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见钟情[星际]》 1.庄教授 我的名字是凯文·布尔韦尔,各位叫我凯文就好。 我出生在阿尔法星的南区,是个平民,今年十九岁。八月的时候,我收到了苏普林军事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拿到那个薄薄的信封的时候,我简直欣喜若狂,为了能够跻身这座帝国一流的军事学院,我付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努力。而现在,命运终于给了我回报。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北区,来到枫丹白露,我提着行李走在学校的枫叶大道上,感到深深的陶醉。 不过到了住宿的晚上,一切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入学后连着三个晚上,我都不能呆在宿舍里,不是因为学校的命令,而是所有入学的新生,都要到宿舍楼下的草坪接受“洗礼”。 “洗礼”的方式很简单,所有的大一菜鸟脱得精光站在草坪上,学长们不知从来牵来的水管,对准了我们一个劲猛喷,如果我们真的是鸟的话,大概全身包括小弟弟上的毛都会被冲走了。 第三天,晚上九点,“洗礼”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忽然草坪外的车道开来了一辆磁悬浮车,这辆车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一刹那,所有的学长都开始慌乱了。 “他怎么来了?” “一定又是他妈的哪个蠢货选了他的课却没去上!” “这才开学第三天!” “他的课第一天就开了!” 我傻呆呆地看着那辆磁浮车由远及近,心想哇,是迪克公司最近推出的复古款磁悬浮车,一辆就够我读十遍苏普林军校了。 这时一位学长狠狠踹在我旁边那位仁兄的屁股蛋子上,低吼道:“快!藏起来!” 我们就像被牧羊犬赶进羊圈一样躲进了宿舍楼,再伸出头去看从车上下来的人。 在路灯和车灯的灯光下,最亮眼的便是这人一头淡金色的短发,闪着漂亮的光泽,发丝用发胶一丝不苟抹到脑后,露出雪白的光洁的额头,身材修长,穿着合身的西装。 他往前走两步,轮廓更明显了。眼睛是湛蓝色的,苍白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接近透明,鼻梁高挺纤细,但眼部和眉骨的线条有种亚裔的柔和雅致。 亚裔如今不再是指古地球上在亚洲地区生活的居民,地球已经成为历史书上的星球,亚洲也成为了历史。亚裔指的是曾经在亚洲生活的民族留下来的血统,现在纵观十三星区,已经没有纯血统的亚裔了。 这人的面庞是很柔和的,可惜表情却不怎么柔和,高傲的,凌厉的,是最让人讨厌的那种矜持又刻板的贵族的神态,浑身上下都好像在说着“平民勿近”。 这人站定了,随后他冷淡的声调响彻在鸦雀无声的宿舍楼之间:“赵小旺在哪?” 刚才对我们耀武扬威的学长们像小鸡仔一样并排站在草坪上,听到名字之后,当中最高大的一位学长两手交握在身前,双脚几乎是挪动地走出来,比第一次参加舞会的小姑娘还忸怩。 那人湛蓝的眼睛扫过来,冷笑一声,学长的身体就摇摇欲坠。 “庄先生,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赵小旺先生。”那人道,“今天晚上我批到了你的作业。看了你的作品,我感到如果不来见你一面,我将彻夜难眠。” 赵小旺学长,刚才我们还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咒骂他,但现在几乎有点同情他了。 那个人把学长带走了,目送磁浮车远去,宿舍楼上下同时发出劫后余生的叹息声,然后学长们的腰杆又直了,大吼道:“‘洗礼’继续!今天加长半小时!” 三天“洗礼”结束,第四天,我从床上爬起来,感觉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和舍友的相处还不错。昨天晚上“洗礼”加长半小时,我们累得回到宿舍直接爬上床就睡着了。今天我是最早起的,问过还瘫在床上的三个舍友要不要带早饭,就心情愉快地出门了。 来到里宿舍最近的食堂,我向餐柜后的姑娘点了一份奶油麻花加阳春面,其实完全可以用电子光板点餐,机器人会送餐过来。但这姑娘长得很可爱,脸颊上的雀斑尤其可爱,我连着四天,每天早上都来这里找她点餐。 她也认识了我,一边为我点餐一边问道:“今天起来得很早啊?” “今天早上有课。”我笑着看了一眼食堂正面墙上镶嵌的巨大电子屏,上面正播报新闻:帝国与安道尔公国建立友好邦交,帝国上将周玉臣阁下与海伦娜公主亲切会面。 我面前低头点着光子版的女孩也被播报声吸引过去,随即露出着迷的表情道:“啊,是周上将……” 荧幕中军装笔挺的男子正接受记者采访,他身材高大颀长,轮廓俊挺,眼睛深邃又略带一丝忧郁,左眼角还有一颗泪痣,挺直的鼻梁,嘴唇和下颌的线条仿佛出自最高明的大师之手,嘴角一弯,就可以让女人疯狂。 太耀眼了。这样的男人上战场,会不会因为长太好看而被当成靶子? 当然我是开玩笑的,这可是帝国最年轻的上将,虽然是元帅之子,但他的军功都是靠自己得来的。 镜头切换到周玉臣上将和海伦娜公主谈话的画面,公主一头瀑布般的闪闪发亮的褐色长发,一身繁复优雅的裙装,走动时摇曳生姿,美艳不可方物,向来在镜头前不苟言笑的脸,此时正对面前的美男子绽放着笑容。 真是对金童玉女。无可否认。 女孩失落道:“周上将和公主要传绯闻了吗?” 女人总是这样,明明是跟自身毫无关系、将来也几乎不可能有交集的人,也能牵动她们的心神。我看她这样子,不免安慰她道:“周上将不会选择海伦娜公主作伴侣的。” “为什么?”女孩睁大眼睛看着他。 “海伦娜公主只是普通人。”我耸耸肩,“上将是哨兵,而且是首席哨兵。他的伴侣注定会是一名向导,最出色的那种。” 女孩脸上露出那种恍然大悟的傻气得可爱的神情:“是哦。” 荧幕上的播报也结束了,画面切换到国王陛下仿佛晒干的橘子皮的脸,女孩感叹一声,收回视线,一边为我点餐,一边笑着问我道:“你去上课——是什么课?”我知道她也是学校的学生。 我说:“素描教学与军工设计。”我的业余爱好是绘画,也喜欢设计一类的玩意,所以开学之前在选课系统选了这门课。 她闻言惊讶地看了看我道:“你选了这门课?” 她也知道这门课?看来这门课的确很不错啊。我倍感欣慰和得意,笑道:“啊,是啊。是一位学长推荐我选的。” 她露出怜悯的目光道:“那么你可能是被你的学长坑了。” 我一愣:“什么?” 她说:“这门课的老师非常的……”她措辞了很久,最后还是用那怜悯的目光注视着我:“去过你就明白了。”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匆匆吃过早饭,赶去第三大楼上课。 走过教室外的长廊,地面光洁得能照出人影,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将下面的喷泉花园的景致尽收眼底,实在令人心旷神怡。 我走进了A512教室。和我经过的其他准备上课的教室不一样,这一间教室格外的……寂静。 气氛肃穆得好像在开战前会议一样。 最前排一个容长脸、面无表情的学生看到我就说:“新来的?” 我顿时有种在加入战时某地下组织的感觉。不过还是点头道:“学长你好。” 学生让我在一张表签名,然后指了指后排一个座位说:“从今往后你就坐在那里,不能改动位置。” 我看了看整间扇形教室,近一百个座位只有三十来个人道:“座位也不少,为什么……” “这是教授的习惯。” “啊,好,好的。” 我慢吞吞地走向那个座位坐下。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随即一抹淡金色进入我的视野。 我嘴里咬着的笔掉在了地上。 那人脚步不紧不慢地走上讲台:“早上好。”语气和昨晚一样刻板冷淡,并且有一种力量,让你在听他说话时不自觉的挺直腰板,浑身紧绷。 学生们回以“教授早上好”,那人道:“先说说前天各位交给我的作业。” 对了,这门课程也是开学第一天就开课了。但因为我是新生,学校规定新生开学前三天不必上课,用来熟悉学校的环境和守则。 “先说说令我印象最深刻的。”那人点名道,“乔·史密斯。” 那位学生立刻站起来,十分忐忑。 “请问你花了多少时间完成你的作业。”窗外的晨光落在这位年轻的教授苍白削瘦的脸上,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毫不留情的讽刺的笑容。 “画板上放个包子,狗啃的都比你好。” 下课以后,那位乔·史密斯和我一起来到洗手间,我们俩在课间的时候都溜出了教室,在走廊上站着,三言两语就熟稔起来。 “庄晏教授是苏普林最年轻的教授,他是个天才。”乔·史密斯道。“并且出身古老的贵族世家,庄氏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我回答,又笑道,“你人真不错。他那么批评你,你对他的评价还那么高。” “他很高傲,并且也有高傲的资本。给人的压力很大,说起话来,嗯,也很刻薄。”哗啦啦的水声里,乔舒了口气,“啊哈,不过听久了也就习惯了。而且他的课学分很多,教的东西也很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那位学长也没有坑你。” “他年纪多大?” “三十岁吧。” 哦。我心想,其实亚裔通常显年轻,庄教授如果不是那副刻板矜持、皱着眉头的模样,应该会看起来年轻一些。 “还是独身吗?” “没听说过他有伴儿。” “也是。”我点点头,“要是他生活中就是他上课时那个样子,哪个女人受得了他。” 乔喷笑道:“噢,对了,我还没跟你说过庄教授的感情生活。庄教授是有喜欢的女人的,正在追求中。” “什么?”那种人会去追求女人,我根本无法想象。 “传闻他对安道尔公国的海伦娜公主一见钟情,后来就一直追求她。”乔叹了口气,不过听不出有什么同情惋惜的味道,“可惜公主对他不感冒。” 海伦娜公主?! “对了,食堂的早间新闻你看了吗?”乔拿出口香糖,给了我一片。学校禁制学生吸烟。 我接过道;“你是指周玉臣上将和公主的……” “对对对。”乔一拍手道,“所以他今天上课都差点喷出火来了,他肯定看了那则新闻。哈哈,可怜的教授。” 鉴于早晨受到了那样的“压迫”,我们两个都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不过我心里倒真的对庄教授生出了一点儿同情,毕竟如果情敌是周上将的话,这辈子大概都没什么可能了。 我们把口香糖塞进嘴里,一边嘻嘻哈哈,一边走出洗手间,然后就撞上了站在门口的标杆似的人影。 “看来二位对我的私人生活很感兴趣。” 金发男人这次脸上不再是讽笑,而是假笑。 我和乔同时喉咙里咕噜一下,还没嚼烂的口香糖,被我们咽下去了。 2.同桌吃饭 庄晏对那两个学生说了句“明早九点来我的办公室”,两人立即面如死灰。 庄晏心里冷笑一声,抬脚,两人明白他要进去,连忙让开。 庄晏走进洗手间,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苍白刻板的男人。 “苍白刻板”这当然不是他对自己的评价,而是他爱慕的女人——海伦娜公主对旁人说起的。 公主是个直率又骄傲的人,这样的评价,即便当着庄晏的面,她也不会毫不避讳地说出来。 庄晏对着镜子试了几次,都没能做到把他习惯性蹙起的眉头完全舒展开来,总是舒展了一会儿,一不注意,又皱了起来。 “女人不会爱上总对自己皱眉的男人的。”海伦娜对他说。 海伦娜不爱他。庄晏洗了洗手,再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但他们很般配,帝国最出名也是最古老的贵族世家的长子,配一位小公国的公主并不算高攀。 况且海伦娜的美貌闻名遐迩,而他则从小在“天才”的美誉中长大。古汉语里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男才女貌?海伦娜的父母,安道尔公国的国王王后对他们的来往也很满意,公国的经济很大一部分依赖于稀有材料的出口贸易,能和庄氏结亲,能在帝国的贸易竞争中占领很大优势。 别看那两个学生说什么庄教授对公主求而不得,事实上,庄氏和安道尔皇室私下已经有过交流了,庄晏和海伦娜公主的婚约早就已经口头定下,只差一份明面上的声明。 如果当成一场联姻来看,海伦娜和公国是获利一方,庄晏和他的家族是给予一方,但如果是感情,他和海伦娜之间的地位就调换过来了。 但庄晏有信心,他是个擅长计划的人,当他意识到自己对那位美艳率性的公主一见钟情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庄氏和公国的利益关系,家族联姻,盛大的婚礼,婚后的家庭等等。 一切都会进展顺利的。庄晏离开教学大楼,走到停车场,坐上驾驶座。 智能光板已经在他右前方竖起来了,屏幕上出现一个简笔画的笑脸,语气严谨的电子音说:“去东港吗,先生?” “是。” 简笔画笑脸转过去了,取而代之的一张新闻配图,堂而皇之地出现他眼前,穿军服的男人和娇俏美丽的女人面对面站着,画面十分和谐。 一切都会进展顺利的。只要没有某些虚有其表的、喜欢玩弄女人心意的浑球从中作梗。 庄晏咬牙切齿地戳着光板上男人俊美的侧脸,想让这张图消失,然而戳了几下没反应。多半是年纪比他还大许多的光脑又卡住了。 “吉祥,吉祥!”庄晏烦躁地喊着光脑的名字。 “啊——抱歉,先生。”叫吉祥的光脑好像刚打了个盹儿,醒过来,图片终于消失了。 “以后关于这个男人的新闻,都不要放到我面前来。”庄晏阴沉着脸命令道。 “好——的。”吉祥回答道。结果等悬浮车启动,从轨道中飞出去,吉祥又说:“可是周玉臣上将的近期新闻很多都和海伦娜公主有关,如果您不想看到他,也就看不到公主了哦。”结尾“哦”字配上那呆板的语气,变得很诡异。 “我不想看到他和她在一起的新闻!” “您在嫉妒吗,先生?” 庄晏无比讥讽地“哈”了一声道:“我会嫉妒那种人?” “周玉臣上将是很多男士嫉妒的对象。他的相貌非常完美。” “我不可能嫉妒一个徒有其表的人!” “您真的觉得上将徒有其表吗?他可是最年轻的……” “闭嘴,吉祥。” “好吧。”电子音不说话了。庄晏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享受片刻的宁静。 “——但就算上将徒有其表,海伦娜公主也非常爱他的脸。” “砰!” 一辆磁悬浮车停在了轨道上。 光板上浮现了两个蚊香圈:“先生,您知道新出台的法律规定不许虐待光脑了吗?”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人把你改造成智能马桶!” 悬浮车终于在一片安静中来到了东港。 庄晏坐上扶梯,径直来到二楼的贵宾接待厅,大厅的落地玻璃窗外,一辆一辆飞船正在进入轨道中。 庄晏急迫地在窗前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一辆蓝色的军用飞船降落,停在特殊轨道上,而后飞船的门落了下来,出口和贵宾大厅的入口桥接成一段通道。 庄晏在一群深色军官制服中看到一尾亮丽的红裙,那就是海伦娜没错了。 他心里涌起见到心上人的欢喜,忍不住对着大厅一侧的整衣镜左看右看,把衣服上看不见的褶皱又重新理了一遍。 然后,一行人走进了大厅入口,打头的是几个年轻军官,庄晏扫了他们一眼,眉头皱了皱,他讨厌军服。 但随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他的眉头不自觉舒展了,向来紧绷的嘴角,难得地扬起一个微笑,走上前道:“海伦娜……” 他的声音顿住了,因为和美丽的女人一起并肩走进来的,还有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 海伦娜的心情很好,她见到庄晏向来是冷淡居多,可这次居然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你等多久了?”不等他回答便又为他介绍道:“这位就是周玉臣上将,你们应该彼此认识吧。” 周玉臣上将打量着这位衣装笔挺的高挑削瘦的年轻教授,微笑道:“我听许多长辈还有朋友都提起过庄先生。” 庄晏语气生硬道:“久仰周上将大名。” 海伦娜有些不悦道:“庄晏,你对上将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不满。”庄晏道,“只是没想到上将百忙之中,竟然能抽空陪公主过来,倒显得我多余了。” 海伦娜道:“是我请周上将在公国多做几天客,好和我一块到枫丹白露来的。” 周玉臣笑道:“我在枫丹白露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就和公主一起过来了。而且身为邦交的代表,亲自护送公主过来是应该的。” “周上将不用和他解释那么多。”海伦娜从庄晏身边走过,对着周玉臣巧笑倩兮,“庄晏就是脾气不好,你别介意。” 随后周玉臣,海伦娜还有庄晏坐在一辆悬浮车中。海伦娜到达枫丹白露的时间接近中午,庄晏根据她的行程,特地预订了一家有名的中餐厅的一等包厢,然而现在……当然,包厢里坐下三个人绰绰有余,只是他恐怕没什么心情品尝美味了。 周玉臣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笑道:“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就很少来枫丹白露了,它还是这么美。” “是呀。”海伦娜也走到车窗前,看看周玉臣,眼中滑过一丝迷恋,但很快为了矜持掩藏起来,“上将是毕业于苏普林军校吗?” “是。” “那和庄晏是一所学校了?”海伦娜笑着回头看了某人一眼,“庄晏,你都没和我说过,你和上将是校友。” 庄晏看着她道:“大学校友遍地都是,难道要我一个个跟你介绍吗?” “你说话真冲。”海伦娜再次皱起了眉,“你能不能别像个小孩子一样?” 庄晏没有回答。周玉臣为了缓和气氛,又笑道:“我们是要去吃中餐吗?我也很久没吃过中餐了。” “噢!那你一定要好好尝尝。”海伦娜立刻道,“枫丹白露有几家中餐厅在星系间都是出了名了,餐厅是庄晏订的,他的舌头挑剔得不行,跟着他准没错。” 接下来去餐厅的路上,一直是周玉臣时不时说两句话,既不让人觉得太冷清,也不显得过分的刻意,而海伦娜公主总是给予热情的回应。只有庄晏,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直到进了名为“江上客”的中式餐厅,餐厅在河边,走进包厢,窗户朝河上开,风光一览无余。 庄晏是这里的熟客了,服务生过来请他们点餐,庄晏根据他和海伦娜的口味点了菜肴和饭后茶点,等他点完,公主道:“庄晏,你怎么不问问上将的口味?” 庄晏道:“我点了几个清淡小菜,相信上将应该不会吃得太难受。” 他说这话时没有看周玉臣一眼,但周玉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正是因为明白,心里反而有些诧异。 哨兵因为感知能力过强,所以必须食用味道偏寡淡的食物,尤其是他这样没有适配向导的哨兵——虽然这对哨兵和向导来说是常识,但是很多普通人都不会留意。 而这位庄教授,明明浑身上下都在对他表露敌意,把他当成情敌一样排斥。可居然没有忘了照顾他的这些细节。 想到这里,恰好两人的目光不经意对上,周玉臣便对庄晏微微一笑,和先前礼节性的笑不一样,他是真的觉得这人很有趣。 可惜庄晏不领他的情,反而脸色更难看了。 他转过头。心中愤愤道:“这个恬不知耻的勾引有夫之妇的混球!还好意思冲我笑!他难道以为我给他点两个菜就是对他示好了吗?他难道以为我会让他吃几个口味重的菜来报复他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事实是他还真考虑过要不要给这人点几个剁椒鱼头来尝尝,不过碍于基本的礼节,以及海伦娜事后肯定会抱怨,甚至会恨他,他还是遵循待客之道了。 服务生退出包厢,三人坐在圆桌旁,过了约莫一刻钟,菜陆陆续续地上来了。 海伦娜看到捧上来的两个竹篓道:“啊——这是我们上次吃过的螃蟹么?”她想这东西的名字还费了点劲。 庄晏道:“是。你上次说你很喜欢,这次正好是吃蟹的季节。”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个螃蟹,放到瓷盘里,苍白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剥动了几下,用旁边精致的小剪刀蟹脚、蟹嘴等剪掉,再将蟹胃蟹心之类的挑走,最后在只剩蟹黄蟹膏的螃蟹上淋了点醋。 他做这一系列动作非常细致、专心,以至于另外两个人都没动筷子,都坐在那看着他,直到他将装螃蟹的小瓷碟放在了海伦娜公主的面前。 “这样就好了,吃吧。”庄晏凝视着海伦娜公主,他还是板着脸,眉头也微微蹙起,但一双湛蓝的眼中的温柔,只要被注视过就不可能不察觉。 海伦娜和他对视了一秒,惊醒似的回过神来,别过脸去,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道:“这些让服务生做不就好了?” 她欲盖弥彰地看了周玉臣一眼。她不知道她这一眼有多么的明显和刻意——不愿意在喜欢的男人面前和别的男人过于亲昵——在座的两个男人都看出来了。 庄晏刹那间心有点凉了,他甚至觉得难堪。 解救他的是手上终端响起的叮叮咚咚的音乐,他立刻站起身来说:“抱歉,有个紧急通讯。” 应和他的是周玉臣:“请随意。” 庄晏仍旧没有看他一眼,他推开座位,背脊挺直,走出了包厢。 3.别可怜我 庄晏在走廊转角的一个露台接起了通讯,这则通讯倒真的是很要紧,因为它是庄氏的现任家主发来的。 虚拟光屏上出现一个灰发蓝眼的中年男子的影像,没有庄晏那么严肃,更多的是威严,他问道:“看到早上的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庄晏明知故问。 庄泽说:“你的未婚妻和周家长子公然调情的新闻。” “她没有和他调情。周玉臣去安道尔公国进行国事访问,她负责接待他,这是礼仪……” “你要跟我玩自欺欺人那一套吗?”庄泽很不客气道。 庄晏咬牙,他的确是在自欺欺人,如果庄泽的通讯来得早一点,来在他见海伦娜之前,他还能就未婚妻的社交自由和他父亲来一场振振有词的辩驳,而此时此刻,他一想到海伦娜看那个男人的眼神,只能就这么被庄泽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停顿片刻,他只能说:“海伦娜心里有数,她知道分寸。” “给你戴绿帽子的分寸吗?”嘲讽更不留情了,庄泽知道他这个大儿子从小就是一副固执到底的样子,和他母亲一样,只不过庄夫人会用柔顺的外壳把自己包裹起来,庄晏则在庄夫人的纵容下,直到三十岁也是有棱有角的样子。 “听着,结了婚还各自养着情人这种事或许并不少见。”庄泽冷冷道,“但在我的家里,只要我还是一家之主,我就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在你们正式订婚之前,你要么把一切处理好,保证你们的关系公布于众之后不会传出任何你的未婚妻三心二意的新闻,要么,就趁还没公布和她断了,我相信外面还有很多淑女愿意一心一意做你的妻子,比如秦小姐。” 庄晏道:“我不会娶任何我不心爱的女人!那是对她不尊重,对婚姻不尊重!”他有点烦躁了,不自觉拔高了声音。 “你尊重她,她尊重你吗?”庄泽也拔高了声音,“你以为你已经把一切看透了?你以为你那些计划完美无缺了?我告诉你,那屁都不是!我看见那个女人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会为了个周家长子那样的男人背叛你!就算她已经穿好婚纱和你站在神父面前了,只要那个男人勾勾手指,她就会把捧花扔在你脸上,头也不回地逃走!” “——你要娶她,还不如娶周家的大儿子!”庄泽用古地球的中文掷地有声地丢下一句话,就把通信挂断了。 庄晏的脸色比栏杆下面的河水还要阴沉。他手搭上露台的铁艺栏杆,河上的风吹着有点冷,手指触到铁栏杆,更是冷得钻心。 这边包厢,海伦娜公主和周玉臣坐着,两人都没有找话头,更没人动桌上的菜肴,难得的静默。 最终是海伦娜忍不住了,开口道:“上将……” 终端通讯仪“滴滴”地响起来,这次是周玉臣的。 他翻过手腕看了一眼,起身道:“不好意思,不得不接。” 海伦娜竭力地维持自己的微笑道:“请随意。” 周玉臣走出包厢,左右看看,走廊两边都有露台,他向其中一个走去,不期然看到了庄晏。 他背对着他,站在栏杆旁边,在和通讯仪说话。江风吹动他淡金色的发丝,像标尺一样刻板的一个人,头发看起来却很柔软。 周玉臣在此前从未见过庄晏,后者天才的名声倒是听过很多次。不过细想起来,在他小的时候,曾经见过庄夫人一次。 在贵妇们喝下午茶的花园里。他母亲是个哨兵,性格也是雷厉风行,不可能和一群贵妇人喝什么下午茶,但有一回他被送去他姨母家里小住,于是见到了庄夫人。 他对庄夫人印象深刻,是因为她那时候和其他的贵夫人太不一样了,她穿了一身玫瑰色的大衫,外罩一层薄纱,样式他从未见过,料子摸起来很轻柔,走动起来衣摆摇动,像随时都会踮起脚尖跳舞一样。她在喝茶时看到他被佣人带过来,立刻惊喜地放下茶杯,向他招招手,他不由得走过去。 庄夫人把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赞叹道:“真是漂亮的小男孩。”又捧着他的脸,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注意到她的发髻,簪着一支碧绿的簪子,日光落在她的头发上,是浅金色的。 脑中回想起这么多,但事实上周玉臣只看了庄教授的背影一眼,就转身朝另一边的露台走去。 他接起通讯仪,终端上方冒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影像,看到他的同时问道:“看到早上的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周玉臣不大明白。 短暂的谈话过后,他从露台往回走,没想到恰好在包厢门前和庄晏撞了个正着。 周玉臣想到方才父亲的嘱咐,便主动说道:“庄先生。” 庄晏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们在门外说话,哪怕包厢里海伦娜挨着墙听也是听不见。 庄晏冷冰冰的眼神示意他有话快说。 周玉臣不在意他冰碴子一样的态度,道:“关于我和海伦娜公主的事,我想你误会了……“ “你要说你根本不爱她,她对你只是一厢情愿?”庄晏不等他说完便露出冷笑来。 “不仅是这样……”周玉臣道,事实上父亲周敦元帅的意思是,和安道尔公国的皇室完全没必要有任何私下的往来,而庄氏作为帝国最古老的世家之一,虽然一向低调,但两家的先辈都有过不错的交情,因此要多考虑庄氏的面子。 庄晏和海伦娜公主的婚事没有公布,但在世家的交际圈子里不算秘密了,和海伦娜公主的关系,要尽快撇清,有机会的话,可以结交一下庄晏。 除了父亲的嘱咐,周玉臣看着眼前的男子,这是个有棱角的人,而海伦娜公主,根据他半个月来的接触,相对她要担负的王室责任来说,实在是有些任性了。自然,她也有她任性的资本,但她实在不像是庄晏的良配。 尽管庄晏对她的态度是那么的温情和柔软。 周玉臣心里动了一下,他的眼神必定有所变化,因为庄晏的笑容更讽刺了,语气也很尖刻:“别可怜我。也别太把你自己当回事了,周上将。” 他说完伸手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周玉臣跟着他走进屋,海伦娜笑着道:“噢,我觉得你们不是出去接通讯了,你们是两个人躲起来在说我的坏话。” 她故意说的俏皮话,似乎是缓和了一点气氛。但接下来的午餐,三人仍然是各怀心思、味同嚼蜡地渡过了。 两名男士将公主送到了她下榻的酒店,然后在酒店外面分道扬镳。 庄晏下午没有课了,他回到自己家里,脱下在外面的正装,换了身休闲服,吉祥让机器人给他端来清茶,坐在书房,看了几个学生的作业,用电子笔连划了好几个红叉,喝一口茶,感觉心里还是火烧似的。 他决定上网。 他在搜索框里写下几个字:周玉臣。搜索结果排名前几位除了周玉臣的相关介绍,都是有关周玉臣和海伦娜的帖子和新闻。 周玉臣是军部的脸面,又作为顶尖的哨兵,成了哨兵向导群体的领头人物,民众对他的关注比一般的军人更多,甚至还有很多是他的粉丝,时刻关注他的动向。可惜他虽然脸长得夺人眼球,但除工作需要之外,对外十分低调,这种工作中发生的花边新闻,也算是难得放出来给大家解解馋了。 庄晏点了其中一个帖子。镇楼大图就是今天让庄晏咬牙切齿的那张。后面还跟着好几张新闻里没带的,应该都是同一时段拍的。 标题:上将和公主,还不错? 1L:不错 2L:不错? 3L:我赞成这门婚事 4L:我!不!赞!成! 5L:不!!!!! 6L:成不了,公主是普通人吧 7L:未必成不了,我看上将也没有找向导的意思啊 8L:成不了,公主胸太大了 9L:楼上??? 10L:成不了,公主我的 11L:我8L,我家祖传是算命看相的,我看周将军面相,他以后会找个平胸 12L: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3L:hahhahahahhahahhahahahha 14L:8L厉害,那你看公主会找个啥样的 15L:不看女相 16L: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等等,你们这就歪楼了? 17L:上将都28了,又是首席哨兵,哨兵没匹配的向导日子多难过啊,我觉得上将还是会找个向导吧 18L:楼上你也说上将都28了,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我看上将是不会图舒服随便找个向导的,如果他和公主是真爱的话,我愿意支持他们 19L:呵呵一张照片而已你们就开始幻想真爱了,这个女人哪里好了?一脸自我为中心,跟上将说两句话就一副春情荡漾的样子,恶心 20L:楼上是不是刚做完春梦醒来欲求不满? 21L:楼上的楼上,换你站上将面前,你不荡漾?我怕你直接内分泌失调 22L:我觉得几张图看下来,上将对公主也就客气而已啊,公主倒是蛮娇羞的 23L:公主漂亮 24L:楼主蟹蟹你的图!存去当壁纸了 庄晏面无表情地一路翻下去,心里统计了一下,除去恶意评论和废话,约百分之五十都是猜两人成不了,百分之二十表示如果绯闻成真的话祝福,百分之二十认为两人般配,还有百分之十不到则是迷恋周玉臣的少女少男在呐喊“我不同意!我不相信!啊啊啊啊啊!”。 庄晏浏览了五百楼左右,结果基本还满他的意。虽然他在这里暗搓搓地“查探民意”,除了寻求认同感没有任何意义。 庄晏打算休息一下,他手摸到茶杯,发现茶已经凉了,他喊道:“吉祥!” 成为圆球的吉祥从门口探出半个球:“sir?” 庄晏指指茶杯,吉祥在空中滚过来,伸出两只机械手臂端起茶杯,看到了庄晏的屏幕:“哦——”它浮到庄晏面前,凑近光子屏。 庄晏突然有点尴尬,毕竟他上午才要求吉祥不要在他面前提起周玉臣半个字,但他现在却主动搜索起了周玉臣。 吉祥很大度地没有计较他的矛盾,它靠近了从光子屏接收数据只在一瞬间,所以一下知道了整个帖子的内容。 “先生,第638楼出现了有关您的内容哦~” “什么?”庄晏正揉着眉心,闻言一下睁开眼。 4.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638楼:楼上觉得能成的都死心吧,海伦娜·克拉瑟斯早就跟人订下婚约了,上将跟她一万个不可能 639楼:我!不!赞!成!这!门!婚!事! 640楼:638楼好凶哦,都指名道姓喊人家 641楼:公主有婚约了??我怎么不知道??? 642楼:没看到有新闻啊??? 643楼:两边都已经同意了,在世家圈子里早就传开了,发新闻声明是最后一步。 644楼:哦豁? 645楼:638,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啊 646楼:我闻到了新八卦的味道 647楼:来!证据! 648楼:迷妹出来编故事了,还世家圈子,你别也是个贵族?大家快来看啊贵族上网了! 649楼:切实的证据我不会给的,也放几张照片,随你们信不信[图片][图片][图片] 650楼:唉,又一个迷恋男人失去理智的少女 651楼:窝巢!!!!我女神旁边那是谁??? 652楼:照片不像处理的,但也没什么亲密举动啊 653楼: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 654楼:嗯???有内容啊朋友们,那金发的男的看公主的眼神,跟公主看上将的眼神一毛一样! 655楼:还以为帖子已经没什么可看了结果又有新展开! 656楼:三角恋妥了 657楼:楼上正解 658楼:三角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位大哥是谁好倒霉啊情敌是周上将 659楼:真的和镇楼几张有分别,公主的笑容好公式化,和镇楼那种娇羞完全不一样! 660楼:这男的是谁? 661楼:如果公主真的跟他有婚约……是联姻吧,他们真的不像情侣 662楼:这男的长相气质被周上将甩八条街,公主能看上他才有鬼 663楼:公主为了家族只能跟不喜欢的人结婚!但真心爱的却是上将!妈呀这不是古早言情吗?! 664楼:662楼别这么说,我觉得这位小哥长相挺端正的呀,耐看类型的,眉头别老皱着就行了,而且他的头发看起来光泽好美好柔软啊,想摸摸~ 665楼:同楼上,他五官有亚裔特征啊,这张照片明显角度不好,而且他的发色,让我想起我女神了 666楼:三角恋666 667楼:别一口一个小哥了,我看他年纪挺大了吧 668楼:这个人叫庄晏,苏普林大学的教授,30岁了 669楼:[图片] 670楼:果然!帅多了!这种高瘦带点严肃的禁欲系是我的菜啊啊啊啊啊啊啊 671楼:你们什么眼光,我看他像我高中的教导主任 672楼:楼上什么眼光,哪个高中的教导主任能请到这么年轻一表人才的教授啊,虽然他的眼神让我好想给他交作业…… 673楼:你们……又歪楼了…… 674楼:我想到前面8楼那个算命的了,他还在不在,让他给这教授算一下,看他是不是命中该戴绿帽 675楼:我来扳回正题!!! 公主为了家族只能跟不喜欢的人结婚!但真心爱的却是上将!婚礼那天等着上将来带她私奔。上将来了!上将带走了教授!原来上将真心爱的是教授! 676楼:。。。。。。。。 677楼:675楼优秀! 从一场会议上下来,周玉臣回到驿馆,发现自己的副手路易斯正在座位上,捧着电子光板哧哧笑个不停。 周玉臣把录有会议资料的光板往路易斯面前一扔:“我希望你能先履行自己的职责,路易斯大校。” 路易斯“刷”的扔了电子光板站起来,绷直身体敬礼道:“上将!” “看什么这么好笑?”周玉臣绕过办公桌问道。 路易斯脸上又露了一丝笑风,低头道:“是小环给我看的。” “小环?”周玉臣挑起眉,他有一对龙凤胎出生的弟妹,弟弟周玉郎,妹妹周小环,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又闹什么事了?” 路易斯道:“小环在网上为您辟谣。” “辟什么谣?” “您和海伦娜公主的绯闻。” “这种谣传用得着她去费力气?”周玉臣看了一眼路易斯面前的电子光板,“她在哪替我辟谣?” “一个论坛,上面的人都挺有意思的。”路易斯又憋笑,想到帖子后面对绿帽庄教授的讨论,多嘴问了一句:“上将,您昨天不是和公主还有那位庄教授共进了午餐吗?” “嗯。怎么?” “庄教授……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问他?”周玉臣嘴角勾了勾,“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路易斯看到上将脸上表情的变化,有点诧异。上将看上去温和,却是不怒自威,即便提起那位以美艳闻名几个星区,看着他目光都要化成一滩水的海伦娜公主,语气都是平铺直叙,嘴角更不曾翘起过。 他想到帖子最后那番“优秀”的言论,忽然一个激灵,不禁问道:“上将,您难道……” 周玉臣对上他的目光,他们是上下级,更是多年的朋友,周玉臣对他的疑问很快了然,他将手里随意划动着的光板放在桌上,“我觉得他有趣,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路易斯心里念了一句,他其实倒挺想看看上将喜欢一个人的模样。周玉臣是运筹帷幄的将领,是强大得令人仰望的首席哨兵,可是他从来没有让一个向导进入过他的精神壁垒。 他从来没出现过一个哨兵一生中难免甚至时常出现的歇斯底里,被极敏锐的感觉折磨的痛苦。或者说从来没人看见过。他从来不需要向导。 这样的上将,如果有一天宣布他喜欢上一个普通人,要和他共度一生,路易斯觉得是可行的。但是上将甚至连喜欢都没出现过。 或许因为“喜欢”是一种要通过精神和身体的亲密接触获取舒适和愉悦、然后慢慢滋生的感情。而没有向导的哨兵,能够建立起自己的精神壁垒已经是非常令人惊叹的了,要让他推倒自己苦心营造的壁垒,仅仅为了和别人来次接触,那简直不可能。 他不禁低头看面前的电子光板,屏幕上正好是庄晏的那张照片,真有点像教导主任。明明是亚裔的柔和的面孔,可高挑的身材削瘦的脸,蹙起的眉头,使他身上充满了看不见的棱角,苍白的肤色令其更加尖锐,贸然靠近是会吃亏的。 不,他们不合适。上将就算要找一个普通人,应该也会找那种温柔的人吧?就连海伦娜公主都嫌骄纵任性了。路易斯不禁摇摇头。 周玉臣也看到了那张照片,想起了那个浑身是刺的人,是一种攻击方式,也是一层盔甲。但他亲眼见证了那些刺的软化,就在海伦娜公主的面前。 利刺去掉之后裸露出来的柔软的部分,就像柔软的淡金色的头发,是只对海伦娜公主开放的,她可以用一句话一个眼神就伤害到他,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这就是爱情?周玉臣摇摇头。看上去警惕,其实还是感情用事啊。不跟哨兵或者向导比,连普通人中的许多人,一生都不会把自己这样敞开来给人伤害呢。 不过,也真是有趣。 之后的一些日子,庄晏按照制定好的行程带海伦娜公主到处游玩,海伦娜公主每每都要邀请周玉臣,周上将事务缠身——但总有那么几次应邀前来。 海伦娜公主美得像一朵色泽秾丽的饱满的郁金香花苞,回回周玉臣一来,花就开了。 如果说周玉臣是摘花的游人,那庄晏是灰头土脸的园丁。辛辛苦苦地培土、浇水,到底为谁辛苦为谁甜? 庄晏感到自己的计划摇摇欲坠,自己的感情也摇摇欲坠。摘花的周上将站在他对面,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好像在说,他当宝贝似的郁金香,他看看就可以扔了。 庄晏恨得牙痒痒,可是他凭武力打不过周玉臣,也没精力跟他斗。海伦娜的心都在周玉臣身上,都快飞起来了,他只能用约定、责任这些来拖住她。 这天他们坐游轮到去一个小岛上,在船上,庄晏独自在栏杆旁,看着水面。栏杆修得比较矮,他忽然感觉眼前恍惚了一下,半个身子就往栏杆外栽。 立刻就有人上前来抓住庄晏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庄晏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可不轻,那人却轻轻松松把他一捞。庄晏回过头,是周玉臣。 四下无其他人,他又牙痒痒了,想往周玉臣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来一拳。他想到网上那些说周玉臣甩开自己八条街的话,很想把这张漂亮的脸打成猪头,拍张照片发到论坛上去。 周玉臣俊美的脸没像往常那样对他微笑,而是稍稍严肃了,问他:“你还好吗?” 庄晏甩开他的手,握着手腕冷声道:“好得很。” 5.精神体 庄晏想找个机会好好和海伦娜谈谈。 事实上他在陪海伦娜在各处游玩的时候,已经明里暗里地提起他在为他们的婚姻做怎样的打算,庄氏和安道尔皇室的几次友好的往来等等。虽然他父亲庄泽其实一直都没表示过“友好”,但庄泽除了吼两声,在人生大事上还真约束不了他这个三十岁却比二十岁小伙子还带刺的长子,都是已故的庄夫人惯出来的。 海伦娜回应得很少,通常是岔开话题。有时候直接对他说:“我不想谈这些。” 庄晏带海伦娜去天鹅湖泛舟,这里的景色十分优美,侍从们守在湖边,海伦娜在精致古雅的小船上望着湖面悠然自在的天鹅们,想什么出了神。 庄晏在旁边看着她美丽的侧脸,她眼睫低垂,似乎沉醉在一件浪漫而遥远的事中——总之不会是和庄晏泛舟湖上。 庄晏道:“你喜欢这里,我们可以选择在这里举办婚礼。” 海伦娜眼睫一颤,回头看他。 庄晏道:“我想婚礼可以不必太盛大,那样会很累,我们可以就在这里,请你父母和我父亲,还有一些走得近的亲朋好友……” 海伦娜突然生气了,可能是几天的不耐烦积压到了一起,她对庄晏道:“你在对我施压么?” 庄晏看着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眼里划过的一丝伤痛。他点了点头,承认道:“是。” 海伦娜站起身来道:“停下,我要回岸上去。” 庄晏道:“才走了一小半,那边的景色更美。” 海伦娜对撑船的船夫冷冷道:“请送我们回岸上。” “海伦娜。”庄晏也起身道,“我不能看你越陷越深。” 海伦娜猛地扭过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我的意思。”庄晏是钟情海伦娜,但他不蠢。他对周玉臣这个人的大部分反感都来自于海伦娜对他的过分关注,还有小部分,来自于周玉臣那副面带微笑、实则深沉冷漠的虚伪模样。 “和你订下婚约,我就连一点交际自由都没有了吗?”海伦娜看似尖锐实则回避问题地反问,“更何况我们的婚约还是非正式的,要是变成正式的,我是不是就要整天整天地待在我的房子里,安分守己地等着做庄氏的儿媳?” 庄晏没有再说话。他大学的时候参加过话剧团、辩论队,和他辩论过的人都知道他口才不弱,加上思维严谨,说话总是切中要害,讽刺起人来更是毒辣。 他可以三五句话就把海伦娜质问得哑口无言。但他没有出声。 船靠岸了。海伦娜先一步上船。庄晏在她身后道:“你对我没有爱情。” 海伦娜定住脚,庄晏又道:“但婚姻不只是爱情,还有责任。” 海伦娜语带嘲讽道:“我有的选吗?” “有。”庄晏凝视着她,“如果你是因为爱情选择我的话。”因为爱情而选择的婚姻,可以在感情消逝时放弃,但因为责任而选择的婚姻,是不允许后悔的。 海伦娜头也不回地走了。 庄晏在湖边站了半小时,才坐上自己的车,吉祥照例问:“去学校吗,先生?” 庄晏点了点头。悬浮车平稳而快速地行驶起来。 庄晏下午还有两堂课,他屈起指节去揉自己的眉心,好像那里皱得太久了,也会累。他遇到棘手的事,或者感到疲惫了就会做这个动作,其余他什么都不会说。 吉祥再明白不过了。它是有高级智慧的光脑,是庄夫人的陪嫁,庄夫人对儿子的理解都让它继承了。它知道庄晏这个时候不需要它连网搜索失恋安慰金句说给他听,它得找点什么事给他做。 智能光板上的简笔画表情消失了,一个圆球从控制台的凹槽里升起来,飞到车窗前面,宽阔的街道两边,各式各样的商店向后急退,车子正经过枫丹白露最繁华的商业区。 吉祥“噢”了一声,吸引庄晏的注意力,然后说:“‘玛利亚将军’出了最新的郁金香品种,或许公主殿下会喜欢。” ‘玛利亚将军’不是真将军,而是枫丹白露一家连锁花店的名字,这家店培植的郁金香尤其出名。 庄晏抬起头,吉祥在车窗前浮动,放出‘玛利亚将军’店里最新品种的虚拟影像。 庄晏道:“去看看吧。” 吉祥让悬浮车拐了个弯,停在了花店前面。 庄晏下车,刚要向花店的店门走去,忽然听见一声气势汹汹的“汪!”。 庄晏循声转头,只见路边一棵树下,一只阿拉斯加正朝树上狂吠,而抬头一看,树上则站着一只花猫,正在无助地“喵喵”叫。 阿拉斯加叫得很凶,而且它完全不像庄晏看到过的被人养在家当作宠物的犬类,有成年男子腰那么高,蓬松的毛发掩盖不住它身上蕴含野性力量的肌肉,龇起牙来十分凶猛。 这里是商业区,路上也有不少行人,但来来往往好像都对这一幕不大在意。 庄晏驻足看了两眼,阿拉斯加警觉地回过头,和庄晏对视的那一瞬间,它就像人一样变脸了,龇着的牙收起来了,舌头从嘴里耷拉出来,抖了抖耳朵,以这种犬类特有的兴奋和癫狂冲到了庄晏身边。 花猫则趁机一跃,跳进了人行道旁的暗巷。 这么一只大型犬扑过来,饶是庄晏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也忍不住退后两步。阿拉斯加亢奋地绕着他转圈,大尾巴疯狂摇动。 庄晏额角青筋跳动,对阿拉斯加道:“走开!” 阿拉斯加仿佛听得懂他说的话,蹲坐起来,不停地哈着气,尾巴还在摇。 庄晏退后几步要往花店里走,吉祥却一个劲地“噢,噢,好孩子”,飞过去蹭阿拉斯加的毛,还被舔得满球都是狗口水。 庄晏嫌恶地看了它俩一眼,正要呵斥吉祥回来,忽然一个清冷的少年音道:“美人,回来。” 阿拉斯加立刻扑了回去。 美人……是这条狗的名字?庄晏抬头,只见一个模样清俊的少年手里提着花店隔壁的蛋糕店的购物袋,站在树下,阿拉斯加扑回他身边,他用手按了按大狗的头顶,抬头和庄晏对视。 庄晏只和他对望了一眼,就转身走进了花店。 吉祥跟在他身后,用呆板的电子音发表感慨:“精神体和主人完全不像呢。” 庄晏顿了一顿,精神体——他父亲母亲分别是哨兵和向导,但他不是。尽管不是,他却能看到父母的精神体,也时不时能看到别人的精神体。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哨兵和向导结合生出的孩子,百分之八十都能觉醒成为哨兵或向导,更何况庄夫人还有亚裔血统——亚裔血统的向导觉醒比率接近百分之五十,但庄晏偏偏无比平稳地渡过了他的青少年时期,连他满二十岁之后的一年里,包括父亲庄泽在内的长辈们都还抱有期望,等他过了自己的二十二岁生日,家族的人就彻底死了心。 天才,神童,但再聪明,也上不了战场,或者说上战场也成不了领军人物。庄氏偌大的家业,不能靠他这么一个人来继承。 曾经他们有一个绝好的人选。庄晏站在展柜前面,手在玻璃上描摹郁金香雪白花瓣上的一缕烟雾般的淡紫色,真是美极了。 他想海伦娜会喜欢。 爱情,爱情。从庄晏那里离开,海伦娜公主一个人坐在车内,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正是出身皇室的责任,让她选择了庄晏。显赫的家世,天才的名声,她那时心想,一定要从一群人里选一个,那就庄晏吧。即使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不会爱上他。 那个刻板不解风情的男人,察觉到她的心猿意马,稍微聪明点的会讨好的男人都会选择怀柔的方式让她回心转意,可是庄晏,偏偏要搬出“婚约”“责任”来压她。 他说他爱她。海伦娜相信,可她不缺人爱。况且庄晏追求她用的是最老土的方式,给她写情书,送她花,画画寄给她…… 好吧,一切的原因还是因为她不爱他,她不爱他!就这么简单。如果给她写情书,送她鲜花的是周玉臣,一切就不一样了。 海伦娜眼前浮现那张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脸。她对他一见钟情。爱情降临时,哪个女人能抵抗得住? “但是,周上将对你没有别的意思。”知女莫若母,安道尔公国的王后一早发现了她对周玉臣的情愫,“而且周上将尽管作为一个顶尖的哨兵,迟迟没有找到向导是有些奇怪,但保持单身不全是周上将的个人意愿,周上将身为哨兵太过优秀,周氏至今都没有找到能和他匹配度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向导。” “塔”规定,哨兵与向导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七十五,两者的精神共鸣才值得他们之间通过仪式达成紧密的联系。 “所以周家两位元帅应该是在等适配周上将的向导出现,首席哨兵虽然强大,但要面对的精神压力也是难以想象的。”王后叹了口气,“我想单纯从父母的角度来看,普通体质的人也是不会出现周上将妻子的人选范围内的。” 等于说她的一腔爱意再热烈,也比不过某个被冰冷冷的机器选中匹配给周玉臣的向导,哪怕周玉臣和她(他)不相识,更不相爱! 海伦娜咬牙攥紧了裙摆,她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没有得到过? 海伦娜果断地给周玉臣拨去了通讯。 6.摊牌 海伦娜拨通讯过去,是周玉臣的副官接的,说上将正在会议中,她问周上将多久结束会议,副官含糊地说不确定,上将事务繁忙。 她便请他转告,想请周上将明天到她的住宅喝下午茶。 “哦——”副官眉毛抖动一下,“是……是这样吗?” 海伦娜皱起眉道:“有什么不妥吗?” 对路易斯来说,让他代替正坐在他对面的某人拒绝这么一位大美女,真是件极为难的事,可他不得不现场编出谎话来,眉毛直抖:“事实上,上将明天也……” “也很忙,是吗?一下午都要参加会议,没空搭理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海伦娜可是步步紧逼,她说这话时并不盛气凌人,而是骄傲中带有一点淡淡的委屈,令人心生怜惜。“明天不行就后天,后天我会亲自上驿馆来,就要看上将肯不肯赏这个面子了。” 副官的眉毛不抖了,而是紧紧拧在一起,显得苦哈哈的:“也不只是忙的问题,上将知道公主和庄教授的婚约,总是这么插一脚,实在很不合礼数……” 海伦娜咬了咬嘴唇,冷冷道:“明天庄晏不会过来,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上将谈谈。” 单独谈谈?那更不得了了。 但路易斯还没找出能委婉拒绝的词句,海伦娜已经关闭了通讯。 路易斯对面坐着周玉臣,看了他一眼,继续批示手里的文件:“让你公事公办地拒绝她有这么难?” 路易斯埋怨道:“不难你为什么不自己跟她说?”他可是个心智健全的成年男人,碰到这么漂亮并且对他的上级热烈追求的公主,真是狠不下心拒绝。 周玉臣手里的笔尖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对于属下的牢骚头也不抬道:“所以发给你的薪水都是浪费了?” 路易斯摇头道:“如果你就这么拒绝了,只怕公主更加追上门来了,还不如明天去赴约,说清楚不就好了?我听她的口气像是要跟你摊牌了。” 周玉臣的笔尖顿了顿,眼前划过的却又是淡金色的短发,冷淡的蓝眼睛。他点了点头,认可了路易斯的提议:“过会儿回一则通讯,说我答应了。” 路易斯领命,站起身来,想起一事又道:“对了,玉郎的飞船今天到。” 周玉臣颔首道:“让他过来吃晚饭吧。” 庄晏订下了那株伦布朗型的郁金香,花朵还得在店家手里养个几天,才能正式交货。庄晏想,等花送来了,就再亲自上门送给海伦娜吧。现在她恐怕怎么也不想见自己了。 到了学校,两堂大课的间隙,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一个学生埋头小步溜进来,正是凯文·布尔韦尔。 那天在洗手间和同学议论庄教授被抓个正着,被要求次日早上九点去庄晏的办公室,两人第二天都战战兢兢地去了——办公室没人。之后凯文过了足足半个月提心吊胆的日子,但教授一直都没有如他意料之中地找他“喝茶”或者是整治他,他的选修课也照常进行。只是在一次小测验之后,他又被通知去庄教授的办公室谈话。 他吓了一跳的同时,心里反而踏实了:该来的总是会来,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谁知去了庄教授那里,庄晏要对他说的却是:他的小测验成绩太差,这样下去期末肯定挂科,让他干脆去教务处退选了这门课。 凯文和这位庄教授再一次打照面,才发现对方压根就不记得“洗手间风波”,也不记得他这个人,心里本来松了一口气,可被对方当作问题学生处理,又不免涨红了脸。 他的底子确实不好,尽管开学这一个月来,学习比别人勤奋刻苦得多,但受所受平民教育的限制,他和身边那些出身贵族、从小受精英式教育熏陶的同学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庄晏的这门课结合美术和军工理论,就是有底子的大一新生都未必敢来,他也是无知者无畏,于是在第一轮小测验中光荣垫底。 庄晏的建议非常不留情面,严重点可以说是歧视差生了。听到这种建议的人,要么感到被羞辱,怒而退课,要么就是识趣地听从建议,毕竟教授都这么说了,退选还能保全挂科记录。 但凯文似乎有点明白这教授的行事风格了,并没有觉得对方在羞辱自己,反而心里不知哪窜出来一股勇气,红着脸道:“可我不想退课,教授。” 庄晏讲课方式很独断,训斥学生很刻薄,但同时对知识的讲解由浅至深,旁征博引,有条不紊,只要你不上赶着挨骂,认真听课,会觉得这位年轻教授的一堂选修课比那些必修学科讲师的课要享受多了。 他说出那句话,办公室里就安静了。庄晏瞪着这个无知无畏的大一新生,手指在红木办公桌上一下一下敲着。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凯文硬着头皮,等待来自教授的嘲讽。 过了好一会儿,庄晏开口了:“你非得这样的话。” “那就由我出面告诉教务处让你退课。”凯文心里预感着这么一句话,他知道如果学生的能力不足,是可以由老师强制退课的,只是这种案例很少。毕竟授课在大学老师们的工作中占比不大,他们要当导师,做研究,没那么多心思放在一门课里的某个学生身上,只要挂科率不超标,学生挂了就挂了。 像庄晏这样只一个学生不及格都不能忍受的老师也算是异类。 就在凯文支撑不住,决定改口投降时,庄晏冷淡的声音响起:“那就来我这里补课。” 凯文抬头,呆呆地看着庄晏。 庄晏低头在电子光板上调出日历道:“一周两次……三次,如果一个月内效果不明显,我就通知教务处强制退课。” 于是就有了眼下这一幕,庄晏坐在办公室里,凯文低着头溜进来,他是来交作业的,顺带领走教授批改过的作业。 他走到庄晏面前,递上自己的作业,庄晏抬头接过,同时将一叠厚厚的素描纸推到他面前。 庄晏的习惯,要求学生的设计作业都要用素描纸完成,不能用光板。 凯文看着纸上满满的红叉和红批,已经从挫败到麻木了。正要退出去,忽然庄晏问道:“你喜欢机甲?” 凯文身体抖了一抖,见庄晏看着他,电子笔指了指他手里最上面一张的稿纸背面。 凯文翻过稿纸背面一看,顿时窘迫得不行,他功课太多,结果做作业的时候看都没看就拿了一张背面已经画过的稿纸! 稿纸背面是他设计的机甲……与其说是设计不如说是幻想,年轻的男孩子里不喜欢机甲的恐怕是少数中的少数。但机甲这种东西对于民众来说,只存在于荧幕和书本里。能真正驾驶机甲登上战场的,只有军队中的哨兵和向导。 每一所正规军校都有专门的哨兵向导学院,觉醒后在“塔”里接受完基础训练的哨兵向导们,将被送往军校,在一块被划分出去的广阔的隔离区里,学习如何驾驶机甲,并肩作战。那里简直是机甲爱好者心中的圣地。 庄晏居然还认真评价他的图纸:“设计太异想天开,小说和电影看多了。” “我,我就是画着好玩……”凯文觉得自己的脸要蒸发爆炸了,他还把幻想的机甲的每个部件都画出来了,还做了注解,结果,这简直丢脸到家了。 庄晏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指指靠墙的书柜道:“左边上往下第三排第八本,第五排第二本。” 凯文咽了咽口水,走过去,按庄晏说的找到了两部无比沉重的大块头。 庄晏道:“回去看完,以后每周抽查。” 凯文哆嗦了两下,低头看看那两本大块头。庄晏又道:“希望一个月后你的设计能稍微脚踏实地一点。” 凯文脸还是涨红的,但眼睛却亮了起来,朝庄晏恭恭敬敬鞠了个躬,退了出去。 直到走出办公室,来到楼梯旁边。凯文的心还是咚咚直跳,他脑中忽然闪过听别人说起的关于庄晏的传言:“他们说庄教授天才,是因为他曾经是帝国军事学院公认的机甲设计天才……” 第二天下午三点,周玉臣不早不迟,准时赴约,坐在安道尔皇室在枫丹白露的房产里。墙上的古老挂钟一格一格转动。 公主从旋转的大理石扶梯上走下来,她的妆容和打扮都很符合下午茶的场合,但又经过精心雕琢,尤其凸显她的美丽。 周玉臣起身行了个礼,公主从露面开始就目不转睛盯着他。 她本来是打算摊牌的,可是当她看到周玉臣,两人对视过之后,她又不想摊牌了。 周玉臣对她无意。有现成一个庄晏做对比,她分辨得出男人对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 既然周玉臣对她无意,那么她摊牌就是为两人压根没亲近起来的关系画上句号。周玉臣已经表露出避嫌的意思了。 即使眼下无意,未来他们可以制造出更多相处的机会,更多的可能——只要没有一个庄晏逼得那么紧的话。 公主走下扶梯,两人寒暄,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响在有些空旷的客厅里,让人耳根子发痒。 她笑着请周玉臣坐下,端庄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开始叙起了闲话。 昨天是一时冲动了,她居然差点逼问这个男人爱不爱她。她的身份还不明不白,这叫他怎么说出拒绝以外的话? 她该摊牌的人是庄晏。 周玉臣坐了半天,听海伦娜公主说了一堆闲话,知道路易斯大概是出了个馊主意。 他和这位公主没有熟稔到可以放松心情谈那些有的没的,他很快思考起如何脱身来,目光一扫,在客厅另一面墙壁上看到一幅画。 秋日的灯笼树,缀满金黄树叶的枝条随风摆动,叶片纷纷吹落,斜斜地飞过画的正中,满地金黄里,画中的远处,一个人影骑着自行车路过。 这是苏普林大学的景致,学校里有一条大道,道两旁栽满了长得极茂盛高大的灯笼树,这种树的叶子像一串串的小灯笼,到了秋天,从在坡上的一端朝这条笔直的一眼到头的大道望去,是很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致。 况且这幅画的色彩浓烈又温柔,很能打动人。 他许久不回苏普林大学,却在海伦娜公主的客厅里重温了母校景色,不禁问道:“公主的这幅画是从哪得来的?” 海伦娜跟着看去道:“噢,这个,是别人送的。”她见周玉臣的神色似很有感触,便道:“上将喜欢的话,就送给上将怎么样?” 7.向导 庄晏开着悬浮车进了学校。一路上空中漂浮着五颜六色的光幕:“欢迎帝国军事学院师生莅临我校参加机甲交流大赛。” 帝国最有名的两所军校之间的机甲交流大赛,可以说是让学生们激动的一大学院盛事,对于对机甲抱有热爱或者好奇心、却既不是哨兵向导也不属于机甲专业的军校生们来说,机甲交流大赛的观众席就是他们这么多年来能够接触机甲的最接近的位置了。 学校专门的机甲赛馆很大,席位很多,但学校的学生更多。 过完上午的第一堂大课,庄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到一个人已经大喇喇坐在他的书桌前面。正在翻从书柜里随便找的一本书。两条长腿很不客气地搭在桌子上,一身军服笔挺,偏偏穿得吊儿郎当。 那人倒在椅背上,仰过头来,伸出双臂:“宝贝!” 庄晏额角青筋跳了跳道:“腿放下去。” 那人识趣地缩腿,嵌在墙壁上的机器人立即飞过来清理桌面。 庄晏在书桌后面坐下,看到书桌上的邀请函,准确来说,是即将举办的机甲交流大赛的门票。 那人笑嘻嘻道:“比赛看不看?” “不看。” “那来陪我嘛,咱们好久没见面了,小别胜新婚……” “好好说话,要么就出去。” “好吧好吧。”那人为他的古板无趣摇头叹息,手指在桌面上一敲,笑眯眯道:“我听说,你未婚妻看上周玉臣了?” 庄晏顿了顿,抬头,冷飕飕的目光刺过去。 那人知道他这是踩到人家痛脚,忙道:“别别别,我不是来落井下石的,我是想提醒你一句,别以为公主是普通人体质周玉臣就一点不会动那个心思,他这人啊,估计是不会找向导做伴侣的。” 虽然通过庄晏的观察,周玉臣的确对海伦娜公主没生出男女那方面的心思,但他还是皱起眉道:“什么意思?”周玉臣不是因为一直找不到匹配度达标的向导才独身的吗? 那人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曾经和周玉臣合作过,他当着那次行动的所有人宣布过,他不会和任何向导结合。” “他这人,似乎很抗拒向导。” 庄晏眉心一跳,那人道:“很奇怪吧?哪个哨兵能离得了向导。况且最新数据显示,现在帝国联邦加起来,哨兵和向导的比率接近十比一,也就是说百分之九十的哨兵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专属的向导,结果他。” 那人把书往桌上一扔:“那一回我的小队里有个未结合的小向导,一直仰慕他,后来任务回程的时候主动献身,结果周玉臣二话没说就把人扔出去了,然后就声明,他不会和任何向导结合,哪怕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七十五。” “所以。”那人摊手道,“说不定他真会找个普通人做伴侣。是不是你的海伦娜公主就不知道了。” “不是。”庄晏道,“我和海伦娜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他将桌上的书放回书柜,道:“你呢?” “我什么?” “你怎么还没找向导。”庄晏转身回到书桌后面,那人又翘起二郎腿,笑眯眯看着他,庄晏不由皱眉——军部是怎么让这么个吊儿郎当的人一路高升的?就不考察考察作风问题? “听玫说你新近升了少将军衔,也该收敛一点。” “我,谁管得着我啊?”那人哈哈笑,看着庄晏,忽然叹了口气,“要是你也是向导就好了。” 庄晏坐在座椅里,没有接他的话。 那人注视了他片刻,起身拿起军帽道:“机甲大赛还是来看看吧,知道你不肯接触机甲,但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的才华……”他轻叹道:“留在这里太可惜了。” 他大步走到门口,又转身道:“对了,周玉臣的胞弟是我们学校的新生,这次也来了,我知道你肯定讨厌死周玉臣,那你可以过来,看我好好□□□□那小子。” 庄晏依旧不做回答,那人最后看了他一眼,戴上军帽走出门去,一个拐弯,恰好和一个学生撞上。 学生见来人一身高级军官的军服,紧张得直鞠躬:“不好意思!抱歉!” 那人笑着摆摆手道:“没事。”见那学生进了庄晏的办公室,停了停步子,转身离开了。 凯文又过来送作业,低头走过去的时候一眼瞥见庄晏办公桌上的邀请函……天!还是最好的席位。他当然也想去观看赛事,可是哪怕是赛馆里离比赛区最遥远的小角落的座位,在校园网上的价格对他来说都是天价! 庄晏察觉到他的留意,手将邀请函一推道:“想看就拿走。” 凯文又开始颤抖了,这次是兴奋的:“教、教授……” 庄晏道:“学院用来训练学生的机甲都是战场上淘汰下来的,只有少数还有一点看头。” 他的挑剔凯文是不会理解的,后者只是又一个九十度鞠躬:“谢谢教授!” 凯文走后,庄晏才得以享受安静的氛围,不过没过多久,他的通讯器打破了宁静。 庄晏抬起手一看,眉宇的皱褶瞬间舒展了,是海伦娜。 他立即接通通讯,海伦娜的映象出现在他面前,她问道:“有空吗?” 庄晏道:“有。” “那见个面吧。” 庄晏刚要答“好”,想到那株还在店家那里的郁金香,便道:“过两天怎么样?我有礼物要送给你,我带着礼物去你的宅子吧。” 海伦娜有些不耐烦,但想了想,还是答应道:“好吧。”约定好下午三点,她便切断了通讯。 庄晏看着中断的通讯,想或许是海伦娜冷静下来思考之后,决定服软了——她之前从未主动找自己约会。 想到这里,他心情不由好起来,下指令让吉祥跟花店确定,两天后的上午郁金香一定要送到他的办公室里。 没想到却出了事。 约会当天上午,郁金香顺利送到。他上午有两堂课,中午吃过午饭索性不午休了,在办公室把学生的作业批完,到了下午两点左右,他起身准备出门。 还只从办公桌前站起来,一则通讯就拖住了他的步子。是先前给他送比赛邀请函的人发来的。 “庄晏,你的学生是不是拿了你的邀请函来看比赛?” “是。”庄晏看了眼时间,两点整,他最讨厌迟到,“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那人的语气没了平常的随意,让庄晏不得不抬首正视他。 “你那个学生——”那人转头去征询旁人的确认,“叫凯文·布尔维尔,是吧?他觉醒了。他是一名向导。” “什么?”庄晏冷淡的眼睛终于睁大。 “你最好过来一趟。” 庄晏登上学校的救护车时,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在观看机甲比赛的中途,凯文·布尔维尔在观众席里爆发出向导性征,扩散开来的向导素以及向导觉醒之初的属于应激反应的精神攻击引发了赛区中哨兵们的骚动。 有一名比赛中的学员哨兵当时正处于驾驶机甲的“精神锐化”状态之中,可能是因为和凯文·布尔维尔的精神共鸣较强,于是在他无意识的精神攻击下也跟着受伤昏迷了。 一名哨兵和一名向导,被隔离在救护车的两个救护舱中,医护人员只能给他们注射镇静剂。哨兵还好,初入觉醒期的向导却难以用一针药剂抚平,可除了注射定量的镇静剂,没有其他外界手段能帮助这个刚觉醒的向导,只能靠他自己硬撑。 庄晏隔着玻璃看救护舱里的凯文·布尔维尔,年轻人时常涨得通红的脸此时已经惨白,瞳孔紧缩,张大口,手指和手臂在痉挛,显然在承受极大的精神痛苦。 如果不是庄晏给他那一封邀请函,他可能不会这么早觉醒,不会在这样一个糟糕的环境下觉醒。哨兵和向导的影响是相互的,一个向导在有那么多哨兵的场合下被迫觉醒,简直是把觉醒期的痛苦放大千百倍,一旦支撑不住,就陷入自己崩塌的精神世界里出不来了。 救护车里的医护人员都在为这个苍白的年轻人揪着心,祈祷他能撑过去,同时救护车在轨道上飞驰,速度越来越快,发出讯号命令所有交通工具让行。向导是如此稀缺,偏偏又是如此脆弱,如果在这辆救护车上夭折一个,将会是多么惨重的损失。 学生的老师一直站在救护舱前面,手掌紧贴着玻璃,脸色和舱里的学生一样苍白。令人看了更是叹惋。 庄晏背对着他,嘴唇却在翕动着。 他在喊凯文的名字,无声的。 “凯文·布尔维尔。” “凯文!” 庄晏怎么喊,玻璃罩子里的年轻人都不为所动,甚至缩紧的瞳孔在慢慢放大,这是他在巨大精神负荷下放弃抵抗的表现。 庄晏贴着玻璃的手掌握成拳,深吸一口气,紧盯着凯文,咬牙切齿道:“你再不醒来,我就让你挂科了!” 他本来没抱期望的。但两秒后,凯文身体一震,瞳孔恢复了正常。 “醒了!”“他醒了!”在众人如释重负、感激上苍的呼喊声中,救护舱打开,庄晏看着凯文艰难地扭过头来,呆呆地和他对视一阵,动了动嘴唇,说出“教授”的口形。 可能是庄晏的目光过于严厉,凯文又像做错事似的慢慢把头含下去。 “真是蠢透了。” 庄晏喃喃了一句,低头看终端,已经三点了,他失约了。 8.分开 庄晏陪着凯文到了医院。 凯文自从被庄晏唤醒之后,虽然精神还有些不稳定,但好歹保持了清醒。小伙子一直到被送进诊室,都满怀愧疚,用虚弱的声音道:“对不起。其实我早上就觉得有点不舒服的,如果那时候留在宿舍休息的话……” 庄晏瞪了他一眼:“留着力气接受检查吧。” 凯文进了检查室。庄晏在医院走廊上,打开终端给海伦娜发去通讯,那边拒接了。 庄晏蹙紧了眉头。他知道海伦娜是容忍不了别人怠慢的,这一失约又要生多久的气? 事已至此,急着赶过去也补救不了多少。做事要做全,还是先等在这里,等确认凯文没大碍了再走。 他发了一则消息过去,在长椅上坐下。对面两间哨兵向导专用检查室,一间里面是凯文,另一间则是那个因凯文而受伤的学员哨兵。 哨兵向导学院的院办主任就坐在他身边,对着他大吐苦水,可惜庄晏显然不是倾诉的好对象,连应都懒得应一声。 他有些疲惫,刚才唤醒凯文,似乎消耗了他不少精力。庄晏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对面检查室的墙壁上。 忽然他眼前闪过一道黄灰色,一只还没有他半个手臂长的动物穿墙而过,蹿到了他面前。 庄晏皱眉,和那小东西两颗黑豆似的眼睛对上。 这是一只松貂,两颊是白毛,渐变到脸中间变成奶黄色,脖子上也一圈白色,从脖子到背脊到浓密蓬松的尾巴,由白色渐变至浅黄色、深棕色。 它动动鼻子,巴巴地望着庄晏,一副想要亲近又有些害怕的样子。 庄晏伸出手,苍白修长的手指递到松貂的面前,松貂立刻跃上他的手臂,一路爬到他肩膀上,大尾巴亲昵地贴在他的胸前。 旁边主任愣愣地看着庄晏对空气做出这一系列动作:“庄教授,你……” 庄晏看了他一眼道:“是凯文的量子兽。”哨兵向导的精神体又称量子兽。 “哦……哦!”主任惊讶得合不拢嘴,“庄教授你也是……” “我不是。”庄晏摇摇头,“只不过我很小的时候就能看到别人的量子兽。”就像他刚才可以和意识混乱的凯文交流并唤醒他一样。他查过相关资料记载,的确有感官较为敏锐的普通人可以看到哨兵或向导的量子兽。 不过他也不是谁的量子兽都可以看到,这种情况是随机的,而且也不常发生,比如周玉臣,比如给他送邀请帖那位,他们的量子兽他都看不到。他毕竟不是向导。 庄晏说着,忽然肩膀上的松貂惊惶地叫了一声,他一扭头,发现一只阿拉斯加蹲坐在长椅一端,正“哈哈”吐着舌头示好。 想必这就是那个学员哨兵的量子兽,庄晏瞥了两眼,皱起眉头,这阿拉斯加……松貂却在他肩膀上瑟瑟发抖,大半个身子已经藏到他脖子后面去了。 检查室开了门,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走出来,她的白大褂的左胸上绣着一个深蓝纹章,表示着她的身份——一名向导医生。她看到庄晏肩膀上的松貂和一旁的阿拉斯加,讶异地挑挑眉。 庄晏和主任都站起身来,医生抬手道:“病人没什么大问题了,我为他建立了精神屏障。只不过他还在觉醒期,必须马上送到‘塔’去。”她又指指隔壁的检查室,“该庆幸没有当场引发结合热,不然麻烦就大了。” 庄晏道:“能让我跟他说几句话吗?” 医生颔首道:“可以。”侧身给他让路。却又叫住他道:“庄先生,你是凯文·布尔维尔的导师是吗?” 不是导师,只是选修课的老师……庄晏眼皮抬了抬,不打算纠正了,医生接着道:“可以请你待会抽空谈谈吗?” 庄晏皱眉道:“谈什么?” 医生微笑着看着他,道:“先去见你的学生吧。” 庄晏走进病房,凯文坐在病床上,他这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变成向导这一事实。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到庄晏,立刻下床站好,而他的量子兽也从庄晏的肩膀上跳下去,拱到了凯文怀里,蓬松的尾巴一甩一甩。 凯文抱着松貂,看看貂,又看看庄晏。 庄晏道:“恭喜你,成为向导,在‘塔’待上几个月,你回来就是机甲学院的学生了。你终于不用一辈子对着你异想天开的图纸做梦了。”机甲学院就是哨兵向导学院,因为只有哨兵和向导才能驾驶机甲。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好话永远听起来不像好话,但凯文听完,居然像被“机甲学院的学生”喂下了一颗定心丸,眼睛慢慢亮起来,露出有点傻气的笑容,朝他低头道:“是!谢谢教授。” 松貂感知到主人的心情,也愉悦地叫了一声,爬上他的肩膀,庄晏盯着它,凯文摸摸松貂顺滑的皮毛,庄晏忽然道:“给它起名字了吗?” 凯文怔了怔:“还没有。” “起名字有助于稳固你和精神体之间的联系。”庄晏难得有耐心给他解释。 “哦,哦!”凯文摸着松貂的皮毛,和它两个黑豆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有了!它是貂,就叫它貂蝉吧!古中国的大美人呢!” “……”庄晏忍住扶额的冲动。 凯文是年少不知愁,被庄晏一句话安慰了之后,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庄晏看着,便转身走道:“他们会立即安排你去‘塔’,趁着动身前休息。” 凯文抱着松貂跟着走了两步,道:“教授再见。” 庄晏脚步顿了顿,道:“你明白成为向导不止意味着你可以摸到机甲吧?” 凯文又一愣,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庄晏背对着他,忙道:“我知道,但我是一名军校生,既然成为了向导,我就会履行我的义务。而且我的梦想是机甲,我想我可能还是幸运的。” 向导的稀少注定了这类人比一般人拥有更少的自由,凯文的确可以说是幸运,他热爱机甲,但又受教育和出身所限,成为向导给了他一条路,一条较为轻松的路,但是…… 庄晏道:“你还是不明白。”成为向导,就要和一名哨兵结合,通过匹配,仪式,结合热,将两个人强行绑在一起,从此同生同死。无论你来自哪里,无论你想要往哪里去,你的命运注定和另一个人的命运紧紧交缠,身不由己。 庄晏深深吸了口气,看了一眼检查室雪白的墙壁,墙壁那边是一个年轻的哨兵,因为和凯文的精神产生共鸣而受伤,也许…… 他没有多说,走了出去。 向导医生医生请他到另一间诊室谈话:“据病人所说,他的精神濒临崩溃之时,是庄先生你把他唤醒过来的。” 庄晏没有遮掩,承认道:“是。” “这太不可思议了。”向导医生打量着庄晏和他的周身,像是在寻找什么,被庄晏一句戳破:“在找我的量子兽吗?” 向导医生笑了笑。庄晏道:“我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没有那种东西。我的精神力只是个例。” 向导医生看了他一会儿,遗憾地叹道:“恕我大惊小怪了,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个例。” 庄晏看看时间道:“我可以走了吗?” 向导医生没有挽留。庄晏走出医院大门,悬浮车飞来停在他面前,四点过十分了,通讯一直拨不通,他决定还是去海伦娜那里一趟。 作为礼物的郁金香被他带到了车上。他让吉祥选择路线,换成自动驾驶,自己则走到郁金香的玻璃温室前面,按了几个按钮,发现这座温室居然不能调节成不可见,花店这就有些偷工减料了,这么大个玻璃罩子放在家里,绝对不符合庄教授的审美。 约会已经迟到了,礼物可不能再有瑕疵。 庄晏这样想着,记得刚刚看地图,有一条线路是可以经过花店的,于是立即转身喊道:“吉祥!” 结果一转身,不知是动作太急,庄晏忽然感到一阵晕眩。 他不得已按住玻璃温室,稳住身体。吉祥见状立刻从凹槽里浮起来,围着他转了一圈:“sir?” 庄晏晃了晃头,眨眨眼,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道:“没事。”可能是太累了。 庄晏前脚离开医院,周玉臣后脚赶来。 他走过长廊,先前照顾凯文和那个学员哨兵的女医生在诊室外,见到他,立刻脚跟并拢行军礼道:“上将。” 她是周玉臣的下属,为了照顾受伤的学员临时拨来这家医院。 “怎么样?” “情况基本稳定了,打了抑制剂,建立了屏障。”女医生道,“等过半个小时再打一针药剂,就可以把周小公子转移到比较安静的地方休养,不用一直待在医院里。” 周玉臣点点头走进检查室,在玻璃前面看了看弟弟周玉郎,少年俊俏的脸很苍白,但睡容还算平静,已经从精神创伤中恢复过来了。 恢复的证明就是周玉郎那只叫“美人”的量子兽正热情地绕着他的腿扑来扑去,时不时爪子拍着地面。 周玉臣看了它一眼,从周玉臣身后走出来一只雪豹,灰白色的皮毛上有黑色点斑和黑环,身躯高大,面相威严。阿拉斯加一见雪豹,立即乖巧地蹲坐下来,又伸出舌头哈气。 女医生又笑道:“说起来这也不完全是坏事,周小公子和刚觉醒的那名向导共鸣很强烈,不然也不会受伤。” “那个向导也是苏普林大学的学生?” “是的。”女医生在他身后道,她在治疗凯文的时候,就让他把从赛场到救护车再到医院的经历叙述了一遍。此时又向周玉臣复述了一遍。 周玉臣果然对凯文被唤醒的部分感了兴趣:“唤醒他的是个普通人?” “是。”女医生道,“据病人说是他的老师,还是大学里的教授,看着倒很年轻。” 周玉臣心里一动道:“教授,有说名字吗?” “只问了姓,姓庄。” 庄晏走进花店,跟店员交涉,店员道歉说是包装得太急出了差错,立刻拿去帮他换,请庄晏在店里稍等片刻。 庄晏站在落地玻璃窗,看到外面人行道上正对着花店旁边巷子的一棵树,他想起来正是在这棵树下见过那只阿拉斯加,主人是个少年,想必就是来参加机甲大赛的帝国军事学院的学生。 他看了看天色,有些阴沉,要下雨了。 庄晏凝视了变得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一会儿,低头又打开终端上的通讯器,向海伦娜再一次发去通讯。 这次等了很久,通讯居然被接通了。 海伦娜的影像出现在他面前。庄晏精神一振,站直了身体道:“海伦娜,看到我留给你的消息了吗?” 海伦娜抿了抿唇道:“看到了。” “我很抱歉,事发突然,那个学生觉醒得很不是时候,我需要为此负一部分责任……” “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再解释一次。”海伦娜打断他道。 庄晏停下来,看了她一会儿,觉得她的神色不同于往常,便尽量用自己不熟练的柔和的口气道:“我很抱歉我失约了,我现在马上赶去你那儿,好吗?” 海伦娜却不接他的话,而是道:“庄晏,你这样不会累吗?” 庄晏一愣道:“什么不会累?” “你根本就不会讨好女人。”海伦娜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你也学不会温柔,我们如果真的结婚了,要怎么相处?” 庄晏一时语塞。他做过无数研究,却从没研究过怎样对一个人温柔,在这方面他连小学生都不如。 “我不爱你。”海伦娜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做了个很糊涂的决定,为免一错再错,我们分开吧。” “什么?”庄晏脑中犹如一道惊雷打响。 “我们的婚约,既然还只是口头承诺,就让它作废吧。” “……为什么?” 庄晏脸上还留有一丝茫然的神色,但目光却变得锐利,直刺过去。海伦娜更加不愿和他对视了,她一咬牙道:“我不爱你!所以我后悔了,我不想和你结婚,这就是我找你来要说的事,既然你来不了,那索性就在通讯里讲清楚好了!” 庄晏脸上起码定格了有两秒,他似乎很费力地在思考,然后抬眼,有点无措地做出安抚的手势道:“我知道了。我不温柔,也不有趣……我会学习的,你相信我,我可以做得更好……” 海伦娜被他搞得更心烦了:“这跟你学不学得会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庄晏盯着她道,“那么跟周玉臣有关系对吗?” 海伦娜身体一震,庄晏脸上露出惯有嘲讽的笑容,但此时多了一点苦涩:“我就知道,是周玉臣对你说了什么吗?” “他什么也没说。” “那是他做了什么?他暗示你?”庄晏语气激动起来。 “跟他没有关系!”海伦娜拔高声音,“是我,好吗?一切都是我!我不想和一个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的男人结婚!去他的联姻,家族利益,我连选择感情的权利都没有吗?” 她终于肯和庄晏对视了,脸上像带了一层冰霜凝成的面具,她说:“该说了的都说了,你不必来找我了,再见。” 庄晏道:“海伦娜!” 对方已经切断了通讯。 从他们争吵的时候天空就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随即灰蒙蒙的天色里,大颗大颗雨珠落下来。 庄晏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店员带着助理机器人来到庄晏身边道:“先生您好,温室已经换好了,要检查一下吗?” 庄晏一言不发,抬脚往店外走去,店员不明所以,连忙让机器助理搬起郁金香的玻璃温室,撑起伞,跟着庄晏出门去,把郁金香送上悬浮车。 庄晏在驾驶座坐着,吉祥伸出机械手臂把郁金香在车里摆放好,然后两个机械手交握在一起,漂回在庄晏身边,有点担忧道:“你的脸色很不好,要不然还是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拜访公主。” 庄晏握紧了我,骨节泛白,道:“不,就现在,马上。” 打完最后一支药剂,周玉臣让勤务兵把还在昏睡的周玉郎连同救护舱带上飞碟,往上西区飞去。枫丹白露的上西区是有名的富人区,寸土寸金,富豪权贵们都乐意在这里购置房产,比如海伦娜公主居住的宅子就属于上西区。周家在这里也有两处房产,但周玉臣因为公事住驿馆比较方便,所以没有入住。这里环境清幽,没有太多噪音,倒是适合周玉郎养伤。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飞碟飞过上西区的上空,飞碟的外壳用特殊材料制成,从内部可以全方位看到外面的景色,只不过这时候昏天暗地,连地面精心修剪的花草都黯然失色。 周玉臣坐在飞碟一侧内壁旁边的座椅上,看着外面大雨蒙蒙,享受这难得的清闲。 这么大的雨,街道上别说人,就连悬浮车也少见。他目光一扫,忽然在一栋熟悉的建筑前面的花园里看到一个人影。 哨兵的五感比常人要敏锐许多。尤其是集中注意力在某一感官上时,敏锐程度可以加倍,因此周玉臣在飞碟经过别墅群上空时凝神一看,立刻认出来那个人影是谁。 那栋建筑无疑是海伦娜公主的住宅。周玉臣让飞碟下降到别墅大门前,跳下飞碟,让勤务兵在飞碟上等候,智能机器人在他身边撑起伞。 周玉臣在哗哗雨声中走到那人身后道:“庄先生?” 9.觉醒 庄晏站在别墅的台阶下面,而台阶上放着郁金香,雪白柔软的花瓣,上面烟雾般的紫痕,在雨幕中更有一种朦胧的美丽。 庄晏背对着周玉臣,背脊挺直,一头淡金色的短发被雨淋得湿漉漉的,领口露出的脖颈线条颀长优美,他本来肤色就苍白,加上被雨打湿了,在阴暗的天气下甚至白得刺目。 周玉臣从机器人手里接过雨伞,上前了两步又问道:“庄先生?” 庄晏缓缓回过头,看着他道:“离我远点。”话语中的寒意比这深秋的雨水更甚。 周玉臣觉得自己这看到人不假思索就落下飞碟来询问的行为是有些不符合他平日作风,不过他也不后悔,他又上前一步,伸长持伞的手臂,让雨伞能盖住两个人:“你可以去我的飞碟上避雨……” “离我远点!”庄晏吼道,他喉咙有些沙哑,多半是受凉了。 周玉臣皱起眉看他,庄晏吼了一句之后就有些轻微的喘气,退后两步,好像体力不支似的。就算是受了凉,这么大个男人淋点雨就连喊句话都费力,也是有些不正常。 周玉臣自认不是什么圣母,不过人都走到这了,就好人做到底:“你看上去不大好,我可以让人送你回去,或者你可以到我附近的住处休息一下。” 庄晏冷笑,抬起手指着他道:“你还假惺惺做什么?伪君子!恬不知耻!玩弄别人的感情很有成就感吗?破坏别人的婚姻你很高兴吗?你的脸再漂亮,军衔出身再高,也掩盖不了你就是个人渣的事实!”他手指抖个不停,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怒气。 周玉臣哪怕真的是圣母,听到这番没由来的指责也再也没法好声好气了,脸微微地沉了:“庄先生,诋毁别人可不是绅士所为。” 庄晏“哈”了一声道:“对付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人渣,用得着成为绅士?”他胸口起伏,喘气都有些喘不及,却忽然上前一扑,就要揪住周玉臣的衣领。 周玉臣和他的体能差距相当于猛虎之于食草动物,怎么可能让他揪住。庄晏扑了个空,往前踉跄了一下。 周玉臣又下意识想要扶他,但手刚伸出去就停下了。他猜测要是扶这人一把,不仅得不到感谢,还又会被辱骂一顿。 庄晏身体摇摇晃晃的,好歹稳住了没摔个狗吃屎。周玉臣看他这狼狈的模样,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又可怜。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庄晏抬头盯着他,眼睛很亮,不是清明冷静的那种亮,而是过分情绪化的亮,他好像一下读懂了周玉臣的意思,道:“你懂什么?你这种人,只会摆着你那虚伪的微笑,装得好像一切尽在你掌握之中一样。你懂什么叫爱吗?你懂对别人敞开心扉的感觉吗?你懂个屁,你就只会假惺惺的笑!” 庄晏走前两步,像个醉鬼一样大声讽刺叫骂,还说了不少脏字,道:“我看你就是个懦夫!躲在你自己的城堡里,你笑,可是你害怕!像你这幅德行的人我见得多了,懦夫!” 这哪还是那个高傲自持的庄教授,分别就是个神志不清的莽汉。周玉臣皱起眉,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再见。” 说着他转身,庄晏只是冷笑着。 这是台阶上的门铃摇动了一下,门被女佣打开了。 女佣飞快地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的庄晏,随即对周玉臣说:“周上将,公主殿下请你进屋坐一坐。” 周玉臣还没说话,庄晏先道:“告诉海伦娜,她不见我,我就在这里一直等。” 女佣低着头不敢回他的话,朝周玉臣欠了欠身道:“请上将赏光。” “不了。”周玉臣回绝道,“我只是碰巧路过,还要回我自己的住处,不打扰公主了。” 女佣有点为难,看看周玉臣,后者压根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女佣只好道:“那么上将好走。” 女佣重新关上了门,周玉臣最后看了庄晏一眼,他好像平静下来了,又站在台阶前面,低头垂眼,连余光都不再扫到周玉臣身上。 周玉臣转身朝别墅大门走去。他虽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但的确觉得他在自讨没趣。 刚走出几步,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周玉臣立即转身,只见台阶前面软绵绵地趴着庄晏。 周玉臣将雨伞递给机器人,大步走过去把人翻过来,扶起他的上半身。 庄晏这一摔,头磕在台阶上,额角已经渗了血,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的瞳孔,一会儿紧缩一会儿扩散,身体也发起抖来。 周玉臣轻拍着他的脸:“庄先生?庄先生?” 庄晏的身体在战栗,周玉臣直觉这不仅仅是因为冰冷的雨水。 他手臂一用力,将人扶起来,正要说话,忽然一个沾满雨水的骨节分明的拳头在他眼前一晃。 这下因为距离他近,他又实在没有防备,拳头擦过了他的颧骨。有点火辣辣的,应该是擦出淤青了。 周玉臣的动作更不含糊,心念电转间,一只手已将怀中人的双手反剪在对方身后。但庄晏因为气力不支,身体一直往下滑。 庄晏转过头,瞪着周玉臣,又露出冷笑。 他之前想干的事情干成了,庄晏很满意,于是他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他又趴到了地上。 周玉臣在他身边站了两秒,才又俯身,直接把人横抱起来,往飞碟走去。 上了飞碟,勤务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上级抱着一个年轻削瘦的男人进来,连忙去按了座椅的按钮,座椅翻转变成了软塌,周玉臣把人扔在软塌上,吩咐道:“给他收拾收拾。放到后间和玉郎一起。” “是!” 机器人拿来毛巾,勤务兵用毛巾替庄晏擦脸上身上的雨水,道:“上将,这位先生浑身湿透了。要不要替他换身衣服?” 周玉臣摸了摸颧骨处的淤青,机器医生正在为他治疗,他看了眼软榻上躺着的庄晏。 在雨里淋了那么久,发蜡已经不起作用了,庄晏平时一丝不苟梳到后面的金发此时松散下来,平白年轻了好几岁,苍白的两颊烧着不正常的红晕,眉头还是蹙着,但是他紧闭的双眼和不停发抖的身体让紧蹙的眉宇不再显得凌厉,而是倍增脆弱感。 “到别墅再换吧。” “是。”勤务兵说,“这位先生的症状看上去不像是感冒。”他手背贴在庄晏的额头上,看向周玉臣道:“他在发热,热度很高。” 周玉臣皱眉,让机器医生去扫描庄晏目前的身体状况,显示的数据很异常。 机器医生建议先注射一支药剂,周玉臣点头表示同意,却闻到了一丝气息。 非常甜美醉人的气息,像花园里的一阵清风,沁人心脾,又像陈年的酒,醇厚悠长。 这种味道周玉臣闻到过许多次,虽然他坚持不与向导结合,但依然有很多向导主动来跟他示好,甚至有好几次,或是在宴会的隐蔽处,或是他夜晚居住的房间,向导放出自己的信息素来勾引他,也曾有一两个人和他勉强相容。但周玉臣从没有接受过他们。 庄晏是个向导,一个刚觉醒的向导! “什么味道?”周玉臣的勤务兵本来俯身在替庄晏擦拭脸和脖子,此时却像喝了酒一样,眼神有些恍惚和醺醺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鼻尖凑到男人白皙的凸起的喉结附近嗅闻。 他也是个哨兵,对哨兵来说,向导的信息素是天底下最难拒绝的东西之一。 向导的喉结是可以被标记的部位之一。周玉臣意识到这个问题,登时一步跨过去抓住勤务兵的肩膀,喝道:“到一边去!” 他手腕一转,高大结实的勤务兵就被他转过来按住,对上周玉臣的双眼,勤务兵这才身体一震,双目恢复了清明。 “上将,对不起,我……” 勤务兵说了两句话又住嘴了,因为飞碟里的向导素气味越来越浓,他在周玉臣的压制下勉强保持清醒,但眼睛却在慢慢充血,身体紧绷起来。 一只灰狼出现在勤务兵脚边,目露精光,看着软榻上的庄晏,他的主人还不敢挪动步子,但它已经蠢蠢欲动,要朝软塌扑过去了。 然而不等它抬动前爪,一只雪豹就挡在了它面前,前爪按地,肩膀下塌,伏低头露出利齿,紧盯着灰狼,喉咙里发出警示的低吼声。 面对有“雪山之王”之称的雪豹,灰狼胆怯了,但依然贪婪地望着软塌上的向导。周玉臣见状,一记砍在勤务兵后颈上,勤务兵软倒在地上。 灰狼愤怒、惧怕又不甘地叫了一声,消失了。 飞碟里清醒的只剩下周玉臣一个人,然而他站在庄晏三米开外的地方,不敢靠近一步。 他浑身肌肉绷得死紧,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鼻腔都是那甜美的信息素。 太甜了。甜得像是要把人溺死。周玉臣甚至产生了饥饿感,像野兽一样。软塌前的雪豹和周玉臣对视,它在含蓄地催促主人,这是一个和周玉臣高度相容的向导,从来没有谁和他有过这么高的相容度。 起码超过百分之八十五,周玉臣判断。他说:“抑制剂。”雪豹不高兴了,它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在抱怨自己的主人临阵退缩。它来到周玉臣身旁,用身体拱着周玉臣的腿,往庄晏的方向推。 机器医生取出抑制剂,周玉臣飞快地给自己注射了一支,低声训斥自己的量子兽道:“别闹。” 一支抑制剂竟然不顶用。周玉臣身上被信息素勾起来的躁动只消停了半分钟,又掀起了滔天巨浪。 周玉臣毫不犹豫地让机器医生加大剂量,给自己注射了第二支。注射完后一边将针管扔掉,一边退到了飞碟另一端,尽量远离了庄晏。 僵持了二十分钟,飞碟抵达了住宅。周玉臣也终于强迫自己彻底冷静下来,雪豹在一旁看到他这自虐般的自控力,很没劲地消失了。 周玉臣将自己的壁垒建立得严严实实,钝化了嗅觉,才来到软塌前面。男人削瘦修长的身体蜷缩起来,痉挛着。周玉臣这才发现,原来庄晏已经醒了。 庄晏此时的身体和感官都脆弱不堪,但目光却锐利得惊人,他盯着走到软塌边的周玉臣。显然神智还没有恢复。 周玉臣俯身,庄晏的手臂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周玉臣按住他的手腕,和他对视道:“我不会伤害你。” 庄晏急促地呼吸着,周玉臣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按他手腕的姿势,直到感觉手掌下的手臂肌肉没那么僵硬了,周玉臣才弯腰,打算把人抱起来。 忽然,他的手臂才刚刚绕过庄晏的背脊,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挺身坐起来,紧紧把他抱住。 以一个全然保护的姿态,庄晏把周玉臣整个抱在怀里,冰冷的手掌紧紧扣着他的后颈,声音沙哑、颤抖而急促:“我在这里,阿旭,我们在一起……” 他说着抬起头,把自己的额头和周玉臣的额头抵在一起。 顿时,周玉臣的精神壁垒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丝裂缝,庄晏不知何来的痛苦、悔恨和渴望的情绪,疯狂地涌了进来。 从来没有过的。 周玉臣想要将入侵他壁垒的意识驱逐出去,可庄晏哪怕是痛苦,都是那么的鲜活炽烈。好像在冰冷的高墙内点起了熊熊大火,让人在那一刹那不由得相信,只有这样猛烈的燃烧,才算是活着。 10.补全 庄晏是被噪音吵醒的。 他听到很多乱七八糟的声音,高兴的,絮叨的,痛苦□□的,怨恨的,很多鸡毛蒜皮的小念头,正面或负面的情绪,全部都像有人用喇叭在他耳边大喊出来一样。 他猛地睁眼,看到的是医院病房的天花板。他一醒,床边的医疗助理机器人立刻为他端来一杯水。 庄晏挣扎着坐起来,反射性捂住耳朵,然而无济于事,那些声音好像长在他脑子里一样。 很快房间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女向导医生走进来道:“你醒了。”她低头用终端发送了条信息,然后对庄晏笑道:“又见面了。” 庄晏脸色苍白地看了她一眼,女向导很快反应过来:“对了,噪音。” 她话音一落,庄晏便感觉到那些声音小了许多。 “还听得到吗?”女向导问。 “还有。” 声音只是变小了,没有完全消失。 “噢……”女向导同情又欣慰地看着他,“看来你的精神触丝比起那些年轻的初学者要成熟得多。” 庄晏看着她。 女向导道:“你自己也该明白了吧?你是一名向导,刚刚觉醒。”她仔细打量着庄晏,“我从来没见过30岁才觉醒的向导。”她拉了张椅子在庄晏床前坐下,“不过这就能解释你为什么可以唤醒你的学生了。” 庄晏声音沙哑道:“谁把我送来的?”他记得他在海伦娜的别墅花园里等她见他一面,然后,周玉臣来了…… “周上将送你来的。”女向导提起周玉臣,叹道,“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哨兵能抱着一个浑身信息素的向导还那么镇定。” “那你没见过的东西还真多。” 女向导不在意庄晏随口的嘲讽,而是看了看手里的电子光板,道:“那么,出于工作需要,可以请你回答几个问题吗?” 庄晏不说话便是默许了。女向导问道:“在正常的觉醒时期,也就是10岁到20岁这段时间里,你有出现过觉醒的症状吗?就像今天这样。” “没有。” “你的精神力比正常人强许多,这种情况是从小就有吗?” “是。” “有没有异常过?” 庄晏道:“异常?” 女向导道:“就是在某段时间里,你的精神力出现较大的波动。” “没有。” “真的没有?” 庄晏道:“我不清楚你说的异常的范畴。”女向导想了想道:“好吧,那……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大的变故?让你精神受创的……” 庄晏停顿了片刻,答道:“有。”他又顿了一下,“八年前,我母亲和我弟弟死于一场突袭战争。” 虽然是工作需要,但勾起别人的痛苦回忆并不是女向导的本愿,她放低声音道:“我很抱歉。” 庄晏却没有露出多么痛苦的神情,他把目光放在房间里的某处道:“有人说我可能目睹了我弟弟的死亡,但我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女向导看了他一眼,立刻明白过来,创伤后应激性的失忆吗? 房间一时静默了,庄晏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女向导握着光笔在电子光板上飞快地做着记录,然后站起身来道:“那么你继续休息吧,打扰了。” 庄晏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女向导道:“很快了,医院正在给你办手续,‘塔’已经派人过来接了。还有你的学生,凯文,你们可以一块走了。”她正要走,想起来一事来又道:“你成为向导的事,系统已经发通知……” 这时候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女向导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斯文清秀的男子,见到她便笑道:“你好。” 女向导认出来他也是一名向导,和许多向导一样,气质温和,并且级别比自己高许多,诧异道:“您好。您是……” “我叫斯蒂文·金,庄先生派我来看看庄晏的情况。”男子补充道,“庄泽先生。” 庄泽的大名自然没有人不知道。“噢。”女向导侧身为他让行,“请进,病人已经醒来了。” “多谢。”男子走进病房。 庄晏抬起头道:“斯蒂文。” “怎么样?”男子看到他时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他床前。斯蒂文·金是一名出色的向导,军衔是大校,当初受庄泽夫妇的提拔,和庄家向来走得近。他比庄晏大了五岁,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 女向导见他们两人开始寒暄,便带上门出去了。 “快给我口水喝。”门一合上,斯蒂文一边说,一边径直拿过庄晏床头柜上的水杯,一饮而尽。“被你爸催着连夜赶过来,连水都来不及喝。” 喝完水,他站在床边,认认真真地把庄晏上下扫视了一通。伴随着他的目光,庄晏感觉到有什么细细的触丝一样的东西在他仍然混杂无序的精神领域外围游走了一圈。 “你居然真的变成向导了。”斯蒂文喃喃道,“你知道吗,我昨天半夜被庄伯父叫醒,听说你的事,还以为是在做梦!” 庄晏别过头去,懒得做无意义的应和。 “你本家都乱了套了。”斯蒂文在床边坐下,病房里没有其他人。 确认事情属实之后,他便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注视着庄晏,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你爸正忙着应付你那些叔叔伯伯们的询问。不得不说,庄晏,你搞了个大新闻。” 庄晏道:“他让你来做什么?” “看看你的情况啊。”斯蒂文摊手道,“还有就是看着你进塔里。你觉得怎么样?脸色还是不大好,刚刚那位医生应该已经为你摒除‘噪音’了吧?” “还是有声音。”庄晏皱眉道。 “是吗?”斯蒂文直起身来,庄晏忽然感觉到大脑像被注入了一管温水,那种因为那些絮絮叨叨的声音所产生的胀痛感被温水涤荡、舒缓,伴随着斯蒂文的一个响指,胀痛感荡然无存,大脑终于得到了彻底的休息。 斯蒂文摸着下巴道:“看来你和那些刚觉醒的年轻人还是不同。” “那个医生也这么说。” “她是从哪儿来的?”斯蒂文问道,“一般的医院可不会有向导医生。” “不知道。”庄晏没想过问那女向导的来历。 斯蒂文想了想后,露出笑容道:“我知道了,是周玉臣上将调来的吧?” 庄晏眉心一蹙,斯蒂文却一拍掌道:“对了,赶紧的,给你爸拨个通讯过去,他要我看过你的情况后立即向他报告。” 庄晏道:“你去外面给他报告。”他现在不想和庄泽面对面说话。 斯蒂文道:“这可不行。他不仅要我跟他报告,还有事情要跟你谈。” “什么事?” “联姻的事。” 海伦娜已经把这事闹到父母那去了?庄晏搭在身侧的手掌蓦地握紧成拳:“你告诉他,海伦娜只是一时任性,她被那个道貌岸然的人渣迷了眼睛……” “海伦娜?你还以为是海伦娜公主?”斯蒂文瞪大眼睛,“等等,医生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匹配度的事。” 庄晏的身体一僵,现在离他苏醒还不超过半个小时,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昏迷以前,他对他向导的身份都还没有切实的认知,更加不可能本体虑成为向导所要面对的境况。 所有的向导一旦确认觉醒,DNA就会被录入‘塔’的系统数据库中,然后与数据库中的海量哨兵信息进行匹配,立刻就能得到一个适配表,所有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七十五的人选,会按照匹配度由高至低排列在表上,并且立即发送到该名向导及其家人的终端上。 庄晏和斯蒂文对视片刻,抬手打开终端,在消息栏找到了那张系统发来的表。 他打开一看,当即脸色铁青。 斯蒂文虽然已经知道了,但还是凑过来瞄了一眼,啧啧道:“你的基因还真是挑剔啊,名单上居然只有一个人,咱们帝国最年轻的上将,被你挑中了。” 庄晏握紧了拳头,这下手上青筋都起来了,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斯蒂文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 庄晏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斯蒂文道:“知道啊,周家长子,帝国上将,帅裂苍穹,帝国排名第一的黄金单身汉,我手下有一个单身的小向导就是他的粉丝呢。”他说一句庄晏脸色就臭一分,说完已经可以和下水道媲美了。 斯蒂文一头雾水道:“你怎么了?你跟周玉臣有仇?” 庄晏却不答,而是道:“他要跟我谈什么匹配度的事?” 斯蒂文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庄泽:“哦,是这样的。你和海伦娜公主的亲事不是黄了嘛……” 庄晏眼睛一瞪,斯蒂文向后微仰,举起双手道:“算了,算了,你还是自己跟他说吧。” 说着他给庄泽拨去了通讯,很快就被接通了,威严的中年男人的立体影像出现在病床前。 周玉臣坐在别墅的书房里,他昨晚暂时在别墅住下了,打算再住一天,等周玉郎完全恢复再回驿馆去。 书房门被人轻叩两下,周玉臣道:“进。” 周玉郎走进来,少年身体素质很好,回别墅时就醒来了,休息了不到一天,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其他都没什么问题了。 “感觉如何?”周玉臣问道。 “没什么事了。”周玉兰一边答道,一边看了眼书房正对书桌的墙壁上挂着的秋日大道的画,“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幅画。” 周玉臣没有解答他的疑问,而是道:“走过来一点。” 少年慢慢往前走了几步,他的五官和周玉臣肖似,只是比周玉臣多了些少年人的朝气稚嫩,还有高傲冷峻,不过和他的神态完全不同的是,他的阿拉斯加从进门起就吐着舌头飞奔到周玉臣面前,高兴地摇着尾巴,主子的高冷风范是一点没学到。 量子兽是主人内心世界的反应。周玉臣脸色也是不同于外人面前的柔和,伸手揉了揉阿拉斯加的头,然后对周玉郎道:“系统给我发了你的适配通知。” 周玉郎面皮一绷。周玉臣手指在终端的虚拟光屏上向上一划,将屏幕放大到周玉郎的面前道:“昨天觉醒的那个小向导,和你是适配的,而且匹配度达到百分之八十五。你觉得怎么样?” 周玉郎道:“什么怎么样?” “你可以去争取试试。”周玉臣道,“百分之八十五的匹配率,不是轻易就能遇到的。” 现在哨兵和向导的人数比例只有接近十比一,很多哨兵能够得到一个向导就已经很不错了,百分之七十五的匹配门槛也是因为向导的稀少而定得偏高,而百分之八十五的匹配度,称得上是稀有了。 “虽然你这年纪找向导也有些早了,但早一点……”周玉臣缓缓道。 “我不需要向导。”周玉郎断然道。 周玉臣拧眉道:“不要说这些一时意气的话。” “我不需要。”周玉郎重复道,“你不是也宣称你不要向导?” “我的情况不适用于所有人。”周玉臣语气平静,但不容反驳,“你太年轻,还不知道狂躁症发作和退化的痛苦。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周玉郎扬起下巴道,“你能做得到,我为什么做不到?” 他的姿态和话语都像是挑衅,但阿拉斯加仍是蹲坐在周玉臣面前,仰着脑袋眼神亮亮地望着他。 周玉臣道:“看来父母亲说得对,我给你做了一个坏榜样。” 周玉臣抿紧了嘴唇。周玉臣没有再征询他的意见,而是低头道:“那个年轻人叫凯文·布尔维尔,平民出身,家世清白,还是军校生,我想父母亲会很满意他的,我会让人去问问,看他愿不愿意离开塔之后转到帝国军事学院读书。” “哥!”周玉郎喊道,面上终于露出少年沉不住气的叛逆和不甘。他攥紧拳头道:“除非你和向导结合。否则你不找,我也不找!” 说着他转身大步离开了书房,阿拉斯加蹲在周玉臣腿边,委屈地呜咽了一声。 周玉臣叹了口气,对阿拉斯加道:“去吧。” 阿拉斯加慢腾腾地穿墙走了。周玉臣看了看屏幕上的适配通知,手指再一划,仍然是一条适配通知,是他自己的。 他透过散着淡淡蓝光的虚拟屏,看到了正对面墙上的那副秋天的画,眼神有些复杂。 11.保留 周玉臣只在书房里静坐了一会儿,终端又震动起来,一则通讯正等待接通。 他看了一眼,伸手接通,房间里出现一男一女的立体影像。 “哥!”先于那两个影像,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窜过来,“爸妈说你找到匹配的向导了!” 她秀气的脸很快被一只纤细有力的手推开:“让开,让我们和你哥说话。” 影像里的女子身形纤长,军装笔挺,眉宇比起一般女人更多了几分英气,正是周玉臣的母亲,帝国元帅克劳迪亚·布伦特:“玉臣。” “妈妈。” “玉郎的事,你和他谈得怎么样了?” 周玉臣摇摇头道:“他年纪还太小,考虑问题不成熟,又有些叛逆。” “他满脑子只想着如何效仿你。”克劳迪亚皱起眉头。 她身边坐着周敦,她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同样是帝国元帅,也是元帅中唯一一位向导。他和许多向导一样,戴着银丝眼睛,气质温润,笑道:“小孩子嘛,玉郎年纪还小,还有的历练呢,那个适配他的向导,我和你妈妈看了资料,还不错,只是没见过本人,还不能做最后的评判。” 周玉臣道:“我想等他离开塔以后,亲自去和他见一面。” “好啊。”周敦笑眯眯道,“我听说他就是庄泽儿子的学生,这真是太巧了,到时候你可以跟师生两个一起见一面。” 克劳迪亚立即接过丈夫的话道:“没错,或许我们可以先和庄泽父子见一面。” 周玉臣微微皱眉,意识到父母可能没跟他商量就做了某件事:“你们已经和庄晏的父亲谈过了?” 周敦道:“你放心,毕竟你和庄晏匹配的事情关系到两家,我们也只是就这件事沟通一下。” 他比妻子更加细心,注意到周玉臣的称呼,微笑道:“已经叫名字了?看来你在和庄晏相处得不错。” 不错?没有比这更坏了。周玉臣道:“爸爸,庄晏对安道尔公国的海伦娜公主一片痴心,而海伦娜公主……” “海伦娜公主对玉臣有意思。”周敦向没看过新闻的妻子解释道,克劳迪亚想起之前听过的只言片语的传闻:“庄氏是不是本来打算和安道尔皇室联姻?” 周玉臣点头,想到庄晏在大雨中指着他鼻子大骂的场景,道:“你们没看到他对我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 周敦笑出了声,克劳迪亚也觉得这真是个大巧合。周敦道:“这么说你们是情敌喽?那更好了,古中国有一位文学家说过,情敌的彼此想念,比情人的彼此想念还要多。” “……” 玩笑归玩笑。克劳迪亚脸色重新端正起来道:“玉臣,我和你父亲都要求你认真考虑这桩婚事。” 周玉臣道:“这不是匹配就结合这么简单的事。”设想他和庄晏如果因为适配而联姻,不说庄晏对海伦娜公主如何一往情深,对他如何恨得咬牙切齿,再说这桩婚姻对庄氏和周氏的利益、两家的政见的影响,哪怕这场婚姻最后被促成了,那也一定充满了矛盾。 “我们不需要你考虑其他的事。”克劳迪亚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只希望你从自身考虑出发。”周敦跟着道。“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出问题。”克劳迪亚攥紧了椅子的扶手,盯着心爱的长子,“狂躁症,精神壁垒的退化,这是任何哨兵都避免不了的事。它就像一颗□□,就算你不在意它,它也时时刻刻悬在你父亲和我的心头。” 周玉臣不语。克劳迪亚看着他,她有着军人的骄傲、果断和内敛,她很少称赞自己的长子,但她的儿子成为如此强大的哨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对此心里一直引以为豪。直到她渐渐发现,儿子的强大,竟然成为他拒绝对家人以外的任何人敞开心扉的理由。 他不信任向导,拒绝任何向导进入他的精神领域。 “玉臣。”周敦语重心长,“放心地把你自己交给一个向导,交给你的伴侣,等你真正这么做了,你会发现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抗拒这件事。” 周玉臣道:“如果我真的要找一个伴侣,我也可以自己选择,用不着靠国家的机器。” “你为什么那么抗拒匹配,抗拒向导?”克劳迪亚蹙眉,她知道儿子和她一样固执,因此更加着急,脱口而出道:“难道你还在为八年前那件事……” 周玉臣和母亲对视。 克劳迪亚头疼,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用手捂住额头。 周敦体贴地用手掌盖住她的手背,对周玉臣道:“你知道,决定你们匹配的是基因,机器只不过是手段。我可不相信什么你自己选择的鬼话,你快三十岁了,你有选择过任何人吗?既然你从来不选择,那么让数据为你选择是一样的。” “更何况……”周敦道,“你和庄晏的适配度,你有仔细看过是多少吗? ” “百分之九十三。” 医院的病房,庄晏面无表情地听着庄泽报出数据,目光只是虚虚地落在被面上。 庄泽道:“你和周玉臣匹配度这么高,周家人不会亏待你,也不会要求你更多。” “联姻就是联姻,安道尔公国要的是贸易的份额。”庄晏嘲道,“周家两位元帅则想要他们的宝贝儿子能多活七十年。” 没有匹配到向导的哨兵即使有抑制剂,一般在五六十岁以后就会出现严重的狂躁症,能力退化,没有向导为他们疏导,建立精神壁垒的话,他们就会终日受到“噪音”干扰的痛苦,甚至有些哨兵会痛苦得尝试自杀,这样熬到七十岁,寿命就算走到终点了。这个时代,普通体质的人一般都能活到一百五十岁。 “无论周家是为了什么,你都不必再想着那个女人了。”庄泽冷冷道,“安道尔皇室已经和我谈过了,既然她主动想要悔婚,这件事婚前解决最好,省得我到时候还要为你们婚姻破裂收拾烂摊子。” 庄晏立刻道:“让我和海伦娜谈。” “你还在做什么挣扎?”庄泽道,“我会让斯蒂文看着你进‘塔’,等你出塔,就安排你和周玉臣还有周家两位元帅见个面。” 庄晏牙齿都快咬碎了,庄泽因为海伦娜的事被他气个半死,这下终于能舒心了,说了句“你好自为之”就挂断了通讯。 斯蒂文在旁边那光板玩一个弱智游戏,等他们父子俩谈完了,凑过来道:“你……”他刚才查了查周玉臣的相关新闻,终于找到了庄晏对其咬牙切齿的理由。 庄晏没有理他,而是又打开终端,拨去了通讯。 斯蒂文看到上面“海伦娜”的名字,不由暗自叹气。 通讯依然无人应答,庄晏连发了几次请求,最终放弃了。 斯蒂文尝试劝道:“其实你不愿意,他们也逼不了你。”因为向导的稀少,帝国是强制向导入伍的,但出于人权考虑,没有明确规定向导必须和哨兵结合。 庄晏低声道:“让我一个人想想。” 斯蒂文于是起身,离开了病房,带上门。 庄晏独自在房间里。其实庄泽的疾言厉色对他来说威胁不大,令他心中酸苦的是海伦娜——她竟然如此决绝,不给他一点挽回的余地。 庄泽曾经批判他是理想主义者。他的确是地地道道的理想主义者,他认为人类应该崇尚自主的爱情,而所谓的匹配度,把一个哨兵和一个向导放在一起,达到某个阈值就说他们是天生一对,真是没有比这更可笑的笑话了。 庄晏躺回床上,按下按钮,让房间切换到睡眠模式,然而一片黑暗之中,他明明大脑疲倦至极,却一直没有入睡,他看着黑暗的天花板,眼前浮现了很多画面。 海伦娜和他第一次见面,熟识,在花园里他向她跪下求婚,她微微扬起下巴,伸过手来让他替她戴上戒指,他们隔几个月就会见一面,一起看歌剧,吃午餐,如果没有这场风波,明年年初,他们应该要开始筹备婚礼了。 但这近在眼前的一切,似乎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而导火线则是周玉臣的出现。周玉臣…… “我做不到。”周玉臣道。 克劳迪亚道:“这有什么做不到的?只是要你和他见几次面,多接触接触,你们那么相容……” “我不会再和他见面了。”周玉臣说出这句话,脑中想到的却是那天庄晏紧紧抱住他,他们额头相抵,侵入周玉臣精神领域的那肆虐的炽烈的情绪。 他无法接受向导。那是他第一次跟人通感,那时他就知道,他和庄晏的相容度一定非常高,否则那些情感不会那么汹涌而真实。 但他做不到让一个向导进入他的大脑,这是最致命的。不可能的事,就不必再尝试了。 所以回过神来,他还是朝面露失望的父母点点头:“抱歉,父亲母亲。”随即关闭了通讯。 12.论坛 次日,庄晏就在斯蒂文的陪同下,被“塔”派来的人员接走了。一起接走的还有凯文。 凯文虽然有了庄晏的话做定心丸,但本来一个人被送去“塔”,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万万没想到教授居然也觉醒了,虽然教授对他几乎从来只有冷嘲热讽,但他还是觉得有个伴了。 就在凯文喜滋滋的时候,庄晏给他兜头一盆冷水:“向导的基础训练是两个半个月,等你回学校差不多就要考试了,我看你能挂几门。”苏普林大学在考试方面还是比较严格的,没有补考,只有重修。 凯文鼠躯一震,一路上再也不跟人聊天了,紧张兮兮地捧着光板开始看同学传来的讲义。 到了“塔”,庄晏和凯文均被编入初级班,开始向导的基础训练。 庄晏的精神触丝远比其他的菜鸟向导们成熟,训练起来也一丝不苟,很快就能为自己构建一个稳固的精神屏障,升入中级班,学习向导上战场的一些战术,以及如何对哨兵的精神疏导、与哨兵的合作等等。 他的学习速度惊人,但基本就是独来独往,班级除了他都是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根本没办法打成一片 除了平时的课程和训练,庄晏都呆在和凯文合住的宿舍里,除了时常把凯文嘲讽得体无完肤,纠正他设计图中的错误,他能做的无非是看书,要么就是写信。 他常常写了撕,撕了写,凯文偷偷捡过他扔在废纸篓里的纸团展开看,优美的钢笔笔迹,典雅的信笺,漂亮得犹如艺术品,开头都是“亲爱的海伦娜”或者“挚爱的海伦娜”。 一封信在他手里酝酿了许久,终于写成,找隔半个月来看他一次的斯蒂文帮忙寄出去。 “塔”有一个专属于哨兵向导的内部论坛,只要在“塔”注册过的哨兵向导都可以登录发言,非常活跃。庄晏原本也不常浏览这个论坛,直到他偶然发现周玉臣在这个论坛里有一批数量巨大的粉丝,成天在论坛发布有关周玉臣的动态,大肆吹捧。这也很好解释,周玉臣那样的帝国黄金单身哨兵,实力强悍,长相完美,既吸引实力至上主义的哨兵,又吸引把他当梦中情人的向导。 但这些落在庄晏眼里就相当碍眼了,看到那些帖子的当时他就发了一个对应帖,针对那些不实的吹嘘进行有力的批驳。 粉丝本来就是有点不讲理的生物,自家的偶像怎么看怎么爱,况且大部分粉丝也就是专门开个帖子吹,自认没有越界,看见有这么个愣头青冲上来对着他们一顿批,哪受得了,于是群起而攻之。 庄晏的帖子瞬间被顶得老高,一般的“愣头青”看到这阵仗也就怂了,但庄晏哪里是一般人,他现在没有工作,“塔”的那些课程也花费不了他太多时间,跟这群年轻气盛的粉丝斗,正好为每天的空闲时间找点事情做。 对于那些反驳他、维护周玉臣的言论,有点逻辑的,他就驳回去,对于一些无意义的谩骂,他则面不改色地申请管理员删除。他的发帖和回复也跟他的研究论文一样,思路清晰,逻辑严密,大有古中国孔明军师“舌战群儒”之风。 庄晏的帖子如此顽强,不仅没被铺天盖地的叫骂淹没,还愈辩愈勇,群攻变成了持久战,虽然论坛都是靠图片和文字交流,也有不少人跟他吵得口干舌燥,纷纷表示我去喝口水/吃个饭/上完课/工作结束再来。 越到后面,辩论更加升级了,有人说周上将年纪轻轻功勋卓著,为帝国做了那么多贡献,楼主你为什么非得diss人家? 庄晏回他道,我没有diss他,我只是告诉你们他也是凡人,他也会犯错! 粉丝回他说周上将犯过什么错? 庄晏心道他插足别人的感情!但是他知道说出来肯定没人信,于是在回复中写道:他有自闭人格!而且刚愎自用! 粉丝怒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不少粉丝开始拿周玉臣率领过的大大小小的战役举例,有几场战役的战术运用得堪称完美,已经作为案例录入了教科书,这是无可辩驳的。 庄晏冷笑,他拿出学术研究的精神查阅那些战役的相关资料,正好苏普林大学的资料库还算齐全,他在帖子里将几个标志性的案例详细分析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这正是他刚愎自用的表现,他的部队太依靠他的个人能力,如果有一天他垮了呢? 有粉丝道:他不会垮! 庄晏冷静地回答道:只要你们把他当成完美的存在,他就肯定有垮下去的一天。 如果够不到完美,那一定是做得还不够好。 庄晏从小在天才的美誉中长大,对这种自信再明白不过。别人做不到完美,那一定是别人做得还不够好,而自己一定能够做到。 这是强者很容易走进的误区,就像庄晏对周玉臣的那些案例的分析一样,以个人的强悍实力担起整场战役的胜负,表面上看漂亮,风光,事实上却和他身边的人严重脱节。 这种作风产生的后果就是,他人的期望越来越大,担子越来越重,指挥中容不下任何一点微小的差错,对个人的要求越来越严苛,最后要么造成毁灭性的失败,要么就是把自己逼疯。 庄晏旁观者清,行云流水地从分论点到总论点辩证了一番,最后写下结论,有理有据让人信服,气得一部分粉丝破口大骂:你居心叵测!这些全是你的臆想!你就是个loser,靠臆想别人的失败来得到满足感! 但也有一些人对庄晏的分析表示了信服,甚至顾不上跟他吵架,开始担心起偶像的身体: “上将都快三十岁了还没有向导,现在上将还年轻,可是等年纪大了,狂躁症啊退化啊可怎么办?” 也有来凑热闹的说:“大家快别跟楼主吵了,楼主也不正常,你见过谁写一篇上万字的军事分析论文来黑别人的吗?写得比我的大学毕业论文还好,真恐怖。” “我觉得楼主写得不错,这几个案例比我军事理论课的老师讲得好多了,保存了。” “楼主其实是真爱粉吧,为你家偶像考虑,真是殚精竭虑啊。” 庄晏大战粉丝的帖子在论坛首页足足飘了十几天,吃瓜群众表示这位楼主可以说是年度最敬业了,只要不是骂人的楼层他都回复,跟有强迫症似的,并且据理力争,全方位无死角地抨击周玉臣上将和他的粉丝们,还不吐一个脏字,真是有毅力,有素质。这究竟是多大的仇,多深的爱啊。 庄晏跟人对骂了十几天,狠狠发泄了一把心中郁气,唯一不足的就是凯文发现,向来仪表一丝不苟的教授居然有了两个黑眼圈,连按时来探望的斯蒂文见到庄晏也吓一跳道:“你莫不是在搞自虐?” 斯蒂文肩膀上是他的量子兽,一只玄凤鹦鹉,见到庄晏,立刻拍拍翅膀叫道:“胖达!胖达!” 庄晏面无表情地起身道:“要茶还是咖啡?“ “茶。” 等庄晏泡了茶过来,斯蒂文已经打开了他待机中的端脑,翻动着屏幕上的帖子,嘴里念叨着:“太凶残了,太凶残了。这就是你一对熊猫眼换来的成果?” 庄晏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斯蒂文指指其中一个回复的马甲:“这个叫‘还珠格格’的,我数了数,跟你吵了起码两百多楼,看语气应该是个未成年小姑娘,你好意思吗?跟一个小丫头打嘴架。” 庄晏瞥了一眼,是有些印象,但不理会他的质问,而是问道:“有回信吗?” 斯蒂文抬头看他一眼道:“没有。” 庄晏不再说话,将茶放在桌上,斯蒂文看着他那两个黑眼圈就嘴角直抽抽,堂堂教授,三十岁的人了,为了打击情敌,居然在网上跟一群二十岁的小年轻拌嘴,应该说爱情使人年轻,还是爱情使人愚蠢? 吐槽完说正事。斯蒂文放下端脑,想了想道:“我记得过些天‘塔’就要办交流会了吧?” “什么交流会。” “就是联谊会。”斯蒂文道。“会有一批优秀的军校生和军官来‘塔’访问,当然,都是哨兵,中级班和高级班的向导都要参加。”他看着庄晏。 庄晏道:“我不去。” 斯蒂文就知道是这个回答,他叹口气,目光一转,看到宿舍的另一个房间,灵机一动:“你不去……他们也不敢逼你,可是你的那个学生肯定得去吧,唉,看他小绵羊似的,恐怕到时候就羊入虎口喽!” 庄晏脸色一沉。斯蒂文笑着,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塔”每年都会举办两次交流会。这件事庄泽知道,所以让斯蒂文劝庄晏参加,而周家两位元帅自然是轮番对周玉臣进行通讯轰炸,周玉臣话说得决绝,可惜发言的对象不是他的下属,而是父母,这两位大人可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放弃希望。 周玉臣无可奈何地揉着太阳穴。他公事繁忙,好不容易休息,还得老老实实听母亲的训话:“你就算自己不想去,也得给玉郎带个榜样吧?你不去,玉郎肯定也不去。” 这已经是第五个通讯了,周玉臣道:“妈妈,我已经说了……” “你说了什么?”克劳迪亚略略提高声音道,“‘我不会和他再见面了’?人家又不是洪水猛兽,你究竟在怕什么?” 周玉臣不吃她的激将法,他无奈地笑道:“妈妈。”神态沉稳,不作任何辩解。 克劳迪亚拿这个大儿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从小就是这样,孩子有些太聪明了,以至于光听他说话做事,完全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关闭了通讯,克劳迪亚坐在沙发里,叹了口气。 周敦过来环住她的肩道:“别着急,会有办法的。” 克劳迪亚道:“有什么办法?他简直比他外公还顽固。” 周敦不禁笑道:“那你不妨换个思路,他也和岳父一样,口不对心。” 克劳迪亚一怔道:“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真的不在意那个向导,何必多说一句‘不会见他’呢?” 夫妻俩对视一眼,醍醐灌顶。 克劳迪亚长舒一口气道:“真像你说的,儿女都是债。” 周敦温声道:“时候不早了,先去睡吧,明天我和他谈。” 夫妻两个走上二楼,经过女儿的房间,周敦顺手打开房门道:“周小环。” 坐在端脑前咬牙切齿的少女给吓了一跳,抱着自己的狞猫回过身道:“干嘛?” “还不睡觉?” “好啦好啦,等下就睡。”周小环抓着狞猫的爪子摇了摇,直到爹妈关上门,她才又盯回屏幕。 一边把帖子里楼主的论述又翻了一遍,周小环下定决心要看看这人是谁。 于是她很快顺着IP查到了这人在塔内系统的账号的基本信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她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个人,她才仔细查过他的相关资料,没想到居然这么阴险,居然跑到论坛上抨击她哥!这种人,怎么配做她嫂子! 周小环把跳开的狞猫抓回来抱住,气冲冲地给周玉臣拨去了通讯。 13.食言 刚应付了母亲,小妹又来通讯,周玉臣看着影像里气鼓鼓的妹妹:“小环,怎么了?” “哥!”周小环气愤道,“那个庄晏,你千万不要娶他!” 周玉臣有些诧异,随后猜到了,道:“你去调查他了?”他这个妹妹是个水平不差的黑客,要调查庄晏就是动动手指的事,“这样太失礼了。” “我哪有调查他!”周小环叫道,“是我在逛SG论坛,看见有个人开帖跟你的粉丝吵架,我就进去看了一下,顺手查了一下他的IP,结果发现这人居然就是那个庄晏!” 周玉臣笑道:“你大晚上的拨通讯来就是为了这事?” 周小环道:“这还不重要吗?爸妈可是想要他做你的向导,结果他这么阴险,背后诋毁你!”她见周玉臣仍然不以为意,便把帖子找出来,“他骂你!说你自负自闭,说你是个伪君子!” 周玉臣道:“嗯,他当着面也是这么骂我的。” 周小环见周玉臣不为所动,她当然晓得庄晏和兄长的情敌关系,一想到帖子里那长篇大论地诋毁周玉臣的为人的言论,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把帖子发给你,你看吧!你看就知道这人多可恶了!” 周玉臣道:“好。你发过来我明天看,你早点睡。” 看着妹妹关闭通讯,周玉臣从书桌前起身,走到卧室里,周小环果然发来一个论坛帖子,周玉臣看了一眼,没有点开,洗漱过后便熄灯休息了。 “哨兵时常无法控制自己的知觉屏障,并且席次越高的哨兵,越容易出现感官神游症——他们会本能地将精神触丝伸到很远的地方,不断地搜集信息。” “这样一方面,过多无用的信息会对他们的精神造成相当高的负荷,另一方面,当他们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精神触丝的末端,他们就没办法再关注自身周围的情况,这样不仅危险,而且可能会令他们永远陷在自己的精神图景中,与外界失去联系……” 这一堂课是讲向导该如何帮助哨兵缓解感官神游症,庄晏坐在教室后排,随手翻阅光板上的教材。讲师接着道:“向导的职责,就是通过精神梳理,帮助哨兵建立屏障,并清除残留在他知觉领域的无用信息。同时在哨兵神游的时候,向导可以帮助他们控制自己的精神触丝。” “另外。”讲师忽然露出一个微笑道,“彼此有意的哨兵和向导,也会不由自主地伸出精神触丝去感知对方,特别是哨兵,他们个性偏向兽性,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当遇见自己中意的向导时,就会显现出较强的占有欲,会时刻想要感知对方的存在,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当他们把注意力都倾注在向导身上的时候,就能减少以上那种危险的可能性了。” “如果是已结合的哨兵和向导,那更不用说……” 下面有学员举手,讲师示意他发问,少年向导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结合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些向导都是十到二十岁,顶多也就有过初恋,大多都不懂得爱情的滋味,对于书上描写的哨兵向导之间的羁绊好奇又神往。 讲师笑道:“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结合,那是很美好的,不仅仅只是结合热,那种灵魂共通的感觉,很多普通体质的人一辈子都体验不到,你们都还年轻……”他目光扫过最后一排的金发男人,咳嗽一声,“……大多都还年轻,要等你们找到自己心仪的哨兵,才能真正明白那种感觉。” 讲师的话传到庄晏耳朵里,压根没被他听进去,他手指正在光板上划动,忽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跳过来,蹭了蹭他的手背。 庄晏皱起眉毛,一只比他的手掌大一点儿的垂耳兔趴在他手边,动动鼻子,抬头和对上庄晏的目光,不禁没被他吓退,还跳到他两只手当中,绒毛蹭着他的手心。 庄晏把兔子抓起来,扔到一边。垂耳兔在地上打个滚,抖抖毛,过一会儿,又跳上桌,来挨着他。 下了课,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走过来,声若蚊呐道:“你好,我来带走我的量子兽。”随即低头捧起垂耳兔跑开了。 庄晏起身往宿舍走。他在公共场合的时候,经常有一些向导的量子兽跑过来缠着他。斯蒂文跟他解释说,塔里很多未成熟的向导精神力还太弱,他们的量子兽会下意识地替他们寻求安全感,可能是感知到庄晏强大稳固的精神领域,所以喜欢跑来跟他亲近。 “不过话说回来。”斯蒂文奇道,“你的量子兽呢?怎么从来没见过?” “没有。”庄晏头也不抬道。 “怎么可能没有。”斯蒂文不相信,“你是不是藏起来了?”他肩膀上的鹦鹉也歪起脑袋,搜寻庄晏的左左右右。 “没有就是没有。” 刚觉醒的向导意识不稳定,是可能出现量子兽暂时不现身的情况,但庄晏的精神领域如此稳固,已经丝毫不比一个成熟的向导差,为何量子兽不见踪影? 斯蒂文看着庄晏,送庄晏来塔之前,他曾经和那个照顾过庄晏的女向导仔细谈过…… 他笑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量子兽是什么样的?” “没有。” “有空可以想想嘛。”主人的想念会帮助量子兽成形。斯蒂文用手指逗弄自己的鹦鹉,玄凤鹦鹉的身体是淡黄色到白色的渐变,两颊有两坨腮红,十分喜庆,“不知道是不是跟我的萌萌一样可爱啊?” 周玉臣看向前方。 大雪由近及远地覆盖,远处是黑压压的森林。 太阳光很明亮,和雪光一起,灼亮了视野。他走了两步,雪发出单调的喀吱喀吱的声音。 雪把森林以外的一切都覆盖了,看不见路,辨不清方向。 视野来回转动,他看到远处出现了一只动物。 他潜意识里知道它在为他带路,它是他在这茫茫雪原上跋涉的唯一希望。 视线因强光而模糊,只能辨认出,是姜黄色的皮毛,在阳光和雪光的映照之下,反射出耀目的淡金色。 淡金色,就像那人的发色一样…… 周玉臣猛地睁眼。 雪豹从衣柜顶上跳下,踩在床上,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 周玉臣摸了摸它的背脊道:“你也看见了?”他清醒的瞬间便意识到,他刚才进入的是庄晏残留在他精神领域里的画面。 “那是他的量子兽吗?”周玉臣喃喃了一句,他闭上眼,勒令自己的身体重新放松,进入休息的状态。 他向来对自己的意识的控制堪称完美。但不知不觉间,他竟再次展开了自己的精神触丝,让它无限延展,越过这座住宅的花园,越过街道,越过一座又一座建筑。 风声,草木摇动的窸窣声,机器运转的声音…… 等乍然回神,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寻找什么。 那个瘦长的、有浅金色短发的身影。 如梦初醒,精神触丝瞬间从遥远的距离缩回。他再次睁眼,雪豹好整以暇地在床上蹲坐着,与他对视,眸子里闪动着戏谑的光。 上午忙着公事,到了午间休息的时候,终端冒出来一条消息:“快看帖子!”是周小环等不及的催促。 周玉臣都已经被指着鼻子骂过了,还在乎对方在论坛上诋毁他? 他点开那帖子,一层一层看过去,似乎都能想象庄晏当着他的面一条条历数他罪状的模样,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微笑。 他一目十行,看得飞快,但一个字都没拉下,直到后面看到那篇一万多字的军事案例分析,才缓下速度,看完又重复看了两遍。 屏幕在庄晏和别人针对他“会不会垮”这个问题辩驳的地方上下滑动。 周玉臣忽然想到,这个帖子很长,同时跟这么多人辩论,再能言善辩,也要花不少时间吧? 耳畔没由来地响起父亲的那句玩笑话:“情敌的彼此想念,比情人的彼此想念还要多。” 刚想到这句话,父亲的通讯就来了。 每天轮流轰炸一次,周玉臣都习惯了,伸手接通了,周敦的影像浮现在他面前。 这次周敦的劝说倒是很简短:“没有要求你立即就接纳他,只是让你们多碰几次面,就算你不相信你和他能成为伴侣,也体谅体谅你母亲和我吧。” 周玉臣本要继续开口拒绝,但目光一转,却莫名停留在了端脑屏幕的激烈争论上。 然后他听见自己说:“……好吧。” 周敦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劝说成功了,惊讶过后松了一口气道:“那么就这么定了,你带上玉郎,多管束着他,别让他对人家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 通讯关闭,周玉臣抬头,看到雪豹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他说:“我食言了。” 雪豹可懒得理他,矫健的身形跃下沙发,尾巴愉悦地甩动两下,消失了。 14.信 办公室的门被人叩了两下,周玉臣让进来。路易斯打开门,将记录文件的光板送进来,顺便道:“海伦娜公主……” 周玉臣道:“说我忙。” 路易斯为难道:“可她一直发通讯来,要不给她一个正面回复?” 周玉臣手握光笔在桌面上一点道:“上次你让我去赴约,结果呢?” “呃……”路易斯也觉得这位公主殿下的心思难猜,只能叹一口气,“女人。” 周玉臣看了他一眼道:“你替我回复吧,就说我不想再引起任何误会了。” 路易斯点点头道:“也是。您和庄先生匹配的消息还没放出去,如果放出去的话……”他已经能想象到那位公主的精彩脸色了。 他从办公室退出去,将周玉臣的话一字不差转告给正在等待的海伦娜公主。 影像里的女人脸色一下变得极难看,咬住下唇道:“你有没有告知上将,我和庄晏的婚约已经正式解除了?” 路易斯摸摸鼻子道:“这个……我想上将已经知道了。” 海伦娜道:“那还会引起什么误会!”她手捏紧了裙摆,又松开,抬了抬下巴道:“仅仅只是出自朋友身份的邀请,上将也要拒绝吗?” 路易斯觉得自己真像古地球中国宫廷剧里替皇上应付妃嫔的大太监,只得搬出用了无数遍的说辞:“您也知道,上将忙于军务……” 海伦娜紧盯着他道:“是不是庄晏,是不是庄晏说了什么?” 路易斯咳嗽道:“庄先生应该不是那样的人。”虽然他看得出来,周玉臣对庄晏的在意程度和海伦娜公主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海伦娜想到那天庄晏在她门前淋雨,后来不知怎地周玉臣就来了,她怕当着周玉臣的面和庄晏争吵,所以只让女佣去请,周玉臣拒绝了,她想着周玉臣应该会离开,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女佣又来回报,说庄晏在台阶下面昏倒,被周玉臣救走了。 之后她给周玉臣拨通讯,和她对话的永远只有这个顾左右而言他的副官。而庄晏那边,她才提出分手,更拉不下面子去打听消息。 还有来自父母的压力。父亲把她狠狠训斥了一通,母亲原本也能理解她,但也责怪她这次太鲁莽:“你就这么把婚姻和承诺当儿戏吗?” 安道尔公国只是一个边陲小国,领土去除荒芜的星球,只有一个星区的五分之一不到,而庄氏却是庞大的帝国里排得上号的显赫家族,领星范围比整个公国还大,更别提庄晏是难得的真心喜欢她。 海伦娜道:“我不爱他!” “可他爱你。”王后的话掷地有声,“和庄氏的联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对公国有利。更何况现在庄氏家族被庄泽打理得井井有条,庄晏又是他唯一的儿子。你嫌弃庄晏刻板,不解风情,可你知道如果他真要选妻,有多少名门淑女乐意嫁给他吗?况且和那么多纨绔花花公子比起来,他的专一自律多么难能可贵?” 王后满眼遗憾地看着女儿:“你埋怨我们为了公国利益要求你联姻,可是我和你父亲,正是因为了解你未来的丈夫是个怎样的人,才放心地把你交出去!” 海伦娜被母亲训斥得无言以对,委屈地回身一坐。王后看着女儿,觉得她还是当初那个要不到宝石戒指就在宴会上哇哇大哭的小女孩,从来没长大过。 “是我们太娇惯你了。”王后道,“庄晏也是。我记得他是对你一见钟情的。他把你捧在手心里,捧得太高了。以至于你都忘了自己所处的地位。” 她将一封精美的信扔在女儿面前:“现在一切都被你搞砸了。但他还愿意给你写信。我知道你收到信肯定会让人扔掉,所以我先扣住了。现在,你好好看这封信,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可以弥补的。” 王后说完,便走了出去,剩海伦娜独坐在她的卧室里,女佣走上前来,拾起那封信道:“殿下……” 海伦娜瞥了一眼那封信道:“拿走扔掉。”既然母后说她已经搞砸了一切,那么她宁愿顺着这条道走下去。 其实她和庄晏来往三年,对那个男人说不上“爱”,心中却也保留下了几分情谊,但她的骄傲不容许她后悔自己的决定,去低下头挽回别人。 她让女佣都出去,女佣只好拿着那封精美的信退出卧室,又有几个女佣围上来说:“这又是庄先生的信?” “公主又要扔掉?” 一个小女佣红着脸道:“珍妮姐姐,能把信给我吗?” 别的女佣逗她道:“你拿走干什么?又不是写给你的。” 小女佣看着信上烫金的印泥和优美的手写字体,道:“丢掉了多可惜啊……” 另一个女佣道:“给她吧,以前不要的信也是给她的。” 女佣好奇道:“庄先生的信都是她拿走了?”问小女佣道:“那你把信都藏在哪了?”公主的贴身女佣的物品都是严格管控的,如果让管家知道该处理的东西没处理,是会遭到斥责的。 她问起这个,小女佣的肩膀更塌下去了。 另一个女佣笑着道:“你肯定想不到。她负责屋子的陈设,那些信她都塞在画框里——就是庄先生送殿下的那副秋天的画,结果上一回殿下把画送给了周上将,她当时人又不在,信全跟着画送出去了。” 托斯蒂文寄出去的信迟迟没有回音,庄晏习以为常了,继续写第二封,打算等离开塔以后,再跟安道尔公国国王夫妇谈谈。 塔内的交流会在夜晚的交流中心举行,庄晏和凯文正装准时出席。庄晏来这里的目的就是避免凯文在这场高级相亲会上稀里糊涂地被某个哨兵骗走。凯文是平民,本来就不适应这种场合,老老实实跟着庄晏坐在大厅靠门的角落,连果汁都不敢喝。倒是他的松貂兴奋得很,在主人身上上蹿下跳,凯文给它喂了不少点心。 相亲会哨兵多向导少,自然有人注意到这里两个没有伴的向导,想过来搭讪,然而庄晏一抬眼,目光就是大杀器,冷飕飕的把人家一腔热情浇个透心凉。 有个年轻的军官看到清秀腼腆的凯文,上来搭了几句话,凯文一愣一愣的,那军官被庄晏含着冰碴子的目光扫了几次,加上凯文不解风情,只得端着酒杯讪讪离开了。 军官走了,凯文还在发愣,庄晏看在眼里,皱眉道:“你喜欢他?”军衔才少校而已,长得也差强人意。 凯文反应过来忙道:“没,没有!”他只是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男人示好。 庄晏眯眼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向来只对自己的设计稿冷嘲热讽的教授突然问这么私人的问题,凯文一紧张,结结巴巴道:“可,可爱一点的,脸上有雀斑的……女孩子。” 庄晏看着他,深沉道:“四分之三的哨兵都是男性。” 凯文小声道:“那还有四分之一呢……” 庄晏朝某个方面扬扬下巴,凯文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高起码一米八的女哨兵正一边大笑一边拍着一个男向导的肩膀,那架势要把人整个拍趴下了。 凯文看得心惊肉跳,道:“那,大不了不结合了,我可以娶一个普通体质的妻子。”他瞅瞅庄晏,“像教授您一样。” 庄晏嘴角勾了勾:“我和海伦娜?” “是啊。” “你以前不是还觉得我和海伦娜不可能?”庄晏笑容中仍有淡淡讽意,“‘要是我生活中就是上课时的样子,哪个女人受得了我?’” 凯文闻言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教授记得!他在洗手间和同学吐槽教授的事,教授全记得,压根就没忘! 凯文顿时窘迫得红了脸。 “你说得也没错。”庄晏却没有继续嘲讽他,“海伦娜不爱我。” “教授,以前是我们无知……”凯文想要道歉,却被庄晏摇头制止了,他注视着桌上剔透的酒杯,用叙述回忆的口吻道:“我第一次看到海伦娜的时候……” 凯文正要洗耳恭听,庄晏却抬眼看到某人,说不到一句就停下了。 凯文看到一位青年军官走过来,佩戴的肩章直到那人走到近前他才辨认出是少将级别,这几乎是在场最高的军衔了。 凯文连忙起身。那人的相貌也是风流俊美,一双暗绿宝石般熠熠生辉的眼睛,嘴角一勾就有些旖旎的味道,冲凯文笑了笑,随后将一杯琥珀似的酒液递到庄晏面前,微微躬身道:“庄先生,可以请你一杯酒吗?” “不可以。”庄晏丝毫不为所动,起身向凯文介绍道:“这位是秦松秦少将,我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秦松端着酒杯凑过来笑道,“我可是你的竹马啊。” “少拿那一套来恶心人。”庄晏嫌厌地避开一步坐下,示意凯文也坐下。 “你真是太伤人心了。”秦松跟着坐下,两腿交叠,“你觉醒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有什么用?” “告诉我。”秦松耸耸肩道,“起码我能做你的挡箭牌,挡住你讨厌的人。” “我讨厌的人多了去了。” “那就是你最讨厌的人。”秦松笑道,“你做我的向导,总比跟周玉臣结合好吧?” 什么?!凯文又是一个激灵,被重磅新闻砸傻了。“跟周玉臣结合”?是他想的那个周玉臣吗? 看这位少将,不像是开玩笑,再看教授,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凯文微张着嘴:WOC,教授跟周玉臣结合,教授喜欢海伦娜公主,海伦娜公主跟周上将闹过绯闻…… 这这这这,他瞬间眼前全是星星,风中凌乱。 “匹配标准定成百分之七十五实在是偏高了。”秦松看着庄晏,倾身笑道,“我相信我们的匹配度不会很低的,怎么样,答应我吧?” 15.帝国与联邦 秦松长得就一副招蜂引蝶的模样,又是少将身份,从他踏入交流会开始,就有不少向导的眼神往他身上勾了,此时他挨着庄晏说话,让这个本来不起眼的角落变得引人注目。 庄晏皱着眉头道:“你跑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不然呢?”秦松道,“你不会还想着那位公主吧?” 庄晏和他对视一眼道:“反正跟你无关。” 秦松委屈道:“至于吗?”他手指夹着细高跟玻璃杯,往庄晏这边凑了凑,“难道你嫌弃我军衔不高,你更中意周玉臣?” 他满意地看到庄晏脸上露出深深厌恶的表情。庄晏挥手让他离远点,不耐道:“你要是想说的就这些,就找别人说去。” “好吧,好吧。”秦松目光一扫旁边正襟危坐竖起耳朵旁听的凯文,起身示意大厅的小侧门道:“那边有台球室,去打会球?” 庄晏也觉得一晚上坐在这个角落太乏味了,偏偏交流会是半强制参加的,不到点不许离席,他起身,让凯文跟上。 秦松道:“他就不必跟上了吧?” 庄晏道:“他得跟上。” 秦松看看他和凯文,明白了,笑道:“怕他被哨兵带走?何必这么小心。”他对凯文道:“你成年了吗?” 凯文点点头道:“成年了。” “显然脑子还没成年。”庄晏瞥他一眼道:“跟上。”说着转身。 “哎。”秦松抓住庄晏的手臂,“我叫我的副官看着他总行了吧?”说着喊了一声“亚历克斯”。 那位副官走到他们面前,也是一个哨兵,庄晏扫了一眼道:“不必了。” “我的副官陪着,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庄晏讽刺道:“就怕监守自盗。” 秦松笑道:“这是怎么说?” 庄晏虽然不会去打听朋友的是非,但秦松的风流史还是有耳闻的,他还相信中国的一句古话:“上梁不正下梁歪。” 秦松和他从小一块长大,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眨眨眼道:“你这是在吃醋?那些只是结合前的玩闹而已,”他握着庄晏手臂的手下滑,牵起庄晏的手。“只要你愿意,我只会和你一个人结合……” 庄晏眼看着他就要把嘴唇凑到自己手背上,顿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甩开他的手怒道:“恶心人也要有个限度!” 秦松一看玩笑开过了,忙顺势松手道:“我不恶心你,你也别怀疑我和我的部下行不行?”他对亚历克斯命令道:“照顾好这位小先生,但不许跟他搭讪,也不许别人跟他搭讪。” 亚历克斯副官行军礼道:“是,长官!” 庄晏见此也罢了,跟着秦松去了旁边的台球室。两人打了会台球,在靠近花园的栏杆旁坐下,秦松道:“虽然你不乐意谈,但庄伯父好像真的打算撮合你跟周玉臣。” 庄晏冷哼不语。他虽然跟庄泽一直不和,但那也只是家事罢了,他明白庄泽让他跟周玉臣结合决不仅仅只是不满意他和海伦娜的婚事,想要杀杀他威风而已,更多的,恐怕是借他和周玉臣匹配这件事,用联姻的办法让主战派的周家偏向主和派这边来。 所谓的主战派和主和派,指的是帝国和联邦之间关系。这要追溯到数百年以前,人类从兽潮爆发的地球逃出来,找到了适宜居住的星系,那时候大半部分拥有较先进的科技和较丰富的资源的人类组建了帝国,在生态环境相对较好的星系住下了,但还有小半部分的人类流落在了距离前者较为遥远的荒芜星球上,虽然环境差了一些,但也足够繁衍生息。 后来帝国发生内乱,在混乱的政治因素影响下,一大批人离开了帝国的领土,去了那遥远的星系,这一批人中不乏教科文各行各业的精英,一到那些星球上,大力推动教育和革命。等到帝国这边平定连年的内乱,抬头再看时,从前不放在眼里的蛮荒之地,已经渐渐强大,从蹒跚学步的孩子,变成等待成熟的年轻人了。 再到后来,随着两边的星际领土渐渐扩张、接壤和科技的发展,帝国人发现这片他们曾经弃之不顾的领域中的星球居然有许多埋藏着珍贵的矿资源,在帝国人眼里,这里的人本就是帝国的民众,推动这里发展的人也是来自帝国的精英,这里的资源理所当然归帝国所有。 但这些遥远星球的领导人已经变更了许多代,他们各自组建了小国,又达成了联盟,也就是所谓“联邦”。他们联结起来的力量已经不输给帝国,帝国人对他们来说就是实实在在的侵略者。人类的势力就这样分裂成了两半——帝国和联邦。 人类居住的十三星区,帝国占领五个星区,联邦也占领五个,剩余三个星区内要么是荒芜的星球,要么就是一些小国,比如安道尔公国,要么依附帝国,要么依附联邦。 而在十三星区外,还有这一片星域的原住民,人类从移居之后便一直面对的仇敌——异兽。 帝国中的主战派,即主张先收服联邦,再抵抗异兽,周家两位元帅是较为温和的主战派;主和派,主张与联邦议和,共同抵抗异兽,庄家历任家主都是强硬的主和派。 庄晏虽然明白父亲的意图,但也不想牺牲自己的婚姻。政治的选择永远都是出自利益,而联姻不过是为利益铺上一层漂亮的皮而已。 他已经三十岁了,他这自由的日子大概所剩无几了,很快他就要把他的人生奉献给家族,他不想把自己的婚姻自由也奉献出去。 庄晏陷入沉思,不言不语,秦松笑着看着他,服务生走进来,问道:“少将阁下,请问需要点什么吗?” 秦松笑道:“我们都渴了,随便拿点什么来吧。” 庄晏回过神来道:“不要酒。” 秦松颔首,对服务生道:“听见了吗?不要酒。”说话的同时他朝服务生使了个眼色。 服务生会意,弯弯腰退下了。这就是人类服务的好处,比人工智能更善解人意。 秦松道:“要是庄伯父硬逼你呢?” 庄晏道:“上任皇帝陛下和现任陛下都是主战派,国内主战派当道已经许久了,庄氏一直保持低调,联姻也改变不了多少。” “那也未必。”秦松笑道,“现任陛下年纪大了,咱们的爱德华王储,似乎很有主和的倾向。” 庄晏紧皱眉头到:“还没那么快。”王储哪怕立即上位,要控制帝国的风向还需要一段时间。 秦松道:“也是。现在主战派当道,如果真的联姻,周家要面临的压力可比你们庄氏大得多。我记得周玉臣的外祖布伦特将军,就是强硬的主战派。” 服务生又走进来,带来了两杯喝的。 秦松起身从他的托盘里拿过两杯饮品,将色泽像奶茶的那杯给了庄晏。服务生退下。 庄晏接过玻璃杯,喝了一口道:“我和周玉臣,不可能。”又看着酒杯,皱眉道:“这是什么,太腻了。” “那海伦娜公主呢?”秦松问道。 庄晏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秦松舒展眉头冲他笑了笑道:“海伦娜公主还不知道你和周玉臣的事吗?” 庄晏握着玻璃杯细高脚的手攥紧了,道:“我……” 他忽然身体一顿,察觉到不对劲,随即瞪向秦松:“你!” 秦松悠然自得地笑道:“一点女人喝的百利甜而已,这你都受不了?” 他怎么忘了,他第一次喝醉酒在大庭广众下出丑,就是秦松捣的鬼!庄晏把酒杯顿在桌上,起身怒道:“秦松!” 庄晏怒目而视。秦松在心里默数。 一。 二。 三。 “砰!”的一声,庄晏头朝下趴在了桌上。秦松及时拿走了玻璃杯,才没有让他磕碰着。 秦松慢慢俯身,一只手搭在趴着一动不动的人肩上,轻轻推了推道:“庄晏?” “阿晏?” 秦松忍不住笑起来,身子俯得很低,看庄晏偏过头来,脸上烧起了红晕。 正在细细端详,忽然庄晏头一抬,头顶恰好撞在秦松的下巴上,后者“嘶”了一声立马直起身来,捂着嘴。这一下磕到舌头了。 庄晏缓缓站直了身体,一双湛蓝的眼睛半眯着看秦松:“你……谁?” 秦松含糊道:“我……”他知道这人酒量极差,而且喝醉了有个毛病,认不清人,别人说是谁就是谁。 这下他看着庄晏,放开手,笑道:“我四……海伦娜。” 庄晏看着他,眼睛慢慢亮起来,踉跄着绕过桌子过来道:“海伦娜!”他搂住秦松的腰。 秦松顺势搂住他的腰,稍稍低头笑道:“庄晏,我们吻一下吧?” “嗯?” 秦松盯着庄晏的嘴唇,向下到喉结,向导的喉结处有腺体,哨兵咬破之后,可以短暂的标记。 标记之后的哨兵和向导,就可以通过精神共鸣知道他们大概的相容度了。能得出详细匹配度的只有系统,但匹配度百分之七十五以下的哨兵和向导的匹配数据,系统是不予告知的,除非两方均由本人上交匹配申请。 庄晏那个脾气,满心满眼只有海伦娜那个女人,会跟他上交申请才怪,虽然知道庄晏醒来后肯定会大发雷霆,但也只有用这个办法了。 秦松将嘴唇凑近,诱哄道:“来吧,吻一下吧?” “等等!”庄晏却忽然抵住他的嘴唇,摸摸他的手臂,又摸摸他的头,迷瞪着眼道:“海伦娜,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 秦松道:“亲爱的,我穿了高跟鞋呀。” “哦。”庄晏点点头,似乎是信了。秦松松了口气,抬手打算捏住他的下巴,庄晏却忽然大怒,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庄晏醉酒无力,一巴掌并不疼,却是让秦松愣了一下。 庄晏怒道:“你不是海伦娜。海伦娜从来不喊我‘亲爱的’!” 秦松没想到这也能露馅,但也顾不上了,径直凭借力气大一只手将庄晏双手制住,一只手捏住他下巴:“只一下,一下就好……” 庄晏察觉到威胁,原本静静沉睡在精神领域的触丝立刻动了起来,在他潜意识里化作一柄无形的利刃,朝压制他的敌人刺去。 秦松猝不及防地感到他的知觉屏障被击穿,大脑传来一阵刺痛,让他不得不松开了钳制,庄晏踉跄着退后几步,靠在桌边。 秦松看着他,翠绿的瞳孔幽深,庄晏据他所知才觉醒不到两个月,竟然可以击穿他这个身经百战的首席哨兵的屏障了。 一只金雕在高高的天花板上盘旋,用叫声催促主人,同时也在寻找着另一只量子兽。 秦松吐了口气,张开双手对低着头靠在桌边的庄晏道:“阿晏,没事的,只是一个短暂的标记……”他一步步向他走近。 这时台球室门外忽然传来迫近的脚步声,以及交流会负责人的声音:“上将阁下,没想到您会亲自来参加交流会……”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 16.再次见面 最先踏进来的是雪豹,它盯着从天花板盘旋飞落在秦松手臂上的金雕,不动声色地绷紧了身体,瞳孔闪着冷光。 随即男人大步走进来,台球室的光线比大厅暗一些,背着光,更凸显男人的身材高大,轮廓深邃。这么一张脸,都快成军部的活招牌了。 周玉臣站定。两人只对峙了一秒,秦松就面不改色地手臂一抬,让金雕回到精神领域去了,雪豹这才稍稍放松躯体,退到了周玉臣身后。 “周上将。” 秦松露出微笑,敬了个礼,周玉臣的目光却落在一旁靠在桌边的庄晏身上,金发男人此时好像感觉不到有人进来一样,慢慢在桌边找椅子坐了下来。 “秦少将。”周玉臣道,“你和庄先生这是在?” 秦松笑道:“我和庄晏是老相识了,听说他觉醒了,我特地来看看他。” 庄晏已经又趴在桌子上了,秦松走过去,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道:“他喝醉了,别发酒疯冒犯了上将阁下,还是我带他回去吧。”说着便俯身要扶庄晏起来。不知是有意无意,他正好站在庄晏和周玉臣之间,挡住了周玉臣的视线。 周玉臣看着他搭在庄晏身上的手,淡淡道:“只怕秦少将还要招呼朋友,没有这个空闲。” 伴随着他的话音,门外又进来一人,是个褐发蓝眼的年轻男子,也是个向导,模样十分俊秀,看见秦松,再看他手搭在别人的身上,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秦松身体一僵,没想到这人会和周玉臣一起过来,语气有些不自然道:“……迪恩,你怎么在这里?” 那位叫迪恩的向导冷哼一声道:“我不来,怎么知道你还有闲心来参加交流会?而且来塔里也不告诉我一声?” 秦松皱起眉道:“我来见我的一个好朋友。” “我知道。”迪恩盯着桌上趴着的金发男人,“这位就是庄晏庄教授了吧?闻名不如见面。” 庄晏这时候终于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台球室里忽然多出来的几个人,只觉得吵得很,迪恩的目光再富有敌意,他也看不到,面无表情地又趴回了桌上,头侧枕着手臂,面朝栏杆,留给众人一个后脑勺。 周玉臣施施然抬手道:“二位有话可以到外面说。” 迪恩盯完后脑勺又盯秦松。秦松知道这人的脾气,不想他闹起来让场面不可收拾,便收手离开了庄晏身边,他看了眼周玉臣,神色中暗藏一丝冷意,对迪恩道:“你等等。” 他打开终端呼叫副官道:“把凯文带过来。” 周玉臣听见这个名字,挑挑眉对身边的副官低声道:“去把玉郎叫来。” 不一会儿凯文就匆匆过来了,肩膀上挂着松貂,手里还提着一盒给量子兽当口粮的马卡龙,台球室门外已经站了不少人,周玉臣亲自来参加交流会,光从大厅门口走进来就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凯文走到门外,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还以为教授出了什么事。 他急忙进了台球室,却见除了趴在桌上的教授,刚刚见过的秦少将,屋子里还站着另外几个人,其中一个尤其耀眼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在新闻上见过许多次,陌生是因为——我滴乖乖,真人比照片还闪! 秦松道:“凯文,你老师喝醉了,你把他送回去休息吧。” “哦,好的!”凯文回过神来,连忙答道。 周玉臣打量着凯文道:“凯文·布尔维尔?” 凯文愣了愣,下意识绷紧身体,点头道:“是!” 周玉臣露出一个微笑道:“你好。” “您,您好,周玉臣上将……”凯文受宠若惊,结结巴巴道。 秦松最后看了庄晏一眼,心有不甘,想要再叮嘱凯文两句,却在迪恩的催促下不得不离开。 秦松两人出去,在门口的负责人察言观色,对门外驻足的人道:“没什么事了,大家请自便吧。”随即朝周玉臣弯弯腰,合上台球室的门。 偌大的台球室又只剩下三个人。 周玉臣看着趴在桌上的人的后脑勺,今天傍晚之后有一个紧急会议,本来都打算取消来这里的行程了,但一直到会议开始前,都没有吩咐副官这么做,反而是会议结束后立马赶了过来。 玉郎必须他亲自到场才能乖乖服管,不来不行——这是他给自己的理由。 周玉臣走到庄晏的身边,浅金色的后脑勺一动不动,他想到方才秦松的动作,也俯下身,伸手去碰庄晏的肩膀。 才刚碰到,庄晏就像不舒服似的,枕着胳膊的脸换了个方向,细软的浅金发丝擦过周玉臣的指节。这下他是面朝着周玉臣了。 周玉臣手停在那里,没有完全搭上去也没有缩回,注视着昏睡中的男人。庄晏的两颊烧出了两团红晕,让他又想起他觉醒那天,和此时很像,只是眉头没有因为难受而皱起,而肤色也在外面月光的映照下匀白,洁净,没有平时的过于苍白。 他发现庄晏平时给人的威严刻板的印象和年龄感,全是由于他的皱眉和眼神,一旦眼睛闭上,眉头不皱得那么厉害了,脸上白里透红,五官反而透出与他平时举止完全相反的稚气,几乎和外面那些二十岁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留意着这屋子还有一个局促的真正的年轻人。 凯文还老老实实在原地站着,有点紧张和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和庄晏,周玉臣随口问道:“布尔维尔先生,你多大年纪了?”其实凯文的资料他早就看过,只不过见凯文紧张,问几个问题让他舒缓情绪。 “我……十八了。” “十八岁。”周玉臣点点头,“比玉郎还大两岁。” “玉郎是……” “我弟弟。”周玉臣解释道,“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受伤送医的学员。” “那是您的弟弟?!”凯文没想到被自己害进医院的居然是帝国上将的胞弟,赶忙弯腰道:“真的非常抱歉,害得您的弟弟受伤……” 周玉臣正要宽慰他两句,台球室的门又被打开了,副官站在门口,一个面色不善的少年走进来。跟着进来的还有兴奋的阿拉斯加,一进门,就像有什么感应似的,直冲着凯文去了。 这么一只半人高的“猛兽”冲过来,凯文连连后退了几步。挂在他身上的松貂更是惊恐万分,尖叫着在凯文前胸后背上上下下,一下子就消失了。 阿拉斯加见松貂躲回主人的精神领域去了,失望地蹲坐起来,呜咽了两声,可怜巴巴地看着凯文,想要他再把那只小可爱放出来。 “美人!”面对如此给主人丢脸的量子兽,周玉郎恨不得把它暴打一顿关进精神领域去。阿拉斯加只得垂头丧气地回主人身边了。 “玉郎,这位就是布尔维尔先生。”周玉臣替他们相互介绍。少年直挺挺站着,脸色很臭,压根不接话。凯文干巴巴地说了句“你好”,气氛立刻变成尴尬的沉默。 周玉臣见状对凯文道:“可以请布尔维尔先生帮个忙吗?” 上将说“请”字,凯文更加无所适从,受宠若惊。一旁周玉郎见了,心里更是不屑。 “我有些要紧的事情要找庄先生谈。能不能请你……”周玉臣示意周玉郎,“在这里先照顾一下我弟弟,他性格莽撞,我怕他闹出事来。” “哥!”周玉郎咬牙喊道。 “而我可以替你送庄先生回去。”周玉臣无视弟弟的抗议继续笑道。事实上他哪有什么要紧事跟庄晏谈的,这番说辞就是为了促成这两个小年轻彼此认识。 凯文挠挠后脑勺:“这……” “很为难吗?”周玉臣嗓音低沉,自有令人信服的力量,“等我把庄先生送到宿舍,会给你发讯息的。” 凯文还是犹豫不决,对上将阁下他倒是不敢不放心,但是上将的这个弟弟……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有点可怕。 周玉郎在旁边咬牙又咬牙,终于在兄长的目光中压下心里的火气,挤出一个微笑道:“我第一次来‘塔’,请你多指教啊~~~” 凯文一震:“其实这里我也不熟,还是……” “还是什么!”年纪比他小,个头却比他高的少年直接把他后背衣服一提,“走吧,我请你喝酒啊~” 然后凯文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拖走了。 周玉臣看着他们俩的背影道:“看来他们会相处得不错。” 门口的副官捏了把汗,阁下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剩下的就是那位趴在桌上人事不省的庄先生了。副官看过去,正想说就由我送庄先生回去吧——庄晏和上将的情敌关系在他们下属中早不是秘密了。 话还没说出口,却见上将已经自己在桌边将人扶了起来。男人这个时候倒是乖顺,被周玉臣揽着肩膀,扶着腰,额头抵着周玉臣的肩膀,因为笔挺的军装的触感并不舒服,还皱了皱眉。 副官张了张口,看着两人走出台球室,在交流会的人群中穿过,往大厅入口去。 两人走了不到一半,大厅里的很多人就都停止了交谈,看着十分瞩目的周玉臣上将,就这样抱着一个金发的、削瘦的、醉醺醺的向导,毫不避嫌地离开了。 17.曝光 走出大厅,顺着台阶往下,距车道还有一段距离,庄晏却不肯跟着周玉臣走了,身体一个劲地往下滑,大有以地为席在这里先睡一觉的意思。嘴里还说着醉话,具体说的什么听不清。 周玉臣捞着他,一旁副官看不下去,还是把刚才没说的话说了出来:“不然我送庄先生回去……” “不用。”周玉臣拖着庄晏道,“你回去看着玉郎他们两个,有事向我汇报。”他当然知道小弟阳奉阴违的心思,还得让人看着别出事。 周玉臣一只手扶着庄晏,一只手向副官伸去,示意他把那盒由凯文请给他们带回宿舍的马卡龙交给自己。“既然答应了那位小布尔维尔先生亲自把人送回去,还是我送回去吧。” 副官只好将马卡龙交过去,在台阶上,目送周玉臣一只手揽着醉鬼的肩膀,一只手提着那一盒马克龙,走下台阶。 他看着两人走完台阶,到了花坛旁边高高悬浮的路灯下面,正打算转身回大厅执行命令,却见台阶下的上将扶抱着庄晏走了两步,索性把东倒西歪的男人扶到了背上。 副官睁大眼睛。不怪他孤陋寡闻,他跟在周玉臣身边也有些日子了,从来没见过上将这样跟人亲近过,连上将的胞弟胞妹都没有。 金发男人个头不比上将矮多少,虽然削瘦,但好歹是个大男人。只见上将轻轻松松地单只手把人背起来,长腿一迈,向前走去。经过路灯下面,两人的影子一起拉长,居然也挺和谐。 副官在台阶上呆站了一会儿,直到两人的身影绕过花坛,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才晃了晃脑袋,总觉得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平常见到的那位上将阁下。 车道在交流中心的右侧,要绕过几个大花坛。周玉臣步伐稳当,他是哨兵,五感敏锐不说,经过不计其数的训练和战事,对身体行动的幅度、力量的掌控更是巧妙,不知不觉调整步长和姿势,替背上的人将颠簸减到最小。 他的雪豹这时候也现身,跟在主人身边,左看看右看看。 这样走了约近百步,庄晏头靠在他肩膀上,一阵凉风拂脸,终于醒了点,手一动,就抓到了周玉臣的肩章。 他仍然昏昏沉沉的,抬起头,含混地喊道:“……凯文?” “……”周玉臣不知道他还有乱认人的毛病,但他知道他这时候自报姓名,万一庄晏在醉中挥一拳头过来,他可不好躲,于是也含混道:“嗯。” “凯文。”庄晏得到确认,眯着眼看着眼前晃动的视野:“……这是去哪儿?” “我们回去。” “哦,回去。”庄晏应道,随即不语,正当周玉臣以为他又睡着了的时候,他搭在周玉臣肩上的手忽然轻拍了拍,“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周玉臣哪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便顺着他的话道:“我忘了。” “你忘了?”庄晏又昏沉片刻,眼睁了一睁,想起来道: “我们说到,我第一次看见海伦娜的时候……” 周玉臣脚步一顿。雪豹跟着这两人停下来,它有点苦恼,因为找不到那只量子兽。 男人说话还是醉汉的囫囵拖沓,气息打在周玉臣的耳廓上,带着一点奶油味的酒香漫过来,是女人爱喝的百利甜。 “我第一次看见的海伦娜的时候。她穿宝蓝色的礼服,靠在窗边,手里拿一只刚开的郁金香,窗外的阳光灿烂极了,有人喊了一声,她就回过头来……” 微风拂过,把远远的大厅里正演奏的一支又甜又苦的萨克斯小调送过来。 “从那一刻起,我就确定,我想要她做我的妻子。” 宿舍的虹膜认证花了一点时间,周玉臣把那盒马卡龙放在客厅的桌上,人背进屋子里,放在卧室的床上。 雪豹看看桌底,跳上柜台,客厅找找,又跟到卧室里。 周玉臣道:“不用找了。” 雪豹瞥他一眼,你人就在眼前,当然不能明白我看不到兽的心情,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周玉臣摊手道:“也许还没成形?” 精神壁垒已经这么稳固了,怎么可能量子兽还没成形? “也许是不想见你。” 不想见我也是因为你! 雪豹撺掇着周玉臣帮庄晏醒酒,让他把量子兽放出来。周玉臣当然不会如它的意,他和庄晏的和平共处也就仅限于庄晏睡着了,要是醒过酒来,不知又闹成什么样子。 雪豹找了一圈,连对面凯文的卧室都没放过,也没找到,只好跳到窗台上,忧郁地望着月亮。 周玉臣环顾这间卧室,单身教授的居所简单干净,靠窗一张书桌,旁边一个画架,蒙着画布,周玉臣揭开画布,架上一幅未完的画,借着清朗的月光,能看得出来是一个女人倚在窗边的身影。 书桌上也是被镇纸压着的信笺,钢笔字,写了开头“亲爱的海伦娜”之后就是空白了。 周玉臣看到废纸篓里有几个废纸团,手指动了动,抬头便对上雪豹促狭的目光,仿佛在说:想捡起来看就捡,我不会笑话你的。 你找到那量子兽了? 一人一兽正在通过意识通感互相挖苦,忽然外间传来轻微的响动。 虽然声响很轻微,但对于哨兵和他的量子兽来说已经足够引起注意,雪豹率先发挥豹类的敏捷,从窗台跃进了客厅。周玉臣紧随其后。 客厅里还是一片寂静,周玉臣目光一扫桌面,走过去,他放在桌上的一盒马卡龙不见了。 客厅的地板被月光照得霜雪一般,对着宿舍楼后面的窗户半开着,他们刚回来时这里的窗户可都是紧闭的。 是那只量子兽?周玉臣看向雪豹。雪豹懊恼地呜噜一声,跳上半开的窗户追了出去。 周玉臣不禁好笑,觉得是时候该走了,但听到卧室里一阵响动,庄晏说起了醉话,步子顿了顿,又转身进了卧室,见庄晏正扒在床边翻身,这一翻肯定要成个倒栽葫芦,连忙过去把人按住。 庄晏翻身不成很不乐意,皱起了眉头,周玉臣把他按住重新翻过去,虽然有室内调温系统,但还是替他重新盖好被子。在床边坐了下来,又看了眼那废纸篓,没有伸手去捞。 庄晏这时候又含糊说了几句话,周玉臣仍旧没听出来是什么,他看着庄晏的脸庞,皮肤在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之下,像霜,比霜要柔润,眼睫虽长,却不妩媚地卷翘起来,而是直直的,根根分明。 他不由得伸出手指,轻勾了勾庄晏的眼睫,这双眼睛睁开时,看向他的时候是排斥、挑剔和敌意,看向海伦娜公主时则是柔情和忍让。 他可以为一个女人把身上的刺都收起来,淋着雨在她的宅邸门前等她见一面,给她写信,为她画肖像画,连喝醉了酒都喊着她的名字。 为什么可以如此直白和热烈,即便这样很容易被人刺伤? 周玉臣又想到庄晏那天与他通感的一瞬间,涌入他精神领域里的炽烈的感情。 周玉臣从不跟人的距离靠得太近,这种距离当然不是指现实的距离,而是他从未对人产生亲昵的想法,哪怕那些散发着香甜气息的向导主动靠向他。 但此时此刻,周玉臣闻到庄晏呼吸间散发出的带点奶油香气的酒味,他凝视着他的两片微微张开的嘴唇,手按在床边,缓缓倾下身去。 靠得太近了,只差一厘米。 周玉臣忽然直起身来。雪豹跳进屋子,有些失落地把叼着的空空如也的纸盒放在地上,显然除了纸盒外一无所获。 它瞟了一眼周玉臣,通过意识通感道,继续啊。 身为与主人心灵相通的精神体,它当然知道方才周玉臣打算做什么。 周玉臣从冲动中清醒过来,起身道:“该回去了。” 雪豹对于不肯顺从内心直接冲动的主人表示鄙夷,但遍寻无果,只好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这间屋子,随周玉臣离开了。雪豹跳进屋子,有些失落地把叼着的空空如也的纸盒放在地上,显然除了纸盒外一无所获。 它瞟了一眼周玉臣,通过意识通感道,继续啊。 身为与主人心灵相通的精神体,它当然知道方才周玉臣打算做什么。 周玉臣面不改色地起身道:“该回去了。” 雪豹对于不肯顺从内心直接冲动的主人表示鄙夷,但遍寻无果,只好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这间屋子,随周玉臣离开了。 庄晏这一觉,前半段睡得很香,后半段忽然做起了梦,梦见房间里的衣架倒下来了,压在他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恍然间衣架变成秤砣,他怎么推都推不开,然后秤砣居然长脚了!一个劲扒拉着他胸口,他一下子惊醒过来。 他大口喘着气,已经是早上,满室晨光,房间里静谧一片,衣架好端端立在那里。 庄晏坐起身来,按住太阳穴,宿醉肯定难受——虽然他只喝了一口。他慢慢回忆醉酒的经过……秦松! 庄晏摸摸自己的喉结,没有痕迹,看来那个混账没有得逞。 这时房门敲了敲,庄晏沙哑着嗓子应了一声,门外传来凯文小心翼翼的声音:“教授,我替您打了早饭,要送进来吗?” “进来吧。” 庄晏随手取了一件衣服披上,只见凯文推开门端着早餐走进来,脸色很疲惫,肩膀上的松貂也和他一样,蔫头耷脑的。 简易餐桌在床上架好,庄晏漱过口,凯文把早饭放上去,庄晏蹙眉看着他道:“你怎么了?” 凯文摇摇头,低头道:“没什么,教授。” 庄晏烦躁地揉揉太阳穴道:“你最好如实回答,我可不是在关心你。” 凯文两手握在一起,踌躇了一下道:“教授,您能替我跟周玉臣上将说句话吗?” 庄晏拿起筷子,冷着脸道:“我为什么要替你传话?何况周玉臣和我是死敌,怎么可能帮你传话?” “死敌?”凯文瞪大眼睛,“我不知道……可是,昨天晚上是周上将送你回来的呀。” “什么?”庄晏脸色一变,把筷子往饭盒上一顿,“昨天送我回来的不是你?!” 凯文抖了一抖道:“昨天周上将请我照顾他弟弟,他送您回来,他还给我发了讯息的……” “你就答应了?让他送我回来?”庄晏几乎是用吼的。凯文被他震得抖三抖,随即苦着脸,五官挤作一团道:“我也是被逼的,早知道后来会那样,我就抵死反抗……” 庄晏拿筷子指着他道:“他有没有做什么?有没有?” “没有。昨晚我回来的时候,看您睡得挺好的。”凯文咽了咽口水,观察着庄晏的脸色,“就是……” “就是什么?” “您看SG的论坛就知道了。” 庄晏早饭也没心情吃了,沉着脸打开终端登录论坛,凯文为免被教授的怒火波及,偷偷地往后退。退到一半想起来自己还得问教授,昨天请周上将带回来的马卡龙怎么不见了,眼光一扫,发现马卡龙的空盒子居然就在教授床边的地板上,于是赶紧退出去了。 他站在客厅心想,原来教授那么严肃的人也爱吃甜点啊,突然教授的卧室内传来一声巨响,又吓他一跳。 庄晏房间里的衣架,这下是真倒了。 凯文早上还有课,帮教授把衣架扶起来后,便匆匆出门去上课了。到了教室上了一堂课,发现其他人都时不时转过头来看他,一边看还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老师在讲台点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没有用。 凯文如坐针毡,他猜到多半是昨天晚上教授和周上将的事,这些人都知道教授和他住一个宿舍。 下了课,果然不少人围过来,问他:“你知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订婚?” “还是已经订过婚了?” “他们平常感情好不好?会不会经常煲通讯仪?” 凯文一愣一愣的,只是你送我回宿舍而已,这些人已经脑补了这么多了?这发展有点快了吧? 那些人看他傻不愣登的,打开终端的新闻界面给他看:“你不会还没看过吧?” 凯文睁大眼睛,看到今天被顶上头条的新闻是——帝国黄金单身哨兵喜结良缘,对象为苏普林大学教授—— 下面内容开门见山,第一段就爆出了周玉臣上将和苏普林大学的庄晏教授,于两个月前匹配成功,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三(后面跟一串小数),可谓天赐良缘blablabla…… 班级里本来就有不少小向导是周玉臣的粉丝,虽然已经看过新闻,但此时再看一次,还是接受不了这个冲击,大叫一声“我不相信”,抹着眼泪甩着小手绢就冲出去,到朝阳下奔跑去了。 凯文张大嘴继续往下翻,伴随着文字还有影像和图片,左边是周上将,右边是教授,编者文采斐然,根据手头有限的情报写出了一个无限缠绵悱恻的故事。 他想把故事看完,但来不及往下看,新闻就被人收起来,随即他整个人都被铺天盖地的问题淹没了…… 此时此刻,他和教授的宿舍公寓也被庄晏的怒吼淹没了。 “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把消息曝光出去?!” “为了让你趁早断了那个念想!”庄泽也吼,吼得脸红脖子粗,能把他气成这样的只有他的儿子,他的独子,永远执迷不悟,永远抓着他的理想不放。 庄晏红了眼,并非委屈而是愤怒,他苍白的肤色衬着泛红的眼角,倔强又高傲。 怒极而反,他冷笑道:“你就不怕——我做出什么事来,像姑姑那样?” 庄泽怒瞪着他,压抑着向上窜的火气,也冷笑道:“至少你姑姑……他们相爱。” 他当然知道怎么刺痛庄晏。他看着儿子眼睛里泛起血丝,继承自他的湛蓝的眼眸因为愤怒而透亮,好像有泪水在积蓄一样。 但他不会哭的,不会像二十岁时那样哭了。 18.新章 “爱?”庄晏冷笑道,“你懂什么叫爱吗?” “我懂得比你多多了!”庄泽怒道,“你个臭小子……” “你爱妈妈吗?” “我爱她,不用向你证明。你告诉我,你还要这样胡闹个几年!”庄泽横眉怒目,却是力不从心,跟儿子吵架是最耗费他心力的。 “你再执迷不悟,今天的事就只是一个开始!” 庄晏眼里的情绪慢慢沉淀下去,不说话了。 庄泽见状,也就训斥了他几句,把通讯挂断了。 庄晏跟庄泽吵完没多久,斯蒂文的通讯就来了,看他这幅样子,明白道:“已经跟庄先生吵过了?” 庄晏道:“你又来当说客?” 斯蒂文笑道:“别这么说嘛,新闻……消息迟早是要透露出去的,而且,你给海伦娜公主写去的信,她给过你回音没有?” 庄晏不答,斯蒂文替他分析道:“再说了,于公,庄先生是庄家的掌权人,于私,他是你的父亲,有些事情,结合现实,你也该妥协一点。” 庄晏眼里还是沉沉的,斯蒂文知道他不吃软更不吃硬的毛病,又用怀柔策略道:“还有,你别看你父亲跟你吵的时候多显年轻,医生可说他的身体不比从前了,你也是三十岁了,又不是二十岁的愣头青,吵归吵,就当体恤他老人家,不触及底线的事情,不妨顺着他说的做一做……“ 庄晏的手一直用力攥着钢笔,直到斯蒂文说到庄泽的身体状况,不自觉地松了松,看着书桌的信笺上才起了头的“亲爱的海伦娜”,不耐烦地打断斯蒂文道:“有什么安排你直接说吧。” 庄泽知道自己的安排亲口说出来庄晏肯定要反对,所以跟儿子吵完架,又派斯蒂文来传话,庄晏虽然不肯顺服,可心里也明白这点。 这对父子,虽然通讯见面大多数都没有个好脸色,但对彼此的了解却不比任何关系亲厚的父子少。 斯蒂文懂得这一点,因此笑道:“没什么,你在‘塔’的培训快结束了吧?按流程来说应该直接转进机甲学院。” 想想庄晏三十岁的年纪,教授的身份,去机甲学院跟一群小年轻混在一起,那场面一定很值得一看,他忍笑道:“不过我们打算帮你延后一个月,马上就是国王陛下的寿辰,本来应该由庄先生亲自去卡塔尔祝寿,但谷神星那边出了点乱子,他要亲自去一趟,所以要你替他去。” 他说完,庄晏道:“就这样?” “呃……就这样。到时候你从塔出来,会有人接你登上去卡塔尔的舰船的。” 庄晏和斯蒂文对视,后者保持微笑——事实上庄泽是这么吩咐的:“找事情给他做,让他抽不出空去见那个女人。” 斯蒂文怀疑庄晏已经看破他的意图,但庄晏没有多说,只是应了一声“好。” 通讯关闭,庄晏看到停留在界面上的新闻,厌烦地闭上眼。 庄晏和周玉臣匹配的新闻在帝国引起颇大轰动,这种轰动大部分都是娱乐性的,不过也一部分成熟的民众思考的是:这仿佛天赐良缘的匹配结果,真的能够促成庄周的联姻? 庄家是坚定的主和派,而周家则有些复杂,周家本身世代从军,抱定的宗旨是对帝国绝对忠诚,而在政治方面态度较为模糊,但如今周家两位元帅,周敦元帅与克劳迪亚·布伦特元帅的婚姻,将周家和布伦特家紧密联系在一起,布伦特家可是强硬的主战派。 同样,婚姻也可以将庄家和周家紧密联系在一起,将已经偏向主战派的周家的态度再次拉得模糊不清,由此甚至可能改变帝国现今主战派压倒主和派的局势,因为将来要接任国王陛下位置的爱德华王储,也隐隐透露出主和的倾向…… 在主战派当道的眼下,除开那群看热闹的年轻人,真正希望这桩婚姻能成的,只怕寥寥无几。 卡塔尔是帝国的首都,这座古典庄严的星际城市是人类逃到这片星系上的第一个落脚点,也是“塔”的总部以及帝国军事学院的所在,最初的设计以及后来的维护让它透露出一种复古式的优雅,是许多人心中的圣地。 庄晏透过飞碟的圆窗,看着夜晚辉煌灿烂的卡塔尔。他的堂兄庄晗靠在圆窗的另一侧,叼着一根烟,两兄弟闲聊,庄晗把话扯到秦松身上,道:“还在生他的气呢?” 秦松跟庄晏称得上是一块长大的,跟庄晏的堂兄弟关系也不错,加上庄晗从小看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的个性,庄晋和秦松厮混的时候倒比庄晏多得多。 庄晏道:“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庄晗道:“他把那天的事都跟我说啦,他的确做得不对。但我觉得,他也是想帮你不是?” 庄晏抬头,瞥了一眼庄晗。庄晗见他目光扫过来,便用手指夹过叼着的烟卷,换了个姿势,认真道:“他只是想建立个临时标记,确认一下你们的匹配度而已。把你灌醉是挺过分。但……说句实话,你现在成了向导,与其让你到周家去,我看还不如跟秦松呢,都是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他也熟悉你的脾气。” 庄晏冷冷道:“你要是这么想,为什么不让我上飞船?” 庄晗咳嗽一声,心虚道:“我有什么办法嘛,那都是大伯的吩咐,一定要让你跟周玉臣一个飞船,我要是让你上船……” 他看到飞碟即将降落在广场上,忙道:“到了到了。”将香烟摁灭扔进垃圾槽里,和庄晏一起走下去,旁边降落的飞碟里,庄晏的叔父叔母也双双走下来,和其他到达的权贵们一起穿过正门,向甬路尽头华美的宫殿走去。 为国王而开的宴会无比盛大,年迈的国王陛下喜欢盛宴歌舞,致辞之后就是舞会。 庄晏对于嘈杂的交际场合没有兴趣,但还是被庄晗从吸烟室里一群吞云吐雾的学者里揪了出来,坐在舞会上。 他的身份变得特殊,和周玉臣匹配的消息不说,他们两人从一艘飞船上下来,坐实了庄周两家联姻的传闻。现在舞会上的人看这位向来低调的庄家长子,只有私底下的议论,女客们看他仿佛看周家未来的“女眷”,都没什么兴趣和他共舞。更别提还有一部分周玉臣的爱慕者,隐隐约约投来敌意的目光。 庄晗连着跟不同的跳了三支舞,庄晏却坐在那里无人问津。眼看着庄晏站起来要走,庄晗连忙过去按住他:“你可是快要跟着大伯打理家业的人,交际场合怎么也得学着习惯吧?” 他一句话把庄晏劝住了,庄晗看他孤家寡人,便跟他一起坐着。堂兄弟俩一边吃着酒水点心。庄晗常出入这样的宴会,认识的人比他多许多,便给他指着介绍道:“……那位是兰顿小姐,兰顿元帅的侄女。” 他所指的兰顿小姐正在国王面前说话,身后就是兰顿元帅,是个四十多岁的健硕威严的中年男子,臂弯里挽着他的妻子。 而坐在上首的老国王身边坐着美丽的王后,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才三十岁不到。这位王后是续弦,并非国王现有的两个儿子的母亲,她只给国王生了一个女儿,就是眼下舞会上在兄长身边站着的玛格丽特公主。 “那位是……” 正说着,忽然一位侍者走过来,彬彬有礼地对庄晏道:“庄先生,爱德华殿下想见见你。” 19.新章二 王储? 庄晏和庄晗对视一眼,起身随侍者去了,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来到大厅一角,此处正好和国王夫妇的位置遥相呼应。王储还有一位王子,一位公主都在这里。 爱德华王储今年三十四岁,相貌英俊,风度翩翩,符合民众心中王储该有的形象,待庄晏倒是很客气。和庄晏见了礼,问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有一种合适的亲切,似乎应证了王储倾向主和的传闻。 寒暄之后,爱德华王储笑道:“我看庄先生一直坐在那里,似乎缺一个舞伴?”他看向自己的妹妹玛格丽特公主。 庄晏露出礼节性的微笑道:“多谢殿下的厚爱。”随即转向那位盛装的玛格丽特公主,微微躬身,行标准的绅士礼节,向她伸出手去。 然而手伸出去半天,公主戴着手套的手都没有搭上来。爱德华王储皱眉道:“玛格丽特!” 庄晏抬头,玛格丽特公主正越过他望向对面,他回头一看,只见远处隔着舞池,国王陛下的面前不再是兰顿将军和兰顿小姐,而是周家的两位元帅,以及周玉臣。 庄晏的手悬在半空中,场面显得有些尴尬。爱德华王储也觉得难堪,他严厉地看了一眼妹妹,然而公主觉得既然尴尬了,索性尴尬到底,于是一扭头,就是不肯伸出手去。 这样尴尬的局面被一个温柔的女声拯救了:“庄晏?” 几个人都看过去,只见一个穿旗袍的年轻女子走过来,朝两位王子和公主颔首屈膝。她有很明显的亚裔血统,轮廓柔美,乌黑的头发盘起来,棕色的眼睛闪动着笑意,这场宴会上美丽的女人有许多,但大多都用精致的妆容和珠光宝气的首饰把自己武装得颇有攻击性,没一个像她这样温婉动人。 面对她,连爱德华王储都不禁放柔了一点口气道:“秦小姐,你好。” 秦小姐微讶道:“殿下认得我?” “我看过你的舞台剧,印象深刻。” 秦小姐露出笑容道:“那真是我的荣幸。” 她目光扫过面前几人,笑道:“虽然打扰几位很失礼。”随即向庄晏伸出手去,“但我想请庄先生跳一支舞,不知庄先生赏不赏脸?” 庄晏看着她,目光居然也柔和下来,握住她的手。爱德华王储笑道:“让女士自己上来邀舞,看来那些中间人太不称职了。” “啊,不怪他们,是我看到朋友心情激动,顾不上矜持了。”秦小姐眨眨眼笑答道,庄晏向王储道了声“失陪”,两人便向舞池走去。 看着两人步入舞池,爱德华王储收敛笑容,对玛格丽特公主身边的女官道:“公主身体不适,你带她去休息吧。” 憋着眼泪的玛格丽特公主被带走后,两位王子的目光都落在了舞池那边周家人的身上,尤其是周玉臣。 “格兰妮已经走了八年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朱利安王子忽然道。“如果当初她没有跟着那个人……” “害死她的是异兽。”爱德华王储道。 朱利安王子扭头看了兄长一眼,爱德华王储的目光仍远远停留在国王那边,道:“别胡思乱想。” “什么时候回来的?” 庄晏揽着秦玫,也就是秦小姐的腰,缓缓在舞池转动。 秦玫笑道:“巡演刚到一半,就听哥哥说了你的事,我想与其提前跟你通讯,不如直接见面。”她看着庄晏,目光柔柔道:“最近还好吗?” “你要是看了新闻,就知道不大好。”庄晏道。 两人转了个圈,秦玫侧过头看去,“哦……你的未婚夫很受欢迎。” 随着华尔兹的曲调,庄晏又转回来,面朝秦玫方才看去的方向,只见先前庄晗介绍过的那位兰顿小姐,正面对着周玉臣,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出来那股羞涩、紧张和爱慕之情。 庄晏语调里因为秦玫出现而开始回升的温度,听到“未婚夫”三个字又有下降的趋势:“我和他不可能。” 秦玫看着他,心中叹了口气,脸上却笑着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紧蹙的眉心:“好吧,不说他了。”她想了想笑道:“我跟你说说我巡演的时候……” 周玉臣在应付兰顿小姐,这是兰顿元帅的侄女,他不能不给一些面子。不经意一抬头,就看到舞池里有一双人影转了个圈。 在他想象中应该厌弃这种交际场所的金发男人,正揽着一个旗袍女子,女人手搭在他肩上,仰头时不时说些什么,嘴角带笑,而庄晏稍稍低头,表现出难得的温柔和耐心。 温柔,那种只在面对海伦娜公主时才出现的温柔。虽然和平常一样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棱角都好像化开了。 周玉臣只看了一眼,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舞池的人群中。 “玉臣。” 他随父母一起从国王陛下面前退下,周敦夫妇少不得应酬,而周玉臣则被退下来的兰顿元帅叫住了。 周玉臣转身道:“元帅。” 兰顿元帅当年是他的上级,把他当成最得力的部下,提拔他信任他,亦师亦友,即便周玉臣现在位居上将,仍然对他十分敬重。 “哈哈哈,小子,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长官啊!”兰顿元帅哈哈笑道,让挽着他手臂的妻子先去应酬。他从侍者盘中拿过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了周玉臣。 两人碰过杯,各自喝了一口,兰顿元帅拍拍周玉臣的肩膀,低声道:“陛下准许我去皇家陵园看看格兰妮。” 周玉臣身子一顿道:“公主离开也有八年了。” “是啊,八年了。”兰顿元帅看着酒杯沉思,“虽然……我和她只是订过婚,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但我还是把她看成我的妻子,我一生最爱的妻子。” 周玉臣握着酒杯,沉默良久,道:“我很抱歉,元帅。” “为什么你要道歉?”兰顿又爽朗地笑了起来,“格兰妮是一个遗憾,已经过去八年了,一切都该翻篇了,你很好!玉臣,听说你找到了适配的向导,老天终于没有亏待你,也没有亏待我,我夫人怀孕了,哈哈!” 周玉臣笑了笑道:“婚事还没有定下来,还是要恭喜你,元帅。” “没定下来?可看你们两家的意思,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听说你和那个庄家的向导适配度高得惊人,你可不要连这个机会都抓不住!”兰顿用力一拍周玉臣的肩膀。“对了,我侄女说想在帝都多待两天,但我急着赶回辖地去,还要拜托你多关照她了。” 周玉臣只得应下,等和兰顿元帅叙过旧,他走到舞池的另一边,拒绝了几个中间人传达的邀舞,正好和从舞池出来的两个人碰上。 “我们到外面去休息会儿吧,花园里散散步,又安静又自在。”秦玫正在说。却见刚才和庄晏说话间匆匆一瞥的男人,正迎面走来。 眼角点泪痣的人,一不小心就显得浪荡轻浮,但这人的目光是军人特有的沉毅,反而泪痣柔和了他的冷峻气质。如果笑一笑,用深邃的眼睛看过去,大概很容易俘获少女的芳心。 那人在他们面前立住,微微颔首道:“庄先生,这位是……” 秦玫忙欠身道:“我是秦玫。” “秦小姐。”那人向她点点头。庄晏便道:“我们走吧。” 秦玫低声道:“阿晏。” “你不是想去花园吗?”庄晏淡淡道。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谁都劝不动他。 秦玫只好随他去了。 周玉臣跟庄晏坐一艘飞船来卡塔尔,船上的随行人员都是庄泽还有周家两位元帅的耳目,时不时把他们的情况报告上去。庄晏知道这一点,所以干脆避免任何跟他碰面的场合,船上的时日,两人只在走廊里碰过一两次面,一句话都没说过。 显然庄晏打算下了船仍旧维持这种状态。 周玉臣在后看他们两人的背影。方才问过副官,副官打听过之后告诉他,这位秦小姐不光温柔美丽,而且是极有才华的剧作家和演员,且秦家和庄家交好,她跟庄晏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亲密无间。周玉臣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忽然想起那天晚上那个及时制止的吻。 秦玫和庄晏走到花园里,还是掩不住担心:“阿晏,你和周上将……” “没什么。这些事你不必替我烦心。” 秦玫道:“可你们两家都已经放出风声来了。你要抗婚,恐怕压力会很大。” “你觉得我会怕那些?”庄晏看着花园里的草木,“我只是没想到,老天会这么作弄我。”周玉臣,延迟的觉醒,那个匹配系统,都好像是故意一齐跑来,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秦玫见状,也轻轻一叹,拍了拍他的手。想了想又道:“可你也不必和周上将闹得这么僵,说到底,他也就是因为海伦娜公主的事被你开罪了。” 庄晏怒道:“这还不够?” “不是不够。”秦玫耐心道,“可是人家也没做什么啊,我看他对你倒很温和,只是你单方面把人家当情敌。哎,你别瞪我。” 她拉着庄晏道:“我倒觉得你要想抗婚,可以把他拉过来一个战线。” “我不会找他联手的。”庄晏道。 秦玫瞅瞅他:“你就这么讨厌他?”她知道庄晏虽然爱憎分明,嘴也喜欢刻薄人,这么抗拒一个人,倒是罕见。 庄晏道:“还是那句话——他给我带来的麻烦事还不够吗?” 庄晏对一个人是好是恶,几乎靠一种动物般的直觉,第一次见面的人,只看一眼,就决定庄晏会把他当朋友,当泛泛之交,还是连瞥一下都懒得瞥。 现在想来,港口见到周玉臣第一眼,不光是对情敌的抵触,从那时他就好像意识到了这个人会给他带来无穷的麻烦,果不其然。 “别提他了。”想到那些庄晏感觉额头又开始突突跳,道,“说点别的。” 整个晚会他都在和秦玫的闲谈中渡过了,他们一起长大,却也许久没见面叙叙旧了。在花园的僻静处里,不会看到周玉臣,他那位堂兄也找不着他。 晚会结束后,他又在帝都耽搁了两天,受邀参加了爱德华王储举办的沙龙。王储也是一名哨兵,上过战场,他听说庄晏大学的专业是机甲设计,便在跟他谈起驾驶机甲的经历和一些问题。 沙龙结束后,王储还特地送庄晏,笑道:“庄先生会在卡塔尔待几天?” 庄晏道:“要耽搁一阵子,飞船出了点问题,要等修好以后才能启程。” 他被家里人摆了一道,跟周玉臣同坐一艘飞船过来,抵达卡塔尔的第二天,一艘飞船入港时发生航道错误,撞进了他们乘坐的那艘飞船的停泊位置,两艘飞船相撞,出了不小的事故。 20.新章三 爱德华王储点头笑道:“那庄先生可以多来几次沙龙了,你关于机甲设计的理念听起来和其他人有些不同,很有意思。” 经过两面之缘和刚才的谈话,庄晏对这位王储的印象也不错,颔首道:“殿下太抬爱了。” 又过了几天,爱德华王储的秘书官发通讯给庄晏道:“庄先生,殿下听说您和周上将因为飞船事故耽误了行程,正好殿下有一艘飞船暂时不用出港,可以借给二位。” 其实庄晏和周玉臣的行程都不急,但王储的美意总不能不领情,于是两人各自答应了,两天后,庄晏和周玉臣都登上了王储的私人飞船“蓝鲸”号。 除了庄晏和周玉臣,飞船上还有位客人,就是兰顿将军的侄女兰顿小姐,她说自己也要回家,因此请求周玉臣让她搭个便船。 因为捎上一个兰顿小姐,飞船没有走他们来时的路线,这使得路程变长。不过无论路程长短,庄晏都始终在他的套房里,只有在夜里才会到飞船的边缘去走走。 虽然这样做了,但来回的路程中难免也会跟周玉臣碰上一两面,遇到这种情况,他简略地点点头,就要跟人擦肩而过。 周玉臣却叫住他说:“庄先生,你有件东西还在我这里。” 庄晏脚步一顿,周玉臣道:“你那天放在海伦娜公主门前的郁金香,我送你去医院之后经过,发现还摆在那里,就让人带回来了。” 庄晏又惊又怒,转身道:“那是我送给海伦娜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把它搬走?” 周玉臣道:“可是没人要它。”他看着庄晏道:“所以我把它带过来了,想物归原主,可你一直躲着我。” 谁躲着你了?庄晏要反驳,又觉得没必要跟他浪费口舌,却听周玉臣道:“不然庄先生这就跟我去,把花拿走吧。” 庄晏想拒绝,可是想想他送给海伦娜的礼物落在周玉臣手里,也是膈应人。更别提那花还是他重金买来的。 于是他跟周玉臣去了对方的套房。 花朵已经凋谢了。庄晏在温室前查看植物的状况。他对郁金香的喜爱从小时候就开始了,第一株郁金香是母亲带他种的。因此检查起来格外细致专心。 周玉臣在旁看着他认真调节温室的各项参数,道:“听说郁金香中最名贵的品种是‘玛利亚将军’?” 他当然是个门外汉,不过是听过一个有关郁金香的故事,庄晏盯着植物,一时间倒忘了旁边站着的是周玉臣,不屑道:“那都是小说把它吹捧起来的,事实上比它美丽的还有许多,比如……” 他差点就要滔滔不绝了,然而意识到跟自己搭话的是谁,立即住嘴,直起身道:“我把花带走了,多谢。” “哦。”周玉臣对于没打开话匣子有些遗憾,看着庄晏搬起温室,往门外走,又道:“要我帮忙吗?” “不用。”庄晏冷硬地拒绝。 “好吧。”周玉臣道,看着庄晏走到门口:“对了,庄先生,你在SG论坛上发的帖子我看了。”他想到那些,眼里倒是浮现一丝笑意,“谢谢你对我精神和身体状况的担心。” 庄晏身体一僵,不敢置信地转头道:“你人肉我?”他虽然讨厌周玉臣,但没想到此人也能这么无聊! 他这么想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他跑到网上开帖抨击情敌的行为更无聊。 “不是我。”周玉臣转念一想,那也是自家妹妹干的,跟自己干的也差不多,道个歉也是应该,“这件事是我们冒犯了你……” “请你闭嘴。”庄晏咬牙切齿,竭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心里安慰自己,反正那帖子是背后骂周玉臣的,你不仁我不义,当是两清了。 他把花搬回房去,继续自己闷着,倒是培花能消磨一点时间,但庄泽又发通讯来,显然是刚从谷神星的事务中脱出身来,跟着庄晏的人会把庄晏的情况都汇报给他,得知儿子跟周家长子来回坐了两趟飞船,跟人碰面只点个头,连招呼都不打,气得把庄晏骂了一通:“人家跟你同一艘飞船,你见面连句话都不说,人家会觉得我不懂教养儿子!” “你本来就不会。”庄晏一如往常地讥讽道。 礼节他懂,可眼下庄泽和周家那两位元帅撮合婚事的意图太明显,他如果按照他们所想,和周玉臣讲究基本礼节,只会让周家人觉得这门亲事可行。 庄泽近来被他气多了,倒也不随便一句话跟他吵起来,而是道:“你和周玉臣的婚讯……” 庄晏嘴唇一抿,盯着父亲:“你大可放出去,到时候就别怪我。” 庄泽对儿子的威胁根本不放在眼里,道:“我就算没教过你礼仪,但也教过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这次父子吵架,又是庄泽胜出。 飞船在星系中飞行数天后,进入莱昂星球附近的空间站,在这里经过检阅后,就要进行空间跃进,那时候所有人都要进舱,直到跃进结束。 飞船设定了昼夜模式,以免打乱乘客的生物钟。庄晏夜里睡着,却做了个噩梦。 梦里全是白的,那种灰暗的白,伴随着无望的情绪,让这个梦变得十分压抑。 庄晏就在这样一个白色的世界里走着,好像永远到不了尽头,他好像也没在期盼尽头,他唯一感到滚热的是眼眶,酸涩胀痛。 大脑里像塞进了一团乱糟糟的麻,又像有无数尖锐物在里面搅拌。放弃吧。有个声音徘徊着,他知道放弃意味着死亡,但对他来说死亡也许是一种解脱。 但就在他的正前方,一个黄灿灿的,被光照耀着像镀了层金的物体在走动。 他麻木地跟着它往前走。 放弃吧。 庄晏跪了下去,那动物也停下来。庄晏趴在地上,意识到那白色原来是厚实的雪。 放弃吧。 有液体带着属于他的温度,从眼眶里滚出来。 他缓缓闭上眼,心甘情愿地陷入黑暗。感觉的身体像锈住的机器,一点点停止运转,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身体里只剩了心脏跳动的声音,频率越来越低,他以为死亡要给他解脱了,然而忽然之间,胸腔里又用力地搏动了一下。 咚!好像一面大鼓响在他耳边,震得他脑子里嗡嗡直响。 咚! 他发现原来不止他的胸腔里在跳动,在远处,一个有力的心跳在和他遥遥呼应。 庄晏睁开眼来。 他摸摸自己的脸,眼角有一点湿润。这个梦他不是第一次做了。 房间里的光线跳得很暗,他躺了一会儿,又闭上眼,他感到无比疲惫,想要睡个好觉。 可这一次,他的精神触丝却活跃了起来。 他不像很多向导,在觉醒之后养成习惯,见到人时下意识伸出触丝,去探寻对方的精神领域。对于精神力强大的向导,这种了解人的方式比起说话等交流方式要有效得多,这也是为什么向导大多都较为温和寡言。 他从不这样探寻别人,“塔”的导师赞叹过他过人的精神力和对精神触丝的掌控能力,仅仅不到三个月,便胜过了许多觉醒十多年的老向导。 但他从来不伸出精神触丝,他让它们犹如理好的毛线团,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精神领域里。 今晚,此时此刻,“毛线团”有些不安分,开始向四周延展,而他因为噩梦的原因,也没什么精力去遏制它们。 毛线团延展成一张网,慢慢扩大,笼罩了这艘飞船,越过层层楼板,房间,船上沉睡的人和醒着的岗哨,在网中就好像一个个小小的星云,发着大小不一的光芒。 网丝像海中水母的触丝一样款款拂动,找到了整座船上最为耀眼瑰丽的那团星云。 一个男人,一只漂亮又威猛的雪豹趴在地上,忽然扭过头,朝网的方向看来。 庄晏再次睁眼。 这下他坐了起来,手抓紧了被褥,脸色有些难看。 他深呼吸一口气,打开终端,拨通讯给船上的工作人员:“为什么还不进舱?” “兰顿小姐说想看看莱昂星的海景。” 莱昂星是个富饶的星球,星球大面积被海水覆盖,海洋景色在星区之间都是有名的。庄晏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兰顿小姐是谁,“现在在莱昂星?” “是,在莱昂星的薜荔港外……” 庄晏结束通讯,走到落地窗前,遮光效果像幕布一样在他面前拉开,莱昂星此时正好也是夜晚,他看到了一轮月高高悬挂于天空,平静的海面在月色下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庄晏手掌贴上眼前这片景色,额头抵在幕墙上,又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整理了一下衣着,走出房间。 他沿着飞船边缘空阔的长廊走,飞船的防御罩做成了不可视的,看上去他就站在露天的甲板上,欣赏此时的月色。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这是古地球人的浪漫,他和他想的人并不头顶着一个月亮。不过夜深人静值得想起的人很多,过世的母亲,阿旭,训斥他的父亲,跟他告别的秦玫,海伦娜…… 庄晏一直走到船尾,在转弯处,忽然定住脚步,转过身道:“谁!” 离他十几米远的雪豹的爪子刚抬起,定在了半空中,庄晏眯起眼,冷冷地注视着它。 雪豹见状,缓缓地走过来,月光把它的皮毛映得尤为庄严美丽,它走近了庄晏才发现,它嘴里还叼着一个马卡龙。 雪豹走到他面前,庄晏退后一步,看着它把马卡龙放在地上。 “它想看看你的量子兽。”长廊的阴影里,男人修长高大的身影走出来,月光明晃晃的,照出他侧脸深深的眼眸和一颗泪痣。“一直都不见你的量子兽。” 庄晏看了他一眼,抬脚转身就走,周玉臣道:“庄先生。” 庄晏脚步不停。 周玉臣道:“你看船外。” 庄晏不想跟他再有交谈,但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船外,这一眼让他的脚步停住了。 离飞船不远的地方,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之下,幽深不可见的海水中,竟然出现一抹莹蓝的光,好像是巨大的生物在海中游动时,拖出的长长的尾迹,犹如最高明的画师,在大海这块深色的幕布上画下一笔优美至极的弧线。 庄晏被震撼了,一时沉浸在这样的美景中。 “这是鲸鱼的尾迹。”周玉臣道。 庄晏无动于衷。 周玉臣也不在意,庄晏看海面,他看庄晏,男人的浅金色短发在月色下显现出来的光泽,苍白得几乎透明的削瘦侧脸,在他面前静止成一幅画。 过了会儿,他道:“其实我们的婚事,你不用太着急,如果你不想结婚,我可以劝说父母。” 庄晏终于有了反应,不过仍然看着海面,冷冷道:“用不着你假惺惺。” 周玉臣道:“庄先生,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误会有点太多了。” “什么误会?”庄晏语气仍是冷嘲道,“这不都是事实吗?” 他心爱的女人爱慕这个男人,他因为系统那可笑的匹配在新闻上跟这人绑在一起。 误会可以澄清,事实却叫人哑口无言。 “除非你能改变那些事实。”庄晏道,“不然我就只能永远抱有对你的那些‘误会’,不能辩解就不要辩解了,周上将。” 周玉臣一时没有回话,反而是笑了。 “‘永远’吗?” 他的话里似乎有别的意味,似乎是对庄晏的坚持的一点玩味。总之庄晏听了感到极不舒服。 世上就是有一些人,注定和另一些人不对付,给他们带来麻烦。有句俗语里怎么说的?某人注定是某人命中的扫把星。 他看海面,鲸鱼的痕迹已经消失了,海面上又是清清月色。庄晏抬脚就走。 周玉臣见他走了,也就看着他的背影,又像他方才那样看了眼远处的海面,视线上移,一轮洁白的圆月。 初看时并没有觉得异样,但他是哨兵,目力惊人,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大步追过去,一把抓住庄晏的手臂。 庄晏一惊便要挣开。 周玉臣却牢牢握住他的手臂。庄晏尚且不明所以,正要发怒,但见周玉臣的目光变得有些严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时连他也看清楚圆月的异象了。 原本洁白无瑕的月盘中,出现了一群苍蝇似的黑点。面对异象,庄晏也顾不上刚才多恼火了,道:“这是……” 周玉臣的通讯仪响了,他接起,传来副官的声音:“sir,有不明舰队靠近!” 21.新章四 雪豹蹲坐在主人和主人未来老婆的旁边,张嘴打了个哈欠,扭过头去看先前它放下马卡龙的地方。 然后它就愣了一下,那块地面在月光下十分光洁,马卡龙已经不见了。 ————————————————————————————————————————————————- 飞船外的炮火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 中微子光束炮轰在“蓝鲸”号飞船的防御罩上,这艘飞船作为王储的座驾,防御力相当不俗,被穿透力极强的中微子炮击中后,护罩吸收了部分能量,船体只是晃了一晃。 飞船的中心大厅,近身护卫在外面,而除了船员和护卫队的人都聚集在这里,惴惴不安地等待外面的消息。 兰顿小姐的女仆端来一杯热咖啡给她压惊,兰顿小姐还没接过,飞船忽然晃动一下,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往前倾去,兰顿小姐和女仆都尖叫一声,引得大厅里的人都看过去。 女仆急忙为她擦拭裙摆,小声道:“小姐,要不要去房间换身衣服?” “不!”兰顿小姐苍白着脸道,“就在这里,周上将会保护咱们的。” 袭击刚开始的时候,船长发广播让大家进舱,然而飞船被密集的炮火压制,压根就飞不起来,只能在近地区域配合护卫队躲避炮火,于是进舱改成了在大厅干坐。 庄晏坐在大厅角落的桌子里,手握钢笔,在一个纸质的笔记本上书写。大厅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所有人都不吭一声,于是庄晏刷刷刷书写的声音格外明晰。 兰顿小姐坐了一会儿,转头看庄晏,勉强道:“庄先生,你在写什么?” 庄晏道:“遗言。” 兰顿小姐脸色一僵。其余人也被庄晏的话刺了一下,但仍然道:“这位先生也太杞人忧天了,哪里会到那个地步?” 庄晏停笔道:“是。你们没听出来我在开玩笑吗?” “……” 大厅在飞船中部,明明不透风,但众人仍感到一阵冷风吹过。 庄晏继续写,一直到把手头的日记写完,才将钢笔同笔记本一同收起,走到大厅侧墙前按一个按钮,虚拟屏幕竖起,飞船的外部摄像头打开,将外面的战斗情况即时转播给大厅内的众人。 “不要!”图像还没出现,兰顿小姐又叫道,手紧紧攥着裙摆,“别让我们看这个。” 庄晏回头看向她道:“人类的恐惧往往源于未知。当你了解你的敌人,就不会再惧怕他们了。” 兰顿小姐咬着嘴唇,和庄晏对视,庄晏一双眼睛冷静地闪烁着,兰顿小姐胸口起伏了几下,低下头去道:“你看吧。” 庄晏连按几个按钮,虚拟屏分割成十几个格子,将不同摄像头摄录的景象显现出来。庄晏的视线飞快在上面扫过,说道:“可惜。” 大厅众人的心高高悬起。 庄晏又道:“好好的月色和海面,都被海盗毁了。” 众人:“……” 兰顿小姐很不安,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袭击我们的是海盗吗?” “从画面上来看是的。”庄晏将格子中一个画面定住,放大道,“星际海盗‘贪狼’,标志是一个狼头衔着一柄滴血弯刀。他们的战机上有这个图案。” “贪狼”是宇宙中臭名昭著的一伙海盗,武装力量不容小觑,不光打劫飞船和运输舰,有时还会去侵略欺凌一些偏远的小星球。 所有人吸了口凉气,有人道:“海盗……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庄晏道:“可是对面火力明显是我方的数倍,而且只来了小簇的守军。援军主力都一个小时了还不来,恐怕莱昂星上根本兵力空虚,几个小时内是不会有援军来了。”他回头看忐忑的众人,嘴角勾起一个惯常的有点讽刺的笑容:“或许我们的确该提前准备一下遗言。” “A1、C3、E6机迫降!” “敌舰数量还在增加。” 周玉臣道:“接通近港驻军。” 通讯不一会儿就接通了,莱昂星驻军军官表示,除了“蓝鲸”号,附近还有两艘飞船也遭到拦截,军队正在赶来,但在路上被绊住了。 周玉臣面容冷肃道:“这里是你们的驻地,为什么后防如此空虚?” 他的语气并不激烈,却让军官擦了把汗道:“前几日邻近的赤狐星告急,舰队都被抽调走了。” 周玉臣眉头微蹙,但眼下已经不是责问当地驻军的时候了,沉吟片刻后道:“港口驻军的机甲战队被抽走多少?” 军官道:“并没有抽走,但只有一支中队。” “足够了。”周玉臣看着战损报告,“A、C、E、F组垫后,D、B两组侧翼保护,掩护飞船向港口撤退。” 巨大的光炮带着长长的尾部,再一次撞在飞船的护罩上,护罩蓝光一闪,再次吸收能力,但这次的蓝光比先前要黯淡得多。 飞船摇摇晃晃地调转方向,向莱昂星最近的薜荔港驶去。 一个半小时。 庄晏站在虚拟屏前,最中心一格是飞船正前方的景象,已经接近了夜色下的薜荔港。 护罩又挨了一记中微子炮,微弱的蓝光一闪,被一炮轰出了一个大洞! 与此同时屏幕前的庄晏也一个踉跄,桌子上摆的咖啡杯摔碎在地上,大厅内众人已经坐在座位上,固定了安全设施,跟着飞船摇晃,庄晏竭力维持平衡,走到先前的位置坐下,也将自己固定在墙边。 屏幕上显示带有“贪狼”图案的战机冲入大洞中,光炮射向外部的船体上,不一会儿,屏幕上一部分的各自或零碎或黑暗,外部摄像头被打坏了。 又有一架战机冲进来,朝着摄像头正面发射光炮,大厅的人冷汗沁沁地看着战机靠近船体,忽然从旁一发高能粒子炮,精准击中战机的驾驶舱,战机当即爆炸,坠落。 大厅里的人松了一口气,随即看到破碎的画面里出现了一道高大的流线型的人形,冰冷的铁甲沐浴着月光,两脚推进器放出炽热光芒,迎着冲进护罩的数架敌方战机,当即欢呼起来道:“是机甲!” 摄像画面里出现一架,两架,三架……每出现一架,众人的心就安一分。 两个半小时。 虽然摄像头已经大部分损坏,但感觉得出来炮火在渐渐平息,飞船晃动的幅度也在变小。 大厅的门突然打开,众人吓了一跳,却是飞船的船员,对庄晏和兰顿小姐道:“两位可以从近身护卫中抽调几个人给我们吗?已经有五台机甲损毁,士兵的救生舱回来了,需要人手把他们接进飞船内部!” “我那几个人你都带走吧。”庄晏松开固定装置起身,船员忙道:“您就不必去了。” 庄晏道:“我是向导,等你们把人带进飞船内部,我应该帮得上忙。这只是暂时停火?” 船员点点头道:“海盗舰队还停留在大气层外,恐怕还会有第二波进攻。” 庄晏道:“那么我起码可以给机甲战士们帮点忙。” 船员感激地朝他鞠躬。飞船临时辟了一间医务室作为疏导室,周玉臣的亲卫队中就有随行的向导,已经在疏导室里了。隔壁其余的医务室躺满了伤员,船上的医护人员正手忙脚乱地帮他们处理伤口。 庄晏和那名向导在疏导室等待片刻,便有隔离舱陆续被人送来,舱内是机甲损毁后被隔离的驾驶员。 机甲和人类的其他战争武器完全不一样,它是依靠驾驶员的身体素质和精神力发动的,驾驶机甲的只能是哨兵。 哨兵在驾驶机甲时,要打开知觉屏障,精神触丝与机甲对接。这个过程称为“锐化”,此时哨兵的大脑可以截留任何接触到的信息,五感对光线、声音等极其敏锐,譬如在旁人眼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锐化”状态的哨兵可以捕捉稀少的光线,行动就好像一般人在白昼下行走一样。 这样敏锐的感官,会使哨兵在短时间捕捉大量的信息,具有强大的洞察力的爆发力,在战局瞬息万变时,战斗就会变得非常高效,但仅限于战场,机甲中的驾驶舱里。如果哨兵在“锐化”状态中,毫无准备地脱离隔绝的驾驶舱,比如机甲坠毁时,这时太敏锐的感官将难以负荷外界过载的信息量,给哨兵造成极大的痛苦。 因此离开战斗之后,哨兵又要自我“钝化”,将五感恢复到正常的程度,重建知觉屏障。这是“锐化”的逆过程。隔离舱正是用来保护哨兵,让其完成这个过程。 “钝化”可以靠哨兵为自己注射药剂,勉强建立起知觉屏障。但如果向导帮助的话,效率会大大提高,而且建立起的知觉屏障也更稳固。 事实上越强大的哨兵,越离不开向导。 庄晏看着隔离舱内的年轻士兵,他的双眼充血,瞳孔收缩,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显然还在经历机甲坠毁时精神连接断开的痛苦。 “塔”的高级班就有训练如何帮助哨兵稳固知觉屏障,不过他还从没在一个机甲战士身上实践过。 庄晏将手轻轻搭在隔离舱上,闭上眼,精神触丝伸出去,士兵的意识云正在剧烈地波动,向中心收缩,这是因为知觉屏障还没建立起来,承受了太强烈的精神刺激。 庄晏的精神触丝像蚕丝一样伸出去,将士兵的意识云轻轻包裹住,为它提供了一层壁垒。 士兵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庄晏耐心地引导他自己的精神触丝,抚平其中紊乱的部分,构建起一层屏障,就像工匠一点一点修补一座残破的围墙。 最后屏障建立,士兵双目中血色褪去,隔离舱检测到他的身体参数回归正常,自动打开。 一只耷头耷脑的狼犬出现在隔离舱旁边,庄晏看了它一眼,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士兵看着面前不苟言笑的金发男人,很快茫然中恢复了一点清明:“……谢谢。” “你需要再休息半小时。”庄晏说着,已经走向下一个隔离舱。 四个小时。 庄晏替眼下送来的最后一个士兵构筑好精神屏障,令其在舱内短暂的休眠,暂时没有隔离舱送来了。 他吐了口气,第一次就这么过度使用精神力,让他感到极度疲乏。船员为他们端来饮料。庄晏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感觉到大脑一阵一阵的胀痛,仿佛要炸开了。 另外那名向导也坐下,和他一样的疲惫不堪,但却笑着问道:“庄先生,你以前参战过吗?” 庄晏摇了摇头。向导挑眉,有些惊讶道:“但你的精神构筑做得非常不错了,很多有不少参战经验的向导也没能做得比你好。” 对于素不相识的人的称赞,庄晏也只是点点头。他忍着不适,想起什么,问道:“周上将那边情况如何?” 船员道:“上将还在外围率领部下作战。援军还没有来,但上将让副官转告我们不要担心。” 庄晏听了,没再说什么。 船员道:“两位先生,趁着暂时没有伤员来,旁边有几间安静的房间,不如先去暂时休息一会儿吧。” 一旁向导起身,对庄晏道:“你也去休息会儿吧,不要让精神负载过重。对后面的治疗有好处。” 庄晏想了想便也起身,两人跟随船员,出门右拐,各自进了一间有简易支架床的房间休息。 庄晏躺下,闭眼放松意识,休憩片刻,忽然门外有人按铃道:“庄先生?” 庄晏睁眼道:“什么事?” 对方道:“又有新的隔离舱被送来了,请您过去帮忙治疗。” 22.新章五 庄晏坐起身来,打开门,只见到身穿制服的船员冲他礼貌地笑了笑,伸手示意右边道:“请往这边走。” 这名船员并不是方才陪同的那名,庄晏道:“疏导室不是在那边吗?” 船员道:“这次的伤员较多,又新辟了一间疏导室。以便两位各负责一间。” 庄晏点点头,跟随船员右拐,这时走廊晃动了一下,又有高能炮火击中飞船了,好在庄晏已经能够掌握平衡,便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船员道:“不是很乐观。” 庄晏皱了皱眉,船员把他带到一间舱室外,侧身转动把手道:“就是这里……” 因为他手伸得较长,一截手腕从船员制服的袖口露出来,露出半个刺青。庄晏瞳孔一缩,目光再一抬,舱室里空空如也,哪有什么隔离舱,什么伤员! 然而这时反应过来已经太晚了,庄晏感到一股大力将他猛地推进舱室内,随后门重重关上! 庄晏一个踉跄,转身的同时手搭上腕上的终端,然而对方速度比他更快,直接飞扑上来,将他一只手臂反剪在背后,“喀拉”一声,手臂脱臼了。 庄晏额头上登时冒出细密的冷汗,那人将他压制在地上,低声道:“庄先生,配合一点你就不会吃苦,我们得到的命令之一是,如果不能把你带出这座飞船,便就地格杀。” 庄晏道:“你们的目标是我?” “可以这么说。”那人将他的终端卸下来,直接踩碎,然后拿出一支针管,对准他的颈动脉扎进去。 庄晏无法反抗,这是个普通人,他没办法动用精神攻击,伴随着被针管注入药剂的胀痛感,瞳孔失焦,意识逐渐模糊。 注射完毕,那人抬起庄晏的头,见他神情呆滞犹如木偶,便一把将人拉起来,带出了舱室。 周玉臣一直留神着那点微弱的感应。 高匹配度的哨兵和向导,即使未曾结合,也会时不时产生共鸣。尤其是在两方精神力都相当活跃的时候。 因此当察觉到那点共鸣忽然消失时,周玉臣当机立断地让副官路易斯代他指挥,一个人驾驶着机甲返还飞船。 果不其然,还没抵达飞船,那边就传来消息:“上将阁下,庄先生失踪了!有人混进飞船,顶替船员……” 路易斯在频道里说:“派一个小队跟你去。” “不用。”周玉臣道,“海盗还有一波攻击,你们仍然按照原计划迎敌,注意拦截,不要让他们分兵去支援绑匪。” “是。” 庄晏再醒来时,感觉很糟糕。 不仅仅是脱臼的手臂,还有大脑,那一管注射的药剂显然是针对向导的,他显然感觉自己的思维像一把勉强握起来的灰尘,稍不留神就会涣散开来。 他睁开眼,视野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但通过前方的屏幕,和较为狭小的空间,判断出自己正在一座小型飞船上。 驾驶舱里有两个人,一名驾驶员,还有一个人,就是在“蓝鲸”号上袭击他的冒牌船员。驾驶员一身隆起的肌肉,是一名哨兵,量子兽是一只鬓狗,背对着庄晏。 “哟,醒得还挺快。” 冒牌船员本来张开双臂,闲适地靠坐在沙发上,庄晏睁眼辨认了一会儿,被他发觉,走过来踢了庄晏一脚:“看来的确精神力不俗,难怪头儿派我去,要是换个哨兵,还未必能成。” 驾驶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下手轻点儿,这好歹是个向导。” 冒牌货道:“怎么,怜香惜玉?向导对我来说可没什么意义。” “不过既然是周玉臣的未来伴侣,啧啧啧。”他俯下身抓起庄晏的头发,“长得没影像看起来那么难看,这头金发很漂亮,还有蓝色的眼睛……” “我说你!”驾驶员提醒道,“别乱来,这人很重要。” “我当然知道。”手指摸上庄晏的眼睛,冒牌货吹了个口哨,“眼神很倔强,说不定在床上会很带劲。就是年纪大了点。要是再小个十岁就好了。喂,不说话吗?我没堵住你的嘴啊?” 此时此刻,庄晏心里反而十分冷静,一边抵抗着药效,思考从袭击开始到现在的所见所闻,一边脸上露出阴沉的表情,暗含五分忌惮五分愤怒:“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知道知道。”冒牌货笑嘻嘻道,“庄氏的长子,继承人。”用手指勾了勾庄晏的下巴,“一头大肥羊。” 庄晏恼怒地闪过他的手:“你们想要什么?钱?”口气故意带上一丝轻蔑。 “你们这些贵族,都落到别人手里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冒牌货钳住庄晏的下巴,冷笑道,“你倒是说说,庄氏能给多少钱?” 庄晏倨傲道:“只要把我放了,数目绝对比你猜想的要多。” “哦——”冒牌货拍拍他的脸,换来他更恼怒的瞪视,“那真不好意思,已经有人先于你出价了。” 庄晏目光一闪道:“你们受人指使?” 冒牌货看着他,笑道:“没错,‘贪狼’可不只是海盗,还是享誉星际的佣兵团,接下的委托就一定会尽力完成,这是信誉问题,所以庄先生,你出再多钱也没有用喽。” 庄晏高声道:“哪怕我出双倍,十倍?” 冒牌货哈哈大笑,庄晏露出气急败坏的神色。 有人雇佣海盗绑架他,这个人会是谁?能让海盗不惜出动大型舰队公然包围飞船…… 庄晏脑中思绪飞快闪过,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脑子不大好使的、骄横的贵族,继续高声道:“跟庄氏作对,你们吃不到好果子的!不光庄氏,还有周家,兰顿家……” 冒牌货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暗含不屑。 还有莱昂星的驻军,为什么碰巧就被大批抽走?庄晏道:“你们的舰队撑不了多久,马上就会有援军到来……” “那不是我们的舰队。”冒牌货终于道。 庄晏面上一怔,心中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从影像中看到的舰队,虽然做了伪装,但隐隐约约透露出正规军的素质。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对象是他,但不止他,除他之外,应该还有正指挥作战的周玉臣。 冒牌货道:“这是一场报复。但你不用担心,你对他们还有用,你的性命暂时还得留着,到时候……”他摸摸下巴,嘿嘿笑道:“或许真能用你跟庄氏狠敲一笔呢。” “好了。”驾驶员道,“马上出大气层了。把人弄晕,别跟他废话了。” “好吧。”那人笑道,说着将庄晏的头粗暴地往墙上一撞。庄晏又晕了过去。 “这次死了不少兄弟。”驾驶员随之道,“原以为里应外合,咱们又只负责绑架,该很轻松才对。我们小瞧了帝国军人。” “是小瞧了周玉臣。”冒牌货道,“如果换做二当家来指挥这次行动,肯定不至于拖这么久,不得不启用计划B。” “二当家压根就不想蹚这趟浑水。眼下周玉臣的亲卫队还在顽抗……” 正说着,忽然频道里传出两人队友的声音,“有一架机甲跟在后面!” 两人一惊,影像传到屏幕上,只见一架帝国zn860型号的机甲已经追上了飞船后面,数架战机。 冒牌货仔细看了看,笑道:“才一架机甲,帝国人也太……” “小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只见队伍末尾的一架战机爆发出耀目的白光,翻滚着坠落下去。 “……” “快……” 频道里驾驶战机的同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再次传来轰然爆裂声。 “草!”驾驶员骂道,飞快地按上几个按钮,拉下操纵杆,飞船全速前进,船体上炮口纷纷调转,朝后开火。 然而警醒过来已经是太晚,来不及惊讶、愤怒,不到十五分钟,跟随飞船的近十架战机全部坠毁。 驾驶员手忙脚乱地驾驶飞船全力逃亡。冒牌货则迅速抓起软倒在墙边的庄晏。 飞船即将冲出大气层,却猛地震荡了一下,像个醉酒的人一样往一边倾斜下去,驾驶台屏幕上显示出飞船的简易结构图,部分线条变成了红色,电子女声道:“左侧引擎损坏,左翼……” “迫降倒计时,十,九,八……” 伴随着没有感情的女音,飞船像折翅的鸟儿一样又坠落下去,朝着大海一路歪歪斜斜地滑翔。 飞船里的人因为剧烈的摇晃趴在了地上,冒牌货在混乱中抬头朝同伴想要吼句什么,并打算抽出腰间的爆能□□,却摸了个空。 他低头,看到原本应该昏迷过去的庄晏正抓着他的□□,并在一瞬间扣动扳机! 冒牌货痛苦地大吼一声,爆能枪在他的大腿烧穿了一个洞,靠近了甚至闻得皮肉的焦味。 “杰拉德!”驾驶员吼道,却不得不坐在驾驶座上操控飞船,分身乏术。 “你个婊|子养的!”庄晏不会用枪,刚才那一下的后座力直接震得他手里的枪落在了地上,被冒牌货重新抓起,忍痛拎起庄晏的衣领,怒吼着用枪口对准庄晏的太阳穴。 “我劝你不要开枪。”庄晏声音低哑,语调沉静,全没了方才的恐惧、慌张、气急败坏,又像平常那样带有一丝讽意,“杀了我,待会你们就只能死在开机甲的人手里。” 冒牌货目眦欲裂,飞船大幅度的摇晃着,冒牌货的一条腿被庄晏那一枪打断了大腿骨,在晃动中疼痛难当,却还是没有扣动扳机,。 这次庄晏也跟随飞船不停晃动,药剂的药效又开始发作,他感觉脑袋就像被人从当中劈开一样,眼前的色彩一阵阵模糊。 驾驶员竭尽全力,终于使飞船迫降在了茫茫海洋中,一座布满岩石的小岛上。 驾驶员急忙解开座位的安全固定装置,大步过来,一巴掌扇在庄晏的脸上,又去握同伴的肩膀:“杰拉德,杰拉德!”他身边的鬓狗冲庄晏凶恶地龇牙。 冒牌货失血过多,瘫倒在地上,道:“那个人跟上来了。”驾驶员用治疗仪替他止血,但他的行动力是彻底丧失了。 哨兵的力量非比寻常,庄晏被扇得直接在地上滚了两滚,颧骨都像移了位似的,鼻子里一股热流流下来。这时飞船的频道沙沙一阵,接上了机甲发来的通讯。 “离开飞船。”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否则我会让它在十分钟内爆炸。” 庄晏勉强爬起的动作一顿,那是周玉臣的声音。 “别出去。”冒牌货道,“是周玉臣,他可舍不得他的向导死。” 他们不回答,很快有驾驶室的舱门震荡几下,向外倒下去。冒牌货道:“小心狙击手。”驾驶员立即拖着他往隐蔽的地方躲。 舱门倒在地面上,一阵海风吹进来,这是岛屿夜晚的海岸,高达十二米的机甲巨人静静地站在浅水区,不一会儿,驾驶舱门打开,伸向地面,男人跳下机甲,朝飞船大步走来。 驾驶员瞪着眼睛,抓起庄晏,枪口抵在他太阳穴上,挡在同伴面前。 驾驶员道:“你再走近一步!” 周玉臣在舱门不远处停步,道:“你应当明白你们的处境,不杀他,你们会成为俘虏,杀了他,你们会死。” 冒牌货咧嘴怪笑道:“恐怕成为俘虏,比死还难受咧!” 周玉臣和他说话,目光却自始至终只在庄晏身上,道:“你们要怎样?” 冒牌货道:“让你的部下给我们送一艘飞船来。只要飞船,不要任何人跟随!” 周玉臣没有一丝犹豫,抬手对通讯仪下令道:“开一艘飞船过来,不要跟随。” 冒牌货眯起眼,对驾驶员示意庄晏道:“打断他的腿。” “慢着!”周玉臣脸色一沉,“你们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商量,不能伤害他。” 冒牌货冷笑着指指自己的大腿,道:“周玉臣上将,你看看,你的向导把我打成什么样了?以牙还牙,我这人公平得很。” 海滩上静了一下,冒牌货又咧嘴,对驾驶员说:“开枪。” “慢。”周玉臣注视着庄晏。庄晏此时此刻看起来狼狈起了,脸上一个巴掌印高高隆起,额头擦破,鼻血长流,身形佝偻着,可就是这么一个姿态,似乎仍然是骄傲的,仍然蔑视着身旁的敌人。“他打伤了你,我替他。” 说出这句话时,周玉臣看到金发男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在船舱里稀疏的月光中闪动了一下,很漂亮。 23.新章六 庄晏没想到追来救他的人是周玉臣,但转念一想,能开着一驾机甲跑来跟一群人对垒救人,也就周玉臣干得出来。 他想起自己在论坛吵架时写的那篇文章里,说周玉臣“对自己的实力过度自信,让其部下对其建立起盲目的个人崇拜。” 现在,“过度自信”的周上将一个人开着机甲跑来救他了。 他被注射进身体的药剂影响,意识一会儿陷入混沌,一会儿又清醒过来,他听到周玉臣的声音时清醒了一下,随后又昏昏沉沉地听着舱门落下,周玉臣跟挟持他的两个人对峙。 直到听到那句“我替他”,庄晏心头一震,恍然惊醒:这人想干什么,难道打算把自己也搭进来? 他抬起头,周玉臣在不远处和他对视。 庄晏暗自吸了口气,闭上眼,开始调集脑中因药剂而溃散的精神触丝,慢慢地聚拢。 两个海盗也愣了一下,冒牌货不由大笑道:“哎呀没想到,周上将还是个情钟!” “我替他。”周玉臣说着,抬起□□,对准自己的大腿,“看清楚了,是一样的地方。”说着扣动扳机,大腿上登时出现一个血洞,周玉臣闷哼一声,往前方踉跄了几下,朝地上跪去。 两人没想到他的居然如此干脆利落,俱是一愕。 驾驶员不免晃了神——他们用庄晏要挟周玉臣,倒是没想到周玉臣比他们想象的要更紧张这个人质,毕竟从目前情况看来,两人虽然匹配,却并未结合。 但周玉臣不等他们出口威胁便自损战斗力,简直是把这庄家的大少爷当成一个大宝贝,生怕他受丁点伤害。看来此人就是周玉臣的大弱点,只要抓牢了他,就有逃生的希望。 驾驶员这一晃神思索,心神不由得一松。恰恰在此时,一股极强的精神力侵入了他的大脑,刺中了他的意识云! “啊!”驾驶员惨叫一声,任何哨兵都无法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承受这样的攻击。 倒在地板上的冒牌货迅速反应过来,抓起一旁的爆能枪对准了庄晏,然而庄晏早就做好准备,在驾驶员放松对他的钳制后,奋力往前一扑,爆能光束擦着他的肩膀飞过! 与此同时,原本大腿受伤、眼看不支的周玉臣靠着看似不经意的几步踉跄接近了舱门,骤然暴起,犹如极限速度中的猎豹,进入舱室将驾驶员扑到,扳过他的枪,对着冒牌船员连点三下,分别打中了他双手和一只完好的脚的腕骨! “啊啊啊啊!”冒牌船员发出凄厉的吼叫。 鬓狗狂叫着冲过来,却见白影一闪,一只矫健威猛的雪豹拦在他面前,张嘴露出獠牙,发出震怒地低吼。 周玉臣一个扭身,将驾驶员的头往地上猛力一磕,随即夺过他手里的爆能枪,在起身的两秒中利落地连点四下,精准有如机械,驾驶员随即变得跟冒牌货一样,在地上嚎叫着扭动。 鬓狗则被雪豹咬住喉管,直接往舱外一甩,鬓狗发出尖啸,消失了。 庄晏身子在地上滚过,压到脱臼的手臂,额头上的冷汗又渗出些许。 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他抬头,见周玉臣一手握枪,指着还在地板上挣扎的两人,一手抬起,对通讯仪吩咐了几句,即便腿上的伤口因为刚才一番暴起的动作渗出更多的血,十分骇人,脸色却镇定自若,仿佛此刻他是坐在千里之外指挥,而不是靠在自己腿上开个洞赢了这次的对垒。 他吩咐完毕,又一瘸一拐走过去,给两名海盗没人一记手刀,找来绳索将二人绑在一块,才道:“援军到了,我的副官已经带队过来,二十分钟内到。” 庄晏还趴在地上大口喘气,药剂的影响加上极度紧张,他刚才那一瞬间的闪躲透支了所有的体力。 “你做得很好。”周玉臣道,他的计划是先制伏哨兵,顺带按倒庄晏,而那个普通人当时开枪,他和庄晏肯定会有一个人受伤。 结果比他预估的要好。 庄晏喘了片刻,抬头和他对视,脸色煞白,几丝金发被冷汗浸湿,贴在额头上。 周玉臣道:“我们先出去吧。”他看看自己的伤口,“能扶我一把么?” 庄晏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几下,勉力爬起来,看到飞船里还有个医疗箱,便几步绕过陷入半昏迷的两名海盗,拿过来先给周玉臣做了个简易止血。 他的手还有些抖,不小心碰到周玉臣的伤口,后者也只是眉头微动,静静地等他做完,随之伸手接过医疗箱。庄晏则用完好的那条手臂搀着他,下了飞船。 其间两人没说一句话,似乎形成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无需言传的默契。 两人以十分狼狈的姿态在沙滩上走着,一阵阵海风吹来,刚才还剑拔弩张,激烈对峙,此时却又只剩下夜色里的静默。 “就在这里吧。”走到飞船的右侧,周玉臣低声道,“坐下来,我替你把骨头接回去。” 庄晏扶着周玉臣,两人靠着一块大岩石坐下来。 周玉臣的手轻轻搭在庄晏手臂上道:“我动作会很快,要是疼你就……” “动手。”庄晏道,嗓音沙哑。 周玉臣便稍稍倾过身,将骨头接回去的时候,他感觉到庄晏的身体绷紧一震,却不发出声音。 见过的死伤数不清,可他心口却生出另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是怜惜?也不完全是,只是忽然想把这个人抱在怀里。 庄晏等疼痛过去了,吸了口气,另一只手抓住周玉臣的手臂道:“坐好。我替你处理伤口。” 周玉臣便坐好,任他施为,并道:“方才那个哨兵,你对他……” 庄晏打开医疗箱,单手操作治疗仪,周玉臣便伸过手去帮他。 庄晏道:“我对他用了精神攻击。” 周玉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庄晏用治疗仪为他做了简单治疗。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他们从未如此靠近过,可是经历了刚才一个小时的事,这样并肩靠在一起又显得理所当然。 海风轻拂,庄晏又想到刚才那两秒钟内所见到的,周玉臣那远超常人的爆发力和速度,首席哨兵,竟可以达到这个地步?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周玉臣,他正在头仰靠在石头上,闭眼养神,眉锋扬起,侧脸的线条刚毅硬挺,脖颈的喉结偶尔滚动一下,像一尊完美的雕像,除了脸色因为失血而有些失色,似乎腿上的伤完全没影响到他。 但庄晏察觉到他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哨兵的感官比常人敏锐数倍,受创伤时承受的痛苦也是常人的数倍。越强大的哨兵越是。 “如果你需要。”他忍不住开口,语气还是那么生硬,“我可以帮你……”做做精神疏导什么的。 周玉臣睁开眼,诧异地看向他。庄晏的脸色更僵硬了。 “……谢谢,不过还是不了。”周玉臣犹疑道,“我无法接受向导进入我的大脑……” “哦。”庄晏飞快而短促地应道,眼光转向前方海面,“是我冒犯了。” 周玉臣还没会过意,等明白过来,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 “有个小忙。”他低声道,拉回庄晏的注意力,“可以请你握一握我的手吗?” 庄晏眼角一抽,对上他的目光。周玉臣道:“我小时候生病,我妈妈就会握着我的手。” “你没断奶吗?” 尽管这人才刚救了自己的一命,但面容冷峻刚毅,身材健硕修长,并才刚在几秒钟内制服两名海盗的帝国上将说出这种话,还是让庄晏感到一阵恶寒,嘲讽脱口而出。 庄晏瞪视,周玉臣眨眨眼。 居然还卖无辜!庄晏恨不能事先捂住自己的眼睛,他本来就头痛,这下更是感觉额角突突,果然无耻就是无耻,跟救没救他没关系! “好吧。”周玉臣看了他一会儿,“是我冒犯了。” 他将头重新靠回岩石上,闭上眼,但嘴角始终不易察觉地翘起。 庄晏以一个僵硬的姿势坐在那里。 又一阵海风吹来,半分钟过去。 庄晏的身影动了动,一只手缓慢且僵硬地伸过去,五指张开,笼住了某人的手背。 周玉臣讶异地睁眼,只见庄晏双眼直直盯着海面,而那双瘦而长的骨节分明的手虚虚笼着他的手背,压根称不上是握住,但这种肉麻的安慰方式对于庄教授来说显然比打他一枪还勉强,更别提还是对着自己的情敌。 庄晏万万没想到的一件事——不是乘坐飞船遇上海盗,不是被绑架,而是在这样一个夜里,他不仅被自己的情敌救了,还跟这人手牵手坐在海滩上! 周玉臣不禁笑了。 庄晏听到他笑了,感觉自己被耍了,面皮一绷,恼怒地要抽回手,却听周玉臣道:“睡会儿吧。” 庄晏动作一顿,周玉臣又温声道:“你睡会儿,救援队到了我叫醒你。” 男人的声音浑厚低沉,富有磁性,响在耳边,伴随着拂面的海风,相当催眠。 庄晏本就处在一个极度疲惫的状态,不过是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强行忽略了疲倦。周玉臣这么一说,他开口想要叫他“闭嘴”,但头靠在岩石上,一闭眼,高度集中的精神立即松懈下来,克制不住意识朦胧。 不到一分钟,他的呼吸就变得均匀,那只手也无意思地放松,切实地贴在了周玉臣的手背上。 周玉臣看了他一会儿,伸过手,让他的头偏过来搭上自己的肩膀,随即抬眼望向海面。黑夜即将消逝,海天交际处透露出一丝曙色,黎明即将到来。 他一边看,一边另一只手轻轻地反握过去,十指交错进庄晏的指间,扣住。 就当是那个未完的吻的补偿了。他想。 24.新章七 庄晏这一觉睡了相当长的时间,却不怎么舒服。 他的头很疼,一会儿像被许多根针扎,一会儿像灌满了水银,又重又涨又痛。 疲惫令他睡得很沉,但这样的不适又让他在睡梦中非常不安稳,直到有什么东西来到他脑袋周围。 软乎乎的,毛茸茸的,暖融融的,挨着他的头围了半圈,把自身的温度传递给了他。那种舒适感犹如泡进了温泉,把令他难受的东西涤荡一清。 庄晏终于能睡个好觉。 他再次醒来,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理智渐渐恢复,第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就是侧头看枕畔,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时病房门打开,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道:“庄先生,你的手臂脱臼和轻微的脑震荡已经都痊愈了,还觉得哪里不适吗?” 庄晏偏过头看向他,医生笑道:“这里是莱昂星薜荔港的港口医院,海盗袭击事件已经过去,您和周玉臣上将一起被救回来了。” 庄晏道:“过了多久?” “一天一夜。” 庄晏伸指按了按太阳穴道:“我的头还是疼,而且感到很疲惫。” “很正常。”医生身后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先前和庄晏一起救治受伤哨兵的那名向导,他笑着道:“你的精神力透支得太厉害。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以后可千万要小心,我们不比哨兵,可以靠向导,我们只能靠自愈,精神力透支是件很危险的事。” 医生过来用将仪器一端贴在庄晏太阳穴,一端贴在他胸口心脏处,做了个检查。向导又笑道:“不过先生你当时是被劫持,情况本来就很危险了,只是我忍不住提醒一句。” 庄晏点点头道:“谢谢。”又道:“周玉……周上将怎样了?” “哦,周上将。”向导道,“不必担心,上将腿上那一枪是自己打的,出手很有分寸,只是损伤了肌腱,做个小手术,将养些天就没事了。” 医生替庄晏检查完道:“庄先生,你的身体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今天就可以出院,出院之后适当饮食,保持好心情,有助彻底痊愈。需要点餐吗?” 尽管睡着的时候有营养液满足身体的摄入需求,庄晏还是因空腹感到饥饿,便道:“点一份吧。” “那么可以尝尝我们这里的特色海鲜,这里的鱼子酱可是相当美味。”医生笑道,收起记录用的电子光板,朝庄晏颔首,便出去了。 向导笑道:“那么我也不打扰了。” 庄晏道:“是周上将让你来的?” 向导顿了顿道:“是的,上将派我来看看你的情况,他还想要我帮你恢复精神力,但我其实帮不了你,所以现在我得回去复命了。” 庄晏道:“请替我向他转达我的谢意。” “哦。”向导挑挑眉道,“恕我不能……我想感谢的话,还是当面说比较有诚意。” 庄晏沉默了。向导带着笑意看了他两眼,也告辞出去了。紧接着庄晏在飞船上的随行人员走进来,将一个通讯仪交给庄晏道:“您父亲的通讯。” 庄晏的终端在飞船上被海盗踩碎了。他接过通讯仪,通讯已经接通了。 “媒体已经第一时间报道了,作为一场恐怖袭击,民众的反应很大。莱昂星守军不力,陛下问责了王储。”哪怕庄晏刚刚死里逃生回来,庄泽也没说任何一句关怀的话,而是在看到庄晏两秒之后道,“还有许多我要当面问你,尽快回来。” “是。” 庄泽又问道:“我听说是周玉臣亲自追击海盗把你救回来的?” 庄晏顿了一下道:“是。” 庄泽道:“那么他是你的恩人了。救命恩人。希望你对恩人能起码有个好脸色。” “我感激他,也会报答他。”庄晏道,言下之意,却是跟联姻无关。 父子目光相抵,通讯随之关闭。 就在他们通讯结束前,送餐机器人送来了午餐,一种出产自莱昂星的肉质相当鲜美的鱼类,配上鱼子酱,蔬菜沙拉,色泽鲜艳诱人。 挂断通讯,庄晏看着可口的午餐,本来都觉得饿了,却迟迟没有拿起刀叉。 这边向导回到周玉臣病房前,正好看见周玉臣的副官路易斯走出来:“路易斯。” “伯伦。”路易斯站住脚道,“看了庄先生,怎么样?” “身体已经恢复了,精神力透支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他请我代他向上将表示感谢,我拒绝了。” “你干嘛拒绝?”路易斯不解。 “我跟他说感谢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两人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路易斯低声笑道:“真有你的。” 伯伦看了眼病房道:“谁在里面?”按理说这时候,应该是路易斯在房间里报告军务,而现在敞开门的病房里隐约传出女人的声音。 路易斯道:“兰顿小姐。” “我感到非常抱歉。”病房里,兰顿小姐眼泪汪汪地坐在椅子里。 “请不必自责。”周玉臣靠坐在床头,“这是一起恶劣的袭击绑架事件,和您没有半点关系。莱昂星是王储殿下的辖星,殿下已经发话,将全权负责这件事,案情必定会被彻查。” 雪豹懒洋洋地趴在床尾,粗大的尾巴一会儿晃到这边,一会儿晃到那边。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或许压根出不了这样的事。我应该留下来照顾您,以表示歉意。” “不,您的伯父之前嘱咐过我,一定要照顾好您,而我让您担惊受怕,应该由我向元帅致歉才对。” 周玉臣用一种近乎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兰顿小姐。雪豹则抬起头,面朝兰顿小姐,兽瞳中折射出的是锐利而审视的光。 兰顿小姐对上他的目光,不觉脸红了一红,细声道:“伯父不会怪您的,也是他让我来跟您道谢和致歉的。” 雪豹的头又搭回了被面上,脑袋嵌在两个大爪子之间,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周玉臣收回目光道:“那么谁都不用道歉,这里的驻军会抽调一队卫兵,护送您安然无恙地到家。” “不着急的。”兰顿小姐依依不舍道,“我想我可以再留……” 病房外,伯伦和路易斯还在低声说话,路易斯忽然看向同僚身后道:“庄先生,您怎么来了?” 伯伦转过身,果然见到庄晏走了过来。 庄晏道:“这位先生说道谢应该当面说。我想你说得对。”他看了一眼病房,“不过我来得似乎不大凑巧,周上将正在会客?” 房间里的雪豹耳朵一抖,扭头看向墙外庄晏所处的方向。 “那么我下午再来。”庄晏朝两人一点头,便要转身离开,这时路易斯的对讲仪响了:“路易斯,请庄先生进来。” 庄晏走进房间,正听到周玉臣对椅子上的兰顿小姐道:“今天下午,您就可以随卫队启程了。” 这句话就没有之前那么温和了,兰顿小姐才要开口,周玉臣径直道:“路易斯。” 路易斯便来到兰顿小姐面前敬了个礼,随后抬手道:“请。” 兰顿小姐只得随他出去。路易斯出门时还顺手带上了门。 门“咔哒”一声关上,房间里剩了两个人。 方才有其他人还不觉得,直到剩下他们两个,庄晏才发现气氛相当僵硬。 周玉臣抬手道:“坐。” 庄晏看了他一眼,又和趴在床尾的雪豹对视一眼,大猫摇了摇尾巴梢。 庄晏便要在兰顿小姐先前坐的靠墙的椅子上坐下,周玉臣道:“别坐在那里。”他指指另一把椅子,“坐这儿。” 庄晏看看那把椅子,紧靠着床边,离周玉臣非常近:“不用了。我坐这里就很好,而且不会你占用太多时间。我只是想为之前的绑架案件向你正式地道谢一声,并且……” 周玉臣看着他和庄晏的距离,发现绑架过去之后,他们原本缩短的距离又变回去了。他皱了皱眉。 “我知道了。”周玉臣打断庄晏的道,“你谢谢我救了你。那么,你会报答我吗?” 他问得太直接,庄晏一时没反应来:“什么?” “我是说,我可以要求报答吗?” “……当然可以。只要是有理可循的要求。”庄晏花了两秒种反应,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是用有点不自在的语气继续自己的腹稿——刚与眼前这人一起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他忽然有点不知怎么面对这人,“有句话叫大恩不言谢……” “那么。”周玉臣再次抬手道,“请坐过来吧,这是我要求的报答。坐那么远怎么好说话?” 庄晏脸一僵,就算这是豪华病房,也不至于面积大到到话都听不清吧? “不愿意吗?”周玉臣放下手,淡淡道,“这么看来,庄先生说的报答还很值得商榷啊。” 庄晏暗自深吸一口气,道:“我说的报答不是……”坐得近一点,这叫什么报答? “不是说有理可循的要求都可以满足吗?”周玉臣反问道。 就算是要报答,也不能把这作为随便支使他的把柄吧?庄晏有点恼了,发现他怀抱谢意而来,但周玉臣的态度却非常随便。 “小点的要求也是要求。”周玉臣仿佛猜中他想的什么,“庄先生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我,事实上却连恩人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 要是伯伦和路易斯在场,怕是也要张大了嘴,毕竟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家雷厉风行的上将阁下,居然还能像个小姑娘一样跟人胡搅蛮缠。 不等他话说完,庄晏脸上板着脸起身走了过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这时床尾的雪豹转过身躯,踱了两步来到庄晏面前的床沿,朝他又摇了摇尾巴。 “它喜欢你。”眼看着两人距离缩短,周玉臣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凑近了距离再看这只雪豹,饶是庄晏对周玉臣有再多不满,也不得不承认它实在是威严、强壮又美丽,那一双透着冰蓝色的兽瞳,是属于野兽的冰冷和纯粹,一身厚厚的皮毛令人联想到高地的雪和裸露的黑岩,而皮毛下是极具爆发力的肌肉。 “你可以摸摸它。”男人的声音响起。 雪豹很配合地低头,庄晏不自觉伸手,这样一只强大的野兽向你展示它的驯服,任是谁都会心动的。 庄晏从它的头顶顺到后颈,到背脊,再到头顶,雪豹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仰起头蹭庄晏的手掌。 庄晏被它的动作勾起了某些回忆,抿紧的唇线不觉柔和下来,甚至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收回手,直起身体。抬起眼就看到周玉臣正看着他。周玉臣此时的笑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但却比方才面对兰顿小姐的要真实得多,并且更添了一种不能言说的深邃的味道。 莫名的,庄晏想起他被海盗劫持的时候,周玉臣说“我替他”,他听到那话,抬起头来时看到的周玉臣的眼神。 周玉臣道:“或许我们都得感谢这次海盗袭击。” “什么?”庄晏拧起眉。 “如果不是这次绑架。我们根本无法这样好好坐下来说话。”周玉臣道。 庄晏感到更僵硬了。他感觉自己和周玉臣的这种相处方式不好,一点都不好。 的确,周玉臣救了他,但他们之间原来敌对的、矛盾的关系仍然在那里!只是多添了一笔亏欠的人情。而眼前的情况算什么? 庄晏想退回那张椅子,但这样周玉臣肯定又拿“报答”来压他。 “有一只量子兽和你心意相通,是件挺不错的事。它明白你内心所有承认或者不承认的感受。”周玉臣不知道他心里翻江倒海,不过看他脸色有些僵,还是换了个话题道,“庄先生,第二个要求,可以请你让你的量子兽出来见见面吗?” 庄晏一顿,周玉臣看着他道:“其实这个请求不是我的,而是它的。”他把手搭在雪豹的背上,“它一直都想见见你的量子兽。” “我没有量子兽。”庄晏道,“我是一个残疾向导。” 周玉臣一挑眉,和雪豹对视一眼道:“这不可能,它告诉我,你的量子兽一直在附近,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不肯露面。” “我不知道,我从没有见过。”庄晏斩钉截铁道,但他立即感到腿上一沉,只见雪豹把大脑袋搭上了他的膝盖,眼巴巴地瞅着他。 “好吧。”见庄晏始终不肯松口,周玉臣给雪豹一个“无能为力”的眼神。 雪豹郁闷地呜噜一声。 离开了量子兽这个话题,周玉臣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别的,直到庄晏觉得谈话时间过长了,他要告辞之际,才发现自己的道谢刚起了个头就被带偏了,根本没说出口。 但他也不想跟周玉臣多待了,他不明白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离开周玉臣的病房,回到自己的房间,庄晏又想到对方所说的量子兽。他在睡梦中隐约感觉到的趴在他枕畔的动物,难道是他的量子兽? 他还没有吃午饭,一边心里想着这件事,一边掀开保温保鲜的餐罩,然后就僵住了。 只见偌大的餐盘,什么鲜鱼,鱼子酱,连沙拉都被舔个一干二净,而始作俑者正舒舒服服地团在里面,胡子上还沾着点沙拉酱,跟随呼吸一抖一抖。 25.新章八 庄晏下午收到了重新办好的终端,随即便在当地驻军以及周玉臣指派的一支卫队的护送下,登上飞船,通过跃迁站,回到了故乡——隶属第八星区的海棠星系。 海棠是星系中恒星的名字,围绕其转动的上百颗行星都属于庄氏,以第十九颗卫星天枢星作为主星,庄氏先祖是一名华裔,当他带领着从地球来的星际旅行者们在海棠星系中安家时,便着意塑造一种独特的风格,这里的建筑外表都是木质砖石结构,内里由现行建筑材料加固,配备各种现代设施,显得格外精致小巧。 飞船降落在星球主城停机坪,庄晏乘坐悬浮车驶过树木郁郁葱葱的街道,快要新年了,街上的气氛也是喜气洋洋的。 悬浮车来到城市中心的一座宅邸。一栋老旧温馨的木构别墅被前后的花园环绕着,过了前门,砖石甬道两旁的花圃里,有两个女佣正剪下数支鲜花放在园艺机器人抱着的花瓶里,抬头看到悬浮车进来,都露出笑容:“大少爷回来了吧?” 悬浮车穿过大门停在几层台阶下,别墅的门打开,智能圆球飘出来,是吉祥:“欢迎回家,先生!” 庄晏从车上下来,两个女佣走过来,朝他弯了弯腰道:“大少爷。” 庄晏朝她们点点头道:“珍妮阿姨,泽尔达阿姨。”一面说话,一面走进大厅,庄晏脱下大衣交给吉祥,对女佣道:“能给我一杯咖啡吗?” “好的。”女佣珍妮道,泽尔达跟着说:“老爷马上回来了,不一会儿就开饭。” 庄家人的宅邸里就只有这两个女佣,珍妮负责房间的打扫布置,泽尔达负责煮饭,她们都是庄夫人从家里带来的女佣,是陪着庄晏长大的。 庄晏在沙发上坐下,经历了海盗袭击,长途航行回到家里,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珍妮端来一杯咖啡,庄晏接过道:“谢谢。” 珍妮顺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庄晏喝咖啡,吁了口气道:“真是吓坏我们了,听报道说你坐的飞船被海盗袭击,泽尔达烧坏了一锅菜,我差点摔碎碟子,还好转口又说你们没事。” 庄晏喝了两口咖啡,眉宇稍稍舒展道:“只是有惊无险。”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珍妮点点头,笑道,“多亏你们的船上有一位上将,老爷让你和周上将坐同一艘飞船的决定真是再英明不过了。” 庄晏又蹙眉道:“如果不是他逼着我跟周玉臣一艘船,而兰顿小姐又非得跟着周玉臣的话,我也不至于绕远路从莱昂星回来,也就碰不上海盗。” 珍妮笑道:“于情于理,这次有惊无险,多亏了周玉臣上将呢。我觉得你应该请他到家里来,让泽尔达做一桌菜,好好向他表示感谢。” 庄晏低头喝咖啡道:“人家贵人事忙,可没有空闲来听我们道谢。” “怎么会没有空呢?”泽尔达走过来,端着一小碟蟹粉糕:“得等老爷回来才开饭,少爷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吧。” 庄晏拈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他成年以后,回老宅的时间就不多了,因此每次回来都被泽尔达塞一大堆吃的。 两个长辈一样的女佣光看大少爷吃东西都觉得是一种乐趣,哪怕庄晏三十岁了,身材高出她们一个头,矜持刻板不苟言笑,她们都还把他当作那个总是独自坐在角落里玩拼图的小孩,怎么看怎么惹她们怜爱。 泽尔达又道:“你们不是已经匹配了?你就要成为周上将的伴侣,他来我们家拜访是迟早的事。” 庄晏的脸黑下来道:“谁告诉你们的?” 珍妮笑呵呵道:“新闻上都说了,你觉醒成为了向导,周玉臣上将是跟你匹配的哨兵——而且是唯一匹配的,这是老爷告诉我们的,就好像说你们两个是天生一对似的。” 庄晏道:“我的未婚妻是海伦娜!” “哦,海伦娜公主。”泽尔达撇撇嘴道,“她长得是很美,可是眼神就不大好使,我们的少爷有那么多名门闺秀争着抢着要嫁,她偏偏还要退婚。好好的一桩婚事,被她闹得多不体面。” “公主殿下太任性了。”珍妮道,“而且怎么看都不会成为一位像样的主母,上回你把她请来做客,她竟然嫌弃这套房子太小太老旧,花园也不够漂亮,房子要那么大做什么?夫人说过,住的房子太大太空,人的魂魄容易不安定,而且花园里的每一株花草,都是夫人亲自栽种的……” 提起过世的母亲,庄晏沉默了一会儿道:“海伦娜只是不明白,有许多事情我还来不及跟她提……” “这只能说明她根本不关心你。”泽尔达断言道。 庄晏在外是没什么人能辩得过他的,但在家里面对两位阿姨,却是一句话都辩不出来。他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糕点粉屑道:“就算是这样,也跟周玉臣没有一丁点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呀?”珍妮叫起来道,“他可是唯一匹配上你的人,就好像上帝为你选中的一样!” 庄晏皱着眉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上帝,那只是个机器而已!” “而且他多俊美啊。”两位阿姨压根不理会庄晏的抗议,泽尔达打开终端的虚拟屏,调出周玉臣的一张照片,像个小女孩一样捧着脸道,“虽然我们对他也不怎么了解,但总要请他来见一面吧?让我们看看也好呀?” 珍妮也凑过来看屏幕道:“哦,真是迷死人的长相。才二十八岁就是帝国上将了。他的基因一定非常完美。” 泽尔达道:“我们少爷的基因也不差呀。” “对对。”珍妮立刻接茬道,“少爷从小就是神童,如果能和周上将结合,生下来的孩子继承周上将的长相,又和少爷一样聪明,那真是完美了!” 两位阿姨越谈越激动,已经开始讨论孩子叫什么名字了,完全忽视了庄晏黑似锅底的脸色。 他干脆端着咖啡杯起身,想要上楼躲开她们,这时门口传来响动,庄泽回来了。 两名女佣起身道:“老爷。” 庄泽朝她们点点头,泽尔达笑着说:“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庄泽瞥了庄晏一眼道:“先吃饭。” 午饭就是一张长餐桌,父子俩各坐一头,在沉默中吃完午餐。庄泽起身对庄晏道:“到书房来。” 庄晏跟着庄泽进了书房,庄泽在书桌后坐着,庄晏在桌前站立,庄泽让庄晏把海盗袭击的事详细说一遍。 庄晏把过程仔细叙述一遍,最后总结道:“这是一场蓄谋绑架,针对我还有周玉臣,针对的原因不明,海盗的雇主不明,绑架我的海盗之一曾向我透露,袭击飞船的并不是海盗的舰队,而根据我对那支舰队的观察,他们并不像什么乌合之众,我认为他们具备正规军的素质。” “再者,莱昂星的驻军迟迟不来支援,事后说是正好抽调了大部分兵力去邻星,防卫空虚。这是个值得注意的巧合。” 庄晏说完,庄泽点点头,两人各自陷入了思考。思考之后什么都没说。这个话题被暂时按下,庄泽道:“我去谷神星,和胡伦将军的下属见了一面。” 庄晏一怔道:“胡伦将军?”他在大脑里搜索这个名字,得到了答案——一位联邦的将军,在上上次兽潮爆发,帝国与联邦关系有所缓和时,这位胡伦将军曾经率领联邦军队支援帝国,支援的战线就在庄氏辖区内,因此和庄家有过不少来往。 庄泽道:“那人给我带来了你姑姑的确切消息——八年前的兽潮,她和那个姓江的军官奔赴前线,双双阵亡。“ 庄晏怔住了。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姑姑的音容笑貌已经离他非常遥远,记忆里唯留下一个恬淡的笑靥。 书房里长时间地寂静了,最后庄晏低声道:“我知道了。”又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那姑姑和那个人……” 庄泽道:“他们有一个孩子,还流落在联邦,由胡伦将军代为抚养,胡伦将军这次派人来,就是想把你姑姑的骨灰送回本家。” 庄晏道:“那个孩子呢?” 庄泽道:“他已经二十岁了,并且他姓江,不姓庄。” 庄晏道:“他父亲既然去世,抚养他的又不是他父亲的亲人,他就应该回庄家来。由我们给他一个身份。” 庄泽道:“他是联邦人,这件事要从长计议,现今主战派是越来越势大,不断地往军部和御前会议塞人,长此以往下去,帝国和联邦撕破最后那点脸面,你姑姑的孩子绝对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回来。” 庄晏嘴唇一抿,庄泽道:“如果周家……” “不用说了。”庄晏冷着脸打断道,“说来说去,又是我跟周玉臣的事?一场联姻就能改变那么多?周家从来都不插手主和与主战派的纷争,克劳迪亚·布伦特也是出身主战派世家,不是一样没能改变周家的立场?” “那是以前!”和庄晏当面谈话,庄泽反倒没那么暴躁了,只是略略提高声音,“主战派主和派一直没个结果,只不过没触到要害而已,自从八年前的大兽潮比预期提前了二十年,帝国高层有点远见的人都在自危,主战还是主和,必须有个决断,否则等到异兽打上门来,人心不齐,最后输的就是全人类!” 庄晏面沉如水,不言不语。 庄泽知道这个儿子其实想得不比他少,只不过不肯出口承认,还在挣扎而已,那么他就要把清楚的现实摆在他面前:“联邦早就不是两百年前的联邦,帝国还有不少人,对他们的印象还是贫瘠,落后,可是之前的两次兽潮战争,和联邦军队有过合作的我们,看得比谁得清楚,帝国如果和联邦开战,占领那些矿资源星球的利益绝对无法弥补战争的损失,而且倘若战争中爆发兽潮,岂不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盯着庄晏道:“你眼下无法改变周家的立场,但周玉臣迟早会成为周家的领头人,在那之前,你成为他的向导,逐渐影响他和他的追随者,你们的婚姻,说不定就是上天赐给帝国的转机!” “够了!”庄晏有点没法忍耐地退后一步,“照你说的,帝国两百多年的矛盾,就靠一桩婚姻就能解决了?你也太异想天开了!” “无论是不是异想天开,你都应该去尝试。”庄泽注视着他道,“你是我的儿子,是庄氏将来的继承人,这些年来我放任你不务正业,玩儿女情长的游戏,但你母亲和阿旭是怎么死的,你就这么忘了?” “我忘了……”庄晏喃喃道,脑中关于那场巨变的记忆模糊不清,可心脏却生出尖锐的绞痛。 “还有你姑姑。”庄泽为这番话压下最后一个砝码,“胡伦将军说,她临死时留下遗言,她背弃了家人和故乡,这一辈子都回不来了,但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回天枢星看一眼,能再做庄家的孩子。” 26.新章九 庄晏坐在自己卧室的阳台上,他身下是一张藤椅,非常老旧了,这张椅子对于年幼的他来说非常宽大,那时候他常常被母亲或是姑姑抱着坐在这里,指指从阳台延伸出去的景色道:“阿晏你看……” 他小时候是个很让人头疼的小孩,因为过早的聪慧,表现出来的并不是外人眼中的机敏,反而是一种木讷自闭,因为说出的话、感兴趣的东西都和一般小孩不同,自然而然变得十分孤僻,不爱和人来往。 这种性格在他渐渐长大的过程中才慢慢消解,但在年幼那段时光里,唯二肯花大量时间和精力去走入他内心的只有两个人,他的母亲和小姑。 庄夫人对他的用心出于母性的慈爱,而小姑庄沁对他的关心则是出于一种惺惺相惜、志趣相投,她聪慧美丽,在当时帝国上层贵族圈子里是众人众星拱月的对象,但事实上小时候也和庄晏一样,甚至被许多大人说是“乖张冷僻”。 小姑常常给庄晏讲她小时候的事,如何讨厌那个舞会上用奶油弄脏她裙子的小胖子,尽管她一眼就明白那小胖子欺负她的原因是因为想引起她的注意,如何作弄那些背地里说她乖张的大人,有时兴之所至,会背着庄晏跑到花园里捉独角仙来研究,会和庄晏一起看那些一般小孩绝不会看的书,时不时讨论几句,讨论的时候庄晏很严肃,小姑也很严肃。 那时候小姑和庄晏就坐在庄晏这间卧室的地毯上,一大一小盘坐着读书,旁边还有几岁的庄旭摇摇晃晃抱着枪械飞艇模型,呼呼哈哈地模拟太空战。时不时庄夫人会端一些亲手做的果品点心进来,也坐下来,抱着大小两个儿子各亲一口。 那时庄晏不知道什么叫完满,什么叫快乐,因为他就身处其中。 直到某天晚上,他正模模糊糊地睡着,忽然一个人影来到他床前,是姑姑。 她纤巧柔软的手握着庄晏道:“阿晏,姑姑要走了。” 庄晏朦朦胧胧睁眼问:“你去哪里啊?” 他朦胧地看到姑姑笑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就听见父亲在客厅里大发雷霆。 姑姑到底就这么走了,最开始庄晏没什么感觉,他以为姑姑只是出去兜个圈子,去参加一场有点长的宴会,去探望某个亲戚,某个朋友,但过了几个月,他才渐渐领悟,这就是“离别”。 庄晏长大了一点,弟弟庄旭也长大了一点,庄旭和庄晏完全不一样,比一般的男孩更莽撞,更爱吵爱闹爱打架,爱在外面滚上一身泥,再冲进房间大喊:“哥!”还喜欢在庄晏看书的时候在他身边一坐,喋喋不休地跟他讲在外面“探险”遇见的新鲜事。 要是庄旭不是他的弟弟,那么庄晏肯定会嫌弃死他,但他偏偏是他的弟弟,他不仅不嫌弃他,还要爱他。小姑走之后,在庄晏卧室里常驻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后来阿福来了,就变成两人一猫。 阿福是被庄旭从路边捡起来的橘猫,在庄家安定下来之后,每天除了吃和睡,就是趴在庄晏卧室的窗台上晒太阳,庄旭每每对着庄晏喋喋不休被他嫌弃的时候,就跑去坐在窗台上跟阿福说话。 阿福眯着眼团在窗台上,它的毛色在太阳光下会反射出漂亮的金色,庄旭每说完一长段话之后,就要问:“阿福,你有没有在听?”这时阿福会抖抖耳朵,睁开眼看一眼庄旭。 “先生,该吃晚饭了。”电子音把庄晏的思绪唤回,吉祥在门口探头,看到庄晏坐在窗台上:“哦,请小心别掉下去。” 庄晏下楼吃晚饭,饭桌上庄泽问道:“你向周玉臣正式道过谢了吗?” 庄晏执筷的手一顿,想到在莱昂星港口医院时的情形:“……没有。” “这样太失礼了。”庄泽皱眉道,“他救了你的命,你连句正式的道谢都不肯?我让秘书去安排,等新年过后,你务必抽个时间亲自上门拜访。” 庄晏想到之前在医院不明不白地被周玉臣牵着鼻子走,后者的态度又如此模糊,的确该说清道明,便道:“不用你安排,我自己能办好。” “但愿如此。”庄泽道。 庄晏只休息了一天,便忙碌起来。临近新年,作为庄泽唯一的继承人,尤其是庄泽开始有意把担子移到他身上。他要应付的场合、处理的事情比往年多了许多。 一直忙碌到新年夜当晚的庄氏家宴,亲戚们齐聚一堂,庄晏独自一人倚在宴厅露台的栏杆上,堂兄庄晗叼着根香烟,走过来道:“大忙人,这些天够呛吧?” 庄晏揉了揉眉心不答。 庄晗道:“我劝你不如尽早把大学教授的职位卸了,你要接过整个海棠星,哪还有空兼顾学校的事。” 庄晏道:“我还在考虑。” 庄晗说的本来在庄晏的计划内,他的计划——同海伦娜正式订婚后,就辞去教授一职,接手家族事务,开始为婚礼做准备。 但这个计划现在被打得一团乱,海伦娜在遥远的安道尔公国,他送去的信都石沉大海,她拒接他的通讯,庄晏猜她或许是把自己拉进了黑名单。 他同公国的国王夫妇谈过一次,王后倒是提出,一定会让海伦娜接他的通讯,她不肯也要逼着她,庄晏请她不必这么做了,他了解海伦娜的骄傲和固执,也知道她一定是要走到底撞南墙了。 他想亲自去安道尔公国一趟,这件事得安排在新年之后,而年后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去办。 但如今事情的关键不在于他能不能和海伦娜见上面,而是海伦娜的拒婚,给他们的复合造成了莫大的阻碍。而周玉臣和他匹配的消息,则为本来就糟糕的事态更添一层火上浇油。 可以说,庄晏的生活眼下变得如此失控,全是因为周玉臣。 而这个人又刚刚从海盗的手里把他救出来,庄晏对周玉臣已经不是咬牙切齿了,简直是五味杂陈,焦头烂额。 “在想谁?” “周玉臣。”庄晏下意识出口,然后就看到庄晗惊讶的眼神,才意识到那句话颇有歧义。 庄晗道:“难道你……” “你想多了!”庄晏打断他道。 “我哪里想多了。”庄晗摊手道,“看起来你们的婚事是板上钉钉了。” 庄晏道:“我看不出哪里板上钉钉了。” “你们不是一起被海盗袭击,他还救了你……” “他救了我,我感激他。仅此而已。”庄晏道,“难道还要我以身相许吗?” 庄晗点点头道:“救命之恩呐,以身相许也没什么错。何况你这幅臭脾气,人家愿意要都是好的了。” “你变卦得真是快。”庄晏面无表情道,“上次在帝都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如果只是你个人,我当然还是那么想的。”庄晗耸耸肩道,“只是听说周玉臣独自一人跑去救你,或许他比我想象的要可靠。” “你要接管整个庄家,主战派现今越来越强势,你以后面临的压力会更大,如果和周家联姻,身上的担子倒是能轻不少。这也是事实。”庄晗无奈道。“你别看大伯那么独断,其实他做这个打算,其实就是想兼顾家族和你。” “况且,我们这些人,为了家族牺牲婚姻不是很平常的事吗?你可以选择不牺牲,但你和那位海伦娜公主闹到这个地步,拒婚的事,族内还有谁不知道的?她拒婚不光是轻看你,更是轻看了我们的家族,这种行为,你觉得你们的复合会被咱们的族人接受吗?” “所以。”庄晏转身道,“你也赞成和周家联姻?” 庄晗没有正面肯定,而是道:“听说庄沁姑姑的骨灰被送回来了?” 庄晏道:“你也知道了?” 庄晗道:“大伯告诉我爸,我在旁边听了听。” 庄晏道:“那你应该也知道姑姑还有个孩子,还遗落在联邦。” “知道。”庄晗道,“可现在局势这么紧,大伯在谷神星接见胡伦将军的人这事本身就有风险,要是传出去,恐怕会有不好的风声。那个孩子,恐怕……”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背靠栏杆,望着天幕,“阿晏,咱们从小受的教育,就和很多帝国人不一样。” 他向来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但这时脸色却一丝笑意也无,“咱们的教育里,最大的敌人永远是异兽,从小大人们就告诉我们,我们的军队建立起来,是为了保护故土不受异兽的侵害,而人类之间为了利益的战争,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我们都长大了,知道人类之间的利益纠葛有多复杂,有些甚至比异兽还难对付。但在我们心里,还是想像我们的祖祖辈辈一样,不愿意把炮口对准同类吧。” 庄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也抬头看着天幕,他的母亲,他的小姑,他的胞弟,都在对异兽的战争中与他离别。 他这些年刻意逃避,如庄泽所说“不务正业”,可心底里终究还是明白,生命里有些东西,是凌驾在个人感情之上的。 “不过说到底,我也不觉得你牺牲一下跟周玉臣结婚,眼下主战派做大的局势就一定能扭转,所以还是看你自己喽。”兴许是觉得气氛严肃了,庄晗又笑道。 庄晏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道:“和周家联姻的影响,你也看到了,只是传出匹配的消息,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海盗袭击一事,虽然政府还在彻查,但庄晏已经确信是针对他和周玉臣来的。 “你和周玉臣要是真的成婚,帝国议会里肯定有一打人着急上火。”庄晗吸了口香烟,摁灭扔进垃圾槽里,道:“已经说了要彻查,就看看他们怎么彻查吧。” 庄晏从家宴回到别墅。进门,珍妮道:“大少爷回来了,外面冷吧?要不要来杯姜茶?” 庄晏走上楼梯,本打算不说“不用了”,他打算立即睡下,但想了想,还是道:“那就来一杯吧。” 他进了卧室,在书桌前坐下,对着电子光板酌词。 吉祥飘过来,一看道:“噢,先生,你要写拜帖吗?哦……是写给周玉……” 庄晏瞪它一眼道:“闭嘴。” 珍妮把姜茶送来,庄晏一边喝着,一边写了擦,擦了写,最后直等姜茶见底,他才把拜帖写完,找到周玉臣给自己的通讯账号,发了出去。 他又在书桌前坐了会儿,本要起身去休息,却忽然睡意全无。 这时窗外的天空忽然爆出灿烂的烟火,庄晏不由得走到窗前,可以看到繁华的街道张灯结彩,人群的喧哗声远远传来。 与此同时,在宇宙另一颗星球上,刚经历过同样的家宴的周玉臣也是刚到家不久。 结束了应酬的家宴,周家一家人又聚在客厅,赠送新年礼物,除自己以外的家人都要送到,这是习惯。 周玉郎把一个小盒子递给周玉臣道:“哥,新年快乐。” 周小环则活泼得多,直接扑上去,在大哥脸上亲了一口道:“新年快乐,哥!” 她亲完后又像个树袋熊一样,想挂在周玉臣身上赖一会儿,这是她年纪小又是女孩的特权,不过她也赖不了多久,周玉臣很快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放下道:“好了,小环。” 周小环知道大哥就是这样,从不跟人过多亲昵,连家人都是,失望地撇撇嘴放开了手,又去烦旁边的周玉郎。 周敦夫妇俩笑着看三兄妹闹腾,每人都收到礼物后,一家人便散了,休息也好,玩乐也好。 周玉臣在卧室里拆开一对弟妹送他的新年礼物,放进柜子里。随即听见终端轻轻震动了一下。有人发讯息来。 这是他的私人账号,能发来讯息的人不多,周玉臣一看,是一封邮件。 发件人是庄晏,内容则是一封手写的拜帖,上面写着为了感谢周玉臣上次海盗袭击的救援,想要挑个日子登门致谢,请问周上将什么时候得空云云。 大概这也算一件新年礼物? 周玉臣挑眉,嘴角勾了勾。 他想了想,打开消息框,动手写了几个字,发回去。 庄晏像记忆中庄旭那样正靠坐在窗台上,察觉到震动,低头看了一眼终端。看到了周玉臣发来的话: “新年快乐,庄先生。” 庄晏不由得怔了一下,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关闭了终端。 27.新章十 “欢迎来到北落师门。”甜美的女声在飞船内响起。 庄晏看到窗外飞船正通过星际空间站, 向星球地面飞去。 这里是北落师门, 帝国第二集团军的中心,现今第二集团军的统帅便是周家的现任家主周敦, 帝国三大元帅之一。 飞船进入大气层, 这座星球的宏伟面貌便出现在庄晏的眼底。城市的风格有一种军事化的肃穆和简洁。 庄晏这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虽然它的名字他早就如雷贯耳了, 北落师门和庄氏所在的海棠星一样, 是人类当初递到这一片星际领域时, 最先建立的抵抗异兽的军事据点。 飞船离地面的城市越来越接近,庄晏轻叹了口气, 眉心仍然是一个浅浅的“川”字。 他没想过会来这儿,他原本的计划是挑个他与周玉臣双方都合适的时间与地点, 请他吃一顿饭,正式地跟周玉臣道谢——这次他可不会被周玉臣牵着鼻子走了, 他欠周玉臣一个大人情是没错, 但不代表他就得被人那么戏弄。 没错,庄晏事后再想起医院里的对话,觉得周玉臣明显是在戏弄他。 换作庄晏自己,如果救了一个曾经把自己当情敌并对自己横眉冷对不假辞色的人, 看见对方一副理亏的样子,也会很有嘲讽对方几下的兴趣——看看你这个心胸狭隘的人, 在心里千百次贬低别人, 找别人的弱点和错处, 就因为你爱的女人喜欢上了人家, 结果呢,事实证明人家就是比你优秀,更比你大度,在危险时刻毫不在乎你们的龃龉,只身前来救了你。 通常人在遇到一个比自己要幸运、要更得青睐的情敌,通常会有两种反应,一是看不到希望,怀着一种痛苦的自卑的心情,找寻对方身上一切胜过自己的优点,为自己的失败找一个安慰,二则是想尽办法无视对方的优秀之处,只看到人家身上的缺点。 庄晏的骄傲自我令他明显属于后者,但他如今在这方面受到了重创——他不得不向情敌低头,承认对方的优点。 另外在他心中还有一个矛盾则是,先前在莱昂星遇袭的时候,情势紧急,他和周玉臣都把从前的那些矛盾抛在脑后,在那个时候,他们什么都不是,只是彼此信任倚靠的同伴。 这种感觉甚至蔓延到了医院里两人见面的时候,庄晏那时候压抑着不肯承认,但现在他不得不向自己坦白,那时候在病房里见到周玉臣的第一眼,他心里第一个升上来的不是往日的厌憎、排斥,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亲切。 所以庄晏一时之间,竟然任凭自己跟着周玉臣的话走了。 但是离开莱昂星之后,庄晏又慢慢清醒过来,没有炮火,没有袭击绑架,而他又得继续面对心爱的女人因为一个男人离开自己,而自己偏偏又被逼迫着和这个男人绑在一起的荒谬事实。 种种感觉和事态叠加在一起,让他在这个即将要见到某人的时刻感到一丝尴尬——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周玉臣了。这种感觉比之前在医院还要强烈。 飞船降落在停机坪,庄晏从舷梯上走下来,立即有一名军官带领两个卫兵走上来,向庄晏敬了个礼,笑着道:“欢迎来到北落师门,庄晏先生,上将命我来接您。” “上将阁下太客气了。”庄晏说着客套话,由军官带领坐进了悬浮车。 车子发动,庄晏看了这军官一眼,觉得他有些眼熟,应该是周玉臣身边的人。 那名军官主动介绍道:“我是周上将的副官,我姓路易斯。” “路易斯……”庄晏看他的肩章知道他的军校,“……大校,你好,请问现在是去哪里?” 路易斯笑道:“现在快傍晚了,我们去上将办公的地方。” 庄晏一顿道:“打搅周上将办公实在不便,还是把我放在北落师门酒店吧,我已经订好了房间。” “是上将让我这么做的。”路易斯道,“他说会请您晚上共进晚餐,只要您在他的办公室外等一会儿就好。” “……好吧。” 悬浮车来到城市的军部大楼,庄晏下了车,仍旧在路易斯的带领下,进了大楼,来到顶层,路易斯领着庄晏走进一间小休息间。 “这是上将的私人休息间。您在此稍等片刻就好。我去通报。” 路易斯走后,庄晏环顾这间休息室,它有两道门,一道是庄晏刚才进来的门,另一道门多半就通往周玉臣的办公室,想到这点,庄晏更感到一阵不自在,应该说是不知所措。 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庄晏只能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看到桌上有个小书架,整齐摆放着一排书,庄晏仔细一看,居然有好些本书是古典的诗歌、散文集、小说。 周玉臣会对这种类型的书感兴趣,完全在庄晏的想象之外。 他随手抽了一本。随即发现这架子上这类型的书他都看过——这也不稀奇。 才翻看几页,忽然听见门开的声音,庄晏立即放下书站起来,随即又察觉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了。他有点恼火,是对自己的恼火。他发现自己居然在紧张,因为他摸不清周玉臣的态度。 他这时才跟打开门的人四目相对,周玉臣仍是一身笔挺军服,立在门口:“庄先生,好久不见。” 其实也不久,才过去了一个月。庄晏点点头道:“周上将。” 谈话停顿了,房间里有一瞬间的静谧。 周玉臣走过来道:“你在看书?” “……是。”庄晏下意识将手按在书上,“看到桌子上有书,就拣了一本来看,希望没有冒犯。” “怎么会。” 周玉臣走过来,拿起那本古代诗歌集,翻看道:“其实这些书我不大看得懂。”他看着其中那些热烈的浪漫的诗歌道:“我天生没有艺术细胞。” “哦。”庄晏心道看也知道,以周玉臣几乎全和军事战争相关的人生履历来看,他脑海里只怕没什么能和诗歌浪漫挂上钩,但发现简单的应和马上就又冷场了,于是道:“那为什么还要看?” 周玉臣却没有接着解释,而是把书放回架子里道:“还是先去吃晚饭吧,等吃饭的时候,庄先生可以跟我解说一下这些作品的深层意义。” 我拒绝。庄晏在心里道,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于是两人离开了大楼,坐上悬浮车。庄晏问道:“我是去哪里吃饭?” 周玉臣看他一眼,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庄晏有种不祥的预感。 “别这么说,你来到北落师门,就是我们的客人,应该我们好好招待你。” “可是我是来道谢的。” “上次医院不是已经道过谢了吗?” 庄晏闭嘴,周玉臣的语气平稳,可是说出的话压根就不允许反驳,他不打算再说了。 但他不说话,周玉臣却道:“新年过得还好吗?” 庄晏没有答话。 每年的新年夜,参加完家宴,他都是回到自己的卧室,有时候直接休息,有时候干点该干的。 庄泽肯定会在书房,一整夜陪着他母亲的画像,珍妮和泽尔达都有自己的家庭,不过仍然会在别墅里等到他们从家宴回来,给他们端上一杯姜茶或是别的,然后再离开。 按照寒暄的规矩,他应该答“好”,但他一时竟没有这么回答。因为他忽然想到他坐在窗台上看遥远的繁华街道时,收到的那句“新年快乐”。 询问没得到回应,周玉臣看了一眼庄晏,庄晏仍旧看着窗外。 他便也不再问了,过了一会儿,反而是庄晏开口,他问道:“周上将,究竟我们要去哪儿?” 周玉臣道:“快到了。” 庄晏看着悬浮车进入一条较为僻静的街道,街道两旁是一座座住宅,这里应该是这个星球的上等住宅区。 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拧眉道:“周上将……” “到了。”周玉臣道,悬浮车在他说话的同时停下。 庄晏跟着周玉臣下车,两人站在一栋住宅的大门前,周玉臣道:“欢迎来到我家。” 庄晏道:“这是你的私人住宅?” 周玉臣道:“准确来说,还住我着我的父母,弟弟妹妹……庄先生?” 庄晏转身就要回到悬浮车上,但车早就开走了。庄晏只能站着干瞪眼。 “周上将,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什么。”周玉臣道,“我父母亲一直想当面见见你,而且你的拜帖上不是写了吗,要登门致谢。” 庄晏感觉自己又被戏弄了,他额角又忍不住突突直跳:“我压根没做好拜访令尊的准备!今晚恕我失陪。” 他说着便要走,一边打开终端找路线离开,然而周玉臣只说了一句话:“庄先生,你记不记得你是来表示谢意的?” 庄晏背脊一僵。 周玉臣见他的这副模样,不禁莞尔,站在原地等他转身:“走吧。” 28.哨兵 庄晏站在一团云雾般的气体凝成的平面上, 困惑地看着周围。 在这宽阔的平面之外, 是广袤无际、幽深如海的宇宙。数不清的星体在远处闪烁,犹如深海里粼粼发光的游鱼。 奇妙的是, 如此空阔的景象, 庄晏只身一人, 却不感到孤寂, 而是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平面并非完全平整的, 云雾状气体在庄晏脚边翻滚, 一些气体与尘埃凝结着拔地而起,足有十几人高, 形成树状上升,又散成树枝一般垂下, 许许多多这样的“云树”行成稀疏的树林,树枝交错成网状, 树枝上甚至凝成了树叶的形状。 庄晏走进了“树林”,他看到那些叶片发着莹莹的光, 表面犹如冰棱般可以照出人影。 庄晏再仔细一看, 发现叶片上倒映的压根不是他, 而是一帧一帧的画面。犹如电影的定格。 那些画面是…… 庄晏瞳孔一缩,他看了母亲, 阿旭,他的过往里, 许多铭刻在心里的画面。他不由得上前两步, 再靠近一点, 伸手去触碰那些叶片。 “喂,不要乱碰。”一个声音忽然道。 “谁?!” 庄晏立即转身,循声望去,只看到广袤深黑的宇宙,而平面和树林在那一瞬间窸窸窣窣的震颤起来,凝结的气体和尘埃重新散开,变成无数个光点—— “庄先生?” 庄晏猛地睁开眼。 穿白大褂的医生夹着光板,俯身看着他:“感觉怎么样?” 庄晏看了他两秒,双眼重新聚焦道:“我在哪?” “这里是薜荔港的港口医院,你昏迷一天一夜了。” 医用助理伸过摄像头,“咔嚓”给庄晏拍了张照,庄晏眯了眯眼,下意识抬起手挡住自己的眼睛,他才感到自己全身乏力,大脑钝痛。 医生对着医用立体图像分析:“外伤已经完全恢复了,但您的大脑——向导的大脑构造比一般人更加复杂和脆弱,我们检测到您受了创伤,但不敢对您用过多的药剂。” “您还是先吃点流食吧,虽然有营养剂输入,但您的胃需要一点安慰。”医生道,“需要的话,我可以立即让机器人送来。” “谢谢。”庄晏苍白着脸点点头道。他伸出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总算记起了昏迷以前发生的事,袭击,绑架,小岛…… 医生道:“那么有事按床头铃叫我们就好。” “等等。”庄晏这时喊住他道,“除了我,别的人也在这家医院吗?” 医生道:“袭击中的伤员都在这里养伤,海盗已经逃跑,驻军也都调回来了,现在这里很安全。” 庄晏听完,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么,周上将也……” 医生恍然,这才明白他要问的重点,笑道:“我没有负责上将的伤情,不过据说并不严重,大腿上那一枪,位置相当精准——既没有伤到骨头,也没有伤到肌腱。” 庄晏再次点头,并对医生道:“我知道了,谢谢。” 医生笑着打量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庄晏躺在床上,看着房间的天花板,他的大脑还是有些混沌,不久,视线渐渐模糊了,他又昏睡过去。 这一觉再也没有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再醒来时,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他再睁眼,发现床前坐了个人。他皱皱眉道:“斯蒂文?” 斯蒂文本来垂着头在打瞌睡,闻声立即睁眼抬头道:“醒了?” 他感觉身体恢复了点,动了动打算坐起身来,斯蒂文倾过身来帮他调整了下枕头:“最近走霉运就记得好好看黄历,你再这么折腾几次,别说你了,我都要累死在路上。” 庄晏道:“你觉得只是走霉运的问题?” 斯蒂文和他对视一眼,坐回座椅上:“伯父听我说了你的情况,就忙去了。这次的事闹得很大,媒体第一时间报道,我想接下来几个月,帝国民众都要牢牢记得你和周玉臣的名字了。” 庄晏蹙着眉,斯蒂文知道他在思考,他自己心里对此事也颇多猜测,不过仍叮嘱道:“刚醒来就不要想太多了。你的精神力透支得太厉害了,听说你在飞船上帮士兵做疏导,后来又被绑匪注射了药剂?我们不比哨兵,他们精神受创,可以依靠自己的向导,但向导却只能自愈,精神力透支是件很危险的事。” 庄晏听到他后面几句便道:“所以这不是很不公平?” 斯蒂文翘着二郎腿笑道:“不公平?那也未必,庄晏,你好像很抗拒向导对于哨兵的弱势、被支配关系,但你忽略了一点,在精神方面,哨兵对向导极度依赖,向导虽然弱势,但在这方面反倒较为独立。”“ “这种依赖可不仅仅只是因为向导能帮哨兵做精神疏导,延长他们的寿命。” 庄晏面无表情道:“那还能因为什么?” “嗯……”斯蒂文想了想,有点难以形容,“就我这么多年的所见,基本上所有哨兵在心仪某个向导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张开精神力去感知对方的位置、精神波动,你知道,哨兵的精神触丝张开得越远,他们受噪音的困扰也会越大,但他们就是忍不住,很多哨兵倘若感知不到自己的向导,还会变得异常焦灼、暴躁。” 庄晏道:“那是变态的控制欲,是他们异变的基因决定的,属于极强的领地意识作祟——脱离理性,靠近兽性而已,和他们爱不爱自己的向导没有多大关系。” 听到庄晏毫不留情地说出如此评价,虽然斯蒂文自己也是向导,但也忍不住道:“也不能这么说吧?人的感情因素是最复杂的,你没有亲身经历过,怎么能这么武断地下评论呢?” “置身事外难道不是最客观的评价态度吗?”庄晏道,“而且我爱过海伦娜,我知道远离兽性的感情该是什么样的。” 斯蒂文看着他,嗤笑一声道:“那除开所谓的‘领地意识’,如果一个哨兵面对你的时候,既表现得冲动鲁莽,缺乏理智,又十分小心,留意着你的一举一动,说话老是前后矛盾,还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举动。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庄晏想了想道:“因为他急需做疏导,还有些信息素紊乱?”信息素紊乱往往导致哨兵对采集到的信息错误判断,语言矛盾,行为混乱——这是向导手册上说的。 “这是因为他喜欢你!”斯蒂文没好气道。 “……” 斯蒂文嘲道:“这是人类坠入爱河的普遍特征。庄晏,你还好意思说你爱过别人?” 庄晏直起上半身,争辩道:“理性的爱情,应该是彼此了解,拥有共同的……” “好了好了。”跟庄晏较真,斯蒂文心想还是算了,“人类感情千变万化,你那一套放在别人身上,也总有套不上的时候。“ 庄晏还没开辩对手就弃权了,他顿时有种一拳打进棉花的感觉,有点不悦,但还是换了个话题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斯蒂文道:“伯父希望你尽快赶回去,我这次多带了一队人过来,这边也有驻军护送,能够保证安全。” 庄晏道:“那么等军方调查员过来问过话,我们就启程。” 斯蒂文道:“你不要再多休息会儿?”他招手让机器人过来,把流食端上来,安抚庄晏空旷了一整天的胃。 庄晏喝了一碗白粥,吃了点这颗行星上的特产,感觉力气又恢复了一些,便掀开被子道:“有换的衣服吗?” 斯蒂文道:“调查员下午才来,你急什么?” 庄晏站在地上,道:“我去探望周玉臣。” 斯蒂文一愣,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他是知道周玉臣在袭击中“英雄救美”的事迹的:“看来你们……” “你想多了。”庄晏走过去,拿了一套衣服进卫生间换上。随即出门去了。 斯蒂文靠在椅子上看他的背影,挑了挑眉。 比起庄晏,同样还在养伤的周玉臣却要忙碌多了,先是莱昂星系的总督,诚惶诚恐地来向他表示歉意,随后是星系驻军军官。 “莱昂星的兵力如此空虚,袭击发生时援军迟迟不来。”周玉臣道,“我看两位必须给个合理的解释,莱昂星是王储殿下的辖区,这关系到王室的尊严。” “是,是。”两人惶惶应道。 周玉臣目光淡淡扫过这两人的神色,示意副官送这两人出去。 人退出去,门被带上,周玉臣合眼养神。雪豹趴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用鼻尖把一个圆滚滚的橘子推出去,再用爪子扒拉回来。 忽然它抬头,两个圆耳朵动了动,周玉臣也察觉到了,睁开眼。 门被卫兵叩了叩道:“阁下,庄晏先生来探望您。” “请他进来。” 庄晏走进来,穿着常服,周玉臣一看便道:“庄先生,这是要走了?” 庄晏顿了顿道:“是的,等下午做过调查后就走。” 他在靠墙一张椅子坐下,张张嘴,片刻道:“我来……看看你的伤势。” “嗯。”周玉臣道,随即又补充道:“过两天就痊愈了,没什么问题。反倒是你。”他看着庄晏,“我让人去看过你,他说你的精神力透支了,这对向导来说很不好。”其实他对向导的了解比较匮乏,那名被他派去探望庄晏的向导属下还跟他仔细解释了一番 “我没事。”庄晏道。 他一只手握着座椅的扶手,摩挲了一下,发现自己一时竟没什么可说,要再说一遍谢谢?大恩不言谢,那太多余。但要说些别的,他又一时无言,只因他一直以来视周玉臣为情敌,他可以说了解他的事迹,但从来没想过跟这人坐下来,用谈话来交换对彼此真正的理解。 在小岛上,因为刚经历过危机而产生的熟稔,在这里又烟消云散了,庄晏又记起了之前的周玉臣在他心里的形象,生疏,对立。 情敌变成了恩人,处理这种因缘巧合,实在令人感到棘手。 庄晏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再道个谢,然后告辞。人情记在彼此心里就行了。 他抬起头道:“周上将……”对上周玉臣的目光。 他在看着他。庄晏忽然有种感觉:他一直看着他。 29.阴谋 “庄先生。”没等这个想法在庄晏脑子里转过弯来, 周玉臣先道:“能否把你被绑架的过程叙述一遍?” 庄晏道:“下午情报局的调查员也会来……”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可以跟我说点更的。”周玉臣道,“毕竟这次海盗袭击的目标,第一个是你, 其次则也有可能针对我。” 所以他们有相同的立场, 而且彼此关联。庄晏顿了顿, 斟酌片刻,便将那天被绑架后经历的一切叙述了一遍。 周玉臣听到那两名海盗说出“那不是我们的舰队”的地方,便道:“这很奇怪。” 他对庄晏解释道:“他受人雇佣来袭击我们,他背后的雇主肯定不希望暴露身份, 为什么要向你透露他们的安排?” “他先是顺着你的话,告诉你他们是受人雇佣, 这也还好理解, 但又说出‘舰队不是他们的’这种话,就好像主动告诉你他们和雇主的安排。”周玉臣道。 庄晏想了想, 的确如此。虽然他本身也抱了套话的意图, 但回忆当时那名海盗的态度,却好像是有意跟他说这些话。 “或许是已经把我绑架在手,所以不怕被泄露。” “凡事皆有例外, 何况星际间流亡闯荡的海盗,更明白什么叫‘世事无常’。再者,即便是非法的雇佣组织, 只要能成气候, 也都是重视信誉的, 这样随意透露雇主的身份和安排。”周玉臣摇头道,“作为星际间有名的海盗团,似乎有点缺乏职业素养。” “职业素养”被用来形容一群打家劫舍的海盗,庄晏嘴角抽动了一下,继续未完的叙述。 说完之后,周玉臣点点头,没有再做多评价。庄晏也没有说太多自己的看法,例如袭击他们的军队似乎具备正规军的素质,这些他都看得出来的细节,周玉臣更不会忽略。 他想到另一个疑问,那就是他被绑架以后,终端被踩坏,那些海盗也肯定检查过他身上有没有定位装置。他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阁下在飞船启程以后,让船医来给我们植入一个皮下生物定位器……” 那个定位器由特殊材料制成,非特制的信号检测仪是扫描不到的,造价昂贵,时效只有五天左右,恰好就是他们的航程时间内。 想到这里,他不禁道:“难道你之前就预料到……” “只是一个小小的预防手段。”周玉臣挑眉道,“我不知道会遇到袭击,但有异常发生,做一点防范措施总是没错的,不论最后有没有用。‘绿野’号在自己的停泊位上被撞坏,就是一个异常。” 庄晏一怔道:“你的意思是,‘绿野’号的事故也是事先谋划好的?” “没有证据能证明。”周玉臣道。他的言下之意是“可以这么猜测。” 庄晏往这一点上细想,忽然觉得内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倘或‘绿野号’的事故也是策划好的,那么目的是什么? ——延缓他们的行程,让那群海盗做好准备?但这件事是如何安排的?而那海盗又是如何知道他们的行程,再精准地截击他们的? 只有一个解释,有内应。 这个内应还相当的神通广大,既能操纵卡塔尔港口的停泊系统,造成撞击事故,又能精确地掌握‘蓝鲸’号的行程。有谁能做到,又有谁需要这么做? 庄晏忽然又想起一事道:“海盗都逃跑了?有多少俘虏?” 周玉臣道:“海盗的舰队大部分撤走,只留下十几个俘虏。” “才十几个俘虏?”庄晏不由得坐直了道,“后面援军不是赶来了吗?为什么不将海盗一举拿下?” “援军一到,海盗就撤退了。”周玉臣道,“而且行动极为迅速,舰队被他们在逃跑路上化整为零,消失得无影无踪。” “‘消失’?”庄晏觉得自己无法接受这个词,“这可是在帝国境内,后面有援军,沿路每个星系还有驻军,就这么让他们留下十几个俘虏,消失了?” “所有的驻军都声称。”周玉臣道,“接到消息之后,他们都派出巡逻舰,寻找那支三千人的舰队,但都不见踪影。” “那么援军呢?”庄晏问道,“援军难道不该紧紧地咬在海盗的后面,怎么会给出凭空消失这种说法?等等……” 他蹙紧眉头,问出了现在在飞船就在心里浮现过的问题:“海盗袭击的时候,援军的大部队在哪里?莱昂星系为何兵力空虚?” 他的目光对上周玉臣,两人对视,他没有开口,周玉臣已经知道他在怀疑什么,目露一丝赞许道:“你比我想象的要敏锐。” 庄晏愣了一下,莫名的有些不自在。从小到大,他对于客套的赞美早就习惯并厌倦了,但收到来自自己曾经讨厌的情敌的赞赏,还是第一次。 “一切还有待调查。”周玉臣总结道,“俘虏已经被派来的中央调查员提走,就要看他们会怎样破案了。” 庄晏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道:“事关到庄家周家……”想起来船上还有位兰顿元帅的侄女,“……还有兰顿家,起码也该给出个像样的交待。” 说起兰顿小姐,庄晏的印象就只有先前上船时和她见过的那一面,兰顿小姐尚可,但她身边两个女佣替主人表现出来的敌意却是很明显了。他不在意,不代表察觉不到。 想到这里,庄晏便嘲道:“兰顿小姐在飞船上心心念念的便是上将阁下,一直念叨着‘上将肯定能带我们脱险’,阁下可得好好地安抚她。” 他的嘲讽向来不分敌友,分别只是有没有敌意。此时对着周玉臣,便是放松下来,开玩笑似的嘲讽了。 周玉臣听了却微微一笑道:“那么庄先生呢,你相信我吗?” 庄晏顿了顿,别开目光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正说着,外边叩了叩门道:“阁下,兰顿小姐来探望。” 庄晏勾了勾嘴角道:“说曹操曹操到。”起身便告辞道:“那么就不打扰了。” 周玉臣没有再挽留他,而是道:“回去一路小心,我会分一支卫队给你们,护送你们回海棠星。” 庄晏顿了顿,既然救命之恩都受了,也就不在乎接受这点帮助了,于是道:“多谢。” 说着便点头打算往门口去。 周玉臣身边,雪豹一直妄图打断他两人的对话,但一直被周玉臣用精神力压制,这时候眼看着庄晏都要走了,终于愤怒地呼噜一声,咬住周玉臣的袖口。 周玉臣看着要炸毛的量子兽,终于想起来那件事,叫住往外走的庄晏道:“庄先生。” 庄晏回过身:“还有事?” 周玉臣替雪豹顺了顺背脊的毛,道:“这是我的精神体,帕克,它想见见你的量子兽。” 庄晏看着雪豹,雪豹哀怨地望着他。 这么一只威猛又漂亮的大猫眼巴巴看着自己,和主人的气场完全不同,庄晏也有点心软,但是…… “我没有量子兽。” “怎么会?”周玉臣挑眉,“帕克一直感觉它就在周围,但始终不肯现身,它实在找不到它,只好请你让它出来一下,如果它……嗯,不愿意的话,可不可以帮它问一句为什么?” 庄晏耐心听他说完,随后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从来没见过我的量子兽,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他摊摊手道:“或许我是个残疾的向导。” 他对雪豹道:“抱歉。” 雪豹失望地“呜”了一声,庄晏朝周玉臣再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等庄晏走出门去,周玉臣眉头一动:“你觉得他在说谎?” “……”雪豹继续哀怨地看着他。 “我尽力了。”周玉臣无奈道。 “阁下,兰顿小姐……”卫兵在门外道。 周玉臣顺了顺豹子的毛。“请她进来吧。” 终端重新办好,庄晏下午启程,在当地驻军以及周玉臣指派的一支卫队的护送下,仍旧按原定行程,回他的老家,位于M16星云的海棠星。 空间跃进入舱之前,他匆匆扫了一下网络上的新闻,果然袭击一事在国内炸开了锅。莱昂星又是王储辖内的星域,皇帝亲自发话,王储领责,军方彻查。 还有不过十天就是新年,这下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没法享受新年了,还有许多人的新年都要在议论中度过。 庄晏又在飞船上开了个小型会议,接受帝国派来的调查员的询问。庄晏已经叙述过一次,第二次则去掉他的猜测和主观看法,尽量从客观角度复述了一遍。会议结束,调查组组长点点头道:“谢谢,庄先生,你的证词非常宝贵。另外王储殿下让我代他向你表示歉意,没想到会在他的辖域,他的飞船上出现这种事。” 庄晏道:“我想出现这种事并非殿下所愿。请殿下不必过于自责。” 事实上这件事是有够王储头疼的,首先王储的辖域上让一群海盗作威作福,王室是帝国的脸面,这一点足够让王室颜面扫地,莱昂星驻军救援不力,防务空虚,也会让皇帝陛下质疑王储的治理能力,加上这件事牵扯到兰顿家,周家,庄家,王储还得给这几家人一个合理的交代。 会议结束,庄晏又要给终端上那些未接的通讯回拨过去,都是看到新闻或者听到消息来关心他的亲友。连凯文也发了消息来。 秦松的副官也来通讯,说少将正在出任务,抽不开身,让他一直盯着通讯。他请庄晏留个口信,等秦松回来时报告。 还有秦松的妹妹,跟他青梅竹马长大的秦玫,他给秦玫回通讯的时候,转给了她的经纪人。 “太好了,你看起来完全没有事。”经纪人也和他相识,见他好端端在影像里,松了口气,“新闻播出的时候玫急得不得了,连演出都不打算上了,后来还是找了斯蒂文,联络了莱昂星军方,说你没有事……玫来了,你们说吧。” 秦玫穿着戏服地出现在影像,她演出的妆容还没卸,满面凝重,看到庄晏,才和经纪人一样肩膀一塌,松了口气。 庄晏脸色稍稍柔和,声音也比平常多了些暖意道:“我没有事,别紧张。” “你不知道新闻说的多吓人,说你被绑架了!”秦玫道,“到底是什么人?你现在还安全吗?” 庄晏倒反过来好一番安慰她,她眉头这才舒展了一些,想了想,笑道:“听说你被绑走,是那位周上将救了你?” 庄晏一顿道:“你怎么知道?” 秦玫道:“我有位记者朋友赶到你们那儿了,她说你们两个落在小岛上,绑架你们的海盗逃了……” 庄晏打断她道:“绑架我的人逃了?” 秦玫道:“是呀,她是这么说的。消息错了?”她不明就里。 庄晏回过神来道:“哦,没什么……逃了就逃了。” 绑架他那两名海盗分明都被周玉臣制伏,手脚关节都被打伤,怎么可能逃得了? 他心中疑窦暗生,但秦玫还在眼前。她没察觉到庄晏的走神,又问道:“哥哥有没有跟你联络?” 庄晏道:“他在出任务,让副官跟我要了个口信。” 正说着,广播提示道:“飞船即将进行空间跃进,请各位在十分钟内入舱。” 秦玫道:“你进舱吧。” 庄晏道:“不着急。” 秦玫实则也还有许多话想说,她看着庄晏,叹口气道:“最近发生的事……我真有点担心你,阿晏,可我在这边巡演,拍戏,一时半会又赶不回来看你。”秦玫自小就颇有表演天分,十八岁投身演艺事业,现在已经是帝国著名的女演员,事业如日中天,非常忙碌。 庄晏道:“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你看起来很累。” 秦玫也是亚裔,从外貌看来,她的亚裔血统比庄晏还要纯正,黑发,棕瞳,皮肤细腻,在黄种人中肤色偏白,但却平稳地度过了少年时期,不曾觉醒,只是个普通人。相比之下,秦松就没有那么像亚裔。 “要是能回到小时候就好了。”她笑道。 庄晏也莞尔道:“不然你放下工作,回海棠星来过年?我爸爸一定欢迎你。” “等明年吧。”秦玫笑道,“明年我要好好休息,到时候先去找哥哥,再回来探望你和伯父。” “好。” 庄晏温和应道。 30.还乡 经过长途跃迁, 飞船又在太空中航行两天, 终于到了目的地,海棠星系。 据说庄家的先祖在踏上这个星系第四颗行星的土地上时, 行星上因为缺乏二氧化碳而只有一些藻类低等植物生存,随后生态圈经过优化, 第一株在这里种下的花卉, 就是海棠,因此取名为海棠星系。 不过尽管这样,庄氏的族徽却被定为绚丽的郁金香,那又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飞船降落在星球主城停机坪,庄晏乘坐悬浮车驶过树木郁郁葱葱的街道。这是个较之别处更悠闲宁静的星球, 居民们安闲度日, 生活节奏比起帝都和枫丹白露来都要慢许多,快要新年了, 街上的商店开始做装饰, 有种祥和的新年气氛。 庄晏坐在悬浮车的窗边看着,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这几个月发生的种种都沉淀下去,故乡正对他敞开怀抱。 悬浮车行驶在主城偏东北处,开始上坡,这里是城中的一座小山,围在山腰处的建筑群就是治理海棠星系的各部门大楼, 再盘桓上坡, 越过茂密的树林, 到了接近山顶的地方,即是一座别墅。 悬浮车停在台阶下,管家等在大门前,庄晏下了车走上台阶,管家在上方道:“欢迎回家,晏少爷。” “安伯。” 庄晏朝这位服务他们近三十年的银发老人点点头。 安伯走在他右前方,两人进了别墅的正厅,女佣来替庄晏拿走外套,又端来一杯红茶,笑道:“欢迎回家,少爷。” 庄晏坐在沙发上接过红茶,脸色柔和道:“谢谢。” 安伯道:“老爷在楼上书房,和沣老爷在说话,等他们下来我们就可以开饭。”庄沣既是庄泽的亲弟弟,庄晏的叔父。 安伯正说着,就见庄泽和庄沣从楼上下来,边下楼边仍然在交谈,庄晏站起身来,听见他们走近时,庄沣低声对他父亲道:“我觉得应该再考虑考虑,尤其是刚发生了那种事……” 庄晏道:“叔叔。” 庄沣笑道:“阿晏,回来了。”他上前和庄晏拥抱了一下,“你这一路有惊无险,可把你婶婶吓坏了,明天去看看她,好让她安心。” 庄晏道:“我一定去。” 安伯道:“两位老爷,午饭已经摆好了。” “哦,谢谢你,老安。”庄沣伸手示意女佣把他的大衣取来,“年末事情太多,我就不留下吃饭了。” 庄沣跟他们告辞,让他们不必送,安伯送他出去了。 剩了大半年没见的父子俩站在正厅里,庄泽上上下下看了庄晏几眼,最终只道:“开饭。”便向餐厅走去。 临近新年,庄晏又在路上耽搁了那么几天,第二天庄晗也跟着回来了。 庄晏去探望婶婶麦秋夫人,麦秋夫人娇小的个子,把他狠狠抱了一下,又用手摩挲了几下他的脸,道:“还好,没有哪里受伤。不过你瘦了,宝贝,脸色也不太好。是不是你爸爸给你太大压力了?我早跟你叔叔说过,让他劝你爸爸,为什么他们联姻了,就要求你也联姻呢?” 庄晗笑道:“妈妈,咱们阿晏的烦心事可不止这个。” 麦秋夫人嗔道:“你就是这么看你弟弟笑话的?”却体贴庄晏的心事,没有提海伦娜的事。 这天下午阳光好,她安排两兄弟在花园里喝下午茶。 庄晗道:“我听我爸说,大伯想让你进军部?” 庄晏端茶的手一顿。庄晗道:“你不知道?那该是大伯还没打定主意,还没告诉你。其实军部挺适合你的,那里无论如何,办事总比外面痛快些,加上你还是周玉臣的暧昧对象……” 庄晏瞪他一眼,庄晗笑嘻嘻道:“怎么了嘛,人家在莱昂星还救了你呢,不考虑一下以身相许?” 庄晏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道:“他打算让我去帝都,让你回来?” “是。”庄晗道,“你现在是向导了,比我更适合。大伯应该早就这么想了,但没想到你回来路上出了那档子事。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庄晏知道他们都很关心他遇袭的事,也就把那天的经过又复述了一遍。 庄晗听完,长出一口气道:“现如今的海盗,都张狂到这个地步了?帝国难道沦落得跟小公国一样了?一口气惹了庄氏,周氏,兰顿,背后会是什么人?” 庄晏看着阳光下剔透的玻璃茶杯道:“目前也只能等情报局的调查结果。” 庄晗道:“事情闹得这么大,连夜审讯战俘,最晚到年后也该有个结果了。何况这事,谁信呢?一支不小的舰队,说出现就出现,说消失就消失,在帝国境内,居然没一支守军阻截得住。” 庄晏想了想道:“‘贪狼’的那些海盗和军人毕竟不同,在星际中游荡,想必对怎么掩盖踪迹有一手。或许他们袭击不成,立即分散部队,伪装后逃逸,要做到这点也不是不可能。” 庄晗哼笑一声道:“要是有人里应外合,就更顺利了。” 他显然也猜到有内应这件事,“那么莱昂星的驻军——” 他和庄晏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觉得驻军被调走得太巧,庄晏道:“驻军当时被调去了赤狐星。” “这我倒是听说了。”庄晗答道,两兄弟思索着,一会儿没说话,庄晏忽然问道:“赤狐星的领主是谁?” 庄晗被他问得心里一动,恍惚猜到他有什么想法,庄晗交游甚广,这方面知道得清楚些,想了想道:“我记得……是朱利安王子。他和王储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感情很不错,领地也挨在一起。” 朱利安王子,庄晏眼前立即浮现起那天宴会上见到的少年,尽管只见过一面,但不知怎的印象相当深刻,少年,和少年肩上的黑猫,那是他的量子兽? 庄晗道:“你觉得海盗,或者说,海盗们的那个雇主,是为什么要袭击,还有绑架你?”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一场恶意袭击,有凶手,动机,和手段。他们还只是讨论到手段,凶手和动机,还毫无头绪。 “不可能是咱们的仇家。”庄晗先道,“要只是咱们家,得罪周家和兰顿干什么?” 那么和周家还有兰顿家也有关联的会是什么? “嗯……”庄晗指头敲着扶手,“对兰顿家我知道得不多,我们和他们的交集实在少,但如果但说你和周玉臣的话……” 庄晏顿了一顿,庄晗道:“不过这也不太说得通,难道就因为两家有结亲的可能,就花那么大的手笔,冒着被三个大家族和帝国追查的风险,一定要杀了你们两个?” 庄晏道:“但可以列作动机之一。”他看着庄晗道,“国内主战与主和的问题越来越紧张了。” 这想必也是为什么庄泽想要庄晏进军部,庄氏所处主和派本来就弱势,不能再让军部和御前再塞满主战派的人了。 近六十年来,兽潮爆发的频率越来越高,譬如最近的一次兽潮在八年前,再上一次则是二十年前,中间只相隔十二年。而最初,兽潮可是五六十年才爆发一次的,不少学者已经提出“大兽潮”的概念,预言将来的兽潮极有可能由间歇发生变成长时间持续。 兽潮的频率提高,就导致帝国对联邦主战或主和的问题必须被摆上台面,讨论出一个结果。到底应该如何?该与联邦和谈,协商,共同应对异兽吗?这里面牵扯了极复杂的利益问题。 而如果开战——如果能征服联邦,重新将其划进帝国的版图里,那么联邦境内那些矿产资源丰富得令人垂涎的星球,就会尽归帝国所有,国力必然大涨。 但随之而来的仍然有许多问题。向联邦开战,是必胜的吗?倘若输了,无异于赔了夫人又折兵,而如果战败之后,再碰上一次兽潮,那就会演变成国家的灾难。 哪怕真的是必胜的。胜利之后的“战利品”,会像小孩分蛋糕一样公平分配吗?不会,人面对利益,无论贵贱,都只是强盗一般抢夺而已,譬如兰顿家族——当下最强硬的主战派,主战的理由谁都明白,兰顿家族手握重兵,战争一旦胜利,它将会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 从战争中汲取利益的大家族过于强盛,就会变成一只能够威胁到帝国和平的庞然巨兽。 和平从来不是口号喊出来的,和平是权力的平衡,大家实力相当,相互制约,自然能维持和平。一旦其中一个无所忌惮,平衡即被打破,暴力与不平等随之而生,矛盾不断积压,最后再爆发。 兰顿家族想要打破平衡吗?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没有这份野心,兰顿元帅就不会把自己才三十岁不到的妹妹,嫁给已经是风烛残年的皇帝。 庄晏从叔叔家里回来,安伯道:“少爷,老爷要您回来之后直接去书房见他。” 庄晏正将大衣递给女佣,闻言点点头,走上楼去。 庄泽在书房里处理公文,庄晏走进书房,庄泽带着眼镜,在一份资料上写批言,写完之后才抬起头看向庄晏,指指桌案上的公文道:“按理说,这些事都该你来做了。” 庄晏走上前去,拿起一份公文看了看,庄泽道:“不过趁我还挣扎得动,你还可以晚几年再管这些琐事。” 庄晏顿了顿,猜到庄泽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你进军部去。”庄泽从他手里拿过公文,放在自己面前,“你叔叔担心你离开这里,会再出什么不测,但我庄泽的儿子,不能出了点什么事就当缩头乌龟。你坐下。” 庄晏在书桌旁的靠椅坐下,继续听他说:“军部的人只认军功,都是些好大喜功的好战分子,咱们是主和派,你去了那里,势单力孤,靠你一个人是不行的。和周家人打好关系,对你有利而无害。” 庄晏动了动嘴角,嘲讽道:“所以还是打算把我卖给周家了?” 庄晏看着他道:“庄晏,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 庄晏道:“进军部,跟周家人来往,我可以按你说的办,但联姻不行。”他知道以他目前的情况,以及家族的需要,进军部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帝国对于向导的编制很特殊,原因是向导本身的特殊性,他们的身体素质较之哨兵差得太多,但在精神方面对哨兵的影响力却极大,所以帝国对向导的政策是强硬之外,再给予自由。 所有的向导在觉醒之后,都必须接受对应的向导教育,一名向导必须终身为军队服务——但这个终身并非将向导困在军队里,除开定期的训练以及战争的需要外,向导也可以选择不呆在军队里,而去从事其他自愿的职业,不过呆在军队中待遇会更加优厚。 还有则是向导的择偶意向,尽管向导数量稀少,帝国却不得不给了向导这方面的完全自由——向导可以单身一辈子,也可以和普通人结婚。 帝国最初曾经按照系统的最佳匹配度,强制哨兵与向导结合,但效果并不好,对婚姻有抵触情绪的向导,不论其有意或无意,都会对其哨兵的精神施加负面影响,也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例子,匹配度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一对哨兵向导,结合之后几年都没出结合热。 结合热——指哨兵向导 庄泽道:“联姻的事,可以推到以后再说。……别要我现在给你什么承诺,庄晏,到了要紧的时刻,为了家族和海棠星,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做的?” 庄晏沉默片刻,道:“那么我还有一个要求。——我要去一趟安道尔公国。你不能阻拦。” “你在跟我讲条件吗?”庄泽瞪起眼睛来。 庄晏面无表情道:“你无权干涉我的人身自由。” 父子俩对峙片刻,庄晏瞪着他,抽过一张公文往桌上一按:“你出去。” 庄晏知道这是他退步的意思,看了一眼书房墙壁上挂着的母亲的画,起身出去了。 31.新年 新年来到, 新年的第一天,按照习俗,既不拜访亲友, 也不工作。 尽管除夕夜整个家族聚在一起守岁到很晚, 但庄晏还是按时七点起床, 洗漱, 早饭也准时送到他卧室里。 庄晏吃过早饭, 打开终端, 许多朋友发来新年祝福, 他翻了翻,凯文·布尔维尔也发来新年祝福,另加他离开“塔”时留给凯文的作业,一张新的设计图。 庄晏打开他的作业看了看, 随即发消息问道:“忙?” 凯文很快回道:“不忙的,教授。在家里闲着没事。” 庄晏便发了个通讯过去,那边凯文接了,看起来手忙脚乱的, 有些忐忑道:“教授,我的作业……那个问题很大吗?” 庄晏哼了一声道:“你的问题什么时候不大过?” 凯文惭愧地低下头去, 庄晏把设计图放大,给他指出几点问题,凯文一边听一边记。 庄晏说完道:“你不喜欢多用原石?为什么, 节约?” 原石是制造机甲的基础材料, 也是机甲的根本, 依靠原石,哨兵才能将自己的五感与精神力和机甲联系在一起,用个很神棍的词,就是“人机合一”。 “如果有一天你真成了机甲设计师。”庄晏用嘲讽的语气道,“大概节俭就是你最大的优势了。” 凯文脸有点红道:“不是的,教授,不是为了节俭。” “那是为什么?” “我在您给我的书上看到。”凯文想了想道,“原石虽然能让哨兵的精神力和五感在短时间内达到很高的水平,但一味追求爆发力,会使得驾驶员在单次驾驶中‘锐化’过度,将不利于驾驶员的战后恢复。长远角度来看,会消耗哨兵的精神耐力,导致其提前出现壁垒退化、神经紊乱等症状。” 庄晏眯起眼道:“原石的使用比例,国家已经有过详细规定了,怎么,你觉得那些前辈们共同商讨出来的标准不够合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凯文忙道,“但是使用原石的确会对哨兵造成伤害,或许现今哨兵们的平均寿命只有七十岁左右,也是这个原因。” “但哨兵是要上战场的。”庄晏道,“倘若你设计出来的机甲只顾着考虑原石对他们的伤害,而削减了性能,可能直接导致他们在战场上丧命。” “是的,所以这只是我的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我也没有能力去把它实现。”凯文诚恳道,“我只是觉得,武器的用途是‘保护’,而不是‘伤害’,何况伤害的是我们自己的战士,如果……如果能不用原石,设计出普通人也能驾驶的机甲就好了,那么就不用以哨兵们的寿命作为代价了。” 庄晏久久没有说话。凯文挠挠后脑勺,有点怕挨骂地看着他。 “你看的那本书,是我的老师写的。”庄晏开口道。 凯文一愣道:“是……是吗?” 庄晏道:“关于机甲的基础知识教学,帝国有过很多个版本的教材,大多也都详尽全面,但我的老师在他的书里单独辟了一个章节,讲述原石对哨兵的危害,只有他这个版本是如此。至于你说的,普通人也能驾驶的机甲……” 庄晏顿了顿,换了个话题:“我下个学期应该不在苏普林了。” “什么?”凯文又惊了。 庄晏道:“我会去帝都,做一名向导学生,进帝国军事学院的机甲学院。”从那里毕业之后,就是进军部了,这是大部分帝国高级军官走的路。他本身就是帝国军事学院的研究生毕业,眼下只要去机甲学院拿到专属向导的课程结业书就行了。 “……” 凯文:“教授,其实……” 庄晏:“?什么?” 凯文吞吞吐吐道:“其实有人找到过我,问我愿不愿意转到帝国军事学院去,说可以负担我的全部学费……”帝国第一军校的机甲学院,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他本来心动了,但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苏普林。 就学校风格而言,苏普林偏理论,帝国军事学院偏务实。他在苏普林一学期,过得也算轻松愉快,所学匪浅。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教授。 最初和同学在洗手间议论庄教授,他绝对想不到,之后在这个学校里,最照顾他的居然会是对方。支持他、教导他在自己喜欢的机甲设计上学习前进的,也是这位教授。 学期毕业的时候,他拿到了双倍的奖学金,比他下学期的学费加上生活费还要多。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教务处收到了教授寄给他的一笔款项,说明上写着:“从凯文·布尔维尔在本人处的成绩、表现来,认为他值得双倍奖金,因请贵处补发。” 如果换所学校,还能遇到这样一位导师吗?所以凯文决定还是留下来,也没有对别人说起转校的事。但如果教授也要走的话…… 庄晏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帝国的大学对于在自己学校进修期间觉醒的向导学生有这样一条规定:学生在“塔”接受过基本训练之后,倘若所属学校非军校,则转学至军校,学生可以在帝国任何正规军校中自由选择,若原属军校,仍有一次选择机会。 由于所有军校里的机甲学院的学费都相当昂贵,帝国还会给这些向导学生们一份补贴,但即便是这样,有些机甲学院的学费仍然昂贵得平民难以企及,不过一般这些学院的教学素质也会高许多。 这个时候,财力不足的向导们如果想要去那些昂贵的机甲学院进修,仍然是有机会的。他们可以接受外界的资助,大家族的资助往往是一种招揽,向导这时接受了资助,将来便供其驱策。 还一种特殊情况时常发生,那就是根据系统发布的匹配消息,出身高贵的哨兵家庭为自己的孩子找到了这么一名符合条件的平民向导,那么两边交涉,哨兵家庭从此负责这名向导的一切,交换条件就是这一对向导哨兵从此绑定。 就好像古代小说里的“童养媳”一样。 因为涉及个人隐私,庄晏不曾过问凯文的匹配名单,也没替他想过这件事。原来已经有人找上门来了吗? 庄晏便问道:“是谁?” 凯文还是愣愣的:“啊?” 庄晏不耐烦道:“是哪家?”是被人招揽了?还是给人做“童养媳”去了? “呃……”凯文目光开始游移,他直觉教授听到他的回答反应会更大,“是……周上将。” “周玉臣?”庄晏一下站起身来,盯着凯文,“你和周玉臣是匹配的?” “不不不不。”凯文忙道,“不是上将,是他的弟弟。” 庄晏脸色变了又变——他自己和周玉臣匹配出那样的结果,现在他的学生又匹配上了周玉臣的弟弟? 庄晏开始怀疑是不是真有上帝的恶作剧这回事了。 “教授你忘了……”凯文呐呐道,“那次我在机甲大赛上觉醒,害得一个在场上比赛的哨兵受了伤,他就是周上将的弟弟……” 庄晏嘴角抽了又抽,消化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准去。” “啊?哦。”凯文有点失落道。 庄晏看到他那点失落,气不打一处来:“他们说要负担你的学费,你不知道他们什么居心?你就这么想跟一个没见过面的哨兵结合?拿你的未来换那么一点学费?你就这么饥渴?” 庄晏说话难听的部分,凯文已经习惯直接滤过了,他心道自己也只是想追随教授啊,嘴上道:“我是平民啊教授,钱也很重要的。” 庄晏简直想穿过屏幕用光板拍这个一脸穷酸气的学生的头,凯文见情况不对连忙道:“好的我知道了,其实苏普林也挺好的……” 庄晏冷冷道:“谁让你呆在苏普林的,下学期就转学。” 凯文道:“啊?可是我没有钱啊。” 庄晏:“……” 凯文:“哦哦……哦哦哦!教授你要替我付学费吗?” 庄晏觉得自己再跟这笨蛋交流下去大概会气得吐血,对一脸感激涕零的凯文甩了句“闭嘴”,把批改好的设计图发回给他,随即关了通讯。 方才说了太多话,他端起茶杯,打算去楼下的茶水间泡点茶,另外把礼物带下去。 新年第一天,一座房子里的人要互赠礼物。庄晏和庄泽之间没有这个习惯,礼物是给佣人们的。不过别墅里的佣人有家庭的都回去陪伴家人,独身的只有安伯和一个女佣,厨子做好早饭之后也回去了。 庄晏下楼,走到茶水室,墙上的屏幕正播放新闻,隔壁休息室有人,正是安伯和那个女佣,两人听见动静也起身过来。 “早上好,安伯,泽尔达。” “早上好,少爷,没多睡一会儿吗?” 庄晏和他们交换礼物,看着女佣泽尔达打开盒子叫了一声道:“少爷,这太贵重了。” “没什么,你们的礼物才更好。”庄晏看着盒子,一个以他为原型刻的木头小人,嘴角不由微微翘起,泽尔达笑道:“管家的手艺真是谁都比不上。” 安伯每年都会送他这样的木头小人,都是在他回来之后看着他的样子现刻的,庄晏抬起头来看着刻板中带有一丝慈和的银发老人,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墙上的新闻播报: “有关近日轰动全国的海盗袭击事件,帝国情报局调查组已经给出初步审讯结果……” 他转过身。 “经过严格审讯之后,俘虏招认,自己的真实身份是联邦原籍军人……帝国法庭将于二月召开听证会,并实时转播,在公众面前对罪犯进行审判。” 32.法庭 二月初,各大学的开学日大多都在一号到十号之间, 苏普林大学是二号, 帝国军事学院则是八号。 庄晏回到枫丹白露, 去学校办了繁杂的手续,正式递交了辞呈。 “我们可以为你保留职位。”院长很是遗憾道。 “不了。”庄晏道, “谢谢您的好意。我以后会在帝都长住, 恐怕没什么机会回枫丹白露来了。” 院长也知道庄晏的背景,不可能只在大学里当一个教授。也只好接受了辞呈。 办完手续,庄晏独自走在学校的枫叶大道上。随手发了消息勒令同样在办手续的凯文一个小时内感到校门口, 六点钟开船。 庄晏步行到学校大门,在刻着学校名字的巨石前回看, 道路两旁高大的悬铃木被灿烂的阳光照成了金黄色,微风吹过, 轻轻摇曳。 在这里他度过了人生最平静最沉寂的几年,他知道那是一种逃避, 而对海伦娜的爱, 也可以算作一种寄托,但现在他要回去了, 回到曾经意气风发、充满希望的地方,他知道再次回到那里, 心境和目的将完全不一样了。昔时人亦已不再。 庄晏看着大道上的景色, 忽然想起曾经画过一副灯笼树大道的秋景送给海伦娜, 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她那里, 或许已经被她生气扔了。 他坐上停在门口停车场的悬浮车, 等了一会儿,紧赶慢赶的凯文·布尔维尔扛着行李,呼哧呼哧地跟过来。 庄晏不悦道:“这么慢?” “抱歉,教授。”凯文一边答道一边心中泪流满面:做决定前不能说一声吗教授! 还是那辆车,迪克公司的复古限量款,凯文第一次在宿舍楼外面看到庄晏时的车。他还从来没坐过这么名贵的车,小心翼翼地把行李放好,又小心翼翼地拣了个位子坐下,一回头,只见一个圆球浮在空中贴近着他,惊得差点跳起来。 圆球表面亮起的两个圆圆的光斑,时而变成一条线,就像是人在眨眼睛,机械手臂的小臂部分抬起来,摇了摇道:“嗨喽~” 庄晏道:“这是吉祥,我的人工智慧管家,E5型光脑。” 凯文道:“嗨……嗨喽。” 悬浮车设定好路线,向港口飞去。下了车,凯文又被面前的卫队和飞船惊了一下,庄晏走上飞船舷梯,示意凯文跟上。庄晏自己也不喜欢这样的阵仗,但因为海盗袭击事件,不得不多加防卫。 三天后,飞船平安抵达卡塔尔。 卫队把庄晏送出港口,确认安全便撤去了大部分人,余下的人跟随庄晏和凯文到了帝国军事学院,也都退去了。 凯文站在帝国军事学院大门处的广场上,仰望巨大的帝国皇帝骑马挥剑的雕像,这是帝国的开国皇帝马其顿·默里·温莎。人称马其顿大帝。 一路上他已经惊叹于卡塔尔的宏伟、壮丽和繁华,以及帝国中央集权的标志——城上城的威严,而帝国军事学院同样是其中的标志性建筑群。 凯文道:“教授……” 庄晏道:“我现在和你一样是这里的学生,不必再喊我教授了。” 手续已经办好,只要去识别一下身份,做个正式录入就行了。学校的宿舍也已经分配好,都是两人间,条件也很不错,庄晏托熟人行了个小方便,让他和凯文同住一间宿舍。 两人带着行李坐校内车来到向导的专用宿舍,尽管多年未至,但这里基本没什么改变,庄晏熟悉得很。只不过当初他住的只是普通宿舍。 下了车,吉祥提着行李跟在两人身后上楼,他的宿舍门牌是“380”,走到宿舍门口,发现门早就开了,一个人已经等候在房间里。 “庄晏!”那人走上来给了庄晏一个拥抱。 庄晏和他拥抱后向凯文介绍道:“这是弗兰基·菲茨杰拉德,机甲学院的副院长。” “你好。”副院长跟凯文握了握手,“机甲学院的新生,欢迎来到帝国军事学院,希望你喜欢这里。” 打过招呼后,凯文和吉祥一起把行李打开,在宿舍里忙碌起来。庄泽跟副院长在宿舍的阳台上说话。 “我现在是学院的学生。”庄晏道。 “别那么懒,庄晏。”副院长风趣道。“你的头衔在那里,学生有什么关系。不做研究,上上课也好。学院的师资总是有点紧张,你知道,贝恩大师也离开了。” “老师走了?”庄晏惊讶道。 “你不知道?”轮到副院长惊讶了,“他老人家回家乡去了。” 庄晏沉默了,而后道:“我许久不同这边联络了。” “许多人都还记得你。”副院长笑道,“离开了这么久,还是回来了。不回报一下母校?” 庄晏又沉默了一下,最终点头道:“那么让我做讲师吧。” 副院长松一口气道:“这就对了,课程的安排,有空你跟课务处的人谈就是,你刚回来,舟车劳顿,好好休息吧。” 庄晏把他送出门外,回到宿舍里,在客厅里坐着,凯文已经都收拾好了,问道:“要吃点东西吗,教……呃……” 庄晏回过神来道:“你知道食堂在哪里?”帝国军事学院比苏普林大学还大一倍。 凯文道:“我看地图……” 庄晏道:“你饿了就去找地方吃饭,让吉祥陪你去,它都知道。想参观学校也让它陪着你。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里?凯文当然不会多嘴过问,不过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今天是帝国法庭审判海盗袭击事件罪犯的日子。 下午四点,庄晏准时来到帝国法庭,参加这次的听证会。 这次听证会来的人不可谓不多,不是字面意义的多,而是各方的代表,各个家族代表,首相代表,王室——庄晏远远地看见了爱德华王储,他坐在旁听首席,随后,他的目光和周玉臣对上。 周玉臣朝他点了点头,庄晏顿了顿,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法官入座,律师入席,审判开始,一个个戴着手环脚环的俘虏从大厅的一侧走进来,引起现场的一阵骚动。 “被告,查尔斯·弗里曼,原联邦军人……”律师宣读俘虏们的名字,“于帝国历536年十二月21日联合星际犯罪分子,在莱昂星系对‘蓝鲸’号发起攻击,并意图绑架帝国公民……” “现代表帝国及受害公民,指控被告以伤害他国公民人身罪,侵犯他国领土罪。” 法官敲锤道:“被告是否认罪?下面被告可以发言。”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十几个俘虏身上,俘虏中为首之人开口,声音沙哑难听道:“我们认罪。” 厅中哗然,众人交头接耳,那人又看向大厅某处道:“周玉臣上将,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十年前的仙琴座一战?” 大厅里再次哗然。不少人把目光投向周玉臣和爱德华王储。十年前,爱德华王储率领的二十万人军队在参宿四遭到联邦军队三倍兵力的猛攻,死守三月,当时其他星域的驻军想要前来救援,都被牵制或是阻截,解开这一僵局的是周玉臣率领的,驻扎在阿伦黛尔堡垒的五万驻军。 周玉臣带领着这五万人,直接深入到敌军后方,在仙琴座附近,切断了联邦军队的主补给线。成功帮助参宿四解困。周玉臣也是靠着这一仗一战成名。 之所以成名,不仅仅是因为周玉臣当时准确的判断和惊人的勇气,还因为周玉臣在切断敌方补给线后,对上了联邦名将卡尔·内华达。 在那次战役之后,还有这么一个传闻: 当时周玉臣率领的五万精兵,在切断补给线之后还剩四万余人,对上内华达率领的八万人。虽然是敌人,但内华达惊叹于这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将领的才华和勇气,于是先派人招降,周玉臣拒降。内华达起了爱才之心,加之当时别处告急,便和周玉臣约定,双方各退一步,不动干戈。 周玉臣答应了。但就在内华达大军转身之际,周玉臣率军反扑,四万精兵对八万人,靠偷袭取胜,内华达战死。 俘虏大声吼道:“我们将军欣赏你,信任你!而你这个卑鄙之徒,靠偷袭取胜的懦夫!你不配做一名战士!你不配拥有荣誉!……”后面则是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其他俘虏们跟着叫起来,大多用的联邦语,听得懂的人便知道也是在骂周玉臣。 法官几次敲槌,大喊“肃静”,都不能禁止。 俘虏们身上的环发出电流,把他们一个个击倒在地,抽搐不停,被人拖了下去。 等到吵闹过去,法官这才敲槌道:“被告,查尔斯·弗里曼……”仍是一长串俘虏名字和身份,“罪名成立,退庭!” 代表们纷纷站起身来,庄晏也起身,听见前面两个官员谈话。 “……看来传闻是真的了。” “唉,有些人,为了军功连道义都不顾了,就算是敌人……” “换成是阁下两位。”庄晏忽然开口,声音冷冷的,分外明晰,“后有联邦大军,面前还有八万人,只怕内华达说一句‘放过你们’,两位跪在地上谢恩都愿意。” 两人脸色一僵,看着庄晏,庄晏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 33.螃蟹 庄晏走出法院, 下台阶的时候被人喊住:“庄先生!” 庄晏回过头,见是一位宫廷随侍, 向他躬身道:“王储殿下有请。” 庄晏随侍从来到法院旁的停车坪,上了一辆悬浮车,爱德华王储和周玉臣都在里面。坐在窗边的圆桌两旁,桌上还开了一瓶酒, 王储向他举了举杯。 悬浮车缓缓开出停车坪。爱德华请庄晏坐在旁边。 “庄先生。”爱德华王储笑道,“什么时候到的帝都?” “就在今天。” “是吗?”爱德华笑道, “那么一起共进晚餐, 也算是为你接风洗尘了。” 王储请吃饭, 当然不能拒绝, 爱德华道:“庄先生下处在哪里?” “就在学校的公寓。” 爱德华道:“那么就去靠近学院那家饭店吧,用餐之后可以步行回去。” 悬浮车来到布达佩斯饭店,三人坐贵宾电梯上了十二层顶楼, 入座, 菜在来的时候就已备齐, 上过菜,侍者布菜倒酒,倒到庄晏面前的时候,周玉臣道:“庄先生不喝酒。” 爱德华笑道:“哦, 对, 庄先生不喝酒的, 差点忘了。” 庄晏怔了一下, 侍者举着酒瓶看看周玉臣, 又看庄晏,庄晏便道:“换成红茶吧。” 侍者连忙下去,换了茶上来。 爱德华王储起身举杯道:“这顿饭也是我向你们二位致歉,关于两个月前那件事。” 庄晏忙和周玉臣起身道:“殿下不必自责。” 王储一饮而尽,两人也都把杯中物干了,再次坐下。于是谈起这次的案情。 爱德华道:“情报局给出的解释是,这十几名俘虏都是当初内华达的亲信部下,因为内华达在仙琴座战死,而对玉臣怀恨在心,所以收集内华达的残部,勾结了海盗,做下这桩案子。兰顿小姐不在他们的计划中,至于庄先生……” 他看了周玉臣一眼:“是和玉臣匹配的向导,所以殃及池鱼了。” 庄晏皱起眉,爱德华笑道:“庄先生觉得呢?” 庄晏道:“内华达的旧部,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把我们的行踪掌握得如此清楚?”不过如果是联邦军人,那么袭击的舰队有正规军素质倒是可以解释了,但即使解释了这一点,还是有很多疑点不明白。 庄晏欲言又止。 爱德华道:“庄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庄晏道:“那么恕我直言,飞船遇袭的时候,莱昂星驻军迟迟不来,也需要一个解释。”莱昂星是王储的辖地,这么说等于直接质问爱德华王储。 王储却没有露出任何不悦,而是和周玉臣对视一眼,挑眉道:“你赢了。” “?”庄晏不明所以。 王储解释道:“刚才庄先生没来的时候,我和玉臣打赌,你会不会就驻军的事直接向我发问,我猜不会,玉臣说会,所以是他赢喽。还是玉臣了解庄先生啊。” 庄晏嘴角一抽,明明是件很简单的事,这位殿下非得用那种带点意味深长的口气说话,好像他和周玉臣之间有什么一样。 虽然匹配的消息满天飞,但明眼人都该知道,他和周玉臣——什么都没有!从前是情敌,现在……还是情敌,只不过是能够和平共处的情敌。 正说着,下面又上来一道菜,桂花蟹。王储笑道:“听说这道菜是枫丹白露的名产,庄先生尝尝看,卡塔尔这边的厨师做的怎么样?” 面前是肥美的螃蟹,而旁边坐着周玉臣——庄晏眼前顿时再现了当初,他到港口接海伦娜,然后不得不和周玉臣三个人一起在江边饭店里吃饭的情景。 他感到心中有一块地方往下沉了沉。 周玉臣似乎也察觉了庄晏的情绪,原本靠着椅背的身体前倾了些,正要开口,庄晏先道:“谢谢殿下的好意,但我不怎么吃蟹,应该尝不出什么区别来。” “是这样吗?”王储无不遗憾道,“那么就我和玉臣两人吃吧,我也不常吃这东西。玉臣你吃过吗?” “我……”周玉臣目光仍有一半看着庄晏,“我见过,没有吃过。” 王储察觉到他两人之间气氛有点古怪,也不多问了,挥手示意侍者不用上前服侍:“我们自己来吧,螃蟹要自己剥才有意思。” 于是王储一边对付盘子里的螃蟹,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向庄晏解释道:“关于驻军的事,是附近赤狐星的一个行星上,有人煽动了□□,赤狐星才向莱昂星求援,赤狐是我王弟朱利安的辖地,莱昂星总督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把兵力都借出去了。这说到底是我的错。” 庄晏闻言,便知道王储和同母胞弟朱利安王子十分亲厚的传闻大概是真的,若王储不宠爱胞弟,下面的人也不会察言观色,对朱利安王子辖地的要求如此应承。 他点点头。爱德华王储剥螃蟹的手法很生疏,且简单粗暴毫无美感,这让轻微强迫症的庄晏看得很是难受,于是他转过头,看到旁边周玉臣盘子里的螃蟹,蟹壳蟹腿,直接被他捏碎了! 庄晏忍不住道:“你要把它碎尸万段吗?” 王储没忍住,“哈哈哈”笑出声来,周玉臣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窘迫:“用了点劲,就……” 正说着,他手里的蟹钳便夹碎了可怜的蟹兄的背壳。 庄晏看得眼角直跳,忍了再三,周玉臣道:“庄先生会剥么?不如教教我?” 庄晏不答应,手上却挑了一只螃蟹到盘子里,掰开,去蟹脐蟹胃,取蟹黄,修长白皙的手指,动作起来利落又漂亮。 王储擦净了手,端起一杯酒轻啜,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人,一个剥得很专心,一个看得很专心,只不过周上将看得不是螃蟹,而是人。 庄晏剥完后,把瓷盘往周玉臣那边一推。爱德华笑道:“庄先生不是不吃蟹么?怎么剥螃蟹这么在行?” 庄晏面无表情道:“殿下不知道,我有解剖甲壳类动物的爱好。” “……” 爱德华又哈哈大笑:“庄先生真是个妙人。” 晚餐时间在一种有点微妙、但还是比较和谐的氛围中度过了。三人离开酒店,庄晏道:“多谢殿下的款待,恕我先走一步了。” 酒店离学校很近,步行二十分钟,进了学校再坐校内悬浮车就行了。 王储笑道:“让周上将送你吧。我就先回去了。” 庄晏顿了一顿,没说什么,先往前走了。王储在后面低声对周玉臣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当初军工课拿满分的人,会连只螃蟹都剥不开?” 周玉臣道:“殿下不是笑得很开心么?” 爱德华忍俊不禁道:“你们两个在一起,真是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周玉臣神色动了动,没说什么,而是往庄晏走的方向跟了过去。 爱德华站在原地,摇头笑叹道:“有些人,都恋爱了还不自知。” 帝都的二月还是冷的,庄晏手放在大衣衣袋里,看到地上的影子从后面跟过来。 “庄先生。” “周上将。” 打过招呼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庄晏本身不是个多话的人,加上方才晚饭说太多话,已经疲惫了。 走了约莫十分钟,周玉臣才开口道:“听方才在餐桌上庄先生说的,对情报局给的解释还很怀疑。” 庄晏冷哼一声道:“他们的解释连动机都站不住脚,怎么令人信服?” 周玉臣挑眉:“你觉得那些俘虏说了谎?” 庄晏转头看了他一眼:“周上将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会相信那种传闻?” 周玉臣笑道:“不能相信吗?” 明明处在传闻中的人就是他,却仿佛置身事外一样,毫不在意。庄晏皱了皱眉道:“那种说法,连童话故事里都不会出现——因为起了爱才之心,所以放敌人一马?” 他冷声嗤笑道:“联邦和帝国对立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战役不计其数。战场就是战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同胞的残忍。更何况帝国与联邦势均力敌,难道指望这一点仁慈就能让帝国人臣服?内华达如果知道你的才能,且有把握战胜你们的话,应该毫不犹豫地将你们歼灭,不留后患。” “仁慈即是愚蠢,他不会那么蠢。唯一的可能是,他当时也没有胜利的把握,他不是‘放过’你们,而是主动退步保全自己。”庄晏顿了顿,又道:“而且连这样的主动退步,也是有欺诈成分在的吧?” “容我放肆猜测一下,他实际的打算,其实是通过求和放松你们的警惕,然后趁机偷袭。”庄晏道,“结果万万没想到,反被你抢先一步?”他看向周玉臣:“不知我猜中了多少?” 周玉臣看着他,眼角微弯道:“庄先生已经有了自信,何必再问我要结果?” 庄晏心中便了然,转头望向前方:“我倒很想知道,周上将是怎么察觉到内华达有异心,又用四万人战胜他的八万军队?”关于这一点,反而找不到当时的任何记录,只剩下那个荒谬的传闻。 两人悠闲地走了几步,周玉臣想了想道:“仙琴座的附近,有一条‘走廊’。” “走廊”。即狭长的一条航道,宇宙虽然深旷,却布满危险,犹如大海虽然宽阔,却布满暗礁。星际中的可航行区域也是有限的,因此在某片广阔的星域中,可能只有一部分空间可供通过,这才出现了“走廊”——像狭长的通道一样的可航行区域。 周玉臣道:“内华达性格急躁,急功近利,原本他的职责是维护联邦大军那条主补给线,但他想抢头功,于是派出麾下四万精锐部队上了前线,这才让我有机可乘。” “补给线被切断之后,他担了疏忽职守的罪名,自然急不可耐地想要挽回过失,但他的精锐都在前线,手下的八万人,一部分是他的部下,算是精兵,一部分都是别处收编来的,许多败兵残将,他这才来跟我求和,等我们撤退时再行偷袭。” “我不相信他的求和。两边撤退之后,我只留了四分之一的部队在撤退路线上,余下则跟我去了那条‘走廊’。等内华达率军追来,我那四分之一的部队便引诱他来到走廊一头,我的人则埋伏在另一头。” “我猜他会用收编的部队做前锋,伏兵等到前锋部队飞出走廊后,再从两边围截,堵住出口,他的精兵被堵在‘走廊’内,难以展开作战,实力便会大大削弱。这是我的计划。” “然后,现实就按照我想的发生了。”周玉臣道。 平淡的语气,却是精彩绝伦的战役。庄晏听完后久久不语。 这样的战役,为什么在周玉臣的履历上毫无记载,也从没人提起过?倘或这笔战功被记上,周玉臣所得的荣誉便不止于此,他那时还不到二十岁。 然而一切就像被凭空抹去了一样,还流出了那样的传闻。庄晏脱口而出道:“为什么不解释?” 但随即便想到,如果周玉臣想要争取那份荣誉的话,早就会争取了。这里面的内情,恐怕较为复杂,但也无非是军部里的势力倾轧,或许是周玉臣那时已经足够耀眼,再添上一道光芒,并不是一些人希望看到的。 虽然是这样,庄晏却仍然忍不住想象当时那千钧一发之际,那四万人是如何凭借统帅的判断,和士兵们背水一战的意志夺得胜利的。那决不会是周玉臣叙述的那样轻描淡写。 他深吸一口气,周玉臣仿佛明白他所想:“就当听了个故事。” 庄晏道:“你有说这些给别人听吗?” “没有。” 两人的脚步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已经到了学校,他们站在广场那巨大的雕像前。 “我想信我的人,在我说之前就信我了。”周玉臣看着庄晏,笑了笑。“就像你一样。” 34.保护 微风吹来,好像把庄晏吹醒了。 他从周玉臣的那句话里回过神来, 才发现自己居然一时就这么站在这里, 面对周玉臣的目光。两人都没有说话。 庄晏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随即看到远远驶来一辆校内通用悬浮车,便立刻道:“该上车了。” 他往那边走,周玉臣便也要送他,庄晏回身道:“不,你别送我。”周玉臣那张脸,在这所学校里绝对瞩目, 肯定会有人认出来。 周玉臣也明白他的用意,便停在原地:“那么你去吧。” 庄晏这才转身去乘车, 等上了车, 鬼使神差地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雕像旁一道修长的黑影这时才转过身,朝学校外走去。 庄晏怔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自己从前和海伦娜聚少离多的时候,每每去港口送行,他总是站在落地玻璃面前, 注视着她走上舷梯。 海伦娜有一次偶然回头, 见他站在玻璃旁, 下次见面道:“你不会每次都跟个呆子似的站在那儿看着我走吧?” 庄晏知道她并不喜欢自己表露太浓的爱意, 那对她来说好像一种束缚,或者负担。所以他说:“只是突然想看看你。” 他这么说, 海伦娜也就撇撇嘴, 不多问了。 庄晏站在那里, 电子女声提示了好几遍“请乘客入座”,旁边的学生都看过来,一人道:“先生?” 庄晏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发呆,连忙找了个位子坐下。 然而他这异常的举止,成功吸引了车内学生们的注意,他们多看了这清瘦高挑的金发男人一眼,觉得他有点眼熟,再看两眼,有人就认出庄晏来,于是开始低声交头接耳。 庄晏察觉到他人的视线,脸色紧绷起来,还没到目的便下了车,一个人大步走在夜风中。 他想他还是该跟周玉臣谈谈澄清两人关系的事,这所学校里追捧周玉臣的人可比外面还多得多!而且等这阵子忙完,他就要启程去安道尔公国见海伦娜,不能带着这层“绯闻”去见她。 他一会儿想和周玉臣谈澄清的事,一会儿又想海伦娜,一会儿同时想周玉臣和海伦娜,走回宿舍,凯文来开门,肩膀上站着他的松貂:“教……呃,您回来了。” 庄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凯文把他迎进门,又问道:“您要吃点夜宵吗?” “不用了。”吉祥飞过来庄晏脱下大衣交给它,便自己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凯文看看吉祥,有点为难,吉祥两个机械手交错着,道:“先生?” 庄晏停步,皱眉看过来道:“什么?” 吉祥道:“你吃了冰箱里的提拉米苏吗?” 庄晏道:“什么提拉米苏,我不吃甜食,而且我下午出门都没回来过。” 吉祥道:“那就奇怪了。你是下午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你没有吃的话,小蝉的晚餐是谁吃了呢?” 庄晏道:“小蝉又是谁?” 吉祥飞到凯文身边,伸出机械手温柔地摸了摸凯文肩上松貂的背脊,后者显得很受用:“这是小蝉。取意古地球的中国古代的一位大美人……” “好了好了。”庄晏不耐烦道,“别搞什么甜点疑案了,我累了,准备洗澡水。”说着便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凯文看着关上的门,懊悔道:“只是件小事,不该拿来烦教授的,他已经很累了。” “噢,别这么说。”吉祥道,“别太看得起他了。跟累不累没关系,他从小脾气就很坏。真不知道将来谁受得了他。” 凯文听这话似曾相识,分明就是当初他跟同学议论教授的话,顿时有点囧。 这厢庄晏进了卧室,往椅子里一坐,转椅轻轻转着,想到方才想的,牵涉到海伦娜和周玉臣,便觉心乱如麻。 庄晏摇摇头,想把那些让他头疼的事情甩出去。他看到书桌上摆着他平常看的书籍,稿件,他得找点事做,对了,课务处已经跟他确定了课程,下周要开课了,讲义和课件,他还没开始准备呢。 庄晏于是打开光脑,开始查阅资料,绘制课件,渐渐转移了思绪,专心备起课来。 吉祥推开门道:“洗澡水准备好了哦。” 庄晏头也不回道:“我不洗澡!” 吉祥把门一关,对凯文道:“真的,没人能忍受他。” 庄晏专心致志了一个小时,把课备得差不多了,心情也平静许多,不再胡思乱想,正要起身,喊吉祥准备洗漱,忽然终端轻轻震动起,有通讯请求——周玉臣。 他好不容易把那些暂时忘了! 他瞪着通讯仪,看它震动了几下,才接通了通讯,周玉臣的声音就响在安静的房间里:“庄先生,有件事我忘了和你说。” 庄晏道:“什么事。” “关于我们晚餐时谈的那些。”周玉臣似乎在边走边跟他说话,很是忙碌,“有些细节我还想跟你再谈谈,可以约个时间么?” 见是说案情的事。庄晏皱着眉,调出课表道:“周上将什么时候有空?我下周……周三、周五晚有空。”他现在既要完成向导的课程,又要授课,连周末都排满了。 周玉臣道:“那么周三吧。下周见。” “好。”庄晏顿了顿道,“下周见。” 断了通讯,他上身靠向椅背上,有点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转眼下周三,庄晏的第一堂课在下午,机甲设计理论基础。 他准时在上课前五分钟踏进教室,发现偌大个扇形教室居然都坐满了。 他看了看名册,这门课虽然是机甲设计专业的公共课,但一堂课也就一百人不到,而这间教室里坐了起码两百人。 而且很多都是哨兵和向导。因为一只环尾狐猴和一只胖成球的兔猻已经在他的讲台前面快打起来了。 庄晏目光扫过那些,缓缓把光板放进凹槽里,做好课前准备。 他相信这些学生绝对不是因为他课讲得好而来的,多半是慕“名”而来——周玉臣在哨兵向导中的声望可谓相当高。 庄晏道:“请同学们。” 他一开口,教室里低低的说话声立即静了一静,庄晏道:“把你们的精神体都收起来,这里不是动物园。”说着他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走了一步,躲开一只想趴到他裤腿上的英短银渐层幼猫。 学生们把量子兽都唤回到自己的精神领域里,小猫咪咪叫着消失了。上课铃响,庄晏调好课件后道:“介绍一下机甲设计理论,和机甲设计理论的老师。我……” 庄晏用光笔在黑板写下帝国通用语和中文的“庄”,道:“……姓庄。下面介绍机甲设计理论。” 学生们发出轻微的笑声。庄晏没有笑,而是道:“众所周知,‘机甲’一词起源于六百年前,当我们的祖先经过两百年的航行,来到这片土地时,我们找到了第一个合乎标准的宜居星系,但也遇到了我们的敌人,异兽……”庄晏说了说机甲的发展史,一些重要的人物和成就。 “今天这堂课上有两百人。”庄晏道,“但我的名册上只有七十人,那么在你们之中,应该有七十人将来会成为机甲设计师,或者从事相关行业,谁来说说,人类制造机甲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异兽侵害。”前排一名男生道。 “是的,保护。”庄晏习惯性微蹙的眉舒展了一下,显然比较满意这个回答,在黑板上写下那个单词,“如何保护?保护谁?” “机甲是协助哨兵抵御异兽的武器,保护的自然是人民。”那男生道。 庄晏看着他道:“我想在保护人民之前,机甲第一个保护的应该是坐在它驾驶舱里的战士。” 男生愣了愣。 庄晏道:“在这门课上乃至以后,你们将会从各种课程、各种书籍里学到如何设计出一架机甲,让哨兵们坐上它之后能够所向披靡,那些我花上几个学期来讲也讲不完,而且也不需要我多讲,我想自学的能力大家都有。我想要告诉各位的就是,‘保护’。”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有力地响在扇形教室里。许多原本不是来听课的学生也抬起头来。 “如果你能成为一名还算优秀的机甲设计师。那么你每设计出一台成功投入使用的机甲,帝国就有上百万的战士可能会驾驶它。那么你就得知道些东西。” 庄晏点开课件:“首先,你要了解那些战士。鉴于帝国目前向导数量不到哨兵的十分之一,剩下百分之九十多的哨兵,因为没有那么幸运,他们战斗的次数,已经由上帝决定好了。我们来看一名已故的次席哨兵的生平记录。” “生平参与战役109次,驾驶过的机甲型号:DT370,BW58,EH471,驾驶次数分别是……”庄晏挑出几个数据,“然后再看这名哨兵的医疗数据,他的身体在觉醒以后到三十四岁都属于上升期,之后开始维持在这个状态,直到四十六岁,精神壁垒开始退化,五十岁退役,六十九岁去世。” “而他退役后的十九年,就是他人生中身体与精神状况最糟糕的时候,注射了大量药剂,全部是镇定和舒缓神经的,到后期已经开始服用上瘾类药物。而这些,全部是他哨兵的体制,和驾驶机甲带来的。” “这就是帝国大多数为了保护人民而战的士兵的命运。因为机甲是一柄双刃剑,虽然大师们已经尽力在改进,但事实是,大部分的机甲越具备杀伤力,就会越容易损伤到驾驶员的身体和精神。”庄晏道,“当然我说这话,不是为了恐吓你们。我只是想说,‘保护’,不只是战士们的工作,也是我们的工作。” “当你设计出一台机甲,你要考虑它的武装,性能,成本,每一个机甲设计师都有自己的侧重点和取舍,但,武器的目的不是‘伤害’而是‘保护’,这应该是我们都应该记住的,也应该成为我们努力的方向。” “这就是在你们正式开始学习之前,我想告诉你们的。” 下课铃响,正正好,庄晏看了看时间道:“下课。” 35.俘虏 下面响起掌声。不少人从心不在焉到抬头认真听,下了课还留在座位上看庄晏分享在课程系统上的课件。 教室的一角坐着一个清俊少年, 和跟他过来凑热闹的损友。也有不少人认出来, 这是周上将的弟弟。 损友枕在脑后的两只手伸出来, 鼓了鼓掌道:“你未来大嫂讲得不错哦。” 周玉郎皱眉道:“他不是我未来大嫂。” “那你来听他的课干什么?” “谁叫我大哥跟我打听他的课表, 我就顺便过来看一下。” “哈,还说不是未婚夫, 没那个意思打听他的课表干什么?” “你废话好多!”周玉郎烦躁道, “走了!” 他站起身来, 提留着损友的衣领把人拖出教室,走出教室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讲台上正回答学生问题的庄晏。回过头正撞上一个高大的人影。 那穿着便服却无比熟悉的身影,周玉郎下意识站直身体, 愕然道:“大哥?” 那损友也惊了,跟着站直了道:“周大哥!” 周玉臣一身便服, 还戴着鸭舌帽。然而即便这样打扮,举止间沉毅的军人气质仍然十分突出, 他抬手示意两个少年走到旁边去, 以免引人注意。 周玉郎犹自忍不住道, “你怎么在这里?” 周玉臣道:“我和庄先生有约。顺道来听听课。” “哦,听听课。”周玉郎语气怪异道,“我等会还有军事策论,要不要……“ “那就快去上课。”周玉臣看教室门口, 金发男人正从门口走出来, 便那边走去, 道:“策论是吗?写完拿回家,给我检查。” 周玉郎:“……” 庄晏解答了几个学生的问题,从教室里出来,被人喊住道:“庄先生。” 庄晏转过身,乍一眼没看出来,男人伸出修长的手指稍稍一抬帽檐,对着庄晏露出一双深邃的眼,以及眼角一点泪痣。 庄晏一怔,周玉臣道:“先上车再说吧。” 两人坐升降梯来到大楼下,一辆样式普通的悬浮车已经在等候。上了车,径直驶向港口。 “我们去图瓦星。”周玉臣这才对庄晏道。 庄晏皱眉道:“上将不解释下去那儿的目的么?” 周玉臣道:“不过是想让你见个人。” 图瓦星卡塔尔所在的星系中的第十四颗行星。这颗行星靠近帝都,繁荣程度虽比不上卡塔尔,但也发展得相当不错。从卡塔尔到图瓦,坐普通飞船只要两个小时。 他们花了不到两个小时便进入图瓦星的大气层,图瓦星比卡塔尔更靠近恒星,因此昼夜温差极大,除了城市范围内有绿植,其余大部分表面都布满沙漠。飞船降落中沙漠中的一座基地。 两名士兵等候在入口,带领两人走入基地。 基地一半在地面以下,庄晏随周玉臣走进升降梯,向下直到底,随后梯门打开,他走出去,脸色变了变。这是一层地底监狱。 周玉臣带着他走过一间间牢房,直达尽头的审讯室。进门就看见一面玻璃,玻璃那头的静室里,一个人被束缚在装置中,周围有两三个穿第二集团军制服的军人。 玻璃旁有一道门,门在此时打开,一名年轻文弱的军装男子走出来,向周玉臣敬礼道:“阁下。” 那男子看向庄晏,庄晏眉头一动,认出来这是那天遇袭的时候,在飞船上和他一起治疗伤兵的向导。 周玉臣介绍道:“这是乔什·莫耶,我手下最出色的向导。” “恐怕我担不起这份赞誉,阁下。”乔什向庄晏点头招呼后,露出苦笑道,“我打不开他的屏障,已经三天了,我想我尽全力了。” 周玉臣道:“这证明他脑子里的信息的确很重要,去休息吧。” 乔什道:“要不请元帅过来……” “父亲过来,肯定会惊动帝都。”周玉臣看了眼玻璃道,“不能打草惊蛇。” 庄晏随着他的视线看向玻璃另一侧,那个被束缚的人在此时转过头来,尽管面露菜色,双目无神,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那天绑架他的两名海盗之一。 “你私扣战俘?周上将!”庄晏脸色又是一变。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之后新闻称绑架他们的海盗逃逸了,其实是被周玉臣私扣下来了。 乔什离开,周玉臣道:“和你一样,我也不能接受那种站不住脚的解释。” 原来周玉臣比他还要早起疑。庄晏回想起上周那一晚餐桌上和散步时的谈话,或许目的就是要了解他的态度和想法。 “既然我们都是这场袭击的受害者,又都抱有怀疑。那么把这条线索告诉你也是应该的。也许接下来一段日子,你和我,周家和庄家,都要多点往来与合作了。”周玉臣看向庄晏道,“这也是我父母和你父亲谈好的。” 难怪庄泽特意要求他跟周家多往来,原来早就达成共识了么?只有他还后知后觉。 庄晏扯起嘴角笑了笑,走到玻璃前:“那么你的进度如何?” “你也听到了。”周玉臣跟着走过来道,“这个哨兵的精神屏障被有意加固过,泄露不出半点消息。不过这正好证明了法庭的供词是假的,倘若这真是一场简单的复仇,便不需要伪装,更用不着给佣兵的大脑上锁。” 向导除了在战场上辅助哨兵,还有一项重要的职能,就是情报。向导可以在敌人的大脑里搜集情报,尤其是哨兵。 不过就像侦察与反侦察,对于敌方向导的这种情报搜集能力,也可以让自己方的向导,通过暗示与催眠,为战士加固精神屏障,达到阻隔思维的地步,用通俗的词语将其称为“上锁”。 庄晏看着那个哨兵,那人的瞳孔涣散,无神地朝着庄晏,又转过头去。 “只抓了这一个?” “另一个自杀了。” 庄晏转过头来,周玉臣指指自己的嘴唇:“他的口腔内缝合进了毒剂,在救援队赶到时咬破了毒剂。” “他是个普通人,因此不被你的精神攻击影响,能保持清醒。这个哨兵反而因为被你攻击而晕厥过去,没能成功自杀。”周玉臣道,“正因为这一点,我才让属下把人扣住。我想海盗不可能因为任务失败就要寻死,如果任务只是替人复仇,哪怕被关进监狱,他们也会尝试求生,除非有什么在背后威胁着他们。” 庄晏凝思片刻,道:“剩下的这个,至今还没搜集到有用的信息?” “没有。”周玉臣道。 庄晏看着那个海盗,他正茫然地把头转来转去。 庄晏试着将自己的精神触丝伸出去,感知他的意识云。周玉臣顿时有所察觉,蹙眉伸手抓住他道:“你要做什么?” 庄晏道:“我试试。” “不行。”周玉臣似乎还是第一次对庄晏这样武断,“这种情报搜集工作是要经过训练的,你才觉醒了不到半年……” “我知道怎么做。”手臂被他握着,庄晏往玻璃旁那道门走了一步,挣了一下道,“我在‘塔’接受了这方面的特训。”特训是针对水平较高的向导,进行一些基础的情报搜集训练。 “不行。”周玉臣再一次道,他抓着庄晏的手臂稍稍用力,不容挣脱,“既然你做过这样的训练那你也该知道,贸然接触‘上锁’的哨兵,很容易被他们的意识云攻击,对向导的损伤很大……” “我不是你的向导,周上将!”庄晏终于用力挣开了对方的钳制。 周玉臣松开手,看着他。 庄晏情绪稍稍平静道:“抱歉。” 周玉臣道:“这不在你的责任范围内,会有人解决的。” “可你刚刚也说了。你手下最出色的向导都无能为力,我只是想试试看。”庄晏深吸一口气,“我是个三十岁的成年人,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他刚才是有点怒了。他只不过是想试试,周玉臣却管得有点太宽了。 “我刚刚感觉到了他的精神波动,所以才想要试探一下。”庄晏解释道,“一次尝试,不会影响到其他向导搜集情报的。或许我不够专业,但我可以保证。” 周玉臣看着他:“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我的意思差不多。”庄晏也看向他道,“可不可以请上将,稍微相信一次我的能力?” 周玉臣和他对视片刻,庄晏转头,对守着玻璃旁那道门的士兵道:“请开门。” 士兵看看周玉臣,后者抬手,摇了摇,士兵会意,打开了门。 庄晏迈步走了进去,站在海盗面前两三米处。 周玉臣在玻璃前注视着两人,吩咐道:“去把乔什叫来,让他等会再休息。” 庄晏看着那名俘虏,他的意识云外层被加固,犹如丝线外包裹了一层坚硬的壳。 他开始调动自己的精神触丝,慢慢的包围过去,寻找着铁壳上的弱点。 其实他也知道周玉臣的武断并非出于恶意,但他很想试试,这个念头在刚刚偶尔捕捉到这名海盗的精神波动的瞬间,浮现在脑海里。 试试看。 就好像有个声音在说。 36.失控 乔什闻讯匆匆赶来。 玻璃那边, 庄晏已经戴上了仪器,坐在那海盗的对面,目光失焦, 正在尝试进入对方的精神领域。 乔什道:“如果您不想他受伤, 就该阻止他进去。” 周玉臣道:“我没办法阻止他。” 乔什道:“您杀伐决断,难道还拦不住这么一位文质彬彬的先生?” 但他看向周玉臣, 发现上将比他想象的还要紧张。 如果周玉臣用武力阻拦, 十个庄晏都能拦住,但让他妥协的是庄晏的骄傲。他知道庄晏这样的人,用质疑伤害他的自尊心,比伤害他的身体还让他难受。 周玉臣道:“你随时准备。” “好的。”乔什忙道,“您也不必太紧张,他很不错,在‘蓝鲸’号的时候,他和我一起救治伤员, 做得比一些有近十年经历的老向导还要好, 他未必会受伤的。” 周玉臣道:“但愿如你所言。” 玻璃内侧, 庄晏伸出更多的触丝, 去接触那层薄薄的“壳”。 触丝像蛛丝一样, 轻柔的环绕在那哨兵的意识云外侧,一层一层, 他太专注, 以至于等到周身换了幅场景, 他也毫无知觉。 回过神来, 他又站在那空旷的宇宙之中。曾在他梦里出现的场景:脚边翻涌的气体,由气体尘埃凝成的晶莹发亮的树林,那些垂下来的亮如冰面的树叶。 梦醒之后他的这段记忆便模糊了,但此时此刻又再次被唤醒。 庄晏看到树丛之中,出现了一堵墙,他走过去,看着那堵厚实而斑驳的墙,直觉告诉他这就是那个哨兵的壁垒。 “你不能让他信任你,就打不开这堵墙。”一个声音道。 庄晏霍然转身,看着静谧的树丛和辽阔的宇宙背景。 “不用找了,我就是这里。”眼前的树丛沙沙摇动了一下。 “你是谁?” “比起这个,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打开这墙吧。”声音道,“你不能单方面的索取,你要先给予,然后才会有回报。” “你是指……”庄晏回身看那面墙。 “你要进入他的精神领域,就得先给他看你的。” 奇妙的景象发生了,离庄晏最近的一棵树,它垂下的枝条忽然像人的手一样轻轻抬起来,将它枝端末梢的叶片送到庄晏面前。 叶片的表面倒映出庄晏的脸,而后又像荡开涟漪的水面,出现一幕画面。 庄晏的瞳孔一缩。 云树自两边消散,万千星辰自他身边穿梭而过,庄晏犹如在一条长而窄的隧道里急速向前,最终隧道消失,他站在了某处。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一个一岁大的婴儿吮着大拇指熟睡在小床里,年轻的夫人在床边一边照看他,一边跟女佣说着话。 “阿旭少爷长得真壮实,比阿晏少爷那时候足足大了一圈。” “阿晏那时候太瘦弱了,还总是生病,我晚上都不敢睡觉。” 一个五岁的男孩拖着偌大的拼图盒子从门前走过,夫人笑着招招手道:“阿晏,去做什么呢?过来。” 男孩默默看着她们,走过来。 夫人爱怜地抚了抚他浅金色的头发,道:“去,去看看弟弟。” 男孩走到小床边,趴着围栏边看小婴儿。婴儿这时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瞳仁望着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朝男孩挥舞着。 夫人拉过男孩的手,把他的食指塞到婴儿的手里。 男孩看了半晌,终于开口:“他好小。” 夫人笑起来道:“是呀,所以你要照顾他,保护他……” 庄晏伸出手,食指似乎还有被婴儿软嫩嫩的手掌紧握的触感。他稍一收拢手掌,眼前的场景“砰”的消散了,他又站在原来的地方,面前是那堵墙。 庄晏看到自己的掌心上有一片莹莹发光的叶片,他刹那间福至心灵,不等那声音再说话,便将手掌贴在墙上,掌心的叶片果然如他想的,像露水一样化进了墙中。 墙体开始震动,树林也开始沙沙作响,许许多多枚泛着星光的树叶脱离枝头,飘飘荡荡渗入了墙中。 庄晏眼前也闪过无数画面。 少年已经长得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继承了父亲的黑发和母亲的黑眼睛,和他金发蓝眼、高挑削瘦的兄长全不一样,事实上两人的性格也全不相同。 他穿上战斗反应服,庄晏在旁看着,走上去替他戴上头盔。 少年看着庄晏道:“我也可以保护你了啊,哥哥。” “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够了。” “好,好。”少年道,“你总是这句话。” 庄晏手把少年的头一扳,正视他道:“我要你记住这句话,永远保护好你自己。” 少年护目镜后的双眼弯了弯道:“我会的。” “我错了……” 墙体轰然倒塌,庄晏看到断壁残垣之后,是一片积雪的荒芜的战场,一架残破的机甲被削去一半,它的驾驶舱裸露出来,管线被扯断削断。 少年在驾驶舱里,看着庄晏,血或泪爬满他的脸:“我没记得你的话,哥哥,永远保护好自己……” 庄晏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身体颤抖,他朝机甲疯狂地跑去,大喊着:“阿旭!” “不!别过去!”那个声音道。 “糟了。” 审讯室里,乔什看到庄晏的身体出现颤抖的幅度,立即道。 周玉臣已经快步走向玻璃旁的门,士兵连忙开门,周玉臣几步冲到庄晏面前,看到他搭在两个扶手的手臂在痉挛,他扯下他佩戴的仪器,两手捧住庄晏的脸道:“庄晏!庄晏!” 庄晏的瞳孔涣散,浑身发抖,嘴唇也在抖,喃喃着意味不明的气音。 乔什跟着进来道:“他的意识云失控了!” 周玉臣道:“那你快想办法!” 乔什尝试了一下,额头立刻渗出汗水道:“我没有办法!他现在精神混乱,有很强的应激性,向导的精神力太强,会被他认成敌人的,他会反过来攻击我!” 周玉臣手握着庄晏的脸,看一眼乔什,乔什道:“你可以帮他,你是和他匹配的哨兵,只要你打开你的精神领域,他会把这认作一种表示善意的举动,他会信任你的!” 但这话说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他的这位上将,从来没跟任何向导有过精神交流,自然也没向任何人打开过精神领域。对于警惕心极高的哨兵来说,贸然打开精神领域,就好像把自己的喉管置于他人的刀尖下之下。 周玉臣回过头看着庄晏,他失焦的双眼正对着他,蓝眼睛却是透亮的,积蓄着泪水。 周玉臣贴着他脸颊的手的拇指轻抚了一下,感受到湿润的泪水。 只迟疑了那么一瞬,他倾身过去,额头抵着庄晏的额头,闭上眼的同时道:“你出去。” 乔什会意,退了出去,让士兵关上门。 庄晏拼命跑着。 少年却仍旧离他那么遥远。而战场上却出现了许许多多异兽,浑身布满漆黑的鳞甲和倒刺,巨口张开,露出尖锐的齿。 少年仍旧在那里看着他,喃喃着悔恨的话。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庄晏不停说着。 他终于够到了那架机甲,然而触碰它的一瞬间,少年和机甲都化作光尘消散了,庄晏茫然地站在那里,回过头,不计其数的异兽嘶叫着朝他扑来。 庄晏向后退了一步,背后忽然变成了深渊,面前是无数异兽伸出的巨口,滴着酸臭的粘液,他仰面摔了下去。 他有了失重感,不断下坠,以为自己将要跌入深渊、万劫不复。但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庄晏。” 谁在喊他? 庄晏脑中刚升起这个想法,便摔进了一片水中。 水花溅起,口鼻灌入咸水,模糊的视野里是灿烂的阳光的折射和晃动的水波。 庄晏费力地挣扎了一下,但身体仍然不断地往下沉。 温暖的海水将他包围,庄晏在挣扎求生中居然感到一种异样的舒适感。就这么死了吗?这么死了,好像没摔下悬崖那么痛苦…… 然而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将他一把拉出水面。 “哗”的一声,庄晏站在水中,原本他溺水的地方,忽然变成了一处浅滩,海水只没到他的小腿。 放眼望去,是灿烂的阳光,温柔的摇曳的蓝色海波,一望无际的大海。 “庄晏。” 手被一个人握住,和他交握的手宽大,带着厚茧,海水的湿润和沙粒,庄晏转头,看着面前的身影,阳光灿烂得他有点睁不开眼睛,他被这人拉着往岸上踉踉跄跄走去,看到他的黑发。 “阿旭?” 那人转过头来:“我不是阿旭。” 大海的景色忽然成了窗外的景色。他们站在一间卧房里,黑发小男孩躺在床上,身形纤长笔挺的女子站在床边。 “妈妈,我有点难受。” “要自己克服,玉臣。” 女子走了,小男孩闭上眼。庄晏和那人都站在床前,那人握了握庄晏的手:“你也睡一会儿吧。” 庄晏困惑地看着他,那人耐心道:“睡一会儿。”把他拉到床边,轻轻把庄晏按坐在床上。 庄晏有点茫然顺从他的话,将腿抬上床,那人掀开被褥,等他躺好后替他盖上。 庄晏扭过头,看见原本躺在床上的小男孩也睁眼看着他。 黑发黑眼。 庄晏道:“阿旭。” 他伸出手抱住小男孩,男孩乖乖靠在他怀里,他感到怀抱的充实,便觉得困倦无比,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37.信息 再次沉入睡梦中后, 庄晏不断地听见有个声音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庄晏被它吵得有些烦躁, 张口想要斥责它, 但恍惚之间,他又回到那个平台上,这次一切如常, 没有了那堵墙,云雾状气体缓慢地涌动着, 树枝静谧地垂在那里。 那个声音还在唧唧呱呱,庄晏道:“你吵死了。” 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小心翼翼道:“你……你还好吗?” 庄晏道:“不好。我差点被异兽吃了。” “那只是你的潜意识!”那声音叫起来, “它们都是你捏造的,包括那个阿旭……” 它说出口才反应过来庄旭是庄晏的死穴, 连忙住口, 但已经感知到庄晏的情绪变化, 不免后悔。 庄晏身体紧绷了一下, 却没有说话。 他闭上眼。离他最近的一棵树的两个枝条窸窸窣窣抬起来,想要抚摸他, 但又知道他不喜欢触碰, 于是纠结地对起了“手指”。 “其实……我也有错啦,我没想到那个哨兵的壁垒后面还有‘陷阱’……哇哇哇!这是什么!”声音一边叫着, 两个枝条挥舞起来。 庄晏睁开眼,只见面前不远处出现了一只大型猫科动物, 一身厚厚的皮毛令人联想到高地的雪和裸露的黑岩, 皮毛之下, 强壮的肌肉蓄满爆发力——分明是周玉臣的量子兽,那只雪豹。 “声音”则比他激动多了,不断挥舞着枝条:“你为什么要让它进来这里!快把它赶出去!” 雪豹出现在树丛中也有些茫然,但它很快感知到这些“树”似乎不一般,它试探着走近一棵树,两个圆耳朵动了动,嗅了嗅,冰蓝色的兽瞳露出好奇的神色。 然后,它舔了一口树干。 空中挥舞的树枝僵硬了一秒,然后响起更高更崩溃的声音:“啊啊啊啊啊你这个流氓豹!” 虽然是在梦中世界,但庄晏还是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不由斥道:“被舔了一下而已,你给我闭嘴!” “我不啊啊啊啊!”整个树丛都开始沙沙震动,以表达声音的激动心情,“快把它赶出去!赶出去!” 庄晏本来头就有些疼,这几里哇啦的乱叫,以及到处乱飞的树枝,更让他神经抽痛。 还是接着睡好了,他这样想着,视野便渐渐褪色,重新进入黑暗。 再次睁眼,他感觉到身边有个暖和厚实的物体,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和梦里一样厚厚的雪白的皮毛,他正侧着身睡着,熟悉的大猫趴在他身边,两个耳朵时不时动一动。 他和它冰蓝色的兽瞳对视一眼,雪豹好像也有点困惑,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庄晏发现自己的手臂还搭在雪豹身上,如同怕冷一样紧紧挨着豹子,相当的温暖。 雪豹用头蹭了蹭他的下巴。 庄晏不怎么喜欢和人和物接触,但此时怔怔看了雪豹好一会儿,才缓慢收回手,坐起身来。 他在一间小小的房间里,身上盖着被褥,房间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是干净的淡蓝色,窗帘轻轻拂动,透露出窗外清明的天光。 庄晏有点恍然地看着四周,忽然身体一震,再看身边的雪豹,一切都想起来了。 他低头,捂着额头片刻。随后掀开被褥下床,走出房间。 打开门,外面的声音立刻泄露出来。 这是一间小小的公寓式的房子,看起来像哪里的宿舍,面积不过五十平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陈设非常简洁,有一种军事化的干练。 庄晏正看着客厅里摆着的一套桌椅,通往厨房的拉门忽然被拉开,男人端着两份早餐走出来。 “醒了?” 其实庄晏一醒来,周玉臣就通过精神体感知到了。他把早餐放在桌子上,看着庄晏此刻的样子,不禁笑了。 素来严谨自持的庄教授大概不知道他此刻的样子,穿着身量差不多,但明显肥了一圈的睡衣,金发没有发胶固定,全部都散下来,嘴唇微张,皱着眉的刚睡醒还有点茫然的样子,就像个二十岁的、有点呆的年轻人。 “这是哪里?” “我的宿舍。”周玉臣在桌边坐下来,“乔什说你睡一晚就会醒来,看来他这句话没有骗我。” 他把早餐摆好,道:“那边是洗漱间。” “……哦。”庄晏一时还不大能接受眼前这幅场景,他走进周玉臣说的洗漱间,这宿舍几乎什么智能设施都没有,周玉臣在外面道:“靠门的牙刷和毛巾是给你的。” 庄晏拿起杯子和牙刷,洗漱过后,终于有点适应过来了,走出去,周玉臣坐在桌边,轻轻靠着椅背,他那份早饭已经吃完了,正拿一份新出炉的报纸在看——旁边的出报机(将新闻即时印刷成报纸的机器)大概是这房子里唯一的智能设施。 他的目光没有一直追着庄晏,不是对待客人的态度,好像这就是一个随意的闲适的早晨。 庄晏在他对面坐下,不言不语地吃完了整份早餐,道:“谢谢。” 周玉臣把报纸扔进回收槽里:“还合胃口吗?” 庄晏道:“还好。”事实上他口味在朋友看来是相当挑剔的,而这顿早餐的味道比他想象的要好。说一句“还好”有点太不客气了,他又道:“没想到上将还会厨艺。” “只是一点,我父亲教我的。”周玉臣看着他道,“感觉还好吗?” 庄晏感到头还有点疼,他便又说了句“还好”。 两人都没有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庄晏道:“抱歉,我昨晚逞强了。” 他知道周玉臣还为他做了很多,他忍不住道:“我梦里看到的那些……” “你指大海和那个房间吗?”周玉臣道,“那是我的精神领域。我父亲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世界’。” 庄晏一怔道:“精神领域……”可以具象化为那样的形态吗? 仔细想来,他常梦见的那个云气凝结的、被宇宙环绕的地方,莫非也是他的精神领域? “我小的时候,以为每个人都有那样一个‘小世界’,但长大发现,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周玉臣道,“甚至也不是哨兵和向导都有的。” 庄晏脱口而出道:“你会让人进去吗?”像昨晚那样? “不会。”周玉臣道,“你也知道,打开精神领域等于……袒露自己的一切。” 那么昨晚是……庄晏又沉默了会,道:“谢谢。” “你没事就好。”周玉臣道,“我很后悔,昨天不该对你妥协。”对着庄晏,他总是没办法像工作和战场上那样的强硬。 “你没做错。”庄晏道,“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会因为我那要命的自尊心而得罪我。” 第一次听他自嘲,周玉臣不禁又笑了,又看着庄晏苍白的脸色:“你回房间再睡会吧。” “不了。”庄晏看了看时间,“我今天还有课。另外,我还有些话要对你说,一些信息。” “信息?” “昨晚的尝试。”庄晏道,“我并不是一无所获。” 周玉臣有些诧异,庄晏努力回忆当那个哨兵的壁垒坍塌之后,在阿旭和异兽出现之前,他所看到的几个破碎的画面:“那些海盗,他们化装成商队,通过帝国关口的检阅,之后到达他们准备发动攻击的地方,那似乎是在一个……” 他仔细揣摩了所见到的细节:“军工厂之类的地方。” 军工厂,既可以藏人,又可以藏武器,的确是个好地方。 “他们只负责伪装和绑架,正面攻击我们的是另一支舰队,这支舰队……”庄晏感到脑神经开始疼了,但还是努力捕捉那闪过的几个片段,忽然灵光一闪,“等等,有人在说帝国话。” 周玉臣眉梢一动:“帝国话?” 庄晏对上他的目光,肯定道:“帝国话,但不是通用语,似乎某个星区的方言。” 他嘴唇动了动,模仿片段里的那几个音节:“su——to,ai,er——” 周玉臣脸色微微一变,站起身。庄晏说完那几个音节已感十分勉强,神经不停抽痛,他忍不住吸了口气,伸手去按太阳穴,却察觉到坐在对面的人起身,绕过桌子道:“我来吧。”随即一双手代替他贴上了他的额头,替他按揉穴道。 庄晏先是一惊,但那拇指的指尖粗糙而温暖,比他更有力,传递温度,瞬间舒缓了疼痛,他直到对方的手指按揉了好几圈才想起来起身。周玉臣却掌握着力道,把他按在座椅上:“你的信息帮了大忙,庄晏。” 庄晏看着眼前那双修长宽厚的手,脑袋传来舒适感,身体却万分不自在,以至于没注意到周玉臣叫了他的名字:“……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周上将。” “我们经常会出现神经痛,所以也知道怎么舒缓它。”周玉臣看着庄晏。 金发男人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身体僵硬,脸上有一种介于舒适和尴尬之间的神色,也许是因为这种复杂的感受,又也许是周玉臣贴近他的掌心温度有点高了,他的颧骨处稍稍晕开了一点红,对上周玉臣的目光时,有点不安地眨了眨湛蓝的眼睛。 周玉臣心里一动,直想俯下身去亲吻他。 38.第 38 章 庄晏也感觉自己的脸似乎有在发热的趋势, 他及时挡住了周玉臣的手道:“我感觉好多了。谢谢。” 周玉臣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便收回手, 仍看着庄晏。庄晏却有点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避开他的目光。 “方才我说的那几个字,周上将有印象吗?” 周玉臣道:“那是阿班顿星系的方言, su——to, ai, er是句当地的脏话。” “阿班顿星系。”庄晏道,“你是指——” 周玉臣道:“那句话换了别人还未必听得出来, 但兰顿曾是我的长官,我跟随他打仗四年,接触了不少阿班顿人。” 阿班顿星系,兰顿家族的大本营。庄晏皱眉道:“可船上当时,还有兰顿小姐。” 忽然他顿了一顿,想到一个细节:舰队当时没有立即通过空间站进行跃迁,而是降落在行星上,正是因为兰顿小姐的要求。 “我不明白。”庄晏道, “若一切真的是兰顿指使, 他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因为庄家和周家有可能联姻,所以要先下杀手?可这无疑是个下策, 不说这次袭击失败了, 哪怕袭击成功, 庄家和周家分别失去了自己的继承人, 难道就会善罢甘休?一旦查出背后是兰顿家主使, 反而不用联姻,两家就能同仇敌忾了。 周玉臣道:“我也不明白,正因为不明白,所以在你说出那句话之前,兰顿家在我心里也不过是有个嫌疑罢了。” 他去替庄晏倒了杯温茶,递给庄晏。庄晏接过道:“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周玉臣道:“我们的人会继续调查。” 庄晏等着他的下文,然而就只有这句话:“调查,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周玉臣道,“我们弄清楚敌人的位置,继而弄清楚他们的目标和策略,这样就能对未来有所准备。” 庄晏道:“但是法庭上那些都是假的,难道不需要一个真相?难道不该把我们调查所得告诉给陛下?” 周玉臣看着他,道:“那样陛下会很为难。” 庄晏和他对视,忽然明白了。老皇帝身边更多的是兰顿家族的人,头一个就是如今的王后。而他们要当着那么多兰顿家的人去皇帝面前检举? 庄晏发现自己有些天真,应该说,自己思考问题时很少考虑政治因素,也许是自幼在远离帝国中心的海棠星系长大,后来又生活在枫丹白露,不理会家族事务,自然渐渐远离政治。 “你我都好好的坐在这里。即便我们找到了证据,但是带着证据去陛下面前去检举帝国第一集团军的领袖,他妻子的哥哥,当初帮助他坐上王位的功臣?”周玉臣反问的语气很温和,实际上是在耐心为庄晏解释。 庄晏明白他的意思,但仍有些不甘心,道:“或许陛下太信任这位功臣了。” 兰顿家族的兴起,靠的是两次成功的投机。 一百多年前,兰顿家族的先祖倾尽家产买下了一整座远离帝国中心的荒芜的星系,即现在的阿班顿星系,那时候没人知道,这座星系中埋藏的是多么珍贵的财宝——原石,用以制造机甲的最核心的原材料。 阿班顿星系中百分之六十的星球都蕴藏着原石。而这位兰顿家的先祖——那时他还是一名商人,姑且称他为兰顿先生,靠着开采原石大赚了一笔,那样一笔钱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据说足可以养起一个小公国。 随后,兰顿先生又干了一件大家想不到的事:他将阿班顿星系的开采权拱手送给了帝国,以此换取了贵族头衔——子爵的名位。 用开采权换取,其实也就是用钱买来的爵位,而且还是“公侯伯子男”里排倒数第二位的子爵,那时候的贵族们没少私下嘲笑兰顿家是满身铜臭的“暴发户”。但兰顿先生获得的可不只是一个子爵的名头,他还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和重用,以及贵族的一切权利——拥有自己的领地和军队。 兰顿先生在其有生之年,用心经营家族,忠于帝国,又被皇帝提升为伯爵,他死后,儿子继承了爵位。就在这时候,帝国的内乱开始了,起因是皇帝陛下的驾崩。 陛下驾崩,即位的应该是王长子,但当时的二王子,骁勇善战,曾经多次率领军队抵御异兽,同时远征联邦又获得大捷,更要命的是已故的皇帝陛下生前有些糊涂了,竟然曾对二王子说出“希望册立你为王储”这种话。 王长子和二王子打起来了,根基才稳的兰顿家又开始第二次豪赌,这次他们把赌注下在了二王子身上。兰顿家有钱,有军队,他们再次倾囊而出,协助二王子夺得王位。 结果又赌赢了。二王子即位之后,为了报答兰顿家的襄助之恩,将兰顿的爵位再升,升成了侯爵,同时把阿班顿的原石开采权交还给了兰顿。这个二王子,就是现今的皇帝陛下。 “我想陛下并不是不明白。”周玉臣道,“只不过人都是身不由己,即便是帝国皇帝。” 话题到这里停住了,有许多问题都只能默默在心里思考,庄晏吐了口气,起身道:“我想我该走了。” 周玉臣看着他的模样,不由笑道:“你就这样走了?” 庄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一身对他来说有些宽松的睡衣,鉴于这房子里没有任何智能助理类的机器人,多半是周玉臣给他换上的。 周玉臣起身道:“你的衣服我放进洗衣舱里了,这就拿来给你。你先去房间里吧。” 庄晏道:“我去卫生间。”同时他看到客厅沙发上散着一条毯子,周玉臣昨晚大概就是在这里凑合了一晚。 他进了洗手间,关上门,他这身衣服应该是周玉臣自己的,哨兵的体格普遍高大健硕,他虽然削瘦,但也算个高的了,目测看来仍只到周玉臣眉眼处。 庄晏看身上这件深蓝色的样式简单的睡衣,忽然动了动鼻子,提起衣领闻了闻,他确定这件睡衣是干净的,但刚刚那一瞬间,他仿佛闻到类似陈年的酒一般的味道,闻到的一瞬间有种轻微的眩晕感。 庄晏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眼神茫然,蓬头散发,在提着衣领闻别人衣服上的味道! 简直像个变态!庄晏脸色变了,迅速放开衣领,又像罪犯消灭证据一样拿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随即反应过来,他是来换衣服的。 于是连忙解衣服上的纽扣,解了两三颗,外面传来敲门声,庄晏想也没想伸手去开门道:“谢谢。” 周玉臣入眼看到的,就是男人衣领敞开露出的锁骨和小片的胸膛,事实上,庄晏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削瘦,毕竟也是军校生毕业,学校有一定标准,庄晏也会定期跟着锻炼,胸膛上还是有一层薄薄的肌肉的。 没有发胶,没有一身西装增添年龄感和距离感,宽大的解开的睡衣下那修长的身体骨架,凹进去的锁骨,和裸露的、覆盖着薄薄肌肉的胸膛,有种消瘦的性|感。 周玉臣第一时间产生了某种冲动——他可以一伸手把门里这个男人搂在怀里,庄晏的腰一条手臂就可以圈住,他昨晚抱他回来的时候切实地感觉过。 他退后一步。好在庄晏也迅速地接过衣服关上了门。 周玉臣站在门外,听着里面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道:“昨晚是乔什照顾的你。” 庄晏顿了顿道:“是么?那么这身睡衣是……” “睡衣是我的,是干净的。有什么问题么?”周玉臣道。 “没什么。” 周玉臣没有说自己为什么让乔什来照顾庄晏,事实上在他抱着他的时候,他闻到了一种味道,像酒又不像酒,起初只是淡淡的,后来愈来愈浓,最后几乎要醉死人。 他不得不告诉了乔什。 “你们刚刚相互接纳,匹配度又那么高,所以信息素不受控了。”乔什听完后同情地看着周玉臣。“要不还是让我把庄先生带到别处去吧,阁下。”他当然相信自家上将的自控力,但放着那么一个跟自己高匹配度的向导在身边而又不能碰,一晚上也够受的了。 哨兵对于跟自己匹配的向导有种本能的占有欲,哪怕只是第一次见面,这源于基因的兽性,有人将之类比为野兽对食物的追捕。 周玉臣也感觉到这种占有欲,依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抑制住这种本能,像抑制他以往所有哨兵体制带来的欲望一样。 但他轻轻抚摸着庄晏昏睡的面庞,他的眼睫刮蹭着他的指尖,他还记得他双眼无神、蓄满眼泪的样子。如果他放手,就要让别人这样抱着他,这样看着他,这样抚摸他? 他不想抑制。 庄晏终于穿好衣服,系着领带看镜子里,除了头发还散着,终于又回到平常的模样。 他打开门,门外周玉臣抬起眼来,庄晏没想到他还在这里,又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他不理解的、异样的东西。 庄晏不由一怔:“周上将?” 他下意识低头,看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周玉臣直起身来,“我送你。” 39.朋友 庄晏雪豹从卧室的床上跳下来, 两人走到玄关处,雪豹便蹲在两人身后, 粗大的尾巴甩了甩,周玉臣“嗯?”了一声,看了眼雪豹。 庄晏停步,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周玉臣道:“它问我,可不可以让它进入你的精神领域再见见它, ‘它’是……?”他似乎猜到了:“你让帕克进入了你的‘小世界’?” 庄晏道:“我以为你知道。” “不。‘小世界’是个特殊的地方。”周玉臣道, “原来它已经见到你的量子兽了,是什么样的?”他从自己的量子兽那里得到了答案, “一棵树?” 庄晏想到梦里那颗呱噪无比的树,觉得承认那是自己的量子兽有点丢脸,咳嗽一声,对雪豹道:“我不能控制你……出入那个地方,而且那也未必就是我的量子兽。” 雪豹呜咽一声,拿头蹭庄晏垂在身侧的手。 庄晏感受手背毛茸茸的触感, 还是有些心软, 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雪豹的头道:“真的没有办法。” 他的语气简直是再没有过的温柔了, 他自己也觉得很奇妙,仿佛这只豹子进入过他的精神领域之后,它就变成了一个比原来更亲近的存在。而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他松开手,发现周玉臣一直看着他和自己的量子兽亲近, 不免有些尴尬, 解释道:“从前有个人……”他顿了顿, “他的精神体也是只豹子,很喜欢跟我亲近。” “是吗?”周玉臣眉梢微挑,却在意着庄晏的神色,没有多问。 他们离开宿舍楼。这里是军营,在靠近帝国卡塔尔星的一颗行星上。军营里不允许外来车辆来往或是飞船降落。周玉臣带着庄晏朝正门步行而去。 庄晏发现一些人迎面见到周玉臣,都是一敬军礼,没有任何惊讶的样子,看来周玉臣是在这军营里常住,和士兵们住在一起。 “如果你有什么事找我,通讯又不及时的话,可以来这里。”周玉臣把庄晏送上飞船,说了这么一句。 飞船到达卡塔尔,到庄晏回到学校的宿舍时还不到上午十点钟,凯文不在,他把外套交给吉祥,便在卧室躺下,感觉十分疲惫不久便又睡着了。凯文回来,见教授在休息,也不敢打扰。 庄晏的梦里也不安静,他回到那片星云上,“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念叨:“你居然嫌弃我,你居然嫌弃我!你知不知道我是……” “闭嘴。”庄晏面无表情,手里莫名其妙出现一把剪刀,他把剪刀的刀锋立起来,咔嚓一下道:“你再说话,我就把你的枝桠全剪掉。” “声音”吓得枝条全缩起来,紧紧环抱着自己的树干。 庄晏终于能清静了。 快到中午,凯文跑去食堂买了两份午饭来,庄晏草草吃过,下午有他的两堂课,他在卧室整理了会课件,忽然想起有件要紧的事竟然忘了和周玉臣谈。 关于澄清他和周玉臣联姻的消息的事。 想到这事,庄晏便打开通讯仪,给周玉臣发去了一段消息,大抵是请他和自己共同向公众澄清,因为流言已经影响到了他的个人生活。 发完消息,他便去上课了。直到两堂课结束,消息都没有回复,庄晏看着终端皱了皱眉,已经忙到没时间看消息了?他是不是得再去那军营一趟? 所幸到了晚上睡觉前,消息终于回复了:“好的。” 庄晏看着回复松了口气,便睡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他起床洗漱过,凯文已经买了早饭回来,摆在桌上,庄晏坐在桌边看吉祥取来的新鲜的报纸,凯文有些忐忑道:“教……呃。” 庄晏皱眉,抬头道:“不让你喊‘教授’,你就什么都不会喊了吗?” “不是,我只是……”凯文连忙道,又踌躇道:“我可以叫您老师吗?” 庄晏顿了一下,抖了抖报纸道:“随便你。” “好的,老师!”凯文顺嘴便将要说的话脱口而出,“老师,周玉臣上将昨天让人发了个小视频在论坛里,是关于您的!” 庄晏一顿,抬起头道:“什么视频?” “就是昨天晚上的。”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凯文麻利地打开自己的终端,找到那段影像播放给庄晏看。 三维立体影像投射在地上,周玉臣靠坐在大约是办公室的座椅上,还是一身工作时的军装,两腿交叠,姿态稍微放松,看上去是忙碌了一天后拍了这个视频。 “大家好。关于近来流传的我和庄晏先生的婚姻传闻,只是一些人的猜测和杜撰,事实上我们虽然匹配,但目前只是简单的朋友关系。” “这些不实的流言引来了大家过分的关注,影响了庄先生在学校的正常生活,这是我不想看到的,我很珍惜和庄先生的友谊,也希望大家能够尊重个人隐私,不再打扰他的个人生活。谢谢。” 视频被做成一个帖子发在SG的论坛里,大概因为关注这件事的大多是哨兵向导。帖子到目前为止已经被翻出上千页。不仅仅因为大家对联姻这事的关注,也因为周玉臣虽然是许多军校生心中崇敬的偶像,但近年来愈发低调,几乎不在公共场合露面,更别提单独在一个视频里发声了。 1楼:啊啊啊啊啊上将还是那么英俊啊啊啊啊 2楼:所以联姻不存在的喽? 3楼:不联姻了? 4楼:正主发声了,看来是不会联姻了 5楼:我只是来舔颜的 6楼:楼上天真,上将只说传闻不实,根本没说将来会不会联姻 7楼:上将说不会联姻就不会联姻呗,楼上想那么多干什么 8楼:我觉得6楼没毛病,仔细看上将说的,“目前”只是简单的朋友,那么将来还说不定喽 9楼:妈耶怎么可以有男人这么帅,就算我是哨兵我也愿意拜倒在他的军裤下 10楼:啊啊啊啊啊啊啊帅啊 10楼:但好歹澄清了啊,就是朋友关系 …… 38楼:呵呵,上将这段话加上标点符号总共144个字,有84个字都在维护那位庄教授。他快五年没在公共场合发过声了。当初指责他战场上不道义,跟同僚抢军功那事,闹得那么大,他都没说过一个字。现在单为了庄教授的个人生活,他就可以发一个视频出来,你们还不懂么? 29楼:楼上正解 30楼:正解 31楼:我也有这种感觉!而且我感觉视频上将说出“庄先生”三个字眼神都温柔好多!这是恋爱了吧?这是恋爱了吧! …… XXX楼:本来联姻的消息出来我是不怎么信的,毕竟上将说过不接受向导的,这么多年,要找向导早就找了,可是为什么看完这个澄清视频,我有点相信了? 后面还有一大堆的评论,庄晏已经不想看下去了,他动手把帖子关了,久久不语。 他没想到,所谓的澄清压根没让事态往他期望的方向走,反而滑向了一个更不可控的方向。 他有点怀疑周玉臣是不是故意的了,为什么不能直接在视频里说出“不会联姻”四个字?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庄家和周家绝没有联姻的可能”? 庄晏有些烦躁。 凯文小心翼翼道:“老师?” 庄晏抬眼看他,凯文道:“我得去上课了。” 庄晏:“那你还不去?” 察觉到教授心情不佳,凯文连忙收拾了终端,夹着尾巴溜了。 庄晏看了眼自己的终端,有点想发通讯去问周玉臣,为什么要把澄清做得这么暧昧不清。但想来想去,指责别人的办事方法终究是无用的,还得靠自己,周玉臣没说的话,自己补上就可以了。 于是他登陆SG论坛,以本人身份发了一条帖子,表明身份,然后和周玉臣一样澄清了传闻和两人的关系,随即补上一句:“从未有过联姻的打算,将来也不存在这个可能。” 他这个帖子一出,就迅速被顶上了仅次于周玉臣那条澄清新闻的位置,论坛再次沸腾了。一部分人是切切实实相信不可能有联姻了,一部分人则表示“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有人提出两个澄清帖子态度似乎不大一致,还有人说“不联姻最好,说实话我觉得你们不是很般配”。 无论如何,有庄晏的这个实名帖子和周玉臣的声明相互印证,讨论持续了三四天,消息散播出去,外界也都渐渐接受了两人的解释。庄晏上课的教室也慢慢没有外系的学生来了。 这才刚开学不久,庄晏的生活过得比在枫丹白露忙碌一些,但仍旧平静,平静得几乎有些冷清。他并不怎么参与帝都贵族之间的交际圈子,这些都由比他晚些日子到帝都的庄晗负责,庄晗的性格也比他适合太多,庄泽也是这么打算的,他们两兄弟一个进军部,一个混政界。 连庄晏自己那个不大的圈子——他曾经的同学,一起做研究的同僚,游学的朋友有在帝都的,譬如何赛一家,他也只是维持着基本的往来。弗兰基·菲茨杰拉德,那位机甲学院的副院长,有两次邀请他参加学术界的聚会,讨论的主题和他从前的研究领域有关,被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又过了些天,这天照例是庄晏的课堂,他走进扇形教室,看了看到坐人数,比名册上多出一位,他也不以为意,准备了课件,抬头习惯性地环视了一下教室,目光在扫过教室一角的时候,顿住了。 每个学生的座位上都可以竖起虚拟屏,任意调整大小和透明度,靠这个可以挡住一部分脸,而这人虽然穿着便服,坐在偌大的教室里不显眼的角落,但那靠坐的姿态,和那天早晨以及视频里见到的别无二致。 庄晏只得转过身去,专心授课。他治课很严,开学几个星期,学生都领教了他的风格,这门课又是基础课程,挂了会很麻烦,大家听得都很认真,更加没人注意角落里的男人。 到了放课后,还有些学生照例上来问问题,庄晏一边为他们解答,一边抬头看了一眼,角落里已经没人了。 他走出教室,发现终端上来了一条消息,约他在靠近教学楼的食堂的包厢里见。 庄晏到了包厢,周玉臣果然坐在窗边,菜都点好在桌上。 庄晏在他对面坐下,两人动了筷,周玉臣道:“调查有了进展。离莱昂星约三千光分,有一个靠近兰顿家族的一个小星系,它的一颗行星是一座帝国直属的大型军工厂,去年临近年关时,曾经收进一大批武器,包括战机和飞船,但仔细查他们的收录单,这批武器的来源却有些含糊。” 庄晏蹙眉道:“帝国直属的军工厂?那些人胆子未免太大了。” 周玉臣道:“我又让人查了查,这座工厂所在辖内的官员是一名退伍的中校,细查他的履历,果然曾是兰顿的部下。” 那么几乎可以确认无疑了。庄晏顿了顿,再开口,却道:“这些在通讯里说就可以了。” “哦。”周玉臣道,“你不想我来?” 虽然周玉臣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平稳醇厚,但庄晏莫名地听出里面一点失望的味道。他想自己这样直白地流露出不欢迎的意思,有点太失礼了,于是道:“不是我不想,但流言刚过去,我们……还是不宜走得太近吧?” 周玉臣感觉到他并不是排斥自己,也就放缓语气道:“庄晏,你是不是太小心了?” “?”庄晏眉头微皱。 周玉臣道:“流言只是层泡沫,只要我们言行如一,随时都可以戳破它,何必这么小心翼翼?” 庄晏怔了怔,忽然明白了周玉臣的意思,软弱之人才会过分在意别人的目光,强者只要无愧于心、在必要时有所作为就可以了。 他是被这件事困扰太久,以至于都忽略了什么才是真正的解决办法。流言只是次要的,或许他应该直接去找海伦娜,向她表露心意,争取她的信任,做最后的挽留,这才是最重要的。 周玉臣的话仿佛一下把他点醒,庄晏明白过来,便对周玉臣道:“谢谢。” 周玉臣不禁莞尔道:“又谢我什么?” 庄晏对着他哪说得出口,他和周玉臣之间的矛盾都是源自海伦娜,只道:“没什么。” 他们又闲聊一阵,吃过饭,两人离开食堂,挑了一条僻静点的路,周玉臣送庄晏回宿舍公寓。 庄晏回到宿舍里,在自己卧室想了很久,他决定让向导的课程提前结业——最晚在两个月内,然后就请假去安道尔公国。 然而到了下一周,周三的下午的教室里,庄晏走进教室,不期然看到了周玉臣,坐在和上回同样的地方。他这回可不只是惊讶了。 而男人在他看过去的时候仿佛有所察觉地抬起头,隔着太远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但庄晏似乎能想象到他的神态和眼神,他有点不自在地转身。 果然下课之后,周玉臣又先离开,给庄晏发一条消息,约他在附近的学校食堂吃晚餐。 之后似乎变成了一种习惯。周玉臣因为工作时常会从驻军的行星来到帝都,开始是隔四五天,后来变成了两三天,他常常会在下午,庄晏上某堂课的时候坐在扇形教室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 下午的教室阳光很好,他后来甚至会把一些要看的文件带来,或是靠坐在座椅上看看书,也时常什么都不做,只是看庄晏授课。 庄晏觉得这样有点奇怪,但周玉臣给的解释是:“我发现校园里的气氛让我放松,来这里我可以不用想太多工作的事,休息一会儿。” 等到庄晏下课,周玉臣就会在包厢等他,两人吃过晚餐,天色渐暗的时候,再沿着静谧的小路散步去庄晏的宿舍。 这样时不时独处,必定要找些话题。最先谈的是关于袭击案的案情。但庄晏很快发现,和周玉臣聊天没有他想象中的无话可谈,庄晏所涉猎的领域是机甲设计理论和战术分析,而周玉臣既是顶尖的机甲战士,又是经历过许多战役的将领。 庄晏同时发现,周玉臣倘若想要和某个人聊天,便可以轻松制造出融洽的气氛,令人不知不觉忘掉隔阂,畅所欲言。 他们有太多问题可以讨论了。除了授课,庄晏本来不愿再踏入和机甲设计相关的领域,为此拒绝了好些沙龙和交流会的邀请,可是和周玉臣三言两语,他就犯了和大多数学者一样的毛病:平时不苟言笑,一谈及自己曾用心钻研的东西,就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而且十分固执较真,对自己的论点分毫不让。 几次情不自禁但也无关痛痒的小争执之后,庄晏也有点尴尬,其实从前就有些朋友受不了他一谈起来就较真而且态度强硬的毛病:“抱歉,我不会再这样了。” “为什么不这样?”周玉臣眼神有些不易察觉的温柔,看着他笑道:“认真有什么不好?” 虽然他这么说,庄晏还是在心里告诫自己,下回不能这样,不过到了下回,仍旧故态复萌。而且他到底没上过几次战场,而周玉臣的实战经验无疑能很好地修正和弥补他的理论,即使争执也是能受益的。 他们也不再只是到庄晏的宿舍楼下就止步,第三次见面的时候,两人走到宿舍楼下,正谈在兴头上,庄晏聊得头脑发热,脱口而出请周玉臣到他的宿舍喝杯茶接着谈,之后就回回如此了。 对这一现象,凯文刚开始惊异不已,多几次也就渐渐习惯了。吉祥则看到在客厅里现身的雪豹就激动地“噢”“噢”,过去对着它厚实的毛皮蹭个不停。 庄晏有一回送周玉臣离开后,回到宿舍时,听见凯文一边帮着收拾茶杯,一边道:“老师这些天心情很好呢。” 吉祥道:“因为人类拥有朋友就会很开心。” 庄晏的手正要推门进去,闻言怔了一下,耳边忽然响起周玉臣在视频里说的那句话:“我很珍惜和庄先生的友谊。” 最初听到这句话,他只把那当作一句客套的辞令——在他和周玉臣之间,他从想过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 他推门走进去,凯文和吉祥都看过来。凯文意识到自己刚才议论教授的话应该被听见了,不由紧张道:“老师……” 庄晏却扫他一眼道:“你的作业改好了?” “……我马上去改!”凯文连忙把茶杯交给吉祥,溜进房间去了。 日子一眨眼过去,而周玉臣和庄晏的来往,似乎真的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有关他们的谣言也逐渐平息,这固然是他们发言澄清的结果,但还有一个原因——在学院和民众之间,要打仗的消息渐渐传开了。 40.信任 庄晏是从学生们那里听到开战的传闻的。 在向导和哨兵的合作课程上, 课程的指导员有点无奈地对他说:“庄先生,你不能总是用精神力压制你的搭档。” 这是相当大的一个室内机甲训练场,十几架机甲停在场上, 庄晏站在场边, 听指导员说话。 指导员接着道:“哨兵和向导之间的合作,肯定有一个主导,一个配合,通常哨兵的天性会让他们自动代入主导一方……” 庄晏道:“即使他们根本无法主导我?” 指导员噎了一下, 庄晏无疑是个特殊的案例,他的精神力很强, 以至于在和其他哨兵学员配合练习时, 不仅不能成为较弱势地配合一方, 反而会去争取行动的主导权。 而哨兵这种天性里就有些霸道的生物, 对依附、辅助他们的向导有种自然而然的支配欲和保护欲, 庄晏却拒绝他们的保护, 反而来压制、指挥他们,这无疑会引起这些年轻气盛的哨兵的抵触。 于是几次过后,庄晏就在训练中落单了,哨兵学员都不大愿意和这个年长、刻板又强硬的向导组队,即便向导稀有, 但这些哨兵也都是同类人中的佼佼者, 自然也更骄傲。 庄晏道:“我能单独完成训练吗?” 指导员立即道:“恐怕不能。这门课本就是为了锻炼哨兵和向导的合作能力的。” 庄晏道:“而且它还是必修课。” “是。” “如果不让我完成训练的话, 我就无法结业。”庄晏道。 “是。”指导员无奈道, “但不是我们不让你结业, 你只要不那么强势就好了。” 庄晏深吸一口气,道:“我试试。” 训练课结束,庄晏感觉很糟糕,和他的搭档哨兵训练有种强烈的束手束脚的感觉,他必须压抑着自己的能力,不去跟一个比自己小快十岁的哨兵抢主动权,即便他认为他的想法是对的。 学生们收拾了东西,三三两两走出训练场,庄晏走在最后,而吉祥等在入口,见他走出来便飞过来帮他提训练包。 庄晏听到走在前面的两个学生聊天,提起“打仗”“联邦”之类的字眼,皱了皱眉。 隔了两天,周玉臣来听庄晏的课,两人吃过晚饭,在僻静的小径上散步聊天。 周玉臣道:“你的哨向协作训练课开了吗?” 庄晏讶道:“你怎么知道?” 周玉臣咳嗽一声,当然不好说是自己跟弟弟打听来的:“我以前大学的时候也上过这门课,记得应该是中期开课。” 这无疑是睁着眼说瞎话,他二十岁那会儿,别人在上大学的时候他已经在战场上了,军校的毕业文凭他是自修得来的,哪会有什么哨向协作训练课。 周玉臣道:“怎么样?还算顺利吗?” 他看着庄晏,其实并不希望他这门课太顺利,因为顺利说明他和某个哨兵合作得很好,很契合,很默契……虽然庄晏似乎很抵触哨兵向导之间天然的吸引力,但周玉臣还是不希望有什么情敌出现。 提起这个,庄晏的惊讶转变成为烦闷道:“还好,有些麻烦。” 周玉臣挑眉道:“哦?哪里麻烦?” 庄晏蹙着眉头,把他在课程上遇到的困扰都说了,末了道:“谁主导谁配合,难道不是看各人的能力?我不认为和一名哨兵合作,我就得把主动权让给他。” 他看了眼周玉臣:“为什么向导必须顺从哨兵的天性?” “因为顺从本身就被看作向导的天性之一。”周玉臣道,“我想更重要的原因是那些学生还不够成熟。” 庄晏道:“成熟的哨兵会忍让吗?” “不,那应该不叫忍让。”周玉臣道,“还记得那天晚上你看到的我的‘小世界’吗?” 庄晏一怔,脑中忽然浮现朦胧的场景,蔚蓝的翻涌的大海,握着他的手,粘着沙粒的湿润的温暖…… 他一时间有些恍然,周玉臣却一拉他的手道:“要不要我们现在去试试?” 庄晏道:“去试什么?” “去试试合作。” 庄晏觉得自己也是有些傻,居然就这么被周玉臣带到了学校的机甲训练场外面:“你要做什么?现在训练场早就关门了。” 周玉臣看着训练场外一圈围墙,这圈墙差不多只是起装饰作用,但入口也已经上锁了。周玉臣后退一步,稍一蓄力,两下攀上了围墙,灵敏迅捷得犹如豹类。 庄晏简直目瞪口呆,看着堂堂帝国上将在这里翻一堵围墙:“你在干什么?” 周玉臣单膝抵着墙,朝庄晏伸出手:“来,翻过去就行了。” 庄晏后退一步,拒绝道:“不。” 周玉臣道:“不上来的话,会有人过来,到时候我们就被发现了。” 庄晏嘴角抽搐道:“那就让他们过来啊,反正丢脸的不是我。” 周玉臣歪头看着他,挑挑眉,这个动作打破了他素来成熟冷峻的气质,反而有种别样的帅气:“你以为我不会供出你吗?” 庄晏:“……” “快上来吧,庄先生。”周玉臣道,“否则咱们就一起丢脸了,想想看,帝国上将和大学教授翻墙被人发现……” 庄晏在原地僵持了两三秒,见周玉臣果真没有下来的意思,只好咬牙上前,周玉臣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就把他带上了墙。 两人翻过墙头,再走几十米,就是室内训练场,到了大门前,安保系统已经关闭了入口,庄晏嘲道:“这里你要怎么进去?”这次可没有墙翻了。 却见周玉臣抬手,入口的身份认证仪扫过他的终端,“滴”的一声,门缓缓开了。 庄晏:“……” “我曾经被请来这里指导学员。”周玉臣将终端朝他晃了晃,“我想身份认证应该还能通过。” 庄晏彻底无话了,跟随周玉臣走进训练场,场上的照明系统随之启动,顿时整个训练场亮如白昼。 十五架九米高的训练机甲靠墙并排站着,静静地面对场中的两个人。 周玉臣走过去,顺便打开训练系统,启动一台机甲。为首的一架红色机甲随之缓缓弯下腰,犹如一位绅士,将手掌伸到周玉臣面前,请他进入驾驶舱。 周玉臣在机甲前转身,对庄晏道:“过来啊。”声音响彻在空旷的训练场上。 庄晏站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怔怔看着黑发黑眼的男人站在红色的机甲面前,犹如回到十年前,高大的少年穿着训练服,在机甲面前朝他挥手,又蹦又跳地喊道:“过来啊,哥哥!” 庄晏走过去,周玉臣拉着他的手站在机甲的手掌里,机械手掌缓缓抬起,周玉臣道:“现在你是我的向导。” “你就是我的向导!” 庄晏忽然抓紧了周玉臣的手,后者眉梢微动道:“怎么了?”他缓缓回握庄晏的手,干燥温暖的掌心裹着他的手背,“不用紧张。虽然我也是第一次跟向导一起进入机甲里。” 庄晏回过神来:“你……以前没跟向导合作过?” 周玉臣注视着他道:“没有。” 进入驾驶舱,感应环套上双手双脚,罩上头盔,感应元贴上他的太阳穴,庄晏听到频道里周玉臣说:“你们的通感怎么样?” 通感指的是哨兵和向导在同一架机甲内战斗时,共享五感、思维、记忆,通常共享的程度取决于哨向之间的契合度,也就是匹配度,而结合过的哨兵和向导,更不用说,驾驶机甲的效率将大大提高。 庄晏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和训练时的搭档,便道:“不怎么样。指导员说我在刻意压制他,而他对我也有抵触心理。” 周玉臣道:“那么我们试试吧。” 随后响起机械女声:“神经连接倒计时,十,九,八,七,六……” 倒计时到“一”,庄晏闭上眼,感觉到感应元放出的细小电流,让大脑一瞬间晕眩,放空。 随后,数不清的画面朝他奔涌而来,几乎他来不及看清就倏忽闪过,深深印在脑海里的、最明晰的印象,仍然是那涌动的蔚蓝大海。 那一瞬间,他理解了周玉臣的意思。哨兵对于向导,最重要的不是保护欲,不是支配权,而是信任。 打开知觉屏障,精神领域,将自己的内心、记忆、弱点全部献给一个人,给予对方伤害自己的权利,是因为坚信对方不会伤害自己。 “试着走一步。”周玉臣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脑海里。 庄晏睁开眼,随后睁大了眼,他第一次以一架机甲的视角看这座训练场。 周玉臣感应到了他的情绪,庄晏有这个感觉,他们的思绪就好像来来回回的海浪,轻轻碰撞,又退开来去。 机甲像是稚童学步一样,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踏出第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步伐渐渐稳定,随后轻轻跑了起来,在训练场内盘桓一圈,又轻轻地升空,做了个几个潇洒漂亮的动作,随后灵巧地落在地面。要是让那群在这里训练的学生来看,肯定会惊讶地睁大眼睛,看这架机甲把一套基础的训练动作做得犹如艺术品般挥洒自如。 最后机甲在原地停下,再次绅士般俯身,将手掌递向胸口打开的驾驶舱。 周玉臣跳出来,随即向刚解开感应环的庄晏伸手道:“还好吗?” 庄晏还没从刚才的经历中缓过神来,乍一和他对视,只觉得他的眼睛深邃要把人吸进去,不由愣了一下,别过头去:“……嗯,还好。” 41.异国 从机甲上下来, 两人索性就坐在场边。庄晏还在回忆方才的体验,他想他从前对哨兵和向导之间的关系或许的确抱有一定的误解, 毕竟他过分关注了哨兵和向导之间强势和弱势的不对等,而忽略两者之间的契合与交流。 周玉臣径自去场边的机器取了饮用水来, 俯下身递给庄晏一瓶。 庄晏抬头接过,此时的周玉臣与荧幕上军装笔挺的完美形象不同,他已经脱了外套, 里面是一件衬衫,袖子卷到肘弯处, 俯身递水时, 露出的健美的手臂线条起伏而不夸张, 充满了力量,和庄晏白天看到的那些训练中的间歇在场边休息的哨兵学员很像, 只是更多了成熟男人的气质。 那一瞬间,庄晏有些理解为什么一些女人会迷上这样的男人,毕竟他好像只要几个简单的动作,或是仅仅在你身边, 就能给许多女人她们渴求的安全感。 周玉臣在庄晏身边坐下来,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便“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没什么。”庄晏仰头喝了口水。 周玉臣道:“刚才有帮到你吗?” 庄晏把水瓶握在手里, 想了想道:“那些抵触我的哨兵, 不是因为我抢走了主动权而抵触我, 而是我的姿态让他们感到受到威胁, 所以无法信任我?” “对。”周玉臣笑道,“你理解得很好,很简单的道理,人对于需要自己保护的对象就会放下警惕心。其实你所说的哨兵和向导的强势弱势问题,有时候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庄晏皱眉道,“什么意思?” “向导是可以掌握主导权的。”周玉臣道,“但哨兵直接的表达方式不一样,向导主导哨兵的方式……就好像水一样,就好像水跟胡萝卜的关系,胡萝卜改变不了水,但水却可以把胡萝卜泡软。古中国有一个成语,更能解释这种影响,叫做‘以柔克刚’。” “哨兵可以在武力上占上风,却不能像向导那样,慢慢渗入对方的精神。” 庄晏闻言看了周玉臣许久,忽然道:“你也是那样的?” “什么?” 庄晏道:“周上将,难道我开始对你的态度不是很恶劣,不是很像‘胡萝卜’?” 周玉臣笑了起来,庄晏看着他,嘴角也微微翘起了一下,周玉臣忽然定住,看着他道:“你笑了。” 庄晏立即绷住嘴角:“没有。” “你的确笑了。”周玉臣道,“你笑起来很英俊,为什么不多笑笑呢?” 庄晏板住脸道:“不要取笑我了,周上将。” “我哪里取笑你了?” 庄晏不接他这个话头,周玉臣便不逗他了,转而道:“这些是我父亲教给我的。” 庄晏了悟,他瞬间想起在皇帝的宴会上,他见到的周氏夫妇,周敦是布伦特元帅的向导,但周敦的气场完全不被他的妻子压制,甚至更加深沉不可撼动。 就像大海一样。 想到这里,他不禁道:“你既然这么了解哨向的关系,为什么还要拒绝接受向导?” “正是因为了解。”周玉臣看着他道,“才更难把信任交出去。很多哨兵都认为向导是弱者,需要他们的保护,可是我太明白向导可以怎样通过思维慢慢掌控一名哨兵,所以我不能放下那份警惕心。” 庄晏一时说不出话,周玉臣却看了看时间,起身道:“该走了。希望你的训练课成绩能有进步。” “应该会进步很多。”庄晏也起身,深吸一口气,“谢谢,这样的话我就能按计划顺利提前结业了。” “你要提前结业,做什么?”周玉臣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嗯……”庄晏顿了顿,要是换了以前,他未必会把原因说出来,但这些天跟周玉臣来往,他看出来他对当初海伦娜的事并没存什么芥蒂,于是也就直说了:“我要提前结业,然后去安道尔公国一趟。” “安道尔公国?”周玉臣却出乎他意料的挑起眉,“你要去见海伦娜公主?” 庄晏道:“是。自从去年发生的那件事,我至今还没能跟她见面。” “你要去挽回她?”周玉臣问道,“可你们的婚约已经……” “是,婚约已经失效了。”庄晏道,“但我总要再见她一面,也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不是你说的吗?那些绯闻流言都是泡沫,不用放在心上,那么我就该马上做出行动。” 周玉臣眉心跳了一下,简直想要扶额了:“庄晏,容我说一句,我认为海伦娜公主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们的婚约,都表现得很不真诚。” “我知道。”庄晏打断他,好在他现在已经不会像当初那样,听到周玉臣批评海伦娜就暴跳如雷了。“但我和海伦娜,已经有了三年的感情,就算她在结婚前的最后时刻喜欢上了……” 他嘴唇动了动:“喜欢上了你。但她是我的未婚妻,我早就把她列入我的人生计划之中,我现在得去做最后的挽回。” “你的人生计划是什么?”周玉臣反问道,“和一个不爱你的女人结婚生子,共度余生?” “周上将!”庄晏不免稍稍拔高声音,“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可以不认同,但请不要当着我的面评价它的正确性。” 庄晏很不明白,周玉臣既然对海伦娜无意,为什么还要插手管这件事? 两人面对面站着,刚刚融洽的气氛又荡然无存,最后是周玉臣先示弱道:“好吧,这是我的问题,我不该太过问这事。” “嗯。”庄晏简单地应了一声,脸上仿佛写着“勉强原谅你”。 周玉臣真是又气又笑,恨不得把他一把抓过来,抱在怀里使劲揉两把以泄恨。 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言地走出训练场,因为心思各异,气氛便有些僵硬,在场外便道别分开了。 到了下一回,周玉臣再来看庄晏,已经不再提海伦娜公主的事,又陪庄晏去训练了两次,庄晏的训练成绩进步得令指导员都觉得惊讶。 过了数日,王储给庄晏发来请柬,请他去参加一个聚会,庄晏看了看宴请的宾客,有不少是帝都主和一派的勋贵,又有周玉臣劝说,便准时赴约了。 聚会上多是谈近来的局势,政治经济军事,谈得最多的还是近来甚嚣尘上的开战传言。庄晏并不擅长这些言谈,只在一旁听着,略显沉默,一整晚除了和王储的幕僚,两个懂机甲设计的学者谈了几句,就只和周玉臣说了说话。 到了宴散宾客尽,两位幕僚请庄晏到隔壁去看看几张图纸,庄晏欣然答应。剩爱德华王储和周玉臣坐在一群仆人收拾的残席中,王储看着庄晏跟随两个幕僚走到偏厅去,笑道:“你们进展得不错?”他自然也察觉到聚会中庄晏和周玉臣的来往比之前要亲密许多。 周玉臣亦看着庄晏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道:“他要去安道尔公国。” “安道尔公国?”爱德华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庄晏的前未婚妻是安道尔公国的那位公主,“哦,不会吧,那位公主已经拒婚了,他还要去挽回她?” 周玉臣不说话,显然是对王储的话的默认。 爱德华笑,他觉得忙了一整天军情政务,来帮好友处理处理感情问题真是个不错的休息方式:“你打算怎么办?” 周玉臣道:“你觉得呢?”这是问好友的建议了。 爱德华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道:“这不是个好机会吗?” 周玉臣微微皱眉道:“好机会?” 爱德华笑着拍拍他的肩道:“据你所说,那位海伦娜公主很不把你的庄先生当回事,连联姻的婚约都可以拒绝,那么庄晏这次去了,也是白搭,多半是再被残忍地拒绝一次,到时候他肯定是黯然神伤,这个时候,就轮到你出场了。在他受情伤的时候再陪陪他,不正好乘虚而入吗!哈哈哈……不对,‘乘虚而入’说得有点卑鄙了,应该是……” 他这番话简直是醍醐灌顶,周玉臣眉头舒展开来,道:“那么……” 他的话戛然而止,随之庄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殿下,我来告辞了。” 他看到宴厅里正说话的两人看过来,爱德华王储一脸的兴味盎然,周玉臣眼里也闪着一丝光——庄晏莫名觉得背后有点发寒。 不到半个月,庄晏的向导课程顺利结业。他于是收拾行李,前往安道尔公国。 安道尔公国的领土正挨着帝国,它也一直与帝国进行着良好的邦交,尤其是近些年来,在公国领域内的数颗星球上开采出了新型材料,与帝国建立起了新的贸易通道,来往便更加密切了。 三天的飞船航程,两次跃迁,庄晏总算抵达了安道尔公国的首都星——威斯敏斯星。 进入空间站时,庄晏看了看实时的报纸,上面播报了一条重要新闻——公国境内爆发了小型兽潮,公国向帝国求援,帝国现已派遣援兵,帮助友国。 小型兽潮比真正的兽潮要频繁得多,但规模也小许多,不过对于安道尔公国这样领土还没有一个星系大的小国来说,抵御这样的小型兽潮仍然要借助帝国的力量。 飞船进入大气层,降落在威斯敏斯的大型停机坪中,庄晏将报纸投入回收槽中,助理机器人帮他提着行李。 他走下飞船,看到宽阔的停机坪上拉起了警戒线,却是一行帝国军人正在进驻威斯敏斯星,卫队队长道:“应该是帝国派来安道尔的援军。” “嗯。”庄晏远远看了一眼,那些军用飞船的标志有些模糊,分不清是哪个集团军的。 一行人正要离开停机坪,忽然身后有人喊道:“庄先生!” 庄晏回过身,只见一名高大的青年军官大步走来,朝他敬了个礼。 庄晏皱起眉,觉得这军官有些面熟,当然他第一个看清的还是他的军徽,缠绕着绿藤的交叉剑戟…… “您好,庄先生。”军官道,“我们上将请你过去见个面。” 42.见面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庄晏对那两个学生说了句“明早九点来我的办公室”, 两人立即面如死灰。 庄晏心里冷笑一声,抬脚, 两人明白他要进去, 连忙让开。 庄晏走进洗手间, 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苍白刻板的男人。 “苍白刻板”这当然不是他对自己的评价,而是他爱慕的女人——海伦娜公主对旁人说起的。 公主是个直率又骄傲的人,这样的评价, 即便当着庄晏的面, 她也不会毫不避讳地说出来。 庄晏对着镜子试了几次, 都没能做到把他习惯性蹙起的眉头完全舒展开来,总是舒展了一会儿, 一不注意, 又皱了起来。 “女人不会爱上总对自己皱眉的男人的。”海伦娜对他说。 海伦娜不爱他。庄晏洗了洗手,再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但他们很般配,帝国最出名也是最古老的贵族世家的长子, 配一位小公国的公主并不算高攀。 况且海伦娜的美貌闻名遐迩,而他则从小在“天才”的美誉中长大。古汉语里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男才女貌?海伦娜的父母,安道尔公国的国王王后对他们的来往也很满意, 公国的经济很大一部分依赖于稀有材料的出口贸易, 能和庄氏结亲, 能在帝国的贸易竞争中占领很大优势。 别看那两个学生说什么庄教授对公主求而不得, 事实上, 庄氏和安道尔皇室私下已经有过交流了,庄晏和海伦娜公主的婚约早就已经口头定下,只差一份明面上的声明。 如果当成一场联姻来看,海伦娜和公国是获利一方,庄晏和他的家族是给予一方,但如果是感情,他和海伦娜之间的地位就调换过来了。 但庄晏有信心,他是个擅长计划的人,当他意识到自己对那位美艳率性的公主一见钟情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庄氏和公国的利益关系,家族联姻,盛大的婚礼,婚后的家庭等等。 一切都会进展顺利的。庄晏离开教学大楼,走到停车场,坐上驾驶座。 智能光板已经在他右前方竖起来了,屏幕上出现一个简笔画的笑脸,语气严谨的电子音说:“去东港吗,先生?” “是。” 简笔画笑脸转过去了,取而代之的一张新闻配图,堂而皇之地出现他眼前,穿军服的男人和娇俏美丽的女人面对面站着,画面十分和谐。 一切都会进展顺利的。只要没有某些虚有其表的、喜欢玩弄女人心意的浑球从中作梗。 庄晏咬牙切齿地戳着光板上男人俊美的侧脸,想让这张图消失,然而戳了几下没反应。多半是年纪比他还大许多的光脑又卡住了。 “吉祥,吉祥!”庄晏烦躁地喊着光脑的名字。 “啊——抱歉,先生。”叫吉祥的光脑好像刚打了个盹儿,醒过来,图片终于消失了。 “以后关于这个男人的新闻,都不要放到我面前来。”庄晏阴沉着脸命令道。 “好——的。”吉祥回答道。结果等悬浮车启动,从轨道中飞出去,吉祥又说:“可是周玉臣上将的近期新闻很多都和海伦娜公主有关,如果您不想看到他,也就看不到公主了哦。”结尾“哦”字配上那呆板的语气,变得很诡异。 “我不想看到他和她在一起的新闻!” “您在嫉妒吗,先生?” 庄晏无比讥讽地“哈”了一声道:“我会嫉妒那种人?” “周玉臣上将是很多男士嫉妒的对象。他的相貌非常完美。” “我不可能嫉妒一个徒有其表的人!” “您真的觉得上将徒有其表吗?他可是最年轻的……” “闭嘴,吉祥。” “好吧。”电子音不说话了。庄晏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享受片刻的宁静。 “——但就算上将徒有其表,海伦娜公主也非常爱他的脸。” “砰!” 一辆磁悬浮车停在了轨道上。 光板上浮现了两个蚊香圈:“先生,您知道新出台的法律规定不许虐待光脑了吗?”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人把你改造成智能马桶!” 悬浮车终于在一片安静中来到了东港。 庄晏坐上扶梯,径直来到二楼的贵宾接待厅,大厅的落地玻璃窗外,一辆一辆飞船正在进入轨道中。 庄晏急迫地在窗前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一辆蓝色的军用飞船降落,停在特殊轨道上,而后飞船的门落了下来,出口和贵宾大厅的入口桥接成一段通道。 庄晏在一群深色军官制服中看到一尾亮丽的红裙,那就是海伦娜没错了。 他心里涌起见到心上人的欢喜,忍不住对着大厅一侧的整衣镜左看右看,把衣服上看不见的褶皱又重新理了一遍。 然后,一行人走进了大厅入口,打头的是几个年轻军官,庄晏扫了他们一眼,眉头皱了皱,他讨厌军服。 但随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他的眉头不自觉舒展了,向来紧绷的嘴角,难得地扬起一个微笑,走上前道:“海伦娜……” 他的声音顿住了,因为和美丽的女人一起并肩走进来的,还有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 海伦娜的心情很好,她见到庄晏向来是冷淡居多,可这次居然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你等多久了?”不等他回答便又为他介绍道:“这位就是周玉臣上将,你们应该彼此认识吧。” 周玉臣上将打量着这位衣装笔挺的高挑削瘦的年轻教授,微笑道:“我听许多长辈还有朋友都提起过庄先生。” 庄晏语气生硬道:“久仰周上将大名。” 海伦娜有些不悦道:“庄晏,你对上将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不满。”庄晏道,“只是没想到上将百忙之中,竟然能抽空陪公主过来,倒显得我多余了。” 海伦娜道:“是我请周上将在公国多做几天客,好和我一块到枫丹白露来的。” 周玉臣笑道:“我在枫丹白露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就和公主一起过来了。而且身为邦交的代表,亲自护送公主过来是应该的。” “周上将不用和他解释那么多。”海伦娜从庄晏身边走过,对着周玉臣巧笑倩兮,“庄晏就是脾气不好,你别介意。” 随后周玉臣,海伦娜还有庄晏坐在一辆悬浮车中。海伦娜到达枫丹白露的时间接近中午,庄晏根据她的行程,特地预订了一家有名的中餐厅的一等包厢,然而现在……当然,包厢里坐下三个人绰绰有余,只是他恐怕没什么心情品尝美味了。 周玉臣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笑道:“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就很少来枫丹白露了,它还是这么美。” “是呀。”海伦娜也走到车窗前,看看周玉臣,眼中滑过一丝迷恋,但很快为了矜持掩藏起来,“上将是毕业于苏普林军校吗?” “是。” “那和庄晏是一所学校了?”海伦娜笑着回头看了某人一眼,“庄晏,你都没和我说过,你和上将是校友。” 庄晏看着她道:“大学校友遍地都是,难道要我一个个跟你介绍吗?” “你说话真冲。”海伦娜再次皱起了眉,“你能不能别像个小孩子一样?” 庄晏没有回答。周玉臣为了缓和气氛,又笑道:“我们是要去吃中餐吗?我也很久没吃过中餐了。” “噢!那你一定要好好尝尝。”海伦娜立刻道,“枫丹白露有几家中餐厅在星系间都是出了名了,餐厅是庄晏订的,他的舌头挑剔得不行,跟着他准没错。” 接下来去餐厅的路上,一直是周玉臣时不时说两句话,既不让人觉得太冷清,也不显得过分的刻意,而海伦娜公主总是给予热情的回应。只有庄晏,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直到进了名为“江上客”的中式餐厅,餐厅在河边,走进包厢,窗户朝河上开,风光一览无余。 庄晏是这里的熟客了,服务生过来请他们点餐,庄晏根据他和海伦娜的口味点了菜肴和饭后茶点,等他点完,公主道:“庄晏,你怎么不问问上将的口味?” 庄晏道:“我点了几个清淡小菜,相信上将应该不会吃得太难受。” 他说这话时没有看周玉臣一眼,但周玉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正是因为明白,心里反而有些诧异。 哨兵因为感知能力过强,所以必须食用味道偏寡淡的食物,尤其是他这样没有适配向导的哨兵——虽然这对哨兵和向导来说是常识,但是很多普通人都不会留意。 而这位庄教授,明明浑身上下都在对他表露敌意,把他当成情敌一样排斥。可居然没有忘了照顾他的这些细节。 想到这里,恰好两人的目光不经意对上,周玉臣便对庄晏微微一笑,和先前礼节性的笑不一样,他是真的觉得这人很有趣。 可惜庄晏不领他的情,反而脸色更难看了。 他转过头。心中愤愤道:“这个恬不知耻的勾引有夫之妇的混球!还好意思冲我笑!他难道以为我给他点两个菜就是对他示好了吗?他难道以为我会让他吃几个口味重的菜来报复他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事实是他还真考虑过要不要给这人点几个剁椒鱼头来尝尝,不过碍于基本的礼节,以及海伦娜事后肯定会抱怨,甚至会恨他,他还是遵循待客之道了。 43.未来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也很忙, 是吗?一下午都要参加会议,没空搭理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海伦娜可是步步紧逼, 她说这话时并不盛气凌人, 而是骄傲中带有一点淡淡的委屈, 令人心生怜惜。“明天不行就后天,后天我会亲自上驿馆来,就要看上将肯不肯赏这个面子了。” 副官的眉毛不抖了,而是紧紧拧在一起, 显得苦哈哈的:“也不只是忙的问题, 上将知道公主和庄教授的婚约, 总是这么插一脚,实在很不合礼数……” 海伦娜咬了咬嘴唇, 冷冷道:“明天庄晏不会过来, 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上将谈谈。” 单独谈谈?那更不得了了。 但路易斯还没找出能委婉拒绝的词句,海伦娜已经关闭了通讯。 路易斯对面坐着周玉臣,看了他一眼, 继续批示手里的文件:“让你公事公办地拒绝她有这么难?” 路易斯埋怨道:“不难你为什么不自己跟她说?”他可是个心智健全的成年男人,碰到这么漂亮并且对他的上级热烈追求的公主,真是狠不下心拒绝。 周玉臣手里的笔尖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对于属下的牢骚头也不抬道:“所以发给你的薪水都是浪费了?” 路易斯摇头道:“如果你就这么拒绝了, 只怕公主更加追上门来了, 还不如明天去赴约, 说清楚不就好了?我听她的口气像是要跟你摊牌了。” 周玉臣的笔尖顿了顿, 眼前划过的却又是淡金色的短发, 冷淡的蓝眼睛。他点了点头,认可了路易斯的提议:“过会儿回一则通讯,说我答应了。” 路易斯领命,站起身来,想起一事又道:“对了,玉郎的飞船今天到。” 周玉臣颔首道:“让他过来吃晚饭吧。” 庄晏订下了那株伦布朗型的郁金香,花朵还得在店家手里养个几天,才能正式交货。庄晏想,等花送来了,就再亲自上门送给海伦娜吧。现在她恐怕怎么也不想见自己了。 到了学校,两堂大课的间隙,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一个学生埋头小步溜进来,正是凯文·布尔韦尔。 那天在洗手间和同学议论庄教授被抓个正着,被要求次日早上九点去庄晏的办公室,两人第二天都战战兢兢地去了——办公室没人。之后凯文过了足足半个月提心吊胆的日子,但教授一直都没有如他意料之中地找他“喝茶”或者是整治他,他的选修课也照常进行。只是在一次小测验之后,他又被通知去庄教授的办公室谈话。 他吓了一跳的同时,心里反而踏实了:该来的总是会来,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谁知去了庄教授那里,庄晏要对他说的却是:他的小测验成绩太差,这样下去期末肯定挂科,让他干脆去教务处退选了这门课。 凯文和这位庄教授再一次打照面,才发现对方压根就不记得“洗手间风波”,也不记得他这个人,心里本来松了一口气,可被对方当作问题学生处理,又不免涨红了脸。 他的底子确实不好,尽管开学这一个月来,学习比别人勤奋刻苦得多,但受所受平民教育的限制,他和身边那些出身贵族、从小受精英式教育熏陶的同学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庄晏的这门课结合美术和军工理论,就是有底子的大一新生都未必敢来,他也是无知者无畏,于是在第一轮小测验中光荣垫底。 庄晏的建议非常不留情面,严重点可以说是歧视差生了。听到这种建议的人,要么感到被羞辱,怒而退课,要么就是识趣地听从建议,毕竟教授都这么说了,退选还能保全挂科记录。 但凯文似乎有点明白这教授的行事风格了,并没有觉得对方在羞辱自己,反而心里不知哪窜出来一股勇气,红着脸道:“可我不想退课,教授。” 庄晏讲课方式很独断,训斥学生很刻薄,但同时对知识的讲解由浅至深,旁征博引,有条不紊,只要你不上赶着挨骂,认真听课,会觉得这位年轻教授的一堂选修课比那些必修学科讲师的课要享受多了。 他说出那句话,办公室里就安静了。庄晏瞪着这个无知无畏的大一新生,手指在红木办公桌上一下一下敲着。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凯文硬着头皮,等待来自教授的嘲讽。 过了好一会儿,庄晏开口了:“你非得这样的话。” “那就由我出面告诉教务处让你退课。”凯文心里预感着这么一句话,他知道如果学生的能力不足,是可以由老师强制退课的,只是这种案例很少。毕竟授课在大学老师们的工作中占比不大,他们要当导师,做研究,没那么多心思放在一门课里的某个学生身上,只要挂科率不超标,学生挂了就挂了。 像庄晏这样只一个学生不及格都不能忍受的老师也算是异类。 就在凯文支撑不住,决定改口投降时,庄晏冷淡的声音响起:“那就来我这里补课。” 凯文抬头,呆呆地看着庄晏。 庄晏低头在电子光板上调出日历道:“一周两次……三次,如果一个月内效果不明显,我就通知教务处强制退课。” 于是就有了眼下这一幕,庄晏坐在办公室里,凯文低着头溜进来,他是来交作业的,顺带领走教授批改过的作业。 他走到庄晏面前,递上自己的作业,庄晏抬头接过,同时将一叠厚厚的素描纸推到他面前。 庄晏的习惯,要求学生的设计作业都要用素描纸完成,不能用光板。 凯文看着纸上满满的红叉和红批,已经从挫败到麻木了。正要退出去,忽然庄晏问道:“你喜欢机甲?” 凯文身体抖了一抖,见庄晏看着他,电子笔指了指他手里最上面一张的稿纸背面。 凯文翻过稿纸背面一看,顿时窘迫得不行,他功课太多,结果做作业的时候看都没看就拿了一张背面已经画过的稿纸! 稿纸背面是他设计的机甲……与其说是设计不如说是幻想,年轻的男孩子里不喜欢机甲的恐怕是少数中的少数。但机甲这种东西对于民众来说,只存在于荧幕和书本里。能真正驾驶机甲登上战场的,只有军队中的哨兵和向导。 每一所正规军校都有专门的哨兵向导学院,觉醒后在“塔”里接受完基础训练的哨兵向导们,将被送往军校,在一块被划分出去的广阔的隔离区里,学习如何驾驶机甲,并肩作战。那里简直是机甲爱好者心中的圣地。 庄晏居然还认真评价他的图纸:“设计太异想天开,小说和电影看多了。” “我,我就是画着好玩……”凯文觉得自己的脸要蒸发爆炸了,他还把幻想的机甲的每个部件都画出来了,还做了注解,结果,这简直丢脸到家了。 庄晏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指指靠墙的书柜道:“左边上往下第三排第八本,第五排第二本。” 凯文咽了咽口水,走过去,按庄晏说的找到了两部无比沉重的大块头。 庄晏道:“回去看完,以后每周抽查。” 凯文哆嗦了两下,低头看看那两本大块头。庄晏又道:“希望一个月后你的设计能稍微脚踏实地一点。” 凯文脸还是涨红的,但眼睛却亮了起来,朝庄晏恭恭敬敬鞠了个躬,退了出去。 直到走出办公室,来到楼梯旁边。凯文的心还是咚咚直跳,他脑中忽然闪过听别人说起的关于庄晏的传言:“他们说庄教授天才,是因为他曾经是帝国军事学院公认的机甲设计天才……” 第二天下午三点,周玉臣不早不迟,准时赴约,坐在安道尔皇室在枫丹白露的房产里。墙上的古老挂钟一格一格转动。 公主从旋转的大理石扶梯上走下来,她的妆容和打扮都很符合下午茶的场合,但又经过精心雕琢,尤其凸显她的美丽。 周玉臣起身行了个礼,公主从露面开始就目不转睛盯着他。 她本来是打算摊牌的,可是当她看到周玉臣,两人对视过之后,她又不想摊牌了。 周玉臣对她无意。有现成一个庄晏做对比,她分辨得出男人对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 既然周玉臣对她无意,那么她摊牌就是为两人压根没亲近起来的关系画上句号。周玉臣已经表露出避嫌的意思了。 即使眼下无意,未来他们可以制造出更多相处的机会,更多的可能——只要没有一个庄晏逼得那么紧的话。 公主走下扶梯,两人寒暄,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响在有些空旷的客厅里,让人耳根子发痒。 44.果茶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海伦娜皱起眉道:“有什么不妥吗?” 对路易斯来说, 让他代替正坐在他对面的某人拒绝这么一位大美女, 真是件极为难的事,可他不得不现场编出谎话来, 眉毛直抖:“事实上,上将明天也……” “也很忙, 是吗?一下午都要参加会议,没空搭理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海伦娜可是步步紧逼, 她说这话时并不盛气凌人,而是骄傲中带有一点淡淡的委屈, 令人心生怜惜。“明天不行就后天, 后天我会亲自上驿馆来,就要看上将肯不肯赏这个面子了。” 副官的眉毛不抖了, 而是紧紧拧在一起,显得苦哈哈的:“也不只是忙的问题,上将知道公主和庄教授的婚约,总是这么插一脚, 实在很不合礼数……” 海伦娜咬了咬嘴唇,冷冷道:“明天庄晏不会过来, 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上将谈谈。” 单独谈谈?那更不得了了。 但路易斯还没找出能委婉拒绝的词句, 海伦娜已经关闭了通讯。 路易斯对面坐着周玉臣, 看了他一眼, 继续批示手里的文件:“让你公事公办地拒绝她有这么难?” 路易斯埋怨道:“不难你为什么不自己跟她说?”他可是个心智健全的成年男人, 碰到这么漂亮并且对他的上级热烈追求的公主, 真是狠不下心拒绝。 周玉臣手里的笔尖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 对于属下的牢骚头也不抬道:“所以发给你的薪水都是浪费了?” 路易斯摇头道:“如果你就这么拒绝了,只怕公主更加追上门来了,还不如明天去赴约,说清楚不就好了?我听她的口气像是要跟你摊牌了。” 周玉臣的笔尖顿了顿,眼前划过的却又是淡金色的短发,冷淡的蓝眼睛。他点了点头,认可了路易斯的提议:“过会儿回一则通讯,说我答应了。” 路易斯领命,站起身来,想起一事又道:“对了,玉郎的飞船今天到。” 周玉臣颔首道:“让他过来吃晚饭吧。” 庄晏订下了那株伦布朗型的郁金香,花朵还得在店家手里养个几天,才能正式交货。庄晏想,等花送来了,就再亲自上门送给海伦娜吧。现在她恐怕怎么也不想见自己了。 到了学校,两堂大课的间隙,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一个学生埋头小步溜进来,正是凯文·布尔韦尔。 那天在洗手间和同学议论庄教授被抓个正着,被要求次日早上九点去庄晏的办公室,两人第二天都战战兢兢地去了——办公室没人。之后凯文过了足足半个月提心吊胆的日子,但教授一直都没有如他意料之中地找他“喝茶”或者是整治他,他的选修课也照常进行。只是在一次小测验之后,他又被通知去庄教授的办公室谈话。 他吓了一跳的同时,心里反而踏实了:该来的总是会来,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谁知去了庄教授那里,庄晏要对他说的却是:他的小测验成绩太差,这样下去期末肯定挂科,让他干脆去教务处退选了这门课。 凯文和这位庄教授再一次打照面,才发现对方压根就不记得“洗手间风波”,也不记得他这个人,心里本来松了一口气,可被对方当作问题学生处理,又不免涨红了脸。 他的底子确实不好,尽管开学这一个月来,学习比别人勤奋刻苦得多,但受所受平民教育的限制,他和身边那些出身贵族、从小受精英式教育熏陶的同学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庄晏的这门课结合美术和军工理论,就是有底子的大一新生都未必敢来,他也是无知者无畏,于是在第一轮小测验中光荣垫底。 庄晏的建议非常不留情面,严重点可以说是歧视差生了。听到这种建议的人,要么感到被羞辱,怒而退课,要么就是识趣地听从建议,毕竟教授都这么说了,退选还能保全挂科记录。 但凯文似乎有点明白这教授的行事风格了,并没有觉得对方在羞辱自己,反而心里不知哪窜出来一股勇气,红着脸道:“可我不想退课,教授。” 庄晏讲课方式很独断,训斥学生很刻薄,但同时对知识的讲解由浅至深,旁征博引,有条不紊,只要你不上赶着挨骂,认真听课,会觉得这位年轻教授的一堂选修课比那些必修学科讲师的课要享受多了。 他说出那句话,办公室里就安静了。庄晏瞪着这个无知无畏的大一新生,手指在红木办公桌上一下一下敲着。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凯文硬着头皮,等待来自教授的嘲讽。 过了好一会儿,庄晏开口了:“你非得这样的话。” “那就由我出面告诉教务处让你退课。”凯文心里预感着这么一句话,他知道如果学生的能力不足,是可以由老师强制退课的,只是这种案例很少。毕竟授课在大学老师们的工作中占比不大,他们要当导师,做研究,没那么多心思放在一门课里的某个学生身上,只要挂科率不超标,学生挂了就挂了。 像庄晏这样只一个学生不及格都不能忍受的老师也算是异类。 就在凯文支撑不住,决定改口投降时,庄晏冷淡的声音响起:“那就来我这里补课。” 凯文抬头,呆呆地看着庄晏。 庄晏低头在电子光板上调出日历道:“一周两次……三次,如果一个月内效果不明显,我就通知教务处强制退课。” 于是就有了眼下这一幕,庄晏坐在办公室里,凯文低着头溜进来,他是来交作业的,顺带领走教授批改过的作业。 他走到庄晏面前,递上自己的作业,庄晏抬头接过,同时将一叠厚厚的素描纸推到他面前。 庄晏的习惯,要求学生的设计作业都要用素描纸完成,不能用光板。 凯文看着纸上满满的红叉和红批,已经从挫败到麻木了。正要退出去,忽然庄晏问道:“你喜欢机甲?” 凯文身体抖了一抖,见庄晏看着他,电子笔指了指他手里最上面一张的稿纸背面。 凯文翻过稿纸背面一看,顿时窘迫得不行,他功课太多,结果做作业的时候看都没看就拿了一张背面已经画过的稿纸! 稿纸背面是他设计的机甲……与其说是设计不如说是幻想,年轻的男孩子里不喜欢机甲的恐怕是少数中的少数。但机甲这种东西对于民众来说,只存在于荧幕和书本里。能真正驾驶机甲登上战场的,只有军队中的哨兵和向导。 每一所正规军校都有专门的哨兵向导学院,觉醒后在“塔”里接受完基础训练的哨兵向导们,将被送往军校,在一块被划分出去的广阔的隔离区里,学习如何驾驶机甲,并肩作战。那里简直是机甲爱好者心中的圣地。 庄晏居然还认真评价他的图纸:“设计太异想天开,小说和电影看多了。” “我,我就是画着好玩……”凯文觉得自己的脸要蒸发爆炸了,他还把幻想的机甲的每个部件都画出来了,还做了注解,结果,这简直丢脸到家了。 庄晏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指指靠墙的书柜道:“左边上往下第三排第八本,第五排第二本。” 凯文咽了咽口水,走过去,按庄晏说的找到了两部无比沉重的大块头。 庄晏道:“回去看完,以后每周抽查。” 凯文哆嗦了两下,低头看看那两本大块头。庄晏又道:“希望一个月后你的设计能稍微脚踏实地一点。” 凯文脸还是涨红的,但眼睛却亮了起来,朝庄晏恭恭敬敬鞠了个躬,退了出去。 直到走出办公室,来到楼梯旁边。凯文的心还是咚咚直跳,他脑中忽然闪过听别人说起的关于庄晏的传言:“他们说庄教授天才,是因为他曾经是帝国军事学院公认的机甲设计天才……” 第二天下午三点,周玉臣不早不迟,准时赴约,坐在安道尔皇室在枫丹白露的房产里。墙上的古老挂钟一格一格转动。 公主从旋转的大理石扶梯上走下来,她的妆容和打扮都很符合下午茶的场合,但又经过精心雕琢,尤其凸显她的美丽。 周玉臣起身行了个礼,公主从露面开始就目不转睛盯着他。 她本来是打算摊牌的,可是当她看到周玉臣,两人对视过之后,她又不想摊牌了。 周玉臣对她无意。有现成一个庄晏做对比,她分辨得出男人对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 既然周玉臣对她无意,那么她摊牌就是为两人压根没亲近起来的关系画上句号。周玉臣已经表露出避嫌的意思了。 即使眼下无意,未来他们可以制造出更多相处的机会,更多的可能——只要没有一个庄晏逼得那么紧的话。 公主走下扶梯,两人寒暄,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响在有些空旷的客厅里,让人耳根子发痒。 她笑着请周玉臣坐下,端庄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开始叙起了闲话。 昨天是一时冲动了,她居然差点逼问这个男人爱不爱她。她的身份还不明不白,这叫他怎么说出拒绝以外的话? 她该摊牌的人是庄晏。 周玉臣坐了半天,听海伦娜公主说了一堆闲话,知道路易斯大概是出了个馊主意。 45.军队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640楼:638楼好凶哦, 都指名道姓喊人家 641楼:公主有婚约了??我怎么不知道??? 642楼:没看到有新闻啊??? 643楼:两边都已经同意了, 在世家圈子里早就传开了,发新闻声明是最后一步。 644楼:哦豁? 645楼:638, 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啊 646楼:我闻到了新八卦的味道 647楼:来!证据! 648楼:迷妹出来编故事了, 还世家圈子,你别也是个贵族?大家快来看啊贵族上网了! 649楼:切实的证据我不会给的, 也放几张照片,随你们信不信[图片][图片][图片] 650楼:唉, 又一个迷恋男人失去理智的少女 651楼:窝巢!!!!我女神旁边那是谁??? 652楼:照片不像处理的, 但也没什么亲密举动啊 653楼: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 654楼:嗯???有内容啊朋友们, 那金发的男的看公主的眼神, 跟公主看上将的眼神一毛一样! 655楼:还以为帖子已经没什么可看了结果又有新展开! 656楼:三角恋妥了 657楼:楼上正解 658楼:三角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位大哥是谁好倒霉啊情敌是周上将 659楼:真的和镇楼几张有分别,公主的笑容好公式化, 和镇楼那种娇羞完全不一样! 660楼:这男的是谁? 661楼:如果公主真的跟他有婚约……是联姻吧, 他们真的不像情侣 662楼:这男的长相气质被周上将甩八条街,公主能看上他才有鬼 663楼:公主为了家族只能跟不喜欢的人结婚!但真心爱的却是上将!妈呀这不是古早言情吗?! 664楼:662楼别这么说,我觉得这位小哥长相挺端正的呀,耐看类型的, 眉头别老皱着就行了, 而且他的头发看起来光泽好美好柔软啊,想摸摸~ 665楼:同楼上, 他五官有亚裔特征啊, 这张照片明显角度不好, 而且他的发色,让我想起我女神了 666楼:三角恋666 667楼:别一口一个小哥了,我看他年纪挺大了吧 668楼:这个人叫庄晏,苏普林大学的教授,30岁了 669楼:[图片] 670楼:果然!帅多了!这种高瘦带点严肃的禁欲系是我的菜啊啊啊啊啊啊啊 671楼:你们什么眼光,我看他像我高中的教导主任 672楼:楼上什么眼光,哪个高中的教导主任能请到这么年轻一表人才的教授啊,虽然他的眼神让我好想给他交作业…… 673楼:你们……又歪楼了…… 674楼:我想到前面8楼那个算命的了,他还在不在,让他给这教授算一下,看他是不是命中该戴绿帽 675楼:我来扳回正题!!! 公主为了家族只能跟不喜欢的人结婚!但真心爱的却是上将!婚礼那天等着上将来带她私奔。上将来了!上将带走了教授!原来上将真心爱的是教授! 676楼:。。。。。。。。 677楼:675楼优秀! 从一场会议上下来,周玉臣回到驿馆,发现自己的副手路易斯正在座位上,捧着电子光板哧哧笑个不停。 周玉臣把录有会议资料的光板往路易斯面前一扔:“我希望你能先履行自己的职责,路易斯大校。” 路易斯“刷”的扔了电子光板站起来,绷直身体敬礼道:“上将!” “看什么这么好笑?”周玉臣绕过办公桌问道。 路易斯脸上又露了一丝笑风,低头道:“是小环给我看的。” “小环?”周玉臣挑起眉,他有一对龙凤胎出生的弟妹,弟弟周玉郎,妹妹周小环,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又闹什么事了?” 路易斯道:“小环在网上为您辟谣。” “辟什么谣?” “您和海伦娜公主的绯闻。” “这种谣传用得着她去费力气?”周玉臣看了一眼路易斯面前的电子光板,“她在哪替我辟谣?” “一个论坛,上面的人都挺有意思的。”路易斯又憋笑,想到帖子后面对绿帽庄教授的讨论,多嘴问了一句:“上将,您昨天不是和公主还有那位庄教授共进了午餐吗?” “嗯。怎么?” “庄教授……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问他?”周玉臣嘴角勾了勾,“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路易斯看到上将脸上表情的变化,有点诧异。上将看上去温和,却是不怒自威,即便提起那位以美艳闻名几个星区,看着他目光都要化成一滩水的海伦娜公主,语气都是平铺直叙,嘴角更不曾翘起过。 他想到帖子最后那番“优秀”的言论,忽然一个激灵,不禁问道:“上将,您难道……” 周玉臣对上他的目光,他们是上下级,更是多年的朋友,周玉臣对他的疑问很快了然,他将手里随意划动着的光板放在桌上,“我觉得他有趣,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路易斯心里念了一句,他其实倒挺想看看上将喜欢一个人的模样。周玉臣是运筹帷幄的将领,是强大得令人仰望的首席哨兵,可是他从来没有让一个向导进入过他的精神壁垒。 他从来没出现过一个哨兵一生中难免甚至时常出现的歇斯底里,被极敏锐的感觉折磨的痛苦。或者说从来没人看见过。他从来不需要向导。 这样的上将,如果有一天宣布他喜欢上一个普通人,要和他共度一生,路易斯觉得是可行的。但是上将甚至连喜欢都没出现过。 或许因为“喜欢”是一种要通过精神和身体的亲密接触获取舒适和愉悦、然后慢慢滋生的感情。而没有向导的哨兵,能够建立起自己的精神壁垒已经是非常令人惊叹的了,要让他推倒自己苦心营造的壁垒,仅仅为了和别人来次接触,那简直不可能。 他不禁低头看面前的电子光板,屏幕上正好是庄晏的那张照片,真有点像教导主任。明明是亚裔的柔和的面孔,可高挑的身材削瘦的脸,蹙起的眉头,使他身上充满了看不见的棱角,苍白的肤色令其更加尖锐,贸然靠近是会吃亏的。 不,他们不合适。上将就算要找一个普通人,应该也会找那种温柔的人吧?就连海伦娜公主都嫌骄纵任性了。路易斯不禁摇摇头。 周玉臣也看到了那张照片,想起了那个浑身是刺的人,是一种攻击方式,也是一层盔甲。但他亲眼见证了那些刺的软化,就在海伦娜公主的面前。 利刺去掉之后裸露出来的柔软的部分,就像柔软的淡金色的头发,是只对海伦娜公主开放的,她可以用一句话一个眼神就伤害到他,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这就是爱情?周玉臣摇摇头。看上去警惕,其实还是感情用事啊。不跟哨兵或者向导比,连普通人中的许多人,一生都不会把自己这样敞开来给人伤害呢。 不过,也真是有趣。 之后的一些日子,庄晏按照制定好的行程带海伦娜公主到处游玩,海伦娜公主每每都要邀请周玉臣,周上将事务缠身——但总有那么几次应邀前来。 海伦娜公主美得像一朵色泽秾丽的饱满的郁金香花苞,回回周玉臣一来,花就开了。 如果说周玉臣是摘花的游人,那庄晏是灰头土脸的园丁。辛辛苦苦地培土、浇水,到底为谁辛苦为谁甜? 庄晏感到自己的计划摇摇欲坠,自己的感情也摇摇欲坠。摘花的周上将站在他对面,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好像在说,他当宝贝似的郁金香,他看看就可以扔了。 庄晏恨得牙痒痒,可是他凭武力打不过周玉臣,也没精力跟他斗。海伦娜的心都在周玉臣身上,都快飞起来了,他只能用约定、责任这些来拖住她。 这天他们坐游轮到去一个小岛上,在船上,庄晏独自在栏杆旁,看着水面。栏杆修得比较矮,他忽然感觉眼前恍惚了一下,半个身子就往栏杆外栽。 立刻就有人上前来抓住庄晏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庄晏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可不轻,那人却轻轻松松把他一捞。庄晏回过头,是周玉臣。 四下无其他人,他又牙痒痒了,想往周玉臣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来一拳。他想到网上那些说周玉臣甩开自己八条街的话,很想把这张漂亮的脸打成猪头,拍张照片发到论坛上去。 周玉臣俊美的脸没像往常那样对他微笑,而是稍稍严肃了,问他:“你还好吗?” 庄晏甩开他的手,握着手腕冷声道:“好得很。” “哥!”周小环气愤道,“那个庄晏,你千万不要娶他!” 周玉臣有些诧异,随后猜到了,道:“你去调查他了?”他这个妹妹是个水平不差的黑客,要调查庄晏就是动动手指的事,“这样太失礼了。” “我哪有调查他!”周小环叫道,“是我在逛SG论坛,看见有个人开帖跟你的粉丝吵架,我就进去看了一下,顺手查了一下他的IP,结果发现这人居然就是那个庄晏!” 周玉臣笑道:“你大晚上的拨通讯来就是为了这事?” 周小环道:“这还不重要吗?爸妈可是想要他做你的向导,结果他这么阴险,背后诋毁你!”她见周玉臣仍然不以为意,便把帖子找出来,“他骂你!说你自负自闭,说你是个伪君子!” 周玉臣道:“嗯,他当着面也是这么骂我的。” 周小环见周玉臣不为所动,她当然晓得庄晏和兄长的情敌关系,一想到帖子里那长篇大论地诋毁周玉臣的为人的言论,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把帖子发给你,你看吧!你看就知道这人多可恶了!” 周玉臣道:“好。你发过来我明天看,你早点睡。” 看着妹妹关闭通讯,周玉臣从书桌前起身,走到卧室里,周小环果然发来一个论坛帖子,周玉臣看了一眼,没有点开,洗漱过后便熄灯休息了。 “哨兵时常无法控制自己的知觉屏障,并且席次越高的哨兵,越容易出现感官神游症——他们会本能地将精神触丝伸到很远的地方,不断地搜集信息。” “这样一方面,过多无用的信息会对他们的精神造成相当高的负荷,另一方面,当他们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精神触丝的末端,他们就没办法再关注自身周围的情况,这样不仅危险,而且可能会令他们永远陷在自己的精神图景中,与外界失去联系……” 这一堂课是讲向导该如何帮助哨兵缓解感官神游症,庄晏坐在教室后排,随手翻阅光板上的教材。讲师接着道:“向导的职责,就是通过精神梳理,帮助哨兵建立屏障,并清除残留在他知觉领域的无用信息。同时在哨兵神游的时候,向导可以帮助他们控制自己的精神触丝。” “另外。”讲师忽然露出一个微笑道,“彼此有意的哨兵和向导,也会不由自主地伸出精神触丝去感知对方,特别是哨兵,他们个性偏向兽性,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当遇见自己中意的向导时,就会显现出较强的占有欲,会时刻想要感知对方的存在,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当他们把注意力都倾注在向导身上的时候,就能减少以上那种危险的可能性了。” “如果是已结合的哨兵和向导,那更不用说……” 下面有学员举手,讲师示意他发问,少年向导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结合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些向导都是十到二十岁,顶多也就有过初恋,大多都不懂得爱情的滋味,对于书上描写的哨兵向导之间的羁绊好奇又神往。 讲师笑道:“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结合,那是很美好的,不仅仅只是结合热,那种灵魂共通的感觉,很多普通体质的人一辈子都体验不到,你们都还年轻……”他目光扫过最后一排的金发男人,咳嗽一声,“……大多都还年轻,要等你们找到自己心仪的哨兵,才能真正明白那种感觉。” 讲师的话传到庄晏耳朵里,压根没被他听进去,他手指正在光板上划动,忽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跳过来,蹭了蹭他的手背。 庄晏皱起眉毛,一只比他的手掌大一点儿的垂耳兔趴在他手边,动动鼻子,抬头和对上庄晏的目光,不禁没被他吓退,还跳到他两只手当中,绒毛蹭着他的手心。 庄晏把兔子抓起来,扔到一边。垂耳兔在地上打个滚,抖抖毛,过一会儿,又跳上桌,来挨着他。 下了课,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走过来,声若蚊呐道:“你好,我来带走我的量子兽。”随即低头捧起垂耳兔跑开了。 庄晏起身往宿舍走。他在公共场合的时候,经常有一些向导的量子兽跑过来缠着他。斯蒂文跟他解释说,塔里很多未成熟的向导精神力还太弱,他们的量子兽会下意识地替他们寻求安全感,可能是感知到庄晏强大稳固的精神领域,所以喜欢跑来跟他亲近。 46.壁垒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与此同时, 庄晏在宿舍里,对着庄泽的秘书官怒道:“他不接通讯?他罔顾我的意愿把消息曝光,连一个解释都没有?” 秘书官是位老人家,在庄泽身边工作十多年了, 知道这父子俩的矛盾不是某件事造成的, 而是性格问题, 两人的性格太像,一样的固执,且不善表达。 “消息早就传出去了, 没有这份声明, 海伦娜公主也迟早会知道的。” 秘书官一句话切中要点,庄晏闭了闭眼。他当然知道庄泽做都做了,不愿跟他再废话。而即便庄泽肯跟他说话, 他除了发几句没用的异议,又能怎样? “你的脸色很不好, 少爷。”秘书官温和道,“先好好休息吧。” 一阵宿醉的头疼袭来, 庄晏揉着太阳穴:“他就那么想用我来拉拢周家?” 秘书官顿了顿道:“大人认为海伦娜公主不爱你, 况且她还悔了婚, 他不希望你把婚姻许诺给这样的女人。至于和周家的事,联姻是在大人考虑之内,毕竟涉及政事, 你和周上将匹配这件事谁也料想不到, 但的确是一个契机。” “事已至此, 少爷还是先休息,等你平复了心情,大人会见你的。” 和秘书谈完。庄晏一个人靠在椅子上,刚得知新闻的怒火无从发泄,憋得心绪烦乱,头更痛了,然而过了片刻,还是整理了心情,又给通讯簿里的一个账号发去了通讯。 通讯因被人拒听而断开,庄晏不死心,连发了十几个通讯请求,那边终于接通了,庄晏道:“海伦娜……” 然而三维影像里是一个女佣:“庄先生。” 庄晏道:“你们殿下呢?我有话要对她说。” 女佣道:“公主命我转告,请您不要再跟她联络了,新闻她都看到了。” 庄晏道:“那么她更应该亲自来,听我向她解释!” “你要解释什么?”一道女声响起,女佣退到一边,出现在影像中的正是海伦娜。她咬着嘴唇,手指紧捏着檀扇,显然那则新闻对她冲击力也很大。自己正爱慕的男人,居然和自己刚抛弃的未婚夫被匹配到了一起,极有可能成为伴侣。 庄晏道:“我的解释就是……我爱你,海伦娜。为什么要退婚?” “我不爱你。”海伦娜回答得很快,没有一丝犹豫,“所以我不会和你结婚。以前是我糊涂了,起码我没有到了你我结婚之后才明白这点,那么你呢?你和周上将的事,是真的?” 其实新闻连匹配度都发出来了,确凿无疑。但海伦娜仍然有些不敢置信。 “那件事……”庄晏语气低沉下来,别过脸去,“无非就是那样。” “哪样?你是向导,你和周上将是匹配的?”海伦娜仍不住高声质问道。 “是。”庄晏道,“那天你不肯让我进门,或许是淋了雨,我的向导性征爆发了……” 海伦娜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两步,脸上露出笑,像是遇到什么荒唐的事:“这么说……还是我促成了你们?” “海伦娜……” “这太荒谬了,太荒谬了!” “海伦娜!” 通讯中断了。庄晏又发了几次通讯请求,这次连拒听消息都没有了,那边多半把他拉黑了。 还只是上午,他才刚睡醒,却觉得十分疲乏,于是从椅子上起身,整个人倒在床上。 这一觉又睡到下午,是凯文把他叫醒的,下午有一堂课,庄晏草草吃了午饭去上课,发现有许多人对他注目。想也知道是那则新闻闹出来的后果。 庄晏一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脸色更是难看,倒是让那些想凑过来打听八卦的人不敢靠近了。 等到塔的基础训练结束之后,已是将年末。新闻引起的波动也渐渐平息了。 凯文接受完训练,在宿舍里收拾行李准备回阿尔法星的南区去,顺便也帮庄晏一起收拾。 庄晏坐在桌前看书,事实上他在塔居住的这些日子,凯文一直主动打扫整理房间,替庄晏鞍前马后地跑腿,庄晏也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他的这些服务。 凯文整理好之后道:“按照您的吩咐,带这些可以吗?” 庄晏从书中抬起头来,嗯了一声,道:“回去之后不能懒惰,书还得读,明年开学我来查。” 凯文忙点头,他和庄晏住在一起这两个月,发现庄晏为人远没有嘴上表现的那么刻薄,笑道:“教授在枫丹白露过新年吗?” 庄晏翻过一页书道:“我要去首都,参加皇帝陛下的大寿,然后回老家过年。” 凯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知道教授是庄氏的继承人,但“贵族”“皇帝陛下”之类的字眼对他这个平民出身的年轻人都太过遥远,以至于失去了真实感。 凯文收拾宿舍里的东西,发现庄晏房间的书桌上还有没写完的半封信,他拿过去问庄晏,庄晏接过来看了一会儿,把纸张握成了团,扔进了垃圾篓。 凯文在旁看着,倒是有点替他难过,这些日子虽然教授从来不说,但他看情况也猜出几分内情,现在外界已经认定教授会和周玉臣成为伴侣,但教授明显还爱着海伦娜公主。 两天后,庄晏离开了“塔”,这里的“塔”事实上是一个分部,建造在阿尔法星的第二颗卫星上。总部则建造在围绕着帝都卡塔尔旋转的卫星上。 斯蒂文奉庄泽的命令亲自过来接庄晏,送他登上前往帝都卡塔尔的飞船。 悬浮车开完港口,斯蒂文下车在前,领着庄晏来到乘坐的飞船前。 飞船门正缓缓打开,舷梯随之放下来。然而还没走到近前,庄晏便站住脚步,看着飞船上的家徽,并非庄氏家族的郁金香,而是两把交叉的剑戟,缠绕着绿藤。 舷梯着岸,两名身着铁灰色军装的军人快步走下来,在港口的风中朝庄晏敬了个礼:“庄先生,欢迎乘坐‘绿野’号。” 庄晏看见这两人的军装就瞳孔一缩,铁灰色是帝国第二集团军的军服颜色,而第二集团军的统帅就是当今周家的家主周敦,周玉臣的父亲。 庄晏扭头阴恻恻看向斯蒂文,要求他给一个解释。 斯蒂文咳嗽一声道:“陛下的大寿三天后就举行了,你伯父一家已经先赶往卡塔尔,庄伯父说再派遣一艘飞船专门来接你太麻烦,所以就请在枫丹白露的周上将顺带捎你一程了。” 这个理由牵强得斯蒂文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庄晏深吸一口气,露出带点讽意的笑容,对那两名军官道:“那就麻烦两位了。” 军官点点头道:“庄先生是我们上将的贵客,乐意为您效命。” 庄晏大步上了舷梯,斯蒂文忙跟了上去。两名军官和斯蒂文带来的卫队紧随其后。 舱门合上,飞船缓缓起飞。舱内军官道:“上将请庄先生在船上不必拘束,自便就好。” 斯蒂文笑道:“这几天就要叨扰上将了,不知道上将现在有没有空,我们坐便船总得先跟主人道个谢。” 庄晏脚步一顿,带着点怒气看向斯蒂文,后者朝他摊手瞪眼,表示自己没做错。军官的目光在他们之前来去道:“如果两位想的话……” “不了。”庄晏立即否定道,“我想上将阁下诸事繁忙,还是不必打搅的好。” 军官话还没说完,只得道:“好的。”随即伸手道:“请这边走。” 飞船上全部是穿着军服的军人,庄晏和斯蒂文的着装显得十分突出,所到处不少人朝他们行注目礼。斯蒂文一边走一边对庄晏悄声道:“第二集团军的军装是帝国最早的款式,我看是几个集团军里最好看的了。” 庄晏心里正恼火,压根不想理他。 军官把他们请到飞船的上层,将二人带到一间双层的套房,楼下是客厅餐厅,楼上是卧房:“这是两位的住处。每天会有人定时送餐,有事用桌上的通讯仪呼叫服务台就好。”随即退下去,并把门带上了。 客厅的茶几上还有刚切好的新鲜水果,斯蒂文把行李交给坐下来,吃了两片水果,靠在沙发上,见庄晏还站在原地,不免道:“大哥,让你搭周玉臣便船的是庄伯父他老人家,你对我使脸色干嘛?” 庄晏道:“那你刚才又为什么撺掇着我去见周玉臣?你还真帮着我爸撮合我跟他?” 斯蒂文举起双手道:“拜托,搭人家的便船去感谢主人是基本礼节吧?你再讨厌周玉臣,不至于把礼仪都忘了?” 庄晏冷哼一声。斯蒂文过去把他拉到沙发上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个问题?” 47.思维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海伦娜回应得很少, 通常是岔开话题。有时候直接对他说:“我不想谈这些。” 庄晏带海伦娜去天鹅湖泛舟,这里的景色十分优美, 侍从们守在湖边,海伦娜在精致古雅的小船上望着湖面悠然自在的天鹅们,想什么出了神。 庄晏在旁边看着她美丽的侧脸, 她眼睫低垂, 似乎沉醉在一件浪漫而遥远的事中——总之不会是和庄晏泛舟湖上。 庄晏道:“你喜欢这里, 我们可以选择在这里举办婚礼。” 海伦娜眼睫一颤, 回头看他。 庄晏道:“我想婚礼可以不必太盛大,那样会很累,我们可以就在这里,请你父母和我父亲, 还有一些走得近的亲朋好友……” 海伦娜突然生气了,可能是几天的不耐烦积压到了一起, 她对庄晏道:“你在对我施压么?” 庄晏看着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眼里划过的一丝伤痛。他点了点头,承认道:“是。” 海伦娜站起身来道:“停下,我要回岸上去。” 庄晏道:“才走了一小半, 那边的景色更美。” 海伦娜对撑船的船夫冷冷道:“请送我们回岸上。” “海伦娜。”庄晏也起身道,“我不能看你越陷越深。” 海伦娜猛地扭过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我的意思。”庄晏是钟情海伦娜, 但他不蠢。他对周玉臣这个人的大部分反感都来自于海伦娜对他的过分关注,还有小部分, 来自于周玉臣那副面带微笑、实则深沉冷漠的虚伪模样。 “和你订下婚约, 我就连一点交际自由都没有了吗?”海伦娜看似尖锐实则回避问题地反问, “更何况我们的婚约还是非正式的,要是变成正式的,我是不是就要整天整天地待在我的房子里,安分守己地等着做庄氏的儿媳?” 庄晏没有再说话。他大学的时候参加过话剧团、辩论队,和他辩论过的人都知道他口才不弱,加上思维严谨,说话总是切中要害,讽刺起人来更是毒辣。 他可以三五句话就把海伦娜质问得哑口无言。但他没有出声。 船靠岸了。海伦娜先一步上船。庄晏在她身后道:“你对我没有爱情。” 海伦娜定住脚,庄晏又道:“但婚姻不只是爱情,还有责任。” 海伦娜语带嘲讽道:“我有的选吗?” “有。”庄晏凝视着她,“如果你是因为爱情选择我的话。”因为爱情而选择的婚姻,可以在感情消逝时放弃,但因为责任而选择的婚姻,是不允许后悔的。 海伦娜头也不回地走了。 庄晏在湖边站了半小时,才坐上自己的车,吉祥照例问:“去学校吗,先生?” 庄晏点了点头。悬浮车平稳而快速地行驶起来。 庄晏下午还有两堂课,他屈起指节去揉自己的眉心,好像那里皱得太久了,也会累。他遇到棘手的事,或者感到疲惫了就会做这个动作,其余他什么都不会说。 吉祥再明白不过了。它是有高级智慧的光脑,是庄夫人的陪嫁,庄夫人对儿子的理解都让它继承了。它知道庄晏这个时候不需要它连网搜索失恋安慰金句说给他听,它得找点什么事给他做。 智能光板上的简笔画表情消失了,一个圆球从控制台的凹槽里升起来,飞到车窗前面,宽阔的街道两边,各式各样的商店向后急退,车子正经过枫丹白露最繁华的商业区。 吉祥“噢”了一声,吸引庄晏的注意力,然后说:“‘玛利亚将军’出了最新的郁金香品种,或许公主殿下会喜欢。” ‘玛利亚将军’不是真将军,而是枫丹白露一家连锁花店的名字,这家店培植的郁金香尤其出名。 庄晏抬起头,吉祥在车窗前浮动,放出‘玛利亚将军’店里最新品种的虚拟影像。 庄晏道:“去看看吧。” 吉祥让悬浮车拐了个弯,停在了花店前面。 庄晏下车,刚要向花店的店门走去,忽然听见一声气势汹汹的“汪!”。 庄晏循声转头,只见路边一棵树下,一只阿拉斯加正朝树上狂吠,而抬头一看,树上则站着一只花猫,正在无助地“喵喵”叫。 阿拉斯加叫得很凶,而且它完全不像庄晏看到过的被人养在家当作宠物的犬类,有成年男子腰那么高,蓬松的毛发掩盖不住它身上蕴含野性力量的肌肉,龇起牙来十分凶猛。 这里是商业区,路上也有不少行人,但来来往往好像都对这一幕不大在意。 庄晏驻足看了两眼,阿拉斯加警觉地回过头,和庄晏对视的那一瞬间,它就像人一样变脸了,龇着的牙收起来了,舌头从嘴里耷拉出来,抖了抖耳朵,以这种犬类特有的兴奋和癫狂冲到了庄晏身边。 花猫则趁机一跃,跳进了人行道旁的暗巷。 这么一只大型犬扑过来,饶是庄晏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也忍不住退后两步。阿拉斯加亢奋地绕着他转圈,大尾巴疯狂摇动。 庄晏额角青筋跳动,对阿拉斯加道:“走开!” 阿拉斯加仿佛听得懂他说的话,蹲坐起来,不停地哈着气,尾巴还在摇。 庄晏退后几步要往花店里走,吉祥却一个劲地“噢,噢,好孩子”,飞过去蹭阿拉斯加的毛,还被舔得满球都是狗口水。 庄晏嫌恶地看了它俩一眼,正要呵斥吉祥回来,忽然一个清冷的少年音道:“美人,回来。” 阿拉斯加立刻扑了回去。 美人……是这条狗的名字?庄晏抬头,只见一个模样清俊的少年手里提着花店隔壁的蛋糕店的购物袋,站在树下,阿拉斯加扑回他身边,他用手按了按大狗的头顶,抬头和庄晏对视。 庄晏只和他对望了一眼,就转身走进了花店。 吉祥跟在他身后,用呆板的电子音发表感慨:“精神体和主人完全不像呢。” 庄晏顿了一顿,精神体——他父亲母亲分别是哨兵和向导,但他不是。尽管不是,他却能看到父母的精神体,也时不时能看到别人的精神体。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哨兵和向导结合生出的孩子,百分之八十都能觉醒成为哨兵或向导,更何况庄夫人还有亚裔血统——亚裔血统的向导觉醒比率接近百分之五十,但庄晏偏偏无比平稳地渡过了他的青少年时期,连他满二十岁之后的一年里,包括父亲庄泽在内的长辈们都还抱有期望,等他过了自己的二十二岁生日,家族的人就彻底死了心。 天才,神童,但再聪明,也上不了战场,或者说上战场也成不了领军人物。庄氏偌大的家业,不能靠他这么一个人来继承。 曾经他们有一个绝好的人选。庄晏站在展柜前面,手在玻璃上描摹郁金香雪白花瓣上的一缕烟雾般的淡紫色,真是美极了。 他想海伦娜会喜欢。 爱情,爱情。从庄晏那里离开,海伦娜公主一个人坐在车内,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正是出身皇室的责任,让她选择了庄晏。显赫的家世,天才的名声,她那时心想,一定要从一群人里选一个,那就庄晏吧。即使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不会爱上他。 那个刻板不解风情的男人,察觉到她的心猿意马,稍微聪明点的会讨好的男人都会选择怀柔的方式让她回心转意,可是庄晏,偏偏要搬出“婚约”“责任”来压她。 他说他爱她。海伦娜相信,可她不缺人爱。况且庄晏追求她用的是最老土的方式,给她写情书,送她花,画画寄给她…… 好吧,一切的原因还是因为她不爱他,她不爱他!就这么简单。如果给她写情书,送她鲜花的是周玉臣,一切就不一样了。 海伦娜眼前浮现那张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脸。她对他一见钟情。爱情降临时,哪个女人能抵抗得住? “但是,周上将对你没有别的意思。”知女莫若母,安道尔公国的王后一早发现了她对周玉臣的情愫,“而且周上将尽管作为一个顶尖的哨兵,迟迟没有找到向导是有些奇怪,但保持单身不全是周上将的个人意愿,周上将身为哨兵太过优秀,周氏至今都没有找到能和他匹配度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向导。” “塔”规定,哨兵与向导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七十五,两者的精神共鸣才值得他们之间通过仪式达成紧密的联系。 “所以周家两位元帅应该是在等适配周上将的向导出现,首席哨兵虽然强大,但要面对的精神压力也是难以想象的。”王后叹了口气,“我想单纯从父母的角度来看,普通体质的人也是不会出现周上将妻子的人选范围内的。” 等于说她的一腔爱意再热烈,也比不过某个被冰冷冷的机器选中匹配给周玉臣的向导,哪怕周玉臣和她(他)不相识,更不相爱! 海伦娜咬牙攥紧了裙摆,她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没有得到过? 海伦娜果断地给周玉臣拨去了通讯。 “消息早就传出去了,没有这份声明,海伦娜公主也迟早会知道的。” 秘书官一句话切中要点,庄晏闭了闭眼。他当然知道庄泽做都做了,不愿跟他再废话。而即便庄泽肯跟他说话,他除了发几句没用的异议,又能怎样? “你的脸色很不好,少爷。”秘书官温和道,“先好好休息吧。” 一阵宿醉的头疼袭来,庄晏揉着太阳穴:“他就那么想用我来拉拢周家?” 秘书官顿了顿道:“大人认为海伦娜公主不爱你,况且她还悔了婚,他不希望你把婚姻许诺给这样的女人。至于和周家的事,联姻是在大人考虑之内,毕竟涉及政事,你和周上将匹配这件事谁也料想不到,但的确是一个契机。” “事已至此,少爷还是先休息,等你平复了心情,大人会见你的。” 和秘书谈完。庄晏一个人靠在椅子上,刚得知新闻的怒火无从发泄,憋得心绪烦乱,头更痛了,然而过了片刻,还是整理了心情,又给通讯簿里的一个账号发去了通讯。 通讯因被人拒听而断开,庄晏不死心,连发了十几个通讯请求,那边终于接通了,庄晏道:“海伦娜……” 48.山洞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最先踏进来的是雪豹, 它盯着从天花板盘旋飞落在秦松手臂上的金雕, 不动声色地绷紧了身体,瞳孔闪着冷光。 随即男人大步走进来,台球室的光线比大厅暗一些,背着光,更凸显男人的身材高大,轮廓深邃。这么一张脸,都快成军部的活招牌了。 周玉臣站定。两人只对峙了一秒, 秦松就面不改色地手臂一抬, 让金雕回到精神领域去了,雪豹这才稍稍放松躯体, 退到了周玉臣身后。 “周上将。” 秦松露出微笑, 敬了个礼, 周玉臣的目光却落在一旁靠在桌边的庄晏身上, 金发男人此时好像感觉不到有人进来一样, 慢慢在桌边找椅子坐了下来。 “秦少将。”周玉臣道, “你和庄先生这是在?” 秦松笑道:“我和庄晏是老相识了,听说他觉醒了, 我特地来看看他。” 庄晏已经又趴在桌子上了, 秦松走过去,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道:“他喝醉了, 别发酒疯冒犯了上将阁下, 还是我带他回去吧。”说着便俯身要扶庄晏起来。不知是有意无意, 他正好站在庄晏和周玉臣之间, 挡住了周玉臣的视线。 周玉臣看着他搭在庄晏身上的手,淡淡道:“只怕秦少将还要招呼朋友,没有这个空闲。” 伴随着他的话音,门外又进来一人,是个褐发蓝眼的年轻男子,也是个向导,模样十分俊秀,看见秦松,再看他手搭在别人的身上,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秦松身体一僵,没想到这人会和周玉臣一起过来,语气有些不自然道:“……迪恩,你怎么在这里?” 那位叫迪恩的向导冷哼一声道:“我不来,怎么知道你还有闲心来参加交流会?而且来塔里也不告诉我一声?” 秦松皱起眉道:“我来见我的一个好朋友。” “我知道。”迪恩盯着桌上趴着的金发男人,“这位就是庄晏庄教授了吧?闻名不如见面。” 庄晏这时候终于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台球室里忽然多出来的几个人,只觉得吵得很,迪恩的目光再富有敌意,他也看不到,面无表情地又趴回了桌上,头侧枕着手臂,面朝栏杆,留给众人一个后脑勺。 周玉臣施施然抬手道:“二位有话可以到外面说。” 迪恩盯完后脑勺又盯秦松。秦松知道这人的脾气,不想他闹起来让场面不可收拾,便收手离开了庄晏身边,他看了眼周玉臣,神色中暗藏一丝冷意,对迪恩道:“你等等。” 他打开终端呼叫副官道:“把凯文带过来。” 周玉臣听见这个名字,挑挑眉对身边的副官低声道:“去把玉郎叫来。” 不一会儿凯文就匆匆过来了,肩膀上挂着松貂,手里还提着一盒给量子兽当口粮的马卡龙,台球室门外已经站了不少人,周玉臣亲自来参加交流会,光从大厅门口走进来就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凯文走到门外,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还以为教授出了什么事。 他急忙进了台球室,却见除了趴在桌上的教授,刚刚见过的秦少将,屋子里还站着另外几个人,其中一个尤其耀眼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在新闻上见过许多次,陌生是因为——我滴乖乖,真人比照片还闪! 秦松道:“凯文,你老师喝醉了,你把他送回去休息吧。” “哦,好的!”凯文回过神来,连忙答道。 周玉臣打量着凯文道:“凯文·布尔维尔?” 凯文愣了愣,下意识绷紧身体,点头道:“是!” 周玉臣露出一个微笑道:“你好。” “您,您好,周玉臣上将……”凯文受宠若惊,结结巴巴道。 秦松最后看了庄晏一眼,心有不甘,想要再叮嘱凯文两句,却在迪恩的催促下不得不离开。 秦松两人出去,在门口的负责人察言观色,对门外驻足的人道:“没什么事了,大家请自便吧。”随即朝周玉臣弯弯腰,合上台球室的门。 偌大的台球室又只剩下三个人。 周玉臣看着趴在桌上的人的后脑勺,今天傍晚之后有一个紧急会议,本来都打算取消来这里的行程了,但一直到会议开始前,都没有吩咐副官这么做,反而是会议结束后立马赶了过来。 玉郎必须他亲自到场才能乖乖服管,不来不行——这是他给自己的理由。 周玉臣走到庄晏的身边,浅金色的后脑勺一动不动,他想到方才秦松的动作,也俯下身,伸手去碰庄晏的肩膀。 才刚碰到,庄晏就像不舒服似的,枕着胳膊的脸换了个方向,细软的浅金发丝擦过周玉臣的指节。这下他是面朝着周玉臣了。 周玉臣手停在那里,没有完全搭上去也没有缩回,注视着昏睡中的男人。庄晏的两颊烧出了两团红晕,让他又想起他觉醒那天,和此时很像,只是眉头没有因为难受而皱起,而肤色也在外面月光的映照下匀白,洁净,没有平时的过于苍白。 他发现庄晏平时给人的威严刻板的印象和年龄感,全是由于他的皱眉和眼神,一旦眼睛闭上,眉头不皱得那么厉害了,脸上白里透红,五官反而透出与他平时举止完全相反的稚气,几乎和外面那些二十岁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留意着这屋子还有一个局促的真正的年轻人。 凯文还老老实实在原地站着,有点紧张和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和庄晏,周玉臣随口问道:“布尔维尔先生,你多大年纪了?”其实凯文的资料他早就看过,只不过见凯文紧张,问几个问题让他舒缓情绪。 “我……十八了。” “十八岁。”周玉臣点点头,“比玉郎还大两岁。” “玉郎是……” “我弟弟。”周玉臣解释道,“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受伤送医的学员。” “那是您的弟弟?!”凯文没想到被自己害进医院的居然是帝国上将的胞弟,赶忙弯腰道:“真的非常抱歉,害得您的弟弟受伤……” 周玉臣正要宽慰他两句,台球室的门又被打开了,副官站在门口,一个面色不善的少年走进来。跟着进来的还有兴奋的阿拉斯加,一进门,就像有什么感应似的,直冲着凯文去了。 这么一只半人高的“猛兽”冲过来,凯文连连后退了几步。挂在他身上的松貂更是惊恐万分,尖叫着在凯文前胸后背上上下下,一下子就消失了。 阿拉斯加见松貂躲回主人的精神领域去了,失望地蹲坐起来,呜咽了两声,可怜巴巴地看着凯文,想要他再把那只小可爱放出来。 “美人!”面对如此给主人丢脸的量子兽,周玉郎恨不得把它暴打一顿关进精神领域去。阿拉斯加只得垂头丧气地回主人身边了。 “玉郎,这位就是布尔维尔先生。”周玉臣替他们相互介绍。少年直挺挺站着,脸色很臭,压根不接话。凯文干巴巴地说了句“你好”,气氛立刻变成尴尬的沉默。 周玉臣见状对凯文道:“可以请布尔维尔先生帮个忙吗?” 上将说“请”字,凯文更加无所适从,受宠若惊。一旁周玉郎见了,心里更是不屑。 “我有些要紧的事情要找庄先生谈。能不能请你……”周玉臣示意周玉郎,“在这里先照顾一下我弟弟,他性格莽撞,我怕他闹出事来。” “哥!”周玉郎咬牙喊道。 “而我可以替你送庄先生回去。”周玉臣无视弟弟的抗议继续笑道。事实上他哪有什么要紧事跟庄晏谈的,这番说辞就是为了促成这两个小年轻彼此认识。 凯文挠挠后脑勺:“这……” “很为难吗?”周玉臣嗓音低沉,自有令人信服的力量,“等我把庄先生送到宿舍,会给你发讯息的。” 凯文还是犹豫不决,对上将阁下他倒是不敢不放心,但是上将的这个弟弟……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有点可怕。 周玉郎在旁边咬牙又咬牙,终于在兄长的目光中压下心里的火气,挤出一个微笑道:“我第一次来‘塔’,请你多指教啊~~~” 凯文一震:“其实这里我也不熟,还是……” “还是什么!”年纪比他小,个头却比他高的少年直接把他后背衣服一提,“走吧,我请你喝酒啊~” 然后凯文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拖走了。 周玉臣看着他们俩的背影道:“看来他们会相处得不错。” 门口的副官捏了把汗,阁下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剩下的就是那位趴在桌上人事不省的庄先生了。副官看过去,正想说就由我送庄先生回去吧——庄晏和上将的情敌关系在他们下属中早不是秘密了。 话还没说出口,却见上将已经自己在桌边将人扶了起来。男人这个时候倒是乖顺,被周玉臣揽着肩膀,扶着腰,额头抵着周玉臣的肩膀,因为笔挺的军装的触感并不舒服,还皱了皱眉。 副官张了张口,看着两人走出台球室,在交流会的人群中穿过,往大厅入口去。 两人走了不到一半,大厅里的很多人就都停止了交谈,看着十分瞩目的周玉臣上将,就这样抱着一个金发的、削瘦的、醉醺醺的向导,毫不避嫌地离开了。 “秦少将。”周玉臣道,“你和庄先生这是在?” 秦松笑道:“我和庄晏是老相识了,听说他觉醒了,我特地来看看他。” 庄晏已经又趴在桌子上了,秦松走过去,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道:“他喝醉了,别发酒疯冒犯了上将阁下,还是我带他回去吧。”说着便俯身要扶庄晏起来。不知是有意无意,他正好站在庄晏和周玉臣之间,挡住了周玉臣的视线。 周玉臣看着他搭在庄晏身上的手,淡淡道:“只怕秦少将还要招呼朋友,没有这个空闲。” 伴随着他的话音,门外又进来一人,是个褐发蓝眼的年轻男子,也是个向导,模样十分俊秀,看见秦松,再看他手搭在别人的身上,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秦松身体一僵,没想到这人会和周玉臣一起过来,语气有些不自然道:“……迪恩,你怎么在这里?” 那位叫迪恩的向导冷哼一声道:“我不来,怎么知道你还有闲心来参加交流会?而且来塔里也不告诉我一声?” 秦松皱起眉道:“我来见我的一个好朋友。” 49.愧疚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她秀气的脸很快被一只纤细有力的手推开:“让开, 让我们和你哥说话。” 影像里的女子身形纤长, 军装笔挺,眉宇比起一般女人更多了几分英气,正是周玉臣的母亲, 帝国元帅克劳迪亚·布伦特:“玉臣。” “妈妈。” “玉郎的事,你和他谈得怎么样了?” 周玉臣摇摇头道:“他年纪还太小,考虑问题不成熟,又有些叛逆。” “他满脑子只想着如何效仿你。”克劳迪亚皱起眉头。 她身边坐着周敦, 她的丈夫, 孩子们的父亲,同样是帝国元帅, 也是元帅中唯一一位向导。他和许多向导一样, 戴着银丝眼睛, 气质温润, 笑道:“小孩子嘛,玉郎年纪还小, 还有的历练呢,那个适配他的向导,我和你妈妈看了资料, 还不错,只是没见过本人, 还不能做最后的评判。” 周玉臣道:“我想等他离开塔以后, 亲自去和他见一面。” “好啊。”周敦笑眯眯道, “我听说他就是庄泽儿子的学生, 这真是太巧了,到时候你可以跟师生两个一起见一面。” 克劳迪亚立即接过丈夫的话道:“没错,或许我们可以先和庄泽父子见一面。” 周玉臣微微皱眉,意识到父母可能没跟他商量就做了某件事:“你们已经和庄晏的父亲谈过了?” 周敦道:“你放心,毕竟你和庄晏匹配的事情关系到两家,我们也只是就这件事沟通一下。” 他比妻子更加细心,注意到周玉臣的称呼,微笑道:“已经叫名字了?看来你在和庄晏相处得不错。” 不错?没有比这更坏了。周玉臣道:“爸爸,庄晏对安道尔公国的海伦娜公主一片痴心,而海伦娜公主……” “海伦娜公主对玉臣有意思。”周敦向没看过新闻的妻子解释道,克劳迪亚想起之前听过的只言片语的传闻:“庄氏是不是本来打算和安道尔皇室联姻?” 周玉臣点头,想到庄晏在大雨中指着他鼻子大骂的场景,道:“你们没看到他对我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 周敦笑出了声,克劳迪亚也觉得这真是个大巧合。周敦道:“这么说你们是情敌喽?那更好了,古中国有一位文学家说过,情敌的彼此想念,比情人的彼此想念还要多。” “……” 玩笑归玩笑。克劳迪亚脸色重新端正起来道:“玉臣,我和你父亲都要求你认真考虑这桩婚事。” 周玉臣道:“这不是匹配就结合这么简单的事。”设想他和庄晏如果因为适配而联姻,不说庄晏对海伦娜公主如何一往情深,对他如何恨得咬牙切齿,再说这桩婚姻对庄氏和周氏的利益、两家的政见的影响,哪怕这场婚姻最后被促成了,那也一定充满了矛盾。 “我们不需要你考虑其他的事。”克劳迪亚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只希望你从自身考虑出发。”周敦跟着道。“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出问题。”克劳迪亚攥紧了椅子的扶手,盯着心爱的长子,“狂躁症,精神壁垒的退化,这是任何哨兵都避免不了的事。它就像一颗□□,就算你不在意它,它也时时刻刻悬在你父亲和我的心头。” 周玉臣不语。克劳迪亚看着他,她有着军人的骄傲、果断和内敛,她很少称赞自己的长子,但她的儿子成为如此强大的哨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对此心里一直引以为豪。直到她渐渐发现,儿子的强大,竟然成为他拒绝对家人以外的任何人敞开心扉的理由。 他不信任向导,拒绝任何向导进入他的精神领域。 “玉臣。”周敦语重心长,“放心地把你自己交给一个向导,交给你的伴侣,等你真正这么做了,你会发现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抗拒这件事。” 周玉臣道:“如果我真的要找一个伴侣,我也可以自己选择,用不着靠国家的机器。” “你为什么那么抗拒匹配,抗拒向导?”克劳迪亚蹙眉,她知道儿子和她一样固执,因此更加着急,脱口而出道:“难道你还在为八年前那件事……” 周玉臣和母亲对视。 克劳迪亚头疼,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用手捂住额头。 周敦体贴地用手掌盖住她的手背,对周玉臣道:“你知道,决定你们匹配的是基因,机器只不过是手段。我可不相信什么你自己选择的鬼话,你快三十岁了,你有选择过任何人吗?既然你从来不选择,那么让数据为你选择是一样的。” “更何况……”周敦道,“你和庄晏的适配度,你有仔细看过是多少吗? ” “百分之九十三。” 医院的病房,庄晏面无表情地听着庄泽报出数据,目光只是虚虚地落在被面上。 庄泽道:“你和周玉臣匹配度这么高,周家人不会亏待你,也不会要求你更多。” “联姻就是联姻,安道尔公国要的是贸易的份额。”庄晏嘲道,“周家两位元帅则想要他们的宝贝儿子能多活七十年。” 没有匹配到向导的哨兵即使有抑制剂,一般在五六十岁以后就会出现严重的狂躁症,能力退化,没有向导为他们疏导,建立精神壁垒的话,他们就会终日受到“噪音”干扰的痛苦,甚至有些哨兵会痛苦得尝试自杀,这样熬到七十岁,寿命就算走到终点了。这个时代,普通体质的人一般都能活到一百五十岁。 “无论周家是为了什么,你都不必再想着那个女人了。”庄泽冷冷道,“安道尔皇室已经和我谈过了,既然她主动想要悔婚,这件事婚前解决最好,省得我到时候还要为你们婚姻破裂收拾烂摊子。” 庄晏立刻道:“让我和海伦娜谈。” “你还在做什么挣扎?”庄泽道,“我会让斯蒂文看着你进‘塔’,等你出塔,就安排你和周玉臣还有周家两位元帅见个面。” 庄晏牙齿都快咬碎了,庄泽因为海伦娜的事被他气个半死,这下终于能舒心了,说了句“你好自为之”就挂断了通讯。 斯蒂文在旁边那光板玩一个弱智游戏,等他们父子俩谈完了,凑过来道:“你……”他刚才查了查周玉臣的相关新闻,终于找到了庄晏对其咬牙切齿的理由。 庄晏没有理他,而是又打开终端,拨去了通讯。 斯蒂文看到上面“海伦娜”的名字,不由暗自叹气。 通讯依然无人应答,庄晏连发了几次请求,最终放弃了。 斯蒂文尝试劝道:“其实你不愿意,他们也逼不了你。”因为向导的稀少,帝国是强制向导入伍的,但出于人权考虑,没有明确规定向导必须和哨兵结合。 庄晏低声道:“让我一个人想想。” 斯蒂文于是起身,离开了病房,带上门。 庄晏独自在房间里。其实庄泽的疾言厉色对他来说威胁不大,令他心中酸苦的是海伦娜——她竟然如此决绝,不给他一点挽回的余地。 庄泽曾经批判他是理想主义者。他的确是地地道道的理想主义者,他认为人类应该崇尚自主的爱情,而所谓的匹配度,把一个哨兵和一个向导放在一起,达到某个阈值就说他们是天生一对,真是没有比这更可笑的笑话了。 庄晏躺回床上,按下按钮,让房间切换到睡眠模式,然而一片黑暗之中,他明明大脑疲倦至极,却一直没有入睡,他看着黑暗的天花板,眼前浮现了很多画面。 海伦娜和他第一次见面,熟识,在花园里他向她跪下求婚,她微微扬起下巴,伸过手来让他替她戴上戒指,他们隔几个月就会见一面,一起看歌剧,吃午餐,如果没有这场风波,明年年初,他们应该要开始筹备婚礼了。 但这近在眼前的一切,似乎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而导火线则是周玉臣的出现。周玉臣…… “我做不到。”周玉臣道。 克劳迪亚道:“这有什么做不到的?只是要你和他见几次面,多接触接触,你们那么相容……” “我不会再和他见面了。”周玉臣说出这句话,脑中想到的却是那天庄晏紧紧抱住他,他们额头相抵,侵入周玉臣精神领域的那肆虐的炽烈的情绪。 他无法接受向导。那是他第一次跟人通感,那时他就知道,他和庄晏的相容度一定非常高,否则那些情感不会那么汹涌而真实。 但他做不到让一个向导进入他的大脑,这是最致命的。不可能的事,就不必再尝试了。 所以回过神来,他还是朝面露失望的父母点点头:“抱歉,父亲母亲。”随即关闭了通讯。 周玉臣从机器人手里接过雨伞,上前了两步又问道:“庄先生?” 庄晏缓缓回过头,看着他道:“离我远点。”话语中的寒意比这深秋的雨水更甚。 周玉臣觉得自己这看到人不假思索就落下飞碟来询问的行为是有些不符合他平日作风,不过他也不后悔,他又上前一步,伸长持伞的手臂,让雨伞能盖住两个人:“你可以去我的飞碟上避雨……” “离我远点!”庄晏吼道,他喉咙有些沙哑,多半是受凉了。 周玉臣皱起眉看他,庄晏吼了一句之后就有些轻微的喘气,退后两步,好像体力不支似的。就算是受了凉,这么大个男人淋点雨就连喊句话都费力,也是有些不正常。 周玉臣自认不是什么圣母,不过人都走到这了,就好人做到底:“你看上去不大好,我可以让人送你回去,或者你可以到我附近的住处休息一下。” 庄晏冷笑,抬起手指着他道:“你还假惺惺做什么?伪君子!恬不知耻!玩弄别人的感情很有成就感吗?破坏别人的婚姻你很高兴吗?你的脸再漂亮,军衔出身再高,也掩盖不了你就是个人渣的事实!”他手指抖个不停,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怒气。 周玉臣哪怕真的是圣母,听到这番没由来的指责也再也没法好声好气了,脸微微地沉了:“庄先生,诋毁别人可不是绅士所为。” 庄晏“哈”了一声道:“对付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人渣,用得着成为绅士?”他胸口起伏,喘气都有些喘不及,却忽然上前一扑,就要揪住周玉臣的衣领。 周玉臣和他的体能差距相当于猛虎之于食草动物,怎么可能让他揪住。庄晏扑了个空,往前踉跄了一下。 周玉臣又下意识想要扶他,但手刚伸出去就停下了。他猜测要是扶这人一把,不仅得不到感谢,还又会被辱骂一顿。 庄晏身体摇摇晃晃的,好歹稳住了没摔个狗吃屎。周玉臣看他这狼狈的模样,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又可怜。 50.婚约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周小环道:“这还不重要吗?爸妈可是想要他做你的向导, 结果他这么阴险,背后诋毁你!”她见周玉臣仍然不以为意, 便把帖子找出来, “他骂你!说你自负自闭, 说你是个伪君子!” 周玉臣道:“嗯,他当着面也是这么骂我的。” 周小环见周玉臣不为所动,她当然晓得庄晏和兄长的情敌关系, 一想到帖子里那长篇大论地诋毁周玉臣的为人的言论, 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把帖子发给你, 你看吧!你看就知道这人多可恶了!” 周玉臣道:“好。你发过来我明天看, 你早点睡。” 看着妹妹关闭通讯, 周玉臣从书桌前起身, 走到卧室里,周小环果然发来一个论坛帖子, 周玉臣看了一眼,没有点开,洗漱过后便熄灯休息了。 “哨兵时常无法控制自己的知觉屏障, 并且席次越高的哨兵, 越容易出现感官神游症——他们会本能地将精神触丝伸到很远的地方,不断地搜集信息。” “这样一方面, 过多无用的信息会对他们的精神造成相当高的负荷, 另一方面, 当他们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精神触丝的末端, 他们就没办法再关注自身周围的情况,这样不仅危险,而且可能会令他们永远陷在自己的精神图景中,与外界失去联系……” 这一堂课是讲向导该如何帮助哨兵缓解感官神游症,庄晏坐在教室后排,随手翻阅光板上的教材。讲师接着道:“向导的职责,就是通过精神梳理,帮助哨兵建立屏障,并清除残留在他知觉领域的无用信息。同时在哨兵神游的时候,向导可以帮助他们控制自己的精神触丝。” “另外。”讲师忽然露出一个微笑道,“彼此有意的哨兵和向导,也会不由自主地伸出精神触丝去感知对方,特别是哨兵,他们个性偏向兽性,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当遇见自己中意的向导时,就会显现出较强的占有欲,会时刻想要感知对方的存在,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当他们把注意力都倾注在向导身上的时候,就能减少以上那种危险的可能性了。” “如果是已结合的哨兵和向导,那更不用说……” 下面有学员举手,讲师示意他发问,少年向导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结合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些向导都是十到二十岁,顶多也就有过初恋,大多都不懂得爱情的滋味,对于书上描写的哨兵向导之间的羁绊好奇又神往。 讲师笑道:“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结合,那是很美好的,不仅仅只是结合热,那种灵魂共通的感觉,很多普通体质的人一辈子都体验不到,你们都还年轻……”他目光扫过最后一排的金发男人,咳嗽一声,“……大多都还年轻,要等你们找到自己心仪的哨兵,才能真正明白那种感觉。” 讲师的话传到庄晏耳朵里,压根没被他听进去,他手指正在光板上划动,忽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跳过来,蹭了蹭他的手背。 庄晏皱起眉毛,一只比他的手掌大一点儿的垂耳兔趴在他手边,动动鼻子,抬头和对上庄晏的目光,不禁没被他吓退,还跳到他两只手当中,绒毛蹭着他的手心。 庄晏把兔子抓起来,扔到一边。垂耳兔在地上打个滚,抖抖毛,过一会儿,又跳上桌,来挨着他。 下了课,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走过来,声若蚊呐道:“你好,我来带走我的量子兽。”随即低头捧起垂耳兔跑开了。 庄晏起身往宿舍走。他在公共场合的时候,经常有一些向导的量子兽跑过来缠着他。斯蒂文跟他解释说,塔里很多未成熟的向导精神力还太弱,他们的量子兽会下意识地替他们寻求安全感,可能是感知到庄晏强大稳固的精神领域,所以喜欢跑来跟他亲近。 “不过话说回来。”斯蒂文奇道,“你的量子兽呢?怎么从来没见过?” “没有。”庄晏头也不抬道。 “怎么可能没有。”斯蒂文不相信,“你是不是藏起来了?”他肩膀上的鹦鹉也歪起脑袋,搜寻庄晏的左左右右。 “没有就是没有。” 刚觉醒的向导意识不稳定,是可能出现量子兽暂时不现身的情况,但庄晏的精神领域如此稳固,已经丝毫不比一个成熟的向导差,为何量子兽不见踪影? 斯蒂文看着庄晏,送庄晏来塔之前,他曾经和那个照顾过庄晏的女向导仔细谈过…… 他笑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量子兽是什么样的?” “没有。” “有空可以想想嘛。”主人的想念会帮助量子兽成形。斯蒂文用手指逗弄自己的鹦鹉,玄凤鹦鹉的身体是淡黄色到白色的渐变,两颊有两坨腮红,十分喜庆,“不知道是不是跟我的萌萌一样可爱啊?” 周玉臣看向前方。 大雪由近及远地覆盖,远处是黑压压的森林。 太阳光很明亮,和雪光一起,灼亮了视野。他走了两步,雪发出单调的喀吱喀吱的声音。 雪把森林以外的一切都覆盖了,看不见路,辨不清方向。 视野来回转动,他看到远处出现了一只动物。 他潜意识里知道它在为他带路,它是他在这茫茫雪原上跋涉的唯一希望。 视线因强光而模糊,只能辨认出,是姜黄色的皮毛,在阳光和雪光的映照之下,反射出耀目的淡金色。 淡金色,就像那人的发色一样…… 周玉臣猛地睁眼。 雪豹从衣柜顶上跳下,踩在床上,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 周玉臣摸了摸它的背脊道:“你也看见了?”他清醒的瞬间便意识到,他刚才进入的是庄晏残留在他精神领域里的画面。 “那是他的量子兽吗?”周玉臣喃喃了一句,他闭上眼,勒令自己的身体重新放松,进入休息的状态。 他向来对自己的意识的控制堪称完美。但不知不觉间,他竟再次展开了自己的精神触丝,让它无限延展,越过这座住宅的花园,越过街道,越过一座又一座建筑。 风声,草木摇动的窸窣声,机器运转的声音…… 等乍然回神,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寻找什么。 那个瘦长的、有浅金色短发的身影。 如梦初醒,精神触丝瞬间从遥远的距离缩回。他再次睁眼,雪豹好整以暇地在床上蹲坐着,与他对视,眸子里闪动着戏谑的光。 上午忙着公事,到了午间休息的时候,终端冒出来一条消息:“快看帖子!”是周小环等不及的催促。 周玉臣都已经被指着鼻子骂过了,还在乎对方在论坛上诋毁他? 他点开那帖子,一层一层看过去,似乎都能想象庄晏当着他的面一条条历数他罪状的模样,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微笑。 他一目十行,看得飞快,但一个字都没拉下,直到后面看到那篇一万多字的军事案例分析,才缓下速度,看完又重复看了两遍。 屏幕在庄晏和别人针对他“会不会垮”这个问题辩驳的地方上下滑动。 周玉臣忽然想到,这个帖子很长,同时跟这么多人辩论,再能言善辩,也要花不少时间吧? 耳畔没由来地响起父亲的那句玩笑话:“情敌的彼此想念,比情人的彼此想念还要多。” 刚想到这句话,父亲的通讯就来了。 每天轮流轰炸一次,周玉臣都习惯了,伸手接通了,周敦的影像浮现在他面前。 这次周敦的劝说倒是很简短:“没有要求你立即就接纳他,只是让你们多碰几次面,就算你不相信你和他能成为伴侣,也体谅体谅你母亲和我吧。” 周玉臣本要继续开口拒绝,但目光一转,却莫名停留在了端脑屏幕的激烈争论上。 然后他听见自己说:“……好吧。” 周敦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劝说成功了,惊讶过后松了一口气道:“那么就这么定了,你带上玉郎,多管束着他,别让他对人家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 通讯关闭,周玉臣抬头,看到雪豹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他说:“我食言了。” 雪豹可懒得理他,矫健的身形跃下沙发,尾巴愉悦地甩动两下,消失了。 庄泽说:“你的未婚妻和周家长子公然调情的新闻。” “她没有和他调情。周玉臣去安道尔公国进行国事访问,她负责接待他,这是礼仪……” “你要跟我玩自欺欺人那一套吗?”庄泽很不客气道。 庄晏咬牙,他的确是在自欺欺人,如果庄泽的通讯来得早一点,来在他见海伦娜之前,他还能就未婚妻的社交自由和他父亲来一场振振有词的辩驳,而此时此刻,他一想到海伦娜看那个男人的眼神,只能就这么被庄泽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停顿片刻,他只能说:“海伦娜心里有数,她知道分寸。” “给你戴绿帽子的分寸吗?”嘲讽更不留情了,庄泽知道他这个大儿子从小就是一副固执到底的样子,和他母亲一样,只不过庄夫人会用柔顺的外壳把自己包裹起来,庄晏则在庄夫人的纵容下,直到三十岁也是有棱有角的样子。 “听着,结了婚还各自养着情人这种事或许并不少见。”庄泽冷冷道,“但在我的家里,只要我还是一家之主,我就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在你们正式订婚之前,你要么把一切处理好,保证你们的关系公布于众之后不会传出任何你的未婚妻三心二意的新闻,要么,就趁还没公布和她断了,我相信外面还有很多淑女愿意一心一意做你的妻子,比如秦小姐。” 庄晏道:“我不会娶任何我不心爱的女人!那是对她不尊重,对婚姻不尊重!”他有点烦躁了,不自觉拔高了声音。 “你尊重她,她尊重你吗?”庄泽也拔高了声音,“你以为你已经把一切看透了?你以为你那些计划完美无缺了?我告诉你,那屁都不是!我看见那个女人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会为了个周家长子那样的男人背叛你!就算她已经穿好婚纱和你站在神父面前了,只要那个男人勾勾手指,她就会把捧花扔在你脸上,头也不回地逃走!” “——你要娶她,还不如娶周家的大儿子!”庄泽用古地球的中文掷地有声地丢下一句话,就把通信挂断了。 庄晏的脸色比栏杆下面的河水还要阴沉。他手搭上露台的铁艺栏杆,河上的风吹着有点冷,手指触到铁栏杆,更是冷得钻心。 这边包厢,海伦娜公主和周玉臣坐着,两人都没有找话头,更没人动桌上的菜肴,难得的静默。 最终是海伦娜忍不住了,开口道:“上将……” 终端通讯仪“滴滴”地响起来,这次是周玉臣的。 他翻过手腕看了一眼,起身道:“不好意思,不得不接。” 海伦娜竭力地维持自己的微笑道:“请随意。” 周玉臣走出包厢,左右看看,走廊两边都有露台,他向其中一个走去,不期然看到了庄晏。 他背对着他,站在栏杆旁边,在和通讯仪说话。江风吹动他淡金色的发丝,像标尺一样刻板的一个人,头发看起来却很柔软。 周玉臣在此前从未见过庄晏,后者天才的名声倒是听过很多次。不过细想起来,在他小的时候,曾经见过庄夫人一次。 在贵妇们喝下午茶的花园里。他母亲是个哨兵,性格也是雷厉风行,不可能和一群贵妇人喝什么下午茶,但有一回他被送去他姨母家里小住,于是见到了庄夫人。 他对庄夫人印象深刻,是因为她那时候和其他的贵夫人太不一样了,她穿了一身玫瑰色的大衫,外罩一层薄纱,样式他从未见过,料子摸起来很轻柔,走动起来衣摆摇动,像随时都会踮起脚尖跳舞一样。她在喝茶时看到他被佣人带过来,立刻惊喜地放下茶杯,向他招招手,他不由得走过去。 51.醒来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庄晏心里冷笑一声, 抬脚,两人明白他要进去,连忙让开。 庄晏走进洗手间, 站在镜子前, 看着里面那个苍白刻板的男人。 “苍白刻板”这当然不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而是他爱慕的女人——海伦娜公主对旁人说起的。 公主是个直率又骄傲的人, 这样的评价, 即便当着庄晏的面, 她也不会毫不避讳地说出来。 庄晏对着镜子试了几次,都没能做到把他习惯性蹙起的眉头完全舒展开来,总是舒展了一会儿, 一不注意,又皱了起来。 “女人不会爱上总对自己皱眉的男人的。”海伦娜对他说。 海伦娜不爱他。庄晏洗了洗手,再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但他们很般配,帝国最出名也是最古老的贵族世家的长子,配一位小公国的公主并不算高攀。 况且海伦娜的美貌闻名遐迩,而他则从小在“天才”的美誉中长大。古汉语里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男才女貌?海伦娜的父母,安道尔公国的国王王后对他们的来往也很满意, 公国的经济很大一部分依赖于稀有材料的出口贸易, 能和庄氏结亲, 能在帝国的贸易竞争中占领很大优势。 别看那两个学生说什么庄教授对公主求而不得, 事实上, 庄氏和安道尔皇室私下已经有过交流了, 庄晏和海伦娜公主的婚约早就已经口头定下,只差一份明面上的声明。 如果当成一场联姻来看,海伦娜和公国是获利一方,庄晏和他的家族是给予一方,但如果是感情,他和海伦娜之间的地位就调换过来了。 但庄晏有信心,他是个擅长计划的人,当他意识到自己对那位美艳率性的公主一见钟情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庄氏和公国的利益关系,家族联姻,盛大的婚礼,婚后的家庭等等。 一切都会进展顺利的。庄晏离开教学大楼,走到停车场,坐上驾驶座。 智能光板已经在他右前方竖起来了,屏幕上出现一个简笔画的笑脸,语气严谨的电子音说:“去东港吗,先生?” “是。” 简笔画笑脸转过去了,取而代之的一张新闻配图,堂而皇之地出现他眼前,穿军服的男人和娇俏美丽的女人面对面站着,画面十分和谐。 一切都会进展顺利的。只要没有某些虚有其表的、喜欢玩弄女人心意的浑球从中作梗。 庄晏咬牙切齿地戳着光板上男人俊美的侧脸,想让这张图消失,然而戳了几下没反应。多半是年纪比他还大许多的光脑又卡住了。 “吉祥,吉祥!”庄晏烦躁地喊着光脑的名字。 “啊——抱歉,先生。”叫吉祥的光脑好像刚打了个盹儿,醒过来,图片终于消失了。 “以后关于这个男人的新闻,都不要放到我面前来。”庄晏阴沉着脸命令道。 “好——的。”吉祥回答道。结果等悬浮车启动,从轨道中飞出去,吉祥又说:“可是周玉臣上将的近期新闻很多都和海伦娜公主有关,如果您不想看到他,也就看不到公主了哦。”结尾“哦”字配上那呆板的语气,变得很诡异。 “我不想看到他和她在一起的新闻!” “您在嫉妒吗,先生?” 庄晏无比讥讽地“哈”了一声道:“我会嫉妒那种人?” “周玉臣上将是很多男士嫉妒的对象。他的相貌非常完美。” “我不可能嫉妒一个徒有其表的人!” “您真的觉得上将徒有其表吗?他可是最年轻的……” “闭嘴,吉祥。” “好吧。”电子音不说话了。庄晏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享受片刻的宁静。 “——但就算上将徒有其表,海伦娜公主也非常爱他的脸。” “砰!” 一辆磁悬浮车停在了轨道上。 光板上浮现了两个蚊香圈:“先生,您知道新出台的法律规定不许虐待光脑了吗?”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人把你改造成智能马桶!” 悬浮车终于在一片安静中来到了东港。 庄晏坐上扶梯,径直来到二楼的贵宾接待厅,大厅的落地玻璃窗外,一辆一辆飞船正在进入轨道中。 庄晏急迫地在窗前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一辆蓝色的军用飞船降落,停在特殊轨道上,而后飞船的门落了下来,出口和贵宾大厅的入口桥接成一段通道。 庄晏在一群深色军官制服中看到一尾亮丽的红裙,那就是海伦娜没错了。 他心里涌起见到心上人的欢喜,忍不住对着大厅一侧的整衣镜左看右看,把衣服上看不见的褶皱又重新理了一遍。 然后,一行人走进了大厅入口,打头的是几个年轻军官,庄晏扫了他们一眼,眉头皱了皱,他讨厌军服。 但随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他的眉头不自觉舒展了,向来紧绷的嘴角,难得地扬起一个微笑,走上前道:“海伦娜……” 他的声音顿住了,因为和美丽的女人一起并肩走进来的,还有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 海伦娜的心情很好,她见到庄晏向来是冷淡居多,可这次居然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你等多久了?”不等他回答便又为他介绍道:“这位就是周玉臣上将,你们应该彼此认识吧。” 周玉臣上将打量着这位衣装笔挺的高挑削瘦的年轻教授,微笑道:“我听许多长辈还有朋友都提起过庄先生。” 庄晏语气生硬道:“久仰周上将大名。” 海伦娜有些不悦道:“庄晏,你对上将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不满。”庄晏道,“只是没想到上将百忙之中,竟然能抽空陪公主过来,倒显得我多余了。” 海伦娜道:“是我请周上将在公国多做几天客,好和我一块到枫丹白露来的。” 周玉臣笑道:“我在枫丹白露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就和公主一起过来了。而且身为邦交的代表,亲自护送公主过来是应该的。” “周上将不用和他解释那么多。”海伦娜从庄晏身边走过,对着周玉臣巧笑倩兮,“庄晏就是脾气不好,你别介意。” 随后周玉臣,海伦娜还有庄晏坐在一辆悬浮车中。海伦娜到达枫丹白露的时间接近中午,庄晏根据她的行程,特地预订了一家有名的中餐厅的一等包厢,然而现在……当然,包厢里坐下三个人绰绰有余,只是他恐怕没什么心情品尝美味了。 周玉臣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笑道:“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就很少来枫丹白露了,它还是这么美。” “是呀。”海伦娜也走到车窗前,看看周玉臣,眼中滑过一丝迷恋,但很快为了矜持掩藏起来,“上将是毕业于苏普林军校吗?” “是。” “那和庄晏是一所学校了?”海伦娜笑着回头看了某人一眼,“庄晏,你都没和我说过,你和上将是校友。” 庄晏看着她道:“大学校友遍地都是,难道要我一个个跟你介绍吗?” “你说话真冲。”海伦娜再次皱起了眉,“你能不能别像个小孩子一样?” 庄晏没有回答。周玉臣为了缓和气氛,又笑道:“我们是要去吃中餐吗?我也很久没吃过中餐了。” “噢!那你一定要好好尝尝。”海伦娜立刻道,“枫丹白露有几家中餐厅在星系间都是出了名了,餐厅是庄晏订的,他的舌头挑剔得不行,跟着他准没错。” 接下来去餐厅的路上,一直是周玉臣时不时说两句话,既不让人觉得太冷清,也不显得过分的刻意,而海伦娜公主总是给予热情的回应。只有庄晏,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直到进了名为“江上客”的中式餐厅,餐厅在河边,走进包厢,窗户朝河上开,风光一览无余。 庄晏是这里的熟客了,服务生过来请他们点餐,庄晏根据他和海伦娜的口味点了菜肴和饭后茶点,等他点完,公主道:“庄晏,你怎么不问问上将的口味?” 庄晏道:“我点了几个清淡小菜,相信上将应该不会吃得太难受。” 他说这话时没有看周玉臣一眼,但周玉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正是因为明白,心里反而有些诧异。 哨兵因为感知能力过强,所以必须食用味道偏寡淡的食物,尤其是他这样没有适配向导的哨兵——虽然这对哨兵和向导来说是常识,但是很多普通人都不会留意。 而这位庄教授,明明浑身上下都在对他表露敌意,把他当成情敌一样排斥。可居然没有忘了照顾他的这些细节。 想到这里,恰好两人的目光不经意对上,周玉臣便对庄晏微微一笑,和先前礼节性的笑不一样,他是真的觉得这人很有趣。 可惜庄晏不领他的情,反而脸色更难看了。 他转过头。心中愤愤道:“这个恬不知耻的勾引有夫之妇的混球!还好意思冲我笑!他难道以为我给他点两个菜就是对他示好了吗?他难道以为我会让他吃几个口味重的菜来报复他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事实是他还真考虑过要不要给这人点几个剁椒鱼头来尝尝,不过碍于基本的礼节,以及海伦娜事后肯定会抱怨,甚至会恨他,他还是遵循待客之道了。 服务生退出包厢,三人坐在圆桌旁,过了约莫一刻钟,菜陆陆续续地上来了。 海伦娜看到捧上来的两个竹篓道:“啊——这是我们上次吃过的螃蟹么?”她想这东西的名字还费了点劲。 庄晏道:“是。你上次说你很喜欢,这次正好是吃蟹的季节。”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个螃蟹,放到瓷盘里,苍白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剥动了几下,用旁边精致的小剪刀蟹脚、蟹嘴等剪掉,再将蟹胃蟹心之类的挑走,最后在只剩蟹黄蟹膏的螃蟹上淋了点醋。 他做这一系列动作非常细致、专心,以至于另外两个人都没动筷子,都坐在那看着他,直到他将装螃蟹的小瓷碟放在了海伦娜公主的面前。 “这样就好了,吃吧。”庄晏凝视着海伦娜公主,他还是板着脸,眉头也微微蹙起,但一双湛蓝的眼中的温柔,只要被注视过就不可能不察觉。 海伦娜和他对视了一秒,惊醒似的回过神来,别过脸去,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道:“这些让服务生做不就好了?” 她欲盖弥彰地看了周玉臣一眼。她不知道她这一眼有多么的明显和刻意——不愿意在喜欢的男人面前和别的男人过于亲昵——在座的两个男人都看出来了。 庄晏刹那间心有点凉了,他甚至觉得难堪。 解救他的是手上终端响起的叮叮咚咚的音乐,他立刻站起身来说:“抱歉,有个紧急通讯。” 应和他的是周玉臣:“请随意。” 庄晏仍旧没有看他一眼,他推开座位,背脊挺直,走出了包厢。 639楼:我!不!赞!成!这!门!婚!事! 640楼:638楼好凶哦,都指名道姓喊人家 641楼:公主有婚约了??我怎么不知道??? 642楼:没看到有新闻啊??? 643楼:两边都已经同意了,在世家圈子里早就传开了,发新闻声明是最后一步。 644楼:哦豁? 645楼:638,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啊 646楼:我闻到了新八卦的味道 647楼:来!证据! 648楼:迷妹出来编故事了,还世家圈子,你别也是个贵族?大家快来看啊贵族上网了! 649楼:切实的证据我不会给的,也放几张照片,随你们信不信[图片][图片][图片] 650楼:唉,又一个迷恋男人失去理智的少女 651楼:窝巢!!!!我女神旁边那是谁??? 652楼:照片不像处理的,但也没什么亲密举动啊 653楼: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 654楼:嗯???有内容啊朋友们,那金发的男的看公主的眼神,跟公主看上将的眼神一毛一样! 655楼:还以为帖子已经没什么可看了结果又有新展开! 656楼:三角恋妥了 657楼:楼上正解 658楼:三角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位大哥是谁好倒霉啊情敌是周上将 659楼:真的和镇楼几张有分别,公主的笑容好公式化,和镇楼那种娇羞完全不一样! 660楼:这男的是谁? 661楼:如果公主真的跟他有婚约……是联姻吧,他们真的不像情侣 662楼:这男的长相气质被周上将甩八条街,公主能看上他才有鬼 663楼:公主为了家族只能跟不喜欢的人结婚!但真心爱的却是上将!妈呀这不是古早言情吗?! 664楼:662楼别这么说,我觉得这位小哥长相挺端正的呀,耐看类型的,眉头别老皱着就行了,而且他的头发看起来光泽好美好柔软啊,想摸摸~ 665楼:同楼上,他五官有亚裔特征啊,这张照片明显角度不好,而且他的发色,让我想起我女神了 666楼:三角恋666 667楼:别一口一个小哥了,我看他年纪挺大了吧 668楼:这个人叫庄晏,苏普林大学的教授,30岁了 669楼:[图片] 670楼:果然!帅多了!这种高瘦带点严肃的禁欲系是我的菜啊啊啊啊啊啊啊 671楼:你们什么眼光,我看他像我高中的教导主任 672楼:楼上什么眼光,哪个高中的教导主任能请到这么年轻一表人才的教授啊,虽然他的眼神让我好想给他交作业…… 673楼:你们……又歪楼了…… 674楼:我想到前面8楼那个算命的了,他还在不在,让他给这教授算一下,看他是不是命中该戴绿帽 675楼:我来扳回正题!!! 公主为了家族只能跟不喜欢的人结婚!但真心爱的却是上将!婚礼那天等着上将来带她私奔。上将来了!上将带走了教授!原来上将真心爱的是教授! 676楼:。。。。。。。。 677楼:675楼优秀! 从一场会议上下来,周玉臣回到驿馆,发现自己的副手路易斯正在座位上,捧着电子光板哧哧笑个不停。 周玉臣把录有会议资料的光板往路易斯面前一扔:“我希望你能先履行自己的职责,路易斯大校。” 路易斯“刷”的扔了电子光板站起来,绷直身体敬礼道:“上将!” “看什么这么好笑?”周玉臣绕过办公桌问道。 路易斯脸上又露了一丝笑风,低头道:“是小环给我看的。” “小环?”周玉臣挑起眉,他有一对龙凤胎出生的弟妹,弟弟周玉郎,妹妹周小环,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又闹什么事了?” 路易斯道:“小环在网上为您辟谣。” “辟什么谣?” “您和海伦娜公主的绯闻。” “这种谣传用得着她去费力气?”周玉臣看了一眼路易斯面前的电子光板,“她在哪替我辟谣?” “一个论坛,上面的人都挺有意思的。”路易斯又憋笑,想到帖子后面对绿帽庄教授的讨论,多嘴问了一句:“上将,您昨天不是和公主还有那位庄教授共进了午餐吗?” “嗯。怎么?” “庄教授……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问他?”周玉臣嘴角勾了勾,“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路易斯看到上将脸上表情的变化,有点诧异。上将看上去温和,却是不怒自威,即便提起那位以美艳闻名几个星区,看着他目光都要化成一滩水的海伦娜公主,语气都是平铺直叙,嘴角更不曾翘起过。 他想到帖子最后那番“优秀”的言论,忽然一个激灵,不禁问道:“上将,您难道……” 周玉臣对上他的目光,他们是上下级,更是多年的朋友,周玉臣对他的疑问很快了然,他将手里随意划动着的光板放在桌上,“我觉得他有趣,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路易斯心里念了一句,他其实倒挺想看看上将喜欢一个人的模样。周玉臣是运筹帷幄的将领,是强大得令人仰望的首席哨兵,可是他从来没有让一个向导进入过他的精神壁垒。 他从来没出现过一个哨兵一生中难免甚至时常出现的歇斯底里,被极敏锐的感觉折磨的痛苦。或者说从来没人看见过。他从来不需要向导。 这样的上将,如果有一天宣布他喜欢上一个普通人,要和他共度一生,路易斯觉得是可行的。但是上将甚至连喜欢都没出现过。 或许因为“喜欢”是一种要通过精神和身体的亲密接触获取舒适和愉悦、然后慢慢滋生的感情。而没有向导的哨兵,能够建立起自己的精神壁垒已经是非常令人惊叹的了,要让他推倒自己苦心营造的壁垒,仅仅为了和别人来次接触,那简直不可能。 他不禁低头看面前的电子光板,屏幕上正好是庄晏的那张照片,真有点像教导主任。明明是亚裔的柔和的面孔,可高挑的身材削瘦的脸,蹙起的眉头,使他身上充满了看不见的棱角,苍白的肤色令其更加尖锐,贸然靠近是会吃亏的。 不,他们不合适。上将就算要找一个普通人,应该也会找那种温柔的人吧?就连海伦娜公主都嫌骄纵任性了。路易斯不禁摇摇头。 周玉臣也看到了那张照片,想起了那个浑身是刺的人,是一种攻击方式,也是一层盔甲。但他亲眼见证了那些刺的软化,就在海伦娜公主的面前。 52.英灵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周玉臣是在乐曲的中段走进这间偏厅的, 他因为钢琴声停在了门口,随即无声地走进门来, 靠着墙,和众人一样, 把目光放在了厅中弹琴的那个人身上。 他没有引人注意,直到乐曲结束,一位夫人摇着扇子,无意中转头,才惊讶地站起身来道:“周上将!” 厅中的人闻声回头,都诧异不已,这位帝国的新星向来受人瞩目,爱慕者众多,但偏偏总是不在舞会上多露面, 谁都没想到他会独自走到这个偏厅来。 一时间不少人向他致意:“阁下。”“上将阁下。” 庄晏坐在琴凳上, 嘴角的微笑渐渐隐去,视线投向别处。 周玉臣一边朝跟他打招呼的人点头示意, 一边朝这边走来。 何赛看他走的方向, 再结合近期听到的传闻,隐隐猜到他来的目的,因此向女儿招手道:“莉莉,回来吧, 跳一支舞也够了。” 莉莉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见父亲认真地唤她回来, 便依依不舍地松开小男朋友的手, 经过庄晏身边时,仰头看着他道:“谢谢你。” “不用谢。”庄晏难得温和道,莉莉伸出小指头,庄晏会意,也伸出尾指,两人拉了拉勾,小姑娘咯咯笑起来,跑回父母身边了。 周玉臣走到近前,庄晏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 周玉臣站在钢琴边:“庄先生。” “周上将。”庄晏淡淡应道,坐在琴凳上,没有起身。 周玉臣道:“我父母亲想请你过去见一面。” 庄晏蹙眉,周玉臣道:“只是见一面。” 偏厅里的其余人隔着一段距离看他们,听不清他们的说话声,但见周玉臣一手搭在钢琴琴盖上,低下头,英俊的面容朝着庄晏说话,显得颇为温和耐心,庄晏则蹙着眉心,见了周玉臣也没有起身招呼,脚仍然踩在钢琴脚踏上,面上也没有笑容,但这好像并不是敌意或者陌生的表现,反而显得两人有种超过众人想象的熟稔亲密。 上将阁下一身铁灰色的军装礼服,右胸银色绶带垂下,肩章和袖口都镶有银色滚边,在腰部稍稍收束,黑发黑眼,成熟英武,像童话里的美男子将军。 庄晏则一身天青色西装,暗色领带,金发蓝眼,苍白削瘦,神态冷淡。 两人一坐一立,画面居然异样的有种和谐感。 周玉臣说了几句话,庄晏终于站起身来。跟随在周玉臣身边,朝门外走去。 直到两人走出门去,偏厅里才发出一阵低低的喧哗。 中厅的舞会正进行到高潮,空气中漂浮着乐曲和香水、酒香,对许多人来说是种享受,对有些人来说就是煎熬了。 庄晏跟随周玉臣穿过人群,两人吸引了不少目光。 大厅一角,周敦夫妇靠墙坐在一张小桌两边,正在谈着什么,隔着还有好些距离,两人已经转过头了,笑着看着周玉臣和庄晏走到近前。 帝国三大元帅之二在自己面前,庄晏朝两人弯了弯腰:“周元帅,布伦特元帅。” “你好,庄晏,不必拘礼。” 带着淡淡笑意的男声传来。 庄晏直起身子,看向两人。 克劳迪亚·布伦特,布伦特家族的长女,外表看起来才三十岁出头,但事实上她已经六十多岁了,比庄泽年纪还大,加之身居高位,又是一名强大的哨兵,让她自然少不了威严凌厉的气势。 而她身边的那气质温和的男子,便是她的丈夫,第二集团军统帅周敦元帅。 周敦是帝国公认第一的向导,也是帝国有史以来唯一一位向导元帅。庄晏乍一和他对视,便不由感到惊诧——在噪杂的环境中,他竟然感受到了这个人的精神领域,就像面对着宽阔无际的大海,具有无限的包容性,而且深不可测。 而周敦那一瞬间的目光则让庄晏觉得自己被看透了,但并不具备侵略感,不会让人觉得不适,反而那是一种令人不由自主臣服的力量。向导向来被称作哨兵的附庸,居然还可以如此强大? 倘若说克劳迪亚是一柄利剑,那么周敦就是厚重的剑鞘。而且庄晏一瞬间判断出来,即便克劳蒂亚的气势不输给他认识的任何哨兵,但在这对夫妇的关系中,周敦绝对占主导地位。 这太奇异了。 “庄晏。”周玉臣一声唤让他回过神来。 “是我和妻子看起来太严厉,让小庄先生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吗?”周敦笑道。 庄晏道:“不,没有,两位元帅的风采令我心折。”他抬了抬头,恰好跟那位布伦特元帅的目光对上。 “庄晏。”克劳迪亚道。 庄晏抬起头看向她道:“是,元帅。” 这位坐姿笔挺如利剑的女将军看着他,正当庄晏下意识以为她要下达什么命令的时候,克劳迪亚道:“你看起来比照片上还要瘦。” 庄晏一怔,克劳迪亚道:“听你父亲说你常年只身在外,年轻人离开家,应该学会照顾好自己。” 庄晏再次怔了怔,片刻后才道:“我会的,谢谢元帅。” 周敦笑道:“亲爱的,你不能用教训士兵的口气说关怀的话,这太奇怪了。” 克劳迪亚瞪他一眼。 周敦笑道:“好吧。庄晏,你不要太紧张,我们只是想和你见见面,一来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虽然不常往来,但我们都敬佩你父亲,二来,要说不是因为那个匹配结果,你也不会相信,我们的确想见一见,能够和玉臣匹配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三的向导,但你千万不要有压力。系统只是系统,我们仍然尊重你们的自由。” 到底是元帅级别的人物,这一番怀柔的说辞,起码让庄晏对这对夫妇生不出丝毫恶感。 庄晏垂眼道:“元帅的关怀,我……很感激。” 周敦笑道:“我知道即便我说不要拘谨,拘谨还是难免的,还是你们年轻人一起说说话吧。”他说着朝周玉臣挥了挥手。 庄晏不动声色地往与周玉臣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步道:“那么我先失陪了。”说着就要先离去。 “等等,庄先生。”周玉臣叫住他,低声道,“那天在船上说的事,我们还可以再谈谈。” 庄晏看了他一眼,皱起眉,但当着两位元帅的面不好撕破脸,也就不再拉开距离,两人一同离开。 周敦夫妇在原地看着他两人离开,克劳迪亚道:“似乎也没有船上的人报告说的那么生疏。” 周敦道:“那孩子是在忍着呢,他的意识云里对玉臣还是很抗拒。”他看看妻子,“据说他很爱那位公主,玉臣可是横刀夺爱。” 克劳迪亚道:“我相信玉臣不会做这种事。” 夫妻对视,周敦笑道:“还不错?” 克劳迪亚道:“起码是个踏实认真的年轻人。” 周敦笑起来道:“和你年轻时一样,绷着脸不爱说笑。” 克劳迪亚又瞪他一眼。周敦点头道:“他的意识云……似乎受过一些创伤,但资质不错。”能得向导元帅赞一句资质不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怪乎能和玉臣有那么高的匹配度,倘若这么发展下去,或许他真的能成为让玉臣打开心扉的人。” “打开心扉?” 克劳迪亚道,“我看他们现在不仅没迈出第一步,还有不少的矛盾。” “这就要靠他们自己解决了。看他们的缘分了。”周敦起身道,“我们这些惹人烦的长辈,操心那么多,还不如多跳两支舞。” 他微微躬身,对克劳迪亚伸出手道:“能赏脸跳支舞吗,夫人?” 克劳迪亚终是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伸手搭了上去。 “去外面花园里?”周玉臣道。 两个人差不多是并肩走在舞会的人群中,庄晏不作声,周玉臣知道他是默认了。 到处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端着酒杯聊天的人,他们走近的时候,不少人留意到了,虽然出于礼节不好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们,但等他们走远后,却忍不住低声谈起庄周两家可能的婚事。 走出中厅,后面是个小花园,喧哗声远去,两人走下台阶。今天是半月,是庄晏双手插在裤袋里,看着花园里在月夜下盛开的蔷薇,他的个子高挑,手长腿长,只比周玉臣矮一两公分,瘦长的身形做起这个动作来很好看,浅金色的头发在大厅透出的灯光和淡淡的月光中闪着一点光。 周玉臣看着他,反倒是庄晏先冷冷开口道:“周上将改变主意了?” 不远处一棵树下有石桌石凳,周玉臣道:“去那边坐下说话?” “不。”庄晏道,“有话在这里直说就好。” 周玉臣道:“在船上,我也并没有拒绝你的提议不是吗?” 庄晏转过头看向他道:“周上将分明顾左右而言他,我和我未婚妻的事,需要周上将过问么?” 周玉臣自己走过去,在石桌旁坐下,那石凳的高度对他的身材来说有些不够,坐下去,一双军裤和军靴包裹的精悍的长腿伸直交叠,想了想,看向庄晏道:“那天是我多言了。但我也只是多问一句,庄先生何必生气?” “何必?”庄晏再忍不住道,“你做过什么,难道自己不知道?” “庄先生。”周玉臣斜靠着石桌,像只在树下休憩的豹子,指了指自己,“对我而言,我只是带着邦交任务前往安道尔公国,和海伦娜公主的来往,也从未逾礼过,我本人更没有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 庄晏瞪着他。 周玉臣的瞳孔倒映出男人的金发。清风袭来,他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所以在谈合作之前,不该先把我们之间的误会澄清了么?” 庄泽说:“你的未婚妻和周家长子公然调情的新闻。” “她没有和他调情。周玉臣去安道尔公国进行国事访问,她负责接待他,这是礼仪……” “你要跟我玩自欺欺人那一套吗?”庄泽很不客气道。 庄晏咬牙,他的确是在自欺欺人,如果庄泽的通讯来得早一点,来在他见海伦娜之前,他还能就未婚妻的社交自由和他父亲来一场振振有词的辩驳,而此时此刻,他一想到海伦娜看那个男人的眼神,只能就这么被庄泽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停顿片刻,他只能说:“海伦娜心里有数,她知道分寸。” “给你戴绿帽子的分寸吗?”嘲讽更不留情了,庄泽知道他这个大儿子从小就是一副固执到底的样子,和他母亲一样,只不过庄夫人会用柔顺的外壳把自己包裹起来,庄晏则在庄夫人的纵容下,直到三十岁也是有棱有角的样子。 “听着,结了婚还各自养着情人这种事或许并不少见。”庄泽冷冷道,“但在我的家里,只要我还是一家之主,我就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在你们正式订婚之前,你要么把一切处理好,保证你们的关系公布于众之后不会传出任何你的未婚妻三心二意的新闻,要么,就趁还没公布和她断了,我相信外面还有很多淑女愿意一心一意做你的妻子,比如秦小姐。” 庄晏道:“我不会娶任何我不心爱的女人!那是对她不尊重,对婚姻不尊重!”他有点烦躁了,不自觉拔高了声音。 “你尊重她,她尊重你吗?”庄泽也拔高了声音,“你以为你已经把一切看透了?你以为你那些计划完美无缺了?我告诉你,那屁都不是!我看见那个女人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会为了个周家长子那样的男人背叛你!就算她已经穿好婚纱和你站在神父面前了,只要那个男人勾勾手指,她就会把捧花扔在你脸上,头也不回地逃走!” “——你要娶她,还不如娶周家的大儿子!”庄泽用古地球的中文掷地有声地丢下一句话,就把通信挂断了。 庄晏的脸色比栏杆下面的河水还要阴沉。他手搭上露台的铁艺栏杆,河上的风吹着有点冷,手指触到铁栏杆,更是冷得钻心。 这边包厢,海伦娜公主和周玉臣坐着,两人都没有找话头,更没人动桌上的菜肴,难得的静默。 最终是海伦娜忍不住了,开口道:“上将……” 终端通讯仪“滴滴”地响起来,这次是周玉臣的。 他翻过手腕看了一眼,起身道:“不好意思,不得不接。” 海伦娜竭力地维持自己的微笑道:“请随意。” 周玉臣走出包厢,左右看看,走廊两边都有露台,他向其中一个走去,不期然看到了庄晏。 他背对着他,站在栏杆旁边,在和通讯仪说话。江风吹动他淡金色的发丝,像标尺一样刻板的一个人,头发看起来却很柔软。 周玉臣在此前从未见过庄晏,后者天才的名声倒是听过很多次。不过细想起来,在他小的时候,曾经见过庄夫人一次。 在贵妇们喝下午茶的花园里。他母亲是个哨兵,性格也是雷厉风行,不可能和一群贵妇人喝什么下午茶,但有一回他被送去他姨母家里小住,于是见到了庄夫人。 53.神兽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很快房间门被推开, 穿着白大褂的女向导医生走进来道:“你醒了。”她低头用终端发送了条信息,然后对庄晏笑道:“又见面了。” 庄晏脸色苍白地看了她一眼, 女向导很快反应过来:“对了,噪音。” 她话音一落,庄晏便感觉到那些声音小了许多。 “还听得到吗?”女向导问。 “还有。” 声音只是变小了, 没有完全消失。 “噢……”女向导同情又欣慰地看着他, “看来你的精神触丝比起那些年轻的初学者要成熟得多。” 庄晏看着她。 女向导道:“你自己也该明白了吧?你是一名向导,刚刚觉醒。”她仔细打量着庄晏, “我从来没见过30岁才觉醒的向导。”她拉了张椅子在庄晏床前坐下,“不过这就能解释你为什么可以唤醒你的学生了。” 庄晏声音沙哑道:“谁把我送来的?”他记得他在海伦娜的别墅花园里等她见他一面,然后,周玉臣来了…… “周上将送你来的。”女向导提起周玉臣,叹道,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哨兵能抱着一个浑身信息素的向导还那么镇定。” “那你没见过的东西还真多。” 女向导不在意庄晏随口的嘲讽,而是看了看手里的电子光板,道:“那么, 出于工作需要, 可以请你回答几个问题吗?” 庄晏不说话便是默许了。女向导问道:“在正常的觉醒时期,也就是10岁到20岁这段时间里, 你有出现过觉醒的症状吗?就像今天这样。” “没有。” “你的精神力比正常人强许多,这种情况是从小就有吗?” “是。” “有没有异常过?” 庄晏道:“异常?” 女向导道:“就是在某段时间里, 你的精神力出现较大的波动。” “没有。” “真的没有?” 庄晏道:“我不清楚你说的异常的范畴。”女向导想了想道:“好吧, 那……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大的变故?让你精神受创的……” 庄晏停顿了片刻, 答道:“有。”他又顿了一下, “八年前,我母亲和我弟弟死于一场突袭战争。” 虽然是工作需要,但勾起别人的痛苦回忆并不是女向导的本愿,她放低声音道:“我很抱歉。” 庄晏却没有露出多么痛苦的神情,他把目光放在房间里的某处道:“有人说我可能目睹了我弟弟的死亡,但我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女向导看了他一眼,立刻明白过来,创伤后应激性的失忆吗? 房间一时静默了,庄晏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女向导握着光笔在电子光板上飞快地做着记录,然后站起身来道:“那么你继续休息吧,打扰了。” 庄晏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女向导道:“很快了,医院正在给你办手续,‘塔’已经派人过来接了。还有你的学生,凯文,你们可以一块走了。”她正要走,想起来一事来又道:“你成为向导的事,系统已经发通知……” 这时候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女向导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斯文清秀的男子,见到她便笑道:“你好。” 女向导认出来他也是一名向导,和许多向导一样,气质温和,并且级别比自己高许多,诧异道:“您好。您是……” “我叫斯蒂文·金,庄先生派我来看看庄晏的情况。”男子补充道,“庄泽先生。” 庄泽的大名自然没有人不知道。“噢。”女向导侧身为他让行,“请进,病人已经醒来了。” “多谢。”男子走进病房。 庄晏抬起头道:“斯蒂文。” “怎么样?”男子看到他时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他床前。斯蒂文·金是一名出色的向导,军衔是大校,当初受庄泽夫妇的提拔,和庄家向来走得近。他比庄晏大了五岁,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 女向导见他们两人开始寒暄,便带上门出去了。 “快给我口水喝。”门一合上,斯蒂文一边说,一边径直拿过庄晏床头柜上的水杯,一饮而尽。“被你爸催着连夜赶过来,连水都来不及喝。” 喝完水,他站在床边,认认真真地把庄晏上下扫视了一通。伴随着他的目光,庄晏感觉到有什么细细的触丝一样的东西在他仍然混杂无序的精神领域外围游走了一圈。 “你居然真的变成向导了。”斯蒂文喃喃道,“你知道吗,我昨天半夜被庄伯父叫醒,听说你的事,还以为是在做梦!” 庄晏别过头去,懒得做无意义的应和。 “你本家都乱了套了。”斯蒂文在床边坐下,病房里没有其他人。 确认事情属实之后,他便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注视着庄晏,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你爸正忙着应付你那些叔叔伯伯们的询问。不得不说,庄晏,你搞了个大新闻。” 庄晏道:“他让你来做什么?” “看看你的情况啊。”斯蒂文摊手道,“还有就是看着你进塔里。你觉得怎么样?脸色还是不大好,刚刚那位医生应该已经为你摒除‘噪音’了吧?” “还是有声音。”庄晏皱眉道。 “是吗?”斯蒂文直起身来,庄晏忽然感觉到大脑像被注入了一管温水,那种因为那些絮絮叨叨的声音所产生的胀痛感被温水涤荡、舒缓,伴随着斯蒂文的一个响指,胀痛感荡然无存,大脑终于得到了彻底的休息。 斯蒂文摸着下巴道:“看来你和那些刚觉醒的年轻人还是不同。” “那个医生也这么说。” “她是从哪儿来的?”斯蒂文问道,“一般的医院可不会有向导医生。” “不知道。”庄晏没想过问那女向导的来历。 斯蒂文想了想后,露出笑容道:“我知道了,是周玉臣上将调来的吧?” 庄晏眉心一蹙,斯蒂文却一拍掌道:“对了,赶紧的,给你爸拨个通讯过去,他要我看过你的情况后立即向他报告。” 庄晏道:“你去外面给他报告。”他现在不想和庄泽面对面说话。 斯蒂文道:“这可不行。他不仅要我跟他报告,还有事情要跟你谈。” “什么事?” “联姻的事。” 海伦娜已经把这事闹到父母那去了?庄晏搭在身侧的手掌蓦地握紧成拳:“你告诉他,海伦娜只是一时任性,她被那个道貌岸然的人渣迷了眼睛……” “海伦娜?你还以为是海伦娜公主?”斯蒂文瞪大眼睛,“等等,医生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匹配度的事。” 庄晏的身体一僵,现在离他苏醒还不超过半个小时,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昏迷以前,他对他向导的身份都还没有切实的认知,更加不可能本体虑成为向导所要面对的境况。 所有的向导一旦确认觉醒,DNA就会被录入‘塔’的系统数据库中,然后与数据库中的海量哨兵信息进行匹配,立刻就能得到一个适配表,所有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七十五的人选,会按照匹配度由高至低排列在表上,并且立即发送到该名向导及其家人的终端上。 庄晏和斯蒂文对视片刻,抬手打开终端,在消息栏找到了那张系统发来的表。 他打开一看,当即脸色铁青。 斯蒂文虽然已经知道了,但还是凑过来瞄了一眼,啧啧道:“你的基因还真是挑剔啊,名单上居然只有一个人,咱们帝国最年轻的上将,被你挑中了。” 庄晏握紧了拳头,这下手上青筋都起来了,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斯蒂文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 庄晏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斯蒂文道:“知道啊,周家长子,帝国上将,帅裂苍穹,帝国排名第一的黄金单身汉,我手下有一个单身的小向导就是他的粉丝呢。”他说一句庄晏脸色就臭一分,说完已经可以和下水道媲美了。 斯蒂文一头雾水道:“你怎么了?你跟周玉臣有仇?” 庄晏却不答,而是道:“他要跟我谈什么匹配度的事?” 斯蒂文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庄泽:“哦,是这样的。你和海伦娜公主的亲事不是黄了嘛……” 庄晏眼睛一瞪,斯蒂文向后微仰,举起双手道:“算了,算了,你还是自己跟他说吧。” 说着他给庄泽拨去了通讯,很快就被接通了,威严的中年男人的立体影像出现在病床前。 周玉臣坐在别墅的书房里,他昨晚暂时在别墅住下了,打算再住一天,等周玉郎完全恢复再回驿馆去。 书房门被人轻叩两下,周玉臣道:“进。” 周玉郎走进来,少年身体素质很好,回别墅时就醒来了,休息了不到一天,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其他都没什么问题了。 “感觉如何?”周玉臣问道。 54.可能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庄晏点点头, 跟随船员右拐,这时走廊晃动了一下,又有高能炮火击中飞船了,好在庄晏已经能够掌握平衡, 便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船员道:“不是很乐观。” 庄晏皱了皱眉, 船员把他带到一间舱室外, 侧身转动把手道:“就是这里……” 因为他手伸得较长, 一截手腕从船员制服的袖口露出来,露出半个刺青。庄晏瞳孔一缩, 目光再一抬, 舱室里空空如也, 哪有什么隔离舱,什么伤员! 然而这时反应过来已经太晚了, 庄晏感到一股大力将他猛地推进舱室内, 随后门重重关上! 庄晏一个踉跄, 转身的同时手搭上腕上的终端, 然而对方速度比他更快,直接飞扑上来, 将他一只手臂反剪在背后,“喀拉”一声, 手臂脱臼了。 庄晏额头上登时冒出细密的冷汗,那人将他压制在地上, 低声道:“庄先生, 配合一点你就不会吃苦, 我们得到的命令之一是,如果不能把你带出这座飞船,便就地格杀。” 庄晏道:“你们的目标是我?” “可以这么说。”那人将他的终端卸下来,直接踩碎,然后拿出一支针管,对准他的颈动脉扎进去。 庄晏无法反抗,这是个普通人,他没办法动用精神攻击,伴随着被针管注入药剂的胀痛感,瞳孔失焦,意识逐渐模糊。 注射完毕,那人抬起庄晏的头,见他神情呆滞犹如木偶,便一把将人拉起来,带出了舱室。 线断了。周玉臣在那一瞬间感觉到。 “我要返回飞船。” 周玉臣对频道里说,“掩护我。” “绿野”卫队里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亲卫,他下达的命令,毫不犹豫便立即执行。 两架机甲冲上前,替前方一架机甲挡住炮火,十二米机甲在空中一个灵巧的翻身,双腿推进器聚能,朝飞船冲去。 还没抵达飞船的防御罩,那边就传来消息:“上将阁下,庄先生失踪了!有人混进飞船,顶替船员……” “定位还在吗?” “体内定位器还没被发现!”那边松一口气。“马上为您发来。” 路易斯在频道里说:“派一个小队跟你去。” “不用。”周玉臣道,“海盗还有一波攻击,你们仍然按照原计划迎敌,注意拦截,不要让他们分兵去支援绑匪。” 机甲在接近蓝光防护罩时上半身猛地上抬,如同翱翔的天空巨人,擦着防护罩,向天空急冲出去。 庄晏再醒来时,感觉很糟糕。 不仅仅是脱臼的手臂,还有大脑,那一管注射的药剂显然是针对向导的,他显然感觉自己的思维像一把勉强握起来的灰尘,稍不留神就会涣散开来。 他睁开眼,视野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但通过前方的屏幕,和较为狭小的空间,判断出自己正在一座小型飞船上。 驾驶舱里有两个人,一名驾驶员,还有一个人,就是在“蓝鲸”号上袭击他的冒牌船员。驾驶员一身隆起的肌肉,是一名哨兵,量子兽是一只鬓狗,背对着庄晏。 “哟,醒得还挺快。” 冒牌船员本来张开双臂,闲适地靠坐在沙发上,庄晏睁眼辨认了一会儿,被他发觉,走过来踢了庄晏一脚:“看来的确精神力不俗,难怪头儿派我去,要是换个哨兵,还未必能成。” 驾驶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下手轻点儿,这好歹是个向导。” 冒牌货道:“怎么,怜香惜玉?向导对我来说可没什么意义。” “不过既然是周玉臣的未来伴侣,啧啧啧。”他俯下身抓起庄晏的头发,“长得没影像看起来那么难看,这头金发很漂亮,还有蓝色的眼睛……” “我说你!”驾驶员提醒道,“别乱来,这人很重要。” “我当然知道。”手指摸上庄晏的眼睛,冒牌货吹了个口哨,“眼神很倔强,说不定在床上会很带劲。就是年纪大了点。要是再小个十岁就好了。喂,不说话吗?我没堵住你的嘴啊?” 此时此刻,庄晏心里反而十分冷静,一边抵抗着药效,思考从袭击开始到现在的所见所闻,一边脸上露出阴沉的表情,暗含五分忌惮五分愤怒:“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知道知道。”冒牌货笑嘻嘻道,“庄氏的长子,继承人。”用手指勾了勾庄晏的下巴,“一头大肥羊。” 庄晏恼怒地闪过他的手:“你们想要什么?钱?”口气故意带上一丝轻蔑。 “你们这些贵族,都落到别人手里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冒牌货钳住庄晏的下巴,冷笑道,“你倒是说说,庄氏能给多少钱?” 庄晏倨傲道:“只要把我放了,数目绝对比你猜想的要多。” “哦——”冒牌货拍拍他的脸,换来他更恼怒的瞪视,“那真不好意思,已经有人先于你出价了。” 庄晏目光一闪道:“你们受人指使?” 冒牌货看着他,笑道:“没错,‘贪狼’可不只是海盗,还是享誉星际的佣兵团,接下的委托就一定会尽力完成,这是信誉问题,所以庄先生,你出再多钱也没有用喽。” 庄晏高声道:“哪怕我出双倍,十倍?” 冒牌货哈哈大笑,庄晏露出气急败坏的神色。 有人雇佣海盗绑架他,这个人会是谁?能让海盗不惜出动大型舰队公然包围飞船…… 庄晏脑中思绪飞快闪过,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脑子不大好使的、骄横的贵族,继续高声道:“跟庄氏作对,你们吃不到好果子的!不光庄氏,还有周家,兰顿家……” 冒牌货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暗含不屑。 还有莱昂星的驻军,为什么碰巧就被大批抽走?庄晏道:“你们的舰队撑不了多久,马上就会有援军到来……” “那不是我们的舰队。”冒牌货终于道。 庄晏面上一怔,心中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从影像中看到的舰队,虽然做了伪装,但隐隐约约透露出正规军的素质。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对象是他,但不止他,除他之外,应该还有正指挥作战的周玉臣。 冒牌货道:“这是一场报复。但你不用担心,你对他们还有用,你的性命暂时还得留着,到时候……”他摸摸下巴,嘿嘿笑道:“或许真能用你跟庄氏狠敲一笔呢。” “好了。”驾驶员道,“马上出大气层了。把人弄晕,别跟他废话了。” “好吧。”那人笑道,说着将庄晏的头粗暴地往墙上一撞。庄晏又晕了过去。 “这次死了不少兄弟。”驾驶员随之道,“原以为里应外合,咱们又只负责绑架,该很轻松才对。我们小瞧了帝国军人。” “是小瞧了周玉臣。”冒牌货道,“如果换做二当家来指挥这次行动,肯定不至于拖这么久,不得不启用计划B。” “二当家压根就不想蹚这趟浑水。眼下周玉臣的亲卫队还在顽抗……” 正说着,忽然频道里传出两人队友的声音,“有一架机甲跟在后面!” 两人一惊,影像传到屏幕上,只见一架帝国zn860型号的机甲已经追上了飞船后面,数架战机。 冒牌货仔细看了看,笑道:“才一架机甲,帝国人也太……” “小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只见队伍末尾的一架战机爆发出耀目的白光,翻滚着坠落下去。 “……” “快……” 频道里驾驶战机的同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再次传来轰然爆裂声。 “草!”驾驶员骂道,飞快地按上几个按钮,拉下操纵杆,飞船全速前进,船体上炮口纷纷调转,朝后开火。 然而警醒过来已经是太晚,来不及惊讶、愤怒,不到十五分钟,跟随飞船的近十架战机全部坠毁。 驾驶员手忙脚乱地驾驶飞船全力逃亡。冒牌货则迅速抓起软倒在墙边的庄晏。 飞船即将冲出大气层,却猛地震荡了一下,像个醉酒的人一样往一边倾斜下去,驾驶台屏幕上显示出飞船的简易结构图,部分线条变成了红色,电子女声道:“左侧引擎损坏,左翼……” “迫降倒计时,十,九,八……” 伴随着没有感情的女音,飞船像折翅的鸟儿一样又坠落下去,朝着大海一路歪歪斜斜地滑翔。 飞船里的人因为剧烈的摇晃趴在了地上,冒牌货在混乱中抬头朝同伴想要吼句什么,并打算抽出腰间的爆能□□,却摸了个空。 他低头,看到原本应该昏迷过去的庄晏正抓着他的□□,并在一瞬间扣动扳机! 冒牌货痛苦地大吼一声,爆能枪在他的大腿烧穿了一个洞,靠近了甚至闻得皮肉的焦味。 “杰拉德!”驾驶员吼道,却不得不坐在驾驶座上操控飞船,分身乏术。 “你个婊|子养的!”庄晏不会用枪,刚才那一下的后座力直接震得他手里的枪落在了地上,被冒牌货重新抓起,忍痛拎起庄晏的衣领,怒吼着用枪口对准庄晏的太阳穴。 “我劝你不要开枪。”庄晏声音低哑,语调沉静,全没了方才的恐惧、慌张、气急败坏,又像平常那样带有一丝讽意,“杀了我,待会你们就只能死在开机甲的人手里。” 冒牌货目眦欲裂,飞船大幅度的摇晃着,冒牌货的一条腿被庄晏那一枪打断了大腿骨,在晃动中疼痛难当,却还是没有扣动扳机,。 这次庄晏也跟随飞船不停晃动,药剂的药效又开始发作,他感觉脑袋就像被人从当中劈开一样,眼前的色彩一阵阵模糊。 驾驶员竭尽全力,终于使飞船迫降在了茫茫海洋中,一座布满岩石的小岛上。 驾驶员急忙解开座位的安全固定装置,大步过来,一巴掌扇在庄晏的脸上,又去握同伴的肩膀:“杰拉德,杰拉德!”他身边的鬓狗冲庄晏凶恶地龇牙。 冒牌货失血过多,瘫倒在地上,道:“那个人跟上来了。”驾驶员用治疗仪替他止血,但他的行动力是彻底丧失了。 哨兵的力量非比寻常,庄晏被扇得直接在地上滚了两滚,颧骨都像移了位似的,鼻子里一股热流流下来。这时飞船的频道沙沙一阵,接上了机甲发来的通讯。 “离开飞船。”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否则我会让它在十分钟内爆炸。” 庄晏勉强爬起的动作一顿,那是周玉臣的声音。 “别出去。”冒牌货道,“是周玉臣,他可舍不得他的向导死。” 他们不回答,很快有驾驶室的舱门震荡几下,向外倒下去。冒牌货道:“小心狙击手。”驾驶员立即拖着他往隐蔽的地方躲。 舱门倒在地面上,一阵海风吹进来,这是岛屿夜晚的海岸,高达十二米的机甲巨人静静地站在浅水区,不一会儿,驾驶舱门打开,伸向地面,男人跳下机甲,朝飞船大步走来。 驾驶员瞪着眼睛,抓起庄晏,枪口抵在他太阳穴上,挡在同伴面前。 驾驶员道:“你再走近一步!” 周玉臣在舱门不远处停步,道:“你应当明白你们的处境,不杀他,你们会成为俘虏,杀了他,你们会死。” 55.军区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其实秦松跟我提过。”庄晗道。 “提过什么?” “你愿不愿意做他的向导……”庄晗道, “即便你们的匹配度在百分之七十五以下。” 庄晏道:“他现在是少将衔,难道还愁找不到向导吗?” “你还不明白吗?”庄晗无奈道, “他对你有意思。” 庄晏一顿道:“因为我变成了向导?” “这个么,以前也是有点的吧?”庄晗想了想道,“不然你以为你这种脾气, 谁都乐意忍受的么?” “谈这个没有意义。”庄晏动了动身体道,“我不需要哨兵。” 在哨兵和向导间的关系之间, 向导往往是弱势一方, 依附在哨兵身边, 是被支配者。即便没有海伦娜, 庄晏也不可能听从系统的分配, 把自己绑在某个哨兵的身边。 庄晗叹了口气道:“知道了, 你只想要你的公主殿下。”说着翻了个身, 嘟囔着睡着了。 次日傍晚, 两人去往庄晗父母处, 礼服已经事先定做好, 着装之后,庄晗父母在前, 庄晏庄晗在后,乘坐两座飞碟,向卡塔尔中心的高空飞去。 帝国君主的皇宫就建造在帝都中心的上空——一座浮空的城上城,代表皇权的至高无上。 在皇城边缘下飞碟, 步行进入皇宫, 再乘坐宫廷内用浮车, 来到帝国皇帝宴请宾客的大殿前。沿着红毯走上台阶,进入前殿,五人高十几米宽的闪烁的水晶灯把大殿照得通明,灯下无数衣香鬓影,宾客成群。 “这样的宴会,连开三个晚上。”庄晏对这样的场面皱起眉头,“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义?”庄晗笑道,他从侍者盘中拿起一杯酒,朝不远处手持檀扇的贵族女子示意,“这么多女人为了这场宴会精心妆扮自己,争妍斗艳,难道还不够?” 其实这一切都是遵从如今皇帝陛下的喜好,这位陛下今年已经一百一十多岁了——当今人类的寿命极限差不多是一百四十岁左右,这位皇帝一生都喜爱轰动的、引人瞩目的东西,比如宴会,比如战争。 等了约莫两刻钟,终于宫廷礼仪官唱道:“陛下到——” 礼乐起,所有人放下酒杯,低头面朝王座的方向,男子以右拳贴左肩,弯腰四十五度,女子行屈膝礼。从大殿一侧,年迈的皇帝头顶宝石王冠,手中的权杖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一点一点,缓步向高高的王座走去。身后跟着他的妻子,儿女,以及整副仪仗。 待皇帝坐稳了宝座,王后在后位上坐下,王子和公主分别站列两侧,礼仪官才接着道:“免礼——” 随即便是大殿中的权贵们,一家一家,由礼仪官点名,分别来到皇帝面前,将寿礼呈上。皇帝点头,再到下一家。 庄晏等到礼仪官喊道:“海棠星领主,庄泽伯爵之子,庄晏觐见——”时,便走上前去,鞠躬行礼道:“家父有事耽搁,由我代表父亲来向陛下贺寿,愿陛下与星辰同寿,愿帝国繁荣昌盛。” 礼物呈上,皇帝“嗯”了一声,庄晏弯着腰正要退下,皇帝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庄晏,就是和周家小子匹配的那个向导?” 一旁皇帝的长子,爱德华王储道:“是的,父亲。没想到父亲也听说了。” 老皇帝哼哼着笑了,却没再多说什么,挥挥手,礼仪官连忙报下一个,庄晏随之退下。 庄晏回到庄晗身边,感觉身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比方才多了许多,庄晗在他身边噗的一声笑道:“我还以为陛下打算给你和周玉臣做个媒。” 庄晏瞪他一眼。 贵族们接着一家一家上前送上寿礼。礼仪官唱道:“帝国元帅约瑟夫·兰顿觐见——” 人群出现一阵骚动,是因为要给某个人让开一条路,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施施然走上前,对皇帝行礼道:“陛下。” 老皇帝笑了两声,声音拔高了一些:“约瑟夫。往前来。” 约瑟夫·兰顿走上两级台阶,站到皇帝面前,弯下腰道:“愿陛下与星辰同寿。” 老皇帝伸出有些枯瘦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约瑟夫·兰顿又转向旁边的王后道:“殿下。” 王后站起来,伸出手,兰顿挽着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 王后是兰顿家族的人,约瑟夫·兰顿的亲妹妹,今年还不到三十岁。 约瑟夫·兰顿又一一朝王子公主们见礼,这才退下去。 祝寿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按照古老的礼节,必须全部由礼仪官亲自唱名,不得使用机器人代替,等到礼仪官嗓子都有些哑了的时候,祝寿终于结束,皇帝站起来致辞。 然后就是盛大的舞会,在宫殿的中厅。 皇室成员先行,宾客们跟着鱼贯涌入中厅。随即皇帝慢悠悠地挽着美丽的王后走下舞池,一曲舞毕。老皇帝归位道:“爱德华,选一位淑女吧。” 皇帝的长子,爱德华王储颔首,走下台阶,走过人群,最后顿了顿,停在了兰顿元帅的旁边,一位年轻的小姐面前,微微躬身,伸出手。 那位小姐正是兰顿元帅的小侄女,今年刚满十五岁,才第一次来到帝都,踏入社交圈,就获得了如此殊荣——在国王的宴会上与王储共第二支舞!她理所当然地获得了在场大多数贵族小姐艳羡的目光。或许她们在心里还在暗暗地感叹,自己没能拥有一个身为王后的姑妈,一个像兰顿元帅这样的伯父。 兰顿小姐脸颊微红,将手搭在爱德华王储手上,随着他步入舞池。 到了第三支舞,偌大的舞厅便动了起来,无数男男女女走进舞池,在璀璨的灯光、香气和喧哗声中起舞。 庄晏将手中的果汁喝光,随手放在侍者的盘上,转身,庄晗道:“嘿,嘿!你去哪里?” 庄晏道:“找个能让我待下去的地方。” 庄晗拦不住他,只好任他往中厅的出口走去,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一片华服鬓影中。 此时此刻,周玉臣正坐在大厅外的露台上,慢慢地啜酒。 “好啊,舞会上那么多女士都在翘首以待,你居然躲在这里偷懒。” 身后一人笑道。周玉臣回头,随即站起身来行礼道:“殿下。” 爱德华王储眼带笑意,在小圆桌旁坐下道:“没有别人,还行这些礼做什么?这一晚上还不够累的?” 他径直拿起桌上的银质酒壶,自斟自饮,对跟着坐下周玉臣道:“不去跳支舞?你这样可太辜负你的那些爱慕者了。” “你知道我不跳舞的,殿下。” “你对你将来的伴侣也是这么无情的吗?” 周玉臣顿了顿,爱德华王储道:“我想你该猜到我要问你什么了。” 周玉臣道:“还没有传出婚讯,已经有许多人按捺不住了吗?” “那当然。”爱德华王储道,“庄氏可是一百年多来最□□的主和派,从未变过。如果它的继承人和帝国第二集团军的未来主帅结为伴侣,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周玉臣沉吟了一下,道:“事实上,这桩婚事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爱德华王储挑眉道:“为什么?一个和你匹配度达百分之九十三的向导,还不够你满意的?” 周玉臣道:“我想哪怕匹配都百分之百,我也未必能接受。” 爱德华王储看着他:“因为那件事?” 周玉臣喝了一口酒,不反驳即是默认了。 爱德华王储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周玉臣道:“你好像很乐见其成,殿下。” 爱德华王储笑道:“如果说这是个不受大多数人欢迎的变数,那我就是那少数几个很有兴趣看它发展下去的人。” “那么恐怕殿下要失望了。”周玉臣道,“不光是我,另一个人也很抗拒这门婚事,我们来卡塔尔路上,他已经跟我提过,希望能和我一起出面拒绝这桩婚事。“ 爱德华王储道:“所以,你答应了?” 周玉臣两只手指夹着小小的银质酒杯,停顿了一下,才道:“我没有。” “为什么?”爱德华王储又挑眉道,“这是个挺好的办法不是吗?” 周玉臣将酒杯放在桌上道:“他在此之前,有一个未婚妻。” “未婚妻?”爱德华王储想了想,“似乎是听见有这么一说?所以呢?你爱上了他的未婚妻,要拆散他们?” 周玉臣道:“我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八卦,殿下。” 爱德华王储摸着下巴道:“戏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不是因为这个,又是因为什么?” 56.法案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640楼:638楼好凶哦, 都指名道姓喊人家 641楼:公主有婚约了??我怎么不知道??? 642楼:没看到有新闻啊??? 643楼:两边都已经同意了, 在世家圈子里早就传开了,发新闻声明是最后一步。 644楼:哦豁? 645楼:638, 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啊 646楼:我闻到了新八卦的味道 647楼:来!证据! 648楼:迷妹出来编故事了, 还世家圈子,你别也是个贵族?大家快来看啊贵族上网了! 649楼:切实的证据我不会给的,也放几张照片,随你们信不信[图片][图片][图片] 650楼:唉,又一个迷恋男人失去理智的少女 651楼:窝巢!!!!我女神旁边那是谁??? 652楼:照片不像处理的,但也没什么亲密举动啊 653楼: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只是一起坐个船而已 654楼:嗯???有内容啊朋友们, 那金发的男的看公主的眼神, 跟公主看上将的眼神一毛一样! 655楼:还以为帖子已经没什么可看了结果又有新展开! 656楼:三角恋妥了 657楼:楼上正解 658楼:三角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位大哥是谁好倒霉啊情敌是周上将 659楼:真的和镇楼几张有分别,公主的笑容好公式化, 和镇楼那种娇羞完全不一样! 660楼:这男的是谁? 661楼:如果公主真的跟他有婚约……是联姻吧,他们真的不像情侣 662楼:这男的长相气质被周上将甩八条街,公主能看上他才有鬼 663楼:公主为了家族只能跟不喜欢的人结婚!但真心爱的却是上将!妈呀这不是古早言情吗?! 664楼:662楼别这么说, 我觉得这位小哥长相挺端正的呀,耐看类型的, 眉头别老皱着就行了, 而且他的头发看起来光泽好美好柔软啊, 想摸摸~ 665楼:同楼上, 他五官有亚裔特征啊, 这张照片明显角度不好, 而且他的发色,让我想起我女神了 666楼:三角恋666 667楼:别一口一个小哥了,我看他年纪挺大了吧 668楼:这个人叫庄晏,苏普林大学的教授,30岁了 669楼:[图片] 670楼:果然!帅多了!这种高瘦带点严肃的禁欲系是我的菜啊啊啊啊啊啊啊 671楼:你们什么眼光,我看他像我高中的教导主任 672楼:楼上什么眼光,哪个高中的教导主任能请到这么年轻一表人才的教授啊,虽然他的眼神让我好想给他交作业…… 673楼:你们……又歪楼了…… 674楼:我想到前面8楼那个算命的了,他还在不在,让他给这教授算一下,看他是不是命中该戴绿帽 675楼:我来扳回正题!!! 公主为了家族只能跟不喜欢的人结婚!但真心爱的却是上将!婚礼那天等着上将来带她私奔。上将来了!上将带走了教授!原来上将真心爱的是教授! 676楼:。。。。。。。。 677楼:675楼优秀! 从一场会议上下来,周玉臣回到驿馆,发现自己的副手路易斯正在座位上,捧着电子光板哧哧笑个不停。 周玉臣把录有会议资料的光板往路易斯面前一扔:“我希望你能先履行自己的职责,路易斯大校。” 路易斯“刷”的扔了电子光板站起来,绷直身体敬礼道:“上将!” “看什么这么好笑?”周玉臣绕过办公桌问道。 路易斯脸上又露了一丝笑风,低头道:“是小环给我看的。” “小环?”周玉臣挑起眉,他有一对龙凤胎出生的弟妹,弟弟周玉郎,妹妹周小环,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又闹什么事了?” 路易斯道:“小环在网上为您辟谣。” “辟什么谣?” “您和海伦娜公主的绯闻。” “这种谣传用得着她去费力气?”周玉臣看了一眼路易斯面前的电子光板,“她在哪替我辟谣?” “一个论坛,上面的人都挺有意思的。”路易斯又憋笑,想到帖子后面对绿帽庄教授的讨论,多嘴问了一句:“上将,您昨天不是和公主还有那位庄教授共进了午餐吗?” “嗯。怎么?” “庄教授……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问他?”周玉臣嘴角勾了勾,“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路易斯看到上将脸上表情的变化,有点诧异。上将看上去温和,却是不怒自威,即便提起那位以美艳闻名几个星区,看着他目光都要化成一滩水的海伦娜公主,语气都是平铺直叙,嘴角更不曾翘起过。 他想到帖子最后那番“优秀”的言论,忽然一个激灵,不禁问道:“上将,您难道……” 周玉臣对上他的目光,他们是上下级,更是多年的朋友,周玉臣对他的疑问很快了然,他将手里随意划动着的光板放在桌上,“我觉得他有趣,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路易斯心里念了一句,他其实倒挺想看看上将喜欢一个人的模样。周玉臣是运筹帷幄的将领,是强大得令人仰望的首席哨兵,可是他从来没有让一个向导进入过他的精神壁垒。 他从来没出现过一个哨兵一生中难免甚至时常出现的歇斯底里,被极敏锐的感觉折磨的痛苦。或者说从来没人看见过。他从来不需要向导。 这样的上将,如果有一天宣布他喜欢上一个普通人,要和他共度一生,路易斯觉得是可行的。但是上将甚至连喜欢都没出现过。 或许因为“喜欢”是一种要通过精神和身体的亲密接触获取舒适和愉悦、然后慢慢滋生的感情。而没有向导的哨兵,能够建立起自己的精神壁垒已经是非常令人惊叹的了,要让他推倒自己苦心营造的壁垒,仅仅为了和别人来次接触,那简直不可能。 他不禁低头看面前的电子光板,屏幕上正好是庄晏的那张照片,真有点像教导主任。明明是亚裔的柔和的面孔,可高挑的身材削瘦的脸,蹙起的眉头,使他身上充满了看不见的棱角,苍白的肤色令其更加尖锐,贸然靠近是会吃亏的。 不,他们不合适。上将就算要找一个普通人,应该也会找那种温柔的人吧?就连海伦娜公主都嫌骄纵任性了。路易斯不禁摇摇头。 周玉臣也看到了那张照片,想起了那个浑身是刺的人,是一种攻击方式,也是一层盔甲。但他亲眼见证了那些刺的软化,就在海伦娜公主的面前。 利刺去掉之后裸露出来的柔软的部分,就像柔软的淡金色的头发,是只对海伦娜公主开放的,她可以用一句话一个眼神就伤害到他,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这就是爱情?周玉臣摇摇头。看上去警惕,其实还是感情用事啊。不跟哨兵或者向导比,连普通人中的许多人,一生都不会把自己这样敞开来给人伤害呢。 不过,也真是有趣。 之后的一些日子,庄晏按照制定好的行程带海伦娜公主到处游玩,海伦娜公主每每都要邀请周玉臣,周上将事务缠身——但总有那么几次应邀前来。 海伦娜公主美得像一朵色泽秾丽的饱满的郁金香花苞,回回周玉臣一来,花就开了。 如果说周玉臣是摘花的游人,那庄晏是灰头土脸的园丁。辛辛苦苦地培土、浇水,到底为谁辛苦为谁甜? 庄晏感到自己的计划摇摇欲坠,自己的感情也摇摇欲坠。摘花的周上将站在他对面,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好像在说,他当宝贝似的郁金香,他看看就可以扔了。 庄晏恨得牙痒痒,可是他凭武力打不过周玉臣,也没精力跟他斗。海伦娜的心都在周玉臣身上,都快飞起来了,他只能用约定、责任这些来拖住她。 这天他们坐游轮到去一个小岛上,在船上,庄晏独自在栏杆旁,看着水面。栏杆修得比较矮,他忽然感觉眼前恍惚了一下,半个身子就往栏杆外栽。 立刻就有人上前来抓住庄晏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庄晏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可不轻,那人却轻轻松松把他一捞。庄晏回过头,是周玉臣。 四下无其他人,他又牙痒痒了,想往周玉臣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来一拳。他想到网上那些说周玉臣甩开自己八条街的话,很想把这张漂亮的脸打成猪头,拍张照片发到论坛上去。 周玉臣俊美的脸没像往常那样对他微笑,而是稍稍严肃了,问他:“你还好吗?” 庄晏甩开他的手,握着手腕冷声道:“好得很。” 她秀气的脸很快被一只纤细有力的手推开:“让开,让我们和你哥说话。” 影像里的女子身形纤长,军装笔挺,眉宇比起一般女人更多了几分英气,正是周玉臣的母亲,帝国元帅克劳迪亚·布伦特:“玉臣。” “妈妈。” “玉郎的事,你和他谈得怎么样了?” 周玉臣摇摇头道:“他年纪还太小,考虑问题不成熟,又有些叛逆。” “他满脑子只想着如何效仿你。”克劳迪亚皱起眉头。 她身边坐着周敦,她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同样是帝国元帅,也是元帅中唯一一位向导。他和许多向导一样,戴着银丝眼睛,气质温润,笑道:“小孩子嘛,玉郎年纪还小,还有的历练呢,那个适配他的向导,我和你妈妈看了资料,还不错,只是没见过本人,还不能做最后的评判。” 57.演出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离我远点!”庄晏吼道,他喉咙有些沙哑, 多半是受凉了。 周玉臣皱起眉看他, 庄晏吼了一句之后就有些轻微的喘气, 退后两步, 好像体力不支似的。就算是受了凉, 这么大个男人淋点雨就连喊句话都费力,也是有些不正常。 周玉臣自认不是什么圣母, 不过人都走到这了, 就好人做到底:“你看上去不大好,我可以让人送你回去, 或者你可以到我附近的住处休息一下。” 庄晏冷笑,抬起手指着他道:“你还假惺惺做什么?伪君子!恬不知耻!玩弄别人的感情很有成就感吗?破坏别人的婚姻你很高兴吗?你的脸再漂亮, 军衔出身再高, 也掩盖不了你就是个人渣的事实!”他手指抖个不停,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怒气。 周玉臣哪怕真的是圣母,听到这番没由来的指责也再也没法好声好气了,脸微微地沉了:“庄先生,诋毁别人可不是绅士所为。” 庄晏“哈”了一声道:“对付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人渣, 用得着成为绅士?”他胸口起伏, 喘气都有些喘不及,却忽然上前一扑,就要揪住周玉臣的衣领。 周玉臣和他的体能差距相当于猛虎之于食草动物, 怎么可能让他揪住。庄晏扑了个空, 往前踉跄了一下。 周玉臣又下意识想要扶他, 但手刚伸出去就停下了。他猜测要是扶这人一把,不仅得不到感谢,还又会被辱骂一顿。 庄晏身体摇摇晃晃的,好歹稳住了没摔个狗吃屎。周玉臣看他这狼狈的模样,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又可怜。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庄晏抬头盯着他,眼睛很亮,不是清明冷静的那种亮,而是过分情绪化的亮,他好像一下读懂了周玉臣的意思,道:“你懂什么?你这种人,只会摆着你那虚伪的微笑,装得好像一切尽在你掌握之中一样。你懂什么叫爱吗?你懂对别人敞开心扉的感觉吗?你懂个屁,你就只会假惺惺的笑!” 庄晏走前两步,像个醉鬼一样大声讽刺叫骂,还说了不少脏字,道:“我看你就是个懦夫!躲在你自己的城堡里,你笑,可是你害怕!像你这幅德行的人我见得多了,懦夫!” 这哪还是那个高傲自持的庄教授,分别就是个神志不清的莽汉。周玉臣皱起眉,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再见。” 说着他转身,庄晏只是冷笑着。 这是台阶上的门铃摇动了一下,门被女佣打开了。 女佣飞快地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的庄晏,随即对周玉臣说:“周上将,公主殿下请你进屋坐一坐。” 周玉臣还没说话,庄晏先道:“告诉海伦娜,她不见我,我就在这里一直等。” 女佣低着头不敢回他的话,朝周玉臣欠了欠身道:“请上将赏光。” “不了。”周玉臣回绝道,“我只是碰巧路过,还要回我自己的住处,不打扰公主了。” 女佣有点为难,看看周玉臣,后者压根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女佣只好道:“那么上将好走。” 女佣重新关上了门,周玉臣最后看了庄晏一眼,他好像平静下来了,又站在台阶前面,低头垂眼,连余光都不再扫到周玉臣身上。 周玉臣转身朝别墅大门走去。他虽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但的确觉得他在自讨没趣。 刚走出几步,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周玉臣立即转身,只见台阶前面软绵绵地趴着庄晏。 周玉臣将雨伞递给机器人,大步走过去把人翻过来,扶起他的上半身。 庄晏这一摔,头磕在台阶上,额角已经渗了血,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的瞳孔,一会儿紧缩一会儿扩散,身体也发起抖来。 周玉臣轻拍着他的脸:“庄先生?庄先生?” 庄晏的身体在战栗,周玉臣直觉这不仅仅是因为冰冷的雨水。 他手臂一用力,将人扶起来,正要说话,忽然一个沾满雨水的骨节分明的拳头在他眼前一晃。 这下因为距离他近,他又实在没有防备,拳头擦过了他的颧骨。有点火辣辣的,应该是擦出淤青了。 周玉臣的动作更不含糊,心念电转间,一只手已将怀中人的双手反剪在对方身后。但庄晏因为气力不支,身体一直往下滑。 庄晏转过头,瞪着周玉臣,又露出冷笑。 他之前想干的事情干成了,庄晏很满意,于是他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他又趴到了地上。 周玉臣在他身边站了两秒,才又俯身,直接把人横抱起来,往飞碟走去。 上了飞碟,勤务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上级抱着一个年轻削瘦的男人进来,连忙去按了座椅的按钮,座椅翻转变成了软塌,周玉臣把人扔在软塌上,吩咐道:“给他收拾收拾。放到后间和玉郎一起。” “是!” 机器人拿来毛巾,勤务兵用毛巾替庄晏擦脸上身上的雨水,道:“上将,这位先生浑身湿透了。要不要替他换身衣服?” 周玉臣摸了摸颧骨处的淤青,机器医生正在为他治疗,他看了眼软榻上躺着的庄晏。 在雨里淋了那么久,发蜡已经不起作用了,庄晏平时一丝不苟梳到后面的金发此时松散下来,平白年轻了好几岁,苍白的两颊烧着不正常的红晕,眉头还是蹙着,但是他紧闭的双眼和不停发抖的身体让紧蹙的眉宇不再显得凌厉,而是倍增脆弱感。 “到别墅再换吧。” “是。”勤务兵说,“这位先生的症状看上去不像是感冒。”他手背贴在庄晏的额头上,看向周玉臣道:“他在发热,热度很高。” 周玉臣皱眉,让机器医生去扫描庄晏目前的身体状况,显示的数据很异常。 机器医生建议先注射一支药剂,周玉臣点头表示同意,却闻到了一丝气息。 非常甜美醉人的气息,像花园里的一阵清风,沁人心脾,又像陈年的酒,醇厚悠长。 这种味道周玉臣闻到过许多次,虽然他坚持不与向导结合,但依然有很多向导主动来跟他示好,甚至有好几次,或是在宴会的隐蔽处,或是他夜晚居住的房间,向导放出自己的信息素来勾引他,也曾有一两个人和他勉强相容。但周玉臣从没有接受过他们。 庄晏是个向导,一个刚觉醒的向导! “什么味道?”周玉臣的勤务兵本来俯身在替庄晏擦拭脸和脖子,此时却像喝了酒一样,眼神有些恍惚和醺醺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鼻尖凑到男人白皙的凸起的喉结附近嗅闻。 他也是个哨兵,对哨兵来说,向导的信息素是天底下最难拒绝的东西之一。 向导的喉结是可以被标记的部位之一。周玉臣意识到这个问题,登时一步跨过去抓住勤务兵的肩膀,喝道:“到一边去!” 他手腕一转,高大结实的勤务兵就被他转过来按住,对上周玉臣的双眼,勤务兵这才身体一震,双目恢复了清明。 “上将,对不起,我……” 勤务兵说了两句话又住嘴了,因为飞碟里的向导素气味越来越浓,他在周玉臣的压制下勉强保持清醒,但眼睛却在慢慢充血,身体紧绷起来。 一只灰狼出现在勤务兵脚边,目露精光,看着软榻上的庄晏,他的主人还不敢挪动步子,但它已经蠢蠢欲动,要朝软塌扑过去了。 然而不等它抬动前爪,一只雪豹就挡在了它面前,前爪按地,肩膀下塌,伏低头露出利齿,紧盯着灰狼,喉咙里发出警示的低吼声。 面对有“雪山之王”之称的雪豹,灰狼胆怯了,但依然贪婪地望着软塌上的向导。周玉臣见状,一记砍在勤务兵后颈上,勤务兵软倒在地上。 灰狼愤怒、惧怕又不甘地叫了一声,消失了。 飞碟里清醒的只剩下周玉臣一个人,然而他站在庄晏三米开外的地方,不敢靠近一步。 他浑身肌肉绷得死紧,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鼻腔都是那甜美的信息素。 太甜了。甜得像是要把人溺死。周玉臣甚至产生了饥饿感,像野兽一样。软塌前的雪豹和周玉臣对视,它在含蓄地催促主人,这是一个和周玉臣高度相容的向导,从来没有谁和他有过这么高的相容度。 起码超过百分之八十五,周玉臣判断。他说:“抑制剂。”雪豹不高兴了,它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在抱怨自己的主人临阵退缩。它来到周玉臣身旁,用身体拱着周玉臣的腿,往庄晏的方向推。 机器医生取出抑制剂,周玉臣飞快地给自己注射了一支,低声训斥自己的量子兽道:“别闹。” 一支抑制剂竟然不顶用。周玉臣身上被信息素勾起来的躁动只消停了半分钟,又掀起了滔天巨浪。 周玉臣毫不犹豫地让机器医生加大剂量,给自己注射了第二支。注射完后一边将针管扔掉,一边退到了飞碟另一端,尽量远离了庄晏。 僵持了二十分钟,飞碟抵达了住宅。周玉臣也终于强迫自己彻底冷静下来,雪豹在一旁看到他这自虐般的自控力,很没劲地消失了。 周玉臣将自己的壁垒建立得严严实实,钝化了嗅觉,才来到软塌前面。男人削瘦修长的身体蜷缩起来,痉挛着。周玉臣这才发现,原来庄晏已经醒了。 庄晏此时的身体和感官都脆弱不堪,但目光却锐利得惊人,他盯着走到软塌边的周玉臣。显然神智还没有恢复。 周玉臣俯身,庄晏的手臂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周玉臣按住他的手腕,和他对视道:“我不会伤害你。” 庄晏急促地呼吸着,周玉臣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按他手腕的姿势,直到感觉手掌下的手臂肌肉没那么僵硬了,周玉臣才弯腰,打算把人抱起来。 忽然,他的手臂才刚刚绕过庄晏的背脊,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挺身坐起来,紧紧把他抱住。 以一个全然保护的姿态,庄晏把周玉臣整个抱在怀里,冰冷的手掌紧紧扣着他的后颈,声音沙哑、颤抖而急促:“我在这里,阿旭,我们在一起……” 他说着抬起头,把自己的额头和周玉臣的额头抵在一起。 顿时,周玉臣的精神壁垒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丝裂缝,庄晏不知何来的痛苦、悔恨和渴望的情绪,疯狂地涌了进来。 从来没有过的。 周玉臣想要将入侵他壁垒的意识驱逐出去,可庄晏哪怕是痛苦,都是那么的鲜活炽烈。好像在冰冷的高墙内点起了熊熊大火,让人在那一刹那不由得相信,只有这样猛烈的燃烧,才算是活着。 对路易斯来说,让他代替正坐在他对面的某人拒绝这么一位大美女,真是件极为难的事,可他不得不现场编出谎话来,眉毛直抖:“事实上,上将明天也……” “也很忙,是吗?一下午都要参加会议,没空搭理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海伦娜可是步步紧逼,她说这话时并不盛气凌人,而是骄傲中带有一点淡淡的委屈,令人心生怜惜。“明天不行就后天,后天我会亲自上驿馆来,就要看上将肯不肯赏这个面子了。” 副官的眉毛不抖了,而是紧紧拧在一起,显得苦哈哈的:“也不只是忙的问题,上将知道公主和庄教授的婚约,总是这么插一脚,实在很不合礼数……” 58.雷特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庄晏坐起身来, 打开门,只见到身穿制服的船员冲他礼貌地笑了笑,伸手示意右边道:“请往这边走。” 这名船员并不是方才陪同的那名,庄晏道:“疏导室不是在那边吗?” 船员道:“这次的伤员较多, 又新辟了一间疏导室。以便两位各负责一间。” 庄晏点点头, 跟随船员右拐, 这时走廊晃动了一下,又有高能炮火击中飞船了,好在庄晏已经能够掌握平衡, 便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船员道:“不是很乐观。” 庄晏皱了皱眉,船员把他带到一间舱室外, 侧身转动把手道:“就是这里……” 因为他手伸得较长,一截手腕从船员制服的袖口露出来,露出半个刺青。庄晏瞳孔一缩,目光再一抬,舱室里空空如也, 哪有什么隔离舱,什么伤员! 然而这时反应过来已经太晚了, 庄晏感到一股大力将他猛地推进舱室内, 随后门重重关上! 庄晏一个踉跄, 转身的同时手搭上腕上的终端, 然而对方速度比他更快, 直接飞扑上来, 将他一只手臂反剪在背后, “喀拉”一声,手臂脱臼了。 庄晏额头上登时冒出细密的冷汗,那人将他压制在地上,低声道:“庄先生,配合一点你就不会吃苦,我们得到的命令之一是,如果不能把你带出这座飞船,便就地格杀。” 庄晏道:“你们的目标是我?” “可以这么说。”那人将他的终端卸下来,直接踩碎,然后拿出一支针管,对准他的颈动脉扎进去。 庄晏无法反抗,这是个普通人,他没办法动用精神攻击,伴随着被针管注入药剂的胀痛感,瞳孔失焦,意识逐渐模糊。 注射完毕,那人抬起庄晏的头,见他神情呆滞犹如木偶,便一把将人拉起来,带出了舱室。 线断了。周玉臣在那一瞬间感觉到。 “我要返回飞船。” 周玉臣对频道里说,“掩护我。” “绿野”卫队里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亲卫,他下达的命令,毫不犹豫便立即执行。 两架机甲冲上前,替前方一架机甲挡住炮火,十二米机甲在空中一个灵巧的翻身,双腿推进器聚能,朝飞船冲去。 还没抵达飞船的防御罩,那边就传来消息:“上将阁下,庄先生失踪了!有人混进飞船,顶替船员……” “定位还在吗?” “体内定位器还没被发现!”那边松一口气。“马上为您发来。” 路易斯在频道里说:“派一个小队跟你去。” “不用。”周玉臣道,“海盗还有一波攻击,你们仍然按照原计划迎敌,注意拦截,不要让他们分兵去支援绑匪。” 机甲在接近蓝光防护罩时上半身猛地上抬,如同翱翔的天空巨人,擦着防护罩,向天空急冲出去。 庄晏再醒来时,感觉很糟糕。 不仅仅是脱臼的手臂,还有大脑,那一管注射的药剂显然是针对向导的,他显然感觉自己的思维像一把勉强握起来的灰尘,稍不留神就会涣散开来。 他睁开眼,视野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但通过前方的屏幕,和较为狭小的空间,判断出自己正在一座小型飞船上。 驾驶舱里有两个人,一名驾驶员,还有一个人,就是在“蓝鲸”号上袭击他的冒牌船员。驾驶员一身隆起的肌肉,是一名哨兵,量子兽是一只鬓狗,背对着庄晏。 “哟,醒得还挺快。” 冒牌船员本来张开双臂,闲适地靠坐在沙发上,庄晏睁眼辨认了一会儿,被他发觉,走过来踢了庄晏一脚:“看来的确精神力不俗,难怪头儿派我去,要是换个哨兵,还未必能成。” 驾驶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下手轻点儿,这好歹是个向导。” 冒牌货道:“怎么,怜香惜玉?向导对我来说可没什么意义。” “不过既然是周玉臣的未来伴侣,啧啧啧。”他俯下身抓起庄晏的头发,“长得没影像看起来那么难看,这头金发很漂亮,还有蓝色的眼睛……” “我说你!”驾驶员提醒道,“别乱来,这人很重要。” “我当然知道。”手指摸上庄晏的眼睛,冒牌货吹了个口哨,“眼神很倔强,说不定在床上会很带劲。就是年纪大了点。要是再小个十岁就好了。喂,不说话吗?我没堵住你的嘴啊?” 此时此刻,庄晏心里反而十分冷静,一边抵抗着药效,思考从袭击开始到现在的所见所闻,一边脸上露出阴沉的表情,暗含五分忌惮五分愤怒:“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知道知道。”冒牌货笑嘻嘻道,“庄氏的长子,继承人。”用手指勾了勾庄晏的下巴,“一头大肥羊。” 庄晏恼怒地闪过他的手:“你们想要什么?钱?”口气故意带上一丝轻蔑。 “你们这些贵族,都落到别人手里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冒牌货钳住庄晏的下巴,冷笑道,“你倒是说说,庄氏能给多少钱?” 庄晏倨傲道:“只要把我放了,数目绝对比你猜想的要多。” “哦——”冒牌货拍拍他的脸,换来他更恼怒的瞪视,“那真不好意思,已经有人先于你出价了。” 庄晏目光一闪道:“你们受人指使?” 冒牌货看着他,笑道:“没错,‘贪狼’可不只是海盗,还是享誉星际的佣兵团,接下的委托就一定会尽力完成,这是信誉问题,所以庄先生,你出再多钱也没有用喽。” 庄晏高声道:“哪怕我出双倍,十倍?” 冒牌货哈哈大笑,庄晏露出气急败坏的神色。 有人雇佣海盗绑架他,这个人会是谁?能让海盗不惜出动大型舰队公然包围飞船…… 庄晏脑中思绪飞快闪过,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脑子不大好使的、骄横的贵族,继续高声道:“跟庄氏作对,你们吃不到好果子的!不光庄氏,还有周家,兰顿家……” 冒牌货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暗含不屑。 还有莱昂星的驻军,为什么碰巧就被大批抽走?庄晏道:“你们的舰队撑不了多久,马上就会有援军到来……” “那不是我们的舰队。”冒牌货终于道。 庄晏面上一怔,心中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从影像中看到的舰队,虽然做了伪装,但隐隐约约透露出正规军的素质。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对象是他,但不止他,除他之外,应该还有正指挥作战的周玉臣。 冒牌货道:“这是一场报复。但你不用担心,你对他们还有用,你的性命暂时还得留着,到时候……”他摸摸下巴,嘿嘿笑道:“或许真能用你跟庄氏狠敲一笔呢。” “好了。”驾驶员道,“马上出大气层了。把人弄晕,别跟他废话了。” “好吧。”那人笑道,说着将庄晏的头粗暴地往墙上一撞。庄晏又晕了过去。 “这次死了不少兄弟。”驾驶员随之道,“原以为里应外合,咱们又只负责绑架,该很轻松才对。我们小瞧了帝国军人。” “是小瞧了周玉臣。”冒牌货道,“如果换做二当家来指挥这次行动,肯定不至于拖这么久,不得不启用计划B。” “二当家压根就不想蹚这趟浑水。眼下周玉臣的亲卫队还在顽抗……” 正说着,忽然频道里传出两人队友的声音,“有一架机甲跟在后面!” 两人一惊,影像传到屏幕上,只见一架帝国zn860型号的机甲已经追上了飞船后面,数架战机。 冒牌货仔细看了看,笑道:“才一架机甲,帝国人也太……” “小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只见队伍末尾的一架战机爆发出耀目的白光,翻滚着坠落下去。 “……” “快……” 频道里驾驶战机的同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再次传来轰然爆裂声。 “草!”驾驶员骂道,飞快地按上几个按钮,拉下操纵杆,飞船全速前进,船体上炮口纷纷调转,朝后开火。 然而警醒过来已经是太晚,来不及惊讶、愤怒,不到十五分钟,跟随飞船的近十架战机全部坠毁。 驾驶员手忙脚乱地驾驶飞船全力逃亡。冒牌货则迅速抓起软倒在墙边的庄晏。 飞船即将冲出大气层,却猛地震荡了一下,像个醉酒的人一样往一边倾斜下去,驾驶台屏幕上显示出飞船的简易结构图,部分线条变成了红色,电子女声道:“左侧引擎损坏,左翼……” “迫降倒计时,十,九,八……” 伴随着没有感情的女音,飞船像折翅的鸟儿一样又坠落下去,朝着大海一路歪歪斜斜地滑翔。 飞船里的人因为剧烈的摇晃趴在了地上,冒牌货在混乱中抬头朝同伴想要吼句什么,并打算抽出腰间的爆能□□,却摸了个空。 他低头,看到原本应该昏迷过去的庄晏正抓着他的□□,并在一瞬间扣动扳机! 冒牌货痛苦地大吼一声,爆能枪在他的大腿烧穿了一个洞,靠近了甚至闻得皮肉的焦味。 “杰拉德!”驾驶员吼道,却不得不坐在驾驶座上操控飞船,分身乏术。 “你个婊|子养的!”庄晏不会用枪,刚才那一下的后座力直接震得他手里的枪落在了地上,被冒牌货重新抓起,忍痛拎起庄晏的衣领,怒吼着用枪口对准庄晏的太阳穴。 “我劝你不要开枪。”庄晏声音低哑,语调沉静,全没了方才的恐惧、慌张、气急败坏,又像平常那样带有一丝讽意,“杀了我,待会你们就只能死在开机甲的人手里。” 冒牌货目眦欲裂,飞船大幅度的摇晃着,冒牌货的一条腿被庄晏那一枪打断了大腿骨,在晃动中疼痛难当,却还是没有扣动扳机,。 这次庄晏也跟随飞船不停晃动,药剂的药效又开始发作,他感觉脑袋就像被人从当中劈开一样,眼前的色彩一阵阵模糊。 59.现身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不?”爱德华向后靠着椅背, 打量自己曾经熟识的好友,“那庄晏怎样爱他的未婚妻, 和你有什么关系?” 周玉臣道:“我只是凑巧旁观罢了。” 爱德华王储失笑道:“你可不像爱管闲事的人啊, 朋友。” “我承认。”周玉臣道,“我是有点在意他,可能是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如此认真的人。” “认真的人?”爱德华王储皱眉, 有点不能理解, “你指他做事很严谨?” “不止这样。” 周玉臣道, “他连爱一个人讨厌一个人也是这样。” 所以无论庄晏怎样抵触他,周玉臣始终觉得他的恶意并不算彻底的恶意,只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本能而已。 “总之,是个有趣的人。”他终于找到一个形容词。“他需要找个待他也很认真的人。” “所以咱们的上将大人就变成了圣母心,不忍心看着他被一个不认真的女人耽误?”爱德华王储简直啼笑皆非,“还不承认, 你有点喜欢他?” 周玉臣也有点无奈, 索性举杯道:“随你怎么想好了。” 一位侍者走进来,朝两人弯腰道:“殿下, 上将阁下, 周元帅在找阁下。” 周玉臣只得起身对王储道:“失陪了。” 王储向他举杯笑道:“还是别太口是心非了,朋友!” 周玉臣随侍者回到舞会大厅,周家两位元帅, 周敦和克劳蒂亚夫妇俩正坐在大厅一角, 见他走过来, 便埋怨道:“又躲到哪里去了?” 不等周玉臣回答, 周敦便道:“我和你妈妈很想见一见庄晏。” 周玉臣道:“方才唱名的时候没见过吗?” 克劳蒂亚即使参加晚会也是一身军装,凌冽的目光一扫,气势逼人:“我指的是正式的见面,彼此认识,少敷衍我和你爸爸。” 周玉臣抬头看了看,大厅太大,灯光璀璨,映着贵族们的华服,贵妇们的珠宝,令人眼花缭乱,对眼睛无疑是一种负担。事实上对于五感敏锐的哨兵来说,这样的场合有时比战场上的异兽还让人头疼。 “你去找找他,请他过来。”周敦夫妇催促他道。 周玉臣只得走过去,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爱慕的眼神,但始终不见庄晏站在人群里,或是坐在某个角落。 在拒绝了第四位中介人代替淑女向他邀舞的请求后,迎面而来的一位绅士正把一位淑女拉出舞池,湛蓝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周玉臣停步道:“庄大人。” 庄晗抬头一看道:“哦,周上将!” 周玉臣道:“庄先生没和你一起么?” 庄晗道:“他不喜欢吵闹,多半是跑去偏厅了。” 周玉臣颔首道:“多谢。”正要走过去,庄晗又道:“周上将。” 周玉臣回头,庄晗道:“我这个堂弟,他……” 周玉臣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太担心,庄大人。”说着往大厅右侧的出口走去。 庄晗摸摸后脑勺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是不是?”他对女伴说。 “托你的福,我还是第一次和周上将面对面呢。”女伴可毫不理会他的郁闷,一边张望一边叹道,“他可真英俊。庄大人,听说他会和你的堂弟结为伴侣,是真的吗?” “哦,已经有无数人问过这个问题了。”庄晗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宝贝儿,当着你的男伴的面称赞别的男人是不是不太好?” 庄晏从中厅出来之后,因为这是皇帝的大寿,所有人不得无故退席,否则视为不敬,他便去了旁边的小偏厅。 偏厅里都是些不爱喧闹的老先生和老夫人,以及带着孩子的父母,也有些不爱舞会喜欢清谈的男女。 庄晏在偏厅里见到了熟人。 “晏!”一名坐在沙发上的,年纪与他相当的男子举起手来,喊他的名字。 庄晏循声一看,脸色放松下来,快步走过去:“何赛,我就猜到你会呆在这种地方。” 何赛是他的大学同学,也是毕业后一段时间的同僚,他和他一样出身世家,但既不从军,也不涉足政界,反而呆在大学里,醉心研究。 不过和他不同的是,何赛早早地就结了婚,现在人类寿命延长,一般人基本要到六七十岁才开始衰老,何赛大学毕业后就成了婚,算得上是早婚了,他的妻子就是他们大学时的同班同学,研究生的时候他们还是同一个导师。 “可好几年没见了!”何赛站起身来,和庄晏拥抱了一下,笑道。 他的妻子莫娜娜微笑着在他身边,庄晏和何赛拥抱过后,她探身过来,在庄晏面上吻了一下:“我们都很想你,庄晏。” “我也是。” 庄晏在沙发的扶手上坐了下来:“近来怎么样?老师怎么样?” 何赛道:“老师身体很好,精神很足,不过他很不满意学校塞给他的学生,嫌他们太懒,毫无科学的严谨和进取心,比当年的你差多了。” 庄晏道:“我敢肯定最后一句话是你加上去的。” 何赛笑了起来道:“好吧,老师是没说过这话,但他还是想你的,我们能感觉得出来。” 庄晏道:“但我还是让他失望了。” 何赛道:“不,他虽然很生气,但对你其实只有遗憾,他是理解你的。” 庄晏笑了笑,左右看了看道:“你们女儿呢?” 何赛有一个女儿,今年应该六岁了。莫娜娜道:“和一群孩子疯玩去了。” 三人又聊了些话,一个小女孩穿着蓬蓬裙,一只手臂夹着一个仿真洋娃娃,跑过来道:“爸爸,妈咪!” 何赛笑着把女儿拥在身前道:“莉莉,去玩什么了?怎么出这么多的汗。这是庄叔叔,喊庄叔叔。” 庄晏注视着那小女孩,小女孩扯扯蓬蓬裙上的蕾丝,也仰起头来看他:“庄叔叔。” 庄晏道:“你好。” 小女孩忽闪忽闪眼睛,对莫娜娜说:“妈咪,我想去跳舞。” 莫娜娜道:“你太小了,宝贝。舞会上那些叔叔牵你的手都很困难呢。” 莉莉撇撇嘴道:“我可以和丹尼尔跳。” 何赛笑道:“噢,丹尼尔,是吗?你不是昨天还说一辈子不和丹尼尔说话了吗?” 莉莉道:“我不和他说话,但我可以和他跳舞。” 夫妇俩同时笑了起来,连庄晏也不禁莞尔。 莫娜娜说道:“就算你和丹尼尔跳舞,这里也没有音乐呀。那边的舞厅是给大人用的,你们可不能去。” 偏厅只有一架钢琴,在一旁空着。莫娜娜看了看,忽然想到什么,看看庄晏,对女儿笑道:“你的这位庄叔叔就很会弹琴,你请请他吧,看看他愿不愿意。” 音乐,绘画这些技艺,几乎所有的贵族子弟都要学的,庄晏道:“你们不是也会吗?” 还没等何赛回答,莉莉先大声道:“爸爸弹琴不好听!”还加上一个电视里学来的词,“对牛弹琴!” 庄晏又忍不住笑了,何赛哭笑不得,用手指在女儿额头上一点:“你就是这么拆爸爸台的?” 莉莉不管他,过来抱住庄晏的腿:“叔叔~~”小小年纪,倒是精怪得不得了。 庄晏看着这小女孩,就好像小小的一支花骨朵,他说道:“好吧。”他说着,伸出手,莉莉牵住他一只修长的手指,把他带到钢琴面前。 庄晏在琴凳上坐下,莉莉又跑过去,把一点有点忸怩的穿小燕尾服扎蝴蝶结的小男孩拉过来。 庄晏坐在琴凳上看着这两个孩子,脚踩上踏板,手指在琴键一滑,听了听音色,道:“准备好了?先生和小姐想跳什么曲子?” 莉莉一本正经道:“请来一首《Bitty Bobby》。” 《Bitty Bobby》是时下正流行的一个儿童节目里的曲子,庄晏碰巧听过,点点头道:“好的。”凝思片刻,手指便在琴键上轻点数下,预备的音符走完,随即跳动起来。 活泼的曲调从他指间流泻出来,穿烟粉色纱裙的小萝莉和穿燕尾服的小正太在钢琴旁边的一块地空地起舞,有点笨拙的舞步在曲调中反而显得活泼生动。吸引了厅中许多人的注意。 “Bitty Bobby Betty, What a bouncy beauty……” 年老的夫妇看过来,小孩子们跑过来围观,紧接着成对的夫妇走过来,女士们轻摇着檀扇,男士咬着烟斗,一只手由女士挽着,一只手插在西裤袋子里,忍不住跟随跳动的乐曲轻点起头来。 何赛笑着听挚友的琴声,看女儿的舞步,莫娜娜坐在他身边,忍不住将双手交叠搭上丈夫的肩膀,依偎过去,夫妻俩对视一眼,忍不住微笑起来。 庄晏双手在琴键上弹奏,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钢琴旁边那一对小小的人。小女孩身上轻轻飞扬起来的粉雾般的裙摆,在他眼里恍惚化作了宝石般的蓝色,灿烂的阳光,饱满的、盛放的郁金香…… 一曲终了,四周响起掌声,庄晏恍然如从梦中醒来。 眼前的小女孩牵着小男孩,向他行淑女和绅士的礼节。庄晏嘴角弯了弯,将手慢慢从琴键上收回来。 “太美妙了。”一位鼓掌的绅士道,“可以再来一曲吗?” 庄晏抬头看向他,笑了笑道:“那要看还有没有小淑女和小绅士来跳舞了。” “叔叔。”莉莉道,“我和丹尼尔还没跳够呢!” 在一片笑声中,庄晏忽然看到偏厅的门边,一个男人正倚着墙看向这边,而那张脸再熟悉不过。 周玉臣是在乐曲的中段走进这间偏厅的,他因为钢琴声停在了门口,随即无声地走进门来,靠着墙,和众人一样,把目光放在了厅中弹琴的那个人身上。 他没有引人注意,直到乐曲结束,一位夫人摇着扇子,无意中转头,才惊讶地站起身来道:“周上将!” 厅中的人闻声回头,都诧异不已,这位帝国的新星向来受人瞩目,爱慕者众多,但偏偏总是不在舞会上多露面,谁都没想到他会独自走到这个偏厅来。 60.所愿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这名船员并不是方才陪同的那名, 庄晏道:“疏导室不是在那边吗?” 船员道:“这次的伤员较多,又新辟了一间疏导室。以便两位各负责一间。” 庄晏点点头, 跟随船员右拐,这时走廊晃动了一下,又有高能炮火击中飞船了,好在庄晏已经能够掌握平衡,便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船员道:“不是很乐观。” 庄晏皱了皱眉,船员把他带到一间舱室外,侧身转动把手道:“就是这里……” 因为他手伸得较长,一截手腕从船员制服的袖口露出来,露出半个刺青。庄晏瞳孔一缩, 目光再一抬,舱室里空空如也,哪有什么隔离舱,什么伤员! 然而这时反应过来已经太晚了,庄晏感到一股大力将他猛地推进舱室内,随后门重重关上! 庄晏一个踉跄,转身的同时手搭上腕上的终端,然而对方速度比他更快, 直接飞扑上来, 将他一只手臂反剪在背后,“喀拉”一声, 手臂脱臼了。 庄晏额头上登时冒出细密的冷汗, 那人将他压制在地上, 低声道:“庄先生,配合一点你就不会吃苦,我们得到的命令之一是,如果不能把你带出这座飞船,便就地格杀。” 庄晏道:“你们的目标是我?” “可以这么说。”那人将他的终端卸下来,直接踩碎,然后拿出一支针管,对准他的颈动脉扎进去。 庄晏无法反抗,这是个普通人,他没办法动用精神攻击,伴随着被针管注入药剂的胀痛感,瞳孔失焦,意识逐渐模糊。 注射完毕,那人抬起庄晏的头,见他神情呆滞犹如木偶,便一把将人拉起来,带出了舱室。 线断了。周玉臣在那一瞬间感觉到。 “我要返回飞船。” 周玉臣对频道里说,“掩护我。” “绿野”卫队里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亲卫,他下达的命令,毫不犹豫便立即执行。 两架机甲冲上前,替前方一架机甲挡住炮火,十二米机甲在空中一个灵巧的翻身,双腿推进器聚能,朝飞船冲去。 还没抵达飞船的防御罩,那边就传来消息:“上将阁下,庄先生失踪了!有人混进飞船,顶替船员……” “定位还在吗?” “体内定位器还没被发现!”那边松一口气。“马上为您发来。” 路易斯在频道里说:“派一个小队跟你去。” “不用。”周玉臣道,“海盗还有一波攻击,你们仍然按照原计划迎敌,注意拦截,不要让他们分兵去支援绑匪。” 机甲在接近蓝光防护罩时上半身猛地上抬,如同翱翔的天空巨人,擦着防护罩,向天空急冲出去。 庄晏再醒来时,感觉很糟糕。 不仅仅是脱臼的手臂,还有大脑,那一管注射的药剂显然是针对向导的,他显然感觉自己的思维像一把勉强握起来的灰尘,稍不留神就会涣散开来。 他睁开眼,视野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但通过前方的屏幕,和较为狭小的空间,判断出自己正在一座小型飞船上。 驾驶舱里有两个人,一名驾驶员,还有一个人,就是在“蓝鲸”号上袭击他的冒牌船员。驾驶员一身隆起的肌肉,是一名哨兵,量子兽是一只鬓狗,背对着庄晏。 “哟,醒得还挺快。” 冒牌船员本来张开双臂,闲适地靠坐在沙发上,庄晏睁眼辨认了一会儿,被他发觉,走过来踢了庄晏一脚:“看来的确精神力不俗,难怪头儿派我去,要是换个哨兵,还未必能成。” 驾驶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下手轻点儿,这好歹是个向导。” 冒牌货道:“怎么,怜香惜玉?向导对我来说可没什么意义。” “不过既然是周玉臣的未来伴侣,啧啧啧。”他俯下身抓起庄晏的头发,“长得没影像看起来那么难看,这头金发很漂亮,还有蓝色的眼睛……” “我说你!”驾驶员提醒道,“别乱来,这人很重要。” “我当然知道。”手指摸上庄晏的眼睛,冒牌货吹了个口哨,“眼神很倔强,说不定在床上会很带劲。就是年纪大了点。要是再小个十岁就好了。喂,不说话吗?我没堵住你的嘴啊?” 此时此刻,庄晏心里反而十分冷静,一边抵抗着药效,思考从袭击开始到现在的所见所闻,一边脸上露出阴沉的表情,暗含五分忌惮五分愤怒:“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知道知道。”冒牌货笑嘻嘻道,“庄氏的长子,继承人。”用手指勾了勾庄晏的下巴,“一头大肥羊。” 庄晏恼怒地闪过他的手:“你们想要什么?钱?”口气故意带上一丝轻蔑。 “你们这些贵族,都落到别人手里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冒牌货钳住庄晏的下巴,冷笑道,“你倒是说说,庄氏能给多少钱?” 庄晏倨傲道:“只要把我放了,数目绝对比你猜想的要多。” “哦——”冒牌货拍拍他的脸,换来他更恼怒的瞪视,“那真不好意思,已经有人先于你出价了。” 庄晏目光一闪道:“你们受人指使?” 冒牌货看着他,笑道:“没错,‘贪狼’可不只是海盗,还是享誉星际的佣兵团,接下的委托就一定会尽力完成,这是信誉问题,所以庄先生,你出再多钱也没有用喽。” 庄晏高声道:“哪怕我出双倍,十倍?” 冒牌货哈哈大笑,庄晏露出气急败坏的神色。 有人雇佣海盗绑架他,这个人会是谁?能让海盗不惜出动大型舰队公然包围飞船…… 庄晏脑中思绪飞快闪过,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脑子不大好使的、骄横的贵族,继续高声道:“跟庄氏作对,你们吃不到好果子的!不光庄氏,还有周家,兰顿家……” 冒牌货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暗含不屑。 还有莱昂星的驻军,为什么碰巧就被大批抽走?庄晏道:“你们的舰队撑不了多久,马上就会有援军到来……” “那不是我们的舰队。”冒牌货终于道。 庄晏面上一怔,心中却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从影像中看到的舰队,虽然做了伪装,但隐隐约约透露出正规军的素质。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对象是他,但不止他,除他之外,应该还有正指挥作战的周玉臣。 冒牌货道:“这是一场报复。但你不用担心,你对他们还有用,你的性命暂时还得留着,到时候……”他摸摸下巴,嘿嘿笑道:“或许真能用你跟庄氏狠敲一笔呢。” “好了。”驾驶员道,“马上出大气层了。把人弄晕,别跟他废话了。” “好吧。”那人笑道,说着将庄晏的头粗暴地往墙上一撞。庄晏又晕了过去。 “这次死了不少兄弟。”驾驶员随之道,“原以为里应外合,咱们又只负责绑架,该很轻松才对。我们小瞧了帝国军人。” “是小瞧了周玉臣。”冒牌货道,“如果换做二当家来指挥这次行动,肯定不至于拖这么久,不得不启用计划B。” “二当家压根就不想蹚这趟浑水。眼下周玉臣的亲卫队还在顽抗……” 正说着,忽然频道里传出两人队友的声音,“有一架机甲跟在后面!” 两人一惊,影像传到屏幕上,只见一架帝国zn860型号的机甲已经追上了飞船后面,数架战机。 冒牌货仔细看了看,笑道:“才一架机甲,帝国人也太……” “小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只见队伍末尾的一架战机爆发出耀目的白光,翻滚着坠落下去。 “……” “快……” 频道里驾驶战机的同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再次传来轰然爆裂声。 “草!”驾驶员骂道,飞快地按上几个按钮,拉下操纵杆,飞船全速前进,船体上炮口纷纷调转,朝后开火。 然而警醒过来已经是太晚,来不及惊讶、愤怒,不到十五分钟,跟随飞船的近十架战机全部坠毁。 驾驶员手忙脚乱地驾驶飞船全力逃亡。冒牌货则迅速抓起软倒在墙边的庄晏。 飞船即将冲出大气层,却猛地震荡了一下,像个醉酒的人一样往一边倾斜下去,驾驶台屏幕上显示出飞船的简易结构图,部分线条变成了红色,电子女声道:“左侧引擎损坏,左翼……” “迫降倒计时,十,九,八……” 伴随着没有感情的女音,飞船像折翅的鸟儿一样又坠落下去,朝着大海一路歪歪斜斜地滑翔。 飞船里的人因为剧烈的摇晃趴在了地上,冒牌货在混乱中抬头朝同伴想要吼句什么,并打算抽出腰间的爆能□□,却摸了个空。 他低头,看到原本应该昏迷过去的庄晏正抓着他的□□,并在一瞬间扣动扳机! 冒牌货痛苦地大吼一声,爆能枪在他的大腿烧穿了一个洞,靠近了甚至闻得皮肉的焦味。 “杰拉德!”驾驶员吼道,却不得不坐在驾驶座上操控飞船,分身乏术。 “你个婊|子养的!”庄晏不会用枪,刚才那一下的后座力直接震得他手里的枪落在了地上,被冒牌货重新抓起,忍痛拎起庄晏的衣领,怒吼着用枪口对准庄晏的太阳穴。 “我劝你不要开枪。”庄晏声音低哑,语调沉静,全没了方才的恐惧、慌张、气急败坏,又像平常那样带有一丝讽意,“杀了我,待会你们就只能死在开机甲的人手里。” 冒牌货目眦欲裂,飞船大幅度的摇晃着,冒牌货的一条腿被庄晏那一枪打断了大腿骨,在晃动中疼痛难当,却还是没有扣动扳机,。 这次庄晏也跟随飞船不停晃动,药剂的药效又开始发作,他感觉脑袋就像被人从当中劈开一样,眼前的色彩一阵阵模糊。 驾驶员竭尽全力,终于使飞船迫降在了茫茫海洋中,一座布满岩石的小岛上。 驾驶员急忙解开座位的安全固定装置,大步过来,一巴掌扇在庄晏的脸上,又去握同伴的肩膀:“杰拉德,杰拉德!”他身边的鬓狗冲庄晏凶恶地龇牙。 冒牌货失血过多,瘫倒在地上,道:“那个人跟上来了。”驾驶员用治疗仪替他止血,但他的行动力是彻底丧失了。 哨兵的力量非比寻常,庄晏被扇得直接在地上滚了两滚,颧骨都像移了位似的,鼻子里一股热流流下来。这时飞船的频道沙沙一阵,接上了机甲发来的通讯。 “离开飞船。”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否则我会让它在十分钟内爆炸。” 庄晏勉强爬起的动作一顿,那是周玉臣的声音。 “别出去。”冒牌货道,“是周玉臣,他可舍不得他的向导死。” 他们不回答,很快有驾驶室的舱门震荡几下,向外倒下去。冒牌货道:“小心狙击手。”驾驶员立即拖着他往隐蔽的地方躲。 舱门倒在地面上,一阵海风吹进来,这是岛屿夜晚的海岸,高达十二米的机甲巨人静静地站在浅水区,不一会儿,驾驶舱门打开,伸向地面,男人跳下机甲,朝飞船大步走来。 驾驶员瞪着眼睛,抓起庄晏,枪口抵在他太阳穴上,挡在同伴面前。 驾驶员道:“你再走近一步!” 周玉臣在舱门不远处停步,道:“你应当明白你们的处境,不杀他,你们会成为俘虏,杀了他,你们会死。” 冒牌货咧嘴怪笑道:“恐怕成为俘虏,比死还难受咧!” 周玉臣和他说话,目光却自始至终只在庄晏身上,道:“你们要怎样?” 冒牌货道:“让你的部下给我们送一艘飞船来。只要飞船,不要任何人跟随!” 周玉臣没有一丝犹豫,抬手对通讯仪下令道:“开一艘飞船过来,不要跟随。” 冒牌货眯起眼,对驾驶员示意庄晏道:“打断他的腿。” “慢着!”周玉臣脸色一沉,“你们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商量,不能伤害他。” 冒牌货冷笑着指指自己的大腿,道:“周玉臣上将,你看看,你的向导把我打成什么样了?以牙还牙,我这人公平得很。” 海滩上静了一下,冒牌货又咧嘴,对驾驶员说:“开枪。” “慢。”周玉臣注视着庄晏。庄晏此时此刻看起来狼狈起了,脸上一个巴掌印高高隆起,额头擦破,鼻血长流,身形佝偻着,可就是这么一个姿态,似乎仍然是骄傲的,仍然蔑视着他的敌人。“他打伤了你,我替他。” 说出这句话时,周玉臣看到金发男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在船舱里稀疏的月光中闪动了一下。 很漂亮。他有点不合时宜地想道。 庄晏带海伦娜去天鹅湖泛舟,这里的景色十分优美,侍从们守在湖边,海伦娜在精致古雅的小船上望着湖面悠然自在的天鹅们,想什么出了神。 庄晏在旁边看着她美丽的侧脸,她眼睫低垂,似乎沉醉在一件浪漫而遥远的事中——总之不会是和庄晏泛舟湖上。 庄晏道:“你喜欢这里,我们可以选择在这里举办婚礼。” 海伦娜眼睫一颤,回头看他。 庄晏道:“我想婚礼可以不必太盛大,那样会很累,我们可以就在这里,请你父母和我父亲,还有一些走得近的亲朋好友……” 海伦娜突然生气了,可能是几天的不耐烦积压到了一起,她对庄晏道:“你在对我施压么?” 庄晏看着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眼里划过的一丝伤痛。他点了点头,承认道:“是。” 海伦娜站起身来道:“停下,我要回岸上去。” 庄晏道:“才走了一小半,那边的景色更美。” 海伦娜对撑船的船夫冷冷道:“请送我们回岸上。” 61.我的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庄晏道:“你没有暗示过她,引诱过她?” “暗示?引诱?”周玉臣被这么一问, 剑眉一皱, 反问道。 “我说过, 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倘若我有, 此时此刻我就不会在这里跟你解释了。事实上,如果我真的引诱了她,你又该怎么谴责我呢?在你们缔结婚约之前, 她仍然是自由身,追求一位未婚女士不犯帝国法。” “你!” 周玉臣又道:“而你未免也把你的未婚妻看得太有魅力了,让我告诉你我对那位海伦娜公主的真实感受——我从来没把她看进眼里, 我甚至不记得她长什么样。” 庄晏瞪大眼睛,自己深爱的女人, 在情敌眼里被贬得仿佛一文不值, 这简直比侮辱他本人还要令他愤怒。 庄晏气得身体发抖, 握紧了拳头,面上却怒极反笑, 讽刺道:“好, 很好!不愧是上将阁下!” 周玉臣本要回答他, 但看到庄晏的眼神, 除了怒气之外, 似乎还藏着别的情绪,他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火了。 “漂亮女人上将阁下见得多了, 所以将别人珍视的东西弃之如敝履。”庄晏退后一步, “你根本不知道, 那不仅仅只是婚约,只是男女之情……” 这是他对一个女人的承诺,为了她,也是为了自己,放弃一个人的自由,将另一个人纳入自己的人生计划中,换来的是一个新的家人,完整的家庭。 但这些他是无法说出口的,周玉臣说的话,从道理上来说无可反驳,无从谴责。 庄晏对这个人有再多的愤怒和不满,也不可能像个可怜虫一样,跟他诉说他是怎样破坏掉他已经筹备许久的对未来的计划。他胸口起伏了几下,发着抖,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原路返回。 周玉臣起身大步追上去道:“等等,庄先生。” 庄晏大步跨过台阶。周玉臣道:“我说话过分了,抱歉。我们到这里本来是谈合作的。” 庄晏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低吼道:“不必谈什么合作了!这一切都是个错误!”这个人的出现是错误,他的觉醒是错误,可笑的匹配结果也是错误。老天爷给他开的玩笑,实在太过了。 周玉臣道:“不,我的本意……” 他要抓住庄晏的手臂,后者却闪身进了大厅,恰巧在此时,两名贵妇人相携着走出来散步,看到他们两人,露出好奇的神色。周玉臣意识到不能让舞会上的人看他们争执的笑话,只得匆匆停步,朝那两位一边稍稍屈身、一边将脸藏在扇子里打量他的夫人点点头。 等那两位夫人走过去,再看舞会上,哪还有庄晏的影子? 这时候周玉臣的通讯仪响了,正是爱德华王储:“希望我没打搅你的好事。” “没有。” “那么到露台来喝酒吧!可以请你的庄先生过来一起。” “他不是我的。”周玉臣道,“我们刚刚不欢而散。我说了些……嗯,不大好的话。” “哦,不会吧。”爱德华王储道,“你确定你是去讨心上人欢心的?” 周玉臣已经懒得去纠正他了。 “你说什么了?” 又一阵风拂来,周玉臣不能一直站在门口,便仍旧走下台阶,坐在刚才的石桌旁,把刚才的情景复述了一遍。 “我的老天。”爱德华王储道,“你简直比我还是处男的时候都不如。既然他爱那公主爱得要命,你怎么能说那种话?” 周玉臣道:“……只是一时冲动。” “啊哈,该把这历史性的一刻记录下来。”爱德华王储道,“以冷静著称的周上将居然‘冲动’了,你打仗的时候那些精准的判断去哪儿了?总在人激动的时候泼冷水,现在遭报应了吧?” “……” 爱德华王储愉悦地看着好友吃瘪,大手一挥:“犯了这种战术错误,你今晚还是不要找人家了。就由我来会会这位庄先生。”说着打个响指,召近侍过来吩咐。 周玉臣道:“你要见他?” 爱德华王储道:“他是庄家的继承人,我本来就想见一见他。” 周玉臣知道这位王储和他好大喜功的父亲不一样,政治方面其实倾向于如今在帝国中呈现弱势的主和派。顿了顿,道:“那么不要和他谈起我,也不要谈起联姻匹配那些事。” 他目光落在方才庄晏站的台阶上,想到什么,又道:“也不要给他酒喝,他酒量似乎很差。” “这个时候倒体贴起来了。”爱德华王储发现周玉臣在对待那位庄先生的事情时,有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笨拙,以及自欺欺人。 明明在意却不承认,想要表达关心和善意,结果把人气走了。 周玉臣出现这种状态,可是百年难得一遇啊。想当初他年少在宫廷当侍卫官的时候,爱德华王储可是亲眼见证他怎样拒绝爱慕者的,干脆利落,冷面无情。 他从那时候就表现得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任何事都做到完美,同时又兼具人类在危机时刻的爆发力,强得有些可怕了。没想到还会有如此笨拙的时候。爱德华王储心想,事情会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他必须见见那个庄晏。 舞池旁,庄晗和他的女伴跳完又一支舞,说说笑笑地走去大厅一侧休息,就看到自家堂弟正端着一张凶神恶煞……夸张了,是布满寒霜的脸走过,忙道:“阿晏!” 庄晏停步,转头看过来。 庄晗走过去道:“你这是从哪里来?”他身边娇小玲珑的女伴微笑着朝庄晏行了个礼,庄晏只得也还礼。 庄晗道:“方才周上将在寻你。” “我已经见过他了。” “那你们……”庄晗从庄晏的脸色看出这次见面仍旧是不大愉快,也就不多问了,正要在说话,忽然一名高级宫廷侍官走来,朝庄晏行礼道:“庄先生,王储殿下有请。” 庄晏整理了表情,顿了顿道:“王储殿下?” “是的。” 两兄弟对视一眼,庄晏点头道:“我的荣幸,请大人带路。” 侍官带领庄晏穿过人群,来到大殿一侧的露台,门掩上,人声和乐声便都远去,露台上除了两名侍官,便只有一个坐在圆桌旁的男人,这人便是老皇帝的长子,帝国王储爱德华·伯尼·巴托洛梅·温莎。 “星辰庇佑您,殿下。”庄晏行礼道。 “快请坐,庄先生。”爱德华王储靠坐在座椅上笑道,语气是恰如其分的亲切。 他抬手示意,庄晏在他对面坐下,正好是先前周玉臣坐过的位子。 爱德华王储看着他笑道:“久仰了,庄先生。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他让侍官上前倒酒。 “是从新闻上听到的吧?”庄晏道,抬手示意,“谢谢,我不喝酒,沾酒就醉。” “不不不,你的家乡海棠星系可是现存的两个人类抵抗异兽的初期据点之一。对于你父亲、祖父他们的事迹,我早就听说过了。”爱德华王储抬手示意侍官把酒拿走,咕哝一句:“还真的不沾酒啊……” “殿下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是说。”爱德华王储微笑道,“我非常仰慕你祖先们的故事。” “这真是出乎在下意料。”庄晏道,“现在帝国人对打败异兽已经没什么兴趣了。大家更想征服同类。” “那只是一种立场。”爱德华王储道,“经过舆论的引导,让民众慢慢习惯了一种观点,但只要有心,我们的民众也可以被引导走向另一种观点,即便是现在,也有许多明智之士不被舆论蒙蔽,向政府提出了疑问。” 庄晏心中一动,看向爱德华王储,这位帝国王储已经三十三岁了,正当盛年,他上过战场,无论是对联邦的,还是对异兽的,也做过偏远的星球的治理者,能文能武,深受民众爱戴。 更重要的一点,传闻中他似乎和他的父亲不一样,有亲近主和派的趋势,而眼下,这个传闻似乎证实了。 “抱歉,我恐怕还是得喝点酒。”王储笑道。 “您请便。” 爱德华王储让侍官倒了杯酒,便和庄晏闲谈起来,庄晏虽然现在在苏普林大学当一个闲散的教授,但毕竟当初在帝国军事学院双修两个学位,主修机甲设计理论,辅修战术分析,又担了个“天才”的名头,和这位军政双修的王储殿下还是有不少话题可聊的。 两人谈及十年前对联邦的一次战役,那次联邦煽动了帝国的叛党,对参宿四的外围发起猛攻。 “殿下那次带着二十万人在参宿四坚守了三个月,帝国上下为之震动。”庄晏道,“如果不是殿下亲自留在战场,鼓舞士气,恐怕参宿四现在已经被划进联邦的版图了。” “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只知道绝不能往后退。”爱德华王储也有些感慨道,“可恨的是周玉臣那小子,当时他带着五万人守在阿伦戴尔一线,居然对我们的求援视而不见。” 庄晏顿了顿。 爱德华王储还不觉,仍道:“虽然事后知道他是带人到后方去断联邦军的补给线了,可是当时那样的情况,他那无动于衷的样子,还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啊!最郁闷的事莫过于某人让你恨得牙痒痒,你还得承认他是对的!” 庄晏生硬道:“周上将的战术判断的确出色。” 方才两人谈了那么久,爱德华王储发现周玉臣对庄晏的评价“很认真”实在很正确,庄晏对每一场战役里的人的评价都堪称严谨,决不模糊,而遇到出色的战术,也不吝盛赞。 61.我的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庄晏道:“你没有暗示过她,引诱过她?” “暗示?引诱?”周玉臣被这么一问, 剑眉一皱, 反问道。 “我说过, 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倘若我有, 此时此刻我就不会在这里跟你解释了。事实上,如果我真的引诱了她,你又该怎么谴责我呢?在你们缔结婚约之前, 她仍然是自由身,追求一位未婚女士不犯帝国法。” “你!” 周玉臣又道:“而你未免也把你的未婚妻看得太有魅力了,让我告诉你我对那位海伦娜公主的真实感受——我从来没把她看进眼里, 我甚至不记得她长什么样。” 庄晏瞪大眼睛,自己深爱的女人, 在情敌眼里被贬得仿佛一文不值, 这简直比侮辱他本人还要令他愤怒。 庄晏气得身体发抖, 握紧了拳头,面上却怒极反笑, 讽刺道:“好, 很好!不愧是上将阁下!” 周玉臣本要回答他, 但看到庄晏的眼神, 除了怒气之外, 似乎还藏着别的情绪,他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火了。 “漂亮女人上将阁下见得多了, 所以将别人珍视的东西弃之如敝履。”庄晏退后一步, “你根本不知道, 那不仅仅只是婚约,只是男女之情……” 这是他对一个女人的承诺,为了她,也是为了自己,放弃一个人的自由,将另一个人纳入自己的人生计划中,换来的是一个新的家人,完整的家庭。 但这些他是无法说出口的,周玉臣说的话,从道理上来说无可反驳,无从谴责。 庄晏对这个人有再多的愤怒和不满,也不可能像个可怜虫一样,跟他诉说他是怎样破坏掉他已经筹备许久的对未来的计划。他胸口起伏了几下,发着抖,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原路返回。 周玉臣起身大步追上去道:“等等,庄先生。” 庄晏大步跨过台阶。周玉臣道:“我说话过分了,抱歉。我们到这里本来是谈合作的。” 庄晏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低吼道:“不必谈什么合作了!这一切都是个错误!”这个人的出现是错误,他的觉醒是错误,可笑的匹配结果也是错误。老天爷给他开的玩笑,实在太过了。 周玉臣道:“不,我的本意……” 他要抓住庄晏的手臂,后者却闪身进了大厅,恰巧在此时,两名贵妇人相携着走出来散步,看到他们两人,露出好奇的神色。周玉臣意识到不能让舞会上的人看他们争执的笑话,只得匆匆停步,朝那两位一边稍稍屈身、一边将脸藏在扇子里打量他的夫人点点头。 等那两位夫人走过去,再看舞会上,哪还有庄晏的影子? 这时候周玉臣的通讯仪响了,正是爱德华王储:“希望我没打搅你的好事。” “没有。” “那么到露台来喝酒吧!可以请你的庄先生过来一起。” “他不是我的。”周玉臣道,“我们刚刚不欢而散。我说了些……嗯,不大好的话。” “哦,不会吧。”爱德华王储道,“你确定你是去讨心上人欢心的?” 周玉臣已经懒得去纠正他了。 “你说什么了?” 又一阵风拂来,周玉臣不能一直站在门口,便仍旧走下台阶,坐在刚才的石桌旁,把刚才的情景复述了一遍。 “我的老天。”爱德华王储道,“你简直比我还是处男的时候都不如。既然他爱那公主爱得要命,你怎么能说那种话?” 周玉臣道:“……只是一时冲动。” “啊哈,该把这历史性的一刻记录下来。”爱德华王储道,“以冷静著称的周上将居然‘冲动’了,你打仗的时候那些精准的判断去哪儿了?总在人激动的时候泼冷水,现在遭报应了吧?” “……” 爱德华王储愉悦地看着好友吃瘪,大手一挥:“犯了这种战术错误,你今晚还是不要找人家了。就由我来会会这位庄先生。”说着打个响指,召近侍过来吩咐。 周玉臣道:“你要见他?” 爱德华王储道:“他是庄家的继承人,我本来就想见一见他。” 周玉臣知道这位王储和他好大喜功的父亲不一样,政治方面其实倾向于如今在帝国中呈现弱势的主和派。顿了顿,道:“那么不要和他谈起我,也不要谈起联姻匹配那些事。” 他目光落在方才庄晏站的台阶上,想到什么,又道:“也不要给他酒喝,他酒量似乎很差。” “这个时候倒体贴起来了。”爱德华王储发现周玉臣在对待那位庄先生的事情时,有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笨拙,以及自欺欺人。 明明在意却不承认,想要表达关心和善意,结果把人气走了。 周玉臣出现这种状态,可是百年难得一遇啊。想当初他年少在宫廷当侍卫官的时候,爱德华王储可是亲眼见证他怎样拒绝爱慕者的,干脆利落,冷面无情。 他从那时候就表现得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任何事都做到完美,同时又兼具人类在危机时刻的爆发力,强得有些可怕了。没想到还会有如此笨拙的时候。爱德华王储心想,事情会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他必须见见那个庄晏。 舞池旁,庄晗和他的女伴跳完又一支舞,说说笑笑地走去大厅一侧休息,就看到自家堂弟正端着一张凶神恶煞……夸张了,是布满寒霜的脸走过,忙道:“阿晏!” 庄晏停步,转头看过来。 庄晗走过去道:“你这是从哪里来?”他身边娇小玲珑的女伴微笑着朝庄晏行了个礼,庄晏只得也还礼。 庄晗道:“方才周上将在寻你。” “我已经见过他了。” “那你们……”庄晗从庄晏的脸色看出这次见面仍旧是不大愉快,也就不多问了,正要在说话,忽然一名高级宫廷侍官走来,朝庄晏行礼道:“庄先生,王储殿下有请。” 庄晏整理了表情,顿了顿道:“王储殿下?” “是的。” 两兄弟对视一眼,庄晏点头道:“我的荣幸,请大人带路。” 侍官带领庄晏穿过人群,来到大殿一侧的露台,门掩上,人声和乐声便都远去,露台上除了两名侍官,便只有一个坐在圆桌旁的男人,这人便是老皇帝的长子,帝国王储爱德华·伯尼·巴托洛梅·温莎。 “星辰庇佑您,殿下。”庄晏行礼道。 “快请坐,庄先生。”爱德华王储靠坐在座椅上笑道,语气是恰如其分的亲切。 他抬手示意,庄晏在他对面坐下,正好是先前周玉臣坐过的位子。 爱德华王储看着他笑道:“久仰了,庄先生。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他让侍官上前倒酒。 “是从新闻上听到的吧?”庄晏道,抬手示意,“谢谢,我不喝酒,沾酒就醉。” “不不不,你的家乡海棠星系可是现存的两个人类抵抗异兽的初期据点之一。对于你父亲、祖父他们的事迹,我早就听说过了。”爱德华王储抬手示意侍官把酒拿走,咕哝一句:“还真的不沾酒啊……” “殿下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是说。”爱德华王储微笑道,“我非常仰慕你祖先们的故事。” “这真是出乎在下意料。”庄晏道,“现在帝国人对打败异兽已经没什么兴趣了。大家更想征服同类。” “那只是一种立场。”爱德华王储道,“经过舆论的引导,让民众慢慢习惯了一种观点,但只要有心,我们的民众也可以被引导走向另一种观点,即便是现在,也有许多明智之士不被舆论蒙蔽,向政府提出了疑问。” 庄晏心中一动,看向爱德华王储,这位帝国王储已经三十三岁了,正当盛年,他上过战场,无论是对联邦的,还是对异兽的,也做过偏远的星球的治理者,能文能武,深受民众爱戴。 更重要的一点,传闻中他似乎和他的父亲不一样,有亲近主和派的趋势,而眼下,这个传闻似乎证实了。 “抱歉,我恐怕还是得喝点酒。”王储笑道。 “您请便。” 爱德华王储让侍官倒了杯酒,便和庄晏闲谈起来,庄晏虽然现在在苏普林大学当一个闲散的教授,但毕竟当初在帝国军事学院双修两个学位,主修机甲设计理论,辅修战术分析,又担了个“天才”的名头,和这位军政双修的王储殿下还是有不少话题可聊的。 两人谈及十年前对联邦的一次战役,那次联邦煽动了帝国的叛党,对参宿四的外围发起猛攻。 “殿下那次带着二十万人在参宿四坚守了三个月,帝国上下为之震动。”庄晏道,“如果不是殿下亲自留在战场,鼓舞士气,恐怕参宿四现在已经被划进联邦的版图了。” “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只知道绝不能往后退。”爱德华王储也有些感慨道,“可恨的是周玉臣那小子,当时他带着五万人守在阿伦戴尔一线,居然对我们的求援视而不见。” 庄晏顿了顿。 爱德华王储还不觉,仍道:“虽然事后知道他是带人到后方去断联邦军的补给线了,可是当时那样的情况,他那无动于衷的样子,还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啊!最郁闷的事莫过于某人让你恨得牙痒痒,你还得承认他是对的!” 庄晏生硬道:“周上将的战术判断的确出色。” 方才两人谈了那么久,爱德华王储发现周玉臣对庄晏的评价“很认真”实在很正确,庄晏对每一场战役里的人的评价都堪称严谨,决不模糊,而遇到出色的战术,也不吝盛赞。 62.第 62 章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庄晏缓缓回过头,看着他道:“离我远点。”话语中的寒意比这深秋的雨水更甚。 周玉臣觉得自己这看到人不假思索就落下飞碟来询问的行为是有些不符合他平日作风, 不过他也不后悔, 他又上前一步,伸长持伞的手臂, 让雨伞能盖住两个人:“你可以去我的飞碟上避雨……” “离我远点!”庄晏吼道, 他喉咙有些沙哑,多半是受凉了。 周玉臣皱起眉看他,庄晏吼了一句之后就有些轻微的喘气,退后两步, 好像体力不支似的。就算是受了凉, 这么大个男人淋点雨就连喊句话都费力,也是有些不正常。 周玉臣自认不是什么圣母, 不过人都走到这了,就好人做到底:“你看上去不大好,我可以让人送你回去,或者你可以到我附近的住处休息一下。” 庄晏冷笑,抬起手指着他道:“你还假惺惺做什么?伪君子!恬不知耻!玩弄别人的感情很有成就感吗?破坏别人的婚姻你很高兴吗?你的脸再漂亮, 军衔出身再高,也掩盖不了你就是个人渣的事实!”他手指抖个不停,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怒气。 周玉臣哪怕真的是圣母,听到这番没由来的指责也再也没法好声好气了, 脸微微地沉了:“庄先生, 诋毁别人可不是绅士所为。” 庄晏“哈”了一声道:“对付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人渣, 用得着成为绅士?”他胸口起伏, 喘气都有些喘不及,却忽然上前一扑,就要揪住周玉臣的衣领。 周玉臣和他的体能差距相当于猛虎之于食草动物,怎么可能让他揪住。庄晏扑了个空,往前踉跄了一下。 周玉臣又下意识想要扶他,但手刚伸出去就停下了。他猜测要是扶这人一把,不仅得不到感谢,还又会被辱骂一顿。 庄晏身体摇摇晃晃的,好歹稳住了没摔个狗吃屎。周玉臣看他这狼狈的模样,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又可怜。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庄晏抬头盯着他,眼睛很亮,不是清明冷静的那种亮,而是过分情绪化的亮,他好像一下读懂了周玉臣的意思,道:“你懂什么?你这种人,只会摆着你那虚伪的微笑,装得好像一切尽在你掌握之中一样。你懂什么叫爱吗?你懂对别人敞开心扉的感觉吗?你懂个屁,你就只会假惺惺的笑!” 庄晏走前两步,像个醉鬼一样大声讽刺叫骂,还说了不少脏字,道:“我看你就是个懦夫!躲在你自己的城堡里,你笑,可是你害怕!像你这幅德行的人我见得多了,懦夫!” 这哪还是那个高傲自持的庄教授,分别就是个神志不清的莽汉。周玉臣皱起眉,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再见。” 说着他转身,庄晏只是冷笑着。 这是台阶上的门铃摇动了一下,门被女佣打开了。 女佣飞快地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的庄晏,随即对周玉臣说:“周上将,公主殿下请你进屋坐一坐。” 周玉臣还没说话,庄晏先道:“告诉海伦娜,她不见我,我就在这里一直等。” 女佣低着头不敢回他的话,朝周玉臣欠了欠身道:“请上将赏光。” “不了。”周玉臣回绝道,“我只是碰巧路过,还要回我自己的住处,不打扰公主了。” 女佣有点为难,看看周玉臣,后者压根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女佣只好道:“那么上将好走。” 女佣重新关上了门,周玉臣最后看了庄晏一眼,他好像平静下来了,又站在台阶前面,低头垂眼,连余光都不再扫到周玉臣身上。 周玉臣转身朝别墅大门走去。他虽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但的确觉得他在自讨没趣。 刚走出几步,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周玉臣立即转身,只见台阶前面软绵绵地趴着庄晏。 周玉臣将雨伞递给机器人,大步走过去把人翻过来,扶起他的上半身。 庄晏这一摔,头磕在台阶上,额角已经渗了血,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的瞳孔,一会儿紧缩一会儿扩散,身体也发起抖来。 周玉臣轻拍着他的脸:“庄先生?庄先生?” 庄晏的身体在战栗,周玉臣直觉这不仅仅是因为冰冷的雨水。 他手臂一用力,将人扶起来,正要说话,忽然一个沾满雨水的骨节分明的拳头在他眼前一晃。 这下因为距离他近,他又实在没有防备,拳头擦过了他的颧骨。有点火辣辣的,应该是擦出淤青了。 周玉臣的动作更不含糊,心念电转间,一只手已将怀中人的双手反剪在对方身后。但庄晏因为气力不支,身体一直往下滑。 庄晏转过头,瞪着周玉臣,又露出冷笑。 他之前想干的事情干成了,庄晏很满意,于是他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他又趴到了地上。 周玉臣在他身边站了两秒,才又俯身,直接把人横抱起来,往飞碟走去。 上了飞碟,勤务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上级抱着一个年轻削瘦的男人进来,连忙去按了座椅的按钮,座椅翻转变成了软塌,周玉臣把人扔在软塌上,吩咐道:“给他收拾收拾。放到后间和玉郎一起。” “是!” 机器人拿来毛巾,勤务兵用毛巾替庄晏擦脸上身上的雨水,道:“上将,这位先生浑身湿透了。要不要替他换身衣服?” 周玉臣摸了摸颧骨处的淤青,机器医生正在为他治疗,他看了眼软榻上躺着的庄晏。 在雨里淋了那么久,发蜡已经不起作用了,庄晏平时一丝不苟梳到后面的金发此时松散下来,平白年轻了好几岁,苍白的两颊烧着不正常的红晕,眉头还是蹙着,但是他紧闭的双眼和不停发抖的身体让紧蹙的眉宇不再显得凌厉,而是倍增脆弱感。 “到别墅再换吧。” “是。”勤务兵说,“这位先生的症状看上去不像是感冒。”他手背贴在庄晏的额头上,看向周玉臣道:“他在发热,热度很高。” 周玉臣皱眉,让机器医生去扫描庄晏目前的身体状况,显示的数据很异常。 机器医生建议先注射一支药剂,周玉臣点头表示同意,却闻到了一丝气息。 非常甜美醉人的气息,像花园里的一阵清风,沁人心脾,又像陈年的酒,醇厚悠长。 这种味道周玉臣闻到过许多次,虽然他坚持不与向导结合,但依然有很多向导主动来跟他示好,甚至有好几次,或是在宴会的隐蔽处,或是他夜晚居住的房间,向导放出自己的信息素来勾引他,也曾有一两个人和他勉强相容。但周玉臣从没有接受过他们。 庄晏是个向导,一个刚觉醒的向导! “什么味道?”周玉臣的勤务兵本来俯身在替庄晏擦拭脸和脖子,此时却像喝了酒一样,眼神有些恍惚和醺醺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鼻尖凑到男人白皙的凸起的喉结附近嗅闻。 他也是个哨兵,对哨兵来说,向导的信息素是天底下最难拒绝的东西之一。 向导的喉结是可以被标记的部位之一。周玉臣意识到这个问题,登时一步跨过去抓住勤务兵的肩膀,喝道:“到一边去!” 他手腕一转,高大结实的勤务兵就被他转过来按住,对上周玉臣的双眼,勤务兵这才身体一震,双目恢复了清明。 “上将,对不起,我……” 勤务兵说了两句话又住嘴了,因为飞碟里的向导素气味越来越浓,他在周玉臣的压制下勉强保持清醒,但眼睛却在慢慢充血,身体紧绷起来。 一只灰狼出现在勤务兵脚边,目露精光,看着软榻上的庄晏,他的主人还不敢挪动步子,但它已经蠢蠢欲动,要朝软塌扑过去了。 然而不等它抬动前爪,一只雪豹就挡在了它面前,前爪按地,肩膀下塌,伏低头露出利齿,紧盯着灰狼,喉咙里发出警示的低吼声。 面对有“雪山之王”之称的雪豹,灰狼胆怯了,但依然贪婪地望着软塌上的向导。周玉臣见状,一记砍在勤务兵后颈上,勤务兵软倒在地上。 灰狼愤怒、惧怕又不甘地叫了一声,消失了。 飞碟里清醒的只剩下周玉臣一个人,然而他站在庄晏三米开外的地方,不敢靠近一步。 他浑身肌肉绷得死紧,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鼻腔都是那甜美的信息素。 太甜了。甜得像是要把人溺死。周玉臣甚至产生了饥饿感,像野兽一样。软塌前的雪豹和周玉臣对视,它在含蓄地催促主人,这是一个和周玉臣高度相容的向导,从来没有谁和他有过这么高的相容度。 起码超过百分之八十五,周玉臣判断。他说:“抑制剂。”雪豹不高兴了,它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在抱怨自己的主人临阵退缩。它来到周玉臣身旁,用身体拱着周玉臣的腿,往庄晏的方向推。 机器医生取出抑制剂,周玉臣飞快地给自己注射了一支,低声训斥自己的量子兽道:“别闹。” 一支抑制剂竟然不顶用。周玉臣身上被信息素勾起来的躁动只消停了半分钟,又掀起了滔天巨浪。 周玉臣毫不犹豫地让机器医生加大剂量,给自己注射了第二支。注射完后一边将针管扔掉,一边退到了飞碟另一端,尽量远离了庄晏。 僵持了二十分钟,飞碟抵达了住宅。周玉臣也终于强迫自己彻底冷静下来,雪豹在一旁看到他这自虐般的自控力,很没劲地消失了。 62.第 62 章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庄晏缓缓回过头,看着他道:“离我远点。”话语中的寒意比这深秋的雨水更甚。 周玉臣觉得自己这看到人不假思索就落下飞碟来询问的行为是有些不符合他平日作风, 不过他也不后悔, 他又上前一步,伸长持伞的手臂, 让雨伞能盖住两个人:“你可以去我的飞碟上避雨……” “离我远点!”庄晏吼道, 他喉咙有些沙哑,多半是受凉了。 周玉臣皱起眉看他,庄晏吼了一句之后就有些轻微的喘气,退后两步, 好像体力不支似的。就算是受了凉, 这么大个男人淋点雨就连喊句话都费力,也是有些不正常。 周玉臣自认不是什么圣母, 不过人都走到这了,就好人做到底:“你看上去不大好,我可以让人送你回去,或者你可以到我附近的住处休息一下。” 庄晏冷笑,抬起手指着他道:“你还假惺惺做什么?伪君子!恬不知耻!玩弄别人的感情很有成就感吗?破坏别人的婚姻你很高兴吗?你的脸再漂亮, 军衔出身再高,也掩盖不了你就是个人渣的事实!”他手指抖个不停,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怒气。 周玉臣哪怕真的是圣母,听到这番没由来的指责也再也没法好声好气了, 脸微微地沉了:“庄先生, 诋毁别人可不是绅士所为。” 庄晏“哈”了一声道:“对付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人渣, 用得着成为绅士?”他胸口起伏, 喘气都有些喘不及,却忽然上前一扑,就要揪住周玉臣的衣领。 周玉臣和他的体能差距相当于猛虎之于食草动物,怎么可能让他揪住。庄晏扑了个空,往前踉跄了一下。 周玉臣又下意识想要扶他,但手刚伸出去就停下了。他猜测要是扶这人一把,不仅得不到感谢,还又会被辱骂一顿。 庄晏身体摇摇晃晃的,好歹稳住了没摔个狗吃屎。周玉臣看他这狼狈的模样,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又可怜。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庄晏抬头盯着他,眼睛很亮,不是清明冷静的那种亮,而是过分情绪化的亮,他好像一下读懂了周玉臣的意思,道:“你懂什么?你这种人,只会摆着你那虚伪的微笑,装得好像一切尽在你掌握之中一样。你懂什么叫爱吗?你懂对别人敞开心扉的感觉吗?你懂个屁,你就只会假惺惺的笑!” 庄晏走前两步,像个醉鬼一样大声讽刺叫骂,还说了不少脏字,道:“我看你就是个懦夫!躲在你自己的城堡里,你笑,可是你害怕!像你这幅德行的人我见得多了,懦夫!” 这哪还是那个高傲自持的庄教授,分别就是个神志不清的莽汉。周玉臣皱起眉,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再见。” 说着他转身,庄晏只是冷笑着。 这是台阶上的门铃摇动了一下,门被女佣打开了。 女佣飞快地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的庄晏,随即对周玉臣说:“周上将,公主殿下请你进屋坐一坐。” 周玉臣还没说话,庄晏先道:“告诉海伦娜,她不见我,我就在这里一直等。” 女佣低着头不敢回他的话,朝周玉臣欠了欠身道:“请上将赏光。” “不了。”周玉臣回绝道,“我只是碰巧路过,还要回我自己的住处,不打扰公主了。” 女佣有点为难,看看周玉臣,后者压根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女佣只好道:“那么上将好走。” 女佣重新关上了门,周玉臣最后看了庄晏一眼,他好像平静下来了,又站在台阶前面,低头垂眼,连余光都不再扫到周玉臣身上。 周玉臣转身朝别墅大门走去。他虽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但的确觉得他在自讨没趣。 刚走出几步,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周玉臣立即转身,只见台阶前面软绵绵地趴着庄晏。 周玉臣将雨伞递给机器人,大步走过去把人翻过来,扶起他的上半身。 庄晏这一摔,头磕在台阶上,额角已经渗了血,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的瞳孔,一会儿紧缩一会儿扩散,身体也发起抖来。 周玉臣轻拍着他的脸:“庄先生?庄先生?” 庄晏的身体在战栗,周玉臣直觉这不仅仅是因为冰冷的雨水。 他手臂一用力,将人扶起来,正要说话,忽然一个沾满雨水的骨节分明的拳头在他眼前一晃。 这下因为距离他近,他又实在没有防备,拳头擦过了他的颧骨。有点火辣辣的,应该是擦出淤青了。 周玉臣的动作更不含糊,心念电转间,一只手已将怀中人的双手反剪在对方身后。但庄晏因为气力不支,身体一直往下滑。 庄晏转过头,瞪着周玉臣,又露出冷笑。 他之前想干的事情干成了,庄晏很满意,于是他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他又趴到了地上。 周玉臣在他身边站了两秒,才又俯身,直接把人横抱起来,往飞碟走去。 上了飞碟,勤务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上级抱着一个年轻削瘦的男人进来,连忙去按了座椅的按钮,座椅翻转变成了软塌,周玉臣把人扔在软塌上,吩咐道:“给他收拾收拾。放到后间和玉郎一起。” “是!” 机器人拿来毛巾,勤务兵用毛巾替庄晏擦脸上身上的雨水,道:“上将,这位先生浑身湿透了。要不要替他换身衣服?” 周玉臣摸了摸颧骨处的淤青,机器医生正在为他治疗,他看了眼软榻上躺着的庄晏。 在雨里淋了那么久,发蜡已经不起作用了,庄晏平时一丝不苟梳到后面的金发此时松散下来,平白年轻了好几岁,苍白的两颊烧着不正常的红晕,眉头还是蹙着,但是他紧闭的双眼和不停发抖的身体让紧蹙的眉宇不再显得凌厉,而是倍增脆弱感。 “到别墅再换吧。” “是。”勤务兵说,“这位先生的症状看上去不像是感冒。”他手背贴在庄晏的额头上,看向周玉臣道:“他在发热,热度很高。” 周玉臣皱眉,让机器医生去扫描庄晏目前的身体状况,显示的数据很异常。 机器医生建议先注射一支药剂,周玉臣点头表示同意,却闻到了一丝气息。 非常甜美醉人的气息,像花园里的一阵清风,沁人心脾,又像陈年的酒,醇厚悠长。 这种味道周玉臣闻到过许多次,虽然他坚持不与向导结合,但依然有很多向导主动来跟他示好,甚至有好几次,或是在宴会的隐蔽处,或是他夜晚居住的房间,向导放出自己的信息素来勾引他,也曾有一两个人和他勉强相容。但周玉臣从没有接受过他们。 庄晏是个向导,一个刚觉醒的向导! “什么味道?”周玉臣的勤务兵本来俯身在替庄晏擦拭脸和脖子,此时却像喝了酒一样,眼神有些恍惚和醺醺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鼻尖凑到男人白皙的凸起的喉结附近嗅闻。 他也是个哨兵,对哨兵来说,向导的信息素是天底下最难拒绝的东西之一。 向导的喉结是可以被标记的部位之一。周玉臣意识到这个问题,登时一步跨过去抓住勤务兵的肩膀,喝道:“到一边去!” 他手腕一转,高大结实的勤务兵就被他转过来按住,对上周玉臣的双眼,勤务兵这才身体一震,双目恢复了清明。 “上将,对不起,我……” 勤务兵说了两句话又住嘴了,因为飞碟里的向导素气味越来越浓,他在周玉臣的压制下勉强保持清醒,但眼睛却在慢慢充血,身体紧绷起来。 一只灰狼出现在勤务兵脚边,目露精光,看着软榻上的庄晏,他的主人还不敢挪动步子,但它已经蠢蠢欲动,要朝软塌扑过去了。 然而不等它抬动前爪,一只雪豹就挡在了它面前,前爪按地,肩膀下塌,伏低头露出利齿,紧盯着灰狼,喉咙里发出警示的低吼声。 面对有“雪山之王”之称的雪豹,灰狼胆怯了,但依然贪婪地望着软塌上的向导。周玉臣见状,一记砍在勤务兵后颈上,勤务兵软倒在地上。 灰狼愤怒、惧怕又不甘地叫了一声,消失了。 飞碟里清醒的只剩下周玉臣一个人,然而他站在庄晏三米开外的地方,不敢靠近一步。 他浑身肌肉绷得死紧,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鼻腔都是那甜美的信息素。 太甜了。甜得像是要把人溺死。周玉臣甚至产生了饥饿感,像野兽一样。软塌前的雪豹和周玉臣对视,它在含蓄地催促主人,这是一个和周玉臣高度相容的向导,从来没有谁和他有过这么高的相容度。 起码超过百分之八十五,周玉臣判断。他说:“抑制剂。”雪豹不高兴了,它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在抱怨自己的主人临阵退缩。它来到周玉臣身旁,用身体拱着周玉臣的腿,往庄晏的方向推。 机器医生取出抑制剂,周玉臣飞快地给自己注射了一支,低声训斥自己的量子兽道:“别闹。” 一支抑制剂竟然不顶用。周玉臣身上被信息素勾起来的躁动只消停了半分钟,又掀起了滔天巨浪。 周玉臣毫不犹豫地让机器医生加大剂量,给自己注射了第二支。注射完后一边将针管扔掉,一边退到了飞碟另一端,尽量远离了庄晏。 僵持了二十分钟,飞碟抵达了住宅。周玉臣也终于强迫自己彻底冷静下来,雪豹在一旁看到他这自虐般的自控力,很没劲地消失了。 63.不知道取个啥名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他猛地睁眼, 看到的是医院病房的天花板。他一醒, 床边的医疗助理机器人立刻为他端来一杯水。 庄晏挣扎着坐起来, 反射性捂住耳朵,然而无济于事,那些声音好像长在他脑子里一样。 很快房间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女向导医生走进来道:“你醒了。”她低头用终端发送了条信息, 然后对庄晏笑道:“又见面了。” 庄晏脸色苍白地看了她一眼,女向导很快反应过来:“对了,噪音。” 她话音一落, 庄晏便感觉到那些声音小了许多。 “还听得到吗?”女向导问。 “还有。” 声音只是变小了,没有完全消失。 “噢……”女向导同情又欣慰地看着他,“看来你的精神触丝比起那些年轻的初学者要成熟得多。” 庄晏看着她。 女向导道:“你自己也该明白了吧?你是一名向导,刚刚觉醒。”她仔细打量着庄晏, “我从来没见过30岁才觉醒的向导。”她拉了张椅子在庄晏床前坐下,“不过这就能解释你为什么可以唤醒你的学生了。” 庄晏声音沙哑道:“谁把我送来的?”他记得他在海伦娜的别墅花园里等她见他一面,然后, 周玉臣来了…… “周上将送你来的。”女向导提起周玉臣,叹道,“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哨兵能抱着一个浑身信息素的向导还那么镇定。” “那你没见过的东西还真多。” 女向导不在意庄晏随口的嘲讽,而是看了看手里的电子光板, 道:“那么,出于工作需要, 可以请你回答几个问题吗?” 庄晏不说话便是默许了。女向导问道:“在正常的觉醒时期, 也就是10岁到20岁这段时间里, 你有出现过觉醒的症状吗?就像今天这样。” “没有。” “你的精神力比正常人强许多,这种情况是从小就有吗?” “是。” “有没有异常过?” 庄晏道:“异常?” 女向导道:“就是在某段时间里,你的精神力出现较大的波动。” “没有。” “真的没有?” 庄晏道:“我不清楚你说的异常的范畴。”女向导想了想道:“好吧,那……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大的变故?让你精神受创的……” 庄晏停顿了片刻,答道:“有。”他又顿了一下,“八年前,我母亲和我弟弟死于一场突袭战争。” 虽然是工作需要,但勾起别人的痛苦回忆并不是女向导的本愿,她放低声音道:“我很抱歉。” 庄晏却没有露出多么痛苦的神情,他把目光放在房间里的某处道:“有人说我可能目睹了我弟弟的死亡,但我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女向导看了他一眼,立刻明白过来,创伤后应激性的失忆吗? 房间一时静默了,庄晏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女向导握着光笔在电子光板上飞快地做着记录,然后站起身来道:“那么你继续休息吧,打扰了。” 庄晏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女向导道:“很快了,医院正在给你办手续,‘塔’已经派人过来接了。还有你的学生,凯文,你们可以一块走了。”她正要走,想起来一事来又道:“你成为向导的事,系统已经发通知……” 这时候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女向导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斯文清秀的男子,见到她便笑道:“你好。” 女向导认出来他也是一名向导,和许多向导一样,气质温和,并且级别比自己高许多,诧异道:“您好。您是……” “我叫斯蒂文·金,庄先生派我来看看庄晏的情况。”男子补充道,“庄泽先生。” 庄泽的大名自然没有人不知道。“噢。”女向导侧身为他让行,“请进,病人已经醒来了。” “多谢。”男子走进病房。 庄晏抬起头道:“斯蒂文。” “怎么样?”男子看到他时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他床前。斯蒂文·金是一名出色的向导,军衔是大校,当初受庄泽夫妇的提拔,和庄家向来走得近。他比庄晏大了五岁,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 女向导见他们两人开始寒暄,便带上门出去了。 “快给我口水喝。”门一合上,斯蒂文一边说,一边径直拿过庄晏床头柜上的水杯,一饮而尽。“被你爸催着连夜赶过来,连水都来不及喝。” 喝完水,他站在床边,认认真真地把庄晏上下扫视了一通。伴随着他的目光,庄晏感觉到有什么细细的触丝一样的东西在他仍然混杂无序的精神领域外围游走了一圈。 “你居然真的变成向导了。”斯蒂文喃喃道,“你知道吗,我昨天半夜被庄伯父叫醒,听说你的事,还以为是在做梦!” 庄晏别过头去,懒得做无意义的应和。 “你本家都乱了套了。”斯蒂文在床边坐下,病房里没有其他人。 确认事情属实之后,他便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注视着庄晏,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你爸正忙着应付你那些叔叔伯伯们的询问。不得不说,庄晏,你搞了个大新闻。” 庄晏道:“他让你来做什么?” “看看你的情况啊。”斯蒂文摊手道,“还有就是看着你进塔里。你觉得怎么样?脸色还是不大好,刚刚那位医生应该已经为你摒除‘噪音’了吧?” “还是有声音。”庄晏皱眉道。 “是吗?”斯蒂文直起身来,庄晏忽然感觉到大脑像被注入了一管温水,那种因为那些絮絮叨叨的声音所产生的胀痛感被温水涤荡、舒缓,伴随着斯蒂文的一个响指,胀痛感荡然无存,大脑终于得到了彻底的休息。 斯蒂文摸着下巴道:“看来你和那些刚觉醒的年轻人还是不同。” “那个医生也这么说。” “她是从哪儿来的?”斯蒂文问道,“一般的医院可不会有向导医生。” “不知道。”庄晏没想过问那女向导的来历。 斯蒂文想了想后,露出笑容道:“我知道了,是周玉臣上将调来的吧?” 庄晏眉心一蹙,斯蒂文却一拍掌道:“对了,赶紧的,给你爸拨个通讯过去,他要我看过你的情况后立即向他报告。” 庄晏道:“你去外面给他报告。”他现在不想和庄泽面对面说话。 斯蒂文道:“这可不行。他不仅要我跟他报告,还有事情要跟你谈。” “什么事?” “联姻的事。” 海伦娜已经把这事闹到父母那去了?庄晏搭在身侧的手掌蓦地握紧成拳:“你告诉他,海伦娜只是一时任性,她被那个道貌岸然的人渣迷了眼睛……” “海伦娜?你还以为是海伦娜公主?”斯蒂文瞪大眼睛,“等等,医生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匹配度的事。” 庄晏的身体一僵,现在离他苏醒还不超过半个小时,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昏迷以前,他对他向导的身份都还没有切实的认知,更加不可能本体虑成为向导所要面对的境况。 所有的向导一旦确认觉醒,DNA就会被录入‘塔’的系统数据库中,然后与数据库中的海量哨兵信息进行匹配,立刻就能得到一个适配表,所有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七十五的人选,会按照匹配度由高至低排列在表上,并且立即发送到该名向导及其家人的终端上。 庄晏和斯蒂文对视片刻,抬手打开终端,在消息栏找到了那张系统发来的表。 他打开一看,当即脸色铁青。 斯蒂文虽然已经知道了,但还是凑过来瞄了一眼,啧啧道:“你的基因还真是挑剔啊,名单上居然只有一个人,咱们帝国最年轻的上将,被你挑中了。” 庄晏握紧了拳头,这下手上青筋都起来了,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斯蒂文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 庄晏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斯蒂文道:“知道啊,周家长子,帝国上将,帅裂苍穹,帝国排名第一的黄金单身汉,我手下有一个单身的小向导就是他的粉丝呢。”他说一句庄晏脸色就臭一分,说完已经可以和下水道媲美了。 斯蒂文一头雾水道:“你怎么了?你跟周玉臣有仇?” 庄晏却不答,而是道:“他要跟我谈什么匹配度的事?” 斯蒂文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庄泽:“哦,是这样的。你和海伦娜公主的亲事不是黄了嘛……” 庄晏眼睛一瞪,斯蒂文向后微仰,举起双手道:“算了,算了,你还是自己跟他说吧。” 说着他给庄泽拨去了通讯,很快就被接通了,威严的中年男人的立体影像出现在病床前。 周玉臣坐在别墅的书房里,他昨晚暂时在别墅住下了,打算再住一天,等周玉郎完全恢复再回驿馆去。 书房门被人轻叩两下,周玉臣道:“进。” 周玉郎走进来,少年身体素质很好,回别墅时就醒来了,休息了不到一天,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其他都没什么问题了。 “感觉如何?”周玉臣问道。 “没什么事了。”周玉兰一边答道,一边看了眼书房正对书桌的墙壁上挂着的秋日大道的画,“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幅画。” 周玉臣没有解答他的疑问,而是道:“走过来一点。” 少年慢慢往前走了几步,他的五官和周玉臣肖似,只是比周玉臣多了些少年人的朝气稚嫩,还有高傲冷峻,不过和他的神态完全不同的是,他的阿拉斯加从进门起就吐着舌头飞奔到周玉臣面前,高兴地摇着尾巴,主子的高冷风范是一点没学到。 量子兽是主人内心世界的反应。周玉臣脸色也是不同于外人面前的柔和,伸手揉了揉阿拉斯加的头,然后对周玉郎道:“系统给我发了你的适配通知。” 周玉郎面皮一绷。周玉臣手指在终端的虚拟光屏上向上一划,将屏幕放大到周玉郎的面前道:“昨天觉醒的那个小向导,和你是适配的,而且匹配度达到百分之八十五。你觉得怎么样?” 周玉郎道:“什么怎么样?” “你可以去争取试试。”周玉臣道,“百分之八十五的匹配率,不是轻易就能遇到的。” 63.不知道取个啥名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他猛地睁眼, 看到的是医院病房的天花板。他一醒, 床边的医疗助理机器人立刻为他端来一杯水。 庄晏挣扎着坐起来, 反射性捂住耳朵,然而无济于事,那些声音好像长在他脑子里一样。 很快房间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女向导医生走进来道:“你醒了。”她低头用终端发送了条信息, 然后对庄晏笑道:“又见面了。” 庄晏脸色苍白地看了她一眼,女向导很快反应过来:“对了,噪音。” 她话音一落, 庄晏便感觉到那些声音小了许多。 “还听得到吗?”女向导问。 “还有。” 声音只是变小了,没有完全消失。 “噢……”女向导同情又欣慰地看着他,“看来你的精神触丝比起那些年轻的初学者要成熟得多。” 庄晏看着她。 女向导道:“你自己也该明白了吧?你是一名向导,刚刚觉醒。”她仔细打量着庄晏, “我从来没见过30岁才觉醒的向导。”她拉了张椅子在庄晏床前坐下,“不过这就能解释你为什么可以唤醒你的学生了。” 庄晏声音沙哑道:“谁把我送来的?”他记得他在海伦娜的别墅花园里等她见他一面,然后, 周玉臣来了…… “周上将送你来的。”女向导提起周玉臣,叹道,“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哨兵能抱着一个浑身信息素的向导还那么镇定。” “那你没见过的东西还真多。” 女向导不在意庄晏随口的嘲讽,而是看了看手里的电子光板, 道:“那么,出于工作需要, 可以请你回答几个问题吗?” 庄晏不说话便是默许了。女向导问道:“在正常的觉醒时期, 也就是10岁到20岁这段时间里, 你有出现过觉醒的症状吗?就像今天这样。” “没有。” “你的精神力比正常人强许多,这种情况是从小就有吗?” “是。” “有没有异常过?” 庄晏道:“异常?” 女向导道:“就是在某段时间里,你的精神力出现较大的波动。” “没有。” “真的没有?” 庄晏道:“我不清楚你说的异常的范畴。”女向导想了想道:“好吧,那……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大的变故?让你精神受创的……” 庄晏停顿了片刻,答道:“有。”他又顿了一下,“八年前,我母亲和我弟弟死于一场突袭战争。” 虽然是工作需要,但勾起别人的痛苦回忆并不是女向导的本愿,她放低声音道:“我很抱歉。” 庄晏却没有露出多么痛苦的神情,他把目光放在房间里的某处道:“有人说我可能目睹了我弟弟的死亡,但我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女向导看了他一眼,立刻明白过来,创伤后应激性的失忆吗? 房间一时静默了,庄晏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女向导握着光笔在电子光板上飞快地做着记录,然后站起身来道:“那么你继续休息吧,打扰了。” 庄晏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女向导道:“很快了,医院正在给你办手续,‘塔’已经派人过来接了。还有你的学生,凯文,你们可以一块走了。”她正要走,想起来一事来又道:“你成为向导的事,系统已经发通知……” 这时候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女向导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斯文清秀的男子,见到她便笑道:“你好。” 女向导认出来他也是一名向导,和许多向导一样,气质温和,并且级别比自己高许多,诧异道:“您好。您是……” “我叫斯蒂文·金,庄先生派我来看看庄晏的情况。”男子补充道,“庄泽先生。” 庄泽的大名自然没有人不知道。“噢。”女向导侧身为他让行,“请进,病人已经醒来了。” “多谢。”男子走进病房。 庄晏抬起头道:“斯蒂文。” “怎么样?”男子看到他时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他床前。斯蒂文·金是一名出色的向导,军衔是大校,当初受庄泽夫妇的提拔,和庄家向来走得近。他比庄晏大了五岁,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 女向导见他们两人开始寒暄,便带上门出去了。 “快给我口水喝。”门一合上,斯蒂文一边说,一边径直拿过庄晏床头柜上的水杯,一饮而尽。“被你爸催着连夜赶过来,连水都来不及喝。” 喝完水,他站在床边,认认真真地把庄晏上下扫视了一通。伴随着他的目光,庄晏感觉到有什么细细的触丝一样的东西在他仍然混杂无序的精神领域外围游走了一圈。 “你居然真的变成向导了。”斯蒂文喃喃道,“你知道吗,我昨天半夜被庄伯父叫醒,听说你的事,还以为是在做梦!” 庄晏别过头去,懒得做无意义的应和。 “你本家都乱了套了。”斯蒂文在床边坐下,病房里没有其他人。 确认事情属实之后,他便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注视着庄晏,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你爸正忙着应付你那些叔叔伯伯们的询问。不得不说,庄晏,你搞了个大新闻。” 庄晏道:“他让你来做什么?” “看看你的情况啊。”斯蒂文摊手道,“还有就是看着你进塔里。你觉得怎么样?脸色还是不大好,刚刚那位医生应该已经为你摒除‘噪音’了吧?” “还是有声音。”庄晏皱眉道。 “是吗?”斯蒂文直起身来,庄晏忽然感觉到大脑像被注入了一管温水,那种因为那些絮絮叨叨的声音所产生的胀痛感被温水涤荡、舒缓,伴随着斯蒂文的一个响指,胀痛感荡然无存,大脑终于得到了彻底的休息。 斯蒂文摸着下巴道:“看来你和那些刚觉醒的年轻人还是不同。” “那个医生也这么说。” “她是从哪儿来的?”斯蒂文问道,“一般的医院可不会有向导医生。” “不知道。”庄晏没想过问那女向导的来历。 斯蒂文想了想后,露出笑容道:“我知道了,是周玉臣上将调来的吧?” 庄晏眉心一蹙,斯蒂文却一拍掌道:“对了,赶紧的,给你爸拨个通讯过去,他要我看过你的情况后立即向他报告。” 庄晏道:“你去外面给他报告。”他现在不想和庄泽面对面说话。 斯蒂文道:“这可不行。他不仅要我跟他报告,还有事情要跟你谈。” “什么事?” “联姻的事。” 海伦娜已经把这事闹到父母那去了?庄晏搭在身侧的手掌蓦地握紧成拳:“你告诉他,海伦娜只是一时任性,她被那个道貌岸然的人渣迷了眼睛……” “海伦娜?你还以为是海伦娜公主?”斯蒂文瞪大眼睛,“等等,医生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匹配度的事。” 庄晏的身体一僵,现在离他苏醒还不超过半个小时,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昏迷以前,他对他向导的身份都还没有切实的认知,更加不可能本体虑成为向导所要面对的境况。 所有的向导一旦确认觉醒,DNA就会被录入‘塔’的系统数据库中,然后与数据库中的海量哨兵信息进行匹配,立刻就能得到一个适配表,所有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七十五的人选,会按照匹配度由高至低排列在表上,并且立即发送到该名向导及其家人的终端上。 庄晏和斯蒂文对视片刻,抬手打开终端,在消息栏找到了那张系统发来的表。 他打开一看,当即脸色铁青。 斯蒂文虽然已经知道了,但还是凑过来瞄了一眼,啧啧道:“你的基因还真是挑剔啊,名单上居然只有一个人,咱们帝国最年轻的上将,被你挑中了。” 庄晏握紧了拳头,这下手上青筋都起来了,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斯蒂文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 庄晏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斯蒂文道:“知道啊,周家长子,帝国上将,帅裂苍穹,帝国排名第一的黄金单身汉,我手下有一个单身的小向导就是他的粉丝呢。”他说一句庄晏脸色就臭一分,说完已经可以和下水道媲美了。 斯蒂文一头雾水道:“你怎么了?你跟周玉臣有仇?” 庄晏却不答,而是道:“他要跟我谈什么匹配度的事?” 斯蒂文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庄泽:“哦,是这样的。你和海伦娜公主的亲事不是黄了嘛……” 庄晏眼睛一瞪,斯蒂文向后微仰,举起双手道:“算了,算了,你还是自己跟他说吧。” 说着他给庄泽拨去了通讯,很快就被接通了,威严的中年男人的立体影像出现在病床前。 周玉臣坐在别墅的书房里,他昨晚暂时在别墅住下了,打算再住一天,等周玉郎完全恢复再回驿馆去。 书房门被人轻叩两下,周玉臣道:“进。” 周玉郎走进来,少年身体素质很好,回别墅时就醒来了,休息了不到一天,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其他都没什么问题了。 “感觉如何?”周玉臣问道。 “没什么事了。”周玉兰一边答道,一边看了眼书房正对书桌的墙壁上挂着的秋日大道的画,“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幅画。” 周玉臣没有解答他的疑问,而是道:“走过来一点。” 少年慢慢往前走了几步,他的五官和周玉臣肖似,只是比周玉臣多了些少年人的朝气稚嫩,还有高傲冷峻,不过和他的神态完全不同的是,他的阿拉斯加从进门起就吐着舌头飞奔到周玉臣面前,高兴地摇着尾巴,主子的高冷风范是一点没学到。 量子兽是主人内心世界的反应。周玉臣脸色也是不同于外人面前的柔和,伸手揉了揉阿拉斯加的头,然后对周玉郎道:“系统给我发了你的适配通知。” 周玉郎面皮一绷。周玉臣手指在终端的虚拟光屏上向上一划,将屏幕放大到周玉郎的面前道:“昨天觉醒的那个小向导,和你是适配的,而且匹配度达到百分之八十五。你觉得怎么样?” 周玉郎道:“什么怎么样?” “你可以去争取试试。”周玉臣道,“百分之八十五的匹配率,不是轻易就能遇到的。” 64.还是不知道取啥名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兰顿小姐的女仆端来一杯热咖啡给她压惊,兰顿小姐还没接过, 飞船忽然晃动一下, 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往前倾去, 兰顿小姐和女仆都尖叫一声, 引得大厅里的人都看过去。 女仆急忙为她擦拭裙摆,小声道:“小姐,要不要去房间换身衣服?” “不!”兰顿小姐苍白着脸道,“就在这里,周上将会保护咱们的。” 袭击刚开始的时候,船长发广播让大家进舱, 然而飞船被密集的炮火压制,压根就飞不起来,只能在近海区域配合护卫队躲避炮火,于是进舱改成了在大厅干坐。 庄晏坐在大厅角落的桌子里,手握钢笔,在一个纸质的笔记本上书写。大厅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所有人都不吭一声,于是庄晏刷刷刷书写的声音格外明晰。 兰顿小姐坐了一会儿, 转头看庄晏,勉强道:“庄先生, 你在写什么?” 庄晏道:“遗言。” 兰顿小姐脸色一僵。其余人也被庄晏的话刺了一下,但仍然道:“这位先生也太杞人忧天了, 哪里会到那个地步?” 庄晏停笔道:“是。你们没听出来我在开玩笑吗?” “……” 大厅在飞船中部, 明明不透风, 但众人仍感到一阵冷风吹过。 庄晏把手头的日记写完,将钢笔同笔记本一同收起,想了想,走到大厅侧墙前按一个按钮,虚拟屏幕竖起,飞船的外部摄像头打开,将外面的战斗情况即时转播给大厅内的众人。 “不要!”图像还没出现,兰顿小姐又叫道,手紧紧攥着裙摆,“别让我们看这个。” 庄晏道:“人类的恐惧往往源于未知。当你了解你的敌人,就不会再惧怕他们了。” 兰顿小姐咬着嘴唇,和庄晏对视,庄晏一双湛蓝的眼睛很冷静,兰顿小姐胸口起伏了几下,低下头去道:“你看吧。” 庄晏连按几个按钮,虚拟屏分割成十几个格子,将不同摄像头摄录的景象显现出来。庄晏的视线飞快在上面扫过,兰顿小姐很不安,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袭击我们的是海盗吗?” “从画面上来看是的。”庄晏将格子中一个画面定住,放大道,“星际海盗‘贪狼’,标志是一个狼头衔着一柄滴血弯刀。他们的战机上有这个图案。” “贪狼”是宇宙中臭名昭著的一伙海盗,武装力量不容小觑,不光打劫飞船和运输舰,有时还会去侵略欺凌一些偏远的小星球。 所有人吸了口凉气,有人道:“海盗……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庄晏道:“可是对面火力明显是我方的数倍,而且只来了小簇的守军。援军主力都一个小时了还不来,恐怕莱昂星上根本兵力空虚,几个小时内是不会有援军来了。”他回头看忐忑的众人,嘴角勾起一个惯常的有点讽刺的笑容:“或许我们的确该提前准备一下遗言。” “A1、C3、E6机迫降!” “敌舰数量还在增加。” 周玉臣道:“接通近港驻军。” 通讯不一会儿就接通了,莱昂星驻军军官表示,除了“蓝鲸”号,附近还有两艘飞船也遭到拦截,军队正在赶来,但在路上被绊住了。 周玉臣面容冷肃道:“这里是你们的驻地,为什么后防如此空虚?” 他的语气并不激烈,却让军官擦了把汗道:“前几日邻近的赤狐星告急,舰队都被抽调走了。” 周玉臣眉头微蹙,但眼下已经不是责问当地驻军的时候了,沉吟一息后道:“港口驻军的机甲战队被抽走多少?” 军官道:“并没有抽走,但只有一支中队。” “足够了。”周玉臣看着战损报告,“A、C、E、F组垫后,D、B两组侧翼保护,掩护飞船向港口撤退。” 巨大的光炮带着长长的尾部,再一次撞在飞船的护罩上,护罩蓝光一闪,再次吸收能力,但这次的蓝光比先前要黯淡得多。 飞船摇摇晃晃地调转方向,向莱昂星最近的薜荔港驶去。 周玉臣倚靠在驾驶座上,眼前是虚拟屏传像的炮火,脑子里在思考如何对面的舰队将会如何分兵,如何攻击,而他们的卫队该如何化解。 脑中还有一块小小的地方。高匹配度的哨兵和向导,即使未曾结合,也会时不时产生共鸣。尤其是在两方精神力都相当活跃的时候。 他便靠着这点小小的共鸣,精神力伸出一根小小的丝线,远远的牵系在飞船里的那个人。 一个半小时。 庄晏站在虚拟屏前,最中心一格是飞船正前方的景象,已经接近了夜色下的薜荔港。 护罩又挨了一记中微子炮,微弱的蓝光一闪,被一炮轰出了一个大洞! 与此同时屏幕前的庄晏也一个踉跄,桌子上摆的咖啡杯摔碎在地上,大厅内众人已经坐在座位上,固定了安全设施,跟着飞船摇晃,庄晏竭力维持平衡,走到先前的位置坐下,也将自己固定在墙边。 屏幕上显示带有“贪狼”图案的战机冲入大洞中,光炮射向外部的船体上,不一会儿,屏幕上一部分的各自或零碎或黑暗,外部摄像头被打坏了。 又有一架战机冲进来,朝着摄像头正面发射光炮,大厅的人冷汗沁沁地看着战机靠近船体,忽然从旁一发高能粒子炮,精准击中战机的驾驶舱,战机当即爆炸,坠落。 大厅里的人松了一口气,随即看到破碎的画面里出现了一道高大的流线型的人形,冰冷的铁甲沐浴着月光,两脚推进器放出炽热光芒,迎着冲进护罩的数架敌方战机,当即欢呼起来道:“是机甲!” 摄像画面里出现一架,两架,三架……每出现一架,众人的心就安一分。 三个半小时。 虽然摄像头已经大部分损坏,但感觉得出来炮火在渐渐平息,飞船晃动的幅度也在变小。 大厅的门突然打开,众人吓了一跳,却是飞船的船员,对庄晏和兰顿小姐道:“两位可以从近身护卫中抽调几个人给我们吗?已经有五台机甲损毁,士兵的救生舱回来了,需要人手把他们接进飞船内部!” “我的人你都带走吧。”庄晏松开固定装置,船员忙道:“您就不必去了。” 庄晏想了想道:“我是向导,等你们把人带进飞船内部,我应该帮得上忙。这只是暂时停火?” 船员点点头道:“海盗舰队还停留在大气层外,恐怕还会有第二波进攻。” 庄晏道:“那么我起码可以给机甲战士们帮点忙。” 船员感激地朝他鞠躬。飞船临时辟了一间医务室作为疏导室,周玉臣的亲卫队中就有随行的向导,已经在疏导室里了。隔壁其余的医务室躺满了伤员,船上的医护人员正手忙脚乱地帮他们处理伤口。 庄晏和那名向导在疏导室等待片刻,便有隔离舱陆续被人送来,舱内是机甲损毁后被隔离的驾驶员。 机甲和人类的其他战争武器完全不一样,它是依靠驾驶员的身体素质和精神力发动的,驾驶机甲的只能是哨兵。 哨兵在驾驶机甲时,要打开知觉屏障,精神触丝与机甲对接。这个过程称为“锐化”,此时哨兵的大脑可以截留任何接触到的信息,五感对光线、声音等极其敏锐,譬如在旁人眼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锐化”状态的哨兵可以捕捉稀少的光线,行动就好像一般人在白昼下行走一样。 这样敏锐的感官,会使哨兵在短时间捕捉大量的信息,具有强大的洞察力的爆发力,在战局瞬息万变时,战斗就会变得非常高效,但仅限于战场,机甲中的驾驶舱里。如果哨兵在“锐化”状态中,毫无准备地脱离隔绝的驾驶舱,比如机甲坠毁时,这时太敏锐的感官将难以负荷外界过载的信息量,给哨兵造成极大的痛苦。 因此离开战斗之后,哨兵又要自我“钝化”,将五感恢复到正常的程度,重建知觉屏障。这是“锐化”的逆过程。隔离舱正是用来保护哨兵,让其完成这个过程。 “钝化”可以靠哨兵为自己注射药剂,勉强建立起知觉屏障。但如果向导帮助的话,效率会大大提高,而且建立起的知觉屏障也更稳固。 事实上越强大的哨兵,越离不开向导。 庄晏看着隔离舱内的年轻士兵,他的双眼充血,瞳孔收缩,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显然还在经历机甲坠毁时精神连接断开的痛苦。 “塔”的高级班就有训练如何帮助哨兵稳固知觉屏障,不过他还从没在一个机甲战士身上实践过。 庄晏将手轻轻搭在隔离舱上,闭上眼,精神触丝伸出去,士兵的意识云正在剧烈地波动,向中心收缩,这是因为知觉屏障还没建立起来,承受了太强烈的精神刺激。 共鸣增强了。机甲凌空一踏,挥动链剑,将迎面来的战机一劈为两半! 机甲舱里的周玉臣睁开眼。庄晏在……替伤员做治疗? 庄晏的精神触丝像蚕丝一样伸出去,将士兵的意识云轻轻包裹住,为它提供了一层壁垒。 士兵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庄晏耐心地引导他自己的精神触丝,抚平其中紊乱的部分,构建起一层屏障,就像工匠一点一点修补一座残破的围墙。 最后屏障建立,士兵双目中血色褪去,隔离舱检测到他的身体参数回归正常,自动打开。 一只耷头耷脑的狼犬出现在隔离舱旁边,庄晏看了它一眼,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士兵看着面前不苟言笑的金发男人,很快茫然中恢复了一点清明:“……谢谢。” “你需要再休息一个小时。”庄晏说着,已经走向下一个隔离舱。 六个小时。 庄晏替眼下送来的最后一个士兵构筑好精神屏障,令其在舱内短暂的休眠,暂时没有隔离舱送来了。 他吐了口气,第一次就这么过度使用精神力,让他感到极度疲乏。船员为他们端来饮料。庄晏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感觉到大脑一阵一阵的胀痛,仿佛要炸开了。 另外那名向导也坐下,和他一样的疲惫不堪,但却笑着问道:“庄先生,你以前参战过吗?” 庄晏摇了摇头。向导挑眉,有些惊讶道:“但你的精神构筑做得非常不错了,很多有不少参战经验的向导也没能做得比你好。” 64.还是不知道取啥名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兰顿小姐的女仆端来一杯热咖啡给她压惊,兰顿小姐还没接过, 飞船忽然晃动一下, 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往前倾去, 兰顿小姐和女仆都尖叫一声, 引得大厅里的人都看过去。 女仆急忙为她擦拭裙摆,小声道:“小姐,要不要去房间换身衣服?” “不!”兰顿小姐苍白着脸道,“就在这里,周上将会保护咱们的。” 袭击刚开始的时候,船长发广播让大家进舱, 然而飞船被密集的炮火压制,压根就飞不起来,只能在近海区域配合护卫队躲避炮火,于是进舱改成了在大厅干坐。 庄晏坐在大厅角落的桌子里,手握钢笔,在一个纸质的笔记本上书写。大厅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所有人都不吭一声,于是庄晏刷刷刷书写的声音格外明晰。 兰顿小姐坐了一会儿, 转头看庄晏,勉强道:“庄先生, 你在写什么?” 庄晏道:“遗言。” 兰顿小姐脸色一僵。其余人也被庄晏的话刺了一下,但仍然道:“这位先生也太杞人忧天了, 哪里会到那个地步?” 庄晏停笔道:“是。你们没听出来我在开玩笑吗?” “……” 大厅在飞船中部, 明明不透风, 但众人仍感到一阵冷风吹过。 庄晏把手头的日记写完,将钢笔同笔记本一同收起,想了想,走到大厅侧墙前按一个按钮,虚拟屏幕竖起,飞船的外部摄像头打开,将外面的战斗情况即时转播给大厅内的众人。 “不要!”图像还没出现,兰顿小姐又叫道,手紧紧攥着裙摆,“别让我们看这个。” 庄晏道:“人类的恐惧往往源于未知。当你了解你的敌人,就不会再惧怕他们了。” 兰顿小姐咬着嘴唇,和庄晏对视,庄晏一双湛蓝的眼睛很冷静,兰顿小姐胸口起伏了几下,低下头去道:“你看吧。” 庄晏连按几个按钮,虚拟屏分割成十几个格子,将不同摄像头摄录的景象显现出来。庄晏的视线飞快在上面扫过,兰顿小姐很不安,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袭击我们的是海盗吗?” “从画面上来看是的。”庄晏将格子中一个画面定住,放大道,“星际海盗‘贪狼’,标志是一个狼头衔着一柄滴血弯刀。他们的战机上有这个图案。” “贪狼”是宇宙中臭名昭著的一伙海盗,武装力量不容小觑,不光打劫飞船和运输舰,有时还会去侵略欺凌一些偏远的小星球。 所有人吸了口凉气,有人道:“海盗……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庄晏道:“可是对面火力明显是我方的数倍,而且只来了小簇的守军。援军主力都一个小时了还不来,恐怕莱昂星上根本兵力空虚,几个小时内是不会有援军来了。”他回头看忐忑的众人,嘴角勾起一个惯常的有点讽刺的笑容:“或许我们的确该提前准备一下遗言。” “A1、C3、E6机迫降!” “敌舰数量还在增加。” 周玉臣道:“接通近港驻军。” 通讯不一会儿就接通了,莱昂星驻军军官表示,除了“蓝鲸”号,附近还有两艘飞船也遭到拦截,军队正在赶来,但在路上被绊住了。 周玉臣面容冷肃道:“这里是你们的驻地,为什么后防如此空虚?” 他的语气并不激烈,却让军官擦了把汗道:“前几日邻近的赤狐星告急,舰队都被抽调走了。” 周玉臣眉头微蹙,但眼下已经不是责问当地驻军的时候了,沉吟一息后道:“港口驻军的机甲战队被抽走多少?” 军官道:“并没有抽走,但只有一支中队。” “足够了。”周玉臣看着战损报告,“A、C、E、F组垫后,D、B两组侧翼保护,掩护飞船向港口撤退。” 巨大的光炮带着长长的尾部,再一次撞在飞船的护罩上,护罩蓝光一闪,再次吸收能力,但这次的蓝光比先前要黯淡得多。 飞船摇摇晃晃地调转方向,向莱昂星最近的薜荔港驶去。 周玉臣倚靠在驾驶座上,眼前是虚拟屏传像的炮火,脑子里在思考如何对面的舰队将会如何分兵,如何攻击,而他们的卫队该如何化解。 脑中还有一块小小的地方。高匹配度的哨兵和向导,即使未曾结合,也会时不时产生共鸣。尤其是在两方精神力都相当活跃的时候。 他便靠着这点小小的共鸣,精神力伸出一根小小的丝线,远远的牵系在飞船里的那个人。 一个半小时。 庄晏站在虚拟屏前,最中心一格是飞船正前方的景象,已经接近了夜色下的薜荔港。 护罩又挨了一记中微子炮,微弱的蓝光一闪,被一炮轰出了一个大洞! 与此同时屏幕前的庄晏也一个踉跄,桌子上摆的咖啡杯摔碎在地上,大厅内众人已经坐在座位上,固定了安全设施,跟着飞船摇晃,庄晏竭力维持平衡,走到先前的位置坐下,也将自己固定在墙边。 屏幕上显示带有“贪狼”图案的战机冲入大洞中,光炮射向外部的船体上,不一会儿,屏幕上一部分的各自或零碎或黑暗,外部摄像头被打坏了。 又有一架战机冲进来,朝着摄像头正面发射光炮,大厅的人冷汗沁沁地看着战机靠近船体,忽然从旁一发高能粒子炮,精准击中战机的驾驶舱,战机当即爆炸,坠落。 大厅里的人松了一口气,随即看到破碎的画面里出现了一道高大的流线型的人形,冰冷的铁甲沐浴着月光,两脚推进器放出炽热光芒,迎着冲进护罩的数架敌方战机,当即欢呼起来道:“是机甲!” 摄像画面里出现一架,两架,三架……每出现一架,众人的心就安一分。 三个半小时。 虽然摄像头已经大部分损坏,但感觉得出来炮火在渐渐平息,飞船晃动的幅度也在变小。 大厅的门突然打开,众人吓了一跳,却是飞船的船员,对庄晏和兰顿小姐道:“两位可以从近身护卫中抽调几个人给我们吗?已经有五台机甲损毁,士兵的救生舱回来了,需要人手把他们接进飞船内部!” “我的人你都带走吧。”庄晏松开固定装置,船员忙道:“您就不必去了。” 庄晏想了想道:“我是向导,等你们把人带进飞船内部,我应该帮得上忙。这只是暂时停火?” 船员点点头道:“海盗舰队还停留在大气层外,恐怕还会有第二波进攻。” 庄晏道:“那么我起码可以给机甲战士们帮点忙。” 船员感激地朝他鞠躬。飞船临时辟了一间医务室作为疏导室,周玉臣的亲卫队中就有随行的向导,已经在疏导室里了。隔壁其余的医务室躺满了伤员,船上的医护人员正手忙脚乱地帮他们处理伤口。 庄晏和那名向导在疏导室等待片刻,便有隔离舱陆续被人送来,舱内是机甲损毁后被隔离的驾驶员。 机甲和人类的其他战争武器完全不一样,它是依靠驾驶员的身体素质和精神力发动的,驾驶机甲的只能是哨兵。 哨兵在驾驶机甲时,要打开知觉屏障,精神触丝与机甲对接。这个过程称为“锐化”,此时哨兵的大脑可以截留任何接触到的信息,五感对光线、声音等极其敏锐,譬如在旁人眼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锐化”状态的哨兵可以捕捉稀少的光线,行动就好像一般人在白昼下行走一样。 这样敏锐的感官,会使哨兵在短时间捕捉大量的信息,具有强大的洞察力的爆发力,在战局瞬息万变时,战斗就会变得非常高效,但仅限于战场,机甲中的驾驶舱里。如果哨兵在“锐化”状态中,毫无准备地脱离隔绝的驾驶舱,比如机甲坠毁时,这时太敏锐的感官将难以负荷外界过载的信息量,给哨兵造成极大的痛苦。 因此离开战斗之后,哨兵又要自我“钝化”,将五感恢复到正常的程度,重建知觉屏障。这是“锐化”的逆过程。隔离舱正是用来保护哨兵,让其完成这个过程。 “钝化”可以靠哨兵为自己注射药剂,勉强建立起知觉屏障。但如果向导帮助的话,效率会大大提高,而且建立起的知觉屏障也更稳固。 事实上越强大的哨兵,越离不开向导。 庄晏看着隔离舱内的年轻士兵,他的双眼充血,瞳孔收缩,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显然还在经历机甲坠毁时精神连接断开的痛苦。 “塔”的高级班就有训练如何帮助哨兵稳固知觉屏障,不过他还从没在一个机甲战士身上实践过。 庄晏将手轻轻搭在隔离舱上,闭上眼,精神触丝伸出去,士兵的意识云正在剧烈地波动,向中心收缩,这是因为知觉屏障还没建立起来,承受了太强烈的精神刺激。 共鸣增强了。机甲凌空一踏,挥动链剑,将迎面来的战机一劈为两半! 机甲舱里的周玉臣睁开眼。庄晏在……替伤员做治疗? 庄晏的精神触丝像蚕丝一样伸出去,将士兵的意识云轻轻包裹住,为它提供了一层壁垒。 士兵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庄晏耐心地引导他自己的精神触丝,抚平其中紊乱的部分,构建起一层屏障,就像工匠一点一点修补一座残破的围墙。 最后屏障建立,士兵双目中血色褪去,隔离舱检测到他的身体参数回归正常,自动打开。 一只耷头耷脑的狼犬出现在隔离舱旁边,庄晏看了它一眼,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士兵看着面前不苟言笑的金发男人,很快茫然中恢复了一点清明:“……谢谢。” “你需要再休息一个小时。”庄晏说着,已经走向下一个隔离舱。 六个小时。 庄晏替眼下送来的最后一个士兵构筑好精神屏障,令其在舱内短暂的休眠,暂时没有隔离舱送来了。 他吐了口气,第一次就这么过度使用精神力,让他感到极度疲乏。船员为他们端来饮料。庄晏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感觉到大脑一阵一阵的胀痛,仿佛要炸开了。 另外那名向导也坐下,和他一样的疲惫不堪,但却笑着问道:“庄先生,你以前参战过吗?” 庄晏摇了摇头。向导挑眉,有些惊讶道:“但你的精神构筑做得非常不错了,很多有不少参战经验的向导也没能做得比你好。” 65.啦啦啦啦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庄晏开着悬浮车进了学校。一路上空中漂浮着五颜六色的光幕:“欢迎帝国军事学院师生莅临我校参加机甲交流大赛。” 帝国最有名的两所军校之间的机甲交流大赛, 可以说是让学生们激动的一大学院盛事, 对于对机甲抱有热爱或者好奇心、却既不是哨兵向导也不属于机甲专业的军校生们来说, 机甲交流大赛的观众席就是他们这么多年来能够接触机甲的最接近的位置了。 学校专门的机甲赛馆很大, 席位很多,但学校的学生更多。 过完上午的第一堂大课, 庄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到一个人已经大喇喇坐在他的书桌前面。正在翻从书柜里随便找的一本书。两条长腿很不客气地搭在桌子上,一身军服笔挺, 偏偏穿得吊儿郎当。 那人倒在椅背上, 仰过头来,伸出双臂:“宝贝!” 庄晏额角青筋跳了跳道:“腿放下去。” 那人识趣地缩腿,嵌在墙壁上的机器人立即飞过来清理桌面。 庄晏在书桌后面坐下, 看到书桌上的邀请函,准确来说,是即将举办的机甲交流大赛的门票。 那人笑嘻嘻道:“比赛看不看?” “不看。” “那来陪我嘛, 咱们好久没见面了, 小别胜新婚……” “好好说话, 要么就出去。” “好吧好吧。”那人为他的古板无趣摇头叹息, 手指在桌面上一敲, 笑眯眯道:“我听说,你未婚妻看上周玉臣了?” 庄晏顿了顿,抬头, 冷飕飕的目光刺过去。 那人知道他这是踩到人家痛脚, 忙道:“别别别, 我不是来落井下石的,我是想提醒你一句,别以为公主是普通人体质周玉臣就一点不会动那个心思,他这人啊,估计是不会找向导做伴侣的。” 虽然通过庄晏的观察,周玉臣的确对海伦娜公主没生出男女那方面的心思,但他还是皱起眉道:“什么意思?”周玉臣不是因为一直找不到匹配度达标的向导才独身的吗? 那人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曾经和周玉臣合作过,他当着那次行动的所有人宣布过,他不会和任何向导结合。” “他这人,似乎很抗拒向导。” 庄晏眉心一跳,那人道:“很奇怪吧?哪个哨兵能离得了向导。况且最新数据显示,现在帝国联邦加起来,哨兵和向导的比率接近十比一,也就是说百分之九十的哨兵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专属的向导,结果他。” 那人把书往桌上一扔:“那一回我的小队里有个未结合的小向导,一直仰慕他,后来任务回程的时候主动献身,结果周玉臣二话没说就把人扔出去了,然后就声明,他不会和任何向导结合,哪怕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七十五。” “所以。”那人摊手道,“说不定他真会找个普通人做伴侣。是不是你的海伦娜公主就不知道了。” “不是。”庄晏道,“我和海伦娜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他将桌上的书放回书柜,道:“你呢?” “我什么?” “你怎么还没找向导。”庄晏转身回到书桌后面,那人又翘起二郎腿,笑眯眯看着他,庄晏不由皱眉——军部是怎么让这么个吊儿郎当的人一路高升的?就不考察考察作风问题? “听玫说你新近升了少将军衔,也该收敛一点。” “我,谁管得着我啊?”那人哈哈笑,看着庄晏,忽然叹了口气,“要是你也是向导就好了。” 庄晏坐在座椅里,没有接他的话。 那人注视了他片刻,起身拿起军帽道:“机甲大赛还是来看看吧,知道你不肯接触机甲,但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的才华……”他轻叹道:“留在这里太可惜了。” 他大步走到门口,又转身道:“对了,周玉臣的胞弟是我们学校的新生,这次也来了,我知道你肯定讨厌死周玉臣,那你可以过来,看我好好□□□□那小子。” 庄晏依旧不做回答,那人最后看了他一眼,戴上军帽走出门去,一个拐弯,恰好和一个学生撞上。 学生见来人一身高级军官的军服,紧张得直鞠躬:“不好意思!抱歉!” 那人笑着摆摆手道:“没事。”见那学生进了庄晏的办公室,停了停步子,转身离开了。 凯文又过来送作业,低头走过去的时候一眼瞥见庄晏办公桌上的邀请函……天!还是最好的席位。他当然也想去观看赛事,可是哪怕是赛馆里离比赛区最遥远的小角落的座位,在校园网上的价格对他来说都是天价! 庄晏察觉到他的留意,手将邀请函一推道:“想看就拿走。” 凯文又开始颤抖了,这次是兴奋的:“教、教授……” 庄晏道:“学院用来训练学生的机甲都是战场上淘汰下来的,只有少数还有一点看头。” 他的挑剔凯文是不会理解的,后者只是又一个九十度鞠躬:“谢谢教授!” 凯文走后,庄晏才得以享受安静的氛围,不过没过多久,他的通讯器打破了宁静。 庄晏抬起手一看,眉宇的皱褶瞬间舒展了,是海伦娜。 他立即接通通讯,海伦娜的映象出现在他面前,她问道:“有空吗?” 庄晏道:“有。” “那见个面吧。” 庄晏刚要答“好”,想到那株还在店家那里的郁金香,便道:“过两天怎么样?我有礼物要送给你,我带着礼物去你的宅子吧。” 海伦娜有些不耐烦,但想了想,还是答应道:“好吧。”约定好下午三点,她便切断了通讯。 庄晏看着中断的通讯,想或许是海伦娜冷静下来思考之后,决定服软了——她之前从未主动找自己约会。 想到这里,他心情不由好起来,下指令让吉祥跟花店确定,两天后的上午郁金香一定要送到他的办公室里。 没想到却出了事。 约会当天上午,郁金香顺利送到。他上午有两堂课,中午吃过午饭索性不午休了,在办公室把学生的作业批完,到了下午两点左右,他起身准备出门。 还只从办公桌前站起来,一则通讯就拖住了他的步子。是先前给他送比赛邀请函的人发来的。 “庄晏,你的学生是不是拿了你的邀请函来看比赛?” “是。”庄晏看了眼时间,两点整,他最讨厌迟到,“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那人的语气没了平常的随意,让庄晏不得不抬首正视他。 “你那个学生——”那人转头去征询旁人的确认,“叫凯文·布尔维尔,是吧?他觉醒了。他是一名向导。” “什么?”庄晏冷淡的眼睛终于睁大。 “你最好过来一趟。” 庄晏登上学校的救护车时,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在观看机甲比赛的中途,凯文·布尔维尔在观众席里爆发出向导性征,扩散开来的向导素以及向导觉醒之初的属于应激反应的精神攻击引发了赛区中哨兵们的骚动。 有一名比赛中的学员哨兵当时正处于驾驶机甲的“精神锐化”状态之中,可能是因为和凯文·布尔维尔的精神共鸣较强,于是在他无意识的精神攻击下也跟着受伤昏迷了。 一名哨兵和一名向导,被隔离在救护车的两个救护舱中,医护人员只能给他们注射镇静剂。哨兵还好,初入觉醒期的向导却难以用一针药剂抚平,可除了注射定量的镇静剂,没有其他外界手段能帮助这个刚觉醒的向导,只能靠他自己硬撑。 庄晏隔着玻璃看救护舱里的凯文·布尔维尔,年轻人时常涨得通红的脸此时已经惨白,瞳孔紧缩,张大口,手指和手臂在痉挛,显然在承受极大的精神痛苦。 如果不是庄晏给他那一封邀请函,他可能不会这么早觉醒,不会在这样一个糟糕的环境下觉醒。哨兵和向导的影响是相互的,一个向导在有那么多哨兵的场合下被迫觉醒,简直是把觉醒期的痛苦放大千百倍,一旦支撑不住,就陷入自己崩塌的精神世界里出不来了。 救护车里的医护人员都在为这个苍白的年轻人揪着心,祈祷他能撑过去,同时救护车在轨道上飞驰,速度越来越快,发出讯号命令所有交通工具让行。向导是如此稀缺,偏偏又是如此脆弱,如果在这辆救护车上夭折一个,将会是多么惨重的损失。 学生的老师一直站在救护舱前面,手掌紧贴着玻璃,脸色和舱里的学生一样苍白。令人看了更是叹惋。 庄晏背对着他,嘴唇却在翕动着。 他在喊凯文的名字,无声的。 “凯文·布尔维尔。” “凯文!” 庄晏怎么喊,玻璃罩子里的年轻人都不为所动,甚至缩紧的瞳孔在慢慢放大,这是他在巨大精神负荷下放弃抵抗的表现。 庄晏贴着玻璃的手掌握成拳,深吸一口气,紧盯着凯文,咬牙切齿道:“你再不醒来,我就让你挂科了!” 他本来没抱期望的。但两秒后,凯文身体一震,瞳孔恢复了正常。 65.啦啦啦啦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庄晏开着悬浮车进了学校。一路上空中漂浮着五颜六色的光幕:“欢迎帝国军事学院师生莅临我校参加机甲交流大赛。” 帝国最有名的两所军校之间的机甲交流大赛, 可以说是让学生们激动的一大学院盛事, 对于对机甲抱有热爱或者好奇心、却既不是哨兵向导也不属于机甲专业的军校生们来说, 机甲交流大赛的观众席就是他们这么多年来能够接触机甲的最接近的位置了。 学校专门的机甲赛馆很大, 席位很多,但学校的学生更多。 过完上午的第一堂大课, 庄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到一个人已经大喇喇坐在他的书桌前面。正在翻从书柜里随便找的一本书。两条长腿很不客气地搭在桌子上,一身军服笔挺, 偏偏穿得吊儿郎当。 那人倒在椅背上, 仰过头来,伸出双臂:“宝贝!” 庄晏额角青筋跳了跳道:“腿放下去。” 那人识趣地缩腿,嵌在墙壁上的机器人立即飞过来清理桌面。 庄晏在书桌后面坐下, 看到书桌上的邀请函,准确来说,是即将举办的机甲交流大赛的门票。 那人笑嘻嘻道:“比赛看不看?” “不看。” “那来陪我嘛, 咱们好久没见面了, 小别胜新婚……” “好好说话, 要么就出去。” “好吧好吧。”那人为他的古板无趣摇头叹息, 手指在桌面上一敲, 笑眯眯道:“我听说,你未婚妻看上周玉臣了?” 庄晏顿了顿,抬头, 冷飕飕的目光刺过去。 那人知道他这是踩到人家痛脚, 忙道:“别别别, 我不是来落井下石的,我是想提醒你一句,别以为公主是普通人体质周玉臣就一点不会动那个心思,他这人啊,估计是不会找向导做伴侣的。” 虽然通过庄晏的观察,周玉臣的确对海伦娜公主没生出男女那方面的心思,但他还是皱起眉道:“什么意思?”周玉臣不是因为一直找不到匹配度达标的向导才独身的吗? 那人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曾经和周玉臣合作过,他当着那次行动的所有人宣布过,他不会和任何向导结合。” “他这人,似乎很抗拒向导。” 庄晏眉心一跳,那人道:“很奇怪吧?哪个哨兵能离得了向导。况且最新数据显示,现在帝国联邦加起来,哨兵和向导的比率接近十比一,也就是说百分之九十的哨兵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专属的向导,结果他。” 那人把书往桌上一扔:“那一回我的小队里有个未结合的小向导,一直仰慕他,后来任务回程的时候主动献身,结果周玉臣二话没说就把人扔出去了,然后就声明,他不会和任何向导结合,哪怕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七十五。” “所以。”那人摊手道,“说不定他真会找个普通人做伴侣。是不是你的海伦娜公主就不知道了。” “不是。”庄晏道,“我和海伦娜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他将桌上的书放回书柜,道:“你呢?” “我什么?” “你怎么还没找向导。”庄晏转身回到书桌后面,那人又翘起二郎腿,笑眯眯看着他,庄晏不由皱眉——军部是怎么让这么个吊儿郎当的人一路高升的?就不考察考察作风问题? “听玫说你新近升了少将军衔,也该收敛一点。” “我,谁管得着我啊?”那人哈哈笑,看着庄晏,忽然叹了口气,“要是你也是向导就好了。” 庄晏坐在座椅里,没有接他的话。 那人注视了他片刻,起身拿起军帽道:“机甲大赛还是来看看吧,知道你不肯接触机甲,但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的才华……”他轻叹道:“留在这里太可惜了。” 他大步走到门口,又转身道:“对了,周玉臣的胞弟是我们学校的新生,这次也来了,我知道你肯定讨厌死周玉臣,那你可以过来,看我好好□□□□那小子。” 庄晏依旧不做回答,那人最后看了他一眼,戴上军帽走出门去,一个拐弯,恰好和一个学生撞上。 学生见来人一身高级军官的军服,紧张得直鞠躬:“不好意思!抱歉!” 那人笑着摆摆手道:“没事。”见那学生进了庄晏的办公室,停了停步子,转身离开了。 凯文又过来送作业,低头走过去的时候一眼瞥见庄晏办公桌上的邀请函……天!还是最好的席位。他当然也想去观看赛事,可是哪怕是赛馆里离比赛区最遥远的小角落的座位,在校园网上的价格对他来说都是天价! 庄晏察觉到他的留意,手将邀请函一推道:“想看就拿走。” 凯文又开始颤抖了,这次是兴奋的:“教、教授……” 庄晏道:“学院用来训练学生的机甲都是战场上淘汰下来的,只有少数还有一点看头。” 他的挑剔凯文是不会理解的,后者只是又一个九十度鞠躬:“谢谢教授!” 凯文走后,庄晏才得以享受安静的氛围,不过没过多久,他的通讯器打破了宁静。 庄晏抬起手一看,眉宇的皱褶瞬间舒展了,是海伦娜。 他立即接通通讯,海伦娜的映象出现在他面前,她问道:“有空吗?” 庄晏道:“有。” “那见个面吧。” 庄晏刚要答“好”,想到那株还在店家那里的郁金香,便道:“过两天怎么样?我有礼物要送给你,我带着礼物去你的宅子吧。” 海伦娜有些不耐烦,但想了想,还是答应道:“好吧。”约定好下午三点,她便切断了通讯。 庄晏看着中断的通讯,想或许是海伦娜冷静下来思考之后,决定服软了——她之前从未主动找自己约会。 想到这里,他心情不由好起来,下指令让吉祥跟花店确定,两天后的上午郁金香一定要送到他的办公室里。 没想到却出了事。 约会当天上午,郁金香顺利送到。他上午有两堂课,中午吃过午饭索性不午休了,在办公室把学生的作业批完,到了下午两点左右,他起身准备出门。 还只从办公桌前站起来,一则通讯就拖住了他的步子。是先前给他送比赛邀请函的人发来的。 “庄晏,你的学生是不是拿了你的邀请函来看比赛?” “是。”庄晏看了眼时间,两点整,他最讨厌迟到,“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那人的语气没了平常的随意,让庄晏不得不抬首正视他。 “你那个学生——”那人转头去征询旁人的确认,“叫凯文·布尔维尔,是吧?他觉醒了。他是一名向导。” “什么?”庄晏冷淡的眼睛终于睁大。 “你最好过来一趟。” 庄晏登上学校的救护车时,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在观看机甲比赛的中途,凯文·布尔维尔在观众席里爆发出向导性征,扩散开来的向导素以及向导觉醒之初的属于应激反应的精神攻击引发了赛区中哨兵们的骚动。 有一名比赛中的学员哨兵当时正处于驾驶机甲的“精神锐化”状态之中,可能是因为和凯文·布尔维尔的精神共鸣较强,于是在他无意识的精神攻击下也跟着受伤昏迷了。 一名哨兵和一名向导,被隔离在救护车的两个救护舱中,医护人员只能给他们注射镇静剂。哨兵还好,初入觉醒期的向导却难以用一针药剂抚平,可除了注射定量的镇静剂,没有其他外界手段能帮助这个刚觉醒的向导,只能靠他自己硬撑。 庄晏隔着玻璃看救护舱里的凯文·布尔维尔,年轻人时常涨得通红的脸此时已经惨白,瞳孔紧缩,张大口,手指和手臂在痉挛,显然在承受极大的精神痛苦。 如果不是庄晏给他那一封邀请函,他可能不会这么早觉醒,不会在这样一个糟糕的环境下觉醒。哨兵和向导的影响是相互的,一个向导在有那么多哨兵的场合下被迫觉醒,简直是把觉醒期的痛苦放大千百倍,一旦支撑不住,就陷入自己崩塌的精神世界里出不来了。 救护车里的医护人员都在为这个苍白的年轻人揪着心,祈祷他能撑过去,同时救护车在轨道上飞驰,速度越来越快,发出讯号命令所有交通工具让行。向导是如此稀缺,偏偏又是如此脆弱,如果在这辆救护车上夭折一个,将会是多么惨重的损失。 学生的老师一直站在救护舱前面,手掌紧贴着玻璃,脸色和舱里的学生一样苍白。令人看了更是叹惋。 庄晏背对着他,嘴唇却在翕动着。 他在喊凯文的名字,无声的。 “凯文·布尔维尔。” “凯文!” 庄晏怎么喊,玻璃罩子里的年轻人都不为所动,甚至缩紧的瞳孔在慢慢放大,这是他在巨大精神负荷下放弃抵抗的表现。 庄晏贴着玻璃的手掌握成拳,深吸一口气,紧盯着凯文,咬牙切齿道:“你再不醒来,我就让你挂科了!” 他本来没抱期望的。但两秒后,凯文身体一震,瞳孔恢复了正常。 66.实验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他看了一眼, 伸手接通,房间里出现一男一女的立体影像。 “哥!”先于那两个影像, 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窜过来, “爸妈说你找到匹配的向导了!” 她秀气的脸很快被一只纤细有力的手推开:“让开,让我们和你哥说话。” 影像里的女子身形纤长,军装笔挺,眉宇比起一般女人更多了几分英气,正是周玉臣的母亲, 帝国元帅克劳迪亚·布伦特:“玉臣。” “妈妈。” “玉郎的事, 你和他谈得怎么样了?” 周玉臣摇摇头道:“他年纪还太小, 考虑问题不成熟, 又有些叛逆。” “他满脑子只想着如何效仿你。”克劳迪亚皱起眉头。 她身边坐着周敦,她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同样是帝国元帅, 也是元帅中唯一一位向导。他和许多向导一样,戴着银丝眼睛,气质温润, 笑道:“小孩子嘛, 玉郎年纪还小,还有的历练呢,那个适配他的向导, 我和你妈妈看了资料, 还不错, 只是没见过本人,还不能做最后的评判。” 周玉臣道:“我想等他离开塔以后,亲自去和他见一面。” “好啊。”周敦笑眯眯道,“我听说他就是庄泽儿子的学生,这真是太巧了,到时候你可以跟师生两个一起见一面。” 克劳迪亚立即接过丈夫的话道:“没错,或许我们可以先和庄泽父子见一面。” 周玉臣微微皱眉,意识到父母可能没跟他商量就做了某件事:“你们已经和庄晏的父亲谈过了?” 周敦道:“你放心,毕竟你和庄晏匹配的事情关系到两家,我们也只是就这件事沟通一下。” 他比妻子更加细心,注意到周玉臣的称呼,微笑道:“已经叫名字了?看来你在和庄晏相处得不错。” 不错?没有比这更坏了。周玉臣道:“爸爸,庄晏对安道尔公国的海伦娜公主一片痴心,而海伦娜公主……” “海伦娜公主对玉臣有意思。”周敦向没看过新闻的妻子解释道,克劳迪亚想起之前听过的只言片语的传闻:“庄氏是不是本来打算和安道尔皇室联姻?” 周玉臣点头,想到庄晏在大雨中指着他鼻子大骂的场景,道:“你们没看到他对我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 周敦笑出了声,克劳迪亚也觉得这真是个大巧合。周敦道:“这么说你们是情敌喽?那更好了,古中国有一位文学家说过,情敌的彼此想念,比情人的彼此想念还要多。” “……” 玩笑归玩笑。克劳迪亚脸色重新端正起来道:“玉臣,我和你父亲都要求你认真考虑这桩婚事。” 周玉臣道:“这不是匹配就结合这么简单的事。”设想他和庄晏如果因为适配而联姻,不说庄晏对海伦娜公主如何一往情深,对他如何恨得咬牙切齿,再说这桩婚姻对庄氏和周氏的利益、两家的政见的影响,哪怕这场婚姻最后被促成了,那也一定充满了矛盾。 “我们不需要你考虑其他的事。”克劳迪亚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只希望你从自身考虑出发。”周敦跟着道。“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出问题。”克劳迪亚攥紧了椅子的扶手,盯着心爱的长子,“狂躁症,精神壁垒的退化,这是任何哨兵都避免不了的事。它就像一颗□□,就算你不在意它,它也时时刻刻悬在你父亲和我的心头。” 周玉臣不语。克劳迪亚看着他,她有着军人的骄傲、果断和内敛,她很少称赞自己的长子,但她的儿子成为如此强大的哨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对此心里一直引以为豪。直到她渐渐发现,儿子的强大,竟然成为他拒绝对家人以外的任何人敞开心扉的理由。 他不信任向导,拒绝任何向导进入他的精神领域。 “玉臣。”周敦语重心长,“放心地把你自己交给一个向导,交给你的伴侣,等你真正这么做了,你会发现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抗拒这件事。” 周玉臣道:“如果我真的要找一个伴侣,我也可以自己选择,用不着靠国家的机器。” “你为什么那么抗拒匹配,抗拒向导?”克劳迪亚蹙眉,她知道儿子和她一样固执,因此更加着急,脱口而出道:“难道你还在为八年前那件事……” 周玉臣和母亲对视。 克劳迪亚头疼,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用手捂住额头。 周敦体贴地用手掌盖住她的手背,对周玉臣道:“你知道,决定你们匹配的是基因,机器只不过是手段。我可不相信什么你自己选择的鬼话,你快三十岁了,你有选择过任何人吗?既然你从来不选择,那么让数据为你选择是一样的。” “更何况……”周敦道,“你和庄晏的适配度,你有仔细看过是多少吗? ” “百分之九十三。” 医院的病房,庄晏面无表情地听着庄泽报出数据,目光只是虚虚地落在被面上。 庄泽道:“你和周玉臣匹配度这么高,周家人不会亏待你,也不会要求你更多。” “联姻就是联姻,安道尔公国要的是贸易的份额。”庄晏嘲道,“周家两位元帅则想要他们的宝贝儿子能多活七十年。” 没有匹配到向导的哨兵即使有抑制剂,一般在五六十岁以后就会出现严重的狂躁症,能力退化,没有向导为他们疏导,建立精神壁垒的话,他们就会终日受到“噪音”干扰的痛苦,甚至有些哨兵会痛苦得尝试自杀,这样熬到七十岁,寿命就算走到终点了。这个时代,普通体质的人一般都能活到一百五十岁。 “无论周家是为了什么,你都不必再想着那个女人了。”庄泽冷冷道,“安道尔皇室已经和我谈过了,既然她主动想要悔婚,这件事婚前解决最好,省得我到时候还要为你们婚姻破裂收拾烂摊子。” 庄晏立刻道:“让我和海伦娜谈。” “你还在做什么挣扎?”庄泽道,“我会让斯蒂文看着你进‘塔’,等你出塔,就安排你和周玉臣还有周家两位元帅见个面。” 庄晏牙齿都快咬碎了,庄泽因为海伦娜的事被他气个半死,这下终于能舒心了,说了句“你好自为之”就挂断了通讯。 斯蒂文在旁边那光板玩一个弱智游戏,等他们父子俩谈完了,凑过来道:“你……”他刚才查了查周玉臣的相关新闻,终于找到了庄晏对其咬牙切齿的理由。 庄晏没有理他,而是又打开终端,拨去了通讯。 斯蒂文看到上面“海伦娜”的名字,不由暗自叹气。 通讯依然无人应答,庄晏连发了几次请求,最终放弃了。 斯蒂文尝试劝道:“其实你不愿意,他们也逼不了你。”因为向导的稀少,帝国是强制向导入伍的,但出于人权考虑,没有明确规定向导必须和哨兵结合。 庄晏低声道:“让我一个人想想。” 斯蒂文于是起身,离开了病房,带上门。 庄晏独自在房间里。其实庄泽的疾言厉色对他来说威胁不大,令他心中酸苦的是海伦娜——她竟然如此决绝,不给他一点挽回的余地。 庄泽曾经批判他是理想主义者。他的确是地地道道的理想主义者,他认为人类应该崇尚自主的爱情,而所谓的匹配度,把一个哨兵和一个向导放在一起,达到某个阈值就说他们是天生一对,真是没有比这更可笑的笑话了。 庄晏躺回床上,按下按钮,让房间切换到睡眠模式,然而一片黑暗之中,他明明大脑疲倦至极,却一直没有入睡,他看着黑暗的天花板,眼前浮现了很多画面。 海伦娜和他第一次见面,熟识,在花园里他向她跪下求婚,她微微扬起下巴,伸过手来让他替她戴上戒指,他们隔几个月就会见一面,一起看歌剧,吃午餐,如果没有这场风波,明年年初,他们应该要开始筹备婚礼了。 但这近在眼前的一切,似乎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而导火线则是周玉臣的出现。周玉臣…… “我做不到。”周玉臣道。 克劳迪亚道:“这有什么做不到的?只是要你和他见几次面,多接触接触,你们那么相容……” “我不会再和他见面了。”周玉臣说出这句话,脑中想到的却是那天庄晏紧紧抱住他,他们额头相抵,侵入周玉臣精神领域的那肆虐的炽烈的情绪。 66.实验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他看了一眼, 伸手接通,房间里出现一男一女的立体影像。 “哥!”先于那两个影像, 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窜过来, “爸妈说你找到匹配的向导了!” 她秀气的脸很快被一只纤细有力的手推开:“让开,让我们和你哥说话。” 影像里的女子身形纤长,军装笔挺,眉宇比起一般女人更多了几分英气,正是周玉臣的母亲, 帝国元帅克劳迪亚·布伦特:“玉臣。” “妈妈。” “玉郎的事, 你和他谈得怎么样了?” 周玉臣摇摇头道:“他年纪还太小, 考虑问题不成熟, 又有些叛逆。” “他满脑子只想着如何效仿你。”克劳迪亚皱起眉头。 她身边坐着周敦,她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同样是帝国元帅, 也是元帅中唯一一位向导。他和许多向导一样,戴着银丝眼睛,气质温润, 笑道:“小孩子嘛, 玉郎年纪还小,还有的历练呢,那个适配他的向导, 我和你妈妈看了资料, 还不错, 只是没见过本人,还不能做最后的评判。” 周玉臣道:“我想等他离开塔以后,亲自去和他见一面。” “好啊。”周敦笑眯眯道,“我听说他就是庄泽儿子的学生,这真是太巧了,到时候你可以跟师生两个一起见一面。” 克劳迪亚立即接过丈夫的话道:“没错,或许我们可以先和庄泽父子见一面。” 周玉臣微微皱眉,意识到父母可能没跟他商量就做了某件事:“你们已经和庄晏的父亲谈过了?” 周敦道:“你放心,毕竟你和庄晏匹配的事情关系到两家,我们也只是就这件事沟通一下。” 他比妻子更加细心,注意到周玉臣的称呼,微笑道:“已经叫名字了?看来你在和庄晏相处得不错。” 不错?没有比这更坏了。周玉臣道:“爸爸,庄晏对安道尔公国的海伦娜公主一片痴心,而海伦娜公主……” “海伦娜公主对玉臣有意思。”周敦向没看过新闻的妻子解释道,克劳迪亚想起之前听过的只言片语的传闻:“庄氏是不是本来打算和安道尔皇室联姻?” 周玉臣点头,想到庄晏在大雨中指着他鼻子大骂的场景,道:“你们没看到他对我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 周敦笑出了声,克劳迪亚也觉得这真是个大巧合。周敦道:“这么说你们是情敌喽?那更好了,古中国有一位文学家说过,情敌的彼此想念,比情人的彼此想念还要多。” “……” 玩笑归玩笑。克劳迪亚脸色重新端正起来道:“玉臣,我和你父亲都要求你认真考虑这桩婚事。” 周玉臣道:“这不是匹配就结合这么简单的事。”设想他和庄晏如果因为适配而联姻,不说庄晏对海伦娜公主如何一往情深,对他如何恨得咬牙切齿,再说这桩婚姻对庄氏和周氏的利益、两家的政见的影响,哪怕这场婚姻最后被促成了,那也一定充满了矛盾。 “我们不需要你考虑其他的事。”克劳迪亚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只希望你从自身考虑出发。”周敦跟着道。“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出问题。”克劳迪亚攥紧了椅子的扶手,盯着心爱的长子,“狂躁症,精神壁垒的退化,这是任何哨兵都避免不了的事。它就像一颗□□,就算你不在意它,它也时时刻刻悬在你父亲和我的心头。” 周玉臣不语。克劳迪亚看着他,她有着军人的骄傲、果断和内敛,她很少称赞自己的长子,但她的儿子成为如此强大的哨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对此心里一直引以为豪。直到她渐渐发现,儿子的强大,竟然成为他拒绝对家人以外的任何人敞开心扉的理由。 他不信任向导,拒绝任何向导进入他的精神领域。 “玉臣。”周敦语重心长,“放心地把你自己交给一个向导,交给你的伴侣,等你真正这么做了,你会发现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抗拒这件事。” 周玉臣道:“如果我真的要找一个伴侣,我也可以自己选择,用不着靠国家的机器。” “你为什么那么抗拒匹配,抗拒向导?”克劳迪亚蹙眉,她知道儿子和她一样固执,因此更加着急,脱口而出道:“难道你还在为八年前那件事……” 周玉臣和母亲对视。 克劳迪亚头疼,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用手捂住额头。 周敦体贴地用手掌盖住她的手背,对周玉臣道:“你知道,决定你们匹配的是基因,机器只不过是手段。我可不相信什么你自己选择的鬼话,你快三十岁了,你有选择过任何人吗?既然你从来不选择,那么让数据为你选择是一样的。” “更何况……”周敦道,“你和庄晏的适配度,你有仔细看过是多少吗? ” “百分之九十三。” 医院的病房,庄晏面无表情地听着庄泽报出数据,目光只是虚虚地落在被面上。 庄泽道:“你和周玉臣匹配度这么高,周家人不会亏待你,也不会要求你更多。” “联姻就是联姻,安道尔公国要的是贸易的份额。”庄晏嘲道,“周家两位元帅则想要他们的宝贝儿子能多活七十年。” 没有匹配到向导的哨兵即使有抑制剂,一般在五六十岁以后就会出现严重的狂躁症,能力退化,没有向导为他们疏导,建立精神壁垒的话,他们就会终日受到“噪音”干扰的痛苦,甚至有些哨兵会痛苦得尝试自杀,这样熬到七十岁,寿命就算走到终点了。这个时代,普通体质的人一般都能活到一百五十岁。 “无论周家是为了什么,你都不必再想着那个女人了。”庄泽冷冷道,“安道尔皇室已经和我谈过了,既然她主动想要悔婚,这件事婚前解决最好,省得我到时候还要为你们婚姻破裂收拾烂摊子。” 庄晏立刻道:“让我和海伦娜谈。” “你还在做什么挣扎?”庄泽道,“我会让斯蒂文看着你进‘塔’,等你出塔,就安排你和周玉臣还有周家两位元帅见个面。” 庄晏牙齿都快咬碎了,庄泽因为海伦娜的事被他气个半死,这下终于能舒心了,说了句“你好自为之”就挂断了通讯。 斯蒂文在旁边那光板玩一个弱智游戏,等他们父子俩谈完了,凑过来道:“你……”他刚才查了查周玉臣的相关新闻,终于找到了庄晏对其咬牙切齿的理由。 庄晏没有理他,而是又打开终端,拨去了通讯。 斯蒂文看到上面“海伦娜”的名字,不由暗自叹气。 通讯依然无人应答,庄晏连发了几次请求,最终放弃了。 斯蒂文尝试劝道:“其实你不愿意,他们也逼不了你。”因为向导的稀少,帝国是强制向导入伍的,但出于人权考虑,没有明确规定向导必须和哨兵结合。 庄晏低声道:“让我一个人想想。” 斯蒂文于是起身,离开了病房,带上门。 庄晏独自在房间里。其实庄泽的疾言厉色对他来说威胁不大,令他心中酸苦的是海伦娜——她竟然如此决绝,不给他一点挽回的余地。 庄泽曾经批判他是理想主义者。他的确是地地道道的理想主义者,他认为人类应该崇尚自主的爱情,而所谓的匹配度,把一个哨兵和一个向导放在一起,达到某个阈值就说他们是天生一对,真是没有比这更可笑的笑话了。 庄晏躺回床上,按下按钮,让房间切换到睡眠模式,然而一片黑暗之中,他明明大脑疲倦至极,却一直没有入睡,他看着黑暗的天花板,眼前浮现了很多画面。 海伦娜和他第一次见面,熟识,在花园里他向她跪下求婚,她微微扬起下巴,伸过手来让他替她戴上戒指,他们隔几个月就会见一面,一起看歌剧,吃午餐,如果没有这场风波,明年年初,他们应该要开始筹备婚礼了。 但这近在眼前的一切,似乎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而导火线则是周玉臣的出现。周玉臣…… “我做不到。”周玉臣道。 克劳迪亚道:“这有什么做不到的?只是要你和他见几次面,多接触接触,你们那么相容……” “我不会再和他见面了。”周玉臣说出这句话,脑中想到的却是那天庄晏紧紧抱住他,他们额头相抵,侵入周玉臣精神领域的那肆虐的炽烈的情绪。 67.成婚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庄晏的精神触丝远比其他的菜鸟向导们成熟, 训练起来也一丝不苟,很快就能为自己构建一个稳固的精神屏障, 升入中级班,学习向导上战场的一些战术, 以及如何对哨兵的精神疏导、与哨兵的合作等等。 他的学习速度惊人, 但基本就是独来独往,班级除了他都是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根本没办法打成一片 除了平时的课程和训练, 庄晏都呆在和凯文合住的宿舍里, 除了时常把凯文嘲讽得体无完肤, 纠正他设计图中的错误, 他能做的无非是看书,要么就是写信。 他常常写了撕, 撕了写, 凯文偷偷捡过他扔在废纸篓里的纸团展开看, 优美的钢笔笔迹,典雅的信笺,漂亮得犹如艺术品, 开头都是“亲爱的海伦娜”或者“挚爱的海伦娜”。 一封信在他手里酝酿了许久, 终于写成, 找隔半个月来看他一次的斯蒂文帮忙寄出去。 “塔”有一个专属于哨兵向导的内部论坛,只要在“塔”注册过的哨兵向导都可以登录发言, 非常活跃。庄晏原本也不常浏览这个论坛, 直到他偶然发现周玉臣在这个论坛里有一批数量巨大的粉丝, 成天在论坛发布有关周玉臣的动态,大肆吹捧。这也很好解释,周玉臣那样的帝国黄金单身哨兵,实力强悍,长相完美,既吸引实力至上主义的哨兵,又吸引把他当梦中情人的向导。 但这些落在庄晏眼里就相当碍眼了,看到那些帖子的当时他就发了一个对应帖,针对那些不实的吹嘘进行有力的批驳。 粉丝本来就是有点不讲理的生物,自家的偶像怎么看怎么爱,况且大部分粉丝也就是专门开个帖子吹,自认没有越界,看见有这么个愣头青冲上来对着他们一顿批,哪受得了,于是群起而攻之。 庄晏的帖子瞬间被顶得老高,一般的“愣头青”看到这阵仗也就怂了,但庄晏哪里是一般人,他现在没有工作,“塔”的那些课程也花费不了他太多时间,跟这群年轻气盛的粉丝斗,正好为每天的空闲时间找点事情做。 对于那些反驳他、维护周玉臣的言论,有点逻辑的,他就驳回去,对于一些无意义的谩骂,他则面不改色地申请管理员删除。他的发帖和回复也跟他的研究论文一样,思路清晰,逻辑严密,大有古中国孔明军师“舌战群儒”之风。 庄晏的帖子如此顽强,不仅没被铺天盖地的叫骂淹没,还愈辩愈勇,群攻变成了持久战,虽然论坛都是靠图片和文字交流,也有不少人跟他吵得口干舌燥,纷纷表示我去喝口水/吃个饭/上完课/工作结束再来。 越到后面,辩论更加升级了,有人说周上将年纪轻轻功勋卓著,为帝国做了那么多贡献,楼主你为什么非得diss人家? 庄晏回他道,我没有diss他,我只是告诉你们他也是凡人,他也会犯错! 粉丝回他说周上将犯过什么错? 庄晏心道他插足别人的感情!但是他知道说出来肯定没人信,于是在回复中写道:他有自闭人格!而且刚愎自用! 粉丝怒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不少粉丝开始拿周玉臣率领过的大大小小的战役举例,有几场战役的战术运用得堪称完美,已经作为案例录入了教科书,这是无可辩驳的。 庄晏冷笑,他拿出学术研究的精神查阅那些战役的相关资料,正好苏普林大学的资料库还算齐全,他在帖子里将几个标志性的案例详细分析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这正是他刚愎自用的表现,他的部队太依靠他的个人能力,如果有一天他垮了呢? 有粉丝道:他不会垮! 庄晏冷静地回答道:只要你们把他当成完美的存在,他就肯定有垮下去的一天。 如果够不到完美,那一定是做得还不够好。 庄晏从小在天才的美誉中长大,对这种自信再明白不过。别人做不到完美,那一定是别人做得还不够好,而自己一定能够做到。 这是强者很容易走进的误区,就像庄晏对周玉臣的那些案例的分析一样,以个人的强悍实力担起整场战役的胜负,表面上看漂亮,风光,事实上却和他身边的人严重脱节。 这种作风产生的后果就是,他人的期望越来越大,担子越来越重,指挥中容不下任何一点微小的差错,对个人的要求越来越严苛,最后要么造成毁灭性的失败,要么就是把自己逼疯。 庄晏旁观者清,行云流水地从分论点到总论点辩证了一番,最后写下结论,有理有据让人信服,气得一部分粉丝破口大骂:你居心叵测!这些全是你的臆想!你就是个loser,靠臆想别人的失败来得到满足感! 但也有一些人对庄晏的分析表示了信服,甚至顾不上跟他吵架,开始担心起偶像的身体: “上将都快三十岁了还没有向导,现在上将还年轻,可是等年纪大了,狂躁症啊退化啊可怎么办?” 也有来凑热闹的说:“大家快别跟楼主吵了,楼主也不正常,你见过谁写一篇上万字的军事分析论文来黑别人的吗?写得比我的大学毕业论文还好,真恐怖。” “我觉得楼主写得不错,这几个案例比我军事理论课的老师讲得好多了,保存了。” “楼主其实是真爱粉吧,为你家偶像考虑,真是殚精竭虑啊。” 庄晏大战粉丝的帖子在论坛首页足足飘了十几天,吃瓜群众表示这位楼主可以说是年度最敬业了,只要不是骂人的楼层他都回复,跟有强迫症似的,并且据理力争,全方位无死角地抨击周玉臣上将和他的粉丝们,还不吐一个脏字,真是有毅力,有素质。这究竟是多大的仇,多深的爱啊。 庄晏跟人对骂了十几天,狠狠发泄了一把心中郁气,唯一不足的就是凯文发现,向来仪表一丝不苟的教授居然有了两个黑眼圈,连按时来探望的斯蒂文见到庄晏也吓一跳道:“你莫不是在搞自虐?” 斯蒂文肩膀上是他的量子兽,一只玄凤鹦鹉,见到庄晏,立刻拍拍翅膀叫道:“胖达!胖达!” 庄晏面无表情地起身道:“要茶还是咖啡?“ “茶。” 等庄晏泡了茶过来,斯蒂文已经打开了他待机中的端脑,翻动着屏幕上的帖子,嘴里念叨着:“太凶残了,太凶残了。这就是你一对熊猫眼换来的成果?” 庄晏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斯蒂文指指其中一个回复的马甲:“这个叫‘还珠格格’的,我数了数,跟你吵了起码两百多楼,看语气应该是个未成年小姑娘,你好意思吗?跟一个小丫头打嘴架。” 庄晏瞥了一眼,是有些印象,但不理会他的质问,而是问道:“有回信吗?” 斯蒂文抬头看他一眼道:“没有。” 庄晏不再说话,将茶放在桌上,斯蒂文看着他那两个黑眼圈就嘴角直抽抽,堂堂教授,三十岁的人了,为了打击情敌,居然在网上跟一群二十岁的小年轻拌嘴,应该说爱情使人年轻,还是爱情使人愚蠢? 吐槽完说正事。斯蒂文放下端脑,想了想道:“我记得过些天‘塔’就要办交流会了吧?” “什么交流会。” “就是联谊会。”斯蒂文道。“会有一批优秀的军校生和军官来‘塔’访问,当然,都是哨兵,中级班和高级班的向导都要参加。”他看着庄晏。 庄晏道:“我不去。” 斯蒂文就知道是这个回答,他叹口气,目光一转,看到宿舍的另一个房间,灵机一动:“你不去……他们也不敢逼你,可是你的那个学生肯定得去吧,唉,看他小绵羊似的,恐怕到时候就羊入虎口喽!” 庄晏脸色一沉。斯蒂文笑着,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塔”每年都会举办两次交流会。这件事庄泽知道,所以让斯蒂文劝庄晏参加,而周家两位元帅自然是轮番对周玉臣进行通讯轰炸,周玉臣话说得决绝,可惜发言的对象不是他的下属,而是父母,这两位大人可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放弃希望。 周玉臣无可奈何地揉着太阳穴。他公事繁忙,好不容易休息,还得老老实实听母亲的训话:“你就算自己不想去,也得给玉郎带个榜样吧?你不去,玉郎肯定也不去。” 这已经是第五个通讯了,周玉臣道:“妈妈,我已经说了……” “你说了什么?”克劳迪亚略略提高声音道,“‘我不会和他再见面了’?人家又不是洪水猛兽,你究竟在怕什么?” 周玉臣不吃她的激将法,他无奈地笑道:“妈妈。”神态沉稳,不作任何辩解。 克劳迪亚拿这个大儿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从小就是这样,孩子有些太聪明了,以至于光听他说话做事,完全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关闭了通讯,克劳迪亚坐在沙发里,叹了口气。 周敦过来环住她的肩道:“别着急,会有办法的。” 克劳迪亚道:“有什么办法?他简直比他外公还顽固。” 周敦不禁笑道:“那你不妨换个思路,他也和岳父一样,口不对心。” 67.成婚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庄晏的精神触丝远比其他的菜鸟向导们成熟, 训练起来也一丝不苟,很快就能为自己构建一个稳固的精神屏障, 升入中级班,学习向导上战场的一些战术, 以及如何对哨兵的精神疏导、与哨兵的合作等等。 他的学习速度惊人, 但基本就是独来独往,班级除了他都是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根本没办法打成一片 除了平时的课程和训练, 庄晏都呆在和凯文合住的宿舍里, 除了时常把凯文嘲讽得体无完肤, 纠正他设计图中的错误, 他能做的无非是看书,要么就是写信。 他常常写了撕, 撕了写, 凯文偷偷捡过他扔在废纸篓里的纸团展开看, 优美的钢笔笔迹,典雅的信笺,漂亮得犹如艺术品, 开头都是“亲爱的海伦娜”或者“挚爱的海伦娜”。 一封信在他手里酝酿了许久, 终于写成, 找隔半个月来看他一次的斯蒂文帮忙寄出去。 “塔”有一个专属于哨兵向导的内部论坛,只要在“塔”注册过的哨兵向导都可以登录发言, 非常活跃。庄晏原本也不常浏览这个论坛, 直到他偶然发现周玉臣在这个论坛里有一批数量巨大的粉丝, 成天在论坛发布有关周玉臣的动态,大肆吹捧。这也很好解释,周玉臣那样的帝国黄金单身哨兵,实力强悍,长相完美,既吸引实力至上主义的哨兵,又吸引把他当梦中情人的向导。 但这些落在庄晏眼里就相当碍眼了,看到那些帖子的当时他就发了一个对应帖,针对那些不实的吹嘘进行有力的批驳。 粉丝本来就是有点不讲理的生物,自家的偶像怎么看怎么爱,况且大部分粉丝也就是专门开个帖子吹,自认没有越界,看见有这么个愣头青冲上来对着他们一顿批,哪受得了,于是群起而攻之。 庄晏的帖子瞬间被顶得老高,一般的“愣头青”看到这阵仗也就怂了,但庄晏哪里是一般人,他现在没有工作,“塔”的那些课程也花费不了他太多时间,跟这群年轻气盛的粉丝斗,正好为每天的空闲时间找点事情做。 对于那些反驳他、维护周玉臣的言论,有点逻辑的,他就驳回去,对于一些无意义的谩骂,他则面不改色地申请管理员删除。他的发帖和回复也跟他的研究论文一样,思路清晰,逻辑严密,大有古中国孔明军师“舌战群儒”之风。 庄晏的帖子如此顽强,不仅没被铺天盖地的叫骂淹没,还愈辩愈勇,群攻变成了持久战,虽然论坛都是靠图片和文字交流,也有不少人跟他吵得口干舌燥,纷纷表示我去喝口水/吃个饭/上完课/工作结束再来。 越到后面,辩论更加升级了,有人说周上将年纪轻轻功勋卓著,为帝国做了那么多贡献,楼主你为什么非得diss人家? 庄晏回他道,我没有diss他,我只是告诉你们他也是凡人,他也会犯错! 粉丝回他说周上将犯过什么错? 庄晏心道他插足别人的感情!但是他知道说出来肯定没人信,于是在回复中写道:他有自闭人格!而且刚愎自用! 粉丝怒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不少粉丝开始拿周玉臣率领过的大大小小的战役举例,有几场战役的战术运用得堪称完美,已经作为案例录入了教科书,这是无可辩驳的。 庄晏冷笑,他拿出学术研究的精神查阅那些战役的相关资料,正好苏普林大学的资料库还算齐全,他在帖子里将几个标志性的案例详细分析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这正是他刚愎自用的表现,他的部队太依靠他的个人能力,如果有一天他垮了呢? 有粉丝道:他不会垮! 庄晏冷静地回答道:只要你们把他当成完美的存在,他就肯定有垮下去的一天。 如果够不到完美,那一定是做得还不够好。 庄晏从小在天才的美誉中长大,对这种自信再明白不过。别人做不到完美,那一定是别人做得还不够好,而自己一定能够做到。 这是强者很容易走进的误区,就像庄晏对周玉臣的那些案例的分析一样,以个人的强悍实力担起整场战役的胜负,表面上看漂亮,风光,事实上却和他身边的人严重脱节。 这种作风产生的后果就是,他人的期望越来越大,担子越来越重,指挥中容不下任何一点微小的差错,对个人的要求越来越严苛,最后要么造成毁灭性的失败,要么就是把自己逼疯。 庄晏旁观者清,行云流水地从分论点到总论点辩证了一番,最后写下结论,有理有据让人信服,气得一部分粉丝破口大骂:你居心叵测!这些全是你的臆想!你就是个loser,靠臆想别人的失败来得到满足感! 但也有一些人对庄晏的分析表示了信服,甚至顾不上跟他吵架,开始担心起偶像的身体: “上将都快三十岁了还没有向导,现在上将还年轻,可是等年纪大了,狂躁症啊退化啊可怎么办?” 也有来凑热闹的说:“大家快别跟楼主吵了,楼主也不正常,你见过谁写一篇上万字的军事分析论文来黑别人的吗?写得比我的大学毕业论文还好,真恐怖。” “我觉得楼主写得不错,这几个案例比我军事理论课的老师讲得好多了,保存了。” “楼主其实是真爱粉吧,为你家偶像考虑,真是殚精竭虑啊。” 庄晏大战粉丝的帖子在论坛首页足足飘了十几天,吃瓜群众表示这位楼主可以说是年度最敬业了,只要不是骂人的楼层他都回复,跟有强迫症似的,并且据理力争,全方位无死角地抨击周玉臣上将和他的粉丝们,还不吐一个脏字,真是有毅力,有素质。这究竟是多大的仇,多深的爱啊。 庄晏跟人对骂了十几天,狠狠发泄了一把心中郁气,唯一不足的就是凯文发现,向来仪表一丝不苟的教授居然有了两个黑眼圈,连按时来探望的斯蒂文见到庄晏也吓一跳道:“你莫不是在搞自虐?” 斯蒂文肩膀上是他的量子兽,一只玄凤鹦鹉,见到庄晏,立刻拍拍翅膀叫道:“胖达!胖达!” 庄晏面无表情地起身道:“要茶还是咖啡?“ “茶。” 等庄晏泡了茶过来,斯蒂文已经打开了他待机中的端脑,翻动着屏幕上的帖子,嘴里念叨着:“太凶残了,太凶残了。这就是你一对熊猫眼换来的成果?” 庄晏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斯蒂文指指其中一个回复的马甲:“这个叫‘还珠格格’的,我数了数,跟你吵了起码两百多楼,看语气应该是个未成年小姑娘,你好意思吗?跟一个小丫头打嘴架。” 庄晏瞥了一眼,是有些印象,但不理会他的质问,而是问道:“有回信吗?” 斯蒂文抬头看他一眼道:“没有。” 庄晏不再说话,将茶放在桌上,斯蒂文看着他那两个黑眼圈就嘴角直抽抽,堂堂教授,三十岁的人了,为了打击情敌,居然在网上跟一群二十岁的小年轻拌嘴,应该说爱情使人年轻,还是爱情使人愚蠢? 吐槽完说正事。斯蒂文放下端脑,想了想道:“我记得过些天‘塔’就要办交流会了吧?” “什么交流会。” “就是联谊会。”斯蒂文道。“会有一批优秀的军校生和军官来‘塔’访问,当然,都是哨兵,中级班和高级班的向导都要参加。”他看着庄晏。 庄晏道:“我不去。” 斯蒂文就知道是这个回答,他叹口气,目光一转,看到宿舍的另一个房间,灵机一动:“你不去……他们也不敢逼你,可是你的那个学生肯定得去吧,唉,看他小绵羊似的,恐怕到时候就羊入虎口喽!” 庄晏脸色一沉。斯蒂文笑着,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塔”每年都会举办两次交流会。这件事庄泽知道,所以让斯蒂文劝庄晏参加,而周家两位元帅自然是轮番对周玉臣进行通讯轰炸,周玉臣话说得决绝,可惜发言的对象不是他的下属,而是父母,这两位大人可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放弃希望。 周玉臣无可奈何地揉着太阳穴。他公事繁忙,好不容易休息,还得老老实实听母亲的训话:“你就算自己不想去,也得给玉郎带个榜样吧?你不去,玉郎肯定也不去。” 这已经是第五个通讯了,周玉臣道:“妈妈,我已经说了……” “你说了什么?”克劳迪亚略略提高声音道,“‘我不会和他再见面了’?人家又不是洪水猛兽,你究竟在怕什么?” 周玉臣不吃她的激将法,他无奈地笑道:“妈妈。”神态沉稳,不作任何辩解。 克劳迪亚拿这个大儿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从小就是这样,孩子有些太聪明了,以至于光听他说话做事,完全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关闭了通讯,克劳迪亚坐在沙发里,叹了口气。 周敦过来环住她的肩道:“别着急,会有办法的。” 克劳迪亚道:“有什么办法?他简直比他外公还顽固。” 周敦不禁笑道:“那你不妨换个思路,他也和岳父一样,口不对心。” 68.缘分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庄晏道:“你喜欢这里, 我们可以选择在这里举办婚礼。” 海伦娜眼睫一颤,回头看他。 庄晏道:“我想婚礼可以不必太盛大, 那样会很累, 我们可以就在这里,请你父母和我父亲,还有一些走得近的亲朋好友……” 海伦娜突然生气了, 可能是几天的不耐烦积压到了一起,她对庄晏道:“你在对我施压么?” 庄晏看着她,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眼里划过的一丝伤痛。他点了点头,承认道:“是。” 海伦娜站起身来道:“停下, 我要回岸上去。” 庄晏道:“才走了一小半,那边的景色更美。” 海伦娜对撑船的船夫冷冷道:“请送我们回岸上。” “海伦娜。”庄晏也起身道,“我不能看你越陷越深。” 海伦娜猛地扭过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我的意思。”庄晏是钟情海伦娜,但他不蠢。他对周玉臣这个人的大部分反感都来自于海伦娜对他的过分关注, 还有小部分,来自于周玉臣那副面带微笑、实则深沉冷漠的虚伪模样。 “和你订下婚约,我就连一点交际自由都没有了吗?”海伦娜看似尖锐实则回避问题地反问,“更何况我们的婚约还是非正式的,要是变成正式的,我是不是就要整天整天地待在我的房子里,安分守己地等着做庄氏的儿媳?” 庄晏没有再说话。他大学的时候参加过话剧团、辩论队,和他辩论过的人都知道他口才不弱, 加上思维严谨, 说话总是切中要害, 讽刺起人来更是毒辣。 他可以三五句话就把海伦娜质问得哑口无言。但他没有出声。 船靠岸了。海伦娜先一步上船。庄晏在她身后道:“你对我没有爱情。” 海伦娜定住脚,庄晏又道:“但婚姻不只是爱情,还有责任。” 海伦娜语带嘲讽道:“我有的选吗?” “有。”庄晏凝视着她,“如果你是因为爱情选择我的话。”因为爱情而选择的婚姻,可以在感情消逝时放弃,但因为责任而选择的婚姻,是不允许后悔的。 海伦娜头也不回地走了。 庄晏在湖边站了半小时,才坐上自己的车,吉祥照例问:“去学校吗,先生?” 庄晏点了点头。悬浮车平稳而快速地行驶起来。 庄晏下午还有两堂课,他屈起指节去揉自己的眉心,好像那里皱得太久了,也会累。他遇到棘手的事,或者感到疲惫了就会做这个动作,其余他什么都不会说。 吉祥再明白不过了。它是有高级智慧的光脑,是庄夫人的陪嫁,庄夫人对儿子的理解都让它继承了。它知道庄晏这个时候不需要它连网搜索失恋安慰金句说给他听,它得找点什么事给他做。 智能光板上的简笔画表情消失了,一个圆球从控制台的凹槽里升起来,飞到车窗前面,宽阔的街道两边,各式各样的商店向后急退,车子正经过枫丹白露最繁华的商业区。 吉祥“噢”了一声,吸引庄晏的注意力,然后说:“‘玛利亚将军’出了最新的郁金香品种,或许公主殿下会喜欢。” ‘玛利亚将军’不是真将军,而是枫丹白露一家连锁花店的名字,这家店培植的郁金香尤其出名。 庄晏抬起头,吉祥在车窗前浮动,放出‘玛利亚将军’店里最新品种的虚拟影像。 庄晏道:“去看看吧。” 吉祥让悬浮车拐了个弯,停在了花店前面。 庄晏下车,刚要向花店的店门走去,忽然听见一声气势汹汹的“汪!”。 庄晏循声转头,只见路边一棵树下,一只阿拉斯加正朝树上狂吠,而抬头一看,树上则站着一只花猫,正在无助地“喵喵”叫。 阿拉斯加叫得很凶,而且它完全不像庄晏看到过的被人养在家当作宠物的犬类,有成年男子腰那么高,蓬松的毛发掩盖不住它身上蕴含野性力量的肌肉,龇起牙来十分凶猛。 这里是商业区,路上也有不少行人,但来来往往好像都对这一幕不大在意。 庄晏驻足看了两眼,阿拉斯加警觉地回过头,和庄晏对视的那一瞬间,它就像人一样变脸了,龇着的牙收起来了,舌头从嘴里耷拉出来,抖了抖耳朵,以这种犬类特有的兴奋和癫狂冲到了庄晏身边。 花猫则趁机一跃,跳进了人行道旁的暗巷。 这么一只大型犬扑过来,饶是庄晏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也忍不住退后两步。阿拉斯加亢奋地绕着他转圈,大尾巴疯狂摇动。 庄晏额角青筋跳动,对阿拉斯加道:“走开!” 阿拉斯加仿佛听得懂他说的话,蹲坐起来,不停地哈着气,尾巴还在摇。 庄晏退后几步要往花店里走,吉祥却一个劲地“噢,噢,好孩子”,飞过去蹭阿拉斯加的毛,还被舔得满球都是狗口水。 庄晏嫌恶地看了它俩一眼,正要呵斥吉祥回来,忽然一个清冷的少年音道:“美人,回来。” 阿拉斯加立刻扑了回去。 美人……是这条狗的名字?庄晏抬头,只见一个模样清俊的少年手里提着花店隔壁的蛋糕店的购物袋,站在树下,阿拉斯加扑回他身边,他用手按了按大狗的头顶,抬头和庄晏对视。 庄晏只和他对望了一眼,就转身走进了花店。 吉祥跟在他身后,用呆板的电子音发表感慨:“精神体和主人完全不像呢。” 庄晏顿了一顿,精神体——他父亲母亲分别是哨兵和向导,但他不是。尽管不是,他却能看到父母的精神体,也时不时能看到别人的精神体。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哨兵和向导结合生出的孩子,百分之八十都能觉醒成为哨兵或向导,更何况庄夫人还有亚裔血统——亚裔血统的向导觉醒比率接近百分之五十,但庄晏偏偏无比平稳地渡过了他的青少年时期,连他满二十岁之后的一年里,包括父亲庄泽在内的长辈们都还抱有期望,等他过了自己的二十二岁生日,家族的人就彻底死了心。 天才,神童,但再聪明,也上不了战场,或者说上战场也成不了领军人物。庄氏偌大的家业,不能靠他这么一个人来继承。 曾经他们有一个绝好的人选。庄晏站在展柜前面,手在玻璃上描摹郁金香雪白花瓣上的一缕烟雾般的淡紫色,真是美极了。 他想海伦娜会喜欢。 爱情,爱情。从庄晏那里离开,海伦娜公主一个人坐在车内,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正是出身皇室的责任,让她选择了庄晏。显赫的家世,天才的名声,她那时心想,一定要从一群人里选一个,那就庄晏吧。即使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不会爱上他。 那个刻板不解风情的男人,察觉到她的心猿意马,稍微聪明点的会讨好的男人都会选择怀柔的方式让她回心转意,可是庄晏,偏偏要搬出“婚约”“责任”来压她。 他说他爱她。海伦娜相信,可她不缺人爱。况且庄晏追求她用的是最老土的方式,给她写情书,送她花,画画寄给她…… 好吧,一切的原因还是因为她不爱他,她不爱他!就这么简单。如果给她写情书,送她鲜花的是周玉臣,一切就不一样了。 海伦娜眼前浮现那张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脸。她对他一见钟情。爱情降临时,哪个女人能抵抗得住? “但是,周上将对你没有别的意思。”知女莫若母,安道尔公国的王后一早发现了她对周玉臣的情愫,“而且周上将尽管作为一个顶尖的哨兵,迟迟没有找到向导是有些奇怪,但保持单身不全是周上将的个人意愿,周上将身为哨兵太过优秀,周氏至今都没有找到能和他匹配度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向导。” “塔”规定,哨兵与向导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七十五,两者的精神共鸣才值得他们之间通过仪式达成紧密的联系。 “所以周家两位元帅应该是在等适配周上将的向导出现,首席哨兵虽然强大,但要面对的精神压力也是难以想象的。”王后叹了口气,“我想单纯从父母的角度来看,普通体质的人也是不会出现周上将妻子的人选范围内的。” 等于说她的一腔爱意再热烈,也比不过某个被冰冷冷的机器选中匹配给周玉臣的向导,哪怕周玉臣和她(他)不相识,更不相爱! 海伦娜咬牙攥紧了裙摆,她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没有得到过? 海伦娜果断地给周玉臣拨去了通讯。 “庄先生您好,我是‘绿野’号的负责人。” 庄晏蹙眉道:“你好,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军官道,“‘绿野’号在港口的停泊位发生事故,无法按时起飞了。” 和来时一样,庄晏原定是和周玉臣一起再坐‘绿野''号回去,因为快到新年了,飞船会把他送回他的家乡海棠星系。 68.缘分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庄晏道:“你喜欢这里, 我们可以选择在这里举办婚礼。” 海伦娜眼睫一颤,回头看他。 庄晏道:“我想婚礼可以不必太盛大, 那样会很累, 我们可以就在这里,请你父母和我父亲,还有一些走得近的亲朋好友……” 海伦娜突然生气了, 可能是几天的不耐烦积压到了一起,她对庄晏道:“你在对我施压么?” 庄晏看着她,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眼里划过的一丝伤痛。他点了点头,承认道:“是。” 海伦娜站起身来道:“停下, 我要回岸上去。” 庄晏道:“才走了一小半,那边的景色更美。” 海伦娜对撑船的船夫冷冷道:“请送我们回岸上。” “海伦娜。”庄晏也起身道,“我不能看你越陷越深。” 海伦娜猛地扭过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我的意思。”庄晏是钟情海伦娜,但他不蠢。他对周玉臣这个人的大部分反感都来自于海伦娜对他的过分关注, 还有小部分,来自于周玉臣那副面带微笑、实则深沉冷漠的虚伪模样。 “和你订下婚约,我就连一点交际自由都没有了吗?”海伦娜看似尖锐实则回避问题地反问,“更何况我们的婚约还是非正式的,要是变成正式的,我是不是就要整天整天地待在我的房子里,安分守己地等着做庄氏的儿媳?” 庄晏没有再说话。他大学的时候参加过话剧团、辩论队,和他辩论过的人都知道他口才不弱, 加上思维严谨, 说话总是切中要害, 讽刺起人来更是毒辣。 他可以三五句话就把海伦娜质问得哑口无言。但他没有出声。 船靠岸了。海伦娜先一步上船。庄晏在她身后道:“你对我没有爱情。” 海伦娜定住脚,庄晏又道:“但婚姻不只是爱情,还有责任。” 海伦娜语带嘲讽道:“我有的选吗?” “有。”庄晏凝视着她,“如果你是因为爱情选择我的话。”因为爱情而选择的婚姻,可以在感情消逝时放弃,但因为责任而选择的婚姻,是不允许后悔的。 海伦娜头也不回地走了。 庄晏在湖边站了半小时,才坐上自己的车,吉祥照例问:“去学校吗,先生?” 庄晏点了点头。悬浮车平稳而快速地行驶起来。 庄晏下午还有两堂课,他屈起指节去揉自己的眉心,好像那里皱得太久了,也会累。他遇到棘手的事,或者感到疲惫了就会做这个动作,其余他什么都不会说。 吉祥再明白不过了。它是有高级智慧的光脑,是庄夫人的陪嫁,庄夫人对儿子的理解都让它继承了。它知道庄晏这个时候不需要它连网搜索失恋安慰金句说给他听,它得找点什么事给他做。 智能光板上的简笔画表情消失了,一个圆球从控制台的凹槽里升起来,飞到车窗前面,宽阔的街道两边,各式各样的商店向后急退,车子正经过枫丹白露最繁华的商业区。 吉祥“噢”了一声,吸引庄晏的注意力,然后说:“‘玛利亚将军’出了最新的郁金香品种,或许公主殿下会喜欢。” ‘玛利亚将军’不是真将军,而是枫丹白露一家连锁花店的名字,这家店培植的郁金香尤其出名。 庄晏抬起头,吉祥在车窗前浮动,放出‘玛利亚将军’店里最新品种的虚拟影像。 庄晏道:“去看看吧。” 吉祥让悬浮车拐了个弯,停在了花店前面。 庄晏下车,刚要向花店的店门走去,忽然听见一声气势汹汹的“汪!”。 庄晏循声转头,只见路边一棵树下,一只阿拉斯加正朝树上狂吠,而抬头一看,树上则站着一只花猫,正在无助地“喵喵”叫。 阿拉斯加叫得很凶,而且它完全不像庄晏看到过的被人养在家当作宠物的犬类,有成年男子腰那么高,蓬松的毛发掩盖不住它身上蕴含野性力量的肌肉,龇起牙来十分凶猛。 这里是商业区,路上也有不少行人,但来来往往好像都对这一幕不大在意。 庄晏驻足看了两眼,阿拉斯加警觉地回过头,和庄晏对视的那一瞬间,它就像人一样变脸了,龇着的牙收起来了,舌头从嘴里耷拉出来,抖了抖耳朵,以这种犬类特有的兴奋和癫狂冲到了庄晏身边。 花猫则趁机一跃,跳进了人行道旁的暗巷。 这么一只大型犬扑过来,饶是庄晏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也忍不住退后两步。阿拉斯加亢奋地绕着他转圈,大尾巴疯狂摇动。 庄晏额角青筋跳动,对阿拉斯加道:“走开!” 阿拉斯加仿佛听得懂他说的话,蹲坐起来,不停地哈着气,尾巴还在摇。 庄晏退后几步要往花店里走,吉祥却一个劲地“噢,噢,好孩子”,飞过去蹭阿拉斯加的毛,还被舔得满球都是狗口水。 庄晏嫌恶地看了它俩一眼,正要呵斥吉祥回来,忽然一个清冷的少年音道:“美人,回来。” 阿拉斯加立刻扑了回去。 美人……是这条狗的名字?庄晏抬头,只见一个模样清俊的少年手里提着花店隔壁的蛋糕店的购物袋,站在树下,阿拉斯加扑回他身边,他用手按了按大狗的头顶,抬头和庄晏对视。 庄晏只和他对望了一眼,就转身走进了花店。 吉祥跟在他身后,用呆板的电子音发表感慨:“精神体和主人完全不像呢。” 庄晏顿了一顿,精神体——他父亲母亲分别是哨兵和向导,但他不是。尽管不是,他却能看到父母的精神体,也时不时能看到别人的精神体。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哨兵和向导结合生出的孩子,百分之八十都能觉醒成为哨兵或向导,更何况庄夫人还有亚裔血统——亚裔血统的向导觉醒比率接近百分之五十,但庄晏偏偏无比平稳地渡过了他的青少年时期,连他满二十岁之后的一年里,包括父亲庄泽在内的长辈们都还抱有期望,等他过了自己的二十二岁生日,家族的人就彻底死了心。 天才,神童,但再聪明,也上不了战场,或者说上战场也成不了领军人物。庄氏偌大的家业,不能靠他这么一个人来继承。 曾经他们有一个绝好的人选。庄晏站在展柜前面,手在玻璃上描摹郁金香雪白花瓣上的一缕烟雾般的淡紫色,真是美极了。 他想海伦娜会喜欢。 爱情,爱情。从庄晏那里离开,海伦娜公主一个人坐在车内,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正是出身皇室的责任,让她选择了庄晏。显赫的家世,天才的名声,她那时心想,一定要从一群人里选一个,那就庄晏吧。即使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不会爱上他。 那个刻板不解风情的男人,察觉到她的心猿意马,稍微聪明点的会讨好的男人都会选择怀柔的方式让她回心转意,可是庄晏,偏偏要搬出“婚约”“责任”来压她。 他说他爱她。海伦娜相信,可她不缺人爱。况且庄晏追求她用的是最老土的方式,给她写情书,送她花,画画寄给她…… 好吧,一切的原因还是因为她不爱他,她不爱他!就这么简单。如果给她写情书,送她鲜花的是周玉臣,一切就不一样了。 海伦娜眼前浮现那张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脸。她对他一见钟情。爱情降临时,哪个女人能抵抗得住? “但是,周上将对你没有别的意思。”知女莫若母,安道尔公国的王后一早发现了她对周玉臣的情愫,“而且周上将尽管作为一个顶尖的哨兵,迟迟没有找到向导是有些奇怪,但保持单身不全是周上将的个人意愿,周上将身为哨兵太过优秀,周氏至今都没有找到能和他匹配度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向导。” “塔”规定,哨兵与向导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七十五,两者的精神共鸣才值得他们之间通过仪式达成紧密的联系。 “所以周家两位元帅应该是在等适配周上将的向导出现,首席哨兵虽然强大,但要面对的精神压力也是难以想象的。”王后叹了口气,“我想单纯从父母的角度来看,普通体质的人也是不会出现周上将妻子的人选范围内的。” 等于说她的一腔爱意再热烈,也比不过某个被冰冷冷的机器选中匹配给周玉臣的向导,哪怕周玉臣和她(他)不相识,更不相爱! 海伦娜咬牙攥紧了裙摆,她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没有得到过? 海伦娜果断地给周玉臣拨去了通讯。 “庄先生您好,我是‘绿野’号的负责人。” 庄晏蹙眉道:“你好,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军官道,“‘绿野’号在港口的停泊位发生事故,无法按时起飞了。” 和来时一样,庄晏原定是和周玉臣一起再坐‘绿野''号回去,因为快到新年了,飞船会把他送回他的家乡海棠星系。 69.机器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斯蒂文道:“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庄晏怒道:“是他害得海伦娜离开了我,你现在让我去跟他服软, 去求他?” “喂喂, 说得太过分了吧?”斯蒂文也站起来道,“只是让你去跟他谈谈, 如果你们都不想联姻,那么干嘛不合作一下,一起对抗一下长辈们的压力,你想想, 百分之九十三的适配度, 我猜周家那两位元帅已经把你当成准儿媳了。” “准儿媳”三个字狠狠刺了庄晏一下,他感觉额角开始一突一突地跳:“你怎么知道周玉臣肯跟我合作?如果他有这个好心,他怎么会引诱海伦娜……” “你确定是他引诱的海伦娜公主?”斯蒂文反问道, “他为什么要引诱她, 倘或他喜欢她, 现在你和海伦娜公主已经分开了,现在满天飞的是你和他的新闻,可没有听说他和海伦娜公主有一丝一毫的暧昧。” 庄晏道:“或许他觉得离间别人的感情是一种乐趣。” “庄晏。”斯蒂文看着他,眼睛里有一丝怜悯,“你连自己都骗不过,不是吗?” 房间里一时静了,庄晏和斯蒂文对视,在朋友面前, 他终于不再逞强, 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一切都没有了, 斯蒂文。我计划的一切,原本六个月之后,应该就是我和海伦娜的婚礼。但现在,我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把订婚戒指扔进垃圾桶里了。” 他看着布艺沙发的花纹,上面的线条正好是郁金香,他用手指在上面抚摸了一下,露出一个罕见的苦笑。 斯蒂文坐到他身边,伸过手臂搭在他肩膀上道:“她很漂亮,但也仅限漂亮而已,说真的,她不适合你,也不关心你,你画的那些画她有好好欣赏过吗,你写去给她的信,她有回过你一封吗?”他用力拍拍庄晏的肩膀,“没有她你也活得好好的,天涯何处无芳草。” “天涯何处无芳草?”庄晏嘲道,“我连婚姻自由都快要失去了。” “所以就要看你怎么办了。”斯蒂文道,“坐以待毙是不行的,一味硬抗也是不行的。” 庄晏看着他,斯蒂文递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庄晏抿唇蹙眉,看向别处。 正好是公务的闲暇,周玉臣让勤务兵倒了一杯茶,随手翻开工作台边的一本书。 军官叩门,获得允许之后进来,敬礼之后道:“庄先生和他的私人卫队已经照原有的安排安置下来了。” 周玉臣点头道:“好。”军官随即退下。 “阁下。”跟随那军官一起进来的私人秘书官道:“午餐要邀请庄先生一起吗?” 周玉臣想了想道:“不必了。” 秘书官于是也退了下去,但很快又走进来道:“阁下,庄先生问,能否和您一起共进午餐。” 周玉臣从书中抬起头道:“是庄晏问的还是他身边的人?” 秘书官道:“是庄先生亲自问的。” 周玉臣挑眉道:“那么回复他,乐意之至。” 午餐时间是十一点半,在飞船顶层的餐厅,透明材质的落地窗外是瑰丽的宇宙风景。 庄晏来的时候周玉臣已经入座了,闻声起身道:“庄先生。” “上将阁下。” 两人握了握手,庄晏拉开椅子坐下。周玉臣道:“希望飞船上的饭菜庄先生能吃得惯。” 除去交流会那次,两人也有数月没见了,庄晏在“塔”喝醉的时候,把周玉臣当成了凯文,自然对他没什么印象,此时又见周玉臣,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脸色便不大好,虽然周玉臣所说只是惯例的客套,却不想接他的话。 周玉臣也不甚在意,靠在椅背上,看庄晏接过侍者递来的菜单,随便点了两个菜。侍者退下去,周玉臣便道:“我想庄先生来同我一起吃午餐,不是为了来和我闲聊增进感情的,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庄晏却一时没有说话,他轻轻吸了口气,把那些翻搅的心绪压下去,按照斯蒂文建议他的,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我觉醒那天……说了些冒犯阁下的话,希望上将不要放在心上。” 他上来就主动道歉,倒是让周玉臣很诧异:“哦,没什么,据说临近觉醒期的向导,精神状态会变得很差,情绪容易失控,我想庄先生那些都是无心之言。” 那倒是肺腑之言。庄晏心道,随即道:“上将不计较那件事,那就再好不过了。关于我和你……我们匹配的事,上将怎么看?” 周玉臣恍然,有些明白他来是为什么了:“庄先生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庄晏道:“匹配的事,完全是个偶然。”他嘴角嘲讽地勾了勾,“应该说是桩笑话才对,但现在外界都当了真。连你我两边的长辈,都考虑起联姻的事来了。” 周玉臣点点头道:“长辈们干预婚姻一向是令人头疼。” 庄晏皱眉道:“我想上将也知道,所谓的联姻根本就不可能……” 周玉臣心里明明猜到他的打算,却故意问道:“也不算是全然不可能吧?” 庄晏差点站起身来:“上将这是什么意思?” 周玉臣道:“没什么意思,只不过联姻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不是稀松平常吗?” 庄晏有点恼火道:“要不是那个匹配结果,他们怎么会动了联姻的想法,但周上将你既然接受不了向导,这场联姻就是毫无意义……” 周玉臣道:“看来庄先生打听了不少关于我的消息。” 庄晏道:“既然你已经当众声明过不会接受任何向导,这件事完全可以由我们两人出面,告诉外界这场婚姻是不可能的,难道不是皆大欢喜?” 他的语气很急迫,周玉臣道:“庄先生,你该知道要让事情解决,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他和庄晏对视,后者紧抿着嘴唇,周玉臣道:“你这么着急,是为了海伦娜公主?可是据说你们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他不提海伦娜还好,一提起海伦娜,庄晏心中便升腾起怒气,冷颜道:“这是我的私事,用不着上将替我操心。” 两人之间静默了一会儿,庄晏看向落地窗外,漆黑广阔的星际空间之中,远远一颗恒星正在散发着温和的光芒,尘埃和气体环绕着它,犹如新娘佩戴的洁白头纱。 周玉臣看着他,直到侍者端来菜肴,两人都没有说话,在寂静中吃完了午餐。午餐结束,庄晏便起身,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 这顿午餐之后,飞船航行的三天里,庄晏便再也没跟周玉臣有过任何接触。斯蒂文劝他再尝试一下,庄晏忍不住发火道:“我已经把话说明白了,按照你要我说的!你还要我怎样,跪下来求他吗!”斯蒂文只得作罢。 三天后,飞船抵达卡塔尔的港口。 庄晏从通道里出来,他先到卡塔尔的伯父一家派了他的堂哥庄晗来接他。 庄晗性格与庄晏迥异,并非哨兵或向导,性格偏圆滑,服了兵役之后,在帝都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靠着长袖善舞的手段,在各个圈子里都混得如鱼得水。等候在贵宾通道外,一见庄晏,便笑着大步走来,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我的好堂弟,好久不见呀!” 庄晏向来对他的热情敬谢不敏,然而他当过军官的人,力气比庄晏大许多,把庄晏手臂一拉,使劲拍拍他的肩膀,还没等庄晏把他推开,又想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哟,瞧瞧这位是谁,周玉臣上将,久仰。” 他直接越过庄晏,手臂一伸,和庄晏身后走出通道的周玉臣握了握手:“我家阿晏一路承蒙上将照顾,不胜感激。” 周玉臣边和他握手边道:“不敢,只是举手之劳。” 他打量庄晏的这位堂兄,两人既是堂兄弟,长得也有三四分相像,尤其是眼睛,亦是干净的湛蓝。 庄晗善与人交际,眼角眉梢便带出一点风流来,目光含笑,犹如摇动的水波,不比庄晏,总是蹙着眉,神情冷淡,眼眸像湛蓝之上又结了层霜。 庄晗笑道:“上将和阿晏有缘。今天由我做东,共进午餐如何?阿晏——”他回头,发现庄晏人已不见了,“呃……” 周玉臣道:“庄大人客气,但旅途劳顿,庄先生多半也累了,还是各自回去休息吧。” 他一句话替庄晗解了围,庄晗忙道:“也是。阿晏也真是,和上将再熟,也不能招呼都不打就走人。”打着哈哈和周玉臣客套两句,便跟着出去了。 他和斯蒂文一块走,问道:“他两人在船上怎样?” 斯蒂文道:“吃过一顿饭,不怎么愉快,然后就没有了。” 69.机器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斯蒂文道:“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庄晏怒道:“是他害得海伦娜离开了我,你现在让我去跟他服软, 去求他?” “喂喂, 说得太过分了吧?”斯蒂文也站起来道,“只是让你去跟他谈谈, 如果你们都不想联姻,那么干嘛不合作一下,一起对抗一下长辈们的压力,你想想, 百分之九十三的适配度, 我猜周家那两位元帅已经把你当成准儿媳了。” “准儿媳”三个字狠狠刺了庄晏一下,他感觉额角开始一突一突地跳:“你怎么知道周玉臣肯跟我合作?如果他有这个好心,他怎么会引诱海伦娜……” “你确定是他引诱的海伦娜公主?”斯蒂文反问道, “他为什么要引诱她, 倘或他喜欢她, 现在你和海伦娜公主已经分开了,现在满天飞的是你和他的新闻,可没有听说他和海伦娜公主有一丝一毫的暧昧。” 庄晏道:“或许他觉得离间别人的感情是一种乐趣。” “庄晏。”斯蒂文看着他,眼睛里有一丝怜悯,“你连自己都骗不过,不是吗?” 房间里一时静了,庄晏和斯蒂文对视,在朋友面前, 他终于不再逞强, 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一切都没有了, 斯蒂文。我计划的一切,原本六个月之后,应该就是我和海伦娜的婚礼。但现在,我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把订婚戒指扔进垃圾桶里了。” 他看着布艺沙发的花纹,上面的线条正好是郁金香,他用手指在上面抚摸了一下,露出一个罕见的苦笑。 斯蒂文坐到他身边,伸过手臂搭在他肩膀上道:“她很漂亮,但也仅限漂亮而已,说真的,她不适合你,也不关心你,你画的那些画她有好好欣赏过吗,你写去给她的信,她有回过你一封吗?”他用力拍拍庄晏的肩膀,“没有她你也活得好好的,天涯何处无芳草。” “天涯何处无芳草?”庄晏嘲道,“我连婚姻自由都快要失去了。” “所以就要看你怎么办了。”斯蒂文道,“坐以待毙是不行的,一味硬抗也是不行的。” 庄晏看着他,斯蒂文递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庄晏抿唇蹙眉,看向别处。 正好是公务的闲暇,周玉臣让勤务兵倒了一杯茶,随手翻开工作台边的一本书。 军官叩门,获得允许之后进来,敬礼之后道:“庄先生和他的私人卫队已经照原有的安排安置下来了。” 周玉臣点头道:“好。”军官随即退下。 “阁下。”跟随那军官一起进来的私人秘书官道:“午餐要邀请庄先生一起吗?” 周玉臣想了想道:“不必了。” 秘书官于是也退了下去,但很快又走进来道:“阁下,庄先生问,能否和您一起共进午餐。” 周玉臣从书中抬起头道:“是庄晏问的还是他身边的人?” 秘书官道:“是庄先生亲自问的。” 周玉臣挑眉道:“那么回复他,乐意之至。” 午餐时间是十一点半,在飞船顶层的餐厅,透明材质的落地窗外是瑰丽的宇宙风景。 庄晏来的时候周玉臣已经入座了,闻声起身道:“庄先生。” “上将阁下。” 两人握了握手,庄晏拉开椅子坐下。周玉臣道:“希望飞船上的饭菜庄先生能吃得惯。” 除去交流会那次,两人也有数月没见了,庄晏在“塔”喝醉的时候,把周玉臣当成了凯文,自然对他没什么印象,此时又见周玉臣,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脸色便不大好,虽然周玉臣所说只是惯例的客套,却不想接他的话。 周玉臣也不甚在意,靠在椅背上,看庄晏接过侍者递来的菜单,随便点了两个菜。侍者退下去,周玉臣便道:“我想庄先生来同我一起吃午餐,不是为了来和我闲聊增进感情的,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庄晏却一时没有说话,他轻轻吸了口气,把那些翻搅的心绪压下去,按照斯蒂文建议他的,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我觉醒那天……说了些冒犯阁下的话,希望上将不要放在心上。” 他上来就主动道歉,倒是让周玉臣很诧异:“哦,没什么,据说临近觉醒期的向导,精神状态会变得很差,情绪容易失控,我想庄先生那些都是无心之言。” 那倒是肺腑之言。庄晏心道,随即道:“上将不计较那件事,那就再好不过了。关于我和你……我们匹配的事,上将怎么看?” 周玉臣恍然,有些明白他来是为什么了:“庄先生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庄晏道:“匹配的事,完全是个偶然。”他嘴角嘲讽地勾了勾,“应该说是桩笑话才对,但现在外界都当了真。连你我两边的长辈,都考虑起联姻的事来了。” 周玉臣点点头道:“长辈们干预婚姻一向是令人头疼。” 庄晏皱眉道:“我想上将也知道,所谓的联姻根本就不可能……” 周玉臣心里明明猜到他的打算,却故意问道:“也不算是全然不可能吧?” 庄晏差点站起身来:“上将这是什么意思?” 周玉臣道:“没什么意思,只不过联姻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不是稀松平常吗?” 庄晏有点恼火道:“要不是那个匹配结果,他们怎么会动了联姻的想法,但周上将你既然接受不了向导,这场联姻就是毫无意义……” 周玉臣道:“看来庄先生打听了不少关于我的消息。” 庄晏道:“既然你已经当众声明过不会接受任何向导,这件事完全可以由我们两人出面,告诉外界这场婚姻是不可能的,难道不是皆大欢喜?” 他的语气很急迫,周玉臣道:“庄先生,你该知道要让事情解决,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他和庄晏对视,后者紧抿着嘴唇,周玉臣道:“你这么着急,是为了海伦娜公主?可是据说你们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他不提海伦娜还好,一提起海伦娜,庄晏心中便升腾起怒气,冷颜道:“这是我的私事,用不着上将替我操心。” 两人之间静默了一会儿,庄晏看向落地窗外,漆黑广阔的星际空间之中,远远一颗恒星正在散发着温和的光芒,尘埃和气体环绕着它,犹如新娘佩戴的洁白头纱。 周玉臣看着他,直到侍者端来菜肴,两人都没有说话,在寂静中吃完了午餐。午餐结束,庄晏便起身,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 这顿午餐之后,飞船航行的三天里,庄晏便再也没跟周玉臣有过任何接触。斯蒂文劝他再尝试一下,庄晏忍不住发火道:“我已经把话说明白了,按照你要我说的!你还要我怎样,跪下来求他吗!”斯蒂文只得作罢。 三天后,飞船抵达卡塔尔的港口。 庄晏从通道里出来,他先到卡塔尔的伯父一家派了他的堂哥庄晗来接他。 庄晗性格与庄晏迥异,并非哨兵或向导,性格偏圆滑,服了兵役之后,在帝都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靠着长袖善舞的手段,在各个圈子里都混得如鱼得水。等候在贵宾通道外,一见庄晏,便笑着大步走来,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我的好堂弟,好久不见呀!” 庄晏向来对他的热情敬谢不敏,然而他当过军官的人,力气比庄晏大许多,把庄晏手臂一拉,使劲拍拍他的肩膀,还没等庄晏把他推开,又想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哟,瞧瞧这位是谁,周玉臣上将,久仰。” 他直接越过庄晏,手臂一伸,和庄晏身后走出通道的周玉臣握了握手:“我家阿晏一路承蒙上将照顾,不胜感激。” 周玉臣边和他握手边道:“不敢,只是举手之劳。” 他打量庄晏的这位堂兄,两人既是堂兄弟,长得也有三四分相像,尤其是眼睛,亦是干净的湛蓝。 庄晗善与人交际,眼角眉梢便带出一点风流来,目光含笑,犹如摇动的水波,不比庄晏,总是蹙着眉,神情冷淡,眼眸像湛蓝之上又结了层霜。 庄晗笑道:“上将和阿晏有缘。今天由我做东,共进午餐如何?阿晏——”他回头,发现庄晏人已不见了,“呃……” 周玉臣道:“庄大人客气,但旅途劳顿,庄先生多半也累了,还是各自回去休息吧。” 他一句话替庄晗解了围,庄晗忙道:“也是。阿晏也真是,和上将再熟,也不能招呼都不打就走人。”打着哈哈和周玉臣客套两句,便跟着出去了。 他和斯蒂文一块走,问道:“他两人在船上怎样?” 斯蒂文道:“吃过一顿饭,不怎么愉快,然后就没有了。” 70.突变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庄氏在帝都也有宅邸, 只是没有人常住,庄晏跟随堂兄庄晗,先去宅邸见了先到达卡塔尔的叔父叔母, 用过午餐和晚餐, 夜晚则跟庄晗回了他平时住的官邸,两兄弟睡一张床, 趁没睡着时说说闲话。 庄晏的父辈总共三兄妹,父亲庄泽是长子,庄晗的父亲是次子,还有一个跟着情郎远走他乡的小姑。 两兄弟说来说去,还是谈到了庄晏觉醒这件事。 “其实秦松跟我提过。”庄晗道。 “提过什么?” “你愿不愿意做他的向导……”庄晗道,“即便你们的匹配度在百分之七十五以下。” 庄晏道:“他现在是少将衔, 难道还愁找不到向导吗?” “你还不明白吗?”庄晗无奈道,“他对你有意思。” 庄晏一顿道:“因为我变成了向导?” “这个么,以前也是有点的吧?”庄晗想了想道,“不然你以为你这种脾气,谁都乐意忍受的么?” “谈这个没有意义。”庄晏动了动身体道, “我不需要哨兵。” 在哨兵和向导间的关系之间,向导往往是弱势一方, 依附在哨兵身边, 是被支配者。即便没有海伦娜,庄晏也不可能听从系统的分配, 把自己绑在某个哨兵的身边。 庄晗叹了口气道:“知道了, 你只想要你的公主殿下。”说着翻了个身, 嘟囔着睡着了。 次日傍晚,两人去往庄晗父母处,礼服已经事先定做好,着装之后,庄晗父母在前,庄晏庄晗在后,乘坐两座飞碟,向卡塔尔中心的高空飞去。 帝国君主的皇宫就建造在帝都中心的上空——一座浮空的城上城,代表皇权的至高无上。 在皇城边缘下飞碟,步行进入皇宫,再乘坐宫廷内用浮车,来到帝国皇帝宴请宾客的大殿前。沿着红毯走上台阶,进入前殿,五人高十几米宽的闪烁的水晶灯把大殿照得通明,灯下无数衣香鬓影,宾客成群。 “这样的宴会,连开三个晚上。”庄晏对这样的场面皱起眉头,“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义?”庄晗笑道,他从侍者盘中拿起一杯酒,朝不远处手持檀扇的贵族女子示意,“这么多女人为了这场宴会精心妆扮自己,争妍斗艳,难道还不够?” 其实这一切都是遵从如今皇帝陛下的喜好,这位陛下今年已经一百一十多岁了——当今人类的寿命极限差不多是一百四十岁左右,这位皇帝一生都喜爱轰动的、引人瞩目的东西,比如宴会,比如战争。 等了约莫两刻钟,终于宫廷礼仪官唱道:“陛下到——” 礼乐起,所有人放下酒杯,低头面朝王座的方向,男子以右拳贴左肩,弯腰四十五度,女子行屈膝礼。从大殿一侧,年迈的皇帝头顶宝石王冠,手中的权杖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一点一点,缓步向高高的王座走去。身后跟着他的妻子,儿女,以及整副仪仗。 待皇帝坐稳了宝座,王后在后位上坐下,王子和公主分别站列两侧,礼仪官才接着道:“免礼——” 随即便是大殿中的权贵们,一家一家,由礼仪官点名,分别来到皇帝面前,将寿礼呈上。皇帝点头,再到下一家。 庄晏等到礼仪官喊道:“海棠星领主,庄泽伯爵之子,庄晏觐见——”时,便走上前去,鞠躬行礼道:“家父有事耽搁,由我代表父亲来向陛下贺寿,愿陛下与星辰同寿,愿帝国繁荣昌盛。” 礼物呈上,皇帝“嗯”了一声,庄晏弯着腰正要退下,皇帝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庄晏,就是和周家小子匹配的那个向导?” 一旁皇帝的长子,爱德华王储道:“是的,父亲。没想到父亲也听说了。” 老皇帝哼哼着笑了,却没再多说什么,挥挥手,礼仪官连忙报下一个,庄晏随之退下。 庄晏回到庄晗身边,感觉身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比方才多了许多,庄晗在他身边噗的一声笑道:“我还以为陛下打算给你和周玉臣做个媒。” 庄晏瞪他一眼。 贵族们接着一家一家上前送上寿礼。礼仪官唱道:“帝国元帅约瑟夫·兰顿觐见——” 人群出现一阵骚动,是因为要给某个人让开一条路,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施施然走上前,对皇帝行礼道:“陛下。” 老皇帝笑了两声,声音拔高了一些:“约瑟夫。往前来。” 约瑟夫·兰顿走上两级台阶,站到皇帝面前,弯下腰道:“愿陛下与星辰同寿。” 老皇帝伸出有些枯瘦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约瑟夫·兰顿又转向旁边的王后道:“殿下。” 王后站起来,伸出手,兰顿挽着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 王后是兰顿家族的人,约瑟夫·兰顿的亲妹妹,今年还不到三十岁。 约瑟夫·兰顿又一一朝王子公主们见礼,这才退下去。 祝寿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按照古老的礼节,必须全部由礼仪官亲自唱名,不得使用机器人代替,等到礼仪官嗓子都有些哑了的时候,祝寿终于结束,皇帝站起来致辞。 然后就是盛大的舞会,在宫殿的中厅。 皇室成员先行,宾客们跟着鱼贯涌入中厅。随即皇帝慢悠悠地挽着美丽的王后走下舞池,一曲舞毕。老皇帝归位道:“爱德华,选一位淑女吧。” 皇帝的长子,爱德华王储颔首,走下台阶,走过人群,最后顿了顿,停在了兰顿元帅的旁边,一位年轻的小姐面前,微微躬身,伸出手。 那位小姐正是兰顿元帅的小侄女,今年刚满十五岁,才第一次来到帝都,踏入社交圈,就获得了如此殊荣——在国王的宴会上与王储共第二支舞!她理所当然地获得了在场大多数贵族小姐艳羡的目光。或许她们在心里还在暗暗地感叹,自己没能拥有一个身为王后的姑妈,一个像兰顿元帅这样的伯父。 兰顿小姐脸颊微红,将手搭在爱德华王储手上,随着他步入舞池。 到了第三支舞,偌大的舞厅便动了起来,无数男男女女走进舞池,在璀璨的灯光、香气和喧哗声中起舞。 庄晏将手中的果汁喝光,随手放在侍者的盘上,转身,庄晗道:“嘿,嘿!你去哪里?” 庄晏道:“找个能让我待下去的地方。” 庄晗拦不住他,只好任他往中厅的出口走去,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一片华服鬓影中。 此时此刻,周玉臣正坐在大厅外的露台上,慢慢地啜酒。 “好啊,舞会上那么多女士都在翘首以待,你居然躲在这里偷懒。” 身后一人笑道。周玉臣回头,随即站起身来行礼道:“殿下。” 爱德华王储眼带笑意,在小圆桌旁坐下道:“没有别人,还行这些礼做什么?这一晚上还不够累的?” 他径直拿起桌上的银质酒壶,自斟自饮,对跟着坐下周玉臣道:“不去跳支舞?你这样可太辜负你的那些爱慕者了。” “你知道我不跳舞的,殿下。” “你对你将来的伴侣也是这么无情的吗?” 周玉臣顿了顿,爱德华王储道:“我想你该猜到我要问你什么了。” 周玉臣道:“还没有传出婚讯,已经有许多人按捺不住了吗?” “那当然。”爱德华王储道,“庄氏可是一百年多来最□□的主和派,从未变过。如果它的继承人和帝国第二集团军的未来主帅结为伴侣,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周玉臣沉吟了一下,道:“事实上,这桩婚事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爱德华王储挑眉道:“为什么?一个和你匹配度达百分之九十三的向导,还不够你满意的?” 周玉臣道:“我想哪怕匹配都百分之百,我也未必能接受。” 爱德华王储看着他:“因为那件事?” 周玉臣喝了一口酒,不反驳即是默认了。 爱德华王储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周玉臣道:“你好像很乐见其成,殿下。” 爱德华王储笑道:“如果说这是个不受大多数人欢迎的变数,那我就是那少数几个很有兴趣看它发展下去的人。” “那么恐怕殿下要失望了。”周玉臣道,“不光是我,另一个人也很抗拒这门婚事,我们来卡塔尔路上,他已经跟我提过,希望能和我一起出面拒绝这桩婚事。“ 爱德华王储道:“所以,你答应了?” 周玉臣两只手指夹着小小的银质酒杯,停顿了一下,才道:“我没有。” “为什么?”爱德华王储又挑眉道,“这是个挺好的办法不是吗?” 周玉臣将酒杯放在桌上道:“他在此之前,有一个未婚妻。” “未婚妻?”爱德华王储想了想,“似乎是听见有这么一说?所以呢?你爱上了他的未婚妻,要拆散他们?” 周玉臣道:“我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八卦,殿下。” 爱德华王储摸着下巴道:“戏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不是因为这个,又是因为什么?” 70.突变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庄氏在帝都也有宅邸, 只是没有人常住,庄晏跟随堂兄庄晗,先去宅邸见了先到达卡塔尔的叔父叔母, 用过午餐和晚餐, 夜晚则跟庄晗回了他平时住的官邸,两兄弟睡一张床, 趁没睡着时说说闲话。 庄晏的父辈总共三兄妹,父亲庄泽是长子,庄晗的父亲是次子,还有一个跟着情郎远走他乡的小姑。 两兄弟说来说去,还是谈到了庄晏觉醒这件事。 “其实秦松跟我提过。”庄晗道。 “提过什么?” “你愿不愿意做他的向导……”庄晗道,“即便你们的匹配度在百分之七十五以下。” 庄晏道:“他现在是少将衔, 难道还愁找不到向导吗?” “你还不明白吗?”庄晗无奈道,“他对你有意思。” 庄晏一顿道:“因为我变成了向导?” “这个么,以前也是有点的吧?”庄晗想了想道,“不然你以为你这种脾气,谁都乐意忍受的么?” “谈这个没有意义。”庄晏动了动身体道, “我不需要哨兵。” 在哨兵和向导间的关系之间,向导往往是弱势一方, 依附在哨兵身边, 是被支配者。即便没有海伦娜,庄晏也不可能听从系统的分配, 把自己绑在某个哨兵的身边。 庄晗叹了口气道:“知道了, 你只想要你的公主殿下。”说着翻了个身, 嘟囔着睡着了。 次日傍晚,两人去往庄晗父母处,礼服已经事先定做好,着装之后,庄晗父母在前,庄晏庄晗在后,乘坐两座飞碟,向卡塔尔中心的高空飞去。 帝国君主的皇宫就建造在帝都中心的上空——一座浮空的城上城,代表皇权的至高无上。 在皇城边缘下飞碟,步行进入皇宫,再乘坐宫廷内用浮车,来到帝国皇帝宴请宾客的大殿前。沿着红毯走上台阶,进入前殿,五人高十几米宽的闪烁的水晶灯把大殿照得通明,灯下无数衣香鬓影,宾客成群。 “这样的宴会,连开三个晚上。”庄晏对这样的场面皱起眉头,“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义?”庄晗笑道,他从侍者盘中拿起一杯酒,朝不远处手持檀扇的贵族女子示意,“这么多女人为了这场宴会精心妆扮自己,争妍斗艳,难道还不够?” 其实这一切都是遵从如今皇帝陛下的喜好,这位陛下今年已经一百一十多岁了——当今人类的寿命极限差不多是一百四十岁左右,这位皇帝一生都喜爱轰动的、引人瞩目的东西,比如宴会,比如战争。 等了约莫两刻钟,终于宫廷礼仪官唱道:“陛下到——” 礼乐起,所有人放下酒杯,低头面朝王座的方向,男子以右拳贴左肩,弯腰四十五度,女子行屈膝礼。从大殿一侧,年迈的皇帝头顶宝石王冠,手中的权杖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一点一点,缓步向高高的王座走去。身后跟着他的妻子,儿女,以及整副仪仗。 待皇帝坐稳了宝座,王后在后位上坐下,王子和公主分别站列两侧,礼仪官才接着道:“免礼——” 随即便是大殿中的权贵们,一家一家,由礼仪官点名,分别来到皇帝面前,将寿礼呈上。皇帝点头,再到下一家。 庄晏等到礼仪官喊道:“海棠星领主,庄泽伯爵之子,庄晏觐见——”时,便走上前去,鞠躬行礼道:“家父有事耽搁,由我代表父亲来向陛下贺寿,愿陛下与星辰同寿,愿帝国繁荣昌盛。” 礼物呈上,皇帝“嗯”了一声,庄晏弯着腰正要退下,皇帝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庄晏,就是和周家小子匹配的那个向导?” 一旁皇帝的长子,爱德华王储道:“是的,父亲。没想到父亲也听说了。” 老皇帝哼哼着笑了,却没再多说什么,挥挥手,礼仪官连忙报下一个,庄晏随之退下。 庄晏回到庄晗身边,感觉身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比方才多了许多,庄晗在他身边噗的一声笑道:“我还以为陛下打算给你和周玉臣做个媒。” 庄晏瞪他一眼。 贵族们接着一家一家上前送上寿礼。礼仪官唱道:“帝国元帅约瑟夫·兰顿觐见——” 人群出现一阵骚动,是因为要给某个人让开一条路,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施施然走上前,对皇帝行礼道:“陛下。” 老皇帝笑了两声,声音拔高了一些:“约瑟夫。往前来。” 约瑟夫·兰顿走上两级台阶,站到皇帝面前,弯下腰道:“愿陛下与星辰同寿。” 老皇帝伸出有些枯瘦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约瑟夫·兰顿又转向旁边的王后道:“殿下。” 王后站起来,伸出手,兰顿挽着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 王后是兰顿家族的人,约瑟夫·兰顿的亲妹妹,今年还不到三十岁。 约瑟夫·兰顿又一一朝王子公主们见礼,这才退下去。 祝寿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按照古老的礼节,必须全部由礼仪官亲自唱名,不得使用机器人代替,等到礼仪官嗓子都有些哑了的时候,祝寿终于结束,皇帝站起来致辞。 然后就是盛大的舞会,在宫殿的中厅。 皇室成员先行,宾客们跟着鱼贯涌入中厅。随即皇帝慢悠悠地挽着美丽的王后走下舞池,一曲舞毕。老皇帝归位道:“爱德华,选一位淑女吧。” 皇帝的长子,爱德华王储颔首,走下台阶,走过人群,最后顿了顿,停在了兰顿元帅的旁边,一位年轻的小姐面前,微微躬身,伸出手。 那位小姐正是兰顿元帅的小侄女,今年刚满十五岁,才第一次来到帝都,踏入社交圈,就获得了如此殊荣——在国王的宴会上与王储共第二支舞!她理所当然地获得了在场大多数贵族小姐艳羡的目光。或许她们在心里还在暗暗地感叹,自己没能拥有一个身为王后的姑妈,一个像兰顿元帅这样的伯父。 兰顿小姐脸颊微红,将手搭在爱德华王储手上,随着他步入舞池。 到了第三支舞,偌大的舞厅便动了起来,无数男男女女走进舞池,在璀璨的灯光、香气和喧哗声中起舞。 庄晏将手中的果汁喝光,随手放在侍者的盘上,转身,庄晗道:“嘿,嘿!你去哪里?” 庄晏道:“找个能让我待下去的地方。” 庄晗拦不住他,只好任他往中厅的出口走去,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一片华服鬓影中。 此时此刻,周玉臣正坐在大厅外的露台上,慢慢地啜酒。 “好啊,舞会上那么多女士都在翘首以待,你居然躲在这里偷懒。” 身后一人笑道。周玉臣回头,随即站起身来行礼道:“殿下。” 爱德华王储眼带笑意,在小圆桌旁坐下道:“没有别人,还行这些礼做什么?这一晚上还不够累的?” 他径直拿起桌上的银质酒壶,自斟自饮,对跟着坐下周玉臣道:“不去跳支舞?你这样可太辜负你的那些爱慕者了。” “你知道我不跳舞的,殿下。” “你对你将来的伴侣也是这么无情的吗?” 周玉臣顿了顿,爱德华王储道:“我想你该猜到我要问你什么了。” 周玉臣道:“还没有传出婚讯,已经有许多人按捺不住了吗?” “那当然。”爱德华王储道,“庄氏可是一百年多来最□□的主和派,从未变过。如果它的继承人和帝国第二集团军的未来主帅结为伴侣,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周玉臣沉吟了一下,道:“事实上,这桩婚事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爱德华王储挑眉道:“为什么?一个和你匹配度达百分之九十三的向导,还不够你满意的?” 周玉臣道:“我想哪怕匹配都百分之百,我也未必能接受。” 爱德华王储看着他:“因为那件事?” 周玉臣喝了一口酒,不反驳即是默认了。 爱德华王储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周玉臣道:“你好像很乐见其成,殿下。” 爱德华王储笑道:“如果说这是个不受大多数人欢迎的变数,那我就是那少数几个很有兴趣看它发展下去的人。” “那么恐怕殿下要失望了。”周玉臣道,“不光是我,另一个人也很抗拒这门婚事,我们来卡塔尔路上,他已经跟我提过,希望能和我一起出面拒绝这桩婚事。“ 爱德华王储道:“所以,你答应了?” 周玉臣两只手指夹着小小的银质酒杯,停顿了一下,才道:“我没有。” “为什么?”爱德华王储又挑眉道,“这是个挺好的办法不是吗?” 周玉臣将酒杯放在桌上道:“他在此之前,有一个未婚妻。” “未婚妻?”爱德华王储想了想,“似乎是听见有这么一说?所以呢?你爱上了他的未婚妻,要拆散他们?” 周玉臣道:“我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八卦,殿下。” 爱德华王储摸着下巴道:“戏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不是因为这个,又是因为什么?” 71.实验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随即男人大步走进来, 台球室的光线比大厅暗一些,背着光, 更凸显男人的身材高大,轮廓深邃。这么一张脸, 都快成军部的活招牌了。 周玉臣站定。两人只对峙了一秒, 秦松就面不改色地手臂一抬, 让金雕回到精神领域去了, 雪豹这才稍稍放松躯体, 退到了周玉臣身后。 “周上将。” 秦松露出微笑, 敬了个礼, 周玉臣的目光却落在一旁靠在桌边的庄晏身上, 金发男人此时好像感觉不到有人进来一样, 慢慢在桌边找椅子坐了下来。 “秦少将。”周玉臣道, “你和庄先生这是在?” 秦松笑道:“我和庄晏是老相识了,听说他觉醒了,我特地来看看他。” 庄晏已经又趴在桌子上了,秦松走过去, 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道:“他喝醉了,别发酒疯冒犯了上将阁下,还是我带他回去吧。”说着便俯身要扶庄晏起来。不知是有意无意,他正好站在庄晏和周玉臣之间, 挡住了周玉臣的视线。 周玉臣看着他搭在庄晏身上的手, 淡淡道:“只怕秦少将还要招呼朋友, 没有这个空闲。” 伴随着他的话音, 门外又进来一人,是个褐发蓝眼的年轻男子,也是个向导,模样十分俊秀,看见秦松,再看他手搭在别人的身上,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秦松身体一僵,没想到这人会和周玉臣一起过来,语气有些不自然道:“……迪恩,你怎么在这里?” 那位叫迪恩的向导冷哼一声道:“我不来,怎么知道你还有闲心来参加交流会?而且来塔里也不告诉我一声?” 秦松皱起眉道:“我来见我的一个好朋友。” “我知道。”迪恩盯着桌上趴着的金发男人,“这位就是庄晏庄教授了吧?闻名不如见面。” 庄晏这时候终于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台球室里忽然多出来的几个人,只觉得吵得很,迪恩的目光再富有敌意,他也看不到,面无表情地又趴回了桌上,头侧枕着手臂,面朝栏杆,留给众人一个后脑勺。 周玉臣施施然抬手道:“二位有话可以到外面说。” 迪恩盯完后脑勺又盯秦松。秦松知道这人的脾气,不想他闹起来让场面不可收拾,便收手离开了庄晏身边,他看了眼周玉臣,神色中暗藏一丝冷意,对迪恩道:“你等等。” 他打开终端呼叫副官道:“把凯文带过来。” 周玉臣听见这个名字,挑挑眉对身边的副官低声道:“去把玉郎叫来。” 不一会儿凯文就匆匆过来了,肩膀上挂着松貂,手里还提着一盒给量子兽当口粮的马卡龙,台球室门外已经站了不少人,周玉臣亲自来参加交流会,光从大厅门口走进来就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凯文走到门外,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还以为教授出了什么事。 他急忙进了台球室,却见除了趴在桌上的教授,刚刚见过的秦少将,屋子里还站着另外几个人,其中一个尤其耀眼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在新闻上见过许多次,陌生是因为——我滴乖乖,真人比照片还闪! 秦松道:“凯文,你老师喝醉了,你把他送回去休息吧。” “哦,好的!”凯文回过神来,连忙答道。 周玉臣打量着凯文道:“凯文·布尔维尔?” 凯文愣了愣,下意识绷紧身体,点头道:“是!” 周玉臣露出一个微笑道:“你好。” “您,您好,周玉臣上将……”凯文受宠若惊,结结巴巴道。 秦松最后看了庄晏一眼,心有不甘,想要再叮嘱凯文两句,却在迪恩的催促下不得不离开。 秦松两人出去,在门口的负责人察言观色,对门外驻足的人道:“没什么事了,大家请自便吧。”随即朝周玉臣弯弯腰,合上台球室的门。 偌大的台球室又只剩下三个人。 周玉臣看着趴在桌上的人的后脑勺,今天傍晚之后有一个紧急会议,本来都打算取消来这里的行程了,但一直到会议开始前,都没有吩咐副官这么做,反而是会议结束后立马赶了过来。 玉郎必须他亲自到场才能乖乖服管,不来不行——这是他给自己的理由。 周玉臣走到庄晏的身边,浅金色的后脑勺一动不动,他想到方才秦松的动作,也俯下身,伸手去碰庄晏的肩膀。 才刚碰到,庄晏就像不舒服似的,枕着胳膊的脸换了个方向,细软的浅金发丝擦过周玉臣的指节。这下他是面朝着周玉臣了。 周玉臣手停在那里,没有完全搭上去也没有缩回,注视着昏睡中的男人。庄晏的两颊烧出了两团红晕,让他又想起他觉醒那天,和此时很像,只是眉头没有因为难受而皱起,而肤色也在外面月光的映照下匀白,洁净,没有平时的过于苍白。 他发现庄晏平时给人的威严刻板的印象和年龄感,全是由于他的皱眉和眼神,一旦眼睛闭上,眉头不皱得那么厉害了,脸上白里透红,五官反而透出与他平时举止完全相反的稚气,几乎和外面那些二十岁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留意着这屋子还有一个局促的真正的年轻人。 凯文还老老实实在原地站着,有点紧张和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和庄晏,周玉臣随口问道:“布尔维尔先生,你多大年纪了?”其实凯文的资料他早就看过,只不过见凯文紧张,问几个问题让他舒缓情绪。 “我……十八了。” “十八岁。”周玉臣点点头,“比玉郎还大两岁。” “玉郎是……” “我弟弟。”周玉臣解释道,“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受伤送医的学员。” “那是您的弟弟?!”凯文没想到被自己害进医院的居然是帝国上将的胞弟,赶忙弯腰道:“真的非常抱歉,害得您的弟弟受伤……” 周玉臣正要宽慰他两句,台球室的门又被打开了,副官站在门口,一个面色不善的少年走进来。跟着进来的还有兴奋的阿拉斯加,一进门,就像有什么感应似的,直冲着凯文去了。 这么一只半人高的“猛兽”冲过来,凯文连连后退了几步。挂在他身上的松貂更是惊恐万分,尖叫着在凯文前胸后背上上下下,一下子就消失了。 阿拉斯加见松貂躲回主人的精神领域去了,失望地蹲坐起来,呜咽了两声,可怜巴巴地看着凯文,想要他再把那只小可爱放出来。 “美人!”面对如此给主人丢脸的量子兽,周玉郎恨不得把它暴打一顿关进精神领域去。阿拉斯加只得垂头丧气地回主人身边了。 “玉郎,这位就是布尔维尔先生。”周玉臣替他们相互介绍。少年直挺挺站着,脸色很臭,压根不接话。凯文干巴巴地说了句“你好”,气氛立刻变成尴尬的沉默。 周玉臣见状对凯文道:“可以请布尔维尔先生帮个忙吗?” 上将说“请”字,凯文更加无所适从,受宠若惊。一旁周玉郎见了,心里更是不屑。 “我有些要紧的事情要找庄先生谈。能不能请你……”周玉臣示意周玉郎,“在这里先照顾一下我弟弟,他性格莽撞,我怕他闹出事来。” “哥!”周玉郎咬牙喊道。 “而我可以替你送庄先生回去。”周玉臣无视弟弟的抗议继续笑道。事实上他哪有什么要紧事跟庄晏谈的,这番说辞就是为了促成这两个小年轻彼此认识。 凯文挠挠后脑勺:“这……” “很为难吗?”周玉臣嗓音低沉,自有令人信服的力量,“等我把庄先生送到宿舍,会给你发讯息的。” 凯文还是犹豫不决,对上将阁下他倒是不敢不放心,但是上将的这个弟弟……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有点可怕。 周玉郎在旁边咬牙又咬牙,终于在兄长的目光中压下心里的火气,挤出一个微笑道:“我第一次来‘塔’,请你多指教啊~~~” 凯文一震:“其实这里我也不熟,还是……” “还是什么!”年纪比他小,个头却比他高的少年直接把他后背衣服一提,“走吧,我请你喝酒啊~” 然后凯文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拖走了。 周玉臣看着他们俩的背影道:“看来他们会相处得不错。” 门口的副官捏了把汗,阁下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剩下的就是那位趴在桌上人事不省的庄先生了。副官看过去,正想说就由我送庄先生回去吧——庄晏和上将的情敌关系在他们下属中早不是秘密了。 71.实验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随即男人大步走进来, 台球室的光线比大厅暗一些,背着光, 更凸显男人的身材高大,轮廓深邃。这么一张脸, 都快成军部的活招牌了。 周玉臣站定。两人只对峙了一秒, 秦松就面不改色地手臂一抬, 让金雕回到精神领域去了, 雪豹这才稍稍放松躯体, 退到了周玉臣身后。 “周上将。” 秦松露出微笑, 敬了个礼, 周玉臣的目光却落在一旁靠在桌边的庄晏身上, 金发男人此时好像感觉不到有人进来一样, 慢慢在桌边找椅子坐了下来。 “秦少将。”周玉臣道, “你和庄先生这是在?” 秦松笑道:“我和庄晏是老相识了,听说他觉醒了,我特地来看看他。” 庄晏已经又趴在桌子上了,秦松走过去, 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道:“他喝醉了,别发酒疯冒犯了上将阁下,还是我带他回去吧。”说着便俯身要扶庄晏起来。不知是有意无意,他正好站在庄晏和周玉臣之间, 挡住了周玉臣的视线。 周玉臣看着他搭在庄晏身上的手, 淡淡道:“只怕秦少将还要招呼朋友, 没有这个空闲。” 伴随着他的话音, 门外又进来一人,是个褐发蓝眼的年轻男子,也是个向导,模样十分俊秀,看见秦松,再看他手搭在别人的身上,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秦松身体一僵,没想到这人会和周玉臣一起过来,语气有些不自然道:“……迪恩,你怎么在这里?” 那位叫迪恩的向导冷哼一声道:“我不来,怎么知道你还有闲心来参加交流会?而且来塔里也不告诉我一声?” 秦松皱起眉道:“我来见我的一个好朋友。” “我知道。”迪恩盯着桌上趴着的金发男人,“这位就是庄晏庄教授了吧?闻名不如见面。” 庄晏这时候终于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台球室里忽然多出来的几个人,只觉得吵得很,迪恩的目光再富有敌意,他也看不到,面无表情地又趴回了桌上,头侧枕着手臂,面朝栏杆,留给众人一个后脑勺。 周玉臣施施然抬手道:“二位有话可以到外面说。” 迪恩盯完后脑勺又盯秦松。秦松知道这人的脾气,不想他闹起来让场面不可收拾,便收手离开了庄晏身边,他看了眼周玉臣,神色中暗藏一丝冷意,对迪恩道:“你等等。” 他打开终端呼叫副官道:“把凯文带过来。” 周玉臣听见这个名字,挑挑眉对身边的副官低声道:“去把玉郎叫来。” 不一会儿凯文就匆匆过来了,肩膀上挂着松貂,手里还提着一盒给量子兽当口粮的马卡龙,台球室门外已经站了不少人,周玉臣亲自来参加交流会,光从大厅门口走进来就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凯文走到门外,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还以为教授出了什么事。 他急忙进了台球室,却见除了趴在桌上的教授,刚刚见过的秦少将,屋子里还站着另外几个人,其中一个尤其耀眼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在新闻上见过许多次,陌生是因为——我滴乖乖,真人比照片还闪! 秦松道:“凯文,你老师喝醉了,你把他送回去休息吧。” “哦,好的!”凯文回过神来,连忙答道。 周玉臣打量着凯文道:“凯文·布尔维尔?” 凯文愣了愣,下意识绷紧身体,点头道:“是!” 周玉臣露出一个微笑道:“你好。” “您,您好,周玉臣上将……”凯文受宠若惊,结结巴巴道。 秦松最后看了庄晏一眼,心有不甘,想要再叮嘱凯文两句,却在迪恩的催促下不得不离开。 秦松两人出去,在门口的负责人察言观色,对门外驻足的人道:“没什么事了,大家请自便吧。”随即朝周玉臣弯弯腰,合上台球室的门。 偌大的台球室又只剩下三个人。 周玉臣看着趴在桌上的人的后脑勺,今天傍晚之后有一个紧急会议,本来都打算取消来这里的行程了,但一直到会议开始前,都没有吩咐副官这么做,反而是会议结束后立马赶了过来。 玉郎必须他亲自到场才能乖乖服管,不来不行——这是他给自己的理由。 周玉臣走到庄晏的身边,浅金色的后脑勺一动不动,他想到方才秦松的动作,也俯下身,伸手去碰庄晏的肩膀。 才刚碰到,庄晏就像不舒服似的,枕着胳膊的脸换了个方向,细软的浅金发丝擦过周玉臣的指节。这下他是面朝着周玉臣了。 周玉臣手停在那里,没有完全搭上去也没有缩回,注视着昏睡中的男人。庄晏的两颊烧出了两团红晕,让他又想起他觉醒那天,和此时很像,只是眉头没有因为难受而皱起,而肤色也在外面月光的映照下匀白,洁净,没有平时的过于苍白。 他发现庄晏平时给人的威严刻板的印象和年龄感,全是由于他的皱眉和眼神,一旦眼睛闭上,眉头不皱得那么厉害了,脸上白里透红,五官反而透出与他平时举止完全相反的稚气,几乎和外面那些二十岁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留意着这屋子还有一个局促的真正的年轻人。 凯文还老老实实在原地站着,有点紧张和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和庄晏,周玉臣随口问道:“布尔维尔先生,你多大年纪了?”其实凯文的资料他早就看过,只不过见凯文紧张,问几个问题让他舒缓情绪。 “我……十八了。” “十八岁。”周玉臣点点头,“比玉郎还大两岁。” “玉郎是……” “我弟弟。”周玉臣解释道,“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受伤送医的学员。” “那是您的弟弟?!”凯文没想到被自己害进医院的居然是帝国上将的胞弟,赶忙弯腰道:“真的非常抱歉,害得您的弟弟受伤……” 周玉臣正要宽慰他两句,台球室的门又被打开了,副官站在门口,一个面色不善的少年走进来。跟着进来的还有兴奋的阿拉斯加,一进门,就像有什么感应似的,直冲着凯文去了。 这么一只半人高的“猛兽”冲过来,凯文连连后退了几步。挂在他身上的松貂更是惊恐万分,尖叫着在凯文前胸后背上上下下,一下子就消失了。 阿拉斯加见松貂躲回主人的精神领域去了,失望地蹲坐起来,呜咽了两声,可怜巴巴地看着凯文,想要他再把那只小可爱放出来。 “美人!”面对如此给主人丢脸的量子兽,周玉郎恨不得把它暴打一顿关进精神领域去。阿拉斯加只得垂头丧气地回主人身边了。 “玉郎,这位就是布尔维尔先生。”周玉臣替他们相互介绍。少年直挺挺站着,脸色很臭,压根不接话。凯文干巴巴地说了句“你好”,气氛立刻变成尴尬的沉默。 周玉臣见状对凯文道:“可以请布尔维尔先生帮个忙吗?” 上将说“请”字,凯文更加无所适从,受宠若惊。一旁周玉郎见了,心里更是不屑。 “我有些要紧的事情要找庄先生谈。能不能请你……”周玉臣示意周玉郎,“在这里先照顾一下我弟弟,他性格莽撞,我怕他闹出事来。” “哥!”周玉郎咬牙喊道。 “而我可以替你送庄先生回去。”周玉臣无视弟弟的抗议继续笑道。事实上他哪有什么要紧事跟庄晏谈的,这番说辞就是为了促成这两个小年轻彼此认识。 凯文挠挠后脑勺:“这……” “很为难吗?”周玉臣嗓音低沉,自有令人信服的力量,“等我把庄先生送到宿舍,会给你发讯息的。” 凯文还是犹豫不决,对上将阁下他倒是不敢不放心,但是上将的这个弟弟……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有点可怕。 周玉郎在旁边咬牙又咬牙,终于在兄长的目光中压下心里的火气,挤出一个微笑道:“我第一次来‘塔’,请你多指教啊~~~” 凯文一震:“其实这里我也不熟,还是……” “还是什么!”年纪比他小,个头却比他高的少年直接把他后背衣服一提,“走吧,我请你喝酒啊~” 然后凯文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拖走了。 周玉臣看着他们俩的背影道:“看来他们会相处得不错。” 门口的副官捏了把汗,阁下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剩下的就是那位趴在桌上人事不省的庄先生了。副官看过去,正想说就由我送庄先生回去吧——庄晏和上将的情敌关系在他们下属中早不是秘密了。 72.罗素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兰顿小姐的女仆端来一杯热咖啡给她压惊, 兰顿小姐还没接过,飞船忽然晃动一下, 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往前倾去, 兰顿小姐和女仆都尖叫一声,引得大厅里的人都看过去。 女仆急忙为她擦拭裙摆,小声道:“小姐,要不要去房间换身衣服?” “不!”兰顿小姐苍白着脸道,“就在这里, 周上将会保护咱们的。” 袭击刚开始的时候,船长发广播让大家进舱,然而飞船被密集的炮火压制,压根就飞不起来,只能在近海区域配合护卫队躲避炮火, 于是进舱改成了在大厅干坐。 庄晏坐在大厅角落的桌子里,手握钢笔,在一个纸质的笔记本上书写。大厅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所有人都不吭一声, 于是庄晏刷刷刷书写的声音格外明晰。 兰顿小姐坐了一会儿, 转头看庄晏, 勉强道:“庄先生, 你在写什么?” 庄晏道:“遗言。” 兰顿小姐脸色一僵。其余人也被庄晏的话刺了一下, 但仍然道:“这位先生也太杞人忧天了, 哪里会到那个地步?” 庄晏停笔道:“是。你们没听出来我在开玩笑吗?” “……” 大厅在飞船中部, 明明不透风, 但众人仍感到一阵冷风吹过。 庄晏把手头的日记写完,将钢笔同笔记本一同收起,想了想,走到大厅侧墙前按一个按钮,虚拟屏幕竖起,飞船的外部摄像头打开,将外面的战斗情况即时转播给大厅内的众人。 “不要!”图像还没出现,兰顿小姐又叫道,手紧紧攥着裙摆,“别让我们看这个。” 庄晏道:“人类的恐惧往往源于未知。当你了解你的敌人,就不会再惧怕他们了。” 兰顿小姐咬着嘴唇,和庄晏对视,庄晏一双湛蓝的眼睛很冷静,兰顿小姐胸口起伏了几下,低下头去道:“你看吧。” 庄晏连按几个按钮,虚拟屏分割成十几个格子,将不同摄像头摄录的景象显现出来。庄晏的视线飞快在上面扫过,兰顿小姐很不安,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袭击我们的是海盗吗?” “从画面上来看是的。”庄晏将格子中一个画面定住,放大道,“星际海盗‘贪狼’,标志是一个狼头衔着一柄滴血弯刀。他们的战机上有这个图案。” “贪狼”是宇宙中臭名昭著的一伙海盗,武装力量不容小觑,不光打劫飞船和运输舰,有时还会去侵略欺凌一些偏远的小星球。 所有人吸了口凉气,有人道:“海盗……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庄晏道:“可是对面火力明显是我方的数倍,而且只来了小簇的守军。援军主力都一个小时了还不来,恐怕莱昂星上根本兵力空虚,几个小时内是不会有援军来了。”他回头看忐忑的众人,嘴角勾起一个惯常的有点讽刺的笑容:“或许我们的确该提前准备一下遗言。” “A1、C3、E6机迫降!” “敌舰数量还在增加。” 周玉臣道:“接通近港驻军。” 通讯不一会儿就接通了,莱昂星驻军军官表示,除了“蓝鲸”号,附近还有两艘飞船也遭到拦截,军队正在赶来,但在路上被绊住了。 周玉臣面容冷肃道:“这里是你们的驻地,为什么后防如此空虚?” 他的语气并不激烈,却让军官擦了把汗道:“前几日邻近的赤狐星告急,舰队都被抽调走了。” 周玉臣眉头微蹙,但眼下已经不是责问当地驻军的时候了,沉吟一息后道:“港口驻军的机甲战队被抽走多少?” 军官道:“并没有抽走,但只有一支中队。” “足够了。”周玉臣看着战损报告,“A、C、E、F组垫后,D、B两组侧翼保护,掩护飞船向港口撤退。” 巨大的光炮带着长长的尾部,再一次撞在飞船的护罩上,护罩蓝光一闪,再次吸收能力,但这次的蓝光比先前要黯淡得多。 飞船摇摇晃晃地调转方向,向莱昂星最近的薜荔港驶去。 周玉臣倚靠在驾驶座上,眼前是虚拟屏传像的炮火,脑子里在思考如何对面的舰队将会如何分兵,如何攻击,而他们的卫队该如何化解。 脑中还有一块小小的地方。高匹配度的哨兵和向导,即使未曾结合,也会时不时产生共鸣。尤其是在两方精神力都相当活跃的时候。 他便靠着这点小小的共鸣,精神力伸出一根小小的丝线,远远的牵系在飞船里的那个人。 一个半小时。 庄晏站在虚拟屏前,最中心一格是飞船正前方的景象,已经接近了夜色下的薜荔港。 护罩又挨了一记中微子炮,微弱的蓝光一闪,被一炮轰出了一个大洞! 与此同时屏幕前的庄晏也一个踉跄,桌子上摆的咖啡杯摔碎在地上,大厅内众人已经坐在座位上,固定了安全设施,跟着飞船摇晃,庄晏竭力维持平衡,走到先前的位置坐下,也将自己固定在墙边。 屏幕上显示带有“贪狼”图案的战机冲入大洞中,光炮射向外部的船体上,不一会儿,屏幕上一部分的各自或零碎或黑暗,外部摄像头被打坏了。 又有一架战机冲进来,朝着摄像头正面发射光炮,大厅的人冷汗沁沁地看着战机靠近船体,忽然从旁一发高能粒子炮,精准击中战机的驾驶舱,战机当即爆炸,坠落。 大厅里的人松了一口气,随即看到破碎的画面里出现了一道高大的流线型的人形,冰冷的铁甲沐浴着月光,两脚推进器放出炽热光芒,迎着冲进护罩的数架敌方战机,当即欢呼起来道:“是机甲!” 摄像画面里出现一架,两架,三架……每出现一架,众人的心就安一分。 三个半小时。 虽然摄像头已经大部分损坏,但感觉得出来炮火在渐渐平息,飞船晃动的幅度也在变小。 大厅的门突然打开,众人吓了一跳,却是飞船的船员,对庄晏和兰顿小姐道:“两位可以从近身护卫中抽调几个人给我们吗?已经有五台机甲损毁,士兵的救生舱回来了,需要人手把他们接进飞船内部!” “我的人你都带走吧。”庄晏松开固定装置,船员忙道:“您就不必去了。” 庄晏想了想道:“我是向导,等你们把人带进飞船内部,我应该帮得上忙。这只是暂时停火?” 船员点点头道:“海盗舰队还停留在大气层外,恐怕还会有第二波进攻。” 庄晏道:“那么我起码可以给机甲战士们帮点忙。” 船员感激地朝他鞠躬。飞船临时辟了一间医务室作为疏导室,周玉臣的亲卫队中就有随行的向导,已经在疏导室里了。隔壁其余的医务室躺满了伤员,船上的医护人员正手忙脚乱地帮他们处理伤口。 庄晏和那名向导在疏导室等待片刻,便有隔离舱陆续被人送来,舱内是机甲损毁后被隔离的驾驶员。 机甲和人类的其他战争武器完全不一样,它是依靠驾驶员的身体素质和精神力发动的,驾驶机甲的只能是哨兵。 哨兵在驾驶机甲时,要打开知觉屏障,精神触丝与机甲对接。这个过程称为“锐化”,此时哨兵的大脑可以截留任何接触到的信息,五感对光线、声音等极其敏锐,譬如在旁人眼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锐化”状态的哨兵可以捕捉稀少的光线,行动就好像一般人在白昼下行走一样。 这样敏锐的感官,会使哨兵在短时间捕捉大量的信息,具有强大的洞察力的爆发力,在战局瞬息万变时,战斗就会变得非常高效,但仅限于战场,机甲中的驾驶舱里。如果哨兵在“锐化”状态中,毫无准备地脱离隔绝的驾驶舱,比如机甲坠毁时,这时太敏锐的感官将难以负荷外界过载的信息量,给哨兵造成极大的痛苦。 因此离开战斗之后,哨兵又要自我“钝化”,将五感恢复到正常的程度,重建知觉屏障。这是“锐化”的逆过程。隔离舱正是用来保护哨兵,让其完成这个过程。 “钝化”可以靠哨兵为自己注射药剂,勉强建立起知觉屏障。但如果向导帮助的话,效率会大大提高,而且建立起的知觉屏障也更稳固。 事实上越强大的哨兵,越离不开向导。 庄晏看着隔离舱内的年轻士兵,他的双眼充血,瞳孔收缩,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显然还在经历机甲坠毁时精神连接断开的痛苦。 “塔”的高级班就有训练如何帮助哨兵稳固知觉屏障,不过他还从没在一个机甲战士身上实践过。 庄晏将手轻轻搭在隔离舱上,闭上眼,精神触丝伸出去,士兵的意识云正在剧烈地波动,向中心收缩,这是因为知觉屏障还没建立起来,承受了太强烈的精神刺激。 72.罗素 V章购买比例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能看哦么么哒  兰顿小姐的女仆端来一杯热咖啡给她压惊, 兰顿小姐还没接过,飞船忽然晃动一下, 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往前倾去, 兰顿小姐和女仆都尖叫一声,引得大厅里的人都看过去。 女仆急忙为她擦拭裙摆,小声道:“小姐,要不要去房间换身衣服?” “不!”兰顿小姐苍白着脸道,“就在这里, 周上将会保护咱们的。” 袭击刚开始的时候,船长发广播让大家进舱,然而飞船被密集的炮火压制,压根就飞不起来,只能在近海区域配合护卫队躲避炮火, 于是进舱改成了在大厅干坐。 庄晏坐在大厅角落的桌子里,手握钢笔,在一个纸质的笔记本上书写。大厅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所有人都不吭一声, 于是庄晏刷刷刷书写的声音格外明晰。 兰顿小姐坐了一会儿, 转头看庄晏, 勉强道:“庄先生, 你在写什么?” 庄晏道:“遗言。” 兰顿小姐脸色一僵。其余人也被庄晏的话刺了一下, 但仍然道:“这位先生也太杞人忧天了, 哪里会到那个地步?” 庄晏停笔道:“是。你们没听出来我在开玩笑吗?” “……” 大厅在飞船中部, 明明不透风, 但众人仍感到一阵冷风吹过。 庄晏把手头的日记写完,将钢笔同笔记本一同收起,想了想,走到大厅侧墙前按一个按钮,虚拟屏幕竖起,飞船的外部摄像头打开,将外面的战斗情况即时转播给大厅内的众人。 “不要!”图像还没出现,兰顿小姐又叫道,手紧紧攥着裙摆,“别让我们看这个。” 庄晏道:“人类的恐惧往往源于未知。当你了解你的敌人,就不会再惧怕他们了。” 兰顿小姐咬着嘴唇,和庄晏对视,庄晏一双湛蓝的眼睛很冷静,兰顿小姐胸口起伏了几下,低下头去道:“你看吧。” 庄晏连按几个按钮,虚拟屏分割成十几个格子,将不同摄像头摄录的景象显现出来。庄晏的视线飞快在上面扫过,兰顿小姐很不安,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袭击我们的是海盗吗?” “从画面上来看是的。”庄晏将格子中一个画面定住,放大道,“星际海盗‘贪狼’,标志是一个狼头衔着一柄滴血弯刀。他们的战机上有这个图案。” “贪狼”是宇宙中臭名昭著的一伙海盗,武装力量不容小觑,不光打劫飞船和运输舰,有时还会去侵略欺凌一些偏远的小星球。 所有人吸了口凉气,有人道:“海盗……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庄晏道:“可是对面火力明显是我方的数倍,而且只来了小簇的守军。援军主力都一个小时了还不来,恐怕莱昂星上根本兵力空虚,几个小时内是不会有援军来了。”他回头看忐忑的众人,嘴角勾起一个惯常的有点讽刺的笑容:“或许我们的确该提前准备一下遗言。” “A1、C3、E6机迫降!” “敌舰数量还在增加。” 周玉臣道:“接通近港驻军。” 通讯不一会儿就接通了,莱昂星驻军军官表示,除了“蓝鲸”号,附近还有两艘飞船也遭到拦截,军队正在赶来,但在路上被绊住了。 周玉臣面容冷肃道:“这里是你们的驻地,为什么后防如此空虚?” 他的语气并不激烈,却让军官擦了把汗道:“前几日邻近的赤狐星告急,舰队都被抽调走了。” 周玉臣眉头微蹙,但眼下已经不是责问当地驻军的时候了,沉吟一息后道:“港口驻军的机甲战队被抽走多少?” 军官道:“并没有抽走,但只有一支中队。” “足够了。”周玉臣看着战损报告,“A、C、E、F组垫后,D、B两组侧翼保护,掩护飞船向港口撤退。” 巨大的光炮带着长长的尾部,再一次撞在飞船的护罩上,护罩蓝光一闪,再次吸收能力,但这次的蓝光比先前要黯淡得多。 飞船摇摇晃晃地调转方向,向莱昂星最近的薜荔港驶去。 周玉臣倚靠在驾驶座上,眼前是虚拟屏传像的炮火,脑子里在思考如何对面的舰队将会如何分兵,如何攻击,而他们的卫队该如何化解。 脑中还有一块小小的地方。高匹配度的哨兵和向导,即使未曾结合,也会时不时产生共鸣。尤其是在两方精神力都相当活跃的时候。 他便靠着这点小小的共鸣,精神力伸出一根小小的丝线,远远的牵系在飞船里的那个人。 一个半小时。 庄晏站在虚拟屏前,最中心一格是飞船正前方的景象,已经接近了夜色下的薜荔港。 护罩又挨了一记中微子炮,微弱的蓝光一闪,被一炮轰出了一个大洞! 与此同时屏幕前的庄晏也一个踉跄,桌子上摆的咖啡杯摔碎在地上,大厅内众人已经坐在座位上,固定了安全设施,跟着飞船摇晃,庄晏竭力维持平衡,走到先前的位置坐下,也将自己固定在墙边。 屏幕上显示带有“贪狼”图案的战机冲入大洞中,光炮射向外部的船体上,不一会儿,屏幕上一部分的各自或零碎或黑暗,外部摄像头被打坏了。 又有一架战机冲进来,朝着摄像头正面发射光炮,大厅的人冷汗沁沁地看着战机靠近船体,忽然从旁一发高能粒子炮,精准击中战机的驾驶舱,战机当即爆炸,坠落。 大厅里的人松了一口气,随即看到破碎的画面里出现了一道高大的流线型的人形,冰冷的铁甲沐浴着月光,两脚推进器放出炽热光芒,迎着冲进护罩的数架敌方战机,当即欢呼起来道:“是机甲!” 摄像画面里出现一架,两架,三架……每出现一架,众人的心就安一分。 三个半小时。 虽然摄像头已经大部分损坏,但感觉得出来炮火在渐渐平息,飞船晃动的幅度也在变小。 大厅的门突然打开,众人吓了一跳,却是飞船的船员,对庄晏和兰顿小姐道:“两位可以从近身护卫中抽调几个人给我们吗?已经有五台机甲损毁,士兵的救生舱回来了,需要人手把他们接进飞船内部!” “我的人你都带走吧。”庄晏松开固定装置,船员忙道:“您就不必去了。” 庄晏想了想道:“我是向导,等你们把人带进飞船内部,我应该帮得上忙。这只是暂时停火?” 船员点点头道:“海盗舰队还停留在大气层外,恐怕还会有第二波进攻。” 庄晏道:“那么我起码可以给机甲战士们帮点忙。” 船员感激地朝他鞠躬。飞船临时辟了一间医务室作为疏导室,周玉臣的亲卫队中就有随行的向导,已经在疏导室里了。隔壁其余的医务室躺满了伤员,船上的医护人员正手忙脚乱地帮他们处理伤口。 庄晏和那名向导在疏导室等待片刻,便有隔离舱陆续被人送来,舱内是机甲损毁后被隔离的驾驶员。 机甲和人类的其他战争武器完全不一样,它是依靠驾驶员的身体素质和精神力发动的,驾驶机甲的只能是哨兵。 哨兵在驾驶机甲时,要打开知觉屏障,精神触丝与机甲对接。这个过程称为“锐化”,此时哨兵的大脑可以截留任何接触到的信息,五感对光线、声音等极其敏锐,譬如在旁人眼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锐化”状态的哨兵可以捕捉稀少的光线,行动就好像一般人在白昼下行走一样。 这样敏锐的感官,会使哨兵在短时间捕捉大量的信息,具有强大的洞察力的爆发力,在战局瞬息万变时,战斗就会变得非常高效,但仅限于战场,机甲中的驾驶舱里。如果哨兵在“锐化”状态中,毫无准备地脱离隔绝的驾驶舱,比如机甲坠毁时,这时太敏锐的感官将难以负荷外界过载的信息量,给哨兵造成极大的痛苦。 因此离开战斗之后,哨兵又要自我“钝化”,将五感恢复到正常的程度,重建知觉屏障。这是“锐化”的逆过程。隔离舱正是用来保护哨兵,让其完成这个过程。 “钝化”可以靠哨兵为自己注射药剂,勉强建立起知觉屏障。但如果向导帮助的话,效率会大大提高,而且建立起的知觉屏障也更稳固。 事实上越强大的哨兵,越离不开向导。 庄晏看着隔离舱内的年轻士兵,他的双眼充血,瞳孔收缩,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显然还在经历机甲坠毁时精神连接断开的痛苦。 “塔”的高级班就有训练如何帮助哨兵稳固知觉屏障,不过他还从没在一个机甲战士身上实践过。 庄晏将手轻轻搭在隔离舱上,闭上眼,精神触丝伸出去,士兵的意识云正在剧烈地波动,向中心收缩,这是因为知觉屏障还没建立起来,承受了太强烈的精神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