我的宝贝闺女,为父看到你,真是太开心了。” 冷肃的这两句话简单,说得却是动情,冷可情的心里一暖,对他微笑道:“女儿让父亲担心了,父亲一切可还好?身上的旧伤有没有再复发?” 冷肃摇了摇头,“为父好得很,你还是快进去吧,这儿不是你我父女聊天拉家常的地方。” 冷可情会意,父女二人一同进了上书房。 第九十八章 “冷氏”兵法 容卿听到父女二人的脚步声,从龙书案后面抬起头来,冷可情正微笑着与冷肃说着什么,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她的气色好了一些,脸上有了几分红润,映在明媚的阳光里,像是一朵开得娇艳的桃花,腮边的线条细致美好,红润的唇边挂着一抹娇俏的弧度,这笑容落入他的眼中,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跟着热了热,嘴角也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冷可情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望过去,容卿的笑意刚刚淡去,眼底深深,他好像又瘦了些,脸上的线条更显得刚毅,目光也更坚定,薄薄的嘴唇抿着,看不出喜怒。 “快向皇上行礼啊,愣着做什么?”冷肃忍不住提醒道。 冷可情欠了欠身,“见过皇上。” “罢了,”容卿也不追究她的礼标准与否,摆了摆手,“身子可好了?” “好了,”冷可情点了点头,“多谢皇上记挂。” 容卿放笔的手指微微顿了顿,她何时学会这么客气了?这客气中透着疏离——她真的,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吗?他的心头突然有些烦躁。 “你先坐下吧。”容卿压下自己的情绪道:“方才大将军提到,漠王去了将军府,明里暗里是要拉拢的意思。” 冷肃不禁惊了惊,他本来以为皇上招冷可情前来,是体恤他多日不见女儿,让他与冷可情见上一面,叙叙情而已,本来这种事在上书房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怎么……现在听着,皇上居然和冷可情说起国事来了? 冷可情倒是很自然,没有意外的样子,她没有注意到冷肃的神情,自顾沉吟道:“怎么?他等不及了?看起来慕容晋一死,他的计划是大乱,找到冷府去,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冷肃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他从冷可情的语气中听出,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和容卿谈论国事了,至少在漠王的事情上,二人的对话就相当顺畅,显然是提过多次的。 再者……冷可情方才说的是什么?慕容晋一死……难道……他吞了一口唾沫,把心里的想法又咽了回去。 “不错,”容卿点了点头说道:“慕容莲那边朕已经下了令,明日午时,送她上路。这一次,也让慕容家的那些死忠党羽彻底绝了念想。” 冷可情的眸光一闪,想到慕容莲在狱中的情形,心中暗想,或许这个时候对于慕容莲来说,死倒是一种解脱了。 她的手指轻轻叩着椅子的扶手,侧首看向容卿,目光清亮如水,“若是……仍有人想作困兽之斗呢?” 容卿的腰背往椅子背上靠了靠,表情轻松,语气却是森凉,“那就不要怪朕无情了。” 冷可情一笑,眼睛里的光芒闪动如星子,笑意浅浅温婉如花,她的语气却和容卿的一般无二,“不如……让她多活几天,来一招欲擒故纵吧。” “欲擒故纵?”容卿慢慢坐直了腰背,眼睛里兴趣盎然,“怎么说?” 冷可情手托着腮,漫不经心的说道:“这算是三十六计中的一计,“冷氏”兵法与三十六计,一定会成为兵家最视为珍宝的兵法,”她顿了顿,朗声说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敌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选传也。” 冷可情以前做雇佣兵的时候,在基地里无聊就上网来看一些军事新闻之类的,还有那些先进武器的介绍,那是她关系到她生存技能的重要东西,她不能不重视,所以对于从古至今备受推崇的《孙子兵法》更是熟记于心,不过这名字嘛……好吧,只好对不起孙武他老人家了,想来他也不会那么小气的。 其实兵法中有的话她也并不是特别懂,不懂的地方就翻看一下那些翻译成白话文的,但是她觉得那些翻译过的,肯定不如容卿理解的好,因为他毕竟是古代人嘛,有自己的理解。 容卿的目光一点一点的被这点亮,像是黑夜中翻涌的海面上升起的月,闪亮的月光里,波澜壮阔的翻卷开来,涛光里只映着冷可情一个人。 冷肃的也惊诧的张大了嘴,一双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双大手紧紧握着茶杯,几乎要把杯子捏碎,真是太……激动了。 冷可情看着容卿从龙书案后面绕了过来,目光炯炯的盯着她,那双眼睛不曾离开过她的脸,她终于觉出了不正常,身子微微向后仰,一脸警惕的说道:“你干嘛?” “女儿……情妃娘娘,”冷肃激动的脸上的肌肉都在跳,“你这兵法……”明明女儿说是“冷氏”兵法,为什么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冷氏兵法,”容卿接过冷肃的话,他心中也激动的很,虽然冷可情并没有说完,只是说了那么几句,但是天生的兵家才能已经让他觉出,冷可情所说的“冷氏”兵法,一定是非同寻常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冷家”的,看冷肃的反应就知道了。 “噢,这个啊,”冷可情眨了眨眼睛,这个总不能再说什么戏本上看来的了,她眼睛转了转,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个嘛,我不是病过一阵子吗?后来莫名其妙的突然就好了,我发现自己和以前相比,丢了一些原来的东西,但是也多了一些才能,比如现在的字写得很烂,但是对一些……其它的东西就会很灵敏,很有创造性,哈哈,创造性。” 冷可情故左右而言他,不想再让这两位兵家的顶级人物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她打了个哈哈,“陛下,您想知道这后面的内容吗?” 容卿微眯了眼睛,看着冷可情眼睛里闪动的光,心中知道这个狡猾的小狐狸一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他点了点头,“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冷可情干笑了两声,“陛下英明,果然英明,哈哈,”她无视于冷肃不断翻着的白眼,说出了自己想了很久的想法,“您看,我现在身子好了,通过以前的病我更觉得人生宝贵,这人生在世,总不能就这么浪费了,我想着,能不能给我一块令牌?让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以出宫走走?” 容卿的心中一动,方才因为兵法的激动平复了一些,他的眼底荡出一圈圈的波纹,像是夏日里的青色竹叶轻轻一扫,溅起凉凉的水珠,随即又飞快的消失不见。 冷可情看着他的眼神,感觉那一滴水珠似乎落入了自己的心底,她突然有些心虚,以为他发现了自己的意图,出宫透气是假,想要建立自己的势力,经营自己的计划,将来为再被这皇宫、被这贵妃的身份、被他……束缚才是真。 容卿的眼神看入她的眼睛里,突然有一种意味难明的情绪在眼底一涌,像是透明的翅膀终于承载不了太重的负担,他慢慢笑了笑,道:“好。” 眼神对视,不过是转瞬的事情,在容卿的心里却是恍惚千年。 她……不单单是想要偶尔出宫透气吧?他从来都知道,她不是依在他身边的小鸟,需要他的庇护,她是那只拥有自己有力翅膀的飞凤,可以和他一起遨游天际的那只凤。 当然,前提是,她愿意。 若是不能征服她,他也不能看着她被禁锢了翅膀,困死在这皇城四方的天空下,他宁愿……放她自由。 所以,便依了她吧。 “好啊,”冷可情转头,看向冷肃,“父亲大人,您可听到了,要给女儿做个凭证。” 冷肃又是兴奋又是有些气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连连说着皇上恕罪之类的话,冷可情笑道:“这样吧,我来口述,因为我的字……太令人发指了,父亲大人劳驾您动笔整理一下,等整理好了,再交给陛下您,如何?” 容卿忍不住一笑,她居然还记得,自己说过她的字太令人发指,这个带着几分娇俏几分小报复心思的样子,让他心生柔软,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冷肃更是喜得眉飞色舞,他自然明白自己女儿这是给自己也留一份呢,带兵者,有谁不喜欢兵书的?这就好比告诉盗墓者有一处宝藏丰富的古墓,别指望他心中不痒痒。 说定了兵法的事,冷可情便趁机说想要回冷府住上两天,这样的话,也方便整理兵法,否则的话,有礼在那里矩着,无论是冷肃去后宫还是冷可情总来上书房都不太合适。 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进了宫的妃嫔虽然说很少有机会回娘家,但不代表没有,其实只要皇上同意,其它的都不算什么问题。 冷可情觉得,容卿会同意。 果然,容卿只是微微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冷可情微微松了一口气,谢过了恩,告了辞就回宫去收拾东西了。 其实她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东西要收拾,不过觉得这气氛有些怪异,而容卿态度和心里的想法她有些琢磨不准,所以才想早点退出的好。 第九十九章 离宫准备 冷肃见冷可情走了,容卿似乎也没有了刚才的兴致,他也便起身告了辞。 出了上书房,冷肃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这种感觉不是来自冷可情个人的身上,虽然说这个女儿显然和之前不一样了,但总归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现在的这个冷可情才更像是自己的孩子。 大将军之女,性子刚烈,聪明睿智,是他曾经心中最渴望却也是最遗憾的事,好在苍天有眼,让女儿好了起来,而且比他曾经想像的还要完美。 这个不对劲的感觉,是来自冷可情和容卿之间,他是个武将,也总是对别人说自己是个粗人,但是,若是真的粗经大条,又怎么可能统兵领将这么多年?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想见一见太后。 冷可情并不知道冷肃的想法,她回了自己的宫中,让维多利亚给收拾了几套衣服,一套宫服,一套常服,剩下的都是自己设计的那些,回府了也算是回家了,不比在皇宫中,还是自在一些的好。 看着她欢欣雀跃,维多利亚和安慧两个人却有些不太高兴,冷可情知道这两个人在担心什么,她们两个不能都跟着去,必须要留下一个在宫中看守,想必她们还是都想跟着她的。 冷可情也很为难,她想了想,灵机一动,拿了纸笔画了一张图,又交给了爱因斯坦让他即刻去准备。 爱因斯坦看着那张图纸,脸色慢慢的涨红,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瞄到冷可情的眼风,快速的下去办事了。 爱因斯坦的名字不是白叫的,维多利亚给冷可情收拾好了衣服,刚又装了一些平时爱吃的小点心,爱因斯坦就麻利的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个小盒子,样子有些神秘。 冷可情见他进来,对维多利亚和安慧说道:“你们两个也来,一起看看,就是要给你们用的。” 两个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睛里闪动着惊喜好奇的光,冷可情的东西向来新奇,她们两个深有体会,聚到冷可情的面前时,她已经打开了那个小巧的盒子。 里面的东西像是两颗骰子,只是个头儿要比一般的骰子大一些,再仔细一看,上面刻的东西也不一样,有的写着“留守”、“跟随”、“裁衣”等等,两个人越发纳闷,齐齐看向冷可情。 冷可情把骰子在手中抛了抛,“你们以后就玩这副骰子,遇到什么就互相扔一扔,决定谁来干什么。”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安慧急忙道:“娘娘,这怎么使得?奴婢们伺候娘娘是本份,哪里还敢……” “这不算什么,”冷可情摆了摆手,“生活嘛,总该是有些乐趣的,本宫知道你们都尽心尽力尽职,论宫女来说,做得非常好,论本宫的朋友来说,就要多增加一点情趣,本宫可不喜欢死气沉沉的样子,新点子新乐趣新鲜事儿,才是本宫喜欢的。” 两个人听到她说“朋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时间震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耳朵里嗡嗡的,全是这两个字的余音,后面的话基本上没有怎么听到。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冷可情把骰子放到桌子上,“来吧,试一试,本宫这次回将军府,看你们两个谁跟着去。” 爱因斯坦和米开朗基罗笑得欢快,在制这东西的时候爱因斯坦就明白了冷可情的意图,只是他没有想到冷可情还有这种稀奇好玩的想法,就在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时候,安慧和维多利亚那边已经有了结果,冷可情把骰子抛到他们两个面前,“到你们了。” 两个人立即收敛了笑意,抿了嘴唇正色道:“可是,娘娘,陛下说过,让属下等护您的周全,上一次……” “对了,上一次的事情你们私自通知了他,本宫还没有记过,不过本宫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若是你们不再犯,过去的事也就算过去了,可是,如果总是忘记了谁才是你们的本人,本宫很乐意再提醒你们一下。”冷可情的手指拨弄着桌子上的骰子,那骰子是用上好的羊脂玉做成,泛着莹润的光,但是此时两个人却觉得那光远远比不上冷可情的手指尖的幽幽冷光。 “属下自然明白,娘娘才是主子,”米开朗基罗笑了一声,“不过是怕属下的手上力度大,没有轻重,再弄坏了娘娘的新玩意儿。” 他说着,拿过那两只骰子投了出去,爱因斯坦看着他干笑的样子,不禁在心里嘀咕,真是的,跟着新主子真是有各种新奇的事儿不断的发生啊,米开朗基罗这厮都会说这种谄媚的屁话了。 最后的结果定下,安慧和米开朗基罗留在宫中,维多利亚和爱因斯坦跟着冷可情回冷府小住几天。 收拾好了东西,冷可情便想着去向容太后辞行,容太后允许她不必天天去请安,但是如果出宫都不说一声的话,那也太不懂规矩了,于情于理,冷可情觉得都得去。 她带着安慧,一边嘱咐她一些在宫中留守要注意的事情,比如自己不在宫中时不要逞强,不要与其它的人过分冲突,小事上先忍一忍,等到自己回来再说,当然若是事关原则的大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怕大,就怕不大,把腰杆挺直了,天塌下来都有她顶着。 安慧听着这些话,刚开始是心中惊诧,后来越听心中越暖,她自小便到宫中为奴,后来到了容卿的身边,日子总算是好了一些,皇上待她不错,但他却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是天下最尊贵的男子,她从来不敢看他,甚至连仰望都不敢。 到了冷可情的身边,慢慢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家的感觉。 而此时冷可情细细碎碎的嘱咐,更让她觉得,自己便是那个被保护的妹妹,姐姐即将远行,对她点点嘱咐,字字充满关怀。 她点着头,眼角有淡淡的湿意,她无法言语,热烈奔涌的情绪都堵在了她的喉间。 冷可情的话终于在容太后的宫门前停了下来,宫门口守着的小宫女一见是她,立即过来请了安,微笑道:“娘娘快进去吧,太后正等着您呢。” “嗯?”冷可情一边往里走,一边疑惑道:“怎么母后知道本宫要来吗?” “也不是,太后正说着想您呢,打算去派人请您,可巧呢,您就来了。”小宫女语速欢快,像是一只小黄莺。 冷可情的心情也跟着不错,快步走进了殿内,容太后正坐在美人榻上,让宫女们在小几上摆了一些瓜果吃食。 抬眼看到她,脸上尽是笑意,招了招手说道:“情丫头快来,哀家正想把东西归置好了派人去唤你,你倒来了,可见咱们母女俩心有灵犀啊。” 冷可情急忙过来施了个礼,看了一眼小几上的吃食道:“母后,儿臣觉得和您这桌子上的吃食也挺有灵犀的。” 容太后愣了愣,随即爽朗的笑了起来,“你这个丫头啊……” 冷可情笑着坐下,她直觉感到容太后恐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要回冷府的事儿,为了避免话题太过沉重,先让彼此笑一笑吧。 “快尝尝,小厨房新做的,”容太后把一个小碟往她面前推了推,“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冷可情点了点头,拿了一块吃了,眯了眼睛道:“果然不错,上天入地都找不到这么好吃的点心了,母后,还是您这里的东西最好吃。” “好吃吧?好吃就多吃一些,这也是皇上孝敬给哀家的,还说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先让哀家尝一尝,若是觉得好,再拿给你,你瞧瞧,哀家都成了试口的了!” 容太后语气说得埋怨,却透出淡淡的喜悦,冷可情心中微笑,果然是另有文章,东西不是白吃的哟! 她用筷子夹了一块,入到容太后面前的小碟子里,“母后,您也吃吧。” 容太后见她不接话,只好拿了吃了,尝了尝道:“这次的味道果然好多了,这道点心哀家都吃了不下三次了,你觉得怎么样?若是喜欢,就带上一些走,否则的话,冷府可没得吃啊。” 冷可情拿起一边的锦帕擦了擦手,垂着眼睛,嘴角挂着笑意,心中暗道,来了吧,果然她还是知道了,这老太太消息灵通着呢。 “母后,儿臣正要向您回禀,要回府中小住一阵,现在看来,您已经知道啦。”冷可情笑吟吟的说道。 “哀家也是刚刚听说,”容太后叹了一口气,满脸的不舍,“你父亲来过,就回了一声。” “啊,”冷可情倒是有些诧异,她原来以为是容卿说的,倒是没有想到,原来是冷肃,“父亲是担心情儿的礼数不周,特意前来回禀母后的吧。” 容太后看着冷可情,眼前的女孩子容貌出众,却没有了之前那种天真的模样,她的眼神晶亮,像是清凌的水,能够看透人的心底,这样的情儿是她想都不敢想过的,而那一夜与死神擦肩而过,她就知道,冷可情是什么都知道的。 第一百章 不速之客 容太后心中明镜一样,多年的宫中沉浮,独自一人在这种环境中把容卿养大成人,她必定是有一番手段的,让她欣喜的是,冷可情也和她一样通透,她什么都知道,却从来都没有说过,甚至都没有问过她自己。 她慢慢的放下心来,对冷可情的喜欢只多不少,更像是疼惜年轻时的自己。 冷肃今天来,说得含蓄,但是话里的意思,太后却听得分明,她的心思和冷肃是一样的,就是希望自己的皇帝儿子和冷可情能够好好的,情深意浓,早早生个孩子。 一直以来,包括让冷可情进宫,都在她的掌控中,虽然皇上对冷可情似乎并不太在意,但是她相信在她的掌控中,可以慢慢来,但是自从冷可情好了之后,她发现,事情越来越不受她的掌控了。 “情儿,这次去府中,要住多久?”容太后最终还是问了。 “还说不好,怎么也要十天左右吧,”冷可情把早想好的答案告诉了她,“母后,您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出宫多走一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见过的人多了,视野不一样,心境也会不一样。” 容太后的眼睛亮了亮,“哀家……也可以出宫走走?” “自然,”冷可情点了点头,郑重说道:“太后,您是太后啊,皇帝的娘亲,这天底下,还有谁可以禁住您的双腿吗?” “是,是,”容太后立即附和道,喜形于色,一双眉毛都飞了起来,“哀家糊涂了,都没有想到,整日拘在这四方的天儿里,都快把人闷死了。” 冷可情看着容太后高兴的样子,心中也很开心,她知道自从慕容晋死了之后,容太后心中的那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积压在她心中的郁结,也算是解开了。 她正替太后高兴着,就见太后站了起来,兴高采烈的对着身边的嬷嬷说道:“快去给哀家收拾东西,哀家要跟情丫头一起去冷府小住。” “……”冷可情刚放到嘴里的一块点心“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傍晚之前,一辆马车从偏门出了宫,守门的人看了看马车上的人递出来的令牌,又急忙恭敬的还了回去,一路放了行。 马车里的谈话依旧在小声的进行,“母后,您千万记住,等到出了宫,可千万不能再自称是哀家了。” “哀家记住了,你都说了好几次了,另外,哀家也提醒你,你不能再叫哀家母后了。” “……好吧,那我们从现在就开始改吧,娘亲。” “好的,女儿。” “娘娘,属下这个名字能不能改一改?”爱因斯坦正在前面赶着马车,趁机低声问道。 “不能,”干脆利索的拒绝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另外,你方才唤我什么?” “呃……赫本,”爱因斯坦有些无奈的说道。 “这还差不多。”冷可情满意的说道,她很喜欢奥黛丽·赫本,但是名字又有些绕口,每次爱因斯坦叫起来都有些怪怪的,所以就直接叫“赫本”。 冷可情特意嘱咐他,等到出宫之后,在冷府的时候就算了,出了冷府,就得叫“赫本”,否则的话,叫错三次就记一次大过,爱因斯坦立即便把这个奇怪的名字给记住了。 马车行驶到冷府的附近,远远的看到大门开放,管家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带了一队家丁钉子似的站在门口。 冷府的家丁自然和其它府中的普通家丁不同,冷肃以兵法治府,家里的家丁个个可以以一敌十,眼睛里的光彩都透出不同的气质来。 冷可情掀起车帘看了一眼,暗暗抚额,搞什么搞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回了冷府吗?想都没有想,直接吩咐爱因斯坦把马车调了方向,驶向了冷府的后门。 冷可情和容太后出现在冷肃面前的时候,他也在前院站的练武场上站着,虽然手里耍着刀,但是也有些心神不安,很想快点看到自己的女儿,冷可情进宫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回家,他一回府就吩咐人把冷可情之前的院子从里到外收拾了干净妥帖--虽然平时也有人按时收拾。 早早的派了管家去门口等着,好让女儿感受到家里的热情,他还想着亲自去门口的,按规矩来说,女儿现在是贵妃娘娘,他理应去门口迎着施礼的,但是去了一趟太后那里,太后提醒他说,若是真那样的话,估计冷可情便不会回去了。 所以,他只好折了个中,在前院的练武场等着,冷可情一进府门,只要拐个弯了他便能看到。 只是……怎么还不来?按说时辰也该差不多了啊。 “父亲!”突然一声唤,从身后传来,冷肃一愣,他慢慢的转过身,目光落在身后的冷可情身上,她穿了一身常服,干净利索,长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英挺的眉,整个人都项姿飒爽,他心甚慰,上辈子一定是积了大德,此生的愿望一次比一次实现的圆满。 他一时忘记了为什么冷可情突然从身后出现,刚要开口说话,目光又转到了冷可情身边的那个人身上。 他以为自己花了眼,睁了睁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手一松,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落了地。 冷肃脚往回一缩,差一点没有砸到,他急忙跳过了长刀,快步到了冷可情和容太后的近前,施了礼道:“冷肃见过太后,您怎么……” “哀……我和情丫头一起出宫来走走,就在你家小住几天,不知道是否欢迎?”容太后笑吟吟的问道。 “欢迎,自然是欢迎,”冷肃急忙说道。 “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容太后低声说道:“我也不会摆什么太后的架子,既然是来到你府上,就客随主便,把我的院子和情丫头的挨着就行,一日三餐和你们一样。” “……是。”冷肃拱手道。 “父亲,快让管家他们撤回来吧,别搞得动静太大,”冷可情目光往门口方向扫了扫,对冷肃说道。 冷肃暗暗瞪了冷可情一眼,碍着容太后在此也不好说她,只好点了点头,转身让人去把管家他们叫回来了。 冷可情凭着记忆到了原来住的院子,院中摆放着两口荷花缸,碧绿的水面上铺满了绿色圆形的荷叶,粉色的荷花娇嫩的伸展着,像是少女娇羞的容颜,“扑通”一声轻响,一尾金色的鱼跳了跳,溅起小小的水珠落在荷叶和花朵上,像是晶莹的水钻。 院中种着一棵成年的榕树,绿色的大树冠像是一只伞盖,密密的遮住了阳光,在地上投下深浓的影子,微风来,树叶响,阵阵的凉意让人心境都变得好了。 “小姐,奴婢给小姐请安。”两个小丫环快步走了过来,对冷可情和容太后施了个礼。 冷可情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两个小丫环,一个穿着淡黄色的衣裙,一个穿着淡绿色的衣裙。 穿淡黄色衣裙的丫环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皮肤白净,细眉细眼,长像清秀,只是眉梢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轻佻之气,嘴唇红润,薄薄的抿成一线,隐约带着几分笑意,冷可情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丫头应该就是原来的冷可情身边的大丫环,名唤莺儿的。 那个穿淡绿色衣裙的丫环年纪略小一些,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双浓眉,眼睛乌溜溜的,闪着晶莹的光,眼角眉梢尽是喜气,看得出来是真心高兴,她的腮边有两颗小小的痣,显得有几分俏皮。 冷可情觉得这姑娘特别有喜感,一看就让人心生愉悦,只是她记起在原来冷可情的记忆中,并不是十分喜欢这个丫环的,好像是因为这姑娘腮边痣,有人跟原来的冷可情说只有媒婆脸上才长痣,而媒婆就是专门“卖”姑娘的。 因为有了这种想法和认知,原来的冷可情就不喜欢这个叫竹儿的丫环,但是竹儿心地善良,纯真又活泼,虽然难免在冷可情责备她的时候也有几分委屈,但仍旧会尽心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在冷可情当初入宫的时候,按说应该选两个丫环带入宫的,但不巧的是,那个时候莺儿的奶奶过世了,她带着孝不能进宫,而竹儿又是不招冷可情喜欢的,所以,冷可情便独自一人进了宫。 冷可情进宫之后,她们两个人一直还留在府中,平时府中没有了女主子,她们两个的身份又比一般的丫环婆子高上一些,所以也便清闲得很,这次冷可情回府小住,冷肃便指了她们两个回来伺候。 冷可情看着这两个丫环,心中的想法自然和原来的冷可情不同,她淡淡道:“罢了,起来吧。” 只是一句叫起,莺儿和竹儿便觉出了不同,两个人的心中各怀了心思,起了身看了冷可情一眼。 冷可情也不看她们,转头对容太后说道:“娘亲,我们先进屋吧,你的院子还没有收拾好呢,等会好了再过去。” 容太后点了点头说道:“好。” 第一百零一章 前尘往事 莺儿和竹儿前面引路,引着冷可情和太后向屋中走去,竹儿脸上喜悦,语气也欢快,“小姐,啊,娘娘,”她吐了吐舌头继续说道:“您好久没有回来了,奴婢很是挂念您呢。” 莺儿听到竹儿的话,眉头微微皱了皱,“胡说什么?娘娘面前,岂能放肆?” “无妨,”冷可情淡淡开口说道:“这是在自己家里,说一说,不算什么。” 莺儿一愣,她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冷可情扫了她一眼,这丫头的心思细密,仅凭这两句话,恐怕已经感觉出自己和以前的不同来了,也好,迟早要让她们知道的。 进了屋内,屋子里还是原来的摆设,桌子上摆着花瓶,里面是新采的花,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墙上挂着几幅字,冷可情仔细的看了看,目光在落款上停了停,然后在心里颇为惭愧了半晌。 落款是冷可情的,想必是她原来的作品。 唉……难怪,容卿会说自己的字是“令人发指”了。 冷可情看罢了多时,转身坐在了窗下的美人榻上,榻上还放着两个水红色的大引枕,上面绣着不太精致的花,显得有几分稚嫩,她伸着手指慢慢抚摸,竹儿轻笑道:“娘娘,您还记得吧?这是您苦学了刺绣之后,完成的第一个绣品呢。” 冷可情慢慢抬起头看着她,眼角看到莺儿这一次没有说话,也没有制止竹儿,她的目光一直也在注视着自己。 有意思。 “是啊,第一次总是值得纪念的,”冷可情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对竹儿说道:“我记得你初次到府中的时候是个冬天,府中后院的那株老梅开了花,那年开得格外美,我绣这枝花的时候,也是个冬天,你从外面折了一枝回来,我照着绣的。” 她的语速很慢,语调清晰,像是在慢慢的缅怀当时的时光,年轻的女孩子们,还没有真正的踏上人生的道路,天真而率直,都一针一线的绣在时光里。 “是的,”竹儿被冷可情说得慢慢红了眼眶,“小姐,小姐你……”她说到一半儿,声音突然惊讶了起来。 “是的,”冷可情点了点头,眼神清亮如水,是再正常不过的眼神,“竹儿,我好了,我都记得了。” “啊,小姐!”竹儿惊喜的呼了一声,眼角的泪终于汹涌而出,她欢喜的急忙施了礼,动作不标准,眼泪糊了妆,却让冷可情最为感动。 莺儿的眉心跳了跳,听到冷可情开口承认自己好了,也急忙施了个礼,恭敬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她这么一说,倒显得竹儿太不懂礼数,竹儿红了脸,抹着眼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上是羞愧之色,眼底的喜悦却像是宝石,闪闪发亮。 冷可情看在眼中,不想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说道:“起来罢,这位是府上的贵客,你们去看看隔壁的院子收拾好了没有,一会儿帮忙搬过去。” “是。”两个人齐声应了,转身快步向着隔壁院子走去。 一言未发的容太后喝了口茶,笑道:“果然有些意思。” 冷可情知道她看出了些眉目,“母后,我就说吧,出了宫,有意思的事情多着呢,您得好好的看着。” “你这个鬼丫头,你说得对,”容太后笑道:“的确是比总呆在后宫之中要有意思的多了,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儿发生,倒是让人期待的很。” “保证不会让您觉得无趣。”冷可情挑了挑眉。 时间不大,两个人正在说着闲话儿,竹儿和莺儿进来道:“娘娘,那边的院子收拾好了,您看……” “好,我老太婆现在就过去瞧瞧。”容太后闻言站了起来,“你也不要来回动了,就让这两个丫头陪我,先休息够了再来瞧我。” “好。娘亲慢走。”冷可情也没有勉强,有些事,需要自己经历才更有意思。 容太后转身跟着莺儿和竹儿走了,她此次出宫身边只带了林嬷嬷,一行四人,穿过一道月亮门和一片花丛,便是安排好的院子。 容太后看着那片花丛很是喜人,花朵开得正好,香气也清淡,有几只彩蝶飞来飞去,颇惹人喜爱。 她不自觉的说道:“哟,没有想到冷肃这么个武将,居然还把花儿养得这么好,倒是小看了他了。” 林嬷嬷微微笑了笑,表示赞同。 竹儿和莺儿都知道冷可情的母亲早在很久以前就过去了,而面前的这位被她称为“娘亲”的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但是总不会是什么真正的主子。莺儿的眸光闪动,在心中盘算着主意。 竹儿倒没有往心里去,闻听欢快的说道:“老夫人,若是你的话让我们将军听到,估计他会很高兴呢,他就爱听别人赞他养的花好。” 容太后正要问为什么,只见走在最前面的莺儿脚步微微顿了顿,侧首瞪了竹儿一眼,语气淡淡道:“你又胡说,这些花儿是大将军早年出征西蕃时带回来的花种,精心培育多时才成活了几株,这么多年养育也算是有了这些,寻常之人自然是没有见过,整个京城也不见得有多少。” 容太后把嘴里的话吞了回去,极慢的笑了笑,她听得出,除了最开始的那四个字,其它的话都是莺儿说给自己听的,看样子,她是把自己当成到这府中来占便宜,没有见过世界的普通老婆子了。 林嬷嬷的脸色也微微一变,容太后示意她不要多言,她这才闭上了嘴。 竹儿吐了吐舌头,“我也没有说错啊,大将军是很喜欢别人称赞他会养花嘛,特别是喜欢娘娘看到花儿高兴时的样子,他养花也是为了娘娘嘛……” 容太后这才听明白,原来冷肃都是为了冷可情,她不禁有些动容,想到自己和容卿的母子情深,想必冷肃和冷可情也是一样的。 院子中的布置和冷可情那间差不太多,莺儿说道:“老夫人请进吧,这院子虽然平时没有人住,但也是干净雅致,以前娘娘未入宫时把这里当成写字画画的场所,故而也是好得很,想来……” 她顿了顿,目光飞快在的容太后的身上一扫,“你会满意的。” 她这一眼带着淡淡的骄傲和轻蔑,容太后也不与她计较,她想这丫头恐怕是以为和“老妈子”的意思没有什么区别吧?算了,也不和这些小丫头解释,更不和她们一般见识,越是这样,有些事儿才越有意思。 容太后玩心大起,平时见惯了别人低眉顺眼万分恭敬的模样,现在的经历倒是新奇的很。 冷可情那边很快安置好,她想着明天就出府去,见一见江朗,再选个好的铺面,她这次出宫来可不只是为了小住的,“冷氏”兵法要写,而自己的事情也要做。 夜色很快占据了天空,亮光一点一点被黑暗吞没,院子里房间里都点起了灯,冷可情看着满桌的饭菜,正准备去看看容太后那边的情况如何,忽然听到了院子里脚步声和笑声。 不用出门看,只听声音也知道是谁来了,冷可情站起身来,冷肃大步进了屋,“怎么样?感觉可还好?” “很好,”冷可情点了点头,“父亲,这里都很好,还是女儿的那些旧物。” “是啊,”冷肃也有些动情,“为父平时也会来这里坐坐,看着你这些东西,总觉得……你还在。” 冷可情被他说得心中一酸,又有些暗暗庆幸自己在前世的时候没有什么亲人家人,否则的话,光是想一想亲人家人的痛苦和想念就快要疯了。 她吸了吸鼻子,翘唇笑道:“父亲带了什么东西来?还不拿出来让女儿瞧瞧?” “什么也瞒不过你,”冷肃朗声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你看,这是什么?” 冷可情接过,托在掌心里仔细的看着,小瓶子细长,圆润雪白,在烛光里很是漂亮,上面的红色塞子处透出淡淡的清香,香气绵长,清新别致,微微提一提气,让人恍惚走在雨后的森林,晨间的荷塘。 “好特别的香气,这是……”冷可情有些惊喜,她心中暗暗称奇,这可算得上是绝好的香水了,和那些国际大牌可以相媲美了,要知道这是在各种科技都不发达的古代,也制做这种东西,全靠纯天然的调制和个人的天赋司性,比那些化学东西不知道难了多少倍。 “这是司徒做的,前些时日府里的白蓉开了,正巧他来了,便说采些制香,说你肯定喜欢。这是今天才差人送来的。”冷肃笑眯眯的说道。 “……司徒?”冷可情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她对这个人的印象有些模糊,但是对清楚的记得当自己提到这个人的时候,容卿那种别样的神情。 “是啊,他当年教你字画,还称赞过你天赋好,若不是……”冷肃说到一半儿停住,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这些菜可还满意?” “正巧,女儿还没有吃呢,”冷可情也没有再追究,“正要派人去请父亲。” 冷肃的目光转了转,“她……” 冷可情立即会意他指的是容太后,“正要过去请安,父亲便来了,不如一同去?” 第一百零二章 明争暗斗 冷肃还没有回答,莺儿在一旁施了个礼道:“娘娘,将军,那边的院子里已经送过了饭菜去,四菜一汤,好得很,没有怠慢。” 冷可情脸上的笑意闻言突然就变了味道,长长的英挺的眉微微挑起,像是在黑夜里悬起的刀锋,一双眼睛里波光闪动,跳跃着屋子里明亮的烛火,却透出森冷的凉意来。 莺儿只觉得那目光像是刀子一般,吓得她急忙垂下了头,脖子一缩,紧抿了嘴唇不敢再说话,她心跳如鼓,房间里静得似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脚尖,对那道目光仍旧心有余悸。 冷肃也是微微皱眉,他刚想要说莺儿放肆,便看到冷可情的目光,心中不禁一个激凌,他突然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她眉宇间的沉稳大气,眼神里的沉冷肃杀,都像是一个久居上位者才能够有的威严与锐气。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女儿本来就是贵妃娘娘,前几年脑子不太清明,现在她好了,身份又摆在那里,自然会有贵妃娘娘的气度,这一天,不正是自己所期盼的吗? 冷肃压下自己心中的情绪,沉声说道:“那院子里的夫人是府上的贵客,不得无礼,吃穿用度一律要用最好的,不能有一丝马虎。” 冷可情继续补充说道:“她用的东西和吃食只准比本宫更好,可记下了?” 莺儿咬了咬嘴唇,脸色微微白了白,低声说道:“……是。” 正在说着,竹儿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两个汤盅,对冷可情微笑道:“娘娘,那院子里的妈妈说,她想吃咱们府上的乌鸡雪丝汤,奴婢想着您肯定也想这个味道了吧?所以端了两盅来,您尝尝?” 冷可情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不必麻烦了,本宫正要去那边院子,你差两个丫环,把这桌子饭菜都移到那院去吧。” “是。”竹儿笑着点头,没有发现莺儿眼中闪过的一丝怨恨。 冷可情进了屋,看到容太后手里拿着筷子,正准备吃饭,看到她进来,容太后笑道:“情儿,这饭菜不错,合我的胃口,不过我还要等一盅汤,方才竹儿那丫头说了,立马给我端来。” “娘亲,我在这儿呢。”竹儿从冷可情的身后闪身出来,声音脆生生的说道:“这是您要的汤,可鲜着呢,将军一回府就命人做上了,现在吃刚刚好。” “我可听说,这将军府别的菜不敢说,这道汤可是一绝,”容太后打开汤盅的盖子,提鼻子闻了闻,连连点头说道:“果然,果然名不虚传呢。” 她转头看了看冷肃,语气悠长的说道:“我听闻这道汤的来历是缘于大将军有一次带兵出征,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带着一小队人马袭击,那场袭击异常艰苦,那些士兵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等到得胜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小的汤馆,只剩下半锅乌鸡雪丝汤……” 她的声音低低,似乎窗外起了寒风,把人带到了那个冰天雪地的时候,那一次的浴血奋战,正是容卿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外敌来犯,冷肃长刀快马,站立于点兵场上,当着三军将士的面,立下了军令状。 他言道:皇上初登大宝,这一战,除了胜,便是死。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容太后在心中记了多年。 冷可情心中唏嘘,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也从来没有想象过,这古代打起仗来,究竟是怎么样一种让人觉得震撼的场面,心中突然多了几分对冷肃的尊敬。 “太……”冷肃一张嘴就发现自己说错了,急忙清了清嗓子说道:“太难得了,您居然记得这事儿,看来这乌鸡汤您一定要多喝一些才是。” “自然,自然,”容太后连连点头,竹儿手脚麻利的给盛了一碗,她喝了自然又是一番赞不绝口。 摒退了左右,冷可情和冷肃以及容太后三个人坐下来吃饭,烛火摇摇,满屋子都是欢声笑语,平添了许多属于“家”的温暖。 莺儿和竹儿守在廊下,维多利亚站在廊下的花丛边看着怒放的花朵,琢磨着明天是不是给冷可情做一点花汁子水用来泡手,林嬷嬷无声的站在廊下的柱子后面,望着夜空,耳朵却细细听着太后有没有什么吩咐。 竹儿脸上是淡淡的笑意,她整理了一下衣袖,看到身边的莺儿扯出一条锦帕来,不由得惊喜的叫了一声,“呀,莺儿姐姐,你这条锦帕真是漂亮,让我瞧瞧。” “不行,”莺儿脸色一沉,干脆的拒绝道。 竹儿碰了钉子,脸上微微一红,“也是,我的手刚刚端过汤蛊,怕是有油,别弄脏了你的新帕子。” 她的话说得洒脱真诚,但是此时在莺儿的耳中听得却是分外的刺耳,莺儿冷笑了一声说道:“是啊,你多聪明啊,看到那老婆子是不是又想起你在老家的娘来了?她说想喝乌鸡汤,你居然私自做主给她端,那汤可是大将军做给娘娘吃的,下一次她要是想吃什么别的,你也给她弄来?” “莺儿姐姐,你别生气,你看大将军和娘娘不也是很高兴吗……”竹儿被她说得不知如何是好,声音都低了三分。 “哼,”莺儿冷笑了一声,“能不高兴吗?不过是一碗乌鸡汤而已,大将军和娘娘是什么人,能为了一碗汤和别人翻脸吗?” “娘娘嘱咐过咱们,要对那婆婆好一些,我看她也挺好的,你也说了,不过是一碗乌鸡汤而已……” 莺儿的声音更冷,眉梢微微挑起,眼睛里的光芒露出几分阴冷,“一碗乌鸡汤而已……那是对大将军和娘娘来说,什么时候轮到下人说了?难不成她一个老太婆说是要出龙肝凤髓也要你也要给她弄吗?” 她的语气明显不善,维多利亚也听得清楚,她侧过头来,眼光扫了一扫,莺儿看到她回头,抿了抿嘴巴,但是又一想她不过是个哑巴,听到了又能怎么样?索性一梗脖子也便不怕了,而对于同样扭过头来看的林嬷嬷,则是直接给了一个白眼。 竹儿的脸色通红,双手紧紧绞着手里的帕子,鼓了腮帮子闷了一会儿说道:“莺儿姐姐,我觉得你说得不对,她不过就是一个老人家,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提那些过分的要求,大将军和娘娘都挺尊敬她的,我觉得……” “你觉得?”莺儿打断她的话,树影映在她的脸上,微风过,轻轻晃动的暗影像是一只只鬼魅,“你也不看看,你算老几?” “莺儿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竹儿有些不高兴了,眼睛瞪了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你别忘了,以前娘娘还在府中的时候,整天不喜欢你,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敢像现在这样说话?”莺儿把往事拿出来说,嘴角浮现一丝轻蔑的笑意。 竹儿的脸色红白交加,她咬着嘴唇,鼻尖上渗出几点晶莹的汗珠来。 她正想辩解几句,突然觉得有人拉自己的袖子,她回头一看,是维多利亚,她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低声说道:“姐姐,你有事吗?” “她不会说话的,你忘记了?”莺儿轻笑了一声,“别瞎巴结了。” “我没有……”竹儿甩了甩袖子,“算了,不说了,反正我没有那个意思。” 莺儿还想再嘲笑她几句,突然发现维多利亚看过来,她的目光平静,却深深似海,黑亮黑亮的,她什么都没有说,也不能说,那双眼睛里却仿佛有千言万语,明明平静无波,却似有暴风雨前的危险。 莺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等她回过神来,维多利亚已经拉着竹儿到了廊下。 “姐姐,你是要我帮你采这些花儿吗?”竹儿见维多利亚指着盛开的花,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放在一边的铜盆,竹儿眨巴了一下眼睛,“用来做花汁子洗脸泡手?” 维多利亚笑着点头,竹儿见她笑了,也很开心,把方才的不愉快冲淡了许多,她指着那些花儿说道:“姐姐,我跟你说,这种花叫晨露浓,你听它的名字,有意思吧?所以说啊,这花儿要在清晨挂着露水的时候效果才更好,香气更浓郁,花汁子做出来带着淡淡的红色,又漂亮又香,姐姐,你相信我,明天清晨的时候竹儿过来采好给你送过去,怎么样?” 维多利亚的眼睛里尽是笑意,她拉着竹儿的手,轻轻的点了点头,林嬷嬷也走过来说道:“竹儿姑娘,不如你也帮我们家老夫人采一些如何?” “好啊,没问题的,不过,”竹儿想了想,“我觉得老夫人还是适合用花园里的白云芝,那花的香气沉稳,闻着让人觉得心神安宁,特别舒服,最适合上了年纪的人用了。” 林嬷嬷眉开眼笑的说道:“没有想到竹儿姑娘还懂得这些,如此就有劳姑娘了。” 第一百零三章 相思苦 竹儿这边和维多利亚、林嬷嬷了儿得欢快,莺儿在那边暗自生气,她冷声说道:“竹儿,那片白云芝轮得到你做主吗?那可是大将军特意花重金托人从塞外移植过来的,你这么两句话就轻飘飘的送人了?” 竹儿怔了怔,对着林嬷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觉得自己说得过于唐突了,不过,她转念一想,“莺儿姐姐,稍候我去向娘娘请示,如果娘娘不同意的话……” “哼,”莺儿目光一闪,似带着冰冷的光,“你去请示娘娘,娘娘会说出什么来吗?自作主张的丫头。” “罢了,”林嬷嬷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竹儿姑娘,你不必为难,还是老奴去请示大将军和娘娘吧。” “哟,”莺儿的声调尾音一挑,“嬷嬷你好大的面子。” 林嬷嬷慢慢直了直腰背,眼角的皱纹微微敛了敛,那一条条细密的纹路,像是沧桑岁月沕沕而过的河流。 莺儿突然就哑了嗓子,她看着眼前的老嬷嬷,忽然间觉得一股威仪自她的眉目间生了出来,让她觉得自己似乎矮了三分。 “在说什么?这么热闹?”冷可情的声音从门里传来,她身侧站着容太后,两个人都是面带微笑,不知道刚才的话听到了多少。 “回娘娘的话,”莺儿抢先说道:“在说前面花园里的白云芝,品种名贵,是大将军千辛万苦才栽得成活。” 竹儿抿了抿嘴唇,慢慢垂了头下去,林嬷嬷微微眯了眯眸子,福了福身说道:“老奴听说这白云芝的香气有助于安神,想着采摘一些给老夫人做香用,不晓得这花儿名贵,更听莺儿姑娘教诲。” 她如此一说,莺儿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她抬头看了看冷可情,冷可情正巧也看向了她,红艳的唇边带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盛开在夜色里的曼陀罗,美得惊人,冷得惊心。 冷可情语气淡淡,似夜空里拂过的风,“噢,原来如此,这白云芝的确不是俗物,但也只有这样的东西才配得上娘亲,林嬷嬷,明日便着手去做吧。” “是。”林嬷嬷稳重的再次施了礼,对于冷可情的态度她并不意外,她顿了顿说道:“娘娘,能否让竹儿姑娘帮老奴一起弄?老奴年纪大了,手脚不如年轻的姑娘利索了。” “这有何难?”冷可情点头道:“竹儿,这几日你便好好的跟在林嬷嬷身边吧,好好的配合协助才是。” “是。奴婢遵命。”竹儿欢快的应道,对着林嬷嬷笑了笑。 莺儿心中也有几分得意,竹儿跟在林嬷嬷这边,那她自然就没有什么机会在冷可情的身边了,没有了竹儿,放眼这冷府中的丫环们,谁能够比得上自己?到时候自己好好的表现,娘娘一高兴,没准就把她带进了宫中,到时候得见天颜,怎么不比窝在这府中当丫环强? 难道要一辈子当下人,永远当丫环吗?到头来只有配一个家丁的命?不,绝对不能,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挣上一个前程才行。 冷可情引着容太后,维多利亚手中提了纱灯,缓缓的向着冷府的花园子走去,这里虽然比不得皇宫,但是布置的雅致,也别有一番情趣。 容太后边走边赞道:“这园子真是不错,大将军,没有想到你一个武将,居然还有这份才能。” “真是惭愧,”冷肃笑道:“这个园子不是我的手笔,我可没有这份才能,这都是司徒布置的,他可是个能人。” “噢?”容太后微微一诧,“是情儿小时候遇到的那位先生吗?” “正是,”冷肃点了点头道。 冷可情心中好奇,这是她第三次听到司徒的名字了,她虽然不懂园林设计,但是前世的时候也游玩过不少的园子,其中还包括颐和园和一些有名的苏州园林,不懂布置还是懂得欣赏的,虽然是夜色,但是朦胧的月光中更透出冷府园子的美感来。 这个司徒……还真是不一般呢,冷可情在心中想道。 冷可情在这边游着园子,兴致不错,容卿在皇宫中却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他在上书房看了一会儿折子,觉得心情烦躁,折子上写的那些事儿仿佛是家长里短的琐事一样缠绕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再看下去,觉得头痛欲裂。 索性扔下了折子,起身走出了上书房,月朗星稀,浓浓的夜色犹如天上的神明翻手泼了厚重的墨,容卿站在台阶上,轻轻的呼了一口气。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回到冷府是不是像是鱼儿回归了大海?比皇宫里更自在一些吧?她的心情会不会好很多?气色会不会变得更好? 她……会想念自己吗? 晃了晃头,把关于冷可情的情绪甩了甩,布公公在他的身边小心的说道:“皇上,您想去哪里?老奴去安排。” 容卿沉吟了半晌,“朕……去给母后请安吧。” “皇上,”布公公提醒道:“您忘记了,太后她老人家和情贵妃娘娘一起去冷府了。” 容卿微微闭了闭眼睛,对,母后也去了,这后宫中自己最在意的两个女人都离宫去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夜风微微的凉,他的胸腔里似乎有热烈的火气烧了开来,连带着他的心,在热气里升腾,让他有些难受。 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仿佛这样才感觉心里好受了一些,他摆了摆手,觉得自己这样下去非得害了相思病不可,狠了狠心说道:“那便……寻个近一点的宫殿,过去吧。” 布公公弯了弯腰,低声说道:“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他快步转身走了,手中提着一盏气死风灯,长长的身影笼在光晕里,容卿看着他的背影,竟然生出一种孤单之感来。 容卿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还真是魔怔了,什么时候对她这么情深了?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冷可情不过是出宫几日,怎么自己……竟然会这么失魂落魄的?她还会回来的,又不是不见了……再者说,这后宫的女人不是多得是吗? 容卿感觉自己的心里多了另外一个自己,两个自己两副心思在不停的吵着架,对着干,一个劝自己以天下大业为重,对后宫的女人要像以前一样雨露均沾,让她们都相安无事,另一个则是偶尔也该洒脱一次,冷可情和其它的女人不一样,对自己的意义也不同…… 孙晓姗坐在美人榻上发呆,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她的眼前总是闪现着李嬷嬷口中喷血的模样,她心中很害怕,手里的冷汗一直没有停过,可是她紧紧的抓着身下的锦被,强迫着自己数次冲到嘴边的喊声又咽了下去。 这后宫之中,处处都有鲜血,处处都有森然白骨,她从来只是听说,如今亲身经历,才知道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她也因此看到那个年少的自己,那个无知的少女,就在那一刻,从自己的身边呼啸着远去,而她以最快的速度,在这次的事件之中,站在李嬷嬷的鲜血中,经历了这一次的成长蜕变。 “小主,”忽然有宫女的声音传来,孙晓姗慢慢抬起头来,眼前的宫女她认得,是入宫那天便记住的,长得一双圆圆明亮眼睛的宫女,叫珠儿。 “什么事?”孙晓姗声音平静道。 “布公公来了,”珠儿声音里微微透出喜悦来。 “让他进来吧,”孙晓姗直了直身子,从美人榻上下来,在屋子里站定。 布公公走了进来,脸上是淡淡的笑意,手中的拂尘一甩,“小主,恭喜小主了,皇上一会儿要过来,吩咐奴才来知会小主一声,小主,快点准备着吧。” 孙晓姗点了点头,心快速的跳了起来,她需要机会,需要靠山,而在这后宫之中,如同深海海底一样的宫中,她唯一的依靠和指望……便是皇上。 她永远不会忘记皇帝对冷可情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情,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哪怕那一幕有多让她难过,像针一样扎她的眼睛,她也必须记住,必须时时回顾,好在心中提醒自己,要争气,要努力,终有一日,要让容卿也那样对待自己。 珠儿送走了布公公,珠儿微笑着施了礼,“小主,奴婢给您道喜了,奴婢来伺候您梳洗吧。” “好。”孙晓姗点了点头,转身坐到了梳妆台前,珠儿站在她的身后,慢慢取下她头上的首饰,准备为她重新梳一个发式。 “就这样吧,”孙晓姗看着散开的乌发,没有戴一件首饰。 “小主……”珠儿感觉自己听错了,“奴婢还没有梳呢。” “你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孙晓姗低声说道,她慢慢抬手,拿起桌子上的梳子,梳着自己乌黑的发。 “可是,小主……”珠儿有些不明白。 “去准备。”孙晓姗的语气坚定,没有一丝的犹豫。 “……是。”珠儿无奈,只能快步下去准备了。 孙晓姗对着铜镜,慢慢的,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第一百零四章 夜间诱惑 容卿走上孙晓姗殿门外的台阶时,脚步微微顿了顿,他有一瞬间的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但是,脑海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不断的告诉他,孙晓姗是孙远荣之女,和她在一起,就算是安抚了孙远荣罢。 他微微闭了闭眼,慢慢的走上了台阶,一步一步,短短的距离,仿佛便是千山万水在脚下起伏。 “吱呀”他轻轻推开殿门,灯光从门缝中舒展开来,淡淡的铺了一层,他胧了眸光,房间里的事物都遇在烛火里,光影轻轻的晃动,有一种虚幻的感觉。 容卿迟疑了一下,慢慢抬腿走了进去,靴子踩在地上,轻无声息,他环视着四周,不见孙晓姗的踪影。 屋子里香气轻绕,像是芍药的香气,有点浓,有点艳,他心底有股升腾的躁意,脑海中突然闪过明天要把皇宫中所有的芍药都拔光的念头。 鼻尖的芍药香气还没有散去,耳边忽然传来轻微的哗啦的水声,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容卿愣了愣,他转身寻着声音找到了净房,掀开门帘,眼前的情景让他不禁一愣。 满屋子里的热气水气升腾开来,像是在山间散开的薄雾,雾色中似有一枝优美的莲一闪,纤细的肩膀,流畅的线条轻轻下滑,到了腰间又是一束,长而笔直的大腿,纤长的小腿连着精致的脚踝,脚尖一点,像是一只被风拂动的花轻轻一摆,连带着胸前的饱满似乎也一荡。 “啊”!尖细的女声低呼了一声,随即那身影又缩回了木桶中,又是“哗啦”一声水响,有人自云雾中看过来,乌发的发在水面上散开,“是……皇上吗?” 容卿的脑子里轰鸣了一声,方才的一瞬间,他像是看到那一日自己另一个人格出现的时候,冷可情闯入了禁地,自己把她推入了水中,又把她从水中捞出来的情景,她玲珑的身材,她散开的发,滑过腮边的水珠,她眼中恼怒的神情,她……所有的一切,原来在他的脑海中,已经那么深刻。 “是……皇上吗?”他迟愣着没有回答,孙晓姗在那边又催问了一句。 容卿回过了神,放下了帘子,声音隔着帘子传来:“是朕。” 孙晓姗在里面沉默了片刻,声音像是在水声里荡了荡说道:“臣妾……一不小心在木桶里睡着了,请皇上恕罪。” “罢了,”容卿声音平静的说道,再接下去,却不知道再说什么,他侧过头,看着窗外的那一线黑夜,如钻的星闪着光,像是冷可情眼睛里狡黠的光芒。 “皇上……”孙晓姗的声音又软软的传来,“臣妾的……衣服在外面,您能否……劳驾您……替臣妾拿过来可好?” 孙晓姗的心都快要跳出来,她的脸滚烫,红的快要滴出血来,她的身子在水里僵着,一动也不敢动,不敢弄出一丝的声响,生怕遮住了容卿回答的声音。 “来人!”容卿的声音从帘子的那一边传来,隔了一片薄薄的帘子,却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有脚步声响,是谁走了进来,慌乱的请了安,只是容卿道:“伺候孙嫔出净房。不在你家小主身边守着,要你们何用?” 接着便是宫女们慌乱请罪的声音,都说了什么,孙晓姗没有听清,她只觉得桶里的水似乎一下子凉了,让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宫女们鱼贯而入,手里捧着衣服、绞发的帕子、梳子等一切用具,孙晓姗从木桶里出来,水珠从曼妙的身体上滑落,如玉的肌肤在烛光里泛着莹润的光,她垂着眼睑,任由宫女们伺候,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神情。 殿内角落里的香烛里烟气袅袅,是芍药的香气,门帘一掀,清新的刚刚沐浴过后的气息混合在芍药的香气里,殿内的空气中顿时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息,连烛光都似乎跟着暖了暖。 孙晓姗摆了摆手,宫女们再次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容卿两个人,她穿了寝衣,丝质的料子,淡淡的水绿色,在地板上轻轻的拖动,带出华丽而旖旎的声响,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包裹着她,像是一团云轻轻飘到了容卿的身后。 她伸出手,轻轻的搂住容卿的腰,整个人贴在他的后背上,声音微颤,带着几分娇柔与哀怜,轻声唤道:“皇上……” 容卿的心微微一颤,本来就强迫自己来这里的那个信念也在这一瞬间一寸寸的瓦解,孙晓姗的香和软,像是毒,从他的后背他的呼吸里吞噬着他那份残留的责任。 他微微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冷可情的影子,那日夜里她毒药发作,与他蚀骨缠绵……她病重时他为她擦身…… 孙晓姗的手臂一点一点的搂紧,像一道锁链锁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勒得难受,心中有失望,继而是恼怒,究竟是在恼怒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孙晓姗的手微微颤抖,摸索着他的胸膛,手指笨拙的想要勾开他的腰带,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 孙晓姗的烫得吓人,她飞快的看了容卿一眼,随后又垂下头去,微黄的烛光映着她娇艳的容颜,腮边的红晕像是天边的霞,艳丽而动人。 她乌发的黑还有淡淡的水气,像浸过水的丝绸,散发着清新的花香,在夜色中弥漫开来,荡在容卿的鼻尖。 她的心跳得飞快,“咚咚”似鼓,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全身紧张的都想要冒汗,她垂着眼睑,不敢抬头,看着她的手指被他握在手中,他的手指骨节精美,指尖的指甲修剪的干净,他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手,也可以这么美,她想到片刻之后这一双手就要抱着她,温柔的对待她,她就激动的全身微微颤抖。 仿佛过了很久,仿佛转过了世上千年。 其实不过是一瞬。 容卿觉得她的指尖肌肤太腻,似是抹了过多的润肤油,指节有些粗,骨头太突出,让他觉得硌得不舒服。 估计孙晓姗要是知道他心中的想法,要气得吐血而亡不可。 容卿收回了手指,他看着孙晓姗羞涩的脸庞,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思念此时就像是大海汹涌,一浪一浪把他的理智吞没,消失在浮沉的海底,他听到自己说:“你好好休息吧,朕还有事,先走了。” 他说罢,没有顾上上看孙晓姗满脸的错愕,没有看到她眼中的震惊,更不会知晓她心中的怨恨,此时泛滥成灾。 他只知道,他必须要尽快见到冷可情,必须要尽快的见到冷可情,他的脚步越走越快,袍角带起了风,翻飞似黑色的云。 守在外面的布公公被他急匆匆的样子吓了一跳,嘴里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容卿的背影早已经走远,他只好快步跟了上去,心中却是疑惑的很。 容卿一路奔回了冷可情的宫中,正在守着的米开朗基罗吓了一跳,急忙从暗中现身,容卿看到他,一刻也没有迟疑的说道:“这两日要多加留神,特别是夜间,有任何的事情都要报于朕,飞鸽传书。” “……是。”米开朗基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飞鸽传书?一个是后宫一个是上书房,至于的嘛…… 这个念头还没有退去,另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他微微抽了一口气,容卿早已经离开了。 “什么事?”安慧在廊下问道,“是不是有人来了?” “正是,方才皇上来过了,”米开朗基罗点了点头。 “是有什么吩咐吗?”安慧的眉心一跳。 “说是让我们多加注意,有任何动向都要上报。”米开朗基罗把想到的那个念头留在了心里,这种事,还是少一个人知道更好吧。 只是,皇帝陛下,您不会真的…… 是真的。 容卿快马加鞭直奔宫门而去,他身后跟着两名黑云骑,马蹄翻飞,在宫道上留下轻响,黑云骑的马蹄都经过处理,出行时又包了特殊的布,把声音降到了最低,全身黑亮的毛色,让它们看起来像是一道道黑色的闪电。 “什么人?”远远的,看守宫门的侍卫看到几道黑影快速而来,心中大惊,正要上前阻拦,一道黑色的令牌翻出,在眼前一晃,“黑云骑!” 侍卫的眼前仿佛看到那黑色的斗篷上有银色的云纹一闪,仿佛暴雨之前的怒云翻卷,快速的天空中飘过。 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经出了宫门,消失在了黑夜里。 冷可情从太后的院子里出来,抬头看了看天空,星空明亮,一片浮动轻轻遮住了月光,像是给月亮披了一层薄纱,月光更添了几分朦胧。 她舒了一口气,脸上慢慢浮现一丝笑意,回家的感觉的确很好……她只是不愿意去想,容卿他……怎么样了?这个时辰,已经宿在某位妃嫔的宫中了吧?应该会是孙嫔吧? 她又笑了笑,这一次的笑意和方才的不同,带了几分自嘲的意味,在心中暗暗道:冷可情,你别忘了,这次出宫是来干什么的。 第一百零五章 夜奔而来 维多利亚从身后为她披上了一件薄斗篷,冷可情回头笑了笑,“现在夜里都不冷了,已经是夏天了呢。” 她嘴里这样说着,却没有拂了维多利亚的好意,伸手把斗篷的带子系好,“这园子里的水是活水,所以也更比凉一些,你自己也要多注意身子才好。”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冷可情说道:“走吧,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 走回了院子,冷可情对维多利亚道:“你去休息吧,这不是在皇宫里,不用太拘谨,放松点儿,也不必时时伺候,就当我给你放个假,去吧,我让丫环给你安排了房间,去好好的睡一觉。” 以往在宫中的时候,维多利亚都是在外间的榻上或者有时候睡在冷可情床边的榻上,这都是宫中的宫女们最起码要做的,冷可情本来觉得不忍,但是又怕维多利亚因为自己的特殊对待而遭到其它人的排挤。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唯独维多利来,因为自己失了嗓子,她终究觉得愧对于她,她只想能够尽力的弥补她,对她好一些。 维多利亚睁大了眼睛,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意思很明确,她不想失了规矩,冷可情摇了摇头,正色说道:“你不是最听我的话吗?现在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快去,你去休息了我才去睡,否则的话,就一起站在这里过夜吧。” 维多利亚见她坚决,又知道她说不一二,只能抿了抿嘴唇,眼眶微微一红,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的回房间去休息了。 冷可情看着她回了房间,慢慢解开了斗篷放在手臂上,向着自己的房间而去,房间里依旧点着灯,其它的丫环婆子都去睡了,她此次回冷府并不是真的来休假写兵书的,而是有自己打算,弄一群丫环婆子在身边晃来晃去实在是不方便,所以早早的便打发了她们。 房间里的烛光亮着,冷可情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想起容卿来,想着那个家伙另一个人格出现的时候,自己与他在禁地那里初次遇见的情景,后来中毒之后又下意识跑到那里去的情景…… 她一边想着一边迈步跨过了门槛,还未抬起眼睑来,突然觉得地上似乎有个人影一晃,她心中一惊,还没有抬头细看,手指抓住斗篷的带子,“唰”的一下就把臂弯里的斗篷甩了出去,斗篷刹那间如一条笔直的布枪带着凌厉的风而去! 似乎有人轻笑了声,脚步比冷可情的动作还要快,身子擦着冷可情手中的斗篷一转,脚下的步伐又轻又快,只是一转,便转到了她的身后,冷可情心中一沉,这家伙好快的身法! 她正要转身,那人像是一团云,轻轻的拥住了她,身上是清冽的冷香,冷可情的心像是从高处坠落,被一汪温润的水接住,柔软而温软,轻轻洗去她心中的焦虑、惊疑和……落寞。 她身后的怀抱并不紧,但是却无法动弹一下,他身上的清冽香气萦绕而来,比方才更浓烈了一些,荡在她的鼻尖,她忽然觉得鼻尖连着心都有些酸了。 他揽她在怀,气息就拂在她的颈间,淡淡的湿润,轻轻的温软,突然就觉得身子烫了烫,不知是谁的发乱了一丝,落在耳边,有微微的痒。 冷可情的一手仍旧握着斗篷,另一只手抚在腰间--那里有容卿送给她的乌铁匕首。 她保持着戒备的姿势,被他圈在怀中,她咬了咬牙,正想要挣扎开,突然听到他在耳边轻轻的叹了一声。 仿佛一道幽长的风刮过长长的廊下,穿过薄薄的窗纸,带着轻轻的响声,吹进了她的心间,吹皱了那一汪水。 只是这一叹,她的身子微微一软,慢慢的闭了闭眼睛。 只是这一瞬间,他的手轻轻的握住了她抚在腰间的手,手指拨弄着她的手指,似乎在把玩着珍贵的古玩,她的指尖纤细,骨节如竹,完美无缺,肌肤细腻如牛乳,带着一点微微的凉和淡淡的潮湿。 他的手也光滑细腻,只是握笔和拿兵器的地方有点薄茧,那一点点的硬度抚在她的柔软间,仿佛透过肌肤,滑过肌骨,磨着她柔软的心尖,淡淡的磨砺中,有微微的痛。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唇落在她的腮边,只需再进一点点便可以触及到她如玉的肌肤,两个的呼吸此刻清晰相闻,轻轻的纠缠在一起,那缕乱发也落在颈间,似乎和这气息纠缠在一起,一圈一圈,缠了彼此的心,亲密再无痕迹。 冷可情缓缓睁开了眼睛,黑夜中她的眼神清亮,她微微侧了侧头,想要避开他的唇,却不曾想,她侧开一分,他便跟进一分,她有些恼了,想转过头问他想要怎么样,他却以为她要再让,一侧一追,终于,他的唇落在了她的腮边。 淡香微凉的唇在如玉的肌肤上掠过,只是像夏日里微风拂过,荷花的花瓣在水面轻轻一点,圈圈的水光波纹微微荡了开去,波纹在珠光粼粼里耀了谁的眼睛,眼底有些酸酸的痛,随即便无声的退了开去。 两个人的动作都停了停,察觉到彼此的身子微微一颤。 四周很静,静得风声都停了停,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响在各自的耳边,分别不过半天的时间,突然间彼此的心里都起了淡淡的悲怆,仿佛这一瞬间就像是跋涉过了漫漫长路,长江大河、万山成岭,都只为了此刻的相见相拥。 他的手臂微微松了松,声音似从胸腔里挤出,低哑的唤了一声:“可情……” 冷可情觉得自己终于能动了,她转过身,抬起眼睛,目光平静无波,在烛火里像是一块冰冷的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容卿有些摸不准她的反应,方才她在怀中,他明显能够感觉到她心中的波动和那小小的温软,怎么现在…… 他心中有些懊恼,“我出宫来办事,路过这里,便来看看。” “噢?”冷可情提了提鼻子,“身上的芍药香气挺好闻的,哪里来的?” 容卿怔了怔,心中突然有些恐慌,随即便是淡淡的喜悦,他的确来得太及,根本没有来得及换衣服,也没有注意到在孙嫔那里呆了一会儿便沾上了一些香气。 他抬手闻了闻,“有吗?可能是在哪里沾到了,你若不喜欢,以后不会再有了便是。”他说罢,手指麻利的脱下了袍子。 “你干嘛?”冷可情诧异的问道,她发现自己的思路有时候跟不上这位皇帝大人。 她的话音刚落,容卿已经手臂一扬,那件玄色的外袍已经从窗子里飞了出去,“扔掉。” “……”冷可情难得的被噎了噎,“好吧,有钱真是任性。” “可情……”容卿向前一步,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肚子里的话,冷可情看着他说道:“皇帝陛下,这里可不是皇宫,我这房间里没有备着您的衣服,看您也看过了,还是尽快回去吧,否则的话把您冻得龙体有恙,或者被人看到您这样衣冠不整的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恐怕……” “恐怕什么?”容卿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浓眉挑起一漂亮的弧度,眉梢都写着笑意。 冷可情没有再接下去,恐怕什么?对于他来说,他怕什么呢?九五之尊,天下最大,她怕的是她自己。 就此沉沦。 她垂下头,正想怎么跟他说,突然发现皇帝大人自己伸了个懒腰向着净房的方向而去了,她愣了愣,随即脱口问道:“你干嘛?” “你为什么总是问我这个问题?”皇帝大人头也没有回,“当然是要洗个澡了,难不成要这样睡吗?” “你还睡……”冷可情脑子都被气蒙了,她向前追了两步,“你……” 容卿哪里听她的,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快,眨眼间就进了净房,之前冷可情让丫环准备好的木桶和水还都在,水还温着,容卿伸手摸了摸,“太好了,我就喜欢这种温水,太热太冷都不舒服。” “你……”冷可情运了运气,发现自己快要被气得失去语言组织能力了,她伸手拉住他,手扶在桶边,“你到底要干嘛?” “洗澡啊。”容卿正色道,样子很是无辜,好像冷可情破坏了他天大的事。 “……”冷可情呼了一口气,“皇上,陛下,您能不能不要闹了?回皇宫去不行吗?那里的木桶大,或者有浴池,您想怎么洗,就怎么洗。好不好?” “可是皇宫里没有你啊。”容卿脱口而出。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愣了愣,净房里的水气早已经升腾的差不多了,房间潮湿而闷热,像是有细小的汗珠从心上渗出,慢慢顺着心的轮廓滚落。 冷可情垂下头,她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唇说道:“皇上,我们之前说好的,你不会强迫我的。” 容卿看着她垂下的眼睑,睫毛浓黑卷翘,轻轻的扫着她眼睛下的细腻肌肤,在水润的空气里像是一只疲倦了的蝴蝶翅膀,带着几分脆弱,停靠在清晨的水气迷蒙里。 第一百零六章 “师生”相见 容卿的心忽然就疼了疼,像是那翅膀被用力一扯,他慢慢抬起手,抚在了她的肩膀,手掌下的曲线玲珑流畅,隔着夏衣,能够感觉到她肌肤的温度,熨帖着他的掌心,每一条纹路都像是在那温度里舒展,延向他的血脉,他的心。 “我记得,”容卿轻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只是夜间烦躁的很,便想来看看你,你去睡吧,我就在这榻上,如何?” 冷可情发现他现在说话的时候,都不说“朕”而说“我”了,现在又是这样的语气,她想着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还有他因为压抑得太久,另一个人格被分离出来时的模样,此时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拒绝他。 她只能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不过,在天亮多前你……” “我会离开的,”容卿的手指拢起她的一缕发,在指尖轻轻的绕着,“我还要上早朝呢,也不会让你为难的。” 冷可情再无言以对,只好胡乱的点了点头,“那好吧,你等一下,我去拿被子。” 容卿的手指尖依旧绕着她的发,顺滑如丝,带着淡淡的香气,属于她的独有的清香味道,他迟疑了片刻,眼睛落在地上的两个人的影子上,烛火轻摇,淡淡的影子紧紧靠在一起,像是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冷可情微微挣了挣,他慢慢松开了手,发丝从他的指间滑了开去,那一瞬间空落,从指尖传递至心底。 容卿拥着被子,熄灭了房间里的灯光,月光和星光把房间里照得朦胧亮,冷可情躺在床上,没有看向他,她对着床里,看着微微晃动的床幔和墙上的光线浮影,心中的五味杂陈。 她自然明白,容卿是不可能只是路过这里,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会夜间出宫来看自己。 她的手指轻轻掐着掌心,目光看着墙上的光影胡思乱想,她始终是因为离奇的巧合来到了这里,若不是因为亲身亲历,她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但是……有谁可以保证,她某一天不会因为一个更离奇的巧合离开这里? 她生性洒脱,过惯了自由的生活,心中的那份骄傲让她无法面对身后有三千佳丽的容卿,可是……她垂下了眼睑,慢慢舒了一口气,还真是一个难解的题啊。 迷迷糊糊的乱想中,最终慢慢睡了过去,她并不知道容卿一直没有睡,他看着床幔后面的那个身影,看着模糊的曲线,想着方才她的温暖还在掌心,此时看上去却是如此的遥远。 他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望了望窗外,是时候走了,他轻轻起了身,慢慢穿上靴子,来到她的床边,他只是隔着床幔看着,忍住想要掀开床幔的冲动,听着她轻柔的呼吸,看着她铺在枕上的发。 良久,听到黑云骑在外面催促的哨声,他慢慢转过了身,头也不回的转身出了房间。 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之后,冷可情慢慢睁开了眼睛。 冷府的花园里有一株古萝藤,叶子翠绿,圆圆如散开的扇面,叶脉清晰如用笔一点点描就,等到叶子由翠绿转为深翠的时候,采来剔除了叶脉,把叶子捣碎,流出的汁液添到制好的香里可以令香气维持的更为持久,香气也更清冽。 因为几次三番觉得被冷可情冷淡的莺儿昨天晚上临睡之前就决定好了,一大早趁着阳光还没有出现,趁着古萝藤的叶子还有露水没有散去,要采上几枚仔细的制出汁水来献给冷可情。 她穿好了衣服,刚要伸手拉开房门,忽然听到似乎隐约有门声一响,她愣了愣,不自觉的凑到门前,眼睛从门缝里往外瞧,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她正要收回目光,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忽然似看到一道黑影一闪。 她的心头一惊,几乎要惊叫出声来,急忙又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看了看,除了黑暗和院子里朦胧的树影,其它的什么都没有。 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刚才的确是有一道影子,一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静静的等了半晌,再也没有其它的动静,她慢慢的拉开了房门,院子里除了风声和树叶沙沙的响声从耳边掠过,还是没有听到其它的声音。 莺儿看了看冷可情房间的方向,房门紧闭着,没有一点异常,廊下的灯依旧亮着,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在微风中飘来荡去。 她吸了一口气,早晨的空气微凉,让她的神经清明了不少,但是满心满肺的清新气息仍旧提醒她,方才的那一幕是真实存在的。 她慢慢提了裙子,手中握着一柄小剪刀,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向着古罗藤的方向走去。 东方越来越白,阳光穿过云层一点一点的透射出来,莺儿一路上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快步到了古罗藤树下,又看了看四周,本来在黑暗中朦胧景物开始一点一点的浮现自己的轮廓,以崭新昂扬的姿态迎接新的一天。 她的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完全不复了刚开始决定来采古萝藤时的心情,那道影子似乎闪入她的心底,压着她的神经,让她心神不宁。 “你怎么会来这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沉静好听,像是初春里刚刚化开的冬泉水。 莺儿吓了一跳,差一点扔掉手里的小剪刀,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方才的那道黑影,吓得她急忙后退了两步,这才发现,从树后慢慢转出一个人来。 那个穿一身烟青色的长袍,像是从江南烟雨的青巷中撑着油纸伞慢慢走来,袭了一身的翠柳缠绵雨丝,他的眉浓如泼墨,眼神晶亮,看上去却又透出一种淡漠来,像是晕染开了的墨,在水里轻柔化了开去,让人看不透摸不着。 莺儿看清来人之后,本来吓得苍白的脸色慢慢浮现一丝红晕,飘飘万福道:“莺儿见过司徒公子。” 司徒并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轻轻一掠,用眼神继续刚才的问题。 冷可情睁开眼睛之后就再也睡不着,掀起床幔慢慢的下了床,穿上轻软的便鞋,走到美人榻前。 被子上还有他的清冽香气,她伸手摸了摸,还有一丝他的温度,她怔怔的坐下来,看着自己的指尖,突然笑了笑。 她在心中狂笑自己,冷可情啊冷可情,枉你还是一个有现代思想,有独立意识的女兵,曾经杀人不眨眼,曾经在刀尖上行走,如今怎么陷在这么个鬼地方变成了花痴一枚? 你他妈的能不能争点气? 她在心里笑着骂着,眼角有晶莹的光芒一闪。 维多利亚走进来的时候,冷可情已经把美人榻上恢复了原貌,正坐在梳妆台前打着吹欠,宫中首饰没有带来几样,这里的东西依旧还是她未出嫁时的那些,虽然不及皇宫里的那些贵气逼人,但是却小巧精致。 维多利亚为冷可情梳了一个简单的样式,只梳起了上面一缕发,在手指间一挽,如同一朵花一样,又挑了一支羊脂玉的小玉梳别上,倒也清新雅致。 冷可情很是满意,她向来不喜欢那些复杂的样式和满头的珠翠,总觉得太重了,有把脖子压断的危险。 洗漱完毕,又吃了一点东西,她也没有什么胃口,便出来在树下做着伸展的动作,身子向后仰着,突然一转眼,便看到在院门口站定了一个男子。 男人逆着清晨的金色阳光站在那里,看不清楚眉目,只见那一身的烟青色锦衣袍像是载了一身的波光,如光芒闪动的水面,映着天边的流云。 他的身材颀长,乌发束在白玉冠里,发丝轻轻飘荡,与腰间的带子一起飞扬了开去,他的袖袍宽大,如同翻卷的云,整个人如同站在遥远的天际,飘然仙姿让人有些恍惚。 冷可情在心里赞了一声,来到这个异世的最大福利便是这些花样美男,随便拎出一个来都是上上之姿,如果有机会回到现代,自己把这几个美男带回去弄一个组合,自己也不用再当什么用命换钱的雇佣兵了,直接当一个经济人,就可以等着数钱了。 不过……这个男人看着洒脱俊雅,骨子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淡然高远,不自觉的就隔人于千里之外。 他……是谁? 司徒站在院门口,本来刚想唤个丫头让通传一声,没有想到一脚踏进来便看到身穿天蓝色常服的女子正站在树下向后伸展着腰肢。 她的不远处是一团团盛开在晨间的花朵,或深红或淡粉或金黄或雪白的一簇簇仿佛依恋在她的身边,她的手向后扬着,腰肢弯下,乌发荡在脑后轻摆。 红色的屋瓦,铺着金光的白色窗纸,绿色的长廊,葱葱的绿树,盛开的花朵一切都在她的身后,她仿佛置身画中,或者她本身就是最美的那一幅画。 那身天蓝色的衣裙如同一抹天空,一弯湖水,轻轻的荡在了画中,浸染着金色夺目的阳光,光芒变幻流动,映在她的眉宇间。 第一百零七章 疑惑 司徒的心中微微一诧异,那缕思绪如同小小的石头,投掷到他的眼中,突然就乱了眼神,他竟然生出一丝恍惚,这个丫头……样貌明明和以前是一样的,只是,这神情…… 从前的冷可情天真纯净,一双眼睛明亮,像没有被尘世染过的纯净雪山之水,很美,但是难免有一种说不出的空洞,而眼前的女子,眸子依旧明亮逼人,眼底却不再是空荡的水,而是映了它周围的一切,像是一拥温柔博大的手,揽了一切在眸中。 然而,温柔的只是表面,似漫过雪山顶的金光,看似温暖,却冷锐逼人。 他微微抽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一只摇摇摆摆的小鸭子,突然一个转身,便褪去了全身稚嫩的羽毛,成了九天飞旋的凤。 冷可情慢慢直了腰身,她看着逆光而站的男子,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她浅浅的一笑,双手微微提着裙子,行了个西式的礼,欠身说道:“见过司徒老师。” 司徒愣了愣,一个如惊雷般的想法横冲直撞的闯入了他的脑海,这个想法让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他居然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不过片刻,他慢慢走到院子中,拱了拱手说道:“该是司徒见过贵妃娘娘才是。” “哪里,哪里,”冷可情想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是看这玉树临风的司徒,她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转身看了看维多利亚,“准备两把椅子,沏两盏茶来。” 维多利亚福了福身,转身下去准备了。 司徒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从上到下的打量冷可情,冷可情微扬着眉角,眼睛也打量着他,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唇角勾出一个漂亮的弧。 “大好了?”司徒忽然轻声问道,这一句的语气平常,说得淡淡,仿佛真的就是在话家常一般。 “嗯。”冷可情点了点头,语气比他的还要淡静上几分,转头看到维多利亚摆上了茶,伸手让了让说道:“司徒老师,请喝茶。” 司徒一笑,也不再客套,掀袍子坐了,修长的手指端起青花瓷的茶盏,干净的指甲有贝壳一样的光泽。 很好看的一双手,冷可情在心中赞叹道,只是,她眼尖的发现在司徒的宽大袖袍微微一滑的瞬间,在他的手腕上,似乎有一道伤痕,而且,并不是新伤。 她不动声色的坐下,看着垂下眉目的司徒,一时间看不透他的来意,按照原来冷可情的记忆,他是她的老师,教她书法和画画,但是听冷肃提到的司徒,好像还会制香,也清楚的知道原来冷可情的喜好,更奇怪的是,容卿在提到司徒时的神情,还有那奇怪的语气,一直萦绕在冷可情的脑海。 茶香飘散,热气升腾,男子的侧脸线条精致,一双眉眼拢在热气里,更显得飘渺高远,如同站在云端,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又为什么会教冷可情那个呆呆的女孩子呢? “味道如何?”冷可情问道。 “很好,”司徒的目光转过来,在冷可情的眉宇间似乎微微一凝,随即调开,“当初教你学茶道,你是死活不愿意的,后来也担心水太热会让你受伤,所以也便罢了。果然是贵人有福,如今你不用自己煮茶,也能喝到这样的好茶了。” 冷可情含笑看着自己端着茶杯的指尖,心中却在思付,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听起来这语气这么怪?呃……这其中有隐情啊有隐情。 “老师博学多才,学生就算是穷尽一生之力,也不能学尽老师才能,哈哈。”冷可情摸不清头绪,还是说一些不偏不斜的客套规矩话比较好一些。 司徒抿了抿嘴唇,他转过了目光,长睫卷翘,不知道目光落在了何处,盯了片刻,慢慢的饮尽了茶杯里的茶,“那香还满意吗?” 他突然转了话题,冷可情微愣之后想到冷肃给她的那瓶香,点了点头,诚恳的赞道:“很好,还未曾谢过老师。” “一瓶香而已,”司徒转过了头,眼睛里波光滟滟,像是载了三分春色,眸子微敛,变得有些细长,不复方才的冷漠,倒有几分迷离,“以前不知道给了你多少,也未曾见过你道谢。” 冷可情心中苦笑,越听越不对了,怎么觉得这个司徒……好像是对自己有意思似的?呃……可是,这样的一个男人,无论哪方面都是极其出色的,怎么会看上之前的那个呆呆的小丫头? 变态?特殊癖好?容卿有双重人格,这位有什么?哎呀……怎么一个个都不让自己省心呢? 司徒还在盯着她看,好像依旧在等她的回答,冷可情抓了抓下巴,觉得这种气氛真是诡异,勉强笑了笑说道:“以前……学生不懂事,让老师……见笑了。” 司徒听到她的话,把茶盏放下,手指似乎微微抖了抖,茶盖与杯身轻轻碰撞,发出轻微的清脆声响,那声响遮住了他低低的语声,“我倒情愿你不懂事。” 还没有等冷可情明白过来,司徒已经站起身来,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向着院门口走去,身姿挺拔,锦袍反射出的光芒闪动,仿佛他又走入了烟雨画中。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冷可情依旧没有摸着头脑,这个司徒……怎么这么奇怪呢?他到底什么意思? 冷可情心中纳闷着喝了几口茶,拿出冷肃给她的那个小瓶子在手掌心来回的摆弄着,轻轻扯开瓶塞,里面的香气飘了出来,清新雅致,非常的特别。 她垂着眼睑,目光看着那小小的瓶身,仿佛瓶子上有她想要的答案。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还有另一种香气飘过来,冷可情抬起来,看到莺儿慢步过来,手里也拿着一个瓶子,她面带着微笑,来到冷可情的面前施了个礼道:“奴婢见过娘娘。” “起来罢。”冷可情把手中的瓶塞塞好,放到了桌子上。 莺儿的目光在那瓶子上掠了掠,又飞快的垂下眼下,冷可情清晰的看到了她眼中的那一抹复杂的神情,有些落寞有些不甘。 有意思。 “奴婢今日一早为娘娘采了一些古萝藤的叶子,刚刚制成了汁,特拿来献给娘娘。”莺儿说着,把手中的瓶子向前一递。 维多利亚走过来,伸手就要接过,莺儿的手突然往回缩了缩,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递了过去。 冷可情对她的动作视而不见,她猜想之前的冷可情对这个莺儿肯定特别的信任和依赖,所以才让这个丫头居然有了几分傲气,忘记了谁是主子谁是奴婢,虽然冷可情并没有什么封建思想,但是她是雇佣兵出身,深刻明白等级分明和严格遵守等级的重要性。 莺儿的目光再一次在冷可情的那个瓶子上转了转,冷可情再次无视,只是问道:“还有其它的事吗?” 莺儿抿了抿嘴唇说道:“回娘娘,没有了。” “下去吧。” “……是。” 冷可情看着她的背影走远,目光深深如无底的深水,她眯了眯了眸子,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的敲了敲。 冷可情把瓶子给了维多利亚,让她收好,她自己在房间里换了衣服,又让维多利亚也换过,主仆二人瞬间变成了俊俏的美少年和俊秀的小厮,一起从后门偷偷溜出了冷府。 街上热闹得很,冷可情刚到街上,爱因斯坦就现了身,他也换了衣服,普通的棉布衫长袍,腰间扎着带子,没有什么装饰,只挎了一把弯刀,猛得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般富户人家的三等护院。 三个人摇摇晃晃慢步走着,一边逛着街,一边留意着路边的铺面房,冷可情此番出来,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租下一个门店,一边做生意,一边把自己的势力联络点定下来。 有势力在手中握着,她的心里才能够真正的踏实。 她手中握着一把扇子,雨竹做的骨,微黄的纸上画了一幅山水的扇面,看上去并不太显眼,但是冷可情知道,这东西在关键的时候,还是可以拿出来唬一唬人的。 冷可情的心情很不错,这还是她到了这里以后第一次逛集市,街上卖什么的都有,人来人往,街上飘荡着各种香气,有酒楼里传出来的酒肉香、茶馆里的茶香、路边书摊的书香还有点心铺子里新出锅的点心甜香。 维多利亚也很兴奋,她没有什么机会出宫,更别提扮成男装这样在街上走了,脸上有些紧张又觉得处处透着新鲜,一步也不离冷可情的跟在她的身后东看西看。 爱因斯坦的一双眼睛也没有闲着,他对这集市并不感兴趣,人越多的地方越是危险,他的责任也便越大,他时时处处都加着小心,仔细的观察着四周。 冷可情从街的这一头快要走到另一头,爱因斯坦有些为难的低声说道:“……赫本,还是不要再往前走了。” “嗯?”冷可情有解,“为什么?” 爱因斯坦面露难色,还没有说出来,对面便走来了几个人。 第一百零八章 名门少爷 那几个人都穿着花色锦衣,各种花色晃得人眼花缭乱,腰间的带子下挂着五六个香囊,一走路便来回的碰撞,有的香囊上还挂着五彩的小铃铛,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勾着肩膀,时不时的低语几句什么,随即又一起爆发出轰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儿。 冷可情眯了眯眸子,她看到这几个人便明白了爱因斯坦不愿意再让自己上前的原因,这几个人明显就是浪荡公子,纨绔子弟,看到眼神就不是什么好鸟儿,还有那腰间的香囊。 冷可情知道,按照这里的风俗,男人是不挂香囊的,至少她见过的那几个男人身上就没有挂的,比如容卿、比如漠王、再比如司徒,甚至是爱因斯坦和米开朗基罗,身上都没有。 凡是有香囊的人,都是惯于流连风月场所的,那些香囊也是用来送给姑娘的,里面放了少量的香料,多数还是银子和金豆子或者是金叶子,总之都是一些小而精致,但也算值钱的小玩意,平时就挂在腰间,看到中意的姑娘,随意取了一个便是。 爱因斯坦熟悉道路,他知道再往前走是什么地方,所以想要阻止冷可情,若是皇上知道贵妃来了这种地方,还不把自己扒皮抽筋? 可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对面的这几块货姿态放荡,已经走了面对面,再想离开只怕会更引他们注意,更不妙的是……他的手在腰间的刀把上摸了摸,其中一个他是认识的,还是有些身份的。 冷可情倒是没有什么担心的,她现在已经是男装了,身边的维多利亚也是,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她错了,而且有些离谱。 那一行人一共五人,走在前面的是个穿着月白色袍子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大几岁的年纪,皮肤白净,头发乌黑,倒也是一副好皮囊,只是眼睛下面有两块淡青色,嘴唇的颜色有点暗,明显就是尽欢尽得实在是太尽了。 那男人一抬头,一眼看到了对面的冷可情,他的眼睛顿时亮了亮,像是黑色里林子里亮起来的鬼火,脸上的笑意顿了顿,随即又慢慢扩大了去,直了直身子,收回了手臂正了正头上的紫金镶嵌琉璃的发冠,向着冷可情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面生的紧,可否赐名?”那人面带微笑,眼波流转,自以为微笑迷死人。 冷可情却只看到他的两个大黑眼圈在眼前晃来晃去,像是一只瘦弱的熊猫,她见惯了美男,眼前的男人虽然也算俊秀,但相比起容卿、漠王和司徒来,简直就是栽到尘埃里去了。 她正想要说话,爱因斯坦从后面绕过来,伸出手臂,隔开了冷可情和那个男人,那男人微微愣了愣,随即转了目光从头到脚打量着爱因斯坦,目光一寸一寸从爱因斯坦身上的衣服、腰带、靴子一一掠过,眼神中的鄙夷和厌恶之色越来越浓,最终落定在爱因斯坦的脸上。 这实在是一张陌生而普通的眼,除了……眼睛似乎比常人的更亮一些外,但左右都不过是一个三等护卫的模样,那人冷笑了一声,“你算是什么东西?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居然敢挡着小爷?” 爱因斯坦抿了抿嘴唇,还未来得及说话,冷可情手中的扇子“哗拉”一声合上,轻轻的敲了敲爱因斯坦的手臂,一张笑脸从他的身后露出出来,“这位少爷,敢问你是哪位?” “你居然不识本少爷?”那男人得意的一扬眉,表情分外的生动,“你听好了,小爷我是秋阁老的长子长孙,秋-晋-杰。” 他一字一字的说完自己的名字,他身后的几个人也都起哄道:“听到了没有?这是秋阁老家的公子!” “就是,整个京城谁不知道秋府!” “放眼京都,哪个不知秋阁老的名望!” “连皇帝都要礼敬三分!” 爱因斯坦的眼神冷了冷,冷可情的笑容更浓,是啊……谁人不知秋阁老?谁人不知道秋府?连皇帝都要敬三分!可惜这些蠢货不知道,“敬”字的背后,还藏着冷森森的刀枪呢。 秋阁老秋鑫茂名望的确很大,虽然他已经不理政事多年,在家里安度晚年,可是当年在朝堂时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果然是连先皇都要礼让三分。 可是,后来时局不同了,容卿的性子远远比其父要刚烈,手段也更果决。这位秋阁老年事也渐高,便慢慢退出了朝堂,其长子秋尚忠则入主刑部,稳坐刑部尚书之位。 更为关键的是,这位秋阁老,人虽然退出了朝堂,但是余威犹在,而他与慕容晋,也是多年的老友,据传闻说,眼前这位公子爷的名字便是慕容晋给起的,名字中也带了一个“晋”字,足见两家的交情。 冷可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拉长了声调“噢”了一声,虚虚拱了拱手说道:“原来是秋阁老家的公子,幸会,幸会。” 秋晋杰的脸上重新浮现笑意,眼光在冷可情的脸上扫来扫去,“小兄弟长得好生俊俏,也面生得很,这京都里的公子爷小爷都认得,你是路过这里呢还是来走亲戚的?” 冷可情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啊,只听说过京城的繁华,平时很少见,今日特来逛逛,果然不假。” 她说得含糊,却也不是谎话,而在秋晋杰听来,却是另外一层意思,他就以为这个漂亮的公子就是外地来的,看这装束和手下的随从,估计也富贵不到哪里去,不过就算是富贵了,能富贵得过秋府去吗? 他微微向前凑了凑,慢慢的吸了一口气,清晰的捕捉到了冷可情身上的香气,微眯的眸子又睁了睁,嘴角的弧度带了几分轻佻,“小哥儿,你的身上……好香啊,不过,小爷身上的香囊也香得很,不如找个地方,让小爷闻闻,到底是小爷的香囊香,还是……你香?” 同性恋?冷可情微微一诧,这个世界真是稀奇啊,什么事情都让自己遇上了,她的脑子飞快的转着,这未必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爱因斯坦的脸色本来就黑着,一听这话,更是怒上心头,他冷喝了一声:“放肆!” 他此时一怒,浓眉挑起如刀,眼睛里的杀机乍现,嘴唇紧紧抿成一线,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浑身现出冷然的铁血杀气。 这气势把秋晋杰吓了一跳,他身后的几个人也止了笑意,本来还带着宿醉的眼神立时清明了许多。 秋晋杰到底是世家出身,他不过愣了愣,随即便冷笑了一声,瞄了一眼爱因斯坦握着刀柄的手,“怎么?还想和小爷动家伙?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爱因斯坦的眉心一跳,正欲上前,冷可情抬手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燥,眼底闪耀着一点光芒,如跳跃的寒星,“秋少,在下初来乍到,对这里不太熟悉,手底下的人也约束不够,怎么?在京城里,还时兴这样的招待之道吗?” 她的语速欢快,听不出什么不愉快的情绪,眼角眉梢荡漾着一点点的笑意,似是浓得化不开的春光,让人心中微动,秋晋杰悄悄吞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京城历来如此,小爷是看得起你,一般的人,小爷还懒得理会呢。” 他说着,再次往前倾了倾身子,温热的气息中仍旧有酒气,还有许多莫名的脂粉香,头发上的发油香,各种复杂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在冷可情的鼻孔里横冲直撞,她不着痕迹的往后撤了撤,脑海中突然掠过容卿身上的清冽香气。 维多利亚也很紧张,这种事情她也是第一次遇到,手心冒着汗,紧紧跟在冷可情的身边,若不是冷可情总有意无意的挡上几下,她早跑到冷可情的身前去了。 “这样啊,那在下就要多谢了,不知秋少想要带在下去哪里?”冷可情笑眯眯的问道。 秋晋杰心花怒放,没有看到冷可情笑意之后的冷光一闪。 “那边吧,”他抬手一指,指向东南方,“那里有本少的一处别院,景色不错,我们可以赏景,顺便……再玩玩香,如何?” 爱因斯坦和维多利亚的怒火都顶到了天灵,但是只能强忍着,看着冷可情的眼色行事,冷可情笑眯眯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点了点头说道:“好啊好啊。” 秋晋杰立即上前引路,刚转过身来,忽然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响,声声如鼓,踏在石砖地面上,一阵一阵让人心中发紧。 冷可情回头望去,只见一辆马车飞奔而来,前面的车夫脸色发白,双手死死的握住缰绳,身子挺得笔直,像是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臂上,马儿明显是受了惊,东冲西撞,直奔这边而来。 一群公子哥儿哪里见过这个,惊得脸色发白,腿脚发抖,像是钉在了原地。 第一百零九章 “桃花”旺盛 冷可情一手拉住维多利亚,以免她被伤到,爱因斯坦身子一纵,眨眼间落到马车之上,一把抢过车夫手中的缰绳,大叫道:“闪开!” 马夫吓了一跳,手也跟着一松,身子向后一滚便让开了位置,等他再看向爱因斯坦时,只看到爱因斯坦的手臂如同鼓起的铁棒,死死的拉住了受惊的马。 马嘶鸣了一声,前面的马蹄抬起了老高,狠狠的砸在地面上,又原地打了几个转儿,晃了晃头,这才慢慢的稳定了下来。 几个公子阔少吓得面无人前,看着近在咫尺的马车,想着方才如同惊雷一般的马蹄声,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马夫的手臂由于用力过猛过大微微的颤抖,坐直了身子对爱因斯坦道:“壮士,多谢壮士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不用。”爱因斯坦说罢,跳下了马车,他刚刚落了地,还没有迈步,忽然听到一道轻柔的女声说道:“小女子多谢壮士相救,不知壮士怎么称呼,来日也好上门相谢。” 声音婉转轻柔,似玉珠滚落在玉盘,叮冬声响,似敲在人的心头,连带着骨头都像是酥了酥,爱因斯坦停下了脚步,冷可情和那群公子阔少都回过了头来。 微风拂过,马车的帘子被轻轻吹起,隐约看到一个美人的侧坐在马车内,身着一身淡粉色的纱裙,裙摆如花,散在马车内,车厢里一时春光无限,她的乌发如云,轻挽于脑后,尖尖的下巴线条精致玉雕。 隐约的朦胧美,只是一个侧身,就让人的呼吸停了停。 冷可情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穿那么薄的裙子,不冷么…… 爱因斯坦头也没有回,淡淡道:“举手之劳,不必了。” 那车内的女子似乎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反应,头转了转,引得外面的一群公子阔少的呼吸又紧了紧。 “壮士……”她娇声呼唤道。 “这位姑娘,”冷可情上前一步,拱了拱手,“他是在下家中的护院,生性粗犷豪放,不拘泥这些小节,此种小事,姑娘不必挂在心上。” 那女子听到冷可情的声音,忽然抬手掀起了帘子,隐约朦胧的真颜此时露出众人面前,面色微红,一双眼睛秋波闪动,果然是美人一枚。 女子仔细看了冷可情一眼,脸色更红了红,目光中微微带了羞涩但是却更加闪亮,娇羞道:“救命之恩,怎么能说是小事?或许于公子来说……是小事,但是对于小女子来说,却是天大的事,不知公子府在何处?若是方便的话,不如赏下贵府的名号来,小女子定当告知父亲,父亲必当登门拜谢。” 冷可情的眉心微微跳了跳,且不说这古代的小姐平时与外男说话都会扯了屏风或者戴了帷帽,断然不会在这街上露出真容,就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问人家姓字名谁,家住何处已然是不成体统。 何况,她隐约提到什么父亲,莫非……有什么暗示? 她如此想着,目光轻轻一扫,在那马车的车厢一边瞄到了一个“姚”字,姚…… 在慕容晋死后,容卿曾经写过一张名单,上面分别列了三列,一列是容卿的势力派,另一列则是与慕容晋的党羽或者与其有关的人,剩下的中间一列,便是一直保持中立,贯会装聋作哑的。 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冷可情也便用了心记,她记得,在保持中立的势力派中,好像就有这么一个姓姚的,史唤姚尚,官居吏部郎中之职。 莫非……这个女子和那个姚尚,有什么关联不成? 她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忽然听到那群阔少中一人低声对秋晋杰道:“秋少,那不是姚府的马车吗?看样子,这丫头莫不是姚老头儿的女儿?” “姚尚那老儿居然还能生出这么标致的女儿?”秋晋杰似乎冷笑了一声。 “也没准儿是他哪个小妾生的,至于是不是和他生的,那谁知道?”那人的语气轻佻,声音中带着笑意。 一句话惹得那几个人又哄笑了起来。 冷可情听得真切,心中暗想这女子果然是姚尚的女儿,她心里快速的盘算着,看样子今天有热闹看了。 坐在马车中的女子没有听到那几个人的低声嘲笑,依旧满面娇羞,时不时的偷眼瞄一瞄站在那边思索的冷可情。 姚尚的官位不算特别高,但也不算低了,平时说媒的人自然不少,她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家中也有几个世交之子经常走动,但是她都没有看上过,不是嫌他们过于酸腐,假模假样,就是傲气过人,自以为是。 在她看来,看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眼前的这一位,文雅俊朗,眉宇间的气质沉稳,没有读书人的呆气酸味更比那些阔少公子多了几分淡定大气。 她抿了抿嘴唇,见冷可情迟迟不自报家门,不由得心中有些发急,生怕错过了良缘,她抬眼看了看冷可情,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公子,小女子家住长兴街的姚府,不知公子身住何处?” 冷可情听到她再次相问,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这女的究竟想干嘛? 爱因斯坦与维多利亚互相对视了一眼,也从彼此的眼中看出几分不悦,这女的搞什么鬼?难不成是看上主子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主子的桃花够旺盛的啊,同时被一男一女看上,真是奇事一件。 冷可情正想要打发了她,不防秋晋杰上前一步,扬了扬下巴笑道:“长兴街的姚府?莫不是吏部郎中的姚家?” 那女子听到有人说父亲的官职,心中微喜,她正愁如何表明自己的身份,让冷可情高看她一眼,不成想居然来了这么一位,她立即点了头说道:“正是。” 她说罢,飞快的看了一眼冷可情,眼角飞扬,波光流转,爱因斯坦心中暗暗叫苦,看这眼神儿,这女子真的动了春心了,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 秋晋杰听到她的回答,冷笑了一声说道:“果然是姚老儿的家,不知小姐你是他哪房小妾生的女儿?” 那女子完全没有想到秋晋杰接下来会是这么一句话,她霍然抬起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睛里水光盈动,雪白的牙齿咬着嘴唇,“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秋晋杰笑吟吟的凝望着她,目光如狼,“姚尚有三房妻妾,正妻不生养,二房妾室生了个儿子,长子不是正出这事儿一直是老头子的心病,而二房和三房后来生下的女儿倒是一个比一个的水灵,也颇有几分才学,只是可惜了,纵然再有才学,也弥补不了长子身份和愚蠢的遗憾。” 他一字一字道来,目光中那女子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睛里尽是惶恐,他心中暗笑,继续说道:“你是二房小妾生的女儿还是三房生的?本少爷好奇的很。” “放肆!”车夫上前一步,怒目而视。 “真是有意思,”秋晋杰抬手摸了摸耳朵,似是摸到了什么脏东西,手指一弹,露齿一笑道:“今天本少爷听到了两次这句话,只可惜说出这话的人,一个不如一个。” 爱因斯坦的眸子缩了缩,慢慢的翘了翘唇角,扯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他不急,慢慢等着吧,如果这个小子要是倒不了霉,他就不叫爱因斯坦! 冷可情垂下眸光,地上秋晋杰的影子都似带了三分嚣张,微风拂动,吹动她的发,她抬手缕了缕,绝好的机会送上来,不用真是可惜了呢。 “你少在这里口吐狂言,这是我们姚家的小姐……”车夫一扬手中的马鞭,指着秋晋杰道。 秋晋杰的目光一厉,满不在乎的看了看车夫手中的马鞭,又看了看车上女子的粉腮,淡淡的一笑,他身后的一个人走上前来,挺着胸脯说道:“这位是秋少,秋阁老府中的长孙,刑部尚书秋大人的长子,你自己说,你们姚家,在秋少面前,算个什么东西?” 车夫愣了愣,车上的女子也呆了呆,眼睛里的光芒一闪,在秋晋杰的身上打了几个转儿,冷可情看得分明,她的笑容带了几分玩味,这个女子,年纪轻轻,倒是一位审时度势的好手。 车夫哑了口,慢慢收回了鞭子,姚府在秋府面前的确算不得什么,或者换句话说,姚府根本到不了秋府的跟前儿,连提鞋都不配。 秋晋杰很满意这个效果,他斜着眼睛看了看车上的女子,这小女子的身份他固然不喜欢,但是胜在容貌可人,他还是很心动的,若是可以玩玩,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原来是秋少爷,才锦有礼了。”那女子在车上福了福身,“不知是秋少爷,下人鲁莽,多有得罪,还请秋少爷不要见怪。” 冷可情的眉梢微不可察的挑了挑,脸上的浅笑不变,只是眼神更深了深,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海,翻涌的浪花一涌,随即消失不见。 秋晋杰的笑容微微顿了顿,随即更浓,语调微微上扬道:“噢?你想要让小爷不见怪,那你用什么来换呢?” 第一百一十章 暧昧 冷可情这边过得热闹,皇宫里表面上平静,暗中却是潮流涌动。 李正未跪在皇后的宫中,大气儿也不敢出,自从上次的事儿出了大差错,他就一直不招皇后的待见,虽然他及力的想要挽回弥补,办事的时候也更尽心尽力,但是他的心却始终提着,他眼了皇后很久,自然明白主子的性子。 他心中也明白得很,皇后之所以没有动他,原因也是因为他跟了他太久,久到她的什么事都知道,事到如今,也算是彼此的一个牵制。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过得越发谨慎,日日如履薄冰,不敢有一丝的大意,生怕皇后心中生了杀机,把他灭了口。 大殿的香炉中烟气袅袅,香气温和沉静,这几日皇后心浮气燥,最忠爱的便是这种香,她闭着眼睛养神,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却始终能够感觉到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都查清楚了吗?可是真的?”皇后一字一字都带着隐忍的怒气。 “回娘娘的话,确实属实,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是听太后身边的宫女说的,太后身子好好的,根本没有生病,也未见有太医熬药,而情贵妃那边也是如此,都是闭门不见客。”他顿了顿,仔细的把要说的话在心中过了一遍,又继续说道:“奴才特意去问了当值的太监,说是看到有辆马车从偏门驶出去了。” 皇后慢慢睁开了眼睛,“还有呢?” 李正未吞了一口唾沫,眼睛看着自己眼前的那块石砖,上面的纹路都快要刻入眼睛里,“看门的守卫说漏了嘴,当夜曾看到一枚奇特的令牌,当年的那人月白色长袍,玄色斗篷,虽然只是一闪,但容貌像极了皇上……” “他一个小小的宫门守卫,怎么知道皇上真容?”皇后语气淡淡,眉眼间却生出了戾气。 李正未急忙道:“回娘娘,那守卫原来也是在宫内的,只是因为犯过一个小错,得罪了队长,这才被打发到了城门处,原先在宫内时,倒是见过几次皇上的。” 他说完这话,皇后没有再接,她又闭上了眼睛,靠在大引枕上,看似睡着了,但是那紧抿的嘴唇和微挑的眉梢,都说明她在压制着怒气。 这两日向太后去请安,都被以太后身子不适而推脱掉,她是中宫皇后,太后若是有病侍疾也是应该,哪里料到那宫女居然敢阻拦,还拿出了太后的令牌,说是所有人不得入内。 她被拦在太后宫外,这还是头一次,当即便觉得心中窝火,还未再说其它,布公公居然也来了,听闻太后身子不适的情况之后,便转达了皇帝的孝心,转身离去。 皇上身边的人都如此姿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不能坚持,只好一甩袖子也回了宫,可是一连两日如此,她便觉得有些不太寻常。 让李正未悄悄一打听,冷可情这两日也未曾走出她自己的宫门,这就更让她觉得事情有异。 更让她觉得可疑的是,今天一早从太后那里被挡了出来,无意中听到在上书房伺候的小太监聊天,说是皇上昨天晚上并未宿在上书房的后殿内,而是去了孙嫔处,只是时间不大便又返回,像是有什么急事又走了。 这一系列的事情撞到一起,皇后回了宫便让李正未去打听,她思索多时,对李正未道:“去,叫孙嫔到本宫这里来。” “是。”李正未急忙起身,转身离去。 姚才锦听到秋晋杰的话微微怔了怔,脸上飞起两团红晕,垂了眸光,低声说道:“才锦不知秋少爷何意。” “何意?”秋晋杰挽了挽袖子,露出精致的手腕,他的手指慢慢拨弄着腰间的香囊,“那边有本少爷的一处别院,不如姚小姐随着本少爷过去一趟,本少爷与你细细说?” 冷可情差点笑出声来,这位秋少爷的别院到底是有多金贵?看中了人就往那里边请,这时候长了,是不是比天牢里的人还多呢? 她现在反而成了局外人,看着秋晋杰和姚才锦,很好奇这两个会擦出什么火花来,她看得出来,秋晋杰看中了姚才锦的容貌,但显然也仅此而已,而姚才锦……冷可情心里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但是不能确定,或许说她觉得姚才锦并不笨,相反是很聪明的,她不会看不出秋晋杰的意图,不过,也许正因为知道秋晋杰的意图,反而会做出出人意料的决定。 那车夫听到这话儿,不由得眼睛睁了睁,一张脸气得通红,但是碍于秋府,他却不敢再说什么。 姚才锦微微垂下了头,修长的脖颈肌肤细白如瓷,优美的线条令人心跳,她低声说道:“秋少爷说笑了。” 她这话说得含糊,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只说一句说笑了,这算是什么意思? 冷可情用扇子轻轻击打着手心,她看向姚才锦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而秋晋杰久在风月场上混,哪里不会抓紧这样的机会? 他朗声一笑,对着身后的几个人说道:“哥几个,小爷要先走一步了,后会有期,再会,再会!” 其它的人也都明白,立即识相的拱了拱手,一脸的笑意,有的挤眉弄眼,秋晋杰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冷可情,眼珠转了转说道:“小哥儿,不如你也随本少爷去?你放心,小爷的别院屋子多得是。”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几个人中便有哧哧的笑声,姚才锦也飞快的抬了头,看了一眼冷可情,似有一丝惊慌,一丝诧异,一丝不甘,一丝决然。 爱因斯坦的脑门上的青筋又迸了起来,维多利亚眼睛紧紧盯着秋晋杰,冷可情倒是淡定如常,爽快的说道:“好。” 爱因斯坦心中叫苦,这位秋少爷他是知道的,在京城的少爷公子中也算是个头号人物,当然了,是那种名声不好的,他惯爱寻花问柳,出入风月场所,别人都是晚上去逛青楼,他可倒好,晚上去了一觉睡到大天亮,在那里又吃过早饭再胡弄一通才出来,所以才大上午的与冷可情撞上。 而且,据传闻,这位秋少男女通吃,无论是漂亮的姑娘还是象姑馆的清秀小哥儿,只要他看得上的,都要弄到手不可。 爱因斯坦知道冷可情敢做其它人不敢做之事,自从瞄到秋晋杰的身影就开始在心中打鼓,可事到了现在,还是朝着他所担忧的方向发展了。 这要是让万岁爷知道……可如何是好? 冷可情却不管那些,看着秋晋杰走到姚家的车夫跟前,夺过了马鞭,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车,车夫敢怒不敢言,看了看姚才锦,姚才锦却只顾垂着头不言语,他一时不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秋晋杰赶着马车到了冷可情近前,笑道:“小哥儿,上来吧。” 冷可情点了点头,转头看着维多利亚说道:“我这小厮不懂事,就不让他跟着了,只是在下人生地不熟,不知秋少爷稍后派人送在下回程可好?” 秋晋杰愣了一下,随即朗声一笑说道:“好,好,自然没有问题。”他巴不得冷可情不带人,在心中暗乐,这个傻小子,还指望着稍后能出来吗? 冷可情跳上了马车,转头对面对焦急的维多利亚说道:“你回去吧,告诉老夫人,本少爷一会儿便回。” 维多利亚向前走了一步,迎着冷可情的目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明白,冷可情所说的“老夫人”,便是容太后。 冷可情又看了爱因斯坦一眼,转身进了车厢内。 秋晋杰十分得意,看了看车厢内的两个人,心中甚是欢喜,一扬马鞭,向着自己的别院而去。 冷可情坐在车中,与姚才锦坐了个面对面,她的薄纱裙子轻盈如花瓣,堆在腿上脚下,隐约露出精致的绣花鞋鞋尖。 车厢并不十分宽大,秋晋杰的驾驶技术也不太好,车子忽然震了震,姚才锦的身子一晃,腿碰到了冷可情的腿上。 冷可情倒没有觉得什么,姚才锦却一直以为她是男子而立时脸红了红,她感觉到那锦袍下的双腿弹性极好,带着温温的热度,方才一瞬间的触碰让她觉得心都跟着颤了颤,无法言说的酥麻从腿上传到了全身。 她抿着嘴唇,长长的睫毛遮不住眼睛里的亮光,声音低低如呢喃,“公子见谅。” 冷可情晃了晃手中的扇子,眯了眼睛说道:“无妨。” 她冷眼看着姚才锦的神情,心中暗暗疑惑,这女子分明知道秋晋杰是什么意思,现在马车上又明显的来与自己暧昧,她到底想干嘛? 也不知道秋晋杰是怎么搞的,车子突然又是一震,比刚才的还要厉害,姚才锦低呼了一声,身子往前一倾,整个人便向着冷可情扑了过来。 冷可情急忙伸出手臂架住了她,扇子轻轻往下转,挡在了自己的胸前,她微微一笑,“姚小姐,你没事吧?” 姚才锦的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眼中却闪过一丝喜悦的笑意,她的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得欢快,那一刹那,她感觉到男子的手扶在自己的手臂上,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幽香。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秋少别院 姚才锦飞快的看了冷可情一眼,面前的男子俊朗出尘,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眼底有一种这些富家子弟所没有的沉稳冷静。 只是……她瞄了一眼隔着车帘身影朦胧的秋晋杰,自己现在的需要的可不只是青年才俊,若是身后没有强大的背景……她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玉镯,那是母亲的陪嫁,噢,不,应该叫三姨娘。 对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只能叫姨娘,那个没有生育过的女人却占着正室的位子,听着自己叫她母亲,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而自己还不能不怕她,因为她是正经的姚夫人,是姚府的主母,自己的命运全都被她握在手中。 每一天都要活得小心翼翼,若是一件事惹怒了姚夫人,让她过得不痛快,自己的苦头很快便来了,姚夫人似乎只要动动小手指,自己的生活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眼看着自己到了议婚的年纪,日日在房中绣嫁衣,却不知道将来要嫁给谁,而姚夫人似乎也没有着急的意思,三姨娘明里暗里提过好几次,她却始终装聋作哑,像是完全没有往心里去一样。 但是姚才锦知道,姚夫人不但往心里去了,甚至还有可能盘算着要如何让自己的命运过得更悲惨一些。 与其日日惶恐不安,倒不如拼上一次,眼前的秋晋杰,不正是老天送上来的姻缘吗?秋晋杰自然是看不起自己的,这一点如何会不明白?只是,从他的眼中也能够看到他对自己的欲望和喜欢,是的,对于自己的容貌,她向来是有信心的。 她有信心,只要能够入了秋府,那么她凭着浑身的解数也可以让秋晋杰一日一日对她越发喜欢沉迷,最终在秋府慢慢站稳了脚跟。 到时候,姚府的主母又算得了什么?还不是要高看她三分? 一想到这些,她就不得不压下自己心头的喜悦和波动,把对眼前这个俊秀公子的喜欢压到最深处,她看得明白,这位公子俊是俊,但是他的穿着与装束却明显透露出他的身份远远不如秋晋杰。 冷可情把她的神情看在眼底,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稍微转了转脑子,便明白了姚才锦的心思。 冷可情并没有觉得姚才锦可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很多时候的选择就会影响人一生的命运,导致生命的旅途就会出现截然不同的风景,无论是好是坏,只能依靠自己,与其它人无干。 姚才锦明明可以有很多种出路的,但是当她在当街询问自己的姓名住处,又在得知了秋晋杰的身份之后而迅速与他暧昧上,到现在又去往他别院的路上,这所有的选择,只在她自己,冷可情知道,她一定明白这些选择之后,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冷可情不想为这些事儿浪费自己的脑子,她微合了眼睛,轻轻靠在车厢上,开始思索着稍后可能会遇到的情况。 秋晋杰的驾驶技术不怎么样,毕竟像他这种身份,能有几次需要自己亲自驾驶马车?但是他心情不错,一路狂奔,马车很快到了别院。 他掀起车帘子,对冷可情和姚才锦说道:“到了,下来吧。” 冷可情时刻记得自己此刻是男儿装扮,也不忸捏,提袍子跳了马车,倒是姚才锦红了脸,低声说道:“能否有劳秋少爷把踏脚凳放一下?” “要那东西作甚?”秋晋杰一笑,他说罢,伸出手臂忽然一拉姚才锦的手腕,姚才锦一声低呼,眼前的景物一转,已经被秋晋杰打横抱在了怀中。 “秋少爷……这……这使不得啊……”姚才锦像小猫一样缩着身子,眼睛水汪汪的说道。 “有什么使不得?”秋晋杰挑眉梢一笑,抱香在怀,轻轻的薄纱隔不住女子身上的香气和热度,他忽然间觉得那热度在自己手臂上蔓延了开来,把自己体内的鲜血也点着了。 “不,不,”姚才锦脸上的红晕如霞,虽然这里很静,四周并无其它的人,但是冷可情尚在,她看到冷可情眼角的淡淡的笑意,淡若春风,却有乍暖还寒的意味,她的心突然有些慌乱。 她挣扎了几下,到底是在门前,秋晋杰也不好太过勉强,只好把她放了下来,只是脸上的笑意未减,眼睛里闪动着如狼的光。 他迈上台阶,敲了敲门,很快有人小跑着来,打开了门,急忙施了个礼道:“小的见过公子爷。” “嗯,”秋晋杰应了一声,大步跨了进去,对家丁道:“引两位去后院吧,本少爷稍候便到。另外,安排一桌酒席。” “是。”家丁低头应道,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显然是见惯了这种事,也不觉得稀奇。 冷可情和姚才锦一前一后走了进去,这别院外表看不去倒不显得什么,一进到里面却是别有洞天,道路两旁种着成年的大树,细密的枝叶挡住金色的阳光,反射出如钻的光芒,叶间有粉色白色的扇形花朵,如一把把精致的小扇,微风过,树叶哗哗作响,有点点的清香。 冷可情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树,姚才锦的眼睛却是亮了,这种树木名贵,休说是这成年的大树,只是一株树苗也是价值不菲,更别说是这么多株了,由此可见,秋家的财力。 这种树主要用于制药,那些扇形的花朵都是珍贵的药材,这树的叶子如果用来喂蚕,到时候得到的蚕丝都是上上等,与其它的丝质有明显的不同。 姚才锦抿了抿嘴唇,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次,她一定要抓住机会,抱住秋家这棵大树不松手。 走过了林荫大道,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荷花池,绿的圆形的叶子,粉嫩的荷花,密密的铺满了整个水面,花朵随风轻摆,如在风中轻舞的少女的裙,含羞未放的花苞似半遮面的粉嫩容颜。 荷花池并不新鲜,很多地方都可以见到,但是这个池里的荷花养得极好,所有的叶子都翠绿肥厚,花朵也分外娇艳,隐约听到有水流动的声音,叮咚作响,冷可情的心中一动,这池中的水莫非是活水?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可以解释为什么这花儿长得这样好,但是这个工程可就相当浩大了,她微微敛了眸光,秋晋杰这家伙还真是舍得花钱啊。 一路上的景色冷可情也不再怎么在意,左右都是装修得低调奢华,再怎么美妙也比不过皇宫去,她也便不再左顾右盼。 瞄了一眼姚才锦,她的眼睛倒是越来越亮,一双手在袖子下紧紧握在一起,呼吸都有些微微的急促,她再一次的感觉到,姚府和秋府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她深吸了一口气,挺着胸膛,迈出的脚步带了几分决然之色。 家丁把冷可情和姚才锦带进了一个小院,院子雅静,廊下的花草长得茂密旺盛,阵阵幽香传来,让人的心情都跟着放松不少,廊下挂着几个鸟笼,里面有几只羽毛鲜艳的小鸟儿,扑楞着翅膀,叽叽的叫着,在笼子里跳来跳去。 姚才锦看着那几只小鸟,扬着下巴喃喃自语道:“这小鸟儿……跟我真的好像啊。” 冷可情轻轻摇着扇子,目光深深而明亮,似是深渊里升起的明月,倒映着这满院子的景色,嘴角抿了笑意,沉默无语。 家丁打了千儿道:“二位,请稍候,小的下去准备酒席。” 他说罢,转身快步离去。 冷可情看到廊下有两把椅子一张小几,小几上摆了几样吃食,她慢步过去,在椅子上坐下,看了看仍旧站在院中的姚才锦,微笑道:“姚小姐,请坐。” 姚才锦像是有几分为难的样子,面上带着羞怯,微垂了眸子道:“这……不太好吧,主人还没有来呢。” 冷可情心中冷笑,都这会儿还害的哪门子羞?明明都到了人家的府上,现在反而不好意思坐了? 她也不想再和姚才锦多废什么话,收了扇子,一下一下的敲着掌心,目光在四周慢慢的滑过,心中思付着这么个别院得要多少银子,还有秋家父子知道不知道自己这宝贝的长子长孙有这么个好地方,却用来干这些龌龊的勾当? “公子,”姚才锦突然开口说道:“你是京城人氏吗?” 冷可情侧头看了看她,不成想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情和自己搭讪,想了想道:“不算是,我来的时间还不算长,只是现在住在京城而已。” 她说罢,浅浅一笑,姚才锦微微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总算是没有挑错人,刚来京城不久,还没有站稳脚跟呢,她只顾着松气,没有注意到冷可情嘴角一闪即过的笑意。 “原来如此,”姚才锦掩饰住心绪点头说道:“我姚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若是公子初来乍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对才锦开口才是。” 冷可情在心中翻了翻白眼,对你开口?你的口气也未免太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虚情假意 孙晓姗来宫中多日,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后。 之前来请安的时候,皇宫的宫外都有侍卫把守着,说是皇后需要好好的调理身体,一众妃嫔不但省了请安,平时也不得随意出入。 后来皇后的宫中解了禁,孙晓姗自己那边又出了一些岔子,头晕脑胀的也忘记了,如今听到皇后召见,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她迈步走入皇后的宫殿,无论是从房间的装饰摆设还是从殿内的那些宫女嬷嬷身上都可以看出,与自己的宫中还是有许多的不同来,她看着自己向前迈动的脚尖,心中再次感叹,权力和宠爱,果然是在这后宫中生存最基本的东西。 “给皇后娘娘请安。”孙晓姗行了标准的礼,声音清晰而微沉。 “起来罢。”皇后坐在美人榻上,身后靠了一个大引枕,身子懒懒的靠着,有几分雍容华贵之气。 “谢皇后娘娘。”孙晓姗起身道。 “坐吧,”皇后抬手指了指身边的椅子,“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到你,果然是个美人。” 孙晓姗的脸色微微一红,抬头看了看皇后温和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亲切之感,“皇后娘娘谬赞了。” “本宫是实话实说,”皇后浅笑道,“听闻孙丞相文才极好,堪称文官的表率,而且向来治家极严,想必你对琴棋书画也是颇为精通的。” 孙晓姗微微挺了挺腰背,提到这些她的心中便有了几分底气,只是嘴里依旧说道:“家父对臣妾的要求是严些,但是奈何臣妾生性愚笨,所以所会的东西也只是粗粗知道,并不十分精通的。” “孙嫔你太自谦了,”皇后微笑着抬手掠了掠发,从发间抽出一枝赤金镶红宝石的钗来,光芒闪亮,而且细微之处做工细致,有成熟稳重之感,并没有簇新的那种锐气,可见是一件不俗之物。 “这是本宫刚入宫的时候,皇上赏给本宫的,如今年纪大了,这样式戴上去倒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倒不像你们这些年轻的人戴着显着娇嫩,这钗子,便赏你吧。”皇后说着,用眼光扫了一眼身边的周嬷嬷。 周嬷嬷立即上前,双手接过了钗,孙晓姗又惊又喜,急忙站起身来,施了大礼道:“娘娘,这太贵重了,臣妾不敢收,再说,娘娘哪里就年纪大了,此时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正是最美的时候。” 皇后听她这样说,笑容越发的温婉,“快起来吧,别动不动的就跪着,本宫喜欢你,与你投缘,一支钗而已,算不得什么的。你不要嫌弃它旧才是。” “臣妾不敢,”孙晓姗抿了嘴唇道:“臣妾知道这钗的意义重大,不敢夺皇后娘娘所爱。” 皇后顿了顿,眼底似乎有些怅然之色,然而不过转瞬,她便又笑道:“本宫坐在中宫,自当为皇上分忧,你们都是千挑万选而来,本宫理当好好照顾你们才是,正因为这钗有意义,才会赏于你,希望你好好的替本宫照顾皇上才是。” “是。”孙晓姗郑重的点了点头,身子跪得笔直。 周嬷嬷把钗往前递了递,道:“小主,您还是拿着吧,这是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 话已至此,孙晓姗只好接过了钗,又叩了一个头说道:“臣妾多谢娘娘。” “起来吧,地上寒凉,虽说是入夏了,但是咱们女人的身子底子本就弱,还是好好注意才是,”皇后又让孙晓姗坐了,这才又继续说道:“把身子养好了,也好为皇上生个皇子。” 孙晓姗的脸红了红,眼底却有些黯然,她垂下头,双手紧紧握着钗子,一时间无法言语。 皇后的目光一闪,“怎么?” 孙晓姗垂下了头,眼睛看着手中的钗子,耀眼的金色让她恍惚间看到那夜的烛光,还有烛光里容卿晶亮却冰冷的眼神,隐约还看到割下李嬷嬷舌头的钢刀冷光一闪。 她不禁微微打了一个寒颤。 “是不是初到宫不习惯?还是受了什么委屈?”皇后把她的神情看在眼中,心中有几分愠怒和疑惑,脸上却露出关切之情。 表里不一,对于她来说是贯会的功夫,早已经炉火纯青。 “娘娘……”孙晓姗摇了摇头,“臣妾不曾受到什么委屈。” 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本宫知道你的感受,本宫初到这宫中时,比你的年纪还要小上几岁,那个时候……罢了罢了,过去的事情不说了,对了,这宫中宫女嬷嬷你用着可还好?从娘家带了几个贴心的人来伺候?” 说到这事儿,孙晓姗的心中更是一酸,眼圈微微一红,摇了摇头说道:“臣妾宫中的人……也都还好,从娘家带来的嬷嬷……前两日又被送回去了。” “噢?”皇后微微一诧,“这是为何?” 孙晓姗吸了吸鼻子,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想着当时的情景,心中的恨意翻涌,双手仍旧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颤抖,但是她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些,“娘娘,是臣妾的错,教导下人无方,皇宫中的规矩自然比在府中时要多上一些,臣妾身边的人犯了错,冒犯了贵妃娘娘,所以……” 皇后心中早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此时却装做毫不知情的样子,“贵妃?情贵妃?” 这皇宫之中,只有一位贵妃,那便是情贵妃,冷可情。 孙晓姗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说道:“那件事情是臣妾宫中的人无礼,说错了话,让贵妃娘娘生气了,她……恼恨我们,向皇上请旨,割了嬷嬷的舌头,臣妾……不敢有怨言的。” 她这话一出,周嬷嬷伸手捂住了嘴,面露惊惶之色,好像被割了舌头的人是她一样,皇后也是愣了愣,脸色微微一白,低声说道:“情贵妃她……她竟然如此……这也太……” 她话虽然如此说着,心中却是冷笑,这个孙晓姗也不是省油的灯呢,说得楚楚可怜,说不敢有怨言,这话里话外怎么听着都像是另有深意,看起来,心中对冷可情的怨恨可不浅呢。 皇中心中很是满意,现在对她来说,和冷可情有仇的人就是她的朋友。 皇后叹了一口气,“可怜见的,刚入宫就遇到了这种事,以后要警醒着些,莫要与人随便起冲突,你是新入宫的,又有孙丞相在身后,在宫中还有皇上的宠爱,这宫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等着抓你的错处呢。” 她坐在美人榻上,身后的窗子中射进金色的阳光来,轻轻拢在她的身上,像是披了一身的柔和金光,在孙晓姗的面前,犹如穷途末路上的救命仙人。 “是,臣妾记下了,多谢皇后娘娘提点,”孙晓姗急忙点头说道,说罢又是有几分委屈的说道:“娘娘,臣妾要是早点听到您的教诲便好了,也省得……”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要灰心,”皇后的脸上又浮现标准的温和笑意,“本宫这不是在这里嘛,现在也觉得与你甚是有缘,日后多来本宫这里走动,若是有什么难处什么委屈,只管与本宫讲便是。” 孙晓姗红着眼眶道:“是,臣妾知道了,多谢娘娘。” 皇后看着她的神色,安慰道:“好了好了,倒是本宫的不是了,惹得你伤心了。你且跟本宫说说吧,皇上待你如何?你年轻貌美,身世又好,皇上一定是把你放在心尖上了。这几日本宫病着,如今好了,也该沾沾你的喜气才是。” 一提到这事儿,孙晓姗的神色彻底的黯淡了下去,像是飘渺在风中的烛火,左摇右晃,最终还是逃脱不了灭掉的命运。 她看了看四周,皇后微微一诧,随即摆了摆手,周嬷嬷立即会意,带着那些宫女嬷嬷都退了出去。 殿内静悄悄的,只剩下皇后和孙晓姗两个人,皇后换了个姿态,低声说道:“怎么了?可是摸不准皇上的脾性?” 孙晓姗咬了咬嘴唇,双手握着钗子,重新跪到地上,脸色凝重的说道:“臣妾求皇后娘娘指点。” 冷可情抿唇笑了笑,抬手接住树上落下的一片落花花瓣,微微侧首道:“好啊。” 姚才锦看着阳光里少年的清俊容颜,他肌肤如玉,眉若羽翼,一双眼睛亮如星辰深如大海,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她的心中酸涩,不知道这样出色的青年才俊将来会娶了谁。 反正不会是自己了。 姚才锦突然恶向胆边生,自己这一辈子是与这位公子无缘了,这样好的人注定要落到别的女子手里,与其想着他将来与其它的女子温存软语,极尽温柔,倒不如…… 她咬了咬唇,心跳变得飞快,手心突然有些潮意,她快速的在心里形成了一个计划,决心要在此地找一个机会,来一个一箭双雕。 姚才锦心中打定了主意,拿起小几上的茶壶,仔细的洗了茶杯,慢慢的倒了一杯茶,浅浅一笑说道:“公子,这茶还温着,此时喝正好,才锦敬您一杯吧。” 她说着,把茶杯往前推了推。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登徒子 冷可情看着那茶杯,青花瓷的骨瓷杯,细润滑腻,茶水碧绿闪着波光,一片细嫩的芽尖水中沉沉浮浮,倒映着这院中的美景。 这秋府中吃食和茶饮如何能碰得? 冷可情淡淡的笑了笑,明亮的眼神在茶水面上一荡,她轻轻的收了扇子,手指在最后一根扇骨处抚了抚,随即慢慢伸手端起了茶杯。 她的表情淡定沉静,一边的姚才锦心中紧张得收到了一处,宽大袖袍下的手指紧紧的握在一起,狠狠的抓着细嫩的掌心,她长长的指甲里有一点点粉末,这是她准备用在二房姨娘所生的女儿身上的,这也是她今日独自出门,身边没有带着一个丫环婆子的原因。 那药喝下去会让意识迷离,会变得面色潮红,犹如……与人欢好之后的模样,她也是暗中打听了许久,又犹豫了许久,如果不是因为二姨娘的女儿不知道怎么讨得了姚夫人的欢心,为她找了一门好亲事,姚才锦也不会因为心生恨意而最终做了这样的决定。 只是,世事变幻无常,她没有想到,不过是转瞬的功夫,这药竟然用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上。 冷可情若无其事的饮了一口茶,她倒没有想到姚才锦会在茶中下药,姚才锦的紧张她也看在眼中,只是总以为是紧张担忧导致,她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墙上,有一个小小的圆孔,有一双眼睛正在望着这里。 冷可情是雇佣兵出身,灵敏度和警惕性自然都比常人要高上很多,她一进这院子就感觉到像是有一双眼睛在盯着,目光轻轻一掠,便发现了那面墙壁的异常。 难怪秋晋杰一进了别院并不急着过来,看样子这茶水和吃食中就算是没有古怪,恐怕一会儿家丁安排的酒席上也会被动手脚,总之,进了这里,一切都有可能成为暗害自己的“凶器”,要处处小心才是。 冷可情喝了几口茶,对一边的姚才锦说道:“姚小姐,你不喝一杯?这秋府的茶,果然不错。” 姚才锦本来不想喝,但是又担心如果自己不喝的话会让冷可情起疑心,所以她略微犹豫一下,最终还是给自己来倒了一杯,饮了几口,微笑道:“果然是好茶。” 冷可情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注意观察着姚才锦的反应,她知道这茶水有问题,但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药,她手中的扇子是宝物,在最后的一节扇骨上有爱因斯坦给她的可以解百毒的药,所以她根本就不会中这茶中的小小的药毒。 姚才锦喝得也不多,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饮茶,一双耳朵注意着听外面的动静,眼睛垂下来,盘算着方才想好的计策。 时间不大,冷可情发现那面墙上的眼睛不见了,她心中明白,秋晋杰应该快要现身了,果然,外面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还有他身上的那股子香囊的味道。 冷可情展开扇子,轻轻的晃了晃,阵阵的微风来,扑散着那股香气,她眸光轻轻瞄了瞄,姚才锦微微眯了眼睛,似乎有些头晕的样子。 迷药? 冷可情迅速在心中做了判断,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也学着姚才锦的模样,装一装晕的时候,突然姚才锦猛地站了起来。 冷可情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抬眼看过去,姚才锦手指抚着额头,果然有几分晕沉的模样,眼神也有些微微的迷离,但是看得出来,神智还是清醒的,不至于晕倒过去。 冷可情正思付着自己应该以何种姿态出现,让她更意外的事情居然发生了,姚才锦刚才还扶着小几站得好好的,就在秋晋杰的脚步声靠近,身影在门口处一晃的时候,她的双腿突然一软,倒向了冷可情。 冷可情正纳闷着,眼前的姚才锦已经倒了下来,她不得不伸手接住了姚才锦,而姚才锦的身子一转,成了背向冷可情,她的手也像算计好了一样,猛然抓起冷可情的一只手按在了自己胸口上。 冷可情感觉手下一软,下意识的要抽回手,而此时秋晋杰已经进了门,冷可情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心中暗骂自己疏忽大意,大风大浪不知道见过了多少,居然在姚才锦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的手想抽回姚才锦的手却在袖子的遮掩下死死的抓住了她的,嘴里却惊恐的喊道:“秋公子!秋公子救命!” 冷可情听到她这样一喊,心中升起滔天的怒意,眼睛里的杀机一现,如同天边的寒星光芒大放,她的唇边极慢的浮现一丝冰冷的笑意。 只可惜,姚才锦背对着她,只顾着演戏码,根本没有发现。 秋晋杰愣了愣,不知道怎么突然间事情变成了这样,他正迟愣着,只听姚才锦再次喊道:“秋公子,救命啊……他……他……趁四下无人,企图要对小女子无礼!” 话音未落,两行清泪从眼睛里汹涌的流了出来,晶晶点点,似珠似钻,如同娇花上落了雨,让人好不心疼。 秋晋杰一见,不由得大怒,明明是想着好好享受一下美人的滋味的,把冷可情和姚才锦安排在一个院子也不过是为了让他们一同饮下茶,那茶中的药物的确可以让人意识微迷,但也只是微微的迷乱而已,他可不愿意把人彻底的迷倒,面对着彻底晕过去的人如同死尸一般,根本没有什么趣味。 本来打算着等到两个人喝下了茶,意识微微迷乱之时便把二人分开安置,哪里想到,不过是转眼的功夫,这小子居然对姚才锦起了色心! 他心中不悦,此时也就充当英雄,前来救美,大步上前,嘴里喝道:“住手!你这个小子,居然到小爷的院中来撒野!放开姚小姐!” 冷可情抽回手,这个时候姚才锦自然也不抓着她了,只顾着哭得泪水涟涟,似乎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冷可情沉默无言,并不为自己辩解,现在多说无益,何况……这个游戏刚刚开始,既然姚才锦不怕死的选择把她给拖下水,那么这个游戏要怎么玩,怎么结束,就由不得姚才锦了,得她冷可情说了才算。 “登徒子!”秋晋杰上前一步,正欲发怒,姚才锦的头又是一晕,身子微微一晃,不知道怎么的,也不知道哪里勾到了带子,胸前的系着的裙带子居然开了,本来就薄的纱裙就着她的身子一歪一晃,竟然扯了半边,露出雪白浑圆的肩膀。 那肌肤如玉,在日光下一闪,灼得秋晋杰的眼睛一亮,他急忙伸出手扶住了她,手掌恰恰落在她的雪肩之上。 姚才锦低呼了一声,本来惨白的脸色又浮现一丝红晕,手忙脚乱的想要系好带子,却是越忙越乱,从秋晋杰的角度看上去,隐约看到水红色的肚兜,映着雪白细腻的肌肤,让他的心跳也不由得快了几分。 他的手向微微用力,按下她的肩膀,一双眼睛望着她,射出狼一样的光,嘴里却对冷可情说道:“你既然敢在本少爷的府上放肆,就休怪本少爷无情了!” 他说着,对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守候在院门口附近的家丁听到命令,挽着袖子闯了上来,秋晋杰一指冷可情,“把他给本少爷关押到后院柴房!” “是。”七八个家丁过来就拉扯冷可情。 冷可情冷声道:“慢,小爷自己会走。” 她说着,迈步向着院外走去,那些家丁跟在她的身后,她与秋晋杰擦肩而过之时,他只顾着低声安抚姚才锦,哪里还顾得上冷可情? 倒是姚才锦飞快的看了冷可情一眼,冷可情的目光与她碰了一个正着,她看到冷可情的红唇一翘,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双眼睛里闪过厉烈的光芒,如出鞘的宝剑,狠狠的割来,她不禁心头一跳,急忙调开了目光。 冷可情出了院子,慢悠悠的向后走,她并不知道什么后院的柴房在哪儿,也根本不会去,眼睛看着这周围的风景,越来越觉得这院子真是不错,她摸了摸下巴,在心中暗自思付,盘算打得噼哩啪啦的山响。 那几个家丁见他走得如此慢,不禁有些不耐烦,正要催促,突然见眼前的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像是得了逞的狡猾狐狸,不由得心中纳闷,这种时刻他居然还笑得出来?而且,这笑意真是有些瘆人呢。 再接着便是眼前一黑,隐约有人影一晃,再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冷可情看着晕倒在地的众人,又看了看爱因斯坦,对他说道:“把这些人关到一个僻静处,别让人发现,秋少爷还正做着美事呢,不要让人去打扰他。” “是。”爱因斯坦说罢,嘴角抽了抽,这位主子真是“坏”透了,就说吧……秋家和姚家,等着倒霉喽! 爱因斯坦手脚麻利的把事情办妥,跟着冷可情一起出了别院,冷可情站在不远处看着安静雅致的宅子,真是越看越喜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再见江朗 爱因斯坦和冷可情完全不是一个心情,他看到远处的宅子,只能赞叹自己的心总算是能够回归原位了,但愿这一段儿离奇的经历,皇上不要知道才好。 冷可情依依不舍的回过了头,说道:“江朗现在身在何处?” 爱因斯坦立即道:“回主子的话,就在城东的一条小巷内,暂时租了一处小院,倒也安全清静。” “去瞧瞧。”冷可情点了点头说道。 爱因斯坦引着冷可情去了小巷子,冷可情再次感觉到钱的力量,也再次想起了秋晋杰的那处宅子。 江朗这几日没什么事情可做,他心中着急,不知道情妃把自己扔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天过去一点消息也没有,难不成是把自己给忘记了?还是说她本来就没有打算给自己报仇的机会? 当见到冷可情的那一刹那,他的心总算是安分了些,上前施了礼,便问道:“娘娘,不知道您对在下的安排是……” “出宫在外,还是称本宫为赫本吧。”冷可情摇着扇子,“关于你的事,本宫心中已有了安排,这两日你便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爱因斯坦听到“赫本”这两个字,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他实在觉得别扭,不知道这个怪异的称呼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又不能称“娘娘”,所以他就折中的想了一个称呼--“主子。” 反正叫“主子”总是不会错的,他瞄了一眼江朗,对方也对这个怪异的称呼有些错愕,怔了怔道:“多谢……赫本,在下没有其它的愿望,只想能够早日为家人报仇即可。” “你放心,”冷可情脸色郑重道:“本宫说过的话,从来不会失言。” 她在院中树下的椅子上坐下,环视了四周道:“江朗,你会做生意吗?” “做生意?”江朗有些不解,这位贵妃娘娘的思维跳跃的太快了些,他犹豫了下说道:“在下……从未做过什么生意,家中倒是经营过一家绸缎庄,只是都是下人在打理,在下也只是每月查看一个帐目。” “啊,这样就足够了,”冷可情倒是没有嫌弃,会看帐目就是好的,至于在外面抛头露面之类的,她也没有想着让江朗去做。 爱因斯坦更是纳闷,试探着问道:“主子,您要做生意?” “正是,”冷可情掸了掸袖子,“本宫正有此意,这次出宫来也想找个合适的门面房,打开门做生意。” “敢问……主子想做什么生意?”爱因斯坦顿时来了兴趣,他一直都是做暗卫,像是活在黑暗中,打开门做生意,想想都觉得新鲜。 江朗也望了过来,因为他感觉到冷可情既然刚才那样问他,又当着他的面提到这事儿,自然就是打算有他一份的。 “棺材铺。”冷可情语气轻淡的像一阵风。 “……”爱因斯坦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江朗吞了一口唾沫。 冷可情的想法很简单,这世界上没有不死的人,既然死了就都会需要棺材,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无一例外,何况这是在古代,特别尊崇死者为大,即便活着的时候没有生活如愿,死后家人也都愿意让其能有一副棺材装身,这也是为什么古代有很多“卖身葬父”之类的事情发生了。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原因是,江朗的身份特殊,这种棺材铺如果没有需要的话很少人注意到,这样一来,也可以避免江朗吸引到其它人的目光,实在是一举两得的方法。 她要想做的当然不只这一种生意,但是眼前当务之急还是把江朗安排好,她看中了江朗的易容之术,不想轻易放过这个人才,一定要把他收为己不可。 她心中这些打算自然不能告诉眼前的二人,晃着扇子瞄了一眼两个人错愕的表情,漫不经心的说道:“怎么?看不上?” “不,这倒不是,”爱因斯坦哪里敢说,实际上他也不是真的看不上,只是觉得太……个别了一些,但回头想想,不个别,还是情贵妃吗? 江朗也恢复了神情说道:“在下听赫本姑娘的便是,其实在下做什么也无所谓了,只求……” “你放心,”冷可情语气坚定,目若朗星,“定会如你所愿。” …… 姚才锦浑身酸痛,像是被马车辗过一般,她看着身边的男人,想着方才温存激情,脸上又发起烧来。 秋晋杰微合着眼睛,一身疲倦的躺在那里,手指轻轻抚着姚才锦光裸的背,沉默无言。 姚才锦也很累,很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但是心中的太多的担忧和紧张让她不得不打着精神,闷了半天,她轻声说道:“秋少爷……奴家的身子都给了您……您……” “你放心,”秋晋杰自然明白她想说什么,风月场里花丛中走过无数次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身边女人的这点心思?他没有睁开眼睛,呼了一口气说道:“小爷既然要了你,便会负责到底的。” 一句话,让姚才锦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她往秋晋杰的怀里钻了钻,唇边浮现一丝得意的笑意,在心中暗道,姚夫人、二姨娘,还有那个庶出的姐姐,你们就等着在我姚才锦的脚下求饶吧! 她到底还是太年轻太单纯,论这些心思,她哪里是秋晋杰的对手?秋晋杰说了负责到底,可并未说会如何负责,收入府做个丫头也算负了责,可是姚才锦自负美貌,根本没有去想细节。 但是,她忘记了,这个世界从来不缺美貌的女子,而秋晋杰亦见过太多的美貌女子。 秋晋杰正欲昏昏欲睡,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到了门前,轻轻的拍了拍门板,低声说道:“少爷,少爷,出事了。” 秋晋杰睁开眼睛,皱眉道:“出了什么事了?” 那人在外面回答道:“您吩咐关押到柴房的那个小子跑了。” “什么?跑了?”秋晋杰的声音顿时一高,“押送他的人呢?” “全被打晕了,关了柴房里。” “废物!”秋晋杰不禁心中有些不悦,原本还想着关几天好好玩一玩的,难得遇到了一个长相清秀又没有什么家世背景的外乡人,可惜就这么不见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对外面说道:“等着!小爷去看看,几个人还看不住一个?真是他妈的废物!” 姚才锦看着他穿上衣服,又听说那个清秀的公子跑了,心中也有些不安,她急忙道:“秋少爷……” 秋晋杰回头看了看她,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手中的动作不停道:“小爷先派人送你回去,你且耐心等待,小爷这两天便会给你一个交待,到时候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姚才锦害羞的别过了头,心中却是如花怒放,她仿佛看到美好的生活终于要到来,自己总算是熬出头了。 秋晋杰弯腰穿好了靴子,目光落在姚才锦的绣鞋上,嘴角浮现一丝轻蔑的笑意。 冷可情从小巷子出来,带着爱因斯坦在街上逛来逛去,寻找着合适的铺面房,她偶然间一转头,正看到一顶轿子从不远处的另一条路上过来,风拂起侧面的帘子,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姚才锦。 她的目光顿时一冷,对爱因斯坦递了一个眼色,两个人立即追了上去。 轿子走街串巷,速度很快,时间不大,便在一个路口处停了下来,冷可情和爱因斯坦找了棵树藏身,仔细的看着那边的动静。 轿夫停下轿子,对里面的姚才锦说道:“小姐,请您下轿吧。” 姚才锦在轿子里安静了片刻,声音缓缓道:“不是还没有到吗?” 轿夫笑了笑,说道:“小姐,您有所不知,我们爷吩咐了,要在府门不远处停下,我等便功成身退了,公子爷说了,这里面的深意,您略略一想便明白。” 冷可情差一点冷笑出声,秋晋杰还是真泡妞的高手,时间不长便看透了姚才锦,他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什么许诺,姚才锦心思细腻,但是这也是她的缺点,善思之人往往会顺着自己所想的方向去考虑。 只怕事情到了最后,秋晋杰什么都不必多说,只需要一句“小爷什么都没有许诺过,一切不过是你自己猜想的”便足以堵住姚才锦的嘴。 果然,姚才锦慢慢从轿子中走了出来,头微微低垂,一脸欲说还休的娇羞。 冷可情冷眼瞧着,她的目光冰冷,这个姚才锦恐怕现在已经欢喜的过了头,早已经忘记方才陷害自己的事情了吧? 这个女子看似娇弱,却心肠歹毒,既然她选择与自己为敌,那就准备接着这个后果吧! 一旁的爱因斯坦看到冷可情的目光,又瞄了一眼扭着腰脚姿态如柳,一脸娇羞眉梢都带着喜色的姚才锦,在心中暗道:快点笑吧,恐怕时间不长,你便不知道笑是什么感觉了。 主仆二人各怀心思的瞧着,姚才锦挺直着腰背走进了姚府的大门,那种姿态仿佛她已经是秋府的女主人,此时是来衣锦还家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声渐起 冷可情回到了冷府,维多利亚看到她,终于算是舒了一口气。 冷可情对她笑了笑,去了容太后那里请了安,容太后很是高兴,在冷府比在皇宫里要自在得多,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加上竹儿的活泼可爱,经常逗得她哈哈大笑。 与容太后聊了许久,冷可情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在椅子上刚坐下,莺儿就立刻上了一杯茶,看着冷可情端起来,又识趣的出去准备别的。 冷可情刚喝了几口,耳朵里就听到莺儿在外面与维多利亚说着什么,她刚开始的时候没有注意,时间长了,她静下来仔细的听了听,居然听到莺儿在拐着弯的打听自己今天出去都做了些什么。 她的眉梢挑了挑,目光顿时冷了下来。 夜幕初上,院子里挑起了灯笼,屋子里的烛火也已经点了起来,冷可情吃罢了晚膳,坐在美人榻上的小几前,铺了几张纸,把自己在街上看到的几个铺面房给记了下来,除了棺材铺,她还想再开一家女子专用商品的店,类似于现代的美容院,那种场所除了安静还要私密,地方小了也不行。 她想来想去,自己今天看中的这几间铺面房,做棺材铺倒是有合适的,但是做美容院……她的脑海中又浮现秋晋杰的那处别院。 美容院,私人会所,这两种都是极好的。 她转头看了看窗外,不知道……今天晚上容卿会不会来?有件事儿还需要和他商量呢。 容卿今天晚上来不了了。 孙晓姗从皇后那里知道了不少关于容卿的喜好,这么多年在后宫之中说起来能够多少知道些容卿心思的,除了冷可情也就是皇后了,只不过是在容卿发现她的真面目之前。 容卿正在上书房看着折子,布公公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容卿头也没有抬的说道:“有什么事?” 布公公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皇上,孙嫔小主在外面,提了个食盒,说是带了东西来给您消暑。” 容卿手中的朱笔未停,沉声说道:“她的心意朕知道了,东西留下,让她回去休息吧。” “皇上,孙嫔小主说了,她自入宫以来,还未曾好好伺候过皇上,这一次是亲手所做的吃食,只希望能够伺候您一次。”布公公语速很慢,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着容卿的神情。 容卿手里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慢慢的抬起头,想着今天下朝之时孙远荣的那句“孙嫔小主一切可好”的问候,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让她去殿前树下等候,差人放张小几,朕一会儿便过去。” “是,”布公公立即应道,转身出了上书房,抬脚跨过门槛的时候心中暗道,这上书房还是只有贵妃娘娘才能进入啊。 孙晓姗看到布公公出来,心中的紧张顿时又添加了几分,布公公打了个千儿,笑道:“小主请稍候,皇上说了,让您去那边的树下等候,皇上稍候便来。” “好。”孙晓姗心中一喜,虽然没有能进上书房,但是总归是一个进步。 布公公差人在树下放了小几,四周都点着灯,不远处的亭子中也有灯笼晃来晃去,此时孙晓姗的心情很好,看着这些灯火,也觉得温柔了许多。 风吹动树叶的声响就在耳边,她不知不觉间红了脸,这种等待的滋味,竟然也是如此的甜蜜,她想着皇后的那些话,握着食盒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她站在树下,静静的等待着,起初心中的甜蜜慢慢转化成了焦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但是她觉得自己总算是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望眼欲穿”。 终于,天空中的月光挥洒着银色的光芒照下来,而容卿,就出现在那一片的月光里。 银色的月光和廊下的灯光相互辉映,光芒之中,月白色长袍的容卿披了一件玄色的薄薄披风站在那里,他的容颜如他身上的月白色长袍,隐约有月光之辉,那一头的乌发却如同泼墨一般,与玄色的披风混为一色,他抿着嘴唇,唇色如跳动的火苗,鲜艳夺人的二目。 他站在台阶之上,遥遥的看来,目光沉而凉,在这夜色中静静的泼了开来,像是站在云端之上的真龙,静静的俯视着。 孙晓姗突然有一种想要屈膝跪下去的冲动。 容卿慢慢走过来,披风轻轻的翻飞,他一步一步,迈下台阶,孙晓姗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着他的披风在空中翻飞的声响,像是在天地之间谱写的一曲华章。 她的手慢慢握紧了食盒,容卿到了距离她几米开外的地方站下,目光扫了一下她手中的食盒,淡淡道:“带了什么?” “回皇上,是……百合丝果羮,这个时节喝来最好了。”孙晓姗说着,手指微微颤抖着打开了食盒,把一只汤盅取出来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容卿走到小几前,看了一眼打开的汤盅,乳白色的汤羮熬着浓稠,有淡淡的百合香,这百合易得,可是丝果难求,每年不过产那么一小筐,种植之地又远在南山,每每地方官府派人送来的路上又会烂掉一些,所以这碗百合丝果羹也便显得犹为难得。 可是偏偏,容卿就喜欢吃这个,不过他贵为一国之君,为人又隐忍,所以对于这个汤羹虽然喜欢但也并不是那么执着,皇后却在这上面动了心思,每每贡品到了,容卿会分给她一些,她总是不吃,亲手在宫中阴晾了,细心的收藏起来,等到容卿想吃的时候再煮来吃。 这个时候,出现这么一碗烫羹,容卿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巧合。 他垂下眼睑,脸上的神色沉静,慢慢端起小碗用勺子一口一口吃了,赞了一声说道:“手艺不错。” 孙晓姗心花怒放,脸上泛起红晕,“这不算什么的,臣妾……不能为皇上分忧,但求能够伺候皇上。” 容卿放下碗勺,侧首看着她,月光下女子的脸色微红,眼睛晶亮,他轻声问道:“你来之前,皇上赏你茶喝了吗?” 这突如其来毫不相干的问题,让孙晓姗微微愣了愣,她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这样问,又为什么会知道皇后赏自己茶喝了,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道:“回皇上,是的。” 容卿极慢的笑了笑,笑容轻轻摇曳,像是在午夜盛开的曼陀罗花,华美而沉凉。 孙晓姗有些失望的走在回宫的路上,她本来还期盼着能够侍寝,不成想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她不禁有些丧气,夜风有些凉,她抱了抱肩膀,暗自思付着,明天还是再去皇后那里一趟吧。 容卿看着孙晓姗的身影消失,眼睛里的怒火瞬间便升腾了起来,不过一个问题一个回答,他便立即明白了,不出自己所料,今天晚上这汤羹,果然还是与皇后脱不了干系,是她告诉了孙晓姗自己的喜好,她究竟是想让孙晓姗凭着这汤羹获得自己的欢心,还是想着借着这送来的汤羹让自己想起她来? 容卿不想去这种问题费神,他觉得自己心中的怒火一股一股冲撞在五脏六腑,冲击着他的理智,他暗叫了一声不好,起身快速的奔向了幽福宫附近。 另一重人格已经有段时日没有出现了,这一次的出现让他有些懊恼,随即便想着也许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心情太过压抑沉闷,再加上今天晚上的事情,怒火再也无法控制而导致的。 而他心中明白,自己这段时间的心情不好,与冷可情有极大的关系。 冷可情……本来今天晚上还打算再去看她的…… 冷可情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心情有些烦躁,她翻身坐起来,把床幔重新钩到了两边,一缕凉风吹过来,她的心情舒缓了一些。 重新躺下去,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又觉得这样钩起床幔不太好,若是容卿来了,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在等着他?那个外表冰冷实则闷骚的男人,还是不要给他嘲笑自己的机会好了。 她想着,又重新坐起来,把床幔放下来,然后又挺尸一般的躺了回去。 外面的风声吹吹,窗子稍稍有些轻响,她就立即支起了耳朵,如同一只兔子似的警惕的听着。 几次三番,她不禁轻笑出声,暗自骂自己道:“冷可情你真是抽了疯了,不好好睡觉发的什么疯?” 突然又听到有另一个自己道:“还不是因为有件事情想要和他商量,要不是因为这个谁会等他?” 她晃了晃头,感觉自己也快精神分裂了,想到这个,她不禁又有些担心起来,那个家伙……不会又犯病了吧? 在矛盾与担心中,冷可情睡了醒,醒了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不知道有多少个来回。 与此同时,她并不知道的是,这院中还有一个人没有睡,脸上是期冀而略带了兴奋的神情,一直睁着晶亮的眼睛,像是在暗是蛰伏的兽,紧紧的盯着她这边的情况,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上门提亲 一夜就这么过去,没有睡好的后遗症是精神不太好,脾气也跟着不太好,冷可情哈欠连连,心情也愈发的烦躁。 吃早饭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胃口,她放下了碗筷,想起来还没有去太后那里请安,又匆匆过去,容太后也已经吃过了早饭,她心不在焉的陪着太后聊了几句,太后看出她精神不佳,也不再拘着她,任由她告了退。 冷可情想补一个回笼觉,却又睡不着,索性翻身爬起来,又用冷水洗了个脸,把头发束了起来,换上了一身宫服,又让维多利亚梳了复杂的头发式样,插了一些赤金珠翠,整个人像是一座移动的富丽堂的宫殿。 她转过头对维多利亚说道:“换上你最好的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与本宫一同去一个地方。” 维多利亚手脚麻利的收拾完毕再次出现,冷可情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院子,到了无人处打了一个手势,爱因斯坦现了身,看着冷可情和维多利亚的装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主子这是……怎么了?疯了? 冷可情鄙弃的看了看他,从头到脚的打量了几次,让爱因斯坦几乎要招架不住,恨不能挖个地洞护住身体,正要腿抖的快要站不住,只听冷可情说道:“去换衣服,站在本宫和维多利亚身边不掉价才行。” 爱因斯坦闻言下巴快要掉下来,他愣了愣,冷可情皱眉道:“没听懂?” “懂,懂了。”爱因斯坦身子一闪不见了踪影,冷可情也不等他,带着维多利亚到了府中前院,管家看到急忙行了礼,冷可情吩咐道:“去备轿子来,本宫要出门。” “是。”管家不敢怠慢,快速的下去准备。 轿子在府门口等候,冷可情带了维多利亚出了府门,俯身钻进了轿子,低声对轿夫说道:“去吏部郎中的姚尚府上。” 轿夫应了是,抬着轿子刚刚要走,爱因斯坦追了出来,站在轿子一侧,冷可情抬手掀了帘子看了看他,“凑合。” 爱因斯坦也没有带着什么衣服出宫,除了两套常服和一套宫服,再没有其它的,冷可情说让穿得好一些,他也只好穿上了宫服。 一路上无话,但是爱因斯坦和维多利来却明显的感觉到冷可情的气氛不对头,很不对头。 爱因斯坦觉得自己明显感觉到了“杀气。” 一大清早的谁惹主子不痛快了? 轿子停下,爱因斯坦抬头看了看,高大的朱漆大门上挂着一块黑色的牌匾,上面写着两个金色大字:姚府。 爱因斯坦心中一动,心中不禁有些兴奋,今天又有好戏看了。 姚才锦此时正在后院中,二房姨娘生的那个姐姐正在她的房中显摆,伸出手指看着那枚红宝石的戒指道:“唉,我就这说吧,咱们这个年纪戴这种戒指还是老气了一些,本来不想戴的,可是母亲说了,这是尚家送来的聘礼,要戴着方能显出对夫家的尊重。” 姚才锦抬了抬眼皮,她知道,姚才润所说的“母亲”并不是指她的生身母亲二姨娘,而是指的姚家的主母姚夫人。 至于尚家……姚才锦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讥讽的弧,她本来是很羡慕的,确切的说是直到昨天之前还在羡慕,尚大人与父亲同级,而姚才润所定下的正是尚府的二公子。 话说这位二公子的娘本来也是姨娘,只不过尚府的夫人前几年去世了,夫人在世时只有一女,并没有儿子,而在夫人死后,尚府的二姨娘便一哭二闹三上吊,又加上有二公子傍身,便真的被她闹成了平妻,而二公子的身份也从庶出摇身一变成了正出。 世事难料,姚才润的婚事是前几年就定下来的,如今尚家二公子的身份高贵了,姚家的二姨娘生怕那边再生了变故,便嘴上抹了蜜似的求着姚夫人,又暗中送了不少当初的陪嫁首饰宝贵,这才让姚夫人发了话,差人去了一趟尚府。 一来二去,也不知道使了一些什么手段,尚府那边就当真定下了日子,就快要来迎亲了。 姚才润心花怒放,时不时的来姚才锦这边炫耀,看着她幸福不可自制的模样,姚才锦恨得咬碎了牙。 但是今天不同了,她不再羡慕,相反倒有一些隐隐的得意之色,她很想看一看,等到秋家上门来提亲的时候,眼前这位姐姐,二姨娘还有姚夫人,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 她不知道,此时冷可情就站在府门外。 “主子,到这里来是……”爱因斯坦有些兴奋的问道,他看着牌匾上的“姚府”两个字,就像是“笑话”。 “提亲。”冷可情简短的回答道。 “嘎?”爱因斯坦脸的兴奋像冻成了冰,咔咔的响着,维多利亚也诧异的扭过了头,不知道冷可情是什么意思。 “没听懂?”冷可情回头望着两个人错愕的表情。 两个人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是真的没有听懂啊…… “替皇上提亲。”冷可情一脸的杀气腾腾。 爱因斯坦和维多利亚瞬间更加石化,仿佛看到彼此不仅冻住,而且突然裂开,碎成了粉末,散在了路过的风里。 替……皇上……求亲? 在两个人的呆愣中,姚府门上有人出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姚尚可在府中?”冷可情冷声道。 姚府的家丁见面前的女子雍容大气,富贵逼人,眼中的神情目空一切,心中便知这肯定不是一般人,于是在不明情况下,也不敢冒然训斥她提到了自家大人的名讳,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大人下朝刚到府中。” “那好,让他出来迎接。”冷可情一句比一句冷,瞄一家丁一眼,从袖子里抽出一块令牌扔了过去,“他一看便知。” 家丁大气都不敢出,捧着令牌急忙撒腿飞奔入了府中。 爱因斯坦看着冷可情的架势,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在心中暗暗想道,今天主子不会一怒之下杀了姚府满门吧? 他偷眼看了看维多利亚,用眼神询问她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维多利亚轻轻的摇了摇头。 两个人正在眼波对话,姚府内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人影一闪,只见姚尚匆匆从里面小跑着出来,身后正是那个报信的家丁。 姚尚手中捧着令牌,一边小跑着一边对门上其它的人喊道:“快!快!打开大门!迎贵客!” 门上其它的人还从未见过自家大人这副模样,丝毫不敢怠慢,手脚麻利的打开了大门,姚尚喘着气到了冷可情的近前,双手捧着令牌,带着其它的家丁都跪了下去,“老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令牌如见皇上,冷可情递出的正是临出宫时,容卿给她的令牌。 她伸手接过,淡淡道:“起来罢。”说罢,迈步走进了姚府的大门,丝质的宫服长长的裙摆细腻滑凉,柔柔的滑过姚府的门槛,似乎有轻微的润动之声,姚尚跪在那里,听着那细微的声响,后背上突然有了丝丝的凉意。 这念头不过转瞬即逝,他急忙起了身,提着袍子快步追了上去,前面的女子身姿挺拔笔直,身上的锦服闪着盈润的光芒,她高贵大气,姿态雍容,一步一步如同走在云端。 这是姚尚第二次见到冷可情,却和第一次有着天壤之别,他记得上一次远远的看了一眼,容貌和现在并无区别,只是这通身的气度和眉宇间的睿气无法同日而语。 姚尚陪着笑道:“不知贵妃娘娘此次驾临府上,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 冷可情并不答话,迈步进了屋,姚尚急忙引着她向着正座走去,还未开言礼让,冷可情直接向着正中的位置走了过去,转身坐下,这才开口说道:“本宫此次来前,是给姚大人带来一件喜事。” “噢?”姚尚的一颗心稳了稳,现在是多事之秋,慕容晋之死时时提醒着他,让他时刻都提醒自己,千万要注意明哲保身,不可站错了队,冷可情突然到来让他心中打鼓,如今一听是喜讯,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躬了躬道:“不知道老臣何喜之有,还请贵妃娘娘示下。” 冷可情看着他,目光沉静如水,飞扬的眉带着几分凌厉之势,像是展开的凤翼,眉宇间的威严自生,让人心中一凛。 “姚大人,您膝下可有一位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冷可情抬手理了理衣袖问道。 姚尚的心中一动,又微微提了提,“回娘娘,老臣家中的确有两个女儿,但都资质一般,琴棋书画也只是略懂,担不起娘娘的夸赞。” 冷可情浅浅一笑,“姚大人不必自谦,本宫此次来府上,正是来提亲的。” “提亲?”姚尚微微一诧,脑海里的念头瞬间都活动了起来,他首先想到的是孙晓姗,一入宫便是嫔位,这曾经让他对孙远荣羡慕不已。 难道说……这种事如今要落到自己的头上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想你媳妇了吧? 容卿在上书房打了一个喷嚏,他有些纳闷,难道是着凉了?并没有感觉啊? 他放下奏折,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如碎金,想着昨天晚上因为双重人格再次出现没有去看冷可情,不由得想着趁着天气好出去走走。 他换了便服,只带了布公公便出了皇宫。 若无其事的在街上走了走,布公公在一旁小心的跟着,偷眼看着容卿的神情,在心暗自偷笑,皇上明明就是想去冷大将军的府上的,还在这里东逛西逛,显然心思都没有在街上。 果然,片刻之后,容卿淡淡道:“街上也甚是无聊,吵吵嚷嚷的,弄得朕头疼,不如去冷府瞧瞧,检查一下冷肃的兵法学得怎么样了。” 布公公微微抿了抿嘴唇,急忙说道:“是。” 主仆二人到了冷府门前,正巧看到管家正在门前交待着什么,这两日冷可情和太后在府中住下,管家的神经也绷得很紧,事无俱细的都一一交待,忙得像是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 他交待完正要回院中,眼角看到有两个人过来,他回头望去,看清来人之后,魂儿都差点飞了,正要行礼,又看到容卿摆了摆手,急忙收住腿拱手道:“见过公子,您里面请,小的立即去知会大将军。” “好。”容卿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管家撒腿往里跑,恨自己怎么不多生出两条腿来,一路到了前院大厅,冷肃刚练完大刀正在喝茶,看到管家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像是火烧着了屁股,诧异道:“干什么这么急?” “大将军,”管家连口唾沫都来不及吞,喘着气快速的说道:“您快出去吧,皇上来了。” “谁?”冷肃手一抖,茶杯差点掉下来。 “皇上,已经进院了,您快去迎迎吧。”管家恨不能拖着冷肃赶紧出去。 他的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冷肃已经快步闪了出去,正巧看到你容卿带着布公公闪进了院子,他急忙过来施礼,容卿抬手拦住他,“不必多礼了,朕此次微服,不要太明显为好。” 冷肃点了点头,引着容卿往里走,进入了正厅,容卿坐下,管家急忙上了好茶。 冷肃挥了挥手,管家退了出去,守在院中注意着周围路过的家丁丫环,一颗心跳得狂快,心里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冷肃也有些发蒙,这两日府中的贵客不断的增加,自己的女儿也便罢了,太后也跟着来了,现在皇上也来了,这一家人究竟是想干嘛? 他清了清嗓子,“皇上,不知您……到臣的府中,可是有什么旨意?” 容卿放下茶杯,眉梢挑了挑说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朕只是出宫走走,在集市上逛了逛,又没有什么意思,感觉有些口渴,所以来讨杯茶喝。” 冷肃半信半疑,容卿又继续说道:“那部兵法,进行得如何了?” “呃……”冷肃怔了怔,有些尴尬的说道:“贵妃娘娘初回府中,兴致还未减,那个……兵法的事情,还在准备中。” 容卿的眉头微可不察的一皱,还在准备中?那这么说来,冷可情岂不是还要这冷府中住很久? 他的手指摸着茶杯盖子,慢慢的想着心事,沉默中冷肃却感觉自己的屁股下像是扎了针,坐也坐不安稳。 布公公冷眼旁观,急忙给冷肃递了一个眼色,冷肃这才惊觉,急忙起身道:“皇上,臣去请贵妃娘娘来。” 容卿点了点头,冷肃轻轻呼了一口气,快步往外走,守在外面的管家看到,即刻上前来,“大将军,有什么吩咐吗?” 冷肃道:“去请贵妃娘娘来。” “回大将军,贵妃娘娘不在府中,”管家有些为难的说道。 “噢?”容卿接过话来,抬起眼看着管家,“她去哪儿了?” 管家只觉得那目光沉凉,心忍不住提了起来,小心的回答道:“回皇上的话,今天一早贵妃娘娘便吩咐小的给准备了轿子,听娘娘对轿夫说……是去了吏部郎中姚尚的府中。” “姚尚?”容卿微微一诧,心中飞快的闪过那张名单,冷可情也是看过的,莫非说……她是发现了什么,这才去了那里? 想到这些,容卿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对冷肃道:“既然如此,朕便去给太后请个安,之后便去姚府。” “……是。”冷肃纵然心中有些疑惑,但此时也无法追问,点头应道。 他一路引着容卿去了后院太后的院中,太后正坐下廊下听着竹儿讲一些新鲜的趣事儿,脸上的笑意满满,林嬷嬷在一旁伺候着,脸上也含着笑意。 容卿站在院门口处微微愣了愣,眼前的母后穿着常服,与一般的普通人家的老夫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她脸上的笑意温婉,目光慈祥,眼底的光芒和笑意是从心底发出来的,这样的母后……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 察觉到有人站在门口,容太后转头看过来,一见是自己的儿子,脸上的笑意更浓,她抬手招了招,“阿卿,快点过来。” 容卿的眼眶突然一热,依稀是很多年前,父皇刚刚去世,母后便眼中忍着泪,对正在书房读书的他招了招手,“阿卿,快点过来。” 一声轻唤,待他走到她的身边,便执了他的手,带着他一路血火,踏过无数艰辛,走向了九五宝座。 “皇子?”他身边的冷肃低低唤了一声。 容卿回过了神,走过去坐在容太后的身边,容太后拉住他的手说道:“你怎么有空过来?是不是想为娘了?” 容卿听到“为娘”两个字,再次愣了一下,随即慢慢的笑了笑,“是的,儿子想母亲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容太后听得眉开眼笑,她俯身凑到容卿的耳边,极低的声音说道:“你是不是还想你的媳妇了?” 容卿有些哭笑不得,这才几天没有见,怎么……好端端的母后成了这个样子?冷可情到底是施了什么法术? 容太后看着他的模样,鄙弃的说道:“唉,行了,看我一眼就得了,去找她吧。”她的眼神虽然鄙弃,但是语气却是由衷的欢喜。 容卿也的确是想着去姚府看看,担心冷可情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状况,如今看到太后好好的,心情也甚是愉快,便又逗留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冷肃要送出府门口去,容卿拦了下来,冷肃不敢违抗命令,也只好作罢,容卿带着布公公一路穿宅过院,莺儿从厨房的方向过来无意中一瞄,看到他的背影,玄色长袍,挺拔身姿,她的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一闪。 莺儿追了两步,又多看了容卿的背影几眼,她急忙往回走,遇到一个小丫环,低声问道:“刚才的是什么人?这后院中怎么来了男人?” 小丫环有些激动的说道:“莺儿姐,你没有见到,他……他是同贵妃娘娘一起的那个老夫人的儿子。” 莺儿看着小丫环脸色发红,眼睛发亮的样子,心中暗暗鄙视,这丫环虽然没有说,但是她可以看得出来,那男人肯定长得有几分英俊。 但是……她微微垂下头,心中闪过一个人影,那人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月白色的衣袍像是不染尘世间的俗事,一双眼睛清亮似冰泉。 她吸了一口气,微微笑了笑,这世间还有什么男子能够比得过他吗? …… 冷可情看着姚尚微胖的脸,他极力压制着心中的喜悦,脸色却不受控制的微微红了起来,两腮边的肥肉和眉心在微微的跳动着,看得出来,很激动,很兴奋。 姚尚清了清嗓子,笑了两声说道:“不知贵妃娘娘所说的提亲是……指的哪家的公子?老臣还得看看是不是高攀得起。” 冷可情心中冷哼了一声,她并不答腔,知道这老家伙急得很,但是她不急,她端起手边的茶,雪白的手指比骨瓷茶盏还要白润细腻几分,轻轻划动着杯盖,有微微的声响,这屋中的气压似乎跟着低了低。 半晌,姚尚在焦躁中听到冷可情淡淡道:“茶冷了。” “……”姚尚立即看向身边的丫环,“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贵妃娘娘换茶。” 丫环急忙手脚麻利的换茶,冷可情理了理袖子,目光流转,漫不经心的说道:“本宫今日自然是替皇上来的,其它的人,姚大人觉得谁还能有这个分量吗?” 姚尚心中狂喜,巨大的喜悦如海浪从胸中穿过,他几乎要狂笑出声来,哈哈!果然如此!孙远荣的女儿成了嫔位又如何?不过是被一顶轿子抬入了宫,也没有什么仪式,但是自己的女儿可就不同了,是由贵妃娘娘亲自上府来提亲的! 至于她想要提的是哪个女儿,那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已定了婚约的女儿又如何?他尚家若是知道此讯,还不得乖乖的退婚就当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姚尚上辈子一定是积了德,祖坟一定是浓烟滚滚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立书为证 冷可情见他的脸上的喜悦快要压制不住,心中冷意如冬日的坚冰,一层层的逼来,她似笑非笑的说道:“姚大人,你都不问问,本宫要提的,是你府上哪一位小姐吗?” 姚尚稳了稳呼吸,拱手说道:“贵妃娘娘不知,老臣的府上有两个女儿是真,但是这两个女儿都尚未婚配,若是……皇上能够看得上,瞧得起她们,那是她们的福气,无论是哪一个,老臣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冷可情的目光望过去,在姚尚的脸上打了一个转儿,目光有几分探究的意味,像是锋利的刀,她有些疑惑的说道:“两位小姐都尚未婚配?可是本宫听说……” 姚尚心中微微一沉,想想也对,自己的二女儿姚才润和尚家的婚事是两年多前就定下来的,现在有很多人都知道,既然皇帝有这个意向,肯定也会搞清楚情况的。 他快速的思索了片刻,咬了咬牙说道:“回娘娘的话,老臣的次女与尚文新尚府的二公子定过婚约,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前段时间由于诸多方面的原因,内人与老臣商量着,把尚家的婚事给退了,所以……” “退了?”冷可情微微一诧,她翻手看了看指甲,语气平淡如水,“诸多原因?” “……正是。”姚尚点了点头,他看着冷可情的神情,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好像太心急了,冷可情似乎还并未说究竟是给哪个女儿提亲呢。 “这样啊……”冷可情拉长了声调,目光凉凉似乎初冬的风,“这样便好,姚大人,婚事可不是儿戏,虽然说一家女百家求,但若是已经有了良人再……恐怕就不太好了。” 姚尚的头脑一热,急忙上前道:“是,老臣知道,自然不会做那种糊涂事,更不敢欺骗贵妃娘娘。” “如此甚好,”冷可情点了点头,微微沉吟又道:“可是,姚大人,空口无凭,您……” “老臣愿意立下文书!”姚尚不等冷可情说完便立即表了态。 一旁的爱因斯坦和维多利亚微微垂了头,两个人的心里同时闪过了一个念头,姚尚多年官海沉浮,在主子面前连一个回合都杀不了来回,这只能说明……主子奸诈啊…… 冷可情并不拦着,她要的便是一步一步引着姚尚走进自己的套中,她笑眯眯的说道:“姚大人果然光明磊落。” 姚尚咬了咬牙,命人拿来了纸笔,提笔想了片刻,唰唰点点,很快便写下了一篇文书,双手递到了冷可情的手中。 冷可情仔细的看了看,抬眼看了看姚尚,微笑着赞道:“姚大人果然不愧是文官中的表率,文采十分出众。” “不敢,不敢。”姚尚听到那句“文官中的表率”,不由得心花怒放,他以为这是冷可情所说的弦外之声。 冷可情收了文书,叹了一口气说道:“姚大人,本宫这次来,是想问你,不知名唤姚才锦的,是哪位小姐?” 姚尚微微愣了愣,下意识的回答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才锦是老臣的三女。” “噢?”冷可情眸子里笑意一闪,“那便好,此次本宫就是来向三小姐提亲的。” “……”姚尚的心里“呼”的一声翻涌了股子气,在他的肚子里横冲直撞,顶到他的喉咙处,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让他的肠子都悔青了。 可是,这一切他又说不出什么来,人家贵妃娘娘也没有说过是向姚才润提的亲,是自己急着说退了亲的,又自己写下了文书,要怪人家什么呢?难道怪人家提起了自己的女儿? “姚大人?”冷可情看着他错愕僵硬的脸,心情觉得畅快了些。 “老臣……”姚尚一时间的思绪乱糟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姚大人,不知三小姐可在府中?”冷可情笑容依旧,语气温软,似乎完全忘记了方才关于人家二女儿退婚之事,她的袖子里还有人家老爹写的文书。 “在。”姚尚心中懊恼,现在却也无法,只能先保住姚才锦这一边的事,至于姚才润和尚府的事……回头再想办法也不迟。 “可否请出来与本宫一见?”冷可情慢悠悠的问道。 “当然,当然。”姚尚打起了精神,转头对着一边的丫环说道:“还不快去请三小姐来?” “是。”丫环转身便外后院去了。 房间里又静了下来,冷可情端起茶杯,垂下的眼睫浓密,遮住眼底晶莹的光。 爱因斯坦突然从她的身后转了出来,走到姚尚的近前,低声问道:“姚大人,在下想要方便一下,不知可否给指条路?” 姚尚看他穿着一身宫服,又是气度不凡,身材高大,想着这一定是宫中的侍卫,能够随冷可情出宫的,身份自然也不一般,急忙道:“自然,自然。”他说着,又吩咐了一个家丁,带着爱因斯坦向着茅房的方向而去。 小丫环一路小跑,快速到了后院,三步两步闯入了姚才锦的房中,把姚才锦和正在炫耀的姚才润吓了一跳。 姚才锦脸色一沉,“疯跑什么?这么没有规矩。” 小丫环急忙行了个礼,脸上依旧带着喜色,“给三小姐道喜了。” “噢?”姚才锦的心头一跳,莫非……是秋晋杰来提亲了? “你这丫头,好不晓事,还不快说得清楚些,三妹妹有什么喜事了?”姚才润的心中也微微有些紧张,她现在唯一能够压得过姚才锦的便是自己的婚事,若是姚才锦再嫁一个比自己更好的良人的话…… 小丫环喘了口气,语速飞快的说道:“回二位小姐,前厅来了贵客,说是来给三小姐提亲的。” 果然!姚才锦的脸上一喜,姚才润的神色一僵。 姚才锦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是什么来?至于你喜成这样?” 小丫环的眼角眉梢都是喜色,“三小姐,当真是大喜呢,来人是宫里的贵妃娘娘,说是来给您提亲,皇上要接您入宫呢。” 几句话如同巨石入水,狠狠的溅起了水花,房间里静了静,姚才锦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消息来得太快,她快要欢喜的疯了,本来以为来得是秋家,谁料想来得居然是皇帝身边的人! 她素来知道,若是遇到选秀,自己自然要入宫参选的,但是自从现在的年轻帝王登基之后便很少选秀,官员之女也可以自行嫁了,除非是有功之臣之女或者是皇帝看上了谁这才会选入宫中。 选入宫中的事情倒是时有发生,比如前阵子的孙晓姗,但是,上门提亲这一说,还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她的心狂跳着,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她的手心紧张得全是汗,一时间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突然,她想到了秋晋杰,心微微沉了沉,喜悦退了去,甚至有些慌乱,若是……随即,她便咬了咬唇,在心中暗下了主意,不怕,自己与秋晋杰的事情无人知道,就算是秋晋杰闹将起来自己也死不承认,再者说……若是自己被选入宫的事情传了出去,想必秋晋杰也会识趣,不会自找麻烦往死路上撞吧? 想通了这一层,她的心中大定,急忙对身边的丫环道:“快,快,给本小姐更衣。” 报信的丫环也道:“是了,三小姐,您快些吧,贵妃娘娘在前面等着呢,让奴婢前来请您呢。” 姚才锦点了点头,对愣在一边的姚才润说道:“二姐姐,小妹无法陪您了,得赶快去更衣梳洗,您自己先在这里坐一坐吧。” “哼。”姚才润轻哼了一声,垂头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红色宝石戒指,突然觉得那光芒有些黯淡。 姚才锦现在没有时间理会她,若是今天入宫的事情能够定下,嘲笑她的机会多的是!以后可真就是让她和她的姨娘、母亲,甚至包括父亲都跪倒在她的脚下了! 姚才润自己再坐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心中的酸涩苦楚无法言说,她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姚才锦的娇羞声音,不停的询问着丫环哪件衣服好,哪件首饰更配,哪种胭脂更衬肤色……她听着头疼,站起身来就走了出去。 姚才情一边梳妆着,一边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她对另一个丫环道:“去,请三姨娘来。” “是。” 时间不大,三姨娘快步而来,她也听到了消息,正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女儿就派了人来,她立即便赶过来了。 “姨娘,”姚才锦咬了咬嘴唇,在心中暗道,自己要是进了宫,她姚夫人算个什么?自己就偏要叫自己的娘为娘亲,她又能怎么样? “三小姐,”三姨娘眼眶一红,她盼了多年,终于盼到了今天这样一个天大的喜讯,声音有些哽咽,“还好你争气……还好你争气……” 她不断的重复着,姚才锦抿了抿嘴唇,拉住她的手,“我要尽快梳妆了,贵妃娘娘还在前面等着呢。” “是,是,”三姨娘急忙站到了一边,满脸欢喜的瞧着。 第一百一十九章 “幸运”之神 冷可情一盏茶将尽,远远的看到有人穿宅过院而来,纱衣轻飘如花,身姿婀娜如柳,环佩叮当,香气微浓。 那人影走在初夏的阳光里,也算不辜负这满院子的景色。 冷可情微微眯了眼睛,看着远远走过来的人,其实她并不想整治谁,也不想为难谁,她姚才锦不要尊严也罢,不顾脸面也好,都与自己无关。 可姚才锦错就错在,不应该在秋晋杰的别院诬陷于她,一个女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私至此,心思如此歹毒,被陷害的人是自己,若是平常无辜的人呢?下场会如何? 冷可情不是什么宽容大度之人,在她看来,宽容大度那是超出一切世俗的神仙佛祖们才干的事儿,再者说,不是还有一句话叫“佛争一柱香”吗?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才是冷可情信奉的,你若不犯我,我也懒得理你,但是你若犯了我,抱歉,不好意思,必当数十倍奉还,否则教训不深,你记不住啊。 姚才锦一直垂着头,余光看到上面端坐一个女子,贵气逼人,雍容端庄,她不敢造次,远远看到自己的父亲都站在下面,心中更是有些紧张。 姚尚回头看了看,姚才锦一身盛妆,容颜比往日里更美了三分,他心中虽喜,却也有些不安,贵妃娘娘也是女人,虽然长得极美,但是……有哪个女子愿意看到同样也美貌的女人? 他又望了望,发现自己的三姨娘也跟了来,不由得一怔,脸上露出不悦,只是此时再说什么也晚了,人都进了屋,此时如何能够退出去? 姚尚狠狠瞪了三姨娘一眼,转头对着姚才锦道:“锦儿,快快见过贵妃娘娘。” “是。”姚才锦声音娇柔,垂着头上前几步,规矩的行了个大礼,声音清朗动人,“臣女姚才锦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让她意外的是,上面的人并没有叫起,而是沉默着,本来宽敞的屋子却因为上面女子的沉默而显得有些局促,姚才锦的心更紧张了起来。 她端着礼,一动也不敢动,不稍片刻的功夫便觉得手臂酸麻,呼吸都有些不稳。 姚尚的心也是微微一沉,他担心是不是自己的女儿装扮得过分,以至于让贵妃娘娘不高兴了,正欲想挽回几分,忽然听到冷可情说道:“姚大人,这位便是你的女儿,姚才锦?” “正是。”姚尚急忙回答道。 “姚大人,”冷可情的声音中有淡淡的笑意,但是那笑意微冷,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姚小姐可有婚配?” 姚尚直了直腰背,自己的这个女儿确实是没有婚配过的,他心中有底,坦然道:“回娘娘的话,小女不才,尚未婚配。” “噢?”冷可情的声调微微一扬,像是一把带着勾尖的小刀子,带着森然的冷意,扯出了姚家父女的不安与紧张,“当真?” “回娘娘的话,老臣不敢欺瞒娘娘,”姚尚立即正色道:“小女从未有过婚配。” “噢?可有私定终身?”冷可情的语音轻轻,最后四个字却如同惊雷滚滚。 姚尚吓了一跳,女子私定终身可是大罪,女子本人的清白毁了不说,连带着一家都会被连累,无法抬头做人,他的脸微微涨红,急忙道:“回娘娘,此不是儿戏,老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小女从未做过不贞不洁之事。” 姚才锦的心头微微一跳,她的手指紧紧相握,指甲狠狠的掐住自己的掌心,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她听完父亲的话,又行了一个叩拜礼,双手扶住地砖,额头抵在手背上,一字一字,如同切金断玉,“回娘娘,小女不才,却谨遵父亲母亲教诲,《女戒》、《女训》更是熟记于心,从未与外男有过接触,更不曾婚配过,还请娘娘明察。” 三姨娘在一边也要开口,被姚尚一眼给瞪了回去。 冷可情听着姚才锦的话,几乎要冷笑出声,好厉害的姚才锦啊,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 “姚大人不必紧张,”冷可情笑了笑,“本宫不过是按例问一问,若是出现像方才二小姐那样的事情,本宫见了皇上也无法交待。” “是,是,”姚尚松了一口气。 姚才锦的心也慢慢放了放,她的脑子里却转了起来,贵妃所说的像方才二小姐那样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她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还有低低的吵闹之声,冷可情依旧没有叫起,她也不敢乱动,只是耳朵却没有闲着,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姚尚回过头去,意外的发现自己二女儿姚才润提着裙子冲了过来,她的脸色苍白,头发微微有些散乱,提着裙子露出的绣鞋上也沾不少的土,一双眼睛里像是喷着火,不管不顾的奔着自己而来。 姚尚一见姚才润的模样,魂儿都差点飞了,他飞快的扭头看了看坐在上面的冷可情,又急忙退到门口处拦住姚才润,低声且怒气满满的说道:“你干什么?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 “父亲!”姚才润像是疯了一般,根本听不到姚尚的话一样,双手紧紧抓住姚尚的手臂,“父亲,你告诉女儿,与尚家没有退婚对不对,对不对?这是别人乱说的,对不对?” 姚尚的脑袋“嗡”的一声,他不知道这不过是刚才自己信口说给冷可情说的,怎么突然见传了出去?而且姚才润还知道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冷可情眼角瞄了一眼站在身后的爱因斯坦,对这家伙的办事能力表示肯定,爱因斯坦方才说是出去方便,其实上是半路上人就失踪了,用迷药迷晕了领路的家丁,自己跑到别处去散播了一下消息,很快,这个坏消息便传到了姚才润的耳中。 姚才润的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好,没有想到姚才锦居然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和出路,她心中忿恨,正在满腔怒意的走着,突然不远处有个丫环边跑边喊道:“二小姐,二小姐!” 姚才润心中的火气立刻有了发出的地方,她怒气冲冲的说道:“吼什么,这么没有规矩!” 丫环抿了抿嘴唇,声音压低了说道:“二小姐,大事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的?”姚才润一听丫环的话,心里的火气顿时又冒了出来,怎么传到姚才锦那里就是好消息,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大事不好了?” “二小姐,奴婢听到消息,老爷把……把您的婚事给……”丫环看着姚才润的脸色,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往下说。 “给什么?”姚才润的心头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席卷了她,“到底怎么了?快说!” 丫环低声说道:“奴婢听说老爷把您的婚事给退了……” “混帐!”姚才润怒不可遏,觉得一股火直撞顶梁,她再也按捺不住,抬手就给了丫环一个耳光,打得手指都有些发麻,“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奴婢……奴婢没有胡说……是从前院传来的消息,老爷亲口对贵妃娘娘说的……”小丫环委屈的说道,眼睛里的泪不敢流出来。 姚才润的眼前一黑,身子微微晃了晃,她简直无法相信,方才还在姚才锦的面前炫耀,突然间便从天堂坠到了地狱,而她姚才锦却一步登了天,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眼睛里迸出两道不甘的光,推开丫环,快步向着前院而去。 姚尚面露难色,本来想着等到冷可情走了之后再好好想办法的,没有想到,消息居然传得这么快,而眼下这种情况,要如何对她解释? 他心中烦躁,一时没有了主意,看到自己的女儿这副样子又暗恼她不懂事不顾大局,怎么就不能等贵妃娘娘走了之后再说? 他低声怒道:“这个时候说这些做什么?快回去呆着,等有时间了再说!” 一听到他说这话,姚才润的心就沉到了谷底,她的眼睛里蓄了泪,其实心中明白得很,若是消息是假的,父亲没有必要说这么多话,只要一个否定的回答就可以给她一份心安。 冷可情的目光遥遥看来,飘渺的像是天边的云,“姚大人,这位是……” 姚尚有些尴尬的说道:“回娘娘的话,这是……老臣的次女。” “噢?”冷可情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是你方才所说的,与尚家退了婚的二小姐吗?” 她这话无异于往热油锅里滴了一滴水,哧啦一声,烧着姚家人的心尖,姚才润的身子微微颤抖,转头看向姚尚,“父亲……” 姚尚此时百口难辩,只好对身边的丫环说:“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扶小姐回去!” 丫环还未上前,姚才润一甩他的手臂,尖声说道:“不,我不回去!父亲,你要给女儿一个交待!” 俯身在地上的姚才锦震惊之后便是心花怒放,她觉得自己这许多年来第一次被幸运之神眷顾了,听到姚才润的婚事告吹之后,她觉得仿佛踏在了云端,俯视着姚才润,冷眼看着她凄惨的下场。 第一百二十章 惊骇之念 姚尚此刻的感觉就是在火上烤,在油里煎,他恨不能一巴掌把自己面前这个哭哭啼啼的女儿给打回后院去,但是,当着冷可情的面儿,他却不能那么做,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解释。 身后坐在上首的冷可情,慢悠悠的喝着刚续好的茶,唇边是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轻飘飘的,有一眼没一眼的看向这边,明明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姚尚却总能感觉到那目光如火,让他坐立难安。 他此时只想一心保住姚才锦的入宫之事能够顺利,至于其它的,都可以先放一放,若是姚才润在这里闹起来,惹得冷可情不高兴,到时候岂不是两头落空? 想到这里,他狠狠的推开姚才润拉住他手臂的手,低声怒道:“成什么样子?快回去,容后再说!” “不,父亲!”姚才润却是与他两个心思,她巴不得姚才锦的事情不成,如今自己的婚事也退了,若是姚才锦再进了宫,那自己岂不是永远翻不了身了? 她泪水连连,头发散乱,声音凄厉道:“父亲,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姚尚的脸色气得发白,见她这般不懂事,又发作不得,手指颤抖的说道:“来人!把她给我拖到后院去,锁上房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丫环婆子上来几个把姚才润拉住,此刻也顾不得别的,姚才润连哭带喊的被拖走,地上隐约有光芒一闪,仔细一看正是之前她向姚才锦炫耀的那枚红宝石戒指。 风中吹过,树叶微微作响,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生出几分萧瑟之感,天空飘过一朵浮云,遮住了细密如金的阳光,让人的眼前也跟着暗了暗。 屋内的空气有些压抑,冷可情半晌无言,姚尚的怒气未平,一时间也找不到该说些什么,姚才锦压抑住心头的喜悦,她依旧垂着头,沉声说道:“贵妃妃娘娘恕罪,臣女的姐姐因为伤心过度,在驾前失仪,还请娘娘不要责怪,若是娘娘心中怒气难平,臣女愿代姐姐受罚。” 姚尚听到姚才锦的话,心头的怒气总算是缓了缓,他有些后悔以前对这个女儿的关注和疼爱都太少,如今看来,这个三女儿还是比二女儿更懂事、更识大体一些。 冷可情的目光透过薄薄的茶水雾气淡淡的看来,声音中有浅浅的笑意,“噢?三小姐果真是识大体。” 姚才锦心花怒放,恭敬道:“这都是臣女应做之事,也是父亲教导臣女,臣女不敢担娘娘夸奖。” 姚尚的心头火散去了大半,眉梢上也带了淡淡的喜悦,他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怎么看怎么觉得爱。 冷可情放下了茶盏,微微俯了俯身,目光注视着俯身的姚才锦,眼中似有深意,“听闻姚三小姐容貌出众,温柔婉约,自从进门来一直低着头,本宫倒未见真容,不如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姚才锦的脸色微红,双目波光闪动,似秋日里水光荡漾的湖面,藏着淡淡的喜悦,精致的下巴轻抬,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上面的端坐的女子。 她面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双长眉英气锐利,似是挑破万顷碧冰的长剑飞扬开去,一双眼睛明亮如雪光,明亮中带着几分艳丽,像载了雪的梅花,那么清亮的耀眼而来,连屋内的日光都似乎退了退。 她静静的端坐,挺直着腰背,长长的裙裾就在她的身后脚下,如盛开的莲花,如轻轻堆积的云,她淡淡的望来,如同坐在云端俯视苍生。 姚才锦的呼吸滞了滞,她忽然觉得方才自己还骄傲的容颜此刻变得有些卑微,坐在上端的女子不动如山中方显真正的雍容华贵和尊贵气度,并非是她华丽的裙衫,也不是她头上耀眼的珠翠,只是她的气质风华。 姚才锦正要开口礼貌的赞叹两句,突然觉得贵妃娘娘的笑意有几分熟悉,那张面孔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她心中一凛,随即在脑海里飞快的搜索了一遍,她由于身份的缘故,从未参加过什么宫宴,也没有进过宫,换句话说,她从未见过贵妃娘娘。 那么,这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她有些茫然,心中却有些不安。 冷可情与她的目光对上,清楚看到她眼神中的变化,从惊喜、娇羞再到此刻的迷茫,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身边的桌子,手指纤纤,洁白细长,如玉雕琢。 姚才锦看到她的手指,突然脑子里轰鸣了一声,她吸了一口气,眼前恍惚间看到那双摇着纸扇的手,也是这般的洁白修长。 只是这个念头太过惊骇,让她无法再继续往下想,觉得自己真是痴人说梦、杞人忧天了,她定了定神,目光轻轻一转,忽然间便看到了冷可情身边的两个人。 那个宫女装扮的女子看上去也有几分面熟,眉眼间有几分熟之感,但也仅此而已,可是,那个侍卫…… 姚才锦刚刚平稳下去的呼吸又重新剧烈的变得急促走来,她的马车受了惊,对于她的“救命恩人”她自然是多看了几眼的。 虽然面前的这个男人身着宫服,英武逼人,周身的气势凌厉如刀,与之前她在马车上看到的那个“护院”气质截然不同,但是,那明明一模一样的容貌,她又怎么会看错? 之前那个骇人的念头又如同破土疯长的芽,迅速的长出惊恐的枝蔓占据了她的脑海,她双手紧紧抓住裙子,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冷可情心中暗笑,眼中却是依旧平静无波,脸上带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浅浅如风,似乎带了一丝了然于心的淡定,那样的笑容看在姚才锦的眼中,仿佛是看到冰天雪地中,一朵梅花傲然开放,于冷硬无温度的氛围里,露出一丝凌厉美艳来。 她的身子顿时僵硬,脸上的娇羞早已经退去无痕,脸色发白如纸,像是一座石雕木像,呆呆愣在那里。 姚尚本来眉梢带着笑意,他突然觉出了自己女儿的异常,急忙挤眉弄眼的提醒,奈何姚才锦的眼睛里早已经没有了他,根本看不到他的提示。 上面的爱因斯坦心中畅快,想着在秋晋杰院中发生的一切,他此刻可算得上是扬眉吐气,下巴高高的抬着,一双眼睛炯炯放光,像是两颗硕大的夜明珠。 他心中欢呼,在狂笑,脸上却配合着冷可情的神情,不苟一丝言笑。 冷可情收回手指,语气轻飘如风,淡声道:“姚三小姐果然姿色出众,本宫甚是欢喜。” 姚才锦瞬间睁大了眼睛,她不知道冷可情是真的没有认出她来还是怎么回事,其实她的心里仍旧有些疑惑,明明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的是个男子啊……而且,若是女人的话,自己说她对自己强行无礼的时候,她为什么不详解? 她抿了抿嘴唇,此时多想无益,既然冷可情没有点破她,不管是什么原因,那么自己也就跟着装傻吧,岂有自己忙着承认的道理? 姚才锦下定了决心,勉强笑了笑说道:“多谢贵妃娘娘夸奖。” 冷可情微微笑了笑,尚未答言,院中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家丁跑到屋门前,行了礼之后对姚尚说道:“大人,门口有客求见。” “什么客?”姚尚心中纳闷,今天这是怎么了,上面这位还没有走,怎么又来了一位? “大人,那人是个年轻的公子,说是秋府来的。”家丁低声说道。 “什么秋府?”姚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皱眉道:“打发他走,贵妃娘娘在此,其它的人稍候再说!” “……是。”家丁正要转身离去,只听冷可情突然开口说道:“慢着。” 家丁停下了脚步,恭敬的垂首站立,姚尚陪了笑脸道:“娘娘的意思是……” “既然有客,本宫也便不打扰了,这样吧,”她转了转头,看到一旁的偏室,“本宫也有些累了,就在偏室中休息片刻,姚大人可以待客,等客人走了之后,本宫再来与大人商讨三小姐进宫事宜,大人以为如何?” “这……”姚尚有些犹豫,他还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来的这个人究竟要和自己谈什么事,这偏室就近在咫尺,若是……他正犹豫着,冷可情淡淡道:“怎么,不方便吗?” “不,不,”姚尚只好立即摇了摇头,“老臣岂敢,只是觉得这偏室太简陋了些,不如请娘娘移驾后院,老臣吩咐人摆些茶水吃食,好好招待娘娘。” “不必了,”冷可情摆了摆手,“本宫有些累,就不来回折腾了,就这儿吧,”她说着,慢慢站起了身,径自向着偏室走去。 姚尚心中不愿,却也无法再阻拦,冷可情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依旧跪在那边的姚才锦,“怎么?姚三小姐不回避一下吗?” 姚尚心中一颤,暗道自己的女儿疏忽,马上就要来外男了,还在这里做什么?正要开口,又听冷可情道:“不如三小姐随本宫进来,随便话话家常可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秋家过府 听到有秋府的人来早已经冷汗淋漓的姚才锦抬头看着冷可情,冷可情疑惑的挑了挑眉,姚尚一听倒是来了精神,他觉得这是冷可情高看他女儿一眼的证明,急忙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姚才锦手脚发麻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感觉腿都有些发飘,一步一步不知道怎么走到冷可情身边的,走路的姿态已经不复刚刚出现时的婀娜。 秋晋杰带着两个家丁等在门前,本来他并没有打算着过来,更没有想着把姚才锦抬到秋府去,只是事后想了想,跑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小哥儿,身边又没有其它的新人,怪无趣的,再者……他和父亲一向看不惯姚尚的行事作派,这倒是一个羞辱他的好机会。 左右闲着无事,便带着人找上门来,时间不大,报信的家丁回了信。 秋晋杰冷眼瞧着姚府布置摆设,怎么看都不如自己家,他嘴角带了冷笑的弧度,对于姚尚知道自己的身份和来意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很是期待。 穿宅过院,秋晋杰走进了正厅,姚尚坐在主座上慢慢饮着茶,听到有人来抬起了眼,轻轻扫了一眼,“你是什么人?” 秋晋杰暗骂了一声老东西,拱了拱手,朗声说道:“世伯,小侄名叫秋晋杰,秋阁老是小侄的祖父。” “噢?”姚尚闻言目光闪了闪,他心中诧异,自己与秋家素来没有什么来往,秋阁老早已经退出朝堂,而秋尚忠是刑部尚书,官职比自己大不少,虽然没有什么交情,但也谈不上有过节。 自然,估计人家的眼中也没有自己这个“下官”,又何来什么过节之说? 若是以往,他一定十分激动,但是,此时贵妃娘娘正在偏室之内,毕竟这个秋晋杰是个小辈,自己对他谦卑也显得掉价,再者,自己的女儿马上就要入宫了,以后也算是皇亲了,还怕他秋府作甚? 于是,姚尚笑着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谦卑之意,道:“原来是世侄,倒是少见,原先你小的时候还曾见过你一面,不知不觉间竟长得这么大了,怎么今日有空闲来姚府看望世伯了?” 秋晋杰微微愣了愣,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姚尚会是这么一副作派,这老家伙吃错药了?说什么小时候,还真的自称起世伯来了?他也配! 秋晋杰见姚尚也提让自己入座,便也不客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打开手中的扇子,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本少爷此次前来,自然是有事要说。” 他也不再自称“小侄”,姚尚居然敢接着,小爷他还不愿意认这个栽呢! “嗯?”姚尚把他的作派看在眼中,心中有些微微的不悦,“有什么事快快说来吧,府中还有贵客。” 一听这话秋晋杰心中更是火大,他姚家能有什么贵客还能贵得过自己去? 他轻笑了一声,眼睛眯起像是狡猾的狐,看着姚尚说道:“对于姚府来说,这算是一件喜事了,本少爷今天前来正是想着与秋府做个亲戚的,本来想着找媒人来保的,但是想了想……” 他的嘴唇勾了勾,露出一丝略带了轻蔑的笑意,手中的扇子晃了晃,“事到了这般地步,也用不着什么媒人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姚尚微微皱了眉头,他心中隐隐感觉到,秋晋杰所说的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在平时也就罢了,这偏室中还有一尊佛没有送走呢。 “事情简单的很,”秋晋杰笑眯眯的说道:“姚才锦可是姚大人的女儿?” “正是,”姚尚听到他提到姚才锦,心里“咯噔”一下,“才锦正是小女,平时在府中很少出门,不知秋少爷提她做何?” 秋晋杰朗声一笑,那笑声让姚尚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强烈,他笑罢道:“不管平日出不出门,总之小爷是见过她了,今日来也是想着把她用轿子抬了过府去,给本少爷做个小妾,”他说着身子往前一倾,语气中微微有些讥讽,“姚大人,可不要太过欢喜才是。” 他的话音还未落,姚尚早已经气得脸色发白,手指颤抖,他一拍桌子,“混帐!” 秋晋杰的笑意微敛,轻轻晃着扇子,并不答言,也没有反驳,只是闲闲的看过来,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 姚尚伸手指着他怒道:“好你个秋晋杰,本官好歹也是官拜吏部郎中,就算是官阶比你的祖父、父亲要低上一些,怎么也是要比你高的,你说话如此尊卑不分,如此羞辱本官与本官之女,意欲何为?” 秋晋杰安静的听着他说完,眉梢微微挑了挑,扇子扇出的风轻轻拂着他的发,丝丝缕缕如同落在心间,让人的怒气也跟着一涨一落。 “姚大人,”秋晋杰“啪”的一声收了扇子,“你最好搞清楚,小爷今天来,是为你姚家考虑,若是小爷今天或者以后都不来,恐怕你日后会后悔!小爷倒是想知道,若不是小爷发了慈悲,勉强纳她为妾,不知道姚大人你……准备把你宝贝女儿怎么办呢?浸猪笼?断绝关系?” “你……你……”姚尚浑身发抖,但是他听着秋晋杰的话,心中对某件事隐约有了一个轮廓,只是那件事情太可怕,让他不敢去想。 只是,他突然回想起之前冷可情提到“私定终身”那四个字的时候,似乎有些语气森森,他微微打了一个冷颤,咬了咬牙说道:“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本官的女儿自然有好去处,别说你秋家的一个小妾,就算是明媒正娶的正妻本官也不稀罕!” “噢?”秋晋杰冷笑了一声,身子往椅子背上靠了靠,沉声说道:“小爷倒是来了兴趣,不知道姚大人的眼睛居然高过了头顶,更不知道姚大人准备为你的女儿寻一个怎样的去处?” “哼,”姚尚拱了拱手,“倒不是本官寻得的,而是皇恩浩荡,选了小女入宫,不知秋少爷以为……你秋府能否和皇宫相提并论?” 秋晋杰的眉梢一挑,眼睛睁了睁,“唰”的一声收了扇子,沉默了片刻,看着姚尚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冷声说道:“倒不知姚大人居然还敢如此自夸,休说小爷根本不信,敢问姚大人一句,你的女儿与小爷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私定了终身,你可知晓?还说什么……要入宫,皇上圣明,你说得这一番谎话,你自己信吗?” 姚尚听到秋晋杰说什么“肌肤之亲”“私定终身”,像是被滚滚的天雷劈中了脑袋,身子微微一晃,差一点栽倒在地。 他伸手扶住了身边的桌子,努力平复着心情,恨不能咬碎了牙,瞪着眼睛看着秋晋杰道:“休要再胡说八道!若不是看在你祖父和父亲的面子上,本官早把你送去衙门治罪了!来人!送客!” “慢着,”秋晋杰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姚大人,你最好考虑清楚,小爷我若是走了,便不会再回来,到时候你哭着求我,我都不会再负责,我倒要看看,究竟谁能娶你的女儿!” “你……本官已经说了,我的女儿是要入宫的,你再敢说,不但是辱了小女,更是辱没了皇上!”姚尚恨声说道,唾沫星子都飞出老远。 秋晋杰的眸子一眯,他冷笑道:“姚老头儿,不要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皇上会要你的女儿?” 姚尚正要开口,突然听到偏室中有人说道:“他说的是实话。” 秋晋杰跟着姚尚转了目光,向着偏室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缓步走了出来,挺直着腰背,目光斜视,向着正座的方向,步伐稳重,长长的裙裾滑过冰冷的地面,有细微的声响,像是一层层的花瓣一点一点绽放的声音。 她微微昂着下巴,脸侧的线条优美精致,侧面可见凌厉飞扬的眉梢眼角,让人想起展翅飞翔的凤,她明明站得很远,却有层层的锐气割破空气刹那逼来。 秋晋杰慢慢收了笑意,最初看到冷可情惊艳的容貌时眼底流露出来的光芒慢慢退去,此刻只剩下敬畏。 对一个女子的敬畏,这还是秋少爷史上的第一次。 姚尚急忙后退了几步,退到下面施礼道:“老臣……参见贵妃娘娘。” 秋晋杰一惊,他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居然是贵妃,他突然想起……贵妃娘娘不就是冷府的独生女吗?不是说……那女子是个痴傻之人吗? 他正满心疑惑着,冷可情已经在椅子坐下,目光清亮的扫来,漂亮的眸子如同天边的星,“秋少爷,你的膝盖,不会打弯吗?” 秋晋杰回过了神,急忙施了个礼,姚尚垂着头,一双眼睛却在四处寻找,左看右看也不见姚才锦的影子。 他心中急切,不知道冷可情在里面究竟听到了多少,也不知道是否会影响到姚才锦入宫之事。 冷可情看着低着头的秋晋杰,抬手抚了抚额边的发,“秋少爷,你方才所说的话,能否再重复一次?” 第一百二十二章 正主现身 听到冷可情说皇上有意召姚才锦入宫的事情是真,秋晋杰没有了之前的气势,他家到底是世代为官的,见过很大的大场面,也没有过多的惊慌,只是在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有些话,是不能再说了。 秋晋杰虽然纨绔,但并不愚蠢,他懂得审时度势,贯会见风使舵。 此时,听到冷可情让他重复一下方才的话,他急忙微微笑道:“贵妃娘娘请明示,方才草民与姚世伯闲话家常,不知道……娘娘您想要听哪一句?” 本来姚尚的心提着,担心这小子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来,如今一听,总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冷可情浅浅的一笑,心中暗道,倒是低估这位少爷,不过,不知道他此时的镇定能够维持多久? 她坐直着伸子,从袖子中抽出一柄玉扇来,轻轻打开,手指轻捻,慢慢摇晃,轻风拂面中,冷可情的声音如同流水般传来,“秋少爷,听闻你有一所别院,风景不错,不知何时可以邀请皇上与本宫一起赏赏景,顺便……研究一下香料?本宫身边也有制香的高手,不知道能否比得过秋少爷身上的香囊香?” …… “小哥儿,你的身上……好香啊,不过,小爷身上的香囊也香得很,不如找个地方,让小爷闻闻,到底是小爷的香囊香,还是……你香?” “正是,京城历来如此,小爷是看得起你,一般的人,小爷还懒得理会呢。” “那里有本少的一处别院,景色不错,我们可以赏景,顺便……再玩玩香,如何?” 那些熟悉的话,那些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突然之间冲入了脑海,每一个都像是一个个诡异的字符,像是在秋晋杰的脑海中下了魔咒,他霍然抬起头,瞬间睁大了眼睛。 上前的女子浅浅的笑着,眼睛微微眯起,勾勒出危险的弧度,她轻轻晃着扇子,白玉扇骨莹润有光,却不及那纤细洁白的手指。 秋晋杰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他仔细的看着冷可情的脸,按说他这样直视贵妃是不符合规矩的,但是冷可情却没有制止他,有些事情,需要睁大眼睛看清楚。 姚尚有些纳闷的看着嚣张的秋晋杰突然间失去了气焰,像是燃烧得过旺的火,慢慢变成了一堆灰烬,只余下黑呛的烟,在那里渐行渐远。 秋晋杰此时早已经顾不上什么姚尚,他的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惶恐,手指微微的颤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冷可情见他的神情,知道他肯定是看清楚了,缓缓收了扇子道:“秋少爷,你还没有回答本宫的话呢。” 秋晋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他的额头紧紧挨着冰凉的地面,只是那凉意却无法让他混沌的脑子变得清明,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那个男人……那个被自己看中带去别院的男人,那个调戏姚才锦,被自己下令关进柴房的男人,那个打晕了家丁逃跑的男人…… 怎么会……怎么可能是现在高坐在那里的贵妃娘娘? 姚尚被秋晋杰吓了一跳,他本来就提着的心也跟着晃了晃,直觉有些不对劲,那股子未散去的惶恐又重新席卷了他,后背上泛起丝丝的凉意。 他还未回过神来,只听冷可情的声音再次清晰的传来,“秋少爷,你确定你方才是在和姚大人说一些闲话家常吗?” 秋晋杰冷汗淋漓,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什么姚才锦的事儿,而是之前……自己那些放荡的行为,调戏贵妃娘娘,这该当何罪? 相比较起来,和姚才锦的那些事儿不过是你情我愿,最多就是风流成性,还能说出什么来?反正丢丑的也不是自己。 他吞了一口唾沫,声音微微颤抖的说道:“回贵妃娘娘的话,草民……方才和姚大人在说家常不假,只是说的是事关姚小姐与在下的婚事。” “噢?”冷可情的声音带了淡淡的笑意,凌厉的眉梢轻轻一挑,“可否说与本宫听听?” 姚尚听到这话,霍然睁大了老眼,他怒视着秋晋杰的后背,目光像刀子似的恨不能剖开,怒道:“秋晋杰,你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 容卿出了冷府,心神总有些不安,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心中担忧是冷可情是发现了什么,否则的话不会堂而皇之的去姚府。 他有些暗恨自己昨天晚上没有能来看看她,说不定她是想着跟自己商量来的,他吸了一口气,脚步越来越快,袍角翻飞,如行走在云端。 布公公脸色苍白的紧紧跟着,上气不接下气,他呼哧喘气的看着前面的背影,想喊两声又怕泄露了容卿的身份,可怜一双老腿快跑断了也追不上。 容卿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你且在后面慢慢走着,先走一步了。” 布公公弯腰喘着粗气,看着容卿的身影越走越远,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容卿站在姚府不远处的树下,看着姚府门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他微微皱眉,再没有时间耽误下去,他转头看了看那边的院墙,身子轻轻一跃。 屋内的秋晋杰依旧跪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湿了地砖,姚尚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在耳边,他却不想顾及,一双耳朵只专注于冷可情的声音。 “你说……你和姚三小姐私定了终身?”冷可情的声音里意味不明的味道,一时间让人琢磨不透。 “……她和草民互诉了衷肠,而且……我们二人,已经……”秋晋杰的声音低低,语速是缓慢,一字一字都似艰难吐出。 “不!”一声尖厉的叫声,从偏室中传了出来,一个人影踉跄着奔出,身上的环佩叮当,如同一曲乱奏催人心肺的狂歌。 冷可情并不急着制止,她冷眼瞧着,慢慢端起手边的茶,姚才锦的像是一只深秋翅膀破碎的蝶,摇晃着到了秋晋杰的跟前。 “你胡说!你胡说!”姚才锦声音尖厉,十指尖尖狠狠的抓着秋晋杰的手臂,疯狂的摇晃着他的身体,“我是要入宫的,贵妃娘娘前来就是来宣布此事的,皇上看中了我,让贵妃娘娘来提亲的,我与你有什么仇,你为什么要来破坏?” 她语无伦次,细细碎碎的来回念了很多次,十指如尖刀,刺着秋晋杰的手臂,把他痛得吡牙咧嘴。 提亲…… 这两个字撞入容卿的耳膜,他的身子刚刚落在院中的树上,一眼看到坐在那边的冷可情,正要松一口气,突然间就听到了这两个让他震惊的字。 他身子晃了晃,险些从树上栽下来。 “你说……你说……”姚才锦失心疯了一般,晃着秋晋杰,“你为什么要如此陷害我?你这样让我如何进宫?” “你的确不用进了。”一道沉冷的声音传来,沉沉如石,冷冷似冰。 屋内的人都呆了呆,冷可情嘴里的一口茶差一点喷出来--她的耳朵……没有幻听吧? 急忙转头望过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外,月白色长袍的男子正迈步走来,他的身姿挺拔如山中的松,海边的石,乌发在身后轻轻飞扬,乌眉精致如剔羽,一双眼睛似厚重的华锦,沉而凉的铺展开来。 目光流转,光华厉烈,却是肃杀之色,他抿着嘴唇,绷成一条如刀锋般的线,让人害怕那唇一动,便是杀令。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掠了掠,落到谁的身上,谁都会觉得像是被刀割过一样,禁不住打个寒颤。 冷可情皱眉闭了闭眼睛,冰块脸怎么来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难不成先去过了冷府?关于“提亲”的事,他听到了多少? 呃……他好像……不太高兴?冷可情难得有些心虚。 她挺了挺腰背,心中虽然发虚,但是不想在气势上输给了他,再说,自己这也是权宜之计嘛,也是为了他的大业啊。 想到这些,她心中的那点仅有的“虚”便荡然无存,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浅浅笑道:“皇上是担心臣妾办不好差事吗,怎么还亲自来了?” 容卿看着她浅笑如花,心里的感觉掺杂在一起,他自己都分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愤恨、恼怒、疑惑、震惊种种如一团团的乱麻紧紧绕着他的心尖,他的眼神更深遂,紧紧盯住冷可情,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冷可情看着他的眼神,心中暗叫不妙,这冰块脸不会在这里就犯了另一重人格吧?算了,还是暂时放下架子安抚他一下吧。 她快步走到容卿的身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道:“皇上,臣妾正听得头疼,拿不定主意,不如您来给断断?” 她身上的淡淡香气丝丝入肺,温热的手臂轻轻挽着他,声音轻软,笑意盎然,似三月的桃花突然就穿过了景色寡淡的冬季盛开在了他的眼前。 容卿的心头一震,她似乎……还从未这样主动与自己亲近过,方才心中的感觉不由得退了退,他听自己声音也似乎软了软,道:“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 秋府下水 容卿慢步走到正座前,转身坐下,他先看了看软着身子跪在那里的姚才锦,且不说她垂着头看清她的容貌,只是看她那散乱的发和一身的衣裙容卿就觉得不喜欢,他微微侧首,用眼角扫了一眼冷可情。 冷可情明白他那个眼光的意思,抿着嘴唇笑了笑。 容卿又看向跪着的姚尚,目光凝了凝,他的沉默仿佛如千斤巨石压了下来,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气息如游丝,轻轻一拉一碰便会断。 “姚卿,”良久,容卿开口说道:“今日之事,你如何解释?” “老臣……老臣……”姚尚早已经蒙了,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他不知道容卿是怎么突然就到了院中,这门上的人又为何连报都没报? “皇上!”姚才锦抬起头上,满脸的泪痕,她痴痴看着高高在上的男子,他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是九天之上的真龙,他年轻睿智,冷烈如剑,和他相比,秋晋杰连粒尘埃都算不上。 自己明明有机会与他在一起的!不甘心!她不甘心! 姚才锦向前爬了两步,“皇上,臣女是与秋晋杰相识,但也只是相识而已,臣女……与他并无半点私情,还请皇上明察啊!” 她的声音颤抖,声声哭诉,一张俏脸梨花带雨,让人心中悸动,但是此刻容卿看来,却是心生厌恶,他微敛了眸子,狭长的眼睛如飞扬的剑,冷光四射。 他转头看向秋晋杰,嚣张的秋少爷早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他俯首跪地,汗湿透了中衣,他虽然出身官家,但是本人却并无官位在身,本来他的父亲为他谋了个官职,但是他却嫌东嫌西,一直也没有去过,其父也只好等着再有合适的机会为他筹谋。 他没有官身,自然也从未见过容卿,这是第一次,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你是秋府的人?”容卿冷声道。 “正……是。”秋晋杰不敢抬头,声音从下面传来,“草民是刑部尚书秋尚忠之子,秋晋杰。” “既然是秋家的人,有秋阁老的教诲,有秋爱卿的栽培,想必更应该知道我朝律法严明,更应该严格遵守才是,”容卿声音如破冰,让秋晋杰的心头一寸一寸的沉了下去,“你与姚小姐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实讲来!” “……是。”秋晋杰现在不敢再说一句谎,他断断续续的把那天事情的经过说了说,虽然是有的地方含糊不清,但是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发生的,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姚才锦的脸色一寸一寸的变白,像是一张失去了生气的纸,在风中轻轻的颤抖,发丝垂落,混着泪和汗水贴在腮边,像是一条条冰冷的蛇,不知何时她咬破了嘴唇,嘴角渗出一丝血来,鲜艳的红映衬着苍冷的白,触目惊心。 她的目光慢慢涣散,像是突然黯淡下去的星,蒙了一层灰暗的云,只剩下空洞和绝望。 姚尚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身子微微颤抖,若是平时,女儿做出这等不贞不洁之事,也能够把他气个半死,但好赖还有法子解决,最多也便像方才秋晋杰所说的那样,把她嫁到秋府去也就是了,可是…… 现在,皇上和贵妃坐在这里,皇上看中的人,却突然成了这副德性,自己之前还言之凿凿的说什么女儿一直呆在家中,从未有不贞不洁之事,从未与外男私下见过,现在这算什么?这不是打完了皇上的脸又来打自己的脸吗? 啪啪啪的山响啊…… 冷可情痛心疾首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跪在那里的三个人,无比遗憾的说道:“这……这……姚大人,你养的好女儿啊……” 姚尚的冷汗滴滴落下,他只会在那里叩头,一生做了文官,自负口才不错,但在此时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冷可情看着他的样子心中冷笑,脸上却是升腾的怒气,“姚大人,本宫之前是怎么问你来着?本宫问得清楚,你也答得清楚,如今,却出了此等事情,你让本宫置身何地?你让皇上置身于何地?让本宫如何向皇上交待?” 她说得一本正经,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容卿微微侧首,与她的目光碰了一个正着,冷可情看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缩,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轻声问道:“皇上,您说……对不对?” “对,爱妃说得极是。”容卿一字一字,慢慢吐出,冷可情听出了咬切切齿的味道。 她短促的笑了笑,用眼神暗示他不要那么小气,容卿轻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姚爱卿,你说……这件事情该如何解决?” “这……这……”姚尚心中又慌又乱,又着实委屈得很,他觉得自己的女儿固然可恨,但这事情也不是一个人做下的,凭什么这压力都让自己一个人担下? 他恨恨的看了看跪在一边的秋晋杰,把满腔的怒气勉强压下心底,沉声说道:“皇上,小女年纪尚轻,老臣管教不言,犯下大错,事到如今,老臣也不再奢望她能伴君左右,倒是秋少爷,他年长小女许多,又是秋阁老悉心教养,他如何能够诱骗小女做出此等事来?老臣也想让秋家给一个交待!” 冷可情在心中暗暗鼓掌,嗯……姚尚啊姚尚,你总算是上道了,早把秋家拖下水,把压力均分一下,你不就轻松多了? 容卿的眼睛亮了亮,他快速转头看了看冷可情,发现她眼中的狡黠笑意,立时便明白了冷可情的真实意图所在。 他心中的怒意又淡了些,心尖处有些轻柔的温软,她……终究还是为了他。 “来人,”容卿沉吟了半晌道:“去秋府一趟,请秋阁老和秋尚书前来。” “是。”姚尚心中一松,立即直了直身子,对身边的家丁递了一个眼色,那家丁立即撒腿像只兔子一样跑了出去。 …… 皇后宫中这两日的晨昏定省又恢复了,那些妃嫔一早请过了安,唠了一会儿闲话又都离了去。 皇后抚着额头,低声说道:“吵得本宫头疼。” 周嬷嬷微微一笑道:“娘娘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习惯吗?她们历来如此,您听她们说话也不用太过心了便是。” 皇后叹了一口气,“又哪里能不过心呢,她们爱说是非就让她们说去,只要嘴巴张开本宫就能得到一些消息,若是人人都闭上了嘴,那本宫还如何得知?左右都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周嬷嬷为她垫了个腰枕,垂目道:“娘娘说得是。” 正在此时,门外有小宫女进来道:“娘娘,孙嫔小主在外求见。” “噢?”皇后目光微闪,本来还想着一会儿差人去传她呢,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究竟怎么样,她想着那些自己一粒粒亲手晾干的果子,不知道……皇上他是什么反应? “快传。”皇后坐直了身子道。 小宫女快步而去,时间不大,孙嫔便走了进来,她施了过礼,皇后微笑道:“起来罢,不必多礼了。” 孙晓姗起了身,垂头咬了咬嘴唇说道:“娘娘,臣妾去而复返,实在是……” 皇后心中一动,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带了笑意道:“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本宫不是对你说过,有什么事尽可对本宫言讲,本宫与你投缘,也一定会助你。” “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孙晓姗转身坐下,想着昨天晚上的情景,微微红了眼眶。 皇后见她如此神情,心中有些恼恨,暗道孙晓姗没用,语气却愈发温和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受委屈了?今天本宫还没有看到侍寝簿子,不过想必昨天晚上也是由你侍候皇上的,如何?” 听到皇后说起此事,孙晓姗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她抿了抿嘴唇道:“娘娘,臣妾……照着娘娘的法子做了,也送了汤羹过去,但是,皇上只是喝了汤羹,并未让臣妾侍候。” “噢?”皇后微微一诧,心中也跟着一沉,“却是为何?” “臣妾……”孙晓姗垂着眼睑,盯着自己的鞋尖,脸上的神情无比沮丧,“臣妾也不知为何。” 皇后看着她不争气的模样,心中怒火一涌再涌,她恨不能冲过去打孙晓姗几个耳光,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笨?明明是新人,又是功臣之女,自己还教了她法子,她怎么就连皇上的人都留不住?汤羹都吃了,怎么还能让皇上走呢? “许是皇上昨天忙着,本宫听闻这几日皇上公事特别繁忙,你也别往心里去,你放心,若是皇上到本宫这里来,本宫自当为你好好说一说。”皇后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微笑道。 “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孙晓姗面露感激道。 皇后摆了摆手,还未说话,轻轻咳了两声,周嬷嬷在一边道:“娘娘,您身子不适,应该多多休息才是,老奴去看看您的药熬好了没。” 一听周嬷嬷的话,孙晓姗急忙站了起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臣妾愿意留下来适疾。” 第一百二十四章 隔岸观火 孙晓姗一脸的真诚,一双眼睛秋水盈盈,流露出真切的关怀之色,皇后看在眼中心里却无半点感动,只觉得心烦难耐,却又不能发作,只好耐着性子说道:“不用了,你好好回去休息,本宫这里你不用担心。” 孙晓姗欲言又止,周嬷嬷施了个礼道:“小主,老奴要去给娘娘看药,让老奴送您出去吧。” 孙晓姗无奈,只好站起身来,向皇后告了退,跟着周嬷嬷一同走了出去。 送至宫门,孙小晓让周嬷嬷止了步,自己转身离去,身后的宫门慢慢合上,周嬷嬷的身影挡在了宫门之后,没有看到孙晓姗眼底闪过的流光。 她慢慢站直了腰背,迎着上午热烈的阳光,慢慢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脸上再无半分方才的软弱欲哭之色,她微抿了嘴唇,一步一步,走得端庄挺拔。 自从李嬷嬷被送出宫,这偌大的后宫中她孤立无援之时,她便像是在一瞬间脱去了原来的那些天真与纯情,在李嬷嬷飞溅出来的鲜血中蜕变成了另一个人。 皇后的示好与扶持,她看在眼中,心中也是喜悦的,但是与这些隔离开的,终究还是那一份的怀疑和戒备。 她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 也正因为如此,她没有对皇后提起皇帝问她的那句话,关于那杯茶。 孙晓姗觉得皇帝不会无缘无故问起这个,今天与皇后在一起时,她也在时时观察着皇后的神情,那碗汤羹,皇后到底是真心的帮助自己,还是只把自己当成那只递汤羹的手? 她迎着金色的阳光,轻轻的笑了笑。 …… 姚府的家丁到了秋府的时候,秋尚忠正与父亲秋阁老在厅中喝茶,门上的人来报,秋尚忠不禁愣了愣,秋阁老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怎么,现在你与姚尚走得很近吗?” 秋尚忠摇了摇头说道:“儿子没有,父亲,您说过的,姚尚此人为人奸诈狡猾,多年来最爱做的事情便是明哲保身,这种人万万不能深交,儿子一直铭记在心。” “那便好,”秋阁老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有人上门我等只要掌握好分寸便是,”说罢,他对门上人说道:“让他进来。” “是。” 很快,姚府的家丁便到了厅前,秋阁老看此人的装束打扮,又见他一脸的慌张焦虑,不由得心生不悦,与儿子秋尚忠对视了一眼,父子二人都对姚尚有些不满。 姚府的家丁到了厅中,急忙跪倒施礼道:“见过秋阁老、秋尚书,小人……此次前来……” 秋尚忠听他声音颤抖,说话断断续续,心中愈发不悦,“到底来干什么?姚大人为何让你过府来?” “回尚书大人的话,并不是我家大人让小的来的,而是……皇上驾临姚府,特派小的来传话,宣秋阁老和尚书大人一同过府。” “什么?”秋阁老惊得胡子都抖了三抖,“皇上在你们姚府?” “正是,”姚府的家丁急忙点头。 “父亲,这……”秋尚忠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皇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姚府?还要自己和父亲去姚府回话?他姚府能和秋府是一个级别吗? 秋阁老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看这家丁也不会拿此事说谎,急忙对儿子说道:“不要管那么多了,快,你我父子二人速速更衣,过姚府一趟吧。” 父子二人匆忙坐着轿子上了路,在姚府门前正遇到了布公公,布公公含笑看着秋家父子二人,施了个礼道:“奴才见过阁老、尚书大人。” “布公公多礼了,”秋尚急忙说道,他看到布公公在此,便更确定了皇上果然是在姚府,心中的疑惑便更浓了几分。 一路上秋阁老心中也有些不安,他不问政事多年,即便是皇上驾临姚府突然有什么事情想起来要秋尚忠过来一趟,那自己现在已经是无官之身,让自己过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布公公微笑道:“皇上特意让老奴在此地等候二位大人,二位大人请吧。” 秋阁老点了点头,现在已经到了门外,多想无益,一行三人一同向着姚府的大厅走去,还没有走到门口,秋阁老就看到了坐在上座上的容卿。 他微眯了眸子,在心中暗暗惊诧,这才多长时间不见,这位年轻的帝王气势更强了几分,比起先皇当年强了许多,他心中感叹,难怪……难怪啊……慕容晋会落得如此下场。 思索间到了厅内,秋阁老一眼便看到了跪在那里的秋晋杰,虽然只是个背影,但是他仍旧一眼认出,心中一惊,与秋尚忠飞快的碰了一眼。 父子二人跪倒施礼,布公公走到容卿身后站好,容卿看着下跪的父子二人道:“秋阁老,身体一向可还好?” 秋阁老抬起头来,再次叩拜,“老朽多谢皇上记挂关怀,老朽一把老骨头,倒还好,老朽唯愿吾皇身体康健,保我江山万年永固。” 冷可情微不可察的抖了抖,觉得这面对面赤裸裸的奉承拍马还真是让人觉得不太习惯,从秋鑫茂一进来,她便注意观察这位闻名朝野的秋阁老,他头发胡子花白但精气神儿很好,一双眼睛非但没有老眼昏花,倒透着几分精明。 老狐狸,她在心中暗道。 闲闲的理了理衣袖,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不知道这个沉稳有城府的老狐狸一会儿会如何面对他的宝贝孙子所犯下的那些错? 容卿笑了笑,笑纹顺着嘴角上扬,勾起好看的弧度,只是眼底却像是没有波动的深渊,他道:“阁老之心,朕心甚知。” 一句话说完,又都沉默了片刻,冷可情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一系列的君臣互动,似乎每句话都有玄机,似乎每个字都有深刻的含义。 秋尚忠对着自己的儿子一瞄再瞄,他的宝贝儿子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此刻看上去却像是霜打了茄子又被冰水冻过,一点精气神儿都没有,脸色苍白,冷汗湿了额角的发,而他身边的姚才锦也是一身的狼狈,容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虽然不认得这个女子是谁,但是心中隐约感觉这事儿似乎和姚府脱不了干系。 他本能的把目光对准了那边的姚尚,想从姚尚那里得到了一些什么蛛丝马迹,岂料对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像是要把眼珠子瞪出来,恨不能扑上来咬他几口的模样。 他心中越发不安。 这种不安像是针芒,一点一点刺着他,他看了父亲一眼,叩首道:“皇上,微臣不知皇上此次召微臣与家父前来于此,有何吩咐示下?请皇上明示。” 容卿闻言把目光转向了冷可情,秋家父子这才认真的用眼角扫了扫冷可情,这女子贵气逼人,虽然一身的华服首饰,但是她的光芒却不只来源于此,明亮的眉宇间的气度让人心生畏惧,此女……到底是何人? 秋鑫茂自然是不认识冷可情的,冷可情入宫时他早已退出朝野,而依他的骄傲,也从未想过要依靠后宫来提高自己的地位和势力之类的,而且,他从未把后宫什么人放在心上,女人而矣,不足挂齿。 秋尚忠对冷可情倒是有些印象的,只不过是对以前的冷可情,今日一见,一时间也无法认出来。 冷可情无心去关注别人的眼光,她扫了一眼跪在那里快要咬人的姚尚,轻笑了一声说道:“姚大人对此事已经很是清楚了,不如由姚大人来说说?” 姚尚早已经按捺不住,他一听这话,立时像被用针扎了之后的饱满气球,一股子气直接奔着秋尚忠冲了过来。 他恨声说道:“秋大人,不如你去先问问你的宝贝儿子做了什么好事?” 秋尚忠一愣,心中更是一沉,“不知姚大人此话何意?”他的心思千回百转,担忧来担忧去,最终还是和这个儿子有关,他眼珠转了转,决定还是先发制人的好,于是咬了咬牙说道:“皇上,不知在微臣犬子身边的这个女子是何人?竟然如此的失仪!” 冷可情几乎要笑出声来,她饶有兴趣的看着下面这一场混斗,脑子里突然闪现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做“隔岸观火”,如今体会起来,这感觉还真是不错。 姚尚一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冷哼了一声说道:“秋大人,你先管好你自己的儿子吧,他居心叵测,居然诱骗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秋尚忠微微愣了一下,他再次看了看跪坐在那里的姚才锦,“姚大人,此女是否你的女儿我不管,你说的诱骗是什么意思?想你的女儿应该是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的儿子虽然不才,但是却从未做过偷入民宅之事,请问,他又是如何诱骗你的女儿的?” 冷可情手支着腮,忍不住要拍案叫好,这秋尚忠果然是官高权重口才好,几句话便抓住了重点,反客为主,想必这都是他的老子教诲的结果?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闹剧升级 姚尚的脸憋得通红,此时在心中暗恨自己的女儿不争气已经是于事无补,只能闷声说道:“小女自然是养在深闺的,但也不可能长这么大不出门,倒霉的一次居然被你的儿子看到,强行拉去了别院……” “别院?”秋尚忠的心中暗骂,秋晋杰有一处别院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也从未去过,这种事情也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了,只是此时只能咬紧了牙关不承认了,“秋某人倒是奇怪了,从未听说犬子有什么别院,更不曾想,姚大人对此事如此清楚,莫不是早早的摸了情况,想要故意陷害犬子吧?” “你……”姚尚气得头晕了晕,他握了握拳,看着秋晋杰道:“你自己说!方才是怎么交待的,是不是把我的女儿带到你的别院去了?” 秋晋杰早已经蒙了,祖父和父亲的到来没有让他觉得高兴,反而心中越发的慌张,他从未想过事情会闹成这样,把祖父和父亲也牵扯了进来,这万一…… 他想着之前盛极一时的慕容府,心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如今怕归怕,但是脑子好赖清明了些,听着父亲与姚尚的对话,他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但是再怎么活络,刚才说出去的话,已经不能再更改了,何况——之前对着冷可情的时候,自己也清楚的提到“别院”这两个字的。 事到了如今,秋晋杰咬了咬牙,转身说道:“姚大人,在下不才,却从未对姚三小姐用强,她与我……不过是你情我愿,何来强行一说?” 他避重就轻,没有再提别院一事,只是抓住这一点来说,他没有注意到,坐在上面的冷可情,目光微微一闪,唇边掠过一丝笑意。 “你胡说!”姚尚声音锐利,眼睛通红,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我女儿一个弱女子,遇到你这种纨绔子弟,如何反抗得了?” 一直沉默着的秋阁老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垂着眼眸,原来不过是姚家女儿和自己孙子的这点儿事,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算是晋杰轻薄了他的女儿又如何?左右不过抬顶轿子入府便是了,说来说去,这姚尚不过是想着讨几分面子,让脸面上好看一些罢了。 但是……现在面子上好看了又有何用?还闹将到皇上的面前来,是打算用皇上压着秋府娶他的女儿吗?就算是娶了,以后入府之后如何对待,他姚尚还管得了吗? 秋阁老心中冷笑,却又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诚如他所想,这事儿根本不算是什么大事,就算是姚尚想要告到皇帝的面前,那皇帝犯得上为这点儿事费时费力的在这里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吗?至于来到姚府为他做主吗?又至于把自己父子二人叫到姚府来吗? 不,不对,一定是哪里还有隐情。 果然,他的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只听姚尚一声喝道:“哼,你的儿子诱骗了我的女儿,你可知道,今日贵妃娘娘来府中,就是为了让我女儿入宫的,如今出了这等事,你让我姚府如何向皇上交待?你秋家又如何交待?” 一听到这话,秋尚忠呆了呆,神色瞬间一僵,而秋阁老的眼睛睁了睁,手心忽然冒出了汗,他总算是明白了刚才的那些不对劲究竟是从何而来! 原来如此! 秋尚忠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一件儿女孽情事件居然扯到了皇帝的头上,他不由自主的看了皇帝一眼,发现皇上的神色果然沉了沉。 容卿的脸色的确是沉了沉,但却不是为了什么姚才锦,他用眼角瞄了一眼冷可情,冷可情端坐在那里,正专心的看着她的指甲。 冷可情心中暗自盘算,这番算是得罪了皇帝,不知道这个傲骄的家伙会不会记仇?不过,这事情发展到最后,只怕姚家和秋家都要承他的人情,自己也能从中得到一份好处,这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吧?但愿这冰块脸皇帝不要那么小气才好。 秋尚忠看过了容卿,狠狠的看向自己的儿子,秋晋杰与他的目光一碰,又心虚的垂下了头,这一个动作,便让秋尚忠的心凉了凉,他知道,这一切恐怕都是真的了。 他求助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爹,秋阁老紧锁着双眉,事情竟然是这样,这也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秋阁老偷眼看了看上面坐着皇帝和贵妃娘娘,皇帝一脸的沉冷,贵妃娘娘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忽然间觉得,这个贵妃娘娘的态度似乎比皇帝的还要更为关键一些。 他想罢了多时,向上叩拜道:“皇上,老朽知罪!老朽已然老迈,无法再为朝廷效力,如今教子也无方,孙子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实在是有愧于皇上。” 他说着,老泪横流,胡子微微的抖动,好不动情,老眼转向冷可情,又叩拜道:“贵妃娘娘聪慧,姚三小姐定然是极好的,若是老朽一早知道,就算打断他的腿也不让他出门半步有机会遇见姚三小姐,只恐老朽的孙儿若知道姚三小姐被娘娘看中,被宫中的定下,打死他也不敢做出此等事情来,只是……事已至此……” 他顿了顿,再次叩拜:“老朽豁出老脸恳请贵妃娘娘,帮老朽向皇上求一求情,饶恕了老朽一家,关于入宫的女子,我秋家也有几位,请贵妃娘娘一一过目把关。” 容卿微微眯了眯眸子,冷可情的眉梢挑了挑。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道:“老狐狸厉害啊,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先是自行请罪,再是含蓄的表明自己和宝贝孙子并不知情,所谓不知者不怪,为了弥补损失,可以在自家族中挑选合适的女子,连解决的路都为你想好了,豁着这张老脸,为国效力数十年,你能说不同意吗?只是为了一个女子,伤了一个老臣的心,你至于吗?” 冷可情轻笑了一声,既然这只老狐狸把问题抛给了她,那她就只好接招了,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慢向前走动,裙裾滑过地板,宛如一路盛开了繁花。 她轻轻走到秋阁老的近前,虚虚一扶说道:“阁老请起。” 秋阁老微微愣了愣,但还是抹了一把泪,慢慢站了起来,“多谢皇上,多谢贵妃娘娘。” “按说呢,阁老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冷可情的笑意微敛,长眉轻轻一拢,秋阁老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被一只手拢了拢,他心中明白,后面的那句话才更重要。 “但是呢,”冷可情的声调轻轻拉长,似乎有些难为道:“姚三小姐是本宫看上的人,本宫之前还曾经问过,姚三小姐可曾有过婚配,可曾有定了终身,姚大人都说没有,本宫才说明了来意,可恰巧秋少爷也来姚府提亲,这事情才赶在了一处。” 她说得轻描淡写,似乎素手轻轻拨动琴弦,轻易的就拨开了秋阁老祖孙三人和姚尚之间的战火,祖孙三人齐齐看向姚家父女,姚尚心中发虚,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瞪三人。 秋阁老冷笑了一声,对姚尚说道:“姚大人,你为何心急至此,不先问问自己的女儿便应下了贵妃娘娘,你可知你犯了欺君之罪!” 他一句欺君之罪,像一顶大帽子狠狠的扣在了姚尚的头上,姚尚的脑袋都晕了晕,白着一张脸道:“阁老说的哪里话来!不知者不怪罪,我也不知情!若不是阁老的孙儿干下好事……” “就算老朽治家不严,管教无方,孙儿做了错事,但你的女儿就没有错吗?她回来就不向你哭诉吗?” “这种事情,你让她一个女儿家,如何说得出口?” “既然是女儿家,就更应该遵守妇道,好好在深闺学习女训女戒,做出此等事来,与人何干?” “你……” “够了!” 不知何时,冷可情已经走回了座位上,轻摇着扇子坐着,容卿冷冷的喝了一声,眼中的怒气翻涌似海,滔天的浪似乎要把人吞没,“你们吵够了没有?现在哪里还有当朝大臣的样子?与一群市井泼皮有什么区别?” 众人垂下头去,各自怀着怒气委屈,屋内的空气紧张到了极点,似乎拉紧了琴弦,轻轻一碰便会断。 容卿的目光冷冷扫过众人,他却没有看向姚才锦,直接从她的身上跳过,趁着众人垂头的空隙,他看了看冷可情。 冷可情眨了眨眼睛,拉过他的手,容卿一愣,只觉得那手指纤细,光润如玉,像是青润的草尖,轻轻的滑动着掌心。 一笔一画,感觉她在他的掌心写下字。 一出闹剧,看似没有什么意义,实际上她替他为这个僵局打开的一个开端,秋家势大,又与慕容家关系非浅,必须敲山震虎。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一刹那,她收回了手指,容卿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淡淡的暗影,他握了握掌心,那一笔一笔似乎刻入他手掌的脉络,那是她满满的心意。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局已定 房间里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听到自己的呼吸拉得细长,心跳声搏动如鼓。 良久,容卿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今日之事,事事出发朕的意料,卿等都是朝中的肱骨之臣,不如你们说说各自的想法,看如何解决才好?” 下面的人一听,都互相看了一眼,事情发展成这样,还能怎么解决?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容卿似乎笑了一声,只是笑声微冷,“怎么?方才还吵得热闹,现在让你们说了,反倒没有人吭声了?这里也不是朝堂,说错了朕恕你们无罪,就各自说说吧。” 姚尚咬了咬牙,今日之事他觉得自己是最大的受害者,好好的女儿入宫的机会就这么没了,二女儿的婚事还不知道最后会落成什么样子,他要是再不争取点什么的话…… “皇上,”他上前一步,满脸委屈的说道:“臣教女无方,让小女犯下如此大错,失去了进宫侍候皇上的机会,臣……万死难辞其咎,只是,小女尚且年幼,对世道人心知之甚好,遭此大难也是她自己的命数,臣不敢请求其它,臣只想请皇上为小女作主,臣愿意自罚俸禄一年,以代其罪。” 秋阁老听到姚尚的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请皇上给他的女儿作主?这不就是想着让秋府负责吗?他自己的女儿管教不好,做出如此下贱之事,能够怪得了谁?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恐怕早已经羞愤自尽或者被族人赐死了吧? 秋阁老的脑子飞转,本来这个女子是皇上先看上的,如今……若是秋府接了这烫手的山芋,什么时候皇上想起来都会觉得像是刺着一根刺,何况,这种不贞不洁的女子,如何能够进秋府的门? 不管怎么说,这把姚家的女儿娶入秋府是万万不能的,他想到此处,向上叩拜道:“皇上,老朽以为,小孙与姚家小姐的事虽然是你情我愿,但是小孙做出如此没有分寸之事也是老朽教诲不够之故,老朽愿意带着小孙前往城郊寺庙中吃素一年,一年之内不让小孙出庙半步,若是做不到,老朽愿意在庙中了此残生!望皇上恩准。” 冷可情在心中抽了一口气,秋阁老下了好大的血本!他这样一说,之前姚尚的什么罚俸禄一年,基本上就是轻描淡写,跟挠痒痒差不多了。 姚尚的脸色果然变了变,他心中的主意自然要把自己的女儿给送出去,入不了宫,现在能入秋府也是好的,总比此事传扬了出去,在家中无人问津的要好,到时候她自己的终身误了不说,自己的老脸也永远再在人前露出来了,可是听这秋阁老的意思,是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啊…… 说什么上山吃素一年,还一年不出庙,他秋晋杰不出庙,自己的女儿如何能够嫁出去?这不是明摆着躲了吗? 秋尚忠也立即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急忙上前一步,接口说道:“回皇上,臣有职务在身,无法随父上寺庙中,但是臣愿意每日抄写佛经,愿意把三年的俸禄捐给寺庙做香油钱,还请皇上成全!” 冷可情摇着扇子,看着这一唱一和的父子二人,配合得极好,却是不提关于迎娶姚才锦的事,这便是他们秋府的态度了。 姚尚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只是他无法明说把自己的女儿硬塞给人家,又不甘心这样对秋府糊弄了过去,万般无奈之下嚎哭了一声,狠狠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鼻涕眼泪立即涌了出来,他“声泪俱下”的说道:“皇上,皇上!小女之事,还请皇上做主啊……她若是没有了清白,污了名声,这无异于是死路一条啊……” 秋家的人垂下眉目,心中暗恨,一双耳朵支着,听着容卿最终的决断。 容卿看了冷可情一眼,冷可情目光清亮,对他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容卿回转头,看向姚才锦。 跪坐在那里的女子一言不发,满脸的泪痕,脸色苍白如蒙了一层残雪,原来精致的妆容被冲刷的不成样子,像是残雪下凋零落败的花瓣,不觉艳丽,只觉得满目苍夷。 她听到自己的父亲说“死路一条”的时候,呆滞的目光似乎动了动,刚好看到容卿看向冷可情的目光,她突然觉得,那目光非常的刺眼,像是锋利的剑刃,带着璀璨的光狠狠的割过来。 她突然间觉得,或许……自己今天的下场,从最初遇见冷可情的时候,从打定了主意要陷害她的时候便已然注定了。 这满屋子的人,在这里争相的表白忠心,其实在冷可情的眼中看来,无异于跳梁小丑吧? 姚才锦微微颤抖,她有些后悔,自己那天为什么要出门,为什么要遇上冷可情,又为什么对秋晋杰心动,又为什么……要陷害冷可情? 她在一连串的自问后悔中,听到容卿清晰的说道:“姚爱卿,朕近日忙于政事,正在为南部攻疆部落的事劳神,攻疆部落的世子多次上书想来京城见识一下帝都繁华,但朕一直都没有答应,一来是没有什么值得让他来的理由,二来攻疆部落始终是外部,朕总归有些不太放心。” 姚尚的心中“咯噔”一声,他的呼吸紧了紧,脑子里快速的思索着容卿这番话的含义,攻疆世子想来,没有让他来的理由也因为他是外部,与帝都毕竟有些隔阂在,如果…… 他的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心中突然一沉。 秋家的人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秋阁老父子的目光一撞,泛起丝丝笑意。 果然,随后听到容卿说道:“传旨,封姚才锦为荣阳郡主,赐婚攻疆世子铮严烈,待铮严烈入京之后再行礼聘之礼,离京时荣阳郡主便随世子出京罢。” 姚才锦本来就跪坐的身子彻底的一软,仿佛连最后支撑的那一丝力气都被抽走,眼睛里的光彩像星火飘忽了两下,最终慢慢的灭了下去,空洞的望着坐在上面的冷可情,像是有什么东西呼啸着胸口穿过,满腔心肺里只剩下后悔。 她那早已经蒙掉只提着一口气的姨娘母亲,此时终于中哀叫了一声,然后晕死了过去。 姚尚瞪大了眼睛,看着面色沉冷的容卿,他上前一步,拱着手,还想再说什么,却最终如同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攻疆民风彪悍开放,女子的地位更加低下,官员之间互赠美人姬妾不过是常有的事,世子可能真的不会在乎姚才锦已经是残破之身,但是他也真的可能转手就把她赏给下面的官员,毕竟,一个娇柔香软的中原女子并不多见,相比那些略显了粗糙的攻疆本地女子,更具有吸引力。 而荣阳郡主……不过是一个名号而已,远嫁攻疆,非旦不会对姚尚的仕途有什么助力,反而要面对骨肉分离之苦。 他愣在那里,心中的滋味掺杂,只听容卿继续说道:“秋阁老年事已高,实在不宜居于寺庙中清苦度日,传旨,着秋晋杰前往寺庙中拜于方丈座下带发修行,以便修身养性,待到性子收敛之时,朕再下旨还俗罢。” 秋晋杰霍然抬头,惨白的脸色如同白无常,而秋阁老在最初的喜悦之后便是巨大的震惊,像无边的浪,狠狠的拍打着他,让他无法呼吸,更无法开口再说一个字。 秋尚忠脸上的肌肉跳动,容卿的目光淡淡扫过来,“至于秋爱卿,为国事已经十分劳苦,抄写佛经就免了,便如你所说,三年俸禄给寺庙做香油钱吧。” 唯一的儿子被送去寺庙出家做和尚,就算是带发修行,却没有个期限,拜于方丈座下又如何?再尊贵也是个和尚!不能娶妻生子,如何能够再生子嗣?这就意味着……秋家的荣耀,到了这里就算是要逐渐败落了。 即便秋尚忠再努力生子,就算他能老来得子,等不到他的孩子长大成年,他和秋阁老也早已经化为白骨,如何能够为那孩子铺平道路,如何助他仕途顺利? 秋阁老微微闭了闭眼睛,自从得知慕容晋的死讯开始,他便心中隐隐不安,一直嘱咐秋尚忠这段日子要格外低调,在风声未过去之前,不能出任何的纰漏,不成想,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他心中明白得很,再求情也是无用,白白的费唇舌罢了。 大局已定,一屋子的人不管情愿与否,都谢了恩,正欲告退,忽然秋阁老听到冷可情唤道:“秋阁老,请留步。” 秋阁老停下了脚步,转回头看着那女子慢步而来,她姿态挺拔,虽然极美但是却无寻常女子的柔柳姿态,只让人觉得华贵自生,威严逼人。 他施了个礼,冷可情轻笑了一声,一双眸子微微迷离却平静,她轻轻俯首,在秋阁老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秋阁老的脸色一白,眼睛瞬间睁了睁,眼前的女子笑意浅浅,眼底却冷意森然,他慢慢的提了一口气。 第一百二十七章 轿中温情 出了姚府,冷可情对容卿说道:“皇上,您是怎么来的?”她不等容卿回答,自顾笑了一声说道:“哈,想必您一定是骑马或者坐马车?那臣妾不等您了,先行一步,先行一步。” 说罢,一溜烟的钻进了自己的轿子,正要吩咐起轿,一只手掀起轿帘,容卿挤了进来说道:“朕没有骑马也没有坐马车,正巧你的轿子是双人大轿,那便带朕一程吧。” “……”冷可情就是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独处,他却粘了上来。 起了轿,轿子微微晃动,里面的两个人呼吸相闻,冷可情突然觉得有些压抑,她挺了挺腰背,不动声色的往边上挪了挪--她始终不愿意承认此时此刻有些许的心虚。 岂料她刚刚一挪动,不过是那么一丝丝的缝隙,容卿便立即察觉,他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了几分力,眯着眸子问道:“现在想起来怕了?” 冷可情压着嗓子,干笑了一声说道:“哈,皇上说得哪里话来?我有什么好怕的?” 容卿的脸正逼近她,冷可情清晰的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小小的影子,晶晶闪亮,像是两汪冰冷的水,“你说呢,向姚家提亲,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你不知道?”冷可情心虚得过了头之后便是装傻,小宇宙中隐藏着的那股子痞劲儿又上来了,“皇上大人英明,您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容卿的垂下眼睑,微微抿了抿嘴唇,声音更低沉了三分说道:“你用的好计策,但……总归……朕不太欢喜。” 一线阳光从轿帘中轻轻的射入,在他的脸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眉目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神伤,冷可情的心软了软,她的声音也软了下去,“我昨天偶遇姚三小姐和秋晋杰,想着他们两家现在的立场和态度,本来我是想着昨天晚上等你来了跟你商量的,结果……所以……” 冷可情微微皱了皱头,表示有些遗憾,容卿的眼神却是亮了亮,他温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你……昨天晚上在等朕?” 冷可情愣了愣,觉得皇帝大人好像没有抓到自己话中的重点,为了避免他误会,正在解释,只听容卿又说道:“因为朕昨天晚上没有来,所以你便不高兴了,今日一早就穿成这副样子去姚家找麻烦了?” 冷可情被他这么一提醒,才觉得头上的这些耀眼的首饰真是沉得稳,脖子都有些酸了,不过,皇帝大人不是应该喜欢这种装束的吗?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慢,也没有抓到方才容卿话中的重点,慢一拍的才想解释关于他昨天晚上没有来,自己没有不高兴,刚一抬头,容卿的头便俯了下来,其实上方才就挨着很近,这次……直接挨上了。 他温软的唇,带着他身上清冽的独特香气包围了她,唇角似乎有淡淡的笑意,唇角微微上扬,冷可情瞪圆了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弄得有些蒙。 他长长的睫毛拂过她的眼睛,毛毛的,痒痒的,她眨了眨眼睛,正欲推开他,只听容卿轻轻叹了一声,“可情……朕昨天晚上不是不想来,而是……突然间又犯了之前的毛病,所以……” 冷可情心中一沉,果然是这家伙的双重人格又犯了,她正思付着,责怪自己昨天晚上太神经,今天早上怒得太莫名其妙,只听容卿又说道:“你是不是醋了?” 他说罢,伸手抚住她的腮,指尖下的肌肤细腻如瓷,带着微微的凉,一抚之下,两个人都微微颤了颤。 容卿的眸子更深了深,似看不见底的深潭,升腾起薄薄的雾气,一丝发丝垂落在他的额间,平时硬朗威严的容颜添了几分柔软和诱惑。 他的另一只手搂住她纤细的腰,力度更加大了几分,声音低沉微哑,“可情……朕……” 他一开口,把冷可情本来迷离的神智唤得归了位,她睁着清亮的大眼睛,看着容卿即将吻下来的嘴唇,声音平静道:“皇帝大人,男人对女人的欲望从来都是不分时间不分地点,想索取时就这样不管不顾,甚至不惜霸王硬上弓的吗?” 容卿的动作立刻顿住,身子僵了僵,头微微一偏,转了方向,下巴放到她的肩窝上,声音低沉,一字一字如同磨牙,“天杀的……冷可情,你真是煞风景的天下第一人。” 冷可情回到了院中,容太后正与冷肃在说话,看到两个人一起回来,又惊又喜,容太后立即道:“快过来,你们两个怎么走到一处去了?” “母亲大人,”容卿施了礼,坐到太后的身边,瞄了一眼冷可情说道:“怎么,我们两个走到一起很奇怪吗?”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容太后抿嘴笑了笑,眼睛与冷肃对了对,冷肃也含着一脸的笑意。 冷可情翻了翻白眼,对容太后说道:“娘亲,你今天的心情好像不错?在这里还住得惯吗?” 容太后拉着她的说道:“好,我好得很,这冷府里的一切都好着呢。” 这几句话说得颇为平常,事中之人也并不觉得有什么,而在其它一些不知情的眼中看来,觉得暧昧又诡异。 容卿宫中还有事,本来想着趁着此次出宫的机会与冷可情好好的单独呆上一会儿,却不成想又出了什么“提亲”的事,再加上太后和冷肃都在这里,总是不时的说一些搓和两个的话,他担心越这样下去,越会让冷可情觉得反感,所以,他略坐了片刻便告了辞。 他刚刚走出院子,与迎面来的人走了个碰面,他并没有在意,只是快步走过,那人垂着头,等他走远之后,慢慢转回身,仔细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正在此时,院中又走出来一个小丫环,对她说道:“莺儿姐姐,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莺儿回过头来,看了那小丫环一眼道:“没什么,你干什么去?” “老夫人等着急了,让看看她刚要的汤好了没有。”小丫环脆生生的说道。 “方才……走的那个男人是谁?”莺儿心中暗骂着老太婆事情太多,一边又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个啊……是老夫人的儿子呢。”小丫环毫无心机的说道。 “是吗?他一个外男,怎么能轻易入咱们冷府的后院?也太没有规矩了。”莺儿故意有些不满的说道。 “说得也是……”小丫环抿了抿嘴唇又道:“不过,我看那老夫人很得大将军的重视,而且,对这位公子出入后院也没有表示什么不满,还有,他是和贵妃娘娘一起回来的呢。” “噢?”莺儿的心头一跳,握着托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娘娘竟和他一起回来?” “正是呢,连老夫人也有些诧异,又惊又喜呢。” “你把这些吃食端进去,我去给老夫人看汤。”莺儿说着,把手里的东西给了小丫环。 “是。” 莺儿一边往厨房的方向走,一边在心中飞快的想,她的手心里紧张的出了薄汗,一种又兴奋又雀跃的感觉在她的心里撞来撞去,仿佛有一种欢欣鼓舞的感觉飞来飞去,让她想要伸出手去抓,却又不知道如何伸出手去。 一路怀揣着不安的心思到了小厨房,小厨房里的人看到她都露出讨好的笑意,她挺着腰背,“哪个是那位老夫人要的汤?” 一个厨娘走过来笑道:“莺儿姑娘,这锅便是了,还有半刻钟便好了。” “行了,”莺儿挥了挥帕子,赶了赶油烟味儿,“端下来吧,倒入汤盅里,我这就端走。” “可是,时辰还不到呢……”厨娘有些为难的道。 “她一个老婆子能入大将军府住上几天是她修来的福份,好吃好喝的招待她就不错了,还挑三捡四的做什么?再说了,少这么半刻钟,她能吃得出来吗?” 她说的话尖酸刻薄,几个厨娘微微愣了愣,又都慢慢赔了笑脸,大都不言语了,离她最近的那一个又道:“那老奴就依莺儿姑娘的意思,把汤盛出来了。” “行,快点吧。”莺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厨娘手脚麻利的把汤倒好,又把汤盅放入了托盘中,这才递给莺儿笑道:“莺儿姑娘,好了。” 莺儿并不答言,只是把帕子收起,端起托盘,迈步走出了厨房。 她的心思并不在汤盅上,依旧一边走着,一边想着方才发生的事,眼光一瞄间,像是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她心头一阵激动,急忙转了方向向着那个身影的方向而去。 走来走去,转到了花园中的湖水边,湖水波光荡漾,绿色的水泛起轻轻的纹路,一圈圈荡了开去,湖面上倒映着河边的绿树,枝叶轻轻的飘动,如同一条条舞女的水袖,优雅动人。 只是再动人,也不及树下的那个挺拔的身影,他穿着月白色的锦袍,银霜一样的颜色被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乌发随风而动,让人不由想起“芝兰玉树”四个字。 第一百二十八章 父女情深 莺儿的呼吸似乎随着那发丝的飘动而变得轻柔细长,仿佛生怕一个不慎打破了眼前的美景。 纵然如此,前面的那人依旧听到了声音,慢慢回过头来,见到是她,微微挑了挑眉。 他的眉精致如剔羽,轻轻挑动便扯出漂亮的弧,眼光一闪,莺儿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半拍。 她急忙屈膝施了个礼道:“见过公子。” “有什么事吗?”司徒微微点了点头,声音轻柔,语气却透着淡淡疏离。 “莺儿并没有什么事,”莺儿轻轻摇了摇头,微垂的腮边泛起淡淡的红色,“不过是路过这里,看到公子在此,便来问候一声,莺儿……对公子,一直是存着感激之心的。” 司徒脸上浮现一丝诧异,莺儿抿了抿嘴唇说道:“之前……莺儿的祖母生了病,没有钱医治,司徒先生曾给过莺儿十两纹银的。” 十两纹银,是莺儿几年劳作也攒不下的。 司徒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莺儿的心微微一沉,看起来人家根本放在心上,她的心里升出几分酸涩之感,像是咽下了一枚酸杏,汁水四溢。 半晌,听他声音淡淡道:“不过是件小事,”他说着,目光轻轻转了转,看到她手上的汤盅,“姑娘想必很忙?” 很简单的一句问候,却是一道逐客令。 莺儿心中酸涩更浓,她垂着眼睫,轻声说道:“正是,这是院中老夫人要的汤呢,贵妃娘娘心肠好,对她很是妥帖,特意嘱咐过奴婢们要好生伺候,老夫人的儿子也经常来探望,今日还同贵妃娘娘一起回的府呢。” 她说得看似漫不经心,语气轻柔的像是一阵春风,但是其间的内容却中寒冬腊月般的冰冷。 司徒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他的眼底似乎涌动起几分寒色,一双眸子愈发黑而沉,“莺儿姑娘,你这番话,对在下说说也便是了,想来你身为贵妃娘娘身边的丫环,自当知道议论主子是什么样的罪过,何况,娘娘还不是一般的主子。” 他顿了顿,对莺儿一寸一寸变白的脸色直接无视,继续说道:“这话在下也只想听到一次。” 他说完,身形一晃,慢慢转身离开,衣袂飞卷,像是浮动的云,从莺儿的身边拂过,她忽然觉得心中一黯,像是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衣袂慢慢被抽走,心里的那一处,莫名的空了空。 待她回过神来,司徒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方才的一切,以及他微冷的话和疏离的笑意,不过是浮华一梦。 莺儿却知道,那不是梦,他的的确确是对着自己说了那番话。 她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紧紧的咬住了嘴唇,嘴里泛起一点血腥之气,在口腔间漫延开来,她的目光也一点一点泛起几分狠毒之色。 冷可情午睡起来之后,小丫环就来报,“娘娘,大将军说等您醒了之后,请您去书房一趟呢。” 冷可情点了点头,她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心里也暗暗打算着,来了冷府两天了,关于兵法的事一个字儿也没有动呢,今天怎么也得给点交待了。 带了维多利亚去冷肃的书房,路过前院假山的时候遇见了司徒,他看见她,过来点了个头,冷可情微笑道:“老师,在这里做什么?” “这两日那边踏雪蓝楹快要开了,我过来看看,等到花开的时候采来制香。”司徒浅浅笑道。 冷可情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真是个美男,他的美和容卿的大不相同,容卿大气威严,像是一篇壮烈的诗词大赋,而司徒……则像是看似近实则远的雪山,轻轻的拢在薄雾中,像是不染这红尘俗事,谪仙一枚。 “那不打扰老师的雅兴了,告辞。”冷可情转身准备走。 她刚刚转过身,只听司徒在她身后说道:“冷府虽然不比皇宫深似海,但总归人多眼杂,你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日,要谨慎对待才是。” 冷可情的脚步微微一顿,她转过头,看向司徒的目光浧亮如水,耀着层层的波光,“老师教诲,学生定当谨记。” 司徒看到她的眼神,脸上的笑意轻浅,如清晨间飘荡如轻纱似的水气,而眼底的神情却是冰冷如寒潭,刹那间便是冷气涌来,带着腾腾冰气千层,他微微怔了怔,心间仿佛涌起翻滚的浪,一刹那的失神间,冷可情已经转身离去。 冷肃的书房比寻常人的要宽大不少,分成了里外两间,里面的略小一些,放了书桌和椅子,一面墙上靠着兵器架子,上面放着不少搜罗来的兵器,各式各样,寒光烁烁。 外面的一间便是会议厅,墙上挂着一张牛皮地图,细细的笔画勾勒出壮丽的万里江山,让人一眼望去,便有热血澎湃之感,正中央放着一把宽大的椅子,下面两边的椅子分列开去,整齐笔直,看得出平时冷肃便是在这里和属下处理一些军事事务,当然,是那些不太紧要的,若是遇到大事,还是去往城外的军营驻扎之地。 看到冷可情来,冷肃放下手中的兵书,笑着站起来说道:“情儿,睡得可好?” 冷可情点了点头,抽了抽鼻子说道:“父亲,哪里来的香气?” “你的鼻子真灵,”冷肃一边说着,一边从桌子后面拿出一个食盒,打开盖子,香气更浓郁了一些,他把几个小碟放在桌子上,“这都是你喜欢吃的,为父差人从街上刚买来的,你尝尝。” 冷可情的心中一暖,她看着小碟里的小食,很普通的东西,却是最饱满温暖的情意,她点头笑道:“还是父亲最疼我。” 冷肃看着她的笑容,眉梢微微一抖,脸上也有几分动情,妻子早逝,这个女儿又在小的时候摔伤了脑子,他全心的爱都扑在了女儿的身上,以至于家中的两个妾室都没有怎么顾上过,更没有和她们生下其它的孩子。 不是没有想过冷家的香火,但是……他的心底深处,还是顾念着亡妻,看着冷可情呆呆傻傻的模样,他怎么也狠不下心再生出其它的孩子来,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太好的父亲,心只有一颗,他无法保证将来万一生下其它的孩子,还会一如既往的对冷可情关怀备至,体贴周到。 所以,最直接的方法,便是不生,至于……冷家的将来,他已经想好了,等到自己百年之后,便和冷可情的母亲一样,丧在冷家的祖坟之外,以不入祖坟做为对自己的惩罚吧。 冷可情的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医者之女,那年初冬,冷肃征战在外,那一战打得极苦,他连病带伤,几乎性命不保,军中的医官束手无策之计偶遇一个在当地的医者,幸得医者所救,才挽回了冷肃的一条命。 故事很俗套,冷肃却一头栽了进去--医者有一女,容貌清丽,性格温婉,与冷肃的性格极为互补,冷肃对她也很是宠爱。 只是,奈何夫妻情深,缘份却浅,生下冷可情不久,她便撒手而去,家中的原来便有的两位小妾对于这个没有身份没有背景的医女后来者居上一举成为夫人的事情非常不满,听到她的死讯更是心花怒放。 却不成想一年一年过去,只是她们两个斗得厉害,别说扶正,连子嗣也未生下一个来。 一个月前,这两个小妾一个去了距离京城三百里的观音庙,一个回了娘家省亲,冷肃都痛快的批准,乐得耳边清净。 此时看着女儿开心的笑颜,他忽然觉得,这么多年的悉心疼爱也是值得的,而且现在女儿如此的出众,终于让他守得云开,他心中很是骄傲。 “父亲,你在想什么?”冷可情擦了擦嘴,看着发愣的冷肃道。 “没什么,”冷肃收回了收绪,笑道:“看着你吃东西的模样,想起你小的时候,总得吵着为父带着你上街,别的东西不感兴趣,唯独对这各种小吃食,一看到就两只眼睛放光,那时候你的脸肉嘟嘟的,为父多怕你吃成个小肉包子,长大了嫁不出去,总算……”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突然间便刹了车,沉浸在往事中的眼神也立时清明了许多,对冷可情沉声说道:“娘娘莫怪……” “父亲,”冷可情心中又酸又暖,手指轻轻拿起一块藕粉桂花糕,声音轻轻地却坚决道:“女儿无论身份如何转变,在父亲面前依旧是女儿,在自己家中,若是还拘泥这些礼,那女儿还如何能够经常回来,承欢父亲膝下?” 冷肃愣了愣,刚硬的汉子微微红了眼眶,嘴唇似乎抖了抖,垂下头把吃食碟子往冷可情的面前推了推,“多吃些,多吃些,不够为父还上街为你买。” “好。”冷可情轻轻一笑。 冷肃心中激动而感恩,他此时心中无比怀念亡妻,那女子温婉的笑意多年来从未从他的脑海中消失,冷可情的模样七分像她,只是身子大好以后,眉宇间的神情是迥于她的凌厉,无论如何,他心中总是欢喜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心愿达成 整整一个下午,冷可情在冷肃的书房中背起兵法,冷肃脸上的神情不断的从震惊到喜悦再到兴奋再到狂喜,如是三番,周而复始,让冷可情心中一直担忧,怕他欢喜的过了头,得了失心疯。 好在冷肃是统领千军万马,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也没有那么容易疯,只是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记录下来的兵法,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像是一头看着肥羊的恶狼。 冷可情轻轻抚了抚额,她知道冷肃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消化掉心中这喜悦的情绪,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对他说道:“父亲,今日便到这里吧,女儿先回后院去了,若是有什么问题,父亲再来问女儿便是。” “好,好,”冷肃听闻她要走,目光总算是从字上移开,眼睛里的感激像是要变成水溢出来,“情儿呀……” 他后面的话哽在嗓子里,没有说出来,但是冷可情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心中是盛了万般的感慨与感恩的吧?感叹苍天待他不薄? 冷可情淡淡的笑了笑,老天爷的确是开了一个玩笑,把自己送入到这个时空,不过,时至今日,她也觉得,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从冷肃的书房里出来,冷可情伸了伸腰,活动了一下筋骨,维多利亚手中提了一盏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边浮现几颗星子,冷可情迎着微微的夏风,心情也十分愉悦。 她想着今日在姚家发生的事,想必今天容卿回宫便会让人快马加鞭去往攻疆部落,传那个什么世子入京来,姚家的事情也算是对那些中立的势力一个警醒,在朝中为官,从来没有什么中立一说。 中立者多半是想左右权衡,想要明哲保身,但是他们却往往忘记,相比起敌对方,这种左右权衡聪明算尽的中间派,更容易得到两边势力的怒火--向来死得最惨。 容卿年纪虽轻,但是却英明果断,处事果决狠辣,为帝王者,从来都不能心软,否则的话那软软的心境早晚会变成一把刚硬锐力的尖刀,最终刺入的是自己的胸膛。 秋家……算是完了,鼎盛一时又如何,没有了后代子嗣,再风光也会慢慢凋零,慕容晋的那些残余和漠王的党羽……会不会再给自己一些惊喜呢? 清冷如银霜的月光下,冷可情轻轻挑起唇,明艳的笑意微含了冷意,娇润的唇如带毒的罂粟花,绚丽绽放。 秋府中一片愁云惨淡,每个家丁丫环都不敢发出大的声响,能不动就不动,实在不能不动的连走路也是高抬腿轻落步,连呼吸声都努力控制着。 秋阁老一路被秋尚忠扶着进了府,身后跟着脸色惨白的秋晋杰,像是被抽走了三魂四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秋尚忠忍着心中的一口怒气,把秋阁老扶到座位上,看了看四周的丫环婆子,怒道:“都杵在这里干什么?滚下去!” 丫环婆子们鱼贯而出,厅中一时间静得只能够听到秋阁老喘气的声音,秋尚忠看着呆愣的秋晋杰,眉毛都竖了起来,“逆子,还不给我跪下!” 秋晋杰身子一抖,双膝跪倒在地,他的肩膀微微抖动,苍白着一张脸,眼睛里泡了一泡泪,向前跪走了几步道:“爷爷,爷爷,您救救孙儿啊……” 秋阁老好容易倒上一口气来,眼白泛起了红血丝,手中的拐扙敲着地,恨声道:“你自己做下这种事,闯下这等大祸来,让爷爷如何救得了你?” 秋晋杰眼泪哗哗的流,像是两条小溪,“爷爷,孙儿不要当和尚……不要当和尚啊……” “你这不争气的东西!”秋尚忠抬脚踢在他的肩膀上,“这个时候知道不要当和尚了,你以为我们愿意让你当吗?你是秋家唯一的血脉啊!” “谁?谁要当和尚!”外面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像是一把尖尖的刀,挑开了这凝固的空气,人影一晃,一人快步而来,扑到秋晋杰的身边。 “母亲!”秋晋杰一见来人,眼睛里顿时闪动着希望,抱住了秋夫人的肩膀,哭成了一团。 秋夫人不敢对秋阁老如何,狠狠看着自己的丈夫,颤声说道:“你疯了?儿子不管犯了什么错,你也不能让他去当和尚啊,我问你,你这秋家的香火还要不要了?” 秋尚忠听她如此一说,心中的怒意更浓,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还不都是你养的好儿子!每次管教他你都冲出来,这下好了,闯出大祸了!” “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秋夫人把腰杆一挺,“还有什么事是我们秋府解决不了的?” “妇人之见!”秋阁老一声怒道,“就是你这种妇人之见,带坏了晋杰,让他行事乖张,不知收敛,无法无天!时至今日,惹出此等大祸来!” 秋夫人不敢对秋阁老无礼,咬了咬唇说道:“父亲,这到底是为何?” “你下去吧,”秋阁老懒得跟她解释,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我要跟尚忠商量商量,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快下去!” 秋夫人还想要说什么,秋尚忠给她递了一个眼色,她忍了忍,最终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父亲,您是不是有主意了?”秋尚忠看着秋阁老问道。 秋阁老抚了抚额,“晋杰,爷爷问你,你是不是调戏情贵妃来着?” 秋尚忠一听这话,脸色大变,瞬间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秋晋杰的脸色愈发苍白,嘴唇也颤抖起来,像是将死之人翻了翻白眼,最终无奈的点了点头。 “你!”秋阁老的眼睛也一翻,差点晕死过去。 秋尚忠惊怒难平,急忙给父亲拍着后背顺气,低声问道:“父亲,父亲……您没事吧?” 秋阁老喘了半天的气,他手指颤抖着指向秋晋杰,“你……你呀……” 冷可情在灯下一边数着银票,一边计算着时辰,她心情愉悦得很,今天的收获委实不错,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意外的惊喜总是有让人的心情变好的魔力。 院中响起了脚步声,莺儿走进来说道:“娘娘,门人有人来传话,说是有人求见娘娘。” “噢?”冷可情目光一转,“着人在院中树下摆张小几,让那人进来。” “是。”莺儿领命而去。 维多利亚跟在冷可情的身侧出了房门,手中端了一杯热茶,冷可情在树下坐下,一边饮着茶,一边等着那人前来。 时间不大,院门外的脚步声一响,莺儿带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那人身穿圆领绸衣,大约在四十来岁,微微有些胡子,看上去像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那人到了冷可情的近前,施了礼道:“奴才见过贵妃娘娘。” 冷可情摆了摆手,除了维多利来,其它的丫环都退了下去,莺儿垂着眼睑,看了看那个男人,慢步也退了下去。 冷可情这才说道:“起来罢。” 男人起了身,恭敬道:“娘娘,奴才是秋府的管家,是秋阁老差奴才前来,给贵妃娘娘送一样东西。” “阁老有心了。”冷可情淡淡一笑,她心中并不意外,事关他的孙子,他的办事效率不能不快。 管家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叠好的薄薄的纸,双手托着向前一递,维多利亚走了过去接过来,转手呈给了冷可情。 冷可情展开看了看,就着院子里的灯光,纸上的字并不多,微黄的纸薄而脆,但是却价值不菲,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替本宫转达一声,多谢阁老的厚礼。” 管家抽了抽嘴角,眼前的女子笑颜如花,他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送来的东西是什么他却心知肚明,能让秋阁老送上这等大礼,代表这个女子一定不简单。 他不敢造次,再次施了礼道:“奴才定当转达。” 冷可情点了点头,对维多利亚说道:“送客。” 管家立即识趣的说道:“不敢劳驾姑娘,奴才告退。” 维多利亚把他送到院门口,刚刚折回来,冷可情拍了拍手,爱因斯坦从暗中现了身,冷可情饮了一口茶,对二人说道:“今天晚上都早点休息,明儿一早,随本宫去新院子里打扫打扫,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喜欢的就留着,不喜欢的就拿出去卖了。” “主子,”爱因斯坦一听来了兴趣,“新院子是哪儿?” “老地方,你昨天去过的,”冷可情放下茶杯,看了看维多利亚说道:“维多利亚没有去过,正巧明天去开开眼。” “昨天去过?是江朗在的那个小院子吗?”爱因斯坦疑惑道。 “切,”冷可情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那个破地方也值得打扫吗?你的想法能不能宽广一点儿?只有秋少爷的别院才担当得起啊。” “秋……那所宅子?”爱因斯坦瞪大着眼,看了看桌子上的那页纸。 冷可情微笑着点头说道:“没错,这便是房契。” 爱因斯坦响亮的抽了一口气,冷可情心满意足的想道:“会所的地址总算是选好了。” 第一百三十章 浮华一梦 冷可情说得没有错,秋鑫茂就是一只老狐狸。 他觉得自己已经多年没有过这种愤怒的感觉了,身体里的血液都像是化成了火和油,互相烧着,互相煎着,让他的眼底赤红,精气神儿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书房的门紧紧闭着,其余的人早都被打发了下去,只余下秋鑫茂和秋尚忠父子俩。 秋尚忠微皱了眉头,“父亲,那所别院——儿子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有去过而已,虽然不是在闹市,但却是难得的清雅,儿子本来想着由着晋杰胡闹上两年,将来还想要给您做个养老的安静去处……” “别说了,”秋鑫茂坐在太师椅上,身子靠在椅背上,一张老脸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眼神显得有几分阴鸷,他的嗓子沉哑,“现在不是计较那些东西的时候,不过是一处宅子,秋家什么时候那么小家子气了?” “父亲……”秋尚忠依旧有些心疼。 “哼,”秋鑫茂的眼睛睁了睁,闪烁着冷光,“再说了,不过是暂时给了那个女人而已,先帝爷都不曾在为父的手中讨到过任何的便宜,何况是一个女流之辈?且给了她,让她得意去,将来……”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目光中更添了寒意,像是冬日里寒光闪烁的冰凌,“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晋杰,我秋家唯一的血脉,岂能如何断送了?” “可是,父亲,皇帝已经下了旨意,明天一早,杰儿就得启程……”秋尚忠面露难色,长眉紧紧的锁在一起。 “尚忠,你是不是这么多年做官做得傻了?”秋鑫茂语意不满的说道:“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明日启程又如何?难道就没有其它的法子了?” “父亲,您的意思是……”秋尚忠一听有戏,眼睛立时亮了亮,身子微微向前一倾。 “按说依晋杰的年纪早该娶妻生子了,这么多年都由着他玩,一直胡闹,娶了妾室却没有正室,如今……这些小妾在府中也算是受了不少的锦衣玉食,承了秋家的恩,现在是该清还的时候了。”秋鑫茂声音平淡,语速平稳,却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面,涌动着无数的暗流。 秋尚忠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微微一紧,仔细听着。 秋鑫茂慢慢坐直了腰背,冷笑了一声说道:“稍候吩咐下去,那几个小妾……明日都随着晋杰去寺庙吧,三个月之内,若是怀了身孕便接回秋府,若是怀不了孕的,便永远不要回秋府了。” 秋尚忠霍然睁大了眼睛,秋鑫藏的面色沉冷,房间里的灯火一跳一跳,他的轮廓在光影中扭来扭去,形如鬼魅。 “长子不是正出……总归是不太好,但是现在情况有变,身份的问题总有得解决,若是没有子嗣,那才是真正的难题。”秋鑫藏声音低沉,像是闷闷的雷声。 “父亲,那里可是寺庙,又是皇帝下过的旨,那些小妾……如何能够进得去?”秋尚忠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晕,父亲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太过荒唐太过大胆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陷了进去 “为父说你越活越回去你还真是的,”秋鑫茂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让她们女扮男装不就行了?明日你下了朝也跟着去,打点一下,依我秋府的名望,又是你亲自出马,怎么也要区别对待的,给晋杰一个单独的院子应该不是难事,到时候多给些香油钱便是,出家人不爱财,多多益善,这些……还需要为父教你吗?” 秋尚忠吸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行了个礼道:“是,儿子知道了,儿子现在就去办。” 秋鑫茂摆了摆手,身子又慢慢的靠了回去,眼睛缓缓的闭上养神。 冷可情把银票和房契都收好,她心里盘算着明天的事儿,秋晋杰的院子现在归了自己,需要重新起一个名字,然后再做一块牌匾,这个名字要起得够吸引人才好。 她正思索着,突然觉得有些困倦,伸了一个懒腰,眼皮越来越沉,她心中纳闷,怎么说困就这么困了?脑海中似乎有个什么念头一闪,随即便睡了过去。 窗户微微一响,一个人影晃了进来,犹如一片落叶,轻轻落在美人榻前,窗外的另一个人垂着头,一张脸扭成了苦瓜。 进来的那人对窗外的人看了一眼,目光平静,声音也是淡淡,“还杵在那里做什么?” 窗子重新关好,来人拨了拨小几上的灯,光芒亮了亮,他转过眼看睡过去的冷可情,她如玉如雪的肌肤在烛光里闪着莹润的光,像是最温润最软的玉,雕刻出精致的轮廓和线条。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长长的眉如同远山,睫毛卷翘,像是倦了的蝶,轻轻落在柔美的眼睑上,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嘴唇,在这夜色中绽放出诱人的颜色。 他的嘴唇也不由自主的弯弯翘起,轻轻俯身,把她抱到床上,脱去了软鞋薄袜,她的一双脚小巧精致,白嫩如牛乳,粉嫩的趾甲如贝,精致的脚踝纤细,他的呼吸不由得紧了紧。 手下的动作回快,给她一个舒适的姿势,又为她宽去了外袍,她的颈洁白修长,连着平直如玉的锁骨,那一线的起伏和那温柔的肩窝,像是一个浮华美丽的陷井,让他的心都似乎陷了进去。 他呼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脱去了靴子闪掉外袍,躲在她的身侧,伸手臂轻轻拥着她,鼻尖处是她的香气,丝丝缕缕,在空气中慢慢弥散,落入他的腔肺中,与他心中的相思慢慢纠缠,织成密密的网。 冷可情睡梦中觉得有人把她摆来摆去,后来总算是安稳了下来,似乎落入了一处安静温暖处,有呼吸浅浅荡在耳边。 隐约间有谁呢喃着,说了什么她听不真切,只觉得那声音微微的沉,一字一字,像是敲在心尖。 天似亮非亮之时,院中响起不知名的鸟叫声,那条黑色的人影又从窗子里翻出,在空中轻轻一闪。 厢房中一双熬红的眼睛微微亮了亮,像是一只嗜血的兽。 冷可情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她睁开眼睛就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快捷迅猛,把正在房间里打扫的维多利亚吓了一跳。 第一百三十二章 凑热闹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里衣,整齐干净,并没有什么异常,她的心中微微疑惑,看了看维多利亚说道:“昨天是谁扶本宫上床的?” 维多利亚施了个礼,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美人榻,冷可情微微皱眉,“本宫在榻上睡着了?你帮我收拾脱鞋宽衣?”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神色平静。 冷可情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的身上,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侧,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她想起昨天晚上睡着之前脑海中的那个念头,目光转向窗子,窗子也是完好无损,透出窗外灿烂的阳光。 一切如常。 可是如常的却让冷可情感觉有些不正常。 她晃了晃头,跳下了床,维多利亚急忙过来伺候着她更衣梳洗,她翻出自己的银票和房契,一切都还在原处,还是自己放好时的样子,连顺序都没有发生变化。 她抚了抚额头,呼了一口气,维多利亚把早膳摆了上来,正在此时容太后也从另一处院子中走了进来,微笑道:“情儿,为娘来凑个热闹,你今日吃了早膳还要出去吗?” 冷可情点了点头说道:“娘亲,的确如此,您要带什么东西吗?” “东西倒是不带,”容太后道:“只是出来了之后还没有上街逛过,不知你今天能否带着为娘去?” 冷可情思索了片刻,反正自己要开的是女子会馆,太后也是女子,有什么不可以?于是,她点头说道:“好,娘亲便与女儿一同去吧。” “甚好,甚好。”容太后眉开眼笑的说道。 吃过了早膳,冷可情让管家准备了两顶轿子,与容太后一起直奔那处别院,本来想着今天要去再见一见江朗的,但是如今有太后跟着,冷可情也便作罢,准备先把别院收拾好。 轿子在别院前停下,容太后来到院门前一看,眼睛亮了亮,赞叹道:“情儿,这里的环境不错,这里哪里的院子?” “娘亲进去瞧瞧。”冷可情卖了一个关子,爱因斯坦拿了钥匙打开了大门,轻轻一推,映入众人眼中的便是一处清雅别致的景象。 长长的林荫大道,成年树木如伞盖,茂密的枝叶把阳光割成细碎的光线,在地上投下斑斑的光影,微风过,枝叶摇晃,光影浮动,只是这一路的光影便像是一场浮华的梦。 冷可情向眯了眼睛,感受着迎面吹来的轻柔带着香气的风,她忽然想到了一个美妙的名字。 浮华一梦。 每个女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美好的梦想,对于这些活得没有自我古代女人便愈发的强烈,只是她们从来不敢面对,那么,自己要做的就在让她们在这里找到自信和美丽,给她们一个圆梦的机会,让她们心中那些曾经以为只是浮华虚无的东西,能够有机会握在手中。 秋晋杰当初在这所别院上是下了心思,花了功夫的,从那些布景陈设上就可以看得出来,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名贵。 冷可情里面都转了几圈,觉得没有什么需要大动的地方,只有几个房间里有一些女子用过的东西,还有一些男女玩乐所用的器物,爱因斯坦乖觉得很,不用冷可情吩咐就把那些统统处理掉了。 冷可情觉得他今日甚是有眼力劲儿,嗯……太有了些。 容太后也很是满意,她对冷可情说道:“情儿,你是不是有意在这里住上几天?”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场笑话 冷可情哑然失笑,心中暗道,是您老人家想在这里住上几天吧?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摇了摇头说道:“娘亲,您若是喜欢,等到情儿把这里收拾好了,一定来接您住上几日,只是,现在还不行,我们出宫在外,人手也不够,这里的环境虽然好但毕竟不太熟悉,不如冷府,要安全上许多。” 容太后也知道她说得有理,点头道:“是,你说得极是,再等些时日吧,情儿,这院子你打算用来做什么?” 冷可情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她嘴唇一翘,轻声道:“这个嘛……暂时要保密的,等到收拾好了之后,情儿保证,您一定是第一个做体验的人。” “好,”容太后的眼睛亮了亮,她心里的好奇和兴趣被勾起,觉得和冷可情一起,有意思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出了别院,冷可情又和容太后在街上逛了逛,容太后许久未曾出入皇宫,也没有接触过“地气”,看惯了那些顺从俯首的太监宫女,吃惯了山珍海味,再看街上形形色色的平民百姓,闻着街上飘荡的小吃的香气,每一处都透出新鲜。 到了吃午膳的时候,爱因斯坦寻了一间最好的酒楼,要了一间精致安静的雅间,容太后吃了一顿别样的午膳。 冷可情笑道:“娘亲,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容太后笑容灿烂,“娘亲很高兴。” “高兴便好,”冷可情看了看时辰,“娘亲,您先回去睡个午觉,情儿还有一些其它的事情要处理一下。” “好,”容太后逛了这么许久,也确实有些乏了,她也明白冷可情一定有事情要做,也没有再勉强,坐着轿子回了冷府。 冷可情让爱因斯坦暗中护送,说了自己要去的地方,告诉他送容太后回了冷府过来寻便可。 皇后这两日越发觉得不太对劲,太后依旧没有让众妃嫔请安,她日日去,日日被挡,这种事情从未有过,她的心也越发不安。 她带着周嬷嬷从太后的宫中往回走,路过花园的时候,周嬷嬷看她心情郁结,扫了一眼花园里开放的花朵道:“娘娘,花园中近日开了不少的花,你不妨过去瞧瞧?” 皇后本不想去,但又觉得回到宫中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她便点了点头道:“也好。” 花园里果然开了许多的花,黄的、粉的、红的、白的各色的花朵在风中微微晃动,像是起伏的彩色波浪,散发着各自的香气,努力的抓住这一年中最好的时机绽放。 皇后看着满园的花朵,微微眯了眯眼睛,声音淡淡的说道:“你看,这花园中的花朵儿像不是后宫中的这些女人?都想展现自己,都用尽了手段想要吸引皇上的目光,可是……” 她的声音顿了顿,有些微微的凉,像是初冬飘落在水面的上落叶,“如果皇上根本不来,她们再展现,再争艳,又能如何呢?左右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拼戏男女 周嬷嬷垂着眼睑,这样的话她不敢接,抿了抿唇,小心的劝慰道:“娘娘,您莫要事事都放在心上,太医也说了,要您放宽心境,身子方能调养好。” 皇后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她垂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语气喃喃似自语,“调养好?本宫的身子……好不好的也便如此了罢……” 一时间静默无言,微风轻轻吹动树叶,沙沙的作响,隐约有几声欢忆的鸟鸣,几只鸟欢快的拍打着翅膀飞向天边。 远处的亭子中突然有人影走过来,周嬷嬷扫了一眼,急忙低声对皇后说道:“娘娘,是王爷。” 皇后的目光一凝,看向从远处走过来的人,身姿挺拔如玉树,身上的淡蓝色锦袍如一泊海水,他的眉目温柔如画,皇后却知道,在这样的眉目下,温柔中藏着残酷和锐利。 漠王眼角含着笑意,眉宇间风流雅致神采逼人,他走到皇后的面前,周嬷嬷急忙行了个礼道:“老奴给王爷请安。” 漠王收了扇子,轻轻击打着掌心,淡淡道:“罢了。” 周嬷嬷垂首退了下去,警惕的在暗中查看着周围的情况。 漠王脸上的笑意浅浅,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似乎都跟着更亮了亮,目光在皇后的脸上打了个转儿,声音低低却透出关切来,“你怎么样了?身子可好了?” 皇后垂下眼眸去,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神情,她的脸上浮现几分微红的颜色,声音轻柔如水,“调养了多日,太医说已无大碍了。” “那便好,”漠王轻轻的呼了一口气,“本王担忧得很,如今见到你安危无恙,总算是放心了。” 皇后心中如波浪翻涌,安然无恙?呵呵……在他看来,表面上无碍了,身子调养好了,便是无恙了吗?那心里的千回百转,夜夜啃噬着心尖的疼痛又该如何说? 只是,她这番话没有说出口,她浅浅的笑了笑,轻施淡粉的容颜如娇弱的花朵,“我很好,你无需牵挂,倒是你……这次的事情,我没有办好……” “这些不用说了,”漠王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暖,阳光在他的眸上晃了晃,升腾出热烈的情意来,“不成便不成,以后还有机会,现在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 皇后抬起头来,眼睛里慢慢蓄了水意,像是层层的秋水,在日光里一荡,露出动人的波光,“你……我会记住你这番情意的。” “婷儿,”漠王的声音越发的温柔,看着她晶莹的泪,声音如珠落青石砖地,碎成了几瓣,让人听起来都跟着心碎,“你始终在我心上,日日相思不忘,你且等着,等到我坐了皇位,夺了这天下,定会让你成为这世界上最尊贵的女子。” 皇后脸上浮现激动情深之色,眼睛中泪珠点点,“好,我等着你。” 漠王抬手,手指尖抚过她的腮,点点珠泪在指尖,“不要哭了,我不能在此地久留,你这副样子,我如何放心得下?” 皇后脸上泪痕未干,又浮现浅浅的笑意,愈发楚楚动人,“我没事,我会好好的,你快些走吧,莫要让人看到了,要好生照顾自己……” 漠王看着她的模样,眼睛也微微一润,“婷儿……” 皇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眼风瞄了一眼四周,又低声说道:“对了,有一件事情很反常。” “什么?”漠王的目光一锐,方才的温情似乎如春日的残血,突然间便没有了踪影。 皇后似乎没有看到,依旧低声说道:“太后已经连续几天不让众妃嫔入宫请安了,说是身体有恙,但却不见皇上和太医们伺候着,另外,冷可情那里也是如此。” “噢?”漠王的眉心微微一跳,他沉吟了片刻,脸上又浮现一丝虚假的笑意来,“婷儿,你好生调养身子,我先回去了,你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 “嗯,我会的,你也是。”皇后依依不舍道。 漠王三步一回头的走了,皇后用帕子擦着脸上的泪,彼此都没有看到最后那一次回头之后,日光的光影里对方眼睛里的冷光一闪。 皇后的泪还未擦干,眼中的悲伤和深情之色已经丝毫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厉色和无尽的冷意。 周嬷嬷看着漠王远去的背影,低声说道:“娘娘,王爷他……还是很关心您的。” “是吗?”皇后的声音带着冷冷的笑,眼睛里却丝毫笑意也无,她弹了弹衣袖,手指上的赤金镶红色宝石的护甲光芒一锐,抵达她的眼底。 “走吧,回宫,本宫乏了。”皇后再也没有看漠王远远的背影,转身离去。 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现在的自己已经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凭什么还要指望他来再许给自己一个皇后呢? 他方才的虚情假意,不过是因为自己现在还有点用处,他还不想把自己推到弃子的位置上吧? 当真……以为,自己还是原来的李念婷吗? 皇后扶着周嬷嬷的手臂,一步一步,不急不缓,腰杆挺拔,转过一个月亮门,路过一片矮树丛时,突然听到不远处有细细碎碎的声响。 两个人的脚步齐齐一顿,侧耳听了听,隐约有人说话声,听上去是一个女子。 主仆二人放轻了脚步,慢慢的靠了过去,树丛那边的声音虽然轻,但是却听得清楚,声音微低而熟悉。 第一百三十五章 被皇上休了? 矮树丛那边的人影晃动,并没有发觉另一面有人在驻足偷听。 “小主,您采的这些是什么呀?” “这叫兰玉草,长得很普通,看上去像是一般的青草,实际上可宝贵着呢,晒干了用蜂蜜拌了,再放到青松树下埋上一冬,等到次年开春挖出来泡茶喝,那味道又香又凉。” “小主,您知道的真多。” “我也就是以前在家的时候爱摆弄花草,没有想到在这花园中居然也有罢了。” “小主,您是不是想着给皇上品尝品尝?” “别胡说……”女子的声音娇柔却带着明显的喜悦,“是我自己嘴馋罢了。”她顿了顿,似是喃喃自语道:“我看皇上的样子,像是不太喜欢喝那个汤羹呢。” “小主,您说什么?” “啊,没什么,”女子淡声道:“看看那边还有没有,差不多就该回去了。” “小主,这边多着呢,恐怕没有人知道这东西宝贵呢。” “说得是,”女子语气中似乎有些遗憾,“我本来想着做好了分给其它的宫中姐妹一些,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万一……” 她没有再往下说,小宫女却是听懂了,“小主顾虑的是,她们不一定会领小主的心意的。” “说话仔细些!”女子低声提醒道,“对着我说说也便罢了,仔细被别人听到不饶你!” “是……”小宫女自知失言,语气怯怯的说道。 “唉……”女子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吟了片刻说道:“本来我还想送皇后娘娘一些的,自从我入宫来,娘娘一直照拂我,但是娘娘那里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我这些花花草草的,怕是入不了娘娘的眼。皇上都知道娘娘那里东西好呢,那天我去送汤羹,还特意问过我去之前皇后娘娘有没有赏我茶喝……” 本来灿烂如金的阳光似乎暗了暗,皇后的眼前黑了黑,最后那句话像是一道雳闪,那般毫无征兆的劈下来,极亮的盛开在眼前,极亮之后便是极暗,一霎间似乎所有的神智都被抽走,脑子里空白一片,连呼吸的能力也已经丧失。 周嬷嬷看着她白透的脸和瞬间湿透额角乌发的冷汗,吓得浑身一抖,急忙扶住了她,脑子里有什么呼啸而过,皇后闭目中狠狠的抓住了周嬷嬷的手臂,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死去不再醒来。 然而,她终究还是醒了过来,眼前的矮树丛之后那两个身影早已经不知何时离去,只剩下深深浅浅的影子,绰绰的晃在一起,恍如间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可怕至极的梦。 然而,她知道,那根本不是梦。 她在那女子开口的时候就听出了她的声音,正是新入宫的孙晓姗,那个听了自己的话,奉上了汤羹的孙晓姗。 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方才所说的话,所说的那句关于皇帝问起自己有无赐茶的话。 那茶……自然是有问题的,她坚守着一个信念,这后宫之中的皇长子,自然应该由自己生出来,其它的女人都不行,她们不配。 但是,她向来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露,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她最担心知道真相的人却知道了,而且,同样瞒她瞒得滴水不露。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如何知道的?自己恐怕无法知道答案了。 “娘娘……您没事吧?”周嬷嬷看着她不带一丝血色的脸和缓缓留下血迹的嘴角,两者相映之下,是惊人极致的艳与凉。 皇后的眼神迷茫中慢慢渗出坚定来,像是温柔的雪终于化去,慢慢露出里面早已埋好的刀锋来,无论是亲手铸就,还是命运之手的安排,她都无从去考虑,她现在脑海中只轰鸣着一个声音,那便是,她不能不反了。 今天这一天过得精彩,每个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冷可情在黄昏时分才回到了冷府门口,一天的忙碌倒让她觉得很是高兴。 上午带着容太后玩得很痛快,下午也不虚此行,租下了一个门面房,还带了江朗过去认了认门,他本身也没有什么重要的行李,简单收拾了随身的物品便安置了过去。 冷可情心心念念的事终于算是安定了下来,虽然只是一个开端,但是是在向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心中还是十分愉悦的。 轿子到了府门前,在轿中休息了片刻,疲倦感便更浓了些,她正想着是让轿夫直接抬进去还是自己再走走,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你是什么人?老爷的轿侧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下贱的丫头走了?” 冷可情微微怔了怔,她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那声音实在清晰,她沉声说道:“停轿。” 轿夫停下了轿子,维多利亚上前伸手掀起了轿帘,冷可情弯腰下了轿子,抬头看了看,门前的牌匾上写着“大将军府”,没错啊,是自己家门前。 她侧首望去,一个女人带着四个丫环正站在自己的不远处,五双眼睛都瞪圆了看着自己。 冷可情直接忽略了那些女人的目光,转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轿子,突然间明白,噢……今日出门前管家给自己安排的是冷肃的轿子,方才自己人在轿中,这女人是以为轿中坐着的是父亲吧? 那么,她方才的话,是对维多利亚说的? 冷可情脑子里飞快的转过了弯儿来,她微敛了眸光,看向那个女子,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皮肤洁白细腻,乌发如云,身材略显丰盈,保养得算是不错,只是一双眼睛细长,眼妆化得过浓,眼角微微挑起,带着几分刻薄。 她原来这身躯的记忆涌来,冷可情便立即知道,这个女人原来是冷肃的两房妾室中的一位,正是去了娘亲省亲的那一位,全名是什么原来的冷可情也并不知道,只是模糊记得府中上下都称她为凌姨娘。 这位凌姨娘一贯会演戏,冷肃面前大都以娇弱的形象出现,而平时则是性子乖张泼辣,对下人们也是轻则谩骂,重则动手惩罚。 因她出身比另一位姨娘要好一些,又贯会演戏,所以一直压了另一位姨娘一头,处处占了上风,在这府中,便是一副女人的作派,对那些年轻的有几分姿色的丫环颇为严格,时时防备,断了她们接近冷肃的机会和念想。 所以,方才她以为这轿中是冷肃,见到维多利亚在轿侧,维多利亚是大宫女出身,气质自然不是寻常的丫环可比,而且又是这样的面生,便立时像猫被踩到了尾巴。 如今,见轿中出来的竟然是一个女子,而且美丽异常,凌姨娘又震惊又愤怒,她以为是自己这段时日不在府中,冷肃居然不声不响的又抬了其它的女人进来。 正在愤怒中,眼前的女子一个眼光扫过来,微挑的眉梢,飞扬的神采,那凌厉的目光,都让她微微震了震,这个姿态……真是和冷肃很像啊。 她微微愣神的功夫,眼前的女子突然浅浅的一笑,如同山岩上突然绽放的一朵娇美的花朵,于刚硬中透出几分凌厉的美来。 更让她震惊的是,这女子声音淡淡,却字字像钉子似的扎在她的心间,“凌姨娘,你方才是对本宫的女官说话吗?未免太过放肆了。” 凌姨娘霍然睁大了眼睛,她一时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难怪……这女子方才的眼波和冷肃有几分相似,这人,竟是……竟是……呆傻的冷可情! 她愣在那里,她身后的几个丫环更是摸不着头脑,她一向苛待身边的丫环,又担心她们勾引冷肃,所以换得很勤,所以这几个丫环根本不知道冷可情的身份。 冷可情向前走了一步,身姿挺拔,行动中雍容贵气逼人,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薄了些,凌姨娘的呼吸一紧,听到冷可情说道:“怎么?几年不见,凌姨娘的腿……是不是不大好?连带着你们……” 她的目光在那几个丫环的身上一掠,像是一阵疾疾的风,凛冽的割在脸上,“都不知道规矩了吗?” 凌姨娘无法相信自己脑海中浮现的念头,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以前那个呆傻的任自己欺负的丫头,居然在有生之前还能这样面对着自己说话,还要让自己向她行礼! 她实在无法忍耐! 凌姨娘压下心中的震惊,她以为冷可情入了宫,或许宫中的太医手段高明些,不过就是能让冷可情看起来像个正常人罢了,最多就能不失皇家的颜面,怎么可能真正的好起来?都那么多年过去,冷肃也用尽了法子,早就没有好的希望了! 想到这里,她微微的冷笑一声,声音尖锐道:“哟,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我们的大小姐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你这次回来是小住呢还是皇上终于忍受不了你的痴傻,所以……” 她顿了顿,眼睛里的光芒一闪,鄙夷的光芒如淬了毒的匕首,“被皇上休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给你两条路 冷可情听到凌姨娘的话,垂头微微勾了勾唇,天边的云霞泼洒出艳丽的颜色,深红、浅红、金黄交织在一起,漫天的云朵像是起了火,连同那轮金黄色的太阳都像在火中燃烧。 光芒拢在冷可情的身上,如玉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的光,颜色温柔,眼神却是冷厉,她笑容未收,缓缓看向凌姨娘,笑意微凉中目光沉静如平静的水面,仿佛见惯了暴风雨之后的那般淡定而漠然的风华。 凌姨娘突然忍不住向后退了退,她脑子里电光火石般的一闪,那不是呆傻之人会有的眼神和表情! 冷可情她…… 她突然生出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可是,已经迟了。 冷可情的身形比她的想法还要快,不知怎么的,明明还隔着数米,突然间就到了她的眼神,她睁大了眼睛,感觉到脖子间微微一凉,连那处的血液都像是冰了冰。 “啊!”凌姨娘身后离得最近一个丫环不由得吓得惊呼了一声,手中捧的东西“啪”的掉落到地上,再轻柔的散开,向前滚了滚。 那是半匹上好的苏绣丝绸,此次回娘亲省亲,是她的母亲偷偷给她的,那丝绸织得细密柔软,滑凉而精美,是上乘之品,她准备用来做一件新衣。 此刻,掉落尘埃,她却不敢看一眼。 因为,她的颈间,正搁着一把森凉的乌铁匕首,轻轻的,甚至是温柔的,像是担心碰坏了她保养得娇嫩的肌肤。 “你……你……想干什么?”凌姨娘干巴巴的说道,听上去不像自己的声音。 冷可情极慢的笑了笑,长长的睫毛浓密,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像是金色的蝶翼,温柔的停靠在那里,她的声音也很轻,却像寒冬腊月的风,直接扑进凌姨娘的耳膜,“姨娘,你方才是怎么说来着?先是称呼本宫身边的四品女官为下贱的丫头,再就是对本宫出言不训,你可知道,无论是哪一条,都是犯上大不敬之罪?” 凌姨娘张了张嘴,正想要反驳,听到冷可情又继续说道:“出宫之前,皇上新入宫的孙嫔身边的那个嬷嬷,也是对本宫身边的女官不恭,对本宫也不够尊敬,本宫仁慈,只是割了她的舌头,小惩了一下。” 凌姨娘的脸色一白,紧紧的抿上了嘴巴,她的眼睛惊恐的望着冷可情,眼前的女子眼神明亮沉冷,丝丝缕缕都透出果决与坚定。 此时再想自欺人也是不可能了,即便她再不愿意面对,也知道冷可情如今真的是大好了,她抑制不住的轻轻颤抖,声音在嗓子处停留,发出“咕噜”的怪异声,却始终开不了口。 冷可情微微皱了眉,她的眉黑如羽,飞扬如翅,此时轻轻一皱,让凌姨娘的心都似乎被挤得紧了紧,她摒住了呼吸,感觉到脖子上的那把匕首寒意越来越浓,生怕起伏过了头,血管撞上了刀刃…… 冷可情鄙视的翘了翘唇,“做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本宫现在给你两条路,一,向本宫和本宫的女官磕头认错,就磕……一百个响头,你身后的这些个丫环每个人替本宫掌你的嘴二十下,记你好好的长长记性,再然后,跪在这里一个时辰,今天晚上再写一千遍对不起,明日一早呈给本宫。” 凌姨娘感觉自己的头晕了晕,这是第一条路?这不明明是四个条件吗…… 她还没有晕完,就听冷可情继续说道:“第二,以上的几点你可以不错,不过……” 凌姨娘提着一口气听着,冷可情的语气比她脖子上的匕首还要凉上三分,“你得和那嬷嬷一样,把你的舌头留给本宫。” 凌姨娘的那一口气没有倒上来,她双眼一番,终于晕了过去。 冷可情冷冷的看着软瘫下去没有了意识的凌姨娘,轻蔑的笑了笑,“真是不中用。” 她的目光扫过后面那四个丫环,她们早已经跪了下去,身子颤抖,如一片片在风中凌乱的枯叶。 “这样吧,想来凌姨娘也不愿意把舌头给本宫,就按本宫方才所说的,先由着你们把掌嘴的事儿提前做了吧,或许……还能够帮着她醒过来。”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慢步向着大门而去,精致的绣鞋踩过地上的丝绸,微微的簌响像是风吹过树叶的声响,让人听起来心惊胆颤,汗毛孔都竖了起来。 维多利亚跟在她的身后,腰背笔直,脸色淡定,嘴唇微翘,从那些丫环的身边走过,她心中一直响着一个声音,她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女官,无论何时都要保持着体面,不能失了娘娘的颜面。 冷可情的心情多少因为凌姨娘而受到了一些影响,她本来想着去后院,想了想,还是应该去冷肃的书房一趟。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个人怎么样 关于凌姨娘,她知道的也不太多,毕竟以前的冷可情是个头脑不清楚的姑娘,那些残留的记忆少得可怜,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还是做到知己知彼比较好。 冷肃自从冷可情给他说了兵法之后就没有出过书房一步,连饭都是管家给送过来草草的吃了一口,他一会深思,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来到外厅的沙盘上演练,像是着了疯魔一般。 屋子里掌起了灯,照得像白天一样亮,看到冷可情进来,冷肃的脸上露出喜色,笑得见牙不见眼,“情儿,吃过晚饭了没有?” “还没有,”冷可情说着,走到了书桌前,看到那些写着兵法的纸上下面又做了不少的注释,看样子冷肃下了不少的功夫,她看着冷肃微红的眼睛,“父亲,你不会从得了这兵法之后,还没有休息过吧?” 冷肃哈哈一笑,“为父太开心了太激动了,只想着把每个字都琢磨透。” 冷可情故意把脸一沉,“父亲,您要是这样的话,那这兵法后面的内容,情儿可不说了。” 冷肃脸上的笑意一僵,“别啊……” “您都不注意休息,若是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情儿可不想看着您为了这么一部兵法而搞得寝食不安的。” 冷肃清了清嗓子,眼睛又瞄了一眼兵法,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一推,“好吧,情儿说得对,为父这就去吃饭休息,这兵法的事儿,留到明天再说。” 冷可情知道他也不是真心的,心中叹气也不想揭穿他,沉吟了一下说道:“父亲,凌姨娘回来了。” “噢?”冷肃愣了愣,搓了搓手,嘴里吸了一口气说道:“情儿啊,她之前回了娘家省亲,你来府中小住,为父也没有对你提起过这事儿,不成想她现在回来了,你……” “无妨的,”冷可情知道冷肃想的是什么,“父亲,你放心,只要她老实本份,不来招惹女儿,女儿定当不会和她一般见识。” “好,好。”冷肃微微松了一口气,关于子嗣的问题,他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一直埋在自己的心底,对于这两个妾室,谈不上有多么喜爱,但总归是有一份亏欠的。 “父亲,女儿只是想问问你,关于这位凌姨娘的个性脾性,您了解多少?”冷可情问道。 “这……”冷肃抓了抓额头,脸上居然露出几分难色。 冷可情无声的在心里叫了一声,发觉这事儿来问冷肃,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只好摆了摆手说道:“好吧,父亲,您不知道就算了。另外,我必须要跟您说一声,现在她就跪在门外。” 冷肃又是一愣。 冷可情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冷肃的眼神中愈发迷惑,他一直觉得凌姨娘是一个娇柔软弱的女子,她…… 但是,他知道,冷可情是没有必要骗他的。 或许,自己对这些人的关注和了解真的是太少了。 他的眼神逐渐清明,变得像平时一样坚定,“情儿,你今日的身份地位今非昔比,在父亲面前你是女儿,但是在其它人和天下人面前,你是贵妃娘娘,现在代表的是皇家威仪,别说她们,就算是为父我也要对你敬几分的。你要知道,这是皇家给予你的,也应该用心去维护。” 他看着冷可情,眼神明亮,没有丝毫的责备之色,“所以,为父认为,你做得对。” 冷可情微微一笑,嘴角扯出温暖的弧,对着冷肃施了个礼道:“女儿多谢父亲理解。” 父女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冷可情便回了后院,莺儿见她回来了,急忙吩咐小厨房里摆了饭,菜色精致,味道鲜美,冷可情也吃得欢畅。 撤下了席,冷可情喝着茶,手指顿了顿,转头对莺儿说道:“莺儿,你觉得凌姨娘这个人……怎么样?” 莺儿愣了愣,抿了抿嘴唇说道:“娘娘,凌姨娘也算是府中的主子,奴婢……不敢私下议论主子是非的。” “主子?”冷可情轻轻笑了一声,眼中的波光映在茶水面儿上,看着一枚嫩嫩的茶叶在茶水中沉沉浮浮,一如此时她眼中的神情,“怎么……本宫的娘亲虽然已经不在,她一个妾,现在竟是这大将军府的女主人了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暗夜深深,心思几许 冷可情的话带着微微的凉意,莺儿怔了怔,急忙跪下,“娘娘,奴婢言语有失,望娘娘恕罪。” 冷可情慢慢饮了几口茶,长长的睫毛在茶气中像是迷蒙了水气,带着微微的润,眼底却是沉沉的凉。 “你还没有回答本宫的问题。” “是,”莺儿不敢再说其它,“凌姨娘的父亲是大将军手下的一名副将,据说为人……豪放,性子粗犷,在副将的位置上呆了很多年,有一次他身中了埋伏,身受重伤,是大将军拼死抢回了他,又连夜让人医治,才保下了性命,所以他对大将军十分信服也十分感激,就……” 莺儿抿了抿嘴唇,似乎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眼睛飞快的看了一眼冷可情,见冷可情依旧面色沉静,没有一丝波动,心中越发有些不知道如何再开口。 “说。”冷可情淡淡道。 莺儿的心紧了紧,只好又继续说道:“后面的事,奴婢也只是听说,后来有一日那名副将在府中摆了答谢宴,请大将军过府吃酒,大将军醉倒了副将的府中,不知道怎么的……就……后来凌姨娘便到了大将军府……” 她说得断断续续,含含糊糊,但是其中的意思,冷可情的心中已经十分清明,这还用说吗,无非就是冷肃醉了酒,醒了之后却莫名其妙的发现与凌姨娘睡到了一处,为了对人家姑娘负责,就抬进府中做了妾。 老套却百试百爽的戏路,冷可情的手指轻轻的叩击着桌角,“嗒嗒”清脆有声,沉默半晌,她突然问道:“本宫来问你,凌姨娘……姓什么?” 莺儿想了想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记得……好像是姓恒的。” “噢?”冷可情的眸子眯了眯,她沉吟着,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从房间里退出来,莺儿觉得自己身上汗淋淋的,她转头看了看房间窗子里透出来的灯光,温暖而朦胧,冷可情的影子柔柔的映在窗子上,在莺儿的眼中看来,却有森森的冷意。 她呼了一口气,垂下头,咬了咬嘴唇,转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刚走了几步,突然觉得像是有人盯着住,她一侧头,看到院门口处果然站了个人,暗影中那人一动不动,面目极其可怖。 “啊!”莺儿吓得尖叫了一声,急忙向后退了几步。 她的声音尖利,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声音刚刚落下,那人影便动了动,莺儿又叫了几声。 房间里的灯更亮了些,几盏灯笼从房门口飘出,冷可情从灯光中走来,神色冷峻,眼光如冰。 “鬼叫什么?”冷可情看着脸色苍白的莺儿,扫了一眼站在暗影中的人。 那人见冷可情出来,慢慢的从暗影中走了出来,她的脸红肿,嘴角也破了皮,一双眼睛被挤得像是小了些,在明明暗暗的光影中,果然是有几分吓人。 冷可情很快的认清了来人,正是被责罚了的凌姨娘。 冷可情神色淡淡,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凌姨娘身边这几个丫头,倒是尽职的很。” 凌姨娘的脸上似乎微微动了动,但是红肿着也看出什么来,她低声说道:“贵妃娘娘,您还有什么吩咐?” “怎么,本宫说的那四点,凌姨娘没有记下吗?”冷可情微微一诧。 “……记下了。”凌姨娘垂头说道。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没有做的,需要本宫再说一次吗?”冷可情说罢,维多利亚从她身后给她披上了一件薄薄的丝质披风,初夏的夜间还是有点微微的凉,冷可情住的这个院子中种着几棵成年大树,枝叶茂密,更觉得凉爽。 丝质的披风摆上绣着暗色的花纹,忽明忽暗的烛火中,清丽中带着几分冷艳,凉风过,微微的翻起,她慢慢转过身,衣摆上的花纹轻颤,一点一点滑过坚硬的地砖。 “那便……开始吧。”冷可情的声音沉冷。 凌姨娘的脸色微微一白,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她咬着嘴唇,双腿慢慢的跪了下去。 莺儿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凌姨娘又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她瘫坐在那里,忘记了起身。 凌姨娘在院子中磕着头,额头轻轻触碰着地面,在这样沉寂的夜色里,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停止,只余下她磕头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百个头磕完,凌姨娘像是快要死过去一般,浑身上下都在微微的颤抖,嘴里似乎还只剩下一口气。 第一百三十九章 挡不住 冷可情在房间里依旧没有出来,凌姨娘强撑着爬了起来,慢慢的向着院门口走去,她咬着牙,今夜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刀子一样,刻在了自己的心底。 孙晓姗在灯下,静静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前些日子李嬷嬷为她梳妆的时候还站在这里看着镜子里的她,说过恭维的话。 不过短短的时间,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孙晓姗看着自己的容貌,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她却明白,自己的眼神,以及自己的心,都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眼神清澈明亮,眼底的喜悦如光芒万丈,挡都挡不住,而现在……那些清纯早已经消失不见,眼底一寸一寸,黑亮如海底的黑色珍珠,自己的心,也如深海一般让人难以捉摸。 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这后宫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生存的地方,它骨子里的沉冷,就像是这夜间的风,渗透人的每一个毛孔,让人悄然发生着改变。 比如自己。 孙晓姗笑了笑,今天在花园中的矮树丛下,不过是她演的一场戏罢了。 她仔细回想了皇帝那天突然问起的那句话,在皇后宫中请安时,她也注意到,那杯茶并不是每次都有,也不是每个人都有。 那么,这茶中究竟有什么玄机? 孙晓姗百思不得其解,她本来不想惊动皇后,但是她又权衡了一下,自己若是不点破,也不能明白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难道一直这样糊里糊涂的被皇后利用着吗?让皇上以为自己和她是一个阵营的,说不定到哪一天还迁怒于自己。 皇后要让自己成为她阵营的一分子,可以,但是自己首先要弄明白。 所以,她便大胆的演了这么一出戏。 果然,如她所料,皇后大惊色,也正证实了,这其中果然是有问题的。 那么……皇后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孙晓姗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扯出一丝冷冷的笑意。 皇后今天晚上注定无眠,她从回了宫中,就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她在殿中来回的走动,仔细的梳理着这件事情,推算着皇帝究竟知道了多少。 无论如何,他是知道自己给了妃嫔们的那杯茶的,他既然知道,既然有此一问,就说明他也是知道那杯茶的功效作用的。 让那些女子无法怀孕,无法生下皇子。 对于需要开枝散叶,需要绵延子嗣的皇家来说,这难道不算大罪吗?何况,自己还是后宫之主,中宫皇后。 是啊,皇后。 皇后应该宽厚仁德,应该爱护其它的妃嫔和她们生下的孩子,就像是自己生下的孩子一样。 皇后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 只是,她紧张的手指颤抖,脸上的肌肉也微微的抽搐,她知道,关键的时候到了,她必须要做出决定。 幽暗潮湿的天牢之中,今天晚上似乎也不太一样,一队士兵手执皇帝的令牌从上面走了下来,他们面色沉冷如泥塑石雕,腰间挎着钢刀。 那些看守天牢的士兵在他们的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们迈着沉稳的步子,在一间牢房前停下,几双眼睛冷冷如冰。 牢房中被关押的人听到声音慢慢的抬起头来,她清丽的容颜又消瘦了几分,一双眼睛也蒙上了灰,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在看到这些人的时候,似乎又暗了暗,她慢慢笑了笑,声音低低似呢喃,“本宫的时辰到了?” 那些人没有说话,只是一挥手,天牢中的士兵急忙上前,把牢房的门打开,把里面的女人扶了起来。 她身子微微抖了抖,却没有尖叫,黑衣士兵举了举手中的火把,她的脸在火光中更为清晰。 慕容莲。 黑衣士兵点了点头,再次挥手。 有两个人上前,对慕容莲道:“走吧。” “去哪儿?”慕容莲声音微微颤抖,眼神努力镇定,却仍旧闪过一丝惶恐。 士兵并不答话,带着她一步一步向着天牢的出口方向而去。 人仰马翻的秋府今天晚上却死气沉沉,秋阁老仿佛一天之间苍老了许多,他闭着眼睛,书房中的灯光调着并不亮,他却依旧觉得有些刺眼--没有睡好觉,果然还是精力不济了。 秋尚忠坐在下面,沉声说道:“父亲,您放心,儿子方才得到了飞鸽传书,杰儿在那里一切妥当。” “这便好,”秋阁老没有睁开眼,声音中总算有了一丝欣慰,“总归是你一同去的,那些和尚总得卖给我们几分面子,你回来之后他们依旧如故,看起来也不是阳奉阴违。” 第一百四十章 着火 秋尚忠微微松了一口气,双手放在膝盖上,脸上的愁色却依旧不减,“父亲,我总觉得杰儿这件事情,似乎……” “说下去。”秋阁老微合着眼睛,眉梢微微动了动。 “我也说不好,唉,不知道究竟是杰儿的运气差,还是因为……慕容家败了,现在……”他顿了顿,飞快的看了一眼秋阁老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说道:“莫非……是皇上也要对我们秋家动手了?”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后窗外有人轻笑了一声。 父子俩一惊,秋阁老霍然睁开了眼睛,靠着椅背的身子也迅速的坐直,看了看秋尚忠,示意他去看一看。 秋尚忠立即站了起来,他还没有走到窗前,只听窗子“啪”的一声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人影一闪,一个人从窗多飘落。 …… 凌姨娘一进院子,院中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紧紧闭着嘴巴,一口气都不敢喘得太大声,生怕一张嘴,那颗心从嘴里跳出来。 凌姨娘是个十分爱美的人,她已经三十出头,但是由于一直仔细的保养,所以看起来像是二十多岁的模样,而今天,别说什么二十几岁了,简直连人模样都没有了。 脸肿得没有了形状,紫色、红色、青色在脸上像是开了染料铺,那双眼睛也被肿脸挤成了缝,她把镜子摔得稀碎,房间里的烛火跳动,地上的碎镜在地上映着烛火的光,一闪一闪,幽冷的吓人。 屋里屋外丫环婆子跪了一地,今天跟着她的那四个丫环更是连屋都进不了,直接跪在了院子里,她们的脸也是惨不忍睹,红肿青紫的看不出原来的面目。 “姨娘……”凌姨娘陪嫁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今日半路被凌姨娘派回去取了东西,所以落后了一些,等到她到了冷府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 凌姨娘没有动,只是低声问道:“他怎么说?”她一开口,就痛得抽了一口气,脸上是火烧刀割一般的疼,一开口说话拉扯,更是疼得要命。 嬷嬷的脸色一黯,手中拿着冰块慢慢走到她的面前,轻轻的为她处理着伤口,慢声道:“老奴有负姨娘的嘱托,老奴……根本没有见到大将军。” 凌姨娘微微闭了闭眼睛,她的声音含糊不清,但是却清晰的透出恨意,“在他的心里……果然还是他这个女儿重要。” 嬷嬷抿了抿唇,额角的白色发丝似乎又多了些,在烛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姨娘,现在的局势不同,贵妃娘娘的身份始终在那里,您若是硬碰硬,吃亏的总是您……不如先忍一忍,从长计议,她怎么样也不会长留在这里,等到她一回了宫,这府中,还不是又是您说了算了?” 凌姨娘眼中的恨意不减,她语速很慢,咝咝的抽着气,像是一条怨毒的蛇,“我……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冷可情觉得今天特别的累,她早早的沐浴,自己一个人在净房的木桶中泡着澡,温热的水,香气飘逸的花瓣,她轻轻的呼着气,总算觉得舒服了些。 其它的人都退了出去,维多利亚在外面候着,冷可情微合了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安静,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以及以后的计划。 她慢慢的想着,身子泡在温热的水中,像是一双温柔的手,轻轻的拥着她,她的思绪慢慢的转动了方向,忽然想起那日身中了慕容莲送给她的那件披风上的毒,狂奔出了宫,去那口暗井中找到了容卿。 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面具男就是他呢,只是看到了他在那里,就觉得心中安稳了些,看到他的真容之后,便心中大定的晕了过去。 再后来…… 冷可情不自觉的笑了笑,却对自己的情绪有些莫名其妙,只是觉得那一刻的心安,像是在沙漠中孤独行走的人,突然就看到了那一抹生命的绿色,那一捧清幽的泉,清亮的撞入眼中,流淌至心底。 容卿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这么一副场景,冷可情的身子在木桶中,她散着乌发的发,有的垂在了脑后,有几缕在胸前浸入水中。 四周是温热而潮湿的空气,飘浮着淡淡的花香,她微合着眼睛,肌肤在水气里越发细腻如脂,英挺的眉和长长的睫毛显得越发黑润,发饰尽去,如同一朵洁白无瑕的芙蓉花,没有任何的色彩,却是最美的颜色。 她修长的手臂搭在木桶边上,线长修长,手指尖尖如笋,肌肤细腻如牛乳,晶莹的水珠在她的手臂上像是轻盈发光的水钻,让容卿的心都跟着一软,像被泡在了水中。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些,周身的热度也像是升了温,鼻尖上瞬间渗出细小的汗珠来,一股热力在他的身体里像是快速的游走,四处撒着小小的火种,片刻的功夫,便像是着起火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夜深沉,心鬼魅 冷可情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清亮,像两块在水中润过的乌玉,透过层层水雾,看着同样望过来的容卿。 他穿着玄色长袍,身材修长,眉目在水雾里像是清晨间萦绕在薄雾间的青峰远山,只是此时比平时温软了些,像是那些山石从冬季的粗粝刚冷中穿过,在漫烂的春天慢慢浸出温润的绿来。 容卿看到冷可情的目光,他的心跳更快了些,慢慢上前一步,正要到木桶前把她从水里捞出来,冷可情突然开口说道:“皇帝陛下,您半夜前来,是来色诱我的吗?” “……”容卿的脚步生生被她的这句话给逼得停下,正要开口说话,冷可情又继续说道:“噢?不是?难不成是来对我用强的?” “……”容卿的话也被生生吞了下去,他咬了咬牙,眼睛里迸出两道凶光,恶狠狠的转过了身,走了。 冷可情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实话而已——有必要那么激动吗? 冷可情穿好了寢衣,绞干了头发,回到了卧房,发现容卿正靠在她的床上看着什么,嘴唇紧紧的抿着,嘴角却是微微翘起。 看到她出来,容卿放下手里的东西,身子往里挪了挪,拍了拍床边,“过来坐。” 冷可情翻了翻眼皮,“这是我的房间好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容卿毫不犹豫的接口道,“所以,大将军府,包括你的院子,你的床,都是朕的。” 冷可情短促的一笑,“哈,皇帝大人的逻辑……真是……让人佩服。” “朕也这样觉得。”容卿郑重的点了点头。 冷可情发现容卿好像比之前无赖了些,她有些头疼的说道:“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 “回哪儿?”容卿微微一诧,一脸的茫然。 冷可情看着他的无辜眼神和那迷茫的模样,按下自己想要咬他几口的冲动,呼了一口气说道:“我今天很累,想要早点休息,好好的休息,拜托你……” 容卿的目光深了深,他看着她,她刚刚洗过澡,整个人都是清新透香的气息,乌发披散,刚刚绞干,散在身后,身上的寢衣单薄,隐约……可以看到她的曲线起伏…… 很吸引他,却无法让他忽视她眼角眉梢的倦意,他调开了目光,抱了一床被子说道:“好吧,那朕就不和你抢了,就在这美人榻上吧,你睡床。” 冷可情知道他做了让步,也不再勉强,自顾走到床边,往上一躺,微风从窗子里吹进来,轻轻吹动床幔,银色的月光如水般倾泄,房间里似乎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冷可情头挨上了枕头,反而有些睡不着了,她侧耳听了听,也没有容卿的鼾声,灯只剩下了一盏,光线昏暗,冷可情看着清冷的月光和窗外的星,清了清嗓子说道:“你睡了吗?” “嗯?”容卿的鼻音扫来,分外的好听。 其实他的声音一直很有磁性,是很好听的那一种,只是平时话太少了,而且又是皇帝的身份,一般人对他的畏惧早已经超过了对他声音的探究。 “方才你是在看什么?”冷可情问道。 “是冷肃给朕的,你口述的兵法。”容卿回答道,他头枕着手臂,侧头看向冷可情的方向,看不到她的容貌,却可以看到她的轮廓,那抹温柔,让他心安。 “这么快?”冷可情有些诧异,“我今天晚饭之前看到他还在分析注释,你……今天晚上来这里,不会是先见过他了吧?” 容卿的声音里似乎有了淡淡的笑意,“怎么?你在害羞?” 冷可情怔了怔,随即一哼,“你想得太多了,我是担心,万一你深夜出宫的事情传了出去,到时候会有人谏言,让你徒增烦恼罢了。” 容卿声音里的笑意更浓,“朕没有见他,兵法他应该抄了两份,其中一份送进了宫,他自己留下了一份注释罢了。” 冷可情恍然,想想这这也是情理之中的,兵法这东西,每个人的理解都不相同,冷肃不会私藏,也不会把带了自己理解注释的交给容卿。 两个闲话聊着,一言一语,时间不经意溜走,窗外斗转星移,夜色深浓。 第一百四十二章 深夜暗影 窗外的风声微微,带来几丝凉爽,树叶轻轻作响,花朵的香气阵阵飘散,夜色的安宁慢慢感染了两个人,让他们的心都慢慢的沉静了下来。 多少年的风霜血火,多少年的血路挣扎,一路走来,满身的疲惫,两个人都觉得,似乎从未像今夜这么放松愉悦过。 他们突然都沉默了下来,彼此望了望,从对方的目光中都看到了那一丝的了然和默契,然后,都笑了笑。 容卿正欲开口,突然,院中似有轻微的声响,两个人的目光都一凛,方才的那丝放松和愉悦似乎像一点晶莹的露珠,飞快的消失不见。 冷可情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轻手轻脚的走到美人榻前,容卿也坐了起来,身子挡住她,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从窗子的缝隙中望过去,一个人影从厢房里走了出来,双手提着裙子,轻手轻脚走在树影子,月光如水,她的影子和地上的树影交映一起,风过,影子轻轻的晃动,像是一只只从地下浮上来的鬼魅。 容卿的手指一翻,隐约有银色的光芒一闪,冷可情按下他的手,眼睛望着那条人影,嘴角微微翘起,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院子的上空又响起风声,冷可情知道那是爱因斯坦,她急忙吹了声特殊的哨声,那风声又消失不见。 容卿的目光有些疑惑,看着冷可情,心中明白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了,冷可情一把推倒他,把他按在了美人榻上,容卿的眼睛大亮,冷可情一转手,“啪”的一声,打灭了最后一盏蜡烛。 容卿的眼睛在黑暗中像是两颗晶亮的星,一闪一闪,欣喜的看着冷可情把他推倒之后顺势躺在了他的身边,头枕上他的肩膀,双手搂住了他的手臂。 这一切来得太快,容卿的心“咚咚”的跳了起来,鼻端是她的香气,一根发丝落他的腮边,有些微微的痒,他想让,却又舍不得。 她穿着薄薄的寝衣,肌肤的热度透过布料,紧紧贴着他的身子,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身体的曲线,饱满的起伏,腰间的凹陷,那两个美妙的窝儿……她的腿笔直修长,紧实有力,他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腰。 掌下的肌肤微烫,寝衣的布料丝滑,但是他觉得更滑的是布料下的肌肤,他微微停了停,呼吸也有些急促。 冷可情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仿佛他掌心的细密纹路都印在自己的腰间,她抿了抿嘴唇,那掌下的热度像是一处火源,那热力快速的向着自己身体其它的部位扩散而去。 她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就喷在她的耳边,耳根烫了烫,她动了动头,似乎擦住了他的腮,他腮边的肌肤却是微凉,丝滑如玉。 容卿被她的那一擦擦去了心神,他手上的力度一紧,温热的唇正要吻下来,冷可情突然说道:“别动。” 容卿一愣之下,冷可情伸出手掌,轻轻抚上了他的眼睛,“装睡。”她干脆利索的说道,她的掌心覆在他的眼上,感觉到他长长的睫毛轻轻扫着她的手掌,像是羽毛,轻柔的滑过温柔的云。 容卿伸手拉下她的手,却没有松开,轻轻握在手中,手指轻轻的滑过她的,一点一点,似在指尖描绘,与此同时,窗外的人影慢慢走近。 那人在窗下听了半晌,没有听到什么异响,她的胆子似乎大了些,慢慢站起身来,探头探脑的向着窗子里看。 一线月光清晰的照耀着那半扇开启着的窗子,她看着窗前的美人榻上相拥睡着的男女,轻轻的抽了一口气,抬手捂住了嘴巴。 她慢慢的向后退,直到退至廊下,才快速的返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冷可情睁开了眼睛,目光清亮,带着一丝寒意,容卿依旧闭着眼睛,没有松开手。 “好了,她走了。”冷可情说罢,往回抽回手,容卿的手紧了紧,她没有抽回,她看着他微着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她轻笑了一声,“人都走了,别装睡了。” “哪里有装睡?分明是已经睡着了,”容卿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嘴里嘀咕道。 “好了,别闹了,我跟你说,不久的将来,肯定会有一出好戏上演噢。”冷可情眨巴着眼睛,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真的?”容卿总算是睁开眼睛,如乌玉的眸子光芒闪动。 “自然,”冷可情再次抽回手,容卿微微紧了紧手,但最终还是松了开来,她的指尖从手中溜走,像是那些温柔的时光,匆匆从流走。 他并不在乎什么好戏,只是想看她开心得逞的模样,那狡黠的笑意,微扬的眼角,在他的眼中都是最美的神情。 容卿依旧是天不亮就离开了,冷可情面对着墙,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心里微微一声叹息。 天边的光芒一点一点照亮了天地,院子里走了丫环们的洒扫的声音,冷可情微合了眼睛,闭目养神。 “哎呀!”院子里传来一声低呼,像是竹儿的声音。 “你干什么呢?不知道看着点儿?”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怒意,是莺儿的。 “对不起,莺儿姐姐,我没有看到你在我身后——”竹儿带着歉意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莺儿声音里的怒意更浓,“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故意站在你身后?现在被你泼脏了衣服,都是我自找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竹儿急忙解释道:“莺儿姐姐,你不要生气,你去换了衣服吧,我去给你洗干净。” “洗衣服谁不会?”莺儿的怒意显然未消,她语气带着讥讽,“你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现在小姐是被你骗了而已,你忘记之前你是怎么被讨厌了?还有那个老太婆,你每天逗着她乐有什么用?你是不是指望着她带你奔什么更好的前程呢?” “我……”竹儿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随即像是带了几分委屈,“莺儿姐姐,我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娘娘喜不喜欢我,我都会做好自己的本份,至于那位老夫人,是娘娘派我照顾好她的,我不过是做想分内事,没有想你想的那些。” “呵,”莺儿的声调一挑,“你果然是胆子肥了,居然还敢顶撞我?” “我没有顶撞你,不过是辩解几句罢了。”竹儿沉声说道。 “你……”莺儿还想再说什么,一侧首,看到维多利亚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站在廊下,目光清亮而微沉,初晨的阳光沐浴着她,似披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莺儿抿了抿嘴唇,把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恨恨的瞪了竹儿一眼,转身回去换衣服了。 竹儿怔怔的看着掉落在地上的水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慢慢拿起水盆,重新去打水了。 冷可情在屋内听得真切,她微微挑了挑唇,露出一丝森凉而讥讽的笑意。 眼看着时辰不早,冷可情也不再睡,维多利亚伺候她洗漱,一同去了容太后那里吃早膳。 容太后眉开眼笑的拉过她,话里话外试探着她与容卿的事儿,冷可情假装不懂,故左右而言它,心中嘀咕,若是这老太太知道晚上容卿经常从皇宫里跑到自己这里来,是不是要欢喜得疯了? 吃过了饭,冷可情便要出门,容太后知道她此次出宫不只是回冷府小住,肯定是其它的事情,也不便总是缠着她。 冷可情想了想,便对她说道:“娘亲,你若是在府里呆得闷了,就上街去走走,我会跟父亲说一声,让他派几个侍卫,换了便装远远的跟着。” “甚好,甚好,”容太后一听这话,简直就是说到她的心里去了,便开心的同意了。 冷可情点了点头,带着维多利亚出了府去。 秋尚忠下了朝,连朝服都没有换,便快步赶往秋阁老的书房,进了门便奔到秋阁老的书桌前,“父亲。” “怎么样?”秋阁老抬眼问道。 “没有什么异常,”秋尚忠摇了摇头,“今天皇上在朝堂之上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因为杰儿的事情而为难于我,另外……那人的确是没有上朝,只是在下朝的时候却遇到了,还停下了轿与我说了几句话。” “说了什么?”秋阁老的眉心一跳,急忙问道。 “闲话家常,天气不错之类,”秋尚忠说着,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他回头看了看书房的门,依旧是紧紧的关闭着,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信来,雪白的信皮,上面空白无一字,轻薄的一片,像是无瑕的雪。 秋尚忠把信托在掌中,只觉得那封信重如千斤,掌心也滚滚的发烫,他不由自主的摒诠呼吸,往秋阁老的面前递了递。 秋阁老的目光微微一凝,仿佛想透过那雪白的信皮看到里面的内容,四周静了静,连呼吸声都变得细而长,父子二人此刻无言,两双眼睛都落在那封信上,似乎此时到了关系家族大运的关键时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八方暗涌 见秋阁老迟迟没有动作,秋尚忠的额头上不禁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低低唤了一声:“父亲……” 秋阁老抬眼看了看他,最终伸出手指,接过了那封信,他没有再迟疑犹豫,快速的打开了信皮,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信纸上的字干净清爽,笔笔都写得俊秀飘逸,和容卿的字体有很大的不同,很像那个人的行事作风。 秋阁老看着上面的几个字,并没有什么确切的内容,只是一个时辰,一个地点,一个标记。 “父亲,这……”秋尚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会不会太冒险了?” “这信,是他亲手给你的?”秋阁老问道。 “正是,由他亲手所给,中间并无其它的人。”秋尚忠肯定的说道。 “那么……可有其它的人看到?” “也没有,”秋尚忠摇了摇头,“您知道的,我向来让轿夫出宫之后便走小路,为就是安静和安全,走得人并不多。” 秋阁老沉吟了片刻,手指轻轻抚着胡须,眼睛眯起,他半晌无言,目光落在那页轻薄的信纸上。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已经在天牢里被关了多日的慕容莲动了动眼皮,随即用手挡住了眼睛。 “姑娘,你醒了?”耳边响起惊喜的呼唤声,甜软细糯,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 慕容莲微微动了动,她觉得自己像是出现了幻听,抚着眼睛的手又紧了紧,这暖洋洋的干燥的感觉真是好,她如果是在做梦的话,还是多梦一会儿的话。 “姑娘,你哪里不舒服吗?”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慕容莲的心跳得飞快,她放下手,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一张圆圆的年轻的脸,正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 “姑娘,你真的醒了?真是太好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去叫大夫来,大夫一直守在外面呢。”那小丫环语速欢快的说道。 “你……你是谁?”慕容莲的脑子里有些糊涂,觉得有些跟不上,自己明明……怎么会到这了这里? “我是珠儿,”小丫环说着,给她施了个礼,“是老爷派奴婢来伺候您的,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对珠儿说。” 慕容莲心头一跳,“老爷?你们老爷是谁?” “我们老爷……”珠儿正要说,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随即有人咳嗽了一声,“珠儿,客人醒了吗?” “醒了,”珠儿急忙快步走了出去,“老爷,姑娘醒了,正向奴婢问起您呢。” “噢?”那声音中带着喜悦,人影一晃,绕过了屏风,却不再向前来,只是远远的看着她,一双眼睛里满是温暖,脸上分明是喜悦的神情。 “你们都下去吧,”那男人对丫环们说道,又吩咐珠儿,“去准备吃的来,再叫来裁缝,来给姑娘量量尺寸,做几身衣服。” “是。”珠儿快步离去了。 那男人拉了把椅子在屏风前坐了,慕容莲警惕的看着他,觉得这个人……似乎是有些面善,但也仅此而已,实在是不认识,也不知道此人是谁,这里又究竟是什么地方。 如今其它的人都退了出去,自己和这么一个男人在房间里,实在是让人觉得别扭,她的心中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抓着身上的薄被。 “莲儿……你不认识我了?”那男人低声说道。 听到“莲儿”这个称呼,慕容莲微微怔了怔,自从她入宫做了莲妃,除了在私底下父亲偶尔这样叫她,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唤过她了,而现在父亲身死,自己又落到这步田步,心中不禁酸涩难言,眼圈微微的红了。 她抬头仔细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大约五十多岁的模样,中等身材,耳边的发有些花白,眉毛有些短粗,脸微微有些发福,腮边鼓起一块肉来,倒显得有些喜庆。 “你是……”慕容莲还是没有想起来。 “我是权万洪,经常去你家的,你没入宫的时候还能偶尔遇上,你忘记了?”权万洪提到从前,声音不禁有些悲沏。 “啊,你是权世叔。”慕容莲终于想起眼前的这个微胖的男人来,的确是的,权万洪说得不错,以前还没有入宫的时候,经常听到说前院来了客人,名唤权万洪的,偶尔也遇上过几次。 “正是,正是啊。”权万洪叹了一口气,用袖子压了压眼角,“莲儿啊……你受苦了。” 慕容莲见到他就像是见到了亲人,红着的眼睛终于落下了泪来,想着死去的父亲,想着自己多日来在天牢中不见天日,心中的委屈和恨意便如滔水不绝。 她声音哽咽道:“权世叔,我怎么会到您这里的?我明明记得,有一队侍卫从天牢中把我提了出来,不知道被押送到哪里去,本来我还以为要去被押送到刑场,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 “我都知道了,都知道了,”权世洪一声长叹,“自从你们家出事以后,我便四处派人暗中打听,一直关注着你的动静,你父亲……我是无力回天了,只能想着在你这里尽上我的一份心,所以……时时处处都盘算着救你,怎奈……这次的事情严重,皇帝也像是铁了心,但凡和慕容家有关的人和事,都处理的果决干脆,为了保存实力,我最终也只好假意与你们家断绝了一切的关系情意,只为着有朝一日能够救你出来呀……” 他看着慕容莲,目光悲怯似乎看到了往日老友,眼角又有几分湿润,“唉……苍天有眼,终究让我抓住了机会,得知皇上要派人押你去刑场,这才半路劫了囚,救下了你……” 他一番话说得触动了慕容莲的悲肠,想着自己初入宫时的欢喜,昔日的风光,还有慕容家的家世,父亲的宠爱,似乎一夜之间都消失不见,从天堂坠入到了地狱,这中间的落差,让她觉得比死还要难受。 “多谢世叔您救了我……”慕容莲泪水盈盈的说道。 “快别这么说,”权万洪摆了摆手,“你就放心的住在这里,这里是我的一所别院,安静也安全,平时不会有什么闲杂人来,你安心在这里养身子,等到外面的风声不再那么紧了,我再安排你出城去,远走高飞,重新去开始生活吧。” 慕容莲从床上下来,双膝跪倒,磕了个头说道:“莲儿拜谢世叔救命之恩。” “这是干什么?”权万洪急忙站起身,快步上前,“起来,快起来。” 他伸手虚虚的一扶,慕容莲从地上站起来,他抹了抹眼泪说道:“快,快回去休息,世叔救你是为了将来能够对你父亲无愧,到了地府我们老哥俩也好相见。” 慕容莲听到他提到父亲,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冷可情到新租下的门面房转了转,发现江朗的手脚还挺麻利,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她租下是带着一个小院的门面,铺子可以做生意,后面院子可以住人,正正好。 江朗还按照冷可情的吩咐招了两个伙计,看着精爽,说话办事也显得伶俐,冷可情并不想着把这里办成一个真正的类似“信息管理站”一样的铺子,她想得赚钱和培养势力两不误,表面上的功夫做足了,才能够更好的掩饰“信息管理站”。 江朗让两个伙计在外面收拾,陪着冷可情到院子中转了转,院子中种着一棵大梧桐树,叶子葱翠,树冠极大,遮挡住了阳光,带来几分丝丝凉爽,还有两口大缸,里面养着几条金鱼,欢快的游来游去,时不时溅出几朵水花来。 “觉得如何?”冷可情问道。 “很好,”江朗拱了拱手说道:“总算是有了事情做。” 冷可情微微笑了笑,伸手从缸边上拿了一点鱼食,慢慢的撒了下去,鱼儿们争相恐后的挤了过来,“事情会越来越多的,以后还会有你忙的。” 江朗点了点头,冷可情又继续说道:“你放心,答应你的事儿,本宫一定会做到,这里除了是棺材铺以外,以后还会变成一个信息管理站,到时候……说不定不用本宫帮你查,你自己也可以查得到,还不用欠本宫的人情。” 江朗微微怔了怔,随即眼底暴出喜悦和感激,他的眼神……比之前的时候温暖了许多,冷可情把这些变化不动声色的收在眼底,垂下眼睑看着吃饱了又沉下去的鱼。 从棺材店里出来,冷可情带着维多利亚在街上找着做牌匾的铺子,无论是棺材铺还是将来的女子会所,都需要做牌匾,她画好了图纸,想找一家手艺好的铺子来做。 一边走着,耳朵里一边听着别的路人说闲话,有几个男人聚在一起在路边的茶棚里喝茶,其中一人说道:“你们听说了吗?天牢那边出事了。” “哈,”立即有人短促的笑了一声,语气颇不以为然,“天牢?那是什么地方?从来没有听说过会出什么事?劫囚之类的更是不可能,你吹牛也不挑挑地方。” 第一百四十四章 龙王庙大戏 冷可情在茶摊对过的书店前停下了脚步,店小二急忙迎了上来,用鸡毛掸子掸了掸外面摆着摊子上的书,笑道:“这位公子,您想找本什么书?我这里有各朝的孤本,都好得很。” 冷可情点了点头,“本公子随便看看,你且忙你的。” “好,好,您看。” 冷可情一边翻着书,一边听着那边茶摊的动静。 之前说话的人一听自己的话有人反对,立即来了劲头,喝了一口茶,说道:“吹牛?你以为我是在吹牛吗?” “当然是了,天牢那地方谁不知道?从来就没有出过什么事儿!” “那是,”那人点了点头,“不过,我说的这个事儿,可不是在天牢里面发生的,而是刚刚出了天牢不久。” “怎么讲?”其它的人一听来了精神,立即凑过来问道。 “这个啊,我还是听我小舅子说的,我小舅子你们都知道吧,在衙门里当差的,否则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 那人得意的说道:“我告诉你们吧,那天夜里从天牢里押出来一个重犯,说是要被押去行刑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啊,怎么着?” “有人把犯人给劫了!”那人一拍大腿,喝干了剩下的茶。 “真的假的?”有人抽了一口气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据说是来了几十个黑衣人,当时呀……那些押送犯人的人可被杀惨了,现场更是惨,那可是血流成河呀……啧啧,”那人续了杯茶,继续说道:“现在这事儿衙门口里都知道了,在紧锣密鼓的追查凶手呢。” 他的话音刚一落,就听不远处有整齐的脚步声响起,一队穿着暗红色衣袍系着黑色腰带,穿着黑色薄底快靴的衙卫手中提着长枪,腰间挎着钢刀跑了过来,大约十几人的样子,个个脸色严肃,沉冷如石。 那些人都住了口,紧紧的闭着嘴,一双眼睛却紧紧的盯住那些人,目光随着他们转动。 他们刚刚跑过去,方才说话的那人又继续说道:“看到了没?是九门提督衙门的人,怎么样?我说的没有错吧?看看,这就是证明!” 他此话一出,其它的人都信了几分,一时间话音低了下去,眼神中却分外精彩,低声而热烈的议论着闲话。 冷可情合上手上的书,看着那些衙卫远去的场景,唇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几十人黑衣人?押送囚犯的人血流成河?太夸张了吧? “看上什么书了?”一个声音从冷可情的耳边响起,她回过头,司徒烨正一脸微笑的看着她。 冷可情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到这里,还没有仔细看。” 司徒烨随手拿起一本游记,“这本不错,讲的是李周子游记的事,里面记录不少的风光奇秀,我只看过上册,不成想这里居然上下册都有。” 冷可情本来对这种书没有什么兴趣,不过听他说里面记录不少的风光奇秀,心中微微一动,便点头说道:“那便听老师的,就买这两册吧。” 司徒烨脸上的笑意不变,眼睛里光芒闪动,干净的手指如玉琢,往前一递,递到冷可情的面前。 冷可情接过,维多利亚付了钱,店小二客气的谢过,问道:“两位公子,小店内还有不少的孤本,要不要再看看?” 司徒烨用眼神询问,冷可情晃了晃手中的扇子说道:“不了,改日吧,今天还有事。老师,再会。” 司徒烨点了点头,转眼看了看她身边的维多利亚,“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 冷可情长眉微微一挑,眼角含着几分笑意,“多谢老师提醒,学生记下了。” 说罢,向司徒烨拱了拱手,带着维多利亚转身离开,向着会馆的方向走去。 司徒烨目送着她离开,脸上的笑意依旧淡淡,他提袍子迈步进了书店里,在书架前来回了游走,翻看着中意的书。 时间不大,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身后,身上穿着紧身的衣袍,头上带着斗笠,看不清神情,只是低声说道:“公子,有何吩咐?” “方才与我说话的人看见到了?”司徒烨的目光落在手中的书上,头也没有回的问道。 “是。”那人低了低头。 “派两个人,暗中保护,不要让她有什么闪失。”司徒烨声音平静,无波无澜。 那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抬头看了看司徒烨的后脑,随即低声说道:“是。” 冷可情带着维多利亚进了会馆,爱因斯坦找来的工匠已经在等候,还画出了别院的平面图,她很是满意,拿着平面图细细的看了起来。 天色近黄昏的时候,冷可情才从会馆里出来,她看了看天边的落日,层层的云霞如火,淡淡的星子已经冒了出来,一轮圆月的影子也正一点一点的浮现。 “一天天的过得还真是挺快。”冷可情嘀咕道,维多利亚在她的身边轻轻的一笑。 冷可情看着她只微笑不能与自己对话的样子,心中有几分怅然,这么长时间过去,她依旧对维多利亚的事感觉到有几分愧疚,但是这种感觉又无法对旁人说起。 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走吧,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好好的逛逛,什么都不去想。”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跟在她的身后,主仆二人向着街市走去。 街上的不见少,反而多了些,街上两边的铺子都点起了灯,照亮了黑夜的天空,远远的望去像是一条条璀璨的长龙,人们的眉目都映在这光芒里,多了几分温暖之色。 冷可情带着维多利亚向前走,一路上买了几样小吃点心,想着等回去之后给容太后尝一尝,买完了往回走,发现有更多的人向着夜市的另一个方向而去。 冷可情觉得好奇,拦下了一个人问了问情况,结果这一问才知道,原来在城东的龙王庙那里来了一个戏班子,今天晚上可以免费看戏。 冷可情本来没有什么兴趣,这古代的戏能好看到哪里去?戏本子也无非就是一些什么才子佳人一类的东西,古代人的业余生活实在是缺乏的很,这才觉得新鲜有趣。 想到业余生活,冷可情的脑子里灵光一闪,本来今天下午还觉得会馆有些大,有一些地方利用不上觉得可惜,现在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她正准备回府,回头一看维多利亚的眼睛放光,脸上有几分兴奋之色,心中一动说道:“走吧,咱们也瞧瞧热闹去。” 维多利亚的眼睛更亮,高兴的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随着人流向着龙王庙的方向走,街上人来人往,冷可情一边走一边想,现在好像还没有到雨季,这龙王庙也还没有到香火旺盛的时候,怎么会突然有什么戏班子来此唱起戏来?看样子还是免费的,难不成古代还有义演的? 她摇着扇子,突然觉得自己左边一直有人不紧不慢的跟着,她的右边是维多利亚,左边人来人往并不少,但是她感觉这个像是跟了自己有一段路了。 她正要回过头去,那人像是发觉了被她发现了,便上前几步,伸手就要拉她的手,她“哗”的一声收了扇子,快速侧身一看,眼睛不由得睁了睁,“你……” 来人穿着玄色长袍,头发高高束起在紫玉冠里,长眉斜飞,目光如星,正是皇帝陛下,他微含了笑意,低声说道:“远远的看着就像你,先去了府中找你,得知你出了府,你整天很忙?” 冷可情清了清嗓子说道:“哈哈,哪里,哪里,再怎么也比不过您日理万机。” 容卿看了一眼人流,“你也去听戏?” 冷可情点了点头,“闲来无事,维多利亚也喜欢,便去瞧瞧,”她顿了顿又问道:“对了,怎么会无缘无故有什么戏班子唱戏的?” 容卿看了她一眼,目光亮晶晶的,似乎另有深意,不过,他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听说是有一个城中的大户,去年在龙王庙求了一场雨,结果天随人愿,果然下了一场及时雨,让他家有了一个好收成,所以,今天虽然未到时候,便提前来求龙王保佑了。” 冷可情短促的笑了一声,对于这种做法不置可否,不过,她刚刚笑完,又回头看了看容卿,低声说道:“皇帝陛下,您这心是不是操得太碎了些?一个京城大户再大能够大到哪里去?居然还劳烦您去查这些祭祀的破事儿?” 容卿脸上的笑意更浓,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朕的情妃果然不一般,朕心甚慰。” 冷可情翻了个白眼,容卿继续说道:“今天晚上有热闹瞧,还会见到一些熟面孔。” 听到他这话,冷可情的精神一震,胸腔里跳动的八卦之心更有劲头儿,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她微微侧首,看到在容卿身边的不远处各个方位都有人不紧不慢的走着,她心中明白,那是容卿身边的护卫,看来他今天晚上的确和平时偷偷去冷府的时候不同,果然是有事要做,熟面孔……会是谁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黑暗中的暗流 龙王庙建得并不宏伟,只是今夜挂了不少的灯笼,前两日又被人重新粉刷了一遍,在这夜色中看上去颜色更鲜亮一些罢了。 比龙王庙更吸引人们目光的,还是那座建在距离龙王庙三百多米之外的高台上,台下四周点着火把,台上都挂着灯笼,台子外面用彩色的绳围了,圈出人们看戏的位置来。前排放了几张桌子几把椅子,桌子上还摆了茶壶茶盏,看样子是留给少数人坐的,而大多数人则是站在后面观看。 台上的锣鼓点早已经敲了起来,哐哐的打得热闹,在这夜色中听上去可以传得很远,分外的清楚,灯火跳动,映着人们兴高采烈的神情。 冷可情只觉得闹得慌。 这种情景让她想起现代社会的明星演唱会,各种声音嘈杂的混合在一起,吵得人头疼,她左看右看,寻找着容卿所说的“熟面孔”。 容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回头对人群中的一个护卫递了一个眼色,那护卫立即上前来,容卿低声交待了几句,然后拉着冷可情便走。 冷可情有些不放心维多利亚,容卿指了指那名护卫,冷可情便立即会意他已经做了安排,放心的跟着他去。 容卿带着她,没有离戏台太远,而是直奔着龙王庙而去,冷可情心中疑惑,难不成那人在龙王庙里? 她纳闷着,眨眼间已经到了龙王庙后面的树林中,成片的树林长得极其茂盛,枝叶密密的遮住了夜空和星光,只有几缕清冷的月光被枝叶割破,细碎的洒到了地面上。 冷可情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容卿握着她的手,两个人并肩站在树上,看着下面的情景,此刻戏台上的声音和人们的说笑声依旧能够听得清楚,在这树林的安静中却像越来越远,四周风声过,沙沙声不绝于耳。 容卿握着冷可情的手,她的发丝轻轻飘起,落在腮边,淡淡的香,微微的痒,他忍不住轻轻勾唇笑了笑,觉得这样的夜色美好,有她在身边,哪里在都算得上是良辰美景。 冷可情的注意力都在不远处的龙王庙上,庙前面的小广场和檐角上挂了灯笼,这背后的暗影则是越发显得黑暗,树影摇晃,轻轻落在龙王庙的后墙上,像是一幅幅乱舞的图画。 “你说……”她一边说着,一边侧首看容卿,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已经离得太近,她微微一侧首,腮边掠过他的唇边,微微的凉。 两个人都微微颤了颤,如同蜻蜓点水,飞快的掠过,一圈圈的水纹却荡了开来,划进人的心底。 她的腮如玉如丝,那一瞬间的点触似落在唇间的露珠,点点的凉轻柔在花瓣上滑动,凉意浅浅,却抚平了夏夜里的那一丝燥热。 容卿轻轻的一声叹,叹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带着他身上独特的清冽香气,再次靠近她的腮边。 冷可情的眸子中泛起迷离的光,倒映着天上的月光,格外的清亮,像是两汪秋水,清晰的映着容卿的容颜。 香气淡淡,气息微微,风声阵阵,那些戏台上中喧嚣在此刻都突然远去,隔着几米的树林,像是隔开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两个的心都沉了沉,陷入这片刻的静逸中。 就在此时,龙王庙东侧,与戏台相反的方向,慢慢来了一顶轿子,轿帘放下,捂得严实,轿前轿后都各有四个人,身穿着黑色的侍卫服,目光炯炯,扫视着四周。 这一景象像是一把乌沉沉的刀,无声的割碎了容卿和冷可情之间的静逸,两个的精神都瞬间集中到了紧张的状态,两双温柔的眼神刹那间恢复了清明凌厉。 那顶轿子慢慢悠悠,看方向是直奔着戏台而去,只是在最后的时刻却轻轻一转,转到了龙王庙后面的那一片黑暗中,轿子前面的两个侍卫则是在四周巡视了一番,最后又回到了轿旁。 冷可情微微冷笑,这轿中的家伙还真是狡猾,选择这么一个地方,在这样热闹的地方众人的目光都被戏台所吸引,谁也不会去注意这么一顶轿子,而这龙王庙的后墙处,算得上是灯下黑,谁会想得到,在这种地方会暗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冷可情睁大了眼睛,想看看这顶轿子中坐着的是什么人物,这轿子四周都是黑色,没有一个明显的标记,很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里面人的身份。 她和容卿都仔细的看着,这人再怎么着也得下轿吧?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忽然听到有一阵轻微的声响,像是机关弹簧启动的声音,随即见龙王庙的后墙左右一分,开出一个一米宽的门来! 冷可情的眼睛睁了睁,那门口黑洞洞的,像是在黑暗中张开的一张巨口,那黑暗飘飘忽忽泛起一丝光亮来,那边戏台声声欢笑,这边却是诡异阵阵。 亮光到了门口,一人提着灯笼站定,轿前的侍卫上前一步,从怀中伸手拿出一样东西,交到那人的手中看过,那人点了点头,随即侍卫一挥手,轿夫抬了轿子到了门前。 冷可情气得咬牙,这轿子口直接对上了暗门口,轿中人从轿中出来,直接走了进去,别说轿中人是什么相貌,连是男是女都没有看清楚。 容卿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忍不住微微翘了翘唇,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轿中人进了门,轿夫抬着轿子退到了一边,四名侍卫守在门口,龙王庙的后山墙又恢复了平静,像是从来没有开启过,刚才的事不过是幻觉一样。 “走,下去看看。”容卿低声说道。 “去哪儿?”冷可情一边问着,一边由他拉着手向前走。 容卿回头一笑,“稍后你便知道了。” 两个人身轻如燕,轻轻从树上飘落,冷可情发现容卿并没有向着龙王庙的方向去,而是去了轿子来时的方向,她心中疑惑,容卿已经站下,退到了路过的草丛中。 冷可情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前方似乎有夜鸟的鸣叫声,容卿听到那声音,眼睛微微一沉,他的唇边似乎有一丝冷冷的笑意。 黑暗中有两条影子向这边飞快而来,像是两道黑色的闪电,冷可情的神经在听到那声夜鸟鸣叫声时便紧绷了起来,看到那两道黑影的时候便亮出了手中匕首,乌铁匕首黑亮闪光。 那两道黑影快速到了容卿的近前,距离他三米左右停下,低声说道:“皇上。” 冷可情微微松了一口气,自己人? “办妥了吗?”容卿问道。 “妥了。”黑衣人点头,从身后拿出两套衣服,同样是黑色,像是夜行衣一类,黑衣人说着,把衣服往前一递,“皇上,要委屈您一下了。” 冷可情微皱着眉,什么意思?正想着,容卿接过了衣服,递给她一套,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林,“换上吧。” 嘎? 换好衣服出来,一名黑衣人上前,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盒子,冷可情看那盒子小巧精致,便知道里面的东西不凡,黑衣人手指轻挑,一一打开,冷可情仔细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些胶泥、假痣、毛发一类的东西。 她心中瞬间豁亮,黑衣人拿了东西到了两个的面前,低声说道:“请恕属下冒犯了。” 说罢,手指翻飞,快速的在两个人的脸上忙活了起来,冷可情只感觉脸上似乎有微微的凉,有什么东西被粘上,又被抹了什么蜜粉,一层一层,她看不见自己的脸,却感觉到自己的在慢慢变成另一个人。 她偷眼看了看容卿,他的眉毛更浓了些,眼角微微向下垂,鼻子尖有点勾,唇色有些发乌,肤色也变成了小麦色,虽然只是几处的小改动,却和原来的面目截然不同了。 远处有脚步声响,一点一点的在逼近,冷可情此时心中早已经明白,自己和容卿变成这副模样,肯定和不远处即将到来的人有关。 黑衣人的手指动得越来越快,在和那不远处的脚步声赛跑,最后,他们把腰间的刀递到两个人的手上,又从背后拿出两个小小的布袋,用钢刀一割。 扑哧,一声微响。 血光四溅。 远处的人影浮现,容卿拉着冷可情,提着带血的钢刀,往她的嘴里弹了一颗药丸,又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颗,那一队人已经到了跟前,轿侧的两个侍卫道:“怎么样?” 冷可情听容卿说道:“结果了。” “是什么人?”那人问道。 “不过是两个小毛贼罢了,”容卿冷冷笑了笑,“今天这里有大戏,便打起了这个不下本儿的主意。” 那人点了点头,“行了,今天晚上不追究那些,保护阁老最重要。” “是。”容卿点头说道。 阁老? 冷可情的心头一乍,当今京城能够称得上阁老的,除了秋鑫茂以外,还能有谁? 她跟着容卿,快步到了轿子后方,原来站在轿侧的两个人转到了前面,轿子里传出一个声音道:“方才是什么事?” 冷可情听着那声音,心中冷冷一笑,老狐狸,果然是你。 第一百四十六章 石室相见 一行四人护送着秋鑫茂的轿子向前走,头前的两个侍卫引着路,冷可情和容卿跟在轿子后面,轿子捂着严实,也没有任何的标记,看得出来,这秋老头儿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来了此处。 冷可情的眸光微闪,她看那轿夫几眼,这四个轿夫步子稳健,抬起来并不怎么费力,看来这轿中只有秋鑫茂一个人,秋尚忠呢?怎么会让老父一个人前来? 从之前两个侍卫被容卿的手下结果掉来看,秋尚忠并没有在暗中保护,那这样说起来,应该是秋尚忠不够这个资格前来了,如此谨慎,又是如此高的级别,秋鑫茂要见的人,究竟是谁? 之前那顶轿中的人又会是谁呢? 这些疑惑绕在冷可情的心头,她看了容卿一眼,容卿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要小心,不要心急。 冷可情看容卿的神情,心中明白这冰块脸皇帝虽然什么都没有表露,但明显他心中有数,包括诱钉秋鑫茂的两个侍卫,再易容成他们的模样混进来,包括……这钢刀上的血,都是安排好了的。 远处的灯火飘摇,戏台那里依旧在高唱,人们的欢声笑语一波一波的传来,今天晚上这台戏真正存在的意义,应该就是为了掩护出现在这里的人们吧?半城的人都来这里看了戏,有谁会知道正是这热闹的边缘,正蕴酿着惊天诡计? 轿子依旧在龙王庙的后山墙处停下,冷可情站在轿子后边,微微垂着头,心中却在纳闷,之前的那些人呢?怎么此刻都不见了?她一边想着,眼角却盯着前面的两个侍卫。 其中一个上前,在那边转了转,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踢了踢,那石头没有动,像是长在了地上一般,紧接着,脚下似乎传来了机关启动的声音。 冷可情的心中一动,果然,时间不大,龙王庙的后山墙再次开启,依旧是黑洞洞的门口,隐约有一线光亮和模糊的脚步声从地底下传来。 这次离得近,声音更清晰,暗中的轮廓也更加分明,冷可情冷眼瞧着,黑暗中的轮廓像是龙王庙前面龙王像的后身,她心中冷笑,有谁知道,在参拜的龙王的时候,背后居然还隐藏着这样一个机关? 里面的那人慢慢出现在门口,他手中提着灯笼,穿一身黑色长袍,略黑的皮肤,浓浓的眉毛,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平淡无奇的一张脸,扔在人群中顿时被淹没的那一种。 那人抬眼看了看眼前的轿子,并没有开口说话,踢石头的侍卫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那人细细看过,又看了看轿子,另一名侍卫掀起轿帘,秋鑫茂的脸在灯光中若隐若现。 那人点了点头,把手中的腰牌递了回去,侍卫接过收好,一挥手,轿夫把轿子转了转方向,轿门口对准了暗室的门口,秋鑫茂弯腰从轿子中走出来。 那人向旁边闪了闪,示意秋鑫茂可以进暗室,秋鑫茂抬了抬腿,又转头看向那人说道:“老夫就这样只身一人前去吗?” 那人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正是,主人是如此吩咐的。” 秋鑫藏似乎笑了笑,他抬手抚着胡须,慢悠悠的说道:“他可不是老夫的主人。” 那人微微怔了怔,握着灯笼的手指紧了紧,“阁老何意?” 秋鑫茂沉吟道:“老夫前来赴约,你们也该拿出合作的诚意来才是,这其中……恕老夫直言,时间地点都由你们来定,这任人宰割的事,老夫还从来没有做过。” 冷可情心中一喜,这老家伙是怕只身一个人进去会有危险吧?这倒是一个机会,她竖起耳朵听着,垂下了眼睑表面上看起来越发的恭谨。 那人听到秋鑫茂的话,微微挑了挑眉,“任人宰割?阁老未免太严重了。” “严重不严重,也不是由你来跟老夫对话,”秋鑫茂丝毫没有客气,他的腰背笔直,这时方露出一品老臣的气度和风范来,“你去回话,老夫要带两个人进去,若是不允,老夫即刻回程。” 那人微微眯了眯眸子,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低声说道:“阁老稍候。” 冷可情与容卿快速的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瞬间读懂了彼此眼中的含义,这个机会,一定要争取下来。 秋鑫茂看了看之前踢石头的侍卫,那人立即上前来,低声说道:“阁老,属下陪您进去。” “不,”秋鑫茂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你留在外面,注意一下四周的情形。”他的目光闪烁,似乎另有深意,那侍卫立即会意,点了点头。 他转头看了看容卿,容卿立即上前,“属下愿陪阁老进去。”他一开口,冷可情也上前道:“属下也愿前往。” 那侍卫点了点头,对秋鑫茂道:“阁老,周进和李龙为人也机灵,身手也不错,他二人……是属下亲自选拔上来,您大可放心。” 冷可情听见容卿和自己的声音都不一样了,而这容貌好易,可这声音却不太好伪装,她想到之前容卿喂她吃的药丸,莫非能够起到变声的作用? 她正在想着,脚步声再次响起,那人慢慢又走了出来,他淡淡的笑了笑,对秋鑫茂说道:“秋阁老,请吧。” 秋鑫茂点了点头,侧首看了看容卿和冷可情,容卿立即上前一步,冷可情在心中骂了一句老狐狸,两个人走在前面,秋鑫藏这才迈步跟了上去。 暗室的门再次合上,墙壁严丝合缝,完好如初,冷可情心中惊叹,思索着自己的会所中应该也布置一些这样精巧的机关,说不定哪里就可以用得上。 暗室里的道路一直往下走,四周的墙壁上点了火把,照亮了幽暗的路,脚步声声,轻轻回响,似乎并不是很深。 果然,拐过了一个弯之后,前面出现了一面石墙,像是走到了尽头,前面提着灯笼的人慢步上前,伸手在其中一块石头上按了按,石门轰然一响,左右一分,露出一间石室来。 石室里的光线很亮,却不像灯火般刺眼热烈,而是光芒柔和,如月光如银霜,房间里布置得很是雅致,正中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此时正看向这边来。 那人穿着一身月色长袍,腰间束着玉带,乌发束在白玉冠里,一双眉目含笑,目光清亮如水,手中轻轻摇着玉扇,姿态风流。 漠王。 冷可情看得分明,微微抽了一口气,果然又和这家伙逃脱不了干系,下面一旁椅子上的人更让她意外,那人应该就是之前轿中的那一位,身穿了桃红色的衣裙,乌发梳得整齐,发间的赤金钗子光芒闪动,肌肤如雪,明眸皓齿,一个美人。 慕容莲。 冷可情的眉心跳了跳,她自然是知道慕容莲从天牢里逃出来的事儿,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这么快便搭上了漠王,更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大胆子,如今风头正紧,她竟然敢出现在这里。 漠王和慕容莲站了起来,漠王对秋鑫茂拱了拱手说道:“见过秋阁老。” 秋鑫茂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浮现一丝标准的笑意,“王爷,劳您大驾久等了,老夫失礼,惭愧惭愧。” 他嘴上说着“惭愧”,脸上却没有一丝惭愧的神情,抬手抚了抚胡须,目光在室内扫了扫。 冷可情跟在他的身后,这才发现石室顶上吊着的不是什么烛盏火把,而是几颗硕大的夜明珠,怪不得这室内的光线柔和明亮,心中暗叫这漠王还真是奢侈。 慕容莲也施了个礼,柔声说道:“秋阁老,慕容莲有礼了。”她说罢,眸光转动,在容卿和冷可情的身上转了转,淡淡一笑说道:“还是秋阁老的面子大,可以带人前来。” 冷可情心中冷笑,慕容莲还是没有什么长进,这种时候说这种屁话有什么用?到底想表达几个人意思? 秋鑫茂的目光扫了扫她,像是秋风拂过落叶,不紧不慢的说道:“慕容晋是个聪明人,只可惜,死得太早,若是他今日还在,老夫定当提醒他好好的把精力放在前朝,不要把太多的重心放在后宫,否则的话,这后宫的事非旦成不了助力还有可能会丧命。” 他顿了顿,不顾慕容莲慢慢变白脸色,继续说道:“老夫现在说这些也迟了,人已死,说什么也不能复生了。” 冷可情听到此处,对秋鑫茂倒多了几分佩服,这元老级别的人物,果然都不是白给的,单凭方才那番话的见地,就足以证明他比慕容晋高明了不是一个档次。 她飞快的看了容卿一眼,容卿不动声色的回望了她一眼,两个人随着秋鑫藏进了石室,站在他的身后。 漠王见秋鑫茂坐下,再次拱手笑道:“秋阁老能来,小王十分荣幸,今日一见阁老精神矍铄,风采依旧,更感欣慰。” 秋鑫藏的苍眉微微挑了挑,“漠王记挂,老夫感激。不如漠王来说一说,此次约老夫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条件 漠王听到秋鑫茂的问话,他淡淡笑了笑,但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摇着扇子,目光在秋鑫茂身后冷可情和容卿的身上来回转了转,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秋鑫茂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尽管他知道,漠王要说的事肯定非同小可,但是对于自身安危的担忧还是超过了其它,这石室太过诡异,他实在不是很放心,万一…… 他摆了摆手说道:“王爷放心,本王身边的人,自然是稳妥的,老夫自有应对。” 他这话一说,漠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冷可情的目光一闪,和容卿垂着眼睑,脸上的神情像是木雕石塑一般,如同没有听到秋鑫茂的话。 漠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微笑道:“这茶叶还不错,秋阁老,不妨尝一尝?” “罢了,”秋鑫茂摆了摆手,心中冷笑,这里的吃食他能碰吗?“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漠王也不生气,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眉目间似乎润了一层水气,“秋阁老想必是见过不好东西的,本王听说秋阁老也是品茶的高手,只是……” 他顿了顿,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在温润的夜明珠光芒里,像是一朵有毒的花,“秋少爷能否适应寺庙的清苦生活?秋少爷一贯是过惯了秋府的好日子,这寺庙中的清灯古佛,能否习惯?” 他的话音未落,秋鑫茂的眉梢就挑了起来,脸上的肌肉微微跳了跳,他冷笑了一声,“老夫退出朝堂已久,不成想王爷对老夫的家事倒是在清楚在意的很。” 冷可情对漠王的话倒是不意外,他既然敢约请秋鑫茂,就一定是手中有所倚仗,秋家的事虽然说是秋家父子极力捂着,但终归是坏事传千里,何况若是被有心人特意探查,也不是什么难以查到的事情。 冷可情想通了这一点,心中不由得一动,既然漠王知道了秋家的事,那么……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出宫的事了? 她心中正思付着,只听漠王轻笑一声说道:“阁老身份贵重,与众不同,本王自当特别对待些。” 秋阁老捻着胡须,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光芒闪烁狡猾如狐,他转头看了看垂头坐在那边的慕容莲,忽然就转了话题道:“老夫听闻,慕容小姐被入了天牢,慕容晋身死,老夫甚为遗憾,不知慕容小姐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眼珠转了转,继续说道:“这些日子听街上盛传,天牢那边出了事,有人在半路上劫走了要被押去行刑的囚犯,老夫还觉得荒唐,如今瞧着慕容小姐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莫不是街让所传的囚犯,便是你吧?” 他说着,眼睛却看了看漠王,那一眼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把漠王当成劫囚的人了,漠王收了扇子,一折一折的收好,慢悠悠的说道:“秋阁老高看本王了,天牢重地,那可是咱们万岁爷亲自设计的地方,向来是有去无回,本王自问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秋阁老的眼光微微一收,慕容莲欠了欠身说道:“家父生前与阁老素来交好,秋家小少爷的名字也是家父与阁老交情的见证,慕容莲不才,家中遭此大难,承蒙父亲其它的旧友相助,这才逃出生天,如今得见阁老,想到昔日父亲在时……有失仪之处,还请阁老不要见怪。” 她轻声说着,说到最后,语声微微颤抖,眼圈也淡淡的红了,隐约有晶莹的水光一闪,夜明珠的柔光映着她娇美动人的容颜,端得是楚楚可怜。 秋鑫茂被她这么一说,心中也不禁想起之前慕容晋在世时的情景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罢了,慕容晋……”他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一见到慕容莲他就没有好气就是因为听说了慕容晋的死因,就是因为这个慕容莲与她的什么表哥通奸被抓了现行,慕容晋又怎么会死? 想到这里,他又沉下脸,话头一转,说道:“慕容晋死得冤枉,也是拜你这个好女儿所赐。如今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哭啼吗?” 慕容莲的脸色一白,漠王没有说话,保持着沉默和淡淡的笑意,似乎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慕容莲咬了咬嘴唇,眼睛里的水光退去,露出忿恨之色,她恨声说道:“阁老休要乱信其它人的胡言乱语,那不过是……故意栽赃小女,掩盖家父身遭横祸,被人害死的真相罢了。这一切,都是冷可情那个贱人害的!” 冷可情在心中翻了翻白眼,哼……害你?害的就是你!谁叫你们父女心生了邪念,先起了害人意的? 漠王折着纸扇的手指微微一顿,他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的神情,秋鑫茂的眸子一缩,刹那间锐利如针,“此话怎讲?” 慕容莲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的泪,抽泣着讲述着当日的事,无非就是说皇后的胎落了,是冷可情下的毒手,自己也是被她连累陷害的,再后来都被押入了冷宫,父亲去探望自己,被冷可情伺机杀害了,然后就传出了那样的谣言。 她的话七分真,三分假,不过是把怀疑的都说成了真的,再把与表哥通奸那一段隐去,便成了她自己早已经想好的一套说辞。 秋鑫藏皱眉听着,说实话,这事情其中的真假究竟如何,他已经不再去想探明,这件事情与他也没有什么干系,难道还要帮着慕容莲去复什么仇吗?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慕容莲说罢,漠王终于收好了扇子,轻轻在掌心一击说道:“慕容小姐的冤屈定有可报之日,本王这次约请大家前来,也是为了共同商讨一下,虽然大家各自为着不同的目的,但是要想达到目的,也只有一个共同的办法。” 秋鑫茂靠在椅背上,他侧首看向漠王,淡淡道:“不知……王爷此言何意?” 冷可情在心中暗骂,这狡猾的老狐狸,他难道不知道漠王的话是什么意思吗?无非就是想引着他借他的口说出来罢了。 漠王一笑,他自然也知道秋鑫茂的意思,但是约都约了,也不在乎这些,他用扇子指了指屋顶,笑意越发的意味深长,声音也低沉了几分,道:“按说依本王的性子,该是过着纵情山水,与世无争的日子,安稳的做着自在逍遥的王爷,但是……唉,”他叹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沉痛了几分,“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本王身为容家的子孙,怎么好就看着它如此的衰败下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到了阴曹地府,也无法面对列祖列宗啊……” 冷可情手指紧紧捏着腰间的那一条流苏,捏啊捏啊,把它想像成了漠王,衰你妹啊衰!你哪只眼睛看到现在的朝代衰了?冰块脸人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冷了点儿,但是还是十分勤奋的,天不亮就起来上朝,夜深了还在看奏折,每在都忙于政事,还有抽空对付你们这些个狡猾的狐狸啊蛇啊鼠啊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用眼角扫了扫站在身边的容卿,他依旧垂着眼睑,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连眉梢都没有动上一下,心中不禁暗叹,这皇帝果真不是一般人做的啊,光是这份定力和忍耐力就够一般人学的。 那边漠王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每每想到此处,本王心中都痛楚难当,特别是慕容丞相意外身死,惨遭惨祸,本王更是……所以,本王决定,舍得这一身的清闲安逸,把祖宗的基业守好为先!” 冷可情觉得漠王屈身在这个朝代当个王爷真是太屈才了,他应该当一个演说家,若是这个家伙能够穿越到二战时期,还有希特勒什么事儿啊? 慕容莲听到此处,她起身对着漠王一拜,朗声说道:“慕容莲愿意为王爷马首是瞻。” 秋鑫茂的眸子眯了眯,他捻着胡须,沉吟不语,漠王心中有些发急,但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并不太看重慕容莲,她现在是个戴罪之身,邀她同盟还是觉得慕容晋的残余势力有些帮助罢了,如果能够得到秋鑫茂的支持,那么慕容晋的那些残余势力也会变成鸡肋。 他见秋鑫藏一直不语,微微一笑,身子往前倾了倾,道:“秋阁老,秋少爷的事儿本王一直放在心上,本王可以郑重向你承诺,若是……本王得了这天下,秋家便是首功之臣,封异姓亲王,世袭罔替,如何?” 秋鑫茂的眉心一跳,他转头对上漠王的目光,那一眼中满含了权衡与算计,像是在看清当下,展望未来。 冷可情听得清楚,觉得漠王这个条件实在是诱人,而且是极其准确的抓住了秋鑫茂的心理,他最看重的不过是秋家的将来,无论谁做皇帝,他只要秋家的地位稳固,能够更上一层楼更好。 可眼下,秋晋杰被动出了家,眼看着子嗣无望,更别提什么将来的仕途,这无异于断送了秋家的将来。 而现在漠王所提出的,更是他所殷切期盼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认错人了 秋鑫茂没有理由不心动,冷可情清楚的看到,他扶在桌子上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他最终还是站起身来,拱了拱手说道:“老夫人到暮年,承蒙王爷看得起,老夫实感荣幸,定当……竭尽全力,助王爷登上大宝。” “好!”漠王的扇子重重的击在掌心,眼中尽是激动和笑意,他站起身来,转过了桌子,快步到了秋鑫茂的近前,双手扶住秋鑫茂的手臂,“秋阁老,能够得到您的帮助,本王大事可成矣。” 秋鑫茂总算是露出了笑意,“王爷,别的不敢说,老夫门下门生无数,几分薄面,他们还是会给的,只要老夫一句话。” 他顿了顿,目光更深了几分,“老夫的手中虽然没有兵,但是老夫的门生任文武职的都有,无论文人还是武将,笔杆子还是枪杆子,就看王爷的诚意和老夫的命令。” 冷可情微微抽了一口气,秋鑫茂好大的口气!他这样说,除了是想给漠王一个小小的警告之外,是不是也真的如他所说,真的有如此大的势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她心生微微寒意,手心忽然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不知道此时容卿是何感想,想必他心中也是非常难过的,漠王密谋反叛,曾经的枕边人也出现在这里,老臣也参与其中,他身为一国之君,面对这样的面孔,心中是何滋味? 不管她和容卿如何想,现在的谈判仍旧在继续,听到秋鑫藏的话,漠王淡淡的一笑,转身到了桌前,提起笔来思索了片刻,随即唰唰点点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写罢又从怀中掏出一颗私印来,端端正正面色郑重的按了下去。 他写完,又拿到秋鑫茂的面前,双手往前一递,“秋阁老,你看看,本王的诚意可否?” 秋鑫茂接过,看到那上面的字,眉梢微微挑了挑,冷可情在秋鑫茂的身后,她淡淡扫了一眼,只略略看到几个字。 只是那几个字,便足以让她心中震惊。 那是一道圣旨,以漠王的名义发出的圣旨,这意思很简单,若是大业得成,这圣旨自然便是握在秋鑫茂手中的“圣旨”,可以实现漠王的许诺,让他不能反悔,为此目的秋鑫茂也要鼎力相助,因为若是大业不成,那这圣旨也不过是废纸一张罢了。 秋鑫茂心满意足的收了,珍视的放入自己的袖口中,他满脸是笑,“王爷诚意,老夫也定当全心效力。” “阁老一言九鼎,本王自然是明白了,”漠王道,“不过,这次毕竟是关乎大家身家性命的大事,历时时间定然不会很短,万一忙起来,头脑不清楚再给忘记了一些……” 冷可情心中冷笑,这一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漠王这是给了承诺,也向秋鑫茂要白纸黑字的东西了,就如同他所说,毕竟是事关身家性命,这万一秋鑫茂一出去便反悔把东西交上去了呢? 秋鑫藏心中明白,想了想,也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些什么,从怀中掏出私章印记来,稳稳的扣了上去。 漠王顿时击掌一笑,“好,如此,本王与秋阁老,便就此奔着共同的目标努力了!” 慕容莲也在一边浅笑说道:“恭喜王爷,恭喜阁老,小女子没有什么贵重的物什,但是相信二位都知道,小女子现在的身份和处境,能够冒险前来,便是最大的诚意了。” “本王明白,”漠王点了点头,一脸感动的说道:“莲儿妹妹,本王自然是明白的,你今日能来,本王便很高兴了。” 他一声“妹妹”,当真是情深意长,慕容莲的脸色微微一红,如镀了一层淡淡的霞光,好不娇艳动人。 冷可情觉得一阵恶心,这个漠王对付女人还真是有一套,长得人模人样,总是做出禽兽的事,不管怎么说慕容莲曾经也是容卿的妃子,而漠王是容卿的叔叔,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叫慕容莲“妹妹”啊。 秋鑫茂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打断了漠王和慕容莲之间的暧昧气氛,他拱了拱手说道:“既然如此,老夫就先告辞了,先回去做一番准备和计划,若是王爷有了计划,再联络便是。” “也好,”漠王点了点头,“此处的确不亦久留,为了今天的相见,这一场大戏也算是没有白唱,日后,这里便是我们的联络地点吧,若是有什么计划,便放到这里,各府的门上只说明一个时间,到时候来这里再取计划便是,这样更安全稳妥些。” “如此甚好。”秋鑫茂点头表示同意。 事情已经商定好,秋鑫茂也不想再久留,漠王拍了拍手,之前带路的那人再次现出,手中提着灯笼,引着秋鑫茂往外走,冷可情眼角扫了扫慕容莲,看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中不由得再次鄙视了一下这对男女。 很快走出了暗道,那人在门前站定,秋鑫茂一回身,发现自己带来的人都不见了,不由得一惊,只听那人又说:“阁老不必着急,您带的人都安然无恙,只是他们中了这里的阵法,一时间还没有出来罢了。” 他说罢,手指间出现一支黑色的哨子,放在唇边轻轻的一吹,似乎并没有什么声响,但是冷可情发现,容卿的眸光一闪。 时间不大,只听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果然,树林中出现两条黑影,后面还有四个人抬着轿子,每个人都是焦急之色,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 两个侍卫看到秋鑫茂,脸上一喜,急忙快步到了跟前,施了个礼道:“阁老,您没事吧?” 秋鑫茂摆了摆手,吹哨之人收了哨子,淡淡道:“阁老走好,在下不送了。” 他说罢,转身回了暗室,不知道触动了哪里,暗室的门再次关上,又变成了一面严丝合缝的后山墙。 冷可情总觉得此人有些怪异,他不像是一般的下人,那种淡定镇静,不是一个久居人下的能够拥有的,眼神也很平静,特别是……他方才吹响哨子的动作和眼神,她说不上来,反正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她还没有想明白,更不对劲儿的事便又来了。 秋鑫茂并没有立刻上轿,他回过身,目光在容卿和冷可情的身上一扫,只是那么一眼,便像是初冬的风,毫不留情的刮过树枝上仅存的树叶,沉凉而萧瑟,却透出狠辣杀机。 冷可情和容卿都是久经大敌之人,这一个眼神,便立即让他们明白,怪不得秋鑫茂在暗室中对他们毫不避讳,那个时候恐怕就已经动了杀机。 那名侍卫头领心领神会,他微微点了点头,秋鑫茂已经收回了目光,转身进入了轿中,侍卫头领对剩下的那一个侍卫递了一个眼色,那人立即上前去,跟上了轿子。 冷可情和容卿还有那个侍卫头领,留在了原地。 “二位兄弟,”侍卫头领开口,嘴中叫着“兄弟”,手指却慢慢抚上腰间的刀柄,眼睛里露出两道凶光。 “大哥,您还有什么吩咐?”冷可情没有让他说完后面的话,笑眯眯的问道,像是并没有看到他握上刀柄的动作。 侍卫头领嘴角翘了翘,露出一丝冰冷的弧,“只有一个。” “噢?”冷可情一脸兴趣盎然的样子,“是什么呢?” “你已经不用好奇什么了,”侍卫头领说道,声音散在四周的风里,连树叶的沙沙声都显得有几分凄凉,“因为,这会是你此生听到的最后一个吩咐。” “噢?”冷可情往前凑了凑,手指拨弄着腕间的一个玉镯子,那玉镯黑亮,在月光中闪着幽冷的光,“那这是你此生第几个吩咐?” 她这话一出,侍卫头领心头一凛,直觉不好,再想往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哧”的一声微响。 铁器入肉的声音。 侍卫头领感觉自己的心口处一阵阵酥麻,继而是尖锐的疼痛,他慢慢的垂下头去,看到自己的心口处赫然插入了一捧钢针,根根刺入肌肤,入肉入骨,一缕缕的鲜血顺着针孔慢慢的渗出来,打湿了那一片的黑色锦袍。 露在肌肤外的钢根森然冰冷,根根闪亮,在银色的月光中越发显得闪亮,身体里的热气像是从那针孔中一点一点的流逝,让他的意识一点一点的变得模糊。 他耳边听到有两个人在低语。 “这好像不是你上次画的图纸上的暗器?” “咦,你看出来了?眼力不错啊,的确,这是改良版,比上次那个更精进。” “你不说要送给朕一个?” “是吗……” “冷可情,不要想着赖……” “你们……是谁?”侍卫头领以为自己将死,耳朵里出现了幻听。 然而,在他的最后一丝意识消散之前,他听到一个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一字一句分外清晰的在他的耳边说道:“他是皇帝陛下,本宫是情妃娘娘,我们并不是什么周进李龙,你认错人了噢。” 侍卫头领的眼睛一翻,最终死了过去。 容卿拍了拍手,两个黑衣人如幽灵般出现。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将计就计 两个黑衣人看到地上的尸体,并没有什么震惊之色,他们垂首施礼,“皇上。” 容卿点了点头,指着地上的尸体道:“把尸体处理掉,再去秋府一趟。” “是。”黑衣人手脚麻利的把尸体搬进了路边的草丛。 容卿回过头,对冷可情说道:“你困了没有?” 冷可情摇了摇头,刚经历了这么刺激的事,哪里还有什么困意啊?她竖耳朵听了听,那边的戏台子还热闹着,便问道:“我不困,你呢?你不会是想去看戏吧?” 容卿的目光往那边转了转,“怎么?你不喜欢?” “啊,”冷可情短促的笑了笑,“的确是……不怎么喜欢,没有什么意思。” “嗯?”容卿的目光一闪,“那你怎么总提起戏本子,朕还以为你爱听得很。” 冷可情“哈哈”了两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看着草丛中忙碌的两个人道:“你方才说让他们去秋府一趟,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两个人的易容术真不错啊,不错,不错。” 容卿看着她,目光深深,如闪动的星,“让他们其中一个人去秋府一趟,自然是回去向秋鑫茂复命的,不能让他起了疑心,易容之术……他们也不算是最好的,比如和你收用的江朗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了。” “真的?”冷可情的眸光亮了亮,今天晚上的易容已经让她觉得惊奇,现在听容卿这么一说,更是又惊又喜。 “自然,”容卿点了点头,“他的易容之术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随手变来,不过,有利便有弊,想必……他全家被杀一事,也和他的这个本事脱不开干系。” 冷可情的眉梢微微挑了挑,听容卿这么一说,她这才知道,怪不得容卿从未对江朗过问过什么,甚至提都没有提过,如今看来,他不是没有往心里去,而是已经摸得底掉了。 “走吧,既然你不愿意看戏也不困的话,就商量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看是你回宫里呢还是朕去冷府?”容卿一边说着,一边自然的拉过她的手。 冷可情脑子的思路还停在江朗的身上,还没有完全的转回来,她下意识的回答道:“我不想回宫去……” “那好吧,朕就将就一下,去冷府好了。”容卿回头一笑,月光下笑容浅浅,眸光闪动。 冷可情被这笑容晃了晃眼,再回过神来,发现皇帝大人已经拖着她奔向冷府了。 回到了房间里,冷可情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古铜色的肌肤,粗粗的眉毛,眼角还有一颗褐色的痣,鼻梁有些宽,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连连惊叹,这易容术真是不简单,完全不输现代岛国和韩国妹子们的化妆术啊,她的眼珠转了转,想起容卿对江朗的评价,对于江朗的价值,她在心中又加了一些法码。 容卿从净房里出来,已经去了脸上的易容,看着冷可情还坐在梳妆台前,不禁笑了笑说道:“怎么?还舍不得洗?” 他一开口,冷可情的眼睛再次亮了亮,她“唰”的一下站起身来,快步到了容卿的身边,“那个药丸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让声音变了的?” 容卿看着她的模样,容貌虽然变了,那双眼睛的轮廓也变了,但是那晶亮的眼神,瞳眸里的神采却是依旧,闪亮闪亮,照入他的心底。 他的声音也不禁柔了柔,“能让人的声音变了,顾名思义,就叫变声丸了,有的可以让人的声音变尖,有的可以变得沙哑,那两个人的声音之前我的手下都听到过,自然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药,再者……做这种侍卫,一般开口很好,极便有些不太一样,刻意压制一下,也没有人会怀疑的。” 冷可情会意,点了点头说道:“你让他们回去向秋鑫茂复命,是易容成那个头领的模样吗?”她停了停,烛火映着她的容颜,眼睛里跳动着闪亮的火苗,她的唇边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声音低了些说道:“皇帝陛下,秋府中……是不是有您的眼线?” 另一边,几乎同时的,慕容莲也在问着同一个问题。 她的声音温软,眼睫毛都甜得快要滴出蜜来,“王爷……宫中是不是有您的眼线?” 漠王握住她的指尖,手指在她的掌心轻轻的摩挲,声音里有浅浅的笑意,“你说呢……” “莲儿不知……”慕容莲轻轻的偏开头,腮边的淡淡粉红在温润的珠光里犹如天边的云霞,她羞怯,却没有抽回被漠王轻轻拢在指尖的手指。 漠王伸出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声音低低似带着魔咒,“这些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现在安全了,有了本王在你身后为你撑腰,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莲儿……何来的福气……”慕容莲的身子微软,感觉那耳边的气息带着微微的痒,暖暖的热,从耳朵里钻入了心底,到了血液里。 “你的福气在后头呢……”漠王说着,气息越来越近,手也搂得越来越紧,牙齿轻轻在慕容莲的耳珠儿上一咬,慕容莲的身子一颤,忍不住嘤咛了一声。 漠王浅浅一声低笑,手指抚上她的腮,转过她的脸,俯首吻上了她的唇…… 秋鑫茂回了府中,秋尚忠还在书房里等待,他坐立不安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时不时的看向窗外,心急如焚。 好容易看到人影一晃,秋阁老总算是入了府,他急忙迎了上去,对着其它的人一摆手,他跟在秋阁老的身后快步进了书房,随手关上了房门。 “父亲,如何了?”秋尚忠一边递过一杯茶,一边迫不急待的问道。 “看看这个吧,”秋鑫茂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来,秋尚忠一脸疑惑的接了过去,最上面的那两个字便像针一般扎进他的眼中,让他的眉心跳了跳。 “父亲……这是……”秋尚忠的心紧张的跳着,他不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沉住气,”秋鑫茂扫了他一眼,“往下看。” 秋尚忠不敢再多言,一字一字的往下看去,看到最后一个字,又重新再看了一遍,最后又在那枚私章上仔细看了看,对着灯光一辩再辩。 “不用看了,那是为父看着漠王亲手盖上的。”秋鑫茂放下茶杯说道。 “父亲,”秋尚忠的眼中光芒闪烁,他心中又惊又喜,又有几分畏惧紧张。 秋鑫茂看着他的神情,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个儿子……其实很多地方都不像自己,这份胆识,这份气度,这份魄力,哪怕能够有自己的一半儿呢?还有这个宝贝孙子,真是…… 他揉了揉眉心,再想这些已经是无益,无论如何,秋家要继续发展下去,不能看着好好的家业就这样断送了。 他示意秋尚忠坐下,然后把今天晚上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秋尚忠听了,脸上的神情复杂,他搓着手,犹豫了半天问道:“父亲,这么说来,漠王是真的要反了?” 秋鑫茂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否则的话也不会给为父写下这份东西,慕容莲也不会出现在那里,很明显,他是想利用为父手中的人脉和慕容晋的残余势力。” “可是,父亲,如果我们真的要走这一步棋的话,那我们何不……”秋尚忠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透出贪婪的欲望。 秋鑫茂知道他心中的算盘,摆了摆手说道:“尚忠,你不要动这个念头,我们秋家辅佐当今皇上或是支持漠王,都可以说得过去,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容家的天下,漠王就是反了,也是反得当今皇上而不是反的容家,若是我们秋家坐江山,那就不同了,我们师出无名,这天下也坐不安稳的。” 秋尚忠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的沉默着,秋鑫茂微微一叹,继续说道:“为父求的,不过就是秋家安稳,能够把这家业好好的传下去,如今皇上把晋杰贬到了寺庙,这无异于断了我秋家的香火,当今皇上果断有城府,远远不是先皇可比……这其中的利弊,为父已经权衡多时了。” 秋尚忠点了点头,十分赞同,他低声说道:“父亲说得极是,当今皇上虽然年轻,但却十分有主见,而且极有忍耐力,又颇有几分手段,若是他真的有心要把我们秋家连根拔起,那……” “所以,”秋鑫茂的眼神一深,带了几分决然之色,“为父才决定与漠王合作。” 他正说着,门外有轻轻的叩门声,秋鑫茂住了声音,给秋尚忠递了一个眼色,秋尚忠清了清嗓子道:“谁?” 门外的人低声说道:“是属下,回阁老的话,事情已经办妥了。” 秋阁老的目光一闪,他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沉吟了片刻道:“下去吧,注意善后。” “是。”门外人低声说道。 秋鑫茂的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他微合了眼睛,闭目深思了片刻。 第一百五十章 最后一顿好饭 秋尚忠对诸如此类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他的心头闪过一丝疑虑,沉吟了片刻对秋鑫茂说道:“父亲,现在是非常时期,既然我们决定了与漠王合作,那么……人手就显得格外重要了,我们是不是……” “让辛中再选拔一些身强力壮的便是,再从那些护院侍卫中选一些好的填到辛中的手下去,你顾虑的也对,手下必须要几个能用可用的人,但是,对谁都不能信任,包括辛中在内。”秋鑫茂说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烛光跳动,映着他阴冷的眼神,“以后,每个月十五给他们东西里再加三分之一的量。” “是。”秋尚忠点了点头,他的侧脸隐在暗影里,泛起几分幽冷之气。 次日清晨,侍卫头领辛中便得到了命令,让他去城西的劳力集市上选上一些身家清白,身强力壮的人,到秋府到护院。 辛中得了指令,他从帐房领了几两散碎的银子,给人牙子和人婆都是需要银钱的,否则的话有一些劳力的背景他们不会说实话,他握了握手中的刀柄,当然了,有时候刀把子也能开口说话,甚至,比银子还管用。 他快步出了秋府,在集市上转了几圈,便向着城西的方向而去,路上遇过一个小吃摊,买了两个包子当早点,在给卖包子人的铜钱中,夹了一张小小的字条。 冷可情洗漱完毕,神情气爽的站在院中的树下做着伸展动作,维多利亚进来,交给她一张小字条。 她展开看了看,眼珠微微一转,对维多利亚说道:“让院中的人都退出去。” 维多利亚转身去了,院子中的丫环鱼贯而出,只留下维多利亚在门口守着,冷可情拍了拍手,爱因斯坦从暗中现了身。 “主子,您有什么吩咐?”爱因斯坦问道。 “你最近辛苦了,”冷可情淡淡的一笑,“是不是还没有吃早膳?” “……没。”爱因斯坦觉得冷可情的笑意温婉,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的汗毛里觉得寒泠泠的。 “那本宫也不怎么饿,就把那桌饭菜赏给你吃吧。”冷可情的笑容更暖,话语轻柔的像风。 爱因斯坦却感觉更冷了冷,他不自觉的缩了缩肩膀,下意识的说道:“主子,您……不会下了毒吧?” “嗯?”冷可情的眉梢微微一挑,“你什么意思?本宫在你们的心底就是这种形象吗?” “不……不……”爱因斯坦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属下失言,罪该万死。只是,主子,您……是不是有什么吩咐要属下做?但请吩咐无妨。” 冷可情理了理袖子,方才的温柔再次重现,“也没有什么,就是觉得你辛苦了,赏你一顿好吃的。” 爱因斯坦的心微微松了一些,但是从他的内心里对于冷可情的话,还是不敢轻易的全部相信,他跟着冷可情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是也不算短了,这段时间发生过太多以前他想都没有想过的事,别说他了,说句大不敬的话,他感觉就是皇帝的一些观念都被这位情妃娘娘给颠覆了。 说实话,情妃娘娘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在她身上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是有可能的。 “嗯?”爱因斯坦独自思索了太久,冷可情的鼻音一甩,轻轻一扬,顿时像钩子一样把他的魂魄神志又勾了回来。 “啊,是……属下遵命。” 眼看着拒绝无用,爱因斯坦只好到了餐桌前,小心翼翼的拿起筷子来吃饭,这些吃食美味精致,但是他却没有什么品尝的心。 他心中隐隐的感觉到,情妃娘娘今天的确反常,他抱着吃毒药的心吃这顿饭。 他吃得极快,一口喝下小半碗粥,冷可情在一边说道:“不用这么急,慢慢吃,这估计是你接下来的日子吃得最后的一顿好饭了。” “噗……”爱因斯坦听到这一句,把刚喝到嘴里的饭又喷了出来。 辛中到了劳力市场,慢慢的转了转,几个人牙和人婆都赔着笑脸过来,这些人都跟猴子一样精,一看辛中穿绸裹缎,气度不凡,便知道是个肥主儿。 “这位爷,您要找什么样的人?丫环婆子还是家丁护院?老奴这里什么样的都手!” “爷,您只要开个口说个要求出来,小的这里人您随便挑,保管您满意,不满意不敢收爷的钱!” “爷,小的知道,您身份高贵,府上也一定错不了,谁去了您那儿就是享了福了,你肯定也想要那身家清白的不是?小的这里个个都清白的家底,保您满意!” 辛中脸色不变,眼神扫过那些人牙婆子身后的人们,那些人也急于找到活干,一双眼睛回望着他。 其中一个脸色微黄,身材看上去却是高大,头发有些微乱,眉头微微的皱着,眼神却是晶亮,他慢慢走过去,在那人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人牙子快步过来,眉开眼笑的说道:“哟,爷,您真是好眼光,这个是新来的,身体壮着呢,这是家里着了灾,粮食接济不上,这才来到京城的,别看面色不好,这个吃上两顿饭就养回来了。” 那汉子一听这话,又看着人牙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拨来扒去,扯开衣服露出肌肉让面前人的瞧,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几分,伸出手来重新紧了紧腰带。 辛中看着此人,听着人牙子的话,嘴角微微抽了抽,抬手打断了人牙子还要继续往下说的势头,点了头说道:“就这个吧。” “得咧!”人牙子立时来了精神,从怀里翻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那汉子的姓名、身份、来历等等,一并交给了辛中。 辛中接过,看了看上面写的内容,看到那名字的时候,眼角又抽了抽,“游太义?” 那汉子的面色更难看了几分,闷声闷气的说道:“正是。” 辛中清了清嗓子,没有现问,其它的人牙子和人婆子又窜上来,推荐了几个人,他看了看,又从中挑了三个身强力壮有几下武功功底的男人,转身带着他们回了秋府。 刚一进大门,便遇到了秋尚忠下朝回来,看到辛中带了几个人,他停下了脚步,目光扫了扫问道:“这些人怎么样?” 辛中施了个礼道:“回大人的话,这几个人是属下刚从劳力市场那里选的,身份背影也算清白,人牙子那里的契约属下也拿到了,仔细看过。” “那便好,”秋尚忠点了点头,“让刘三给他们讲讲府里的规矩,秋府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的,规矩一分一毫也不能乱,要小心恪守。另外,看看他们的功底,之后再来分配吧,就在一层院子和二层院子之间安排。” “是。”辛中点头道。 三天之后,对新来的几个人府里的刘三做了安排,游太义和另一个名唤张邦的留在了二层院子,其它的人留在了一层院子。 秋府极大,外三层的院子中留守的都是一般的人,三层以内的院子才是正经的侍卫,不过,对于刚来的人说,能够进了二层院子,也是不容易的。 刘三儿在府中多年,算是一个护院中的小头目,一般新来的人都交由他分配管理,而这次来的这个游太义有点对他的胃口,这家伙表面上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但是很会来事儿,身上的功夫虽然不算是精进,但比其它的几个好上很多了。 关键的是……刘三儿看着游太义宽宽的肩膀、结实的肌肉,心中就有些痒痒的,他是个断袖,这在这些护院中,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了。 游太义进了二层院儿,便花了身上仅有的几个铜钱打了一壶烧酒,买了一包花生米,又跑到大厨房里磨了半天的嘴皮弄了半只烧鸡,在分配完毕的当天晚上,请刘三儿喝酒。 刘三儿很是高兴,他好酒,不论好酒次酒,只要是带着酒味儿,他都喜欢,何况,这酒还是他中意的人打给他喝的。 他微微醉着,吃了一口烧鸡,抹了抹嘴上的油儿,迷离着眼睛看着游太义,“我说……游太义,你怎么叫了这么个名字?这个名字,有几分特别啊。” 游太义听到这个问题,嘴角抽了抽,叹了一口气说道:“三爷,您不知道,这个吧……也不是我的本名,我原来在老家是给人当长工的,自小就当,我爹娘是谁我都不记得了,姓什么更不知道,原来的主雇家有一个恶小姐,她就喜欢给我们这些下人起那些个奇怪的名儿,这不,摊到我的头上就是这么一个名字了。” 他嘴里说着,心里却暗暗想道:“谁知道这个游太义是什么意思,主子只说了一句什么爱因斯坦就是游太义。” “还有这事儿?”刘三儿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他的身边挪了挪,屁股挨着游太义的大腿,感觉那结实的肌肉和滚烫的肌肤,他的心颤了颤,从油布包里扯了一块鸡肉,递到游太义的嘴边,“可怜见的人儿,唔,这肉给你吃。” 第一百五十一章 调戏爷? 游太义慢慢的吞了一口唾沫,感觉人刘三儿肥短的手指上拿着鸡肉和那油腻腻的指甲一起泛的光泽耀入了眼底,连心底都起了腻,让他觉得像是吞了一只苍蝇,恶心的想要吐出来。 他努力压下心中泛起的那股子恶心,嘴角扯出一抹假笑,伸出手指接过那块肉,低低笑了两声说道:“多谢三爷。”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刘三儿并没有因此撒手,而是一直捏着,眼睛微微眯起,闪动着猥琐的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游太义。 游太义再次吞了一口唾沫,他的脑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刘三儿是什么意思,刘三儿的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腿,拍过之后一直没有挪开,而是顺带着不轻不重的摸了两手,咧开嘴,露出刺着肉丝儿的牙一笑,“乖,张嘴。” 游太义感觉自己的耳边似乎“嗡”的一声响,像是一群苍蝇齐齐振动着翅膀向着自己飞来,他的手狠狠抓住身下的板凳,恨不能一下子掀起来敲在这家伙的脑袋上,揍他一个万朵桃花开。 但是,他不能。 万般无奈之下,看着刘三儿那猥琐的笑,听着那恶心的话,他的身子突然一翻,从凳子上摔了下去,他这一翻,坐在凳子另一侧的刘三儿的胖身子也跟着一歪,翻倒在地。 游太义心中恨得牙痒,脸上却是惊恐的神情,一边揉着腰,一边关切的问道:“三爷,三爷,您没事儿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凑到了刘三儿的身边,伸手就要把他搀扶起来,刘三被猛然一摔,没有丝毫的防备,摔得屁股挺疼,又被翻倒的凳子一砸,疼痛更是加愈。 游太义冲了过来,扶住了他,一边摇着他的肩膀,一边问道:“三爷,三爷,您怎么样?您感觉如何?不会是晕了吧?” 被他这么一晃一说,刘三儿倒真的觉得自己眼前的东西似乎是越来越模糊,意识也越来越淡,最后,果然晕了过去。 见他一晕,游太义脸上的急切退去,露出忿恨的眼神,嫌弃的松开了自己的手,刘三儿立即软软的瘫倒了下去,游太义拿起桌子上的抹布擦了擦手指。 他看着晕死过去的刘三儿,那副呆傻的模样消息不见,昏暗的烛火映着他的眼神锐利刀。 他看了看房间里沙漏,紧了紧腰间的带子,拿上墙角兵器架上今天刚刚配发的钢刀,推开门走了出去。 游太义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护院,他的活动范围只能是二层院子中,他提了钢刀,刚刚走了半圈,便遇到了巡逻的小队,一个小队里有六个人,那六个人一见到他,脸上便浮现一丝古怪的笑意。 小队长提了提灯笼,从上到下打量了游太义几眼,嘴角的笑纹藏都藏不住,“你怎么来了?没有陪着刘三爷吗?” 他最后的一句话一落地,其它的五个人都忍不住哧笑出声,腮帮子鼓着,看样子憋得甚是辛苦。 游太义心中暗怒,脸上却是茫然,摇了摇头说道:“三爷多吃了几杯酒,便醉了。” “那你出来做什么?”小队长问道。 “啊,我觉得……我是新来的,三爷也说了,让我……勤勉些,反正我也不困,便出来巡巡。”游太义说罢,露出一脸憨厚的笑意。 一听到他说“勤勉些”,这几个字,那小队长又笑了笑,其它的人也目光闪动,眼珠子里像是能长出手来,扒开游太义的衣服。 “行了,这里没有你的事儿,三爷……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日子久了你便明白了,这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巡逻也得按规矩来,该是谁就是谁,不是你想巡逻就能巡逻的。” “……是,是,我明白了。”游太义垂头低声说道。 “走吧,”小队长挥了挥手。 游太义转身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小队长在身后又说道:“回去看看刘三爷醒了没有,说不定……酒醒了正找你呢,好生伺候着!” 游太义的脚步一顿,听到那些人在身后爆出笑声,怪笑成了一团。 游太义的脸隐在路边的树影里,没有人看到他眼睛里闪动的寒光,也没有人看到他的手指轻轻一动。 那些人还没有笑完,突然发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声响,小队长立时一挥手,那些人都停了笑,眼睛紧紧的盯着那边。 “啊,什么人!”游太义突然叫了一声,拔出腰间的钢刀向着那一处跑了过去。 小队长微微一愣,也立即跟了上去,其它的人都纷纷亮出兵器,在夜色里闪着冷光,奔向草丛。 几个人到了草丛跟前,用刀尖在里边翻找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那小队长吐了一口气,“没事,可能是这些日子太紧张了,没准儿是只野猫什么的也说不定。” 那几个人一听,也纷纷点头附和,正说着,小队长突然觉得颈间似乎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他抬手抚了抚,也没有在意,转头说道:“走,走,巡逻去。” 那些人说着,离开草丛继续去巡逻,也没有把站在一边游太义当回事,更没有看到他的指间冷光一闪。 几个人刚巡逻没多久,迎面便走来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色锦袍,面色沉冷如铁,几个人一见,都立即恭敬的施礼道:“辛头领。” 那人并未答言,一双眼睛在众人的身上扫来扫去,周围的空气顿时紧了几分,半晌,辛中沉声说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小组长心中暗自嘀咕这家伙的耳朵真是尖,距离那么远也能够听得到?心里虽然想着,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急忙道:“回辛头领的话,那边草丛里有只野猫跑过去了,我们以为有刺客。” 辛中的眉头一皱,斥责道:“都沉稳些,一只猫就吓成这样,成什么体统?叫你们警醒些,不是让你们草木皆兵的!” “是,是。属下知道了。”几个人急忙连连点头。 辛中不再多言,目光在小组长的脸上打了一个转儿,这才说道:“快去巡逻。” 几个人急忙匆匆离开,不敢再多作停留。 辛中依旧向着院中而来,与游太义擦身而过的时候,低声说道:“随我来。” 游太义目光扫了扫四周,继续向前走,辛中的身影快要消失的时候,他又转过身来,重新看了看四周,快步跟了上去。 辛中带着他一路走到墙角处,那里种了几棵参天大树,正在是极好的藏身之所。 两个人站定,听了听四周的动静,辛中这才沉声说道:“你动了手脚?” 游太义的目光一锐,像是藏在雪里的针,他慢慢整理着衣袖,“不错,若不是因为怕耽误了主子的大事,我恨不能一掌就拍死他。” 辛中微微沉吟了道:“你我都知道这次入秋府责任重大,还是不要义气行事的好。” “你放心,”游太义看了他一眼,“我自有分寸,刚才的事,不会让人看出破绽来的,另外,”他咬了咬牙,“那个刘三儿,你有没有办法?” “他?”辛中道:“他在这府中多年了,他怎么着了你?不是把你安排在二层院子了吗?我本来还想着如何介入这件事,不成想,事情倒是顺利。” “哼,”游太义的眸子一眯,挡不住眼睛里的杀机,“你想个办法,把他弄出府去,别让他在我的面前再出现。” “为什么?”辛中疑惑道:“我们到这里来是给主子办事的,这些节外生枝的事……” “他妈的他当爷是兔子,你知道不知道?”游太义的声音沉了几分,却是怒意滚滚,“爷饶不了他!” “……”辛中也是刚到这府中来不久,他对这秋府上下的了解都在大事上着眼,倒是忽略了刘三儿这样的小人物,所以对刘三儿的这个癖好他是真的不知。 看着游太义恼怒的样子,他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来想办法,三日之内。” “越快越好。”游太义点头道。 “这秋府里的风声越来越紧,看起来秋家父子要有所动作,你在外面院子也好,但凡是要去后面见秋鑫茂的人,都会路过这里,你多加留神便好。” “放心。” 在秋府的第一夜很快过去,次日清晨刘三儿醒过来觉得全身酸痛,像是被车轮碾过了一般,他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确是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想了想昨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却又想不起来。 看了看时间不早,他也顾不上多想,揉着太阳穴爬了起来,拿了一面锣在面子里敲了敲,满院子的护卫立即爬了起来,一边穿着一衣服一边往外就跑。 到了院中,刘三儿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队伍中的游太义,他想着昨天晚上与游太义一起喝酒,心中不禁喜滋滋的,但对于自己好好的时刻给睡着了又觉得遗憾,他指了指游太义说道:“你替我按照这花名册点点名。” 游太义在众人的憋笑中走了出来,拿过架子上的册子,正要开口,突然听到西侧的厢房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 第一百五十二章 “莫名”身死 这一声尖叫,把众人吓了一跳,刘三儿眉头一皱,一挥手道:“走,去看看。” 众人立刻跟在他的身后,奔向西厢房的方向,他们还没有到门前,就从里面冲进来一个人,面色苍白,眼神中全是惶恐,一见到众人,立刻指着房间里道:“不……不好了……” “究竟怎么了?”刘三儿看着冲出来的人,望了望房间里。 “王洋……王洋……死了!”那人声音颤抖的说道。 众人都是一呆,目光望向房间,刘三儿的心头一跳,“好端端的,昨天晚上还是他巡逻来着,怎么就死了?” “不……不知道啊,昨天我们是在一起巡逻来着,他还是我们小组的组长,不知道怎么就……”那人结结巴巴的说道。 “滚开,”刘三儿一脚踢开那人道:“像什么样子,当护院的,没有见过死人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向众人,“谁跟我进去瞧瞧?若是真的死了,还要搭出府去,这种天气,要尽快处理才好。” 一听到要搭死人,一大早上的谁也不愿意触这个霉头,众人的目光都有些躲闪,刘三儿心中恼怒,正要发作,只见游太义挤了进来说道:“我,我来!” 一见是他,众人互相递了一个眼色,人群左右一分,刘三儿心头的火气也消了消,脸上重新露出几分笑意,扫了众人一眼道:“哼,看看你们,还不如一个新来的!找个人去回大人一声,这总会吧?” 众人不敢吭声,其中一个撒腿去汇报,其余的人看着他带着游太义走了进去。 到了王洋的床前,刘三儿清了清嗓子,心中也多少有些顾忌,他仔细看了看王洋的尸首,脸色略微有些发白,其它的并没有什么异样,他伸出手在王洋的鼻端试了试,果然没有了气息。 他吞了一口唾沫,“果然死了。” 游太义点了点头,搓了搓手说道:“三爷,那我们是现在把他搭出去还是等大人来了?” “大人不会来的,”刘三儿说道:“最多只是给一个命令而已,一个最下等的护院,怎么会惊动大人?” 游太义沉默无言,刘三儿自觉失言,看了看他,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你放心,你好好干,三爷定当会提拔你,到时候你自然就不是护院了,秋府不同于其它的府第,有的是出人头地的机会。” “是,是,”游太义立即露出恭敬的神色,“多谢三爷提拔。” “行了,现在先把尸首搭出去吧。”刘三儿指了指王洋的尸首道。 “好,好。”游太义二话不说,上前把王洋的尸首搭到自己的后背上,他身材高大,弯着腰,腿愈发显得修长挺拔,薄薄的夏季裤子绷出结实有力的曲线。 刘三儿的眼睛亮了亮,嘴角露出一丝猥琐的笑意,伸出手在游太义的屁股上拍了拍,低低笑了一声,说道:“你真是生了一副好身板,怪不得身手也要比其它人的好一些,就冲你这好身板,三爷也得好好照顾你。” 他最后两句说得语气含笑,带着调戏的暧昧,游太义的身子微不可察的一僵,垂着的眸子中利光一闪,嘴里却说道:“多谢三爷,小的定当不忘三爷大恩。” 刘三儿对游太义的话很满意,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语气中有些许的磨牙的意味。 果然不出刘三儿所料,一个护院的死的确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秋尚忠不过轻描淡写的话,甚至连一副薄棺都没有,只是说把尸首扔到乱岗去。 这差事自然又落到了游太义的身上。 乱岗别说是晚上,就是白天也很少有人去,一般都是没有家人的人最后葬身的地方,连个坟头都没有,而秋府这些年来为了安全起见,招的下等佣人也都是一些没有身世背景的人,这种没有亲人的人更是优先,所以人死了扔来这里,一点都不奇怪。 游太义把王洋的尸首放下,他的唇边露出淡淡的冷笑,只有他知道王洋的真正死因,不过是因为他射的暗器而已。 这家伙一张嘴太脏,让他十分的不愉快,他转身刚要走,突然一声哭喊声让他惊了惊。 “哎呀……我的儿啊……” 游太义霍然转身,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一个老太婆穿得破破烂烂,一边哭喊着一边往这边来,他愣了愣,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目光快速的在周围转了转,这里……除了自己,哪里有什么活人? 更让他意外的是,那老太婆冲到了他刚刚放下的王洋的身边,哭喊道:“儿呀……儿呀……你怎么突然就死了?” 游太义的目光一锐,更加警惕了几分,心中暗暗疑惑,这个王洋应该是没有家人的才对,否则也不会被扔来这里而不是通知家人,他也怪自己怎么如此大意,怎么会……刚才都没有发现这个老太婆?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一切都太过诡异。 更诡异的事情来了。 那老太婆手扒拉着王洋的尸首,哭声更尖了三分,“呀——我的儿呀,你死得冤枉呀,你明明就是中毒而亡啊……” 游太义大惊,这老太婆怎么会看出王洋是中毒而亡?一院子的人没有一个人看出来,而且,为了不引人怀疑,他所用的毒根本不会出现中毒的症状,什么脸色发黑,七孔流血一类的都不会出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子里的匕首,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老太婆一并给结果了,但是……面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他有一瞬间的犹豫。 岂知正在他犹豫的瞬间,那老太婆突然扑了过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到了他的跟前,“小伙子,你告诉我,是谁害了我的儿?” “呃,我……”游太义还没有想到说词,老太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叫道:“你快说,快说呀!” 游太义的手被握住,袖子里的匕首也抽不出来,他微微皱眉,正想要推开她,突然眼角光芒一闪! 游太义心中惊骇,暗叫不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凉意在自己的小腹上一掠! 随即,那个刚才还哭哭啼啼拉住他的老太婆突然退了开去,身形快速的闪到了一边,哪里还有半分老态的模样? 游太义此时已经知道上当了,他正要反击,只见那人往一边的树上一靠,声音懒懒却透出凉意,“如果……刚才本宫的手中真有匕首的话,你已经死了,还能反击吗?” 这声音熟悉到让他震在当地,方才发生的一切和自己的犹豫、疏忽都让他无地自容,他没有半分的犹豫,单腿跪地道:“请主子责罚。” “嗯,”冷可情看了看王洋的尸首,淡淡道:“本宫都听说了,关于刘三儿的事,本宫自然会帮你解决,不能让你吃不着好饭,还得出卖色相。” “……”游太义垂着头,脸上的肌肉跳了跳。 “行了,就这样吧,记住,遇到任何的状况,在没有辛中的指示下都不要妄动,关于刘三,”冷可情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你且以不变应万变,不要再像这个一样,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是。”游太义心中明白,王洋的死,的确是他擅自做主,冷可情出现在这里,以这种姿态出现,就是给他一个警告,让他知道私自妄动有可能会带来无尽的后患。 冷可情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这形象的确够烂,不过,又让她觉得惊喜,这是江朗给她易的容,照镜子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容卿说得没有错,江朗的这手绝活,和容卿身边的那两个黑衣人相比,果然更为精湛。 “回去吧,一切小心。”冷可情对依旧跪在那里游太义说道。 “是。” 冷可情看着他走远,又看了看躺在那里的王洋尸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打开盖子,对着王洋脖颈上的一个小红点轻轻的一洒,随即那个细小的微红针眼便消失不见,和周围的皮肤一般无二。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黄昏时分,从一条小路上来了两个人,天边的夕阳半隐半露,天色也是一半昏黄一半慢慢被黑暗吞噬,两个人眼神阴冷的时走时停,虽然说已然入了夏,但是这里的风依旧有些凉凉的。 看着地上被风吹得翻滚的尘土,或许……还掺杂了一些那些不知名尸首的骨灰,两个人便缩了缩脖子。 他们回快了脚步,天边的夕阳似乎比他们的脚步更快,天色沉了下来,最后一丝余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瘦长。 两个人奔到乱葬岗,四处瞧瞧无人,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来照了照周围,很快的便发现了王洋的尸首。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快步上前,仔细的翻看了一下尸首,又扒下衣服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头发也打散了开来,看看头皮上有无伤痕。 最终确定没有任何异样之后,这才呼了一口气,又快步离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阎了他 刘三儿有点不高兴。 因为他的计划被打乱了,他独自坐在房间里,望了一眼枕头下的冒出一段黑色绳鞭--那本来是他打算着今天晚上要用的。 整整一天了,他的眼前总是晃动着游太义那强健有力的大腿,绷直的线条、结实的肌肉,精瘦的腰身…… 他一想到,就觉得口干舌燥。 总盼着天黑之后,把游太义叫到自己的房间里来,好好的享受一番,那绳子看着结实,实际上打在身上一点都不疼,不过是助助兴罢了。 本来一切都打算得好好的,好不容易看着日头一点一点的偏了西,恨就恨自己无意中撞见了辛中头领手中提着酒,勾起了他的酒虫,想着有酒更尽兴,这才出了趟府,打了壶酒。 结果,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道士,那道士和别的道士不同,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更可疑的是,他什么都不说,只盯着自己瞧,那目光……瞧得让人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想问问那道士为何看着自己,不想那道士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这下子更让他觉得惊奇,急忙追了上去,问个分明。 那道士先是不肯说,说怕泄露了天机,被追问得没有办法了这才说,原来他是云游四方的道士,是开了天眼神通的,看到自己的头顶上升腾着黑气,问是不是最近接触过死人。 一听这话,刘三儿的魂飞掉了一半,急忙点头说是今天早上才遇到过,那道士连连摇头,说果然如此,只怕最近他的运气不佳,又遇上这顶顶触霉头的事,这才被过了死气。 那道士原来不肯说破解之法,并声称不是什么钱的事,刘三儿也看得出来,那道士身上穿的道袍都价值不菲,眉宇间更是有明锐之色,和那些骗钱混吃的江湖骗子果然不能相提并论,想必果然不是为了钱财。 那就更惨了,不是为了钱,刘三儿便只好软磨硬泡,那道士无奈,只好说冒着泄露天机遭天谴的危险给了他一道符,并嘱咐他这几日的夜间尽量独处,如果实在避不开的话,最好不要和结识不到三个月的人说话,更不能有肢体的接触,否则的话,不出十日,他定有血光之灾。 生死大过天,刘三儿感激涕零的送走了道士回了府,回到房间里发着呆--不能与结识不到三个月的人说话,那便是包括游太义了,而且今天早上还是游太义把王洋给搭出去的,更是沾了晦气。 他想着游太义的那副好身板,最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夜幕沉了下来,天边浮现几颗星子,今天晚上的月色不太好,层层的云遮挡住了月光。 秋府的院子里影影绰绰,树影在地上摇来晃去,屋檐下的灯笼也在风中飘来荡去,树上两个人穿了黑色的夜行衣,两双眼睛晶亮的盯着秋鑫茂的书房。 书房里灯光明亮,其中一人道:“这两天秋鑫茂总是在书房里,秋尚忠一下了朝也来书房,这父子俩肯定没有商量什么好事儿。” 另一人点了点头说道:“想必是在准备,筛选可靠的人,这些年秋鑫茂退出朝堂,虽然说余威仍在,但是他的那些门生也都做官多年,人总是对安逸的日子适应得更快些,谁愿意重新去担那些风险?他虽然在漠王面前把话说得激昂,但是这个道理,在官海沉浮了多年的老臣,见惯了人走茶凉的世态,他又如何不知?” “有道理,而且,这种谋反的大事,还是要以武将为主,秋鑫茂不会不顾忌冷府,所以只会更加慎重才是。” “不错,这除了冷大将军的军威震慑之外,还要情妃你的功劳。” 两个黑衣人自然是冷可情和容卿,冷可情眼睛里的光芒一闪,红唇在暗影中犹如带着诱惑的花,“想必对于我,秋鑫茂更多的是恨吧,恨我把他的宝贝孙子送入了寺庙。” 容卿冷冷的一笑,声音里也有几分森然,“只可惜,送入寺庙他也没有懂得消停,听闻这两日寺庙周围的村子里连续发生了几桩少女失踪的案子。” “那家伙不要命了?”冷可情的眉头一皱,“他竟然如此大胆?” “还未证实,但是朕总觉得,这事儿和他脱不了干系。”容卿的眉目掩在暗影里,沉沉如山,冷硬如铁。 冷可情的神色也微微沉了下去,本来是想着给秋晋杰一个教训,若是……这件事真的是他干的,那么那些无辜的少女便是她间接害的,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这让她的心头升了几分怒意。 “最好不是他干的,否则的话……”冷可情的语气森冷如刀,她的身上也随之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在这夜风之中扑面而来。 容卿微微眯了眸子,他突然有些想不起第一次见到冷可情时的情景,那时候的她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容貌依旧,只是那时候的她像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如今像是坚刀一点一点的在他的心上细细雕琢,疼痛,却无限欢喜。 “如何?”他不自觉的接上她的话。 “阉了他。”冷可情说着,冲他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像是一只凶猛的小兽。 容卿突然被一口气呛了呛,他捂住嘴,以免咳嗽出声,这个冷可情……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走吧,没有什么趣味,”冷可情看了看秋鑫茂书房的窗子,这两日估计他也做不出什么大动作来,今天晚上来此,也料定了没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容卿点了点头,冷可情眼珠转了转,低声说道:“走,去前院。” 两个人借着夜色,快速的向着前院而去。 来到第二重院子,便是那些护院们所在的地方,现在除了巡逻的人,其它人都已经睡下,冷可情指了指正房,容卿会意,跟着她一起到了正房的后房坡。 轻轻点破窗棱纸,里面的一个人正坐在桌子前发着呆,手中捧着一张纸,黄色的,上面是红色的字,像是一道符,上面画的东西有些怪异,但是容卿还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上面的不是什么符,而是冷可情曾经说过的,叫“英文”的一种字。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转过头看向冷可情,用目光询问,冷可情挑了挑眉梢,唇边浮现一丝笑意,心中暗道皇帝陛下果然是厉害,不过是一眼,便看了出来。 那的确不是什么符,不过是用来唬刘三儿的罢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头顶上有黑气”、“过死气”一说,一切不过是冷可情胡说的,让刘三儿不能打游太义的主意而已。 看到刘三儿果然当回了事儿,冷可情满意的一笑,又拉着容卿到了东厢房外,游太义不过是普通的护院,他自然没有独居一室的资格,房间里其它的人已经睡着,鼾声不断,但是他依旧听到了窗外的动静。 黑暗中他霍然睁开眼睛,伸手捂着肚子,低声嘀咕道:“莫不是吃错了东西?怎么肚子这么疼……” 一边嘀咕着,一边穿上了鞋子,打开房门走向了茅房的方向,看了看左右无人,身子一转,去了树后。 树后果然有两个人影,他一看,立即道:“见过主子。” 容卿点了点头,冷可情一笑,低声说道:“怎么样,今天晚上过得可还安生?” 游太义觉得自己的耳根一烫,暗自庆幸这夜色深沉的,正好挡住了自己的神色,他低着头,“多谢主子关怀,很好。” “你放心,这几日他都顾不上你了,好好的做好你本职的事,不用太多在意秋家父子的动向,你在这里的任务,就是记下每个到这里来拜访秋鑫茂的官员。” “是。属下谨记。” 秋鑫茂在书房中,自然不知道这一番的对话,他锁着双眉,从暗格中找出了名册,一个人一个人的过目,那些多年联系少的,在位子上过于安稳的人直接略掉,遇到那些有可能的便抽出卷宗来仔细翻阅这些人这些年的为官经历。 秋尚忠这几日自然没有闲着,他买通了户部管理这些卷宗的一个小官儿,并没有和户部侍郎知会,这种事惊动人的越少越好,一个芝麻小官儿,谁会在意?何况,自己给出的理由堂堂正正,他也不会怀疑,更不会拒绝。 “父亲,”秋尚忠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放了一碗粥,“您用一些吧,还是要多注意身子。” “放下吧,”秋鑫茂揉了揉眉心,“去派人查过了吗?” “自然,”秋尚忠的声音沉了沉,“父亲,儿子派人查过,那个护院的死没有什么异常,死之前也没有什么异样。” 秋鑫茂沉默了半晌,他垂着眉目,烛光映着他眼角皱纹,一条一条,如同刀刻,“这个时候,府中出现任何的事情都不能大意,好端端的人,正如你所说,死之前没有任何异样,又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秋尚忠抿了抿唇,秋鑫茂继续说道:“要严加注意,外松内紧,对于那个院子中的护院,每一个都要留心。” 第一百五十四章 色诱计划 秋尚忠手指叩着桌角,眉头微锁,沉吟了半晌说道:“父亲,您还是认为,咱们府中有危险的人吗?” 秋鑫茂的目光一冷,“这若大的府第,要想安插一两个人进来,实在是太容易了,且不说是现在这个时刻,就算是平时,也是有可能的,大意不得。” “父亲,那您说……会是谁的人呢?”秋尚忠一想到这些,头就感觉有些疼,这些时日的神经总是紧绷着,让他越发难受。 “谁的人都有可能,”秋鑫茂唇角浮现一丝冷冷的笑意,“漠王的、与秋家为敌的、后宫的……甚是皇帝的。” “后宫?”其它的秋尚忠倒是可以理解,但是这一派却让他感觉有些诧异。 “你很奇怪吗?”秋鑫茂脸上的笑意更冷,皱纹似乎一丝丝的散开,在明明暗暗的烛光中,阴冷如鬼影,“你以为,漠王一个王爷,慕容莲又是身在后宫的妃子,他们是又是如何联系到一起的?而且,这一次情贵妃出了宫的消息,漠王也是知道的,听闻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么,他是如何知道的?” “父亲,您是说漠王和后宫有牵扯?”秋尚忠心头一跳,后宫中的妃嫔有身份的并不多,也就是说能够入得了漠王的眼的人不会有几个,除了已经废了的慕容莲,势必还有另一个,另一个背后的势力。 “自然,”秋鑫茂点了点头,“而且,身份地位也不会太低。” 与此同时,那位身份高贵的后宫之主,正与漠王在宫中私会。 皇后所在的晨曦宫后门连着一座小小的花园子,她素来喜欢摆弄花草,便辟了那么一个小园子,日日打理,这园子本来也是种过花草的,园子中还有一个小小的荷花池,自从建朝的时候便有了,谁都没有留意过。 只是有一次皇后在荷花池边观荷花的时候,不小心把头上的一支钗给掉了进去,若是平常的钗也便罢了,偏偏那是容太后赏给她的,所以,她便急忙差了当时跟在身边的李正未下水去捞。 不成想,这一下水,李正未居然发现这池中有一道暗门,心中惊奇,便立即上来报告了皇后。 皇后心中微动,她并未声张,只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只带了李正未和周嬷嬷再次探水,这才发现,那道暗门不仅可以打开,后面还连着一道暗道。 暗道并不长,却一路通到了皇宫的西墙外,皇后心中惊诧,却依旧没有声张,结果后来与漠王有了情,便成了漠王进宫的最佳办法。 宫门紧闭,宫人退去,殿内的烛火摇动,香鼎里的香气袅袅,皇后身着一件薄纱裙,眉目含笑的坐在美人榻上。 她前段日子小产,心中不快,消瘦了不少,面色也有些许的苍白,不过这样一来,倒添了几分娇弱的楚楚动人之感,烛光照着她白细的肌肤,犹如细腻的瓷,光华自生。 她的乌发散着,没有一点珠翠,乌发如云如绸,不着装饰便是最好的装饰,一双淡眉轻扫,眼睛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薄影。 她素着一张脸,只是涂了一点珠唇,这一点的红,在素净的脸上突然就有了媚气,如原本娇美纯净的白莲花长出娇艳的红色花芯来,如心头的一点血。 漠王握了她的手,坐在她的对面,他的眼角眉梢尽是如水的温柔,泛着润泽的光,声音微微低沉,像是裹了蜜的珠,轻轻落下,“婷儿,你真美。” 皇后娇羞的别了别脸,“都这个年纪了,还哪里有美的,只会越来越丑,越来越老了。” “胡说,”漠王伸出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像是把玩着完美的玉,“你还是我初见你时的那个样子,一点儿都没有变,那是在年底前的宫宴上,我素来不喜参加的,就参加了那一次,结果……便看到了你。” 皇后的脸色泛起薄薄的红,似一抹烟霞慢慢升起,一点一点为那洁白莹润涂上艳丽的色彩,“那时候……我都不敢看你。” “可是,我却记住了你,”漠王的声音越发深情,他的手指轻轻抚着她光洁小巧的下巴,眼睛深深,泛着波光,“婷儿,你还不知道吧……我从未对你提起过,其实早在更久之前我便见过你,只不过看到的是一个背影,一直以来都让我魂牵梦绕,直到那一次的宫宴,我准备离宫之时,无意中一转身,看到你离去的背影,才惊讶的发现,原来……你便是让我早就想了很久的人……” 皇后的眼睛抬起,看进漠王的眼中,她的眼中是惊诧和淡淡的喜悦,看着他的眼神深情如许,浩瀚如海,清晰的映着她自己的容颜,她的眼底渐渐泛起朦胧的水光。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漠王语气疼惜,手指轻柔,为她抚去泪水,像是抹去花瓣上的露珠,“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惹得你不高兴了?” “没……没有,”皇后摇了摇头,眼角的晶莹光芒闪动,吸了吸鼻子,嘴角微翘露出笑意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心中又难过,又欢喜。” “小傻瓜……”漠王动作温柔,语气宠溺。 冷可情和容卿从秋府里出来,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只有远处的打更之声穿过夜幕而来,天空漆黑一片,点缀着几点模糊的星光。 冷可情走了一段路,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容卿疑惑道:“怎么了?” “你……有没有女侍卫?”冷可情微微拧着眉问道。 容卿一怔,随即眼底似乎有淡淡的笑意,飞快的闪过之后,他假装思索了片刻道:“嗯……女侍卫倒是没有,不过……” “什么?”见他拉长了声调卖关子,冷可情有些急切,眼睛一闪一闪。 容卿的心底泛起丝丝的甜蜜,“就是有时候有些事只有女子才做得到,所以,我暗中的确是培养了一批女子,而且……” 他顿了顿,微弱的月光透过树梢落在他的眉宇间,眼角的那丝笑意模糊不清,“而且都是身手出众,容貌出众,才艺也是一等一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看着冷可情的神情,见她的眉头越锁越深,他心底的那丝甜蜜也越来越浓,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你……” “有点可惜。”冷可情突然开口,叹了一口气,瞄了他一眼说道:“冒昧的问一下,培养这样的人,应该花费不少钱吧?” 她想着现代社会中那些层出不穷的各种培训班,一般都价格不菲,像容卿说的这些,基本上就是在这个社会生存的全套技能了,一定花费很高。 冷可情的话转得太快,容卿有些不明所以,直觉感到自己方才以为她是醋了,好像是……错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的确是,根据不同的人不同的天资,有的已经培养了七年之久。” 冷可情微微吸了一口气,“不行,太可惜了,有没有……那个档次略低一些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容卿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忍不住问道。 “我要……”冷可情的眸光一闪,狡黠如狐,“来一场色诱。” 与此同时,在冷府的一处院子中,也有人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坐着的那人脸色沉冷,脸上的淤青和红肿还没有消除,变成了一片片的青紫,加上她的阴冷眼神,越发让人觉得害怕。 站定的那个人是丫环的打扮,她微垂着头,听到这个问题,抿了抿嘴唇,语气轻轻却透出坚定,她一字一句说道:“回姨娘的话,奴婢的想法和姨娘一样,想着让她身败名裂。” “不,”烛光跳跃,温暖不了凌姨娘冰冷的眼神,“你错了,本夫人要的不只是让她身败名裂。” 丫环抬起头,粉腮细嫩,眼神中透出浓浓的不甘,正是莺儿。 凌姨娘看着莺儿诧异的眼神,短促的笑了笑,一笑之间那张还未恢复的脸更骇人,“本夫人要的是让!她!死!” 莺儿的目光一闪,唇边的笑意阴冷,“夫人说的是。” “你来找本夫人,是受了谁的指使?”凌姨娘扫了她一眼,眼中是不以为然之色,“你别以为套出了本夫人的话,本夫人就怕了你,无凭无据,别以为别人就会相信你,你不过是个奴婢。” 她一字一字说得极狠,平时就看着这个丫头不顺眼,不过是一个丫环,却总是有三分主子的模样,若不是因为是以前伺候过冷可情的,冷肃一直不让她像打发别的丫环婆子一样随意打发了,她早就让这个莺儿从府里滚蛋了,哪里还轮得到她现在在自己的眼前说这些没有用的屁话? 莺儿垂着头,咬了咬嘴唇,沉声说道:“姨娘说得是,奴婢自知身份卑微,所以才想为姨娘出一份力,好挣一份前途。” “噢?”凌姨娘冷声一笑,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嫉妒成狂 凌姨娘的脸上的笑容诡异,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寒光闪动,她紧紧的盯着莺儿,“你这话……本夫人倒是不明白了,你跟着她,还愁前途吗?在这府中,谁不知道你和竹儿那丫头身份不同,正是因为你们曾经伺候过她的缘故,你以为,若不是因为这一点,你们两个还能安然的在府中这么多年吗?” 莺儿垂眉敛目,声音轻柔道:“姨娘的恩泽莺儿一直都知道,也日日记在心中,一刻也不敢忘记,这几年来,莺儿也觉得,只有您才配得上这大将军府的冷夫人之位。” 她最后一句,让凌姨娘眼中的光芒更冷了冷,嘴角微微的抽搐,莺儿的话,正是她的心头之痛,这许多年来,她一直努力想要坐上正室之位,从未放弃过。 “本夫人”,虽然如此自称,但是人人都知道,这个称谓,和“冷夫人”之间虽然字面相近,但是地位之别却是有如鸿沟。 她沉默着,在心里权衡着,脑子里的火气一股一股的烧着她的理智,良久不曾言,莺儿知道她心中的动摇,上面一步,跪倒在地道:“姨娘,奴婢从心中仰慕您,这几年来大将军府的后院都靠您撑着,您里里外外的操心,却得不到应有的,奴婢也替您心寒啊……” 凌姨娘转动目光,窗外的夜色深沉,却沉不过她的心底,这许多年来,正如莺儿所说,她在大将军府的后院中费劲了心机,耗了无数的心血,每一个女人都是她的假想敌,是她坐上大将军夫人的障碍,她咬牙努力着,紧接着,不成想…… 冷可情突然就回了府,自己拿她没有办法,甚至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有什么想法,她只是轻轻一甩衣袖,就把自己重重的拂下尘埃,摔得头破血流。 想着那日在府门前发生的一幕一幕,自己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脸,凌姨娘的眼睛里几乎要恨得迸出血来。 她过头,看向莺儿,用最后一丝残留的理智问:“你还是没有回答本夫人的问题,你究竟为什么要和本夫人说这些?跟着贵妃娘娘,不远远好过于本夫人吗?你的前途……不是更好?” 莺儿吸了一口气,握了握拳,说道:“姨娘,莺儿不求别的,只求若是助了您,您做了这大将军府的女主人,便放莺儿如府去,脱了这奴身。” 凌姨娘也不是个傻的,她的目光闪动,微微俯身,脸凑近了莺儿,语气幽冷道:“你没有说实话。” “奴婢……”莺儿抬头看着她,正想要解释,凌姨娘打断她说道:“你若是只想如此,去回了她冷可情便是,你伺候她多年,她又没有带你入宫,挑个好时机,趁着她高兴,这点小事,她未必不会允了你。” 莺儿咬着嘴唇,凌姨娘慢慢重新靠了回去,嘴角露出冷笑,“你最好不要跟本夫人玩什么心计,实话实说的好。” 莺儿的呼吸微微急促,像是下定了决心,往前跪走了一步,道:“姨娘,奴婢……想脱了奴身,配一个良人。” “噢?”凌姨娘这下子倒是来了兴趣,她自然知道,一般来说小姐们的贴身奴婢都是要跟着嫁到夫家的,等到小姐有了身孕的时候,为了避免外人争宠,这些奴婢通常会被收了房,那些得了主子的恩惠单独嫁了的也不是没有,但有的是配给那些家丁、长工之类的,真正能有好归宿的很少。 莺儿和竹儿当初冷可情入宫的时候一个也没有带,所以才导致了这两个丫环在冷府中的特殊,说是特殊,其实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们一天天长大,更多的是尴尬,她们将来的归宿,的确是个问题。 但……想要脱了奴身,再找归宿,这倒是新奇的事儿,除非…… 凌姨娘的目光一闪,她抬手端起小几上的茶,抿了一口,道:“这么说来……你是有意中人了?” 莺儿的脸色微微一红,没有出声,但也没有否认,凌姨娘喃喃似自语,声音里带了笑,“想脱了奴身再提归宿,可见此人的身份一定不同于一般的家丁奴仆,定也不是个奴役之身的人,而你……不是找冷可情帮忙,而是来找了本夫人,莫不是这个人也是冷可情认识的,你不愿意求她还是怕她知道?” 莺儿的眉心微微一跳,她知道这个凌姨娘厉害,但却没有想到,她居然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还未想好如何回答,只听凌姨娘放下了茶杯,茶盖碰到了杯子,叮当清脆一响,却盖不住凌姨娘语气中的惊诧。 “天!你不会看上司徒烨了吧?” …… 次日一早,冷可情吃过了早饭向容太后请安,容太后这两日也没有闲着,除了在府中逛一逛,便是由竹儿当向导,在街上尝试各种新鲜有趣儿的事,这一老一少,倒是欢喜默契的很。 看到冷可情进来,容太后笑着道:“情儿,在府中就不必总是请安了,”她拉着冷可情的手左看右看,“这脸色可不太好,是不是整日里太累了?” 她说完,不等冷可情回答,又继续说道:“昨天上街的时候,竹儿丫头你说那个周记家的点心哪种给女子补补最好来着?这样吧,咱们正好要出去,不如买一些回来吧?” “好的,老夫人,那里的品种很多呢,每天早上掌柜的都会亲自做一些,啊,这个时辰也差不多了,有新鲜的正好出锅……” “那真是太好了,昨天只买了三种,都没有吃够,走吧,走吧,这就瞧瞧去。”容太后未曾说完,早已经松开容太后的手,带着竹儿走了出去。 冷可情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想到自己自从进来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上,就被容太后这么一番抢白,然后……出去了。 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原来还担心老人心在府中久了烦闷,总忙着自己的事疏忽了她而心中愧疚,现在看来,这份愧疚倒是有些多余。 不过……等过段日子回宫之后,冰块脸皇帝看到一个这么疯得收不住心的老娘,不会怪到自己的头上吧? 她晃了晃头,回到院中换了男装,带着维多利亚一起出了门,这次两个人是步行,没有乘轿,也没有骑马,慢步走着,眼前有熟悉的身影一闪,冷可情停下脚步,来人穿了身便装,看了看四周,并未多礼,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主子。” “你怎么会来?”冷可情问了又觉得有些多余,米开朗基罗出现在这里还能是因为什么?肯定是容卿吩咐的,他见自己把爱因斯坦派了出去,一定是担心身边无人可用,这才让米开朗基罗来的吧。 “属下是来向主子汇报一些情况的,另外,”米开朗基罗的声音更低了几分,又带了几分谨慎说道:“皇上说了,若是……主子觉得属下留下有用,就让属下留下,宫中那边自有其它的人接手。” 容卿想了想,这几日的爱因斯坦一时回不来,自己这边的人手的确有些紧张,她点了点头说道:“好,那便留下吧。” “是。” 一行三人继续在街上走,路过一家首饰楼,从外面看装修的还不错,牌匾做得也大气,米开朗基罗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主子,这是京城里有名的珠宝首饰楼,一般的王公小姐都到这里来定做珠宝饰品。” 冷可情听他这么一说,目光亮了亮,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走了进去,米开朗基罗和维多利亚也跟了进去。 店掌柜穿着深蓝色的锦袍,挽着袖面,手指干净,抬头看到有客人迎门,脸上露出笑意道:“三位,欢迎光临,不知道想要些什么?” 冷可情摇着扇子,目光在那些柜台上掠过,不得不说,这里的首饰果然不错,无论是样式还是做工,只粗粗的一争,便知道都是精品。 只可惜……冷可情在心里微微遗憾,这里的东西不错,柜台也用了上好的木材制作,但是只考虑了材质和做工,却忽略了重要的一项,那便是光线的问题。 冷可情前世做任务的时候都是住在星级酒店,而这些酒店附近总会有大型的购物商场,所以,她没事逛逛的时候,也经常在这些商场里逛那些珠宝首饰的柜台。 那些柜台无一不安装了考究的小灯管,光线从不同的方向打来,那些本来就算是成色不太好的钻石也熠熠生辉,档次一下子提升了好几级。 这古代自然是没有灯管的,柜台里铺了厚重的锦布,本意是想着更衬珠宝,实际上在光线好的地方锦绸比那些首饰一样也有光泽,而在光线不好的地方则更显得暗沉。 冷可情想着等到自己的会所开张的时候,在珠宝首饰这一环上,一定要注意这个问题。 她合上扇子,走到一个柜台前,目光掠过,看中了一个男式的束发用的玉冠,她微微一笑,手指敲敲台面,“拿这个瞧瞧。”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小道消息 掌柜脸上的笑意立即深了几分,他用一块干净的白布包了,拿出那只玉冠,轻轻的放在台面儿上,“公子,您的眼光真是不错,这只玉冠是用整块的白玉雕琢而成,您看这水头、这润色,都非常的不错。” 冷可情点了点头,这个时代还没有做假一说,这成色瞧着果然是不错的,她瞄了一眼身后的米开朗基罗,“唔,戴上试试。” “属下?”米开朗基罗一愣,他没有想到冷可情会让他试,这东西……是买给皇上的吧?自己怎么能先试? “快点,啰嗦什么?”冷可情催促道。 米开朗基罗心中疑惑,却不敢再说什么,慢慢上前,把玉冠拿在手,取下自己头上的那个,又扣上这个,面对着冷可情。 冷可情的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点头称赞道:“嗯,果然是人配衣服马配鞍,你这张大众脸,一戴上这个,果然玉树临风了几分。” “……”米开朗基罗在心里翻了翻白眼,主子总是这份功力,夸人也让人听起来浑身不舒服。 “掌柜的,这东西本公子要了。”冷可情转头对掌柜的说道。 维多利亚一听,立即上前付了帐,掌柜的眉开眼笑道:“多谢公子,不知道还需要些其它的吗?” 冷可情正要开口,首饰楼的门前停住了一辆马车,那马车极为豪华,掌柜的寻着声音望去,眼睛顿时亮了亮。 车帘一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妇人,身穿着紫色的绣花裙袍,满头的珠光宝气,一双长眉微皱,眼睛里也有几分忧愁之色。 她身边的小丫环垂头敛目,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冷可情直觉感到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好奇心大起,本来准备走了,这下子又打消了念头。 掌柜的见那女人进了门,急忙从柜台里转了出来,眉开眼笑的说道:“哟,秋夫人,您好久没有来了,这次想要些什么?小店定当全力为您效劳。” 秋夫人? 冷可情的脑子快速的飞转,秋夫人……掌柜的还如此恭敬,除了秋尚忠的夫人,还能有谁? 果然,那女子淡淡应了一声,“路过此地,随便瞧瞧。” “是,是,”掌柜的急忙赔着笑脸,转身到了柜台里,拿出几个盒子来说道:“夫人,您瞧瞧,这都是这两天新到的货,小的看着卖给别人实在是可惜,只有夫人您的气度才能配得上,这不,一直给您留着呢。” 冷可情在一边摇着扇子,微笑着瞧着,心中暗道,这掌柜的口才可真是好,嘴又甜,难怪生意做得这么好,女人哪个不愿被人恭维几句? 果然,秋夫人阴沉的脸色好了几分,看了看盒子里的东西,都是光芒四射,她随手挑了一支赤金镶蓝色宝石的钗子,又拿了一对翡翠玉镯,“这两样吧,包起来。” “是,是,”掌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手脚麻利的包好,递到小丫环的手中,一回头看到秋夫人正对着一块长命锁出神。 他眼珠转了转,急忙上前道:“夫人,您的眼光真是不错,这块长命锁是用紫金打造的,材质稀缺倒也罢了,关键是这样式,绝对是独一无二的,还请了寺庙中的主持大师给开了光,这若是府中添了小主子佩戴上,那绝对是……” 冷可情瞧着秋夫人的脸色随着掌柜的话慢慢变来变去,觉得很有意思,只可惜那掌柜的只顾着眉飞色舞的看着那块长命锁介绍,夸得天花乱坠,没有发现面前的主顾已经是脸若冰花,他一抬头,急急的住了嘴,却无法再挽回了。 “你这张嘴,真是能说会道的很,”秋夫人冷笑了一声,目光锐利如针,“不过,你这长命锁再好,你觉得我会买回去送给那个小贱人吗?” 掌柜的紧紧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旁边的小丫环的呼吸也紧了紧,夫人从昨天晚上知道了三姨太有了身孕之后脸色就一直沉着,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又摔了碗碟,出来的时候打了院子里的鱼缸,在马车上的时候还碰碎了手上的玉镯。 如今这掌柜的又不开眼的说什么小主子,又提到寺庙主持,这不是拿了两把刀往夫人的心上插吗? 冷可情晃着扇子,微微笑着,看着秋夫人的怒容,这位秋夫人应该就是秋晋杰的娘吧?也难怪会动这么大的气,最近坏事连连,心情想好都不太可能。 “混帐!”秋夫人见掌柜的紧闭了嘴不说话了,心中的怒火更盛,“本夫人警告你,这东西本夫人不会买,你也休想卖给我秋府中的其它人,若是让本夫人看见……定叫人拆了你的店!” 她说罢,怒气冲冲的一甩袖子,快步离开了珠宝店。 掌柜的吞了一口唾沫,看着她上了马车,这才慢慢吐了一口气,这女人……真是的,在府中遇到了烦心事,跑到这里来对着自己撒气,搞什么搞! 他一回头,看到冷可情正笑眯眯的看着他,急忙又露出笑脸道:“这位公子,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刚才那位……”冷可情话到嘴边,笑容温婉。 “唉,”掌柜的叹了一口气,“客大了欺店啊,那位,是秋阁老府上的夫人,秋大人的正妻,小的……不敢得罪啊。” “噢,身份的确尊贵,”冷可情嘴里说着,目光中露出一丝同情,“想必是老主顾了,掌柜的为了做生意,也便忍忍吧。” 掌柜的一听这话,像是触动了肚子里的苦水,“谁说不是,都是为了生意,混口饭吃,秋家势大,人家能来对小店来说已经算是恩赐了,哪里还敢再挑什么理?” “对,对,”冷可情说着,扇子遮住嘴,在掌柜的耳边道:“秋夫人生下了秋少爷,是秋家的长子长孙,脾气难免大些,亏得您练的这好气量。”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柜台里的一对红润的玛瑙耳环道:“这个拿出来瞧瞧。” “是,是,”掌柜的手脚麻利拿出来,有生意引着,刚才又受了些气,话匣子自然打了开来,“谁说不是,秋夫人脾气不小,母凭子贵,的确有这个因素。可这秋家的三姨太也不是省油的灯,长得美不说,还有风情……” “风情?”冷可情的眸子微微一闪,这个词儿……用来形容女子,可不是什么好词儿啊。 “对呀,”掌柜的把声音压得低了些,“这事儿秋府虽然捂得紧,但是总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店里来的大部分是女娇客,自然少不了闲话,小的也便知道一些,听说那三姨太是个风尘女子,不过是刚到青楼,还是青倌儿的时候就被秋大人看中了,花大钱给赎了身呢。” “这……不能吧?”冷可情语气怀疑,微微摇了摇头,“秋府是什么门第?即便是青倌儿,到底是沾了红尘的,如何能够进得了秋府的门?秋阁老那里也说不过去呀。” “谁说不是?”掌柜的见冷可情把耳环递给了维多利亚,目光又瞄上了一只扳指,顿时眼睛更亮,吐沫横飞道:“要说这秋大人也是用了心思的,把三姨太养在了别处,没有入府,硬是等了两年之后,又请马家大人认了干女儿,等风声过了,这才抬进了府,虽然说是妾,但是当时也是风光的很。” “马家大人?”冷可情的心中一动。 “对呀,就是九门提督马世强,马大人啊。”掌柜的说道。 冷可情的脸上的笑意更浓,眼睛里的精光一闪,握着扇子的手指微微用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掌柜的,本少爷初次来京城,听着什么都新鲜,今儿多谢你了。” “哪里,哪里,”掌柜的听得心花怒放,“公子,您是主顾,小店自当好好伺候,您能照顾小店生意,应该是小的谢您才是。” 冷可情也不再多说什么,让维多利亚付了耳环的钱,转身带着两个人往外走。 刚刚下了台阶,冷可情转头对着维多利说道:“这耳环很配你,便送你吧。” 维多利亚急忙摆手,这东西贵重,冷可情抿嘴一笑,“不过是对耳环而已,拿着吧,算是奖金了。” 米开朗基罗一听这话,心中喜滋滋的,主子把耳环送予了维多利亚,这个玉冠……他正想着,果真见冷可情回过头来,对他说道:“这个玉冠嘛……你也戴着吧。” 米开朗基罗正想说推辞的话,又听冷可情说道:“钱便从你的月钱里扣吧。” “……”米开朗基罗心中大叫不公平,却咬着牙不敢说出口,可……这玩意儿也太贵了啊。 “还有一个办法,”冷可情突然笑了笑,“可以不用扣月钱,东西照样给你。” “请主子明示。”米开朗基罗一听便又来了精神,他和爱因斯坦不一样,他的技能是雕刻各种令牌、印章之类的东西,要想练手艺,得需要各种不同的材料,他的钱大部分都用在这上面了。 “只要你帮本宫做一件事。”冷可情的笑意浅浅,米开朗基罗看着她的笑,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从良”姨娘 米开朗基罗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他抿了抿嘴唇,冷可情的目光他的玉冠上打了个转儿,又看了看他身上的便装,虽然不是特别名贵的锦缎,但也比一般的富家公子要好上很多。 她的笑意不减,声音微沉,“那个秋府的三姨太,你去勾引了来,如何?” “!”米开朗基罗霍然抬头,吞了一口唾沫,他的脑子一时回不了神。 他跟着容卿的时候执行过很多次的任务,跟了冷可情之后新奇的事儿也遇到过不少,但是,像今天这样的,还从未遇到过。 “主子……您……”米开朗基罗一脸的为难,他自问若是提刀杀人,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皱个眉头,但是,让他去……“勾引”一个女人,这种事他从来没有干过。 “怎么,不愿意?”冷可情眉梢微挑,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便带出凌厉之色。 “不,不是,”米开朗基罗心中叫苦,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出宫啊,在宫中留守多好啊,还有,爱因斯坦那货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种事不是他干? 正在秋府拿着木头棒子在练武场太阳底下练基本武功的爱因斯坦心中暗自恼怒,米开朗基罗那厮倒是好命,在宫中留守,哪里像自己?在这里练这种莫名其妙的武功,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 “那便去吧。”冷可情看了看他,把手中的扇子递给他道:“记住,说话斯文些,话少些,这样的人最讨女人欢喜,特别是……沾过风尘的女人。” “……是。”米开朗基罗冷汗淋漓,咬着腮帮子接过了扇子。 秋夫人的怒火从进了马车之后就越烧越旺,她恨不能把马车里的东西都扔到车窗外去,那个小贱人被抬进了府也就算了,现在还居然有了身孕! 特别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的儿子被送入了寺庙,正愁得满肚子火没处发,长了一嘴的泡,凭什么自己连连赶上坏事,她却迎来了喜事? 凭什么? “陪着少爷去寺庙的女人都还没有动静吗?”秋夫人问道。 小丫环摇了摇头,“回夫人的话,还没有呢。” “都是废物!”秋夫人恨声说道,一抬手,“哗啦!”小几上的茶杯翻倒,杯子里的茶水洒落。 小丫环急忙过去收拾,大气也不敢出,也不敢提醒她,那些女子是和少爷一同去寺庙的,这才几天啊……就算是有动静,现在也看不出来啊。 秋夫人沉默着运了半天气,肚子里的怒火一浪比一浪高,她恨自己自从生了秋晋杰之后就没有了动静,恨秋尚忠花心见自己日渐老去就渐渐冷了自己,恨那小贱人天生长得一脸狐媚样死死迷住了自己的丈夫…… 恶从胆边生,她想着小贱人那一脸得意的模样,对小丫环恨声说道:“告诉车夫,去药店。” “是。”小丫环急忙敲探出头去,知会了车夫一声。 冷可情坐在金云茶楼的二楼靠窗的位置,一边品着茶,一边看着对面的 冷可情坐在金云茶楼的二楼靠窗的位置,一边品着茶,一边看着对面的徐记小吃店,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得清楚。 徐记小吃店并不大,倒是很干净,小吃也就那么几样,远远比不上其它的做糕点的天香楼、元香居之类的店,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冷可怀微微笑了笑,秋家的三姨娘喜欢就可以了。 三姨娘出身低微,在青楼的时候只是个清倌,自然没有多少油水,吃东西也只是挑了价格实惠的店里来买。 这个徐记,就是她的必选之一,干净卫生,味道又好,价格也便宜,每每让青楼里的小厮上街买零嘴,都是到这一家来。 而自从她被秋尚忠赎了身,虽然有了钱,但口味不是一时说变就能变的,到这里来买东西的次数有增无减。 冷可情知道,女人怀孕之后口味只会更刁钻,她一定会来这里继续买。 她饮了一口茶,瞄了一眼坐在一楼茶棚里的米开朗基罗,这家伙正对着一碗茶发呆,难道是被他自己戴了那玉冠之后的模样给迷住了?哈哈。 这条街并不算是一条主干道,所以街上的行人并不是特别多,有点风吹草动,冷可情便能够从二楼上看得一清二楚。 她冷眼瞧着,楼下徐记的香气越来越浓,笼屉里不知道是什么,眼看着热气升腾,看样子,像是快好了。 冷可情的目光微微一凝,在街口的拐角处出现了一辆马车,马车华丽,头前是一辆高头大马,黑色的皮毛闪着亮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车夫手中挥舞着鞭子,一拐过来便慢了速度。 马车一路前行,果然到了徐记的门口便停下,只听车夫道:“三姨娘,到了。” 三姨娘……果然没有错。 冷可情微微笑了笑,雪白的手指间冷光一闪,外面的阳光细碎如金,晃着人的眼,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线的冷光。 下面的马儿突然灰律律一声叫,本来落地的蹄子突然又高高的扬起,烦躁的晃着头,又飞快的向前冲奔而去! 那车夫大惊,手忙脚乱的想要勒住马缰绳,奈何这马儿身强体壮,现在又发起狂来,他根本就拉不住,车厢内的三姨娘惊呼不断,她身边的小丫环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突然,一道人影一闪,如展翅的雄鹰,如一道闪电,直奔受了惊的马,他的身子轻轻一跃,跳上也马车,一把抢过车夫手中的缰绳,双臂齐齐用力,手臂上的肌肉迸起坚硬如石,那匹狂躁的马总算是被生生勒住,摇头晃尾在原地打了几个图,安静了下来。 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车夫的衣服都湿透,脸色发白的看着从天而降的男子,嘴唇抖了半天说道:“多……多谢壮士,小的不胜感激。” 那男人淡淡的一笑,把缰绳还给了他,“不必,举手之劳而已。”他说着,回头看了看车厢,“不知车内之人可否无恙?你还是快看看吧。” “是,是。”车夫一听,心中又是一紧,三姨娘可是大人心尖上的人,又是刚刚有了身孕,这正是最最碰不得的时刻,万一…… 他急忙转身,低声而急切的说道:“三姨娘,您……没事吧?” “能没事吗!”里面一声娇喝,“哗”的一声,小丫环掀起帘子,眼睛里的惊恐未去,又闪着愤怒道:“你怎么赶车的?怎么好好的惊了马?若是伤着了我们姨娘可怎么办?” 她话未说完,便看到一边的男子,见这男子身材高大,仪表堂堂,身上的袍子质地极好,抿了抿嘴唇,还未开口,车夫讪笑道:“姑娘骂得是,这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好在有这位壮士相助,不知……姨娘可有伤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瞄了一眼在里面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惊魂未定,脸色发白,衬着一双眼睛越发的黑亮如珠,她轻轻的往这边看了一眼,睫毛轻抖,目光流转,只是一这眼,便果然与其它的女子不同。 那眉眼间的神情和风韵,不是一朝一夕便练就的,这女子不只是空洞的美丽,而是就如首饰店的老板所说,极惧……风情。 风情这两字,对于男人来说,比漂亮、娇美更具有诱惑力,那是超越了一般美貌的一种味道。 “多谢……这位公子相救,柳裳……无以为报。”她拿锦帕轻轻挡了唇,如同一片轻柔的云落在了腮边,声音清脆如珠,“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初到京城,祖上一直在东沿,双口吕家。”男子拱了拱手,继续说道:“姑娘遇险,在下不过是有一些拳脚功夫,尽力一试罢了,实在不敢担回报一说,姑娘可无恙?是否需要去医馆?” 三姨娘柳裳心头一跳,东沿!吕家!那可是名门望族,虽然说距离京城甚远,但是却是海上霸主,商号生意遍步东边大部分城市,如今……看此人的年纪轻轻,又说是初到京城,莫非……便是吕家的年轻一辈来这里拓展基业的? 她的目光流转,在男子的头上落了落,那玉冠完美无瑕,在日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无论是雕工还是玉石的成色都不是凡品,她的心跳得更快。 她轻轻转过了头,微收了下巴,脸边飞起一抹红霞,她知道,自己的脸这个角度最为漂亮动人,“不必了,奴家不过受了些许的惊吓,身体并无大碍,多谢公子记挂。” 车夫转过了头,目光看向别处,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三姨娘的自称变了两次,一会儿是“柳裳”,这会儿又变成了“奴家”,在大街上对着一个外男如此,是不是……太不适了些? 不过,他只是一个车夫而已,实在没有他说话的份,只能转过头去,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男子浅浅的一笑,乌眉微微的一弯,“姑娘稍候。”说罢,他跳下了马车,脚步匆匆的离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以后,我便是你 时间不大,便再次折返,站于马车之下,手掌中托着一个纸包,香气弥漫,热气腾腾,香气里他的笑意淡淡,“姑娘,见你的车夫方才到了徐记便停下,而这里的点心刚刚做好,想必姑娘是为此而来?这两种点心便送予姑娘压一压惊吧。” 柳裳惊喜的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男子面从俊朗,健康的古铜色肌肤紧致干净,微翘的嘴唇笑容温柔,手指修长指甲平整,清爽的手掌托着香气腾腾的的糕点。 她的脸忽然烫了烫。 突然就想起了秋尚忠渐老的容颜,长了皱纹变得松驰的肌肤,他的笑容永远只是肤浅的停在表面,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爱吃徐记的点心。 “呀,这两样都是我们姨娘爱吃的呢,”小丫环伸手接过,声调微微一张,唤回了柳裳的神智。 她点了点头,把那一声叹息压在心底,“如此……多谢公子了。” 男子再次笑了笑,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眉间,整个人都跟着亮了亮,“些许小事,无妨。在下告辞。” 他说罢,放下了车帘,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的马车中,小丫环问道:“姨娘,咱们还要去哪儿?” “去长春堂吧,找纪大夫。”柳裳的声音微微低沉。 冷可情脸上的笑快开成了一朵花,她看到下面的男子打了一个手势,对维多利亚说道:“走,换地方了。” 主仆二人下了楼梯,马车早已经转了方向离去,冷可情快步跟上米开朗基罗,声音里带了笑意道:“哎,这位吕公子,你不错哟!” 米开朗基罗的脚步一顿,在心中不断的哀号,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主子的?好端端的一个男子汉,让干这种事情不说,还在这里嘲笑! 冷可情扇着扇子,挡住脸上的笑,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晶亮的看着他道:“她去哪儿了?” “说是去长春堂。”米开朗基罗无奈道。 “唔,那我们先去那边等你啊。”冷可情说罢,带着维多利亚快步抄了近路,留下米开朗基罗在原地磨了半天的牙之后也只好转身快步而去。 长春堂的对面是家裁缝店,柜台上放了不少的布匹绸缎,冷可情一边看着,一边想着,今天还不错,不但办了点事,还稍带着把市场给考察了。 她一边翻着布料,一边留意着对面的情形。 米开朗基罗的脚程快,先一步到了找到了纪大夫,他刚刚一转身,正看到柳裳的马车到了门口,便停下了脚步。 车帘起,柳裳在丫环的搀扶下慢步下车而来,她穿着淡粉色的衣裙,层层叠叠如一朵盛开的花,又如一场浮华的梦,乌发轻挽,步摇的流苏轻摇,在发间轻轻闪耀,一双眉目如在烟雨中,自带了三分湿润之意。 果然是个美人。 美人抬头一看,看到对面的男人,不由得愣了愣,忍不住开口道:“公子,你……” “看到姑娘无恙,在下也便放心了,”米开朗基罗轻轻舒了一口气,“方才马匹受惊不小,姑娘又在车中,唯恐……如今来问过了大夫,又拿了一些安神的药,拿了药之后才记起并不知道姑娘的住处,正在犯愁,不想……” 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但此番情深意长,却最容易触动人的心肠。 柳裳的心又飞快跳了跳,她很想上前一步,互诉一番衷肠,但是,此时此刻,却不是时机不是地点。 她只能望着米开朗基罗递过来的药包,眼底微微的发热。 她的注意力都在米开朗基罗的身上,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冷可情带着维多利亚走进了长春堂。 冷可情目不斜视,掌柜的一见他气度不凡,急忙上前道:“这位公子,您需要点什么?” 冷可情的目光环视了四周,“掌柜的,你这里可有上好的人参吗?” 掌柜的一听,脸上的笑意更浓,立即点头如同鸡啄米,“有,有,公子,您这边请。” 冷可情点了点头,跟着他到了柜台前,看着他拿出一只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株人参,掌柜的夸夸其谈,冷可情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说道:“掌柜的,这种不行,还有更好的吗?如果没有,本少爷可要去别家了。” 掌柜的愣了愣,急忙又拿出其它的几个盒子,一一打开,冷可情只是匆匆的扫了一眼,晃着扇子说道:“掌柜的,本少爷不缺钱,休要拿这些东西打发本少爷。” 掌柜的一听便知道人家是看不上这些成色了,既然说了不缺钱,那……他抿了抿嘴唇,“公子您果然眼力够好,这样吧,小店有更好的,不过在后堂,您能否移驾?” 冷可情点了点头,跟着掌柜的向后堂走去。 与此同时,米开朗基罗说道:“姑娘,纪大夫就在后堂,在下刚刚见过,不如……陪您一同过去?” “这……”小丫环正要开口阻止,岂料柳裳点头含笑道:“有劳公子了。” 一行三人也向着后堂而去。 掌柜的从一间柜子里拿出两个盒子,往桌子上一放,笑道:“公子,这两盒都是小的珍藏的,若您还是不满意,那……” “满意,”冷可情笑得温婉,一双眼睛亮若明珠,“本公子对你这间屋子很满意。” “什么……”掌柜的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冷可情点了一支香,香气袅袅,听了听有脚步声传来,隐约还有米开朗基罗的声音,她示意了一下,维多利亚立即会意,转身出了房间,站在门口。 米开朗基罗看到她,心中明了,转头对柳裳说道:“姑娘,纪大夫便在这里了。” “这里?”小丫环有些疑惑,“纪大夫的诊室不是在那边吗……” 柳裳此时哪里还顾得这些,她看了一眼小丫环,小丫环立即闭上了嘴。 米开朗基罗首当其冲,挑帘进了房间,柳裳和小丫环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本来以为会见到纪大夫,不想在屋中还有一个年轻公子,和晕死过去的掌柜。 柳裳愣了愣,正欲开口,忽然嗅到一股香气萦绕在鼻尖,眼前的人影突然一花,微微晃动,便失去了知觉。 冷可情对米开朗基罗说道:“去吧,从后门走。” “是。”米开朗基罗把柳裳扶住,冷可情清楚的看到,他只用了必须要用的几根手指,其余的都翘了起来。 要不要这么……傲娇啊…… 冷可情把手中的香熄灭,又重新点燃了一支,插在角落里,对维多利亚说道:“走吧,咱们也回去瞧瞧。”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跟在冷可情身后,一同离开了。 柳裳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头有些晕,身下又硬又凉,她伸手摸了摸,像是木板一类的东西,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不知道是哪的地方,像是一个巨大的抽屉里,四周黑黑的,不线什么光亮。 她心中一惊,急忙站了起来,脚下却是一软一麻,又跌坐到了原处,她看着四周,黑漆漆的,隐约看到房间里其它东西的轮廓,那是……一具具棺材! 她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想叫,嗓子里却像是堵了东西,喊不出声音来。 忽然人影一晃,一人身着衣裙,轻挽头发慢步而来,身姿婀娜,风情万千,看得柳裳的眼睛越睁越大。 她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自己,从另一个方向,向着自己走过来,她伸出手,紧紧的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痛楚清晰的传来,但眼前的景象……却是真实的。 她看着自己,走到面前,微微一笑,“三姨娘,你觉得如何?” 柳裳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她瞪着眼睛,像是身处梦境,但是这梦是如此的真实,真实的就像是人在眼前,伸手一摸就可以摸到。 她如此想着,便真的伸出手去,那人却轻轻一挥手,她只摸到了那一方微凉的衣袖,细滑光洁,上好的锦缎。 “以后,我便是你。”那人微微俯身,眉目如画,声音一字一字敲在柳裳的耳边。 说罢,她慢慢转身离去,身影娇美,姿态如柳,当真是风情无限,柳裳看着那人影消失在门口,她突然间像是收回了所有的力气,拼尽了喊道:“不!” 她并不知道的是,现在外面正是艳阳天,她不过晕过去了不到半小时而已,之所以这样黑,不过是因为窗户上都挂了黑色的厚布,遮挡住了阳光。 她更不知道的是,此时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转身进了隔壁房间,冷可情正与江朗在聊着天,看到那人进来,冷可情微微一笑,转头对江朗说道:“你的手艺,果然不凡。” 替身与米开朗基罗一起,飞速的赶往长春堂,就在他们踏入后堂门口的时候,冷可情插入角落里的香,燃尽了。 掌柜的和小丫环慢慢醒了过来,掌柜的看着自己眼前的人参盒子,吓了一跳,暗叫怎么自己突然就睡着了。 小丫环从另一个房间里醒了过来,看了看身边的柳裳,正对着她说道:“你这丫头一味躲懒,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也能睡着。”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为他担忧 小丫环摸了摸头,心中有些茫然,但是三姨娘又说道:“走吧,纪大夫说了,没有什么大事,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要早些回去了。” “是。” 主仆二人上了车,一路向着秋府而去。 到了秋府的门口,刚刚下了车,便看到另一辆马车也奔门口而来,马车停下,车帘一掀,露出秋夫人面带怒色的脸。 看到柳裳,秋夫的脸色更是沉了三分,她冷哼了一声,“你好兴致啊,这种时候还有兴致出府,也不怕万一动了胎气,掉了孩子。” 她的语气恶毒,一字一字,恨不能咬出血来,柳裳微微低头,目光在她身边的丫环手中掠了掠,轻轻提了提鼻子,唇边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 见她不答话,样子又恭谨,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何况又是在大门口,人来人往,让人看见了也不好,秋夫人恨恨的一甩袖子,怒道:“好自为之吧。” 柳裳看着她的背影,在心中暗道,身为一家主母,连个表面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做,这秋府……也真是没救了。 她淡淡的笑了笑,对丫环道:“走吧。” 小丫环引着路,到了院中,柳裳道:“这两日夫人的气儿似乎不太顺,没事还是少出去,省得招惹到她。” “是。”小丫环低声说道:“姨娘,奴婢也觉得这两日少招惹夫人为好,若是您想吃些什么,尽管告诉奴婢,奴婢为您端到院子中来便是。” 柳裳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有些乏了,我要先睡一会儿,你出去吧,把门带好。” “是。” 柳裳慢慢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随意看了看,做到心中有数,又在其它的地方瞧了瞧,也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就是一般的妾室房间罢了,最多也就是富贵了几分,多了一些贵重的摆件罢了。 她转身坐到床上,闭目养神,在心里把计划重新梳理了一遍。 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有人挑帘走了进来,柳裳没有睁开眼,她感觉到那人在不远处停了停,随后脚步更轻的走了过来,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腮。 柳裳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人穿着一身便装,圆锦的淡灰色锦袍,领口绣着繁琐的花纹,他的发束起,扣着赤金束发冠,耳边的发有些斑白,眉梢眼角处的皱纹细细密的展开来,像是无数的鱼尾在肌肤上轻轻摆动。 “醒了?”秋尚忠的声音温柔如水,微红的眼睛里光芒一闪。 “嗯,”柳裳点了点头,抬手握住他放在自己腮边的手,“老爷的眼睛都熬红了,为什么要这么辛苦?” “不辛苦,”秋尚忠一笑,顺势坐在床边,“看见你,便不觉得辛苦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感觉如何?” 柳裳一乐,眉宇间百媚自生,“哪里就有什么感觉了?大夫说才两个月而已,奴家除了有些困倦,总是想睡之外,并无其它的什么感觉。” “那平时没事就不要随意走动了,好生休息,”秋尚忠的手指在她光洁的手背上摸来摸去,体验着那份丝滑,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香气,看着她笑起来眉眼间的媚光,他的心不由得动了动。 他的身子往前一俯,气息落在她的耳边,正要吻过去,柳裳娇嗔了一声,“老爷……不行呢,大夫说了,前几个月……不可以的,会影响到胎儿的……” 秋尚忠本来兴趣更浓,有些不太高兴,一听到最后一句,心情又好了些,现在头等大事是孩子的事,他笑着直起了身子道:“你说得对,还好有你提醒我,否则的话,伤到了孩子可不行……” 柳裳温柔的一笑,眉眼弯弯似天边的月,握住秋尚忠的手在腮边摩挲了片刻,“老爷最疼奴家,奴家知道的……” 秋尚忠拍了拍她的手,把她搂在怀中,摸着她的背,“老爷最疼的当然是你了,不然的话还能有谁?” 两人正你侬我之侬之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一个婆子隔着屏风说道:“老爷,老太爷派人来请您去一趟。” “噢?”秋尚忠转头说道:“本官这就来。” “老爷……”柳裳一听说他要走,不禁嘟起了嘴,一脸不情愿的模样,手指轻轻的勾住了他的腰带,指尖如笋,嫩白如脂,如同勾住了人的心尖。 秋尚忠心头一颤,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咬了咬,“你乖乖的啊,父亲找我恐是有事呢,这些时日府里事情多,等我一有了空闲,便来好生的陪你,你说好不好……” 柳裳纵然有万般不忍,也只好轻轻的点了点头,秋尚忠看着她不舍的模样,心花怒放,在她的腮上又轻轻拧了一把,这才大步离去。 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柳裳脸上的笑意就一点一点的淡去,如同温柔的云散开,露出清冷入骨的月光。 冷可情回了大将军府,没有回院子,而是直接奔了冷肃的书房,不出所料,冷肃依旧在书房里研究兵法,密密麻麻的写了不少的注释小字。 见到冷可情回来,正要开口,冷可情一挥手,维多利亚退了出去守在门口,又低声说道:“父亲,你可知道马世强是个什么人物?” “马世强?”冷肃微微一愣,看冷可情的模样不像是开玩笑,也正色说道:“他是九门提督,掌握着全内城的安全,他是先帝在位时的武探花,当年与为父不分伯仲,只是后来有一次兵败,他为人傲气,只那一次失败之后便很少再上战场,先帝就封了他九门提督之职,直到今日。” 冷可情的眉头越皱越深,她听冷肃说着关于马世强的往事,觉得这个人果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为人傲气,又身手不错,还带过兵,想必手下必定有一些忠诚之士。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和柳裳有什么干父女的关系,而这一层关系,还是为了帮助秋尚忠。 很微妙啊…… 看着她的神色,冷肃心中也有些疑惑,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情儿,可是有什么不妥?” “目前还没有,”冷可情摇了摇头,此事干系重大,在不知马世强的内心想法之前,还不适合打草惊蛇。 “不过,父亲,”冷可情抿了抿嘴唇,双眸微微一眯,露出几分凌厉之色,如同在晨雾中闪着的兵器的冷光,“这个马世强,要格外注意一下,九门提督,掌握着全城的安全,包括……皇宫,这权力……可不小啊。” 冷肃的脸色一凛,“你说得极是,只是我一直想着他为人刚正,又是武将出身,这性子……” “人性总会改变,”冷可情淡淡打断他的话,目光平静无波,“特别是在官海沉浮中,久不上战场,热血或者早已经被这官海洗涮的不剩什么热度,而那一次的失败,或许一直如鲠在喉,横在心间,要想去除,恐怕只有再次操刀。” 她的语气沉冷,如冰冻的玉珠,粒粒滚落,声声脆响。 冷肃微微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你说是极是,说得极是,这件事情还是要尽早告诉皇上一声才好。” “朕已经听到了。”门外声音一响,容卿大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姿挺拔,窗子里流泄进来的日光就扑在他周围,刹那间灿若天神。 冷肃急忙过来行礼,容卿摆了摆手,转头对冷可情说道:“可是察探到什么风声了?” “秋尚忠的三姨娘,原来是个青楼女子,被他赎了身之后,便养在外宅,为了躲过秋阁老的眼睛,能够让她有个好出身,认了马世强为干爹。”冷可情简短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容卿的脸色越发阴沉了几分。 “原来便觉得马世强不是个省心的,果然如此。”容卿冷冷的一笑,只是眼中黑云翻涌,隐隐的全是压下的怒色。 冷可情的目光一亮,心中的担忧顿时沉下许多,“这么说……你有安排?” 她听出容卿的话中意思,像是早已经对马世强有了戒心,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说不定事情还没有到特别糟糕的地步。 现在秋府和漠王联手,正在四处搜罗联系人马,她和容卿这样按兵不动,任由他们妄为,为的也不过就是把隐藏着的那些人给一网打尽,是冒险了些,但向来富贵险中求,何况他们求的不是富贵,而是这天下大业。 如何能够不冒险?要冒险就要把那些可以预见的危险一一摆平。 容卿点了点头,看到她清亮眼神中的急切,那一晃的波光,似乎流过他坚硬如实的心,再铮然如铁的骨头,也软了软,她……在为自己担心吗? 看到她的眉头微微一皱,心似乎都像被一只手握了握,他收回心神,继续说道:“早在五年之前,朕就做了安排,马世强为人狂傲,且又有几分多疑,安排进去的人不多,留下的就更少了,不过,总算是派上了用场,入腹之剑,不在多。” 第一百六十章 温情时刻 冷可情听容卿这样说,心中微微一安,安定之后又涌起几分酸涩之感,她不知道容卿这许多年,自从年少时登基之后,他究竟过得怎么样的日子?是不是一直都处在算计、阴谋和未雨绸缪之中?只有这样才能够一步一步,步步为营,走下坚实的脚步?以至于换得今天的铁血江山? 她垂下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穿了男装的她依旧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动人之色,长眉微扬,睫毛如羽,紧抿的嘴唇是诱人的红色,容卿想着自己独自一人在上书房中寂寞度过的时光,心中不禁升起几分同情--对自己的同情。 “你……是不是累了?”他的声音如水,带着点点的试探和关怀,像是早晨的鸟儿看到喜欢的花瓣上滚动的露珠,轻轻的欢喜的拍着翅膀去慢慢的触碰。 他一开口,便觉得失言了,冷肃还在这里,实在不适合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 果然,冷肃瞪大了眼睛--他从未见过皇帝这般模样,当然也希望冷可情和容卿能够恩爱,但是,他却从未想过……坚冷如石的容卿也会有如此温柔的声音和神情。 容卿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正常,“朕还……” “皇上,微臣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去军营一趟,还请皇上允许臣告退。”冷肃拱手道。 “去吧。”容卿摆了摆手,冷肃后退了几步,大步而出。 冷可情似乎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她在思索着更重要的事,直到冷肃出去,她才抬起头来,对容卿说道:“不如,我们来探一探马世强。” “嗯?”容卿的眉头微微一拧,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马世强的为人他心中清楚,而且手中握有兵权,若是这个时候动了他…… “其实你也是担心的,是不是?”冷可情看着他皱起的眉头说道:“与其这样担心着,倒不如主动一些,迎上去看个分明。若是他存了反心,就算不试探也是一个危险,就算这一次他不和秋府合作,以后也会找机会,若是他没有反心,那么,无论试探成功与否,他都不会反,大家皆大欢喜。” 容卿无言,伸手拉住她放在桌边上的手,垂下眼睛,看着她细嫩的手指,“可情,朕从来没有问过你,你为何会了武功,而且还有一手独特的暗器功夫,那些稀奇古怪的图纸也能画得出……” 他抬起头,眼眸深深,像是映着月光的深潭水,深幽而明亮,天地之间,似乎只装得她一个人,“朕只是愿意相信你,因为信任和爱,愿意给你自由,朕是希望你做你喜欢做的事,而喜欢的这些,或许是打理生意,或许是在山水间潇洒,但……不应该是权谋与算计。”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语速慢慢如潺潺流水,似乎所有的心意都倾注在她的指尖,十指相对,便是心与心最近的距离。 “那条路太艰辛,太困苦,两边都是鬼影森森,魑魅魍魉,只可能提刀而过,踩着成河的鲜血,踏着如山的白骨,就算最后淌过,坐上九龙宝座,也是冷气森然,杀机四伏,我……” 容卿还想继续说下去,却没有注意到,冷可情的眼底深处有疼痛的光芒一闪,快到连她自己都未发觉。 她淡淡的一笑,如三月明媚的春光里,最娇艳的桃花开在枝头,“有一位伟人曾经说过,这世界上本来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看着容卿微微有些迷茫的眼神,她反手握住了他的,观摩着他的手指,他的掌心,“你看,你的手指干净修长,美得都不像一个男人的手,有谁会想到就是这双手握着天下重权?操控着别人的生死?” 她把手掌放入他的掌中,“你看,我的手掌也一样,美吧?可是,这手掌和你的一样,可以操刀,可以让一切的魑魅魍魉血溅衣裙,但是,那又如何?我的手指从来不是用来拿绣花针的,原来的冷可情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就是崭新的。” “你说得对,我喜欢自由,向往自由,不喜欢牢笼一样的地方,再华丽也不过是大一点漂亮一点的笼子,我也不喜欢做依人的小鸟,我要做展开翅膀的鹰,我要做恨天低的大鹏!爱我所爱,恨我所恨,杀尽伤我所爱之人的人!” 她扬着脸,眼睛里光灿如星辰,晶晶闪亮,直看着容卿,“你看好了,这就是我,冷可情,所以,陪你走那条王权之争的路,也是我的选择,你不要想着把我藏在身后,看不到刀光剑影,你应该给我一把刀,让我和你一同并肩作战。” 容卿半晌无言,他的目光只是更深,眼眸深处的黑色更浓,层层卷卷,是云头压迫而来,眼白处又更明亮,破了晓的霞光,突然锐利万丈,就亮到了眼前。 他眉宇间的坚硬冷然之气尽去,整个人如沐浴在霞光中的巍然高山,气质如站在云端的松,冷可情抬头看着他,她突然之间发现,原来那个冰冷的变态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慢慢开始回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 他光芒万丈,受万众敬仰,却也鲜活明媚,而不再是逼得自己分裂出另一个性格。 她如释重负,心底最深处的那一层隐忧,此刻如潮水般慢慢退去。 容卿看着她扬起的脸,精致小巧,眼神明亮温暖,他抬手,掠了掠她耳边的碎发,她的发顺滑如丝,在指尖滑了开去,那一缕淡淡的幽香,绕在指尖,像是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可情……”他的声音微微低沉,带着点点的哑,话音落,唇也落了下来,覆在她的唇上,气息温热,带着淡淡的清冽的香,似是初见了阳光,化开了雪的枝头上的梅。 她的唇很软,有丝丝的甜,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每一次都吻她都感觉有不同的味道,点点的润,微微的潮,连同那丝丝的甜,似乎是晨间的花芯中的一颗滚动的露珠,落在唇齿间,舌头都滚上了香气。 他的力道并不霸道,而是轻柔珍视,捧着她的脸,像是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动作轻柔,气息绵长,似包了纯甜的蜜,拉着饱满晶莹的丝。 冷可情觉得自己的头晕了晕,他的气息就是眼前,身上的清冽香气萦绕在鼻尖,她的脑海中一片空明,闻着那香气,似乎置身于清凉的山间,迎面扑来微凉的风,夹杂着薄薄的雪,空气中是清润的青松香。 她的手搭在他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布料,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肤,有力的心跳,甚至……血管里鲜血涌动的声音。 她在心里微微一叹,自己好像比之前更沉迷了一些,居然……贪恋他的吻,但是,她心底又升出淡淡的拒绝,万一,哪一天要离别,那离别之痛…… 不,不,她正准确睁开眼睛,忽然听到有人在门外说道:“怎么,我来找将军,也不行吗?” 凌姨娘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尖锐和隐隐的怒气,像是一把暗藏了锋刃的刀,割碎了方才的那一片温情。 冷可情和容卿都齐齐看向门的方向,维多利亚守在那里。 容卿抬手为她理了理发,“去吧。” 冷可情点了点头,心里还有很多话,但是此时却不是时候,她只能转身向着门前走去,刚刚走到门口,忽然想起容卿不易被人发现,再回首时,容卿已经消失不见。 她的心底有几分惆怅,像是细密的丝,一圈一圈,织成了柔韧的网,网住了那此时的心情,叫做--失落。 她苦笑了一下,晃了晃头,伸手打开了书房的门。 “有事吗?”冷可情心里有几分怒气,虽然她自己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究竟是在恼怒什么,门一打开,她就干脆利索的问道。 凌姨娘脸上的肿已经消了不少,冷府是武家,一些治疗外伤的药自然效果不错,只是一片片的青紫仍旧未散完,看起来有些吓人。 看到是冷可情,凌姨娘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屈了屈膝说道:“原来贵妃娘娘也在这里,妾身是来找大将军的,有事情要回禀。” “父亲不在,”冷可情看了看她的膝盖,也懒得再和她纠缠什么,“凌姨娘的膝盖骨还没有养好?这礼行得似乎不太标准。” 凌姨娘脸上的假笑彻底僵住,她眼底的恨意一闪,随即便是几分惊恐,冷可情上次给她的教训太深,她不能不忌惮。 她动了动嘴唇,正想要解释,冷可情一挥袖子道:“罢了,本宫没功夫和你讨论这些事情,不过,本宫记得,父亲的书房,似乎从来不允许人私自靠近?” 凌姨娘怔了怔,眼波飞快的一转,随后低下头去,声音低低的说道:“是……妾身有急事想要告诉将军,所以……情急之下,一时忘记了,还请贵妃娘娘不要见怪。” “这是父亲的书房,本宫见不见怪的倒是小事,”冷可情把她的眼神看在眼底,沉声说道:“不过,姨娘还是尽快回去的好,这里实在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第一百六十一章 心愈沉沦 凌姨娘微微抽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怒意,“是。” 冷可情不再多说,带着冷可情离开了书房。 凌姨娘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看着她身上那英挺的男装,她恨得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手指紧紧握成了拳,“冷可情,我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冷可情一边向着自己的院子走,一边在脑子里思索着方才的事情,凌姨娘说什么有急事要找父亲,但是看她的模样,也不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而且,她在门口看到了维多利亚,自然也应该知道,自己就在书房中。 那么,自己现身的那一刻,她所问的“原来贵妃娘娘也在这里”,是这什么意思?还有,她的眼神躲闪,看来很有一番深意啊…… 只是,现在不是管凌姨娘的时候,她再怎么样,也不过是后院之争,谅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马世强的事。 她抬头望了望天边,明媚的阳光不知何时已经隐去,层层的云翻涌着,如海天巨浪,正在一点一点逼迫而来。 要下雨了? 冷可情本来想着今天晚上要去马世强的府上一趟,但这天气…… 她思索了片刻,到了院子门口,抬脚走了进去,莺儿看到她,眼神似乎一跳,随即过来施礼道:“奴婢见过娘娘,娘娘一路辛苦,可要吃点什么吗?” 冷可情摆了摆手,“不必了,”她看了一眼在院子里打扫的丫环婆子,“带她们下去,没有本宫的指令,不要随意进来。” “是。”莺儿垂首道。 冷可情带着维多利亚进了房间,洗了洗脸,又喝了一杯茶,看着窗外的天气,在思索着今天晚上要不要行动,还有……容卿是不是回宫去了? 她正在想着,后窗处突然有些声响,她急忙站起身来,正要打开窗子,容卿的身影一晃,又出现在冷可情的面前。 她禁不住笑了笑,“你怎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如果连这点能耐都没有话,那怎么出宫和你私会?”容卿整了整衣袖,“方才在想什么,很出神的样子。” 冷可情微微叹了一口气,“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想着好像是快要下雨了,今天晚上恐怕不能出门了。” “你要去哪儿?”容卿的眉梢微微一挑。 “去马府,或者去寺庙,哪里都行啊。”冷可情转身坐在美人榻上,“可惜天公不作美。” 她说完,看着容卿若有所思的模样,本来靠着引枕的腰背立即直了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容卿怔了怔,随即勾了勾嘴唇,“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简直就是一只小狐狸。” “皇帝陛下,你是在夸我美貌吗?”冷可情一边说着,一边拖过梳妆台上的镜子,左照右照,点了点头说道:“这镜子甚好,照得我甚美貌。” “……”容卿忍不住一笑,走到她的身边,微微俯下身子说道:“不错,像一只小母狐狸一样美貌,但是……这肚子里……有的不是小狐狸,而是坏主意。” “坏主意?”冷可情露出牙齿,森冷的一笑,“皇帝陛下,你确定我都是坏主意吗?”她说罢,闲闲的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过,你说的也是,若是我看到那些花心的男人,不尊重女人的男人,总是想忍不住要阎了他,对于男人来说,这可能真的不算是什么好主意。” “!”容卿下意识的收紧了腰腹,眼睛瞪了瞪,“你……” “唔,”冷可情抽了一口气,“皇帝陛下,莫不是您感觉到有什么冷气袭人了?哎呀,我忘记了,你应该是例外的,就算是有三宫六院也不能算是花心……” 她尚未说完,突然觉得眼前人影一晃,容卿的俊脸瞬间在眼前放大,他的唇狠狠的压了下来。 冷可情的神智一时间还没有恢复过来,她不是正说着“阎人”这种对男人来说极其恐怖的事情吗?他怎么不紧张,反而贴过来了? 她脑子里反应不过来,还正在浑浑噩噩中,那一瞬间的反应都是来自最基本的潜意识,她只感觉到他真切的就在眼前,就在身边,不像方才,突然就没有了踪影。 感觉到他的气息、他的温度,还有他的……温热的唇。 他的双臂紧紧的抱着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仿佛是怕下一瞬间她就消失不见,冷可情的心头微微一颤,方才消失不见的是他好吗! 冷可情觉得有淡淡的湿,微微的痒,带着灼热的气息。 血液一瞬间奔涌,让她忍不住心跳的加速,眼神中也少见的浮现几分迷离。 容卿觉得她的腰那样细、那样软,恨不能永远这样的拥着她,长长久久的拥下去,用身后的万里江山换此刻的长久相拥,哪怕如此,他也甘愿。 “可情……”他喃喃的开口,“别再说什么三宫六院,别再说……那些,我的心里以前只有利益权衡,让她们入宫,也不过是……其实我也知道,这对她们也不公平,可是,我自从站在宿命的那一端,就从来没有遇到过公平这两个字。” “可是,怎么办呢……我遇见了你,忍不住一步一步被你吸引,为你着迷,我不想再想其它的人,也不想再利用她们……可情,别再说那些……”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甚至有淡淡的哀求和无奈,像是一把粗砺的沙石,轻柔却带着坚定之势揉进冷可情的心间,那一刹那的疼痛,让她清醒,也让她说不出话来,她静静的靠在那里,任由他俯在自己的身上。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天边又浮现几颗模糊的星光,方才的雨势似乎又退了去,夏日里的天气总是无常,冷可情睁开眼睛,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容卿已经消失不见,她的身上盖了一床薄被,隐约还有他的清冽香气,在空气中淡淡的飘散。 她叹了一口气,紧紧拥了拥被子。 门外有人轻轻一敲,冷可情回过神来道:“进来。” 维多利亚推门进来,轻手轻脚的点燃了房间里的蜡烛,一点点温柔的灯光照亮了屋子,冷可情从榻上下来,维多利亚又准备好了饭菜,她匆匆吃了一些,看了看天色,天边的星子似乎又亮了些。 她正犹豫要不要去马府一趟,夜空中突然传来翅膀扑打的声音,她的目光一凝,寻着声音望去,果然看到一个小白点越来越大,直奔她的窗子而来。 冷可情心头一跳,急忙伸出手,信鸽在她的手臂上停下,她的目光落在那一只小小的信筒上。 她抽出里面的一张小小信纸,上面只有四个字:没有异常。 冷可情回到桌前,从梳妆台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看上去像是用来放胭脂的,里面的粉末也是淡淡的粉色,她示意维多利亚取了一碗清水来,把淡粉色的粉末放进水里一些,然后晃了晃。 碗里的清水也微微变了颜色,冷可情把那只小小的信筒放入了微粉色的水中。 时间不大,信筒变得软而薄,上面慢慢浮现了柔黄色的字迹。 冷可情的眼中浮现几分笑意,她伸手把信筒化成的纸捞了起来铺到桌子上,那是一串名字,是爱因斯坦的笔迹。 冷可情的目光顺着那几个名字看下去,在最后一个上面,目光微微一凝。 马世强。 冷可情把小纸条收好,转身拿出了一套衣服,快速的换上,把头发重新束了束,上下收拾得干净利索。 维多利亚看到她换上了夜行衣,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冷可情道:“不用担心,一会儿就回来。” 冷可情决定,还是要去马府一趟,马世强的身份职务都太特殊,不同于其它的人,若是不把他的动向掌握在手中,只和对待别人一样静观其变,这危险系数未免太高了一些。 她打开房门,身形轻轻一掠,从院子的墙上掠了出去。 刚走出去没有多远,冷可情停住了身形,她微微侧首道:“你回去,守好太后的院子。” 米开朗基罗从暗中现身,有些犹豫道:“主子,您……属下陪您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不必,本宫只是去瞧瞧,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反而是太后这里,说不定漠王已经知道太后在冷府的消息,若是想对太后不利或者以太后要胁皇上,那岂不是太被动了?你守好这里便是。” “可是……”米开朗基罗仍旧有些犹豫,正欲上前,冷可情一个冰冷的眼风抛过来,“怎么?本宫的命令你不想听了?” “属下不敢。”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夜会柳裳 冷可情三纵两纵出了冷府,她走的后门,小路上的人并不多,她想了想,现在时辰还不算晚,还不是做那些见不得人勾当的时候,打定了主意,便先向着棺材店而去。 棺材店已经打了烊,她从后门而入,刚落到院子里,就听到江朗一声低喝:“谁?” 冷可情有些郁闷的说道:“我。” 她摸了摸鼻子,看了看四周,自己也并没有弄出什么声响啊,按说自己之前做杀手的时候身法很快,很少被人发现,怎么到了这里一个两个都那么快发现自己?这些古人的耳朵是怎么长的? 江朗从廊下走了出来,看到站在树影里的冷可情,施了礼道:“见过娘娘。” 冷可情点了点头,目光沉沉一扫,“她呢?” “还在那里。”江朗的目光看向柳裳所在的房间。 冷可情迈步走了进去,推开房间的门,“吱呀”一响,里面有人尖叫了一声,“是谁?” 冷可情并未答言,拿过火折子,点燃了房间里的灯,一具具的棺材排列整齐,沉默安静,偏偏是这种安静中透出一股子让人汗毛竖起的冷意来。 蜡烛的光芒一闪,蜷缩在角落里的一个人慢慢的显了身形,她惊恐的望向烛火这边,身子微微颤抖,飞快的看了冷可情一眼,看到是个正常的人之后,情绪似乎安稳了些,她又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看了看。 随即,像一阵风,似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快速的向着冷可情奔了过来,“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能不能带我出去?” 冷可情看着她憔悴的脸,不过是半天的功夫没见,本来一个水灵的美人,竟然憔悴成这副样子,她垂头看了看柳裳扶在她手臂上的手指,淡淡道:“柳姑娘,你一连问了我三个问题,我该……先回答你哪一个好呢?” 柳裳轻轻的撤回了手,眼睛里光芒微闪,“你认得我?” “自然,”冷可情点了点头,“柳姑娘艳名动四方,有谁会不知道?”她说罢,轻轻的一笑。 柳裳的的目光随着她的笑意跳了跳,眼前的男子长眉飞扬,一双眼睛明亮如星,在这昏暗的烛火中映着他的笑意微微,俊美无双,但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带着几分寒意,扑面而来。 柳裳的呼吸微微停了停,她不知道怎么的,以前见过的男子也不少,俊美的也常见,但是……却没有一个能像眼前这样的,俊美中带着凌厉之势,像是生于悬崖峭壁之上的花,美则美矣,却不敢让人轻易的靠近。 她握紧了手,垂下头,她总觉得面前的男子话中有话,她的眼角余光瞄着冷可情的手指,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冷可情看着她垂首敛目的模样,心中冷笑,若是自己是个男人,面对这样的女子,恐怕也要心生几分怜意。 “柳姑娘,你如愿嫁给了秋大人,可满意,可欢喜?” 柳裳咬了咬嘴唇,闻言抬起头来,急促的笑了一下,“公子……说得哪里话来?奴家不过像是浮萍,只求安身之地,遇到秋大人,也不过是……随遇而安而已。” “噢?”冷可情微微挑眉,语气中带了淡淡的讥诮,“随遇而安……你这安遇得是不是也太大太巧了些?” 窗外的夜色深沉,室内的烛火昏黄,外面似乎起了风,吹着窗棱呜呜的响,房间里的空气如游丝一般轻轻的被抽离,柳裳觉得自己的呼吸紧了紧,后背上突然就起了湿意。 对面一声轻笑,男子微扬的眉轻轻一挑,一丝凌厉的弧如挑起的刀,“柳姑娘,你说,马世强为什么要认你做干女儿呢?难道就只是因为和秋尚忠的交情吗?依我看,未必吧。” 柳裳的身子微微一抖,她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你是秋阁老派来的人是不是?我知道,他一直都不太喜欢我,总觉得我的出身有问题,现在我都怀孕了,难道不能弥补出身的问题吗?” 冷可情不过是诈一诈她,倒是没有想到,会扯出这么一段来,当听到柳裳认了马世强为干爹的时候,她就觉得,可能就是因为柳裳的出身问题,才让秋尚忠下了这么大的功夫。 不过,马世强那个人,看到如此娇滴滴的柳裳,真的就没有一丝的想法吗? “你觉得呢?”冷可情顺着柳裳的问题探下去,“出身的问题解决不了,那么生出来的孩子血统也便不好,柳姑娘,你好像把事情的搞反了。” “我……”柳裳心中一惊,眼中流露出几分惶恐和不甘,“我虽然人在青楼,但却是个清倌儿,卖艺不卖身的……” “噢……是吗?”冷可情的眼波微微扫过来,眸中的笑意微冷,闪动的光芒犹如腊月里阳光下的冰凌。 柳裳的目光和她这样的眼神一撞,飞快的调转了头,避了开去。 江朗站在院中,看着透过窗子映出来的一点烛光,眼睛里的黑沉更浓了几分,他转过头去,好像……已经很久不愿意看夜间的烛光了。 自从家里出事之后,他在夜里,不从来不点灯了。 以前在家的时候,不管多晚回家,妻子总会点着一盏灯,坐在灯下或是看书或是刺绣,看到他回来,就在温暖的烛光里对他轻轻一笑。 江朗微微了眼睛,逼回眼睛里泛起的潮意,可恨那一些人,为了寻找自己的易容之术精密所在,竟然趁着自己未归,杀了自己全家,更可恨自己还是要依靠易容来寻找凶手,为家人报仇。 他的心中升起无尽的悲愤,像是翻涌的浪,拍打着他的心,每一寸都是无边的痛。 “江朗。” 他闭了闭眼睛,收回思绪,回过头,冷可情站在树下,淡淡看来。 “娘娘。”江朗平静道。 “把她看好,”冷可情慢步而出,天边模糊的星光静静的投下来,被院中的树木枝叶挡住了不少,她想起自己方才一进这院子就觉得有些不太对,现在仔细一想,原来是因为没有灯光的缘故。 看到她的目光,江朗躬身道:“娘娘稍候,属下这就去点两盏灯来。” “不必了。”冷可情的声音一落,江朗停下了转身的脚步,他听到女子的声音清晰道:“这里是你掌管,既然你不喜欢,那便依你的喜好罢。” 江朗的眸光一闪,他的心头微微震了震,他知道这女子聪慧,却不成想不过是这片刻的功夫,她便看出了一些端倪。 他沉默着还未开口,冷可情突然再次问道:“江朗,我来问你,你师承何人?可有什么师兄妹?” 江朗怔了怔,回过头来,暗影中的神色看不太清楚,只看到眼神中有一丝疑惑一闪而过,“是有一个师兄,不知道娘娘如何得知?又为何有此一问?” “我并不知道,”冷可情摇了摇头,“也只是想多一些线索罢了。” “娘娘多虑了,”江朗微微勾了勾嘴唇,“说起来很是惭愧,当时师父收了我和师兄两个人,师兄比我早入门三年,但是师父却把易容最精湛的技术传给了我。” 冷可情听到此处,眼中的光芒一闪,莫非……自己猜对了? 江朗的神色比平时鲜活了几分,似乎陷入了记忆里,“我记得当时我还力拒,一方面怕自己资质不够,再者……也怕师兄心中不快,岂料师意难违,我也不得不收了,后来时间不长,我与师兄一同出门在路上遇到了劫匪,我们师兄弟的武功并不是特别好,我只是擅长轻功,耳力更好些,师兄有力自保,但是……他那个时候却时时处处护着我,最终……”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眼中浮现悲怆之色,“他惨死在劫匪的刀下,我晕死了过去,幸免于难。” 冷可情的心中一沉,刚刚冒出来的想法又被狠狠的压了下去,不是?本来还以为是师兄弟自相残杀的戏码,原来竟然不是。 江朗似乎叹了一口气,“枉我那时候还小人之心,以为师父把密技传给了我,会让他心中不快……” 冷可情清了清嗓子,有小人之心的不只你一个人好嘛!她心中暗自鄙视了自己一下,又道:“若是你想到了什么细节,不妨直接说与本宫听,有时候细节反而是关键。” 江朗点了点头,“是,属下知道了。” 冷可情看了看时辰已经不早,从江朗那里看了这京城的地图,寻找到了马府的位置,便与他告了别,直奔马府而去。 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普通百姓家的灯也大多熄灭,加上今天晚上的天气不是太好,越发显得黑漆漆的没有光亮。 冷可情心中暗自怀念前世的七彩霓虹,想念美丽的夜景,想着自己带要这么苦逼的去做夜探的活计,不由得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身后似乎有人,猛然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却又发现除了空荡荡的街什么都没有,她的目光如电,警惕的扫着四周,确实如了树木的暗影和沙沙声响并无其它。 第一百六十三章 遇险 看着安静的街道,冷可情心中疑惑,莫非是自己太多疑,草木皆兵了?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瞧了瞧,转身快步向前奔去。 黑暗中两个人影慢慢靠拢,彼此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佩服,其中一个人低声说道:“怎么办?” “主子说了,要我们暗中保护,现在看起来,我们好像被人发现了。” “这女子可真是不简单,能发现我们的人,还是一个女子,真是让我吃惊。” “主子让我们保护的人,想想也知道不会差到哪里去。我们还是小心跟着,不要再被她察觉了才好。” 冷可情并没有来过马府,她按照地图上的位置,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远处有脚步声。 她转身躲在树后,一双眼睛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地上模糊的影子慢慢显现,还有昏暗的灯光。 前面走的人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灯光并不明亮,显然是不想太过惹眼,只能照亮脚下一米范围的地方,他的身后是一顶轿子,四个轿夫抬着,脚步放得很轻。 那四个轿夫看上去身体强健,身材高大腰身挺拔,穿着利索的短打衣衫,腰间扎着带子,脚上穿着薄底快靴。 士兵的装扮! 冷可情的心头一跳,她的目光在轿子上滑过,并没有什么显示身份的特殊,而那盏灯笼上也只是用白纸糊了,什么标记也无。 很显然,对方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这种时刻,出现用士兵做轿夫的轿子,还特意隐去了身份,除了马世强,还能有谁? 冷可情躲在树后,看着那轿子从眼前走过,前头的那人低声催促道:“快些!脚步再轻一些!” 那几个士兵点了点头,前面提着灯笼的人面色凝重,昏暗的光在他的手中来回的流转,他提着灯笼不时的左照右照,一张脸在烛光中忽明铁暗,一双眼睛透出狠厉的光,右眼眼角处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像是趴在眼角处的蜈蚣,看着有几分瘆人。 冷可情的眼光一跳,她想起冷肃对她说过,马世强身边有一个得力的人,此人身手不错,据说已经跟随马世强很多年,曾经在战场上救过马世强一命,在脸上留下了一个无法消除的伤疤,本来的青年才俊,便生生破了相。 也正因为如此,众人说这人也算是因祸得了福,成了马世强身边信得过的人之一。 冷可情冷笑,因祸得福?他马世强算老几,就值得别人如此吗?她摸了摸了自己的脸,这种“福”,打死都不想要。 她暗中腹诽,忽然见那人停下了脚步,竖起手掌如刀,身后的士兵轿夫也停下了脚步,一脸的警惕。 被发现了?冷可情的呼吸再轻了轻,这家伙不会这么厉害吧? “怎么了?”轿中传来一个粗砺的声音,像是在嗓子里塞了一把沙子。 “回大人的话,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手中提着灯笼的男子道。 轿中的人似乎冷笑了一声,“志远,你什么时候也如此小心翼翼了?” 男子垂首道:“事关大人安危,属下不得不小心。” 轿中的人声音微讽的笑意退去,沉吟了一声说道:“无妨,继续向前走便是。” “是。” 冷可情微眯了眼睛,这个马世强究竟是太过自负狂妄,还是真的不怕有人暗中行刺?看那个带着伤疤的男子倒是忠心相护,警惕性还非常的高,像是个难缠的人物。 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冷可情看着他们走远,这才小心的跟了上去,轿子微微颤动,发出轻微的声响,那盏昏暗的灯左右飘忽,行走在无人的街上,显出几分诡异。 冷可情轻如狸猫,小心翼翼的跟在不远处,身后的树影摇晃,像是从地底下升腾出来的鬼影,树叶的碰撞之声更明显了些,天边的云层翻卷,密密的压了过来。 空气更湿粘,冷可情觉得衣服粘在后背上,像是穿了湿衣服,说不出的难受感,但是她此时却顾不上,一双眼睛紧紧的盯住前面的轿子。 “停!”轿中的人突然发令,轿夫停下脚步,伤疤男转过身,提着灯笼走到轿边,低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冷可情侧耳仔细的听着,却听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只见那个伤疤男点了点头,随即低声又对轿夫说了几句,轿夫应了一声,又抬着轿子继续向前。 冷可情心中纳闷,不知道轿子里的人到底说了什么,前方隐约出现一个路口,轿子顺着路口转了方向。 冷可情对这城中的路并不太熟悉,前面的轿子左转右转,方向感就明显的有些迷失,她沉了沉心神,多年的雇佣兵生涯让她有乱中保持镇定的素质,眼前的道路虽然不熟悉,但是她仍旧没有生出退缩之心。 轿子终于在一处停下,顺着模糊的灯光,冷可情发现那扇门并不大,看样子像是一个府第的后门,门上没有牌匾,也没有挂着灯笼,墙里长着的大树伸出茂密的枝叶来,影子投下黑暗暗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冷可情看着那晃动的影子,心中有些淡淡的不安,但是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那股不安来自于哪里,她按捺住性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伤疤男提着灯笼掀起了轿帘,轿中的人弯腰走了出来,冷可情摒住呼吸,仔细的看着那个男人,那男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身上裹着一件袍子,腰间似乎挎着什么兵器,隐约的黑光一闪。 那光芒闪着冷可情的心底,让她心中的不安更多了几分,轿中的男人看了看四周,对伤疤男说道:“一路上可有什么异样?” “回大人的话,并没有。”伤疤男恭敬道。 “如此便好,要多加注意。”男人沉声说着,侧脸的线条刚毅,粗硬的胡须像是钢针,在暗影中如飞扬尖锐的刺猬。 伤疤男点了点头,“大人放心。” 轿中男人不再答言,转身进了内门,轿夫抬了轿子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伤疤男提着灯笼再次看了看四周,转身也进了门内。 四周重新安静了下来,风似乎大了些,树枝摇来晃去,呼呼作响。 冷可情迈步从暗中走了出来,轻手轻脚到了门前,侧耳听了听,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从门缝里瞧了瞧,里面也是黑乎乎的一片,除了树影,其它的什么也看不见。 “嗒”一声微响,有微凉的液体落在冷可情的眉心,她心头一惊,伸手摸了摸,是一滴雨滴。 她抹了抹指尖,身子一跃,轻轻跃到了墙上。 院里很黑,没有一盏灯,院子的南方似乎有一处池塘,水面微微晃动,风过,似乎有微微的腥气在空气中飘荡。 冷可情刚想提鼻子闻一闻分辨一下,突然觉得脚下有些不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脚下动了动。 “咔!”一声微响。 声音很小,但是在冷可情的耳边却是如同惊雷,她知道,这是消息埋伏起动的声音,身子急忙向上一跃,半空之中回首,果然见自己方才站的地方突然间冒出一排排的钢针,在黑暗中闪着蓝汪汪的光。 有毒! 冷可情惊得一身冷汗,她转头找着落脚点,正在此时,只见对面的树上有东西一晃,枝枝左右一分,泛着乌光的冷箭对准了她! 冷可情眼睛一眯,此时方才明白对方早有防范,这树木中的箭器一早架好了,只等着有人来自投罗网! 与此同时,院中整齐的脚步声响起,灯球火把亮如白昼,把原来黑漆漆的夜照亮,那些士兵穿着薄甲,腰间挎着刀,手中握着长枪,森冷的枪尖挑向漆黑的苍穹,整齐而迅速的快步杀来! 人群之中,那个眼角处有伤疤的男人,被唤作“志远”的手中的灯笼也换成了长剑,剑一指冷可情的方向,语气森然道:“何人擅闯提督府?速速束手就擒!” 提督府!马世强的府第! 冷可情恨得要吐出一口血来,怪不得马世强低声吩咐,怪不得轿夫抬着轿子七绕八绕,怪不得绕到了一处后门处! 原来马世纪早已经有所察觉,故意引自己来后门闯入引动机关! 可恨! 只是此时再想什么也晚了,她的身子还没有落点,两边树影中的冷箭齐唰唰的射来!那些森冷乌黑的箭头,带着凌厉的风声,划破空气,冰冷的气息立即扑至! 冷可情提着一口气,从腰间抽出软剑来快速的拨打,躲闪的空档剑尖朝下狠狠的扎向闪着蓝色毒针的墙头,剑身有了支撑点,她的身子再次腾起,与此同时,新一轮的箭再次射至! 她心头微微一沉,如今自己手中只有一柄软剑,虽然是宝剑,但是面对这么多的箭还是太吃亏了些,何况下面还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铁器划破空气的厉声扑面而来,带着沉沉的铁腥之气,眼看着就要把她射成刺猬! 忽然,有光芒在身后一闪,黑夜中犹如打了一道厉闪,有清冽的熟悉香气飘然而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以身相救 冷可情心中突然一热,瞬间安定了许多,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只觉得一条有力的臂膀把她拉到了怀中,她感觉到了温热而紧绷肌肤,听到了强有力的心跳声。 “这么危险的事,你居然敢自己来,回去要好好的反省!”容卿的声音带着急切和怒意,到了冷可情的耳边却透出关切来。 他一手搂着她,一手挥舞着一把光华厉烈的长剑,飞快的拨打着那些冷箭,断箭呼啸着从身边滑过,而树影里的东西像是上了发条,微响之声又重新开始,似乎新的一轮射击马上就又要开始。 “见鬼,那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冷可情心中也有些急了,难不成这个兵器落后的古代还能有类似手枪一样的东西?可以自动上箭的? 容卿也是一脸的沉冷,他的脸上罩了一层黑纱,露出两只乌亮的眼睛,趁着新一轮箭还没有射出来的瞬间,他反手一剑,把墙头削去了半断,砖土落了一地,蓝汪汪的毒针也被削了下去。 容卿和冷可情总算是有了落脚点,他带着冷可情在断墙上站稳,下面的人已经汇聚在一起,而马世强正站在人群中央,眼神阴冷如蛇,冷冷的望着这边。 “你们是什么人?”马世强冷笑了一声问道,“居然敢闯本官的府第,真是不要命了!” 容卿低声对冷可情说道:“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只有你自己来的?”冷可情一听他这话,心中不由得一惊,她还以为容卿出宫怎么也要带上两个暗卫的。 容卿似乎苦笑了一下,“没事,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你先走。” “不,”冷可情挣开他的手臂,晃了晃手中的软剑,光华一闪,映着她冷艳的一笑,“要走一起走。” 容卿微微一叹,其实不用他说,他也知道冷可情也明白,此时要想走,恐怕不太可能,“唰!”就在两个人说话间,新一轮的箭已经射了出来,与此同时,人群中的马世纪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两个人居然如此勇猛,他的眼光闪动,如幽冷的枪尖,抬手狠狠往下一挥。 随着他的手臂落下,另一棵树上也有了微微的响动,树枝一晃,一排排冰冷的箭头也从树枝间冒了出来。 冷可情微微吸了一口气,身下是断墙,无处藏身,只能面对。 箭如雨下,划破长空,乌麻麻的数不清楚,都向着同一个方向,容卿和冷可情所在的方向。 两个人都聚精会神的望着那些射过来的箭,用手中的剑快速的拨打,他们心中都有数,这样无休止的射下来,他们的力气会很快用完,手臂稍微一慢,就逃脱不了被射中的命运。 正在此时,伤疤男走到马世强的身边耳语了几句,马世强眯着眼睛看了看容卿和冷可情,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这一轮箭即将射完,没有他的命令,新的一轮还没有开始,有了这一瞬间的空隙。 容卿伸手拉住了冷可情的手臂,大喝了一声,“走!”他一面拉住她,一面往后退,身子刚刚腾起,马世强忽然抬手,从腰间取下了一只精致的弩,又飞快的抽出一只造型奇特的短箭,在一旁的火把上一掠,箭头瞬间起了火苗,他一抬手,“啪啪啪”三支弩箭头立即带着火光,像是闪光的流星,直奔冷可情。 不过是刹那的功夫,他已经看得明白,后来出现的这个人身手虽然好,但是心中有牵挂,而他牵挂的应该就是先到的那一位。 所以,他的弩箭为了保持准头,都射向了冷可情,而没有射向容卿。 冷可情和容卿都一惊,这三支箭一支射向冷可情的头,一支射向心脏,一支射向小腹,哪一支都是死路。 冷可情抬手拨开了射向头的箭,容卿挡开了射向她小腹的箭,就在那拨开那支箭的那一刹那,他忽然一转身,把冷可情抱在了怀中,以后背对上了那支来不及拨开的第三只箭。 “哧!”一声响。 铁器入肉的声音,还有一点烧焦的味道,容卿的身子微微一抖,随即,他的下巴搁在冷可情的肩窝中,闷哼了一声。 冷可情有一瞬间的愣神,下面的那些火把光亮和那些士兵的叫喊声似乎都在此刻远去,她只感觉他温暖的怀抱,他有力的臂膀,他后背上的火光。 有点湿润的东西落在她的眉间,她木然的伸手抹了抹,一点颜色鲜艳的血珠,绽放在她的指尖。 指尖苍白,血珠嫣红,染红了她眼中的白。 一刹那间,她似杀神附体,眼睛里的厉光射向那边操刀而来的人。 火光中的女子眉间一点嫣红,雪白的肌肤如雪,那一点煞气似冲天而起,头发微散,黑如这浓稠的夜,火光跳跃,照不亮她犹如深海的眼底。 人群似乎静了静,马世强的眉头一皱,他身边的许志远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中了弩箭的容卿,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长剑,低声说道:“大人,属下依旧建议,要捉活的。” 马世强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下令,突然,黑夜中无数的光芒一闪,如雨丝般从天而降,光芒所到之处,一大片的士兵倒下,光芒中有两条人影快速的靠近了冷可情和容卿,两个人一边撒着暗器,一边对两个人道:“快走!” 冷可情回过了神,眼中的杀机不减,但是看到强撑着一丝意识不昏迷的容卿,她咬着嘴唇,扶起了他,搂着他快速的向着黑暗中退去。 两个黑衣人见他们退了,吐了一口气,手中的暗器速度不减,身形也向着黑暗中退去。 眼看着冷可情和容卿从眼皮底下逃走,马世强的脸色沉冷如水,一挥手,冷声喝道:“追!” 那些士兵手中的长枪一挥,许志远长剑一晃,首当其冲,对着士兵喊道:“随我来!” 冷可情带着容卿,她的心底像是着了火,仿佛容卿的身上的箭射到了她的心底,她的脑子里轰鸣着,一刻也安静不下来,脑子里的思绪和感受还停留在他狠狠的抱住她的那一刻。 耳边依旧只是箭射入他身体时的那种声音,轻轻的响,却是如同叩响地狱之门。 冷可情早已经迷失了方向,她不知道东南西北,只知道向着暗处向着安静处快速的逃,手臂搂着的容卿气息微弱,身上的血腥气越来越浓,还有火烧的味道,都像是一道道的绳子,紧紧的束缚着她的神经,让她几近疯狂。 所有的气息、所有的嘶喊都堵在了喉咙里,像是有一把火一把草死死的堵在那,她用力全身的力气护着他,发不出一丝的声音,只是重复着机械的动作,不住的用袖子抹掉挡住视线的泪。 只有脚步声,在暗夜中,她用尽全力搂着他行走,彼此没有一句话,却最让人动容。 身后的两个黑衣人赶过来的时候,彼此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撼,他们微微犹豫,快速上前,低声说道:“情姑娘,你没事吧?” 这一句问话,让冷可情找回了她的思绪,她定住脚步,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到容卿的身前,警惕的看着二人道:“你们是谁?” 既然唤她“情姑娘”,而不是“主子”或者“情妃娘娘”,那就说明对方不是容卿的人。 那么,他们是谁?现在的情况特殊,不管对方刚刚做了什么,哪怕是救了自己的命,冷可情都不能不防备。 黑衣人苦笑了一下,拱了拱手说道:“回姑娘的话,我等是……司徒公子的人,主子吩咐,让我们保护你。” 听到是司徒的人,冷可情的神经微微松了些,她的手指紧了紧,垂首看着昏迷的冷可情,对二人低沉而快速的说道:“帮我去一趟冷府,通知我父亲,让他快速前来接应。” “姑娘,不如我们护送……” “不,按我说的,快去。”冷可情干脆利索的拒绝道。 “如果您放心的话,我可以留下帮您照顾他,您可以去……” “不,我不放心。”冷可情抬起头,眼神坚定,似乎还有方才射在容卿身上的火光,“我不会离开他的,你们爱帮就帮,不帮我就算了。” 两个黑衣人无奈的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人留下,跟着冷可情的身边,另一个人快速的起了身直奔冷府。 留下的黑衣人想要过去帮冷可情一把,冷可情紧紧的搂着容卿,“不必。” 黑衣人微微叹了一口气,收回了伸出的手,脑子里闪过主子的神情,看着眼前女子的模样,他突然不知道若是主子看到,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冷肃看到冷可情和容卿的模样时,飞到九天之外的魂儿又慢慢复了体,他终究是打过仗经历过生死的人,知道此时再说其它无益,只能快步上前,对冷可情说道:“情儿,为父来了,现在皇上的伤势不轻,为父带你们火速回府。” “不,我们不能回府,”冷可情看定了他。 “难不成你要回宫?”冷肃微微皱眉,“可是现在的情况……” “去别院,我刚刚拿到地契的那所别院,快。”冷可情没有一句废话,干脆的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别哭…… 冷肃看着冷可情坚定的神情,飞快的想了一下现在的局势,的确那里算是一个合适的地方,他点了点头,一挥手,身后带的小分队立即上前。 冷可情抿着嘴唇,依旧不肯松手,冷肃皱眉道:“情儿,你这样……只会让他的伤势更重……” 冷可情垂着眸光,看了看那几人抬着的担架,点了点头,那些人小心翼翼的把容卿架到了担架上,让他趴好,又把手脚弄得让他舒适些,冷可情对其中一人说道:“我来。” 那人愣了愣,用眼神询问冷肃,冷肃点了点头,冷可情谁都不看,一双眼睛只落在昏迷的容卿身上。 一路疾行,快速向着那所别苑出发,冷可情一言不发,她像是失了魂魄,只提着一口气,支撑着她那一双亮得瘆人的眼眸。 身后隐约有脚步声,纷乱的传来,在夜色中犹为明显,飘飘忽忽的火光,照亮了远处的那一段路,映出挑起的枪尖。 冷可情霍然回首,眼白尽是血丝,天边的怒云似乎都涌入她的眼底,远处的火光云中跳跃。 杀机无限。 冷肃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他望向远处的光亮,苍眉微挑,眼角闪动着铁血光芒,他低声对冷可情说道:“你们先走,为父来断后。” 冷可情手指按着腰间的软剑,紧紧抿着嘴唇,周身气息沉冷,冷肃突然觉得,此时的冷可情,越来越向容卿了,越来越有居上位者的气度。 但此时不是血洒当场的时候,他低声劝道:“现在不是时机,皇上的身份不能暴露,你的更不行,眼下最要紧的,是给皇帝治伤。” 最后一句让冷可情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一颤,她毫不犹豫的转身,重新握住了容卿的担架。 她这边和几个人抬着担架快速离开,冷肃带着其余的人向着那片火光迎了上去。 “什么人?”冷肃看见对方就在拐角处,开口先发制人道。 那边的脚步停了停,火光晃动中马世强从人群中分身出来,他沉着一张脸,一双眼睛在火光中闪烁如狼,“你们是什么人?” 听到他的声音,冷肃在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是微微一诧,道:“可是马兄?” 马世强的眉梢微微一挑,上前几步,站定了道:“冷大将军?” 冷肃朗声一笑,迎上前来,“我当是谁,原来是马兄,这大晚上的……是在做什么?” “大将军说得是,”马世强的目光在冷肃和他身后的几个人身上的掠过,“这大晚上的,你们这轻装便行的,是要去往哪里?” “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冷肃面不改色道:“不过是去了趟军营,入城晚了些,正巧赶上马兄,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喝几杯?” 马世强的眸子微微一眯,目光像是锐利的钢针,腮边的胡子一抖,“听闻冷大将军治军颇严,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一身的血腥气,不知道是哪个人又惹怒了大将军?” 他一口一个大将军,语气中带着讥讽,冷肃心中的火气一跳再跳,但又想着为冷可情争取些时间,只能耐着性子压制着,淡淡的一笑道:“马兄这话说得有意思,马兄身居九门提督要职,手下勇兵无数才是治兵最严的力证,本将虽然是武官之首,但在这一方面倒是甘拜下风的。” 马世强听到那一句“武官之首”,不由得咬紧牙关冷哼了一声,他听得出冷肃的意思,我跟你在这里“马兄马兄”的叫着,是给你面子,若是论起官职大小来,你还是我的下级,要给我施礼呢。 “马兄想必是有要紧的事?”冷肃看着他的脸色变幻,心中不由得暗笑,自从听到冷可情在书房的话开始,他便对马世强也存了戒心,本来关系就不一般,如今对方敌意明显,也不用再勉强维持了。 马世强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这事说起来有些丢脸,有人夜闯我的提督府,本官正带人追击。” “噢?”冷肃一诧,“天子脚下居然还有这等事?马兄的提督府是什么地方?居然也有人敢不要命了去闯?还真是让人惊讶。” 人家豁出命也要去闯,这里面究竟是有什么事儿呢?啧啧。 马世强听着冷肃的弦外之音,正要开口,只听冷肃又道:“不知可否需要本将帮忙?人虽然不多,但也可以尽微薄之力。” 马世强摆了摆手,“不敢,说到底也不过是些宵小之辈,没有长好眼睛罢了,不劳大将军费心了。” 他说罢,对身后的人一挥手,转身对冷肃拱了拱手说道:“告辞,告辞。” 冷肃也不再多加挽留,宵小之辈?马世强,你好大的口气!等到那位恢复了身子,到时候谁落下风可就不一定了! 冷可情刚到别苑,米开朗基罗也赶来了,冷肃出门的时候他在暗中瞧见,看到冷肃行色匆匆,又是这个时辰,他心中不安,估摸着可能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但是冷可情的命令是让他守护容太后的安全,他左右为难。 正在他权衡不定之时,一个黑衣人来告诉他,容卿出了事,冷可情正守护着他去往别苑,并告诉了他地址,米开朗基罗心中一惊,但是他并不认识来人,对于他所说的话无法尽信。 那人把事情说了一遍,又说了冷肃的去向,米开朗基罗联系了冷府的管家,交待他对容太后的院子要多加守护,这才动了身。 他一路狂奔,果然在门口处看到了冷可情和躲在担架上的容卿,冷可情看到他,心中倒安了安,得知太后那边安排妥当之后,也没有精力再去追问其它的,只问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身上有没有上好的药?” 米开朗基罗点了点头,做为容卿的暗卫,他们的配给总是最好的,特别是用来治伤的药物。 冷可情的眼睛里总算是出现了一丝除了杀机以外的神色,她挥手让人把容卿送到了最后一层安静又干净的院子中,点起烛火,除了米开朗基罗之外,让其它的人都退了出去。 冷肃也很快赶了来,还带了军中的军医,并带人在院子里把守,戒备森严而又声息皆无。 冷可情让米开朗基罗把屋子里灯火全部都点了起来,如同白昼,又让冷肃的手下去烧热水,她仔细的洗干净了手,把袖子高高挽起,又用烧酒泡了泡随身带着的乌铁匕首。 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军医的眼睛睁了睁,他抱着药箱,抿着嘴唇,心中虽然惊异,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米开朗基罗的眉梢微微挑了挑,主子怎么会如此熟悉这些事?而且做得比他们还要周到细致,这实在让他感到意外。 冷可情此时根本不顾别人的眼光,她把匕首从酒里捞出来,又棉布擦干,侧首对军医和米开朗基罗说道:“你们两个给本宫打下手,本宫来拔箭,米开朗基罗你来上药,军医你来包扎。” “是。”两个人看着冷可情的神情,觉得她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任何命令都不敢忤逆她。 冷可情慢步走到床边,容卿依旧晕着,他的手臂从床上垂落,长长的发也从肩膀顺滑了下来,只是冷汗淋漓,缕缕黑发如同水洗,落在苍白的脸上,惊心的对比,让冷可情的眼睛又感觉到锐利的刺痛。 她轻轻走到床边,在他的手边单膝跪下,她一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有力而温暖,只是此时,却无力的垂着,像失去了生气,连回握她的反应都没有。 冷可情垂头,抬手抚了抚他的脸,他的表情向来是坚硬而冰冷的,她曾经在心里无数次称他为高冷帝,而此时,他的脸色苍白无血色,单薄的像是一张纸,长长的黑色睫毛垂落在眼睑,透出无力感,刚毅的线条也柔软了许多,像是失去了支撑。 如同一株参天大树,如同一根擎天柱,突然崩塌。 冷可情的手指停在他的眉端,他的眉乌黑若笔墨画就,平时飞扬如翼,此时却微微皱起,中间浅浅的“川”字,在冷可情的手指,似绵延万里的山,翻不到尽头。 他的唇色苍白,微微泛着紫色,嘴唇依旧紧紧的抿着,带着几分倔强,冷可情的手指一颤,其实很多时候她都想跟他说,笑一笑,笑一笑,多笑一些,心情就会好一些,对他的双重人格病症会有帮助的。 可是,她都没有说出口过。 突然间觉得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冷可情心中猛然一惊,她害怕,害怕有太多的话再没有机会说出口。 她抽回手,握了握手中的匕首,正要站直身子,突然容卿的睫毛一抖,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她,嘴角翘了翘,勉强弯出一丝笑意,声音微不可闻,冷可情却听得清楚,她还未来得及抹去的泪,流得越发汹涌。 “你没事吧?”他的第一句话。 看到她流泪,晶亮如珠,闪亮如小溪,他似乎震了震,又低声说道:“别哭。” 第一百六十六章 拔箭疗伤 烛火明亮,照着冷可情娇美的容颜,她的脸色同样苍白,一道道清亮的水道在烛火里泛着晶亮的光,她的眼白赤红,乌瞳却黑亮得吓人,泪水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源源不的断的流下来,顺着她的尖尖下巴不断的滴落。 无声,却让人心惊。 容卿还是每一次看到冷可情哭泣,本来心中那淡淡的喜悦此时却被她的泪冲刷的一点都不剩。 他虽然晕了一阵,神智也还没有太清楚,但是他清楚的看见那一滴滴的泪,清楚的看到冷可情眼中的倔强和杀机。 她现在绷得太紧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她的指尖冰凉,像是从冰里捞出来一样,似乎比她手中的乌铁匕首还要冷上三分。 “我没事,你放心……放松些,放松些……”容卿握着她的手指,轻声说道。 其实他的声音微弱的可怜,不远处的米开朗基罗和军医只看到他的嘴唇嚅动,根本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 冷可情听得见,但是却像没有听到,她微微俯首,唇靠近他的耳边,“我来为你拔箭,相信我。” “我相信,”容卿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马世强的弩箭和其它的箭不一样,他的弩箭尖端有两个小倒钩,所以……不能单纯的拔箭,要割开肌肤才行。” 他说得轻松,但是冷可情的心尖却是一颤,仿佛亲身把那种痛楚先尝了一遍,她知道马世强的小弩不同,冷肃已经告诉了她,否则的话她也不会给匕首消毒。 只是……这种话从容卿的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 冷可情侧首看了看军医和米开朗基罗,问道:“有麻药吗?” 米开朗基罗点了点头,手伸入袖子中正想要拿出来,容卿握住冷可情的指尖道:“不……麻药虽好,但是……” 他勉强笑了笑,“总会对人有些影响的,我不想……” 冷可情抿住嘴唇,她心里明白得很,这个时代的医药没有现代的那么先进,麻药的效果如何先放在一边,但是,肯定有很多不好的副作用,而对于容卿这种人来说,宁可承受一些痛苦也不想用这种药。 但是,拔箭,还是这种特殊构造的箭,不是一般的痛楚。 冷可情回头看着他,她突然俯下头,在他的唇上吻了吻,如蜻蜓点水一般,很轻,很快,却荡开波纹,在彼此的心里一圈一圈传了开去。 容卿的眼睛亮了亮,嘴边的笑意浅浅,却像是没有了力气,仿佛方才的对话已经消耗了很多的力气,只能手指轻轻在冷可情的掌心滑过,微不可察。 冷可情的唇并未远离,声音轻轻如歌,“用一些吧,可以减轻一点痛楚,否则我的手会颤抖的。” 容卿嘴角微翘,算是笑过了,他微合着眼睛,像是在积攒力气,烛火跳动,窗外的风声起,隐约有雨点滴落,打在枝叶薄瓦上,声声似在催促。 冷可情抿着嘴唇,眼中的泪落在他的腮边,在苍白的肌肤上如同雪白的莲花上露珠滚落,在烛光一闪,碎如水晶,让人的心都跟着像是被大手握住一样的难受。 容卿又睁开了眼睛,眼光深深,似翻涌的海浪,温柔而苍远,轻轻的拥住了她,“我受得住,不想用麻药,我还要看你给我的兵法,还要听你讲那些戏本子,还要听你说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我不能……被那些麻药影响……” “你尽管动手便是,我保证不会动一下,不会吭一声,不会影响你手下的准头。”容卿顿了顿,微微喘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后背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反正……已经有你了,我变丑了也没有关系,无所谓的……” 冷可情听他还有闲心开玩笑,心中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紧了紧,她知道他是为了让她宽心,她咬了咬唇,正欲开口,军医上前道:“娘娘,不如让属下来?” 冷可情回头看了他一眼,军医顿时觉得那把刀仿佛割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不由得滞了滞呼吸,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靴尖,心中暗自嘀咕:“又不是我把皇上弄伤的……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好强悍的气势!吓死人!” 冷可情回过头,吸了一口气,满腔满肺的血腥气,她的心痛了痛,对容卿说道:“真的不要麻药吗?” “不用了……”容卿微声道。 “那好吧,你忍着些,我要开始了。不能再拖了。”冷可情说罢,另一条腿也跪了下去,容卿的目光一闪,他的心中酸涩又微喜,这矛盾的心理让他无法理清思绪,自从冷可情真正吸引她开始,她似乎还没有向自己跪过。 她的心并没有放在这些事情上,她的目光紧紧盯住那支箭,这是自容卿中了箭以来,她真正仔细的看这支箭。 之前究竟是敢还是不想,总归是从心底抗拒,很想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恶梦,再次看过去容卿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箭,然而,始终却是不能,它终究是存在的。 那支箭比一般的要细,箭尾处是黑色的羽羚,箭声乌黑发亮,在烛光下闪着幽冷的光,箭头没入肌肤里,那一片的衣服烧出一个大洞,周围的肌肤露出来,和其它部分的白开成鲜明的对比。 鲜红的血流得四周都是,有的已经干涸有的还没有,干涸的暗红和未干的鲜红交织在一起,从伤口处流出,没入周围的黑色锦袍里。 冷可情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她瞪圆了眼睛,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指却丝毫不颤,稳若盘石,刀光一闪,对着那伤口的位置划了开去。 铁器入肉的声音微响,浓烈的血腥气再次袭来,大团的血花从伤口处冒了出来,容卿的手指紧紧的抠住床边的一条小缝,木质的床吱吱作响,他却一声都没有吭。 豆大的汗珠突然从额头上渗了出来,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如同落了一层霜,乌发再次被打湿,贴在腮边额角,像是被水刚刚洗过,身上也起了潮意,领口处的汗珠滚落,火光一映,犹如方才冷可情晶莹的泪。 血花映入冷可情的眼中,只觉得一阵刺痛,她的手指却依旧坚定,眼睛睁得不能再睁,快速的割开肌肤,米开朗基罗和军医也早已经上前,准备随时按住乱动的容卿,但是,自始至终,他却没有动弹一下。 “砰!” 冷可情终于拔出了箭,那箭头的两端果然有两个锐利的小钩,若不是先用了匕首割开而冒然拔箭的话,不但不能拔出,反而会让人第二次受伤,伤变得更重。 热水一盆一盆的端进来,血水染红之后一盆一盆的端出去,房间里弥漫着血腥气,出出进进的人脚步匆匆却鸦雀无声。 伤口已经包扎好,米开朗基罗和军医端着最后的一盆水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容卿微合着眼睛,气息微弱,冷可情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匕首早已经扔到了一边,她的手指握着他的手,微微的颤抖。 “别担心,我很好。”容卿微微睁了睁眼,看着冷可情苍白而湿润的脸,“感觉已经好多了,不那么疼了……” 冷可情知道他是说谎,这刚刚拔了箭,正是最疼的时候,哪里就不疼了?何况,这不只是箭伤,还有火烧伤,箭伤本就难治愈,再加上烧伤…… “别说话了,”冷可情俯下头去,吻了吻他的唇,彼此的唇都微微的凉,带着微咸的味道,却又惊人的柔软。 容卿的嘴角翘了翘,“我就说,今天傍晚的时候眼皮一直在跳,肯定是有好事发生,如今果然是应验了……可情——我觉得你这一吻,比任何的灵丹妙药都管用……” 冷可情轻轻为他拨开额角的发,“这还叫好事吗?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后悔……我后悔自己一意孤行,后悔自己好奇心太胜,我本来有好几次机会中途离开的,但是我没有,我一路跟着马世强到了后门,中了他的圈套……” 她垂着头,声音低沉,艰涩的说道:“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会……” “我觉得这样很好……”容卿拦下她的话,手指无力的勾住她的小手指,“否则的话,你哪里肯这样与我亲近?可情,为了这些,也是值得……何况,你夜间出行,也是为了我,我都明白的……” 冷可情回握了他的手,“别说话了,米开朗基罗说给你上的最好的止痛药,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好,”容卿的眼皮微微一垂,又睁了说道:“你也休息……” 冷可情摇了摇头,“你先睡,我在这里守着,军医说还要细心的观察几个时辰,若是……” “你不休息怎么行?”容卿看着她紧绷的样子,真担心她再撑下去就断了,索性要胁她道:“你若不睡,我也不睡。” 冷可情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吧,我就在这里,”她说着,双腿轻轻站起,长久跪着的麻意酸痛立即涌来,她抿着唇不动声色的伸开,就在床边的脚塌上说道:“我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你若有什么不适,我也能立刻知道。” 容卿看着她的眸光,心中如同池水起了波澜。 第一百六十七章 寸步不离的守护 终究是大伤,容卿的力气一点一点的流失,冷可情的态度又坚决,他纵然不忍,但也坚持不住最终昏睡了过去。 冷可情睁着眼睛,眼底的血丝密密如网,她却一下也不闭,只盯住容卿看,过一会儿就抬手试试他的鼻息,他的体温。 她的手指在掠过他的鼻尖时,每一次都忍不住轻轻的颤抖。 她曾经做过现代雇佣兵,受伤也是常有的事,对于这些皮外伤她自己也是半个医,自然明白这箭伤和烧伤都是最为难治的,而如今这两种都在容卿的身上。 这里没有消炎药,这万一要是发了热…… 冷可情不敢想,也不敢动,她只是一保持着不变的姿势,单腿跪在那里,一双眼睛炯炯发亮的守护着他。 他刚刚睡下,她就爬了起来,此时她连眼睛都闭不上,如何能够睡着? 好在,米开朗基罗的药果真是不错的,天边渐渐有了光亮,容卿的气息慢慢的平稳了些,冷可情的眼神也不再那么焦灼。 院子里有了微微的响动,除了细细的雨声,还有冷肃轻轻咳嗽的声音,冷可情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知道容卿今天早上要早朝,冷肃这是急了。 但是,今天容卿无论如何也不能去早朝。 冷可情依旧握着容卿的手,她没有起身,只伸手拿了一旁的药碗,“唰”从窗子里扔了出去。 窗外一声惊呼,不知道被谁接住,随即,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冷可情低声说道。 冷肃迈步走了进来,他一眼看到跪在床前的冷可情,想着这一夜的守护还有军医那苍白神色,他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细节,但是想到那一盆盆的血水和之前冷可情杀机重重的眼神,心头就不禁一颤。 他快步上前,来到床前,对冷可情低声说道:“陛下可好些了?” “父亲,他今早上不了朝了。”冷可情没有多余的话,直奔主题。 “……”冷肃看着容卿昏迷的样子,他自然也明白,这个时候容卿是不可能起床去早朝的,可是……这要如何向百官交待? “父亲,您去把孙远荣请来。”冷可情道。 “现在?来这里?”冷肃一愣。 “对。”冷可情干脆利索,连个解释都没有多说。 冷肃无奈,但现在的情势他也只能听冷可情的,他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屋门。 孙远荣是当朝丞相,文官之首,现在这里的人谁去请都不够份,冷肃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他交待属下,又叮嘱了米开朗基罗,这才急忙骑马而去。 孙远荣在进入房间之前,腿都是软的,直到看到了床上的容卿和床前的冷可情,腿还在抖个不停,这屋子里的药香和未完全散去的淡淡血腥味,都让他的心跳加速。 他多么希望这不过是冷肃一大早上和他开的一个玩笑。 冷可情听到他和冷肃进来,微微侧了侧首,语气低沉道:“长话短说吧,孙丞相,情况你也看到了,今天早上皇上是上不了早朝了,至于他不能去的理由,自然也不能告诉其它人实情。” 孙远荣心中虽然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他一时不明白冷可情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犹豫了一下,拱了拱手说道:“娘娘,您的意思是……” “本宫的意思是,”冷可情声音清冷,字字如冰珠,“这个理由,需要你们去想,去和百官解释,就这样。” 孙远荣噎了一口气,他吞了一口唾沫,顺了半天,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娘娘,这……” “孙丞相,”冷可情似乎笑了笑,侧首过来的眼角厉烈,眉梢飞扬如刀,“你是文官之首,冷大将军是武官之首,这件事情都摆不平的话……” 她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像是用牙齿把后半句咬了回去,让人听起来汗毛里冒出冷意,骨头有些发酸。 孙远荣也把想说的话吞了下去,一边的冷肃却突然笑了笑,这么霸气的女儿,还从来没有见过,只是……他心中仍旧有些担忧,冷可情昨天晚上的眼神在他的脑海中不停的晃,虽然此时略略好了些,但是他身经百战,依旧能够感觉到她眼中的杀意未减。 他看了一眼昏睡的容卿,心中想着这件事情恐怕只有皇上能够解决,而现在最重要的,就如冷可情所说,要对百官瞒下这件事才对,最重要的是对漠王和马世强等人更是要滴水不露。 他低声对孙远荣说道:“孙相,走吧,与其愣在这里,不如我们一起去想想办法。” 大局已定,孙远荣无奈的点了点头,冷肃说得对,反正容卿是无论如何也去不了了,之前虽然也有过皇帝不临早朝的例子,但是那是先帝在时偶尔发生的,容卿身上还从未有过。 两个人施了礼,正准备退出去,冷可情突然开口道:“孙丞相,本宫信得过你,才让你到这里亲眼看到,若是风声走露了半点,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并未回头,语气平静却又森然,孙远荣不由得一凛,正要拱手回话,你只听冷可情又说道:“本宫要的是你守口如瓶,不管是今时今日还是事过之后,这件事无论对谁都不能泄露半个字,包括孙嫔。” 孙远荣垂着头霍然抬起,看了看床边的冷可情,她背对着他,虽然是单膝跪着,但是腰身却是挺拔,如玉竹般的风骨,窗外的一线微光透射进来,她的身影半隐半明,他这才看清楚,她的袖子和衣摆上有不少的血迹,血迹已经暗红,如一朵朵的梅盛开在她的袍角。 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孙远荣的心头一跳,他不由自主的恭敬道:“是,臣记下了。” 出了房门,孙远荣才感觉气息顺畅了些,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他不禁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想着等到这件事情过去之后,还是很有必要提醒自己的女儿一声,莫要与这位贵妃娘娘为敌才好啊…… 冷可情依旧守在床前,她并不太关心冷肃和孙远荣究竟用什么方法,正如她所言,这两个人都是朝中重臣,虽然说事情有些棘手,但是还没有到难以收拾的地步,若是连这件事都做不好,如何能够担当起其它的重任? 而她现在的重任,便是守护着容卿,直到他清醒过来,生命无忧。 在朝班房里的百官得到了消息,说是太后身子不适,皇上心中担忧,昨夜一夜没有睡,今天早上不早朝了,关于那些官员或真心或假意的询问,孙远荣和冷肃都配合着一答一解,诸如得了什么病,几时发作,太医院是谁值守,谁看得病,等等,都说得清楚,这才让众人心中疑惑消散,对太后的康健又痛心许久,表了一番的孝心,各自顺着原路回去。 漠王的脸色微微变幻,他与秋尚忠快速的一对视,各自又调开视线,据他们得到的消息,容太后有可能根本就不在宫中,又如何有身体不适一说? 再者说,容卿是何许人,就算是一夜未睡,也不见得能够影响到他上早朝吧?他执政多年,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容太后也不是没有病过。 这事儿……透着蹊跷啊…… 别人无法,漠王却是可以进后宫的,他迈着步子,慢慢向着后宫的方向走去,冷肃瞧得分明,对孙远荣递了一个眼色,孙远荣快步跟了上去。 “王爷,”孙远荣若无其事的问道:“听闻王爷擅长茶道,不如改日给下官指点一二?” 漠王停下脚步,眼睛里是淡淡的笑意,“怎么?孙丞相也爱茶道?” “下官也就是略懂皮毛,皮毛而已,不及王爷精通。”孙远荣说罢,目光看了看四周说道:“今日不用上早朝,不知王爷可有安排?下官虽然不太懂茶道,但是好茶叶倒是有些,不如请王爷过府一叙?” 漠王脸上的笑意不减,目光却是微微一闪,“本王倒是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方才听孙丞相说太后身子不适,皇上也一夜未眠,想着这次的病情肯定来得凶猛,本王想去后宫探望探望,方能放心啊……” 一番话说得情深意长,孙远荣听得心中却是冷笑,哼……你是想看看事情究竟如何,太后皇上是否在宫中身子又是否安泰,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个圈套,才能够放心吧? 只是这话只能在肚子里,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说道:“王爷,这恐怕不太妥当。” “噢?”漠王脸上一诧,眼睛里波光一闪,“孙丞相此话何意?” 孙远荣叹了一口气,“王爷有所不知,今天一早皇上身边的布公公传话,说是太后天亮时分才吃过药安稳了些,皇上也是那时才回宫休息,要为臣等一律不得打扰,探望之事还是容后再说吧。” “有这等事?”漠王脸上的疑惑更浓,他微微抽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孙丞相,你说,这里面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弥天大谎 孙远荣的心头一跳,脸上露出惊讶,声调微扬道:“王爷此话何意?莫不是怀疑下官……” “不,不,”漠王摇了摇头,天边的阳光如金,照在他深紫色的朝服上,映着他俊美的容颜,“丞相大人误会本王的意思了,本王当然不会怀疑孙丞相如何,只是觉得今日之事颇为怪异,是不是宫中有人意图不轨,太后和皇上身处险境?如果是这样的话……” “王爷这样说,是在质疑本将军对抗小人的能力吗?”沉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漠王回头望去,身着金色铠甲的冷肃站在阳光里,头盔上的红缨飘扬,如飞扬的血光。 漠王的眸子微微眯了眯,浅浅一笑,道:“大将军此话何意?本王不太明白。” 冷肃大步上前,身上的铠甲发出铿然之声,他来到漠王的近前,只拱了拱手说道:“王爷恕罪,本将甲胄在身,不宜行礼。”他说着,手掌一翻,一块黑色的令牌躺在他的掌心,泛着幽冷的光。 黑色令牌是用特殊的木质做成,有淡淡的香气,四周是盘踞的飞龙,中间是一个“禁”字。 漠王身为皇族王爷,自然知道这块令牌是什么,这是可以调动皇宫禁城内三万禁军的令牌,只有一块,由皇帝亲手掌管。 如今,这令牌在冷肃的手中。 漠王的眉心微微一跳,他脸上的笑意愈浓,眼角微微飞扬,“禁军令牌居然在冷大将军的手中?可见皇上对大将军的信任。” “皇上的信任是本将的福份,也是重责加身,这令牌是皇上亲手交予本将,皇上严令,此次太后身不适,皇上随时亲自伺疾在侧,其它人其它事如不是天塌地陷,一律不许打扰,”冷肃慢慢回手掌,继续说道:“王爷担忧太后皇上之心,本将深感敬佩,但,还请王爷遵从皇上的旨令,也不要怀疑本将忠君报国之心。” 他声音锵铿有力,眉宇间正气凛然,身上的铠甲折射出金色的光,却透出冷冷的气息,漠王渐渐敛了脸上的笑意,长眉微挑乌若沉羽,一双漂亮的眼睛目光轻转,似初春里最明媚的春光。 “如此,甚好。”半晌,他点了点头,转身改变了方向,转过身的瞬间,眼底的明媚乍去,一笑,森然。 马世强走出正门,翻身上马,远远的看到秋尚东的轿子向东而去,他提着马缰绳,看了看身后,马头转向了西,手中的马鞭一扬,马蹄翻飞向西狂奔。 来到一个小街路口,远远的看到一顶轿子停在路边,马世强冷冷的笑了笑,马速不减,一路冲到了轿前。 “吁……”他猛然一提缰绳,马嘶鸣了一声,前蹄高高扬起,他的手臂紧紧拉着缰绳,肌肉迸起,坚硬如石。 轿帘一掀,秋尚忠坐在轿子中露出笑意,他挥了挥手,轿夫退了出去,守在路口,马世强在马上拱了拱手说道:“秋大人。” 秋尚忠点了点头,“马大人,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马世强的眸子微微一眯,手指捏着钢针般的胡子说道:“能怎么看?他不露面,咱们也进不去,不过,这种日子不会长久,且静观其变吧。” 秋尚忠心中冷笑,粗人就是粗人,不过,他面上声色不露,只是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听闻……昨夜马大人的府上有人闯入?” 马世强转头看了看他,目光锐利,“秋大人的消息倒是灵通,不知是从何处听何人说的?” 秋尚忠也不尴尬,短促的笑了一声道:“坏事总是传得更快些,在下也不过是关心马大人罢了,不知……昨天晚上的事,和今天早上的事有无关联?” 马世强的手指一顿,日光里他的眸光冷意闪烁,“秋大人多虑了,这两件不相干的事,你怎么会联系到一起?再者说,昨天夜闯我马府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中了我亲手射出的弩,秋大人,你觉得……这两件事有关吗?” 秋尚忠轻轻皱了皱眉头,他虽然是文官,但是也听说过马世强随身携带的弩箭的厉害,想想也对,皇上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半夜出宫去闯什么马府,还被射伤,听起来都觉得像是天方夜谭。 想到此处,他微微笑了笑,“也罢,算是在下多虑了,但望马大人一切顺利,早日找到擅闯府第之人。” 说罢,他放下轿帘,几个轿夫重新走到轿边,抬起了轿子。 马世强一甩马鞭,马蹄声踏在青石砖路上,一骑绝尘,飞扬而去。 马世强从未将秋尚忠放在眼中,他不过是给秋阁老几分面子罢了,这个秋尚忠……哼。 漠王坐了轿子,刚刚要出宫门,便看到宫中出来的采买的马车,前面坐着一个太监,眉眼甚是熟悉。 他的心头微微一动,低声对轿边的人说道:“跟上那辆马车。” “是。” 马车出宫门要受检,速度慢了很多,走到拐弯处,与漠王的轿子擦肩而过,突然抬着轿子前面的人似乎被碰了一下,脚下一滑,“哎哟”一声。 马车上的人回头一看,那轿子明显不是一般人能坐的,急忙停下了马车,跳下来仔细一瞧,原来是漠王的轿子。 小太监一惊,急忙吓得跪倒请罪,漠王掀起帘子看了看他,“是不是小平子?” 小太监低头说道:“正是奴才,冲撞了王爷,奴才有罪。” “罢了,”漠王摆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你这是要去哪儿,如此着急?” “回王爷的话,奴才要出宫去采买。”小平子回答道。 “噢?你能否帮本王做一件事?”漠王笑意浅浅。 容卿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他一睁开眼,就看到冷可情那双通红的眼睛,心头惊了惊,低声道:“可情,你……没有休息吗?” 冷可情见他醒来,嘴角飞快的一勾,“如何了?感觉怎么样?” 容卿抬了抬手臂,活动了一下说道:“很好,感觉好多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你都没有休息吗?” “我没事,好得很,”冷可情道:“你这样累不累?我扶着你换个姿势躺一躺?” “不了,”容卿晃了晃头,“总躺着身子都木了,我下去走走。” 冷可情察看了一下他的伤口,这才点头说道:“好吧,你要小心些。”她说着,轻轻扶起他,她的发垂下,扫在他的胸前,淡淡的香气让他的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他在床上坐好,她垂首为他穿上靴子,他低头看着她,看到她袍子上的血迹,轻轻抬手,抚了抚她的发,声音柔柔道:“可情,你是不是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休息?” “这不重要。”冷可情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着他,眼睛里的光芒闪烁如星,“来吧,我扶你走走。” “可情,”容卿握住她伸过来的手,“你听我说,我没事了,很快就会好,你要调整一下,放松一下,不要这样紧绷着自己……” “这不重要。”冷可情打断了他,“现在最重要的,是看着你好起来,然后……” “然后什么?”容卿的眼中闪过疼惜,他知道她的心里堵着一口气,她如果不打开这个结,不咽下这口气,早晚会呕出病来,现在的冷可情已经累到了极致,怒到了极致,全靠这一口气撑着,他不能看着她这样下去。 她的目光闪动,眼白通红,像是燃起的火焰,“我一定要让马世强血债血偿,必定要让他用十个血窟窿来偿还!” 她的话说得杀气腾腾,微乱的发丝映衬着苍白的脸色,唯一双眼睛晶亮如火,容卿的心中一痛,趁着她低头的瞬间,抬起手来。 冷可情晕了过去,容卿伸手揽住她,她的脸上还有泪水的痕迹,脸色如同落了霜的纸,薄而透明,似乎一碰,便会让人心碎。 容卿想着她昨天晚上的泪光,她泪水不止的模样,最初见到她为他流泪时候的欣喜早已经不见,只觉得戳心,千针万针纷纷扎来,一颗心千疮百孔。 窗外西斜的阳光洒进室内,如金如火,却照不亮他的半边容颜,他揽着她的姿态珍视,日光却勾勒出他冰冷的目光,阴冷而森然。 马世强,你且等着! 冷肃进房间来的时候,发现床上床下的人已经调换,不由得愣了愣,容卿看到他,目光扫过来问道:“有事?” 冷肃随即回过神来,上前道:“回皇上的话,臣是来向娘娘复命的。” “嗯?”容卿声调一扬。 冷肃把冷可情吩咐他和孙远荣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把今天百官的反应和与漠王所说的话都详细的说明,容卿静静的听着,面色沉冷。 听冷肃说完,容卿看了看床上睡着的冷可情,声音缓缓道:“她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只是朕不能留下来陪她了,还有母后,你去派人接母后来,朕要同母后一起回宫。” 冷肃知道事情紧急,这弥天大谎说出去,总要有人去圆,容卿和太后现在是必须回宫不可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情诱 天刚刚掌了灯不久,天空中闪动着几颗星子,这两天的天气很怪,到了傍晚时分就阴云密布,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院子里的树木花草都拢在阴影里,夏日的花开得热烈,香气扑鼻,树木茂密的枝叶密密织成或浓或浅的影子,在地下连成一片。 皇后坐在美人榻上,眼睛望着窗外,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湿热之气,让她本就烦躁的心越发不安,院子里晃动的树影,如同心里最深处的角落滋生出来的念想,捉不住,摸不到,却让她最觉得最煎熬。 隐约宫门响,一盏灯飘忽而来,在夜风中荡来荡去,像是鬼魅踏夜而来,皇后的身子直了直,那盏灯似乎把她的眼睛都点亮。 提着灯笼的人小心的走着,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身材修长,遮住了头脸,看不到容貌。 皇后看到那个身影从黑暗中一点一点走出,她的心定了定,目光从窗外收回,她起身到了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照了照,脸上露出温婉的笑意。 时间不大,灯火在门前停住,推开房门,那个穿着黑斗篷的身影走了进来,转身关好了门,他慢步绕过民屏风,一步一步,身姿挺拔的走来。 他一边走着,一边手指翻飞,解开了斗篷的带子,黑色滑落,露出清雅容颜,他的眉目在温暖的烛光里,似明月似珍珠,这房间似乎都亮了亮。 “婷儿,”漠王浅浅一笑。 皇后也淡淡的笑着,嘴角翘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她轻轻上前,姿态如风拂柳,裙摆在脚下缓缓如绽放的莲花。 “王爷安好……”她轻声说着,微微侧过脸去,脸上飞起淡淡红晕,似天边的霞,映得人心底发暖。 “婷儿,本王好生想念你……”漠王语气温柔如水,微风从窗子里拂过来,吹起这一室的温情脉脉。 “婷儿也想念王爷,”皇后垂着头,睫毛低垂如羽,“收到王爷的传信,心里……欢喜的很。” 漠王顺势把她搂在怀中,下巴挨着她的头顶,“本来今天早上不朝,就想过来瞧你的,结果……被孙远荣和冷肃给挡了,正想着如何传消息给你,就看到了出宫采买的小平子。” “被孙远荣和冷肃挡了?”皇后微微皱眉,“他们算什么?居然敢挡你?” 漠王轻声一笑,声音清悦,胸膛微微起伏,震着皇后的耳膜,“理那些人做什么?且由得他们得意几天,再说……就算他们拦着,本王不也是进来瞧你了?” 他抬手挽了挽皇后的发,乌发如水,在指尖滑了开去,手掌托住她的后脑,眼睛里的光芒闪动,似星似火。 夜色深浓,房间里温情蜜意,却是怀着两副心肠。 “王爷,听说……慕容莲跑了?您可知道是怎么回事?”皇后的声音如水,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漠王淡淡一笑,眼中的鄙视一眼而过,“她?倒是听说是从天牢押出来去刑场的路上被人救了,慕容晋已死,她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不用管她。” “那……冷可情呢?”皇后在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努力压制心中的恨意。 “……这种时刻,还是不要说起其它女人的好,本王的心里……只有你。”烛光里漠王眼底的光芒一闪,语气却更温柔了几分。 “王爷情深意重,我自会记得……”皇后羞涩的垂头,睫毛遮挡住眼中的神情。 “婷儿知道本王的心意便好。今天早上皇上未上早朝,你可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漠王似不经意提起道。 “不知啊……可曾说明原因?”皇后微微一诧。 “说是太后身子不适,皇帝在身侧伺候到天明,所以无法上朝。”漠王的手指按在眉间,这件事情的确让他心头不安。 “怎么会呢……太后身子不适,后宫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消息?”皇后的眼神中也尽是疑惑,这个消息她倒是真没有听说。 “嗯……本王也这样想,现是多事之秋,还是小心为好。本王会派人查清楚的。”漠王抬手抚上她的发,目光如秋水一荡。 皇后微微侧头,乌发从他的指间滑了开去,“婷儿愿意为王爷分忧。” “那……婷儿岂非太辛苦?”漠王脸上的浮现心疼的神色,心中却是冷冷一笑。 皇后抬头,眉宇间呈现坚定之色,“为王爷分忧,婷儿不怕。” “如此……委屈婷儿了。”漠王说着,握住她的肩,唇间的温柔落在她的身上。 低低轻喘,声声娇笑,在夜色中细密而悠长的铺展开来。 大将军府中,最后的一层院子里安静异常,但是只要有轻微的声响就会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放光,连一片落叶飘落,都会引来暗中刀光一闪。 远处的房坡上小心翼翼趴着一人,这人已经来了多时,身上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脚上穿着黑色的靴子,连靴底都是黑色,腰间挂着的兵器去了鞘,用黑布裹着,遮住明亮的刀光,头发束起,用细绳绑了,全身上下,除了那一双眼睛,都隐在黑色里。 连气息都放到最低,压到最细,隐在风里。 不能不如此小心,他面对的,是冷府和守卫。冷肃征战多年,近身的侍卫可以以一敌百,无论是明刀明枪还是暗夜作战,都不是寻常的杀手能够靠近得了的。 就在这层院子里,集结了不下二十名这样的侍卫,布满这院子的各处角落,可见,这院子里住着的人,定不是一般人。 黑衣人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那些人发现,他已经这样趴了一个多时辰,眼光一闪,下面院子中出现一人。 那人身穿着便装,但是依旧可以看出军人气度,腰板挺直,手习惯的放在腰间挂兵器的位置,正是大将军冷肃。 几个侍卫上前,似乎在汇报着什么,这正是一个离开的绝佳时机,黑衣人小心的从房坡上一点一点的往下撤离,不敢弄响一片瓦,发出一丝声响。 风声过,他的指尖一松,身子终于离开房坡,吹着后背粘湿的汗,他轻轻一跃,直奔院墙外。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房坡右边的树上人影一晃,奔向冷肃身边,冷肃见他并不意外,那人在冷肃耳边说了几句,冷肃微微冷笑,挥一挥手,对满院子的侍卫道:“收队!” 这些人故布疑阵守着的,不过就是一座空院子而已。 暗夜中冷肃的目光闪亮,眉峰如翅,这兵法……果然好用得很。 黑衣人出了冷府,一路狂奔,翻过宫墙的院子,直向皇后的宫中而来,中宫本不该防守松懈,但奈何有心人刻意安排,黑衣人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皇后宫殿的后窗下。 他伸出手指,轻轻一弹,“咚”的一声微响。 刚刚在床上一番云雨之后的漠王霍然睁大了眼睛,他顺手扯下床头上的衣服披在身上,快步下了床。 黑衣人推窗而入,见到他行了礼道:“王爷,不出您所料,冷府有一处院子果然戒备森严,若不是属下机智,恐怕这会儿还撤不出来。” “噢?”漠王的眉心一跳,追问道:“有多少人把守?” “最少是二十个,院子中没有点灯,但是属下在房坡上看得清楚,小小的一处院子,角落里布满了暗哨,”他吞了一口唾沫,“而且,都是顶尖的高手。最后,大将军也现身了,亲自巡视。” 房间里烛火昏暗,漠王的侧脸隐在暗影里忽明忽暗,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变幻的幽冷目光,良久,他点了点头说道:“本王知道了,你去吧。” 黑衣人施了礼道:“是。” 漠王回转身,皇后正靠在床头,披散了发,定定的瞧着他,他抿唇一笑,抬手挽了耳边的发,姿态风流。 皇后的目光闪了闪,垂下的脸微微一红,露出的脖颈粉红细致,平直精致的锁骨如玉如琢,隐约露出薄被下的淡黄色肚兜。 漠王回到床边,拥她在怀,声声耳语荡在她的耳边,“方才收到的信报,容卿果然没有在宫中,而去了大将军府,照这个情势来看,明天还是不会上朝,你且注意着消息,若是依旧罢朝,就去太后和皇上那里瞧个究竟。” “嗯,我记下了。”皇后轻声说道,手指抵住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指尖上的指甲晶莹如贝,尖锐如刀。 漠王不动声色的拉下她的手握在手中,细细的把玩着,“你看,我们的手掌都这样合适,婷儿,你为本王所做的,本王都记在心里,一件也不会忘,待来日大业成,定叫你永享安乐。” “婷儿只愿王爷安康,只想能与王爷时时处处在一起,婷儿不求荣华,不求富贵,但求与王爷平安到老。”皇后声音软甜如蜜,字字情深,幽幽的眼光像是夜明珠,散发出动人的光彩。 漠王神情动容,眼中隐约有晶莹的光芒一闪,他用力搂住她,动情道:“我的好婷儿……”他似感动至极,只是唇边一抹讥诮的笑意一笑而过。 冷可情的意识刚刚清醒,她便霍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守在房间里的维多利亚听到声响立即过来,关切的望着她。 冷可情的目光急切的环视着四周,还是在别院的房间,只点了一盏灯,房间里的血腥味已经消失不见,仿佛这一切只是刚才的一场梦。 但是,她心中明白,那绝对不是梦。 她跳下床,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那件血袍已经不知去向,她的眼睛里依旧杀机绝然,赤着脚奔到门前,一下子拉开房门,黑浓的夜色扑面而来,夜风带着湿润刮在脸上,带着大雨欲来的粘腻。 她一连串的动作很快,维多利亚被她吓了一跳,一迟愣的瞬间就看到她冲到了房门前。 第一百七十章 独自哭泣 维多利亚见冷可情奔到了房门前,以为她要这样赤着脚跑出去,急忙拉住了她的衣袖,冷可情回头看了看她,目光中难得有了几分柔软,不过一闪而过,她拍了拍手,米开朗基罗从暗中现身。 米开朗基罗看着逆光站在门口的冷可情,长发披散,在夜风中飘舞如蝶,脸色苍白如纸,愈发显得那一双长眉黑如泼墨,眉下的眼睛厉烈如出鞘的宝剑,连眼角都流露出腾腾的杀气。 米开朗基罗心头一凉,主子还是没有转过弯来。 其实米开朗基罗不知道冷可情前世的一切,所以也无法理解她在亲眼看到容卿出事后的心情。 她在做雇佣兵的时候大多是单独行动,原来也是有搭档的,不过是刚入行不久的时候,是一个对她颇为照顾的男子,教会了她不少的东西,她对他很是感激,但也只是朋友之情,就是在一次任务中,她一意孤行,坚持自己的计划,最终导致那他命丧当场。 相同的经历,却是在不同的时代。 何况……冷可情对容卿的感情已经有了质的改变,正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内心的情感却不愿意承认,最终一个人去了马府,导致容卿全力相救,身受重伤。 曾经的自责加上这一次的伤痛懊悔,冷可情像上了复仇的发条,她顺不下心口的那一口气。 势必要手刃马世强,方能解心头之恨。 米开朗基罗看冷可情的模样,便知道她是在寻找容卿,不等她发问,急忙道:“主子,皇上已经没有了大碍,和太后一起回了宫,皇上奴才在这里守护您,请您务必好好休息,不要挂念……” “走开。”冷可情冷冷的开口,声音冷硬。 “主子……皇上真的没事了,决定立即回宫也是因为今天早朝之事,”米开朗基罗一退再退,却始终挡在冷可情的前面。 “我说,走开。”冷可情抬头看向他,目光犹如深渊之水,幽黑深沉,看不见底,只觉得寒意逼人。 米开朗基罗心头跳了跳,一迟愣的功夫冷可情已经从他身边越了过去。 冷可情走了几步,发觉身后依旧有人跟着,她回过头,维多利亚拿着她的鞋子跟在身后,她面无表情的接过,穿在脚上,低声说道:“别再跟来,”随后快步离去。 米开朗基罗和维多利亚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心里叹了一口气。 米开朗基罗叹气归叹气,也必须跟着,他不能再让冷可情出事,否则不等冷可情和容卿下令,他自己也要以死谢罪。 冷可情并没有出别院,她只是想一个人安静的呆一会儿,她记得这后园子中有一处假山,假山之上有一座亭子,她快步走向那里,在黑夜中胡乱撞来撞去。 米开朗基罗看着她乱走的样子,心也跟着一抽一抽,自从跟了冷可情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样子,沉默无语,却如同钝刀子杀人,痛到了极致。 终于看到了黑暗中的假山,冷可情身子一跃,几点几落,落到了亭中,亭角飞扬,如展开的翅膀,在黑夜中挑起那一方天空,亭角上挂了风铃,叮叮当当在风中响个不停,串着铃铛的线飘来荡去,如舞动的拂柳。 隐约有光芒一闪,从冷可情的腕间飞出,那几串风铃从亭角飘落,叮叮当当碎落在地,成为绝响。 不远处的女子在亭子中昂着头,望向天空的虚空处,天空中的云散去了些,月光从云间透出一线,忽明忽暗的光芒,落在她的颊边,映着她孤凉的剪影。 夜风悠悠,扬起她的发,丝丝缕缕,似此时惆怅难言的心情,她缓缓的坐了下去,坐在靠近亭边的那一方石凳上。 她木然的望着天,此时无言,周围寂静,仿佛如入定的画,米开朗基罗心中突然一酸,似一把草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的难受。 平时的冷可情激情四射又冷锐如剑,似乎她就是天地间最亮的光,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住她,敢想、敢做、敢拼,这也是他和爱因斯坦在最初被分到她身边之后由迷茫沮丧而彻底变成狂喜的原因。 而如今,那个光华厉烈的她,坐在黑夜的亭中,落一身孤凉。 米开朗基罗看着她,亭中的冷可情忽然垂下头去,手肘弯起,撑在膝盖上,手掌抚住了额头,他的心头震了震,突然有些不忍看,这一刻的冷可情脆弱的像是在风中颤抖的一张薄纸。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黑发垂落,看不见她的脸和她的眼睛,但是那颤抖的姿态,却让米开朗基罗身子一僵。 她……在哭? 冷可情感觉自己这两天似乎流尽了前世今生的泪,前世搭档死的时候她没有哭,后来单独行动中无数次受伤的时候也没有哭,莫名落到这古代更没有哭,被掺和进其它女人宫斗的时候也没有。 这一次,看着容卿在自己面前受伤,那炫目的火,鲜艳的血,像是击中了她的泪腺,把这段时间积压的泪,都流了个干净痛快。 她恨自己莽撞,恨自己不够强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风渐急,湿润气息更浓,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吹动着树叶急促的作响,随即,不过片刻,豆大的雨点唰唰的砸了下来。 米开朗基罗站在雨中躲在暗处,看着亭子上的女子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她慢慢站起身来,似乎欣赏了一会儿雨,然后,身子一跃,像是一只飘零的燕。 冷可情走在雨中,任由雨水冲刷着她,肆意的流着泪,把心中情绪都在雨中抛洒,心病真正的好起来无法靠别人的劝慰,只能靠自己。 她一步一步,走得极慢,雨声哗哗,雷声阵阵,米开朗基罗在暗中看着她走路的姿态,如同看到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一步一步姿态如凤,走向九华宝座。 一夜大雨,次日清晨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皇后站在院中,满院的花草经过雨水的滋润开得娇艳,晶莹的水珠在花瓣上滚来滚去,几株初放的芍药或深红或浅红在这夏日里添了几限的媚色。 此番美景,皇后却无心欣赏,她刚刚得了消息,今天早上皇上果然又没有早朝,她抿了抿唇,有些事终究是要来的。 既然皇帝已经知道了自己所做的事,又选择隐忍不发,那么他一定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那么,要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只有比他更占先机。 既然选择了与漠王同坐一条船,就不能再反悔,若是再后退,那只能是死得更难看。 皇后整了整衣冠,对身边的周嬷嬷说道:“走吧。” 主仆二人直奔容太后的宫中,身后还带了一队侍卫,她早已经想好了说辞,这一次,说什么也要进到太后的宫中,看看她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若是太后不在,被自己撞破,消息再走漏出去,那么如何对这满朝的文武解释,如何能够让百官不起疑虑,那便是皇帝自己的事了。 来到太后的宫门口,果然被宫女拦下,这一点也不出乎皇后的意外,她冷笑着看着拦下她的宫女,抬手抚了抚耳边的翡翠耳环,“怎么?本宫想看一看母后都不行吗?” 宫女抿了抿嘴唇,低头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不敢忤逆太后的旨意……” “那你就敢忤逆本宫?”皇后的眼角飞扬,眉间的赤金凤凰流苏荡来荡去,透出几分带了戾气的光芒。 “奴婢不敢……”宫女嚅嚅的回答道。 “不敢就滚开!”皇后厉声说道。 宫女不再答言,却也并不闪开,依旧跪在那里,这种沉默的对抗让皇后心中的火气更旺,她冷笑了一声,“你是打定了主意要与本宫作对了?” “奴婢不敢……”宫女的声音低低,身子却不动分毫。 “不敢,不敢!你都这么做了还敢说不敢?”皇后眼中厉光一现,她抬起手,手上的赤金镶红宝石的护甲闪动犹如剑光,映射入她的眼底,“给本宫拖下去!” 她身后的侍卫立即快步而上,一左一右各自来拉那个宫女,宫女的脸色一白,眼神中有几分害怕,嘴唇紧紧抿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皇后本以为她会求饶叫喊,却不成想这个宫女居然如此倔强,居然连一个字也不肯说,她心中火大,正欲开口下令,周嬷嬷在她身边低声说道:“娘娘,请您消消气,这毕竟是在太后的宫门前,这宫女也是太后宫中的人,还是交由太后处置的好。” 皇后紧皱的眉头微微一动,她也觉得周嬷嬷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是怒火中烧,这宫女至此依旧敢和她对抗,她心中郁气难消,更何况…… 她盯住宫门目光闪动,明媚的阳光照不暖她眼底的冷意,这太后在不在这宫里还难说呢,这么多日子不让人来请安,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轻轻推开周嬷嬷的手,声音冰冷道:“来人,把她拖下去杖责一百!” 第一百七十一章 试探交锋 太后的宫门前,回荡着皇后狠厉的声音,“把她给本宫拖下去,杖责一百,要杖杖见血!” 周围似乎静了静,那宫女的脸色瞬间更白,如一片轻薄的云,杖责一百,还要杖杖见血,这刑责施不完人就会没命了。 周嬷嬷垂着头,心中一跳,直觉觉得皇后这样做不妥,但是此时的皇后正在怒火中心,她说什么也不过是引火烧身而已。 侍卫们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沉声说道:“是。” “何人在此喧哗?”一句问话传来,带着沉沉的威严和隐隐的怒气,那些侍卫听到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皇后挑起的眉梢还未落下,听到这个声音霍然抬头望去,只见宫内走出一队人,前面的宫女左右一分,中间走出两个人来。 右边的林嬷嬷,她轻轻扶着左边的人,那人穿着一身锦袍,暗黄色的底料上绣着花团锦簇,一朵朵,金丝银钱密密绣成,晃得皇后的眼睛有些刺痛。 她的发梳成简单端庄的式样,发间插着翡翠钗子,额间的抹额上有一颗拇指大的明珠,简单却是大气,一双眉目间隐约有疲倦之色,紧抿着嘴唇似乎不悦。 正是容太后。 她迈步前来,走到皇后的面前,皇后愣了愣,随即急忙施下礼去,沉声说道:“臣妾拜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以往皇后的身份贵重,一般的情况下,太后很少让她施这么大的礼,都是还未施完,便道一声“罢了”,今天却是没有。 皇后的心中一沉,不禁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太后一直都在宫中?看这气色不是特别好,难道真的是病了? 她心思百转间,只听容太后又说道:“千岁?像今日这般闹下去,哀家连百岁都活不到,还谈什么千岁?” 她的声音平静,却透出威严,皇后抽了一口气,急忙道:“是臣妾行事莽撞,臣妾三番几次的来请安,也是急了,这丫头今日左挡右挡,问她母后的病情如何,她又不说,臣妾急了,这才……” “她不说也是哀家的旨意,你是后宫之主,贵为中宫,理应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和一个丫头计较什么?”容太后拦下她的话说道。 皇后的眉心一跳,容太后话中的责备之意明显,她也说,不过是一个宫女,可是为什么因为一个宫女这般责备于她?当真是为了这个宫女不平还是因为另有其它原因? 不知……太后是否知道了关于自己每每让妃嫔喝下那杯茶的事? 皇后抿了抿嘴唇,声音低了几分,承认错误中却带了几分委屈,“是,母后教训的是,臣妾知道错了。” “罢了……”容太后似乎叹了一口气,“都起来罢,哀家身子不适,不和你们纠缠这些了,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母后,”皇后上前一步,抬手过来就要扶太后,“臣妾是过来伺候您的,这几日不见您,当真是急坏臣妾了。” “噢?”太后的唇边似乎有笑意一闪,“你在急些什么呢?” 她的语气悠悠,像是秋风拂过落叶,听在耳中簌簌的响,皇后愣了愣,以为是自己幻听,抬头看到太后询问的眼神,顿了顿说道:“臣妾自然是担心母后的身体,臣妾希望母后的身子永远康健。” 容太后不再说什么,转过头慢步向着殿内走去。 皇后和林嬷嬷扶着太后在床上躺下,林嬷嬷往她的身后塞了一个大引枕,太后摆了摆手,林嬷嬷退到了一旁。 皇后仔细的闻了闻,这房间里隐约像是有药味儿,但不是很浓烈,她转过头浅浅一笑,“母后,不知道您是患了什么病?太医怎么说的?要不要紧?” 太后抬手掠了掠过,眼中浮现几分微凉的笑意,“皇后的孝心哀家明白了,只是人老了,到了添病的年纪,也没有什么打紧的,吃过药,静养几天,不被其它的琐事打扰便好。” 皇后的脸微微一红,抿了抿唇道:“母后,听闻皇上……” “皇上在哀家这里伺候,皇上是个孝顺的,你应该最是明白,这两天哀家不适,又不愿意见人,皇上便留在这里,说起来也是巧得很,他前脚走,后脚你就到了,若是晚到一步,倒是能够看到你教训宫女的风采。” 皇后脸上的神色一僵,今天太后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儿,这总归不是一个好征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件事她到底知道不知道? “臣妾正是担心皇上辛苦,听闻皇上两日不上朝了,若是再这样下去,前朝恐怕不安,到时候……”皇后面露为难之色,太后的脸色一冷,“皇后的心倒是想得多,前朝的事情都顾忌到了。” 皇后一惊,她急忙跪下施礼道:“臣妾失言,请母后责罚,臣妾别无它意,实在是心疼皇上,为皇上的身子着想啊……” 太后看着她急急的表白,表情甚为诚恳,摇了摇头说道:“行了,这事儿皇上自有分寸,哀家这两天想独自静着,便不留你了,你的孝心哀家也记下了,就这样罢,你跪安吧。” “……是。”皇后见再探不出别的什么口风来,只能轻轻站起身来,“臣妾告退。” 太后不再说话,只是微合了眼睛,林嬷嬷过来道:“娘娘,老奴送您出去。” 皇后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殿门,明媚的阳光照过来,皇后却突然打了一个冷颤,她这才想起,太后这些年因为皇帝长成而且颇有几分果决手段不问政事,但是当年,太后在先帝早逝,周围虎视眈眈的情况下独自带着皇上一路血火走来,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她的手掌慢慢渗出细细的薄汗来,她看着自己的影子,目光晃了晃,惊恐中生出几分绝然之心来,看来,要提醒漠王,一切都要抓紧了。 她刚刚离开,太后宫门外的矮树丛后边,有明黄色绣黑色龙纹的袍一闪,容卿的目光锐利,把她的神色都看在眼中。 看着她匆匆离开,容卿神色平静如水,良久无言,最终慢慢转身离去,脚步坚定,走出杀伐姿态,一如当年独掌天下时,踏出一路血光白骨,走向龙座。 冷府中的凌姨娘喝着茶,听着莺儿在那里回着话。 莺儿垂头低声说道:“姨娘,贵妃娘娘已经两夜没有回来了,而且,另一个院子中的老太婆也已经搬走了。” “这些我已经知道了,”凌姨娘放下茶杯,淡淡的瞄了她一眼,“说一些新鲜的。” “奴婢……”莺儿抿了抿嘴唇,“奴婢以为,贵妃娘娘一定和那个黑衣男人私通,才这样对那个老太婆好,而且,夜不归宿,这实在太让人怀疑了。” “莺儿,”凌姨娘的目光带着几分戏谑,语气中带着淡淡笑意,“你可知道,若是你这般话被任何一个主子听到,都是要被处死的大罪?” “奴婢知道,”莺儿抬起头来,眼底的坚决一闪,“但是奴婢相信姨娘您不会告发奴婢,而且还会抓住这次机会的!” “机会?”凌姨娘笑意微凉,“什么机会?你说来听听。” 莺儿上前一步,声音低了几分道:“奴婢听说过两日将军要在府中设宴?” “那又如何?”凌姨娘想到这件事儿心里就不太高兴,按说这府中设宴,正是她出风头的好时机,而且还是这种请了女客的宴会,大将军应该交给她主持才是,这样一来,不等于让那些贵妇小姐们看看,这大将军府自己是女主人吗? 可是,现在偏偏冒出一个冷可情来,她在,冷肃就会把这事儿交给她,更可恨的是,她还伤了自己的脸,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的恢复,到时候如何对那些女人解释? 莺儿见她神色不悦,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由得心中一喜,再次上前一步道:“姨娘,您别气恼,这番正是您的机会来了。” 她顿了顿,迎着凌姨娘的目光道:“而且,还能把事情做得干脆利索,不会让人怀疑到您的头上来。” “噢?”凌姨娘的目光一亮,也顿时来了兴趣,“你有什么计策?说出来,若真的是好计,定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姨娘,奴婢不敢讨要什么好处。”莺儿说罢,垂下头去,脸色微微的红了。 凌姨娘看到,眼中闪过不屑,脸上却露出笑意来道:“知道,知道,莺儿你放心,只要这件事成,只要把冷可情踩入泥泞,你的事,本夫人一定替你谋划好,到时候定叫你称心如意。” 莺儿心中砰砰的跳,她不要金银,不要华裳珠宝,只要一个人。 她紧紧的握了握手,轻步上前,在凌姨娘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天空中飘过一朵云,轻轻挡在了太阳前,屋子里的光线暗了暗,两个人的神色和阴冷的眼神都隐在暗处。 窗外树影摇晃,暗影轻轻打在薄薄的窗纸上,像是一只只干枯的鬼爪,写着一个个阴狠毒辣的诡计。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初识心意 冷可情一直在别院中,经过那一夜的哭泣和淋雨之后,她似恢复了过来,依旧光华厉烈,之前眼中的杀机慢慢退去。 米开朗基罗和维多利亚却总是隐隐的觉得,冷可情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但是一时又说不出。 两个人也忙得很,他们根据冷可情画出的图纸四处去找工匠和施工的队伍,冷可情下了令,把这别院尽快的按照图纸装修出来,而那个给容卿养过伤的院子,却是任何人都不允许再进。 米开朗基罗这次出宫一直没有见到爱因斯坦,容卿受伤也没有见他出现,他心中纳闷,但是又觉得这家伙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爱因斯坦此时的确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这两日一有空闲就被安排到秋府单独的空地上去练那些基本的武功,平时轮值的时候就举着火把,在滚滚的青烟中提着廉价的钢刀走来走去。 这种日子简直就是煎熬,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白痴,心中郁闷至极,每次练功的时候或者巡逻的时候见到辛中,他都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这真是太他妈的丢脸了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爱因斯坦总觉得辛中面儿上威严无私,眼神中却总是有淡淡的笑意,他恨得咬牙,却是丝毫没有办法。 直到,今天中午时分,他看到了一个熟愁的人,越过院子,去见秋阁老。 他想起那次米开朗基罗曾经跟他说过,去天牢的时候遇到了恒先达,今日倒是巧,这家伙居然出现在秋家。 他一边提着木头棒子练武,一边眼风飞了飞,暗自思付,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天牢吗?难道是轮值了? 练完了大棒子,哨声一响,李俊走过来对众人说道:“行了,吃饭的时间到了,都放下兵器,去饭厅那边吃饭。” 李俊这两天代替了刘三儿,刘三请了假,说是身子不舒服,众人暗自里猜测,时不时有人把眼光看向爱因斯坦,眼光闪烁中有些不怀好意。 爱因斯坦像根本没有发觉,把木棒放到架子上,心中冷笑道,这玩意儿也配叫兵器? 他和众人一起,向着饭厅的方向走去,在院子的月亮门处遇到了辛中,众人行了礼问了好,辛中并不答言,只是微微点头。 爱因斯坦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踩到了长了青苔的石板上,脚下突然一滑,身子一歪撞到了辛中的身上。 辛中眉头一皱,抬手扶住了他的手臂,沉着脸说道:“小心些!” “是,是,”爱因斯坦急忙点头,抽回手行了礼道谢,无人看到两个人就在这一瞬间,手指交错,爱因斯坦递了一张小小的字条。 爱因斯坦递出来的小字条,在下午就到了冷可情的手中,她展了开来,看到那上面的名字时,眉心微微一跳,眼中似生出火焰来。 她把纸字毁去,算了算时间,今天晚上该是秋府热闹的时候了,这个计划是前几天就安排下的,本来想叫了容卿一起看,如今…… 她垂下头,心中微微酸涩,容卿趁自己不备点了大穴让自己睡了,他自己跑回了宫,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其实她也明白得很,容卿不上早朝,势必会引起文武百官的猜疑,何况还是在这种时候。 后宫中那位一定也会百般试探,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一个备被探出什么情况来,恐怕事情都会变得难以收拾,任何小小的差错,都有可能导致整个计划的崩塌,改变事态的发展轨迹。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正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回宫去一趟,哪怕是看看他的伤势也好,突然听到耳边有脚步声响,她未来得及回头,只听有人声音里带了轻笑道:“在想什么?” 冷可情霍然回首,那人逆光站在阳光里,身上的玄色长袍在阳光里闪着幽润的光,如同披了黑色的闪光的云,他的肌肤如云中月,微微有些苍白,却是光洁细腻,一双眸子深沉似海,此刻微微含了笑意,正望向她。 冷可情呆了呆,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猛然站起来,奔到他的身边,“你怎么来了?伤怎么样了?还没有好呢,来回折腾什么?宫中如何了?这么快又跑出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容卿眼中的笑意淡了淡,浮现一丝疼惜,他抬了抬手臂,面色无常道:“你看,这不是好多了,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的问题,我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 “好吧,宫中怎么样?”冷可情呼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泛起的潮意。 “都很好,母后也回去了,有她老人家,不会有事的,我也在上书房里批了批折子,危机过去了,不会有事的。” “那便好。”冷可情笑了笑。 只是,在容卿的眼中,她的笑意太短促,她的神色看起来如常,眼底的波光在流转时,还是会有冷酷的锐利闪过,像是埋藏着雪里的针,静静的等在那里,只待一下契机。 容卿心中一阵痛楚,像是那针细细密密的扎在心底,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浮现淡淡的温暖笑意,声音也是暖暖,“可情,我来是想让你看看,我已经没事了,之前不辞而别,让你睡着,实在是无奈之举,如今危机过去,自然急着来见你。” 他顿了顿,看着低着头似乎在沉思的冷可情,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行军打仗,伤亡在所难免,你们虽然不必上战场,但是每日在这阴谋诡谲中,也和上战场差不多,所以,受伤是不可避免的事,你……不用太过在意。” 他说罢,像是开玩笑一般笑了笑,“大将军身上的伤更多,你若是每每都如此,那岂不是要难过死了?” 冷可情抬起头来,浅浅扯了扯嘴角,岔开话题道:“你来得正好,正巧有个事儿要和你说一下,今天晚上,我要去一趟秋府。” “秋府?”容卿道:“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冷可情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秋府和马世强一定有了联系,我要做的就是拆散他们的合作,绝对不能让他们走到一起。” “可是……”容卿微微皱眉,冷可情的愿望是好的,但是这需要时间来安排。 “我已经想好了,原来的计划改变,把马世强拖下水,让他们狗咬狗。”冷可情的眼中似有利光一闪,如同剑光一闪而过。 容卿隐约觉得在冷可情提到“马世强”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像是从牙齿间磨砺而出。 他正沉吟着,冷可情轻声说道:“这一次我不会再大意,也会让米开朗基罗和我一同前去,你放心。” 她的声音温软,像是初夏里青翠的竹叶被风拂过,轻轻掠过碧水池塘,细细的水纹在水面上飘荡开去。 容卿听着她这样说,心中的疼痛愈发明显,他恍惚间看到那个热烈如火,光华如剑的女子又回到了原来大病时的胆小懦弱的模样,他伸出手,多么担心此时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 好在,他触到了她的肩,短短几日,她似乎瘦了些,手指下的骨头微硬,隔着薄薄的布料,那肌肤也似微微的凉,如玉质般。 他忍不住拥住了她,声音在她的耳边荡开来,“可情……不要这样……可情……”他不知道如何去表达自己心中的疼惜,只是一遍一遍呼唤着她的名字。 冷可情的身子微微震了震,她感觉着他温热的气息,有力的手臂,这种感觉……真好。 鼻尖处是他清冽的香气,细细闻一闻还是有淡淡的药香气,这一切,都证明他还活着,他是鲜活的站在她的面前。 窗外的阳光流泄进来,她微微扬着脸,眼角晶莹的泪,轻轻滑落下来。 她的哭泣无声,容卿却心有感应,他轻轻松开她,看到她脸上的泪珠,心中酸涩难言,他俯下头,温热的唇落在她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在他的唇间如同轻展翅膀的蝴蝶,咸喊的味道,像是这段日子以来的所有情绪的迸发,都倾注在这咸味里。 刹那间,似沧海桑田。 夜色深沉下来,冷可情还是没有拗过容卿,带了米开朗基罗和两名暗卫一同向着秋府,冷可情望着如倒扣过来的苍穹,她的眼睛闪烁如寒星。 马世强,今夜,从秋府开始,我将亲手操刀,一步一步,走向你。 傍晚时分的时候,柳裳在点心盒子的最底层发现了一张小小的字条,就着灯光仔细的瞧了瞧,脸上露出几分了然的笑意,随即扬手,纸条在烛火中化为灰烬。 她对着梳妆镜仔细的补了补妆,又在手腕处和脖颈处抹了一些香膏,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散开来,让人心中一动,顿觉香艳舒爽。 她算着时间,秋尚忠快要来了,对着镜子露出一个最动人的笑意,烛火跳动里女子巧笑嫣然,如同一朵怒放的娇艳的夜花,红唇带着诱惑轻轻一挑,笑意中决然的冷光一闪。 第一百七十三章 怀疑之刺 夜色渐浓,秋尚忠穿了常服,夏夜的风也有了热意,在树枝叶梢间穿过,带着湿闷之气,树间的知了声声叫着,让人有些心烦。 不过,此时的秋尚忠却心情不错,一路上穿宅过院,院子里的花儿开了不少,夏季的景色已经在府中浓烈的铺展开来,他无心观赏,只喜滋滋的一心向着柳裳的房间去。 在月亮门处,人影一晃,他慢下了脚步看着来人,心中多少有些不悦,但脸上却是笑意微微,“噢,原来是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秋夫人抬手掠了扩掠耳边的发,耳垂上的红色宝石耳环幽光一闪,在这夜色中犹如鲜血一滴,“我能去哪儿?不过就是在这园子里观观景罢了,哪里比得过老爷你,整天可以消受美人恩。” 她的语气间带着明显的酸气,每个字都像是在陈年老醋中浸泡过,让人的牙都冒出了酸水,秋尚忠心中的不悦立时增添了几分,但是仍旧忍住了恼意,笑意敛了敛道:“哪里有什么美人恩了,不过是柳裳的身子……” “身子?”听到这个词儿,秋夫人的火气更大,像是被踩住了尾巴,声音都跟着一厉,“她一个风尘女子,不过是个贱人罢了,别说那身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碰过,就算是没有,在那种地方呆过,还能干净到中哪里去?想想都觉得脏!也就你把她当个宝贝!” 她气得脸色发白,多日来胸中的郁气总算是给她说了个痛快,“哼,她有了孩子,还金贵了,母凭子贵也得先看看母亲的出身正不正,若是贱人,生下的也不过是贱种罢了!你还拿着她当回事,夫人我也是生过孩子的!你不要忘记了!杰儿才是你的长子!再说……” 她的脸色阴恻恻的一闪,“哼!她肚子里的种到底是不是你的,你能确定吗?” 秋尚忠的脸色霍然一变,原来压抑着的怒气瞬间升腾了起来,一张脸青白变幻,手指捏着微响,“泼妇!胡说八道什么!你看看你的样子,像是一个当家主母该说的话吗?你还有脸提杰儿!慈母多败儿,他落得今天的下场就是被你给宠坏了!” 他狠狠的一甩袖子,冷冷的对着被他说训得眼眶发红的秋夫人道:“柳裳的胎是现在府里的头等大事,你最好给我安份些!”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语气冰冷,姿态决绝,没有再回头。 秋夫人站在摇晃的枝叶暗影里,呆呆如石雕泥塑,她望着秋尚荣远去的背影,眼睛里忍了许多的久泪终于落下。 “秋尚荣!”她恨声喝道。 秋尚荣根本不再理会她,快步到了柳裳的院子,看着窗子里透出来的烛火,他心里的怒气平复了些,正提袍子准备进屋,脑海里突然出现刚才秋夫人的那句话,“她肚子里的种到底是不是你的,你能确定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带着尖尖的锋芒,刺入他的心底。 他的脚步停了停。 他抬头看着那扇窗子,看着窗子上的剪影,那影子曼妙多姿,只看影子便知道是个美人儿,她正坐在窗前,手托着腮在思索着什么,精致的侧脸线条,挺翘的鼻尖,笔笔都如同神仙描绘。 只是……她在想什么呢? 秋尚荣的心里像是揣进了一只小猫,用爪子抓着他的心尖,有些疼有些痒,总之无法再平静。 他踌躇不前的样子清晰的落入不远处藏于树梢上的人眼睛里,她冷冷挑唇,对着身边的容儿卿道:“不过是一句莫须有的话,居然真的起了作用。疑心生暗鬼,秋尚荣如此多疑,难成大事。” 容卿轻轻揽住她的肩,语气悠远的像是天上的云,“说得极是,夫妇二人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也难怪会被你以此为突破口。” “夫妇?”冷可情翻了翻眼皮,“在世人的眼中,刚刚那位秋夫人,秋晋杰的娘,才和秋尚荣是夫妇吧?至于柳裳……” 她没有再往下说,目光也有些意味深长,容卿听着她的话,微微低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下面台阶上有人影一闪,一个小丫环提着灯笼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院子里的秋尚荣,脸上一喜,快走了几步,施了礼道:“奴婢见过老爷。” “姨娘今日身子如何?”秋尚荣嘴里说着,目光并未转过来,依旧只盯着窗子上的剪影。 “回老爷的话,姨娘的身子还好,只是总在院子里有些闷,”小丫环微笑道。 “嗯?”秋尚荣回过了头,眼睛里似乎有光芒一闪,飞快不见,他漫不经心的问道:“那就多出去走一走,别让她闷坏了身子。” “是。奴婢记下了,奴婢告诉姨娘老爷对她的关怀,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小丫环嘴甜道。 “她高兴便好,只是现在有了身子,你们做奴婢的,要多加注意她的安全才是,她腹中的胎,比什么都重要。”秋尚忠说到此处,表情有些严肃,小丫环也收敛了笑意。 “奴婢记下了。”她小声的说道,“一定会尽力伺候姨娘的。” “嗯,她这两日可有出去散心?”秋尚荣一边向里走去,一边若无其事的问道。 “姨娘她……”小丫环犹豫了一下,垂下的目光轻轻一闪。 就是这一刹那的犹豫,秋尚荣的步子微微一滞,心里的那根刺扎得更深了些。 “她怎么了?”他最终还是问道。 树梢上的冷可情再次笑了笑,目光映着院中的灯火,那些摇曳的光芒似乎距离她很遥远,她远远站在树梢,像是坐在云端的神,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的那些凡人自作聪明。 小丫环抬起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没,没什么,就是说想吃点心,让奴婢出去买了些。” 秋尚荣目光炯炯,小丫环手里灯笼光芒照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间,他的眉梢眼角带了几分冷气,挑出凌厉的弧。 “嗯。”良久,他哼了一声鼻音,听不出喜悦,只觉得冷淡。 小丫环怔了怔,提着灯笼正要跟上去,只听前面的秋尚荣头也没回的说道:“不准跟来,退下。” 冷可情看着秋尚荣走进房间,容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为什么?好戏不过是刚刚开始。”冷可情回头看着他,斑斑星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他的一双眼睛晶亮,“你的伤又疼了?” “没有,”容卿摇了摇头,“我好得很,不过是……不想听人家两个的墙角罢了。”他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像是带了蛊惑的毒,“总看……不亲自体会一下,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冷可情听到他最后一句,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皇帝陛下,请问您是被饥渴男附体了吗?现在居然还有闲心说这些?” “我没有想着,是你带我来看,”容卿的目光向下瞄了瞄。 冷可情的目光往下一看,注意到他的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她眉心一动,问道:“你藏了什么?” “会让这件事儿更有意思的东西,”容卿眨了眨眼睛,难得露出几分诡计得逞般的笑意,他指了指下面,“走,咱们去加把火。” 冷可情随着他下了树梢,步子轻如狸猫,绕到了柳裳房间的后窗下。 房间里的秋尚荣正坐在榻边,拉着柳裳的手,温声软语,好不浓情,只是在他垂头的瞬间,眼角总有一丝寒芒流出。 柳裳微微笑着,眉目在温暖的烛火里似是镀了一层金色的蜜,睫毛都透出甜蜜来,她的腮边微红,似乎飞扬的霞,染透洁白的云。 秋尚荣看着她美艳动人的模样,心中不禁回想起和她初次相见时候的情景,那个时候她是青楼里的青倌儿,是老鸨藏在身后的摇钱树,结果被他一眼相中,以重金赎了身。 那个时候像是中了迷情药一般,一双眼睛一颗心只看得到柳裳一个人,整个人都似被热情点燃,像是年轻了二十多岁,如今想起来……那个老鸨说柳裳是清倌儿,自己也便没有怀疑过,记得第一次和她在一起,好像也是被她灌醉了的…… 他有心事,意念也就不太集中,柳裳发觉了,不由得问道:“老爷,老爷?您是不是太累了?” 秋尚荣回过了神来道:“没什么,也许真的是有些累了,”他松开手,伸了个懒腰道:“让丫环进来铺床吧。” “老爷……”柳裳声音娇柔的说道:“柳裳如今有了身子,不能伺候老爷,老爷还是去其它姐妹的房中吧。” 秋尚荣伸腰的动作顿住,目光微微一闪道:“你要赶爷走?你当真舍得?” 柳裳垂下头,声音如水,“奴家哪里舍得赶老爷走?不过是因为奴家不能伺候老爷,担心让老爷……不开心而已。” 秋尚荣看着面带羞涩的柳裳,心里却不复往日滋味,那些怀疑的刺,枝枝蔓蔓的开始疯长,他的目光微微一转,突然看到在后窗的桌子上,放了一个药包。 第一百七十四章 暗鬼 秋尚荣的目光不过一触便收回,他笑了笑,烛光里他的笑容有些飘忽,抬手摸了摸柳裳的脸庞,“好吧,那爷便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好好养胎。” “是。”柳裳羞涩的点头,“奴家恭送爷。” 秋尚荣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他刚刚走出院子,脸上的笑意便渐渐退去,他哪个女人那里也没有去,站在树影中思索了片刻,转身快步去了他自己的书房。 在椅子上坐下,他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从与柳裳相遇到千方百计把她迎入府来,这其中的种种,他便开始无数的回忆。 那些过往的片断当时并没有往心里去的,如今都拿出来重新咀嚼一遍,他突然间发现,有许多事情已经和当初的心境不一样了,看的角度和发现的问题也不一样。 他烦躁的晃了晃头,突然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都打起精神来,任何偷懒懈怠者,定当严惩不贷!” 听到这个声音,秋尚荣的眼睛亮了亮,他转身到了窗前,推开窗子正看到辛中正在院子里,他身边是提着刀举着火把巡逻的小队。 “辛中,”秋尚荣沉声喊道。 辛中回过头,看到站在窗边的秋尚荣,急忙施礼道:“大人。” “进来。本官有话对你说。”秋尚荣说罢,又关上了窗子,树影打在窗子上,晃动飘摇,像此时他的心情。 辛中转头对巡逻小队说道:“接着巡逻,不要放过一丝异常。” “是!” 辛中快步上了台阶,推开房走进了书房,秋尚荣坐在桌子后面抬头看了看他,示意他关上书房的门。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似乎和外面隔离成了两个世界,那些风声、蝉鸣声在这一刻都慢慢远去。 秋尚荣听到自己的声音低缓艰涩,他一字一句道:“你去暗中查看一下,三姨娘的房中,有一包药,那药……究竟是什么。” “是。”辛中垂首道。 “这药是干什么用?”柳裳站在后窗前,脸上早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娇羞,声音也不再温柔如水,而是一脸的恭敬,语气谨慎。 “这个啊……”容卿的笑容在暗中一闪,“是用来活血化淤的药,对女子很好的。” 冷可情翻了翻白眼,活血化淤……对女子很好……可问题在于,现在的“柳裳”是怀孕之身,能用这些药吗? 冷可情看了看皇帝陛下的笑容,觉得他这一把火若是加上去,恐怕这秋府的后院着得够秋尚荣喝一壶了。 柳裳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那属下……” “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当不知道这药的存在,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秋尚荣一定会让人来查的,到时候事发……你知道该如何做。”容卿的声音很快散在发里,柳裳的唇边笑意浅浅,“是。” 风中似乎有动静,有人趁夜而来,那人的影子在后窗处一闪,看到容卿和冷可情急忙现身施礼道:“原来主子在,属下见过主子。” 容卿和冷可情点了点头,冷可情看了看辛中,“怎么?秋尚荣派你来的?” “正是,”辛中如实说着,目光在柳裳手中的药包上一扫,心中顿时明了,冷可情转头对柳裳说道:“拿出一片来给他。” 辛中接在手中,冷可情语气微冷,脸上的笑容妩媚而冰冷,似是带毒的花,“你什么都不必说,也不用发表任何的意见,只需要把这片药交给秋尚荣,让他自行去判断即可。” 容卿目光晶亮,脸上的笑意甚是欢喜,冷可情此举可谓是给浇了一桶水,他心中怀疑的种子早已经种下,这水浇下去,肯定会疯长,结出果实来。 冷可情把握人心如此准备,不动声色之间便让秋尚荣方寸大乱,怀疑当前,自然一切都会变味儿,温情还是算计,意浓还是诡计,其实只有一线之隔,只在人的一念之间。 冷可情和容卿把事情办妥,两个人一同离开了秋府,夜色深浓,苍穹如盖,街上的行人很少,两个人也不急着回去,走在马路上慢慢向冷府走。 夜市也已经闭了市,街上还有些许各种小吃混合的味道,偶尔有店门前的灯笼在风中轻晃,在地下投下一圈圈淡淡的光影。 “听母后说,这次出宫遇到的新鲜事儿很多,上街逛市,挑选东西,尝食小吃,这些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儿,如今都做了个遍,还觉得意犹未尽,想着哪天还再出来试一试。”容卿的声音低低在夜色间传来,带着这几天难得的轻松与暖意--他太想让冷可情把心中郁结打开了。 “她整日在皇宫里闷着,走到哪里都是太监宫女一大群,总要端着架子,难免要累些,人还是自在开心一些比较好。”冷可情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对,我也觉得是,”她的眼底氤氲出盈盈水气和光亮,映着天星模糊的星子,她微昂了头,想着之前前世时做雇佣兵的日子,虽然危险,虽然孤单,但总归没有这么多的百转千回的心肠。 “所以,”容卿看着她微昂的头,眼角的晶光,心中微微震了震,似有尖锐的疼痛,在心底一刺,“要好好的,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忘记就好,不必拘泥于成败,再说,有时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冷可情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声,转过头看着他,嘴角似乎噙了一点笑意,又似乎什么都没有,“那么,皇帝大人,你要好好保持心情噢,不要让你的另一重人格再出现了。” “……”容卿。 一路说话间到了冷府墙外,冷可情和容卿正要翻墙而入,两个人忽然对视了一眼,冷可情低声说道:“出来吧。” 四处风声阵阵,连夜虫的鸣叫声都轻了很多,可是,时间不大,暗处走出来两个黑衣人,两个人到了冷可情的近前,拱了拱手,却什么都没有说。 冷可情看着这两个人,突然想起来,在容卿受伤的那天晚上便是得这两个人相救,这两天倒是把这两个忘了个干净。 她记起这两个人说他们是司徒烨的人,当时情况危急也没有顾上多问,虽然对司徒烨暗中安排人的事情不怎么满意,但总归这次是托了这两个人的福,毕竟是救命恩人,冷可情语气好转了些说道:“是你们?你们一直在冷府外?” 其中一人道:“正是,主子吩咐,让我等暗中护您周全。” 冷可情用眼角瞄了瞄容卿,他却是一脸平静,丝毫看不出什么情绪,她思索了片刻道:“那天的事情多谢你们,不过,本宫身边有皇上安排的侍卫保护,便不劳驾你们了。” 黑衣人听她如此说,也不恼也不意外,脸上也是平静得很,“这事儿我等便做不了主了,主子的吩咐,我等只管执行便是,若您有什么不同意见,直接去找主子便可。” 冷可情虽然知道理应如此,但……皇帝陛下在身边呢,她虽然看不出他的情绪,但总感觉他的气场有些不对,只好道:“那好吧,有时间去找他。” 说罢,拉着容卿,翻墙进了冷府,她偷偷瞄了瞄后面,两个黑衣人并未入府,难道是因为米开朗基罗在?她这么想着,倒觉得这两个人极有分寸,不过……司徒烨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会……有如此精悍忠诚的暗卫? 似乎是看出她心中的疑惑,容卿声音淡淡道:“司徒烨还真是大胆,居然给朕的爱妃配他的暗卫,他这是什么意思?回头要找他好好问问。” 冷可情抽了抽鼻子,嘴角带着坏笑道:“怎么有股醋味?”她嘴里说着,心中更是纳闷,听容卿的意思,两个人似乎还是熟悉识的?而且,容卿对司徒烨的身份是清楚的,那么……原来的冷可情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个司徒烨的来历呢? 容卿的长眉微微一挑,他拉住冷可情的手,手指微微用力,冷可情正大步向前走,突然被他这么一拉,又没有防备,脚下不稳,差一点跌入容卿的怀中。 他哪里肯放弃这样的机会,不待她离开,便伸出手臂圈她在怀中,下巴蹭着她头顶顺滑的发,声音似风般轻柔,“可情……我好想希望你永远都开心……” 冷可情没有说话,身子微微僵着,鼻尖处是他身上的清冽香气,还是淡淡的药香,她的目光微闪,睫毛轻垂,在下眼睑处投下淡淡的小片暗影。 风儿轻轻过,树叶沙沙声在耳边,冷可情的发丝轻轻飞扬起,轻轻扫过容卿的腮边,有些微微的痒,他想避一避,却又舍不得,良久,他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两个相拥而立,天边的月影渐渐明朗了些,地上有银霜一样的淡白,同样的色彩镀在两个人的身上,远远望去,像是披了一身的月光锦色。 感觉时间不早,冷可情动了动,正想要拉他离开,突然不远处轻微的脚步声,很轻,是人刻意放轻了脚步,两个人目光一对,达成了共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夜闯上书房 那脚步声停住,虽然没有了声音,但是以冷可情和容卿的耳力、眼力依旧能够感觉到,有人躲在不远处的树后,在暗影中呼吸微微急促,目光就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 容卿的声音轻轻,带着温热的气息落入冷可情的耳中,“你看,有人等着看好戏呢,我们是不是配合人家一下?” “你想干嘛?”冷可情阴恻恻的一笑,露出雪白的牙,“不要趁人之危。” “我哪里有趁人之危了?”容卿丝毫不为所动,手臂上的力度紧了紧,暗夜中眼睛里波光荡漾,似倒映着三月春色的湖水,“我不过是个伤员,需要你帮我支撑一下罢了,否则的话真是力不从心呢。” 冷可情一口气闷在胸膛里,磨了磨牙说道:“陛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伤的好像不是腿吧?” 容卿轻声一笑,微微俯首,额头抵上她的,她的肌肤微凉,光洁如玉,细腻如脂,宝石般的眼睛近在咫尺看得越发明亮动人。 两个人在这边斗嘴,在暗影中的人看来,却是耳鬓厮磨,情意浓浓,那人的呼吸似乎又急促了几分。 那人又看了一会儿,似乎确定了两个人的身份和作为,便又轻步快速离去。 “好了,人走了,真是热死了,”冷可情听着那脚步声远去,挣扎了一下说道。 容卿又仔细的侧耳听了听,“走了吗?会不会再杀个回马枪?” 冷可情扯了扯嘴角,目光里似乎能够飞出刀光来,从下到下看了看容卿,容卿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就配合到这里好了,只是……不知道那人到底想干什么?” “无非就是想着踩倒我,顺便给你扣上一个奸夫的帽子罢了,”冷可情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些女人伎俩也就只有这些罢了。” “嗯……不如把我这个奸夫坐实些?”容卿无限欢喜的说道。 “陛下,难道你受了一次伤,就脑子伤着了?我和你本来就是夫妻,你为什么要自甘降低身份?” “噢?”容卿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狐狸的味道,“你是这么以为的?” 冷可情看到这人的目光,就知道肯定是又想到其它的地方去了,她叹了一口气,奈何人家现在是伤员,还是忍一忍的好,她摸了摸下巴,“你每天晚上跑出来,会不会有人知道?” “这个嘛……应该不会吧?”容卿知道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是要下逐客令了,可是,月光如霜,夜风阵阵,他还舍不得离开她。 “明天上早朝吗?”冷可情问道。 “是的,”容卿的笑容微微一冷,“若是再不上朝,估计百官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或者说是饺子正适合一些,”冷可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看到别人下了水,心痒想要知道滋味,结果也跳了下去,却发现还不如留在岸边的好,急得抓耳挠腮也上了岸了。” “有意思,”容卿点了点头,“为了让我朝的官员少几个变饺子的,为夫还是上朝去好了。” “为夫?”冷可情诧异得一瞪眼睛。 “不是你说的吗?我们是夫妻啊。”容卿一脸的无辜。 她们在这里斗嘴,心情愉悦,皇后的心里却是像长了一把草,她坐立难安,夜色深深却无睡意。 她在殿内走来走去,宽大的宫殿里回荡着她的脚步声,声声入耳,让她的心底越发烦躁。 她走到窗边,看了看夜色,院子中没有声息,其它的房间里也早已经灭了灯,四周黑沉沉的一片,树影摇晃,在风中像是从地深处冒出来的鬼魂,她缩了缩目光,关上了窗子。 今天白天在太后那里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有得到,那些宫女嬷嬷一个个口风紧得很,她又怕问得太多引起太后的怀疑,只能无功而返--她想知道,容卿这两日不上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身子不适到底是真不假且先不论,单单是因为伺候太后就不上朝,这个理由实在是太牵强。 世人都知道太后与容卿母子情深,这对在血火里走过来的母子比其它的寻常母子更为不同,但是,在后宫多年的皇后却是知道,容卿虽然孝顺,但是绝不会因此而不上早朝,何况,太后也不会同意他这样做。 再说,太后的气色虽然不太好,但是和“病重”到需要容卿亲自熬夜侍疾实在是太远。 这其中,必有蹊跷。 皇后想着漠王那日来所说的话,虽然她早已经对漠王死心,没有了什么情意,但是,眼下却不能失去他这个盟友,无论是为了取信于他,还是为了自己的后路,都必须弄清楚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想罢多时,转身向着殿门外走去,周嬷嬷急忙上前道:“娘娘,您要去哪里?现在夜深了,老奴还是伺候您歇息下吧。” “不行,”皇后拒绝道:“本宫必须要去上书房一趟,弄清楚皇上到底在不在。” “这……”周嬷嬷一听,立时觉得不妥,上书房可不是一般的地方,皇上早就有过严令,无论是谁,非诏不得入内,哪怕是一品大员也皆是如此,而这后宫中的人,更是如此,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个妃嫔能够入得了上书房。 噢……对了,除了情贵妃之外。 想到这一点,周嬷嬷垂下了眼眸,低声劝道:“娘娘,您三思啊,上书房是何等地方?若是被皇上知道……” “被他知道,最多是训斥几句罢了,但是,”皇后说着,微微咬了咬唇,眼光在烛光中跳跃,“本宫要赌一把,陛下……并不在那里。” “娘娘,您的意思是?”周嬷嬷诧异道。 “本宫的意思是,本宫觉得,皇上根本不在宫中,”皇后眼底浮现几分决然之色,“这才是他不上早朝的根本原因!” “啊?”周嬷嬷吓得心跳成了一团,“娘娘……可若是皇上不在宫中,那他……去了哪里?” “本宫一时也想不出来,但是能让他出宫的,肯定是重要的事,而本宫……”皇后霍然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她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口,只是在心中有了决定,她要抓住这次机会,或许,趁此时机逼宫就可以反转现在的局面,一举成功! 她越想越激动,信心也增加了几分,脚下的步子加快,周嬷嬷回过神来,她已经快走到宫门口,急忙提了灯笼跟了上去。 宫道上很静,皇后似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周嬷嬷提了灯笼,走在她的身侧,心跳得飞快,想着方才皇后所说的话,她的后背上不知不觉间起了淡淡的潮意。 一路走来很顺利,远远的看到上书房高高的台阶,屋檐翘起,指向天空,像是要挑破这一方的暗沉与宁静,平时就遥远如在天边不能随意靠近的地方,现在在夜色中看来,更添了几分肃穆沉静。 皇后在远处停下,目光在夜色中如海面,看似平静,实则下面波涛汹涌,她心中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向往和期待,若是……能够逼宫成功,那自己的将来,肯定不是现在所能相比。 她深思良久,久到周嬷嬷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突然挺了挺腰身,迈步向着台阶走去。 高高的玉石台阶,一层一层,在脚下铺展开来,中间雕刻的玉龙,目光炯炯,在云中收了利爪,似乎只待一个时机,便会翻涌而出。 皇后脚步轻而缓,她在心中默数,此时,终于站在高台之上。 她回首望了望,天边的月朦胧如玉盘,星子淡淡,一闪一耀之间像是在俯瞰人间,远处的宫殿连绵起伏,在夜色中如同臣服的兽,皇后的心头跳了跳,无怪乎人人都想手掌天下权,站在高处,果然能够看得更远,心境都截然不同了。 她呼了一口气,挺了挺腰身,微昂了头,稳步向着上书房的门走去,她一步一步走着,之前心中的那份激动之下,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皇后迟疑间,只听周嬷嬷忍不住说道:“娘娘,您还是不要去了,老奴总觉得心中不安,这里这么安静,想来皇上已经休息了。” 周嬷嬷的话让皇后心中豁然开朗,她立刻想到了自己方才究竟觉得是哪里不对劲了,这里太安静了! 若是在平时,休说站在这门前,就算是踏上这台阶,都会有人过来挡驾了,那些守着的侍卫去哪里了? 守卫上书房的可不是一般的侍卫,而是由容卿亲自指挥的卫队,除了容卿的命令,不受其它任何人所指派,那么,这些侍卫不在,是被容卿派去了哪儿? 想到这些,皇后心中更加确定,容卿不但没有在上书房,甚至根本不在这皇宫之中,他定是出去办事了! 证实了这一点,皇后的心中按捺不住的狂喜! 朦胧的月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淡淡的照在皇后的侧脸上,她头上的赤金钗子光芒闪耀,如剑光一闪。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要发落谁? 月光下,皇后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激动,慢慢伸出手去。 她的手指洁白纤细,莹润如玉,指甲染成了淡红色,只是在此时,看不出妩媚,指尖上的一点红,有些阴森。 她的指尖正要触及上书房的门,那门是用上好的木材制成,镂空花纹雕刻精致,洁白的窗纸细腻,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仿佛推开这扇门,便是找到了通往权利之路的钥匙。 “皇后娘娘!”突如其来的一声唤,打断了皇后的动作,她的手指尖几乎就要触到门板,她身边的周嬷嬷提着灯笼的手一抖,光影跳了跳,她吓得险些尖叫出声。 皇后的心也猛烈的跳动了几下,她怒目转过头去,一张脸在光影中带了明显的戾气,身侧走来一人,手中拿着拂尘,看到她脸上的神情似乎怔了怔。 布公公。 皇后压下心头的怒火,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布公公?你唤本宫何事?” 布公公站在原地,目光中有些疑惑,他沉声说道:“皇后娘娘,老奴正想请教娘娘,这般夜深人静,您……站在这里,所谓何事?” 皇后心头的火跳了跳,她没有想到,这个老奴才居然敢这么直接的就问了出来,他不过个太监,最没有尊严的阉人,也居然敢如此对自己说话? 心中怒火升腾,脸上的神情却露出微微讶异,“噢?怎么本宫身为后宫之主,去哪里去做什么,还要先回布公公一声吗?” 布公公一甩手中的拂尘,眼皮拉下来,遮住眼中的神情,脸上的表情却是八风不动,似乎没有听出皇后语气中的讥讽,“自然不必,娘娘是后宫之主,但这里……似乎并不是后宫,老奴谨遵皇上旨意,没有皇上的传召,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上书房。” 他顿了顿,脸上同样是微微讶异,似乎在有意模仿皇后一般,“怎么?皇后娘娘您身为后宫之主,居然不知道吗?” 他两次提到“后宫之主,”这其中的语气含义自然和皇后自己所说的大不相同,皇后听着他说出这四个字时的表情,总觉得他是另有深意。 皇后的怒意抵到了喉咙口,总感觉再一开口就会喷出火来,她的手指在袖子里紧紧相握,尖利的指甲带来的痛楚让她的眉头微微一皱。 “本宫知道不知道是小事,布公公,本宫倒是奇怪得很,”皇后抬手掠了掠发,手上的赤金琉璃护甲在烛火中光芒一跳,“你不过是个太监,就算是统领,管得住这宫中所有的太监,再大也还是太监,是谁给你的胆气,这样对本宫说话?” 布公公嘴唇似乎勾了勾,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如同蜻蜓点水般飞快不见,“皇后此言差矣,老奴不过是看皇后娘娘快要犯错,好心提醒一句罢了,若是真的看着您私自走进去,到时候……皇上怪罪老奴事小,娘娘您千金贵体,若是有了损伤,那可是奴才的大罪过了。” “为本宫好?”皇后冷声一笑,在四周的树叶沙沙中似是粗砺滚动,“那本宫倒是要多谢了,不过,现在用不着你好心,本宫这就要进去瞧瞧。” “皇后娘娘!”布公公话音未落便快步上前,来到了皇后面前,手中的拂尘一甩一挡,险些打中皇后的手。 “布公公!”皇后身边的周嬷嬷上前挡在皇后的面前道:“你想要干什么?以下犯上吗?” 布公公不为她的话所动,声音平静,一字一句道:“娘娘,老奴不想干什么,更不敢下犯上,老奴提醒皇后娘娘,还是不要一意孤行,枉顾圣意的好。” “圣意?”皇后的眉梢一挑,画着精致妆容的眼睛闪动着凌厉的光,“本宫就是要看看,皇上到底在不在这上书房,这圣意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其它人的意思!” “皇后此话何意?”布公公的眼睛霍然一睁,竟有几分厉色,“皇上当然在上书房中,此时早已经安歇,又有谁敢假传圣意,娘娘还是不要以身犯险,尽快回宫去的好!” “反了!反了!”皇后气极,如水的月光映在她的颊边,有几分阴冷之色,“不知死的老奴,本宫今天便要发落了你!” 她说着,抬手指着布公公,手指纤纤,此时却如利刃,尖尖的指甲冷光一闪。 正在此时,剑拔弩张之时,上书房的门,突然开了。 夜色深浓,总是让人想把太多的心事和秘密掩藏在这黑暗之中,看过冷可情和容卿有过“不知廉耻”的行为之后的那人,怀揣着狂跳的一心,提着裙子快步到了凌姨娘的院中。 凌姨娘正要睡下,头发已经散开,满头的珠钗除下,她对着镜子看着镜中的女子,头上光华除去,脸上的妆容洗去,尚未恢复完全的脸,依旧看得出曾经被打过的痕迹,她突然觉得,这镜中的女子如此……陌生。 正在此时,有丫环进来,她的目光一厉,如箭般投了过去。 丫环心头一跳,急忙施礼道:“回姨娘,莺儿在外面求见。” 凌姨娘听到是莺儿,心中的怒意依旧未完全平复,虽然她说过这段时间无论何时莺儿求见都来通报,但是,毕竟此时夜深,究竟有什么事,如此紧急? 她想着莺儿的心思,想着她居然对司徒烨动了心,这丫头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她的嘴角就浮现讥诮的笑意。 “让她进来罢。”她摆了摆手说道。 丫环急忙退下去,很快带着莺儿走了进来,她施了礼道:“见过姨娘。” “这么晚了,有何事要说?”凌姨娘看着手上未除去的戒指,红色的光芒光华闪动,折射入她的眼底。 “姨娘,”莺儿的声音低了低说道:“奴婢方才亲眼看到了,之前的猜测果然不假,情贵妃果然与那个黑衣男人有私情!” 她的话犹如巨石,狠狠的砸入凌姨娘的心中,她转过头,看着莺儿道:“你在哪儿看到的?” “就在……第三层院子的月亮门处不远,奴婢看到……看到……”莺儿的脸色微微一红,垂下头去吱唔不言。 “看到了什么?”凌姨娘看她的样子就有些不耐烦,“倒是快说呀。” “看到……情贵妃与那个男人……抱在一起……”莺儿虽然对司徒烨有非份之想,但也只是停留在“想”的层面,她尚是处子,根本没有和男人有过肢体的接触,如今说出口都觉得羞涩。 凌姨娘的眉头一跳,她没有想到冷可情居然会真的这么大胆子,在院子中就敢……她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深浓,眼睛里带了疑惑道:“这么黑,这么暗,你不会是看花眼了吧?” “不,不会,”莺儿急忙道:“奴婢看得真切,就是担心怕看错,还特意多在那……等了片刻,直到看清那男人的脸,这才过来禀告您的。” “噢?”凌姨娘的眼中爆出喜色,烛火投射的光影照亮她眼中的喜悦和狠辣,“这么说来,冷可情与人通奸的事情是真的了?哼!那就休怪本夫人心狠手辣!让她等着瞧!” 等着瞧的人正在暗中瞧着,冷可情看着莺儿走进了凌姨娘的院子,看到她快步进了房间,清楚的听到她向凌姨娘所叙述的一切。 月光如水般亮,也如冰水般冷,冷可情的目光比这月光还要冷上三分,她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身边人的背叛,她从高处俯瞰而来,仍旧不知情的凌姨娘和莺儿,目光清冷而高远,像是看着猎物在利爪之下徒做挣扎。 再看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她转身一跃,如一只灵燕,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中。 此时的皇后愣在那里,方才的气势也突然间不见,像是被谁手一挥,便如同被风吹散,她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微微的凉。 布公公和周嬷嬷已经跪了下去。 清冷的月光随着上书房房门的开启,从缝隙中投射了进去,干净的地面犹如镜子,皇后的影子淡淡铺在上面,而眼前突然出现的人,脸上的神情比那影子还要淡上几分。 容卿穿着中衣,乌发轻散,目光在月色中犹如灿烂的星辰,他看着皇后,声音平静,却有巍巍的压力扑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要发落谁?” 皇后的身子微微一僵,她指着布布的手指慢慢收回,慢慢吸了一口气,身子缓缓施下礼去,“皇上,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容卿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无澜,却像深潭之水,正如无波澜,才让人心中不安,“你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 “皇上!”皇后心跳如鼓,此时却想尽一切办法自圆其说,她的声音颤抖,带了悲恸之色,“皇上,臣妾总算是见到您了,臣妾这几日一直在为您担忧,夜里更是无法安睡,今日万般无奈之下,这才来到这里,奈何布公公左拦右挡,臣妾心中焦急,越发不安,这才压制不住怒气,还望皇上宽恕。” 第一百七十七章 匆忙传信 容卿淡淡的看着她,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悲喜,四周的风声似乎跟着退了退,静的每个人都不自觉敛了呼吸声。 皇后垂着头,心中紧张的像是那一根弦只要轻轻一拨就会绷断,她的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那是一双精致的绣鞋,上好的云州锦缎,金线细密织成了百花图案,像是轻轻步入百花丛中,枝叶花瓣飞溅,如同走在无限的春光里。鞋尖上缀着圆润的东珠,晶莹饱满,光泽柔和,是难得的佳品。 这双鞋子还是她去年生辰的时候,容卿送给她的生辰礼。 不过不到一年的时光,物是人非,东西还在,而面对面的人却早已经不是从前的心境。 过了许久,似乎久到了斗转星移,时空转换,皇后方才听到容卿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夜深了,你回去吧。” 皇后收回思绪,心中的紧张突然转换成了疑惑,她抬起头,看向容卿,容卿却早已经转回了身,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皇后怔了怔,低声说道:“臣妾多谢皇上不加责罚,臣妾告退。” 容卿的脚步没有停留,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殿内点着一支烛火,光线黯淡,他的身影被拢在薄薄的光晕中,有种让人恍惚的虚幻感。 皇后的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但还没有来得及想到什么,布公公不动声色的上前,慢慢关上了上书房的门,把她的目光关在门外。 精致的房门关闭,门里与门外,似隔开的两个世界。 皇后在门前没有多做停留,带着周嬷嬷返回自己的宫中,而上书房内,容卿转过屏风,来到龙书案前停下,他神色恭敬,姿态谦卑。 龙书案后,目光威严,身姿笔直的坐着一个人。 一夜的波谲云诡在黎明破晓之时,似乎被光线冲淡,皇宫屋顶上的琉璃瓦折射出七彩的光,蓝天如洗,白云轻柔,让人的心都跟着前眼前的景色亮了亮。 文武百官站在朝堂之上,年轻的帝王端坐在龙椅上,目光锐利如箭,他沉默听着官员的上奏,并未发一言,却让人觉得威严逼迫而来,丝毫不敢造次。 因为皇帝两天没有上朝心中有些疑惑怀疑的官员更是夹紧了尾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暗自回想思忖着自己有没有跟别人提起过息的想法,或者有没有露过这方面的苗头,而孙远荣和冷肃等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朝堂之上并没有特殊的事情发生,对于百官所奏,皇帝并没有当朝表态,只是让布公公把奏折接下,回去上书房好好批阅--关于这些,众人早已经习以为常。 漠王站在百官中,眼角的余光向皇帝,高高在上的容卿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他的心里……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就像有一根初春里刚露出来的草尖,轻轻扫着他的心。 “众官无事退朝……”布公公甩了甩拂尘,尖利的嗓音高声一唱,漠王收回了思绪,随众人山呼万岁。 容卿站起身来,迈步走下侧面的台阶,向着后殿的方向而去,漠王轻轻抬眼,看到他的背影和线条刚毅的侧脸,心中的那种感觉又重新出现。 众官退朝,纷纷向着殿门走去,孙远荣和冷肃面色如常,眼睛里隐约有笑意,两个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两天的功夫可真是度日如年,一方面要担心皇帝的身体,另一方面还要应付百官,当真不是什么好活计。 分手之时,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尽在不言中,一个骑马一个乘轿,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漠王站在台阶上,阳光穿透树叶落成斑斑的影子,他看到孙远荣和冷肃方才的神情,深浅的影子落入他的眸中,一双眼睛更沉暗了几分。 他心中那种难言的感觉,又加深了几分,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他烦躁的走下台阶,慢慢向着宫门处走去,宫道长长,头顶上的阳光更热烈了几分,照着干净青石地面如同明晃晃的镜子,晃得他头疼,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乌发从肩膀垂落,遮住他的侧脸。 似乎有急促的脚步声响,漠王并没有在意,一个人迎面跑过来,脚步急促,嘴里却是说道:“王爷,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那人说话间,伸手就想要拉住他,话语虽然是关切的词,但是语气却是透出急切,看着那人伸过来的手,漠王心中的烦躁突然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他皱眉怒道:“休要碰本王!” 那人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在长长的宫道上左右看了看,眼神一掠,低声说道:“王爷,小的有信给您。” 漠王听到这话,心中的怒火平了平,他侧头看向此人,长得没有什么出奇,扔进人群里也找不出来的样子,身上穿着普通的太监服,一双眼睛转来转去。 “什么事?你是何人?”漠王想着自己心中的那缕感觉,警惕性便增加了几分,他第一反应便是这有可能是一个陷井。 “回王爷,奴才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奉娘娘所差,给您送信来。”小太监声音低了几分。 漠王的眼眉一竖,眼风扫过四周,声音微微一厉说道:“放肆!本王与皇后从未有过什么交集,她是后宫之主,本王虽然是皇上的叔叔,但也是臣子,有什么事皇上自会吩咐本王,哪里需要皇后娘娘与本王传什么信?” 他的声音虽然严厉,但是声量却是不高,他并不能确定此人到底是何身份,万一……真的是皇后的人呢? 小太监一听这话,也有些发急,这事儿他也是第一次干,以为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情,没有想到漠王居然不认帐,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小太监一脸的焦急,额头上也渗出汗来,他吱吱唔唔的说道:“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奉命而来……” 见他这么紧张的模样,漠王的心倒是松了松,他觉得若是这小太监是别人的人,不过是来诈自己的,肯定会想到自己现在提出的问题,也肯定会早已经想好了话对答如流,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慌乱。 他的声音再低了几分,“你叫什么名字,好面生的模样,在皇后那里当什么差?本王记得,皇后娘娘宫中的首领太监似乎是唤李正未的。” “回王爷的话,正是,”小太监急忙点头说道:“李公公是奴才的师傅,他正巧出宫为娘娘办事去了,奴才承蒙皇后娘娘和李公公的提拔,前不久才到了皇后娘娘的宫中做事。” 漠王的目光一闪,他看着小太监说道:“你说你是皇后宫中的人,可有什么凭证?这宫中太监多得很,鱼龙混杂,宫中的安全之事虽然不归本王管,但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安危可是本王挂心的。” 这是要凭证了,小太监额角的汗滚落,他也不敢擦,伸手从怀中拿出一枚小小的印章来,递给漠王道:“王爷请过目。这是皇后给奴才的,您可以一验真假。” 漠王接过,仔细的瞧了瞧,是一方墨玉雕刻成的私章,上面写着皇后的闺名,这的确就是皇后宫中的人,来给自己传信了。 他心头恼怒,一方面是恼怒皇后不知轻重,居然派了这么一个货色出来给自己传重要的信,另一方面是恨这个蠢货,真是疯了居然敢在这里拦截自己,也不怕被人看到吗? 其实这个小太监到皇后的宫中不长,漠王与皇后私会自然也只有周嬷嬷和李正未知道,而其它的人自然都被瞒住,这个小太监也不知情,之所以派他出来,皇后也是无奈之举,李正未真的是出宫未归,若是派周嬷嬷来的话,毕竟男女有别,突然被人注意,这个小太监倒是不起眼得多,而且,他还是李正未的徒弟,相比其它的人也是无奈之选了。 漠王把私章递给小太监,“果然如此,信在哪里?交给本王吧。” 小太监急忙收回私章,把信掏出来递给漠王,看了看信皮,确实是皇后的笔迹,而且那个漠字少写了一点,漠王点了点头,心中安定--这是他和皇后约好了的,为了以防万一,在名称上要刻意少写一点,以此为记。 漠王看着脸色通红的小太监道:“多加注意些,有些事都是机密之事,不要四处声张,你可知道?” “是,奴才知道,多谢王爷教诲。”小太监垂头道。 “去吧。”漠王摆了摆手,把信放入袖子中,转身离去。 他出了宫门上了轿子,这才把信掏出来,轻轻展开仔细的看了看,眉头越皱越紧,他低声骂道:“愚蠢!” 两个字似乎从牙齿间磨出,他狠狠的把手中的信揉成了团,眼睛里的怒火闪动,皇后竟然愚蠢至此! 他微微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浮现今天容卿在殿上的神情,心中越发的烦乱,难道……自己心中的感觉来源如此? 第一百七十八章 和尚的“香气” 寺庙向来清静之地,这日是十五,正是烧香的日子,所以香客们很多,和尚们的态度也更加恭顺,脸上的笑容也更加和善,香油钱自然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香客一拨一拨的来,一拨一拨的走,自然没有人去记住每一个人的容貌,也不会去多加注意。空气中香气萦绕,微微的烟气升腾,慈眉善目的佛像在飘渺的烟气中更增添了几分庄严肃穆。 一位俊俏的公子带了一个小厮和一个侍卫,主仆三人烧了香便在寺庙中四处的走走逛逛,寺庙中种着长年翠绿的成年大树,树冠大如伞盖,在地上投下清凉的绿荫,树枝上系了不少的许愿袋,在风中轻轻的飘动,看上去十分热闹。 公子站在树下抬头仰望,一个小沙弥走过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请问施主是要请愿吗?” 那公子闻声望去,小沙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长相清秀,一双眼睛清亮如宝石,嘴角微微翘着,倒是有几分讨喜。 公子心中暗想,怎么这个朝代也有推销这些的?他晃着扇子点了点头说道:“本公子正有此意,不知需要多少……香油钱?” 小沙弥浅浅的一笑,嘴角的弧度深了几分,“公子方才已经烧过香了吧?那这许愿袋便可以在二层院子的西厢房二师兄那里领取的,不需要再额外给香油钱的。” 公子微微挑眉,不要钱?这倒让他觉得诧异了,他一迟疑的功夫,小沙弥以为他不知道在哪儿,便又说道:“不如小僧带公子去?” “也好,”公子点了点头,反正也是要四处走一走的,去哪儿不是去?何况此时还有人带路,岂不更好。 小沙弥一指西侧的一个月亮门,“就从那里走,公子请随我来。” 公子摇着扇子,随着小沙弥穿过月亮门,到了第二层院子,这里的人比前面少很多,小沙弥说道:“今天是十五,一般请许愿袋的都是初一来,心愿达成了便来还愿。” 公子点了点头,看着小沙弥光亮的圆头,眼中带着笑意道:“小师父,你出家多久了?” 小沙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光头,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很小的时候就在寺庙里了,方丈师父说我与佛有缘,所以才让他遇到我,把我带到寺庙中来。” 公子听了,暗自觉得这方丈倒是一个妙人,听这小沙弥的意思,分明是他从小被遗弃,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来历,为了避免他受伤害被人瞧不起,才说出这么一套说辞来。 小沙弥停了脚步,指了指房门道:“这里就是了,施主请进吧。” 公子身边的侍卫上前,伸手推开了房门,里面一个和尚转过头来,脸上似乎有几分不悦之色一闪而过,看到门口身材高大健壮的侍卫之后,脸上扯出一点笑意道:“施主有什么事?” 那侍卫察言观色一把好手,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心中有数脸上神色不变道:“我家主子来请许愿袋。” “噢,进来吧。”和尚从椅子上站起来,由于身材胖大走起路来也是慢吞吞的,他走到靠墙的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只做好的红色许愿袋,往桌子上一放,“这就是了。” 他说话间,那公子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清亮如水,明亮得似乎能够照见人心,看了看四周,手中的扇子微微一停,唇角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小沙弥上前道:“公子,那便是许愿袋了,”又转头对那胖大的和尚道:“二师兄有礼。” 胖大的和尚并没有“礼”,他扫了小沙弥一眼,眼中的不快似针一扎,转过头不曾答言。 那公子的眼神一掠,这胖大和尚的反应都看在眼中,他走到桌前,合上扇子,用扇头指了指许愿袋道:“这就是许愿袋?” 胖大和尚看着那公子手中的扇子,上好白玉做的扇骨,光泽莹润,一看就不是凡品,他的目光微微一亮,脸上的笑意比起刚才来深浓了许多,“正是,这里还有笔墨纸砚,公子写了愿望可以放入袋中。” 那公子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袋子有些不太满意,那胖大和沿清了清嗓子说道:“公子可是觉得这袋子不合心意?” 他话音一落,小沙弥似乎刚刚发现,走过来诧异道:“咦?二师兄,我记得这个月的许愿袋好像换过了呀,这样式不是原来的……” 小沙弥未说完,胖大和尚立即打断他,接过话头对公子道:“说得是,这的确是原来的,也难怪公子看不上眼,现在的许愿袋换了,”他弯腰从床下一口箱子里又拿出来一个道:“这是新的。” 那公子看过去,相较之下,果然这个新的更好一些,无论是做工还是用料,都不能相比,胖大和尚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见他满意,笑了笑说道:“只是……公子,小僧有言在先,这个袋子和原来的不一样,您也瞧见了,这也是需要成本的,这袋子是……需要另外加钱的。” 他目光一闪,似乎怕那公子拒绝,立即又说道:“小僧看得出,您的气度不凡,添的香油钱肯定也不是小数,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一点,只是小僧还是要把话说在前面。” “二师兄,”一旁的小沙弥更加诧异,双手合十道:“师父说过,愿意不分贵贱,佛祖面前众生平等,换袋子是因为许愿袋中是众位施主的心愿,为了在树间风吹雨打而不损坏,哪里说过需要加钱了?” 胖大和尚被揭穿了谎言,心中恼怒,奈何有客当面儿也不能发作,只是眼睛一瞪,狠狠白了小沙弥一眼道:“你懂什么?这些事师父怎么会告诉你?再说,难道你看公子像是缺这几个钱的人吗?” 小沙弥被他说得脸红耳赤,眼神中有些慌乱的看向公子,“公子,小僧……不是那个意思。” 公子摆了摆手,微笑道:“无妨,两位师父都是好意,在下懂得。” 他说罢,从袖子中拿出一枚金叶子,赤金打造,光芒闪闪,照见那胖大和尚脸上的肌肉一跳,眼睛里的贪婪光芒一闪。 那公子并不急着给他,只是在手指间轻轻的把玩,最后,指甲轻轻的一弹,赤金叶子发出轻微的声响,清脆动人。 他微微一笑,把金叶子往许愿袋旁边一放,对胖大的和尚说道:“不知……这个可够?” “够,够了。”胖大和尚眉开眼笑,嘴都咧到了耳边,“公子真是大方。” 那公子用扇子指了指他身边的纸笔,胖大和尚立刻殷勤的把东西恭敬的递了过来,“您请。” 公子接过,唰唰点点,很快写好了字条,手指快速翻飞,把纸条放入许愿袋中,封口绳子一拉。 “好了,本公子这便去挂到树上,”公子拿了许愿袋,走了几步到门口,突然顿住脚步,回头对胖大的和尚说道:“这位师父,不知道这挂袋子,还有什么讲究吗?需要不需要另付钱?” 胖大的和尚笑意微微一僵,随即讪笑着咧了咧嘴说道:“施主玩笑了,自然是不用的。” “那便好,后会有期。”公子说罢,转身出了房门。 “法痴,你站住。”公子还没有走出院子,听到房间里的胖大和尚喊了一声,他目光微闪,想来是唤那个小沙弥的。 出了院门,侍卫低声说道:“主子,属下觉得那个和尚不是什么好东西。” “自然,”公子笑容浅浅,眼底却闪出冷意,他慢慢的合上扇子,一折一折,白玉扇骨不及他的手指纤细光润,“只怕……他做的坏事还不只这一点儿,或许,他便是一个突破口。” “主子,您的意思是说……”侍卫眼中的光芒一闪。 沉默的小厮突然笑了笑,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公子点了点头说道:“你也闻到了?看起来,并不是本宫的错觉。” 她抬头望了望蓝天,语气悠远的像是天边浮动的云,“他的身上……有股子脂粉香,虽然很淡,但是却依旧可以闻得到,你说……他一个和尚,身上怎么会有脂粉香呢?” 侍卫听着主子的话,怎么都感觉这语气有些阴恻恻的,不过,心中倒是来了精神,跟着主子,果然就有好玩的呀。 他看着公子手里的许愿袋,“主子,这东西……还要吗?” “要,当然要,”公子把许愿袋抛给他,“给本宫挂到树上去,记住,要最高最细的树根儿。” “是。”侍卫接住许愿袋,来到树下,身子轻轻一跃便上了树梢。 挂好了许愿袋,主仆三人站在树下等人,时间不大,那个名唤“法痴”的小沙弥出现在月亮门,垂头丧气的有些不太精神。 “小师父,”那公子叫道。 听到声音,小沙弥抬起头来,看到是这主仆三人,惊喜道:“咦,施主,你们还没有走吗?” 那公子晃着扇子,笑容在阳光的碎影里风流无双,“我们在等你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是在救你 小沙弥快步上前来,双手合十道:“施主,还有什么事吗?” 公子微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他,道:“你叫法痴?” “正是,”小沙弥点了点头,“这是师父给我起的,让我不要执着于红尘中的俗事和执念。” “不错的名字,”公子赞赏道:“那,方才你那位二师兄呢?又叫什么?” “二师兄名唤法才。”小沙弥回答道。 “发财?”公子一怔,随即轻笑一声,“还真是贴切。他方才训你了?” “呃,没有,”小沙弥脸色微微一红。 “出家人不打诳语噢。”公子眼角带了笑,“他是不是怪你说了不该说的话?还叫你不要告诉你师父他收了我的钱的事?” “公子,你怎么知道?”小沙弥诧异的抬头,眼睛晶亮放光。 “这个嘛,”公子煞有介事的摇着扇子,一线光影落在他的眉间,他的乌发轻轻飞扬,更显得有几分仙灵之气,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声音低沉却如玉珠滚落,清晰入耳,“本公子刚才在佛前得了点化,有了一些通灵的本事,自然知道了。” “这……当真?”小沙弥眼睛睁了睁,鼻翼微微的动着,呼吸有些急促,样子又笨又可爱。 一边的侍卫垂下头,把差点忍不住的笑意憋了回去,小厮也微微抿了嘴,眼睛看着脚尖,眼角的笑意随着树影一晃。 “主子真是能骗人啊……” “当着佛祖的面儿就敢乱说,主子百无禁忌!威武!” 公子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平静,郑重中带了几分威严,小沙弥气息一凝,再次双掌合十向公子行了个礼,动作更标准,神情更恭敬。 “施主,您……能不能跟小僧去见一下方丈?”他问完又担心公子不愿意,小心的补充道:“施主放心,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的。” 此建议正中公子下怀,他心中高兴,脸上却是犹豫了一下,看着小沙弥带着希冀的眼神说道:“好吧,谁让我和你有缘,就答应你吧。” “多谢,多谢。”小沙弥高兴的摸了摸头,“公子您请随我来吧。” 方丈喜静,住的地方有些偏僻但胜在安静,他独居一个小院,院子不大,种了许多成年的翠竹,绿竹轻摇,竹香阵阵,竹叶声声,倒也是一番美景。 小沙弥带着主仆三人进了院子,公子一眼看到一个老和尚正在廊下打坐,他身材高大,虽然坐着但仍旧能够看出来,头顶上的戒疤明显,长寿眉斜斜飞扬,微合着眼睛,鼻梁高挺,嘴唇轻轻的抿着,下巴上的胡须花白,在胸前轻轻的飘摆。 公子眉梢轻轻一挑,这老方丈倒是有几分气度,听到有人来,老方丈睁开了眼睛,看到院中的四个人并不十分惊讶,他的目光在那位公子的身上停了停,然后对小沙弥说道:“法痴,这几位是……” 小沙弥快步上前,他在老方丈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公子摇着扇子,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老方丈的神情变化。 老方丈听小沙弥说过错,目光再次在公子身上转了转,他淡淡的一笑,伸手指了指院中的几个石凳,“施主请坐。” 公子也不客气,慢步走到凳子边,转身坐下,看向方丈,他目光平静无波,身后便是翠竹如画,竹影轻轻落在他的身上,他月光色的锦袍上似泼了墨,深深浅浅的披了一身。 他的乌发束在玉冠里,一双乌黑的眉毛精致如剔羽,眉下的眼睛如浸过水的宝石,光华动人,嘴唇红润,微微含了笑意。 方丈看罢多时,转头对小沙弥说道:“法痴,你去备些茶来,好款待施主。” “是。”小沙弥恭敬退去,很快不见了影子。 方丈双掌合十,口颂佛号,他的眼睛明亮,似看破红尘的两道干净光芒,“施主,不知要见老僧所为何事?徒儿不懂事,单纯愚笨,有事你请直说吧。” 公子微微挑了挑眉,眼中的笑意一闪,并没有太多的诧异,他轻轻合了扇子,“方丈果然英明。” 方丈淡淡一笑,“老僧长伴青灯古佛,自然明白佛在,又不在,平日里的香客把佛看得高高在上,疏不知,你越是仰望,就越是低入尘埃,施主坦荡,老僧看得出,您并不是信佛之人,不信佛,却随小徒来见老僧,自然是有事要说。” 公子的手指握住扇子,轻轻的击打着掌心,一下一下,他的掌心洁白如玉,比起那精致的扇骨还要润泽细腻三分,他眼角带笑,微微挑起,隐约有几分凌厉的光,恍惚间比天上的日光还要亮。 “方丈大师智慧过人,在下佩服。”公子微微欠了欠身,语气依旧平淡,“既然如此,在下便开门见山了。” 方丈点了点头,手指捻着胡须,“请。” “方丈,不知下一任的方丈人选,您心中可定了?”那公子打开扇子,眼光一扫,如转动的明珠。 方丈愣了愣,他知道对方前来定是有事,最近寺庙里也不太平,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对方一开口,居然是问这种事。 这种事……好像和外人没有什么关系? “不知施主为何有此一问?”方丈难得有了疑惑的表情。 公子晃着扇子,竹光暗影里他的肌肤光洁,被透过竹叶的细碎光芒镀上了一层光亮,像是上好的瓷,“噢,也没什么,只是想知道,方丈如此智慧,心中这人选可定下了?或者说……” 他的声音一停,像是慢慢拉起了一根紧绷的弦,让人的心不知不觉间也跟着微微一提,“您觉得,这方丈之位,还能不能继续传下去?” 最后一句轻轻,似乎散在了竹叶风声里,在老方丈听来,却像是势如破竹的凌厉刀锋,刹那间便逼到了眼前。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捻着胡须的手指也一停,眼睛里那份淡然如潮水般退去,“施主究竟是何许人?又为何有此一说?这寺庙虽然不大,但也已经小有百年历史,老僧自问从未做过有愧于佛之事,不知施主……何故要与小寺过不去?” 公子突然朗声一笑,那笑声最后又迅速的一收,短促的笑意让人心底一凉,他的声音沉沉,不似方才那般飘渺,如同千斤的铁质兵器,沉冷的压来,透出铁血气息,“方丈,不是我要与你这寺庙过不去,而是你这寺庙要与朝廷律法过不去!天子脚下,居然能出此等事!从未做过有愧于佛之事,敢问方丈,你这寺庙之中,除了和尚之外,还住了何人?” 方丈听着他一句比一句急,语速一字快过一字,看着对方在风中轻轻飞扬的发,发间那凌厉微眯的眸子挑起,眼角是凌厉如刀的光芒,三分冷意,七分睥睨,似坐在云端的神,遥遥看来。 方丈心头一跳,他捻着胡子的手指一松,呼吸微微急促,脸色变幻,半晌,他调整了气息道:“施主,您既然说出朝廷律法,想必是对本寺之内发生的事有所了解,也应该知道,本寺中的确住了贵客,虽然是带发修行不曾剃度,但是当今圣上的旨意是一日旨意不到,他一日不能还俗,既然不能还俗,自然就算是我寺中之人。” “方丈说得好轻松,”那公子语气突然懒散,嘴角的笑意有几分戏谑,明显的不认同方丈所说的话,“他既然算是你寺中之人,又可曾守过你寺中的规矩?” 方丈微微沉吟,眉头也微不可察的皱了皱,他虽然不曾事事过问,但是心中也明白得很,最后一层院子里住得那位,必定不像其它的僧人一样守着规矩时辰,也别指望他做什么功课,说白了不过就是来这里小住一些时日罢了。 他心中虽然不愿,但圣意难违,那人的身份又特殊,秋府又特意交待过,如何能够去管他?只求不要惹出其它事端来便好。 只是……听眼前这位的意思,莫不是那位贵客做了什么过份的事儿?不过,就算是做了什么,也和这位没有什么关系吧,再怎么说,这位有什么权力管自己寺内之事? 他摇了摇头,“施主,请恕老僧还有功课要做,时间不早,便不再留施主了,还请自便。” 那位公子并没有动,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微笑道:“怎么?方丈这是要下逐客令吗?” 方丈并不答言,也不否认,明显是默认了他的意思,待他自讨无趣,再也坐不住便可。 可惜那位实在是不知道这自讨无趣是什么意思,也不会坐不住,反而笑意更浓,没有一丝恼怒之意。 方丈突然觉得这位的笑容虽好,但是却有股子冷意,像是冬日里雪中的梅花,美则美矣,香气也好,却带着寒意逼人而来,让人忍不住打个寒噤。 “方丈,”疑惑中,方丈听到那公子一字一句说道:“我是在救你。”他的话简短,语气却坚决,似森冷闪亮的钢刀中,透出血腥之气来。 第一百八十章 “大师”入府 方丈的眉心一跳,他稳稳坐关着的身子终于动了动,花白的胡子轻轻一荡。 对面的公子脸上含了笑,眼中的冷光却依旧厉烈如剑。 从方丈的院子中离开之后,那位公子并未再多做停留,而是出了庙门,骑了马飞奔离开。 当天下午,方丈把二弟子法才叫入院中,微合了眼睛说道:“今日城西的张大人家的管家来过,说是张老夫人病了,想请人过去颂一诵经,为师觉得你的经念得不错,这差事就派给你吧。” 法才的心头一喜,脸上的表情却是严肃恭敬,“是,弟子谨遵师命。” 方丈点了点头,“那便收拾一下去吧,诵经之事从明日清晨便开始,为师怕你赶不及,已经和张家说好,今天傍晚你便住过去,至于吃穿用度,张府自会有人安排。” “是。”法才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喜悦。 他退出方丈的院子,嘴角终于咧开笑了笑,虽然不知道这个张大人到底是什么人,但是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错不了,这可是个肥差,吃喝自然不必说,这诵经就没有白诵的,就算是一般的普通百姓家也都会给一些银钱,大户人家自然就更不必说了。 法才搓了搓手,眼睛里闪过两道淫光,听闻……城西有一座袖香楼,那里的姑娘可都是水嫩的能够掐出水来,腰纤软得像柳,那滋味一定美妙得很。 他按捺不住心痒,和尚出门都是步行,他看了看时辰,反正在庙中也无事,不如早早上路,早到城里,还能多在袖香楼呆上一阵子。 法才想到这里,快步向着自己的房间而去,去准备东西用具了。 他自然是高兴的,没有注意到他的师父方丈大师在他转身之时,微合的眼睛慢慢睁开,光芒一闪。 法才还不到傍晚的时候便进了城门,来往的人们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他提了提鼻子,觉得这里的空气都和庙中的不一样,越往里走,这里的味道越让他兴奋。 酒香、肉香、各种吃食的甜香,还有……女子身上的脂粉香,这些香气奇妙的混合在一起,像是带了瘾的毒,从他的鼻子里渗透到血液,从每个毛孔里透进去。 这是红尘的魔力。 法才吞了一口唾沫,他穿着一身僧衣,再怎么样也不能向人打听袖香楼的所在,只能凭着那些听来的东西,慢慢的寻找。 好在出的门早,路上走得也快,在傍晚时分,他远远的看到了一座彩楼,隔着老远就闻到那些脂粉香,还有门前那些曼妙的身影,如莺如燕的软语轻笑,都让他的骨头有些发酸发软。 他的眼睛一亮,握着包袱的手心都有些微微的出汗,他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向着那边走去。 他不敢正大光明的走进去,只是用眼角扫了扫那门上挂着的牌匾,果然门头上挂了一块匾,上面写着极其香艳的三个字:袖香楼。 红袖添香,美人在侧,法才不由得心神俱动,心底像是长出了一只手,在他的心尖扫来扫去。 他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僧衣僧鞋,想着这么进去可不行,得找个地方换了自己的衣服才行,他的包袱里有一套常服,还有一个头套,当然,这些东西都是他秘密藏着的。 他正想要转过袖春楼去找个安静的所在,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法才一愣,急忙压下心中方才的兴奋,转过头去,身后站定一个中年男子,身上穿着圆领锦袍,腰间扎着玉带,面上带着微笑。 法才疑惑,这人他并不认识,但是他惯会看衣着打扮判断人的身家,看眼前这位锦袍玉带,定不是一般的人。 于是,他脸上也露出笑意道:“这位施主,不知……” “大师可是法才师父?”中年男子微微笑道。 “正是,施主是……”法才一听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由得眼睛里露出几分真诚严肃,眼角也不再瞄那袖香楼。 中年男子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正是张大人府上的管家,本来是想去接大师的,不想大师竟然不辞辛苦,出门这样早,幸好在下方才看到像是大师,否则的话急急奔向城门也会错过了。” 法才的心头“咯噔”一下,他心中暗自思忖,这人竟然是张大人府上的管家,还说方才就看到了自己,那么……他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想进这袖香楼? 他心中疑虑未去,只听那人又道:“大师可是不知道去府中的路?在下前来引路。” “好,好。”法才的心放松了些,听这话应该是没有看到,他双掌合十道:“的确是不知道路,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这里来了。” 中年男子笑了笑,“夜色将至,这里热闹,自然是一番好景象,想必大师看到人多便寻过来了。” “正是,正是。”法才急忙点头,为自己打了个圆场。 中年男人指了指不远处的轿子道:“大师,请吧。” 法才一见那顶大轿,心中便是一喜,从这轿子上也能看出,这张府定是不凡,这次的油水也真是要捞足了。 他钻进了轿子,中年男子亲自放下了轿帘,轿帘放下,隔住了外面的光线,隔开了男子脸上的笑意。 随即,法才听到中年男子道:“起轿,回府。” 轿子颤颤巍巍,法才在轿中非常舒服,他微闭着眼睛,暗自惊叹自己也能够这样享受一回,还是红尘好啊…… 想当年若不是自己家里太穷,日子过不下去了,谁愿意当这个苦哈哈的和尚?一年到头辛苦劳作,还摸不到一点荤腥,女色就更不要提了,若不是自己心思灵活,又哄得方丈信任,平时能够得到一些出庙的机会,还不得在庙里过那清苦无边的日子? 他想着自己这两年也有些积蓄了,在寺庙中再呆上两年,白吃白喝的把自己的钱省下,存够了钱就离开那破地方,娶上几个美娇娘,整日吃香喝辣,那才叫人生呢。 想到美事儿,他不禁有些遗憾方才这管家出现得太快,自己都没有来得及看清那袖香楼门口站着几个姑娘,好像是有个穿绿裙子的,像是一株柔美的柳,还有一个穿粉裙子的,像是一朵娇美的芍药……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觉得轿子停了下来,轿门口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大师,到了。”话音落,轿帘被掀起。 法才急忙弯腰下了轿子,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发现已经进了院子,看上去像是后院,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满园子的奇花异草。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宝贵人家啊! 中年男子道:“大师,这是后院,穿过月亮门便是老夫人的院子了,您随在下来。” “好,好。”法才急忙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东绕西绕,这府中大得很,满园子的好景色,法才看得觉得眼睛都不够用,早已经记不清路和方向,天边的太阳西垂,火红的晚霞流动,霞边是漫漫的黑浓,正一点一点的吞掉光明。 黑夜,即将到来。 冷可情还未脱去那套公子服,她坐在前院,喝着香茶,吃了两块点心,米开朗基罗依旧是那套侍卫服,眼中有笑意一闪,说道:“主子,人已经进府了。” “那便好,”冷可情点了点头,“在哪儿看到他的?这家伙的腿挺快。” “是在袖香楼前,”米开朗基罗心中赞叹,主子果然英明,料事如神,这和尚若真的是真好饼,怎么会在青楼面前流连? “哈,”冷可情短促的一笑,“可惜,坏了人家的好事,这样吧,既然人来了,就好生招待,大师想必来得匆忙,也没有吃得太好,他的身材胖大,对身子健康无益,我等便助他好好的减一减肥吧,三日内,每日只供刮油的茶水一壶,其它的吃食,便一律免了吧。” 她说得轻描淡写,米开朗基罗的嘴角抽了抽,就知道……被主子看不顺眼了没有好事,果不其然吧…… 小厮装扮的维多利亚也抿了抿嘴唇,浅浅的笑了笑。 可怜的法才大师坐在房中,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屋子里的摆设,那全套的木质桌椅都有淡淡的香气,光滑水润,雕工精致,光是这套桌椅就价值不菲。 还有这墙上的书画,那些摆件玩物,还有那画工精妙的四扇屏风,上面画了四个美人,眉目含笑,衣带飘飘,手中执着面扇,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他心中激动兴奋,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一双眼睛看什么都觉得美不胜收。 他迈步走到床前,床幔分挂两边,月白色的纱幔像是舞女的水袖,光滑细腻,轻轻拂过他的脸,光是那种感觉就让他心头荡漾。 他抬手摸了摸床上的锦被,微微的凉,柔柔的软,他满意的叹了一声,这一声悠长,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急忙回过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人,管家离去还未回,这才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手掌又痒了痒,忍不住再次搓了搓。 第一百八十一章 借你身份一用 夜色暗了下来,窗子上的树影也变得深浓,房间里的光线慢慢退去,天空中的暗色黑沉沉的压了下来。 法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听到一点儿动静就冲到窗子前,伸出头去左看右看,但除了黑沉的夜色和天空中的星斗,连个人影都没有。 院子里种了不少的树木花草,只是此时法才的眼中只有焦急之色,并没有心情去欣赏美景,反而觉得这些树木花草的影子晃来晃去,像是一只只藏在暗处的鬼。 他在心中诵了一声佛号,缩回头去又坐在椅子上,他摸了摸肚子,中午便只喝了一些粥,现在饿得咕咕叫了,可是现在别说吃饭了,连个人都看不见了。 那个管家说去去就来,这都一个时辰了,连面都不露了,这院子中也不见一个丫环家丁,四处静悄悄的,连个人声儿都没有这,静得让他有些心慌。 这房间里连个灯光都没有,黑漆漆的,只有窗子里流泄进来的月光,此时不但觉得月色没有那么美,反而有些惨白,让人心中发凉。 法才觉得抓心挠肝的难受,手掌似乎也更痒了些,他搓了搓手,觉得那痒似乎更厉害了些,他吸了一口气,又在裤子上蹭了蹭。 冷可情站在不远处,透过后窗看着法才在房间里不安的走动,她微微翘了翘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她慢慢迈步,带着维多利亚和米开朗基罗走进院子,维多利亚手中提了一盏灯笼,脚步轻移,像是一颗在云层中闪动的星。 那微弱的光,照亮了法才焦急的眼底,他站起身来,从窗子里望出去,揉了揉眼睛,确定这次不是自己眼花了,他快步走到门边,伸手拉开了房门。 院子里的主仆三人向着房门走来,维多利亚提了灯笼,轻轻往侧边一退,米开朗基罗站在冷可情身前侧,防守都是绝佳的位置。 维多利亚提灯笼的角度拿捏的很好,从冷可情的角度上看上去,法才的容貌神情都在灯光里清晰真切,而从他的角度上看过去,却只觉得亮眼,并不能看清冷可情的容貌。 法才见终于来了人,心中高兴,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贫僧法才,前来为老夫人诵经祈福。” 他本来以为会听到对方说几句客气话,哪里知道对方居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着,晃着扇子,光影中法才觉得眼前这公子的目光有些冷,透过那些光亮,似乎像是光华冷烈的宝剑,剖开他的心,看到他胸中的真实想法。 法才吞了一口唾沫,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知……老夫人在何处?明日清晨几时开始诵经?” “诵经?”光影里的人终于开口,声音如冬日的冰珠落在青石砖上,清脆动听,却也如同冰珠一样冷,隐约中还有轻蔑的笑意,“法才,你心中无佛,诵出的经,又有何用?” 法才一愣,他听出对方语气中明显的鄙视,而且听这意思,似乎对他并不信任,关于诵经的事,也不以为然。 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迟愣的功夫觉得手掌又痒了起来,他伸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正想着如何答话,光影一动,那人已经越过他,进入了房间。 维多利亚点燃了房间里烛火,黑暗的房间顿时亮了起来,法才回过身,走进了房间,可是对方却连请他入座的意思都没有,这意料之外的事情和气氛让他心中涌起深深的不安。 “敢问……”他犹豫着开口,“施主可是张大人?” “张大人?”对方似乎诧异,语调微微一扬,“这里并没有什么张大人。” “……”法才彻底的愣住,他张大了嘴,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那这里是哪儿?” “法才,”对面的公子浅浅一笑,眼睛如宝石般璀璨,“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值得本公子让人把你带到这里来呢?” 法才仔细的看了看,这才发现对面的公子有些眼熟,他飞快的想了想,惊讶道:“你……你是……” “不错,”冷可情点了点头,“本公子的金叶子,你拿得可还顺手?” 法才讪讪的笑了笑,“施主见笑了,见笑了。” “见笑倒是没有,只是见证了见财眼开这句话,果然有意思。”冷可情的目光若有似无的在他的手指上扫了扫。 法才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他的肚子里饿得要命,但是现在人家却丝毫没有给饭吃的意思,这里也不是什么张大人的府第,那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老夫人了,那么,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让自己来这里? 他越想心中越怕,手上也痒得厉害,但人前总不好毫无顾忌的乱抓,只好努力忍下,他尽力保持脸上神色平静道:“不知施主把贫僧叫到这里,有何吩咐?若是不需要贫僧诵经,贫僧便告辞了。” “告辞?”冷可情淡淡的一笑,只是眼中却并无笑意,“怎么你还以为,你还能走得了吗?” 她这话一说出口,法才脸色一惊,他后退了一步,不料,腰间突然觉得一凉并一硬,有什么东西抵住了自己的腰眼,他白着脸,微微垂下头,用眼角扫了一下身侧,看到一方冰冷的黑色袍角。 他额角的冷汗瞬间渗了出来,胖脸上的肥肉抖了抖,“施主……你……你究竟是何意?” “很简单,只是想让你留在此处,借你这个身份一用。”冷可情语气清淡如水,让法才的后背上渗出寒意。 他听不懂冷可情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那句“借身份一用”,却让他心惊胆颤。 但冷可情明显不想和他多废话,她站起身来,“来人,把这院子封了,没有本公子的令,任何人不得入半步。” “是。” “啊!别!”法才心中大骇,他急忙上前奔了两步,语气中带了哀求,“施主,施主,贫僧不知哪里得罪了施主?若是为那枚金叶子,贫僧即刻便可奉还!” 冷可情轻笑一声,淡淡冷意随风飘散,声音也如风中的云一般飘渺,“你觉得本公子是缺那一枚金叶子的人吗?法才,若是你识趣,不如你好好的反省一下,你究竟做错了什么吧!” 主仆三人快步离去,留下法才单独在院子中,法才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急呼了几声,却仍旧不能阻止他们离去。 冷可情快步出了院子,一边走一边对米开朗基罗说道:“去备快马,本宫要去寺庙。” “是。” 时间不大,两匹快马快速出了府第,在黑夜中如同两道闪电,飞一般的向着城门而去。 距离寺庙最近的是刘家村,这里虽然在城外,但是因为距离京都很近,所以百姓的日子过得也很富足,平时也算得上是安居乐来,夜不闭户。 但是,这段时间却有些不同,天色刚刚一黑下来,街上就变得冷冷清清,很少看到一个人影,家家都关上了门,熄了灯,连狗叫声都没有一声,静得让人心慌。 偶尔有打更的,敲出的声音可以传出很远,在街上来回的荡来荡去,愈发让觉得心中不安。 两骑快马在街头停住,马儿轻轻打着响鼻,风拂起前面公子的长发,他的目光沉沉,划过这寂静的街道,脸上的神色如同阴云翻涌。 他身后的黑衣人提着缰绳,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像是一只在夜色中冷冷观察局势的鹰。 前面的公子看罢多时,手上用力,马继续向前快速奔去。 冷可情坐在树梢上,手中捧着一个果子,一边吃一边看着下面的情景,这里是寺庙,都是一些普通和尚,没有武僧也没有侍卫,自然不必太过小心。 何况…… 她目光落在房间的窗子上,下面的人,可没有精力注意这树梢上的情况。 屋子里的人正斜靠在窗前的榻上,脱了外袍,只穿了中衣,微微敞开胸膛,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细嫩的肌肤,乌发丝带束了,懒散中倒多几分雅致,他微合着眼睛,手掌轻轻叩击着大腿,合着拍子。 他身边依着一个男装装扮的人,虽然是男装,但是眉眼间仍旧能够看得出是个女子,她眉目含笑,眼睛里波光流转,红唇轻启,声音轻柔的唱出香艳的曲子来。 若不是因为前院里有和尚晃动的身影,还有阵阵的香火气在空中飘来,时不时还可以听到木鱼敲打的声音,冷可情几乎要以为,这里是青楼的后院了。 秋晋杰刚开始来到这寺庙的时候,浑身都觉得不舒服,像是要了他的命一般,哪里想得到经过父亲上下打点,再加上时不时的威胁一下那些迂腐的和尚,那位老方丈也不怎么管这些事,竟然让他在这里如鱼得水,比在家里的时候还要快活些。 在家的时候还要时时处处小心着祖父和父亲,偶尔在别院中休息一晚还要避三避四,简直烦死人,哪像在这里,逍遥自在,没有人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一手打着拍子,一手摸着那女子的细腰,轻轻的揉,微微的捏,惹得女子一声一声的娇笑,在这夜色中飘荡开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调戏皇帝第一人 正在此时,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厮模样的人走进了院子,他脸上带着笑意,嘴里哼着小曲,快步进了房间。 “少爷,人到了。”小厮对着靠在美人榻上的秋晋杰道。 “噢?”秋晋杰睁了睁眼睛,身子坐直,也停止了拍子,“人在哪儿?这次的货色如何?若是像上次一般,小心本少爷不但要扣法才的银子,还要要打你板子了。” 小厮脸上带着笑意,眼睛里光芒带着讨好的兴奋,“少爷,您放心吧,这一次,保证您满意。” “当真?”秋晋杰眼睛一亮,“人呢?带来让爷瞧瞧。” “得咧,您等着,奴才这就去唤法才,他带着人在门外呢。”小厮欢快的跑了出去。 “爷……”男装装扮的女子一声娇呼,拉长了声调,手指在秋晋杰的领口处划着圈,丝丝的滑,微微的痒,让秋晋杰的心神荡漾。 “放心,”秋晋杰握住她如葱管的指尖,放在唇边吻了吻道:“爷不会扔下你的,你始终都是爷心尖上的人呢。” “听爷这么说,奴家就放心了。”女子羞涩的一笑,手掌在小腹上滑过,她垂下眼睛,心中暗自祈祷,这肚子……可要争气啊。 两人正说着,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秋晋杰从窗子里望去,果然见小厮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前面的是个胖大的和尚,看身形姿态正是那法才,他的目光向法才的身后掠去,眼光随即便亮了亮。 法才身后的人身上穿了斗篷,头上戴了帷帽,看不到容貌,只能看到身形,秋晋杰掠花丛无数,从那女子的身材和走路的形态上便可以断定,这女子定是个尤物。 她的肩膀圆润,胸前饱满,到了腰肢处却是极细,再往下便又是流畅的弧线,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精心打造的优雅的艺术花瓶,非大师之手不能矣。 这女子走路步子迈得小,小巧的脚轻轻走动,像是踏在花芯处,优雅如风中拂柳,单单是份风情和姿态,便是个出众的。 帘子一挑,小厮带着法才和那个女子进了房间,秋晋杰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那女子的身上,帷帽上的薄纱轻轻飘动,隐约可以看到纱后精致的容颜,似是隔了一层薄薄的轻柔的雾,让人心头产生无限瑕想。 小厮上前道:“少爷,人到了。” 秋晋杰摆了摆手,法才双掌合十道:“少爷,这位姑娘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后来家道中路,父亲被人所害,她走投无路,正值危难之时又被黑了心的老鸨盯上,险些被送到青楼里去,贫僧对她说,秋少爷您心地良善,为人仗义疏财,最喜欢帮助有困难之人,这才带了她来见您。” “嗯,”秋晋杰的目光一闪,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都是法才和他说好的,对于那些无知的女子,就是把她们骗到这里来,供他取乐,等到他腻了之后就给法才开开荤,最后这些可怜的女子都被秘密杀死。 如今听着法才这一大段的歌颂台词,又听他说这女子原是大家闺秀,难怪这身形姿态都不同于周围村里的那些村女,还是这样的……更有味道些。 “小姐有难,本公子自当鼎力相助,还请小姐不要客气,有什么难处,只管讲出来便是。”秋晋杰正色道。 那女子点了点头,抬手摘下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整个房间似乎都跟着亮了亮。 她的肌肤如雪,峨眉淡扫,眼睛忽闪忽闪像是两汪闪着波光的水面,鼻尖小巧,嘴巴红润,尖尖的下巴精致如玉雕琢。 她施了个礼,声音清婉道:“多谢公子相助。” 秋晋杰一见这女子的容貌,果然是绝色佳人,他心中大悦,眼睛里淫光四射,转头对身边男装装扮的女子道:“去,带小姐去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再来说话,这一路上定然辛苦了。” 女子感激的再次施礼,男装装束的女子心中虽然不愿,但是表面上却是不敢,温顺道:“小姐,跟我来吧。” 两个退了出去,秋晋杰给小厮递了一个眼色,小厮立即会意,转身出去走到房门处把风,房间里只剩下了秋晋杰和法才。 “你这次办得不错,”秋晋杰称赞道,“一会儿便从小厮那里拿钱吧。” “是,多谢公子,”法才笑了笑,他从怀里摸了摸在,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瓷子洁白如玉,他托在掌心,往前一递,对秋晋杰说道:“公子,这可是小僧从偷偷弄来的好东西,您试试,保管让您如上九宵。” “当真?”秋晋杰的脸上露出淫荡的笑意,他伸手接过,打开瓶塞子闻了闻,果然一股清香扑鼻。 法才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公子,您放心,这东西威力大,而且不伤身子,多食用还会对男子身体极有益处呢,到时候保证让你七八十岁的时候还如同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般。”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最后的一句话像是带着小小的钩,轻轻在秋晋杰的心尖上一挑。 秋晋杰笑容更浓,倒出一粒来就要吞下,法才急忙道:“公子,且慢。” “嗯?”秋晋杰疑惑看来。 “这东西,得用温酒服下,”法才指了指小几上的酒杯,“好东西都是有许多禁忌的。” “正是,正是,”秋晋杰一听更觉得这东西好,法才极有眼力的倒了一杯温酒,递了过去。 秋晋杰接过,就着酒把药丸吞了下去。 冷可情看着窗子上清晰的投影,秋晋杰那个吞药的动作让她脸上的笑意淡淡,月光如水,落在她的眼中,荡出清冷的波光。 “唰!”突然,一道衣袂带风的声音传来,轻微,却是清晰。 冷可情霍然回首,米开朗基罗也握住了刀柄,两人还没有出手,风中传来一声轻笑,有人踏月乘风而来,一双眉目在黑夜中厉烈如剑,华光一闪,便落在了冷可情的身边。 她紧绷的神经一松,侧首看到,“你怎么来了?” 容卿浅浅一笑,目光掠过下面时闪过无笑意的冷然,他慢慢在她的身边坐下,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为朕的江山日夜奔波,朕实在内心不忍,怎么能够不来?” 冷可情翻了翻眼皮,“皇帝陛下真是过奖,我不过是为了好玩,长夜漫漫,实在是无聊得很。” “噢?”容卿的笑容里突然多了一丝狡黠,他的目光晶亮,来回的打量着冷可情,那目光似乎能长出小手来,扒拉着冷可情的衣服。 冷可情看到他的目光,差点被刚咬下来的果子噎到,她清了清嗓子,身子往后微微一仰道:“干嘛?为什么我感觉你突然变成了一头狼?还是带颜色的?” 容卿听到她的话,嘴角抽了抽,沉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哑,“嗯?不是你说长长漫漫……觉得无聊吗?我以为你是有什么暗示……” 冷可情怔了怔,随即一笑,她忽然伸出手指,指尖洁白莹润,还带着一点果子屑,轻轻在容卿的下巴上停住,指尖微微用力一抬,脸上的笑意如同一个浪荡公子,身子微微向前倾了道:“怎么?这位帅哥,你是在调戏小爷,想和小爷来一场断袖之恋吗?可惜,要让你失望了,小爷只对美艳的女子感兴趣。” “……”容卿张口结舌,反被调戏,还是头一次,他愣在那里,眼前的冷可情笑意浅浅,眉目飞扬,唇角微翘,不同于这两日的消沉阴冷,在清凉如水的月光里,皎皎如明珠。 他一时间像被什么击中,失去思考和语言的能力。 米开朗基罗和容卿带来的暗卫听到冷可情的话,脸上的肌肉齐齐一跳,情贵妃……果然是不同凡响啊,调戏皇上第一人啊。 容卿伸手握住她的手指,还未来得及说话,下面有人从秋晋杰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冷可情转过头去,脸上的笑意退去,冰凌般的目光一闪,出来的人正是法才和那个装扮成男人的女子。 而房间里的说话之声时高时低,窗子上映着的秋晋杰的影子清晰可见,他微微前倾着身体,面前站立着的正是那个身姿曼妙的女子。 秋晋杰看着眼前的美色,早已经顾不得其它,他吃下了那粒药,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在奔涌,浑身从里往外透出一股子燥热来,对面的女子刚刚沐浴过,身上的淡淡香气萦绕鼻尖,而那股温润之气,混合着香气就像是一把油,“砰”的一声让他身体里的火燃烧得更旺。 女子浅浅一笑,眉眼前并无胆怯之色,她飘飘万福,如同柔柳被风拂动,声音温婉似水,“小女子见过公子。” “罢了,罢了,不需多礼,”秋晋杰伸手来扶她,手指触到她的手臂,薄薄的布料挡不住肌肤的温热,那暖意让他心头一颤,无比妥帖,他忍不住想要更近一步,把女子搂入怀中,那女子却突然一挥手中的帕子,秋晋杰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第一百八十三章 准备捉奸 房间里像是突然被灭了灯,漆黑一片,秋晋杰突然觉得在黑暗之前,似乎看到那个美貌的女子脸上的笑意有点轻蔑的味道,只是,他却没有再想清楚的意识了。 女子娇笑一声,看着他缓缓的躺下身去,抬手收回了帕子,这药果然好用,配合着被秋晋杰吞下去的药丸,简直就是完美无缺,而且不会被人怀疑。 冷可情看着窗子上的影子,低声一笑,“成了。” 说罢,她身子轻轻一跃,飘落到院中,容卿跟在她的身后。 房门打开,那个女子慢步而出,看到冷可情和容卿,快步走到台阶下,施了礼道:“属下见过主子。” 冷可情和容卿点了点头,容卿挥手说道:“这次做得很好,退下吧。” “是。”女子心中喜悦,却不敢有任何的犹豫和停留,转身快步走入了黑暗之中。 冷可情和容卿走进了房间,看到秋晋杰正晕倒在地上,他紧闭着眼睛,脸色微红,已经不醒人事。 冷可情看着他微红的脸和昏死过去的模样,脸上浮现冷冷笑意。 秋府这两日的气压很低,秋阁老自然不必说,他忙着的事都是杀头的大事,既要保密又要紧锣密鼓的进行,而秋尚忠,除了这件大事之外,还有一件令他烦心的事。 那便是他的三姨娘柳裳。 自从那日被秋夫人痛骂过之后,秋尚忠心中便长了刺,不仅如此,他还在柳裳的院子里安插了眼线,想要把柳裳的动向时时都掌握在手中。 那一副药,被辛中带回,他找了人问过,竟然是活血化淤的药,而现在的柳裳身怀有孕,她也知道自己对她腹中的胎寄予的是什么样的厚望,又怎么会备着这样的药? 秋尚忠的脑仁都有些疼了,他揉了揉太阳穴,秋阁老抬眼看了看他,“尚忠,你怎么了?这两日似乎精神不太好。” 秋尚忠急忙露出一个笑脸,“父亲不必担心,儿子没事,只是这两日事情太多,有些累了。” 秋阁老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便早些去歇息吧,”他说着,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你有空也要说一说你的那位夫人,别只顾着争风吃醋,身为夫人,应该好好的关心你的身子,关心秋家的香火才是。” “是,儿子记下了,回去定当好好管教于她。”秋尚忠神色郑重道。 秋阁老摆了摆手,“去吧,大丈夫如果不能治家,何以立业?” “是,是。”秋尚忠低声说着,转身退了出去。 他走出房间,便心头火起,脑海中又想起秋夫人那日所说的话来,只觉得一股子火气直冲头顶,想着自己好不容易盼得的孩子不知道究竟……又想起自己唯一的儿子现在被迫出家,不知道能不能续下香火,若不是因为平时夫人宠爱儿子,他岂能养成如此顽劣之性,导致今日灾祸? 他越想越怒,正想着去秋夫人那里发一顿火,突然不远处来了一个人,那人脚步匆匆,夜色深浓,看不清那样的样貌。 他心中的火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是谁?如此的没有规矩!” 那人的脚步停了停,垂下了头,低声说道:“回大人的话,小的是三姨娘院中的,此次来是有要事要向大人禀报。” “噢?”秋尚忠的眉心一跳,他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你速速讲来,究竟有何事?” “回大人的话,有人……进入了三姨娘的院子,”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是……一个男人。” 秋尚忠的脑袋里轰然一响,像是被当头一棒,他紧紧握了握拳,眼睛一瞪,“此话当真?” “正是,小的不敢乱说话。”那人小心的说道。 他这番小心谨慎的模样让秋尚忠更信了三分,那股火像被泼了油,烧着了他的理智,一寸一寸成了灰,他怒声道:“滚下去,此事不准对其它人说起!” “是。” 秋尚忠此时也顾不上秋夫人,转了方向快步向着柳裳的院子而去,恨不能肋下长出翅膀,一步跨入柳裳的屋子里,捉奸在床。 此时夜色已深,一个男人跑到柳裳那里除了奸情,还能有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脸都绿了,一双眼睛里烧着火苗,走路都带起了风,衣袂划过路边的花草,沾了淡淡的露水。 报信之人见他快步离去,满脸的怒容就像是被火烤了一般,不由得微微翘唇一笑,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土,转身去了秋夫人的院中。 秋夫人还没有睡意,这几日她就没有痛快过,像是被烤在火上。 那日在药店买的药一直也没有用上,柳裳的院中防守的严密,下手的机会实在是难找,她日夜担心这个贱人生出孩子来,抢了自己儿子的位置,若是再过个几年,这若大的府中家业都落在小杂种的身上,柳裳的地位也跟着涨高,自己该如何自处? 她憋着一口气,怎么也发不出来,让她坐立不安,正在此时,门外有丫环轻步进来,低声说道:“夫人,有人在外求见。” “什么人?”秋夫人没有好气的说道:“这个时候要见本夫人做什么?” “那人说,有要紧的事情要对夫人言讲,是……关于三姨娘的。” “噢?”秋夫人一听便来了精神,她立即说道:“快叫进来。” “夫人,那人说,他的身份低微,又是一个男人,此时深夜来夫人这里,恐对夫人的清誉有损,所以,想请夫人到院外说话。” 秋夫人一听,不但没有恼意,反而放心了几分,这明显就是一个懂事之人,如此说来,他所说的话必定也有几分可信的。 秋夫人现在不想放弃任何关于打击柳裳的机会,未加思索便站起身来说道:“带路。” 她很快随着丫环来到院外,果然见一个人正站在暗影中,看见她出来,上前几步行了礼,看服饰应该是府中的家丁,但是这容貌…… 她还没有思索清楚,那家丁便低声说道:“夫人不必惊慌,小的是秋大人前几日的招到府中来的,把小人安插在柳姨娘的院中,小的知道这府中的女主人是夫人,现在柳姨娘那边现在出了状况,小的想着应该通知夫人一声。” 别的话秋夫人没有兴趣听,但是却清楚的听到那句“柳姨娘那边出了状况”,她的心头一喜,“她那边出了什么事?” “回夫人的话……”家丁有些吱唔,声音也低了些,似乎不敢说的样子。 秋夫人心急,“你大胆的说,不必忌讳什么,本夫人不怪罪你便是,”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手指上退下枚戒指来,塞到那人的手里道:“这东西赏你,快说吧。” 家丁把东西握在手中,这才低声说道:“夫人,柳姨娘的院中来了一个男人,正在……小的已经禀报了老爷,老爷说不许小的声张,独自一人过去了,小的担心老爷的安危,怕那男人情急之下伤了老爷,夫人,您拿个主意吧。” 秋夫人的心头又惊又喜,惊的是柳裳居然如此大胆,喜的是居然掉下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来,而秋尚忠竟然敢独自一人前去,究竟是怕丑事外扬,还是……想把事情压下去,继续袒护那个贱人? 家丁见她神色变幻,他又低声说道:“夫人,老爷已经去了,事不宜迟,您看……” “这还得了?这是后院中的事,本夫人为秋府的主母,管理这件事情自然理所应当。”秋夫人定了主意,她不能再给柳裳翻身的机会,最好是把她彻底铲除,把她肚子里的贱种也一并除掉才最开心。 她打定了主意,对那家丁说道:“去,找一队人来,随本夫人去柳裳的院子,其它的事小,务必要护得老爷周全!” “是。”家丁立即领了命,转身离去,还未曾走出多远,远处有火把闪动,有脚步声传来,那边的人也看到了这边,有人问道:“是何人?” 家丁立即道:“是不是巡逻的?夫人在这里,要用人,你们快过来吧。” “是。”那边的人立即回应道。 那队人举着火把快步走了过来,头前的人身材高大,长得浓眉大眼,火光映着他的一双眼睛晶亮,正是新入府不久的游太义。 秋夫人见来了人,心头大喜,记挂着柳裳院中的事儿,她也来不及细问,对那队人说道:“跟本夫人去保护大人。” “是。” 而就要被人保护的秋尚忠,此时已经到了柳裳院子门外,他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没有像往常一样敲门,他轻轻推了推门,门居然是虚掩的。 他心中又喜又怒,这贱人居然胆子大到如此地步,连门也不锁,而这也恰恰给了自己绝好的捉奸的机会。 秋尚忠慢慢进了院子,院子里漆黑一片,原来挂在廊下的灯也撤下,只余下灭了烛火的灯笼飘来荡去,看起来有几分诡异。 秋尚忠的心头闪过一丝不安,但是比起不安来得更猛烈的,依旧是愤怒,房间里的声音传出来,虽然细微,但是仍旧听得清晰。 第一百八十四章 捉奸在床 那声音秋尚忠再熟悉不过,细细微微,温温软软,似云似水,在耳边飘来荡去,点着人身体里的小火苗。 而此时在秋尚忠的耳中听来,如同滚滚的惊雷,他的眼前一黑,像是被雷击中,双手紧握成拳,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那在檐下晃来晃去的灯笼,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般。 他吐了吐气,定了定心神,脚步加快,力度却放松,快步上了台阶,手指轻轻一推,房门慢慢的开了。 房间里也很暗,门被推开,一线月光轻轻照入青石地面,如同闪耀的水光,他的心咚咚跳着,如同重鼓锤。 里面房间里的声音更清晰了些,女子轻轻的笑声和男子的喘气声交织在一起,在这浓浓的夜色里,像是一朵带毒的花,散出诱人的香气却能让人致命。 秋尚忠提了袍角,一步一步慢慢走入,隔着薄薄的屏风,隐约可见那两个在床上的人,床幔没有放下,那身影映入秋尚忠的眼中,似无数钢针,几乎要扎出血来。 “轻些……轻些……嗯……”柳掌的声音像是在蜜中泡过,甜软温浓,她的身影曼妙,长发散开,正躺在一个男人的身下。 那男人低声含糊的应着,看不清容貌,只是从身体的线条上来看,结实有力,是一个年轻人。 这个认知,彻底激怒了秋尚忠,让他最后的一丝理智化成了飞灰,他迈开大步,大喝了一声,抬腿狠狠的踢开了那精致的屏风,屏风顺势而倒,发出巨大的声响,把一对正在云雨的男女吓了一跳。 他们停下了动作,柳裳一声低呼,她伸手搂住了男人的脖子,就势一拉,那男人身子一歪,便倒向了床里。 柳裳急忙看过床头上的里衣,快速的披在身上,她的动作还没有做完,秋尚忠已经到了床前,他的眼睛怒睁,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怒喝道:“贱人!” 柳裳惨白着一张脸,跪倒在床上,长发垂落,眼睛里蓄起水光,那模样好不动人,但是此时在暴怒的秋尚忠眼中看来,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他抬手正要给柳裳一个耳光,柳裳比他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声音微抖的说道:“老爷,您要打就打我吧。” 这一句话出口,险些把秋尚忠气得吐血,他转头看着依旧躺在床里的男人,长发挡住男人的脸,根本看不见容貌,但是他光着的身子却是清晰的露在眼前,两个人的衣服凌乱的扔了满床,空气中是柳裳身上淡淡的香气和男女欢爱之后的特殊味道。 一切的一切,都刺激着秋尚忠的神经,他的心中泛起滔天之怒,狠狠的甩开柳裳的手,手指掐上她的脖子,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问道:“贱人!说,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老爷……老爷……”柳裳一声一声的唤着,声音细微的从嗓里溢出,“孩子自然是秋家的……” 秋尚忠见她到了现在还在欺骗自己,而自己之前要留在她的院中,她却以孩子为借口拒绝,现在却如此模样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这让他如何能够承受? 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给自己戴绿帽子,堂堂朝廷大员,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恨不能把柳裳给掐死!碎尸万段! 但是,他却有最后听一丝犹豫和侥幸,他的目光闪烁,怒归怒,他清楚的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最重要的便是再给秋家添一个男丁,这一瞬间的思量中,忽然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响! 冷可情趴在房坡上,和容卿肩并着肩,看着下面的大戏,秋尚忠的怒火增加一分,她的心里便痛快一分,秋阁老这只老狐狸,不知道在面对家务事的时候,还是这种见不得人的家务事,他会如何反应呢? 容卿也来了兴致,他知道冷可情的计划梗概,但是不知道细节竟然如此精彩,看到眼前秋尚忠的模样,和平时在朝堂之上道貌岸然的样子绝然不同,便觉得有些好笑。 这一对夫妻在房坡上乐呵,那面却乱成了一锅粥。 秋夫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她清楚的听到了柳裳的那句“孩子自然是秋府的”,她心中起急,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把柳裳连根拔起,孩子便是突破口! 她转过地上破碎的屏风,站在秋尚忠的身后,目光怨毒的看着柳裳,“老爷,不要再相信这个贱人所说!你还嫌这头上的绿帽子戴得不够大吗?难道将来还要等这小杂种生出来,给别人养孩子吗?” 秋尚忠又惊又怒,他知道这种事情最丢男人的颜面,所以想着悄悄查看一下,再悄悄把事儿办了,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自己的老婆知道了。 秋夫人的话像是一把尖刀,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胸膛,那种痛和怒,在瞬间再次爆发,他的手指慢慢收紧,头却转向秋夫人,眼睛里火光四射,“滚出去!谁让你来的?” “老爷!我也是为了秋府!秋府绝对不能纵容这种事,这么多年的基业和名声,不能毁在这种下贱的女人身上!”秋夫人声音尖利,从房间里传到院子里,丝毫没有阻力。 “闭嘴!老子叫你闭嘴!”秋尚忠面红耳赤,眉毛都立了起来,一张脸在夜色中狰狞如厉鬼。 秋夫人吓了一跳,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秋尚忠气成这般模样,她怔了怔,随即咬了咬牙,“老爷,话虽然难听,但是却是事实,”她的目光一转,看到了在床里趴着的男人,心中一喜。 她看了一眼被秋尚忠掐着脖子的柳裳,柳裳被迫昂着头,精致的小脸扯出漂亮的弧度,尖尖的小巧的下巴如玉雕琢,她的睫毛卷翘浓密,几行清泪从眼中流出来,顺着腮边滴落,晶莹如钻,当真是极美。 秋夫人心中嫉妒,此时只想着让秋尚忠的手上一紧,把柳裳的脖子直接捏碎算完,她的眼睛中狠光一闪,声音冷冷道:“来人!把那个奸夫,给本夫人拖出去!” “是。”以游太义为首的侍卫早已经等在门外,此时一听到秋夫人的命令立即闯入,像是一阵风刮到了室内。 秋尚忠没有想到秋夫人来,更没有想到这个愚蠢的女人居然还带了人来,这简直就是生怕自己丢人丢得不够,他的眼前黑了黑,一股气浪像一团棉花狠狠的塞在他的喉咙里,他只觉得眼前发花,胸膛发热,喉头间溢出几分腥甜。 “住手!”秋尚忠的眼角都快瞪裂了,他的声音都走了调,像是野地里的狼嚎。 “上前!”秋夫人同样快要疯了,她必须要挺直腰杆,打赢这一仗,为了儿子,为了自己,哪怕暂时得罪了秋尚忠。 侍卫们左右为前,游太义却突然脚下一滑,像是被屏风绊了一下,“哎哟”了一声,身子一扑,便到了床边! 秋夫人眼中爆出喜色,大声说道:“把他给我拖出来!” 游太义像是被吓得不知所措,慌乱的一抓,抓住了那个男人的头发,顺势往下一拖,那男人便闷哼了一声,被拖下了床。 男人光着身子,肌肤光洁细腻,在幽暗的灯火中闪着莹润的光,肌肉线条紧致,一看便是平时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不知道是吓晕了还是怎么的,依旧是脸朝下趴着。 这一下发生的极快,秋尚忠还没有来得反应,秋夫人看到那男人赤裸着身子,一时间也无措的一转头。 房坡上的冷可情和容卿看到院子外面又亮起了一串灯光,光影移动得很快,显然是有人快步而来,冷可情抬手掠了掠发,声音凉凉,“哟,另一个主角儿来了。” 容卿看着那灯笼拥簇下的秋鑫茂,在心中把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朝堂元老的履历快速的过了一遍,好像……不,应该是肯定,他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倒霉过。 秋鑫茂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三倍,他不能不快,他听到这院子里发生的事儿头都快炸了,刚刚来叮嘱过秋尚忠,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出了这等事! 他进了院子,满院子的丫环婆子都在院中大气不敢喘一声,看到他进来,都纷纷行礼,秋鑫茂沉着脸,暗骂秋尚忠和秋夫人不懂事,发生这等丑事,在屋子里吵成一团,居然还让这满院子的奴才在外面听着墙角,是嫌这家丑传得不够快吗? 他心中想着,步子却没有停,冷声说道:“都到管家那里去领十棍,若是今天晚上的事有一个字露出去,你们都别想着活了。” 满院子的奴才垂着头,垂着头退出了院子,一时间一个人都不剩了。 冷可情点了点头,对容卿说:“姜还是老得辣,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能够如此平稳,真是让人……佩服。” 她的语气里有三分佩服,七分讽刺,容卿冷笑道:“自然,老狐狸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 两个人聊着天,秋鑫茂已然进了屋,屋子里的情景比他想象得还要乱,他微微闭了闭眼睛,运了运气,沉声说道:“都闹够了没有?” 第一百八十五章 谁是奸夫 看到秋鑫茂也来了,秋尚忠的脸色微微一变,想着方才父亲还嘱咐自己把家里的事儿处理好,这才多大的功夫,居然闹成了这个样子。 秋夫人也撇了撇嘴,对秋阁老,她自然是忌惮的,但是今天的事,她觉得自己是有理的,而犯错被抓住把柄的人是柳裳,她想了想,走到秋鑫茂的身边,伸手扶了秋鑫茂的手臂道:“父亲,怎么把您给惊动了?儿媳是府里的主母,这点小事儿由儿媳来处理就行了。” “小事儿?”秋鑫藏眼角扬了扬,声音里带了讥讽的笑意,“若是这是小事儿,若是你这当家主母做得称职,老夫何需出现在此?” 秋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又不服气,狠狠的瞪了一眼柳裳道:“父亲,不是儿媳不孝,只是这贱人太大胆,老爷……还总是护着她,如今出了这等事……” “出了这等事,问清楚解决了便是,至于吵得这样人尽皆知吗?”秋鑫茂皱眉打断她的话,脸上的神色不满,他侧首看了看屋子里那些侍卫,“还不都滚下去,杵在这里做什么?” 那些侍卫不敢停留,游太义也从地上爬起来,快速的随着众人退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秋鑫茂迈步走到椅子前,转身坐下,他看了看眼前的几个人,目光在晕死的男人身上落了落,“死了?” 秋尚忠急忙道:“没有,父亲,这家伙可能是晕过去了。” 秋鑫茂点了点头,他并不看向柳裳,话却是对柳裳说的,“老夫来问你,你腹中的孩子,究竟是何人的?” 柳裳泪水连连,她跪坐在床边,头发散乱,垂了眼睛道:“回阁老的话,奴家腹中的孩子自然是秋家的。” “你胡说!”秋夫人一听,立即尖声指着柳裳道:“你这个贱人,都被老爷和本夫人捉奸在床了,居然还敢胡言乱语!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她的手指尖尖,指甲上涂着鲜红的颜色,夜色中流光一闪,如同滚动的血珠。 “住手!”秋鑫茂声音一厉,带着滚滚的怒气,“你是当老夫死了吗?老夫在这里问话,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退下去!” 秋夫人闭上了嘴,咬牙瞪眼的看着柳裳,手指在袖子里紧紧的相握,恨不能扑上去撕碎她的那张俏脸。 秋鑫茂的语气微微平稳,他的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深浓夜色,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便留下吧,院中留下一个丫环和一个婆子照顾,待生下孩子来之后,若是男孩子,便滴血认亲,若是女孩子,便不用验了,直接扼死便是。至于你,孩子生下就了了你的用处,到时候老夫自会给你几条路,赏你个全尸,也算给了你体面。” 他的声音没有波澜,如清冷月光下的平静海面,却听得人心头发凉,内心暗流汹涌。 冷可情掠发的手指微微一停,目光一滞,她知道这老家伙出现定是来拿大主意了,知道柳裳一定落不了好结果,只是……没有想到秋鑫茂居然这么狠,不动声色的便下了杀令。 秋尚忠微微一愣,现在他心中的怒气退去了一半多,听到父亲的话,心中难免会有不忍,毕竟柳裳花容月貌,又极具风情,是他费劲了心思抬进府来的。 秋夫人的眼底爆出喜色,秋鑫茂的决定虽然不及她的痛快,不能立即看到柳裳这个贱人死,但总归是达到了她的目的,也让她心中最为担忧的事化为乌有,就算是生下的是个男孩子,就算是秋尚忠的,孩子一出生,柳裳便要被处死,那么自己身为秋府主母,这孩子是要养在自己膝下的。 那么……到时候自己的地位根本就不受任何的影响,至于那个孩子,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她想着,瞄了一眼秋尚忠,看到他脸上的微微犹豫,心中又生起几分不满,抢先对秋鑫茂说道:“是,儿媳谨遵父亲的意思。” 秋鑫藏淡淡“嗯”了一声,转头扫了一眼地上的男人,“拖出去,处死。” “是。”秋尚忠点了点头,最终还是没有为柳裳求情。 “不!不!”柳裳似乎刚刚回过了神,被刚才的命令吓得失去了魂魄,她从床上跳了下来,“阁老!阁老!您不能处死奴家,不能啊……奴家腹中的孩儿,真的是秋家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扑向地上的那个晕死过去的男人,“醒一醒,醒一醒啊……”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拉那个男人,长发垂落,身上本来披得松松的衣服也顺势一滑,露出香艳的肩膀。 “混帐!”秋阁老看到此景不由得大怒,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如此,此时还顾着这个奸夫,他一指那个男人,对秋尚忠说道:“还在等什么?去,找辛中来,把事情做得干净些。” “是。”秋尚忠也十分恼怒,柳裳真是让他丢尽了脸,方才心中的那丝犹豫也消退的一干二净,抬腿就要往外走。 “不,老爷,阁老,不能杀他,不能杀他啊……”柳掌哭得泪流满面,好不可怜,她越是这样说,秋尚忠和秋鑫茂心中的火气就越大,那些泪如同滚汤的油,全部都泼到了两个人的怒火中。 秋夫人心中大笑,觉得今日真是痛快,没有想到柳裳居然愚蠢到这种地步,现在还在为奸夫求情,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她冷笑一声,“柳裳,你是疯了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为这个奸夫求情?你以为父亲和老爷会答应你吗?你做梦!” “夫人!”柳裳把目光对准了她,“求求你,和我一起为他求求情吧。” “柳裳!你真是疯了!”秋夫人瞪大了眼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又可笑又可气,“本夫人恨不得他死,死无全尸!” “夫人!”柳裳尖叫了一声,听到秋夫人恶毒的话瞪大了眼睛,“你不要后悔!” “笑话,本夫人后悔什么?”秋夫人抬手用帕子捂住嘴,却挡不住唇边的讥诮笑意。 柳裳一脸的决然,似是下定了决心,她伸出手,抓住了男人的肩膀。 “好戏来了!”冷可情微笑着看着下面的事情进展,容卿也是兴致勃勃,第一次觉得这些琐碎的事儿,也挺有意思的,特别是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露出平时无法见到的神情。 柳裳拼尽了全力,把男人的身子扳了过来,男人的乌发遮住了半边脸,昏暗的光线中,一时也无法认清。 秋鑫茂催促道:“还不快去!” 秋尚忠转身就走。 秋夫人眼中冷光闪烁。 柳裳突然大叫一声,“你们看,他是谁!” 她这一声喝,三个人都齐齐一愣,不约而同的转过脸去,仔细的看了看晕死过去的人,柳裳的手指麻利的拨开男人脸上的发,他的脸,终于清晰的露在众人的面前。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住,又像是被谁抽走,窗外的风声似乎猛然一停,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连众人的呼吸都停住了。 一片死寂。 只隐约可以听到晕死过去男人的呼吸声。 他的皮肤白净,眉毛乌黑,紧闭着眼睛,鼻尖有点尖,嘴唇略薄,此时就算是光线昏暗,秋鑫茂和秋尚忠以及秋夫人都已经看出那人是谁。 正是他们秋府唯一的一条血脉。 秋晋杰。 秋鑫茂的神色难得一呆,他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这是……晋杰?他不应该在寺庙中吗?怎么会……怎么可能? 秋尚忠的心里更是千回百转,肠子都像是瞬间打了千千结,捉奸,捉奸,捉了半天,奸夫居然是自己的儿子! 他突然间明白,为什么柳裳口口声声说,她的腹中是“秋家的血脉”,她一直在说“秋家”,而不是说自己。 原来……原来! 秋夫人更是呆住,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张脸,那闭着眼睛的模样,她到死也不会陌生,那正是她的儿子,她心心念念宠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儿子! 只是,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和柳裳搞在一起?又怎么会成为什么奸夫?自己方才在跳着脚的喊什么?杀了奸夫?碎尸万段? 老天啊! 秋夫人最先回过神来,她尖叫着,扑到秋晋杰的身边,一把推开柳裳,双手捧着秋晋杰的脸,“儿子,儿子,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你说!你把我儿子怎么了?”秋夫人恶狠狠的瞪向柳裳,她现在的心情复杂,对柳裳的情绪更是复杂,已经无法单纯用“恨”来形容了。 “少爷他……方才我们在……结果老爷闯了进来,少爷便吓死过去了……”柳裳声音低低的说道。 秋夫人抬头去看秋尚忠,秋尚忠的目光与她碰了个正着,又有些尴尬的转了过去。 秋夫人大叫了一声,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你们这群天杀的!” 柳裳抹了抹泪,“还是先把少爷扶到床上去吧。”她说着,伸手拉住了秋晋杰的手腕,手指一碰,似乎才想起此时的环境,又松了开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小产 秋晋杰被抬到了床上,房间里只听到秋夫人低声的呼唤,柳裳站在床边抹着泪,怔怔的看着床上的秋晋杰。 秋尚忠一言不发,垂头坐在椅子上,手掌捂住脸,看不到脸上的神情。 他是当事人之一,自己的妾和自己的儿子,这种乱成一团的事情,就像是一个绕不开的线球,一圈一圈的绕上自己的心,连吸口气都觉得费力。 秋鑫茂也愣在那里,他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方才自己所说的一切关于这件事情的决定,现在看来都成了屁话,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算来算去,还往寺庙里送了秋晋杰的两个妾过去,怎么也没有想到,妾没有动静,这柳裳的肚子倒先有了动静,如今看来,这秋晋杰和柳裳之间,是在秋晋杰被送入寺庙之前就发生了。 按说这是件喜事,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事,可……这究竟算怎么回事?居然变成了如此尴尬的局面。 孩子不保,这是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保下,儿子和孙子还有自己的老脸,该放在哪里?算是个什么身份? 秋鑫茂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发闷,头也有些疼,活了几十岁,好像还从来没有如此为难过。 冷可情手托着腮,眼睛忽闪着,像是调皮的星子,“这个选择题好难,你说,秋鑫茂会如何选?” 容卿叹了一口气,“的确是为难了些,对于秋鑫茂来说,要想取得两全,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若是将来有一日,他若是知道,让他面对这个问题的人是谁,他会如何?”冷可情轻轻的笑起来,月光透过树枝,轻轻落在她的眉间,淡淡的笑意在光影中摇曳。 “杰儿——我的儿子……你快醒一醒啊。”秋夫人低低的呼唤着,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哭腔,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尖利与狠辣。 她的心里滋味最是复杂,最恨的女人不但抢了自己的丈夫,如今还和自己的宝贝儿子勾搭在一起,这肚子里的种……若真的是儿子的,那她如何下得了狠心再去毒害?这究竟该如何是好? 她转过头去,看着在一旁垂泪的柳裳,心中的气冲上顶梁,她低声恨道:“别再哭了!我儿子还没有死呢!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 柳裳也不反驳,只是在那里无声的哭泣,时不时抹一抹成串的泪珠,这等无声的接受,让秋夫人心中的滋味更加复杂,若不是顾念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早想冲上去打死她了。 “尚忠,”秋鑫茂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像是暮钟轻敲,“你随为父来。” 秋尚忠放下手,缓缓的抬起了头,眼神中一片迷茫,他木然的站起身来,随着秋鑫茂慢慢的走了出去,他的步子沉重,仿佛双腿瞬间重如千斤,已经不复来时的迅速轻快。 父子二人到了院中,树影里站下,秋鑫茂抬头望着天,眼睛里的光芒像是天边的星忽明忽暗,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开口。 说什么呢……怎么说? 秋尚忠木然的站着,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难道说自己不介意?那自己巴巴的跑到这院子里来捉的哪门子奸?说要把“奸夫”杀死方能痛快?可那分明就是自己养大的儿子。 他无法开口,怎么说都是错。 秋鑫茂叹了一口气,胡子抖了抖说道:“尚忠,你怎么想?” 秋尚忠苦笑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 秋鑫茂又沉默了片刻,转头看着他问道:“尚忠,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很奇怪?” 坐在房坡上的冷可情眉梢微微一挑,和容卿对视了一眼,这老家伙不简单啊,居然这么快就想到了。 秋尚忠的眼里终于多了一丝迷茫以外的东西一闪,声音微哑道:“父亲此话何意?” “尚忠,你想一想,晋杰故然是爱胡闹,可是……”秋鑫茂顿了顿,其实他的心里也没有多少把握,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这次是不是太过了些?” 秋尚忠短促的一笑,笑声里没有笑意,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缓缓道:“父亲,您也许不知道,儿子担心您生气,也很少提及,晋杰这两年做过的荒唐之事可不少,在青楼那些地方惹事生非是常有的事,他的那处别院中更是有过不少的女子,前段日子和姚家的事,您……都清楚吧?那件事情还小吗?” 秋鑫茂微微闭了眼睛,他明白秋尚忠所说是真,此时秋尚忠说出来,恐怕是心中已经有了怨气,只是没有发作罢了。 “父亲,”秋尚忠抬头看着他,目光中有几分决然之色,“您的顾虑儿子明白,秋家这次的选择,无异于是站在了分岔路口上,成了,自然是好,若是……晋杰是无论如何都保住的,如果能够保下柳裳腹中的孩子,也算是为秋家留了后,到时候偷偷安排她一个女子活下来,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秋鑫茂听着秋尚忠的话,心中虽然难过,但也有了几分欣慰,他点了点头,语气悠悠一叹,“你说的极是啊。” “所以,”秋尚忠似是做了决定,“父亲,儿子想……不如把柳裳此时就送走,让她安心养胎,让晋杰也无法胡闹,儿子也……眼不见心不烦。” 他说罢,别过头去,目光落在他处,秋鑫茂缓缓抬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尚忠,委屈你了。” 秋尚忠没有再多言,也没有转过头,秋鑫茂低声说道:“既然如此,这院子就一切先如常,明天为父就此事做安排,安排好了便立即送她走。” 秋尚忠点了点头,似是极疲惫的说道:“是,那儿子先告退了。” 秋鑫茂道:“为父与你一起走。” 父子二人正要转身离开,突然房间里传来一声惨呼! 秋鑫茂与秋尚忠同时回过头,互相对视了一眼,急忙快步向房间里而去。 刘三儿这两天一直闷在屋子里,觉得自己的身上都快长毛了,他很想出去,但是又担心有什么灾事落到自己的头上。 喜欢的人见不着,心里抓心挠肝的难受,只能没事的时候让手下的人去打点小酒,在房间里喝上几杯。 今天晚上也不例外,他喝了两杯,觉得有些发困,打了一个吹欠便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与此同时,窗外隐约有个人影一闪。 秋鑫茂一进房间便闻到了一股子血腥气,秋尚忠的心中也沉了沉,映入父子俩眼帘的便是一片腥红。 柳裳倒在血泊中,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渗了出来,和眼中的泪水混在一处,湿了额角的乌发,雪白的肌肤映着乌黑的发,触目惊心的对比。 “这……这……是怎么了?”秋鑫茂的眼睛跳了跳,那股子血腥气让他的心都颤了。 柳裳似乎痛得说不出话来,她抬手指着秋夫人,嘴唇颤抖着,喃喃的说着什么,让人听不清楚。 虽然听不清楚,但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足以让人想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秋夫人也呆愣着,看到她尖尖的手指指向自己,一双眼睛里尽是惊愕之色,“你……你指我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秋鑫茂大吼着,看着呆愣的秋夫人。 秋夫人吓得不知所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亲,父亲……儿媳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媳方才正在照顾着杰儿,不知道怎么的,一回头她就……真的不关儿媳的事啊。” “不关你的事?”秋鑫茂的脑门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好不容易秋家有了后,好不容易拿定了主意,好不容易儿子也同意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出了这等事! “不关你的事那你说关谁的事?就你们两个人清醒着,难道是她自己弄的不成?”秋鑫茂气得眼前发花,身子微微一晃。 “父亲,就是她自己弄的!”秋夫人尖叫一声道,“她是想着陷害儿媳!” “陷害你?”秋鑫茂冷笑了一声,“若是之前,老夫或许会相信,但是现在,你觉得事情到了现在,老夫还会相信吗?你觉得她有必要失了孩子这个保障只为了陷害你吗?你觉得你值得吗?” 这一连串的反问就像是一顿乱棒,把秋夫人打得晕头转向,她不知道如何作答。 柳裳提了一口气,声音细微如蚊道:“夫人……你恨我,我知道,可是,现在我都已经说清楚了,这腹中的孩子是晋杰的,不管怎么说,也是秋家的血脉,是晋杰的骨血啊……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秋夫人听着这番指控,眼前更是一黑,她觉得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她扑过去,抓住柳裳的手臂,“贱人!你到了现在都还想着陷害我!” 柳裳无力反抗,被她抓着手臂摇着,一双眼睛泪光闪闪,对秋鑫茂说道:“阁老……请为我的孩子作主啊……” 秋鑫茂心头火烧,狠狠的瞪向秋夫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 搜查 秋鑫茂一脸怒容的看向秋夫人,把秋夫人吓得一哆嗦,他厉声道:“若此事真的与你有关,定当饶不了你!” 他说罢,转头对秋尚忠道:“去,快去请大夫来!看还能否保得住!” 秋尚忠的心头微微沉了沉,看柳裳这样子,估计是无法保住孩子了,但是现在就算有一丝希望也要尽力争取。 他点了点头,急忙向外走去。 冷可情的目光注视着秋尚忠的背影,眼睛里冷意一闪,她转头对身后的米开朗基罗说道:“准备好了吗?” “回主子,已经准备妥当。”米开朗基罗恭敬道。 冷可情看了看天边的星辰,天色似乎阴了些,原来晶亮的星子变得有些模糊起来,慢慢涌过来的阴云,像是她此时翻涌的心情。 容卿受伤那一夜,也是这样一个阴沉的天气,那夜的火光,她永生不忘。 马世强,此时你正在做什么呢?你且等着,等我一步一步走近你,操刀。 秋尚忠出了院子,便在院门口外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丫环婆子们,他急急的说道:“快,快去!去请最近医馆的大夫来!” “是。” 秋尚忠的脸色比天边的云还要阴沉,他说不出心里的感觉,现在早已经分不出喜怒,今天晚上的情绪像是飘浮在海浪之上,起起伏伏,实在让他有些受不了。 他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秋夫人院子的方向,这个婆娘……真是越来越愚蠢,胆子越来越大了,他心中觉得这事儿八成和秋夫人脱不了干系,不然的话,好端端的,怎么会? 他慢慢走回院子里,没有进屋,只是站在树影里,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着实觉得心累,他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一团浆糊,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时间不大,院子外面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丫环领着一个人进来,那人肩膀上背着药箱,穿着一身长袍,头上包着扎巾,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 丫环带着那人到近前行了礼,秋尚忠带着那人进了屋子,他快步走到秋阁老近前,“父亲,大夫到了。” “嗯,”秋鑫茂点了点头,转身到了外堂,秋尚忠跟在他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对大夫说道:“要尽力保住孩子,如果成功,本大人重重有赏。” 大夫急忙称是,转身到了美人榻前,看到那一滩血就皱了皱眉,他伸手拿了帕子垫在柳裳的手腕上,细细的把起脉来。 秋夫人起了身,眼睛注视着大夫的嘴,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在心中祈祷,柳裳的孩子没有事。 世事无常,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心心念念的要除掉柳裳的孩子,如今事到了眼前,自己的想法又转到了另一端。 时间不大,大夫起身到了外屋,对秋阁老和秋尚忠行了礼道:“回阁老和大人的话,这胎……” “如何?”秋鑫茂和秋尚忠异口同声问道。 “保不住了,”大夫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位夫人……身子本来就弱,加上长期吃着有损胎儿的药物,落胎不过是迟早的事,只不过今日似乎受了一些惊吓,导致她血气一时无法通畅运行,这才加速了落胎。” “你说什么?”秋鑫茂的眉心一跳,“长期吃着有损胎儿的药物?” “正是。”大夫点了点头说道。 秋尚忠的脑海中突然浮现那包放在窗下桌子上的药,他霍然转头看向柳裳,快步到了美人榻前,目光冷冷道:“我来问你,你是不是一直在自行吃药?” 柳裳的眼圈顿时一红,脸色更白了几分,“老爷说的哪里话来?奴家是一直在吃药,但是却是安胎之药啊。” “你胡说!我明明看到那日在你窗下的桌子上放着一包药,而且,已经派人察看过,那药是活血化淤之药。”秋尚忠语速飞快,眼睛瞪得老大。 柳裳一呆,眼睛看向窗下的桌子,嘴里喃喃道:“那药……那药……是夫人派人送来的呀,还说那里面的药材都是上等的,平常药店里很难买得到,我还十分欢喜珍视,每日都记得喝的……” 秋尚忠一愣,他还没有看向秋夫人,秋夫人就一声尖叫,“你胡说!我几时派人送过药给你?” 柳裳垂着头,又落下泪来,她咬着嘴唇,努力不哭出声来,这般压抑着委屈,反而让人心中更加难受。 “有没有送过,派人到你的房中一查便知。”外堂的秋鑫茂声音冷冷的说道。 “父亲!”秋夫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握了握拳,心中突然升起无力之感,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慢慢的袭上心头。 “老夫亲自去。”秋鑫茂站起身来说道,他转头看了看那位大夫,“劳烦大夫给开个方子,再给我的孙儿看一看,缘可还不醒来。” “是。”大夫低头说道。 秋鑫茂说完,向门外走去,秋尚忠狠狠看了秋夫人一眼,快步跟了上去,秋夫人愣了愣,也失魂落魄的赶了上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大夫和柳裳,还有晕死过去的秋晋杰,那大夫到了秋晋杰的床前,抬手在他的颈间摸了摸,转头对美人榻上的柳裳说道:“你还真是敢下手,居然用这么大力度。” 美人榻上的柳裳淡淡的一笑,哪里还有方才泪水连连的样子,“不下重手怎么行?得让他晕得久一点才行啊。” 大夫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已经开好的方子来,声音低了几分说道:“主子说了,计划进行得顺利,到时候你直接脱身便是,不用再回来这里了。” 柳裳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秋鑫茂急匆匆的赶到了秋夫人的院子,院子里的灯已经熄灭了,影影绰绰的满是树木的影子,在风中左摇右晃。 外堂里的灯也灭着,只有内室有盏昏黄的灯,光芒如豆,散出淡黄色的光晕,映在洁白的窗纸上,模模糊糊,让人看着眼睛发晕。 他没有多做停留,迈步了上台阶,在房门前站下,对着身后的秋尚忠说道:“还是你来吧。” 秋尚忠点了点头,伸手推开了房门。 一路尾随的冷可情眼睛放着光,声音含了笑意对容卿说道:“你说,等他们父子二人进了屋之后,会不会比刚才更激动,觉得更惊悚?” 容卿思索了片刻,晃了晃头说道:“我看未必,对于秋鑫茂来说,没有什么比子孙后代更重要的事情了,方才的事儿都扛过来了,现在的……估计不如方才的吧?” “噢?”冷可情摸着下巴,眼睛微微眯起,眼角轻轻上扬,像是一只含笑的小狐狸,“那对于秋尚忠来说呢?” “他?那就难说了,”容卿叹了一口气,对秋尚忠表示有几分同情,当然,他脸上的神情和“同情”两个字连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米开朗基罗和容卿带来的暗卫在不远处听着两位主子八卦的津津有味,也颇同情的瞧了瞧下面的秋家人,唉……惹上咱们的主子,果然是没有好日子过啊。 房门推开,“吱呀”一声。 不知道怎么的,秋尚忠突然觉得那一声中似乎牵了一根透明的细绳,而另一端则是拴在自己的心尖上,此刻,心都被揪了揪。 他抬腿迈进了屋,找到火折子把外堂的灯点亮,秋鑫茂进了外堂,在椅子上坐下,秋夫人也随后进了屋,她心中淡淡的隐忧,上次在药店里买的药一直也没有用上,不知道被丫环收在哪里了,若是被翻出来…… 她又仔细的想了想,秋尚忠说在柳裳房间里发现的那包药他曾经派人查看过,那么里面有什么他应该清楚,就算是自己买的药被翻了出来,那么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药和柳裳的药怎么可能那么巧就是一样的? 只要有不同,她就一口咬定是自己吃的,这样既可以洗清冤枉,还可以反咬贱人一口。 她打定了主意,心神微微定了定,站在外堂看着秋尚忠开始四处寻找。 外堂自然是没有什么地方可藏的,秋尚忠随意找了找,就绕过了屏风,向着内室走去。 内室里的昏暗烛火跳了跳,秋尚忠微皱着眉,眼光四处一掠,找着可能藏药的地方,只是这么一掠的功夫,他的目光在秋夫人的床上凝固住。 床上的薄被散开着,一人正躺在那里睡着,被子下面露出一条腿和一只光脚来,只看那腿脚就知道是一个男人。 秋尚忠的目光顿了顿,像是怀疑自己的眼睛花了,他慢慢顺着那条腿,目光向上移。 那人赤着胳膊,也露在外面,他侧着脸,睡得正香,昏暗的光线下那人模糊却清晰的冲入秋尚忠的眼睛。 正是在府中当差多年在前院当护院小队队长的刘三。 秋尚忠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他似乎闻到了酒味,木然微微转头,看到床前的小几上,摆了一只酒壶和两只杯子,还有两碟剩菜。 两只杯子,很明显是两个人曾经对饮。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又一顶绿帽子 曾经有人对饮,其中一个还是刘三,而刘三,现在正躺在自己老婆的床上。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事情逻辑? 秋尚忠不用细想也能明白。 只是,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愣在那里,呆若木鸡,连如何去愤怒都忘记了,在外堂的秋鑫茂隔着屏风看到秋尚忠突然停顿下来的身影,他的心不由得提了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尚忠?”秋鑫茂开口叫道,声音低沉,在这片安静中突兀的响起,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秋尚忠像是没有听到,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 秋鑫茂已经确定这里面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事,他慢慢的站起身来,向着秋尚忠的方向而去。 秋夫人方才微微放松的心又突然提了起来,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跟在秋鑫茂的身后,慢步走了进去。 烛光昏黄如豆,轻轻的跳跃,酒气淡淡,香气袅袅,有一个男人光着身子盖着秋夫人的被子,睡在床上。 秋鑫茂呆愣了片刻,霍然回过头去,看向秋夫人,眼睛里像是要射出两把飞刀来。 秋夫人微微抬头,正看到睡在自己床上的刘三,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或者是走错了房间,她木然的看了看四周,正是自己的房间没有错,那么,刘三怎么会在自己的床上? “贱人!”秋尚忠突然回过神来,像疯狗一般的扑过来,抬手狠狠的抽了她一个耳光,那一声脆响,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顿时房间里便有血腥气散发了出来。 秋夫人被打得原地转了几圈,眼前直冒金星,脸上被的地方直接木了,一线血迹顺着嘴角流下来,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她用舌尖一顶,两粒牙齿落了下来。 白白的牙齿混着猩红的血,掉在青石地面上,昏黄的烛火都像带了几分血光,沉冷而肃杀。 秋尚忠并没有因此而消受,他三步两步纵到床前,伸手一把抓住刘三露在外面的手腕,用力一拉,刘三从床上连人带被狠狠的被拉了下来,“砰”的一声闷响。 刘三痛得一声低呼,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一边疼得吸气一边嘀咕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居然敢摔爷?” 听到这句话,秋尚忠已经举起的脚更狠命的落下,狠狠踢在刘三的小腹上,刘三的眼睛还没有睁开,这脚来得猛烈,他根本无从躲闪,被踢了个结实。 “啊!”刘三短促的叫了一声,那口气息就闷在了喉咙里,他忍着一口气,双手捂上小腹,刚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只大脚又奔着自己而来,他大惊,急忙用力了力气往旁边一滚,这才躲了过去。 他这一滚,从被子里滚了出去,身上光溜溜的挨着了青石砖面,凉意让他更加清醒,他定睛一看,正看到秋鑫茂沉冷如水的脸色,像是被乌云染透了。 刘三一惊,他不知道怎么秋阁老突然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来了,难不成是府中出了什么事?不对啊……这两日自己可老实得紧,根本没有怎么出过房门,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落不到自己的头上啊? 他还没有想明白,秋尚忠又扑了过来,抬腿还要踢,这下刘三更惊了,不但秋阁老来了,秋大人也来了,方才就是他打得自己?可是……为什么呢? 看清了打他的人之后,他也不敢再躲了,秋尚忠的一脚狠踢在他的肩膀上,顿时肩膀上出现了一个大鞋印,痛得刘三身子一歪。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觉得一定是什么做得不对触怒了这两位爷,一贯见风使舵的他急忙大叫:“老爷休怒!不要再打了,小人知道错了!” 他这一叫,秋尚忠的话更是不打一处来,知道错了?这事儿是知道错了就完了吗?在此时的秋尚忠看来,这话和承认他与秋夫人有奸情无异。 秋尚忠的眼睛都红了,片刻的功夫被戴了两顶绿帽子,之前是自己的儿子,没有办法,而这一次,这个该死的奴才居然也爬到自己的头上来,这还得了?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秋尚忠咬牙跺脚,四处寻找着应手的家伙,无奈这是在秋夫人的房间,实在没有什么兵器之类的,气急之下,他抄起桌子上的一个装饰花瓶,拎在手中,对着刘三的头就要砸下去。 刘三这次真的大惊失色,他心中明白得很,这东西要是砸到自己的头上,那可真是万朵桃花开了。 他急忙一闪,叫道:“老爷,老爷,有话慢慢说,小的一定改,您饶小的一命啊!” “饶你?亏你敢说得出口?此番爷不但饶不得你,还要把你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刘三吓得一哆嗦,他这才发现,自己所呆的地方好像并不是自己的房间,这里摆设大气精致,明显比自己的屋子不知道好多少倍,这里是哪儿不重要,问题的关键在于,自己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看着那花瓶就要砸下,秋鑫茂急忙道:“尚忠,先行住手!问明白了再说!” 秋尚忠运着气,胸脯一起一伏,脸色一阵一变,就像是染了五色染料,唯一双眼睛总是喷着火,恨不能把刘三烧成灰烬,再洒出去。 秋鑫茂脸色沉冷,一双老眼冷光四射,他微微俯身,看着跪在那里的刘三,“刘三,老夫来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是。”刘三低声说道。 “你晚上可喝了酒?”秋鑫茂眼角扫了一下那小几上的酒杯。 “回阁老的话,是喝过的。”刘三如实回答,心中暗恨自己这些天不该贪杯,这下子出事出大了。 秋鑫茂听到他的回答,眉心微微一跳,秋尚忠咬着牙,恨不能扑上去把刘三给撕碎。 “那你……”秋鑫茂顿了顿,没有看旁边脸色苍白的秋夫人一眼,“这是第几次在这里喝酒了?” 刘三的脑袋一直晕着,他没有想明白秋鑫茂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更明白不了这其中的深意,只以为秋鑫茂是问自己第几次在晚上不当值的时候偷偷喝酒。 他吞了一口唾沫,垂着头,低声说道:“回……阁老的话,小的这两日心中有事,心情不佳,所以……这两天日日都喝着,”他说罢,又抬起头来,急急说道:“小的知错了,小的一定改,小的以后一定戒酒。” 秋鑫茂的眸子里冷光一闪,凌厉的杀机如刀,他冷笑了一声,“戒酒?刘三,你还真是会说笑话。” 秋尚忠早已按捺不住,他再次用脚一踢刘三,“我来问你,你和谁喝得酒?” “和谁……”刘三吸着气痛得不敢出声,“就小的自己,没有别人啊。” “你他妈的放屁!”秋尚忠气得快吐血了,粗口也爆了出来,压抑在心中的火气和郁闷统统发泄了出来,“你自己一个人在我老婆的房间里喝酒?你骗鬼呢?” 刘三听到他的话脑子里轰然一响,像是当头敲了一棒子,他木然的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秋夫人,眼神一跳,又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光溜溜的样子,心中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冷汗瞬间出了一身。 他急忙跪爬了两步,到了秋尚忠的近前,带着哭腔道:“老爷,老爷!小人没有……小人是冤枉的,小人就算死也不敢啊……” “对,你死也不敢,”秋尚忠冷笑,“因为你还没有死,所以你敢。” 窗子外面看好戏的冷可情听到这句忍不住轻笑,哟,没有想到秋尚忠还有这种冷幽默呢! 容卿托着腮,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拉出精致的线条,比平时冷硬的颜色柔了许多,似刚才还是白雪飘散的酷冬,突然间就绿了沿河柳岸。 冷可情浅浅一笑,用手肘碰了碰他,“哎,皇帝陛下,这比看大戏有意思多了吧?” “嗯,有意思,有意思的紧。”容卿点了点头,“闲来无事的时候逗逗闷子,的确不错,这大臣们忙了,朕就闲了,你说是不是,爱妃?” 冷可情翻了翻白眼,奸诈啊奸诈,果然皇帝都是不省油的灯。 秋尚忠这盏灯倒是快气得灭了,他连续踢了刘三几脚,喘着粗气道:“不要脸的东西,当着爷的面儿还敢撒谎!” 他说罢,又闪步到了呆傻着的秋夫人面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狠狠的一拉,满头的珠翠首饰立刻歪斜,两枝玉钗掉落在地面上,清脆的一响,顿时摔了个粉碎,上好的翡翠珠玉,在昏黄的灯光里闪着绿油油的光。 那水头极好的翠绿,如今在秋尚忠的眼中看来却是分外的扎眼,他抬脚狠狠的踩了过去,用脚跟用力的捻着那碎玉,脚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再抬起脚时,那些碎玉已化成了粉尘。 一切只在瞬间。 秋夫人却觉得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仿佛她的心也随着那碎玉化为了灰烬,身后渗出的冷汗湿了小衣,粘粘的贴在身上,凉而腻,像是阴毒的小蛇。 第一百八十九章 证据 昏黄的烛光映着秋尚忠扭曲的容颜,像是一只在暗夜中阴冷狠辣的厉鬼,他揪着秋夫人的头发,把她狠狠的往刘三的身边一拉,厉声说道:“跪下!你这个贱人,我整日忙碌,你倒好,在这里偷偷和下人喝酒偷情!还有脸去捉别人的奸!” 秋夫人他拉着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膝盖剧烈的疼痛却不及心痛,她抬起头,眼睛在暗夜中闪动,“我偷情?你说我偷情?” 她的语气更激怒了秋尚忠的怒火,他“啪”的又打了她一个耳光,“事情就在眼前,你还敢如此说话!” “事实?什么事实?”秋夫人看着四周,掠过小几上的酒杯,掠过身边的刘三,心里微微沉了沉,这场景……若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她恐怕也会如此以为吧?只是,她真的是冤枉啊。 “我与你这么多年的夫妻,还生下了杰儿,你如今……竟然如此怀疑我,枉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为你!”秋夫人语气悲怆,眼中尽是哀怨之色。 奈何秋尚忠此时正在气头上,根本不理会她的话,冷笑了一声说道:“哼,若不是今日撞破,不知道还要被你隐瞒到几时,你还敢提杰儿,你养的好儿子!干出那种乱伦之事来!现在想想,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我亲生的!” 他最后一句如同石破天惊,彻底的把秋夫人给劈愣在那里,秋鑫茂的眉头紧紧皱着,他总觉得今天晚上的事情有些乱有些复杂,但是又有些巧合。 事情一环扣住一环,就像是事先演练好了一样,可……这些人都是自己家中的人,特别是眼前的秋夫人,他对这个儿媳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她又怎么会配合别人去演练这种事? 秋鑫茂陷入难得的迷茫和不解。 但事情总要有个了结,他沉声说道:“尚忠,不许胡说。现在事情还未明朗,一切都是未知之数,你别忘了,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经他一提醒,秋尚忠这才想了起来,他狠狠瞪了秋夫人一眼,转头在房间里胡乱翻找了起来,这一次他满怀着怒气,手碰到的任何东西都成了出气筒,花瓶、梳妆盒、梳子、小镜等等都被扔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 房间里不时响起噼哩啪啦的声响,在暗夜中像是各种诡异的声音合奏的一首催魂曲,暗淡的光芒把秋尚忠气急败坏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清晰落入冷可情和容卿的眼中。 冷可情迎着微凉的夜风,听着下面诡异的安静,看着秋尚忠的身影在窗纸上像是暴躁的皮影,淡淡的笑了笑说道:“这对夫妻啊……平时各自心中有鬼,如今一遇到事情,自然就全面暴发了出来。秋尚忠为什么不问问,刘三是怎么到了秋夫人的房中?” 容卿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悠远的似是枝叶间的微风,“所以说啊,夫妻之间还是要以信任为先,爱妃你看,朕不就是全力的相信你?否则的话也不会在这里陪着你看戏了。” 冷可情听到他说的那句“信任为先”,微微侧首看了看他,眼睛里透出疑惑的光。 容卿被她看得一愣,慢慢松开的说道:“干嘛?” 冷可情摇了摇头,其实她心中刚才有一瞬间的错觉,夫妻间信任为先……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古代的帝王会说的话,看起来容卿已经被自己慢慢带入正轨了,嗯,不错不错。 容卿自然不知道她心中的得意,还在为她方才的神情而纳闷着,忽然听到下面又是一声厉喝。 “贱人!这是什么?”秋尚忠把一个药包狠狠的摔在秋夫人的面前,纸包早已经破裂,“哗啦”满包的药材洒落在地,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乱糟糟的在地面上摊开。 秋夫人心中一沉,果然被找了出来,她吸了一口气说道:“这能说明什么?这当然是药,不过那又如何?这些都是我自己吃的,有谁说我不能吃药吗?” “哼,”秋尚忠气极反笑,“你自己吃的?你他妈的犯了什么病要吃这种药?骗谁呢?” 秋夫人咬紧了牙关,一口就说这是自己吃的,按照她之前就已经想好的说,秋尚忠冷笑着点头,“好,好,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你说这药是你自己吃的,那你说说,你这药有没有可能和柳裳院子中的那些一样?” 秋夫人毫不犹豫的说道:“绝无可能。”她信心满满,自己没有做过,买了这药不假,但是却一直没有机会下手,如果是有人陷害,那么怎么会知道自己所藏的药包都有哪几味药?只要对不上,就可以洗脱自己的嫌疑。 “很好,”秋尚忠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如此便好,我上次叫人写下了柳裳那里药包里的药名,把那个大夫叫来看看,看你的这些究竟是不是和她的一样,到时候真正自明。” 他说罢,快步到了院中,西厢房里住着的丫环婆子早已经听到了动静,都猫在房间里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 秋尚忠喊了两声,一个小丫环走了出来,按照秋尚忠的吩咐快速去往柳裳的院中请那位大夫。 “唉……”冷可情看着那小丫环快速奔走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秋尚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生生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他这是要尝一尝被气死的滋味吗?” 容卿点了点头说道:“我妻如狐,想不被气死也不行啊。” 冷可情翻着眼皮看了看他,这到底是在夸自己吗? 秋尚忠回了屋,看到还跪在那里的刘三,心头的火气又压制不住,顺手从桌子上抄起一个茶杯,狠狠的砸了过去,“下流的东西!去穿上衣服!” 刘三忍受着各种疼痛也不敢出声,滚到床边,哆哆嗦嗦的找出衣服来穿上,又重新跪在那里。 秋夫人转头看着他,眼睛里的光像是闪动的火苗,恨不能把刘三给烧成焦炭,她突然扑过去,狠狠的去抓刘三的脸,她的指甲长而尖,一手下去便是几道带血的痕迹。 刘三儿也不叫疼,只能吡牙咧嘴的不吭气,秋夫人又抓又挠,一边喘着气说道:“你这个下流的货!为什么跑到本夫人这里来陷害本夫人!是谁给了你好处!说!” 刘三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被秋夫人打得头发也乱了,衣服也被扯破了,脸上、脖子上的血道子一条一条,狼狈至极。 秋鑫茂皱眉看着,实在是不像话,转头看了看秋尚忠,用眼神示意他快让她住手,秋尚忠也觉得没有面子,今日的事幸亏只有父亲知道,否则的这张脸该放到哪里?若是被那些大臣们知道了…… 他来不及多想,伸手拨拉开秋夫人,怒道:“贱人!休要在这里撒泼,究竟是不是冤枉的,不需要你现在用此法证明!” 秋夫人喘着气,依旧狠狠盯着刘三儿,“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来。 时间不大,院中响起了脚步声,小丫环站在门口没有敢进来,只是低低回了一声,大夫走进了房间,被满屋子里的狼藉吓了一跳,脚步轻轻绕过地上那些碎东西,来到秋鑫茂和秋尚忠的面前回了礼。 秋尚忠抢先说道:“大夫,你过来看看,这包药里都有什么药材?” 大夫点了点头,快步走到那包洒落在地上的药包前,蹲下身子,仔细的看了看,闻了闻,又站起身来对秋尚忠说道:“回秋大人的话,这药是好药,只是却是活血化淤用的,虽然药性不大,但是长期服用,恐怕对女子的身子是很有损害的。” 他的话音一落,秋鑫茂和秋尚忠的脸色就微微变了变,秋尚忠又说道:“那这里面究竟有什么药材,请说清楚。” “好,”大夫点了点头,说出几样药材的名字,秋尚忠捏着袖口的手指越来越用力,指尖都有些发麻,手背上的青筋也迸了起来。 秋尚忠压制住怒火,听大夫说完,摆了摆手说道:“多谢大夫,有劳了,请去管家那里领些诊金吧。” 大夫道了谢,转身走了出去,屋子里的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注意到大夫出门的时候脚步轻快了许多,更没有注意到他走出门时,眼中闪过的一丝笑意,“主子还真是厉害啊……这连环计,一箭多少雕了都?佩服啊佩服。” 秋鑫茂看着秋尚忠紧捏的袖口,知道之前他记下的药名一定就在那里,他慢慢伸出手,“尚忠,把单子拿来。” 秋尚忠慢慢松开手,似乎一直提着的气此时终于慢慢呼了出来,他把手中的药单递给秋鑫茂,声音艰涩道:“父亲,不用看了,大夫所说,和儿子手中单子上的药名……一般无二。” “不!”秋夫人一听,声音立即尖锐如刀,划破了诡异的安静,她跪直了身子,抓住秋尚忠的袖子说道:“老爷,老爷,您听我说,真的不是我,这件事情真是我无关啊,都是柳裳那个贱人自己弄的!” 第一百九十章 “阴谋”边缘 秋尚忠听到秋夫人的话,身体里的火苗一个劲的往上窜,他险些喷出一口血来,把那张写着药名的单子狠狠的揉成一团摔到她的脸上,“放屁!她会自己闲来无事害了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吗!谁都知道,那不仅是一个孩子,更是她以后的倚仗!” 秋夫人被呛住,她知道秋尚忠说得有理,那孩子对于柳裳来说的确是后半辈子的依靠,对于自己来说,则是后半辈子的威胁,放眼整个秋府,没有谁给自己更希望她的孩子出事,当然,那是在不知道她的孩子是晋杰的以前。 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的确是冤枉,她有害人之心,却还没有来得及动手。 秋夫人看着秋尚忠扭曲的脸,直起腰背跪爬了两步,到了秋尚忠的跟前,抓住他的腿说道:“老爷,老爷,您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害她,我是冤枉的,我实说话,这药的确是我买来想害她的,但是,我……一直没有动手,如今这件事,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啊……” 秋鑫茂微微闭了闭眼睛,他什么都没有说,慢慢站起身来,转身出了房间。 他身后传来秋尚忠恶狠狠的声音,“来人,笔墨伺候!我要写休书!休书!把这个恶毒的女人赶出府去!” 秋夫人呆了呆,房间里静了静,随即传来她的一声嚎叫。 四周风声微微,虫鸣声都低了低,树叶微响,一片安静中透出渗出的寒意来,在这夏夜里,星子模糊,暗云翻涌,冷可情的眸光也沉了下去。 这结果虽然和她想的一般无二,但是这过程却是如此惨烈,她昂了昂头,精致的下巴在夜色中闪着如玉的光泽,透出一丝淡淡的孤凉。 容卿淡淡的叹了一口气,他心中明白,冷可情一手安排这一切,结局如她所料,但是这过程在她看来,还是太让她难过了些,她虽然看上去性子冷淡,但是内心实则火热,善良如厮,纵然这是秋家夫妇自己深种下的因取得果,她仍旧有些过意不去。 他伸出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她似乎又瘦了些,肩膀上的骨头微微有些硌手,她的发丝微微扬起一缕,滑过他的腮,带着她的香气,有些淡淡的痒。 他扬了扬唇,轻轻笑了笑,低声如风,在她耳边说道:“别想得太多,你一切都是为了我,我知道的。” 冷可情听着他的安慰,心中微暖,脸上却浮现淡淡的笑意,挑了挑眉说道:“皇帝陛下,你真是太自恋了,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噢。” 容卿一声轻笑,揽住她肩膀的手微微用了用力,“又瘦了些,从明天开始让御膳房里每日做上十道好吃的菜,用马车送到冷府去,冷府的厨子不怎么样。” 冷可情的眼睛亮了亮,“真的?会不会太麻烦了?唔……我有几样好吃的东西,到时候给拿来吧。” “好。”容卿点了点头。 两个人这边正聊得欢快,另一边的秋尚忠已经快速的写好了休书,写完之后扔到秋夫人的身上,怒道:“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滚出府去!别说我薄情,看在多年的夫妻情份上,也为了给晋杰留上几分颜面,你这屋里的东西你随便拿!” 秋夫人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更没有看出他所说的什么“情分”来,她怔怔的看着那纸休书,二十多年的夫妻情份,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嫁给他,给他生子,看着他抬进其它的女人入府来,守着那些孤单的夜,数着星辰到天明。 如今到头来,竟然换得如此下场,这薄薄的一纸休书,竟然写上了她的结局。 秋尚忠已经懒得再和她多言,对刘三说道:“你跟我来。” 刘三哆哆嗦嗦的站起来,跟在他的身后出了屋门,院子里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秋尚忠快步走着,地上的影子随着他的走动而动,刘三低头看着那影子,总觉得有些不安。 出了院子,秋尚忠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更快了些,刘三抬头看了看方向,像是往偏院去的。 他也不敢多问,只是一路跟着,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如何再求一求情,诉说一下自己的冤枉。 他正胡思乱想着,前面的秋尚忠突然转过身来,刘三一个没有收住脚步,几乎要撞到他的身上,“老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腹间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冰凉冷硬的刺入,他慢慢的低下头,正是一把袖剑,剑身没入身体里,鲜血涌了出来,正一点一点带走他身体里的热量,那剑柄上有一只手,正是秋尚忠的。 “老爷……”刘三慢慢抬头,看着秋尚忠狰狞的脸,表情扭曲如厉鬼,一双眼睛中满是杀机。 秋尚忠冷笑了一声,“刘三,你居然敢做出如此羞辱我的事,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如今让你悄然死在这里我都不觉得解气,我恨不能拉着你游街,把你千刀万剐,但是,为了颜面考虑,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你放心,等你死后,我就拉你去乱葬岗,让你死无全尸。” “……”刘三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那些恶毒和愤怒的话都在散在风里,他很想说点什么,但已经没有机会了。 秋尚忠抽出匕首,狠狠的在他的尸首上擦了擦,头也不回的离去了,时间不大,辛中带人前来,把尸首处理去了乱葬岗。 秋府一夜风云变幻,有人死去,有人地位陨落,有人怒火中烧,这一系列变幻的背后,却无人知道,有一双手在操纵,在那双柔软的手掌里,写着各自的命运。 次日清晨,秋尚忠刚刚下朝回府,管家小跑着来报,“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秋尚忠一听这话,头有些疼,今日上朝都没有什么精神,昨天晚上家里的破事和混乱让他一直没有安下心来。 “夫人……夫人她……”管家额角渗出汗来,不知道如何开口。 听到他提“夫人”,秋尚忠的怒火又烧起来,冷哼了一声,“夫人?哪里来的夫人?本官早已经休了她!怎么?是不是她赖得不肯走?想办法把她拉出去!” “不,不是……”管家吞了一口唾沫说道:“夫人她……已经……死了。” “什么?”秋尚忠一愣,他呆呆的看着管家,管家的眼神惊恐,断然不会以此事来胡说八道。 “夫人她……去了。”管家垂下头。 秋尚忠站在原地愣了愣,热烈的阳光从头顶上扑散开来,他垂眼,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脑海中浮现夫人生前的模样和昨天晚上的事,片刻,他低声说道:“想必她也是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既然如此,就在府中安排丧事吧,节简便好。” “是。”管家也低声应道。 秋鑫茂也知道了消息,他一言未发,对于秋夫人的葬礼,他也没有打算露面,在他的心里,无法原谅秋夫人对秋家的后代所做之事,还有那些伤风败俗的事,若然不是因为秋晋杰,恐怕他当场就要把她浸了猪笼。 秋夫人的丧事办得简单,来参加的人也很少,府中一下子安静了许多,那些在风中飘着的白幡和纸钱,都像是在轻轻诉说。 秋尚忠这几日心情不佳,秋夫人丧事完毕的第二天下朝之后回府换了身常服,他觉得心情烦闷,便想着到云香楼喝点酒,他让轿夫把轿子抬到云香楼附近,手刚刚掀起轿帘一条缝隙来,突然从缝隙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时间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手停下,眼睛睁了睁,只看见那人慢慢走入了云香楼,身姿曼妙,笑容浅浅。 正是柳裳。 秋尚忠的心头一动,柳裳不是在后院中养身子吗?不是一直以泪以面不见人的吗? 自从那日之后,秋尚忠再也没有见过柳裳,也没有去过她的院子半步,关于她的一切消息,也是听下人们提起。 至于秋晋杰,第二天一早便被送去了寺庙,连秋夫人的死都没有通知他。 秋尚忠的心中疑惑,他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看一看,突然一转头,看到另一个人从另一个方向也走进了云香楼。 那人身穿着锦袍,膀阔腰圆,头发束起,胡子扎如刺猬,腰间挎着一柄弯刀,脚上穿着快靴。 马世强。 秋尚忠的心中一动,他握着帘子的手微微渗出了湿意,心狂跳着,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山崖边,黑暗之中,触及到了某种庞大东西的轮廓,指尖有些冷,淡淡的麻意慢慢漫延到了全身。 他看着马世强走入了云香楼,握着轿帘的手指松开,弯腰从轿子中走了出来,提着袍子跟了上去。 一入云香楼,小二便笑容满面的快步迎了上来,“哟,爷,您来了,要来点什么?小的给您安排个位置?” “小二,”秋尚忠压制住心中的激动,“爷是有约的,刚才我看到一位挎着弯刀的朋友走了进去,那便是我的朋友,他在哪个房间?” 第一百九十一章 意外的关系 店小二一听秋尚忠的话,回想了一下说道:“噢,您说的是不是长着络腮胡子的那位爷?” 秋尚忠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他在楼上三号包间,小的这就带您去。”店小二满脸是笑的说道。 “不必,”秋尚忠摆了摆手,“你不必上去了,我自己去便是。” 店小二见他是应约而来,样子又严肃,便以为是有事,也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您小心些。” 秋尚忠抬腿上了楼梯,他自己没有发现,他上楼梯的时候,腿都有些抖。 一楼靠窗的位子坐着两个年轻的男人,一个穿着月白色的长袍,一个穿着天蓝色的衣衫,两个人靠着窗子喝着茶,面带着微笑,目光瞄了瞄上楼的秋尚忠。 穿月白色长袍的男子低声说道:“秋大人这两天状态似乎不太好。” 另一个饮了一口茶,点了点头说道:“自然,家里出这么多的破事,能好得了吗?”说着,放下茶杯,微皱了眉头说道:“这茶不好喝,还是上次在冷府喝的那个好。” 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微微挑眉,翻了翻眼皮说道:“哼,到底是冷府的好还是您上书房里的好?”他说罢,摸了摸脸说道:“你看我这肤色如何?” 天蓝色长袍的男子仔细瞧了瞧,“在我眼里,你什么肤色都是好看的。” 月白色长袍的男子看了看他,“嗯,我也觉得我自己无论什么肤色都甚美貌,只是皇帝陛下,您觉得你这锅底黑如何?” “……” 两个人在楼下互相调侃着肤色,秋尚忠已然到了二楼三号包间的门前,他看了看四周,云香楼的布局很别致,雅间和大堂分了开来,给那些在包间的贵客们足够的个人空间。 秋尚忠在门前站住,摒住呼吸,仔细的竖起耳朵靠着门板听着,心跳如鼓,他强迫自己安静下来,用心的听着里面的谈话声。 里面的声音很低,但是依旧可以听得清楚,只听有女子娇笑的声音,“奴家敬干爹一杯。” 男人的声音沉沉,像是闷钟,隐约夹杂着酒杯的脆响,“都到了这里了,就别叫什么干爹了。” “是……马爷……”女子的笑意更浓,声音温软,甜得像蜜。 秋尚忠的脑子里轰然一响,那句“别叫什么干爹了”,还有女子的“马爷”,都让他如同被雷击中。 他双手紧紧抓着袍子,手心里渗出湿湿的汗意,冰凉一片。 “嗯,还是这个称呼听着顺耳,”男子的声音也有带了笑,“记得初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娇滴滴的一声唤,当真把爷的心都叫得化了。” 女子嘤咛了一声,似乎叹了一口气,“难得爷您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男子的声音更沉了些,似乎有几分不甘,“本来想着为你赎身,哪里想到,事务缠身,阴差阳错被那姓秋的瞧见了你,还动了心思。若不是……”男子叹了一口气,后面的话没有再说,隐约有桌子一声闷响,似乎锤了桌子一下。 “爷……”女子像是吓了一跳,声音微颤的唤了一声。 男子又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我这个九门提督虽然官位不低,但始终不及秋阁老的影响力,秋尚忠本身官位也高,若是公然与他们秋府闹翻,到时候……” “爷不用说了,柳裳都懂得,”女子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决然,“柳裳明白爷的苦处,所以这才……义无反顾的去了秋府,如今也算幸不辱命了。” 门外的秋尚忠听得天旋地转,而那一句“幸不辱命”,却又让他心头一跳,努力的让自己脑子里清明了几分,继续听下去。 “你做得好,我都知道了,”男子语气欣慰,“这几年辛苦了你,秋家的荣光也算是到头了,唯一的儿子进了寺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如今看起来皇上也动了动秋家的心思,就算是以后出来了,有你这次的事,他们父子俩也算是有了心结,想打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说,这中间还横着秋夫人的死呢。” “说得也是,”女子声音微微一缓,“这一点倒是让我意外,没有想到那个女人还有几分血性和骨气,就是太愚蠢了些。” “这些都不重要了,”男子的语气微微带了愉悦,“这次你辛苦了你,只是可惜了我们的孩子,不过,你放心,你还年轻,等这两天你找机会从秋府出来,爷保证好好的疼你,再让你怀上孩子。” “嗯……爷,奴家为了您,什么都愿意……”女子略带了娇羞,声音温婉如水,低低轻柔,像是初春里被吹拂过的花瓣簌簌的响。 秋尚忠生生咽下一口血,一股怒火直冲顶梁门,听到如今,他总算是明白,自己家里这段时间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到底是因为什么,原来是有人在搞鬼! 可笑自己这么多年都蒙在鼓里,还把那个蛇蝎一般的女子捧在手心里,费尽了心思把她带入府中,可笑马世强说愿意给柳裳一个身份,认她做干女儿的时候,自己还觉得马世强仗义,着实感动了一把。 可笑自己从那时候起便踏入了别人的圈套,像是一只在圈套里自作聪明跳来跳去的狮子,而人家在圈套外冷冷的看着笑话。 可笑父亲一世英明,谋反这么大的事居然还扯上了马世强,而马世强答应得痛快,他到底是何居心? 秋尚忠突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很想冲进房间里去,把那一对狗男女乱刀杀死,都不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但是他却不敢,马世强身手过人,长得又强壮,他不过是一个文官,动手自然打不过马世强。 他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悄悄下了楼,脚步跄踉着走出了云香楼。 他从出现在楼梯的时候起,楼下的那二位年轻男子就注意到他了,穿月白色长袍的男子道:“出来了,看样子受得打击不小。” “看来我们预料的得不错,他果然不敢冲进去。”天蓝色长袍的男子轻轻笑道。 月白色长袍男子目光一闪,“嗯,秋尚忠是个时务的人,或者说是个极其惜命的人,若不是有他那老爹做主,他恐怕也不敢应下漠王。” 天蓝色长袍男子手指敲着桌子,目光里带了笑意,“爱妃眼光独到,朕用了许多年才摸清这些百官的脾性,不想爱妃只需要一眼就可以看到骨子里去,当真是让朕惊喜。” 月白色长袍男子自然是易了容的冷可情,天蓝色长袍的男子是易了容的容卿,两个人都来这里看好戏,今天这个局也是他们一手安排,两个人今天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让江朗把肤色改了改,这一下子把出众的容貌遮掩了不少。 冷可情听着容卿的夸奖,轻轻哼一声说道:“既然如此,皇帝陛下,您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只看一眼就看到骨子里,你以为我的眼睛里X光可以透视吗?” 容卿微微一愣,“什么叫……X光?透视?” 冷可情抚了抚额头,正在想如何解释,一抬眼看到柳裳和马世强从楼上走了下来,冷可情和柳裳对视了一眼,柳裳和马世强又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冷可情和容卿也结了帐,慢步走出云香楼,绕到后面的小巷子里,果然看到柳裳和马世强更等在那里。 两个人自然也都是西贝货,看到冷可情和容卿行了礼,冷可情对柳裳说道:“今天你的任务便算是圆满结束了,前些天本来就想来这一出的,结果不成想秋夫人死了,如今,你便可以离开秋府了。” “是。”柳裳俯了俯身道。 秋尚忠坐在轿子里就开始忍不住的发抖,他的耳朵里轰鸣着,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飞来飞去,一颗心强烈的跳着,就像是战鼓响个不停,一口气哽在咽喉里,让他差一点晕死过去。 好不容易到了府门前,秋尚忠一路踉跄着直奔秋鑫茂的书房,“哐”的一声撞开了房门。 秋鑫茂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是秋尚忠,脸色微沉,放下手中的笔道:“你做什么呢?成什么体统?” “父亲,”秋尚忠脸色发白,像是疯了一样冲到秋鑫茂的书桌前,“父亲,出大事了。” “什么?”秋尚忠的眉心一跳,呼吸就有些发紧,这两日府里的事情太多,一件接着一件,让他焦头烂额。 “父亲,您不知道吧,柳裳她……她是奸细!”秋尚忠喘着气,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他无法理清思绪,语气无伦的说不清楚。 “什么奸细?”秋鑫茂的心一沉,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答应了漠王的事泄露了,而柳裳就是来刺探的。 “她……她并不是马世强的干女儿,而是……而是……”秋尚忠有些无法启齿,这两日里不是他都数不清自己头上到底有多少顶绿帽子了。 “是什么?”秋鑫茂见他这样子,心中有些发急,急忙催促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给你加味药 秋尚忠的脸色绿了绿,像是一棵蔫了的青菜,眼睛里却冒着灼灼的光,嘴唇微微颤抖道:“父亲,她……她……竟然和马世强……唉!” 他到底还是说不出口,秋鑫茂恨声说道:“到底怎么了?他们如何?你倒是说呀。” 秋尚忠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她与马世强在入秋府之前就已经成就了夫妻之实,根本不是什么父女!还有,她腹中的孩子,也是姓马的杂种!” “什么?”秋鑫茂的眼睛睁了睁,苍眉倒竖,“竟有此等事?” “当真,”秋尚忠双手紧握成拳,“儿子亲耳听到两个人密谈,断然不会有假!” 秋鑫茂坐在椅子上,身子往后靠了靠,他的心狂跳,仔细的思考着这突发的事情,他心中不是没有疑惑,只是,秋尚忠说是亲耳听到,言之凿凿,由不得他不信。 半晌,他抬起眼,“可马世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他总要图些什么吧?何况这一次,为父和他隐讳的提起漠王所说之事,他也是应允的。” “正因为如此才危险啊,父亲!”秋尚忠急急道:“您想,他处心积虑的把柳裳安排进府来,挑拨儿子与杰儿的关系,让我们父子不睦,再加上此时漠王的事,说不定他就想着拿到证据……” 秋鑫茂的心头一跳,也觉得事态严重,想到柳裳,他心中又涌起怒气,恨声说道:“还不都是你!你一看到那柳裳,魂都没有了,还用得着别人处心积虑的安排?恐怕是你要处心积虑的把人弄进府中来才是!如今惹下祸事,还有脸在这里说!” 秋尚忠脸上有些讪讪的,心中自觉理亏,但是又身受其害,难免有些委屈,随即便把满腔的恨意都加诸在了柳裳的身上。 他咬牙道:“父亲,您放心!方才儿子只是偷听到那贱人和马世强的谈话,并没有揭穿他们,一会儿她回来,儿子定当拿下她,让她付出代价!” “把这事儿办得漂亮些,别再心软!被美色所惑!”秋鑫茂心烦气躁,现在再说什么也是晚了。 “是。”秋尚忠垂头走了出去。 他脚步没有停留,快步向着柳裳的院子而去,心里的怒气像是翻涌的波浪,一层比一层深远,让他无法平息。 冷可情和容卿回了别院,洗去了脸上的易容,又休息了片刻,问米开朗基罗,“那家伙怎么样了?” 米开朗基罗微微笑了笑,“回主子的话,正在屋子里抓狂呢,之前还叫得欢,现在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冷可情眼中冷光一闪,“放他回去,告诉他,解药就放在他卖给本宫的许愿袋之中,在最高的树枝上,让他自己去找吧。” “是。”米开朗基罗随即离去。 时间不大,从后院的某一间屋子里滚出一个人来,像是一个翻滚的肉球,恨不能多生出几条腿来,快速的离开这个地方。 秋晋杰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睡了柳裳--当然,他也很喜欢柳裳,但是喜欢归喜欢,最起码的人伦他还是顾忌的,虽然这一次如了愿,但这是代价太大了些。 更糟糕的是,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一片迷茫,只会说“嗯,是”之类的,还没有弄清楚,就被又送回了寺庙。 而那个该死的法才,这两天也似躲了他,根本不露面了。 天色渐晚,秋晋杰的心中又涌出烦躁来,他也是无意中发现,自从那天晚上与柳裳之后,好像……便失去了某些方面重要的能力,刚开始他以为是受到了惊吓,再加上身子劳累,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结果,时间过去,却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他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急,特别是夜幕降临之时,更是让他心中烦躁不安,跳跃的烛火被窗子里吹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让他的眼神也跟着忽亮忽灭。 窗外的月光也模模糊糊,阴云朵朵飘荡,朦胧的月影在空中像是模糊的眼神,整个天空像是一张沉着的脸,天地之间的气压都像是被压了压,让人心情郁闷。 秋晋杰心情烦乱,跟随他一起来的妾室也被他打发到别的房间里,对小妾的柔情蜜意,他发现自己越发力不从心,这一点认知让他心中更是着急和恐慌。 觉得那盏灯晃得眼睛疼,他便早早的熄灭了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冷可情和容卿在不远处偷偷瞧着,冷可情歪头看了看紧跟着来的容卿,“皇帝陛下,您总是晚上偷偷溜出来,这样真的好吗?会不会太不合规矩了?让那些言官知道了会怎么说?” 容卿轻笑了一声,“那么,爱妃,你总是这样晚上跑出来,不伺候在朕的左右,是不是更不合规矩?至于那些言官,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过,他们应该清楚的得很,历史嘛,总是由掌权着写出来的。” 冷可情不得不承认容卿说得话有理,转头哼了一声,看着窗子上秋晋杰模糊的影子,短促的笑了一声,低声说道:“秋晋杰应该有所察觉了。” “你在药里加了什么?”容卿看着冷可情冷笑的模样,警惕的说道。 看到他紧张的模样,冷可情浅浅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皇帝陛下,您不要害怕。” 她说着,目光往下一扫,像刀子似的,快而狠的一刮,把容卿看得心中一抖。 他正想郑重的就这件事情和冷可情谈一谈,冷可情却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走,去另一个地方看看。” “去哪儿?”容卿的话音刚落,冷可情已经像一道闪电般快速的掠了出去。 前面院子里的树上挂满了许愿袋,在风中轻轻的摇晃,碰来撞去,发出轻微的声响,和着风声,如同在这夜色中诉说着什么。 一个影子站在树下,仰望着树上晃来晃去满眼的许愿袋,吞了一口唾沫,蹭了蹭手,架上了一架梯子。 他慢慢的向上爬,但是梯子相比树枝来说,还是太短,他费力踮着脚尖上了树,抬头看着那些许愿袋,觉得眼花缭乱。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想要缓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看到远处阴沉的天,模糊的月,还有那些望不尽的树影和屋顶,在暗夜中连绵起伏,像是一只只蜇伏着的怪兽,一阵风过,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他又蹭了蹭手,这两日手更痒了些,抓心挠肝的难受,他必须要尽快找到解药。 冷可情看着那个肥胖的身影,唇角微微扬起,弧度温柔,却像一柄凌厉的刀锋,她浅浅的一笑,伸出手指,指间一个东西飞出,直向西侧值守的僧众房间。 “哧”的一声微响,紧接着,房间里本来昏暗的灯被亮起,有人披上衣服从里面走了出来,一个个手中提着火把,刹那间把院子照亮。 “什么人?”有人四处查看,看到了树上的影子。 “是谁在偷许愿袋?”有人喊道。 许愿袋中装的并不都是在佛前许下的愿望,还有的有钱人附带了一些银票,以示心意更诚,所以,有人此时趁夜色而来,无疑就是想着这里面的钱财了。 树上的人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被人发现,他心中发急,但此时已经上来了,手上痒的难耐,怎么也不能就此放弃,他快速的翻找着,忽然眼前一亮。 而就在此时,那些人举着火把已经到了树下,众人围住树,闪亮的火把冒出青烟,在夜色中光芒灼灼,把上面的人眼睛熏的有些流泪。 “到底是什么人?”下面的人只看到人影,那些树木枝叶挡住了容貌,又是夜色暗影中,根本看不清究竟是谁。 上面的人一见此景,万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众位师兄弟莫慌,是我。” 他一开口,下面的人声安静了片刻,随即有人试探道:“可是法才师兄?” “正是,正是。”上面的人应声道,手中却没有停下来,他踮着脚尖,去够一只许愿袋。 “这么晚了,你在上面干什么?”下面的人问道,声音中有些疑惑。 “我……我在这里做功德,今天下午路过的时候,看到有的许愿袋快要掉下来了,便出来系一系。”法才胡乱说着。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这种说法显然无法让众人信服,做功德?谁会闲来无事这种时候做功德?何况,只系一系,便值得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吗? 其中一人上前,“法才师兄,你还是行下来吧,若是只为做功德,不如明天让师父带着大家一起,到时候让诸位施主也都放心,这样才更好啊。” 众人一听都点头称是,法才岂能不知事该如此,但他的本意哪里是去做什么功德,根本就是为了找那个有解药的许愿袋,但是此事却万万不能对其它人说啊。 他只能沉声不语,手上的速度却在加快。 第一百九十三章 摄阳珠 那些和尚听不到法才的应声,只听到“哗啦”之声一声更比一声紧,不由得都添了几分怒气。 冷可情唇边带笑,看着法才那只晃动的手,离那只许愿袋越来越近,终于,他的手指捏住了那只袋子。 法才心中一松,哪里想到刚握在手中,突然腿上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腿上,他站立不稳,身子一晃便从树上摔了下来! 他的身子从树间坠落,一层一层压断了那些细小的枝杈,虽然缓冲了不少的冲力,但也摔得不轻,“砰”的一声,他情急之中用手臂掂在了头下,好在没有摔到头。 他一落地,其它的和尚都“呼啦”一声转了过来,手中的火把照亮了那一方天地,法才趴在地上,身上尽是尘土,僧袍被树枝刮破了许多的口子,样子十分狼狈,只是他的手中却紧紧握着一只许愿袋。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大家都心照不宣,此时若还说法才是为了什么功德,那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今夜当班的值守和尚上前一步,俯身说道:“法才师兄?你没事吧?” 法才闷声了一声,似乎抽了抽气,低声说:“别动我,腿有些疼。” 那和尚微微一皱眉,顿了顿说道:“法才师兄,你打算躺到什么时候?” 法才没有答话,躺在那里如同死猪一般,四周的火把偶尔出“噼哩啪啦”的声响,火星一溅。 火光明暗间,众人看着趴在地上的法才,眼中都添了几分鄙视之色。 正在此时,只听有人喊道:“师父来了!” 众和尚左右一分,发现前面的法痴提着一盏灯笼,后面跟着寺庙的方丈大师,还有一个人走在最后面,烛光影中,似是一直住在后院的贵客。 方丈到了众人面前,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法才,面上依旧平静如水,他声音沉稳道:“法才,你这是在做什么?” 法才听到是方丈到了,他挣扎着动了动,身上酸痛,头也有些晕,他先是坐了起来,晃了晃头说道:“回师父的话,弟子方才是想着系一系这些许愿袋,结果不小心摔了下来?” “系许愿袋?”方丈说着,目光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手中握着一个许愿袋,虽然他摔到在地上,但是依旧握得很紧,经过掉落过程中也有些破损,趁着光线,看到里面并不像是单纯一张许愿纸,倒像是有别的东西。 法才注意到方丈的目光,手指缩了缩,握着许愿袋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他干笑了两声,“师父,您瞧,这个还没有系好,弟子就摔下来了,真是……” 他说着,发现旁边的人都没有笑的意思,也只能讪讪的住了口,动了动腿脚就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冷可情微微摇了摇头,“这法才的演技太烂了,连个三流的演员都不如。” “演员?”容卿思索了一下,“你可是说戏子?” 冷可情感叹容卿的领悟力,点了点头说道:“正是,皇上英明。这是我新起的名称。” “倒也不错,”容卿看着不远处的法才,“话说回来,你在那个袋子里到底放了什么?朕问过你好几次了,你都不肯说。” “不是不肯说,”冷可情眨了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是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就不好玩了。” 容卿看着她的笑意,眼睛一闪一闪,似最亮的那颗星辰,瞬间照亮了他的心底,心中不由得一暖,他轻轻的一叹,或许,人生的圆满也不过如此,只是在小小的不经意的瞬间,和最在意的人,做一件最平凡的事。 两个人在夜色中诗情画意,下面却是闹翻了天,看到那袋子中有其它东西的不只是方丈,还有随方丈一起来的贵客,他本来就是闲得睡不着,起身在院中散了散步,不成想听到了前面隐约有动静,刚出来看就看到了方丈,索性一起跟了来。 他本来是想着就只看看热闹而已,岂料目光一扫,看到那袋子中隐约有其它的东西,像是青黑之色,他心中疑惑,突然一动。 他的眼睛紧紧盯住那只袋子,目光像是忽明忽暗的火星,法才站起身,像是腿上一痛,身子歪了歪,手也一抖,那破损的袋子里便滚出一个东西来。 那东西圆润如珠,有东珠一般大小,青黑乌亮,有淡淡有腥气在空气中飘荡,那气味儿如同一碗油,泼在他的眼中,让那点火星砰然一声点燃成了熊熊大火。 贵客自然是秋晋杰,他从方丈身边掠过,像是一阵风,急急的到了法才的身边,一把抓住了法才的手腕。 法才被他吓了一大跳,抬起眼睛看着他,目光中带了紧张和恐慌,嘴唇颤抖着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他从心中有些惧怕秋晋杰,不只是因为秋晋杰的身份,还有一层便是他知道秋晋杰很多的事,也从中帮了不少的忙,若是这些事被抖落了出来,那可不得了了,秋晋杰家大势大,可以保身,他法才有什么? 如今看到秋晋杰这般模样,他的心就惊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秋晋杰声音如冰珠滚落,眼睛里像是要亮出刀子来,“爷来问你,你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是……是……”法才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事如何说? 他越是说不出来,越让秋晋杰怀疑,秋晋杰眉毛都竖了起来,他近一步逼问法才,“说!” “我……我……我也不知道啊,”法才被吓得不轻,魂儿都快飞了,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只知道……那是……是药……” “对!是药!”秋晋杰一听到“药”这个字儿,都快疯了,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药,青黑色的珠状东西,还有用腥气,便是男人最忌讳的摄阳珠,故名思义,可以摄取男人的“阳气”,说白了就是让男人失去最重要的生育能力。 他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突然就变成了这样,细细的想一想,那日和小妾在一起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法才带来一个美艳的女子,再后来莫名其妙的回到了家,和柳裳在一起后……好像自从回来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这么说来,这个法才一定和这事儿脱不了干系,现在,居然在他的手中发现了这个,真正是人赃俱获! 秋晋杰大怒,这怒气在他的胸腔里横冲直撞,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让他控制不住,他死死的抓住法才的手,“说!这东西是哪来的,是谁给你的?你为什么要害爷?” “我……我没有啊……”法才感觉事情越来越混乱,好像在向着自己未知的方向发展,他听不懂秋晋杰在说什么,也不知道秋晋杰为什么突然就怒成了这样。 “放屁!”秋晋杰大骂了一声,不顾其它僧人愕然的目光,在那一片火光里,他的脸色青白,狰狞如鬼。 其它的人都沉着气不敢吭声,方丈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众弟子都散了吧。” “是。弟子告退。”其它僧人尽管心中好奇,但是也不敢违背方丈的意思,便都举着火把纷纷退去。 下面的光线暗了下来,树影晃动,映着秋晋杰的脸更恐怖了几分,他咬着牙说道:“说,是谁派你来害爷的?” “我……我真的没有啊……”法才带着哭腔,急得都快断气了,手也被秋晋杰抓得生痛。 秋晋杰哪里肯听他这一套,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说,为什么要害爷,今日不说个清楚,爷就让你血洒当场!” 法才的脸色一白,眼睛翻了翻,差一点晕死过去,他的双腿发着抖,光亮的头上渗出一层冷汗来,声音颤抖道:“我……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这是……” 他还没有说完,秋晋杰突然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擦着脸飞过,一阵淡淡的香气扑入鼻孔,他觉得眼前的东西慢慢变得有些发花,头也有些晕,手也一寸一寸的变软。 法才也一样,他和秋晋杰同时眼睛一闭,晕死了过去。 院子中只剩下脸色平静的方丈,他站在那里,不动如松。 冷可情微微挑了挑眉,低声说道:“这方丈果然是个人物。” 她说完,发现得不到容卿的回应,转过头去望了望,发现皇帝陛下的脸色如冰,一双眼睛沉得像是深渊里的水,看不到底,黑沉沉的吓人。 呃……什么情况?难道是天机露出来了,结果……太惊喜了? 她清了清嗓子,“我要下去和方丈打个照面,你且在这里等等哈。” 容卿依旧没有回应,冷可情身子一跃,落入了院中。 方丈并不意外,转头看向她,双手合十道:“施主。” “方丈大师好,”冷可情点了点头,“方丈觉得如何处置这两个人合适?” 方丈微微一笑,“这件事情老僧做不了主,秋施主的来历施主心中清楚,却仍旧敢如此行事,而法才虽然是本寺中人,但是他心中尘念未断,想来老僧这里也留他不住,一切便随缘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书信线索 听到方丈的话,冷可情再在心里赞叹一番,对这个方丈的印象又深刻了几分,这可是个妙人,若是将来有用得着之处,能为自己所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冷可情想到这里,淡淡的一笑,她挺直的腰背让她看起来更挺拔,眉眼间是无限的风华,方丈在这里见过无数香客,达官贵人也见过不少,但是从脑海中过了一遍,像眼前这位年轻人一般好风采的,倒真不是多见。 知道秋晋杰的身份而毫无顾忌,甚至他看得出,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冲着秋晋杰而来,或者说,是冲着秋晋杰背后的秋家而来,敢动秋府,来头一定不小,这也是方丈默认了冷可情的计划并推波助澜的原因。 冷可情声音微沉,却异常清晰,“方丈大师,本宫回宫之后,自当把你所出的力回报给皇上,想必你这寺庙必定可以流芳百世。” 方丈的眼睛霍然一睁,终于不再是平静无波的神色,眼底涌动着如海般的深潮,他看着冷可情,“本宫”这两个字,他听得清清楚楚。 难怪她如此俊美,原来…… 冷可情把他的神情变幻看在眼中,继续说道:“本宫的父亲冷肃大将军常年征战沙场,本宫想着为他求一个护身服,不知道填多少香油钱合适?” 她一句话,便道明了身份,方丈心中顿时明白,自称本宫,又是冷肃的女儿,除了后宫之中地位尊贵的情贵妃,还能有谁? 方丈微微抽了一口气,他此时算是明白,为什么冷可情敢动秋家了,她的背后是冷家,是皇上! 方丈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选择错,否则的话,休说这寺庙保不住,就是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了。 他急忙拜倒,便要行叩拜大礼,冷可情伸手相扶,低声说道:“方丈大师,不必多礼,本宫身份不宜公开,您知道便好。” “此次贵妃与朕是私服出宫,方丈务必要守口如瓶才好。”一道微沉的声音传来,透出几分威严之意。 方丈微微一震,急忙转头望去,只见一人穿着玄色长袍慢步从暗影中走了出来,他的乌发束在赤金冠里,长眉微挑,眼睛光华闪烁似沉沉的剑锋,冷锐光芒逼迫而来,目光轻转间,似剑锋扫来,让人心头一凛。 方丈急忙又拜,容卿点了点头说道:“平身吧。” 冷可情在心中偷笑,皇帝陛下终于舍得出来了?不再躲藏着了? 容卿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歪头问冷可情,“你打算如何处置?” “秋晋杰暂时还不能动,”冷可情思索了一下说道:“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说,至于他嘛……”她的目光转向了法才,“恐怕要离开这里了。” “嗯,就照你说的办吧。”容卿声音淡淡。 冷可情在心里嘀咕着他的傲娇起来真是要人命,但此刻方丈在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她回头拍了拍手,米开朗基罗身影一闪,来到人前,行过了礼便把肥胖的法才像抓破麻袋一样拖走了。 冷可情看着他消失不见,转头对着方丈一笑,方丈看着她的笑意,心中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冷可情走到方丈面前,低声说道:“大师,等到这家伙醒了之后,你知道要怎么说吗?” 方丈的神情有些茫然,“还请贵妃娘娘示下。” 冷可情把话对他说了一遍,方丈点头表示记下,头还没有点完,突然觉得对面的冷可情笑容有点冷,还没有想明白,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她看着晕过去的方丈,狡黠的一笑,“对不起喽,你也一起晕了,才更显得真实一些嘛。”说罢,转头对容卿说道:“圆满完成,皇帝陛下,咱们该走了。” 容卿不发一言,转身便先走,冷可情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垂下眸光看了看脚边不远处的那些摄阳珠,这玩意儿还真是厉害,不过不厉害几分,也引不起来矛盾不是吗? 她冷冷的翘了翘嘴唇,转身跟了上去。 容卿走得并不快,但始终在冷可情的身前一米左右的距离,冷可情快他也跟着快,冷可情慢他也跟着慢,看得冷可情在他的身后一个劲儿的磨牙。 若不是看在他受伤未痊愈的份儿上,冷可情很想冲上去狂揍他一顿,男人嘛……有什么说什么啊,这么闷着冷战算怎么一回事?当然了,冷可情已经自动忽略掉了她能否打得过容卿的问题…… 她一边跟着走,一边暗自腹诽,垂着头看着前面晃动的靴子,突然前面的容卿止住了脚步,冷可情还没有反应过来,直直走着差点撞上去。 她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道:“你……” 话来没有说完,容卿突然伸开手臂拥住了她,那力度很大,像是怕她突然消失了一样,冷可情愕然的愣了片刻,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心中突然又安稳了下来。 “怎么啦?”她轻声问道,声音沙沙的,哑哑的,像是风中的树叶声响。 容卿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用力的抱着她,下巴放在她的肩窝上,她的肩膀瘦弱,那一个窝有点深,放上他的下巴刚刚好,鼻尖蹭着她的腮边,细腻微凉,似凝固了的牛乳,带着她自身的香气。 嗅到她的香气,感觉到她的温度,体会到她真实的存在感,容卿方才心中莫名的失落感才好了一些。 他说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感觉,不仅仅是失落,失落中还有一些恐慌、一些担忧、一丝说不出来的忧虑。 她怎么可以……用摄阳珠那种东西?而且看起来那么毫无顾忌,没有一点忌讳和羞涩,她究竟是不在乎这方面的事,还是……因为她什么都不在乎?甚至,连自己都不在乎? 容卿不愿意再往下想,也不敢再想。 呼吸浅浅,彼此相闻,夏季里的街头巷口,两个人静静在风中相拥。 晕倒在寺庙中的秋晋杰慢慢醒了过来,他摸了摸头,感觉有些疼,晃了晃头,睁开了眼睛,苍穹如盖,星子闪烁,他看着漆黑的夜空,脑子里瞬间回想到了晕倒之前的情景。 他霍然坐起,看了看身边,哪里还有什么法才的影子,再一转头,正看到晕倒过去的方丈。 秋晋杰急忙站起来,来到方丈身边,推了推方丈道:“方丈,方丈!醒一醒,醒一醒!” 方丈慢慢转醒,看到眼前除了秋晋杰之外再无其它的人,想着自己晕倒的原因,他心中不由得苦笑。 “法才呢?”秋晋杰见他醒了,立即问法才的去向,“你看到他了没有?” 方丈摇了摇头,“并没有,老僧也是不知为什么晕了过去,并不知情。” “可恨!”秋晋杰眼睛怒睁,狠狠的砸了地面一下,“这个该死的胖子,若是被我抓到,一定要宰了他!” “或许……他已经先一步醒来,回了房间也说不定。”方丈猜测道。 秋晋杰冷哼了一声,“本少爷去瞧瞧,就算他人没有在,也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到底是谁让他如此害小爷!” 他说罢,也不再管方丈,自顾向着法才的房间而去。 方丈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双掌合十,口诵佛号,“唉,出家人不打诳语,但有时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秋晋杰自然没有听到他的话,他一心只想找到法才,快步到了法才的房间,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也没有什么值钱有用的东西。 秋晋杰随意的翻找着,柜子、抽屉,都没有什么收获,最后到了床铺前,在枕头下面找出几封信。 秋晋杰本来没有注意,后来转念一想,法才的身世背景他知道一些,既然在这里敢收买法才,又怎么会不查清楚他的底细?法才并没有什么亲人,又有什么人会给他写信? 想到这些,他拆开信来看,一看之下,先是惊愕,再接着便是愤怒。 他抓着信,整个人像是被怒火烧着了,快速的冲出了法才的房间,直奔庙门的方向而去,正好碰到要回院的方丈。 方丈一见他的模样,上前道:“发生什么事?法才有没有在房间?” “这个天杀的,他肯定是跑了,不过不要紧,小爷知道了是谁收买了他,这就回府去找父亲,让父亲去找他算帐!”秋晋杰跺着脚骂道。 “不行,你现在不能出去,没有圣旨,断然不能私自离开。”方丈提醒道。 “小爷现在必须要走,这等大事,必须要回去告诉父亲和祖父,为小爷报仇!”秋晋杰已然红了眼睛,对于方丈的阻拦根本不当回事。 “可是你要知道,若你私自走出这里,万一被有心人看到,正中了下怀,回去禀告了皇上,到时候再参上秋府一本,岂不是把事情弄得更糟?秋阁老和秋大人也会麻烦上身,别说为你报仇,恐怕还要应付一堆的麻烦事。”方丈耐心劝道。 秋晋杰一听这话,慢慢安静了些,方丈趁势又说道:“这样吧,如果你真的有要紧的事,不如修书一封,派人送去如何?” 第一百九十五章 漩涡来临 方丈的提议算是一个不错的方法,但是秋晋杰心中急躁,他急于见到秋尚忠想要一说分明,他犹豫间,方丈再次说道:“现在是多事之秋,事态还尚未明朗,还是要多小心为上,莫要不小心反倒被人抓住把柄才好。” 这一番话让秋晋杰的心中一动,他总算是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方丈说得对,现在是多事之秋,自己的处境又颇为特殊,弄不好万一皇帝再下一道圣旨,让自己真的剃度出家了可怎么好? 为今之计,依方丈所言,也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了。 秋晋杰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这就去准备。” 说罢,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方丈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微闪,久久无言,沉默中似乎看到在一个家庭的哀落正在开始。 冷可情和容卿回了冷府,两人轻如狸猫,一边走一边闲聊,“过两天父亲在府中设宴,说是要我主持女宾这边呢。” “听说了,可惜我不能来。”容卿微微有些沮丧道。 “你这张脸,一来了之后就会引起恐慌的。”冷可情看了看他,摇头说道。 容卿的眼睛亮了亮,“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你是说……”冷可情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啊,”容卿眼睛笑得眯起,“混在他们中间,听听他们说什么,也挺有意思的。” “在冷府能听到什么话?这些官员一个个精得像猴子一样,哪里会说出什么真心话来?”冷可情的眼睛转了转,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在黑暗中眼睛如晶亮的宝石,“不过,没准倒会有另一出好戏。” “嗯?”容卿看着她那狡黠的笑意,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说?” “天机不可泄露,现在不能说,到时候你只管来便是,简单的易一下容便好,别和平时差得太多。”冷可情低低嘱咐着,想象着这出好戏,觉得心情雀跃,怪不得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好多人拼命的想要当演员当导演,还真是有意思啊。 容卿知道她看似随意,实则很有主意,说了不说,再问也是没用,索性也便不再追问,到时候临时发挥,也肯定有意思的紧。 秋尚忠一直等在柳裳的院中,他憋着一口气,只待一见柳裳便冲上去恨不能掐死她,但是,左等不见人影,右等不见踪迹,渐渐的他心中便起了疑惑,一直等到掌灯之后,他才觉得越来越不安。 夜色越来越深,他总算觉出柳裳恐怕是不会再回来了,这一口气憋得他难受,回到自己的院子辗转难眠,怎么都睡不着,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睡过去,院子里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秋尚忠顿时大怒,那口气直冲上来,直接就吼了出去,“是谁?没规矩的东西!想要作死吗?” 外面的脚步停了停,随即又响了起来,那人直冲到房门前,拍了拍门,在门外说道:“大人,少爷从寺庙里派人送信回来了。” 秋尚忠愣了愣,立即从床上下来提上鞋子便跑到门前,拉开房门道:“人呢?” 话音未落,立即见有人上前来,借着灯光一看,正是随着秋晋杰入庙的小厮,那人一身尘土,额角都是汗珠,看得出来是赶了远路,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过来说道:“大人,这是少爷让奴才交给您的,在城门处拦截,少爷英明,早早的嘱咐了奴才,这才顺利的过了关。” “噢?”低头拆信的秋尚忠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目光一闪,沉声说道:“他是如何对你说的?” 小厮回答道:“少爷说了,若是有人拦截,便说是给九门提督马世强送信的。” “什么?”秋尚忠的声音一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厮看他的神色变幻,急忙道:“大人莫急,少爷说了,您看过信之后,便一切明白了。” 秋尚忠摆了摆手,小厮退下,他转身进了屋,快步到了灯下,仔细的看着秋晋杰写的信,那些字像一个个的针,狠狠的刺入他的眼中,心中的那股子气和怒意顿时又升腾了起来。 马世强! 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秋尚忠连袍子也没有披,拿着信直接快步向着秋鑫茂的书房而去,秋鑫茂也是刚睡下不久,这段日子他一直睡在书房里间的卧室里,灯还没有来,便听到秋尚忠在外面叫门。 秋鑫茂听到他的声音急切,急忙起了身,门张一开,秋尚忠便闯了进来,“父亲,晋杰派人从寺庙送来了信,出了大事了!” 秋鑫茂的心头一跳,这段日子他听到这话听得太多了,现在听到这话心就开始发慌,他稳住心神,“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晋杰怎么会写信来?” 秋尚忠把信递过去,秋鑫茂来到书桌前,点亮了灯,就着灯光仔细的看下去,还没有看完,眉心就跳个不停。 他几次三番的验证,这的确是秋晋杰的亲笔字不假,他的声音里也有了怒意,“竟然有此等事?” 秋尚忠咬牙切齿的说道:“正是,父亲,马世强如此陷害我秋家,我们一定要报此仇!” 秋鑫茂的眼中浮现煞气,他从未如此动怒,活了这么大的年纪,风谲云诡的朝堂之中他都全身而退,如今老了老了倒屡屡被这个看似粗鲁的马世纪所算计,这让他怎么能忍? 他冷笑了一声,笑容在烛光中隐隐闪现,“哼,他马世强以为我满朝的武将,为什么先联系他?他当真以为只是因为我觉得他曾经与我有些交情?当真觉得我没有握住他的把柄吗?” “父亲,”秋尚忠的眼前一亮,双手撑住书桌,身子微微俯向前。 次日清晨,朝堂之上,布公公站在容卿的身侧,高唱道:“众百官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话音刚一落,钦天监的李汉走到中间道:“回皇上,臣有本启奏。” 容卿见是他,平时他很少奏本,便问道:“有何事?” 李汉叩拜了道:“回皇上,臣昨天晚上夜观星象,发现东南方的苍狼星有所异动,恐有事情发生,故而臣不敢怠慢,所以前来回奏。” “苍狼?” “这是何意啊……” “天有异象,恐怕是预示着什么吧……” 百官中有低低的议论之声传来,容卿高高坐在上面,一言未发,冷静的看着这些官员议论关于什么苍狼星的事情。 李汉见众官低声讨论,心中有几分得意,平日里他的这个部门基本上就是个闲事衙门,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现在好不容易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他自然要心情愉悦些。 他听着那些人议论的差不多了,又向上拜了拜,继续说道:“皇上,苍狼星主煞,东南方恐有不祥之事发生啊。” 东南方……容卿在听到李汉一开始提到这个方位的时候,就在心里把那边的同个城池的名字过了一遍。 能够和“不祥”这两个沾得上边的,也就是位于边界的逑城县了,那里在十五年之前曾经发生过战事,战火延绵数十里,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如果容卿没有记错的话,当年在逑城县统领军队上战场的主将,便是马世强。 他心中瞬间清明,但脸上依旧平静,听到李汉的话,微微眯了眯眼睛道:“噢?依你所看,会有什么事呢?” 李汉顿了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他抬起头来说道:“皇上,如此重的煞气,恐怕是和人命有关,而且是为数不少的人命。” 他的声音一落,立即有人说道:“和人命有关?又是东南方向,岂不是当年做为战场的逑城县?” 李汉摇了摇头,“下官只能推测出大概的方向,并不能推测出具体的县城名称,天象只是一个上天的提示,并不能具体显示究竟是何事,恕下官无法看破究竟所谓何来。不过……”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下定着决心,“如此重的煞气,臣自从入钦天监以来还从未发现过,可见事情非同小可,为了保险起见,请皇上早日定夺,或可派人过去一看。” “过去一看?”有人冷哼了一声,“李大人此话说得轻巧,逑城县距离京都何里千里,就算是有什么事,恐怕到了那里黄花菜也是凉了。” “或许,还有另一个方法。”有人犹豫着低声说道。 “何法?”立即有人回应。 “不妨去兵部调一调卷宗,把当时逑城县的战况战报重新翻阅一遍,仔细的看一看,或许能够从中找出什么端倪来。” “这倒是一个好方法。” 容卿端坐在龙椅之上,听着那些官员在下面你唱我和的议论,他的目光遥远,没有落在实处,脸上的神色平静,目光无波,众官都看不出喜怒。 他的心里却是波澜起伏,从李汉一开口,他便明白李汉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他最后的矛头想要指向的是谁,而今日这些参与过讨论的官员也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些人你来我往,为的不过就是引出最后的兵部卷宗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夺权 兵部郎中周东致是一个长相颇为俊秀的中年男人,由于皮肤白净,相貌姣好,平时所穿的朝服又是银色薄甲,所以从外表上看,与三国时期的有名战将赵子龙有些相像,不过与赵子龙最大不同的是,他没有上过战场,能够任兵部郎中之职,也是因为其父周远行是一名悍将,为国战死沙场。 那些卷宗,便是在他的手中,调阅封存都是他的职责管辖范围。 他听到有人提到要调阅当年逑城县战况的记录卷宗,心中便是一动,无缘无故,怎么会提起逑城县? 心中有些疑虑的,不只周东致一个人。 当年身为逑城县战役主将的马世强便是冷声一哼,“哼,要调逑城县的卷宗,你们这是要查谁?” 他的话冷而硬,像是冻了冰的刀子,往热闹的朝堂上一扔,压制住了其它的声音,沉寂了片刻之后,李汉拱手道:“下官并无针对谁之意,只是天象如此……” “本官还未曾把你放在眼中,你想针对本官,还没有这个能耐。”马世强轻蔑的一笑,毫不留情的说道。 李汉被他说得脸红脖子粗,一口气堵在嗓子里说不上话来,他张口结舌的站在那里,其它人的一见,也不敢再当出头鸟。 容卿的声音从上面传来,“都说完了没有?” 众人更是低头垂首,不敢再多说一句,大气都闷在胸腔里,慢慢的吐出,生怕再弄出一丝声响来。 容卿似乎笑了笑,那声音很轻,像是冬日里的风夹着雪粒,“天象非人力所能更改,既然出现,便是有所指示。” 他的话音未落,那些大臣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靴尖,一双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准了翻阅兵部卷宗的建议吗? “逑城县在东南方向,但是东南方向可不只有逑城县,众位爱卿,你们说是也不是?” 容卿的话左右飘忽,意思让众官捉摸不定,他们只能低头应和道:“是,皇上英明。” “嗯,既然如此,朕看不如这样吧,逑城县当年的卷宗要查,但是不能做为重点,当年的战役,马爱卿立下汗马功劳,如今突然查阅当年的卷宗对马爱卿也不甚公平,重要的还是要放在实地勘察之上,派一位使臣,从京都出发,一路向东南,这一路之上除了看看究竟有什么异常之事发生,也可以体察一下民情,一举两得。” 容卿的话如同巨石,扔进了看似平静实则汹涌的水面中,更是激起无数的水花,那些官员都低着头,一双眼睛却飞来飞去,恨不能把眼珠从眼框里瞄出来,彼此递着眼色。 派使臣出使?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听皇帝的意思,看似征求百官的意见,实则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李汉突然说什么天现异象,到底是真有此事还是有人授意?如果是有人授意的话,又是何人在背后操纵,意欲何为? 今天的朝堂,处处都透着诡异呢。 容卿见众人不说话,便继续问道:“众卿倒是说说,由谁出使比较合适呢?” 朝堂之上的气压因为这句话变得更低,出使东南?目的地还不定,还得一路走过去体察民情,这可不是一份好差事啊,而且……这事儿怎么看起来都像是一个摸不着头脑的圈套,到底是想套住谁? 秋尚忠也有些意外,事情的发展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显然现在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他的目的,不过就是想调阅兵部的卷宗,而现在皇帝说什么出使东南,这是想干嘛?而且这个人选…… 他在脑子里快速的思考着,此去东南很是重要,调阅卷宗也不过是为了引发马世强的旧事,好让他出一口心中的恶气,如果,能够请旨去东南,亲手拿到证据的话,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只是……这事情还没有和父亲商量,他有些微微的犹豫。 秋尚忠偷眼看了看站在武官队列中的马世强,他也似乎在想着什么,看到马世强,秋尚忠就怒火中烧,恨不能上去砍上他数十刀,可是想归想,现在总要忍住。 正在此时,容卿又问道:“诸位爱卿有谁愿意前往吗?” 秋尚忠咬了咬牙,他生怕再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正想着上前请旨,突然马世强快他一步出了队列,上前道:“皇上,臣愿意前往。” 秋尚忠一见,心中发急,急忙也上前道:“回皇上,臣也愿意前往。” 马世强回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和自己抢,又转头对容卿道:“皇上,当年臣征战东南,那里一片焦土,生灵涂炭,现在这么多年过去,臣也想再回去看看,那一方是否重新安乐,百姓是否生活无忧,臣愿意前往,为皇上分忧。” 秋尚忠心中冷笑,刚才马世纪的那一眼他看得明白,亏马世强现在还以为他的诡计自己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和他是一伙的吗? 他正想要开口,只听容卿道:“难得马爱卿一腔忧国忧民之心,既然如此,朕便准了,由马爱卿出使东南吧,一路上便走官道,到了驿站便往回送一封信,好让朕知道你的行程,再给你一块令牌,若是有什么异常,驿站上的官兵你可以凭令牌调动。” “是,臣谢皇上。”马世强叩拜谢了恩。 秋尚忠连嘴都没有张开,事情就定了,他恨得咬牙,这一路上去了,马世强还不任意妄为?就算当年的事情还有些蛛丝马迹,也会给他消灭得一点不剩了。 他存着最后的一丝希望,上前道:“皇上,马大人身为九门提督,如何能够随意离开京都?这京城的安危岂不比什么东南的天象更为重要?” 他一提出这个疑问,其它的官员立即有人附和道:“秋大人说得对呀,九门提督地位重要,如何能够随意离开?” “京都除了宫中的禁卫之军就是九门提督最为重要,东南之事再重要也比不上皇上的安危重要啊。” 众人七言八语,马世强都听在耳中,他心中有些疑惑,秋尚忠说这些到底是向着自己提醒自己职务的重要还是在和自己唱反调?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岂能不知职位的重要,但是逑城县…… 今日朝堂之上突然被提起,他心中不是没有疑虑,若是当年的事情真的被翻出来,恐怕对自己会非常不利,两权相害取其轻,相比之下,还是亲自走一趟最为稳妥。 容卿听着众人的议论,沉吟了一声说道:“秋爱卿说得也有道理,朕也觉得九门提督之职非常重要,马爱卿在位多年,做得也非常出色,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接替人选。” 秋尚忠心中一喜,马世强心头一沉,众官一静。 只听容卿又继续说道:“这样吧,既然没有合适的人选,东南之行又非常重要,马爱卿就先把九门提督的官印交回朕的手中,由朕亲自替你做几天这九门提督,等你回城复命之后,再把官印原与你,如何?” 众人都是一愣,包括马世强和秋尚忠在内。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想出的居然是这么一个法子,由皇帝自己亲自接任,谁能说这个人选不行?谁能说这个人选做得不如马世强好? 可是,马世强这官位……回来之后到底能不能复得了? 秋尚忠微愣之后却是一喜,不管怎么说,自己想要调阅这兵部卷宗也不过就是为了击打马世强,虽然这个愿望眼下实现不了,但是可以把他的官位夺了,也是喜事一件,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他想到此处,便没有再坚持什么,百官都各怀了心思,一时间沉默无言,马世强也在错愕中,不知道该说什么,未来得及再多说一句,只听容卿道:“既然众卿都无异议,便如此办吧。” 容卿侧首看了看布公公,“下了朝你便与马爱卿一起回衙门里,把官印取回来便是。” “是。奴才遵命。”布公公立即恭敬道。 事已至此,马世强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说道:“是,臣遵命。” 接下来再也没有了什么大事,三言两句结束便下了朝,马世强刻意走得慢些,看着人群中的秋尚忠和李汉,心中的怒气难消。 他看了看四周无人注意,快步上前,对秋尚忠说道:“秋大人请留步。” 秋尚忠回过头,见是他,脸色也微微变了变,“马大人有何指教?” 马世强低声说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秋尚忠微微诧异,“天象如此,能怎么看?再说,马大人不也是如了愿,讨得了这巡视东南的差事吗?你这相当于是代天子巡视,风光得很呐。” 他说话酸溜溜的,马世纪不是听不出来,他微微挑了挑眉,圆眼睛一瞪,低声说道:“你到底什么意思?这么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秋尚忠冷笑了一声,他现在不想对马世强再多说什么,又不想看着这张脸生气,索性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遇“刺” 马世强看着秋尚忠的背影,气得咬碎了钢牙,他就恨这些文官,一副酸腐的模样,说出的话像是在醋缸里泡过,酸得人倒牙。 秋尚忠的态度明显不太友善,更让马世强恼火的是,他都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他怒冲冲的出了宫门,从许志远的手中接过了马缰绳,许志远见他的脸色不好,低声说道:“大人,怎么了?” “哼,”马世强冷冷一哼,“本官要去东南一趟,回府之后你准备一下,收拾好东西,再带上两个人,越快出发越好。” “……好,”许志远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又问道:“大人,衙门那边……” 还没有等马世强回答,只见宫门中抬出一顶轿子来,轿帘一掀,露出一张白净无须的脸来,正是面带笑容的布公公,“马大人,皇上的旨意,着奴才与您一同回去,取回官印来。” 马世强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言,也没有顾上许志远错愕的目光,转头提了马缰绳,快马向前飞奔而去。 许志远急忙跟上,而布公公的轿子则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布公公嘴里叫道:“哎,马大人,您倒是等等奴才呀。”他嘴上叫得急切,脸上却不是那回事,隐约有几分笑意。 容卿回了上书房,上书房中有一人从龙书案后面站了起来,对他恭敬的施了个礼,容卿点了点头,那人无声无息的转身,进了旁边的暗门之内。 容卿在椅子上坐下,想着今天朝堂之上发生的事,秋家和马世强的梁子算是结定了,这一点他并不意外,之前秋家的柳裳和马世强的“奸情”被发现之后,秋尚忠虽然恼怒,但是还没有到要动手的地步,而最后一根压挎他的稻草,便是秋晋杰被断了子sun根的事。 秋晋杰从法才的房间里找出来的书信自然是假的,容卿要想弄到马世强的字实在是太容易了,而找人模仿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让秋晋杰发现,不过就是故意而为之。 如果按照计划进行的话,现在的冷可情应该在从秋府去往寺庙的必经之路上。 冷可情的确是在那条路上,在路边的树上,吹着凉风,吃着新鲜的水果,悠哉悠哉的等着,比容卿在朝堂之上看那些官员争论斗嘴惬意得多了。 这里是去寺庙的必经之路,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所以去寺庙的人并不多,阳光细碎的穿透树木的枝叶,落成或深或浅的光斑,落在冷可情的峰上,她吃着一串葡萄,晶莹翠绿,饱满的在她的指尖微微的颤抖。 她一边吃着,一边瞄着远处的方向,收到秋晋杰的信,秋尚忠一定会坐不住,但碍于无法分身,他只能在下了朝之后赶来,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果然,时间不大,米开朗基罗从远处奔回来道:“主子,来了。” “嗯,正好,”冷可情擦了擦手,从怀中抽出一块帕子来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额头上的肌肤也抹成了古铜色,根本看不出原来的肤色面貌。 一切收拾妥当,对同样蒙了面的米开朗基罗说道:“走吧,去瞧瞧。杀人去。” “是。”米开朗基罗嘴角抽了抽低声说道。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树间向前跳跃,果然看到小道上来了一顶轿子,那轿子极为普通,根本不是秋尚忠平时所坐的绿呢大轿,想必是这家伙想要掩人耳目,所以才换了普通的轿子。 冷可情在前面,看到那轿子之后,把腰间的钢刀抽出来,晃了个刀花便直奔着轿子而来,米开朗基罗紧随其后,两个人拦住了轿子的去路。 轿夫根本没有想到大白天的居然还会有人持刀拦路,都吓了一跳,急忙住了轿子,里面的人察觉,声音急促道:“为什么停下?” “呔!”冷可情粗着嗓子一喊,“轿中之人,给我下来!” 轿子里静了静,似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才伸出一只手来掀起了轿帘,冷可情一看,里面的人果然就是穿了便装的秋尚忠,这家伙一脸的愁容,此刻是满眼的错愕和惊慌,显然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不轻。 “你们……是什么人?”秋尚忠声音微拦道。 “你不用管我们是谁,”冷可情一声冷笑,把拦路抢劫的人形象学了十有八九。 秋尚忠怎么说也是朝廷大员,久经风浪,初起的惊慌过去之后,便冷静了许多,沉声说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乃是……” “少废话!”冷可情打断他的话,“你就说你是不是秋尚忠吧?” 秋尚忠一愣,他原本想着自报家门,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说了上来,他心中一动,难道说……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心中的紧张便再次浮现,但是此时却不能不承认,既然对方拦了轿子,就说明是有备而来,若是不承认,反而有可能惹怒他们。 “正是,不知二位有何指教?”他强作镇定道。 “指教谈不上,”冷可情把手中的刀一晃,“不过嘛,你的命得留下。” “为什么?”秋尚忠的表面镇定再也压不住,声音有些发尖道:“你们到底是谁?若是要钱财,本官这里随着带了不少,若是不够,一起回府取便是!” “哼,”冷可情一声冷哼,轻蔑道:“你以为有钱了不起吗?那你倒是说一说,你的命,值多少钱?” 秋尚忠的冷汗冒了出来,他越来越肯定,这两个人就是冲自己来的,是谁?是谁想要杀自己? 他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今日朝堂之上的事,难道说……是马世强吗? 他还没有想明白如何说服眼前的两个人,冷可情已经一晃手中的刀,直扑了上来,秋尚忠一见大惊,对那几个轿夫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动手啊。” 那几个轿夫急忙从轿子一侧抽出刀来,挥舞着冲了上去,这几日总觉得不太平,秋尚忠出门的时候多了个心眼,便让平时的轿夫留在府中,让四个护院充当了轿夫,没有想到,竟然还派上用场了。 冷可情和米开朗基罗早已经商量好,且战且退,只是看着那些架势眼花缭乱的吓人,实则并不能伤害到谁,这样一来,倒显得在是二人不敌四人,架不住对方的人多了。 打了半晌,冷可情和米开朗基罗递了个眼色,两个人的招势一下不如一下,其中一个人一刀砍过来,冷可情假装一个躲闪不及,腰间的带子被割断,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了下来,她也顾不上捡,对米开朗基罗说道:“不好!对方似有防范,先撤!” 两个说着,且战且退,退到了路边的树林旁,飞身上树,很快消失不见。 秋尚忠坐在轿中,魂儿都快没有了,吓得身上冷汗直流,其中一个轿夫手中拿着一个东西,到了他的跟前说道:“大人,方才那贼人的腰带被奴才割断,掉出一样东西来,请您过目。” 秋尚忠一听这话,急忙拿过来一看,那是一枚小小的腰牌,做得十分精致,两边是站立的两头猛虎,爪子搭在一起,张着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齿,虎尾在下面交在一起,中间刻了一个小小的“马”字。 马府的腰牌! 秋尚忠的眉心一跳,眼角都快要瞪裂!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马世强居然对自己动了杀心,想要把自己杀死在这路上! 他又气又吓,浑身发抖,把腰牌收好,对轿夫道:“快,快点去寺庙!” “是。” 不远处的冷可情和米开朗基罗看到他的脸色变幻,不由得低声一笑,米开朗基罗拱手说道:“主子,您果然英明,秋尚忠果然看到那腰牌就变了脸色。” “自然,”冷可情的眼睛中光芒闪动,“秋家和马世强,算是不共戴天了,前后有多少仇来着?哎呀,我都记不清了,真替他们愁得慌。” 米开朗基罗无声的翻了翻白眼,替人家愁得慌?这一切都是您自己弄出来的,好吗! 冷可情拍了拍手,从树间直起身来,“走吧,秋尚忠一直半会儿回不来了,他多半会让人回府再去找人来,也不必再在此地等候了,再来一次反而没有了意思,全不如吊着他,什么时候他松懈了再来,那才有意思。” 米开朗基罗的眼皮都快抽筋了,只能点了点头,“主子英明。” 不出冷可情所料,秋尚忠进了寺庙,便立即差人快速回府调一队侍卫前来守护,恐怕这一阵子他都会坐立不安,草木皆兵了。 秋尚忠询问了秋晋杰的情况,听到秋晋杰说子sun根还是没有反应,他的心中也有些发急,从带在身边的小木箱拿出一个药盒来,递给秋晋杰道:“这里面是名贵中草药制成的药丸,你每天吃三粒,先试试看吧。” 秋晋杰用手接过,点了点头。 秋尚忠听说法才没有了踪影,自从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而柳裳也是如此,他不由得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了一起。 第一百九十八章 魅惑水晶 什么事都怕想,秋尚忠把些事串连起来想一想,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和马世强有关联,他心中恨意翻涌,一时间却又无计可施。 他想着马世强即将启程去东南,这一路上也许会有机会,等到回去之后,要好好的琢磨一番,马世强离了京,就是他秋家该反击的时候了! 冷可情返程回了别院,维多利亚已经把法才在过的院子收拾一新,省得冷可情看着别扭,对于维多利亚的贴心,冷可情很是满意。 她四下里巡视了一番,装修的进度也很快,按照她所画的图纸,虽然说那些工匠都觉得新鲜,好多东西都没有见过,但是不得不承认,若是按照这图纸做出来,效果定当不凡。 冷可情回到前面的正厅,她准备打造一个接待厅,画了一张造型别致的前台,还画了一套服装的样式,类似于改良过的旗袍,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特殊性,不能把开叉很高露大腿,还得显出身材来,突出旗袍的优美来。 她刚想躺在美人榻上休息一会儿,一转头,突然发现里面房间里似乎有人,顿时神经便绷紧了,她暗怪自己警觉性不够,这么半天,怎么就没有发现? 她慢慢走过去,晃动的珠帘光影流动,似一场迷幻美丽的梦,里面的人影摇摇,让冷可情的心不敢松懈,她慢慢抬手,手腕上的暗器对准了人影。 “是谁?”她身子一跃,大步到了帘子外,伸手猛然一掀。 惊讶的发现了同样错愕的容卿的脸。 “你要吓死人吗?搞什么呢?”冷可情看到是他,心中一松,没有好气的问道。 容卿一笑,有些神秘的说道:“我看到了你画的图纸,觉得甚是别致,突然想起来之前攻疆曾经进项过一盏造型奇特东西,说是灯具,但是也没有用过,想来与你这里的场景比较合适,便拿来送你,没想到倒被你吓了一跳。” 冷可情一听有东西要收,立即来了兴致,“什么灯?有多奇特,让我瞧一瞧。” “在这里,”容卿说着,从身后拖出一个箱子来,大约有五十公分左右,四四方方,看上去十分结实,他把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盏灯来。 冷可情一看眼睛就亮了,惊喜道:“水晶灯!” 的确是一盏水晶灯,虽然不如现代工艺做出的那般精致,但在那个时代也非常不错了,水晶颗颗均匀,大约有三公分大,打磨出了三个切割面,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真是霞光万道,晃着人的眼眸,房间里立即也亮了许多。 冷可情爱不释手,她一直在为这接待厅里的灯具苦恼,前台、接待人员的衣服都是现代式的,这灯具若是配上古代的,会显有几分不伦不类,她还没有想出法子来解决,容卿就达来了这个。 “这是从哪里来的?”冷可情一边看着灯一边问道:“你方才说是攻疆进贡的?” “对,”容卿点了点头,“你说这东西叫水晶?这名字倒也别致好听,一般都叫它晶石,攻疆有一座矿山,那里便出产这种晶石,据说这盏灯是他们集了数名工匠,历时两年才完成的。” “有一座矿山?出产这个?”冷可情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的眼底沉沉,水晶灯的光芒璀璨,却折不进她的眼底。 “正是,”容卿看着她的神色,眼中却露出喜意,他心中知道,冷可情的心思已经和自己动到了一处。 “攻疆,据说民风剽悍,那里的人都英勇善战?”冷可情想起把姚家女儿配给攻疆世子的事,算一算日子,这圣旨已经在半路上了。 “此传闻的确不假,”容卿点头道:“攻疆一直蠢蠢欲动,距离京都又遥远,那时候朕尚年幼,攻疆一直都是心中之患,所幸冷大将军前几年征战,一举让攻疆臣服,而今老王已老,铮严烈却为人野心勃勃,而且据说这两年一直着力于财力发展,其心由此可见。” 冷可情深以为然,就和自己一样,想要出宫做自己的事儿,首先想要的不也是钱吗?没有钱什么都是空谈,招兵买马,“买”用的就是钱。 这么说来,这个铮严烈倒是个人物,那么他送这盏灯来,究竟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容卿淡淡一笑,眼底的光芒厉烈如出鞘的宝剑,“不管他铮严烈究竟是什么意思,我都要让他明白的知道,攻疆,只配为我朝的附属,要想翻身成王,不过是空谈。” “霸气!”冷可情赞叹道:“这个世子,究竟会不会来呢?” “他一定会来。”容卿自信笃定道:“铮严烈为人傲气,他断然不会因为京都危险就不来,再说……” 容卿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冷可情却嗅到了更深的含义,她眨着眼睛问道:“再说什么?” 她微微昂着脸,一双漂亮的乌眉映衬着肌肤如雪,长长的睫毛轻轻的抖动,微微卷起,那双眼睛华光灿烂,宛如收了这水晶灯的光芒映射眼底,鼻尖上隐约有小小的汗珠,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下,红润的唇微微张开着,似晨间初绽的花朵。 容卿的心神荡了荡,像是初春里的刚抽出芽的嫩柳,在风中悠然一荡,簌簌的扫过心尖,微微的痒。 他忍不住伸出手,掠了掠她耳边的发,顺滑的发丝如绸,在指尖滑开,他的声音微哑,情不自禁的带了温柔,“再说,他有非来不可的理由。” “是什么?”冷可情心中好奇,追问道。 容卿抿唇笑了笑,唇角飞扬,那双眸子像是吸纳了星空,黑沉沉中映射着光华四射,他学着她的语气,低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冷可情。 马世强回了衙门,他满腔的怒气无处发泄,手中的鞭子一进衙门就没有闲着,在手中挥来挥去,路边的树木花草也跟着糟了秧,枝叶花瓣落了一地,像是被一场暴风雨狠狠的吹洗过。 许志远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挥了挥手,那些兵丁都垂首退了下去,马世强一路进了大厅,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半晌道:“志远,出京之前,要留下人好好的查一下,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陷害爷。” “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出京,若是此时出京的话,这京中的事务……”许志远有些担忧的说道。 马世强的眼光一闪,咬着牙说道:“方才那老阉狗的话你听到了吧?他稍候便到,来回官印的,这京中的事务,暂时也轮不到爷来处置了。” “为何?”许志远一惊,眼角的疤痕也随着跳了跳,“这么关键的时刻……” “我何尝不知?只不过,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去做。”马世强烦躁的说道,“去东南,是必行之事,十几年前的事情被无缘无故的翻出来,还借什么天象的说法,这简直就是放屁!还想调阅兵部的卷宗,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想着查一查当年逑城县的事罢了。” “逑城?”许志远有些迷茫。 “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到本官身边,自然不知,”马世强摆了摆手,看样子也不想再多说,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抬眼一看,正是布公公到了,他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许志远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布公公快步而来,又看了看马世强的神色,急忙转身迎了上去,笑着拱手道:“给布公公见礼了。” “哪里的话,许将军,不必客气,”布公公也是笑脸相迎,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坐在那里的马世强屁股都没有挪动的意思,脸色沉得像是黑锅底一样。 “公公,这边请,下官这就让人上茶。”许志远让了座道。 “不必麻烦了,”布公公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咱家这次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而来,不敢多做停留,早早办完了差事,也好回去复命,若叫皇上等得久了,咱家可担待不起啊。” 许志远笑道:“是,是,公公说得是,是志远思虑不周了。” 他说着,走到马世强的身边低声说道:“大人,事已至此,还是早早的给了他的好,省得再落下什么话柄。这些阉人可没有几个心眼好的,犯不着和这种人生气,平白降低了您的身份。” 马世强也知道木已成舟,再无挽回的可能,他重重的“嗯”了一声,指了指桌角上的官印道:“让他拿去!” 语气虽然不善,总归是达到了目的,布公公才不理会他这些,办好了差事是头一件重要的,他打开验看了一下,仔细的收好,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既然如此,咱家就告辞了,马大人,咱家就不前去相送了,祝您东南之行一切顺利。” 他说罢,也不等马世强回应,转身一甩拂尘快步离去。 马世强看着他的背影,看着原来放着官印的地方如今空落落的,心中的烦躁越发重了几分,他的目光阴冷,似隐了杀机的猛兽,露出几分狠辣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兵部后院 皇帝大人在换夜行衣的时候发现,自己这段日子的夜间生活丰富多彩,白天处理公事奏折枯燥乏味,到了晚上就来了精神,和冷可情一起去听大臣的墙角,看他们在生活中的形态,竟然是如此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他身边的暗卫却在心里纳闷,不知道这个……噢,对了,人家现在已经换名字了,叫什么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这两个人每天是怎么过来的,这两个人经常被派去做各种奇葩的事情,不知道这一天天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心中想到的爱因斯坦,此刻正在秋府中过着当护院的日子,自从那日刘三“失踪”之后,爱因斯坦便明白这就是冷可情所说的替他摆平,主子果然兑现了承诺。 爱因斯坦心中很是感激,工作起来也更加的卖力,很快便在新来的人中脱颖而出,加上他身材高大,有一定的功底,为人又爽快仗义,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也没有人再因为刘三的事情而笑话过他。 总得来说,他在秋府的日子,一天一天的好起来了,这一日秋尚忠从外面派回人来,说要抽掉一个小队的人出去迎接,辛中不动声色的把爱因斯坦安排了进去,那一小队人直奔寺庙,最后把秋尚忠安全的接了回来。 秋尚忠进了家门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护送他的小队,身材魁梧的爱因斯坦比较明显,他随手一指道:“你,就你吧,这几日让辛中挑上几个身手不错的,由你带领着,保护本大人。” “是。”爱因斯坦急忙正色答应道。 秋尚忠说完,不再多做其它的想法,快步进了秋鑫茂的书房,一进门便三步两步像阵风快速到了书桌前,低声而充满怒气的说道:“父亲!马世强那厮居然派人暗杀于我!” “有这等事?”秋鑫茂的苍眉一挑,放下手中的笔,“在什么地方?可曾伤到哪里?” 秋尚忠摇了摇头,“儿子并没有受伤,那些人在去寺庙的半路上截杀我,幸亏儿子有先见之明,让几个护院扮成了轿夫,这才幸免,那两个人怆惶逃走之际落下了马府的腰牌,否则的话,就凭他们蒙着脸,儿子还不知道是谁!” “腰牌在哪?”秋鑫茂急忙道。 秋尚忠把腰牌递过去,秋鑫茂捧在手中,仔细的看着,无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是马府的腰牌无假,马府的腰牌质地特殊,说是在征战在外的时候偶过一座山,山上的石头色泽和硬度都与其它的地方不同,马世强觉得好奇便带回了一大块,最后也没有发现什么更特别的,便制成了几块腰牌,分给那些他信得过的人。 也就是说,这腰牌的数量并不多,而且,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拥有,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伪造。 而现在,这令牌便在秋鑫茂的手中,如假包换。 秋鑫茂的眼中冷光乍现,握着腰牌的手也渗出凉凉的汗来,秋尚忠往前俯了俯身,低声说道:“父亲,反正马世强也要出使东南了,不如……我们也给他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他尝一尝被截杀的滋味?” 秋鑫茂沉吟着,他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观察一下再说,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哪里不太对劲,马世强是不是太心急了些?他到底有秋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为一个柳裳吗?值得吗?大丈夫何患无妻,为了一个风尘女子而得罪我秋家,这似乎……” “父亲!”秋尚忠一听秋鑫茂的话,心中不由得起急,他已经被仇恨蒙住了眼睛,他低声道:“父亲,您不要忘了,儿子今天下朝之后跟您说过的在朝堂之上的事,皇上收回了他的九门提督官印不假,可是,有谁能够保证,当他从东南回来之后,到底会不会许给他更大的官职?再者说……” 秋尚忠顿了顿,眼睛里的光芒闪烁,像无数的冰箭,“他此去究竟是不是去东南呢?还是说是替皇上办什么事?以此来掩人耳目?” 秋鑫茂的心头一动,秋尚忠的话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他沉吟半晌,“你的意思是说……他是皇上的人?” “他是谁的人现在还不好说,”秋尚忠对此也没有把握,“只要他死了,死无对证,他是谁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秋鑫茂的眸子眯了眯,眼底的寒意翻涌,不管马世强究竟想干什么,反正与秋家的心结算是结下了,不管刺杀之事是真是假,柳裳的事是实实在在的,有这么个女人横在那里,他对马世强的信任也打了折扣。 谋反是杀头的大事,若是没有十分的把握,不能摸得准马世强的真实想法,他不能冒这个险。 也罢,反正当初看中的就是马世强的职务,现在他被收回了官印,那么也就失去了最大的价值,剩下的那一点儿就更不值得冒险了。 想罢了多时,秋鑫茂郑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罢了,就按你说的去做吧,但是务必要做得干净。” “是,儿子明白!”秋尚忠面上一喜,“东南那边天高皇帝远,有什么流寇也说不定,马世强死于那些绿林匪徒之手,谁会仔细去查?” 父子俩在书房里密谋,冷可情和容卿坐在兵部衙门后院的房坡上看星星。 后院中种着一株老槐树,槐花已经落了许多,但空气中还有槐花那丝丝的甜香之气,让人心情不错。 今天晚上的夜色也不错,月光虽然有些朦胧,但是星星很亮,一闪一闪像是调皮的眼睛,又像是无数的钻石缀在黑浓的夜空里。 看着这些星辰,冷可情不禁想起攻疆,容卿说那里出产水晶,这笔财富可不小,若是被加以利用的话…… 她发现自己现在成了财迷,一听到有这么一座矿山,心都跟着痒痒了,就像看到无数的钱财,哗哗的涌来。 “在想什么?”容卿看着她脸上的笑意,看着她放光的眼睛,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在想,攻疆那座矿山,到底可以产出多少水晶,换多少钱呢?”冷可情的两只眼睛都成了货币符号。 “……”容卿微微皱,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道:“怎么?我让你觉得过得日子很穷吗?怎么这么一副爱财如命的模样?” “哼,”冷可情短促的笑了一声,“钱总是越多越好嘛,何况……若是国库钱财充盈了,还不能够更好的治理各种水利河道,河道是一个国家的大事,如果真的可以治理好,你也不用每每到汛期就忙得要死,日夜担忧了。” 她的说话说轻松,在容卿听来却是重如千斤,他没有想到,冷可情的心中居然还记挂着这么大的事,居然还为了他想这么多。 夜色深浓,微风阵阵,闪亮的星光不及她的眼睛璀璨,似揽了这一天的星光,只照亮了他心中的一片温暖。 容卿正心中感动着,想要温情一下,突然冷可情坐直了身子,低声说道:“快看!” 容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下面果然出现一个人影,手中没有提灯笼,只是穿了一身深色的便服,脚步轻而快,时不时的看看四周,像是在观察着什么,但从这步子上看上去,又不像是府外的人。 那人走到院子中央,微微侧首,月光下映出那人的容颜,正是兵中郎中周东致。 容卿微微挑唇,“他是个聪明人,想必是从今日朝堂之上的事已经猜测到了一些玄机。” “这么说来,我们跟着他,便可以找到卷宗喽?”冷可情道。 “正是。” 周东致的确是向放着卷宗的库房走去,他心思细腻,今日朝堂上的事情透出的诡异气息,他自然能够感觉得到。 而无论是李汉还是其它的官员,都围绕着东南这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有一座逑城县,想必那些人真正想提的,真正想引向的也是逑城县,那么……逑城县,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马世强为人嚣张,对他从来不放在眼中,他从未上过沙场,却是武将官职,这一点尤其让马世强不服,而且经常以此来嘲笑于他。 而周东致最为恼火的并不在于此,他心中一直有一个最深的怀疑,像是一根刺,在他的心中扎了许多年,那便是他的父亲周远行的死。 周远行当年战死,一起去沙场的人中便有马世强,到底具体情况如何,谁也没有看见,只凭马世强一人一面之词。 周远行为人谨慎,据当时马世强所说,是他误入了敌人的埋伏圈,周东致曾经怀疑过,但是也没有具体的证据,如今今日朝堂之上的诡异,让他不得不再次想到这件事。 或许……那些卷宗上,真的有什么?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便无法安睡,趁着夜深人静,他只身去往库房,想要一看究竟。 他脚步轻快,熟门熟路,今夜本不该他当值,但是那个该当值的人,却“突然”间肚子不舒服,他便主动承担了过来。 这一切,自然是为了今夜做的准备。 第二百章 引火烧库 周东致脚步轻快的向放着卷宗的库房走,树影摇摇,他的影子和树影叠加在一起,深深浅浅,铺了一地。 拐过一个月亮门,他突然停了下来,暗中的冷可情和容卿也止下了脚步,目光清亮的盯住他。 周东致站在廊下,微微侧首,右手慢慢抚上腰间挎着的长剑,黑暗中他抿紧着嘴唇,侧脸拉出紧致的弧线。 冷可情微微挑了挑眉,她在容卿的手心里写道:“这家伙的警惕性很高啊。” 容卿点了点头,指尖在她的掌心里慢慢划道:“此人心思缜密,深藏不露。”他一笔一画的写着,指尖滑在她的细嫩的掌心,只觉得那处的皮肤带着热度和弹性,指尖抵过,似乎能够触及到她的心底。 冷可情可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她的心思随着目光都落在了周东致的身上,这人若是可以为自己所用的话…… 此时下面的周东致沉声说道:“什么人?敢夜闯兵部!出来!” 冷可情与容卿对视一眼,为周东致的警觉感觉到赞叹,只是……两个人没有那么怂包,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吧? 正在此时,黑夜中有道影子一闪,手中握着明晃晃的钢刀,跳入院中,周东致转过身来,冷声一笑,“你是什么人?” 冷可情和容卿按兵不动,在黑暗中……看热闹。 黑影并不答言,挥刀奔向周东致,周东致的动作更快,抽出腰中的长剑,不躲不闪,迎敌而上。 他的剑似乎是宝剑,在黑夜中打了一道厉闪,照亮黑衣人的眼神中有微微的诧异,正面交锋,拼的就是力气和胆识。 只听“叮”的一声响,火光四溅,两个各自一退。 周东致的眉头微微一皱,双手紧握了剑柄,长剑剑尖直指黑衣人,黑衣人显然不敌周东致,向后退了几步,用刀尖撑住了地面,眼神中尽是惊诧。 周东致向眯了眸子,剑光映入他的眼底,黑沉如深潭,“再问你一次,究竟是何人?来此所谓何事?” 黑衣人依旧不答言,他看着周东致,眼珠飞快的转动,容卿看着此人的这双眼睛,心中一动,周东致平时并没有在人前显现过他的这一身武艺,不管是有意隐瞒还是因为从来没有派上过用场,总之,他给人的印象并不像今晚所表现的如此强悍。 这个黑衣人显然也十分的惊诧,那么,就冲着这惊诧,也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周东致见黑衣人不答言,脚下一跟步,向前一跃,长剑割破空气,直奔黑衣人而来,他的动作迅猛,并不是什么复杂的剑招,而是大开大合之势,但这种招势看似简单,如果配合上力道和速度,却是能够给敌人以重创。 黑衣人吓了一跳,急忙向后退,手中的刀还未来及拔出,在青石砖面上划出一溜火光,他只想快,再快,要比周东致的剑还要快。 忽然,只觉得身后一痛,像是被什么叮了一下,这一迟愣的功夫,眼前剑光大盛,隐约听到“哧”的一声响,兵器入肌骨的声音。 黑衣人垂头看了看,那柄长剑带着冷气和杀机刺入自己的小腹中,热腾腾的鲜血顺着剑锋滚滚滴落,空气中传出一股子血腥气。 意识渐渐飘远,热量在慢慢消失,他缓缓倒下,闭上了眼睛。 暗中的容卿收回手指,方才的那枚暗器便是他所射出,黑衣人必须死。 周东致看了看四周,依旧是静悄悄的,这场战斗来得突然,结束的也极快,快得还没有人发现,他上前一步,用剑尖挑开黑衣人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并不认识。 周东致一凑近,觉得除了血腥气之外,似乎还有什么味道,他提鼻子闻了闻,随即用剑尖割破黑衣人的前襟,果然,从里面露出几样东西。 一个小小的瓶子,外表油渍渍的,不用打开,光是闻味儿也知道是火油,另一样,则是一个火折子。 带着这两样东西来做什么?周东致的眉心一跳。 难不成……是来火烧兵部的卷宗库的? 在暗中看到这两样东西的冷可情和容卿心中也同时闪过和周东致一样的想法,只有这个理由能够解释得通。 只是,为什么要派这么一个笨蛋来?还没出手便被杀死了,冷可情的目光一闪,盯住周东致的眼神中又添了几分兴致,到底是这个家伙太笨还是周东致太厉害?有意思啊。 像是察觉到冷可情的目光,周东致霍然抬头,盯向冷可情的方向,冷可情急忙闭上了眼睛,容卿也摒住呼吸,垂下了目光。 冷可情心中越发的兴奋,这个周东致果然不是一般人,单凭这目光就可以有所察觉,这么一个优秀的人才,埋没在此简直太可惜了。 容卿倒是很有兴趣看周东致如何处理这尸首,人死在兵部,不是死在谁家的府中,而且这人显然是怀着不轨的心思,若是无缘无故的失踪,到头来说不定还会惹到无尽的更大的麻烦。 周东致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他伸手把尸首拉起来走到卷宗库的门前,摆成刚刚倒地的姿势,又从天井中提了两桶水把地上的血渍清洗了一下,随即把黑衣人怀中掉落出来的火折子拿出来,把火油瓶摔破,洒在廊下。 容卿的目光一闪,冷可情眼中兴趣更浓。 火光一闪,火油在台阶上烧起,冒出腾腾的火苗,但却因为和卷宗库的门还有一段距离,并没有危及到卷宗库,周东致静静的看着,看着那火舌舔上了门扇。 火光映着周东致的脸,他的肤色微微苍白,眉目间却透出冷意,眼底的目光深遂,似沉了千年的冰。 火苗爬上门扇,他扔下手中的火折子,提着方才的水桶,走到天井边,对着前院的方向大喝了一声道:“来人!走水了!” 半夜三更,一声响雷般的喊声传出很远,顿时前院的灯光陆续亮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值守士兵们看到火光,快速的提了水桶,喊着叫着,混合着火烧的噼哩啪啦的声响,加入了火场的救火中。 火势并不大,很快被扑灭,众人都看到了那具尸首,只是救完了火才想起来问一问,兵部侍郎没有在,现在官位最高的便是周东致了。 周东致指着地上的尸首道:“此人居心叵测,拿了火折子和火油来卷宗库放火,正巧被本官发现,现已被本官正法,你等把尸首抬到前厅,等明日大人来了之后再做定夺。” “是。”众人都垂着道。 院子里一片狼藉,到底都是水和泥,乱糟糟的脚印连成了一片,早已经看不清楚尸首所在的地方到底是不是第一现场。 “留下几个人,随本官入库瞧一瞧,看看这库中的卷宗是否完好无缺。”周东致再次吩咐道。 “是。” 几个命令下达,冷可情和容卿的眼中都浮现赞赏之色,周东致行事果然细致周到,先是掩盖了第一杀人现场,再是带人入库查看,那么……如果这库中若是少了什么卷宗,也可以顺手推到黑衣人的身上。 冷可情心中不禁一动,此人必须争取过来,若是不能,也断然不能留。 容卿也想到此处,两个飞快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今天晚上没有达到原本的目的,却有更多意外的收获,下面热闹成了一团,周东致也带人入了卷宗库,再留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两人便悄然退了出去。 次日清晨,兵部的事儿再次在朝堂之上炸了锅。 兵部侍郎一大早就收到了信息,他吓得魂儿都快飞了,上朝之前快速的跑到衙门里瞧了瞧,轿夫恨不能长出翅膀来,他的屁股差一点被掂的散了架。 但此时也顾不上了,他踉踉跄跄着冲入了衙门前厅,一眼就瞧见了那具尸首,还在碎了的火油瓶子和火折子,一切俱在。 周东致跪在那里请罪,语气诚恳,口口声声责怪自己没有能够及时的发现,及时的阻止,以致于让卷宗库受了损失--关于逑城县的那些卷宗,不见了。 兵部侍郎丁红刚一口血吞进肚子里,他却无话可说,本来昨天晚上也不该人家周东致当值,说句实话话,若不是因为他刚巧在,这损失只会更大,整个卷宗库被烧成灰烬化为乌有也说不定。 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快速上朝请罪,若是在平时,这事儿也不算什么,凶手正法,损失也不算大,但关键是,这事儿出的不是时候。 昨天刚刚提到什么东南,逑城县的事儿,接着就出了这件事,丢的卷宗还刚巧就是逑城县的,这其中的猫腻,他在官海沉浮多年,又岂会不知道? 这个罪责,他担不起。 丁红刚跪在朝堂之上,涕泪横流,他一个劲儿的自责请罪,话语间却透出种种信息--这事儿他也无没有预料到,也左右不了,因为对方居心叵测啊。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百官都垂首,各自怀着心思。 第二百零一章 奉旨追查 容卿听着丁红刚的哭诉,沉默了半晌道:“丁爱卿,依你所言,那刺客已死?” “正是,”丁红刚抬起头来说道。 周东致跪在他的身边,向上叩拜道:“回皇上,怪微臣一时失手,当时看到那黑衣人纵火,手中还提了兵器,臣唯恐不敌,胡乱打了一阵,谁知……或许那黑衣人心虚,又见臣打得毫无章法可言,这才被臣有机可乘。” 容卿微微敛了眸光,看着周东致,他的神色平静,丝毫看不出什么破绽,容卿心中暗想,若然不是因为自己昨天晚上亲眼瞧见,几乎真的要相信了周东致的话。 朝堂之上声息皆无,百官都摒了呼吸,昨天的气氛就够诡异了,今天似乎比昨天更胜啊…… 秋尚忠心中又惊又喜,他完全没有想到,今天事情会出现这么大的转机,不用说,这黑衣人就是马世纪派去的,否则的话,又怎么会这么巧?如此看来,这家伙一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自己一定要加紧查出来才行。 他想罢了多时,出了队列说道:“皇上,臣以为,昨天刚刚在朝堂之上说过卷宗的事,晚上就有人去火烧卷宗库,这实在不是什么巧合。” 容卿点了点头,“秋爱卿所说有理,不过,刺客已死,死无对症。” “皇上,”秋尚忠跪倒在地,“臣以为,只要事情发生了就一定有迹可寻,黑衣人虽然身死,但他不是无缘无故去的,一定是有所图,否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火烧卷宗库?而且火烧也不过是为了想掩饰偷走了关于逑城县卷宗的事实,这背后,必有隐情,如若追查,一定可以水落石出。” 容卿还在沉思,马世强虽然不在,但他还有部下和好友在,其中一人道:“秋大人说的有意思,既然已经偷走了卷宗,为什么还要火烧卷宗库?这不是多此一举?” “这怎么是多此一举?”秋尚忠反驳道:“如果不是周大人发现的即时,假使现在卷宗库已经被烧成了灰烬,那么,现在有谁知道逑城县的卷宗不是烧了而是丢了?” “……”那人张口结舌,垂下头去。 周东致跪在那里,一言不发,微微抿着嘴唇,眼睑垂下,注意着自己前面的三尺地方。 容卿扫了他一眼,说道:“依秋爱卿所言,对方即是冲着逑城县卷宗来了?” “皇上,”队列中又有人道:“丁大人说,那刺客身死,而身上并没有什么卷宗,这……”他转了头,又看向秋尚忠,“秋大人,您看,这是何解?” 秋尚忠顿了顿,冷笑了一声说道:“若是本官知道,就去破案为皇上分忧,也不会在这里猜东猜西了,也许那黑衣人有同伙,让同伙拿了卷宗先走,自己留下来放火,结果却被周大人发现以致身死,这样也不是说不通嘛。” 那人正要开口反击,容卿微微沉吟道:“罢了,不要吵了,总之逑城县的卷宗是不见了,此事断不能就此结束,”他看向秋尚忠,心中快速的做了打算,“秋爱卿,既然你觉得此事背后有隐情,不如你就来负责追查此案,如何?” “是,臣领旨。”秋尚忠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毫无犹豫的领了,表面上郑重肃穆,心里却是恨得咬牙。 马世强!你给我等着!此次你落在我的手中,就算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我也有办法变成是你做的! 容卿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其实这事儿和马世强真的没有什么关系,他并不愚蠢,知道现在自己正是在风口浪尖上,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派人去烧什么卷宗? 他今天天一亮便快马出了城,带着许志远和另外两个心腹一路去了东南,根本就不知道在他的身上又加诸了这件事情。 容卿下了朝,回到上书房换了常服,在龙书案前看了一会儿折子,转头对身边的布公公说道:“去把赵闯叫来。” “是。”布公公立即领命而去。 自从上一次赵闯率领手下挡了慕容晋的驾,冷可情就对此人印象不错,特意向容卿提起过,容卿对皇宫内的禁军卫队又怎么会没有了解,听到她一提,便在原来的基础上对赵闯的印象又好了三分。 很快,赵闯奉旨而来,他身姿挺拔,气质沉稳,来到屋子中间跪倒施礼道:“属下叩见皇上。” “起来罢。”容卿放下手中的折子,打量着眼前的赵闯,他长得很是英武,浓眉大眼,眉宇间有一股正气。 容卿抽出一张名单,手指往前推了推,布公公立即上前双手接过,递到赵闯的面前,容卿道:“加派人手,在这些人的府第周围巡视,但凡见到信鸽、信使,有向城外送信者,一律截下。” “是,属下遵命!”赵闯并无多方,只是服从。 容卿对这一点很满意,他的纸上写着的都不是一般的人,身份贵重,难得赵闯看到脸上没有任何的惊诧之色,甚至连一个疑惑的眼神都没有。 赵闯走出上书房,布公公抿了抿嘴唇,又垂下头去,容卿继续看着折子道:“什么事,说。” “皇上,他……”布公公没有说完,又闭上了嘴,他不过是一个宦官,在容卿执政的日子里,从来就没有过宦官参与政事的先例。 “嗯?”容卿微微侧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布公公却感觉到一股威压。 他急忙弯下腰,“老奴刚才不过是有些担忧,便一时口快,老奴知罪。” 容卿沉默了片刻,“朕知道你担忧什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是。”布公公呼吸一紧,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容卿懂布公公的意思,无非就是担心赵闯没有按旨令行事,想要派人去跟踪,但为君之术,并不是要事事都怀疑,某些时候,要敢于相信。 冷可情说过,敢信,是因为相信自己压得住。 想到冷可情,他的嘴角边又泛起一丝微笑。 冷可情正在冷府中听着凌姨娘的“汇报”,此次冷府设宴,冷可情听到凌姨娘的话方才知道,原来是冷肃的寿辰。 她不禁有些汗颜,原来的冷可情呆呆傻傻,并没有把这方面的记忆传给她,或者说,原来的冷可情也并不记得冷肃的生辰。 冷肃没有本人也不愿意张扬,此次之所以宴请一方面是因为冷可情痊愈了,再一方面是因为冷可情刚好在府中,这两件事加在一起,他心中高兴,说起来,这两方面的原因都是因为冷可情。 冷可情听着凌姨娘说着那些繁琐的事,什么菜色、酒水、糕点、餐具等等诸如此类,便觉得有些头疼。 凌姨娘低头看着长长的单子,垂下的眼睑遮住她眼中的神情,再扬起脸来时,已经恢复满脸的笑意,“贵妃娘娘,其实您也不必忧心,这些东西都可以很快备好,食材的采买人员已经准备就绪,就等您一声令下便可出府采办,至于餐具之类的,库房里就有现在怕,只要打开库房,取出来用便是。” 冷可情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实是在温柔的很,但是落在冷可情的眼中,还是透出明显的虚假来,冷可情见过演技好的演员无数,这个凌姨娘实在还排不上名。 冷可情懒懒的靠在大引枕上,天气越来越热了,她思索着是不是该自制一个风扇之类的东西,好让自己凉快一些,要不然就……再缝制两身夏衣?想着上次容卿看到自己做的衣服时的那种表情,还是算了。 她听到凌姨娘说到“库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想了想道:“那么,库房的钥匙呢?” “啊?”凌姨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还在等着冷可情表扬她几句,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只等冷可情下命令即可,这不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吗?活自己干了,面子给了冷可情,她现在还不领情? “本宫说,钥匙。”冷可情一字一字的重复道,目光平静,却深沉如黑潭。 凌姨娘愣了愣,随即勉强一笑,压下狂跳的心,道:“娘娘,您想从库房拿什么?那里又远又乱,也不太干净,不如您说出来,妾身去给您拿。” 冷可情不再答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角轻轻的飞扬,笑意浅浅中透出几分凌厉之势来。 凌姨娘心中暗恨,也不知道冷可情要钥匙干什么,她不过在这府中小住,现在要钥匙有什么用?保管几天能过什么瘾?罢了,罢了,反正……这宴无好宴,且由着她嚣张两天吧。 她打定了主意,正想把钥匙奉上,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声音清脆的说道:“贵妃娘娘说得极是,妾身也觉得这钥匙该由贵妃娘娘来保管,妹妹,你还不赶快把钥匙拿出来?” 冷可情的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嗯,另一位角儿来了。 来人穿了一身深青色,乌丝轻挽,眉眼间含着笑意,脚步轻盈如踏莲,在这夏季中透出几分清凉之意来。 第二百零二章 坐山观斗 听到女子的声音,凌姨娘的脸色微微一变,她转过头去,与来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空气中似乎有噼哩啪啦的火星四溅声。 冷可情嘴角荡着笑意,调整了一个坐姿,让自己更舒适一些,在心里赞了一声,有意思。 那女子快步而来,在榻前跪倒施礼道:“妾身袁琪见过贵妃娘娘。” “起来罢。”冷可情淡淡应道。 袁琪谢过了恩,转头满脸笑意的对凌姨娘道:“妹妹,这府中库房的钥匙自从那次将军着你拿过东西之后,你一直没有归还罢?将军事务繁忙,也忘记取回,如今贵妃娘娘回来了,是咱们府中的正经女主子,你这钥匙……” 凌姨娘冷声一笑,“妹妹,你这话说得有意思,怎么是我一直没有归还?当时取完东西便要归还将军,是将军说由姐姐我保管便好,贵妃娘娘是咱们将军府的荣光,这次将军寿辰由贵妃娘娘主持也是正理,钥匙也不是不能交,但你说贵妃娘娘是将军府的正经女主子,就不怕犯大不敬的罪吗?” 袁琪脸色一变,笑意顿时不见,抿了抿嘴唇道:“妹妹你此话何意?姐姐我对贵妃娘娘的尊贵之意苍天可鉴,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大不敬了?” “问得好,”凌姨娘柳眉微挑,“贵妃娘娘是皇上身边的人,是皇家的人,这将军府中就算是大将军见了贵妃娘娘也要先行了君臣之礼,娘娘的羽翼和目光高在皇宫,岂是一个区区将军府能够装得下的?亏你还说得出口!” “你……”袁琪恨声正要反驳,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她匆忙赶回府中来,为的也是冷肃的生辰,一回到府中,还没有来得及走到自己的院子就遇到了管家,管家说贵妃娘娘回来了,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了片刻才想起来指的是冷可情。 她心中并不以为然,冷可情不过是一个痴儿,就算是身份再高又能如何,但是她又听说凌姨娘在冷可情处,她是担心凌姨娘发什么坏,引着冷可情做了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这才匆忙赶过来。 一进门便听冷可情说什么钥匙,不过短短几个字,她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若是借此机会夺了凌姨娘的势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这才脱口而出。 可是此刻,她与凌姨娘争辩了几句,虽然靠在榻上的女子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她却从凌姨娘的语气中听出了恭维和……畏惧,若然冷可情还是痴傻的,此处又没有什么外人在,也无须装样子,凌姨娘的这番情绪所为何来? 袁琪心中一惊,她转头望去,榻上的女子依旧懒洋洋的,轻轻的靠在那里,手支着下巴,袖子滑落,露出一截光洁如玉的手臂,她脸上含着浅浅的笑意,长眉飞扬,眉下的那双眼睛幽黑你明亮,深若寒潭,流波一闪,照得见红尘万丈沧海桑田,照得见人心不古日月辉光。 这哪里是痴傻之人的眼神?看着慵懒的姿态,实则贵气逼人,看似浅笑无害,却目光森然。 袁琪忽然间便觉得冷汗渗出后背,微微的凉意她脑子愈发清醒,她急忙再次跪拜下去,“妾身请娘娘恕罪,妾身无状,在娘娘面前失仪吵嘴,实在是罪过。” 冷可情脸色平静,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她自从见到凌姨娘之后,便对这府中的两个姨娘做了一番了解,这位琪姨娘虽然地位不及凌姨娘,始终被压了一头,但是也不过是偶尔嘴头上的争斗罢了,实际上可没有吃过什么亏。 比如这库房的钥匙,虽然说是掌握在凌姨娘的手中,她可以随意开库,但是若想拿走什么东西,还得经过琪姨娘看过清单核对之后再扣上章印才行。 凌姨娘嚣张跋扈,而众人都说琪姨娘性子婉约,可这婉约之人在嚣张人的对立面站了多年也没有吃过什么亏,依旧活得好好的,就足可以见其心计功底,而且……还赚了口碑。 在冷可情看来,这位琪姨娘倒比凌姨娘还要高明一些。 看她一进门的姿态以及刚才和凌姨娘吵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冷可情了,而凭她现在的反应,再想想之前凌姨娘在府门前后知后觉被自己修理的惨状,冷可情就觉得这个琪姨娘果然不简单。 必须要给琪姨娘一个下马威。 “的确是罪过,”冷可情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你们吵得本宫头疼。” 琪姨娘一愣,本来准备起来的身子又僵住,她原本以为自己主动请了罪,又不是什么大不了事,冷可情不是应该说一声“罢了”“无妨”之类然后叫起吗?怎么…… 她垂下头,仔细听着冷可情后面的话。 冷可情后面却没有了话,她淡淡的看了凌姨娘一眼,凌姨娘心头一慌,也急忙跪了下去。 两个人并列跪着,垂头看着自己扶着地面的指尖,气息都压到最低,耳朵里仔细听着上面的动静。 房间里沉寂了下来,屋角里的仙鹤造型的香鼎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来荡去,窗外的风声轻轻拂动窗纸,沙沙的声响清晰在耳,树木枝叶的影子照在窗纸上,深深浅浅,像是一幅晕开的水墨画。 岁月静好,跪着的两个人却紧张得要命,心尖上似乎缠了一根透明的丝线,一颗心被提得七上八下,还越来越紧,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琪姨娘不禁有些后悔,好端端的请什么罪?察觉了冷可情的情况,不动声色的顺着她多说几句好话也便是了,现在这算是什么情况?要跪到什么时候? 她正想着,额角也渗出细细的潮汗来,忽然听到冷可情终于开口道:“想好了吗?” 突兀的一句话让琪姨娘和凌姨娘都跟着一愣,两个人难得站在统一战线上,飞快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迷茫。 “妾身……不明白贵妃娘娘的意思,还请娘娘示下。”凌姨娘咬了咬唇说道。 “嗯?”冷可情的声音一扬,威严自生,“你们跪在这里,沉默了许久,不是为了向本宫请罪吗?既然是请罪,可想出什么请罪的法子了吗?” 两个人差一点晕过去,还有这样儿的?请罪的法子? 凌姨娘想了想,叩了首道:“娘娘,妾身愿意全力筹办大将军的寿辰事宜,为娘娘分忧。” 琪姨娘也立即道:“妾身不才,但是也愿意尽自己绵薄之力,把将军的寿辰宴办好。” 她们二人低头表着决心,冷可情的唇边泛起淡淡的冷笑,半晌,她沉声说道:“好吧,既然如此,寿宴之事就交由你们两个去办,最终定下来的时候,本宫过一过目便可。” “是,妾身遵命。”二人齐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退下去着手准备吧。”冷可情微合了眼睛,“库房的钥匙……” 凌姨娘急忙把手伸向腰间,双手托着往前一献,冷可情没有睁开眼睛,语气淡淡道:“就先由凌姨娘拿着吧,和原来的规矩一样,出库的清单由琪姨娘盖章之后再算数。” “……是。”两个人垂首称是,心中却都一凛--她什么都知道! 二人快步退了出去,来到院中,彼此看了一眼,眼神中都颇有怨恨之色,凌姨娘理了理耳边的发,低声说道:“自作聪明!” “哼,”琪姨娘反唇相讥道:“彼此彼此。” “走着瞧,”凌姨娘的脸色阴郁,“看谁能够笑到最后。”说罢,不再理会琪姨娘,扭着腰肢快步走了。 琪姨娘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也快步离去。 听着她们远去的脚步声,冷可情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两个人不和,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这场寿宴,对于自己来说,恐怕是个鸿门宴吧?这其中不知道有多少算计在等着自己呢。 她想罢多时,对维多利亚说道:“把莺儿和竹儿叫来。” 维多利亚点头转身出去,很快,莺儿和竹儿就都走了进来。 两个人给冷可情见了礼,冷可情说道:“过两天就是大将军的寿辰,府中要摆宴,两位姨娘还有得忙,本宫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做,这样吧,莺儿,你便过去帮帮凌姨娘,平时本宫这里就由竹儿来料理,本宫偶尔出府就由维多利亚伺候。” “是。”两个人立即按吩咐办事。 莺儿垂头的瞬间,心头忍不住一跳,把她派去凌姨娘那里她是求之不得,本来还想着没事找个由头过去找凌姨娘,如今可算是光明正大了。 两个出了院子,刚走到门口,迎面便走来一个人,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外面罩了一层宽大的同色纱衣,在阳光下光芒闪烁,清凉如远处的雪山,乌发随着他的走动飞扬起几缕,像是无数的情丝,让人春情忍不住一动。 莺儿的心跳如鼓,手心里都紧张的渗出汗来,她微红了脸,眼睛看着那男子,秋波闪动似乎要滴出蜜来。 第二百零三章 司徒献礼 竹儿见到来人,端正的行了礼道:“奴婢给司徒公子请安。” 司徒烨点了点头,似乎没有看到呆愣在一旁的莺儿,竹儿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她急忙行下礼去,“莺儿见过……” 她还没有说完,那月白色的衣袂便如同一片流云,轻轻从她的身边滑过,恍惚间有淡淡的香气,像一阵温柔的风,了无痕迹。 莺儿失神的望着司徒烨的背影,心中的滋味复杂,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呼吸也摒住,憋了一口气在喉咙里。 “莺儿,你怎么了?”竹儿在一边好奇的问道。 “要你管!”莺儿回过神,恨恨的瞪了竹儿一眼,快步向着凌姨娘院子的方向而去了。 冷可情来到院中的树下,放了一把自制的躲椅,手边的小几上放了一壶凉茶,她闭了眼睛,轻轻摇着躺椅,感受着树下的凉意,总算觉得这热气退了一些,看起来这自制风扇的事儿还是要抓紧才行啊。 听到有脚步声响,冷可情睁开眼睛,正对上司徒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他的眸底深沉,似乎看不到底,阳光热烈,似乎也照不进他的眼中,看到冷可情的目光望来,他不躲不闪,只是浅浅一笑。 冷可情觉得这次司徒烨眼神有些不太一样,以往的司徒烨是温和如春风的,眼神中虽然没有什么笑意,但也没有冷意,而今日似乎有些深沉,眸底深处如海浪翻涌。 她慢慢坐直,这还是得知他给自己安排了暗卫之后第一次见到他,之前一直想见,只是奈何暗卫说司徒烨出了门,并不在京都。 冷可情目光如流水,浅笑如水中落花,“司徒老师回来了?” 司徒烨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今日刚回,见你无碍,心也便安了。” 冷可情听他说这话,便知道他是已经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了,她站起身来,“还没有谢过老师的保护之心,若然不是您的手下,那天晚上也不能安然脱身,”她顿了顿,目光亮如皓月,“只是现在老师已然回来,想必你的身边更需要有人保护,我这边已经没有大碍,便请那两个人回去吧。” 她说得明白,拒绝的意思显而易见,司徒烨也没有什么意外之色,他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好吧,不过……能否等到大将军寿宴之后?” 冷可情的目光一闪,莫非……他察觉了什么?她微微垂着眼睑,睫毛轻轻抖动,像是轻薄柔美的花瓣,经不起露水的重理,但是司徒烨却明白,此时的冷可情已经不是原来的单纯天真的那一个,她像是被打磨了的美玉,脱去质朴的外衣,露出厉烈的华光来。 冷可情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皎皎如披了月光的竹,挺拔风骨中透出秀美之色,却丝毫没有女气,“也好……不过,老师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司徒烨问道。 “无论在寿宴之上发生什么,让你的人都不要急于动手,若真的有危难之事,我会发出信号。”冷可情真的担心若是司徒烨的手下看出什么端倪来,提前打草惊了蛇,事情就不好玩了。 好容易等到这么一个机会,好容易现在琪姨娘也回了府,她还得好好的玩一场呢。 “依你便是。”司徒烨微微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老师此行去了哪里?”冷可情岔开了话题,手指间捏了一块糕点尝了尝。 杏仁片夹在糕里,雪白如玉,却不及她的手指白润,指甲没有涂任何的颜色,泛着自然的淡淡粉色光泽,晶莹如贝。 司徒烨不动声色的调开目光,微垂了眸子,“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一点私事而已。还有,我给大将军带了一件寿辰礼,本来想着给他的,他却不在府中,正巧也要来看你,便交由你来给他吧。” 他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木盒来,盒子古香古色,做工十分精致,上面的图案纹路都栩栩如生,单看这盒子就知道里面不是凡品。 “噢?”冷可情伸手接过,“是什么?可否先一睹为快?” “当然,”司徒烨淡淡一笑,如一朵花轻柔的绽放在唇边,眼睛里光芒一闪,似乎有宠溺的意味。 冷可情看着那笑意,心头一跳,暗道美色有时候果然是利器啊——这样的花样美男对着人这样笑,有几个能受得了? 她收回目光,慢慢打开盒子,随着盖子的开启,里面光华一闪,似有万道霞光破云而出,瑞彩千条越过云端就到了眼前。 里面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这样尺寸的匕首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匕首的材质。 冷可情一看到这东西,眼睛就亮了,这匕首是用水晶打造的,触手微微的凉,刀柄与刀身之前没有任何的衔接,看得出来是用一整块水晶雕刻而成的,而且这匕首是通身的微红色,像是注入了血液,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冷可情一见,便爱不释手,司徒烨看着她的喜悦之色,解释道:“这种晶玉的硬度不低,但是却易碎,是锻造的大师往里面加了一些特殊的石粉,这才让它易坚硬又不易碎,和一般的铁质匕首一般无二了。” “的确是难得,”冷可情赞叹了几声,把匕首放回盒子里,“想必父亲会很喜欢。” “可是,我看你也很喜欢,”司徒烨的目光沉沉黑亮,似光华闪烁的黑晶石,看着冷可情的目光有些别样的意味。 冷可情像是没有听到,慢慢盖上了盒子,心中却是在飞快的想,每次和这个司徒烨见面对话时都要十二分的小心,他和容卿不同,容卿对之前的冷可情就没有注意过,所以也不会去深究她原来的性子。 可是司徒烨……他原来与冷可情经常见面,对以前的她自然有深刻的了解,而且他总给自己一种深藏不露的感觉,甚至他到底是什么来历自己都不清楚,这种感觉不好,非常不好。 冷可情把盒子放在桌子上,她转头问道:“这匕首如此特别,定是非凡之物,不知老师从何处得来?” 司徒的袖子在夏风中微微翻起,似天边翻卷的云,他的声音也如风般飘渺,“是一件旧物罢了,时间太久,久得也想不起是从哪里得来的了。” 这不是真话。 这是冷可情的第一感觉。 司徒烨却在此时道:“此次回来便听说了那夜的事,赶着来看一看你,现在没事了,我得回去一趟,府中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 他说罢,转身便走,刚走了几步,又停下,微微侧首道:“你如今大好了,我很替你高兴,只是其它的人就难说了,如果不是必要的话……和其它的人在一起,还要小心些,等过完了大将军的寿辰,便……回宫去罢,免得留在宫外,徒增危险。” 他话音一落,便快步离去了,他走得并不快,步子也很轻,但却如天上的云,像是突然之间就到了门口,转眼不见。 冷可情还在想着他方才所说的话,如果是这话是对贵妃娘娘说的,自然是不合规矩的,太逾越了些,但是,司徒烨显然没有理会冷可情的这一层身份,冷可情更多的感觉是,他的话似乎另有深意。 他不要她和其它的人过多的接触,即便是不可避免的接触,也要多加小心些,这是在暗示或者提醒什么吗?其它的人,指的是……之前认识冷可情的吧?所以他在最后说要她尽早回宫去。 他这样说,是……察觉了什么吗?看出自己是个西贝货了? 冷可情心中的想法复杂,混成了一团,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司徒烨对她并无伤害之心,否则的话,也不会派人保护,更不会提醒她。 越是如此,冷可情对司徒烨的身份来历越感兴趣,她转头看着桌子上的那个木盒,里面的匕首如此珍贵,司徒烨说是一件旧物,应该不是谎话,他虽然没有对她坦白过什么,但是也从未说过谎。 想着水晶匕首,冷可情又想到容卿曾经提过的攻疆部落来,那里盛产水晶,若是因此而有了足够的财力,再用这财力招兵买马,难免将来不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她眯了眼睛,想着姚家与攻疆世子的婚事,心中有些期待这位攻疆世子的到来,她想起在冷肃的书房中有一张地图,反正闲着也没有事做,索性把盒子拿在手中,去书房等冷肃,顺便看一看那张地图。 冷可情快步到了书房,隐约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她停下脚步,正思索着到底要不要进去,听到里面传来冷肃的声音,“是谁在外面?” 冷可情只好应声道:“父亲,是我。” 她的话音一落,里面便响起了脚步声,书房门一开,冷肃从里面走了出来,冷可情正要说话,冷肃对她施了一礼道:“臣见过贵妃娘娘。” 冷可情一愣,随即明白,冷肃这是做给里面的人看的吧? 第二百零四章 巷中交易 冷可情伸手一扶冷肃,“免礼平身。” 冷肃对冷可情递了一个眼色,冷可情迈步走进去,看到里面果然坐了一人,他正坐在书案后,看着冷肃整理的兵法记录,他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笑意闪闪。 正是皇帝容卿。 容卿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冷可情走过去,看着冷肃做的那些注释笔记,不禁心中赞叹,古人对于古文,果然比现代人理解得更为透彻。 “这兵法甚好,”容卿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大将军说,这是他平生所见最好的兵法。” 冷可情心中道,那是自然,别说是在古代,就算是一直延续到二十一世纪,都没有任何一部兵法能够超越。 “父亲,我记得你这里有一张地图,”冷可情虽然喜欢听表扬,但是这个兵法的话题再继续下去总归不是太好,原来的冷可情怎么会懂这些东西?比冷肃还要精通,再继续就无法自圆其说了。 “在这里。”冷肃从一旁的书架上找出一张牛皮地图,那是一张国土地图,周围的邻国和番邦都用彩色描绘了出来,看得出来,无论是冷肃还是容卿,都对周围这些邻居都有防备之心。 冷可情把地图摊开,对容卿道:“上次提到的那座矿山,在哪里?” “在这儿。”容卿伸出手指,在某一处点了点,那里用红色的颜色圈住。 冷可情仔细的看了看那一处矿山所在的位置,整个攻疆就像是一个……人的胃囊,有一条必须之路像是一食管,细细窄窄的一条,而那一座矿山就在食管与胃囊相接之处。 她的目光一闪,本来想着这座矿山在攻疆的内部,若是想要取这一处矿山就在拿下整个攻疆,如今看来,倒比预想的简单许多。 容卿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心中忽然软了软,他似乎看到冷可情像是一只即将挣脱束缚的飞凤,正于万丈晴空之下,准备展开她的羽翼。 温软之后便是微微的酸涩,他不怕她与自己平等站立,他不怕她分权夺势,而是……担心她展开翅膀,向着九天,头也不回的离开。 可是,就算如此,他也无法安然的为了自己的私心,看着她一生困于牢笼之中,郁郁而伤。 冷肃看着两个的神情,悄然退了出去,他站在台阶下的树影里,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虽然他的心中也有疑问,也不知道为什么冷可情会突然大好,而且大好之后和之前明显不同,所知道的东西也和以前不一样,但是,那又怎么样?她是自己的女儿就好。 以前的冷可情像一只白纸的时候,他都把她捧在手心里,是他最宝贝的女儿,如今长成这样,越来越有自己的风范,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他有什么不满意的?从来不信鬼神的他只想着烧上几柱香感谢上苍。 冷肃正在树下胡思乱想,忽然听到环佩叮当,他转过头去,看到凌姨娘正缓步而来,脸上带着笑意,身后的丫环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凌姨娘看他望过去,快走了几步,飘飘万福道:“将军怎么在此站立?妾身为您准备了一盅汤羹,最是袪暑气,您尝尝。” 冷肃点了点头,自从上次冷可情和凌姨娘在府门外发生冲突之后,他就没有见过凌姨娘几次,之前觉得她温柔乖巧,那日一见她对冷可情的无礼,便觉得跟随了自己许多年的女子有些陌生。 凌姨娘亲手把汤盅里的汤倒出一碗来,一边递过去,一边若无其事的问道:“将军怎么在此?妾身还以为您在书房。” “嗯,贵妃娘娘在书房里。”冷肃接过汤碗道。 凌姨娘的目光微闪,淡绿色的汤汁映着她眼中的冷光一闪,冷可情在书房里……冷肃为什么要躲到这里来?书房的门为什么还要关着? 冷肃三口两口喝完了汤,把碗递还给她,“还有事吗?” “没有了,”凌姨娘收回心绪,婉尔一笑道:“将军,妾身这两日正忙着寿辰宴之事,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吩咐的,只是一切要办得仔细稳妥才好,莫丢了我将军府的体面,再者,贵妃娘娘在府中小住,到时也会出席,这一点要格外注意一下,安全问题……算了,你只负责你们女人这一方面吧,安全问题我自会再做安排,”冷肃沉吟了一下道:“另外,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不要去烦贵妃娘娘,莫让她太过操劳。” “是,妾身记下了。”凌姨娘脸上的笑容如花,声音温柔如水。 她心中却是恨意翻涌,当真是冷可情一回府冷肃便只顾着她了,她冷可情有什么可操劳的?难道冷肃瞧不见这忙上忙下的都是自己吗? 她暂且压下心中的恨意,“将军若是没有其它的吩咐,妾身便告退了,琪妹妹如今也回了府,妾身虽然拿着库房的钥匙,但出库的单子还是要她盖了章才行,妾身这就去了,以免误了事。” 冷肃并未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凌姨娘见自己隐讳的提了半天关于袁琪手中印章的事,冷肃却像是没有明白了一般,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心中的恨意不禁又增添了几分。 看着她远走,冷肃的眼神深处慢慢如冰封,他之前并不曾在自己这两房姨娘的身上用过太多的心思,只是觉得娶了便好生对待她们便是,对于他来说,好生对待便是让她们衣食无忧,平安终老。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平时不用心想倒不觉得,今日一听凌姨娘的话,仿佛每个字背后都有着另一层的深意,他目光深深,笑意微冷。 凌姨娘拿了出库的清单,琪姨娘自然百般验看,几次三番的对照,她心中烦躁,与琪姨娘互讽了几句,便出了琪姨娘的院子。 这许多年来,她与琪姨娘互称“妹妹”,都想当这个“姐姐”,虽然凌姨娘年长几岁,但琪姨娘却说冷肃对自己的宠爱更胜于她,谁得宠自然谁就是姐姐,这一点凌姨娘自然不服,两个人为一个称呼较劲多年。 谁知道还没有斗出个输赢来,冷可情突然回府小住,说是小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凌姨娘以为,这冷可情恐怕此次出宫不是只为了回冷府小住那么简单,或许真的如莺儿所说,是与其它的男人有私情,照这样说的话,那就指不定什么时候回宫了。 冷可情一回了冷府,她在冷府中的地位是一日不如一日,这让她如何能够甘心? 哼!冷可情,你等着,别看你贵为贵妃,等到寿宴之时,便让你身败名裂!别说回宫,别说这将军府,就连这世上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她一边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一边低声问着走在她身边的莺儿,“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回姨娘的话,都准备好了,”莺儿的眼光扫了扫四周,低声道。 “那便好,今天下午你便出府去,拿着东西去换,我那兄弟是个贪财之人,见了这些,自然会给你,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收好。”凌姨娘嘱咐道。 “是,奴婢记下了。”莺儿应着,手心里渗出潮潮的湿意来。 到了下午,莺儿便以上街采买为由,提着一个竹篮子出了冷府,她头上戴了帷帽,匆匆的走在街上,心中有些紧张,她悄悄摸了摸袖子里的荷包,微微安了安神。 她时不时看看身后四周,七拐八拐,路越走越有些偏僻,最后在一条小巷子口停了下来。 她站在那里,四处看了看,并没有人,心中不由得有些起急,难道是时间还没有到?还是对方忘记了? 莺儿抿着嘴唇,热烈的阳光从头顶上洒下来,再加上心中的紧张,她的额角很快渗出汗珠来。 正在此时,忽然有轻轻的脚步声响,她心中愈发紧张,急忙转头望去,正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往这边走来。 那人身穿青色的衣袍,乌发束起,露出一张微黄的脸,像是抹了一层淡淡的姜汁,一双眼睛里冒着贪婪的光。 莺儿握着竹篮的手不禁紧了紧,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那男子走到莺儿身边,打量了她一下,微微一笑,声音有些尖细道:“你是冷府的?” 莺儿点了点头,“你是凌姨娘的表弟吗?” “正是,”男子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莺儿飞快的看了一眼,正和她袖子里的那个一样。 认准了对方的身份之后,莺儿急忙问道:“东西呢?” 男子并不着急,只是笑着,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着,“你带来的东西呢?小爷得先瞧一瞧。” 莺儿只是个丫环,平时很少有机会出府,更没有单独出府见过男人,做的事又不太光彩,心中早就慌成了一团,一听男人的话,只是微微一犹豫便从袖子里掏出那个荷包来。 荷包里鼓鼓的,男子一见,眼睛里的光芒便更亮了亮,他嘴角的笑意更浓,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 第二百零五章 驿馆落脚 莺儿看着那纸包,眉心一跳,心中既紧张又有些兴奋,男人把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嘴边浮现一丝笑意,把手往回一收,“怎么样?看到了没有?把你带来的东西给爷吧。” “我怎么知道……那东西是真是假?”莺儿咬了咬嘴唇,她自然不想和这个陌生的男人在这里纠缠不休,只是凌姨娘有交待,对这个男人要长些心眼,这些话也是凌姨娘教给她的。 “怎么?”男人的目光一闪,带了几分阴冷,“不信小爷?那把小爷约出来要这东西做什么?要不然……” 他的身子微微向前一探,嘴里的气息奔在莺儿的颈间,“你来试试?小爷保证这东西好用,一试便知真伪,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小爷乐意做个好人,奉陪到底,如何?” 他的声音轻轻,似风中的树叶,气息浊而热的扑来,莺儿脸腾的烧了起来,她哪里与男人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心中早已经乱成了一团,又听到那男人不堪入耳的话,登时往后退了几步,后背碰到墙壁,夏季的墙被阳光晒得发热,莺儿却丝毫感觉不到。 “东西给你,把纸包给我!”莺儿的声音微微颤抖,她努力压住自己心中的紧张,一刻也不想再和这个男人呆下去了。 男人一笑,目光在她的手掌上落了落,鼓鼓的袋子,为数不少的钱财,他伸手拿过,指尖在莺儿的掌心轻轻的挠了挠。 莺儿险些尖叫出声,又担心被其它的人发现,一把抢过男人手中的药包,快速的转身跑了邮巷子。 男人低低笑了几声,声音还未落,眼角看到身后有影子一闪,他急忙止了笑,转过头去。 身后站立一个男子,黑袍黑靴,一张脸没有什么特别,像是用石头雕刻成的,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那双眼睛却光华逼人,烈烈如刀锋。 来人并不说话,男子急忙施了个礼,完全没有了方才对着莺儿时的姿态,微微垂了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黑衣男子从袖子里抛出一个小小的瓶子,扔到他的怀中,目光在那个钱袋子上扫了扫,他立即会意,双手托着把钱袋子递了过去。 黑衣男子没有伸手,而是用手中的刀挡下了他的动作,他一愣,抬头看了看男子,男子的目光如冰凌的光芒一闪,他忍不住快速的低下头去。 随即——他手指微微颤抖着,动作却飞快的打开了袋子,里面并不都是银锭子,还有几样首饰,无论是宝石还是玉的,成色都不错,看来凌姨娘下了重本。 他挑了几样好的,想再次递出去,男子的手腕一翻,冷光一闪,刀尖飞快的划过来,挑走了一个赤金镯子。 随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定定的立在那里,看着黑衣男子果真走了,连个影子都瞧不见了,这才大口的喘了一口气,眼神慢慢恢复了正常,把那些东西胡乱塞进怀里,把那个小瓶子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拔开瓶塞,倒出一颗淡红色的药丸来。 莺儿一路快奔,提着裙子回了冷府,到了府门口才想起竹篮子还是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买,她又急忙返回集市上,在附近的几个小摊位上随便买了一些东西。 凌姨娘正在房间里等着她的消息,见她回来,急忙低声道:“如何?东西拿到了吗?” “回姨娘的话,拿到了。”莺儿说着,把那个纸包拿了出来,谨慎的递到凌姨娘的手中。 “这便好,”凌姨娘的脸上浮现几分阴毒的笑意,有了这个东西,计划就成功了一半,平时有那么一个远房堂弟都觉得是耻辱,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没有出什么岔子吧?”凌姨娘收回了心神问道。 莺儿想着在巷子里的情形和那个男人眼中闪动的淫光,脸色微微一白,随即飞快的摇了摇头说道:“没,没有。” 凌姨娘看着她的神色,心中也明白自己那个堂弟是什么货色,她心中微微冷笑,对莺儿没有半点怜惜之心。 “如此便好。”凌姨娘不再多问,“你先退下吧。” “是。”莺儿转身退了出去。 阳光从窗子的缝隙里投射进来,凌姨娘的脸半明半暗的隐在光线里,她唇边的笑意含了冷冷的意味,眼中的鄙视清晰自现,就凭莺儿一个丫环,还打上了司徒烨的主意? 司徒烨究竟是什么来历凌姨娘不知道,她只知道,还没有哪个女人见过司徒烨之后不心动情迷的,但是想归想,还没有一个敢像莺儿这样,妄动想要得到的念头的。 凌姨娘只想着尽快的让冷可情倒霉,其余的……比如答应莺儿的事,她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过。 冷可情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享受着丝丝的凉意,她在别院里种了大片大片的绿竹,虽然不知道具体叫什么品种,反正是翠绿翠绿的一大片,带着热气的风一过这里,也被过滤掉了暑气。 米开朗基罗弄来了一些冰块,冒着白白的冰冷雾气,他把冰放在一个造型奇特的水车前,顿时那些穿过绿竹的风就带了凉意。 他不禁微微惊诧,虽然见过水车,但是却没有见过这样的,当初主子给图纸以及描述这水车的用途时,他就觉得稀奇,但仍旧按照要求去做了,不想做出来之后效果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 米开朗基罗不禁在心中折服,也愈发的好奇,主子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的? 冷可情比较怕热,她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先自己舒服痛快了再说,这大热天的不能穿吊带不能穿热裤不说,还要穿什么里衣、中衣各种衣,简直快要闷死了。 她先让米开朗基罗做了一辆水车,为的是先试试效果如何,哪里不合适再做改进,她毕竟不是学什么机械制造的,而且米开朗基罗等人都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一个说得不太清,一个理解得不太透,她不知道究竟做出来的东西会不会合意。 如今一见,倒是完全打消了她的顾虑,不仅合意,而且非常合意,她接下来准备做的就是把这些水车的个头变小,然后数量增多,这个时代没有电,还是不能离开水。 她琢磨着这些,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了过去,太阳向西沉,天边的云彩被染得七彩绚丽,如舞女一层一层浮动的裙摆。 她在这里享受清凉,有人在马背上目光阴沉,四匹快马如同四道闪道,在官道上迅速的闪过,马蹄声声踩在地面上,扬起无数的灰尘。 头前的黑马坐着身材魁梧的男人,胡子如钢丝,浓眉漆黑,一双眸子散发出沉冷阴狠的光,他的嘴唇紧紧抿着,嘴角有些微微的起皮,手中的鞭子不停的挥舞,只想着让马快些,再快些。 正是马世强。 远远的看到有旗帜在风飘摆,光线打在旗子上,黑色描了金边的字在暮色中清晰可见,他身后的许志远急挥了几下马鞭,赶上前了道:“大人,前方便是驿馆,我们要不要住宿?不如属下先去打探一番?” 马世强微微降了速度,眸子一缩,看了看那飘动的旗帜,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住宿,只过去饮饮马,拿些干粮换些水便可,再给皇帝去个信儿,就说……我们刚刚到了来水县。” 来水县馆驿,是上一个驿站。 许志远却没有丝毫的犹豫,点了点头说道:“属下明白。” 马世强不再答言,四匹快马继续向前,一眨眼间的功夫便到了驿馆前,门前立即有兵士上前,还没有来得及张口,许志远从马上亮出腰牌,那兵士眼睛一亮,“大人,里面请!” 马世强四人跳下了马,把马缰绳甩给他道:“好好照顾本官的马,不得怠慢。” “是,您放心。”兵士急忙小心道。 四人走进驿馆,里面最大的官儿在马世强面前也如一只蚂蚁一般,此人姓刘,眉目中带着笑意,小心的倒了一壶茶,“大人,您请用茶。” “嗯,”马世强垂下头,未动那茶杯之前先仔细的看了看,茶水碧绿,清澈透亮,虽然不及自己家中的好,但在这个地方也算是不错的了。 自从上路以来,吃喝他都非常的小心,帝京中的事太过奇怪,他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逑城之事必须先处理掉,此时离开风云诡异的帝都,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他慢慢端过茶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没有什么异味,这才慢慢的饮了一口,入口香润,还算凑合。 他对许志远递了一个眼色,许志远立刻会意,递过几个人的水袋对那驿官道:“换些新鲜的水来。” “是,是,”驿官立即点头拿了水袋走了。 马世强喝下一杯茶,对许志远道:“一会儿拿出白纸来,让他扣上个印章,等到下一站的时候好用。” “属下记下了。”许志远点了点头,他对另两人道:“把干粮袋给我,我去让他们装一些。” 第二百零六章 不速之客 另外两个人点头,留下保护马世强,把随身的干粮袋给了许志远,许志远接过,问了院子里的士兵,向厨房的方向而去。 厨房里刚出锅了馒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正巧驿官拿了水袋出来,见到许志远急忙笑道:“大人,这是您要的水,这里还有新出锅的馒头,你不妨去前面等一等,下官给你端过去?再弄几个菜,烫壶酒如何?” 许志远摇了摇头,“罢了,把馒头装一些便是,酒菜不必了,我们马上就要启程。” “啊?”驿官愣了愣,看了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天色已经这般时候了,您……” 他的话没有说完,看到许志远的眼神时,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许志远的面色沉冷,一如天边翻卷的云,目光却是冷而亮,本来俊秀的脸上那条伤疤在暗影中犹如一只鬼爪,驿官只觉得那爪子似乎瞬间便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许志远已经拿了水袋转身离去。 天色彻底暗下来,天边浮现几颗星辰,在云层后幽然闪亮如同探视人间的眼睛,四匹快马冲出驿馆,一路向着东南而行。 走出十几里地之后,看到一片茂密的树林,马世强扬起马鞭对身后的三人道:“休息片刻吧,”他转头对许志远又道:“去传信吧。” “是,”许志远跳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张空白的纸,拿出扣着上一站来水县印章的信纸,走到马世强的身前,马世强拿着笔写了几句,许志远接过装入信筒,系在信鸽的腿上。 信鸽展翅高飞,很快变成一个小小的白点,最终消失不见。 马世强抬头望了望夜空,浓浓的夜色如泼了墨,身后的树林幽静深沉,茂密的枝叶连成一片,遮住了天上的月光,他拿出一个微热的馒头,一口一口的慢慢吃起来。 另外两个人一个唤张达,一个叫白林,都是马世强的心腹,他们和许志远三人呈防卫之势站开,从三个角度方位站在马世强的身前,每个人的手中也拿了一个馒头。 刚吃了几口,马世强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劲,他晃了晃头,又把馒头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低声道:“不好!” 另外三个人都急忙冲过来,许志远脸色焦急,“大人,怎么了?可是馒头有什么不对?” 马世强“啪啪”急忙点了自己几处大穴,暗夜中他的脸色苍白,隐隐有青灰之色,许志远一见,眉心一跳,对张达和白林道:“你们两个守护大人,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水,如果这馒头有问题,那水也不能喝了,大人运功逼毒,一会儿必然用到水。” “好,”张达点了点头,“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许志远拿起水袋,快速的向着东面而去,方才来的时候,他觉得东面的空气似乎要湿润一些,保不准那边会有水。 马世强盘腿而坐,微合了眼睛,专心的为自己疗伤治毒,这毒药并不太厉害,不知道是不想一下子要了他的命还是怕下的量太大让他察觉出来,总之生命是无大碍,只是这两天恐怕不能像之前那样日夜兼程了。 容卿坐在上书房中,布公公伺候在身侧,他的手边放着一台小小的水车,水车很特别,没有底座,直接安装在一起水盒里,水车后面还是一个小小的假山盆景,不知道怎么弄的,那水车里的水还可以流动,哗啦啦的微响中散发出丝丝的凉意。 布公公也觉得好奇,这样精巧的东西还从未见过,听闻这个贵妃娘娘派人送来的,说是给陛下解暑气用,不过,他冷眼瞧着,别说贵妃娘娘送这么个精巧别致而且有用的玩意儿,不管送的是什么,只要和她沾上边,陛下的心情也会大悦。 容卿的唇边泛着笑意,他摆了摆手,布公公无声的退了出去,他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不知道冷可情在做什么,此时天色还有些早,等到再晚些,就可以出宫去寻她了,嗯,连见她的理由都想好了,就说是谢她送小水车的情意,明天再去见她的时候,就说回她一份礼吧。 他想到冷可情便再也坐不住,把小水车往里推了推,以免碰坏,然后伸出的,在龙书案的某处轻轻按了按。 书架无声的打开,从后面露出一间暗室的门来,门中走出一人,脚步轻轻,神色恭敬。 容卿对那人说道:“朕要出去一趟,”他指了指书桌上的小水车,“这东西,你不能碰。” “是。”那人急忙道。 容卿不再多言,转身去里面换了一身常服,便悄悄走了出去。 皇后站在宫院中的树下,她微微昂着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如悬挂在天空中的玉盘,今天晚上的月色不错,只可惜,她只能自己一个人欣赏。 按说早就应该习惯了吧?可是,执念却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时候越想放下,却越放不下,爱一个人爱到极致,只需要一个契机,就会演变成恨,恨意入了骨,便再也回了不头。 皇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算一算日子,后天便是冷肃的寿辰,听闻他这一次请了不少的人,那么……自己安排的好戏是不是也该上场了? 她的唇边浮现一丝笑意,隐在树木枝叶的暗影中,带了几分阴冷和诡异。 冷可情已经回了冷府,吃过了饭闲得无聊,古人的作息时间实在和她太不相同,睡觉太早,让她一直都不太习惯。 好在现在是夏日,她吃过了饭便在花园或者池塘边走一走,闻一闻花香,吹一吹夜里的风,感觉也算是舒爽。 她正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坐着,思索着要不要脱了鞋子玩一玩水,或者能否做一双拖鞋之类的来穿穿,忽然听到大门的方向似乎有喧哗之声。 冷可情愣了愣,现在这个时辰,有谁会登门?而且,还搞得这么大动静,这是自己回冷府以来还没有遇到过的事情。 八卦的心一上来,瞬间打消了其它的念头,她提了裙子,对身边的维多利亚说道:“走,去瞧瞧。” 维多利亚知道她闲不住,也不阻拦,主仆二人快速向着大门的方向而去,她们距离大门处并不远,时间不大便到了。 远远的瞧见巡视的护卫举了火把,把门前照得如同白昼,那一片光亮中似乎站着两个人,只可惜这些护卫都聚在那里,看不真切。 管家得到了消息,也小跑着赶了过来,看到冷可情,不由得一惊,急忙上前道:“小人罪过,惊动了娘娘。” “没什么,”冷可情道:“本宫本来就在附近,听到动静便来看看,发生了何事,如此喧哗?” 管家苦笑了一声说道:“小的还未去瞧过,娘娘可否在此稍候?容小的过去问一问。” “也好。”冷可情想了想,点头同意。她也很想过去看看,但是又担心人多眼杂,自己还是少露面的好。 管家施了礼快速离去,到了人群外,那些护卫一见他来了,便各自左右一分,就在这个瞬间,冷可情瞧见里面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女人,眉眼还未来得及看清,人群又合上了。 她耐心的等待着,忽然觉得那人群似乎静了静,除了火把偶尔冒出的火星噼啦一响,似乎其它的声音瞬间消失。 冷可情心头微微一跳,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在心头弥漫开来,有些沉,有些凉,有些……淡淡的悲伤,诸多复杂的感觉混合在一起,让她的呼吸有点发紧。 她晃了晃头,不知道怎么自己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此时见人群再次一分,管家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微白,眼神有些发飘,脚步虽然快,但是却和刚才相比不太一样。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管家似乎忘了冷可情还在这里等,又似乎是一直沉浸在某种情绪中,直到快到冷可情跟前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急忙施了个礼道:“娘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冷可情点了点头,随着他向院子里走去,“到底怎么了?那人是谁?” 管家一边走一边犹豫着,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听到冷可情的问题,他抿了抿嘴唇,最终似乎下定了决心道:“回娘娘的话,小人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想还是去回大将军的好。” “必须要让父亲亲自处理吗?”冷可情问道。 “正是。”管家点了点头,“若是娘娘想知情,不妨随小的一同去见大将军吧。” 冷可情也没有再追问,她虽然在冷府住的时间不太长,但是对这个管家的印象不错,此人冷静沉稳,办事极是妥当,如今见他这般神色,恐怕也不是什么小事,而且肯定是与父亲有关的,那既然这样,便一同去见父亲吧。 一路疾行,快步到了冷肃的书房门前,里面的灯光亮着,冷肃还在里面忙碌着,冷可情看着窗子上的光影,方才心中那种复杂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第二百零七章 带子寻夫 冷可情平了平呼吸,把心头那阵情绪压下去,抬腿走上前,轻轻的叩了叩房门。 “进来。”冷肃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管家伸手推开了门,冷可情进了房间,看到烛光下忙碌着的冷肃,他低头看着几页纸,手中还提着笔,看样子时不时要注释几句。 察觉到有人进来,冷肃抬起头来,看到是冷可情,脸上露出笑意,“情儿,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吃过晚膳了吗?” 冷可情点了点头,走到桌前道:“吃过了,估计这府中上下就您还没有吃过,又没有人抢您的,吃过再弄也行啊。” 她语气中带着无奈和娇嗔,冷肃脸上的笑意更浓,“好,好,听情儿的,为父这就去吃晚膳。” 他说罢,转头看到在一边站着的管家,目光微微一锐,“有事?” 管事有些为难,本来是想来说事儿的,但是大将军还没有吃过饭,如果现在说出来,肯定是没有吃饭的心思了,可是……如果不说,门口的事儿,恐怕不宜耽误啊。 他快速的看了看冷可情,冷可情会意,点了点头说道:“有事便说吧,大不了一会儿忙完了,本宫再陪父亲吃些宵夜。” 这便是准了,管家的脸色沉肃,声音压低了说道:“回大将军的话,门口来了两个人,一个二十八岁的女子,和一个十二岁的小少爷,说是……来投奔您的。” 冷可情听着管家的话,觉得他把来人的年纪说得如此清楚,一定是别有深意,目光轻轻流转间,似乎看到有什么陈年旧年,带着十多年的气息如迷雾般慢慢浮动而来。 冷肃一时间并没有明白,他的眼神有刹那的迷茫,不知道管家这样说是什么意思,管家立即继续又道:“大将军,她说,她是从赵州来的。” 赵州? 冷肃眼中的迷茫丝丝缕缕的退去,一双眼睛恢复了清明,眼底微微露出喜色,“她是不是名唤乌香的?右眉骨处有一枚红痣?” 管家垂下头去,看不到脸上的神情,只听他沉声道:“是。” 冷可情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十三年前,那个女子带来的男孩子十二岁,这能说明什么?赵州,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冷肃曾经在那里有过一场战役,历时将近一年左右。 十三年过去,他依旧记得她的名字,依旧记得那女子眉骨上的朱砂痣,那枚宛如红泪的朱砂痣究竟是长在了女子的眉间,还是落进了冷肃的心里? 她的心里又泛起微微的凉,她不知道这具身体和她的母亲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她痴傻却有冷肃悉心呵护,健康成长,而他也深情记着她的母亲,可是,他的深情到底是只对她的母亲还是对着所有对他心中有情的女人? 冷可情突然想到了容卿,想到了他后宫中的那些女子,和她们分享他?她做不到,让容卿不理那些女人,让她们独自寂寞过完这一生?她似乎也做不到。 真是一个无解的题。 冷可情突然感觉到有些累。 她勉强笑了笑,“父亲,想必是故人来访,您去瞧一瞧,女儿先行回去休息了。” 冷肃并未发觉她这一瞬间的心思转变,他欣喜着,从桌子后面转过来说道:“也好,为父还真要去看一看,她的确是故人,当初在赵州,为父曾救下她的性命,也正因为如此,那次生死关头误打误撞在她家躲过了一劫,不成想……她今日竟来投奔……” 他说的话字字落入冷可情的耳中,她的脚步并没有因此而停留,曾救下她的命?然后呢?日久生情,与她有露水之欢,然后生下一个男孩子,到今天带子前来寻亲吗? 他与她你侬我侬之时,可曾想过有一个女子也曾经救过他的命,为他生下一个女孩? 冷可情不想去问,也不想再想,她也不明白自己心中的怒气和不甘究竟来自于哪里,究竟是对冷肃失望,还是……对容卿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失望,还是对这个朝代的制度和风俗失望? 她的步子越走越快,心却越来越空,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不知不觉间,手心里竟然起了微微的湿意。 维多利亚跟在她的身后,她早已经看出了冷可情的异常,小心的跟在她的身边,一双眼睛里闪过担忧,主子……到底怎么了? 冷肃随着管家穿过院子向着府门口走去,他眉眼间的喜悦落在管家的眼中,管家有些犹豫,将军……到底知道不知道那女子的来意?看样子像是不知道?否则的话,也不会当着贵妃娘娘的面儿,露出那么欣喜的表情吧? 管家的步子慢了些,冷肃察觉出来,侧首看过来,“怎么了?” 管家飞快的看了一眼四周,眼底似乎翻卷着阴云,他上前几步,来到冷肃身边低声说道:“将军,那女子带着一位小少爷,她说,是前来寻夫的。” “寻夫?”冷肃微微一愣,方才的喜悦刹那间在眉眼间凝结,像是初春的花,突然遭遇了霜冻。 他的神色让管家微微松了一口气,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这女子有一个孩子的,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形如何,但至少,有一线希望。 旁观者清,管家在沉默之间,把冷可情的神色看得分明,他虽然不知道冷可情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他却在冷可眼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的怒气。 不管如何,冷可情和冷肃之间发生矛盾的事情,他不愿意看到。 所以,他继续说道:“将军,那女子说,与您十二年未见,也未让您与小少爷十二年来未曾相见,是她的不是,如今她带子前来,只为与您相认。” “父子?相认?”冷肃觉得自己的大脑似乎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转动,在听到“寻夫”那两个字的时候他的思维就有些卡壳,现在是彻底的停住了。 “正是。”管家点了点头,“您确定……要请她入府吗?” 最后一句,已经超越了主仆之间应该有的规矩,管家心中明白,却不能不问。 冷肃紧绷着嘴唇,像是紧闭的锁,十三年前的旧事被这几句话打开,刹那间在他的心里翻涌重来。 月光下,树影中,他挺拔站立,刚硬的背影似乎添了几分寂寥的意味,他记得那少女的模样,当时他在强匪手中,他带兵路过,救下了她,那时她的眼神慌乱,眼泪如珠,他的确心神荡了荡,不是因为她的美貌,实在因为她那时的眼神像极了自己的妻。 他救下她,从未动过一分歪念,送她到了村口,不曾想在几日之后的一次偷袭中,因为被敌追杀而躲入了一个农户中而再次巧遇,原来那竟是她的家。 村子里很穷,她的家中只有她和老母亲,没有一个壮劳力,因而更穷。那场战事维持了将近一年,他便给了她将近一年的照顾,临回京之时还给了她自己身上所有的银钱,留了一些粮食。 可是,从未留情。若硬说有,也只有在初见她时那一刹那间带泪光的眼神时。 什么时候……成了她的夫?什么时候让她有了孩子? 他不记得。不,不是不记得,而是他记得根本没有过。 仿佛一瞬间,仿佛千年,他回想了那些往事,侧首对管家说道:“迎她入府,收拾客房。” “是。”管家应下,冷肃脸上那瞬间的百转千回他看得清楚,而那一句“收拾客房”,也让他的心中安了安。 或许,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冷肃快步到了府门前,那些侍卫见他来了,都纷纷退去,夜色深浓,府门前的灯笼轻轻摇晃,夜风拂起眼前人的粗布白色衣裙,像是田野间被风拂动的芦苇花,微微起伏,柔软干净。 她的发依旧乌黑,束在脑后,头上戴了一块白色的棉布包巾,露出干净饱满的额头,那一双眉弯弯细致,眉角的一枚朱砂痣红如胭脂,眼睛里清晰映着冷肃的身影和俊朗的面容,她的眼底闪过喜悦、羞涩、激动,还有微微的悲怆。 她牵了身边那个少年的手,两人的手指都很纤细,隐约可见骨节,少年穿了一身天蓝色的袍子,不是棉布,是那种质地不太好的绸缎,簇新的针脚细密,明显是为了这次相见而赶制的新衣。 少年的目光中有淡淡好奇和轻微的惊慌,一双大眼睛忽闪如宝石,嘴唇微微有些起皮,胸脯因为紧张呼吸有些急促而微微的起伏。 “瑞开哥哥……”乌香看到冷肃,声音有些颤抖的唤道。 冷肃,字瑞开,当时他的身份特殊,情急之下并未以真名相告,只报了自己的字,而乌香也一直这样称呼他。 冷肃没有想过许多年过去,还能听到这个称呼,更没有想到,再次听到时,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站在府门前无法多说什么,冷肃点了点头,“乌香,好久不见。想必一路辛苦,先到府中安顿下吧,有什么话,休息好了再说也不迟。” 第二百零八章 莫名怨气 乌香握着那少年的手似乎微微颤了颤,她飘飘万福,如垂首的拂柳,“是。” 冷肃点了点头,“随我来吧。” 一行三人各怀了心思向着后面的西院走去,客房都在那一边,月光皎洁,树影微晃,落在三人之间,那一地的碎影迷离,像是隔了十几年的尘烟往事,让人眼前一阵迷蒙。 乌香看着走在前面的挺拔身影,恍惚间似看见马上威风凛凛的将军持枪而来,金盔金甲闪着耀眼的光,灿若天神,手中长枪上的红缨在风中飘然如血,冷厉的一枪刺来,强匪鲜血四溅。 那个时候的冷肃是瑞开哥哥,她甜甜的叫上一声,他眉眼间的硬朗便似会融化,英挺中自带了一分柔软。 而此刻,她似乎觉得,走在前面的男人,只是冷肃,而不是她的瑞开哥哥。 她心中涌出淡淡的凉意,似十三年前的初雪,落在颈间,让她忍不住微微打了一个寒颤。 手被人无声的握紧,她转过头去,目光落入一双黑而亮的大眼睛里,她愣了愣,局促的一笑。 不知道走了多久,似乎很远,又似乎很快,管家迎上来,对冷肃道:“将军,已经收拾好了。” 冷肃点了点头,脚步在院门口停下,“乌香,你们……在这里先住吧,有什么需要,就对管家说,不要客气。” 有什么需要,就对管家说…… 而不是像十三年前那样,他说,家中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 乌香吸了一口气,浅浅的笑了笑,“没有了,这已经很好。” “如此便好,先休息,管家会再安排丫环婆子过来,吃穿用度自会有人料理,你且放心。”冷肃的声音微沉,不似十三年前那般的明朗,带着力度。 乌香咬了咬唇,似乎还想说什么,还要思索间,只听冷肃又道:“你一路走来辛苦,先好生休息一晚,吃些东西,有话自然会有机会说。” “好。”他的话让乌香无法再开口说其它的,只能点头同意。 管家立即上前,笑道:“请这边来。” 乌香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冷肃站在原地,看着母子二人的背影,那少年回望的眼神黑亮闪动,他心中的疑惑越发深浓。 冷可情回了自己的院中,心中觉得无比烦闷,看到窗子里透出的微光又觉得暗得很,心中的烦躁越发浓烈,想想还是觉得现代好,灯火通明,霓虹闪亮,这个时间夜生活还没有开始,哪里像这里,落后得要死,点上十根蜡都觉得暗。 她脚步踩得山响,那些丫环婆子察觉到异常,维多利亚摆了摆手,她们都回了自己的房间,冷可情快步走进房间里,内室里的微弱烛火跳跃,像是点在她心头上的小火苗。 她拔下头上的发簪,长发散落,觉得微微轻松了些,头也不回的对维多利亚说道:“准备洗澡水来,要凉一些的。” 维多利亚抿着嘴唇退了出去,冷可情绕过屏风,走进了房间。 自从知道容卿会时不时的来访以后,她就明令禁止除了维多利亚以外的人进入这内室,打扫收拾只需维多利亚一个人便可。 她一边走一边踢掉脚上的薄纸便鞋,解开腰间的带子,想要甩开一切的束缚,好缓一缓心中的烦闷,腰带还未掉落,她便看到在美人榻上坐着一个人。 她怔了怔,很快看清那人的轮廓,幽暗中那双眼睛明亮如剑,她微眯了眸子,冷声道:“陛下今日又有空闲了吗?” 容卿听到她的话也微微一愣,冷可情的语气明显不善,像是有某种怨气,他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没怎么,”冷可情把刚解到一半的腰带又系上,“只是觉得好奇罢了,这月色美好,星光灿烂的,您不需要陪着您的三宫六院的美人吗?” 她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酸味儿弥漫,又紧紧闭上了嘴巴,坐在一边郁闷的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裙摆,那些绣制的花纹枝枝蔓蔓的舒展开来,像是无限的思念和满腔的心事,纠缠在一起,细密的缠绕开来。 容卿听出她话里的不满和酸味儿,本来想着打趣她是不是醋了,可是现在又看到她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眸子不由得深了深,映着这室内昏暗的烛火,像是摇曳的草原星火,忽明忽暗。 他慢慢的蹲下身去,手放在她的膝盖上,声音沉沉如柔水,“可情,你怎么了?” 冷可情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没什么,刚才有些魔怔了,抱歉。” 容卿愣了愣,心尖似乎被什么一揪,他微微仰着头,看着冷可情的神情,这短短的功夫,她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从她的眉目间看到了淡淡的疏离。 那一眼的感觉,像是忽然间便沧海桑田,咫尺,天涯。 容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发生了一些事,让冷可情难以容忍的事。 这些日子以来,他看着她经历过无数的阴谋与算计,看着她傲然冷笑着对待,无论有多艰难,她都从未有过此种神情。 到底……怎么了? 冷可情显然不想再说,她要如何说?说她是来自未来的人,是另一个时空的人,说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人人平等,说她坚持的是一夫一妻制,说她不会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 这些话哪一句都像是天方夜谭,哪一句都为现在这个时代所不容。 她的眼底深深,难掩疲倦之色,幽幽叹了一口气,“我累了,想休息。” 容卿顿了顿,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他的动作缓慢,指尖一点一点的撤离,那丝滑的裙摆,裙下透出的热度,都慢慢在指尖滑落。 “好,那我先回宫去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容卿难得没有再耍赖,也没有再多作停留,他转身从后窗跃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冷可情一个人,月光从窗子的缝隙流泄进来,一缕一缕如同银霜铺在地砖上,她的影子映在那明亮的月光里,有些寂寥有些孤单。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脑子里放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挺拔着腰身,像是悬崖边上笔直而坚挺的松。 容卿静静的站在窗外的树上,她在屋内,他在屋外,她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他看着她。 良久,容卿打了一个手势,米开朗基罗从暗中现身,容卿头也不回的问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仔细说来。” 米开朗基罗想了想,沉吟了一下说道:“主子在别院呆了半天,研究了水车,后来吃晚膳的时候便回了府,吃过晚膳之后就在园子里逛了逛,再后来听管家说府门口来了客人,便和管家一起去见了大将军,再然后便回了院子。” 容卿微微皱眉,今天发生的事情并不多,水车他也收到了一台,看来在别院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事,思来想去,莫非……与冷府的客人有关? “来的是什么人?”容卿问道。 米开朗基罗摇了摇头,“属下不知,好像是一个女子,具体是什么来历,属下需要去查一查。” 女人?容卿直觉感到冷可情的反常似乎和这个女人有关,他摆了摆手说道:“罢了,朕自己去问。” 米开朗基罗无声的垂下首去。 容卿不再多言,转身一跃,像一只灵巧的燕,直奔前院冷肃的书房。 冷肃在书房中坐定,只留了桌子上的一盏灯,他看着面前摊开的纸,睁着眼睛盯住,一眨不眨,仿佛能够看出花来。 世事难料,这也太难料了些。 那个男孩子……冷肃的眼前回放着那个男孩子的眼神,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把从认识乌香开始到结束离开赵州,每一件都想得很清楚,可想了很久,仍旧没有想起自己曾对乌香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他心烦意乱,心间像是长了草,来回的摆来荡去,让他有些坐立不安,正在此时,突然听到后窗似乎有异响,他霍然站起,怀揣着一肚子莫名的怒意,顺手提了剑,快速到了后窗前,“唰”的一下子推开了窗子。 剑光一闪,他怒目而视。 正对上容卿淡漠的眼神。 冷肃愣了愣,急忙收了剑,低声说道:“陛下,您……” “进屋去说。”容卿打断他道。 容卿进了书房,与冷肃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府中来了客人?” 冷肃微微一怔,随即点头说道:“正是。” 容卿的目光一闪,“朕刚刚去见了可情,她的情绪有些不太对,问了派给她的暗卫,把今天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方知道你这里原来有客,朕思前想后,觉得可能和这客人有关,所以有才此一问。” 他几句挑明,冷肃方才的疑虑也瞬间消无,冷肃听到说冷可情的情绪不太对,不禁问道:“情……贵妃娘娘她……” 容卿微微摇了摇头,“朕也想知道她是怎么了,觉得她的情绪转变或许和有客到有关,究竟是什么客人?” 第二百零九章 心中冰释 冷肃怔了怔,他眼底的情绪翻涌,似是无边的深海,良久,他的声音沉沉,带了萧索道:“回皇上,是臣在十三年前的一位旧识,今日前来投奔。” “十三年前?”容卿的眉头微皱,那个时候他还年幼,刚刚登基不久,冷肃南征北战,为他平定四海,他自然是记得的,也知道转战南北肯定有许多的事情发生,但是关于那些细小琐碎的事,他却并不知情。 冷肃似是叹了一口气,房间里的烛火也跳跳,忽明忽暗的光影里,他苦笑了一下,“皇上,请给微臣一点儿时间,现在臣也没有什么头绪,但是用不了多久,会给您和贵妃娘娘一个答复。” 容卿看着他的神情,微微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道:“她在这里的日子已经不短,无论是出宫还是在宫内,朕都希望她能够开心。” 冷肃的目光更沉了沉,他拱手垂首道:“是,臣明白。” 容卿不再多言,转身轻轻一跃,身影融入暗夜中,消失不见。 夜色深浓,四匹快马在道上飞奔,扬起尘土弥漫了身后天空上的月,月光朦胧,带了几分肃杀之色。 快马之上首当其冲的便是马世强,他强驱了身体里的毒,自然也受了些损伤,只是他却咽不下这口气,心中的怒火撑着,他快马加鞭赶回刚刚离开的驿站,想要问一个究竟。 究竟是谁?是谁要暗害自己? 远远的看到驿站的轮廓,在黑暗中如同剪影,映着驿站后的苍穹如盖,天上的星子也黯淡了几分,远处的苍山起伏,线条凌厉,如在黑暗中隐藏的臣兽的獠牙。 他住了马,对身后的几个人打了一个手势,三个人会意,以包围之势,放慢了速度放轻了马蹄声,向着驿站的几个方向而去。 驿站中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想来是深夜人们已经熟睡,门前只余下两盏灯笼,在山风中飘来荡去,像是游魂的眼睛。 马世强来到正门前,抬手用小弩射下了两盏灯,“扑”轻微的一响,两盏灯落了地,还没有来得及烧成火团便熄灭了。 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四个人四条黑影,如狸猫般跃入了驿站内,驿站内的建筑并不复杂,只有前后两个院子,前院是食堂,后院住宿,东侧有两间是驿官办公和睡觉的地方,西侧则是那些士兵休息的地方,在后院有一个小跨院那里是拴马的地方。 四个人分了工,马世强去找驿官,许志远去看那十个士兵,张达和白林则去了后院和小跨院。 马世强的刀挂在腰间,他并没有用刀的打算,手中的小弩对付一个驿官绰绰有余,乌亮的弩箭在黑暗中闪着幽冷的光,独特的弩尖回勾的钩子透出血腥之气。 轻轻推开驿馆房间的门,门没有上锁,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里面的人并没有动静,马世强心中警惕,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隐约可见怒气翻涌,他必须要问清楚,为什么自己的饮食中会被下了毒,等到问清楚之后,再一点一点的折磨他死,以解自己心头之恨。 他摸到床前,床幔之后薄被隆起,是有人在睡着的模样,他平心静气,定定的看着那人,脚下的脚子加快,上前猛然一掀床幔,小弩对准了床上那人的手臂便是一下。 “哧!”小弩入肉的声音传来,这声音马世强再熟悉不过,一招伤了敌的手,他便不再担心对方会突然跳起攻击。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此人中了小弩之后,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马世强心中疑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小弩对准那人的哽嗓咽喉,低声说道:“起来!” 那人并没有动弹,甚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马世强更在犹豫,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他霍然回首,许志远提着刀三步两步到了他的身边,低声说道:“大人,小心些,让属下来。” 马世强点了点头,让开了身子,许志远把刀架在那人的肩膀,“起来!” 但那人依旧没有动静,许志远心中疑惑,与马世强对视了一眼,随即小心的上前,仔细的一看,不由得抽了一口气,回头对马世说道:“大人,此人已经死了。” “什么?”马世强一愣,收了小弩上前仔细的看了看,果然,正是那驿官躺在闲上,眼睛闭着,只是眼角里流出黑色的污血来,脸色青紫,鼻子里也有流出的黑血痕迹,嘴角也不例外,看起来是中了毒而亡。 马世强心中大怒,这分明就是杀人灭口了,知道他被害之后会回来寻仇,先一步把人给害死了,这更说明自己中毒之事和这驿官脱不了干系,而且绝对是还有幕后主使。 究竟是谁? 许志远见他脸色不善,急忙把刀入了鞘,提醒道:“大人,属下去过了士兵那边,那些人依旧活着,但是看样子像是中了迷香,看起来有人抢先我们一步,如今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走,从长计议为好。若是再耽误下去,被人发现,被陷害成杀了驿官的凶手,只怕会更加不妙。” 马世强心头一沉,他压了压怒气,知道许志远说得对,点头说道:“好吧。暂且离开此地再说。” 他说罢,转身正要走,却见许志远回头看了看驿官的尸首,重新拔出刀来,把那驿官的手臂砍下。 许志远回头对上他的目光,“大人,您射出了弩箭,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处理干净得好。” 马世强心中多了几分欣慰,这个属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冷静沉稳,为自己着想的,这么多年忠心耿耿,为自己鞍前马后,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手。 他挑了挑唇,“志远,等这次东南之事解决了,本官定当向皇上举荐,再给你升升职,另外,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娶房妻室了,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小姐,尽管对本官言明,管她什么身份,本官一定能够如了你的愿。” “谢大人。”许志远微笑道,他的眸光晶亮,透出心中的喜悦来。 马世强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另外两个人也各自回来,毫无意外的都没有什么发现,四人重新离开,骑了马扬长而去。 天刚刚亮,光线刚刚落到窗子上的时候,冷可情便醒了过来,她看着房间里的一切,依旧是冷府的摆设,并没有因为自己昨天晚上的一通牢骚和莫名的脾气而魂归现代,心中微涩中带了几分欣慰。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甚至要怀疑是不是和容卿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被他给传染上双重人格了。 她虽然醒了,但是也不想起闲,躺在那里胡乱想着心事,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过激的反应,真是觉得有失自己的风度和水准。 当时心绪不佳,没有仔细的去想,现在细细的想来,当时冷肃的确是欣喜的,但也只是欣喜,类似于听到有朋自远方来,而并没有那种……情人之间多年不见突然要见面时的惊讶和焦虑,更没有那种眉眼间的柔情蜜意。 嗯? 冷可情的脑子里清明了不少,想一想十三年前,冷肃的原本夫人也就是这具身体的娘亲已经去世,那么若是他想的话,再迎娶进一位来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另外两位姨娘也必定说不出什么来,何况那个女子还有了他的骨肉。 那么,冷肃为什么没有迎娶呢? 冷可情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她想罢了多时,越想越觉得自己昨天晚上太过武断了,一定是神经质附了体,好在没有对冷肃发作,她急忙起了身,想要去前院看看冷肃,至于容卿……想必皇帝大人肯定也察觉了自己的诡异情绪,咳咳——还是等再见到他的时候再说吧。 听到冷可情醒了,维多利亚快步进来,手脚麻利的伺候她梳洗,冷可情心想着是不是去前院和冷肃一起吃早饭,也不知道他下朝回来了没有。 正想着,维多利亚给她梳完了头,打了一个手势,指了指院子。 冷可情一怔,随即起了身快步向着屋门口走去,她站在廊下,一眼看到穿着金盔金甲正式朝服的冷肃站在院中的树下,万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身上,金色盔甲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的手习惯性的握住腰间的刀柄,身姿挺拔如松,微风过,拂动他金盔上的红缨,猎猎如在风中飘荡中的旗帜,恍惚间似乎是战场上千军万马前敌血飞溅。 冷肃听到声音,转过身,回过头来,他看着冷可情,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眼睛里的光芒似乎比那金光还要亮,金盔压着他的额角,隐约有灰白的颜色一闪。 那抹颜色映入冷可情的眼底,她忽然心中升起淡淡的悲凉,看到英雄老去,红衣怒马的身影终将只会留在史记那些冰冷的文字里。 “父亲。”冷可情轻轻唤了一声。 冷肃脸上的笑容放大,英挺的眉弯出柔软的弧度,“情儿。” 第二百一十章 绿茶婊还是白莲花 冷可情快步下了台阶,走到冷肃的近前,“父亲,您这是刚刚下朝吗?” “正是,”冷肃点了点头,“为父……” “那正好,”冷可情一拉他的袖子,“那便和女儿一起用早膳吧,正想叫人去前院请您,不成想您便来了。” 她的手指轻轻拉着冷肃的袖子,冷肃垂下眼眸,看着那洁白纤细的手指,依稀眼前还是那个娇小柔弱的女儿,“爹爹……爹爹……风……风筝……” “父亲?” 冷肃回了神,“好。” 父女二人进了屋,各自愉悦的吃着早膳,似乎都忘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和那个在客房中住下的母子二人。 只是,他们心中明白,谁都没有忘。 一顿饭吃完,冷肃放下了筷子,他沉吟了半晌道:“情儿,为父有一件事,要对你说一说。” “好,”冷可情没有试图回避,该敞开说的,总要说出口,说出来才不会在心里打成郁闷的结。 她笑了笑,“父亲是要跟女儿讲一讲您之前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吗?看看您这一身,啧啧,真是威武,女儿真为您骄傲,回头能否也让人给女儿打一身盔甲?要是女儿穿上这么一身,肯定也是英姿飒爽。” 冷肃微微怔了怔,随即朗声大笑道:“好,好!果然是我冷肃的女儿,为父一定让人给你打这么一身好好的过过瘾。” 他笑罢,语气轻轻一沉,似乎推开往事的回忆之门,把十三年前遇到乌香的事慢慢说来。 窗外风声簌簌,带着温暖的热度,似乎刮进了十三年前的冬,把昨日冷可情心中的那股凉意温暖融化,成了静静的水流。 原来如此…… 冷可情的眼底慢慢蓄起了寒意,她相信冷肃,且不说冷肃是一直疼爱自己的父亲,从来没有欺骗过自己,单凭她对冷肃的了解她也觉得冷肃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撒谎,他也没有理由撒谎。 这不是在现代,而是在一夫多妻制的古代,承认下来有什么也没有什么损失,就冷肃的地位来情况来说,更没有“不敢”这一说。 那么,到底是谁在说谎? 冷可情考虑多时,她看着冷肃,目光清亮如水,“父亲,您若信得过女儿,能否让我先去会一会她?她若是真的遇到了困难,前来投奔于您这并不算什么,别说是旧识,就算是一般的陌生百姓,遇到了难事求到府门前,也没有不帮的道理,但是,凡事总要有个底限,有个原则。” 冷可情的声音铿锵有力,落地有声,“钱可以给,人可以养,但不是这么个给法,也不是这么个养法。冷家的人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但也不会因为善良就让人随意污蔑。” 冷肃的心头微微一凛,他没有想到冷可情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么……“有底限有原则”的话,他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暗中的米开朗基罗听到冷可情所说的“不会因为善良就让人随意污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在心中暗叫道,主子哎……您什么时候被人随意污蔑过了?别说是“随意污蔑”了,就算是对您动了一个坏心眼一个歪念头都被您整得分外凄惨您难道忘记了吗? “情儿,乌香她……”冷肃有些犹豫的说道:“她那个时候是很善良单纯的,为父总觉得这事儿……” “父亲,您放心,”冷可情看着冷肃那一脸纠结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说道:“女儿不会为难她的,若真有难处,她肯道明实情的话,如果真的情有可原也不算什么,何况,这也是只您的记忆,万一……” 冷可情狡黠的一笑,抬手掠了掠发,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您记错了或者有什么忘记的地方,那个男孩子若真是我的弟弟,这冷府将来也算是后继有人,女儿也定当不会有什么怨言,甚至应该替您高兴欣慰才是。” “你……”冷肃的脸竟然一白并一红,“休要胡说!为父自己做过什么还能不知道?肯定没有记错的,再说,为父有你便很好,冷府的将来之事,为父百年之后哪里还顾及到那么多?人死如灯灭,一辈子活得问心无愧便好,死后之后且去随意罢!” 冷可情微微愣了愣,她的心中有些震撼,原以为古人都是在意继承人,在意家世的传承的,比如秋家父子,没有想到冷肃居然如此豁达。 她心中也因此却发坚定了信念,必须要把这件事情查清楚不可。 冷肃回了院子去换衣服,冷可情则慢悠悠晃着去了乌香所在的院子。 一路上她走得很慢,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一会儿见了乌香要来个什么样的套路,若然这个乌香真的是被生活所迫如实说明情况也便罢了,但若她是个绿茶婊、白莲花一类的货色,那么,就休要怪自己要辣手摧花了。 她刚刚路过花园,正要走过去,突然一转眼,一个人影映入眼眸。 那个身穿一月白色的锦袍,乌发束在紫金冠里,他衣带飘飘,手中折了一枝浅粉色的花朵,正放在鼻尖下轻轻的嗅着。 绿树轻轻晃动着细碎的阳光,金光在他的周身如同镀了一层光晕,他的肌肤如玉,干净得近乎透明,乌发轻轻拂动,丝丝缕缕时起时落,粉嫩的花映着乌发和雪白的肌肤,只是一个侧脸,却似天地间最风流的画卷。 他在画中,是最浅的颜色,远不如绿的花粉的花金的光色彩饱满丰富,却偏偏是那一抹素色在这丰润的颜色中脱颖而出,其余的一切忽然间便都成了陪衬,像白雪皑皑的雪山,站在那里寂静无声,却让人心间突然退去了万般杂念,站在山脚下仰视。 冷可情不由得停了脚步,美男谁都愿意多看几眼,何况还是一个神秘的美男。 她微微眯了眸子,正在闻花的司徒烨感应她的目光,微微侧首,遥遥看来,他的眸子极黑,黑到极致隐约有深沉的蓝,很奇特的眼眸,冷可情还是第一次发现。 她还在思索间,司徒烨已经手持那朵花走了过来,对她浅浅一笑,“今天有空来逛园子?” 冷可情摇了摇头说道:“路过而已,老师倒是好兴致。” 司徒烨把花拿到鼻尖下再次嗅了嗅,这个动作看起来极诱惑,“想着夏季终于来了,接下来会越来越热,上次送你的香已经不太合适了,不如用这个清淡些的。” 冷可情没有想到话题会引到自己身上来,她有些疑惑,这个司徒烨明明知道冷可情的身份,可为什么一点儿都不顾忌?而且这些听起来像是调戏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正经,那么自然? 正经到若是自己想歪了都是自己不纯洁。 她难得有些头痛,还是要尽快的弄清楚他的身份背影来历才行。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老师有心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司徒烨也不恼,轻轻一点头,看着冷可情快步走了,重新转回身去园子里采花了。 冷可情刚走到乌香所在的院子门口,还没有踏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那声音尖细,带着几分刻薄,她的唇边泛起冷笑之意,看起来,有人比自己更快了一步。 她有意放慢放轻了步子,慢步来到廊下的石椅上坐下,她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叶子间流下来的阳光,在地上投下斑斑光影,一双耳朵却一字不落的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凌姨娘这几天晚上都没有睡得太好,她得了想要的东西,又觉得那东西太烫手,交给别人保管也不放心,一夜之前便换了好几个藏的地方。 好不容易睡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又醒了,听着那些丫环婆子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发出来的洒扫声,她便更睡不着了。 正闭着眼睛养神,似乎有谁在说话,低着嗓子说道:“听说昨天晚上府上来了客人。”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晚上的,还是大将军让管家亲自安排的客房住下了。” “噢?这么说来是贵客?” “那倒不知,只听说是一对母子。” “啊……母子?那要不要告诉姨娘?” 两个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又或者说不再说,但是那些字却像是一根根的草,在凌姨娘的心里扎下根,摇晃着长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脑子里思量着方才的对话,贵客?一对母子? 她想弄明白,却不敢再自己往下瞎想,终于忍不住坐起来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她的贴身嬷嬷快步走了进来,“姨娘,您醒了?时辰还早,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 凌姨娘没有理会她的话,自顾道:“去打听一下,府里究竟来了什么人,和将军是什么关系,仔细些。” “……是。”嬷嬷领命而去。 时间不大,便带来一个让凌姨娘再也躺不住的消息,她愣了片刻,从床上一跃而起,翻出最华丽的衣裳,坐在梳妆台前让嬷嬷给她梳了一个复杂的头发样式。 第二百一十一章 会她一会 通身的贵气,只为宣告自己的身份地位。 凌姨娘一身盛装,连早饭也没有顾上吃,带着贴身的嬷嬷就到了乌香母子所在的院子。 院中的丫环婆子一见她的架势,都垂头施了礼,不敢多言一句,慢慢的无声退到出去。 她昂头挺胸,粉红色的裙摆滑过玉石台阶,细腻有声,那一朵朵金线绣成的花儿,栩栩如生,似盛开在她的脚下。 乌香母子正在吃早饭,看到有人进来,乌香急忙站了起来,撞入眼眸中的是一个通体富贵的女子,乌发梳成复杂的样式,发间插了成套的赤金镶红宝石的首饰,一双弯眉如月,眉下的那双眼睛里隐约透出三分戾气,红润的嘴唇抿着,含了一丝怒意。 乌香不知此人是何身份,但看这装扮,身份也不会很低,她急忙行了礼道:“民女乌香……有礼了。” 凌姨娘的目光似是刀尖,在乌香的身上打了几个转儿,眼前的女子一身粗棉布的衣裙,洗得倒是干净,只是在有些地方已经有了细微的破损,脚上穿着一双自己做的绣鞋,从隐约露出的鞋尖处来看,除了做工还不错之外,其它的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的乌发如绸,简单的梳在脑后,头上扎了一块与衣服同色的棉布包巾,只在额角边有一朵小小的绢花。 峨眉轻扫,用的不过是最次等的黛石,眼睛里有几人发惶恐之色,垂下头去长长的睫毛轻抖动,小巧的鼻尖上微微带了湿意,一双红唇饱满如花。 是一个美人,而且是穷人出身的美人,类似于那种“我见犹怜”的美人。 但凌姨娘可怜不起来,她一见这女子的装束便知道是来自穷苦人家,而这穷苦人家的女子居然这样登堂入室,在这里大摆大摆的住下来,还在这里吃着早饭,她扫了一眼,早膳极为丰盛,不用说,这也是冷肃授过意的。 她心中的火气更盛了几分,自己还巴巴的讨好冷肃,给他做汤羹,这个莫名其妙到来的女子倒好,什么都不用,只需要这一身破衣烂衫,只需要摆一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可以在这里享受。 自己还没有吃早饭呢! 凌姨娘冷笑了一声,一开口就带着刺,“民女?你多大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好意思自称民女?应该是民妇才对吧。” 乌香的脸色微微一白,咬了咬唇,并没有答言。 凌姨娘看着她这可怜的小脸,心中的那点怒意像是火星,“啪”的一声四溅,让她的五脏六腑都隐隐冒出青烟来。 “你是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这样入府来,你是什么身份呢?”凌姨娘毫不客气,一丝脸面都不留,字字像是刀子,狠狠的割来。 乌香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目光去,声音微沉却是清晰,“民女乌香,十三年前便与瑞开哥哥相识,此番前来,便是来投奔于他的,乌香自知身份低微,也没有想着要如何,只想有个地方落脚,和孩子有一顿饱饭吃便可。” 她依旧还是说“民女”,还说“瑞开哥哥,”再加上“孩子”这个词,像是棉花里藏着的针,刺入凌姨娘的肌骨。 她胸腔里的那股子青烟,“砰”的一声便成了大火,她立时尖叫道:“你算是什么东西?居然还敢呼将军表字?你知道身份低微还敢来寻?还带着这么一个野种!究竟是何居心?我大将军府的饭,是谁都能够吃的吗?” 她这一番话说得刻薄尖锐,冷可情在廊下听着,虽然不认同凌姨娘的说话方式,但是心中觉得,这番话由凌姨娘说出来也没有什么不好,且听一听那乌香会如何回应。 不料,乌香未曾开口,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男孩子倒是开口说道:“野种?你说谁?” 凌姨娘愣了愣,冷可情的眸子也微微眯了眯。 不过瞬间,凌姨娘回过神来,冷笑了一声,抬手掠了掠耳垂上耳环的长长流苏,细软微凉,是今年京城最为流行的样式。 她的语气退去了方才的尖锐,可笑意中却依旧带着讽刺,“哎呀,你说我指的是谁呢?这里还有谁能够提得起这个称呼?” 男孩子乌黑的眼睛一闪,他翘了翘唇,似乎是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汤勺,歪头看着凌姨娘说道:“是不是野种,不是你一个姨娘说了算,大将军若是认下我,我自然是这大将军府中的少主,将来便是这府中的主人,我娘自然会是主母,请问,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冷可情微微侧首,她细长的手指轻轻滑过石桌的边缘,微微的有些粗粝,那种感觉像是磨着她的心。 她并不在乎这大将军府中的东西,也不在乎地位,她却在乎来到这异世之后,唯一给过她温暖的少有的几个人,冷肃,便是其中之一。 她听到那男孩子的话,像是听到铁器滑过那粗石的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凌姨娘更是大怒,她想也没有想,顺手抄起桌子上的一个碟子,狠狠的朝着那个男孩子扔了过去。 男孩子微微侧身,轻易的躲过,碟子落地,“咣当”一声响,雪白的瓷器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男孩子一声冷笑,语带了讽刺说道:“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 冷可情在这些声音中寻找着乌香的声音,但是,有些意外的是,她却一直没有再开口。 这个时候的沉默和纵容,是什么意思? 凌姨娘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在袖子里紧握成拳,“你这个该死的小野种!你说的一切不过是妄想,有我在一日,你休想得逞!” 男孩子并不在意,“你太高估你自己了,有这功夫还是先想想如何脱掉你身上的这粉红之色,换成大红再来说这些吧!” 冷可情的眉心微微一跳,难怪这男孩子能够看出凌姨娘的妾室身份,原来是看到了凌姨娘那一身的盛装却依旧穿了粉红。 她慢慢站起身来,凌姨娘气势虽足,但也只是一个开始,虎头蛇尾的现在已经不足以震慑住那对母子,那么,就让自己见识一下这位大将军府的将来接班人。 凌姨娘还想再动手,手指刚刚触碰到桌子上的汤碗,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道:“这是怎么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的透出力度,凌姨娘的手指微微一僵,她转过身去,看到冷可情站在门外,慢步走进了屋。 乌香和那少年也抬头望去,门外来的女子身材纤瘦,却如一株带了风骨的竹,挺拔玉立,和凌姨娘的气度不同,这女子的风骨似是从骨子里透出来,她慢步走来,步子轻慢,却是极稳,一步一步,如同九五之天上的飞凤,收了羽翼,缓缓走下云端。 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纯洁的颜色中似乎光影浮动,她逆光站立,披了一身的金光在身后,乌发如水只轻轻用白玉发钗一挽随意放在脑后。 她的眉极黑,不同于平常女子的温婉,而是带了几分凌厉之势如展开的翅膀飞扬开去,那双眼睛波光轻转,沉沉微凉,似厚重而华丽的重锦,华光厉烈中却渗出寒冷之气来。 红唇微挑,似笑飞笑,语气轻柔,却让人不知不觉呼吸微微一滞,天生上位者的气度,笑谈之间自有威严弥散开来。 乌香的心头一跳,她虽然没有见过什么贵人,但眼前的女子明显与方才那个不同,不仅是容貌更年轻更美,而是那份气度和气质,她忍不住便想要跪拜下去。 少年的目光也似微微沉了沉,随即像是变了变,如同原本乌云沉沉的天,突然就明朗见到了阳光,恢复了一片纯真。 凌姨娘急忙施了个礼,正想要说话,冷可情打断她说道:“罢了,不必多礼,听说府中来了客人,大将军说是多年前的旧识,便过来瞧一瞧,不想凌姨娘也在,既然如此,便坐下好好的说说话儿吧。” 凌姨娘还不是太傻,她一听冷可情的话,又听她提到冷肃时说的是“大将军”,而不是“父亲”,也没有自称“本宫”,便知道冷可情这是有意隐瞒身份来探一探这母子的虚实了,毕竟冷可情可是这大将军府的唯一后人,岂能够容得这半路里突然冒出来的野小子上了位? 对呀,对呀,自己一时气昏了头,急得冒了傻气,怎么就忘记了这事儿关系着冷可情的利益呢。 其实凌姨娘是想错了,看她那眉宇间透出来的喜色,冷可情也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也懒得和她解释,在椅子上坐了,看了看乌香,问道:“你是乌香?” 乌香愣了下,心中又沉了沉,这女子知道自己的名字,想必就是冷肃告诉她的了,她点了点头,施了个礼道:“是,民女乌香,有礼了。” 冷可情点了点头,目光在乌香的脸上掠了掠,像是拂过的凉风,“听大将军说,他曾在十三年前救过你的命?” 乌香的眼圈微微一红,似是想起了多年前的旧事,轻声说道:“正是。” 第二百一十二章 犀利试探 冷可情听到乌香的回答,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只是笑意不曾到达眼底,一双眼睛深沉如无底的潭,似能映射出人的心底百态。 乌香心中的紧张不由得更加深了几分,垂着头,手指用力的绞在一起。 冷可情的目光在桌子上掠过,乌香原来坐的位置放着的碟子里并没有多少吃食,看样子吃的并不多,而另一边,是那个少年所用的小碟,吃的东西不少,吃到的肉食吐出的骨头也没有乱放。 她的目光平静的滑过,那些剩余的饭菜也一一落入她的眼底,不过转瞬间,她又问道:“听闻后来大将军被敌所追杀,也曾偶然到过你家,逃过一劫?” 乌香的呼吸一滞,点头道:“正是。”她隐约觉得,眼前的女子虽然不及方才的那一位声音尖厉,也不及那位怒气冲天,但是……这平静中自有一股威严在,那种贵气姿态信手捻来,华贵自生。 “那么,算起来也可以说是一命还一命,而且,大将军在离开之时也给过你不少的银钱,在那段时间对你家也颇为照顾,如今……你前来投奔,是来报答大将军的救命之恩,还是以恩人的姿态前来索取?” 冷可情的话问得直接而犀利,声音虽然平静,但是却直指人心。 凌姨娘在一边听着,紧张的同时心中也有浓浓的喜悦,无论如何能把这个怎么看都不顺眼的穷女人还有那种野小子赶走最好。 乌香的脸色更白,她听到冷可情的问话抬起起来,眼圈微微泛红,一双眼睛越发显得漆黑,她上前一步,语声微微颤抖道:“我……民女并不是……从来没有想过以恩人自居,瑞开哥哥……” “乌香,”冷可情打断她,声音干脆冷硬如刀,“这是在冷府,若然你真的顾及大将军对你的恩情,你应该知道,什么样的言语最为合适,大将军的表字,即便是府中的姨娘,也不能随便叫出口。” 她说着,微微侧首,看了看在一旁脸上抵制不住露出一丝喜色的凌姨娘,“凌姨娘,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凌姨娘没有防备冷可情会突然问她,脸上的喜色刹不住,急忙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腰背道:“是,极是。” 冷可情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打了一个转儿,看得凌姨娘的呼吸一滞,半分笑纹也不敢再露出来。 乌香越发的尴尬,她咬着嘴唇,雪白的牙齿在红润的嘴唇上印出痕迹,半晌,她沉声说道:“是,乌香记下了。大将军他对乌香有恩情,乌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但是,乌香此次前来绝对不是贪图富贵,而是因为……” 她飞快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少年,顿了顿说道:“我想……想着让大将军和小攻能够见上一面,他毕竟是瑞……是大将军的……” “他是大将军的什么呢?”冷可情浅浅的笑起来,似腊月寒冬里挂在枝头上的白梅,干硬的黑色梅枝上盛开雪白的梅,凌厉中透出几分肃杀之美来。 “他……他是……”不知道怎么的,乌香看着那笑意,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乌香愣在那里,冷可情笑眯眯的看着她,那少年突然走到乌香的身边,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抬头说道:“娘……我害怕,我想找爹爹……” 乌香的眉心一跳,冷可情依旧沉默的微笑着,她的目光没有落到少年的脸上,而是看着他拉着乌香的袖子,乌香似乎犹豫了一下,慢慢的伸出手,飞快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乌香吸了一口气,对冷可情施了个礼,道:“这孩子是我和大将军的,那一年中大将军对我十分照顾,战事毕,他奉旨回京,搬师回朝,等到他走之后,我才发现我怀了这个孩子,但我总想着可以一个人把他带大,不想麻烦大将军,所以便一直没有告诉他,时至今日……” 她停下,似乎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垂下头,用帕子抹了抹眼睛,悲怯怯还未开口,只听冷可情又问道:“时至今日如何呢?你是被生活所迫?或者还是因为太穷读不起书你不想耽误了这个天资聪颖前途无量的孩子?还是因为家里受了灾?什么灾呢?水?旱?还是虫灾?亦或是因为你长得太美而被当地的恶霸赃官富二代官二代之类的看上了要强娶?还是因为你得了某种重病活不长久快要死了?究竟……是哪一种原因呢?” 冷可情一连串说了一堆,她觉得这还是打了折的,因为前世时间太少,也没有看过什么网络小说和狗血的韩剧,对于那些烂透的剧情也就记得这么多了,好可惜。 她觉得少,凌姨娘却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她真不知道冷可情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能够想出这么多弯弯绕来? 乌香同样是目瞪口呆,她忘记了流泪和悲伤,张着嘴,“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她想说的话,似乎都被冷可情给说干净了。 那少年拉着她袖子的手指,似乎也微微颤了颤。 冷可情见她不答言,微微皱眉道:“怎么?都不对?难道还有什么其它的理由吗?” “我……”乌香好不容易回过了神,方才的悲伤情绪已经不复存在,她垂下头,底气有些不足的说道:“我的确是患了重疾,看了很多的大夫都说……都说……”她说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最后声音如蚊的说道:“所以,我想着不能把这孩子孤单的留在世上,也不能那么自私不让大将军知道他还有个儿子,所以……” 有冷可情之前的那番话垫了底,她如今再说出这些来,总觉得没有说服力,失去了原本应该让人同情的色彩,不仅如此,反倒添了几分喜悦效果。 凌姨娘就一个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冷可情倒是没有笑,她一脸严肃的看着乌香,又看了看那个少年,仔细的打量着他的眉眼,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花来。 那少年与她对视了两眼,随即低下头去,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 冷可情微不可察的一笑,声音如同石破天惊的说道:“那么,你且说一说,你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吧。” “啊?”乌香一时间没有听懂,脸上一片迷茫之色。 那少年也抬起头来,微微皱了皱眉头。 凌姨娘也没有听懂,她坐直了身子,来了几分兴趣。 冷可情看着乌香一脸的茫然,提醒道:“怎么?不明白?意思就是,何年何月何时,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你与大将军有了肌肤之亲,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怀了这个孩子,如何生下,又是如何教导他,以及后来如何发现你自己身染重疾的?” 她一字一字说得清楚,说到肌肤之亲四个字时,脸不红心不跳,她还是想了片刻才想起古人用的这么一个词儿的,但尽管如此,在乌香的耳中听来,依旧是脸色像是被火烧了一般,一旁的凌姨娘也微微红了脸。 那少年的目光闪了闪,松开乌香的袖子,鼓着腮帮子对冷可情说道:“你……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盘问我娘?” 冷可情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轻轻弹了弹看不见的灰,“我是什么人自然不必向你交待,若然你们不入府来,我还懒得闲得无事在这里盘问你的娘。” “哼,”少年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将来……” “将来?”冷可情不想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也不想和他做口舌之争,但是这个小孩子的话和语气却太让人生气,若然乌香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无害,这孩子的这些语气和那想法,又是从何而来? “休要说将来那么远,”冷可情冷冷一笑,乌眉微挑凌厉之势乍现,“就是下一刻钟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这将军府的继承人和未来主母,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乌香的脸色一变,那少年的眼底飞快的涌过几分戾气,只是一闪,却被冷可情捕捉到,她的心中微微一动,有什么念头飞快的闪过,却没有来及得抓住。 “小孩子不懂事,还请您不要生气,”乌香急忙请罪道,“我们没有非份之想,只想着临死之前能够再见大将军一面,能让小攻有一个依靠……” “孩子懂不懂事,是需要大人来教的,”冷可情脸上微笑,声音里却一丝笑意也无,“至于你会不会死,这不是你说了算,山野郎中知道些什么?既然来到了京城,就先看一看病罢,或者能够把你的病治好,到不了临死那一天也说不定。” 乌香被噎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冷可情转头对凌姨娘说道:“去回了大将军,向皇上请旨,请宫中最好的太医来给乌姑娘瞧瞧。” “是。”凌姨娘心中大喜,知道这是冷可情不相信,要派人来验一验这个乌香的病是真是假了,她急忙起了身,快步向着前院而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太医的随从 冷可情回首看着乌香,乌香的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像没有血色的薄而脆的纸,微微一碰便会碎,她上前一步道:“不,不必了,乌香是贱病之身,怎么能够劳动太医的大驾?实在是愧不敢当。” “你的确当不得,”冷可情温柔的一笑,露出森森的白牙,“但皇上一定会允准,太医也一定会来,这一切不过都是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于你本人并无半点干系。” 几句话把乌香后面的话给堵了一个严实,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乌香再也说不出多余的字来,呆愣而羞愧的垂头站在那里。 那少年微垂了头,眼角的余光却在不住的打量着冷可情,带着几分探究,几分阴冷,冷可情把玩着手指上的一枚水晶戒指,那水晶极亮,如一枚小小的镜子,清晰的照见这屋内的一切,照见少年的眼神。 冷可情脑海里方才闪过的念头又再次重来,这一次,她试图抓住,但自己又觉得有些太过匪夷所思,在心里轻轻的摇了摇头。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空气也变得浓稠,像谁泼了一桶浆糊,连呼吸都被无限的拉长,让人坐立不安。 冷可情看着乌香惨白脸和眼角隐隐浮现的泪光,如碎钻一闪,不禁在心里哀叹,若是来的人是冷肃,没准还真的会在她的楚楚可怜中败下阵来。 她想着自己这番前来,冷肃一定也在等消息,反正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便起身带着维多利亚走了出去。 她连声招呼也没有,结束语更没有说,留下乌香错愕的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冷可情出了院子,穿过抄手长廊,便看到冷肃站在院中的树下,他已经换了一身常服,深蓝色的缎面锦袍,深沉如一泊平静的大海。 冷可情微微叹了一口气,冷肃也是一个美男,是那种很有味道的男人,若是放回现代,一定会被那些大叔控的女人们尖叫着追个不停,想想十三年前,肯定更是风华无双,又是在战场之上,于敌中怒马红衣长枪刺来,想必那时候就刺中了乌香的芳心吧? 听到响动,冷肃回过身来,阳光落在他的眼中,光芒一闪,他上前几步道:“如何?” 冷可情听他这样问,提了裙摆走下长廊的台阶,到了冷肃面前道:“父亲,我们回书房去说。” “好。”冷肃的目光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院子一掠,二人转身回了书房。 冷可情对维多利亚点点头,维多利亚在书房门口站下,关好了书房的门。 阳光从窗子里流进,碎碎点点,落在屋内的事物上,兵器架子上的那些长枪沉刀,透出几分肃杀沉冷之气,耳边隐约有千军万马的声音。 冷可情的目光在那些兵器上掠过,声音如水,缓缓而来,“父亲,若然这个乌香已经不是当年的乌香,你当如何?” 冷肃一怔之后便明白她的意思,他的手指自长枪的红缨上滑过,细腻滑凉的感觉从指尖传来,“旧人旧物总是让人怀念,但若已经物是人非,那自然不如快刀斩断乱麻的好。” 冷可情挑眉一笑,“父亲,依她所言,那个孩子是你的,你搬师回朝之时她并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后来才得知,她不愿意麻烦你,想独自抚养这个孩子,只可惜……红颜命薄,她患了重症,命不久矣,为了不让孩子孤苦无依,为了让你知道自己还有后,这才携子前来。” 冷可情还没有说完,冷肃的长眉就挑了起来,只是耐着性子说完,听到她说乌香患了重症,命不久矣,挑起的弧度才微微缓和了些。 只是眉间依旧深锁,他的声音沉沉,似刮过叶子的秋风,“为父可以对天发誓,与她并没有过任何逾越,那孩子是从何而来?” 冷可情看着冷肃的神情,自然是相信他的,她手抚着桌角,微微沉吟道:“有没有可能……也许是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您并不知情?” 冷肃的眸底闪过诧异,冷可情不得不开口提醒道:“比如说……醉酒?比如说……伤病?或者说是在某种您的意思识并不十分清醒的情况下?” 冷肃的脸色微微一红,他调开目光,心中觉得和女儿讨论这个问题实在不是什么高明的事儿,但是奈何现在的冷可情不只是他的女儿,还是贵妃之尊,他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冷可情没觉得说这些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她的意识和观念毕竟和冷肃有很大的不同,她现在想的是如何弄清楚那个少年的生父到底是谁,乌香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而且,据冷可情所知,当初那个凌姨娘入府,不也是因为冷肃被人算计了,酒醉之后醒来,这才不得已而抬入的吗? 冷肃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清了清嗓子,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脸上仍旧带着薄红说道:“这个……这个……我可以确定,也是没有的。” “噢?”冷可情心中有些不安,说不出那种不安从而何来,那少年的眼神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和那些不安纠缠在一起,织成密密的网。 她并不怀疑冷肃所说的话,只是想起那乌香如此笃定,她既然敢如此说,便是想得极其周全,或许她准备了一番话是对冷肃说的,而不巧的是,先让自己问出了口。 这个时代没有DNA,至于什么滴血认亲,冷可情并不相信,这点常识她自然懂,那么……如何能够证明这孩子到底与冷肃有无关系? 她正在思索着,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随即传来管家的声音,“维……姑娘,贵妃娘娘和大将军是否在里面?” 维多利亚跟随冷可情在冷府住了这么多天,管家依旧不习惯叫她的名字。 听到管家的声音,冷肃看了冷可情一眼,冷可情说道:“进来罢。” 管家应了一声,推门快步走进了书房,见过了礼道:“皇上派了太医来,正在院中等候,不知如何安排?” 冷可情的目光一闪,对管家道:“先让太医到这里来。本宫有几句话要交待。” “是。”管家立即领命而去。 时间不大,管家引着一位太医和一位年轻的随从快步而来,太医大约是五十多岁的年纪,胡子花白,精神倒是很好,他身边的那位随从身穿蓝色长袍,缎带扎发,身材颀长高大,剑眉虎目,倒是一表人材。 太医到了房间,先对冷可情施了礼道:“老臣见过贵妃娘娘。” 冷可情点了点头,目光在那位随从的身上掠了掠,那随从只是微微的弯了弯腰,并没有跪倒行礼,太医急忙道:“贵妃娘娘莫怪,老臣这个徒弟前些年伤了膝盖,无法行大礼,他天资聪颖,才华出众,在医术方面更是极有天份,他……” “咳咳……”随从忽然涨红着脸咳嗽了几声,打断了太医的话。 太医停下了夸赞,说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前两年有一次他给太后把脉,太后见他出众,又身有残疾,便特许了他不跪拜之礼。” 冷可情对古代这些繁琐的规矩还有些不太习惯,平时动不动就跪,就说自己罪该万死的,但今日听太医说了这么一大堆,又提到太后特许,不由得多看了那个随从几眼。 那随从倒也镇定,垂着眸子,提着药箱,沉默无言。 冷肃上前来说道:“原来是院首胡太医,不成想居然是您前来。” 听到冷肃答话,胡太医像是松了一口气,摸着胡子微笑道:“听闻大将军的府上来了贵客,皇上又下旨着老臣前来,自然不敢怠慢。” “如此,有劳了。”冷肃拱了拱手说道。 “胡太医,”冷可情慢悠悠的开口说道:“本宫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答应?” 胡太医脸上的笑意又微微一僵,他不知道怎么的,面对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冷肃的时候的压力感觉还不如面对这位娇美的贵妃娘娘的时候大,娘娘巧笑轻语,美貌如花,却总是让他的心里有些毛毛的。 他急忙垂首道:“老臣不敢,但凭娘娘吩咐。” “很好,”冷可情的目光一闪,手指上的水晶戒指光芒映入眼底,“那么,无论你一会儿把出什么样的脉象,都要说那位病人的确是患了重疾,而且是隐藏了很多年积劳成疾的那一种,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医治,至于生命之危么……倒是可以不用担心,只是若想恢复得好,可能要吃上一些苦头。” 胡太医觉得自己这一趟似乎有些不太对,一进了这将军府见到这位贵妃娘娘就觉得心中不安,语气眼神各种方面都让他觉得如芒在背。 现在这一番话又另有深意,他在宫中行走多年,岂能听不出来?他的额角渗出几滴汗来,沉声说道:“是。老臣遵命。” “如此,便请胡太医去后院中走一趟吧。”冷可情站起身来,胡太医急忙让开了路,她在前面走着,目光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那随从的腿。 第二百一十四章 装够了没? 随从的步子迈得很慢却很稳,察觉到冷可情的目光,他微微顿了顿。 冷可情的目光飞快的掠过,并没有多做他想。 一行人很快到了乌香的院中,桌上的早膳已经撤下,碎了的碟子也早已经收拾干净,听到有响动,乌香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站在门口,看向众人。 一眼便看到了冷肃,他的神色平静,目光深深,看不出什么喜怒,岁月在他的脸上添了沧桑之感,那双眼睛也更加深遂,幽幽似两汪深潭,看不见底,乌香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沉了沉。 她飘飘万福,对众人行了个礼。 冷可情点了点头说道:“乌香,这位是宫中的太医院院首胡太医,皇上特意派来给你把脉。” 乌香听到这话,没有看向冷可情也没有看见胡太医,而是看向冷肃。 那目光中似有几分希冀,几分期待,冷肃迎着她的目光,“乌香,你不要担心,胡太医医术高明,府中又有不少珍贵的药材,但凡有一线希望,我也会尽力救你。” 一番话说得真诚,冷肃也是发自真心,不管乌香出于什么目的说那孩子是他的,但对于他内心深处而言,他依旧不想让乌香真的因为病症而在自己的眼前死去。 乌香的眸光闪了闪,如同在风中飘摇的烛火,飘来荡去,最后一点一点的暗淡了下去,原来的希冀与期待,慢慢消失不见。 冷可情看得分明,她负手而立,未发一言。 胡太医上前几步,对乌香道:“这位姑娘,请。”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来,只待乌香伸出手来,搭在她的腕间好为她把脉。 门口人影一闪,那少年突然走了出来,站在胡太医的面前,眼睛瞪得溜圆道:“你是谁?想对我娘做什么?” 冷可情看着他的架势,他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手臂微微的扬起,一双眼睛黑而亮,目光灼灼的盯着胡太医。 冷可情脑海里又有一个念头一闪,她正思索间,微微侧首发现胡太医的随从也正看着那少年,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察觉到冷可情的目光,随从微转了目光,与她一个对视,又慢慢低下头去,手指抚弄着药箱的提手,那上面雕刻着细密的花纹。 他的手指细长,指甲修整得干净光滑,在日光里闪着幽润的光泽,冷可情的眸子微微一闪,随从动了动肩膀,手指缩回袖中。 胡太医清了清嗓子说道:“小少爷,老夫来为你娘亲看一看病,没有恶意。” 少年冷哼了一声,“不用你看,我娘已经在家乡让张大夫瞧过了。” “这……”胡太医有些为难回过头,冷可情转过目光,发现他的目光在那随从的身上掠过,看到冷可情看向他,急忙道:“贵……” 话还没有出口,只听那随从淡淡一声笑,他上前几步到了那少年的身前,低声说道:“小少爷,张大夫来了信,说是这位胡大夫是他的师父,医术更好,所以才让你娘带你来京城里求医,如今好不容易求到了大夫,怎么反而拉着呢?” 少年愣了愣,紧抿了嘴唇,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架势,眼底的不明情绪翻来转去,“你说谎,张大夫根本没有写过信。” “写过的,”随从说着,伸手在怀里摸了摸,他脸上的笑意温软,“不信你跟我去那边瞧一瞧,还有信物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拉少年的手腕,手指刚刚一触及那少年的手腕,少年忽然一甩手臂,“撒谎!” 随从却不再争辩,也没有再多言,只是唇角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向后退了几步退到了一边。 冷可情声音凉凉道:“乌香,莫非你也不想看了?胡太医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请得动的。” 一直沉默着的乌香微微颤了颤,对挡在她面前的少年低声说道:“就让他……看一看吧。” 少年垂下眼睑,似乎在思索,冷可情此时第一反应并没有去看向乌香和少年,反而是看向了一边的随从,随从的目光正巧也看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一碰,各自调开。 只是这一个瞬间,少年已经退了开去,他微微撤步,退到乌香的左后侧,乌香的袖摆,遮住他眼底的神情。 胡太医把锦帕搭在乌香的手上,微眯了眸子,仔细的号起脉来,他沉默着,其它的人也不再说话,院子里忽然间静了下来,只听到风过树隙的沙沙声响。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很快,胡太医收加手,把锦帕收入袖中,摸着胡子说道:“姑娘的身子……的确是患有重疾,只是,并没有到危及性命的地步,老夫回去开上几付药,细细的调理上一段时日,再加以一些手法来治疗,你放心,有皇上的关怀和大将军的情面,老夫定当尽全力为姑娘试上一试。” 他一番话说得心虚,完全是按照冷可情之前的意思说的,他的目光和众人一样,落在乌香苍白的脸上。 “如此……多谢太医大人了。”乌香施了礼,脸上并没有出现喜悦的表情,也没有听到自己终于不用死的那种解脱和放松。 胡太医心中更觉得奇怪,今日这事儿处处透着诡异,但是他不过是个太医,就算是院首,也只是个瞧病的大夫,很多事他不想也不敢知道得太多,乐得装糊涂。 他摆了摆手说道:“姑娘不必谢老夫。” 他说罢,转头对着冷可情和冷肃说道:“老臣先去开方子,需要用到几味珍贵的药材,不知道府中可有?” “都是什么,您不妨写下来,本将军立刻派人去瞧。”冷肃走上前来说道。 他的话落入乌香的耳中,她的心头一暖,无论如何,冷肃对她还是关心的。 冷可情也道:“一同去吧。” 一群人又离开了院子,冷可情有意让冷肃和胡太医走在前面,她落后了几步,与那位随从只有一步之遥。 来到冷肃的院中,冷可情对冷肃说道:“父亲,您和胡太医先进去写方子,我这宫女有些不太舒服,正巧让胡太医的随从给瞧一瞧,他不是医术也颇不错吗?” 胡太医有些犹豫,“这……不知道这位姑娘哪里不太舒服,老臣可以给看一看。” 冷可情似笑非笑,“她嗓子哑了,胡太医,这些事就不劳烦您了。” 胡太医:“……” 冷肃对胡太医道:“走吧,胡太医,你且说一说,需要哪些药材?” 胡太医的心都在颤抖——我写什么啊写?那些病症分明就是之前你女儿教我说的,你没有听到吗? 那位随从倒是波澜不惊,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嘴角带着笑意,看着冷肃拉着胡太医进了书房,等着冷可情下一步的反应。 树影摇晃,在地上犹如浮动飘忽的云,微风拂过冷可情的裙摆,声音滑腻温软,似谁在风中低低吟唱。 冷可情的声音却是清晰有力,她看着随从,单刀直入的问道:“皇帝陛下,您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维多利亚瞪大了眼睛,随从朗声一笑,他直了直腰背,身姿越发挺拔,眼睛里光芒一转,气度瞬间和方才的“太医随从”霍然不同,“你怎么知道是我?” 冷可情翻了翻白眼,“疑点有三,第一,您不下跪;第二,您的气度太超然;第三,胡太医对您太顾忌。” “这个老胡,”容随从叹了一口气,“嘱咐了他多少次,还是露出了破绽。” 冷可情心中暗笑,胡太医不过是个大夫,多少年早已经成了习惯,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改得过来的? 想必是皇帝陛下知道自己派人请太医冷府中有事,一时按捺不住好奇便跟来了。 冷可情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的别扭,看了看皇帝陛下似乎并没有往心里去,索性厚脸皮的也选择性的失忆,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方才……发现了什么?你方才不过是想着借着拉他手的时候为他搭脉,别告诉我说我看错了。” 容卿脸上的笑容浅浅,似在夜色中慢慢绽放的花朵,“你说得对,果然瞒不过你。” “为什么?”冷可情的目光紧紧,她之前的那些想法都浮现出来,虽然太过惊悚,但此时容卿的反应和做法,让她不得不再次正视。 看到她晶亮的目光,还有急切的语气,容卿微微一叹,他忍不住抬手,为她掠了掠耳边的碎发,声音沉沉似呢喃,“可情,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快乐安好,所以,看到你昨天晚上那么不开心,想必事出有因,思来想去,恐怕只是因为这对母子的事。” “所以……”他顿了顿,“今天听到你说请太医,我便忍不住跟了来,想站在另一个角度帮你观察一下,想必你的心中也有些疑惑了,是不是?” 冷可情的心头一暖并一涩,嗓子里似乎有什么堵了,她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一个字。 容卿看着她的模样,心中越发心疼,声音中带了哑意,“那个少年,恐怕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第二百一十五章 容我任性一次 冷可情听到容卿的话,忍不住心头一颤,“你也看出了什么,对不对?” “不错,”容卿点了点头,“有很多地方觉得奇怪,但是一时又想不通。不过,你放心,很快便有会办法的。” 冷可情幽幽一叹,“我并不在乎这将军府的什么地位荣华,不过是不想让父亲为人所蒙蔽,若然这个孩子真的是父亲的,我也不会特别的……等到他老了,身边有个人照应,也总归是好的。” 冷可情声音微微沉下去,像是在秋风中飘浮的落叶,轻轻翻转,几分凄美几分萧瑟。 她现在的状态和昨天晚上带着怒气如同长出刺来的状态大不一样,像是无助而娇弱的花,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散在风里。 容卿忍不住揽了她的肩膀,单薄而纤弱,这段日子她好像又瘦了些,隐约感觉到骨头有些微微的硌手,那微痛的感觉顺着掌心,绵延入了心底。 “走吧,我们去听听太医怎么说,看看那位乌香小姐究竟是怎么了。”冷可情没有察觉容卿的心理变化,一边说着一边向着书房走去。 胡太医正在书房里和冷肃胡乱聊着天,眼看话题就要说完,陷入尴尬的氛围,冷可情和容卿走了进来。 胡太医一见二人进了屋,急忙站了起来,飞快的看了容卿一眼,发现两个人神色如常,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娘娘,那女子并不是什么急症。” 这一点冷可情并不意外,她在椅子上坐下,“那么,究竟是什么呢?毒?” 胡太医的眼光中闪过一丝诧异,点了点头说道:“娘娘英明,的确如此。” 冷可情看了冷肃一眼,目光微沉,转头又对太医说道:“既然是毒,想要解的话就必然要知道中的是什么毒,否则的话,很难下手,对吧?” 胡太医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还一直担心冷可情会下令无论如何要让他解毒,如今听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他拱手说道:“娘娘所言及是。” “如此,解毒之事便不劳太医费神,只是本宫还有一事相求。”冷可情面色平静道。 “但凭娘娘吩咐。”胡太医一听不用他解毒,心中大定。 “只求太医开一付方子,对人体没有什么害处,平时一些温补的药便好,只一个要求,”她顿了顿,唇边浮现一丝笑意,“熬出来的药颜色要深,味道要极苦,难以下咽为最好。” “……”胡太医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但是也能隐约猜出一个大概,他垂首道:“是。” 冷可情目送胡太医带了“容随从”离开,转头对冷肃道:“父亲,你怎么看?” 冷肃的脸色沉冷,眼睛里亮光也呈现出冰冷之意,“为父看乌香的神情,似乎知道自己中的是毒,而非是患了什么重症。” “不错,”冷可情手指转着茶杯道:“女儿也如此认为,这其中必有隐情。” “她这样做……难道是想着逼迫为父认下那个孩子?”冷肃的眉头微皱,单纯的乌香,十三年的漫长岁月已经让她的那份单纯留在了那个战火纷飞的时刻,现在一路走来的,已经是一个藏了心机的女人。 冷可情微微摇了摇头,“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冷肃抬眼看了看她,冷可情背对着窗子坐着,她的脸隐在光线的虚影里,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纱,有些飘渺不清,不知为什么,他心头震了震,低声道:“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若是因为这个孩子,”冷可情一边思索一边慢慢的说道:“大可不必如此费周章,也不必等到十三年后再来,毕竟,我的母亲是早就没了的,这府里没有正经的女主子,她也不用等。所以,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她为什么此时才来呢?” 其实冷可情想不通的也是这一点,她总觉得这个乌香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早不来晚不来,冷肃大寿之前到了,关键……还是容漠有了反心,四处联系众人的时候。 这真的是巧合吗? 可是,一个乌香,一个乡野女子,她能干什么?又能够掀起什么风浪来呢? 与其说乌香让冷可情担忧,还不如说是谁让乌香出现更为妥当,她身上的毒从何而来?她一个乡下女人,断然不会有如此名贵的毒药,换句话说,她一定是受人指使。 毒药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像乌香体内这种,若非是胡太医医术高明,恐怕也很难号出真正的病因来,她所表现出来的太像病症而不是中毒之症。 冷肃听到冷可情疑问,心头一动,浑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你是说……” 冷可情坐直了身子,收回了手指,目光清亮如水,“父亲,一切只是我的猜测,若想证实,女儿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冷肃急切的问道。 冷可情从冷肃的书房里出来,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要再派人回宫一趟给容卿送个消息,刚才和冷肃所说的计划里,有一样东西,只有皇宫里才有。 她一边想着一边走回自己的院子,来到屋中,她无意中转头一望,隔着屏风有一人正坐在美人塌上,手里把玩着自己准备送给司徒烨的那架小水车。 她心中想,得,不用传信儿了,正主在这儿呢。 容卿还是那身随从的装扮,只是挽起了袖口来,露出里面洁白的袖面儿和一双精致手腕,只是一个小小的差别,却让他的气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抿着唇,眼睛晶亮,映着水车一旁的小小冰块,把手中的小水车翻来翻去的看,看到冷可情进来,他扬了扬手,“给我的?” 冷可情挥了挥手,维多利亚退了出去,守在门外,冷可情走到美人榻前,用小镊子拨弄着冰块,“你的那个不是派人送去了?你没有收到?” 容卿其实心中也明白,这东西应该不是给自己的,但他就是鬼迷了心窍想要问一问,他垂下眸子,看着那个和自己龙书案上放着的一模一样的小水车,声音里微含了酸味道:“给司徒烨的?” 冷可情点了点头,“……是的,老师之前对我多般照顾,只是那个时候病着,现在大好了,总要回报一下,否则人家会说病着的时候不懂理,难道好了也不懂事?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她的一番话说得坦荡,声音平静无婆,容卿听着眼睛里亮了亮,他心中有些欣喜,那喜悦的感觉像是经了严冬的草,忽然被一夜春风拂过,冒出细嫩淡绿的尖儿来。 “只是……这样?”容卿说完,又闭紧了嘴,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特别是这段时间以来,冷可情不在宫中,越发想着见她,一有时间就想过来瞧她,想着司徒那个家伙见到她比自己还要方便些,这心里就像是藻灌了醋。 见到了冷可情就总想着打听打听她都做了什么,有没有遇到什么稀罕的事儿,暗恼自己这特殊的身份和肩头上的责任,不能时时与她在一起,陪伴在她的身侧。 “不然呢?”冷可情听到他的话,抬起眼眸来看了看他,那眼神中似乎多了一缕轻轻的嗔怪,似有无限的娇羞。 容卿的心头一软,隔着放了冰的碟子,他伸手想要抚她的腮,冷可情眼角微含了笑意,夹起一块冰块“咚”的一声放到他面前的茶杯里,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轻轻一个侧脸,便错开了他的手。 微绿的水倒入茶杯中,隐约有薄薄的香,轻轻的凉,像炎热中忽然迎面而来的一缕清风,让人感觉眼前忽然一片清明。 “尝尝,我新煮的花草茶。”冷可情指了指茶杯里的水。 容卿端起杯子来,雪白的骨瓷杯子,映着微绿的水,一小叶淡绿色的叶子在水面上轻轻飘浮,慢慢的又坠落下去,打着旋儿,在水中激起轻柔的水纹,绵延微荡,似此刻的心情。 他把杯子放在唇边,一楼凉香扑入鼻尖,他抿了一口,清香夹着冰的凉意入了口腔,带了一股清凉畅快一线入了喉间,瞬间肺腑里都觉得清明一片,那股凉意让身子从里到外都觉得舒坦。 “果然不错,”容卿赞道,“还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特别的茶。” “你若喜欢,我便把法子写下来,你回去交给布公公,他一看便明白,以后便可以泡给你喝了。”冷可情浅浅笑道。 “可情,我是希望,经由你的手,泡给我。”容卿放下茶杯,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指尖微微的还有方才的凉意,晶莹圆润,似微凉的玉。 房间里一时间静默了下来,四目相望,彼此的眼中各含了情绪,深深似海,沉沉如渊,仿佛沉寂了数千年几世轮回的心事情感,在此时慢慢的沉浸开来。 冷可情想要抽回手,容卿却是不放,他很想任性一次,他握住她的指尖,眼底更深沉了几分,声音缓缓,似温水流过心间,“可情,随我回宫,好不好?” 第二百一十六章 五毒之药 冷可情不是不明白容卿的心意,听到他的问话,看到他的目光,那时那刻,她很明白自己心中的情感。 经过上次容卿为救她而被马世强所伤之后,她便正视了自己的内心情感,她不是不喜欢容卿的。 只是,她垂下眼眸,未来的事……有太多的未知之数,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有谁可以保证,自己不会有一天便又莫名其妙的回去了?到时候容卿怎么办? 何况,她想着自己昨天晚上听到冷肃在外有“私生子”时的心里震动和强烈的反应,她已经想得很明白,这一切,其实都是缘自于容卿罢了,他的身份特殊,牵扯到的利益关系太多太广,身边的那些女人都不是随意能够放弃的。 再说……为了她一个而放弃整个后宫?怎么想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那么,她无数次问自己的心,自己可以和那些女人分享一份爱情,共同拥有一个男人吗?答案自然是比天方夜谭还要天方夜谭。 她沉默了太久,容卿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指尖微微的泛起冷意,但是他仍旧不舍得松开,他想亲耳听到她的答案。 “我去写下来,等到你回宫,便可以喝到这样的茶了。”冷可情抬起头,微笑着抽回手,慢慢站起身来道。 她看到容卿眼中的那丝光亮一点点暗了下去,心中似被什么东西狠狠的一握,她的身子僵了僵,最终还是狠下心转过身去。 冷可情一边写着,一边想着方才和冷肃提起过的计划,她偏头问道:“我记得在我的寝宫中的首饰盒里有几颗南海出产的金水珠?” 容卿收回了思绪,点头说道:“不错,记得你刚入宫的那一年,母后赏给你的,金水珠难得,几年也进贡不了百十颗,这几年尤其少,那年仅有的几颗母后都偷偷给了你。” 冷可情心中微暖,想起太后的慈爱,不禁一叹,“你……再来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带来一颗?” “嗯?”容卿一怔,“你……”他话未说完,心中一动便想到了什么。 冷可情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猜到了,心中暗道,这男人的脑子真不是一般的好用,也不知道整日里都吃什么补脑。 她拿了写好的纸,走到榻前,沉声说道:“你猜对了,而且,这件事情要快,必须在父亲大寿之前解决掉。” 容卿的眸光一闪,隐约含了三分笑意,七分冷酷,他点头道:“好,明日一早,待老胡来重新把脉的时候带来。” 今天晚上的月色不错,如霜如水,笼罩着大地,维多利亚手中提了灯笼,在前面引着路,向着乌香母子所在的院子而去。 冷可情走得不快,夜间的热气相比白天稍退了些,她正好也看看这府中的夜景儿,最主要的,算着时辰,冷肃应该还在乌香的院中,她还不到出现的时候。 乌香的院子中挂了两盏灯笼,如水的月光穿过树枝的缝隙,落在树下的三个人身上,乌香和冷肃对面而坐,那个少年站在乌香的身侧。 石桌上放了一壶茶,倒出了两杯各放在乌香和冷肃的面前,只是谁也没有动过,此时已经冷了。 乌香微垂了头,月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庞,惊心的秀致,她的眼圈微红,眼中盈盈似有水光,晶莹的光芒一如那年在强匪手中时,她慌忙失措,急得落下泪来。 冷肃看着她,心如同眼前的这杯茶,一寸一寸的变凉。 他今天晚上独自前来,除了要稳住乌香,看能否套出她的话之外,他私心深处,还是想着再试最后一次,存了一丝侥幸,给乌香最后一次机会。 他不愿意相信,当年那年单纯的乡村丫头,对着自己甜甜笑起的姑娘,经过生活的洗礼和岁月的变迁,变成一个有心机的女子。 若然她今日到府中来,只要说出实情,哪怕……真是的想让他收留她在府中,无论是三五月还三五年还是……一辈子,他想他都无法拒绝。 毕竟,这许多年来,她都是最像自己深爱的女子的那一个。 可是,她没有,她骗自己,到现在还在骗。 乌香声音婉转低缓,似柔软的指尖,拨开往事的尘封,“瑞开哥哥……那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她说若是真的为了你好,便不能再唤你的表字,乌香愚钝,只身赶来帝京,只为了能够见你,在乌香的心中,不管是在当年还是在现在,你都是我的瑞开哥哥。” 她说得情深意切,冷肃却只抓住了两个字,“只身?”他轻声而微带了疑惑重复道。 乌香身侧的少年黑眸微荡,目光一转,他扯了扯乌香的袖子,“娘,是不是孩儿惹您生气了?” 乌香的手指顿了顿,眼神也有一瞬间的凝固,她看着扯住自己袖子的手指,声音更缓慢了几分道:“不,没有。是娘说错话了。” 冷肃的眉心微微跳了跳,他心中明白,乌香方才的话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是想知道冷可情的身份的,他并不往那上面说,岔开了话题道:“伤心的事,不要再说了,免得心中更难过,胡太医今天特别交待了,你的病好好调理会好的,只是除了用药之外,还要保持心情愉快才好。” 乌香听到提起她的病和药,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抿了抿嘴唇,慢慢抽回袖子道:“瑞开哥哥,我的病我自己知道,胡太医不过是宽我的心罢了。” “不会的,”冷肃注视着她,他直着身子,微微侧首,一双眼睛隐在了暗影中,黑沉沉看不见底,“胡太医是国之圣手,他也不会撒谎骗我,你放心,他既然开了口,便一定会有救。” “可是……”乌香抬起头,眸光闪动,嘴唇也有些微微的颤抖,她的手指在袖子里紧紧握在一起,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可是什么?”冷肃问道。 “我不想……”乌香的声音又慢慢沉了下去,“再浪费时间了,乌香别无所求,只想好好的在最后的日子里,安静的守在你身边,哪怕你平时公务繁忙,只要乌香知道,离你很近很近,哪怕看不到,乌香也能够感觉到,也就很满足了。” 这话无异于最赤裸的表白,冷肃一时间无法接话,他正想着如何措辞,忽然听到脚步声响,有女子轻笑了一声,“乌姑娘这话得真是让人感动。” 院中的三个人转过了头,冷肃的心头一喜,面儿上却微微一红,乌香的脸色变了变,心中的那种紧张再次弥漫开来,她身侧的少年向前进了一步,眼中光芒闪动。 月光下,树影中,冷可情慢步而来,她手中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放着一只玉碗,碗色碧绿通透,越发衬着里面的药汁乌黑深浓。 她浅浅笑着,薄薄的衣裙在夜风中微微摆动,如层层翻卷的云,又如海面上翻涌的浪,整个院子似乎都因为她的到来而亮了亮。 乌香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对冷可情无声的施了个礼,冷可情大大方方受了,把手中的托盘往石桌上一放。 她嘴边含了笑意道:“乌姑娘,你年纪并不大,膝下又有一个儿子,何故如此悲观?胡太医都说了你的病有救,为何你还是觉得自己会死?莫非你觉得堂堂皇家太医院院首,还不如你们山村中的乡野郎中?还是……你是一心求死?” “我……”乌香的脸色顿时一白,话还未出口,只听冷可笑又是一声笑,只是这笑意中似乎含了冷意,“我想也不是,哪里有人千里迢迢来寻人,好不容易寻到了,居然总想着死的?” 她说话间,也不等乌香有什么反应,手指往前推了推那托盘,“这是胡太医开的药,里面的药材珍贵得很,你还是快喝了吧。” 乌香本不想喝,但是她却不能不喝,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隔着这么远都能够闻到那冲鼻子的药味儿,几欲让她心中作呕。 她看了看冷肃,冷肃的眼中似乎有几分希望,迎着她的目光道:“快喝了吧,胡太医开的方子,不会错的。” 乌香再也无法推辞,她慢慢伸出手,指尖触及到那玉碗时微微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端了起来。 药碗凑近嘴边,味道更冲,让她几欲扔开老远,但此时冷肃和冷可情都瞪着眼睛瞧着,她无法这样做。 最后还是一狠心,把碗往嘴里一送,闭上眼睛一昂头,快速的灌了下去。 苦,无法形容的苦在口腔里漫延开来,她此生还从未尝过如此苦的滋味,哪怕是黄连恐怕也比此甜上几分,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牙齿和舌头的每一寸都像是被苦汁浸泡过了。 她放下碗,捂住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很好,”冷可情看着她这番模样,心中暗笑,“说起来这五毒也就皇宫能够凑得全,大将军前些年在攻疆得到的剧毒蛇王泡的酒今天也算有了用处,乌姑娘,你这病症太重,不用此猛药实在不行啊。” 第二百一十七章 雪中旧情 冷可情的话无异于是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的压在乌香的身上,却让乌香不堪重负。 她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冬日的残血一般,她霍然睁大了眼睛,手捂住嘴,一转身快步走到树下就呕吐起来。 冷可情的眼中并没有浮现多少意外之色,她无限惋惜的说道:“哎呀,好可惜,这么好的药,还没有来得及发挥效用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回个头对身后的维多利亚说道:“告诉小厨房一声,让他们立即再熬上几碗送过来。”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手中提了灯笼刚转身要走,只听乌香喊道:“慢着!” 她的声音隐约带了凄厉之感,在这夜色中让人心中微颤。 维多利亚停下脚步,却不看她,而是侧首看向冷可情--她只听冷可情的命令。 冷可情点了点头,维多利亚依旧快步离去。 乌香的脸色惨白,嘴唇也有些发青,在白色的月光里如同失去了生机,她木木的看着维多利亚快步离去,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她转过头,看向冷可情,目光平静中似带了几分哀怨,如丝如缕,如刀如冰。 冷可情却丝毫不惧怕,是她自己跑到这府中来的,没有人去请她,在来之前就应该已经想好了,做好了要面对各种后果的准备,如今在这里装出这个可怜的样子给谁看?露出这等目光想要吓唬谁? 若是目光可以杀人,想必也轮不到她乌香了,当初的慕容莲,如今还在宫中的皇后,还有那个新入宫的孙晓姗,哪一个不想杀死自己?单凭这一双眼睛吗?笑话! 察觉到乌香的情绪,她身后的少年走上前来,昂着头问道:“娘,你没事吧?可有哪里不舒服?” 乌香任由他摇晃着手臂,好半天才低下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没事。”她说着,目光转到那少年拉着她手臂的手上,缓慢而决然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冷可情不动声色的看着,嘴角微含了笑意,目光似揽了九天之上的星光,光芒一闪。 她抬手掠了掠耳边的发,声音淡淡道:“乌姑娘,你上次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何种情况下,怀上这个孩子的?” 乌香抬起眼眸,紧抿了嘴唇,一张脸在光影中似乎有此虚幻,像是易碎的玻璃,轻轻一碰,便落入尘埃。 良久,她转头看向冷肃,冷肃的眼中也是询问的神色,她忽然笑了笑,苍白如深秋的残花,“大将军也不记得了吗?” 她心中对冷可情有很深的畏惧,在冷可情面前,她始终没有再唤冷肃“瑞开哥哥”。 冷肃的目光没有躲闪,坚定的看着她,似乎能够依稀看到十三年前的轮廓,他摇了摇头,双手放在膝盖之上,身姿挺拔如石,“我当年对你的确颇有照顾,那是因为你救过我,而且觉得你一个柔弱女子照顾年迈的母亲甚是可怜,才多次出手相助,我对你……并无非份之想……”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我对你从没有过非份之想,那么,又何来情动,以至于有了这个孩子? 冷可情注视着乌香,她的眸子深沉,平静而无波,像是穿透了十几年岁月时光,映着那年阴沉的天,那年的大风雪。 她看着冷肃,浅浅的一笑,笑容在月光中摇晃,似月光水影中的流光,一闪不见。 她的声音轻柔温婉,“大将军,或许您对乌香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但是乌香……对您的情意和仰慕,您……真的不知道吗?” 冷肃的耳根一烫,当着冷可情的面儿,这实在不是一个说这种话的好时机,他并非草木,也不是痴傻之人,怎么会不知道乌香对他其实是有情的,只不过她未曾言明,他也当作不知,直到搬师回了朝,再两不相见罢了。 如今乌香当面问起,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看着他迟疑,乌香又是一笑,“那年冬天的腊月十三,您还记得罢?您带了一小队士兵绕道黑虎岩,偷敌是成功了,不成想回来的时候却遇到了百年难遇的大雪,雪漫过了马膝,您失落岩下?” 冷肃的思绪随着乌香的话,回到了那年的那个时候,大雪飞漫,挡住人的视线,眼前一片白色茫茫,天地之间再无其它颜色。 他想了多时,迟疑道:“我记得是有一名士兵回去送了信……” “不错,”乌香接过话来道,“本来就带去的人不多,偷袭之后不足十名,又有几个在被追杀的途中遇了害,还有两个坠崖而亡,身边也只剩下两个人了。” 冷肃的心微微提了起来,乌香的话,字字串在一起,像是一条透明的线,一圈一圈绕在他的心头,而那一头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也因此有些莫名的慌乱。 乌香继续说道:“其中一名士兵回去送信,可也因为自身伤重,一时无法支撑,所以勉强就近到了我家,拍门求救,我打开门,他满身是血的进来,拼着最后一口气求我去救你。” 冷肃紧紧抿着嘴唇,原来放在膝盖上的手也微微握成了拳,他的心忽然泛起了凉意,如同碎雪,沁入了心底。 乌香的声音似乎随着那风雪,在耳边荡了开来,“我怕自己孤身力薄,无法在茫茫大雪中快速的找到你,便唤了邻居阿蛮,一同前去寻你。那天的雪……真大啊,迷了我的眼,冻僵了我的身,可是,我的心是热的,我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找到你。” “苍天垂怜,我好容易找到了你,那时的你奄奄一息,我便……仗着对周围的地势熟悉,把你带到了附近的一个山洞之中,可是,你的身上一会儿冷得吓人,一会烫得似火,我实在无奈,便……” 乌香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但是谁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冷肃的脸色慢慢变白,如镀了清冷的月光。 冷可情倒并不意外,她垂下一双乌黑闪亮的眸子,掩住眼底一丝笑意,对于她来说,这剧本也太老套了些。 她不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无非就是冷肃连伤带冻,发起烧来,这位乌香姑娘冒着被损了名声的危险脱衣解带的照顾于她,于是,在冷肃昏迷之时,迷乱之中情动而不自知,便让她失了身,从而怀上了骨肉。 能不能有点创意?这种套路都太落后了知道吗? 乌香咬了咬唇,青白的唇上印出浅浅的印,“我让阿蛮回去搬了救兵,他们寻来时,你还未醒,为了尽快让你康复,我去军营也多有不便,看着你被他们救回去,我便自行回了家,谁知道……后来你康复了前来看我,我几次想对你说起此事,可是你却说你要回京了,我立时便无法再说出口,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你离开,以至于到了今日……” 冷肃的身子僵住,他无法质疑乌香的话,因为她所说的日期和地点都对,而且,当时在自己身边的两名士兵最终一个死了,而另一个当时随自己回了京,可就是在前年,也已经因病去世了。 无从查证。 自己是当事人,事情发生时却意识迷乱。 冷肃顿时心乱如麻,脑子里也有些混沌,他很想仔细的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娘,”少年突然上前,“既然他不肯认我们,那我们便走吧,也不要再留在这里平白受他们的白眼和盘问了。” 冷可情抬起眼眸看了看这个少年,这话说出来的时机把握的真好,怎么刚入府的时候不说?怎么被凌姨娘羞辱的时候不说?怎么之前被自己盘问的时候不说? 现在说出了这些事,在冷肃的心里种下了疑虑,倒这么说了。 冷肃的拳头握了握,他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微微的发飘,“乌香……很抱歉,你说的这件事,我真的……毫无印象,我……” “没关系,”乌香依旧是那个浅浅的笑意,只是眸子更亮了些,“我不怪你。” 我不怪你。 冷可情微微挑眉,心中冷笑,这是坐实了冷肃的所做的事吗?坐实了这孩子的身份?未免太容易了些! “乌姑娘,”冷可情凉凉的开口,眼底沉沉如暮色苍穹,光芒却似天边的星,“如你所说,现在你是这件事情的唯一知情人,大将军本人都不记得了,换句话说,事情的经过如何,由你随便说。” 乌香的呼吸一滞,她正要开口,冷可情又继续说道:“这样罢,为了保险起见,为了不让冷府的血脉流落在外,为了……证实你所说的话,我倒有一个主意,可以验证一番。” 乌香抿了抿嘴唇,似是下定了决心,“但凭吩咐。” “很好,”冷可情笑意温婉,挑起的眉却是如刀,“很简单,若想知道他是不是大将军的骨血,有一个办法,滴血验亲。” 她顿了顿,看着乌香,“你敢不敢?” 乌香和那少年听到这四个字,微紧的心,突然一松。 第二百一十八章 矛盾重重 滴血认亲,在当时恐怕是最为让人信服的法子,虽然现在听起来荒谬的可笑。 冷可情看着乌香和那少年,两个人的脸上没有浮现任何的惊慌之色,反而似乎定住了心神,她心中不禁泛起冷冷的笑意。 乌香咬了咬嘴唇,似是下定了决心,转头对冷肃道:“大将军,你也认为应该这样吗?” 冷肃现在的心有些乱,原来是和冷可情商定了计划的,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情居然会有了其它的发展。 他一时迟疑,乌香没有等他回答,转头又对冷可情说道:“好,我同意。什么时候?现在吗?” 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模样,冷可情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婉,她出乎乌香意料的摇了摇头,“不,不是现在。” “那……”乌香有些不明白了,这件事情不是至关紧要的吗?不是应该尽快弄清楚的吗?怎么又不着急了? “乌姑娘不要着急,明天上午再行此事也不迟,”冷可情语气轻柔,笑意浅浅,“明天上午的光线更好些,结果也更准确些。” 乌香正要点头,只听冷可情又说道:“大将军自那年搬师回朝之后,又出征过几次,前几年去了城郊的皇家寺院,主持大师说大将军虽然是为国杀敌,但难免杀伐太重,为了保护他的安宁和康健,便给了他一个解决之法,每月的初一十五都去寺院中取方丈大师开过光的叶云珠,细细的磨了和天香草一起吃下便可,只是这叶云珠的另一个功效就是久而久之,会改变大将军血液的颜色。” 乌香听完,正要点的头突然顿住,她飞快的侧首看了那少年一眼,两个人的目光一碰,又飞快的调开。 不过瞬间,却已足以让冷可情看个分明。 乌香勉强笑了笑,“那……如果是如此的话,滴血验亲,还有何意义?不知……会变成什么颜色?” 冷可情闲闲的看了看自己手指,指甲光洁圆润,散发着自然的淡粉色光泽,她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个嘛,听方丈大师说会是红色中有淡淡的浅青色,若然是滴血验亲,既然提出来了,自然也就有用处。” 她转头看着乌香,“如果是亲生父子的话,那么,两滴血相融之际便都会变成深紫色,若然不是亲生子的话,就会变成浅金色。” “……”乌香的手心里微微渗出薄汗来,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却努力克制着。 “如何?”冷可情的笑意在树影中摇晃,月光下她的身影如竹,声音温柔,却句句逼迫而来。 “……好。”乌香像被逼到了墙角,不得不点头说道。 正在此时,院门外响起脚步声,人影一晃,维多利亚手中托着药碗再次走了进来,乌香看到那药碗,闻到那浓烈的药味儿,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正巧,药来了,”冷可情示意维多利亚放在乌香面前,“乌姑娘还是趁热喝了吧,不要枉费大将军的一片心意,明天一早,胡太医还会再来把脉的。” 乌香的眼睛注视着漆黑的药液,她的脸色失去了血色,映着那一双眸子越发乌黑。 冷可情笑意浅浅,冷肃还在那里僵坐。 乌香不得已,只能端起来,放到唇边想着冷可情之前说过的那些话,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紧紧闭着眼睛,感觉到其它的人都在注视着自己,把心一横,把药灌了进去。 “嗯,”冷可情点了点头,看着干净的碗底,提醒维多利亚道:“记得子夜之时再让人给乌姑娘送一碗。” “是。”维多利亚立即说道。 “……”乌香的身子微微一晃。 冷可情并不理会她,对冷肃说道:“大将军,时候不早,还是让乌姑娘早点休息吧。” 冷肃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看了乌香一眼,却没有再开口说什么,转身和冷可情一起走了出去。 出了院子,冷可情看着冷肃心神微微恍惚的模样,低声说道:“父亲,你还在想当年的事?” 冷肃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我想不起来当时……” “那便不要去想了,”冷可情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既然说出来,又是死无对证的事,如她所言,当年的士兵都死了,想必她的那个邻居叫什么阿蛮的,恐怕也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记得那个阿蛮,是一个笨笨呆呆的小伙子,长得很壮实,像是一头小牛,说话嗡声嗡气的。”冷肃的记忆像被乌香打开,很多本来已经忘记的事,又再次浮现。 可尽管如此,乌香所说的事,他也依旧没有想起来。 “父亲,越是这样,疑点就越大,”冷可情安慰他道,“不管如何,一切明天自见分晓,你还是……不要想太多。或者……” 冷可情没有再往下说,再多的心思,也只是她的猜测,还没有真凭实据之前,她不想说出口,无论真假,都不想平白让冷肃担心。 冷肃问道:“或者什么?” “或者只是一场虚惊也说不定。”冷可情转移了话题道。 冷肃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铁血生涯,铮铮的汉子,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今天……让你见笑了。” 冷可情歪头一笑,心中荡起几分暖意,她拉了冷肃的手,他的手上有不少老茧和伤疤,粗粗的硌着她细嫩的指尖,“父亲,不管如何,你始终我心中最尊敬的人,也是最疼爱我的父亲。” 冷肃的手微微颤了颤,他的目光深深,忽然间心中一暖并一酸,一股子潮意堵在了喉咙里。 和冷肃分别,冷可情回了自己的院子,她换了宽松的寝衣,靠在大引枕上看着窗外的宁静的夜空。 夜幕深沉,星子如碎钻晶莹闪亮,月如玉盘,散发出柔和细腻的光辉,目光落在孤月上,脑海里却是思绪翻腾。 到了此刻,若说乌香的孩子是冷肃的,她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经过几次的观察,乌香的反应总是有些反常,说不出的怪异。 可经过今天晚上的长谈,从进府以后,今天晚上是乌香说话最多的一次,她描述了与冷肃珠胎暗结的经过,说得那些清楚,日期、天气还有事情发生的地点,一一道来,从冷肃的反应上看,黑虎岩一事,也不像是假的。 那么现在的矛盾在于,孩子不是冷肃的,但乌香又说的那么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乌香当时也确实救了冷肃,不过与冷肃并没有发生什么,后来有了孩子便想栽到冷肃的头上? 如今想来,这个可能倒是最能说得通的。 可是,仅仅是为了让冷肃认下这个孩子,犯得上在自己身上下毒吗?下这么重的血本,值得吗? 还有那个少年的眼神,以及他总是适时机的说上那么几句,怎么听着都不像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所能够说出来的话。 处处都透出古怪,究竟……关键在哪儿呢? 皇宫后宫深处,皇后李念婷与漠王相对而坐,彼此眼中的深情几许,却在心中冷冷一笑。 漠王伸出手,握了她的指尖,轻声说道:“上次收到你的信,一直想着来,却总是没有合适的时机,你在信中说的事太危险,以后千万不要再那样做了,你只需要安静的在这里等待我的消息便好,若是有什么进展,我会通知你的。” 皇后垂下眼睑,眸光落在他握住自己的手上,就是这双软绵绵的保养的很好的手,在引诱了自己之后,一次次无情的伤害自己,就是这双手,递给自己打胎的药,伤害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她心中如冰,脸上却露出浅浅的羞涩的笑意来,“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我……给你添麻烦了是不是?” 她最后的一句话声音微颤,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水光盈盈。 漠王急忙抚上她的腮,手指轻轻拭去她的泪,柔声说道:“你说的什么话?怎么会是麻烦?这种话我可不爱听,以后不要再说了。” 皇后咬着唇,点了点头,她微微点头间,一滴泪落下来,滴落在漠王的指尖,他撤回手,看着潮湿的指尖,眼睛里浮现心疼之色,把手指放在唇边微微吮了吮。 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让皇后的脸色顿时如火烧云一般,飞起两片红霞。她正要娇嗔着说话,忽然听到院子里有急促的脚步声响。 她立即变了脸色,脸上的娇羞顿去,一声低喝道:“什么人?如此慌张?” 门口处有低喘急促之声,是她身边的宫女,“娘娘,皇上正往这边走来。” 皇后一惊,她明明去探查过的,说今天晚上皇上不会来她这里,她才放心的约了漠王,怎么…… 漠王也有些慌张,与皇后通奸可是大事,若是被撞上……他脸上的温情也顿时退去,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慌乱之色。 他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后窗之处,正想要出去,皇后忽然快步上前,拦下了他。 第二百一十九章 深宫试探 漠王回过头,心中又急又乱,这里是皇宫大内,虽然说也有自己的眼线,但只是限于暗中传递个消息什么的,侍卫禁军可都是容卿的人,若是被他发现,自己还不立马死在这里?还谈什么谋反,谈什么霸业啊? 他一时没有收住心绪,看向皇后的目光便有些狠厉,一张脸在跳跃的烛火中显得有些狰狞。 皇后却像是没有察觉,她浅浅一笑,低声说道:“王爷莫急,且随我来。” 漠王收回自己方才的神情,声音尽量温柔,但也有难掩的急切,“你要带我去哪儿?” 皇后偏过头,黑暗中她的脸上浮现冷冷的笑意,再次回头时已然是笑意如花,“自然是安全的藏身之处。” 她说着,伸手按了按一旁的多宝格,上面摆放着不少的古玩摆件,她的手指不知在哪个上面摸了一下,“咔”一声微响,多宝格左右一分,露出一个小小的暗门来。 漠王的眼底爆出喜色,院子里已经有了脚步声响,他想问一问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暗室,这暗室中又有什么东西,通向哪里,可是那脚步声一声比一声近,声声是逼近催命之鼓,他来不及多问,闪身钻了进去。 皇后的唇角微微一勾,像是一把冷厉的刀,随即伸手再次一扣机关,多宝格重新关闭如初。 与此同时,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前,皇后急忙转身,迎到外室,门声一响,容卿踏进屋中,她盈盈施礼。 “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罢。”容卿看了她一眼,大步绕过屏风,向着内室而来。 皇后急忙起了身跟上,对站在门口的宫女道:“快去上茶来。” “皇上……怎么今天想起过来了?”皇后轻笑着问道。 容卿抬起眼眸,他的目光在烛影中似乌沉黑亮的珍珠,光芒中透出几分冷厉,“怎么?你是在责怪朕这些时日没来看你?” “不,不,”皇后急忙摇头说道:“臣妾不敢,臣妾知道皇上最近政务繁忙,无法抽出空来,臣妾是后宫之主,理应管理好这后宫,为皇上分忧。臣妾……只要皇上注意身子,龙体康健便好,至于去哪位妹妹那里,臣妾都会很高兴的。”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至深。 听在容卿的耳中,却像是砂子,落在了铁锅里,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转了目光,想起冷可情或喜或怒的模样,想着她的真性情,她就不会这样虚伪的说上一段话,说出“阉了你”之类的,倒像是她的风格。 想到这些,他忍不住的轻轻一笑,皇后本来心里紧张着,被他这么一笑,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愣了愣,忽然在容卿的唇边和眼底发现一丝暖意。 刹那间,她的手脚一凉。她明白他在想谁。 皇后按下心头的恨意和怒火,正巧宫女端了茶来,她伸手接过,浅笑着把茶杯放到小几上,“皇上,这是今年的新茶,您尝一尝,看味道如何?” 容卿却只是扫了一眼,他依旧还是想念冷可情泡制的那一碗冰凉清香的花草茶,虽然她写了泡制的法子,但他没有给任何人看,还是觉得这茶纵然方法再对,不经她的手,终究也失了味道。 他的目光一转,看了看皇后的脸,沉吟道:“你哭过?” 皇后心头一惊,想着方才与漠王在一起时的落泪,一时慌乱间没有收拾好,她急忙抬手抚了抚眼角,努力平静一笑道:“没有,只不过方才在窗前看月色,不小心被风吹了眼睛,现在已经好多了。” 容卿点了点头,“那便好,对了,朕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皇后的心微微一提。 “过两日便是情贵妃的父亲冷大将军的寿辰,她心中想念,又适逢此等喜庆之日,朕便准了她回冷府去。”容卿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玉坠子温润泛着光泽,一闪一闪似乎灼痛了皇后的眼睛。 她的心头不禁一跳,听到冷可情要回冷府,不由得有些担忧,“可是,情妹妹她的身子……前些日子不是说不太好吗?一直在宫中也不见人,臣妾多次想去瞧瞧她,都被挡了驾。若是此时出宫去,会不会不太好?” 容卿听出她话中的意思,折扇轻摇,微风拂起他额前的发,丝丝缕缕,他沉默着,却扰乱了皇后的心情。 皇后突然有些紧张,殿内明明宽大,此时却觉得有些局促不安。 殿内很静,仿佛可以听到香鼎里香气浮动的声音,窗外的夜虫鸣叫之声似乎都在这一刻停下远去,只留下静。 她不知道容卿在想什么,以前她以为她很了解容卿,多年的夫妻,少年时便嫁给了他,可是时间过了这么久她才惊觉,她竟然一直都未曾真正的了解过他。 “皇上……”皇后在烦乱的思绪中,试探着叫了一声。 “皇后,情贵妃出宫之事,朕已经准了,也已经回了母后,你身子还未调养好,还是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为好。”容卿终于开口,声音淡而微凉。 皇后的身子微微一僵,她抿了抿嘴唇,勉强笑了笑,“是,多谢皇上关爱。” 容卿站起身来,慢步走到皇后平时用的书桌前,她出身书香世家,自幼便识文断字,读了不少的书,练得一手好字,入宫之后也未荒废,每天都要写上一些。 “最近都写了些什么?”容卿的手指抚过那些薄薄的纸,看似随意的问道。 皇后垂头一笑,“左右不过是随手写写罢了,皇上知道的,臣妾之前抄一些书中的文章,后来身子不适,写那些觉得头疼,太后这段时间的凤体也不太好,臣妾便改写佛经了。” 容卿没有说话,他垂着眼眸,像是在看那些佛经,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在眼睑下返岗下淡淡的暗影,遮住眼底的神情和那些隐秘的心事。 看罢多时,容卿抬头看了看皇后,她的脸色似乎比前些天好了些,眼底的光芒闪动,正深情似海般的望着自己。 他忽然失去了看她的欲望,他转头道:“你早些休息罢,朕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皇后在他身后说道。 容卿没有回头,步子沉稳迈出了皇后的寝宫,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像是被树影浸透,慢慢的沉冷下来。 皇后!你当真以为你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本就穿着玄色长袍,看了看天色,也没有回上书房,而是转了方向,向着宫门的方向而去。 冷可情正在睡着,忽然觉得隔着薄薄的床幔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最近冷府中并不太平,何况还住了乌香母子,她霍然睁开眼睛,手伸到了枕头下。 枕头下的匕首还没有抽出来,那人影已经到了床前,隐约熟悉的香气和那人的身形轮廓,让她的速度慢了下来。 那人轻轻伸手,掀开床幔,映着屋子里仅剩的一盏灯光,冷可情看清了他的脸。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冷可情收回手,从床上坐起来,还没来得及坐稳,容卿便到了床边,忽然伸手臂抱住了他。 若不是他有力的手臂和嘴里呢喃着叫她的名字,她几乎要以为他是在梦游。 冷可情僵着身子没有动,她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后颈上,那一片的肌肤忽然像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隐约有热度传来,像是一粒小小的火种,顺着血液在身体里漫延开来。 她身上穿了薄薄的夏季寝衣,衣服宽松,此时被容卿抱着,相比之下却更能显出惊心的紧致线条来,她身上沐浴过后的香气和他的清冽之香混合在一起,融入彼此深深浅浅的呼吸里。 他俯在床边,抱着她,她在床上,半坐半卧。 彼此呼吸相闻,薄薄的布料隔不住彼此肌肤传出来的热度,眼神近在咫尺,都能够从眼中看到对方,深深如海,浩瀚如窗外的苍穹,彼此眼中除了天地,唯有那一个人。 她的呼吸就在鼻端,她的红唇就在眼前,他忍不住上前,轻轻一碰,如蜻蜓点水,如飞燕穿云,只是这一触,彼此便都颤了颤。 仿佛刹那间有什么在滋长,从心尖处生出小小的芽来,转瞬间便成了苍天大树,连呼吸都觉得紧,心跳如鼓,在敲响欢乐的乐章。 容卿的眸子更深了几分,刚才那惊人的柔软和甜蜜的味道都让他心头颤动,他忍不住低下头去想再品尝一下,冷可情的身子往后一仰,本来撑住档的手掌轻轻挡在了他的胸前。 掌心微烫,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心跳,冷可情垂下眼睑,手指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容卿的动作顿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动作,毫无力道,却仿佛突然在两个人之间隔了千山万水。 心头的热度慢慢退去,良久,他幽幽的叹了一声,似窗外的风声划过树叶,淡淡的忧伤和无奈。 冷可情听到自己清晰而低沉的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晚来?” 第二百二十章 半枚解药 容卿收回了手,淡淡的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无奈,“得了个消息,不知道会不会和你这边的事有关,便有些不放心,反正天也没有亮,就过来了。” 冷可情坐直了身子,往里挪了挪,拍了拍床沿道:“过来坐着说。” 容卿的眼神中含了笑意,又有些无奈,有些幽怨,复杂的交织在一起,最终还是抵不过那温暖的诱惑,她难得的开一次口,他坐了过去,却没有再乱动她。 他拿了大引枕靠在身下,双手放在脑后,侧首看着冷可情,她的发散了开来,如同上好的丝绸,散发着幽香和莹润的光,清丽中透出几分致命的魅惑来。 他调开目光,担心自己再忍不住,就算是忍--也着实辛苦了些,他清了清嗓子,看着窗外的黑夜和那一线流泄进来的星光,“今天晚上我去了皇后的宫中。” 冷可情微微诧异之后便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容卿点了点头,“府上来的那个女人,我总觉得时机太巧了些,今天事情可有什么进展?另外,”他说着,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小小的精致的荷包,递给冷可情说道:“这里面是你要的东西。” “好精致的包包,”冷可情伸手接过,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我还没有见过有谁这么夸赞自己的。”容卿好笑的说道。 冷可情心中微惊,听他这语气难道是原来的冷可情送给他的?不得不说,原来的冷可情虽然脑子不太好,但是论起书法、针线一类的东西,倒真的很不错。 她讪讪的笑着说道:“我觉得偶尔夸赞自己一下也是不错的,”说罢,岔开了话题又道:“金水珠?” “不错,”容卿看着她掌心里的那个圆润如珍珠一般的珠子,呈现淡淡的金色,光芒流转,不及她眼底的眸光。 “这东西很奇妙,我隐约听说过,却没有在意过,你是如何知道的?”容卿问道。 “在一本书医上,”冷可情把珠子收好,“前几天闲着没事随便翻到的,明天一早我先试一试。” “你打算怎么做?”容卿来了兴致,他觉得冷可情想做的事情都是新鲜有趣的。 “明天胡太医还会再来,容随从也会来吧?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冷可情故意卖了个关子,挑眉一笑道。 “好吧,”容卿看着她眼睛里狡黠的笑意,觉得如果抛开一切,和她这样闲话家常,深夜睡不着的时候枕着手臂看星星月亮,也是一件美妙的事。 “为了报答你,”冷可情摸着下巴说道:“我就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跟你讲一下,有意思的很。” 容卿微笑着听着,冷可情把在乌香的院子中发生的事以及乌香所说的那些话都细细的讲述起来。 而此时,乌香的院中,她正对着那一碗苦得无法形容的药发愁,她很不想喝,一点都不想,何况还听冷可情说什么这药中有那么多恶心的东西,她就更不想喝了。 可是,眼前的这个婆子眼睛晶亮的盯着,大有自己不喝她就不走的架势,后背上也有一双眼睛盯着,她万般无奈,只能端起来,硬着头皮喝下。 看着婆子收了碗走了,乌香立刻呕吐起来,那种苦味和呕吐的感觉,让她浑身无力,软软的坐到了椅子上。 她身后的暗影中站着一个高瘦的身影,似乎冷冷的笑了笑。 半晌,乌香恢复了一些精神,低声说道:“我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她声音低沉,带着怨气。 “在争取荣花富贵啊。”那个高瘦的影子立刻接了话,声音里有几分笑意,但是却饱含了轻蔑的意味。 乌香不是听不出来,她冷笑了一声,“对,说得对,”她顿了顿,眉眼间浮现几分戾气,“可到底是为了你们的荣华富贵,还是为了我自己的?” 高瘦的身影不为她的抱怨和怒气所动,慢悠悠的说道:“我们是合作关系,自然有我们的就有你的,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呢?” “到时候荣华富贵有你们的,可现在受苦的却是我!”乌香恨声说道,她满腔的怨恨在此刻爆发了出来,这两日在冷府中受到的羞辱和蔑视几欲让她崩溃。 “受苦?”高瘦身影不以为然,他轻轻笑了两声,声音尖细难闻,“你觉得你是在受苦吗?我看冷肃对你可是关心的很,不像是无情的,而你现在虽然受一丁点苦,但为了将来的大计,忍一忍也没有什么嘛,何况……” 他阴恻恻的说道:“我看你好像是享受其中嘛。” “哼。”乌香冷笑了一声,一双眉眼在暗影中如鬼魅,“废话少说,明天的事情怎么办?” “好办,不是告诉了你血的颜色吗?我既然能够让血相融,自然也就能够改变血液的颜色,如果她今日不说究竟变成什么颜色的话,倒是一个麻烦事,搞不好今天晚上还要去刺探冷肃,但是她现在说了,那事情自然就容易办了。” “她……到底是什么人?”乌香的眼前浮现冷可情的神情,决然坚毅中带了凌厉的美,那般光华厉烈如同出鞘的宝剑,连锋芒都懒得遮掩,她总感觉到冷可情不是这冷府中的人,虽然冷府已经算是富贵之家,金堂玉马,但是她仍旧觉得,这样的府第依旧容不下那样的人物。 听到她的问题,高瘦人影微微沉默了一下,“她的身份我也不太确定,只是猜测,现在还没有得到上面的命令,暂时不能说。” 乌香抿了抿唇,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用,她垂下头,低声问道:“今天的解药,该给我了罢。” 那人一声轻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里,轻轻一抛,“啪嗒”一声微响,落到乌香面前的桌子上。 她手指颤抖的打开纸包,里面依旧是半枚枣红色的药丸,是的,半枚。 她心中生恨,却不敢多说什么,若是再多言或有一丝不满,到时候会连这半枚也没有了,想起没有解药的痛苦,她不禁在心中打了一个寒颤。 把药吞下,她把纸包团在手心里,用力的捏,狠狠的压,脸上却不露声色的说道:“明天到底怎么做?” 容卿听着冷可情讲的经过,眸子深处的寒意越来越浓,像是寒潭之水汇聚成了冰尖,“那个女子,当真把当年的事情说得如此清楚?若是这么说来,倒是有些奇了。” “我也这样以为,”冷可情托着腮,“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的话,怎么说得那么详细?但就是因为……太清楚,太详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容卿的嘴边浮现浅而冷的笑意,“我今日去皇后的宫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噢?是什么?”冷可情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问道。 容卿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红的脸,那一双眼睛亮得似星似火,忽然就觉得似乎面对是满园的春色,他抬手掠了掠她耳边的发,沉声说道:“她应该看过兵部的卷宗。” “兵部卷宗?”冷可情惊诧道,“她怎么会想起看那些东西?总不会是和马世强有关吧?” 冷可情想着之前和容卿一起去兵部看到周东致火烧兵部卷宗库,监守自盗把和东南涞城县的卷宗调走的事情。 皇后……又怎么会和卷宗扯到一起? 冷可情问出了口又觉得不对,她的目光转了转,清盈如亮白的月光,“你的意思是说,她所看的那部分卷宗,是和父亲有关的?” 容卿浅笑着点头,“你就是太聪明,不错,我也是这样怀疑的,但是还没有去兵部查看过,不过,我倒是记得,兵部的一名书吏官,是皇后的个远房表亲,当年也是靠皇后的父亲提拔栽培,才进了兵部。” 冷可情不由得微微抽了一口气,容卿对于兵部书吏这么一个小官儿都能够随意说出他的身份背景以及身后的那层关系网,他的脑子里到底有多少弯,装着多少人和事? “或许,”容卿不知冷可情心中对他的赞叹,继续说道:“他拿了有关大将军当年在赵州的卷宗也说不定。” “很有这个可能,”冷可情点了点头,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矛盾点也可以解开了,她不禁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皇后看过兵部的卷宗的?” “这个很简单,”容卿笑意狡黠,似一头多谋的狐,“我当年就担心会有此事发生,兵部的事都非同小可,便让人在放卷宗的那些袋子上做了些手脚,那上面的东西只要接触到墨汁的味道或者是烛火的热度就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气,虽然细微,但是持久,只要留心就可以闻得到。” 冷可情心中顿时明白,拿到卷宗的人若是想看过之后再原路送回去不想被人发现,就势必会完好的保存,而一般都会在书房之类的地方观看,那些地方哪个没有墨汁?而做这种事儿一般都是在晚上,有哪个不会点火看? 只要这两项中有一个中了,便会引发特殊香气,遇到有心人便会不自觉的被泄露,果然是妙招儿。 第二百二十一章 身体绘画 冷可情微微挑眉,不得不承认,皇帝大人的这个脑子和未雨绸缪的远见她是骑八匹马都追不上的。 “可情,”容卿声音低低,缓缓如水流,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微荡了开来,“我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似乎是冲着冷府而来,你答应我,要时时处处小心,不要把自己置于险地,就算发现了什么,也不要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轻举妄动。” 冷可情听着他的话,忽然想到那夜在马世强家的后门处的那些火箭流光,那些凌厉而杀机满满的声音又呼啸着奔来。 那一次,是便是她独自一人,一意孤行的结果。 想到怀中满是鲜血的容卿,她的心头微颤,轻声问道:“你的伤……还疼吗?” 她的声音软软,这一刻的眼神难得有了几分脆弱和怆惶,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容卿看着她眼中的目光,心中最初的喜悦之后便是浓浓的心疼和酸涩。 他浅浅笑着,笑容如在夜间缓缓绽放的花朵,伸出手握住她的指尖,“不疼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不过是肩上留了个疤痕而已,等到你回了宫,给我往上面画一朵儿花可好?我记得你的画功很不错。” 冷可情本来正心塞悲怯着,听到他最后几句话,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画功……她在心里对之前的冷可情膜拜了一下,突然玩心大起,“何必要等到入宫呢?不如现在吧?” 容卿本来也只是提议,没有奢望着冷可情会答应,此刻听到她的话,不由得目光大亮,他立即道:“好啊。” “那好,你等着,我去拿笔墨。”冷可情说着,从床上跳下,足尖轻轻点地,在宽大的睡裙下摆中闪现如玉,一点一点如在风中微颤的花骨朵儿。 容卿的一双眼睛微微眯起,仿佛那花儿的颜色进入了眼底,溅开了这一室的春光,他侧了侧身,手肘支着头,看着她奔向外间的书桌,在忙着找笔墨。 月白色的屏风薄纱如云如雾,轻柔的隔开了她的身影,隐约在屏风上投下一个玲珑的轮廓,她长发披散,动作轻快,身上的衣服轻柔的裹住她,整个人像是一只娇柔的需要呵护的小鸟,在那里愉悦的准备着。 容卿心中却明白,此时的柔弱小鸟,来日必是展翅于天的飞凤,她的翅膀任何牢笼都困住,冷府如此,皇宫……也是如此。 他不知道她的目光落在何处,不知道她的心在何方,很多时候总觉得她不是她,像是有一双魔力之手,把她的从前抹去,刹那间给了她另一个强大睿智的灵魂。 只可惜……这都是不可能的。 冷可情不知道不过这短短的功夫,皇帝大人已经把她的来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他自己根本不愿意相信而已。 她拿了笔,端了砚台,快速的踮着脚尖儿原路返回,刚刚绕过了屏风,喜滋滋的说道:“来了,来了。” 话音未落,她抬头望去,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手一抖,一滴墨溅了出来,只听床上那人声音软软道:“唔,小心些。” 眼前床上的皇帝大人,整个王朝最尊贵的男人,没有之一,已经脱了上身的衣服,光祼着上半身,笑吟吟的瞧着她。 房间里的灯光很暗,他的肌肤却在暗这到之中似有珍珠一般的光彩,那一层朦胧细腻的珠色,让人无法想象他穿上龙袍,便是手掌生杀大权的权力之巅。 虽然肌肤完美无瑕,但是他却精致而不瘦,莹润如珠却没有丝毫的女气,身材的线条从上到下都似有喷薄的力量,紧致饱满,每一处都似精心打磨,只余下最美的线条和玉质般的莹润光华。 虽然之前有过亲密接触,但那一次是在冷可情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哪里有时间去仔细看容卿的身体?那一次受伤心神早飘到了九宵云外,何况那时候满身的鲜血,也没有这般的美感。 这是第一次,如此相见。 冷可情的脸上瞬间不争气的浮现几分薄红,她清了清嗓子,长舒了几口气,在心里默念提醒自己要静下心来,不就是男色吗?没见过吗?前世的时候那些杂志和什么走台秀,见得也不少吧?那上面的国际男模不都身材好的没话吗? 她嘴里不停的嘀咕着,重新迈步走上前,容卿见她的反应心中还是很满意,虽然自己不知道怎么的就沦落到了要靠出卖色相的地步,但看到冷可情腮边那浅浅的红晕,仍旧十分的惬意。 只是……这女人嘴里在不停的嘀咕着什么?难道是在赞美自己? 他忍不住支起耳朵仔细的听了听,这一听之下,差一点气得晕过去。 “不要被美色迷惑……不要被美色迷惑……” 容卿又气又乐,正想要开口讽她几句,只见她灵巧的上了床,从他的脚边转了过去,用脚尖踢了踢他的精腰,“趴上。” 她的脚尖刚刚踩过地面,有些微微的凉,小巧灵珑如玉,那一点点的力度让容卿只觉得腰间一麻,忽然就生出一股软意来,他方才的话也忘记了,下意识的按照她的话趴在了床上。 那一处伤痕,便露在冷可情的面前。 光洁如瓷的肌肤上,一处圆圆的伤痕还带了一点浅浅的红,仔细看那圆伤痕的周围还有细碎的撕裂痕迹,冷可情的眼底浮现几分红色,恍如那夜的血再次涌来,溅入她的眼底。 她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动作轻柔,似飞落的羽毛,容卿却依旧微微颤了颤。 她的指尖微凉,细腻的触感似电流般滑过,让他忍不住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一刹间默默无言,他紧抿了唇,生怕发出一丝声音扰乱了此时的宁静。 良久,冷可情微微一叹,“还疼吗?” 她第二次这样问,容卿依旧答道,“不疼了。都好了。不用担心。”他说着,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腿,安慰她道:“这点伤不算什么,不用放在心上,我小的时候学骑射学剑术,受伤是常有的事。” 冷可情不再说话,那些……怎么能够和这处的伤相比?如此深的痕迹,恐怕这一生都无法消除了,那夜的血火深深刻在记忆里,无数次在辗转难眠的时候出现,让她无法忘怀。 “你打算给我画个什么?”容卿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不想让她再有忧思,岔开话题道。 “那些花朵什么的都太女气了,怎么适合尊贵的皇帝大人?”冷可情收回了心绪,垂下眼睑,嘴角含了笑意道。 “那……画什么呢?”容卿想说其实女气一点也没有什么的,大不了回头自己在她的身上也画一朵,反正又没有别的人瞧见。 “画个人物吧。”冷可情说着,转头用笔点了墨,“我新学一种简笔画法,虽然笔画少,但是可以传神,非常适合这个地方。” “也好,”容卿表示同意,只要是她画的,什么都好,“不如画你的画像如何?” “不太好吧?”冷可情摇了摇头,“如果画我,若是被人瞧见了一眼便认得出,那岂不是徒惹是非?” 容卿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只觉得肩膀上一凉,冷可情已经落了笔。 “那你打算画谁?”容卿感觉那笔尖凉凉滑滑,在肩膀上细腻的转动开来,软软麻麻,让他不禁想起那夜的吻,那夜惊心的疯狂。 “自然是画一个能够和皇帝大人相匹配的。”冷可情微微笑了笑,笑意在烛光中带了几分狡黠如狐的味道,“放心吧,我的画功不错,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如此甚好。”容卿也便不再多问,只是舒服的躺在那里,安心的享受着这片刻的安逸宁静。 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气,入心暖暖,入鼻微甜,窗子里飘进几丝轻柔的风,还有如水的月光和朦胧的星光,在屋子的地面上轻柔的铺展了开来。 香气微荡,她的发梢不经意会扫过腰际,簌簌的痒,微微的麻,容卿眯了眼睛,沉浸在这一室的缱绻的意蕴中。 屋内的烛快要燃尽,烛火不似之前那般亮,多了几分淡淡的红,轻飘飘的拢在床头,像一层纱,又像一团柔软而甜蜜的云。 仿佛过了很久,仿佛只是一刹,冷可情在他的肩头上轻轻一拍,“好了。” 容卿从方才的温软气氛中醒过神来,翻身想要掉下床去镜中照一照,冷可情拉住他道:“时候不早,你还是快穿好衣服赶回皇宫吧,休息一会儿也该上早朝了。” “现在?”容卿一愣,“这墨汁……” 冷可情把衣服塞到他的手里,“墨汁你放心,已经干了,我回了一些金水珠的粉末,可以让墨速干,不会沾到你的衣服上,回去之后再看也不迟。” “……好吧。”容卿看着怀里的衣服,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也的确不早,他起身披上衣服,正想再几句什么,忽然听到院子里似乎有人轻轻走动。 第二百二十二章 蜡笔小新 听那脚步声像是哪个丫头起夜,冷可情急忙催促道:“别再犹豫了,快走吧,再迟些那些丫环起来洒扫,你更不好走了。” 容卿无奈,只好穿好了衣服,转头对她说道:“等我下朝之后再和胡太医一起来,在这之前若有什么事,也千万不要自己妄动。” 冷可情乖巧的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放心。” 容卿见她答应,也便不再拖延,他转身轻轻出了房门,出去之后才忽然觉得冷可情今天太好说话了些。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出门之后,冷可情便笑着倒在床上,拥着被子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睡了过去。 容卿上罢了早朝,回到上书房,处理了一些政务,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招来了胡太医,让他提了药箱等着,自己去内室更衣易容。 胡太医眉头微皱,这并不是一个好差事,但是他却只能遵从命令,太医这档子差事真不是人干的,哪宫也得罪不起,有时候真是走在刀锋上,他思索着是不是过段日子该向皇上提一提告老还乡的事了? 容卿脱下龙袍,想着自己一回到宫中便快到了上朝的时辰,布公公已经托着龙袍等得焦急,便急忙换了也没有来得及看冷可情所画的简笔画,此时他来到铜镜前,脱下中衣,仔细的瞧了瞧。 这一瞧之下,便是呆了呆。 铜镜之中果然有一幅简笔画,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只是寥寥几笔,但就是这几笔,便传出这画儿上那个人的神韵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丑丑的人,一双眼睛溜圆,嘴似乎是撅着的,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一双粗黑的眉毛,像是两条小小的扫帚,呆呆的、傻傻的模样,自己肩膀上的那处伤痕,正好是他的肚脐位置。 容卿咬了咬牙,难怪冷可情催促自己快回宫,难怪她那么好说话,自己说什么她都快快的答应,原来! 这个丑丑的人到底是谁? 远在冷府的冷可情打了一个喷嚏,她纳闷的想道,没有感冒啊,好端端的……紧接着眼珠转了转,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不会是皇帝大人看到了画像吧? 她心中想着,手却没有停下来,淡金色的金水珠在她的手中化成了细粉,掺入一些淡紫色的膏体中。 时间过得很快,流金般的阳光慢慢带了热度,热气也随之升腾上来,冷可情扭头看了看那只小水车,对维多利亚说道:“让竹儿把这水车给司徒烨送过去吧,顺带把那图纸也给他,相信他一看便会明白怎么用的。”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把东西收好,转身出去找竹儿。 竹儿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冷可情是个甩手大掌柜,维多利亚又时时跟在她的身边,这院中的事务便都落到了她的身上,幸好也没有什么大事,冷可情也不是难伺候的主儿,竹儿在这院中也做了很久,一切车轻驾熟。 看到维多利亚过来,竹儿急忙迎上去,笑道:“维姐姐,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维多利亚看着这个爱好的姑娘,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她,又指了指前院的方向,竹儿眨着眼睛问道:“你是说……要我送去给司徒公子吗?”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竹儿小心的把东西接过收好,看着这精致的小水车不由得惊叹了几声,然后对维多利亚说道:“姐姐放心,我一定办好。” 竹儿拿了东西不敢耽误,脚步加快去往冷府的前院,司徒烨虽然有自己的府第,但他也很少去住,大分部都是住在冷府中,虽然不知道他的具体来历,但是因为他相貌出众,气质不凡,所以这府中上下都很喜欢他,也很尊敬他。 加上这府中也没有正经的女主子,没有那么多的不方便,冷大将军也经常和他讨论一些兵法之类,时常赞他学识渊博,对他礼遇有加,主人都如此,别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司徒烨有冷府有独立的小院,种着不少的花草,香气淡雅,翠竹成荫,微风过雅致非常。 竹儿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小心的记着怀中的小水车,大水车她小的时候在乡下的时候见过,这么小巧精致的还是第一次见,而且据她观察,这小水车和大水车还有很多不同之处。 她正想着,迎面走来一人,和她一样穿着大丫环的服饰,手中托着一个托盘,正是现在被冷可情拨给凌姨娘的莺儿。 莺儿看到竹儿便没有什么好脸色,但看到竹儿小心的护着什么,不由得心中好奇,忍不住冷声问道:“你干什么去?” 竹儿见是她,微笑道:“原来是莺儿姐姐,我奉了贵妃娘娘的命令,去给司徒公子送东西。” 一听到是送给司徒烨的,莺儿的眼底就微微一变颜色,“噢?是什么东西?” 竹儿的手臂也挡不严实,抿了抿嘴唇说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用的,看模样像是一个小小的水车。” “水车?”莺儿目光疑惑,她从竹儿手臂没有挡严的地方看了看,果然像是一台水车的模样,而且做得极其精致。 想到冷可情住回冷府,趁着夜间和那名黑衣男子私下约会,还一直和司徒暧昧不清,现在又送什么水车,莺儿的心中便激起层层的恨意。 “这玩意儿倒是新鲜,让我瞧瞧。”她说着,把手中的托盘放到一旁的石凳上,便要伸手过来拿。 竹儿一见,急忙侧了侧身说道:“莺儿姐姐,恕竹儿不能从命,这东西是贵妃娘娘交待的,竹儿应当交到司徒公子手中才是。” 莺儿压下心中的怒气,暗恨她居然这么不开窍,还拿冷可情来压自己,但为了看那东西的玄机,她强挤出一丝笑意来说道:“哟,瞧你说的,我不过是觉得新鲜,想先拿来看看罢了,又不抢不夺的,看把你紧张的。” 她想着竹儿送过这东西去,一定能够见到司徒,不由得心中一动,语气又柔缓了三分道:“好竹儿,让我瞧一瞧吧,这样罢,我不白瞧,瞧过之后帮你把这趟差事做了,我去替你送到司徒公子那里,如何?” 一听这话儿,竹儿更不干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这是娘娘交给我的差事,我怎么能够假手于人?” 莺儿听着她连说了两个“不行”,心里强压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别一口一个贵妃,一口一个娘娘的压我,不就是个水车吗?有什么稀罕的,我不过是瞧瞧罢了,主子们又不在这里,你至于吗?看看能坏了?” 竹儿抿了嘴唇,不再吭声,但也没有要妥协的意思,手臂搂得更紧,莺儿一见,心中暗骂,却也无计可施,只好拿起托盘,冷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走了。 竹儿见她走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想想还是快去送到,免得再节外生枝。 她这边走了,没有看到走出不远的莺儿又回过头来,看着她的背影,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狠厉的光芒。 她的目光向下移动,忽然见到方才在竹儿站过的地方有张折叠着的纸,她的眸子一缩,心中顿时有些紧张有些兴奋,那是……什么东西? 莫非……是冷可情写给司徒烨的?会不会是……情诗之类的东西? 她心跳如鼓,看看四下里无人,急忙快步走了回去,捡在手中。她匆匆把信纸塞到袖子里,怕竹儿发现原路找回,也不敢在此地多做停留,脚步匆忙的离开,转到无人之后慢慢打开来。 上面画了一张草图,下面是一段字,是介绍那小水车如何使用的,并不是什么情诗一类的,莺儿的心中有几分庆幸,几分怅然,还有几分淡淡的失落,复杂的情绪一时间涌上心头。 半晌,她把信纸折好,塞回袖中,脑子里浮现着那张图,心中突然一动。 司徒烨看到那小水车的时候,眼睛也亮了亮,听到竹儿说是冷可情送给他的,唇边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左右打量着小水车,研究着它的功用,竹儿左翻右翻,眼神慢慢变得急切。 “怎么了?”司徒烨问道。 “司徒公子……奴婢真是该死,应该还有一张信纸的,奴婢没有敢多看,不过从背面透过来的墨迹看,像是一张图,奴婢……一时大意,给找不到了,一定是丢在来的路上了,您等等,奴婢这就回去再找找。”竹儿脸色涨红的说道。 “好吧,”司徒烨点了点头,“若然找不到,也不用太着急,只是回去之后记得要回你们娘娘一声,如果只是草图的话,就不必再送一趟了,正好我也可以好好的研究一番。” “是,奴婢告退了。”竹儿红着脸说道。 司徒烨转头看着那小小的水车,前面的那个装置像是一个小小的托盘,这里是……用来放什么东西的吗? 想着冷可情研究这东西时的认真模样,他嘴边的笑意更浓,伸出手,细细的摸着风车轮上的扇片,眼睛里是柔和温软的光。 第二百二十三章 滴血验亲 冷可情听到竹儿说不小心把图纸丢了的时候,她还没有来得及想什么,就听到院子里有人来报,“娘娘,胡太医到了。” “好吧,本宫这就来。”冷可情把手里的东西收好,转头对竹儿说道:“罢了,丢就丢了吧,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是那东西的草图。” 说罢,她带着维多利亚,拿着准备好的东西向前院冷肃的书房而去。 胡太医和“容随从”已经等在那里,正和冷肃说着客套话,见她进来,急忙站起来行了礼。 冷可情的目光在容随从身上一闪,随即对胡太医说道:“胡太医,劳烦你先去后院为乌姑娘把一把脉,本宫和大将军随后就到。” “是,”胡太医不敢怠慢,急忙起身拎了药箱子走了出去。 冷肃看着他们二人走出去,低声说道:“情儿,你还有什么要和为父说的吗?” 冷可情点了点头,回头对维多利亚递了一个眼色,让她出去守着,听到书房的门关好,冷可情这才拿出准备好的东西道:“父亲,这是女儿为您准备的东西,您务必要用上。” 父女二人一切准备妥当,一起向乌香的院子中走去,胡太医已经把完了脉,其实是这脉象和上一次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但胡太医也只能按照冷可情所教的话面不改色的说了一番,乌香浅笑着听了,正巧此时冷可情父女慢步而来。 乌香的脸色微微白了白,随即笑容更深了几分,对冷肃施了礼道:“大将军安好。” 冷肃点了点头,胡太医把药箱收拾好,垂下眼眸道:“老夫先去开方子了,告辞,告辞。” “胡太医先别急着走,”冷可情的话打断了他的脚步。 胡太医抬起头来,心中暗暗叫苦,“不知……还有何吩咐?” “后天便是大将军的寿辰,特请胡太医到时候来喝杯酒。”冷可情笑容温婉道。 胡太医微微松了一口气,老脸上露出笑意来,“一定,一定,到时候老夫一定前来,在此先行贺喜大将军了。” 他的话刚刚一落地,冷可情又继续说道:“既然后天就是喜庆的日子,有些事这两日就先赶着办了,昨天晚上也和乌姑娘说好了,此时就滴血验亲吧,胡太医,还请你在一旁协助。” “……”胡太医刚松下的那口气又提了上来,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嘴里就像塞了一块黄莲,他飞快的看了一眼身侧的容随从,人家的眼睛清亮,正等着看好戏呢。 他心中无奈,也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也好,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尽管请吩咐。” 冷可情的笑容越发温婉,“昨夜已经说过了,大将军的血液因为叶云珠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红色中有淡淡的浅青色,滴血验亲两者相遇时如果是亲生父子的话,那么,两滴血相融之际便都会变成深紫色,若然不是亲生子的话,就会变成浅金色。” 胡太医的眼睛睁了睁,这种稀罕事他还从未听说过,从医数十载,人的血液颜色会发生变化这还是头一次听说,本来叫苦不迭的心中突然生起几分好奇来,觉得有生见此也不枉了。 容随从听着冷可情的话,微微弯了弯唇,笑意一闪而过,忽然想到自己肩膀上的那个小小的丑人,还有冷可情画的时候所说的“一定要给你画一个和你般配的”,他的眼睛不由得更深了深。 冷可情察觉到容随从的目光,心中暗笑,也没有回头去望他,想必皇帝大人已经和蜡笔小新亲切的会过面了?话说自己画的那两道粗眉毛多么传神啊…… 两个人心中各自闪过关于蜡笔小新的事,那边乌香已经点了头柔声说道:“正是,昨天已经说过,乌香也已经明白了。” “乌香,”冷肃的神色平静,眸光沉沉若海,似是黎明前的微微涌动的潮,“你当真……要验吗?” 乌香的手指在袖子里微微一颤,随即脸上的笑意如落花一闪,几分凄美几分决然,“正是。乌香心中无愧,自然要试。” “那好吧。”冷肃不再多言,方才的那一句话,是给乌香最后一次机会。 若然她肯回头,以往的事他可以不再追究,只是……她不要。依然准备放开手一搏,那便……由她吧。 乌香不知道冷肃此时的心情千回百转,她回头看了看少年,“过来。” 那少年上前一步,维多利亚端过一只金色的水盆来,里面放了半盆清水,轻轻放在屋子中间的桌子上。 乌香垂头看了看那盆水,抿嘴笑了笑,“这盆子金光照眼的紧,不如……”她转头看了看门口廊下石桌上的茶壶茶碗,“就拿一只白色的茶杯吧,还看得更分明些。” 她这是不相信那盆那水,担心事先做过手脚了,维多利亚看向冷可情,冷可情没有丝毫的犹豫,点头说道:“也好。” 维多利亚转身取了茶杯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又重新放了清水,再次稳稳的放在桌上,冷可情轻笑了一声,对乌香说道:“乌姑娘,这次可以安心试了吧?” 乌香被她叫破了心意,脸色微微一红,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而是对冷肃说道:“大将军,我母子心怀坦荡,不如就让我们先滴吧。” “好。”冷肃点了点头说道。 少年没有犹豫,他上前挽起了袖子,拿起胡太医放在一边的银针,对准手腕部位正要扎下去,忽然听到冷可情声音凉凉道:“不就是取个血?也值当在手腕上取?小心扎到动脉,失血过多。” 少年手指抖了抖,也不知道是被她的话吓得还是气得,抿紧了嘴唇,手中的银针又转向手指的方向,正要准备扎下去,冷可情又说道:“说手腕不行你就立马改手指,还是听话啊。” “……”众人。 少年扭头看了看冷可情,眼底有深沉的冷意,冷可情没有丝毫的畏惧,她眉眼笑得弯弯,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 少年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在手腕上扎了一下,鲜红的血顿时冒了出来,血珠滚动,在白嫩的腕间犹如雪地里的红梅骨朵儿,他的手腕一翻,那滴血液“嗒”的一声微响,掉入了水中。 “咦——”冷可情的声音一挑,把众人的神经又挑了起来,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水中,而是看向那少年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手,“你的手上茧子倒是不少。” 少年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声音淡淡道:“自幼生活在乡野,生活贫苦,从懂事起就干农活,自然是少不了茧子。” “噢……”冷可情拉长了声调,她转头对冷肃说道:“大将军,该您了。” 冷肃一边上前一边挽了挽袖口,众人都睁大了眼睛,乌香母子自然不必说,最后的结果对他们关系重大,胡太医也没有见过这种稀罕事,也瞪大了眼睛瞧着。 只有容随从似笑非笑,没有看向冷肃,反而看向冷可情,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滴血验亲这回事儿他也是不信的,可以动手的机会太多了。 冷肃脸色平静,他取了另一根银针,站在杯子的另一侧,与那少年面对面,冷可情也上前一步,站在他的右侧。 乌香摒住呼吸,眼睛紧紧盯住冷肃手中的银针,那一点的银光,凝聚了她后半生最大的希望。 冷肃的银针在左手食指上轻轻一点,众人的眼睛一睁,呼吸一滞。 一点鲜红的血珠绽放在指端,颤颤微微,像此刻众人被透明的线提住的心,忽左忽右。 胡太医的脸上浮现疑惑之色,那少年的脸色一沉,乌香一愣。 容随从轻轻笑了笑,看吧……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的? 冷可情惊讶的叫了一声,“哎呀,怎么还是红的?看起来那叶云珠也没有发挥什么效用嘛,真是的……明天一定要去问问方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乌香,“你放心,只要是亲生父子,自然就会相融的,这下子更好了,两边都是鲜红色,再正常不过的颜色,相融起来就没有什么阻碍了。” 她的话音一落,冷肃的手指一转,那滴血珠已经落入了茶杯之中,“嗒”的一声微响,水面微微一荡。 众人的眼神也跟着荡了荡,那声音却如同惊雷一般,敲在乌香的心上。 血珠落水,没有丝毫的阻力,很快的便与之前的血珠融合在一起,而更让众人惊讶的是,那两滴血珠相融之后,迅速的变成了紫色! 和之前冷可情所说的,一般无二。 只是,现在那浓烈的紫,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乌香苍白着脸,冷肃的眸中深深映着那紫,如浓烈至深的血火之色。 突然,就在众人迟愣的瞬间,惊变起! 冷肃对面的少年脸色阴沉如云,一双眸子冷意如剑,他一抬手,“唰”!几点寒星直奔冷肃的哽嗓咽喉! “啊!”冷肃大叫了一声,那么近的距离根本无法躲避,他早出手捂在了颈间,手指处溢出鲜红的血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只要擒下你 众人都大惊失色,容随从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他拉开胡太医,上前一步来到冷可情的身侧。 “你……”冷可情怒目而视,看着那少年。 少年“哈哈”一笑,声音带了几分尖细,他忽然舒展了身形,像是一直在蜷缩着的人一般,猛然间便慢慢张开了四肢,原本像是十二三岁模样的人,在众人面前身体晃动,仿佛刹那间光阴穿过他的身体,长成了成年人。 他的身材瘦而高,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阴冷,他冷声道:“哼!居然敢玩这一套,这次来冷府也不过就是为了取冷肃的命,既然迂回之法不行,便直接刺杀好了!” 乌香愣在那里,脸色苍白如雪,看着倒地的冷肃,她惊得忘记了所有,耳边呼啸着各种声音,依稀回到那年,在强匪的拉扯中,耳边是他们的狂笑和尖叫,而在她听来,却是如同催命之歌。 “乌香!”冷可情转头看向她,“这就是你所愿吗?” 乌香被冷喝得回过了神,她突然发疯一样的冲向她身边的男子,“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杀他!你们说过只是让我入府给你们传递消息,不会伤他性命的……” 冷可情心中冷笑,果然还是有主谋的,那男人冷然看着乌香,打断她的话道:“胡说什么!是你自己愚蠢!” 乌香白着脸,红了眼睛,伸手拽住男人的衣袖,拼命的摇着,“你说谎,你说谎,你们说谎!你们这群骗子!” 男人不胜其烦,他手中寒光一闪,便要对乌香动手,乌香浑然不觉,仍旧不肯松手,死命的摇着。 男人眼光一冷,正想要下手,忽然觉得右侧恶风不善,他心中一惊,若再杀乌香恐怕就没有机会再还手,自己的命也得葬送在这里,他咬了咬牙,自然不能为了一个愚蠢的女人赔上自己,他抬腿踢在乌香的小腹上,随后身子往向一退。 乌香被他重力一踢,站立不稳向后倒退,身子撞到身后的桌子上,“哗啦”一声,桌子上的茶杯茶壶落了一地,摔得粉碎。 男人此时不再管乌香--反正她的身体里有毒,没有每天的解药的话,也活不过明天,他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那剑如一条阴冷柔软的蛇,“扑楞”一下在他手中灵活展开,对准了方才袭击他的人。 这一看之下,他吓了一跳。 袭击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死去”的冷肃。 冷肃脸色沉冷,如冻得坚硬的冰,眼睛里光芒闪烁,跳跃着凌厉的杀机,他周身的气息像披了千年的冰雪,带着冷气逼迫而来。 他是真正上过沙场手上染过血,见惯了生死的老将,一旦心中有了杀意,和其它的人自然不同。 对面的男人一愣,微眯了眼睛道:“你居然没死?” 冷肃傲然一笑,抬手一扔,几枚弯了的银针掉落在地面上,“叮当”清脆声响,像是一个个讽刺的笑话,而他手指间的“血迹”,此时细细的闻起来,带了一丝甜味儿。 冷可情笑眯眯的说道:“唔,厨房里新做的果酱,颜色味道都不错,一会儿若擒下了你,赏你一点尝尝。” 短暂的愕然之后,男人的眼神阴冷如蛇,他短促的一声笑,“拿下我?那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说罢,手腕一抖,手中的软剑光芒一闪,他对面的冷肃急忙严阵以待,那男人却突然转了攻击的方向,剑光直奔冷可情而去! 这一剑来得太快,冷肃大惊,他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如此狡猾,居然转了攻击目标,冷可情冷然一笑,她的身子往后一退,手中的兵器还未来得及使出,只听“锵”的一声响,容卿已经一剑挡在了她的前面,拦下了男人的攻击。 容卿的长眉微挑,一双眼睛光华厉烈比他手中的宝剑还要亮上几分,他手中的更是一把特殊的长剑,软而韧,通体微红,似饮了鲜血。 男人的脸色微变,冷笑一声道:“倒是我小瞧了你们,不想这里居然藏龙卧虎,罢了!”他话音一落,手中突然出现一个圆形的黑球,往地上一甩,“砰”的一声响,冒出一股子黑烟来。 冷可情暗骂了一声,没有想到这家伙手里还有这东西,浓浓烟雾中只觉得有人拉紧了她的手,指尖微凉,有微微的薄茧,她抿了抿唇,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 黑烟很快便散去,再看清楚时,屋内早已经没有了男人的身影,后面的窗子大开着,很明显方才有人从这里逃了出去。 冷可情并不着急,她转头看了看拉住她的手的容卿,对他浅浅一笑,容卿见她平安无事,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松。 众人迈步来到院中,看到那男人正面对着一群府中的侍卫发呆,那些侍卫不知是何时来到院中的,每个人手中握了一把强弓,森冷的箭尖对准从后窗子跳出来的男人,无声,却森然。 男人的脸上浮现几分惊慌之色,他微微皱眉,转头看了看追出来的众人,眼珠转了转,持了长剑道:“你们居然有此安排?” “自然,”冷可情毫不客气的点头,“既然早就知道你图谋不轨,怎么能不事先准备?” 男人微微眯了眸子,盯住冷可情,眼前的女人微微笑着,说话也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是就是这漫不经心里,却透出狠辣和超卓的决断来,他暗恨自己太大意,一步错,步步错,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进了她设下的圈套中。 他看了看瘫坐在房间地上的乌香,对冷可情道:“你还不知道吧,她中了毒,这解药……自然是在我这里,你若是肯放我手,解药双手奉上,如何?” 他看出冷肃对乌香不是没有感情在,如今看来,这是他唯一的筹码了。 “不如何,”冷可情干脆利索的拒绝道:“她的死活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她入府来骗人,存了害人之心,死了最好。” 男人愣了愣,没有想到冷可情居然说得这么直接,这么直白,他还在迟愣间,只听冷可情又说道:“再者,就算是她身上有什么秘密,我想要知道什么,想要解药,也很简单。” “怎么简单?”男人一听,觉得有一线希望,他得意的一笑,“你以为你有一个太医院的院首就能配出解药来?” “当然不是,”冷可情微微摇头,语气闲淡,“怎么用得着配解药那么费时费力?只要擒下你,不就行了?” “你……”男人呕了一口血,还没有再说什么,只见冷可情脸色微变,脸上的笑意淡去,眼光的光芒乍现,如一只闲亭慢步的飞凤,突然就亮出了利爪。 男人直觉不好,只听冷可情冷喝一声道:“放!” “嗡!” 一声响,十数支箭突然就脱衣离了强弓,带着沉冷的铁器味道和强劲的风声,直奔他而来! 男人大惊,他没有想到冷可情说下令就下令,居然不管不顾,就这么下了杀令。 他急忙向后退,抬手晃动着手中的剑,快速的拨打着飞射而来的箭,奈何手再快也拨不了多少,隐约只听“哧!”“哧!”连续两声响,手臂和右腿上钻心的一痛,他心中暗叫不好,自己中了箭! 见他中了箭,冷可情没有再下令开弓,而是一挥手,前面的那些持弓的侍卫退下,后面的持长枪侍卫上前,森冷的枪尖直直指向男人,距离他只有不过一尺,只需要轻轻往前一送,便可以让他一命归西。 男人提着剑,手臂和右腿上的血滴滴溚溚落下来,他皱眉咬牙,却不敢再动一下,冷可情笑眯眯的说道:“你看,这不就成了?” 男人闭了闭眼,恨声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冷可情笑意不达眼底,“让我猜一猜,你是皇后的人呢,还是漠王的人?” 男人脸色微变,随即紧抿了嘴唇,像是不打算再说话,冷可情也不勉强,转头对冷肃说道:“府中有独立的暗室吧?” 冷肃点了点头,冷可情又道:“很好,把他关进去,不给吃喝,不许上洗手间……就是茅房,不许任何人和他说话,不许发出一点声音,不许有一点光亮,只留下他自己,然后……” 她微微露齿一笑,森然道:“四处去散播小道消息,就说……擒下了两人,而且其中一人有一身独特的功夫,能随意缩骨,如此,便够了。” 男人的脸色一白,他还从未听说过如此惩罚人的方式,不给吃喝,不许上茅房,不许有声音……那…… 一想在没有一丝声息的黑暗地方自己一个人度过……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还有,四处散播了消息,说出自己这一身独特的功夫,却不提自己是否招认了一切,这种欲盖弥章的做法,岂不是就是让人自己去怀疑去猜测? 好狠! 男人微微犹豫,“我……” 他还没有说完,只听冷可情冷然说道:“带走!” 众人往上一闯,把他五花大绑捆在中间。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你仗了谁的势? 男子被带了下去,侍卫也有序的退出,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乌香依旧瘫坐在那里,苍白着脸,她的手指下是方才冷肃诈死时留下的果酱,粘腻而微甜,只是此时在她的感知里,什么都像是苦的,比她饮下的药还要苦上许多。 眼前的光线暗了暗,冷肃逆着光,站在那里望着她,目光遥远而微凉,良久,一言未发,转身离去,脚步沉稳而决然,影子越走越远,似乎在和过去做一个彻底的告别。 乌香的肩膀微微抖了抖,苍白的脸色如同风干过的纸,薄而脆,她怔怔的望着冷肃的影子远去,终于,落下泪来。 冷可情冷眼瞧着,弯唇露出一个冷淡的笑意。 胡太医早已经吓得魂飞天外,此时方才回过一些神智来,他哆哆嗦嗦的提着药箱,来到容卿的面前,正要开口,冷可情扭头对他和容卿道:“你们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容卿微微皱眉,冷可情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他先行离开,容卿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和胡太医一同走了出去。 冷可情在椅子上坐下,对着乌香,没有半分的同情和犹豫,字字如同凌厉的刀,“告诉我,那年的腊月,你是否真的去了黑虎岩?” 乌香木然的抬起头,看着她,目光如飘摇的灯火,她凄然笑了笑,“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冷可情语气锵然如铁,“回答便是。” 乌香垂下眼睫,看着冷可情裙下露出的鞋尖,上好的苏锦做成的鞋面色泽艳丽,丝质光滑,上面绣的花纹栩栩如生,鞋尖上的那两颗珍珠圆润饱满,单单是这一双鞋,就足以够她在乡下一年的生活费用。 她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你凭什么在这里盘问我呢?只因为计划失败?还是因为你仗着瑞开哥哥的恩宠在这里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冷可情的眉梢微微一挑,她瞬间明白了乌香话中的意思和恶毒的想法,原来,她把自己当成是这府中的小妾了,因着父亲的“恩宠”过得“富足”的日子。 冷可情忽然便起了玩味之心,她手托着腮,姿态懒懒的看着乌香,目光俯视而来,带了三分轻蔑,语气淡得像是在耳边掠去的风,“是,又怎么样呢?成者王败者寇,可惜啊……你连这个寇都算不上。” 乌香眼中飘摇的光亮了亮,露出几分怒意,她抬头看着冷可情,双手抓着身上的棉布裙子,“那又如何?瑞开哥哥心中还是有我的……”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话,乌香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一抹红艳的血丝来,映着她苍白的脸色,如同雪中那一抹红梅的颜色。 她愣了愣,随即正过脸来,眼睛里的怒意大盛,她看着冷可情,“你敢打我!” 冷可情理着袖子,淡然的一笑,道:“真是有趣,当初的慕容莲为贵妃的时候这样问本宫,今日你一个乡野女子也这样问本宫,她慕容莲仗得是她老爹当时是一国的丞相,可是你……仗的是什么势呢?” 冷可情说得云淡风轻,在乌香听来却是如同滚滚雷电,被劈得外焦里嫩,她瞪大了眼睛,那几分怒火一点一点暗淡了下去,重新变得飘摇不定。 她仔细的琢磨着冷可情的话,忽然想起之前听过,冷肃的独生女儿冷可情入宫做了贵妃,连慕容丞相的女儿慕容莲都在她的位份之下! 乌香心头起了凉意,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本来瘫坐着的身子向前跪爬了几步,双手扶上冷可情膝盖,声音凄厉道:“贵妃娘娘,饶我!” 冷可情轻轻的一笑,只是笑意微冷,眼睛里的光芒如同方才射中那男人的箭芒,她依旧坐着笔直,腿上微微用力,乌香的手被弹开,她轻声说道:“饶你容易,把事情的经过速速讲来!” 黑,除了黑,还是黑。 仿佛突然失去了天地,又回归了那一片的混沌,光线被一丝丝抽走,连声息也无,男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来回的走动,脚步声声,夹杂着他惊恐而绝望的呼喊。 却无人理会他。 门外的两个守卫听着,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额角微微渗出潮汗来--这种惩罚,见所未见,比那些严酷的刑法可厉害得多了,不动声色间却能够把人逼疯。 日光摇摇,树影晃动中有两个人站立,目光落在虚空处,手指紧紧的握成拳,后背上渗出一层冷汗,微风过,冒出冰冷的寒意。 “姨娘……”身边的小丫环低低唤了一声。 话未说完,琪姨娘用眼神制止,转身带着丫环轻步离开,走到无人之处,才站住脚,大口的喘了几口气。 小丫环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仍有未散去的恐惧,“姨娘……” 琪姨娘摆了摆手,“不必多言,我已经看到了,记住,这件事情不要对任何说起,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看到,明白了吗?” 小丫环急忙闭紧了嘴巴,用力的点了点头。 琪姨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的心跳如鼓,活到这个岁数,还从来没有如此畏惧惊慌过,入了冷府这许多年,和凌姨娘也明里暗里斗个不停,但是,她也从未有过如此的感觉。 站在明亮热烈的日光里,她却依旧感觉到冷意,隐约似看到那日冷可情森然的眼神,温软的笑意,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冷可情这个人,实在不能得罪!且不说她的身份高低尊贵与否,且论她的手段和雷霆行事便可见其现在已经完全不是当初的那一个人,存不得半分的侥幸。 琪姨娘正想要转身离开,再去仔细的看看后天冷肃的寿宴是否还有什么纰漏,她想以此事来换得冷可情的几分欢心和信任,她越来越意识到,在这冷府,若然没有冷可情的支持,恐怕很难立稳脚跟。 身子还未来得及转动,忽然远远的看到那边的小路上走过来一个人,脚步匆匆,一步三回头,看样子有几分慌张。 琪姨娘微微一愣,仔细的瞧了瞧,原来是冷可情身边的莺儿,现在好像是拨给了凌姨娘用,她心中一动,看着莺儿那慌张的神色,不由得起了几分疑心。 她低声对丫环说道:“走,去瞧瞧。” 小丫环会意,陪在琪姨娘的身边,快速的跟了上去。 莺儿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还有一个包袱,她一路走一路回头看,七拐八绕的走到这后宅中最为偏僻的地方来,尽管如此,还是担心被人瞧见,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她看着远处目光可及之处的那座小屋,心中总算微微定了定。 来到屋门前,她停下脚步,四处瞧了瞧,确定没有人之后,伸手在门上敲了敲,时间不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拉住她的手臂往里一带,莺儿的一声娇呼,被掩在了门里。 不远处的矮木丛后,掩着琪姨娘和丫环的身形,琪姨娘的目光微沉,眼底闪着微微兴奋的光,小丫环已经捂住了张大的嘴。 今天的事儿一件比一件邪乎。 琪姨娘把身上的那些环佩摘下来,一起塞到丫环的怀中,低声说道:“好好在这里守着,我去瞧瞧。” “可是,姨娘……还是小奴婢去吧。”小丫环白着一张脸说道。 琪姨娘扫了扫她的脸色,“行了,你仔细守着,让你过去只怕会坏了事。”说罢,她双手提了裙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那座小屋原来是留给看守后门的下人住的,不过后来冷肃出征回了府,府中的家丁护卫都换成了侍卫,日夜巡逻,也便不再安排人在这里守着,这座小屋也就荒废了下来,不想着如今倒有人住了进去。 琪姨娘绕到后窗处,侧耳仔细的听着,只听除了莺儿的声音之外,还有一个男子的低笑声,那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低低笑着,“怎么你家姨娘让你来了?是不是因为跟爷接触过一次,觉得爷好,想念爷,所以你自动请缨了?” 莺儿沉默了一下,低声说道:“这是今日的吃食,还有您要的换洗衣物,凌姨娘说了,只需要再熬过明日便好,请您多多忍耐些。” “还要熬过明日?”男人的声音里顿时清了几分不悦,“那这么早叫爷来做什么?明日再来或者那天再来不是一样?平白的让爷在这里活受罪!” 莺儿小心的回答道:“姨娘说了,为了不误事,还是……让您早来的好。” “哼。”男人一声冷哼,“我看她是担心小爷出去玩乐,到时候误了她的大事吧?” 莺儿不作答,心道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嘛,不用说自己也能猜得到。 男人突然又是一声低笑,伸手拉住了莺儿细嫩的手腕,手指轻抚着道:“大户人家的丫环就是不一样,比那些小户人家的小姐保养得还要好,不如……今天你来陪陪爷?” 第二百二十六章 封院 莺儿惊慌失措的挣开手,声音微微颤抖道:“公子,您放开手……奴婢还有事,这就要回去了。” “有什么事?”男子的笑意更浓,任凭莺儿挣扎就是不松手,“你无非也就是替你家姨娘做事罢了,你放心,到时候你说你是陪爷我来着,她定然不会为难你,你别忘了,我可是她的表弟呢……” 窗外的琪姨娘眉心一跳,这个男人居然是琪姨娘的表弟?那他躲在这里干什么?还有,他们谈话间提到的到底是什么? “别……”莺儿的声音伴着“哧啦”一声布料被扯破的声音,房间里静了静,随即听到莺儿的一声尖叫,似乎要把屋顶穿破。 这一声叫让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莺儿趁着这个机会,急忙夺路而出,从门中冲出去跑到了门外。 琪姨娘的目光微闪,听着里面的男人低低骂了一声,便没有了动静。 她小心的转到前面的矮树丛,看到自己的丫环正神色紧张的张望,看到她回来,急忙道:“姨娘,您没事吧?刚才……” “走,快去看看。”琪姨娘快步追了上去,一边走着一边想,莺儿的衣服被扯破了,她肯定要回去先换衣服,她看了看路,带着丫环抄了一条近路。 时间不大,果然看到莺儿捂着肩膀走了过来,看到她,急忙神色慌乱的请安,琪姨娘故作惊讶道:“莺儿,你这是怎么了?” “奴婢……”莺儿目光闪动,抿了抿嘴唇说道:“奴婢在后花园那里不小心触到了一个马蜂窝,结果被马蜂一路追赶,不小心被树枝扯破了衣服。” “噢,”琪姨娘点了点头,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那你赶快回去换衣服吧,这副样子若是被人看到可不好,特别是那些男人,若是被前院过来的家丁护卫的看到,恐怕你的名声不保,到时候你若被因此被凌姨娘给指了婚配,岂不是冤枉?” 听到最后两句,莺儿的脸色一白,她的呼吸一滞,眼神慌乱的看了看四周,“是,多谢琪姨娘提醒,奴婢先行告退了。” 说罢,转身匆匆的离去。 琪姨娘看着她的背影,冷冷的一笑,半晌,对她身边的丫环道:“走,去贵妃娘娘那里走走。” 冷可情此时还在乌香的院中,她所料不差,虽然乌香知道一点事情的经过,但也仅限于“一点儿”,她不过是个棋子,所知的事情并不多,甚至连她身边那个男人的来历都不知道,更不要提什么幕后的主使了。 乌香双手撑着地,青石砖的凉意触及指尖,她的心底都有了丝丝寒意,她声音颤抖着,把所知道的一切都交待了个干净。 “这么说来,那年的黑虎岩,你根本就没有去了?”冷可情看着乌香的头顶,雪白的棉布包着乌黑的发,耳边一朵小小的绢花,看上去极惹人怜,她心中暗道,果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绿茶婊白莲花。 乌香点了点头,“我……从来就不知道黑虎岩发生的事,对那一带的地形也不熟悉,只是听村里的人们说,那里地势险峻,平时去山中采药打柴,也从来不去那里。” “那你是如何知道大将军那年在黑虎岩的事?”冷可情微敛了眸光,这是一个关键,她想到容卿提起皇后的房间里曾经有过兵部卷宗特有的香气,不知道是否和这件事情有关。 “是……他告诉我的,”乌香声音低低道,她所说的“他”,就是指的用了缩骨法冒充了她的儿子的那个男人了。 “他是如何找上你的?”冷可情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心中隐约有一个答案,只是还是要问上一问。 乌香怯怯的说道:“那日……我从外面确柴回来,便遇到了他,他说……大将军在帝京享着荣华富贵,而且夫人早逝,府中不过只有两房妾室,而且都不太得他的欢喜,只怕是心中还记念着我,只要……按他的法子去做,一定会……会……” 冷可情讥诮的一笑,眼睛闪过轻蔑的光,“会当上冷府的主母?” 乌香的脸色一红,显然的确如此。 想得还真是天真,冷可情无奈的摇头,这些女人究竟愚蠢到了什么地步? 想必是在乡下过怕了穷苦的日子,被那人描绘的帝京迷花了眼睛,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欲望之魔,一步一步踏入了圈套。 与其说是别人设下的圈套,不如说是自己亲手把欲望之剑交到命运森冷的手中。 “你的演技终究不是太好,”冷可情慢慢站起身,裙摆滑过地面,如天际边的云,而她的声音似乎遥遥来自云端,“既然你愿意留在冷府,那便在这院子中好好的感受吧,本宫不会杀你,大将军是念旧之人,自然也不会杀,只是如果你自己熬不过死了,那也怪不得别人。” 她说着,步态缓慢而沉稳的走出,裙摆擦过乌香的手指,凉意卷了她的全身,她在呆愣间,听到冷可情声音轻轻而又带了决然的意味说道:“来人,封院。” “不……”乌香回过神来,凄厉的一喊,冷可情的身影却已经走到了院门口,她清楚的听到乌香的呼喊,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阳光洒落,照亮她唇边一丝森然的笑意。 冷可情还未到院门口,便看到等候在那里的琪姨娘,她知道这位琪姨娘比凌姨娘要聪明的多,无事不会过来找自己,后天便是父亲的寿宴,此时她来,是为了什么? 看到冷可情回来,琪姨娘的眼睛一亮,走上前迎了过去,施了礼道:“妾身有一事,要回禀娘娘。” “噢?”冷可情从她的神态中察觉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她也并不觉得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府中的女人长期生活在后院,天大的事也不过是你害了我的孩子我阴了你的胎。 琪姨娘看了看四周,声音再次低了几分,“娘娘,能否让妾身进去说话。” 冷可情本来不愿意看她这样小题大作,装腔作势,但又闲得无聊,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于是便点头说道:“随本宫来吧。” 进了院子,冷可情在院中树下的石凳上坐下,她抬手掠了掠耳边的发丝,“究竟是什么事,说吧。” “娘娘,妾身方才不小心发现,莺儿带了东西去了府中最偏僻的后门处那间废屋。”琪姨娘目光闪烁,声音低低,很快便散在簌簌的风里。 冷可情并没有多少意外,莺儿和凌姨娘的行踪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琪姨娘此时所说的事,就算是她不说,稍候米开朗基罗也会来回禀,所以,她并有出现琪姨娘所期盼的表情。 琪姨娘双眼眼风注意着冷可情的神色,心中不禁有些失望,她正想要继续往下说,再抛出一个关子,只听冷可情似乎轻声笑了笑,问道:“最偏僻的地方?废屋?” “正是,”琪姨娘一听冷可情果然有兴趣,急忙回答道。 “那么……”冷可情抬起眼睑,语气惊讶道:“琪姨娘又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呢?” 琪姨娘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冷可情会有此一问,她愣了愣,有些犹豫的说道:“妾身……妾身……是无意中……” “噢,”冷可情点头打断她的话,“然后呢?” 琪姨娘噎了噎,思维明显跟不上冷可情,说起话来也不像方才那般流利,“然后……然后……妾身看到那屋子里有一个男人,听那男人自己说他是……是凌姨娘的表弟,好像是凌姨娘为了什么事让他来的。” “嗯?”冷可情的眸子一眯,目光猛然一缩,如同雪地里的针锋,刹那间锐利了许多,琪姨娘吓得一抖,“听他们谈话,好像在准备什么事,像是准备在寿宴上做些什么,只是他们说得不多,妾身又怕被他们发现,所以……” 冷可情已然想到了这个男人的来历,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在后巷中给莺儿东西的人了,不成想凌姨娘的胆子如此大,居然让这个男人住进了冷府! 她看了看琪姨娘,眼睛带着审视,她心中明白得很,这女人不过就是为了讨个好卖个巧,来博取自己的好感罢了,既然如此,此时也不便再打击她平白的给自己添麻烦。 冷可情笑了笑,“如此,还要多谢琪姨娘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是凌姨娘做是不对,又是如此敏感的时期,不论如何,父亲的寿宴容不得人破坏一分一毫,这样罢,这件事情本宫知道了,也会派人去处理,只是……琪姨娘,很多时候事情知道得太多,反而没有好处。” 她顿了顿,笑意更浓,语气却添了冷意,“你,懂本宫的意思吗?” 琪姨娘微微抽了一口气,急忙点头道:“是,妾身懂了,多谢娘娘教诲。” “懂便好,”冷可情站起身来,“本宫身子乏了,就不留姨娘闲聊了,改天再找你说话吧。” “是,是,妾身告退。”琪姨娘识趣的急忙告了退,带着丫环走了出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青楼会客 冷可情的目光在琪姨娘离开之后冷了下来,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的身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影,光影闪亮,照入她的眼底,如同冰冷的剑锋一闪。 凌姨娘……冷可情唇边泛起冷笑,这次还真是下定了决心,要把自己狠狠的踩入尘泥中,那么,你可曾想过,若是你的计划真的成功了,贵妃娘娘与人通奸,在冷大将军的寿宴之上被人发现,冷肃难道就能全身而退吗?她做为这府中的一个姨娘,难道就能把自己择得干净吗? 如果真的这么决定了,那么……能说明什么呢?冷可情手中把玩着那把小小的乌铁匕首,闪亮黑沉,隐藏了无限的杀机。 风中一阵微响,米开朗基罗来到冷可情面前,施了礼道:“主子,爱因斯坦有信来。” “噢?”冷可情收了匕首,“拿来。” 米开朗基罗把信筒送上,冷可情接过,打开信筒展开信纸瞧了瞧,是一些简单的问候之类的无关痛痒的话。 米开朗基罗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来,打开瓶塞,隐约一股淡淡酸味儿,他拿过冷可情放在小石桌上的信筒,信筒看起来像是竹质的,深棕色光滑细腻。 冷可情带了兴致,仔细的看着,米开朗基罗把信筒放在手心,倒了几滴小黑瓶里的液体,液体是浅浅的琥珀色,滴落到信筒上瞬间像是被信筒吸了进去,随即,信筒慢慢变软,不似方才那般看上去坚硬。 很快,小信筒变成了一张小小的纸,摊在米开朗基罗的掌心,上面的小字慢慢的显现出来,如同无字的天书,突然就在人间显示出最为隐秘的秘密。 上面依旧是一个个小小的名字,如针尖,映入冷可情的眼底。 能够想得到如此精细的传递手法,也只有容卿培养出来的暗卫了,爱因斯坦精于此道,知道自己传递的消息十分重要,为防止半路被人拦截,便用了这个法子。 爱因斯坦的最近混得风声水起,他身材高大,又肯下苦功练功夫,进步得也很快,最重要的是还极有眼力劲儿,嘴巴又严得很,一来二去秋尚忠也渐渐信任了他,一些事情也交由他去办--当然,这点信任也是在让辛中调查了数次之后才积累下的。 鞍前马后的伺候了秋尚忠这么多天,总算是有了一些收获。 几个时辰之后,天色刚刚暗了下来,华灯初上,街上的那些飘摇的灯火陆续的点了起来,挂在深蓝色的夜幕中,像一点一点璀璨的星,连在一起像是一条长龙,向着远方飞去。 冷可情晃着腿,吃着香甜的水果,心想这古代的水果就是好吃,虽然说品种少,但是都是货真价实的,纯绿色无公害,自然长成。 她的双腿叠交,踢着身下的墙面,落下细小的灰尘,她身边的容卿仰望着天空,看着那些闪耀着的星辰,总是感觉和冷可情在一起的时候,这星空要格外的美丽一些。 可惜,这里不够安静。 耳边是嘈杂的声音,男人的调戏和女人的娇笑声混合在一起,冲击着人的耳膜,空气中还混合着脂粉香、酒肉香掺在一起的味道,有些怪,有些让人心生烦躁。 他们两个人,身上青楼附近的一个小胡同,而这里,是去那城中最大最有名的青楼的必经之地--如果不想走大道被人发现的话。 冷可情用手肘撞了撞他,“你的消息准确吗?” “当然,”容卿顺手握住了她的小手臂,指尖下的触觉温润细腻。 冷可情扬手扔到了手中的水果核,手臂从他的指尖滑开,巷子的另一头似乎有脚步声传来,她与容卿对视一眼,两人轻轻下了墙头,隐入暗中。 不过处便是青楼前飘摇的灯火,极亮,像是白昼一般,极亮之下这条巷子就显得极黑,这种强烈的对比之下,最容易让人大意而产生错觉。 远处的影子越来越近,像是从黑暗中走出来,一共是七个人,前面三个,后面三个,中间那一个被前后三个护在中间,这些人步态稳健,身姿挺拔,即便是穿了便装,也不同于其它的人。 这是军姿。 中间的那人身材高大,步子迈得极大,身上穿着袍子,薄薄的布料,隐约绷出紧致有力的肌肉,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放出两道寒光,他一边走着,一边四处瞧着,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他身边的六个人脸上都蒙了块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暗中的冷可情眼光闪动,她忽然明白了容卿敢这么大摇大摆带她来的原因。 一队人走了过去,正在拐角处,中间的那人已经拐过了角,就在此刻! 容卿和冷可情像是两只黑色的幽灵,闪到最后两个人的身后,一人一个,手中的湿布紧紧捂住对方的口鼻,狠狠的往暗中一拖,随即抬腿跟了上去。 被拖回去的两个人早已经晕死了过去,湿布浸了大量的麻药,这个时候只能用这种方法,若是直接杀死,会发出血腥味让前面的人发觉。 拖入暗中,人晕死过去,冷可情和容卿也不担心他们会醒来坏事--因为他们不会再醒来了。 冷可情和容卿扯了黑布蒙到脸上,快步跟了上去,中间的人已经到了青楼的侧门,那里相对僻静,没有招揽着主顾的姑娘,只有两个龟奴。 当然,没有一定的身份,也没有走这个门。 龟奴看到中间的人,立即带了笑脸迎上来,声音低低道:“爷,您来了,贵客在楼上等。” 中间的人点了点头,带着自己的六个护卫快速从门中通过,头前的龟奴带着路,七拐八绕,绕过热闹前厅和温存软语的后院,到了最后面的一幢小楼。 小楼用竹子搭成,十分雅致,四面挂了淡绿色的纱帘,夜风过,像优美的舞女的云裙,月光下带着几分柔媚,几分诱惑,隐约间有香气随着纱帘的起伏,飘散在空气中。 听到有人来,上面有人轻声一笑,一只手掀起纱帘,月光下那人手中执着一只玉壶,壶身翠绿,薄得像是透明,里面有深绿色的液休轻轻晃动,那人眼角微扬,挑出如梦幻般的弧度,眼睛里光芒璀璨,比天边的星还要亮。 他的唇红艳,比女人的还要美上三分,乌发轻垂,与身边的绿纱缠在一起,平添了几分风流,楼阁上伺候的几位女子呼吸齐齐一滞。 “恒大人,您可来晚了。”楼上那人举了举手中的酒壶,“再来晚些,这酒就让本王喝光了。” 楼下的人一见到他手中的酒壶,眼睛就放了光,提了袍子大步噔噔的上楼,“怎么能?王爷给下官留一些!” 他快步上了楼,他身边的六个人没有得到他停下的命令,也在后面跟上,楼上的人目光一闪,叹了一声道:“恒大人果然是不这风月场中的人,如此美景佳人,又有美酒等待,为何如此破坏气氛?” 那人回头看了看,又侧首看了看上面,这楼阁只有两层,方才纱帘被吹起之时,他已经看过,楼上除了一些伺候的女子并没有其它的人,自己带上六个人去,果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儿。 他摆了摆手,身后的六个人停下了脚步,眼睛都盯着他的手,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不过片刻,他朗声一笑,对上面说道:“下官这阵子身子不爽,又舍不得这好酒,不如让下官带上两个人挡酒如何?” 上面的人似乎笑了笑,也不点破,“好。” 声音落,上楼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只听那人一边上楼一边道:“最后面那两个跟我来。” 最后一个人眸子一缩,他前面的人目光微闪,伸手暗中捏了捏她的手指,示意她放心,两个人一起随着那人上了竹楼。 楼上之人在月光下浅浅笑着,笑容似一朵夜间绽放的花朵,手指干净修长,缓缓倒了一杯酒,液体微荡,荡出一圈圈的波纹,酒香四溢,瞬间飘满了阁楼。 “果然是好酒!”楼下之人大笑一声,快步到了桌前,嘴里说道:“给王爷请安了。”他嘴里说着请安,眼睛却只看着酒杯。 漠王也不在意,手指把酒杯往他面前推了推,慢慢的说道:“恒将军,这酒你应该认得吧?是有名的雪斛春,在严冬腊月里取了白梅上的雪水,再以江南独产的秋金粮浸在水中,九蒸九晒,再埋在有活水的岸边七个春秋,等到春暖花开之时再取出,才能够得以如此醇厚的香气。” “王爷说得极是!”因为制作繁琐,所以得量甚好,他也只是听过而未曾尝过,如今只是一闻这香气,便觉得不凡。 “听闻,”漠王继续说道,“这酒除了美味以外,最重要的,便是能够内伤,本王记得当年恒将军征战沙场,曾经为我王朝负过重伤,内伤一直未曾痊愈,如今这酒,也许可以帮助一二。” 恒先达并未注意到漠王的那些用词已经超出了他的级别,一心只在漠王所说的那些可以治伤的功效上,他的眼睛更亮,这些他自然听说过,但也只是听说,从未试过。 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在那酒上,没有人发现随着恒先达上来的两个人站在楼梯口处,目光微微一闪。 第二百二十八章 美酒佳人 冷可情听着漠王的话,心中冷笑,“曾经为我王朝负过重伤……”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吗?不知道还以为这王朝和万里江山是你的,以为你是皇帝呢。 还恒将军……恒先达不过是个副将,却唤一声将军,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官位却差出不小的等级来。 她看着恒先达搓了搓手,两只眼睛烁烁放光,紧紧盯着面前桌子上的酒盏,不用说,这家伙看到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漠王笑意浅浅,在夜风月色中如同带了盅惑人心的毒,他算准了恒选达不会拒绝,这种好酒,千金难得,就算是你有钱也买不到,何况恒先达不但缺钱,而且还好酒,更有伤痛寄希望于这酒上。 恒选达叹了一声,“王爷,您此次约下官来,究竟所为何意?不妨直接吩咐吧。” 他话是对着漠王说的,眼睛却依旧不离那酒盏,液体的光晕轻轻晃动,在他的眼前美得像花像画儿,那味道更是入鼻入心,让他根本挪不动地方,移不开眼。 漠王微微一诧,“恒将军,恐怕你是误会了本王的意思了吧?本王哪里有什么吩咐?不过是想着恒将军的功绩,又恰巧得了这雪斛春,便想一解恒将军伤痛之苦,何来……吩咐一说?” 他一番话说得感人,眼睛里闪动着真诚的光,让人听着看着,反倒觉得若是自己有什么不信任的念头才是罪该万死的。 恒选达愣了愣,抚掌哈哈一笑,一双圆眼笑得眯成一线,抬手端起桌子上的那一杯酒,头一昂,一饮而尽。 “好!好!”恒先达喝了那杯酒,眼睛里光芒大放,连赞了几声,回味着说道:“这酒果然不同凡响,喝了这一杯,仿佛之前喝过的那些酒都是白水了,一丝味道也无!” 漠王笑着又为他倒上一杯,“恒将军喜欢便好,至于这治伤的功效,本王也只是听说,还得请恒将军有了体会,知会本王一声。” 恒先达捏着杯子的手指微微用力,转头看向漠王,他岂能不知,若说尝尝味道,能喝到这几杯已经算是幸运了,若说要用来治伤,没有个一两坛是不可能的,而且饮用的时候需要注意很多的事项,可谓极其复杂。 一壶都珍贵无比,这一两坛…… 漠王看到他的眼神,面色依旧平静,他转头看了看在另一侧站立的女子,那女子微微含笑走过来,一动之下如风中拂柳,腰肢绵软得像是无骨一般,她穿了一身淡绿色的裙子,和这亭子的纱帘颜色差不太多,但这颜色在她的身上,突然就像是载了一春的艳光。 她慢慢走过来,姿态婀娜,一双眉目轻轻流转,没有丝毫的风尘气息,却是带了十足的风情,那双眼睛黑亮无尘,似是能够勾住人的魂魄一般。 她走上前,双手执起酒杯,指尖饱满,根根如玉,干净的指甲粉嫩如贝,珠唇轻启道:“恒将军,请吧。” 说罢,她把酒杯放置唇边,轻轻一抿,雪白的脸上浮现几分红晕,如云朵突然被阳光染红,映出几分云霞的美艳来。 恒先达忽然觉得自己失了呼吸。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子,他生凭最爱两种东西,一是酒,二就是美人。他一进这亭子自然要先观察一番,这女子静静垂首站立,他并没有看清楚容貌,没有想到,一靠近,居然是这等的好颜色。 漠王把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眼底闪过一丝晶亮的光,如闪过的流星,飞快又消失不见,“这是本王府上的婢女,是个家生子,因为从小一双手长得极好,虽然是个婢女,但也从未做过粗活,在酿酒品酒上倒是几分天赋,如今便把她和三坛雪斛春一并送予恒将军吧。” 恒先达失去的神智刹那间又回了过来,三坛雪斛春!再加上……这个美貌的女子,这是多厚的一份礼! 他的眼睛里冒光,脸上因为极力压制的喜悦而透出一层激动的红来,“王爷——这……这恐怕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漠王笑了笑,随即又似叹了一口气,声音微沉了两分道:“恒将军为国辛苦,如今却也只是一名副将,屈尊守于天牢,这实在是……本王一直感念着恒将军的功劳辛苦,这样罢,等到合适的时机,本王定当向皇上和冷大将军提一提。” 提什么?他没有说明,但是皇帝和冷大将军,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恒先达的大上司,和这两个人提,能提什么呢? 冷可情垂下眼睑,呼吸微微放慢了些,这个漠王还真是演戏的一把好手,若是去演电影,一定能够得个奥斯卡影帝,若论起这方面来,容卿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恒先达心中激动,他急忙拱了拱手,“王爷!王爷对下官真是如同再生父母,下官铭感五内,若然以后有什么吩咐,下官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冷可情的睫毛都没有抖一下,这套词真是太老了,古人真是不创意不够,每每都把这几句话给搬出来,还如同再生父母……等到你真的觉得他是你的父母,到时候把这便宜儿子卖了都不知道! 漠王的目的达到,朗声一笑,他拍了拍手,楼下的竹林里忽然点起了灯火,灯光依次点亮,一点一点,如晶亮的星,恒先达这才看清楚,竹林的另一侧是一个大大的水塘,波光闪动,水面上飘荡着水灯,一时间和天上的星光相辉映,当真是让人迷了眼睛。 隐约间有丝竹声响,竹林掩中那水塘之上还有一坐小桥,桥头上有人弹奏一曲,声音飘渺,似从天上云端来。 乐声里漠王带了笑意道:“恒将军,可满意否?” “满意,满意!”恒先达看着眼前的美酒佳人,再看看不远处的美景,觉得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他甚至为自己之前刚接到漠王的邀请时而有过的犹豫深感后悔,幸好自己来了,否则的话,必定错过太多! 人家在那里美酒佳肴,冷可情和皇帝大人在楼梯口处站着,她的腿有些发麻,又不能随意的走动,连脖子转动一下都不行,心中不由得几分不满,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皇帝大人,皇帝大人也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易了容的脸肤色之类的自然不同,眼睛若然垂着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在偶然一个瞬间,会看出这双眼睛冷然锐利,冷可情暗叹皇帝大人的定力,听到漠王的话,看到他的举动,还能够如此沉得住气。 皇帝……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活计啊。 她实在是无聊得很,席间的人也没有了什么正经事要谈,只是说着一些没有营养的话,再听下去也没有什么价值,冷可情的目光一转。 她藏在袖子中的手指微微一动,黑暗中忽然听到竹林中有一声异响,虽然很微弱,但是在场有这么多的侍卫高手,自然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声音刚响起,只听有人喝道:“什么人?” 随即只听楼下留下的那几个人身子一掠,也飞出去两个过去查看,桥头上的乐声停了,席间两个人的话自然也断了。 冷可情和容卿上前一步,来到桌前,一左一右护在恒先达的身前,冷可情在心中暗想--可算是能动一动了。 她一边想着,目光一边观察着四周,十来个人从暗中四面八方的涌出来,这并不让她意外,漠王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不带着人来?只是…… 她的目光突然一凝,之前那个柔弱如柳的女子眼中光芒大盛,似两颗灼灼的星,紧紧的盯住黑暗处,她的腰杆笔直,仿佛忽然就从一株柔软的软,蜕变成了一枝干硬的梅。 像是察觉到了冷可情的目光,她霍然回过头,看向冷可情,冷可情的反应也是快,她低喝了一声,“谁?” 她的目光正望向女子背后的方向,女子微微愣了愣,回头望去,又似若有所思的垂下头去。 冷可情心中暗呼好险,只是这一个眼神和刹那间的反应,足以证明这女子可不是单纯的花瓶那样简单,由此可见,漠王把她送给恒先达,可不只是送给他一个美人伺候那么简单。 恒先达望着下面来来往往身手敏捷的人,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就算他是个粗人,但是他并不笨,这些人看身手绝对不是青楼里的人,也就是说他们肯定是漠王的人了,难怪漠王能够大胆的和自己在这楼上谈笑风声,原来是在暗中埋伏了这许多了。 淡淡的凉意袭上来,把他方才心中的喜悦冲淡了许多,他回过头,对着漠王拱了拱手说道:“王爷,看来此处不宜多做停留,下官先行告辞了。” 漠王是何等人,知道恒先达的心绪起了变化,但他依旧面不改色,点头说道:“也好,不知道恒将军带的人手可够?不如把本王的护卫带走一些如何?” 恒先达微微一愣。 第二百二十九章 设计逃脱 恒先达没有想到,漠王这么大方的说承认了下面的人是他的护卫,这倒让他方才的不满显得有几分小家子气。 他拱手说道:“不必了,下官带了人手,王爷的安危更加重要。” 漠王也不再勉强,只侧首对那女子道:“婉柔,好好伺候恒将军。” 婉柔飘飘万福,对着漠王拜了拜,柔声说道:“是。” 恒先达吞了一口唾沫,漠王又道:“这壶酒你给恒将军带上,剩下的本王再派两名护卫一同送上。” “是。”婉柔说着,伸手执起桌上的酒壶,慢步走到恒先达的身边,淡然一笑,“恒将军,请吧。” 她的笑容温婉,带了几分羞怯,几分娇俏,恒先达的心头似乎被什么狠狠的一撞,他压制住自己想要搂过她的冲动道:“好。” 一个字,恒先达就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抖,他也不敢再多说,对着漠王再次拱了拱手,下楼而去。 冷可情和容卿跟上,看着那女子手捧着洒壶,跟在恒先达的身侧,轻轻提鼻子闻了闻,女子身上的香气淡雅,不似那些脂粉香的浓烈,倒多了几分淡然。 冷可情的鼻子再抽了抽,总觉得这份香气中似乎还有什么别的味道,但是味道太淡,一时间闻不出来。 恒先达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软,有些飘,身边的女子脚步无声,裙摆微微滑动的声响和身上的环佩叮当却如同重鼓,狠狠的敲击着他的心和他心内的火,似乎有谁在他的血液里放了几匹烈马,肆意奔腾,让他快要刹不住。 忽然脚下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他的身子微微一晃,香气突然微浓了些,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臂,“将军,小心些。” 恒先达觉得体内的烈马似被人狠狠的抽了鞭,他不禁抬手反握住那只手,那只又小又软,微微的凉,还有清新的香,握在手掌里似天下最珍贵的宝贵,让他忍不住想要放松力道,却又有几分舍不得。 正在挣扎间,只见那女子脸色一红,昏黄飘摇的灯火中,她的眼睛里光芒闪动,似晶莹的钻,似滴落的蜜珠,声音更是比刚才软了几分,“将军……这里人多……” 靠! 后面的冷可情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一个粗口,这是什么意思?人多……人多……他干什么了你就提什么人多?不就是摸摸小手吗?你难道看不出来他的精虫都上脑了?说这话岂不是火上浇油吗? 你们想上演春宫,我还不想看呢!忍一忍到了府中再来这种白莲花的勾引,不行吗! 她转过头去,不想再看,忽然看到身边的容卿似乎有些不对劲,他只露了额头和眼睛,肤色也易容过,按说应该看不出什么,但是冷可情就是感觉到他有些不对。 冷可情的心中咯噔一下,莫非……刚才在竹楼上遭了什么暗害?可是,自己也在,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啊。 她心中有些焦虑,但是她和容卿因为是从楼上跟着恒先达下来的,所以此刻她和容卿是跟在恒先达的身后,稍有不对,后面的人都会看到。 恒先达哪里知道自己身后距离最近的两个人是最危险的人物,他只顾着沉浸在婉柔的温存软语中,方才的那一句话,实在是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划过他的心尖,那微微的痒,让他浑身难耐。 他心中急躁着,脚步也快了许多,冷可情的眼风一直瞄着容卿,一颗心像是被提在半空。 婉柔一只手执着酒壶,一只手被恒先达握住没有再放开,她的媚眼生波,语声一句比一句软,“将军……您就这样带了柔儿回去,会不会让恒夫人心中不悦?” “她?”恒先达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恒夫人,手指摩挲着婉柔的手背,感觉着那指尖的丝滑,“她不敢造次,你放心,你是王爷赐给我的人,又是如此……让爷心疼,自然不会有人敢为难你。若是有人活得不耐烦了,你告诉爷,爷定当为你作主。” “柔儿……何德何能,能让将军如此厚待……”婉柔说着,轻轻别过头,眼睛里有迷蒙的水光,那水光后的眼神让人心生怜意,恒先达的心都要醉了。 他握着柔的手不禁紧了紧,心跳“咚咚”跳成了一团,血液再次涌了涌,只觉得喉头处有些发干,他吞了几口唾沫,鼻息都有些重了。 冷可情清晰的看到恒先达后背的肌肉都似紧了起来,那粗重的呼吸也清晰可闻,她不禁心中一动。 微微侧首,眼风扫了扫容卿,他垂着眼睑,看不见眼神,长眉微微挑起,似乎在抵抗着什么,目光一转,落在他手上,他的手指微握,光线昏暗中似乎在微微用力,像是担心用力太过让人发现。 不对劲。 冷可情心中越发起急,她微微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些,快速的想着对策。 故计重施?显然不太合适,方才在竹楼上没有人注意,所以她发出一枚暗器,引开所有人的视线,自己和容卿也好活动活动,让漠王和恒先达的酒宴快些结束,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身前身后都有人,暗器一出,立马就会被发现。 她正想着,身边的容卿忽然侧着看了看她,两个人的目光一撞,冷可情的心头再次一紧,她感觉容卿的眼神也有些不太一样,似乎更深遂了一些,黑而沉,像是深不见底的海,在夜色中翻涌着波涛。 眼神中……充满着欲望。 冷可情心中纳闷,直觉感到有些不太好,容卿的眼神虽然怪异,但是一个瞬间之后,似乎怒涛过去,微微平静了些,他示意冷可情自己没事,不要轻举妄动。 冷可情看懂他的意思,心也被提得更高,那种怪异的感觉更浓了几分,此刻他们走在长长的暗巷中,身后那些光线和娇笑声都远去,似乎像是走进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夜风穿过巷子,发出微微的声响,偶尔有夜虫鸣叫一声,划破这里的安静,天上的云轻轻飘动,拥住了月亮,光线晚暗了几分。 冷可情想着,是否再冒一次险,前面的恒先达脚步更快了些,她抬头望去,隐约巷子口有人影晃动,有光影投来,是明晃晃的刀枪。 冷可情收回了手指,心中暗惊,容卿暗示的不错,此时的确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巷子口的人看到有人走出来,都停下了脚步,有人上前,恒先达道:“备轿!” 那些人急忙再次动了一起,一顶大轿出现在巷子口,冷可情眸子一眯,原来恒先达带了不只这几个人,还有更多的人等在这里。 恒先达看着那顶大轿,眼睛里的光芒更浓,他拉了婉柔的手,心里像是揣了一团火,等在巷子口的人急忙上前,拱手道:“大人。” 恒先达都没有顾上理会他们,拉着婉柔,一头钻进了大轿里,“起轿!”一声闷闷的命令,打断了轿外人的微微错愕。 轿夫起了轿子,有一人看了看他们几个随行去的人,冷声道:“回队伍中去。” “是。”包括冷可情在内的几人领了命,向着队伍的最后方走去。 冷可情和容卿走在最后,队伍跟着大轿,慢慢的向着恒府而去,轿子左摇右晃,时不时有女子的娇呼声还有男子的低喘,众人自然都听着分明,也知道在发生着什么,只是都垂着眼睑,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恒先达似发了狂,他心中的火苗烧得极旺,身下的香软身体像滚汤的油,让他心中的火似乎“砰”的一声,燃烧起更浓烈的欲望,火星四溅,溅到他身体的各个角落。 从来没有如此疯狂过。 冷可情目光在那顶大轿上打了一个转儿,悄悄的捏了捏容卿的手指,他转头看着她,目光比方才清明了许多,似乎方才的异样不过是冷可情看错了。 冷可情怔了怔,心微微一松,不管如何,他没事就是最好的,她的指尖在他的手掌轻轻划了几个字。 你怎么样? 容卿的嘴角泛起几分笑意,只是他蒙着脸,冷可情看不到,他微微摇了摇头,在她的掌心写道:“没事。” 冷可情看着前面的队伍,和那顶晃动的大轿,心想这么着也不是办法,难不成跟着这顶轿子到冷恒府去看春宫? 她看看前面的人无人注意,伸手射出一枚暗器到不远处的树上,声音响动,自然惊动了前面的人。 “谁?”立即有人喝道。 与此同时,冷可情拉着容卿和其它的几个人混在一起,向四面八方去探查情况了。 当然,别人回不回去他们不管,反正他们是不回去了。 到了无人之处,冷可情扯下脸上的黑布,又一把拉下容卿的,急促的问道:“方才你是怎么了?别说没事啊,我不会看错的。到底怎么一回事?” 容卿知道瞒不过她,看着她脸上的急切,目光微微一凝,沉声说道:“那个女子,并不简单。” 第二百三十章 因为我太美 冷可情想着那女子在竹楼上的眼神和听到有刺客时刹那间的反应,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是个会武的。” “不只如此,”容卿苦笑了一下。 冷可情微微一诧,还有什么自己没有看出来?她看着容卿,虽然易了容,但是她仍旧能够感觉到容卿此时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她正准备再探究一下,只听容卿又说道:“你觉得,漠王为什么要拉拢恒先达?” 冷可情的脑海里浮现第一次见到恒先达时的情景,那家伙守着天牢,五大三粗的模样还让自己想起了三国时期的张三爷。 现在看来,他比张三爷可差远了,只是,容卿说得对,为什么漠王要拉拢这么一个人物? 她的脑子飞速的转着,联想到天牢,她的眼前光芒一闪,“莫非……天牢中有什么重要人物,是漠王真正的目标?” 容卿淡淡的一笑,目光中带了几分赞赏,“不错,情儿,你有时候聪明的让我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有什么事是你想不出来,琢磨不透的?” “当然,我觉得我自己也聪明得很,”冷可情的眸子微微一缩,目光在容卿的脸上扫来扫去,“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琢磨不透。” “噢?”容卿扬了扬眉。 “你方才怎么了?”冷可情昂着下巴问道。 “……”容卿。 两个人站在暗影里,天边的星子闪动,像是调皮的眼睛,冷可情的眼睛也眨巴着,带着询问和等待。 她的脸易成了淡淡的蜜色,虽然不及原来的白皙,但也细致无瑕,看上去像更添了几分健康和……野性,一双眼睛晶亮如宝石,黑白分明中映着他的小小影子。 他忍不住在她的唇上飞快的琢了琢,似蝴蝶采了蜜,柔软而芬芳,似蜻蜓掠过水面,浅浅的水纹温柔的荡了开去,层层涟漪落入心底。 冷可情愣了愣,她没有想到容卿会突然偷香,她正想要狠狠的咬他以示警告,不想他却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低笑了一声,已经松开了她。 “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漠王敢和恒先达提起升职的事?”容卿的问题再一次恰到好处的问出,转移了冷可情的注意力。 “难不成……”冷可情思索了片刻,眸子微微一沉,其中的深意让她不禁有几分凉意。 “看起来,我的上书房也得好好的肃清一下了,”容卿的声音低低,语速和缓,却在这夏夜中透出森然的冷意来。 恒先达觉得自己像是打了一场艰难的仗,终于得了胜,浑身酸痛又觉得分外的舒坦,他微合了眼睛,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身边女子光裸的背。 女子乖顺的缩在他的怀中,头枕着他的臂弯,笑意浅浅,连呼吸都透着香气。 恒先达感觉手指下的肌肤细腻如牛乳,她整个人就像是用羊脂玉雕琢而成的一样,他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完美的女子。 “你的身上……好香啊……”恒先达舒服的叹了一声,禁不住吸了吸鼻子说道。 女子娇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那笑声淡淡,又像一粒小小的火种在恒先达的身体里慢慢燃起了热度。 恒先达眼开眼睛,狠狠的把她揉进怀里,女子还未来得及一声娇呼,恒先达的嘴便堵上了她的,“休要再撩拨爷了,否则的话……” 恒先达确实有些受不了,但也真的是没有力气了,如此疯狂,还是头一次。 女子低低笑着,“奴家可不敢。” 恒先达揉了揉她绵软的腰肢,正想要说什么,忽然听到窗下有轻轻的脚步声,随即有人低声说道:“二爷,大爷来了,请您出来说话呢。” 恒先达一愣,他看了看怀中的女子,有些舍不得,但此时大哥在外面等着,他又不能不去,只好闷声说道:“知道了。” 女子柔软的手拉住他的手臂,“您要快点回来,奴家一个人……害怕。” 温存软语,那惊恐的小模样儿让恒先达的心颤了颤,他狠狠的吻了吻她,“放心吧,爷去去就回。” 说罢,他快速的穿上衣服,蹬上靴子向着门外走去。 他走出门往院子里一看,不禁就一是愣,院子中站了大哥,还有自己的夫人,女子脸上有几分笑意,隐约笑意里又藏了几分怒意,看到他出来,目光往他身后的门里瞧了瞧,接着对他行了个礼。 不用说,恒先达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心中立时有几分不悦,不理会夫人的礼,他大步下了台阶,走到大哥的面前,“大哥,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恒先强回头看了看自己这个兄弟,阴沉着脸说道:“你也知道晚了,那你去了哪里?这么晚才回府?” 恒先达干笑了两声,搓了搓手说道:“今天晚上值班的老刘有点儿事,要来晚一些,我就替他多看了一会儿。” “是吗?”恒先强冷声一笑,看了看窗子里透出来的烛火,“那你房间里有什么人?莫不是老刘跟着你回来了?” 听出恒先强语气里浓烈的讽刺,恒先达被噎了噎,他清了清嗓子道:“大哥……真会说笑……哪里有什么老刘……” “谁跟你说笑了?”恒先强皱眉,“说,你到底弄了什么人回来?” “大哥,不如让我进去瞧瞧?”在一旁的恒先达的夫人开口道。 恒先达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低声喝斥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滚!” “你让谁滚?”恒先强怒道,挑眉看着自己的这个兄弟,努力压了压心头的怒气,“你呀……我跟你说过多少次?那种场所不要去,可是你……” “大哥,我今日去是有正经事的,”恒先达急忙辩解道。 “正经事?”恒夫人声音尖尖,像是一柄薄薄的刀,割着恒先达的脸皮,“那个地方连个正经人都没有,哪里来的正经事?” “滚!都叫你滚了!怎么还不滚!”恒先达气得跳脚,一双扫帚眉倒竖,圆眼睛瞪得更圆,几乎要喷出火来。 恒先达喘了几口粗气,转身到了恒先强的近前,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恒先强微皱的眉头皱得更深,眼神中尽是狐疑,“当真?” 冷可情和容卿边说边聊,一路回了冷府,直到冷府门前,冷可情依旧没有问出来,之前感觉到容卿有些不对劲儿,他究竟是怎么了,每一次都被容卿找到其它的问题给岔开了话题。 两个人照旧从墙上翻入,冷可情低声说道:“小心些,不要惊动了暗哨。” 容卿点了点头,冷可情双脚落地,忽然想起之前琪姨娘对她说过的事儿,她拉着容卿转身去了后院。 刚走了两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容卿也觉了出来,两个人停下脚步,眼睛看着四周。 冷可情看着那些和原来差不多的院中布置,发现其中有很多细节做了改变,虽然只是小小的改变,但效果与截然不同,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阵法。 冷可情与容卿对视一眼,两个人又气又乐,很显然,冷肃这个兵法痴迷者对冷可情给的兵法已经不仅限于在纸上书写注释了,已经在这府中开始做实验了。 只是……这样做真的好吗? 冷可情磨了磨牙,她虽然是雇佣兵出身,但首先是个人,又不是神,之前的兵法是基地的培训项目,她又出于对这方面的喜好,所以有些研究,对于那些现代化的诸如保险柜之类的倒是精通,但偏偏对于这些个什么阵法…… 她是真的不太懂啊。 容卿看出这个小阵法的精妙,没有想到冷肃居然研究得这样快,连阵法都用上了,两个人在原地站立了太久,已经被巡逻的士兵发现。 “什么人?” 冷可情无奈的笑了笑,也没有再想跑,在自己家中再逃来逃去,岂不是成了笑话,正巧借这个机会,要好好的冷肃提一提! 冷可情和容卿站在原地没有动,两个人脸上的易容还没有洗去,也不怕这些人看到脸,头前的人提了灯笼照了照,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夜闯大将军府?” “梦游,走错路了。”冷可情随口胡说道。 “胡说!”那人自然不信,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士兵往前一闯,正要拿下,只见冷可情露齿一笑,“我要见你们大将军,有重要的事情要面谈。” “噢?”对方的手停了停,身后的那些人也停住了动作,“你是什么人?要见我们大义军,大可以登门拜贴,犯不着用这种方式!” 冷可情摸了摸下巴,眼珠转了转说道:“因为我太美,我怕白天来晃了大将军的眼,所以选择晚上。” 对方执着火把的手微微抖了抖,火光中他仔细的瞧了瞧冷可情的脸,下意识嘀咕道:“太美……” “对啊,”冷可情手指在自己的脸上抚过,“你难道不觉得?” 那人一皱眉,觉得这种情况真是奇怪,自己还从未曾遇到过,他没有注意到,冷可情在他思索的时候,正一点一点的向他靠近。 第二百三十一章 扶持 “嚓!” 忽然一声微响,冷可情的指尖突然出现一柄乌黑闪亮的小匕首,她的身形一转,快而轻的到了那人的身侧,那人一愣,只觉得喉间一凉。 他的呼吸立刻顿住,不过短瞬间,惊诧过去之后,便是冷静,他沉声道:“你是什么人?带刃闯府,休想再见到大将军!” 冷可情的目光一闪,似乎比落在他颈间的匕首还要亮,“你不怕死?” 那人冷声一笑,并不答言,还抿紧了嘴唇,一副根本不打算再开口的模样。 冷可情抬头看着其余的人,他们的手都握在腰间的刀柄上,眼睛灼灼的盯住冷可情,脸色沉冷,一言不发,没有一个人有惊慌之色。 冷可情的嘴唇一翘,容卿的眉梢微挑。 两个人的心中同时掠过一个想法,冷肃治军,果然名不虚传! “我警告你们,”冷可情手中的匕首贴着那人的肌肤,“别过来,否则的话,我杀了他!” “这二人身上有兵刃,绝不能让他们轻易见到大将军!”被冷可情制住的人开口大声道。 冷可情看着他,此人不过是二十多岁的模样,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标准的硬汉模样,利刃之下,生死关头,还不忘提醒其它的人注意大将军的安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忠勇之士。 她心思转念间,忽然觉得刀下之有颈间用力,看那势头倒像是想把脖子往前一挺,自寻了断,她心中一惊,急忙收回匕首,但仍旧有些慢,在那人的脖颈间划了一道血痕。 “你干什么?”冷可情看着他颈间的血珠问道。 “哼,宁可死也不能受辱!不能看着兄弟因为我屈服!”他声音朗朗,面容沉肃。 正在此时,忽然人群外有脚步声响,又一队人举着火把,头前一人身穿锦袍,腰间挎着宝剑,大步流星而来。 “大将军!”众人齐声道。 “发生了何事?”冷肃沉声问道。 冷可情已经收了匕首,之前被他挟制的人退后几步,挡在冷肃的身前,仍旧一脸警惕的望着冷可情和容卿。 “回大将军,有两个人夜闯,误入大将军布下的阵中,被属下等发现。” “噢?”冷肃的心头一喜,没有想到这阵法果然有用,这才用上就逮住人了? 他仔细的看了看冷可情和容卿,觉得面生,但这两个人又给他很强的熟感,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刹那间有些迷惑,他正想着,之前被冷可情挟制的人沉声道:“大将军小心,这二人身上有兵器!” 冷肃看了看那人脖颈间的血珠,“你受伤了?” 那人摇了摇头,正想要说话,只听冷可情声音凉凉的说道:“忠心可嘉,勇气也值得表扬,只是……警惕性太差,若然不是那时的犹豫,怎么会被我钻了空子?” 她一开口,冷肃微怔了下,随即便明白过来,心中又气又笑,不过,她所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那人脸色一红,紧抿了嘴唇,转身对冷肃道:“是,属下知错,请大将军责罚。” 冷肃摆了摆手,对他说道:“你先带他们下去,本将军和这两位有话要说。” “可是他们……”那人有些不放心,担忧的目光在冷可民情和容卿的身上溜来溜去。 “无妨,放心便是。”冷肃对他点了点头道。 众人都退了下去,冷肃急忙上前一步,正要对容卿行礼,容卿淡淡的一摆手,指了指他书房的方向。 冷肃会意,转身伸手臂向前一指,“请!” 三人快步走向书房,冷可情走在最后面,她转到拐角处,微微侧首,看到一株矮木丛似乎有人影一闪。 她勾唇笑了笑,笑意冷然而冰凉。 到了书房,冷肃关好房门,急忙向容卿和冷可情行了礼道:“臣参见皇上、贵妃娘娘。” “罢了,”容卿摆了摆手,“大将军治军甚严,朕今日得见,心中甚喜。” 冷肃拱手道:“多谢皇上夸奖,臣以为,只有治军严明,才能练就虎狼之师,只有虎狼之师,才能保我国土、佑我君主。” 容卿点了点头,“大将军忠心为国,朕心中明白,今日朕前来,是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臣不敢。”冷肃急忙道:“不知……是何事?” “朕想给一个人升职,”容卿语气平静,但冷肃却觉得似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凉意,让人心头微紧。 “谁?” “恒先达。” 后院中的两个姨娘都还没有睡,凌姨娘在灯下让小丫环给她修着指甲,再过一日就是大将军的寿宴,她望着烛光下的莹莹甲光,仿佛看到那些竖起的刀光,眼神中隐约有几分按捺不住的兴奋。 仿佛看到冷可情连哭带喊衣衫不整的在众人面前出丑,看到冷肃那张焦急如火的脸,看到琪姨娘被自己重重的踩到脚下。 一切都是让人那么畅快。 这个将军府憋屈的日子,自己算是过够了!只要等着过了明天,只要等到寿宴之日,就要改天换地! 她正做着美梦,忽然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响,一人闯入房中,三步几步窜到她的面前,让那烛火都跟着一晃。 凌姨娘的眉心一跳,怒火顿时涌了上来,看清来人之后,她厉声道:“莺儿,你发的什么疯?” 莺儿看了看那个愣在一边的修指甲的小丫环,凌姨娘一见她的神色,把怒气忍了忍,对丫环道:“你先下去。” 小丫环应声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凌姨娘和莺儿两个人,凌姨娘看着自己的指甲,“怎么了?有什么事,说吧。” 莺儿低声说道:“姨娘,奴婢方才看到,大将军在前院似乎布了……阵法,还捉住了两个人,那两个人手中还有兵器,挟制住了巡逻的小组长,后来大将军赶到,非旦没有处置那两个人,还把他们请到书房里去了。” “噢?有这等事?”凌姨娘来了兴致,这件事儿可透着不同寻常的味道,因为这些时日特殊,所以她让莺儿除了冷可情的动向要紧紧盯住以外,前院这边也要多加留神。 莺儿是个丫头,原来是冷可情身边的,现在又拨给自己用,协助置办采买什么的,府中很多人都知道,所以她办起事情来,要比别人容易许多。 “正是,”莺儿点了点头,“奴婢觉得奇怪,而且……”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凌姨娘的眉梢一挑,“而且什么?” “而且……奴婢总感觉那两个人好生奇怪,”莺儿思量着措辞,想要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总觉得……虽然那两个人不认识,眼生得很,离得远也听不清他们的声音,但是总是感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你说他们挟制住了今天巡逻的人?”凌姨娘的眼珠转了转。 “正是。” “是谁?”凌姨娘问道。 “好像……”莺儿思索着,前院的那些家丁奴才因为都是下人,她倒是熟悉,可这些侍卫她可真的不太认识。 “啊,”她想了想,“奴婢想起来了,那人好像是唤林威的。” “噢?”凌姨娘点了点头,“这样吧,你去把他找来,我有话问他。” “现在?”莺儿一愣,林威可是一个侍卫,他虽然负责这府中的安全问题,可是也不能随便进入到后面姨娘的院子,何况还是这等时候,那……成何体统? “怎么?”凌姨娘斜眼看了看她,目光凌厉。 “奴婢……奴婢只是觉得,”莺儿抿了抿嘴唇,匆匆的一笑,“这等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抓您的错处呢,现在夜已深,若是招个侍卫来,万一……影响到您的声誉,那岂不是不妙了?” 凌姨娘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她隐约感觉到这事儿奇怪,一定有什么隐情,说是不定后面是跟着什么机会,若是等到明天再去打听,冷肃会有所准备不说,还有可能会耽误某些时机。 她咬了咬牙,权衡了一下,“这样吧,你去叫他,就说方才我这里有刺客,人多了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让他帮忙看一看,他本身负责这府中的安全问题,今天晚上又是他当值,他没有理由拒绝。” 莺儿见她执意如此,只好点头说道:“好吧。奴婢这就去。” 此时,冷可情和容卿从冷肃的书房退出来,两个人向着后院走去,月光如银霜,在抄手长廊、假山花草上披了淡淡的一层,夏风拂面,带着湿润和淡淡的香气,让人的心情好了不少。 冷可情忽然想起之前在枯井下,初见容卿时的情景,彼时的他戴着银色面具,清冷而孤傲,像是一个杀神,此时想起来都让人心头一跳。 她清了清嗓子,“那个……你后来有没有再不舒服过?” 容卿起初还以为她还抓着自己方才的不适追问,微愣之后明白过来她是指自己的另一重人格的事,心中一暖,声音低沉而温柔道:“没有了,你说得很对,不必太压抑自己,人生苦短,让自己活得太苦,哪怕站在权力之巅,也不是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儿。”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月下一吻 冷可情挑了挑眉,轻笑了一声,“哟,皇帝大人开窍了啊,真是让人高兴。” 容卿停下脚步,目光深小便宜,嘴边含了笑意,“你很高兴吗?” 冷可情回头看他,目光撞进他的眼睛里,只觉得他的眼睛像两汪深潭,黑而亮,仿佛有股吸力能够把她吸到里面去。 气氛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四周的风儿轻了轻,星子更亮了几分,淡淡的云飘到月亮前,如一层薄薄的纱,悄悄蒙上了脸。 花朵在夜风中颤颤微微,淡淡的香气飘来,似乎能够听到香气涌动的声音,风声混着香气,他的眼神在这香气和夜风中,也变得温软,带了烫人的热度,隐约中有阵阵涟漪,在眼波中荡开来,下一秒中或许就要波飞浪卷。 冷可情怔了怔,忽然觉得那眼神中的热度带着柔光溅入心底,某一处被轻轻一拨,隐约“咚”的一响,似千年的古琴终于被人拨动,奏出千古的绝响。 她吸了一口气,明明还有其它的花香,但是她觉得最好闻的还是他身上的清冽香气,满心满腑,尽是让她安心的味道。 容卿轻轻上前,抬手掠了掠她耳边的发,她的发顺滑如丝,在指尖滑了开去,他忍不住想起比这发丝更滑的肌肤,忍不住轻轻俯首,吻上她的唇。 她的唇还是那样软,轻轻的触碰,如蜻蜓浅浅的在水面一停,感觉到她没有拒绝,他心中一喜,细细品尝着她的甜美和独有的丰润饱满。 他心中的喜悦之情在此时也荡在了眉眼间,像是晶莹的蜜珠挂在睫毛端,浅浅的笑意在唇角荡了开来,他不由得轻声笑出来,发自内心的真正开怀。 廊下的身影相拥在一起,影子落到廊下的花丛间,花儿似乎也在娇羞的笑,月亮在天上拥住了云,轻轻蒙了眼,遮住那蜜一样的笑意。 冷可情的脸烫得吓人,她心里觉得应该拒绝,不能给容卿任何的希望,但是,她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慢慢的向他靠近,脑海中那种没有享受过的安宁,以前在刀锋枪林血海中行走,后来穿越到此那种无法言说的孤寂之感,如今此刻,终于得到片刻的安宁。 她在心里满足的一叹,对自己说,放松一下,就这一下,她慢慢的伸出手去,抚上容卿的腰。 他的腰精瘦,隔着袍子也能够感觉到肌内的力量和紧绷的线条,感觉到她的回应,容卿身子微微一颤,他的吻也更猛烈了些。 情到浓处,看什么都是美的。 若是被人打扰,便不那么美了。 就在此时,有脚步声传来,还有人声音朗朗道:“那刺客什么模样?有几个人?容我再叫上一队兄弟吧。” 容卿和冷可情的眼神刹那清明,方才的朦胧迷离如潮水般退去,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苦笑了一下,随即隐了身形,望向声音的来源之处。 “别……不,不用了,”女子的声音有些慌乱,“凌姨娘说了,此时夜已深,院中的女人们都歇息了,若是……带了侍卫进去,恐怕不便。” 男子微微沉吟了下,“只是,若然真的有刺客,伤到了人岂不是更不好?” 女子低声道:“那刺客只是闪了一下,便不见了,凌姨娘觉得那刺客似乎并无伤人之意,心想着他是否有其它的企图,所以这才想着让您过去瞧瞧。” 男子应了一声,不再多言,两个人一前一后脚步匆匆向着凌姨娘的院子而去。 冷可情和容卿对视了一眼,方才的谈话都听得清楚,分明就是莺儿和那个被挟持的侍卫的声音,在书房的时候冷可情已经问过冷肃,知道那人名叫林威,是跟了他多年的一名校卫。 很多次冷肃都想提拔他,也曾想过向容卿上奏,请封他官职,林威也确实当得起,但是每每林威都拒绝了。 他的理由是,如果升了职就要去任职,就不能再追随大将军了,那样的话比杀了他还难受。 冷可情微微震,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如此忠心之人,可以不要免得,只为追随,由此也可以理解当时被挟持的时候,他那种想要自尽的行为了。 只是,此时莺儿把他请了去,这是要做什么? 容卿看着她眼睛骨碌碌转动的模样,实在像是一只在月光下琢磨着怎么偷鸡的小狐狸,忍不住握了她的手,轻轻一笑,“若是想知道,跟上去瞧一瞧,不就行了?” 冷可情想着方才的吻,脸又烫了起来,她清了清嗓子,“就是,走,去瞧瞧。” 看得出她的窘迫,难得见到她平时一副天地不怕的模样也能够露出这种神情来,不由得笑意更深,随着她跟了上去。 林威跟着莺儿快步到了凌姨娘的院子,他颈间的伤口已经上过药,只是没有包括,一到院子门口他就提高了警惕,手也放到了腰间的刀柄上,眼睛看着四周,像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兽。 莺儿看着他的模样,不由得心中好笑,觉得这人好生愚笨,不过,她也不敢说出实情,只好催促道:“随我来吧。” 林威在院中止了步,他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你进去回凌姨娘一声吧,我就不进去了。” “那怎么行?”莺儿一听不禁有些发急,凌姨娘让他来可不是为了什么刺客,真正的原因还没有说呢。 “现在深夜时分,我进凌姨娘的院子已经是于礼不合,但事有轻重缓急,也是不得已的事,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进凌姨娘的屋子了。”林威语气坚定,脸色的神色端肃,一副不会再有更改的模样。 莺儿心中急躁,劝了几次无果,只好一跺脚,“那你别走,在这里等着!” 林威站在院中,仍旧警惕的看着四周,一刻也不松懈。 凌姨娘听了莺儿的话,脸色一沉,“这个蠢货!难不成还要我出去见他不成?” 莺儿垂着头,手指绞着帕子,低声说道:“回姨娘的话,恐怕是需要如此了,那厮说什么也不进来,奴婢已经劝说了半天了。” 凌姨娘的目光闪动,在夜色中闪着幽冷的光,她沉默了半晌,思索着到底该不该去,那两个刺客的来路,还有冷肃的反常做法,都在她的心头盘旋不去。 她咬了咬牙,最终站起身来,“走吧。” 莺儿垂头,跟在她的身后,不敢答言,她知道凌姨娘是下了定主意要去见林威,也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不佳,还是少说话为妙。 凌姨娘到了院中,看到站在那里身姿笔直的林威,又扫了扫他颈间的伤口,知道莺儿所说不假,她慢步下了台阶,林威对她抱了抱拳,“姨娘。” “嗯,”凌姨娘打量了他几眼,道:“如何?有没有什么发现?” “并没有,”林威的目光环视四周,“一切正常,不知姨娘是在哪里发现的刺客?” “那边,”凌姨娘随手一指,她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又问道:“听闻前院也来了刺客?” “正是,”林威点了点头。 “你受伤了?”凌姨娘故意惊诧道,“那人的身手不错?” 林威没有回答,他的眸光闪动,沉吟了半晌道:“姨娘,若然您不放心,属下去回大将军一声,在后院中再加派一队侍卫,如何?” 凌姨娘一听,摆了摆手说道:“罢了,这倒不用,大将军这些日子也够忙的,怎么好因为一点儿事就去烦他。” 她顿了顿,抬手掠了掠发,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想,前院的那两个刺客已经被捉住,是不是他们有同伙来搭救了?” 林威抿了嘴唇,并没有答言的意思,他拱了拱手说道:“既然姨娘这里没有危险,也不需要加派人手,那在下告退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凌姨娘的脸色一变,对莺儿递了一个眼色,莺儿会意,立即上前一步道:“站住!” 林威微微侧首,“姨娘还有何吩咐?” “我家姨娘还没有问完话呢,你居然敢走?”莺儿冷笑一声道。 “恕在下不能多言,”林威丝毫不畏惧,“此事自有大将军定夺,在下的职责只是安全守卫,至于其它不知,也不会多问。” “你……”莺儿脸色气得通红,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凌姨娘微微冷笑,“你的职责是安全守卫,那么,我这院子里有了刺客,前院正好也抓住了刺客,我心中怀疑担忧,连问一问都不行吗?你就不怕顶撞我,犯了家法?” 林威回过身来,迎着凌姨娘凌厉的目光,似乎没有看到一般,他的脸色沉静,如不变的冰水,“姨娘,您可以问,这是您的权利,但是在下也有权不回答,在下不是府中的奴才家丁,是直属于大将军的侍卫,做错了什么自有军法处置,就不劳姨娘动用家法了!” “林威!”凌姨娘脸色霍然一变,抬手指着林威,她刚刚修过的指甲尖尖,在月光下闪着幽冷的光。 第二百三十三章 敲打姨娘 林威像是没有听到凌姨娘的喝斥,说完了自己的话转身就走,留下凌姨娘一脸的怒气和莺儿的错愕。 “这家伙不错哎,”冷可情眼睛巴巴的看着林威,心里盘算着是不是找个机会向父亲要了这个人来,只不过听他方才话中的意思,是只忠诚于父亲的? 看着她的眼珠转动,容卿不禁失笑,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好了,不要再多想了,看样子后天的寿宴定会热闹得很,到时候你务必小心才是。” “嗯,我知道,”冷可情的脸微微一红,随即伸手在容卿的肩膀上拍了拍,“放心吧,皇帝大人,一切尽我的掌握中,到时候您只管来看好戏就好。” 容卿见她说得肯定,又知道她一直在计划着什么,虽然不太了解细节,但也隐约知道她是用了一番心思的,只好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到时候我一定会来的。” “好。”冷可情说罢,指了指头顶上的天,“夜色深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会儿,不然稍后上朝,在朝堂上打嗑睡就不好了。” 容卿被她说得忍不住一笑,指尖抚过她的发,他想问一问她,能不能跟他一起回去,目光深深,映着她的容颜,清晰看到她眼中的那一丝的犹豫和无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笑了笑,笑意浅浅,如在风中微颤的秋花,“好,那我走了。” 冷可情点了点头,方才容卿眼中那一刹那的变化她看得分明,她也明确的感觉到自己心中的变化,方才的月下一吻,心中原来坚定的信念似乎被慢慢撼动,她呼了一口气,看着容卿的身影融入夜空中,压下心头的变化,转身向着后院而去。 那座废弃的屋子在黑暗的静寂中,像是沉默死去的兽,黑沉沉的在夜中俯地,没有一丝生气,房间里没有点灯,一丝光线也无。 冷可情刚刚出现,米开朗基罗便闪现了身形,“主子。” “如何了?”冷可情眼睛看着屋子问道。 “睡了,有个丫头来过两次,是来送饭的,”米开朗基罗顿了顿补充说道:“就是之前去后巷中取东西的那个唤莺儿的。” 冷可情点了点头,她迈步向前走去,“走,去瞧瞧。” “主子,”米开朗基罗低声说道:“屋子里脏乱,不如属下叫他出来。” 冷可情摆摆手,“罢了,进去更安全些,他是一颗有用的棋子,现在到了关键的时期,小心些最好。” “是。” 米开朗基罗在前,引着冷可情走进屋子,破旧的窗子挡不住月光星光,从窟窿缝隙里照射进来,七零八碎的投在屋内的摆设上--其实屋子里也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张破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套破旧的瓷壶茶碗,还有一把破椅子,再就是一张小床。 男子正在床上睡着,身子蜷缩着,身上的衣服也没有脱,头微微皱着,看起来睡得极不舒服。 冷可情看着他,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这种货色?也真是高估了他! 米开朗基罗站在冷可情的身侧,他注意着冷可情的神色和手势,但观察了半晌,也不见冷可情有叫醒这个男子的打算,他也不敢私自作主。 冷可情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米开朗基罗跟着她到了院中,冷可情望着天上的月色,声音也如月光一般清冷,不带一丝温度,“事过之后,便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吧。” 米开朗基罗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垂首道:“是。” 屋子里的男人依旧沉沉睡着,他丝毫不知道,他今后的路,已经从此刻开始,不,应该说从他走进冷可情的视线开始,就已经注定要走到另一个岔路口上去。 次日清晨,冷可情刚刚醒,就听到院子里比平时热闹几分,维多利亚见她醒了,急忙过来伺候她起床梳洗。 竹儿迈步进来,看到她起了床,过了请了安,冷可情坐在梳妆台前,问道:“外面怎么了?” 竹儿道:“娘娘,明天就是大将军的寿宴了,今天府里的各个院子都得布置起来呢,奴婢已经让她们尽量手脚放轻了,还是吵到您了吗?” 冷可情摇了摇头,“没事,怪不得今天热闹了些。” 她的话音刚落,只听院子里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贵妃娘娘可起了?” 一个小丫环道:“琪姨娘稍候,奴婢进去瞧一瞧,若是娘娘起了,替您回娘娘一声。” 那小丫环还没有走几步,只听又一道女声响起来,“哟,妹妹今儿好早啊。” 琪姨娘回过头去,看到凌姨娘带了丫环慢步前来,额角的赤金钗子流苏微微晃动,映着她今日光彩照人。 琪姨娘淡淡一笑,“妹妹今天好气色,这钗也极美,莫不是妹妹入府那年生辰时大将军送你的那支?好多年没有见了,如今再见,恍如回到那般青春的时光呢。” 凌姨娘本来得意的神色微微一变,琪姨娘的话表面听着是赞美,实则听起来倒更像是讽刺,这不是暗自讥笑她现在老了,还拿出早先的钗子来戴,不知自己的年龄已经不再适合了吗? “说得也是,”凌姨娘压下心中的怒气,眼光却变得凌厉,“倒是妹妹你,青春依旧,容颜不改,不知道你是否还记你那年生辰时大将军出门在外,让管家替你安排的那桌酒宴是何滋味?” 琪姨娘的神色一冷,暗自握了握拳。 凌姨娘心中解气,哼--不过是一桌酒宴而已,什么好东西没有吃过?谁会在乎那个?而且赶上大将军不在府中,还是让一个管家给安排的,哪里比得上自己头上的赤金钗子?这两者孰轻孰重,一看便知了! 两个人正在你来我往的嘲讽着,院子中的丫环婆子们都禁了声,她们转头望去,看到不知何时维多利亚站在了屋门口,沉默无言,正平静的看着她们。 她身姿挺拔,面容沉静,跟随冷可情许久,也带了几分她的气质风度,站在那里遥遥看来,竟让两位姨娘心头一凛。 琪姨娘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了几分笑意,道:“维姑娘,我是来向贵妃娘娘请安的,不知道娘娘起了没有?” 凌姨娘看着维多利亚气质高远的模样,心中暗恨,不过是个宫女而已,居然也这般居高临下的模样,等到……定叫你和你的主子一起伏地痛哭! 她忍下心中的怒气,对琪姨娘的假态鄙视了千百次,却也只能上前对维多利亚道:“正是,我等是来向娘娘请安,明日就是大将军的寿宴,一些细节上的事情,还需要向娘娘禀告。”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侧身往里一让,两个姨娘向着房间走去。 冷可情已经梳洗完毕,她坐在桌前饮着茶,垂着眼睑,茶水的淡淡水气迷蒙开来,挡住她的眼神。 不知道怎么的,一踏进这屋子,两个姨娘就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仿佛房间拥挤的无处安身--但这也是不可能的,明明这里宽敞的很。 两个人向冷可情请了安,冷可情饮着茶,也不叫起,两人也不敢随意息身,只是在那里掬着礼,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 半晌,冷可情总算是喝完了茶,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明明力度不大,却依旧让两个人的心微微颤了颤。 “两位姨娘,可是对父亲有什么不满,想借本宫的口,转告给父亲吗?”冷可情开口道,她的声音比方才骨瓷的茶杯盖与杯身碰撞的声音还要清冷。 两个人暗自叫苦,都急忙道:“妾身不敢,不敢。” “不敢?”冷可情的声音微微一挑,似带了尖的刀,“你方才在本宫的院中吵得那样欢畅,本宫可没有看出你们有丝毫不敢的意思。” 凌姨娘咬了咬牙,她心中自然不服,只是碍于现在的情况,也不敢争辩,琪姨娘心思灵透,急忙再次拜了拜道:“娘娘,妾身知错,大将军这些年对妾身很好,妾身感恩不尽,方才与妹妹也不过是玩笑话,看到她的钗子自然想起当年之事,青春年华总是让人怀念的,实在不敢有对大将军不满之意。” 冷可情垂了眼眸看了看她,心中暗道,单凭这份心思的灵活和通透,还有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就比凌姨娘那头脑简单死强的强上很多,也难怪这么年斗下去,看似凌姨娘占了上风,琪姨娘却半分亏也不曾吃过,倒还得了一个贤良本份的好名声。 冷可情不过也就是敲打二人一下,如今琪姨娘说了这话,她也就顺水推舟,“起来罢。” 凌姨娘见琪姨娘被叫了起,也硬着头皮说道:“妾身也并无不满之意,这钗子妾身一直当宝贝似的收着,如今见有大喜事这才拿出来戴上,不巧被妹妹一通……玩笑,心中没有忍住,这才……请娘娘恕罪。” 冷可情看着她脸上微微跳动的肌肉,想着她此时心中肯定呕得要吐血,不由得一阵畅快。 第二百三十四章 最佳时机 凌姨娘和琪姨娘来见冷可情,除了例行的请安之外,无非就是想着明天就是寿宴之际,想要试探一下,看看明日冷可情更属意于谁。 寿宴请来的男宾自然是由冷肃亲自招待,而女宾这边,若是冷可情不在也就罢了,但是她在,这个位置自然也没有人敢和她抢,只是,她是冷肃的女儿,又是贵妃之尊,很多事情不能亲历亲为,到时候自然需要指派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无非就是从凌姨娘和琪姨娘中来挑选了。 冷可情自然知道两个人的心思,但是,她就是不松口。 看着两个人急得坐立不安,说来绕去都是那一套说辞,冷可情便心中暗笑,其实她并没有将明日的寿宴看得那么严肃庄重,说来说去,也就是一场聚会,和现代的那些虽然有本质的区别,但也是异曲同工,这些人好像都太紧张了些。 她心中乐滋滋的看着两个人各出其招,想要套出她的话,来来往往,也觉得有些烦腻了,正想着下逐客令,忽然听到琪姨娘说道:“娘娘,其实妾身觉得,明天乔姑娘怎么也是会来的,若然她能够帮得上您,也是合适的,只是……听闻前些时日乔姑娘去了蜀中的武云山进香,恐怕……来不及熟悉寿宴的流程了。” 凌姨娘听到她提起这个乔姑娘,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但又无法反驳的样子,只是抬手掠了掠额角的流苏,强硬挤出一丝笑意道:“还真是……可惜。” 嗯?乔姑娘? 冷可情的脑洞大开,这是个什么人物?怎么会又冒出一个什么乔姑娘来?看样子这两个姨娘对她的态度似乎不太一般啊,这个女人……有什么来历吗? 她并没有答言,只是目光转过去看着琪姨娘,眼神中若有所思的模样,琪姨娘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又继续接下话去,“算起来娘娘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乔姑娘了,她是姐姐的堂妹,姐姐在时便常来府中,后来姐姐不在了,她也很伤心,每每见到她时,多半是在流泪伤悲……” 冷可情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琪姨娘所说的这个“乔姑娘”,指的原来是自己这具身体已经去世的亲娘。 那么……听这意思,这位乔姑娘,就是自己的姨妈了? 呃……怎么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一个个的冒出来? 她心中起伏,面上却神色不变,沉吟了片刻淡淡道:“今天先到这里吧,我有些乏了,你们也都下去忙吧。” “……是。”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虽然没有得到冷可情的肯定回答,心中有些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只好起身退了出去。 送走了两个人,维多利亚走回了房间,看到冷可情正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窗下的树木枝叶轻轻投下淡淡的影子,轻轻映在她的眉眼间,她的眼神中添了几分浅浅的疑惑。 冷可情轻轻叩着手指,一下一下,思绪也随着这节奏在想着之前琪姨娘所说的话在原来的记忆中搜索着那个“乔姑娘”。 话说……为什么母亲的堂妹,会被她们称为“乔姑娘”?她不应该是什么“夫人”之类的吗?这个“姑娘”,究竟是什么意思? 真是让人费解啊,难不成……冷可情的手指猛然停止了敲动,心中浮现一个念头,想着琪姨娘说什么那个乔姑娘时常到府中来,而且是母亲死了之后还是常来,若是姐姐在的时候是常来看姐姐的,那么姐姐都死了,还来看什么?看……姐夫? 冷可情慢慢的理了理袖子,袖口上细密的用银线绣成的花纹在指尖滑过,微微硌手。 明日就是寿宴,冷可情也不再出去,反正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看着那些丫环家丁在府中忙来忙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气,府中也挂起了大红的绸布,大大的寿字挂上了前院的正厅,一切按步就班,她的心情也跟着喜悦起来。 真切的融入到这一场布置中来,冷可情才觉得,这和现代的聚会还真的是大不相同,规矩和忌讳都太多,繁琐得让她几欲乍舌,她真心不知道这么苦累的差事,两个姨娘还争来争去的做什么。 她在府中各处转了转,只是没有去后面那个废弃的屋子,像不知道那里的存在一样,倒是乌香那里,听看守着的婆子说,刚开始闹腾的很厉害,最近动静小了,送进去的饭菜也动得很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如何。 冷可情在院子外冷冷的笑了笑,中了毒,想来也知道是很厉害的毒,又遭遇到如此大的打击屈辱,若然真的心如玻璃一般脆弱…… 早该自己去死了。 可她偏偏还活着。 冷可情转身离开,把那个院子丢在身后。 凌姨娘一口气喝下一杯茶,这才缓了缓,她身边的莺儿接过茶杯说道:“姨娘,您太累了,不如先休息片刻吧,稍后奴婢再唤醒您。” 凌姨娘手按太阳穴上,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必了,明天就是寿宴,一切都要安排妥当才能安心,否则的话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这么多天的努力就白费了。” 她顿了顿,眼睛里的光芒狠狠的一闪,阴冷的光如窗子上的暗影,“可恨袁琪那个贱货,千不该万不该提什么姓乔的,真是煞风景!” 莺儿看着她的狰狞的模样,心中一抖,脸上却不敢露出什么来,她小心的把茶杯放好,不发出一丝声响,低声说道:“姨娘,您放心,我们的计划都已经准备好,就算是那个乔姑娘来了,也不会改变什么的。” “这个是自然,”凌姨娘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些,“不过,她不能改变是一会回事,袁琪好端端的提出来让我堵心又是另外一回事,哼……” 她冷声笑了笑,笑容荡在唇角,像一朵有毒的花,“且让她们再得意一日,等到过了明天……一切让她们后悔不及!” 莺儿垂首站立,看不到眼底的神情。 漠王的眼神阴郁,脸色沉冷的像是万年的冰,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房间里站了几个人,却一丝声息也无。 他看着垂首站立的几个人,他们都一言不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在方才,他们带回来了同样的消息。 派去的人没有回来--却也没有死。 这是最糟糕的结果,虽然是自己手下的精英人物,但是此时,他更愿意听到的是,那人的死讯。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死寂,像是注入了一丝空气,总算是让屋中的人感觉到一丝气息,有了活的希望。 脚步声在门前停住,轻轻响起敲门声。 漠王冷声道:“进来。” 一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看了看屋内的众人,走到书桌前对漠王行了礼,低声道:“王爷,让他们下去吧,留着他们还有用处。” 漠王总算是有了一丝反应,眼神冷冷的扫过众人的脸,像沉沉的刀锋刮过,最终挥了挥手,众人都轻轻的吐了一口气,鱼贯而出。 漠王揉了揉眉心,“宫中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男人谨慎的回答,“属下觉得,打听到的消息也未必全部可信,等到宫中的消息出来,或者……到时候再下定论也不迟。” 漠王的脸色依旧沉冷,翘了翘唇说道:“本王已送去了事败的消息,还没有听到那边的回应,恐怕她也是在等,等消息确切,可本王担心的,等来等去,会错过最佳的时机。” 男人垂下眸去,他自然明白,漠王所说的“最佳的时机”就是指灭口的时机了,的确,如果人落到了对方的手中,却依旧活着的话,谁能够保证不会招认出来? 漠王看了看窗外,阳光依旧热烈,这几日休息不好,让他的头有些痛,觉得那阳光更是分外的刺眼,他眯了眯眼睛,心中的主意慢慢定了下来,“不管宫中的消息回来与否……” 他停了下来,对面男人的心随着他话语的停顿微微一提。 “想必今日冷府也热闹得很,那些家丁下人都忙得很吧?如此说来……本王是应该派些人过去帮一帮忙的。” 男人眉心微微一跳,他想出言劝阻,但心中却明白漠王的个性,他虽然有儒雅的外表和贤王的名声,但事实上却不是如此,相反只要是他拿定了主意,就很难再更改。 男人抿了抿唇,劝阻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垂首道:“是。” 冷府今天的确热闹的很,人来人往,来的客人不只有在京为官的人,还有很多原来冷肃的部下,有的封了官职并不在京中,人虽然不能随意离只回京,但是礼物却是一点不少,大部分都算着日子,提前一天到了。 这下子就忙坏了冷府的家丁和帐房,记录礼单、入库等等都是需要人手的活计,眼看着人手不够用,管家便立即请示了冷肃,拨了几个小队的侍卫来帮忙,这才缓解了一些忙乱的局面。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迷影重重 冷可情带着维多利亚和米开朗基罗在府中逛来逛去,米开朗基罗戴了面具,和平时在众人面前出现时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卫而已。 冷可情来到府门前,她扫了一眼那些长长的礼单还有那些被挑进库房的礼品,不由得微微乍舌。 这古人送东西……还真是阔气啊,若是自己哪里再穿回去的时候,带上一两样回去,也算是不可多得的文物了。 她随意想着,不禁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无意间转头一看,不远处两个下人正忙着收拾,按照礼单上的名称过了数,再重新摆放好,准备搬到库房里去。 她的目光轻轻掠过,突然听到身后的米开朗基罗轻轻“嗯”了一声,她再转过目光去,也不由得微微一凝。 她回过头,和米开朗基罗对视了一眼,米开朗基罗立刻会意,慢步上了前,随意的问道:“东西不少啊,谁送来的?” 正在收拾的一人抬起头来,一见是米开朗基罗,虽然不知道他的具体品阶,但是知道他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直起身边,恭敬的说道:“回您的话,这是吴大人的贺礼,小的正在点数入库。” 米开朗基罗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多作停留,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只是脚下突然一滑,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摔倒,另一个正在点数的家丁看他倒下来,脸上一惊,手中又拿着东西,下意识的抄手一转身,稳稳的把东西放好,还伸腿拦下了米开朗基罗。 米开朗罗慢慢直起身,那人急忙一笑,“您……没事吧?” 米开朗基罗手扶着腰,抽了抽气,“闪到腰了……”说着,另一手伸出去,那人微愣之后急忙也伸出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米开朗基罗由他扶着,慢慢的迈步走,一边走一边抽气,抽完了气扫那人一眼,若夫其事的问道:“怎么没有见过你?在哪个院子里当差的?” 那人垂着道:“奴才原不是在府中当差的,只是这两天太忙,从侍卫小队中拨过来帮忙的。” “噢,原来如此,”米开朗基罗的目光中带着赞赏,“看你的身手不错啊,不如我跟大将军提一提,让你来跟着我?” 那人扶着米开朗基罗手臂的手指微微一紧,随即笑道:“您……真是抬举奴才了,奴才哪里有什么身手,不过是新来的侍卫队长要求的严格些,奴才不敢松懈,最多也是灵活罢了。” 米开朗基罗敛了眸光,抽着气来回走了几步,过了一会儿好像好多了,他舒了口气,对那人说道:“我好多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唤李三。”那人回答道。 李三……米开朗基罗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了。” 李三点头答应,转身退了回去,依旧去礼品那里忙碌了。 米开朗基罗挪着步子,慢慢转出了院子,看到冷可情正坐在凉亭下等着,他急忙挺直了腰背,快走几步迎了上去,哪里有还半分方才扭到腰的影子。 “主子。”米开朗基罗行了礼道。 冷可情点了点头,“如何?” “属下觉得那人果然是有问题的,”米开朗基罗说出自己心中的判断,“首先他方才的身手的确不错,虽然刻意隐瞒着,但是属下却依旧可以看得出,另外,他在扶属下的时候,属下仔细瞧过,那人的手上有茧,茧的位置刚好就是平时拿兵器的位置,并不是像平时干粗重活致。” “还有……”米开朗基罗冷淡的一笑,“属下问他在哪个院子里当差,他说原来不是家丁,而是侍卫小队临时被调过来帮忙的,只是,他开口闭口自称却是奴才。” 冷可情听到这里也浅浅的一笑,“这就是平时无意中的习惯了,家丁等人才会自称是奴才,若真是如他所言,是侍卫的话,无论如何,也用不到这个自称。” “正是,属下也是这样想,”米开朗基罗点头道:“另外,属下还问他可愿跟随属下,他居然拒绝了,虽然很婉转,但拒绝就是拒绝。” 冷可情转头看着园子里的花朵,都开得正艳,亭子间也挂了一些红色的绸布,看起来喜气非常,只是这喜头的背后,却是藏着许多让人发冷的恶意和算计。 她的目光也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热烈的阳光扑进她的眼底,慢慢凝起了寒冷的冰,她的声音也如同冰块落地一般,“看好他,看他究竟想干什么,另外,看这府中是否还有和他一样的人,若是奸细,定然不会只派一个。” “是,属下明白。”米开朗基罗立即恭敬道。 米开朗基罗刚刚要转身离去,冷可情忽然又道:“慢着。” 恒先达今日很是高兴,下了朝,外面有不少的人对他祝贺,他的大哥恒先强的脸上也浮现几丝笑意。 恒先达拱着手,对那些向他恭喜的人笑脸相迎,一双眼睛都隐在了笑纹里,骑上马快速回了府,刚把马甩给家丁走进后院,便看到坐在凉亭里的妻子。 恒夫人坐在亭中,表面上是来亭子里乘凉赏花的,但一双眼睛四处张望,明显是在等恒先达回来,如今见他进了院,急忙从丫环手里接过托盘,快步迎了上去。 恒先达看到她,脸色沉了沉,恒夫人看到他的脸色,心头有些不高兴,但面儿上却没有表露,走到他面前,端着托盘微笑道:“今天天气这么热,一路回来辛苦了,我一早亲手熬了些绿豆甜汤,你喝一些吧。” 恒先达微微皱眉,“一大早喝这些甜腻的东西做什么?还是……”他还未说完,又把话咽了下去,想着大哥说过的话,端过托盘里的汤碗,一昂头,几口喝了下去一抹嘴,把汤碗放回托盘中道:“行了。” 说罢,也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像一道风一般,迅速的从恒夫人的身边刮过。 恒夫人微微一愣,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转手“啪”的一声摔了托盘,盘里的碗骨碌碌转了两圈碎裂在石砖路上,碎片上还有未喝干净的汤汁,在热烈的阳光里闪着讽刺的光。 光芒映入恒夫人的眼底,如同冰凌一闪,冷意逼人,她的牙齿咬得咯咯响,“贱人!” 恒先达快步进了院子,婉柔正在院中的树下擦着头发,她的发刚刚洗过,还有一点湿润,如同上好的丝绸散着莹润的光,淡淡的香气混着潮润的微湿,迎面扑来,让恒先达的心像是舒展在春风里的绿草。 他一把搂住婉柔的腰肢,只觉得她的腰惊人的细,她身上的香气淡雅却让他迷醉,总觉得就算是花园里的百花聚在一起,也不如她身上的好闻。 婉柔一声娇呼,轻声的笑了起来,“大人,这是怎么了?奴家的头发还没有干呢……” “那怎么了?”恒选达一边笑着一边在她的脸上蹭了蹭,“小美人……你不仅美,还是爷的福星,爷一定要好好的疼你……” “大人有什么高兴的事吗?”婉柔的脸上带了淡淡的惊喜,一双大眼睛看着恒先达,眼睛里的天真和喜悦那样清晰,恒先达被她的目光照得心头恍惚。 “自然,今天在朝堂上,皇上已经下旨,升了我的官职了,今天再去天牢那边交接一番,日后再也不用去那个鬼地方去见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了。”恒先达的语气雀跃,他等升职这一日,已经等得太久。 他心中欢喜,把婉柔又往怀里搂了搂,他的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那微润的湿和沁人的香让他觉得迷醉,他微微合上了眼睛。 因此,也没有看到,此时婉柔温软的笑意微微一顿,眼睛里的光芒一冷。 升了职?怎么这样快…… “今天便升了职?”同样的话,出现在漠王的书房中。 漠王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微皱着眉头,房间里坐着的正是秋尚忠,而问出这个问题的,正是那日在暗室中为秋鑫茂等人提着灯笼引路的男子。 秋尚忠有些疑惑道:“王爷,下官今日来是和您商量一下明天要不要去冷府参加冷肃的寿宴。” 漠王抬头看了看他,“自然是要去的,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说不定太后也会去,连太后都去,秋大人,您不去,觉得合适吗?” 秋尚忠眉头微皱,他明白漠王说得有理,但……从心里来讲,他又实在不愿意去,因此,垂下头去,沉默不语。 漠王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心中所想,在心中暗骂他如此不晓事不争气,若然这秋家没有了秋鑫茂坐阵,这秋尚忠还有他那个扶上不墙的儿子,不把秋家给败了才怪,为这么一点小事儿也值得到自己这里巴巴的来一趟,真是小题大作! 虽然心中如此想,但是漠王脸上却不能露出什么不悦来,他压下心头的烦躁,“秋大人还在苦恼什么?” “啊……”秋尚忠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犹豫。 第二百三十六章 索要海离魄 迎着漠王的目光,秋尚忠似下定了决心,沉吟了一下道:“王爷,下官家中近日祸事不断,家父的身子也有些不适,下官……实在是担心。”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叹,一副孝子的模样,“前些日子大夫说家父患了隐疾,之前一直没有在意,如今日渐严重,下官心中难过,听大夫说,要治家父的病,也不是没有法子,如果可以找到海离魄,便可以医好家父。” 他顿了顿,把已经想好的词又在心里快速的过了一遍,继续说道:“只可惜,下官找了多日,跑遍了京城的药店,也没有找到海离魄的影子,家父……上次与王爷相谈甚欢,回去之后又联络了很多原来的弟子门生旧友,本想着助王爷一臂之力,哪成想,这病势凶猛……” 他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却意思分明。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眉心一跳,不只是他,漠王也清晰的听懂了秋尚忠的意思。 赤裸裸的威胁。 海离魄何奇珍贵,岂是寻常的药店所有?恐怕那一枚海离魄就比那一间药店还要贵重数倍吧? 然而,很巧的是,海离魄,漠王府就有一枚,还是数年前太后所赐,那时候当今圣上的羽翼尚未丰满,是太后为了安抚漠王担心他有异心这才赏赐的。 漠王自然知道,秋鑫茂没有病,既然选择了他做同盟,又岂会不打探清楚,难道要找一个快要死的老鬼吗? 海离魄,怕是秋尚忠有他用。虽然这东西珍贵,但是再珍贵漠王府也不拿着当回事,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入药用的,漠王一无病二无灾的,放着也没有什么用处,若是用来笼络秋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秋尚忠这种做法,让漠王心中十分不悦。 他淡淡的笑了笑,“说起来……还是巧得很,本王记得,这海离魄,好像本王的府中倒是有一枚。” 秋尚忠要的就是这句话,他的面上一喜,只见漠王又说道:“只是事隔多年,本王也记不清它在哪里了。” 漠王说着,扭头看了看另一侧的男子,“风炎,你还记得吗?” 风炎微微皱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属下也记得好像有这么一个东西,只是……如王爷所说,时间太久了,属下也不记得放在哪里了,如果王爷需要,属下可以去找一找。” 漠王点了点头,“自然是要找的,秋阁老病体不安,本王心中也难安,”他转头又看着秋尚忠,一脸的痛心和担忧,“这样吧,秋大人,您先回去,本王即刻就派人去找一找,一找到立刻亲自送过去,如何?” 秋尚忠没有能够达到立刻拿到海离魄的目的,心中有些遗憾,但是他也知道,漠王这么说,承认有这东西,就是想给他,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这事儿心中再急,也表露不得,只好点头,挤出一丝笑意道:“如此说来,下官多谢王爷了。” “秋大人说得哪里话来,秋阁老病恙,本王理应去探望,送些东西也是应该,何况还是阁老用得处的东西,您放心,只要一找到,本王立刻送去。”漠王一脸诚恳的说道。 “多谢,多谢王爷。”秋尚忠说罢,站起身来道:“下官还要去准备明天送到冷府的礼物,这就告退了。” “且慢,”漠王道,“秋大人,请转告秋阁老,今日……恒先达升了职,即将调离天牢。” 秋尚忠心中疑惑,但仍旧点了点头说道:“是。下官明白。” 他虽然说“明白”,但漠王看到他眼中的神色,不由得心中冷笑,恐怕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明白恒选达升职代表着什么。 看着秋尚忠离去,风炎沉声道:“王爷,海离魄……真的给他吗?” “给自然是要给的,”漠王语气微冷,一线阳光照射进来,却照不亮他眼底的阴沉之色,“秋家父子贪心难填,竟然敢威胁本王,既然已经达成了协议,就该好好的照办才是,如今……” “属下先去探明一番,看看秋阁老那只老狐狸究竟是不是病了,要这东西究竟是有何用意。”风炎站起身来说道。 “老狐狸肯定没有病,”漠王冷笑了一声,“他若是病了,秋尚忠哪里还有闲心来这里和本王讨论什么寿礼的事,上次相谈,秋鑫茂还硬朗得很,本王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漠王敛了眸光,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转头看着风炎,问道:“海离魄入药之后,可以有哪里功效?” “功效很多——海离魄珍贵,是海中一种稀有的龟在吞食鱼虾的时候吞下的一些云砂在腹中蕴结多年所成,龟稀少,云砂也稀有,被龟吞下去的云砂就更少有,所以这海离魄才如此珍贵。” 风炎仔细回想着药典中所写的那些,慢慢的说道:“海离魄可以活血,生肌,只要人不死有一口气在,就可以将死之人续三个月到半年的寿命,虽然不长,但也足以让人称奇了,而没有病的人更可以健体强身,另外……” 风炎停顿了一下,微微垂首道:“药典上还记载,海离魄还有一个特别的功效,就是可以让天阉之人有康复的可能。” 他的最后一句话,让漠王的心头一跳,他的声音里微微含了笑意,“不必去调查那只老狐狸有没有病了,去查一查,秋家那棵宝贝的独苗,最近……状况如何。” “是。”风炎立刻道。 袅袅的香气从铜鹤的嘴里喷出,丝丝缕缕,慢慢在空气中飘来荡去,几个小太监垂首站立,眼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放缓了呼吸,沉下了心神。 年轻的帝王坐在龙书案后,仔细的批阅着奏章,他俊朗的容颜在飘渺的香气里看不真切,唯那一双晶亮如宝石的眸子光芒闪动,似天边闪烁的星。 布公公站在龙书案一侧,微垂着眉目,看似像是快要昏睡过去似的,实际上他的耳朵却比任何人都要灵敏,眼角的余光比其它的小太监都管用。 他在皇帝身边多年,早已经练就了一身出众的察言观色的本事,特别是伺候皇帝左右,最是周到细致而又恰到好处。 容卿放下朱笔,还没有伸出手去,布公公便递过了茶,他接过去,眼风扫了扫方才揉成团的废纸,已经扔满了纸篓。 布公公立即上前,端起纸篓递给站在另一侧的小太监,指了指那书房门,小太监立即会意,转身拿着纸篓走了出去。 容卿喝着茶,眼皮都没有抬一起,淡淡的水气迷离,他垂着眼睫,长而浓密的睫毛像是苍鹰的羽翼,遮住翅膀下那锐利的含了杀机的利爪。 布公公挥了挥拂尘,小太监们都垂首退了出去,书房里寂静无声,布公公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听到茶叶在茶杯里起伏的声音,他心中忽然有些紧张。 “你应该好好查一查在书房中伺候的人了,”果然,容卿放下茶杯,淡淡的开口道。 布公公心头一惊,急忙跪下,他心中思绪翻涌,皇帝既然这样说,一定是察觉了什么,在上书房伺候的人若是出了岔子,那出的可就不是小事了,他想着出了一身的凉汗,“皇上……请皇上示下。” 容卿的目光清冷,语气带着严冬寒风般的凉意,“朕还没有发出去的旨意,便被人泄露了出去,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布公公俯首在地,眼前黑了黑,他咬了咬牙说道:“是,奴才知罪,奴才身为太监统领,却出了这等事,用人不察,还请皇上允许奴才将功折罪。” “嗯,去查吧,”容卿的语气淡淡,但布公公却分明听出了杀机,“记住,不要声张。” “是。奴才遵旨。”布公公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快步退了出去,门外的阳光热烈的扑过来,他却打了一个寒颤,后背上的中衣粘在身上,湿而冷。 容卿忙完了公事,去太后的宫中走了走,太后正高兴的选着礼物,给冷肃的,给冷可情的,还有一份是竹儿的,正忙得不亦乐乎。 容卿一见便知道她是为明天冷肃的寿宴准备的,他想着冷可情嘱咐自己要稍微易容一下再去的事儿,看着太后这般高兴又不好打断,一时间有些纠结。 太后察觉到他的异样,“怎么?有什么不妥?” 容卿急忙摇了摇头说道:“不,不是,母后,只是有一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太后的目光一转,“是不是情丫头还是不愿意让哀家和你在冷家露出真实的身份来?” 容卿淡淡一笑,“母后英明。” 太后微微沉吟,“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是不是有什么鬼点子了?也罢,明天去的时候,哀家想个办法,不以真面目露面便是。” 容卿微微一呛,“母后,这恐怕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太后一挥手,“哀家已经决定了,明天还是以原来的身份去,也不走冷府的大门,直接走后门便是。” “……”容卿看着太后挥手的架势,听着她说话的语气,突然间觉得……太后是不是和冷可情越来越像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装病误导 容卿见太后的主意已定,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又是难得的热闹,也就随她去。 他和太后了聊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看伺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他若无其事的问道:“母后,图辅呢?” 图辅正是太后身边的太监首领,他在太后身边多年,算是个精细的人,太后对他也比较满意,此时听容卿一问,太后笑道:“他去给哀家寻东西了,哀家有一样东西,要送给情丫头。” “原来如此,”容卿点了点头,他抬手拿起桌子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两口。 正在此时,外面有宫女来报,“启禀皇上、太后,皇后娘娘求见。” 容卿的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他看了一眼太后,太后方才还是喜滋滋挑着礼物的模样,一转眼的功夫,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人也软了下来,就势躺在了一边的美人榻上,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让她进来罢。” 容卿吞下一口茶,险些被呛到,还没有开口,太后就冲他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道:“明天哀家要去冷府的,可不想让她知道。” 容卿心中也是此意,不想太后与他想到一处去了,还这么快的装起病来,他心中好笑,却也有几分愉悦。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人影一晃,珠帘挑起,皇后慢步走了进来,她端正的向容卿和太后行了礼,太后声音软软的叫了起来,皇后急忙走到榻前,关切的问道:“母后这是怎么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唉,老了,不中用了,说病就病了……” 皇后垂下眼睛,看了看殿内摆着的礼物箱子,心中疑惑,这哪里像是病倒的样子?若是病了,这些东西都放在这里是做什么呢? 太后看到她的神色,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拉过她的手说道:“婷儿呀,你说母后这可怎么办好?岁数大了,添的毛病越来越多,方才还在好好的给冷大将军挑着寿礼,哪里想到突然就觉得眼前一黑,竟然差点晕倒,你说……这以后要是时不时的就晕一晕,可怎么好?” 容卿在一边听着,嘴角微微抽了抽,时不时的就晕一晕,这是……什么病? 皇后却是一脸孝顺儿媳妇的模样,她看着太后拉着住的手,心里盘算着,莫非……皇帝没有告诉太后自己在妃嫔的茶中做手脚的事?不然的话,太后这么直爽的性子,怎么还会待自己如此亲厚? 眼下容不得想太多,她笑得越发温婉,柔声说道:“母后,您放宽心,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好着呢,再说,婷儿也在呢,只要母后需要,婷儿定当衣不解带的照顾,您放心吧,不会有大碍的。” 她说罢,转头问一旁的宫女,“太后身子不适,可宣过太医了?” 宫女低头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还没有。” “无用的东西!”皇后眉梢一挑,眼睛里迸出几分怒色,“太后如此不适,还不去宣太医,还在等什么?”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婷儿,哀家就知道你最有孝心。” 皇后的脸色微红,眼圈也一热,“母后,这都是婷儿应该的,您身子不适,婷儿也跟着心焦啊。” 她一边说着,眼角的余光微微瞄向容卿,容卿坐在那里,光线照在他的脸上,越发丰润如玉,英气逼人,他微皱着眉头,目光深而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皇后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容卿的目光,就觉得心头一跳,他的目光仿佛能够看透一切,她强自压下心中的慌乱,到底是自己心虚还是…… 她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容卿说道:“母后,这些礼物儿子看着都行,就随意挑一些吧,儿子政务繁忙,您的身子也不适,明日派图辅去一趟冷府,也就是了。” 皇后听着,心中一喜,听皇上的口气,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语气淡淡的,并没有把冷肃这次准备的寿宴放在心上,这是不是代表着……连带着冷肃身后的冷可情其实也并不被皇上看重了? 想想也是,就算是冷肃是大将军,又是寿辰,但怎么说也是臣子,冷可情现在是皇家的人,贵为贵妃之尊,怎么能够随意的回府去小住?这岂不是太高看冷肃了? 想必是冷可情这次大好之后,性情大变,皇上初觉得新鲜,可是时间长了,他哪里能够受得了被一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顶撞? 说不定,皇上已经不想再忍耐她了!何况,冷肃手握兵权,这本来就是帝王和臣子之间的最大的心里嫌隙,天下帝王哪个不是对手握重兵的武将心存戒备?所有的荣耀不过是表面上罢了! 她如此想着,忍不住一阵的激动兴奋,说不定……这一次的寿宴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这寿宴究竟是喜还是悲还未可知呢!若是运用的好,说不定……这一次可以把冷家推入绝境之地! 她心中打定了主意,转头对太后说道:“母后,您可是在为冷大将军挑选礼物?” “正是。”太后点了点头,随即又叹了一口气,“看来皇帝说得对,哀家这身子恐怕是去不了了,皇上的政务又忙,可……这毕竟是大将军的寿宴,若只是让图辅去……” “皇上,母后,”皇后起身,飘飘万福,声音清脆道:“若是皇上和母后信得过臣妾,不如明日大将军府之行,就让臣妾走一趟吧。” 容卿和太后的目光一撞,这对母子心有灵犀,极有默契,容卿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皇后亲自前去,既能代表朕,也能代表母后,又能让冷肃感沐皇恩,实在是最佳人选。” 皇后心中大喜,她急忙道:“臣妾定当不负皇上和母后所托。” 正在说着,图辅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个盒子,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金锁,那盒子古香古色,是原木的颜色,还有淡淡的天然木香,做得极为精致,想来那里面的东西更是贵重。 图辅走过来行了礼,把盒子用双手举过头顶,递到太后的面前,太后笑着接过,转手交给皇后道:“这东西你带着,替哀家交给情儿吧。” “是。”皇后浅笑着接过,心中却恨着痒痒,这个老太婆,都病成这样了,居然还想着冷可情那个贱人。 她转头看了看容卿,脸上的笑容依旧,“皇上可有什么东西要臣妾交给情妹妹的吗?” 容卿的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语气比方才更淡了些,隐约中含了三分冷意,“罢了,不用了,朕没有什么东西要转交。” 皇后看容卿的神色,心中愈发痛快,也觉得自己的推断定是有道理,想必是这次冷肃要大办寿宴,而冷可情又执意回家,父女二人如此的不知进退,定是惹怒了皇上。 她挺了挺腰背,微垂了头,浓浓的喜悦狠狠的压入眼底,表面上表现得越发端庄大气,温柔懂事,“是,臣妾知道了。” 容卿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那些摆放在殿内的礼物,沉声说道:“母后,儿子还有事情要忙,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也不等太后回答,转身快步出了门。 太后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哀愁,“唉,也怪不得皇帝,情儿她……唉……”她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像是透露了无数的消息给皇后,皇后的脑洞大开,瞬间就自行把自己的想法给补了上去。 她心中喜悦,表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只是托了那精致的盒子道:“母后,这样精致的东西,定然是贵重的吧。” 太后一笑,目光在她的脸上一扫,“你呀,也不用羡慕别人,再怎么着,你也是母仪天下,皇后之尊,再贵重的东西还能贵重过你的凤座凤印吗?明日冷肃大摆寿宴,又有情妃在场,哀家和皇上都不去,总要有点像样的东西送去撑场面才是。” 皇后心里像是迸出无数朵的烟花,美丽的让她有些眩晕,若说之前皇帝的态度只是让自己猜测,那么现在太后的话可是实打实的说明白了! 她的掌心微微渗出了薄汗,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把事情都想得太复杂,也太心急了,如今想来,皇上对这后宫中的哪个女子长情过?也不过都是淡淡,说白了就是借助后宫来牵制前朝,均衡势力而已。 冷可情病好之后性子古怪乖张,吸引皇帝不过是一时的事,自己早就应该沉下心来静静的等待,等待皇帝自己失去耐心才对。 或者,自己从来就是使劲使错了方向,真正应该对付的人,是冷府冷肃才是,冷肃若是倒了台,那冷可情又算得了什么? 她垂着眸子,看着那只精致的盒子,脸上的笑意如花,“是,臣妾明白。” “你明白便好,”太后拍了拍她的手,“情妃有些小孩子脾气,这盒子上加个小锁,也能够让她知道这东西没有人看过,并不是防着谁。” 皇后看着那把小锁,眉心微微一跳。 第二百三十八章 竹林杀机 米开朗基罗扶着腰,慢慢的在院子里溜来溜去,他的目光看似无意,却总能“碰巧”的看到方才那个扶了他一把的李三。 李三垂着眼睛,只看着自己眼前三尺的范围,那样子规矩的不能再规矩。 当他第三次从米开朗基罗附近走过的时候,他前面的那个人突然“哎哟”一声,身子一歪,他惊得叫了一声,死命的用肩膀托住担子,才保住里面的东西没有损坏。 尽管如此,又是吓又是疼,也让他出了一身的汗,这里面的东西可都是贵重的礼品,别说摔坏几个,就是磕一下碰一下他都担待不起。 小心的放好了担子,这才觉得脚踝处痛得钻心,再想动已经是不太可能了。 后面的李三怔了一下,随即上前道:“你怎么样?还能动吗?” “不行,不行了,哎哟……”那人尖叫着,额头的冷汗渗了出来。 “这可怎么办?”李三说着,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另一个穿着青色布衫的男子,眼中微微一喜,“刘四!过来一下。” 那个名唤刘四的听到唤声急忙过来,“怎么了?” 李三指了指脚受伤的人道:“我们两个正抬着东西,他不小心扭到脚了,这东西还急着入库呢,不如你跟我抬了去?” 刘四没有丝毫的犹豫,点了点头就要上前抬东西,受伤的人一听,这两位没有要管自己的意思,当时便有些急了,“哎,我说,你们走了,我怎么办?” “你?”刘四上前一步,微眯了眼眸,慢慢的伸出手正想要再上前,李三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 正在此时,米开朗基罗慢步走到三个人的面前,面带笑容的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刘四一愣之后垂下头去,李三急忙道:“他受伤了,可这东西也急着入库,我们正在商量怎么办。” “这有什么好难的,”米开朗基罗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圆领小衫的小厮正从树后转过来,便对那小厮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一下。” 小厮急忙跑过来,“请问有什么吩咐?” “你,把他送回去休息,”米开朗基罗一指刘四,转头又对那个蓝衣小厮道:“你,和这个……李三,对吧?和李三一起把东西抬到库房入了库。” “是。”小厮声音脆声声的答道。 刘四有些迟疑,李三抢先一步抓起担子,转头对小厮说道:“快走吧。” 小厮微微笑了笑,转身走到担子旁,把担挑往肩膀上一架,他的肩膀看上去有些瘦弱,腰间也扎着板带,束出精细的腰。 刘四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抬腿在小厮的大腿后侧踢了踢,声音里也带了轻蔑的笑意道:“哟,就你这小身板,能担起这些东西吗?” 米开朗基罗的眸底闪过一丝狠光,微微侧身,那个蓝衣小厮已经转过头,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您说笑啦,这点东西小的还是可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努力站了起来,肩膀微微晃了晃,但仍旧算是站稳了,李三的眉梢微微一挑,刘四抿了抿嘴唇,没有再说什么。 米开朗基罗手又扶上了腰,抽了一口气说道:“都忙各自的活去,前面忙得很,够你们累的,别在这里闲磕牙了。” 几个人不敢再多说什么,垂着头各自去按吩咐做事,刘四扶着那个受伤的家丁离开,李三和那个蓝衣小厮也抬了担子向库房的方向。 “这位大哥,听方才的管事儿大哥说,你叫张三?”后面的蓝衣小厮声音欢快的问道。 “嗯。”李三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我是新来的,刚来府中没有多久,没有想到居然赶上大将军的寿宴了,真是开眼界啊,这些东西平时想都没有想过呢。”蓝衣小厮看着担子里那些礼品,语气很是激动。 李三似乎冷哼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些算什么?” “咦?难不成您见过更好的?”蓝衣小厮立时来了兴趣。 李三抿了抿嘴唇,眼角微微扫了扫那些东西,不再言语,一边往前走着,目光一边四处乱瞄。 蓝衣小厮依旧兴致勃勃,“大哥,方才那位管事儿大哥平时都管些什么?看他的样子,好像身手很好的样子,是护卫吗?” “我怎么……”李三下意识的回答,还没有说完,又闭上了嘴,皱眉说道:“你来的时候,管家没有告诉你吗?没用的少问,多说话没有你的好处!” 蓝衣小厮一听,眨巴了一下眼睛,也闭上嘴巴不敢说话了。 李三和蓝衣小厮一路上不再说话,终于到了库房门口,有人过了数,把东西收进库房放好,还没有收拾完毕,李三突然一捂肚子说道:“哎哟,我这肚子有些不太舒服,得去趟茅厕。” “啊——李三大哥,那你先去吧,我在这里等着收拾吧。”蓝衣小厮说道。 李三点了点头,又嘱咐道:“你多注意点啊,别出了差错。” “好。”蓝衣小厮点了点头,李三说罢,捂着肚子转身跑去。 李三一路狂奔到了院子西侧的茅房,他钻进茅房里呆了片刻,转身慢慢转出来,眼睛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身子轻轻一跃,便跃过了院墙。 另一侧的院子里静悄悄的,种了大片的绿竹,竹子长得笔直高大,大片大片的荫凉遮挡住阳光,让人恍惚间觉得眼前突然就变暗了,有些不太适应。 李三转身走到竹子后,挡住身形,一双眼睛微微眯着,像是一只等待猎物出现的兽,完全没有了方才挑担子时的家丁的模样。 他的影子和地上的竹子荫凉混成一体,微风吹过,影子左摇右摆,在他的脚下像是起伏翻涌的云。 看看四下无人,他从竹林后转了出来,一路轻步走着,一边一警惕的看着四周,忽然听到前面有脚步声响,他急忙一个转身,又躲入竹林里,摒住了呼吸。 前面果然走过来两个人,腰间挎着弯刀,手中拿着长枪,都是穿着侍卫服,显然和前院那些忙碌的不同。 其中一人道:“这两天安静了许多,总算能让耳朵消停一会儿了。” “就是,前些天一直那么吵,真是让人心烦,”另一个人接口道。 “不是都说了实情了吗?不知道还留着这种人做什么。” “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儿,大将军仁慈,想必留着自然是有用处的。” “也对,我们只要按照将军的吩咐守好本职,不让那人轻易死去或者有逃脱才好。” “正是。” 两个人说着,脚步声和谈话声都远去,藏在竹林中的张三听得分明,不由得心中一动,他侧耳听了听,再没有其它的声音,又慢慢从林中走了出来。 刚走了没有几步远,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心中一惊,下意识的猛然转身的同时探出两根手指呈了爪形,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的想要捏上身后人的咽喉。 他转过身,眼睛里闪动着杀机和戾气,却意外的撞上了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那人张着嘴,露出惊愕的神情,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被吓傻了。 李三看得分明,来人正是那个蓝衣小厮,手里还拿着空担子,只是手指微微的颤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上也没有了什么血色。 李三的面色如铁,手指虽然停下,但却没有收回,依旧保持着的爪形的姿态,往前一点,便可以扼住蓝衣小厮的咽喉。 “你跟踪我?”李三沉声问道。 “不……我没有,”蓝衣小厮否认着,却不敢乱动,看样子十分的害怕和委屈,“我……”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李三的语气冰冷,低声问道。 “我……我就是刚来府里不久,还不太熟悉,这里比我们乡下最大的财主家里还要阔气还要大,我迷了路,方才看到有两个侍卫大哥从这里出去了,我想问问他们,谁知道一转眼就没有他们的影子了,我就想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人,能不能带着我去前面……” 蓝衣小厮说着,声音微微的颤抖,看起来都快要哭了。 李三的眸底射出危险的光,手指却依旧没有再往前,他快速的思索着什么,四周的风声沙沙,此时显得愈发清晰分明。 似乎不远处有人咳嗽了一声,李三咬了咬牙,像是打定了主意,一把拉过蓝衣小厮,进了旁边的竹林。 “别出声!否则我就杀了你!”李三恶狠狠的说道。 蓝衣小厮不敢出声,只是拼命的点头。 过了一会儿,并没有人前来,李三沉吟了一下说道:“你来府里多久了?” “还不到半个月呢。”蓝衣小厮说道。 “知道我方才在这里干什么吗?”李三低声问道。 “不知道,”蓝衣小厮如实回答道。 “我方才看到了一个刺客,”李三的目光一闪,“我之前在大将军的兵营里做校卫,这两天府中忙才临时抽调来,但是将军吩咐我,要细心的观察府中的动静,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第二百三十九章 请君入瓮 蓝衣小厮认真的听着李三的话,眼睛中的惊恐慢慢退去,渐渐变成了崇拜之色,“李三大哥,你真是太厉害了,大将军一定特别看中你,才会给你如此重要的任务。” “正是,”李三点了点头,声音更压低了一些,“不过,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所以在人前大将军也是对我并不熟悉的样子,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懂的,”蓝衣小厮急忙点了点头,“李三大哥,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信任我了?是不是要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去做?” 李三的眉梢微微一挑,“你还真是聪明,不错,我的确有事要吩咐你。” “你说吧,我保证完成任务。”蓝衣小厮直了直腰背,目光放亮。 “那好,你帮我去瞧一瞧,这院子里是不是关了什么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李三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透过竹林,看到一个圆圆的月亮门。 “好,”蓝衣小厮立即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我这就去看。” “等一等,”李三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淡棕色的小药丸来,托在掌心递到蓝衣小厮的面前,“这是大将军之前赏给我的补气丸,强身健体效果最是好了,我一直没有舍得吃,如今……便给你吧。” 他说着,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竹影扑打在他的脸上,落入他的眼底,像是两汪看不底的潭水,像是有冷意渗出来。 蓝衣小厮却像是没有发觉,目光只被那颗药丸吸引,欢喜的接过,托在掌心里瞧了瞧,又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像是珍惜的舍不得吃似的,最终还是笑眯眯的放进嘴里,一口吞下,“谢谢李三大哥啦。” “去吧。”李三脸上的笑意更浓,“为了缩小目标,我就去院外面等你了,你打探清楚了,出来寻我便是。” “好。”蓝衣小厮说罢,轻手轻脚的向着月亮门而去。 看着他单薄的身影,李三的目光慢慢透出毒辣来,他冷冷的笑了笑,那药丸自然不是什么补气的,更不是强身健体的,是夺命的还差不多,不过……也不是立即发作的,而是在今天的睡梦里,让这小厮无声无息的睡过去。 到时候不但灭了口绝了后患,也能给冷肃的寿宴添几分晦气。 他如此想着,看着小厮走进了月亮门,转身向院外走去。 李三并没有在院门外等着蓝衣小厮,他拿了担挑子去了前院,“无意中”碰到了刘四,两个人不动声色的走到一起,低声交谈了几句。 一天的忙碌很快过去,冷府从里到外都被装扮的喜气洋洋,晚间的灯笼里也换了红烛,温暖的烛光中更显了几分喜庆,光影斑斑,在地上轻轻摇晃,和清凉如水的月光交织在一起,像是给府里的事物披上一层柔润的薄纱。 夜深人静,家丁们也正准备睡下,李三简单洗漱了,正要躺下,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几声鸟叫声,他打了一个哈欠,自言自语的说道:“去茅房一趟……” 他提拉着鞋,伸着懒腰,像是困倦极了样子,和他同屋的几个人也没有在意,他出了房门,走到茅房门前,身形一转,再轻轻一跃,便跳到了一旁的树上。 枝叶茂密,暗夜中挡住他的身形,而树上,已经有另一个人在等他。 “如何了?”李三低声问着,眼睛看着院中的动静。 “有两处很可疑,都有人把守,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另一个人也压着声间,目光闪烁如兽,月光透过枝叶缝隙落在他的脸上,正是刘四。 “那就再看一下,不能打草惊蛇,主子说了,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李三神色严肃的说道。 “真是麻烦,”刘四皱眉,“要我说,把这两处都处理了,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他的声音里透出狠辣的杀机,一双眼睛在暗影中闪动,让人心中发凉,李三却摆了摆手,“休要打草惊蛇,你别忘了,主子说了,要把人除掉不假,但是要悄无声息的,不能太引人注目,更别提你说的什么错杀了。” “真是不明白,怎么都是杀,主子为什么非要悄无声息,要我说,哪里比得过举刀就杀来得痛忆!”刘四不满意的发着牢骚。 “禁声!”李三沉下脸,眼光一厉,“主子也是你有议论的?你活得不耐烦了?” 刘四听到她的话,虽然不太高兴,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慢慢闭上了嘴巴,半晌闷声道:“那你说……怎么办?” “今天夜里等他们睡熟了再去打探一下,咱们一人一个地方,摸了情况再会合,确认了再一起动手。”李三说道。 “好吧。”刘四点了点头。 两个人说定,刘四转身扑入夜色中,消失不见,李三看了看下面无人,双腿一飘落了地,又茅房里转了一圈,假装刚出来,慢步向着厢房走去。 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有人低声道:“李三大哥。” 李三一惊,急忙回头望去,暗影中一人慢慢探出头来,一双眼睛晶亮如星,正是那个蓝衣小厮。 李三的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这小子还没死? 他看了看四周,现在也不能声张,转身走到蓝衣小厮的身边,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告诉你我打探到的消息呀。”蓝衣小厮神秘的说道:“你不是要找刺客吗?” 李三的目光一闪,“对啊,你发现什么了?” “我发现在后面的一个废弃屋子里,有一个人。”蓝衣小厮把嘴巴凑到他的耳边,声音压到了最低。 “后面?什么后面?”李三一愣,怎么和自己探查到的地方不太一样? “就是……府中最后面的那一层院子,那里有一间屋子,像是废弃很久了。”蓝衣小厮眨巴着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脸上带着激动之色。 “噢?你能否带我去看看?”李三一边快速的转动着脑子一边说道。 “行啊,”蓝衣小厮一拍胸脯,“我来就是告诉你的,不过……”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了?”李三心中急切,生怕错过了线索。 “那里很特别,让人看了心里毛毛的,说不出来的……难受,我们再找几个帮手吧?”蓝衣小厮有些担忧的说道。 李三心中一动,难不成自己和刘四发现的都是障眼法?这傻小子误打误撞的发现的才是真的? 他为了稳住蓝衣小厮,让他心中安定,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们先走,一路上我会发出暗号,他们会来的。” “好。”蓝衣小厮果然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脸上的担忧也尽去,“李三大哥,跟我走吧。” 李三点头,随着他走出院子,蓝衣小厮注意到他从怀中掏出了四个火折子一样的东西,走一段路他就拉开绳子放一个,那东西没有声音,飞到夜空中只是光芒一闪,闪过之后像是有淡淡的独特香气飘散而来。 那东西闪过之后不久,蓝衣小厮突然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他吓得刚要尖叫,李三急忙道:“放心,他是我的人。” 蓝小小厮瞪大了眼睛,把那声尖叫压回了肚子里,“李三大哥,你是怎么招唤他来的?怎么我没有听到?” 李三轻轻一笑,“你没有看到我放的这东西吗?这东西能发出香气,他的手中有一朵闻香花,平时就和一般的枯花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一闻到这种香气便会开放,他看到花开了,自然就会来了。” 蓝衣小厮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天啊……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李三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示意他快点带路,这一路上,李三的周围又聚集了六个人,包括刘四在内。 蓝衣小厮也不再大惊小怪,在夜色的掩映下,带着这七个人一路向着最后面的那层院子里走去。 暗夜中一行八人,悄悄的向那层院子进发,一路上躲过巡逻的小队,眼看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月光下最后一层院子显得有几分荒凉,成片的竹子疯长,在夜色沙沙作响,影子晃来晃去,像是无数在暗夜中浮动的鬼魅。 蓝衣小厮吞了一口唾沫,躲到李三和刘四的身后,低声说道:“二位大哥,你们看到了吧?这里……吓人的很,我天刚黑的时候来到这里都觉得有几分害怕,现在看起来……更害怕了。” “你放心,”李三转过头,面带微笑,用眼神制止了刘四慢慢举起来的手,“你很快就不会害怕了。” 是不会再害怕了--算算时辰,被这小子吃下肚子的药也快发作了,死人怎么还会害怕呢? 其实死在这里也不错,至少不会那么快被人发现,还能给自己的人争取一点时间。 “嗯,”蓝衣小厮独自不觉,得了李三鼓励胆色也壮了几分,“二位大哥,你们要小心,我来的时候感觉这里好像有陷井。” “噢?”李三的目光一闪。 第二百四十章 瓮中捉鳖 李三看了身后那几个人一眼,又和刘四对视了一下,瞬间打定了主意,说道:“这样吧,我们两个先随着你进去,等到看明了情况,再让他们过去。” 蓝衣小厮点了点头,依旧是无比崇拜的语气,“听李三大哥您的。” 刘四看着蓝衣小厮那崇拜的模样,不由得微微翘了翘嘴唇,一丝讥讽的笑意一闪而过。 李三和刘四小心翼翼的跟在蓝衣小厮的后面,警惕的看着四周,注意着脚下是否有什么机关埋伏,四周风声微微,穿过竹林时发出呜呜的声响,让人的神经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让他们意外的是,一路上却没有什么埋伏,有惊无险的到了那间废屋子外面,连个人都没有看到。 李三觉得有些太顺利了些,还没有想明白,只听蓝衣小厮又说道:“李三大哥,快看!” 李三顺着她的手望去,透过那扇破旧的窗子,果然看到有人在那间破屋子里,而且从形态上来看,真的是一个男人。 他的心中一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还能有谁?只可惜那男人背对着窗子,看不清模样。 刘四对他点了点头,转身对守在外面的人招了招手,那几个人看到了手势,一起走进了院子。 他们方才看得清楚,李三和刘四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陷井,所以也便放心大胆了起来。 当他们走到院子中间的时候,突然听到“嗡!”一声响! 那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是铁器夹着凌厉的杀机,穿破空间的声音! 几个人顿时大惊,立即抬头望去,想要看清箭来的方向好躲避,然而映入他们眼帘的却是密集得像雨一样的箭,从四面八方而来。 黑沉沉的箭头在暗夜中闪着幽冷的光,方才还在远处,眨眼前便到放大到了眼前,那些人心中大惊,却避不可避,哪个方面都有,往哪里走都是死路! “哧!” “哧!” 铁器入肉的声音连续响起,那些人瞪大了眼睛,连惨呼声都来不及叫出口,便看到大团大团的血花在自己的眼前盛开,明艳的血色映着今天晚上洁白的明月,突然觉得有一种诡异的美丽。 只是这种美丽也欣赏不了多少,身体里的热度随着血花的盛开而慢慢流逝,他们至死都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等候在另一边的李三和刘四也已经呆住,不过是转眼间,方才还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成了刺猬,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箭头是怎么来的! 突然想起身边的蓝衣小厮,正想要转过身问问那小子,只觉得腰间一硬并一凉,有个淡淡的声音,懒散的像是拥住明月的云,“我说,二位大哥,你们准备看到什么时候呢?” 李三和刘四僵着身子,却不敢动弹,此时脑子转得再慢也知道是上了这个蓝衣小厮的当了,刘四恨得咬牙,恨不能一手掐死他。 李三的眼珠转了转,突然冷笑了一声道:“好!好一个聪明的小子!不过,你自以为高明,你可知道,你自己离死期也不远了?” “噢?”那声音淡淡,没有丝毫的畏惧,仿佛听到了闲话家常一般。 李三愣了愣,随即又是一笑,笑意比方才更冷,像是冬日里迎面吹来的冷风,“你还不知道吧?你吃下的那粒药丸,根本不是什么补气丸,那不过是……” “毒药?最大的成份是秋涩霜?”身后的声音再次懒散的响起,散在竹叶声响里,几乎让人听不真切,但李三的后背上却瞬间渗出了一层薄汗。 “你……”李三再也沉不住气,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知道! 更让他意外的是,那声音继续说道:“秋涩霜,名字起得挺好听,毒发作起来却是十分的残忍,让人的肠畏变得艰涩,无法正常的消化运转,那种滋味……啧啧,如同肠胃被利刃一寸一寸割着一般,但是最为痛苦的是,人的意识虽然清楚,但身体却像进入了冬眠,明明痛得要死,却醒不过来,也无法叫出声,只能一点一点的慢慢痛死,在外人看来,却像是一觉睡死过去了一般,根本不知道中毒之人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李三的脸色一变,他抿了抿嘴唇,他直觉感到,对方既然什么都知情,却依旧敢吞下去,势必有所倚仗,这个小子到底是谁?演技竟然如此好,骗过了自己! 忽然觉得全身都一僵,像是血脉被封住,李三和刘四心中大惊,这……耳边响起脚步声,院墙上突然出现了二十几个侍卫,每个的手中都持着黑亮的弯弓,腰间挂着的箭壶中赫然插满了黑羽箭。 那些人脸色沉冷,眼中平静无波,面对院子里的尸首像是看待猫狗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走到尸首面前,把尸身上的箭拔出来,连擦也不擦直接扔到箭壶中,发出“叮”的一声锵然之响。 李三的心里突然打了一个寒颤,这些人显然不是一般的人物,见惯了生死鲜血才会如此淡定无波,心中的惊诧还未过去,眼前人影一闪,那个蓝色的影子从身后转到了眼前。 蓝衣小厮面带着淡淡的微笑,月光在他的脸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银色辉光,他的装扮和之前一般无二,然而此刻却突然有一种超拔的气质,让呼吸一滞。 李三瞪圆了眼睛,眼中尽是惊诧之色,蓝衣小厮慢慢抬手,一点一点挽起袖口,露出一点精致洁白的手腕,他发现对方的手腕和脸上的肤色以及和双手的肤色相差很多,一个是小麦色,一种洁白如玉。 他的脑子里轰然一响,顿时明白,对方是易了容的! 他摒住一口气,看着对方明亮如星的眼神,那眼睛极美极亮,黑白分明,像是苍穹倒尽了这一天的星光在她的眼中。 “让本宫来猜一猜,你们是谁的人?漠王?还是皇后?”对面的蓝衣小厮笑吟吟的问道,她的笑容温婉,却让人心头微颤,像是一朵美丽的梅,在严冬里傲然开放,世人看到她的美,却忽略了她美丽背后的冷意森然。 李三的耳朵嗡嗡的响起,比方才听到铁箭飞来的声音还要觉得可怕,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方才听到眼前的蓝衣小厮自称“本宫”。 明日就是冷肃的寿辰,能够在这里自称本宫的,除了情贵妃之外,还能有谁? 米开朗基罗站在李三和刘四的身后,脸上是冷冷的笑意,这两块货真是天真的可以,还以为自己骗得了主子呢。就凭他们?哼! 冷可情目光扫过两个人的脸,“你们要找的是之前会缩骨法的那位吧?没错,他的确是在冷府,不过,你们找的地方不对,本宫答应了他要让他安静的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你们这样,让本宫很为难。” 张三刘四瞪着眼睛,只觉得像是一团棉花堵在了喉咙里,对面的冷可情仿佛没有看到两个懊悔得要死的表情,转头对米开朗基罗一笑,声音淡淡的说道:“本宫改变主意了。” 米开朗基罗微微一愣,李三和刘四的眼底浮现一丝疑惑。 尸首很快收拾干净,片刻的功夫打扫的什么痕迹也看不出来,米开朗基罗带着李三和刘四下去,那几个侍卫的首领则随着冷可情一起去前院见冷肃。 刚走到书房的台阶之下,冷可情转头看到维多利亚和竹儿快步而来,她停下脚步,对着那侍卫首领道:“你先进去向大将军禀告一下,本宫随后就来。” 侍卫首领恭敬的拱了拱手,转身向书房走去,维多利亚和竹儿到了台阶下,冷可情看着维多利亚的眉头微皱,便看向竹儿,“发生了什么事?” 竹儿的脸上倒透着淡淡的喜色,福了福身道:“回娘娘的话,乔姑娘回来了,此刻应该就在大将军的书房中,奴婢方才无意中和维姐姐说起,维姐姐便拉着奴婢来了。” “噢?”冷可情的眸子微微一眯,看了看书房的方向。 还真来了?这位乔姑娘究竟是什么人物?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并没有急着进书房,月光中,台阶下,她在等待。 竹儿不知道冷可情怎么了,但也不敢再多言,主仆三人站在那里,约摸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书房中依旧不见有人出来。 冷可情的脸上慢慢浮现几分淡淡的笑意,月光里像是一朵虚幻的花,美则美矣,却突然又消失不见,她理了理衣服,依旧是小厮的装扮,对着维多利亚说道:“你先回院子里,本宫稍候便回。” 她一边上着台阶,一边对着竹儿说道:“你和本宫一起来,进去通报一声,记住,稍候除了通报,别的话一律不许说,更不要道出本宫的身份。” 竹儿心中虽然疑惑,却不敢多问,只是点了头,“是。” 冷可情看着竹儿进去,她站在书房门外,片刻便看到竹儿又走出来,对她说道:“娘娘,大将军说让您快进去。” 冷可情点头,微垂了头,像寻常的小厮一般,快步走进了书房。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心向佛” 书房里点着灯,牛油蜡呼呼的跳着火苗,光芒照亮了整个书房,兵器架子上的长枪宝刀光芒流转,透出几分肃杀。 而另一面的书案处,却是另一番的气氛,冷肃坐在书案之后,面前铺着写了一半儿的纸,笔放在一边,显然是刚才还在写着什么。 而他的身侧,站着一位身穿浅绿色衣裙的女子,女子乌长齐腰,在脑后松松一挽,用一支赤金琉璃钗子别住,细长的流苏垂落在她的腮边,只是这么一件装饰点缀,非但不显得小气,反倒透出几分优雅来。 她的嘴角微微翘着,露出浅浅的笑意,肌肤雪白,在烛火里晶莹似透明,她的嘴角处还有一枚红色的胭脂痣,微微一笑,更添了几分妩媚。 她的眼睛正看着冷肃,眉角飞扬,眼睛是被搅动了的一池春水,盈盈波光中映出冷肃英气逼人的脸。 一双素手执着墨锭,黑色的墨和雪白的手,相映成趣,朴素中却透出最为华丽逼人的美来。 冷小厮翘了翘嘴唇,微不可察的笑了笑,她快步到了桌案前,那女子连头都没有转过一来一下,依旧笑意吟吟的看着冷肃。 “将军,您的字是越来越好了,比起当初来,好了很多呢。”女子浅笑,声音温软,让人恍惚想起桃花纷落间,那一场花雨。 冷肃爽朗的笑了笑,“你还记得那时候?哈哈,我……”他正说着,眼睛瞄见刚走进来的冷小厮,只是扫了一眼,随即觉得有些不对,再扫了一眼,后面的话终于咽了回去。 冷小厮有些遗憾的看着他,“我……”后面是什么呢?真是可惜,都没有说完。 方才竹儿进屋,听到的禀告是,有人有要见禀告,冷肃觉得竹儿一直是跟着冷可情的,来的人自然也是冷可情身边的人,所以便立即叫了进来。 冷可情看了看,方才和她一起来的侍卫首领还站在一边,看样子那些话应该还没有说,那人瞧见他来了,便上前一步道“大将军,方才在后院,属下等已经伏杀了那几个奸细。” “噢?”冷肃脸上的笑意退去,立刻浮现一层冷意,眸光锐利如剑,“一共有几个?” “回大将军的话,一共是七人,伏杀五人,活捉两人。”侍卫清楚的说道。 冷肃还未开口,只听“啊”一声娇呼,冷小厮和那侍卫抬眼望去,只见原本握着墨锭的娇梢女子忽然转过头来,素手捂住了嘴巴,眼睛睁得老大,里面尽是惊恐之色,忽然间便又起了水意,如碎钻般的光芒一闪。 她这一转过脸来,冷小厮仔细的打量了她一下,本来方才觉得还算不错的一个人美人,转过脸来突然就觉得姿色平平了,妆容化得是精致,但是再精致也弥补不了长相的缺陷,妆容下的眼睛、鼻子、嘴唇似乎……都平常的很。 冷小厮觉得,维多利亚也要比她美上几分,只是这女子举止动作间都非常的优雅到位,像是精心算计好了一般,手该放哪里,眼睛该睁多么大,整个人就像是一道精准无比的算数题。 然后,经过算计之后,本来姿色平平的脸和身段忽然间就提升了几个档次水准,再加上华丽的衣服和配饰,倒装扮得像是个美人了。 冷小厮真心觉得,这女子幸好是在这个时代,若是在现代社会的话,恐怕不吃不喝也要存够了钱去某国整容,不整到惊天地泣鬼神爹娘认不出绝不会罢休。 即便是这个时代,冷小厮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是一个……施展“权衡术”的高手,太会用各种手段来弥补自己的短处,恰到好处的显示出自己的优势,果然不能是那两位姨娘所能够相比,当然,那个乌香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侍卫被她这么一声娇呼,呼得有些莫名其妙,后面的话也无法再继续,冷肃转过头去,“怎么了?” “怎么可以……那么残忍?”乔姑娘娇弱弱的说道,眼睛里闪动着泪花,泪花在眼眶里不停的打着转,蓄着钻石一样的光,就是不掉落下来,抖啊抖,颤啊颤。 让冷小厮的眼睛都跟着烦了。 “残忍”二字一出,侍卫就更闭紧了嘴巴,不接话头了,冷肃微微一愣,只听乔姑娘又说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那些活生生的人呢?怎可让他们血溅当场!” 冷肃微皱了眉头,眼角瞄了一下冷小厮,冷小厮已经被这几句话雷得外焦里嫩了,我的个娘啊……这是什么……狗屁的理论啊! 乔姑娘看上去一腔悲愤,她提了裙摆,高昂着头一步一步的走到侍卫首领的面前,冷声说道:“你说!你说!” 冷小厮有一种错沉,觉得自己像是在拍琼瑶阿姨的言情剧,女主哭得梨花带雨,一脸幽怨的跺着脚,对着男主喊道:“你说!你说!”男主刚一张嘴,女主又说:“我不听!我不听!” 每次看到这样的情节她都忍不住颤抖着手指去按下遥控器,只是这一次……没有遥控器。 “这个……乔姑娘,按照您的意思呢?”冷小厮慢慢的开口问道。 侍卫首领飞快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分明写着感激涕零、铭感五内之内的词,可怜他面对满地尸首的时候都面不改变,目光无波,如今被一个娇弱的女子几句话就逼成这样。 乔姑娘扫了一眼冷小厮,显然没有把她放在眼中,也没有打算回答她话的意思,一跺脚,对着门外道:“来人!” 冷小厮正想着也没有看到外面有什么人啊,忽然就听到冷肃书房一侧的小房门开了,那里的确是有一间小房,不过很少有人进去过,平时也没有怎么在意,哪里想到,此时竟然有几个丫环从里面走了出来。 冷小厮看着那些丫环快步走到跟前来,一行六人,手中各拿着不同的托盘,里面放着不同的东西,定睛仔细一瞧,原来是佛教用品之类的,居然还有木鱼! 只见乔姑娘一挥手,那些丫环站定,她转身对着冷肃飘飘万福,柔韧如风中之柳,声音微微颤抖却透出坚定,“将军,我要去给这些亡灵去超度了,明日一早超度完了之后再去给你拜寿。” 冷肃的眉心微微跳着,他站起身来,低声道:“瑞芝……” 乔姑娘再次福了福身,然后头也不回的带着自己的六个丫环,带着那些用具,悲愤的快步离去了。 留下错愕的冷小斯和羞愧的侍卫头领以及面色古怪的冷肃。 房间里有片刻的寂静,空气中似乎还有乔姑娘身上那淡淡的脂粉香气,冷小厮揉了揉鼻子,感觉有些痒,她这一动作,冷肃才像是有了几分活气儿。 冷肃摆了摆手,对那侍卫首领道:“你先下去吧,今天的事……做得很好,乔姑娘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是,属下明白。”侍卫首领垂头回答道。 冷小厮微微扬了扬眉,你明白什么了? 他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父女二人,冷肃看着小厮装扮的冷可情,苦笑了一下,说道:“呃,她……一心向佛,素来心地良善,所以……你也莫要往心里去,之前你身子还未大好的时候,她待你也是很好的。” 冷可情抬手抚了抚额,不得不说,这位乔瑞芝乔姑娘的确是一个人才,只怕是她的这些“良善”在冷肃的心里早已经定了形,成了壳,套在了对乔瑞芝的印象之上。 不过,她也不心急,慢慢来呗,一下子了结了又有什么意思呢?反正平时闲得也是无聊得很,没事的时候逗逗“一心向佛、心地良善”的姨母,倒也没准是个乐子。 想到这里,冷可情也不再与冷肃就乔瑞芝的话多讨论什么,还是说正事要紧,“父亲,明天就是寿宴,想必会有许多精彩的事情发生,关于方才奸细的事,女儿已经吩咐他们守口如瓶。” 冷肃看着她微笑的模样,心头不由得一紧,他沉吟道:“你放心,瑞芝那边,我也会告诉她不要说出去的。” “如此便好。”冷可情点了点头,“女儿告退。” 她说罢,转身就向书房外走去,刚刚走到门口,步子一停,转过头来又对冷肃道:“父亲,女儿今日这个身份,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好。”冷肃心中明白,冷可情所说的“任何人”指的便是乔瑞芝了,只是他感到疑惑的是,之前她不是和瑞芝相处的很好吗? 冷可情没有再多言,迈步走了出去,临下台阶的时候,微微侧首,看了看那间小房。 她下了台阶,正巧看到琪姨娘来给冷肃送夜宵,只是她一身小厮的打扮,琪姨娘自然也认不出她来。 管家迎过来,对琪娘姨行了礼,琪姨娘问道:“将军在里面吗?” 管家点了点头说道:“在。” “我来给将军送几样他爱吃的点心,不知书房内可还有其它的人吗?”琪姨娘抬手抚了抚耳边的发,若无其事的问道。 第二百四十二章 超渡亡灵 听到这句话,本来准备离去的冷可情慢慢停下了脚步,月光下的琪姨娘笑意浅浅,眼角眉梢带着淡淡的暖意,不着痕迹的细致的化过妆。 这么晚了,来送宵夜,还化了妆,又站在这里问这样的问题,冷可情不用想也知道,她恐怕是冲着乔瑞芝来的。 琪姨娘心思细腻,做事也算周密,从此刻的反应上来看,对乔瑞芝是心存顾忌和防备的,那么,这也便再次说明,乔瑞芝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管家回道:“没有,只有大将军一人在书房,您稍候。” 琪姨娘脸上的笑意微浓,点了点头,“好。” 冷可情不再停留,明天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折腾了一天,当了一天的小厮,也够累得了,她快步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想着要好好的休息一番。 可还没有走到自己的院子,就听到隐约有喧哗之声,本来应该没有什么人的路上三三两两的冒出各院的丫头来。 冷可情心头一动,不由得回快了步子,越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喧哗之声越是明显,果然还没有走到自己的院门口,便听清了那些声音是什么。 她看到在自己的隔壁院子中灯火通明,十几盏白纸糊的灯笼在飘来荡去,光影在风中抖动,那惨烈的白和院门口上挂着的红绸形成鲜明的对比,院中隐约有青烟雾气,一股浓烈的焚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些声音不是别的,正是念经敲木鱼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木鱼敲打的声音传出很远,“咚咚”的声响绵延不绝,再加上念佛经的碎碎念声,嗡嗡的响成一片,冲击着人的耳膜。 难怪这一路上好多丫环婆子出来张望! 冷可情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冷下去,她昂起头,看着那些飘摇的白色灯笼,心中的怒气升升的燃烧了起来。 这是搞的什么妖? 竹儿和维多利亚快步迎了过来,冷可情现在的这身装扮还是小厮的,两个人也不敢太过亲近,好多丫环婆子都好奇的向这边看着。 冷可情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走进院子,维多利亚和竹儿急忙跟了上去,竹儿在后面关上了院门,维多利亚伺候着冷可情洗去了脸上的易容。 “娘娘,”竹儿抿了抿嘴唇说道:“乔姑娘又在做法事超渡了,要不然……奴婢去提醒她,让她声音小一些?” 冷可情敏锐的抓住了竹儿说话的重点,她的眉梢一挑,“又?” “是啊,”竹儿点了点头说道:“以前……您还没有大好的时候,乔姑娘也经常做法事的,旁边的院子是之前夫人在的,奴婢那时候也还小,并不曾见过,只是听说在夫人去后,大将军都不让其它的人进院子呢。” 竹儿看了看那边的院墙一眼,继续说道:“那次娘娘您病了,发了一天一夜的热,乔姑娘自请来府中照顾您,她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信佛的,她衣不解带,在您的外屋诵经了三天,您才慢慢好转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她也没有回乔家去,大将军就准许她住进了夫人的院子。” 冷可情听着竹儿的话,心中冷笑,“本宫病的时候,她衣不解带在外屋诵经三天?” “是啊,”竹儿用力点头。 “就像现在这样?”冷可情的眸光一闪。 “也不是特别一样,那个时候是乔姑娘自己一个人诵经的。” 冷可情没有再说话,她慢慢的坐直了腰背,侧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在心中暗暗想道,乔姨母啊……对一个生了病需要休息的人来说,您这样吵闹三天,又敲又打,究竟是想让她好呢还是想让她快点死? 看着镜中如花似玉的模样,不禁感叹原来的冷可情还真是可怜,脑子不清楚不说,还四处被人欺负,到底是有多少人变着法的想让你死啊…… 冷可情知道这个乔瑞芝和凌姨娘不一样,她披了心地善良的外衣,金光闪闪的,如同不食人烟的仙女一般,即便是做出什么坏事来,人们也不会多想。 正如有个论点说的,若是坏人做了一件好事,就像是好人做了一件坏事一样,怎么说都是没有人相信的。 冷可情沉吟半晌,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乔姨母这些年总在府中住,也不回家吗?她年纪也不小了吧?没有婚配的吗?” 竹儿摇了摇头说道:“乔姑娘家中已经没有亲人了,听老嬷嬷们说,夫人在的时候她就时常来,大将军迎娶的夫人之后便在京中的东柳巷买了一处宅子,虽然不大,但足够夫人娘家的父母住了,乔姑娘是是夫人的堂妹,是父母双亡后来投奔的。后来夫人的父母也去了,她便独自住在那里,只是也时常来府中小住。” 冷可情的眼底浮现几分浅浅的笑意,屋内的烛火映入她的眼底,竹儿突然觉得她的眼中有几冷意,便不由自主的抿住了嘴唇。 虽然竹儿没有再说,但冷可情也能把事情猜个七七八八了,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想不通,她前段时间干什么去了?按说冷肃的寿宴将近,正是一个好时机,她怎么会舍得不在? 冷可情目光落在窗外,那些白色灯笼的光影还在飘动,木鱼诵经之声还在继续,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她转头问道:“她前段时间干什么去了?怎么今日本宫方才见到她?” 竹儿回答道:“回娘娘,乔姑娘是去蜀中的武云山进香了,说是为大将军祈祷。” “原来哪些,”冷可情笑了笑,“姨母真是有心了,不过可惜本宫之前病着,看见又太小,也不怎么记得她了,幸好你给本宫讲了这么多。” 竹儿的眼中有微微的喜色,“奴婢伺候娘娘,自当尽心的,娘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奴婢就是了。” “暂时没有了,你先下去吧。”冷可情微微一笑道。 竹儿福了福身,道了声告退,便轻步退了出去,冷可情声音轻轻,似呢喃道:“是个好姑娘,只是……到底太天真单纯了些。” 维多利亚淡淡笑了笑,拿起桌子上的木梳给冷可情轻轻梳着头,冷可情从镜中看了看她,“你和安慧都是灵透人,本宫身边有你们,高兴得很。” 维多利亚听到这话,手指微微的颤了颤,长长的睫毛垂下,看不清眼中的神情。 冷可情收拾完毕,隔壁院子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吵得人头疼,她站在窗前,迎面吹来夏夜的风,带着微微的热度,让人心中的烦躁更多了几分。 她拍了拍手,米开朗基罗从暗中现身,“主子。” 冷可情目光的转向隔壁院子,沉沉似锋利的刀刃,割开浓浓的夜色,她低声吩咐了几句,米开朗基罗一边听着,一边慢慢抿紧了嘴唇--忍住脸上的笑意。 冷可情吩咐完毕,米开朗基罗转身一纵,便消失在了黑夜中,她摆了摆手,对维多利亚说道:“关好窗户和房门,转起小水车,本宫要凉快一会儿。” 维多利亚转身去准备,她靠在美人榻上,微合了眼睛。 乔瑞芝带了那六个丫环在院中做着法事超渡亡灵,她坐在院子中间,身下是一个蒲团,面前放着檀木做的木鱼,手中握着小木槌,正微合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那六个丫环有四个和她一样,坐着蒲团敲着木鱼,四个方向一人占了一个,其余的那两个负责点香和烧纸钱。 院子里烟气袅袅,六个人的眉目都在烟气中朦胧有些模糊,院子里挂了几盏白色灯笼,投下薄薄的光亮,灯笼在夜风中飘来荡去,多了几分萧瑟之感。 忽然,“啪!”的一声响,一盏灯笼突然落了地,里面的牛油蜡还没有灭,“呼”的一声火苗碰着了灯笼纸,一下子便烧着,成了一团火球。 乔瑞芝和那四个丫环都微合着眼睛,又有木鱼声和诵经声,所以并没有看到,另外两个丫环互相对视一眼,急忙走过去收拾干净,又飞快的看了乔瑞芝一眼,发现她没有注意到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她们的这口气还没有松完,另一盏灯笼又突然掉了下来,而且还是距离乔瑞芝最近的那一盏,就在她的右上方,两个丫环一见,脸色顿时变了,还没有扑到跟前,那灯笼在坠落的过程中又被风一吹,正巧落到了乔瑞芝的肩膀上。 “啊!”乔瑞芝吓了一大跳,急忙睁开眼睛跳起来,那两个丫环也到了她的跟前,快速的扑打着她身上的火。 乔瑞芝显然被吓得不轻,她又跳又叫,尖叫声不止,和方才的仪态万千大不相同,木鱼声和诵经声骤然停止,只剩下她的尖叫声。 尽管丫环即时扑火,仍旧灯破了她身上的衣服,烤坏了她的头发,连带着耳边都有些红了,所幸没有起了水泡。 可即便如此,乔瑞芝也接受不了,她的眼底涌现无边的戾气,像是雪地里的针像是方才的火,热烈而狠辣,她抬手打了距离她最后的一个丫环。 “啪!”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二百四十三章 匕首飞刺 乔瑞芝的指甲尖尖,又用了十足的力气,那个丫环的脸上立即浮现了掌印和两道红红的血痕。 丫环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手也不敢去碰脸,直接跪在地上等着乔瑞芝下一步的惩罚。 乔瑞芝的脸色在光影里浮动,几分狰狞几分狠戾,像是从修罗场回来的修罗杀神,还未等她有下一个动作,剩余的几个灯笼也相继“啪”“啪”的都掉了下来。 灯笼落了地,腾腾的着成了一个个的火球,极亮了之后便是极暗,火光映着院中人惊愕的神情,那些火球的光芒在每个人的眼中跳跃,像是点亮了心中某处阴暗角落里的恐惧,随即慢慢灭去,只剩下一片灰烬。 灯笼全落了地,院子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一片死寂,每个人的呼吸都像掐在了喉咙里,深深的惊恐从毛孔里渗出来,让她们的血液都像是被凝固住,腿都有些麻了。 冷可情舒服了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世界清静的感觉还真是美好,只是不知道那位乔姨母会不会受到惊吓? 冷可情翻了个身,感受着小水车徐徐吹来的凉气,顾不上管其它的,睡意袭来,她慢慢的睡了过去。 睡的时间并不长,冷可情便被喧哗之声吵醒,她第一反应是乔瑞芝又不知死活的敲起木鱼来了,睁开眼睛神智清明之后才发现,原来不是,细细一听,是女人吵闹的声音。 竹儿和维多利亚此时正在院中,她们对面站着一个身穿蓝色衣裙的丫环,她拧着眉,眼睛眯着,一脸鄙视的看着竹儿和维多利亚,两片薄薄的嘴唇像是刀子,正在自顾说道:“说吧,到底是你们两个谁干的?还是你们合伙干的?” 竹儿的脸色涨红,“这位姐姐,我都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如果不是你来说,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 “你算老几?也配在这里和本姑娘你啊我的,真是不懂规矩!”那丫环眉梢一挑,语带讥讽的说道。 “你……”竹儿委屈的握了拳,奈何她口齿不及人家伶俐,而身边的维多利亚又是个不能说话的,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丫环一见她们说不上话来,更是得意,心中更认定了是她们干了理亏的事,手中的帕子一扬说道:“我警告你们,最好给我老实些,乖乖的交待实情,否则的话……” “否则你要如何?”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冷冷凉凉。 丫环皱眉转过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穿着湖蓝色衣裙的女子站在身后,她的面色微沉,一双眉目带了几分不悦,乌发梳成复杂的式样,上面是整套的宝石头面,看起来华美非常。 丫环微愣之后,随即一笑,简单的行了个礼,也不等叫起便自行起了身,“原来是琪姨娘,有礼了。” 琪姨娘看着她,淡淡的笑了笑,宝石的头面在清冷的月光里闪着光,光芒里琪姨娘的眼睛里冷光一闪,“我当是谁,原来是绿莹啊。” 丫环绿莹并没有什么畏惧之色,“琪姨娘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还真是好精神啊,该不会是夏夜闷热冬夜寒冷,一个人睡不着觉吧?” 她语气里的挑衅显而易见,说得话也轻浮至极,琪姨娘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笑意更浓,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我是个凡夫俗子,再俗气不过的女人而已,不像乔姑娘,一心向佛,这清灯古佛的都习惯了,心地又是最为良善,整夜忙着诵经,声音传遍后院,倒也排解了我不少的寂寞。” 绿莹的呼吸一紧,她的目光顿时一厉,冷哼一声说道:“今天还有事忙着,无暇和琪姨娘闲聊,还是改日再说罢。” 她的语气着重在“姨娘”两个字上落了落,其中意味不说自明,琪姨娘面上也不恼,抬手扶了扶头上的钗子,慢悠悠的说道:“我是将军的姨娘,是这冷府中的人,而乔姑娘是我冷府的贵客,自然应该照拂一二,不知绿莹你身为丫环,不在乔姑娘的身边伺候,这半夜三更的跑到贵妃娘娘的院子里来,忙的是哪门子的事?” 竹儿微微吸气,她只道凌姨娘厉害,不想今日方见琪姨娘的真颜色,想着凌姨娘平日里嚣张的样子,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哪里像琪姨娘这般步步为营,用对方的话攻击对方,实在是个厉害的人物。 维多利亚含了淡淡的笑意,慢慢垂下头去,娘娘真是英明啊……果真如她所料一般,这个琪姨娘才是个厉害的人物,那个凌姨娘不过是个只知道嚣张任性的愚蠢之人罢了。 绿莹被琪姨娘的话一噎,她岂能听不出来这话中的意思,自家主子都是个客,何况自己这个做丫头的。 不过,她在这冷府中也一贯仗着乔瑞芝的势作威作福惯了,早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个客人了,她一心认定自家主子总有一天会成为这冷府的女主子,这些个女人妾室不过早晚都被自己主子踩在脚下罢了。 她哪里受过这等的奚落,脸色一变,冷笑一声道:“琪姨娘说得极是,不过,你这番话敢不敢到大将军面前说上一说呢?” “到贵妃娘娘的面前,我也是这样说,”琪姨娘短促的一笑说道。 “贵妃娘娘?”绿莹重复了一遍,用手掩着帕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一般,大声的笑了起来,“你说,贵妃娘娘?” “正是,”琪姨娘目光清亮,面色平静,她看了看维多利亚,“这便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女官。” “噢?”绿莹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在维多利亚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此时的维多利亚已经抬起头来,她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样式虽然简单,但是质地却是不凡,做工更是一流,她的气质风度岂是寻常的女子可以相比,微扬的头,尖尖的下巴,带出几分大气端庄来。 绿莹的眸子微微一缩,维多利亚迎着她的目光,一双眼睛平静无波,似深不见底的渊潭,让人头一凛。 绿莹的心中飞快的思索着,她知道冷可情是贵妃的身份,但她也知道冷可情不过是个痴儿,就算是身份尊贵又如何,一个傻子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只是眼前这女官……她抿了抿唇,对维多利亚说道:“你当真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 竹儿脸上的涨红还没有退去,她看了维多利亚一眼,对绿莹说道:“维姐姐……不方便,不能说话,不过我可以作证,她的确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女官。” “不方便?”绿莹敏感的抓住了关键,“什么意思?” “你别管什么意思,反正你说的事儿跟我们没有关系,贵妃娘娘已经睡下了,姐姐你还是快走吧。”竹儿忍不住催促道。 她这一催,绿莹心中越发狐疑,她看了看维多利亚,对方确实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可是她心中却更加好奇,再者,这灯笼莫名其妙的掉了,总得找个由头出来才是,总不会是……真的有鬼魂作祟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若不是主子下令把原来系灯笼的绳子也解下来烧掉,还不能发现那绳子断口整齐,自己也不能到这隔壁院子来兴师问罪。 若是问不出个结果,就这么回去的话……她想到乔瑞芝的冰冷眼神忍不住心头一抖,收回了思绪道:“你算什么东西?让我走我就走?” “那绿莹姑娘你又算什么呢?在贵妃娘娘的院子里大呼小叫!”琪姨娘开口说道,语气中多了冷意,眼神中隐约有了怒意。 绿莹无视她的怒意,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至于我算什么,就不劳琪姨娘你费心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出破坏乔姑娘法事的恶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过来就要抓住维多利亚的肩膀,她心中不是不恨的,这女官看起来也不比自己大多少,不,甚至还有可能没有自己大,可她凭什么就成了女官? 穿的衣服料子明显的比自己要好,气度也更出众,虽然站在那里不声不响,但就是让人觉得不能忽视,同为丫环,她实在不能忍受! 她的指甲尖尖,若是被她抓上,维多利亚的肩膀非青了不可,正在此时,忽然乌光一闪,直奔绿莹的手背,那乌光如寒星,划破空气,飞快的到了眼前。 “哧!”一声响。 “啊!”绿莹一声惨叫,一阵剧烈的疼痛从手上传来,她定睛一看,手背上扎着一把乌黑的小匕首,刀身闪亮,下面的尖儿从手心里冒了出来,把手掌整个穿透了,血瞬间便涌了出来,滴滴洒洒的流下,映着雪白的手掌,那鲜艳的颜色让人眼神一跳。 除了维多利亚之外,其它的人都吓了一跳,琪姨娘也吃了一惊,这一刀来得太突然,她几乎要吓得叫出声来,死命的咬住嘴唇才把那声尖叫压回了肚子里。 一人在夜色中自廊下慢步走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绿茶婊出场 夜色中那人穿了一身月白色的便衣,领口微散,露出细嫩优雅的脖颈,袖口处宽大如荷叶,慢慢散了开去,一双手隐在袖中,很难想像方才那一刀就是那双手所发的。 腰间的带子轻轻系住,现出腰部玲珑有致的曲线,裙摆在石砖地面上慢慢滑动,在夜风中簌簌的响,像是花开的声音,但是听在人的耳中,却像是华丽的锦缎擦过心头,惊心的滑与凉。 她的乌发未束,头上一件首饰也无,发色漆黑如夜,发丝微微扬起,没有温婉之感,此时倒多了凌厉之气。 她的眉长而浓,黑若沉羽,眉梢微微挑起,似展开的凤翅,一双眼睛沉沉的看过来,亮似能够逼透人心,刹那间像冷冷的刀锋,无声的割开人的心口,似照亮这血火之色。 一双朱唇微翘,似笑非笑,月光下她的笑意如花,美则美矣,却像有毒的曼陀罗,美艳之后是绝然的杀机。 绿莹抽了一口气,连疼带惊,她隐约觉得这个人的样貌有些熟悉,毕竟冷可情进宫有几年的时间了,她之前也并未把呆傻的冷可情放在心上,再说,之前的冷可情也不能和现在同日而语。 绿莹在脑子里飞速的想着,此时在这里出现的能是什么人?肯定不会是贵妃的,冷可情当年的傻样她还都记得,和几岁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冷肃用尽了无数的法子也治不好她,这辈子算是都无望了。 那么,这个女人……难道也是一个女官? 她咬了咬牙,“你是谁?居然身上带了利器!还敢出手伤人!你当这将军府是个任人揉捏的,你当真不要命了吗?” 她这话一出,把其它的人吓得够呛,琪姨娘的心头狂喜,她早就看那个娇滴滴的乔姑娘不顺眼了,但是又无可奈何,今日若是乔姑娘惹怒了冷可情…… 她保持着吓呆的模样,心中却打定了主意,她是不会出言提醒,告诉绿莹面前的人是谁的。 竹儿也愣住,她刚想要说话,只听冷可情声音淡而凉道:“出手伤人?我的匕首的确从来只伤人,但是……你算什么东西?” 这话今日不只说了一次,绿莹自己就说过好几次,如今被人回敬回来,心中气闷,这个女子的风华气度更让她心中嫉恨,她冷笑一声,“这里是将军府!你不要忘记!做错事要付出代价!” “原来你还知道这是将军府,”冷可情看她一眼,“我倒不知道,这若大的将军府,如今倒轮到你一个外人的丫头来做主了。” “外人?”绿莹的眼中浮现怒色,眉梢一挑,“你说谁是外人?” 冷可情并不答言,突然伸出手,飞快的拔出了刺在绿莹手背上的乌铁匕首,她的动作极快,快到周围的人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拔刀之痛再次袭来,绿莹不由得“啊”的大叫一声,差一点晕过去,额头上冷汗瞬间渗透出来,她惯来会见风使舵,讨好好乔瑞芝,虽然有时候也会被责打,但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痛苦。 她脸上的血色刹那退去,苍白如纸,额角的汗如雨浆,手上的血也流得更快。 竹儿和琪姨娘等再次被吓了一跳,这血淋淋的她们也极少见,看着绿莹那痛苦的模样,也不由得心中发寒。 维多利亚始终垂了眼眸,眉梢都不曾动一下。 冷可情伸手拿过琪姨娘手中的锦帕,慢慢擦拭着乌铁匕首上的血,微微皱眉,沉声说道:“真脏。” 绿莹的脸色更白,她回头看着冷可情那若无其事的模样,眼睛里像藏了两条毒蛇,疯狂的吐着信子。 冷可情瞧也不瞧她,只认真的擦着匕首,嘴里却一字一字的说道:“维多利亚是四品女官,别说你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丫头,就算是你那毫无功名之身的主子瞧见了,都得向她施礼,你居然敢在她的面前张牙舞爪,伸手想要碰她,你也配?” 字字清晰入耳,如同从牙齿间磨过,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心头一紧,鼻尖下是绿莹手上的鲜血腥气,仿佛从鼻腔进入肺腑,生出无边的恐惧来。 琪姨娘心中微微一震,她没有想到维多利亚居然是个有品级的!四品!她仔细回想着这些日子自己是否有对维多利亚有所不敬过,幸好她向来谨慎,虽然不知道维多利亚的阶品,但因为她是冷可情身边的人也从未有过半分轻视。 绿莹的目光一滞,这显然是她没有想到的,更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子居然说什么……要让自己的主子行礼?她难道不知道这是在将军府,而主子在将军的地位又是如何的吗? 绿莹又羞又怒又气又痛,思维也有些混乱,她早已经忘记去求证一下冷可情的身份,咬了牙道:“哼,女官?那又如何?你可别忘记了,这是在将军府,在这里,大将军才是王!而我们姑娘是大将军心尖尖上的人,后宅之事自然都是她说了算!这里不是皇宫,轮不到什么女官来逞威风,哪怕是贵妃娘娘,见大将军也要唤一声父亲!” 维多利亚的目光一锐,她跟随冷可情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下人敢这么对冷可情说话!就连当初的慕容莲和当今的皇后都不曾! 她上前一步,正要示意绿莹太过无礼,应当立即跪下,不想一双手慢慢扶住了她的肩膀,她回过头去,对上冷可情微笑的脸。 月光下她的容颜清贵,如玉一般的花绽放,那丝笑意荡在脸上,却不曾到达眼底,乌眉下的双眼明亮逼人,光芒如寒星。 冷可情的笑意里带了三分寒意三分玩味三分杀机,“我说,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如此口出狂言?” “狂言?我说的句句是实!否则的话……”绿莹红了眼睛,还想再继续说下去,只听院门口处有一人娇喝道:“住口!”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有一女子正徐徐走来,身边四名丫环左右各二,手中提了灯笼,为她照着前方的路,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是那种极接近大红的水红色,在灯笼的光线里极为鲜亮,映衬着她的肤色如雪。 她身边的丫环也是穿了类似红的颜色,只是……那颜色怎么看怎么显得老气,也显得旧,脸上的颜色更是因为而显得憔悴,如此一来,倒突显着她更为美艳动人。 冷可情心中冷笑,果然是个高手啊,打压别人抬高自己,有事没事装可怜,看似没有化妆其实化得惊天地泣鬼神,动作优雅笑容温婉,一个字就是“作”,两个字就是“太假”,三个字就是“绿茶婊”。 思来想去,冷可情觉得“绿茶婊”这个词的发明者真是太有才了,用来形容乔瑞芝这种女人是再合适不过。 乔瑞芝款款到了人前,对琪姨娘点了点头,柔声说道:“琪姐姐也在这里?” 琪姨娘脸上飞快的扯出一丝笑意,随即又恢复了原来的神情,并不答言。她的冷漠相对,正是她对冷可情表明自己态度的方式--她和乔瑞芝可不是一伙的。 乔瑞芝微微一怔,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琪姨娘每次见到自己都是笑脸相迎,她没有时间去想这些,绿莹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带着哭腔说道:“姑娘,姑娘!奴婢有负您的命令,没有让那两个贱婢认罪,还被这个女人伤了手!这个女人居然身藏利刃!您要为奴婢作主啊……” 她一口一个“贱婢”,一口一个“这个女人”,听得维多利亚的眉心突突的跳,竹儿的脸色苍白,琪姨娘面沉如水心中却狂喜。 冷可情并不急着说话,她倒要看看,乔瑞芝这个绿茶婊究竟会如何处理。 乔瑞芝看到绿莹冒血的伤口,眼神跳了跳,在她看来,绿莹是她的人,她要怎么打都行,但是若是别人动了手,就是打她的脸。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一凝,随即转过头看了看琪姨娘,还未曾开口,琪姨娘短促的一笑,“你别看我,我可不敢,你这丫头都金贵得很,连贵妃娘娘都不放在眼中,我一个小小的将军府姨娘又算得了什么?” 乔瑞芝心中冒火,奈何一直是以大度温婉的形象示人,自然不能与琪姨娘在这里对骂,她垂下眼睛,眼睫轻轻的颤动,声音里带了一丝柔弱,“琪姐姐这是在怪我吗?” “……”琪姨娘发现自己方才说了那么多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没有什么效用,不由得瞪了乔瑞芝一眼--看到她这番柔弱的模样就觉得烦。 冷可情的眉梢微微一挑,这乔瑞芝是故意装傻的吧?一句话就轻飘飘的回避了琪姨娘话中的重点。 乔瑞芝说罢,又看了看维多利亚和竹儿,竹儿她自然是认识的,但是维多利亚却是眼生,但她的眼睛却是毒,一眼便看出维多利亚身上的衣服质地精良,做工考究,而且维多利亚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看在她的眼中,像是针一样。 第二百四十五章 打压绿茶婊 乔瑞芝压下心中的嫉妒和恼怒,手指握了握,保持脸上的表情不变,目光一转,便看到了冷可情。 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了冷可情,没办法,冷可情虽然素衣散发,但实在气场太强大,让人无法忽略。 只是,乔瑞芝却一直忍着没有看,她别的能耐没有,最大的优势就是比一般的能忍,就像是一条盘踞着的毒蛇,虽然在暗中等待,却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嫉恨,只是在静待时机。 她忍住不去看冷可情,就是成心想晾一晾冷可情,让她知道自己也不是没有身价,可以随意和别人说话的。 只是,当她抬起头来,看向冷可情的时候,眼睛霍然睁大,脑子里有短时的空白,像是有什么在轰鸣着在她的心里左冲右撞。 眼前的人……是冷可情? 眼前的人……是冷可情! 她无数次的在心里问着这个问题,无数次的想要否认,但是那张脸,却让她无法欺骗自己,她已经不见冷可情多年,按说也不会一眼认出来,但是偏偏!冷可情长得和她的母亲有七分相似。 让她如何能够认不出? 想着她那个好运气的堂姐,一举从一个村姑成了大将军府的正室夫人,想着那女子生前脸上洋溢的幸福和那眼中的笑意,她就恨得心头滴血! 当那女子死去,她在心里在无人的时候痛快的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看着那个只傻的女孩子,她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期盼,期盼那个女孩子丑一点,再丑一点! 可最终,那女孩子长成,最终却以这种石破天惊的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不仅不丑,还如此的……风华厉烈,如明月辉光,如九天飞凤!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冷可情看着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声音如同庭间的夜风,“姨母,你不准备向本宫行礼吗?” 一句话,如同雷击,击得乔瑞芝的眼前微微一黑,这个称呼!这句条理清晰的话!除了能够说明冷可情已经大好了,已经不再痴傻,还能说明什么? 冷可情看着她,把她眼底涌动的震惊和失望看在眼中,只是微微负手,浅浅微笑,月光下她的身姿挺拔,如同一株玉竹,久居上位者的贵气眉间自生,完全没有娇柔造作的姿态,仿佛她天生就是如此高高在上,坐在云端,俯瞰众生。 乔瑞芝又惊又恨,她的手在袖子里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掌心,让神智尽快的回位,清明起来,她咬了咬牙,吞下漫天的恨意,慢慢沉声说道:“是,民女见过贵妃娘娘。” 冷可情看着她施礼的模样,听着她自称民女,心中的笑意一声比一声冷,但是她并没有叫起,微微侧首,看了看在一旁呆若木鸡的绿莹,“你呢?” 冷肃还在书房中看着兵法,这段时间过去,冷可情已经把全本兵法都口述给了他,而他也加紧着看完,进行了详细的注释,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他的心情无比的畅快。 放下纸笔,无意间抬前头望了望窗外的月色星光,看着院子里摇晃的树影,还有那些明艳艳的红色,想着明天的寿宴,他心中不禁有些唏嘘。 这么多年过去,从未办过什么寿宴,今年让他高兴的事情有很多,又适逢冷可情也在府中,实在是皇恩浩荡,让他不胜欣喜,忍不住就想高兴热闹一番。 夜风轻轻吹来,月色迷朦,深蓝色的天空缀着繁星点点,静寂中透出几分浅浅的孤单,冷肃不禁想起去世多年的妻子,她的音容笑貌,一直都在他的心中未曾退去,反而因为冷可情的相貌越来越像她,而让他心中对她的印象越来越鲜活。 他站起身来,慢步走到窗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正要感慨一番,忽然看到院子中有人影一晃,一人快步而来。 冷肃的目光一凝,看清楚来人是个女子,双手提着裙子,踉踉跄跄直奔书房。 “什么人?”有侍卫上前拦住问道。 那女子气喘吁吁的说道:“我……我是乔姑娘身边的丫环,有事……有事求见大将军。” 侍卫听说是乔瑞芝身边的人,顿了顿道:“稍候,我去通报一声。” 他刚一转身,便看到冷肃已经开门走了出来,“何事?” 女子一见冷肃,立即冲上前来,急声说道:“大将军,您快去看看吧,不好了!” 乔瑞芝拘着礼,看着冷可情裙摆下露出的鞋尖,那是一双便鞋,南锦缎面做成的鞋面素雅中却透出贵气,鞋边用金银钱细细勾勒绣出精致的小花,鞋尖正中一朵娇艳的大花,花心中是拇指大的东珠。 东珠圆润饱满,色泽温润,和她的月白色裙摆映成一色,当真是漂亮至极。 有一种美,用最简单的颜色却能演绎的热烈。 乔瑞芝微微呼了一口气,让自己胸腔中的怨气能够得到一丝舒解--这鞋子上的东珠,自己早就想要,用来制成耳环,不成想却被冷可情如此穿在脚上! 凭什么?凭什么? 她只顾着自己看着那双鞋子愤怒,却忘记了给绿莹一个示意,绿莹听到冷可情的话,早已经呆住,她没有想到眼前的女子居然就是贵妃娘娘本人! 绿莹看着在那里拘着礼的乔瑞芝,对方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绿莹,我不是不佩服你的胆子了,你想要动手打娘娘身边的四品女官还敢说她是贱婢,当着贵妃娘娘的面儿还敢辱骂娘娘,还一口一个这个女人,想必寻遍全天下都难以找出一个像你这样胆大的人!”琪姨娘嘴里说着佩服,脸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她的这几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乔瑞芝回过神来,心中恨得滴血,暗骂绿莹这个贱丫头真是愚蠢得要命,不由得沉声说:“还不跪下请罪!” 绿莹这时才回过神来,全身的血都快凝固了,急忙“扑通”一声跪下,颤声说道:“贵妃娘娘!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啊。” “哈,”琪姨娘短促的一声笑,低声说道:“还是你主子的话管用啊。” 乔瑞芝的头纹丝不动,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绿莹手指抠着地砖,也不敢回一句嘴。 冷可情扫了一眼琪姨娘,琪姨娘只觉得那一眼清亮似能够看透自己的心,慢慢抿了嘴唇不敢再多说话了。 维多利亚给冷可情搬了一把椅子来,冷可情慢慢坐下,手中依旧握着那把小小的乌铁匕首,用琪姨娘的帕子慢慢的擦着。 丝绸蹭在铁器的刀身上微微的响,在这夜中让众人听得分明,入了耳中,听着久了仿佛像是有一种切肤之痛,让人的神经也跟着一紧一紧。 乔瑞芝感觉自己的腿都快没有知觉了,腰也酸痛的要命,只是冷可情却只在那里擦着匕首,一言不发,这种沉默的力量加上那把乌亮的匕首,沉沉的压在她的心头。 她忽然有一种预感,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仿佛像是过了千年,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感觉实在是难熬,在场的人除了维多利亚面不改色的站产冷可情的身后之外,其它的人额角上都渗出了潮意。 乔瑞芝最终还是坚持不住,咬了咬牙开口说道:“贵妃娘娘恕罪,民女的婢子生性鲁莽,又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 “姨母,你这个婢子生性鲁不鲁莽本宫不知,也没有兴趣知道,可是本宫觉得她倒未必是个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冷可情终于开了口,她打断乔瑞芝的话,声音却像落地的冰珠,清晰有声,却字字森凉。 琪姨娘在一边垂着眼眸,心中却是欢快,想要变相的给你的婢子开脱?做梦!当面给贵妃娘娘没脸,还想囫囵个的完事?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不禁想起回府之后听丫头说起,当初凌姨娘刚回府的时候便在府门口遇到了冷可情,说了几句不敬的话便被冷可情命人打了一百个耳光,还跪了好几个时辰,熬夜写了字。 凌姨娘是大将军的妾,再怎么说有大将军的情面在,可冷可情照样发落了她,如今这个绿莹算是个什么东西? 乔瑞芝被冷可情的话说得一愣,她不明白冷可情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并没有听到绿莹之前说了什么,一时间心思在肚子里快速飞转,想着应该如何接话。 冷可情慢悠悠的说道:“若是你这个婢子没有见过世面,就应该知道,这深夜时分进本宫的院子已经不妥,何况还未曾向本宫请安,本宫的女官相拦,她却以问罪的姿态要找什么恶人,她这般不把本宫的人放在眼中,定当是见过风浪,遇过贵人的,自然就瞧不上本宫身边的人。” 乔瑞芝的心中一惊,方才她院中的白色灯笼的确都掉落下来,还烧了她的衣服和头发,丫头们想把绳子解下来一并烧了,她才注意到绳子的断口是整齐的,这才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首先想到的就是这隔壁院子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院中住着冷可情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 绿茶婊的演技 乔瑞芝更没有想到的是,冷可情如今……大好了!非旦如此,她似乎对自己还有几分敌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乔瑞芝思索着冷可情所说的话,也不知道这个该死的绿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按下心中的疑惑,只能暂时忍耐,“娘娘说笑了,民女身边的奴婢正是因为见识浅薄,才不懂得规矩,惹怒了娘娘,奴婢有罪,民女自当承担教导不力之过。” 冷可情浅浅笑意,唇边的笑意清冷,似雪地里绽放的白梅,她把擦好的匕首在手中抛了抛,“那么,你准备如何承担呢?” 乔瑞芝一怔,她这不过是客套话,难道还真是替个奴才承担什么罪过不成?不成想冷可情就这么接了话头下去,这倒让她意外的很。 “民女……” 身后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乔瑞芝的眸光一闪,飞快的泛起一丝笑意,一瞬间之后又消逝不见。 她慢慢闭上了嘴,后面没有说完的话,也不再说出口,只等着脚步的主人到来。 冷可情微微侧首,院门口处袍角一闪,冷肃大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丫环,冷可情扫了一眼,嗯,怪不得乔瑞芝身边的丫环少了一个,原来是请救兵去了。 不过,你不请冷肃倒也罢了,既然请了,那便准备接受后果罢! 冷肃走进院中便瞧见了这里的阵仗,他不禁一愣,报信的丫头只说是绿莹言语间不懂规矩惹怒了冷可情,他只是想着也许是绿莹没有见过宫中的人,而冷可情又在宫中生活了许久,规矩多了些,其实说白了也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不成想,这一进院子,看到绿莹跪在地上,连乔瑞芝也在那里拘着礼,冷可情坐在椅子上,一脸的淡漠,手中居然还有一把乌黑的匕首。 他忽然意识到,也许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 这么多人在这里,冷肃也不能失了礼数,何况此次事情的起因也是由于绿莹不懂规矩,所以,他只是迟疑了一下,便上前施了礼道:“冷肃见过贵妃娘娘。” 冷可情的笑容中带了几分暖意,不得不说冷肃虽然是个武将,但是却是一个睿智之人,冷可情站起身来,“父亲不必多礼了,来人,看座。” 竹儿急忙搬了把椅子坐下,琪姨娘也过来道:“妾身给将军见礼。” 冷肃点了点头,琪姨娘侧身站在他的身后。 这一来一往的礼,劈得乔瑞芝和绿莹魂飞魄散,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冷肃安坐下来,这才问道:“情儿,这是怎么了?” 冷可情冷冷的一笑,“父亲,你可知道,若不是女儿今日刚巧在府中,若不是绿莹的话刚巧是被女儿听到,您恐怕就要大难临头了!” “什么?”冷肃一惊,乔瑞芝也猛然抬起头,她不知道冷可情为什么会这么说。 冷可情目光转向绿莹,绿莹的脸色苍白,额头上的冷汗在月光里闪着幽冷的光,温热的风吹过来,她只感觉到森凉的冷意,小衣都粘在了皮肤上,如无骨的细腻的蛇,让她浑身难受。 “姐夫……”乔瑞芝想要开口,她觉得冷可情是在夸大事实,她想要把话头拦下,刚一开口,就听到冷可情声音凉凉的道:“姨母,你这是要向父亲请罪吗?” 冷可情的话像是一团棉花,塞进了乔瑞芝的嘴里,乔瑞芝张口结舌着转了转目光,眼睛里盈盈有了水意,她低声说道:“民女的确有罪,管教奴婢不严,以至于……让她逞口舌之快,言语无状,冲撞了娘娘。” 她一开口,便把绿莹的那些刁钻骄横说得轻描淡写,说成只是“言语无状”,而冲撞了冷可情,不知情的人一听起来,倒像是冷可情过于苛刻了。 果然,冷肃的眉头微微一皱,见她还拘着礼,不由得转头看着冷可情,“情儿……” 琪姨娘的声音恰在此时想了起来,她的目光缓缓望向乔瑞芝,掩饰住眼底的那一丝不满意和厌恶,“将军,绿莹姑娘的言语无状倒也罢了,她居然还想动手打人,打的还是贵妃娘娘身边的维姑娘,咱们府中上下都知道维姑娘是娘娘身边得力的女官,而她却敢动手!而且,在娘娘告诉她维姑娘是四品女官之后,仍旧出言不训!” 冷肃的目光转到了绿莹的身上,方才想要替乔瑞芝向冷可情求情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的目光一点一点变冷,这么没有规矩的奴婢,的确是该罚。 乔瑞芝心中暗骂,绿莹真是愚蠢至极!如今给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但是现在又不能舍弃她,自己对外可都是心地善良的,对待下人又是亲厚体贴的,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舍她不顾? 冷可情的眼光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乔瑞芝这种人十分注重名声,殊不知名声也是把双刃剑,很多时候若想要好名声,就需要忍下更多的东西,天下没有白得的好事,总要付出一些什么。 乔瑞芝看似惊讶的抬头,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的样子,“姐夫!绿莹犯此大错,瑞芝罪责难逃!她是瑞芝的奴婢,瑞芝自不会维护于她,还会与她同受责罚,请姐夫下令吧!” 琪姨娘的眸子一缩,冷可情朗声一笑,她的笑声清悦,却含了明显的讥讽之意,她看着乔瑞芝,眼睛里的光芒如同琉璃般七彩斑斓,闪着奇异的光,“姨母,难怪绿莹会如此的不懂规矩,难怪你说要与她共受责罚,原来你也未曾把本宫放在眼中!” 乔瑞芝的脸色微白,她咬着唇,眼睛里的晶莹光芒闪动,似是有泪珠马上就又掉落下来,那模样当真是委屈至极,楚楚动人。 “本宫还坐在这里,事情又发生在本宫的院中,绿莹想伤的也是本宫的人,出言顶撞的也是本宫,你现在口口声声让父亲下令,不是不把本宫放在眼中又是什么?”冷可情语速微快,字字犀利如刀。 乔瑞芝垂下头去,浓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像是吓着了的小鸟的翅膀,看起来让人心生怜意。 冷肃看着她的模样,虽然也觉得她的确不太合规矩,但也觉得都是自家人,又是在后院之中,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冷可情也未免太…… 冷可情岂能不知冷肃的想法,她不禁在心中摇头,难怪乔瑞芝能够在这府中横行,连她身边的丫头都如此嚣张骄横,只怕都是拜乔瑞芝的这高招的手段所赐! 只可惜啊,今天乔绿茶遇到的是自己,她今天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乔瑞芝垂着头,身子微微一晃,像是体力不支的模样,她身边的丫环急忙扶住了她,低声说道:“姑娘,您小心些,您的肩膀上还有伤呢。” 一句话,吸引了冷肃的注意力,他眉头一皱,“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别……”乔瑞芝刚想拦住那丫环,那丫环好不容易得到了机会,岂能不往下说,她施了礼道:“回大将军的话,我们姑娘方才在自己院中就受伤了,绿莹姐姐也是来寻找凶手的,就是见姑娘受了伤,找得急了,情急之下这才……” 她说着,眼睛瞄了冷可情一眼,后面的话却没有再往下说,但其间的意思,却已经分明了。 冷可情心头冷笑,一个绿茶婊培养了许多的小绿茶啊,一个一个都蹬鼻子上脸。 “维多利亚,掌嘴。”冷可情用手中的匕首修着指甲,漫不经心的吩咐道,那语气就如同说“上茶”没有什么区别。 那丫头一愣,她当然是有意说的,心中正想着回去之后姑娘一定赏自己,哪里想到,这位贵妃娘娘谁的面子也不看,赏还没有得到,巴掌先来了! 维多利亚对冷可情的命令坚决执行,她面无表情的走过来,谁都不看一眼,抬手就给了那个丫头几个耳光。 耳光山响,清脆有声,把院子里其它的声音都压了下去,连风声似乎都停了停,众人的呼吸声更是淹没不见,只余下一跳一跳的心惊。 冷可情抬着手看看自己的手指,指尖没有任何的颜色,自然的粉润颜色,修成了水滴的形状,如小刀一般闪着光。 “这些个丫头,一个一个的没有一个懂规矩的,本宫和大将军面前,谁准你说话了?” 乔瑞芝微微吸了一口气,温热的夏夜,微潮的热辣气息吸进肺腑里像是着了火,一浪一浪的冲击着她的头顶,一点一点烧着她的理智。 那丫头挨了打,也不敢再多言,即使委屈,也只能垂下头,其它的丫头一见此景,更不敢多言。 乔瑞芝本来想借着丫头的口告诉冷肃自己院中发生的事以及自己被烧到了衣服,烧着了头发的计划也宣告失败。 她的手指掐着掌心,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对着冷可情和冷肃行了个礼道:“是,贵妃娘娘教训的是,民女平时对这些丫头过于宽和,以至于她们都被宠坏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滚去修行 冷可情的指尖轻轻挑了挑胸前的一缕黑发,雪白的指尖映着漆黑的发,透出一种惊心的艳与美来。 “姨母的确是太善良了些,”冷可情接过话去,声音着“善良”两个字上落了落,似是从齿间磨出来,“听到府中死了奸细也要做场法事,不知那法事做得可顺利?” 她的话听着怎么也不太像是好话,一旁的琪姨娘也微微露出惊愕之色,这才明白这场法事究竟为何而来。 乔瑞芝垂着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喜色,她正愁没有由头去向冷肃说院中发生的事呢,也不管冷可情这话中有讥讽的意味,接下去说道:“民女一心向佛,众生皆平等,生命更是人生最贵……” “说得是,众生皆平等,”冷可情姿态清闲,嘴角的笑意浅浅,灯笼里的光芒跳动,似映入她的眼底,让她本就清丽的容颜荡出几分绝艳,“父亲,你每次从战场上归来,可会请法师为那些死去士兵做法事?” 冷肃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说道:“说起来惭愧,为父只想着安抚他们的家人,尽可能把他们的物品归还家属,安排下体恤银子一并发放,每次都只忙于这些事,倒不曾做过法事。” “说得也是,”冷可情微微一叹,“那些士兵为国战死,虽然说虽死犹荣,但如姨母所说,人生生命最贵,无论是轻于鸿毛还是重于泰山,都是死了,家中的人都是肝肠寸断。” “安抚照顾好他们的家人才是最为重要的,让他们死后无忧,想必是他们最大的安慰,”冷可情淡然一笑,话锋一转,“只不过,每个人有不同的方式来表达,只是……不知道那些敌方将士,那些被我军勇士拼死杀死的敌人,因为法事超渡而一同在天堂相见,会是怎么样一种情景?” 乔瑞芝的脸色一白。 冷可情继续说下去,“他们在天堂是继续拔刀相向呢,还是一笑泯恩仇,握手言和,把手言欢?” 话说到此处,讽刺之意尽显,琪姨娘差一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拼命忍住,故意惊叫了一声,“呀!方才听这绿莹姑娘说,方才做法事的时候,那些高高挑起的白色灯笼居然自行掉了下来,烧成一团火最后成了一团灰,这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死去的是混入府中的不怀好意的奸细,而最终引起……不满了?” 引起谁的不满?琪姨娘含糊带过,但谁也想得明白。 为被杀的奸细做法事,这恐怕不太妥当,是引起那些对阵杀敌时故去的亡灵的愤怒了吧? 乔瑞芝的脸色又白了一分,仿佛谁抽走了鼻尖下的空气,一层层的难以呼吸的滞感让她的头有些发晕,眼前有些发花,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未遇到这种事,谁见到她听到她的所做所为不道一声善良?不说一声宽和? 如今在冷可情这里,竟然成了是非不分,敌我不明? 她悄悄的看了冷肃一眼,眼风一扫,正看到冷肃微皱的眉和他脸上的疑惑之色,心头不禁又是一惊。 她在这府中能够存活下去,能够衣食无忧,不过也就是因为冷肃,尽管她心中明白,冷肃是为了她死去的堂姐,可那又如何?她不相信,不相信冷肃对她一点情都没有,所以,她一直在等,一直等下去。 她相信有一天,冷肃会娶了她,续她让正室,现在她不就是居住在堂姐之前在的院子里吗?这府中的两房妾哪个有这种荣光?即便他是因为堂姐的缘故才垂怜自己又如何?总之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也就是了。 可是,现在!居然冒出一个冷可情来! “姐夫,”乔瑞芝怯怯的看着冷肃,眼中的泪珠终于滚滚落了下来,一时间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瑞芝无知,只知道一味善良,不忍见到有任何人死去,虽然那些人也是各卫其主,他们的父母妻儿也与咱们无关,但瑞芝总是心中难安,若非人的私欲,把手下人的性命当成蝼蚁,又岂会有这么多的无辜死去之人?” 冷可情听到这话,慢慢站起身,目光淡淡的扫来,明明距离如此之近,却如同从云端遥遥望来,沉而凉,不带一丝情绪,让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姨母,您是这么以为的吗?”冷可情声音轻轻,却字字寒凉。 乔瑞芝看着她的神情,听着她的语气,总觉得有些不太对,但是她又说不上来,此刻没有那么多的时候让她去细想,只好点了头说道:“我……” “难怪啊……”冷可情悠然一声长叹,她转头看向冷肃,不再理会乔瑞芝欲言又止的模样,“父亲,之前女儿说了,绿莹说的一番话足以给您给秋府带来灭顶之灾,女儿还在奇怪,为什么绿莹一个丫头,居然会说出那么一番大不敬的话来,如今,却是想明白了!” 她的声音到了最后陡然一厉,像是光华厉烈的宝剑终于出了鞘,语气似带着剑锋,凌厉的割来,“绿莹说这是在将军府,在这里,大将军才是王!这里不是皇宫,轮不到什么女官来逞威风,哪怕是贵妃娘娘,见大将军也要唤一声父亲!” 她说罢,转头看着冷肃,“父亲,女儿的确是要唤您一声父亲,那么,您以为,你是皇帝的岳父,便也能指望着皇帝能唤您一声父亲吗?别说这大将军府,纵然是这天下,也是皇帝的!有皇帝在,您是什么王?”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滚滚的炸在冷肃的耳边,他在听到那句“大将军才是王”的时候,他早已经愣住,被惊得不知所以,心头猛烈的跳动,如同有重锤在敲一般,最后被冷可情追问,他不禁霍然站起,后背渗出冰凉的潮意。 自古以来,为帝王者最忌讳的是什么,冷肃为官多年心中自然明白,特别是手握兵权着,帝王更是心怀戒备,警惕三分,虽然说此时冷可情受宠,他和这将军府也跟着荣耀,但是…… 他心中虽然不愿意去想,但也不能不想,帝王之宠,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会走?伴君如伴虎,那些官海沉浮的老臣都尚且如履薄冰,何况自己的女儿不过是后宫一个柔弱女子! 冷肃是一个明白人,知道自己身居高位,又手握兵权,不但不能嚣张张扬,而且还要比别人更低调更收敛才是。 而这个绿莹,说出的这些话……若是皇帝知道,若是此时太后还住在府中,那不是大祸,不是灭顶之灾又是什么? 乔瑞芝也呆住,她万万没有想到,绿莹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若是当时在外面听到了,她宁可调头就走,不再踏进这个院子,也好比此时在这里如同在水时煮,在火上烤要好。 她还正呆着,冷可情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她,目光如月光,明亮而清冷,像射入她的心底,“如今,姨母居然说战士阵亡,都是因为上位者私欲所致,引发战争所累,那么,姨母,依你所言,都是皇帝的过错了?” 这可是顶大帽子! 乔瑞芝就是想戴上,也嫌自己的头不够大,她的身子晃了晃,这次是真的晃了晃,却没有人再扶她。 她身后的那些丫头都跪了下去,头抵着地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绿莹的汗水顺着额角淌下来,滴入石砖,无声的浸开了滩水渍。 “我……”乔瑞芝自然不敢这么说,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只是,现在她百口莫辩,方才的那些话的意思,生生被冷可情扭曲成了这般模样! 乔瑞芝张了张嘴,平时巧舌如花,此时却说不出什么来,冷可情傲然一笑,“姨母方才口口声声说,要承担教导丫头不力之责,依本宫看,姨母在这方面的确有些欠缺,你的心地太过良善,对这些丫头太过宽容,想来也是因为您信佛所致。” 她的语速飞快,不给乔瑞芝一个喘息回话的机会,“姨母是母亲的堂妹,母亲和外祖父外祖在时姨母前来投奔,这许多年待姨母如同亲生姐妹,现在母亲不在,本宫斗胆替母亲作了主罢!” “姨母一心向佛,也因此从未婚配,可见姨母心之诚,意之决,既然如此,本宫便替您向父亲求一求,在最后的那层院子中有一间房屋,那里也够安静,过了父亲的寿宴便派人修葺一番,改成一间佛堂,本宫回了宫向皇上请了旨,便请姨娘在那里带发修行罢。” 她的目光一转,看向那些丫头,目光滑过让人感觉如同刀锋割过皮肤,“至于这些个丫头嘛,既然都不懂规矩,便就此发落出府,哪来的去哪,”她的目光着重在绿莹的身上落了落,“至于绿莹,她的言语已经不只是无状,而是大不敬,甚至险些把我将军府置于死地!此事绝对不能姑息!” 绿莹的肩膀一抖,指尖都麻了,只听冷可情声音森冷道:“来人!拖下去!杖毙!” 第二百四十八章 绿莹之死 冷可情的语速极快,声音极亮,像是从严冬里从天下坠落的冰珠,噼哩啪啦就落了一地,让人来不及反应。 乔瑞芝愣在那里,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自己要被送去那间废屋?还要带发修行?让皇帝下旨?那岂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她的脑海里、耳朵里只想着关于她自己的事,早已经没空去想绿莹的死活,而绿莹短暂的惊愕之后,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一样,跪爬到冷可情的面前,“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奴婢知错了,请娘娘饶命啊!” 冷可情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看着乔瑞芝一寸寸变得苍白的脸色,浅笑道:“你放心,等你死去,姨母一定会给你做法事超渡的,到时候你便去了极乐世界,也必在这里为奴受苦了,岂不是好事?” 绿莹抬头看着她,眼前的女子眉目高远,贵气自生,可恨她初时怎么还……真是悔不当初! 只是后悔也晚了,情急之下,伸手抓住乔瑞芝的裙摆,“姑娘,姑娘,你救救奴婢吧,奴婢跟了您这么久,一直忠心耿耿,为您当牛做马,您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救救奴婢吧。” 乔瑞芝哪里还得顾得上她,此时她的心像是被在油中煎着,只沉浸在自己的悲愤和绝望里,想着将来带发修行,她就几欲晕过去。 一想到“晕过去,”她的心头突然升起最后一道希望的光,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冷可情不是说了,要等到冷肃的寿宴之后……那么,这短暂的时间里,也许就会有转机! 她想到这里,慢慢的转头看着冷肃,眼神幽怨,无语泪先流,冷肃的眉心一跳,她浅浅的勾唇一笑,泪中带笑,最是动人,笑容未泯,她便晕了过去。 那一脸欲说还休的模样,那潸然泪下的忧愁,果然是最厉害的武器,冷可情心中冷笑,直到了现在,乔瑞芝还在演戏,还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只可惜……她以为她还有希望吗? 冷可情一见她要晕,急忙伸手扶住了她,在她的眼睛还没有闭上之前,便快速的伸出手在她的人中上用力一掐。 冷可情的指甲尖尖,又用力很大,成心让她痛,这一掐之下自然不会留情,顿时那片皮肤便红肿带了血丝,痛楚极大。 乔瑞芝微微皱眉,一声轻呼,想晕都晕不了了,冷可情笑道:“怎么?姨母不晕了?” 她直接道破,当真是一分颜面也不留,众人都听得明白,琪姨娘接口道:“乔姑娘真是深明大义,连这晕都能自己控制,想晕就晕,想不晕就不晕,当真是体贴人啊。” 乔瑞芝尴尬的无以复加,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冷可情也懒得再扶着她,收手撤回,几个侍卫已经闯了上来,左右拉住绿莹就往下拖。 “啊!不要!饶命啊!”绿莹自然不肯就死,死命往下坠着身身子狂喊,但是也都是徒劳无功,侍卫们哪里容得她赖在那里不走,手上用巧力便让她的手臂一麻,再也用上不力。 平时绿莹在府中时嚣张至极,在大将军面前时却是一副遵守规矩的模样,众人早已经厌烦了她这种虚假的作派,如今贵妃娘娘下令,哪里还有留情之礼? 乔瑞芝看着绿莹的惨样,目光冷冷,她现在恨不能自己亲手上去杀了绿莹,若然不是这个该死的奴婢,自己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可是,她若就这么看着,也辜负了自己的名声,她吞下一口气,强打着精神走上前。 她还没有开口,只听绿莹大声说道:“饶命啊,饶命啊!奴婢还知道很多事,可以细细回禀贵妃娘娘!” 冷可情的心头一动,乔瑞芝的心头一跳。 她本来想要求情的念头又被狠狠的压了下去,绿莹的话提醒了她,对啊……绿莹知道自己很多事,自己早有灭她的口之心,只是这丫头奸狡得很,办事也算得利,自己身边也需要有这么一个人,她便一直没有动手。 如今,果然留成祸害了!此时,是万万留不得了,借冷可情的手,杀了她才好! 她这一瞬间的神情冷可情看得分明,她的心头有几分疑惑,但仍旧没有开口下令,那些侍卫也便没有停留,很快把嚎叫的绿莹拖了下去。 冷可情对维多利亚说道:“下去瞧瞧。”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一时间寂静了下来,冷肃还处在惊愕里,他今天晚上都没有说话的机会,只是做了一个旁观者,而他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平时所不知道的另一面。 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在寿宴之前发生这种事应该庆幸,若然这种口无遮拦又狂妄自大的丫头在寿宴之上出了丑,让人耻笑不说,到时候恐怕还会被有心人利用,连累大将军府。 他看了一眼乔瑞芝,忽然觉得心中有些艰涩难言,她总归是乔瑞芝,而不是自己的妻,只是有亲戚关系罢了……自己一直因为这一层关系纵容着她,总是看在亡妻的面上,对她百般照顾。 或者……真的是错了? 冷肃的心绪都乱着,打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结,连带着那一串的疑问都压在胸腔里,无法开口。 乔瑞芝看着他沉默的模样,心中焦急如焚,若然他不肯为自己开口说话的话,她上前一步,娇声叫道:“姐夫……” 冷肃抬头看着她,心中的结织成了网,细细密密的缠住了心上某一处地方,让他有些窒息,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琪姨娘施了个礼道:“将军,妾身觉得这是乔姑娘的福份到了,她一心向佛,从未许配人家,将军你整日忙于军务,哪里想得了那么通透,想来乔姑娘已经想要修行很久了,但那尼姑庵清苦异常,岂是乔姑娘能够受的?” 她一边说着,语气微微一叹,似带了三分欣慰,“如今贵妃娘娘的恩点最是恰当不过,既满足了乔姑娘一直以来的心愿,又不用去受苦,将军放心,在这府中,妾身一定会时常去后院看望乔姑娘,她的吃穿用度也会一如往常的。”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体贴非常,却无异于又把乔瑞芝往另一条路上推了一把,偏偏她顶着一心向佛和心地良善的名声却无法反驳。 冷肃现在也是又烦又乱,不会去细想,只觉得或许琪姨娘说得也有理,冷可情做得总是对的,也便点了点头,“那明日之后修葺房屋之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琪姨娘心中大喜,急忙道:“是,妾身遵命。” 冷肃说罢,对冷可情说道:“为父先回去了,明日还有许多事情,你也早些休息吧。” “是,女儿记下了。”冷可情转头对竹儿道:“送大将军出去。” 竹儿急忙点头,跟了上去,冷肃也不再多言,快步出了冷可情的院子。 乔瑞芝的丫头们还跪在那里,冷可情扫了她们一眼,“都滚去管家那里说明本宫的意思,明日一早便出府去吧。” 那些丫头亲眼看到绿莹被拖下去,此时纵然心中有万般不愿,也不敢再多说,或许再多说一句,被拖下去打死的就是自己了,与其被打死还不如出去另谋生路。 于是,她们也不敢多言,从地上爬起来,垂头退了出去。 院子里只剩下了冷可情、琪姨娘和丫头以及备受打击的乔瑞芝。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琪姨娘心中畅快,努力压着嘴角不翘起来,她直觉感到乔瑞芝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她不想走,想看看乔瑞芝如何碰壁。 乔瑞芝平时那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真是让她厌烦至极,但是她又不能说什么,还要笑脸相待,早想出一出心中这口恶气了。 冷可情早知道琪姨娘的心思,对于琪姨娘在那边煽风点火的话她也心知肚明,但凡事适可而止,她眼风一扫,“怎么?琪姨娘还有事吗?” 琪姨娘急忙一笑,“没有了,妾身……这便告退了,时间不早,娘娘早些休息才好。” 冷可情点了点头,脸上似笑非笑,“琪姨娘,有心了。” 这句有心了,说得像是一语双关,琪姨娘抿了抿嘴唇,不敢再多作停留,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快步离去了。 琪姨娘带着丫环一走,冷可情转身坐在椅子上,“怎么?姨母还有吩咐?不回去休息或者……继续做法事吗?” 乔瑞芝看着冷可情云淡风轻的模样,就是她几句话,就把自己推上了绝路!她微微吸了一口气,上前道:“情儿……” 冷可情闻言抬起头来,目光刹那间似冲破层层云雾的万丈霞光,直射而来,那目光沉静而冰冷,不带一丝的温度。 乔瑞芝怔住,咬了咬唇,泪珠儿像滚落的碎钻,“我……是有什么地方让你不高兴了吗?否则怎么会……可是怪我从来没有进宫去瞧过你?可你应该知道,皇宫那种地方,我一个平民女子,哪里……” “姨母甚言!”冷可情的话干脆的像一把剑,把乔瑞芝后面的话斩断。 第二百四十九章 被逐出府 乔瑞芝被冷可情吓了一跳,后面的话也不敢再说,温情牌也不能再继续往下打。 眼前的女子脸上似笑非笑,烛火里容颜艳若桃花,明明素衣黑发,没有任何饰物,但她本身就是比饰物还要美,明明笑着,眼睛里的寒星却点点沉凉,逼视得人喘不过气来。 冷可情声音温婉,仿佛方才那句如刀如剑般的话不是她说出来的,“姨母,幸好此处没有外人,若是你方才的话被人听了去,你一个没有品阶的民女,和本宫在这里你啊我的,成何体统?岂不是又要落人口实?不过……” 她的脸上荡出笑意,像是一个小小的漩涡,美丽而危险,“话又说回来,你一个小小的民女,却能够入住将军府,还让府中的丫环婆子,甚至是姨娘都畏忌你三分,当真是有些本事。” 乔瑞芝听她说得直接,像是刀子般扎来扎去,没有丝毫的顾忌,更没有留什么颜面,心中不禁气闷,喉咙里生生吞下一口血。 在冷可情进宫之前是个痴傻之人,自己虽然痛恨她,但是那只是在心里,在人前可一直都是慈爱姨母的模样,虽然自己比她大不了几岁,但那股子慈爱劲儿却是学了十成十的,按说冷可情就算是大好了也应该跟她亲近才对,怎么…… 乔瑞芝实在想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她自然想不到,冷可情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冷可情,一双眼睛犀利无比,看这些虚伪做作的绿茶婊犹为擅长,只需要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看得她入骨三分,怎么能够会她这样的人亲近? “娘娘说笑了,民女也不过是想念姐姐,承着姐夫的恩情,又念及之前娘娘年岁小,怕被那些姨娘们欺负,这才在府中住得时日长了些,大将军可怜民女,便照顾有加,实在不是民女的什么本事。” 乔瑞芝声音细柔,像是承载不起那沉重的委屈,她垂着头,微微侧着身,拉出侧脸姣好的弧度。 冷可情微微冷笑,这个女人真是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展示自己最美的一面,看看这角度,看看这眼神,若是放回现代,这真是出色的自拍大师啊。 “姨母既然想念本宫的母亲,感念父亲的恩情,就应该为母亲和父亲着想,母亲过世多年,这府中只有两位姨娘,没有正经的女主子,本宫又嫁入皇家,自然没有人再替姨母的终身大事考虑,父亲怎么说也是个男人,虽然说我朝姐妹二人同侍一夫的情况不是没有,但……” 冷可情说到这里,语气颇有些为难,也有些不忍,但是她的眼神和脸上的微凉笑意却没有半分不忍的模样,她看了脸色变幻不定如同变色母龙一般的乔瑞芝,继续说道:“父亲的身份摆在那里,那些言官们都巴巴的丑着,就等着出一点错好抓住父亲的小辫子。” 她望了望天边的月,月色迷蒙,一团云飘过,轻轻的拥住了月光,她的语声也如同云一般悠远,“姨母您多年来又一心向佛,不理会这红尘之事,为了您和父亲的清誉,为了不落人口实,本宫会加派人手修葺房屋,若然您觉得这府中仍旧是瓜里李下……” 她的声音一顿,乔瑞芝的心却是微微一提,她的眼睛睁了睁,手指紧紧绞住帕子,帕子上精心绣制的花朵已经被扭得不成样子。 冷可情似乎笑了笑,眼波一荡,如浩瀚的海潮,翻涌着莫名的情绪,让人的心神都似飘在了浪尖之上,飘忽不定。 “本宫记得父亲为外祖父和外祖母在东柳巷买了处宅子,当年父亲精心挑选,想必也是不错,虽然价格必定不会低,但姨母是母亲生前的好姐妹,一套宅子也算不得什么,本宫就去回了父亲,让姨母在那里潜心修心,直到终老,这样一来,世人和那些言官必定说不出什么,还要赞一声父亲大义、姨母向佛之心诚。” 冷可情声音清淡的说完,把乔瑞芝高高的捧起,重重的摔下,乔瑞芝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发紧--这是要把她逐出府了! 东柳巷的那所宅子再好有什么用?现在一个人也无,别说冷肃,估计到时候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潜心修行……修的哪门子行?若然是见不到冷肃,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但乔瑞芝听得分明,冷可情是早已经打定了主意,根本没有和她商量的意思,对着别人的时候就说让她去后院的废屋,现在只有两个人当面,便又说让她去那所旧宅。 不用想也知道,将来传出去的消息一定就是自己深明大义,心地良善,又极看重清誉,所以从冷府搬了出去,回到原来的旧宅中。 的确是顾全了名声,符合她多年来一直维护的形象。 冷可情拿捏她的心思拿捏得非常准,乔瑞芝在乎形象,在乎名声,要在世人面前造一个完美的形象。 但是,面子和形象不是什么人都能要,不是什么人都要得起的。 冷可情冷冷的笑起来,长裙摆轻轻的在风中拂动,如徐徐盛开的花朵,又似翻滚的水浪,她在花间在水上,笑意凉凉,在夏季中绽放。 琪姨娘小心的派人打听了消息,冷可情的院子向来口风紧得很,可是她太想知道乔瑞芝最后的结果,万般无奈之下,她派人去了乔瑞芝的院子。 得到的消息很让她满意,乔瑞芝是晕着出了冷可情的院子的,是真晕,不是装的,冷可情派人把她抬了回去,连个伺候的意思都没有,把人放下就走。 而乔瑞芝身边的丫头都被发落了,冷可情不发话,也没有人敢去那院子里伺候,何况……乔瑞芝在府中的人缘也不怎么样,虽然她表面上宽和大度,但是,平时的那种高高在上以为自己是圣洁莲花的作派,众人虽然嘴里说不出来,但心中就是觉得别扭。 琪姨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情畅快了不少,也怪乔瑞芝自己没眼力,居然敢去惹冷可情,她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 凌姨娘那边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她很后悔自己没有赶上那一出好戏,但是转念一眼,另一场好戏马上就要从自己的手下导演而出,也是一件让她心情愉悦的事。 转眼便是次日清晨,一夜的风波过去,第二天照常太阳升起,又是一个好天气,冷肃的寿宴终于来了,昨天晚上的阴去一点也没有影响到这一天的喜庆。 霞光冲破了云层,照亮了天空,黑暗一点点的退去,光芒笼罩了大地,府中的家丁丫环们都早早了起了身,在院子里洒扫忙碌,人人都得了一身新衣服穿,个个脸上喜气洋洋。 凌姨娘也比平时起得早,洗漱完毕穿好昨天晚上就准备出来的新衣服,艳丽的绯红之色,花团簇簇的开放在裙摆,裙摆极大,远远望去像是人走在花丛里,花朵由下往上慢慢减少,到了腰间基本成了素色,这极大的反差,看上去显得极为特别。 她今日的妆也化得淡而精致,之前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只在额角边隐约有些淡淡的痕迹,不过有头发和发间的钗子流苏挡着,倒也显不出什么来。 莺儿站在她的身侧,讨好的说道:“姨娘,您今天真美,一定能够艳压群芳。” 凌姨娘一笑,心情也似乎不错,“都这把年纪了,还压什么群芳?” “您现在正是好时候呢,正是最具风情的年纪,不说别人,就是那院的琪姨娘,跟您都没法比。”莺儿笑着,伸手在首饰盒子里拿了一对耳环,在凌姨娘的耳边比划了一下,“您瞧这对怎么样?” 琪姨娘今日的装扮和平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也就是换了一套新衣,戴了一套贵气宝石头面,她心中明白得很,今日可不是什么斗艳的好时机,虽然来得人多,但有冷可情在,且轮不到自己出什么风头呢。 只要大方得体,富贵得当,不出挑,也不丢了将军府的人便可。 冷可情醒来的时候维多利亚正在房间里轻手轻脚的收拾,看到她醒了,便快步到床边来伺候。 冷可情看了她一眼,又看一眼外室,低声道:“办妥了?”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冷可情起了床,心中想到今天早上的装扮肯定要相当的花费时间,她微合着眼睛,让维多利亚在她的头上折腾,不想,不过片刻的功夫,维多利亚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睁开眼,见镜中的人已经梳好了发,只是简约的样式,乌发上抹了润发的香油,愈发显得浓黑柔顺,在脑后一挽,又用一支羊脂玉钗子别住,钗子温润通透,没有一丝瑕疵,顶端是一朵小小的绽放的花朵,晶莹透亮,栩栩如生。 花心中镶嵌了一颗圆润的珍珠,淡淡的少见的粉色珍珠,似染了一层薄薄的霞光,从素雅中透出几分艳丽来。 第二百五十章 我的心里,只有你 额前是一只孔雀造型的宝石头面,一排一排精致的镶嵌在雀尾上,如展开的扇屏,各色宝石光华闪动,璀璨的光芒折射相交,辉映在一起,衬着冷可情气质高贵,美艳不可方物。 孔雀的眼珠是两枚小小的黑色水晶,黑而亮,在其它彩色的宝石光芒中,这两颗水晶像是沉稳的压制住了那些浮躁的彩色,忽然间就多了几分傲气和冷锐,像是把这天下都看在这双眼中。 冷可情微微抽了一口气,她不记得自己有带这样的首饰来,不禁疑惑的看向维多利亚,维多利亚浅浅的一笑,又指了指角落里不起眼的一个小箱子,箱子已经打开,其中一个盒子已经空了,显然之前放着的就是这个孔雀开屏的头饰。 小箱子中还有其它的盒子,里面放面着一套衣裙,是淡淡的天水之蓝,与似采了一泊海水,静静的躺在盒中。 冷可情的眼睛亮了亮,维多利亚把衣裙捧过来,衣裙的质地极滑,还有微微的凉意,是十分名贵的江南苏锦丝绸织就,淡淡的的天水之色,衣领和袖口却是月光色的白,犹如浩瀚的沧海之上,徐徐升起的一轮皎洁明月。 海浪轻轻翻涌,拥着初升的月,让人恍惚看见浪花起伏,声浪涛涛,净而远,衣裙的样式并不复杂,但是简约而不简单,细节之处更见真章。 无论是腰带还是裙摆、袖口、领口都是细密的针脚,精致的绣工,连上面小小的装饰都是用珍珠或是彩色的宝石装缀。 这套裙子的颜色和质地都和她脑后的那只羊脂玉钗子很配,而这衣服上的装饰宝石,则和额前的孔雀头面相得益彰。 看得出,这套装束的搭配是费了几番心思的,是谁送的,冷可情此时再清楚不过。 她的心里涌出淡淡的欢喜和柔软,她没有想到,在百忙之中,他还有这番心事为她准备衣服,细细的选来,巧妙的搭配,让她贵气逼人又不会太过艳丽俗气,当真是十分懂她的。 冷可情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微笑,那笑意荡在眼底,似一圈圈甜蜜的波纹,圈住了谁的心,留下了谁的意。 维多利亚看到她此时的笑意,心头也微微一动,跟了主子许久,见过她很多的笑,唯这一次,最特别,浅浅却温暖如厮。 她从箱子底拿出一张纸,捧到冷可情的面前。 冷可情接过,纸张与平时的信纸不同,有些硬度,还有些滑,淡淡的古仆的黄色,印着暗纹,看得出来不是一般的纸。 她轻轻的打开,纸上是容卿的字,一笔一画,都可以见其风骨。 “可情,不知道你见到这东西,是否欢喜?这只羊脂玉的钗子是你进宫时,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便戴在你的头上的,你很宝贝它,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前几日我命人细细打扫你的殿内,终于在床下的一个隐秘处找到了它。 想必你是很想再见到它的吧?一如我想见到你。 孔雀是我画的图纸让宫中的工匠打造的,那些宝石是我动手镶上去,那双眼睛本来想着也用宝石,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你那双黑亮的眼睛,便用了黑色的水晶,不知道你觉得可满意? 我初次做首饰,手工不太好,你不要笑话我,我想以后做着做着就会越来越好了。 那套衣服据说是今年京城中最流行的样式,本来十分繁琐,花纹也艳丽,但我想着你这个懒的毛病是改不了的,恐怕会嫌麻烦吧?索性就让改了几次,我瞧着现在还好。 不知道你这身装扮起来会是什么样? 不管如何,但望你能欢喜。” 开头和结尾,都是挂念她是否欢喜,冷可情的心中又暖又酸,容卿平时冷硬的像石头一样,不想也会这样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这些话……他是什么时候写的?是不是在深夜批完折子之后? 就着如豆的灯光,紧抿了嘴唇,微微挑着眉,一笔一笔写下每一个字,把满腔的心意都诉在笔尖。 他居然亲自画了图纸,还亲手镶嵌了宝石,她很想告诉他,孔雀的那双眼睛他很喜欢,他选的都对她的心意。 她忽然很想看到他。 冷可情的眼睛里盯着那张纸,看了一次又一次,每个字映在眼底都仿佛能够映出容卿的脸,虽然知道他今天会来,但此刻就是按捺不住心情。 “在想我吗?”一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淡淡的笑意。 冷可情霍然抬头。 那人逆着光站在光影里,他的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他穿了一身深蓝色的长袍,和她的那套裙子极为相衬,腰间扎着玉带,显出精瘦的腰身。 他负手而立,身姿笔直,头上的乌发用玉簪别住,乌发轻飞,眉目英气逼人,风姿卓朗,如一株可以移动的玉树。 冷可情又惊又喜,“你……怎么此时就来了?” 维多利亚无声的退了出去,容卿几步上前,浅笑道:“孙丞相来的得,我便与他一同来了,混在他的送礼队伍里,你不是说让我……不要招眼吗?” 冷可情看了看他的脸,果然是经过易容的,方才逆着光线没有看清楚,只见到轮廓就知道是他,此时方看清了眉目。 虽然只是轻过小小的修饰,却和原来的容貌大不相同,眉往下垂了些,鼻子垫得高了些,眼皮上似乎也抹了东西,眼窝看起来更深了些。 只是这几处的细微改变,却和原来的容貌已经是天地之别,冷可情再次惊叹,这易容之术,真是鬼斧神工啊。 冷可情想着后宫中的孙嫔,咬了咬唇说道:“那个……你来这里,和孙丞相一起来,嗯……” 她吱吱唔唔说得模糊,但容卿中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他却假装不懂,脸上微微诧异道:“嗯?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也没有什么,”冷可情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今天抽的什么疯?好好的话都说不来? “噢,”容卿心中暗笑,却不再追问,转身坐下,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我正巧有些渴了。” “你……”冷可情干瞪眼,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什么,问了又如何?但是那些问题却就是在嗓子里窜来窜去,像不安份的小鱼。 “孙丞相带来的礼物不少,你有没有兴趣去瞧瞧?”容卿看着她脸色红扑扑的模样,愈发觉得好笑。 “哼,礼物不少吗?他是一国的丞相呢,哪里能小气?再说,礼物再多也不如他的女儿值钱啊,女儿都不送人了吗?”冷可情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酸气。 容卿微微挑了挑眉,脸上似笑非笑,他抽了抽鼻子,“嗯?怎么有股子酸味儿?是不是哪里的酸坛子打翻了?” “……”冷可情暗恼自己,端起另一杯茶来,猛喝了几口不再说话了。 容卿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小巧精致,像是用羊脂玉雕琢而成,柔软细腻,似是无骨一般,他的手指轻轻在她的手掌心一划一划的画着,微微的痒,像嫩嫩的草尖,从土地里冒出头来,绿了那一春。 冷可情本来以为他是划着玩,划了两下才觉出他是在写字,用心感受着他写的是什么,不由得抿着嘴唇,微微翘起。 容卿划完,在她的掌心吻了吻,温润柔软,两个人都微微一颤,容卿的目光深深,像是深深的潭水,要把冷可情吸进去一般。 他握了握她的手指,“我得走了,去前面瞧瞧,一会儿若是有事,我们互相照应。” “好。”冷可情点了点头,耳边有些发烫,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长了翅膀,正在慢慢的脱离她的掌控,她明明知道和容卿这样下去不妥当,但是就是无法再约束自己。 容卿起身走了出去,冷可情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握上了拳,掌心微烫,方才他写的话似乎是刻在了那里。 我的心里,只有你。 前院热闹的像是开了锅,人来人往,门口到的贺礼之人络绎不绝,小厮的高唱贺礼之声掩在一片贺喜声里,门前车来车往,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悦之气。 冷可情换了衣服,听着竹儿描述着前面的热闹场景,想着一会儿凌姨娘和琪姨娘来了,就和她们一起去和那些贵妇小姐们照个面儿,自己最多就陪着一起吃完午饭,以后的事儿可就不管了。 想着那些贵妃小姐们身上的脂粉香,还有那些笑和虚假的客套,就觉得应酬她们真是一件头疼的事儿。 她刚穿戴完,忽然有丫环来报,“娘娘,外面有客来了。” “噢?”冷可情第一反应是琪姨娘和凌姨娘,但转念一想,这两个人也不算是什么客啊,门口人影一闪,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屋。 前面的那人满脸是笑,身上穿着对襟的绣花薄袄,脖子里戴着珍珠长串项链,颗颗圆润,她眉目间带着贵气,此时笑意满满,快步走来。 “情丫头。” 冷可情一见来人,又惊又喜,急忙迎上去,“娘亲。您……怎么来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寿宴开始 来人正是容太后,她拉住冷可情的手,“今天是大将军的寿辰,我怎么能不来?”她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你看,我还带谁来了?” 冷可情这才注意到容太后身边的不是平时贯用的嬷嬷,而是安慧。 安慧看到冷可情也是很高兴,急忙行了礼,笑道:“奴婢见过主子。” 冷可情看到安慧,脸上也是笑意满满,“那边情况怎么样?” “回主子的话,一切正常。”安慧点头道。 “难得出宫一趟,就好好玩一玩,”冷可情对她和维多利亚说道:“去吧,让维多利亚带你四处逛逛。” “谢主子。”安慧眉开眼笑的道了谢,和维多利亚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娘亲,您只带了安慧来,一会儿谁在身边伺候?”冷可情递给容太后一杯茶问道。 容太后接过,笑吟吟的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竹儿,“这丫头不是在这儿吗?上次我来府中坐客,这丫头好得很,我很喜欢她,就她吧。” 冷可情看了看竹儿,竹儿看到容太后脸上早就乐了,听到容太后的话,急忙行了礼道:“奴婢也很想念老夫人,想着何时老夫人再能来呢。” “如今不就来了?”容太后笑道,“我让安慧给你备了小礼物,去瞧瞧喜不喜欢。” “是。”竹儿转身快步出了房间,慢慢把门带上。 容太后拉着冷可情左看右看,“瞧瞧,我才离开几天,你就瘦了。” 冷可情无奈的摸了摸脸,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嗯,我也觉得,一日不见娘亲,当真是思念得紧,以至于饮食不下日渐消瘦,所以情儿决定,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把娘亲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容太后微微一愣,见她说得一本正经,正在纳闷间,忽然见冷可情“扑哧”一笑,随即明白过来,笑道:“好啊,你这个丫头,连我这老婆子也捉弄,真是坏透了!” 冷可情笑罢,讨好道:“好啦,娘亲,我哪就坏透了,分明是为了逗您一乐嘛。” “情儿啊,”容太后看看左右无人,语声压了压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冷可情一见她的神情严肃,“噢?” “今天皇后要来。”容太后说着,从安慧放在桌子上的小包袱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来,那盒子精致小巧,上面还挂着小小的金锁。 “这个东西,你要保管好,说不定会有大用处。”容太后把盒子交给冷可情。 “这是……”冷可情有些疑惑的接过,盒子有淡淡的香气,握在手中有绵软柔润之感,显然是用上等木材所制。 “这个是我给你的,里面自然只是一些小玩意儿罢了,”容太后的声音微沉,日光扑进屋子里,笼在她的眉间,黑沉沉的眼底有了淡淡的冷意,“若是有人在这上面动心思,这便是你的护身符了。” 冷可情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道:“是,情儿记下了。多谢娘亲。” 容太后今日也要出席寿宴,虽然换了衣服,打扮也和平时大不相同,但总归那张脸太引人注目,很多贵妇小姐都认得,何况皇后也会来。 冷可情便米开朗基罗去找了江朗来,让他给容太后易了容,和容卿的一样,只是简单的做了改变。 刚忙完,竹儿便在门外轻声道:“启禀娘娘,时辰差不多了,那些贵妇小姐也都到了。” 冷可情道:“好,本宫知道了。” 前来祝贺的男客都被留在了前面的两层院子,那些女客则是被凌姨娘和琪姨娘安排在了后面的两层院子。 这后院中的布置是花了不少的心思的,花园中的花朵都已经竞相开放,红的、粉的、黄的、白的、金色的各种颜色都有,一团团,一簇簇,衬着绿叶朵朵娇媚,团团带香,远远的望去,大片大片的如烟如霞,绚丽多彩。 花园的之侧便是曲水亭台,从假山上流下的水如一道清亮的丝带,绕着假山一侧的水阁徐徐流过,水阁分外精致,打扫得干净,又重新刷过油漆,四面的轩窗雕刻得极其精致,上面的窗纸也都一一换过,换成了那些咏花赞花的诗词,当真风雅。 轩窗内挂了珠帘,颗颗珠子圆润光滑,在风中微微的作响,透过珠帘看到里面上了冰块,丝丝缕缕的水气如雾,淡淡的飘荡,恍若一场华丽的美梦。 岸边的榕树下设了地毡和小几,一长溜摆了开去,上面陈设了时新的果品点心,都是出自京都的名家,味道美妙不说,光是看着就觉得精致可口。 凌姨娘和琪姨娘今日各展才能,在各位贵妇小姐间照应自如,不过,两个人各怀了心思,行为和风格上也各有不同。 凌姨娘是一心想着出风头,她那身装扮今日也出挑,自然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而琪姨娘沉稳大方,并不刻意的张扬。 后院子里随处可见装扮艳丽的贵妃小姐,脂粉香气散在空气中,生生把那花园子里的花香都压了下去,一时间娇声阵阵,笑声如铃,好不热闹。 “贵妃娘娘到!”安慧一声高唱,满园子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立刻起了身整理了衣着妆容,快步到了冷可情的近前,齐齐施了礼。 冷可情看着这一院子的人,五颜六色的衣裳,光芒闪烁的珠宝首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种场面--自己还真是不太喜欢。 众人垂着头,眼睛看着面前的石砖,眼角却都在往上扫,听闻……这位贵妃娘娘的脑子……以往的那些宫中宴会也都不是怎么参加的,今日是冷大将军的寿宴,她不来也说不过去了,只是这神智…… 冷可情看着这一地的人,心中明白她们的心思恐怕还都停留在自己的智商问题上,本来不想和她们多做应酬,便只是淡淡道:“起来罢。” 众人急忙又谢了恩,纷纷起身站在那里,没有了方才的欢声笑语,眼风都不禁瞄着冷可情。 一看之下,都不禁一愣。 上午的阳光明亮耀眼,眼前女子身上的蓝衣如一泊碧水,幽美如潮,她头上的孔雀首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明光闪耀,衬着她的气质高贵悠远,美艳无双,她的脸上神色平静,美丽的容颜沉在那各色的细碎光影里,姿态高贵沉稳。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微微转动时,眼底的流光溢彩逼人心迫,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那墨玉一般的光辉,凝视时又沉若深渊,黑白分明中如同沉沉的刀锋,凌厉的冲破空气,飞割而来,那冰凉之气,似乎要将人淹没。 众人不禁微微抽了一口气,这样的眼神……怎么会是一个痴傻之人所能够拥有的? 彼此对视了一眼,便都谨慎的沉默无言。 “怎么?本宫一来,就都不吭声了?”冷可情坐下,抬眼扫了扫桌子上的那些吃食--她还没有来得及吃早饭呢。 下面的人低声附和着,能说什么呢?之前冷可情的智商,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后来入了宫,就更别提什么与这些人亲近来往了,就是在方才,这些人还有许多心怀叵测的想看冷可情的笑话。 如今这一见,都蔫了下去,眼看着那女子风华无双,根本不是自己可比,还有什么可说的? “情姐姐,你还记得我吗?”突然,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脆如黄莺,她浅浅笑着,在人群上走出来,身上穿了一套淡黄色的纱裙,头上挽了两个丫髻,一双眼睛灵光闪动,透出几分聪明伶俐。 “灵儿!”女孩子身边的一个美貌妇人一惊,急忙拉了拉她的袖子,转而对冷可情道:“贵妃娘娘见谅,这丫头不懂礼数,被妾身宠坏了。” 冷可情瞧着这丫头,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模样,活泼可爱,一双眼睛如两汪清亮的泉水,透出几分纯真,看着比到这里来之后认识的其它女人要舒服得多。 她顿时也多了几分喜受爱之心,但是这个女孩子,她实在记不得是谁了,那女孩子听了美貌妇人的话,眉头一拧说道:“母亲!我怎么没有规矩啦?方才已经向贵妃娘娘行过礼了,现在是灵妹妹和情姐姐在说话啊。” 冷可情微微一笑,对她招了招手说道:“你是灵儿?” “对啊,对啊,”女孩子一听冷可情唤她的名字,立即眉开眼笑,走到冷可情的身边道:“情姐姐,你还记得我?你入宫那年,我哭了好久的。” “灵儿!”那美貌的妇人一听,脸色大变,眉眼间含着警告,“贵妃娘娘入宫是大喜之事,你提什么哭!” “我就是哭了嘛,”女孩子叹了一口气,“那时候我经常来找情娘娘玩,可是你进宫了,就见不到你了,所以,就很难过。” “本宫也很想念你的,”冷可情看着垂头的女孩子,忽然想起之前基地里的那个老头子也有一个女儿,还在上中学,看到自己也是亲热得很,恍惚间看到眼前的这个灵儿,心中便没有来由得一软。 第二百五十二章 敌人的准儿媳 众人听到冷可情的话,心中都微微一惊,不由得各自变色,原来的那个美貌女人脸色也是变幻不定,看着名唤灵儿的女孩子眼神一冷。 冷可情都看在眼中,心中一动,嗯?有意思。 她对灵儿说道:“你今年多大了?太长时间不见你,本宫都快认不出来了。” 灵儿一笑,眼睛眨巴着,“我今年都十四岁了,比长姐小两岁,情姐姐,我的长姐今年秋天便要嫁人了呢。” “是吗?”冷可情对这些并不太关心,也不知道她的长姐是谁,她淡淡的抬眼,看到那个美貌的妇人对着身边的另一个女孩子递了一个眼色。 那女子慢步上前,她穿了一身浅粉色的衣裙,腰间系着淡黄色的腰带,行动起来,裙摆微动,腰带轻摆,当真是如柳拂风。 她的乌发如绸,发间是整套的红宝石的头面,光华闪烁,贵气逼人,衬着一张小巧精致的脸,淡眉轻扫,一双眼睛眼角微微向上挑,自带了几分风情。 这姿态比起灵儿来,不知要胜多少倍,灵儿是纯真稚气多一些,而眼前的女子则是一举一动之间更见情韵,一看便是有人特意教导过。 只是在冷可情看来,这个女子……情韵中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不像是那种名门望族几代人的气质沉淀。 换句话说,有几分“作”。 冷可情不动声色,面色平静的瞧着,女子走到中间,飘飘万福,声音柔婉道:“臣女尚香薇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她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再标准不过,冷可情眼角看到那个美貌的妇人脸上露出淡淡的喜悦,比方才看到灵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的神情不可相提并论。 冷可情听着她自报名姓,沉吟了半晌问道:“你是尚香薇?” “正是,”尚香薇垂首道。 “那你的父亲……” “家父正是户部郎中尚文新,”尚香薇的声音中暗含了几分得意,她的父亲官位不低,在哪儿说出来脸上都是有光的。 “噢……”冷可情一听是姓尚的,便想到了尚文新,没有想到居然还真是尚文新的女儿。 那么,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美貌的妇人便是尚文新那个由姨娘转成的平妻,而这个尚香薇,便是这个姨娘的亲生女儿了,她还有一个儿子,之前和姚尚的女儿姚才润配的婚事。 只是后来,却与姚家中止了婚约,想必这个美貌的妇人还不知道,她的儿子与姚家的婚事告吹,也是冷可情的手笔。 那么……这个灵儿,冷可情想起尚文新那个逝去的原配夫人,只有一个女儿,想必就是她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姨娘的一双儿女比正妻的女儿还要大,看起来当时这个姨娘的地位可不低,想必那位原配夫人也没有少受她的气。 只是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冷可情也不想过问太多,她对这个尚香薇母女没有什么好感,只是淡淡的问道:“起来罢。” “谢贵妃娘娘。”尚香薇面含微笑,两腮微红,自以为得了冷可情的高看。 她这副神情被其它的贵妇小姐看在眼中,自然有几分不服气,其中一个穿蓝色衣裙的小姐轻笑了一声,假装玩笑道:“尚小姐,听闻今天马公子也来了,不知道你见到了没有?” 尚香薇的脸色更红,微微咬着唇,一番欲说又娇羞的模样,她的母亲一见,急忙上前道:“苏小姐说得哪里话来?今日我们母女是随了老爷来参加冷大将军的寿宴,一下了马车就由冷府的人领着直奔后院,哪里见过什么马家公子?” 蓝衣小姐淡淡的一笑,“尚夫人不要急嘛,本小姐并无恶意啊,尚小姐与马公子的婚期将到,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苏小姐此言差矣,我们尚府是正经人家,虽然说小女与马公子有了婚约,婚期也快到,但现在总归还是未出阁,哪里能够随意见外男?这种玩笑话,苏小姐还是不要说了!”尚夫人声音清冷,脸色严肃,倒是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 冷可情听着她们提到“马家公子”,本来不想多问,又抬起头来,微笑道:“不知道尚小姐许的是哪个马家?好日子又是什么时候?到喜事时本宫自会派人送一份薄礼过去。” 这简直是大恩点了! 尚家母女立刻喜上眉梢,尚夫人立刻福了福身道:“多谢贵妃娘娘厚爱,小女的婚期就定在九月初十,婚配是的城门领马世贵家的独生子。” “噢?”冷可情的目光中浮现淡淡的冷意,只是飞快的一闪,尚家母女都沉浸在喜悦之中,自然看不到。 马世贵,可是马世强的亲弟弟啊。 “果然是一门好亲事,”冷可情微微笑了笑,笑容隐在孔雀头饰的光影里,亮得逼人。 尚家母女哪里知道冷可情一语双关,都兴奋的脸色微红,如今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眼,这可是意外之喜啊。 众人又羡慕又嫉妒,那位姓苏的小姐恨恨的瞪了尚家母女一眼,手中紧紧绞着帕子。 正在此时,一声尖细的高唱打破了这里的气氛,“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皆是一愣,不成想皇后居然也会来!冷大将军好大的面子! 冷可情抬眼望去,看到院门口处人影一闪,太监宫女各自一分,皇后扶着周嬷嬷的手,慢步而来。 她穿着皇后的正装,一身明黄色绣凤凰的服饰,明亮亮的晃着人的眼睛,头上的首饰更是华丽异常,笑容在那才光景里若隐若现,脚步轻缓,姿态温婉。 众人早已经叩拜下去,山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走到众人面前,眼睛看了看刚刚站起身来的冷可情,见对方也没有行礼的意思,心中恨得咬牙,脸上却依旧是淡淡的笑意,对着众人道:“都起来罢,别本宫一到,你们便拘谨了。” 众人谢了恩起了身,冷可情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能来,真是让臣妾受宠若惊。” 皇后一笑,“瞧妹妹这话儿说的,冷大将军的寿宴,难得热闹一次,你又回来省亲,本宫已经多日未见你了,自然是想得紧,趁着这个机会,便向皇上和母后请了旨,妹妹,你不会怪本宫唐突吧?” 冷可情自知她语中带了机关,无非就是想告诉众人她和自己姐妹情深,自己多日之前就回了冷府,这对嫁入皇家的女人来说,可是天大的恩点!她身为后宫之主,若是没有她的点头,自己能出得了宫,回得了府吗? 当然,冷可情出宫回府和皇后也没有什么关系,但众人不知道啊。 冷可情浅笑道:“哪里,臣妾还要多谢娘娘肯驾临才是,娘娘的身子还未养好,您亲自来,实在不敢当。” 她嘴里说得不敢当,可连行礼的意思都没有,皇后暗恼,可脸上却未露半分,她转过头,身边的周嬷嬷立即上前,递过一个小小的盒子。 皇后接过,脸上的笑意更浓,像是一朵娇媚的花,她的手指扣在盒子上,指上的护甲宝石光芒闪烁,像是暗藏了利刃,“这是母后托本宫带给你的。” 冷可情看着她手上的盒子,眼睛微微一眯,随即伸手接过,转而交给了身后的维多利亚,“如此,多谢母后,有劳皇后娘娘了。” 皇后点了点头,转身坐下,看了一眼众人道:“方才在说什么呢?本宫听你们这里热闹得很。” 冷可情心中暗道,睁着眼睛说瞎话,方才不过就是尚家母女说到尚香薇的婚事,哪里就热闹了。 苏家小姐咬了咬唇,不甘于方才尚家母女在冷可情面前出了风头,她上前一步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方才是尚夫人说到尚小姐的婚事,臣女便开了句玩笑,不想惹恼了尚夫人,臣女不是有心,若是惊扰了凤驾,还请娘娘恕罪。” 众人的呼吸微微一滞,冷可情的嘴角泛起几分冷笑。 皇后的笑容却越发温婉--能不温婉吗?方才冷可情在这里,可没有替着苏家小姐说话的意思,如今皇后来了,比冷可情还要尊贵,自然要请皇后娘娘出头了。 皇后平时很难享受到这种压制住冷可情一头的感觉,她直了直腰背,心中暗爽,你生得美又怎么样?皇上宠你,太后疼你又如何?还不是只是一个贵妃的身份,再尊贵也尊贵不过皇后去! 她看着这蓝家小姐,顿时也觉得顺眼了几分,“瞧瞧,看把苏小姐委屈的,快到本宫这里来。” 苏小姐心中一喜,脸上的神情却更加委屈了几分,快步上了前,到了皇后跟前又施了个礼。 她抬头无意中看到一旁的冷可情,冷可情似笑非笑,一双眸子如冰如刀,她不禁一怔,心头一紧。 维多利亚和安慧垂了眼眸,心中暗自叹气:这位苏小姐看着挺伶俐的,怎么干这种蠢事?如今可算是把咱们主子得罪了。 皇后瞧着苏小姐,从手上退下一只通透圆润的玉镯来,一边交给周嬷嬷一边笑道:“这东西给你,可别委屈了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 玉碎 众人一见,纷纷变色,脸蛋一个个比七色谱还要精彩。 冷可情垂着眼睛,慢慢饮着茶,水气迷蒙,遮住她的眼神,众人的眼风在她和皇后的脸上瞄了瞄去,想要看出什么端倪来。 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尚家母女和苏小姐的事儿了,看惯了后院宅斗的贵妇小姐们像是鼻子灵透的犬,想要嗅出什么风向来。 皇后似是浑然不觉,脸上的笑意依旧温婉如风,苏小姐又惊又喜,没有想到会得到这种赏赐,急忙跪倒了双手接过,连连说道:“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 尚家母女的脸色更加的不好看,方才冷可情才说了,等到尚香薇大婚的时候要送她一份礼,可这只是说,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兑现,可是现在,苏家小姐手中捧着东西可是实打实的! 而且,无论怎么说,皇后的地位都要压过冷可情一头去! 苏小姐垂头接过,眼风瞄了瞄尚家母女,嘴角浮现一个得意的微笑,尚家母女看得分明,顿时脸色都为成了紫茄子。 皇后的目光一转,对着尚香薇说道:“你是尚家小姐?” “正是,”尚香薇没有想到皇后会突然问她,急忙收起脸上的神色,露出几分笑意来,福了福身回答道。 “上前来。”皇后招了招手,尚香薇快步走上前去。 皇后左看右看,“的确是个标致的美人儿,本宫听说你许配的是城门领马大人家的公子?” “回娘娘的话,的确如此。”尚香微恭敬道,脸边飞起红晕。 “瞧瞧,还不好意思了,”皇后朗声一笑,又从另一只手上退下一只玉手镯来,“这个算是本宫提前给你的贺礼吧,你即将大婚,本宫也为你高兴。” “多谢皇后娘娘!”尚香微的喜悦无法言表,她急忙跪下去,双手接过。 众人不禁暗自思付,皇后果然是个中高手,这两下里一赏,双方都说不出什么来,也难怪皇宫稳坐中宫之位,听闻皇上对皇后一直礼遇有加,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冷可情冷眼瞧着,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皇后这平衡之术都使到自己家里来了,一对玉镯子就收买了人心,还真是打得好算盘。 “好了,都起来罢,本宫看你们看你们年岁也差不多,以后要多亲多近,好好的相处才是,莫要为句玩笑话就恼了。”皇后做了总结陈词,不痛不痒。 “是,臣女记下了,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苏小姐和尚香薇站起身来说道。 皇后摆了摆手,两个人眉开眼笑的退下去,忽然尚香薇的脚下似是一滑,身子微微一歪,她惊慌之下急忙伸手乱抓,一抓便抓到了苏小姐的手臂,脚下也踩上了苏小姐的裙摆,两个顿时双双摔倒,手中原本捧着的玉镯也掉到上,碎成了几瓣。 “啊!”两个人同时一声惊呼。 “嘶!”众人齐齐抽了一口气。 皇后的脸色一变,看着地上的玉镯不禁一呆,两个小姐更是呆若木鸡,两双眼睛像是死鱼一般毫无生气。 “都怪你!”苏小姐首先回过神来,尖声叫道。 “怎么怪我?明明是你自己没有拿稳!”尚香薇也毫不示弱。 “你胡说!若不是你拉我,我怎么会摔倒?” “要不是你撞我,我怎么会站不稳拉你?” “你这个贱人!啊……赔我的玉镯!” “应该是你赔我的才对!” 两个人吵着闹着,在地上打成了一团,其它的人看得目瞪口呆,满院子的贵妇小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看着两个人都像是看着两个怪物一般。 “够了!”皇后看着两个人实在是不像话,不由得怒喝了一声。 众人都是一惊,尚夫人也醒过神来,急忙过去拉了尚香薇,脸色发白的跪在那里,纵然她贯会见风使舵,这种情况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尚香薇的头发也乱了,衣服的领子也破了,跪在那里喘着气,手上的指甲也断了一片,扶着地面的手指顿时没有了美感。 苏小姐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裙子上被尚香薇踩了一个脚印,头发散了,钗子歪着,流苏也打了结,袖口被扯破了一个口子。 “你们两个人也是,皇后娘娘刚刚说过,让你们好好的相处,才一转身的功夫,你们两个居然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打了起来,”冷可情放下茶杯,慢悠悠的开了口,“越是宠着你们,越是无法无天了!现在明白为什么方才本宫见你们有口角冷着你们了吧?” 园子里的气氛因为冷可情的这番话更显得诡异了几分,贵妇小姐们都沉默无言,恨不能把呼吸都止住。 冷可情的话无疑就是在打苏小姐和皇后的脸了,一个告状,一个受理,都是在刚才有意无意给过冷可情难堪的。 苏小姐的脸色一白,本来就狼狈的妆容越发难看起来,像是暴风雨过后被冲刷去了颜色,快要凋零的花朵。 皇后的呼吸一滞,随即努力挤出一丝笑道:“都不必惊慌了,不过是对玉镯子而已。” “皇后娘娘,”冷可情淡淡的开口,眼睛却没有看向皇后,只盯着那地上的玉镯碎片,声音凉得像是冬日里落在后颈的雪花,“如果臣妾没有看错的话,那对玉镯应该是之前皇上送给您的吧?据说贵重得很。” 众人又是一呆,今天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气氛一变再变,众人不禁有些后悔今日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尚家母女看着那碎玉,想死的心都有了,方才得了贵妃娘娘的欢心,后来又喜滋滋的接了皇后娘娘玉镯,可现在……这玉镯又碎了,这下可好,把两位贵人都得罪了。 皇后一时间也有一些为难,她当然是想着那这玉镯子收买人心的,稍带着打压一下冷可情,可是现在这玉镯被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给摔碎了,倒把自己架在了这里。 到底是罚还是不罚? 不罚的话,冷可情的话堵在了那里,这东西可是皇上赏的,自己送了人也便罢了,如今还当着自己的面给摔碎了,这怎么说得过去? 若是罚,自己方才的戏不是白做了?好人没做成,还上来就得罪两家。 正在僵持着,突然听到有人说道:“玉镯是皇上送给皇后娘娘的,足见皇上对娘娘情深义重,娘娘把它拿来赏了人,也足见娘娘对臣女们关怀看重,臣女们自当感怀。” 那声音清脆如莺,顿了顿继续道:“如今玉镯摔碎,但实非两位小姐所愿,想必皇上仁慈,皇后娘娘宽和,也不会真的怪罪她们,让一番好戏变成责罚她们的理由。皇后娘娘,臣女说得对不对?” 皇后听到这番话,心中一松,脸上重新浮现淡淡的笑意,如同乌去散去露出晴天,她点了点头,说道:“说得是。” 冷可情微微挑眉,转头望去,只见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浅绿色衣裙的女子来,她身材高挑纤细,绿裙随风轻轻拂动,如在春风中飘扬的柳,乌发轻挽,眉目清秀,声音朗朗。 正是姚三小姐。 姚才锦今日本来是不想来的,前段日子她的事都被传遍了,莫名其妙的被赐了婚,还是攻疆那种地方,这其中的原因被人们胡乱猜测着,这风头才过去了不久,若是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怕是那件事情又被重提。 想归想,她也不能不来,她被赐了婚,无论如何,这是皇上的恩旨,今日冷肃寿宴,冷可情也在场,若是她不来,又怕被冷可情猜测她心中不满,再让事情节外生枝,所以,她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可是,她一见到冷可情,见到冷可情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她便恨得眼中冒火,心中滴血。 她事后已经细细的想过,那日的事情,自己沦落到被指婚去攻疆,都是因为冷可情! 冷可情看着姚才锦,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神以及她眼中的恨意,不由得淡淡一笑,笑意浅浅,充满嘲讽。 姚才锦咬了咬牙,继续站了出来,就不能退后,她屈膝行了个礼,“臣女有失礼之处,还请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恕罪。” “罢了,”皇后开心还来不及,“你是哪家的小姐?” “回娘娘的话,臣女姚才锦。” “噢?”皇后微微一诧,随即脸上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原来是荣阳郡主,果然是个妙人儿。” “谢皇后娘娘夸奖。”姚才锦端庄行礼,道了谢。 姚家夫人早已经吓得魂飞天外,如今见皇后没有怪罪,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着姚才锦的后背,恨不能盯出两个洞来,这个贱蹄子,果然和她的姨娘生母一样,上不得台面! 冷可情抬手抚了抚耳边的发,手肘懒懒的支在椅子扶手上,语气悠远如云,“荣阳郡主,不日攻疆世子便要入京,你可准备妥当了?” 她不等姚才锦回答,又继续说道:“姚夫人,荣阳郡主虽然是庶出,便是现在封了郡主,又是皇上亲口下旨指的婚,你可要好好的操办才是。” “是,臣妾遵命。”姚夫人急忙出列,沉声说道,“臣妾定当尽心操办。”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不知死的姨母 听到冷可情的问题,姚才锦的脸色一白,如一张薄而脆的风干过的纸。 姚夫人的眼中浮现几分得意之色,叫你出头!叫你不懂规矩!想着姚才锦那娇滴滴的姨娘生母心中就恨得发痒,如今锦才锦的婚事弄成了这样,可算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姚才锦的手心都渗出了薄汗,仿佛那天被指婚的事情再次重来,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似笑非笑,眉眼间光华自生,却是无尽的冷意。 姚才锦忽然有些后悔,她意识到自己再一次得罪了冷可情,上一次……让自己掉入了谷底,那么,这一次呢? 皇后的目光微闪,她心思暗动,姚才锦和冷可情之间似乎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诡异气氛,她一直捉摸不透。 琪姨娘心思灵透,看着这有些尴尬的局面,上前一步施了礼,微笑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今天是大将军的寿宴,皇恩浩荡,二位娘娘能来是让我们冷府蓬荜生辉,各位夫人小姐也是给冷府面子,现在时辰不早,不如妾身前去看看,是否可以开宴?” 她的一番话缓和了不少的气氛,把话题从尚香薇和苏小姐的身上引开,也给了皇后台阶下,皇后点头说道:“也好,本宫听说冷府的厨娘不错,今天早上的早膳也没有进多少,只等着今天中午好好尝一尝呢。” 众人一听,不禁笑了,纷纷附和,一时间气氛再次和乐了起来。 冷可情看着狼狈的苏香薇和苏小姐,皇后却转头看着冷可情,“妹妹,你看她们二人的衣服都破了,不如让她们下去先换一换?” 冷可情的心头一动,换一换?您说得轻巧,换谁的?难不成这两位还带着换洗的衣服不成? 凌姨娘有些不服方才被琪姨娘抢了风头,此时上前一步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只是……妾身和琪妹妹的身份……实在也没有合适的衣服给这两位小姐换啊。” 苏小姐和尚香薇都是大家的小姐,不管嫡庶,总归是姨娘不能比的,所以,断然不能让她们穿凌姨娘和琪姨娘的衣服。 那么,剩下的人,也就只有冷可情了。 只是,这要看冷可情会不会给这个恩点了,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有幸穿得上贵妃娘娘的衣服。 皇后笑意微微,眼睛里的光芒闪动,比头上的宝石光亮还要亮,她双手叠交放在膝盖上,姿态端庄,“妹妹,你看呢?她们是将军府请来的客人,现在这种情况总是不雅,于冷将军和妹妹的面子上也无光啊。” 冷可情面无表情的听着,她垂着眼睑,知道皇后打得是什么主意,若是自己拒绝的话,她们也没有什么办法,但是……那不就没有好戏瞧了吗? 她抬起眸光,浅浅的一笑,声音里隐约有淡淡的笑意,“说得极是。本宫之前未入宫时倒有一些旧衣,若是二位小姐不嫌弃的话,倒可以试一试是否合适。” 尚香薇和苏小姐一听,哪里还敢说什么嫌弃,急忙行了个礼道:“多谢贵妃娘娘恩点。” “维多利亚,你带她们下去,顺便把太后带给本宫的东西收好。”冷可情转头对身侧的维多利亚说道。 维多利亚福了福身,转头带着尚香薇和苏小姐走了下去。 “这位苏小姐……”冷可情看着她的背影,若无其事的扫了一眼,“是哪家的小姐啊?” 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走出来说道:“回贵妃娘娘的话,苏寻双是老身的孙女,她言语无状,驾前失仪,还请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责罚。” 冷可情看了看这位老夫人,脸上几分惶恐之色,显然方才也受惊不轻,但从她的眉眼间看倒不是什么行事乖张之人。 “原来是翰林院大学士苏运青苏老大人的夫人,那这么说来,苏小姐便是苏老大人的孙女了?”皇后娘娘看着老夫人,脸上露出几分惊喜之色。 冷可情心中冷笑,这不是废话吗?苏寻双是这位老夫人的孙女,当然也是苏老大人的孙女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苏老夫人应声道:“寻双是我家老爷的胞弟苏运山的嫡孙女,她之前在老家,父母去得早,运山小叔去年也去了,便把寻双托付给了我们,这丫头在老家野惯了,所以对规矩不太懂。” 她的此番话一出,众贵妇小姐脸上均露出几分鄙夷之色,冷可情眼光一闪,原来如此--难怪皇后会有此一问,她明摆着就是知道这个苏寻双的来历的,偏偏在这里问上一问,如今被这个苏老夫这么一说,苏寻双今后难免要得上一个“不懂规矩,乡野丫头”的名声了。 本来就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寄居在苏府门下,若是再背上这么一个名声,这婚事…… 看着这苏老夫慈眉善目,没有想到咬人的狗不叫,说出话来不温不火,言谈话语间就把这么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给毁了。 果然是宅斗中走出来的个中高手啊。 说话间琪姨娘走了回来,来到皇后和冷可情的面前施了礼,笑吟吟的说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时辰已经差不多了,是否开席,还请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示下。” 皇后点头一笑,脸上的笑意如花,“这里是冷府,是妹妹的娘家,本宫也算是客人,便客随主便吧。” 冷可情的笑意比她的还浓,“那便开吧。” “是。”琪姨娘转身正要离去,吩咐开席,目光一掠,脚下的步子突然一顿。 冷可情寻着她的目光望去,眸子猛然一缩,不远处一个人影在月亮门处一闪,那人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衣裙,乌发在脑后梳成精致复杂的样式,上面插了成套的玉梳,大大小小,错落有致,看上去优雅又别致。 她的水红色衣裙轻轻摆动,在阳光里如同是飘浮在水中的桃花瓣,起起伏伏,载了几分艳光,裙摆下隐约露出红色的鞋尖,鞋尖上露出金色的丝线花纹,偶尔金光一闪。 她微微垂着头,款款而来,映在夏日的阳光和绿树花丛中,仿佛从画中走来。 乔瑞芝。 琪姨娘的眼中先是浮现几分惊诧之色,随即便是闪过厌恶和不耐烦,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她便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快步走上前去,微笑道:“乔姑娘,你怎么来了?” 冷可情的眼底冰凉,像是铺开的华丽厚锦,在眼中无尽的展开,那凉意一寸一寸,如被冰冻住。 乔瑞芝抬头浅浅一笑,脸上的妆容精致,唇角痣鲜红如豆,她声音柔软似春风,“琪姨娘这话问得……今天是大将军的寿辰,我前些日子去上香祈福,为的也是咱闪将军府,日赶夜赶的赶了回来,为的就是今天啊。” 这倒是实话……琪姨娘心中冷笑道,只是表面上却不能露,她万万没有想到,乔瑞芝的脸皮这么厚,胆子这么大,她居然能够不顾冷可情,今天还能来到这里,真是难为了她身边没有一个丫环,居然还能穿戴这么整齐。 琪姨娘有些为难,不知道怎么向冷可情回话,不想冷可情先开口道:“原来是姨母来了,本宫以为你今日要做法事不会来,既然来了,便找地方坐下吧。” 如今一说要开席面,那些贵妇小姐都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了,现在乔瑞芝一来,她坐在哪里,又以什么身份坐,都成了问题。 “这位是……”果然,席间有人低低的问。 “你不知道吗?这位就原来的将军夫人的堂妹。” “原来如此,怪不得贵妃娘娘唤她一声姨母。” “说是姨母,你看她的年纪,比贵妃娘娘也大不了几岁呢。” “冷夫人先逝多年,她时常出入冷府,听闻还总在府中小住,这是……” “哈……” 一声短促的笑,什么都没有说,却像什么都说了。 凌姨娘也看不惯这乔瑞芝娇弱的模样,今天就心中怀着不一样的心思,自然更不把乔瑞芝看在眼中,便冷笑了一声,指了指最远处的那张桌子,“乔姑娘来得晚了,想必昨天晚上做法事做得晚了今天早上没有起得来?如今这里的位子也不多了,若是你不嫌弃,就坐在那里吧。” 这摆明了是羞辱了,众人都摒住呼吸看着,只等着看乔瑞芝的反应。 乔瑞芝抿了抿嘴唇,她的眼睛里似有迷蒙的水光,脸色微微发白,如在风中凋零的花瓣,她看了看那远处的座位,声音缓缓道:“我不过是想着给姐夫作寿,想起去了的姐姐心中难过,若是她在,今日定当欢喜得紧。我只求心意到了便好,至于坐在哪里,有没有我的座位,我并不在乎。” 她说罢,转身慢慢向着凌姨娘所指的那个位子走去,她的脚步缓慢,却是坚定,没有半分不情愿的模样。 一时间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又变了,觉得这女子从容大度,而再看凌姨娘,便觉得有些过于尖酸刻薄了些。 凌姨娘察觉以众人的目光,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第二百五十五章 美酒入席 纵然冷可情见多了绿茶婊,也不得不赞一声乔瑞芝是个中翘楚。 她轻飘飘的一个委屈的眼神,一段温软的话,便把自己大度、柔弱又懂事形象树立了起来,而那边的凌姨娘则瞬间被掉了个个,显得面目可憎。 冷可情看着脸色发白凌姨娘,不禁摇了摇头。 琪姨娘回过头去看了看冷可情,冷可情和她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的眼神示意,琪姨娘无奈,只好笑道:“凌妹妹,你在这里照应着,我去吩咐一声,这便开席了。” 凌姨娘得了个下台阶,僵硬的点了点头说道:“好。” 时间不大,各种菜色流水一般的端了上来,菜色精致,味道飘香,映着人的眼底,飘在人的鼻尖,当真让人食指大动。 只是这种场合,众人即使是饿了,也不敢随意动筷子,眼睛只瞧着上面的皇后和冷可情,吃得那叫一个拘谨。 众人正吃着,忽然闻到一股异香传来,不禁都放下筷子转头望去,只见又有十几个丫环鱼贯而入,手中各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放着酒壶,香味便是从里面透出来。 凌姨娘微笑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诸位夫人小姐,今儿前面的男席得了皇上赏的御酒,他们在前面喝得欢,咱们这边也不能落了下风,这酒虽然比不得皇上赏赐的,但是,这酒也算是多年的珍藏了,味道极佳,度数却是低,最适合我们女子饮用了,今日一桌两壶,还请诸位品尝。” 冷可情停下了筷子,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是一丝淡淡的水纹,飞鸟的翅膀滑过,飞快消逝不见。 凌姨娘亲自端了两壶,来到皇后和冷可情的桌前,笑吟吟的放下说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想必这酒也比不得宫中的酒,只是今日高兴,还请二位娘娘赏个脸吧。” 皇后笑了笑,她身边的周嬷嬷急忙上前,亲自倒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倒入银质的酒杯中,荡着一圈圈的波纹,香气弥漫,分外诱人。 “果然是好酒,”皇后赞叹道,“本宫虽然极少饮酒,不过,这般的好酒自然也是要喝一点的。” 凌姨娘端了酒壶来到冷可情的身边,安慧正要去伸手接,不知道怎么的,凌姨娘似是脚下一滑,端着酒壶的手一抖,一点酒液洒了出来,正好倒在冷可情的面前,冷可情急忙身子往后一撤,索性酒夜没有泼到身上。 凌姨娘好不容易站稳,惊叫了一声,过来就要请罪,皇后急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妹妹收拾了?” 说罢,把自己的帕子扔了过来,凌姨娘急忙接过,用着擦起桌子上的酒液来。 本来酒液也不多,帕子一擦,很快没有了痕迹,凌姨娘连连请罪,冷可情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不过一点小事而已。” “多谢娘娘不怪罪妾身。”凌姨娘谢了恩,重新拿过一只银质的酒杯,满上了酒道:“娘娘请。” 冷可情端起酒杯,垂下眼眸,看着波光闪动的酒面,只微微顿了顿,便一饮而尽。 前院比后院更为热闹,冷肃今日穿了一件枣红色的袍子,神采飞扬的与众人喝着酒,今日皇帝虽然未到,但是却让皇后娘娘送来了贺礼,其中便有几坛子好酒。 冷肃虽然也算喜欢饮酒,但是因为职务的关系,平时很少喝,今日情况不同,他心中高兴,又没有什么重要的军务,便痛快的喝了几杯。 现在已经到了敬酒的环节,各桌的人陆续走过来敬酒,脸上都带着喜气,嘴里说着各种贺喜的话。 冷肃都一一谢过,一饮而尽。 “大将军,”一道声音响起,有人在冷肃的身边坐了下来。 冷肃抬眼一看,随即眸色微微一冷,嘴角的弧度也变了变,“原来是王爷,今日王爷能来,下官不胜感激。” 漠王看着冷肃的神情,对方可没有一丝感激的模样,他也不恼,手指握着酒杯,洁白的手指如玉,眼神微微迷离,“感激什么……冷大将军寿辰,本王为贺一贺,总是应该的。还是……大将军觉得,本王不该来?” “哪里,”冷肃不想和他打哈哈,做什么文字游戏,“下官只是以为,王爷经过上次的事,应该会对下官恨之入骨。” “哪次的事?”漠王眼睛一扫,眼角微微挑起,眼睛里流光溢彩,竟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 冷肃的眸子一缩,漠王明显是在装傻,不过……自己也犯不着去和他分辨什么,只要心中知道他是什么人,以后对他多加提防也就是了。 冷肃微微笑了笑,举了举酒杯说道:“自然是上次向王爷讨要好酒的事,王爷没准,下官还记得呢。” “噢?”漠王转过头去,抿了一口酒,手指转动着酒杯,“本王今儿给你补上,这不就结了?” 冷肃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如此,王爷就多喝几杯,下官去那边那一桌上敬一敬。” 说罢,他转身向着孙丞相的那一桌走过去,还没有走到桌前,就看到孙丞相举着酒杯,一脸的不自要,屁股左摇右晃,像是下面有刺儿一般。 他心中纳闷,看到孙丞相身后的一个侍卫装扮的低头和孙丞相说了些什么,孙丞相认真的听着,一个劲儿的点头,随即看到那侍卫快步离去。 冷肃微微愣了愣,只觉得那侍卫的背影有些熟悉,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对方已经身影一晃,从门口消失不见。 孙丞相看着那侍卫身影消失的方向,慢慢的呼了一口气,一回头看到冷肃正瞧着他这边,脸上的笑意似乎又紧了紧,不自在的扯了扯,这才站起身来道:“大将军,请。” 冷肃与他碰了碰杯,饮尽了酒道:“你的侍卫?” “……正是。”孙丞相点头说道。 “干什么去了?”冷肃又满上一杯酒说道。 “啊,说是府中有事,本相先派他回去了。”孙丞相笑了笑说道。 “噢,原来如此,”冷肃点了点头,“这酒如何?孙丞相要多饮些。” 孙丞相无奈的一笑,“大将军盛情,本相心领了,只是本相不胜酒力,怕是不能多饮。”他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道:我敢多喝吗?我倒是想!我身边还跟着一个厉害的尾巴呢!你们也都小心着点吧,省得喝多了胡说什么话,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冷肃总觉得他有些心神不宁,不禁问道:“丞相可是有什么事?本将军总觉得你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哪里,哪里。”孙丞相急忙笑道,端着酒杯,面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本相只是在愁这酒怎么喝才好,若然是醉了被抬回去,贻笑大方不说,我家那个婆娘就难对付得很,想想就头疼。” 冷肃听着如此说,不由得朗声一笑。 冷府的前院后院都十分热闹,笑语欢声响起一片,只是在有的院子却寂静得很,只有几声蝉鸣,在树叶间无力的叫着,远远的其它院子中的声音传到这里,恍惚间像是来自两个世界。 一道纤细的影子快速闪到一个院子前,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来到院门口说道:“两位嬷嬷,现在还饿着吧?这是凌姨娘让我来给你们送来的吃食,快趁热吃吧。” 两个婆子一见来人,喜笑颜开的说道:“哟,这不是莺儿姑娘吗?你现在可是忙人儿,怎么想起给我们老婆子来送吃的了?” “看嬷嬷说的,”莺儿声音甜美,把盒子打开递过去道:“莺儿再忙也得顾念着嬷嬷们的饥饿不是?凌姨娘在那边忙着,得不开空,这便派我来了。嬷嬷快用吧。” 两个婆子高兴的坐过来,看了看食盒里的吃的,抽了抽鼻子说道:“哟,还真是不错,味道香极了,今天是大将军的寿宴,我们还得在这里看这个疯女人,没成想还有这样的口福。” “怎么……还是……整天闹吗?”莺儿眼睛瞄了一眼院子里,低声说道。 “这两天好多了,没力气了吧?”一个婆子挽了袖子,拿着一个鸡腿说道:“谁经得过那么折腾。” “就是,”另一个婆子道:“这女人也不是什么身子强壮的主儿,看那细胳膊细腿的,晾她几天,嚎上两天也便没劲闹了。” “那便好,否则也是苦了二位嬷嬷。”莺儿叹了一口气说道。 两个婆子笑得开心,恭维的话谁都爱听,不过平时她们都是最低级,她们不巴巴的跟别人说恭维的话就万幸了,哪里有人跟她们说? 她们笑得开心,吃得高兴,却没有注意到莺儿眼中的冷光一闪。 时间不大,两个人便觉得天眩地转,眼前冒着无数的金星,身子一晃,便栽了下去。 莺儿看看四周无人,急忙从婆子身上摸出一把钥匙,手指微微颤抖着捅开了门,匆忙的伸出手,“吱呀”一声推开了那道院门。 与此同时,里面传来一个冷森森的声音,“谁?” 第二百五十六章 冰上迷药 此时,前院的宴席上,冷可情喝下了面前的酒,凌姨娘的嘴角抽了抽,像是隐隐压着一丝笑意。 正巧一个丫头前来上菜,她用眼角一扫,看到那丫环到了自己的身后,随即拿着酒壶一转身。 “啊!”那丫环悴不及防,手中的托盘一歪,“哗啦”一声,菜汁和半盘子菜就向着冷可情的方向而去。 安慧一见,立即大惊,急忙转身过来护住冷可情,但仍旧换了一些,大部分的汤汁洒到了她的身边,仍旧有一部分溅到了冷可情的裙子上。 那丫环吓得面无人色,急忙跪下去,连连磕头请罪。 凌姨娘在一旁怒道:“干什么呢?毛手毛脚的,连个菜都上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小丫环心中委屈,却不敢多说,此时说多错多,她只有不断的认错。 “罢了,”冷可情摆了摆手,微皱着眉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凌姨娘,方才你洒了酒,本宫可没有你这么大的脾气。” 凌姨娘一阵语塞,脸色微红道:“是,娘娘宽仁。” 冷可情站起身来,“只是这衣服不能穿了,你们两个随本宫去换件衣服吧。”她说罢,转身带着安慧和维多利亚向着月亮门走去,那些贵妇小姐都起身相送,皇后也微笑道:“妹妹,快些回来。” 冷可情无没有答言,慢步离去,皇后看着她的背影,头上的宝石光芒和金色的阳光汇入她的眼底,是冷冷的寒意。 另一层院子中,莺儿看着眼前的目光阴冷的女子,披头散发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若然不是心中有所准备,她非要吓得尖叫不可。 女子只穿了中衣,乌发垂散着没有梳起,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嘴角隐约有血丝。 她的面颊瘦了下去,高高的颧骨突起,突显着那一双眼睛更是大而无神,黑漆漆的像是两个黑洞,闪着幽冷的光。 莺儿压下狂跳的心,稳了稳心神说道:“你是乌香?” 乌香点了点头,“你是谁?” “你别管我是谁,我只问你一句话,”莺儿声音清晰,带着诱惑,“你想不想出去?” 乌香的眸光闪动,黑漆漆的眼中总算是有了一丝其它的色彩,她抿着嘴唇,警惕的看着莺儿。 莺儿上前一步,“你若是想出去,就按我说的去做。” 从乌香那里出来,莺儿捏了捏腰带里的纸包,她的心跳得飞快,像是揣了一只不听话的兔子,脚下的步子加快。 厨房所在院子里的厢房中,几个婆子正在忙着,她们把运回来的冰块敲成小块,正忙得不亦乐乎。 “哟,正忙着呢?”莺儿挑帘子进来说道。 几个婆子一见是她,知道她现在是凌姨娘面前的红人,又是贵妃娘妨派过去的,两位主子那里都说得上话,自然不敢得罪。 “莺儿姑娘,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这可不是您呆的地儿,小心伤到您的手指,这东西可硬得很,边缘也锋利着呢。”其中一个婆子讨好的说道。 “嗯,我小心着呢。”莺儿说着,拿过一个托盘来道:“给我挑几块小的吧,我给送过去,娘娘那里不多了。” “是,是。”一个婆子急忙接过,“老奴这就给您装。”说着,她手脚麻利的装好,递给莺儿。 莺儿接过,微笑道:“行了,我先走了,到娘娘那里少不了说你们的好话,少不得要领赏。” “多谢莺儿姑娘了。”婆子们眉开眼笑说道。 莺儿快步出了院子,并没有走向你摆宴的院子,而是一转方向,直奔东面。 她一路上心跳飞快,看看四下无人,从腰间里摸出那个纸包来,小心的打开,里面是淡黄色的粉末,她快速的把粉末洒到冰块上,冰块湿润冒着凉气,粉末洒到上面,不消片刻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看了看不远处那道院门,摒住呼吸,快步走了过去,轻轻推开,院子里的竹香阵阵,风声微微,顿时让她心生惬意。 院中的竹林下站定人一,他穿着月白色的衣袍,衣袂轻轻随风摆动,拂过一旁的翠竹,绿的竹,白的衣,乌黑的发,眼前仿佛是一卷充满诗意的画儿,徐徐的在夏日的阳光里展开,男子微微转过头,目光一闪,明耀千里。 莺儿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跟着这目光一停,她垂下头,只听那人声音轻柔,“有事?” 只是两个字,却让莺儿的脸慢慢红了。 她上前几步,把手中的托盘一递,“回司徒公子的话,这是贵妃娘娘让奴婢送来的,说是……您用了,定然喜欢。” “噢?”司徒烨微微挑眉,眼神落在冒着冷气的冰上,乌黑的瞳仁映着那薄薄的水气。 那迷离的水气让莺儿的心头一荡,她抿了抿唇道:“公子,这是贵妃娘娘之前送您的小水车用的,不知……水车在何处?奴婢给您用上吧。” 司徒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稍候。”他说罢,转身回了屋,只留给莺儿一个挺拔的背影。 莺儿吸了一口气,不要紧……不要紧,他不让自己不进屋不要紧,只要再忍耐一下……忍耐一下…… 很快,司徒烨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中拿着冷可情之前送给他的那架小水车,放走竹林下的小几上。 莺儿端着冰走了过去,把冰放入小水车一侧的小盘上,又往水车上加了水,用力拧了拧一边的机关,机关拧上了劲,小水车慢慢转动,水声潺潺,拂动着冰气迎面吹来,立时添了几分凉爽。 司徒烨看着小水车转动起来,眼中浮现几分笑意,“果然如此,我原来便觉得是这样用的,只是拿捏不准,本来想着再多研究几天,等到过了寿宴再去问她,不想她竟然派了你来,这用法和我想的一般无二。” 这还是莺儿第一次听到司徒烨说这么多的话。 她的心中满满都是欢喜,尽管他提起的是另外一个人。 那又有什么关系?很快…… 莺儿看了看小几上的茶壶,柔声说道:“公子请坐,奴婢给您倒杯茶。” 司徒烨本能的想要拒绝,莺儿又低声说道:“奴婢奉命而来,贵妃娘娘说了,公子总要用一阵子,然后说一说用时的感受,若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请您提出来再拿去修改,奴婢先在这里候着,公子用完了不妨对奴婢说一说。” 她顿了顿,又道:“或者……您写在纸上,奴婢带回去给主子也可。” 司徒烨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微颤如羽,金色的阳光拢在上面,似镀了一层淡淡的蜜。 “也好。” 莺儿听到他没有拒绝,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双手捧着茶杯,往前一递,“公子……请。” 她的手指尖尖,虽然是奴婢,但是从未干过什么粗活重活,一双手保养得倒也很好,指甲她特意的修过,上面是若有似无的水红色,是细心的抹了淡色的花浆,有微甜的气息和优雅的颜色。 水红映着雪白的手指,荡在迷蒙的水气里,如温柔绽放的花朵,小水车声音哗啦的响,似一首欢快的歌,散在风声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司徒烨慢慢接过那盏茶,指尖却没有碰到她的,莺儿的身子忽然一歪,手指一抖,司徒烨已经接了一半儿,下意识的握住她的手,“小心。” 他的心温润干爽,那细细的纹路遇在手背,莺儿感觉他掌心的纹似乎一直延展到了自己的心底,忽然延到了她的血脉,与她相连。 不过转瞬,他的手已经离开,像是拂过的花,不过短暂的停留。 一刹那,仿佛就是永恒。 不,不是仿佛,莺儿要的从来不是仿佛。 她要真实存在的永恒。 她暗恋了眼前的男子太久,一颗心都在他的身上,他就像海,沉静而让人捉摸不透,她在海中沉沦,浮不上来,也摸不到底。 今日打定了主意,哪怕是被世人耻笑,她也要得到眼前这个男人。 水气散得更快了些,司徒烨坐在水车的对面,忽然嗅到水气里有淡淡的甜气,那甜气与花香味儿不同,他敏锐的发现了区别。 他是调香的高手,自然对各种气味儿敏锐的很,在嗅到这甜气的同时,忽然觉得心跳加快了几分,血管里的血液似乎也流得更快了些,如平静的海面起了浪,继续浪更加汹涌,像是无边的莫名的力度狠狠的推着,不停的叫嚣着。 司徒烨的脸色微微一变,如玉的肌肤上浮现几分淡淡的薄红,像是天边的云突然染了烟霞,优雅从容里载了几分艳光。 他转头看向对面的女子,女子呼吸微微急促,眼光迷离似朝晨的雾,她的两腮红润如抹了胭脂,嘴唇微微张着,双手紧紧相握,胸脯一起一伏,像是努力的压制着什么。 司徒的眸子一深,他顿时明白了什么,不过犹豫了片刻,他便低声对莺儿道:“莺儿,随我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诱惑杀机 那一句话,像是勾魂夺魄一般,莺儿的心跳更快,耳垂都变得滚烫,她看着前面挺拔俊雅的身影,心里像是喝了蜜一般,快速的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冷可情带着维多利亚和安慧出了院子,主仆三人慢步走着,冷可情低声问道:“有什么异常吗?” 维多利亚抿着嘴唇,眼神警惕的看着四周,安慧则沉声应道:“回娘娘,并没有,奴婢拿了娘娘旧时的衣裳给她们换了,两个人千恩万谢,都本分守己的很。” “那皇后带来的盒子呢?”冷可情昂头挺胸,头也没回的问道。 “奴婢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安排妥当,您放心吧。”安慧垂着眼眸低声说道。 冷可情不再多言,正向前走着,忽然身后有匆忙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丫环快步追上来,跑得气喘吁吁的来到冷可情的面前,“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让奴婢给你带了口信来。” “噢?”冷可情长眉微微一挑,眼角的光芒一闪,“什么事?” “皇后娘娘说,宫中派人传了话,太后一会儿可能要来,皇后娘娘身边只待了一个嬷嬷,怕太后来了没有得力的人伺候,不知……娘娘能否让安慧姑娘过去一趟?”丫环的声音越说越说,像是担心冷可情不会同意一般。 冷可情与安慧快速对视了一眼,她的确不想同意,但是……她点了点头,对安慧递了个眼色,“既然是侍奉太后,安慧在宫中多年,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也罢,便让她去吧。” “是,多谢贵妃娘娘。”丫环微微吐了一口气,和安慧一起向冷可情告了退,又向宴席所在的方向走去。 冷可情看着两个人远走的背影,不由得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淡的笑意,她站在细碎的阳光里,金色光芒拢在她的身上,远远看上去,像是站在云端的神祗。 半晌,她转过头,“走吧。” 她一边走着,察觉到维多利亚的目光不断的往她的身上瞄,她心中明白维多利亚在担心什么,淡淡的笑了笑,“放心吧,本宫没事,酒里的那点儿东西,还奈何不了我。” 维多利亚微微舒了一口气,心放回了原处,冷可情眼睛望着前方,树影摇晃,深深浅浅的影子映入她的眼底,不及她的眸子黑沉如水。 她和皇后同桌饮酒,酒自然是被动过手脚的,只是此次宴会用的是银质的杯子,若是直接在酒中动手脚难免会被发现,所以便有人动了一个巧妙的心思。 酒中原本是无毒的,不过是放了一些淡淡的香料而已,但是凌姨娘却“不小心”洒了一些出来,皇后又“好心”的递过了帕子擦拭,皇后的帕子香气萦绕,那淡淡的香气特别,瞒不过冷可情的鼻子。 这香味儿本身也没有什么,只是和酒中的香料掺到一起,便有了一个绝妙的效果--催情。 冷可情笑意温婉,如一朵怒放的曼陀罗,美则美矣,但是却透出阴冷的毒来,皇后和凌姨娘配事的这么好,到底这中间有什么牵连呢?这两个是如何合作到一起的? 别说是什么巧合,说破了天,冷可情也不会相信什么巧合。 只怕弄脏自己的裙子也是故意,总不能当众让人看着自己出丑,否则的话达不到目的不说,还会被人怀疑到酒上,到时候细细的一察,难保不会揪出什么尾巴来。 凌姨娘用了这么多的心思,恐怕打翻酒的动作也练了无数次,她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让自己在人前失态那么简单,她要的,应该是更厉害更恶毒的后果。 冷可情带着维多利亚正往前走着,忽然看到一人急匆匆而来,也是一个丫环打扮的模样,“贵妃娘娘,奴婢可找到您了。” “噢?找本宫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冷可情嘴唇微微一抿,绷紧了弧度像是一把锐利的刀锋。 小丫环垂下头去,目光看着眼前的鞋尖,“回……娘娘的话,是……司徒公子找您,说是有重要的事。” “老师?”冷可情心中冷笑,脸上却是诧异,“怎么老师没有在前院的席面上饮酒吗?” “回娘娘的话,司徒公子一向是不在这种场面露面的,他在他隔壁的院子中呢,他院子中的闻香花开了,贵妃娘娘对那花粉过敏,所以,他说请娘娘去隔壁的院子里。”丫环的语气微快,声音有点颤抖。 冷可情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演技太差了。 “好吧,本宫这就前去,”纵然对方演技差,冷可情觉得对方还是新人,应该给一次机会。 “这位……维姐姐,”丫环抬起头来,“奴婢遇到了小厨房里的厨娘,说是新做了夫人爱吃的绿萝饼,贵妃娘娘以前在府中时,每次大将军生辰都要和大将军一起吃,不知……你能否和奴婢一起去拿一趟?” 维多利亚转头看了看冷可情,冷可情点了点头说道:“正巧本宫也想吃了,你去拿一趟吧,拿了东西来找本宫便可。” 维多利亚福了福身,转身和丫环一同离开了。 冷可情孤身一人向着司徒烨隔壁的院子中走去,她走得并不急,一路上欣赏着风景,感受着片刻的宁静。 此时司徒烨却是在恼怒中,他一贯平静从容的脸上,显现出少有的怒意,眼睛里的火苗跳跃着,隐隐的冒着火花。 这光芒在莺儿的眼中看来,却像是写满了欲望,她的心狂跳,血液在叫嚣奔涌,她吸了一口气,鼻尖是他身上的香气。 有点淡,有点远,有些飘忽,像他整个人的感觉,似乎没有,细细一嗅却又觉得无处不在。 莺儿慢步上前,觉得自己的腿都有些发软,冷不防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她一个没有收住步子,便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他的背结实饱满,隔着薄薄的衣料,都能够感觉到肌肉的线条,他长得不胖,但也不是特别瘦,属于瘦不露骨的类型,一条一分,恰到好处。 这一触碰,莺儿的脸彻底的红透了,停下脚步,感觉到前面的人回过身来,她低着头,看着他的靴子。 他的靴子也月白色,上面用银线绣了精致的纹路,干净素雅,这个人雅致的像是天上的明月,月间流动的风,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像是精雕玉琢而成。 “公子……”莺儿听到自己的声音软得像水,脸上又烫了烫,“不知您……唤奴婢来有什么事?” 司徒烨浅浅的笑意,眼底深处的怒意如浪涛翻涌,只是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莺儿垂着头,看不到他的眼神,也便看不到他的怒意。 “你说呢?” 三个字,如鼓锤敲在自己的心口,她的身子又软了软,感觉心口处的那股子热浪快要压不住,她微微的喘了一口气,声音轻软道:“莺儿……” 她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身子离了地,头上的事物一转,她惊呼了一声,看到旋转的屋顶,屋子里的桌子、椅子,素雅精致的屏风,还有……那个人漆黑如墨的眼眸。 身下一软,“砰”的一声,莺儿感觉到自己的脸贴到了丝滑的缎被上面,她一惊并一喜,看了看床顶的幔帐,她……在床上了? 他……把她…… 她心中喜悦,脸上羞涩难当,毕竟没经过男女之事的处子,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把脸埋在了锦被里,耳朵却竖了起来,听着那人慢慢走近。 在隔壁的院子里,冷可情慢慢的走进,院子里很静,毫无意外的根本没有什么司徒烨的影子,这院子中也幽静得很,一个人也没有,她慢步在院中,微微的扯了扯嘴角。 树下的一个人听到声音,急忙站起身来,动作拘谨,脸上的神情紧张,一双眼睛四处溜来溜去。 看到冷可情进来,急忙跪倒在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冷可情冷眼瞧着他,一言未发。 男子额角的汗微微渗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别的,他只感觉空气有些稀薄,像是谁轻轻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在一点一点的收紧,让他不敢随意的喘气。 “起来罢,”半晌,冷可情看着他说道,“不是第一次见了,不必拘谨。” “……”男人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什么时候……和眼前这个出众的女子见过?怎么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若是见过面,凭自己的记忆,这么出挑的女子怎么会不记得? 冷可情看着他露出的思索神情,随手抚了抚耳边的碎风,语气淡得像是天边的风,“不用想了,你没有见过本宫,本宫见你,还是在你在废弃的小屋里熟睡的时候。” 男人微微抽了一口气,听着她的自称,本身就觉得像是一声炸雷,又听到她说什么在自己睡熟的时候见过……顿时感觉到脖子间像是搁了一柄冷刀,凉嗖嗖的贴着皮肤,汗毛都竖了起来。 冷可情看着他的脸色,明白他心中所想,也不再和他耽误时间,“走吧,进屋。” 第二百五十八章 床上机关 男子愣在当地,慢慢的吞了一口唾沫,他不敢抬头,也不敢往前走,只是垂着的眸子里瞄见那一方淡蓝色的裙摆,如同起伏的温柔海浪,他努力收住心神,方才那句话仍旧凉嗖嗖的放在他的颈间--他心中明白,这个女人不是自己动得了的,还是保命要紧。 在他思索的瞬间,冷可情的声音凉凉的传来,“还不走?” 男子抿了抿嘴唇,犹豫着迈步跟了上去,他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窗子上拉着帘子,房间里倒是安静,桌椅像是有人打扫过的样子,角落里的香鼎里冒出淡淡的香气,烟气袅袅,丝丝缕缕,如云如雾。 男子提鼻子闻了闻,脸色微微一变,转头看了看那香鼎,又飞快的掉过头去。 “闻出来了?”冷可情在椅子上坐下,眼神中浮现点点的讥讽,如冰凌冷光。 “……是。”男子的额头渗出汗意来,他摒着呼吸,尽量不去吸入那些香气,一贯在花丛柳巷中穿棱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有什么用? “听闻你贯会讨女子的欢心?”冷可情慢声问道。 “在下……在下……”男子语结,平时伶俐的口舌在冷可情的面前一点也派上不用场。 “不用紧张,今日让你来,就是让你享享艳福。”冷可情微微一笑,她的脸就像在光影中突然生了光亮,浅浅的笑意映了一室的春光。 “……”男子闻言抬起头,飞快的看了冷可情一眼,被她的笑容惊得呆住,仿佛被一道光劈入心底,顿时失了心智。 冷可情的目光突然一锐,像是锋利的刀,割皮切肉一般的看来,男子吓得一颤,急忙又低下头去。 “稍候本宫会送你一个妙人儿,不过,这艳福自然也不是白享的,”冷可情声音微沉,带了几分力度,“你要答应本宫一个条件。” “……请您吩咐。”男子垂着说道。 冷可情慢慢站起身来,向着床榻的方向走去,床上锦被软枕,香气淡淡,她的手指在床前滑过,细腻微凉,倒真是下了一番心思。 男子随着她走近床边,冷可情站在床前,声音散在香气飘渺里,像是一场华丽的梦。 一墙之隔。 墙后的床上,莺儿的脸红透,滚烫得吓人,她的呼吸急促,脸埋在薄被中,眼角的余光像是醇醉的酒,看着眼前的男子一点一点的走近。 他的身影颀长挺拔,月白色的衣衫如同披了月光,那样轻柔,那样美。 他逆光站立,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那一双眼睛依旧清亮,像是月光下涌动的水流,清亮而悠远。 如果……以后这双眼眸里只有自己…… 他终于走近,她已经闻到了他袍角的清香,她觉得自己的身子更软,已经化成了一滩春水。 他慢慢抬手。 冷可情坐在床边,抬手滑过床上的锦被,神情温婉,眼中却是冷冷的光,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毁人清白是最卑鄙无耻的手段。 虽然冷可情来自现代,受过的教育与古代不同,但是她却比古代女人有更多的尊严,更为坚守的底线。 男子看着她,后背上渗出冷冷的汗,粘得难受,却一动不敢动。 忽然,“咔!”的一声微响,在床下传来。 冷可情心中一惊,这床还有机关? 她想站起,却已然来不及,更要命的是,门口突然风一般闯进一个人来,那人身穿深蓝色锦袍,看到她坐在床边,也清晰的听到那一声响,身形更快的扑过来,把愣在那里的男子一推,伸出手就抓住了冷可情的手。 指尖相碰,冷可情便忽然笑了笑,纵然身下有危险,也觉得心安。 冲得太急,来不及收住脚,冷可情的身子也已经向下倒去,两个人一起坠落到床下的翻板中。 很黑。 容卿在掉落中翻了一个身,护住了冷可情,没有撞到什么危险的东西,却觉得身下一软,紧接着似乎有人闷哼了一声。 他心头一惊,本来担心是冷可情受了伤,话还没有问出口,便反应过来,那声音不是冷可情的,来源方向不对,那声音也不对。 鼻尖有浓烈的香气,不同于冷可情身上的淡雅清香,让他觉得有些刺鼻,他腾出一只手,刚要去摸。 “怎么了?”黑暗中冷可情低声问道。 “好像……有人。”容卿沉声说出自己的疑惑。 然而还没有等两个人看清楚,只觉得好像哪里又被触动了机关,身子一转,又是“咔”的一声响。 方才的那个软而香的东西已经不见,眼前忽然一亮。 两个人又落到一张床上,以拥抱的姿势。 而床边,站着一个看客。 看清楚两个人的姿势之后,冷可情清了清嗓子,淡定的从床上爬起来,“没想到在这里遇见,真巧。” 容卿觉得怀抱里空落落的,但也只好坐了起来,理了理袍子,对着看客点了点头。 冷可情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容卿转头看了看床头上的一块浮雕,“你按的机关?” 看客司徒烨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脸上还有一点可疑的薄红,像是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容卿的眸子微微眯了眯,他低声道:“你……” “正是。”司徒烨拦下他的话,彼此一碰眼神,对各自的意思心知肚明--当着冷可情的面儿,还是不要把话说得那么明白的好。 冷可情却探过头来,“你也中了迷情药了?” “……”容卿。 “……”司徒烨。 容卿紧紧抿着唇,一拉冷可情的手腕,“胡说什么。” “嗯?”冷可情仔细的瞧了瞧司徒烨的脸,他的肌肤如玉,那丝因为药物导致的薄红还未退去,被她这么一看,顿时又烧了烧。 他掉开目光,看向窗外,“你还是考虑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吧?相信很快便会有人来。” “放心,”容卿拉住冷可情手,微抬了下巴说道,“有朕在,谁来就对着朕说话。” 冷可情挑了挑眉,“皇帝大人威武。不过——为了达到您的出场效果,为了让那些苦心安排戏码的人能够高兴一会儿,还是请按照我的剧本来。就依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也需要更改剧本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瞄了一眼司徒烨,“又多出一个男配来。” 司徒烨微微皱眉,虽然大概听懂了冷可情的意思,但是她嘴里的那些词儿,实是听着新鲜,她……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看出司徒烨疑惑的神情,容卿早已经见怪不怪,他淡定的说道:“戏本子。” 司徒烨的眉头皱得更深,自己倒是不曾看什么戏本子,觉得那些才子佳人的戏码实在是无趣,不过,那上面当真有这么多如此稀奇的词儿吗? 冷可情现在没时间和他们解释这些词儿的事,她已经想过了,反正自己就是这样,这些古代的词儿太绕口,自己痛快就行,顾忌这个顾忌那个,顾忌得过来吗?那还是不得累死?还是做自己最痛快。 她对两个人招了招手,“来,我给二位说说戏。” 与此同时,安慧正在皇后的身边伺候着--太后自然是不会出现的,不过是皇后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她微垂着目光,眼睛扫过席面上的菜色,嘴里赞道:“冷府的厨娘果然名不虚传,这菜烧得极美味。” 琪姨娘看了看她面前的小碟--统共也没有几筷子,您吃了吗就说美味? 尽管如此,她也只能站起来福了福身说道:“皇后娘娘过奖,从乡下找来的厨娘,不过是在府中久了,做起来像几分样子罢了。” 几桌人正寒喧着,不远处的花丛树影中有人急奔而来,脚声步步,气息喘喘,众人寻着望过去,不知道是谁敢在这种场合造次。 那人很快到了众人的面前,皇后抬起眼来,凌姨娘上前一步,怒道:“哪院的不知道规矩的丫头?不看什么场合,居然也敢闯?还不快退下去!” 那丫头吓得一抖,白着一张脸说道:“皇后娘娘,奴婢是贵妃娘娘的院子中的洒扫丫头玲儿,奴婢无意惊驾,只是……只是……大事不好了!” 凌姨娘的脸色也跟着一变,琪姨娘的眉心一跳,她握着手中的帕子,心头突然有些不安。 凌姨娘正要开口训斥,只听皇后开口问道:“你是情贵妃院中的丫头?可是情贵妃出了什么事?” “回皇后娘娘的话,正是!”玲儿抬头回答道,目光中透着焦灼。 几桌子贵妃小姐顿时齐齐变色,尚香薇母女也跟着一阵的惊讶,而苏寻双却目光望着不远处的光影,面色冷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究竟出了什么事?还不快细细讲来!”皇后急忙急声道。 “回娘娘,贵妃娘娘她……她被挟持了!”玲儿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尽是慌乱与急切,声音微微颤抖,却是清晰的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第二百五十九章 扶持还是偷情 挟持! 当朝贵妃! 这是多么严重的事! 皇后立即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戴着护甲的手指光芒一闪,直指着玲儿,厉声道:“在哪儿?你到底看清楚了没有?” 玲儿被吓得快要哭出来,急忙道:“回娘娘,奴婢不敢撒谎,事关重大,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撒谎啊!” “在哪?快带本宫去!”皇后说罢,往前走了几步。 其它的贵妇小姐哪里还敢吃饭,都跟着站了起来,等候着皇后的下一步命令,玲儿伸手一指,“就在那边,奴婢亲眼看到贵妃娘娘和一个男人进到那边的院子中去了!” 她最后一句像是一滴冷水,滴入了热油,众人都是一愣,心思来回的翻滚,这……到底是挟持了还是…… 听这话儿的意思,不像是被挟持啊,倒像是……贵妃娘娘自己和人去的?那么,那个男人是谁呢? 皇后听完,也恰到好处的愣了愣,她的声音也比方才低了些,“玲儿,把话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之前可是说情贵妃是被人挟持了的!” “是,是的,奴婢不敢撒谎,”玲儿急忙点了点头,“奴婢亲眼看到贵妃娘娘和一个男人进了院子,那男人奴婢从来没有见过,如果不是被挟持,这府中又怎么会有外男?又怎么能够和贵妃娘娘在一起?” 众人垂着头,连眼风都不敢动一下,恨不能把自己变成透明的,今天这顿饭吃得太玄了,接二连三节外生枝,现在可好,还好巧不巧的遇到了贵妃娘娘的秘事,这小丫头心思单纯,照她描述的情形看,这哪里是什么挟持啊,分明是……与外男私会吧? 话说回来,贵妃娘娘可是提前就回了冷府的,回来之后……究竟是为了给冷肃贺寿还是有别的目的? 无意中听到冷府的丫环们说,虽然说是贵妃安排的寿宴,但是不过是表面上的,具体到实际的还是两位姨娘做的,她不过是看看流程单子点点头而已。 真是……耐人寻味啊。 遇到这种事情,这些平日里只知道勾心斗角的贵妃和那些养在深闺的小姐们都自动的脑洞大开,来了精神,表面上沉静如水,心里却是开了锅一样,兴奋的冒着泡泡,等着看好戏。 皇后微微皱眉,表面上十分为难的样子,那种左右为难,纠结在心的模样,让人觉得她真是端庄温和得紧,处处为冷可情着想。 正在此时,她身侧的安慧上前一步,跪倒在地说道:“无论如何,还请皇后娘妨移驾,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莫要让歹人伤了贵妃娘娘才好啊。” 她的话正好给了皇后台阶下,皇后目光微闪,心中冷笑,脸上却是端肃之色,急忙对身边的周嬷嬷说道:“快扶安慧起来。” 周嬷嬷扶着安慧起了身,皇后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有本宫在这里,一切自有定论。” 一语双关。 究竟怎么定论?那要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她转头看着玲儿,“还不快带路!” “是。”玲儿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裙子上的土,引着皇后就往前走。 琪姨娘早已经觉出不对来,她现在自然是希望冷可情能够安好的,毕竟她还想靠着冷可情这棵大树,她急忙上前道:“皇后娘娘,诸位贵妇小姐就不用去了吧?妾身在这里照应便是。” 众人一听,不禁有些失望,还想着看好戏呢。 皇后微微沉吟,还未开口,凌姨娘说道:“贵妃娘娘的安危是大事,若然真的有歹人,皇后娘娘只身去岂不也是危险?不如众人同去,也好壮声势?” 琪姨娘恨得咬牙,这些个女人们去了不添乱就不错了,还壮的哪门子声势?她不甘的笑了笑,“今日来客都是金贵之身,伤了哪一个也不好,刀剑无眼,若真是歹人,出手伤了人,谁担起这个责任?” 凌姨娘正要反驳,皇后点头说道:“琪姨娘说得对,来人!” “老奴在。”周嬷嬷立即应声道。 “去前院通知冷大将军,让他派侍卫来,切莫放走了歹人!”皇后语气铿然,一字一字像是重锤,敲得琪姨娘心头吐血。 “是。”周嬷嬷立即领了命前去。 “走吧,先随本宫去瞧瞧,如今不知道情妹妹的情况如何了,”说罢,皇后快速随着玲儿向前走去。 她往前走,那些贵妇小姐也跟着上了前,见局势已定,琪姨娘也无法再阻拦,那些侍卫都去了,拦着这些女人有什么用? 她叹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也跟了上去。 凌姨娘跟在皇后的身后,眉眼中闪动兴奋的光,她导演的大戏,多日里的辗转难眠,那日的伤痛,都在要此刻一朝得报,心中早已的快要呼喊出来。 只是,随即玲儿指引的方向,越走越觉得不对,凌姨娘的心微微一沉,这不是自己安排的地方啊……怎么走到这里来了?难道事情出了岔子? 玲儿在前面走着,无法看到凌姨娘眼中疑惑的神情,她自然不知道,这的确不是凌姨娘安排的地方,她也不过是奉命而来,是莺儿告诉她的。 而莺儿私自改了地方,她要做的很简单,她自然不相信凌姨娘会真的为她考虑,会真的去做答应她的事儿,为她和司徒烨的事情努上一把力,尽上一份心。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所以,莺儿私自改了地方,想着让众人发现冷可情私会外男的时候,也“顺便”发现了她和司烨已经成应了好事。 司徒烨爱面子,又被众人瞧见,怎么会不对她负责?只要进了他的屋子,哪怕只是做一个妾,她也心甘,只要近得了他的身,她就自信有的是法子在日后让他体会到她的好。 众人浩浩荡荡,这么多人一只闻脚步声和环佩声,没有人一个人开口说话,一双双眼睛光芒闪亮,却无人去欣赏一路上的风景,只匆匆的盯着那个未知的方向,期盼着……自己也说不清楚心中到底在期盼着什么。 玲儿的脚步终于停下,一指院门口,“皇后娘娘就是这里了。” “这里?”皇后微微诧异,看了看四周,很是幽静,也没有人来往走动,而其它的异响更是没有。 众人也用眼角扫着四周,这里安静得很,哪里有什么歹人的影子?只怕啊…… 凌姨娘心中慌乱,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怎么会换了地方?此时到了目的地,她仔细的瞧了瞧,脑子里突然一闪,顿时明白了。 她在心中暗骂,莺儿这个贱蹄子!一定是她搞的鬼!这院子的隔壁不就是司徒烨的院子吗?她打得什么算盘?恐怕是让司徒烨听到声音走过来亲眼看到冷可情的丑态吧? 让司徒烨知道也无所谓,本来早晚也是要知道的,只是!这个贱婢居然敢不经过她的同意,私自做了主! 凌姨娘想通了这一点,压下心中的怒火,但至少心又安定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冷可情私会外男的戏码照演就可以了! 至于莺儿那个该死的丫头,回头再收拾她还不像踩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打定了主意,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推开院门,“皇后娘娘,这里……甚是怪异,妾身先去探一探。” 皇后点了点头,琪姨娘和安慧正想跟着进去,皇后淡淡道:“你们去看一看,大将军派的人快到了没有。” 两个人无奈,只好行了礼道:“是。” 众人目光闪动如天上的星星,眼角眨得像是抽风,这便是要支走安慧和琪姨娘了!贯于后宅争斗的女人们来冷府不过半天的功夫,早已经敏锐的察觉到这府中琪姨娘像是和冷可情是一个阵营的,而那个凌姨娘却像是有几分异心的。 而这皇后娘娘……之前听到冷可情出了事,倒是露出几分急切的模样,可是现在…… 如此微妙的变化,让人不能不产生遐想啊……何况,皇后虽然是后宫之主,但是听闻这贵妃娘娘深得太后的喜爱,之前是痴傻也就罢了,方才瞧上去分明就是个厉害的角色,想必她大好之后也威胁到了皇后的中宫之位,皇后岂能甘心? 众人心中百转千肠,那边凌姨娘已经闪身进了院子。 院子中幽静无声,阳光热烈的从天上照下来,像是碎了一地的金子,她轻手轻脚,生怕打破了这一刻的安宁,惊动了里面的人。 手心微微渗出汗来,眼睛里又是激动又是兴奋,还有几分紧张。 阳光照到她的身上,在地上拖出浅浅的影子,像是随行的鬼魅,在地上勾勒出阴冷的轮廓。 她慢慢上了台阶,青石砖面打扫的干净,绣鞋轻轻踩上去,柔软无声。 她摒住呼吸,紧握了双拳,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靠近窗棱仔细的听着。 房门并没有关得太紧,留下一丝缝,房间里的光线很暗,一线阳光顺着那丝缝隙进入,如一道闪亮的刀光劈入。 而那一丝的低沉却清晰的呻吟之声如惊雷迎面奔来! 第二百六十章 带人捉奸 凌姨娘心中暴喜! 她的心跳如鼓,“咚咚”的跳成了一团,咬着嘴唇再上前一步,听着那里面的声音,除了方才听到呻吟声之外,还有男人低低的喘息之声,木床微微的晃动之声,在此刻都交织在一起,如同一首诡异而让人亢奋的妖曲,冲破空气徐徐而来。 凌姨娘深吸了一口气,成了! 她按下狂跳的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压住想要狂笑的冲动,小心的悄悄退下台阶,提着裙摆转身快步狂奔! 她一路出了院子,把守在门外等着焦急的众人吓了一跳,一时间眼光都看向了她。 凌姨娘迎着那些目光,脸上浮现几分惊慌之色,努力的镇定道:“皇后娘娘,里面……并没有什么,妾身……伺候您回席吧。” 她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的神情瞎子都能够看得出来,这里面肯定和她说的不一样,一时间表情各异,眼光闪烁。 皇后的眉梢一挑,“没什么?没什么是什么?” 凌姨娘吱吱唔唔,“是……是……其实也没有什么,贵妃娘娘她……她并没被挟持。” “噢?”皇后显然不信,看着她的目光中含了几分威严,平日里中宫正主之位的威仪此时方见真颜色,“没有被挟持?那本宫进去瞧瞧。” “别……”凌姨娘伸出手来挡,手指正要碰到皇后的衣袖,皇后的神色一冷,凌姨娘急忙缩回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妾身失仪,还请皇后娘娘责罚,至于……这院子里真的没有什么,还请娘娘不要进去了。” “放肆!”皇后顿时一怒,“本宫要进这院子,你还敢拦?” “妾身……不敢,”凌姨娘身子一抖,如在风中颤抖的破叶,看起来好不可怜,“不然……请娘娘在此稍候,妾身进去唤贵妃娘娘出来可好?” 凌姨娘的话,偈像是泼在火上的桐油,本来众人就怀疑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她这样一说,想不怀疑都不行了。 众人心中立即肯定,冷可情不但在这里面,而且肯定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皇后冷声一笑,她抬手掠了掠耳边的赤金鸾凤的钗子流苏,“怎么?本宫在后宫之中都可以随意行走,你这小小的将军府院子,本宫还不能随意进出了吗?如果……” 皇后的声音微微一顿,她垂下眼眸,看着凌姨娘,像是从云端俯瞰,“你做不了主,那就让冷大将军来跟本宫说话!” 凌姨娘张口结舌,还未想出说什么,忽然听到人群外有脚步声响,一道沉冷的声音传来,“本将在此,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一群女客左右一分,转头望去,只见冷肃大步而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孙丞相、秋尚忠和恒先达等人。 一见来了这么多的外男,女客们急忙扯出帕子往后退了几步,冷肃大步上前,他今日喝了不少的酒,脸色微红,眼睛却依旧明亮。 他来到皇后的面前,行了个礼道:“不知本将的小妾如何得罪了皇后娘娘?” 凌姨娘一见冷肃来了,心中喜悦,脸上却露出焦急之色,“将军,是妾身不好,妾身的过错。” “你怎么了?”冷肃微微皱眉,“贵妃娘娘呢?周嬷嬷送了信说是这里有人……” “将军!”凌姨娘打断了冷肃的话,急急道:“您……还是别问了。” “胡说!”冷肃声音一厉,真搞不懂这个女人是在搞的什么鬼,在这里说这些不着边际莫名其妙的话,自己女儿的事,自己怎么可能不问? 一听说是被挟持了,他坐都坐不住,就快步而来,若不是因为担心惊扰到其它的客人,他都想要带着侍卫队过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冷肃又急又怒,看着凌姨娘厉声问道。 “大将军,您先不要生气,”皇后声音淡淡的开口,“方才这个丫头说情贵妃被挟持了,本宫便派人送信与你,自己先急匆匆的过来了,你这位凌姨娘说是进院子先瞧瞧情况,不知道怎么的,进去一趟再出来就说没有被挟持,本宫觉得奇怪,想进去瞧瞧,她却挡了本宫的驾。” 一听到没有被“挟持,”冷肃松了一口气,但是凌姨娘的反应也着实奇怪,叫人不能不怀疑。 琪姨娘走上前来,施了个礼道:“凌妹妹,你是不是瞧错了,贵妃娘娘根本不在里面?” “我……”凌姨娘垂下头,嘴角飞快的闪过一丝冷笑,但声音中却分明带了几分为难,低低道:“这……” 她吱吱唔唔,琪姨娘心中暗恨,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古怪,而且肯定和她逃不了干系,若然真的没有什么,她犯得着在这里这样惹人怀疑吗? 冷肃只担心冷可情的安危,如今就站在院门前,却被挡三挡四,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早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拱手道:“皇后娘娘,本将进去瞧瞧。” “本宫也去,”皇后立即道,“本宫也实在担心情贵妃的安危,不能坐视不理。” 冷肃并未多想,他绕过凌姨娘,手臂一伸,“请。” 凌姨娘脸上浮现惊慌,快速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冷肃的面前道:“将军,不要进去,贵妃娘娘她……” 冷肃看着她,眼中冷光闪动,他隐约感觉到不对,却并没有往其它的方面想,今日之事他并不知情,此时只想一心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安然无恙。 他甩开凌姨娘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凌姨娘抽泣了一声,伸手掩住了脸,也掩住脸上的冷然笑意。 “凌妹妹,你……是故意的吗?”琪姨娘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边,声音冷冷。 凌姨娘抬头瞪了她一眼,并不答言,现在的她早已经笃定今日冷可情必倒,冷肃也必然会妥协,一个小小的姨娘之位,如何能够对得住自己?一个琪姨娘她更不放在眼中! 皇后和冷肃进了院子,身后的那些人也都慢慢跟了进来,院中站立了许多人,却安静无声,气氛着实诡异。 那扇房门依旧微微开着,一线缝隙中的声音明显,像是魔咒一般冲入人的耳膜,在场所有的人都愣在当地,呆若木鸡。 凌姨娘分开众人,扑到皇后的面前,带着哭腔说道:“皇后娘娘!您千万……不要怪罪贵妃娘娘啊,她……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的一句话把众人从木呆呆的状态唤了回来,那些贵妃小姐面上露出鄙夷之色--没有听说过偷情还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姚才锦心中激动,她先是震惊,继而心中爆出狂喜,没有想到冷可情也有今天!枉她平时高高在上的模样!如今,看你如何收场! 皇后的脸色气得发青,抬手给了凌姨娘一个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响,让众人的心都跟着抖了抖。 “放肆!”皇后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瞒本宫!当本宫是傻子吗?当皇上、当皇家威仪都是摆设吗?” “妾身……不敢。”凌姨娘慌忙跪了下去,脸上的掌印鲜红,火辣辣的疼,但是她的心中却是分外的畅快。 琪姨娘看得分明,凌姨娘这是一步一步把众人引进了院子,惹起了皇后的怒火,这招欲拒还迎,还真是厉害啊! 她听着那细碎的声音,心中也微微的一沉,她当然不相信冷可情会在大白天做出这种事,但她也不是傻子,想着今天的种种,她心中隐约觉得,这事儿是凌姨娘策划好了的,恐怕……冷可情是中了圈套了。 可是,不管如何,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皇后又亲眼看到,她看到和皇帝看到有什么区别?太后纵然再宠爱冷可情,那也是在她是情贵妃的身份上,若然冷可情给皇帝戴了绿帽子,还有什么贵妃身份? 皇帝盛怒之下,不连累整个冷府就不错了! 凌姨娘还是真又愚蠢又狠毒,她难道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她害的不只是冷可情一个人吗? 琪姨娘偷偷看了一眼安慧,安慧一个宫女,却在此时镇定非常,没有丝毫的慌乱之色,她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琪姨娘心中疑惑,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冷肃的脸色已经沉如黑铁,他迈步上了台阶,站在屋子前,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叫嚣,这事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自己的宝贝女儿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 “将军!”凌姨娘见他要闯进去,急忙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将军,您……给贵妃娘娘留几分薄面吧。” “都到这般时候,还有何脸面?”皇后的声音沉厉如刀,她一挥手,对身边的周嬷嬷说道:“去,把人叫出来!” “是。”周嬷嬷说着,上前推开了门,抬腿就要进屋。 冷肃咬了咬牙,伸手一拦,把周嬷嬷挡在门外。 “大将军,你这是何意?”皇后冷声问道,她的眉梢微挑,如悬起的剑锋。 “皇后娘娘,本将觉得,这事有蹊跷,或许另有隐情。” 皇后挑唇,慢慢的笑了笑,她抬手一指,指着房间外屋桌子上的一个盒子,“大将军,那是什么?” 第二百六十一章 “奸夫”现身 冷肃转过头,身后那些看热闹的人们也都顺着皇后手指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在外屋的桌子上赫然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盒。 盒子造型别致,做得极其精致,隐约还有一些暗纹,只可惜距离太远看不清楚,盒子的四角还包了金,盒子原来带着的小锁被扔在一边,盖子没有盖好,微微露出一条缝隙。 冷肃不明所以,他并没有见到过那个盒子,而其它的贵妇小姐却露出了然的神情,姚才锦的脸上浮现几分快意而恶毒的笑意。 皇后一字一句道:“那个盒子是本宫今日受太后所差,拿来送给情贵妃的,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看到的,如今……这盒子却在此地,大将军,你现在还敢说,这里面有隐情吗?” 冷肃的心头一跳,盒子在此,也就代表冷可情在此,这么贵重的东西,断然不会丢了的。 正在此时,尚香薇众群中走出来,飘飘万福道:“皇后娘娘所言即是,臣女方才去贵妃娘娘的院中换衣服的时候亲眼看到贵妃娘娘身边的女官收好了这个盒子的。” 她的声音清晰,字字落入众人的耳中,众人听着,目光又闪烁成一片。 安慧回头看了看她,面容沉静如水,不过是一个宫女出身的女官,此刻看起来倒比尚香薇还有风华,“尚小姐,我家娘娘并不曾治你驾前失仪之罪,还好心借衣服于你,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有幸穿上娘娘的衣服的!你此时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众人的目光随着安慧的话在尚香薇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的确,此时尚香薇身上穿着的就是冷可情旧时的衣服。 尚香薇被安慧一顿抢白,脸色微红,她抿了半晌唇,梗着脖子说道:“安姑娘这话说得不对,本小姐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禀着一颗公正的心说话而已。” “公正?”安慧冷然一笑,眼角的光芒闪动,竟然有几分冷可情的风采,“安慧在深宫许久,很少出宫,倒不曾知道这世间的公正,此时轮到了尚小姐来主持了。” 尚香薇的脸色正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扬着下巴道:“安慧,你不过是一个宫女,凭什么在此这样说本小姐?” “安慧是个宫女,”安慧声音声音清晰坚定,如钉子似的锲在地上,“但却是皇上将安慧指派到贵妃娘娘身边,承蒙贵妃娘娘和皇上器重,安慧虽然是宫女,但身负四品品阶,不知……尚小姐是几品?” “……”尚香薇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像是被风雨摧残的花朵,她只知道安慧是冷可情的近身宫女,但是却没有想到居然是个品阶的! 尚香薇不过是一个官家女子而已,哪里有什么品阶,安慧的话像是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打在了她的脸上,让她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此时皇后的声音凉凉的响起,“安慧,你护主心切,本宫明白,只是……本宫和冷大将军都在此,好像还轮不到你一个四品女官在这里来说话。” 安慧并没有畏惧之色,而是神情严肃,笔直的跪下去,“皇后娘娘,安慧斗胆在驾前放肆,但是请您为贵妃娘娘主持公道,对那些居心叵测陷娘娘于不义的小人严加惩治!” 皇后凝视着安慧,的确,安慧之前是皇帝身边的人,后来才拨给冷可情用的,安慧和那个维多利亚不一样,维多利亚是冷可情一手提拔起来,对安慧,总是要给皇帝三分颜面的。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你放心,本宫定当不偏不倚,公正而论。” 她的目光一转,又看到了那个盒子,对周嬷嬷说道:“去,把那盒子拿来,让本宫瞧瞧。” 冷肃的目光凝重,但事已经至此,他也只好放下手臂,周嬷嬷快步走进去,眼角的余光望了望床的方向,床幔放了下来,只看到模糊的两个人影,并看不清楚是谁。 她拿了盒子快步而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盒子上,看着她把盒子交到了皇后的手上。 皇后慢慢打开,众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只是看到那里面的东西,便大变脸色,怒道:“混帐!” 随着音落,她狠狠的一甩手,手里的盒子落了地,两根东西从里面滚落了出来,那东西是深黑色,粗细长度如男子的手指般,有股淡淡的异香。 几个小姐都面露疑惑之色,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引起皇后如此大的愤怒。 几个姨娘出身的夫人却变了脸色,微微侧过头去不再看那东西,而冷肃的脸色一变,与他同来的恒先达和秋尚忠都忍不住“哈”了一声。 短促的一笑,说不尽的惊讶和嘲讽。 众人都垂下眼睫,心中暗自盘算,这东西是闺房之乐时所用,看着细小,但经过水泡,却是可以迅速的增大,而匆匆一掠,看眼前的这两根,颜色深黑,定是珍品。 不成想……贵妃娘娘竟然还会用这种东西! 皇后气得脸色发青,“这是太后赏的东西,本宫虽然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但看这里面的凹槽,定然是放着珠子一类的东西,冷可情竟然如此大胆,用来放这种脏东西!” 她不等冷肃有反应,冷声道:“来人!把里面的人给本宫揪出来!事到如今,也不必留什么颜面了!” “是!” 皇后从宫中来冷府,自然也是带了侍卫的,方才周嬷嬷去通知冷肃的时候,已经暗中和这些侍卫取得了联系,怕的就是有什么事皇后指使不动冷府的人。 两个侍卫上前,正要进屋,冷肃伸出手臂,冷声说:“皇后娘娘,此举恐怕不妥当吧?” “冷大将军,”皇后冷然一笑,声音也如滚落的冰块,骨碌碌的硌着人的耳膜,“休要怪本宫在今天的好日子扫了你的兴,本宫身为后宫之主,冷可情既然为后宫妃嫔,本宫就有权力管她,如今你要怪,就怪冷可情不守妇道,不顾廉耻吧!” 她最后的几句话让冷肃的眉心跳了跳,他的脸色沉冷,眼眸中冷光闪烁,像是出了鞘的利刃,整个人的气场忽然就变了。 皇后的心头一惊,不过转瞬便安稳了下来,这么多人在此,她就不信冷肃敢对自己不敬,她沉着脸,对侍卫道:“还愣着做什么!” 侍卫往里闯,冷肃依旧拦在那里,不肯后退一步,正在僵持着,只听安慧突然开口说道:“大将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奴婢愿意相信皇后娘娘会给贵妃娘娘一个公道,您还是让他们进去,免得落人口实。” 冷肃转头看着安慧,他的心中千回百转,今天的事情的确始料不及,没有想过会出这种乱子,不管是身为父亲还是身为臣子,他的第一反应都是保护冷可情。 安慧眼神坚定,清澈如水,冷肃看着她,心中突然安稳了些,他猛然想起自己的女儿和之前已经大不相同,或者…… 他想到此处,慢慢收回了手,冷笑了一声说道:“但望皇后娘娘能够在最后给本将一个交待。” 皇后并未答言,只是挺直着腰背,静静的等待着。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喉咙里,紧紧闭上了嘴巴,仿佛担心一张嘴,心就从嘴里跳了出来。 屋子里很快传来了男人的叫声和女子的娇呼尖叫之声,只闻声不见人,外面的人心中愈的难熬,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 时间不大,一个侍卫推搡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那男人身上只来及穿上中衣,上衣的扣子还没有记好,领口敞着,露出细腻光洁的皮肤和皮肤上细太多的吻痕,有的吻痕上还带着女子的口脂。 那嫣红的颜色像是跳跃的火,在有的人眼中跳成了火,有的人眼中跳成了刺目的血。 男人被推到屋门口,垂着头沉默无声,光着脚踩在青石砖面上,凌姨娘却突然叫了一声,“怎么是你?” 男人听到声音飞快的看了凌姨娘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依旧一言未发。 冷肃转头看着凌姨娘,眼睛里几乎要迸出血来,“他是谁?” 凌姨娘声音慢慢弱了下去,“他……他……是妾身娘家的一个表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这里来,又怎么会……怎么会……” 众人听到她道出这男子的身份,不禁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如此!这男子既是凌姨娘的娘家人,出入这府中定是自如,而冷可情早早回了府,借着为冷肃祝寿的由头,原来却是为了和这个男人私会! 皇后的脸色如冬日阴沉的天空,“哼,你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和当朝贵妃苟且!” 那男人闻听霍然抬头,眼睛里露出惊恐之色,嘴唇颤抖的说道:“我……我没有……” 皇后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敢说没有!本宫捉奸在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男人吓得肩膀发抖,愈发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的重复着,“我……我没有……” 此时,屋内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第二百六十二章 朕来做证 众人的呼吸又是一紧,抬眼向着屋内望去,一人慢步从暗影中走了出来,她的裙摆如绽放的花,慢慢浮现在众人的面前。 皇后的眸子一缩,冷肃无声的握紧了拳,凌姨娘的眼底爆出喜色。 那女子的脸出现在光影里,热烈的阳光如碎金,扑在她的眉眼间,映着她微红的肤色,那里的风情无一不在说明她方才做过什么。 只是,她的脸出现在众人的眼中时,众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写满了诧异。 皇后的眉头一皱,冷肃的手一松,凌姨娘眼中喜色像是被冷水泼过去,顿时没有了踪影。 琪姨娘心中大喜,顿时明白冷可情这是又已经脱了身了,她上前一步,冷声道:“莺儿!贵妃娘娘把你分派给了凌妹妹,今日是大将军的寿宴,好多事情要忙,你不在前忙着,竟然跑到这里来和野男人私会!” 她几句话便点清了这女子的来历,众人听得分明,原来不过是个丫环,还是冷可情分派给了凌姨娘的,如此说来,倒是凌姨娘的这个表哥不安份,勾引了这个丫环。 莺儿垂着头,虽然脸上惶恐,像是怕极了的模样,心中却是喜悦的,方才发生了什么她心里明白得很,现在生米煮成了熟饭,司徒烨还怎么赖? 不过,这琪姨娘说话也太没准了一些,居然说司徒烨是野男人…… 她急忙跪下去,咬了咬嘴唇说道:“皇后娘娘、大将军、姨娘,奴婢自知有错,但奴婢和……我们是情投意合,我们……” 她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众人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露出几分鄙夷之色,这丫环真是无耻之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发现了这种事,居然还在这里说出这种话! 凌姨娘恨得咬牙,眼前有些发黑,她心里顿时明白,莺儿这是把自己的表哥当成司徒烨了,至于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唯一明白的是,恐怕事情要大大的不妙了! 她刚想开口提醒一下这个不知死活的丫环,还未来得及说,忽然听到有人声音清脆道:“这是怎么了?” 众人闻声都向着身后望去,人群左右一分,只见身穿淡蓝色衣裙的女子微笑而来,她的脚步轻盈,身下的裙擂如层层的水浪,又如一团轻柔的云,她慢步而来,姿态优雅。 长眉微扬,眼角的光芒闪动,眸子里黑亮如钻,红润的嘴唇微翘,似笑非笑。 不是贵妃冷可情又是谁? 而她身边的男子身穿月白色的锦袍,腰间未曾束腰带,微微散开着,却添了几分风雅自如,衣袍随风而动,似如水的月光从身上滑过。 他的眉目如画,俊雅非凡,只是眉眼间有淡淡的疏离,几分冷意几分森然,看似儒雅却见风骨。 这人当真风姿出众,几个小姐看着,不禁红了脸。 有的人认识他,有的人不认识,秋尚忠见了此人,眉心一跳。 皇后看到冷可情,眼中的诧异闪过,有些发呆的看着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安慧快步走过去,福了福身说道:“奴婢见过娘娘。” “起来罢,”冷可情微微侧首看了看身后的维多利亚,对安慧说道:“本宫还给你留了两个绿萝饼,在维多利亚那里,你伺候皇后娘娘辛苦了。” “奴婢不敢。”安慧垂首道,“只是……方才皇后娘娘的许诺,奴婢还没有忘记,还请皇后娘娘还贵妃娘娘一个公道。” “公道?”冷可情微微一诧,“究竟发生了何事?” 还没有人回答她,跪在台阶上的莺儿听到冷可情的声音霍然抬头,意外的发现了与她一同前来的司徒烨,不禁一愣,随即转头看自己身边不远处的那个男人,一见之下脸色顿时大变,尖叫了一声说道:“怎么是你?” 男子苦着脸,对莺儿说道:“莺儿,都到这般时候,你……我回去自当回了父亲,把你抬入府中做个通房便是。” “不!”莺儿尖声一叫,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她身边的侍卫立即上前,压得她重新跪下。 她抬头盯住司徒烨,男子的眼神淡淡,像是隔着迷离的雾,恍惚还是方才,她和他在水车之前,中间飘荡的冰雾,而那冰上……是她亲手放的迷情之药。 他把她抛到床上,看到他一步一步走近,忽然天地一转,光线一暗,随即便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那一阵的眩晕之中,她心思甜蜜,感叹着终于算是偿了心愿。 怎知…… 安慧在冷可情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冷可情听得脸色微变,柳眉一竖,目光沉沉如刀锋,划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她的目光有如实质,一寸一寸似割着人的心脉,滑过谁的身上,谁就不由自主的一缩。 冷可情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她的目光里却像是什么都说了,最后,她的目光落在皇后的身上,淡淡的一笑,“皇后娘娘打算如何为臣妾主持公道?” 皇后的呼吸一滞,她伸手一指,指向那个盒子,“情贵妃,本宫来问你,那是什么?” 冷可情看了看,那盒子眼熟,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她确实不知,现代社会的时候也没有见过这个玩意儿,到了古代更是没有接触过。 她一脸的迷茫,皱眉道:“臣妾不知。” “不知?”皇后冷笑一声,“那么那个盒子你总该认识吧?你可不要说,你连盒子都忘记了!” 冷可情还未答言,只听安慧在一旁说道:“贵妃娘娘,方才尚小姐说了,太后赏您的盒子她可是亲眼瞧着奴婢收好的,如今这盒子出现在这里,奴婢恐怕要担一个看守不严的罪名了。” 她点名一说,尚香薇的脸色一白,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出现这种转机,从屋子出来的和男人鬼混的不是冷可情,而这个莫名其妙的丫环! “看守不严?”皇后挑眉,额前的赤金流苏微微晃荡,在她的眉眼间投下淡淡的影子,隐约带了几分戾气,“你只是看守不严吗?情贵妃,恐怕这件事情应该由你来给本宫一个交待吧。” “交待?”冷可情慢慢的笑了笑,笑意中含着讥讽之色,语气温婉中带着森然,“这盒子不是本宫的,为何要让本宫交待?” “你……”皇后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当场否认,不由得吸了口气,随即一笑,慢慢的伸出手,“那好,你说这盒子不是你的,你倒拿出太后赏你的盒子来,让本宫、让在场的人们都瞧一瞧。” “本宫为什么要拿出来让你们瞧?”冷可情的笑容依旧,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如冰凌般冷光闪动,“你们以为你们是谁?” “情贵妃!”皇后的声音一厉,如暗藏的宝剑终于露了刃,“事到如今,你还狡辩!纵然方才与这男人鬼混的人不是你,但你用太后赏你的盒子装这些脏东西在先,丢失盒子在后,现在又和这个男人公然出现在这里,怎么?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要本宫解释什么?”冷可情冷然道,她站在台阶之下,扬着下巴,扯出侧面精致的张条,在阳光下如同玉琢的一般。 皇后看着她的姿态神情,虽然是站在台阶之上,但此时却有一种被冷可情俯瞰的感觉,她恨得心头滴血,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把冷可情除掉! 司徒烨淡淡的开口道:“皇后娘娘,请您慎言!本公子与贵妃娘娘在院中下棋品茶,并无半分逾越,你想要听什么解释?” 皇后微微转身,认真的看着司徒烨,她头上的宝石头面华光闪闪,那光芒闪入她的眼底,像是遮挡不住的刀剑光芒。 “下棋品茶?”皇后微微笑起,摆明了不信。 在一旁的凌姨娘回过神来,暗自咬了咬牙,上前一步说道:“启禀皇后娘娘,这位是司徒公子,是我们冷府的贵客,以前在贵妃娘娘入宫之前是娘娘的老师,她们师生关系很好,是清白的啊……” 冷可情冷声一笑,再清白的关系,让凌姨娘这么一说,也便不清白了。 冷肃厉声道:“住口!” 凌姨娘委屈的闭上了嘴,不说话了,垂下的眼眸里却是快意的冷笑。 “噢?”皇后了然的一笑,拉长了声调说道:“原来……如此啊。那么,你们倒是说说,适逢冷大将军的寿宴,你们不在前面的席面上,跑到这幽静的院中来下棋品茶,还要本宫相信你们是清白,有谁来为你们做证?” 她的话音刚落,只听有人沉冷的声音越过众人飘来,“朕来做证。” 众人皆是一惊,脚都有些发麻,只见一人快步而来,他身穿蓝色锦袍,如一汪沉静浩瀚的海,带着层层翻卷的怒波,刹那间到了众人的面前。 他的乌眉挑起,眼睛里光华烈,眼底像是闪耀着森然血火,照亮了山河万朵。 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一进了院子便沉沉的压下来,像是空气被慢慢抽离,众人觉得呼吸都快要停止。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两个盒子 皇后愣在当地,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皇上明明说过不来的!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自己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 容卿还未走到台阶下,满院子的人都慌忙跪下,山呼万岁。 容卿沉默无言,并没有叫起,周围的风声都似乎静了静,空气中像是谁泼了一碗浓稠的浆糊,凝固住了空气。 众人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那些小姐们心跳飞快,脸上的颜色红白交加,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能够见到皇帝!王朝最尊贵的男人! 只可惜……是在这么一种场合,她们一会儿担心容卿看到自己,会给容卿留下一个多事的印象,一会儿又担心容卿看不到自己,白白错这了这一次机会。 众人的眼风瞄着容卿的蓝色袍角,不少脑子转得快的人忽然发现,皇上和情贵妃穿的衣服……好般配啊。 站在台阶是的皇后自然也发现了,冷可情并没有跪下,她静静的站立,如在风中挺立的竹,身上的淡蓝色衣裙和容卿身上的深蓝色锦袍相映,一个像是深蓝色的大海,一个像被是海拥着的浪花。 倒是皇后自己这一身的贵气逼人的正装,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皇后脸色发白,微微咬着嘴唇,她望着容卿,自己的丈夫,心中酸涩难言,她不由得握紧了手指,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皇后,你想让朕来证明什么?”容卿声音淡淡,并不似平日里那般沉冷威严,却如细而透明的韧丝,勒住了皇后的喉咙和心尖。 周嬷嬷扶着皇后,慢步下了台阶,她行了礼,低声说道:“回皇上的话,臣妾不敢。只是……今日之事,涉及到太后,涉及到臣妾亲手交给情贵妃的盒子,如今……” 她说着,伸手一指,指向那边在地上的翻落的盒子以及从里在露出来的东西,脸上露出几分嫌恶之色,“皇上,您看,那是什么?” 容卿的目光寻着她的手指望去,看到那黑色的东西时,眸子猛然一缩,如同雪里埋藏的针。 冷可情其实也心中疑惑,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怎么人人看到他都像变毛变色的?只是眼下的情况明显不能多问,她用目光看了看身边的司徒烨,对方却转过头,回避了她的目光。 奇怪…… 越是如此,冷可情越是好奇。 皇后看着容卿的脸色,心中一松,她上前一步,声音柔软了几分,慢慢说道:“皇上,您瞧,那不正是母后让臣妾带来的盒子吗?如今却在此处装着这种脏东西,情贵妃她……” “你怎知,这里面的东西一定是情贵妃的?”容卿转过目光,看着皇后。 皇后微吸了一口气,她没有想到容卿居然当众袒护冷可情,证据都打翻在面前,还有什么可说的? 皇后看了一眼在一旁跪着的尚香薇,“尚小姐,你方才是怎么说的?” 尚香薇身子微微一抖,她硬着头皮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方才臣女说,臣女去贵妃娘娘那里换衣服的时候,看到贵妃娘娘身边的女官把您带来的盒子收拾妥当了。”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是……放进一个小箱子里锁起来的,那钥匙……” “钥匙在奴婢这里,”安慧上前一步,从身上取下了钥匙。 皇后见安慧自行承认,心头一喜,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问道:“安慧,本宫来问你,这钥匙还有谁有?” “回皇后娘娘,其它的人没有了,只有奴婢一个人有。”安慧回答道。 “很好,”皇后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皇上,您听到了吧?” “不错,”容卿点了点头,“朕听到了,可是,这又能证明什么?” “……”皇后微微握拳,“皇上,这足以证明,别人偷这盒子是不可能的,这盒子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情贵妃自己用的,不过是放到了这里还没有来得及用上,就被那个丫头和那个男人给占了屋子私会,情贵妃一时之间无法来取走盒子,正好被臣妾撞上!” 冷可情轻轻的拍了拍手,“皇后的这一番推断,果然是精彩绝伦,可是,皇后娘娘,再精彩也不过是推断,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皇后冷然一笑,“东西都在这里,你还要什么证据?” 冷可情扫了一眼地上的盒子,“方才我已经说过了,那盒子,不是我的。” “什么?”皇后怒极反笑,眼睛里跳动着如妖火一般的光芒,“如此说来,你的手中还有一个盒子了?” “自然。”冷可情漫不经心的说道,她转头对安慧说道:“去拿本宫的盒子来。” “是。”安慧恭敬的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皇后看着这主仆二人坦然淡定,心中不禁疑惑,她垂头思索,目光飘忽不定,如果……容卿若是要袒护冷可情,再给她一个盒子呢?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那里面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容卿身为帝王,能袒护到冷可情那种程度? 她不信。 容卿目光看着在场依旧跪着的众人,轻笑了一声,声音凉凉散在风里,“你们倒是清闲得很,放着好好的席面不吃,跑到这里来看热闹。” 众人的呼吸再次紧了紧,头垂得更低,恨不能变成透明的,凭空消失了才好。 看着众人沉默无言的样子,容卿皱眉道:“都起来罢。” 众人谢了恩,都慢慢的起了身,各自闪退到一旁,正在此时,安慧快步走了回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手上。 皇后的眸子一缩,安慧的手中分明就是捧着一个盒子,样子精致,木纹细腻,四角包着金,和扔在地上的那个一般无二。 她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慌乱,慢慢的站起身来,眼睛狠厉的看了凌姨娘一眼,凌姨娘的脸色发白,今日的事都像是超出了她的掌控,件件都在她的意外之外。 她转头看了看莺儿,这事儿明明就是交给莺儿去办的,怎么……只可惜此时的莺儿如同坠入了地狱,对于外界的一切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注意,整个人就像是提线木偶,了无生气。 凌姨娘恨不能上去抽莺儿几个耳光,但是此时只能忍耐,她垂着头,不敢再对上皇后的目光。 冷可情从安慧的手中接过那个盒子,盒子上的小锁还在,她用手指拨了拨,发现小锁不过也就是一个装饰,其实另有机关,盒子四个包角都是用赤金做成,其中一个上有个小小的绿豆大的凸起。 她伸手在那上面一按,“啪嗒”一声微响,那盒子便就应声而开了,众人的都仔细的瞧着,里面红光一闪,原来是一对耳环和一条项链。 那耳环和项链坠红润通透,晶莹圆润,里面还有花瓣形状的东西,像是谁的红色的泪包裹住了飘落的花瓣,在盒子里静静的躺着,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血珀! 看那颜色和光泽,分明就是极品,而且那里面的花瓣栩栩如生,像是在那里静静的飘浮,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只怕是有钱也不见得能够买得到。 容卿淡淡的一笑,“这东西是母后珍藏了几年的,不想她老人家倒是舍得,今日拿出来送了你。” 冷可情把盒子盖上,点了点头说道:“母后疼爱,臣妾一直感恩在心。” “皇上!”皇后的眼睛里都快滴出血来,那么珍贵的东西!冷可情怎么配拥有?她怎么配? “皇上,”皇后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如果情贵妃手上的盒子是真的,那么……那一个又是谁的?” 冷可情的眼角微扬,轻轻的看了她一眼,语气比天上的云还要悠然,“说得对,那个……是谁的呢?本宫也好奇的很。” “哀家来说一说吧。”忽然,有人声音朗朗道。 众人皆是一惊,皇后霍然回首,只见有一人慢慢走来,她穿着普通的衣衫,梳着一般的夫人发髻,头上是翡翠的头面,和在这里的贵妇夫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只是那双眼睛在转动间却是光芒闪动,她微扬着头,步态稳健,周身是久居上位者的气度。 竹儿跟在她的身后,听到她的话,不由得呆了呆,维多利亚递给她一条热毛巾,竹儿急忙接过,双手捧给了太后。 太后接过,慢慢在脸上抹了抹,脸上的易容抹去,露出真容来。 皇后的身子微微一晃,那些见过太后的贵妇心中一沉,顾不得回想在席间的时候有没有在太后面前说出什么不敬的话,都纷纷俯身施礼。 太后来到冷可情的近前,从她的手中接过盒子道:“让哀家瞧瞧。” 皇后僵硬的行了礼,“见过母后,母后万安。” 太后抬起眼皮瞧了瞧她,淡淡说道:“这么闹腾下去,哀家如何能够安得了?” 皇后抿了抿嘴唇,“母后,臣妾也是为了皇家的声誉着想,那东西……实在不堪入目,如何能够……” “这个才是哀家给可情的盒子。”太后打断她的话道。 第二百六十四章 盒中玄机 太后此话一说,众人皆惊,谁都知道太后疼爱冷可情,其实若说要袒护冷可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今日之事,传出去对皇家声誉毕竟有损,她当真不介意? 皇后白着脸,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母后,您素来疼爱情贵妃,臣妾知道,可今日之事非同小可……” “那你以为如何呢?”太后再次打断她,目光平静无波,毫不掩饰的直视着皇后。 皇后顿了顿,手指紧紧相握,尖尖的护甲刺着她的掌心,“母后,臣妾以为应该查清楚,那脏东西到底是从何而来,又如何会在这里出现,那个丫头身份插微,如何能够得到这种东西?” “皇后,”太后慢慢的开口,“你当真要如此做?” 皇后静默了片刻,语气坚定道:“回母后的话,臣妾身为后宫之主,对此种事绝对不能姑息。” “皇后,哀家可是给过你机会的,”太后声音微凉,像是在冰凉的水中浸泡过,她转头对身后的竹儿说道:“丫头,把那个盒子拿过来。” “是。”竹儿急忙走了过去,腿都有些微微的颤抖,苍天可鉴,她真的不知道……这个老夫人是太后啊…… 竹儿把盒子捧过来,双手递到太后的面前,太后把盒子里的东西倒掉,把手掌往前一递,对皇后说道:“皇后,你仔细看看,这两个盒子,有什么不同?” 皇后仔细的看了看,睁大了眼睛瞧着,依旧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她摇了摇头,“母后,这两个盒子分明就是一样的。” “不,”太后冷笑了一声,“这两个盒子根本不一样,这两个盒子是哀家吩咐内务府特意准备的,这一个给了可情,而另一个,哀家是想着等到你生辰的时候用来给你装礼物的,只可惜……” 她停了停,嘴角浮现一丝冰冷的笑意,目光中的寒意闪烁如星,“你太心急了,居然偷了这盒子用来陷害可情,不过你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这盒子表面上看是一样,但是细看却有很大的区别。” 她把盒子托得更高了些,“你仔细的看看,这盒子上雕刻的花纹名叫兰凤花,开出来的花朵就像是凤尾,可情是贵妃,哀家吩咐给她做的时候做成了七尾兰凤花,而你是中宫之主,所以,哀家让内务府做的是九尾,你仔细的瞧一瞧,是也不是?” 皇后瞪大了眼睛,身子微微一晃,她仔细的瞧了瞧,在心里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确定果然不错,太后说得没有错,这两个盒子果然是有此区别! 只是……她什么时候派人偷盒子了? 太后给她那盒子的时候她就动了心思,却没有想到最后好不容易换的东西没有害得了冷可情,反而泼了自己一身的脏水。 “母后!”皇后咬了咬牙,急忙跪了下去,“臣妾冤枉!臣妾根本不知道这盒子有两个,又如何去偷什么盒子?母后,皇上!臣妾真的没有做!” “皇后,本宫之前也一再的说,本宫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也没有丢失盒子,您那个时候,好像也没有听本宫的话啊。”冷可情有些无奈的说话,但是她的神情却是带着冷意和讥讽。 皇后张了张嘴,恨不能扑上去咬死冷可情算完,她正想着如何回答是好,忽然听到有人一声厉喝:“谁?” 院子中的人吓了一跳,一名侍卫快速到了东面院墙的树后,靠墙种了一排树,都是成年的大树,枝叶茂密,树影如伞,遮住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出来!”侍卫冷声一喝,树后有一人尖叫了一声。 众人都听出,那尖叫的人,分明是一个女子。 侍卫微微一愣,手上的力度却没有放松,一个女子被侍卫从树后拎了出来,她头发有些散乱,骨肉支离,一双眼睛闪着诡异的光,分明透出恐惧和惊慌。 她双手打着侍卫,嘴里尖叫道:“放开!放开我!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冷肃诧异的看过去,看清了女子乱发之下的那张脸,他不禁脱口道:“乌香?” 皇后也认出了乌香,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冰冷,手指却微微的颤抖起来。 乌香被侍卫拖到了容卿近前,她跪在那里,垂着头,肩膀微微的颤抖,一副极端害怕的模样。 容卿冷声道:“你是谁?” 乌香飞快抬头看了看容卿,“民女……民女名唤乌香,是……是……”她还没有说完,眼光忽然一转,看到了站在那里皇后,她的眼睛立时睁大,吸了一口气,猛然扑到皇后的面前,大声道:“皇后娘娘!饶我!” 最后的两个字,让众人微微抽了一口气,引人无限的瑕想,这女子分明自称“民女”,又是一副普通女子的装扮,没有半分出挑的地方,脸色也甚是憔悴,像是在风中颤抖的破纸。 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认识尊贵的皇后?又怎么会说出“饶我”这样的话? 皇后的脸色发白,她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像是沉溺在水中,冰冷而窒息的感觉慢慢包围了她。 她的身子微微一晃,周嬷嬷急忙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她看着乌香,一字一句道:“你是谁?本宫怎么会认得你?” 乌香声音尖厉,似是破旧的锈刀割破了空气,连同众人的呼吸都割得七零八落,“皇后娘娘!民女是乌香,乌香啊!为您办事的乌香!被您下了毒的乌香!乌香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做了许多的事,您……今日能否给乌香一点解药?以缓解民女中毒之苦?” 这话一喊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盒子是太后派人定做的,别人模仿不来,而皇后不知其中内情,只觉得那两个盒子一样,便装了东西来陷害冷可情,眼前这个名唤乌香的女子,分明就是给皇后办了事,以中毒之事相挟,逼得这女子不得不就范! 众人自动补了脑洞,把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顿时再看向皇后的目光便和刚才不同了。 皇后又急又气,她没有想到事情会急转如下,更没有想到乌香会被发现,说起来,这个乌香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有,和她一起被抓的人呢? 皇后的目光下意识的往人群中看了看,却没有发现漠王的身影,只恍惚在院门口处似乎一方袍角一闪,快得让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那一方的袍角像是锋利的刃,几乎要割破她的眼眸,她转过头,看着容卿和冷可情那般配的模样,心中恨得滴血。 她的声音也冷了下去,看向乌香的目光带了杀机,“你是什么人?本宫并不认得你,休在这里胡言乱语!你藏在暗中意欲何为?是否想要刺驾?” 她几句话便把乌香引到了刺驾的位置上,这种要灭九族的罪过她信口说来,乌香愣了愣,随即朗声笑起来。 她的笑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冷,听起来分外的诡异,她昂着头,眼角微微闪着细钻一样的光。 冷可情冷静的看着这一切,皇后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皇后自然不会认下她来,也不会给她什么解药,只是…… 乌香笑罢,目光看了看太后手中的盒子,慢慢的说道:“皇后,您不认得乌香,也不认得那个盒子吗?不认得盒子里的东西吗?” 皇后的眸子一缩,“你想说什么?乌香,本宫警告你……” “皇后,你是不把朕放在眼中吗?”沉默了许久的容卿淡淡开口,目光沉沉扫来,似能够看到皇后的心里去。 皇后的呼吸一滞,她垂首道:“臣妾不敢。” 容卿不再理她,转头垂下目光,对乌香说道:“你继续说。” 乌香点了点头,“民女是奉命行事,为的就是换回治疗身上毒药的解药,并不是有心在害情贵妃的,民女知错了,还请皇上、情贵妃原谅民女吧。” 冷可情微微翘起唇来,她没有开口答应,这种时候,自会有容卿来做主。 “原谅与否,还要看你的态度,”果然,容卿声音沉冷道,“你没有和朕讨价还价的资格。” 乌香的身子微微一软,俯在地上喘着粗气。 冷可情闲闲的看着指甲,声音凉薄得像是初冬冻上的薄冰,“本宫记得,皇后娘娘曾说,要给本宫一个公道,如今……这公道如何给?还请皇后娘娘示下才好。” 皇后还未开口,忽然手臂上一空,扶着她的周嬷嬷忽然跪在了容卿和冷可情的面前,“回皇上的话,贵妃娘娘也请细细听老奴说过,这位乌香小姐,奴婢是见过的。” “噢?”冷可情微眯了眼睛,像是一只带着危险气息的小母豹。 “只是,那个时候她初到京都,说是来寻亲的,一路上风餐露宿,身上没有分文,衣裳又破旧得厉害,老奴便生了怜悯之心,给了她几两碎钱银,回宫之后向皇后娘娘提到此事,娘娘还责怪老奴没有做好事做到底。” 周嬷嬷的声音顿了顿,再开口时已经带了严厉之色,“乌姑娘,老奴不求你回报,但你却为何要如此陷害娘娘?” 第二百六十五章 代死 这一连串的事情转机,击得众人一时间都回不了神。 今日的寿星冷肃,心中忽然有了一道清晰的主线,女儿说得对,乌香到这府中来,果然是被人指使的,他的心微微一沉,双手慢慢握成了拳。 他冷笑了一声,并没有看向谁,只是声音如铁器落地般,“这倒是奇了,乌香一个落魄女子,又是如何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陷害皇后娘娘的?” 周嬷嬷顿时语结,冷肃的一句话就切中了要害,她一时间无法想得那么周全,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大将军问这话奴婢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有人主使的也说不定。陷害皇后娘娘,谁得到的好处最大,谁就最有嫌疑了。” 她本来是胡扯的话,但是在此时听来却又极为有理,真相扑朔迷离之间,总是给人无限的空间去想象。 冷肃面色沉冷,他岂会被一个老奴给唬住,顿时挑了眉梢道:“周嬷嬷,你虽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奴才,但也要讲个分寸,乌香是本将的故人,她若是来京投奔,自当是来找本将,本将的府门向哪儿开,入了京随便一打听便知,又岂会轮到你一个老奴在当街施舍?” 他的语速极快,又是武将出身,血火杀机里走来,周身的气息自然不是一般可比,不等周嬷嬷反应过来,他又继续说道:“你若遇见她,她岂能不向你打听将军府在何处?你若周济她银两,为什么不问清楚她来京何事?来寻何人?” 周嬷嬷被他问得哑口无言,额角的冷汗也渗了出来,“我……我……” “你什么?”冷肃傲然一笑,他看了看乌香,那女子脸色惨白,一双眼睛空洞无神,此刻冷肃才真的痛心疾首,而那剧烈的疼痛之后,他也便恢复了正常,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那年冬天的那个纯真洁白的女子,终于远去。 冷肃神色肃杀,一双眼睛如厉烈的剑光,他忽然跪下,身姿笔直,“皇上!乌香是臣的旧识,她突然到访,还带了一个会缩骨法的男子,说是臣的私生之子,后被识破,臣念及旧情,依旧让乌香留在府中,不想今日终铸成大错,险些害了贵妃娘娘,还请皇上责罚!” 众人的目光闪烁,再看向乌香时心中都带了几分猜测,噢……原来如此! 凌姨娘缩着脖子,此时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计划失败,眼见着把皇后扯了进来,她心中既有几分庆幸又有几分害怕,庆幸的是自己没有被当众揭穿,而害怕的是,皇后岂能善罢甘休? 皇后微微闭了闭眼,今日之事本来没有她什么事,只是她昨天收到了漠王的递来的信,说是冷府中已经安排了人,今日自会有人相助,让她放心便好。 而她一入了这冷府,与凌姨娘打了个照面,便在那一刻手中被塞入了一个小小的纸团,她因此也断定,那个可用的人便是凌姨娘。 她不是没有犹豫,但是一来是漠王交待过,二来那盒子事关重大,她身边也只有一个周嬷嬷,冷可情防守得严密,她也就信了凌姨娘。 谁知道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 事到如今,她已经明白,自己分明就是中了人家的圈套,自己根本没有去偷过什么盒子,现在却出现这种状况,只能说明是太后那个老太婆一早就防了自己,动了手脚!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刚想要说什么,周嬷嬷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眼眉倒竖,抬手指着冷可情,厉声说道:“冷可情!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也不想想,你痴傻的时候皇后娘娘是如何待你的!如今你大好了,便嚣张张狂,完全不把娘娘放在眼中!娘娘仁厚,不与你计较,老奴看不过!” 容卿一挥手,他身边的侍卫立即上前,押住了周嬷嬷,周嬷嬷用昂起头,一双眼睛血红,“对!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看不过你的为人!我就是想要你死!与娘娘无关!” 她张着大嘴,还想再说什么,容卿突然一抬手,“啪”的一声,周嬷嬷一声惨呼,嘴角立即有血流出来,血中还落下了两颗牙齿。 “拖下去,杖毙!”容卿一字一句,似带了血腥气息。 侍卫们应声去了,院子里安静了下来,耳边的呼叫之声远去,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恶梦。 只是院子里依旧紧张得让人窒息。 冷可情看了看皇后,她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像是冻了千年的雪,眼睛里的神色复杂,木然的望着地上的血迹,那是方才周嬷嬷留下的。 冷可情慢慢的理了理袖子,语气悠然的像是刮过的风,“周嬷嬷倒是一个忠仆,拼死护主,十分难得。” 一句话说得轻飘飘,却像是闪亮的耳光打在皇后的脸上。 皇后侧首看了看冷可情,目光沉静,像是溺入水中的石,半晌,她极慢的笑了笑,一言未发。 冷可情明白她的那个眼神,恐怕……她是恨不能自己能立刻死吧?直到今日,皇后终于忍不住露出她的真面目来了。 无论是真仁厚还是假宽仁,都无所谓,管她是不是皇后,只要存了害自己的心,势必讨还!以为一个眼神就可以吓到自己吗?真是笑话! 容卿看了看皇后,面色平静的说道:“今日皇后忙了许久,想必也是累了,来人!”他转头对着走上来的侍卫道:“送皇后回宫!” 皇后抿了抿嘴唇,宽大的袖子里手指微微的颤抖,她未发一言,转身昂着头迎着众人的目光,慢步离去。 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在地上拉出细长的影子,带了几分落寞与孤寂。 太后拉过冷可情的手,低声说道:“情儿,委屈你了,好在……有惊无险。” 冷可情知道,太后预告做了准备,就是为了防着皇后,如果不是太后未雨绸缪,今日之事也未必那么容易脱身。 她摇了摇头,“母后,情儿不委屈,情儿有母后的疼爱,很知足。” 听得出她的语带双关,太后脸上浮现欣慰之色,微微笑了笑,“你是好孩子,哀家知道。今天哀家先回宫了,有空的时候咱们再细说。” “是。恭送母后。”冷可情说道。 容太后走了两步,回头又看了看竹儿,笑道:“哀家很喜欢你,若是有一天想哀家了,就来宫中见哀家。” “是,奴婢记下了。”竹儿又惊又喜,急忙施了个礼道。 皇后被送回去了,太后又走了,满院子的贵妇小姐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她们都纷纷找理由告了辞,准备回府去。 冷可情看着姚才锦,她的神色恍惚,又添了几分慌乱,想必方才的事情也少不了她的添油加醋。 “姚小姐,请留步。”冷可情开口,一字一字像是钉子,钉在地上拦住了姚才锦的脚步。 姚夫人的眉心一跳,暗恨这个庶女真是不开眼,方才居然那样说话,如今可好,冷可情没有倒,现在麻烦上门了。 姚才锦硬着头发停下了脚步,冷可情慢慢走过去,低声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姚才锦的脸色忽然更白,像是一吹即化的雪,稍稍一碰,便会碎落无痕。 冷可情慢慢的笑了笑,不再看她,转身回到容卿的身边,容卿微微挑眉,“你说了什么?把她吓成那般模样?” 冷可情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是她自己胆子小罢了,我只是告诉她,郡主不过是个名号,皇帝陛下您既然可以封她,也可以封别人,不是被封了郡主就一劳永逸了,也不是只等着嫁就行,或许……中间横生什么枝节,攻疆世子娶不了,她也嫁不出呢。” “……”容卿心中暗自腹诽,这还不是什么大事?对于一般的女子来说,嫁一个好人家,安然的度过后半生,就最为重要的事情了吧? 女客都走了,只剩下了随着冷肃来的秋尚忠和恒先达、孙丞相,秋尚忠和恒先达心怀鬼胎,见事情有惊无险的落了幕,心中都有些可惜,但脸上都无法表露,只能悻悻的提出告退。 冷可情与容卿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懂了意思,本来是想着留下恒先达的,今日的事和凌姨娘脱不了干系,而这个恒先达……便是凌姨娘的小叔,再加上那夜在青楼之事,恒先达难以洗脱嫌疑。 只是现在出了皇后的事,周嬷嬷一力担了下来,倒不是一个好时机了,而且……现在也不宜打草惊蛇。 算了,就让他多快活两天。 院子里的客人都退了个干净,维多利亚搬来了几把椅子,冷可情坐在椅子上,看着在台阶上跪着的莺儿。 莺儿双手撑着地,微垂了头,脸色像是一下子憔悴了许多,本来光亮的眼睛现在像是干了水的枯井,一丝光彩也无。 冷可情没有拐弯抹角,她声音微冷,开口直接问道:“莺儿,是谁给你的迷情药?” 莺儿闻言抬起头来,一旁的凌姨娘脸色微变。 第二百六十六章 落幕 莺儿的身子抖了抖,也算是恢复了一些神智,她慢慢抬起头来,却不是看向冷可情的,而是看向那个如风如月的男子。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衣袍轻摆,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轻轻的流泄开去,溅入她的眼底,映着他清冷淡漠的容颜。 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像溺水之人,伸出手也只是徒劳。 凌姨娘看着莺儿的模样,心头跳得飞快,她尖着嗓子喝道:“莺儿!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婢!居然在今日做出此等事来!若非是看在你是情贵妃身边的人的份上,我定当不饶你!” 冷可情轻笑一声,笑意冷冷,凌姨娘不安的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那笑意不达眼底,清亮深沉的眼底似藏了针尖,扎得她浑身疼痛。 “凌姨娘好本事,人是拨给你用的,如今出了事,你倒想起来她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了,”安慧淡淡的说道。 凌姨娘咬了咬唇,低声说道:“这段时间太忙了,的确是我失职,管教不严,这丫头平日就不怎么安份,如今和我这表哥……做出这等事,我娘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门楣,但好歹娶她个丫头总是配得起的,若是一般的丫头也就罢了,莺儿总归是伺候过贵妃娘娘的,我定当好生说一说,让我这表哥抬了莺儿回府便是。” 莺儿的身子微微一晃,她抬头看了看凌姨娘,可凌姨娘根本不去瞧她,莺儿身子抖得像是一片破败的落叶,她看了看司徒烨,眼睛里隐约有忽明忽暗的星火。 司徒烨淡淡的转过头,对容卿和冷可情说道:“在下身子不适,这里所说的事也是冷府的家事,在下在此也多有不便,就此告退。” 容卿点了眯头,司徒烨也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莺儿眼睛里的星火终于全都灭了去,换成一片死寂。 冷可情瞧得分明,她听了凌姨娘的话,笑容在嘴唇边扯出一条讥讽的弧,“凌姨娘说得好生委屈,倒像是本宫硬把莺儿塞给了你的这位表哥一般,不如……让你这表哥来说说,是何时与莺儿互生情愫,以至于今日成了好事的?” 凌姨娘的心头突突的一跳,这个表哥可不是什么铁骨的汉子,若是被冷可情拖下去问,一定会什么都招了,到时候岂不会把自己做的那些事都露个干净? “娘娘,”她心中急切,脸上却不能露出来,“妾身的这个表哥……一贯里便是寻花问柳的,他……” “凌姨娘,”冷可情打为敢她的话,目光越发沉冷,“本宫自会问他,不劳你费心。” 凌姨娘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垂下头,眼角却瞄向她的那个表哥,她的表哥却是低头沉默,看不见神情。 她心中急躁,却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说,像是身下坐着仙人掌,既不安身又不安心。 琪姨娘在一旁看得心中畅快,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站错阵营,冷可情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没有那么容易倒台,如今凌姨娘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也是实属少见。 她还正想着看好戏,忽然听到冷可情说道:“这些破事,搅得本宫头疼,皇上,且由臣妾把这事儿速速了结了如何?” “好。”容卿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意见。 冷可情转头看着莺儿和那个男人,两个人的身子都微微绷紧,“明日便是一个好日子,你便把莺儿抬入府中去罢。凌姨娘,莺儿嫁予你的表哥,你要替本宫备一份好嫁妆才是。” 凌姨娘愣了愣,随即点头施礼道:“是。妾身自当办得妥当。” 莺儿的脸色灰白,毫无血色,她张了张嘴,冷可情慢悠悠的说道:“若是你想说其它的,就先和本宫说一说,你的迷药是从何而来,若是没有想好,就先好好的想一想。” 莺儿终究还是没有发生什么声音来,她紧绷的身子慢慢的软了下去,所做的事情说出来和嫁给身边这个男人,哪个害处更大,她心中明白得很。 凌姨娘担心莺儿说了不该说的,急忙道:“莺儿,我知道你担心嫁妆的事儿,你放心,虽然你嫁过去不是正妻,但有贵妃娘娘的面儿在,有你我的主仆情份在,总归不会亏待你的,另外,你的家人,我也会多加照顾的。” 她的最后一句声音轻轻,却如同狂风刮过莺儿的心头,莺儿的目光如枯井一般,再无半分波澜。 冷可情摆了摆手说道:“行了,都退下罢,本宫乏了。” 琪姨娘一愣,她不禁有些不甘,这事儿摆明了凌姨娘脱不了干系,冷可情为什么不继续追查下去?看凌姨娘那焦灼的模样,肯定有不少的漏洞,如果查出真相,就可以把她连根拔起…… 她上前一步,冷可情似乎无意的看过来,眼睛里的光芒似刀光一闪,分明写着拒绝,琪姨娘被那目光看得一惊,她福了福身,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转身退了出去。 凌姨娘如释重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狠狠瞪了自己的表哥一眼,“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嫌不丢人吗?快回去回家里一声,准备准备罢。” 男人头也没有抬,匆匆的快步退了出去。 凌姨娘过去拉了莺儿的手,她的指尖凉冷硌在她的手心里,凌姨娘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走吧,去准备你的嫁妆。” 一院子的人退了个七七八八,冷可情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乌香身上,眼前的女子和之前刚到府中间判若两人,可见,这短短几天的功夫,身心的折磨便让她快要崩溃了。 乌香察觉到冷可情的目光,她双腿一软,对着冷可情跪下,以头碰地道:“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饶了我吧……饶了我吧——看在我这次立功的份儿上,饶了我吧!” 她此话一出,冷肃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看着乌香颤抖的肩膀,像是恍惚间一片枯黄的落叶飘到心间。 冷可情看了看冷肃的神情,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垂下眼睫说道:“也罢,明日一早,便给你预备一些盘缠,足够你后半生生活无忧的,你……便走罢,永远不要再回来。” 乌香抬起头,眼睛里泪水朦胧,她点了点头,声音颤抖道:“谢贵妃娘娘。” 冷可情看到冷肃微微的闭了闭眼,似乎是舒了一口气。 乌香被人带了下去,院子里只剩下冷可情、容卿和冷肃,方才那些热闹庆贺,此时似乎都远去,除了身上的盛装,再看不出任何的喜悦之色。 “父亲,对不起,”冷可情最先开口道,“好好的一场寿宴,却被搞砸了。” 冷肃淡淡的笑了笑,摆了摆手,“贵妃娘娘言重了,说是寿宴,也不过是一场有由头的欢宴则已,只是臣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居然给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提供了一个机会。” 容卿今天的话很少,仿佛他到来只是为了看戏以及为冷可情助阵的,其实他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今天的事情他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是按照冷可情所说的时间“刚巧”出现了而已。 他清楚的看到她在这件事情中运筹帷幄,在阴谋中反败为胜,像看到困于险川的飞凤,终于展开翅膀,快要腾空而起。 若是命运注定如此,他愿意做托起她为她助力的那一双手。 冷可情不知道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此时的心思,她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很想问,而今天非问不可。 她压低了声音,“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司徒烨究竟是什么人?”她说罢,看着两个男人微转的眼珠,又补充说道:“别想瞒我,如果你们坚持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 容卿苦笑了一下,“没有想着瞒你,不过是觉得……有些事情你知道会对你更好些,只是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不能不说了。” 冷肃沉吟了一下说道:“说起来,他还是我救回来的,那一年出征在外,偶遇他被人追杀,便出手相救,他身受重伤,我只好带他回了京城,不想回到京城之后中方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我连夜入宫,禀明了皇上。” 容卿接过了话头说道:“不错,司徒烨说明了他的身份,那时险象环生,为了保下他的命,也为了……王朝安宁,所以,便下了一道旨意,攻疆王的长子留在京城为质子,其次子封为世子。” 冷可情的眉梢一挑,她顿时明白,司徒烨便是攻疆王的长子!而即将来到京城的攻疆世子,就是他的弟弟! 她微微抽了一口气,知道司徒烨的身份不一般,但是却没有想到居然这么有来头,她有些疑惑的说道:“那他的真名叫什么?为什么叫司徒?” 容卿解释道:“他原名叫赫严真,之所以化名司徒烨,是因为他的母亲是汉人,她为他取的小名便是烨。” 冷可情的心一沉再沉,司徒烨的母亲是汉人,却嫁到了攻疆,一个外族女子,只身生活一个男尊女卑的部族,可想而知,他们母子的生活处境是何其艰难! 第二百六十七章 身世之谜 冷可情还沉浸在对司徒烨身世的震惊中,这边的凌姨娘已经拉着莺儿出了院子,脸色就立时变了,拐过了月亮门,扬手就给了莺儿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凌姨娘觉得自己的手掌都有些疼了,震的手腕子发麻,但是心中的怒火仍旧越烧越旺,根本压不下去。 莺儿被她打得身子一歪,额头撞到一旁的石柱上,顿时擦得红肿起来,还有几点如针尖般的血珠渗了出来,脸上的手掌印鲜红高大,火辣辣的疼。 “说!”凌姨娘字字从齿缝里磨出来,带着血腥气,“你是不是冷可情派到我身边来陷害我的?今日的事计划得如此周密,居然还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她声音冷厉,脸上却露出狞笑来,廊下的树影落在她的脸上,狰狞如厉鬼,“你还说什么她和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私会,你该不会是想着告诉我,那个与她私会的男人就是当今的皇上吧?” 莺儿有苦说不出,她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又怎么会想到……皇帝能够半夜出宫来看冷可情?还有那个老夫人,今日才知道,她居然是当今的太后!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现在回想当初太后在冷府中小住时,自己的态度和神情,还有那些暗含了讥讽的话,她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只是,眼下的危机是来自凌姨娘愤怒,她扬着头,眼睛里溢出晶莹的泪珠来,“姨娘,奴婢……” “收起你这狐媚样子!哭得这般可怜给谁看?”凌姨娘眼睛里差点滴出血来,“你现在是捏我的手心里,知道吗?别以为出了冷府,我就奈何不了你了,你别忘了,你将要嫁的人是谁!” 她一提这话,莺儿本来就是苍白脸色更白了几分,凌姨娘看得心头总算畅快了几分,她抬手摸了摸耳边的坠子,指甲上的蔻丹嫣红如血,声音散在四周的风里,连夏日的风都似乎跟着凉了几分,“再者说,你能不能顺利的出嫁,也是我说了算。” 莺儿紧紧的咬住了嘴唇,嘴里尽是微微腥气,她的声音低沉,含了几分绝望,“奴婢……听姨娘的便是。” 她的话音刚落,走廊的那头似乎有人影一闪,凌姨娘厉声道:“谁?出来!” 一个小丫环哆哆嗦嗦的出现在那端,她手中托着个托盘,里面放着几碟点心,“奴婢给姨娘请安。” “没事躲在那里干什么?”凌姨娘现在看谁都不顺眼,看着这丫头唯唯喏喏的样子更是来气。 “奴婢……只是路过,并不是有意的……”小丫环小心的解释道。 “还敢顶嘴!”凌姨娘大怒,“自己掌嘴二十下!” 小丫环抿着嘴唇,把手中的东西放到地上,抬起手来左右开弓抽着自己的脸,每一下都十分用力,痛得钻心,她不敢不用力,万一再惹怒了凌姨娘,只会罚得更重。 今天的事情没有一件顺利的,还得罪了皇后娘娘,凌姨娘只觉得头一阵一阵的疼,也无心在这里训斥不相关的丫环,甩了甩袖子对莺儿道:“滚过来,还有事吩咐你!” 莺儿急忙站起来,垂着头跟上她的走了。 冷肃的大将军府中热闹,皇宫里也没有闲着,皇后被送回了宫中,直到歇到了窗前的美人榻上,还是觉得心跳如鼓,气得手指尖都在颤抖。 今日之事,居然让自己丢这么大的丑!她越想越怒,伸手重重的一拂,“哗啦”一声响,桌子上的壶碗、小吃碟子都滚落到了地上,“叮叮当当”响成一片,瓷片飞溅开来,在地上留下狼藉的一片。 方才还是上好的瓷器用具,落了地便成了碎砖烂瓦。 皇后看着那碎裂的东西,觉得像极了自己,再看起来就分外的扎眼,殿内跪了一地的宫女嬷嬷,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皇后习惯性的看了看自己的身侧,空空的,早已经没有了周嬷嬷的影子,想到以后也不再会有,她的心头刺得一痛。 那一痛并不是因为周嬷嬷为她而意外惨死,她痛的是皇帝明明知道周嬷嬷是自己身边最亲近最得力的人,却依旧由得冷可情杀了她。 而更可恨的是,皇上和太后居然都去了冷府,还是以那样的方式,这不是把自己这个正经的儿媳当猴儿耍吗? 堂堂国母,尊严何在? 她又想起那个盒子,心中怒气大涨,看着不远处跪着的宫女们,怒道:“还不快过来收拾!跪在那里干什么?都是死人吗?” 宫女们急忙起了身,头也不敢抬,快步到了那些摔碎了的东西面前,手脚麻利又谨慎小心的收拾着,生怕再弄出一个声响,更惹怒了她。 地上的东西很快收拾干净,阳光从窗子里流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深深浅浅的印上皇后的心头,她沉下声音,侧脸隐在暗淡的光线里,“去叫图辅来。” “是。”立即有宫女退了出去。 图辅今日和皇后一同去的冷府,只不过他在前院,而皇后去的是后院与女眷们在一起,他虽然人在前院,却早早的听说了这边的消息。 他刚坐到自己屋中的椅子上准备休息一下,便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一个宫女的声音响起来,“图总管在吗?” 图辅自己住了一个独立的小院,虽然不大,但总归比其它的太监要好上很多,这也是太后的恩点,他从窗子里往外瞧了瞧,看到皇后身边的宫女,不由得微微皱眉。 躲是躲不过去,他起了身,慢步到了门口,“原来是梅儿,找本总管有事吗?” 小宫女梅儿行了个礼道:“图总管,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图辅心中暗道,来得好快,只是……他垂下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苦笑了一下说道:“梅儿,你先回去回皇后娘娘一声,本总管也是刚刚回来,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这副样子去见娘娘,恐怕不太妥当,等本总管换了衣服,立即便去。” 梅儿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总管快些,莫要让娘娘等得急了。” 图辅站在屋门前,看着梅儿快步离去,眼底的眸光变幻,半晌,转过身去。 此时冷可情也回了自己的院子,容卿一路跟着她,这次也不再避讳任何人,一路上丫环婆子跪倒了一片。 冷可情瞧了瞧,也没有看到自己那个乔姨母,只是此时的心情有些不太顺,也便没有再去理会。 她一路到了屋中,转身在榻上坐下,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喉咙,心里慢慢的消化着方才听到的关于司徒烨的身世。 原来他一直用着自己母亲的姓氏,难怪他一直很少出门,最多也就是在冷府和自己的府第之间来回的走动,在冷府的时候比在自己的府第时还多。 恐怕是因为质子的身份,在冷府也好被冷肃“监视”吧? 容卿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出神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在想什么?司徒烨的事?” 冷可情点了点头,“我一直觉得他的身份神秘,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他样的人……怎么会是质子?” 容卿叹了一口气,“权力之争向来残酷,不只是皇室,各地的封王也是一样,世子之位的争夺比太子之争并不温柔多少,司徒烨又是一个……清冷孤傲之人,不屑于耍阴谋诡计在这些事情之上,但是他不屑,铮严烈却是不介意的,而且耍得很好,司徒烨便沦落到此境地。” “可是,我看司徒烨也不像是……对自己的处境有所不满的,倒像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冷可情微微皱眉,她心中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他真的不在意还是有其它的更在意的东西? 容卿顿了顿,茶气飘荡里,他的神情在光影里有些迷离,半晌,声音浅浅道:“或许……是为了他的母亲罢。” “他的母亲?”冷可情一怔之后立即明白,司徒烨的母亲还在攻疆,若然司徒烨活着,好好的留在京都,那么攻疆王念及着在京的长子会善待他的母亲,而铮严烈也为了握住司徒烨的致命软肋,也不会对司徒华的母亲如何。 相较之下,司徒烨在外,才是保全他母亲的最好方式。 只是,要忍受骨肉分离之苦。 冷可情微微一声叹,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自己前世没有亲人,过的又是那般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独来独往了无牵挂,但每每空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想起自己毫无印象的家人,在心中一遍一遍勾画着他们可能的轮廓。 想必……司徒烨平时也会很想念他的母亲吧? 容卿看着她眉宇间的忧愁之色,心中有种难以描述的味道,明知道冷可情对司徒烨不是男女之情,但是……每次看到她与他交好,又难免会泛起酸涩之感。 他慢慢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指,“或许,事情并不是你我想象的那么糟糕,司徒烨不是一个蠢人,而且,我已经收到了消息,铮严烈就快要来了,也许,这会是一个机会。” 第二百六十八章 狭路相逢 冷可情听到容卿的话,眼睛亮了亮,如寒星的光芒透出冷意,她微微勾了勾唇,露出一丝冷冷的笑,“不错,既然铮严烈世子敢来,那便让他见识一下这帝京的繁华罢。” 远在八百里之外的铮严烈世子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他身旁的随行将领急忙道:“世子,您是不是身子不适?还是回车中去休息吧,不要再骑马了。” 铮严烈摇了摇头,手中紧紧握住马缰绳,“巴图力,别那么紧张,本世子好得很。”说罢,一提缰绳,马速又加快了几分。 巴图力微微皱眉,世子的脾气古怪,性子又高傲得很,这性子……若是到了帝都,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着前面铮严烈的身影越来越远,急忙招呼了一声后面的队伍,快速的跟了上去。 队伍中有一辆豪华精致的马车,在队伍的中间,走得四平八稳,分外的惹人注目,马车的车帘和两侧的窗帘都是薄而软的纱帘,只是这种纱虽然看着薄,透光性也极好,从外面想要看到里面,却是模糊一片,如隔了一层薄雾。 纱帘下都坠了晶莹的水晶,纱帘虽软,却也飘不起来,隐约可见里面有玲珑的身影,正侧卧着,只一个身影便让人心中有无限的遐想。 与马车面对面飞奔过来四匹快马,尘土飞扬中马蹄翻飞,踏碎了这一路上的安静,惊动了两旁路边树上的飞鸟。 头前一人身姿魁梧,一脸的络腮胡须如钢丝,眼睛瞪得溜圆,他手中的马鞭扬起,落在马屁股上,身下的黑马快如一道黑色的闪电。 他的目光在数十米之外时就落在了马车之上,里面曼妙而朦胧的身影让他的心头一动,一路上风餐露宿,别说女人了,连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 此刻看到那道模糊的影子,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心里就有了一种渴望。 他的速度微微慢了下来,看着拥簇着马车的那些侍卫,那些人身上的衣服明显不是中原服饰,而他早年领兵,自然也熟识一些其它部族的服饰装扮,看到这些人,他的眸子微微一眯。 攻疆? 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的目光转向马车内,看着那曼妙的影子,心中再次动了动,攻疆女子长年食用一种他们那里出产的特殊药材,身姿都苗条玲珑,腰肢绵软,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软了一般,冰肌玉骨四个字来形容她们,最为贴切不过。 他如此想着,便住了马,马儿一声嘶鸣,那些攻疆侍卫也纷纷转过了目光。 马世强却无视他们,目光只盯着马车,坐在马上的身子坚定如松,“你们是什么人?” 攻疆侍卫中有一个头领上前道:“我们是攻疆世子铮严烈进京的卫队,阁下是什么人?” 马世强冷冷一笑,“老子是什么人用不着你们管,来我王朝可有通关的文碟吗?” 那头领一听马世强说话如此不客气,又不肯亮明身份,也不由得带了三分怒意,“自然是有的,没有的话,也不能通过关卡到达这里。我等还急于赶路,就不奉陪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回到队伍中去。 刚走了没有两步,忽然听到身后恶风不善,急忙一个侧身,马鞭子贴着鼻尖擦了过去,若是稍微迟一些,定当被打到皮开肉绽不可。 头领大怒,其它的侍卫也都怒目而视,手中的长枪对准了马世强,许志远身形更快,一提马疆绳便挡在了马世强的身前,手中的长剑出了鞘,对着那些森冷的枪尖。 “这是怎么了?”一道柔亮的女声从马车上传出来,像是叮冬清润的泉水,滑进了坚硬的山石中,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变了变。 马世强的眸子微微一眯,盯住了马车的车帘,车帘处有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手指白如葱管,手指上戴着装饰,水晶琉璃串成的珠串落在半个手背上,光芒闪动,那光却不及那手本身更美,映入人的眼中,让人急于想知道长着这样一双手的人会美成什么模样。 那手轻轻拨开车帘,正欲露出脸来,忽然听到不远处又响起马蹄声,两匹快马奔驰而来,头前那人穿着一身枣红色的骑装,生得浓眉大眼,肌肤是淡淡的蜜色,鼻子挺直,鼻尖微微有点尖,嘴唇红润,唇间咬着一缕黑发。 后面的人身上穿着军装,身材魁梧高大,头上戴着薄皮的头盔,右耳边还插着一支羽毛,快马急驰而来,那支毛在风中掠了开去。 “何人敢拦本世子的队伍?”前面的那人人还未到,声音先至,怒马红衣快速而来,如同一道红色的火焰。 马世强转过头,手掌摩挲着粗糙的缰绳,心中暗骂了一声,这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佳人要露出真容来的时候赶到了。 他对着许志远摆了摆手,许志远收起了长剑,微微一带马,退到马世强的身侧,一双眼睛却紧紧盯住了来人。 铮严烈眨眼到了马世强的近前,挑眉看着他道:“你是何人?” 马世强微微一笑,“阁下是攻疆世子?在下马世强。” “噢?”铮严烈的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你便是马世强?本世子倒是听说过你,你为何拦住本世子的队伍?” 马世强坦然一笑,目光掠了掠马车,马车上的那只手已经缩了回去,他心中略有些遗憾,但也不能不顾全大局,“没什么,看到世子的队伍,又不见世子在队伍中,便问了几句,一场误会而已。” 他虽然说着一场误会,但是表情上却并没有道歉的意思,铮严烈冷声一笑,正欲争辩几句,他身后的巴图力提马上前道:“世子,既然马大人说了是误会,我们还要赶路,距离京城还远,我们还是快些上路吧。” 铮严烈微微皱眉,看了一眼马世强,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几个人,垂下眼睫思索了片刻道:“不知道马大人所说的误会解除了没有?若然没有了误会,本世子要带人继续上路了。” “请便。”马世强一扬手中的马鞭说道。 铮严烈调转了马头,那些侍卫也收起了长枪回归队伍,继续向前行,那辆马车也被队伍拥簇着继续向前而去。 马世强看着那辆马车慢慢走远,心中像是长了草,对那纱帘之后的女子容貌更多了几分好奇。 他只关注着马车,却没有看到铮严烈转过头时嘴角那一抹轻蔑的笑意。 冷府里的那些红绸已经摘去,冷可情在自己的院子中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把房间里其余的灯都灭掉,只余了桌角的几盏。 灯罩也换了新的,热烈的烛火变得柔了许多,灯罩上画着简笔画儿,都是提着长枪舞着长剑的小人,身上的马儿翻着蹄子,英气十足。 一切准备停当,她转头对竹儿说道:“去请大将军来吧。” 竹儿欢快的去了,眼神中尽是欣喜,她从未见过冷可情准备的那些调调,也没有见过漂亮又可爱的简笔画,屋子里还布置了冰块和小水车,香炉里的香也换了清瓣的流露,厢房里安排了琴师,虽然她听不懂,但是却也忍不住心情愉悦。 冷肃一进院子也微微愣了愣,从院子看过去,房间黑漆漆的,只有外室里有一点光,他不禁不满的对身边的竹儿道:“你们这些丫头,怎么做事的?这么晚了怎么不掌灯?” 竹儿只低着头微笑,并不答言,看得冷肃更觉得奇怪。 他刚提袍子进了屋,厢房里的乐声便响了起来,声音缓慢轻柔,如潺潺流水响在耳边,让人的心忽然一静。 他抬眼望去,只见屋子正中摆了一桌酒席,桌子四角摆放着烛光柔的灯台,外面的灯罩上画着几个小人,他定睛看去,那小人或提长枪或舞长剑,跨下千里良驹,虽然简单,但从那小人儿的眉眼间明显能够看得出自己本人。 他忍不住一乐,这小人儿画得倒是稀罕,他见过人像画无数,这样简单却传神的还是头一次见,忽然听到脚步声响,他转头望去,只见冷可情从内室走了出来。 冷肃忍不住眼前一亮,那几盏灯火似乎都倾尽了他的眼中,冷可情穿了一身骑装,纯黑的颜色,泛起丝绸独有的低调而奢华的光泽,领口、袖口和裤缝都走了银边,如暗海之上翻涌的浪,腰间的带子杀出细腰,人也显得越发挺拔。 她的乌发束起,扣在玉冠里,淡扫乌眉,一双眼睛光华闪动,带着浅浅的笑意。 “父亲,您看我这一身骑装怎么样?”冷可情伸开手臂,微笑着问道。 “好,好!甚是好看。”冷肃点了点头,连声赞叹道,他心头一暖,忽然便红了眼眶。 这一身骑装是冷可情那一年及笄的时候他为她做的,他觉得他的女儿是将门之女,应该有一个特别的及笄仪式,只是那个时候冷可情仍旧没有恢复神智,后来也就入了宫封了贵妃,那套骑装便一直压在冷可情这所旧院中的衣服箱子里。 不成想,今日被冷可情穿上了身上,圆了他当年的心愿。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冷可情在冷肃面前转了几圈,笑着说道:“父亲,你看,这是你之前为我准备的衣服,如今都小了,我让维多利亚改了改,您瞧,还合适吧?” 冷肃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不但合适了,改得更英气了才是。” “父亲,快坐,和女儿来烛光晚餐吧。”冷可情拉了拉椅子,请了冷肃坐下。 冷肃听着冷可情说的新鲜,“烛光晚餐?” “对啊,”冷可情笑意浅浅,映在温暖的烛光里,自带了三分暖意,看得冷肃心头也跟着一热。 冷可情心中流汗,其实吧……这个烛光晚餐对于用惯了电灯的现代人来说是有几分浪漫色彩的,但对于每到了晚上就需要用烛火的古代人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杀伤力。 咳咳……好吧,自己也没有弄过这样的事儿,前世都是从刀尖儿弹雨过来的,对于此类的事也就只能从那些言情小说和狗血的电视剧中来学一点儿了。 冷肃并不在乎这个形式,他在意的是冷可情的心意,冷可情亲自为他满了一杯酒,笑吟吟的说道:“父亲,今日是您的寿辰,女儿准备了这些,还望您能够欢喜。” 不是喜欢,是欢喜。 冷肃端起举杯,酒液微荡,波光闪动,他心中满满的都是温暖而艰涩的情感,多少年面对呆傻女儿时的无奈和心疼,得知女儿大好之后的欣喜和激动,看到女儿成长时的欣慰与骄傲。 都在这一刻,汇聚在心中,缠绕住他的心尖,一点一点,滴水成海。 “父亲,您不高兴吗?”冷可情见他愣神,开口问道。 “不,不,”冷肃回过了神,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为父开心的得很。” 冷可情垂下眼睫,为他倒了第二杯酒,“父亲,那部兵法,你看得如何了?” 冷肃听冷可情提到兵法,立时精神头更旺,他饮了第二杯酒,兴致勃勃的讲了起来,让他又惊又喜的是,冷可情认真的听着,总能够在关键的时候和他说上几句,虽然是为数不多的几句,但却总是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冷可情面带着微笑,做着一个女儿该为父亲所做的事,她自己也有些恍惚,恍惚自己不是从现代社会而来,恍惚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此时她的心中也有淡淡的愧疚,今日搅了他的寿宴,就连此时,她坐在他的面前,尽着做女儿的的孝道不假,但是,也就在此时,她还做了一件冷肃并不知道的事。 后院中乌香坐在床上,她的手旁放着一个长条的包袱,是她自己的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银子,明日一早,她便要离开冷府回老家去了。 夜色渐深,她却一丝肯意都没有,靠在床头上看着跳跃的烛火,恍忽间似坐在家里的床头上,靠着破旧的床,孤独的守着一夜又一夜。 如果可以,她倒真的愿意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不曾生过贪心,不曾动过想要入主冷府后宅的念头,一切都不曾过。 只是,事实就是事实,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买。 忽然,窗子微微一响,一条人影从窗子里闪了进来,那人身穿一身黑色夜行衣,一双眼睛乌黑闪亮,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乌香一惊,身子顿时坐得笔直,后背绷得紧紧,她声音微颤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黑衣人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没有什么表情,他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那瓷子雪白,圆润通透,躺在他的掌心。 乌香看着那雪白的瓶子,眼神一跳,空洞你的眼神立即有了几分戒备之色,她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紧紧咬着嘴唇。 黑衣人上前一步,伸手一抛,把那瓶子抛到乌香身后的床上,白色的线条滑过乌香的身边,像是带着阴冷的风。 她惊得差一点叫出声,转头看着那个瓷瓶,呼吸慢慢变得急促,她找了半天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不……不……她说过的,说过要放我走的。” 黑衣人声音沉冷,没一丝起伏,“你觉得,你几乎要害死冷大将军,还有活的希望吗?” “不……不!”乌香声音尖厉的叫起来,“我不过是一时错念,我……我已经将功补过了。应该放过我的。” “将功补过?”黑衣人笑了笑,声音里却没有笑意,“是功还是过,不是由你说了算。”他说罢,有些不耐烦,不想再等下去,他一步一步走近乌香,淡而长的影子慢慢笼罩了她。 月黑风高杀人夜。 深深的皇宫大内里一层层的宫殿也陆续熄灭了灯火,容卿在上书房中,布公公在他的龙书案侧静静的站立伺候。 “如何了?”容卿一边批着奏章一边问道。 布公公垂着头,回答道:“回皇上的话,已经有些眉目了,只是还没有确凿,请皇上再给奴才一点时间。” 容卿放下手中的朱笔,“或许今天晚上就会有动静了,走吧,去瞧瞧。” 说罢,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快步的走出了上书房,布公公急忙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走在长长的抄手长廊上,四下里寂静无声,远处巡逻侍卫手中的火把飘摇不定,像是天上落下的星火。 布公公跟着容卿的身后,眼角扫着四周的环境,心头微微的一沉。 走过宫道,穿过宫院,容卿的脚步在一面院墙下停住,他拍了拍手,一个黑衣人从暗中现了身,容卿扬了扬下巴,对着面前的一道宫门道:“打开。” 黑衣人立即起身翻过宫墙,很快,宫门从里面开了,容卿抬腿迈了进去,宫院深深,四周风声微微,除了风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黑衣人开了门之后又退了下去,布公公跟着容卿,顺着宫墙往里面走,最后在一道月亮门前站住,那道门前种了一些花草,夜间花香阵阵,散在微润的空气里,微微一提气便是满心满腑,但是在此时的布公公感觉中,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安弥漫开来。 容卿静静的站在那里,成年的榕树挡住他的身形,树影和他的影子融合为一体,微风拂动他的乌发,黑暗中只看到他的那双眼睛明亮如星,深浩如海。 布公公大气也不敢出,他直觉感到,今天晚上有要事要发生。 主仆二人在树影中站立,如同两只在暗中蜇伏的兽,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刹。 暗影中有一个人快步而来,那人身量高而瘦,肩膀微微向前探着,习惯性的微弯着腰,手中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照路。 一看到那人的姿态,布公公的眸子就是一缩,那个姿态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因为身份的缘故,长期保持同一个姿势所致。 那人和他一样,也是一个太监。 那人站在那里,左顾右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他手中的灯笼随着他的动作慢慢的摇晃,像是一盏飘摇的鬼火,在那里微微的跳跃。 终于,脚步声再次响起,轻而快,来人手中也提了灯笼,灯光照亮那人的裙摆和裙摆下的鞋尖,一步一步,如莲花绽放。 之前的太监看到来人,急忙迎了上去,他打了个千儿,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娘娘。” 四个字,击着布公公的眉心跳了跳。 他猜到了这个太监,却没有猜到来和太监见面的人,他飞快的看了一旁容卿一眼,容卿的神色依旧平静如水,看不出喜怒,他的眼神依旧深沉,像是两潭看不到底的深水,似乎能够吸进所有的悲喜炎凉。 布公公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在心底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皇后和那太监的声音散在风声里,飘进容卿的耳中。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的声音微冷,带着几分急切。 “奴才也不知道,”太监的声音有几为难,“明明都是换好了的。” “那盒子究竟有几个?”皇后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奴才确实不知,当时太后让奴才去内务府拿的时候,他们只给了奴才一个。” “图辅,”皇后的声音里有了明显的狠厉,火光映着她眼睛里的光芒一跳,那是明显的杀机,“你没有故意来陷害本宫吧?” 图辅急忙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明查!奴才纵然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奴才说得句句是实话,奴才也是让人给骗了呀。”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娘娘,您想,之前也是奴才从上书房得到的信儿传给您的不是?那消息如今已经证实了是真的,由此可见,奴才对您是真心实意的,没有半分虚假。” 皇后的声音顿了顿,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悠悠叹了一口气,又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图辅说,“都小心些吧,现在是多事之秋,小心些总没有坏处。” “是。”图辅垂下头去,微微出了一口气,态度恭敬而谨慎。 院子里很快没有了人影,只有那些枝影绰绰,重归于寂静,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汗水无声的湿了布公公的中衣,那些潮腻腻的感觉告诉他,方才的一切,不是梦。 第二百七十章 出门巡视 冷可情一大早起来,就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竹儿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别吵到了贵妃娘娘,娘娘昨晚睡得晚,现在还正在睡着。” 冷可情看了看窗外,阳光明亮的照进了窗子,在地上铺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她伸了个懒腰,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 维多利亚见她起来了,急忙过来伺候她梳洗,冷可情坐在梳妆台前问道:“竹儿在院子里?是不是有人来了?”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冷可情道:“让她们都进来吧。” 维多利亚转身出去,时间不大,竹儿便带着一个小丫环走了进来,看着有些眼熟,像是琪姨娘身边的人。 小丫环急忙施了个礼,“贵妃娘娘,乌香姑娘不见了。” 冷可情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波没有一丝波澜,“或许是一大早走了吧,本宫昨天已经说过了,今天一早她便可以离开了。” “可是,娘娘,”小丫环摇了摇头说道:“奴婢已经问过门上了,从今天早上打开府门开始,没有看到人出去,乌香自然也没有。” 冷可情没有说话,她转过头看着小丫环,只是静静的看着,却没有说一句话。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就因为她的一个眼神发生了变化,空气瞬间被抽离,小丫环的呼吸微微一滞,她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良久,冷可情似乎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很快不见,她的声音微凉,似桌子上放着的冰块,“去告诉琪姨娘,好好的做好她自己,其它的事情不必多虑,也不必去操心别人的事。” “……是。”小丫环白着脸,垂头低声说道。 维多利亚站在冷可情的身后,继续为她梳着发,她的发乌黑闪亮,像是一匹华丽的锦缎,冷可情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模糊朦胧的铜镜,像是一轮圆月,映着她的前世今生。 忽然看到维多利亚嘴角的淡淡笑意,冷可情不禁问道:“你在笑什么呢?” 问罢,冷可情又有些后悔,她转过身,看着维多利亚的眼睛的说道:“如果,本宫是说如果,有一天会离开皇宫,你会跟着我走吗?” 维多利亚敏锐的听出冷可情一句话中前后的自称发生了变化,她的心头一跳,眼前的女子微扬着下巴,眼睛明亮清澈如泉水,似乎有股无形的力量,稳住了她的心,为她撑开了另一方天地。 维多利亚抿了抿嘴唇,还未来得及表态,外面的人影一晃,竹儿走了进来,脸上带了疑惑的表情。 冷可情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竹儿犹豫了一下说道:“娘娘,听说乔姑娘病了,昨夜里便发了热,院子没有人伺候,所以也没有人知道,直到今天早上有人去送饭,才被发现。” 冷可情微微勾了勾唇,抬手抚了抚维多利亚刚刚给她插在头上的羊脂玉钗子,“此事不用去管,本宫在府中不过是小住,不会在府中太久,府中的事儿还是由两个姨娘去处理罢。” “……是。”竹儿心中暗自嘀咕,交给两个姨娘?经过这次的事儿乔姑娘还能从两个姨娘那里得到什么好脸色吗? 冷可情才不去理会那些,乔瑞芝自作自受,她懒得再跟这么一个绿茶婊纠缠下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乌香死了,和她一同入冷府的男人又被捉住扣押,而那些混进府来想要救他或者杀他的人也已经是被抓的被抓,被杀的被杀,他们的主子得不到一点消息,相信现在此刻定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冷可情可不想把这么大好的时光都浪费在和这几个女人的后宅家斗上,没事的时候拿来消遣还行,若是拿来当正事干,岂不是辜负了光阴? 她穿戴整齐,坐着马车去了别院,这里的工程已经快要完工,马上就可以投入使用,一切都按照冷可情的图纸来做的,处处都透着新奇。 冷可情已经打定了主意,把这里当做自己主要的经济来源,任何时代,女人的钱总是最好赚的,没有女人不爱美,不爱华裳,而爱这些的根本原因,大部分都是想着能够吸引男人的目光,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古怪,尤是。 她已经规划好,把这宅子分成三个部分,最前面是美容部,中层院子是美体,最后一层充分利用了活水,做成汗蒸一类的,再上两堂私密的课程,人在放松和安静的环境之下,更愿意吐露心扉。 她巡视了一番,一切进行得顺利,又想着去棺材铺那里转上一圈,江朗还在那里守着,棺材铺的生意也算过得去,无论是什么生意,打开门就有得做,何况还是这种人人用得到的东西。 江朗见她到了,急忙上前,冷可情照便询问了几句,江朗都一一做了回答,显然也是用了心的。 冷可情很是满意,她喝了一口茶,问道:“江朗,本宫来问你,在你认识的人中,可有会缩骨法的?” “缩骨法?”江朗微微怔了怔,皱眉沉思了片刻道:“缩骨法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练的,那是一门极苦极邪门的功夫,而且……”他顿了顿,看了看冷可情的神色,又继续说道:“练缩骨法是需要有童男之身的,若是破了身,也就散了功,虽然也能够再缩骨,但是时辰上却相差千里了。” 冷可情听着江朗说的,想起关在冷府中的那个男人,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怪异,听起来……就像是宫中的太监,当时就觉得奇怪,如今听江朗一说,莫非……那个人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功法,将来不为女色所动而特意做了太监之身? 她撇了撇嘴,觉得这古人真是怪异,为了练功法什么事情都能做,看起来武侠小说里写的那些东西也不尽全是胡编乱造。 她在心里暗叹,脸上却是认真的神情,继续听江朗往下说,“在下倒是认识一个会缩骨法的,不过……” “不过什么?”冷可情眉心一跳,急忙问道。 “不过,他……”江朗苦笑了一下,“他在几年前遇到了一个女子,便与那女子成了亲,也因为散了一身的功法。” “噢?”冷可情来了兴致,“这倒是一个性情中人,修得一身功法实属不易,他说散就散?” “说得也是,”江朗也跟着一笑,“当初他练那一身功法可受尽了苦头,师傅当初还说,他是少有的奇才,而且忍耐力极佳,将来必定能够成就大业,我当初也只有羡慕的份儿,不成想……” “他和你是师兄弟?”冷可情从他的话中梳理清了关系。 “正是,”江朗点了点头,“他是师兄,师傅收了我们两人,当初师傅对他寄予厚望,我资质比他差,只能够努力用功,对缩骨之法也没有什么兴致,更没有那么大的毅力去坚持,便只全心研究了易容之术。” “本来以为他定会成就一番大事业的,只是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女子,一见倾心,后来也便成了家,从此便隐退江湖,我和他也再无联系了。” 冷可情手指抚着茶杯的边沿,光滑的杯口线条流畅,她的心里却像是画满了细密而繁乱的线条,理不清头绪。 从江朗的描述中来看,他的那个师兄显然不会是冷府中关押的那一个,那个人声音怪异尖细,显然不像是个正常的男人,而江朗口中的师兄,则是娶了妻的,单凭这一点就对不上。 可是……冷可情总感觉哪里有些怪,但是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 “娘娘为何突然问起这些?”江朗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是不是……有了什么线索?” 冷可情微微摇头,“本宫暂时还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只是见过一个会缩骨法的人,觉得此法甚奇,便想着问一问你。” 江朗的眼底有一丝喜色,还没有开口,冷可情便又继续说道:“他……好像是个太监,所以,本宫看来应该不是你的师兄。” 江朗眼底的喜色又如潮水一般退了回去,他苦笑了一下说道:“娘娘说得是。” 从棺材铺里出来的时候,冷可情换了一身男装,化身成了一个翩翩公子爷,她晃着扇子,身边跟着化成书童模样的维多利亚还有侍卫装束的米开朗基罗。 主仆三人在街上逛着,慢悠悠的晃到了兵部衙门的附近。 兵部衙门的对面是一个小茶馆,冷可情带着两个人走了进去,挑了个靠窗子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茶两碟点心,边喝茶边看着对面的衙门口。 茶楼里请了唱曲儿的女子,声音婉转如黄莺,只是冷可情听不懂唱得是什么,听惯了现代歌曲,这种小曲还真是听不惯。 她饮着一杯茶,茶气袅袅,她沉默着,对面的米开朗基罗和维多利亚也不出声,他们知道冷可情不会无缘无故的一身这样的装束跑到这里来--这里的茶可比府里的差得远了。 冷可情正喝着茶,目光突然一亮,像是穿透了水雾的阳光,直落到出现在衙门口的那一个人身上。 第二百七十一章 兵部郎中 那人从兵部衙门里走了出来,他穿了一身薄甲,淡淡的银色甲衣在阳光里光芒闪动,如同冷锐的剑光,头上的银盔闪着幽幽的白光,红色的盔缨更添了几分英气。 他的肌肤如玉,银色的头盔的压着两条长眉,一双丹凤眼眼角微扬,透出勃然凛冽之气,他看了看四周,目光流转间眉宇间的睿智尽显,他腰间挎着一柄长剑,从剑鞘看上去要比一般的长剑还要长,还要宽。 他的身影挺拔,映衬着身后黑色古朴的兵部衙门牌匾,透出沉冷和肃杀,门前的那些士兵身板挺拔,手中的枪在阳光下闪着幽冷的光,枪缨扑楞楞的在夏季的热风里飘动,像人恍惚间觉得那迎面扑来的是热血气息。 冷可情从窗子里看着他,纵然见惯了容卿和司徒烨以及漠王这样的美男,也不禁要赞叹一声此人好样貌好风度。 他不同于容卿的冷锐厉烈、司徒烨的清傲疏离、漠王的风流俊雅,他本身有一种文武结合的独特气质,若一定要说和谁相似,冷可情倒想起三国里的周公瑾来。 难得儒将,没有武将的粗犷豪放,却也绝对不小气,英气中添了三分俊美,谁说武将就一定要是粗糙的? 冷可情眯了眯眸子,放下手中的茶杯,摇起扇子,马路对面的周东致忽然回过头来,往这边瞧了瞧。 冷可情若无其事的回过头看着自己桌子上的点心,心中却惊叹,此人的感觉好生敏锐!隔着一条马路,自己又是坐在茶楼中,茶楼里的人来人往,他居然也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目光。 米开朗基罗一直垂着眼睛,眼角的余光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不禁也觉得这周东致果然是个人物,单凭这份敏锐,就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不过,咳咳……碰上自家主子这么个脸皮甚厚的,对你注视的目光如无物的,你感觉再敏锐又如何?你怎么证明主子看得是你?大街上的人多了! 不出米开朗基罗所料,周东致的目光在冷可情的身上微微停了停,但看对方却是一脸坦然的模样,也便转身走了开去。 冷可情微不可察的笑了笑,看了看时辰,她心中明白,周东致这是要去往校武场了。 既然要接触一个人,自然要把对方的底细摸得清楚些,如果不是之前做了功课,她也不会能够在这里等到周东致现身了。 冷可情刚刚站起身来,准备和周东致来一次“偶遇”,不想一回头的功夫,看到从马路上跑来一个人,那人身穿青衣小帽,典型的小厮打扮,那人奔到周东致的身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道:“周大人,请留步。” 周东致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来人,并不认识,“你是……” “小人是城门领马世贵府中的,我们马大人在醉云楼备了一桌酒宴,特意让小的前来请您。”小厮扬着脸,一脸的笑意。 “噢?”周东致的长眉微微一挑,看不出什么喜怒,“本官何德何能,竟能得马大人相邀,实在不敢当。正巧本官也还有要事要处理,不如改日由本官做东,宴请马大人吧。” 这是拒绝了,小厮却并不气馁,笑道:“周大人过谦了,我们马大人说了,与您同朝为官,虽然来往不多,但总归是同殿为臣,何况令尊还与我们马大人的胞兄一同上过战场杀敌,自然更亲近一步,还请周大人赏个脸。” 冷可情此时已经从茶楼里转了出来,就来到周东致的不远处,那小厮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入了冷可情的耳中。 周东致心中快速的想了想,特别是听小厮提到了他的父亲周远行和马世强一同上过战场的事,他不由得动了动心。 最终他还是点头说道:“如此,好吧,烦请带路。” “您随小的来。”小厮一边说着,一边眉开眼笑的引着周东致向前走去。 周东致随着那小厮走了,冷可情也没有办法再和他“偶遇”,她摇着扇子,看着周东致远去的背影,脸上似笑非笑。 街口处有一顶轿子路过,那轿子上没有任何的标记,轿帘都放着,看不到里面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轿中之人正在闭目养神,轿身忽然微微一晃,那人睁开了眼睛,无意中往外一看,从轿帘缝隙上看到站在街上的晃着扇子正在小摊上挑东西的冷可情,他的目光便没有再移开。 她穿了一身男装,乌发扣在玉冠里,不同于平日里的妩媚风华,多了几分勃发的英气,她不施粉黛,乌眉微挑,一双眼睛里含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在眼前的摊位上流连,不时的在与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轿中人的目光一寸一寸深了下去,像是无边无垠的海,汹涌的海底深处似有无限的波光,只映着她一人的身影。 不过是一瞬间,轿子被抬过,冷可情的身影也不见,他再次慢慢闭上了眼睛,眼前却总是浮现出方才冷可情的模样,他的嘴角泛起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她总是做出一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但每次看见他,心中却总有淡淡的惊喜。 他如此想着,坐在微晃的轿子中,像是坐在起伏的浪尖,满满都是冷可情的影子。 脑海里的思绪像是跨越了时光洪流,从遇到冷可情时起至今为止发生的和她有关的一切都像是在此刻苏醒了过来,陆陆续续的浮现出来。 轿子突然停住,打断了他的思绪,外面有人低声说道:“王爷,到了。” 他睁开眼睛,从轿中走了出来,一身的王袍玉带,头戴紫玉金冠,映在日光里的眉目风流无双。 漠王,容漠。 漠王下了轿子,快步走入王府中,他刚入府,风炎就迎了上来,低声说道:“王爷,派去的人还是没有消息,也不见踪影,属下觉得,一定是出了岔子。” “那几个人一个也没有回来吗?”漠王的脸色微微一冷,乌眉一挑,露出几分凌厉之色。 “是的,”风炎点了点头,心中觉得这几个人恐怕已经遭遇了不测,只是现在还没有求证罢了,“王爷,要不要再派人去探查一番?” “不必,”漠王摇了摇头,神色愈发沉冷如冰,“再去也只会是一个结果,这些人都是废物,还找他们做什么!” “可是,王爷,”风炎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若然他们还有活口,那……” “且随他去,”漠王沉吟了一下说道:“现在先不去管这些,之前查的关于秋府那根独苗的事,如何了?” 风炎似乎笑了笑,微微垂下眸子,掩住眼中的光华,“王爷英明,所想不假,海离魄果然不是给秋老头子用的,而是给他们秋府的那根独苗用的。” “噢?”容卿一听便来了几分兴致,“给他?他可是得了重病急症?” “自然不是,”风炎的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他的声音沉沉散在风中,“之前被一旨圣意送去了寺庙中,听闻时间不长,周围的村子里便时常丢一些妙龄女子,村子里人人自危,众人都深受其害。” 风炎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寺庙里的人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只是秋家少爷所在的院子别人一般不去,也进不去,所以,并没有抓住实质的证据。” “欲盖弥彰,”漠王抿唇笑了笑,一双眉目似映在笔墨淡淡的江南雨情里,“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属下听说,”风炎垂下头,声音淡淡却是分外的清晰,“听说他……得了病,身子也不如从前,秋大人四处求医,但似乎收获甚微。” “得了病?需要海离魄,”漠王的手指掐住手边的一株芍药,嫩嫩的枝杆被他握在指尖处,轻轻的一折,便把那朵娇艳浴滴的花掐断落在手中。 花朵轻轻一颤离了枝杆,他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唇色比那芍药花还要艳上三分,“恐怕这病,病得有些让秋尚忠无法开口吧?” “王爷英明,”风炎浅浅的一笑,“只是,这秋公子的病来得蹊跷,海离魄治疗天阉倒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对待后天的治法又能起到什么样的效果。” 听出他话里的含义,容卿心头一跳,没有来由得想起今日在集市上看到冷可情时的模样,她的笑意虽浅,但却是发自内心的。 这件事情……彻底的毁了一个男人一生幸福的事儿,真是她的手笔吗? 漠王摆了摆手,“派人继续跟踪,看看他的身上是否还有不恰当的事儿,一旦发现速速来见本王。” “是。”风炎立即点了点头说道。 空中有翅膀滑过的声音,漠王回过头,眯了眼睛看过去,只见在蓝天之下,白云之间有一道雪白的影子快速而来,时不时的咕咕中两声。 漠王伸出手,那抹白色的影子刹那到了眼前,收了翅膀落在他的掌中,雪白的羽毛红红的嘴喙,在他的掌心里轻轻啄着几粒吃食。 漠王看着手中的信鸽,它的腿上绑着淡红色的信筒,代表机密之事。 第二百七十二章 表哥死讯 漠王取下只红色的信筒,从里面抽出一张小小的信纸,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但是里面的内容却让他眉头微皱。 “看门人宴请兵部周郎。” 说得很不客气,但漠王已经明白了里信中的意思,看门人自然指的是城门领马世贵,兵部周郎自然是周东致。 漠王其实并没有把这两个人太放在眼中,但这两个人身后牵扯的人和事都不太一般,说到底让他上心的,还是隐在这两个人身后的东西。 马世贵的兄长马世强,周东致的父亲周远行。 他的手指在纸条上慢慢的捻磨,很快把纸条揉得不成样子,眼睛望着虚空处,天边是飘动的浮云,如棉如絮,他在心中暗暗的想,此时的马世强,到了什么地界了? 马世强快马奔到了素州台,这里名叫“素”州台,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名字听起来好听,实际上就是因为这里太穷了。 没有了京都或者那些富庶大城的花红酒绿,没有那些香气欢笑,无论是这里的风景建筑,还是街上的行人衣着,或者得酒楼里的饭菜,素得都能够淡出鸟来。 虽然马世强这一路上不是来看风景的,虽然行军打仗之时也经历过无数的苦环境,但是这些年的帝都繁华和稳定安逸的生活已经一点一点吞噬了他原来的精气神儿。 再加上之前看到那辆香艳马车时的躁动与不安一直在心中压抑着,再看这些光秃秃的山和憔悴黄容,这些强烈的对比就像是一根尖锐的刺,刺在他的心尖儿上。 所以,马大人很烦躁。 日头刚刚往西一转,他在马上就觉得身子疲惫不堪,抬手指了指前面一个村庄,“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宿头。” 身边的三个人都跟了他许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性,这两日他的反常也都看在眼里,心中都明白得很,所以,对于他提出的命令,也都不敢多嘴,只是点了点头,都称了声“是。” 许志远还是打头阵,快一步进了村子,村子里很穷,虽然收拾得干净整洁,但仍旧透出几分穷气和破败来,街上的行人也不多,看到有骑马的人经过都不禁远远的就靠了路边,用眼角多看几眼。 许志远转了一圈儿,很快回来,对马世强道:“大人,这村子里很穷,就算投宿也不会太舒服,属下方才注意到到村子后面有一处庙宇,像是无人的,不如让张达和白林收拾一下,属下去村外的树林中打些野味来,也好过在那些穷人家借宿。” 许志远说的是事实,那些穷苦人家你就算是给了他银钱,他也给你做不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来,再说这里这么穷,住的条件肯定也有限,马世强岂能习惯得了? 马世强点了点头,许志远向张达和白林交待了破庙的所在,便骑马快速向着树林奔了出去。 三人按照许志远所说,果然很快看到了一处破庙,看样子的确是没有人住的,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什么摆设,想必也是被附近的村民搬回了家去,泥塑的菩萨像残破不堪,面容也模糊得很,看不出是哪路的神。 马世强向来也不信这些,张达和白林把马拴好,打了几样东西凑合着快速打扫了一下,又在附近的一口井中取了一些水,洒扫干净,总算是让人看着清爽了些。 马世强心中烦闷,觉得自己这一趟出来的真是郁闷,好端端的跑到这千里之外来,又丢了九门提督的职务,不知道再回京之后会有什么影响,他想着想着忽然又想到那辆漂亮的马车,以及从马车中伸出的那只漂亮的手。 他的心尖上又似长了草,柔韧而顽强的刷着他敏感的神经,不知道……等到回京之后,攻疆世子还会不会在?那个马车中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同样的一个问题,正被容卿问出口,他坐在上书房中,指尖的一张纸条化成了灰,房子中间站立一个黑衣人,那人垂着头,看不清容貌,听到容卿的问题,他依旧没有抬头。 只是沉吟了一下回答道:“回皇上的话,此次攻疆世子奉旨入京,据说为了领略京都的繁荣,与他同来的还有他的一个妹妹,这要看来,那马车中的人,应该便是了。只是,那车中之人很少露面,即使下车也是以纱遮面,一时间还无法考证。” 黑衣人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属下等一定会尽力追查,请皇上放心。” 容卿点了点头,“你先退下吧。” “是。” 上书房中安静了下来,容卿微眯了眼睛,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仿佛看到冷可情脸上明亮的笑意和晶亮的眼神,他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嘴唇。 良久,布公公听到容卿道:“传旨,冷大将军虽然已过,但感其与情贵妃父女情深,着情贵妃可先在将军府多住几日,至于回宫之日,择日待定。” 布公公八风不动的眉梢微微挑了挑,掩饰住眼底的一丝诧异之色,最终头垂得更低,沉声道:“……是。” 一道旨意下,得到消息的不只是冷府的冷可情,圣旨到的时候她正修剪着指甲,听完圣旨,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淡淡道:“知道了。” 消息传到其它的院子,琪姨娘先是一愣,随即恢复了神色,笑了笑说道:“贵妃娘娘能够在府中多住些时日,将军想必也很高兴,父女团聚,是皇上的恩德。” 凌姨娘正往头上插着钗子,手指一抖,尖尖的钗尖刺得头皮生痛,她的眼白都有些泛红,这该死的……居然还不走? 她心中的怒气压不住,很想拿身边的丫头出一出气,莺儿今天一早让表哥家来的人抬走了,不管怎么说,也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那丫头嫁了过去,还想有好日子过吗? 她如此想着,眼睛里闪动出两道狠毒的光来,正在此时,院子里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一声紧过一声,让她的心头一跳。 脚步声到了屋门前,人影一晃,一个丫环跑了进来,脸色苍白的到了她的面前,声音微微颤抖道:“姨娘,不好了!” 凌姨娘被她的样子弄得心头发慌,不由得恨声道:“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吵什么?到底怎么了?” 丫环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额角有潮湿的汗滚落,“姨娘,方才您娘家的表哥来了人,说是……想要……想要讨回一个公道。” “公道?什么公道?”凌姨娘一愣,心中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奴婢也是偷听来的,那些人气势汹汹,说是莺儿害死了您的表哥,还想着逃走,结果被人给发现了,她……她说,是您指使她的,还给了她贵重的东西,她就是被那些东西收买的。” “什么?”小丫环的话音刚一落,凌姨娘就惊得站了起来,她手撑住桌角,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死了?怎么会死的?” “奴婢也不知道,只听说是……中了毒,其它的奴婢就不知道了。”小丫环低声说道。 凌姨娘只觉得喉咙里有一股腥甜的味道,手指紧紧的抓住桌子边缘,有种酸酸的疼,她的脑子里一时还回不过弯来。 她自然不是心疼什么表哥的死,只是,这个表哥是自己娘家姨娘的一个侄子,母亲年纪大了,那个姨娘这些年来很是受宠,否则,上次回娘家母亲也不必偷偷的给自己布料,不过是两匹料子而已,却搞成那样。 现在,却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更可恨的是,莺儿那个贱婢是怎么会说是自己让她杀死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是后悔当时没有杀了那个贱婢! 她的身子微微晃了晃,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还没有想出对策来,院子里又有脚步声,同时还传来管家的声音,“凌姨娘在吗?” 凌姨娘长舒了一口气,努力调整了一下神情,慢步走到门口,看着院中的管家微微一笑道:“有事吗?” 管家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声音平静道:“姨娘,大将军请您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凌姨娘的眉心跳了跳,脸上的神色想藏都藏不住,她抽了抽嘴角,“好,我知道了。” 管家也不再多言,微微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外走去。 冷可情此时在院中,听到这个消息,她眯着眼睛满足的叹了一口气--这点心真是太好吃了。 吃罢擦了擦手,侧首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米开朗基罗偷偷翻了翻白眼,嘴里却依旧恭敬道:“主子,前院来了人,说是莺儿害死了那个男人,是得了凌姨娘的指使。” “嗯,”冷可情点了点头,“她一直在给本宫找麻烦,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一次,也让她感受一下麻烦的魅力吧。” 冷可情心情畅快的吃着小点心,米开朗基罗听着她吃东西的声音,慢慢的垂下头去,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嗯……得罪了主子,果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那些人啊……自求多福去罢。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上门问罪 凌姨娘快步到了前院中,这一路上她思索许多种方法,但无一能够解开眼前的难题,也曾想过磨蹭着拖延时间,但是拖延又能如何?早晚都是要面对的,还不如早早的去,显出诚意来,力证自己无辜才好。 一进了院子,便看到自己家中的几个家丁,看到她进来,目光一碰,又紧忙低下头去,凌姨娘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刚到了台阶下,便听到了里面的谈话之声,“大将军,您可要公正,给本夫人一个交待啊。” 凌姨娘急匆匆的步子一顿,那个女人竟然来了?这种事她倒是积极得很! 已经到了台阶之下,不能再迟疑,她提着裙子抬腿走了上去,声音清脆道:“芳姨娘,您这是要什么交待呢?” 屋里的人一见她来了,目光都看了过来,冷肃微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居中而坐,客座上的正是恒先强和他的姨娘。 芳姨娘比凌姨娘大不了几岁,保养得很是不错,肤色白净,眉毛淡扫,眼睛里冒着精光,比凌姨娘那个面带了苍老的母亲强了许多。 凌姨娘先对着冷肃行了行礼,又对恒先强行了礼,“父亲,您怎么来了?” 恒先强还未开口说话,芳姨娘冷声一笑,“你还好意思问?我倒要来问问你,做了什么好事!” 凌姨娘心中怒火腾腾,面上却是未露,低头向冷肃身边走了几步,声音低低却透出几分委屈来,“不想女儿出了门,嫁了人,还是这样惹姨娘厌弃,纵然在家中是有千般不对,现在还不能消散吗?” 她说着,抬头对着冷肃露出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苦涩,“将军,让您见笑了。” 恒先强听着她的话,想着女儿怎么也是嫡出的小姐,被一个姨娘吆来喝去也实在不得体,何况现在还不是在家中,还闹到冷肃的面前来,这…… 他不禁有些后悔,不该跟着来,若不是芳姨娘哭得梨花带雨,软磨硬泡,自己一时心软……唉! 他看了芳姨娘一眼,眼神中的不满明显,转头对凌姨娘说道:“为父此次前来,实在是因为有事,芳琳也不是针对你,你莫要放在心上。” 冷肃看了一眼凌姨娘,“既然寻来了,且让他们问一问,你知道什么就答一答便是。” 凌姨娘听着父亲和丈夫的话,不由得心头一喜,看来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听这两个人的话风都是向着自己这边的。 她心中暗道,难怪琪姨娘总是有事没事儿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这一招真是管用啊。 芳姨娘一听冷肃和自己的丈夫口风有些变化,不禁微微恼怒,看向凌姨娘的目光更狠厉了三分,凌姨娘不客气的回敬着,方才还委委屈屈的模样,转瞬间就又现了原形。 终究不是那个性子,装也装不来。 芳姨娘挑唇一笑,露出几分讥诮的神情,“苑凌,你父亲说得对,今日来找你并不是针对你,而是因为实在是有事,不能不来!” “到底是什么事,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凌姨娘心中明白,脸上却诧异。 芳姨娘的脸上又浮现悲色,眼睛里慢慢有了水光,冷肃冷眼瞧着,心道这女人的表演功夫果然厉害,平时自己忙于军务,对这些从不怎么上心,自己的后宅中……不会也是如此精彩吧? 恒先强对冷肃的神情瞧得分明,他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轻咳了两声,低声说道:“说正题罢,早早的把误会解除,也好做下一步的安排。” 芳姨娘一听这话,脸上的悲色更浓,声音都微微颤抖道:“老爷!这怎么能是误会,莺儿那个贱人亲口承认的!我侄儿死得冤枉!” “芳姨娘,”凌姨娘的声音也微微一厉,她冷笑了一声,“你不要开口闭口贱人贱人的,莺儿虽然是个婢女,但怎么说也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这桩婚事又是贵妃娘娘指的,你如何能如此不敬?” 芳姨娘抬手用手中的帕子捂住了嘴,嫣红的嘴唇在锦帕后轻笑了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声音也轻轻的从帕子后飞了出来,飘浮在空气中,像是带了毒。 “噢,我倒是忘了,贵妃娘娘……你不提,我都快忘记了,听闻前几日皇上下了旨,让贵妃娘娘在府中多住几日,”她的目光流转,闪动着明亮的波光,在凌姨娘的身上滑来滑去,“难怪苑凌你如此嚣张,原来是府中有人给你撑腰。” “你!”凌姨娘的脸色陡然一变,她岂能听不出芳姨娘话中的恶毒之意,原来府中有个贵妃是长脸的事儿,如今这旨意一下,竟然成了这些女人们的笑柄,搞得自己脸上也很是无光。 “说这话的应该掌嘴!”门外一道女声响起,声音虽然不高,但温软中却透出不容忽视的坚定和力道来。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女人身着湖蓝色的衣裙,快步而来,她的脸色微带了怒意,一双眼睛直直盯住芳姨娘。 凌姨娘一见是袁琪,不由得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她才不会相信袁琪会这么好心的来替自己解围,八成是听说了前面的事儿,来看自己笑话的吧? “你是何人?”芳姨娘听到琪姨娘方才的话,脸色顿时又沉了三分,眼睛里像是冒出刀子来,尖尖的刮着琪姨娘的脸。 琪姨娘却并畏惧,她对着冷肃福了福身,“妾身见过将军。”说罢,对怒目盯住自己的芳姨娘只是淡淡一眼掠过,随即转过头看向恒先强。 她对着恒先强福了福身,“恒大人,您向来是如此管教家中女眷的吗?” 恒先强微微一愣,还没有回答,琪姨娘又道:“只可惜,我冷府不是恒府,冷府虽然缺了个当家的主母,但多年来我与凌妹妹互相扶持,彼此尊重,偶然有些小摩擦但不影响我们姐妹情深。” 她淡淡的一笑,只是笑意中带了明显的讥讽,“不似恒大人的后宅,有主母却无力管教小妾姨娘,恒大人平时忙于公务,也疏于管教,以至于一个姨娘都可以跑到我大将军府横眉立目的指责妄为了!” 琪姨娘这话说得厉害,先是说自己和凌姨娘相处得好,不过谁都听得出来,小摩擦还是有的,这摩擦是谁引起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凌姨娘了,因为她的母亲虽然是恒府的主母,但是连小妾都管教不好啊! 凌姨娘的脸色忽青忽白,她气得心尖都在颤抖,手指在袖子里扭来扭去,却不能开口说一个字,因为人家琪姨娘是在替她说话,是在为她鸣不平,是在维护冷府啊。 恒先强也的脸上也挂不住,沉沉如水,芳姨娘的脸色一变,“你……” “此事换了是妾身,妾身是万万不敢的,”琪姨娘再次福了福身,姿态端庄,语气温婉,“休说别人,就是大将军,也会在妾身未出府门之前打死妾身的。” 恒先强的脸色更加难看。 “更何况……”琪姨娘的神色一冷,方才的温婉忽然退去,她的声音里也含了冷意,“不知方才提到贵妃娘娘时,话中所含何意?” 芳姨娘的嘴唇一动,琪姨娘微微冷笑,袖子轻轻一甩,已经又继续说下去。 “冷府主母早逝,我等无能,大将军膝下只得贵妃娘娘这一个女儿,自小便疼爱非常,太后也深爱贵妃娘娘,皇上亦是如此,感念大将军寿宴不尽如意,特意准许贵妃娘娘在府中多留几日陪伴大将军,父女团聚,共享几日天伦,有何不可?此乃皇恩浩荡,世间少有,怎么方才的话听起来却不是这个意思?随意揣测圣意,”她拉长了声调,转头看着恒先强,“恒大人,罪该如何?” 恒先强的眉头皱得像是一个深深的川字,像是一条条的沟壑,刻在额头之上,他不由得暗暗心惊,眼前这个女子居然如此能说会道,句句引诱,准确的抓住重点,自己的女儿如何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凌姨娘的脸色也变幻不停,她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似被自己欺负的琪姨娘,今日也居然能有这般颜色。 抄手长廊的那一头有人的裙摆飘动,像是一片悠然的云,静静的在那里舒卷,她抬手摘下廊下一朵芙蓉花的细嫩花瓣,在指尖轻轻的捻了开来。 本来还想着去看看好戏的,如今瞧着,倒不必先进去了,有人抢先自己一步,何必再去掺和呢? 就在这里吹吹风,看看花罢。 被人家议论的人站在这里赏风景,里面的人却吵得胆颤心惊,在唯皇权至上的古代,任何与皇权沾上边儿的事儿都是像天那么大的,哪怕是像豆子那么小的事儿,也有办法在一顶大帽子下迅速的长大。 没办法,人的舌头就是有这种能力。 冷可情把指尖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香气还是浓郁了些,不知道司徒烨给的香料是如何做成的。 自从寿宴之后,司徒烨就似乎在意无意的躲着她,到底是不是她多心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人比花娇 冷可情站在抄手长廊,忽然间觉得月亮门处一片月白色的袍角一闪,她轻轻笑了笑,却没有追上去。 屋内声音依旧从里面飘出来,经过琪姨娘的一番话,又把容卿搬出来,已经扭转了局面。 芳姨娘的脸色雪白,那一句“揣测圣意”,让她听得心惊肉跳,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后宅女子,后宅的那一方天儿就是她的天地范围,哪里经得起这么打压。 恒先强看着愣在一边的妾,又瞄了一眼被自己的妾压得说不上话来的女儿,在这屋内统共三个女人,与自己两个关系近的都如此丢人,让他不由得有些恼怒。 到底是在恼怒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不由得瞪了芳姨娘一眼道:“来这么半天,还没有说一句有用的,说正题吧。” 一句话提醒了芳姨娘,却换得凌姨娘的一个幽怨的眼神,恒先强不由得一愣,随即又有些烦躁,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自己的妾长了脸,女儿那边就要丢人,女儿得了理,妾这边就得退让。 他心中更恼了三分,自己到底为什么来?就为了那么一个愚蠢的什么亲戚? 芳姨娘那边却已经回过了神来,她一见琪姨娘不好对付,也不再提什么贵妃,更收起了咄咄逼人之势,转眼间又换了一副委屈的模样。 她上前到冷肃的面前,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将军,方才妾身失了礼,还请您不要见怪。妾身的兄长只这么一个儿子,平时是溺爱了些,但他本性不差,今日接了府上的莺儿过府,虽然不是正室,但也想着热闹一番的,谁知道……” 她抽泣了一声,眼睛里转了许久的泪珠儿便落了下来,用帕子压了压眼角道:“本来婚事就是你情我愿的才好,他们之前……总以为他们是彼此中意的,莺儿虽然是奴婢出身,但总归又不是一般的奴婢,妾身的兄长府上也是想高看一眼的,可……” 她压下的眼泪又落了两滴,声音也凄凄然,“我那可怜的侄儿啊……可怜他还兴冲冲的换了红衣,一转眼那红衣便染了血!” 她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忽然一厉,眼睛里的光也露出怨恨与狠辣来,“苑凌!你纵然不喜我,也不能出此害人之心啊,他可是我兄长的独子啊……” 琪姨娘不再多言,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几步,垂下了眼眸,她才懒得替凌姨娘说什么好话呢,今天也不过来是看看热闹,至于方才,那不过是听到芳姨娘开口讥讽冷可情,她想卖冷可情一个好罢了。 不用担心,方才的话,冷可情一定会知道的。 现在芳姨娘改变了套路,不再提冷可情,只说自己的侄子被杀一事,琪姨娘心里高兴还来不及,暗暗的想道,这个女人总算是上道了。 凌姨娘气得发抖,她额前的流苏微微跳跃,像她此记得狂跳无序的心,她上前一步,冷冷道:“芳姨娘,你如此来我冷府兴师问罪,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我害了你的侄儿?他一贯的爱去寻花问柳,如今死了,跟我有什么相干?” 芳姨娘的眉毛一挑,“哼,谁说他爱去寻花问柳?不过是被人胡乱传言罢了,那也能当真?再说,他可不是死在寻花问柳时,是死在你的丫头莺儿的手下!” “谁说莺儿是……”凌姨娘刚想要说莺儿不是她的丫头,忽然看到冷肃的冷冷目光和琪姨娘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立即住了口,舌头在嘴里打了个结又继续说道:“谁说莺儿是我指使的?” 冷可情在抄手廊上听得分明,嘴角的笑意渐浓,这才几天,个个都有了长进,实践里出真章啊,果然不假。 懒得再在这里听墙角,也无意去见恒先强,她转身,带着维多利亚向着月亮门的方向走去。 一路穿过园间小路,花草树木都极尽伸展着枝叶,努力的生长,香气混成一团,散在风里,各种颜色的一路绽放了开去,像是在绿草枝叶之间铺展开去的一匹华丽重锦,在阳光绚丽人目。 冷可情就在那一片花海中,看到了那月白色的身影,他微微俯着身,正嗅着一朵金黄色的花朵,那花朵黄的如同赤金的一般,折射着阳光,落在他的眉间,似是镀了一层金光。 眼前如同是幅美妙的画卷,他在画中。 冷可情不由得微微一叹,眼光飞快在四周一掠,几个在园中采花的丫头目光无一不偷偷瞄向司徒烨,果然是相貌好了就是最好的名片啊。 她慢步走过去,听到声音的司徒烨回过头来,入眼中的女子微微含笑,一袭白色衣裙似白去轻轻拥着她,她脚步轻盈,姿态端庄,如同踏在云端。 他慢慢直起腰身,眉目间的光芒流动,他微微敛了眸光,日光似乎落入他的眼底,却像是照入一潭望不见底的深水,微微一荡,便消失不见。 冷可情看着这双眼睛,只觉得心头一荡,她想起容卿所说的司徒烨的身份,看着他清雅的眉眼底下的疏离淡漠,心中没有来由得一紧。 她看了看他手中的花,脚下还放着一只竹篮,篮子里放着不少新采摘的花朵,只是冷可情注意到,有的花装在黑色的绸缎做在怕布袋里,有的则是只摘了某一部分,她忽然想起来,之前在现代的时候偶尔也看到过一些精油的制作方法,其中采摘花朵也是重要的一环。 她微微挑了挑眉,“用来做香料的吗?” 司徒烨点了点头,“正是,上次说过,你的香料该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眼前的冷可情,虽然她现在的风华气质远非当初那个呆傻的小女孩儿可比,但是,在那个时候却是这个女孩子给了他最大的信任和最让人感动的温暖。 如此想着,他的唇角微微的翘了起来,冷漠的眉眼间顿时便添了几分灵动,仿佛雪山融化,阳光暖暖的照下来。 冷可情看着他的笑意,心中没有来由的一暖,眼眸微微一眯,露出几分笑意,这笑意与往日里不同,是从内心里真正的发出来,她浅浅的笑,竟然比一边的花都要娇艳几分。 这夏日里满园的艳光,忽然就都退去了颜色,只落到她一个人的身上。 司徒烨微微怔了怔,随即嘴角更翘,抬手把手中那朵金色的花别在她的耳后发间,乌黑的发,金黄色的花,如玉的肌肤,都在一这瞬间相映成趣,那花似乎又重新活了过来,比开在枝叶间时更加娇艳。 冷可情一愣,只觉得香气在鼻尖一飘,还未来得及避让,那朵花就落在了发间,他的袖角轻轻滑过她的颊边,微微的凉,细细的滑,还有一股如竹如兰的香气。 不同于容卿的大气清冽,不同于漠王的奢华沉艳,是一种独特的雅香。 不知道怎么的,冷可情突然想到了那个嫁入攻疆去的女子,她的身上是否也有这样的香气? 就在她失神想着的功夫,忽然觉得有两道目光向自己看来,她立刻回过神,转头望去,只见皇帝大人穿了一身玄色长袍,站在月亮门处。 冷可情在心里抚额,呃……好像……目光不太对? 容卿手中提了一个小小的食盒,里面放了什么不得而之,只有隐约的香气从盒子里透出来,散在花丛间,脱颖而出。 容卿快步到了冷可情的近前,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只钗,那钗是通透的玉,难得是血红之色,晶莹温润,是用一整块玉雕琢而成,钗端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花朵,花朵的花瓣层层叠叠,似朵真花徐徐绽放一般,花心中用了晶莹透亮的水晶镶嵌,在阳光下光华夺目。 他抬手把钗插入冷可情的发间,取代了原来的那一朵金色的花朵,花瓣被他的手指一碰,簌簌的纷纷飘落,那声音微微,却因为此时的寂静而清晰可闻。 “你看,真花不见得美,却更容易凋落,不适宜戴在发间,”皇帝大人手指一弹,最后一瓣在他指尖的花瓣忽然就碎成了粉,连汁液也不曾留下。 司徒烨的脸色都不曾变,只是浅浅的笑了笑,他微微颔首,提了花篮子道:“陛下既然来了,在下不便打扰,告退。” 说罢,他慢步向着园子外面走去,身姿挺拓,如芝兰玉树,头也不曾回。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冷可情抽了抽鼻子,像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容卿不禁莞尔,“你干什么?” 冷可情继续抽动了两下鼻子,指了指满园的花草,目光掠过他手中的食盒,“你这盒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满园子的花草香都遮不住这股子酸味儿。” “……”容卿。 冷可情摸了摸发间的钗,挑眉道:“这钗很漂亮,我很喜欢。” 容卿的眼睛顿时一亮,方才看到冷可情和司徒烨对望而立时的郁郁之心慢慢展开了些,“这是血玉做成的钗,已经有些年头了,只是从来无人用过,我见色泽漂亮,样子也还不错,只是未免单调了些,便挑了一颗水晶镶嵌于上,果然便不同了。” 冷可情看着他,透过这水晶的光芒,仿佛看到他浓浓的心意,耳边不由得烫了烫,心也似乎被这院中的风吹乱。 第二百七十五章 对簿公堂 两人静静的站立,雪白的裙角和玄色的袍角被风拂动,轻轻纠缠在一处,发出细微的响声,似磨着柔软的心尖。 “可情,”良久,容卿开口,声音轻轻,仿佛怕是惊扰了这一刻的平静,“我很想让你跟我回宫去,但是我不得不下那一道圣旨。” 冷可情浅浅一笑,明亮的眸光闪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可是,”容卿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安,“这于你的名声……” “名声?”冷可情傲然一笑,她的眉梢挑起如剑,“这名声是什么东西?当不得吃当不得喝,还是一把双刃剑,有可能会伤到自己,这种东西不要也罢,省人授人以把柄。” 她说着,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只是这笑意已经和方才不同,带了几分讥讽,“比如我那位姨母,不就是被名声所累?” “姨母?”容卿微微皱眉,“那个……乔瑞芝?” “对啊,你知道她?”冷可情有些诧异,虽然知道容卿有暗网,专门搜集情报之类,但……这个乔瑞芝,恐怕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值得引起容卿的注意吧? “自然,”容卿点了点头,“当年……冷夫人不幸选逝,我曾来过府中,当时就曾见一女子在灵前哭泣,好不伤心,便注意了几分。” 冷可情释然,因为注意,所以去观察去调查,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乔瑞芝到底做了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事儿? 容卿像是看中了她心中所想,忽然俯到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我见她虽然哭得伤心,眼睛也红肿,但是……那红肿却不像是哭出来的,倒像是抹了什么东西,因为觉得好奇,为什么哭不出来还非要哭呢?所以便留了神,这一留神倒发现了更多的问题。” “抹了什么?”冷可情嘴里虽然问着话,但是心跳的频率却微微一变,他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身上的独特清冽香气忽然愈发清晰,他的一缕发从肩头垂落,落在她颊边,一如方才司徒烨的的袖角滑过,不同的是,带了他的香气和温度。 只是这一点的区别,便让她心头一跳,那缕发滑过她的颊,似滑过心尖的韧草,在春日里萌出芽尖来,今日遇着了春风,便肆意的疯长。 容卿抬手,手指在她的发间穿过,她的发乌黑顺滑,手指过,无一丝牵绊,他在心底悠悠一声长叹,这许多年的艰难血火,步步险阻,一路障碍,似乎都在这发间的顺滑中消散了开去。 他眼中的神情更深,似深沉的海,有翻涌的浪,直欲将冷可情淹没,夏日美景,艳丽日光,在这天地之间,他的眼中却只有她。 冷可情微微侧首,他的呼吸就在耳边,她只要再侧一点,便会腻着他的唇,她一动不敢动,身子微微僵硬,呼吸也慢慢变得急促。 她的反应都在容卿的眼中,她的耳垂如珠,泛起了可疑的薄红,阳光透过来洒在她的侧脸上,耳垂愈发红若透明,让他忍不住想要含入口中。 她的身子僵着,呼吸微急,明明就是紧张的模样,他眼中含了笑意,呼吸更近了几分,她的反应此时才像一个柔弱的女子,让他生出的保护之心微微满足。 满足之后不由得有些酸涩,能保护多久便是多久罢。 冷可情不知道容卿这一刻的千回百转,她只觉得手心微微渗出潮意,心跳加快,想逃离却又有些微的不舍,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在那里纠结不休,一时间像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 容卿轻笑了一声,笑声散在风里,飘在冷可情的耳边,气息再次一浓,冷可情的身子微微一颤,不由自主的咬住了唇。 正在此时,院子里忽然响起一声微响,是衣袂带动风声的声音。 冷可情立时回过神来,她猛然回首,向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容卿指指间的乌发便飞快的顺滑了开去,他的手指想要拢住她,却又怕弄痛了她,微微犹豫的瞬间,她的发梢已经从指间溜走。 他盯住自己的手指尖一眼,随即转了目光,看到了站在冷可情面前的人。 米开朗基罗。 米开朗基罗垂着头,但依旧能够感觉到容卿的目光,他在心中暗自叫苦,自己可并不是有意打扰的,只是……事情紧急啊,而且是情贵妃一字一字交待的,一有消息立即回报。 冷可情低声问道:“如何?” 米开朗基罗急忙道:“回主子,如您所料,周东致那边果然出了事。” “怎么了?”冷可情问道,“他为人谨慎,能够让他着了道,马世贵可费了不少的心力吧?” “自然,”米开朗基罗的嘴角浮现一丝古怪的笑意,“这回可下了血本了。” “怎么说?”冷可情抬了抬眼睛,看到米开朗基罗的笑意,心中顿时生了几分好奇。 米开朗基罗的笑意更浓,他低声说了几句,冷可情的眼睛睁了睁,倒抽了一口气,“我了个去!居然还有这种事?” 米开朗基罗点了点头,“若然不是属下亲眼所见,属下也不愿意相信。” 冷可情不等他的话音落,转身就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容卿快步追上,“干什么去?” “自然是看好戏去,”冷可情扔下一句头也没有回。 米开朗基罗也随后跟上,容卿擦过他的身边,声音淡淡没有一丝起伏,“你的轻功似乎退步了,是不是近日里太过闲暇,冷府的伙食又太好,以至于你长胖了?十天之内便以水煮菜为食吧,清减几斤,也好让身子轻盈,眼神也更亮些。” “……”米开朗基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啊!啊! 半个时辰之前,京兆尹的大堂上来了几个告状之人,被告原告都齐全着,事情也说得清楚明白,按说不是什么难断的案子,但是京兆尹胡重的头却是一个变成了几个大,他一会儿抚着额,一会儿手托着笑得酸痛的腮帮子,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 堂上的原告你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有一个女子在一旁哭哭啼啼,让人听得好不心烦,而那个被告则是站在那里沉默不言,脸色像锅底一样黑,一双眼睛冰冷的吓人,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抬手扼住谁的喉咙一般。 做京官很难,做京兆尹就更难,满大街都是大官儿,随便从楼上扔下一块砖头都有可能砸中一个比自己的阶位高的,面前这二位若是放在平时,他也想绕着走,倒不是因为他们的官位大小,主要是……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原告马世贵,城门领之职,是原九门提督马世强的胞弟,被告周东致,兵部郎中,为国捐躯大将周远行之子。 他摸摸自己的脖子,哪一个也得罪不起。 但更要命的是,堂上还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身份更是微妙,她是尚文新的女儿。 尚香薇入秋后不久就要与马家的公子结亲,嫁入马家,可如今……她哭得悲怯,几次欲晕死过去。 京兆尹的目光在几个贵人的身上溜来溜去,却也溜不出什么眉目来,总觉得这事儿奇怪,太奇怪了。 “胡大人,到底如何断?你倒是说说啊。”马世贵瞪着眼睛,溜像是牛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胡重有些为难的直了直身子,明明是他坐在公堂之上,却总觉得比下面的几个人矮上几分,他一贯的八面玲珑,油滑的出了名的,可如今面对这事儿,却是有些不知所措。 胡重清了清嗓子问道:“这个案子……这个案子……” “到底如何?你倒是说呀。”马世贵催促道。 “本官还要细细的查一查,查一查,”胡重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拖延时间,他看了看周东致,想听他说上几句,但他却总是沉默着,胸口处有一片湿润的渍迹,细细闻一闻,还有酒气,如此说来,马世贵的话倒是可信了几分。 “还查什么?”马世贵吹胡子瞪眼,声音像是打雷,“事情都说过了,又是明摆着,你到底还要查什么?” “这……这……”胡重有些为难的咂着牙,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什么这?”马世贵眼睛里迸出几分冷光,“哼,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难道不知道吗?难不成你还想着让本官去上奏皇上不成?” “不,不,”胡重一听这话,急忙摆了摆手,“马大人严重了,此事……此事就不劳圣驾了吧?” “那你倒是断啊。”马世贵心中得意,脸上却是恼怒。 胡重咬了咬牙,正想硬着头皮想要问一问周东致如何说,忽然看到自己的师爷屁股扭来扭去,似是下面坐了只刺猬。 他心中本就烦躁,正愁无处发泄,如今一见,立即怒道:“干什么呢?大堂之上为何动来动去?成何体统!” 师爷的脸色一白,他也不想啊……只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间像是被什么叮了一下,随后就痒了起来,痒得他总想伸手去抓。 看着他的动作,暗中一人微微笑起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主角儿”上场 师爷终于被那痒弄得心神不宁,他实在忍受不住了,慌忙站起来,忍住伸手去抓的冲动,对胡重说道:“回大人的话,小人……小人……实在有些内急,请允许小的先下去……” “去,去!”胡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暗骂自己这些手下没有一个能够派得上用场的。 师父现在也不顾不得别的了,快步夹着腿跑了出去,他自然并不内急,只是想着快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抓抓痒而已。 他是衙门里的师爷,自然不是其它的衙役可比,有自己独立的房间,他三步两步窜到了屋子里,伸手推开了门。 他嘴里吸着气,双手早已经按捺不住在屁股上左抓右抓,更抓得过瘾,无意中眼光一瞄,惊得他差一点叫出声来。 他的房间里摆设简单,在那仅有的两张椅子上,分别坐了两个人。 左边的那个眼神冷厉,像是割过来的宝剑,光芒一闪便似能够杀人,他坐在那里沉默无言,却像是忽然抽走了所有的空气,连呼吸都似滞了滞。 而右边那个,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晶亮如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那目光仿佛是在打量一个什么货品,让人不由得胆颤心惊。 师爷愣在那里,思维都像是一瞬间凝固住,连惊叫和想问的话都忘记了,这两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忽然听到那个似笑非笑的人说道:“哎,我来装扮这个,怎么样?” 沉默的那个开口道:“也好。” “那就……开始吧。” 开始什么?师爷的心中的疑惑还未问出来,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人影慢慢变得模糊,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一点一点的抽离身体,隐约听到一切的声音都远去,意识也飘出了身体,不知所终。 冷可情看着晕死过去像死狗一般的师爷,回头对容卿一笑,“那就麻烦皇帝大人装扮一名侍卫啦,这种小货色,就由我来吧。” 片刻之后,胡重依旧没有审出个所以然来,堂上只有马世贵一人在说话,周东致不发一言,尚香薇也只顾着哭,完全说不出一个字来。 但这告状也没有这么告的,原被告双方总要都开口陈述一番才是,现下里周东致不开口,这算怎么一档子事? 正在此时,师爷又回来了,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侍卫,侍卫扶着他进来,随后便没有再出去,只是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了一旁,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人去注意这些细节。 马世贵的气势依旧逼人,大堂之上只回荡他一个人的声音,带着咄咄的气势,和一旁尚香薇快要哭得断气的模样相映,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气息满满,一个气息快断。 师爷目光闪闪的看着这一众人,最后落在周东致的身上,他沉着脸,一直看不到其它的表情,像是泥塑石雕的一般,仿佛这跟前的事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师爷偷偷扫了一眼距离自己不远处的侍卫,侍卫的目光与他一触即分,随即以微小的幅度轻轻的点了点头。 随即,师爷看到,一点淡淡的白光从侍卫的指尖发出,那光芒如细碎的阳光一闪,随即便消失不见。 只是这光芒闪过,那一旁的周东致终于有了反应,就在马世贵叽哩呱啦的新一轮结束之后,突然微微侧首,眼角瞄向马世贵狂奔唾沫的嘴,冷声道:“马大人究竟意欲何为?不妨直说吧。” 师爷微微勾唇,对啊对啊,就是要大声的问出来呀。 胡重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周东致总算是开口说话了,这样一来,自己也能少说几句,少费些唾沫了。 周东致突然开口,倒让大堂之上静了静,一直聒噪的马世贵也终于停了口,一旁哭得总想断气却也一直没有断气的尚香薇的哭声也停了停。 周东致并非不想开口,只是……他误饮了酒,醒来之后不仅被人说对尚香薇无礼,还被那酒弄得内力暂被封住,连穴位也被封住了大穴,只是能正常行走罢了,除此之外,他连说话都不能。 方才忽然觉得腰间的一个大穴一暖并一麻,随即一股热流随着血液冲击了穴位,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总算是又活动自如了。 他悄悄运了运气,内力也恢复正常,只是方才绝对不是自己冲穴所解,明显就是有人相助,到底是谁? 此时,马世贵回过神来,他自然是不能一直封着周东致的穴位和说话能力的,只是此时还不是好时机,他心中诧异非常,但脸上却不能表露。 如今周东致一头号,他倒一时有些语结,周东致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的望住马世贵,与马世贵的怒气不同,他平静无波,却有无声的威力。 马世贵暗自咬牙,微微一声冷笑道:“周大人这话问得稀奇,怎么倒成了本官意欲何为?倒不如你来跟本官说一说,你究竟意欲何为?” 周东致傲然一笑,“本官不打算如何,不过是被小人所害,一时不察在阴沟里翻了船而已,触上块破礁。” 他说到最后一句,眼睛瞧了瞧在一旁哭泣的尚香薇,那眼神中明显露出鄙夷之色,尚香薇哭得一颤,语调跟着一抖,那口气差一点闷回去。 “你……”马世贵也气得语气一结,他倒是小看了周东致,没有想到平时不言不语的人,说出话来居然这么气人。 “哎呀,两位大人,何必伤了和气呢?”一道声音传来,带着淡淡的笑意。 胡重一愣,转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师爷突然离了位,走到了堂中央,他正要发怒,忽然见师爷背对着他,手指藏在背后对他打了一个手势。 胡重眼珠转了转,怒气又压了回去,反正现在是个困局,自己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来,倒不如让师爷试一试,处理好了自然是自己的功劳,处理不好…… 师爷踱着步子,到了马世贵和周东致的近前,笑吟吟的说道:“两位都是朝中重臣,切莫要为一件小事伤了和气。” “一件小事?”马世贵挑起了挑扫帚眉,“你敢说这是一件小事?” “当然,”师爷点了点头,眼睛掠都没掠尚香薇一眼,“左右不过是一个女人的事。” 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像狂风扫过在场人的心头,刮得人一个踉跄,马世贵的眉梢挑得更高,但却没有出口反击。 不得不说,这小子说得话,倒是入了他的心,给了他一个合适的台阶下。 周东致微微眯了眯眸子,他今日一时大意,被马世贵陷害,但是他却实在猜不出这个马世贵究竟想干什么。 他是应约去了酒楼饮酒,本来他的酒量不错,他仔细的看过,酒中也没有什么异常,一切都正常。 推辞不过,便饮了两杯,他喝得极慢,入口之后也极仔细的品尝感受,并未发现什么异样的感觉,他的心也慢慢安稳了些。 和马世贵没有什么深交,所说之话也不过是些没有营养的,本来是冲着自己的父亲来的,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不想马世贵却打起了哈哈。 他越发觉得没趣,匆匆吃了几口便托辞有事要走,马世贵也没有多做阻拦,只是又让喝了杯茶,那杯茶也没有喝两口,就被一个手脚毛躁的小丫头给打翻了洒在他的胸前。 如此一来就更没有什么毛病了,他刚站起来要走,忽然听到环佩叮当,有女子身上的香淡淡的飘来,如云如雾,他忽然就觉得步子沉重,像是托不动自己的身子。 随后,他便觉得那香气更浓,眼前眩晕得也越发厉害,他心智强大,心知不好,暗自用手指狠狠的掐住自己的大腿,努力用疼痛换回一丝理智。 然而效果不过是短暂,他咬了咬牙,模糊中女子笑带微笑和羞涩,眼睛中光芒微闪,红唇轻启,香气袭人。 再然后……他终究还是没有抵过那药物的强大,彻底的晕了过去。 醒了之后便是马世贵的惊天之怒,还有自己的内力大穴被封,也无法开口说话,沉默无言中被马世贵带来了这里,莫名其妙的便成了被告。 自己是着了道,被人暗算了他心中明白得很,可是,马世贵究竟是想干什么?要自己的命?不像,若然是要命,趁着晕的时候直接杀了便是,至于这么费功吗? 马世贵听了师爷的话,似乎有些心动,他看了一眼尚香薇,皱眉说道:“这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她是我儿的未婚妻,日子都已经定下了的。” 这话中的意思分明,若是一般人家的小姐,便好说了,只是她不是一般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周东致的眼神一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师爷哈哈一笑,拱手笑道:“马大人说得是,尚小姐不同于其它的女子,是马公子的未婚之妻。” 他的声音着重在“未婚”二字上落了落,似乎从舌尖上滚过,带了几分锋利之感,听得别人心头一跳紧。 第二百七十七章 好戏开锣 周东致闻言,不由得抬眼看了看眼前的这位师爷,他身量不高,肤色不白,眉毛也不够浓,总之就是一副平常人的模样,扔到街上都不会被人注意,多看一眼的那种人。 只是,这师爷生得一双好眸子,黑白分明,晶亮如星,光芒闪闪间似乎能够看透一切人心算计,他不由得心头一震,挺拔的腰背又直了直。 师爷满脸是笑,手摸着下巴,转头对马世贵说道:“马大人,您和尚家马要就要成为亲家,但在此时却出了岔子,不知,尚小姐可受伤否?” 他问的是尚香薇有没有受伤,但是眼睛却没有看向尚香薇,甚至连她所在的方向都没有掠一掠,一双眼睛只注视着马世贵。 马世贵的真正目的也不是想着把周东致置于死地,之前封住周东致的穴位让他不能开口说话,也不过就是为了让自己先把事情说个干净,让正理都站到自己这一边。 周东致不是一个省油的灯,马世贵一直这样觉得,但这个家伙平日里沉默少言,想拿个错处还真是困难,思来想去,他不得不下个重本。 他瞄一眼尚香薇,女子哭得泪水涟涟,但是他却没有忘记当自己与尚文新商量好此事,又找来尚香薇说的时候,她那一副惊慌错愕的模样,更不会忘记当她偷偷看过周东致之后那一脸羞涩的神情。 说实话,单论个人的风采英姿,自己的儿子十个捆在一起也不及周东致。 但周东致不是自己的儿子啊。 虽然此事是他策划,尚香薇也是他说服的,但看到尚香薇那娇羞的模样,他这心里就是不舒服。 如今被这师爷一问,他瞄着尚香薇,声音不自觉带了几分冷意,“不曾。” “啊,这就是了。”师爷点头,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那您看,实际双方都没有什么损失,尚小姐没有受伤,在下看她的衣服也未曾破损,不像是被周大人酒后非礼的模样,不知……” 他这话说得巧妙,你说没有受伤,她的衣服都没有被撕扯过的痕迹,那么你之前说什么周东致对她无礼,又说得那么义愤填膺,姓尚的女人又哭得跟死了亲人似的,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周东致的眼睛一亮,勾唇冷冷一笑,“本官也甚是好奇,马大人口口声声说本官非礼于她,如今她衣衫完好,并无半点不妥之处,不知,究竟是如何被本官非礼的?” “……”马世贵语结,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外表看来的确不像是被非礼的样儿,头发整齐,衣衫完好,除了脸上的妆容被哭花了以外,其它的…… 尚香薇的手指在袖子里掐着掌心,脸上是悲怯怯的神情,抽泣了一声道:“胡大人,不知如何才能算被非礼?难不成……真要本小姐失了清白之身不成?周大人……吃多了酒,拉住本小姐不松手,又……” 她说着,声音一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似是咬了咬牙,垂头红脸道:“还……亲了本小姐,这如果不算非礼,那本小姐就无话可说了。” 她又抬起头来,眼睛里的泪光闪动,眼皮肿得像是水泡一般,看起来既好笑又可怜,她面露悲色,声音凄凄然道:“如果胡大人不为本小姐做主,那我……宁愿一死!” 尚香薇说着,便做起想要撞柱而亡的姿势,满堂人皆变色,都在心中暗叹道,此女果然贞烈! 只是她的架势刚刚做足,还未来得及冲,不过刚刚一低头的功夫,有人声音凉凉,带了浅浅的笑意道:“尚小姐这是要自尽吗?哭了半天了,此时方才想起来要死?不过你还真会挑地方,这满大堂的人,这么多双眼睛瞧着,恐怕你想死也死不了吧?” 声音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若真的想死,退了堂之后出门右拐向东三十里,那里四周安静,有山有水,过路人少,的确是个适合自杀的风水宝地,而且保证没有人拦住你,让你死得透透的,哪怕是一不小心没有死成爬起来再死一次也是行的。” 一番话把众人方才心中觉得尚香薇贞烈的想法拍了个稀烂,短暂的错愕之后都忍不住想笑,衙役们一个个忍得红了脸,死命的垂下头去。 堂上的胡重用汗巾擦了擦脸,飞快的在汗巾后偷笑了一下。 与师爷一同进门来的侍卫微微勾了勾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周东致的眉梢一跳,他聪明睿智,此次不过是不小心掉入陷井,此时被这师爷一说,他越发觉得这个师爷倒是个妙人儿。 尚香微的架住还停留在那里,拱着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撞柱而亡也不过就是做个姿态,到时候有人一拦就完事了,如今被这师爷点破,还怎么继续下去? 师爷不再瞧她,只是轻笑了一声,双手对着马世贵一摊,“你看,人堆里自杀总是有几分难度的。” “……”众人。 “……”尚香薇羞愧的几欲钻入地缝去,她的脸忽青忽红,像是一颗变幻莫明的蔬菜。 胡重轻轻咳了两声,再怎么说这样闹下去总归是有些不妥当的,他正准备让师爷回去坐好,忽然听到周东致说道:“多谢师爷为在下辩白。” 师爷淡淡的一声笑,摆了摆手说道:“周大人这话说得严重了,在下不过是见到什么就说什么而已,在下一直心直口快,心直口快,诸位莫怪,莫怪哈!” 他说着,似是无意的往前一步,忽然步子停了停,脸色微微一变,周东致目光如电,顿时觉得他这个神情变得颇有几分意思。 马世贵的脸色也跟着一变,他正想着对策,忽然听到那师爷又说道:“咦?周大人这胸前的水渍是……” 周东致垂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只是茶水而已。” “噢?”师爷似笑非笑,眼神中有几分意味不明的光芒,他抽了抽鼻子,“周大人之前还喝了酒?” 周东致的心头一动,他知道这位师爷不动声色之间几句话就把局势扭转,把自己从劣势抬到了现在的位置,此人定然不是个一般的人物,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皎花白?”师爷脸上的笑意更浓。 “师爷好灵的鼻子,的确不假,”周东致眼光瞄了马世贵一眼,“马大人相邀,备了上好的皎花白。” “哟,还是上等,”师爷看着马世贵笑起来,“马大人大手笔,大手笔。” 他这话听着是好话,但听起来怎么也像是一语双关,有另外一层意思的样子,马世贵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他心中突然有些说不清楚的感觉,自己精心策划又下了血本的庄计策,此刻如同看似坚固的城池正在被人一块一块的把城砖抽去一般,只待等到合适的时机,轻轻一推,便轰然倒塌。 马世贵有些狐线疑的看了看这个师爷,其貌不扬,并没有什么出众之处,但……总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劲儿让他觉得不安。 不过,他一个师爷能干什么?细细一想,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哪怕若是翻了,将来自己就想办法一点一点的扼上他的喉咙,捏死他。 师爷并不计较马世贵的不屑和傲慢,他的声音轻轻,似花落一般,落在这寂静的大堂之上,“皎花白配上正州山上特产的小种云瓜茶,能够让人神智放松,若是深夜无法安睡之人用了,别说是一场好睡眠,就是连续睡上个一天一夜也是可以的,再加上……” 他再次抽了抽鼻子,满堂的人就在他抽鼻子的时候不由得神经一紧,总觉得今天的师爷不太一样。 周东致的眉梢已经微微挑起,就如同她腰间悬挂的宝剑,当听到师爷说皎花白配上正州山上特产的小种云瓜茶,能够让人神智放松的时候便隐隐有了怒气。 这“能够让人神智放松”是什么意思,他不用想都知道。 师爷继续抽了抽鼻子,角落里的侍卫抿唇笑了笑,每次她抽鼻子的时候都像是一只小狐狸,鼻梁上起了轻微的皱,透着几分俏皮可爱。 师爷像是闻到了什么,寻着气味儿到了尚香微的近前,众人的目光随着他转动,都发现尚香薇的脸色白了白,随着师父的靠近,一直在往后退。 “你干什么?”尚香薇终于开了口,明显的不悦,隐约含了一丝的颤抖。 “不干什么,”师爷一笑,笑得尚香薇有些发毛,“尚小姐身上的香囊有些意思,不知道是用哪些香料做的?” 尚香薇抬了抬下巴,冷声一笑,如一只骄傲的孔雀,“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来问本小姐这种问题?” “啊,对,在下不是东西,”师爷笑得温婉,眼睛里的光芒却是一闪,“在下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不知道尚小姐的胸膛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尚香薇一愣,她忽然间有些恍惚,恍惚那日在大将军府,贵妃娘娘当面,不由得心头一凛。 第二百七十八章 被退婚 尚香薇刹那之后便看到眼前师爷其貌不扬的脸,不禁感叹自己方才真是魔怔了,居然又想起冷可情。 她的眉头一皱,也不复方才的悲怯,“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本小姐懒得与你答言。” “噢,那好吧,”师爷也不恼怒,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尚小姐懒得与在下说,那在下就自己来说说好了。” 他说着,又抽了抽鼻子,“尚小姐这香囊做得巧妙,做工好不好放一旁,这里面的香料倒是有趣得很,其实的倒也罢了……” 他拉长了声调,手指突然往前一探再一勾,那悬挂在尚香薇腰带上的香囊就落入了他的手中,尚香微的脸色一变,“放肆!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碰本小姐的东西!” 师爷并不理会她的厉声色变,更不接她的话,只是自顾的说道:“这香囊里最重要的一味,便是情骨透,这东西本来没有什么不妥当,只是那皎花白和正山小种混合在前,再遇上情骨透,便有了迷情的功效,让人在心神放松恍惚的同时,又能够激起……一点点的欲望来。” 他说得清楚,却字字如针,落入众人的耳中,扎得人坐立不安。 胡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撑着桌子眼睛瞪得溜圆看着下面,众衙役的心头一跳一跳的,今日的事情真是一波三折,一颗心像是被绳子提了,被提得七上八下,实在难安。 马世贵的脸色憋成了酱紫的茄子,他不知道这个师爷究竟是长得什么鼻子,怎么一闻…… 尚香薇沉不住气,厉声说道:“你胡说!胡说八道!” 她的声音尖厉,眼睛里露出凶光,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兽,没有了方才的温婉柔弱,楚楚可怜,她的手指指着师爷,指甲上染着鲜艳的红色,像是染了嫣红的血。 众衙役微微抽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方才都被这尚小姐的模样给骗了,现在才明白,原来…… 想通了些,众人的目光便有些意味深长了。 尚香薇岂能感觉不出来,她心中又急又怒,恨不能把眼前的师爷撕碎。 师爷不惧她的目光,只是淡淡一笑,“是不是胡说,找人来验这香料便知。” 尚香薇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声音冷冷道:“就算本小姐的这香囊里有情骨透又如何?那不过是一味香料罢了,又能证明什么?” “尚小姐以为呢?能证明什么?”师爷浅浅的一笑,乌黑的眸子一闪,他随手一抛,把那香囊又抛给了尚香薇,并没有想握在手中的意思。 这下,倒轮到尚香薇愣住,马世贵也心存了疑惑。 他的眸光一闪,看了一眼在上面目瞪口呆的胡重,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事情压下去,胡重那边他倒是有信心,只是……他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周东致。 现在忽然和方才的状态相反,本来咄咄逼人的他,现在却想着好不容易策划成的事再被压下去。 心中恼怒,却无法发泄。 周东致突然朗声一笑,笑声回荡在大堂之上,像一阵滚滚的惊雷,把众人都惊得回过了神,他看了师爷一眼,目光深深,意味难辩,只是一眼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大堂。 尚香薇不由自主的向前跟了一步,目光落在周东致挺拔的身影上,周东致步子很快,快步而去,身上的薄甲与腰下长剑相撞,发出清脆而让人心生凛然的声响。 胡重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让人阻拦的话来,阻拦什么?以什么理由阻拦?本来就是一本破帐,他又不想惹,现在事情被师爷说破,他也乐得落了清闲。 马世贵的神色也变幻不停,周东致就这么走了?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都没有追究,但是马世贵心中却明白得很,只怕这一次,是把周东致给得罪得狠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事儿做得真是窝囊! 他心不悦,不由得看了一眼尚香薇,觉得这女人真是愚蠢至极! 他冷冷的一笑,满腔的怒意此时都发泄到了尚香薇的身上,“尚小姐,当真是好手段,想必你是看中了周东致的相貌出众,远远超过小儿,既然如此,我马家高攀不起,本官这就回去收拾一下,找出当初的婚书,请尚小姐耐心等待罢。” 尚香薇瞪大了眼睛,身子微微一晃,其它人也都惊愕不已,这马世贵的意思就是要退婚了! 其实说得也是,尚家小姐如此做,费了如此的心机,说来说去也就是为了能够搭上周东致了,周东致是武将,极重义气,又有担当,如果被他毁了清白,他定会负起责任的,尚家小姐的身份虽然不是特别高,但是也算拿得出手了。 马世强现在丢了九门提督的职务,又远去了千里之外,而马世贵不过是个城门领,听闻他家的儿子长得也算不错,但……名声却是不太好,整天流连花丛,那通身的气度更无法和周东致相提并论。 说起来那马家的儿子不过是沾了老子的光,走到哪里也被人称一称“马公子”,本人却没有一官半职,更没有实权。 但周东致便不同了,他虽然只是个郎中,但可是实打实的是他自己的,他又还年轻,前途自然无量,岂是一个马家二世祖可比? 如此一想,众人对尚家小姐这番作为也便可以理解了,只是……这事儿由女子来做,总归是太不顾廉耻了些。 这下,尚家可要热闹喽! 尚香薇的脸色惨白,她心头燃起一股急火,上前一步道:“世伯,这件事……” “尚小姐,本官可不敢担你一声世伯,就此告辞!”马世贵拦下她的话,也不再多做停留,快步转身走了出去。 胡重愣了愣,随即呼了一口气,虽然这件事儿奇怪,但总归是圆满解决了,至于马家和尚家究竟会落成什么结果,那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儿了。 “来人!退堂!”胡重一拍惊堂木,也不再理会尚香薇,他一转身也走了。 他一走,满堂的衙役也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提了杀威棒走了出去,大堂之上瞬间更加空荡安静了下来。 尚香薇愣在那里,泥塑的一般,那些人的身影从眼前望去,只留下一片空寂,像是一片片虚幻的影子,伸出手,却发现什么都摸不到,不过是徒劳而已。 忽然,她发现这大堂之上还有人,她猛然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师爷还有一个侍卫。 她霍然盯住那个师爷,眼睛里像是盘踞两条阴冷的毒蛇,冒出血红的信子来,她上前一步,此时没有了其它的人,也不必再装出什么样子来。 她面目有些狰狞,死死的盯住师爷,“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师爷一笑,完全不把她的神情和冰冷的话放在眼中,温吞吞的说道:“那东西太腥气,我可不喜欢。再说,就算是我想吃,你那里有吗?” 尚香薇咬了咬牙,冷笑了一声说道:“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跟尚府做对,你不想活了?” “尚府?”师爷的语气诧异,但是神情却是淡淡讥讽,没有诧异的一丝痕迹,“怎么,尚小姐以为,你有这个分量可以代表尚府吗?再说……” 师爷似笑非笑,目光在尚香薇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像是锋利的刀,割碎了尚香薇的衣服,“你此番这么做,真是的因为你单纯的喜欢周东致?恐怕这事儿不是你一个人的手笔吧?” “你……”尚香薇心头一惊,她抽了一口气,手心里微微渗出寒意来,她觉得师爷的目光割得她心神不宁,衣服碎裂,露出让人羞涩的肌肤来。 更让她心惊的是,还是这师爷洞察一切的判断力,他居然…… 师爷却不想再和这个愚蠢的女人纠缠,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嫌弃的用锦帕擦了擦手指--方才她捏过尚香薇的香囊。 尚香薇却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被羞辱的红了脸。 还未等她开口发怒,师爷声音凉凉道:“我奉劝尚小姐还是先回去吧,与其在这里与我斗嘴,还不如快快回府去,好好和尚大人尚夫人商量一下,如何应对马府的退亲才是。” “你……”尚香薇抬了抬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哼,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一个不入流的师爷知道什么?马家岂会真的退婚?” “噢?”师爷脸上的笑意更浓,讥诮之色散在眼光里,清晰的倒映着尚香薇的身影,他声音懒洋洋如天边的云,“那就请尚小姐自求多福吧。” 他说罢,也不再与尚香薇过多的浪费唇舌,与其在这里和这个愚蠢的女人斗嘴,还不如去睡上一觉。 想到这里,转身拉了侍卫,一边走一边嘀咕道:“走吧,走吧。别人家的事儿,关我们什么事。” 侍卫垂下眸子,遮挡住眼底的笑意,别人家的事儿……你管得还少吗? 第二百七十九章 奸计被破 京兆尹府中的师爷突然间就成了令人瞩目的人物,那些平时不把他放在眼中的侍卫此时瞧着他也多了三分敬佩。 师爷摸着晕糊糊的头,想着晕倒之前出现在自己房中的那两个人还有那两个人的诡异对话,总觉得后背上凉嗖嗖的。 他看着那些侍卫的目光,听着那些话中的讨好,不由得有些纳闷,心中疑惑,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他闭了嘴,一律的点头微笑,以此来应付。 师爷心中千回百转,总觉得这事儿和闯到自己屋中的两个人有关,但又不能对其它的人说。 他又有些烦乱又有些兴奋,找个理由脱了岗,到了街上那家常去的小酒馆。 而他此时思索着两个人,已经到了周府的后门处。 周东致从大堂上出来,就直奔自己的家中,他强压满腔的怒气,大步如飞,脑子里断的回放着今天的事,若然不是那位师爷慧眼机智,恐怕自己今日就难以脱身了。 他换了衣服,转身奔向后院,他还没有娶妻,后院的院子大部分都空着,其中有一间院子种了许多的兰花,各种各样,淡淡的兰花香弥漫在院中的各个角落。 这个院子是他平时一个人独处时在的地方,心烦意乱的时候在这院子中坐一坐,喝一壶好茶,看一本好书,烦闷的心情慢慢被平复,他总感觉自己从里到外像是被淘洗了一遍。 今日却有些特别。 他刚到院子门口,居然听到里面有低低的说话声,他不禁一愣,脚步停了停,抬头看了看头上的牌匾,没错,就是个院子。 平时他有严令,这个院子闲杂人等不能进入,能够进出的也就是照顾府中花草的花匠,但也仅是限于每天上午,一个时辰的时间。 现在不是上午,显然不是那个花菝。是谁枉顾自己的命令? 周东致的脸色一沉,他伸手推开了院门,满园的兰花迎面扑来,空气中的清香也在此时飘进他的鼻中,他的心情略微好了些,抬眼望去,不禁一愣。 院中唯一的一棵树下放了张石桌,两个人正坐在一起看着杯子里的茶,那两人挨得很近,头都微微碰着看着一杯茶正在说话,也不知道一杯茶有什么好看的。 更让周东致诧异和疑惑的是,他并不认识在树下坐着的两个人,那两个虽然垂着头,看不清全貌,但他们周身的气质明显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所比,只是,这两个人谁?为何能够坐在这里,而且没有一个人回禀一声。 看到这个男人,周东致的脑了里轰鸣了一声,他呆了呆,一时之间无法反应。 他对面的男子面容清秀,肌肤洁白如玉,他似笑非笑,一双眼睛微微眯着,像是在酝酿着什么惊天之密。 看到他进来,那个斯文的男子道:“周大人,这么快就换好衣服了?” 一句话唤回了周东致的神智,他快步上前,对着容卿提袍子跪下,声音朗朗道:“臣周东致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罢了,起来罢。”容卿点了点头。 冷可情晃着手中的扇子,浅笑道:“周大人,你这后院中的兰花养的很不错,能否送两棵给本宫啊?” 周东致的心里还在琢磨着这个俊秀的年轻人是谁,能够和当今圣上对面而坐,谈笑风声,如今听她这自称,不由得心头一震。 莫非…… 周东致急忙再次施礼道:“臣见过贵妃娘娘。” “免了,免了,”冷可情闻着这院中的兰花香,“说起来也是咱们的不对,悄悄的就来了这院子里赏景儿,倒是把周大人给吓了一跳。” 容卿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周卿,坐吧。” 周东致道了谢,转身也小心的坐下了。 冷可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周大人果然相貌不凡,难怪尚家小姐就算是毁了自身名节也在所不惜。” 她的话音一落,周东致像是坐着弹簧一般又“唰”的一下弹了起来,他瞪大着眼睛,看了冷可情几眼,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垂下头去,声音沉闷道:“贵妃娘娘见笑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尚香薇虽然许给了马家,但听闻马家的儿子……”她拉着声调,与容卿对视了一眼。 容卿淡淡的接过了话,“马家的公子在花街柳巷的名号是响亮的,论起吃喝玩乐也是拿手,想必这些尚家也有所耳闻的。” “所以啊,”冷可情把扇子击在掌心,“当马世贵找到尚家商谈起这事儿的时候,尚家自然也是心动的,而尚香薇本来恐怕只是无奈听从父母之言,等到见到周大人之后却惊喜非常,周大人的气度自然不是常人可比,当即人便许了芳心。” “而马世贵又是宴请,又是闹到京兆尹,为的也不过是给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做铺垫罢了,想必他是想着借此事拉拢周大人,周大人占了人家的儿媳,承受人家大度不予追究,甚至最后还帮着周大人去尚家说项,这是多大的恩情?周大人,日后尚香薇这么一个大活人天天的在您的面前晃来晃去,您还好意思去调查令尊大人之死的内情吗?” 周东致再次霍然站起,一双眼睛晶晶发亮,脑门上的青筋都迸了起来,他的手紧紧握着了拳头,一松一紧。 院子中的兰花香轻轻的飘荡,平日里能够让他安下心神的地方此时却因为冷可情的一番话而如同滚滚的惊雷连绵不休,他无法平静,冷可情所说的事情有些匪夷所思,但是直觉告诉他,这是真的。 容卿面色沉静,他慢慢的喝着茶,微垂了眼睑,看不到脸上的神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和冷可情一起面对这些臣子的时候,他更习惯的是为她坐镇,给她支持,却并不多话。 冷可情苦心经营,步步拆招,她自然是有她的打算。 可无论这打算是什么,哪怕是为了铺就离开他的路,他也在所不惜。 只要,她欢喜。 周东致震惊得无以复加,一是来自这件事情的本身,二是来自冷可情对这件事情的熟知程度,第三自然就是她居然提到了自己父亲的事。 冷可情慢慢站起身来,浅浅笑意,如这字中最美的那朵兰花绽放,眼睛里的华光闪动,她慢步到周东致的身边,“周大人,还记得京兆尹大堂上的师爷否?” 自然是记得的,难道师爷是……皇上的人?如今想着,那师傅谈吐不凡,一双眸子极亮,等等! 周东致仔细的瞧了瞧冷可情的眼睛,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深施了一礼道:“臣多谢贵妃娘娘救命之恩。” 冷可情手指抚着扇骨,“周大人,说救命可就严重了,本宫不是说了,马世贵虽然气势逼人,尚香薇也哭得死去活来,但是,你却没有性命之忧,最多……就是抱得美人归罢了。” 周东致苦笑了一下,“贵妃娘娘说笑了,若是臣娶了那样一个女子,再处处受马家制肘,恐怕是生不如死了。” 冷可情微微挑眉,赞了一声说道:“周大人好风骨。” 周东致垂下头,不再多言,他不由自主思索冷可情和容卿来自己府第的意思,还有,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关注? 冷可情自然知道他心中的疑惑,抬手抚了抚手边的一株金叶兰,兰花雪白,花瓣周边却是一圈金黄,看上去分外娇贵。 她的声音轻轻,却字字重如千斤,砸着周东致的耳膜,“周大人,关于那份卷宗,你看得怎么样了?可曾找到了什么端倪吗?” 周东致心头狂跳,他的呼吸一滞,后背忽然起了薄薄的汗意,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连他私自从兵部带回了卷宗的事情都知道! 他的眼前飞快的掠过偷卷宗的那一夜,以及他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承认还是否认?从对方的语气中,他不认为对方只是试探他。 他咬了咬牙,再次跪倒,朗声说道:“皇上,贵妃娘娘,是臣犯了错,一时鲁莽,把卷宗私自带回了府,臣是……” 他顿了顿,没有再为自己辩解,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臣愿意领受任何责罚,请皇上隆罪。” 容卿抬眼看着他,目光深如无浪的深海,看不如眼底的情绪,四周的风都似乎停了停,院子里的空间似乎有些拥挤。 良久,容卿开口说道:“你私偷卷宗是第一错,之后谎报情况是第二错,朝堂之上没有道出实情是第三错。” “是,”周东致叩下头去,“臣,知罪。” “周东致,你是想查当年你的父亲周远行之死的事吧?”容卿再次开口,却像一道光,给了周东致一份希望。 周东致抬头,目光坚定,神情严肃,眼底深处是激动、忧愁、疼痛,一缕缕深深纠缠,“回皇上,臣……” 冷可情轻轻扇着扇子,微风拂起她耳边的发丝,她的笑意和话语都荡在那一阵风里,“既然如此,周大人,本宫便助你一臂之力吧。” 第二百八十章 破庙借宿 夜色沉了下来,一弯残月慢慢的浮现在云层之后,少有的几颗星子若隐若现。 素州台的夜晚来得格外的早,天色微微一暗,家家就闭上了门户,为了节省一些灯油,那些生活穷苦的人细细算计,赶在天色暗之前就吃过了饭,一切都收拾妥当,只等天色一黑就上了床休息。 村外的破庙中火堆闪亮,映着四张脸,火上架着烤的半熟的野物,马世强靠着一根破柱子,微闭着眼睛。 许志远不断的翻转着野物,油汁偶尔掉落在火中,“哧”的一声响。 白林和张达用稻草铺了睡觉的地方,又去灌了一些水,三个人都没有闲着,谁都看出马世强的心情不太好,谁也不去招惹他,小心的做着自己的事。 身后的柱子不平,让他的后背并不舒服,此时心情烦躁中,那一点点的不舒服都被无限的放大,他感觉自己心中的怒火星星点点,正在慢慢的烧得旺盛。 “大人,吃点东西吧。”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志远轻声唤道。 马世强睁开眼睛,看着火光中许志远的脸,他脸上的伤疤在火光中越发显得恐怖,马世强的目光变了变,心中的怒气微微小了些。 他坐直了身子,接过许志远递过来的兔子腿,香气四溢,烤得外面焦黄,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 然而,马世强没有立即吃,他沉默着,看着眼前的火堆,许志远招呼了白林和张达过来,两个人坐下,接过许志远手里的兔肉,慢慢的吃了几口。 看着他们吃下,马世强这才把手中的兔子腿递到嘴边。 兔子并不大,目前只够三个人吃的,许志远翻着火堆上方的一只鸟,抿着嘴唇慢慢烤着。 白林有些过意不去,把兔肉分给他一些,“给,你也吃些吧。我来烤。” 许志远一笑,他平时很少笑,此时也只是扯了扯嘴角,用手虚虚的一挡白林递过来的,“罢了,不用客气,你那烤肉的技术……为了避免一会儿还要再去打野味的麻烦,我还是自己烤吧。” “……”白林也不好意思的一笑,“你还记得?那次是个意外,意外。” 许志远不再说话,早些年有一次出征在外,白林和许志远误入山林中迷了路,转了三天才出来,这期间两人也是捕猎为生,白林只烤过一次,还把两个人好不容易打到的东西给烤得成了焦炭。 想起之前的事,白林的心微微松了松,他看了一眼马世强的脸色,抿了抿嘴唇说道:“大人,我们再过几天也便到了,不知到时候,需要属下等……” 马世强抬起头看了看他,目光沉冷如带了霜雪的剑,沉沉的三个人的身上滑过,他的声音比眼光还要冷,“自然是要大开杀戒。” 三个人的心头一跳,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逑城县是当年马世强征战之地,当时发生过的事,三个人并不知情,那时候他们还未跟在马世强的身边,如今看来,那里果然是有什么问题了。 看着马世强的神情,三个人也不再多言,都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沉默的吃着。 吃罢了东西,马世强去了稻草席上睡觉,三个人又打扫干净,各自找了地方躺下,三人和平时一样,各自守着一个方位,时刻保持着警惕。 马世强也没有睡得太实,微闭着眼睛,在睡着与清醒之前,正是意识迷蒙的时刻,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 他瞬间睁开了眼睛,仔细的听了听,果然是有脚步声,还不只一人,他立时坐起,发现许志远三人已经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和门口。 破庙年久失修,窗纸也早已经不再齐全,很容易就看到外面。 黑漆漆的夜色中只有残月迷蒙的光,星子也隐了起来,弯曲的村外小路上来了十几个人,正往破庙的方向走来。 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瞬间达成了协议,对方的情况未明,暂时保持不动,不能轻易的动手。 那些人一边走着,一边聊着天,至少不是杀手的装扮,杀手也没有离着这么老远就嚷嚷的,不过,那些人也是紧身衣服,腰间扎着板带,身上背着包袱卷,手中或腰间都有兵器,自然也不是一般的人。 看这样子,倒更像是行走江湖之人。 眼看着那些人上了坡,离着破庙越来越近,许志远对白林和张达点了点头,他把弯刀挂在腰间,伸手开门走了出去。 那十几个人顿时停住了脚步,警惕的看着许志远,他们显然没有想到破庙中还有人,十几双眼睛来来回回在许志远的身上打着转儿。 许志远打了一个哈欠,似是刚看到众人的模样,抱了抱拳说道:“诸位,幸会啊。” 那十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眉毛粗大如刷子的人一个人拱了拱手说道:“幸会,这位兄弟,缘何在破庙之中?” 许志远心中冷笑,你们不也是冲着破庙来的吗?许你们来还不行我来了?他指了指天色,“夜晚了,错过了宿头,便留在这里宿一宿,江湖之人,哪里不一样,也不图那些安逸。” 他一开口说自己是江湖之人,那十几个人的目光不由得变了变,不似方才那般警惕,为首之人道:“原来是同道中人,既然这位兄弟先宿在了庙中,不知是否介意我等也借宿一夜?” 许志远微微沉吟,“在下一行四人,还有我家帮主,诸位若是不介意,我等自然也不会在意的,只是这穷苦之地,破庙也甚是窄小……” “不妨事,”为首之人手一挥,“我等只是坐一坐,如兄弟你方才所说,不图什么安逸,总比露宿在这荒郊野外的好。” “如此,”许志远点了点头,看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异常,不想与他们闹得不愉快,“请吧。” 一行十几个人进了破庙,目光在四周巡视了一番,目光在白林和张达的身上滑过,最后落在马世强的身上。 为首的刷子眉抱拳当胸,“这位……莫不就是帮主?敢问阁下是什么帮?” 马世强并不答言,沉着一张脸,许志远上前道:“这是我家帮主,我们是马家帮的。” “马家帮?”刷子眉愣了愣,他没有听说过什么马家帮,但江湖中帮派甚多,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失敬,失敬。” 说罢,转头对着自己身后的人说道:“都各自找地方休息,不得喧哗。” 那些人都点了点头,其中一个眉角有痣的人不满的嘀咕道:“大哥就是客气,和这些人磨唧什么,谁知道什么劳什子马家帮,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的声音虽然轻,但是在场的人都是耳朵尖的,张达挑了挑眉,正欲上前,许志远轻轻暗下他的手,摇了摇头。 张达气闷,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向马世强的身边靠了靠,三人依旧呈三角保护之势围在马世强的身边。 那些人刚刚坐下,那个有痣的人摸了摸肚子,又提鼻子闻了闻,空气中仍旧有烤肉的味道,他看了看马世强等人,翻了翻白眼,嘀咕道:“怎么铁刀还不回来?不是说去买吃了的吗?” 刷子眉低声喝斥道:“休要再多说废话,安心等待吧。” 他一说这话,那人也不再说话了。 许志远默默的数着这些人的人数,一行一共十四个人,再算上那个出门在外去买吃食的铁刀,应该是十五个人。 他不动声色的往马世强的身边靠了靠,低声说道:“帮主,您先休息吧。” 马世强心中越发的不痛快,本来心中就烦,如今又来了这些莫名其妙之人,还一同住在这里,休说各种味道,单是那些睡着之后不同的声音也足以让他心中火起。 许志远看着他的脸色变化,低声劝道:“帮主,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一行四人都要赶路,今天晚上就将就一下吧。” 马世强自然听出了许志远话中的深意,明天还要上路,自己这边也只有四个人,对方的实力不明,实在不宜起冲突。 马世强按捺下心中的怒火,冷哼了一声,回到草席之上躺下了。 那十几个人聚在一处,低声谈着什么,不知道是怕惊扰了马世强等人还是怕谈话被他们听了去,声音压得模糊不清。 许志远坐在那里,闭着眼睛,窗子里吹进来山间的夜风,有微微的凉意,倒没有了白天那种热气,十分的舒适。 忽然,又有脚步声传来,他立时睁开了眼睛。 白林和张达也睁开了眼,三人互相对视了一下,提高了警惕,那十几个人也停下了交谈,转头向着门外望去。 时间不大,脚步声到了近前,一人推开门,兴冲冲的叫道:“大哥!” 他的话音未落,之前那个眉角有痣的人立即路起来,笑了一声说道:“铁刀,你总算回来了!” 铁刀站在门口,目光一转,便看到了许志远等人,他微微愣了愣,似乎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第二百八十一章 幻象 其中有一人从人群站了起来,看样子正是方才那个心中不满发牢骚的人,他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叫道:“铁刀,你怎的去了那么久?买了什么吃食?快拿过来。” 铁刀抿了抿嘴唇,快步走了过去,到了首领身边,微微侧首,脸色被掩住,他摊开手中的纸包,招呼他的同伴们道:“来,快吃吧。” “想买些好的都没有,这里真是穷得可以,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小酒馆,把他那里的熟食都买来了,也就这些。” “怎么没有买点酒?”那人又不太满意的叫道。 首领低声喝斥道:“喝什么酒?休要误事!快吃了早点休息!” 众人便都不再多言,只是默默的吃着,半晌,那个铁刀又站起来,“我去弄点柴,点个火堆,不然这荒郊野外的,又是这个时节,到了半夜肯定会冷。” 首领点了点头,铁刀再次走了出去。 许志远等人也没有睡着,马世强闭着眼睛面对着墙,张达和白林在原地打坐,许志远低头擦拭着他手里的兵器,黑沉沉的发着亮光。 对面的首领见他们没有睡着,有话没话的说道:“这位兄弟,你这兵器不错,想必是出自名家?” 许志远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钢口虽然不错,但也不过是一般的兵器,就是随着我时间久了,用得顺手了而已。” 首领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再好的家伙不应手也是终究是摆设,不知兄弟的马家帮帮会在何处?今日相逢也算是有缘,来日我等若是路过,也好前去拜访。” 许志远淡淡一笑,扯动着脸上的伤疤一动,有些狰狞,“那恐怕要让阁下失望了,在下等是护着帮主出门办事,帮会距离此处千山万水。” “哼,”之前那人又冷笑了一声,“千山万水?还得远得过这曼罗王朝去?” 许志远擦刀的手微微一顿,慢慢的抬头看了那人一眼,白林和张达也睁开眼睛,眼神冷冷的瞧向那人。 “赵硕!休要再胡言!”首领转头冷喝道。 赵硕不满,但最终也没有再多说,只是别过头去,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 那首领对着许志远抱了抱拳,“兄弟见谅,我这个兄弟一向心直口快,是个直肠子,说话不会拐弯,还请大家包涵。” 许志远慢慢的看了一眼赵硕,没有再答应。 首领也觉得再说下去无趣,也便不再多言。 时间不大,那个铁刀又抱了一捆柴禾回来,放到破庙中间,架起一个柴堆,伸手从怀中拿出火折子,慢慢的点起火来。 柴并不太干,烧起来有些噼哩啪啦的响,还有淡淡的青烟冒出,火光渐渐亮了起来,众人沉默无言,仿佛可以听到青烟飘荡的声音。 渐渐的,那烟气似乎大了些,像是一层淡薄的雾,在空气中飘来荡去,似乎慢慢的凝聚成人形,长胳膊长腿,脖子上头歪歪斜斜。 头上似乎只长了一张嘴,嘴里没有牙齿,黑漆漆的越来越大,像是要把这世间万物都吞下去。 不好! 许志远看着那些幻象,心头警铃大作!他反手一刀,狠狠的向着那个烟雾之人劈去! 此时,千里之外的京郊寺庙中迎来了一个队伍,大约有三十来个人,身穿着与曼罗王朝的百姓不同的衣服,侍卫的腰间还围着一条兽皮,纹路各异。 头前叫门之人是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身上穿着薄甲,头戴金盔,一边还别着一支长长的羽毛,在山风中轻轻摆动。 庙门打开,看门的小僧看着他们不由得一愣,口颂了佛号道:“各位施主,不知……到小寺来所谓何事?” “请小师傅回方丈一声,”将领拱了拱手,“我等是从攻疆部族而来,奉旨入京的,只因为道路不熟悉而错过了宿头,想要在贵宝刹借宿一晚,明天一早便入城。” 小和尚一听是从攻疆来的,不敢怠慢,他急忙道:“请诸位稍候片刻,容小僧去禀报方丈。” 说罢,他重新掩上庙门,快步奔向后院,去寻方丈。 方丈正在房中打坐,忽然听到脚步声响,小和尚在门外说道:“方丈,弟子有要事回禀。” 方丈应声道:“进来罢。” 小和尚进了门,来到方丈面前,“师父,门外来了一支大约有三十来个人的队伍,说是从攻疆来的,奉旨入京,结果错过了宿头,想要在咱们庙中借宿,弟子不敢妄断,特来禀报。” “噢?”方丈急忙起身,攻疆部落世子要奉旨入京一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自从旨意一下,京城之中的百姓都无人不晓,这于国来说都是贵客,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寺庙。 “快带为师去看。”方丈收拾整齐说道。 刚出了院门,方丈又顿住脚步,喊住了一个路过的小和尚道:“法痴,你速速去通知负责暗中看守后院的僧众,让他们今天晚上务必留神小心,寺庙中来了贵客,后边那边要平安无事才好。” 小和尚法痴立即点头,“是,弟子这就去。” 方丈的目光看向后院的方向,目光沉了沉,他的心中总有几分不安,今日攻疆队伍突然来到,究竟是真的因为道路不熟悉而错过了宿头,还是……别有目的? “师父?”领路的小和沿轻声提醒道。 方丈收回心神,抛开其它的念想,“走吧。”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撒开马蹄到了皇城门外,马蹄声脆响,敲在青石砖路上,踏碎夜的宁静,还未到城门口,那些看守城门的官兵便早已经发现,手中长枪立刻挑向苍穹,对准了来人的方向,森冷而绝然。 “什么人?”为首一人喝道,“速速停下!” 那人并没有停下快马,只是手腕一翻,“夺!”的一声响,一柄黑亮的匕首钉在了士兵身后的城墙之上,匕首微微颤抖动,挂着一枚黑色的腰牌。 腰牌乌黑闪亮,在夜色和火把中透出肃杀之气来,上面是一团黑沉沉的云,而云端之上隐约是一匹马,正在腾空而起,看那架势似乎要冲破腰牌,飞向天际。 众人皆是一愣,黑云骑的腰牌! 皇帝的亲身卫队,只在传说才能得见! 只是一刹的功夫,那匹快马已经穿过了长街,马蹄之声清脆就在耳边,如同重锤敲着众人的耳膜,那些长枪还未来得及收起,马上骑士手臂用力,马儿一声嘶鸣,前蹄竟然腾空而起! 马腹擦着森冷的枪尖跃过,稳稳了落了地,马上骑士丝毫未动,路过城墙之时,身子一弯,伸手一捞,把那匕首拔起,连带着腰牌重新收回怀中。 一切,不过是刹那之间。 守城官兵都呆若木鸡,看着那条黑身影快速离去,连头都不曾回过,长发散开在风中猎猎如旗,似从战场上归来的英雄。 黑云骑!果然名不虚传! 守城军士心中暗叹,不远处的树上有人轻轻一哼,切……黑云骑,也就这点唬人的本身,看着风骚的骑马姿势,真是傲娇哟…… 黑影翻了翻白眼,抬手拍了拍屁股上粘的树叶,得了,回去跟主子复命吧…… 快马一路连闯七道宫门,马蹄裹着风势,像一道黑亮的闪电,一路行到了最后一道门处,马上骑士最终翻身下了马。 他一路急驰,远远的看到皇帝的上书房前的灯火,灯火下站定一人,手中拿着拂尘,看到他到来,上前迎了几步,低声说道:“快进去吧,皇上正在等你。” 骑士点了点头,整了整袖口腰带,快步进了上书房,他身后的门随后被布公公关上了。 书房中很静,容卿坐在龙书案后批着折子,手中的朱笔未停,“如何了?” 骑士跪倒拱手道:“回皇上的话,攻疆使团已经到了京郊的寺庙,今天晚上在寺庙留宿,明日一早便可进城。” 容卿批完,放下手中的朱笔,合上折子道:“京郊寺庙?秋晋杰所在的寺庙?” “正是。”骑士垂首道。 “马世强那边有什么动静?”容卿的目光在桌角的上滑过,那里是马世强传来的信件,用印着各人驿站的信纸报告着他一路的行程。 “回皇上,”骑士道,“属下一路跟随,马世强共遭遇暗杀三次,但都成功逃脱,属下回程之前他到了虎啸山口,按他的行程算起来,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素州台。” “素州台?”容卿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眼睛里跳跃着烛火的光,马世强上次传来的信件可还没有到虎啸口呢。 “正是,”骑士道:“马世强一路急驰,并没有在驿站停留过,只是在驿站中印了章,然后拿些吃食便走,风餐露宿,无半点停留之意,若不是因为那几次暗杀,他会走得更快。” 容卿微微眯了眸子,马世强……你走得这么急,是想去掩盖什么呢? “你先下去吧,好好休息。”容卿想罢片刻,对骑士道。 “是。” 骑士出了上书房,身子一跃便融入了黑夜之中,他不会想到,早在他闯宫门之前就被一个黑影盯上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催化剂 此时那条黑影正在冷可情的院中,他正一脸不屑的向冷可情说着黑云骑闯宫的情景。 “主子,您是没有瞧见,当时那名黑云骑就是这样,”“黑影”米开朗基罗活灵活现的学着当时黑云骑的动作,“亮出了黑云骑的腰牌,真是……哼。” 冷可情饮了一口茶,眯着眼睛看着他学着,心中暗自好笑,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都是暗卫,平时都无法在众人面前现身,而黑云骑虽然神秘,但是还是被人们所知晓,而且在很多必要的时候,适当的亮一亮身份,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暗卫却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就算是偶尔出现在人前,也是需要遮住本来面目的,这样才能在更多的时候,发挥更大的作用。 冷可情想到这些,心中的好笑慢慢有些苦涩的味道,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的能力身手自然是在黑云骑之上的,但是他们却不能拥有荣耀、功勋,什么都不能有。 只能像是一个影子一样的活着,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她放下茶盏,看着米开朗基罗,“黑云骑紧急入京,想必是带回来了重要的消息,据本宫所知,皇上是派了几名黑云骑跟着马世强的。” “正是,”米开朗基罗收了姿势回答道:“属下也是无意之中发现了黑云骑,这才……忍不住好奇跟着他,属下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关注着秋府和寺庙之前的往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主子,秋家这一阵子倒是安静,爱因斯坦这两日发回的消息也是这样说的。” “暴风雨前的平静而已,”冷可情往小水车里添了几块冰,感觉更凉爽了些,“攻疆使团马上就到,他们的到来,必定会让这本来就不平静的水,掀起更大的风波。” “攻疆使团在寺庙借宿,这……”米开朗基罗沉吟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自然不会是什么巧合,”冷可情微微冷笑,她的脸在薄薄的水雾后似绽放的玉芙蓉,“攻疆使团身份特殊,又是奉旨入京,就算是叫开城门也不算什么,无论何时抵京,都会有人盛情接待。他们偏偏没有进京,这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米开朗基罗不敢再妄自多言,慢慢垂下头去,冷可情看了他一眼道:“告诉爱因斯坦,这些时日警惕些,另外,也要小心些,有些事情不必强求,也不必急于一时,一切当小心为上。” “是。” 冷可情看着晶莹的冰块,眉梢微微一动,“关于莺儿毒杀新婚丈夫一事,结果如何?” “回主子的话,”米开朗基罗唇角微扬,“当初属下从她娘家表哥那里拿来的那只金镯子派上了用场,恒府的芳姨娘如今握着那镯子,死咬着那就是凌姨娘收买莺儿的证据,凌姨娘百口莫辩。” “她自然不能说,那只镯子是她赏给她那个表哥,用来酬谢他陷害本宫的,两者相较,自然是陷害本宫的罪名更大一些。”冷可情的笑容微冷,“那个男人呢?如何处置的?” “他?”米开朗基罗语气欢快,“属下按照主子的吩咐,送他出了京,给了他一笔钱,不过……他一出京城的地界要是路上遇个土匪抢劫什么的,那属下可就管不了了。” 冷可情微垂了眸子,看着眼前慢慢散化的冰块,声音也似冰一样的凉,“如此,最好。” 夜色深浓,夏季的热气越来越浓,天边的星子闪亮如钻,在墨染般的天空中璀璨,冷可情凝望着寺庙的方向,不知……攻疆世子会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在这帝都大城? 今夜得到攻疆世子在寺庙投宿消息的人,显然不只容卿和冷可情两个人,如冷可情所说,这京都的局势本就不平静,暗涌翻滚,而如今这攻疆世子一来,更像是一道催化剂。 司徒烨深夜无眠,他看着桌子上的小水车,车边是他从攻疆带回来的一盆盆栽,那是他离开攻疆的时候就带在身边的,本来是想着送给母亲的,不成想那次一别,半路遇到了伏击,一路逃亡,直到今天,也没有把这盆栽献给母亲。 母亲娴雅温顺,与世无争,平时也就喜欢看看书,摆弄花草,可即便是如此,那些人也不愿意放过她,自从自己记事以来,每每都是看到母亲为了保护自己而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一来是本性使然,二来恐怕还是因为稚子幼小,怕祸及自己吧? 司徒烨的眸光一寸一寸的冷下去,他的手指抚着那些碎冰,不知不觉间用力,冰化为水,在指尖冰凉的流下,一如那些人的血。 他们的血,也是冷的吧? “主子,”一声轻唤,司徒烨转过头来,“他来了?” “正是,”那人低声道:“世子带领队伍借宿在京郊寺庙,想必明日便可入京。” 司徒烨淡淡的一笑,眉眼前的冷意是凝固的雪,“他是不会那么爽快的进京的。” “主子,您的意思是……” “明天一早,要及早准备,我要进宫一趟。”司徒烨垂下眼睫,声音冷淡道。 “是。” 这段时日在秋府中忙碌的爱因斯坦所遇之事也一切顺利,秋府的确是安静了许多,但爱因斯坦在容卿身边多年,见惯了世事诡谲,朝堂多变,他隐约能够感觉到,在这表面的平静之下,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今日秋尚忠一下了朝,便进了秋鑫茂的书房,直到天近中午方才出来,父子二人在书房中也不知道谋划了什么。 爱因斯坦毕竟是新人,虽然得了秋尚忠的眼,但到底也有个尺度,他不能打听得太多太频繁,否则的话会立刻引起注意,这个风险他不能冒。 天色暗下来不久,便有一骑快马入了府门,爱因斯坦正在练武场上,眼角扫到那个身影,他认出正是随着秋尚忠派到秋晋杰身边去的人。 爱因斯坦的心头一动,他直觉感到一定是有什么事,他垂下眼睛,脚下似乎忽然一滑。 他身边的那人手中正拿着一条哨棒在练习招式,爱因斯坦的脚一滑身子一歪,那根哨棒正好呼啸而来,那人根本收不住招,只听“啪”的一声,哨棒结结实实的打在爱因斯坦的肩头。 爱因斯坦连摔带被打,痛得呼了一声,其它人也是一呆,随即放下手中的兵器快步奔了过来,“怎么回事?游太义,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爱因斯坦抽着气,额角的汗也流了下来,吡牙咧嘴的站了起来,“没事,没事。” 哨棒脱手的人也吓得够呛,眼看着爱因斯坦最近混得不错,他的人缘也不是刚刚入府时可比,那人上前扶住他,“游兄,你看你看,都怪我,都怪我,这臭手,一时收不住招,你……走,走,我陪你去看大夫。” “看什么大夫,”爱因斯坦一摆手,“不用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不算什么,休息片刻就好。” “那怎么行?你看,这都淤紫了,若是不小心处理,万一里面化脓可就不好了。”那人急切道。 爱因斯坦心中暗笑,这点儿伤还里面化脓?你也太高看你自己的腕力了,他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大家都不用太担心我,小事一桩,还是快快散开的好,万一被大人瞧见了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去找辛头领,要些药抹一抹便是。” 众人见他说得诚恳,说得又在理,心中愈发觉得他深明大义,不拘小节,都暗暗起了结交之心,伤他的那人更是感激非常,连声说道:“游兄,实在过意不去,待到不是你我当值的时候,定要一起去喝几杯给你赔罪。” “赔罪不敢当,”爱因斯坦咧嘴一笑,“喝酒倒是好,等到发了工钱,我请大家一起去。” 众人一听,皆是欢喜,爱因斯坦与众人道了别,转身捂着伤去找辛中了。 辛中正在布置晚上的巡逻事宜,一转头发现爱因斯坦走进院中,不由一愣,爱因斯坦捂着伤口道:“辛头领,方才在练武场受了点小伤,不知能否给点伤药?” 辛中点了点头,对那些巡逻家院道:“就按我方才所说,快去办吧。” “是。” 那些人一走,辛中就低声说道:“怎么回事?怎么受伤的?” 爱因斯坦立即道:“没事,小伤,我故意的,就是为了能够立刻见到你,有消息要你带出去。” “什么?”辛中眸光一闪。 与此同时,一人拉开秋府的后门,骑上停在后门的快马,扬鞭直奔漠王府。 秋鑫茂的眼睛在烛光里明明暗暗,像是一只奸狡的狐,“漠王也一定早已经得到了消息,这么重要的事,他也一定安排了眼线,不过,他安排是他的事,我们报信予他是我们的事,为的还是让他看到我们的诚意。” “父亲说得是,”秋尚忠在一旁道,“这次攻疆世子到来,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若是能够与攻疆达成共识,到时候里应外合……”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空气中散出阴谋的味道。 第二百八十三章 高手过招 辛中很快找到机会发出了消息,冷可情看着纸条上的字,眼神闪动,很明显,秋府也密切注意着攻疆队伍的动向,不过是刚刚到了寺庙,秋家便得到了消息。 据说,随行中还有一个女子,以面纱遮面,单是看那身段就可以让人心猿意马,不知道怎么的,冷可情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让漠王送给恒先达的婉柔来。 转念又想起那夜容卿的异样,虽然很快恢复了正常,但她依旧没有忘记,只是后来问起容卿似乎有意回避,冷可情也没有再穷追着不放,可越是如此,她便觉得此中越是有蹊跷。 恒先达升了职,调离了天牢,漠王下的这一步棋就算是白费了,还白白送出了一个美人,这应该是让漠王极为呕血的一件事了。 其实漠王也不过是从宫中得到的消息,知道容卿有意升恒先达的官职,才想着做个顺水的人情,让恒先达以为是他向容卿提的醒儿,请了恩旨,却不成想,容卿下手极快,在漠王还没有要求恒先达办事之事就先升了他的职,调离了天牢。 恒先达依旧以为是漠王的恩义,自然免不了去向漠王致谢,但是对于漠王来说,却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想想漠王那努力隐忍按捺的模样就让人心中痛快。 冷可情弯了弯嘴唇,把手中的纸条化为灰烬,容卿下旨意让她在冷府中多住些日子,用意也就在于让她行动更方便些,不再让皇后过多的注意到她。 此刻,她倒想往这寺庙中走一走了。 带了米开朗基罗趁夜色出了门,冷可情走到半路,指了指秋府所在的方向,米开朗基罗立刻会意,两人一起向着秋府而去。 还未到秋府后门,便发现一匹快马乘夜色而来,马上之人一身青衣小厮的装扮,米开朗基罗停下脚步,对着冷可情指了指那人。 冷可情立即决定跟上那人,一边走一边问道:“此人有什么不妥?” “主子,那人是秋府的人,想必跟着他比去秋府更有用。”米开朗基罗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他是秋府的人?”冷可情有些疑惑的问道。 米开朗基罗淡淡一笑,“主子有所不知,这各个高官府第中的小厮看上去都差不多,其实上是有分别的,从服饰上就能够看出来,此人身穿圆青衣,领子上和袖口上的绣花纹路便可以看出来是秋府的标记。” “噢?”冷可情来了兴趣,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区别。 “秋府也太大意了些,居然没有让这小厮换下衣服就出来。”米开朗基罗唇边浮现笑意,“不过,也许是为了办起事来更方便些,有时候进出其它的府第,一见这衣服便知来人身份,省了不少的事。” 冷可情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说来,便不是什么秋鑫茂疏忽了,那个老狐狸,怎么会如此大意?极有可能是让此人传信,好一路畅通放行。” 米开朗基罗看着那人去的方向,“主子说得极是。” 快马一路向行,冷可情和米开朗基罗不远不近的跟着,夜色微浓,一座府门远远的出现在视线里,明亮的灯火在门前廊下飘摆,两座威武的石狮左右蹲卧,气势十足。 府门上高高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 漠王府。 果然如此。 冷可情抿唇微微一笑,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幽冷的光,想必秋家父子是想着借此事来向漠王表达一下诚意了。 冷可情看着那人叫开了漠王府的门,门口之人举着灯看了看那人的服饰,点了点头便引了进去。 看起来所料不错,漠王府和秋府早已经达成了共识,若是有人来报信,不需要通传,直接由门上引进去即可。 冷可情和米开朗基罗绕到东院墙,那里种了几棵成年的榕树,枝叶茂密,影影绰绰,藏身是最好不过。 漠王府戒备森严,并不是秋府可比,漠王心中有鬼,夜间巡逻的队伍自然是一拨接着一拨,冷可情不能不小心。 树影摇摇,漠王府极大,冷可情并不熟悉,好在米开朗基罗就是一张活地图,多年来容卿对漠王早有防范,他那里自然会有漠王府的地形图,虽然漠王这几年也会借着修葺园子的名头做过一些改造,但总归是局部的更改,于大局并没有什么影响。 米开朗基罗在前面引路,冷可情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小心谨慎的看着四周,一路上躲过三支巡逻小队,这才穿过几层院子看到灯火通明的书房。 冷可情一眼便看到秋府的那人正由漠王府的人引着,刚走到书房前的台阶下,她正想要跟过去,忽然,米开朗基罗抬手拦住了她。 “怎么了?”冷可情问道。 “主子,”米开朗基罗指了指下面的院子,冷可情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院子的四角处都有树木,天井正中有一个黑乎乎的四角四方的东西,看样子像是一只鼎,不仔细看倒没有觉得什么,这一看便觉得有些怪异。 “主子,您瞧,这里的布局,分明就是一个阵法,若是冒然闯入,一定会触动机关,您还是小心为上。”米开朗基罗压低了声音说道。 冷可情微眯了眸子,看着下面四四方方的院子,耳边是树叶沙沙的声响,温热的风迎面吹来,没有缓解了热气,反而让人心生几分躁热。 她来自现代,虽然熟悉孙子兵法,但也并没有深研究过,那些现代化的装置她倒是精通,但是对于古代的这些阵法,却是知之甚少。 “有没有办法破解?”冷可情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米开朗基罗的身上,他既然能够看得出这里面有阵法,应该也可以解除。 果然,米开朗基罗点了点头,“有是有,主子,您看到中间那只方鼎了吗?那里便是阵眼,要想破此阵,毁了那只方鼎便是。只是……” “只是,要想不着痕迹的下去偷听,怕是不成了。”冷可情冷笑了一声,“这个布局之人倒是个高手。” 两个人正说着,忽然书房门口有人影一闪,方才那个引路之人走了出来,对着报信之人说了几句什么,报信之人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书房。 无法进到院子中偷听,也便没有了来漠王府的意义,冷可情虽然心有不甘,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也只好选择暂时先离开。 她正准备走,忽然从书房中又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身材瘦高,穿着长袍,冷眼一看是一副文弱的教书先生的模样,但是此人一站一立,都颇有几分风骨,看得出来,是一个练家子。 冷可情一眼便认出,这个人就是当初在龙王庙的暗室门口迎接漠王等人的那一个人,他此时又出现在漠王的书房,想必此人的身份地位一定不简单,否则怎么可能可以随漠王去办那么隐秘的事,又可以出入漠王的书房? 她正想着,忽然那人转过头来,目光锐利如剑,冷气逼人,冷可情心头一跳,急忙垂下头去,一动不动。 只需要这一眼,冷可情便断定,此人是一个高手,警惕性很高,单是这份敏锐感便让不得不叹服。 高手过招,就在瞬间。 冷可情一动不动,甚至连一个眼风都没有偷望过去,米开朗基罗也和她一样,主仆二人像是瞬间融入进了黑夜中。 那人在廊下站了片刻,盯住这边看了半晌,最终转过目光,看了看院子里的布局,这才转过身,要重新走入书房中。 冷可情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她依旧摒着呼吸,一动不动,眼皮都没有抬。 果然,就在那里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他再次猛然转过,盯着这边看了看,看罢多时,这才慢慢走进书房,重新关上了房门。 不过片刻间,冷可情却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心里博弈,此人到底是谁? 米开朗基罗的脸色沉冷,他此时心中的想法和冷可情一样,此人是谁? 冷可情最后看了看这院中的阵,低声说道:“本宫很想知道,这个阵法是否出自方才那人之手?” “属下会弄清楚的。”米开朗基罗垂首道。 主仆二人没有再等那个报信之人出来,转身离开漠王府快速的向着寺庙的方向而去。 寺庙之中正是热闹的时候,一下子入住三十来个外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虽然后院中也备有房间,但那不过是为了寻常的富户人家还愿时用的,最多就是一位夫人带着两个丫环婆子,像今天这种阵仗,还是头一次。 大部分的僧众都出动了,因为来客身份特殊,方丈不敢怠慢,便着僧众尽快收拾出院子,每个房间里都准备了所能提供的一切用具。 那辆华丽的马车被停在了倒数第二层院子,车中之人脸上戴面纱,直到进了房间都没有摘下的意思。 寺庙的僧众虽然见过不少女客,但是,像这种装束的还是头一次见。 女子身着薄纱裙,与本朝不同的是本朝的女子多以宽大的裙摆为样式,但是这个女子却是裙摆收得极窄,极尽可能的显露出身材的曲线。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主子是偷窥狂 女子虽然薄纱遮面,但那一身的曲线向敞的领口,紧窄的长裙,比什么都具有诱惑力,她轻挪莲步,姿态婀娜,身子像是软弱无骨,即使不动,站在那里都是风情。 寺庙的和尚断了七情六欲,似乎又隐隐连上了些,个个眼神飘忽,耳边微红。 方丈的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双手合十对一旁的世子铮严烈道:“回世子,寺中清苦,平时也少有女客来访,老衲与一众弟子实在无法照顾周全,还请世子不要责怪才是。” 铮严烈的目光滑过前面女子的身影,似笑非笑的说道:“大师说得哪里话来,能够留宿一晚已经非常感激,待我等见到皇帝陛下,必当为大师请旨表达谢意才是。” “这便不必了,”方丈口颂佛号,“出家人大开方便之门,何况世子乃是贵客,小寺能够为世子分忧是小寺的荣幸,如今时候不早,世子一路辛苦,还请早点休息吧。” “有劳方丈。”铮严烈点头说道。 方丈带着一众僧人退了出去,并严令所有僧众不得随意靠近这个院子,违者立刻逐出寺庙,绝不姑息。 众人从未见过方丈如此严厉,心中都以为这次是因为客人身份贵重,方丈比较紧张的缘故,都没有必违背,一律称是,各自散去。 只有方丈自己才明白,他心中的顾虑到底是什么,他总觉得这一行人出现在这里不是什么好事,原因也并非他们自己说的那么简单,特别是这队伍中出现这样一个女子,让他无论如何也难以心安。 皇上的旨意上不是说,只宣了铮严烈进京吗?那个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这些不是他能够管得了的事,他只希望今夜能够平安的过去,等到天亮,这些人便都速速离开寺庙,不要生什么事端才好。 但是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也不会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样去发展。 夜色渐渐深浓,天边的星子闪动如人的眼睛,月光清亮如水,静静的洒在院中,像是给所有的事物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夜风来,影子摇摇,窗子上那道身影朦胧而曼妙。 “郡主,”随行的小丫环双手捧过水盆,“一路辛苦,您净净面吧。” 女子应了一声,抬手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娇艳的脸,她的肌肤洁白如雪,没有一点瑕疵,乌眉如柳叶,眉下的那双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在夜间的烛火中像是两块晶莹的千年琥珀,闪耀着动人的光芒。 她的眼窝有些深,所以衬着眼神比本朝的女子看上去更深遂,眼角微扬,自带了几分风情,微微转动,波光闪动间,像是可以吸人的魂魄一般。 她的鼻梁高挺,鼻头有些尖,嘴唇微薄,嘴角不笑也自然的翘起,如两瓣娇美的花瓣在风中轻轻的颤抖。 的确是一个美貌的女子,她的美带着几分异域风情,让人觉得新鲜而特别,一看到那双眼睛像是情不自禁的要被吸引,想要陷进去。 她轻轻用水洗了洗脸,开口竟然是一口流利的本地话,铮严烈说本地话已经很好,只是仍旧能够听出不同来,有说某些字的时候舌根依旧有些发硬,但是这个女子却是没有丝毫的痕迹。 “都收拾妥当了吗?那些东西很重要,务必要妥善的保管。”她擦干了手,对丫环说道。 “是,奴婢知道,郡主请放心。” 女子摆了摆手,“下去吧,本郡主要休息一会儿。” “是。”小丫环端了水盆走了出去。 女子坐在桌前,抬手拔下手中的钗子拨了拨烛火,灯光微微亮了些,她在灯下仔细的看着自己的手。 那双手生得极美,十指纤长,骨节精美似是精心的量过算过,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如现在的完美,肌肤嫩白如脂,指甲上涂了鲜艳的红色,修成了水滴状,在烛光下像是一颗颗璀璨的宝石,光芒闪耀。 她轻轻的笑了笑,这是用攻疆特产的红拂花汁子加了几味药进去才成的甲色,颜色鲜艳不说,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还有奇特的作用。 她正仔细的瞧着,门外有人道:“郡主,世子爷来了。” 女子放下手,唇边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请哥哥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铮严烈快步走了进来,随手把门关上,女子站在灯下,并没有相迎,只是微微侧身,浅浅的笑着看过来,目光在烛光中如晶莹的宝石,眼角微扬,似栽了春风的叶,唇若迎风而开的花,整个人都像是带了韵致的一幅春光图。 铮严烈迎着她的目光,微微笑着,走到她的面前,“妹妹还没有歇下?这一路上可辛苦了?” 女子微微咬唇,头微微一垂,“妹妹知道,哥哥定会来看妹妹的,又怎么能……先歇下了?” 二人声音温婉,却不知在窗外对面的房坡上正趴着两个人,其中一人已经是寺庙中的常客,来来回回几次了。 米开朗基罗偷眼看了冷可情一眼,心中暗自嘀咕,这位主子别的毛病不说,就是这晚上偷窥的瘾就挺大的,细细数数,自从出宫之后,主子能够安心在家里睡觉的晚上还真是不多见。 光是这寺庙就来了几回了? 冷可情却没有心思去琢磨米开朗基罗怎么想,怎么看她,她的心思都在屋中的那一男一女的身上。 听着院子上方才那小丫环的话,这个刚刚进去的男人就是攻疆世子铮严烈,而那个身份神秘的女人此时也没有什么可神的,是个郡主,听她还是唤这个铮严烈哥哥的。 是……铮严烈的妹妹? 不过,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冷可情一时说不上来,离得太远也只能看到窗子上的影子,听不到说话声。 她指了指那间院子的后房坡,示意米开朗基罗跟着自己过去那边瞧瞧,那里长了成年的梧桐树,叶子肥大,若是揭下一块瓦来也有叶子挡着,月光洒不进去,正是偷听偷看的好去处。 冷可情打定了主意,身子一跃,向着那边而去,米开朗基罗急忙跟上,他瞧着冷可情的身手,总觉得有些奇特。 其实他早就觉出冷可情的身手步伐的特别来,他是一等一的高手,暗卫的身份让他熟识很多门派的独到功夫,但是他曾经无数次在脑子里想过,冷可情的身手他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何门何派?看不出来。 冷可情也并没过刻意掩饰过自己的身手,来这异世这么久,刚开始小心翼翼,到了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反正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很多地方自然会有所不同,与其处处遮掩,整日搞得自己神经紧张和神经病一样,倒不如大大方方的露出来。 老娘就这样,谁有意见! 此时,她轻飘飘的落在后房坡上,对着米开朗基罗指了指上的瓦,拆炸弹她是一把好手,拆这玩意儿却是干不来的活计。 米开朗基罗点了点头,从身后的布囊里拿出一些工具,冷可情定睛一看,竟然是小铲子小钩子一类的东西,正疑惑着,只见米开朗基罗手指灵活的用着那些工具便声音皆无的把一块瓦片周围的土给挖了个干净。 挖干净之后,又从腰间扯出一块锦块盖在瓦上,十指轻轻扣住瓦片,快而稳的把瓦片飞快的抽离,而那方锦帕却比瓦片大很多,还轻轻的盖在瓦片揭起之后的洞上。 锦帕遮住了屋子里的光线和天上的月光,一切,就像是挡住了所有的秘密。 冷可情不由得睁了睁眼睛,她不得不佩服米开朗基罗的这一手,她原来以为自己想得够周密,有树叶遮挡,足以挡住月光,却忘记了房间里的灯光也会因为这一块的瓦片被掀开而冲出房间。 那样的话,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米开朗基罗示意冷可情接住锦帕,就算是不看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单凭听声音也足够了。 冷可情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不由得在米开朗基罗身后的小布囊上落了落,那里面……有多少好东西?改天一定要找机会瞧瞧。 米开朗基罗看着她的目光,心头突然跳了跳。 冷可情微微俯身,房间里的声音此刻毫无阻碍的,清晰的传来。 “雪凝,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可还住得惯吗?”铮严烈轻声问道。 “妹妹无妨的,有哥哥在的地方,便是最好的所在,雪凝都受得住的。”女子声音如水,悦耳动听。 但此时听在冷可情的耳中,总觉得……有几分怪异,方才那种觉得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这种感觉真是不好,像一根草,逗弄着心尖,痒,又却抓不着。 “雪凝……”铮严烈的声音再次想起,比起刚才来似乎更温柔了些,“你最是乖巧懂事,也不枉哥哥如此疼你。” “嗯。”雪凝声音温软,如流过的池水,“在雪凝的心中,哥哥也是最重要的人,从来不曾改变过。” 冷可情的头皮一麻,她终于知道自己总感觉不对的原因是什么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特殊关系 房间里的两个人依旧浓情蜜意,屋子里本就热,窗子又都关着,雪凝郡主的身上很快就有了汗意。 只是,让人惊奇的是,雪凝郡主身上的香气居然越来越浓,铮严热吸了吸鼻子,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就在她的颈间,“妹妹身上的香汗当真是举世无双,任何女子也是无法相比的。” 雪凝郡主面带羞色,微微侧首,这一动之间,细嫩的颈部皮肤似乎蹭到了铮严烈的唇,电光火石间,那温软细腻的触感,让两个人都微微一颤。 铮严烈低笑了一声,伸出手臂搂住了她的腰,“妹妹,夜色甚好,还是不要辜负吧……” 雪凝郡主轻轻一笑,笑声又很快的隐去,散在浓烈的夜色里。 房坡上的冷可情抽了口气,不由得非常诧异,她转过头看看米开朗基罗,对方轻轻的摇了摇头。 冷可情心中思绪百转,听这称呼,这女子是位郡主,能被称为郡主的,可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无在攻疆,也只有攻疆王的女儿配得起。 但……如果是攻疆王的女儿,怎么会和铮严烈? 山间的风迎面吹来,叶子的沙沙声响在耳边,像是纷乱的思绪,让冷可情的心神无法安静下来。 好在下面的两人都没有发觉,也没有腻在一起很长时间,情动之时过去之后,只听铮严烈声音断断续续道:“好妹妹,如今便要入京了,这以后的事情,还要多多助哥哥才好……” “嗯……”雪凝郡主声音绵软,“哥哥放心……” 冷可情心中更疑,她在房坡上一动不动,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肯定还会再有新的突破。 米开朗基罗垂着眼睑,耳朵却没有闲着,时刻注意着八方的动静,他心中明白得很,攻疆此次来京都,带着的人肯定也有不少高手,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 冷可情静静的等待,风声微微,起起耳边的发,丝丝缕缕,似无数的头绪,在夜色中起起伏伏。 此时,最后一层院子中,秋晋杰正在屋子里来回的转悠,屁股上像是长了刺,怎么也坐不住。 派回去的人还没有回来,他心中有些不安,不住的看向窗外,明月高悬,星斗璀璨,正是一个好月色,只是此时他没有心情去观赏这些。 自从那次之后,身子一直都没有恢复,他也根本不会去想什么侥幸,也不自欺欺人的以为是累着了。 他焦躁不安,父亲传信来告诉他,已经在想办法,不日便可有眉目,而且还特意叮嘱他,不要再胡闹,要多加注意这寺庙中的动静。 秋晋杰到底是世家子弟,若是认真起来,也不是全然没有脑子的,他虽然并不知道秋尚忠和秋鑫茂已经和漠王联合的事,但是平静下来仔细的想一想,秋府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还有父亲和祖父苦撑之下仍旧挽回不了自己此时困在寺庙中的局面,他便隐约感觉到,事情也许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所以,当攻疆的使团抵达了寺庙的时候,他便第一时间派人偷偷出去回府报了信。 房间的窗子开着,热风扑进来,树间的蝉鸣似乎也更热闹了些,让秋晋杰的心头愈发的烦躁不安。 他搓着手,来回的走着,忽然风中似乎有淡淡的香气,他停下步子,提鼻子闻了闻,的确是有香气,只是很淡,若有似无,但确实是存在的。 他流连风月场所多年,对香气,特别是女子身上的香气,他犹为敏感。 只是,现在在这寺庙之中,他这些时日收敛了许多,特别是身子不适,根本没有再弄过女人进来,就连那两房小妾,现在也迁居到了附近的村子里,对她说是自己需要养精神做大事。 那么,这女子之香是从何而来?而且,他敢断定,这根本不是一般的香气,而是上上之品。 他疑惑的转头去望,忽然间月色之下似有人影一闪,那身影曼妙,衣带当风,微微飘动,那香气似乎也随带子拂动,散在空气里,连这院子中的事物都像沐浴在香气里。 秋晋杰一愣,随即心头便是一跳,这女子……究竟是何人?虽然看不到容貌,但凭他多年的经验,只扫一眼便知道那女子绝对不是凡品。 他心头微痒,转过门向外走了两步,还未靠近,便听到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晚间睡不着,随意走一走,我看这院中的景致不错,不知能否进去一观?” 秋晋杰只听到这声音便觉得身子微微一麻,连骨头都似酥了酥,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在兴奋之余,还有一些激动,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的光。 能够……让他的隐疾好起来的希望。 院门口处的声音继续传来,是一个和尚口诵佛号的声音。 “对不住,女施主,这院子……景致也不怎么好,您还是不要进去了,夜色……深了,您还是早些回去安置吧。” “我就进去瞧一瞧,小师父,你行行好嘛……”女子的声音娇柔似水,水纹轻轻的荡了开去,像是一只蜻蜓的翅膀点过水面,虽轻微,但却乱了那一池的水。 小和尚显然有些招架不住,方才说话时已经有些急促,此刻,更是心跳加快,他垂下头,咬了咬唇,说道:“师父吩咐过的……我……我……实在不敢……” “你不敢什么?”秋晋杰忍不住开口,声音里隐约有些怒意。 小和尚本来心跳快速,身子微软,如今被他这一喝,顿时吓了一大跳,身子都微微一抖,急忙回过头去,见这位二世祖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心中有些叫苦。 秋晋杰快步到了院门口,借着月光,他更觉得这女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身材高挑,并不是娇小的身形,她身上的衣服也不似自己寻常见到的那种样式,而是一种薄纱制成,虽然薄,但却看不到纱下细腻的肌肤,只闻到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那香气似能穿肌透骨,让人迷醉,女子的曲线婀娜,不似曼罗王朝的女子把身子都裹在宽大的裙子里,她的裙摆很窄,紧紧贴合着曲线,纤腰一束,又向下滑去,流畅如精致的玉瓶。 秋晋杰的心都跟着烫了烫,他吞了一口唾沫,努力压下飘浮的心绪道:“不知姑娘芳名?为何会来到这寺庙之中?此院乃是在下所住,若是姑娘想看,在下倒是可以做个向导。” 小和尚在一旁垂着眼睛,心头却是有些发急,方丈下过令的,要严守这个院子,不能让任何人随意进入。 但……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不是自己能够控制得了的。 小和尚在这里急,那边树上却有一个人在冷笑。 冷可情等到铮严烈出了雪凝郡主的房间,她并没有跟了去,直觉感到这个雪凝郡主比铮严烈更有意思。 果然,雪凝郡主穿戴整齐,又刻意装扮了一番,居然迈步来到了秋晋杰所在的院子。 树影摇摇,轻轻落在下面的院中,下面几个人的脸映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冷可情却清晰的看到秋晋杰脸上的那股子激动和兴奋。 哼——冷可情在心中冷笑,都成了那副德性,居然还有闲心在这里发情。 “秋施主,”小和尚看着那女子的轻纱微摆,眼看着就在进院,急忙说道:“方丈说过的,您的院子……” “方丈大还是本少爷大?”秋晋杰把眼睛一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他恨这小和尚没有眼力劲儿,这种时候,美人儿当面,居然提什么方丈,那个老和尚……只会找自己的晦气! 小和尚被他瞪得头垂得更低,完全不敢吭声。 女子浅浅一笑,“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的?” 秋晋杰微微侧首,他此时才看清女子的容貌,方才只看到她的身材和衣衫便丢了魂魄,现在一看这容貌,魂魄更是飞到九宵云外去了。 女子面带浅笑,脸上却是罩了薄纱,眼睛以下都在纱中,隐约只可看到精致的轮廓曲线,和鲜艳的红唇,以及唇边的一抹笑意。 其实就算是戴了纱也能够依稀看清楚容貌,但是这种意境和韵味却比直接露出来更动人心弦。 女子的眼睛微微弯起,如两弯弦月,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浓密卷翘,似轻轻扫着秋晋杰的心尖儿,她眼睛里的光芒闪动,秋晋杰惊异的发现,她眼睛居然是淡淡的琥珀色。 此女真是极品,除了……那个让自己吃过大亏栽了大跟头落到如此境地的情贵妃之外,此女是自己见过的最能让人心猿意马的人了。 想到冷可情,秋晋杰的心头便是一凛,他清了清嗓子,回过神来道:“哪里有什么不方便的,姑娘不要听这小僧胡说,本公子自己的院子,自己还能做不了主吗?” 女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似是一朵美艳却有毒的花朵在夜色中徐徐绽放,她微微欠了欠身,“如此,便打扰了。” 秋晋杰心中欢喜,此时却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慢着。” 第二百八十六章 小心她 冷可情站在树端,听到这个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秋晋杰脸上的喜色凝住,那女子的脚步也微微一顿,她垂下目光,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恨意。 方丈几步到了院门前,口诵佛号,双掌合十道:“秋施主,夜色已深,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秋晋杰咬了咬牙,冷笑一声说道:“方丈,本少爷这院中来了客人,接待一下也不行?寺庙中好像没有这样的规矩吧?” 方丈摇了摇头,“的确没有这样的规矩。” “那不就结了?”秋晋杰声音一厉。 “但是,秋施主,您的身份特殊,一切并不能只依寺规来定断,您为什么到这寺庙中来修行,您不会忘记吧?”方丈不卑不亢,没有为秋晋杰的恼怒所动。 “你……”秋晋杰见他提起这个,脸色不由得由红转白,瞪圆了眼睛,却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轻声说:“方丈大师此言差矣,本郡主不过是夜来无事,觉得这寺庙中风景甚好,随意走来瞧瞧,难不成这一个小小的院子,本郡主都进不得吗?” 她的声音虽然轻,但说话的语气和姿态却是一个上位者才能有的,其间已经露出不满之意。 秋晋杰微微一惊,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不想她竟然自称是“本郡主”,难道说……他仔细的看了看眼前女子的装束打扮,又联想起今天晚上有攻疆使团借宿的事,难道说…… 他的心头一跳,忽然间便有了一个主意。 方丈听了雪凝郡主的话,依旧没有畏惧之色,他双掌合十,胡须轻摆,淡淡一笑道:“郡主,秋施主非是一般的弟子。小寺不敢推辞攻疆使团借宿之求,实则是因为我京都是天子脚下,自当是我王朝礼仪表率,特别是攻疆使团乃是奉旨入京,有王命在身,小寺不敢怠慢。” 方丈目光平静无波,语速也缓慢,只是一字一字,却是极为坚定,“郡主既然入了小寺,还请遵守小寺的规矩制度,客随主便,想必攻疆王也是如此治理攻疆,若然……郡主觉得小寺有所怠慢,住得不合心意,老衲倒是可以派弟子连夜入京,为攻疆使团报信,相信很快便会有礼部按章程前来迎接。” 冷可情几乎要击掌而笑,姜还是老的辣,从一开始与这位方丈见面之时,她便知道这位老方丈可不是一个一般的人物,他有见识也有胆识。 想必经过上次那一番深谈,知道了容卿有意整治秋家之后,对秋晋杰的动向更为注意了一些。 雪凝郡主没有想到方丈竟然敢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真是她始料未及的,本来以为只要抬出郡主的身份,这老和尚怎么也要给几分面子的,倒不成想碰了一鼻子的灰。 她此时倒是骑虎难下了,怎么也不能让这老和尚真的派人去京城里报信坏了铮严烈的计划,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微微侧首看了看在一旁的秋晋杰。 秋晋杰一见美人的目光盈盈,正看向自己,那双眼睛如阳光下的水潭,波纹里让人迷乱,他咬了咬牙,正待开口,只见老方丈又对他说道:“秋施主,老衲称您一声施主,是想指望您不要忘记自己的家世身份,若是……” 老方丈声音一顿,秋晋杰忽然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跟着他的声音一紧。 “若是您忘记了您为什么要来此,老衲倒是可以拿出圣旨来为您宣读一番。” 方丈这话无异于釜底抽薪,秋晋杰彻底哑了口,他虽然不知道这老和尚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但是他却能够感觉到,如果他真的再闹下去,这老尚真会那么做。 到时候这圣旨请出来,上面说的是让自己带发修行,可自己在这院子中独居,除了在这里住,其它的哪里有什么修行的样子? 这老和尚是借此来敲打他了! 他咬了咬牙,却说不出一个字,眼瞅着美人在旁,却无能为力,他实在觉得这是一大憾事。 忽然间又想起自己尚未痊愈的身子,不由得又打了一个冷颤,这万一……美人在了怀中,却仍旧…… 岂不是更加遗憾? 相较之下,还是先不必急于一时,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是正理。 想到这里,他正欲开口,忽然听到不远处又有人说道:“妹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冷可情在树枝上托着腮,看着下面的热闹,心里琢磨着这个雪凝郡主到底为什么要来秋晋杰的院子呢? 她来肯定不是观什么景儿,鬼都不信这种鬼话,她一定是来见秋晋杰的,但是看样子她和秋晋杰并不相识,那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再加上之前听到的铮严烈和雪凝郡主所说的话,总感觉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下面的来人正是铮严烈,他快步到了院门口,对着方丈施了个礼,又转头对雪凝郡主说道:“妹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为兄派人给你送东西,说你不在,吓得为兄一身冷汗。” 冷可情在心中哧笑一声,是吓得一身冷汗么…… 雪凝郡主福了福身,“兄长,妹妹不过是初到此次,有些睡不着,又觉得这里的景致不错,想要四处瞧瞧,不想……” 她咬了咬唇,目光在方丈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不知道哪里惹怒了方丈大师,他……”她说得好不委屈,仿佛方丈把他如何了一般。 方丈垂眉敛目,并不争辩,雪凝郡主等了半天方丈也不答言,只好又继续说道:“方丈大师不让妹妹进这个院子,正在说话间,哥哥便来了。” “噢?”铮严烈佯作不知,转头看了看,似乎是刚刚站在一旁的秋晋杰,“这位是……” “这是我寺中的带发修行的弟子,”方丈开口说道:“不知世子,有何见教?” 他这一拦,秋晋杰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气得他一甩袖子,不再多言。 铮严烈一愣,拱手道:“本世子初来乍到,哪里有什么见教,舍妹自小娇惯,父王对她十分宠爱,在攻疆时从未有人敢忤逆她的意愿,所以,她难免骄纵了些,还请方丈大师不要在意。” 冷可情手指尖轻轻掐着一枚叶子,微涩的汁水渗到指甲上,她冷冷的看着铮严烈,吓唬谁呢……说这话是请罪呢还是威胁呢? 方丈自然也听出这话的意思,他淡淡一笑,胸前的胡子飘洒,竟然有了几分仙风道骨,“世子客气了,攻疆远在边垂,世子此次来京是奉了旨意而来,想必皇上定会着人盛情款待,老衲的寺庙窄小,又是在山间,比不得攻疆王府安全气派,实在没有什么景致可看,这安全问题也不能小觑,若然是郡主在这里出了什么差错,那小寺才是真的担待不起。” 冷可情觉得这老方丈不入朝堂真是可惜了,听听这四丙拨千斤的本事,比起秋鑫茂那老狐狸来是一点不差。 攻疆远在边垂……寺庙窄小,比不上王府……这句句可都是在回敬铮严烈啊! 你家厉害怎么的?你妹妹受宠爱又怎么的?这是哪儿?这是京都!别忘了!这里离你们攻疆远着呢,别在这里挑刺儿,否则的话……哼哼,要是安全上出了事,我不可负责! 铮严烈气得心口发疼,但是面儿上却没有露出来,他笑了笑,“方丈大师,本世子受教了。” 他说罢,转头对着雪凝郡主说道:“走吧,为兄送你回去休息。” 雪凝郡主见铮严烈发了话,也见这老方丈没有丝毫退步的意思,只好点了点头,跟着铮严烈快步离开了。 看着他们二人走远,方丈也没有再和秋晋杰说话的欲望,对秋晋杰的吹胡子瞪眼,脸色变幻视而不见,只对身边的小和尚说道:“好生看守,莫要出岔子。” “是,师父。” 方丈点了点头,竟然转身走了,留下秋晋杰一脸的错愕和满腔的恼怒。 冷可情看着方丈的背影,轻轻笑了笑,对米开朗基罗指了指下面,示意他留在这里,她自己则准备起身去跟上方丈。 米开朗基罗的眉宇间有几分犹豫,像是有什么话哽着没说出来,冷可情低声说道:“你放心,没事的,去去就回。” 她本来以为米开朗基罗是担心她的安危,但是她发现她说完之后,米开朗基罗眉间的担忧之色仍旧未去,她忽然意识到,也许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怎么了?”冷可情正色问道,一双眼睛在夜色中寒光闪烁。 米开朗基罗咬了咬牙,低声说道:“主子,您千万要小心……那个郡主。” “嗯?”冷可情一怔,她不明白米开朗基罗说的不是铮严烈,不是铮严烈身边的那些人,而是那个柔弱的女子,虽然她看起来……极具风情,但自己又不是男人。 “她……”米开朗基罗似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属下看她不是一般的女人,恐怕她会……媚术。” “媚术?”冷可情听到这两个字,心头忽然一跳。 第二百八十七章 寺庙杀机 米开朗基罗正要向冷可情详细的解释一下,忽然听到不远处有细微的声响,声音很快,很轻,但依旧没有逃过米开朗基罗的耳朵。 冷可情也听到了。 两个人顿时结束了谈话,两双眼睛刹那间望向声音的来源方向。 寺庙中热闹非凡,千里之外的破庙却在经历着一场杀机。 许志远刀如闪电,带着冷光,狠狠的劈向那个虚幻的影子,影子遇刀,没有消散,反而更浓了些,那一刀劈得极狠,劈在人形的腰处。 可是,刀抽回来之后,那烟雾慢慢飘动,竟然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依旧张着嘴,似乎在狞笑,细细的手臂慢慢伸过来,看那架势竟是要掐上人的咽喉。 许志远大惊,急忙向后退,他一边退一边喊道:“白林!张达!护住大人!” 让他意外的是,白林和张达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他叫的声音很大,那两个人却没有任何的回应,他匆忙中回过头去,烟气丝丝缕缕很快的扩散开来,除了两个人形的烟雾之外,破庙的空间里像是被烟雾填满。 本来近在咫尺的距离,却看不到任何人,听不到任何的动静。 许志远久经大敌,他立即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烟雾,恐怕不是毒就是一种迷阵,他尝试着轻轻调息,发现自己的气息一切正常,没有中毒的迹象,那这么说来,就是迷阵了。 许志远稳了稳心神,他微微闭了闭眼睛,手中握着刀柄,一刻也没有放松,他的脑海里飞快的想着对策。 他相信,张达和白林甚至是马世强肯定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忽然,他睁开眼睛,手中的刀口一翻,对准了自己的手指,“唰”的一下。 血光四溅。 鲜红的血珠飞溅到烟雾中,那两个张着大口的烟雾人,果然没有再上前,甚至开始向后退,许志远心中一喜,此时手上的疼痛他早已经顾不上。 “哧!”再一刀,他割破了另一根手指,血光更大,血流得更快。 烟雾更快步的后退,许志远却向前一步,向着那烟雾人逼去,烟雾人节节退败,破庙中的烟雾也淡了许多。 许志远再次回过头去,他隐约看到了白林和张达的影子,他再次大叫道:“白林!张达!这是烟雾障迷阵,最怕血!” 张达和白林听到他的话,毫不犹豫的挥刀,许志远看到两个人的动作,便知道他们听到了自己的话,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三个人,三个人的血,烟雾的退势更快,房间里的血腥气荡了开来,窗外的星光也透过烟雾开始显现。 许志远心头的警兆并没有退去,这烟雾和那几个江湖人肯定脱不了干系,他一直保持着警惕,却没有想到对方的手段居然如此的隐秘,而且还在众人醒着的时候就动手。 马世强瞪圆着眼睛,一次次的暗杀让他心中恼怒到了极点,偏偏又不知道究竟是谁要向自己下手,这种感觉让他几欲抓狂,他挥着手中的大刀,像是拼尽了全部的力气,但他面对的只有烟雾,连个人影都不到。 马世强大怒,他索性收了刀,抬手打开了手中小弩的机关,“哧!”几声连续的声响,黑亮的小弩穿过烟雾,带着凌厉的杀机割破空气,消失在烟雾迷漫中。 马世强瞪着眼睛,仔细的听着烟雾另一面的声音,他从未如此紧张,从未对自己手上的弩如此没有信心,他现在最想听的,就是弩箭射入对方肌骨的声音,闻到他们的血腥味儿。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那些弩箭“叮”的落到了地上,或者是“夺”的一声射入了木柱子上,却没有他期望的声音。 马世强怒睁着眼睛,满腔的怒火一下一下顶着顶梁门,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像是一条濒死的鱼,除了喘息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什么呢?连对方是谁,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烟雾终于散去,散出烟雾的火堆还有零星的火星,忽明忽暗像是猩红的猛兽的眼,而那些江湖人,早已经没有了影子。 方才马世强射出的弩箭,散落在地上或者射入墙上、柱子上,黑色的箭身,森冷的箭头,平日里饱饮敌人鲜血的利器,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一个个冷冷的笑话,在嘲笑着暴怒的马世强。 “到底是谁?” 素台州的村民们在深夜中忽然听到一声怒吼,似乎是来自村后破庙,不少胆小的村民往床里缩了缩,盘算着第二天一早是不是应该去庙中打扫一下,上一柱香。 若是这些想法被冷可情知道之后,一定会翻着眼皮冷笑一声,不过,此时她却顾不上冷笑,方才暗夜中的声音,她是听得清清楚楚。 米开朗基罗手中握着剑柄,眼睛灼灼闪亮,警惕的看着四周,前院住着几十号攻疆护卫,而自己这边只有两个人,步步惊险,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冷可情抿着嘴唇,微眯了眸子,目光在夜空中扫来扫去,连那些暗影中的树叶都没有放过。 四周很静,连风声都似乎停了停,仿佛方才的那一道声音不过是幻觉。 然而,冷可情知道,那肯定不是错觉。 冷可情手中按着刀柄,沉声说道:“是谁?出来!” 有谁一声低笑,在这片寂静中分外的清晰,米开朗基罗挡在冷可情的身前,刀身慢慢出了鞘,光芒还未闪出,只见一个人从暗影中走了出来。 那人身穿玄色长袍,手腕和腰间都扎着带子,干净利索,乌玉束着玄色丝带,一丝装饰也无,若不是那双黑亮的眸子和如玉的肌肤,整个人就像是融入黑夜色中似的。 米开朗基罗看清那人的面容,急忙收起刀,施了礼道:“陛下!” 冷可情眯着眼睛,像是一只母豹子,“陛下,您怎么来了?” 容卿并没有答言,只是扫了米开朗基罗一眼,抬手理了理袖子,声音淡淡道:“你是不是水煮菜吃得太多,晚上出来消食了?” “……”米开朗基罗立刻哑了口,像是被堵住了喉咙。 冷可情翻了个白眼,她知道容卿这是有些生气了,她有些心虚,毕竟因为自己的冒失而发生过惨痛的事,让她至今,恐怕是此生都无法忘记。 她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微笑道:“陛下,我跟你说,你来得正好,我准备回去跟你说一说这里的精彩过程,没想到,你倒先来了。” 容卿抬眼看了看她,看她周身安全无伤,心中也便安了安,但却不准备这么放过她,所以,依旧一言未发。 冷可情赔着笑,看着陛下你冷冰冰的模样,忽然间觉得自己太狗腿了些,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怎么搞的……什么时候起这么在意这家伙的感觉了? 她直了直腰背,再次清了清嗓子,此次却和方才的有明显的不同。 她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一双眸子晶亮如星,抬手指了指雪凝郡主所在的方向,沉声说道:“请问陛下,你现在这副德性,是不是怪我耽误了你的好事?” 米开朗基罗吞了一口唾沫,觉得自己刚刚恢复的呼吸似乎又被停滞了,慢慢垂下眼睑,在心中暗道,问天下谁是最为腹黑者?当属主子也! 容卿难得见到她方才小心赔笑的模样,还没有享受完,转眼间她就又变了一副面孔,心中纳闷,不由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漆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哼,”冷可情心中暗笑,脸上却是严肃认真的模样,“关于攻疆入京的事儿,除了攻疆世子,你还招了谁来?” 容卿听到这话,更是一愣,不过一瞬间,他便忽然想到了关于密报中的那个神秘的女子,心中疑惑微散,涌上来的却是淡淡的喜悦,冷可情……这是醋了吗? 他抿了抿嘴唇,翘起一丝微妙的弧,“入京的人?当然只是攻疆世子了。” “噢?”冷可情上前一步,脑子里回想着那些言情剧中关于吃醋的那些女主在发神智时的表情,只是学一学表情就够她的呛了。 至于那些满眼泪水,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大叫,“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还是不要学的好,否则的话,咳咳……还不如冲上去打一架来得痛快。 “怎么?”容卿终于按捺不住脸上的笑意,他浅浅的笑起来,眼睛晶晶闪亮,似这沉沉苍穹上缀着的星,“醋了?还是怎么了?” “哈,”冷可情短促的一笑,“还不至于,”她踮起脚,在容卿的耳边轻声说道:“我跟你说,这个成色……好不好的我不能随便乱说,人和人的审美观不同,不过……” “什么?”她温热的呼吸荡在耳边,簌簌的痒,她的发随风飘到他的胸前,他的垂下一缕,两缕发微微的纠缠在一起,一如他此时的心情。 “我还是觉得她不适合你。”冷可情挑眉一笑说道。 第二百八十八章 敢勾引我的男人 冷可情的笑意浅浅,红唇微启,似在风中微微摇曳的花朵,容卿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指腹下的细腻柔软,让他的心被在温润的水中泡了泡,也跟着软了三分。 “我知道,”他的声音微哑,似笑非笑,“那是雪凝郡主,她在攻疆还排得上号,便是到了京城……其实与她和其它的女人无关的,除了你之外,没有人适合我。” 冷可情干笑了两声,偏过头躲开他的手指,“谢谢皇帝陛下的夸奖。” 她说完,忽然想到之前米开朗基罗说的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仔细的打量着容卿,上下左右,连续看了三次,看得容卿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容卿抚了抚额说道:“你……不会以为我是被某些人易容了冒充的吧?” “啊?”冷可情一愣,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那你在看什么?”容卿好奇的问道。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跟踪恒先达的那天晚上吗?”冷可情依旧没有忘记那次容卿的怪异,虽然只是一点端倪,但是她就是觉出了不同。 “记得。”容卿点了点头,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还没有想明后,冷可情又问道:“那天晚上,那个叫婉柔的,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她不简单,你指的不简单是不是指她会媚术?” 容卿的眉心一跳,这是他不想让冷可情知道的事,说不清楚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意志力还有那么薄弱的时候。 但是,也不想骗她。 他短时间的犹豫让冷可情瞬间明白了一切,她本来就怀疑那天晚上的事儿,今天被米开朗基罗这么一提醒,她立即想到了那个婉柔的姿态,还有恒先达的失态。 恒先达再怎么好色,也不会像那天那般急不可待,当着那么多下属的面儿,总觉得不是特别正常,何况,还有容卿的微微异常。 能够让恒先达失态到那种地步,容卿那样冰山石像一样的人也微露异常,由此可见,那个婉柔的媚术何等厉害,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恒先达和容卿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容卿看着冷可情的神情,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他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比当初她发现他有双重人格时还特别。 他一时间沉默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开场,说什么呢?说那女人的媚术极其厉害?说自己能够保持到那种状态已经是非常好了? 容卿的思维正在混乱间,忽然觉得手上一暖,他低头,看到冷可情的手握住了他的,她的手指纤细,此刻握住他的手,却透出力度来,她的掌心细嫩洁白,手上没有一点茧,带着温热和淡香,覆在他的手上。 他抬起头,正对上她的眸光,她的眉梢微微扬起,此时她是男装装扮,眉峰未扫,是天然的黑色,她的眉飞扬如翅,透出硬朗的英气。 眉下的眼睛微微弯着,似含了淡淡的笑意,星光倒遇在她的眼中,星星点点,闪闪亮亮,如碎钻映在了潭底,深而亮,似乎能够照入他的心底。 “我……”容卿看着那样的目光,他忽然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回去给我详细的说说,关于媚术,究竟是怎么回事,”冷可情眼中的笑意森冷,说出的每个字像是从牙齿里磨出,“敢勾引我的男人,看我想法子灭了她!” “……”米开朗基罗突然觉得有些肚子疼,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今天晚上听得事情太多,闷得太久的的缘故。 容卿倒是脸上一喜,对于那句“我的男人”,很是受用。 “那现在可以走了吗?”容卿问道。 “还不行,”冷可情摇了摇头,“我正想去看看方丈,不如现在一起?” 容卿当然点头,他本来就是来这里探情况的,虽然这种事情根本不用他自己来,但是他想冷可情肯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很想和她一起来,便去了冷府寻她,结果她却不在。 冷可情和容卿一边走,一边把方才发生的事情都向容卿说了一遍,容卿对这个方丈的表现倒没有什么意外的样子,他微笑着倾听着,时不时的点点头。 一路说一路走,很快到了方丈的院中,院子里灯火已经灭去,树木的影子摇摇晃晃,隐约有花的香气混合在檀木香里,在空气里淡淡的飘来。 冷可情吸了一口气,这种香气让人心情安静,她眯着眼睛,低声说道:“不知道方丈睡了没有。” “应该没有,”容卿看着黑漆漆的窗子说道。 “你怎么知道?”冷可情随意问道,“这个时辰可不早了。古代……” “嗯?”容卿准确的听到了这个词,声调微微一扬。 “我是说,古代的僧人都睡得早,又没有什么事情做,这里……应该也没有什么不同吧。”冷可情快速的转移了话题道。 容卿没有再追问,只是看了她一眼,转头又望着窗口说道:“今夜寺中不安宁,方丈不会睡得着的,只恐怕要等到把这些瘟神送走才能安心吧。” “瘟神?”冷可情一笑,“你形容的倒是贴切,只是平时一个瘟神就够人闹心的,一来来这么一队,若是处理不好,恐怕要闹瘟疫了。” “说得对,”容卿赞同的点了点头,“我们要好好的控制住瘟疫的源头,不要让他们跑出掌控才好。” 冷可情对容卿的帝王之术从来不持怀疑的态度,在这种大局势方向撑控面前,她向来不会多发表意见,而是双手表示赞同。 两人慢慢到了方丈的门前,意外的发现,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冷可情微微一诧,转头去看容卿,隐约看在暗影里他的唇边有一丝笑意。 轻轻推开门,刚闪身进了屋,还未来得及观察什么,只听方丈的声音清晰的传来,“进来罢,老衲恭候很久了。” 声音清晰的让冷可情一听就知道不会是梦话。 听方丈的意思,是知道他们会来?这位方丈,越来越奇了,让冷可情越来越意外。 冷可情与容卿对视一眼,容卿对她笑了笑,自然的拉过她的手,慢步走到床榻前,冷可情这才看清,方丈根本没有躺着睡觉,而是在坐着打座。 方丈睁开眼睛,看了看容卿和冷可情,浅浅的一笑,却没有行礼的意思,冷可情正在诧异,按说这位老方丈早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又不是头一次见面。 在这规矩森严的古代,他不是应该立即起身行礼吗? 她倒不是在乎这些虚礼之人,相反很是有些讨厌,但是,她却知道这些人在乎,她只是发现异常而已。 对于一切异常,她都很敏感。 然而,这个疑惑还没有想明白,更让冷可情意外的是,容卿拱了拱手,姿态恭敬,语气沉稳而坚定,“老师。” 冷可情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看着容卿,又看了看方丈,方丈含笑点头,站起身来双掌合十道:“老衲见过陛下,见过贵妃娘娘。” “老师不必多礼,”容卿伸手扶了扶他的手臂道,他转头看了看冷可情,“可情,这位是我的启蒙老师,之前的时机都不太合适告诉你,也只是怕你做之前那些事情的时候会有所顾忌。” 冷可情的心中本来有些不太痛快,毕竟自己来这庙里好几次了,这两个人居然谁也没有提过。 不过,听到容卿的解释,她又不那么介意,本来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想想容卿说得也对,之前那些事情,自己不觉得什么,若是按这些古人的眼光,恐怕是惊世骇俗了。若然事先知道了这一层关系,也肯定是会有所顾忌的。 罢了,反正不是什么与自己特别相关的事情,计较那些干什么呢? 不过是一瞬间,容卿便察觉了她的异样,只是当着方丈的面儿,他不能问什么,只是那只握着她的手微微加了一下力度,轻轻捏了捏她的指腹。 冷可情对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无所谓,她对方丈说道:“方丈大师,今天的那些人,你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方丈目光清亮如水,与平时总是微垂着双目的模样不同,苍眉微挑,忽然间便添了几分锐利,像是一个智者,看透一切俗物红尘。 冷可情迎着那目光,眼底平静无波,方丈与她对视了半晌,忽然朗声一笑,“贵妃娘娘,果然与众不同。” “过奖,过奖,”冷可情的手指从容卿的手中不动声色的抽出,拱了拱手说道:“彼此,彼此。” 方丈也不再绕弯子,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简单明了的说道:“这些攻疆人在这里借宿是假,想见秋晋杰是真,只是,我一时弄不明白,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就让他们干啊。”冷可情突然笑起来,像是一只奸狡的狐。 方丈愣了愣,看了看容卿,容卿也点了点头,方丈双手合十,点头微笑道:“是,老衲明白。” 冷可情的笑意更浓,眼中的笑意森然,得意而有些小小的狠辣,像是看着一步一步走到陷中的猎物,慢慢掩藏了利爪。 第二百八十九章 闯宫告密 冷可情的算计秋晋杰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此刻也顾不上,正在自己的院子里急得抓耳挠腮,一方面是因为美人的美色,更多的一方面是因为他冷静下来之后发现事情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寺庙中的景致都是一样的,又不是用来观光旅游的,哪里有什么好景致,而且当初自己选择这最后一层院子,无非就是觉得隐秘,至于其它的,并不比其它的院子中多什么。 那么,那位郡主,为什么非要说大晚上的要来自己的院中看什么景致呢? 秋晋杰你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只不过,他也想到既然自己能够想得到,那么其它的人想必也能够想得到。 因此,他心中愈发的急躁。 他时不时的向外探头,想找机会看能不能出去瞧一瞧,那个该死的家人到现在也不回来,他心中暗骂着,却无计可施。 忽然,院门口人影一晃,那淡淡的香气再次飘来,秋晋杰的心头一震,他急忙回头去看。 月下美人慢步而来,脚步轻缓,似乎踏在花上,花在脚下,她在花中。 美人依旧面带薄纱,眉目含情,她只身一人,扭动腰肢上了台阶,来到发呆的秋晋杰面前,嫣然一笑。 “秋公子,本郡主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应允否?” 秋晋杰看着薄纱下隐约的秀致轮廓,看着那双晶亮如宝石的眼睛,觉得别说就是一件事,就是此刻要了他的命,他都甘愿。 冷可情和容卿在院中的树上看了一会儿月景星辰,便起身回了冷府和宫中,时辰不早,明日一早还要上朝,容卿没有多久的休息时间了,何况,天一亮还会收到关于攻疆使团已经到达的消息,又是一通忙。 容卿把冷可情送到冷府院外,握住她的手说道:“今天……关于方丈的事,你是不是生气了?” 冷可情沉吟了片刻,微微笑道:“说实话,刚开始是有的,可是后来便没有什么了,你身份特殊,使用的手段必然也不同于常人,世事凶险,必定不能时时顾及到身边的每一个人,我能理解的。” 冷可情说得是真心话,刚一开始的震惊和恼怒很快就消散了,她自己不也是有很多的秘密没有告诉容卿吗?那又有什么权利要求对方事事告知呢?何况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后来也是人家主动说的。 关于自己的来历那些事,自己会主动和容卿说起吗?恐怕不能。 想到这些,她也便释怀了。 容卿却不知道她肚子里的想法已经是千回百转,听到她的话,几分酸涩,几分欢喜,几分温暖。 他垂头,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在她的柔滑手背上摩挲,声音低低混合着周围的热风,“若然以后有这样的事,我定当不会再瞒你……” 冷可情笑了笑,眼底的笑意荡开纹路,如密密的网,如软软的水草,她回握了他的手,“好。” 天刚蒙蒙亮,上早朝的官员们在各自的府中开始准备动身,一骑快马已经冲出宁静的夜色一路奔向皇宫。 马蹄翻飞,踏出清脆的声响,马上之人月白色的长袍如同一朵悠远的云,飞快的飘然而去,他的乌发散在风里,如同猎猎军旗。 远远的看到巍巍皇城,交叠起伏的曲线像是扯出波澜壮阔的画卷,天空中那种深沉的蓝慢慢退去,颜色变浅,隐约映着天边即将透出的万丈流光。 时间不多了。 骑士行到宫门前住了马,立即有人上前来,手中持着长枪,枪缨在风中飘散,“什么人?” 骑士从腰间解下一块腰牌,沉声说道:“劳烦交给皇上身边的布公公,他一看便知。” 士兵一听布公公,脸色一凝,打量了一下来人,只见来人气宇非凡,眉目中自有华贵之气,他不敢怠慢,“请稍等。”说罢,快速转身离去。 按说,这腰牌是应该直接递到容卿手中的,马上之人看了看士兵的背影,只是……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具体的情况他心中也拿不准,若说给布公公,反而不会让人有太多的警觉。 反正布公公看到,也是会直接呈给容卿的。 骑士并没有下马,他双手握着马疆绳,略微粗糙的绳子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他的眉头微皱,一双眸子里寒光四射。 高高的城门关闭,门的那一端便是这王朝最高的权力中心,长长的宫道向里面延伸而去,块块方砖,条条通路,像是一根根的血脉,在这里涌向那一方宝座。 宝座之下血流成河,白骨成堆,那些眼中深藏着欲望的人,被染得双目通红,却依旧乐此不疲。 骑士正胡思乱想着,里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响,随即宫门再次被打开,方才那个报信的士兵推开了城门,对骑士道:“皇上有旨,请您速速入宫,特准骑马而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眼前人影一晃,那骑士已经骑马马快速向前奔去,马蹄翻起,声声急促似催军战鼓,士兵突然微微打了一个寒颤。 骑士在最后一道宫门前停下,布公公已经在那里等候,他面色沉静,手中的拂尘在微风中轻摆。 骑士住了马跳下,布公公上前一步道:“老奴见过……司徒公子。” 司徒烨点了点头,“皇上在哪儿?” “在上书房,公子请随老奴来。皇上看到了公子的腰牌,此刻正在上书房等候公子到来。”布公公一边领路一边道。 司徒烨踏上白玉台阶,看着镂空雕刻的门扇,微微吸了一口气,慢慢的伸出手去。 龙书案后的容卿慢慢抬起头来,他摆了摆手,站在门口的布公公把书房的关重新关闭,他低声说道:“你从未入宫,偏偏是在此时,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是,”司徒烨上前几步,“皇上,臣此次入宫,是想告诉皇上一句话。” “什么话?”容卿看着他,目光灼灼。 “攻疆世子最惧赤金莲的花粉。”司徒烨声音平静,无波无澜,此时在这安静的上书房中,却像是涌动着暗潮的海面。 容卿听着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心中却并未对此事轻视,他知道,司徒烨没有那么无聊,他在攻疆生活多年,与铮严烈知己知彼,此时在上朝之前特意赶来说的话,定然是非常重要的。 容卿点了点头,“好,朕记下了。”他顿了顿,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你……要不要先入宫来住几日?他再怎么样,也不敢夜探朕的皇宫。” 司徒烨明白容卿的意思,他淡淡的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多谢皇上关怀,不必了,大将军府就很好,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闯入的。” 容卿的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司徒烨瞧得分明,“皇上,可还有什么吩咐?” “朕来问你,你对……情贵妃……可有什么看法?”容卿的话到了嘴边,生生的把“可有私心”换成了“可有什么看法”,几乎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司徒烨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他垂着眼眸,面色沉静,似在回想,又似沉浸在某种回忆里,半晌,他低声说道:“臣以为,这段时间贵妃能够让皇上如此紧张,想必是有她的特别之处,以往……她身子欠佳,此时大好了,倒是十分有趣。” 他的话说得含糊,但是容卿还是敏锐的抓住了什么,与司徒烨相交多年,虽然是君臣,但年纪相差无几,又同在夺嫡之路上有许多的相似之处,所以,两人虽然交流不多,但是却可以称得上是知己。 容卿手指叩着桌角,声音喃喃似自语,“你也觉出她……和以往不同了?” 司徒烨想着冷可情回府后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想着暗自敲打提醒她,想着她对香的见解,想着她明艳华光,想着她在寿宴上的沉稳冷静,想着她事后的雷霆手段。 哪一个也不是从前的她可比。 他慢慢抬起头来,笑意微身嘴角绽放,“皇上,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总归是她,只要她在,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是啊……只要她在…… 容卿的心头一痛,似被那句话刺中了最柔软的地方,他看着桌角上的朱砂,恍惚看见那日自己在马府后门处受伤时的情景,她那样担忧的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似要把她的眼底映红。 一如这朱砂的颜色。 他总有一种预感,冷可情像是正在慢慢展开羽翼的飞凤,她一点一点丰满羽毛,总有一日要鸣啸九天,总有一日要腾空而起。 只不过,这只是他的预感,他无法对司徒烨说。 司徒烨看着容卿的神色变幻,心中微微一沉,他暗自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容卿也是有所察觉的,现在的冷可情,是不会甘愿在宫中做一只金丝雀的。 他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忽然听到门外布公公道:“皇上,上早朝的时辰到了。” 容卿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司徒烨的身边,“朕要上朝去了,安排人送你从另一条路出宫去。” “是。”司徒烨垂首道。 第二百九十章 真实目的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左右站立,对着高高在上的年轻帝王山呼万岁,容卿身穿明黄色龙袍,头戴赤金龙冠,目光遥远而微凉的看来。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布公公高唱了一声,声音割破朝堂上的空气,百官听得分明。 容卿高坐在上面,如他所料,刚开始奏得都是一些小事,还有一些是之前吩咐过的回报,他沉静的听着,等着听到关于攻疆方面的消息。 “皇上。”吏部郎中姚尚走出队列,站到朝堂中间。 容卿心中微笑,姚尚的女儿姚才锦被指给了铮严烈,此时由他来点破,是最为合适不过,儿女亲家嘛,彼此关注一下是应该的。 “姚卿,有何事?”容卿淡淡问道。 “皇上,”姚尚垂头拱手,语速缓慢的说道:“今天早上臣来上朝之时,听到一些百姓说,今天晨间去京郊的寺庙进香,寺庙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开门,看门的小僧说,是寺庙中来了贵客,百姓隐约看到有攻疆的旗帜,猜测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丞相孙远荣轻笑了一声,“敢部姚大人走的是哪条路?百姓居然那么早就进香回来了?” 他不等姚尚回答,转头对站在武官队列里的冷肃道:“咦,大将军,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怎么有百姓去寺庙进香?是初一还是十五来着?” 冷肃面色沉冷,心中闷笑,脸上却丝毫不动,摇了摇头说道:“据本将所知,好像并不是什么进香的日子。” 孙远荣也不再追问姚尚,而是对着上面的容卿躬了躬身,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留下姚尚在朝堂中间尴尬的站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站在那里,觉得众官的眼睛都在盯着他,上面容卿的沉默无言,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觉得还不如说点什么来得痛快,后背上慢慢起了潮意,如芒在背,浑身都有些不太舒服了。 他正愁怎么下台阶,忽然听到容卿声音平静道:“姚卿,姚小姐许配给了攻疆世子,你关心攻疆队伍的行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既然有些消息,不去看看也是难安,你便……去那里瞧一瞧吧,有什么消息记得回朕一声便是。” “……是。”姚尚轻轻松了一口气,不论如何,自己是不用在这里站着了。 他刚想退回队列中,忽然听到殿外有长长的高唱声:“报……” 那声音微尖,似挑起的刀尖,忽然间割破了众人表面上的平静,露出各色真容,神情可异,都在刹那间或错愕或惊讶或隐隐担忧。 “传!”布公公得到容卿的示意,站在殿内回了一声。 很快,殿下有脚步声响起,隐约还有铁甲碰撞之声,似乎敲在众人的心间,连心跳都不由得被加快了些。 那人上得朝堂来,众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守城军领,那人一露面城门领马世贵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随即出列道:“赵严!怎么是你?” “皇上!大人!”赵严不敢再往前走,直直在殿门口跪下。 马世贵急忙出了队伍,对容卿说道:“回皇上,此人乃是臣的属下,负责看守东城门的。” “噢?”容卿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他转头看着赵严,“既然如此,你不在城门上好好看守,到这里来所谓何事?” “回皇上!”赵严深深叩拜下去,“卑职有事回禀,攻疆使团到了城外,说是人困马乏,马车又坏了,想请皇上下旨,派人前去迎接。” 众百官听到这话,不由得眉心齐齐一跳,都是在官场上沉浮的人,对于这么简单的事儿他们能想不明白?恐怕……攻疆世子所说的去“迎接”,不是简单的迎接吧? 容卿沉默无言,他目光微凉,脸上似笑非笑,众人都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紧了紧,像是在飞速的流走,让他们都不由得收紧了自己的呼吸。 “世子奉旨入京,朝廷派人迎接也是应该的,”孙远荣出列道,他面带微笑,“皇上,此事不是什么大事,着礼部按制度章程安排便是。” “孙丞相此言差矣,”秋尚忠上前道:“攻疆世子远来是客,只着礼部按章程是否太过于草率了些?世子长途奔波,人困马乏,马车又坏……” “秋大人倒是知道的详细,”冷肃淡淡的说道。 秋尚忠立时住了嘴,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回头看了一眼赵严道:“这不是刚才这个守城兵说的吗?” 赵严依旧叩着头,他一个小小的守城兵,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沉默在那里,不敢再多说一句。 “那依秋爱卿所言,应该如何呢?”容卿看向秋尚忠,目光似微凉的风。 “臣以为,”秋尚忠正想要侃侃而谈,忽然听到队列中有人说道:“秋大人,您对于这些礼数规矩,比礼部大人还清楚吗?” 秋尚忠回头一望,原来是漠王,漠王笑意浅浅,正温和的看着他,只是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光芒闪动,温和只是表面,真正的寒芒却是在眼底。 他微微皱眉,立即意识到漠王的意思是不让自己说得太多,以免过于引人注目,他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王爷说得极是,臣一时情急,妄言了。” 说罢,他便往队列中退去。 “情急?”容卿微微一诧,“王爷急的……是什么情?你和何人有情?” “臣……”秋尚忠心头一惊,他的神经立时紧张了起来,“臣的意思是……” “秋大人为我朝栋梁之才,”漠王微笑道:“一向只为本朝利益着想,如今攻疆世子远道来朝,秋大人是怕失了礼数,回去让攻疆王不满吧?” “正是,正是。”秋尚忠急忙附和,他觉得漠王这话来得甚是及时。 “攻疆王不满?”冷肃傲然一笑,“让攻疆世子来朝,并赐婚姚家小姐,这是皇上的隆恩,他凭什么不满?若他不满,便是无视君恩,此等不忠不臣之人,还与他讲的什么礼?直接挥兵逼近便是!” “大将军,你……”秋尚忠又急又气,脸色有些发白,他岂能不知道,冷肃并不是吓唬他,做为一等武将,在血火沙场里走出来的,那一身的傲然杀气和铮铮铁骨自然是容不得这些的。 但是,刚刚缓和一些的局面,又因为冷肃这一番话而雪上加霜了。 他偷眼看了一下漠王,漠王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方才的那话是他说的,秋尚忠只是附和了两句,冷肃虽然是冲着秋尚忠说的,但是无疑是打了他的脸。 今天的事儿似乎有些不对,孙丞相和冷肃这一文一武,像是左右开弓,本来准备好的事儿,怎么到了现在却发现无力回击似的? 漠王心中起疑,不敢再轻举妄动,他垂着眼睑,不再看任何人,只等着容卿的反应,事情已然出了,城门处也有了回禀,铮严烈那里不见队伍迎接,不拿出点派头来他是不会进城的。 若是……容卿妥协了,到时候那些其它的远疆藩王势必会心有所动,他们心动了,便就随之行动,一旦动了就会给边镜造成骚扰,给朝中制造麻烦。 冷肃你不是愿意出兵打仗吗?那你就去,看你去了之后,容卿的腰杆还能不能那么硬! 漠王心中正阴毒的翻滚着他的那些心思,忽然听到容卿在上面道:“如果众卿没有其它的本奏,那便这样吧,退朝。” 众百官皆是一愣,不由得眼角乱瞄如抽风,眼风乱扫成一片,这是……什么意思?皇上走的什么套路?不管了? 偏偏没有敢出头去问,方才秋尚忠碰的那一鼻子灰众人瞧得分明,现在哪里还敢往上凑? 别人忍耐得住,姚尚、秋尚忠和漠王可忍耐不住,三个人的心思各异,但总归是目标都是攻疆世子的,如今放任不管,是怎么回事? 漠王甩了一个眼风给马世贵,他是城门领,现在也只有他能说话了,马世贵会意,他上前一步,“皇上,那关于城门外的攻疆世子……” “孙丞相不是说了吗?就着礼部办理此事吧,”容卿声音平静,却是语意微凉,让人听着总觉得平静里似乎藏着什么暗暗的波动,心中有些不安。 “如果……攻疆世子实在人困马乏,”果然,容卿的目光沉沉的在九龙宝座上扫来,“连入城的力气都没有了,大将军,”他转头看向冷肃。 “臣在,”冷肃出了队列施礼道。 “漠王说得对,攻疆世子远来是客,怎么也不能怠慢了客人。” 漠王和秋尚忠等人听到这话不由得心头一喜,垂下的眼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喜色。 只是那喜色还未闪完,只听容卿又继续说道:“就由你着兵部……也不用走后部了,想必攻疆世子带来的人也不会特别多,就着你从军营中抽调几顶军帐由礼部送予攻疆世子及其卫队使用吧,用过之后如数归还便是。” “是。”冷肃立即说道。 众人听着这一番话,瞬间觉得像是被雷劈中,惊愕难言。 第二百九十一章 猎户?奸细? 容卿留下错愕的群臣,转身退了朝。 冷肃和了孙丞相的目光飞快的一碰,唇边浮现淡淡的笑意,彼此心知肚明。 今日关于攻疆世子之事,冷肃早已经得到了消息,一大早冷可情便告诉了他,他心中惊诧,却不会怀疑冷可情。 在上朝之前又和孙远荣商量好,两个一唱一和,势必要挡住其它人的叵测心思。 攻疆世子想要被迎接,这也不算什么,但是他先去了寺庙在前,后想要朝廷用超出礼制的仪仗来接,当这朝中无人吗? 别说别人了,冷可情就不打算给这攻疆世子好过! 她早早的吃过了早饭,换了男装直奔棺材店,让江朗给她装扮了一番,猛眼一看,就是一个挑成担子进城的农夫,里面放着几样土特产。 米开朗基罗想笑又不敢,忍不住问道:“主子……您这是?” “自然是出城去瞧瞧,攻疆世子想必今天一早就出了寺庙,他急着给皇上一个下马威呢,寺庙是出了,但是城门又不像他想象的那般好进,这进退两难之间,想必攻疆世子身份再尊贵,也是要会饿肚子的。” 米开朗基罗听着,便明白了冷可情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说道:“属下也一同前去。” “那是自然,”冷可情点了点头,指着那担子东西说道:“这东西总得有人挑的。” “……”米开朗基罗。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出棺材店,在巷子里遇到一个刚打猎回来的猎户,腰间扎着带子,系着砍刀,肩膀上的布袋上搭着两只兔子,两只山鸡。 冷可情心头一动,“这位兄台,你这是找猎去了?” 猎户点了点头,并没有答言,冷可情指着其中的一只山鸡说道:“这能不能卖我?” 猎户摇了摇头,开口却哑的声音,“这些东西并不值钱,卖不上价,穷苦人家吃不上荤腥,这东西留着给家里人打打牙祭。” 冷可情心中了然,她指了指巷外,“那边有卖烧鸡的,我买了给你换这只,怎么样?都是吃鸡肉,那个那可以拿了现成的回去就吃,这个还得做呢。” 她满以为猎户会同意,不料猎户依旧摇了摇头,“我的夫人长得不怎么样,脾气也不够温柔,但是却有一身好厨艺,这鸡我拿回去让她做汤喝,味道自然不是烧鸡可比。” 冷可情听着他的话,觉得这个人太直肠子了些,头一次见面就提到他的夫人,还说什么长得不怎么样,脾气也不够温柔,这究竟是夸奖还是别的? 这个猎户还真是有点意思。 冷可情依旧不甘心,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叶子,光芒灿灿的托在掌心,语气带着蛊惑道:“看,怎么样?这可真的赤金噢,拿来换你的鸡。” 猎户的眼睛一亮,如冷可情手中金叶子的光芒一闪,他握着布袋的手指也不由自主的收紧了些。 冷可情不由得抽了抽鼻子,仿佛嗅到了叫花鸡的香味,她之所以要买这猎户的山鸡,就是想着想重温一下当年的手艺,她的厨艺不行,但是做叫花鸡的技术可是一流,以前执行任务完毕之后,都要自己做上一回。 她很想尝尝山鸡的味道是不是更好,好久没有吃到了,一下子把馋虫勾了出来。 谁知道猎户眼中的亮光闪过去,居然露出警惕的神情来,他的古铜色肌肤绷得紧紧的,身子往后倾了倾,“你……你想干什么?” 他这副样子倒让冷可情愣了愣,她在心中暗叫,我要买你的山鸡啊……靠!她心里忍不住爆了粗口,拼命压了想要揍人的欲望,“哈,不是说了,要买鸡,买鸡。没别的意思。” “不行,不卖!”猎户干脆的说道,说话的同时握住布袋往上拉了拉。 冷可情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人的手,眼神微微一跳。 还没有来得及再说话,只见那人忽然眼睛一翻,竟然晕了过去,冷可情张着嘴看着米开朗基罗甩了甩手,把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主子,这不就结了,”米开朗基罗伸手拿过那人手里的鸡,从怀里摸出块银子来塞进那人的怀里。 冷可情无奈的闭了闭眼,有这种简单粗暴的手下有时候真的不是好事啊,啊!啊! “主子,我们拉下来去哪儿?”米开朗基罗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手里的鸡,琢磨着把鸡放在哪里合适,堂堂暗卫,装扮成农夫也就罢了,手里还要提着一只鸡,是不是……在那什么了一些? “接下来?”冷可情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救醒他。” “啊?”米开朗基罗一愣,诧异的抬起头来。 “啊什么啊?快点!”冷可情催促道。 米开朗基罗不敢再多言,从袖子里掏出了两个小瓶来,在手里掂了掂,又看了半晌,似乎最后终于做出了决定,把红的收了起来,只留下了黑的。 他伸手按在瓶塞子上,转头对冷可情说道:“主子,请捂住鼻子。” 冷可情不明白为什么救人还要让自己捂鼻子,刚刚捂住正想要问一问,只见米开基罗拔开了瓶塞,一股浓烈的、无法言说的臭味儿便弥漫开来。 冷可情不用问,这下子也明白了,她不紧加大力度捂着鼻子,还紧紧的闭上了嘴巴,眼睛恶狠狠的看着米开朗基罗。 他把瓶子口对准了猎户的鼻子,猎户在昏迷中被那臭味弄得仍旧皱眉不止,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像是马上就要忍不住吐出来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我看你刚才还拿着一个红色的瓶子,那里面是什么?”冷可情捏着鼻子,声音怪异的说道。 “和这个一样,也是用来让昏迷的人清醒的,”米开朗基罗说道:“不过……那个里面的味道是香气,此时用起来太浪费了。” “……”冷可情在这件事情对那猎户深表同情,被人打晕,还被嫌弃浪费了药。 不过,冷可情不得不承认,那药很有用,猎户很快被臭得醒了过来,他慢慢睁开眼睛,眼珠还没有转动就伸手捂住了鼻子。 米开朗基罗见他醒了过来,把瓶子盖子又盖上,无比肉痛的放回怀里。 “哎呀,”冷可情立即进入了演戏的状态,她俯下身,对那猎户说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晕了?” 米开朗基罗垂下眼睑,压制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我……”猎户还晕着,头有些疼,那股子臭味还没有彻底散去,一切都透着古怪,“我也不知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冷可情想要把他岔开他的想法,不让他想起是有可能被人打晕的,“怎么会突然晕的?有没有什么其它的不舒服?” 冷可情不过是无心一问,不想那猎户的脸色却白了白,他的眼中似乎有些慌乱,随即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没,没有,可能是进山打猎太累了吧。” 冷可情心中一动,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从下到上又看了一遍,最后淡淡一笑说道:“噢,没事便好,你快些回去吧,别让你夫人等急了。” “好,那……我先走了。”猎户没有再多做停留,此刻在这里耽误了时间已经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冷可情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对米开朗基罗说道:“走,跟着他。” 米开朗基罗并不意外,他沉声道:“主子,您发现了什么异常吗?” “你呢?”冷可情不回答反问道。 “他的身上……太干净,”米开朗基罗微微翘了翘嘴唇,“若是进山时间很长,又打到了猎物,身上怎么会如此干净?没有尘土,没有落叶,没有动物的血渍,甚至连鞋子都是干净的。” “很对,”冷可情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攻疆人。” “什么?”米开朗基罗一惊。 冷可情没有再多作解释的意思,“走吧,追上去,否则一会儿该不见了。” 猎户出了巷子,回头看了看,又观察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这才微微的出了一口气,他快步往前走,一转身又进了另一个胡同。 阳光热烈如金,在这窄小的胡同中倒是有几分凉意,那种阴冷的凉扑在身上,有股粘粘的寒意,如同附着在身上,挥之不去。 猎户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没有一个人影,他心中嘀咕了一句,又快步向前。 拐出了胡同便是一条不太宽阔的街道,郁郁葱葱长着不少的成年榕树,枝叶浓密,遮住了热烈的阳光,在地上投下大片大片的荫凉。 他站直了腰背,看看四周无人,走到不远处的一扇门前,那门漆着黑色的油漆,乌沉沉的闪着幽光,门上有一个铜环,他抬手按住,轻轻的叩了叩。 很快,门里响起脚步声,细细碎碎,却似又在门前停下,沉寂无声。 猎户侧耳听着,然后再次拉起铜环,在门扇上再次叩击了三声,俨然是一种特定的节奏。 节奏对了,随即,门开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拿我打赌? 一人从那扇门里探出头来看了看,见是猎户,便把门开得大了些,让他走了进去。 猎户一路穿宅过院,竟是十分的熟悉。 院子布置的干净素雅,虽然没有精致的楼阁流水,但是竹影摇摇,花枝微颤,倒也别具情趣。 只是,猎户却没有心情去看什么风景,他垂头快步而行,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出现的竹林格外大,株株翠绿,枝叶在风中微摆,却不见一株弯腰,这临风淡静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 而那要正在竹下,他身着月白色锦袍,盘腿而坐,面前放了一张小几,几上放了棋盘,黑白棋子错落分明,他手指间捏着一枚白子,白子纯白晶莹,却不及他的指尖洁白。 他的对面坐着穿着玄色锦袍的男子,眉目英气逼人,他执黑子,棋子黑亮如玉,却不及他的眸子沉冷黑润。 猎户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更加快了几步,走到二人面前,跪倒施礼道:“草民见过皇上。” “起来罢。”容卿说话间落了一子,淡淡一笑道:“该你了。” 司徒烨看着棋局,脸上的笑意浅浅,“皇上棋术精妙,草民不敌,认输。” 容卿每次听到他自称“草民”,都不由得微微皱眉,但这也是事实,现在攻疆世子就在城外,司徒烨的确是没有任何功名在身。 “事情怎么样了?”容卿转头看着猎户问道。 猎户急忙道:“回皇上,城外的情景果然如您所料一般,世子……已经出了寺庙,本来是想让朝廷出迎,不成想皇上的旨意不像他所想的那样,再想回寺庙已经是不可能,庙门紧闭,不再开启,城门他能进得来,但是此刻却不能那样灰头土脸的进。” “世子性子高傲,这种进法他自然不肯,所以……一时间只能僵持在那里,而大将军冷肃则恰时的出现,世子以为事有转机,结果大将军却派人送上帐篷,当时……世子的脸都绿了。” 猎户说到这里微微笑了笑,随即觉得失态,又急忙止住,然后又继续说道:“世子无奈,却暂时也无计,只能暂时在城外扎营,只是……” “只是他的那些手下,却传出一些不满之声,那些路过的京城百姓也自然听到一些说法,无外乎就是攻疆世子受召千里奔来,却被拒城外,而百姓心中不免也有隐忧,担心攻疆民风剽悍,若然一怒之下再起战事,受苦的依旧是百姓。” 司徒烨淡淡的说完,声音轻轻,有淡淡的嘲讽,映着四周的竹叶声声,似微凉的笑声。 容卿微微挑眉,猎户俯了俯身道:“公子说得极是。” “这么多年过去,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司徒烨目光落在远处,似穿过数年光阴,看到那个张狂狠辣的少年。 容卿冷然一笑,“在朕的京都玩这一套,他还不够资格。” 猎户不敢答言,不自觉手一动,忽然觉得怀里似有东西,他愣了愣,这一瞬间的愣神被眼前的两个人精瞧见,目光都对准了他。 猎户伸手摸了摸,竟然是一块碎银,他有些疑惑,不知是从何而来,眼前的两个男人都瞧着,明显在等自己的答案,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回事?”容卿问道。 “这……”猎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如实说道:“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对这两只山鸡似乎很感兴趣,非要出钱买,草民没有同意,突然就……” 他顿了顿,“突然就晕了过去,后来,被那两个救醒,草民就急忙回来了,只是……不知道这银子,是怎么回事。” 容卿的眉心一跳,“是什么样的人?” “是……两个农夫,”猎户想了想,“不错,是两个农夫,还有一副担子,里面放的好像是一些土特产之类。” “噢?”容卿沉吟了一下,“你可有按照朕吩咐你的话去说?” “……有的。”猎户点了点头,“草民一字不落,就是那么说的。” “那人有何反应?”容卿追问道。 “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猎户摇了摇头。 容卿垂下眼睫,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就在此时,忽然听到空中有异响,司徒烨的目光一锐,猎户的脸色也微微一变,而容卿依旧低着头,嘴唇边却露出一丝笑意。 果然,那丝异响之后,有人轻笑道:“哈,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两个,躲在这里,搞的什么鬼?” 那声音清亮如泉水叮咚,明媚得像是一道光,人影一晃,树木之后出现两条身影,两个人身形很快,都是农夫的装扮。 前面一人笑意浅浅,目光在容卿的脸上停住,那双眸子里荡出笑纹,一圈一圈似是水面点开的纹路,让人的心神都跟着一晃。 容卿被她的笑意感染,不由自主的也跟着一笑,“你果然跟来了,你看,”他转头看向司徒烨,“朕赢了。” 冷可情一听,话头不对,顿时收了笑意,瞪圆了眼睛,像是一只被惹怒了的小母豹子,“什么意思?你们两个居然拿我打赌?” 司徒烨笑笑,不置可否,容卿看了看棋局,“单单是下棋,没有什么意思,反正知道你一定不会老实呆着,便随便猜一猜,看你能否发现异常,找到这里。” “你们两个还真是有闲心啊,”冷可情不满的挑了挑眉,“攻疆世子就在门外,你们可好,在这里下棋看景猜谜。” “他在城外是他的事,如果他想进,礼部自然会以章程上的制度迎接,若然……”容卿的眸色一冷,帝王的威仪之气瞬间迸发,“他要想要额外的东西,也得看他配不配。” “噢?”冷可情看着容卿的模样,知道他一定是有了对策,心中也松了松,但是好奇之心也大起,很想到城外去瞧瞧。 她的目光一转,看到了一旁的猎户,突然想到他所说的那句“我的夫人长得不怎么样,脾气也不够温柔,”顿时磨了磨了牙。 猎户突然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的往一边退了退,冷可情白了他一眼,对容卿道:“那个……那句话,是你让他说的?”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容卿却心中明白,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嗯,不错。既然就是想让知道,当然要说一些话引起你的注意啊。” “可若是遇到了别人呢?”冷可情翻了翻白眼,觉得皇帝大人还真是无聊。 “一样说啊。”容卿脸上的笑意更浓,“他早已经得了吩咐,走哪条路,遇到人说的话,都是事先吩咐好的。” “呃……”冷可情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无论他遇到谁,都会说那么一句?” “对的。”容卿点头,微笑,目光闪亮。 冷可情闭眼,磨牙,“你……” “好了,下去吧。”司徒烨对着那个猎户甩了甩手,现在的皇帝似乎变了一个人,这种情况……咳咳,还是越少人看到越好。 猎户巴不得快离开这里,垂首快步往外就退。 “慢着,”冷可情忽然开口,“把鸡留下。” 猎户的额头快要渗出汗来,这位……还真是…… 冷可情手中提着山鸡,目光在容卿和司徒烨的身上扫来扫去,“哼,拿我做赌,现在我赌你们一会儿会后悔死。” 容卿和司徒烨心中诧异,目光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和探究,冷可情冷笑一声,“哼,等着吧。” 她说罢,竟然转身要离开,司徒烨忽然开口道:“你是怎么发现他不是个猎户的?” “破绽太多啦,”冷可情一边摸着那只鸡的肥瘦,一边说道:“他不只个猎户,还是个攻疆人吧?只要发现了这个,是不是个猎户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容卿和司徒烨微微一愣,随即脸上的笑意更浓,冷可情瞄了两个男人一眼,“别笑得这么贼兮兮的,这个根本不难,他手指上的那个印记,是长期戴指环所致的吧?怎么就不知道要好好的遮掩一下呢?” 司徒烨的眸子微微眯了眯,他抬手挡了挡天上的阳光,“说得是。” 冷可情不再多说什么,提着鸡带着米开朗基罗两个人一起出了院子。 “主子,我们去哪儿?”米开朗基罗看着冷可情手里的鸡,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这个主子的心思他就没有摸准过。 “不远,就是隔壁院子,”冷可情随手一指。 她转身进了院子,走到墙角树下,掏出匕首来开来处理那只山鸡,米开朗基罗呆了呆,上前道:“主子,属下来吧。” “不用,这活计我得亲自来,”冷可情头也没有抬,“你去准备热火、火炭、香油……”她顿了顿,“这样吧,你去厨房,把能用的调料都拿来,我看看有什么可用的。” “……是。”米开朗基罗不敢多问,纵然心中有千万个问号,也只能快步按吩咐去了。 他快步出了院子,隐约听到冷可情一边收拾着鸡,一边咬牙说道:“拿我打赌?一会儿馋死你们!一口都别想吃!” 第二百九十三章 竹下密谈 容卿看着冷可情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转头看了看小几上的棋盘,“再来一局?” 司徒烨慢慢的捡着棋子,微笑道:“皇上棋艺高超,还是不比了。” “因为朕的棋艺高于你,你就放弃了,那么,如果你会不会因为朕的真心大于你,你也会放弃?”容卿声音轻轻,却异常坚定。 司徒烨的手指顿了顿,抬头看着他,目光清亮如水,竹影落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真心岂有大小?恕草民无知,从未听说过。” 容卿的眉梢一挑,他微微俯身,眸底的黑沉翻涌,像是可以吞噬一切的沧海翻波,“你明白朕的意思。” “草民明白与否,对皇上很重要吗?”司徒烨扬着脸,声音散在风里,瞬间被吹散。 “重要,”容卿眼神不变,“从未有什么东西比她更重要。” “噢?”司徒烨身子往后倾了倾,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那种紧迫感轻松了许多。 微风吹过他的发,发丝轻扬,似温柔的触角在发间穿过,起起伏伏,司徒烨似乎笑了笑,睫毛轻垂,“那么……江山呢?” 容卿短促的一笑,“朕有江山,拥有至上的权力,也只是想让她因此更自由,更开心,江山权力,不过是工具,如果……她……” “怎么皇上觉得她是高兴自由的吗?”司徒华打断他的话,清亮的目光突然沉了几分,原本清亮似泉水,忽然转换成了看不见底的深潭。 “你明明知道……不是的,”司徒华的声音依旧轻轻,却字字如针,“她那样……明艳、自信,像是被唤醒之后的晨光,穿过云层,照亮山海,什么都阻挡不住。你的江山权力,究竟是助她还是困她,陛下睿智,想必不用草民多说。” 容卿的眉心一跳,他的身子僵住,手指紧紧握成了拳,司徒烨的话像一把锋利匕首,无声的刺入容卿心中最敏感的部分,让他心头一闷并一痛,喉头有些滚烫,却说不出一个字。 容卿僵了半晌,咬着牙说道:“那你的意思是……” “草民没有什么意思,”司徒烨还是气死人不偿命的笑意,“草民不过是想提醒陛下,可情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太特别了些,若您真的想保护她,并不是把她紧紧拴在身边,让她做那只尊贵的金丝雀,她应该有更广阔的天空,更强的翅膀。” 容卿抿着嘴唇,红润的唇此刻有些微微的苍白,紧紧绷成一条锐利的弧线,他慢慢坐下,沉冷的声音里,忽然有了几分无奈的悲凉,“朕何尝……不知道……” 司徒烨把棋子收拾完毕,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入京为质这么多年,其实上也没有受到过什么约束,相反是容卿给了他更多的保护,对于那些后来寻到自己的忠心护卫,容卿也假装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司徒烨心中明白得很,这位年轻的帝王果敢睿智,敢为天下之大不为,表面隐忍坚毅,实际上更有一颗坚定的心,只要他认定的事,便会立即纳入计划,一旦计划开启,便不会再动摇半分,等到那些反对的人发觉,却早已经为时晚矣。 恐怕,冷可情的大好,还有她大好以后的性情转变,是容卿真正计划之外的事,这一路上他的计划一变再变,似乎她就像是一个引路的水晶球,不断的跳跃滚动,带着他脱离了原本的计划路途。 司徒烨并不认为容卿因此便迷失了心智,看不甭冷可情是什么样的人,此时说出来,固然是难过,但是总归还要给他提个醒罢了。 “那你呢?”容卿回过神,忽然问道,“你对她……是什么感情?” 司徒烨的手指微微一顿,雪白的指尖按在黑玉棋盘上,他缓缓抬头,淡淡一笑,“陛下忘记了?我们是师徒啊。” 容卿转过头,眼睛看着天空舒展的白云,语气悠远的像是竹间拂过的风,“但愿如此。” 两个人都沉默下去,没有再多说,耳边是簌簌的风声和叶子拂动的声音,忽然,鼻端有阵香气,先是淡淡,继而渐渐转浓。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显然都嗅到了香气,那香气很特别,像是被热气拥着,热烈而浓郁,越过院墙,穿透空气,热辣辣的带着新鲜感扑面而来。 香气飘过来的同时,隐约还有冷可情的欢笑声,两人都忍不住一笑,慢慢站起身来,向着隔壁院子走去。 冷可情依旧是那身农夫的装束,她高挽着袖面儿,脸上有淡淡的尘土渍,双手上戴着厚手套,自捧着一个土团团。 容卿和司徒烨看着她的样子都不禁一笑,同时又有些纳闷,目光都落在她手中的土团上,很显然,这香气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冷可情得意的扬了扬眉,对着两人说道:“怎么样?香吧?” 她说罢,把土团放到石桌上,然后拿起米开朗基罗准备的小榔子轻轻的敲打,土壳退去,香气愈发的浓郁,露出深绿色的荷叶来。 冷可情把荷叶小心的剥开,香味一下子就冲了出来,油亮鲜香的鸡肉色泽金黄,在阳光下闪着润润的光,毫无悬念的唤起众人肚子里的馋虫。 冷可情看着众人的神情,吡牙一笑,“怎么样?光闻这味儿就知道味道美了吧?不过呢……你们两个,也就只有闻味儿的份!” 城门外的攻疆世子铮严烈连个闻味儿的份儿都没有,他现在饥肠辘辘,这倒也罢了,更让他恼怒的是,看着不远的城门,自己却进不去,那些内部的盟友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他面沉似水,护卫队也不似方才站得那般挺拔整齐,眼睛里开始闪过慌乱之色,饥饿,总是会让人意志一点一点的瓦解。 随军所带的吃的并不多,这一路上他是一边走一边买吃的,到了镇上就采购一些,如今到了这京城门外,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让自己的人进城去买的然后再拿出来? 巴图力看着那些侍卫,微微叹了一口气,走到铮严烈身边道:“世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知道不是办法,”铮严烈心烦气燥的打断他的话,“可现在僵在这里,能怎么办?难不成要像到以往的镇店一样,进城去买吃的?那可是京城!京城!僵持在这里,不就是因为他们不肯出城来接吗?” 巴图力垂下眼睛,心中暗道,人家哪里有说不出门迎接了?分明就是你要求过份,非要什么更高听仪仗标准,那可是迎接亲王的标准啊……在天子脚步,京城门前,皇帝会同意吗? 铮严烈心中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了,但是他在进京的路上就收到过几封密信,还有一个神秘客来访过,为他分析了局势,想要与他合作。 攻疆偏居南方一地已久,那里贫穷落后,哪里比得上这中原的繁华富有,神秘客许以与攻疆相连的东南十四州,想让他里应外合,共享这大好河山。 铮严烈自然是心动的,有了东南十四州,自己回去就不必再顾忌父王,趁早让他退了位,自己坐一方霸主,还有那个女人,虽是柔弱,却有一股韧性,像是烧不尽的蒲草,总是长在他的心上,让他无法真的心安。 早就该让她死,也好断了那个优秀男人的退路,让他真正成为飘泊在外的野鬼,为世人所不容。 说起来还要感谢他,如果不是他的血统不够纯正,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是中原人,依他的才能,这个世子之位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铮严烈看着城门上飘荡的旗帜,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神走得太远了,回头看了看巴图力和自己身后的那些护卫,沉吟了半晌道:“你放心,本世子会有办法的,另外,你传下话去,让他们多做忍耐,若是谁敢抱怨一句……” 他抿着嘴唇,眼睛里迸出两道凶狠的光,“杀!” 巴图力的眉心一跳,但他素来知道这位世子的性情,虽然年轻却是无比的狠辣,比起藩疆王是有过之而不无及,他垂头拱手道:“是。” 眼前忽然出现那个俊秀儒雅的身影,巴图力微微闭了闭眼,把那个念头赶出自己的脑海,转身下去传令了。 铮严烈饿着肚子,冷可情却吃得欢快,她说归说,总不能真的让两个男人只闻不吃,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她露手艺的好机会? 经过一番深刻的“检讨”之后,容卿和司徒烨获得了坐下来吃鸡的资格,其实两人并不是真的贪嘴,不过是觉得好奇罢了。 入口之后,更觉得惊奇,司徒烨放下筷子,“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个的?我记得之前只教过你写字画画,厨艺这方面可是连我都不会的。” “是从网上啊,然后加上一些……”冷可情吃得欢快,脑子都有些迟钝,说到一半儿,便自觉失言。 看着对面两个男人的目光,一个疑惑,一个探究,她深知这俩人精的厉害,转手一指另一只山鸡,“一会儿把它也做了,送给攻疆世子去。” 第二百九十四章 温饱很重要 天色近黄昏的时候,两个农夫一个猎户从司徒烨的府第后门走出来,四下里无人,三人顺利的穿街过巷,直奔城门外。 未到城门时便有人接应,三人坐上了马车,随即马车载着他们一路出了城,从车窗里看到攻疆世子的队伍还扎在城外,那些军用帐篷就队伍四周散落,其中一辆马车特别明显。 那马车的帘子被风吹动,在夕阳光线里艳光潋潋,像烟霞,如海波,让人不自然的联想起好多美丽的事物,比如美女的裙摆,舞女的水袖。 “那辆车好奇特。”一个农夫低声嘀咕道。 猎户眯着眼睛道:“雕虫小技而已。” “说得也是,”农夫轻飘飘的回答道,“据闻这位马车的主人犹为擅长媚术,想必有人吃过这方面的亏,比较有经验?” “……”猎户。 马车走过三里地停住,马车上的三个人跳了下来,开始挑着担子往回走,纵然是官道,古代也是没有水泥柏油的,走上三里看起来定然是风尘朴朴,像是做了一天的活计的,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城郊有一座望风亭,正好与攻疆世子的队伍是相对,隔着一条小路和一片小树林而已,三个人走到亭中把东西放下,其中一个农夫开始着手收拾那只山鸡。 两个农夫自然是冷可情和米开朗基罗,而猎户而是担心冷可情不肯让她冒险的皇帝大人,至于司徒烨,倒是也想来,但是他的身份和风姿都太容易被识破,还是作罢。 冷可情麻利的收拾了鸡,因为是在野外,不能用那么多的调料,哪里在外面吃野味还自备调料齐全的? 纵然如此,冷可情对自己的手艺也非常有信心,收拾好了鸡,米开朗基罗已经挖好了洞,冷可情把一切东西弄好,把洞封好,开始烧火。 容卿看着她麻利的动作,一边赞叹一边疑惑道:“你的那个什么……网……在哪里?怎么会有人把做菜的方法写到网上那么奇怪?” “呃……”冷可情转了转眼珠,“怪癖、怪癖。” “对了,”她转了话题,“万一,铮严烈不肯来怎么办?” “他会来的,”容卿笃定的说道:“他生性多疑,这半路出现的东西本就不安全,如果再经别人的手,就更难说了,但是他现在又饥饿难耐,而且还有那么多的护卫守在那里,他怎么好意思差人来把鸡取走,然后拿回去自己吃?” 冷可情挑了挑眉,皇帝大人掌控人心,目光如炬,这一点不承认都不行。 香气很快飘出来,丝丝缕继的香气带着极大的诱惑,缠绵着周围燥热的空气越过小路,穿过小树林,向着攻疆队伍飞过去,像是带着蛊惑的毒,在队伍的上方胶着,疑惑成此时最大的欲望,让那些护卫的肚子接二连三的咕咕叫了起来。 铮严烈正在帐篷中琢磨着,到了晚间,是不是派几个人去城里找自己的盟友,别的不说,最起码弄一些吃的。 但他心中也觉得不太妥当,先别说自己的人大多没有来过京城,对城中道路不熟悉,很难一下子就准确的找到盟友的府第,就单单是眼下这城门都无法通过,看似毫无防备城门,实际不上查得很严,特别是自己的手下这些人一张嘴就会让人认出来。 他烦躁不安,堂堂攻疆世子,哪里尝过挨饿的滋味,他的眼神也随着天色的暗淡而变得狠厉,实在不行……就去城外的那些村子,就算是远一些,也要弄来些吃的,到时候再杀个把人,不留下痕迹,给他们添添麻烦才是,也好让他们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正在此时,他抽了抽鼻子,一缕香气飘来,他愣了愣,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那香气虽然淡一些,但却不像是幻觉,忽然听到外面有些骚动,他急忙一掀帘子走了出来。 一出来,觉得那香味更浓郁了些,显然除了自己之外,其它的人都闻到了,彼此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这件事儿,看到他出来,不由得垂下头去。 铮严烈微眯了眸子,辨别着香气飘来的方向,夕阳已经沉了下去,光线暗淡,还有最后的一抹余晕在无力的照耀着大地,天边的几颗星闪烁不定,像是无法捉摸的眼。 那里隐约是一片小树林,风吹过,线条随风起伏,如在这寂静暮色中潜伏的兽。 铮严烈对身边的一个侍卫说道:“你,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那人的眼睛微微一亮,他现在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至于危险什么的都没有考虑,京城之外能有什么危险?最重要的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然而,他不过是刚刚一个转身,还没有来得及迈开腿,铮严烈突然又道:“你留下,本世子亲自前去查看,你等严密注意四周的动静,若是发现异常,定不能放过!” “……是。” 巴图力见铮严烈要亲自去,不由得上前一步道:“世子,天色已晚,您一人前去恐怕不安全,不如带上一个小队,或者属下陪您去。” 铮严烈摇了摇头,指了指腰间挂着的一个花信说道:“有这东西在呢,不妨事,若是有意外情况,你们看烟花信号行事。” “可是……”巴图力还想再说什么,铮严烈已经甩手大步向前走去。 农夫还在忙活着烤鸡,猎户的目光炯炯,透过重重树影盯住那条小路,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风声微微,树叶沙沙作响,小路两侧的草尖在风中微微俯了身子,轻轻的擦着地面。 细微的脚步声就是在此时飘进三人的耳中,农夫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猎户的目光更亮,另一个农夫早已经躲到了树上,冷静的观察着四周以及不远处攻疆队伍的方向。 一人踏步而来,腰间挂着刀,还有一只花信,很显然也是做了准备的,树上的农夫笑了笑,随即隐在黑暗中。 烤鸡的农夫声音欢快的说道:“二狗!你收拾好桌子了没?别磨蹭,一会儿就熟了,赶紧吃,吃完了好回家!” 二狗瞪着眼睛,显然这个名字的问题没有事先商量好,此时的农夫吡着牙,露出一脸的坏笑,他粗声粗气的说道:“噢,知道了,三虎。” 农夫怔了怔,随即无声的挥了挥拳头,却也只能作罢,只是说道:“快点!偷吃之后还得抹干净呢,省得被你娘发现,又打你屁股!” 偷吃之后还得抹干净……不知道怎么的,二狗听着这话,突然耳根有些发烫,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仔细想方才三虎说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噢,知道了。” 树林外的脚步声停住,显然是在偷听这边的说话,他的一张脸在树影中,一双眸子中渗出冰冷的光。 他此时脑海中盘旋着一个念头,这两个人,是杀……还是不杀?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犹豫的这个时候,有人却没有丝毫的犹豫,比他抢先一步下了杀机。 攻疆的护卫们在看着铮严烈的身影渐渐融入那片小树林的时候,忽然看到另一个方向上有点点的火光,像是会跳跃的星星,在夜色中飘来荡去。 众人都是一愣,巴图力隐约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他看着那些飘荡的星火,又望了望铮严杰消失的方向,对身边的人说道:“本将去看看世子,你们拨出三个小队,去看看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留下的人要警醒些!” “是。” 巴图力转身刚走了两步,又往回走到马车边,低声说道:“郡主,有一些突发的小状况,属下要过去看看,请郡主在车内稍候,属下去去便回,这边已经安排好了。” 车内已经点起了烛火,温柔而暧昧,那道声音也是温软如水,“好的,本郡主知道了。” 巴图力不再多言,转身快步向着铮严烈所去的方向追过去。 另外的三个小队在小队长的带领下,快速向着那片火光奔过去,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那小火球似乎越来越多,两个聚在一起,一碰便变成了三个,火球飘荡,转眼向着三个方向而去。 三个小队长停下,看着那些火球的方向,飞快的商量了一下,便各自分开,带领自己的小队分别奔向不同的方向。 火球似乎总在前方三米左右的地方,看得到,摸不着,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出了很远,人员也分散了开来。 草丛里“唰”的一声微响,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的滑过,前面有一人道:“什么情况?”有人从草丛里站起来说道:“没事,好像跑过去了一只兔子。” 而那人的脚步躺着的不是兔子,而是一个尸体,不见血光,只是用毒,一招致命。 那人看了看尸体的容貌,飞快的从尸首的腰间摸到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尸首的名字,他把木牌解下来,系在自己的腰间。 随即快速的按照尸首的容貌,易容了一番,天色黑浓,草丛茂盛,一切都在悄然进行。 第二百九十五章 抢鸡 三个小队都上演了这一幕,前面的人不时的用攻疆语叫喊两声,后面的人对答几声,再正常不过的情况下,却酝酿着一场杀机。 火球终于灭了,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三个小队的人一无所获,在原地愣了愣,小队长点了人数,只好原路返回。 夜色已经深浓,他们望着茫茫夜色,在这不熟悉的地方总有些心中不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都急着往回走。 却没有发现,在不远处,有一人着月白色长袍,眼神清冷,如在月间站立的天神,挺拔而立。 望风亭外的铮严烈听到了身后的声音,他回过头去,见是巴图力,不由得一皱眉头,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巴图力不知道三个小队那边是什么情况,看着少年主子那阴冷的眼神,他不敢冒然说出那边的情况,只是沉声道:“属下担心世子安危,夜色深浓,这边的情况又不为我们熟悉,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铮严烈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再说什么,来都来了,若是再逐他走,反倒有些刻意,他指了指亭子,“走,过去。” 农夫和猎户此时把叫花鸡抱上了桌,砸开了那层丑丑的土壳,香气愈发浓郁扑鼻,他们拿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和一小盏油灯,点在了亭角,昏黄的光线装满了亭子,映着那金灿灿的鸡肉,像是一场饕餮盛宴。 铮严烈的肚子又咕噜了一声,他觉得有些丢脸,心中也愈发恼怒,看着这两个人的装束,身着粗布衣衫,脚上穿着旧布鞋,裤角和鞋子上都沾着泥土,怎么看都像是贫苦的百姓。 可就是这两个贫苦的百姓,就在此处温暖的光线里吃着烤鸡,而自己贵为世子却被拒之门外,饱受饥饿。 他上前一步,脸色隐在暗影里,狰狞如鬼。 “啊!你是谁?”农夫三虎惊叫了一声,从石凳上跳了起来,一双眼睛惊恐的望着铮严烈。 猎户不动声色的把农夫拉到自己的身边,粗声粗气的说道:“你想干什么?” 巴图力急忙上前道:“二位,不要惊慌,我们不是歹人。” “你……你们……”三虎依旧惊恐未定,他看着巴图力的络腮胡子,头上还戴了一根不知名的鸟毛儿,在风中颤来颤去,总觉得十分怪异。 “你们是攻疆人?”猎户突然问道。 “正是,”巴图力急忙一指自己的队伍所在的方向,“你们看,我们的队伍就在那边。” “既然在那边,跑到这里来干嘛?”三虎有些疑惑的问道。 巴图力一时语塞,有些不好意思,难道说是自己家主子饿了,被你们的烧鸡香气儿引来的? 铮严烈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其实,就在方才看到这两个人那喜滋滋的准备吃烧鸡的模样时,他已经起了杀心。 “本世子闻到你们这里的香气,觉得甚是怪异,过来瞧瞧。”他冷声说道。 “怪异……怎么怪异了……我觉得我做得挺好的……”三虎嘀咕道。 猎户脸上的神色一紧,抓住了重点,“你是……世子?” 铮严烈点了点头,他整理了一下袖口,掸开细小的灰尘,语气淡漠道:“本世子吃惯了山珍海味,觉得你们这鸡虽然算是粗食,不过香气还凑合,特意赏你们个脸,”他说着,把手伸出去,“把鸡拿来吧。” “可是,我们……”三虎咬了咬唇,显然不太情愿,“我们还没有吃呢。”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铮严烈眉梢一挑,他是攻疆人,本就线条粗犷硬朗,眼窝有些深,这一挑眉,自带了三分凶相,虽然他也算是长相俊美之人,但是在此刻的昏暗光线里,又是沉着脸,总是让人觉得带了危险的气息。 巴图力也觉得自己主子这么做有些不妥,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劝阻,只听铮严烈又说道:“本世子肯吃你们的东西,是给你们脸,也是你们的荣耀,居然还敢说这些废话,若是你们吃过的脏东西,本世子还会用吗?” 农夫三虎不满意的翻了翻白眼,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猎户看了看那只鸡,垂头说道:“你若是相要,便拿去吧。” “不是本世子想要,而是本世子想给你这个脸,知道吗?”铮严烈傲然一笑,仿佛做了无比大的施舍一般。 巴图力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铮严烈扫了他一眼道:“把鸡拿过来。” 巴图力拱手道:“世子……” “去!”铮严烈声音一厉,眼睛里的凶光一闪。 若不是因为巴图力多事跟来,他早就把眼前的人挥刀杀了,把鸡抢过来吃个痛快,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里装模作样的扯废话? 巴图力纵然不愿,也不敢违抗,他走上前,拿起石桌上的热乎乎的烧鸡,觉得满脸羞愧,这辈子还没有干过这种事,看都不敢看农夫和猎户一眼。 他一手托着烧鸡,一手伸进怀里,还没有摸到东西,铮严烈冷声道:“你干什么?” 巴图力咬了咬牙,回过身道:“世子,这……给他们一些银钱,说出去……” “说出去?”铮严烈的声音沉冷,似是腊月里迎面扑过来的寒风,让人的呼吸都跟着一滞,“你觉得……他们还会有机会说出去吗?” 巴图力霍然抬头,睁大了眼睛,失声道:“世子!您是要……” “不错,”铮严烈的唇边浮现讥讽的笑意,“巴图力,亏你还是父亲手下的爱将,没有想到,竟然如此的妇人之仁!你以为给了他们银钱,他们就不会说出去了吗?” “可是,世子,我们拿人家的东西,本来就是理亏……”巴图力涨红了脸,胸口一起一伏。 “住口!理什么亏?理永远只在操刀者的手里!”铮严烈打断他的话,目光盯住农夫和猎户,像是一头凶猛的恶狼。 “你……你要干什么?”农夫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手指颤抖的着指烧鸡,“东西都给你了,我们也不要钱,你还想怎么样?” “怎么样?你们说呢?”铮严烈上前一步,手掌握住了腰间的刀柄,他对在一旁瞪着眼睛的巴图力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动手,那便由本世子亲自来吧,正好出一出这胸中的怒气!” “别杀我们!”农夫突然尖声一叫,他看着铮严烈,急切的说道:“我……我还会做其它的吃的,我的手艺不错的,犹其擅长做野味,他,”他一拉猎户的手臂,“他捉猎物最厉害了,从来没有落过空,我们两个搭档最好了。” 他吞了一口唾沫,看着目光闪烁的铮严烈,又说道:“如果你放了我们,我们可以每天给你做野味吃,怎么样?” 这个条件很诱人。 犹其是在铮严烈饥肠辘辘的时候,而且这种情况不知要延续到什么时候,他握着刀柄的手微微松了松,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巴图力一见有门,立即上前道:“世子,他说的有理,不如留下这两个人,也许还有很多的用处。” 铮严烈的目光一闪,表情总算是有了几分松动,他收回握刀的手,探入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来,递到农夫和猎户的面前,冷冷道:“吃了它。” “这是……什么啊?”农夫胆小的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过去。 “自然是毒药,难不成还是补药吗?”铮严烈讥诮的一笑,“不过你们放心,十天半月之内你们不会死,当然,如果要敢逃跑的话,下一秒就会死。” 农夫咬着嘴唇,惨白着脸色,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样,猎户黑着脸,沉默着一言不发,突然伸手抓走了两颗药。 “你干什么?”铮严烈眉梢一挑,“想要都吃掉?” 他说着,从怀里又掏出那个小瓷瓶来,“没事,你想吃,这里还有。” “二狗子,”三虎眼睛眨巴着,泪珠差点掉下来,“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可我……不是个断袖,没有想到,你今天居然敢为我死,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猎户的手指微微抖了抖,死命的抿住嘴唇,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偏偏三虎还没有说完,像是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一般,“你这番情意我记住了,若是……能够逃过这一劫,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的!” 他说完,手上忽然一暖,猎户的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一双眼睛闪啊闪,像是天边的星,隐约含了淡淡的笑意。 三虎的眼珠转了转,呃……这家伙当真了?我是在演戏!演戏好吗! 铮严烈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皱眉道:“废什么话!快吃!” 三虎眼泪汪汪的把猎户的手掰开,拿了一颗药丸,长吁短叹了一番,终于放进了嘴里。 铮严烈此时方才放了心,把巴图力手中的烧鸡拿过,伸手一抓,扯下一个鸡腿来给巴图力。 巴图力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吃什么鸡腿,只觉得气都气饱了,见他不接,铮严烈也不再客气,冷声一笑,自己拿着烧鸡吃了起来。 巴图力垂下眼眸,压着心中的怒火,数十弟兄在那边饿着,身为主子有了吃的让给世子不算什么,可是……他若自己偷偷在这里吃,丝毫没有想到兄弟们的意思,这就足以说明世子的人性了。 何其凉薄! 第二百九十六章 挑起混乱 铮严烈把鸡吃了个干净,巴图力扭头看着队伍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想着那几十号的兄弟,想起那个……本不该想起的人。 他的脸上永远有淡淡的笑意,侍人和气,毫无架子,总是在细微之处让人体会到他的细致周到。 他……巴图力垂下眼眸,亭外那些在夜风中起伏的草尖如一波一波的浪,依稀似那夜埋伏在暗中的杀机。 “走吧。”铮严烈的话打断了巴图力的思绪。 “去哪儿?”巴图力闷声闷气的问道。 “自然是回队伍里去,”铮严烈擦着嘴,转头看了看一旁的猎户和农夫,“你们两个……一个去打猎,一个跟本世子走,准备烹制。” “这个时候了去哪儿打猎?”农夫不满的嘀咕道。 “那是你们的事,”铮严烈冷冷的说道,“记住,回到队伍中最好装哑巴,不能乱说话,若是多说一个字,小心……” “我知道,我知道。”农夫急忙捂着肚子点了点头,脸色苍白的说道:“啊呀呀……呀呀……” 他说罢,急切的问道:“像不像?怎么样?我觉得像不像哑巴?” “……”猎户垂下眸子,手指捏着衣角。 “……”铮严烈皱眉看了看农夫,“行了,行了。别说话就行。” 农夫又闭紧了嘴巴不说话了,只瞪着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来转去。 “你小子……”铮严烈总觉得这小子眼神晃来晃去不像只好鸟儿,巴图力急忙上前一步道:“世子,走吧,别让兄弟们等得急了。” 铮严烈淡淡道:“嗯。” 猎户抬头看着农夫,农夫眨着眼睛说道:“二狗子,你要快去快回啊,我在那边等你,要是遇到豺狼虎豹你就快点跑,别傻乎乎的上去打,若是遇到熊瞎子也赶紧跑,它的爪子可厉害,若是遇到……” “行了!”铮严烈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这里又不是深山老林,哪里来的豺狼虎豹,哪里来的熊瞎子?” “说得也是……说得也是。”农夫又笑嘻嘻的说道。 农夫随着铮严烈走了,身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夜幕中,攻疆队伍里已经亮起了火把,如点点的繁星,光芒下那些人影绰绰来回的走动,像是暗夜中的幽灵。 另一个农夫从树上跳下来,来到猎户的身边,“陛下……” 猎户身姿挺拔,望向农夫远去的方向,目光沉沉似闪亮的刀锋,“去看看猎物准备得如何了?过上两柱香的功夫,朕便带上过去。” “是。” 农夫到了攻疆的队伍中,铮严烈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道:“好好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否则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农夫不等他说完,急忙点了点头,开口说了话又想起铮严烈不让自己说话,急忙又捂上了嘴。 铮严烈懒得再理会他,转身进了帐篷,巴图力叹了一口气,对农夫说道:“你跟我来吧。” 农夫闭紧着嘴巴点了点头,他一路走着,一路垂着眼睛观察着攻疆队伍,人数并不多,但是看得出来都是身强体壮之人,攻疆人比中原人身材要高大一些,线条也更粗犷一些。 他们腰间挂着弯刀,刀鞘上描着稀奇古怪的花纹,和他们所穿的牛皮靴子上的纹路差不多,他们的皮靴脚后跟处都有些磨损,想必是因为平时骑马所致。 农夫微微侧首,看到那些马儿被拴在路旁的树上,它们比中原的马身高要矮一些,但是马身却略长,四肢也更强壮有力,结实的肌肉绷得很紧,一双双眼睛黑而亮。 农夫不禁心中暗想,这攻疆的骑兵之所以厉害,恐怕也和这马的品种分不开,攻疆人身材比中原人要高一些,但是它们的马却略矮,若是和中原的骑兵对上,总高度看上去差不多,但是攻疆的骑兵却下盘更稳,动作也更加灵活。 那些马的四肢强壮有力,耐力也更迟久,攻疆骑兵身大力不亏,这两者相较之下,中原骑兵自然会落了下风。 农夫做到心中有数,不再多看,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的目光一掠,再次看到了那辆漂亮的马车。 夜色星辉中,那辆马车的车窗里也透出温暖的光来,淡淡的光芒让人不由得心生暖意,仿佛那整辆马车都似被笼罩在光芒中,珠帘轻摆,发出微微的脆响,似动听的乐声,轻轻的抚过人的耳膜。 农夫看了看前面带路的巴图力,小声的问道:“这位……大哥,那辆马车好漂亮啊,是世子乘坐的吗?” 巴图力的肩膀微微一僵,他回过头,看了那马车一眼,农夫清楚的看到那一瞬间他的眼底闪过的复杂意味,愤怒、不满、无奈、不甘……似乎什么都有,但却快得像是闪电,一闪不见。 咦……有意思。农夫心中微微冷笑。 “不是,世子……不会坐那样的马车的,”巴图力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农夫说,沉默了半晌道:“别管其它的事,不然的话,被世子发现,我也保不了你。” “是,我知道了,”农夫慌张的看了看铮严烈的帐篷所在方向,又闭上了嘴巴。 巴图力握了握拳,清了清嗓子说道:“其实……我们世子平时挺好的,只是这几天……心情不好,心情不好……” 他说了几句,自己都觉得不可信,声音也越来越无力,最终什么都不再说了。 “好了,你就在这里准备吧,”巴图力站住了脚,农夫看了看,这已经快到队尾的位置,“我派人给你准备一些柴来。” “多谢大哥了。”农夫点头说道。 巴图力不再多方,指派了几个人去捡柴,他看了看远望茫茫的夜色,又看了看农夫单薄的身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两柱香的功夫很快过去,农夫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土堆上的时候,发现远处一个人影越来越近,手里像是还拎着什么东西,他的目光一跳,唇边飞快的闪过一抹笑意。 攻疆队伍也发现了那个人,吆喝道:“什么人?” 那人举了举手中的东西,“奉世子之命,打来的猎物。” 巴图力听到声音,举着火把走过来,那人迎着火光,露出一张脸来,农夫从土堆上跳了起来,“二狗子!” 猎户的嘴角抽了抽,巴图力看了看猎户,他手中提着一只兔子,一只山鸡,不由得皱眉道:“就这么点儿?” 猎户似乎笑了笑,“大人,这黑灯瞎火的,能捕到这些已经算是幸运了,不然……您派您的手下去打些来?” 巴图力自知理亏,方才也是脱口而出,自己这边可是有几十号人啊……他讪讪说道:“好吧,辛苦你了。” 猎户不再多言,拎着东西到了农夫的近前,农夫欢快的接过,“二狗子,你真是太厉害了。” 猎户的脸上是喜忧参半的神情,他背对着巴图力等人,眼睛灼灼的盯住农夫,用口型一字一字的说道:“别、再、叫、我、二、狗、子。” “二狗子,这只兔子好肥啊,烤出来肯定特别香,你说是不是,二狗子?”农夫的脸上笑意盈盈,像是根本没有听懂他的话。 猎户咬了咬牙,闷声点了点头。 农夫快速的处理了猎物,架起了火,很快,滴滴热油落到火堆上,“嗒”的一声冒出更大的火花,那香气伴随着火花愈发的浓郁。 攻疆护卫慢慢的靠拢过来,越围人越多,火光映着那些人的脸,照得他们的目光灼灼,紧紧盯住眼前少得可怜的食物。 巴图力看着那些映在火光中微红的脸和带着饥饿的眼睛,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似乎因为这香气更饿了。 东西慢慢的熟了,颜色也变成了金黄色,泛着油光和诱人的香气,农夫拿起巴图力给他的一些调料,往上面撒了撒,笑眯眯的说道:“行了,可以吃了,诸位……请吧。” 围在最里面的人往前踏了一大步,后面的人目光闪动,眼睛里都冒着光,像是一只只饿狼,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这么点怎么吃?难不成要抢?” 最后一个字像是一粒火星,“砰”的一声掉入了早已经被欲望添满的人心中,顿时烧起了熊熊大火,最里面的人同时伸出手去,几只手同时抓住了架在火堆上面的食物。 热而腻的感觉在掌心弥漫开来,那种美妙的滋味让他们不禁吞了一口唾沫,彼此对视了一眼,随即更快的伸出另一只手去。 “砰!”“砰!” 数只手撞在一起,力道都不小,谁也不让谁,一双双眼睛彼此瞪住,局势就此僵住,四周的空气也变得胶着,浓稠的让人无法呼吸。 “哎呀!打架啦!”突然,一声惊恐的喊声像是锋利的匕首,割破了这一片的浓稠,也激起了这些人的下一步动作。 几个人扭打在一起,场面顿时乱成了一团,外围的人中也有人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保护组长!上啊!” 第二百九十七章 横着进来 混乱。 场面非常混乱。 那些攻疆侍卫扭打成了一团,手中的火把丢得七零八落,一团团的火光烧了起来,冒出一股子青烟,在夜色中飘荡如野鬼的魂魄。 尖叫声、怒骂声混成了一片,听不懂的攻疆话,生硬的中原话各种声音都有,巴图力看着眼前的情景,只觉得脑低发晕,眼睛发黑,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丢人都丢到京都来了! “住手!”一道冷厉的声音从人群外响起,众人陆陆续续停了手,转头望去,只见铮严烈站在那里,面沉似水,一双眼睛闪动着阴鸷的光。 他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目光沉沉滑过在场人的脸,“这是在干什么?” 众人垂着头,不敢答言,被抢的食物也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火堆也被熄灭,只余下一团热灰和忽明忽暗的星火,像是猛兽猩红的眼。 掉落的火把还冒着烟,发出呛人的味道,偶尔不知道烧到了什么,“啪”的一声爆出一声响,像是在嘲笑众人此时的狼狈模样。 铮严烈只觉得气血上涌,没有想到自己这些人如此的不争气,不过是一口吃的,居然又抢又夺争成这副模样! 他早已经忘记了刚才在望风亭中他自己是怎么抢着吃鸡的。 “都给我滚到一边去,站立两个时辰!”铮严烈恨声说道。 那些人垂头不敢违抗,慢慢挪动着步子准备去站立,铮严烈看着他们,心中的怒火一阵一阵的窜向顶梁门,他正要再开口骂上几句,一阵夜风迎面吹来,忽然觉得喉咙里一痒。 铮严烈不由得清了清嗓子,一张嘴的功夫,灌入了更多的夜风,眼前忽然又是一黑,他心中暗叫不好,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响,身子一晃便晕了过去。 巴图力一愣,随即奔过来,把铮严烈抱在怀中,“世子,世子!您怎么了?” 铮严烈双眼紧闭,紧咬着牙关,脸色泛起了淡淡的青紫之色,腮边起了点点的红疹,额头上的冷汗层层的渗了出来,在暗淡的光线里,显得特别吓人。 巴图力一看他的样子,心中顿时一惊,暗叫不好,这分明就是铮严烈又犯了病的症状,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怎么会突然间…… 难道说是因为这些时日的奔波劳累,又怒火攻心所致?只是现在没有时间再想这些,他转头看向四周,急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拿药箱来!” 有人撒脚如飞快速奔向营帐,好半天才跑出来,手中提着一个药箱,巴图力急忙抢过,翻来找去,却没有发现要用的药,他的额头上慢慢有了潮意,没有带着那种药?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他忙乱的时候,淡淡的香气飘来,有人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巴图力抬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雪凝郡主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依旧戴着面纱,眼睛一眨一眨,像是两汪深水。 巴图力垂头低声说道:“世子身子不适,像是犯了宿疾。” “噢?可找到药了?”雪凝郡主的声音也有些发紧,她自然知道,这病犯起来可是相当的凶险。 “没有……”巴图力有些懊恼,“许是这病很久没有犯了,世子并没有把药带来。” 雪凝的脸色也微微一变,这种情况她显然没有料到,眼下还没有进城,若是铮严烈出了什么问题,别说什么大业,搞不好先死在这里了。 她正在迟疑的瞬间,那个农夫上前一步,对着巴图力小心的说道:“这位大哥,不如进城去请个大夫来瞧瞧怎么样?我知道,城中的许大夫医术很好的,上次我娘的病就是他给治好的,而且他医德很好,对穷人都不要钱的……” 农夫碎碎叨叨的说着,巴图力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城门,上面晃来晃去的火把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夜风中飘荡的旗帜如同准备展开的翅膀,巍巍城门,如山般沉重,他突然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挫败感。 他是攻疆王的爱将,因为这趟世子进京,一来是担心世子的安全,二来是因为世子的个性脾气,所以才攻疆王来派了他一路相随,他从未想过其它,只想着能够顺利入京,平安回去。 世子一路上的古怪他不是没有瞧见,但是他都没有想着去问,因为他觉得那个和他并不相干,但是事情越来越多,世子的所做所为一点一滴落在他的眼中,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样的想法。 每每想起,便是心惊。 所有的事情混合在一起,冲击着巴图力的脑门,他低头看着怀中的铮严烈,愈发觉得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那个……许大夫医术很好的,专治各种疑难杂症,我们村好多人都让他给治好了,隔壁张三儿的爹、前院阿猫的三姑婆,还有村外老孙头的老伴,二狗子,你说是不是?”农夫还在那里絮叨个没完。 巴图力闭了闭眼睛,他心中明白得很,若然是铮严烈清醒着,他不肯退步,而朝廷也很难答应他的条件,再这样僵持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完,这万一……要是惹恼了皇帝,在这京城门外,离攻疆千山万水…… 巴图力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有了主意,他抱着铮严烈起了身,看着京城城门的方向,冷声说道:“来人!传令下去!进城!” “等等!”雪凝郡主一惊,她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巴图力,你应该知道,世子他的意思……” “世子是什么意思,本将不知,”巴图力扫了她一眼,“本将只知道,现在世子重病在身,若是再拖延下去,万一世子有所不测,本将担当不起,”他顿了顿,看着雪凝郡主道:“郡主,您……担当得起吗?” 雪凝郡主微微一怔,她低头看了看昏迷的铮严烈,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些,额头上的冷汗如露珠滚动,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嘴唇比刚才也更加青白。 她心中也是惊愕,迟愣之下巴图力已经抱着铮严烈快步走了过去,然后放到了那辆马车上,转头对雪凝郡主道:“郡主,请上车吧,现在进城为世子医治要紧。” 雪凝郡主无奈,眼下只能先保人再说,她扭着腰肢,转身也上了马车。 队伍重新排好,跟着那辆马车浩浩荡荡向着城门而去,也无人再去顾及农夫和猎户,农夫微微挑唇,看着那辆漂亮的马车,得意的想道,铮严烈根本不是什么犯病,也不是什么宿疾,不过就是对赤金莲的花粉过敏而已。 不过,过敏的事可大可小,要是弄不好,真要了命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看了看暗处,隐约有人影一闪,他对着人影做了一个手势,那条黑影像一道闪电,快速的向着城中而去。 时间不大,攻疆的队伍还没有到达城门处,只见城门上方的天空上响起礼炮声,城门大开,进行礼部派出的官员左右分立,那些士兵手中拿着长号礼乐,开始鸣奏。 全部都是按章程来的迎接规矩,没有一丝错差,当然,更没有按照攻疆世子铮严烈所要求的那般,按亲王礼迎接。 巴图力咬了咬唇,礼部官员扬世明满面是笑,上前拱手说道:“欢迎,欢迎,本官在此恭候多时了,欢迎世子入京啊。” 巴图力下了巴,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大人相迎,只是在下有一急事相求,还望大人应允帮忙。” “噢?不知是何事?”扬世明诧异道。 “我家世子一路奔波,水土不服犯了旧疾,能否先找个大夫,为我家世子医治?”巴图力脸色焦急的问道。 扬世明一愣,随即点头说道:“自然,自然,这是应当的,”他说罢,侧身一指驿馆所在的方向,“本官早已经在驿馆为世子安排了住处,请随本官来,本官这就去请大夫。” “有劳,有劳。”巴图力一边道谢,一边引着队伍随着扬世明向着驿馆的方向而去。 队伍如一条长龙,围观的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目光中带着好奇、探究、兴奋……特别是看到那辆漂亮的马车时,更是亮了亮,指指点点,三三两两的低声议论着。 队伍刚刚过去,有六七个人慢慢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转身向着不同的方向跑去,随后,便有几个人在他们的身后追了上去。 农夫和猎户站在暗处看热闹,农夫笑得脸像一朵花一样,“哎,你说,等到这位骄傲的世子爷明天醒了之后,知道自己已经进了城,而且还是躺着进的城,平时的英武一丝也无,他会怎么想?” “大概会想着找到豆腐撞死吧。”猎户的唇边荡起一丝讥讽的笑。 “我这位弟弟可是睚眦必报的,这段时间还是小心些,”司徒烨从城外回来,声音淡淡道。 “切,”农夫哧笑了一声,“他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想报也报不了吧?” “但是他知道你们是农夫和猎户。”司徒烨声音凉凉。 第二百九十八章 诡异一战 司徒烨的声音像是一坯冰凉的雪,冻住冷可情脸上的笑意,她眉头一皱眉,“你的意思是……” 司徒烨微微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着容卿说道:“皇上,您最好派人在周围的村子里多加防守,以免让那些无辜的百姓遭受无妄之灾。” 靠!冷可情在心里暗骂,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敢!” “明着自然是不敢的,”司徒烨目光望向夜空,不知道落在何处,“这毕竟不是在攻疆,但是暗杀之类,向来是他最为擅长的。” 冷可情微眯了眸子,闪动着危险的光,“如果他真的敢,我一定要让他后悔!” “回府去商量吧,这的确是件需要好好筹谋一下的事,”容卿对两个人说道。 夜色渐浓,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几个从人群中退出的人也在夜色中狂奔,他们行踪谨慎,时不时的回头望一望,但尽管如此,却依旧没有逃脱那些暗夜中的眼睛。 “什么?”漠王在书房中猛然站了起来,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灼灼的盯住回来报信的人,“你再说一次!” “王爷——攻疆世子……进城了!”报信之人又说了一次,身子却忍不住向后缩了缩。 “怎么会?”漠王的眼睛里差一点迸出火来,“这个该死的东西,连一天都支撑不了?” 在一旁沉默的风炎摆了摆手,让报信人退了出去,他沉吟了片刻道:“王爷,先不要动怒,属下先去打探一下情况再说吧。” 漠王垂着目光,看着自己还未写完的事,那是他准备今天半夜让人趁着夜色送出去的,不成想居然派不上用场了。 看到这半封可笑的信,他越想越觉得怒火冲头,抬手把那封信抓起来狠狠的揉成了团,扔到地上。 风炎慢步上前,把纸团轻轻舒展开,走到火烛前,往前一递,火苗吞噬着信纸,房间里的光线陡然一亮。 风炎的眉目映在火光里,却无一丝温度,像一块长年不化的坚冰,“王爷,事已至此,再怒也是于事无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应该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补救才是正理。” 漠王的怒火平息了些,他点了点头,“你说得极是,这其中定有隐情,铮严烈不是一个软弱之人,如今连一天都未撑住,实在是蹊跷。” “属下今天晚上就去驿馆走一趟,或许能够发现一些端倪。”风炎道。 “好。一切小心。”漠王微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 风炎施了礼,转身退了出去,他望着茫茫夜色,目光沉冷,似在夜色中收起利爪的夜鹰。 与此同时,攻疆世子进城的消息也传到了秋府,秋鑫茂感觉头皮一麻,“什么?此事当真?” 秋尚忠也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看清楚了没有?怎么会突然进了城?” “小的看清楚了,是一位将军带着队伍进城的,的确是攻疆的队伍,不会错的。”报信之人坚定道。 “行了,下去吧。”秋鑫茂挥了挥手。 秋尚忠走到桌前,低声道:“父亲,这……” “事情有变,也不知道这位世子搞的什么鬼,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摸清楚状况,派人送个信去,”秋鑫茂的眼睛在烛光中闪闪发亮,“另外,多加注意些,那里是驿馆,要格外留神,切莫再被人抓住把柄,节外生枝,此时最重要的是把自己择干净,别再沾惹上什么。” “是,”秋尚忠会意,“儿子明白,即刻就去办。” “别让辛中去,”秋鑫藏又嘱咐道:“虽然他办事稳妥,但好多人都知道他的身份,找个生脸,不过是送趟信,探个消息,不要告诉他实情,不会有大碍。” “是。”秋尚忠思索着,转身走了出去。 他刚刚出了书房的门,便看到带着小队在院子里巡逻的游太义,心中一动,立即有了主意,他冲着小队喊道:“可有发现什么?” 游太义举着火把,回头对小队说道:“你们继续!” 说罢,他快步向着秋尚忠走来,打了个千儿道:“回大人,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发现。” “那便好,”秋尚忠点了点头,“你随本官来,有事让你去办。” “是。”游太义垂首道。 秋尚忠让他等在门外,自己进了书房,很快便拿出一封书信来,信口已经封好,递到他的手中说道:“去驿馆走一趟,把这信交给攻疆世子,记住,若是那边看得紧,不好进入,不要强求。” “是,小的明白。”游太义正色道。 “平安要紧,”秋尚忠点头,“去吧。” “是,小的一定尽力完成老爷的嘱咐。”游太义听到秋尚忠说“平安要紧,”脸色都有些激动。 秋尚忠见他的神色,一怔之后便含糊的点了点头,其实上他所指的“平安”不过就是不想再多出事端而已。 游太义告退出了府,翻身上马,快速向着驿馆的方向奔去。 行至驿馆门外,果然见灯火通明,不少侍卫守在门外,还有两辆马车停在驿馆门外,不知道来了什么人。 游太义住了马,在树影中站了片刻,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变得沉冷。 这究竟……是一个局,还是真实如此? 他不得不细细思量,好容易在秋府站稳了脚跟,总不能因为这一次而功亏一篑,秋氏父子心思深沉,犹其是秋鑫茂那只老狐狸,难说这一次是不是用来试探自己的局。 他正在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忽然听到身后动静有异,急忙回头去望,只见米开朗基罗笑眯眯的站在身后。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道。 “当然是主子让我来的,”米开朗基罗上下打量着他,嘴里“啧啧”的发出声响,“多日不见,你这身装束似乎和之前不一样了?莫不是升职了吧?” 爱因斯坦翻了翻白眼,“那是自然,依我的自身条件,混在那种地方,脱颖而出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米开朗基罗郑重点了点头,“说得也是,没有那个爱兔子的家伙了,是不是更好混了?” “你……”爱因斯坦咬着牙。 米开朗基罗摆了摆手,“行了,不闹了,你到此处来,可是有什么差事?” 爱因斯坦也正色道:“正是,秋尚忠让我来送趟信,本来我还正在犹豫,不知道是不是秋氏父子怀疑我了而设下的局,如今看到你在此处,想必果真是有事发生了。” 米开朗基罗看了看里面的灯火晃动,“自然,攻疆世子今日被迫进了城,还是躺着进来的,不知道醒过来了之后,会如何痛恨呢。” “听你的意思——似乎有主子的手笔?”爱因斯坦的眼睛亮了亮。 “那是自然,你没有瞧见,主子……啧啧,收拾起这小子来,简直就跟玩一样,让人真是觉得痛快,”米开朗基罗笑的得意,“你有没有什么口信让我带给主子的?” “自然,”爱因斯坦点头,把那封信拿出来递给了他,“这是秋尚忠让我交给攻疆世子的信,你拿回去交给主子吧,或许能派上用场。” “那……你怎么交差?”米开朗基罗脸上的笑意退去,脸色凝重。 “你不用管我,我自有对策,”爱因斯坦把信塞到他的手中,“快走吧。” 米开朗基罗拿着那封信,远处是跳跃的火光,他和伙伴在暗影中,此时的心情像地上的斑驳的影子,有些乱,有些晃,有些说不清楚的…… “快走!”爱因斯坦催促道。 米开朗基罗被他唤回了神智,眼神刹那恢复了清明,不再有丝毫的犹豫,把信往怀里一塞,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爱因斯坦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唇边浮现一丝笑意,他驱马绕以驿馆的后门处,把马拴好,随后扯了一块黑布蒙在脸,纵身一跃,进入了驿馆。 米开朗基罗并没有走得太远,只听见身后似乎起了喊杀之声,隐约间像是听到说有人闯入了驿馆,他在树影摇晃中霍然回首。 爱因斯坦自然是“不小心”被人发现的,无论是攻疆的侍卫还是那些驿馆的守卫,都想拿下他,爱因斯坦使的并不是自己本来的功夫,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些人还架不住他随手一个攻击。 他现在是“游太义”,不是一等暗卫,所以他只能用一些基本的笨招,在那些人的连攻之下自然有些招架不住。 就在他觉得戏份做足了,有章法的向着后门的方向退去的时候,忽然身侧有一道劲风夹着一道黑影快速奔来,那黑影二话不说,几个剑花就扫倒了一片侍卫,他一边后退,一边拉住爱因斯坦的手臂,向着后门快速退去。 爱因斯坦心中惊诧,在那瞬间几乎要以为是米开朗基罗去而复返了,但是他在垂首的瞬间看到那人左手中指间的一颗黑痣,他便知道此人绝不是米开朗基罗。 既然有了救星,此人的身手也不弱,爱因斯坦就更没有露出本来功夫的必要,且战且由着这人拉着自己,飞快出了驿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忠义属下 那条黑影带着爱因斯坦出驿馆,爱因斯坦一刀砍断了马缰绳,那人也飞身上了马,两个共乘一匹马,快速向前奔去,很快把那些侍卫的叫喊之声甩在了身后。 跑到一条安静的小巷,爱因斯坦住了马,对身后的人拱手说道:“多谢仗义相救,不知阁下是……” 那人并不回答,脸上也蒙着黑布,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黑沉沉的没有一丝温度,像是一条冷静的蛇。 爱因斯坦心中不由得有些警觉,依他多年的暗卫生涯经验来判断,此人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但是他现在是游太义,不是爱因斯坦,所以,脸上依旧是感激莫名的神色,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水道:“兄台?不知你家在何处?不如让在下送你一程?” 黑影摆了摆手,低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夜闯驿馆?” “我……”爱因斯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抿了抿嘴唇,然后一挺胸膛说道:“我就是来……看看,来看看。” “看看?”那黑衣人自然是不信的,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的光,“看什么?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听说……攻疆世子进了城,在那里休息,我没有见过外族人,一时好奇,就去看看。”爱因斯坦随口胡说道。 他心中明白,此人到驿馆一定也有是目的,自己越是不说,此人越是怀疑,越有兴趣,或许,更能套出线索来。 “冒着生命的危险去看一个外族人,你的好奇心也太强了些,要是真的想看,你完全可以等到明日,到时候攻疆世子进宫面圣,他的队伍手下全都是攻疆人,你走在街上就能看到,犯得着像现在这样弄得一身伤吗?” 黑衣人声音冰冷,像是结了冰的刀锋,毫不留情的割破了爱因斯坦的脆弱谎言。 “我……”爱因斯坦摸了摸头,有些难为的想了半天,然后一叹气,“反正我就是闲得没事,行了吧?” 黑衣人冷声一笑,他手指间突然多了一把匕首,爱因斯坦觉得自己的颈间一凉,那把匕首便贴住了他的肌肤,黑衣人的声音比匕首还要冷,“说,你究竟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爱因斯坦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恐,“明明……是我先问你的,你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黑衣人没有答言,只是一眯眸子,匕首的刀刃更贴了几分,一丝锐利的疼痛从那里传来。 爱因斯坦惊叫了一声,然后死死的闭上了眼睛,对着夜空道:“大人,小的无能,没有办法完成您的重托,不想今日死在这里!下辈子做牛做马,还要为您效力,报答您的知遇之恩!” 黑衣人看着他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手上的力度也松了几分,“让我猜猜,你是谁的人。” “哼。”爱因斯坦一声冷哼,把脖子一梗,并不说话。 黑衣人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你是……姚府的人?” 爱因斯坦不睁眼,心中却是一动,姚府?哪个姚府?这人怎么会想到姚府? “看起来不是,难道是……马家的人?” 爱因斯坦依旧没有反应。 “那就是……秋家的人?” 爱因斯坦猛然睁开了眼睛,紧紧盯住黑衣人。 黑衣人一笑,慢慢收回了架在他颈间的匕首,“原来是秋阁老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哼,”爱因斯坦依旧不肯说,“别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要胁我出卖主子。” “秋阁老派你来干什么?”黑衣人声音缓和了些,“你不用担心,都是同道中人,否则我也不会在那里救下你。” “派我来自然是有事,不过我答应过大人的,不能随便说,”爱因斯坦闷声闷气的说道:“你的救命之恩我记下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谢你。” 黑衣人微眯了眼睛,似乎还想说什么,爱因斯坦往后退了一步,“我不会说的,你不要再问了。”然后闭紧了嘴巴,一副死也不会再开口的样子。 黑衣人被他的憨厚呆傻的样子逗得一笑,“好吧,不问便不问,小兄弟,你很有意思,后会有期。” 说罢,他转身一跃,身子竟然轻盈如燕,双手臂展开如翅,快速的向着黑夜掠去。 他走之后,爱因斯坦翻身上马,垂下的眸子中光芒锐利如刀,一丝呆傻的模样也无,只余下浅浅的冷漠笑意。 司徒烨的府第平时没有外人来访,他也早已经习惯了安静,除了在冷府的时候,他大多数时候都在自己的府中。 他的府第还是当初容卿为他选的,他自己挑了两个院子重新修葺了一番,样式都是按照远在攻疆的母亲所住的院子样式,每每母亲的生辰、他自己的生辰还有一些重要的团圆节日他便都回自己的府中来过。 他本来是带着三个手下一起逃过来的,后来他被禁在京城为质的消息传了出来,便陆续有攻疆的人来投,这些人自然是他在攻疆时的忠心部下,此时算起来也有二十多个人了。 自从攻疆世子奉旨入京的消息传来,他手下的这二十多个人便时时戒备,今日府中来了两位重要的客人,戒备更是森严。 冷可情换了农夫的衣服,容卿也换回了自己的锦袍,与司徒烨坐在客厅中,商量着今天的事。 关于城外那几个村子的安全问题,按照司徒烨的说法,实在不能不多加防范,让无辜的百姓受害,实在非人所愿。 正在商量对策之时,门外有脚步声响起,随即传来米开朗基罗的声音,“主子,属下有要事求见。” “进来罢。”冷可情回应道。 米开朗基罗进了屋,神色有些凝重,他虽然垂着头,但冷可情依旧察觉出了他的情绪有些不对,“怎么了?” 米开朗基罗把那封信递上,低声说道:“这是秋家让人送到驿馆的信。” “噢?”冷可情接过,却没有立时拆开,她看着米开朗基罗的神色,他始终微垂着头,一张脸半明半暗在光线里,看不真切。 “信是……爱因斯坦送的?”冷可情心中不过微微一动,便想到了事情的关键。 “正是。”米开朗基罗不敢欺瞒,却又无法说明当时的情况,只是简单的承认了。 尽管如此,冷可情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既然是让他送的信,他把信给了你,那他又要如何送?” “这……”米开朗基罗想着那驿馆中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晃动的火光、纷乱的喊杀声,他心像是被刀剖开了一样,抿了抿嘴唇,不敢再说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冷可情心中一紧,声音不禁一厉。 “他……”米开朗基罗不由得用眼角扫了扫在一旁的容卿。 暗卫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行事风格他最是清楚不过,这个时候,需要自己多做解释吗? 容卿收到他的目光,慢慢的站起身来说道:“想必他是进了驿馆,故意被人发现,然后经过一番拼杀,最后回去复命说是被人发现,信没有送成。” “那信呢?总该有个去处。”冷可情追问道。 “自然是怕被人捉住,信落到不该落到的人手中,所以,在事发之后就把信毁了。”容卿微叹了一口气说道。 米开朗基罗垂着头不说话,他知道容卿所猜的一点不错,若是换成自己,也会这样做的。 冷可情的脸色微微白了白,烛光里似透了明的纸,薄而脆,似乎微微一碰便会碎,容卿见她如此,心中不由得一紧,他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说道:“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那些侍卫还伤不了他。” 尽管容卿心中明白,爱因斯坦现在的身份是秋府的一个普通的家丁,就算身手不错受到了秋氏父子的赏识,但他的身手也不能好到哪里去,否则的话就会惹人怀疑,要想着从侍卫的重重包围中抽身,不受点伤是不可能的。 米开朗基罗看着冷可情苍白的脸色,自从跟了冷可情之后,除了那次容卿受伤,在他的印象中,冷可情似乎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神情。 他心中不能得大为震动,上前一步跪倒道:“主子,属下和爱因斯坦追随主子,自当竭力为主子办事,不论何时、何地,都以主子的利益为先。爱因斯坦今日所做之事是最为正确的选择,换成属下也会如此做。请主子不必担忧,他定能全身而退。” 冷可情的目光慢慢转到他的身上,眼前的男子五官端正,神色肃静,不算特别英俊,但也是英气硬朗,但是他身为暗卫,无法以真面示人,当危险来时,却要首先权衡利弊,以主人的一切为先,哪怕自己有可能死后都被人所不知,连一块无字碑都得不到。 冷可情忽然想到自己前世的自己,那个时候她还算是为了钱,为了能过上好日子,那么……这些人是为了什么? 她慢慢吸了一口气,微微握紧了拳,“我有一个计划,现在必须立刻开始实施。” 第三百章 恶鬼杀神 屋中的另外三个人,听到冷可情的话,都不由得眉心一跳,他们直觉感到,冷可情的口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一定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想怎么做?”容卿知道,冷可情所说的这个计划一定和爱因斯坦有关,他想劝阻,但是此时看着冷可情的神情却无法开口。 冷可情目光在烛火跳动中似起伏的幽冷火苗,她淡淡的一笑,美丽的唇如淬了毒,“就从……那些城外的村子开始吧。” 次日清晨,是一个不太好的天气,阴沉沉的云挡住了本该早已经出现的阳光,云层低低的涌动,空气中的气压也被压得极低,像是把空气挤压得所剩无几,每个的呼吸都有些紧张。 驿馆的最后一层院子很是安静,每个人进出都是小心翼翼的,屋里的人刚刚醒过来,正处在暴怒之中,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敢去触过个霉头。 铮严烈的眼睛赤红,像是一头发怒的豹子,浑身的毛都扎了起来,他喘着粗气,地上是一片狼藉,碎裂的茶具在上地闪着幽冷的光,里面的茶水浸湿地面,升腾起让人难受的潮气。 屋子里的侍从是他自己的人,驿馆里那些雪凝郡主一个也没有留下,她早已经料定了铮严烈醒来之后会是如此的状态,这副模样若是被人看到传了出去,恐怕还会有无尽的麻烦。 “哥哥,”雪凝郡主低低的柔声唤道,“事已至此,您也不要太生气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好好养身子吧。” “如何能够不生气?”铮严烈压抑的怒吼如雷声,他脑门上的青筋暴起,看起来狰狞可怕,一双眼睛恨不能捅出刀子来。 “好好的计划,就这么给毁了!”铮严烈紧握着拳头,一拳打在小几上,“砰”的一声响。 雪凝郡主低呼了一声,急忙走过去,把他的手握在手中,“哥哥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您此次犯病,如此凶险,妹妹记得你以往犯了病都要好好调养几日的,如今怎么好再动怒?” “如今怎么能是在攻疆时所比?”铮严烈怒道,“这病好好的,许久没有犯过了,怎么会……” 他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声音猛然的顿住,一双眼睛眯了起来,透出危险的气息。 “哥哥,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雪凝郡主看到他的神色,立即问道。 铮严烈的眼前浮现那只香气透骨的烤鸡,还有那个笑嘻嘻的农夫,以及那个面色总是微沉的猎户,他突然觉得,也许问题就出现在那只烤鸡那里。 否则的话……如果能够解释得通?自己这一整日都未进食,连口水都没有顾上喝,想来想去也就是吃了那一只鸡,再没有其它的了。 可是,那只鸡……看起来像是那两个人自己要准备吃的,自己抢夺时也是分外的不情愿,更重要的是,赤金莲不是中原之物,花粉更是无从见到,好端端的,怎么会…… 难道说…… 他的心头一凛,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不,不能说是忽然,而是自己一直从来都没有忘记过的那一个人。 他不由得咬紧了牙关,手指也不由得收紧,雪凝郡主的手被他握在指间,越来越痛,她却连痛都不敢叫一声。 正在此时,巴图力从外面走了进来,在门口道:“世子,属下求见。” 铮严烈此时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手,雪凝郡主忍着痛收回自己手,拢在袖中。 “进来。”铮严烈已经得知是这个大将军把自己带入了城,此时心中对他甚为不满。 巴图力迈步进了屋,看到满屋子的碎片,不由得皱眉看了看跪在角落里的侍从,低声说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赶快收拾干净!” 侍从们急忙起了身,手脚麻利的收拾了东西,雪凝郡主微垂了眸子,“哥哥,您和大将军有正事相商,妹妹先行告退了。” 铮严烈点了点头,巴图力对她行了个礼,雪凝郡主转身走了出去,侍从们也跟着她退了房间。 铮严烈看着巴图力,沉默无言,只是用眸子一遍一遍的扫视着他。 巴图力知道他的心中不满,也不点破,对他如刀的目光也似没有看到,只是说道:“世子,不知您的病情如何了?现在感觉可好些?” “承蒙大将军关怀,”铮严烈阴阳怪气的说道:“本世子好得很,若然不是大将军当机立断,把本世子弄进了京城,恐怕本世子早已经魂归西天了吧?” 巴图力听出他语中的讽刺,也装作不知,拱手道:“世子言重了,属下只是看世子病情危急,营帐之中又无良药,所以私自做主入城求治,那种情况之下,任何事情也比不过世子的病情重要。” “哈,”铮严烈短促的一笑,“这么说来,本世子还要多谢你了?” “属下受王爷所托,对世子自当尽力照顾,不敢当一个谢字。”巴图力不卑不亢道。 “好!你好!”铮严烈声音一厉,他双手撑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向前倾,一双眼睛灼灼喷着火,盯住巴图力,“你居然敢拿父王来压我?” “属下不敢。属下绝无此意。”巴图力垂首道。 铮严烈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忽然想起,巴图力除了父王的爱将,以前……他和自己那个王兄关系也不错。 莫非说,自己所中的赤金莲药粉,与他有关? 想到此处,铮严烈的目光不由得一沉,像两柄从冰里挥出来的钢刀,半晌,他慢慢的坐回椅子,语速缓慢,一字一字道:“巴图力,本世子有一件事情想要你去准备,你--愿不愿意?” 巴图力听着他阴沉沉的声音,直觉有些不太好,不由得摒住了呼吸问道:“不知世子有何吩咐?” “本世子这次犯病,绝对不是偶然,”铮严烈的手指抚过从腰间摘下来放在桌子上的弯刀,“本世子怀疑,此事和那个农夫、猎户脱不了干系,所以……” 巴图力的心头一沉,他已经明白了铮严烈的意思,心中暗道,世子如此心胸,如果将来成就了大事,这般作为,如何能够能为攻疆子民之福? 他不由得说道:“世子的意思是?” “本世子的意思是,这两个人有意图谋害本世子的嫌疑,所以,他们必须--死。”他最后一个字像是从牙齿里挤出,带了血腥之气。 巴图力的眉头微微一皱,他很想说,人家没有逼着你去抢人家的鸡吃,人家也没有想着要到你的队伍中给你做饭吃,一切都是你自己强迫人的,是你自己找的! 可是,他不能说。 他微吸了一口气,拱手说道:“世子,此处是在京城,那两个人又是本地人,属下虽然见过他们,但并不知道他们的身居何处,这……如何找起?再说……”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他们虽然在队伍入城的时候趁乱逃走了,但是,他们也早早吃下了世子给的毒丸,想必也活不了几天了。” “那怎么行?”铮严烈微微挑眉,眼角尽是冰冷的笑意,眼中的杀机闪动,他咬牙说道:“不过是吃了毒药罢了,本世子又不能亲眼看着他们死,如何能够出得了胸中这口恶气?须来些解气的才好。” 巴图力的心头渗出一丝冷意,“世子的意思……” “本世子记得那个农夫说话时无意中提到过,他们都是京郊村中的村民,既然如此,找他们两个人难,找那几个村子想必不是什么难事,你便派人去,屠了那几个村子罢。”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树间流动的微风,巴图力却像是听到滚滚的惊雷,霍然抬头,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怎么?”铮严烈没有笑意的一笑,样子冷酷如恶鬼,“你不敢?” 巴图力上前一步,身上的薄甲铿然作响,“世子,此时在京城,您说的事情太过……重大,还请您三思!” “本世子当然知道此时是在京城!”铮严烈的声音一厉,目光狠毒的盯着他,“本世子也没有忘记,是如何进城的!想必现在满京城都把此事当成笑柄了吧?” 他抬手一指窗外,手指如刀,带着凌厉的杀机,“去!给本世子杀光他们!那几个村子的人,都不能幸免!否则的话……本世子总归是要见见血才能够出了心中这口恶气的,难道巴图力你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巴图力再次拱手,想要说什么,铮严烈拦下他说道:“你最好不要再说其它的话,否则的话,本世子会以为,你和他们是不是串通好让本世子出丑的。” “……”巴图力的手慢慢垂下,一松一紧握成了拳,他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震撼和愤怒,那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如烈火狠狠的烤着他的心。 然而,此时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几队禁军卫队换了普通的侍卫服,由人带领着,从各个城门出发,轻装简行的已经快速的朝着那几个村子而去。 第三百零一章 张网以待 夜色深浓,那些人的身影很快融入到黑暗中,而巴图力却依旧没有做出决定,铮严烈看着面色沉肃的巴图力,脸色一寸一寸的冷下去,眸子微微眯起,“大将军,本世子在等你的回话。” 巴图力用力的咬着牙,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心中的震怒像是滚雷一声一声轰鸣着在他的胸腔里来回的飘荡,耳朵里也有些嗡嗡的。 他抬起头,对着铮严烈毫无笑意的笑了笑,“世子,您一定要这样做吗?” 铮严烈手指下的刀锋光华厉烈,“自然,本世子说过的话,何时反悔过?”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本世子知道,这事做起来有些难度,不过,大将军,您不用亲自去,昨日带着队伍入城,想必很多人已经认识了您,您只要在夜间领队前去,然后,再悄悄撤回,在大路上等待,到时与他们会合即可。” 巴图力咬着后槽牙,声音沉沉道:“是,世子睿智,为属下想得周全。” 铮严烈像是听不出他语中的讽刺,极慢的笑了笑,笑容在光影中如绽放的妖花,“大将军过奖了。” 巴图力不再多言,恨恨的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铮严烈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隐约还有一些没有落下去的小红点,摸起来有些微微的刺手。 无论是谁,这一次陷害自己至此境地,就等着自己手中这口刀吧! 城外的数小队人简装而行,快速的向着那几个村庄前进,这几个村子都不大,人家也只有二三十家左右,大都是因为家中有些薄田,为了不整日出城进城的麻烦,便索性没有搬到城中去住,守着几亩田地过日子,倒也安静舒适。 因为距离京都很近,所以虽然户数不多,但也比其它地方的村子要富庶许多,这些村子里的里正也都很称职,天子脚下不敢懈怠,村子里的事务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夜不闭户。 容卿本来不想让冷可情亲自带队来的,但是看到她的神色和那双放冷光的眼睛,又开不了口,此次行动他与司徒烨都不便出面,所以只好嘱咐米开朗基罗要好生照顾冷可情,不能有一丝的闪失。 冷可情来到的村子是这几个村子中最大的一个,她依旧是男装的装束,穿了一身普通的侍卫服饰,高束着发,戴着军帽,分明就是一个相貌俊郎的年轻校卫。 她到了村口下了马,这些突然出现的官兵早已经引起了村民的注意,有人去通知了里正,里正快步前来,看到这么多官兵,也不禁愣了愣。 米开朗基罗上前道:“你可是这村中的里正?” “……正是,不知诸位是?”里正拱了拱手,脸上甚是疑惑。 “我等是奉了皇命而来,”冷可情从怀里掏出一纸文书,她并没有让容卿夸张得写圣旨,对于这点事儿,只要写了字,印了章便好。 里正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也没有太多的惊慌,毕竟是生活在京城附近的人,不像其它地方那般胆小,“不知有何吩咐?” 冷可情把手里的文书递到他的手中,低声说道:“里正,你应该听说了吧,攻疆队伍已经进城了。” “是,在下听说了,”里正一边说着,一边展开纸张一看,上面分明盖着一个大印,他吓了一跳,急忙跪下,恭敬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又仔仔细细的看完每一个字。 上面写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说明了此时局势有些紧张,外族队伍入京,周边百姓既要客气体现我朝礼数,又要时刻留心谨慎不要被有人心钻了空子。 里正年余五十,为人沉稳,心思转得极快,他瞬间明白了这文书上的意思,而且又不是明旨,偏偏是这么一纸薄书,这只能说明陛下极为看重此事,但是却又不想张扬。 他看完了之后,把文书双手举过头顶还给冷可情,声音微沉道:“谨遵皇上旨意,不知具体体该如何做,请官爷明示。” 冷可情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里正的眼睛一睁,露出震惊之色,他沉默半晌,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是,草民即刻去办。” 很快,包括冷可情所在的村子各个出入口,都被围上了木栏,并派上了官兵把守,村里的村民出入要凭里正那里开的证明,而其它的外村的陌生人,不管是什么原因,一律不准入内。 这些村子对外声称,是因为村里有人感染了不知名的病,为了不外传,以免有造成温疫的可能,所以一律不准外村人进入。 村里的人自然会有些惊慌,但是凭着各村里正的威望和几番说辞,大家都算是安稳了下来,局面很快得到了控制,冷可情静静的守在村外,目光沉冷的望着茫茫的天空,心中暗下了决定。 若是铮严烈不派人来便罢,若是他真的胆敢派人来伤及无辜,那便让他尝尝苦头! 驿馆里的铮严烈已经听雪凝郡主提起了有人曾经夜里来闯过的消息,他猜想着如果不是来探查自己的病情的,就是想与自己取得联系的,无外乎就是这两种。 至于是哪一种,他自然想不明白,只能静静等待,此时他的身体还未全面康复,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何况此时他的目标太大,贸然出去与盟友见面不但于事无补还有可能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等。 夜幕终于降临,铮严烈站在窗前,胸口的刺痛减轻了不少,身上的那些红点又退去了些,他看着窗外的夜色,目光比黑沉的天空还要暗上几分。 天空中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子,黑漆漆的一片,院中的灯笼在那里纹丝不动,空气潮湿而闷热,像是巨大的蒸笼笼罩着大地。 驿馆里那些侍卫来回的举着灯笼巡逻,步子整齐划一,铮严烈每每看到他们,眼中都涌现几分怒意,也不知道这些侍卫究竟是来保护自己的,还是来监视自己的。 忽然,树尖上似乎有人影一晃,很快,但是铮严烈仍旧看到了,他不认为那是自己的幻觉,他的心头一动,呼吸也微微的一紧。 那队巡逻的侍卫过去不久,脚步声刚刚远去,铮严烈紧紧的盯住那棵树梢,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如果那里真的有人的话,一定会很快出现。 果然,树尖一动,人影再次一晃,一条黑影直奔窗子飘来。 铮严烈下意识的往后一退,手指按在了刀把上,他不知道来人究竟是何意,到底是盟友还敌人。 黑衣人的身手很好,在夜色中轻如燕子快如闪电,手中也未有任何的兵器,这让铮严烈的心微微安了安。 黑影在窗前停下,低声说道:“世子,在下是漠王府的人,不知能否入室说话?” 铮严烈听他如此说,又提到了漠王,那些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他点了点头,黑影从窗子里一跃便入了屋,随后轻轻关上了窗子。 黑衣人除去了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大众的脸,此人大约四十多岁的模样,古铜色的肌肤,眉毛微浓,两腮很瘦,下巴上略有些胡子,一双眼睛极亮,在黑夜中闪着光。 “世子,”黑衣人拱了拱手,“昨天夜里在下便来过,只是没有见到世子。” “噢?”铮严烈一听,急忙问道:“昨天夜里被人发现追捕的人是你?” “不,”黑衣人摇了摇头,“是另外一个人,虽然他不肯说他是谁,但在下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他应该和在下一样,也是来探听消息的。世子,”他打量了铮严烈几眼,“您的病……” “哼,”铮严烈冷哼了一声,“是有人故意陷害的。先不说这个,漠王派你来,所为何事?” 黑衣人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打了几个转儿,清楚的看到了他脸上的红点儿,心中顿时了然,拱了拱手说道:“世子,在下是奉王爷之命而来,前来探望世子的病情,不知……要不要紧,可需要王爷从中周旋,为您请太医来医治?” “不必了,”铮严烈摆了摆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养几天便没事了,只是……可惜了计划。” 黑衣人对于这种问题不方便答言,他的目的只是看铮严烈好了没有,情况是否严重,如此而已。 “不知世子有何旧疾?可需要什么药物?王爷说了,漠王府的药资虽然不多,但是几样名贵的药材还是拿得出手的。”黑衣人收回了目光道。 “不必了,”铮严烈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自己旧疾的事,只是沉吟了一下道:“本世子年少时随父王前去打猎,受了些伤,便落下了毛病,已经很久没有犯过了,不过此时可能是因为路远跋涉,以至于影响了身体吧。” “那还希望世子好好调养才是,”黑衣人点了点头说道:“在下这就回去向王爷复命了,不知世子爷可有话需要在下带的?” 铮严烈一笑,目光中透出冷意,“告诉你家王爷,本世子决定屠几个村子。” 第三百零二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黑衣人听到铮严烈的话,眉心突的一跳,他抬起头,眼睛瞬间一沉。 铮严烈看着他的神色,冷冷一笑,“本世子还以为,漠王手下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没有想到……”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但语间的淡淡轻蔑还是听得分明,黑衣人并不计较,他只是看着铮严烈,重复道:“屠村?” 铮严烈点了点头,“不错。” “不知……世子要屠什么村?又为何要这样做?”黑衣人心中甚是疑惑,现在正是多事时节,他本人此时又是众多目光的关注所在,怎么还会做这么胆大妄为的事? “本世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村子,”铮严烈口气淡漠,说得就像是要踩死几只蚂蚁一样简单,“正因为不知,所以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本世子这次犯了旧疾,怀疑和两个村民有关,但又不知道他们是哪个村子的,所以便这样决定了。” 他虽然说得不太详细,但黑衣人已然是听得明白了,他心中冷笑,倒不是因为那几个村子的百姓,百姓与他何干?不过是因为铮严烈这般行事,如此张狂随性,只怕在这风云诡谲的帝都,不是什么好事。 黑衣人也不打算劝阻,这本就是与他无干的事,他拱了拱手道:“在下此次前来不过是奉了王爷的命令,来看世子的病体如何,是否需要王爷帮助,既然话已带到,世子也无大碍,那在下先告辞了。” “也好。”铮严烈点了点头,并不加阻拦。 黑衣人转身,打开窗子四下里瞧了瞧,身子轻轻一跃,便消失在夜幕中。 铮严烈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目光微微沉下去,看看时辰,巴图力房间里的灯暗着,想必此时,他已经带队过去了吧? 此时,村庄外的冷可情正在草丛里欣赏着夜景,只是今日的天气不太好,天空中只有模糊的一轮月,连个星子也无,实在是没有什么景好赏。 她叼着一根草,草尖一颤一颤,她紧绷的神经也慢慢的放松下来,想起在前世的时候,很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光,也没有这样自然的风景可以让你在草地上躺一躺,那些观景花园里的草地倒是有无数的人滚过。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间自己来这异世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在前世没有亲人,无牵无挂倒也不用担心什么,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活着,只是…… 她微合上眼睛,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心,现在对容卿已经不是最初实的情感,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心中的城池已经被他牢牢占据了大半,可这到底是喜还是忧? 她说不清楚。 因为容卿身边有太多的女人,这对于她一个顶着满脑子现代思想,要求男女平等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不能容忍的。 更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莫名其妙的走了,到那时候,情根种下,自己却身不由己的被迫离开,到那时,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些,她本来略微放松的心情又紧张了起来,夜风吹拂在耳边,她双手枕在脑下,忽然感觉到地面微微的颤动。 她立时睁开眼睛,从地上坐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盯住夜色中的小路,那里一匹快马,急驰而来。 马上一人穿一身黑衣,快马扬鞭,马蹄声渐近,冷可情站起身来,那人未等马停住便飞身下了马,几步到了冷可情的近前,施了礼道:“娘娘,铮严烈果然派了人出来,不过,他们的人到了城门口,城门已闭,便又原路返回了。” 冷可情的目光一锐,夜色中如同闪亮的寒星,“他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真的敢!” “娘娘,”来人沉吟了一下说道:“属下觉得……”他没有说完,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冷可情看着他的模样,“事情有异?” “属下是觉得,那个领队之人,似乎对此事颇有些不满,”黑衣人抿了抿唇说道:“他似乎并不太愿意带队出来,那几个人走得并不快,而且,一见城门紧闭无法出城,甚至还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冷可情的眉梢微微一挑,她眼前浮现那个身材高大长着络腮胡子的巴图力,心中觉得有些意思。 她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好好注意,若是有消息,立即飞鸽来报。” “是。”黑衣人告退,翻身上了马,快速奔向城中。 冷可情看着沉沉夜色,远处的城池看不清模样,身后的村中还亮着一些灯火,那是平常的百姓家辛苦了一天全家人靠在一起温暖的时光,她抿了抿唇,无论是此刻,还是将来,这一份的温暖,都不容打破。 此时的漠王府中也是一片灯火通明,从驿站中返回的黑衣人此时正站在漠王的书房中,他换了一身圆领锦袍,正是漠王的亲信,风炎。 “世子说,他的病是旧疾,说是幼时随攻疆王打猎时不小心受了伤,便落下了病根,不过……”风炎的嘴唇微微翘了翘,“依属下看,他的那些症状,可不是什么旧伤复发。” “噢?”漠王的目光一亮,来了几分兴趣,虽然说是盟友,但知道对方的底细越多,越容易占在主动的位置,“那是什么?” 风炎回想着铮严烈脸上和颈间的小红点儿,还有那些未退去的红肿,以及他唇间淡淡的青紫色,“倒像是不慎吃了什么或者是……触碰到了什么不能碰的东西,属下不能近看,也说不准,但总觉得不像是旧伤。” 他沉吟着继续说道:“若是依他所言,是打猎时的旧伤,无外乎就是皮肉之伤或者说是伤筋动骨,若是犯病,不会出现那种症状,不管属下猜得对不对,总之他是在说谎。” 漠王的眉目映烛光里,清秀如画,只是嘴唇边的笑意有些发冷,“哼,他越是想遮掩,越是有问题,不着急,本王早晚会知道的。” “王爷,属下还探听到,铮严烈有一个计划,甚至……现在应该已经去实施了。”风炎垂首道。 “噢?什么计划?”漠王讥讽的一笑,“这次进城的计划都被他搞成这副样子,明明是算计好的让他风光进城,给朝廷一个下马威,他可倒好,自己横着叫开了城门,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攻疆世子进城之日的风采?” 风炎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淡淡的一笑,“王爷说得是,不过,他这个计划,倒是更让人刮目相看。” “到底是什么?” “屠村。”风炎语气平静,两个字却像是狂风,呼啸着吹到了漠王的近前。 “什么?”漠王怔住,一时间无法反应。 “屠村,”风炎重复道:“他说,怀疑他此次犯病与在城外路过的两个村民有关,所以,为报此仇,他要屠村。” “荒谬!”漠王脸色一变,咬牙道:“这个家伙还真是狂妄之极!他不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吗?居然还敢做这种事!再说,他知道那两个村民是什么村的吗?”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微微抽了一口气道:“不会是……” “依属下看,恐怕的确如此。”风炎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属下回来时看了看他的那些属下,根据调配来看,恐怕城郊附近的几个村子都要受害。” 漠王猛然抬头,一双眼睛在夜色中冷光闪动,“本王……”他快速的思考着,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又应该如何加以利用。 “王爷,”风炎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属下以为,王爷此刻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为好,若然此事他做成了,那么势必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外面的几个村子虽然每村的户数并不多,但是那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此事发生在天子脚下,如何会善了?” “到那时候,我们大可以看事情的走向再做决定,若是形势有利于铮严烈,我们做为他的盟友,他应该会领我们当时没有告发他的人情,若是形势有利于朝廷,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挑出这件事情来,也是一件功劳。” 漠王微微皱眉听着,他的眼睛在烛光中闪着幽冷的光,那些鲜活的生命在他的眼中生或死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区别就在于如何能够给他带来最大的利益。 “不过,”风炎浅笑,竟似暗夜里的杀神恶魔,“属下回来的时候特意去城门看了看,恐怕世子的人也没有那么容易出去,城门已落,他们没有腰牌,根本出不了城,而这样的事又不能在白天做。” 漠王转头看着他,“那你方才说的那些又有何意义?” “当然有,”风炎的声音更低了几分,字字似是淬了毒,沾了血,让人心头微微泛起冷意,“王爷,我们可以把如何帮助他们出城的事情交给另外一个人来做。” 漠王想了想,眼睛一亮,“你是说……” 第三百零三章 再相逢 风炎看到漠王的神情,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点头微笑道:“王爷英明。” 漠王的身子往椅子上靠了靠,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赏,“风炎,本王没有信错你。” “能得到王爷的赏识,是在下的荣幸。”风炎垂首道。 漠王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法子,本王觉得甚好,如此,就下去准备吧。” “是。” 漠王看着风炎退了出去,他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微微有声,目光望向窗外,夜色深沉,月亮只有一个模糊的淡淡光影,一颗星星也没有,偶尔有一阵扑面而来的风,带着温热之气。 他忽然想起那日冷肃寿宴时,冷可情所穿的那身淡蓝色衣裙,轻轻如海天之碧,柔柔如起伏之水,她或挑眉,或浅笑,风华自在眉间生。 近来越来越多的想起她,她和以前……真的是大不一样了,他垂下眼眸,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他沉默着,却没有伸手去拿。 盒子中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目光落在盒子上,定定,良久。 此时,风炎骑了一匹快马,从王府的后门翻身上巴,策马扬鞭,快速飞奔,马蹄踏在青石砖上,声声清脆,踏破了夜的宁静,他的影子端坐在马上,像是一把锋利的剪刀,割开潮闷的空气。 一路穿街过巷,风炎在一处府第的后门停住,他翻身下了马,把马拴好之后并没有叫门,而是直接翻身而过。 他就像是一个幽灵,翻过院墙到了一棵成年的大树上,树影摇摇,遮住他的身形,他定睛望去,整个府中的烛火已经熄了很多,所剩不多的烛光在黑夜中看起来孤寂无助。 他并没有多做停留,身轻如燕,拨开树木的枝叶,脚尖点着树枝,跃上了屋顶,一丝声息也无。 一路从后院到了前院,脚尖刚刚落在瓦片上,忽然听到身后有劲风响起,直奔他的头部而来! 风炎心中一惊,此时转身已然来不及,他急忙往下一矮身,那股劲风贴着头顶擦了过去,他不敢有半刻的停留,身形一转,腰间用力,随即摆开了招式。 他抬眼望去,果然见有一人站在他的面前,那人身材高大,面色沉冷,浓眉下的那双眼睛极亮,像是锋芒闪动的宝剑,此刻正在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什么人?居然敢夜闯秋府?”那人声音沉沉,冷若寒冰。 风炎抱了抱拳,“秋阁老府中果然是藏龙卧虎,在下佩服。” 那人并不领情,脸色依旧不变,“你从后门入府,一路从后院到了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请不要误会,”风炎虽然说着,但心头仍旧是一惊,他原本以为他是到了这里才被此人发现,不想人家早就发现了他,不过是一路跟着看他究竟想干什么罢了。 凭自己的身手,竟然没有发现此人! “在下不过是来秋府向秋阁老请个安,并无恶意。”风炎拱手道。 “请安?”那人的眉梢一挑,沉冷的脸上浮现一丝讥诮的笑意,“在下在秋府多年,从未见过有如此的请安之法。难道现在向人请安已经是不走正门走后门,不需要通传而是偷摸进府了?” 风炎也不觉得尴尬,只是一笑,“在下真的并无恶意,只不过是事情紧要,在下的身份又有些……特殊,所以才如此行径,还望原谅一二。” “特殊?”那人上下打量了风炎,目光中像是带着两柄刀子,嗖嗖的刮着,一般人还真是受不住,“恕我眼拙,看不出来您哪里特殊了。” “在下……”风炎顿了顿,声音也沉了几分,“前来求见阁老,只要见到了阁老,一切便知。” “想要见阁老?”那人慢慢的理了理衣袖,“每天想见阁老的人有很多,你这种方式的还是第一次遇见,既然被我遇见了,那便不能错失机会,请吧。” 那人伸出手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风炎的眉头微微一皱,看起来对方是不打算轻易的放过他了。 他正在想着对策,忽然见到院中灯火一闪,有几个人快速而来,领队的那人高举着火把,朗声问道:“什么人在上面?” 与风炎对立的那人看了看院中,“是我。” 下面的人道:“噢,原来是辛头领,不知有何事?可需要小的效劳?”他说着,手中的火把一晃,“嗯?什么人与您在一起?” 风炎一见,这可好,本来想悄悄的会见秋鑫茂的,现在被这么多人瞧见了,他无奈之下只好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他刚一落地,那些人便手按上了刀柄,目光警惕的看着他,领头的那人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是来求见秋阁老的。”风炎道。 “求见我们阁老?”领队的那人大声一笑,只是眼中并无笑意,“阁老什么时候上了房顶了?你骗谁呢?” “我真的没有骗你,”风炎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秀才,面对一群只会动用武力的莽夫,似乎什么都说不清楚。 而方才上面的那个似乎还能沟通两句,现在眼前这一队人根本连听都不听的样子,他还没有想到如何再解释一下,对面“呼”的一下子恶风不善,领队人已经一拳头打了过来。 风炎急忙往旁边一闪身,拳头的劲风激起耳边的发,可见力道并不小,风炎不禁心头一怒,但此时又不能贸然还手,他万般无奈之下,想先制住眼前这个莽汉,只听那汉子一声喊:“都愣着干什么?快动手啊!” 这一声之下,其余的人都立刻挥着手中的家伙往上冲了过来。 风炎又气又急,却又无计可施,眼看着那一小队的人都奔着他来,他只有先招架,让自己不能受伤,更不能被擒。 他的目光看着那些慢慢走上前来的人,心中的怒意翻涌,眼底的杀机丝丝缕缕如迷雾般浮现,交织成密密的网,他的神色比起方才,明显不同。 领队之人心头一动,风炎的变化他看得分明,只是他身后的那些普通家丁根本意识不到这些变化,他和站在不远处的辛中飞快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 一切就在一瞬间。 冲在前面的两个家丁到了风炎的身前,风炎忍无可忍,手指成了爪形,狠狠的一抓,只听“咔”的两声微响,再接着就是两声惨叫。 “啊!” 这两声嚎叫像是来自地狱的深处,撕着人的耳膜,带着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顿时让后面的那几个家丁像是被钉在了原处,不敢再往前一步。 众人的脸色都惨白如纸,看向那两个受伤的家丁,那两个的肩膀上被抓出了五个手指洞,正往冒着血,鲜血很快把他们的衣服湿透,淋漓着流满了前身,那条手臂垂着,显然除了被抓出的血洞之外骨关节也被摘得脱臼。 这些家丁虽然日日练习,但毕竟不是上过战场见过血腥的,他们呆呆的看着,鼻端是浓烈的血腥气,那一片片灼热的红在火光里鲜艳而热烈,像是魔鬼的巨口,可以吞噬掉他们鲜活的生活。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风炎这时倒冷静了许多,他淡淡的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条锦帕来,慢慢的擦着手指上的血,他的动作缓慢,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心惊。 辛中和领队的游太义都注意到,在风炎的左手手指处有一颗黑色的痣。 游太义心头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是那日晚上在驿馆中救自己的黑衣人吧?那个时候就注意到,黑衣人的手指上有一颗痣。 风炎似乎也认出了他,目光轻轻的飘来,唇角挑起,看他半晌,问道:“我是否可以去见秋阁老了?” “你……”游太义上前一步,想要核实一下身份,还未开口,游太义摆了摆手说道:“有些事不必说得太清楚,再说,此处也不是讲话之所。” 这便是承认了。 游太义白着脸点了点头,转头对辛中说道:“辛头领,麻烦你给这两位兄弟把关节托上去,然后给他们上药包扎一下,多谢了。” 辛中点头,“不用谢,举手之劳。” 那两个受伤的家丁疼得都快要晕过去,听到辛中答应为他们治伤,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辛中在府中是什么身份地位他们心中明白得很,若是在平时,这些家丁岂能入得了他的眼?家丁们听在耳中,对游太义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游太义带着风炎去了秋鑫茂的书房,他自从那晚负伤归来,秋尚忠见他受了伤,而且在危急关头还当机立断的毁了书信不被人抓住把柄,对他的信任又增加了几分。 风炎跟在他的身后,眼光微垂,嘴唇慢慢浮起,露出一丝冰凉的笑意。 游太义走在前面自然看不到,而风炎也无法看到,游太义垂下的眸中,如冰原千里,毫无暖意,只是在最眸底最深处,飞快闪过一丝如洞悉了一切的笑意。 第三百零四章 猎物到来 游太义懂得分寸,他在书房门前的台阶下停住脚步,对风炎道:“稍候,我只不过是个家丁,也不能随意进入阁老的书房。” 风炎点了点头,游太义转身到了书房门前,对守在门前的人低声说了两句,那人看了风炎一眼,便转身进了书房。 时间不大,那人再次出来,对风炎道:“阁老叫你进去。” 游太义往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去,并不曾多做停留,无论何时,守好本份,把好分寸,是在这秋府立足的根本。 游太义在宫中跟随容卿多年,后来又到了冷可情身边,这一点他自然比其它人更懂。 只不过……论起在暗中盯梢的功夫,他自然是更胜一筹的。 他在暗中静静的等候,如一只耐心等待猎物出现的猛兽,轻轻的收了利爪,双眼却一眨不眨不放过任何一个时机。 一柱香的功夫过去,风炎从书房门中走了出来,他的脸在书房屋檐下的灯光下忽明忽暗,看不清神情,只看得到那一双眼睛晶亮,寒光闪烁。 游太义站在树影中,声息皆无,连呼吸都刻意的摒住,他只看了风炎那一眼,便垂下了目光,尽管如此,他依旧能够感觉到,风炎的目光如利刃般,站在屋檐下,扫来扫去。 良久,风炎才慢慢的迈步,由秋府的人领着,快步出了院子。 游太义从暗中转出身来,正巧遇到一队巡逻的家丁,他走上前去,问道:“有什么异常吗?方才那两个受伤的兄弟呢?” 刚才的事情这些人都已经听说了,见是游太义,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他们没事了,已被辛首领治了伤,那个人呢?好厉害的手段!” 游太义正要回答,忽然书房的门再次开了,秋尚忠站在书房门口,对着这边喊道:“你们几个,到这边来!有事吩咐你们!” 此时,已近子时。 米开朗基罗坐在树尖,晃动着两条腿,一只眼看着远处的小路,一只眼看着躺在草丛里的主子,在心中叹一口气,便羡慕爱因斯坦一下,觉得那厮有主子为他出头,还真是幸福。 他算了算时辰,已经过了子时,想必今天晚上是不会再有人来了,他正准备下去劝冷可情去休息,忽然看到小路上出现了一队人马。 他的目光一锐,立时站了起来,目光远眺,那一队人马更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中,而且看着方向,的确是奔这边而来。 他看了看草丛中的冷可情,她显然也听到了,已经坐了起来,米开朗基罗从树上飘下,低声说道:“主子,有队人马过来了,像是有七八个人的样子。” “听这马声,似乎赶得很急,”冷可情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来了点儿有趣的事,她伸了个腰,对着不远处的向个人喊道:“打起精神来,有货到!” 米开朗基罗在她的身后顶着一张兴奋的脸,听到她的话,微微打了一个踉跄。 那一队人马很快到了跟前,看到拦在那里的木栏和侍卫不由得勒住了缰绳,坐在马上问道:“这是怎么了?” 侍卫首领小冷脸色凝重的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这批“货”,“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向你们交待吗?” 那些人一愣,微眯了眸子,慢慢的看着冷可情,从上到下看得仔细,他们手中紧紧握着马鞭,手指节粗大,双腿夹紧着马肚子,微微有些罗圈腿,单是这些表面的特征,便说明了他们的身份。 “借过,借过,”这些人的马后又挤进一匹马来,一人坐在马上,面带微笑,与那些人的沉肃冷脸形成极大的反差。 侍卫首领小冷一见此人,眉心微不可察的一跳,脸色依旧未变,她身边的米开朗基罗咳了一声走上前来,“你们是什么人呀?此处不能随意通过,知道否?” 那人一见米开朗基罗,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意更浓,牙齿却在嘴里慢慢的磨,否……否……否你个头! “哈,官爷,不知此处,发生了何事啊?”充当了好奇心极强的领路人游太义问道。 “这里呀,发生了可怕的瘟疫,瘟疫!”米开朗基罗的叫声高了几分,“知道否?特别厉害的那一种!所以,这里已经戒严了,不能通过。” “瘟疫?”游太义身后的一人冷声道,“还真是巧得很,怎么早不瘟疫,晚不瘟疫,偏偏此时就瘟疫了?” “此时?此时是何时?”侍卫首领小冷眸子一锐,“此时有什么特殊的?难道瘟疫还能挑时候吗?” 那人听出话语讥讽,握着马鞭的手一紧,抬手就是一挥,小冷身侧的米开朗基罗轻轻抬手抓住,往回一带,那人身子一晃,便从马上摔了下来,脸栽到地上,擦破了一层皮,蹭出几丝血丝来。 “你敢!”那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怒睁着一双眼睛狠狠的盯住了米开朗基罗。 “哎呀,手一滑,”米开朗基罗甩了甩手,眉头皱起来,故做痛苦的说道:“手都弄疼了!” 游太义抖了抖,有些心虚的看了冷可情一眼,怎么……米开朗基罗这个德行,越来越像主子了? “你找死!”那人恼羞成怒,手按上腰间配刀的刀柄,眼睛里露出杀机--他们今天晚上本来就是来杀人的。 “别,别,”游太义急忙上前一步,按下那人的手,低声劝道:“现在不是好时机……” “滚开!”那人并不把游太义放在眼中,他本来不过就是来带路的,此时也没有了用途,他手肘一顶,顶在游太义的肋间。 这一下力道不轻,若不是游太义早有发觉,也懂得利用巧妙的姿势避开,恐怕早已经被他顶着退出几步远,肋骨都要断了两根了。 游太义眼中的暗光一闪,嘴里却叫道:“哎哟!” 冷可情把这一切看得分明,心头本来就没有按下去的火苗又重新腾腾烧起,她轻步上前,米开朗基罗想要护住她,她伸手臂轻轻一挡,随即上前道:“我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非要夜闯这村子?” 那人听到最后一句,微微压了压怒火,目光在众人身后的村子里跳了跳,那里早已经灭去了烛火,黑沉沉的一片,一丝声息也无,犬叫都没有一声。 正是好时机。 只可惜,这些侍卫守在这里! 那人收回目光,冷声说道:“我等是路过,有急事要办,需要穿过这村子走捷径。” “此路不通,另走别处吧。”冷可情的声音比他还要冷上几分。 “哼,”那人冷笑了一声,“你不让我们走,我们便不走?” “那你想怎样?”冷可情环抱了肩膀,微笑着看着他。 “爷想要走的路,自然还是要走的。”那人轻蔑的看了冷可情一眼,“无人能够阻拦。” 米开朗基罗脸上的笑意微浓,正想要上前,忽然听到冷可情浅笑道:“行啊,来人!放行!” 那些人的脸上轻蔑之意愈发明显,看着那些侍卫搬开木栏,提着马疆绳便要进入,冷可情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丑话说在前头啊,若是染上了温疫,因此翘了辫子,可别怪我们没有提醒你们啊。” 游太义吞了一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道:“诸位,我只负责带路,我可不敢进去啊。” 那些人哧笑了一声,一夹马肚子,嘀咕着骂了一句什么,随后马蹄翻飞,激起尘土飞扬,很快进入了村子。 冷可情看着那些人进村的背影,她抬手抚了抚刀柄,脸上的笑意在黑暗中如一朵绽放的带毒的花朵,美到极致,却又森然。 “收网吧。” 三个字轻飘飘的落了地,米开朗基罗领命而去,冷可情并不看他,而是转身看向游太义,浅浅一笑,手指忽然一弹,一团粉末像一团白色的雾在她的手间散开,游太义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朦胧间听到冷可情道:“你也可以准备死了。” 随后,他的意识便开始模糊,最终,一切都似乎远去,归于沉寂。 冷可情看着倒下去的游太义轻轻的一笑,随后把他拉到一旁的草丛中,拍了拍手,目光看向村子深处。 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三队人马向着不同的村子而去,村口同样被挡住,同样有侍卫把守,同样一番冲突之后,放那些人入村。 不过,那些队伍中,并不像这一队人马中有一个游太义,也便少了一些波折,不过,等待他们的,依旧是一张张开已久的网。 时间并不会为谁所停留,沙漏中的沙子无声坠落,天边的黑暗也一点一点的退去,容卿坐在上书房中,没有一丝睡意,他算计着时辰,听着窗外天空中的动静,一丝微风也逃不脱他的耳朵。 终于,一道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快速前来,有人在屋檐下拦下那只雪白的鸽子,随后轻声在上书房门外道:“皇上,有信来。” 容卿在龙书案后道:“传。” 那人应声而入,手中执着一只小小的信筒,快步上前而来。 第三百零五章 属下“复活” 字条慢慢展开,烛光下的字迹依旧丑得很,容卿的嘴唇微微翘了翘,丑一些也不错,不容易被人假冒。 冷可情在纸条上写得很简单,只有简短的几句话:“事成,勿念。一切按计划行事,陛下,准备下一场战斗吧。” 容卿的目光温柔的在那几个字上滑过,一笔一画,仿佛看到那个带着狡黠笑意的女子,眼睛闪亮,嘴唇微弯,手执着毛笔,写下这丑丑的字。 “传旨,今日朕身子不适,不上早朝了。”容卿说罢,慢慢抬起手,微微顿了顿,再次把那纸条上的字看了一遍,仿佛要刻进眼睛里一般,随即往前一递,火光刹时一亮,吞没了那张纸条,很快化成了灰烬。 旨意很快下达,文武百官接到旨意,心中各自揣着心思,关于攻疆世子入了京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他们就等着上了朝看热闹,不成想皇上居然下旨不上朝。 细细想一想,这位年轻的帝王向来勤政,很少有不上朝的时候,对了,上次太后身子不适也休了两日朝,再其它的时候可就没有了。 这一次,究竟是真的不适,还是另有其它的隐情? 越不知道,越是好奇,众人的心中像是藏了一只小猫,爪子搔着心尖,说不出的难受。 漠王正由婢女整着王冠,听到消息微微一愣,摆了摆手,婢女退了出去,他思索了片刻,想不出容卿那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来。 可是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他索性带了腰牌,依旧进宫,只是换了一个名头,要向太后去请安。 而相对漠王府,秋府可就不这么平静了。 秋鑫茂还没有睡醒的时候,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惊得从床上了坐了起来,心跳飞快,一度怀疑自己是做梦了。 他恼怒的看着房间的门,那里人影晃动,哪里是做什么梦,敲门声和呼唤声依旧,“父亲!父亲!您醒了吗?” 秋鑫茂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披上件外衣,一边下床一边道:“进来罢。” 秋尚忠听到声音立即推门而入,外面的空气被他带了进来,让秋鑫茂的呼吸又是微微一滞,他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皱眉说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说罢饮了一口茶,秋尚忠厉声对身边的一个人说道:“还不快说!” 秋鑫茂这才注意到,秋尚忠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个穿着青衣小帽,像是府中的一个普通家丁,此时垂了头,跪在地上,手臂微微的颤抖。 “回阁老,不……不好了!”那人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出了什么事?慌张成这副模样!”秋鑫茂愈发不悦,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到桌子上。 “阁老,刚刚传来回的消息,城郊的几个村子染了瘟疫,那些人……那些人……都有了发病的迹象,那个游太义……死了!” “什么?”秋鑫茂此时也坐不住了,他立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竟有这等事?” “正是,”那人吞了一口中唾沫,额头上的冷汗滚落,“尸首……都扔在那里了。” “其它的人呢?”秋鑫茂的心像是突然被架在了火上,他身为老臣,经历过无数的事件,自然也知道瘟疫的可怕,与人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与这种看不见却可以要人命的东西,连斗的资格都没有。 “其它的人……”那人还未说完,秋尚忠低声说道:“父亲,儿子已经命他们在聚在那所庄院中,并没有让他们进府。” “还好……还好……”秋鑫茂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对着秋尚忠递了一个眼色,“那便派个大夫过去,好好的为他们诊治一番吧。” “是。”秋尚忠立即会意,对那人道:“你回去吧,告诉他们,不能外出,稍候会有大夫过去,让他们不要惊慌,另外,庄子里的其它人都要严格注意,不可走露消息。” “是,小人明白。”那人说罢,起身退了出去。 他的身影刚刚消失,秋鑫茂的目光便锐利如刀,秋尚忠看他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低声问道:“父亲,庄子里其它人……” “现在这种时刻岂能妇人之仁?”秋鑫茂打断他,“去,让抓几副药来备着,派人把这间屋子里里外外好好打扫一遍。” 他的目光滑过方才那人跪过的地方,声音更冷的说道:“此事万万不能大意,无论是派过去带路的人,还是庄子里留守的人,都不能留,再说,本来地道挖成了他们也该归西的,不过是提前了几天罢了。” 秋尚忠抿了抿嘴唇说道:“是,儿子明白。” “至于那个死了的……”秋鑫茂心思深沉而缜密,“他出去的时候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吧?” 秋尚忠明白他的意思,是不能被外人看出游太义是秋府的人来,他急忙摇头说道:“父亲放心,并没有,他是被儿子派出去带路的,这本身就是不能见光的事,儿子自然是考虑周全的。” “那便好,”秋鑫茂慢慢坐下,往椅子背上了靠了靠,他微合了眼睛,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院子里又响起了脚步声,他睁开眼睛,来人已经到了门前,“阁老,宫中传来旨意,皇上今日身子不适,早上不上朝了。” 秋鑫茂的心头一动,不由得低声自语道:“这件事情……不会今日皇帝不上朝有关吧?” 那几个村子的村外已经收了队,冷可情看着天边喷薄而出的朝霞,心情感觉舒畅了些,金色的阳光拢在她的身上,雪白的肌肤如同细腻无瑕的瓷,镀着一层淡色的光芒,那光芒折射入她的眼底,眉目微冷,华光如剑。 游太义“死”了,尸首被人看到,也算是完成了最后一步,于是,爱因斯坦自然也便活了。 他换了衣服,来到冷可情的身边,“主子。”其实他从心里想着还想觉得再在秋府中呆一段时间比较好,秋家父子不安份,他现在也算是取得了秋尚忠的初步信任,此时撤出来着实有些可惜。 只是,他不敢说,他觉得,主子一定要她的道理。 冷可情回头看了看他,“伤怎么样了?” 爱因斯坦微微愣了愣,然后才明白过来冷可情指的是那日夜里在驿馆中受的伤,他笑了笑,“没事的,主子,不过是皮外伤,早已经不碍事了。” 他说到这里,眼前又出现那个黑衣人,沉吟了一下道:“主子,属下想起一个人来。” “噢?”冷可情看着他的神色,问道:“是个什么人?” “那人身手很好,看他的路数,属下觉得……他倒更像是一个江湖出身的人,只不过,看他的步态举止,又是极有规矩的。”爱因斯坦表情疑惑,“这次在驿馆,属下假装敌不过那些驿馆侍卫,就是得了此人所救,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此人定是在暗中看了许久。” “此次夜入秋府,也是此人前来,他一出手便伤了秋府的两名家丁,”爱因斯坦的眼前浮现那些血洞,微皱了眉头说道:“那人出手狠辣,对了,属下记得,他的手指上还有一颗黑痣。” 冷可情点了点头,“这个人倒是个关键的人物,若是以后再见到他,立即指给本宫看。” “是,属下记下了。”爱因斯坦立即道。 “行了,时候不早,忙活了一夜,”冷可情舒展了手臂,慢悠悠的说道:“可以收尾了。把那些家伙弄醒吧。” “是。”米开朗基罗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一听这事儿,立即来了精神。 小路上快马扬鞭来了一人,身上的服饰颜色鲜明,头上戴着纱帽,快奔到路边,远远的跳下了巴,快步到了冷可情面前,施了礼道:“奴才见过娘娘。” “什么事?”冷可情的目光在此人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记得他是在容卿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好像是一直得布公公提携的。 “这是皇上差奴才送来的,”小太监把手中的食盒往前一递,“您瞧,这是皇上天不亮就命您宫中的小厨房做的,样样新鲜,还热着呢,都是您喜欢的。” 冷可情接过食盒,云间的阳光似乎照在了心间,淡淡的暖意似温润的泉,无声的流淌,一夜的忙碌此时也不觉得累,声音里也不自觉带了笑意,“皇上呢?昨天晚上休息得可好?” 小太监摇了摇头,“奴才一直在上书房外伺候,皇上一夜无眠,一直在等消息呢。” 冷可情垂下头,抿了抿嘴唇说道:“替本宫转告皇上,一切顺利,让他好好休息,熬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是,您放心,奴才一定把话带到。”小太监眉开眼笑的说道:“若您没有其它的吩咐,奴才就要进宫复命了。” “去吧。”冷可情点了点头。 小太监退去,翻身上马又快速的跑了,此时,冷可情的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响,她提着食盒,回过头去。 第三百零六章 醋味满天飞 身后是一脸兴奋的米开朗基罗,他一脸的坏笑,一路跑到冷可情的近前,“主子,都办妥了,那些家伙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会醒了。” “好,”冷可情看了看村口,那些东西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便对禁军们说道:“快速回城,去冷府向大将军报备,稍候他会带你们入宫。” “是。” 冷可情对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说道:“走吧,去那边,等着他们出来。” 主仆三人在不远处的草丛中静静等待,刚刚过了没有多久,便听到有马蹄声响起,声音杂乱而仓促,激起飞扬的尘土,很快,村口处就出现了那些人,他们端坐在马上,东倒西歪,已经完全没有了昨天晚上来时的气势。 为首那人手中握着缰绳,只是松松的拉着,身子也是左摇右晃,像是没有什么力气的模样,他的脸飞快的闪过,但是冷可情依旧看到了他的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至于其它的,也就看不清了。 看不清楚,冷可情心中也知道他现的状态,这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瘟疫,也不过就是为了保护这些百姓,让这些人自己退去也就是了,若是他们不退而强行进入,那便会莫名其妙的晕倒,然后中了毒粉,让身体和皮肤的状态看起来像是得了瘟疫一般罢了。 那些人快速的向着城中而去,冷可情看着他们的背影冷冷一笑,不知道攻疆世子铮严烈看到这些人的状态,会怎么做呢? 她伸了个腰,对米开朗基罗说道:“去瞧瞧其它的几处怎么样。” “是,”米开朗基罗乐滋滋的去了,做这种耍些小阴谋看别人热闹的事儿,他向来愿意去做。 冷可情看着手中的食盒,想着此刻在宫中的那个人,在上书房一夜无眠等着自己这边的消息,还惦记着做这盒吃食,便不由得翘了翘嘴唇。 微风拂过,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此刻才觉出这郊外空气清新,草香混合着泥土香在风里飘荡,纯朴自然的没有一丝装饰。 草丛中有些不知名的小花儿,论美丽自然比不上花园中有花匠精心培育的那些娇贵花朵,但是它们却自由的生长,努力的绽放,迎着风,向着朝阳,尽力的舒展。 这未尝不是一种自由和美好。 冷可情微微怔了怔,忽然不远处月白色的衣袂一闪,如一团轻柔饱满的云,轻轻落在草地上,那翠绿的颜色也因此更加鲜活。 她抬起头,那人站在金色的阳光里,笑意浅浅,乌发飞扬,他手中拿着一个纸袋,隐约有热气和香气溢出来,他向她伸出另一只手,语气轻柔的像是周围的风,“怎么坐在地上?” 冷可情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撑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司徒烨一笑说道:“忙了一夜,有些累了,你怎么来了?” 司徒烨收回手,也不觉得尴尬,他平静的从怀中抽出一块帕子,铺到草地上,对她说道:“既然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我给你带了热包子来,曹记的包子,你以前很爱吃的。” 他说得从容,冷可情倒觉得自己像是个多了心的小人,清了清嗓子,转身坐到他铺好的帕子上,看了看他手中的纸包说道:“怪不得这么香。” 司徒烨把纸包打开,香气和热气更浓了些,他从里面拿出一个包子来,递到冷可情的手上,“我特意吩咐老板没有加过葱花的,你尝尝看。” 他说罢,自顾的一笑,又继续说道:“曹记的包子以把翠绿的葱花切碎和到面中为特色,偏偏你觉得这样不好吃,每次吃的时候都要挑出来。” 冷可情对这些事儿可真是没有什么印象了,她一边默默咬了一口,一边想着自己应该如何回应,总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 司徒烨把她面前的食盒拖了过去,打开瞧了瞧,里面都是一些精致的点心,淡香清雅,光看外表就知道颇费了一番功夫。 他不动声色的把盒子盖上,“你之前不爱吃这些精致的东西,不想入宫之后口味倒是变了些,”他说着,侧过头看向她,看着她低头吃着包子的模样,“可情,你……还好吗?” 冷可情的动作停下,她没有转头,依旧垂着眼睑,脸色平静,内心却如同滚滚惊雷响过,傻子也听得出来,司徒烨今天早上说的话,句句有深意,字字有玄机。 何况,冷可情现在不是傻子。 她吸了一口气,正要转头看向司徒烨,忽然又听到他似乎叹息了一声,“你好端端的在我眼前,难道还能不好?看起来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的人不只你,还有我,一大早上的就说这些胡话。” “那个,”冷可情知道司徒烨说这些是想放她一马,不想再继续追究,她转过头,正看到他清澈的眼神。 他的眼睛很漂亮,有些细长,眼角微微的挑起,天生似带了三分笑意,瞳仁很黑很亮,如同沉浸在冬日雪水中的乌玉,沉凉而华丽。 冷可情看着这双眼睛,她知道司徒烨心思细腻,目光如炬,之前未入宫之前又和原来的冷可情相处最多,在这一点上,比容卿要熟悉冷可情得多。 原来的冷可情入了宫,虽然得太后的喜欢,虽然容卿给了她贵妃之位,但并不宠爱她,甚至都很少与她见面,偶尔一次也是匆匆,何况她一直痴傻,他对她并没有什么关注,虽然入宫时间不短,但其实和陌生人差不太多。 容卿只知道冷可情大好之后性子变了,但是这个变化有多大,他不了解之前的冷可情,也无法比较,自然心中震动并不大。 远不如司徒烨。 或许……司徒烨已经感觉出什么不对了。 冷可情在那一瞬间,心思百转千回,忽然很想告诉他,告诉他自己并不属于这个时代,不过是一缕魂魄,刚巧落入了这具身体里,说一说这些时日以来心里的感受。 还未开口,司徒烨忽然抬起手,手指轻轻在她的唇角抹了抹,他的手指细长,骨节精美,唯在指腹上有一点薄茧,此时摩挲在她的唇角,微微的痒。 他的衣袖宽大,质地光滑细腻,似风似云,轻柔的滑过腮边和颈间,带着他身上的淡淡香气,像是冬天里的雪松,在鼻尖微微一荡,金光流动,在他的衣袖间在她的颈边,同镀了一片温暖的光。 冷可情的话,突然就咽了回去,脑子里微微一空,只听司徒烨声音里有几分笑意几分怜惜道:“你看,你和以前一样,吃东西还是急得很,总是弄脏了自己。” 你和以前一样…… 这句话究竟是对她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冷可情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有尖尖的疼痛传来,让她的脑子也瞬间清明了些。 她不能说。 并不是因为身份地位的问题,这身后的荣华富贵对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若是能够许她自由,舍了这一身的地位尊荣又如何? 她担心的是,若是告诉了司徒烨,不论事情有多么的难懂,多么的荒诞,司徒烨都是愿意相信的,但同时也会给他的心理造成负担,如她一样,日日担心,到底何时会因为什么样的情况,会不会突然又消息,就像突然来到这里一样。 多一个人一起担心,其它的事情却于事无补。 何必呢…… 冷可情垂下头去,把方才想说的一腔冲动都压了下去。 “这是哪里的包子?”突然身后有人说话,声音平静,却隐隐透出几分不悦来。 冷可情垂着头闭了闭眼睛,抽抽鼻子,嗯,有酸味。 一人大步前来,身上的玄色锦袍幽然闪着冷光,他的目光在司徒烨的身上扫过,从怀中扯出一块锦帕来道:“司徒,你的衣服脏了,要不要把朕的帕子借给你坐一坐?” 冷可情翻了个白眼,司徒烨淡淡一笑,站起身来。 冷可情心中正想司徒烨好气度,只见他笑意依旧温和,声音清悦道:“好。” “……”冷可情。 容卿把手中的锦帕展开,平铺在地上,转身自己一坐,又往怀里摸了摸,脸色平静道:“抱歉,没有了,朕只带了这一方帕子。” “……” 冷可情忍不住在心中偷笑,这两个家伙,都是胸怀装得下万里河山的人物,偏偏有时候却幼稚的像个孩子。 她还在偷乐,容卿的目光已经像是刀子,把她手中的包子大卸八块,一把抢过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东西也能吃?” 冷可情呛得吞了一口唾沫,我已经吃了半个了,好吗! 司徒烨也不计较,只是浅浅笑着,对容卿说道:“既然陛下来了,草民也该告退了。” 这叫什么话? 容卿的长眉一拧,还未说什么,司徒烨已经转身准备离去。 “等一下,”容卿开口道,“稍候朕会派人送十匹锦缎到你的府中。” “嗯?”司徒烨微微诧异,转过头来,冷可情也一愣,低声说道:“他的那个弟弟刚到,你便赏他,这……” “赔帕子。”容卿冷冷的扫了一眼冷可情坐着的锦帕道。 第三百零七章 “瘟疫”爆发 冷可情被容卿的话呛得咳了两声,司徒烨的侧脸在淡金色光芒里有些模糊不清,他似乎是笑了笑,随即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冷可情心中对司徒烨有些愧疚,人家好心好意的送包子来,连一个都没有吃完呢…… “看够了没有?”某人的醋意还没有消,一开口还是酸味浓郁,他低头看着自己差人送来的食盒,长眉微挑,如在这苍穹下展开的羽翼。 “你怎么会来的?”冷可情收回目光,心中暗自觉得这皇帝的气量太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何况还是那么一个美男。 她刻意岔开话题,却又引起容卿的另一番不满,他冷哼了一声,“我怎么就不能来?他能一早上巴巴的来送包子,我就不能来看看这些吃食合不合你的胃口?” “……”冷可情抚了抚额,这位皇帝陛下的醋意未消,无论说什么话题,都能绕到司徒烨的身上去。 她好气又好笑,难得听到他这样随心所欲的说话,而不是像平时高大上的说一些正经八百的词儿,听得她耳朵疼。 不过,他还真是够可以的,看这样子,居然是怀疑自己和司徒烨有什么了?唉……亏这家伙坐拥后宫,他难道就不知道对于女人来说,谁先入了心,谁就是入眼的那一个? 别人,即便是长得再好,长得再惊天地泣鬼神,也不过是美色动人罢了,而那种,动的是人的眼,不是心。 她叹了一口气,觉得皇帝陛下平时习惯了被人追,可能一时无法想得通,再说,这家伙保不齐一想不通了就犯病,想想还是算了吧。 这样想着,她便从食盒中拿起一块云片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淡淡的香气,丝丝的甜味,咬一口,那种感觉在舌尖上荡开来,让她忍不住赞叹一声。 随着她的赞叹声,容卿的眼神总算是暖了些,嘴唇微微翘起,若有似无的一点弧度,看在冷可情的眼中,却是一个快乐的符号。 冷可情的心情也因为这个符号慢慢飞扬了起来,她微微昂起头,坐在草丛间,看着从草尖里一点一点升起的太阳,那些翠绿的草尖变成了金黄色,在风中微微俯身,似乎柔软的扫过她的心。 “可情,九门提督的位置朕已经握在手中,另外,”容卿的声音散在风里,温柔的拂过她的耳边,“皇宫内有禁军,皇城之外,有一个军营,原本是在冷肃的手下,只不过,那些士兵的身份很特殊,他们难以管束,所以,这个军营慢慢成了摆设,虽然军饷供应之类的照就,但也不过就是养着他们罢了。我本来已经有了裁撤之心,可是……” 他顿了顿,抬手为她掠了一下耳边的发,“现在我改变了主意,那些人虽然难以管束,但是一旦收服了他们,便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力量,你……愿意不愿意去试试?” 冷可情一怔,她侧首看着他,唇边还沾着一些点心屑,她的眼睛晶亮,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这一刻,温柔的风似乎变成呼啸的海浪,从她的心间刮过,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容卿的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如他所言,如果能够这些人能够被她收服,为她所用,那么,这无疑就会成为她自己的力量。 真正的,属于她的力量。 关于那个棺材铺,她还凝思苦想,如何委婉的对容卿提起,让他既能够接受,也不会太过于反感。 毕竟,没有哪个君王,能够容忍有人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这件事,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何况自己还是他后宫中的女人。 没有想到,容卿现在居然以一个军营送上。 这是他的成全。 他从来不多说,但是,他却什么都明白,明白她所想,她想要的,明白她坚持想得到的。 自由,不被束缚。 “你若觉得困难,我可以派人助你……”容卿见她长久不言,以为她是因为那些人难于管束而不想接。 “不用了,”冷可情深吸了一口气,满心满肺都是山间的清新之气,她的眼睛里折射着漫天的金光,微微笑起,“我可以的。” 容卿也极慢的露出一个笑意,“好,我相信你。” 这边容卿轻巧的把一个军营送了人,城中驿馆中的世子铮严烈却因为自己的手下而头疼不已。 那几个村子里发生了瘟疫,带路的人感染了疫病而亡,手下这些人也或多或少的出现了一些症状。 这些事情都像是一个接一个的惊雷,炸得铮严烈不知所措。 若是在攻疆,这些人早就被他杀死了,连尸首都不会留,只是,这是在京城,他带来的人本就有限,若是都杀了,到时候安全问题怎么办? 难道要让那些朝廷侍卫来保护自己的安全吗?笑话!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些人,一时间无法抉择,一双眼睛里凶光毕露,杀令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巴图力微着皱眉头,他岂能不知铮严烈此时心中所想,不过,这些人总归还有用处,现在不是死的好时机罢了,他觉得这些人的命还真是大。 “世子,眼下的情况还是以稳妥起见为好,先让他们下去安置,吃一些我们带来的药,看能否把病治住,若是不行的话,到时候再做决定也不迟。” 铮严烈沉吟半晌,只觉得心情烦躁,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也不想再和这些人再多呆一刻,万一……把自己传染了怎么办? 他摆了摆手,“就依你所言吧,带他们下去。” “是。”巴图力垂头拱手,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的光。 那些人跟着巴图力离去,铮严烈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他看着方才那些人跪过的地方,想着是否应该让这驿馆中的人过来好好的打扫几遍。 正在此时,门口人影一晃,一阵淡淡的香气飘来,雪凝郡主走了过来,她微微侧首,她身后的小丫环立即会意,在门外停下脚步,随即关上了房门。 她慢步走到铮严烈的面前,浅浅一笑,媚意在眼角绽放如花,“哥哥,什么事情如此烦恼?” 铮严烈叹了一口气,“事情你也都看到了,我本来计划着让皇帝以亲王之驾迎接,眼下却……我怀疑此事和那两个农夫脱不了干系,便派了人去屠村,不知道怎么搞的,城郊的几个村子居然发生了瘟疫,带路的人死了一个,派去的那些也或轻或重的染了些回来。” 他说到这里,眼底一冷,咬了咬牙道:“若然不是因为在京城,没有人手可用,我早就……” 雪凝郡主听着他的话,眉心不由得一跳,强按下狂跳的心,她只觉得后背有一股寒意,让她的指尖都有些发凉。 早知道铮严烈素来心狠,却不想他居然狠辣到如此的地步!甚至身在京城也没有收敛!屠村,亏他想得出! 只是,这些话,她不敢说,因为她知道,在铮严烈的心中,自己和那些侍卫没有什么区别,若是招惹了他,或是没有了自身的价值,她一样会被他如同抹布一样的随意抛弃。 她抿着唇,翘出完美的弧度,眼睛里的笑意愈浓,她上前一步,轻轻握住铮严烈的手,声音温软道:“哥哥,您不用担心,那些小小的疫病不算什么,有妹妹在,自然不会让那些东西伤到你。” 铮严烈的眼睛一亮,眉头总算是松开,露出明亮的笑意,他反握住她的手,“是了,我怎么忘记了,妹妹的体质不同于常人,对于这些疫病自然是怕的。” “哥哥胸怀大事,这些小事难免会忘记,没有关系,妹妹为你记着呢。”雪凝郡主乖巧的说道。 她心中却在冷笑,你真的忘记了吗……恐怕是在等我自己说出来吧? 她说罢,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茶杯,从发间取了一只发钗,用尖锐的尖对着手指轻轻一刺,鲜艳的红色血珠顿时滚在雪白的指尖,颤颤微微,刺她眼睛微微一痛。 她手指一翻,“咚”的一声微响,血珠滚落在杯中,她接着用力一挤,血珠又滴落了十几颗她才收回,铮严烈一把握住她的指尖,吮在唇间,满眼尽是疼惜。 “还疼不疼?”铮严烈看着那葱管一样的手指,指尖上那点小小的红点清晰可见,他似气又疼,“你呀……” “为了哥哥,妹妹不怕的。”雪凝郡主垂下眸子,看着那茶杯中的血说道,“只是有这血还不行,妹妹回屋去拿一粒清血丹来吧,更保险一些,哥哥先把这血用清水饮了,妹妹去去就来。” 她刚要转身走,铮严烈把她一把搂在怀中,下巴放在她的颈窝,声音低沉,满满的疼惜浸润了每一个字,“妹妹……你如此为哥哥,等哥哥做了王,定当不辜负你。” 雪凝郡主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讥诮和恨意,声音中却是真情流露,“妹妹只要哥哥安好,此生便满足了。” 两个人于是深情相拥,只是一处深情,却是两副心肠。 第三百零八章 “翁婿”相见 雪凝郡主的体质与常人不同,她的血液自然也有异于常人,这一点,铮严烈心中明白得很。 把她送出房间,回到桌前看了看那杯子中的血,铮严烈的唇边浮现一丝冷酷的笑意,他往杯中缓缓注入了一半杯水,鲜红的颜色慢成了淡淡的粉红,他嗅了嗅,血腥之气依旧浓烈,没有再犹豫,扬头一饮而尽。 如果再服下一粒清血丹,相信这些疫病之类的是不会传染了,铮严烈心中微微安定。 一早朝廷礼部的人就来传了话,说是今日皇帝身子不适,要暂时休朝,这让铮严烈十分纳闷,虽然他今天也没有打算要去见皇帝。 皇帝的身子不适,他的身子还不爽呢! 只是,铮严烈揉了揉太阳穴,总是感觉这些事情凑到一起,似乎是被人在暗中操控了一般,但是他初来乍到,又摸不到头绪。 正在思来想去的时候,门外有人带着笑意说道:“世子,下官能进去吗?” 铮严烈把方才那个茶杯翻过来扣上,“请进。” 外面一人微笑而来,身穿官服,头戴官帽,正是这个驿馆的小小驿官,在这满大街都是一品大员的京都,他这样的简直就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铮严烈也懒得给他好脸色,也不叫坐,只是淡淡问道:“有事?” 小官儿自己也不觉得尴尬,一笑道:“今日世子的身子可好些了?” 铮严烈微微皱眉道:“无妨,不劳关心。” “现在这个季节人体最是虚弱,世子还是多加注意些才是,今日皇上休朝,但在下在京城为官多年,也算是有些人脉,若是世子需要个大夫诊治诊治,下官还是出得上力的。” 铮严烈冷声一笑,“本世子说了,不劳关心。若是没有其它的事,本世子要休息了,还请回吧。” 他丝毫不客气,直接下了逐客令,驿官也不恼,脸上依旧是笑意满满,他自然不会真的去请什么大夫,本来就是来刺激铮严烈的,这家伙一看就骄横无比,不知道自己远来是客吗? 铮严烈自然也觉得这话份外刺耳,听着像是好像意,实际上却是来看笑话的,自己堂堂世子,什么时候需要他一个小小驿官儿的帮助了? “那好吧,下官告退了,”驿官点头说道:“既然世子还未康复,那么一会儿若是有来客,是不是下官也给挡了?此时的来客想必都是我京都中人,下官官职不大,但胜在好沟通,想必诸位大人也是通情理之人。” “你……”铮严烈的鼻子差点气得歪了,这是什么意思?他还想挡着不让人来看自己吗? 铮严烈冷声一笑,眼睛里光芒闪动,“驿官大人,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些?怎么京都驿官的职责居然这么广范吗?还管着住在这里的人是否有来客?见与不见都是你说了算吗?” “不敢,不敢。”驿官皮笑肉不笑,施了施礼道:“那下官就不再打扰了,告退。” 铮严烈冷哼一声,不再多言,驿官退出去,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刚过了片刻,有个小丫环跑进来道:“世子,这是郡主让奴婢给您的清血丹,郡主说让您尽快服下。” “郡主呢?”铮严烈接过清血丹问道。 “她……她……”小丫环吞吞吐吐,垂着不敢言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铮严烈的声音一厉,心中十分不悦,她不是觉得给了自己几滴血和一粒丹药,便可以使小性子吧? “奴婢不敢说……”小丫环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头触着地,颤声说道:“郡主她……前几天身子就有些不适了,再加上为您的病体担心,她方才又……所以,刚回到房间里便晕到了。” 铮严烈一脚踢开小丫环,快步向外走去,厉声道:“那你还在这里啰嗦什么?还不快过来伺候!” 小丫环从地上站起来,抹了抹泪,看着他快步而去的背影,眼睛里一丝泪意也无。 铮严烈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脸苍白,躺在床上的雪凝郡主,他快步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轻声唤道:“凝儿……你怎么样了?” 雪凝郡主随着他的叫声悠悠转醒,黑浓的睫毛微微一颤,竟有一滴泪如碎钻般挂在那里,声音颤抖道:“哥哥,雪凝……真是太没有用了,给你添麻烦了……” 铮严烈握着她手的力度大了几分,声音也更加温柔,“说的什么话,哪里是添麻烦了,分明是让我更心疼才是。” 雪凝郡主欲语泪先流,偏偏脸上还带着娇羞的笑意,简直如桃花在晨露中绽放一般,她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来报,“世子,有自称是姚姓大人的官员来见。” “姚姓?”铮严烈的眸子眯了眯,他的心中微动,雪凝郡主的脸色也微微一变,她咬了咬唇,轻声说道:“哥哥,是不是荣阳郡主姚小姐的父亲?” 铮严烈听她提醒,这才想起自己来京城是为了和亲,他的野心太大,只关注朝堂和局势,却连最基本的事情都忘记了。 现在想起来,还是当着雪凝郡主的面,由她提醒,让铮严烈多少有些尴尬,他看向雪凝郡主,她的目光却和他一撞,慢慢的别过头去,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谈这个话题。 铮严烈看着她的侧脸,线条精致美好,如一朵娇弱的海棠花,他握住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俯下身来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凝儿,你放心,哥哥和她不过是权宜之计,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何来真心?” 他说着,又微微俯了俯身,气息相闻,他的声音也愈发温柔如水,“哥哥的心里,向来只有你的。” 雪凝转过头来,眼睛里水光盈盈,像是晶莹的水晶,“凝儿知道的,凝儿不会因为一已私心误了哥哥的大事。不管……到什么时候,凝儿的心都是向着哥哥的。” 铮严烈满意的抚了抚她腮边的泪,点了点头说道:“凝儿最懂事,我先去了,把他打发走了再来看你。” 说罢,他站起身来,向着门外走去。 雪凝郡主看着他的背影在门口处消失不见,眼睛里的水光依旧,只是那抹温柔早已经消失不见,不过瞬间便转化成了如刀锋般锐利的光。 铮严烈野心勃勃,她岂能不知?他的心里向来只有这权力和欲望,根本没有任何人的位置,更何况是她了…… 铮严烈此行前来是有别的目的,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珠,伸指一弹。 此时的冷可情回了冷府,容卿拉着她一起走的冷府的后门,冷可情心中纳闷,但也由了他,远远的看到冷府的后门竟然有人在等待,手中似乎还捧着什么东西。 冷可情心中越发好奇,到了门前停了马,原来是布公公,他一脸笑意的说道:“奴才给皇上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 “你怎么会在这里?”冷可情疑惑道。 布公公笑而不答,只是看了容卿一眼,接着把手中的东西往前一递道:“娘娘,奴才在此恭候,有一样东西要奉上。” “噢?”冷可情看了看容卿,他笑吟吟的等着她上前,她也便不再客气,上前一步掀开了那块蒙在布公公手中托盘上的布。 布被掀开,光芒一闪,明亮而沉冷,像是沉封多年的宝器被开启,重现天日,那逼人的光彩绽放在眼前。 冷可情瞬间睁大了眼睛,她见过无数的珠宝首饰,见过美丽的华服绸缎,虽然也惊喜,但是却从未像这一次,感觉有一股澎湃的热血,瞬间奔涌着达到了全身各处,荡气回肠。 那是一副薄甲,玄色和沉金之色相配,低调的奢华在此刻彰显,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却像是被附了灵魂,耳边的风声似乎也成了千军万马之声,在此刻呼啸而来。 金戈铁马,血火烈烈,似乎在眼前铺开一幅战场奔腾的画卷,于千军万马前挥刀向前。 “这是……”冷可情又惊又喜,眼睛里闪动着明亮的光,似一潭披了月光的湖水。 容卿依旧是浅浅的笑,像是已经料到她会如此的反应,“你不是要接手那个军营了吗?自然要有这么一副铠甲的,这是我早些年的时候穿的,那时候身量还没有像现在这样高,你穿来仍旧有些大了,我差人改了改,估计可以正好。” 冷可情接过托盘,闻着上面的清冽香气和沉沉铁器混合的味道,“走吧,回房间去试试。” 容卿所料不错,冷可情穿着正正好,她的发束起在头盔里,鲜红的盔缨在金色的头盔上飘动,金盔压着她英挺飞扬的眉,那双眼睛灿若星辰,唇红如花。 容卿淡淡的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好一个英俊的年轻将军。” 冷可情站在镜子前照来照去,无一处不满意,看着镜子中英姿飒爽的自己,脸上的笑意像是花朵盛开,“这尺寸果然正好,简直太合适了。” “自然,”容卿的笑意不减,“我亲手量过的,怎么会不准?” 第三百零九章 将领沈亢 冷可情听到容卿的话,霍然回过头,一双眼睛瞪着他,“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容卿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模样,不退反进,他为她正了正头上的金盔,声音中荡着笑意,“话说回来,你很久没有侍寝了,等有了空,可要好好的补偿给我。” 他的声音轻轻,没有平时的霸道,倒添了几分淡淡的乞求,让她的那点可怜的怒气在他的话语中不知不觉的消散。 她的脸不可抑制的慢慢红了起来,像一层一层的晚霞,为天边的云彩着上最艳丽的颜色,明明想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明明想说也许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明明想说或许自己哪一天就消失了。 可是,就是说不出口。 她垂下眼睫,长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像是藏了无数的心事,容卿心中微微一叹,把她拥在怀中,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已经感觉到,现在哪怕再多一个字,都会成为冷可情的负累,他既然已经决定了做她的后盾,给她充分的自由去飞,那便不要再后悔,再试图拉住她。 “走吧,”容卿拍了拍她的肩膀,“去见见你的上司。” “上司?”冷可情诧异道。 “自然,你忘记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这个军营从前是由冷肃管的,其实现在也是,不过是平时无人打理,不怎么去管罢了。现在你想要走马上任,自由要先拜会你的顶头上司。” “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冷可情心中特别的好奇,无论是容卿还是冷肃,都不是能够容忍这些事情发生的人,可是,他们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我初登基的时候,少不了许多官员的支持,那些人家的子弟自然也少不得要得些好处,有许多进了军营,但是因为年纪小,在正规营中又吃不得苦,后来就给这些人建了一个军营,就驻在城郊三十里的白头山下。” 容卿和冷可情一边向前院走,一边为她做着简单的介绍,“那些人个个自持身份不凡,自然不受管束,本来也没有指望着他们能上战场,做出什么军功来,便也没有着实去管,说来说去,不过是安抚那些那时的有功之臣罢了。” 他说着,微微侧首去看冷可情,本来以为她会因此而蒙生退意,却不想看她的眼睛亮得吓人,她迎着他的目光,像是一只嗅到美味儿的狐,“那这么说来,若是把这些人收服,是不是就代表着把那些人握在了手中?” 容卿一怔之后随即一笑,他牵着她的手,力度不由得大了几分,他的可情啊……总是能够让他惊喜,让他骄傲。 他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这也是我多年不曾裁撤的原因,现在权力渐稳,实际上也已经没有了留着他们的必要,但是总归当初得过他们父辈的相助……” “这些年的恩宠已经足够还他们当初的情谊了,做人贵在知足,若是躺在功劳上睡大觉,那还有什么意思?”冷可情的声音微冷道。 容卿的心头微微一暖,这个道理他自然是懂的,只是世人不懂,若是真的那样做了,世人只会看到帝王的凉薄,他虽然不怕世人之言,但是此时多事之秋,需要民心安稳。 上位者任何时候独裁独断,总归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无可奈何。 好在,冷可情懂。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前院,管家一见容卿,急忙下跪请安,容卿摆了摆手说道:“起来罢,大将军可在?” “在,在,就在书房中。”管家急忙道。 容卿点了点头,“那好,去通传一声吧。” 管家应了一声“是,”急忙快步进了书房,时间不大,便听到脚步声响,随即书房的门大开,冷肃穿了一身便服,几步走到容卿的面前倒身就拜。 容卿扶起他,“今日朕是微服前来,大将军不必多礼。” 冷肃急忙把容卿和冷可情往里相让,转头对管家道:“去备好茶来。” 容卿进了书房坐下,看了看桌子上的笔记,“还在研究这个?” “正是,”冷肃点了点头,说到兵法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无法磨灭的光,“皇上,这套书法真是微妙无穷,臣看一次就有一些新的感悟,实在非其它的兵法可比。” “大将军是国之栋梁,多研习一些兵法,国家的安全保障也更增加一分。”容卿说道。 冷肃急忙拱手,“为皇上分忧,为国效力,是臣的分内职责,臣不敢贪功。” 容卿的话锋一转,说道:“大将军,朕记得在白头山那里的军营有三百人登记在册,可对?” 冷肃一笑,“皇上说得是三年前了,那时候是有三百人,后来这三年中,也不少的平民百姓家的子弟也来投军,有不少就在那里,现在应该有五百多人了。” 冷可情的眉心微微一跳,五百人……那三百多人想必不只有那些功臣的近亲,还有一些远房的亲戚,能安插的都安插了,有这样白捡的好事儿谁不愿意去? 现在又多了二百平常百姓家的人,这下好了,两极分化,更容易有矛盾,有矛盾就有空子,有就机会。 “噢?”容卿一笑,“现在可有得力的人在管?” 冷肃听到这话,脑子飞快的运转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皇上今日突然到访,还问起这些,肯定是有一层深意的。 他的眼角轻轻瞄了一眼跟着容卿进来的年轻人,只觉得他英姿不凡,不容忽视,只是那年少将军总在容卿的身侧,他也没有敢盯着细看,现在听着容卿这话头,是不是就是想往那里安排人的意思? 只不过,那里可是块硬骨头啊。 冷肃在思考的瞬间,容卿对身边的年轻将军点了点头,对冷肃道:“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朕给你推荐一个,如何?” 冷肃脸上的神情微微严肃,“皇上,那个军营……” “朕明白,”容卿明白他的意思,“本来朕也有了裁撤之心,只是如果能够收服,不是更好?” “话虽然如此,”冷肃仍旧有些担心,如果能收服得好,那自然是一把利器,可是如果……总之,是把双刃剑啊,搞不好要伤到自己的。 “大将军,小将不才,愿意一试。”年轻将领走上前来,拱手垂头道。 “你?”冷肃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虽然他垂着头看不清容貌,但是觉得此人身姿挺拔,一身正气,倒像是个不俗的人物。 只是,瞧着眼生的很,这将中后辈,有几个是自己不认识的? “你是何人?”冷肃问道。 “在下沈亢,见过将军。” “沈亢……”冷肃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的确不认识。 容卿看着冷肃一脸沉思的模样,忍不住一笑,对冷可情说道:“你还是不要再难为大将军了,哪里有第一次见上司就这样的?” 冷可情也忍不住一乐,抬起头来,说道:“父亲,是我啊。” 冷肃一愣,随即仔细的看了看那张脸,眼睛一亮,“怎么是你?情儿……你这是……” “大将军,这是朕的意思,”容卿站起身来说道:“朕思来想去,就这么裁撤了,也的确是太可惜,若是交给其它的有资质的人,只怕是都碍于那些二世祖背景的颜面,无法放开手脚,可情古灵精怪,做事不循规蹈矩,深得朕心,朕愿意相信她。” 冷肃听着容卿的话,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心中岂能没有顾虑,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军营啊,而且还是一群爷爷,自己的女儿虽然说是将门出身,但…… 不过,他看着冷可情这一身的铠甲,再听着容卿话中的意思,明显就是两个人已经商量定了的,他再说什么也无法挽回了。 他只好拱手说道:“既然如此,臣自然也愿意鼎力相助,贵妃娘娘若是有需要臣的地方,定当竭尽全力。” “如此,甚好。”容卿微笑着点头道。 冷可情眼睛晶亮,这古代的日子实在是无聊得很,不是和那些女人斗就是没事半夜老是跑出去,自己都快成偷窥狂了,终于有一件正经事可以做了。 得到了冷肃的许可,事情自然就好办了许多,关于军营中登记造册的人员名单,身份背景都一一记录,冷可情只需要仔细的一一看过记住就可以了。 天色不早,容卿起身回了宫,冷肃送走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到书房中,看着一身戎装的女儿,心中感慨万千。 他自然看出那身薄甲是之前容卿穿过的,不过略做了修改,如今穿到冷可情的身上让他觉得有些恍惚,像是多年的心愿忽然实现,那种喜悦、兴奋、担忧、不舍都在此刻涌上心头,五味杂陈,难以说明。 看着冷可情低头仔细查阅资料的模样,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快步走上前去。 冷可情看着他眼底的忧色,轻轻一笑说道:“父亲,你是担心女儿做不好吗?” 第三百一十章 虚伪试探 听到冷可情的话,冷肃摇了摇头,微笑着重新打量了一下冷可情,能够让女儿做一员女将,和自己一起上阵杀敌,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但也只限于“梦”想。 女儿年幼时伤了头,从此变得呆傻,再后来入了宫,这个念想便真的如泥牛入海,再也没有想起过。 直到那日,那日冷可情穿上他早年为她准备的骑装,那样的英姿勃勃,让他觉得欣慰,觉得或许那样也该满足了。 然而现在,冷可情这样一身铠甲,英姿飒爽的站在他的身前,那眉宇间的坚韧明亮,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他忽然眼生潮意。 “不是,为父从来都知道,我的女儿是最优秀的,你既然决定了,为父便全力相助你便是。”冷肃迎着冷可情的目光说道。 冷可情笑得眉眼弯弯,“父亲,女儿一定会做好的,您放心。” 冷肃点头说道:“好,好,”他走上前,翻开那些资料,对冷可情说道:“为父来告诉你,哪几个是关键人物。” 父女二人在书房内研究着那资料,容卿从冷府的后门出了府,布公公随后跟上,他敏锐的感觉到,今天皇上的心情有些……复杂,步子也便迈得更加小心了些。 “皇上,接下来去哪儿?” “去……司徒那里坐坐吧。”容卿看着天边的云,声音中有些淡淡的无奈。 而此时的驿馆中,姚尚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偷偷打量着铮严烈,他早已经知道铮严烈进了城,而且还听说了是被昏迷时拉进了城,他心中不由有些犯嘀咕,这个世子……不会是有什么病吧? 所以,他今日前来,美其名曰是探病,实际上也就是探一探虚实,虽然说不上有多疼爱自己的女儿,但他还是关心他的前程的,若然这个女婿是个病鬼,时日不多便死了,那这条路也就算是弃了,没有什么用途。 此时这一见,他的心总算是稳了稳,铮严烈的相貌自然与中原的男子不同,五官更深遂一些,有一种大气的美,像是未经细琢的宝石,虽然不是那样精致,但是却有难得的大气疏朗。 最重要的是,铮严烈的气色看不去还不错,姚尚心中暗自思付,难不成……之前是装的?想要的仪式朝廷没有答应,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便装病? 他一时间想不透,微微一笑说道:“听闻世子身体有恙,特来看望,不知道可好些了?” 铮严烈点了点头,对待姚尚自然不能像对待驿官一样,他的态度恭敬了许多,“多谢姚大人费心了,本世子不过是长途劳累,又有些水土不服,一时晕过去罢了,手下人一时慌乱,便叫了城门,现在本世子已无大碍。”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姚尚点头,面带微笑说道:“此次世子进京,不知一路上可还顺利?” 铮严烈面色平静,他注视着眼前这岳父大人,据说他在朝中为官多年,向来是明哲保身,保持中立,朝局风云多变,他从来不会匆忙站队,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虽然未曾大富大贵,但也没有因为什么事情而受过牵连。 此次得皇帝赐婚,虽然他不知道其中的具体情况,但是,依他看来,要想让这样一个人,把自己的女儿嫁到那么远的攻疆去,显然不是姚尚的作风。 只是,现在还不是弄清这些的时候,面对姚尚的提问,他沉吟道:“一路上还算是顺利,只是本世子第一次进京,一路上难免耽误了些时日,不知皇上可以怪罪之意?” 姚尚心中暗道,你还怕皇上因此怪罪?你若是真的怕,就不会提出那样的要求,在城外驻扎而不进城了。 他心中如此想,脸上却保持着笑意道:“皇上也没有说过什么,您知道的,天子之心向来难以揣测,不过,那日在朝堂之上,本官力主请皇上答应世子的请求时,倒也没有看到皇上有什么不满。” 铮严烈的手指抚过腰间玉佩的流苏,眼睛闪亮如深色的琥珀,“姚大人爱护本世子之心,本世子自当铭记于心。” 他顿了顿,又说道:“本世子年轻尚轻,此次身边也没有带得力的懂礼之人,与荣阳郡主的婚事,还请姚大人多多提点,不要让本世子在人前失了礼数才是。本世子丢面子是小,若是让荣阳郡主也因此脸上无光,那便是本世子的罪过了。” 他这一番话无异于静态了,姚尚听得甚为满意,觉得十分中听,他立即眉开眼笑的说道:“世子言重了,世子与小女是皇上赐婚,一切自然有朝廷派人跟进婚礼之事,所以,即使是本官也不能插手太多的,但诸如嫁妆之类,世子放心,我姚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总归不会委屈了女儿。” 铮严烈摆了摆手说道:“郡主的陪嫁本世子总不会收为自己的私产,郡主嫁过去之后也是我府中的当家主母,一切由她作主罢。” 姚尚听得更是心花怒放,不管铮严烈说得是不是客套话,都让他十分满意,他也没有再说其它的客套话,只是轻松的转移了话题。 “听闻……与世子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郡主?” 铮严烈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点了点头说道:“正是,那是舍妹。” “噢?”姚尚面带懊悔之色,“哎呀,是本官失礼了,早知道是世子的妹妹,应该让小女准备一份礼物来的。” 铮严烈摆手说道:“姚大人客气了,小妹性子温和柔弱,单纯善良,也不乎这些,在攻疆时她很少出门,父王怕她闷坏了,便让本世子带她出来透透气,也见识一下京都的繁华。或许……”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京都地杰人灵,青年才俊辈出,有什么好的姻缘能够让京城与攻疆更亲上加亲也说不定。” 姚尚的眼睛一亮,立即会意他的意思,一拍大腿笑道:“极是,极是,别的不敢说,这京都的好男儿可多得是,本官回去定要嘱咐内人,好好为郡主留意几位有为青年才是。” “如此,有劳了。”铮严烈点头微笑,心中却在暗骂不止。 姚尚也说得差不多了,正准备站起身来离去,忽然见铮严烈的眉头微皱,听他低声说道:“大人来得正是时候,本世子这里还有一事,正愁不知对谁说,如今大人来了,便请大人一起拿个主意吧。” 姚尚见他的神色与方才不同,心中没有来由的一紧,微微向前俯了俯身道:“何事?” 窗外忽然刮过一阵风,风声阵阵,刮过树木枝叶的缝隙,像是忽然涌起的呼啸之声,冲着人的耳膜。 竹林下坐着的司徒烨微微侧首,看了看天边翻涌的云,对坐在他对面的容卿说道:“皇上,起风了,您不用回宫吗?” “不急。”容卿手指间执一粒黑色的棋子,他抬头扫了司徒烨一眼,“怎么也要赢了你再走。” 司徒烨浅浅一笑,不再多言。 容卿说话间落了一子,清脆有声,他并未抬头,声音沉沉如水,“司徒,你回来这么久了,可曾有过不甘心的时候?” 司徒烨垂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棋局,头也未抬的说道:“草民哪里有权力不甘心?” 容卿注视着他,目光平静,眼底深处却如沧海涌动,他的声音愈发沉了几分,“此次铮严烈进京,不妨抓住这次机会,或许一切就会有转机。” 司徒烨慢慢抬头,目光依旧清亮,如海上明月,他的目光与容卿的半空相遇,一字一字道:“草民无其它奢求,只望救出母亲,便好。” 容卿微微挑唇,那一丝笑意微冷,正欲开口说什么,忽然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旁的布公公急忙转过身去,低声喝斥道:“乱跑什么?也不怕惊了圣驾?” “公公,有紧急消息,要面禀陛下。”来人喘着气说道。 “什么事?”容卿已经站起身来,走到两人前面。 来人是宫中的一个小太监,平时是在太后那里当差的,容卿一见是他,不由得心中一沉,“可是太后那边有什么事?” “不,不是,”小太监急忙跪下说道:“是吏部郎中姚大人进了宫,说是京郊几个村子有疫病发生,情况紧急,特去宫中禀告陛下,陛下不在宫中,兹事体大,上书房听差的人不敢迟疑,便奏明了太后,太后特命奴才快马加鞭来禀告陛下。” 容卿的脸色一寸一寸的冷下去,“姚尚的动作倒快,居然把太后也惊动了。” “回宫!” 容卿快马加鞭的回了皇宫,司徒烨看着他匆忙的身影,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慢慢走到棋局前,一粒一粒的收了棋子。 棋子微凉,凉意浸入指尖,不及心中微微痛。 四周的风声阵阵,园子里的香气淡淡,一如年少时在母亲院子里时的感受一样,只是不知此时最亲的那一个人情况究竟如何。 母亲……你在那里一切可好? 第三百一十一章 赐宅 容卿快马进了宫,所经之地如同刮过了狂风,一路上遇到的太监宫女都急忙跪了下去。 他还没有到上书房,便看到了等在树下的姚尚正在垂首站立,而他旁边则是坐着容太后。 看到他回来,姚尚急忙跪倒施礼,容卿也不理会他,来到容太后面前,“儿子给母后请安。” “罢了,”容太后看了一眼姚尚,对容卿说道:“皇上,哀家听姚大人听说,京郊的几个村子出现了瘟疫,这事非同小可,你要尽快安排人手去看一看才是。” “噢?”容卿微微一诧,看着依旧跪在那里的姚尚说道:“姚卿,京郊的村子里出现了瘟疫?” “回皇上,正是。”姚尚语气急切,又叩了叩头说道:“京郊的几个村子中都出现了这种情况,甚至有的村民已经丧命,可见疫情之急,疫情之在,臣听闻之后五内惧焚,深为百姓感到担忧,这才急忙进宫……” “城郊的村子里有了疫情,姚大人是如何得知的?”容卿打断他的一番忠心爱国的表白,声音平静的问道。 本来容太后听到姚尚方才所说,脸上已有忧愁之色,此刻听容卿这样一问,反倒安稳了下来。 “这……”姚尚一愣,他显然没有想到容卿会问起这个,他以为瘟疫之事向来很大,何况又发生在京郊,距离京城如此之近,稍有迟疑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他以为,一听到这个消息皇帝就会立即派人前往,根本没有时间去问其它的,比如,现在这个问题。 这要如何回答? 难不成说是铮严烈说的?当然不能。 他这一吱唔,容太后彻底明白了,她慢慢站起身来,抬手掠了掠耳边的发,“皇帝,这事哀家也管不了,就不在此处打扰你了,你好生问问姚大人,务必要好好解决。” “是,儿子明白,恭送母后。”他说着,看了一眼布公公,对他说道:“替朕送送母后。” 布布垂首称是,随着容太后慢慢走了出去,他明白容卿的用意,无非就是把事情告诉给太后,让她老人家不要担心罢了。 容卿看着太后走远,转身坐下,对姚尚道:“姚卿,你还没有回答朕,你是如何知道的?” “臣……臣……”姚尚心中有些紧张,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借口来,只好咬了咬牙说道:“臣听闻攻疆世子进了城,承蒙皇上隆恩为小女与世子赐下婚给,贱内想着小女出嫁的日子不远,心生感慨,便带人去……寺庙上香,为小女祈福,回来途中得知了此事,这才……” “姚大人的消息倒是灵通。”容卿淡淡的说道,他的语气平静,实在是听不出喜怒。 姚尚一时间无法揣测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所指的“消息灵通”到底是指哪方面,只能在那里跪着,沉默无言。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君臣各自无话,空气像是一点一点被抽离,仿佛有一只大手握住了姚尚的心脏,一点一点的收紧,虽然缓慢,便是却毫不留情,他着实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忽然想起这位年轻的帝王虽然话语不多,但是向来行贯了雷厉之事,他心中不禁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好好计划好便冒失进了宫报信。 不过,他倒是没有怀疑铮严烈是不是骗他,毕竟这是件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铮严烈也说了,他是无意中路过那村子,好像身边的人就有了一些症状,当时没有细想,事后回想起来倒是村中有几个人神色慌张,正在指挥着什么。 铮严烈不明白,姚尚可是瞬间明白了,恐怕是村里的里正害怕事情传出去会被罚,想先把事情给捂住。 姚尚心中兴奋又激动,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若是报信及时,对处理疫情有利,那自己岂不是头功? 有这些念头驱使着,他从驿馆中出来便直接进了宫,哪里想过其它的那么多?更没有想到铮严烈根本没有对他说实话,铮严烈要的本来就是让这京城乱起来,一来是从中得利,二来也好报自己如此进城的羞辱之仇。 姚尚的额头上慢慢渗出冷汗来,容卿沉默中有无形的力量,他根本无法招架,时间越长,觉得眼前越来越晕。 正在此时,有脚步声传来,“皇上,孙丞相求见。” 沉闷紧张的空气因为这句话而微微缓和了些,姚尚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容卿点了点头说道:“宣。” 很快,孙丞相快步而来,他显然没有想到姚尚也在这里,他愣了愣,给容卿见了礼之后,微微笑道:“怎么?姚大人也是听说了攻疆世子入城之事,前来向皇上请旨的吗?” “我……”姚尚抿了抿嘴唇,他当然不是来请什么旨的,不过听孙丞相这话的意思,显然也是不知道关于瘟疫的事的,他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现在说起这件事? 如果不说,若是等一会儿孙丞相走了,那自己又要面对容卿的询问,如果说了,有孙丞相帮着说一说,或许就能把话题岔开去,但这功劳…… 他权衡思量,两权相害与其轻,与其在这里面对容卿质问折磨,还不如卖给孙丞相一个人情。 于是,他短促的笑了笑,“孙丞相,实不相瞒,下官是发现了重大疫情,这才匆忙赶到宫中向皇上禀告的。” 孙丞相的眉心一跳,失声叫道:“什么?重大疫情?” “正是啊,”孙丞相的惊讶反应这才让姚尚觉得正常了些,他直起腰背,脸色凝重的说道:“京郊城外的几个村子都有了症状,实在是不能再拖延了啊。” 孙丞相到底老辣,他看着姚尚那过于凝重的脸色,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姚尚向来是个喜欢明哲保身的人,怎么突然这么忧国忧民起来了? 而且,他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走过来时这里的气氛,怎么……都不像是在讨论这种重大疫情的样子。 他用眼睛飞快的瞄了一眼容卿,见皇帝是一个沉冷的模样,并没有那种忧愁的情绪,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噢?这么大的事情,姚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姚尚觉得自己的脑子晕了晕,他都快要抓狂,怎么一个两个都不紧张,反而关注他是怎么知道的这种问题? “姚卿说了,是姚夫人出城去拜佛,途中经过小村,这才知道的。”容卿慢慢的开说道。 “可是,这种大事不是应该由里正报到衙门吗?怎么会……”孙丞相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姚尚。 姚尚白着脸,“这个,下官不知,如今想起来,也许这其中有什么隐情,里正想把事情捂住?刚巧被贱内看到了而已,下官直觉事情重大,不敢怠慢,这才匆忙进宫。” 姚尚觉得自己很委屈,明明是一副爱国爱民的表现,怎么倒像是无端找事似的? “既然如此,皇上……”孙丞相点了点头,他转身对容卿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又有人来报,“皇上,冷大将军求见。” “宣!”容卿立即说道。 很快,冷肃带着一位年轻的将领快步而来,身着薄甲,走起路来铿然作响,威武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两个到了皇帝面前,跪倒施礼,还未跪下,容卿便道:“罢了,你们有甲胄在身,现在又不是在朝堂,不必拘礼了。” “多谢皇上。”两人齐声道。 孙丞相的目光始终在那年轻将领的身上,只觉得他面色如玉,乌眉飞扬,一双眼睛极是明亮,身姿虽然不魁梧,但是却有一种俊秀挺拔之气,似明月下的竹,细腰长腿,倒有一种另样的风采。 只是此人他却不认得。 “大将军,这位是……” 冷肃微微一笑,“他是我手下副将的遗腹子,多年来一直守在他父亲牺牲之地,近日他母亲身子不好,这才想着回京,我便给皇上上了折子,今日他抵达京城,特意带他来拜谢皇上。” “原来如此,”孙丞相点了点头,目光中虽有赞赏,但已不复方才那般热烈,一个无根无基的年轻小子,又是一员武将,想要在这人才济济的京城混出名堂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容卿打量着年轻将领,眼底深处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他点了点头,“沈将军果然年少威武,仪表不凡,不枉冷大将军推荐你,朕便把城西原来恭王府的宅子赐予你,让你的母亲颐养天年吧。” “多谢皇上,”年轻将领倒不觉得什么,为国家办事,办得好了有赏赐,原来在现代社会的时候还经常有分配房子的呢,虽然自己没有赶上那个时代,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吧? 不过,他觉得没什么,冷肃和孙丞相还有跪着的姚尚倒是眉心齐齐一跳,各怀了心思又打量了一番年轻将领。 孙丞相转眼已经是满脸笑意,摸着胡子问道:“不知将军如何称呼啊?” “在下沈亢。”年轻将领拱手道。 第三百一十二章 我比你官大 沈亢……孙丞相在心里默念了几次,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噢,好名字,好名字。”他附和了两声,心思又变了变。 恭王府……那可不是一般的府第所在啊,恭王和现在的漠王都是皇上的叔父,只是恭王是一位闲散的富贵王爷,一向只爱逍遥自在,除了不爱权力之外,对于吃穿住行是相当的讲究,他的东西一向是极好的。 只可惜他去世的早,年轻时又声称没有玩够只在府中养了一大群的美女姬妾,却没有娶上一个正经的王妃,更不要提留下什么后代了。 所以,他一死,好好的一个王府便散了,那些女子早已经不知去向,容卿着人锁了王府,便没有人再出入。 这几年来有多少人惦记着那所宅子,明里暗里都托人找关系想要买下,但是容卿一直没有松口。 如今,轻巧得便赏了这个年轻人。 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他正在思付,只听容卿又继续说道:“沈卿,朕即刻下旨,着兵部为您准备腰牌、名帖诸如此类,你也衬着这段时间好好的休整一番,等到准备齐当,你便去兵部报道,而后走马上任吧,最初会有不熟的地方,朕会派周东致协助你。” “多谢皇上。”沈亢立即面露喜色的说道。 孙丞相摸着胡子冷眼瞧着,在心中微微摇了摇头,此子是不是风头太过了些?看那脸笑得……风头太盛,小心哟! 不过,皇上到底是几个意思?这么快就给他安排了职务,还让周东致去协助,周东致虽然算不是高官,但也算是年轻有前途的,假以时日再遇上合适的机会,定会有一番作为,现在让他去协助这个小子…… 还有,皇上到底把他派到哪里去了? 孙丞相揣着一肚子的问题,一时间也忘记了姚尚所说的瘟疫之事。 沈亢的目光一转,看到了在一旁跪着的脸色尴尬的姚尚,疑惑道:“皇上,这位大人是……臣是不是打扰了您与两位大人?” 姚尚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人想起他来了。 他微微动了动跪着酸疼的双腿,声音悲怆道:“皇上,还请您快拿着主意啊,瘟疫猛于虎,一不留神……” “哪里有瘟疫?”沈亢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却如冷刀断水。 “呃,”姚尚的话被他截住,悲怆之情顿时也被斩断,“就是城郊的那几个小村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觉得自己今日说话几次三番被人打断,说得越来越没有底气了。 “哪几个村?”沈亢追问道。 “就是……周家庄、刘村……”姚尚慢慢的说着,沈亢却一挑眉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位大人如何得知?” 又是这个问题! 姚尚都快炸了,如何得知……如何得知……关你鸟事! 他气得快要爆粗口,但当着容卿的面,始终不敢,只是一脸不悦的说道:“本官自有知道的途径……” 他的耐性在对着容卿和孙远荣的时候几乎快要用尽,实在没有好脸色再对着这个陌生的年轻将领了,也不想再把什么自己的夫人去拜佛的这事儿再说一次,她拜的哪门子佛?恐怕说起姚才锦的婚事,她恨不能鼓掌叫好吧? “这倒是奇了,”沈亢淡淡的一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方才随大将军一起从城郊过来,怎么不见有此事?” 姚尚一听,立即挺直了腰背,眼睛看着沈亢道:“怎么可能?我明明……” “姚大人亲眼所见?”沈亢反问道。 “这倒没有,不过……”姚尚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是被月光照耀着的湖水,明亮却沉冷,他的心忽然一沉。 “不过什么呢?”沈亢似笑非笑,“姚大人没有亲眼看到,京城之外不过数里的地方发生瘟疫,这是何等的大事?京城竟然一丝消息也无,姚大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就是因为是大事,所以臣才匆匆进宫来禀告啊,”姚尚对着容卿说道,“那些里正欺瞒圣上,所以京城才没有消息……” “那些里正为什么要欺瞒圣上?”沈亢的话问得极快,不留一丝思索的空间。 “他们肯定是怕被责罚。”姚尚回答道。 “怕谁责罚?”沈亢哧笑一声,“这件事情是他们能够捂得下的吗?发生瘟疫本就与他们没有什么相干,他们又没有招来瘟疫的本事,为什么要瞒住?到底是现在报上来的罪过大,还是瞒过之后将来再事发的罪过大?大人,这不用我多说吧?” “这……”姚尚一时词穷,这个问题……他的确无法回答。 当时一听铮严烈的话,他顿时就惊了,根本没有细想其它的,加上铮严烈那些有里暗里的提示,他脑子一热就进了宫,这一路上都没有来得及细想。 孙远荣摸着胡子,微眯了眸子,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初入官场啊,这风云诡谲的京城如此莽撞的行事树敌,岂是成功之道? 不过……他偷眼看了看容卿,或许,用这样的一个人去挑动这情势不明的京都,正是皇帝的用意所在? 他想到此处,躬身道:“皇上,臣觉得沈大人所说有理,但具体情况如何,还是去当地看一看得好,毕竟,要眼见为实啊。” 沈亢微微一笑,目光冰冷如水,“丞相所言极是,只是,臣建议,在派人去看那里是否有瘟疫之前,还是先传召一个人来,或许,一问便知。” “噢?”孙丞相一诧,“何人?” “攻疆世子,铮严烈。”沈亢一字一字道。 “嗯?”容卿的眉头微微一皱,“世子入京便病倒,身体还未康复,朕也没有传召,不知……”他微微一顿,“此事与世子有何相关?” 沈亢心中感叹,皇帝陛下演技一流啊,堪称影帝啊…… “臣不知沈大人此话何意?”姚尚心中发慌,但努力梗着脖子说道。 “此话何意?”沈亢冷声一笑,“姚大人好生健忘,要不要在下提醒您一下?” “你想说什么?”姚尚的手指不知不觉间握成了拳,眼睛里光芒闪烁,“沈大人,在下虽然官位不高,但总归是皇上亲命的五品官员,本朝有严规,不得以下告上,你现在……” 沈亢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如拢住月光的那一缕烟云,轻轻飘渺却让人捉摸不定,他慢慢伸出三根手指,语速缓慢道:“姚大人,在下不才,被皇上亲命为骁骑参领,正三品。” “……”姚尚。 “……”孙远荣。 冷肃微微垂头,心中得意的笑。 沈亢慢慢收回手指,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大人放心,在下是不会拿官职说事儿的,事情总归是事实嘛,不会因为我的官位比你高就会发生改变的。” 他气死人不偿命的说完,姚尚的脸色一片灰败,如同被霜打了的菜苗一般,孙远荣肚子里的疑问又来回翻转了几次,他决定一会儿要好好的向冷肃好好打听一下这个沈亢的来历。 “攻疆世子与此事有关?”容卿的问题一出口,姚尚便知道,皇帝心中恐怕是有了决定了。 “这个,臣不敢保证,”沈亢笑眯眯的说道:“臣只知道,无意中曾看到这位大人从攻疆世子所在的驿馆中出来,但听陛下的意思,这位大人似乎从未提起过此事?” 容卿的目光一转,看向姚尚,虽然平静,却似乎露了锋芒,姚尚不禁身子微微一抖,他的心在胸膛里狂跳,脑子快速的思索着对策,此时却是一片空白。 “姚卿,此事可是真的?”容卿语速缓慢,每个字都是像是用刀子磨出。 “回皇上,这……这……”姚尚声音微微颤抖,脸色越发的灰白难看,“臣,臣……只是听说世子进了城,身体有恙,臣一时担心,便去探望了一下,仅此而已。” “臣听说今日皇上休朝,也是因为身子不适?”沈亢语气悠悠的说道。 “……”姚尚的脸色青白转紫,再成涨红,最后又慢慢的白下去,变幻不停,如颜料铺的抹布一般色彩丰富。 容卿配合着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朕此时还觉得头有些发晕,听到姚卿带来的消息更觉得惊讶,心中甚是忧虑。” 忧虑……忧虑!姚尚在心中狂喊,您一直都平静得跟一泊水一样,连一丝波纹都没有晃动过,什么时候忧虑过了? “来人!”姚尚还在肚子里呐喊,容卿又继续说道:“传,攻疆世子铮严烈即刻入宫!” “是!” 姚尚的身子微微一软,冷汗瞬间湿了中衣,粘而凉的贴在后背上,说不出的寒意像是慢慢靠近的杀机,让他心中浮现无限的恐惧。 孙丞相垂了眼眸,他直觉感到这其中必有隐情,而姚尚在这其中更像是一枚棋子,还是被人利用了的,彻头彻尾的傻棋子,事到了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微微退了退,决定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看这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 沈亢微翘了嘴唇,既然决定入朝,那便要轰轰烈烈的开始,以刀光为号,杀开一条血路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当面碰撞 此时的铮严烈正在驿馆中温柔软语的哄着雪凝郡主,雪凝郡主是他带入京中来的一颗重要的棋子,他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自然不能不哄。 雪凝郡主一口一口吃下他亲自喂的药,脸上的苍白慢慢退去了一些,“哥哥,我已经好多了,你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吧?不用管我了,你去忙吧。” 铮严烈温柔的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低声说道:“说的什么话?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是比你更重要的?” “哥哥……”雪凝郡主感动非常,她握住铮严烈的手,目光闪动,“哥哥,我真的好希望……出来这一趟,永远没有归期,永远……这么跟你走下去,可是……” 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手也慢慢的抽回,放开了铮严烈的手,“可是,凝儿终究是要有嫂嫂的。” 她说罢,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在铮严烈的腰间掠了掠,泪珠盈盈,在浓密的睫毛上轻轻的滚动。 我见犹怜。 铮严烈忍不住捧住她的脸,心疼的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好凝儿,我一直都知道的……” 雪凝郡主的泪因为他的话滚滚而落,她的声音颤抖,“哥哥,你的玉佩……方才是交给姚大人了吧?” 铮严烈不等她说完,便低头吻住了她,他吻得猛烈,像是要把心中的情绪都倾注在这一个吻里一般,雪凝郡主身子微微颤抖,泪水成行。 “雪凝……相信我,再多忍耐一些时日,虽然我会娶别人,但并不因为她是姚什么,也不因为她是什么荣阳郡主,只是因为需要这么一个人而已,等到……大事一成,回到攻疆,让父王让了位,那个女人也便没有什么用处,王妃之位,还是你的。” 他一番话说得真诚,眼圈竟也微微的红了,雪凝郡主的脸偎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抽泣了一声,既酸楚又有些欢喜的说道:“哥哥,雪凝相信你。”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外面有尖细的声音似刀,挑破了这里的温情浓浓。 “圣旨到!” 铮严烈一愣,雪凝郡主的神色也微微一变。 随即外面有人快步奔来,“世子,宫中有人传旨来了。” “知道了。”铮严烈站起身来,对雪凝郡主道:“你先躺一躺,我去看看。” 雪凝郡主明白现在已经不是撒娇的时刻,她点了点头,看着铮严烈大步走了出去。 铮严烈来到外面,看到一个身穿深绿色太监服的小太监站在那里,巴图力也站在一旁,见了出来,说道:“公公,这便是我家世子。” “世子,奴才来传皇上口谕。”小太监一甩手中的拂尘道。 铮严烈微微眯了眯眸子,手指提了袍子跪倒施礼道:“臣,接旨。” “传,皇上口谕,招攻疆世子铮严烈即刻入宫见驾。”小太监高声说道。 铮严烈更是一愣,他站起身来,问道:“不知……皇上招本世子入宫,有何事?” 小太监皮笑肉不笑的扯出一丝纹路来,又甩了甩拂尘道:“这事儿奴才可不知道,奴才只负责传旨,其它的并不多问,世子爷,您还是快点收拾一下,速速进宫吧。” 铮严烈点了点头,他纵然心中再有疑惑,看这小太监的模样也是不可能从他这里知道些什么了。 铮严烈一路上心思烦乱,他设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是却没有想到,一眼便看到了跪在那里的姚尚。 他的心一沉。 铮严烈还是第一次见到容卿。 年轻的帝王端坐在椅子上,他身上的玄色华锦长袍散发着淡淡的幽光,袍角和领口的银色云纹层层叠叠,似天边翻卷的云层,让人瞧着忽然就心生凛然之意,仿佛隐约那云层里藏了金龙的利爪。 他的乌发如流水,束在赤金发冠里,一双浓眉微扬,似广阔天空中展开着的鹰翅,那双眼睛沉沉如海,不必有任何的情绪,只需要平静扫来,便让人心头一震,如同他的整个人,不必需要任何的装饰,亦能华光厉烈,如出鞘的宝剑。 上位者的气场与权力的碰撞,向来让人心生畏惧和……向往。 铮严烈微微握了握拳,上前跪倒施礼道:“臣,攻疆世子铮严烈,见过皇帝陛下。” 容卿打着着铮严烈,这算是第几次见面了?他无心去细数,只是扫见他的脖颈间似乎还有未退去的红斑和红点。 容卿沉默了片刻,侧首对布公公说道:“大家都站了许久,赐座吧,”他顿了顿又补充说道:“世子远道而来,身子又有些不适,给世子也搬把椅子。” “是。”布公公垂首道。 铮严烈听得眉心一跳,他用眼角扫了扫跪在那里的姚尚,看起来问题是出现在这个老家伙的身上了,他到底是怎么向皇帝说的?为什么没有看到出城去巡查的人,反而是自己被招来了宫里? “姚卿,”容卿看着姚尚说道:“你也起来罢。” “谢皇上。”姚尚慢慢的站了起来,心中却并不轻松,现在铮严烈被招来了宫里,凭他的感觉,这事儿恐怕不能就这么善了了。 “朕听闻世子身子不适,本想着过几日再诏见,”容卿看着铮严烈,听上去像是关怀,脸上的神色却是平静无波,“不知可好些了?” 铮严烈坐在椅子上,树间的光影落在他的眉间,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更像颜色浓烈的琥珀色,“谢皇上关心,已经好多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不过是陈年旧疾了,若是平时多加注意,也不会再犯的,此次或许是因为长途跋涉,在京城外又有一些小变故,故而一时身子受不住犯了旧疾,属下行事鲁莽,便叫了城门,还请皇上恕罪。” 孙远荣短促的一笑,笑意很快消失不见,“世子的属下护主心切,何罪之有?何况,迎世子入城的仪仗是皇上早就吩咐礼部准备好的,随时欢迎世子入城。不知……世子所说的变故,是指何事?” 铮严烈的眸子一眯,像是被拔了胡子的猛兽,露出几分危险之色,“不知阁下是何人?” 孙远荣拱了拱手说道:“承蒙皇上器看,现任丞相一职。” 铮严烈勉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原来是丞相大人,失敬。” “听闻世子一路辛劳,人困马乏,马车又出了一些故障,所以才导致在城外无法进城,不知是不是到城门之前的那一夜在城外的寺庙中没有休息好?也难怪,寺庙清苦,自然不是常人住得惯的。” 沈亢面带微笑,语气温婉,铮严烈听在耳中却觉得像是软刀子割肉,说不出来的不爽,更让他诧异的是,对方知道他曾经在寺庙留宿过也便罢了,还在这里当面说了出来! “对了,不知世子的马车可修好了?听说世子进城的时候就是躺在马车中入的城,想必是世子的手下有修车的能手?”沈亢声音欢快,似一串快乐的音符,只是此刻却像是一首讥讽的词,谱了一曲轻蔑的歌。 铮严烈侧首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他身穿金色薄甲,傲然而立,挺拔如松如竹,眉目清秀却透出一股超拔的英气,那双眼睛极亮,似倒映着这人世间天地亮光,嘴边带着一丝笑意,温温软软,细看之下却透出冷意来。 此人……莫名有一种熟悉之感,铮严烈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初入京都,若然见过如此出众的人物,一定会记得。 他微微冷笑,“这位将军倒是有趣。看样子甚是关心本世子的属下问题。” “自然,”沈亢点头,目光与铮严烈的在半空一撞,似是激起了火花,“世子奉旨入京,一路辛苦,到了城门之外却踌蹰不前,总归是让人疑惑。” 他说着,又是浅浅的一笑,阳光落在他的金色头盔上,折射的光芒一闪,“若是放在本将身上,可是不敢的,奉旨而来,不敢有一分的耽误,无论是何原因。” 此话一出,无异于挑明了,四周忽然一静。 连风声都似乎跟着停了停,彼此间的呼吸都像猛然被收紧。 沈亢浅笑不改,目光凉凉的盯着铮严烈。 铮严烈心中的怒火撞了三撞,但是,他不得不忍耐,短促的一笑说道:“将军说笑了,本世子远在攻疆,向来自由惯了,这京城的繁琐规矩一时之间还未学得清,想必皇上宽宏,自然不会怪罪。” “皇上怪罪不怪罪是另一回事,是天子隆恩,至于懂不懂规矩,便是为人臣子的分内之事了,世子久处蛮荒之地,疏于规矩之礼也可以理解,不过……”沈亢的目光一转,在姚尚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 那目光像是在姚尚的身上用刀子割了割,让姚尚的心头不由得一紧。 “您的岳父老泰山,姚尚姚大人便没有教过你吗?”沈亢的声量微微一高,像扼住人咽喉的手,忽然加大了力度,让人呼吸一滞。 铮严烈霍然站起,他的眼睛里满是怒意,遮都遮不住,冷光闪耀,像是一头盯住食物的恶狼。 杀机尽现。 第三百一十四章 驾前对质 沈亢也盯住铮严烈,没有一丝退让,目光凉而幽深,似可以吞噬一切的深潭,幽幽看不到底处。 铮严烈冷声说道:“将军此话何意?” “何意?”沈亢短促的一笑,他猛然抬手一指姚尚,“不如世子先问问你的岳父老泰山,究竟是何意?” “我……我……”姚尚早被这极快的对话和彼此的气势惊得不知所以,猛然被沈亢这么一指,吓了他一跳,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 孙丞相冷眼旁观,他在心中飞速得想,这个沈亢刚刚进京,刚入朝堂便如此气势逼人,他到底仗了谁的势,这还用说吗? 冷肃一直沉默无言,心情却是澎湃如海,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时不时的一握,再慢慢松开,一双眼睛盯着年轻的将领,几次激动的想要站起来。 那是他的骄傲,他多年的梦想,那个出众的年轻人,是他百般宠爱寄予了无数期望的女儿,如今,无数梦回中盼望的一切,在自己的眼前一一展开,如一幅绚丽的画卷,像层层翻涌的浪,让他如同置在浪尖,身在云端,欢喜的说不出话来。 容卿的目光深深,唇角是淡淡的笑意,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笑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知道,自从冷可情变成了沈亢,这巍巍皇城,便再也困不住她,她终究会丰满羽翼,终有一日会展开翅膀,遨游九天。 终有一日。 她本该如此风采烈烈,本该有属于她自己的光彩,她是她,不依附于谁,不是贵妃,不是他的谁。 心中有微微的痛,淡淡的酸,却在目光触及到她的光彩时却又粉化不见。 “世子,”容卿终于开口道:“朕诏你前来,是想问你,朕让你入京,是为了荣阳郡主大婚一事,如今你已经在京城,对此事可有打算?” “皇上,”铮严烈收回目光,转头对着容卿垂首拱手道:“承蒙皇上厚爱,赐婚予臣,臣知荣阳郡主身份贵重,特带了我攻疆许多珍贵的东西来做为聘礼,不敢有丝毫怠慢。至于大婚之事,还请皇上着礼部安排,臣不敢有异议。” “着礼部安排?”孙远荣慢慢的一笑,“世子这话倒是说得对,想必是到京之后打听过了?” 铮严烈垂下眸子,琥珀色的眼睛被浓密的睫毛遮住,自从到了这里之后,这些人的敌意他不是感觉不到,但是,他却弄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诏来。 姚尚坐在那里,吓傻了一般,连一丝消息也不能传递给他,这让他心中又气又怒。 对方的话句句意味不明,他也不敢冒失回答,这种处处被动的感觉,还真是糟糕得很。 “皇上,臣刚到京城,还有很多规矩不懂,做事也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诸位大人,还请明示。”铮严烈声音沉沉,透出几分委屈来。 然而,他却避重就轻,说得简直就是废话。 “世子此言差矣,”沈亢笑眯眯的说道:“你不要把自己放在诸位大人的对立面上嘛,你到底是看规矩不顺眼,还是看我等不顺眼?” “……”铮严烈气得咬牙,努力挤出一丝笑意道:“哼,将军真是说笑了,本世子初来乍到,并不识得诸位,如何谈得到看得顺眼不顺眼?” “这倒是,世子说得是,我等与世子并不认识,方才又怎么会说以为是得罪了我等?”沈亢微微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像是闪亮的小刀,晃得铮严烈眼睛有些疼。 他发觉自己只要一和这个沈亢说话,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怪圈,总是被这个沈亢牵着鼻子走,绕来绕去,都绕得晕了,说了半天却没有一句有用的,都是废话。 他紧抿了嘴唇,在肚子气里运着气,决定暂时先不跟这个沈亢说话了。 沈亢却并不打算放过他,笑着问道:“世子一路上可顺利啊?” 铮严烈冷声道:“顺利。” “带的聘礼可够贵重?” “自然。” “世子酒量如何?” “一般。” “世子爱吃肉吗?” “……还可以。” “洗澡沐浴的时候用胰子还是澡豆?” “……胰子。” “在驿馆住得可惯?” “还好。” “与姚大人聊得可还愉快。” “愉快。” “……”铮严烈霍然转头。 沈亢的笑容不改,迎着众人错愕惊诧的目光,慢慢走到容卿的面前,轻飘飘的说道:“皇上,您看,臣没有说谎吧。” “姚卿,你怎么说?”容卿脸色微沉,目光沉冷的扫来,姚尚在听到铮严烈说“愉快”那两个字的时候,腿就已经软了。 如今听容卿这一问,从椅子上滑下来,又跪倒在地,声音颤抖道:“臣……臣……” 铮严烈微眯了眸子,死死盯住沈亢,冷冷一笑,道:“将军好心计,不过……本世子见一见姚大人又有何不可?你也说了,他是本世子的未来岳父,虽然私下见面不太合礼数,但是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他说着,转头向着容卿施了个礼,“皇帝陛下,臣初来京城,举目无亲,身体又不适,姚大人前来探望,仅此而已,不知是否算是犯了大罪过?” 京城官员私下见外臣,特别是外臣还没有被皇帝诏见的时候,的确是不合规矩的,但姚尚与铮严烈的关系特殊,如他所说,人家是翁婿关系,又是生病的情况下,若硬说人家有罪,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容卿略一沉吟,沈亢漫不经心的抚了抚肩膀上看不到的灰,“世子好口才,这么说起来,倒是无法说什么罪不罪的了,只是……” 他的声音一顿,微微抬眼,目光有些玩味的看了看铮严烈,“这京郊村子里有瘟疫之事,世子怎么看?” 铮严烈心中一沉,他努力压住想要扭头去看姚尚的欲望,暗自咬了咬牙,摇了摇头说道:“竟有此等事?本世子初来乍到,对地形也不太熟悉,这倒是不曾听说……” “咦?可是姚大人说,是你说的呀。”沈亢眨着眼睛,一脸疑惑的说道。 容卿和孙丞相都不由得垂了垂眼睛,这位好厚的脸皮啊……说起谎话来一丝脸红的样子也无,面不红心不跳,还真是……咳咳。 姚尚一听,脸色不禁一白,正要想解释两句,不料铮严烈却信以为真,皱眉道:“本世子的确是提过两句,但本世子并不知道那是哪里,只是说在来时的路上路过村子,后来队伍中就有人出现了一些症状,本世子甚为担心,正巧姚大人前来探望,这才忍不住提起……” 他倒是承认得痛快,只是半真半假。 可是却苦了姚尚,这完全和他方才所说的不同。 容卿嘴角浮现一线冰冷的笑意,眼睛里的光芒似是冬日挂在屋檐下的冰凌,闪着冷而亮的光,一闪一闪逼得姚尚心头狂跳。 “姚卿,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说的是姚夫人去拜佛祈福的时候路过村子,才得知了村子里发生了瘟疫的事,此时世子所说与你所说似乎并不一致,你如何解释?” 欺君之罪,可大可小,姚尚顿时觉得后背一凉,他急忙以头触地道:“臣……臣……臣有下情回禀。” “说。”容卿只说一字,却透出切金断玉般的坚决。 “臣……臣……臣的确是探望了世子,臣的贱内也的确是去拜佛,但是她路过村子时发现异常,便觉得事情严重,没有再敢前去,匆匆回了府告诉了微臣,臣忽然想起世子提起过手下之人有出现瘟疫的症状,觉得这两件事不可能是巧合,于是……就……匆匆前来禀告了。” 勉强把事情说清楚了,却是漏洞百出,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 沈亢看着铮严烈,目光中含了冷意,“世子,你一入京便散布这种谣言,姚大人听了你的话居然能匆忙入宫,可见你当时所言是何其严重,你如此扰乱人心,到底有何居心?” 铮严烈的手指紧握,恨不能上前一步把这个家伙给捏死算完,他堂堂世子,何时被人逼到这种境地过? 他勉强压住怒气,“将军此话何意?本世子好心提醒,也是担心京城百姓的安危,就算是将军不领情,也不该罗织这样的罪名于我!” “好心提醒?担心百姓安危?”沈亢一笑,语气森然,“世子,你若真的是好心,为何不直接上书陛下?那岂不是更能体现你的忧国忧民之心?另外,听闻世子入京前夜入住寺庙,不知是何时路过的那几个村子?若然你认为手下人感染的是瘟疫,又为何不立即上报,立即采取措施?敢问世子,你的人现在何处?” 一连串的追问,句句如尖刀,似步步紧逼着铮严烈的咽喉。 孙远荣在一旁听得胆颤心惊,他看出这个年轻人不凡,但是没有料到他居然有如此大的胆子,如果对铮严烈敢如此相逼! 铮严烈觉得自己此时像是绕进了迷宫,左撞右撞找不到出路,眼前这个沈亢,就像是一个瘟神,如影随形的追问着他。 第三百一十五章 紧逼落水狗 铮严烈咬了咬牙,转身对着容卿跪下,腰身笔直,一脸恳切的说道:“皇上,臣初入京城,行事确有不周之处,只是却从未有过什么阴诡之心,更不知所谓的散播谣言是从何而起,还请皇上明察!” 说罢,他向前一叩,一副无比忠诚,痛心难过的样子。 姚尚此时也跪爬了起来,上前道:“皇上,臣……也的确是听闻有瘟疫而心生担忧,纵然有事从不周之处,但臣也绝无生乱之心,请皇上为臣做主啊。” 容卿面色沉静,并没有太多的神色变化,他抬眼看了看沈亢,“你怎么说?” 沈亢一笑,声音朗朗道:“皇上,臣只是想总结一下事实,第一,姚大人和世子私下会面,但是他却没有说;第二,瘟疫之事世子也对姚大人说起过,他还是没有说;第三,此等大事不经查实便匆忙入宫请求皇上派人去查,如果惊动了城内的百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想必不用臣多说。” 她说的再清楚不过,姚尚若然不是被逼着,怎么可能一点一点的吐露出这许多真话来?说什么是夫人去拜佛遇见,简直就是荒谬!这些话他一入宫的时候可什么都没有说,若然不是沈亢步步紧逼,他是根本不打算说的吧? “世子,姚卿,你们到底让朕明察什么呢?”容卿似乎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一闪便又不见,“是查你的手下有没有瘟疫之症,还是查你的夫人到底今天有没有去拜过佛?” 铮严烈听到容卿的话,心中反倒是微微一松,他的人为什么会感染了瘟疫他不能说,但是这个瘟疫的症状可是真实存在的,这是做不了假的,而那几个村子里想必也是情况严重的。 他之所以想借姚尚的手把这件事情抖出来,真实原因的确是如沈亢所说,他就是想搅动人心,让这京城生乱,他相信那村子中有瘟疫的事皇帝早知道了,否则的话,那些把守的士兵从何而来? 想必就是皇帝想要把事情瞒下去,以免在这种时候,引起百姓的惊慌或者暴乱。 想到此处他再次叩拜道:“皇上,臣的手下的确有染病,这是臣亲眼所见,臣虽然那时身子不适不记得是如何路过那几个村子的,但臣的手下记得清,他们同样是初来京城,道路不熟悉,若是这位将军追问如何在寺庙借宿却能绕到那里去,臣还真是回答不来。” 他看了沈亢一眼,眼睛里暗含着恨意,“臣愿意让属下带路,到那村子的村口,若是那村子里真的有瘟疫,也能为臣换回清白,若然没有……” “若然没有,世子当如何?”沈亢的话接上去,笑容微凉,似水面上浮现的光纹。 “若然没有,臣甘愿接受任何责罚。”铮严烈咬了咬牙,努力夺下声音里的恨意和怒火。 “任何责罚,说得未免太笼统了些,”沈亢整了整手上的护腕,语气似飘荡云,“世子不如来些实际的?” “这位将军,”铮严烈傲然一笑,微眯了眸子说道:“你好像认定了本世子是在说谎?” “在下并非认定世子是在说谎,而是觉得发生在世子身上的事,事事都有些反常,实在让在下不能不……惊讶。”她最后两个字顿了顿,像是在找合适的措词,这番语气腔调倒更容易激起人的怒火。 “那将军敢不敢与本世子打赌?”铮严烈只觉得脑子里被烤得理智和耐心都快要消失怠尽了,只想尽快把这个家伙给置于死地。 “噢?好啊,”沈亢依旧笑意温和,“赌什么?” “若然那村子里真的有瘟疫发生,将军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村口给本世子下跪,并要跪足三个时辰,胸前挂牌子上写你错了,不知将军可敢?”铮严烈字字说得都有些咬牙切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沈亢。 众人听了都微微皱眉,这也未免太苛刻了些,这沈亢刚入朝堂,若是真的……那以后还如何为官? 容卿的眸光微微一冷,眼底的光芒似锋芒尽现的宝刃,这个铮严烈还亏他能想得出这种方法来,足见此人心胸狭隘,心肠歹毒。 众人都摒住呼吸,等待沈亢的回答,无论他同意还是退缩,都不是太有利。 沈亢迎着铮严烈灼灼的目光,轻柔的一笑,眼神明亮似载了金色的日光,照见铮严烈狰狞如鬼的神情。 她在众人的注视中,微微摇了摇头。 “哈!”铮严烈短促的一笑,微微握了握拳,“你不敢?” “非也,”沈亢竖起一根手指,来回晃了晃,“非是在下不敢,在下只是觉得,世子的提的要求,未免太轻了。” 他忽然一笑,“这样吧,如果那村子中真的发生了瘟疫,并非是世子造谣,怀着什么企图之心,那在下甘愿在村口以死谢罪如何?” 众人皆是一惊,铮严烈的眼睛霍然一睁,他激动的心头起伏不定,恨不能大笑三声,“将军好气魄,既然是将军所愿,本世子自当成全。” “那,如果村子中并无瘟疫呢?”沈亢微微挑眉,如悬而未落的刀锋,“世子不会想要也以命相赌吧?” 铮严烈心中的笑意一滞,他虽然心中有把握,但是却不能真的以命相搏,他的命可金贵着,岂能和面前这个人相提并论? “沈卿,你这话说得过份了,世子是什么身份?不可无礼。”容卿的声音在后面沉沉的传来。 沈亢施了个礼道:“是,臣失言。不知,那么,就请世子自自己说吧,若是那村子中无瘟疫,该当如何?” “哼,”铮严烈冷声一哼,把下巴一扬,“如若真的如此,本世子自当向皇上请罪。” “世子恐怕还不太了解吧?散播谣言,动摇民心,这可不是小罪啊。”沈亢叹了一声,“世子你向皇上请罪,把难题推给皇上,你让皇上如何处置你呢?” 众人也觉得这个铮严烈也太狡猾了一些,让人家又是下跪又是认错的,现在人家自己说了愿意赔上性命,他可倒好,一句轻飘飘的向皇上请罪就没事了? 铮严烈性子骄傲,受不得激,他心中又有把后握,于是,微微深思之后便朗声道:“若然那村子中没有瘟疫,本世子甘愿……削去世子之位,请皇上、父王另选世子人选。” 众人的心头一跳,虽然不及性命,但是这个赌注也不小了,铮严烈看来是是真的被逼急了,否则的话,怎么会如此? 姚尚的身子微微一晃,不知道怎么搞的,他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这事儿也有些蹊跷,细细想起来总感觉像是被人操纵了一般,但这个时候也没有时间让他去细想,他飞快的看了铮严烈一眼,暗暗在心中祈祷。 沈亢倒吸了一口气,眉毛微挑,脸上露出诧异之色,语气故作惊讶道:“世子当真要以为注?这……兹事体大,还是另换一个吧。” “不,”她越是如此说,铮严烈越是不能换,向上叩头道:“臣斗胆请皇上为臣作证。”他用眼角扫了扫沈亢,语气森冷道:“省得有人到时候血溅当场心中胆怯!” “也罢,”容卿点了点头,“既然世子执意如此,那朕便准了,沈卿,你可想好了?赌约一定,可不能再反悔了。” 沈亢施礼道:“回皇上,臣绝不反悔,生死由天,与人无怨。” “好!”铮严烈大声道:“将军好气魄!那便请将军与本世子一起,去村口看一看罢。” 孙丞相冷眼瞧着,摸了摸胡子道:“世子,您的那些感染了瘟疫的属下在哪呢?不如让他们一同前去,到时候把他们的症状与村民的对比一下,岂不更好?” “当然可以!”铮严烈觉得这样更好,那些属下身上的病症可是实实在在的,让那些症状彻底的暴露在人前,那才是对自己最为有利的证据。 “这样吧,”容卿站起身来,缓缓道:“朕与众卿同去那里,同时命人传旨,让世子的那些患病的属下从驿馆出发,两队人在村口汇合,如何?” 铮严烈心中冷笑,这是担心他会动什么手脚吗?幸好自己一时犹豫,还没有对那些属下下杀手,否则的话,恐怕这一次就真的说不清了! 铮严烈心中有底,有恃无恐,“臣没有异议,不如这位将军以为如何?” “皇上,”孙丞相抢先一步道:“您的龙体……还是不要轻易去那种地方为好罢,臣愿意前往,到时候结果如何,会如实禀告陛下。” “孙丞相所言极是,”铮严烈点了点头,面色凝重道:“臣发现那些属下有了症状之后,便把他们隔离开了,以防把其它的人传染上,皇上龙体贵重,还是不要涉险地的好。” “听世子的意思,是以为自己赢定了?”沈亢声音里含了笑意,不过那笑意微凉,“若是如此,那在下这条命岂不是已经注定要丢掉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出宫验看 铮严烈的手指猛然一握,紧握成拳,脸上的笑意阴沈得能滴出水来,他紧紧咬着牙,似乎嘴里叼着的是沈亢一般。 沈亢淡淡转头,看都不看他,转头对容卿道:“皇上,臣斗胆,请皇上一同前去,若然臣输了,臣愿意以命相抵,但君臣一场,总归还可以再见最后一面,若然是世子输了,还请皇上作证,当场实现世子所承诺之言。” 容卿听着他的话,特别是那句“以命相抵,最后一面,”心不由得不一沉,复杂的滋味绕在心尖,一时间竟沉默无言。 “皇上,”冷肃上前一步道:“臣以为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带上一位太医为好,皇上龙体的确不能疏忽,可先在远处观看,若是太医验看过并无疫情之后,再上前也不迟。” 这是自沈亢与铮严烈起了冲突以来冷肃说的第一句话,孙丞相垂着眼眸,看不见眼底闪动的光,冷肃向来直爽豪放,如今听起来,的确是为了皇帝的身体安危着想,但也分明是向着沈亢的。 容卿被他的话唤回了神智,点了点头说道:“大将军建议甚好,就这样罢。”他说着,微微侧首,看了看一旁的布公公。 布公公立即会意,即刻去找太医了。 一行人出了层层宫门,向着城外走去,容卿未出宫门时便吩咐过,严令禁止惊扰到路上和城中的百姓。 铮严烈坐在马上,手掌摩挲着粗糙的缰绳垂眉冷笑,看起来自己所料不假,容卿还是担心事情传到城内,引起百姓的不安罢了。 只要证实了此事是真,那么,要不要传开去,恐怕就不是任何人能够左右得了的,即便你是皇帝又如何?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吗? 沈亢端坐在马上,走在冷肃的身侧,她的笑意浅浅,似乎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影响心情,她一身金甲,眉目清秀,气质超拔,惹得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忍不住点头称赞,一时间议论纷纷,猜测这位年轻将领究竟是何人。 沈亢的目光微敛,如两汪流动的泉水,轻轻流转间,便看到人群中有几个人驻足观看了半晌,便悄然抽身离去。 她提了提缰绳,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一行几人很快出了城门,姚尚在头前引着路,他的轿子颤颤悠悠,让他的心也跟着不停的颤抖,那股不安定的感觉越来越浓,让他如坐针毡。 他悄悄看了看后面的铮严烈,端坐在马上,面色沉冷,眼角眉梢尽是戾气,他忽然觉得这似乎和自己在驿馆中见到的那个不是同一个人,眼睛仿佛有些花了,他揉了揉眼睛,不但没有看清楚,反而觉得自己老眼昏花,越来越看不懂了。 他转回头,手心里忽然有了潮湿的汗意。 就在众人刚刚出了城门的时候,漠王府和秋府同时收到了消息。 漠王的眉头深锁,他一早就着人在驿馆周围看守,刚得知了铮严烈进宫没多久,现在又得到了他出城的消息。 他的心头不禁有些不好的预感,莫非……此事和京郊那几个村子有关?可是,今天密切注意了京中衙门的情况,并没有接到关于有血案发生的消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正在思索,忽然听到有人来报,“王爷,有客求见。” “本王正在忙着,无暇见客!”漠王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说道。 “王爷,那人说了,她来是与世子之事有关。” “噢?”漠王抬了抬眼睛,“那便请进来吧。” 漠王揉了揉眉心,正垂首思索着,忽然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飘来,香气雅淡,与一般的胭脂之气不同,不但味道清新,更添几分雅致。 他抬眼望去,只见一道曼妙的影子慢慢走来,一步一步,如湖边的拂柳,优雅动人,似风过拂动柳枝,自带了一股风情。 漠王慢慢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点一点,如同烛火,慢慢亮了起来,女子脸上戴着面纱,露出饱满洁白的额头,如海上初起的明月,那双柳叶弯眉乌黑,眉下的眼睛秋波盈盈,眼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的神情凝结在眼角,轻轻一个眼波,让人不由得心神也跟着一荡。 女子慢步走到漠王的书桌前,轻轻福身,身上的香气更浓郁了些,似一缕无形的丝线,轻轻拴住了漠王的心尖儿。 “雪凝见过王爷,王爷安好。”她声音温婉,似泉水滴落在玉盘,清脆悦耳。 “原来是郡主到了,”漠王急忙站起身来,绕过桌子,亲自伸手搀扶。 他的发丝垂落,随着他的动作如流水般微微向前一荡,若有似无的轻轻滑过雪凝的面颊,他身上的华贵香气也与她的纠缠在一起,多了几分暧昧之意。 “快起来罢。”他的手轻轻握住她的小手臂,只觉得那里纤巧玲珑,他的心中忽然就闪过“冰肌玉骨”四个字。 雪凝郡主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羞涩,却没有避开漠王的目光,如此近距离的瞧着,漠王只觉得她的睫毛浓密卷翘,瞳仁黑沉闪亮,似有莫名的光芒闪动,让漠王的心神一晃,心跳似乎有些加快。 “王爷,”雪凝郡主的声音从面纱下传来,脸上的纱很薄,但就是看不清容貌,始终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雾。 “雪凝此次前来,是有求于王爷。” 漠王此时的手仍旧握着她的小手臂,眼睛灼灼的盯住她,“有什么事,尽管说,可是在驿馆住得不惯?” 漠王长相俊美,带着一股儒雅的书生气,眉目清朗似星空般让人心旷神怡,他的唇边含笑,红唇似温柔的花朵,此时眼睛中映着她的身影,让她的心都跟着一软,像是慢慢化成了泊春水。 铮严烈在攻疆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男,但是和漠王比起来,还少了一些精致之感,如果说铮严烈是未经雕琢的宝石,那么漠王就是经过雕刻大师一手打造的精致玉器。 不但精致,还透出一股温润之感来。 雪凝郡主微微垂下眼睫,睫毛微微颤抖,似蝴蝶的翅膀,“多谢王爷,雪凝自幼……”她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说,随后又慢慢抬起头来,微微笑了笑,眼底却闪过一丝苦涩的光,“劳王爷费心,雪凝住得惯的。” 漠王的眸子微微一眯,“郡主可是有什么……委屈?攻疆王待你不好吗?” “不,不是的,”雪凝郡主急忙摇了摇头,眼睛也瞬间睁大,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慢慢的竟然有些水意,“雪凝身为孤女,自小被父王收养,父王待雪凝很好的,母亲和哥哥也处处照顾,雪凝……不觉得委屈。” 她这番话说得像是感恩,漠王却是什么都明白了,他微微翘了翘唇,“雪凝郡主此次前来京都不妨四处走走看看,京都繁华,”他看着她,目光更沉了几分,声音也低了低,“也有很多的青年才俊,若是……能够让京都与攻疆更亲上一步,本王想皇上会十分乐意的。” 雪凝郡主听他如此说,不由得垂下了头,声音似初春里的风,“雪凝从未想过此事,今日前来,有事求王爷相助,但并不是为了雪凝自己。” “哥哥被传入宫,是在姚大人来驿馆看过他之后,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好,雪凝初到京城,没有熟识的人,听闻王爷贤名,特来登门求助,请王爷助雪凝打探一下哥哥的消息,以安雪凝之心。” 她咬了咬了唇,停顿片刻,声音微微颤抖道:“雪凝奉父王和母亲之命随哥哥来京,一路上不敢松懈,若是……哥哥有什么意外,那……雪凝纵死也不能抵过了。” 漠王的眉头一皱,他目光中的温柔退去,忽然便多了几分冷意,嘴唇也紧紧抿起,似绷紧的刀锋,一时间沉默无言。 雪凝得不到他的回应,不禁抬起头来看,一双眼睛中急切、担忧、紧张、恐慌密密的交织在一起,她慌乱的慢慢抽回手臂,像一只胆小的无辜的兔子想要逃走一般。 漠王却没有松手,手上的力度反而慢慢加大,他的声音中隐约有几分怒意,“雪凝,你如实说,在攻疆,你竟然被他们像丫环一样对待吗?一路跟着铮严烈前来,也不过是像个丫环一般随行他伺候?” “不……不是的……”雪凝慌乱的摇着头,她想抽回自己的手,慌乱用力之下脸上的面纱竟然掉了,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 她的面容精致,小巧而苍白,雪白的牙齿咬着嘴唇,鲜艳的红和如雪的白相映一起,最朴素的颜色,却是最惊心的艳。 漠王微微抽了一口气,抬起另一只手,慢慢抚上她的唇,声音沉沉道:“雪凝,不要害怕,本王一定会帮助你的。” “多谢王爷。”雪凝郡主四个字出口,似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眼角有晶莹的光芒一闪。 漠王似被她眼角的晶莹晃去了心神,她趁着他迟愣的功夫抽回了手,向后退了退,福身道:“雪凝多谢王爷,告辞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煽风点火 漠王看着她的身影离去,方才微微迷乱的心清明了些,他看着那曼妙的身影,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睛。 “来人!” “王爷,”风炎出现在门口,垂首道。 “去准备一下,本王要去一趟城郊的村子。” “是。” 从漠王府出来,雪凝上了轿子回了驿馆,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时,那些被铮严烈隔离开的侍卫们已经奉旨去了村口。 丫环梦儿伺候着她在床上坐下,给她往腰间塞了一个大引枕,低声说道:“郡主,您的苦心没有白费,奴婢看漠王已经相信了您的话了。” “我一个弱女子,又没有什么势力,说得又是与他没有利害相关的事,他为何不相信?”雪凝郡主舒了一口气,方才的娇弱与可怜一丝也无。 “郡主说得是,”梦儿点头说道:“漠王的确是人中龙凤,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人选。” 雪凝郡主看了看她,梦儿急忙垂下了头,脸边却无法抵制的红了,雪凝郡主冷笑一声,“怎么?你看上他了?” “奴婢不敢。”梦儿急忙跪了下去。 “行了,起来吧,”雪凝郡主冷然道:“漠王的确不俗,样貌学识自然是没得挑的,不过,本郡主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再怎么样,也知道自己是无法配上他的。” “郡主不要妄自菲薄,您的身份也不低呢。”梦儿语带讨好的说道。 “不低?我不过是攻疆王收养的孤女罢了,从小受的什么训练……”她的语气一冷,目光也似冰般泛起冷光,落在了虚空处,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就算是他的亲生女儿,恐怕也没有这个资格。” “攻疆王,说得好听,不过是一方野蛮之地的地主罢了,如何能和一国的亲王比肩?漠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身份地位不知比攻疆王高出多少,更不要提我这个小小的郡主了。”她说到最后,竟有几分悲怆之意。 “那又如何?”梦儿抿了抿嘴唇,“郡主,依奴婢看,今日漠王对您可是动了心思的,您没有瞧见她听您说到要伺候世子时候他那脸色阴沉得多吓人吗?分明就是心疼郡主您呢。” 雪凝郡主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一分喜色,她缓缓吐了一口气,“这倒是,小心看看再说吧,一步一步走到这里不容易,本郡主要好好的观察一番才是,反正……是不会再回攻疆那个鬼地方去了!” 而此时的铮严烈却不知道他以为紧紧握在手中的棋子已经对他生了异心,他的目光只落在不远处的村口上,那里看不到一个人影,风声拂过,道路两边的草尖和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静得有些出奇。 这莫名的安静,却让铮严烈的心更稳了几分,平时的村子哪里有这么安静的?哪个不是有人来人往的? 他的唇边慢慢浮现笑意,微微侧首,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沈亢,眼中的杀机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沈亢正与冷肃低头交谈着什么,像没有察觉铮严烈的目光一般,她时不时的抿唇微笑,似乎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仿佛现在只是去游山玩水。 铮严烈的眼中恨不能射出两支冷箭来,他到了京城就事事不顺,这股火一直压在心中无处发泄,今天这个沈亢处处与他作对,让他把这一腔的怒气恨意都对准了沈亢,只等着稍后事情大白,看沈亢血光四溅的精彩一幕。 他恨恨的转过头,且让这小子再得意一会儿吧! 前面的姚尚下了轿子,急忙来到容卿的轿前,施了礼道:“皇上,前面就是村子口了,您便在这里停下吧。” 布公公掀起轿帘,容卿从轿子中走了出来,看了看远处的村口,“就是那里吗?” “正是。”姚尚道。 正在此时,从城门的方向来了一队人马,尘土飞扬奔向这边而来,急忙有一小队侍卫上前拦下,“什么人?快快下马!” 铮严烈一眼便看到这些正是自己的人,他上前道:“皇上,他们正是臣的属下,奉旨前来的。” 容卿点了点头,布公公上前量甩拂尘,“你们几个,下马受检吧。” 那些人从马上跳下,心中都有些疑惑,也不知道到底让受什么检,他们只是听了旨意,并不知道到这里来究竟是来干什么。 铮严烈眼珠转了转道:“都愣着干什么?昨天不是路过这村子的时候染了疫病?皇上圣恩,着太医为你等验看,还不快谢恩!” 他这一番话听起来是提点下属,实际上是明着串供,为他们递个消息罢了。 沈亢微微笑着,并不点破,似乎根本不在乎一般,这让铮严烈倒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不由得心中更怒了几分。 他的那些属下见他脸色不善,也不知具体内情,布公公引着太医到了他们的近前,“太医,麻烦你给看看吧。” 太医点了点头,“诸位,请把衣服宽一宽吧。” 那几个人陆续伸手解开了腰带子,他们的衣服都是攻疆样式,没有繁琐的钮扣,左右一分,便可看到大片的胸膛肌肤。 容卿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在一边兴致勃勃的沈亢,无声的翻了翻眼皮,“沈卿,你来一下。” 沈亢回过头,走到他的身边,“皇上,何事?” 容卿清了清嗓子说道:“那边自有太医检查他们,你就不必跟着在那里看了。” 别人听着都觉得皇上公正,只有沈亢的心里明白,哟……皇帝陛下这就有醋意了?不过就是几片胸膛肌肤,瞧瞧有什么?真是小气。 纵然如此,心中还是有几分笑意,他点了点头说道:“皇上提醒得对,臣受教。” 冷肃微眯了眼睛,慢慢的转过头去。 铮严烈一双眼睛只盯着太医,他可不想节外生枝,出什么岔子,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太医动作标准,面色沉静,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也没有什么不当的动作。 良久,太医走到容卿的面前,众人的目光都对准了他,摒住呼吸等待他的说法。 太医施了礼道:“回皇上,臣仔细难看了这几个侍卫,他们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什么?”铮严烈的眼睛猛然一瞪,冷声道:“太医,事关本世子的前途大事,还关乎你们沈将军的生死,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太医的眉头微微一皱眉,“当然,我看得很清楚了,我在太医院多年,又看了这么久,有病没病还能看不出来吗?” 铮严烈冷然一笑,“皇上,太医之言实在不能令人信服,此时让他为臣诊一诊,是不是也要说没有什么异常?难道臣之前病倒是假装的吗?” “世子,”太医的脸上愈发不悦,他在太医院多年,不敢说是国医圣手,看一个人有病没病若是再看错,这一世的名声岂不是就此毁了? 他直了直腰背,“就事论事,我只是听从皇上的旨意,现在看您的这几个侍卫有没有染病,和您入城之事无关,至于您有病没病,也得诊过才算,至于为您诊不诊,那也得皇上下旨才行,在下虽然是大夫,但是却是吃的朝廷俸禄,私自给皇家之外的人看病也是需要圣旨的。” 沈亢微微挑眉,嗯,这太医不错啊。 铮严烈的眸子闪动,像两块冰冷的宝石,“好!你说没有,那本世子倒要请教了!”他说罢,对着自己的属下一招手,“你,过来!” 他的属下急忙快步过来,铮严烈眼睛盯着太医,右手却一把抓住属下的衣服领子,厉声问道:“你给本世子解释一下,他们身上的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体温……” 他说着,猛然停住,随即转过头,盯住属下的脖颈。 那里光洁一片,什么也没有,手指下的温度也是正常不过,没有丝毫发热的迹象,铮严烈愣了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出左右一分,把属下胸前的衣襟扒开,露出大片古铜色的肌肤。 只是那上面依旧什么也没有,更没有半点自己之前见到的红斑、红点的痕迹。 铮严烈的指尖微微颤了颤,他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他的属下张了张嘴,一时间也有些发蒙,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未来得有良出声音,只听太医冷声一笑,“世子,他们的身上……究竟有什么?” 铮严烈的牙关紧咬,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只是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他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太医对容卿施了一礼道:“这里没有瘟疫,乃是圣上贤明,天佑我主,应该是喜庆之事,怎么看世子的样子,倒是巴不得您的属下染上了疫病似的?” 铮严烈气得眼前发黑,但是他又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只听身边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世子,在下也想知道,您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铮严烈霍然转头,正看到沈亢那一张气死人不偿命的笑脸,正笑吟吟的看着他,那抹笑意像是一粒火种,轻轻投到铮严烈的心头。 “轰”的一声响,点燃了他心中那熊熊的怒火。 第三百一十八章 你想当“公公”吗? 铮严烈上前一步,手指呈爪形,狠狠的对着沈亢的喉间便抓! 他的动作极快,像怒极的猛虎一般,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恨不能一下子把沈亢的喉咙捏碎。 众人皆是一惊,容卿的手指握在腰间佩剑剑柄上,冷肃因为是从皇宫出来的,御前也不能露刃,他上前一步竖起了手掌。 两个还未来得及动,只是在刹那之间,忽然间沈亢使了一招铁板桥,身子像一只柔韧的弓,铮严烈的手指捏空,身子往前一倾,再想变招已经不如沈亢的速度快,他一弯之后便起了身,手中突然多了一把乌铁匕首,黑沉沉的抵住了铮严烈的小腹。 铮严烈的身子顿时僵住,他的目光闪动,冰冷的光闪烁不停,他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你敢御前露刃?你居然敢在见皇上的时候带着匕首?” “唔,”沈亢点了点头,眸子晶亮,“那又怎么样?总好过死在你的手下好吧?” 铮严烈眯着眼睛,声音里都似乎含了血腥气,“你敢!” “你想看看我敢不敢?”沈亢的手往下一滑,手中的匕首又往下挪了挪,好巧不巧的对准了男人最重要的部位。 铮严烈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牙齿磨得咯咯响,听起来让人的骨头发冷。 沈亢皱眉晃了晃头,“世子,你最好还是停止这种声音,如果你想用这种声音来阻止我,那我劝你还是不要妄想的好,而且,说不定我一听到这种声音一不耐烦,一不小心,手一抖,力道上拿不准也说不定。” 他瞄了一眼布公公,表情有些可惜的说道:“皇上的身边已经有了布公公了,他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总比你更得心应手些,虽然你的身份高,但若是……” 他的目光在铮严烈那里打了一个转儿,语气一叹,“也只能委屈你在布公公的手下当差了。” “……”众人的冷汗淋漓,这个年轻人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容卿的脸色沉了沉,这个女人!真是欠管教!当着这么多的面儿,自己还在这里,她居然跟其它的男人讨论这个问题! 铮严烈的属下都吓得白了脸,忍不住上前一步,“世子!” 冷肃冷冷道:“你们世子御前动手想要杀人,你们难道没有看到?” 铮严烈的脸色忽白忽青,眼睛里慢慢渗出血红之色,狠狠的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子更是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世子,你急什么呢?”沈亢慢悠悠的说道:“在下与你已经有了赌约,只要你赢了,在下必当兑现,到时候不就满足了你的心愿?急什么呢……” 她的声音悠悠,像初冬里的凉风,慢慢的吹来,带着寒意和小小的雪粒,落在温热的颈间,让人忍不住一抖。 “算啦,”沈亢忽然收了手,收回了乌铁匕首,“看在你后来这么乖的份儿上,饶你这一次吧,让你变成公公,还真是有些可惜了。” 他的话字字像是尖刀,刀刀准确的落在铮严烈的心尖儿上,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在眼前一寸一寸的被削碎,散在风里,连粉末都不曾留下。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亲手宰了这个沈亢,一定!迟早! 其余的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若是沈亢不知进退,真的一刀割下去,那还真是麻烦了。 “既然太医这里说没有问题……”孙远荣迈步过来,还未说完,只听铮严烈冷声说道:“就算本世子的人没有感染瘟疫,也不代表村子里的人没有,别忘了,本世子与沈将军的赌约是,这村子里有没有疫情发生,而不是本世子身边的人有没有染病。” 孙远荣挑眉,“那依世子,接下来该如何呢?” 铮严烈挥手臂一指,像是挥着一柄凌厉的刀,“自然是进村查看一番了!” “也好,就依世子吧。”容卿点了点头,他神色不变,心中却是冷意无边,方才铮严烈对沈亢的举动,已经触及了他的底限。 铮严烈大步走到呆傻的姚尚身边,一拉他的手腕说道:“姚大人,你随本世子一起头前走吧。” 姚尚已经被刚才的事情吓得丢了魂,此刻被他紧紧的握住手腕,不由得吃痛吸了一口气,他垂下眼眸,心中有些懊恼。 好好的自己淌这个浑水干什么?莫名其妙的进宫去奏报,不但没有得了赏,反而落到了这般境地,想想还不都是拜这个良婿所赐? 如今还要拉着自己进这个村子,不管是否有瘟疫,自己都不想掺和了! 他挣扎了一下,却挣扎不开,铮严烈的力道反而越来越大,他疼得咧嘴,却不敢出声。 铮严烈心中的怒火都发到了那只手上,苦了姚尚的手腕,感觉骨头都快碎了。 铮严烈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那几个手下身上的病症可都是自己亲眼瞧见的,根本就做不了假,就算是巴图力后来让他们吃了一些从攻疆带来的药,但是怎么可能说好就好了?这么快就一丝痕迹也没有了? 他想到巴图力,忽然心中一动,莫非…… 只是此时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他只想进入村中,拿到证据,亲手宰了那个沈亢! 他拉了姚尚在前面走,后面的人在跟在不远处,村子里的小路上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四周静悄悄的。 铮严烈心中冷笑,平常的村子哪里有这样死气沉沉的?就算是一些偏远的山区都不可能走进来半天连个人影儿都瞧不见,更别说是在天子脚下了。 这里一定有问题,这是不容怀疑的! 越往里走,铮严烈的心就越稳,他满意的停下脚步看了看跟在身后的众人,冷声一笑道:“沈将军,你有何说?” “什么有何说?”沈亢一脸的纳闷,眨巴眼睛问道。 “……”铮严烈眯着眼睛,冷哼了一声,嘴角的肌肉都抽了抽,“好,好,看来沈将军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那咱们就继续往里走吧!” 他说罢,大步向前走去,他心中的主意是一定要找出几个得病的人来,最好是再找到几具死尸,那便更好了。 只是,他正大步走着,忽然隐约听到一些鼓乐之声,远远的传来,虽然听不太真切,但确实是存在的。 铮严烈一愣,心中不由得疑惑,转头低声对他身边的姚尚说道:“你们这里的风俗,若是有丧事,要吹鼓乐的吗?” 姚尚心烦意乱,又担心真的有疫病把自己给传染上,他只觉得头晕脑胀,耳朵里嗡嗡的响,哪里顾得上听什么鼓乐之声,更无心去理会铮严烈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含糊的点了点头,应了几声。 铮严烈的心又定了定,想着有鼓乐的地方定是有人,便寻着着那声音向前走去。 转过几株成年的大树,又绕过几道院墙,一处宽敞的院子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还有一班子吹鼓手吹着唢呐,敲着锣鼓,本来隐约的声音此刻冲破空气迎面扑来。 铮严烈愣在当地,众人的脚步也在后面停下。 看到这么一队人突然出现,门口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快步上前来,脸上带着喜悦的笑意,冲着众人拱了拱手说道:“不知贵客是从哪里来?可是来周里正家里贺喜的?” “贺的什么喜?”铮严烈被吵得脑子都快炸了,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衣服,“这里不是在办丧事吗?” 管事人听到此话,脸色不由得一变,冷声说道:“阁下好不懂礼!今天是我们村里周里正的公子大婚之日,全村人都来这里帮忙、吃喜酒,你究竟是何人?居然说这种话!” 姚尚的脑袋也有些蒙,不由得失声叫道:“大婚?你们这里不是有瘟疫吗?” “什么?”管事人一愣,随即脸上的怒色更浓了三分,仔细打量了一下姚尚,见他穿着一身官服,眉心跳了跳,语气中强压下怒火道:“这位大人,看您也是为官的模样,怎么会说出这等毫无根据的话来?” 姚尚吞了一口唾沫,感觉额头的冷汗细细密密的出了一层,他微微喘着气道:“你什么意思?这里难道……没有发生瘟疫?” “不知大人从何处听得此种话?真是无稽之谈!”管事人一甩袖子,“我们这里好好的,大家也都在里面贺喜,天子脚下,若然是发生了瘟疫这种大事,里下岂能不进城禀报?” “……”姚尚只觉得天旋地转,夏日的阳光明明酷热,但是此时照在他的身上,他只觉得浑身冰冷,眼前却是明晃晃的亮,那光芒越来越盛,忽然又是一黑。 他晕死了过去。 铮严烈也是一脸的错愕,他看着晕死过去如同死狗的姚尚,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猛然转过头,看着自己的那几个属下,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属下这一路上听着他与别人的对话,仔细琢磨了半晌,也猜出了个大概,此刻被他这么一吼,急忙跪倒在地。 沈亢笑眯眯的上前,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子,放在管事人的手中说道:“这点银子算是我们的贺礼,这两位是我们的朋友,脑子有些不太好使,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第三百一十九章 欠债还钱 铮严烈正想要怒斥沈亢,冷肃却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您还是安份些吧,难道真的要在圣驾面前闹出什么事来才肯罢休吗?” 铮严烈眯了眯眼睛,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最终还是咬紧了牙关没有再说什么。 管事人一见白花花的银子,又见这些人都相貌不俗,距离京城这么近,随便就能撞到一个二三品的大员,他也见好就收,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多谢了。时候不早,也便不再留诸位了,请吧。” 沈亢听着人家下逐客令,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刚才闹了那么一通,人家说完转身就走,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好可惜,本来还想着能够喝顿喜酒的。” 他说罢转回身,看着铮严烈、晕死过去的姚尚、孙丞相和冷肃,举着手指在那里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孙丞相忍不住上前,还未开口问,只听她问旁边的冷肃,“大将军,十两银子是多少文钱来着?” “……”冷肃怔了怔,随即说道:“十两银子等于十贯铜钱,等于一万文。你……” “啊,方才我给那个管事的贺礼是十两纹银,”沈亢的目光又在众人的身上掠了一遍,嘴里快速的说道:“一万文,我们这里算上在下一共是五个人,皇帝陛下还在村外,就不算他了,大将军待在下如父,也就算了。” 他顿了顿,眼睛里的光芒一闪,说道:“一万文一共是四个人,每个人是二千五百文,除了大将军,诸位每个人要给在下二千五百文啊,若是身上没有,那就回城再说,别忘了就行。” “……”众人。 铮严烈微微闭了闭了眼睛,短促的一笑,说道:“沈将军,你……” “怎么?难道你想不认帐?”沈亢把眼睛一瞪,“要不是你说话无礼,我至于给人家那么多的贺礼吗?再说了,我们这里就是这样的,遇到喜事,怎么能不贺一贺,您不会连这点小钱都想赖吧?” 铮严烈只觉得自己的七窍都像是在冒着滚滚的烟,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两枚金叶子,恶狠狠的扔到沈亢的身上,“给你!足够了吧?” 沈亢手指灵巧的接住,又仔细的瞧了瞧,这才塞到袖子里,嘀咕道:“好吧,算我赚了,还有老娘要养,没办法的事。” 冷肃在一边听得冷汗淋漓,他摸了摸下巴,心中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女儿……怎么……唉,怎么说好呢? 孙丞相在一边也是哭笑不得,摇了摇头,看了冷肃一眼,相对无言。 沈亢收好了金叶子,脸上也收起了笑意,对众人拱了拱手说道:“诸位大人,都瞧见了吧?这村子里可没有什么瘟疫,办喜事的倒是有一家,赌局已定,结果已现,该如何决断,诸位心中可有数了?” 孙丞相摸着胡子点了点头,“不错,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还不能做定论。”铮严烈声音冷厉的说道:“还没有看完呢。” 孙丞相皱眉道:“世子,我们这一路走来,可什么疫情都没有看到啊。您还想怎么看?” 铮严烈目光清冷,眼底似有涌动的阴云,“自然是要去别的村子看看,我想,这里不会只有这么一个村子吧?” “……”孙丞相略一沉吟,“这——还有必要吗?” “事关本世子的身份名位,事关沈将军的生死,丞相以为,有没有必要?”铮严烈此时像被逼到墙角的狗,也不顾什么礼数和脸面了。 听他这样一说,孙丞相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我等就先出村去吧,皇上还等在村外等我们复命。” 铮严烈也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上前去,他的那些属下也都快步跟了上去。 沈亢看了看晕死过去的姚尚,对着铮严烈的背影叫道:“哎,世子,您的岳父老泰山还在这里呢?怎么办?你倒是搭着他走啊。” 铮严烈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亢有些为难的瞧着姚尚,叹了口气说道:“这可怎么办?他不醒,也不能还我的钱啊。” “……”孙丞相清了清嗓子。 “……”冷肃抚了抚额角的冷汗。 “二位稍候,”沈亢看了看不远处的人家,“我去借碗水来,把他泼醒。” 说罢,也不等两个人静态,快步向着办喜事的那一家走了过去,孙丞相只见他似乎在门口说了些什么,人家不太情愿的让他进去了。 孙丞相不由得笑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对冷肃说道:“大将军,你从哪里物色了这么一位?” 冷肃干笑了一声,“真性情,真性情。” 两个人不知道的是,沈亢刚一进了院子,脸上的嘻哈笑意瞬间像是在阳光下的冰,飞快消失不见,随即方才的管事也迎了上来。 “村子里的一切要严密注意,”沈亢低声吩咐道:“铮严烈这次吃了亏,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为了防止他狗急跳墙,你们多在这里留几天。” “是,属下明白。” “钱呢?”沈亢突然转了话题。 “什么……钱?”管事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方才给你的那贺礼,”沈亢提醒道。 “……”管事人把银子拿了出来,双手递上。 沈亢在手中抛了抛,“回去之后自会有赏,那是皇帝陛下给的,就别惦记我这份小的了。” “……” 沈亢把银子揣在怀中,哼……钱要花在刀刃上,有钱也不能乱花,再说,自己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他顺手抄了一碗水,快步从门里走了出来,来到如死狗般的姚尚面前,“呼”的一下子把一碗水都泼了过去。 姚尚本来就苍白的脸色这下看上去更难看了几分,几缕黑发被浸湿,贴着额角腮边,一缕一缕,像是在秋风里飘落的烂叶。 他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几个人都看见了,沈亢却嘀咕道:“咦?还不醒?”他说着,伸出手指去,对准姚尚的人中就狠命的一掐。 “啊!”姚尚顿时像杀猪般的嚎叫了一声,睫毛也不轻轻的抖了,唰的一下子睁开眼,身子一跃便跳了起来,手颤抖着捂住了嘴。 “你……你干什么?”姚尚只觉得嘴唇上方那一块薄而敏感的皮肤火辣辣的疼,隐约还有粘热的液体流出来,不用说,也知道是给掐破了。 沈亢一脸激动的说道:“姚大人,您醒了!您总算是醒了,没事吧?怎么就晕了呢?快走吧,您的女婿都出村了。” “什么?”姚尚一说话就觉得特别疼,他抽了几口气,左右看了看,果真是没有铮严烈的身影。 “该死……”姚尚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心中暗想,这个野蛮之族的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亢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暗笑,与冷肃递了一个眼色,一群要向着村外走去。 走在前面的铮严烈脸色阴沉的能够低出水来,他看着自己那些手下,觉得他们真是废物,看了看身后沈亢等人还未跟来,压低了声音厉声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身患了疫症快死了吗?” 属下人一听,头垂得更深,低声回道:“回世子的话,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之前的确是的,但是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又什么事都没了。” 铮严烈的目光如刀,狠狠的在他们脸上割了割,他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改成了“巴图力呢?” “回世子,大头领还在驿馆中,我们接到的旨意是让感染了疫症的人前来,大头领说他并没有,所以没有来。” 铮严烈的目光更沉了几分,唇边的笑意森凉。 容卿远远的看到众人前后出了村子,眼睛深处的光芒一闪,脸上浮现标准式的笑容,阳光在他的周围洒落,四周风声阵阵,翠绿的树木枝叶泛着淡淡的金光,偶尔有飞过一两只鸟儿,在天空中留下欢愉的身影。 一切都很美好。 只是,走在前面的人脸色就不那么美好了。 容卿看着铮严烈的神色,心中便知道了结果,不由得暗笑,这位骄傲的世子爷,估计是被人捧在云端惯了,到了这里却是处处碰壁,磕得头破血流不说,眼看着这世子的名份也保不住了。 他正在思索中,铮严烈等人已经到了眼前,“世子,情况如何?” “……回皇上,”铮严烈施了礼道:“这个村子里并没有瘟疫。” “噢?”容卿微微一诧,“竟是如此?” 铮严烈垂着目光,咬了咬牙,继续说道:“皇上,臣以为,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隐情,或者是臣的属下道路不熟悉记错了村子也说不定。” “所以呢?”容卿的目光微沉,原来的那一丝笑意瞬间了无痕迹。 “所以,臣请求皇上,允许臣和诸位大人,一起去其它的几个村子看一看。”铮严烈说罢,像是担心容卿不肯答应一样,又上前一步,继续说道:“皇上,赌约事小,攻疆部族的民心事大,还请皇上三思。” 他此话一出,容卿的眸光瞬间一冷。 第三百二十章 你敢威胁朕? 容卿的面色沉静,眉眼间却慢慢浮现肃杀之色,眼底似有无边的暗云翻卷,层层叠叠,沉沉压来。 他看着铮严烈,唇角挑起,如凌厉带血的刀,“铮严烈,你在威胁朕?” 铮严烈垂首,抿了抿唇道:“臣……不敢。臣只是……” “你只是什么?”容卿淡淡的一笑,语气却如吹动残叶的劲风,“奉旨入京却到城门而不入,私下与大臣见面,无故散播危言,朕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甚至随你到此来做见证,如今事在眼前,你心中依旧有怀疑也就罢了,到现在,居然还敢威胁朕?” “那你倒是说说,如果朕把你这世子之位的削了,你会怎么样?达克库会怎么样?你攻疆又会如何?” 容卿的语速一句快过一句,没有留给铮严烈一丝考虑的余地,如滚滚的惊雷,卷着飓风,带着滔天的巨浪直奔铮严烈。 铮严烈心中情绪翻涌,他紧抿了唇,急忙跪下,垂首道:“臣不敢。” “不敢?”容卿讥诮的一笑,头上的赤金发冠光芒闪动,折射入他的眼底,幽幽冷光似剑芒,“威胁朕的话都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沈亢等人站在不远处,正巧听到了容卿方才所说的话,天子之怒,容卿发这样大的脾气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久居上位都气场非常人所能及,何况还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第一人,铮严烈纵然再骄傲,面对心中怒气的容卿,也有些招架不住。 “请皇上息怒,臣绝无威胁之意,”铮严烈向上叩头说道:“臣只是因为被人算计,一时气愤,口不择言,还请皇上恕罪。” “被人算计?”容卿微眯了眼睛,“说有瘟疫的人是你,要来这里验看的人也是你,何人会事事抢在你的前面,算计于你?何人知道你下一步将要做什么而提前挖好陷井等你?” 铮严烈语结,这也是他无法解释也无法明白的事,虽然想不通,但是他就是觉得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巧合?让他很难相信。 “也许是臣的属下记错了地方,或许其它的村子……”铮严烈仍旧不肯接受现实,抱着一线希望。 “来人!”容卿一声喝,打断了他的话,“传朕的旨意,随朕来的禁军卫队,与世子的属下一同前去,把周围的几个村子都查看一遍,朕要让他心服口服!” “是。” 铮严烈的手掌撑着地,手指慢慢的扣住了地皮,泥土混着青草的味道在他的鼻端荡了开来,手背上的青筋一点一点显示了出来,如同此刻他心中努力压下的怒气。 他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兽,心中一点一点的绝望,似乎连空气中都开始飘荡着血腥的杀伐之气。 但是,却无可逆转。 操刀的手,从来都由执权着掌控。 而此刻,他是那个被屠宰的人。 他紧紧的握拳,眼睛里恨意如火,这种感觉实在不爽! 就在此时,漠王的轿子出了城门。 他坐在轿中,微合了眼睛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铮严烈在城门外想要给朝廷一个下马威,不知道怎么搞的下马威没有给成,他自己倒躺着进了城。 再接着就是他想要出城去屠村,自己便让风炎去了一趟秋府,秋府一处庄园中挖了通往城外的秘道,本来是想着等到行大事时再用的,此次倒是派上了用场。 可这个铮严烈不知道怎么搞的,村子没屠成,也没有造成血案轰动,倒是他自己的手下感染了什么疫症,还被宣进了宫。 本来今天皇帝不上朝,他觉得事有蹊跷,便取了腰牌进了后宫,想借着给太后请安的机会打探一下,谁知道连太后的面儿都没有见到,说是在休息,刚刚睡下,而且还派了太监送自己出宫,连想去会会皇后的机会都没有。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总觉得这事情一桩接一桩哪儿有些不对,但细细想来,事情都是铮严烈自己搞出来的,那人向来性子狂妄,进了京城也不知道收敛,难免会招来灾祸。 紧接着又想到雪凝郡主,她的那张脸,那副神情,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一想到她,心神就有些荡漾,像是被风吹皱了的春水,搅得他心神不宁。 漠王正胡思乱想,忽然轿夫的脚下一滑,轿子晃了晃,轿帘被迎面的风拂起,吹进轿中。 漠王的身子也跟着一晃,肩膀碰到了轿壁上,有点微微的痛。 “怎么做事的?”前面的侍卫头领怒道。 轿夫吓得急忙跪下请罪,漠王的脸色虽然沉了下来,但是倒没有怎么动怒,他伸手掀起轿帘,看着城外的景色,绿树青草,蓝天白云,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温热的风,心中忽然清明了许多。 他慢慢走下轿子,走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下,荫凉掩住了他的影子,他望着远处,目光落在虚空处,沉而远。 其它人都远远的看着,不知道漠王在想什么,良久,忽然听到他说道:“回府。” 刚进了城门不久,便遇到了骑快马而来的风炎,风炎坐在马上,看到漠王的轿子,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他跳下马,走到漠王的轿边,漠王挑起窗帘看了看他,“怎么?” 风炎沉声说道:“王爷,您出来之后,属下觉得您如此出城不妥,这才骑快马来追。” “回府再说。” 一进王府,漠王便进了书房,风炎紧随其后,随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王爷,”风炎顿了顿,随后垂首道:“是属下无能。” “也不能全怪你,”漠王在椅子上坐下,手指抚着桌子上的茶杯,声音比杯中的冷茶还要冷,“本王不是也中招了吗?” “王爷,好在您及时停下,否则……”风炎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是啊,否则,”漠王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本王急匆匆的赶到村口去,恰巧皇帝带了人也在那里,本王该如何自圆其说呢?” “雪凝郡主,果然名不虚传,”风炎依旧垂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狠辣的光芒。 “不错,”漠王的声音突然一厉,他抬手把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掷向了地面。 “哐”的一声脆响,杯子被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茶水四溅,那声音听在耳中,仿佛骨头都像是被摔得粉碎,不由得心头一震。 “她需要用手段用到本王的身上来了!”漠王的脸色阴沉,眼底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平时的温文尔雅一丝也无,只剩下眉眼的戾气,如刀光般一闪一闪。 “属下当初见到婉柔,就觉得她的媚术不一般,”风炎纹丝示动,声音也平静无波,“如今对比看来,这雪凝郡主果然是更高一层。” “自然,”漠王一声冷笑,“婉柔是她的手下,她做为主子,如果比不过婉柔,能说得过去吗?” “可是,王爷,”风炎犹豫了一下道:“雪凝郡主和铮严烈之间是有嫌隙的,她今天来见您,不也是想说明这一点吗?为什么要来这么一出?若是您没有及时清醒,受了她的蛊惑而去了村子,不但保不下铮严烈,恐怕连您自己都会惹上一身的麻烦,她……应该能想得到啊。” “你说得对,”漠王点了点头,“所以,本王才能够及时的清醒。” 风炎抬起头,“您是说……” “除了是她没有对你我下狠手,又怎么会这么快清醒呢?”漠王脸上的笑意阴冷,“她无非就是想告诉本王,她并非只是一个等待机会,想要摆脱攻疆的弱女子,她是有利用价值的。” “只要她愿意,只要她想,她的媚术天下无双,可以让每个中了招男人对她言听计从,”漠王的声音一寸一寸的冷下去,像是浸在冰里,渗骨的冷意逼来。 “据属下调查所知,攻疆的女子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多半生得身姿柔软,练起媚术来更是事半功倍,所以那里的女子多半会这些阴柔之术。而这个雪凝郡主的体质更为特殊,从小被攻疆王刻意培养,平时还有一些药物的辅助。” 风炎向前一步,声音更低了几分,放缓了语速道:“听说,她的血也因此能够解一些毒,虽然不是可以解百毒的灵药,但也非常的难得了。而且……” “说下去。”漠王的脸隐在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光影里,忽明忽暗,看不清楚神情。 “而且,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人,还能够因此对身体产生一些助益,属下猜想,这或许也是为什么铮严烈把她带在身边的原因。”风炎分析道。 “你说得有理,”漠王点了点头,“可是……”他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暗影,像是在隐藏着什么情绪,“铮严烈恐怕还不知道,她已经和他生了异心了吧。” “那……王爷的意思呢?” “既然她找上门来,那本王便陪她演上这一场吧。” “属下明白。” 第三百二十一章 削位定局 漠王沉吟了片刻,目光转向窗外,沉声道:“虽然本王不能亲自前去,但是,消息还是要探听,着人去打探一下,看情况究竟如何。” “是。” 漠王抬手揉着眉心,“说起媚术,婉柔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暂时还没有,”风炎摇了摇头,“王爷,属下觉得,婉柔这步棋,似乎有些可惜了。” “本王何尝不觉得,”漠王的语气中微微有些恼怒,心中也有些烦躁,“本来是想着派上大用场的,谁知道恒先达居然那么快就被调离了,这步棋算是白走了。” “那……是不是让婉柔回来呢?”风炎问道。 “且再等一等,”漠王摆了摆手,“她就算是回来,暂时也不能再启用了,何况……雪凝郡主还来了京城,把她放在身边,也不见得是好事。” “王爷所言极是。” 漠王似想到了什么,坐直了身子又道:“秋府那边可得到了消息?” “是的,”风炎点了点头,“我们的人在撤回府的时候也发现了还有其它的人也在注意着铮严烈的动向,有一个人跟了上去看了看,发现是秋府的人。”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漠王淡淡一笑,“秋鑫茂那只老狐狸,若是不这么做,反而不正常了。” “王爷,关于上次秋尚忠向您要药的事……” “先不要给他,”漠王的语气微微一冷,“他不是还向铮严烈求助了吗?还专门绕道了寺庙去看了秋晋杰,他以为本王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吗?那就先让他试一试,看看没有本王的帮助,他的宝贝孙子能不能好得了。” “王爷,攻疆那里地形复杂,又多产毒物和草药,万一……”风炎不禁有些担心,试探着说道。 “雪凝郡主也不是傻子,”漠王的眼前浮现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睛,心中一冷,“她就算可以有把秋晋杰治好,又怎么会轻易的松手?她一定会审时度势,好好的权衡一番,何况……” 漠王的唇边浮现几分讥诮之色,“说来说去,她的目的不过是想着能够找到一个好归宿,留在京城不再回攻疆罢了,可是,她心中应该明白得很,秋府并不是她的归宿。” 风炎立即会意,微微翘唇冷笑道:“王爷说得极是,秋氏父子的年轻不相当,唯一年纪合适的秋晋杰却被皇上一道旨意送去了寺庙,还是个没有归期的修行,怎么看,秋府都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所以说,”漠王微微舒了一口气,“她不会让秋府那么快就达到目的的。” 此时的整个京城都如漠王府一样,表面看似平静,实际是却是暗涌八方涌动,很多人的目光都关注着铮严烈的动向。 一片花影里,司徒烨一身月白色锦袍,手中提了一个锦缎做成的小布袋,正在冷府的花园里摘花。 他身侧的树影中站立一人,那人垂首正向他说着关于铮严烈的情况,说话声音低沉却是清晰无比。 “公子,情况就是如此,世子去了城郊的村子,皇上也一起去了,他们刚一出城,雪凝郡主便去了漠王府。” 司徒烨认真的摘着花,挑选着花瓣干净而完美的,像是没有听到那人的话一样。 那人继续说道:“属下听闻大将军带去了一位年轻的将领,那人似乎有意针对世子,还与世子立下了赌约。” 司徒烨细心的把花芯里的一点碎叶择净,面色平静,神情专注。 “世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竟然把世子的名位都押上了,说是如果输了便自请削去世子之位,而那位将军更是离奇,说是输了便以命相抵。” “啪”的一声微响,司徒烨手中的一朵花落了地,花瓣上沾了土,花株上的枝叶颤动不已。 司徒烨的心也微微一颤。 他终于像是听到了属下的话,声音低沉而缓慢,“他们此刻在哪儿?” “就在城郊的村子口。” 此时,众人的确在村子口,只是在做得不同的事。 容卿坐在树下微合着眼睛,腰杆笔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身后是冷肃和孙远荣,两人一左一右站立,垂首低目,不敢有一丝造次。 姚尚则站得更远些,其实他恨不能把自己变成透明的,或者是找个洞钻进去土盾回府中,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自己没有犯贱的去看铮严烈,更没有听了他的几句话就脑子一热去了宫中。 铮严烈还跪在那里,容卿也没有叫起,火热的阳光泼洒下来,照在他的身上,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里面的小衣也沾在了后背上,他双手扣着地皮和青草,微微咬着牙关。 而容卿的对面,则坐着……正在吃西瓜的沈亢。 她从附近瓜农的瓜田里买了一个瓜,邀请众人一起吃,但是没有人吃,他索性自己切开来吃了起来。 没有农药化肥的纯天然西瓜,自然不是之前吃过的那些泡在农药化肥激素里的瓜可比,甘甜多汁,味道诱人。 沈亢自己一个人吃的倒也欢畅,此刻,四周除了风声和偶尔的鸟鸣之外,就是她吃西瓜的声音了。 她自己没觉得什么,其它的人却都觉得那声音太……折磨耳朵,虽然声音并不大,但是因为此时太静,反而显得特别清晰。 铮严烈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肉,沈亢吃西瓜的沙沙声就像是火苗窜动的声音,让他心中的火苗一点一点的旺盛。 孙远荣用眼角扫了扫沈亢,觉得这小子就在眼前,外表看上去也是明光厉烈得很,你想忽略他都不行,但偏偏这么明亮的一个人,就是生生看不懂。 这小子到底想干嘛?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孙远荣只觉得自己为官多年,官海沉浮中似乎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一个人物,着实让他又有几分兴趣,又有诸多的疑惑。 他偷眼看了看冷肃,冷肃倒是平静沉稳得很,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动都没有动过,试过几次递眼色无效之后,他也只能作罢。 其实冷肃感觉敏锐,他就早知道孙远荣对他眨了无数的眼睛,眼皮都快抽疯了,但是他就是没有看他。 他知道孙远荣想知道什么,无非就是沈亢的来历和背景,但是这一切刚巧是他不能说的。 沈亢没有理会孙远荣的眼底官司,她吃得心满意足,擦了擦嘴,手搭着凉棚看了看远处,微微一笑说道:“皇上,您瞧,来了。” 容卿睁开眼睛,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果然看到有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正赶往这里。 其它人也都转过头去,看向人马来的方向,长风下,阳光里,来的那一队人马正是容卿手下的禁军带着铮严烈手下的那几个人回来了。 铮严烈也不由自主的直了直身子,抬起头看向他们。 禁军头领翻身下了马,几步来到容卿的面前施了礼道:“回皇上,属下等已经核实过,那几个村子都安然无恙,哪一个都没有感染疫病。” “当真?”容卿问道。 “属下不敢有所欺瞒,”禁军头领道:“属下为了稳妥起见,还找了各村的里正核实此事,他们都一致说,绝对没有疫情的发生。” 容卿淡淡的一笑,在光影中那笑意有些虚浮,让人伸手摸不到,心中有些发慌。 他看着铮严烈一寸一寸变白的脸,“铮严烈,你还有何说?” 铮严烈又垂下头,狠狠的闭了闭眼睛,吸了一口气说道:“回皇上,臣以为……” “你还以为什么呢?这仍旧是一个陷井?为了引你上钩,费了今天这么大的周章?你倒是说一说,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布这么大的局,挖这么大的陷井来害你?” “……”铮严烈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庞的轮廓慢慢滚落,无声的落入他身下的泥土中,让他恍惚间似是看到自己的心血,在此刻,一滴一滴的渗入这烂泥杂草中,消失不见。 他恨不能跳起来跳脚骂娘,恨不能把不远处笑眯眯的沈亢给撕碎,亲手宰了,但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很好,”容卿等了半晌,见他吱唔半天也说不清楚,他抬眼环视了四周道:“既然你无话可说,之前又请朕为你和沈卿的赌约做见证,现在事情已明,你输了。” 铮严烈微微闭了闭眼睛,只听容卿又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依之前赌约所言,朕会下达旨意,削去你的世子名位,着其它人另封。” 铮严烈霍然抬头看着他,容卿的目光微微一沉,似两柄宝剑凌厉的钉在他的身上,“如果,达克库有所不满,那么,他的攻疆王之位,朕也是可以换一换的。” 他的语气如冰裹着长刀,凌厉的割来,让铮严烈不由得肩膀一抖,手指更用力的扣进土中,他咬牙说道:“臣,不敢。” 一切尘埃落定,沈亢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慢步走过来,对着铮严烈拱了拱手,“世子……噢,不对,公子,承让,承让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府中佳人 铮严烈狠狠的转过头看向沈亢,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光芒变幻,似刀光剑影般的逼来,仿佛下一瞬间就会血光四溅。 沈亢却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这小眼神儿,啧,啧,真是吓死在下了。” 她嘴里说着“吓死”,脸上却不是那么回事,风淡云轻的跟没事人儿一样,转身走到容卿的面前,拱了拱手道:“皇上,事情已经清楚了,能否先允许臣告退?那个……臣想着去宅子里瞧瞧,先收拾收拾。” “……”众人看着她脸色平静的模样,眼神中还有对新宅子的向往欣喜之色,不由得想知道这小子到底是怎么个心思。 刚刚一个赌约把人家的世子之位都给弄丢了,铮严烈到京不过两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可倒好,没事儿人一样居然想着去看什么宅子,这心到底是有多大啊…… 容卿似乎笑了笑,点头说道:“也好。尽快收拾好,等你修好了园子,朕有空也前去观赏一番。” “……是。”沈亢偷偷翻了个白眼,转身对众人拱手告辞,然后翻身上马,走了。 她走的干脆利索,仿佛这里剩下的事情与他没有关系一般,不过,仔细的想一想,除了他与铮严烈有一个赌约在之外,似乎其它的还真是没他什么事了,现在赌约也处理完毕,他也的确是该走了。 但……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沈亢不理会众人的目光,给了铮严烈如此沉痛的一个打击,她可没有如表面上那般平静和得意,铮严烈来京的目的绝对不简单,现在非但目的没有达到,还把世子名位丢了,他如何能够善罢甘休? 一切还是要好好的筹谋准备才是。 沈亢快马扬鞭,直奔城中而去,还未走到城门口,迎面路上便飞奔来了一匹快马。 那马极是漂亮,雪白的颜色,没有一丝杂毛,即便是在这尘土飞扬的道路上也像是从云端飞下一般。 而它背上的那人也是穿一身月白色的衣袍,宽袖在风中猎猎飞舞,如在他身后飘荡的云,他的乌发散在脑后,似一掬流水般飞泄开去,眉梢飞扬,眼角微挑,一张脸沉肃冷然,整个人如同玉雕的一般。 沈亢微微挑了挑眉,心中忽然起了玩味之心,她放慢速度,对迎面而来的人说道:“这位兄台,这可是去城门的路?” 那人停下马来,修长的手指慢慢绕着马缰绳,眼中的光芒深深,如浅色樱花般的唇微微一挑,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方才的沉肃消失不见,一如往常时的笑意浅浅。 “正是。”司徒烨点了点头,“不知……将军是从何处来?” “本将刚从外省述职回京,一时间迷了路,见笑见笑。”沈亢拱了拱手,微笑道:“兄台这是要出城吗?” “对,”司徒烨点头,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在下要赶去找我的一个小学生,他性子鲁莽,总是不断的闯祸,这一次更是胆大包天,居然还敢拿性命作赌,我想他是没有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中,我得过去敲打敲打他不可。” 沈亢一怔,随即清了清嗓子,干笑了两声,看着对面司徒烨表情丝毫未改的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她说着,抬手摸了摸脸,“我觉得……易容的很好啊,他们都没有认出来呢。” 司徒烨的目光微垂,侧脸映在金色的阳光里,似有一层淡淡的光晕,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他的声音很轻,似承载不住秋风的花瓣,“你身上的香气,能瞒得过我吗?” 沈亢一怔,抬手在自己的鼻尖下闻了闻,微皱了眉头说道:“有那么明显吗?” 司徒烨一扯缰绳,调转了马头,淡淡的说道:“走吧。” “去哪儿?”沈亢看着司徒烨的仙脸,他的脸上依旧笑意浅浅,但此刻他就觉得有些心虚,总觉得那笑意里有点点的冷意。 司徒烨侧首看了他一眼,目光并不锐利,也没有逼人的光,却让沈亢心虚更浓,“好吧,不问,行了吧?” 司徒烨转回头去,似乎轻轻叹了一声,只是那声音很轻,很快散在风里。 两匹快马直奔司徒烨的府中,一进了府门便有些微微的凉意,像是走入了另一个世界,与外面的热气划分了开来。 沈亢诧异的挑了挑眉,司徒烨并不看他,晃动的竹影落入他的眸中,浓浓浅浅,“还是谢谢你的小水车,我依照它的原理,做了一个大的放在府中,倒凉爽了很多。” 沈亢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还没有开口,只听司徒烨又继续说道:“去换了这身衣服,我有话对你说。”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屋中走出一个女子,轻施粉黛,乌发轻挽,迈步走到沈亢的身边,施了一礼道:“请随我来。” 请随我来。 不是妾身,也不是奴婢。 沈亢眼中闪过疑惑,她的目光瞬间一深,身形却没有移动半分,显然,他并没有跟过去的打算。 沈亢就是冷可情的这个秘密,司徒烨是瞒不住的,但是她却不想有再多的人知道。 司徒烨似乎看透了她的顾虑,微叹了一口气,“去吧,放心,折羽是我的心腹,这院子中就她一个女子,让她伺候你罢。” “我……”沈亢刚要开口拒绝,司徒烨又道:“你身上的香气……总归是要去的。” 沈亢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知道怎么的,听他的话总觉得像是有淡淡的苦味,在空气中缠绵的弥漫开来。 沈亢垂下眼眸,看着地上金色铠甲折射出的淡淡光影,心情似乎随着那光影的浮动为得起伏不定,一种莫名的不安在心头弥漫开来。 上次到这府中来,还是因为路遇了司徒烨身边的人假扮的猎户,一路跟踪至此,这一次,却换了一个身份。 不过几天的功夫,却像是隔了久远的时光,长长的回廊抄手,地上淡淡的影子,随着走动薄甲的锵然声响,都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慢慢的铺展开来,像是一场飘渺的梦。 前面带路的女子长长的初摆微微拖着地,细腻的布料和洁净的玉石地面轻微摩擦发生细微的声响,簌簌如花开。 沈亢看着她的背影,笔直挺拔,气质沉稳,不像是一般的丫环的样子,气质这种东西是沉淀在骨子里的,很难学得来。 上次来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个女子,刚才司徒烨也说了,她这府中唯一的女子,特殊至此,她究竟是谁? 女子走到一间屋子前停下脚步,伸出手轻轻推开了房门,她的手指纤细,细腻如脂,不像是干过粗活的模样。 她的衣袖挥动间,有股淡淡的香气,若有似无,如雨后的竹香,初始闻到时感觉和司徒烨身上的香气很像,但是细闻之下又能够觉出不同来。 沈亢心中的疑惑更浓。 女子转头看着她,目光平静,眼眸极黑,像是没有星光的夜,还有让人心惊的深,像是看不见的黑色深渊,压住那浓浓的凉意。 沈亢看着那双眼睛,忽然短促的一笑,她抬腿走了进了房间,从那女子的身边擦身而过。 女子站在门口,婷婷身影在门间投下淡淡的影子,她逆着光站在那里,看着走进房间的沈亢随意在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便随手拿起来瞧一瞧,再随手放回去,自如的如同在自己的家。 女子微微的吸了一口气,袖子里的手指紧紧相握,指节有些微微的发白,眼睛里的黑沉愈发浓烈。 沈亢并没有再多看她,看罢了房间里的摆设布置,觉得和之前司徒烨与容卿下棋的那个院子中的布置差不太多,精致而清雅,东西不在多,却在细微之处透出一股子韵味来。 是司徒烨的风格。 她走到窗前,仔细的观察窗子是否关好,虽然知道这院子不大可能有人闯入,但一切还是小心的好。 做完这些,她解开手上的护腕,容卿的这身薄甲自然不错,无论是质地还是做工,都是一流的,她还真是很喜欢,比起那些繁琐的女子裙子来,她觉得穿这身薄甲--虽然沉了些。 她一边卸甲,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姑娘,麻烦你为我准备其它的吧,她说要我去掉身上的香气,究竟是怎么个法子?沐浴?” 她来自现代,崇尚自由平等,来到这个异世,又久居上位,纵然和容卿说话的时候也没有过卑微的神态和语气。 她不知道的是,容卿和司徒烨还能包容他,但是在别人听来,特别是在这些习惯了男尊女卑思想的古代女子听来,却是有一种明显的清贵疏离,俨然一副尊贵作派。 她更不知道的是,在眼前这个女子的耳中听来,他的语气简直和看似和气实则为人清冷的司徒烨同出一辙。 听得那女子心头一颤,似有一根锐利的针,字字戳在心间。 她向前走了一步,迈进了房间,却没有回答沈亢的话,只是沉默着站在那一片飘渺虚无的光影里,为她准备一切。 第三百二十三章 只愿你安好 卸下身上的薄甲,沈亢便成了冷可情。 她散开了长发,如黑色的瀑布,带着柔润温软的光,中衣退下,露出优美紧致的线条,雪白的肌肤如玉,隔着腾腾的水汽如雾,她的身影一晃,便抬腿进了浴桶里。 那女子始终保持着沉默,四周里只有哗啦的水声,别的声音一丝也无,窗帘拉上光线投射不进来,升腾起的水汽似乎把空间添满,让人觉得气压沉沉,像一段潮湿的旧梦,难受,却又无法醒来。 “你叫……折羽?”冷可情背对着女子,在浴桶上问道。 其实她对这个女子的名字并不感兴趣,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可越因为是代号,这女子的名字才越耐人寻味。 折羽……是折断羽翼的意思吗?究竟是折别人的还是司徒的,还是……她自己的? 折羽的声音在飘渺的水汽里传来,“是。” “是司徒的心腹?”冷可情依旧没有回头,但是她却能感觉到女子的沉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不能不再证实一次,司徒烨再精明,也首先是一个男人,他虽然自称草民,但却并非如此,他是攻疆王达克库的长子,虽然险境环生,杀机四伏,但是他的身份却是无法改变的,到了京城之后虽无官职却也并不需要向他人屈膝。 可以说,虽然他不入朝堂,但也是久居上位者,骨子里的尊贵清雅是无法改变的。 司徒烨更习惯的是揣测君王之心,暗测局势之险,他的心在更高更广处,那里没有那些女子的心思和争斗。 或者,简单的说,司徒烨以为折羽是他的心腹,只是心腹那么简单,但是在折羽看来,未必是。 或许……她想要的更多。 冷可情虽然脱下薄甲,在折羽的面前承认她是一个女子,但是却并必除去脸上的易容,她不能不谨慎小心,不能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埋下隐患。 身后的折羽似乎笑了笑,笑意如她的目光一般凉,她脚步轻移,走上前来,“心腹……是吧……” 这语气在冷可情听来,着实有些古怪,像是回答问题,更像是自言自语,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准备拿起浴桶旁边的巾帕为冷可情擦身,冷可情却没有等她动手,自己抬手扯过巾帕,匆匆的擦洗。 水中沉浮的花瓣,起起落落,随着水被搅动而不由自主的聚散,如一场浮华的梦,再美丽,也不过终究是不由自己,总归还是要随流水般的时光散去。 冷可情的仔细的瞧着,那些花瓣有很多她都不认识,仔细的闻一闻,隐约升腾的热气间还有药香,丝丝缕缕,像随时从指缝间溜走。 折羽的声音依旧很轻,和这水中沉浮的花瓣一般无二,“这些花是种在这府中的,是花也是药,我初到这府中看到这些花时也吓了一跳,这花种植起来很是麻烦,对土壤环境很是挑剔,即便是在适合种植的攻疆,也只有少数。” 冷可情的身子往水里缩了缩,温热的水夹杂着香气袭上来,让她觉得很舒服,似乎筋骨都舒展了些,平日里她也是每天都泡澡的,也有花瓣,也有香气,但是却从未像现在这一次这样舒服过。 她知道,这或许就是折羽所说的那种花的功效,而且,她知道,折羽绝对不会只是向她普及花草知识的。 果然,折羽慢慢的一笑,水波光影里她的笑意似花瓣轻轻的坠落,决然而悲凉,“花虽然难以种植成功,但是一旦成了,还是有很大的功效的,它可以和很多的药材搭配,能够使药材的功效达到数倍以上,若是用来疗伤,是最好不过。” “这花在攻疆只有王族才可以用,平常百姓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它若是和一物搭配使用,便可以让女子的肌肤细腻如脂,淡化细小的伤痕印记,还能除去那些身上素日里下来的香气。” 折羽轻轻的诉说,墙上有她淡淡的影子,被拉得瘦而长,孤单单的映在墙壁上,像是一片深秋的落叶,载着那沉沉的孤凉。 “它还可以让筋骨似获重生,强壮人的骨骼体质,这对于武者来说,恐怕是难以抵抗的诱惑吧。”折羽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 房间里又恢复了方才的沉寂。 冷可情泡在水中,听着她的话才明白为何自己感觉这样舒服,她垂头看着自己手臂,那里原来有一处小时候摔倒划伤的浅浅疤痕,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因为折羽所言非虚,她此刻……觉得那处痕迹,似乎浅了许多。 折羽方才的话,说得很轻,但是冷可情细细品味,却觉得那一字一字,似重石一般,慢慢压来,有一种未知的感觉,在她的身体里慢慢渗透。 “你不想知道,需要与花搭配的那一物究竟是什么吗?”折羽的话语中突然多了几分尖锐,像是钉子一般,狠而决然的钉出去。 冷可情还未回答,她盯着冷可情的背影又继续说道:“那一物,不是别的,就是男子的血,而且,那男子需要连续至少一个月食用金云曼罗,虽然它的毒性并不大,但是长期的食用对人体的伤害也是很大……” 折羽又是一声低笑,她的笑声和她深沉的目光一样凉,“而少主,则是在皇帝下旨让世子进京之日起,便开始服用了。” 她接下去的声音慢慢低沉,像是呢喃自语,字字像是在悲怆里浸泡过,“算一算……有多久了……” “哗啦”一声,像是沉梦被打碎,折羽抬起头,只见冷可情从浴桶中站了起来,她快速扯过架子上的干布擦干了身子,又扯过搭在一边的衣服,一套衣裙,显然是为她准备的。 她也顾不上看是什么样式,什么颜色,她只觉得眼前是一片泼天的红,鼻尖处荡着的是血腥气,浑身的温暖之意似乎刹那退去,只余下如折羽笑意那般的凉。 “你去哪……”折羽愣愣的看着她如雷霆一般的动作。 冷可情大步向前走着,她拉开门,阳光瞬间投射而下,她站在那一片光影里,雪白细腻的肌肤,乌黑的发,映着她眉宇间的清冷之气,没有笑意的笑了笑,“你告诉我这些,不就是想我知道吗?现在,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知道自己以为自己能力超卓,在阴谋算计中来去自如,却不知这背后竟然是如此的惊心,有容卿中箭负担在先,现在有司徒烨食毒献血在后。 那些从未说出品的情意并非是不存在的,相反,它却如细密交错的丝织成的网,网住她身后所有的危险和错漏,以确保她的安全无虞。 恶运在左,便拉住她往右。 究竟还有多少付出和牺牲是她不知道的? 冷可情一路大步走着,迎面的热风吹起她未干发间的水珠,在阳光中闪动如碎钻,她光芒折入眼底,她忽然便湿了眼眶。 司徒烨正在前院的厅中把玩着个小小的盒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意外的看到冷可情大步而来,脸上不禁露出微微错愕的神情。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裙,夏季的薄纱款,领口开得有些大,露出平直精致的锁骨,如同玉雕琢的一般,胸前饱满让他的心头莫名一跳,腰间被腰带一束纤细如柳,线条流畅向下,接下去便是如花朵绽开的裙摆,层层叠叠那般飘渺的颜色,看似一团轻柔山间薄雾拢着她。 她的乌发还没有干,没有梳起,也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是散在脑后,和她的身体一样,带着淡淡的水汽,散在温热的风里。 司徒烨微微转了目光,提鼻子闻了闻,满意的点头说道:“看起来效果还不错,此时再穿上盔甲,就……” “你受伤了?”冷可情打断他的话,目光在他的手腕上掠过。 他的袖袍宽大,隐约手腕上有包扎的纱布一闪,那白色灼痛了她的眼睛,她恨自己,为什么之前就没有看到。 司徒烨的眉心微微一跳,他看着冷可情的神情,她虽然还易着容,是那个英姿勃勃的年轻将领的模样,但是,她的那双眼睛却晶亮如星,是任何易容都无法改变的眼神。 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声音也低了几分,“可情……” “为什么要这样?”冷可情问完,紧紧的抿着嘴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目光没一丝的躲闪。 司徒烨握了握手中的盒子,他上前几步,修长的影子落在她的身侧,“没有什么的,一点皮肉伤,很快就可以好的。” “皮肉伤可以好,放点血也没有什么,那么,金株曼陀的毒呢?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什么吗?”冷可情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色,“你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筹划了吗?” 她如此一说,司徒烨已经完全明白,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已经是不同于平时的微沉语气,“我只是希望,你能安好。” 第三百二十四章 助你成王 冷可情不是一个傻子,她知道这也不是在演白痴的言情剧,明明男主是为了女主好,女主还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眼泪汪汪的问人家为什么。 她只是心中难过。 难过自己不够强大,思虑不够周全,太过率性,因为不愿意被这古代的规矩所牵绊,因为向往自由,所以对那些不想做的事毫无挂牵。 她忽然想起来,维多利亚差一点被处死,现在成了哑巴是因为她的任性;容卿被火箭射伤是因为她的任性;而此时,司徒烨食毒取血,还是因为她的任性。 如果不是她任性妄为惹了秋晋杰,如果不是因为她闲得无聊去姚家,容卿也不会给姚才锦和铮严烈赐婚。 如果不赐婚,铮严烈也不用奉旨入京娶亲谢恩,司徒烨也不用从那时起便做准备。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逼下眼眶中的热意,把咸咸的感觉咽回到肚子里。 “对不起。” 简单的三个字,却在这短暂的刹那间回首这许多日子以来的路程,她忽然意识到,那个洒脱自由的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的呼啸着远去,那些不用拘束的日子已经风干成脆而薄的纸,夹在时光的缝隙里。 只是,她之前从未意识到。 司徒烨微微一震,他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眼底深处掺杂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惊讶、诧异、微凉、心疼、无奈像一点点的星火,飘飘摇摇,晃晃荡荡,最终还是归于一片沉寂。 “这是说的什么话?”良久,司徒烨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没有对不起谁,可情,你是这样特别,这样鲜明,像是天边那一抹明媚的云霞,我只愿你,永远那样鲜明下去,别让这红尘世俗,别让这琐事牵绊,绊住你的心。” 冷可情微微震了震。 司徒烨看着她,脸上再次浮现淡淡的笑意,他的声音沉沉,似叮咚的泉水,缓缓流过她的心,“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金堂玉马,权倾朝野,只要你想,都可以。只是……” 他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只是什么呢……冷可情抬着眼睛看着他,他却垂下眸去,目光落在手掌中的那个小小的盒子上。 他轻轻把那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小小的戒指,盾牌的造型,整块盾牌是用整块的水晶雕刻而成,沉沉的黑色,晶莹的闪着光芒,光芒中透出几分肃杀之气。 冷可情愣了愣,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古人不会也拿着戒指求婚吧?、 她还没有想明白,司徒烨伸出手握住她的,把戒指套她的手指上,她一时间呆住,正要准备抽回手,听到他的声音缓缓道:“这不是一枚普通的戒指,而是一个暗器,关键的时候可以救命的,这盾牌下面还有两粒可以解百毒的药丸。” 雪白纤细的手指戴上那枚黑色的水晶戒指,不同于那些宝石的华丽,但却透出最朴素的惊艳之美来。 司徒烨并没有多做任何的停留,动作自然的无懈可击,戴好戒指,他立刻松开了她的手,只是依旧垂着目光,看不到他眼底的神情。 “你要入军营,想必是京郊的那一座吧?你年纪轻,又没有什么军功资质,要想尽快的建功立业,也就只有那一个去处了。只是,那里是一把双刃剑,成就功名和身陷险境只在一线之间。” “老师,”冷可情收回手,指上的水晶戒指有微微的凉,她握了握拳,看着他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司徒烨抬起头,笑意像是在阳光下轻轻是摇曳的浅色樱花,眉目精致如画,“没有了。” “那好,”冷可情目光灼灼,“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是今天才做成这件事的,并没有想过要瞒你。” 司徒烨没有说话,眼睛注视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铮严烈已经丢了世子名位,你身为攻疆王的长子,是最为合适的人选。”冷可情看着司徒烨的神情,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一丝他的情绪来。 可是他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司徒烨淡淡道。 “我知道,你不在乎名利,”冷可情的声音微微高了一些,“可是,名利能带来的东西是什么,想必不用你也明白吧。要想救回您的母亲,不是只打倒铮严烈就可以的,铮严烈只不过是个鲁莽的蠢人,以你的才智,要想战胜他并不是难事。” “你要做的,是打倒你自己。”冷可情一字一字,说得坚定如铁,目光似钉子般,盯住司徒烨。 司徒烨的眉心跳了跳,嘴唇一点一点抿得紧了起来。 冷可情把他的反应看在眼中,继续说道:“有太多的东西,只有名利在身,权力在手才能做得到,有了权力,你便可以无视那些看不起你的,惩罚那些曾经对你们母子不好的人,保护自己最爱的人,这些都需要权力来支撑。” “要想做到这些,就必须要把权力握在手中,成为攻疆的王。”冷可情声音平静,只是微微有些发冷,似乎说得不是抢班夺权的事,而是自话家常。 司徒烨微微眯起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如此直白的话。 其实这些他的那些忠心手下也向他提过,但是都是说得隐讳,点到为止,他也没有回应过,但是这一次,却是由冷可情说出,而且说得如此清楚。 司徒烨的心中百感交集,滋味陈杂,他的眼底光芒变幻,似有无边的浪潮,滚滚而来,又层层退去,明亮的光照耀着水面,光芒也随着水潮变幻着颜色,眼底的情绪无边的延展开去。 良久,冷可情听到他说:“好。” 冷可情走的时候穿的是那身衣裙,她把那身盔甲包到包袱里带到马上快速离去。 司徒烨看着她远走的背影,道路两边的竹子迎风晃动,微微拂动她的衣裙,她的发。 司徒烨觉得,他在看着的是一幅画,女子挺拔的身影,走上未知的路,除了最终的结果,其它的,他一概不知,也不能预测。 最后的结果,他要赢。 因为,他不能输,不能让她有事。 他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心中微微一叹,眸光却更加坚定,大风,将起。 司徒烨收回目光,微微侧首,对那一片晃动的竹林说道:“出来罢。” 人影一晃,折羽慢慢从竹影后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微白,眉毛愈发显得黑浓,嘴唇也紧紧的抿着,她走到司徒烨的近前,直直的跪了下去。 “少主。”折羽说罢,便咬住了唇。 司徒烨慢慢转身,走到竹林下面的石凳前坐下,他微垂着目光,浓密的睫毛如休憩的羽翼,他沉默着,竹叶声声,像是低低的吟诉。 折羽被他的沉默弄得不知所措,她的身子依旧挺拔,眼睛里的光芒却不如之前坚定。 “少主。” 这一次的呼唤,有微微的乞求之意。 “折羽,你回去吧。”司徒烨开口,语调微沉。 折羽一愣,她显然不太明白司徒烨的意思,心中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是她却不敢去触碰。 “少主,您让我……去哪儿?”再问出口,已经有了轻轻的颤抖。 “攻疆。”司徒烨说着,转过目光看着她,目光清亮如水,眉头舒展,无悲无喜。 折羽的心却在看到这副神情的时候猛然一沉。 “少主!我不回去,我才刚刚来到这里,我怎么能……”折羽的声音有些尖锐,眼泪大颗大颗的从她的眼中涌了出来。 “我知道你是千辛万苦暗中跟随铮严烈来到这里,”司徒烨看着她的泪光,面色依旧平静,“为的,是为母亲向我报个平安,如今,信息已经带到,你也该回去了。” 折羽的肩膀微微一颤,像是一只无助的蝶,“您知道的,我来不只是为了报平安,我是……” “折羽,你在母亲身边照顾多年,她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如今你再离开,她只会更加难熬。”司徒烨打断她的话说道。 折羽咬着唇,泪珠滚滚,模糊了她的眼睛,目光朦胧中千辛万苦终于见到的人静静的坐在那里,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容颜依旧,和印在她心中的模样丝毫不差。 想着那日听到消息时如天雷击顶的震惊,明明只是去寻找花草却一别这么多年,她压下心中的痛苦,思念,种种情绪都化成对他母亲的无微不至的照顾。 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一道圣旨传来,世子被赐了婚,奉旨入京。 她忽然间便觉得机会来了,心头狂跳不止,那一夜,她一下眼睛都没有合。 说服了他的母亲,做了无数的安排,费尽了心机随着铮严烈的队伍偷出了攻疆,千山万水,茫茫路途,那些未知的艰难和险阻,冒着或许会死在路上的危险。 像是走了一生的路。 终于见到他。 眉目依旧,甚至比起当年更加超卓,愈发的沉稳大气,如玉如竹,让她迷醉。 只是,她却无比震惊的发现,当年温柔儒雅的少主,脸上的笑意依旧,那笑意间却是带着淡淡的疏离。 淡漠到让她心慌。 见到她,听到她说起母亲一切安好,他的眸底才有了一丝波澜,之后,便又恢复平静。 直到今日,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三百二十五章 入新宅 折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泪眼朦胧的看着司徒烨,想着方才那个女子的明艳风华。 她忽然间便懂了。 少主需要的不是那些温存软语小鸟依人的柔弱女子,他需要的不是丫环和手下,他需要的是能够和他一起并肩向前走的人,一样的踏在云端,一样的睥睨天下。 她只恨自己明白得太迟。 司徒烨久久得不到她的回答,目光清亮的看来,她的心微微一沉,俯首道:“好。” 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如在浪尖。 有人愤怒;有人震惊;有人得意;有人欢笑。 容卿做事雷厉风行,很快,铮严烈被削去世子之位的旨意下达,消息传遍了京城,震惊了朝野。 漠王在书桌后坐着,久久无言,烛火映着他微白的脸,手中的笔“啪”的一下折为两断。 他从未想过,铮严烈会这么不中用,也没有想过,容卿会如此的不留余地,他怎么能……难道丝毫不会顾忌攻疆之心? 风炎向前一步,沉声说道:“王爷,铮严烈的事是由姚尚冒失捅出去的,说起来还是铮严烈自己太蠢,想着借姚尚的嘴,却没有想到姚尚还不够,倒是那个年轻将领,像把快刀似的,一路紧紧相逼,生生把铮严烈带进了死局。” “年轻将领?”漠王的眸子微眯,“是什么来路?” “还不知道,”风炎摇了摇头,“据说是冷肃半路带进宫的,那个时候姚尚已经在宫里了。” “立刻着手去查这个人的来路,”漠王的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怒气,他不能不怒,他所找的盟友接二连三的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让他的计划一再的搁浅受阻。 “是。”风炎俯首道。 漠王的眸光变幻,他的心有些不太安稳,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是谁在暗中手持一张网,正向他慢慢的靠近,让他不安却又看不到,摸不着。 半晌,他沉声说道:“去准备一下,本王要入宫一趟。” “是。” 冷可情此时正在冷府中收拾着东西,其实上她也没有太多的东西好收拾,本来带到冷府来的东西就不多,除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和首饰,再就是她的小金库。 如今要搬到恭王府,那里的东西不能有半点属于“冷可情”的痕迹,只能是沈亢的用品,这样一收拾起来,可用的东西就更少了。 她兴致勃勃的打起包袱,却发现包袱皮里除了一身冷肃给她的骑马装,再就是容卿给她的那身薄甲,还有那套夜行衣,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了。 她正哀叹自己还是太穷,明天要去置办一些衣服家当,一抬头发现米开朗基罗正在门口对着维多利亚嘀咕着什么,而维多利亚一脸的喜气,正垂首听着。 显然是个好消息。 冷可情道:“你们在说什么?有什么好事儿?” 米开朗基罗闻言倒退了出去,维多利亚的手中多了一个包袱,她提着包袱走到冷可情的面前,微笑着往前一递。 冷可情看着那包袱,“给我的?”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冷可情接过,一脸疑惑的打开包袱一看,也不由得又惊又喜。 里面是几套男式的衣袍,做工精良,质地华贵,样式简约,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无可挑剔的,旁边还放着配套的腰带、发带,上面都细细的绣了精致的花纹,中间还镶嵌了无瑕美玉。 衣服下面是几双靴子,薄底快靴、朝靴,准备的齐全,细致而周到,冷可情看着那靴子的尺寸,不由得微微皱眉,明显比自己的脚要大一些,她纳闷着试了试,却发现里面另有乾坤。 虽然靴子外表看上去大一些,但是里面显然是动了特殊的手脚的,她穿着刚刚好,不用说,那些衣服的尺寸也是不会差了。 她忽然想起某人说过“我自然知道,亲手量过的还能有错吗”,脸色不由微微一红,好在天色暗,烛光又暖,维多利亚并没有看出来。 冷可情的目光一转,还发现有一个小小的钱袋子,她打开绳结一看,里面光华一片,金叶子、碎银子、珍珠,都有不少。 她不由得心中一阵喜悦,这家伙是怕还有什么不周到的让自己去买吗? 手指抚过那些衣衫,细细的滑,微微的凉,指尖的感觉萦绕至心底,如初春的嫩芽带着清凉的露水,滴滴滑落。 冷可情不由得垂眸一笑,暗自嘀咕了一句,这个家伙…… 她挑了一套玄色的衣服换上,束起了乌发,发带系在头发上,那块无瑕温润的羊脂玉映着乌黑的发,愈发显得光芒盈盈。 领口和袖口都用银丝线绣了祥云的纹路,层层卷卷,别致而大气,腰间是和发带一样的颜色,中间镶嵌着一块更大的羊脂玉,四周赤金爪扣,添了几分贵气。 维多利亚看着眼前的冷可情,点头微笑,冷可情也不由得惊叹了一声,“哎呀,还真是一个英俊的公子哥,真是帅呆了。” 维多利亚脸上的笑意更浓。 冷可情拿了一把纸扇,唰啦在手中打开,长眉一挑道:“本公子要出去一趟。” 江朗这几日很忙活,冷可情这段时间没少来,她除了让江朗给她易容之外,还学了不少易容之术。 要去军营,总不能还带着江朗去,有些简单的必须要自己会才行,虽然一时间不能像江朗那般出神入化,但是应付一些日常的总还是可以的。 冷可情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在江朗的妙手下一点一点改变了模样,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由衷的发生赞叹,虽然已经见过很多次,但还是忍不住。 她看着江朗翻飞的手指,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江朗,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有一个师兄?” “正是,”江朗的手指顿了顿,“他在很多年前便……说起来也很是可惜。” “是挺可惜的,”冷可情似漫不经心的说道:“那么,他有什么后代吗?或者兄弟?” “没有,”江朗摇了摇头,“我记得师父说过,师兄是师父自小收养的,他生性潇洒自在,为人豪爽仗义,初入江湖时自然也没有什么成家的心思,倒是听说好多女子倾心于他,只是后来也没有听说他对谁动心,再后来……” “那他身上有没有什么比较明显的特征,比如胎记、痣之类的?”冷可情问道。 江朗转眼看了看冷可情,烛光中的女子已经变了容颜,成为一个俊朗的年轻男子,只是那双眼睛却依旧华光闪动,似能够看穿什么。 他先是摇了摇头,随即沉默了片刻道:“娘娘,您能告诉属下,为什么会这么问吗?” 冷可情沉思了一下,“也没有为什么,只是想着把你身边的人多了解一下,觉得对你寻找你的仇人有益处。” 江朗垂下眸子,声音低缓道:“师兄是死于江湖争斗,帮派仇敌,我的家人是在他去世后两年多遇害的,所以……” “好吧,我懂了。”冷可情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护送着冷可情进了恭王府,那里一片沉静,匾额还在,只是上面已经斑驳不堪,三个字上也落了很多的灰尘,黑色的大门也掉落了不少的漆,铜钉也失去了光泽。 门口的两个大石狮子一左一右,依旧是张着大嘴,瞪着眼睛,任凭这府第的主人转换,它们也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容颜。 冷可情忽然心生淡淡的凉意,之前得了一所大宅子的那种欢喜之意消失怠尽,仿佛看到门内的一场繁华春去秋来,如花一般凋落,落入泥土,只剩一门的萧瑟凄凉。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热意似乎也淡去了些,米开朗基罗问道:“主子,要从正门进去吗?” 她点了点头,“自然,皇上已经下了旨意,把这府第赏给了我,当然要从正门进去。” 米开朗基罗上前撕去门上的封条,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大门打开,落了一地的尘土。 里面有一股植物的腐败之气混在空气中迎面扑来,像是被尘封多年的旧书被重新翻开,轻轻的铺展在人的眼前。 冷可情迈步上了台阶,跨过高高的门槛,她的身姿笔直,一股肃杀之气萦绕周身,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不禁垂首两边,心微微一提。 恍惚间还是那日容卿找到他们,下令让他们追随冷可情,保护好她的安全,那时候他们虽然服从了命令,但是心中却是疑惑、不安、迷茫,一脚踏上了一条未知的路。 而此时,他们垂首站立,眼角看着那女子的袍角,如在这风云诡异的京城上空翻卷的云,她自云端站立,眼光睥睨,俯瞰着巍巍河山,眉眼间如明霞般的光彩照亮这山河万朵。 他们忽然感到庆幸。 冷可情站在恭王府的大门里,看着巍巍王府,她淡淡的一笑,唇角在夜色中如花绽放。 沈亢。 我将用这个名字,开创一个新的传奇。 第三百二十六章 暗诡之夜 冷可情趁着夜色入了恭王府,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也对王府的格局快速的熟悉着,他们的任务还很繁重,无论是府中的重修和新人员的入驻都需要他们去操持。 夜色深浓,一顶轿子也在此时出了漠王府。 皇后正在宫中的美人榻上看着书,只是她的心情有些烦躁,书上的那些字,像是一个个虚浮的光符,根本没有看到眼睛里去。 索性扔了书,问道:“什么时辰了?” 小宫女在一旁急忙道:“回娘娘的话,现在已经快二更了。奴婢伺候您早些安置吧。” “不用了,”皇后摆了摆手,“李嬷嬷,让她们先下去吧。” “是。”李嬷嬷会意,立即让那些小宫女们都退了出去,反手关好了宫门。 自从周嬷嬷在冷肃的寿宴之上以身代死之后,皇后的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李嬷嬷。 “娘娘,”李嬷嬷回到她的身边,“老奴伺候您安置了吧。” “今夜本宫如何还能睡得着?”皇后目光沉沉,看了看窗外的夜色。 李嬷嬷低声说道:“娘娘,您可以不睡,但是不能不安置,若是有消息传来,您总不能这样穿戴整齐着去。” 经她一提醒,皇后一怔之后点了点头,“你说得是,是本宫糊涂了,好吧。” 李嬷嬷走上前来,为她宽去了外袍,又一一除去了发间的珠钗,乌发滑落,在夜色中闪着盈盈的光。 “娘娘的这一头乌发还是这样好,像绸缎一样,又滑又软。”李嬷嬷微笑道。 皇后也淡淡的一笑,“也好不了多久了,用不了几年,就该生白发了。” “娘娘说的哪里话,您还正是好年纪,”李嬷嬷一边宽慰着她,一边拿梳子给她梳着发。 “好年纪……”皇后的语气变得轻盈如风,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她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娘娘,老奴还记得您当时大婚的时候,”李嬷嬷慢慢的叹了一口气,“那时候咱们李府多风光啊,全京城的人都不敢小看,连皇上也……您大婚的时候,整个京城都惊动了呢。” “是啊,”皇后摸着脸,手指下依旧光洁细腻,只是她却明白,她的心里早已经千疮百孔,“那个时候,李府真是风光啊。” 她想着,目光一点一点摇晃着亮了起来,像是慢慢燃起的烛火,“我想,也许……”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到李正未在门外低声说道:“娘娘,奴才有要事禀告。” 皇后微微一愣,算了算时辰,应该还没有到呢,她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立即点了点头,放下梳子快步走过去开门。 李正未闪身进了门,急忙道:“娘娘,荷花池中有动静。” 听到李正未的话,皇后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她的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暗想,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可是,人已经到了,不见总是不好的,她只好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去带路,注意别被人发现。” “是,奴才明白。”李正未说完,快步又走了出去。 李嬷嬷回到皇后的面前,“娘娘,是否要老奴重新为您梳妆?” 皇后摇了摇头,“不必了,你也先下去吧,和李正未一起守在外面,今夜,注定不会平静了。” “是。” 皇后照了照镜子,镜中之人洗去铅华,乌发披散,清秀得如同未染一丝红尘,她微微挑了挑唇,对于看惯了花朵簇簇的人来说,这样反而更好。 脚步声响起,门随后被轻轻推开,一人穿着黑色长长袍一闪而入,快步走到她的面前,紧紧拥住她说道:“婷儿,我好想你。” 皇后也拥住来人,头靠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声音呢喃道:“我也是。” 烛火飘动,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清晰的映着那清俊容颜。 漠王。 他捧着皇后的脸,看着她微皱的眉,水盈盈的目光,娇柔的嘴唇,忍不住轻轻吻了吻,声音低哑似带了魔力,“你怎么又清瘦了些?可是宫中的日子不好过?” 皇后微微垂下眸子,眼角荡着一点水光,如同碎钻一闪一闪,她轻轻摇了摇头,未语泪先流。 “没事,我很好,”她抽了抽鼻子说道:“就是……太想念你了。” 漠王一听,又吻了吻她的唇,良久,才低声一叹,额头抵住她的,轻声说道:“我又何尝不是?几次想着入宫,却总是无法顺利见到你,今天上午我还进过宫,以给太后请安的名义,但是太后的面儿没有见到,还被人一路送出了宫,想来看你都不行。” 他的手指轻轻为她抹去脸上的泪珠,“所以,我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夜间入宫来看你。” 皇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没有忘记我,知道你时刻念着我,也便心满意足了。” “好婷儿,”漠王拥了拥她,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温存的话轻轻响在她的耳边。 窗外月光如水,轻轻照在窗子上,树枝在风中轻轻的摇晃,在月光中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风声阵阵,惊动不了屋中的一对男女。 温存过后,皇后躺在漠王的怀中,一脸娇羞的问道:“事情准备得如何了,可还顺利吗?” “不太顺利。”漠王听到皇后的问话,心中不禁微微的一沉,她竟然连铮严烈被削去了世子之位的事都不知道? 如果她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那还能指望她掌握什么消息?又能如何传递? “怎么了?”皇后未曾察觉他的情绪变化,追问道。 “铮严烈入了京,但是还没有上朝,却被皇上削去了世子之位。”漠王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她,想从她的反应上看她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另有其它的原因故意在和他演戏。 皇后的眉梢微微一挑,露出几分诧异之色,“竟有此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白天。”漠王看着她的神色,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顿时心生几分烦躁,但是又想到她还有其它的重要用处,又把性子按捺住,吻了吻她的手说道:“也许是皇帝故意隐瞒了消息,这宫中还不知情吧。” 他的语气到底还是让皇后听出了一些不对,她垂着眸子,遮住眼中的冷意,嘴里却是说道:“铮严烈不算什么,怎么说也是蛮荒之地的人,攻疆再强能有多少力?远水不解近渴,远在千里之外,能帮上京城的力量毕竟有限。” 听她如此一说,漠王的眼底又闪过一丝精光,“婷儿说得是,不过,他人在这里,总归还是能让朝廷分些心,对你我的事也是人益处的,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的没用。” 皇后微微一笑,手指滑着他光洁的胸膛,“婷儿这边或许会有好消息,比铮严烈这颗棋可有用得多了。” “噢?”漠王心中大喜,“什么时候?” “就在今夜。” 此时容卿正在上书房中,处理着今天的奏折,灯光明亮如白昼,他手中的笔未停,嘴里问道:“东西送过去了?” “回皇上的话,”布公公垂首微笑道:“已经送去了,交到了娘娘身边人的手上。” 容卿没有再说话,眼底浮现几分喜色,他想着冷可情看见那些衣服的神情,想着她穿上之后的样子,应该是英姿飒爽,清俊非凡吧? 很想现在就去瞧瞧她,不过,想来她此时应该不在冷府,按照她的性子,今天晚上一定会按捺不住去恭王府看看。 他正思索着,只听布公公犹豫了一下说道:“皇上,奴才还有一事禀告。” “嗯?”容卿批完一本折子,把笔放下,“什么事?” “图辅今天去了皇后那里,说是内务府有什么东西让他稍着送一趟。”布公公低声说道。 容卿放折子的手指一顿,声音里添了几分冷意,“他是太后身边的太监总管,内务府里哪个太监那么大的脸面能让他稍东西?” 布公公的头得更低,“说是那个送东西的小太监是图辅的同乡,一不小时摔了一跤,正巧被图辅看见,动了恻隐之心,便帮他带了。” “功夫倒是做得足。”容卿面无表情,只是眸色深了几分,“这几天太后的身子怎么样?” “拒说是没有什么异常的,不过……”布公公顿了顿,“今日图辅去见了皇后,想必……” “就是今夜。” “皇上圣明。” 容卿微微侧首,看着窗外浓浓的夜色,天边的星子闪动,似碎钻一般点缀在夜空,光芒冷锐,晃着人的眼睛,连带着月色也似清冷了几分。 明明是夏日,布公公却觉得后背透出一股子寒意来。 容卿的眼睛比天色还要沉,他沉默了半晌,声音微凉道:“吩咐厨房给太后送一碗莲子汤,让她老人家早点休息。” “是,奴才明白。”布公公说首,垂首退了出去。 他站在廊下,抬头也看了看天空,夜风迎面吹来,温热而潮润,似乎还有花园里飘来的各种花的香气。 他不敢多做停留,一甩手中的拂尘,快速离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太后中毒 容太后靠在美人榻上,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个小水车,正是那日去冷府参加冷肃的寿宴时,冷可情送给她的。 从冷府回来之后,她便用上了,看着这心思巧妙的东西,吹着凉凉的风,觉得真是惬意得很,特别是在热气升腾的夜里,她一日日觉得都离不开了。 她微眯着眼睛,享受着凉风,舒服的翘起了嘴唇。 正在此时,外面响起脚步声,一个小宫女走到廊下,守在门口的图辅一甩拂尘道:“什么事?” 小宫女轻轻施了礼道:“图公公,奴婢是奉了皇上之命,给太后送莲子汤来的。” “噢?”图辅一听是皇帝的命令,“随咱家来吧。” 他带着小宫女快步进了门,林嬷嬷转头看到他们,“什么事?太后正在休息。” “嬷嬷,皇上让奴婢送来的莲子汤。”小宫女把托盘往前一递道。 林嬷嬷接过,听到太后在身后说道:“是谁来了?” 林嬷嬷一笑,把托盘端过去,施了礼道:“太后,是皇上派人来给您送莲子汤了,是皇上的一片孝心呢。” “哀家正好也有些渴了,”太后睁开眼睛,看着林嬷嬷手中的莲子汤,乳白色的汤汁已经用冰块凉透了,淡淡的香气和微甜的气息轻轻的飘过来,还未到唇边,便觉得心中凉爽。 太后端起汤碗,看了一眼小宫女说道:“你回去回告诉皇上,哀家把汤喝了,很是高兴,天气热,让他自己也要保重身子,别中了暑气,你们做事也要经心些,好好侍奉皇上。” “是,奴婢记下了。”小宫女恭敬的施了礼道,“奴婢告退。” 太后把莲子汤喝了下去,把碗递给林嬷嬷道:“让她们都退下去吧,你留下便好,哀家有些累了。” “是,”林嬷嬷会意,看了看图辅道:“图公公,带着她们都下去吧。” 图辅自然不敢迟疑,带着宫内的宫女太监都退了出去,他们鱼贯而出,殿内更安静了些。 太后看了看墙角慢慢升起的袅袅香气,声音轻轻道:“什么时辰了?” “回太后,已经二更了过半了。”林嬷嬷回答道。 “是时候了,”太后对她说道:“今日这莲子汤,便是皇帝传给哀家的话,你去把东西拿来吧。” 林嬷嬷点了点头,走到梳妆台前,从最里面的一个暗格中拿出一粒小小的药丸,淡淡的棕色,有一种苦涩的气息。 林嬷嬷托在掌中,有些犹豫的说道:“太后,这东西……会不会有损您的凤体?” “皇上说过,不会有什么损伤,”容太后淡淡的一笑,“哀家还能信不过皇上吗?” 林嬷嬷垂头说道:“是,奴婢失言。” 容太后没有接话,只是把药丸拿过去,放在嘴里,毫不犹豫的吞下。 二更过半,皇后的宫中,漠王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与皇上依依不舍的告别。 皇后看着沙漏,算计着时辰,时候已经不早,漠王再留下去恐怕会不安全。 她为漠王系好了腰带,声音温婉道:“你出去的时候小心些,天气炎热,多吃些消暑的东西,但是也别太贪凉,要多多保重身子。” 漠王听着她说着这些无关痛痒的废话,哪里有心思去想她的温情嘱咐,只想着能够快点亲耳听到消息,只可惜,窗外一直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异常。 “好,我知道了。”漠王不得不就会着皇后的温情,伸手握住她的手说道:“你也好好好照顾自己,别再让我发现你瘦了,若是下次再来发现你又瘦了,定当……” “如何?”皇后微微挑眉,露出一丝调皮的笑意。 她的这个神情,让漠王的心微微一颤,恍惚间似看到那个明艳飞扬的女子总是这样的一副神情。 长眉微挑如翅,一双眼睛晶亮似天边的星,红唇如花,带着一缕似笑非笑的意味,那样的明艳逼人,似最艳丽的那一抹云霞。 皇后看到他微微愣神,不由得诧异道:“你怎么了?” 漠王回过了神,看着眼前的皇后,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阴暗的光,唇角却飞扬起来,他捧着她的脸,“定当不饶你。” 皇后的脸微微一红,娇羞道:“不理你了。” 漠王的手指滑过她的腮,“好了,我要走了,真是舍不得你……但愿我们能尽快的在一起,不再分开。若是今夜有了消息,要尽快通知我。” “好,我知道了。”皇后也是一脸的不舍,眼睛里光芒闪动,“你要小心些。” 漠王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宫门口走去,目光最后一次掠过沙漏。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皇后脸上的不舍和温情瞬间消失不见,像是一丝风过,一点痕迹也无。 她的目光也转向沙漏,心若那一捧细沙。 漠王刚刚走到那个种花的小院,忽然听到不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他立时停下脚步回过头。 与此同时,正在屋内的皇后也听到了声响,转头望向窗外。 脚步声快速的清晰起来,李正未的声音随即响起,“什么人?敢夜闯皇后宫中?” “奴婢是太后宫中的,有要事要禀告皇后娘娘。”那人声音急促道。 李正未一听,不敢有所阻拦,“你且候着,我去通报。”他还没有转身,听到宫门一开,皇后站在门口,问道:“何事?” 来人急忙施礼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太后身子不适,已经晕死过去,还请皇后移驾,快过去看看吧。” 皇后一惊,“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来人摇了摇头,一脸的焦急。 “可去禀告过皇上了?”皇后抬腿就往外走。 “娘娘,您穿件衣服吧。”李嬷嬷从后面赶上来说道。 皇后接过,随意往身上一披,穿得也不甚整齐,脚步一刻也未停,“可派人通知皇上了?” “回皇后,已经通知了。” “那便好。”皇后微微吐了一口气。 漠王清楚的听到这一切,他的目光望向太后所在的方位,月光映着他的眼眸如冰一般冷,一笑,森凉。 皇后赶过去的时候,太后的屋中已经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容卿正面色沉冷的坐在床边,低声呼唤着太后。 “母后……母后……” 他看到皇后进来,低声说道:“你来了。” 皇后点了点头,急忙走上前去,在太后的床前跪倒,也低低唤了几声,太后仰面躺在床上,面色如铁,似生了铁锈一般,双眼紧闭,因为呼吸急促鼻翼快速的煽动着,嘴唇也是黑紫之色。 皇后抽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 容卿微微一皱眉,“你干什么?” “皇上……母后……母后她……”皇后一脸惊恐的望着太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胡说!”容卿的脸色一冷,声音也跟着一厉,“母后不过是得了病,你在胡说什么!” 皇后一听,知道容卿是误会自己以为太后死了,急忙摇了摇头说道:“皇上,臣妾没有其它的意思,臣妾只是感叹,母后受苦了……” “此话何意?”容卿的目光一凝,他听出皇后的话中有话。 皇后声音急促道:“皇上,母后这分明就是中了铁腥蛊的毒啊。” “什么?”皇上的脸色大变,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的目光转向太后,一点一点的仔细看着,嘴里呢喃道:“这……不可能吧?” “的确是的,”皇后急忙点了点头,“皇上,臣妾绝对不会看错的。” 容卿沉默无言,一张脸在暗影中看起来不太真实,他的眸光垂着,映在床幔上的影子深浓,像是压住了什么沉重的往事。 铁腥蛊,当年他初登基时,曾要发生过一场没有成功的政变,有人带领着人马想要逼宫,而那人最擅长用的,便是此种毒。 那时候有几百人中了这种毒,宫中的防备能力大大降低,若不是冷肃带人及时赶到,恐怕…… 像是被那段血腥的往事又惊到了心神,容卿晃了晃头,“不,这不可能……他……还在天牢里呢。” 皇后垂下目光,看着躺在床上的太后,“苍天垂怜,这也是皇上仁厚的结果,幸亏……他还在天牢里,母后还有生还的机会,若是您当初一怒之下把他杀了,恐怕……现在母后就再无回天之力了。” 容卿的目光一跳,看着皇后,半晌,缓慢的说道:“你的意思是……” 皇后深深叩拜下去,声音低沉却坚定,眉宇间是浓浓的担忧,“皇上,臣妾斗胆求您,打开天牢,让他进宫为母后治病吧。” 容卿的脸色沉冷,眉头紧皱,像是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沉吟无语,始终没有表态。 皇后跪走了一步,手扶住他的膝盖,声音微微颤抖,带了哭腔,“皇上,您快下旨吧,母后她……时间越长,中毒越深,康复的希望就少一分啊。” “你让朕再想想,朕再想想。”容卿微微的摇着头,目光中浮现痛苦矛盾之色,似乎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在摇摆。 皇后心中微喜,脸上的神情却愈发焦急起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天牢重犯 太后的宫中烛火通明,所有的太监和宫女都在殿外,垂首跪了一地,一丝声息也无。 烛火摇晃,床幔挑起,映着躺在那里的容太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容卿坐在床边,一张脸在光影里半明半暗,他紧紧抿着唇,眼底的光芒闪动,似在做着极难的决定。 皇后跪在床下,一脸的焦急之色,双手紧紧握住太后毫无生气的手,泪水涟涟,时不时抽泣一声。 偌大的宫殿,此时只剩下烛火的跳跃声和容太后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皇后的抽泣声。 皇后的目光低垂,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泪珠,遮住她眼底无边的冷意,太后病重至此,她不信皇上能够狠心不会医治。 只要皇上开口让那人出来医治,那么,事情就会发生转机,一切都会朝着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 果然,皇上沉默良久之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着殿外道:“传旨。” 一骑快马快速出了皇宫,清脆的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宁静,那一道身影如同黑色的闪电,驾着风直奔天牢的方向。 天牢里已经换了把守的官员,恒先达熬得升了职,就由原来他的副手提了正,接替了他的位置。 崔浩是个精明人,恒先达性子鲁莽粗犷,手黑心狠,他在恒选达的手下多年,是少有的没有挨过恒先达打的人。 今夜正好是他当值,刚喝了一壶浓茶,在牢城门上转了一圈,夜色深浓,夜鸟鸣虫也不再发出声响,远处是茂密的树林浓密的影子,远远望去,高高低低,像是起伏的山峦,又像是从天边压迫到近前的乌云。 崔浩站在牢城门上眯了眯眼睛,总觉得心神有些不太安宁,他看着那些浓密的影子,对身后的那些守卫说道:“加强防备,都精神着点儿,不要大意。” “是。” 他说罢,正准备下牢城门,忽然听到远处似乎有马蹄声响,他的心头一跳,回过头向着夜色深处望去,仿佛那声音就在树林后。 他转身走到牢城门门,扶着城墙,仔细的看向下面,对身边的守卫道:“弓箭手准备!” 他的话音刚落,便看到一道影子冲出了树林,那人骑在马上,马和人以及这黑沉的夜似融为一体,那人骑着快马,如一只快箭,冲出了黑夜的边缘,像把夜撕开了一条口子。 “来者何人?速速停下!”崔浩在城门楼上大声喊道,声音在夜色中荡了开去,清晰可见,“天牢重地,不得硬闯!” 那人拉住马缰绳,手中举起一件什么东西,光灿灿的托在手中,“崔浩接旨!” 崔浩一愣,他听出下面的人声音尖细,不同于一般的人,他举着火把,趁着光芒向下望去。 来人端坐在马上,身上穿着一身太监服,淡淡的青绿之色闪着幽冷的光,他肤白无须,一双眼睛闪着精光,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托着圣旨,马儿在原地踏着步子。 “崔浩!还不速速下城,前来接旨!”那人见崔浩没有下城,不由得催促道。 崔浩很少见到宫中的太监,眼前的这个人他也不认识,但是,又不能不下去接旨,不管是真是假,总要下去看看才知道。 他低声对身后的人说道:“弓箭手不得松懈,听本官的号令,不得有误!” “是。” 崔浩吩咐完毕,急忙下了城门,“吱呀”一声,拉开沉重的门,他侧身而出,随后又沉重的关闭。 他来到那人面前,那人跳下马,双手一抖,打开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天牢重犯袁冲,因与多年前的一桩旧事有关,朕要亲自审问之,着牢城官崔浩见旨着人押送袁冲入宫,钦此。” 崔浩听到“袁冲”两个字,便不由得心头一跳,手心里也不知不觉间慢慢渗出了汗意。 天牢的重中之重,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任何守卫也不能议论一句的人。 袁冲。 皇帝初登基之时,率兵反判的人。 皇帝当年没有痛下杀手,而是把他押在了天牢,命人严密看守,许多年来,从未提及过此人,就像是把他遗忘了一样。 可是,任谁都知道,自古以为为帝者,最不可能忘记的,就是曾经想要篡位谋逆之人。 崔浩的思绪还在震惊里,太监已经念完了圣旨,“崔大人,执行吧。” 崔浩接过圣旨,仔细的看了看,的确是真的,他纵然心中疑惑,但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天牢官儿,没有资格多问。 他点了点头说道:“公公请稍后,容本官去安排一下,此人为重犯,多年来的在天牢中严加看守,如今要出天牢,也要有重兵押送才是。” 太监看了看天牢的方向,“崔大人先去安排,稍后也会有皇上派出的人来到,与天牢的守卫一同押送,咱家来传圣旨,先到一步。” “如此最好。”崔浩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是担心这万一袁冲在路上被人劫走,到时候罪过还要由天牢来承担,那就要大事不妙了。 他对着那太监拱了拱手说道:“请公公进去稍后吧,本官前去安排人手。” 太监看了看黑暗中的天牢,巍巍如一个巨形的怪兽,觉得这地方甚是晦气,想了想说道:“罢了,咱家就在这外面等吧。” 崔浩也不再勉强,点了点头,转身进去了。 就在崔浩进去安排的同时,冷可情也得到了消息,她的眉梢微微一挑,唇边露出几分笑意。 天牢深处的一个独立牢房内烛火昏暗,如一粒残豆一般发出微弱的光,一人手戴着镣铐,闭了眼睛,坐在床上,头靠着墙,长发垂落,遮住他的脸,看不清容貌,隐约觉得此人身材魁梧高大,一身的沉冷气息。 幽暗的通道里响起脚步声,匆忙而轻快,听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竟是向着这边而来。 那人霍然睁开了眼睛,如猛然迸出两道寒光的兽眼,散发出骇人的冷意。 烛火的光芒随着脚步声一起传来,点点光亮越来越亮,在他的牢门前停下,崔浩举着灯笼看了看里面,低声说道:“袁冲,皇上有旨,诏你入宫。” 那人的头动了动,他抬起手理了理两边的发,脸露得多了些,一张脸瘦而长,两腮的肉凹陷了下去,颧骨高高,嘴唇有些青白。 他眯了眯眼睛,并未说话,只是慢慢的理着头发,手上的镣铐因为他的动作而发生清脆的声响,在这夜色中格外清晰。 “来人,开锁。”崔浩对身后的人说道。 一人上前来,打开了牢门,崔浩一挥手,几个守卫手中举着闪亮的钢刀走了进去,钢刀齐刷刷的架在袁冲脖子上,冰冷刺骨。 “走吧。”崔浩催促道。 袁冲在众人的包围之下出了牢门,有多久没有走出过这个门了?大约有十年了吧?外面是怎么样的一方天地? 他向外走着,步伐稳健,不快不慢,是标准的官步。 崔浩在他的身后看着,不由得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听闻这个袁冲,之前也是一位大将军,手握重兵,和现在的冷大将军齐名。 冷肃袁冲,是王朝的中流抵柱,不可或缺的武将之才,只可惜……袁冲心生贪欲,竟然妄图逼宫废帝,那时皇帝尚且年幼,根基还未稳,若不是因为当时的冷大将军率兵救驾,恐怕现在早已经是别样的天空了。 袁冲兵败失利,成为了阶下之囚,他从此告别了金堂玉马,朝野风光,在这不见天日的天牢之中,一关便是十年。 走出牢房到了地面上的那一刻,袁冲微微的眯了眯眼睛,黑夜深沉,天边的星闪着晶亮的光,月光朦胧如水,天地之间尽是它泼洒下的银色光辉。 迎面吹来温润的风,带着夏天的热气,可那又如何?总是真实的感受。 他微不可察的笑了笑,一双眼睛寒光闪动,比天边的星还亮。 崔浩不由得提高了警惕,轻轻的挥了挥手,黑暗之中那些弓箭手拉满了弓弦,“咯吱吱”的轻响在夜色中悄然作响,森冷的箭尖儿从各个方位对准了袁冲,只要他有一丝的不对,便会被立刻射成刺猬。 崔浩不能不小心,不能不谨慎,袁冲身手极好,有万夫不挡之勇,未出事之前神勇非常,二十几个护卫全副武装都不能近得了他的身,虽然在牢中困了多年,人也变得清瘦了许多,但是那股子狠辣和精气神儿却依旧未散。 袁冲并没有什么不对劲,那些拉弓之声他也听得分明,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只是微眯了眸子,昂着下巴,唇边是似笑非笑的笑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崔浩倒比他还要紧张,看了看不远处的大门,对一个手下道:“去看看,宫中的人到了没有。” “是。”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大门之外有雷霆般的马蹄声响起,踩着大地如同地震,在黑夜中如滚滚惊雷,激起无数的尘土,似腾起的烟雾,那些骑士在烈马之上狂奔而来! 第三百二十九章 秘密任务 而此时的冷府之内,冷肃调集了一百二十名侍卫,他们高举着火把,明亮的铠甲,一双双如冷锐的眼神,耀亮了那一方苍穹。 冷肃面色沉冷,头上金盔上的红色盔婴在跳动的火苗中鲜艳如血,他手中握着刀柄,声音朗朗道:“儿郎们!今天晚上有重要的任务去执行,”他顿了顿,目光沉沉的划过每个人的脸,“你们跟着本将军南征北战,今天晚上这个任务却和以往不同,你们务必要依命行事!” 众人神色决然,眼睛明亮,声音低吼如狮:“愿听将军之命!” 冷肃微微摇了摇头,“今晚指挥行动者,并非本将,另有他人。” 众人微微一愣,脸上的疑惑一闪即过,但是因为军纪,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冷肃继续说道:“此人虽然年轻,但是兵法谋略远在本将之上。” 众人心中越发疑惑,能得大将军如此夸奖,究竟是何许人? 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声声沉稳,还有薄甲的锵然之声,还未回头,只见一人手举着火把,快步而来。 她身材高挑,一身金色的薄甲,头上的金盔压着一双飞扬的乌眉,眉下的那双眼睛黑亮若晶亮的宝石,沉沉映着周围跳跃的火光。 脚上是一双薄底黑锦快靴,踏出沉稳的步伐,他的腰身笔直,让人想起风中风骨不变的竹。 火光里她的肌肤如玉白润白,唇角一丝浅浅的笑意,虽然是笑着,却让人不敢生出不敬之心。 她迈步而来,金盔金甲,乌仁红唇,当真是极俊俏的少年将军,身前身后却是百步的威风,眉宇间的肃杀之色让人心生凛意。 众人不由得凝了目光,看外表的确是好人材,只是却瞧着分外眼生,从未见过此人。 到底是谁? 少年将军到了冷肃的身边,冷肃点了点头,把她手中的火把接了过去,她的目光一一看过众人的脸,眼睛里的华光厉烈,似刚刚出鞘的宝剑。 “诸位,本将一直在外守我王朝疆土,承蒙皇上圣恩,大将军举荐,得以回京就职,皇上器重,封本将骁骑参领,本将还未上任,今夜奉皇上密旨,带领众位去执行一个重要的任务。” 她声音微沉,在这夜色中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众人听到他说骁骑参领的时候,心头都不禁一跳,这位年纪如此轻,没想到一入京便得了这么高的官职,看起来,的确是不同寻常。 众人正想着,只听她又继续说道:“忘了做自我介绍,本将,沈亢。” 众人瞬间睁大了眼睛,一个个都把目光对准了她,仔细的又重新打量了一次。 沈亢!她居然就是沈亢! 关于攻疆世子铮严烈被削去世子之位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京城,藩王世子入京还未正式上朝拜见皇帝,就被削去了世子之位,还是因为一场豪赌,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简直让人闻所未闻。 而随着这个消息传遍,还有一个名字也被人牢牢的记住,那便是骁骑参领,沈亢。 关于这场豪赌的经过是怎么样的,已经被有心之人散播了一部分小道消息,聪慧的百姓和自古就存在的八卦大军自动“脑补”,短短的功夫,关于沈亢对铮严烈的事情已经生出了好几个版本。 今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他们还曾经谈起过,不知道这位是何许人也,听说是和大将军一起入的宫,还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向大将军打听打听。 不成想,今天晚上就见到了。 众人的眼睛立刻亮了,原来眼神中的那些挑剔已经散去无痕迹,盯着沈亢的脸,像是研究什么外来生物一般。 冷肃清了清嗓子,正想要喝斥几句,沈亢却摸了摸自己的脸,嘀咕道:“我有那么帅吗……” 有了沈亢这个名字,一切事情似变得顺利了起来,好感已然存在,再接下来便是顺理成章。 沈亢带领众人,从后门悄悄的出发,后门处的那条巷子里,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也已经易容换装,身后是一百二十匹快马,在黑暗中静静的等待。 见到沈亢率人出来,立即牵马上前,众人看着这成群的烈马,在黑暗中肃静无声,都是从军营出来的人,立即便知道这两位是驭马的高手,看这两个人的身形气质,也不是等闲之辈,而这两个在沈亢面前恭敬谨慎,一丝也不敢造次。 从这两个人的身上,众人对沈亢的佩服又增加了几分。 沈亢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索,像是一只漂亮翻飞的蝴蝶,散发出的气势却像一把力扫千钧的长剑,再回首望着众人时,已经稳坐在马上。 “儿郎们!随本将出发!” 马蹄声声,似敲击在崔浩的心上,他的脸色白了白,几步窜上牢城门上,俯身向下观望,只见有一队人马身穿士兵服饰,跨下骑各色快马,手中举着一面旗帜,那旗子在风中猎猎飘摆,斗大的“禁”字在夜色中翻滚。 崔浩的心微微放下,松了一口气,对下面的那名太监说道:“公公,是否宫中的人到了?” 那名太监也早已经回过了身,看到了骑马而来的队伍,他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发现眼前的人都眼生的很。 他不禁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看到我等举着禁军旗吗?”为首的人眼神队冷,声音如冰。 “可是,为什么咱家看着你们如此眼生?”太监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 “那是因为……”为首之人忽然一笑,一张脸在月光中因为这笑意竟然显得有几分狰狞,“你眼睛瞎了!” 太监听到这句,直觉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想要转身驳马跑,却已经太迟了,耳边忽然听到一阵恶风不善。 “呼!” “哧!” 夜色中泼开浓艳的鲜红色,如一朵朵妖媚的花在月光里绽放,泼洒了一地的凋零花瓣,太监的喉咙里发出两声奇怪的声响,最终,身子慢慢倒了下去,掉落马下。 崔浩打开牢城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他惊得呆了呆,眼睛只剩下那一片刺目的红,温热的风迎面吹来,他却只觉得一股难言的冷意,逼得他无法开口。 他没有听到太监的话,太监与骑士的对话早已经被那些马蹄声淹没。 “你是崔浩?”为首之人拉着马疆绳,看着崔浩问道。 崔浩这时恢复了一些神智,他点了点头,却举起了右手,让身后的那些押着袁冲的人退了退。 “正好,”为首之人看了看暗影中的袁冲,“我们是来一起押送人犯的禁军,奉皇上旨意前来,至于其它的人……” 他看了看地上太监的尸体,脸色依旧,像是看着一只蚂蚁,“皇上严旨,越少人知道越好,明白吗?” 他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转过头来,重新盯住了崔浩,那目光沉冷如蛇,崔浩不由得心中一冷。 他不知道那人所说的旨意究竟是真是假,但是他心中也明白,袁冲也犯之罪不同于其它,今天晚上皇上召他入宫也应该算是绝密之事,否则不会在深夜前来,那么…… 也许,眼前之人所说的事情也是成立的。 他看了看骑士身后那面飞扬的旗帜,看着那些人身上的禁军服饰,这么多人,总不能都是假的吧? 他微微抿了抿唇,正想命令手下交人,忽然听到不远处再次响起马蹄声! 这次的声音比之前的那一次更大,轰鸣之声由远及近,很快便看到一队人马如黑色的闪电般奔到了眼前! 那些人都是黑衣黑马,最前面的一位穿着金色的薄甲,金盔上的红缨在夜色中猎猎飞扬,她策马扬鞭,姿态英气逼人。 她忽然扬手,从腰侧拿起一把弯弓,黑色的羽箭搭在弦上,连停留都未曾,手指一松,“哧!”的一声微响,那支黑色的羽箭便向之前那支队伍中间飞来! 那些人心中大惊,急忙想要抽刀驳箭唯恐不及,急忙一驳马头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便让出一条窄窄的路来。 金甲将领微微翘了翘唇,一双眼睛如同倾泄了这一天的星光,她手指搭箭,接连又是三箭! 马速未免,似乎箭到马到,她身下的那匹黑马也是良驹,此种情况之下没有一丝慌乱和退后,带着主人快奔而来! 她身后的那些骑士寸步未让,看着前面的人和马眼中浮现激赏之色,心中愈发佩服,一手握着马缰绳,一手按上刀柄,目光灼灼的盯住前方。 只是刹那的功夫,金甲将领已经到了禁军旗下,他手中寒光一闪,“咔”的一声脆响,在马蹄声中一闪,随即不见。 众人再看那杆禁军的大旗已经在风中摇摇晃晃,慢慢向着下面倒去,一如方才那个太监的尸体从马上坠落一样。 一切只在转瞬间。 崔浩的嘴张得更大,他看着那飘飘荡荡的旗倒落在尘埃,惊得魂飞天外。 好嚣张! 众人震惊之后,这里的气氛立时变了,禁军头领看着来人,眯着眼睛,沉声问道:“你是何人?居然敢闯天牢?” 金甲将领挑眉一笑,月光如水洒落她的眉宇间,肌肤如深海中浮现的名贵珍珠。 第三百三十章 血光杀令 禁军头领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发现这张脸着实陌生,根本想不起来他是谁。 金甲将领浅浅一笑,目光中带了几分讥诮之色,“闯天牢?何来此一说,天牢就在那里,在下的马蹄可还未踏过去呢。” 禁军头领冷笑一声,“你是何人?居然在此闹事?” 金甲将领把手中的东西放好,那是一柄乌铁匕首,沉沉的散发出冷锐的光,想来方才一下砍倒禁军大旗的便是这把匕首了。 “闹事?这帽子真是越扣越大了,”她手中松松握着缰绳,身姿笔直,明明还不如对面的禁军头领高,但就是让人觉得她是在俯视。 她的目光向后望去,看到黑影之中的那个身影时目光微微的一跳,随即转过头,脸色依旧,对崔浩说道:“你是负责看守这里的官?” 崔浩点了点头,觉得此人甚是嚣张,但就是这股子嚣张劲却让人觉得,此人明艳如光,烈烈如剑,就该这么嚣张。 “很好,”她转头对自己带来的骑士们道:“儿郎们!把人押上,走了!” “慢着!”禁军头领一听,脸都气得绿了,他一提缰绳,堵在金甲将领的马前,声音沉冷道:“你究竟是何人?知道你要带走的是什么人?” “本将在带走的是袁冲,朝廷重犯,本将自然知道,若是连这个都不明白,那还办得哪门子差事?”金甲将领语气淡淡,和禁军头领的形成鲜明的对比,“至于……本领是什么人,用不着向你交待。” “放肆!”禁军头领早已经被眼前这小子的气焰气得火冒三丈,他一字一字,像是从牙齿间磨出来的一般,“居然敢如此无礼!” “哼,”金甲将领微微冷哼了一声,他慢悠悠的抬起眼来,眼睛里光芒大放,似天边的晨光突然冲破了云霞。 禁军头领看着那目光,忽然觉得不妙,那眼底深处涌动着沉沉的杀机,似怒云翻卷,似巨浪滚滚。 他暗叫了一声不好,正想要提醒手下人小心,忽然听到“嗡”的一声低响,眼前成群的乌光一闪,似一捧星落了凡尘,细小的光芒一瞬便不见,随即便觉得胸前一痛,似乎有什么刺入了身体,又有什么慢慢的渗了出来。 他不禁低头望去,只见自己的胸前、腹上全部都是血丝,身体像是被打了孔的筛子,鲜血迸流,瞬间便湿透了身上的服饰。 他又慢慢的抬起头,拼着最后的一丝力气,抬起手,眼睛瞪得溜圆的盯住金甲将领的脸,银色的月光,金色的盔甲,俊朗英气的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于震惊中,他似乎听到那人声音轻轻,“我是沈亢。” 他再次睁了睁眼睛,翻身从马上栽下,看到那些追随沈亢来的人一到这里便呈了包围之势,把自己的那几十号人牢牢围在中间,他们的黑衣之下,隐约有芒尖一闪,是载了无限杀机的刀光。 他在闭眼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听到那年轻英气的将领,语气微沉,坚定如铁。 “杀!” 崔浩觉得,自己到死,都不会忘记这场杀伐。 禁军的侍卫还未察觉便被后来的骑士围在了中间,在他们满眼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头领突然满身鲜血的栽于马下,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到那金甲将领下了杀令。 随即刀光四起,铁器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眼前泼开漫天的红,于银色月光里散发出妖异的光彩,身体里的热气慢慢的散去,不断的有人从马上栽落,天地在此时翻转,满天的星光映入眼底,一闪一闪,似一双双诡异的眼睛。 永远的死去,却只是刹那之间的事。 崔浩愣在原地,满地都是死尸,热辣辣的鲜血有些落在他的脸上,那灼热的速度烫得他心尖都在颤抖。 他虽然在天牢当差,见血自然也少不了,但是如此真实的杀戮还是头一次,刀光血影,真实的铺在眼前,他的心都差一点从腔子里跳出来,腿都有些发麻,想走都走不了了。 几十个人,转眼都成了刀下之鬼。 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崔浩看着那个年轻的将领从马上俯下身,宜喜宜嗔的脸容貌出众,她的声音轻轻,似乎和方才那个杀令不是她下的。 “崔大人,可以让本将把人带走了吗?” “你……你……”崔浩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他看着眼前这位杀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难想象竟然是这样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本将,沈亢,”沈亢慢慢坐直了身子,于马上朗声道:“奉旨前来押送袁冲入宫,如有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她的语气森然,听得周围人身子一震。 她傲然一笑,对崔浩道:“崔大人,你可知道,方才这些所谓的禁军,不过是心怀叛逆之人假扮的罢了,崔大人,若不是本将到的及时,恐怕你大错早已经铸成。” 崔浩的脸色一变,转头看着地上的那些尸体,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沈亢跳下马,随手抽出米开朗基罗的佩刀,刀光一闪,刀尖在一个死尸的胸口上挑开一个口子。 外面的禁军服饰下,露出另一种颜色的衣服来。 崔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血色似是瞬间消失了一般,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禁军服饰下面的衣服。 有谁会多此一举的穿两套外衣?如果真的是禁军,为什么不直接在中衣外面穿上禁军服饰? 这只能说明,这些人不过是假冒的,临行前才把禁军的统一服饰套在外面罢了。 可是…… 这些人的衣服,还有那杆被砍倒的大旗,都是真的。有谁会有如此大的能量,弄到这些东西? 崔浩不敢去想,这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牢城官能够想得通的事儿。 沈亢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令牌,黑沉沉的在月光下闪着幽冷的光,上面是一匹黑色的飞马,踏在一朵云上,马儿蹄子飞扬,姿态如冲破云宵,闪电般奔来。 崔浩眸子一缩,心头一凛,他官小职微,虽然无幸得见,但是听也听说过,传说中的黑云骑,皇帝的亲身卫队,神龙见首不见鬼。 他不禁抽了一口气,想想也对,也只有黑云骑才能如此的嚣张,也只有黑云骑有这么大的胆子一个“杀”字便瞬间要了这几十号人的命。 “崔大人,可看清楚了?”沈亢收了令牌,目光沉冷。 “是,下官看清楚了,请大人下令,下官一定服从。”崔浩立即垂首拱手道。 “很好,”沈亢对着自己身后的那些人一挥手,手中的马鞭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似他飞扬的唇角。 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立即上前,身后响起沈亢对崔浩说的话,“崔大人,本将奉旨把人带走,你的人就不必随行了,你放心,出了这个门,袁冲与天牢,再无瓜葛。” 崔浩的心头一跳,这话说的含义很深啊,到底有几个意思?袁冲与天牢再无瓜葛?那是不是就是说,袁冲今日出了这天牢,便再无回来的可能了? 那么,他到底是被释放了还是…… “崔大人,”沈亢微微俯首,声音轻轻响在崔浩的耳边,“你也不必多想,知道得太多,有时候未必是好事。另外,关于这些死尸,本将是无暇处理了,就由崔大人代劳吧,至于……这些人的去向,若是有人问起,崔大人可知如何回答为好?” 崔浩立即转头看着沈亢,那双眸子沉沉似无底的深渊,倒映着四周的火把,那些升腾的光在他的眼底,仿佛又映出了方才的那一片血光和沉冷的杀机。 崔浩的心一抖,汗水瞬间湿透了中衣,他的脑子里快速的转动着,咬了咬唇说道:“下官从未见过什么禁军,只是今日接到圣旨,要提审袁冲,下官便按程序放了人,至于其它……一概不知。” “崔大人,”沈亢无声的笑了起来,那笑意微冷,似开放在这夜色中的花,她的眉梢轻挑,语气淡然,“你的前途无量啊。” 崔浩不敢再接话,垂首站立,一双眼睛只看着自己的鞋尖。 此时袁冲已经被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接收了过来,沈亢看着从暗影中走出来的重犯,他的长发披散,一张脸瘦长,长期的天牢关押不见天日让他的脸色青白无血色,身体也是干瘦,罪犯服穿在身上看起来肥大晃荡。 只是此人虽然镣铐在身,却依旧身姿挺拔,如涯边树立的一棵松,脸上的那双眼睛迸出寒光,如擦拭得寒光厉烈的宝刀,也正炯炯的打量着他。 沈亢浅浅的一笑,挥了挥手,身后有人拉过一匹马来,沈亢对崔浩说道:“崔大人,打开镣铐吧。” “这……”崔浩一惊,有些犹豫,刚想要开口提醒,又听沈亢道:“他若是想跑,你以为你这一副镣铐便锁得住吗?” 崔浩的眉头微微一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似乎看到袁冲掩在长发下的神情浮现一丝讥诮的笑意。 既然沈亢发话,崔浩也不再多说,他示意牢头把钥匙拿来,“啪嗒”一声,打开了袁冲手上的镣铐。 他看着那除去的铁器,心中说不出的复杂滋味,只是他垂着眸子,把一切的汹涌情绪压在眼底。 十年,终于开启。 第三百三十一章 “谋逆者”归来 沈亢看着袁冲垂眸的模样,眼底深沉的黑色也涌了涌,她一驳马头,率先向着黑暗中奔去。 对袁冲,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更没有吩咐自己所带来的人严加看管。 崔浩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看着沈亢那挺拔的身影,在心中暗自嘀咕,好嚣张的一个人啊。 袁冲端坐在马上,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前面沈亢的身上,几分探究,几分疑惑。 这个年轻人,显然是自己不可能认识的,看年纪,最多也就是二十来岁,算算自己狱的时间,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在十来岁左右。 自己风光无限,怎么会在意一个十来岁的娃娃? 只是,这个年轻人倒是个人才啊,想着在暗影中所看到的一切,他脸上是笑眯眯的,下起命令来却是杀伐果敢,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看着那血光四溅,连崔浩都震惊无比,他却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 这个年纪,应该没有上过战场吧?没有上过战场却能行如此雷霆之事,操刀割命而面色一丝未改,只能说明此人心志不是一般的坚定。 袁冲一边思索着,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这些骑士,他们的骑术精湛,身姿笔直,巍然不动,似钉子般的竖在马背上,依他的经验自然不难看出这些人非是一般的侍卫可比。 在京城之内,又不是禁军,想来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培养出这种人才了。 冷肃,十年不见,别来无恙? 就在沈亢带着众人冲到天牢门前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后藏在了树林之中,在黑暗中目光清亮,当看到沈亢成功的带走袁冲时,他轻轻带马,飞奔回了冷府。 此时的冷肃依旧身穿铠甲,腰杆挺拔,站在府中的练武场上,抬头看着清冷的月光。 月光里似乎有一张英气勃发的脸,头戴银盔,身披银甲,腰间配着一柄宝刀和一张弯弓,一双长眉粗而浓,眉毛下的眼睛细长,透出冷锐的光。 那是他多年前的好友加战友,两个人曾经一起上战场,多少次亲密无间的默契合作,多少次一起杀敌于马前,敌血飞溅里目光冷锐,战旗飘扬下是骄傲的笑意。 冷肃袁冲,一个着金甲,一个着银甲,金银双将,如王朝边疆上的两尊战神,令多少敌人闻风丧胆。 然而,十年前的一场变故,于自己人的鲜血流淌中,他亲手擒下了他。 袁冲的银色战袍染了鲜红的血,冷肃却再也笑不出来,十年过去,他依旧当时的场景,依旧记得那夜吹过胸膛的冰冷的风,依旧记得当时袁冲冷锐的眼神。 十年,他从未去天牢看过袁冲一次。 袁冲,十年不见,一切都不一样了吧? 正在此时,快马奔来,一人到他的面前单膝跪下,“回大将军,沈将军已经将人带向皇宫!” 冷肃没有回答,院子里一片沉默,满天的星光落入他的眼中,半晌,只听他一声喝,“拿我的刀来!” 此时的漠王府,也在等一个消息。 漠王坐在椅子上,手支着额头,眼前的书摊开,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风炎守在门外,房间里静得能够听到屋中香鼎里香气飘荡的声音。 他微合了眼睛,静静的等待着,从皇后那里知道了今夜要从天牢中营救出袁冲的消息,他便既紧张又兴奋。 当年的袁冲是何等的风光,他自然是记得的,那人身手超凡,一手漂亮高超的刀法无人能及,他还擅长弓箭,百步穿扬一点都不为过。 袁冲和冷肃不同,冷肃像是一团火,明烈灼人的眼睛,为人豪爽仗义,而袁冲就如同火尽了之后的那一团不能定性的灰。 偶尔有几分火星猩红,但大多数时间却是冷着,或是依旧团着,或是散在风里,完全令人无法捉摸。 那个时候,他便觉得袁冲比冷肃难以对付得多,如今想来,自己的感觉还真是准的很,谁能够料定,袁冲居然敢率兵谋逆?杀得宫中血流成河,甚至最后还亲手毒死了自己的亲卫几百。 论狠辣,论城府,论手段,此人都比冷肃要难对付的多。 只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容卿胜了,依旧安稳的坐着龙椅,而袁冲败了,在天牢中暗无天日的过了十年的光阴。 如果这一次,袁冲能够成功从天牢中出来,他不计任何代价都要把此人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来,无论是个人的才能还是袁冲在军中的影响力,都是无人能够取代的。 如果自己的阵营中有了这么一个人,那么就可以和容卿手中的冷肃打成平手。 漠王想到这一点,不由得微微冷笑,袁冲当年被冷肃所擒,想必他是恨及了冷肃吧? 正在此时,他听到门外有动静,随即风炎敲了敲门,在门外低声道:“王爷。” 漠王睁开眼睛,“进来。” 风炎快步进了屋,漠王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如何?” “回王爷,据我们派去的人来报,天牢那边的确有动静,袁冲被押出了天牢,只是……”风炎顿了顿,没有再往下说。 “只是什么?”漠王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直觉告诉他,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 “只是,前后有两队人马出现,都说是皇帝派去的,第二队人马还杀了第一队,不知究竟是何人。” “竟有这种事?”漠王也是一愣。 有人去营救袁冲,他自然是能够猜到的,他知道皇后做这些功夫,不会白做,她要的也是想要利袁冲,相对自己而言,皇后比自己更有优势。 时间久远,很多人可能都记不清楚了,但是他却没有忘记,袁冲武能提枪上马安天下,在文才方面也颇有几分真才实学,他当年是弃文从武,而他最初学文时,投的正是当李府老大人门下。 如今的皇后,正是李老大人的嫡出孙女。 只不过,让漠王感到疑惑的是,皇后派出的人,怎么会去了天牢门前?她不应该安排人在半路上更为稳妥吗? 还有那第二队人马,究竟是谁的人? 风炎上前一步继续说道:“消息中说,第一队人马是禁军的装束,而第二队人马却是黑衣黑马,不识身份,第二队一出现,便对禁军下了杀手,没有丝毫的犹豫,现场……没有一个活口。” 漠王又是一惊,今夜的消息真是一个比一个让他震惊,如果说第一队禁军是皇帝的人,那么第二队就应该是皇后的人了,可是,还是那个问题,天牢就在眼前,皇后怎么会派人去那么显眼的地方动手? 万一天牢里的守卫都出动,把人又抢回去怎么办?一切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再去打探,把这两队人的身份弄清楚!”漠王挥了挥手说道。 “是。” 皇宫中容太后的宫殿内,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肌肤表面如同多年的铁块沉积了锈色,一丝生气也无,鼻息也越来越弱,似乎随时有可能撒手离世。 皇后还在那里跪着,轻轻垂着泪,时不时低低的呼吸几声。 容卿坐在床边,一言未发,他的眸子深沉,脸色冷得让人心惊,他就像是一尊泥塑石雕的一般,自从发出那道圣旨之后,便再也没有动过。 皇后用眼角瞄了瞄沙漏,算一算时辰,也该有消息来报了。 一切,就从今夜开始,翻开新的局面,创出新的格局。 她自然是没有想过要救容太后的,这个老太婆让她太生气,事事都护着冷可情,冷可情痴傻的时候也就罢了,自己不能和一个傻子计较,可是冷可情大好了之后,处处还得这家伙的青眼,任由她为所欲为。 自己身为后宫之主,如何能够不恨?她最恨冷可情,再就是这个老太婆,恨不能把她杀之而后快。 好不容易……眼看着她就要命丧黄泉,怎么还可能救她? 等这一次机会已经等得太久! 就在此时,容太后似乎有了心灵感应一般,竟然悠悠的转醒了,只是目光不再清亮,模糊而无神,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含糊道:“卿儿……” 容卿身子一震,总算像是活了一般,他急忙俯下身子,低声唤道:“母后,儿子在这里。” 皇后没有想到太后会突然转醒,吓得手一抖,慢慢松了开来,容太后像没有看到她一般,慢慢的抬起手。 容卿急忙伸手握住她的,放在自己的腮边,容太后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笑,她断断续续的说道:“哀家没事……你……不用担心……” 皇后心中犯起几分冷意,怎么会没事?中了这种毒,没有解药的话,十二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 此时殿外隐约响起了脚步声响,有人匆匆前来,穿过过宫院,走过长廊,快步而来,声音越来越近,声声似击鼓,就在耳边。 “报!” 一声尖细的嗓音,似一把尖锐的刀,挑开夜的沉静,直奔殿内而来。 容太后似被这声音所惊,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容卿面沉似水,目光沉冷的望来,跪在一边的皇后霍然回首。 第三百三十二章 带犯入宫 宫门被打开,一丝热浪钻入打开的缝隙扑了进来,殿内的烛火也微微荡了荡。 布公公带着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快步而来。 那人在远处跪下,低声说道:“启禀皇上,沈亢将军已经带人把天牢的重犯押到了宫中,此时就在外面候旨。” “宣!”容卿沉声说道。 “是。”那人站起身来,快步退了出去。 布公公走到容卿的近前来,低声宽慰道:“皇上,您不用担心,人已经到了,太后不会有事的。” 容卿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放松之色,依旧面沉如水,“他当年企图谋逆,如今肯不肯治母后还很难说,他在天牢中度过了十年,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样的一个机会,怎么会不牢牢抓住?” 这番话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在场的人说,布公公却不敢再答言,只是垂首站立,眉梢都不动一下,像是入了定的老僧一般。 皇后此时的耳朵里是嗡嗡的,不断的回荡着方才那个报信的侍卫所说的话,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遍一遍的回想、回放。 什么叫……沈亢把重犯押到了宫中? 那个沈亢是什么人?半路上怎么会冒出这么一个人来? 她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气血上涌,早已经忘记了漠王曾经跟她提过的关于铮严烈被削去世子之位的事,更没有记住这个沈亢。 现在怎么办?袁冲到了宫中,自己该如何把他拉到自己这一边?她的手指紧紧的掐着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她的目光慢慢的从模糊中回复过来,跳跃的烛火在墙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像是一个个扭曲了的厉鬼。 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不能乱……不能乱,只要袁冲活着,只要他走出了天牢,一切就还有机会。 “皇后,”容卿看了她一眼,“你先起来,坐到一边吧。” “是。”皇后的手指在袖子下紧紧的相握,慢慢起身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脚步声,还有薄甲因为走动时的响声,有人大步而来,身姿挺拔,明锐英朗。 他很年轻,长相俊秀逼人,身上的薄甲在夜色中闪着淡淡的金光,火光折射,让他灿然是天神,那双眼睛黑沉沉的极亮,似明润的珍珠,绽放出润却冷的光。 他并看其它人,甚至连皇后都未曾多看一眼,直直到到殿中,正要对容卿施礼,容卿一摆手,淡淡道:“你甲胄在身,不必多礼了。沈卿,一切可顺利?” “回皇上,”沈亢拱了拱手,“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这四个字似是尖锐的针一般,狠狠扎入皇后的耳膜,她极慢的吸了一口气,眼睛注视着这个年轻的将领,那英俊的容颜此时在她的心中似点了一把火,让她的眼睛里都差点迸出火光来。 沈亢说完,容卿点了点头,沈亢转身侧首,几名侍卫在殿门口站下,一人从暗影中慢慢走了出来。 殿中忽然又静了下来,香鼎内的香气袅袅,极淡的一缕烟气在空气中飘来荡去,在这夏季的热风里,轻轻灼着人的心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个人的身上。 他穿着罪囚服,长发披散,一张脸瘦而长,没有血色红光,只有青白之色,在火光里如从地狱走出来的鬼魂。 他的那双眸子明亮而深沉,似是无底的深渊,幽幽映着这满殿的烛火,却看不出一丝的温度。 他在沈亢的身侧停住脚步,不施礼,不开口,只是在沉默与容卿对视。 容卿看着他,脸色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只是那么瞧着眼前的人,仿佛时光的齿轮在岁月里辗出斑驳的印记,把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压得支离破碎。 静寂让人难熬,似乎空气在一点一点的被抽离,皇后死死的掐住自己的掌心,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男人。 那时还年幼,记得袁冲是李府最受欢迎的客人,他常来常往,对李府那个小女孩也很是喜欢的样子,他平时待人冷漠,很难对谁一展笑颜,似乎李府的小小姐是一个例外。 只是,皇后怎么样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容卿登基后不久,自己的皇后之位还没有坐得稳当,那个曾经对她很好的人便挥刀入宫,想要夺了她丈夫的天下。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人又重新站立在自己的面前,只是,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血逼皇庭时的惊恐和愤怒早已经过去,她现在的心情恰恰相反,只想着借眼前这个男人的手,再谋一次十年前那样的一场杀戮。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把他现在的模样不断和记忆中的重合,最终却不得不感叹,时间就像是一只无情而有力的大手,操纵着命运之盘,轧出了太多与过往不同的轨迹。 “你们都下去,朕要单独和他谈一谈。”良久,容卿终于开口道。 皇后一愣,却也不得不起身,施了礼道:“臣妾告退。” 她走在前面,布公公和沈亢走在后面,三个人一起退了出去。 只是,三人谁也没有离去。 皇后站在廊下,看了一眼远处的苍穹,黑浓如盖,星光闪耀,月亮高悬在空中,散发出朦胧的光线,世间万物或在这光芒里,或在这光芒折射出的暗影里。 一如,猜不透的人心。 “布公公,本将忙了一晚上,有些饿了,能不能取点吃的来?”沈亢突然开口,对一边的布公公说道。 布公公一直跟在容卿的身边,他亲眼看到沈亢是如何对付铮严烈,而容卿又是如何宠这个年轻将领的。 他在宫中多年,一双眼睛自然比旁人更清亮些,他微微一笑,“沈将军请稍候,老奴去去就来。” “有劳。”沈亢点了点头说道。 布公公一甩拂尘,转身离去,沈亢若无其事的目光随意一转,便看到皇后正在盯着他。 沈亢勾了勾唇,似乎笑了笑,却没有开口向皇后请安或者行礼的意思,只是与皇后的目光微微一碰,便转了开去,似是没有瞧见一般。 这种直接忽略的姿态,让皇后心中的怒火更升腾了几分,她觉得眼前这个沈亢当真是狂妄至极,不但坏了自己的好事,还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皇后冷冷的一笑,声音微有些尖锐道:“沈将军是吗?怎么本宫从未见过你?” 沈亢抬眼看了她一下,随即又垂下眸子,慢慢整理手上的护腕,“怎么,皇后娘娘人在深宫之中,对于外臣都很熟悉吗?” 皇后被堵得一滞,简单的一句话,却切中了要害,只是这番态度和这语气,还有这犀利的话语,都让皇后觉得,此人绝对不会成为自己的人。 既然如此,留着何用? 她咬了咬牙,头上的凤钗流苏轻轻垂落在额间,光芒在廊下的灯笼照耀下闪动似剑光,她的眼睛里也浮现几分冷意。 “沈将军,你似乎并不把本宫放在眼中?” 皇后这句,不过是试探,她料定沈亢再嚣张也不敢对如此直白的话做出干脆的回答,若是他真敢,倒可以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 “当然,”沈亢微微一挑眉,他长相俊美,长眉如羽,一双眸子在光线里越发闪亮。 “你……” 皇后还未来得及说其它,沈亢又继续说道:“臣也未把太后放在眼中,像太后那般值得臣尊敬之人,自然是要放在心中时时敬仰的,臣一年也没有几次见到太后的机会,若只是放在眼中,又能放得了几次?” 皇后怎么能听不出来,他后面所说的尊敬、敬仰之类都是对太后说的,而只有最始的那句“当然”,是针对自己说的。 “沈将军,你年少得志,自然容易轻浮狂妄,本宫也不与你多加计较,”皇后上下打着着沈亢,眼睛里像是能飞出飞刀来,“可是,本宫是这后宫之主,是皇上的枕边人,你就不怕,本宫会治你个不敬之罪吗?” 沈亢的脸色微微沉了沉,似天边的夕阳最后一丝明艳的光落下,忽然就迎来了黑暗,他听着那句“皇上的枕边人,”不知道怎么的,就像是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腻在了胸口。 他看着皇后那张脸,微微泛着苍白,妆容已经洗去,乌发也只是随意挽了插了只凤钗,看样子像是因为容太后的病情发生的突然,她已经睡下又匆匆起了身,为了不太失仪而挑了只凤钗插在发间。 那一双眼睛还微微红着,鼻子也有些发红,腮边隐约还有泪痕,想来是刚刚在太后的床边哭过。 好一副贤良温柔的模样。 沈亢忽然极慢的笑了笑,他的手握住腰间的刀柄,按说进宫面圣是不得带着兵器的,只是今天晚上事出突然,押送之人又过于重要,所以他并未卸下兵器。 他上前一步,眸子微微眯起,像是一只看着猎物的猛兽,唇角一点一点的翘起,如同一朵妖媚的花在眼前轻轻打开花瓣,露出美而狠的杀机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 将军吃醋了 皇后看着沈亢的神情,心中不禁一惊,她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沈亢却没有再往前一步,动作也停住,抬手抚了一下护腕,淡然一笑道:“没什么,肚子饿了,布公公带吃的来了,去吃东西。” 皇后的心跳慢慢加快,她的目光向远处望去,果然看到布公公手中托着一个托盘正往这边走来。 沈亢也不再理会皇后,转身向着布公公的方向而去。 皇后的一口气哽在了咽喉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吐不出咽不下,看着沈亢离去的背影,恨得心头滴血。 她暗暗在心中决定,且先不论事情的成败如何,眼前这个沈亢,一定要想办法解决掉! 要想解决沈亢,还需要仰仗现在在殿中的那个人才行。 皇后慢慢的转了目光,看着紧闭的房门和窗户,树木枝叶的影子投以窗子上,那影子随着风晃来晃去,像是一幅幅诡异的水墨画,而屋中平静无声,除那一闪一闪的烛火光芒之外,仿佛一丝活的气息也无。 他们……究竟在里面说什么?容卿会如何对待袁冲?袁冲又会不会医治太后? 皇后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这些疑问就像是一个个小小的爪子,在她的心尖上不停的挠着,让她心中难安。 沈亢在廊下的另一侧,接过了布公公手中的托盘,里面是一些精致的点心,布公公微笑道:“老奴不敢走得太远,还请沈将军将就用些吧。” 沈亢点头,“有劳公公了,这已经很好了。” 他本来是有点饿了,但是一想到皇后刚才所说的话,什么枕边人……他的胃口就一点也没有了。 随意挑了两块,放在嘴里慢慢的吃着,布公公走到殿门前垂首站立,静静的等待着。 今夜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这些人当中,恐怕最为难过的当属铮严烈了。 他在驿馆的房间里喘着着粗气,像是一只困兽,精疲力尽又走投无路,一屋子的东西被摔了个粉碎,乱七八糟的满地都是,那些碎壶碎碗在烛光里闪着幽冷的光,像是一只只豁了牙的嘴,在嘲笑着他。 铮严烈坐在椅子上,手抚着额头,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不过一天的功夫,像是突然老去了十年。 忽然,脚步声传来,他的头转了转,望向门口的方向,他已经下了令,任何人不得入他的房间,此时是谁敢不遵从? 听着那脚步声有些虚浮轻快,不像是习武之人的步子,他心中正在烦躁,门口人影一闪,驿官提袍子迈步走了进来。 他向门里走了两步便站下,看到满地的东西,夸张的叫了一声,“哎呀!” 这一叫,让铮严烈的太阳穴都跟着跳了跳,他眯了眯眼睛,看着驿馆小心翼翼的绕开一个豁了口的茶杯,又谨慎的跨过一条摔断了腿的板凳。 驿官一边向前走,一边“啧啧”的咂着嘴,像是喝下了几壶老陈醋,酸倒了牙,连嘴里喷出来的气息都像冒出酸气。 “我说,这东西可都是驿馆的,您这么个摔法……恐怕不太妥当吧?”驿官有些心疼的说道。 铮严烈听着他的语气,现在连个称呼都没有了,原来的“世子”,变成了“我说”,这其中的转变,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了铮严烈的胸膛。 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看着驿官满脸沉痛的看着那一地的碎东西,像是死了老婆一般的痛惜之色,“啊!这是官窑的瓷器!啊!这是黄梨木!啊!这是绝版孤本!啊……” 铮严烈冷冷的看着他所说的什么官窑碎瓷,什么黄梨木的破桌椅,什么孤本破书,只觉得眉心随着他一声一声的叫一下一下的跳。 他的脸色一点一点的难看下去,驿官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在屋子里跳来跳去,一跳一跳的踩在他的神经上,让他心头的火气一浪高过一浪。 他忍不住“啪”一声拍案而起,手掌带着内力狠狠的拍在手边的桌角上,那张仅存的桌子立即“咔”的一声响,碎成了几半,碎木屑飞溅出去,像是一把把凌厉的小刀,擦过驿官的腮边,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口。 “啊!”驿官看着那碎裂的桌子又叫了一声,“红木”两个字溢到了唇边又咽了下去,腮边火辣辣的疼,他伸手一抹看着那惊人的鲜艳血色又“啊”的叫了一声。 前后两声,却是截然不同的语调。 院子中的巴图力听到这一声,再也忍不住急忙几步跨了进来,看着驿官正呆呆的望着那一手血,又看了一眼脸色沉冷如铁,眼睛里冒着火的铮严烈,急忙上前对驿官道:“这位大人,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少主心情烦闷,一时失手,一时失手,您多担待。” “少主”,这个称呼让铮严烈心中的火气也再按不住,瞬间爆到了顶点。 “滚!” 他咬着牙,恶狠狠的厉声喝道,像是含了天雷之怒。 驿官被惊得回过神来,他气得发抖,指着这满地的东西,“你……你……” “大人放心,这些东西,我们一定照价赔偿。”巴图力急忙安抚道。 “那最好!”驿官一甩袖子,“稍后本官便派人来统计,你放心,一两银子也不会多要你们的!” 说罢,也不再理会铮严烈和巴图力,怒气冲冲的快步走了出去。 巴图力看着他总算是走了,不由得舒了一口气,转头看着铮严烈道:“您……这是何必呢?” 铮严烈的眸子一锐,他的手指紧握成拳,粗重的呼吸在这房间里清晰可闻,似乎在低低喘息准备随时攻击的兽。 “巴图力,你……”铮严烈看着巴图的力,烛火映着面前这个大汉的脸,几分粗犷几分豪放,那双眼睛沉沉,看不清喜怒,正看着他等着他下面要说的话。 铮严烈在那一瞬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咬了咬牙,腮帮子鼓了鼓,“外面的情形怎么样了?去攻疆的旨意……已经下达了吗?” “少主,传旨官已经去了攻疆了,”巴图力知道此时铮严烈的心情,但是他却不能不如实相告。 “那些人呢?”铮严烈眼睛里的冷光闪烁,如闪动的刀光,杀机隐隐。 巴图力的眉心一跳,他的心微微提了起来,他明白,铮严烈指的是那些去过村子里说是有瘟疫的人,看铮严烈的模样,是动了杀机了。 他上前一步道:“少主,我们此时身在京城,这里不比在攻疆,处处都需要小心谨慎,为了您的安全起见,还是要有自己的人为好,他们犯了错,给些处罚,等到回了攻疆再行处置也不晚。” 铮严烈的嘴唇紧紧抿起,像是绷直的刀锋,他一言未发,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巴图力。 巴图力垂头拱手,空气似乎慢慢变得粘稠,呼吸有些发紧,他不知道铮严烈此时心中究竟是什么打算,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究竟能不能把这些人从悬崖边上接回来。 似乎过了很久,铮严烈好像轻轻笑了一声,那其中的意味巴图力一时想不明白,只是听到铮严烈道:“就依大将军所言。” 巴图力依旧垂着,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却没有看到铮严烈眼底那浓重的杀机如刀光般一闪。 “最近这两天散出人去,换上京城人的服饰,好好的打听一下,那个沈亢究竟是什么来历,”铮严烈一字一字,如同从齿缝间磨砺而出。 “是。”巴图力点头道:“属下遵命。” 现在正在皇宫中的沈亢正在吃着点心赏着夜景,他看了一眼殿内的烛光,不知道房间里的谈话究竟进行得怎么样了,算了算时间也不短了,那个袁冲……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屋内响起容卿的声音,“来人。” 布公公立即似从入定般的状态中醒了过来,手脚麻利的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 时间不大,布公公再次出来,他一甩手中的拂尘,对着皇后俯首道:“娘娘,皇上有旨,时候不早,请您早些回去休息吧。” “母后的身体如何了?”皇后心中疑惑,眼睛顺着布公公身后的那一线门缝向里瞄去,脸上是一副焦急的神色,“本宫就算是回去,此时也睡不着啊。” 布公公低声说道:“娘娘,这是皇上的旨意,皇上体恤娘娘凤体,请娘娘理解皇上的苦心吧。” 皇后叹了一口气,“本宫更担心母后的身子,那毒可非同小可,本宫如果不留下侍疾,如何能够心安?” “皇后娘娘执意留在这里,不会担心皇上不会心安吗?”沈高的声音悠悠的响起,带着淡淡的凉意。 皇后咬了咬牙,转过头去看着他,沈亢掏出帕子压了压嘴角,那若无其事的模样真是给人添堵没商量。 皇后的笑意凉凉,银色的月光落在眉间,似带了一层冰冷的雪意,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沈将军此话何意?请给本宫一个解释。”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一模一样的脸 沈亢看着皇后那快要被气死还努力装作镇定的模样,心情不由得大好,他伸了伸腰,“怎么娘娘需要别人每说一句话都要给出一个解释吗?那恐怕娘娘每天都会累着了,耳朵不会酸的吗?” 皇后看着他轻描淡写,笑意浅浅的模样,恨不能从心里长出两只利爪来,一把抓死他算完,但是偏偏不能。 她甚至连这个沈亢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为什么会冒出来与自己作对,在这里说这些凉凉的酸话都不知道。 未知,迷茫,这种感觉让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她实在难以接受。 皇后眯了眯眼睛,努力咽下那一口气,转头对布公公说道:“帮本宫回皇上一声,本宫先行回宫了,在宫中为母后祈福,随时听皇上的吩咐,若母后醒来,本宫立即前来侍候。” “老奴定会回禀皇上,娘娘慢走。”布公公立即道。 皇后不再多方,转头看了沈亢一眼,目光如刀子般,但最终也转身离去。 布公公看着她远去,又回头看了看若无其事的沈亢,微微摇了摇头,“沈将军,皇上吩咐老奴,若是您累了,便安排您在偏殿歇息,不知您……” “布公公,你实话告诉本将,里面的情形如何?”沈亢的脸色微微转变,不再有那淡淡的笑意,而是一脸的严肃。 布布微微沉吟,“老奴知道沈将军担心什么,不过,依老奴看,倒是无妨。” “噢?”沈亢的目光一转,仔细的听了听,殿内的确也没有什么动静,若是袁冲想动手,恐怕这里面早已经有了其它的异响了吧。 “将军,请随老奴来吧。”布公公一甩拂尘,引着沈亢向旁边的偏殿而来。 沈亢回头再次看了看关闭的房门,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身跟着布公公走去。 偏殿就在隔壁,只是正殿十分宽大,所以这偏殿的门距离正殿的门也有一段的距离,布公公在门前停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轻轻推开房门,对沈亢说道:“将军请稍候。” 沈亢点了点头,布公公进去把房间里的烛火一一点亮,这才又转身出来,微微一笑道:“房间里的东西一应俱全,日日都有人打扫,将军进去休息便可,老奴就在正殿门前守候,若是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唤老奴一声。” “有劳布公公,”沈亢拱了拱手说道。 布公公只是垂首一笑,转身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房门,在关门的同时,他心中的疑惑却一点点冒了出来。 且不说这个沈亢究竟是什么来历,又为何得皇上的恩宠,就凭这里是后宫,是太后所在的宫殿,皇上能够让一个外臣在这里住下就足以说明这个沈亢的特别了。 而且,沈亢对皇后的态度,布公公也看在眼中,沈亢是一个外臣,又是新入京的,按说是没有见过皇后的,那么,他对皇后的那种态度又是因何而起? 这着实令人心中不明。 但布公公在宫中多年,见惯了太多的沉浮生死,他也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他把那些疑惑都压在心里,交给时间去处理,他自己站在事情之外,冷眼旁观,一切自明。 沈亢在烛光里观察着这间屋子,虽然不及正殿宽大,但面积也算是十分可观了,屋内的摆设一应俱全,也收拾得干净整齐,看起来布公公所言非虚。 他此时也毫无睡意,走到墙边,把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了听,发现一丝声息也无,自己也不禁笑了笑,隔着这么厚的墙,那正殿又宽敞得很,能听到什么? 他百无聊赖的走到书桌前坐下,随手翻了桌子上放着的两本书,都是一些女则或者是字贴之类的,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 手指敲着桌边,轻轻的作响,另一只手托着腮,觉得实在是无聊得很,越是无聊,越想知道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 他盘算着要不要从窗子里翻出去,到后房坡上看看里面的情况,但是又想起容卿的敏锐和那个袁冲的身手,想想还是罢了,万一被这两人发现,搞不好会弄巧成拙,反而会坏了大事。 沈亢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要等待下去,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忽然听到另一面墙上的多宝格后面有轻声的响动,那声音像是从墙后传来,略带了些沉闷,隐约还有“咔”的一声。 像是机关被启动的声音。 沈亢立即坐直了身子,微眯的眸子也瞬间清亮锐利,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面墙,手指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那声音并没有因为他的警惕而消失,反而更清晰了起来,随后,沈亢看到多宝格忽然像是被利刀劈开,左右一分,后面竟然多出一道暗门来。 沈亢从椅子上站起,神经如紧绷的弓弦,只要稍微有些不对,下一瞬间就会射出箭去。 而让他更为意外的是,此时,有一人从暗门中走了出来。 那人身穿玄色的长袍,腰间是同色的镶玉的腰带,领口袖口绣着云纹,用银丝线精致绣成,在烛火里闪着幽冷的光。 他的乌发束在赤金琉璃冠里,眉毛飞扬,黑沉如羽,那双眼睛光芒流转,沉沉如浸过冰水的乌玉,嘴唇微抿。 正是容卿。 沈亢紧绷的神经慢慢的松了下去,他不禁低声问道:“怎么会从这里出来?” 容卿看到他,似乎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快得几乎让人捕捉不到,他点了点头,“这里隐秘些。” 沈亢点了点头,“这机关果然精巧,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还好。”容卿说着,转身在椅子上坐下。 沈亢有些纳闷的看着他,“还好是什么意思?袁冲呢?” “你……”容卿似乎有些犹豫,他迟疑了一下,“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房间里烛火跳动,沈亢的眼神也跳了跳,两个人的影子投到墙上,一深一浅,一坐一站,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 沈亢慢慢的向前,低声问道:“袁冲的身手到底如何?你和他交过手吗?” 容卿垂着眸子,似乎是在思索沈亢的问题,沈亢一点一点的凑到他的跟前来,他并没有注意到。 “朕……”容卿想要说什么,微微抬头,才发现沈亢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忽然见到沈亢的手中乌沉沉的光芒一闪,在他的眼神中一跳,便落到了他的颈间,那冰凉的触感,贴在肌肤上,让他微微打了一个寒颤。 “你是谁?” 沈亢的声音低沉,似窗外刮过的夜风,此时却像滚滚惊雷,响过容卿的耳边。 容卿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他抬着下巴,眼睛灼灼的盯着沈亢,“朕……” “你从来不会在我的面前说朕,”沈亢眯着眸子,扯了扯嘴唇算是笑了,他的手指紧了紧,更贴近容卿颈间的肌肤,只要再往前一送,就会割破他的喉咙。 容卿的额角渗出微凉的汗珠,在烛光里一闪一闪如碎钻,沈亢讥诮的笑了笑,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的笑意,“说,你是谁。” 他心中有些淡淡的恼怒,先是有皇后说是容卿的“枕边人”,现在又发现这么一个冒牌货,居然还堂而皇之的在这里和自己谈话,这一个两个当自己是什么了? “……”容卿的脸上终于浮现惊慌之色,他清楚看到眼前男子眼中跳跃着的怒意,真担心他一个激动,手下没准再要了自己的命。 “我……”容卿犹豫一下,“我不能说。” 这就是承认了他是冒牌货了。 沈亢挑了挑眉,“我来问,你来答,不算是你说的,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你就不用考虑你以后会怎么样了,因为你立即就会死在我的刀下。” “……” “皇上知道你的存在,是不是?”沈亢问道。 冒牌货点了点头,没有开口,但也是回答了。 沈亢又问道:“你今天晚上来这里见我,是无意还是授命?” “无意。” 沈亢的目光流转,似在夜色中绽放光芒的宝石,他微微思索,随即又问道:“你平时是不是要充当替身?” 那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简单的几个问题,沈亢已经理清了头绪,难怪容卿能够经常跑出去和自己趁着夜色去快乐的偷窥,原来有这么一个冒牌货在宫中坐镇,遇到紧急的情况让他来充充样子,又有布公公陪伴,肯定是万无一失的。 毕竟没有人敢怀疑皇帝是假的,根本没有人敢往那个方面去想吧? 沈亢慢慢收起手中的匕首,看着那个冒牌货慢慢的松了一口气,他微微冷笑,“模样倒是挺像,足可以以假乱真,但是气质上还是差一些。” 冒牌货脸色发红,垂着眸子遮住眼中的慌乱,有几个是您这样的……看到皇帝不但不垂眸低眼,反而凑上来,还拿着利刃! 只是,这些话他却不敢说,他看得出这个人在皇帝的面前恐怕是不同的,他不过是个替身,只是装装样子,冒充一下,其它的心还是少动为好。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个冒牌货 沈亢把手中的匕首抛了抛,冒牌货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刀,脖子上还在不停的冒着凉气。 沈亢看着他似笑非笑,“既然是无意闯入的,本将军现在要休息了,麻烦你哪来的回哪去吧,”他顿了顿,眼睛里的光芒似那刀光一闪,“记住,你从来没有见过本将。” “……可是……”冒牌货有些犹豫,他想了想说道:“如果将来被陛下知道,他会杀了我的……” “如果你不答应,那么本将现在就可以杀了你。”沈亢笑眯眯的说道。 “……” 沈亢看着冒牌货原路返回,多宝格重新合拢再次恢复原状,他摸了摸下巴,眸子眯着像是一只狡猾的狐。 他已经决定了,那处别苑,还有那个新得的恭王府,都要修上这种机关秘道才行。 关于那个冒牌货……他的目光闪了闪,容卿这个家伙,居然没有告诉自己,幸亏今天及时发现,否则的话,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怎么办? 这个冒牌货还的确是相像的很,不但是容貌,就连气质也有七分像,平时那些后宫中的妃嫔、侍卫、宫女太监的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他,被他蒙过去简直就是太简单的事儿。 可惜,他今天遇到的是自己,一来是对容卿说话口吻都极为熟悉,再者就是方才容卿在殿内穿的和这货身上穿的根本不是同一套衣服啊,现在的这种情况,他哪还有闲心去换什么衣服? 想必这个冒牌货是听闻太后身子有恙,来这里等候容卿的时时吩咐,有备无患,不想竟然被自己给撞见了。 沈亢翻了翻眼皮,对于容卿的这次“藏私”有些不太满意,他决定,等到忙完了这一段,自己也要找一个替身,没事的时候也来一个障眼法给某些人瞧瞧。 他坐在椅子上,脑子里的思绪胡乱飞扬,坐着坐着,竟然慢慢的睡着了。 沈亢在这边安睡,皇后在宫中可一丝睡意也无,她满腔的怒气就像是在肚子里开了锅,燃着她的五脏六腑,把她的理智一点一点的烧成灰烬。 “滚出去!”皇后一路疾步回了宫中,对殿内的那些宫女太监道。 李嬷嬷急忙迎了上来,对着那些宫女太监们递了一个眼色,那些人都识趣的退了出去,反手关上了房门。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李嬷嬷看着她脸上的怒气,未施粉黛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头上的凤钗也有些歪了。 皇后一把抓下头上的凤钗,狠狠的扔到梳妆台前,怒道:“敢和本宫作对,他活得不耐烦了!” 李嬷嬷小心的过去,把凤钗捡起来,仔细的看了看没有摔坏,她的脑子里快速的转着念头,她被留下来看守,漠王刚走不久,皇后终归还是不太放心,没有让她跟了去。 现在皇后这般模样,明显是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这其中……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 手中的凤钗精致美丽,在烛光里散发着熠熠的光,上面配有各色的宝石,镶嵌在凤尾,栩栩如生。 “皇后娘娘,这凤钗是您三年前生辰的时候,皇上送给您的,您忘了吗?”她的语气轻缓,带着提醒的意味。 皇后抿了抿唇,转头盯住那凤钗,眼睛里怒意似乎退了些,然而,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火气再次大涨,她冷笑了一声,声音也沉了下去,“不过是一只钗而已,他现在的心中哪里城还有本宫的位置?” 她顿了顿,眼睛里的杀机一闪,咬了牙道:“现在一个外臣都敢对本宫无礼,他还不是仗了皇上的势?” “外臣?”李嬷嬷一愣,她隐约觉得今天晚上皇后的怒气似乎和这个“外臣”脱不了干系,可是,皇后不是去了太后的宫中吗?又怎么会有什么外臣出现在那里? “一个年轻的将领,模样倒是俊俏,可本宫瞧着却是不顺眼得很,他似乎根本不把本宫放在眼中,还出言不逊,真真可恨,本宫恨不能杀了他!”皇后的脸色苍白,乌黑的瞳仁里冷光闪动,有几分骇人。 李嬷嬷的心头跳了跳,她上前一步,安抚道:“娘娘,您先不要生气了,既是外臣,恐怕也见不到几次,他还能反了天不成?说不定是皇上有什么差事派给他,且让他得意几天,等到这股劲儿过了,您再给皇上吹吹枕边风,要想要他的命,还不是您几句话的事儿?” 李嬷嬷故意说得简单,其实谁心里都明白得很,一个是深宫中的女人,一个人朝堂之上的大臣,还是一个将领,若是想要谋害于他,还真不是说得那么简单,是需要大费周折的。 何况……容卿聪明睿智,又不是什么昏君,只会听枕边风行事。 皇后沉默着,想着沈亢那张得意的脸,她的心头就无法平静,她必须要给那个沈亢一点教训,立即!马上!一刻也不能等! “去,叫李正未来。”皇后低声说道。 看着她隐在暗影中的脸,李嬷嬷直觉感到皇后此时肯定没有打什么好主意,她犹豫了一下,“娘娘,现在还是顾及正事要紧,太后那边……” “太后现在的情况本宫也不知道,布公公那个阉货居然不买本宫的帐,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出殿内的情形,偏偏皇上还让本宫先行回宫,也不知道那个老太婆会不会死,袁冲……这个人性子阴冷,城府又太深,他的打算本宫一时还真没有办法猜测。” 皇后的语气慢慢沉了下去,她的影子投到床幔上,幔布轻柔如光,慢慢的浮动,她的影子也随着飘来荡去,忽深忽浅,像是捉摸不定的鬼魅。 李嬷嬷听着皇后说出的话,她简直无法想像,那些恶毒的用词居然会出自皇后之口,十几年的那个聪慧端庄的小姐经过这深宫无休止的淘洗,已经慢慢蜕去了原来的稚嫩,成为有着铁血手腕的后宫之主。 李嬷嬷心神恍惚间,听到皇后冷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去叫李正未来。” “……是。”李嬷嬷回过了神,急忙垂首快步退了出去。 李正未很快来了,今天晚上主子的心情不好,他也是加着十二分的小心,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皇后转头看了看他,目光闪动,是一片冰凌般的冷意,“李正未,本宫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吩咐你去做。” “娘娘请吩咐,奴才定当尽力为娘娘办好差事。”李正未急忙低头说道。 “只是尽力还不行,”皇后似乎笑了笑,她抬手掠了掠发,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那苍白的脸色让她的眼微微刺痛,“还要尽心,必要的时候……还要尽命。” 她最后两个字声音很低,但是却透出一股如刀刃般的锋利来,李正未的心头一颤,头垂得更低,小心说道:“是。” 夜色深深,宫中的许多烛火也已经熄灭,宫楼阁宇在黑暗中屋檐飞挑,屋角上的螭兽昂着头,对着苍穹无声的仰望。 布公公站在殿门前,里面依旧没有什么动静,他微垂了眼睛,手中的拂尘夹在臂弯里,看似睡着了,耳朵在此时却格外的灵敏。 忽然另一头的廊下响起脚步声,他立即睁开了眼睛,望了过去。 黑暗中有人挑灯而来,脚步沉稳,头微微垂着,看那姿态像是一个太监。 布公公站直了身子,看着走来的那人,低声道:“什么人?” 那人未停下脚步,只是抬手举了举灯笼,光芒照清了脸,那人一笑,“布公公,辛苦辛苦。”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皇后宫中的李正未。 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微笑着上前,来到布公公的面前,“里面怎么着呢?” 他问完话,发现布公公的面色沉静,没有一丝笑意,忽然想起里面的太后病体还沉重着,自己只顾着紧张,连这一层都忘记了,现在笑起来,还真是不太合时宜。 他清了清嗓子,叹了一口气,语气也沉了几分,“皇后娘娘在宫中睡不着呢,这不,让让我拿了这食盒来给皇上,太后病重,可皇上也得保重自己个儿的身子不是?皇后娘娘可担心得很呢。” 布公公点了点头,“咱家守在这里,也是心急如焚,只是,皇上有旨,任何人无旨不得入内,皇上也是体恤皇后娘娘辛苦,这才让她回宫去休息,想必有了消息,皇上最先通知的也是皇后娘娘。” “咱们做奴才的,也是想为主子分忧不是,”李正未把手中的食盒往前一递,“看来这吃食我是送不进去了,那就麻烦你等一会儿皇上有了旨意代为送一下吧,皇后娘娘那里也会感激的。” “不敢。”布公公一甩拂法,伸手去接,手指刚刚触到食盒,忽然听到李正未对着他身后的方向低喝了一声:“什么人?” 布公公一惊,急忙收回了手,转头向后面望去。 于是,他便没有看到,就在与他回首的相反的方向,有个纤细的人影一闪,悄悄进了偏殿内。 第三百三十六章 “色诱”将军 布公公再回过头来时,那个人影已经消失不见,李正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哎呀,可能是太紧张了,眼花了,眼花了。” 布公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接过了食盒。 李正未扯了扯嘴角,还没有露出笑纹来又淡了回去,“那我先走了,回去好向皇后娘娘复命。” 布公公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客套话,李正未转身又顺着原路回去,入过偏殿的时候脚步微微慢了慢。 屋内的沈亢正在椅子上打着瞌睡,他的手支着下巴,入睡并不沉,忽然觉得有谁推开了门,声音很轻,像是有飞扬的裙摆轻轻的滑过青石地面,如花在夜间簌簌的盛开,还有一股香气,自花中来。 沈亢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潜意识里又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一刹,他便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之后才发现,不是幻觉。 一个女子身穿着翠绿色的衣裙,正向着他走来,她的乌发挽起,头上的珠翠在烛光里闪着幽冷的光,她的双手紧紧相握,呼吸急促,看起来有些紧张。 她身上的衣裙不是宫女的服饰,在皇宫之中,无论是服饰还是佩饰都是有严格的等级规制的,沈亢记得,维多利亚在宫中时,她身为女官穿得也不是这样的服饰。 半夜三晚,莫名出现的女子,这究竟是怎么个套路?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亢鉴定完毕,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他想看看,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究竟是所谓何来。 那女子见他睁开眼睛,脸上的紧张越发明显,她急急向前走了几步,施了个礼道:“将军,求你救救我吧!” 沈亢一愣。 女子就跪在他的身边不远处,脸上浮现悲苦之色,像是一朵苦菜花,泪水正是如同断线的珠子,一颗颗掉落,湿透了她手中的帕子。 女子抽泣着讲述,沈亢觉得自己的眼前像是铺展开了一出悲情大戏,戏码是她为了家里的年幼的弟弟和年迈的母亲不得已告别了心上人进宫为奴,只等着到了年纪放出宫去,拿着积攒下的积蓄与心上人成亲。 理想总是很美好,但是现实却总是被命运弄得面目全非,她因为有几分姿色,性子又好,被皇后身边的李正未给看上,李正未是皇后眼前的红人儿,又是掌管她们这些宫女太监的顶头上司,他只一开口,便可以向皇后要了她。 赐于太监做对食的宫女也不是没有,但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无一是被虐待而死,她不想死在这里,舍不得年幼的弟弟和年迈的母亲,更舍不得心上人。 所以,走投无路之下,这才夜闯宫殿,想让沈亢为她出头,向皇上求一求情,别让皇后把她赐给李正未,哪怕是调派到其它的宫中做一份苦差事,只要能平平安安的熬到出宫的年纪,便心愿足矣。 女子抽泣着,烛火跳跃中一张脸泪光闪闪,实在是好不可怜。 沈亢支着下巴听着,也觉得她分外的可怜,他吸了吸鼻子,感觉这屋子里的香气似乎比方才更浓了些。 女子好不容易把故事讲完,抬头看着沈亢,手也自然的放到沈亢的膝上,一双手手指纤细,但隐约可见一些薄茧,指甲还断了两片,像是一双干过活的手。 沈亢的目光在她的发间扫过,一枚精致的玉钗温润泛着水光,他微不可察的一笑,只是这一瞬间,女子的手又往前进了进,不着痕迹的抚上了他的大腿。 “将军,”女子凄凄的喊了一声,“奴家好生命苦,您……救救奴家吧……” 沈亢的笑意浅浅,他微微俯下身,一张俊脸在女子的面前放大,宜喜宜嗔的容颜,飞扬的眉,乌沉的眼睛,红润如花的嘴边挂着笑意,他的身上干净清爽,没有香气也没有汗味,让人想起晨间最耀眼的那一道光。 女子的心头跳了跳,她忽然觉得,这个男子是她见过的最好的,最俊俏的,皇帝也是标准的美男,但是他那么高高在上,她是低到尘埃里,从来不敢抬头去看。 而现在这一个,就在眼前。 她直了直腰,往上迎了迎。 沈亢的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双眸子闪亮,如天边荡开的星光,点点盈在眼底,女子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她微微咬了咬唇,眼中是不胜的娇羞。 此时,沈亢的声音却轻轻响在她的耳边,“你身上的迷情香,还有多久才能发作?本将也好配合你一下。” 女子的脸色顿时一变,刚刚浮起的如云霞一般的红如潮水般退去,像是苍白的纸,她睁大了眼睛,那一点的娇羞也早已经不见。 她的手也离开了沈亢的腿,刚想要抽回,沈亢却闪电般的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笑意依旧浅浅,只是眼睛里寒星四射,“急什么?你不应该等着本将受这迷情香的影响之后,趁着意乱迷之时扯开自己的衣服,然后慌乱的叫着,让众人看到本将失态时的模样吗?” 他的语气悠悠,凉凉如雪花自天际飘落,落在温热的颈间,让人忍不住一抖。 “或者……你更摆出一副贞烈的模样,自杀?用什么方式呢?抹脖子?撞墙?还是服毒?”沈亢一字一字,语气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目光如刀子般在女子的脸上刮来刮去。 “我……我……”女子震惊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却挣脱不开沈亢的手。 沈亢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忽然间眉间一动,他仔细的看了看女子的脸,再次微微皱了皱眉。 女子正在慌乱之中,自然没有注意到沈亢微妙的表情变化,她的心不住的狂跳,像是塞了一只不安份的兔子,原来想好的那些词儿现在早已经忘到九宵云外去了。 沈亢的声音却如同魔咒一般的追来,“年幼的弟弟,年迈的母亲,那你倒是说说,你的老娘是在多大年纪时生了你年幼的弟弟?” “李正未看中了你,随时可以向皇后要了你,他既然还没有开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一切倒也罢了,本将军也没有兴趣你的私事,你是如何知道本将军在这里的?” “又是如何躲过守在正殿门前的布公公跑到本将这里来的?”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迷情香?” “你发间的玉钗恐怕不是你的月俸能够买得起的吧?是何人所赠?为何赠你如此珍贵的东西?” “你做成这了件事情之后,是不是要以死铭志,让本将百口莫辩?” “你豁出命来都要害我,是否有什么把柄被人握在手中?” 沈亢一连串的问题,句句像是锋利的匕首,割在女子的身上,她痛得连呼吸都快要忘记,不知道如何去回答,更不知道沈亢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其实沈亢什么也不知道,他不过就是根据眼前的事情推断猜测出来的罢了。 女子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了,她瞪大了眼睛,白着一张脸望着沈亢,满脸都是震惊恐慌之色,沈亢微微一笑,他的指间忽然出现了一枚小小的药丸,趁着那女子不备,塞进了她的嘴里。 女子被迫吞了下去,心中知道不好,这必定是毒药无疑,她心中悲伤难抑,放声哭了一声,随即眼睛一番,晕死了过去。 沈亢看着她倒地,微微闭了闭眼睛,随后转过头,看向黑沉沉的窗外,静静的等待。 果然,时间不大,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响,火把也亮了起来,有一队人匆忙赶了过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嘴里还不时的吵嚷着,“明明听到有声音的?怎么不见人?” “给我仔细搜!千万不能让刺客跑了!这里是太后的宫中,务必要小心谨慎!” “是!” 那声音尖细,明显是一个太监的声音,火光晃动,绰绰人影映在窗子上,像是张牙舞爪的小丑。 屋内的沈亢动都没有动,只是看着那些火光的眼睛里,浮现冰凌一般的冷意。 布公公也发现了这一队人,他急忙上前,来到众人面前道:“何事喧哗?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他的话刚说完,火光闪动,映出一人的脸来,正是刚刚去而复返的李正未。 布公公一愣,“你搞什么鬼?” 李正未脸色凝重,低声说道:“你可看到有人到这边来了?我方才正要回去,忽然看到人影闪过,像是奔着这边而来,因为担心是刺客,皇上和太后又都在这里,所以,才带了一队人来,也好搜查一下。” 布公公皱眉道:“我没有看到什么刺客,你也知道皇上和太后在这里,如今太后身子不适,这样吵闹成何体统?皇上怪罪下来,谁来承担?” 李正未此时可不能被布公公三言两语的打发了,他看了看四周黑沉沉的夜空,说道:“罪责倒没什么,这万一真的有刺客,伤了皇上或是太后,恐怕那时候的罪责会更大吧?您要是我,您选哪一个?” 布公公并未立即答话,他慢慢直了直腰背,语速缓慢道:“就算是有刺客,也要先回皇上一声,搜与不搜,要如何搜,都是由皇上说了算。” 李正未的呼吸滞了滞,不自然的一笑,“那是自然。” 第三百三十七章 搜捕刺客 在偏殿内的沈亢清楚的听到外面两人的对话,他自然明白,关于什么刺客,不过是要搜查的借口罢了,相信他们要搜的地方,也就是自己所在的偏殿了。 他扫了一眼晕死过去的女子,对方戏份做得这么足,如何能够不配合一下? 他抬手推到了一把椅子,房间里立即传出了声音,与此同时,他还短促的惊叫了一声,在外面的人听来,就像是一个女子的惊叫。 布公公一愣,李正未的心头一喜。 他此时也顾不得布公公,他的目的就是要让众人看到沈亢正在强行对一个女子无礼,而那女子在最后看到众人进来时,凄楚的控诉几句便悲愤撞墙而亡。 用生命做赌注,有谁会不信? 李正未一挥手,对着他身后的那一队侍卫道:“跟我来!” 那些侍卫也清楚的听到了声音,眼睛里冒出疑惑而兴奋的光,任何立功的机会他们都不愿意错过,哪怕抓住一次机遇,都会有可能会改变他们的命运。 所以,此时他们根本不会犹豫,也不会多想,跟着李正未,手举着火把,快速的向偏殿的方向走去。 布公公虽然疑惑,但是他却知道沈亢就在偏殿内,无论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又怎么会出现一个女子,这对于沈亢来说,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莫非…… 他没有时间去多想,去分析,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走在队伍最后慢慢跟了上去。 李正未让在偏殿的门外,没有丝毫的犹豫,伸手就要去推门,只等哐的一声门开,露出两张惊慌错愕的脸,还有不整齐的衣衫,以及……等待着沈亢被处罚的消息。 到时候,皇后连夜赶来请罪,这宫女本来就是皇后宫中最低等的洒扫丫头,由她来处置最为恰当不过,到时候这个沈亢还不是被她握在手中任由她处置? 李正未的手扶上偏殿的门,忽然觉得这门上似乎有些露水,丝丝泛起凉意,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露水? 李正未心中一愣,再仔细看时,那露水又消失不见,仿佛刚才只是如水的月光,是他眼花了。 他心中疑惑,一推门却发现门被从里面插上了,他立时心中愤怒,叫道:“开门!开门!” 布公公走上前来道:“这里住的是贵客,皇上亲自让我安排的,得罪了客人,你担当得起吗?” 李正夫拱了拱手,“别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这里面的声音不同寻常,万一有刺客闯入呢?万一你所说的这位贵客有所损伤呢?你能担待吗?” 布公公的眉头一皱,李正未说得不是一点也没有道理,但是,他就是觉得李正未出现太过蹊跷,而且现在这个情况这么混乱,让人觉得模糊看不清情势。 现在还有这么个李正未在这里添乱,真是麻烦。 他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听到里面响起沈亢的声音,“谁在敲门?” 李正未立即道:“不知殿内是哪位贵客?方才看到有人影走到这里来了,想必是刺客,不如贵客打开门让我等搜一下,也好让贵客的安危更有保障?” 他自认为一番话说得太理,对方没有理由拒绝,而对方果然也没有拒绝。 隔着门板,听到里面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似乎在整理着什么,李正未心中冷笑,再整理能整理出什么来?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 何况,姗儿那丫头也会在适合的时机开口说话。 这么多人亲眼所见,再加上姗儿的亲口证词,一定能让那个沈亢百口莫辩,此时是在太后的宫中,太后的身子又病着,这个家伙不但不担心忧虑,竟然这里对宫女动手动脚,企图无礼,岂非是大罪? 李正未这样想着,再次催促道:“麻烦尽快开门吧!” “好,来了,请稍等。”里面的人再次答应道,并没有半分的推托之词。 只是,那里面依旧只有细碎的声响,还有走动时的鞋子踢踏声,可就是到不了这门前来,着实令人纳闷。 李正未暗自算了算时间,再拖下去可不行了,谁知道这小子在里面搞的什么鬼,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对身后的侍卫道:“给我把门弄开!” 布公公伸手拦住李正未,他的脸色阴沉道:“这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李正未语速很快,“这里面一定有情况,我绝对不会看错。” “是吗?”布公公的语气微微带了讥讽,“不会看错?方才在廊下说是眼花的人是谁?这一次,不会又眼花了吧?” “……”李正未抿了抿嘴唇,“这次肯定不会,如果里面没事,有什么罪责我一力承担。” 布公公冷声一笑,“你一力承担?你有那么大的肩膀吗?” “……”李正未咬了咬牙,他侧首看着身边一个侍卫,低声说道:“还在等什么?小心贵客有个闪失,你们都难逃责罚。” 那侍卫垂下头,却坚定的向前一步,手中的钢刀一挥,正要从门缝中拨开门栓,那门忽然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沈亢站在门前,殿内的光芒笼罩着他,如在他的薄甲上镀了一层金光,他的目光清亮,似薄而刃的刀锋,轻快的割来,嘴里的语气却淡然的像是天边的云,“劳师动众的,到底什么事儿?” 李正未看到沈亢衣服整齐的模样不由得一愣,眼前的男子别说脸上露出情欲之色,衣冠不整,就是连薄甲还都穿在身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姗儿呢? 布公公看着沈亢平安无事,嘴角边浮现一丝冷笑,他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现在倒是一副局外人的模样了。 李正未叫开了门,情况却不是他预料的那样,他微愣之下,脑子里的念头快速转动,眼光往里一掠,正好看到一方裙摆,他的目光一跳,那不正是姗儿所穿的裙子吗? 他立即道:“我等方才看到一条黑影向这边跑来,想必是进了这里,唯恐伤及贵客,这才贸然打扰。” “噢?”沈亢微微一诧,他的目光在李正未的身边来回溜了几遍,看得李正未的心里有些发毛,只听他又慢慢的说道:“本将倒不知道,何时这宫中的侍卫由一个太监来统领了?” 李正未的脸色微微一白,布公公淡淡一笑道:“李公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用起人来,自然比其它人更得心应手一些。” 他与沈亢这一唱一和如此一说,连那些侍卫都觉得有些不安了,目光不由得对准了之前拔出刀想要开门那一位。 那是他们的队长,是李正未的堂弟。 李正未家境贫寒,早早入宫做了太监,总算熬出了头在皇后身边开始顺风顺水,连带着家里的人日子也过了起来,他没有亲兄弟,只这么一个堂弟,便在两年前走了门路把堂弟弄进宫来当了侍卫。 他计划的很好,有他的这一层关系在,堂弟的日子会好过很多,休假很多,俸禄照拿,等过段时间让堂弟在外面买所宅子,娶两房媳妇,李家的香火也算是续上了,到时候生个一男半女,自己过继一个,也算对死去的父母有个交待。 只是…… 他恨换不成钢的看了看堂弟,这个堂弟别的不会学,倒学了一些没用的,如今惹了祸事出来,还要自己为他解决。 只是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短促的笑了笑,“将军说笑了,奴才也是担心您的安危,这里毕竟是太后的宫中,皇上也在这里,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查吧。”沈亢干脆利索的说道,切断了他的话。 这下李正未倒有些愣了,他看着这少年将军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再说,如果是个好拿捏的,能把皇后给气成那副模样吗? 此时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倒是让人有些纳闷了。 “到底查不查?”沈亢有些不耐烦了。 “查,查。”李正未自然不能放弃这次机会,管对方是什么动机,反正只要坐实了姗儿在这里,那就好说了。 他对着堂弟递了一个眼色,他的堂弟立即上前,迈步进了屋,也不用怎么搜,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姗儿。 他的脸色一白,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真实的看到姗儿躺在那里,他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难过。 他吸了一口气,转头对外面的李正未说道:“这里果然有一个人。” “噢?”李正未急忙进了屋,一脸诧异的看了看躺在那里的姗儿,早就背好的台词儿,却和现在的情景对不上,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这……这……”他回过神来,看了看沈亢,“将军,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亢也是一脸的纳闷,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本将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还把本将给吓了一跳呢,正在睡着,忽然听到有人敲门,起来开门时突然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本将的魂儿差点被吓飞了,到现在心还扑嗵扑嗵的跳呢。” 众人听得暗自翻白眼,看您的神情模样,哪里有半分受过惊吓的样子? 李正未冷笑了一声,“将军,您如此说,未免太过牵强了吧?” 第三百三十八章 唇枪舌剑 沈亢的脸上却并不见惊慌之色,她的目光在地上女子身上掠了掠,“那么,依公公所见,如何才能算不牵强呢?” 李正未微微皱了皱眉头,现在这种情况也是他始料未及的,本来说好了姗儿来色诱,身上的迷情香发挥了效用,趁着这个沈亢意乱情迷之时大喊一声,早早等候在外面的自己便冲进来。 然后姗儿和沈亢衣衫不整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姗儿再哭哭啼啼的痛说事情的经过,把事情都推到沈亢的身上,最后,以死铭志。 姗儿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宫女,而这个沈亢则是三品武将,身份悬殊太大,而且现在明显正是沈亢春风得意的时候,皇帝对他心存偏袒事情就会更难办。 唯有让姗儿在悲愤之下自杀身亡,血淋淋的事实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那灼热鲜红的血,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所有在场的人都会被震惊,而那时沈亢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有谁会豁出命去害一个并不熟悉的人? 死了人在前,这么多瞧着在后,皇帝再存私心,也不能太过分,何况还在还是在太后的宫中,太后的身子还病着,沈亢不但不忧心,还在这里调戏宫女,他有几个脑袋? 计划总是完美的,可是,眼前的现实却和计划的不太一样,不,是完全不一样。 沈亢的衣服好好的,姗儿的衣服也好好的,而且……还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这里,虽然最终都是死,但显然这样死去的效果远不如计划好的。 最重要的是,死无对症,姗儿永远的闭上了嘴,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由着沈亢一张嘴说了。 李正未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这人好端端的便死在了将军这里,将军总不能推托说什么都不知道,若是那样的话,奴才倒是有些事想要请将军赐教。” 他抬手一指躺在那里的姗儿,“此女名唤姗儿,是皇后宫中的人,方才皇后娘娘找她做事却不见人影,还命奴才找她,本来以为这丫头又躲到哪里偷懒去了,不想竟然……” “竟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沈亢惊讶着打断了李正未的话,随即脸上浮现几分怒色道:“既然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那么,她到本将这里来是为何?” 李正未气得眼前明些发黑,这话明明是自己要问的好吗?他现在居然先问出来! 李正未想着皇后那阴冷的眼神,觉得最近皇后的情绪是越来越不稳定了,万一这次的事情再做不好,她真的有可能分分钟弄死自己。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别的了,只想着快点让沈亢认了罪,好回去向皇后覆命。 他清了清嗓子,冷笑了一声说道:“将军,您这样说,倒是让奴才不知道如何回答了,这恰巧也是奴才要问您的。姗儿是个宫女不假,身份卑微也不假,但总归是一条命,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您说是不是?” 他看了一眼姗儿,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姗儿这丫头平时很懂规矩,也很得皇后娘娘的喜欢,就算是再卑贱,死者为大,也得有个交待不是?” “交待?”沈亢的长眉微微一挑,她的语气微凉,“你说,该向谁要交待?” “恕奴才斗胆!这丫头死在了您这里,您不觉得您应该解释一下吗?她无缘无故,为何会跑到您这里来?又为何会寻死?”李正未的声音也高了些,带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在这夜色中传出很远。 布公公垂着眼睛,看着那个死了宫女,心中忽然一动,想起李正未来送食盒时突然说发现有人时的情景。 他轻轻一声笑,脸上却没有笑意,“李正未,咱家是奉了皇上之命把沈将军安排在这里休息,咱家也一直守在正殿的门口处,除了你之外,还真没有看到其它人来过,你若是……坚持说这宫女的死和沈将军有关,等皇上怪罪下来,咱家恐怕也得跟着倒霉。” 李正未微微一愣,随即扯着嘴角笑了笑,他固然不愿意得罪李正未,但是,比起皇后来,他也只能选择这条路。 “布公公,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着咱们同为奴,平日里便过得辛苦,若是连死因都弄不个明白,您说这命是不是太苦了?我好赖也和这姗儿同在一个宫里共事许久,怎么能看着她如此凄凉的死去?” 他这番话说得十分动情,令人心中不胜唏嘘,布公公倒无法再说什么,他微微皱了皱眉,见惯了宫中那些阴谋手段,他敏锐的感觉到,今天晚上的事情,不太寻常。 沈亢听了李正未的话,脸上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她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李公公倒是好心肠,不知道你倒是真好心呢,还是因为看中了这宫女?” 李正未的脸色一变,他身后的堂弟也明显愣了愣,一双眼睛里神色复杂,似涌起了层层水雾,看了看地上的宫女,又看了看李正未。 李正未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由得瞪他一眼,他的堂弟抿了抿唇,慢慢低下头去。 沈亢把他二人的细微表情看在眼中,她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角,呜呜有声,眼睛里似笑非笑,光芒暗隐,像是乌云之后偶然出现的闪电。 李正未被他看得发毛,脸上勉强挤出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他冷哼了一声说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奴才自问行得端正,做为皇后娘娘宫中的首领太监,对这些宫女都是一视同仁,从未有过将军所说的龌龊心思!”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奴才倒是想知道,就算她的死与将军无关,就算她是自己寻死,这么大的皇宫哪里不能去,非要来到将军的所在?着实令人怀疑。” 沈亢看着他的模样,也不再答言,由着他往下说,在李正未看来,则觉得是沈亢理亏词穷,被自己说到关键处了。 他心中得意,觉得难得抓住了时机,掌握了主动权,不能再让沈亢有反抗的余地。 李正未上前一步,语速飞快的说道:“将军,纵然您身份高贵,我等奴才贱如蝼蚁,但蝼蚁尚且偷生,姗儿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将军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干系,依奴才看,恐怕是这姗儿生得有几分姿色,您想要轻薄于她,姗儿向来是个刚烈的,她无法接受这才自尽身亡的吧?” 他的话一出口,其它的人都惊了惊,这些事儿听起来真是匪夷所思,沈亢现在又深得皇帝器重,这罪名要是落实的话…… 沈亢脸上并无怒色,反而是笑了笑,只是笑意微凉,眼中的冷意也一层一层的如冰般铺过来,“你是李大嘴的什么人?” “嘎?”李正未好不容易把一肚子的话说出来,把早已经罗织好的罪名砸到沈亢的身上,没有想到人家非但没有生气发怒,更没有跳起来反驳,反而问了这么一个……古怪的问题。 看着他疑惑的表情,沈亢十分“体贴”的解释道:“李大嘴就是之前在街头支个摊子说书的艺人,一张嘴能说天谈地,无所不能,编起故事来那叫一个出神入化,简直无人能及。” “……”李正未听到她语气中的讥讽,脸上也有些发烧,其它的人一听,都又想笑又不敢,努力的忍着,一张脸也变得有些扭曲。 “言归正传吧,”沈亢说罢,也不想再废话,“你的意思,本将听明白了,无非就是想说这宫女是本将见色起意,意图不轨不成而让她羞愤自尽,对吧?” “……正是。”李正未飞快的理了一下思路,的确是这个意思。 “那好,本将来问你,你觉得这个宫女是这皇宫中最美的一个吗?”沈亢问道。 “自然……算不上。”李正未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太后的宫中也有不少的宫女,本将若想见色起坏心,大可在太后的宫中找一两个便是,凭本将的相貌,想必已经有很多宫女芳心暗许,本将需要费的什么力,抽的什么疯非要去弄一个皇后宫中的?而且还是这么个性子烈的,让她死在这里,让本将自陷困境?” 沈亢说得极快,一个个问题像是刀子,“夺夺”的飞出去钉在地上,让李正未微微抽了一口气。 那些侍卫听着沈亢的话,觉得这个将军还真是自恋得可以,不过……人家的确生了一副好相貌啊,而且,他说的,听起来,也许……真的有那么几分道理。 “这……”李正未一时回答不上那么多的问题,只好咬了咬牙,死死咬住自己的认定的,“奴才便不知了,倒是这姗儿的尸身是在这里发现的,无论将军怎么说,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什么事实?”沈亢突然一笑,屋子里的光影浮动,落在她的眉间,忽然间便生出了几分肃杀之气。 李正未悄悄吞了一口唾沫,心跳不由得加快。 只听沈亢冷笑一声道:“你觉得这个宫女是个贞洁烈女吗?” “自然!”李正未声音坚定。 第三百三十九章 身怀有孕 李正未看着姗儿的尸首,脸上浮现几分沉痛之色,声音坚定道:“别的不敢说,姗儿一向是恪守宫中规矩,不曾有一分逾越的,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因为将军的轻薄就自杀身亡?” 沈亢一听这家伙的话,这是认定了自己调戏了这个宫女,逼得她在此自尽了。 沈亢看着李正未,眼光闪动,似冷光烈烈的刀锋,“好,既然你这样说,那本将来问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沉声说道:“这是在干什么?” 众人急忙回过头去,只见容卿正面容沉静的站在那里,他独自站在光影里,周身披了一层淡淡的光,冷然沉静,似海边屹立的石。 李正未心中一惊,但是眼角扫过姗儿的尸首时又定了定,这件事情发生在这里,早晚都得让皇上知道的,反正人是死在这里了,他姓沈的百口莫辩。 他为了抢夺先机,急忙上前一步说道:“皇上,皇上!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姗儿,奴才先前发现她不见了,还以为她是偷懒了,不想竟然……被沈将军害死在这里,请皇上……为姗儿做主啊。” 容卿的眉头微微一皱,他的目光掠过众人,直接看向沈亢,他自然是不相信的。 沈亢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对着他耸了一下肩膀。 容卿又看向那个躺在地上的宫女,他看得仔细,一一滑过宫女身上的每一样装束,当看到那枚玉钗时,眉心突然跳了跳。 他看向李正未,沉声说道:“你是说,是沈卿害死了这个宫女?” “正是。”李正未急忙道,他往前跪爬了两步,“回皇上,姗儿是皇后娘娘得力的宫女,一向恪守宫规,人也聪明本份,皇后娘娘还想着等太后的身子好了,便去回了太后,把姗儿的背景来历重新查一次,然后便提升她做大宫女。谁知道……” 他没有再往下说,只是轻轻一叹,那叹声里有惋惜,有无奈。 沈亢听着他的话,越发觉得这个家伙真是嘴毒,只不过三两句就说明了姗儿的重要性,她虽然只是普通的宫女,但是却得了皇后的青眼,若是此事不好好处理,皇后那边也说不过去。 沈亢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浅浅笑着,她心中明白得很,若是李正未换个别的说法也便罢了,但是他偏偏抬出皇后来,现在的容卿,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年少初登基的时候,最听不得的便是这种威胁话了。 再说,自己是什么身份,容卿心中有数,别的还好些,要说这个对宫女意图不轨,逼其至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宫女长得并不怎么样好吗!若是想要对漂亮宫女不轨,自己身边就放着两个现成的,安慧和维多利亚哪个不比这个漂亮? “李正未,”容卿的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脸上的神情依旧沉静,“你确定,你说得实话吗?” “奴才……”李正未有些犹豫,总觉得今天晚上的事情不太正常,一个两个都太沉得住气,根本不像是网中鱼那急切想要摆脱网,摇头摆尾的样子。 倒是自己……总是紧张着,这一颗心总是无法安稳。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绝对不是。 “嗯?”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容卿的长眉一挑,眼角的光立时厉烈锋利起来,像是沉沉的刀锋压过来,让人心生寒意。 “……是。”李正未吓得一抖,急忙说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并未见事情的经过始末,只是看到姗儿的尸首在此,而沈将军又说不出个合理的解释来,所以……” “沈卿,”容卿转头看着沈亢,眼神深处似乎有淡淡的笑意,“你怎么说?” 沈亢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家伙真是爱演,好吧,就陪你演一演,满足你好了。 她清了清嗓子,“皇上,李公公的故事说得精彩,这是臣今天晚上听到的第二个故事了。” “噢?”容卿来了兴趣,“第二个?那第一个是什么?” “第一个?”沈亢一指地上的姗儿,“自然是她告诉臣的,她说家中生活凄苦,为了幼弟和老母不得不入宫为奴,而这位李公公看上了她,威胁她要请皇后娘娘把她赐给李公公做对食,这姑娘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又担心自己和家人的安全,这才求到了臣的门下。” “只是,臣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姑娘突然又死了。”沈亢无奈的摇了摇头,仿佛事情真的如她所说一样。 李正未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他自然知道沈亢说得都是真的,这是他之前就交待姗儿要这么说的,否则的话就让她的家人永远消失,但是,他没有想到,这居然成了沈亢的说辞,听起来也确是自己存了私心的样子。 他有些心虚的去看自己的堂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时间去扭过头看他,只是觉得心中复杂纷乱,一时难以平静。 “李正未,”容卿听了沈亢的话,微眯了眸子道:“你与沈将军各执一词,朕一时也难以决断,只是……关于你所说的一切,你有证据吗?” “这……”李正未自然是没有证据的,他本来准备好的证据就是姗儿本人,是想让她在人前死去的,可惜现在早了一步,让这姓沈的有了借口。 “皇上,”李正未咬了咬牙,“奴才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但是,姗儿的尸首在这里,没有比这更好的证据了,不知……沈将军可有证明他自己清白的证据?” 还真是牙尖嘴利。 “这也太勉强了些,”沈亢的话悠悠的传来,“人死在这里就是证据?若是本将喜欢,李公公的房中今天晚上可以有十几个尸首,你信不信?” “……”李正未吞了一口唾沫,想着自己在床上睡觉,床上突然多了十几个尸首的骇人场面,后背不禁有些发凉。 “不过……”沈亢的话锋突然一转,“本将倒是有一个证据,证明本将的清白。” “噢?”容卿问道:“什么证据?” 沈亢没有立即回头,而是回头看了看李正未,“李公公,你方才说,这宫女恪守规矩,从未做过逾越之事,可还算数?” “当然算数!”李正未立即说道。 笑话……若是把姗儿说成一个荡妇淫娃,那还能赖到沈亢的身上吗? 沈亢似乎早知道他会如此回答,脸上浮现一个古怪的笑意,手指摸着下巴,带着疑惑道:“那么,她的身孕是从何而来?” 一屋子的人惊得差点掉出眼珠子,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这……怎么可能? “什么?”容卿也有些诧异,“她怀有身孕?” “正是,”沈亢点了点头,“如果臣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已经三个月了。皇上,三个月前,臣还没有回京呢。” 容卿的脸色立即沉了几分,目光如凛冽的寒风般,看向李正未,他没有发问,但是那股气势却足以让李正未心头颤抖。 沈亢也看着李正未和他的堂弟,李正未听到自己说这个宫女有身孕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震惊之色,而他身侧的他的堂弟,则是飞快的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宫女的尸首一眼,又瞬间的垂下头去。 “李公公,本将军在等你的解释。”沈亢冷声道。 “这……她……”李正未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此时他的思维有些混乱,事情并未按照预料的进行,反而是出了太多的意外,他发现这件事情正朝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凶猛而狠厉的发展。 “恪守宫规会未婚先孕?”沈亢声音如钉子般,“这还真是稀奇,不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李公公,你眼明心亮,心中可有数?” 李正未想要反驳,却不知道如何去反驳,他自然是知道这个宫女有了身孕的,否则,今夜的必死之事也不会派她前来,只是……这件事情极其隐秘,连皇后都不知道,这个沈亢是怎么知道的? 沈亢看着他变幻的眼神,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由得在心中冷笑,虽然自己不是什么神经,但是对一些简单的医术以及包扎之类的还是懂的,常年做任务受了伤也是常有的事,这点事儿还难不倒她。 何况,她在与那宫女近距离对视的时候,便看到她的脸有些微微的浮肿,脸上虽然擦了粉,但是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到脸上的淡淡斑痕,恐怕这些都是因为怀了身孕所致。 只可惜……沈亢替这个女子有些不值,看起来,她所托付的这个人,并不是什么敢做敢当的男子汉,倒像是个缩头乌龟,想要躲起来了事呢。 李正未的额角慢慢渗出冷汗来,事情到了这一步,要想回头是不可能的了,唯今之际只有硬撑下去,若许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他短促的一笑说道:“奴才不知道沈将军是什么意思,身孕?怎么可能?姗儿她一向本份,这种事情断无可能。” “断无可能?”沈亢一字一字重复道。 第三百四十章 主谋出现 李正未听到沈亢的话,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她,只觉得那双眼睛里寒光闪闪,像是辽阔草原上的星空,深而远。 他咬了咬牙,把心一横,“自然,奴才觉得,断无可能,难道将军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不成?” 证……证你个头啊!人都死了,还能号出脉来吗?你们这个落后的时候又没有B超! 沈亢在心中发完牢骚,脸上的神色却依旧笑意浅浅,他迎着众人灼灼盯过来的目光,神情自若道:“自然。” “什么证据?”李正未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沈亢的手指间忽然有寒光一闪,在室内明亮的烛光里,那寒意沉而冷,在她的掌心里幽冷绽放。 她把乌铁匕首放在手中抛了抛,笑意浅浅对众人道:“可以剖腹检查。” 众人倒抽了一口气,李正未的心更是一抖,“这……这……” “这什么?”沈亢微微挑唇,手中的乌光折射入眼底,眼底的神色也似一寸寸冻了起来,“只要剖开她的肚子,看看里面是有东西便知。” “这太残忍了!”李正未想出合适的词儿,尖叫了一声说道。 “残忍?”沈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步走到他的身前,微微俯首道:“有人想用她来陷害本将,让她前来勾引,再以维护贞洁之名而悲愤的在众人的面前自杀,也好落实本将的罪名,本将何德何能让人费尽心思如此巧妙安排?” 他说到这里,微微停了停,声音陡然一锐,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了众人的咽喉,“本将莫名其妙的担上了这种辈名,还要如何为官,如何面对信任本将的陛下?如何面对文武同僚?还要如何面对属下将士?这对于本将来说,不是残忍吗?” 她的一番话说得动若雷霆,滚滚经过众人的心头,方才这位模样俊俏的年轻将领一直是面带笑意的模样,突然间如此大的反差给人极大的震撼。 众人听得震撼,容卿听在耳中,却是有别样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自从冷可情大好之后,先是慕容莲,再是皇后,哪一个没有想过要置她于死地?她又是何其冤枉?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一点一点的被她吸引,情不自禁的对她说了许多不该说的事,她义无反顾的站到了自己的阵营,没有条件的与自己并肩一起面对那些阴谋诡计。 而如今,自己亲手把她变成了沈亢,她还未入朝,便得罪了铮严烈以及他身后的那些盟友,或许……还有整个攻疆。 他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手指不由得微微缩了缩,如此时抽痛的心,到底,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沈亢不知道容卿瞬间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偈是刹那间越过了沧海桑田,她看着额头冷汗滚滚的李正未,长眉挑起,目光冷锐,如同战场上杀回来的女修罗。 她往前逼近了一步,“怎么样?李公公,你敢,还是不敢?” 李正未平时没有少替皇后做缺德的事,手上也有几条人命,沾染了不少的血腥,但是……剖开人的肚子取东西,他还从未做过,也没有见过。 他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仿佛鼻尖已经飘来了血腥气,他僵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道:“皇后驾到!” 沈亢的目光一转,向着门外望去,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打了狗,这主人总算是来了。 容卿的眉梢都没有动一下,只是脸色更沉了几分。 皇后依旧穿着方才的那套衣服,在灯笼的光影里快步而来。 她在宫中根本就没有睡着,在闲上闭目养神了片刻,李正未还没有消息,她的心中不由得有几分急躁。 不过是害一个沈亢,怎么如此难?算着时间早应该传来消息了。 正在她快要坐不住的时候,外面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一个小宫女跑了进来,来到殿中跪下,“娘娘,不好了。” “李嬷嬷,掌嘴!”皇后的心中本来就压着火,正无处发泄,这小宫女算是自己撞上了。 李嬷嬷走过去,抬手就给小宫女两个耳光,丝毫没有留情,力大掌沉,小宫女的脸顿时就肿了起来,嘴角也流出了血丝。 “什么事?”皇后看了一眼,目光阴冷的说道:“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回娘娘,”小宫女忍住眼中的泪花,垂着头低声说道:“李公公……在太后的宫中似乎遇到麻烦了。” “什么?”皇后立即从床上站了起来,“你再说一次!” 小宫女不敢有所隐瞒,急忙说道:“回娘娘,李公公带了人去了太后的宫中,他让奴婢守在宫门外,说是让奴婢留意着宫内的动静,若是有什么不对就向娘娘来禀告。” “那你都听到了什么?”李嬷嬷问道。 “奴婢……看到李公公跪在那里,皇上也来了,那个年轻的将军似乎很生气,奴婢瞧着情形不好,这才回来报信。” “娘娘,”李嬷嬷心中担忧,却不敢表露出来,“要不然,老奴先过去看一看?” “不,”皇后手指紧紧相握,她看着窗外的沉沉夜色,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不论是你过去,还是本宫过去,都有可能会引火烧身。” 李嬷嬷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娘娘说得极是,但是,若是此中发生什么变故,李正未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倒不如娘娘前去,把情况做到知己知彼为好,关于今天晚上的事,皇后娘娘并不知具体的情形,就算是事败,也扯不到娘娘的头上。” 李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观察着皇后的神色,她看到皇后脸上的神情微微松了松,才又继续说道:“何况,李正未出了事,谁会相信娘娘您得不到消息?若是真的不去,反而会落了个凉薄不顾仆的名儿,反倒不美了。” 皇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让自己心中的怒气散了散,“你说得有理,看起来,本宫是非去一趟不可了,这个愚蠢的东西,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李嬷嬷不敢再答言,只是向后退了一步,恭敬的垂着头。 皇后带着李嬷嬷走进太后宫中的时候,她察觉到这里的气氛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凝重一些,她的心不由得一沉,或许……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她迈步走到容卿的近前,施了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容卿点了点头,“起来罢。你怎么来了?” 皇后面现忧愁之色,叹了口气说道:“皇上,臣妾想着母后的病体,无法安睡,算着时间也过去了这么久,那毒着实厉害,实在放心不下,便前来看看。臣妾未经皇上旨意私自前来,还请皇上责罚。” 容卿摆了摆手,“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有这份孝心是好的。朕还没有那么不明事理。” 皇后一怔,“皇上,臣妾并无他意。” 容卿不再讨论这个问题,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尸首,“你来得正好,看看是否识得此人?” 皇后似乎刚看到地上的尸首,还未看清,不由得惊叫了一声,转过头去,一脸的惊恐说道:“皇上……” 沈亢在一旁看着她如此惺惺作态,像是一个无比无辜而纯洁的人,不由得又想起之前她所说的那句“枕边人”,心中又泛起几分恶心的感觉。 她微微别开目光,转头看站窗外,天边已经隐约有了一线亮光,像是即将要把黑暗细细的剥离开去,天地间将重新被光芒笼罩。 她并不喜欢这古代的夜晚,太长太暗,而此时看着那一线光亮却没有一分喜悦之色,反而多了一些烦躁,皇后那娇弱的模样像是一块甜腻不消化的饼,贴在胃里。 容卿敏锐的发现了她的变化,站起身来不着痕迹的迈动了几步,避开了皇后,“到底认不认识?” “皇上,”李嬷嬷上前跪倒道:“娘娘肃来心地良善,从未见过这些,不如让老奴前来认一认吧。” 容卿点了点头,李嬷嬷上前仔细的看了看尸首,又叩拜了说道:“回皇上,这个女子老奴认得,她是姗儿,在皇后娘娘的宫中当差。只是……不知为何会到此?” “朕也想知道。”容卿冷声说道:“既然是皇后宫中的人,难道不知此人的去向吗?” 李嬷嬷垂也头说道:“回皇上,今日皇后娘娘的身子有些不适,刚睡下不久又得了太后病重的消息,娘娘心中焦急,匆忙赶来侍疾,直到皇上下旨方才回宫休息,今日事情太多,皇后娘娘也的确没有注意到一个宫女。说起来也是老奴失职,出了这样的纰漏,还请皇上责罚。” 她一番话不仅把皇后择了个干净,还把她带病也要来为太后侍疾,不顾自己生病的孝心称颂了一番,着实是一举两得。 果真是厉害。 容卿心中冷笑,他都未曾注意到,皇后一日一日发生了变化连带着她身边的人也一个一个牙尖嘴利,说起话来滴水不露。 沈亢微眯了眼睛,慢步走上前来。 第三百四十一章 她配得上本将吗? 李嬷嬷垂着头,看着一双黑色的锦靴一点一点向着自己走来,那双靴子做得十分精致,暗色的丝线细密的绣了云纹,那脚步沉稳,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随着靴子的靠近有些发紧。 但她毕竟老练,在这宫中多年,也见惯了世面,她是知道今天晚上的计划的,李正未找个宫女来,在沈亢的身上安插一些罪名罢了。 她垂着眼睛,脑子里快速根据眼下的情况思索着对策。 沈亢在她的面前站下,看着这个老奴的头顶,之前在冷府皇后折了一个周嬷嬷,眼前这位,就是她仅剩的那条臂膀了吧? 沈亢微微一笑,“责罚?这个宫女跑到本将这里来,又死在这里,让本将受到了惊吓,嬷嬷你倒是说说,这责罚该怎么算呢?” 李嬷嬷端正的施着礼,一丝不敬的神情也无,沉声说道:“后宫之事自然由皇后娘娘做主,老奴在娘娘忧思之时没有尽心尽力督促好宫人,自当去刑司受罚。只是……” 她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语气中微带了疑惑说道:“这位将军,您说姗儿跑到您这里来,现在又莫名丢了性命,老奴实在不懂,这姗儿深夜为何穿成这副模样,又为何跑到将军这里来?” 沈亢的眸光深深,这位老嬷嬷还真是刁毒,她比李正未可厉害得多,几句话又掌握了主动权,把问题抛了过来。 而且,她的话中着重提了提姗儿的穿着,刚开始的时候沈亢便觉得不对,姗儿为何没穿宫女服饰,而是穿得这样隆重,被李嬷嬷这么一问,倒是让人心中不免也跟着疑惑。 众人的心思自然又都开始琢磨,是啊,这女子半夜跑到这里,而且还穿成这样,这不是来会情郎的姿态吗?既然是来会情郎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死?肯定是有蹊跷! 不是因为得不了手让沈亢恼了出了杀手,就是真的如李正未方才所说,这女子贞烈,半路被沈亢劫下不堪受辱而自尽了。 “嬷嬷问得好,”沈亢丝毫也不见恼意,她已经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起来这老婆子的话已经起了作用。 “这也正是本将疑惑的地方,嬷嬷不是说了,后宫有皇后娘娘作主,嬷嬷你也应该督促宫人,如今出了这等事,还请皇后娘娘给本将一个交待吧。” 皇后一听,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沈将军,你倒是会推脱,人是在你这里死的,本宫还未向你要交待,你倒问起本宫来了?姗儿她一向乖巧懂事,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一个男人的房间里,定是……” “定是什么呢?”沈亢笑眯眯的接着她的话说下去,“皇后娘娘不会认为,我与她有什么私情吧?” “是与不是,事实自会说明,本宫也定会力查此事。”皇后的目光一锐,“皇上,现在母后身子未愈,在她老人家的宫中居然还出了这种事,臣妾实在痛心,臣妾未能管理好这后宫,愿意承担失察之罪,另外,沈将军难逃嫌疑,还请皇上下旨,把沈将军收押,待臣妾……” “不行。”容卿干脆利落的打断了她的话。 皇后说得慷慨激昂,又是先请罪又是表孝心,说来说去也只是为了最后想要收押沈亢做铺垫,只是,她没有想到,容卿居然这么干脆的就拒绝了。 “皇上……”皇后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光芒闪动,长长的手指甲掐住掌心。 “皇后娘娘,”沈亢叹了一口气,“如果您不介意,我倒是可以给您解解忧,查一查凶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准水落石出,皇上仁慈会免了对您的责罚,不再治您的失察之罪了呢?” “你?”皇后微微的挑眉,“本宫还不知道,沈将军还有这种才能。” “当然,”沈亢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您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 “那好,”皇后翘起的唇角如刀,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既然沈将军有这个把握,你倒不妨断断看,本宫倒是好奇的很,你有什么手段给洗脱自己的嫌疑呢?” 她抬头看了容卿一眼,抿了抿嘴唇又继续说道:“沈将军,不要怪本宫说得直接,如今你的嫌疑是最大,这百般推托敢做不敢当之事,想必将军堂堂七尺男儿不会做得出来吧?” 沈亢的语调轻快,似乎没有听到皇后话中的讽刺之意,“本将有嫌疑吗?本将不觉得,您看看这宫女的样貌,哪里就值得本将心动了?还是在太后的宫中,冒着这种危险,实在是不值得。就算是在平时,她也配不上本将的飒爽英姿。” “……”皇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盯住沈亢那张俊俏的脸,甚至在那一刹那还觉得她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众人纷纷微微侧首,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这位沈将军……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本将军想要娶位将军夫人,依本将军的英俊容貌,倾倒的女子,那些尖叫的粉丝恐怕要从这里排到宫门外,不是本将军心中有贵贱之分,实在是觉得,怎么也轮不上一个宫女吧?” “……” 沈亢无视众人的目光和神情,她又叹了一口气,“要本将说,这位宫女配给个太监做对食的话,是可惜了,若是配个侍卫什么的倒是正正好。” 她说得漫不经心,有心之人听了倒是心头一跳。 李正未的脸色微微白了白,垂着的头也往后缩了缩,眼角飞快的看了他的堂弟一眼。 “沈将军倒是自信的很,”皇后短促的一声笑,满含了讥诮之意,“殊不知这女子也并非都是以貌取人,若是貌美心毒,也实在不是女子想要的良配。” “噢?”沈亢挑了挑眉,“看起来皇后娘娘体会颇深呢。” “你……”皇后心头一跳,她慌乱的看了容卿一眼,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慌乱。 沈亢看着她的这丝慌乱,心中有些痛快,总算是抵消了她所说的“枕边人”的恶心感。 她继续说道:“言归正传吧,皇后娘娘,在您来之前,本将正和您宫中太监首领确定一件事情。” 皇后看着她,烛光映入眼底,像是跳跃的妖火,“噢?本宫愿闻其详。” “也好,”沈亢走到尸首的旁边,“方才看李公公的样子像是做不了主的,如今您来了,省得他再犹豫不定了。这个宫女,怀有身孕,皇后可知,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什么?”皇后的声音一挑,像一把尖锐的刀,她的目光迅速的划过李正未的脸,像是要在他的脸上割出血来。 李正未吓得一缩脖子,一句话也不敢说,他心中叫苦,却有苦难言。 “皇后娘娘,您别看李公公,他虽然有心向您要了这宫女做对食,但是,他却没有能力当这孩子的爹,这您应该是知道的。”沈亢轻轻的一笑,笑容凉凉,似一朵在暗影里绽放的妖异的花。 皇后自知失态,收回了目光,怒力压下心头的怒火道:“对食?本宫倒是不知道,不想沈将军一个外臣,对这后宫之事倒是清楚。” “自然,”沈亢点了点头,“如您所说,本将的嫌疑最大,自然要尽心查探一番,也如您所说,您有失察之罪,知道的自然就少了。” 这两个人来言去语听起来暗藏机锋,众人听着都觉得冷汗淋漓,这沈将军的胆子真是大,刚刚整倒了攻疆世子,现在面对皇后又是如此的寸步不让。 更为诡异的是,皇上一直在这里,除了那句“不行”之外,居然没有再发一言,看起来,这位沈将军……啧啧,来头不小呐。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极慢的笑了笑,光影里她的笑容轻轻摇晃,像是一朵快碎的花,“沈将军,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是这样就想逃脱嫌疑,未免太简单了罢?” 她忽然伸手一指地上的尸体,手臂凌厉似有风,手指尖尖如刀,一字一字似从牙齿间磨出,“你说她有身孕就是有身孕,如今人死,还不是由得你说!” “自然不是由得我说,”沈亢伸手慢慢晃了晃,眼睛里灼灼有光,对上皇后那怨毒的眼神,“有就是有,是假不了的。” “哈,”皇后短促的一笑,“那本宫倒是愿闻其详,你倒是说说,人死脉断,如何能够验得出?难不成还要剖开她的肚子不成?” 她话一出口,心头顿时一惊,霍然睁大了眼睛,紧紧抿了嘴唇。 沈亢却轻轻的笑了起来,“皇后娘娘果然睿智,本将之前与李公公商量的也正是此事,李公公也和皇后娘娘一样,认定这宫女没有身孕。” “你说得轻巧,让仵作剖尸程序繁杂,哪里还能……”皇后还未说完,沈亢便打断了她说道:“何必请仵作那么麻烦?如果娘娘同意一看,本将可以动手代劳。” 她说罢,那把乌沉沉的匕首便出现在她的掌心,闪着冷锐的光。 第三百四十二章 手痒,想打人 乌铁匕首的光芒闪动,看得皇后眼睛一跳,她虽然心肠狠辣,害过的人也不少,但是却从未真正自己下过手,正别说亲手剖开人的肚子了。 她的呼吸紧了紧,在方才看到李正未的那个神情的时候就已经明白,沈亢所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如此一来,这个计划中最大的漏洞就是这个了,一个好端端的宫女,怎么会莫名有了身孕?如果她真的懂事乖巧,又怎么会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 深夜之中穿成这样到一个外臣这里来,偏偏这个男子长得还分外的俊俏,到底是她贞烈自尽的可能性大一些,还是想要勾引人不成的可能性大一些? 这个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选择相信沈亢吧?正如沈亢自己所说,他是青年才俊,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偏偏在此时此地冒着危险去调戏一个姿色平平的宫女?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皇后语带疑惑道:“沈将军,你这是要干什么?休说这么残酷的事情闻所未闻,就算你剖了她的肚子,证明了她有身孕,那又如何?她犯了宫规,自有宫规处置,有本宫在此,本宫不行还有太后,再不然还有皇上,还有谁能大得过皇上去?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杀死她吧?” “皇后娘娘好口才,好谋算,”沈亢点头称赞,拍手鼓了鼓手,“看起来,您是非要把她的死栽到本将的身上不可了。” “沈将军此言差矣,本宫不过是根据自己所看到的据实而言罢了。”皇后语气咄咄道。 “据实而言?”沈亢也丝毫不退让,“根据您所看到的?那您哪知眼睛看到她的死与本将有关?” “沈将军,你不觉得你与本宫在这里争吵这些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吗?好端端的她别处不去死,偏偏死到您这里来,本宫还想问这是为什么!”皇后的脸上涌动着怒气,显然她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这应该问他!”沈亢的声音突然一高,她猛然抬手指向在李正未身侧的他的堂弟,手举起如刀,森然指着那个男人。 那男人显然吓了一跳,李正未也都跟着抖了抖,他的脸色变了变,正想要开口,沈亢突然对着他的堂弟步步紧逼过来,目光冷锐的盯着他,像是拔出鞘的宝剑。 “你和她私自了终身却又抛弃她,这是为什么?” “我……”那侍卫瞬间一呆,他显然没有想到沈亢会突然这样发问,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让她有了身孕,却不珍惜她,不去争取你们两个的幸福,反而狠心推开她,这是为什么?” “我……” “你明知道她今天晚上来就是赴死,即使是如此,你也不肯为她说一句话,这是为什么?” “昔日感情你侬我侬,一朝冷却,在利益面前她却成了负累,这就是你当初的深情?” “你怀着私心,觉得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宫女,没有家世,没有背景,对你毫无助力,所以在有人对你提出让她去送死的时候你便同意了,是不是?” “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因为幼弟和落在了别人的手中,幼弟是真的,被人握在手中也是真的,那人答应只要她死,便放了她的弟弟,但是你却知道,斩草除根才是正理,那人从一开始也没有打算要放过她的弟弟,是不是?” 沈亢一句一句说得越来越快,一双眼睛的目光望进这个男人的眼中也越来越冷,似是远处天边滚滚的惊雷夹着明亮的闪电,忽然便到了眼前。 男人的身子一晃,像是有什么堵在了胸口,一股苦味从喉咙里涌了上来,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李正未一见,冷汗瞬间渗了出来,他跪走了一步,“这不关他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人是你吧?”沈亢冷笑森然,字字如切金断玉的刀,“你就是那个擒住了她的弟弟,让她就范,逼她今夜前赴死的人,对吗?” “你担心他娶这么一个没用的宫女,对将来的前途没有一丝的帮助,你又知道她怀了身孕,再不处理就来不及了,所以,你今夜便趁着这个机会,一举两得,既除了她又陷害了本将,是也不是?” 沈亢握着乌铁匕首的手指紧了紧,雪白的指尖映着乌沉的匕首,两者相映,是无言而森冷的杀机。 李正未的脸色苍白如纸,一双眼睛里尽是惊恐之色,他不知道沈亢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这丫头在临死之前出卖了他。 这该如何应对? 他额角冷汗顺着腮边落下,无声的落入地砖里,他却觉得那声音像是滚滚炸雷,偏偏沈亢还不肯放过他,继续追问道:“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不会是一对好基友吧?” 虽然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李正未也知道那绝非好话,他咬了咬牙,向上叩头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奴才冤枉啊!李正迅是奴才的堂弟不假,但是方才沈将军所说的事件件都是死罪,奴才没有做过不敢承认啊。” “噢……”沈亢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他是你的堂弟,难怪你要处处为他打算了,只是,你拆散了人家的姻缘,挟持了人家的兄弟,可曾觉得羞愧?” “我没有!”李正未咬死了牙关道。 “你没有,那你看你的房间里藏的是谁?你敢说不是这宫女的弟弟,你敢说你没有想过等到事成便杀了他?” “你胡说!我的房间里根本没有人!”李正未尖声叫道。 “是吗……”沈亢的声音凉凉,笑意有些薄而淡,“你说这话,就不怕这宫女心有怨气,到时候阴魂不散去找你吗?” 一阵风忽然刮了过来,李正未的身上出了一层的汗,风猛然一过,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沈将军,”皇后冷笑一声,“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也太未免危言耸听了吧?难道是想着强迫他承认吗?” “强迫?”沈亢摇了摇头,“这向来不是本将的专长。” 她说罢,又转头看着李正迅,脸上浮现几分轻蔑的笑意,“可怜她一片痴心,为你不要自己的清白也在所不惜,可你如此负她,见她被逼上绝路也不救她,知道她的弟弟被人胁迫却只想冷眼旁观,你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字字如刀,刺在李正迅的心间,滴滴鲜血,落在看不见的痛处。 他却无法再回头,不能再承认。 姗儿已死,错已铸成,再想挽回已经是不可能,若是再有一分的动摇,自己的堂哥也有可能被连累。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似是笑了一声,声音在喉咙里打了几个转,最终低声说道:“正迅愚钝,不知将军所说究竟是指什么。正迅从未与这女子有过私情,更不可能与她做出半点逾越规矩之事。” “哈!”沈亢毫无笑意的笑了一声,像是一口恶气喷了出来,她伸手一指姗儿头上发间的钗子,“当真?你也不认得那只钗吗?” “……不认得。”李正迅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那只玉钗回答道。 “你不认得?是不是看得不够仔细?”沈亢说着,伸手从姗儿的发间把那钗子取了下来,握在手中往前一递,对李正迅道:“你仔细看看,你若是与她毫无私情,你若是不认得这钗子,那么,你倒是说说,她的钗子上为什么会有一个小小的迅字?” 李正迅的脸色微变,呼吸也微微一滞,他的手指猛然抓了抓地面,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夜姗儿会穿了平时最爱穿的衣服,戴了最喜欢的首饰,更没有想到,她居然在那钗上刻了自己的名字! “怎么?还想不起来吗?”沈亢逼问道。 李正未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皇后的声音淡淡的传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字,又能说明什么?” “对啊,又能说明什么?”沈亢把玩着那只钗子,看着那小小的字,一笔一笔,想着这姑娘当时刻字时的喜欢与幸福,心中忽然生了淡淡的悲意。 “如果皇后您在自己喜爱的东西上刻上了皇上的名字,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是吧?”沈亢冷哼了一声说道。 “你……”皇后气得脸色发青,眼睛里的怒火恨不能把沈亢烧成灰。 “皇上,皇后娘娘,”李正迅向上一拜说道:“奴才平日里恪尽职守,不敢有半分的懈怠,更不敢做出任何有违宫规之事,至于这宫女,奴才实在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的钗上又为何会有一个迅字,奴才更是无从知晓,或许……” 他咬了咬牙,沉声说道:“或许她芳心暗许,而奴才却不并知情,这也未可知。” “啪!” 他的话音刚一落,沈亢便赏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那声音极脆,来得又太突然,把屋内所有正在提着耳朵听着的人都吓了一跳。 沈亢慢慢整理着袖口,一字一字道:“抱歉,本将的手一见到这种自恋不要脸的人就忍不住发痒想打人。” 第三百四十三章 死人诈尸 李正迅的脸上迅速的起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而其它的人都被沈亢的话打败了,进入意识有些混乱的模式中。 方才是谁说自己英姿飒爽来着? 方才是谁说自己迷倒了许多女子来着? 方才是谁说宫女配不上自己来着? 这难道不是自、恋、吗! 现在居然还打人家,好吧--虽然这家伙的确是该打。 这一巴掌让皇后也险些坐不住了,她总是觉得沈亢有些杀鸡给猴看的意思,但是这事情的发展让她越来越不安,她不禁有些烦躁,这明明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最后却搞得越来越复杂了。 打人者沈亢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意思,她看着李正迅脸上的红印,觉得还是浅了些,用力小了些,看到李正迅紧抿的嘴唇,她眯了眼睛问道:“怎么?不服?” 李正迅垂下眼睛,沉声道:“将军比奴才的官阶高出那么多,奴才不敢不服。” 这话说得明白,不过是沈亢官大一级压死人罢了,何况大了还不只一级。 沈亢看这家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冷笑道:“这么说来,本将倒是懒得管你和这宫女的风月事了,不如让她自己跟你聊聊吧?到时候你可别害怕。” 李正迅短促的一笑,依旧垂着眸子说道:“将军说得哪里话,奴才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 他还未说完,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姗儿的脚似乎动了动,他后面的话立即就忘了一个干净,眼睛直直的盯着看,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半夜不怕什么呢?”沈亢忽然阴恻恻的开口道。 “不怕……”李正迅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觉得自己一定是眼睛花了,谁知话依旧未说完,忽然看到姗儿又动了一下。 他看得分明,绝不愿意相信自己是眼睛花了,瞬间冷汗无声的湿透了中衣,冷冷的粘在他的后背上,那种惊恐的感觉从脚底窜入身体里,那股子凉意无法形容,似是从阴曹地府吹出来的阴风,让他忍不住颤了颤,打了一个寒颤。 “到底是什么呢?”沈亢轻轻的笑着,继续追问着。 李正迅觉得她的目光里似乎有别样的东西,他却没有时间去细想,一双眼睛只是看着姗儿的尸体,心里如薄雾般慢慢升腾起无边的凉意。 在众人惊诧眼光中,姗儿真的“活”了过来,她的四肢微微的抽搐着,嘴里嘤咛了一声,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只见她的眼睛也慢慢睁开,像是有些模糊的模样,但是看得出来,她还是在能站起来的第一时间站了起来。 她的身子摇晃着,头发因为方才拔下了玉钗而散落,苍白的脸色如同吸血鬼,眼睛里闪动着幽冷的光,像是从地狱里取回来的阴火。 她第一时间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向着李正未和李正迅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兄弟二人可没有想到这姗儿居然还能活着,一时间又惊又愣,更多的还是恐慌,起初是真的以为遇见鬼了的恐慌,此时却成了未知的恐惧,他们不知道姗儿为什么会活过来,又会说出什么话来。 沈亢此时却不着痕迹的往后一退,给姗儿留出一条路来,让她畅通无阻的走到了李正迅的面前。 “你居然和他一起害我!你这个凉薄之人!”姗儿声音凄厉,头发散乱,几缕垂落在腮边,遮住苍白如纸的容颜,越发显得阴冷如鬼。 李正迅的魂儿都快飞了,他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只任由着姗儿抓住他的前襟拼命的摇晃撕扯,一时间都回不了神。 众人都是惊讶万分,有些胆小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冷汗瞬间出了一身,然而听到姗儿的这一句话,也都瞬间明白,看来沈亢所言非虚,这个李正迅才是姗儿真正的情郎。 亏得他方才还红口白牙信誓旦旦的说什么与这宫女没有什么关系,呸!真是不要脸。 此时一想,都觉得沈亢那一个耳光打得都太轻了。 房间里很静,静得连姗儿的手指甲抓破李正迅的皮肤的声音都听得清楚,姗儿的声音字字如带着血腥气,凄厉而绝望的在那里嘶喊。 “李正迅!你这个畜生!薄情之人!你明明知道我有了你的骨肉,却还能说出如此话来!我原以你不知情,不知道我受胁迫之事,不知道我的弟弟等我去救!原来……原来你都知道!” 她忽然松开李正迅,又扑到李正未的身前,伸手打掉了他头上的帽子,指甲尖锐的刮破了他的前额,一道血痕瞬间显现了出来。 尖锐的疼痛让李正未一皱眉,他的神智也恢复了过来,原来的震惊慢慢退去,他知道此时最重要的便是如何把事情尽力的往回挽回一些。 “姗儿……”李正未刚想要说话,姗儿却像是疯了一般,手指滑到他的颈间,掐住了他的脖子。 “都是你这个阉人害我!利用我的弟弟把我推上绝路!我是宫女怎么了!怎么了!难道配上你这个太监的兄弟吗?他不过也是个侍卫,比我高到哪里去了?你却偏偏不让,还把我送上死路!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你最该死!” 姗儿本来气息就不稳,又是在狂怒之中,手上的力度也不大,虽然掐住了李正未的脖子,但是也只是让他呼吸不畅,根本不够力度掐死他。 饶是如此,李正未的脸色也变得青紫起来,眼前直冒金星,胸膛里空气越来越稀薄,像是随时会爆炸开一样。 “都闹够了没有?”良久不开口的容卿突然开口道。 如同狂风怒卷中的龙,沉声一啸,便压住了波浪滔滔。 姗儿一愣之后,慢慢的收回了手,跪坐在那里抽泣不止,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冲刷着妆容的脸上一道道颜色怪异的沟壑。 皇后的手心里全是潮湿的汗意,她在姗儿醒过来的那一刻,身子便微微一晃,在一旁的李嬷嬷急忙不动声色的扶住了她。 容卿的眼角扫了她一眼,心中暗自冷笑,来了这么久,又装了那么久,想必只有这一刻才是真情流露的吧? 容卿看着满屋子的狼藉说道:“这都是在干什么?太后还在病着,都把这里当成什么了?街口菜市吗?你们的眼里还有没有朕?” 他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垂下头只恨自己没有隐身之术,一双眼睛只敢看着自己的鞋尖,连眼风都不敢露出一个去。 容卿的面色微沉,目光如刀锋般冷而凉,滑过众人的脸,最后在姗儿的身上停住,“你,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朕要听实话。” 其实,不用姗儿细说,容卿根据方才那些事猜出个大概,但是,此事事关沈亢的清誉,他必须要这个宫女自己亲口说明事情的起因始末,这才是对沈亢最好的。 姗儿泪水连连,跪在那里低声说道:“回皇上,奴婢有罪。” “这个朕知道,朕现在是让你把事情说清楚,你为何会出现在沈卿这里,又为何会诈死,你腹中的孩子又是谁的,一一道来。” 姗儿听到他提起腹上的孩子,眼睛里的泪流得更凶,她的双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小腹,脸上浮现悲恸之色,声音也微微的颤抖起来。 “皇上,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奴婢就是一个普通的宫女,生死从来不由得自己,奴婢与李正迅相识相恋,珠胎暗结,本来还幻想着能够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却不成想……” 她抽泣了一声,声音里也有了明显的恨意,“不成想李正未瞧不上奴婢,觉得奴婢没有家世背景,就一再的敲打奴婢,奴婢不敢惹他,只好把希望只寄托于李正迅的身上,哪里知道这个薄情的男人竟然也动摇了!” “今天晚上李正未找到奴婢,给了奴婢一包迷情香,让奴婢带在身上借着给皇上送点心的时机让奴婢偷偷进到沈将军的房中,好等迷香发作,奴婢自行撕了衣衫陷害沈将军,最后再当着众人的面羞愤自尽,死无对证,让沈将军坐实了这罪名。” 众人闻言都不禁抽了一口气,这计着实歹毒,用一条人命断了众人的念想,谁会去想拿命豁出来的竟然是假的? 姗儿抹了一把泪,眼光闪动如寒光,她扭头看了看李正未,“奴婢哪里舍得死?毕竟这腹中有了孩子……可是这个可恨的东西竟然捉了奴婢唯一弟弟来威胁,奴婢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幼弟寄养在叔父家,奴婢万万不能让弟弟有事,否则将来无法面对九泉之下的双亲……” 众人听得一片唏嘘,觉得这宫女当真是命苦,再看向那李正未、李正迅兄弟二人时都带了愤恨的目光。 “胡说!”李正未尖叫了一声,指着姗儿说道:“你这个贱婢!竟然敢在皇上面前陷害于我!我什么时候让你做这些事了?你可有证据?” 李正未现在已经是狗急跳墙,他料定姗儿也没有证据,她凭嘴一说,只要自己不承认,她又能把自己如何? 岂料,姗儿诡异的一笑,低声说道:“我有。” 第三百四十四章 搜查力证 此言一出,满屋皆惊。 唯有沈亢微微笑了笑,眼中浮现了然的神色。 她就知道,这个宫女前来赴死,不会不留下一点痕迹,头上发间的玉钗,不是宫女的那点微薄俸禄能够买得起的,何况那上面还刻了一个小小的字,如果这些细节深究起来,都不会被人忽视。 有谁会甘愿踏上死路?何况腹中还有未出世的孩子。 沈亢现在成了局外人,在一旁如同看戏一般,看着事情的发展。 李正未听到姗儿的话,明显愣了愣,他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是吗?是什么证据?拿出来瞧瞧?要是和那钗子一样,随意刻一个字,那可算不得证据!” “当然不是。”姗儿轻轻的一笑,苍白的脸上泪痕斑斑,她向上叩拜,对容卿道:“皇上,奴婢自知前来有来无回,便对李公公说,想要见弟弟最后一面,李公公不肯,奴婢便说哪怕是拿来弟弟身上的一件东西也好。” “奴婢前两年在弟弟生日的时候花了一些积蓄给他用碎银子打了一块长命锁,他的身上就那么一件值钱的东西,李公公果然把锁子拿了来。” 姗儿侧首看了看李正未,眼睛里闪过恨意,“时间紧迫,奴婢相信那枚长命锁一定还在他的房中,皇上可以派去搜,一定还在!” 容卿转头看了看皇后,“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勉强笑了笑,看着容卿的目光,那目光沉而亮,似能看穿她的五脏六腑,“皇上,李正未是臣妾宫中的人,这……臣妾应该避嫌的。” 容卿点了点头,“皇后说得也有理。” 皇后的心微微一沉,她说得不过是客套话,想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个姿态,皇帝也能够顾及她的颜面,维护她一下,如今看来,是不能了。 她不由得直了直腰背,呼吸也提了起来,看着跪在那里的李正未,心里却在权衡着到底该不该舍弃这枚棋子? 李正未的脸色早已经白了下去,向前跪爬了几步,“皇上,皇上!奴才是冤枉的,这个贱婢一下是对奴才怀恨在心,她以前做错过事,奴才惩罚了她几次,她一定是想借机报复奴才!” “李公公,”姗儿冷声道:“你说我冤枉了你,那为何不让皇上派人搜查你的房间?是不是冤枉,一查便知!” “你算是什么东西?”李正未声音尖细道,“你说搜就搜?” “你不敢,就是心虚!”姗儿此时什么也不怕了,像是一只小小的兽,眼睛里闪着光,恨不能上去咬死他。 “都吵什么!”容卿冷喝了一声,“李正未,你是否真的冤枉?” “皇上!奴才真的是冤枉的!”李正未向上叩拜道。 “那好,”容卿点了点头,一挥手对身边的侍卫道:“去,搜!” 李正未霍然抬起头,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姗儿咬着嘴唇,眼睛水光一闪,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 沈亢看着姗儿的神情,她始终觉得,这个姗儿似乎还有后手,她不禁来了兴趣,等着看这个平时嚣张的李正未是否是终会栽要这个小小的宫女身上。 皇后微微的闭了闭眼睛,此刻她的心中已经有了放弃李正未的心思,这个奴才实在是越来越不成事了,最近的事情没有一件办得漂亮的。 不过,她心中也有些庆幸,幸亏今天晚上的事情自己没有插手,姗儿只以为是李正未公报私仇,故意陷害,却不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自己,不过是由得李正未选中了她罢了。 李正未死命的咬着嘴唇,脑子里用最后的理智快速的想着对策,额头上的冷汗渗了一层又一层,额角的发湿透粘在额边。 正在此时,外面的脚步声响起,他急忙侧首去看,方才出去的侍卫快步而来,手中果然拿着一样东西,他的呼吸一滞,眼睛里隐约有光芒一闪,似是阴冷的毒蛇。 姗儿的眼神急切,看到那东西时爆出巨大的喜色,她转头看了看李正未,嘴角翘起,露出一丝笑意。 李正未回望着她,竟然也笑了笑,眼神阴鸷,冰冷的杀机一闪。 侍卫不理两个人的眼底官司,拿着手中的东西到了容卿的面前,双手往前一递道:“皇上,这是在李公公的房间里搜到的。” 布公公上前去接过,拿在手里让容卿仔细的看,容卿的目光一扫,看到明亮的烛火里那枚长命锁发着银光,上面还有“长命百岁”的字样,只是看上去做工不太好,有些粗糙,显然不是宫中会有的东西。 事情到了这一步,明显是姗儿的话更为可信一些。 容卿摆了摆手,布公公捧着那长命锁往后退了一步,重新站在容卿的身侧。 容卿看向李正未,不怒而自威,“李正未,你还有何说?” “皇上!奴才真的是冤枉!”李正未大声说道:“这长命锁是奴才的,并不是姗儿的!” “嗯?”容卿微微皱眉,显然不太相信,“你的?” “正是,”李正未说道:“这长命锁是奴才之前去街上采买的时候在路边的小摊上买的,奴才……家中没有了亲人,只这么一个堂弟在身边,奴才想着自己是不可能有后了,承蒙皇上隆恩,李正迅在宫中做侍卫,奴才想着等到有了合适的人选给他择个良配,好让他为李家继香火,那日看到这个东西,便动了心肠,就把它给买下来了。” 他说着,再次用力磕了个头,“奴才不知这个姗儿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现在居然拿这个东西来陷害奴才!这真是天大的冤枉!请皇上明察!” 他字字铿锵,声声冤屈,让人很难不动容。 皇后微微舒了一口气,觉得这个李正未还算是没有愚蠢到家,临危之时也算没有失了分寸,知道再做最后的挣扎。 “皇上,”她慢慢的开口说道:“李正未跟随臣妾多年,倒也算是尽心尽力,他如果真的犯了这样的大错,臣妾也容不得他,只是……如果单凭这么一个东西就定他的罪,恐怕……” 容卿微微深吟,“那依皇后的意思呢?” “臣妾以为,李正未平时性子直了些,臣妾的宫中对宫人要求又严格了些,他有时候难免就会让一些人心中不满。” 皇后微微顿了顿,快速的观察了一下容卿的神色,又继续说道:“这次的事情说白了就是宫女和太监之间的一些恩怨,母后又病着,实在不宜这样纠缠下去,他们两个又是臣妾宫中的人,臣妾理当把此事料理妥当,以弥补之前的失察之罪,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李正未听到皇后的话,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皇后还是向着他的,没有抛弃他,若是此事真的交由了皇后处理,那么,来愁自己翻不了身吗? 他的气还没有松完,只听一个声音说道:“皇后娘娘说,这只是太监和宫女之间的恩怨?那么,本将的位置该摆放在何处?本将还没有问问李公公,到底因何指使这宫女来陷害本将呢?” 李正未的那口气又提了回去,差点被自己噎到,他忍不住咳了两声,扶着地面的双手也微微一抖。 皇后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许多,这个沈亢就像是一个阴魂不散的恶鬼,总是时不时的冒出来,打乱她的计划。 她的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怒色,像黑云下的闪电,转头盯住沈亢,语速缓慢道:“本宫倒是忘了,此事还关系着沈将军。” “娘娘忘了,本将可没有忘记,”沈亢微笑着走上前来,“方才本将可是生死一线,好不容易拼着从阎王爷那里夺回这一条命来,这等大事,如何敢忘?” 众人在心中齐齐翻了一个白眼,明明这位从头到尾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怎么就成了从阎王爷那里抢过一条命来了? 此有人胆有谋,关键是还能豁得出脸面去,从今日之事便可以看出来,风光还在后头呢。 沈亢不管这些,她现在除了要“伸张正义”之外,还想着要给皇后添堵,断她的左右手,逼得她乱起来,她越乱,越会失分寸,到时候机会也会更多。 容卿点了点头说道:“沈卿说得极是,这件事情都闹到了朕这里,事关朝廷重臣,自然不只是后宫之事,皇后你还是不要管了。” “……”皇后暗自咬牙,却又不敢再多说,容卿已经表明了态度,她岂能听不出来? “沈卿,你有何见解?”容卿看着沈亢问道。 沈亢拱手道:“皇上,臣以为,既然姗儿说,这长命锁就是证据,想必是有她的理由,不如听她说一说?” 李正未叩头道:“皇上,奴才方才所说句句属实,这长命锁的确是在街上的路边摊买的,不信皇上可以派人去查!” 沈亢摆弄着手中的乌铁匕首,慢悠悠的说道:“那路边摊的老板是你的大伯啊还是二舅啊?” “嘎?”李正未一怔,不明白沈亢的意思。 第三百四十五章 长命锁中的玄机 沈亢的话像是锋利的针,轻轻的刺,缓缓的扎,“如果他不是你的亲戚,那你如何能够清楚的记住他的容貌呢?路边摊那么多,又是流动的,只买过一个长命锁,如何能够记得那么真切?你过目不忘啊?” “……”李正未噎了一口气,正想着如何辩驳,忽然一直沉默着的姗儿向上一拜道:“皇上,奴婢有办法证明,他说的是谎话,奴婢说的才是真话,这个长命锁就是奴婢的弟弟的。” “噢?”容卿微微侧首,看向身侧的布公公。 布公公立即会意,他上前几步,把手中的长命锁带到姗儿的近前。 乌铁匕首的冷光映入沈亢的眼底,那里闪过一丝笑意,姗儿果然还有后手,她的眼风扫了扫,看到李正未额角闪动的汗珠,唇边的笑纹一荡,又飞快的隐了去。 姗儿把那长命锁握在手中,在场人的目光都对准了她,一眨不眨的看着。 她没有丝毫的慌乱,把锁托在掌中,对容卿说道:“皇上,您看,这把长命锁的链子,是不是短了些?” 容卿瞧着,不注意看倒不觉得,一般来说都把目光对准那锁子,根本不会去注意链子,他点了点头,“确实。” 姗儿抿唇一笑,侧首看了看一旁的李正未,李正未冷哼一声,“哼,那个可恶的小贩,定是贪了奴才的银两,把链子做得短了。” 姗儿也不理会他,继续对容卿说道:“皇上,您看。”她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枚荷包里,从里面拿出一小段链子来,和那长命锁一同往前一托,果然颜色、样式都是一致的。 李正未的脸色微白,他咬了咬牙,呼吸也有些急促,姗儿又看了他一眼,轻轻哧笑了一声。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李正未硬着头皮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起了贪心想要偷我的东西,又怕被我发现,又不甘空手而回,又偷了一截链子,可恨我粗心大意,竟然没有发现。” “啧啧,”沈亢在一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李公公,您当个太监还真是可惜了,应该去当个状师,想必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死人都能说活,烟囱都能说直,对着大海说那海里的鱼会自动跳上来任你吃。” “……”众人。 姗儿感激的看了沈亢一眼,又对容卿说道:“皇上,除了这一小段链子……”她一边说着,手指忽然用力,“啪”的一声,那长命锁被她用手分成了两半。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这个长命锁上还有一个小暗扣,只要按动,便可以从中间分开,在锁子里的面,赫然有一个小小的纸团。 姗儿没有动那纸条,而是继续对容卿说道:“皇上,请看。” 布公公立即上前,取了那个小小的纸团,递到了容卿的手中,容卿展开,上面写着几个字:“姐姐是被李公公所害。” 很简单,却直接切中了要害。 姗儿道:“皇上,这纸条上面的字,是奴婢亲手所写,如果您不信,奴婢可以当场写来,请您核对字迹。”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容卿转头看向李正未,脸色沉冷如水,“李正未,你还有何话说?” 李正未身子颤抖,如今走到这个局面,他是再也无法自圆其说了,他往前跪爬了几步,对着容卿磕头道:“皇上!皇上!奴才……是一时糊涂,奴才是为了李家的后代血脉,还请皇上饶恕吧!” “难道我肚子里的,就不是李家血脉吗?”姗儿声音沉沉似呢喃,如今尘埃落定,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色,反而满是悲伤。 她的手抚着小腹,垂了头,满是泪痕的侧脸让沈亢的心中忽然一酸。 沈亢上前一步道:“皇上,李公公看不上姗儿的出身陷害于她这事儿算是说清了,臣依旧不解的是,他为何要让姗儿来陷臣于不义?” 容卿点头说道:“沈卿,你放心,朕必然会给你一个交待,无论这后面究竟是什么原因,朕都不会姑息。” 皇后的心头一跳,她觉得容卿这话似乎另有深意,不由得有些慌乱起来,李正未死不足惜,可让她心中不安的是,李正未知道她太多的秘密,甚至包括宫中池塘水底的秘密,那可是她与漠王私会用的。 若是李正未反了水,对她可是后患无穷啊。 她的心还悬着,偏偏李正未现在如同落水之人,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他急急的向前爬了几步,快速说道:“娘娘!皇后娘娘!救命啊……您看在奴才伺候您多年的份儿上,看在奴才对您忠心耿耿的份儿上,救奴才一命啊。” 皇后听到这话,心里立即像是炸开了锅,她恨不能一脚踢死李正未,这个愚蠢的奴才此时说这些话,这不是把事情往自己的身上引吗? 她用眼角扫了一眼容卿,发现他沉默无言,脸色却极是难看,不由得心中越发焦急不安。 她咬了咬牙,冷声说道:“你犯下如此大错,本宫如何能够饶得过你?依照宫中刑罚,须拉去刑司重罚才是!” 她说罢,生怕李正未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厉声道:“来人!” “慢着,”沈亢冷声道,“皇后娘娘,皇上还在这里,方才皇上说了,要给臣一个交待,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呢,您这么急急的要把人押走,是什么意思呢?” 皇后再也无法按住心头的怒火,她霍然转身看着沈亢,目光如放出的冷箭,“沈将军,李正未是本宫宫中的太监,怎么,难道本宫掌管这偌大的后宫,竟然连处置一个太监的权力都没有?还是说,这后宫之中由沈将军当家,劳烦你来处置了?” 这话说得极重了,皇后平日里是一副端庄宽和的模样,如今这样疾声厉色,看起来是动了真怒了。 “皇后此言差矣,”沈亢却不畏惧她的怒火,看着她怒气冲天的模样,反而心中畅快,脸上依旧是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若是此事当真如皇后之前所说,这事不过是后宫中的奴才自行争斗也便罢了,可是,皇后娘娘您忘了,本将就再提醒您一次。” 沈亢的声音一冷,字字如冰珠,“事关本将的清白名声,李正未指使这宫女前来陷害本将,若非本将幸运,恐怕已经如皇后之前所说被押去了刑部审查,现在事态未明,您就急着发落,就不怕惹上什么嫌疑?” “放肆!”皇后脸色发青,厉声喝道。 “沈将军,就算是你受了些委屈,”李嬷嬷在一旁帮腔道:“也不能对皇后娘娘如此无礼吧?在这宫中,除了皇上和太后,有谁敢如此对皇后娘娘如此不敬?” “啪!” 众人又是一抖,震惊中沈亢收回了手掌,细细的观察着,慢声说道:“忘了告诉你,本将回京之后也还没有人敢如此对过本将,本将身在朝堂,做得朝廷的官儿,不是后宫中的太监。岂是你一个老奴能评说的?” 李嬷嬷瞪大眼睛,脸上火辣辣的疼,嘴里有些许的腥甜,不用说也知道是嘴里流血了,她的一张老脸顿时扭曲了起来,眼睛凶狠的瞪着沈亢。 她在宫中多年,一直跟在皇后身边,虽然说是奴才,但别说是一般的太监宫女,就是一些位份低的主子看到她都要恭敬几分,什么时候被人如此当众甩过耳光? 皇后气得身子晃了晃,这一记耳光虽然是打在李嬷嬷的脸上,但是在她看来,分明就是打她,方才打李正未是,现在打李嬷嬷还是。 她在容卿的面前跪了下去,施着礼正准备开口,听到容卿抢先说道:“皇后,朕知道你这几年管理后宫甚是辛苦,后宫中人数众多,你一人之力也难免会有不周到的地方,以后朕会想办法协调,今日之事,你也是心挂着母后,便不再重罚于你,你也不要再跪在这里请罪了。跪安吧。” 皇后刚张开的嘴,便又慢慢的合上,容卿的话像是一团棉花,把她要冲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一点缝隙也没有留下。 她的心像是沉到了谷底,浸在冰凉的深渊之水中,手脚都有些麻木,浑身因为愤怒而奔腾的血液突然像是被冻住,让她无法动弹。 “嗯?”容卿见她不动,声音微微一扬,目光扫来,沉冷如刀,微含了警告的意味。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是,臣妾告退。” 她慢慢的站起身来,一旁肿着脸的李嬷嬷正要跟着她站起来,容卿又道:“你胆敢顶撞沈卿,自己去刑司领二十板子吧。” 李嬷嬷的老脸青白交加,手指都有些颤抖,二十板子……估计她要十天半月下不了床了。 但她也只能咬了咬唇说道:“是,奴婢遵命。” 皇后微微闭了闭眼睛,走过李正未的身边时,她顿了顿脚步,微微侧首说道:“李正未,你可还记得你刚到本宫宫时所说过的话?你让本宫太失望!但愿你能痛改前非,别再一味的错下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一朝变沈府 李正未听到皇后的话,身子慢慢的一软,像是被慢慢放了气,一双眼睛里的光亮也如同摇晃的灯火,飘飘荡荡,最终灭了下去。 沈亢的眸子微微一眯,她知道,皇后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么几句话,这其中一个另有玄机,恐怕是带了几分威胁,让李正未有所顾忌罢了。 皇后说完,便昂首走了出去,天边黑暗正慢慢退去,光线冲破了万丈云霞,她凝眸看了看,眼中映着那涌动的云层,是如火般的恨意。 殿内似乎安静了下来,每个人的呼吸都像是被瞬间收紧,垂首看着自己的鞋尖,一颗心还在方才的诡异里沉浮不定。 “与此事无关的,都退出去。”容卿开口说道。 众人微微松了口气,垂首鱼贯而出,走在最后面的布公公反手关上了门,站在廊下。 房间里依旧很静,房门紧闭,外面的人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仿佛那里面根本没有人一般,良久,似乎听到有人一声哀嚎,随后又归于沉寂。 这天夜里发生了两件事,一是袁冲从天牢里被提审,与皇上在太后的宫中谈了许久,却没有人知道谈话的内容是什么,后来袁冲去了哪,也没有人知道;二是有人企图陷害沈亢,结果被一举查获,可事情最后是如何处置的,没有人知道。 这两件事情都与皇后有关,精心准备已久的计划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泡了汤,好不容易袁冲从天牢中提了出来,却不知所踪,本来想害沈亢,宫中的太监首领却折了进去。 皇后回了宫便把宫中的东西摔了个遍,头发披散,满脸的戾气,像是一个阴间的厉鬼,她的宫中每个人连喘气都要思考再三,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她。 她用尽了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浑身被汗水湿透,头发在额边粘住,一缕一缕似阴冷的蛇,她倒在床上,看着床幔在眼前华丽的铺开,却像看到自己这短暂的几年光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看似华丽如锦,却也透出华锦般的沉凉来。 经过今日之事,皇后终于可以确定,容卿对她,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虽然她知道容卿对她的感情未必有多么深,但是,那份敬重是存在的,他从未给过这后宫之中任何一个妃嫔的尊重,是给了她的。 她毕竟陪着他走过了那些艰难的时候,那些刀光剑影,如屡薄冰的日子,如今想起来倒是也有几分美好的,相互扶持,她眷恋他,他尊重她。 但是,这份尊重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一点一点消耗干净,消失在这时光中的? 是从他的权力渐渐稳固,这后宫中的女子越来越多,自己再也控制不住嫉妒的时候吗? 是从终于控制不住心魔,下手害了第一个妃嫔的时候吗? 还是从慢慢习惯了在人前戴着一张假面具,装出一副大度宽和的样子的时候? 还是从忍受不了这份宫中寂寞,与漠王第一次相拥的时候? 记不清了,也无从查找,那些记中的美好和疼痛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她已经深陷其中,如同被那些细而韧的丝紧紧捆住,每动一下都是血肉淋漓的痛。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不能回首,便只能向前走,容卿的心意她已经慢慢看得清,其实在她决定与漠王有私情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决定。 李嬷嬷慢步走上前来,手中端了一杯茶,看着她发呆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酸,低声劝道:“娘娘,您千万消消气,别再伤了自己的身子,好在事情没有连累到您,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皇后转了转眼珠,看着她,她的脸肿得很高,虽然抹了药依旧可以看到清晰的掌印,忽然又想起死在冷府中的周嬷嬷,她的语气低低似呢喃,“你们跟着我,受委屈了……” 李嬷嬷的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她抽泣了一声,“娘娘千万别这么说,老奴跟着您入宫服侍是老奴的服气,宫里那些奴才哪个不羡慕老奴?这份风光还不是娘娘您给的?” 皇后不再说话,只是眼角落下一滴泪来,她的语气却陡然一冷,与方才截然不同,森冷如铁道:“今日之仇,本宫必报,沈亢……本宫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让皇后恨得咬牙切齿的沈亢已经回了恭王府,爱因斯坦手脚麻利,已经把原来的牌匾摘了下来,换成了“沈府”。 沈亢在牌匾下看了许久,觉得这两个字写得真是漂亮,龙飞凤舞似乎在冲破这牌匾飞出来,她想着自己那一手的破字,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爱因斯坦听她叹气,小心的问道:“主子,您不喜欢?这是皇上亲手写的。” “我知道,”沈亢点了点头,“我没说不喜欢啊。” 爱因斯坦怔了怔,一旁的米开朗基罗对他挑了挑眉,面露嘲笑之色。 沈亢迈步走进了府中,一边走一边对后面打着眼底官司的两个人说道:“你们好像很闲?安排的工作都做完了吗?做完的话再去做几台水车吧,再去移植一些竹子来,这府中的燥气实在太让人无法忍受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燥气……他们抬头看了看成年的大树,枝叶茂密如伞盖,遮住了热烈的阳光,在地上投下大片的荫凉。 唉。 两个人各自叹了一口气,看来以后还是少说话为妙,连眼珠都要保持该动的时候动,不该动的时候不要乱动的准则为好。 “书房在哪儿?”沈亢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两个人急忙快步跟上去指引了方向。 恭王府的府第虽然封了,但是却不是因为被抄家,所以里面的东西还在,除了那些被一府的女子卷走了一些首饰软银,大部分的大件东西都还保持完好。 这书房就布置的不错,一屋子的灰也被打扫过,现在干净整齐,外面的阳光洒进来,透出温暖的味道,每样东西都像是瞬间恢复了活力,重新沾了活气儿,变得饱满而鲜活起来。 沈亢在书架前慢慢的看着,手指在那些书上滑过,本来听说这恭王沉迷于酒色,只乐于享受,在心中便把他定义成了一个纨绔子弟的形象,不想看这些书架上的书,倒像是有几分学问的。 沈亢微微挑了挑眉,难不成是故意装样子的?他随手抽了一本,翻开看了看,发现这本书不但有人看过,而且有的地方还做了注释,字体清秀潇洒,依稀能够看出写字人的风采。 沈亢心中惊讶,看起来倒是自己想得太过于狭隘了,这位恭王爷恐怕是个妙人,传闻中的沉迷酒色或许是有些夸张了。 爱美人、爱生活,谁不愿意享受?不过是有的人更遵从礼法,有的人更随性,不在乎世人的眼光罢了。 想必这位王爷就是属于后者,若真是这样的话,倒是有几分可惜了。 沈亢正在低头想着,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爱因斯坦走进来说道:“主子,冷大将军到了。” “噢?”沈亢放下手中的书,“快请。” 她的话音刚落,冷肃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人影一晃,他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果然不错,果然不错,这府第还是以前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您以前来过?”沈亢有些好奇道,她摆了摆手,爱因斯坦退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来过几次,只是不多,”冷肃点头,目光在四周打量着,“王爷的剑法一流,为父……” 他说着,突然住了口,压低了声音,小心的问道:“我是应该叫你女儿,还是叫沈将军?” 沈亢忍不住一笑,“您不必这么小心,在这里还不会走露出消息去,府中还没有家丁,只有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两个人。” “那也不行,”冷肃想了想,正色道:“你这身装扮的时候还是唤你沈将军吧,这样习惯了便不会出错。” 沈亢也不反对,点头说道:“也好,不知您今天过来是想视察一下,故地重游,还是有其它的事?” 冷肃沉吟了片刻,思索着该如何开口,沈亢看着他的模样,问道:“您可是想问关于袁冲的事?” 冷肃一怔,随后叹了一口气,“正是,我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就是想知道……本来以为今天能够听到一些消息的,谁知道这件事情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竟然一丝味道都没有,可越是这样,才越让我疑惑。” 沈亢看着冷肃的神色,自从她穿越成了冷肃的女儿以来,除了自己,好像还从未见他为一个人如此担忧过,那是一种真切的情感流露,做不得假。 她微微往前俯了俯身,对着坐在对面的冷肃道:“父亲,关于袁冲的事,我现在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肯定,关注他的人,有很多,绝对不只您一个。” “噢?”冷肃的眉心一跳,“怎么说?” 沈亢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昨天晚上我去天牢的时候,有一队人马抢在我的前面,而且是冒充了禁军。” “啊?”冷肃一惊。 第三百四十七章 离府准备 冷肃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无数的可能,“禁军?难道是……” “不会是皇上的人,”沈亢摇了摇头,“我查看过了,那些人外面只是穿了禁军的衣服。” “这些人好大的胆子!”冷肃冷然道,“劫囚还冒充禁军,背后必有支撑!” “您说得的,”沈亢赞同道:“只不过,既然能去执行那种任务,想必就是心腹之人。” “你的意思是……”冷肃看着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我的意思是,”沈亢一字一字道:“那些人,已经全部消失了。” “……”冷肃微微抽了一口气,他眼中的目光变幻,一时之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那些跟着沈亢去天牢的人在完全任务之后随着她进了宫,直到她回到这里又跟着回来,她并没有放那些人离去,所以冷肃并非得知她已经下令把那些假冒禁军的人完全杀死的消息。 他心中情绪复杂,站在一个军人或者统帅的角度,他自然明白冷可情这样做是对的,但是……心中就是有一些说不出的感觉,他既希望自己的女儿是一个巾帼英雄,但又担心她杀伐太重。 很矛盾的心理。 他一时无言,沈亢已经察觉到,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由的放轻了声音道:“父亲,您是觉得女儿太狠心了吗?” “不,不是。”冷肃急忙摇了摇头,“为父只是担心你,在这条路上走得时间越长,便会走得越远。很多时候为父都为你骄傲,但是,有时却又觉只要你平安的生活下去,哪怕日子过得平淡些,也不是坏事。” 沈亢微微的笑了笑,窗外的阳光扑在她的眉眼间,她的睫毛卷翘,如同镀了一层金光,“深宫的日子太漫长,人心算计,阴谋诡计,从来都不缺,皇室王朝向来都是最龌龊的地方,虽然不见血光,却日日如同浸泡在鲜血里,若是论起干净来,或许还不是这峰火硝烟的战场。” 冷肃震了震,他看着沈亢,忽然间心中升起淡淡的凉意,那个曾经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女孩子,那个被他送进宫以为得到了最好保障的女孩子,此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他忽然有些心疼,“你这几年……在宫中是不是过得并不好?” 沈亢的目光清清亮亮,似一捧山间流动的泉水,“父亲,你不要为我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之前一直病着,也没有人与我争斗计较,又有太后护着,不会差到哪里去,现在我大好了,人生不过这么几十载,且让我痛快的活一次吧。” 冷肃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不过……”他脸上又有几分担忧,“皇上他……自古帝王最在意的是江山权力,为父这许多年来恪守本分,因为手中有兵权,所以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太多太密的接触,如今他又让你去白头山那里,你……” 冷肃想着合适的用词,既不能说得太明,也要表达清自己的意思。 他还没有说完,沈亢就已经明白了,她点了点头,“父亲的担忧我明白,手握兵权而最终让皇帝猜忌落得凄凉的下场者自古以为就数不胜数,父亲能够早早看明白这一点,不骄不躁,实在是上上之策。女儿也定当以父亲为榜样,保持最初本心。” 冷肃听她这样说,总算是呼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他看了看时辰,站起身来说道:“我先回府去了,若是没什么事平时还是少来的好,否则的话被其它的人看到总归不太好,你现在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万一被人以为咱们有结党之嫌就不好了。” 沈亢并不以为意,但见他如此说,便也随了他的意思,点头说道:“好吧,稍后我也回去,把那些人还从后门给您送回去吧。” 那一队人马把马匹交还给了爱因斯坦和米开朗基罗,化整为零陆续走回了冷府的后门,沈亢换了一身便装,在冷府的后门处等着他们。 经过这一次的事,这些人对沈亢十分的佩服,她在天牢之前的杀伐果敢,还有露出的那几手,都让他们心生敬意。 如今道别,都有些不舍,直说着有机会要请沈将军喝茶。 沈亢笑着同意,看那些人入府恢复了正常,她便向着冷肃的书房走去。 还未走到书房,便看到维多利亚从院子中走出来,她走上前去,微笑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打着手势示意她去看,沈亢想了想也没有什么急事要去见冷肃,便随她一起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远处的树木花影里,一方裙摆轻轻的飘动,暗影折射进一双怨毒的眼睛里,沉沉映着沈亢的身影。 那人在那里立了片刻,心中思绪快速飞转,半晌,转身向着前院走去。 阳光热烈的从头顶上扑下来,把她的影子拉着瘦长,她慢慢的走着,穿过府中的练兵场地,走向冷肃书房的方向。 那些刚刚操练完,正在闲谈的府兵所说的话,清晰的落入了她的耳中。 “你们听说了吗?关于那个沈亢沈将军的事?” “当然听说了,你不会现在还拿着当个新鲜事吧?” “那人可真厉害,听说很是年轻呢。” “年纪轻轻就成了骁骑参领,一定不是个平凡的人物。” “自然,他是咱们大将军引进宫的,听说是大将军以前身边的副将之子,长年在外,没有想到一回京就弄了这么大的动静。” “谁说不是,也该攻疆世子倒霉,打个赌也能把世子的名位折进去。” “哼,你这话说得轻巧,攻疆世子是什么人?能坐上世子之位岂会是一般人物?这只能说明,沈将军是真正的厉害。” “你说得倒是有理。” “可你们不知道吧?关于沈将军一个赌约斗倒攻疆世子的事儿早不是稀罕事了,你们知道最新的事儿是什么吗?” “什么?” 装做若无其事路过偷听府兵们谈话的人脚步微微一顿。 “哎,我听说啊,有人想要陷害沈将军,找了个宫女去引诱,结果被沈将军一眼识破了。” “竟有此等事?” “那人也不想想,沈将军是什么人物?岂是一个宫女能够引诱得了的?” “到底是谁想要陷害沈将军?” “那咱就不知道了,听闻那宫女是皇后宫中的人,只怕……” “别说了!” 府兵们岔开了话题,注意力都集中在方才的那些八卦消息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刚刚路过的身影。 那人院门口停下,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被割成细碎的形状,她头上的赤金琉璃钗光芒闪动如剑光,一丝狠戾之色从她的眼底浮起。 乔瑞芝。 她并没有去冷肃的书房,转身换了方向,向着花园的方向走去,来到偏僻处一个凉亭中,她在石凳上坐下,心狂跳不止。 方才那些府兵的话在她的耳边萦绕,她仔细的梳理着其中的关系,想着方才那个与维多利亚一同进入了冷可情院子的男子,她忽然有了一个新的计策,热风吹过,不知何时她出了一身的汗,此时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 沈亢见维多利亚已经把东西收拾妥当,环顾了一下屋子,在这里住得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却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一说要走,一时间还有些舍不得。 她把东西交给维多利亚,告诉她等到晚上的时候让米开朗基罗来取,总不能就这样带着贵妃娘娘的东西出去,那一定会惹来麻烦不可。 她安顿好这边,便去冷肃的书房中,把人带了回来,总要跟他说一声。 冷肃见她来了,两人沟通了一下情况,便说起要去白头山军营的事。 关于那些人的资料沈亢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只等着容卿再下一道旨意,把官服令符之类的东西做好便可以走马上任。 冷肃沉吟道:“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皇上他怎么会想到派兵部的周东致与你一同去?” 沈亢淡淡一笑,“您可知道周东致一直在暗中做一件事?” 冷肃摇了摇头,“这倒不知,只隐约觉得此人行事周到,为人也算大气,只是与他交往并不深,他的父亲在时,我与他倒可以算得上是不错的朋友,不过,后来他的父亲战死,我也回了京城,便来往的少些了。” 冷肃想起旧年老友,不免有些唏嘘,“不过周东致每次见到我,倒是礼数周全得很,总是唤一声伯父。” “您可知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沈亢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不是战死的吗?”冷肃一怔,“当年还是马世强回来报的信,说是偷袭不成,死在乱军中了。” “是啊……”沈亢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声调微微拉长道:“可是,若是周东致并不相信这套说辞吗?” 冷肃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他……” “不错,”沈亢点了点头,“他一直在暗中调查他父亲的真正死因,也正因为如此,皇上才会把他调来为我所用。” 第三百四十八章 对饮 听沈亢这么一说,冷肃顿时了然,他联想到此时出京了的马世强,低声说道:“那么,马世强出京之事,是不是也和此事有关?” 沈亢摇了摇头,“这倒没有,马世强出京,他的确是被人设计,但不是皇上,皇上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冷肃抚了抚额头,“我似乎还是更适合行军打仗一些,至于那些朝堂权术之计,实在非我所长。” “正因为如此,才会更安全些。”沈亢浅笑道。 冷肃立即点了点头,赞同道:“不错,是这个道理。” 父女二人在书房里聊得欢畅,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冷肃吩咐厨房,今天晚上有贵客,要好好的做几个菜招待一番。 沈亢也没有拒绝,以后来这冷府的机会在明面儿上会少很多,冷肃的官位比自己高很多,也不方便时时去恭王府,两人能够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机会实在不多。 菜色做得很是精致,味道也不错,有几道菜是之前的冷可情最喜欢的,冷肃也不着痕迹的让厨房准备了,一颗爱女之心,浓浓之意,都在此时表露无疑。 冷肃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又看了看烛光里那张年轻逼人的脸,他摇了摇头,叹息道:“真是老了……” “哪里就老了?”沈亢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若是再有战事,上阵杀敌,还没有几个是您的对手。” “哈哈,”冷肃大声一笑,“这话我爱听,想当年,我和袁冲在战场上是最默契的搭档,金银双将,一听到我们的名号敌人都会闻风丧胆。” 沈亢听着他兴致勃勃的说着过去的事,眼睛里闪动着光,每个人都有年轻的曾经,都有热血奔腾的时刻。 “我要喝点酒,”冷肃一挥手,对守在门外的管家说道:“拿两壶酒来。” “是。”管家正要领命去,沈亢又道:“拿一点皎花白,我想喝那个。” “好!好!”冷肃一听她也要喝,更是高兴,“快去!沈将军是贵客,要准备最好的。” 管家恭敬的应了一声,急忙快步下去准备。 今天晚上的月色很美,月光如水,轻柔的洒下来,天地间一片银色的光辉,一道身影此时刚刚走进厨房,在热气腾腾中,眼睛微亮。 厨娘一回头看到她,先是一怔,随即上前施了个礼道:“乔姑娘,您怎么来了?这里烟气大,您还是快些回去吧,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奴婢稍后给你送过去。” 乔瑞芝淡淡的一笑,“我已经用过饭了,听闻前面来了贵客,大将军也许还会陪着喝酒,喝酒之后身子多半会不适,我来煮碗醒酒汤。” 厨娘一听这话,立即笑道:“还是姑娘心细,只是这活儿怎么也轮不到您做,您放心,一会儿这菜都齐了,奴婢就煮碗醒酒汤,保证不会误了事。” 乔瑞芝慢慢向厨房里走,升腾的热气里她的笑容看不太真切,她随手拿过一条围裙来系上,“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何况,之前这种事我也没有少做。” 她一说这话,厨娘便不好再拒绝了,这乔姑娘的身份特殊,虽然不是主子,但是却金贵得很,保不齐哪天就…… 厨娘想到这里便笑了笑,“也好,姑娘亲手熬制,这效果肯定更好。” 半带玩笑半带恭维的话,乔瑞芝也没有吭声,厨娘看着她的脸似乎微微红了红,心中更是觉得自己猜得不错,转身便去忙活自己的事儿去了,她却没有看到,乔瑞芝垂着的眼睛里那一刹那的恨意。 看起来她猜得不错,冷可情还是顾及冷肃的面子的,让她回原来住处的事,也就是那天对她私下说的,并没有在这府中传开,看这些下人的嘴脸,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将来会成为这将军府的夫人呢? 正在此时,管家走进了厨房,厨娘见了急忙迎过来,管家道:“快准备两壶酒,一壶将军平时喝的陈酿,一壶皎花白。” “好的,奴婢这就去,您稍候。”厨娘说着,急忙转身去准备。 管家站在那里,目光扫过厨房里的人,转眼便看到了在那里煮汤的乔瑞芝,他愣了下,随即上前道:“乔姑娘,您怎么在这里?” 乔瑞芝回头看着他,浅笑道:“我猜府中来的客将军就要喝酒,闲着也是无事,索性来煮碗醒酒汤。” 管家看了厨房里的几个厨娘一眼,微怒道:“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让乔姑娘在这里做事?” 厨娘都唯唯喏喏不敢说话,乔瑞芝急忙道:“不要责怪他们,是我自己要做的,她们都忙着,不过煮一碗汤,我还可以的。” 管家看着翻滚的砂锅道:“这哪里可不可以的事,乔姑娘是府中的客人,哪里有让客人下厨做事的道理?” “客人”两个字像是锋利的针,瞬间在乔瑞芝的心上扎了扎,她局促的一笑,“管家说的得哪里话,太客气了。” 管家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什么,他是冷肃身边的老人,对于这府中的一切自然看得比旁人更透彻,乔瑞芝是什么心思,冷肃又是什么心思,他心中一清二楚,只是碍于身份,不方便明说罢了。 去准备酒的厨娘正好倒来了酒,管家见她来了,也不再与乔瑞芝多说什么,转手就要去接,乔瑞芝抬手拿了一碗凉水,正要往砂锅里再倒一些,不知道怎么的,厨娘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忽然身子一歪。 “哗啦”。 半碗水正好倒到了管家的身上,管家一愣,厨娘也吓了一跳,乔瑞芝手扶住了桌子,延:“哎呀,都怪我不小心,这可怎么好?” 管家也不好说什么,厨娘急忙拿过一块布来递给他,他一边擦一边道:“不碍事的,一会儿去换件衣服便是。” 乔瑞芝一脸愧意道:“要不然这样吧,你去换衣服,我去上酒?” “这……”管家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怎么敢劳驾您做这种事?将军会不高兴的,这样吧,酒先放在这里,我去换身衣服,立刻就回。” 说罢,他也不等乔瑞芝再表态,快步离去了。 乔瑞芝微眯了眼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恨意难平,“将军会不高兴的……”到底是因为自己被当丫环使了不高兴还是因为看到自己了不高兴? 她垂下眸子,对一旁的厨娘道:“你去忙吧。” 厨娘点了点头,转身也去忙了,乔瑞芝看着那两壶酒,眼中光芒一闪。 酒上来的时候冷肃正与沈亢说着战争结束之后,刚刚回京的事,看到酒上来,立即兴致更浓,沈亢拿过酒壶来为他满了一杯,他一昂头,便一饮而尽。 冷肃并不是个酒痴,平时虽然喝得不多,但是酒量还不错,今天的心情好,沈亢又陪着着,一来二去便多喝了几杯。 天色渐渐深了,冷肃吩咐管家道:“去准备上好的客房,沈将军的府第还没有修好,这么晚了就让他留宿在这里吧。” 管家急忙下去准备,途中又遇到了端来醒酒场的乔瑞芝,他的步子一顿,道:“乔姑娘,将军还在和贵客喝着酒,还是等结束了再让丫环去送吧。” 乔瑞芝点了点头,“也好,你这是……” 管家道:“贵客今晚要留宿,我去准备客房。”说罢,便急匆匆的走了。 乔瑞芝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慢慢走到路旁的花丛边,手中的汤碗一点一点倾斜,醒酒汤在夜色中闪着光,无声的倾入了花下的泥土中。 月光中她的眉目冷峻,微扬的眉梢如挑起的剑锋,在这夜色中隐约透出一股煞气来。 冷肃把酒喝了个干净,脸色也红润起来,沈亢的酒喝了半壶,她看了看夜色,又见冷肃的眼睛微微有了迷蒙之色,便道:“时候不早,今天先到这里吧,您快去休息吧。” 冷肃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今天我很高兴,许多年就在盼这一天,不敢想今日还能成为现实,你且去走你想走的路,这里……永远是你的后盾。” 沈亢的眼眶一热,点头微笑道:“是,我记下了。您放心,我一定不会给您丢脸。” “好,好!”冷肃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骄傲,“这话我自然信,一百个信。” 沈亢唤了一声管家,吩咐他好好照顾冷肃,管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沈将军,我派一个人带您过去吧。” “不用了,”沈亢摆了摆手,“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我自己能找到,正巧也看看这府中的景致。” “也好,”管家也不再勉强,他给沈亢安排的是前院,怎么着前面也是男人,不会冲撞了后面的女眷,且就由她罢。 沈亢听了管家的指引,慢慢出门向着客房的方向走去,她自然知道管家安排的是哪儿,也没有打算在那里住,不过是过去装装样子,等到夜深还是回到自己的院中去。 迎面吹来夜风,温热带着花香,她伸手微微扯了一下领子,觉得今天晚上似乎格外热了一些。 第三百四十九章 绿茶婊夜访 沈亢往前走着,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凉亭,周围有几株成年大树,荫凉很多,估计会很凉快,她便迈步走上了凉亭。 凉亭中有几个石凳,一张石桌,她在凳子上坐下,抬头看了看天空,满天的星斗闪着晶亮的光,月光如玉盘,可以清晰的看到传说中的嫦娥和玉兔。 想着这个古老的传说,她不禁微微笑了笑,若非是来自现代,知道月球是怎么一回事,没准自己也会相信这样凄美的故事。 世人都看到嫦娥变成了神仙,长生不老,但是谁又想得到这长生不老之后的孤独和寂寞?从此与心爱之人永决,再无相见之日。 她忽然由此想到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时空,与过去的现代生活是否也是永决了? 她不知道。 或许会,也或许会因为某一个未知的契机,突然就开启了回去的路,到那个时候,这里的人是不是也会成为永决? 她不敢再往下想,微微晃了晃头,迎面吹来的拂没有抚去她身上的躁意,却似乎更热了些。 不对! 她感觉到了不对劲,按说自己的酒量也不错,古代的酒度数都不高,何况那一壶根本也没有多少,怎么会有如此的反应? 那个雨夜的感觉瞬间如海水般汹涌的袭来,她立即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她暗恨自己真是一大意,到现在才想通。 只是此时的她已非那时的她了,她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倒出一粒药丸吞了下去,一股清凉的感觉从喉咙里深入至肺腑,如雪水般把那股难言的热意压了下去。 沈亢微微的松了一口气,细细的想一想,问题应该出在酒里,只有酒水是和冷肃分开吃的,菜都是一样的,对方只能从酒里下手。 可是,自己是以沈亢的身份出现在冷府,是谁会用这种手法来害自己?如果自己中了招,对方能得到什么好处? 再者,如果……对方想害自己,那么,就一定会观察着自己的情况,换句话说,谁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引诱自己动情,谁就是那个人。 她瞬间想通,也不再急了,慢慢的调息了片刻,觉得那股热意已经完全消失,这才慢慢的起了身,回到管家为他准备的院子,想要等待那人自动现身。 管家给她安排的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虽然不大,但十分干净雅致,院子里放着几个水缸,里面是清凉的水和盛开的荷花,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散开来,粉嫩的花瓣在月光里如同娇羞的美人,清丽的绽放。 水中还养了几尾鱼,有的金色,有的红色,在水中欢快的游来游去,偶尔调皮的跳出水面,溅起一两朵水花,“咚”的一声微响。 沈亢嗅了嗅荷花的香气,推开门走了屋,拿出火折子点了灯,光线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朦胧而温暖。 她正准备坐下,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转头望去,一个家丁快步而来,对他施了礼道:“沈将军,您来了,真是对不住,方才小的离开了一下,没想到您现在过来了。” 他说着,把其余的烛火点亮,又拿起茶壶道:“小的去给您泡壶茶。” 沈亢还真想喝一点茶,便点了点头,家丁片刻便回来,带回来一壶上好的茶,清香扑鼻。 沈亢想着如果他总在这里,恐怕暗中之人不会现身,便道:“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事,你下去休息吧。” “小的伺候您沐浴更衣了再去吧。”家丁道。 沈亢哪里敢让他伺候,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你下去吧,本将有些乏了,休息一会儿自己来便好。” “那小的告退了。”家丁恭敬的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沈亢倒了一杯茶,碧绿色的茶水轻轻荡漾,如一池碧光波动的水,她喝了几口,感觉浑身都舒畅。 一杯茶还没有喝完,忽然有淡淡的香气飘来,似是女子的脂粉香,她的眉梢微微一挑,手里的动作却依旧没有停,端着的茶杯里映出她微冷的眼神。 月光星辰下,一个女子慢步走来,裙摆微荡,如散开的花朵,衣带和袖口当风,向后微微的扬了开去,如在月下散开的水袖飘然起舞,她的乌发如绸,只轻轻一束,别了一枝赤金钗子,光芒微闪,映入她微笑的眼中。 乔瑞芝。 她来到房门口,看着正在那里饮茶的男子,不禁微微抽了一口气,之前在花影后见到他,只是远远的瞄了几眼,如今这样近距离的看着,方觉得他果然英姿不俗,俊朗非凡。 一身玄色的长袍,滚了银色的丝边,袍角袖口都绣了层层的祥云,低调中透出奢华之感来。 论起相貌来,自然是比冷肃还要好的,论起年纪来,自然是比冷肃年轻的。 乔瑞芝心跳微快,她福了福身,低声说道:“瑞芝见过沈将军。” 沈亢依旧垂着头,却早已经察觉到眼前的女人来来回回打量的目光,听到她自报名字,嘴角的冷意一闪而过。 他抬起头来,看着站在月光里的乔瑞芝,一眼便看出这个绿茶婊精心的打扮过,现在没有了身边那几个陪衬的婢女,倒也显不出她容貌出众来了,想必她自己也知道,所以在装束上更下功夫。 “瑞芝?”沈亢微微一愣,“不知姑娘是……” 沈亢说完,自己都把自己给恶心着了,面对一个绿茶婊这样说话,真是不习惯啊,看来自己还真是没有做淑女的潜质啊,若不是因为“沈亢”这个身份拘着,按自己的性子看到这样的绿茶婊应该是冲去打几个耳光才对。 乔瑞芝抬起头来,声音清悦道:“将军,奴家和您一样,也是这冷府中的客人,不过是比您来得早些罢了。” 沈亢心中冷笑,客人?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当成客人了?一向比那两个姨娘还能作。 不过,这女人拉关系的功夫还真是厉害,一句“和您一样”,便拉近了和自己的距离。 “噢?”沈亢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客人?这冷府的管家也太不晓事了,怎么会把你一个女子安排在前院?回头我一定要找冷将军说说。” “……”乔瑞芝有些难堪,微微摇头说道:“将军误会了,不是管家的疏忽,实在是奴家对这府中还不太熟悉,一时走错了。” 沈亢几乎要把方才咽下去的茶给喷出来,在心中狂喊,啊啊啊!还真是不要脸啊,走错了?估计你摸着黑也不会走错吧? 她脸上却是微微一诧,“原来如此,本将与姑娘素未平生,你能走错到本将的院子里来,还能猜出本将的名字,还真是有缘。” “……”乔瑞芝听着他的话,怎么听都感觉有讥讽的意味,但是看他的神色,却又不像。 沈亢一直也没说让她进去,乔瑞芝就站在门外,进退有些两难。 她勉强的笑了笑说道:“将军说笑了,奴家哪里是猜的您的名字,不过是听闻厨娘说今天府中来了贵客,那些府兵又以议论您是如何的神勇,奴家这才知道了。” “原来如此。”沈亢点了点头,却不再说别的了,只是低下头去,又慢慢饮着茶。 乔瑞芝站那里,有些尴尬,她不禁心中疑惑,怎么……沈亢看起来像是没有什么症状的样子?按着时间来算,他此时应该已经发作了啊。 她咬了咬牙,抬腿跨过了门槛,自己走了进去,往沈亢的身边走了走,她身上的香气更加浓郁的飘入沈亢的鼻中。 事已至此,若是沈亢还不知道是谁在酒中下了药,那她也就不配再坐在这里了,只是让她疑惑的是,这个女人想干什么? “怎么?姑娘还有事吗?”沈亢抬头问道。 他的眉梢微扬,像展开的羽翅,睫毛长而浓密,那双眼睛明亮,黑白分明,眼角轻轻挑起,似笑非笑,鼻梁挺直,嘴唇因为刚刚饮过热茶而越发红润饱满。 乔瑞芝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从未想到,一个男子居然还有番让人动心的风情,美男她也见过,比如司徒烨,但是……司徒烨那眉眼间的疏离就像是冰冷的雪山,不似眼前的男子,带了真切的暖意。 她抿了抿嘴唇,声音微微颤抖道:“奴家想请将军救奴家一命。” 沈亢一愣,她故作惊讶道:“姑娘这话是从何说起?你既然是冷府的客人,又怎么会需要本将救你?若是真的需要帮忙,冷大将军的职位比本将可要高出许多。” “奴家所求之事与职位高低无关。”乔瑞芝说着,竟然跪下去。 这下沈亢是真的惊讶了,她知道乔瑞芝这种人可是骄傲得很,怎么会说跪就跪?自己与她初次相见时,曾经那样针锋相对,羞辱于她都不曾见她跪过。 “到底是何事?”沈亮不禁有些好奇,这乔瑞芝究竟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奴家……想要离开冷府,求将军……求将军……带奴家出去吧。”乔瑞芝说着,眼圈竟自红了,眼角光芒闪动,像是要落下泪来。 第三百五十章 勾引?打晕再说! 沈亢看着乔瑞芝的模样,惊讶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为何说出此言?莫非是这冷府待你不好?” 乔瑞芝微微侧过脸去,睫毛轻抖,微黄的烛光笼罩在她的脸上,侧脸的线条精致而流畅,睫毛卷翘,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暗影,看上去楚楚可怜,比方才还要娇弱三分。 她似是叹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这一肚子的心酸都在这口气中,“不瞒将军,大将军是我的姐夫,他……待我很好,这几年来我也在冷府中添了不少的麻烦,只是,这里终究不是奴家的家。” 她停了停,外面的风声掠过树叶,沙沙作响,她抬头看了看沈亢,对方眼神清亮,目光炯炯,哪里有半分中了迷药的样子? 她心中疑惑紧张,继续说道:“特别是贵妃娘娘回府之后,奴家……也实在不好再呆下去,可天地茫茫,没有奴家的容身之处……” “贵妃娘娘?”沈亢有些纳闷的说道:“按辈份来说,你不是她的姨母吗?照理说,她应该不会为难你才对啊,何况贵妃娘娘不过是小住,又岂会多管这府中之事?” 乔瑞芝刚要张嘴,沈亢又道:“再说,姑娘既说没有容身之所,若是本将带你出了府,你又该去往哪里呢?” 乔瑞芝心中暗恨,这不是给你下了药了吗?本来想着趁着药力与你成了好事,到时候凭着你在皇上面前正红,把我带走负责不是一句话的事?省得让那个该死的冷可情把我送出去带发修行! 越是如此想,她就越是着急,怎么着这沈亢此时也不像是发作的样子,她咬了咬牙,慢慢的伸出手,细嫩的手掌轻轻搭在沈亢的膝盖上,抬起脸来,语气温软道:“将军,奴家去往哪里都是可以的,奴家这些年也有一些积蓄,到时候自己买一个小院子也是可以的……” 她的掌心温热,隔着薄薄的布料,她能够感觉到男子紧绷的腿部肌肉和透出来的温度,心都跟着烫了烫。 沈亢却……瞬间有些恶心了,她有些懊恼,自己的腿是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来扶!前有宫女姗儿,现在又来了个乔瑞芝! 乔瑞芝手掌的热度让她的腿差一点抖一抖,她努力压下想要抽回的冲动,微微俯了身道:“姑娘,你……还有其它的亲人吗?” “没有了,”乔瑞芝急忙说道:“奴家本来是来投靠姐姐的,姐姐过世多年,奴家在这府中的身份顿时就有些尴尬,姐夫他……虽待奴家好,但是,他毕竟是个男人,这瓜田李下的,这府中又还有两个姨娘,奴家时时要看人的脸色……” 她说着,微微垂下头,眼角的光芒一闪,终于落下两滴泪来,滚烫的泪滴在沈亢的腿上,瞬间湿透了布料,如一朵带着蛊惑的花,在她的腿上绽放。 沈亢不着痕迹的握了握手指,保持着腿不动,鼻尖处乔瑞芝身上的香气飘来,那香气浓郁,似是芍药中夹杂了一些其它的香料,让人想起奢华的重锦。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绿茶婊一定是做了双重保险,不但在酒中下了药,还在香料中动了手脚,若然不是自己先吞了颗药,恐怕闻着这香气时间久了也会中招。 “你身上……好香啊……”沈亢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低低的呢喃声。 乔瑞芝心头一喜,脸上却是不胜娇羞的模样,她抬起头来,腮边的泪珠依旧挂着,像是两颗晶莹的碎钻,在这烛火中闪着亮亮的光。 沈亢看着她如此模样,听了她方才的话,也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也不想再和她周旋下去,她抬起头,慢慢握住乔瑞芝的下巴,脸也更靠得近了些,声音更低了几分,“那么,你想让本将如何帮你呢?” 乔瑞芝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清晰的映着自己的身影,她的呼吸不由得微微急促,空中的风温度似乎更高了些,扑在她的后背上,顿时起了一层薄汗--她身上的香气,对她自己也是有作用的。 她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有些迷离,如隔了一层薄薄的雾,她的手不由的力度加大,按住沈亢的膝盖。 沈亢忽然笑起来,那笑容如荡在月光下的水波,无声的温柔的入了她的心间,她的心跳更快了些,周身的热度也烫了起来。 沈亢的另一只手,扶上她的肩膀,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微微一颤,一股难又言说的酸麻之感瞬间弥漫了全身,她咬了咬唇,想要动一动身体,却又觉得像是软成了一汪水。 沈亢的手并没有在她的肩膀上停留,而是绕到到了她的脖颈后侧,乔瑞芝身上的酥麻之感又增加了些,她忍不住想要喊出声来,可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忽然眼前一黑。 看着她晕了过去,沈亢立即推开了她,一脸厌恶的站起身来甩了甩手,软成泥的乔瑞芝躺在地上,脸色变得红艳吓人,连带着脖子上都有淡淡的粉色。 沈亢皱眉看着她,这女人真是疯了,为了不去修行,这种事居然也做得出来! 沈亢想安排一个男人,了了乔瑞芝的“心愿”,但是转念一想,总归还有父母的情意在,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了,恐怕冷肃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总归会心里不太舒服。 罢了……沈亢看着她,暗自嘀咕道:“算你走运。” 她轻轻拍了拍手,米开朗基罗从房檐上似一只蝙蝠一样的倒挂下来,“主子。” 她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乔瑞芝,“把她送到她自己的房间去。” 米开朗基罗的脸色一垮,显然有些不太愿意,他从屋檐上跳下来,嫌弃的一只手捏住鼻子,一只手抓住乔瑞芝的腰带子,与自己的身体拉开一段距离,这才转身离去了。 沈亢看着他夸张的动作,不由得微微笑了笑。 她看了看天色,决定还是要再回去找冷肃一趟,就算是打算放过乔瑞芝一马,但是今天的事情还是要让冷肃知道,也就这一次,若是再有下一次,那便再也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冷肃只是微醉,已经休息了片刻,也便没有什么大碍了,他躺了躺也睡不着,索性又起来看兵书,正在此时,沈亢又回来了。 冷肃放下书,“怎么还不去睡?” “有事要跟您说一声,”沈亢关好门,迈步来到冷肃的书桌前。 屋内的烛火明亮,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深浓的夜色寂静无声,星子闪亮如钻,照不见冷肃眼底的震惊之色。 次日清晨,阳光穿过万丈云层,蓝色的天空如洗,冷府的屋檐斜飞挑起,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树木花草也都沐浴在阳光里,在风中轻轻的舒展着身姿。 一个美好的早晨。 冷可情在自己的院中一夜好眠,她伸了个懒腰,又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享受着早晨难得的清静。 维多利亚在外间轻手轻脚的忙碌着,隔着屏风看到她纤细的身影,冷可情窝在床上,想着这丫头以后要怎么办?自己进了军营,再带着她恐怕不是特别合适了,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合适的法子来。 维多利亚轻轻绕过屏风,看到冷可情已经睁开了眼睛,急忙走上前来,冷可情挥去脑子里的想法,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当个小书童带了去。 那个谁,祝英台,不是也带了一个书童去书院吗? 维多利亚伺候着她起了身,梳洗打扮完毕,早餐已经摆上了桌。 冷可情舒服的吃了早餐,满意的叹了一声,想着今天去别院那边一趟,自己过些时日就要去军营,别院的事可能一时半儿顾不上了,还是要妥善的安排一下为好。 唤了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来,吩咐让他们两个去准备马车,一会儿就出发去别院,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关于乔瑞芝的事。 她看了看米开朗基罗,问道:“昨天晚上的事儿,怎么处理的?” 米开朗基罗似乎笑了笑,垂下头去,低声说道:“主子放心,一切都办妥当了。” “嗯,”冷可情点了点头,想想昨天晚上乔瑞芝的作派还是觉得有些恶心,一时间又有些后悔自己心太软了,对这种绿茶婊,给了她机会,她到底知道不知道珍惜? “如果她懂事,今天就应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冷可情声音清冷道:“再见到沈亢,也应该装作不认识。若是……” 若是再靠上来,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米开朗基罗却慢慢接话道:“回主子,恐怕,要想让她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会很难。” “嗯?”冷可情眸子一眯,“什么意思?” 米开朗基罗抓了抓下巴,压下唇边那一抹古怪的笑意,“这事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到院子里有急促的脚步声响,有人快步而来,在廊下停住,“贵妃娘娘,大将军请您去书房一趟。” 第三百五十一章 往死里作 冷可情眸子一眯,这个时候,冷肃派人来传话,肯定就是与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关,她也顾不上再问米开朗基罗,便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她远走,爱因斯坦低声说道:“我说,你方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米开朗基罗脸上露出压抑已久的笑意,“这个啊,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你不会是……”爱因斯坦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干什么坏事了吧?” 米开朗基罗脸上的笑容一僵,转过头恶狠狠的盯住他,“你说什么?” “呃,”爱因斯坦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你有别的意思你试试看!”米开朗基罗吼道。 冷可情不知道自己的两个逗比侍卫在后面闹成了一团,她只是在心中想着,这个乔瑞芝到底还是不甘心,她这是一步一步的想要往死里作啊。 前面传话带路的是管家,冷肃派他来,就是不想让这件事情声张。 冷可情低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管家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垂首道:“娘娘,您去瞧瞧就知道了。” 冷可情一边走着一边道:“是不是和乔瑞芝有关?你大胆得说,恕你无罪便是,本宫前去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管家点了点头,“不错,乔姑娘一大早就来了,哭哭啼啼的,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将军叫我进去的时候,脸色也不太好看。” 冷可情的脸色微凝,冷笑了一声便没有再多言。 两人很快到了书房门口,管家止住了步,对里面说道:“大将军,贵妃娘娘到了。” “快请!”冷肃说着,起身站起来迎到了门口,冷可情走进去,“父亲不必多礼。” 她的目光一扫,便看到了跪在屋子里的乔瑞芝,上衣穿的还是昨天晚上的衣服,只是下身的裙子换了,脸上还挂着泪珠,苍白着一张脸,看起来分外可怜。 “这是怎么了?”冷可情问道。 乔瑞芝只是抽泣着并不说话,冷肃皱眉看了看她,眼神中有些复杂的意味,他搓了搓手说道:“她说……昨天晚上,与沈亢在一起,已经……已经……” 冷肃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他也说不出来,面对着女儿,这样的话如何说得出口?何况还是在他知道真正的“沈亢”究竟是谁的情况下。 昨天晚上冷可情告诉他乔瑞芝在酒中下药、在身上用迷香来勾引她的时候,冷肃的震惊无以复加,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更不愿意相信,但是他心中却明白得很,冷可情不可能骗他。 所以,他今天一早就在书房,连平时的晨练都没有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想等乔瑞芝来,又担心她真的会来。 如果她不来,那么一切就有可能挽回,冷可情也没有白放她一马,之前冷可情说要送她出府,他从心里还是觉得太过冷漠了些,总归是一家人,所以在乔瑞芝说想把之前的那处宅子修葺一下再搬走的时候,他也便默认了。 不想,竟然惹出这样的事来。 如果她来了……那么,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冷肃觉得自己无法预料。 可是,终究,她还来了,而且还说出如此荒谬的事。 “已经什么?”冷可情面不改色,眼睛里是淡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冷然,似碎了的冰凌,闪着幽幽的光。 冷肃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他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乔瑞芝向前叩拜,“民女见过贵妃娘娘,民女驾前失仪,还请娘娘恕罪。” 冷可情微微翘了翘嘴唇,最起码乔瑞芝现在懂礼数了,不像刚见面的时候。 她点了点头,转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到底怎么回事?本宫看父亲也不好说,不如姨母亲自来说一说吧。” 乔瑞芝的肩膀抖动,又抽泣了一声,沉声说道:“求贵妃娘娘为民女作主!” “到底是什么事,说来听听,”冷可情才不会上她的套,“究竟能不能作主,本宫也要听清楚了才行。” 乔瑞芝俯地没有起身,她的声音颤抖着从下面传来,“娘娘,昨天晚上……民女听闻府中来了贵客,想着姐……大将军饮了酒身子定然不适,便去厨房煮了一碗醒酒汤,厨房里的人都忙着,民女便自己送了过来,不想……” 她似是非常难过的样子,又抽泣了几声,冷可情看着她的头顶,眼底的光芒闪动,讥讽的笑意像是层层的波纹,一圈圈荡了开去。 “民女走到半路,遇到了一个陌生男子,”乔瑞芝抽泣着继续说道:“民女吓了一跳,不想遇到了外男,一直躲避,奈何他似是醉了,民女想着他可能就是府中的贵客,也不敢,哪里知道他……他竟然……” 冷可情瞄了冷肃一眼,冷肃的脸色在乔瑞芝的声音里越来越难看,青白变幻,紫红交错,当真是精彩非常。 想必经过此事之后,乔瑞芝在冷肃心中的形象算是彻底的完了,那仅存的一点情意也会消失怠尽吧。 “竟然怎么了?”冷可情配合着她问道,“他总不至于敢对姨母你无礼吧?” “正是!”乔瑞芝的声音一厉,再抬起头来之后,脸上露出几分决然之色,“他不但对民女百般调戏,弄洒了醒酒汤,还……还……” “还怎么了?”冷可情听到她说前面的事,这些在她的意料之中,乔瑞芝不可能说是自己找去了沈亢的院子,只能说是在半路遇到。 可是,她说的这后面的话,究竟是想说什么,冷可情却有些猜不透了。 按说昨天晚上,自己让米开朗基罗把乔瑞芝带回房间,并没有对她如何,她醒来之后就算是疑惑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其它的应该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乔瑞芝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微沉却是坚定道:“他还强占了民女的身子!民女本不该再活在这世上,但是……听闻他是大将军的朋友,又担心此等德行卑劣之人污了大将军的名声,所以才这里倾诉!” 她昂着头,泪珠滚滚而落,眼睛里却是没有半分的犹豫,“待到看到那登徒子得到惩治,民女也定会……自尽!绝不以这不清白之身苟活!” “……”冷可情微微抽了一口气,她慢慢转头,看向冷肃,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冷肃飞快的与她对视了一眼,又极难堪的别过了头去。 冷可情的脑子里飞速的转着,消化着方才乔瑞芝所说的话,这女人……什么意思?她刚才说的什么? 自己……强奸了她? 靠! 冷可情差一点爆了粗口,硬生生的把那句话压回了肚子里,顿时觉得有些消化不良。 她清了清嗓子,微微皱眉道:“姨母,你确定……是沈亢所为吗?” “……当然。”乔瑞芝微微一怔,但很快便恢复过去,心中却是一抖,冷可情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乔瑞芝自己心中也是忐忑的,说出这种事,无异于是赌上了身家性命的大事。 她今天一早醒来,觉得头发晕,脖子处还有些酸痛,迷迷蒙蒙的睁开了眼睛,竟然发现是在自己的房间,她这一惊非同小可。 怎么回来的?她不是应该在沈亢的房间,与他躺在一起的吗? 她急忙环顾的周围,根本没有沈亢的影子,但环顾之下不禁又抽了一口凉气,身上的上衣倒是齐整,并没有少什么,只是…… 她发现自己的裙子皱成了一团,裙子下面的裤子扯了几个口子,更让她吃惊的是,在裙子上还有一抹血迹。 难道说…… 她的脑子里一炸,急忙从床上跳了起来,脑袋又有些发晕,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的事,奈何她自己也中了迷香,虽然是事行吃了一点解药,但为了能够让自己更具风情,并没有吃够分量。 她只记得好像是沈亢抚上了她的肩膀,随后的事情便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可是……昨天晚上,除了他,还能有谁? 她在房间里思索了很久,本来是计划着等到天亮大叫一声,让人看到自己与沈亢在一起,他便怎么也赖不掉了,不管他是被药所迷,还是因为真的情动,还有人会去追究吗? 只要有人看到,那自己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这个沈亢私下去冷可情的院子,又在前面与冷肃喝酒,想来是与他们父女二人交情都不浅,难道就真的不会卖给沈亢这个面子吗? 就算到时候有什么变故,自己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死相逼,当真冷肃就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吗? 她不信。 权衡再三,她决定赌一把。 所以,才有了一大清早她到冷肃的书房哭诉的这场戏。 只是,她哪里能够想得到,冷肃在看到她的时候,心若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而此时,冷可情居然问出了这个问题,她心头一跳,因为没有见到沈亢,她心中的那份不安和不确定在冷可情的疑问之下,慢慢的放大。 “嗯?”冷可情的声音微微一扬,似是翘起的刀锋挑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处子之血 乔瑞芝被冷可情的声音弄的心中一颤,她努力稳住心神,抿了抿嘴唇道:“民女可以肯定,定是那沈亢所为,他对民女百般调戏……” “那么请问姨母,他对你调戏之时,是在何处?可有人见到?”冷可情打断她的话问道。 “是……在第二层院子的月亮门处,民女与他走了个对面。”乔瑞芝垂下头,眼睛看着自己裙摆,上面的丝线密密织成的花刺着她的眼睛有些疼。 “可有人看到?”冷可情追问道。 “并……不曾。” “噢?”冷可情语气淡淡,“那还真是不巧了,按说那里应该有人巡视才对,只要姨母声呼叫,想必也不会让那厮得逞。” 冷可情说“那厮”的时候,差一点咬住自己的舌尖,心想骂自己还真不是一个好干的差事。 “民女想着他总归是府中的贵客,那般无状也许是因为喝多了酒,若是……被其它的人撞见,也许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乔瑞芝的声音已经不复方才那般坚定,声音也有些飘忽。 “姨母真是心地良善,思虑周全,”冷可情微笑道:“本宫记得曾经提醒过姨母,有时候对别人过于仁慈就会变成对自己的残忍,您瞧,您怕为他引来麻烦,如今这麻烦倒是上了自己的身。” 乔瑞芝的眸子垂着,微微眯起,几乎要恨得滴出血来,她却只能先忍下一口气,沉声说道:“娘娘说得极是,有这一次的教训,民女以后定当谨记。只是……这一次,还请娘娘为民女作主。” 冷可情叹了一口气,“姨母,你要知道,兹事体大,沈将军现在不同于一般的人,他的事迹想必你也听说了些,若然没有确凿的证据,恐怕……” 她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你说他强占了你的清白,可有什么凭据吗?” 冷可情想着乔瑞芝不过是胡乱攀咬,她后来昏迷了,应该只是醒了之后考虑了之后觉得这样说更能坐实沈亢的罪名。 不料,乔瑞芝却昂头坚定说道:“民女有证据。” “……”冷可情沉默了片刻,手指抚着光滑的椅子扶手,半晌,“是何证据?” 乔瑞芝的脸色一红,又慢慢变成白色,眼睛里又蓄了点点的泪,看得冷可情不由得在心中惊叹,此人不去做一个演员,真是可惜了。 但是,她此时更关心的是,乔瑞芝会拿出什么证据来,她快速的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的事,司徒烨给自己的戒指还在,身上的其它东西应该也没有丢,那么……她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乔瑞芝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道:“民女……身上穿的裤子被那登徒子扯破,裙子上也沾了……沾了……民女的……血迹,那是赖也赖不掉的!” 冷可情刚要脱口问出是“什么血迹”,便又慢慢的咽了回去,还能是什么血迹?能够证明女子是否失了清白的,也只有那一种吧? 冷可情有一瞬间的疑惑,她忽然想起之前米开朗基罗所说的话,想起脸上那有些古怪的笑意,心中顿时断定,这事儿肯定和那家伙有脱不掉的干系。 不过,米开朗基罗再怎么样,他也是一个有分寸的人,没有自己的命令他是不敢私自做主胡来的,她几乎是瞬间,便有了决定。 “噢?”冷可情微微一诧,“如果真的是如此,想必倒是可以拿来当做证据,来人!” 她并不跟乔瑞芝商量,守在门外的管家立即推门进来道:“娘娘,有何吩咐?” 冷可情沉吟道:“找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去姨母的院子找一条染了血迹的裙子和裤子来。” “……是。”管家垂着头退了出去。 乔瑞芝的脸色难堪至极,她没有想到冷可情会吩咐人去找,这无异于羞辱,她慢慢抽了一口气,手指紧紧相握。 无论如何,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只能硬挺过去,等到跨过了这道坎,那就是前途光明的大道了。 冷可情要查那东西更好,到时候真凭实据摆在眼前,她想推脱都不可能! 乔瑞芝片刻的功夫便心思百转,她稳了稳心神,垂着眼睛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时间不大,便有脚步声传来,一个丫环从外面走了进来,乔瑞芝立即抬头去看,却看到那丫环两手空空,她不禁一愣。 丫环走到冷可情的面前,施了礼道:“奴婢见过贵妃娘娘,回娘娘,乔姑娘的屋中并没有什么染了血的衣裙。” “不可能!”乔瑞芝立即厉声道,“你胡说!一定是你根本没有认真的找!” 那丫环有些委屈的看了她一眼,又对冷可情说道:“贵妃娘娘明察,奴婢为娘娘做事不敢不尽心,真的是仔细找过了,并没有找到。” “不行!”乔瑞芝一下子站了起来,她也顾不得双腿酸痛,“我要亲自去找,明明就在屋子里的。” 冷可情一直冷眼瞧着,看着这副模样,想来是真有那东西的,否则她也不会愚蠢到拿没有的东西出来说,而此刻不用去看也知道,那衣裙铁定是没有了的,不是这丫环用尽心,怕是有人动了手脚才是真的。 既然乔瑞芝不肯死心,冷可情索性也陪着,她也站起身来说道:“那好吧,既然姨母这样说,事情又关乎您的清白和沈亢将军的名声,本宫也便随着一同前去吧。” 她说罢,转头看了看冷肃道:“父亲,您就在这里休息片刻吧,女儿去姨母的房中瞧瞧便是,有了消息再来回您一声。” 冷肃也觉得十分尴尬,对于这种事他也不愿意多加掺合,冷可情的建议正中他的心思,他点了点头,“也好。” 乔瑞芝虽然觉得让冷肃前去有些难堪,但是,她心中却明白有冷肃在场,冷可情还不至于特别的难为于她,若是冷肃去了,无疑对她是多一层保护,但现在冷肃已经同意不去,她的心不由得沉了沉。 “走吧。”冷可情知道她的心思,根本不给她再说话的时间,转身率先向着门外走去。 乔瑞芝担心冷可情先到了再动什么手脚,急忙跟了上去,一路上心情烦乱,想着也许那衣裙自己收得太严实了,丫环没有找到,那东西就是有的,怎么可能就长腿不见了? 进了院子冷可情也没有停留,乔瑞芝紧随着她一同进了房间,冷可情在外屋停下,没有再往里走的意思,“姨母,您去找一找,本宫便在这里等着吧。” 乔瑞芝点了点头,快步进了房间,到了她藏了衣裙的地方,左翻右翻,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她额头的汗不禁渗了出来,透出丝丝的凉意,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却根本于事无补,那衣裙依旧是没有出现。 半晌,冷可情在外面问道:“姨母,如何了?可找到了?” 乔瑞芝抿着嘴唇,脸色青白交加,她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安,好端端的,怎么会没有了? 但冷可情在外面催促,她不得不走出来回答道:“回娘娘,东西……确实不见了。” 她忽然转头看向那个丫环,抬手狠狠的一指,指尖似尖利的刀,“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把我的东西拿走了!故意害我!” 丫环哪里见过她这般狰狞的模样,吓得一抖,急忙跪下说道:“娘娘!奴婢没有……真的没有啊……请娘娘明察!” 冷可情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乔瑞芝,慢慢的说道:“姨母,你这样会让本宫很难为,她不过是个小小的丫环,又不知道那东西有什么用,无故偷去做什么用呢?姨母,那东西在哪儿,您最好认真的再想一想。” 乔瑞芝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了些,她快速的想着对策,可每个想法都如同在风中颤抖的烛火,还没有细想,便扑灭了。 房间里很静,静到可以听到外面的风吹过窗纸的声音,半晌,冷可情听到乔瑞芝说道:“民女还有一个办法。” 冷可情心中冷笑,看起来,她是不把这罪名栽到沈亢的身上是不甘心啊。 “噢?”冷可情语气微凉,“是什么办法呢?本宫愿闻其详。” 乔瑞芝微微闭了闭眼睛,窗外的阳光扑进来,笼着她苍白的脸,嘴唇轻轻的颤抖,只听她说道:“可以找一个产婆来,给民女验身便知。” “……”冷可情这下真的惊了惊。 验身? 是乔瑞芝疯了还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要验身? 可是……冷可情不能不怀疑,若然这个女人之前便失了身呢?谁知道她……不过转念又一想,她说衣裙上有血,那这个可能就不成立,可是,谁能保证那染血的衣裙真的存在?到底是真的丢了还是乔瑞芝的演戏太好? 冷可情一时之间思绪甚多,不禁暗恼米开朗基罗这个家伙节外生枝搞出这个事情来,只是现在也不能把他叫问清情况,让自己的心里也没什么底,这个家伙…… 等到结束了一定要好好的罚他不可! 第三百五十三章 产婆验身 冷可情转念间决定同意乔瑞芝的办法,她要自取其辱,自己为什么要拦着?再说了,就算她……真的失了身,那她如何证明就是“沈亢”干的? 反正自己没有做过。 她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姨母如此要求,那本宫便成全了吧。” 乔瑞芝的脸色依旧难看,但是却微微松了一口气,百般忍辱,只为等到最后一刻! 冷可情沉吟了一下问道:“姨母可有适合的人选,以免像这个丫头一样,再惹出其它的事端来。” 乔瑞芝听出她语中的讥讽之意,不由得咬了咬牙,短促的一笑,“东六街有一位王产婆,她从事多年,想必可以胜任。” “那好,”冷可情点了点头,回头刚想叫人,又转头对乔瑞芝微微一笑说道:“姨母要不要亲自去请?” 乔瑞芝的手指在袖子里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疼痛压制住她心头的怒意,“不必了。” 冷可情这才命人快马去了东六街,去找那位王产婆。 王产婆今年已经年过五十,长得一双眉目细长,自带了三分笑意,唇角还有一颗黑色的痣,说起话来像是活了一般,冷可情瞧着她应该当一个媒婆更符合形象一些。 王产婆还是头一次见到宫中的贵人,急忙跪倒施了礼。 冷可情并没有叫起,淡淡道:“王产婆,听闻你接生过许多的孩子,手艺不错,可是真的?” 王产婆一听这话,来了几分精神,紧张感也少了些,“贵妃娘娘,别的老奴不敢说,说到这个接生,那可着整条东六街谁也比不过我。” “嗯,”冷可情点了点头,“东六街有几个产婆?不会只有两个吧?” “……”王产婆噎了噎,低声说道:“呃,自然不是,算是老奴,一共有三个。” 冷可情微微笑了笑,“今天找你来,并不是为接生之事。” 王产婆一愣,不由得问道:“那……贵妃娘娘的吩咐是……” “听人说,你不但不会接生,也会检查女子的身子,看是否处子,对不对?”冷可情看着她问道。 王产婆点头,“这是自然,做产婆的多半都会这些,老奴做产婆多年,经验自然也比较多一些,看一个女子是否处子也是不难的事,老奴还可以看出这女子破身大概有多久了。” “噢?”冷可情微诧道:“这倒是有几分意思,今日本宫召你来,就是想让你给瞧瞧,能看出是何时破身的那最好不过。” 王产婆一听,又来了精神,把胸脯一挺说:“老奴愿意为娘娘效劳,这是老奴的荣幸,不知……是给哪位贵人瞧?” 冷可情抬起下巴点了点乔瑞芝,“唔,那就是那位,起身去看看吧。” 王产婆起了身,走到乔瑞芝的面前,对她说道:“姑娘,请随老奴来吧。” 乔瑞芝握了握拳,觉得掌心都起了潮湿的汗意,她却如同是站在窄窄的绳索之上,只能前进,不能转身也不能后退。 她随着王产婆绕过了屏风进了内室,按照王产婆的话脱下了裙子和裤子。 冷可情不动声色的坐在外室,隔着屏风,依稀能够看到模糊的影子,她想着依乔瑞芝那骄傲又过分自尊的性子,现在恐怕是生不如死吧? 不过,那又如何?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没有人强逼于她,好与不好,都是需要自行承担的。 时间不大,便听到王产婆说道:“姑娘,请起身吧。” 乔瑞芝急急的问道:“如何?” 王产婆着她争切的模样,不由得一笑,那颗黑色的痣似乎跳了跳,“姑娘莫急,快穿上上衣服,一起去外面回贵妃娘娘吧。” 乔瑞芝心中起急,但是也不好再追问,急忙穿戴整齐,随着王产婆一同走了出来。 王产婆来到冷可情面前施了个礼,满脸是笑的说道:“娘娘可放心了,这姑娘是个好姑娘,身子完好如璧。” 冷可情一听,便知道这王产婆是误会了,她以为女子是完璧之身才是好的,所以才这般高兴。 殊不知乔瑞芝却不想要这样的结果,她听到王产婆的结论顿时一愣,紧接着厉声说道:“你到底看清楚了没有?” 王产婆顿时被她吓了一跳,脑子有些懞,这姑娘是怎么了?不应该高兴吗?让自己检查这个,不就是为了证明清白吗?难不成……还希望自己是破了瓜的? 她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冷可情,冷可情说道:“无妨,你只要讲实话就行,若然……让本宫知道你说的是假话,后果,你可知道?” 王产婆吓得急忙跪下,“老奴知道,老奴不敢欺瞒,这姑娘的确是完壁无损。” “说实话就好,”冷可情摆了摆手,“退下去,记住,今天的事,不许对任何说起,否则的话,你的舌头可能会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王产婆听完顿时觉得自己的舌头像是痛了痛,脸色一白,也不敢再露出一丝笑意,磕了个头便转身退了出去。 冷可情转眼看了看乔瑞芝,目光清凉如水,亮如刀剑,她微微翘了翘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姨母,你还有何话说?” 乔瑞芝的身子微微一晃,她的头有些发晕,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她甚至怀疑那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莫名其妙的晕了,然后又不知怎么的回了自己的房间,醒来之后裤子破了裙子上有血迹,然而现在染血的衣服又突然消失不见,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产婆也说自己并没有破身。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额角慢慢的湿透,漆黑的发沾在苍白额上,触目惊心的感觉,她紧紧的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冷可情看着她的模样,想着昨天晚上自己放过她一马,今天她居然不知悔改还弄出这么一档子事来,简直就是不可饶恕。 她极慢的一笑,如在乔瑞芝眼前徐徐绽放的娇美花朵,“姨母,本宫对你实在太失望,你究竟是想干什么呢?沈将军与你到底有何仇何怨,你居然要如此害他?你可知道,若是本宫和你亲不加详查,直接把你的事拿去兴师问罪,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乔瑞芝急急说道:“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没有说谎!可情……不,贵妃娘娘,你要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真的……” “真的?”冷可情的目光一锐,“沈亢当真调戏于你?当真非礼于你?他既然要非礼你,为何是在你自己的院中?去他自己的院子不是更方便?他一个外男,如何得你所在的院子?又是如何强行拉着你回到你自己的房间的?” 这的确是一个巨大的漏洞。 乔瑞芝说不清。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醒了之后是在自己的房间,她明明记得是去了沈亢的院子。 她咬了咬唇,说道:“如果贵妃娘娘实在不信,大可找来沈亢一问便知!他昨夜不是在府中留宿的吗?” “那本宫要如何对他说呢?就凭着你的一面之词,问他是否调戏了您?问他是怎么知道您的院子在此处的?问他为何放着近处的院子不去偏偏要来您的院子?还是问他……究竟是怎么强行占了您的清白,为何您还能保持完璧之身?” 冷可情说得极快,字字如钉子般狠狠的楔过去,让乔瑞芝有些招架不住。 乔瑞芝急促的呼吸了几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我……我虽然是一面之词,但为何不指别人专指他,这府中就他一个外男,他不是没有嫌疑的。” “可是,”冷可情抬手抚了抚耳边垂下的流苏,声音微凉如滴入水中的露珠,“据本宫所知,昨天晚上沈将军的确是在府中喝了酒不假,管家也为他安排了住处,但是他还没有睡下,便被一道圣旨传入了宫,传旨官也为本宫传了一道旨意,本宫与他一同入的宫,今天早上方才回来,一回到府中便立即来了这里。” 她顿了顿,看着乔瑞芝霍然抬起头而苍白的脸,“本宫之所以一直没有说明白,不过就是想着给您一个机会,希望您可以适可而止,给你自己也留几分颜面,可是,姨母,你令本宫太失望!” 乔瑞芝的胸脯起起伏伏,耳朵里嗡嗡作响,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真的是自己做的梦?出现幻觉了? 乔瑞芝正在想着,冷可情已经站起身来,看着窗外的天空,流金般的阳光拢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高远而清冷,她没有回头,一字一字道:“姨母,想必你想出这样的法子也是想着早日离开冷府,既然你如此迫切的离开,本宫便成全你。” 乔瑞芝猛然睁大了眼睛,一滴冷汗顺着腮边滑落,她清楚的听到,冷可情的声音如滚动的冰珠,“从今日起,你便迁回老宅去罢,带发修行,从今以后,无令不得进入冷府半步。” 她说罢,慢步跨过了门槛,走下台阶,向着院外走去。 乔瑞芝的身子晃了晃,目光苍凉而绝望。 第三百五十四章 滚出冷府 乔瑞芝无论如何也没有想明白,事情居然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她明明想有一个更好的去处,如今却连冷府都保不住了。 四周的风带了夏天的热度,但是她的心里却是冰凉,手指紧紧的抓着门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心中更安稳一些。 冷可情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口,她定定的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忽然,院门处响起了脚步声,管家带着两个丫环前来,看到她站在门口,笑了笑道:“您在这儿啊,我等奉了贵妃娘娘令,来帮助您收拾东西的,马车已经备好,就等在府门外,一并给您送到旧宅去。” 乔瑞芝的身子一晃,她的手指继续用力,指尖都有些麻木,声音低沉道:“现在?” “正是。”管家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两个丫环示意,丫环立即进了房间,去为她收拾东西。 “别动我的东西!”乔瑞芝侧首冷冷说道。 丫环的动作停住,看向管家,管家看着神色冰冷的乔瑞芝,不卑不亢的说道:“乔姑娘,贵妃娘娘体谅辛苦,特意让我派人来帮助你收拾,如果您不愿意的话,那您自己动手?” 乔瑞芝冷冷的看着他,目光闪动,“倒是没有看出来,管家对贵妃娘娘倒是忠心。” 管家微微一笑,并不答言。 乔瑞芝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没有出来,反而更堵得慌,她慢慢的收回手,转身走回房间道:“滚出去!我自己来。” 两个丫环垂首退到了门口,管家的声音又慢慢响起,“那就请您快些,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中午之前把您送过去,我还要回来准备府里的午膳。” 乔瑞芝的身子微微一僵,手里心满是指痕,心中的怒火迅速的烧着了她的五脏六腑。 冷可情在院子里听到管家回报的时候,只是慢慢的笑了笑,这个瘟神在府中作威作福多年,把她自己真当成主子了,如今一早,府中许多人都拍手称快,她自己恐怕都没有想到吧? 琪姨娘头一个带着丫环微笑着来了,当然,她只是知道乔瑞芝被送出府了,说得好听叫“送,”说得难听些,就是赶出去了。 她虽然不知道里面的内情究竟是什么,但也能猜得出这件事和冷可情有关,她笑吟吟的喝了一杯茶,“娘娘,妾身这心里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还是娘娘在府中让人觉得有主心骨儿。” 冷可情看着杯子里的茶水,碧绿的颜色清翠可人,她的笑意浅浅荡在水面上,“姨娘聪慧,想必就算本宫不回来,达成心愿也是迟早的事。” 琪姨娘用帕子压了压嘴角,眼睛里笑纹一荡,“妾身不求别的,只求能在这府中平安终老,不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就行。” 冷可情抬眼看了看她,“姨娘跟随父亲多年,当知道父亲的为人,他虽然是武官,性子难免粗了些,但是他心中都明白着呢,更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所以,姨娘不必为将来的事情担心,只要,本份的做好该做的事便好。” 琪姨娘脸上的笑容散去,她起身离坐,施了礼道:“是,妾身明白了,谨记娘娘教诲。” “罢了,本宫也乏了,你且回院中去休息吧。”冷可情点到为止,不想再为这种后宅之事浪费时间。 琪姨娘告了退,从冷可情的院子中出来,她身边的陪嫁丫环低声说道:“姨娘,看贵妃娘娘的样子,倒没有什么欢喜的意思。” 琪姨娘看着天边的流云,淡淡的一笑,声音轻轻似呢喃,“她是什么人?后宫中的贵妃,见惯了大风浪的,这府中几个女人的争斗她自然不会放在眼中,何况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乔瑞芝。” “可是,乔姑娘之前在府中的地位可不低,连凌姨娘那么嚣张的人都要让她三分呢。”丫环有些不解的说道。 “乔瑞芝的地位是她自己装出来的,是这府中的人捧出来的,不过都是设想着她有朝一日能够坐上这当家主母的位子罢了。可是,他们都忘记了,包括乔瑞芝自己也疏忽了,要想坐上这主母的位子,就是成了冷可情的娘,她岂能轻易点头?乔瑞芝的那点手段在冷可情的面前连一个回合都走不上。” 琪姨娘微眯了眼睛,扬着头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阳光,“冷可情是什么人物,现在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虽然是个女子,但是论起雷霆手段,相比起咱们将军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目光又锐利毒辣,仿佛能看得透一切的伪装,与其在她的面前装聪明,还不如实话实话坦诚些的好。” 小丫环抿了抿嘴唇,想着冷可情自回府之后所做的那些事,凌姨娘也收了羽翼,接二连三的遇到不顺利的事,也不由得觉得琪姨娘说得真是有理。 “唉……”琪姨娘悠悠的一叹,“我之所以那样对她说,就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她也给了我保证,我也算是安心了。” “给了您保证?”小丫环不解的问道。 琪姨娘笑了笑,“走吧。” 与此同时,凌姨娘那里也收到了消息,乔瑞芝被送出府,让她多日来不痛快的心总算是舒服了一下。 这段时间她简直是焦头烂额,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原来的计划也泡了汤,不仅如此,关于莺儿的事儿又惹了一身的麻烦,虽然最后也没有怎么样,冷肃也没有说什么,但是她自从那天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冷肃的面。 这就表明了冷肃的态度。 凌姨娘心火窜得老高,嘴角也起了泡,消息传来的时候她正烦躁的喝了一碗绿豆汤,热气让她更觉得不痛快。 听到这个消息,她愣了愣,随即笑道:“这算是这许多天来最好的一个消息了,这个瘟神,总算是走了,这么多年在府中的那一副作派,看得人都恶心死了!” 小丫环见她高兴,也笑着附和道:“姨娘说得是,她这一走,府中就还剩下一个琪姨娘,她一直就被您压得死死的,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这下府中便是您说了算了。” 凌姨娘脸的笑意更浓,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小丫环手脚麻利的挑了支金钗给她戴上,光华烈烈,照得她的气色也好了很多。 她抬手摸了摸摇荡的钗子流苏,眼睛里的光芒闪动,“这些日子备些养颜汤来,得好好的养一养了,瞧这脸糙的……” “哪儿呀,”小丫环奉承道:“您不管怎么样都是美的,比那琪姨娘要年轻许多呢。” 凌姨娘满意的一笑,小丫环看着她的脸色,试探着说道:“姨娘,奴婢听说昨天府中来了贵客,大将军亲自陪着喝酒了呢。” “噢?”凌姨娘一挑眉,“真的?将军平时可是不怎么饮酒的。是个什么人物?” “听说就是那位年轻的将军,姓沈的,府中的侍卫府兵没有一个不知道的,都夸那人年少有为,听说还极得皇上的青眼呢。” “竟有这种事?”凌姨娘心中的诧异更浓,她有些责怪自己这些日子总是在院子里生气了,都不知道外面的事,这么重要的信息都错过了。 “是的,”小丫环的脸色微微一红,“听他们说,那位沈将军不仅才难出众,还是难得的好相貌。” 凌姨娘看了看她微红的脸,眼神一冷道:“怎么?你的春心动了?”她说着,声音一厉,“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莺儿那个贱婢一样,我这里不容许再出这样的事!” 小丫环吓得急忙跪下,连声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只想一心伺候姨娘,不敢有半点不该动的心,奴婢早就想好了,这一辈子都不嫁人,只愿在姨娘身边伺候。” 凌姨娘听到她这么说,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冷冷哼了一声,“起来罢。知道就好,别让我知道你说的是假话,若是……” 她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冷锐毒辣的眼神却说明了一切,小丫环慢慢的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吓得低着头,不敢多说了。 凌姨娘对着镜子又照了照,忽然又停下说道:“你说,那个沈将军,今年多大了?” “这个……”小丫环哪里还敢再说,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不知。” “说!”凌姨娘一皱眉,“问你呢,就老老实实的说。” “奴婢……奴婢听他们说,看着年纪不大,说他是之前大将军副将的儿子,想来年纪应该也不会大。”小丫环说道。 凌姨娘沉默着,眼睛里的精光却闪个不停,她忽然笑了笑,“好,快伺候我换身衣服,我要去见将军。” “是。”小丫环急忙手脚麻利的拿来了衣服,伺候着她换上,又为她重新梳理了发,打扮的明光四射。 凌姨娘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满意的点了点头,“去端碗绿豆汤来。” 凌姨娘带着小丫环,端着那碗绿豆汤,满怀着喜悦和心中打得噼哩啪啦响的算盘,向着冷肃的书房而去。 第三百五十五章 悲催熟的“被提亲” 此时的冷可情打发走了琪姨娘,想去别院那里看一看,想到别院,脑子里又冒出修一些机关暗道之类的念头来。 她想着这种事还是先和冷肃商量一下比较好,至于容卿……哼哼,谁让他找了替身不告诉自己的?且让他等着吧。 冷可情想到什么就行动,起身去往冷肃的书房。 冷肃正在书房中看兵书,他也得到了消息,冷可情让管家给他带了话,关于乔瑞芝的事,冷肃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毕竟这件事情,乔瑞芝实在是太过分了,可笑他一直还觉得乔瑞芝心思单纯,又是妻子的堂妹,看在亡妻的份儿上也应该对她多加照,不想这么多年过去,竟然会落得如此结局。 冷肃心中还是有几分难过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在女人这件事情上还真是后知后觉,没有动过太多的心思,包括凌姨娘在内,时至前段时间才知道她原来是如此的嚣张跋扈。 他心里有些发闷,合上书,有些出神,他不禁问自己的心,对这些女人的心思没有猜出来,究竟是因为自己真的愚钝,还是因为……根本就没有用心,因为不够爱? 冷肃想完又不禁自嘲的笑了笑,都到这种年纪,还说什么“爱”与“不爱”,岂不是太可笑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他起身到了外间,听到凌姨娘正与门外的家丁说道。 “将军在吗?” “在。” “去通传一声,我给将军带了绿豆汤来。这大热天的,也好让将军消消暑气。” 凌姨娘的声音听起来略微有些尖,语调欢快,带着明显的喜悦。 冷肃微微的皱了皱眉,他听到凌姨娘这声音就觉得有些不悦,但是他又清楚凌姨娘的性子,若然自己不见,她一定不会消停。 想到这里,他在里面道:“进来罢。” 凌姨娘应声而进,推开门手里端过丫环手里的绿豆汤,示意丫环把门关上,迈步走到冷肃的面前来。 冷肃瞧着她,她细心的装扮过,眉眼间有隐藏不住的喜色,眼底的光芒明亮,似多日阴觉的天终于散去了云,露出万里的晴空来。 不用问,冷肃也知道她已经知道了关于乔瑞芝的事,她如此高兴,也是因为此事吧? 想到这里,冷肃便更有些不高兴了。 凌姨娘把绿豆汤端到他的面前,微笑道:“将军,妾身为您熬了绿豆汤来,正好去去暑气,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冷肃有心不喝,但又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和她计较,便接过了碗,喝了一口道:“还可以。”说罢,便把碗放到了桌子上。 凌姨娘娇声说道:“将军,您是不是还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呢?妾身也是被冤枉的……您一向知道的,妾身家里的那个姨娘,总是找妾身的麻烦。” 冷肃也无心对过去的事情再纠缠,再说,无论怎么说那也是恒家的事,实在没有必要弄得自家不痛快。 他看了凌姨娘一眼,叹了一声,“罢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以后做事小心些,对手下的丫环也要约束些,不要再出类似的事。” “是,妾身知道了。”凌姨娘一听,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又往前一步,用帕子给冷肃擦了擦额角的汗,声音更柔了几分说道:“将军,妾身有一件事,想要请您给拿个主意。” “嗯?”冷肃拿过她手里的帕子,止下她的动作,“什么事?” 凌姨娘笑了笑,“听闻昨天府中来了贵客,是一位姓沈的将军?” 冷肃的动作微微一顿,“正是,你为何会问起这个?” 冷肃的心思都在凌姨娘的身上,不知她什么会突然对沈亢感兴趣,没有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轻轻,冷可情已然到了书房门外。 守在门口的家丁和丫环要跪,冷可情摆手制止,她清楚的听到凌姨娘说的那句话。 而里面的凌姨娘却毫不知情,她的目光微微一亮,又问道:“听说那位沈将军不但十分有才能,还生得一副好容貌?” 冷肃越听越觉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凌姨娘究竟是想干什么,所以并不答话,只是看着她。 凌姨娘见他不说话,就以为他是默认了,又自顾继续说道:“听闻这位沈将军还很年轻,应该尚未婚配吧?” 冷肃疑惑的微微皱眉,关于这个问题,他倒是还没有来得及和冷可情商量过,所以,一时之间也无法回答。 凌姨娘又说道:“妾身的娘家有一个表妹,年方十八岁,长得甚是貌美,而且琴棋书画都精通的,自小被悉心教养,至于女工方面就更不用了,绣得一手好绣活,从十六岁的时候就开始绣嫁衣了。” “所以?”冷肃总算是听出了一些门道,他看着凌姨娘那张带笑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可笑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女人,可笑这个女人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所以,”凌姨娘掩唇一笑,“妾身就斗胆请个缨,来牵一段美好的姻缘,也许他们郎才女貌,见到了就成就了好事也说不定。” 冷肃短促的笑了一声,正想要开口拒绝,忽然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他和凌姨娘同时转头望去,只见阳光里站定一人。 那人身穿月白色的衣裙,乌发轻挽,一双眉微微扬起,眉下的眼睛灿若星辰,黑沉沉的瞧过来,看不出喜怒。 正是冷可情。 冷肃见到是她,不禁有些难堪,自己身边的女人接二连三的出这些幺蛾子事,偏偏事事都和冷可情有关,自己这个父亲当得实在是…… 凌姨娘倒是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情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打断了,她正想要喝斥,一见是冷可情,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冷肃站起身来,凌姨娘勉强的笑了笑,施了礼道:“妾身见过贵妃娘娘。” 冷可情走到椅子前转身坐下,也不叫起,看着她说道:“凌姨娘想给沈将军保媒?” 凌姨娘愣了一下,心知道这是冷可情在外面听到了,不由得恼恨带来的丫头办事不利,也不知道提醒一声。 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发作,只好说道:“正是,妾身听说沈将军还是孤身一人……” “你听谁说,他是孤身一人了?”冷可情打断她的话问道。 冷可情的确是有些恼,这些个女人就没有一个消停的,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吃喝不愁的不好吗?又没有胆气冲破世俗走出府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却偏偏也不能安份守己,总是动些小心眼,耍些阴毒之计用在别人的身上。 如今,这沈亢的身份才出现了几天?除了第一天对付了铮严烈、从天牢带出了袁冲之外,就没有做过一件正经的事。 先是皇后的算计,再是乔瑞芝,现在倒好,连一个凌姨娘都打上主意了。 这一个一个的是想干什么? 凌姨娘哪里知道冷可情心中的怒气,听着冷可情的口风不善,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又惹得这位贵妃娘娘不痛快。 她咬了咬唇,思索了片刻说道:“妾身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替将军分分忧,解决了沈将军的后宅之忧,他也能够更安心的为朝廷效力。” “那本宫倒要替皇上、替朝廷多谢你的尽心了。”冷可情冷笑了一声说道。 凌姨娘心中暗恨,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这位贵妃娘娘的厉害她是知道的,她可不想再招惹到这个煞神。 冷肃看了冷可情一眼,那目光中意味深长,带了几分歉意几分心疼,冷可情瞧得清楚,在心中微微一叹,火气也小了些。 她看着凌姨娘,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你那个表妹,身世背景如何?不会和你那个表哥一样吧?”冷可情的语气缓和了些道。 凌姨娘一听有门,又听她提到自己的那个倒霉表哥,有些尴尬的说道:“回娘娘的话,妾身这个表妹自然和那个表哥不同,若是那样,妾身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介绍给沈将军啊。” “具体如何?仔细说来,说不定本宫倒可以帮个忙。”冷可情似是来了几分兴趣。 凌姨娘一听又惊又喜,若是有冷可情开口,那可就更好了,想必会事半功倍,就算是沈亢见了面不满意,看在冷可情的面子上,他能说个“不”字吗?不过就是娶个女子而已,以后又不是不可以纳妾了,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关系? 自己要的也不是想着给表妹争一个好归宿,不过就是想着能够拉拢过沈亢,在冷肃的面前也挣几分面子,在娘家面前也扬眉吐气罢了。 她急忙说道:“妾身的这个表妹是妾身的姑母家的嫡女,妾身的姑父是户部侍郎宇波,他与户问郎中尚文新的关系极好,尚大人也多次说要提拔他,所以,从家世上来说,倒是与沈将军相配的。” “宇波?”冷可情慢慢的笑了笑,点了点头说道:“说下去。” 凌姨娘一见她的笑意,更来了精神,她哪里知道,此时冷可情的心里已经张开了一张网,把她网在其中。 第三百五十六章 “无良”主子 两行泪 凌姨娘把她的那个表妹夸得跟一朵花一样,无论是相貌还是学识,都像是一等一的,再找不出比她更好的。 冷可情听了,点了点头说道:“你那里可有那位姑娘的画像?” “有,有。”凌姨娘急忙点头,其实她并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没有的话现画一张不就行了? “那好,”冷可情说道:“那就劳烦凌姨娘把画像拿来,让本宫瞧瞧,若是本宫瞧着还行,就让沈将军来府中一趟,凌姨娘你先暗中看一看,如何?” 凌姨娘不加思索的说道:“好,妾身明日便去要画像,不今天下午就去。” 冷可情微微冷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凌姨娘达到了目的,满心喜悦的走了,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冷肃清了清嗓子说道:“可情,这事儿……” 冷可情看着冷肃一脸的为难,不由得一笑,“父亲,您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凌姨娘有她的心思,女儿也有女儿的打算,这件事情说不定倒会起到一个助力。” 她的声音沉了沉,“您知道的,漠王一直不安份,这段时间更是到处拉拢大臣,这个恒家是蠢蠢欲动,还有那个尚文新,恐怕也会立场不坚定,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如借着此事,让他们三家先乱一乱,搞得他们焦头烂额再说。” 冷肃一听她提到漠王,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想起之前漠王拉拢居然拉到自己身上来了,就觉得像是吃了只苍蝇般的恶心。 他手掌一拍椅子扶手说道:“正是,漠王空有一个贤王的美名儿,如今看来,名声这东西最是不可信。” “自然,”冷可情长叹一声,“夺位之事向来凶险万分,但自古以来依旧有人不停的去做,您说这是为了什么?说到底还是权力的欲望太大,太诱人罢了,以至于让人不断的去铤而走险。当年康熙爷在位时,九王夺嫡如何凶险,八王也是顶着一个贤王的名儿,笼络了多少大臣?” 她说着说着,猛然意识到自己说得似乎太多了些,急忙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冷肃,对方果然正一脸疑惑的瞧着她。 她清了清嗓子,笑了笑说道:“女儿说着说着就串到戏本子上去了,真是……” 冷肃的眉眼中的疑惑这才淡了些,心中道,难怪女儿会知道这么多的东西,最近的知识面儿似乎也宽了些,到底是哪些戏本子这么有用? 他正想问,冷可情已经站起身来说道:“父亲,女儿先告退了,一会儿还想再出去一趟,就不陪您吃午饭了。” 冷肃点头说道:“好吧,你一切小心些,如你所说,这京城中始终不是很太平,又有攻疆人在此,万事都要多加谨慎才是。” 他的脸上有些担忧之色,无论是冷可情还是“沈亢”,最近都太高调了些,不断的闯入人的视野中,这对于即将走上朝堂的人来说自然不是一件坏事,但是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却不能不担忧。 冷可情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心中不禁一暖,福了福身说道:“是,女儿记下了,父亲不要担心。” 冷肃急忙要加礼,但冷可情已经转身出去了。 门外的阳光灿烂,带着夏季的热烈,落在冷肃线条硬朗的脸上,拢出一片温暖光芒。 冷可情从冷肃的书房里出来,忽然想起自己方才是去打听关于机关地道的问题,结果被凌姨娘所说的事情给扰乱了。 此时再回去也没有了说的心情,索性便直接去那边看看,先琢磨一下把机关设在哪里,然后再考虑如何修也不迟。 她回到了院子,换上了男装,做了易容,又变成了沈亢,维多利亚依旧守在院中,他带了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两人一起悄悄从后门出了府。 三人没有坐轿,也没有骑马,反正也不着急,就在街上逛一逛,看到喜欢的东西就采买一些搬回去做装饰用。 至于那些名贵华丽的东西她也不会买,反正那些东西也有送,买了也是浪费钱,她觉得自己前世如果不当个杀手,倒是可以当个会计师之类的,一看到钱眼睛就放光,脑子里的算盘噼哩啪啦的响成一片。 这是天赋啊,这就是与生俱来的啊,只可惜,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 她在心里深深的惋惜着,一双眼睛却没有停止在街上扫描,小摊位上的东西自然没有什么金贵的,也不像那些大店铺里的那些制作精良,但是却有许多纯手工制作,独一无二的东西。 一个年轻小贩穿着干净的蓝布衫,挽着白色的袖面,挑着一个货担子,里面是一些各色的丝线,五颜六色的都有,像一条条的彩虹,码得非常整齐,还有一些荷包、钱袋、福袋等等手工针线做成的东西,还有一些是各色的小动物玩偶。 沈亢瞧着这些东西便觉得十分舒服,有亲切感,她走过去,那小贩立即放下担子,满面是笑说道:“公子,您想要点什么?” 沈亢晃了晃手中的扇子,拿起一个小小的福袋,做得小巧玲珑,十分精致,边缘都用金色的线细细走了边,还有一个抽绳,正中绣了一个繁体的福字。 “公子,您瞧怎么样?这是我家娘子亲手做的,她的女工可好了,什么都会做呢。若是您有图样,也可以照着您的样子做。”小贩微笑着说道。 沈亢转头看着小贩,他脸上的笑意真诚,眼睛里喜悦的光,夸起他家娘子来脸上的笑纹都像抹着蜜。 她也不知不觉跟着有些开心,“你娘子做的?” “正是,”小贩点了点头,又拿起一只荷包说道:“您看,这是女子用的荷包,这两个正好是一对。” 沈亢看了看,荷包做得也不错,这对小夫妻做个小本生意,生活虽然可能是特别的富有,但是却是最平凡的幸福,比那些高门大户中的深深后宅不知道好了多少。 他点了点头,“的确不错,两个都要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递给了小贩。 小贩急忙摆手说道:“不,不用这么多。” “拿着吧,这活儿做得好,自然该有奖励。”沈亢把碎银放在他的货担子上,转身走了。 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禁微微一笑。 主仆三人逛着逛着冷可情觉得有些饿了,抬头看到一间饭馆,香气飘来,觉得更饿,沈亢回头对两人说道:“走,今天请你们两个吃饭。” 两人一听又惊又喜,跟了主子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花过主子的钱呢,今天可算是补上了。 三人进了馆,小二手脚麻利的抹着桌椅,笑着问道:“客官,吃点什么?咱们这店里新添了几道招牌菜,要不要尝尝?” “要!”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眼睛都冒着饿狼一样的绿光。 沈亢慢悠悠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对小二说道:“不用了,给我们来三碗素面就行。” “……” “……得咧!”小二自然不能说什么,把手巾往肩膀上一搭,高唱道:“素面三碗!” 米开朗基罗抿了抿嘴唇,嘀咕道:“不是说请我们吃饭的嘛……” “对啊,”沈亢毫不脸红的点了点头,“这不是饭吗?” “……”米开朗基罗呆了呆,“可是,这也太……” “对了,”沈亢慢悠悠的开口,字字像是钝刀子,慢慢的割着他的肉,“记得前阵子那位爷不是让你多吃些水煮菜吗?说你轻功都受影响了,要不要我跟小二说一声,把你的面撤了换成水煮菜?” 米开朗基罗立即坐直了身子,声音干脆没有一丝犹豫,“属下觉得,素面就很好,能够填饱肚子属下就很满足了,怎么还会挑剔?那样太浪费了,记得说过,浪费可耻。” “嗯,”沈亢满意的点了点头,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爱因斯坦,“你呢?听说之前的游太义……” “主子,您放心,属下什么苦都能吃的,素面也算是美食了。”爱因斯坦一脸诚恳的说道。 “这就好。”沈亢表示满意,“不用客气,多吃一些,吃饮了好干活。” “……”两个人垂着头在桌子下面掐着指甲,嗯……多吃一些,您都点了一人一碗素面了,还让我们怎么多吃?难道能把一碗吃成两碗吗? 面条简单,做起来也很快,时间不大,小二便端了三碗面出来,热气腾腾的摆在三个人面前,“三位客官,您慢用。” 主仆三人怀着各自的心情吃着面条,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再说,生怕再说错什么,连面条都没得吃了。 饭馆里人来人往,忽然听到方才还满面是笑的店小二忽然声音含了怒意道:“走开!别在这里堵着!” “你怎么这么说话?你这不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吗?我又不是不给钱!”一个人气呼呼的说道。 “是打开门做生意,但也得看是什么人的生意,你瞧瞧你自己!”小二毫不客气的说道。 第三百五十七章 遇险 小二这话说得奇怪,声音又着实在太高,引得不少过路的人以及在店里吃饭的人观望。 沈亢主仆三人也不例外,抬头望去,只见门外站立一个……看不出具体年纪的人,看着身材和皮肤的紧实以及听声音是个年轻人,这个人太脏,头发也没有梳理,一缕一缕的粘在一起。 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袖子早已经不见,露出两条手臂,上面是黑一道白一道,尽是污渍。 他的腰中扎着麻绳,腿上的裤子一条裤腿长一条裤腿短,露出的腿也是脏乎乎的,脚上的鞋子破洞到处都是,让人怀疑会不会一走就会掉下底儿来。 这么一个人物,也难怪小二会不让他进门,这的确是有损人家的生意,弄这么一主儿往这一坐,别的客人还吃不吃? 沈亢想起之前在酒店住宿的时候,以及参加一些高级的宴会,好多地方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大家都知道,如果不穿得正式一些,根本不能进门。 自古一理,人家毕竟还要做生意。 所以,沈亢并没有觉得奇怪,也没有觉得有出头的必要,见他没有什么反应,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两人也并没有多事的打算。 但是,他们三个所在的位置离门比较近,那乞丐一眼就瞧见了他们,扯着嗓子喊道:“我说,三位公子,你们倒是给评评理,我穿得是破了点儿,但是又不是不给钱,这店家如此欺客,是不是有点狗眼看人低?” “我说,你说话不要太损,你说谁是狗?”小二一听这话立即不乐意了。 “谁拦着我不让进,就是谁。”乞丐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小二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们家不做你的生意,行了吧?你觉得哪儿好就上哪儿去,你的钱我们挣不了,这行不行?” “不行!”乞丐还没完了,越说越生气的样子,跺着脚叫着,让人不由得担心跺得太厉害,鞋底子会掉下来。 “里面好多客人,懒得和你废话!”小二也不想再和他纠缠,“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快走!” 小二说罢,转身就进了饭馆,不再理会那人了。 那人的眼珠转了转,见小二转了身,身子一矮,像条鱼一般就溜了进去,小二一转头看到他钻了进来,立即叫道:“哎,我说你怎么回事?快出去!” 那乞丐却不肯再去了,左躲右闪,居然朝着沈亢他们这一张桌子而来,他跑到沈亢的旁边,叫道:“这位公子,你说句公道话,他是不是太不讲理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前凑合,一股子刺鼻的味道让沈亢有些受不了,她下意识的放下筷子收回手去摸鼻子。 变故就在这一刹那! 那乞丐的目光突然一锐,手指在破上衣里一划拉,有什么东西被摸了出来,光芒一闪,直奔着沈亢而来。 米开朗基罗坐在沈亢的左侧,他一直保持着警惕,无论是何人近沈亢的身,他都备加留神,在乞丐的手伸入破衣中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了。 就在光芒一闪的时候,他立即起了身,一半身子挡住了沈亢,左手此时伸了出来就想要招架。 此时却再生变故! 乞丐手中的光芒突然方向一转,放弃了沈亢,直奔米开朗基罗的左手臂就是一下!这一招出乎米开朗基罗的意料,他没有想到对方的目标突然成了自己,方才的招式再也无法改变。 “哧”的一声微响,血光溅起! 与此同时,爱因斯坦的招式也到了,他一掌拍在了那乞丐的胸口上,乞丐后退了几步翻倒在地,也没有起身,就地一滚便滚出了饭馆,钻入了人群中。 一切只是刹那之间。 饭馆里的人都愣住了,小二也吓得脸色苍白,直到那乞丐消失在人群中,爱因斯坦追了上去,人们才回过神来,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 沈亢的脸色沉冷似水,她低声对米开朗基罗说道:“看看你的伤怎么样,有没有毒?” 米开朗基罗撕开了布料,仔细的看了看,血是红色的,口子虽然有些长,但也没有什么,不过是皮肉伤,他摇了摇头,“没事,主子放心。这次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沈亢微微眯了眯眼睛,想着临出门时冷肃所说的话,不由得目光更冷,看起来,这京城之中想要自己的命的人还真是不少。 不过……她有些疑惑,方才那人的攻势明显是冲着米开朗基罗来的,怎么会?这其中有什么含义? 一时之间有些想不太明白,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看了看米开朗基罗的伤,的确也没有什么大碍,皱眉道:“也不要大意,注意多观察几次,有没有随身带着药?快点上上包扎一下。” “是。”米开朗基罗手脚麻利的掏出药瓶撒了些。 正在此时,爱因斯坦从外面回来了,沈亢看着他那怒气冲冲的模样,便知道没有什么收获,他迈步到了沈亢面前,垂首道:“主子,人跟丢了。” 沈亢看着街上川流的人群,想必对方是有备而来,早就想好了退路,爱因斯坦跟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总会抓住他的,伤了我的人,就这么完了?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主仆三人出了饭馆,也没有了闲逛的心思,便向着沈府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半路,发现前面围着一群人,外面的人都踮着脚尖,伸长着脖子往里看着,里三层外三层,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什么。 沈亢也没有太在意,想必也就是一些打把式卖艺的,古代的街上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好玩的? 他对这些也没有兴趣,便想着绕过人群里走,忽然听到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打死他!打死他!” 嗯?沈亢微微一愣,什么把式还值得把人打死?莫不是是在打架吧?也不对,打架拳脚无眼,外面的人不会围得这么结实,就算是看热闹也得远远的看才对。 里面又有一个说道:“你们谁敢?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攻疆口音! 沈亢立即停下了脚步,目光一锐,转向人群,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了一眼,米开朗基罗留在原地保护沈亢,爱因斯坦则走到人群外围。 他对一个看热闹的人说道:“这位兄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哎,你还不知道吧?这里面啊是一个攻疆人和一个咱们本地的人,那攻疆人在街上骑马,撞到了人家的摊子不说,还把摊主给打得半死不活,刚被医馆的人抬走了,现在生死不知呢。” “噢?居然这么嚣张?”爱因斯坦一脸惊讶的问道。 “谁说不是?那摊主的家人来了,揪住他不让他走,他还想打人,大家这才围住他,让他走不了。” “对,就该如此。”爱因斯坦附和道,“我去回我家公子一声,一会儿也来围着。” 爱因斯坦说完,转身到了沈亢的近前,把事情说了一遍,沈亢合着扇子慢慢敲打着掌心,铮严烈被自己逼到这份上,到底他会选择沉寂,还是选择把怒气释放搞乱京城? 沈亢正想着,忽然有人走上前来,先是疑惑的瞧了他一眼,再犹豫着上前,恭敬道:“请问,你是不是……沈亢沈将军?” 沈亢转过头看着此人,穿一件圆领薄绸长袍,眉目端正,大约四十来岁的模样,看这气质像是一个商人。 她点了点头,“你是?” 那人惊喜道:“您真是沈将军?真是太好了!那天您骑马出城的时候草民看到过您,今日一见,风采依旧,草民心中真是又惊又喜,草民还唯恐认错了人呢。” 沈亢看着此人能说会道,便道:“你是这条街上的?” “正是,”那人高兴道:“草民就在这条街上开了家粮行,做生意好多年了。”他说罢,转过头对人群说道:“诸位!沈将军在这里!快来见过沈将军!” 沈亢的眉头微微一皱,人群中的人已经起了骚动,不少人惊喜的转过头来看向沈亢,有人喊了一声:“见过沈将军!沈将军,您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对啊,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 “沈将军最公正!” “请沈将军说句话吧!” 沈亢听着一浪高过一浪的人声,觉得头有些发晕,呃……这样的事儿不是应该找京兆司或者是向衙门去报案吗?自己一个武将管这些是怎么回事儿? 好像根本不是一个系统好吧? 她清了清嗓子,向前走了一步,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那一双眼睛目光热烈而期盼,那些拒绝的话,她忽然就无法说出口。 她的目光看向里面,外围的人便主动让了开来,里面的那个攻疆人和那一匹马也露出出来。 那攻疆人看着沈亢,目光中带着冷意和恨意,脖子梗着,像是块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 沈亢微微冷笑,看起来自己在这些攻疆人的眼中算是坏透了,成了他们的公敌,不过也这无所谓。 她怕过谁? 第三百五十八章 收押 沈亢眼睛看着那个攻疆人,话却是对着在场的众人说道:“诸位,在下沈亢,路过此地,遇到了这样的事,既然遇到了,沈某就不能不管,孰是孰非,想必大家心中有数,但,尽管如此,有朝廷王法在,这里是天子脚下,任谁也不能枉顾王法,所以,在下决定,将此人押到京兆司,按律例治理此人。大家以为如何?” “好!”人群中有人一声喊。 “沈将军说得对!” “让律法制裁他!” 那攻疆人拧眉瞪目道:“谁敢!我乃是随着世子进京的使团人员,谁敢押我!” 沈亢冷冷的一笑,“啪”的一声打开了扇子,“就凭你方才这句话,就该掌嘴!哪里还有什么攻疆世子?你说提铮严烈吧?” “就是!”立即有人附和道:“你家主子我们沈将军都不放在眼中,何况你一个奴才!” 沈亢回头低声对爱因斯坦说了几句,后者立即快步离去。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那苦主便上前哭诉,说的情形和爱因斯坦方才打听到的一般无二,摊主已经被抬去了医馆,至于是否能够治得好,还得两说着,那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哭得像是泪人一般。 沈亢不由得心中一软,起了同情之心,她从怀中摸出一块银子来递过去,“拿着去医馆好生照料,也不要太担心了,或许现在已经抢救过来了也说不定。” 妇人泪眼朦胧,看到那银子不由得一呆,急忙推托道:“不,不,奴家不敢要。” “有什么?”沈亢把银子塞到她的手中,“这是攻疆人应该给的,你放心,这钱到最后本将让他们连本带利的出了。” 妇人听她如此说,这才感激的收了,周围的人又是一片赞叹之声。 很快,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众人闻声望去,有一队人马快步而来,身上穿着衙役的服饰,腰间挎着军刀,步子整齐的直奔这边而来。 在前面引路的,正是爱因斯坦。 为首之人到了沈亢的近前,虽然没有见过,但也早有闻听,施了礼道:“沈将军,在下带了人来,立刻就可以押人走。只是……” 沈亢知道他担忧什么,他低声说道:“你放心,此事自有本将担待,你家大人呢?” “大人恰巧不在府中,小的是今日值守的组长,一听到消息,立刻便赶来了。”那人说道。 “很好,那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沈亢抬了抬下巴,点指着中间的攻疆人道。 “是。” 很快,在攻疆人的那一串不知所云的攻疆语中事情有了结果,那人被带去了京兆司衙门,京兆司是负责京城治安的衙门,此事理应由它管理。 人带走了,苦主也去了医馆,事情就算是告了一个段落,人群也慢慢散去,想必今日引事之后,沈亢的名字又要被人们津津乐道几天。 沈亢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不过就是路见个不平,拔个刀助了一下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主仆三人继续向前走,没有注意到街角有一辆遮得严实的马车,有一人坐在马车之中,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怨毒的落在沈亢的身上。 她穿了一身普通的宫女服饰,身边的李嬷嬷却对她十分恭敬,窗帘放下来遮住外面的日光,她的脸色在暗影中幽冷而深遂。 皇后。 李嬷嬷看着她的神色,低声说道:“娘娘,咱们出来的时辰也不短了,要快点回去了。否则被人发现可不得了。” 皇后冷冷的勾了勾嘴唇,像是对李嬷嬷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能被谁发现?皇上现在也想不起来去我那儿了吧?” 李嬷嬷不敢答言,皇后又看了看外面,低声说道:“走吧。” 马车缓缓而动,街上人来车往,没有人注意到那样一辆平常的马车。 皇后一路由李嬷嬷掩护着回了宫,换下了那身宫女服,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一个小小的纸包,里面的东西对她来说,此时就等于一张王牌。 一张可扳倒沈亢的王牌。 她看着那个纸包,微微的笑了起来,眼睛里冷光闪动,像是露出刃的刀锋,她低声说道:“去告诉图辅,今天晚三更天,老地方见。” “是。”李嬷嬷垂首道。 图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百般的不愿意,他意识到现在跟着皇后就像是在一步步的滑入泥潭,他虽然说不出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他却知道自己的这个感觉是对的。 李正未身死,就是一个例子。 他听到宫中悄悄传着李正未的死讯的时候,惊得头皮都有些发麻,仿佛觉得死神之手就快要伸向自己,让他不寒而栗。 但是,此时却不能不从,他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已经快要三更,他准备这一次要和皇后摊牌,等到做过了这一次,便不再合作,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吸了一口气,提了一盏昏暗的灯笼,快步向着约定的地方而去。 他却不知道,在暗中,还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图辅到了时间不久,皇后便带着李嬷嬷来了,虽然李嬷嬷再三说让她在宫中等消息,但是皇后觉得兹事体大,她不能不亲自来。 图辅施了礼,恭敬的站在昏黄的光晕里,有些不太真实,皇后打量了他一眼,“太后如何了?” 图辅道:“回娘娘的话,奴才也并不知情,皇上有严旨,除了布公公之外,任何人不得入殿内,半点消息也传不出来。” 皇后一听,也不再往下问,“这次找你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让你去做,”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握在掌心里的纸包递了这去,“这东西,等到两日后沈亢上朝面圣的时候,找人在待班房时下手,放入他的茶水中。” 图辅一听就吓了一跳,沈亢的名头他自然是听过的,虽然还没有正式上朝面圣,但是经过几次事情之后,俨然已经成了风头正劲的人物,这次……皇后竟然要对他下手? 平时皇后让他做的也不过是打探一点小消息,知道一些皇上太后的行踪,得知一些上书房的动静,仅此而已,虽然也不算是小错,但是不至于送了命,但是…… 这一次的事情,他却非常明白,如果弄不好,是要丢命的。 他犹豫了再三,咬了咬牙说道:“皇后娘娘,这事儿……奴才可做不了,奴才不过是太后宫中的奴才,这待班房里的事儿……奴才哪里能……” “图辅,”皇后没有笑意的笑了笑,暗影里她的笑容越发阴冷,“你别在这里和本宫废话,本宫既然选了你,就知道你一定有门路,那个叫紫月的丫头,不是一直在待班房里伺候吗?” 图辅一怔,随即脸色白了白,皇后一见他的反应,笑容更深,声音轻柔却透出阴森来,“你别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紫云那丫头聪明伶俐,想必这事儿可以办得妥当,你若是不肯做,那本宫便直接找她好了。” “别……”图辅急忙摇了摇头,掀衣服跪倒在地,“皇后娘娘,奴才可以为您再做一次,但是……您也知道,这个沈亢身份非同寻常,若是在待班里出了事,那……” “你想到哪儿去了?”皇后抬手扶了扶耳边的钗,“你以为本宫要杀了他,毒死他?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你放心,这药根本不是毒药,不过是在关键的时候再起到一些特殊的作用罢了。” 她顿了顿,声音略微缓和了些,继续说道:“等到上了朝,那些茶水一撤,根本无从查起。你就放心吧,本宫可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要了沈亢的命。” 图辅听她这样说,心中微微定了定,他咬了咬牙说道:“皇后娘娘,奴才为您再做这一次,还请您放过奴才,若是再有其它的吩咐,请另寻他人吧。” 皇后沉默了片刻,她的目光幽深如枯井,在黑暗中一丝光亮也无,半晌,她似乎笑了一声,“好,只要你做得好这件事。” 图辅手指颤抖着接过了那个纸包,仿佛有千斤之重,他微微闭了闭眼睛,把纸包仔细收好放入了怀中。 皇后回到了宫中,李嬷嬷一边服侍她一边说道:“娘娘,事情总要想得周全一些,万一……图辅那边没有成呢?或许是因为他没办好,或许是因为被沈亢发现了?或许是沈亢根本不会喝那茶?” 皇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浮现一个笑容,她从袖子里又拿了一个纸包,“你说得对,本宫如何能够没有两全的准备?” 李嬷嬷一见她手中的纸包,顿时也一笑道:“娘娘英明。” 皇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似是阴狱里吹来的风,“沈亢啊……沈亢,你可知道爬得越高,跌得越惨,你只觉得此时得意,还未入朝便声扬京城,可是你却不知道等你真正入朝之时,便是你万劫不覆之日!” 烛影摇摇,映着她森冷的笑意,她却不知道,此时图辅的身后跟着一条黑色的影子,快如闪电,轻如狸猫。 第三百五十九章 “美女”画像 黑夜深沉,掩盖住许多人的踪迹和心事,冷可情在府中安睡,对于晚上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 次日清晨,明亮亮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冷可情觉得自己简直无法再出门了,只想着时时面对着小水车才好,身上的衣服也只穿了便装,对于这古代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各种小衣、中衣、外裳叠加的穿法真是叫苦不迭。 好在……她自己做了一双凉鞋,昨天在街上遇到那个小货郎的话提醒了她,她回来便画了张图纸,问维多利亚能不能做。 维多利亚一见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倒不是因为画的东西难做,其实也就是只根带子没什么难的,惊讶的是……那东西着实怪异,实在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冷可情道:“你不用管这是什么,只要告诉我能不能做?”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冷可情一笑,把图纸给了她,“那拿去试试,不用有什么负担,做不好也没有关系。” 让冷可情没有想到的是,今天早上一早,维多利亚便把东西拿给了她,对于她来说很难,但对于维多利亚来说,实是容易得很。 冷可情又惊又喜,她还发现维多利亚还做了一些小点缀,用一些小粒的各色珍珠缀在带子上,看起来更精巧漂亮。 冷可情拿过来穿在脚上,手指翻飞,那些带子纵横交错的穿插成绑了在了一起,竟然成了一双独特的鞋子。 她下地走了走,觉得果然比那些靴子、绣鞋之类的凉快、舒服多了,她提着裙子问维多利亚,“如何?怎么样?” 维多利亚只是笑,脸色微微的红了起来。 冷可情看着她的神情,知道她心中所想,把裙子放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个呀和之前的那些裤子一样,用咱们皇帝陛下的话来说呢,就是只在自己屋子里穿穿就算了,不能在人前露出来,是不是?”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冷可情微微叹了一口气,坐在榻上晃着腿看了看自己的脚丫子,古代的女人都把脚藏起来,不能被人瞧见,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不理解啊不理解。 她正想着,竹儿走进来道:“启禀娘娘,凌姨娘求见。” 冷可情放下腿来,脸上浮现一丝冷笑,“让她进来吧。” 竹儿快步退了出去,很快,凌姨娘便扭着腰肢走了进来,她福身施了礼,眼睛往下一瞧,正看到了冷可情脚上的那双鞋子。 她不由得一诧,那双鞋子是她从未见过的式样,几根纤细的带子绑着,上面缀着各色的小小珍珠,晶莹圆润的光泽却犹不及那双脚粉嫩诱人,她咬了咬唇,心中不知几分酸涩几分嫉妒。 “凌姨娘来见本宫有何事?”冷可情假装不知的问道。 凌姨娘一笑,从身后的丫环手中拿过一幅画轴,双手捧到冷可情的面前道:“娘娘,您瞧,这便是妾身表妹的画像,妾身特间拿来让娘娘过目。” “噢?这么快?”冷可情说着,维多利亚上前接过,轻轻打开画轴,冷可情抬眼瞧了瞧,老实说这种古典的画法她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在她看来,这些画轴上的人儿基本上都是一个模样。 还有平时在那些古装剧中出现的通缉令啊之类的那上面也有画像,她都不知道那个能看出什么来,还有那些男主看着一幅画发呆,然后又进来一个人,指着画像道:“啊,这不是谁谁吗……”诸如此类。 那根本都看不出来好嘛! 一如自己眼前这幅。 冷可情仔细的瞧了两眼,伪心的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是个美人。” 凌姨娘只等着她这句话,一听她松了口,立即眉开眼笑的说道:“娘娘您过奖了,妾身这表妹平日里出门少,性格也文静,想来若真的能和沈将军成了姻缘,也是一桩美事。听闻沈将军的父亲已经逝去,只有一位老母亲只待沈将军安置好了便接回,妾身的表妹又是一个有孝心的,定当会好好照料。” 冷可情真是佩服她能够想得如此长远,面儿还没有见过,连人家的娘都惦记上了,她令维多利亚收好了画卷,“凌姨娘,这事儿本宫记下了,你放心,待到定了相亲的日子,本宫定会知会与你。” 凌姨娘一听,心中高兴,即刻施了个礼道:“如此,有劳娘娘费心了。”她说罢,目光又在冷可情的脚上打了一个转儿,“妾身先行告退了。” 冷可情点了点头,凌姨娘带着丫环退了出去。 看着她走了,冷可情把那画轴随手一扔,“这东西能看出什么来?真是没有想到,今天竟然自己给自己说起亲来了,世界之在,什么事儿都能撞得上。” 维多利亚在一边听了,只是抿着嘴笑。 凌姨娘刚刚走出冷可情的院子,脸色就沉了下来,她咬了咬牙说道:“她脚上穿上的那是什么东西?到底还是不是鞋子?穿着那样的鞋子还不如不穿呢!我说怎么她突然间便成了皇帝的宠妃,原来……竟弄出个这些不入流的东西!” 丫环垂了头,装作聋哑状,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凌姨娘说罢,心头的火气小了些,酸涩之感却又涌了上来,一股浓浓的失落之感,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无休止的抓着她的心尖。 午睡起了之后,冷可情正坐着喝茶,米开朗基罗走了进来说道:“主子,沈府那边的水车我们画好了图,安放的位置也选好了,您瞧瞧?若是可以,就开始动工了。” 冷可情接过他手中的图纸,问道:“手臂上的伤如何了?” 米开朗基罗立即道:“多谢主子挂怀,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不要大意,注意观察些,我总觉得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冷可情沉吟道:“主要是看有没有毒,别不放在心上。那个人……有线索吗?” 米开朗基罗摇了摇头,“属下无能,那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再没有半点踪迹。” 冷可情微微冷笑,“越是这样,越是可疑,也许他已经真的消失也说不定。好了,你下去吧,至于这水车,一会儿换了装,一起过去一趟吧。” “是。” 冷可情换了沈亢的装束,悄悄带着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出了府,主仆三人骑着快马向着沈府的方向而去。 满府的花开得正好,恭王之前如何冷可情不得而知,但从这满园子的格局和花草来看,一定是个风雅之人,而且品味极高,她思来想去,觉得米开朗基罗他们选的地方很好,在一处水流之上,不但能够起到降温的作用,也能够成为一景儿。 她把图纸还给米开朗基罗,“准了,就照这样做吧。” 说罢,她又进了恭王之前的书房,觉得那里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各种各样的书,应有尽有,除了那些平时被自己拿来做挡箭牌的“戏本子”之外,也有许多人物的传记、历史等等这样的书,这对于对这个时空十分陌生的冷可情来说,自然是十分有帮助而且极具吸引力的。 毕竟,她对这个朝代之前的事,都发生过什么,出现过哪些历史英雄人物,都想进行了解一番。 她正静静的看着书,忽然觉得有人站在不远处,她急忙回身,警惕的看向身后,便撞进一双黑亮的眼睛里。 多日不见的容卿正笑吟吟的看着她,看她回过头来,低声说道:“看你看得入神,不想打扰你,在瞧什么?如此用心。” 沈亢扬了扬手中的书,“一本人物传记,觉得十分有意思,便拿来瞧了瞧。” 容卿走到她面前的桌子前,双手撑住桌子道,“看你这身男装,仍旧会忍不住想要……” 沈亢摇了摇头,“陛下可千万不要生出这种心思来呀,否则让别人以为,您有断袖之嫌,本将可不敢承担如此罪名。” 容卿被她逗得一笑,“那么,沈将军,后天的上朝之事,你准备得如何了?” “一切妥当,皇上放心。”沈亢傲然一笑,“一个小小的朝堂而已,吓不倒我的。” “噢?”容卿微微挑眉,“当真?” “自然,”沈亢斜着眼睛说道:“当年的紫禁城如何?天朝上邦,泱泱大国,边疆小国无一不年年进贡,岁岁来朝,那绵延起伏的宫殿,那金光闪闪的琉璃瓦,那高高在上的九龙宝座,我都……” “你都如何?”容卿饶有兴趣的问道,“还有,紫禁城,是什么城?怎么听起来倒像是一座皇城?” 沈亢清了清嗓子,“抱歉,皇帝陛下,我又进了戏本子了。” 她转回身去对着书架把书放好,微微皱眉暗骂自己真是没有记性,不分场合不分人物胡乱吹牛,吹着吹着,就总是吹到戏本子身上去。 她放好书,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咦,你是从哪里进来的,为什么一丝声音也没有?” 容卿神性的一笑,“你总算是想到这个问题了。” 第三百六十章 发现秘道 沈亢听出他话中有话,眼睛立即一亮,“什么意思?” 容卿故意卖着关子,“先不要问,你先随我来。” 他说罢,拉过她的手,向着书房的里面走去,沈亢之前也发现这里还有一个里间,就和冷肃的书房差不太多,外面是书房可以看看书,写些东西,若是晚了,里面那一间也是一间卧室,直接睡在这里也可以。 但是,她并没有多加留意过,只是对外面书架子上的书起了兴趣。 容卿带着她进了里面的屋子,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但是依旧保持了雅致的风格,一桌一椅,一瓶一画都能够显示出来。 容卿的慢步走上到床前,坐在了床边,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笑道:“过来。” “……”沈亢。 窗外的太阳很大,明晃晃的像是要下火一般,此时街上的行人很少,尚文新坐在轿中,感受着这扑面而来的热气,心情不免有些烦躁,他本来也想好好的在家里凉快凉快,但这两日这京城之中的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他无法安生。 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一个沈亢来,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京城中的传奇人物,好像是天神下了凡一般,被百姓传得无所不能,简直就如同有三头六臂一般。 要命的是,这个沈亢还是冷肃引进京城的,那么,他无疑就是皇帝的亲信之人,想想也对,如果不是被皇帝所重视,又怎么会一入京就封了三品骁骑参将? 他揉了揉眉心,此去秋府,需要好好的和秋家父子商量一下为好,再过一日便是沈亢上朝的日子,必须要给这小子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这朝堂可不是谁都能够站得稳得。 有皇帝的信任又如何?如果不被众臣所接纳,那也只能是一介孤臣…… 再说,他的心微微沉了沉,既然选择了要走的路,现在想要反悔,那是不可能了,做了决定就一路朝前走吧,就如同走过独木桥,没有了转身的余地。 他正往前走着,忽然听到路过有茶馆的小二的吆喝声,不由得觉得口干舌燥,便踢了踢轿子。 轿夫急忙停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你们找个凉快地方呆一会儿,我去喝杯茶。”尚文新说着,下了轿子进了茶楼。 茶楼里的人也不多,不过好在一进来就觉得凉爽,尚文新总算觉得心情舒畅了些,他点了一壶茶,拿了扇子扇了两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茶水碧绿,淡淡的香气萦绕,虽然不及家里的茶好,但也算是凑合了,刚喝了两口,忽然听到邻桌有两个人正在谈天议论。 “哎,你们听说了吗?宇大人家的千金怕是要嫁入马家了。” “什么宇大人?什么马家?” “你傻呀,当然是户部侍郎宇波宇大人了。至于马家嘛……” 那个拉长了声调,却像是一根细韧的丝拉住了尚文新的心尖,让他的眉心忍不住的突突的跳。 “当然就是城门领马大人家的公子了。”有人接过话头来说道。 “正是,正是。” “咦?不对吧?”有人质疑道,“我可是听说,马大人家的公子与尚家小姐订的婚,说是过了这热气入了秋便要过门的呀,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就又成了宇家的小姐?恐怕消息不对吧?” “怎么不对?”那人不服气的说道:“是你的消息太落后了,你还不知道吧?尚家和马家的婚事早就吹了!” “怎么可能?”那人惊叫,“尚家的门楣可比宇家要高出一截呀,宇大人虽然官位不低,但人家尚大人可以宇波的顶头上司,这儿女的婚事他岂能不知?又怎么会如此做为?” “唉,说你消息不灵通你还不信,尚家的门楣是高不假,但是,”那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尚家的小姐可不怎么样,听闻是又看上了别人,人家瞧不上马家公子呢,这马家公子一怒之下便退了婚,再说,你知道是谁给宇马两家保的媒吗?” “是谁?” 这个问题也在尚文新的心关盘旋不去,他的怒火一下一下顶着心尖,只想知道这个多事的人是谁。 “正是秋家啊,听说呀,是这个恒家的大爷起的意,找的秋大人保的媒,你们知道恒家和宇家是什么关系吗?” “什么关系?” “哎!这个都不知道?宇家的主母正是恒大人的妹子呀。” “噢,对,对……”那些人恍惚大悟。 尚文新也猛然想了起来,这不是嘛,恒先强的妹子嫁给了宇波为妻,因为年头太多,只记得她是宇夫人,都忘记她原来娘家姓得是恒了! 尚文新心头火起,好你个恒先强,自己的女儿才与马家的婚事断了几天,居然这么急着给马家巴巴的说婚事,再说,自己家与马家的事儿是密而不宣的,现在闹得满城皆知,都成了这些人的笑谈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马家传出来的还是他恒家?还有那个秋尚忠,平时一副公正公平的样子,现在可好,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己居然被蒙在鼓里,他倒巴巴的做了媒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尚文新越想越气,索性也不喝茶了,秋府也不去了,反正自己是文官,沈亢是武官,要着急是他恒家着急,干自己什么事? 哼!他气得一甩袖子扔下茶资,从茶馆里走了出来,怒气冲冲的回府凉快去了。 茶馆里的那桌人看着他走了,彼此会心的一笑,陆陆续续的也离开了。 此时,这件事情的幕后导演正在床前,看着床上笑吟吟的皇帝陛下,有些不知所措。 容卿瞧着她呆愣的模样,不禁笑意更浓,“沈将军,你想到哪里去了?朕可是好心相邀,带你看一下你想看到的东西,你竟然把心思动歪了?” 沈亢被他取笑得红了脸,清了清嗓子说道:“什么?我哪里有什么想歪了?刚才不过是脚酸了,不能动弹而已。” 她说罢,迈步走了过去,坐在容卿的身边,容卿一手拉住她的手,一手按了一下床沿,低声说道:“坐好了。” 沈亢的回答还没有说出口,忽然便觉得身子一翻,头顶上一黑,似是从什么东西上滚了下来,她心中一惊又一喜,难道……这里有秘道? 她的这种念头刚刚浮现,忽然见眼前又是一亮,整个过程中容卿一直握着她的手,温热干爽,带着他身上的淡淡香气。 她忽然觉得安心,不由得微微闭了眼睛,忽然听到他低低的笑声响在耳边,“睡着了?” 沈亢急忙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竟然在一个小小的山洞中,还是躺在容卿的怀中。 她急忙挣了挣,从他怀里跳下来,“这是……”她观望着四周,发现不远处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正在装着水车,心头猛然一跳,“这里是后院的花园子,这是在假山洞里?” 容卿微笑着点了点头,“正是。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肯把这宅子赐给别人的原因了吧?” 沈亢的眼睛闪闪发亮,她兴奋的在山洞里走来走去,一直想着修秘道,却不成想,如此高超的秘密竟然就一直在这里,既然有这一处,就肯定还有其它的地方。 她只顾着高兴,没有发现,容卿的眼神慢慢有些沉了。 等到她发现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的时候,才回头看了看,容卿的脸色微沉,又不像平时那种生了真气的样子,倒像是在闹着什么别扭。 “呃,怎么了?”沈亢问道。 “这是什么?”容卿忽然伸出手,一枚黑色的戒指闪着幽亮的冷光,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里。 沈亢的心头“咯噔”一声,眼神乱闪,她摸着下巴说道:“这个……这个……就是一枚戒指。” “这个我看出来了,”容卿点了点头,“我的意思是,哪儿来的?” 沈亢抿了抿嘴唇,“这是……是……那天闲着没事,去街上淘来的。” “淘来的?”容卿虽然不太明白这个字的意思,但是也能够猜个大概,他冷哼了一声,“这么名贵的黑色水晶,恐怕就算是京城最有名的翡翠楼里都难找到成色这么好的,到底是哪个街的小摊位,配有这样的东西?” “……”沈亢微微闭了闭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快速的说道:“好吧,我承认我说谎了不过我说谎也是情有可原的我是担心你多想因为我心里坦荡不想节外生枝这个东西是司徒烨送给我的当然他也不是平白送给我的一来可以当个暗器防身二来也算是回我送给他小水车的谢礼这么说你满意了吧?” 她说得极快,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最是在最后说完,停了停,睁开眼睛一副任由你宰割的模样,伸出手掌道:“你若是满意了,就把东西还给我,谢谢。” 容卿心中狂笑,淡淡的甜蜜和欢喜在此时慢慢弥漫上心头,他从那一大串的话语中听到了她的心声,这类似告白的话,还是头一次听到。 第三百六十一章 怪异的婚事 容卿心中喜悦,脸上却是依旧沉冷,他慢步上前,手指间微微用力,那个指环套便在他的手指间变成了直的。 他轻轻掠了掠她耳边的发,低声说道:“你是怕我误会多想吗?” 沈亢总算等到他开口,等到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急忙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正是。”她一边说着,眼光往下一瞄,看到容卿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领子上别了什么。 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这个……傲娇的家伙,居然……把人家司徒烨送的那枚戒指弄成了一个领针! 容卿别好之后仔细的端祥了一下,觉得真心不错,“怎么样?变成这样看着舒服多了,也不影响当暗器。” “……”沈亢。 此时的尚府中有一位客人正在尚香薇的房间里作客,她便是凌姨娘准备说给沈亢的宇家小姐宇诺凌。 宇诺凌来尚家的次数并不少,她的父亲是尚文新的下级,她来的勤些与尚香薇搞好关系,说到底也是为了宇波的前程。 宇诺凌在家里也是嫡出的小姐,但到了尚家,便成了低人一等一般,尚香薇性子乖张,对她向来不怎么尊重,时常做出一些过分的事。 特别是尚香薇的婚事被退了之后,她的性子更是变得暴躁古怪,周东致那边没有搭上,马家也落了空,这实在和她所预想的相差太多,她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 宇诺凌听说了之后也很少再来,虽然心中狠狠的高兴了一把,但是表面上还是不敢表露出来,她深知若是这个时候到尚家,尚香薇一定会变本加厉的羞辱她,以此来出出心中的恶气。 但是今天不同了,她已经听母亲说了,表姐为她说了一门亲事,对方竟然是京城中最近谈论的最多的沈亢,此人虽然刚入京不久,但是却声名鹊起,极有名望。 而且,听说皇上对他也是青睐有嘉,现在的沈亢俨然就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新贵,最重要的是……听闻他不但十分有胆识有才能,而且还生得一副好容貌,甚至比俊雅的漠王还要出色三分。 每每想到这些,宇诺凌就觉得像是一脚踏上了云端,幸福感一下子涌过来轻轻的拥住了她,让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而这些,也是她今天来到尚府的原因,无非就是想看一看尚香薇现在的情况以及向她炫耀自己的幸福。 尚府的丫环一路引着她到了尚香薇的院子,尚香薇正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宇诺凌走进来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差点被吓一跳。 她能够想到尚香薇的气色会不太好,但是也没有想到会差到如此地步,尚香薇微合着眼睛,眼底下一片淡淡的乌青,肌肤微黄似涂了一层姜汁,嘴唇青白,嘴角隐约有皮屑翘起来,她的锁骨深深,几日不见,竟似瘦了许多,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显有些宽大。 她侧身躺在那里,手指垂下,手上骨节也突了起来,指甲苍白没有涂颜色,像是抹去了妆容的女子,没有一丝生气。 她没有梳发,只是散在脑后,微乱而没有光泽,整个人都像是暗淡下去,如同变黄了的珍珠,往日的光彩一丝也看不见。 房间里的帘子也拉着一半,墙角放着冰块,丝丝的水气慢慢升腾,伴着那微凉的气息,宇诺凌看着这死气沉沉的屋子和躺在那里的人,忽然有些后悔今天来到这里。 “你来了?”尚香薇忽然开口,她并没有睁开眼睛,突然间开口说话反倒让人吓一跳。 宇诺凌一个激凌,急忙福了福身说道:“是,尚姐姐,我来看看你,找你说说话儿。” “是吗?”尚香薇依旧没有动,只是躺着,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怎么前几天没有见你来?该不会是躲起来看我的笑话吧?” 宇诺凌短促的一笑,“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怎么会……不过是前几日犯了一些错,被母亲拘着不让出房间,这才没有来看姐姐,今日刚刚得了母亲的允许,妹妹心里记挂着姐姐,立即就来了。” “记挂着我什么呢?”尚香薇睁开了眼睛,眼底并无半点光彩,就像是两眼深井,黑幽幽的看不到底,让人心中发寒,“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被退婚了之后,过得如何?是不是被人唾弃?是不是沦为了笑柄?是不是该……羞愧而死?” 宇诺凌看着她的模样,突然觉得她像是中了魔一般,精神似乎都有些不太正常了,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福了福身说道:“不,不是,妹妹就是担心姐姐想不开,这其实不算是什么大事……” “不算大事?”尚香薇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你说,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什么才算是大事?我来问你,若是你被人退了婚,弄成我这般地步,你会怎么样?你还会说这不算什么大事吗?” “……”宇诺凌觉得自己说多错多,似乎说什么都不对,她现在确实是后悔不已,早知道尚香薇已经成了这般地步,便不该到这里来。 正在此时,忽然门外有脚步声响,宇诺凌觉得来人简直就是自己的救星,她急忙回头望去,只见尚夫人快步而来,她福了福身,“伯母。” 尚夫人平时待她也算不错,最起码是笑脸相迎,今日却不知道怎么的,一脸的冷若冰霜,冷哼了一声,直走到自己的女儿身边,安慰道:“薇儿,你没事吧?” 尚香薇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紧紧的落在宇诺凌的身上。 宇诺凌心中委屈,此时却不敢分辩半句,她只想着快点找个借口离开这里,以后还是少来得发。 她正想着,只听尚夫人说道:“宇小姐,你今日来是向我们薇儿炫耀来的吗?” 宇诺凌心里一沉,抿了抿唇说道:“伯母,我……我从未有过此想啊。” “从未有过?”尚夫人冷笑,眼角微扬,带出三分戾气,“不管你有没有,还请你现在离开,以后也不要再来了,你即将成为马家的少夫人,我们尚家高攀不起!” 她这话一出,尚香薇和宇诺凌都齐齐一愣。 尚香薇的目光瞬间一厉,看向宇诺凌的脸,想要掐死她的心都有,而宇诺凌却没有回过神来,她瞪大了眼睛,“我……我……没有啊……” “没有?”尚夫人摆了摆手,“我家老爷刚才回来说的,恒家大爷提的议,秋家大人做的媒,如此大的排场,难道我家老爷说的还能有假?不管有还是没有,以后我们家都不欢迎你再来!请你快走吧!” 宇诺凌心中又慌又乱,有口难言,她本来还沉浸在与沈亢的幸福里,想着将来能够得一良人,好好的生活,哪里想到忽然又听到尚夫人说什么马家…… 若是没有沈亢,马家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如今有沈亢在那里比着,他马家的公子算什么?哪一点能够比得上? 宇诺凌没有心思再听下去,她只想回去问问母亲,证实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宇夫人一听也便急了,她立即派人去请宇波回来,好好的问问到底哪样是真,哪样是假,怎么明明一个女儿,倒许出了两家婚事?哪家听上去都像是真的,可是这又真的是太荒唐了! 尚家和宇家的水开始变得混浊,而他们却不知道,真正搅动他们这两池水的手,正在暗中看着他们乱成一团。 而这些,还远远不够。 沈亢此时正在沈府中施展她的吃瓜神功,红色的西瓜汁水甜美,又用冰镇过,简直就是这夏天最美的滋味。 她招呼了容卿、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一起来吃,其它三个人的速度远远不如她。 容卿的目光在米开朗基罗的手臂上扫过,“怎么回事?” 米开朗基罗立即施礼道:“属下无能。” 沈亢摆了摆手,“这事儿也不怪他,”她一边让米开朗基罗坐下,一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容卿的眉头皱起,“那人没有找到?” 米开朗基罗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容卿沉吟了片刻道:“让朕看看你的伤口。” 米开朗基罗二话不说,把伤口上的包扎打开,伸到了容卿的面前,沈亢凑过来说道:“这伤口能看出什么来?伤口可以看出是刀伤还是剑伤这不假,但是,当时那人行凶的时候我们都看到了,是用的短匕首,你还想看出什么?” 容卿的目光在那伤口的看了看,随后对沈亢一笑,说道:“没有什么,不过是想看看罢了。” 沈亢哼了一声,翻了翻白眼,对米开朗基罗说道:“行了,快包起来罢,别再恶化了。” 容卿垂下头继续吃着西瓜,沈亢没有看到他的眼底慢慢浮现几分阴冷之色,如层层的怒云慢慢涌起。 他岂会不认识那样的伤口?不过就是不想让沈亢担心罢了,这件事情,看起来恐怕不只自己想到的那般简单,既然如此,就开始较量较量吧! 第三百六十二章 入朝 夏季的白天总是特别的长,夜晚来得很迟,天边的绚丽晚霞层层叠叠,似梦如幻。 容卿站在上书房门前的台阶上,脚下踩着白色玉石,遥望着天边绚丽的云霞,心中想着,不知道自己所在的这座皇宫比起冷可情所说的那座紫禁城究竟如何? 她就像是拢着一层迷雾,想看,却又看不清楚,等到雾退去之后却能够给人无限的惊喜,再想进前一步,又被迷雾隔开。 容卿有些想不明白,但是,无论如何,她就是冷可情,冷可情是自己贵妃,这就够了。至于…… 他想起那枚黑色的水晶戒指,那枚黑色的水晶应该是来自攻疆,能够拥有那种成色水晶的人,还能够让冷可情收下,除了司徒烨,还能有谁? 关于冷可情,容卿总是很懊恼的发现,不管自己承认与否,司徒烨都比他更了解一些,进宫之前司徒烨与她相处最多,教会了她许多东西……想到这些,再想想自己在冷可情入宫之后冷待她的那段时间,他的胸口就一阵一阵的发闷。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明天“沈亢”就要上朝,从此,以沈亢之名搅动这朝堂风云,站在他的身侧他的阵营维护他的利益。 容卿心中有些痛楚,她本来可以过更好更安逸的日子,却因为自己,步入这风谲云诡的朝堂之中,甚至在还没有入朝堂之时便要面临阴谋危险…… 纷乱思绪中,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主子。” 容卿没有回头,天边的太阳已经沉下去了一半,方才还美丽的云霞已经被黑暗吞去了一半儿,黑暗的边缘慢慢浮现了上来。 “去准备一下,今天晚上三更。” “是。” 冷可情此时正在冷府中吃着晚饭,明天就要上朝,她想着今天晚上好好在家里休息,等到上朝之前再去沈府,从那里出发去上朝。 另外,睡觉之前还要研习一下关于上朝的规矩等等,一想到那些繁琐的东西就觉得麻烦。 想着上了朝之后,沈亢出现的机率就大了起来,她看了看在一旁为自己布菜的维多利亚,觉得有必要和这丫头好好谈谈了。 她吃过了饭,在院子里散了散步,做了一些舒展运动,维多利亚在台阶上含笑着看着,她看了看站在光影里的维多利亚,招了招手。 维多利亚一脸笑意的走过去,冷可情问道:“想不想学?教教你啊。” 维多利亚脸上有些兴奋,又有几分羞怯,冷可情知道她想学又不太敢,便站在她的身侧道:“看好了,按照这样就对了。” 她一边做着,维多利亚一边学了起来,主仆二人既认真又开心,冷可情几次想要开口,看着维多利亚红润的笑脸又咽了下去。 她想了想,收了招式,若无其事的说道:“维多利亚,你的老家还有人吗?” 维多利亚一愣,微微摇了摇头。 冷可情拿了帕子抹着汗水,“是这样,我想给你脱了奴籍,你觉得怎么样?” 维多利亚闻言眼眶突然红了红,她定定的看着冷可情,目光闪动,似哀怨似期待。 冷可情一见她的眼神就觉得自己像是个恶人,她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会跟皇上说,沈亢身边怎么也是需要一个人伺候的,小卫兵什么的……” 维多利亚这才笑了笑,眼角的泪花却落了下来。 冷可情心中泛起暖意,还有些许的酸涩,她看了看星空,不知……在那一个时空,是否也有人舍不得自己? 快要近三更,天色已经黑透,街上出现两条黑影,一前一后在街旁的树尖上跳跃,如同两个黑暗的幽灵,快得让人用眼睛都捕捉不到。 两个黑衣人在驿馆门前停了下来,手中握着短小的匕首,匕首用黑色涂了,看不到雪亮的刀锋,却透出幽幽的沉冷来。 而此时皇宫的宫中也一夜无眠,她靠着大引枕,目光注视着天边的一颗星,那颗星最亮,最大,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她都会看着那颗星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恐怕,今夜也要如此度过,不同的是,平时的心情是麻木的,今天晚上却是微微兴奋的。 明天一早,在朝堂之上,那个该死的沈亢就真的可以死了,她甚至已经开始设想,等到沈亢被推出午门之后,她一定要前去观看沈亢被杀的过程。 其实她也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如此的恨沈亢,她只是觉得,在初次见到此人的时候就对他没有什么好感,特别是知道他间接的破坏了计划之后。 在众人各怀心思的等待中,时间毫不停留的滑过,阳光投射出万丈霞光,穿透了浓密的云层,黑暗层层退去,万物从黑暗的轮廓中剥离了出来,光明重新降临。 班房里早早的聚集了等候上朝的百官,沈亢骑马而来,身边跟着易过容的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 米开朗基罗的眉中间“长”出了一颗黑色的痣,长得比一般的痣还要大上三圈,上面还有两根黑毛,让人一看就想乐。 爱因斯坦的肤色也黑了些,古铜色的肌肤,微厚的嘴唇,并没有什么显眼的地方,扔到人堆里也不会引人注目。 沈亢一到,倒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或者说,她还没来的时候,就被众人议论上了,这种种的事迹早被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包括刚刚发生的攻疆使团中的人一个当街打伤了人之事,听说也是由沈亢帮着料理的。 沈亢穿着一身正装铠甲,是容卿着人新做的武官朝服,不及容卿之前送她的那一身轻便,但也是威风凛凛。 金色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着沉冷的光,走起路来微微作响,众人惊诧的发作,沈亢的姿态作派沈稳大气,一切自如,就算是见到诸位大臣时也是一脸的淡然,无论是比她职位低的还是高的,都从容对待,不卑不亢。 孙丞相摸着胡子看着他,想着此人那日对抗铮严烈时的机智与锐利,不禁微微点了点头,他正赞赏着瞧着沈亢,想着自己这一脉是没有女儿了,回去好好的考虑一下近一支之中有没有出色的女子,配给这个沈亢。 沈亢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看着他摸着胡子对着自己笑,不知道这老头子心中想的是什么,只是瞧着这眼神似乎有些不太对,她上前去,微微笑着,凑到孙丞相的耳边,道:“见过孙丞相。” 孙丞相用手虚扶了一下,“罢了,罢了,以后都要一起为官,别讲这些虚礼。” 他的客套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沈亢说道:“孙丞相,您今天带零钱了吗?” 孙丞相一愣,一时没有明白,沈亢低声提醒道:“您忘了?那天在京郊的小村里……” 她这么一说,孙丞相就想起来了,看着她哭笑不得。 冷肃在一边听了,清了清嗓子说道:“沈亢,你过来一下。” 沈亢走过去,冷肃指了指一旁的位子,“坐。” 两人正准备聊几句,有奉茶的小宫女垂头走了进来,手中的托盘中放着两杯茶,恭敬的在沈亢和冷肃的面前放下。 冷肃随手拿起面前的那一杯,抿了一口说道:“这班房里最大的一景儿就是每天早上起来众位大人在这里喝茶,夏季还好些,冬季里茶气升腾,热气袅袅,当真跟升了仙儿差不多。” 冷肃的一番话逗得其它的人都笑了起来,沈亢也不由自主的端起面前的那一杯,掀开盖子饮了一口,尝了尝,“味道不错。” 小宫女此时正退到班房门外,她垂着头,握着托盘的手指微微用了用力。 抄手长廊的另一端,一个人影一闪,她抬头看到,脚步加紧,快步跟了上去。 那人在尽头等她,低声问道:“如何了?” 小宫女点了点头,“成了。” 那人出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紫月,委屈你了,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 他说罢,快步向着宫内走去,阳光迎面照上他的脸。 图辅。 时辰到,众臣上早朝,容卿高坐在九龙宝座上,目光遥遥的看来,他看着低头走进来的文武百官,在人群中搜索着沈亢的影子,直到看到她身穿朝服,迈步而来的英姿时,嘴唇微不可察的翘了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山呼,容卿面色沉静的叫了起,众人分立两旁,按照规矩,沈亢站立在了武将的那一列中。 “众卿,”容卿的声音沉沉回响在朝堂中,“关于攻疆使团入京一事,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铮严烈已经被削去了世子之位,世子人选朕也会认真考虑。” 众臣垂首听着,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今日听容卿说到世子之位的人选依旧难免心中猜测种种,听闻攻疆有位质子在京,而且是攻疆王的长子,会不会…… 容卿的目光在沈亢的身上落了落,微笑道:“沈卿,府中可都收拾好了?” 沈亢被这句话噎了噎,这样的事儿……也拿到朝堂上来问吗? 第三百六十三章 成为被告 沈亢出了列,垂首道:“回皇上的话,已经差不多了。皇上赐的宅子很好,也不需要过多的修整。” “如此便好,”容卿点了点头,“沈卿,等到府中一切安顿好之后,三日吧,便去白头山上任吧。” “是。”沈亢立即道。 众臣心中哗然……眉心都跟着跳了跳,白头山? 漠王的眼睛微微一扫,像是一把锐利的小刀儿,在沈亢的身上转了转,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沈亢。 没有想到如此年轻,如此出众,更没有想到的是,容卿居然把白头山交给了沈亢! 他的心头一阵的发紧,白头山那里看似无关紧要,都是一些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之人,但是,那些人的背景可都不可小视,直接关系着现在站在朝堂上的某些人,如果这些人到了沈亢的手上的话…… 他上前一步出了列,“皇上,臣以为,白头山那里多年来未曾管制,只是多一部分朝庭的负担开支,如今沈将军入职,倒不如给个实缺,沈将军年少有为,想必更愿意做出一番业绩来吧。” 沈亢一听,微微一笑,“多谢王爷夸奖,卑职刚刚入京,什么都不太懂,以后少不了让王爷提拔,只是皇上圣旨已下,卑职不敢不从,白头山那里的资料本将已经熟悉研究过,卑职认为倒是可以成为一个历练的地方。” 漠王刚要开口,沈亢又继续说道:“至于军功……卑职倒是没有想过,虽然从军者都以立军功为荣,但是,立军功者必是在战乱起时,卑职时时保持警惕,却终不愿国起战乱,为祸百姓。” 她说罢,眼睛笑得像是只狐狸,目光在朝堂之上滑来滑去,“咦?刘大人,好像贵公子就是在白头山?” 刘大人的脸色一僵。 “赵大人,您的你小舅子是不是也在?” 赵大人本来想出列站在漠王这边说几句,听到沈亢的话又把脚缩了回去。 “张大人,本将去了白头山之后定然不忘好生照料你的兄弟!” “……” 那些被点了名儿的没有点名的,都垂下头去,脸上的表情僵着,忽然间便明白了为什么一个沈亢便扳倒了铮严烈。 果然……除了厉害还能豁得出脸去啊。 容卿看着沈亢对那些大臣笑眯眯的样子,不由得也微微笑了笑,本来还有些担心的,如今倒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长长的玉石台阶下有人高唱道:“攻疆使团铮烈严、雪凝郡主求见陛下!” 声音一声一声的传了上来,那些站立在两旁的太监一人接一句的传到了朝堂内,本来还在热闹的朝堂突然安静了下来。 漠王垂着眸子,微不可察的翘了翘嘴唇,回归了自己的位置,也对……今天的事情尚未定局,成败如何还未可知,此时争论白头山的事,似乎还为时尚早。 容卿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到底还是来了。 “宣!” 一声令下,那些太监又一声声传了下去,“皇上有旨,宣攻疆使团铮严烈、雪凝郡主觐见!” 声音落,有两人一前一后慢步前来,头前一人身穿深蓝色的攻疆服,微微露出胸膛几分肌肉,腰间扎着宽宽的带子,上面镶嵌着水晶和玛瑙,看上去亮闪闪的一片,晃着人的眼睛。 他的身材高大,身上的攻疆服饰更能衬托出他的气质和身材,如今换了正式的服饰,比平时更显出几分光彩来。 他的五官长得深遂,眼睛是微微的褐色,如两块晶莹的琥珀,鼻子有点尖,像是有些鹰钩鼻的样子,嘴唇微薄,嘴角微微翘起。 众人扭过头看去,觉得铮严烈也算得上得难得一见的人才,虽然没有中原男子的清雅,但是却一种粗犷野性的美。 而他身后的那名女子,则是更是快的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女子身穿极窄的衣裙,完全不似中原女子的裙子宽大如散开的花,她身上的裙子紧紧贴着身,把身材勾勒的极致,修长的脖颈、平直的锁骨、饱满的胸、纤细的腰和笔直的双腿,都似被那薄薄的布料一寸一寸的描绘出。 沈亢看着她这一身,脑子里浮现两个字:性感。 当然,恐怕这些古人的心里还想不到这样的词儿,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人的眼神心神都被这女子在瞬间吸引了去。 沈亢不由自主去看高高坐在上面的容卿,如果……她在心里恨恨的想,如果容卿的目光也在这女子的身上,回头自己整一身旗袍给他瞧瞧,让他看看到底是谁更性感。 没有想到,她的目光刚刚转过去,便和容卿的碰了一个正着,容卿对着她轻轻一笑,眼底的笑纹一闪,似这夏日里最亮的那一抹光,突然照亮了心底。 他轻轻对着沈亢做了一个口型,沈亢在心里描了数遍,才发现他说得是,她的胸太垂,远不如你的好。 沈亢的脸轰然一烫,暗暗咬了咬牙,这个色鬼! 两个人的眼神碰撞间,铮严烈和雪凝郡主已经进了朝堂,两个人施了礼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容卿对两人说道。 两个人起了身,容卿对铮严烈道:“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铮严烈道:“回皇上,臣……草民已经没有大碍,多谢皇上挂怀。” 容卿微微笑了笑,“你远道而来,又是来娶亲的,自然要多关照你一些,吉日朕会着内务府及早定下,你便等好消息吧。”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无论是铮严烈还是姚尚,对这门婚事都没有什么兴趣了,何况,今日铮严烈上朝来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做。 他上前一步,直挺挺的跪下,向上叩拜道:“皇上,草民有一事,请皇上为草民作主!” “噢?”容卿的长眉微微一挑,眼睛里的光芒一闪,“是什么事,值得你如此?” “皇上!”铮严烈再次拜了拜,“草民要状告沈亢!” 朝堂之上忽然一乱,再一静。 这一乱一静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沈亢,等着看这位少年将军的如何反应,他方才可是风光得很,而且这铮严烈丢了世子之位也是因为他,如今看来,人家可没有放弃呢,现在不就反击上了? 沈亢倒是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惊诧道:“哟,这不是前世子吗?你要状告本将什么呢?说出来听听!” 前世子……众人听着,这称呼还真是……无异于耳光打在人家的脸上啊。 铮严烈咬了咬牙,冷笑了一声说道:“沈将军,请问你前日夜里身在何处啊?” 沈亢的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转,前日夜里……应该是在沈府吧?后来没事了又回了冷府,这期间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她微微翘了翘嘴唇,泛起一丝轻蔑的笑意,“铮严烈,难不成本将要去哪里,做过什么,还要跟你交待交待?你以为你是谁?” 铮严烈冷笑了一声,眼底浮现凶狠之色,“你自然不敢说,那么我来告诉你,你那天晚上去了京兆司的监狱,杀了我的护卫!” “什么?”沈亢这次真的是一愣,她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事来。 京兆司……护卫,沈亢的脑子里飞快的转起来,她立即便想到了那个在街上被人围住的攻疆人,说是打伤了一个小摊摊主,引起了众怒。 那人死了? 死在京兆司的大牢? 沈亢忽然觉得,那天遇到的事情就像是一个个的连环套,在今日被串连起来,变成一条链锁,最终的目的就是要锁住自己。 想通了这些,她倒不再有任何的惊讶和慌张之色,反正事情已经注定,倒不如静静的看着,以不变应万变,看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又能够玩出什么花来。 “沈将军像是不知道?”铮严烈一笑,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转过头去,对容卿说道:“皇上,草民的手下犯了错不假,但草民也已经做了补偿,手下鲁莽,伤了小摊的摊主,草民已经亲自登门去探望过,并留下了治伤的银钱。” 他说罢,脸上露出痛惜之色,“本为草民那日处理完事情之后已经去监牢看过他,他也十分后悔,草民想着今天在朝堂之上为他求个情,哪里知道……” 他的声音一锐,指向沈亢道:“沈将军已经在前天夜里,派属下杀死了他!” “沈将军的属下杀死了他?”孙丞相在一旁笑了一声,“难不成那人杀人之前还自报了家门?” “丞相大人此言差矣,”铮严烈毫无惧色,他已经做足了准备,“草民那日正好也想去看看他,不想正巧遇到那人出来,仓促之下交了手,扯下了他脸上的蒙面布,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也足以让草民看清他的脸。” 他这样一说,孙丞相便不能再说什么,他的心里也有些拿不准了,难道说……此事是真的? 沈亢似乎对铮严烈有颇深的怨恨,一入京便与他对上,最终削去了铮严烈的世子之位,如今……会不会因他的属下作恶而一怒之下派人杀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奇怪的伤口 众人心中如何想,沈亢自然知道,但她更清楚自己根本没有派什么人去京兆司的监狱,铮严烈说看到了自己身边的人,不过就想栽赃罢了。 “那你不妨说说,”漠王突然开口说道:“你所看到的人,长得什么样啊?” “那人身材很高,穿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浓眉大眼,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眉间还长了一颗痣。” “啊?”秋尚忠微微一诧,急忙问道:“是颗什么颜色的痣?” “黑色。”铮严烈斩钉截铁的说道:“是黑色的没错。” “这……”秋尚忠一脸的为难,偷偷瞄了沈亢一眼,缩回去不说话了。 他这副作派,倒像是知道了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让人难免不心生怀疑。 果然,铮严烈一见他的样子,立即道:“怎么?这位大人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没有。”秋尚忠急忙摆了摆手,“本官没有想到什么。” “哼,”铮严烈冷声一哼,向上叩拜道:“皇上!请皇上明察,草民句句属实,绝对半点虚言,陛下眼明心亮,一定能够还草民一个公道,就算是手下有罪,但也不至于这样惨死在狱中啊……” 容卿静静的听着,看着这几个人在下面一唱一和,他的脸色沉冷,没有一丝波澜,如同沉寂的水面,看不出喜怒来。 “皇上!”铮严烈又继续说道:“除了那人的脸之外,草民还出手伤了他,草民记得,当时是……伤在左手臂,一定不会错的!” 他这话才是关键,比方才的什么黑痣说得厉害多了,沈亢听到他提起伤口,眉心不由得跳了跳。 原来如此! 怪不得自己总觉得那日在饭馆的时候那个穿着破旧之人来得奇怪,后来看似在行刺自己,实则真正的目标是米开朗基罗,现在听到这些话才明白,原来不过是为今日之事埋下伏笔罢了! 她抬头看了看容卿,容卿只是看了她一眼,在其它人的眼中看来,这一眼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她的心忽然就定了定。 他说,放心,不要紧张。 她抿了抿嘴唇,只听到铮严烈继续说道:“沈将军,请问你是不是有一个眉心之间有黑痣的手下?” 沈亢点了点头,今日上朝来,带着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好多人都看到了,米开朗基罗自从成了沈亢身边的护卫以来,一直都是以现在的面目示人,若是此时不承认,反倒是让人起疑。 铮严烈见她点头,立即又追问道:“那好,既然如此,请皇上宣此人上殿,验一验他的手臂上是否有伤,一看便知!” 沈亢的眉头微微一皱,米开朗基罗的手上有伤,这是事实,可是,现在如何来证明他的伤是那时在饭馆被其它人所伤? 如今百口中莫辩。 她觉得自己从穿越以来,似乎还从未陷入过如此被动的局面,这还是第一次,却是在今日,她以沈亢的身份出现在朝堂之时。 还真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当然,如果他们能够成功的话,可是,现在应该如何反击呢? 她还没有来得及想出对策,忽然听到上面的容卿声音沉沉道:“宣!” 沈亢的心头一跳,宣? 一字落下,重如千斤,立即有人传下旨意去,时间不大,听到外面脚步声响,几个禁军侍卫带着米开朗基罗大步前来。 米开朗基罗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他虽然在皇宫生活多年,但是这朝堂还是很少来,更没有如此光明正大的来过。 米开朗基罗进了殿便跪下,容卿问道:“朕来问你,你姓字名谁?” 米开朗基罗早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朗声说道:“回皇上的话,小的沈军是沈将军的家将,在边疆时便跟随沈将军。” “沈军,你可认识他?”容卿指了指跪在那边的铮严烈。 “认得,”沈军点了点头,如实回答道:“那次我家将军进宫面圣,后来又出了城去了京郊的村子,小的便从那时候得知的。” “那你前天夜里,身在何处?” “小的……”米开朗基罗有些犹豫,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更不知道容卿这么问,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担心自己一句话说话,给主子带去麻烦。 “如实说来便好,你若说谎,朕必将惩罚。”容卿看着他说道。 米开朗基罗立即明白了容卿的意思,如实说道:“小的一直跟在将军身边伺候,从未离开过。” “你说谎!”铮严烈冷声说道:“你那天夜里明明就是去了京兆司的监狱,我出来的时候还遇到了你,慌乱之下你要逃脱,还被我伤了左手臂!” 米开朗基罗的眸子一缩,他立即就懂了这些话的意思,也知道了为什么那个伤了自己的人就凭空消失了,看起来主子说得对,一切都是有阴谋的,原来是在这里挖了坑等着跳。 “你说!你的手臂上是不是有伤?”铮严烈追问道。 米开朗基罗侧首看了看沈亢,沈亢不知道如何给他提示,因为她自己也还没有想出,这个局如何破解。 “来人。”容卿看了一眼身侧的布公公,“去验伤。” “是。”布公公快步下了台阶,走到米开朗基罗的面前,拿起他的手臂看了看,果然发现了包扎的伤口。 朝堂之上顿时起了低低的议论之声,漠王等人垂着眸子,闪过一丝冷冷的笑意。 铮严烈哈哈一笑,声音凉凉如沉铁,“诸位大人,看到了没有?在下没有说错吧?他的手臂上果然有伤!” 米开朗基罗皱着眉头,他无法去辩解,难道跟这些人说是在街上被个乞丐伤的?说了和没说等于一样。 沈亢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说话,只见容卿摆了摆手说道:“铮严烈,你还有其它的证据吗?” 铮严烈一愣,议论之声顿时停止,都摒住了呼吸,等着听铮严烈的回答,都是官场老手,谁都发觉了此事的不同寻常。 “其它的证据?”铮严烈一指米开朗基罗,“皇上请看,此人的相貌,此人的伤口,此人的身份,难道这些还不足够吗?” 容卿轻轻的一笑,眼睛里的光芒如雪山之顶上的阳光,明亮却冰冷,“自然不够。” “眉间有痣的人何止他一人?手臂上有伤的人,又何止他一人?”容卿的声音一字一字冷了下去,“冷将军,带人上来吧。” “是。”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冷肃忽然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向着殿外走去,对守在门口的侍卫说了几句什么。 沈亢仔细的看着,她看着容卿笃定的神情,看着冷肃平静的神色,忽然觉得,或许……事情并没有超出掌控。 这件事情真的是一个局,但是,这个局的方向舵已经被容卿握在了手中。 满朝的文武也静静的看着,冷肃在殿门口等候了不久,外面就又有一队禁军侍卫带着四个人走来。 那四个人身穿攻疆服饰,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看样子像是十分不满的模样。 铮严烈回过头,看到这四个人时不禁愣了愣,他不明白这四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都是他的手下,此时……不应该在驿馆中吗? 冷肃拱手道:“皇上,就是这四个人,今天早上臣上朝的时候发现他们鬼鬼祟祟的,臣不知道他们是何人,上前寻问之时才发现他们是攻疆人,询问之时这四个人神色慌乱,便让臣心生疑惑,这四人趁着臣不备,竟然想要逃跑,臣更觉得奇怪,在拿下他们的过程中,发现这四个人手臂上都上伤,而且伤口一致,都是伤在左手臂,实在奇怪得很。请皇上明察。” 铮严烈听到此处,眉心一跳,他回过头去看着自己的手下,其中一人道:“不是的,不是的。他说谎!我们是在驿馆中被抓的,正在睡觉,不知怎么的……” “笑话!”冷肃冷然一笑打断了他,“你是说本将军是在你们睡觉的时候冲进驿馆去抓的你们?强拉你们来这里?本将军会做如此愚蠢的事吗?抓你们四个人要费多么大的力气?难道驿馆中的其它人就没有发现吗?” “你……”那人气得咬牙,他的汉语不太好,实在不知道如何表达。 铮严烈却觉出,今日之事,似乎不像自己预想的那般顺利了,他看了一眼沈亢,用力的咬了咬牙。 “皇上!草民看得分明,那人就是沈亢身边的这个侍卫无疑,草民不知冷大将军带来草民的这几个手下究竟是什么意思,又和此事有什么关系,皇上,请您严审沈将军的侍卫,看他究竟是被谁指使!” 容卿并不理会他所说的话,脸色依旧平静,“铮严烈,你说,你的手下在监视中被杀,那么,朕来问你,他是何处受了伤,是何种死法?” “回皇上,他是被刀所伤,”铮严烈立即道:“他是胸前中了一刀,一刀毙命。” “一刀?”容卿目光一闪。 “正是。”铮严烈点头说道。 “那好,”容卿一摆手,“来人,抬尸入殿,验尸!” 文武百官一听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验尸?在这朝堂之上?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第三百六十五章 朝堂验尸 皇帝一声令下,没有人敢不从,禁军侍卫立即领命而去,朝堂之上人人都垂着头摒住了呼吸,觉得此时就像是在站在悬崖边缘,四周吹着劲风,稍有不慎便会被摔下去,跌个粉身碎骨。 铮严烈听着那些侍卫的脚步声,垂下眼眸看着明晃晃的地面,他唇边浮现的笑意森然,把尸体抬来又如何?不过是多拖延一点时间罢了。 漠王站在队列中,眼角的余光不时的瞄一下沈亢,此人从容镇定,身姿挺拔,事发这么久,还未见他有任何的惊慌之色,他到底是定力超群还是因为……他的背景强悍,一点也不担心? 可是,如此生的一张面孔,又是这么年轻,就算他的背景再强,能强到哪里去?这满朝文武难道都比不过他吗? 漠王心中疑惑,只是今日之事他不是主角,也轮不到他唱戏,索性就耐心的等待,静观事情的最后结果。 禁军很快回来,众臣远远的望去,见果真抬着担架来了,上面还蒙着一层白布,如此火热的天气,那人身上倒是没有什么味道,所经之地反而有淡淡的凉气。 一名禁军快步上前,“皇上,尸体已经带到,京兆司用了冰块镇着,倒也没有什么损坏。” 容卿点了点头说道:“好,抬上殿来。” “皇上,”漠王忍不住上前道:“这似乎不太妥当吧?大殿之上岂能容尸体安放?不如就放在殿外,让仵作验一验便好。” 容卿摆了摆手说道:“朝堂大殿是权力最高之力,也是洗冤之地,若是连具尸体都放不下,还能放得下什么?朕不在意这些,诸位卿家有谁怕晦气吗?” 众臣急忙道:“臣不敢。” “抬!” 很快,禁军领命而去,尸体抬上了殿来,一名仵作也自京兆司跟了来,在尸体一旁跪着,容卿看了看他说道:“仔细验来,看究竟是因何毙命。” “是。” 仵作急忙起身,掀开蒙在尸体上的白布,仔细的验看了起来,一些文官都微垂了眸子不看向这边,武将们则大多数仔细的瞧着。 沈亢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其实也不明白这家伙怎么就死了,从那天被京兆司带走之后,她就忘了这回事,没有想到还能有再见之时,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 很快,仵作验看完毕,向上跪倒道:“皇上,小的已经验看完毕,此人是死于刀伤,一刀刺在胸口,导致刺破了心脏而死。” 铮严烈心中得意,他侧首看了看沈亢,眼神阴冷如蛇,“沈大人,还有何话说?” 沈亮眨了眨眼睛,一脸的疑惑神情,“什么意思?他死于刀伤,关本将什么事?” “你……哼!”铮严烈冷哼了一声,不想和沈亢做口舌之争,他拱了拱手说道:“草民相信陛下,会给草民一个交待。” “真是笑话……”孙丞相在一边冷冷的说道:“皇上是九五之尊,一朝天子,给你一个草民交待什么?皇上要做的是给死者一个交待,给天下一个真相!与你何干?” 铮严烈咬了咬牙,“草民不如诸位大人口才好,一个两个都能说会道,草民只要一个真相,草民的手下不能如此无缘无故的死了。” 仵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听着这些人吵完了又继续说道:“皇上,此人虽然死于刀伤,但是……他的身上还有其它的伤痕。” “噢?”容卿的目光一锐,“如实讲来。” 沈亢微微眯起了眼睛,她觉得,事情的关键来了。 仵作继续说道:“皇上,小的发现,此人的手臂之上,还有一个伤痕,看伤口的形状,像是被匕首所伤,所以,小的很是奇怪,既然凶手用刀伤了人,又为何又用到匕首?杀一个人用两种兵器,这……” “匕首之伤?”冷肃上前一步,走到那几个攻疆人的身边,扯出其中一个的一条手臂道:“是否这种伤?” 仵作急忙看了看,“正是,正是。” “哼。”冷肃冷声一哼,把那条手臂狠狠一甩,那人一个踉跄,到了铮严烈的身侧,冷肃冷声道:“铮严烈,你倒是说说,为何你的这些属下身上都有这种伤?”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指了指爱因斯坦,“若你说沈军是凶手,就是凭着他手臂上的伤,为什么你的这些手下手臂上的伤和他的一般无二?” 铮严烈也有些蒙了,他在听到仵作说这尸体上还有一道伤痕的时候就有些发晕,他起身上前,走到尸首前,看到在手臂之上,那伤痕果然存在。 容卿的声音凉凉的从上面传来,“如果朕没有认错的话,这手臂上的伤很特别,粗看是匕首之伤,但是这种匕首,是攻疆部族人惯用的一种匕首,刀尖微翘,薄而窄,刀身用相对软的铁质打造,舞动快的时候像是一条蛇。” 他顿了顿,目光也微微冷下去,“朕还记得,这种匕首的打造需要高超的技艺,因为这种匕首的材质也很特殊,可以让伤口长起来很慢,所以,在攻疆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用得到这种匕首的。” 沈亢刹那间明白,那天容卿看到米开朗基罗手上的伤口时便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至于这些攻疆人身上的伤,以及那尸首上的……恐怕都是他安排好的吧?将计就计,所以他才会如此从容镇定,也让自己安心。 她微微呼了一口气,嘴角不由的向上翘了翘,腰背更挺了挺,清了清嗓子说道:“那这么说来……铮严烈你方才说我这护卫手臂上的是你所致,那么,你这手下手臂上的伤,也是你自己弄的喽?” 她迈步在几个攻疆人的身边转了转,“只不过本将好奇的是,你们的受伤是为了什么?让本将猜猜。” 她看了看那尸体,忽然瞪圆了眼睛,故作惊诧道:“啊,是不是因为你们的主子拿你们的手臂练刀来着?好让沈军手上的伤看起来更自然一些?或者是……” 她顿了顿,一副思索的样子,那几个人看着他,心忽然提了起来,不知道她又会说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练刀……亏她想得出来! 沈亢忽然又提高了声调,“啊!我想到了,恐怕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局吧?你们在街上故意让本将撞见,又让本将处理此事,而这个当街行凶的人呢是个必死之人,因为他一旦去了就注定了死亡的结局,最后他的死就成了构陷本将的重要一步。” “但是,人人都怕死呀,尤其是你们身在异乡,不想死在这里,所以呢,每人被这个铮来烈给伤了一刀,然后看谁的刀口美观,就由谁去死,谁就入选,对不对?” 铮严烈的心头一跳,虽然沈亢最后说的什么谁的刀口美观谁就去死是一派胡言,但是其它的倒是说得差不多,事情基本上也就是那个样子。 他心中发虚,脸上却是怒气冲冲,“胡说八道!” “那你自己说说看啊,为什么会如此?”沈亢冷冷一笑,“依本将看,如果事情不是本将刚才所说,那这件事情肯定就是你自己导演的一场好戏,让你的人进去行刺,被行刺之人自然反抗,双双被伤,结果那人也已死了,而本将护卫是在街上被一人偷袭所伤,想必那人也是你的人吧?” “你……”铮严烈咬牙瞪眼,却无法再说什么,再咬着爱因斯坦不放已经没有什么意思,自己手下受伤的人比人家多好几个,这还怎么说? 他心中懊恼,好好的一个计策,竟然就这么毁了,他心中不甘眼神却又浮现阴冷之色,此计不成,还有后手,若是后手成了,沈亢的下场只会更惨! 他想到这里,一边怒视着沈亢,一边暗暗对站在一旁始终沉默的雪凝郡主打了一个手势。 人人都注意着他的脸和沈亢,根本没有人去注意雪凝郡主,也没有人留意他袖子里的手。 容卿却在龙椅上看得分明,他的眸光一闪,如闪动的冰凌,唇角无声的翘了翘,还真是不至沈亢于死地不罢休,一招未解又添新招。 只是,你们以为这里是哪儿?是你们攻疆的后花园吗?这天下,这朝堂究竟谁说了算,就让你们看看吧! 雪凝郡主却在此时抬起头来,她的目光盈盈,眼底竟似慢慢蓄了水意,她上前一步,眼睛直直的盯住沈亢,一副委屈到家了模样。 沈亢觉得她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微微扬了扬眉,她知道这个女人可不是个一般的人物,单凭是她那一身的媚术就让人心中厌恶,自己是个女人自然对她的媚术并不惧怕,但心中就是觉得别扭。 她清了清嗓子,正想要后退几步,离这个女人远一些,不想雪凝郡主又向她的面前走了几步,身子微微晃着,竟像是受了打击的样子。 她定定的看着沈亢,嘴唇轻启,声音轻抖,“哥哥!” 一言一出,满朝皆惊。 沈亢后退的步子也顿时停住,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 第三百六十六章 你是我的哥哥 铮严烈听到雪凝郡主的喊声,本来紧握的手猛然一松,他回过头去紧紧的盯住雪凝郡主,“妹妹!你疯了?胡乱喊什么?” 雪凝郡主眼睛里的泪却慢慢流了下来,晶莹的泪珠滚滚,似碎钻闪耀着让人心碎的光芒,她上前一步,目光盯住沈亢,“哥哥,这么多年,妹妹总算是找到你了……” 沈亢吞了一口唾沫,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吓到了,自从到这个异世以来,还从未受到过这种“惊吓。” “呃……你叫我什么?”沈亢指了指自己鼻子,“你确定是叫我?” “当然,我确定,我就是确定!”雪凝郡主一脸的悲怯,眼角的泪依旧流不停,“哥哥,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是否受了许多苦?妹妹一直都在寻找你……” “等等等等……”沈亢摆了摆手,“郡主,请恕在下……呃,不能接受,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铮严烈也完全无法接受,他上前一步,拉住雪凝郡主的手臂道:“妹妹,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我才没有发疯!”雪凝郡主一甩他的手,她看向沈亢,咬了咬嘴唇,“哥哥,你就是我的哥哥,你怎么会都不记得了?你还记得咱们的爹娘吗?” 沈亢心中哀号,你的爹娘不是攻疆王和他的小妾吗? 雪凝郡主正想要继续说下去,铮严烈的声音一厉,眸子中放出两道寒光,“雪凝,你想好了,如果你说了,也许……你再也回不去了,这个郡主,你还要不要?” 雪凝郡主怔了怔,她的脸上露出悲凉而决然之色,“如果,能够找回我的亲人,我在所不惜,这个郡主,不要也罢。” “你……”铮严烈气得脸色发白,一双眼睛眼白赤红,显然气得不轻,头上都差一点冒出火来。 “哥哥,”雪凝郡主却不理会他,只顾着沈亢,“你怎么会忘记了?是不是伤了头?我……” “郡主,”冷肃忽然开口,“你最好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我朝的三品武将,而不是攻疆人,他的父亲是多年前是我的副将,底细我最清楚不过。” 雪凝郡主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透出坚定,“大将军,您清楚他的底细,那您能说出他的生辰八字吗?” 冷肃冷笑了一声,“本将不能,难道郡主你就能了?” “我能。”雪凝郡主说道:“我们两个是双生子,都是腊月初八生的,他先出生,是哥哥,本来我们是幸福的一家,可是就在我们四岁的那一年……父亲带着我们去外祖父那里省亲,结果路遇了歹徒,全家人……除了一个老家人拼命护住了我逃了出去,我没有再见到其它的人亲人逃出来,后来老家人也因伤重去世,我一个人在路边晕倒,这才被攻疆王所救。” “哥哥……这些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雪凝郡主泪光闪动中讲完了凄惨的身世,期间目光一直锁定住沈亢。 沈亢被她看得发毛,她快速的看了一眼冷肃,冷肃自然明白沈亢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根本不是什么雪凝郡主的哥哥,不论她编造出什么样的身世来都一样。 冷肃看了看上面的容卿,容卿冲他点了点头,冷肃上前道:“郡主,你凭什么认定沈亢是你的哥哥?” 雪凝郡主语气像钉子一般钉出去,“我就是知道,这是一种感觉,亲人之间的感觉。” “……”沈亢无力的抚了抚额头,靠! 感觉,感觉……尼玛这东西有感觉的吗? “郡主,你这样空口无凭的说,恐怕不太妥当吧?沈亢不是一般的人,你也不是,无论你是不是攻疆王的亲生女,这是你们攻疆的事,我们不想去追问,但是,事关沈亢,他是皇上亲命的三品官员,就不是你随口几句话能够更改了身世的。” 铮严烈按下心头的一口气说道:“妹妹,我知道你这许多年来一直盼望与家人团聚,但这个人……你总要有凭证吧?” “凭证我自然有,”雪凝郡主朗声说道,她转头看了看容卿,忽然跪了下去,“皇上,还请您恩准,允许臣女与哥哥滴血认亲!” 满朝的文武再次惊了惊,沈亢却笑了笑,滴血认亲?这么容易做假的玩意儿也配拿到她的面前来显摆?这都是她玩剩下的好吗? 当初怎么让乌香现如原形的?还不就是滴血验亲吗?真是难为了这些古人也没有个更先进的方法,一次两次的用这种法子,让人觉得没有新意。 容卿却似有了兴趣,淡淡的说道:“噢?郡主要如何认亲?朕虽然不懂医术,但是也知道滴血认亲此事,若是想做手脚的话,方法实在太多,这个方法……恐怕也不尽对吧?” “皇上有所不知,”雪凝郡主道:“臣女虽然说是攻疆人,但是却是在攻疆与魔岩的交界处,所以……臣女的父亲是攻疆人,可是臣女的生母却是魔岩人,臣女自幼的体质便与常人不同,不但颜色有异于常人,而且对一些轻微的病痛还能够起到治疗的作用。这一点,全攻疆的人都知道。” 众人一听,不禁惊叹,世上竟然还有此等奇事,而且据说那魔岩族人都十分怪异,极少与常人接触,而这个雪凝郡主的生母竟然是这个族的族人。 铮严烈微眯了眼睛说道:“雪凝,原本便奇怪你的体质,但是父王总说世界之大,人各有不同,如今方才知道这真实的原因啊。” 雪凝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说道:“抱歉,瞒了你这么久。” 铮严烈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即便你的血有所不同,那又如何?”容卿问道。 “皇上,臣女相信,哥哥的血液和臣女的一样,若是他真的是臣女的哥哥,我们的血液滴到一处,不但能够相融,甚至还可以发生颜色上的变化,相信到时候皇上便可以看得到。” “沈爱卿,你以为呢?”容卿询问道。 沈亢转头看着他,眼神中有些无奈,有些好笑,容卿眼底光芒复杂,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雪凝郡主坚持,那臣便与她验一验也不算什么,只是……” 他微微一顿,转过头看向雪凝和铮严烈,目光冷锐,她身上的铠甲闪着冰冷的光,周围的气息忽然变得沉冷,“若然不是,谁来为此事负责?” 铮严烈的眸子微微眯了眯,雪凝郡主声音微抖道:“哥哥,你相信我,妹妹的感觉从来不会错的。” “那好,”沈亢点了点头,爽快的答应了她,只是她微微笑着,目光依旧锐利的滑过在场的人,“既然今日这场好戏开了场,诸位不管是见证人还是身在其中,都把眼睛睁大些,事情未到最后,结果究竟如何还不好说。” 众人的眸子垂下,谁的目光也不与他的相撞,仿佛耳朵也聋了一边,一丝反应都没有。 “取清水来。”容卿看向身边的布公公道。 “是。” 很快,清水取了来,金色铜盆中的清水微微荡着,一圈圈的波纹在人的眼前晃来晃去,倒映着大殿的屋顶,上面的金龙雕像似乎在翻转腾挪,隐约有无声的压力沉沉压来。 “哪位爱卿愿意上前为沈卿和雪凝郡主取血?”容卿看着满朝文武说道。 众人都沉默无声,垂着头站在那里,恨不能变成透明的,刚才这事儿都看到了,如此怪异的事儿,无论沈亢到底是不是这个雪凝郡主的哥哥,结果都不会太好,何况……方才沈亢也说了,究竟会怎么样,还不好说,谁愿惹祸上身? 看看热闹就行啦。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殿外有人朗声说道:“草民愿意。” 沈亢霍然回首,明亮日光里一人慢步走来,他穿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衣袖宽大,明明走得不快,却衣带当风,轻轻飘摆,似在他身后飘动的浮云一般。 他的乌发束在白玉冠里,乌眉如远山,一双眼睛黑而沉,似浸在水中的乌玉,黑灿灿的看过来,却让人微微感觉到凉意,唇边微微翘起,带一丝淡淡的微笑,只是那笑意疏离,莫名的就拉开了他与众人的距离。 攻疆质子,司徒烨。 沈亢看着他,他的目光只看了沈亢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看,走到殿内中央叩拜到道:“草民赫连烨,拜见皇上。” 这还是沈亢第一次听到司徒烨的攻疆名字,司徒……想必是他母亲的姓氏吧? “平身吧。”容卿道:“朕正想着,如果没有人敢,那便派人去请你,没想到,你倒来了。” 赫连烨起了身,拱手说道:“为陛下分忧,是草民分内之事。” 他说罢,转头看了看铮严烈和雪凝,两个人看到他,脸色都微微的一变,铮严烈僵着脸不说话,眼神中却是翻涌的愤怒和恨意,雪凝郡主倒是微微福了福身,低声说道:“兄长。” 赫连烨点了点头,“雪凝,今日之事,若到此为止,还有转圜的余地,若你是坚持下去,后果不是你能预料,你,可想好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诡异的血色 铮严烈一听赫连烨这话,冷笑一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她吗?” 赫连烨微微侧首,目光淡淡的一掠,“看样子,你很想她能够成功?” 不是找回亲人,而是“成功,”这其中的意味,耐人寻味。 铮严烈呼吸一滞,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雪凝郡主抿了抿嘴唇,“我心意已决,还望兄长成全。” 赫连烨微微一笑,“成全不成全不是我说了算,既然你决定了,拿刀来吧。” “拿刀来。”容卿吩咐道。 布公公下了殿去,对着站在门口的小太监说道:“快去准备。” 小太监急忙领命而去,时间不大,便拿来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还有一块帕子。 布公公接过托盘,匆匆忙忙的进了殿内,双手托着,递到了赫连烨的面前。 赫连烨伸手拿起那把刀,明光闪闪,刀口锋利,在场的人目光都对准了那把刀,或紧张或兴奋或好奇,各色的目光各色的心态,都在此时一一写在脸上。 赫连烨看了看沈亢和雪凝郡主,“二位,谁先来?” “我先来。”雪凝郡主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去,她眼睛灼灼的盯着沈亢,声音清晰道:“哥哥,这就是我的诚意,你可以看看,我的血究竟是不是与常人的不同。” 赫连烨轻轻的一划,刀尖在她的食指指腹上割出一条小小的口子,众人摒住呼吸瞧着,只见雪白的指尖血珠一滚,那血珠晶莹,是淡淡的粉色,竟然与常人的浅了很多,果然一眼便能够看出颜色的不同来。 看出这一区别,众人不由得微微抽了一口气,一时之间朝常之人众人抽气声不断。 沈亢在心中暗骂,抽吧,抽吧,小心别变成抽疯。 “到我了。”沈亢也伸出手去,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她的指尖上,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手也很纤细小巧,也没有注意到,在赫连烨下刀的时候,手指微微顿了顿。 皮肉划开,血珠一滚,众人的眼睛一睁再睁,只见那血珠竟然也和雪凝郡主的一样,是淡淡的粉色,众人惊得连抽气声都忘记了,只呆呆的看着。 容卿的眸子猛然一缩,他的手指狠狠的抓住了身下的龙椅扶手,上面的龙纹硌着他的手指,像是硌着他的心。 居然! 千防万防,竟然还是出现了纰漏! 冷肃在一旁也是一惊,他自然明白这是不可能的,自己的女儿还能有假?这分明就是有人动了手脚,血未入水便发生了改变,如今看来不是在吃进去的东西里就是在那把后来出现的刀上。 他忽然想到了那杯茶,难道说…… 雪凝郡主的脸上爆出喜色,她正准备上前,还未来得及动,赫连烨突然刀锋一转,微笑着对雪凝郡主道:“雪凝,你介不介意我来来试一试?” 雪凝郡主的脸色微变,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不”,赫连烨的刀锋已经落到了指尖上,血珠渗出,一样的淡粉之色。 众人一呆。 赫连烨又对在一旁的冷肃道:“大将军,愿意一试否?” 冷肃大笑一声,“有何不可?” 他大步上前伸出手指,刀落,血出,依旧是淡粉色。 爱因斯坦笑着上前,接过赫连烨手中的刀道:“属下也来凑个热闹。” 淡粉色。 而他手臂上的伤口还没有长好,那里的血分明就是鲜艳的红色。 至此,什么都不用说,事情究竟是如何,已然分明。 容卿微微的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又放松了下来,他的目光沉冷,看向雪凝郡主,“郡主,你有何解释?” 雪凝郡主的脸色早已经苍白一片,像是深冬的雪,除了白,再没有一点生机。 “好毒辣的计策!”沈亢这下子可不干了,今天她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一会儿被诬陷指使手下杀了人,一会儿又被人当堂认哥哥,真是一招比一招新鲜,一招比一扫狠毒。 “皇上,若是此番臣被认定是这个狗屁郡主的哥哥,那么,恐怕就会有人跳出来说,臣混在朝廷中一定是居心叵测,而且还当着这么大的官儿,马上就要去白头山,一定是有所企图,说不定就是攻疆派来的奸细,只为刺探军情,好随时向攻疆报告。” 沈亢冷冷一笑,“到那时候,恐怕臣会百口莫辩,接着就会有人提议,即便臣什么都不知道,但为了保险起见,也会让皇上革了臣的职,赶出京城,说不定刚出京城,后脚就会被人在路上暗杀了。” 她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割向铮严烈,“本将说得可对?” 铮严烈与她四目相对,恨不能上去掐死她,可惜这么好的计划,一个一个居然都失败了,他听着沈亢的话,翻了翻白眼道:“哼,沈大人的设想倒是精彩,不过,你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他说完,转头看了看赫连烨,他对赫连烨的恨意,是自从懂事之后便有了,今天他居然就这样坏了自己的好事! 雪凝郡主看着那把刀,就在赫连烨的手指也渗出淡粉色的血珠时,她就已经明白,有人在这把刀上也动了手脚,真是多此一举! 如果沈亢把药喝了下去,那么他的血就一定会变色,而别人的根本不会,到那时这个计划岂有不成之理? 如果沈亢没有喝下去,那最多也就是自己认错了亲,就算是有错,道个歉,皇上斥责一一番也就是了,这也不算什么。 可是现在有人在这把刀上抹了药,那么,这把刀割谁谁的血就是淡粉色,这除了让人知道是这把刀被人动了手脚,还能说明什么? 容卿自然也想到了,他对布公公说道:“刀是谁准备的?” “是门口的小德子。”布公公急忙道。 “去。” “是。”布公公急忙快步而来,发现小德子已经不在,他暗骂了一声,急忙派人去寻,结果却在茅厕发现了小德子的尸体。 布公公气得跺脚,只能回来如实禀告,容卿一听,脸色沉冷似水,不用说他也明白,这件事情究竟是谁做的。 那夜他派人跟着图辅,只换下了图辅手中的药包,没有想到,皇后竟然还留着后手,还留有一份,而今日这药包用在了这刀锋之上。 容卿微微握了握拳,目光对准了雪凝郡主,“你还有何话说?” 雪凝郡主急忙跪下,咬了咬唇,低声说道:“是臣女的错,臣女是觉得沈将军太像臣女的哥哥,臣女很想和他……成为亲人,这才出此下策,请皇上降罪吧。” 这理由简直烂到家了,任谁都听得出来是假的。 可是,这也显然说明雪凝郡主不想说真话,铮严烈在一边一跺脚,“哎呀,妹妹,你好糊涂啊……这种事情岂能……” 他这是把他自己彻底择清了,根本没有想要为雪凝郡主承担一些的意思,雪凝郡主的肩膀微微一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 满朝的文武官员都静静的看着,此事明显不是雪凝郡主一人所为,容卿的目光冷冷的扫下来,沉默中众人只觉得似乎呼吸都越来越困难。 “皇上,”沈亢突然开口说道:“臣以为,雪凝郡主虽然犯错,但也是思念亲人太过的缘故,惩罚太过也未免不近人情,她虽然是攻疆王的养女,但兄妹之情总是真的,她与赫连兄也多年未见,不如先让她去赫连兄的府中住些日子如何?” 沈亢的态度突然转变,让人惊讶万分,而更惊讶的则是铮严烈和雪凝郡主,他们完全看不懂沈亢的路子,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赫连烨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即他便明白了沈亢的意思,虽然不愿,但既然她说了……于是,他对容卿道:“草民与雪凝的确多年未见,寻找亲人也是她多年的心结,不知陛下能否依沈将军所言,让她先到草民那里小住,草民也好开导开导她。” 两人都这样说了,容卿也不好说什么,不过,这个雪凝的确太可恨,这实在不能容忍,他想了想道:“雪凝,朕念你一片寻亲之心,便不加严惩,不过……你的确犯了错,必须要罚,朕决定撤去你的郡主封号。” 众人一听,得……这兄妹二人从攻疆千里迢迢的赶来,就是为了让皇上夺封号来的吧? 铮严烈的眉心跳了跳,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此时面对容卿的旨意也无能为力,忽然又听容卿说道:“传旨,赫连烨有功当奖,身为攻疆王长子,在京为质多年,谨守本份,从未犯过一次错,如今攻疆王年迈,着封赫连烨为攻疆世子,待攻疆王退位之后由赫连烨继承。” 沈亢的心头一喜,没有想到今天竟然还有这样的收获,他急忙看向赫连烨,赫连烨本来有些犹豫,他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但是他看到沈亢的目光,想着当日她说过的话,想着远在攻疆的母亲…… 他跪倒施礼,朗声说道:“臣,赫连烨接旨,谢主隆恩。” 第三百六十八章 困兽 在一旁的铮严烈听到这些,眼睛里却似快要喷出火来,他紧紧的握住拳,心中懊恼至极,怒火一下一下的烤着他的心尖。 他快速的看了秋尚忠一眼,秋尚忠站在队列中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他又看了看漠王,漠王一脸的云淡风轻,抬手搂了搂耳边的发,姿态风流却并没有看向他。 铮严烈微微闭了闭眼睛,感觉头顶上都快要冒烟了。 容卿的目光看向那具死尸,冷笑了一声说道:“铮严烈,此次你的手下被杀一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若是你依旧不服,那朕便下令把有关人等都由大理寺收押,然后再一一审问,你看如何?” 铮严烈的眸子猛然一缩,像是雪地里深埋的针,他自然明白了容卿的意思,若是不服,那么“有关人等”中也包括他吧? 身陷牢笼可不是他能够忍受的,如今验血失败,沈亢没有扳倒,反而地位更加稳固,再说什么也是枉然。 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草民失察,还请陛下不要见怪。” 容卿点了点头,正想要说话,只听沈亢说道:“既然你已经承认失察,那也就是冤枉本将的属下了,快点道歉吧。” “道什么歉?”铮严烈一张嘴都是火药味。 “冤枉了人,还能不道歉?难不成任由得你冤枉,你想说谁就说谁?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啊?” 她最后一句一说,众人皆是一惊,这位说话……还真是百无禁忌啊。 铮严烈也吓了一跳,急忙看了看容卿,恨声说道:“你不要胡说!我才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道歉啊。”沈亢步步紧逼,“不让赔偿精神损失就不错了,还能不道歉?” 铮严烈冷笑道:“我只不过是不愿意再把事情闹大而已,你不要得寸进尺!”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依旧认为是本将的属下杀了你的人,而你不过是因为不愿意再闹下去,所以放弃追查?” 铮严烈眯了眯眼睛,“是又如何?” “哈,”沈亢短促的一笑,“怪不得你的属下一个一个都不愿意为你效命,更不愿意为你去死,原来你的手下死得不明不白,你连查都不查,只是因为怕事情麻烦?啧啧。” 她说罢晃了晃头,一脸可惜的样子,目光在那几个攻疆人的身上扫了扫,那几个人都飞快的看了铮严烈一眼,随即垂下了头。 “你说什么?”铮严烈觉得眼前这个沈亢简直气人之极,恨不能上去掐死他算完。 沈亢丝毫不在意他要杀死人的目光,微微笑道:“没听清?要不要我放慢语速再来一遍?” “罢了。”容卿摆了摆手,“既然铮严烈你不愿意再追查下去,现在也无证据证明事情与沈军有关,既然如此就两来各不相干,来人。” 布公公上前一步,垂首听旨,容卿道:“死者已逝,便赐黄金一百两给他的家人吧,由铮严烈代为转交,沈军,你也受委屈了,赏黄金二百两,封五品参将,好好为你家将军效力。” “是。”沈军急忙跪倒谢了恩。 今日上朝就像是演出了两场闹剧,百官也充当了一次观众,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都是官场沉浮的老手,都心知肚明,而他们更看得明白的是,今天容卿的态度,显然是向着沈亢这一边的。 赫连烨被封了世子,沈军不但洗了冤屈也封了官职,虽然对沈亢本人并没有什么封赏,但这些已经足以能够说明了。 看来这个沈亢——以后还要与他搞好关系呀。 退了朝之后,众人都各回各家,在玉石台阶之下,与沈亢告别之时都热情得不能再热情,仿佛她就是他们的亲兄弟似的。 沈亢面带微笑,一一回敬,没有半分傲慢之意,只是有时候说起话来……有些让人招架不住,明明是笑眯眯的,但就是让觉得心中没底,有点发冷。 那些自家儿子亲戚在白头山的官员更是极力的套着近乎,七拐八拐都要想方设法与沈亢已经死去的父亲沾上一点关系,沈亢只是笑着点头,一律说好,心中却在暗骂,我的老爹正在那边瞧着你们呢。 沈亢得意的春风很快吹到了后宫中,正在等消息的皇后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目光狠厉,“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李嬷嬷急忙扶住她道:“娘娘,您千万要稳住啊,事已至此,小德子也死了,没有人能够查到您身上,您可千万不能露出来啊。” 皇后的嘴唇颤抖,气得身子都有些发冷,“查与不查对本宫来说重要吗?本宫要的是结果,结果!现在的结果是,沈亢好好的,还越发的得意!” “娘娘,”李嬷嬷沉声说道:“查与不查当然重要,您是后宫之主,只要抓不住您的把柄,您就永远都是后宫之主,您现在最要紧的也不是和什么沈亢过不去,您要的……不是这天下么?如果这天下都在您的手中,那么区区一个沈亢又算得了什么呢?” 皇后紧紧扶着李嬷嬷的手指猛然一缩,尖锐的护甲掐着李嬷嬷的手臂,李嬷嬷却似根本没有察觉一般,只是用一双平静的眼睛望着她。 良久,皇后脸上的怒气和眼睛里的恨意慢慢的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声音低低的说道:“对,你说得对。是本宫糊涂了……” 铮严烈出了宫,快马加鞭的向着驿馆而去,他身后的那几个护卫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惊恐和不安,其实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睡着觉,再醒了就成了这种局面。 铮严烈到了驿馆,一刻也没有闲着,让人立刻往漠王府中送了贴子,要求立刻拜见。 漠王接到贴子的时候正在书房中更衣,朝服还没有换下来,他微微皱眉,“他的性子太急了,今天的事情闹成这样,此时还不知道收敛避嫌,立刻跑来本王这里,岂不是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与本王有来往?” “可是,王爷,如果您要是不见他,恐怕依他的性子今天的事情断然不会善了。今天他受到如此大的打击,计划不但没有成,赫连烨居然还被封了世子,他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风炎在一边低声说道。 “他咽不下也得咽,”漠王冷声说道:“谁让他败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难道不懂吗?” 风炎苦笑了一下,“王爷,若然他有您一成气度,也不会把事情搞成这副样子了。” 漠王叹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展开,“你说得也对,他的性子……如果不答应他,还不知道他要闹出什么事情来。罢了,安排本王与他见面,要隐秘些。” “是。” 沈亢下了朝并没有回府,而是去了棺材店,米开朗基罗留在他的身边,爱因斯坦则去了漠王府的后门,时刻注意着漠王的动向。 棺材铺的生意还算凑合,江朗的帐目也算得很清楚,一见到她来,立刻迎了上来道:“您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不错,”沈亢点了点头,“给我换装。” “您要换成什么?”江朗一边关着门板一边问道。 “名妓。”沈亢清楚的说道。 “……”江朗关门的手指微微一颤。 棺材铺的后面是一条街,而那条街后面便是青楼,而且还是京城中生意不错的青楼,但是它与其它的花街柳巷不太一样,走的是高端路线,那里的女子个个美貌,而且都有拿出手的才艺。 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些女子的身上都没有风尘气息,反而有些像大家闺秀,一笑一动,都透出清贵之气,这才是最吸引那些达官贵人的地方。 风尘女子身上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时间久了总是会让人心生厌烦,但这些女子不会,而且,这些女子不是轻易能够近得了身的。 这对于男人来说,才是最有意思的。 冷可情当初选中这个地方做生意,也就是看中了这里,她隐约觉得,将来没准可以派上用场。 果然,今天就用上了。 米开朗基罗从后窗跳了进来,肩膀上扛着一条长长的布袋,打开一看,是一个美貌的女子,冷可情一指那个女子,对江朗说道:“就她了。” 这座青楼不叫青楼,也没有取那些香艳俗气的名字,正门上方的牌匾上挂的是“品茗馆。” 顾名思义,就是喝茶聊天的地方。 至于能和姑娘们聊些什么,聊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这里是按钟点算,聊一个时辰多少钱,两个时辰多少钱,如果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姑娘起身告了辞,那也要按一个时辰算。 冷可情怀疑这幕后老板的脑袋是不是用算盘做的,竟然如此精明,还对人的心里研究得这样透彻,的确不简单。 她迈着步子往里面走,身边跟了两个人,一个是化成卖货郎的米开朗基罗,一个是化妆成小厮的江朗。 第三百六十九章 青楼探秘 冷可情刚刚迈进青楼,迎面就走过来一个穿着海蓝色衣服的姑娘,衣裙飘飘,略施粉黛,走到冷可情的身边低声说道:“你干什么去了才回来?妈妈在找你呢。快过去吧,我说你不舒服,去找大夫了。” 冷可情点了点头,“妈妈在哪儿呢?” 她低着嗓子,那姑娘也没有注意,回首一指东面,“就在二院子的厅里。” “好。” 冷可情快步而去,她没有来过这里,只是在棺材铺的屋顶上粗粗的观察过,也就是说,所有的一切,都要看她自己的随机应变的能力了。 她刚迈进第二层院子,从正厅内便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身材矮粗胖,身上裹着丝滑的绸缎,头上的发饰也是赤金的居多,阳光一照,光芒闪耀成了一团,妆容倒是化得精致,一丝不苟,她一看到冷可情,脸上闪过一丝愠色,随即便化成了满脸的笑意。 冷可情根据此人的穿着和身材,快速的判断出这位应该就是这里的妈妈了,放开首饰之类的不说,单凭那一脸快速闪变的表情,就知道这女人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她脚下不停,依旧向那里走着,米开朗基罗跟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垂着眼睛,耳朵听着四周的动静。 江朗也没有闲着,眼角的余光一瞬间就把这里给扫了一个遍。 妈妈看到冷可情过来,扭着腰迎了几步道:“玲珑,你这是去哪儿了,可真是让我好找。” 冷可情微微一笑,哑着嗓子说道:“我有些不太舒服,去看了看大夫。” “哟,”那女人也是一愣,“这嗓子……你也是,看大夫还出去,咱们这儿不是有现成的吗?” 冷可情面上有些不悦的说道:“他要是成,我还用得着出去?我的嗓子也不至于成这样了,再说……我出去又不是不回来了,妈妈还怕我跑了吗?” 冷可情也摸不太准这个“玲珑”的性子,但是看这妈妈对她十分客气的模样,想必也不会是个好欺负的主儿,在这个地方求生存,还能够让妈妈高看,能是个软弱的人吗? 果然,那妈妈脸上挂着假笑,“哟,看你说的,哪能呢?不过是担心你罢了,得了,既然你回来了,我也去回云雨楼的客人一声,你收拾收拾这就来吧,今儿嗓子不好,就不唱了。” “客人?”冷可情疑惑道。 “对啊,”妈妈凑过来,身上有淡淡的脂粉味儿,但是明显与那些寻常青楼女子所用的香料不是一个档次,味道清雅,实属上品。 她压低了声音说道:“是贵客,我看着衣着不是简单的人物,有一个还有些不太像中原人,不过你知道的,咱们这儿的规矩就是不该问的不问。行了,你进去吧。” “好。”冷可情点了点头,虽然到这里来没有打算“陪客”,就是因为爱因斯坦传来的消息,说是漠王带了人上这边来了。 现在她听到那个妈妈说“有一个不太像中原人”的人,她想也许从这里下手会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你是干什么的?”妈妈看着米开朗基罗问道。 “他是给我送货来的,”冷可情说道:“买了些东西,掌柜的让他给我送来。” “没事了赶紧打发他走。”妈妈催促道。 冷可情点头同意,妈妈扭着腰肢走了。 “主子,现在怎么办?”米开朗基罗问道。 “打晕一个龟奴,扮成他,然后去云雨楼外面等我号令。”冷可情吩咐道,她对江朗道:“你随我来。” 两个一起去了云雨楼,这里的接待室都是在二楼,一间一间命了不同的名字,而这个云雨楼是属于上等房间。 珠帘一挑,人影一晃,里面的人顿时都不说话了,转过头向着门口的方向看来,冷可情假扮的玲珑姑娘慢步走了进来。 她穿了一身浅黄色的衣裙,似是初春里最新出现的那一抹颜色,娇嫩的风里开放着,峨眉轻扫,眼线微微上扬,带出几分凌厉之势来,一双眸子黑而亮,隐约有光芒闪过,似黎明之后那一缕穿破云层的金光。 她唇瓣微启,饱满如花,淡淡的红色并不鲜艳,却让人从心底生出怜爱之心来。 她轻轻抬眼,目光在房间里的三个男人身上滑过,坐在正中的正是一身便装的漠王,他的手支着下巴,姿态风流,也正在打量着她。 而下垂首坐着的是攻疆的铮严烈,他一脸的怒意,眉头紧紧的皱着,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握成了拳,显然不是很愉快。 在漠王的身侧站立一个男人,目光阴冷,沉默无声,似一条盘踞在阴暗之处的毒蛇,让人有些不太舒服。 冷可情的心头一动,得来全不费功夫,正找他们呢,他们果然在这里。 她微微福了福身,“玲珑见过三位客官。” 漠王轻声一笑,嘴里轻声道:“玲珑……好名字,都说这里的姑娘个个是妙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客官谬赞了,玲珑不敢当。”冷可情脸上微笑着,心里差点没把自己给恶心死,她决定了,等到事情结束,一定要把铮严烈给装到麻袋里抽他一百下,以报此时之仇。 漠王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虽然沦落风尘,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睥睨之势,特别是那眼神儿——让他想起冷可情。 想到冷可情,他的心尖似被什么抓了一把,他不由得笑了笑,“玲珑姑娘,给我们倒杯茶吧。” “是。”冷可情迈步过来倒茶。 铮严烈倒没有什么感觉,他此时也没有什么心情去想男女之事,只是低声说道:“王爷,在下有要紧的事儿要跟您说,你弄这么一个女人在这儿……” “别着急,”漠王摆了摆手,“这是哪儿?这里就是来找女人的地方,到了这里若是不找女人只谈事儿,那才叫人起疑。” 铮严烈咬了咬牙,沉声说道:“为什么选这么个地方?让在下去府中不是更好?” 冷可情心中暗道这铮严烈是越来越傻了,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夺得这世子之位的,看起来是司徒烨真的无心和他争,否则的话,就凭他这两下子…… 漠王轻笑一声,“现在风声正紧,今日之事有多双眼睛在盯着你看你不是不知道,若此时被人发现你我见面,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不知道吗?” 铮严烈抬手击在桌子上,震得茶碗都跳了跳,“哼!都怪赫连烨那个家伙,若不是他突然出现坏了计划……” 漠王沉吟了一下说道:“他的出现固然解了困局,可是,如果他没有出现,依我看,你的那个计划也未免不是万无一失,居然在刀上做手脚,那沈亢不是个是省油的灯,若是急了,随便抓到谁刺一下,不不穿帮了?” 铮严烈冷笑了一声,轻蔑的说道:“本来计划不是这样的,是让沈亢把药吃下去,谁知道下药的没有下成,反而是有人自作聪明在刀上下了药,弄巧成拙。” 他一说这话,漠王立即就想到了是皇后,他还真不知道事情竟然有此内情,“竟然是这样?” 铮严烈烦躁的摆了摆手,“事已至此,说说以后的打算吧。” 漠王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风炎道:“好了,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带姑娘下去,赏些银钱。” “是。”风炎点头说道。 冷可情也不好再强留下来听他们的计划,只好福了身道:“多谢。” 她随着风炎走了出来,江朗装扮成小厮就等在门外,风炎根本没有看江朗,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面无表情的递给她,“姑娘这钱挣得倒是快。” 冷可情一怔,随即觉得此人好没风度,微微一笑道:“客官若是愿意,来世做个女子,生得美貌些,也可以。” “……”风炎的脸色没变,只是眼神冷了几分,把银子往冷可情的手中一抛,转身顺着抄手长廊向另一侧走去。 冷可情看着他走远,总觉得此人带着几分危险,不过此时还是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她一转头,看到愣在那里的江朗。 从他的神情上冷可情看出,江朗一定有事,而且不是一般的事,她看着风炎消失的方向,低声说道:“先离开这,跟我来。” 江朗的脚步随着她走去,眼睛却依旧望着风炎的方向,走到一个僻静处,冷可情直接问道:“你认识他?” 江朗点了点头,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像是找回了声音,艰涩的说道:“他……他……是我的师兄,我一直以为……” “你一直以为他死了。”冷可情瞬间明白了,她吸了一口气,快速的说道:“江朗,你听我说,记得我之前问过你关于你师兄的事情吧?其实那时我是发现了这个人,他在漠王的身边,却没有什么名气,但他明显在漠王身边的地位不低,这说明,他不是不爱权利,不过是故意隐瞒着什么罢了。” “为什么要隐瞒呢?大隐隐于市,有谁会想到,一个死的了人,会隐在漠王府?” 第三百七十章 投怀送抱 江朗的呼吸慢慢被拉紧,后背有些发凉,他感觉像是被命运之手扼住了喉咙。 原来……一切都早早的写了在结局里,只是他从未回头去看,也未曾看到一直在身后的,似魔鬼一般的森然笑容。 冷可情微微叹了一口气,一直在苦苦寻找,找来找去,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却又有些不忍。 “能否把他交给我来处理?”半晌,江朗低声说道。 “好。”冷可情没有丝毫的犹豫,爽快的答应道。 江朗没有想到冷可情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不由得看她一眼,目光深深,最后低声说道:“谢谢。” 冷可情没有说话,转身顺着原路往回走,米开朗基罗快步迎上来,她低声道:“暗中保护他,他那个师兄不是好惹的,一定要保证江朗的安全。” “是。” 冷可情没有再作停留,快速撤了出去,回了棺材铺,其实她去这一趟想做的除了看看铮严烈是否会联系漠王,再就是带着江朗去见一见这个神秘的人物,看来,她猜对了。 了却了江朗的心事,也完成了自己的承诺,接下来,再去军营,江朗便可以无牵无挂了。 她刚刚到了棺材铺的院中,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响,猛然回头一望,看到皇帝陛下微眯着眼睛,正打量着她。 她心中一动,扭着腰肢上前一步行了礼道:“奴家见过公子。” 冷可情说完,自己都把自己恶心着了。 容卿面沉似水,他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身上的衣服是眼下京城中最流行的式样,轻柔的薄纱,在这样炎热的季节都显得单薄了些,领口和袖口上的花绣得精致,他脑海里浮现冷可情的模样,不知道若是她穿上的这样衣服,会是怎样的一种风情? 一想到冷可情,他便对眼前的女子没有了兴趣,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冷可情心中暗笑,福了福身说道:“奴家在这里等人,”她说罢,抬头看着容卿,眼神清亮如水,“好像公子你也不是这铺子里的人?莫不是也是来等人的?” 她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姿态如柳,层层的纱裙裙摆拖在地上,那种滑过地面的细腻之声,在此时听起来分外清晰。 容卿站在原地,没有动一步,他的眼神平静无波,长眉微微扬起,似苍鹰有力的翅膀,眸子里倒映着女子美妙的姿态。 冷可情身子突然一晃,似是脚下站立不稳,双手急忙搭住容卿的手臂,支撑住身子,慢慢的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神。 容卿微微俯首,眸子深沉如海,里面的光亮犹如海上初升的明月,无垠而浩瀚的光芒刹那间投射过来。 冷可情心中咬牙,脸上却露出美丽温婉的微笑,声音更柔了几分,“公子……” 容卿伸手握住她的手,脸更凑近了些,眼神深处似有淡淡的温情,他忽然拥住她,姿态力道都十分霸道,手指刚好抵在她后背的大穴上,让她的身子忽然一软,失去了力道。 冷可情微微一惊,却有淡淡的酸涩涌上心间,忽然有些后悔这样的试探,试来试去,竟然试出自己的伤心。 她还没有后悔完,容卿温热的气息扑过来,拂在她的鼻尖,是他身上特有的香气,他更紧的搂住了她,温润的唇就在她的耳垂处,让她的身子一阵的发麻。 心中却是无限的凉意和失落。 忽然听到他轻笑了一声,胸膛微微的震动,只听他说道:“这可是你自己主动投怀送抱,好像是第一次?我一定要好好的珍惜一下。” “……”冷可情霍然瞪大了眼睛。 这个家伙!竟然早认出了自己,还在这里假装! 冷可情虽然恼怒,但方才的那丝酸涩不悦已经在他的呼吸里消失无痕,她刚想要说他几句,只觉得唇上一暖,他的唇轻轻吻下来,连心尖都似乎被烫了烫。 隐约中她听到自己抱怨,“怎么……能认出我的?” “因为……世间只有一个你。” 容卿与冷可情温情无限,漠王却怒火中烧。 面对着铮严烈这么一条疯狗,他的脸都笑得疼了,最后实在再无法装出笑容来,便只是淡淡的喝着茶。 铮严烈确实急了,他不能不急,到京之后他做的事一件都没有做成,计划一个接一个的失败,就像是撞到了鬼一样的邪门。 现在不但丢了世子之位,竟然还让赫连烨给捡了去,手中也失了雪凝这枚有用的棋,如今身边可用的人一个个少了,何况……那个巴图力也不知道到底对不自己是不是真心效忠。 他看出漠王的淡漠,他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对方要的是盟友,结盟也是需要资格的。 铮严烈咬了咬牙,看着漠王说道:“王爷,只要您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只要您的大志还在,在下便愿意效力,等到王爷事成,在下也不再要求东南十四州,只想求王爷一件事。” “嗯?”漠王微微挑了挑眉,抬起眼睛来看着他,“把赫连烨交给你?” “王爷英明。”铮严烈点了点头,眼睛里闪动着阴冷的光,“不错,我只要赫连烨。” “可是……”漠王轻轻的笑了起来,笑容在光影里似一朵妖娆带毒的花,“您还有什么力量相助于本王呢?换句话说,本王需要的是盟友,而不是手下。” “王爷,”铮严烈的身子向前倾了倾,声音也更低沉了几分说道:“您不会真的以为,在下只身到京城来,身边只会带几十个人吧?” 漠王的眸子一锐,顿时放出几分光彩,他微微侧首,脸部的线条精致而优雅,“你的意思是……” 铮严烈傲然一笑,“早在接到圣旨的时候,我就暗中派出了一千精锐,分批分路向着京城进发,这件事情只有我自己知道,父王都不知道情,他老了,胆子也越发的小了,若是被他知道,他是一定不肯的。” “好魄力,”漠王轻声赞叹道:“本王现在才发现,你登上世子之位,或许靠的并不只是运气。” 铮严烈咬了咬牙,眸子眯着似一只危险的猛兽,“我从来就不相信运气,只相信自己的谋划。” “那么,你的一千精锐在哪里呢?”漠王也不傻,他总不能轻易的就相信铮严烈的空头支票,谁知道是真是假? “王爷放心,”铮严烈微微笑道:“这一千人就在隐秘的地方,只待我的一声号令,您只要相信,我是真心愿意为您效力的便好,待到事成,我还是那句话,什么都不要,只要赫连烨。” 漠王的折扇轻轻击打着手心,他微眯着眸子,在心中盘算着,半晌,铮严烈听到他说道:“好。” 漠王与铮严烈分手,一前一后从后门出来,却没有发现风炎的影子,他不禁有些纳闷,风炎一向行事谨慎,今日怎么没有守在外面?到现在也不出现? 漠王想了想,此地不宜久留,风炎或许发现了什么紧要的东西,去追查了也说不定,于是他弯腰进了轿子,并没有等风炎。 他不知道的是,他永远等不到风炎了。 冷可情在棺材铺的后院中与容卿在树下喝着茶,她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装扮,只因为容卿说那衣服太丑了。 其实她心里明白得很,皇帝陛下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穿这种衣服吧? 容卿抿了一口茶道:“内务府已经准备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上任?” “当然是越快越好。”冷可情放下茶盏说道,“今天在朝堂上这么一闹,铮严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困兽之斗,有时候反而会有想象不到的斗争力,背水一战往往能够激发人的潜能。” 容卿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有些道理,这样罢,明天你准备一下,若是料理清了,后天便可以启程。” “好。”冷可情说罢,抿了抿唇,看着他说道:“你……自己一个人坐镇京城没事吧?” 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十分白痴,自己才来了多久?容卿自从十几岁登基,已经稳坐龙椅这么多年了,以前经过多少大风大浪,那个时候她好像还没有出现呢吧? 容卿倒是十分受用的样子,脸上浮现几分笑意,嘴角翘起扯现温暖的弧度,低声说道:“你在担心我?” 冷可情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是觉得你是个病人,所以,想要嘱咐你,要放宽心,心情保持舒畅,才会好得更快。” 容卿点了点头,“是,是,我知道了,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复发了,不信要不等到事情了结了,你回宫中确认一下?” 冷可情微微怔了下,她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黑亮,似是有几分期待,几分希望,她忽然很想告诉她自己的来历,告诉他自己心中一直以为的隐忧,可是,刚张了张嘴,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响起,空气中还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 两个人迅速的对视了一眼,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第三百七十一章 驾临白头山 正在此时,人影一闪,江朗满手是血的出现在冷可情的视线中。 江朗的脸色木然,眼睛里闪烁着幽冷的光,脚步也有些凌乱,双手上沾着鲜血,染红了他的指尖。 江朗在冷可情的面前停住脚步,目光转向她,那眼底沉沉如枯井,让人心中微惊。 冷可情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江朗这是受刺激了,想必是他已经向风炎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风炎的阴冷狠辣,定然是说了一些绝情而又狠毒的话,让江朗想起了妻儿的惨死之状。 冷可情站起身来,声音低沉,放缓了语速说道:“江朗,事情已经过去,你也手刃了仇人,死了的人不会再活回来,纵然你再痛苦再自责,也最多只是徒增你自己的痛苦。你的妻子温柔贤淑,你不是说你晚归了她都会等你回来?由此可见,她是多么爱你,因为爱,所以担心,你这么多年过得一直不快乐,难道你希望她永远为你担忧着,不肯去投胎,成为孤魂野鬼吗?” 江朗的身子微微震了震,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她……” “她会的,”冷可情安慰完毕,给他下了一剂猛药,“如果你一直活得这么不快乐,一直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担心你。世人总说,佛渡一切有缘人。但是心存牵挂、与尘世有牵连的人却是不渡的。你是希望她早日带着你的孩子登上极乐,还是让她永远在世上飘零?” 江朗的肩膀微微耸动,眼睛里慢慢蓄了泪,大滴大滴的泪珠从他的眼睛里涌出,他微微的抽泣出声,慢慢的跪了下去。 冷可情心中唏嘘,却知道江朗的心理会慢慢恢复平静,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至于风炎是怎么承认,又是怎么被江朗杀的,这些都不重要。 一日之后,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几匹快马从京城出发,一路向着白头山的方向出发。 官道上扬起尘土,马蹄声声清脆,为首之人身穿金色薄甲,她的一双眉目灿若星辰,嘴唇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三品骁骑参将,沈亢。 白头山,我来了! 白头山距离京城并不远,这里有一座独立的军营,说是军营,但是却没有人住在外面的驻扎的帐篷里,而是都住在建好的城池里,高高的城门楼,高挑的大旗在风中猎猎飞舞。 沈亢到这里的时候,四下里都很安静,就像是一座空城,安静得有些诡异。 她不禁有些纳闷,米开朗基罗提着马缰绳上前一步,朗声冲着城门楼叫道:“谁在上面?开门!” 上面却没有人回应,本来应该有士兵巡视的,却空无一人。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米开朗基罗有些担忧的说道:“主子,会不会是前天在朝堂之上皇上说把这里给你管理,有人对这里起了不良之心?” 沈亢微微摇了摇头,“若是想通过这里来陷害我,那也应该等到任之后,到任之前对这里下手与我没有任何的害处,最多也就是阻止我到这里来罢了,为了这个得罪那么多的高官,何必呢?与其那样,还不如让我到这里,最好和那些二世祖处不好,反倒让那些官员不满才更好。” 米开朗基罗觉得她说得有理,但是这安静,实在是太奇怪,他低声说道:“属下进去看看。” “也好,”沈亢点了点头,“万事小心些。” “是。” 米开朗基较起身离了马,从怀里掏出一个飞爪链锁来,在手中抡了抡,轻轻往上前一抛,那小爪子挨住了城墙,“啪”的一声合拢,像是只手一样,紧紧的抓住了城门楼的墙头。 米开朗基罗随后拉着那链锁,脚尖轻点,如一只灵巧的燕子一般,快速的飞上了城墙,他双脚落地,看了看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只有那旗帜飞扬的声音在风中啪啪的传来。 他慢慢收了链锁,四处寻找着,在城门楼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一个人垂着头,闭着眼睛。 他心中一惊,急忙慢步过去,这才发现这个人不是死了,而是睡着了,他不由火冒三丈,抬腿踢了踢此人,那人打了一个吻哈欠,皱眉嘀咕道:“干什么,干什么?赵老三你太不够意思了,你睡觉的时候我叫过你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睁开了眼睛,定睛一瞧这才发现对方是一个陌生人,不由得闭上了嘴,警惕的打量了几眼,“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米开朗基罗好气又好笑,他晃了晃手中的链锁,“我是谁?你还好意思问我是谁?我这么大一个活人,大白天从这里翻上来,你在当班值守,居然没有看到,还问我是谁?” 那人翻了翻白眼,看了看米开朗基罗身上的衣服,“校尉?你来这里干什么?有事儿快说,别废那么多话,小爷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今天趁着值班补补觉,你扰了爷的清梦爷还没有怪你呢。” 米开朗基罗微眯了眸子,这家伙一口一个爷,他是谁的爷? 米开朗基罗“砰”的一声抓住了他的脖子,那家伙立即觉得喘不上气来,手脚乱蹬,眼睛都直翻,眼睛里的泪哗哗的流出来,嘴唇也慢慢泛上青紫之色。 米开朗基罗看到他这副德性,这才慢慢的松了松手指,那人总算是倒上来一口气,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胸膛里火辣辣的痛。 米开朗基罗扼着他的脖子把他拖到城门垛前,压住他的头怒道:“看看下面!那是我家将军,骁骑参将沈亢沈将军!今日奉旨到这里来任职,叫了半天城门也不开,你在这里玩忽职守,还一口一个爷,你当我家将军是好欺负的吗?” 那人耳朵里嗡嗡的作响,虽然米开朗基罗的手指松了些,但是对于他来说还是力道太大了,只觉得出气多进气儿少,分分钟就快死过去。 米开朗基罗冷然问道:“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那人拼命点了点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米开朗基罗松了手,他立即抱住城墙上的垛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身子都软了。 “快去开门!”米开朗基罗催促道。 那人不敢再怠慢,身子摇摇晃晃的往下走,腿软脚也软,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好容易到了下面,伸手打开了城门的锁,缓缓的拉开了门。 厚重的城门轰然打开,沈亢看着那慢慢的打开的门,阳光扑进门开启的缝隙里,像是霍然插入的闪亮的匕首,照亮沈亢微笑着的容颜。 今日下朝之后,漠王便打听着沈亢的去向,他万万没有想到,沈亢会去得这么快。 其实不是沈亢去的快,而是很多事情都是暗中进行,他得到的消息晚,沈亢在众人面前亮相得晚,所以,在他们看到,一切都太快了。 快得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漠王想着铮严烈的话,思量再三,决定入后宫一趟。 他一边向容太后的宫中走去,一边寻找着合适的人给皇后传递消息,他必须要尽快的见皇后一面。 容太后那里依旧是不让闲杂人等进去,妃嫔们的请安也一律都省了,除了皇帝、太医和布公公之外,任何人都不得踏进半步。 就连容太后身边的图辅都被挡在了门外。 漠王在连宫门都没有能进去,直接就被挡了驾,他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正准备溜掉的图辅道:“太后的身子如何了?这样一直不让人进去是什么意思?” 图辅无奈,只好回答道:“回王爷,奴才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是知道太后她老人家一直病着,一切都由太医说了算,奴才们谁也不能进去呢。” 漠王目光往宫门中掠了掠,低声说道:“去禀告皇后一声,本王要见她。” 图辅一愣,随即头垂得更低道:“王爷,奴婢是太后这里的奴才,若是太后一会儿有吩咐下来……” “怎么?”漠王冷声一笑,“本王的命令不管用了?” “不,”图辅心中为难,他实在不想再掺和皇后的事,只是眼下的情况进退两难,只好咬了咬牙说道:“好吧,奴才去去就回。” 漠王在宫道上挺拔站立,看着图辅远去的身影,不由得眯了眯眼睛,皇后究竟是怎么做事的?连一个奴才都管不住了吗? 一柱香的功夫之后,漠王和皇后无意中“偶遇”,两人彼此见了礼,漠王低声说道:“迅速的查明袁冲的下落,铮严烈那边的行事不太明朗,一切都要快,沈亢已经去了白头山,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皇后的眉心微微一跳,她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 匆匆分别之后,皇后的心都无法安稳下来,她看着不远处水面上浮动的树木光影,眼底的沉沉冷光,一寸一寸闪亮如刀。 李嬷嬷跟在她的身侧,低声说道:“娘娘,现在去哪儿?” “回宫。” 她一路快步,裙摆翻飞如浪,越走越快,仿佛只有这样心才能安定些,她的脑海里快速的想着方法,她必须要尽快找到袁冲。 第三百七十二章 规矩我来定 皇后要找袁冲,沈亢在军营则要找那些二世祖士兵。 头前带路的这一个早已经领教了米开朗基罗的厉害,不敢再有任何的不敬,打开城门,沈亢骑马而来。 那人微眯了眼睛,扬着头,看着策马而来的少年将军,心头不由得一震。 那人金盔金甲,头上的盔缨迎风飘摆,似是在空中飞溅开去的鲜血,明明只是淡淡的笑着,却透出肃杀之气。 乌眉微扬,一双眼睛似天边的金色流光倾入,星星点点,遥遥的望来,让人忍不住摒住呼吸想要叩拜。 原来……这就是沈亢,这几日风头正盛的少年将军? 那人正想着,沈亢的马在他面前停下,她微微俯身,眼睛里似笑非笑,“你是谁?” “我……属下李召阳,见过将军。”李召阳说着,急忙施了礼。 “李召阳,翰林院大学士李重明的次子,今年二十一岁,未婚妻姓赵,婚期就定在今年的腊月十八。”沈亢慢悠悠的说完,手指轻轻拉住缰绳,她顿了顿,微笑道:“本将说得可对?” 李召阳听着,每个字都像是砸在他的心头,沈亢的手指另一端拉住的好像不是马缰绳,而是他的心尖。 他急忙沉声说道:“是,将军说得对。” “很好,”沈亢点了点头,“其它人呢,怎么只有你自己在这里?” “属下……”李召阳微微犹豫,那些人都在,不过,此时恐怕真不是被沈亢瞧见的好时机。 李召阳隐约觉得,这个沈亢似乎比传闻中的还要厉害,他有些发慌,想说,却又担心说了之后会引起其它人的不满。 沈亢慢慢的直起了身,她的眸光落在远处,声音虽轻却字字坚定,“李召阳玩忽职守,守门之时竟然在此睡觉,本将便罚你在这里连续站一天一夜,至于其它的人,等本将找到他们再一同论处。” 李召阳微微松了一口气,虽然受了罚,但是却能够避免带着沈亢去找其它的人,他直了直腰背说道:“是!属下遵命!” 沈亢一带马,马蹄向前,继续向城中走去,刚走出没有几步,沈亢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传来,“你似乎不想带本将去找他们?想必是在做什么不好的事儿?本将挺感兴趣。” “……”李召阳转过身,看着骑马远去的沈亢,微微的打了一个寒颤,或许……白头山会从此真的不太一样了。 沈亢慢慢骑着马在营中各处逛着,她一边看一边把这里的格局和之前看过的地形图重合,前面没有人,她跳下马,把马拴在树上,带着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以及周东致一起往里走。 周东致是第二次见到沈亢了,第一次是在朝堂之上,铮严烈的指责发难和雪凝郡主提出的滴血认亲,都看在周东致的眼中。 本来觉得此人可能是因为某些关系背景才能得到皇上器重的感觉竟然在那一次之后荡然无存。 周东致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行事作风和一个人有些相像,有些熟悉的感觉,但是究竟是谁,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但就是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周东致对沈亢没有产生过多的排斥感,相反越相处越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 他跟着在后面,准备看看沈亢究竟如何面对这些二世祖士兵,其实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他虽然没有看到,但是也能够猜个大概。 果然,一行人转到最后面的一层院子,便听到了喧闹之声。 “快!快!下注!” “买定离手!不许反悔!” “买大!买大!上一次开的就是大!” “这次没准就是小呢!” “哈哈,我就觉得是大,买大!” 沈亢的眉梢都没有动一下,她放轻了步子,慢慢进了屋,屋里正玩得热火朝天,热浪扑面而来,热辣的阳光从窗子里扑进来,照亮那些年轻的脸,一双双眼睛中燃烧着欲望,紧紧盯着赌桌中间,根本没有人发现有人进来了。 沈亢慢慢走了进去,低声对旁边的一个人说道:“哎,这是在玩什么呢?” 那人正忙着看色子,头也没有回的说道:“赌大小啊,你没玩过?到底玩不玩?玩就下注!” “对,对!玩就下注,不玩就别在这里废话!”立即就有喊道。 “当然要玩,”沈亢笑眯眯的说道:“不过,我没有带现钱,这个东西行不行?” 她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件东西来,金灿灿的往桌子中间一抛,一条金色弧线在空中一划,滚落到桌面上。 看色子的人一怔,随手把东西抓在手中,嘀咕道:“这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当钱?你可别……” 他还没有说完,便看到了那上面刻着的字,那是一枚金色的章印,四四方方,赤金打造,右下角还刻着“内务府制”几个小字。 他疑惑的转过头去,微眯了眼睛看着沈亢,眼前的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乌眉如墨,双眼晶亮似星辰,他却从那双眼睛里看出如锋芒般的冷意。 他短促的一笑,“原来是沈将军到了,我等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他说着“恕罪”,脸上的神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把手里的东西一抛,又扔给了沈亢,“抱歉,本赌局只收现钱,这种东西不收的。” “噢?”沈亢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本将来得匆忙,也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还会有用到钱的地方,但又实在想一起玩。” 她顿了顿,看着手中的金印,众人看着她,忽然觉得那金印的光芒似乎折入她的眼底,冷而亮。 她再抬起头来时,依旧是淡淡的笑意,“既然你说这东西不行,不如本将再拿另一样东西给你看看?” “行啊,”那人语气微微透出傲慢,他敛了眸子,想看看沈亢还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忽然乌光一闪,微凉的气息划破四周的空气,“夺”的一声响,一柄黑沉闪亮的乌铁匕首刺在桌子中间,匕首柄还在微微的颤抖。 众人的呼吸微微一滞,方才还热闹的大厅突然间就陷入一死寂,一丝声息也无,只余下轻微的呼吸声。 “这东西?”那人微怔之后,随即露出鄙视的神情,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刀锋,刀柄的方向对着沈亢往前一递道:“看来沈大人真是不太熟悉我们这里的规矩,这东西更不行了,血腥味太重,我们可接受不了。” 众人的呼吸再次紧了紧,眼睛盯着沈亢,看她究竟会如何,米开朗基罗等人眸子微微眯起,但在没有深亢的命令之前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周东致也静静的看着,这是一个下马威,这些二世祖不会随意被人收服,今日这次对抗,最为关键。 门外无声的聚集一些听到消息前来观看的寒门士兵,他们的人数比这些二世祖少,又没有什么背景,进入军营大多数也是为了吃碗饱饭,这些二世祖平时都排斥他们,他们虽然不满,但也没有说过什么。 沈亢盯住那人,眼睛深沉似海,平静没有波澜,但是就是这样的平静,却让人有些心惊,总觉得这样的平静之下蕴藏着巨大的汹涌波浪。 沈亢慢慢的伸出手,接过那人手里的匕首,她忽然极慢的笑了笑,那人还没有松开手,手指还没有抽回,沈亢的握着刀柄的手却突然一翻,刀锋立即翻转了方向! “哧!” 一声微响,却像重锤敲在众人的心上。 随即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在四周闷热的空气中汹涌的逼来,众人都忍不住摒住了呼吸,眼睛瞬间瞪到最大,只见一小段白色的东西带着鲜血从那人的手上滚落,分明就是一小段手指。 “啊!” 那人惨叫了一声,立即扔了手中的色子,捂住伤口低头大声的呻吟起来,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无血色,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滚落,立时便湿了额角的发。 他一边叫着,一边怒道:“你……你敢!” “如你所愿,”沈亢收回匕首,米开朗基罗立即双手奉上一块帕子,她接过,慢悠悠的擦拭着刀身,声音平静道:“规矩?你们和本将讲规矩?本将是皇上指派到这白头山来的最高长官,规矩应该由本将来定。” 她把擦过匕首的血帕子往桌子上一扔,轻飘飘的落在桌面上,鲜艳的红色泼辣辣的刺着众人的眼睛,她继续说道:“至于这血腥气,这里是军营,将来你们都是要上战场的,现在闻不惯血腥气不要紧,本将会想办法让你们习惯的,敌人的,或者你们自己的。” 众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眼睛中浮现几分惊恐之色,看着眼前这个始终面带微笑,动起手来却有雷霆之势的少年将军,他们未来的长官。 “你……你好大的胆子!”那人捂着伤口依旧叫着,“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谁!” “李建旭,秋尚忠是你的姨夫,秋晋杰是你的表哥,今年二十四岁。”沈亢接口说道,在李建旭的错愕眼神中,她环视着四周,目光在众的面上掠过。 第三百七十三章 我是不会输的 沈亢无视李建旭瞬间凝固的神情,继续说道:“杨东,大学士杨翔长子,二十六岁。” “李亮,京机保卫司司长的外甥,二十一岁。” “李振铜,军机大臣李保军的孙子,十九岁。” 沈亢看着那些被点到名字的人目露错愕,没有点到名字的眼神惊慌,她的笑意一寸一寸的冷下去,像是在冬雨中摇晃的即将凋零的花。 “还要本将继续说吗?” 明明外面阳光热烈,明明是热气扑面的天气,众人却觉得后背一阵一阵的发凉,他们都愣在那里,呼吸发紧,似乎如果稍有不敬,那一刻那森冷的刀尖对准的将会是他们。 周东致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眼底浮现赞赏之色,看得出来,沈亢不仅有胆色,还是十分有谋略的,在来之前很显然对这里的情况做了详细的了解研究,否则不会这么准确的就找到了这里,也不会如此准确的叫出这些人的名字。 他慢慢的舒了一口气,从沈亢的表现来看,皇帝是真是要把这白头山的势力收到囊中了,这么多年,就在他以为皇帝要放弃的时候,却派了这么一个人物来,足见皇帝的决心了。 外面的那些寒门士兵眼神也都起了变化,之前军营中也不是没有来过人管理,但是因为那些二世祖的家世背景,收效都甚微,大多都是在这里走走过场,或者把这里当成一个转折点,在这里呆不了多长时间就走了。 从来没有一位能够有眼前这位的气势和狠辣。 沈亢看了看围在赌桌旁的人,拿起桌子上的色子,在手里抛了抛,“这玩意儿不错,来吧,本将与你们一起赌一赌,本将敢说,我肯定不会输。” 她似乎想了想,在做什么决定,又说道:“这样吧,如果本将输了,立马从这里走人,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内都要一直留在这里,不能吃饭,不能喝水,不能上茅房,只在这里赌,直到把本将赢了为止,三天之内如果赢不了,那就别怪本将在以后的训练中狠辣无情了。” 众人一听,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人的口气也太大了吧?三天?只要赢他一次?这…… 沈亢拉了把椅子坐下,侧首看着他们说道:“怎么?没人敢?” “我来!”李建旭咬着牙说道。 “好啊,”沈亢点了点头,把色子扔到碗中,“还是比大小。” “好!”李建旭用帕子包上了手,眼睛里露出狠光。 沈亢并不以为然,随意指了一个人道:“来,你,摇色子。” 那人犹豫着上前,手还没有触到那碗,沈亢看着他说道:“曹运梁,是吧?放心大胆的摇,拿出你平时的水准来。” 曹运梁手指顿了顿,在听到沈亢叫出他名字的那一刹那,有一种想要缩回手去的冲动。 色子摇了起来,在碗中撞来撞去,发出清脆的声响,众人都摒住了呼吸,一颗心也跟着晃来晃去,不知不觉得被慢慢的拉紧。 色子终于停住,清脆声停止,仿佛一切又归于沉寂,众人的眼睛都看着那只碗,里面的点数似乎从来没有如此重要过。 曹运梁手指按着那只碗,吞了一口唾沫说道:“好了,二位,请说大小吧。” “大!”李建旭抢先一步说道。 “好吧,”沈亢不慌不忙的说道,“既然如此,本将就选小好了。” 众人听得眉心直跳,觉得沈亢的态度也太随意了一些,他真的对自己的赌术如此有信心? 李建旭抿着嘴唇,眼睛死死的盯住那只碗,曹运梁慢慢的掀起碗,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一双双眼睛只盯住那碗里的点数。 “大!”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紧接着便起了骚动。 沈亢的赌术……似乎也没有给人什么惊喜嘛,上来就输了,这还值得三天? 李建旭短促的一声笑,似乎所有的恨意都在那一声笑里发泄了干净,“怎么样?沈将军?” 周东致也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也本来以为沈亢在这方面有什么过人之处的,否则不应该把话说理这么满呀!现在第一局就输了,该如何收场? 沈亢却并没有急躁之色,更没有担心的模样,她闲闲的看了看手指,垂着眼睑漫不经心的说道:“噢,我忘记说了,这一局,猜错了的赢。” “……”众人。 “这不符合规矩!”李建旭愣了片刻,随即跳起来大吼道。 沈亢似乎笑了笑,“嗯?方才本将是怎么说的来着?这里是本将最大,规矩是本将定,合不合规矩,是由本将说了算。” 她指了指碗里的色子,“好了,继续吧,还有谁?” “……”众人。 这还有什么好赌的?规矩都是她定,她无论猜了什么都是赢,这…… 沈亢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还早呢,记住三天的时间,不要是浪费。”她说着,慢慢站了起来,“这样吧,本将在这里你们也是玩得不痛快,就由本将的属下陪你们赌一赌吧,本将去外面熟悉一下环境。” 她说罢,对站在一旁的周东致说道:“周大人,你随本将来吧。” 周东致点了点头,压下嘴角的一丝笑意,这位沈将军,着实有趣,行别人不敢行之事,单看那份胆色和定力,前途就不可限量。 她迈步走了出去,那些寒门士兵自动的让开一条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心情都兴奋激动,仿佛沉寂在身体里的某些东西正在被唤醒。 沈亢并没有和他们说什么,对于这些寒门学子来说,与其用语言去引导,倒不如做出实际的行动来,给他们擦亮眼睛,让他们自己去看,去想,去激动,去奋斗。 双手捧到面前的,永远不如自己奋斗来的更值得珍惜。 沈亢按照地形图,四周巡视,仔细的观察这里和地形图上所画的是否一致,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对周东致说道:“周大人,你是否觉得皇上把你派到这里,有些大材小用了?” 周东致微怔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说道:“下官在哪里都一样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尽忠,无论是在兵部还是在这里,对于下官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沈亢停下脚步,转回头看着他,目光清亮如水,“我会让你知道,在这里和在兵部,完全不一样。” “周大人,你是一个非常有才能的人,只是在现在并无战乱,没有你发挥才能的机会罢了,我相信,只要有这个机会,你一定会腾云而起,之前在兵部,不过是被困在浅滩罢了,而这里,才有你真正的契机。” 沈亢的声音平静,却如同巨石落入周东致的心里,激起惊涛骇浪,他定定的看着她,心中的滋味复杂的交织沉淀在一起,齐齐的涌上喉咙里,那里滚烫,似有千言万语,却又说不出口。 “走吧,去瞧瞧咱们的住处,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在这里度过了。”沈亢说罢,已经转身向前走去。 周东致看着她的背影,那种熟悉之感又浮了上来,他微微晃了晃头,把这种奇怪的感觉挥去,快步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马世强,已经看到了目的地的界碑,他勒住马缰绳,眯着眼睛看着那块破旧的界碑,思绪一下子回到了许多年前。 耳边是不住的喊杀声,眼前是泼开的血光漫天,那些血腥气在鼻尖处挥之不去,到处都是尸首和峰火。 战争的残酷,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明白。 马世强抿了抿嘴唇,这一路的狂奔,无数次的追杀暗杀,总算是平安到达,他回头看了看向后的三个手下,他们的脸上也都浮现了疲惫之色,白林更是挂了彩,胳膊上受了伤。 他着重看了看许志远,阳光里他脸上的伤痕狰狞骇人,许志远的衣服上也布满了灰尘,衣角有干涸的血迹,那是刚刚经过一场厮杀时沾上的。 这一路上经历过多少次追杀?马世强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他看得分明,这个手下救了他不下三次。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想要置他于死地。 马世强紧紧握住了缰绳,粗糙的绳子磨着他的掌心,他暗暗发誓,等到回了京城,查清楚是谁在背后对他动手之后,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 “大人,是这里吗?”许志远开口问道:“不如属下先去看看,您在这里等一等。” “是啊,大人,还是小心一些的好。”白林也说道。 马世强思索了片刻,也的确不急在这一时,他点了点头,“也好,快去快回。” “是。”许志远说完,快马如电跨过了界碑,顺着官道跑了下去。 短短十里地,便看到了城池,这一路上都是官道,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形,也没有什么埋伏,许志远调转马头,又一路奔了回来。 “大人,这一路上都是官道,十里之外便是城门,没有什么危险,我们快上路吧。”许志远道。 “好。”马世强坐在马上,一扬手里的鞭子,快速向前飞奔而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故地寻人 直到一路进了城门,马世强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现在目的地到了,就算再有什么想要暗害自己,也要有所顾忌了,在这热闹的城中,要想不留痕迹的把自己杀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许志远走在最前面,按照马世强的吩咐,他们这次没有住驿站,而是找了一家安静干净的客栈。 马世强的房间在最中间,只要有一点响动,其它的三个人都能立即赶来。 店小二干净伶俐,笑容满面,“四位客官,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小人,晚饭是到一楼大堂吃还是小人给您送到房间里来?” 马世强摆了摆手说道:“就去大堂吧,到时候再说。你先下去吧。” “是。”店小二看这位面相不善,急忙点头应下,转身下了楼。 马世强看了看三个手下,“本官有些累了,先休息一下,你们也去吧,有事叫你们。” “是。” 马世强进了屋,三个人也各自回了房间,他们不知道的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马世强便换了一套衣服,头上戴着斗笠,轻轻出了房门,从客栈的后门走了出去。 这里的变化很大,马世强仔细的辩认着,他没有在闹市间停留,而是快步向着城东而去。 城东相比僻静一些,虽然经过多年的改建,但这里始终是边远地方,繁华和改建的速度无法和大城相比,还能够轻易的找到过去的影子。 马世强看着眼前的景物,想着曾在这里带兵打仗的日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只是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他到这里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日在朝堂之上,很多事都被翻了出来,确切的证据是没有的,他担心的就是当年在这里的几个人证。 有几个伤残的老兵当时被留在了这里,马世强劝说他们既然回去也没有了亲人,在哪里过也是一样,倒不如留下来,到时候给他们报个“牺牲死亡”,得到钱还多一些,可以让他们在这里过后半生。 几个人想了想,也便同意了,一晃这么多年。 马世强今天到这里来,就是想着看看他们是否还在,如果不在,那自然最好,如果还活着,眼下也只能送他们上路了。 他根据记忆,在一个小破房的门前站住,伸手正要敲门,手指刚刚碰住门板,门就自己开了,他低头走了进去,映入眼中的便是破旧的院落,和一些农用器具,东倒西歪的靠着又矮又破的墙。 墙头上长着一些青色不知名的草,在微风中东摇西晃,发出轻微的声响,看起来愈发的萧瑟破败。 忽然屋子里传出脚步声,一个老妇人头上扎着头巾,身上穿关蓝布布衣,脚上穿着布鞋,弯着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面碗,里面像是一碗做好的面疙瘩。 看到马世强,那老妇人一愣,“你找谁?” 马世强看着那老妇人也有些纳闷,他打量了几眼问道:“你是谁?” “我当然是这院子的主人了,”老妇人有些不悦的说道:“你到底找谁?” 马世强看了看四周,“李兆是在这里住吗?” “不知道,没有这个人。”老妇人摆了摆手,“你找错地方了。” “你们是后来搬来的?”马世强并没有放弃,他相信自己没有记错,“李兆……大约四十多岁,左手有残疾,个子不高……” “没有。”老妇人没有犹豫,“你快走吧,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我只有一个儿子,难道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会记错吗?” 马世强不再多言,难道是李兆后来搬走了?他又看了老妇人几眼,转身出了院门。 他沿着小路继续向东,在一棵槐树下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那株老树,当年还在这里拴过战马,在树下烧过火堆煮开水。 马世强一路找一路寻,对于当年的那几个故人,却一个都没有找到,除了有一个已经死了,看到了墓碑之外,其余的人都没有下落。 天色渐渐沉了下去,马世强不再继续寻找,他回了客栈,其它的三个房间都关闭着房门,并没有人发现他离开过,他身子一晃,轻轻从后窗跳进了房间。 与此同时,他在那个破败的院子中遇到了老妇人弄灭了灶堂里的火,门外脚步声响,她探出头一看,“你回来了?” “嗯。”一个中年男人应了一声,他身上穿着粗布衣衫,脚上套着草鞋,手中拿着一把你砍刀,肩膀上还担着一条扁担,上面系着两大捆柴和两只野兔。 “柴明天我拿到集市上去卖,兔子留给您补补身子吧。”男人把肩膀上的担子放到院中说道。 老妇人咧嘴一笑,脸上像盛开的花朵,层层的皱纹慢慢绽放,“不用啦,你还是都拿去卖吧,也能多换些钱。” 男人摇了摇头,“也不差这些,柴的钱就够用了。” 老妇人笑得更加开怀,“也好,我把兔子皮留着,等到多了就给你做个毛背心。” “嗯。”男人似乎是不善言谈,应了一声,转身去洗手。 老妇人看着他,昏黄的烛光中老眼如同蒙了一层暗淡的细尘,“今天来了一个人,说要找什么李兆的,真是奇怪。” 男人洗手的动作停了停,身子没有转过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那您是怎么说的?” 老妇人拢了拢发,说道:“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没有这个人了,什么李兆……听都没有听说过,不过……那人说起那李兆的身材特征,倒与后街的刘起挺像,也是身量不高,左手残疾。” 男人擦着手,眉心突突的跳,“天下相似之人多矣,单是这身量不高之人,城中何止百余人,至于残疾,本身就是人身之痛,何必再提,事情与我们无关,也不便多管了罢。” 老妇人点了点头,“说得是,我看那人也不像是什么好人,所以,也没有提刘起之事。” “嗯,那人若是再来,也只说不知道便是。”男人低声说道。 夜幕降下,天色黑沉,夜空中的星辰所剩无几,风中带了几分潮意,像是快要下雨的样子。 男人照顾着老妇人睡下,吹灭了烛火,掩上房门,悄悄出了门。 他没有去别处,而是直奔后街的刘起家。 刘起家也有些破旧,比他家强不了多少,他并没有叫门,直接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点着昏暗的灯,跳跃的光芒在窗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窗纸有些破损,从洞里投射出暗黄的光。 他走到房门前,伸出轻轻一推,转身又关上了门,屋子里传来一声低喝,“是谁?” “我。”男人应了一声。 房间里摆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椅子上放着破旧茶壶茶碗,粗粝的瓦瓷,在烛光中发出幽冷的光。 刘起一见是他,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男人脸色凝重,走到他身边道:“事情有些不对,今日有人去我家,说要找一个李叫兆的人,还说出了身量特征。” “什么?”刘起身子一紧,右手按住桌角,左手却像是没有力气一般,软绵绵的垂着。 “我猜,应该是马世强。”男人微微眯了眼睛,看着刘起说道:“恐怕他此番前来,必定不是善意。” 刘起冷冷一笑,眼睛里迸出恨意的光,“当然,他那种禽兽不如的人,怎么会有什么善意?” 男人皱眉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先摸清情况,看看来的人究竟是不是马世强。” “好吧,”刘起点了点头,“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两个人在此商量着对策,而千里之外的白头山则是一片哀号,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新到任的沈将军的那一纸命令。 沈大人说了,三日之内所有参加赌局的人,都不能离开赌桌,无论有什么原因,都一律拒绝,直到她输了为止。 可是,她会输吗? 如果猜对了,她自然是赢了,如果她猜错了,她就会轻飘飘的来一句,“噢,方才忘记说了,这一局猜错的人赢。” 规矩?和她说赌桌上的规矩?她会跟你说,不好意思,白头山属她最大,她连军营的规矩都要重新规定,还管不了一个小小的赌桌吗? 所以,整整一天下来,她一次也没有输过。 众人饿得前心贴后背,头发晕眼发花,看着她淡定自若的吃完了饭来换她的手下,然后赌局继续。 至于众人的什么吃饭、喝水甚至是上茅房等等问题,各种理由,都被驳回。 刚开始的时候她的手下还说两句,直到后来,也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不耐烦了,总之就是直接亮出明晃晃的刀,用刀锋来回答你的问题,驳回你的理由。 众人不能不心心惊,李建旭断指在前,那血腥味儿还没有散去,谁敢再试一试?沈将军的手下一个面色沉冷,一个似笑非笑,但是眼神中的那股子狠辣还是清晰可见的。 沈将军本人更是不必说了,简直就是一个笑面虎,下起手来一点儿都不留情,还哀叹想输都难,弄得众人吞了一肚子气。 第三百七十五章 老爹来了又如何? 整整一夜的功夫,沈将军自然是睡了一觉,她早上起来精神奕奕的来换她的手下,看到满屋子人东倒西歪,一个个眼圈发黑,有气无力似快要归西的了模样。 沈亢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众人在心中哀号,怎么了……怎么了……这还用问吗? “沈将军,饶了我们吧……再也不敢啊!” “我们保证不赌了。” “对,不只是在军营里,以后看到赌坊、赌桌就绕着走!” “我看到色子就想吐,保证到死都不会再碰了!” 众人纷纷高声喊起来,说是高声,其实上已经是有气无力了,沈亢微笑着摇了摇头,“哎呀,这怎么行?本将觉得很好玩呢,这才一天一夜的功夫你们就受不了了?那可不好,本将还没有玩够呢!” 众人都快哭了,周东致抿唇微微笑起来,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他心中明白得很,想必经过此事,沈亢在这里威信算是立住了,不管这些人是被吓住还是真心的服了,总之起到了震慑的作用,这对于个人新人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正在此时,有人快步跑来,沈亢转头望去,是一个穿着士兵服的人,大约二十来岁的样子,面容清秀,皮肤有些白,一双眼睛转得欢快,他快步上前,对沈亢道:“沈将军,李大人来了。” “什么李大人?”沈亢微微一愣。 “就是……”那人飞快的看了李建旭一眼,“就是李建旭的父亲。” “噢?”沈亢微微扬了扬眉,“他一个文官,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人沉吟了一下说道:“李大人隔三岔五总要来一次的,经常来看望李公子……这次恐怕也是吧。” “嗯,”沈亢看了那人一眼,脸上的笑意淡而冷,“你是高进?来自清无县,二十一岁?” 高进愣了愣,随即点头说道:“是,将军英明。” “让李大人去前面的接待厅,本将赌完了这局就来。”沈亢的屁股挪都没有挪一下,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可是,”高进有些犹豫,“李大人他说要立即见大人,若是迟了,恐怕……” “他不过是个四品的文官,”沈亢眼角飞扬,挑出凌厉的弧度,“本将是三品,而且这里本将最大,他李清林的手还伸不到这里,本将让他等在前厅已经算是客气。你不明白吗?” 她的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众人一听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本来一脸得意之色,正等着看沈亢出糗的李建旭脸色微微一变。 “……是。”高进垂头退了出去。 沈亢并不看他,只看着赌桌,看了看她面前的那些银票、银锭子、珍珠等等赢来的东西,不由得眉开眼笑,目光滑过众人面如死灰的脸,“谁来?” 众人垂头丧气,如斗败了的鸡一般,没有一点精气神,更没有出面上前,沈亢抬手摸了摸下巴,“这样啊……没人出战?本将倒是有几个法子,一个是抓阄,谁抓住谁就来,再一个是按照百家姓自动排名,你们选哪种?” 众人简直想倒地不起,都这个时候了,这位将军还有闲功夫琢磨这些东西? 沈亢还没有得到众人的答复,突然听到院中有人冷声道:“沈将军!你太过分了!” 沈亢并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对方,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看李建旭那露出的喜悦表情,听那怒气冲冲的声音,除了李建旭的老爹李清林,还能有谁? 李清林快步走进了屋子,看着满屋子的人,个个脸色发白,眼下乌青,再看看自己的儿子脸色也极不正常,嘴唇都有些发青,他一眼便瞧见了那根包着帕子的手指。 他急忙走到李建旭的面前,颤抖着指着那根受伤的手指,怒道:“沈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李大人,本将还没有问你,你无缘无故闯到这里来,是怎么回事?”沈亢并未起身,只是慢吞吞的整理着那赢得的钱财,声音清悦的问道。 “哼,”李清林冷笑一声,“我若是晚来一步,儿子被人虐死了我都不知道!” “死?”沈亢抬起眼皮,把目光从钱财上移开,在李建旭的伤手上打了一个转儿,微微一笑说道:“李大人你放心,断了一小段手指而已,那里又没有长着心肺,死不了的。” “你!”李清林一听不由得大怒,他一拍赌桌,怒道:“沈将军!你不要忘记,皇上派你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你不思圣恩,不说为皇上分忧,倒是跑到这里来聚众赌博,还出手伤人,本官要去皇上面前告你!” “行啊,”沈亢并不畏惧,依旧是一脸的淡然之色,“你不去告本将也想查一查,这军营中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本将到了这白头山,竟然无人把守,这些人都聚在这里赌博,”她顿了顿,看向李清林,“还有你,李大人,你这样跑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什么?有没有向皇上通报一声?” 她把那些钱财收了收,放进钱袋里,慢条斯理的说道:“据本将所知,本朝的律法有规定,军营乃是重地,最高指挥官便是本将,至于其它的官员,无论是谁,没有圣旨,不得进军营半步。” “听闻李大人隔三岔五就来一次?”沈亢手支着下巴,“想必是思子心切了,哎,本将记得,你夫人的姐姐的儿子,便是因为犯了错,被皇上一旨送去了寺庙出家思过?啧啧。”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说的就是“秋晋杰”,这样绕来绕去,倒把李清林给绕得头晕目眩,“你猜,若是皇上知道了你今日所为,会不会把你们父子俩派去和秋家的大少爷去相见欢?若是那样的话,你再猜猜,秋尚忠会不会替你求求情?” “……”众人听得冷汗淋漓,暗想这位沈将军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李清林的脸色一白,秋晋杰的事儿他自然是知道的,当初是因为什么被送去了寺庙他心里也清楚得很,至于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平时又是什么德性他心中也有数,若是追究起来,别说到时候儿子保不住,就连自己可能都会跟着受罚。 他这一犹豫,李建旭的心不禁有些慌了,本来父亲来了他觉得有了靠山,没想到沈亢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说了这一番话让父亲担忧犹豫起来。 他低声的说道:“父亲!不要被他吓住,儿子的伤……” 李清林一见自己儿子的伤,心中又升起了几分怒意,冷哼了一声说道:“沈将军,不管怎么说,你不能出手伤人……” 沈亢淡淡的一笑,那笑容里目光轻摇似漫天的星光,亮而冷,“出手伤人?李大人,你觉得对无视皇上亲赐的金印、本将不敬、聚众赌博等等此类罪行,本将只伤他一根手指,算是罚得重吗?” 李清林微微抽了一口气,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他没有想到沈亢居然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无视皇上亲赐的金印……对上司不敬,单凭这两点恐怕就不是一根手指能够相抵的吧? “李大人,”沈亢的语气微凉,似深冬里迎面吹来的风,“你若是看完了儿子就速速离开,本将可以看在同殿为官的份儿上,这一次可以给你一个面子,但若你不肯走或者再犯,那就不要怪本将不客气了。” 李清林握了握拳,眼睛里尽是怒意翻涌,但偏偏却又无可奈何,他咬了咬牙,恨恨的说道:“沈将军,还希望你想清楚,这里的人都是什么身份,若然不想引起众怒,做事之前还是好好掂量一下为好。” 那些二世祖一听这话,顿时都挺了挺腰杆,觉得李清林说出了他们的心声,这是他们心中最想说的话,却在见识了沈亢的手段之后没有人敢说出口。 沈亢的眸光一冷,眼角隐约有光芒一闪,像是划过的锐利的刀锋,她明明微笑着,却让李清林心头一紧,感觉到沉沉的肃杀之气刹那逼来。 他不由得有些心惊,武将他见过不少,比如大将军冷肃,比如马世强,这些人都是上过战场的,周身的气场自然不是寻常人可比,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将军,手上还没有沾过血,居然也能有如此的气势! 沈亢轻笑了一声,她双手撑着桌子,依旧坐在椅子上,虽然是坐着,但是李清林却觉得自己是在仰视她。 沈亢的目光滑过在场的人,声音微沉,一字一字清晰的说道:“李大人,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说事实。”李清林咬着牙说道。 “事实?”沈亢傲然一笑,“事实是这些人都是编造在册的,是属于军中的人,吃的朝廷俸禄,拿的是军饷,他们的命也是军队是朝廷的!” 沈亢的突然一厉,似一把冰冷而狠厉的刀狠狠的割来,“他们是什么家世背景,本将心中清楚的很,至于他们的身份,他们是朝廷的士兵,是我的属下!引起众怒……李大人,你恰巧说反了。” 李清林一愣,随即他突然明白了过来,不由得脸色一白。 第三百七十六章 等待三更杀人夜 李清林盯住沈亢,心尖微微的颤抖,只听沈亢说道:“他们是在本将的手中,而不是本将在他们的手中,这其中的差别,李大人,你可明白?应该是你或者你们,不要惹怒本将为好吧?” 李清林的身子微微一晃,他的手心里慢慢渗出了细腻潮湿的汗。 沈亢看着他的脸色,嘴角微翘,露出微微讥讽的笑意,她摆了摆手,对周东致说道:“周大人,麻烦你送李大人出去。” “是。”周东致拱手说道。 李清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的,他感觉脚步有些虚浮,阳光热辣的泼下来,照得地面明晃晃的白,像此刻他的心他的脑海。 周东致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李大人,你没事吧?” “我……”李清林摆了摆手,到了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他应该说什么呢?又能说什么呢? 在官场这么多年,又有秋家撑腰,他从未像今日这样丢脸过,也从来没有如此失态。 何况今日他面对的还是一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可是那个年轻人却如此……让他心惊,让他束手无策。 周东致微垂下眸子,沈亢敢这样对待李清林,是他也没有想到的,他微微握了握刀柄,心中忽然有些激荡,仿佛沉寂了多年的汹涌热血,就在这里被击响。 他觉得,或许沈亢是对的,这里才是他全新的开始。 李清林失魂落魄的走了,那些二世祖的腰杆又软了下去,一个个的脸色愈发灰白,仿佛精气神被抽了干净。 沈亢微笑着,指了指赌桌,“来,继续。” “……”众人。 而这一天远在东南的马世强,凭着记忆中的方位,继续寻找着他的那几个故人,他依旧没有带许志远等人,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应该隐秘,而且要亲自动手才行,假手于人,任何人来做这件事情他都信不过。 他飞快的穿过闹市,对于街边的小摊位没有过多的注意,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有两个注意到了他。 一个是卖柴的樵夫,一个是卖菜的菜农,他们两个的摊位是斜对过,斗笠下的眼睛轻轻垂着,眼角的余光却仔细的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当马世强的那双官靴出现在他们眼中的时候,他们就注意到了,马世强的官步,武将特有的动作架势,在他们的眼中看来是那样刺目而又心惊。 马世强为人敏锐,他们非常清楚,所以没有过多的注意,只是哑着嗓子叫卖,也没有刻意遮挡自己的容颜。 时革多年,在这边远荒凉之地,岁月之手已经残酷的将他们变得苍老,一寸一寸改变了他们身上的那些锋利之感,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他们甚至相信,若是与马世强走一个面对面,马世强都未必会一下子认出他们来。 马世强依旧去了昨天去过的地方,只是搜索的范围更大了些,一天的功夫下来,仍旧是没有什么收获,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头西沉,火红的晚霞映红了半天边,像是一团团烧得热烈的火光。 看着那片火烧云,马世强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依稀记得那年在沙场之上,也现过这年的火烧云,热烈的撞入他的眼中,那一夜,便遇到了敌军的突袭,让他损失惨重。 也是因为那一次,周远行身死,他回京之后把那次的失利记在了周远行的身上。 马世强微微眯了眯眼睛,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找出那几个人,若是明天再没有他们的下落,便派出许志远等人,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事成之后,再把许志远等人灭口也不是不可以。 他要的,是万无一失。 他快速了回了客栈,没有发现,身后不远处在热闹的夜市上,有两个人留意他的步子,慢步而来。 客栈的名字叫于家老店,店老板姓于,为人不错,樵夫和菜农也经常受他的照顾,平时一些卖不完的柴和菜,都被于老板收了去,虽然价钱便宜了些,但总比烂在手里要强。 今日店小二正在门口招揽着客人,见到这两个人,不由得一笑说道:“哟,二位,今儿又来了?得了,把东西送到后厨去吧,老板说了,你们的东西照单全收。” “谢谢,谢谢。”樵夫连声说道。 两个人也不是头一次来了,轻车熟路的进了后院的厨房,只是今天他们走得很慢,四周观察着,终于那道影子再次出现。 二人正要追上去,厨房里的厨娘探出头来道:“你们来啦,来吧,正巧柴不够用了。” 二人无奈,只好先把东西放进了厨房,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再从厨房出来,已经没有了马世强的身影。 他们对视了一眼,决定先行离开,现在天还没有黑透,若是冒然行动恐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反倒会打草惊蛇。 二人从客栈里出来,一路快步往家走,想着回去之后商量一下对策,菜农说道:“去我家吧,你家还有一个老娘,这些事儿还是不要让她老人家担心的好。” 樵夫点了点头,与菜农一起向他的家走去,他们住的地方偏僻,越走人越少,四周也越来越安静。 突然,樵夫停下了脚步,菜农疑惑道:“怎么了?” 樵夫没有答言,只是回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小路,他微眯了眼睛,低声说道:“出来罢。”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摸到了扁担下的砍刀,而菜农也把挑菜的扁担握在了手中,两个人的眼睛闪亮,这一刹那间迸发出来的气势,绝对不是寻常的樵夫和菜农所有。 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人,身材修长挺拔,手中握剑,轻声一笑,说道:“二位,果然宝刀未老。” 樵夫看着来人,这一看之下不由得心中一惊,眼前的年轻人长相清秀俊美,但是却偏偏有一道长而狰狞的伤疤,看起来十分骇人。 瞧着眼生,不是熟人。 “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们?”樵夫在听到年轻人方才所说的话,就知道对方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他却没接着说下去,他选择了装傻,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 “二位,”年轻人抱了抱拳,“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们的身份我心中有数,也知道你们今天晚上到客栈去是为了什么,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先等一等,最迟后天,就会有结果。” 樵夫微微眯了眯眼睛,“此话当真?” “自然,”年轻人点头说道:“就算是假的,你们也没有任何损失,大不了到时候再动手便是。” 樵夫和菜农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点头同意。 次日,马世强依旧出去寻找,却依旧无果,他不禁有些急了,再次回到客栈之后,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把许志远等人叫到了房间。 “今天叫你们来,是想让你们明天随本官出去,一同寻找几个人,”马世强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肖像画,“就是这几个,下面都有他们的名字,以及他们的身体有哪些特征,你们拿回去好好看看,明天分头去找。” “是。”三人齐声说道。 但是,这天的夜里并不安宁。 马世强刚刚睡下,迷蒙之间似乎听到风声掠过,他瞬间惊醒,只见有一样东西从窗子里飞了进来,带着凌厉的风声。 他不敢大意,急忙一躲,“夺”的一声那东西刺入桌子,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把匕首,上面插着一张字条。 他把匕首抽出来,拿在手中,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什么硌着他,他仔细的看了看,原来匕首的把柄上有一个小小的“李”字。 马世强的眸子猛然一缩,他忽然想起,当年李兆就有这样的习惯,在刀柄、匕首柄上都刻上一个小小的“李”字。 他立即握紧了那把匕首,展开字条,上面只有几个字:明日四更,槐树下见。 马世强的心头一跳,他立即想到了那株老槐树,慢慢把纸条握在手中,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次日清晨,天空下起了点点小雨,许志远等人准备好,正要出门去寻人,马世强从房间里走出来说道:“不用去了。” 没有再多的话,也没有任何的解释,许志远三人却没有任何的犹豫和疑问,只是垂首说道:“是。” 马世强没有再理会他们,只是转身又回了房间,反手关上了房门,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许志远坐在桌前,轻轻抽出长长的宝剑,拿起帕子慢慢的的擦拭,剑身闪亮,清晰的映着他沉静的眼神和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痕。 马世强在房间里闭目养神,他昨天晚上一夜没有睡着,他决定今天晚上不等到四更,三更便出发,提前占好有利的地形,做好准备,一击即中才更符合他的性格。 他握了握身边放着的刀,紧抿的嘴唇绷直如刀,一如当年他决定把这几个人留在这里时一样。 一天的时间过得飞快,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马世强去大厅吃了饭,然后又回房间等待三更天的到来,他看了看墙角的沙漏,距离三更天,还有一刻。 第三百七十七章 最贵最香的面汤 三更天刚刚一过,马世强便换上夜行衣出了门,手中没有带着刀,只是袖箭却装满了,还细细的淬了毒。 路上早已经没有了什么行人的踪迹,大多数人家已经熄灭了灯光,街上黑沉沉的一片,天空中的星辰一颗也不见,只有月光朦胧模糊,空气中的湿度越来越大,快要下雨了。 马世强脚程很快,他远远的看到了那株槐树,树下果然没有人,他的心稳了稳,小心的靠近之后四处观察了一番,这里和原来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是树似乎更大了一些。 他听了听,除了偶尔的一两声犬吠声,再没有其它的声响,这种潮湿闷热的天气,连虫鸣声和蝉叫声也没有了。 马世强脚尖轻轻点地,身子一跃,便跳上了树梢,黑暗中他一双眼睛闪亮,警惕的看着四周,耐心的等待李兆的到来,他几乎可以确定,那把匕首就是李兆的。 刮过树叶的风中潮气越来越浓,扑在脸上有些粘腻的感觉,马世强一动不动,如同在黑暗中蜇伏的兽。 远处的房子都似在黑暗中沉睡,起起伏伏的曲线在夜色中深浅不一,如粗犷的画师画出没有规律的线条。 忽然,过处的小路上慢慢出现了两个小黑点,黑暗中他们没有点灯,这种超出常理的行为立即引起了马世强的注意。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两个小黑点越来越靠近,脚步声传来,他们的步伐轻快,与常人不太一样,虽然隔了这许多年,也一直沉寂于普通人的生活,但那些早已经沉寂在骨子里的习惯却依旧没有改变多少。 来了! 马世强眯了眯眼睛,想要仔细的看清两个人的容貌,看看他们到底是谁,只可惜天色太暗,两个人又都微微垂着头,根本看不清楚貌。 “小心!”左边的那人忽然脚步一滑,身子微微晃了晃,右边的人急忙扶住他低声说道。 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瞬间,马世强便立即发现,走在左边的那个人,左手软绵无力,只是垂在袖管里,完全用不上力的模样。 他心头一跳,一直在脑海深处的那一幕又跳了出来,那次遇伏,杀得红了眼,后方突然有人偷袭,他再想转身已然来不及,有一个人像炮弹一般的弹了出来,用自己的身体狠狠撞到对方的兵器上。 他侥幸逃过了一劫,而那一个却伤了左手的筋脉,永远康复不了了,而那个人,就是李兆。 马世强摒住呼吸,把方才脑海中的那一幕抹去,眼睛注视着走到近处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丝毫没有注意到,树上已经有人,他们走到树下,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看样子是还没有来。” “还没有到四更呢,估计也快了,他不是一贯早到吗?”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虽然有些低哑,但是马世强却依旧能够辩认出是李兆的声音。 “那我们也要早早做好防范才是。” 这个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马世强隐约也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 两人围着树转了转,然后商量道:“按照他所住的地方,应该是从这个方向来,我们便躲到这里吧。” “你说他会不会带人来,对我们不利?” “他不会带人来,他这次千里迢迢的来找我们,肯定不是为了叙旧,又怎么会让别人跟来?让人知道他的行事作风?” “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也没有回京,早和那里断了来往,不过就是过着平常人的日子,怎么他就不能放过我们?” “那恐怕只有问他才能得到答案了。” “哧!” 两声微响,凌厉的划破空气,直奔这两个人的后背而来,快而狠,丝毫没有留下余地,对着他们的后心,无情的刺来! “不好!”其中一人大喊了一声,猛然把那个左手有残疾的人狠狠一拉,两个往前一趴。 但,终究是有些迟了,左手有残疾的李兆手用不上力,速度慢了些,那只袖箭刺入了他的肩膀。 血腥气顿时散了出来,在粘湿的空气中冲击着人的鼻尖,让人不由自主的摒住呼吸,微微红了眼睛。 “李兆!你怎么样?”另一个人搂起他,急忙看了看他肩膀上的伤口,那里冒出深红色的血,隐约腥气中还带了一丝别的味道,他的心不禁一沉。 箭上有毒。 受伤的人微微笑了笑,“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很多年了吧……现在大家都叫我菜农刘起呢。” 树上声音一响,两个人转头望去,马世强从树上飘身落下,目光冷冷的注视着两个人,他的袖箭上闪着幽冷的蓝光,在黑暗中似鬼魅的眼睛。 他看了看李兆,冷笑了一声,“果然是你。没有想到,事隔多年,你依旧活着。” “哼,”李兆的脸色发青,脸上却露出讥讽的笑意,微微喘着气说道:“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马世强抬起手,袖箭对准了他,“说,其它的人呢?你现在搬到哪里住去了?为什么院子是一个老太婆?” “哈,”李兆短促的一笑,嘴角溢出一丝血来,他看着马世强,目光中迸发强烈的恨意,“还不是因为太了解你,知道你有一天会回来找我们,我们便换了房子。” 马世强听到他说“我们”,方才他的注意力都在李兆的身上,现在倒转头看了看另一个人,那人头发有些乱,天色又黑,许多年过去,很多容貌已经更改,他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是谁。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马世强眯了眯眼睛,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而此时的白头山,虽然没有暴风雨,众人却如同处在龙卷风的中心。 今天晚上是最后一夜,那些二世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断气,一个个摇摇晃晃,能靠的靠,能坐的坐,东倒西歪,一听到色子的晃动之声就觉得像是魔咒,恨不能掐死摇色子的人。 自从李清林走了之后,又来过几位大人,但都是连门都没有进得来,沈亢下令,严守城门,谁要是敢放进一个人来,就军法处置。 别说是放个人进来,沈亢的原话是,要是放进一只苍蝇来,她都能够立即辨认出是公是母,如果让她发现了,那就让守门的人不知道自己是公是母。 那些人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默默的夹紧了双腿,腰杆挺得更直。 屋内的人连哀号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个眼窝深陷,顶着两个黑眼圈像是国宝一般,脸颊也塌了下去,嘴唇干得暴起了皮。 像是一屋子的恶鬼孤魂一般。 沈亢掐着时间,看着屋子里的沙漏,直到最后一滴沙子落下,她这才伸了个腰说道:“好了,三日之期已到,解散。” 众人一听,两只眼睛立即冒出了光,看着沈亢差一点激动的流出泪来,有几个人摇摇晃晃的向着茅房的方向奔去,吃喝可以忍,但是……这个…… 沈亢笑眯眯的看着众人,“晚饭呢怕是没有了,你们要是想吃,本将就派人给你们做,不过,这属于额外的加餐,需要另付餐费,每人十两,当然,如果不吃的话,可以回房休息去了。” “……”众人。 不吃?开玩笑!就是一百两也得吃啊。 众人回了房间去取银子,因为身上已经没有了,都已经输光了,银子拿来放到沈亢的面前,她回头对米开朗基罗说道:“去吧,吩咐食堂做些面汤。” “是。”米开朗基罗眉开眼笑的走了,十两银子的面汤……啧啧,主子还真会算计啊。 二世祖们不顾一切的冲到了食堂,看到那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面汤时,感觉这辈子最幸福的就是这个时候了,这面汤简直香得惊天地泣鬼神。 一时之间这房间里根本听不到其它的声音了,只有喝面汤的声音,一群平时吃惯了山珍海味,吃什么都只夹两筷子的二世祖们,此时都闷着头一下不抬的把脸埋到了面碗里。 “再来一碗!”有人高喊了一声道。 “得咧!”米开朗基罗在一边回应道:“再加十两!” 周东致站在外面的院子里,陪在沈亢的身边,他面带着微笑道:“大人,恕在下冒昧,您要这么多钱……” “不是我要,”沈亢知道他想问什么,目光依旧落在食堂里的那些人身上,“而是他们需要。” 周东致微微一怔,面露疑惑。 沈亢继续说道:“这几年这些人拿着军饷不办事,已经引起其它军营的不满,不仅是对皇上对朝廷,对这些人也非常不利,他们都有显赫的家世,若是惹怒了其它的军营,引发了恶性事件,后果是无法预料的。” “所以,”沈亢微微扬了扬头,“我不能再向朝廷要钱,但是我需要训练他们的器械装备,而这些东西,就只有让这些少爷自己来出了,等到他们训练一段时间,再一亮相的时候,会惊艳那些人的眼,堵上他们的嘴。” 第三百七十八章 你是谁的人 周东致听了沈亢的话,再次对沈亢有了新的判断,他之前只是以为这个少年将军是初生的牛犊,像是一把刚开了刃的锋利宝剑,想要磨砺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光,这样谁也不怕,谁也不考虑的毫无章程的打法,在短时间内有效,但是若是长此以往,难免会沦为孤臣。 他本来是想着等到合适的时候提醒沈亢一想,今日听到沈亢的这番知,他才知道,原来沈亢已经什么都想到了,甚至比自己长得更长远。 沈亢要的,并不是只是把这些人控制在手里,以此来牵制那些朝廷大员,她想要的,是把这些人训练成真正的军人,可以为国效力的力量。 周东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唇边荡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而他并不知道的是,在千里之外,他一直恨着的马世强,正冷眼对着两个人,眼睛里布满了杀机。 “你是谁?”马世强低声问道,那人轻轻放开李兆,从背后慢慢拿出一把刀来,那刀上缠了一层黑布,黑布扯开,露出耀眼的冷光。 刀身很宽,雪亮如镜,清晰的映着握刀之人的容颜,马世强看着那把刀,看那个人的眼眸,突然往后退了一步,瞪大了眼睛道:“你……你……” 那人慢慢的站了起来,微微冷笑道:“马世强,你没有想到吧?我还活着。” “周远行!”马世强觉得不可思议,当初那个人是自己亲眼看着死了的,满身的血,再无生还的可能,他怎么…… “苍天有眼,”周远行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只是很快便一闪而过,仿佛当年的伤痛,这么多年的苦楚和隐忍,都在这一瞬间弹指而过,“我还活着。” “活着又如何?”马世强震惊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幸好我来了,看来此行收获不小,今日便一并把你们斩杀,也好让我心安了!” “你真的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周远行的目光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反正你们在世人的眼中也是死了,”马世强慢慢抬起手,对准了周远行,“不妨再多死一次,成全了我,岂不是更好?” 马世强此时有些后悔,周远行的身手他是知道的,本来以为今天只是李兆前来,别说李兆现在是个残废,就算是身体完好的时候他也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他并未带着其它的武器来。 却不想,一个死的人,突然又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马世强心中暗自决定,一定要速战速决。 他抬手对准了周远行,突然看到周远行的目光越过了他,直直的向着他身后望去,周远行还大喊了一声,“把他交给我!” 马世强一惊,当初留在这里的人有好几个,现在并没有全部找到,他为人又多疑,周远行这样一喊,他立即就以为是身后还有人想要偷袭他。 一瞬间,周远行已经挥刀攻了上来,拦腰就是一刀,刀风凌厉,势头又疾又猛,身后又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马世强急中生智,急忙来了一招铁板桥。 身子往后一仰,躲过了周远行的那一刀,双手往后一扬,对准了身后的人。 “嚓!” 剑光一闪,身后果然有人,只是那人像是熟悉了他的套路一般,早早的站在了他的身侧,而不是他的身后,他的袖箭,向着夜幕中的深处远去,不知道落在了何处。 剑光落下,马世强弯着身子,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一股冰冷而坚硬的感觉刺入了他的小腹,满身的热力像是被瞬间冰了冰。 “咔!”天空中响起一声惊雷,一道闪电自天空遥远的亮起,瞬间照亮了这黑漆漆的树下。 马世强睁大着眼睛,看着闪亮光芒里的那个人,那人身材修长,气质冷冽,面容也算清秀,只是一张狰狞的伤疤毁了他的脸,看起来分外骇人。 许志远。 马世强的脸上浮现疑惑的惊诧之色,他不明白,为什么偏偏会是许志远,那个曾经舍命救过自己无数次,那个为了自己毁了脸的人。 到底是为什么? 许志远却是面无表情,他抬头看了看周远行,点头说道:“剩下的交给你。” 周远行提刀上前,走到马世强的面前,冰冷的刀尖抵在他的咽喉之上,“把解药交出来!” 马世强扯了扯嘴角,鲜血慢慢的溢出来,“今天来就是想让你们死的,你觉得我会有解药吗?” “你……”周远行满脸怒色,心中却是一痛,李兆……怕是不行了。 马世强却不再看他,只是看着许志远,他咬了咬牙,吐了一口血沫子,“为什么?” 许志远慢慢擦拭着剑锋上的血,他没有看马世强,只是低声说道:“不为什么,忠君之事而已。” “忠君之事”,四个字让马世强的眸子猛然一缩,闪耀出最后的一点光彩,“你……是皇上的人?” 许志远极慢的笑了笑,一道道的闪电里他的笑意有几分意味不明,“你应该也是皇上的人,只是,你选错了路。” 马世强突然什么明白了,自己性子多疑,如果不吃点苦,怎么能成为自己的心腹?许志远一次又一次的在险境时出现,为的也是取得自己的信任吧? 那么多年……原来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他只是守在网口,静静的等待,看着自己慢慢的靠近,直到今天,把收网的绳子轻轻一拉…… 漫天的血色在眼前铺开,那些鲜艳的红,如今从自己的身上喷出,竟然有了几分凄厉之色,马世强看到那一片的血光里,有闪电不停的闪过,闪电的光芒遇着眼前三张脸。 有什么落在脸上,有些凉。 下雨了。 天色将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段时间。 白头山处在一片寂静之中,那些二世祖们花了几十两银子吃了一顿最贵的面汤,然后衣服也没有脱就直接上了床,睡成了死狗一样。 感觉眼皮刚合上不久,就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哨声,那哨子的声音很是特别,声音又长又尖,像是一把尖锐的刀,来回的割着人的耳膜,无论睡得有多沉,也能够把人从梦中吵醒。 而且,那吹哨之人似乎气息特别稳特别长,大有不把众人吹醒就誓不罢休的感觉。 二世祖们从梦中惊醒,随后便听到有人在院中说道:“一刻钟,穿好你们的军装,带好你们的武器,出来集合!迟到者,一百个俯卧撑!” 二世祖们先是一愣,随即一片哀号之声响起,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那个什么所谓的“俯卧撑”究竟是个什么鬼。 一刻钟的功夫过去,贫寒士兵们都已经出来,他们没有挨饿熬夜,所以精神自然好很多,而一边则不同了,一刻钟过去,有三分之一的人还没有到场。 沈亢命人点亮了院中的火把,她扫了一眼站好的贫寒士兵,再看看那些东倒西歪的二世祖,不论人到没到齐,姿势是否标准,一看这两阵营之间的那远远的距离就微微皱眉头。 她看了看时辰,朗声说道:“时间到!” 米开朗基罗走到队列之前,“所有人,听我号令,按个头高矮,重新排列!” 所有的士兵都是微微一愣,但扫了一眼沈亢,谁也不敢不听,急忙按照米开朗基罗所说的重新排列。 屋子里还有人不断的出来,沈亢看了爱因斯坦一眼,爱因斯坦立即会意,对那些迟到的人说道:“你们!到这边来。” 那些人打着哈欠,被爱因斯坦领到另一边,刚站稳当,爱因斯坦便道:“来吧!开始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做什么,有人试探道:“长官,做什么?” 爱因斯坦扫了他们一眼,眉宇间心意严肃,“你们迟到了,奉将军令,迟到者,做俯卧撑!” 他看着众人一头雾水的模样,心中不禁好笑,他自己也刚开始听到的时候也觉得新奇,他整理了一个袖子,把袍角掖在腰带间,“看着啊,给你们示范一下!”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爱因斯坦双手撑地,身体笔直,双脚尖稳稳的点在地上,手臂伸开、弯曲,“看到了没?这算一个。你们迟到了,每人一百个!” 那些人看着这简单的动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原来这就叫俯卧撑啊,简单得很嘛,总比挨罚好多了。 哪里知道,看似简单的动作,看着爱因斯坦做得也轻松,不到十个,双臂就酸得要命,腰也挺不住力气,双腿更是开始打颤。 爱因斯坦在他们中间转来转去,手中拿着一根长长二指宽的木板,看谁的动作不标准就来一下,“做好了!肚皮都挨着地了!” “手看什么呢?伸直了!” “腰用力!” 那些没有迟到的人看着这边的惨相,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迟到,沈亢看着他们的神色,微微笑道:“好了,都记住自己的位置,你的前后左右是谁,以后再集合的时候,就按照这个队列来站,错了就要受罚!” 第三百七十九章 想走?没那么容易! 众人不由得左右看了看,贫寒士兵与那些富家子弟目光对上又飞快的分开,心中的芥蒂尚未取消,彼此都看不顺眼。 沈亢自然也明白,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能急于一时,她指了指另一侧堆放着的沙袋,“每人两个,拿了绑在腿上,记住,要绑结实,至于怎么绑,自己想办法,掉一次就多跑一里地,记住了吗?” 众人心中嘀咕,不知道掉一次就多跑一里地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东西绑在腿上要干什么。 但沈亢的命令是既出就要服从,不要问为什么,所以他们按照顺序每个人拿了两个,开始往腿上绑。 一切准备完毕,沈亢站在院中看着他们,她抬手一指远处的一座山头,“所有军士听令,今天早晨的晨练项目,越野十里!本将再重申一次,谁的沙袋掉了,就自动加一里,明白了吗?” 二世祖们的脸都绿了,跑十里地?带着这玩意儿?别说有这东西,就算是没有,平时让跑十里地也不行啊…… 沈亢的脸上突然浮现淡淡的笑意,让人看了心中有些发毛,“最后的十个人,今天早上没有饭吃,另外,还要给全体军士洗亵裤!去吧!” 二世祖们微微愣了一下,听到最后的那一句,“嗷”的叫了一声,如同身后有饿狼追着一般,快速的奔了出去。 而那边因为迟到正做着俯卧撑的人听到这些,不由得又开始心中庆幸,万幸啊…… 他们还没有乐玩,沈亢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今天早上没有饭吃,做完了俯卧撑,绑沙袋越野十五公里,另外,无论最后十名是谁,你们都要每人自动和他们其中一人结队。明白了吗?” “……” 爱因斯坦和米开朗基罗两个人一人带着一队,而沈亢和周东致看着他们出发之后,便走了另外的路去目的地等他们。 周东致道:“将军,不如下官去吧,您在这里等。” 沈亢摆了摆手,把沙袋绑在腿上,她的手指翻飞,动作麻利,显然是十分熟练的,“那怎么行?他们是我的兵,我自然要他们在一起,还不能被他们落下。走吧,我已经看过地形图,那边还有另一条路,虽然难走了些,但也可以过去。” 周东致不再多言,只是眼中的光芒一闪,他拿过两个沙袋,也学着沈亢的样子绑在了腿上。 事实上,那些军士别说什么早饭,连午饭都错落了时辰,等到他们千辛万苦像死狗一般爬到目的地的时候,看到沈亢手中执着军旗,腿上绑着沙袋正笑眯眯的等着他们。 有些人心中还质疑她这么快到了是不是骑马来的,但看了看四周的地形,双看到沈亢那双靴子上的泥土和残叶,那质疑之心便沉了下去,不知道怎么的,便心生出一股敬佩来。 更为微妙的变化是,在这样的集体活动中,虽然贫寒军士和富家子弟仍旧没有什么交流,但是也没有再互相讥讽嘲笑,甚至有的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手去,虽然没有语言,但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具有更为特别的意义。 等他们回到军营,早已经过了午饭的时辰,食堂里的人员按照沈亢的吩咐立即热了饭菜给他们,那些饭菜荤素搭配,虽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但是吃起也十分美味。 众人坐在椅子上正吃着饭,不知道是谁嘀咕了声,“给我们吃这些东西,也不知道长官都吃哪里好吃的。” 这声音一出,立即有人响应,本来对这种训练方式心存怨恨的人心中更为不满,正想要发作,忽然听到门口有人说道:“当然是和你们一样,本将平易近人,赌牌都和你们一起,训练吃饭怎么能够不一起呢?”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沈亢带着米开朗基罗、爱因斯坦和周东致走了进来,他们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厨房里的人立即端上饭菜来,那些士兵注意瞧着,果然和他们桌上的那些没有什么区别,一个个都闷下头去继续吃饭。 沈亢也没有追究那句话是谁说的,人多了难免会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她不急,一切都要慢慢来。 吃过了饭,那尖锐的哨声又响起,众人苦着一张脸集合,沈亢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这一次训练结果虽然不尽人意,但是本将相信,只要坚持下去,你们的体能一定会增加,越来越好。” 众人不由得慢慢睁大了眼睛,心都被提了上来,什么叫……坚持下去,什么叫……越来越好? 难道还会再有? 他们的心还没有放下来,只听沈亢又继续说道:“今天下午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不安排过多的训练了,这样吧,把你们的宿舍重新打扫一变,不属于配发的东西都搬出来交到周长官这里,统一锁进小库房,等到探亲的日子到了,由你们的家人带回去。” “还有,宿舍的安排表本将已经拟定好了,稍后会张贴出来,到时候你们根据上面所写的,自行搬到相应的位置。听明白了吗?”沈亢朗声问道。 “为什么?”人群中有人问道。 沈亢的目光寻着声音望去,只见有人鼓着腮帮子问道,显然是不太满意。 李振铜,军机大臣李保军的孙子。 沈亢眯了眯眼睛,李振铜的目光回望着她,里面有熊熊的怒意,他早就对这些破规矩不满了,打乱队列重新排列,和这些贫贱的士兵一起训练也就罢了,到现在说什么连住的地方也要和这些贫贱之人共用,这让他如何能够忍得下? “李振铜,出列!”沈亢冷声说道。 李振铜大步出了队列,但依旧昂着头,沈亢浅浅的笑意,只是眼睛里没有笑意,“很好,原地做三十个俯卧撑!” “为什么?”李振铜瞪大了眼睛。 “五十个!”沈亢微笑道,“不服从长官的命令,问为什么,就该罚!长官的命令从来只需要服从,不需要问为什么。” “我偏不做!我要离开这里!”李振铜说着,转身就要走。 众人微微抽了一口气,所有的眼睛都盯住这边,看着事情的发展,人群中有人冷笑了一声说道:“说得对,这样虐待我们,我们有权离开!” 沈亢微微侧首,说话之人面露不满之色,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正是被她伤了手指的李建旭。 “虐待?”沈亢的声音里沉沉似刀锋,“这就算虐待?还真是没有见识,本将告诉你们,这不过是刚刚开始。本将要明确的告诉你们,之前的日子已经结束了,从本将到这里的这一刻开始,你们再无背景身世之分,再无尊卑之别,你们在本将的眼中都一样,都是本将手下的士兵!” “军营,是军人成长的地方,任何人都是从新兵做起,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心中自然清楚,不过,本将要让你们明白的是,要想享清福,要想逍遥度日,你们来错了地方!” “要想甩手不错?不论是想继续过大少爷的日子,还是因为家里穷过不下去而不得不来,来了,就别想走!除非……” 沈亢的声音忽然一冷,眸子的颜色更浓更深,似翻卷的云层,“依本朝律例,入军营三月内若想离开,可以,随便,但过了三个月,便是朝廷的正式士兵,拿朝廷军饷,就必须为朝廷分忧,而你们,想必都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吧?” 何止三个月…… 众人脸上的颜色微微一变,李振铜的步子也一停,他转过头来狠狠的盯住沈亢,沈亢并不畏惧,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问你做军机大臣的爷爷,就知道本将所说的是真是假。” “如果你们有谁执意要走,可以,军法中写明,如果士兵死了,那么兵役自然结束,或者你们等到年纪大了,军营自然会让你们走。再或者……” 沈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但是众人被她的话说得心惊肉跳,不知道她下一步会说出什么更让人担忧的话来。 “或者,本将可以再加一条,本将说了,对于白头山,也就是你们脚步站的地方,皇上给了本将一切行事便宜之权,再加上一条规矩也不算什么,若你们有人真的想离开,到周长官那里领上二百杀威棒,也可以走。” “……”众人惊得连抽气都不会了,二百杀威棒……这不是直接奔死去了吗? 李振铜的腿像是钉在了地上,他紧紧的抿着嘴唇,脸色一寸一寸的变白,沈亢头上的金盔反射出耀眼的光,那光芒折射入她的眼底,映着灿若天神的风姿。 “没有人想走了?”她看都不看李振铜一眼,“很好,该做俯卧撑的做俯卧撑,该去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本将要的效率!拖拉是病,得治!” 她的话音一落,那些人顿时像有猛兽在后面追赶着一般,急忙去做自己的事,那些贫寒士兵的东西并不多,但是那些富家子的可就不同了,不知道有多少是配发以外的,不到片刻的功夫,便堆满了院子。 第三百八十章 生日蛋糕? 沈亢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往外搬东西,她的目光着重在那些贫寒士兵的东西上落了落。 那些富家子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无非就是家里送来的一些用具摆设之类,想让他们住得舒服一些而已,那些东西在沈亢的眼中并不算什么,她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她要看的,是那些寒门士兵搬出来的东西,如果有人身边有一些不符合家庭条件的东西出现,那才叫有意思。 比如,高进。 高进搬出了一张小巧的书桌,书桌的边缘雕刻了一些精致的花纹,四角上也有包金,主要是这张书桌的材质,沈亢一眼便看出,那是紫檀木。 书桌的一条腿上有一道刮痕,看起来有些扎眼,想必这也是它原来的主人不要它把它送人的原因。 可问题是,是谁送给他的呢? 沈亢没有忘记,那天李清林来的时候,是高进来报的信,也是高进提醒她,李清林的官位不低,而且他当时看向李建旭的神情和眼神,沈亢一直记得非常清楚。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张小书桌,原来的主人应该就是李建旭吧。 沈亢做到心中有数,但没有动声色,周东致把那些东西都一一做了登记,又让他们签了字,然后把东西都归到了库房锁了起来。 这一系列的做法,让那些原来心存着怀疑,以为沈亢要把这些东西收缴了做为私用的人又打消了念头。 接下来,便是按照排列表上的安排去整理房间,那些寒门士兵倒没有什么,平时这些事情也是自己做,可有些富家子弟便不同了。 有人根本不会也不屑去做这些事,以命令的口吻要求一些寒门士兵为他们做事,之前这种事也时常有发生,但是今天,那些寒门士兵想着沈亢刚刚所说的话,在她的面前他们这些士兵都一样,再没有身份背景之别,没有尊卑之别,他们忽然就觉得有了底气。 拒绝,原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尊严,其实只看你是否在乎。 沈亢很乐意看到这些变化。 她相信,随着自己对他们一些观念的灌输,随着他们自己一点一点的领悟,改变,永远都在发生,而奇迹就在改变的转角处。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多月,士兵的关系也有了很大的转变,他们的体能在他们不知不觉间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再绑沙袋的时候动作麻利,而且不再容易掉落,做起俯卧撑来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吃力。 饭菜每天都更改着花样,虽然依旧不是什么名贵的材料制成,但奇怪的是吃下去就是感觉舒服,也十分的可口。 他们哪里知道,沈亢不仅要锻炼他们的体能,营养上更是不放松,那些饭菜的搭配,是她精心准备出来的。 爱因斯坦、米开朗基罗和周东致都看得清楚,短短半个月,那些士兵精神好了许多,原来的懒散不见了,气色红润,精神气十足,但是沈亢……却消瘦了许多。 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心中打鼓,也曾想着暗地里和厨房打声招呼,给沈亢开个小灶,但是,他们又不敢,另一方面还要担心万一……主子这副样子被皇上看到,怎么办? 两个人如同被架在火烤翻来覆去的烤,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周东致每每疑惑问起,两个人又有口难言。 事实上,他们担心的事情,很快就要出现了,这天刚刚训练回来,一进院子就瞧见有个人等在那里,正在树下喝着茶。 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一看到那个人,眼前就是一黑。 布公公看到他们,立即眉开眼笑的站了起来,走到沈亢面前施了个礼了道:“沈将军,咱家是来传皇上口谕的,请您明日一早入宫,有要事相商。” “明日一早?”沈亢微微一怔,她本来打算是进行一些新的训练项目,可是如果明天一早她要进宫的话,恐怕就不能进行了。 “正是。”布公公点了点头。 “好吧。”沈亢虽然不知道容卿在搞什么,但是她也只好同意。 送走了布公公,沈亢便把明天的事情做了相应的调整,她看着那些士兵灼灼眼神,思索了片刻说道:“这样吧,明天本将要进宫一趟,不能和你们一同做训练,为了奖赏你们,明天训练回来之后,就自由活动一天吧,但是要记住,明天一更之前要准时回来报道!” “是!”那些士兵兴高采烈的应道,连声音都比平常响亮了几分。 次日早上吃过早饭之后,沈亢让爱因斯坦和周东致留下带领学生,她带着米开朗基罗一路出了军营,直奔皇宫而去。 一路到了宫门下了马,布公公早已经等在那里,看到沈亢到来,上前迎了几步施礼道:“沈将军,您来了,皇上在里面等您。” “好。”沈亢点了点头,转头对米开朗基罗说道,“在这里等我。” 她进了上书房,发现里面很安静,房间里的窗子关着,里面放着一个小水车,发出轻微的流水声,冰块的雾气轻轻散开,飘渺如山间的雾。 世界忽然静了下来,仿佛只剩下房间里的水声和雾气飘动的声音,沈亢轻轻嗅着房间里的淡淡香气,是容卿身上特有的清冽香气。 她弯唇笑了笑,紧绷的神经慢慢松了下来,她转身走到椅子前坐下,心想这家伙究竟去哪儿了? 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像是糕点的香,带着一点甜,她提鼻子闻了闻,然后听到有脚步微响,她转头望去。 只见微微的雾气中,容卿微笑而来,他的笑意淡淡,眉梢微扬,眼角都带了喜悦,眼中的光彩如同黑色的矅石,他身穿玄色的长袍,高挽着袖面儿,露出精致的手腕,如玉般闪着莹润的光。 他慢步走来,手中捧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个……蛋糕?沈亢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一丝疑惑,直到他走到她的面前。 “可情,今天是你的生辰,你忘记了?”容卿低声说道,他的声音很好听,沉沉的带着力度,像是一块磁石,让人的耳朵着魔上瘾。 “……”冷可情真的不记得,她不知道这本尊的身体是什么时候的生日,本尊之间的神智也不太清楚,所以,她也没有接收到之前关于这方面的记忆。 “我……还真是不记得,最近太忙了,一时……”冷可情的目光落在那只面目不能确定的蛋糕上,“这是……” 冷可情惊异的发现,容卿的耳垂竟然泛起淡淡的红色,他是……在脸红? 容卿笑了笑,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样子,“这个……是我做的,维多利亚告诉我说,你曾经提过一种叫做生日蛋糕的东西,说是用来庆祝生辰礼,必须要吃的……” 冷可情的心中流过汹涌的暖意,她的确和维多利亚说过一次,没有想到她竟然记住了,也没有想到,容卿竟然会亲手做给她。 容卿脸上那可疑的薄红似乎扩大了范围,他转了目光,落在那个“生日蛋糕”上, “不过,那东西我也没有见过,问了问厨房,谁也没有听说过,我想着既然是糕点,每年只吃一次,应该就会大一些吧,样子虽然丑了些,但味道应该还可以,你……尝尝?” 这东西当然没有现代的那些精美的蛋糕好看好吃,但是,这里面却有最浓的心意,洗手做羹汤,本来就是最暖心的事,何况还是这样一个男人。 冷可情压住想哭的冲动,眨了眨眼睛,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些许的笑意说道:“的确有些丑,不过我很喜欢,今天中午的午饭,就用这个蛋糕来代替吧。” “那怎么行?”容卿听到她说喜欢,很是欢喜,“我还准备了一桌宴席和一碗寿面,每道菜我都有参与,要不是怕时间来不及,我可以每道都自己做……” 他还没有说完,冷可情忽然扑到他的面前,掂着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时间仿佛停止,容卿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空,一切的声音都似呼啸着远去,只感觉到她的热度、她的温软、她的心意。 容卿一手托着盘子,一手搂住了她,狠狠的,用力的。 脑子里渐渐恢复清明,他记起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的吻他,他心中的欢喜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是……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冷可情依偎着他,轻声说道。 这句话提醒了他,他忽然想到少的东西是什么了,那是属于她的……香气。 这个发现让他的心头似被什么猛烈的一撞,他在想到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明白,她身上的香气之所以会消失,而且消失得这么彻底,让他如何能够不知道这一定是她刻意为之? 不管用的是什么方法,她身上的香气消失了,为的不过就是让“沈亢”这个身份更安全,更没有一丝破绽。 可是……有哪个女子是不爱香的?何况……那是属于她的独特香气。 他的呼吸滞了滞,更紧了抱住了她。 第三百八十一章 血溅青楼 午宴做得菜并不多,但都很精致,也是冷可情平时爱吃的,看得出来,用了很大的心思。 冷可情心满意足的吃着,这宫里的饭菜就是好吃,根本不是军营能比的,容卿坐在她的对面,微微皱眉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冷可情停下筷子,转了转眼珠道:“我啊?我是为了减肥,减肥之后显得更清楚,眼睛也更有神,更有威慑力,你不觉得吗?” 她说着,瞪了瞪眼睛,看着容卿道:“怎么样?现在那些二世祖被我收拾得很服帖。” 容卿看着她不说话,一双眼睛慢慢沉了下去,像是光芒万丈的太阳慢慢坠入海底,只剩下起伏汹涌的水面。 他伸出手,慢慢为她拢了拢腮边的发,低声说道:“很辛苦吧?” 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抚过她微凉的颊,像是初春刚刚抽出的嫩叶,柔柔的扫过。 冷可情握住他的手,微笑道:“你放心,我很好的,这样有些事情做,能为你分忧,总好过每日在宫中无所事事,这样的日子过得才有意思,对不对?” 容卿的嘴唇动了动,正想要说什么,冷可情抢先一步说道:“再过一段时间,我肯定可以给你一个全新的白头山军营,让那些二世祖的爹都认不出他们来,到时候欢迎陛下视察指导啊。” 容卿听她这么一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无奈的笑了笑,“好吧。” 冷可情点了点头,“你自己也要多保重,铮严烈和漠王的动向要严密的注意,这两个人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我知道,”容卿握了握她的手指,十指相绕,“别担心我,好好照顾你自己便好。” 冷可情看了看时辰,“我得走了,还要去沈府一趟,回来一次,总要过去看看。” “……好吧。”容卿有些不舍的说道,目光更深了些,似乎要把她看进眼底深处,“我在你的府里放了一些人,都是可信之人,你走的时候一并带去,你只身去那里,总是不太放心的,上次去的时候怕你带的人过多,引起那些士兵的不安,现在不同了,你答应我,要带些人走。” 冷可情知道他的担忧,也觉得他说得十分有理,自己身边只有三个人,总归是太少了些,若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无人可派也是一件很被动的事。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好,我这次走会带上他们,你放心吧。” 冷可情走出上书房的时候,她依旧是那个年少英武的将军,容卿并没有送出来,总要顾忌身份,不能太引人的注目,但是她仍旧能够感觉到身后的那两道目光缠绵如丝,落在她的身上。 心中有些酸涩,有些甜蜜,纵然有千般不舍,但总归是要走的,不能总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为他分忧,与他一同傲视天下,才是她想要的。 一路出了宫门,沈亢翻身上马,无意中一回头看到米开朗基罗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她不禁问道:“怎么了?” “圣上说,”米开朗基罗苦着一张脸说道:“属下应该更瘦一些,眼睛才会显得更有神,说下次再见属下的时候,希望可以看到属下眼睛发光的样子。” “……”沈亢。 主仆二人一路到了沈府门前,米开朗基罗上前叫了门,门应声而开,一个男人走出来,看到沈亢立即施了礼道:“参见将军。” 沈亢点了点头,她翻身下了马,对那人说道:“府中一切安好?” “正是,”那人垂首说道,“将军放心。” 沈亢迈步走进府中,发现走之前还在修葺的一切地方已经修好完毕,想必是容卿派人做好的,维多利亚闻信也迎上前来,面带微笑着施了礼。 沈亢一见她,她也穿了一身男装,打扮成了一个小书童的模样,她的身边站着江朗,看起来她的这一身是出自江朗的手笔了。 江朗了却有心中的心愿,手刃了仇人,整个人看上去开朗了许多,眉宇间的阴郁愁色已经淡了许多,沈亢发现他也一个帅气的男人。 她看着两个人,心中也很高兴,“好了,进屋吧。” 维多利亚跟在她的身侧进了厅,沈亢发现屋子里的桌子上已经放好了两个包袱,显然是已经收拾了,要准备跟她一起走了。 沈亢笑了笑,想着自己一个女人在军营,很多时候还是有些不方便,有维多利亚跟着去也不错,也便默认了两个人的决定。 在府中转了一圈,日头已经开始往西转,沈亢点齐了府中的人,发现竟然有一百一十人之多,她想了想,总不能带这么多人前去,一来是不方便,二来若是京中有什么事情,也有自己的人才好。 她问了问这些人的姓名,发现他们竟然没有名字,而且统一姓“沈”,名字就是编号,从一到一百一十。 沈亢抚了抚额,对这么奇葩的方式对皇帝的心思进行了膜拜,然后点齐了从一到三十,再带上维多利亚和江朗,一齐出发去白头山。 为了防止这么多人太过此人注目,沈亢让他们分成了三队走,出城之后在城外集合,她带了维多利亚、江朗和米开朗基罗走东城门。 夕阳慢慢坠落,各色的晚霞铺满了天边,那些深浅的红、艳丽的紫、炫目的金交织在一起,是大自然最壮丽的手笔。 沈亢一边向前走着,目光无意识的在街上滑过,忽然,她的目光一凝,她发现了一个人熟悉的脸。 与此同时,米开朗基罗也发现了,他立即催马上前,低声说道:“主子,属下去看看。” 沈亢点了点头,米开朗基罗立即上前,来到那人的面前,翻身下马道:“李亮,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亮一见是米开朗基罗,眼睛顿时一亮,双手抓住他说道:“长官,大事不好了!” 米开朗基罗的心头一惊,他低声说道:“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亮的目光中尽是焦急之色,米开朗基罗见他的神色,就知道一定是大事,他沉吟了一下说道:“随我来。” 米开朗基罗带着他快步到了沈亢的马前,他觉得事情重大,直接向沈亢说更省时间,李亮一见到沈亢,更像是有了主心骨,急声说道:“将军!救命啊!” 五分钟之后,那三队分别出城的沈亢的人同时看到了天空中闪过的烟花。 那是特殊的信号。 三队人马立即原路返回,从不同的方向回到了沈府中。 沈亢已经把李亮带了回来,她暂时回不了军营了,如同李亮所说,出的事情果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李振铜,刀伤人命。 伤的还是一个攻疆人。 李亮额头上的汗抹了又出现,他结结巴巴的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在他们训练结束之后,依照沈亢的指令,他们可以自由活动,而李振铜和他们几个人就活动到京城来了。 更要命的是,还活动到京城的青楼里来了。 李振铜他们之前也是经常来,不过后来沈亢掌管了军营,他们没有了自由,也不能再随意出入京城,自然也没有再来这种地方。 难得今天可以,一时间都玩疯了。 虽然说下午的青楼不营业,但是奈何他们的名头响,老鸨也不会有生意不做,当即便收了众人的银钱,招了姑娘陪着。 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李振铜由一个姑娘陪着在厅中喝酒,他也知道今天虽然出来了,但是一更之前必须回去,所以也没有想着到要怎么样,不过就是打的喝喝花酒,放松一下的主意。 可是,一来二去,他像是着了魔一般,竟然拉着那姑娘去了房内,众人在厅中想劝又劝不住,无奈只好看着时间随他去。 谁知道,时间不大,便听到了尖叫声,众人觉得不对,急忙冲了上去一看,这惊异的发现,那姑娘缩在一房,衣服还没有来得及脱,而李振铜则是手握着一柄尖刀,那刀尖上不断的滚落着鲜红的血珠。 而在血泊之中躺着一个男人,胸口中溢出大片的血渍,张着眼睛,已经没有了气息。 看到那个男人的穿着打扮,众人更是倒抽了一口气,那男人竟然是一个攻疆人! 这下可大事不妙了,虽然说李振铜的家世显赫,但是众目睽睽,刀伤人命也是大事,杀人偿命,何况还是在这当口,杀了一个攻疆人。 更让众人想不到的是,这个攻疆人竟然还有同伴,几声听不懂的喝斥之声响起,众人回头望去,几个攻疆人闯了进来,对着那尸首又喊又推,在确定人死了之后,都扑向李振铜。 李振铜却似呆傻了一般,也不知道反抗和还手,当众人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那几个攻疆人绑了,要送到官府里去。 李亮实在没有了法子,想着去李家报信,然后再回家去求父母,不想,在半路之上就遇到沈亢。 沈亢微微皱着眉头,李振铜给她的印象其实还是不错的,就是平时娇惯了些,少爷脾气有些大,但总得来说,是一个本性不坏的年轻人,最起码他没有指使过那些寒门士兵做这做那,也没有用轻蔑的眼光看过他们。 沈亢觉得,事有蹊跷。 第三百八十二章 调兵遣将 沈亢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她心中也明白得很,此事要谨慎小心的处理,一旦闹大,后果不堪设想。 米开朗基罗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主子,这件事情无论如何要告诉李家的事,兹事体大,李保军又只有这么一个孙子,万一……” “没有万一,”沈亢语气坚定的说道:“必须要保下李振铜,另外,”她回头看着米开朗基罗,眼神沉静如水,“封锁消息,派人去青楼,把其它的人几个人找到,一个不落的带回沈府来,任何人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米开朗基罗的眉心一跳,沈亢这么说,就是打算连李府的人都不通知了? 只是,他不敢有半分的迟疑,立即垂首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沈亢又看了看沈一,对他说道:“立刻派出人去,全方位打探铮严烈的消息,另外……”她看着了看黑下来的夜色,目光中有深沉的情绪在翻涌,“去查一查,漠王有什么别苑,最僻静最隐秘的那一处在哪。” “是。”沈一立即道,这是沈亢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他必须要漂亮的完成,当初被派到这里来时,皇上的话还响在耳边。 从今以后,沈亢就是他们唯一的主子,无论生死,只要忠于他一个人,从那时起,他们从无名无姓的影子暗卫,被赐了“沈”姓。 沈一一挥手,立即有几个人跟了上去,黑夜中他们的黑衣完全不起眼,像是融入了黑夜一般,连一丝声息也无。 沈亢站在院中,周围的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她的容颜在那一片火光里沉静,如一半火一半水,深沉而光芒闪耀,一双眸子中是冷厉锐利的光芒,似准备出鞘的宝剑,只待一个契机。 李亮在一边不由得暗暗心惊,他以为在军营中在训练场上的沈亢已经够威风了,没有想到,今日一见,方见真颜色。 他正想着,沈亢一个眼光扫过来,吓得他浑身一抖,不由自主的垂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然而,沈亢什么也没有说,依旧只是沉默着站着,等待着刚刚派出的人带回消息来。 时间不大,米开朗基罗带着一众人回来了,李亮急忙抬头望去,一起出来的七个人除了他自己和被人带走的李振铜之外,应该还剩下五个,但仔细一数,却只有四个。 沈亢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端倪,问道:“少了谁?” 李亮急忙道:“回将军,少了高进。” 米开朗基罗上前道:“主子,属下到那的时候已经少了一个,老鸨说有一个年轻人说是内急,想着上茅厕,青楼中出了此种事,她也有些发慌,一时没有看住……” 沈亢的眸子微微眯了眯,挥了挥手说道:“知道了。” 少了高进,沈亢的心中更加觉得,此事一定是有人设了圈套,抓住了李振铜,就相当于把李保军握在了手中,还能够打压自己,才去了白头山几天,便出了这么大的事,管束无方不说,杀的还是攻疆人。 自己与攻疆人不和,这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那么,这一次究竟是李振铜的个人行为还是自己授意的?全凭别人想别人说了。 恐怕到时候李保军也会以为,此事多半是自己的手笔,从而与自己交恶,一旦得罪了他,其它的二世祖的父母,也一定会同气连枝的跳出来与自己对抗。 沈亢很快想通了这一关节,立即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来递给了米开朗基罗,“去,调三百人来,要带着强弩,要最精良的装备。” 米开朗基罗一见那令牌,眉心便是一跳,黑云骑! 他知道此事严峻,主子既然动用了黑云骑,便是有重要的任务要去做,他立即翻身上马,直奔黑云骑所在的地方而去。 别人不知道,他身为暗卫,自然是知道的,当初这块令牌由容卿交给冷可情的时候他并没有在场,但是容卿却事后告诉过她,如果冷可情有朝一日动用到黑云骑的力量,他便要全力去配合,令黑云骑无条件服从。 就在此时,沈一带出去的人也陆续回来了,他们每个人都探听到了一些消息,零零总总的汇聚在一起,沈亢便很快的找到了一条线索。 此时,已近二更。 黑色的夜空中星子闪耀,今天的夜色不错,一处隐秘的院落中,花香阵阵,竹影摇摇,月光竹影中两个人坐在石桌前,正在对饮。 坐在右侧的是一个女子,她的肌肤如玉,两道弯眉如柳叶,似二月的春风拂面,忽然就绽放了一朵娇艳的桃花,由于饮了酒,她的两腮微红,似抹了上好的胭脂,又似点了两抹美丽的云霞。 她的目光流转,似不远处的湖水波光闪动,眼角处挑起微红的眼线,几分风情,几分娇媚,只在这一处的眼波里晃荡。 红唇微启,如花如瓣,沾着淡淡的酒香,带着浅浅的笑意,最是动人的颜色,最是勾人的魂魄。 她对面的人也的确快要失了魂魄,他身穿着青色的布袍,手指狠狠的抓着自己的膝盖,指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度,身上有肌肉也紧绷着,而胸膛里的那一颗心,却早已经化成了一泊水。 正是与李振铜、李亮等人一同入京,后来却失踪了的高进。 高进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控制自己不要失态,他心中明白得很,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是他能够碰得了的。 “公子,你再饮一杯嘛,奴家都干了,你还不饮?”女子笑吟吟的倒了倒自己的酒杯,示意他看清楚,里面一滴酒也没有了。 她的指尖长长,白如葱管,指甲修成了水滴状,涂着鲜红的颜色,似那一抹红唇,此时正递到他的眼前,手腕精致如玉琢,带着隐隐的香气。 高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酒香还是女子的身上的香气,让他身体里的血液快速的奔涌,每一滴都在呐喊,在叫喧,让他处在即将崩溃的边缘。 “公子……”女子轻轻唤着,尾音轻轻的上扬,像是一把锐利的小钩子,轻轻的钩开了他身上的衣服,扯开他的皮肉,让他心中奔流的血更加沸腾。 胸前忽然一凉,高进心中一惊,急忙低头望去,原来方才不是他的幻觉,就在他紧张的时候,那女子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扯开了他的上衣,几粒扣子解开,薄薄的夏衣被扯到一边,露出他蜜色的胸膛。 高进身子一颤,女子的指尖有意无意的滑落,她微扬着头,眼睛里光芒闪动,轻声道:“公子,你热吗?怎的出了这一头的汗?奴家为你宽衣可好?” 那声音似是魔咒,每个字都像是在勾着他,让他紧绷的身子一寸一寸的软下去。 就在他颤抖着把自己的手伸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咳嗽声。 这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吓得他立即缩回了手,刚刚混乱的神智也瞬间恢复了清明,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退开几步去与女子拉开了距离。 女子轻声笑着,伸手拿过酒壶,为自己倒了上一杯酒,她垂下眼睛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 一个男子身着锦袍从黑暗中走出来,他的身边有人提着灯笼,为他照着路,他的那双云锦黑色靴子里烛影着闪着柔和的锦缎特有的光芒。 高进垂着眼睛,在那双靴子一掠过,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收紧,自己从未穿过的名贵锦缎,就这样被人穿上在脚上。 男子来到石桌前,摆了摆手,提灯笼的人退到了边,石桌前的女子笑着站起来,低声说道:“婉柔拜见王爷。” 男子轻轻一笑,容颜似在夜色中绽放的夜来香,正是漠王。 他看了看女子,点头说道:“在喝酒?你的酒量不错,别把高进给灌醉了。” “小的不敢。”高进急忙说道,他脸上的潮红还未退干净,头越垂越低,生怕被漠王发现了什么。 漠王似是没有看到一般,微笑道:“你做得很好,今天的事情多亏了你。” “小的为王爷效命,不敢不尽心。”高进急忙表着忠心。 “嗯,”漠王满意的说道:“你的忠心,本王知道,来人。” 提灯笼的人立即上前,从怀中取出两锭金子,赤金二十两,在黑夜中闪着诱人的光芒,刺入高进的眼中。 他抿了抿嘴唇,呼吸有些急促,他低声说道:“小的为王爷办事,不敢讨赏。” “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本王知道谁忠心,谁办事得力,不会亏待你的。”漠王摆了摆手,那人上前,把金子递到了高进的面前。 “快收着吧,王爷抬举你。” “是。”高进这才恭敬的接下,“小的定当做好王爷吩咐的每一件事。” “很好,”漠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小的……不敢。”高进犹豫着说道。 “坐吧,又没有旁人在,此处是本王的一处别院,虽然不大,但胜在清静优雅,你好好的在白头山当差,等到再立了功,本王把这宅子赏你也不是难事。”漠王面带笑容的说道。 高进的心头突突一跳,宅子?这宅子给他?这简直就想都不敢想的事! 第三百八十三章 你够资格吗? 高进的心兴奋而激动,脸色都有些微微的泛红,他急忙站起身来,恭敬的施了礼道:“多谢王爷!小的日后必定更加尽力为王爷效命!” 漠王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记错了扣子的地方掠了掠,眼底深处飞快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 他指了指身边的椅子,“不用太拘礼,坐下吧。” 高进小心的刚刚坐好,漠王便看了一眼在一边的婉柔说道:“天色不早,本王有些乏了,还要回王府处理一些事,这就回去了,你们慢慢聊吧。” 婉柔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似笑非笑,她对着漠王福了福身,低声说道:“恭送王爷。” 漠王刚要转身,忽然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他不禁一愣,这深浓的夜色中一切声音听起来都分外清楚,只是这个时辰,又是在这么偏僻的别苑,会有什么紧急的事? 家丁很快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喘着气说道:“禀报王爷,不好了!” “什么事?”漠王一皱眉头,“到底什么事,说清楚。” “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家丁一指大门的方向,“我们的人不及他们多,实在拦不住啊。” “有没有说是什么人?”漠王心中有些不安,他忽然觉得,此时出现在这么多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对方态度很强硬,小的问过他们是什么人,对方说是……是……姓沈,来这里是查案的。”家丁急促的说道。 “放肆!”漠王冷然道,“跑到本王这里查什么案……”他还没有说完,脑子里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姓什么?” “姓沈。”家丁回答道。 漠王的心头一惊,来得好快!沈亢怎么会知道自己这个别苑的?又怎么敢一路找到这里来?只是现在已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现在必须要走,不能让沈亢遇见! 他摆了摆手,对家丁说道:“尽力去拦下!” “是。” 漠王转身快步要离去,在一旁的高进额头也渗出冷汗来,他急忙问道:“王爷,那……小人怎么办?” 这件事情必须要了结,如果最后妥不过去,还要找一个替罪间,漠王的心里快速有了打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无妨,沈亢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他不过是丢了属下,和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罢了。本王先行离开,他不知道这处别苑是本王的,你可以说晕倒在路边被人救了,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没有证据,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高进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觉得漠王说得有些道理,但是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太对,还未想明白,漠王已经转身走了。 而此时,沈亢已经带着人闯入了大门。 “你们要干什么!”家丁也有百十来号,这里的管家上前厉声说道:“胆敢随意闯入!” “来人!给我搜!”沈亢根本不理会那些家丁,手一挥对身后的人说道。 她不是狂妄,而知道兵贵神速,若是被漠王知道了一点风声,那么随时都有可能把人转移,到时候再想找到李振铜,那可就难了。 她身后的人立即行动,府中的家丁们手中也握了兵器,双方僵持而待,气氛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刀兵相见。 沈亢走在最前面,她目光沉冷的望着对面的那些人,沉声说道:“最好都记开,本将来这里不过是想你寻找一个丢失的属下,只要找到人,便会立即撤兵,如果你们坚持不让本将搜,那么……” 管家上前一步道:“这位将军,我们不管你丢了什么人或者是东西,这里不是一般的府第,不是什么人想搜就能搜的,我劝你最好是早早离开,否则的话……” “否则如何?”沈亢接过话头,傲然一笑,目光冷厉似剑锋,“实话告诉你,今天这座宅子,本将是搜定了,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的主子来了,也挡不住本将!来人!搜!” 沈亢身后的沈一等人正准备往上闯,正在此时,忽然听到一声娇笑,有人慢步而来。 烛光里,月光下,轻步薄纱,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正慢步而来,她的乌发轻挽,似流水般披在脑后,一双眉目在月光里如盈动的波光,唇边一点笑意,如花般绽放。 沈亢微眯了眼睛,此人的眉目出众,然而对于沈亢来说,却并不陌生。 婉柔。 沈亢的手指微微握了握刀柄,她没有忘记,那一夜让容卿有些异样,差一点中了媚术的人,就是眼前的女子。 没有想到,她竟然也会在这里。 婉柔的身后还跟着一人,沈亢抬眼望去,正是失踪的高进。 高进的脸色微白,跟在婉柔的身后,微垂了眼眸,看到沈亢等人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意,张嘴唤了一声:“将军!” 沈亢微微翘了翘嘴唇,“高进,你怎么会在这里?本将还派人四处寻你,没有想到,你倒是清闲自在,躲到这里来了。” “这位将军此言差矣,”婉柔忽然开口,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她的眼中浮现几分同情之色,一指身边的高进说道:“小女子出门上街买药,偶然看到街边有一个人,急忙派人去瞧,原来是这位公子,他晕倒在路边,此时也是刚刚醒来。” 婉柔对着沈亢施了个礼,继续说道:“想必是将军方才所的说的要找的人了,婉柔这厢把人完好送还了。” 沈亢心中冷笑,这个女人还真是会打蛇随棍上,听到自己说要找人,便立即把高进推了出来,不过,既然高进在此地,那么李振铜肯定也远不了。 高进刚刚抬腿,正要迈步向沈亢这边来,沈亢的目光冷冷的扫过来,像是钉子一般,让他的腿又缩了回去。 “婉柔姑娘,本将今天来要找的人可不是高进。”沈亢干脆利索的说道。 婉柔一愣,一直微笑的脸上微微一诧,她没有自报姓名,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沈亢并非疏忽,她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和对方在这里废话,再者,她心里已经打了打算,今日硬闯这里,不管此时漠王在不在,他早晚也会知道,那么自己和漠王之间那层薄薄的面纱也算遮不住了,既然早晚得撕破脸扯下来,那便由自己动手吧! 高进的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想着之前沈亢刚到白头山时,对李建旭那毫不犹豫的一刀,不由得浑身一冷。 “那……将军要找何人?”婉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了,按说能够说出她名字来的,就应该是与漠王有关系的人,可此人明明是如此强硬的态度……她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找和高进一同从白头山出来在青楼被人陷害的李振铜。”沈亢直接说道。 她的态度和语气就像她的话一样直接干脆,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高进的眉心一跳,手脚都不知道主哪里放了,婉柔微微笑了笑,“那将军可是找错地方了,这里可没有什么姓李的,小女子无意搭救了这位公子,至于其它的人……还真是没有见到。” “没见到本将就搜一搜,也许到时候就见到了。”沈亢立即接口说道。 婉柔一直带笑的脸也有些挂不住了,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对她说话不给一丝情面的男人,而且,她敏感的觉得,这位将军甚至似乎还对她有隐隐的敌意。 “将军,这里是私宅,而且……这宅子的主人身份也非凡,小女子还是劝您……”婉柔声音微微低沉,不再似方才那般清悦。 “这宅子的主人是谁,本将现在没有兴趣知道,”沈亢身上的金甲闪着冷厉的光,却不及她的眸子深沉冰冷,“不过,如果在这里找到了本将要找的人,到时候倒是非知道这宅子的主人是谁不可了。” 婉柔抿了抿嘴唇,腰背挺得更直,“那么,如何小女子不让将军搜呢?” “你以为你够资格吗?”沈亢淡淡的一笑,她再次一挥手,沈一等人左右一分,显出后面的一队乌沉沉的人马来。 那些人黑衣黑靴,全身都是黑色,站在那里静寂无声,如一方沉沉的乌云,从天边滚滚而来,忽然就逼到了眼前,让人的呼吸都跟着一紧! 前排的人动作整齐划一,他们齐齐抬手,从腰右侧的箭囊中抽出黑羽黑杆的箭,快速的搭上了弓弦,那箭头都是乌铁制造,闪着幽冷的光,森凉的对准了对面的人。 那些家丁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这里不过是漠王的一处别苑,他平时也不怎么来,这里的家丁平时也没有经过什么训练,不过是有些普通的拳脚功夫罢了,根本上不得台面。 婉柔的心头一惊,她立即看出,这些黑衣人可不是一般的士兵,无论是周身的气质、上箭的动作还是拉弓的姿势,都是一流的水准,至少……她见过的大人物也不算少了,根本没有见过哪府里的府兵有这种能力。 第三百八十四章 果决杀伐 婉柔的手指掐着自己的掌心,她还心存一丝侥幸,赌对方不会真的动手,不过是要摆摆架子罢了。 然而,她的念头刚刚一闪,只见沈亢的手往下一挥,沉而有力,带了几分决然的姿势。 “嗡!” 利箭割破空气,带着凌厉之势射来的声音把婉柔心中的侥幸击了个粉碎,她瞪大了眼睛,手心里忽然出了潮湿的汗意。 高进吓得腿都软了,利箭从他的身边擦过,有些生冷的痛意,他只觉得整个身体都似被那冷意冻住了。 沈亢忽然抬手拿过一张弓,动作麻利的搭上一支箭,箭头森冷,她的手指轻轻一勾。 “哧!” 她的箭比其它的箭射出的晚了些,声音隐在之前的那些箭声里,细碎而轻微。 然而,这声音听在高进的耳中,却是如惊雷一般滚滚划过他的耳膜。 因为他清楚的看见,那支箭,是向着他射来的。 他很想跑,却发现腿僵住了动不了,眼睛越睁越大,看着那支箭越来越近,不过瞬间的功夫,便听到铁器入肉的声响。 随即,胸口处一凉并一痛。 坚硬的、冰凉的箭头穿入他的心脏入,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那箭尖上突突的跳。 他慢慢转头,看向射箭的沈亢。 沈亢的目光平静,隐约那平静下有汹涌翻卷的浪,“高进,对待叛徒,本将从来不会手软。” 高进的神智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后慢慢有些模糊,他到最后也只记得沈亢这一句话,忽然间天地翻倒了过来,他最后听到的是他自己倒地的声音。 浓烈的血腥气刹那间弥漫了开来,除了高进当场身死之外,还有站在最前排的那些家丁,包括方才的管家在内。 婉柔的眉心突突的跳,胸膛里的心也猛烈的跳个不停,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对方的方式和手段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内,如此决然,如此狠辣,不带一丝转睘的余地。 沈亢把弓放了回去,根本无视婉柔,对自己带来的人说道:“搜!如遇反抗者,杀!” 两个命令,一字一字,似从血腥里浸泡过,没有一点犹豫。 她身后的沈一不由得握了握手中的刀柄,心中有隐隐的自豪,他们和米开朗基罗一样,从最开始的观察到后来的臣服。 事实证明,沈亢得到的消息准确无误,她的判断也十分正确,李振铜就在此地。 他被米开朗基罗发现的时候依旧被捆着,只是神智已经恢复了清明,他被关到此地之后,也没有人来与他见过面,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哪儿。 漠王本来是想着晾晾他,等到他害怕惊慌的时候再与他见面,一方面说服他,另一方面让李保军顺从。 所以,当李振铜看到米开朗基罗的时候,脸上既激动兴奋,又有些尴尬。 米开朗基罗什么都没有说,挥刀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走!” 李振铜跟着米开朗基罗出来,还没有走到前院,就闻到了血腥味儿,那一股子的气息直冲鼻孔,让他心惊不已。 米开朗基罗扫了他一眼说道:“你这次犯的错不小,将军说了,等你回去,要做一百个俯卧撑。” 李振铜没有说话,有血腥气,又想着自己这次闯下的祸,他知道远远不是什么俯卧撑能够弥补得了的。 前院血流满地,十几具尸首横在地上,那些鲜艳的红色流淌出来,像是一条条蜿蜒的河,无声却让人心惊。 李振铜瞪大了眼睛,所有的话都哽死在喉咙里,他一遍一遍的看着那些尸首,和那些刺入身体里的箭,那些箭头没入很深,可见当时开弓射出之时是怎样的决然。 随即,更让他震惊的是,他看到了高进的尸体。 高进与其它的人不同,只中了一箭,直入心脏,他还睁着眼睛,似乎有惊诧和害怕在眼底还未散去。 沈亢转头看到了他,迈步走过来问道:“有没有受伤?” 李振铜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之前有些头晕,好像有些事情不太记得了,不过现在没事了。” “没事就好,”沈亢也不再多问,对爱因斯坦说道:“带他走,还有沈府中留下的那几个人,连夜回白头山。” “是。”米开朗基罗立即道:“属下明白。” 沈亢点了点头,转身对她带来的那些人说道:“沈一,把这里打扫干净,要和我们来之前没有区别。” “是。” 婉柔和其它的家丁都呆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看着沈亢安排手下人开始打扫清理,那里死去的家丁连同高进在内,都被沈一等人搬到了门外早已经准备好的一辆马车上。 随后他们动作麻利的清理那些血迹,不仅迅速而且十分仔细,还有几个人拿了大把的香在院子里晃来晃去,很快便把那些浓烈的血腥气驱散的干净。 院子里被打扫干净,除了少了十几个人家丁之外,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随后,沈一向沈亢复命,沈亢环视了四周,根本没有理会婉柔和那些家丁的错愕神情,挥一挥手,带着众人快步离开了。 院子恢复了沉寂,一丝声息也无,连空中的风都停了停,一弯残月挂在空中,惨白色的月光清冷的洒下来,照着院中的人苍白的脸庞。 府门大开,门前的那些人和马车早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甚至连车轮印都没有留下,院子里恢复了原状,只是在场的人心中都明白,方才的那一场杀戮绝对不是一场梦。 婉柔好久才缓过一口气来,她的喉咙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空荡荡的,除了院中东西的影子和清冷的月光什么都没有,她的后背上冷汗淋漓。 沈亢也没有在京城多做停留,米开朗基罗带着那几个与李振铜一起出来的人连夜赶了回去,她当夜入了宫,向容卿就此事进行了一番交待,随即天不亮便启程回了白头山。 等到她回到白头山之后,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太一样,那些士兵的眼神灼灼,一路盯着她看。 沈亢心中纳闷,用眼神询问江朗,是不是自己的易容没有做好?江朗轻轻摇了摇头。 沈亢呼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的心理素质好,否则的话被这样的一路盯着非要腿软了不可,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士兵把眼睛瞪得跟灯泡似的是要干嘛? 她刚到了前堂大厅,得到消息的米开朗基罗和周东致便走了进来,两人见了礼,不等她开口问,米开朗基罗就说道:“主子,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了?” 沈亢点了点头,“你给士兵们打了鸡血了?” 米开朗基罗一愣,“鸡血……” 沈亢抚了抚额头,“说吧,到底怎么了?” 米开朗基罗立即笑道:“李振铜那个家伙,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属下把事情给他讲述了一遍,他便自己跑去做了一百个俯卧撑,还一大早起来去训练,当着全体士兵的面儿说要向你磕头认错,以后唯命是从。” 沈亢微微皱眉,心中暗道:是不是太夸张了? “那,来了!”米开朗基罗低声说道。 沈亢抬眼望去,果然看到李振铜手中端了一盏茶,慢步而来,他的表情严肃,眉头有些发紧,眼睛里却透出决然坚定之色。 外面无声的聚集了许多围观的士兵,一双双眼睛都盯住这里,个个表情激动。 李振铜抿着嘴唇走到屋子中间,笔直的跪了下去,把茶往上一托,朗声说道:“属下李振铜,特向将军倒茶认错!请将军责罚!承蒙将军昨日救命之恩,属下以后定当为将军马首是瞻,全心效力!” 沈亢慢慢站了起来,她走到李振铜的面前,接过他手中的茶,轻轻扶了一下他的手臂,道:“起来罢。其实这一次,也不全是你的错,虽然不该去那种地方,但显然你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就算是不去,也有人想方设法让你犯错。至于……救命之恩,其实倒也谈不上,” 她的话顿了顿,目光划过在场的众人,每一张脸都在她的目光中掠过,“你们都是我的属下,我沈亢的属下,自然应该由我沈亢来处罚,还轮不到别人来插手。有人想害你们,无论是谁,都要先过我这一关!”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沈亢的几句话,虽然说得不多,便是她的目光热烈,语气坚定,让人感觉到她的真诚,而不是只说说而已。 何况,昨天李振铜的事情,早已经被传遍,沈亢带人杀入府去,不惜流血成河救出李振铜的事让士兵们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李振铜更是一个头磕在地上,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沈亢微微的笑笑,时至今日,这白头山算是真真正正的被她握在手中了。 此时,守营门的士兵快步而来,高喊了一声,“报将军!外面有李大人求见!” 沈亢的眉梢微挑,“哪个李大人?” “回将军,是军机大臣李保军李大人。” 李振铜站起身来,低声说道:“将军,是属下的祖父。” 第三百八十五章 老将出马 沈亢自然听过李保军的大名,他是元老级别的人物,在军中的权威不低于冷肃,只是他的年纪大了,后来慢慢便去了军机,多少年过去,虽然已经不再掌军权,但军中之人提到李保军,哪怕是冷肃,对他也十分尊敬的。 沈亢对守门的士兵道:“来人!开门迎接!” “是!” 军营大门开放,金色的阳光铺洒下来,照亮军营的巍巍大门,飘扬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门前出迎一队士兵,个个精气神儿十足,眼睛发亮,腰杆挺拔。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年轻英朗的将军,身穿金色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微笑着看来,眉宇间华气自生,一双眼睛亮若星辰,深如浩瀚的海波。 端坐在马上的李保军微眯了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沈亢,这并不是第一次相见,那日在朝堂之上,他自然也在。 当年便觉得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后来知道她来了白头山,因为孙子也在,所以注意力也一直没有减少过。 多年官海沉浮的老臣自然明白,白头山是块难啃的骨头,没有几分手段和决心,是很难拿得下的。 他知道沈亢此行是有皇帝在背后支持,尽管如此,他也知道沈亢来此一定会困难重重,果然,头一天晚上李清林就到了府中向他有意无意的抱怨。 李保军是何等人物,三言两语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当时便有些吃惊,但也有几分赞赏,觉得这个沈亢,还真算是个人物。 直到昨天收到消息,李保军手里的茶杯都差点脱落,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而那个时候,李振铜等人已经被米开朗基罗连夜带回了白头山。 今天一早,他便迫不急待的来了。 李保军下了马,沈亢快步过来迎接,施了礼道:“老大人,身子可还好?” 李保军点了点头,目光在沈亢身后的李振铜身上打了一个转儿,又看到那些二世祖们个个精神奕奕,神采飞扬,不由得心中更加称奇。 “沈将军关心,老夫还好,”李保军客气道。 “老大人,里面请。”沈亢伸手侧身一让说道。 李保军微微笑了笑,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老夫听说前段时间李清林大人也曾来过,被沈将军一番言辞说了回去,今日老夫到访,还一直在担心沈将军会闭门不见。” 李振铜听到这话,不由得看了李保军一眼,随后又飞快看向沈亢。 沈亢眼中带笑,“老大人多虑了,您是军机大臣,与军事相关的事自然都与您有关,李清林是个文官,若是没有皇上的圣旨,他怎么也无权过问我这里的事,老大人自然不能与他相同,末将还想请老大人有空多指点一二,如今李大人上门,求之不得。” 李保军苍眉微挑,听沈亢说得滴水不露,也不再多说,一路与她一同进了前厅。 一路之上,李保军的眼睛也没有闲着,他发现了很多与其它军营的不同之处,比如一些看上去十分奇怪的器械,以及一些叫不上名来的类似装备的东西,但是饶是他在军中多年,也没有见过这些东西。 “爷爷,”李振铜看到他的目光,低声微笑道:“这些东西您都不认识吧?是沈将军教给我们的,锻炼体能很好的,回头我给您练练。” 李保军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怒色,眼底却闪过一丝喜意,这个宝贝孙子,平时惯得不像话,要不是想着让他历练历练,也不会送他到这里来,谁成想这里竟成了那副样子,他整日里担心,今天看到孙子身子骨确实比以前强壮了,精神也好了,心里由衷的高兴。 只是,今天不是表扬的时候。 李保军在椅子上坐下,对沈亢开门见山的说道:“沈将军,昨天的事,老夫已经听说了,多谢你救回振铜。” 沈亢面色沉静道:“老大人言重了,这是末将分内之事。” 李保军的眸子微微一眯,他的眼睛很亮,不似一般的老臣老眼昏花,毕竟是曾经征战过沙场的人,气质、精神、举手投足之间的动作都与别人不同。 他不说话,便自有一种威严,似盯住猎物的猛兽,无言却让人心惊。 沈亢坦然的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半分的退让之色,眼底浩瀚如海,深沉如渊,看不出半点虚假。 李保军的心头微震,起初他不是没有怀疑的,沈亢花了如此大的力气保下李振铜,他首先的反应便是沈亢想让自己承一份情,想逼自己站队。 可是,如今一见,他倒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沈亢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老大人,末将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末将救下李振铜,不仅是因为他是您的孙子,更重要的是他是白头山的人,只要白头山在末将手中一日,他或者是其它的人,只要是白头山的一员,就不能任由别人欺负。”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似钢珠滚落,锵然有声,李保军的眸光一亮,他的脸上却浮现一丝苦笑,“沈将军,你应该知道,动手杀了人的人是振铜,而不是别人欺负他。” “老大人,”沈亢微微摇了摇头,“您慧眼如炬,难道看不出这里面的问题?” 她一指李振铜,“他明显是被人下了药,当然去那种地方也不对,但是,这就是对方设的一个圈套,即使他不去,不会有茶馆、酒楼,只要他出了白头山,就会有麻烦撞上来,他不过是个饵,想要钓住您这条大鱼才是真的。” 李保军听她说得直白,朗声一笑说道:“树大招风,老夫早就知道,如今听沈将军一说,还知道有鱼大招钓一说,不过……沈将军,不论如何,人命出了,对方还是一个攻疆人,这其中的厉害,不用老夫对你说吧?你打算如何?” “什么人命?什么打算?”沈亢一脸疑惑的反问道。 她这样一来,倒把李保军给弄得一愣,有些微微的错愕。 沈亢随即淡然一笑,她抬手理理了护腕,语速缓慢道:“青楼里死了一个攻疆人,末将也只是听说而已,老大人也没有亲眼看到吧?这些市井里传来传去的小道消息时常更新,也不足为奇了。” 她垂着眸子,浓密的睫毛挡住眼睛里的光芒,唇边似乎有淡淡的笑意,“至于什么打算……这些事情与末将有什么关系?与我白头山又有什么关系?青楼里死了人与末将无关,漠王的别苑里死了家丁更与末将无关。谁看见了?证据呢?尸首呢?单凭一个婉柔,上不得台面的交媛女子也能站出来指证末将吗?” 李振铜的呼吸在她的说话声里一紧再紧,他的目光却一寸一寸的放亮。 李保军也微微滞了滞呼吸,在他沉而亮的目光里,看到的不是眼前少年将军的狂妄与无赖,而是一份泼天的胆识。 挥手下令、利箭射杀、抢夺属下、毁尸灭迹,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却没有让人留下丝毫的证据,抓到任何的把柄。 李保军微微握了握拳,沉默良久,朗声一笑说道:“哈哈!是老夫糊涂了,沈将军说得极是。” 沈亢的笑意淡淡,似天边的浮动的云,心中却是慢慢的定了,李保军此话一出口,就代表他认同了自己的做法。 只是,她并未答言,只是含笑着看来,那目光里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李保军突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猛然间耳朵里回响着她方才说过的话。 漠王的别苑……死了家丁…… 他霍然站起,瞪圆了眼睛,定定的看着沈亢,半晌道:“你是说……漠王?” 沈亢微扬着头,对上他的目光,一笑,“老大人以为呢?还有谁敢对您的宝贝孙子动手?” “老夫一直以为是铮严烈所为,你与他有过结,死的人又是攻疆的……”李保军喃喃的说道。 “老大人说得这两点都对,可是,您忘记了,铮严烈不过是一个攻疆人,来到京城才几天的功夫?怎么会对京城官员这些事情如此熟悉?甚至把李振铜带到青楼,对他下药,把他拿下,这一系列的事儿,如果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知内情的人引路,单凭他铮严烈能够做得到吗?” 沈亢的话让李保军心惊肉跳,他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时情急,根本没有去细想,如今听沈亢这样一说,他便立即想到事情的关键。 他慢慢的坐了下去,沈亢推过一盏茶来,沉声说道:“老大人,您在官场多年,皇上年幼登基,这其中的艰难,想必您都看在眼中,这些年皇权渐稳,这天下都在皇上的掌握中,只是有人素来野心勃勃,不曾甘心,不过……这些事对于皇上来说,也是掌握之中的事,只是因为那一线亲情,始终不愿动手罢了。” 李保军的眸光变幻,他的思绪随着沈亢的话回到了容卿初登大宝的时候,那些年的动荡飘摇,似乎就在眼前。 第三百八十六章 最后决定 李保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自己的孙军,又看了看微笑着的沈亢,原本以为只是攻疆人想要通过李振铜来牵制自己,不成想……事情的背后竟然是这样的。 漠王……李保军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 他短促的笑了一声,“是老夫糊涂了,老了,眼睛也花了,有时候看人看事竟不清楚了,”他说着,慢慢站了起来,走到李振铜的身边道:“好好的跟着沈将军,这白头山会是你的福地,多学些本事,别丢了我们李家的脸。” “是。”李振铜急忙垂首说道。 沈亢眼睛里的笑意慢慢的荡了开去,李保军转头看了看她,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只是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窗外的阳光热烈,金灿灿的如同一片碎金,军营中的一切事物和那些年轻的脸,朝气蓬勃的在这漫天的金色里,准备迎接一个全新的时代。 而此时的漠王府中,虽然也享受着同样的阳光,但是却让人心头发冷。 漠王坐在书房里,看着跪在屋子中间的婉柔和别苑中的一个二等管家,管家死了,即便知道这次前来报信恐怕是凶多吉少,也不能不来。 房间里还有一具尸首,三个人的呼吸都在这片血腥味里沉浮,感觉呼吸有些粘稠,让婉柔和那个二等管家想起昨天晚上的那场杀戮,眼前有些发晕。 死的人是王府上的门子,昨天夜里是他值夜,别苑那这出了事,婉柔和二等管家立即前来禀告,门子自作主张,说是王爷已经睡下,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打扰到王爷。 今天一早,漠王才得到消息,他一怒之下,亲手杀了那个门子。 “这么说来,”漠王终于慢慢开了口,声音沉冷如铁,“你们的手中是没有一点证据了?” 二等管家不敢说话,他不过就是个陪衬的,婉柔抿了抿嘴唇说道:“王爷,对方出手干脆利索,依奴家看来,他们一来便是带着必把人带走的决心,别苑的那几十个人……根本不是对手啊。” 漠王眯着眼睛,平时的文雅一丝也无,眼底的怒云翻涌,似有利刃射出,“没有招架之力还是根本就没有招架?” 婉柔低声说道:“回王爷,沈亢带来一队黑衣人之人,他们手中拿着劲弓强弩,沈亢一声令下,便开弓放箭,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而别苑中的人就算是想招架,也……” “黑衣人?强弓劲弩?”漠王的眉心跳了跳,这两个特征让他的心头有些不安,难道说…… “回王爷,正是。”婉柔紧张的手心冒汗,她跟随漠王许久,自然知道这个男人表面温柔,实则内心冷血阴毒至极,谈笑之间可能就下了杀手。 “奴家看那些人根本不是普通的士兵,他们虽然一言未发,但是沈亢下令之后他们的眼神、动作还是周身的气势,无一不是出众且让人心惊的,甚至连沈亢带去的那些穿着普通服饰的人,都不是普通的士兵。” 漠王的眸色更深,似看不见底的深渊,他本来以为跟随着沈亢去的,不过就是一些白头山的士兵罢了,或者是他的府兵,如今看起来,这事情的背后,恐怕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黑衣人,强弓劲弩,这分明就是黑云骑的配备,他们平时很少大批人出动一起执行任务,听婉柔的意思,这一次竟然像是有二三百人之多,实在是不能不让他心惊。 一个沈亢,自然不会有这么大的能量,他绝对相信,此事皇帝已然知情,否则的话,一向桀骜不驯的黑云骑,怎么会如此听话? 漠王心中明白,若真的是黑云骑,自己别苑中的那些家丁还真的就是白菜对上了弯刀,只有等着被杀的份儿。 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皇帝如此作为,难道是觉察了什么,要对自己动手了?他摆了摆手,对那个二等管家说道:“你回到别苑中去,叮嘱其余的人,一定要把嘴巴闭嘴些,不准走露一丝风声。” “是。”二等管家暗自舒了一口气,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他匆忙退出了书房,阳光照下来,觉得还是活得的感觉好。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漠王对婉柔说道:“你再去帮本王做一件事,若是想让人闭紧嘴巴,本王还是要更保险的做法。” “……是。”婉柔立即会意,垂首说道:“婉柔明白。” 婉柔刚刚退了出去,外面又有脚步声响,隐约还有喧哗之声,漠王的眉头紧急,心头的火也不由得加大,随后,听到管家在门外道:“王爷,攻疆那位爷来了,非要吵着见您。” 漠王心中的火苗窜了窜,忽然间又想起黑云骑,便低声说道:“行了,让他进来吧,告诉门上,再来其它的客人,一律不见。” “是。” 管家刚刚落音,便听到铮严烈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漠王不由得冷笑,这位的性子还真是没改,吃了这么大的亏,一点也不知道收敛。 房门被推开,铮严烈大步走了进来,几步到了漠王的近前,在椅子上坐下,皱眉道:“王爷好定力,现在还有心情喝茶。” 漠王抿了一口茶,微笑道:“这茶叶不错,是上好的龙井,你尝尝。” 铮严烈连茶杯都没有碰,粗着气说道:“这些斯文人的东西,我可学不会,也不想学,王爷,你知道了吧?这次的任务又失败了。” 漠王的眉目拢在那一片的茶气里,他微垂着头,看着茶杯中起伏的茶叶,似乎没有听到铮严烈的话。 铮严烈心中急燥,正要再问一次的时候,漠王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经过茶气的浸润似乎更黑了几分,“这一次的失败不怕什么,很快,我们就要进行下一次的大计划。” “大计划?”铮严烈的心头一跳,他微微侧身,目光急切的盯住漠王,“您的意思是……” “昨天晚上的计划失败了,”漠王把茶杯握在手中,指尖晶莹如玉,他的语气悠然,似乎并没有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这的确是意料之外的事,可是,计划本身并没有问题,只是半路杀出一队人马来,而这队人马,是皇帝的人。” “你是说……”铮严烈的眉梢一挑,手指不由得握紧,“他已经知道了?” “他究竟知道多少,知道到什么程度,本王并不知,只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确已经知道了一些,所以,接下来,我们的动作要快了,”漠王的眸光变幻,似是闪着诡异光芒的宝石,“先发制人掌控先机!” 铮严烈眼睛里也冒着火光一般,点了点头,说道:“王爷说得极是!早就应该这么办了,您说吧,什么时候动手?” “先别急,”漠王微笑着看向他,目光微凉,“您的那支队伍,现在在哪儿呢?本王要做计划,也得知道手里的势力有多少,有几成胜算吧。” 铮严烈眯了眯眼睛,摸着胸前的海离青护心铜牌,似笑非笑的说道:“王爷放心,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一定全力以赴便是。” 漠王的长眉微挑,手指尖轻轻抚着茶杯盖,“看来,你对本王还是有所保留。” 铮严烈一笑,眼睛如同狡猾的狐,“不是在下对王爷有所保留,而是实在是事关重大,关乎我攻疆将来的命运,自然不能大意。” 听他的话,提到攻疆的命运,漠王心中了然,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垂下眼睑,沉吟了片刻说道:“攻疆助了本王,本王自然不会忘记,关于之前所说的东南十四州,依然会当成是对攻疆的贺礼。” 他顿了顿,抬眼睛,看了一眼铮严烈说道:“指挥精锐的部队,没有名份恐怕是不行的,何况,回到攻疆之后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手腕来操刀,这个人选,本王自然更属意于你,到时候恢不恢复你的世子之位就是小事,依本王看,要做还是做攻疆王的好。” 铮严烈的目光一跳,似是草原深处的星火,明亮闪耀,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道:“王爷放心,在下这便去迎接我的部队,让他们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处,只待王爷一声令下,便会全力攻城!” 漠王点了点头,把手中的茶盏放下,“如此,甚好。” 是夜,一处清幽的府第内,月白色锦袍的男子在竹影下的桌前调配着东西,晶莹的瓷瓶中是淡绿色的液体,他的眉目如画,神情专注,微抿的嘴唇饱满,色泽如花。 屋檐下站定一个女子,薄而透的纱衣裹住玲珑的身材,紧身的衣裙在月光下闪着淡银色的光辉,她的眼睛注视着竹影中的男子,面容沉静。 良久,她慢步过去,脚步轻盈如踏在花上,竹下的男子却依旧听到了声音,微微侧首。 女子微微笑了笑,容颜如花,她清声说道:“兄长。” 竹影中的司徒烨点了点头,继续转过头去做他手里的事,没有看到女子眼底的光芒一闪。 第三百八十七章 八方云涌 司徒烨的手指纤长,灵活的拿着那些瓶子倒来倒去,那些绿色的汁液中渐渐有香气飘出来。 雪凝郡主嗅了嗅,目光中露出几分惊喜道:“兄长,这是……竹香魂的味道?” “正是,”司徒烨点了点头,“你的鼻子还是那么灵,一点味道都能分辨出来。” 雪凝郡主一笑,嘴角弯出可爱的弧度,“这还不是小的时候受兄长的教导,雪凝的很多调香的本事都和兄长学的。” 司徒烨的手指微微顿了顿,没有再说话,雪凝上前一步,目光掠过他英俊的侧脸,“兄长,你是还在怪我吗?” 她的声音轻柔,似是怕惊动了什么,司徒烨似是没有听到一般,半晌,才低声说道:“没有什么怪与不怪,不过不希望你再做错事而已,铮严烈不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你跟着他,总不是什么正路。” 雪凝微微咬了咬唇,垂下的眼睛里渐渐有了湿意,“雪凝也是太思念亲人的缘故,您知道的……我虽然名份上是郡主,但是比一般的丫头也强不了多少,在攻疆的时候受尽了欺凌,这几年您没有在,更是吃了许多的苦……” 司徒烨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竹影在他的身上晃动,如同一幅美妙的山水丹青。 良久,司徒烨低声说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等到将来,我会向皇上提的,关于你的婚事,便随你的意愿吧,愿意回攻疆去便回去,不愿意回以后便在京城中为你寻一门亲事罢。” “兄长……”雪凝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睫上闪着如碎钻的光。 司徒烨的肩膀微微一僵,他放下手中的瓶子,低声说道:“还缺点东西,我去拿来。” 说罢,他转身向着院外走了出去。 他刚刚离开不久,雪凝的目光落在那些瓷瓶上,目光流转,她轻步上前,一一看过,从其中一个瓶子里倒出一滴来落在她的美丽指甲上。 顿时,那颜色艳丽的指甲颜色更深了些,那一滴晶莹的液体似乎也更绿,一点一点便成了墨绿之色。 她的手指微微一侧,那滴液体再次滴回了瓶中,顺着瓶壁缓缓的流下。 竹影摇摇,院子里很是安静,风声吹过,竹叶发出微微的声响,似声声泣歌,奏响一曲动人心肠的乐章。 良久,雪凝转身迈步离开,她的身影有几分决然之色,把那几个瓷瓶抛在身后,没有再回头。 而此时的白头山,训练正在火热的进行,自从李振铜的事件之后,沈亢能够感觉到,那些士兵之间的气势又增长了几个高度,跟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 她心中很高兴看到这种变化,同时,也心中也多了几分警惕,那些家丁的死,漠王不会坐视不理,表面上却没有动静,越代表他可能会有大动作,也难保说他不会因为此事觉得逼到了墙角,而想要孤注一掷。 她望着天边开始慢慢坠落的夕阳,想着那日满地鲜血,微微闭了闭眼睛,这种杀伐,这种血流成河的局面,无论如何,不能在皇宫里再来一次。 吃过了晚饭,军营里巡夜的士兵已经举起了火把,沈亢把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叫到前厅。 两个人跟随了她这么时间,又对这些诡谲多变的局势更为熟悉,他们隐约感觉到,最近要有事情发生。 沈亢没有多余的话,开门见山的说道:“最近要辛苦你们两个,在白头山和皇上那里要多跑几趟,另外,沈府中的人也不能闲着,带我的令牌回去,告诉他们要严密注意铮严烈的动向。” “是,属下明白。” 当晚,米开朗基罗便带着沈亢的书信去了皇宫,爱因斯坦和他在城中分手,直奔沈府。 容卿见到米开朗基罗,把那天晚上的具体情况了解了一番,得知冷可情没有受伤,还取得了李保军的赞赏,心中宽慰了许多。 他提笔写了回信,把信交给米开朗基罗的时候,沉吟了片刻道:“你告诉她,这段时间可能会有人去白头山,若是看到他手中有黑云骑的令牌,令牌后面还有朕亲手刻的一个容字,便是可以信任的人了。” “是,属下记下了。”米开朗基罗点了点头说道。 容卿看着米开朗基罗消失在夜色中,他的手指又慢慢的落在冷可情写给他的那封信上,字字叮咛,名名嘱咐,都是要他小心各方的动静,望他平安。 她的字还是那么丑,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什么改进,她的兴趣也并不在练字上,他想着她拿着笔写下这封信的样子,不由弯了弯嘴唇。 山雨欲来,他处在暴风雨的中心,又岂会没有感觉? 其实她也是知道的吧?但依旧是写信来叮嘱……容卿微微笑着,拿起那封信来,又一字字的看过,把每一个字都记在脑海里,随即,手指轻轻往前一递,高烧的蜡烛火苗猛然一亮,吞噬了他手中的信纸。 今晚收到信件的人,还有后宫中的皇后,宫中的烛火映着她苍白的容颜,她的眼神却是晶亮,闪耀着欲望的光。 她看着那一行行的字,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将来,如她所设想的一般,那样美好。 漠王……终于决定要造反了。 她在后宫之中忐忑多时,终于盼来了这一天,只不过,漠王在信中所提到的关于袁冲的下落,她依旧没有头绪。 那天晚上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根本没有一丝痕迹,太后也一直病着,没有让众妃嫔控视,而其它的宫女太监,更是问不出什么来。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把信纸揉成一团,尖尖的指甲如锋利的匕首,想要出气,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她的身边已经没有了可用的人,只剩下一个李嬷嬷,还要时时守在她的身边,她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折断了翅膀的鹰,想飞,却是有心无力了。 她揉了揉眉心,李嬷嬷上前低声说道:“娘娘,您还记得吗?前些日子您让老奴办了一件事,如今……已经成了。” “什么事?”皇后显然没有想起来,她现在正在为袁冲的事情头痛,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别的。 “就是那个女人的事呀。”李嬷嬷提醒说道。 皇后一怔,随即眉心立即舒展了起来,“是她?人呢?” “老奴把她安排好了,若是您想见,随时都可以。”李嬷嬷的老脸在烛影中阴暗不明,透出几分诡异的阴冷。 “现在就带她来,本宫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划。”皇后微微笑起来。 “是。” 李嬷嬷快步离去,皇后坐在美人榻上,心里快速的有了一个计划,她想把事情弄得越乱越好,或许……在混乱之中还能够有意外的收获,比如,袁冲的下落。 时间不大,李嬷嬷带着一个女人前来,烛影摇摇,那女子穿一身半新的衣衫,乌发轻挽,微垂着头,只隐约可见饱满的额头,她轻迈莲步,姿态优雅。 但是见惯了大场面,阅过无数女子的皇后一眼看出,这个女子所有的姿态,不过是故意而为之罢了。 或者说是……东施效颦。 此人的作派处处透出小气,丝毫没有大家风范,气质这种东西不是培养就可以有的,那是需要几代人的沉淀,短期之内,根本学不会,与有没有钱财和权力无关。 不过,皇后的唇边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从这个女人的姿态中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野心和欲望,却是如此,便越是容易掌握。 能够为自己所用,有何不可? “娘娘,人到了。”李嬷嬷近前来说道。 女子跪下身去,低声说道:“民女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罢了,”皇后声音亲切道:“起来罢,到本宫这里来,你这些日子可是受苦了。” 那女子闻言,微微红了眼眶,起身迈步走到皇后的近前来又福了福身说道:“多谢娘娘关爱。” 烛光明亮,把屋中的三个人影清晰的遇在窗纸上,夜色寂静无声,树梢上慢慢飘落一枚叶子,夏天就要过去,秋天快要来了。 沈亢听到米开朗基罗的信之后,便对即将到访的人有了几分兴趣,容卿既然亲口提到,就代表那个人一定会来。 她在等待中度过了几日,这天刚训练回来,门上有士兵来报,“将军,门外有人求见。” “噢?”沈亢立即道:“是什么人?” “是个……女的。”士兵微微顿了顿。 “啊?”沈亢脸上的疑惑更浓,女人?难道容卿所指的人是个女人?这个家伙真是的,说话也不说清楚,现在害得自己这样猜来猜去,很有意思吗? “让她进来。”沈亢摆了摆手,不管如何,先让人进来才能知道真假。 她转身去了前厅,让米开朗基罗在身边,喝了两口茶,休息了片刻再转头望去时,只见那士兵果然引着一个女人前来。 阳光明媚,清晰的落在那女人的眉眼间,沈亢在看清她的容貌时,便是一愣。 第三百八十八章 “贵妃”有约 女子微垂着头,一双眼睛目不斜视,只看着自己眼前的一米开外,并没有看到坐在前厅的沈亢那错愕的眼神。 沈亢的心被雷得外焦里嫩,差一点指手望苍天,高呼一声……不会吧? 女子走进了前厅,施了礼道:“民女见过将军,将军万福。” “你是……”时到此刻,沈亢依旧愿意相信自己是眼睛花了,认错了人,或者说这个让人抓狂的时空有长得相像的人也说不定。 “民女乔瑞芝,是……冷大将军府上的人。”乔瑞芝低声说道。 “……”沈亢抬手扶了扶额,她没有听错吧?眼前的人真的是乔瑞芝?而且这个乔瑞芝说什么?是冷大将军府上的人?她乔瑞芝现在和冷府还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不知乔姑娘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沈亢端起手边的茶,想压下自己狂跳的心,她万万没有想到,还有再见到乔瑞芝的时候,而且还是在白头山,这实在是太惊悚了。 “瑞芝前来,是受人之托。”乔瑞芝的眼睛瞄了瞄四周,那意思很明显。 沈亢摆了摆手,“姑娘有事但说无妨,这里没有外人,都是本将的心腹。” 乔瑞芝吸了一口气,似乎还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实不相瞒,此次瑞芝前来,是受人之托,有东西要交予将军。” 沈亢感觉自己都快没脉了,她在心中号叫,容卿!你这厮!不带这么玩的,这女人不会就是你说的人吧? 她没有说话,也说不出什么来,一双眼睛只盯住乔瑞芝的动作。 乔瑞芝手指伸出袖子中,在里面掏了掏,沈亢觉得像是在掏自己的心,终于,乔瑞芝的手指间出现在一副红色的宝石耳环,宝石纯净,红色闪亮,闪着耀眼的光。 沈亢的心定了定,好在不是什么令牌,不过……这个女人掏出这么一副耳环来是什么意思? 等等! 为毛这副耳环看着这么眼熟? 她疑惑的看着,“这是……” 乔瑞芝上前几步,让她看得更清楚些,与此同时,乔瑞芝也端详着沈亢,她不能不承认,沈亢的确是一个美男子。 只是可惜…… 乔瑞芝暗下心中的恨意,脸上浮现几丝笑意,“沈将军,这是贵妃娘娘之物,您看着眼熟吗?” “……”沈亢控制住自己想要去摸耳垂的第一反应,点了点头说道:“是有一些,不过,你这是什么意思?” 乔瑞芝脸上的笑意更浓,甚至有几分意味不明,让人觉得有些阴,有些冷,像是看到一朵有毒的花,吐出让人恶心的汁液。 “将军,这是贵妃娘娘托付民女前来拿给您的,娘娘说了,今日二更时分,她会在城郊的观雨亭与您相见,还望您能够准时赴约。” 沈亢的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差点没有被呛死,她喝了两口茶,用眼角瞄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米开朗基罗,对方也是一脸的错愕。 “乔姑娘,你的意思,本将不太明白,”沈亢心中短暂的惊愕过去,她便觉出此事的不对来。 且不说这个乔瑞芝早被自己赶出了冷府,一直在旧宅中带发修行,虽然她不会怎么安份,但是,也不会手长到冷府里去,能够拿到自己屋中的东西。 她还要时不时的回冷府去串演一下“冷可情”的角色,再说“沈亢”也用不着那些首饰,所以她便也没有拿那些首饰,除了一些比较特别的,比如容卿后来送的之类,其它的都留在了冷府中。 这个乔瑞芝,是怎么拿到的? 而且,她居然还敢编这种谎话来骗自己,她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沈亢立时决定,此事必须要弄个明白。 她想了想,“乔姑娘,此事有些不妥,娘娘千金之躯,如何能够在夜间出行?还是本将入京一趟,去冷府求见娘娘吧。” “将军,这恐怕不行。”乔瑞芝立即拒绝道,“娘娘让民女来邀请您,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虽然她没有对民女说究竟是什么事,但是民女却觉得她的神色焦急,娘娘决定出府,一定有她的道理,还请将军听从娘娘的吩咐才是。” 这便是不是自己和“冷可情”见面了。 “好吧,”沈亢最终点了点头,她不能不弄清楚,“不过,本将还有一个请求,不知乔姑娘能否答应?” “将军请说。”乔瑞芝垂下头,心中有些紧张。 “本将独自前去,恐怕有所不妥,既然乔姑娘能带着贵妃娘娘的信物来知会本将,想必你是娘娘的心腹,不如……你且等一等,先在军营中休息半天,等到时辰到了,姑娘与本将一同去吧。” 她说是请求,但是语气中却没有请求的意思,吩咐就是已经有了决定。 乔瑞芝虽然不愿,但此时也不能拒绝,她让沈亢同意不容易,总不能前功尽弃,她微微犹豫了一下,最终也同意了。 沈亢转头对米开朗基罗说道:“带乔姑娘下去休息吧,好好招待。” “是。” 沈亢低头沉思,乔瑞芝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里,她本来应该在旧宅中修行,她一个女人,怎么能准确无误的找到这里? 虽然自己没有问,但是就算是问了,乔瑞芝肯定也会说是“贵妃娘娘”说的,真是一个极大的笑话。 她微皱着眉头,转头对爱因斯坦说道:“去查一下,是什么人把乔瑞芝从旧宅中接了出来,她又去过哪里,查明之后速速来报。” “是。”爱因斯坦立即领命而去。 沈亢在沈府中留守了人员,那些人都是以一当百的精英好手,爱因斯坦带着她的命令一来,立即便四处撒出人去,四处打探消息。 风过还有痕迹,何况还是一个大活人? 天色微暗的时候,爱因斯坦便返回到了白头山。 沈亢正在院中望着星空,夏日快要过去,天边的星座也发现了变化,周东致在她的身后,沉默的陪着她站着。 这些时日以来,白头山这些士兵的变化让他惊讶又惊喜,他也是军中的人,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争,但是年幼的时候也随着父亲出入军营,那些练兵的方式他也是熟知的,但是没有一样能和沈亢的方法相同甚至是相似的。 毫无疑问,沈亢的法子更有效,更快速。 特别是她还有一种叫做“近身格斗”的对打招式,那些招式奇特,即便是没有了兵器,也能和对手周旋一阵子,而且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那些招式出快狠准,和那些传统的方法根本不是一个套路,这让他既佩服又有些疑惑。 周东致和沈亢相处的越久,就越觉得和她有一种熟识感,这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紧的纠缠着他,但是这种熟识感来自于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正在此时,爱因斯坦回来了,周东致便要告退,沈亢摆了摆手说道:“你且等一等,或许,还有事情要让你去做。” 爱因斯坦施了礼道:“主子,如您所料,的确是有人指使乔瑞芝来这里,而且,那人还来头不小。” 沈亢微眯了眸子,眼底折射着漫天的星辉,“后宫那位?” 爱因斯坦立即点了点头,“主子英明。” 沈亢在爱因斯坦离开之后思索了许久,又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接出乔瑞芝,还能把自己的首饰拿到手里,还能让乔瑞芝到这里来以“贵妃娘娘”的名义约见自己,能够同时做到这些的人并不多。 而且,显然对方是想把“冷可情”也扯下水,可谓是一举两得,同时恨“冷可情”又恨“沈亢”的人就更少了。 皇后,几乎是呼之欲出的答案了。 沈亢转头对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说道:“你们两个留下,不看到你们两个留在这里,乔瑞芝是不会放心跟我走的。” “周大人,”沈亢看着周东致说道:“你带着一百士兵,在本将出行一盏茶之后出发,记住,不要暴露,在观雨亭的周围埋伏,听本将的号令。” “是。”周东致立即应道。 时间已至二更半,沈亢刚安排好不久,乔瑞芝便走了出来,“将军,时辰差不多了,不如现在出发吧,别让娘娘久等。” “在下怎么敢让娘娘久等?”沈亢微微一笑道:“姑娘是坐轿子还是和在下一样骑马?” 乔瑞芝并不想骑马,她的马术并不怎么样,当初还是为了取悦冷肃才学的,但是今天晚上的情况特殊,坐在轿子中太不方便,她便说道:“想来将军这里也是没有轿子的,民女来时便是骑的马,也就还和将军一起骑马吧。” “也好。”沈亢点了点头,“如此,本将就吩咐人去备马,姑娘请稍候。” 乔瑞芝的心微微安了安,她看了看天色,手指不由得慢慢握紧,就在今夜,要把冷可情狠狠踩在脚下!让她永远无翻身之日! 士兵带来了马,沈亢翻身上马,她望着浸在夜色中的军营,挑起眉梢微不可察的笑了笑,或许,一场风云变幻,就要从今夜开始,接开序幕。 第三百八十九章 “捉奸”? 白头山至观雨亭的距离也不算太远,沈亢的马与乔瑞芝的并行,她看着乔瑞芝的身子左摇右晃的模样,微笑道:“乔姑娘的马术是向何人学的?” “民女的马术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乔瑞芝垂首道:“当年贵妃娘娘闹得骑马,只是那时候她的身子未愈,冷大将军又是个男人,心难免粗一些,所以民女便学了也好方便带着娘娘偶尔去骑一骑。” 沈亢吞了一口唾沫,“不知姑娘……与贵妃娘娘是何关系?竟然能够关心至此,真是让人佩服。” 乔瑞芝微微叹了一口气,“唉,说起来,贵妃娘娘也是命苦之人,早早的失了母亲,民女便是冷夫人的妹妹,自然对贵妃娘娘疼爱些。” “原来如此。”沈亢点了点头,也不想再和这个虚伪的女人废什么话。 她望着天边的星辰,闪亮如碎钻,苍穹倒扣,黑夜如墨,远处的山林在夜色中拉出不同的弧线,远处的线条渐渐融入黑夜里,像是一个未知,引人无限瑕想。 她手中握住马缰绳,用眼角扫了一眼乔瑞芝,这个女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观雨亭中究竟有什么? 皇后和她,达成了什么协议?乔瑞芝出身微寒,但也正因为如此,却有比别人更大的欲望和野心。 沈亢一路想着,一边远远的看到了观雨亭。 亭子建得很宽敞,四周没有什么遮挡,凭沈亢的眼力,她很快就看清楚,亭中并没有什么人。 远处的草丛随风而动,在黑暗中发出沙沙的声响,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可就是因为太正常了,让沈亢觉得,不正常。 乔瑞芝看到目的地到了,心中有些激动,不由得提快了马速,到了亭外下了马,对沈亢说道:“看样子贵妃娘娘还没有来,将军且在此等一等吧,民女先去看看。” 想走? 沈亢也跳了下马,一把拉住乔瑞芝的马缰绳,微笑道:“不用了,乔姑娘,你与本将在此等一等,说不定娘娘很快就到了。” “这……”乔瑞芝面露难色,“民女实在担心,不知道娘娘是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想去看看,将军放心,很快便回的。” “乔姑娘,”沈亢的语速慢了下去,声音沉而冷,“本将觉得,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乔瑞芝听出了她的语调变化,微微一愣,沉吟了片刻,随即说道:“也好。” 沈亢把两匹马拴好,带着乔瑞芝走进了亭中,乔瑞芝的有些不安,眉眼间的焦躁之色沈亢看得分明,她不动声色的等着,乔瑞芝越是不安,就代表事情就越快要开始。 果然,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便看到不远处的官道上来了一群人,两溜宫灯左右分开,如同在黑夜中游走的灵龙,中间一顶软轿,轿帘垂着,看不清里面是何人,但沈亢明白,这些人就是奔着观雨亭而来。 乔瑞芝的眼中一喜,她忍不住想要走,沈亢哪里还容得她走,伸手拦下她,手腕一翻手指用力在她的后背某处点了点。 乔瑞芝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即她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了。 她不由得心中大急,转过头去望着沈亢,沈亢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似天边的耀眼星辰,唇边的笑意微微绽放,声音低沉道:“乔姑娘,急什么呢?你不想看看,事情会如何发展吗?你把本将骗到此处,不看看结果就走?” 乔瑞芝心头一跳,眼睛里慢慢浮现惊慌之色,她想要冲出亭子去,沈亢却用手指捏住了她的手腕,明明是两根纤细的手指,却如同铁钳一般,让她丝毫不能动弹。 那些宫灯流水一般的把亭子包围,轿子在亭前停了下来,一位嬷嬷上前一步,把轿帘一挑,里面走出一个女人来。 那女子身穿精致的宫装,贵气逼人,头上的珠翠华光流动,在夜色中闪着冰冷的锐光,却不及她的那一双眼睛,沉冷而带着几分威严。 皇后? 沈亢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到皇后,她多少是有些意外的,这个时辰,皇后想要出宫的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容卿呢?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想到容卿,沈亢的心中便有了底气,不论皇后究竟来干什么,总归自己以不变应万变就是。 皇后走进观雨亭,一步一步,目光死死盯住沈亢,沈亢看着她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沈亢微微笑着,丝毫不畏惧皇后的眼神,“皇后娘娘?真是幸会,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施礼。” 皇后冷哼了一声,“沈将军,不知你深夜到此,是有何事啊?” 沈亢故作一诧,转头看了看天色,“深夜?怎么现在就算是深夜了吗?娘娘有所不知,在我白头山,这时候的夜生活不过是刚刚开始。倒是娘娘您,出现在此处,让末将颇为意外。” 皇后不知道她所指的“夜生活”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无从去细究,只冷笑一声说道:“本宫到此,自然有本宫的用意,”她目光沉沉的扫了扫在一边的乔瑞芝,暗自奇怪这个女人怎么跟个木头似的也不知道过来答话。 乔瑞芝急得快哭了,却奈何发不出声音来,沈亢把两个人的眼底交流看在眼中,若无其事的问道:“那么皇后娘娘,您可有什么见教?如果没有,那末将可要告辞了。” “站住!”皇后厉声一喝,头上的珠翠光芒如剑光般闪耀,“沈将军,恐怕你走不了了!” “哦?”沈亢微微挑眉,“皇后娘娘何意?” “何意?”皇后笑容阴冷,“你以为本宫为何要此时来到这里?本宫是因为接到了线报,说是宫中有人在此私会,而且身份不低,本宫又惊又怒,这才连忙动身赶来,以免有人恃宠而骄,做出什么有损皇家颜面的事!” 沈亢立即便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也懂了乔瑞芝要把自己骗来此处的用意,她们这是要把自己和“冷可情”拉在一处,说两人在一起私会,好一箭双雕吧? 冷可情在冷府中小住,而“沈亢”前些日子出入冷府的次数也不少,若说这两个人就是在那个时候见了面,生了情,也不是说不过去。 当然,今天晚上“冷可情”是不会出现的,只要抓住了沈亢,又有乔瑞芝的口供,再加上那对红宝石的耳环,还不能坐实沈亢的罪过吗? 沈亢微微冷笑,还真是好计策。 只不过……恐怕不能让皇后如愿了。 沈亢环顾四周,一脸惊讶的说道:“皇后娘娘此话从何说起?本将在此地多时,还未见过有什么人在此私会呢?” 她说着,扫了一边的乔瑞芝一眼,目光中微微有几分嫌恶,叹了一口气说道:“末将倒是遇到了另外一件烦心的事,不知道皇后娘娘能否帮忙一二?” “噢?”皇后见到到此时还在挣扎,不由得怒极反笑,微眯了眼睛说道:“沈将军能耐通天,还有事需要本宫帮忙?本宫真是觉得稀奇,不如将军说来听听?” “这个女人,”沈亢一指站在一旁的乔瑞芝,“自称是情贵妃的姨母,末将带了一小队人马出来,想要进京去办些事情,半路上被她拦住马,说什么她有要事,想要对末将言明。” “末将觉得她说的话奇怪,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末将进京多得冷大将军的照料,想着她或许真的有什么难为之事也说不定。谁知道……” 沈亢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弄得皇后的眉心一跳一跳的,沈亢叹够了气,又继续说道:“她竟然说什么……倾慕末将,末将实在又惊又怒,虽然末将年轻,尚未婚配,但是……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好自己私自做主?末将还有高堂老母,虽未入京,但末将是个孝顺之人……” “够了!”皇后气得心都疼了,这个沈亢也太能胡说八道了,什么乔瑞芝竟然说倾慕他?乔瑞芝来这里做什么,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皇后狠狠瞪了乔瑞芝一眼,乔瑞芝脸色发白,有口难言,手掌紧张的冒汗,沈亢那些胡言乱语,她听得字字分明,但就是为自己辩白不了。 皇后看着乔瑞芝的模样,不由得气怒交加,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不出来反驳? 沈亢摸了摸下巴,勉强笑道:“谁说不是?皇后娘娘,别说您生气,末将听着也气得够呛,若不是因为她说是情贵妃的姨母,末将早就一刀结果了她。不过……这女人看着也太小家子气,怎么着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哪里有这么不知廉耻的?不如,您给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假冒的?” 皇后怒目圆睁,气都快喘不均匀了,她微微咬了咬牙,字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本宫来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可真是如沈将军所说,是假冒情贵妃的姨母?” 皇后等着乔瑞芝指证沈亢和冷可情偷情之事,却不料想,乔瑞芝竟然依旧一言不发。 第三百九十章 拿出“铁证” 皇后的心头一跳,这一刻的心思千回百转,她看着乔瑞芝微白的脸色,不禁想道:莫非……沈亢说的是真的?这个乔瑞芝难道真的是一看到沈亢年青才俊,就动了其它的心思? 沈亢看着皇后的脸色,心中暗笑,她上前一步道:“娘娘,末将正愁着,可巧您就来了,您能不能帮末将把这位姑娘给送回去?” “沈亢!”皇后的肺都快气炸了,她怒目注视着沈亢,冷声说道:“本宫接到了消息,与冷可情在这里私会,你以为本宫是傻子吗?在这里东拉西扯,这个女人本宫自然认得,她当真就是冷可情的姨母,想必冷可情就是让她与你来传信的吧!” 沈亢差一点喷出一口老血来吐到皇后的脸上,她冷声一笑,“皇后娘娘,您恨末将,末将自然知道,之前对您的不敬如今您还没有释怀吧?但纵然如此,也不能出此下流的招术,您不觉得与您的身份不符吗?” 她又往前一步,一双眼睛目光灼灼,似带着骇人的光,让皇后忍不住心头一紧,“您是后宫之主,皇上信任让您掌管后宫,您就是这样为众妃嫔做表率的?捉奸抓到京城外了来,您的消息倒是灵通,是哪位告的末将?有何证据?倒是站出来让末将开开眼啊!” 皇后的呼吸一紧,她早就想到沈亢不是好对付的,也一早做了安排,但沈亢如此强势,也是她没有料到的,一般人听到这种指证,不是应该心慌意乱,自乱阵脚吗? 她一挥手,一名小太监跑了过来,她指着沈亢说道:“本宫来问你,你看清楚了,是不是这个人?” 小太监飞快的看了沈亢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回皇后娘娘,正是此人,小的正在采买,便看到此人鬼头鬼脑的在后巷,悄悄的与一个人什么人密谈,隐约提到贵妃娘娘的名讳,小的觉得事关重大,又仔细的听了一会儿,里面说到二更天,与贵妃娘娘私会……小的心惊肉跳,便去禀告娘娘您了。” 沈亢听着,忍不住想要拍手叫好,随便找出一个太监来就来瞎指证,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小太监又瞄了一眼乔瑞芝说道:“皇后娘娘,奴才隐约还听到有什么宝石耳环之类的,想必就是信物,如果娘娘不信,可让人来搜查。” 皇后听完,摆了摆手,小太监被带了下去,她丝毫没有让这小太监和沈亢对质的意思,而是已经认定了小太监说的就是真话,她的眼角眉梢慢慢浮现几分戾气,“沈亢,你还有何话说?” “听娘娘的意思,是宁愿相信一个小太监的话,也不愿意相信三品骁骑参将了?”沈亢反问道。 “哼,”皇后冷笑一声,“这与职位高低无关,或许有的人正是因为身居高位,才会有恃无恐,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罪行。” 沈亢点了点头,微笑说道:“皇后娘娘好推断,既然如此,那便动手搜吧,看看有没有所谓的红宝石耳环。” “本宫正有此意,来人!”皇后的声音一厉,似挑起的尖刀,恨不能把沈亢给刺个对穿,她的声音刚落,立即有几个宫女婆子和太监走上前来。 皇后一指沈亢和乔瑞芝,“给本宫,搜!” “是。”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立即挽袖子上前就要动手。 沈亢的眉头微微一皱,她没有说话,从腰下把佩戴的宝剑抽了出来,在这黑夜之中顿时似打了一道厉闪,映着那几个婆子宫女的惊恐容颜。 “沈亢,你想干什么?”皇后怒道。 “不想干什么,”沈亢把宝剑握在手中,语气悠然却透出森然之气,“若是你们要搜这个女人,随便,扒光了末将也不管,但是,”她的声音一顿,目光冷冷的扫过那些欲上前来的人,眼光似乎比剑光还冷,“谁要敢对本将动手,那就要对着我这口剑说话!” 众人立即不敢上前,站在那里左顾右盼,等着皇后发话,皇后知道,那东西就在乔瑞芝的身上,反正东西搜出来,沈亢也躲不了,就先按下这口气,让他再嚣张片刻。 “哼,”皇后想到此处,唇边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沈将军这是害怕了?没关系,本宫就先搜这个女人,若是搜得出,沈将军……恐怕你就算是有十口剑,也躲不过去了。” 她说罢,一挥手,那几个婆子上前,立即对乔瑞芝搜了起来,乔瑞芝本来就没有想过反抗,那东西很快就搜了出来。 一个婆子捧着,来到皇后的面前。 红宝石的耳环,成色很好,在暗夜中如同兽眼,闪着幽冷的光。 “沈亢,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皇后恨不能大笑三声,她的手指紧紧相握,心中是努力压制住的兴奋和激动。 只要东西搜出来,就证实那小太监说的话是真话。 “不过是对耳环,”沈亢慢慢在亭子中的石凳上坐下,“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皇后傲然一笑,“你说能说明什么?方才太监的指证你也听到了,这东西就是你和情贵妃的信物!” “如何能证明这东西就是情贵妃的?”沈亢反问道:“天下有红宝石耳环的女人何止千万,凭什么说明这东西就是情贵妃的?” “好啊……”皇后看着沈亢那毫不在意的模样,恨不能捅死她,手心紧紧握了握,红宝石的耳环硌着她的掌心,再松开时,她轻轻捏起那对耳环说道:“沈将军,你有所不知吧?这对红宝石耳环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 她的唇边慢慢绽放出阴冷的笑意,红宝石的光芒折入她的眼底,似被那光芒染红,“如果本宫没有看错的话,这是出自京城有名的翡翠楼的红宝石耳环,这样的好成色,一年也没有几对,这一对还是情贵妃刚入宫那一年,太后赏给情贵妃的。” 她说罢,眼角微微一挑,眼角迸出两道寒光,“没有想到,这东西竟然拿来给沈将军做定情信物,本宫瞧着,情贵妃对沈将军倒是情深意重,连这么贵重的东西……” 她说着,手指慢慢摩挲着那对耳环,忽然手指下摸到了什么,她的话也随之一顿。 她慢慢的低下头去,看着那一处本该光滑的地方,却发现那里似乎刻了一个小小的字,她的心头一喜,原来没有注意,这下子倒是铁证如山了。 皇后心中底气更足,把其中的一只耳环扔到沈亢身上,“沈亢!你好好的看看,你没有想到吧?翡翠楼里还有一个能工巧匠,只要客人吩咐,他便可以在首饰上刻下姓氏!你瞧瞧!这上面是什么!” 沈亢接住那只耳环,手指尖细细的磨,她似笑非笑,脸上并无惊慌之色,一旁的乔瑞芝眼睛里露出凶狠得意之色,只等着沈亢被抓,以此来坐实冷可情的罪过! 皇后被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冷可情这个贱人!枉皇上对她宠爱有加,她竟然如此下贱,与人私通!真真是……” “皇后娘娘,”沈亢冷声打断她的话,眼睛里寒光似利箭射来,“您身后宫之主,说话是不是应该注意些,如此粗俗的话都能说得出口,才真真是让皇家蒙羞!” “你……”皇后脸色铁青,正欲说什么,沈亢把那只耳环托在掌心,脸上的笑意如冬日里的冰花,“皇后娘娘倒是给了末将一个脱罪洗清嫌疑的好方法!末将身为男子,对于首饰这些东西自然没有皇后娘娘知道得清楚,若不是皇后娘娘指出来,末将还真是不知道面对这红宝石的耳环,如何去为自己辩白。” 皇后听得一愣,沈亢声音清晰道:“皇后,你说这上面有个字,末将也看得不真切,您瞧瞧,那个字是什么?” 皇后心中一慌,急忙翻手去看,一名宫人把宫灯提过来,她就着灯光仔细的一瞧,那上面果然有一个字,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乔”字。 她的眼前一黑,脑子里轰然一响。 沈亢冷笑一声,“皇后娘娘,看起来,您信那个太监是信错了,末将所说的才是真话,正是因为有着皇恩浩荡,末将不敢相忘,把事实坦诚相告,皇后娘娘,您……可有什么要对末将说的吗?末将洗耳恭听。” 皇后所有的话都哽死在咽喉里,她死死的握住那对耳环,眼睛看着沈亢,漫天的星光和烛光里,对方的脸色微沉,乌眉飞扬,眉眼间的气势华光似九天之上盘旋的巨龙,沉沉的俯视着人间。 她的心突然一抖,猛然觉得,沈亢的气度风华竟然和容卿有几分相似,这……怎么可能? 正在她惊诧的瞬间,忽然远处的官道之上,亮起无数的火把,整齐的脚步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最前面的是清脆的马蹄声,一队骑兵头前领队,黑色的马,黑色的骑士服,在黑夜中却格外震慑人的心魂。 沈亢微眯了眼睛望去,她一眼便看到那些骑士的骑士服上,衣袍角和袖口都绣了银色的云纹,沉沉暗夜中似云浪翻卷。 第三百九十一章 回去自省吧! 亭中所有的人都向着那些人望过去,看到前面的骑兵,心头都齐齐的闪过一个名字。 黑云骑! 皇后的身子微微一晃,黑云骑带队,那么,这队伍中有谁,还用说吗? 黑云骑很快到了近前,左右一分,中间闪现一匹雪白色的马,马毛闪亮,没有一丝杂色,似从天边飘下的一朵白云一般,一双黑色的眼睛如同宝石,千里良驹当如是。 马上端坐一人,那人穿一身玄色锦袍,腰间是同色的腰带,领口和袖口以及腰带上都绣着金色的龙纹,那人乌发束在赤金冠里,一双长眉如翅,眼睛璀璨如星辰,不怒而自威。 容卿。 容卿坐在马上遥遥望来,他的目光在沈亢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随后对皇后说道:“皇后,你怎么会在这里?” “臣妾……”皇后本来很想让容卿出现,也好把自己捉奸成功的事向容卿禀告,只是,眼下明显事情有了变化,她施着礼,咬了咬牙说道:“臣妾受有误导,得到了一些不实的消息,所以前来查看。” “什么消息?”容卿声音平静的问道。 皇后当然不想说,当众说有人给皇上戴了绿帽子,而且这消息还不实,让她如何张得开嘴? “嗯?”容卿的声音似乎沉了沉,他翻身下了马,大步走到亭中来,“沈卿,你也在此?皇后所说的消息,该不会与你有关吧?” 沈亢冷哼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奈的说道:“让皇上失望了,这消息还真是与臣有关,皇后娘娘说,臣与贵妃娘娘有私情,特意在此来捉奸。” “什么?”容卿的眉梢一挑,目光一锐,直看皇后而来,“皇后,此事当真?” “皇上,”皇后急忙道:“臣妾也是受人蒙骗,一听之下又惊又怒,一心只想维护皇家威严,为皇上的声誉着想,这才……思虑不周全,以至于……”她看了看沈亢,最终咬了咬唇,不情愿的说道:“冤枉了沈将军,还请皇上责罚!” “你是该罚!”容卿的怒气冲天,声音一厉,满亭子的婆子宫女太监都急忙跪了下去,“身为后宫之主,遇到事情竟然如此不冷静,你到底是在维护朕的声誉,还是想毁掉朕的声誉?” 皇后闭了闭眼睛,正要张嘴再次请罪,忽然听到有懒懒的声音从容卿的队伍中传来,“皇上,皇后娘娘也是为了您好,既然有误会,解开也就是了。皇上方才不是说乏了?” 皇后一愣,沈亢听到这声音也忍不住呛了呛,她的目光寻着声音望去,这发现原来在容卿的队伍中还有一顶软轿,只是天色太黑,那轿子又比较靠后,众人的视线都在容卿的身上,没有注意到那轿子罢了。 这声音……沈亢几乎要怀疑自己出现的幻听,这不是……“冷可情”的声音吗? 容卿转过头,对皇后说道:“皇后,朕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朕今天下午都与贵妃在一起,刚去郊外回来路过这里,看到这边竟然有宫灯就过来瞧瞧,没有想到居然是这种事。皇后,你身为后宫之主,就是这样不能明辨是非,为朕掌管后宫之事的吗?” “臣妾……有罪,”皇后深深的俯下身去,“请皇上责罚。” 容卿垂下眼眸看着她,半晌说道:“报信的人呢?” 那个小太监又被押了来,腿早都软了,容卿看也不看,又侧首看了一眼在一旁的乔瑞芝说道:“乔姑娘?你是可情的姨母吧?” 乔瑞芝慌忙抬起头,点了点头,眼睛里那盈盈闪动的光让容卿心头更冷,容卿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忽然抬手抽出腰间的配刀,亮光闪过,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冷锐的弧。 “哧!” 两声皮肉被割破的声响,浓烈的血腥气迅速的弥漫了开来,鲜艳的红色喷溅而出,犹如在这夜色中绽放的妖艳花朵,诡异的盛开在众人的眼前。 血腥气让众人的呼吸都停了停,胆子小的腿脚都在发抖,皇后微微闭了闭眼睛,扶着地面的手指不由自由的用力抠住了地面。 “皇后,既然已经知错,便回宫自省去吧。”容卿说罢,手中的刀“唰”的一声入了鞘,把皇后的心又惊得跳了跳。 “是。臣妾领旨。”皇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没有颤抖,慢慢的起了身,转身向着亭子外走去。 在路过“冷可情”轿子的时候,她的脚步微微顿了顿,最终却并没有转头看。 皇后带着她的人走了,容卿挥了挥手,对黑云骑说道:“把尸首清理干净,带着队伍到官道上去等朕。” 黑云骑领了命,手脚麻利的处理了尸首,带着队伍退到了官道上,那些火把也随着退去,远远望去,似坠落人间的星火。 “你还好吧?”容卿转头看着沈亢,目光深深。 “没事,”沈亢耸了耸肩膀,“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只是被吓了一跳。” 容卿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说道:“那轿中的人就是学了你的声音,不要多想。” 沈亢微微的一笑,长眉轻轻挑起,“放心,我知道的。你怎么会来的?” “皇后的动静我一直都注意着,她带了一个大活人入宫,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派人打听了一下,就知道她想干什么,”容卿抬手,慢慢抚着她的腮,“再说,我也想你了,索性就来了。” 沈亢的心头一暖,“用不了多久啦,看今天晚上的情形,他们快等不及了,等到过了这件事,就可以安心了。” “无论如何,答应我,好好的保重自己,什么都比不上你的安危重要,明白吗?”容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那一丝的心疼和无奈散在风里。 “我知道。”沈亢点了点头,手指在他的掌心里轻轻的划着,“你也是。” 不远处还有黑云骑在等待,沈亢这边也有周东致带着人埋伏着,两个人实在不能耽误太久,彼此叮嘱了几句便分了别。 沈亢上了马之后,才想起又忘记问容卿那个会到访的客人是谁了。 她想了想,算了,反正总是会来的,就慢慢等一个惊喜吧。 队伍刚刚走出没有五里地,忽然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响,似乎是从对面来,骑得速度很快,马蹄声也比平常的更沉闷一些。 沈亢心头一动,她示意队伍停下,挥了挥手,士兵们看着她的手势,立即会意,左右一分,散在了路边的草丛里、树后边。 沈亢和周东致也隐到了树后,刚刚藏好时间不大,那匹马就出现在了视野中。 那匹马比寻常的马粗壮一些,似乎长半个马头的样子,个子却比寻常的马短一点儿,蹄子也略大,毛更长。 攻疆马! 沈亢立即认出,在那马上端坐的人身穿深蓝色的袍子,一头乌发没有束冠,眉毛粗长,一双圆眼似豹子一般,正是铮严烈。 这个时候,铮严烈这是去了哪儿?他干什么去了? 铮严烈显然没有想到这四周的草丛中和树影后有人正注视着他,马蹄翻飞,一转眼便没有了影子。 他过去许久之后,沈亢才从暗影中走了出来,她隐约觉得空气中似乎有些清新而略带苦涩的味道,她闻了闻,却又分辨不出是什么。 周东致见她抽鼻子,也嗅到了那股味道,他微微一笑道:“将军,这是苦绒香的味道。” “苦绒香?是什么东西?”沈亢疑惑道。 “是一种草,就是这种香气,因为喜欢干燥的沙土土质,所以附近并没有,只有三百里之外的沙附山才有。”周东致解释道。 三百里……沙附山,和铮严烈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沈亢觉得自己像是触摸到了什么,但是又快得抓不住。 她一边沉思着,一边对周东致说道:“走吧,先回去。” “是。” 沈亢一路之上都在思索方才的事儿,铮严烈偷偷摸摸的出去,一定没有什么好事,这其中的缘由,一定要弄明白不可。 她刚回到白头山不久,正想着是不是让米开朗基罗和爱因斯坦去一趟沙附山,忽然听到营门上的士兵来报:“将军,有人求见。” “嗯?”沈亢微微皱眉,这两天还真是热闹啊…… “什么人?” “一共是两个人,骑着马,他们不肯报姓名,只说有要事,要见将军。” 沈亢想到,或许是容卿所指的人?于是,她便说道:“好,请进来吧。” 士兵刚刚转身,还未迈步,沈亢又说:“等等,本将与你一同去。” 沈亢快速到了营门之上,遥遥望着下面,只见在清冷的月光里,两匹马站在那里,其中一个人看不清是什么年纪,总之是不太年轻了,从坐在马上的姿态来看,倒是颇有精气神儿,周身的气质沉冷而肃杀。 而另一个,身材颀长而略瘦,乌发高束,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只是那半张脸上却有一道狰狞的伤疤,看上去十分骇人。 许志远! 沈亢的心头一跳,她急忙又仔细的看了看许志远身边的另一个人,那人却不是马世纪,她并不认得。 第三百九十二章 父子相见 沈亢向下望去,下面的人也看到了她,许志远握着马缰绳,朗声说道:“上面可是白头山的将领?在下许志远,有要事相告。” “许志远,”沈亢的声音平静,目光如星,“本将知道你,你不是马世强的心腹吗?马世强远去了东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志远听到她提起马世强,便明白她是不太相信自己,他伸手入怀,把一样东西拿了出来,然后把那东西挂在箭上,抽弓搭箭,直射城头。 “夺!”一声响,箭准确的落地,上面挂着的那块黑色的东西入了沈亢的眼睛,让她眉心一跳。 那是一块黑色的令牌,和黑云骑的一般无二,她慢慢捡起来,在那令牌的背面,果然有记号。 沈亢的呼吸微微一滞,许志远!他竟然是容卿放在马世强身边的人!想着之前容卿所说说过的话,马世强为人多疑,但总归是人,何况他放出去的人也不是碌碌之辈,总有几个如钉子般契入马世强的身边。 而许志远,就是最为隐秘的一个,也是最为成功的一个。 沈亢握着那枚令牌,看着那面许志远的脸,这个年轻而有才能的男人,为了取信马世强,不惜毁了一张脸…… 她的心头微微一涩,挥了挥手说道:“开门!出迎!” 出迎的队伍左右一分,火把亮起,如同白昼,那些兵士个个精神烁烁,目光清朗,军姿整齐。 许志远的眉梢微微挑了挑,原来的白头山是什么样他心中清楚的很,所以,当容卿让他回来之后直奔白头山的时候,他的心中曾经闪过一丝的疑惑,但君命不可违,这么多年他早已经习惯无条件的服从容卿。 直到营门打开的那一刹那,许志远心中才明白,白头山,恐怕已经是改换天地了。 人前站立的那一位少年将军,身穿金色铠甲,在火光里闪耀,那热烈肃穆的颜色,让他眼睛一热,他忽然想起,容卿就有这样的一套铠甲。 面前的人目光烈烈,眉目清雅却有冷锐之气,似华光厉烈的宝剑,令人不敢小视。许志远翻身下马,走到近前道:“见过将军。” 沈亢微微笑了笑,“许大人不必多礼,请吧。” 许志远把手中的马交给了士兵,和身边的人一起,走进了营门。 入了前厅,爱因斯坦和周东致等在这里,米开朗基罗去巡视兵营,许志远身边的人看到周东致的时候,脚步微微停了停。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沈亢却有所察觉,只是,她依旧未动声色。 分宾主落了座,沈亢便道:“许大人,你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奉皇上旨意,”许志远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此次随马世强出行,除了要找合适的时机把他除掉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皇上看过卷宗,也着人调查过当年的事,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便吩咐在下,若是在下只身一人回来,那便入宫复命,如果有其它的人一起随行,便前来白头山。” “噢?”沈亢立即会意,既然容卿这样说,那就说明这事情的关键是在与许志远同行的这个人身上了。 她微微侧首,看着那个人,问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微微沉吟了一下,站起身来抱拳当胸道:“本该是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却侥幸活了下来,在下周远行,见过将军。” “周远行?”沈亢的声音一沉,立即转头去看向周东致。 周东致呆了呆,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手紧紧握着腰下的刀柄,仿佛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指甲都有些泛白。 他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周远行,自从周远行一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便注意上了,虽然多年不见,容貌也有了很大的改变,但父子亲情,血脉相连,岂能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沈亢微微叹了一口气,对许志远多说道:“许大人,这边请吧,本将有些事还想要讨教一下。” 她说罢,起身向外走去,而许志远自然也明白,迈步跟了上去。 白头山的父子相见场面温馨感人,而此时的皇宫中却是一片风云惨淡。 皇后的一番算盘再次落空,她回到宫中发泄,满宫的人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李嬷嬷陪在皇后听身边,也不敢开口劝慰。 这么多年过去,皇后的耐性一点一点的失了,当初的温婉大度,端庄从容的模样早已经如碎末般消失不见。 特别是在她自己的宫内,本性暴露再无一点掩饰,最近尤其骇人异常,动不动就发怒,像是一头被挤到墙角的兽。 李嬷嬷只有等到她没有力气了才敢上前,低低的声音混在皇后的喘息声中,皇后转了转头,一双眼睛猩红如兽眼。 李嬷嬷吓了一大跳,心头隐约有不太好的预感。 皇后一字一句,似浸了血腥道:“去,把本宫那只木盒子拿来。” “……是。”李嬷嬷快步而去,在最隐秘处寻到了那只木盒子。 盒子是诡异的黑色,没有一丝花纹装饰,只是经过细细的打盘,光滑如镜,四角也没有包金,只中间一枚同色的锁子。 黑沉沉的,像一块巨石,压在人的心头,李嬷嬷捧着它的手指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皇后看到那只盒子的时候,眼睛里似升起了明锐的光,闪烁着无尽的杀机,她一把夺过那只盒子,苍白纤细的手指,如同鬼爪。 她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将近黎明,她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抱着那只盒子摇晃着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对李嬷嬷说道:“你出去吧。把门带好。” “是。”李嬷嬷垂首退了出去,身影消失在宫院中,若大的院子,一个人影也没有,一丝声息也无。 皇后沉默着立了半晌,她没有回头,只是低下头,摘下脖子上的一串珠子,手指慢慢的抚摸着那些珠子,指尖摸到了那颗与众不同的。 她拿着那颗珠子放在嘴里,那是一枚精巧的哨,吹出的声音细而悠长,寻常人听不到,只有一种人。 后窗无声的开了,三个黑衣人翻窗而入,目光有些呆滞,他们在皇后身后两米开外的地方站下,便再不动了,如同木偶一般。 皇后慢慢转回身,她把那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个黑色的信封,上面有一个个的人名,用白色的字迹所写,看上去十分诡异。 皇后把它们分散到三个黑衣人的手中,低声而平静的说道:“按照这上面的名字,分到他们的手中,别的不用做。” 三个黑衣人点了点头,一字未说,转身又从后窗越了出去,一丝声息也没有留下,像是从来没有人来过。 这是漠王培养的影卫,如同影子,都是聋哑之人,不能听到声音,不能开口说话,却看得懂手势和唇语。 他们因为训练而摧残了某些器官,寿命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一般的都活不过三十五岁,他们真正可以被利用的时间也不过短短的几年功夫。 这一次,漠王决心谋反,派了三个到了皇后的身边。 皇后把那些信件都发了出去,盒子底还留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瓶子,不用打开,她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她把那个瓶子握在手中,越来越用力,手掌滚烫,瓶子冰凉,她的眼底是决然的光。 次日清晨,一骑快马出了城,直奔白头山的方向而去,阳光冲破云层,落在他的身上,他飘起的衣袖,像是一团轻柔的云彩。 快马加鞭,来到白头山下的时候,他住了马,微微抬头仰望,看到那飘荡的旗帜,唇边不自觉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何人?”城门的士兵立即发现了他,朗声问道:“不要再向前了!” 他轻轻提动缰绳,朗声说道:“烦劳通报一声,就说司徒求见沈将军。” 沈亢正在练武场看士兵们的自由搏击,周远行是老牌的将军了,又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带兵领队自然有一套,但是对沈亢的这个路子还真是没有见过,而且这种近身的打法更让他有几分兴趣。 一入白头山便见到了儿子,他心中高兴得很,恍惚有种隔世的感觉,周东致也放下了多年压在心头的巨石,对容卿和沈亢更是感激莫名。 沈亢知道骨肉相见的喜悦和激动,也不去掺和他们父子间的亲密交谈和讨论,听到士兵通报,急忙转身向外走。 打开城门看到外面的司徒烨时,沈亢心中的温暖如同这万丈阳光,她微笑着上前,“您怎么有空来?” 司徒烨跳下马,看着她的笑容,眼神也微微一荡,随即恢复了平静,低声说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 “好。”沈亢看着他的严肃神情,知道事情非同寻常,也不再多言,命人接了司徒烨的马,引着他快步向里面而去。 司徒烨一路走,一路观察着军营中的一切,眼睛里赏着赞许的光,心中也安定了不少,他走进前厅,沈亢让其它人等退了出去。 第三百九十三章 决意出击 司徒烨见四周无人,便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这里一共有多少人?” 沈亢的心头一紧,她直接感到司徒烨是有什么大事需要用到人,便迅速的回答道:“五百多人,算上我带来的人,大约一共有六百人。” “六百人……”司徒烨的目光闪动,似跳跃的星火,“还是太冒险了些。” “到底怎么了?”沈亢低声问道。 “据我所知,”司徒烨抿了抿唇,目光晶亮,“铮严烈进京之时,除了他所带的那些求亲使团的侍卫之外,还有几千精锐,留在了外面。” “什么?”沈亢的呼吸一紧,“几千精锐?” “正是,”司徒烨点了点头,“这些人是攻疆世子的所有兵力,他要带出来,攻疆王也不能说什么,但是,对于目前的形势来说,这几千人也不能小看。” 沈亢的表情严肃,她当然知道,现在的情势犹如一张慢慢拉开的弓,而这些人无疑就是铮严烈手中的利箭。 “你刚才问我有多少人的意思是……”沈亢转头看着他,心中有了一个决定,她觉得自己应该和司徒烨想到的一样。 “我思来想去,只有来通知你,我不能通知陛下,否则的话,城中的兵力一调,铮严烈必定发觉,会打草惊蛇,而他所选的地方又十分巧妙,若是想从外围调兵,只有五百里外的周州县有这个实力,但是……” 沈亢冷然一笑,“铮严烈把人马驻扎在了距离京城在三百里的沙附山。” “正是,”司徒烨的眉心一跳,“你知道了?” “我并不知情,”沈亢摇了摇头,“不过是无意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本来想着今天晚上派人去沙附山看看有什么异常,如今……倒是省了。” “我这只有六百人,”沈亢咬了咬唇,目光中却是决然之色,“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不能说以一敌十,但抵上三五个也是可以的,与几千人还是差了些。” “所以,我们只能智取,不能强攻。”司徒烨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瓶子来,“这是我给你带来的取胜的法宝,让你的人分成几队,不用恋战,只要找到他们的水源,把这些东西洒进去便可。” “这是……”沈亢的眸光一闪。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毒药,”司徒烨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苦涩,不管怎么说,他的身上有攻疆人的血液,一下子杀几千人,无论是哪族人都下不去手。 “这不过是一些平常的汁液,只是里面有一样东西,就是攻疆的特产红拂花,红拂花本来也没有毒,但沙附山有一种草叫苦绒香。” “是的,这个我知道,”沈亢点头说道:“我也正是因为这苦绒香,才知道铮严烈去过那里的。” “苦绒香遇到红拂花,可以让人四肢绵软,失去力气,在三个时辰之内不能动弹,”司徒烨的目光落在那几个小瓶子之上,眼睫轻垂,看不到眼底的神情,“铮严烈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他更知道,在沙附山不会出现红拂花罢了。” “那这花……”沈亢疑惑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培植的吗?” 司徒烨摇了摇头,“自然不是,红拂花只有在极湿热的地方才有,京城的气候不适合,再培植也是不行的,害人终害己,这花是被研成了汁子,涂在雪凝的手指上的。” “哈!”沈亢短促的笑了一声,“她还没有死心?” “当初把她带回府中,也不过就是为了看管起来更方便一些,多年的思想根深深种,怎么可能会改变?她不在铮严烈的身边,我便更能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我治的东西本来没有毒,她却偏偏往里面加入了她指甲上的东西,却不知……她亲手为铮严烈走了一步死棋。” 司徒烨的声音平静无波,沈亢却从这平静中听出淡淡的悲凉,人心算计,本不是他所愿,否则的话,他不会让自己流落京城,成为质子。 而世事多变,人心难测,一步一步紧紧相逼,让他不得不操刀对抗,哪怕他根本不愿意。 沈亢心中苦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张了几次嘴,却依旧说出不什么来,司徒烨忽然抬眼看了看她,淡淡的一笑说道:“想安慰我?” 沈亢看着他那浅浅的笑意,如同一朵柔美的花,在阳光下静静的开放,她也忍不住一笑,摸了摸下巴说道:“本来是想的,但是被你这么一说,就又忘记要说什么了。” 司徒烨慢慢的站起身来,把那几个瓶子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轻声说道:“就今天晚上吧,我陪你一起去。” 沈亢也知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她点了点头说道:“好。”随即又一沉吟道:“但是这事儿不通知皇上不是行的,周州那里的兵,还是得有他的令牌才能调动。” 司徒烨点了点头,“如何通知他,要怎么说,由你决定吧。” “……好吧。”沈亢隐约觉得这两个男人之间似乎有什么别扭,明明很欣赏对方,却总是一副傲娇的模样。 只是现在也不是琢磨这个时候,沈亢把爱因斯坦叫了过来,又快速的写了一封信,让他火速去一趟皇宫,把信亲手交到容卿的手中。 爱因斯坦见沈亢的脸色凝重,知道是重要的大事,不敢有片刻的耽误,立即动身向京城的方向而去。 他快马加鞭,刚刚入城不久,无意中看到秋尚忠的轿子在巷子口一闪,似乎向着马府的后门方向而去。 马世强在外身死,这消息自然没有传回来,而秋尚忠向着的马府,便是马世强的弟弟马世贵的府第。 爱因斯坦想要追上去瞧个分明,但是他更明白,主子交待的事情更为重要,不能因小失大,他最终还是调转了马头,快速的入宫而去。 一路进了七道宫门,布公公在上书房外守着,看到他回来,不由得一愣,随即迎上前来说道:“怎么?有急事?” 爱因斯坦点了点头,“正是,烦劳通禀一声。” “好,等着。”布公公不敢耽误,快步进了上书房。 很快,容卿便传令让爱因斯坦进了上书房,沈亢的信也到了容卿的手中。 容卿展开信纸一看,那里面的内容让他心中一惊,他吃惊的不是铮严烈在沙附山的人马,而是沈亢居然想要以六百人的兵力去对抗,这怎么行? 他皱着眉头,急忙回了一封信,然后一块令牌递给了爱因斯坦,一字一句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一切都要小心为上,让她不要随意妄动,朕自有安排。” “是。”爱因斯坦拿着信领命而去。 等他回去白头山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时分,沈亢已经在着手安排去沙附山的事,他急忙找到了沈亢,低声说道:“主子,皇上有信回,他说请您要妄动,一切他自有安排。” “他有安排?”沈亢一愣,随即转身步回前厅,一边走一边拆开信,仔细的看着,越看眉梢挑得越高。 正在开口责问的时候,爱因斯坦看准的时机,把那枚令牌递了过去,“主子,这是皇上让属下给您的。” 沈亢看到那枚令牌,脸色微微缓和了些,正巧司徒烨也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沈亢手上的信,低声问道:“有信来?” “正是,”沈亢恨恨的说道:“这家伙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告诉我,他已经派了人去周州,只等那支军队动起来,然后从后面包抄歼之。” “原来如此。”司徒烨微微笑了笑,他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端在手中,手指轻轻的捏着茶杯,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沈亢看着他的神情,心里恨得牙痒痒,一个个都是这样,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有什么危难也不告诉她,当她是白痴吗? 她把那信纸揉了揉,又觉得不妥当,随即展开又看了一遍,然后掏出火折子,烧成了灰烬。 “今天晚上,照常出发!”沈亢声音冷冷道。 哼……她才不是处处受人保护的软弱宝宝,把白头山交给她是白交的吗?当这些人这些日子的努力都是白费的吗? “可是,主子……”爱因斯坦一听,顿时急了,急忙跟上一步想要劝慰。 “还叫我主子,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沈亢头也没有回,扔下一句继续安排去了。 爱因斯坦无奈的看了司徒烨一眼,对方慢慢的饮了一口茶,“这才是她。” “……” 今天的晚饭提早了一段时间,士兵们从沈亢的布置和吃饭的时间上感觉到今天晚上肯定有事情发生,不由得心中微微有些雀跃。 练了这么久,总算是能够派上用场了。 李振铜悄悄走到沈亢的身边,现在他已经是沈亢的铁粉儿,谁敢说沈亢的不好他就跟谁玩命。 他低声问道:“头儿,今天晚上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任务?” 沈亢对他的这个称呼也没有在意过,且随他去,“嗯?你知道?” “我又不是傻的,您说吧,什么任务?”李振铜双眼冒光的问道。 “你以为你不是傻的,其实你是傻得冒泡。”沈亢白了他一眼,“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第三百九十四章 偷袭 沈亢把李振铜打发走,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让爱因斯坦把众人集合到一起,一双双眼睛望着沈亢,目光闪亮。 沈亢看着他们,沉默未言,只是她眉眼间的肃杀之气却让这些士兵的呼吸不由得收紧,腰杆也更加挺拔。 “儿郎们!”沈亢声音清朗,透出决然之气来,“今天晚上,我们要加一个训练课程,就是轻装行二百七十里,到达沙附山,拿那里的一队攻疆人练练手,你们……敢不敢!” 单刀直入,没有过多的言语。沈亢没有过多的渲染他们的情绪,最简单的方式,有时候是最有效的。 那些士兵微微沉寂了片刻,只觉得沈亢的话字字如星火,飞快的点燃了他们内心的斗志和热血,他们目光灼灼的看着沈亢,朗声说道:“敢!” “很好,”沈亢微微笑了笑,她把几个锦囊交给了爱因斯坦,继续说道:“按照方才分好的小队,隔一盏茶的功夫出发一队,在营门口处会把这个锦囊交给你们,同时把目地的告诉你们,等到到了指定的地方,再打开锦囊来看,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严格按照锦囊中的所写的去执行。明白了吗?” “明白!” “出发!” 六百人,编成了六个小队,米开朗基罗是第一队,周东致第二队,周远行带第三队,第四队交给了许志远,第五队由爱因斯坦带领,沈亢带着最后一队压阵,与她同行的还有司徒烨、维多利亚和江朗。 米开朗基罗这次回来的时候,又从沈府中带回了三十人,留守在白头山,不论如何,这里不能唱空城计。 沈亢的那一队走在最后,她看着地形图,之前的五只队伍分别到了指定的地点之后,就会把那支精锐部分斩成五段,铮严烈之所以会选择沙附山,除了距离上的关系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那里地形巧妙,易守难攻。 只是,那里的地势狭长,队伍呈一字长蛇阵排开,只要调开他们的关节处,他们就会像是被断了关联的车厢,失去了威力。 沈亢要做的也就是这个。 夜间行军,除了速度还要保持安静,前段时间白头山士兵的训练优势完全体现了出来,他们的腿上去除了沙袋,速度飞快,脚步轻盈,像一只只在夜间草丛里穿过的灵巧的兽。 这些年轻的士兵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做什么,心中既紧张又兴奋,想着入伍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做什么正经事,自从沈亢来了之后,那些训练慢慢也习惯了下来,整个人都有了脱胎换骨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好,他们忽然就觉得这一生还有其它的活着的方式。 李振铜在第二支队伍里,他想着自己的爷爷,那一次来瞧他,他第一次感觉到爷爷是在用一个军人的目光审视他,赞赏他,这种目光从未有过。 李振铜激动的心跳都加快了,他和别人不一样,他隐约的感觉到今天晚上的事情一定是大事,虽然之前没有从沈亢那里套出来,但是他注意到沈亢的神色和以往不同,还有那个穿着月白色锦袍的男人,看上去也非同寻常。 他暗自鼓励自己,如果今天晚上的事情成了,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爷爷,让他知道,自己没有丢李家的脸。 “全体注意,前方有情况,各自小心。”周东致在前面低声说道。 在他后面的李振铜立即打了手势,一个一个的传达了下去,众人伏在草丛里,静静的听着,黑夜之中一点声音都可以传出很远。 李振铜摒住呼吸,抬眼望去,只见苍穹倒盖,漆黑一片,天边的星辰光芒微暗,似有一层薄薄的雾气轻轻覆盖。 鼻尖处是苦绒香的气味,凭着这气味和走出来的距离,他知道,现在已经沙附山的地界,他转头看了看周东致,周东致的目光沉冷,在夜色中一动不动,犹如一只藏了利爪的猛兽静静的蜇伏。 他微微呼了一口气,忽然,耳边听到有人的喝叫声,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是那说话的腔调和语气,让他的头发都跟着一炸。 攻疆人! 李振铜忍不住握紧了刀柄,在这些士兵当中,没有人比他更恨攻疆人,他上次被人下药陷害,就与攻疆人有关,要不是沈亢拼命相救,恐怕此时他李家早已经为人家案板上的肉了。 他的眼睛里冒着火,紧紧的盯住,忽然见下面有点点的星火,他这才明白,他们这一队是处在一个小山包上,而下面是驻扎在此地的攻疆士兵。 那些攻疆人没有点火堆、帐篷也是深色,在黑夜中看不太真切,由此可见,他们现在并不是要准备行动,而是在掩人耳目,等待时机。 李振铜骨子里有军人的敏锐和警觉,他立即便想到,此次的行动,应该就是冲着这些攻疆人来的,他微微翘了翘嘴唇,眼睛里迸出冰冷的光,很好,那今天晚上就要杀个痛快! 周东致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低声说道:“不要冲动,别忘了临行前将军是怎么说的。” “让我们按锦囊行事。”李振铜回答道,“可是,锦囊中写的是什么?” “等待时间,几队一同行动,引开他们巡视小队,留出空档时间。”周东致看了他一眼,夜风从他们中间刮过,吹动簌簌的草尖。 李振铜咬了咬牙,点头说道:“好,我明白了。” 沈亢是最后到的,她的位置是在队伍的最前方,也就是带兵主帅所在的地方,也是最难拿下的。 她让爱因斯坦做了六块“怀表”,虽然不如现代的精细,但也非常可以了,她用到这个的原因就是想和其它的五队确定时间,今天晚上的行动不能用烟花之类,古人的时间无法准确的计算,这也是需要攻破的难题之一。 好在有之前找到的那块奇特的石头,用它来做了表针,效果还不错,沈亢也不要求他们都看是懂,听得明白,只要他们记住,哪一个时刻一起行动就可以了。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二点半,还有二十分钟,就是约定的时间。 这个时间段是人睡得最深最沉的时候,也是动手最容易成功的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下面越来越安静,除了偶尔有巡视的士兵低沉的咳嗽一声,再没有什么其它的人发出声息,于是,那条从上游流下来的河水汇聚成的一小片湖水流动的声音也更加的清晰。 沈亢的目标,就是那一片水。 她静静的聆听了一会儿,再低头看了看时间,还有一分钟! 拢着目光向下面望去,黑暗之中隐约有一顶圆形的大帐,比其它的帐篷要大上几圈,显然就是主帅所在的帐篷了。 司徒烨已经告诉过她,此人身材高大魁梧,是与铮严烈一同进京的巴图力的兄弟,汉泰达。 据司徒烨说,汉泰达和巴图力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巴图力的是正室所生,而汉泰达的生母最初是个挤羊奶的丫头。 所以,虽然说两个人是兄弟,但是身份上却相差很多,而汉泰达此人天生神力,凭着自己的努力,硬是从最底层挣扎到了上层,后来得了铮严烈的赏识,成了他府兵的头领,再后来铮严烈坐上了世子之位,他也便跟着水涨船高了。 沈亢没有小看这个人,她心中明白得很,这种一步一步从底层爬上来的人,要么性子就会非常的豁达,要么就会非常的极端。 她不会相信,汉泰达是第一种人。 时间到! 沈亢把怀表放入怀中,从身后抽出软藤编制的绳子,顺着绳子爬了下去,山壁并不滑,随处可以踩住,而且并不高,以这些士兵的身手,完全不成问题,甚至比平时训练中的那些攀岩还要简单一些。 每个小队都专注做自己的事,这一次不是合作,只需要同一时间一起行动便好,只要把自己手中的事情做好,就原路返回。 这是锦囊中特别提到的。 保存实力,就算是有某一队失利,也不能都搭进去,沈亢会自己带人去救,这就是她做的最坏的打算。 六队人,顺着山壁而下,像是灵猫一般,轻盈的落地,快速的向着那些巡逻卫士走过去,巡逻卫队除了主帅那里的一百人以外,一共有五组,每组有五个小队,每小队有二十人,来回的巡视,以确保没有不会出现空档。 一百人对一百人,要的就是快、狠、准! 白头山的士兵轻盈而目标明确,这是他们的优势,攻疆巡逻队没有防范,处在明处这是他们的劣势,但是如果白头山的士兵不能快速的拿下这一百人,那么时间一长被人发现,他们这一百就面临着极大的危险。 这是每个人心中都明白的事。 所以,每个人都全力以赴。 当他们找上目标,手中只能用匕首或者短刀的时候,他们心中真正的开始庆幸,沈亢教给他们的搏击之术,果然精妙绝伦。 第三百九十五章 遇袭 攻疆士兵身材高大,力大身沉,但也正因为如此,在近身搏击上灵活度、快捷度都差了许多,白头山的士兵手中都带了乌铁匕首,腰间别着短刀,这都是沈亢利用最开始的时候赢得的钱为他们打造的精良装备。 刀器入肉的声音不时响起,血腥味慢慢弥漫了出来,在夜色中飘来荡去,各小队的队长早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就直奔那片水潭。 他们的任务就是利用这个空隙去把司徒烨带来的东西洒入水中。 而沈亢的那一队,洒药的人是司徒烨,他自然是想着让沈亢去,但是沈亢不同意,他也只好作罢,想着快去快回。 维多利亚在暗中等待,她看负责看着沈亢等人留下来的绳子,她焦急盯住沈亢,看着沈亢的身影轻如雨燕,手起刀落动作利索。 主帐那边依旧没有什么动静,沈亢一手斩杀了一个士兵,心中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虽然并没有弄出多大的动静,但是对于一个带兵老将来说,怎么可能没有一丝警觉? 只是眼下想不了那么多,她扫了一眼,其它的人也都手脚麻利,虽然那些士兵是第一次见血交手,但也很快上了手,生死杀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过多的时间让人去适应。 沈亢微微松了一口气,之前她最担心的,还是这个问题,训练是一回事,真正的面对生死存亡又是另外一回事。 “将军,差不多了,属下护送您上前去。”李亮跑过来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说道。 “不行,”沈亢摆了摆手,“你们先上去,我断后。” “那怎么行?”李亮的眼睛瞪得老大,“您……”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沈亢二话不说,把他往山壁那里一推,“快上去,检查一下绳子,不要在最后的时候出差错。” “是。”李亮不敢再拖延,转身奔了过去。 陆续有士兵跑到她的身边来,都被她推到了山壁那边,催促着往上爬,司徒烨此时也回来了,看到沈亢没事,心也微微松了松,“没事吧?” “没有,”沈亢低声看了一眼主帐,“但顺利的有些过分,让我心中不安。” “汉泰达没有出现?”司徒烨也感觉到了异常,“你先上去,我留下看一看。” “不行,”沈亢立即拒绝,她转过头,看到手下的士兵已经爬了上去,低声说道:“要走一起走。” “那好,快走。”司徒烨点了点头,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先上去再说。” “好。”沈亢立即转回身,向着山壁走去,沈亢落后她一步,回头看了看那座黑沉沉的大帐。 沈亢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那条软藤,忽然听到身后似有恶心响起,一道冷意直奔她的后心! “小心!”一声厉响,似割破空气的尖刀,一道身影从暗中扑出,想要挡住那只利箭。 沈亢愣住,只是一刹那间,她回转头,看到那个扑向自己的身影,纤细瘦弱,穿着普通的士兵服,一张小脸苍白如纸。 维多利亚! 沈亢的心头大痛,那只呼啸而来的箭眼看就要撞上维多利亚的前胸,速度快得惊人,她再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还有太多的话,太多的疑问没有说出口,维多利亚怎么又能开口说话的?是从一开始容卿就没有毒哑她吗? 想到容卿,沈亢忽然就湿了眼眶,她瞪大了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往旁边一拉维多利亚,但她的力量有限,速度也不及一道白色的影子快。 司徒烨一直就在沈亢的身边,他也感觉到那顶黑沉沉的大帐有些不太正常,果然,刚一转身的功夫,箭就射了出来。 他深知维多利亚对沈亢的重要,情急之下,他就着沈亢拉维多利亚的力道,狠狠的一推维多利亚的肩膀,力道加上真气,沈亢和维多利亚两人被推出去很远,险些摔倒。 “哧!” 那只箭也射入了司徒烨的小手臂,箭尖从另一侧露了出来,鲜血瞬间就湿透了他月白色的衣袖。 “司徒!”沈亢大喊了一声,她咬着牙,抽出腰间的短刀,怒目注视着不远处那个射冷箭的男人。 男人身材魁梧,一双眼睛如铜铃一般,闪动着幽冷的光,挺直的鼻梁,方阔口,头发用一条发带扎住,胡子蓬蓬着,远远的望去,像是一只狮子。 冷静而霸道、目露杀机的狮子。 “在背后伤人,果然是汉泰达的风格。”司徒烨微微的笑道。 汉泰达的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又能高贵到哪里去?汉人之子而已,我的母亲怎么说也是攻疆人。” 司徒烨依旧笑意淡淡,他手上的伤不轻,方才被箭射中时又用了真力,血滴滴溚溚滚落,在夜色中刺着沈亢的眼。 她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汉泰达果然还是最在意他的身世问题,司徒烨不过一句话,他便想到了身世上去。 她提刀过来,冷笑道:“汉人怎么了?你们现在还不如汉人,躲在这里不敢露头,铮严烈在京城中连世子之位都丢了,还不是要求皇帝?” 汉泰达眸子一眯,冷锐的光顿时迸出来,盯住沈亢说道:“看得出来,你算是个人物,这些人是你带来的吧?来干什么?凭你们这几个人也想偷袭?实话告诉你们,早就防着你们呢!” 他忽然一挥手,那像是一个下令的姿势,沈亢的心头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她紧紧握着刀柄,盯着汉泰达的一举一动。 这家伙阴冷的很,又极其的自卑自负,他挥手究竟是什么意思? 汉泰达的脸上泛起阴冷的笑意,“你们不就是从这山壁上爬下来的吗?如果我下令往这山壁上泼上毒,你说,你们会怎么样?” 沈亢暗骂了一声,真是够卑鄙,她大笑一声道:“那也要拉上你赔葬!” “是吗?”汉泰达不以为然,“那就要看你能在这毒药面前保持多长时间的清醒了!” 他的话音刚一落,忽然听到山壁之上有人冷声说道:“你打的好算盘。” 众人一愣,汉泰达一惊。 沈亢的呼吸一紧,鼻子微微冒出酸意,她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容卿身穿玄色长袍,腰系黑色丝绦,从山壁之上快速飘落,他的目光沉冷,这里的血腥气让他心中的火气更盛。 他的目光快速在沈亢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确认她没事,这才又看向汉泰达,手中的长剑一指,冷气森然。 “你是谁?”汉泰达看出眼前的男子气质不一般,不禁眯了眼睛问道。 “杀你的人。”容卿一字一字道。 汉泰达朗声一笑,把手中的弓扔在一边,从腰间抽出大刀,“那就试试吧。” 容卿手中的长剑一摆,如同一条灵巧的蛇,剑光流动如彩虹,光芒瞬间笼罩了汉泰达,汉泰达也不示弱,他手中的大刀力量很沉,舞动起来更是力道如千钧,若是轻巧的武器碰上它,一定会被它碰飞不可。 忽然,两人还未凑到一起比试,只听“嗡!”的一声响。 像是雨点一般,却比雨点凌厉,带着凌厉和杀气,决然的奔向汉泰达。 “哧!” 数不清有多少铁器入肉的声音,很轻微,但是却让人听得心惊。 汉泰达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很多地方一刺一痛,像是针尖一般的锋芒刺入肌骨,血脉被刺破,顺着那些小小的孔慢慢的渗出血来。 他慢慢的垂下头去,看到自己的身子像筛子一般,无数的血孔中流出的血湿透了衣衫,他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你偷袭我,我放暗器伤你,我们扯平了。” 扯平了? 汉泰达觉得自己真是阴沟里翻了船,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竟然命葬于此,脑海慢慢的混沌起来,像是有无数的声音响过,又有无数的声音远去。 沈亢看了看愣在那里的容卿,心中又酸又暖,“你怎么来了?” “料定你不会乖乖的听话,本来想着明日再让周州的兵士包围这里,发出给你的信我便启程了去了周州,还好来得及。”容卿低声说着,看着她一身的血,眼神中闪过一丝愠怒和疼痛。 沈亢此时无暇顾及他的心情,急忙问道:“你有没有带创伤药?” 容卿掏出一个瓶子,扔给他身边的一个黑衣人,“去给世子上药。” “是。” 司徒烨把袖子撕开,露出精致的手臂和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黑衣人手脚麻利,动作飞快,看得出来包扎伤口熟练,那只箭好在没有毒,顺利的拔出又上了药包扎上,很快便止了痛。 饶是如此,司徒烨的脸色也是惨白一片,额角的发被汗水湿透,贴在脸上,沈亢微微闭了眼睛,压下心头的愧疚,转身对从上面下来的李亮等人说道:“好好照顾他。你们先回去,和其它的队伍会合,我要晚一会儿。” “是。” 司徒烨对着她和容卿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转身随着李亮等人走了。 沈亢看着容卿沉冷的脸,知道这家伙这次是真的不高兴了,她有些心虚,转眼又看到在一旁的维多利亚,顿时又来了底气。 第三百九十六章 毒杀夺权 沈亢清了清嗓子走上前说道:“维多利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你打算给我什么解释?” 维多利亚闻听,急忙过来,跪倒在地道:“主子,奴婢没有想过要欺骗您的,方才那一瞬间不过是本能,声音出来的时候,奴婢也吓了一跳。” 沈亢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问题。” 容卿似是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当时你那么伤心,我也确实动了杀机的,但是你说的也对,她们虽然是奴婢,但也是人,不过规矩总是不能坏的,我便只要了她的声音,让她不能随意开口说她不该说的话。不过……” 他顿了顿,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我还是在最后的时候心软了,想着你悲伤的眼神,像针一般刺我的心,便换了药,那药只是让她暂时失声而已,最多三年,便会自行消散,这三年内若是心中大急大忧,气运的猛烈,能冲散药力也说不定。” 沈亢心中又惊喜又惭愧,她曾经为维多利亚的声音内疚了好久,也怨恨了容卿很久,如今方才知道,是自己怨错了人。 “那个……”沈亢有些犹豫的说道:“好吧,我承认,是我错怪你了。你不是一个心狠的人。” “说这话不要太早,”容卿的眼色一暗,似乎是飘摇的星火慢慢远去,最终恢复沉寂,“或许,这一次,真的有人为我而死。” “什么?”沈亢一愣。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沈亢跳下山壁的那一刻。 皇宫里的皇后端着一碗亲手炖的鸡汤慢步走到了上书房外,她在远处站立,看着上书房中的烛火映在窗纸上,微风刮过,秋季的风让她感觉到了凉意。 她的衣袖轻轻被风拂动,挂住了身边的小树枝,也唤回了她的神智。 她抿了抿唇,迈步上前,昂头挺胸,走出几分决然之势。 布公公守在门外,看到是她,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皇后娘娘,您还没有睡呢?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皇后淡淡一笑道:“睡不着,挂心着母后,又想着皇上可能还在操劳,想过来看一看。” “还是您最有心了。”布公公恭敬道,“只是……现在皇上正在看折子,不知……” “那就劳烦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本宫熬了几个时辰的鸡汤味道鲜美,让皇上补一补身子。”皇后目光望了望身边李嬷嬷端着的鸡汤道。 “……好,娘娘请稍候。”布公公点了头说道。 皇后在门外等着,一颗心也紧张的乱跳,手心里微微冒出了汗,如她所愿,时间不大,布公公便又走出来,微笑道:“娘娘,皇上说让您进去。” 皇后点头,端了鸡汤对李嬷嬷说道:“你在这里等着吧。” “是。” 皇后进了上书房,布公公又把门掩好,她慢步踩在地面上,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坐在龙书案后的她的丈夫。 “皇上,”皇后施了个礼,恭敬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罢。”合上折子,容卿抬眼看了看她,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皇上,”皇后起了身,端着鸡汤慢步上前,她的声音散在香气里,带了几分软弱和乞求,“臣妾知道错了,臣妾不该不查清楚就去观雨亭,其实……臣妾也只是担心皇上被蒙骗……” “过去的事,不要再说了。”容卿摆了摆手,揉着眉心说道:“以后多加注意便是。你是后宫之主,朕没有忘记。” 皇后的眼睛一红,险些落下泪来,点头说道:“是,多谢皇上,臣妾记下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皇上,这是臣妾为您熬的鸡汤,熬了好几个时辰呢,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皇后亲眼看着容卿喝下了那碗鸡汤,她的心都在颤抖。 怎么走出上书房的,她忘记了,只记得出了门对布公公说道:“皇上说了,要休息一会儿,别进去打扰了,等到上朝的时候再叫吧。” 然后,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脚下的步子不断的加快,加快,再加快。 而此时,守在皇宫之外的漠王已经得到了消息,他心里明白得很,那碗鸡汤里加了毒药,只要一个时辰,便能把人送上西天。 他兴奋的一双眼睛都在冒光,苦等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不过,他此时仍旧不敢大意,现在是最为关键的时刻,容卿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势力还在,特别是冷肃等人这种顽固不化的家伙们,一定要小心的对待,万一他们宁死不从,连累着自己也跟着遭秧,那岂不是太倒霉了? 他看了看身边的马世贵,微笑道:“马大人,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马世贵点了点头,摸着下巴说道:“王爷放心,城门那边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保证连只鸟都无法正常的进入。” “很好,”漠王赞许的点了点头,“记住,要看情势而动,铮严烈的那三千人马,如果这边一切的顺利的话,就不能放他们入城,那无异于是引狼入室。” “王爷,”马世贵的眼睛里闪着幽冷的光,“属下明白,不但不能让他的人进城,到时候还要把他也给……”他说着,伸手做了一个手势。 漠王一笑,“此事若成了,马大人首功一件。” “多谢王爷栽培。”马世贵立即恭维道。 正在此时,两顶轿子也一前一后从远处而来,漠王微微眯了眯眼睛,“秋阁老到了,马大人,你先下去安排,注意铮严烈的动向。” “是。” 漠王看着秋鑫茂父子从轿子里走出来,微笑着迎上去,拱了手道:“秋阁老,今日就全看您的了。” 秋鑫茂的眼睛里光芒一闪,似一只狡猾的狐狸,“王爷放心,朝堂之上,老朽自当为您说话。” 漠王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来,盒子小巧精致,有淡淡的幽香,他把盒子往前一递道:“阁老,这是海离魄,一直想给您,但府中管库的家丁突然得了暴病死了,库房那边乱成了一团,今日才把东西找到,希望没有误了您的事儿。” 秋鑫茂也不推辞,把盒子接过打开一年,里面是一颗深蓝色的珠子,似大海的颜色,隐约还有淡淡的咸味儿,他微笑道:“如此,多谢王爷了。” 正在谈话间,城门缓缓大开,上朝的时间快要到了。 百官陆续走进了城,漠王心中得意,双脚似踩在棉花上,走路都觉得轻飘飘的。 百官入了殿内,龙椅上还空着,漠王眯了眼睛望着那高高在上的龙椅,感叹自己心心念念想了这么多年,今天总算是等到了机会。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百官不由得开始低声议论,漠王微垂了眸子听着,他知道,今天皇帝是不会来了。 那天晚上皇后让三个影卫发出的黑色信封,都是当年跟随李家的旧部,除了之前由漠王和他们打深情牌之外,皇后的这些黑色信封,无疑就是催命符。 那里面装着的,都是一些关于他们秘辛旧事,每一件都不能拿出来晒太阳。 漠王的目光慢慢的滑过那些人,他们和秋尚忠一样,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皇上怎么还不来?”不知是谁声音略高了些。 “是啊,”立即有人附和道:“这样无故不早朝……” “或许是太后又病重了?”此人说话时着重在“又”字上落了落音。 “皇上是孝子,总归是要先顾太后的。”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那我等算怎么回事?就在这里一直等下去?” 秋尚忠走出来说道:“这不是有漠王爷在吗?王爷,您身份贵重,又是皇上的皇叔,不如您去瞧瞧,看怎么回事,也好给我们代句话,好过我们在这里苦等啊,这里啊……也就您能说得上话了。” 秋尚忠的话语带双关,立即有人附和道:“就是啊,王爷,您去看看吧,我们推举您了,除了您,还能指望谁?” 这样的话说出来有些不太合适了,漠王却听得心花怒放,他本来以为冷肃等人会跳出来反对,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他转头望去,却意外的发现冷肃没有在武官队伍中,奇怪……今天冷肃没来?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不来也好,少了冷肃,一会儿行动起来更方便些。 他含笑点了点头,“好吧,本王就去看看。” 其实他根本不用看也知道,这个时辰,容卿早已经毒发身亡了,他现在要去做的,就是去后宫找皇后,把太后给控制住。 走出没有多远,就看到皇后在约定的地方等他,他急忙上前,问道:“如何了?太后在她的宫中吗?” 皇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去找过了,她并不在。” “噢?”漠王微微一诧,“她一个老太婆,能去哪里?” 皇后焦急道:“我也不知道,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会不会……” “不会,”漠王语气坚决道:“找不到她也没有关系,她一个老婆子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容卿已经死了,她就算活着也不过是废物!” 皇后无奈的点了点头。 第三百九十七章 死而复生 漠王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禁军呢?禁军可是只听容卿的,令牌拿到了吗?” 皇后伸手把令牌掏出来在漠王的眼前一晃,“在这里,放心。” 漠王伸手想要去拿,皇后若无其事的又把手缩了回去,“你去前面吧,放心,这里有我。” 漠王极慢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脸,“也好。” 他转过身去,脸上的笑意立即退去,换上如冰的颜色,哼……来这一手?你以为抓住这块令牌就可以安枕无忧了吗?还想稳坐皇后之位吗? 漠王微微昂头,看着天边浮动的云,他的眼中似乎看到了冷可情的脸,心中的笑意微暖,她……才是促使自己夺这皇权的最大动力。 皇后看着他快步离去,把那块令牌紧紧握在手中,转身也去召集禁军。 漠王刚刚迈上台阶,就扯着嗓子颤抖着声音喊,“不好了……不好了!” 在殿内的百官听到他的声音都不由得一愣,急忙转头望去,只见漠王踉跄着前来,脸色苍白,一双眼睛中尽是惶恐之色。 秋尚忠急忙过去,扶了他一把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不好了!皇上……驾崩了!”漠王满脸悲怆的大喊了一句。 “什么?” 殿内顿时炸开了锅,那些皇后家族的旧部互相对视了一眼,立即明白这肯定是皇后和漠王的手笔,如今皇帝已死,风向大变,他们是再无选择了。 “天啊……”又有一声凄厉的嚎哭从外面传来,众人慌忙中望去,只见一位老者迈步而来,胡子都在颤抖,一双老眼中流出几滴浑浊的老泪。 秋尚忠急忙过去,“父亲,您怎么来了?” 秋鑫茂抹了一把泪道:“我是昨天晚上睡得不安,忽然十分想念太后,便来入宫探望,哪里想到……还没有见到太后,便听闻这个噩耗……” “阁老,”有人上前道:“您德高望重,虽然已经远离朝堂,但既然已经来了,就主持大局吧。” 秋鑫茂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说道:“老朽有心为朝廷效力,但……我这把老骨头是有心无力了……唉,老了……不中用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漠王,忽然对漠王深深躬弓道:“王爷,您是皇族血脉,是皇上的亲皇叔,如今皇帝驾崩,您才是正经的皇族之人,该由您站出来说话啊。” “这……”漠王一脸的为难之色,“本王恐怕……” “王爷!”秋鑫茂竟然掀袍子要跪,“此乃我朝生死存亡之际,您可要顾全大局啊,老朽道您一心为国,不为私人之利,但适逢此重要时刻,若是没有人主持大局,群龙无首,唯恐等消息传出去,引发邻国的狼子之心啊。” 漠王急忙把他扶住,一脸正色的说道:“阁老,您的话句句沉重,本王不敢不从,可是……本王心有余而力不足,我……” “王爷不要担心,”秋鑫茂胡子颤抖,两眼放光,“只要您一句话,我秋家上下定当唯命是从!” 这是表了态了,众人听得眉心一跳。 “秋阁老,这皇上的死因还未查明,尸骨还未见到,你就这么急着对漠王表忠心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似一杯冰冷的水,浇掉了方才升腾的热气。 众人寻着声音望去,只见孙丞相一脸沉冷的看着他们,“就算是拥立新帝,也要先行把现在的事情查个清楚,弄个明白,做个了结吧!” 秋鑫茂的脸色一冷,“孙丞相,你这话是怎么说的,老朽什么时候说拥立新帝了?不过就是想着有人出来做你方才所说的那些事而已,皇上没有子嗣,这丧事自然要有人来操办,那你说如果不找个人出来,难不成你来操办吗?” 孙丞相冷笑道:“的确不能由本相来操办,本相算什么呢?本相还有一事不明,阁老您深受皇上隆恩,虽然早已经远离了朝堂,没有了官职,但每逢年节,皇上赏给众位同僚的东西也不忘记让秋大人给你带回一份。” 孙丞相的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更冷,“只是不知道秋阁老你无官职此时却在这朝堂之上说这些话,究竟是何立场?” 秋鑫茂的老脸一红,这也的确是他身份比较尴尬的地方,他虽然有威望,但却没有官职。 漠王突然淡淡的开口说道:“如果阁老愿意,等到本王操办完了先帝的丧事,倒可以请阁老重入朝堂。” 众人都是一惊,孙丞相的眸子猛然一缩,他暗暗咬了咬牙,“这么说,王爷是打算接下这差事了?” 漠王微笑着看过来,往日眼中的温和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凌般的冷光,“方才阁老问得对,如果本王不接,难不成孙丞相你来操办吗?若是孙丞相觉得累了,整日为国事操劳太忙碌,本王倒是可以给你放放假。” 朝堂上的空气突然一滞,任何人都明白了漠王的意图,他此时这样说,还能有什么意思呢? 漠王的目光滑过众臣,微昂着头平日里有强自压下的欲望和野心,“诸位,先帝已逝,为保我朝不乱,皇后已经后宫中安慰太后,先帝的禁军也暂由皇后掌管,诸位若是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稳固我朝纲的,不如提一提。” “还有我攻疆的三千精锐!就在城外三百里!”一道冷锐的声音传来,隐约带着雀跃和兴奋,一人在阳光里大步而来。 众臣一惊再惊,都认出来人正是铮严烈! 孙丞相的眉梢一挑,“漠王,原来你早已经勾结了铮严烈,意图逼宫!” “逼宫?”漠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你觉得,现在这个宫还需要本王逼吗?依本王看来,它就是本王的囊中之物!” 漠王得意忘形,他没有注意到,今日的武将队伍有些安静的出奇,除了冷肃不在之外,李保军也是微垂着眼睛,似是睡着了一般,对眼前的局势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铮严烈傲然一笑,琥珀色的眼睛里冒出狠辣的光,“丞相大人,你还是担心一下,这皇帝一死,你还能不能保得住丞相之位吧!” “哼!”孙丞相扶了扶头上的官帽,“本相是皇上亲封,岂是你等可以亵渎的?” 漠王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本王方才说了,孙丞相的记性好像不太好了,不过,如果你实在愿意去陪先帝的话,本王倒是可以送你一程。” 他说罢,转身向着殿内的台阶前走去,台阶之上雕刻着五爪金龙,那光灿灿的龙身,尖利的爪子,怒睁的龙眼,每一寸都在他的眼中熠熠生辉。 他抬起脚,正要准备迈上去。 忽然有声音从上面传来,字字沉静,如滚落的冰珠,带着寒意扑面而来。 “漠王,你准备如何为朕操办丧事啊?” 漠王一愣,脚下的步子一停。 他霍然抬头望去,只见上面一人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头戴赤金龙冠,长眉微挑如刀,一双眼睛明亮而沉冷,眉宇间华光厉烈,似出鞘的宝剑,凌厉的割来。 他的心头一跳,脑子里轰然一响。 容卿!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死了吗? “你……你……”漠王像是一脚踏空,从云端陡然坠落,这种从高处跌落的滋味让他无法接受。 “漠王,你太失礼了!”布公公在容卿身边提醒道。 “你算什么东西!”漠王的怒火烧上来,他根本不把布公公看在眼中,一双眼睛只灼灼的盯住容卿,“你没死?” “你当然希望朕死,”容卿转身在龙椅上坐下,“你们,还有谁,愿意让朕死?” 他说着,目光滑过在场的众百官。 文武百官急忙跪倒,山呼万岁,那些心怀不轨,方才站在漠王身边的人各怀着心思,看着事态的发展。 容卿看了看在殿内的秋鑫茂,“秋阁老?你怎么会在这里?朕恢复你的官职了吗?还是下旨传了你?” 秋鑫茂的手紧紧握着拐仗,他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脑筋也迸了出来,他睁圆着眼睛,走到漠王的身边,低声说道:“王爷,你要冷静一下,不要乱了方寸,就算他没有死,现在的一切还有转机。” 漠王点了点头,咬牙道:“你说得对,禁军还在皇后手中,城外三百里的攻疆队伍也在,本王不一定会输!” “王爷,那就别再犹豫了!”秋鑫茂的声音带着蛊惑说道。 “好!”漠王的声音一锐,他的手臂突然向前一探,一把拉过凑到他面前的秋鑫茂,手中的折扇扇骨上突然多了一柄薄而刃的匕首出来,冰冷的压在秋鑫茂的脖子上。 秋鑫茂的脸色大变,秋尚忠也是一脸色一白,这瞬间的变故让父子二人惊慌失措,漠王却是冷声一笑说道:“都别动!动的话我就杀了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殿外退,铮严烈跟在他的身边,一同向殿外退去。 “你要杀便杀,”一道清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拿这种老货的命来威胁谁?”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金色铠甲的少年将领快步而来。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大局已定 一见到这个人,铮严烈的眼睛里恨不能冒出火来,他上前一步,“沈亢!你居然还敢来!” 沈亢傲然一笑,轻蔑的看了铮严烈一眼,眼中带着讥诮的笑意,“你是什么东西?你都敢来,本将为什么不敢来?” 铮严烈咬牙道:“正愁你不来,还想着要去找你,没有想到你居然来送死!” “送死?”沈亢的目光在殿内划过,众人忽然觉得她的目光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在脸上飞快的割过,冷而痛。 “今日到底谁死还不一定呢,不过……”沈亢抬手握着腰间的剑柄,“本将可以肯定的是,本将是不会死的。” “对,因为我会让你生不如死。”铮严烈的面容扭曲如厉鬼,恶狠狠的说道。 沈亢慢步而来,一步一步,逼近铮严烈和漠王,“我真是奇怪,你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呢?” 漠王眯了眼睛,对铮严烈说道:“让他让开!不然不要怪本王手下不留情。” “你最好快点不留情,把这个老货一刀杀死才最干净,”沈亢接过话头来说道:“我看见他就烦,漠王你是不是晕了头了,威胁也不找对人。” “……”秋鑫茂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紫,就像是五色的颜料铺一样精彩至极。 漠王的眼睛里闪烁着阴冷的光,对铮严烈道:“还等什么?快通知你的手下,放出信鸽,让精锐进城!” 铮严烈点了点头,转头盯着沈亢说道:“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吗?你能拦得住三千精锐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火信,“砰”的一声放上了天空。 火信出,信鸽放。 等他把火信放出,恰巧听到沈亢慢悠悠的说道:“抱歉,忘了告诉你,我能。” “什么?”铮严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沈亢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的说道:“我能拦得住你的三千精锐。” “哈哈!”铮严烈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般,“凭什么?凭你的那些草包士兵吗?几百人?” “你说得对,凭我们几百人,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他们不是草包。”沈亢说着,忽然抬手转身,指向殿外,朗声说道:“儿郎们!” “在!” 一声响亮的呼喊,震彻九宵! 一个什么东西被抛过来,沈亢抬手准确的接下,往铮严烈的脚下一扔,骨碌碌滚了滚,带着一路的血滴。 铮严烈定睛一看,那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人怒目圆睁,满脸是血,正是汉泰达! “啊!”铮严烈大叫了一声,身子微微一晃。 “哧!” 不知何时,沈亢到了他的面前,长剑穿过他的小腹,从后面露了出来,他慢慢转头看向沈亢,沈亢声音低沉,响在他的耳边,“这一剑,为赫连烨,为皇上,为我的六百将士!” 长剑抽回,血花四溅,雪亮的剑身上血珠滚滚,滴入殿内的金砖上。 四周无声。 漠王的手脚冰凉,铮严烈的血有一些溅到了他的身上,那种滚烫和腥气都让他的心头一震,他忽然想起,城门已闭,沈亢和他的士兵怎么进来的?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只见殿外有人大步而来,一身铠甲闪着厉烈的冷光,随着他的脚步发出锵然声响。 居然是冷肃? 冷肃迈步进了殿内,施礼道:“回皇上,臣已经把城门参领马世贵就地正法,特来交令!” 漠王的脸色一白,手指都有些颤抖,秋鑫茂在他的手下都快没脉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容卿的目光平静,对冷肃道:“很好,大将军辛苦了。” 说罢,他又看向漠王道:“漠王,你还不认输吗?” “认输?”漠王大笑了一声,“我为什么人认输?禁军,禁军还在皇后的手中,你不知道吧……” “朕知道。”容卿拦下他的话,眼神中透出肃杀之色,“你不是一直想找袁冲的下落吗?” 漠王一愣,这个时候容卿突然说出这个问题,让他心头一紧。 外面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远远望去,可以看到划向长空的森冷的枪尖,那些人慢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正是宫中禁军! 而在最前面的一人,身穿银色铠甲,如披了一身清冷的月光,头上的银盔压着他的长眉,一双眼睛狭长而冷锐,正是漠王一直寻找的袁冲。 袁冲身侧还有一人,他手中的剑尖正指着那人的后心,那是一个女子,皇后。 大众人的震惊目光中,袁冲押着皇后进了殿中,“回皇上,皇后手执假令牌,意图调动禁军,被臣拿下!” “很好。”容卿点了点头,“袁卿,这些年,委屈你了。” 沈亢微微闭了闭眼睛,她心中一直隐隐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袁冲,当年果然是假意谋反,在天牢中度过十年不见天日的光阴,为的就是今天。 他“毒”死的手下也一并消失,其实是被容卿暗地培养,有的成了暗卫,有的成了禁军中的主力。 一切,只等今日。 大局已定,漠王手中的牌一张张的掉落,再无翻盘的可能。 沈亢站在殿内,看着那些文武百官,朗声说道:“跟随本将在白头山的将士在沙附山除敌有功,他们个个都是英雄,诸位大人有哪位想在自己的儿孙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的话像是刀子,割在那些拥护漠王人员的心头,他们转头望去,看着外面挺拔的身影,最终向容卿跪下去。 漠王大笑了三声,手中匕首一挥,秋鑫茂吭都没有吭,翻身死去,漠王的手并没有停,他的下一刀,对着他自己的咽喉。 临死之际,他的手指染满鲜血,在怀中摸索,把一枚长命锁握在手中,嘴里呢喃道:“情儿……” 眼前似乎浮现那张可爱的小脸儿,对着偷偷溜出府却没有带着银子被人追着要钱的他,一声声的“哥哥”叫着,把身上最值钱的长命金锁递了他…… 第一次见到她,是自己被暗杀之时,她竟然想要以身相救…… 那是他此生受到的最温暖最纯真的关怀……来自年幼时的痴呆的冷可情。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不管她是痴傻还是华光厉烈。 那些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闪现,只是……无法再见了。 皇后惨白着一张脸,看着漠王身下慢慢涌出的血,那样鲜艳刺目的红,灼痛了她的眼睛,而他,到死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突然笑了笑,昂头看着坐在上面的容卿,低声问道:“你什么都知道,只是什么都没有说,对吗?” 容卿看着她,“是。” 皇后又继续笑了一声,一声比一声高,那笑声凄厉,在殿内回荡不休,让人毛骨悚然,她忽然捡起铮严烈身边的剑,横在自己的颈间,看了容卿一眼,最终狠狠的割了下去…… 几天之后,这场腥风血雨退去,上书房里的气压仍旧低得要命,人人都知道,情贵妃依旧住在冷府里,没有回来的意思,皇上不高兴呢。 其实,容卿真正不高兴的是,那个漠王……到死居然还惦记着冷可情,那可是他的女人! 还有那个司徒烨,带着那三千精锐和雪凝郡主的骨灰回攻疆的时候说什么“后会有期”,后什么会?有什么期? 偏偏这个冷可情!白头山的立了功,都放了他们一个月的假,当然也包括“沈亢”,她就不能……留在宫里好好的呆几天吗? 他烦躁的扔下朱笔,布公公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皇上,今日是孙嫔娘娘出宫的日子,您是不是要去送送?” 容卿微皱眉头,“这后宫中的妃嫔只剩下她了吧?” “是。” “那就不送了,收了她做义妹,母后也为她找了一门好婚事,也算对得起孙家了。”容卿摆了摆手。 漠王身死,府第被抄,慕容莲的尸首也被抄了出来,她得知漠王死讯,正想要逃走,结果却被婉柔一剑刺死,婉柔倒是有几分刚烈,自尽身亡。 如今这后宫中除了今日送走的孙晓姗,再也没有其它的女人了。 冷可情!你什么时候回来! 容卿想念她想得坐立不安,而冷可情现在正玩得欢畅--她又傻了。 她早已经知道那对宝石耳环是凌姨娘派人去她的房中偷的,恒家的人都获了罪,偏偏放过了她,她就像是惊弓之鸟,却逃不脱被冷可情捉弄的命运。 凌姨娘以为她是真的又疯了,只想着杀人灭口,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手,险些害死自己,看着冷可情呆呆傻傻却又顽强不死的模样,她就恨得抓狂。 正准备让丫环婆子齐齐动手,忽然一道黑影快速而来,冷声说道:“她是朕的皇后,朕都舍不得欺负,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欺负她!” 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丫环婆子和晕死过去的凌姨娘,冷可情叹了一口气,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翻着白眼说道:“皇帝陛下,让我玩一会儿呗,怎么?你有意见?” “有,”容卿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深深,无比霸气说道:“跟朕回宫。” 第三百九十九章 留下来爱你 情贵妃回宫之后不久,很快就有圣旨传来,封为皇后。 太后十分高兴,亲自主持了加封仪式,又封了大大的红包,让冷皇后尽快的给生几个孙子玩一玩。 冷可情的目光微闪,笑意只浮现在脸上,容卿看到她的目光,心头微微的一紧,对太后说道:“母后,这件事情似乎还轮不到她作主,您要催促,也该多催促一下儿子才是。” 太后听他这样说,就知道他是同意了,正要笑着点头,容卿又说道:“母后,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等到孙子生出来了再让您玩。” 说罢,拉着冷可情像一阵风一般的溜走了。 夜幕降临,秋日的星空格外的美,冷可情坐在屋顶上,仰望着星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容卿侧着看着她,她微昂着头,线条精致如玉雕,一双眼睛里倒映着满天的星光,忽闪忽闪似两颗晶亮的宝石。 他抬手,为她掠了掠耳边的发,发丝柔滑,似细丝细细密密缠绕住他的心,“可情,今天是我自登基以来,最高兴的一天。这皇宫像是忽然安静了下来,没有汹涌的暗流和算计,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冷可情微微笑了笑,“你不会后悔吗?” “后悔?”容卿一愣,“后悔什么?” “后悔……把那些女人都遣散出宫,这若大的皇宫,都显得空荡了,都说皇上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皇帝。”冷可情调皮的一笑,秀致的眉梢轻轻一挑。 “我不会后悔,”容卿伸手臂轻轻拥住了她,“只要有你在。” 冷可情依偎着他,深深吸一口气,满心满肺都是他身上的淡淡香气,她望着遥远的星空,看着闪烁不定的星,觉得就像是被戏谑的命运之眼盯住,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否还在这个时空? 她的眉宇间不禁浮现一丝忧虑之色。 容卿的声音从头顶上轻轻传来,“有心事?” “啊,”冷可情打了一个哈欠,“我有些困了,想下去睡觉了,你再看一会儿吧。” 她说罢,从他的怀里挣出来,伸着懒腰慢慢走远了,容卿看着她的背影,轻声一叹。 冷可情这一夜睡得不怎么好,翻来覆去,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天刚亮,她便醒了,想着此刻容卿正在上朝,眼珠一转,想要偷偷溜到沈府去看看。 她轻车熟路的出了宫,路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一间小小的门,冒出奇异的浓郁的檀香。 她不禁好奇的凑了过去,还未走进门中,突然听到有人沉声说道:“施主,你来这里做什么?” 冷可情一愣,随即讪讪的说道:“没什么,随便看看。” “你还想回去吗?”那声音继续问道。 几个字,却像钉子一般,钉住了冷可情的脚步,她猛然转身,大步跨了进去,香气袅袅中,看到一个身穿僧袍的老者,一双眼睛微垂,似是入定了的模样。 “你是什么意思?”冷可情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微微的颤抖。 那老僧慢慢抬起头来,目光清澈如水,似看得见过去未来,“老僧是想问施主,可愿意回来处去?还是已经了无牵挂,不想再回去了?” 冷可情的手心忽然出了细密的汗,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她看着老僧,所有的声音都像是呼啸着远去,天地之间只余她自己的心跳声。 良久,她听到自己说:“我要留在这里。” 冷可情没有再回沈府,她一路狂奔,骑着快马长发在脑后猎猎如旗,马路上的人都看到一个明艳飞扬的女子,唇边挂着甜美的笑意,眼角却闪着如钻的泪光,她飞驰而过,留下惊艳的背影在众人的目光里。 她一路进了宫,容卿刚刚下朝,正往上书房的方向走,脚刚则踏上台阶,忽然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响。 他回过头去,只见冷可情像一只雪白的蝶,乌发跑得散乱,流淌在身前脑后,她的眉梢飞扬,眼角带着泪光,嘴唇边却是明媚如春的笑意。 他一愣。 下一秒钟,冷可情裙摆飞扬快步而来,紧紧的,用尽全力的拥住了他,他听她在耳边低低的说道:“我要在这里永远陪着你,我爱你。” 我爱你。 容卿从未听过这样直白而动听的话,刹那间似有暖流从心间流淌而过,千树万树的桃花似在眼前繁华盛开,让他忍不住反拥住了她。 这一夜,天空中依然挂满了星辰,皇宫中似乎连空气都变成了甜的,容卿可以感觉到冷可情心中的那丝忧虑已经彻底的消散,她愉悦、明艳、兴奋,像是一道明亮的光,照亮了他冗长而无趣的人生。 只是,他不会告诉她,那个老僧,不过就是为了了却她心中的忧虑而来,此后,她也永远不会再见到他。 日子快乐的流淌而过,像是一首幸福的歌,冷可情此时却不怎么快乐,她吐得昏天暗地,脸色苍白如纸,只比死人多一口气儿。 太医却在一旁眉开眼笑,不住的点头,随后对容卿施了礼道:“恭喜皇上,实在是大喜啊……皇后娘娘有喜了。” “真的?”容卿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把太医脸上的笑纹吓得干成了粉,风一吹便散了。 皇后的反应更是怪异,她翻了翻眼皮,用尽全身的力气哀号了一声道:“我又怀孕了?” 布公公急忙把太医请了出去,米开朗基罗走了过来,塞给太医一锭银子,低声说道:“太医,今天的事情不要说出去,否则的话……” 太医看到对方的小眼神儿,立即会意,急忙点了点头说道:“是,是。” 米开朗基罗拍了拍自己的钱袋子,这是第几次干这种事儿了?好像就是生大皇子的时候皇上和主子是高兴的,还给了自己赏银。 后来生二公主和三皇子的时候就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了,皇上沉着脸,皇后哀号,自己费钱。 唉…… 殿内的宫女嬷嬷都退了出去,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容卿走过去躺在冷可情的身边,把她拥在怀里,还没有碰到她,她便一翻身又要吐。 容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心疼的说道:“怎的这次这么厉害?” “我怎么知道?”冷可情存着一口气,声音如蚊子似的,“还不都是怪你,我都说了那不是安全期……” 容卿皱了皱眉,想着第一次听她怀孕的时候,兴奋的几天都没有睡好觉,可是,高兴劲还没有过去,他便发现,让他不乐意的事儿来了。 太医说了,皇后娘娘头三个月是重要的时期,不能伺候皇上,要静养,三个月!三个月是什么概念,将近一百天! 容卿几乎要抓狂,但是冷可情的孕期反应和她身体的变化慢慢的冲淡了这些,让他在新奇和惊讶中陪着冷可情到了生产期,直到孩子呱呱落地,他的心再次激动。 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冷可情坚持自己抚养,她的眼中似乎只有孩子,孩子,孩子,让他极为吃醋。 冷可情笑他连儿子的醋也吃,真真是没出息。 想着之前那些被“忽视”的日子,容卿就觉得心中烦躁,要等漫长的好几个月啊! 这天就这么在“悲喜交加”中度过了…… 当然,容卿轻轻的拥着她,微微舒出口气。 怀中的冷可情闭着眼睛,嗅着他身上的气味,总算是安稳了些,慢慢睡了过去。 次日天亮之后,维多利亚伺候着冷可情起了身,容卿从外面走进来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太医说了,多换几个地方,也许反应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冷可情觉得有理,整天呆在屋子里都快发霉了,她点了点头说道:“是去白头山吗?也不知道那些家伙有没有偷懒。” “你就别操心那些了,”容卿又气又乐,“有周东致父子在那里,李振铜也主了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冷可情叹了口气说道:“说得也是,那到底去哪儿?” “走吧。”容卿过来扶了她,神秘了一笑。 马车一路东行,冷可情快要忍不住吐的时候,容卿总算说到了。 冷可情从马车里出来,看到眼前的景物时,不由得眼眶一红,眼前是一幢小小的别墅,比起皇宫和沈府来实在不算大,只不过没有那些繁琐的层层宫墙,外面用白色的栅栏围住,白玉的栅栏上缠绕着青藤,点点如星的白花黄花开在其中。 推开门走进去,是满园的春色,各色的花草和缠着青藤的秋千架,屋中的家具是全新打造的,欧式的田园风,淡雅清新的颜色,巧妙的格局,屋顶上挂着的水晶灯。 还有那些沙发、茶几,大大的衣帽间,里面是各色的衣服鞋子…… 简直让她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 “这是……”冷可情又惊又喜的看着容卿。 “这是给你的礼物,”容卿拥住她,“你之前画过一张图的,还记得吗?让维多利亚收着的,我要了来,给你造了这样的房子,你喜不喜欢?” 冷可情正要说话,忽然儿童间的门开了,三个漂亮的娃娃站在门口,齐声问道:“娘亲,你喜不喜欢?” 冷可情看着他们,欢喜的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