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皇太子》 第一章 横祸 大明京师帝国心脏,宛如大脑一般的紫禁城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宛如人间仙境,红墙黄瓦、雕梁画栋,成片的宫殿群星星点点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东华门内端敬殿之东有一座宫宇,嘉靖帝之前此地名为撷芳殿,后因一场大火毁于一旦,原址重砌后便成了如今的端本宫。 撷芳殿也好端本宫也罢,自永乐大帝迁都北京后一直都是皇帝子嗣居住的地方,如今也不例外,大明帝国现在的主人崇祯皇帝的三子两女尽皆居住于此。 帝国太子朱慈烺居住在端本宫正中殿宇,左边毓庆殿居住的则是崇祯第三子刚刚被册封为定王的朱慈炯,然而此时的毓庆殿内已是一片愁云惨雾。 殿中卧房床榻上平躺着一位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便是崇祯与周皇后的第三个儿子定王朱慈炯,今年不过十三岁,但毕竟生在皇室,良好的饮食规律以及优渥的生活环境让其看上去远比同龄人发育的要好的多,算得上是个半大少年郎。 少年郎双目紧闭,气色灰败,一副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怎么看都是重病缠身命不久矣的样子。 床榻边坐着一位头戴九龙九凤冠,穿着却又极是朴素的宫装美妇,美妇脸色虽然憔悴,却掩饰不住身上那股高雅华贵的雍容气度,此刻低头看向床上少年,时不时拿起一方丝绢轻轻拭着眼泪。 美妇身边俏生生站着一个约摸五六岁梳了一头羊角小辫的女童,眼睛直勾勾盯着少年郎的脸,嘴唇轻轻抿了抿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不太敢的样子。 卧房正中地上跪着两名身穿六品官袍的中年男子,脸上斗大的汗珠一颗颗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声脆响。 “吴院判。”美妇微微偏头看向地上两人,脸上原本凄苦之色已然不见,眼中更是射出缕缕寒光。 “微臣在。”左边一人趴伏的身体稍稍一抬恭声应道。 美妇轻启朱唇开口说道“你乃我儿直属太医,如今我儿身患重疾昏迷已有五日,你身为太医院院判却连病因都查测不出,若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你就不怕陛下震怒,让你陪葬吗?” 吴院判再度趴倒“皇后娘娘容禀,微臣行医数十载,似殿下这般无病无痛之症却从未见过,这几日来翻遍医书也未见先例,唯有先以丹参吊住性命,院正罗堪罗大人已张榜布告延请天下名医,想来这两日便会有消息,殿下受此灾厄实是微臣无能,虽百死难赎己罪,只盼殿下好转之日能赐微臣一死,稍减微臣罪孽一二。” 吴院判身体微微颤动,崇祯天子刻薄寡恩天下尽知,十几年被他亲自下旨处死的官员多不胜数,然而这位周后生性却极为仁厚,一直以来都颇有贤名,太监宫女犯了错最多也就斥责几句,从未听说过她下旨处死过任何一名宫人,如今能对他说出陪葬的话来,可见已是急怒攻心。 周后一共生了三子一女,大儿子朱慈烺现在贵为太子,整日里跟在皇帝身边学习政务,平时难得一见,二子怀隐王朱慈烜和女儿坤仪公主生下来没多久便相继夭折,所以对这三子朱慈炯更显亲厚,另外就是生母已经过世,皇室最小的昭仁公主,因为生母早亡,周后就一直将其带在身边视如己出,感情也非同一般,可以说这两个孩子已是周后绝大部分感情寄托,现在朱慈炯隐隐有不治之像,周后就算脾气再好也难免要迁怒于人了。 吴院判名万参,天启七年皇帝病重,太医院群医束手,魏忠贤召集北直隶几乎所有在百姓中口碑不错的郎中会诊,他便是其中之一,虽然最后天启依然不治,但当时他提出的建议却被那时还是太医院判的罗堪记在心里,天启病亡,魏忠贤失了最大的靠山,一部分怒火便撒在了太医院头上,当时的太医院院正被处死。 罗堪接任院正之位后,把他召进了太医院,有了官身又是为皇家做事,自然比不得民间随性,吴万参行医拿药谨慎了许多,就这么熬了十一年凭资历成了院判,主要负责的就是为崇祯帝的几名子女调养身体看病诊治,活计轻松又能与皇室下一辈建立感情,算的上是一条康庄大道,如今院正罗堪年过六旬老态尽显,一旦去职,他吴万参可以说是院正的不二人选,谁知却飞来横祸…… 五天前三皇子与妹妹昭仁公主朱媺婼(编的)在花园玩耍,三皇子不小心摔了一跤,额头被指甲盖大小的石子磕了一下,就此昏迷不醒,皇室无小事,吴万参不敢怠慢,诊断之后原以为最多一两个时辰朱慈炯就会醒转,谁知这一昏迷就是五天,而且生命迹象越来越微弱,照此下去三皇子能不能挺过三天都很难说,如今外朝国事艰难,李自成与张献忠的两股义军声势越发壮大,崇祯帝日夜烦扰不说,一旦皇子夭折,他区区一个院判必死无疑不说,只怕还要祸及亲族! “杀了你又有何用?难道皇儿能好起来吗?吴院判,本宫现在只想问你一句,你须直言相告勿要欺瞒。”周后语气凌厉了几分,看样子已是动了真怒。“吾儿到底还有没有救!” 按照吴万参的本意当然是想说殿下福星高照绝不是早殇之人等等,可周后明显不想听他废话,话如果说的太满,三皇子最终却不治身亡,那他灭族真的算是指日可待了……可真要按照实情说三皇子有可能活不过三天,他敢吗?当然不敢!真要这么说了,万一三皇子奇迹般的活过来,那可就是诅咒皇室啊,灭九族都够了,吴万参自认医术还不错,偏偏遇上这等诡异之症,一时间除了死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以外,尽是不肯吐露一个字。 “皇后娘娘恕罪,微臣有一提议。” 吴万参身体一晃,眼前一阵发黑,说话的是跪在旁边本家侄子吴景舒,他兄长亡故后就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学习医术,只不过这小子医术平平,整天只喜好鼓捣些旁门左道,最擅长的就是收罗那些民间偏方,好在这些年有他照看着也没出什么事,自他当上院判之后,也为其在太医院谋了差事,打了三年杂,最近几个月有了官身,就被他安排来了端本宫负责几位皇室子女的饮食药膳,如今三皇子出了事本也牵扯不到他头上,却没承想,这小子居然会在这样的非常时刻蹦哒出来! 吴万参只当侄儿又想把那些个偏方拿出来献宝,忍不住心里大骂,这是什么地方!拿民间愚弄乡妇的玩意来进献,有效果也就罢了,没效果只怕当场就要身首异处啊,此刻吴万参掐死自己吴景舒的心都有了,偏偏他还不能妄动,否则现在正在气头上的周后当场就能把他乱棍打出去。 周后秀眉微撅,这个吴景舒她当然知道,凭借吴万参的关系才有了如今的前程,医术从未听说有什么过人之处,否则以太医之身也不至于在这宫中只是负责药膳琐事,他若是真有什么好法子又岂有不与他叔父商量的道理?可现在的她就如溺水之人一般即便是根稻草都要想方设法去抓住,哪里还管得了许多,当即问道“小吴太医有何建议但说无妨,本宫赦你无罪便是。” 吴景舒恭声道“微臣几年前曾经看过一本游方道士所写的医书,其中提到一个症状与三皇子殿下现在之症颇为相似。” 吴万参头脑一阵阵发晕…… “什么症状说来听听。”太医院现在诊断不出三皇子的病因,若是寻常人家放手试试也无妨,可这是皇室子弟,谁敢乱用药,出了差池多少条命都不够赔的,周后的苦恼也在于此,现在听吴景舒这么一说,如果能对症,那自然就能有应对的方法,看来这小子到也不算是一无是处啊。 “此症名为失魂,得此症之人多为突然受到惊吓以致魂魄离体,双目空洞四肢无力……” 吴万参直接呆了,他能混到院判的位置,医书自然看过无数,失魂症虽未见过可也听说过,三皇子的症状与之相较确实有些相似,可这话他哪敢说出来,太医院那么多太医也不敢,偏偏这个愣头青就这么肆无忌惮的说了出来…… 原本以为侄子这等无稽之言定会惹得周后勃然大怒,可偏偏没有,过了半响,周后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子不言怪力乱神,可吾儿之病既与失魂症相似,那么依你看此病可有治愈之法。” “回皇后娘娘话。”吴景舒答道“依微臣看,此症若真是失魂,就应与身体无干,那么短时间内殿下应无性命之忧,只需尽快将殿下魂魄召回,那么此症自然痊愈,只是招魂之法非医家所能为,依微臣之见,应速召龙虎山张天师前来为殿下诊治。” “张天师?”周后喃喃念了一遍,眼中光华一闪道“来人,速传本宫旨意,八百里加急前往龙虎山请张天师入京,本宫要在五日内见到天师为吾儿招魂,若有延误重加惩处……” “哎呦我去……” 周后的话语未落,耳边就传来昭仁公主大呼小叫的声音,转头看去,昏迷五日的爱子已缓缓张开了眼睛…… 吴家叔侄身躯同时一震,旋即双双软倒在地…… 第二章 苗宣 昏迷五日的三皇子突然醒转,毓庆殿顿时一阵鸡飞狗跳,两位因惊喜来的太突然以至于瘫倒的太医早被内侍手忙脚乱的抬了出去,吴景舒被抬走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毕竟他刚说三皇子得了失魂症,现在三皇子苏醒,这要治他个胡言乱语诅咒皇子的罪名直接拖出去砍了都不是没有可能。 好在周后的心思全在三皇子身上,一时间还没想起这茬,但保不齐什么时候想起来,吴景舒这条小命能不能保得住可就委实难说的很了…… 朱慈炯眼神直愣愣得盯着床顶帷帐,一时还没能回过神,眼前的一切看似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毕竟三十四年前的他可是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但不像刚刚穿越到现代的时候那样,他整整胡言乱语了一个多月,一度被家人以为自己是不是精神上出了问题,过了很久才慢慢接受现实,将秘密彻底埋在心底,而现在他只是回来了而已。 没想到那个看上去很不靠谱的极品道士石传风居然真的能逆转时空将他的魂魄送回原身,中国故老相传历经数千年长盛不衰的道术文化果然不能小嘘啊。 但是回来归回来,想要立即适应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朱慈炯毕竟在现代生活了三十多年,就算现在是回归原身,身体猛然变回只有十三岁的少年,就算精神上可以很快接受,行为举止上多少还是有点不太自然。 周后本以为爱儿已是病重难医,所以神情一直很苦楚萎靡,最近两日更是不知落了多少眼泪,现在爱儿好了,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举止言谈自有了一番凤仪。 对于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母后,朱慈炯就算心理年龄与之相比还要大些却并无半点不适,但毕竟刚刚才穿越回来,还有太多东西乃至于生活习惯都要慢慢适应,所以他仅仅是陪周后闲聊了几句,就推说还有点不舒服想要早些休息,便将周后给劝了回去。 这说的也是实话,朱慈炯的脑袋现在还有点嗡嗡作响,离魂钟的那一声响毫无征兆却又凌厉至极,现在他回想起来都感到一阵阵心悸。 朱慈炯下意识的去揉了揉额头,一直站在床边身穿紫红宦官袍服的太监转头低声喝道:“清荷清雅,你们两个死丫头没见殿下头疼吗?还不快过来替殿下揉揉。” 朱慈炯头脑昏沉沉的,好不容易把母后和小萝莉昭仁公主劝走,现在想起小昭仁临走前那依依不舍的样子都觉得有些好笑,想必自己失去二魂七魄这段日子把这丫头给急坏了,随着原身意识慢慢恢复,自己这具生活在紫禁城十三年的身体中原带的记忆也一件件浮现在脑海。 真要说起来,在这大明皇宫中自己最亲近的人应该只有三个,周后自不必说,余下的两个,一个便是这昭仁公主,小丫头自从记事会走路开始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两兄妹虽差了七八岁,可感情确实相当好。 大明最近几年国事日趋艰难,父皇已经很少会来后宫,就算偶尔回来几次,他也未必次次都能见到,前朝的事或多或少对于后宫有点影响,也只有在他们兄妹玩耍的时候才能为后宫带来一丝丝欢声笑语。 长兄朱慈烺如今十四岁,但身为帝国太子哪会像他这样的普通皇子自由,每日里不是在大儒教授下学习圣人之言治国之道就是在御书房陪伴父皇处理政务,而像他这样的皇子只要到了年龄就会被分封出去,如果不是大明亡了,他这一辈也就是一个被当成猪圈养起来混吃等死的闲散王爷罢了。 还有就是长姐长平公主朱媺娖,年纪比他大不了几个月,却全然没有少女该有的活泼灵动,举手投足端庄拘谨,走一步甚至都要算好了距离,每日里异常沉闷不说,就算见到他与昭仁也不愿说太多话,生怕别人说她举止有失皇家体面一样。 原先的朱慈炯并不理解,只觉得长姐不喜欢他也不愿意和他亲近,可现在看就多少有点无奈了,这个时代女子十三四岁成婚本就是寻常事,也早就听说父皇为其议了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年内完婚也是必然,只可惜国破家亡,父皇上吊前又斩断了她一条手臂,后来满清入主中原,顺治皇帝按照婚约将其嫁给周显,可天性沉闷的她不过一年就郁郁而终,这不能不说是天性和时代造成的一幕悲剧。 真算起来的话,朱慈炯认为与自己最亲近的人还是眼前这个太监苗宣,说白一点,周后对他疼爱也是发自肺腑,可身为长辈疼爱之余难免也会管着他,这对于天性有些跳脱的他来说难免觉得约束,而昭仁整天和跟屁虫一样,时间长了也会觉得烦闷,只有这苗宣,自从他一出生就是他的大伴,十几年下来对他呵护备至忠心耿耿,从没有违逆过他任何一句话,眼前的苗宣双眼布满血丝,可见他失魂这段日子这位大伴恐怕连眼睛都没有闭过。 两世为人的朱慈炯对于太监并没有什么偏见,在现代的时候他也没少研究中国历史,历朝历代宦官为祸最深的两个朝代当属唐与明,但比起唐代那些动辄操控皇权甚至废立皇帝的太监来说,明代的太监无疑要好上无数倍,尽管也出过刘瑾、王振、魏忠贤这一类祸国殃民的败类,可也有七下西洋的郑和,辅助张居正开创一个时代的王保,但无论善也好恶也罢,明代的太监至少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忠心,骨子里就没有反抗皇权的念头,刘瑾如是魏忠贤亦如是。 崇祯末年陪帝殉国的王承恩,在家乡守孝却被杨博等人诬陷开城降贼的曹化淳等等皆是如此,朱慈炯也曾好好想过这个问题,最终的答案就是在明代想要混上大太监的位置学问是必不可少的,甚至于比起外朝的那些个所谓满腹经纶的学士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儒家的忠君思想这些太监做到了,而那些个张嘴忠君闭嘴爱国的文臣永远只会把家族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这也就难怪崇祯临死前说出那句满朝大臣皆可杀的话来了。 苗宣这么一喝,站在卧房门口的两个小宫女吓了一哆嗦,别看苗总管在三皇子面前永远一副低眉顺目唯唯诺诺的样子,可对这毓庆殿内的内侍宫女却是极严,平日里任谁犯了些许小错都免不了一顿责罚,五日前随身伺候三皇子的小太监和宫女就被毒打了一顿,一个扔在大街上自生自灭,一个直接送去了教坊司做那低贱的营生…… 朱慈炯还在胡思乱想瞎感叹命运之奇妙呢,头已被名叫清荷的宫女放在她那充满弹性的大腿上,两只柔夷轻轻按着额头,说不出的轻松惬意,两条腿的待遇也不差,垫在清雅双腿上被一双小手轻轻敲来敲去…… 清雅清荷两女的岁数都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的也挺漂亮,当然长的难看就算能入宫几乎也只能去到浣衣局这一类的地方做苦差,两女穿了一身明代宫女的制式服饰,身体已经发育胸脯微微隆起,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处子与脂粉的沁骨幽香,如果朱慈炯还是原先那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那倒真还没什么,可他偏偏去了现代三十多年,心里年龄早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面对如此活色生香的制服诱惑就算能把持的住,身体上的自然反应终归避免不了,于是…… 三皇子身上某个部位有了异样自然逃不过清雅清荷的眼睛,俏脸微红却又不敢多看,倒是落在苗宣的眼里却又起了另一份心思,暗道,小主子这是长大了想女人了,看来应该找个机会让主子享受一下女人滋味才行了,这两个丫头看上去就还不错…… 苗宣对于朱慈炯的忠心要远远在对崇祯的忠心之上,浑然不觉得他的这种想法若是被崇祯察觉,那多半要被凌迟,不管怎么说,这皇宫中的女人,哪怕只是一个寻常宫女,在名义上也只属于崇祯,随时随地都有被临幸的可能,把皇帝的女人让皇子临幸,这除了大逆不道也没什么词能形容了,可苗宣不会去管这些,三皇子有需要,他身为大伴却不能满足,这在他看来才是真正的失职,真正的百死莫赎。 朱慈炯发现自己似乎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如果大明不亡,那么做个闲散王爷每日锦衣玉食软玉温香似乎也不错,只是可惜大明终归是要快亡了。 是啊,大明快亡了!朱慈炯像是突然记起什么似的猛然睁大了双眼! 第三章 枷锁 “大伴!”朱慈炯被子一掀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把两个正在尽心服侍的小宫女吓了一跳。 “哎呦,殿下老奴在这呢。”苗宣赶忙躬身凑了上来,嘴里念叨,:“这天气可还冷着捏,殿下着了凉可怎生得了,你们两个死丫头还不赶紧着把被子给殿下披上。” “不用了。”朱慈炯手摆了摆手止住清雅清荷:“替我……孤更衣。” “是,殿下。”清雅应了一声转身将棉服锦袍取了过来,对于皇宫内的生活,朱慈炯也是惯了的,张开双臂就让两女忙活起来。 趁清荷替自己梳头束发的功夫,朱慈炯开口问道:“大伴,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回殿下话,今个儿是三月十九,殿下摔了一下可足足昏睡了五日,这要是有个好歹,老奴也不活了。”苗宣抹了抹泪,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朱慈炯有点哭笑不得,但也知道苗宣说的是真心话,那满眼的血丝就是佐证,他要是真这么死了,恐怕不等崇祯让他陪葬,自己就能先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明末时候自尽殉主的大太监可不止王承恩一个。 朱慈炯记得很清楚,他穿越到现代的那一年是崇祯十六年,今天是三月十九,而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殉国的日子是十七年的三月十九,这么说起来整整还有一年,时间当真紧迫的很啊,不谈挽救大明国运,就是为了保住他们这一家子的性命,留给他的时间也真的不算太多了。 束好头发又簪好了发,清雅端了盆水枕了一把毛巾为朱慈炯净了面,清荷拿来铜镜,朱慈炯照了照,现代的脸照了三十四年如今再照原身也无丝毫违和,毕竟是本体,就算隔了几十年,适应起来也是迅速无比,最关键的是这具身体年轻啊,有句话说得好,年轻就是本钱嘛。 苗宣还在哽咽,朱慈炯叹了口气:“好了,孤知道你的忠心,多大岁数的人了,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去替孤准备好笔墨,孤睡的太久今晚是睡不着了,乘精神还不错就练练字,这几日你想必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先去好好睡一觉。” 苗宣总感觉小主子说话好像与往日有些不同,可到底哪不对又说不上来,但是既然小主子说了,今天晚上不想睡,那么他就算再困,也断然没有不在旁边伺候的道理,其他内侍宫女当然也能,可自己不在心里总不会踏实,睡也睡不好,所以很自然得回了句:“殿下不睡,老奴哪敢去睡,老奴就在殿下身边伺候着,殿下冷了热了也好有个支应。” 朱慈炯撇了撇嘴想强令苗宣去睡,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苗宣就算被逼回去睡,也不可能睡踏实,没准还能偷偷在殿外侯着,这就有违他的本意了,不愿意就不愿意好了,反正他今天晚上要做的事苗宣也看不懂。 在山谷为穿越准备的那些天,托老道买回来的书,朱慈炯虽然没看进去多少,可凭借不错的记忆力还是硬背下来不少东西,尤其是数理化公式,俗话说得好,再好的记性也不如烂笔头,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这些天死记硬背下来的成果全部抄到纸上去。 按照朱慈炯原先的估算,这默背抄写的工作量并不算大,最多忙活两三个时辰到子时也就差不多了,可没想到,这一边写一边想,居然不知不觉就把在现代时候学到过还能记得清楚的知识默写了出来,眼看东方已经鱼肚泛白,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看来只有日后闲下来的时候再慢慢想了。 苗宣在亥时三刻替他换了灯烛,砌了杯新茶之后就在桌边沉沉睡了过去,那些个宫女内侍也早被谴回去睡觉,不是朱慈炯不习惯人伺候,只是这几天来整个宫内都没怎么安生,几乎所有伺候他的人都没睡上个好觉,开玩笑!总管苗宣都不睡日夜在卧房守着,谁敢睡?最多也就是轮流打个盹,时间长了谁的精神也吃不住。 揉了揉泛酸的手腕,伸了个懒腰,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桌子几十张沾满墨迹的纸,朱慈炯陷入沉思,如今的大明帝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今年正月,李自成部已经连续攻克襄阳,荆州,德安,承天等地,帝国在两湖的统治已经是土崩瓦解,再过两个月张献忠就会全军由鸭蛋江南渡进攻武昌府,正式建立大西政权。 大明帝国风雨飘摇中原大地处处烽烟,山海关外满清虎视眈眈,内地天灾不断,今年夏秋相交之时京师大疫,城中百姓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三十几…… 瘟疫?朱慈炯眼神突然一亮。 身为大明皇子在这个时代身份无疑是极其尊贵的,可对于现在的朱慈炯来说更多的则是无奈,他可以拥有想要的一切,除了权力……没有分封的时候他只能困在紫禁城这一千多亩的土地上,分封以后一样只能困在城中,无诏不得外出,想要改变大明的命运改变自身的命运在这紫禁城绝无半点可能,只能坐等李自成杀入北京,然后不知所踪成为史书上记载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符号。 可要改变这一切摆在朱慈炯面前的唯一的一条路就只有一点,那就获取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 只有绝对权力才能实现他想要做的一切,否则这一夜写出来的东西就算有意义,也只能便宜满清,可现在的他仅仅只是皇子,老爹崇祯还在皇位上殚精竭虑的为即将崩塌的帝国做着最后的努力,就算大明不亡,将来登上皇位的也只能是他哥哥朱慈烺,所谓绝对权力和他貌似并没有半毛钱关系…… 有了清晰的目标,朱慈炯继续思索,离开紫禁城离开北京是必然的,否则任何事都将无从谈起,等到明年长江以北都快被打烂了,唯有江南还算平静,所以出路也只能是南京,一旦能跑到南京,那么他就可以培养自己的亲信势力,先行蛰伏,等到天下大变,北京城破之日,想法设法把皇室众人营救出去,放上一把火伪装自焚现场,到时候天下无主,身在南京的他就是崇祯帝唯一皇嗣,登基称帝也是必然,而在北京城破之前他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不能改变历史原先的轨迹,让一切变成未知,历史一旦改变就会出现变数,比如崇祯要是与历史不一样,最后也跑来南京,那他的一切努力等于就是个笑话。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第一步,怎么才能离开北京,不但要让老爹崇祯心甘情愿的让他去南京,而且不太可能中途把他给召回来。 朱慈炯的手攥成了拳头锤在桌上,山谷里面和老道谈天论地,说的话多半都有些想当然,真个穿越回来,仅仅第一夜细思起来才不知不觉发现想要做这些事到底有多困难,身份地位何尝不是枷锁。 “噗通……” 卧房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没等朱慈炯回过神来,就见苗宣连滚带爬的进了书房,见了朱慈炯就甩开巴掌对着脸狂抽,嘴里念着:“殿下恕罪,老奴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肝,这卑污的身子尽然敢睡在殿下床上,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朱慈炯怔了怔,这才想起昨夜苗宣困倒在桌边的时候,他可是废了牛劲才把他拖上了自己的床,这大伴想来也是困到了极点,自己摆弄了他老大一会楞是没醒,现代社会生活那么多年,朱慈炯的尊卑意识早就单薄了许多,当时也就没多想,全然没在意这是坏了他俩之间的主仆大义,好在昨夜让其他人去睡了,没人瞧见,要不然今天还得要下封口令,否则这大伴恐怕真的只能以死谢罪了。 “是孤把你扶上床的,与你何干。”朱慈炯摇摇头走过去把苗宣搀起来,看来是刚才自己下意识的一拳惊醒了苗宣,这些宫里讨生活的人睡觉一般都不沉,要不然主子突然叫唤,还睡的和死猪一样,遇上个不好说话的,可就是取死之道了。 “可老奴这身子……”苗宣当然知道一定是主子把他扶上的床,换做别人也不敢啊,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不是个滋味,主子熬了一夜,他陪在旁边非但没有端茶倒水尽到职责,反而还睡死了过去让主子扶他,这简直就是没心没肺到了极点了。 朱慈炯却不肯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眼光看在苗宣脸上淡淡说道:“孤自记事起,就是大伴在照顾孤的生活起居,在孤的心里,大伴不是亲人更似亲人啊,若你的心里也把孤当亲人,那以后就不会再和现在这样,动不动磕头说些有罪没罪的废话。” 苗宣傻了,把主子当亲人,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可苗宣能做到一殿总管皇子大伴,自然不是什么笨蛋,小主子说这话他就算不敢当真可终归是死死记在了心底,他的这条命从来都是小主子的,以前是以后更是。 “好了,既然醒了,就去把桌上昨夜孤写的纸张全部收起来装好锁好,除了孤以外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知道。”朱慈炯吩咐了一句,刚才的话有点太过超前,估计苗宣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对这类死心塌地的忠奴,唯有安排他做事才能让他心里踏实。 第四章 崇祯 皇极殿内,头戴金冠身穿明黄色团龙袍的崇祯皇帝恨恨地将一本本奏折砸在地上怒声厉喝:“赈灾银、饷银、开拨银什么都问朕要,难不成要朕把这紫禁城卖了给他们中饱私囊不成,统兵之将跋扈难制,满朝大臣无一人能为朕分忧,天下烽烟四起,流贼势力越剿越大,大明天下二百七十五载,到了朕这一朝文臣武将全都是些无能之辈……” 秉笔大太监王承恩叹息着将奏折拾起来放在御案上,崇祯的这些话他是不好回的,前几日崇祯召对大臣时谈到祖陵失守,暗示要另派大臣领军督师,可那些大臣一个个只是引头谢罪,没有一个愿意自告奋勇做统兵之臣。 第二次召对,崇祯直接点名要吴甡督师,吴甡表示不惜一死,当时崇祯还很欣慰,谁想到吴甡话锋一转,要求朝廷必须拨给他直属精兵三万,然后他将前往南京用精兵辖制左良玉部,可如今内外交困,崇祯又哪来的三万精兵给吴甡,认为吴甡放着拥兵二十万的左良玉不用反而问他要兵要开拨银根本就是在推脱,君臣因此不欢而散,方才几镇边军又上折子催要粮饷,言道,兵无饷银军心不稳恐生变故,崇祯气急这才说了刚才一番话。 王承恩本是天启皇帝放在弟弟身边监视的卧底,天启早亡崇祯继位,王承恩为了崇祯稳固帝位可谓不遗余力,以一个卑贱之身做到权倾朝野,最后又陪崇祯一起吊死煤山,这在大明朝也不算多见。 身处紫禁城这十几年,崇祯的勤政他是看在眼里的,每日批阅奏折都要到子时以后,比起洪武皇帝都有过之而不及,然而国事却日趋艰难,自崇祯即位时起,各地天灾就没有断过,关外鞑虏兵强马壮,两代虏酋先是缕缕犯边,更有突入内地虏走百姓数十万之举,最近这几年,流寇越剿越多,声势越来越大,渐有难制之象,整个大明都已是疲于应付,如今年纪不过三十出头的崇祯皇帝一半头发都已是白了…… “朕即位之初便立志要做中兴之主,然十几年来天灾人祸不断,江山社稷飘摇,朕非亡国之君,然大明却有亡国之象呐!”崇祯颓然自语:“承恩,若你是朕又该如何?” 王承恩吓的跪倒,颤声道:“陛下慎言,大明江山自有历代先祖护佑,区区外虏内贼不足为患,大明如今尚有精兵百万,只需一得力大将,荡平敌寇指日可待,届时天下承平,大明江山自可万年永固。” “呵呵。”崇祯苦笑:“得力大将?边关精兵抵御清虏不可擅离,左良玉部畏敌如虎,孙传庭屯兵不动,满朝文武只知互相推诿,朕哪来的得力大将,天下还有何人能为朕分忧,社稷危亡至此,那些个领兵在外的除了知道要银子还会什么,这满桌的奏折里可又有半句能让朕夜半安枕的好消息。” “也不是没有好消息,昨儿个后宫就传来一件喜事。” “喜事?后宫?”崇祯皱眉。 “是的。”王承恩说话看似随意,却时不时用余光看看崇祯,就算他是崇祯极亲信之人,有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不该说,分寸也拿捏的极准,好在崇祯帝对外廷朝臣虽是刻薄,但对内廷宦官还算宽厚,所以他现在他才会用其它话题岔开崇祯思绪:“方才毓庆殿苗公公谴人来报,三殿下已于昨天晚间醒转,经太医诊治已无大碍。” “慈炯啊,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崇祯紧皱的眉头果然舒展了些许:“慈炯这孩子天资聪慧,性子却又太过顽劣,若是太平时节,分封出去做个闲王终归是富贵一生,只可惜如今天下乱象四起,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已经戕害我十数位皇室大王,若是外放安全问题委实难以保证,为今之计也只能让他先住在宫内,待天下大定再做计较了。” “三殿下病体初愈,陛下是否要去看看。”王承恩不动声色地转移了崇祯的注意力,接下来自然要想办法让其出去散散心,总比闷在御书房里面对一堆心烦的奏折要好的多。 “去就去。”崇祯本是不打算去后宫的,主要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心情让后宫变得更加压抑,但是王承恩这么一说,他还是决定走上一趟,对于国家来说他这个君父没有做好,可若是连父亲的角色都做不好,那么他也未免太失败了,王承恩也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这些年来他已经对崇祯的脾性做到了如指掌。 毓庆殿内,朱慈炯依旧是一筹莫展,如果能去到南京,该如何发展培养完全属于自己的势力,他已经想的差不多了,可关键还是怎么才能说服老爹放他出去,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利用瘟疫做文章,可几条思路都不能让他满意,或者说存在漏洞,现在非常时期,一丝纰漏都有可能让他前功尽弃,由不得他不谨慎。 巳时刚至,周后就带着昭仁来了端本宫,按理说本该是他前去请安才是,可周后一早就派人来传了话,说是念及他刚刚康复,请安就免了,至于昭仁公主见哥哥好了,自然又要拉着朱慈炯陪她玩,被周后斥责了一句,就一直闷闷不乐缩在一边,直到周后离开也不肯走,不过也一直没再打搅他。 午时,兄妹俩用了午膳,昭仁公主想是困了,溜到朱慈炯床上呼呼大睡,流了一嘴的口水,床单被褥早被苗宣换了一新,就算朱慈炯说了不在意,可苗宣哪会当真,他那卑贱的身子睡过的被褥怎可让皇子再睡,要不是朱慈炯坚决不许,他甚至连床都准备抬走一并换了。 坐在书房金黄织锦软墩上的朱慈炯看似在发呆,实际上思绪已经超高速运转,想了良久突然又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就算他把一切计算清楚,可什么时候能见到皇帝老爹也是个大问题,皇家可不是民间,他就算是皇子,可要想时时见到身为一国之君的皇帝也是不可能的,要是寻常时节倒也算不得什么,可现在过一天离李自成入北京就近一天,他的准备就要少上一分。 苗宣此刻站在朱慈炯身后,思绪飘的更远,现在他越发觉得小主子变了很多,甚至可以说和昏迷前判若两人,以前的小主子是多么活泼跳脱的一个孩子呐,往常昭仁公主来了,只怕早就活蹦乱跳的跑出去玩了,让他坐那看书写字就像屁股下面有针在扎一般难受,可现在坐这发呆多久了,不算午膳的话差不多有两个时辰了,有那么一刻他都怀疑小主子是不是昏迷时候被鬼神附了体,不过很快也就释然,不管怎么说,小主子还知道他苗宣,知道他这个大伴,那就足够了。 “皇……皇上!”苗宣张大了眼看向突然出现在书房门前的崇祯皇帝,心里微恼,这毓庆殿数十宫人,皇帝来了居然连通报一声都没有!随即也就释然,应该是皇帝吩咐不让说才对,毕竟这殿里殿外谁也不可能有这个胆子,包括他在内,苗宣想的虽多,脚下可不慢,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却是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朱慈炯也是一呆,刚才还在想用什么法子能尽快见到皇帝老爹,没想到下一秒老爹就直接出现了,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只是三十四年不见,看上去又是苍老了几分,没来由的心里一阵泛酸。 “儿臣恭请父皇圣安。”朱慈炯离位走到崇祯面前跪倒问安。 “皇儿快起。”崇祯虚扶了一把,原本阴郁的脸色在来到书房门口时就已全然不见,对于自己的三子两女,他是从心底只想做一个慈父而不是严父:“皇儿身体可大好了。” “累父皇挂念,儿臣已无大碍。” 崇祯点点头:“那就好。”说完这句就顿在那里,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他本只是想来看看儿子身体情况,如今有了答案反倒没了话说,让他说些虚情假意的话来和儿子闲聊更是不太可能,民间父子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况天家,不管怎么说,他与朱慈炯之间除了父子亲情之外更有君臣大义。 人家父子叙话,苗宣自然不敢插嘴,可眼看气氛有点冷场,心里难免焦急,可他有顾忌王承恩却没有,也正寻思着该找个什么话题引起父子俩兴趣,耳边就传来崇祯帝的一声轻叹:“既然皇儿无恙,那朕也就放心了,只是皇儿病体方愈,还要好生调养,多加注意休息,如此,朕过几日再来看你。” 崇祯这话一出口,王承恩到嘴边的话只能咽了回去,现在就等三皇子说上一句,‘恭送父皇’他就准备接上一句‘摆驾回宫’了,可就在此时,刚站直身体的三皇子猛然再次跪倒说道:“父皇稍待,儿臣有要事起奏!” 第五章 星君 朱慈炯急啊,父皇说的轻巧,过几日再来?一旦回了前朝,面对日益艰难的局势,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哪里还能想到他这个无关大局的皇子,再次见到怕不得要一两个月,原身有限的记忆里,两三个月见父皇一次纯属寻常之事,如今就算准备的还不够充分,却也绝不能失去这次机会! “皇儿有什么话起来说便是。”崇祯眉头微微一皱,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三儿子还从未如此郑重其事的和他说过话。 朱慈炯没有起来,依旧跪在地上说道:“父皇可知儿臣这次为何昏迷,而且长达五日之久?” 崇祯先是一愣,接着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浮现怒色,暗道“难不成皇儿这次摔倒昏迷另有隐情,这皇宫之中尽然有人胆敢谋害皇子!” 王承恩原本微躬的身体抬了抬,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至于苗宣差点被吓趴在地上,脸色更是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很显然两个久在宫中沉浮的大太监此时不约而同和崇祯帝想到了一块。 崇祯这次不是虚扶了,伸手将朱慈炯搀了起来,语气凌厉道:“皇儿有什么隐情但说无妨,一切都有朕为皇儿做主。” 一听这话,朱慈炯就已知道父皇会错了意,这话说的杀气腾腾,分明就是准备大开杀戒的节奏啊。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血流漂橹,崇祯皇帝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居然彻底坚定了他儿子夺取最高权力的决心。 朱慈炯身体微微一欠,神情却无比严肃:“儿臣之所以会昏迷,完全是因为太祖皇帝将儿臣魂魄摄入天庭之故!” 苗宣原以为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无论如何,三皇子说出那番话,那么定然是有人对他不利无疑,那么他身为皇子大伴,让奸人有机可趁那就是失责,绝对百死莫赎!可现在三皇子说的这个理由虽然荒诞,但毫无疑问把他的责任已经彻底撇清,鬼神之事谁能预料? “你是说太祖皇帝将你的魂魄拘上天庭五日?”崇祯重复了一遍,自是一脸的不信。 朱慈炯咬牙应了声是,若不是石传风让他离魂穿越,他断然也不会用这般离奇的借口,可如今却已顾不得许多,毕竟留给他的时间实在不算多了。 “太祖爷召唤儿臣的时间不是五日,而是仅仅只有一刻钟,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故而儿臣虽只被太祖爷爷召去一刻钟,地上实则已过去五日。” “那皇儿倒是说说看,太祖皇帝召你何事。”崇祯语气渐冷。 “国之大事,事关社稷存亡!” “”一派胡言。崇祯就算再怎么宠爱子女,闻听此言也不由大怒:"若太祖皇帝真有训示,要拘魂也是拘朕之魂,就算不拘朕之魂,还有你太子哥哥,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崇祯忍了忍,黄口小儿四个字终归还是没说出口。” 崇祯怒了,朱慈炯反而没有跪下,声音更显平静,既然选择了以鬼神来忽悠,现在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只因父皇乃是国之君王,太子哥哥亦是国之储君,父皇与大兄身上都蕴有天家气息,太祖爷若冒然找上父皇与大兄则必为天庭察觉,是故只能冒些许风险拘儿臣之魂以述天机。” “天机?什么天机?”崇祯怒气来的快也消的快,现在他越来越有兴趣听听这三儿子要说什么了。 “太祖爷说他如今任职于紫微星宫,乃是紫微星君座下三百星官之一,紫微星君掌天下王朝气运,每一位星官对应天下一个王朝,大明正是其一。” “还说每代王朝皆有气运此为天数,当一代王朝气运将绝,紫微星君就会于天下择选一大气运之人降下紫微之气,三百年前太祖爷爷就是紫微星君择中之人,故大明才能定鼎天下,若创立王朝之祖皇身上的紫微之气将尽,则表示王朝气运将终,紫微星君会如三百年前那般重新择选一人降下紫微之气,太祖爷爷说,如今他身躯内的紫微龙气即将散尽,而紫微星君每隔一月就会用,乾坤望气镜,观测天下王朝气运,一旦发现那个王朝气运将尽就会另择一拥有大气运之人作为新朝之主。” “一个月之前,也就是天下三十年以前,紫微星君观测发现大明紫微气运已不足以维持天下,故而再次降下紫微之气,这次紫微星君择中之人乃是关外名为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的虏酋……” “努尔哈赤受了紫微之气所以才能在万历四十四年时候于赫图阿拉创建‘大金’朝,只是努尔哈赤气运虽隆命数却短,此贼酋死后,躯壳身载紫微之气埋于地下,灵魂则入了紫微星宫成为星官候选,一旦大明紫微之气彻底散尽,则大明社稷必亡,太祖爷爷也会失去星官之位再入轮回,那贼酋顺势就会顶替太祖爷爷成为新的星官。” “然那域外贼酋委实可笑,进了星宫拜见紫微星君之时居然抱怨天地不公,给予他的寿数太短,还说什么太祖爷爷尚且享年七十,他才只有六十八,理应让他再活两年才对,此言引得星君不满,毕竟星君只管王朝气运,人之寿元乃是地府阎君所要操心的事,是故星君已决定将贼酋身上紫微龙气抽回,二十天后重开,乾坤望气镜,观天下紫微龙气,重择大气运之人。” “太祖爷让我转告父皇,大明的龙气在三十年前星君降下新的龙气之前就已经快要散尽,故而大明才会天灾不断,最终导致流民四起处处烽烟!” “太祖爷还说,大明的紫微之气原本可以支撑天下二百九十三年,可为了召换儿臣不得已动用紫微气遮掩,为了不让星君察觉,这短短一刻钟他老人家足足抽掉了能够支撑大明十五年的紫微气,为的便是掩饰凡人魂魄进入天庭后会产生的异动。” “因此他老人家身躯内的龙气现在只够支撑大明二百七十八年,如今大明已享国二百七十五年,也就是说大明的气数还有三年就彻底尽了,而且星君三日后正好观测天下,若发现大明已无龙气护佑,只怕大明江山顷刻间就要易主……” 崇祯皇帝听得傻了,本来是存了心思想看看这小子到底在弄什么玄虚,没想到朱慈炯滔滔不绝说了这么一大堆,要说不信,可儿子说的有理有节,而且事关太祖皇帝,似乎只能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要是不信万一又是真的,那太祖原本还能庇佑大明十五年的什么紫微之气岂不是白白损失了,这一刻崇祯皇帝是真得郁闷至极,本想借着来看儿子的机会稍稍舒缓一下心头郁气,没想到现在反而又多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王承恩也是目瞪口呆,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听闻王朝气数还有这么个说法,好在前面三皇子说昏迷有隐情的时候他就让在殿内值守的太监宫女全部退了出去,要不然刚才这番消息传了出去,必定是要引起轩然大波了,当然在这之前他多半会把这殿内所有听到这番话的内侍宫女全部斩尽杀绝,至于苗宣倒是不必,王承恩很清楚苗宣对朱慈炯的忠心绝不在他对崇祯的忠心之下,这种对主子未必有利的话,剐了他也不会说出去半句。 崇祯当了十几年皇帝,几乎就没有真正消停过,这些年被各种各样的坏消息磨炼的神经已经超级大条,论抗压和承受能力恐怕比起太祖洪武皇帝也差不到哪去,所以听了朱慈炯这番话,虽是狠狠震惊怀疑了一把,可还是迅速回过神来,意识到关键的几个问题。 “皇儿是说朕的大明天下如今只剩下三年气数,三年过后便要灭亡?” 这话问出口,朱慈炯就不能不跪了:“回父皇的话,这不是儿臣说的,而是太祖爷告诉儿臣的。” “好。”崇祯点点头,这次没让朱慈炯起身:“那朕问你,你说的这些话可有证据?” “没有。”朱慈炯很是光棍。 “嗯。”答案不出崇祯意料:“你可知道无凭无据说这种话,等同于诅咒大明亡社稷,即便你身为皇子也是大罪。” “儿臣自是知晓,太祖爷也料到父皇有此疑虑,故而告诉儿臣三件事,不过现在无法证明,所以儿臣觉得还算不得证据。” “三件事?哪三件?” 朱慈炯正色道:“太祖爷告诉儿臣的第一件事与逆贼张献忠有关,说是此贼因星君给虏酋降下紫微之气时,机缘巧合下沾染了少许,故而亦会称帝,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并且太祖爷通过天机推演,明确告诉儿臣,张贼定的国号名为‘大西’只不过张贼沾染的龙气根本不足以定鼎天下,所以用不了多久就会灭亡。” 张献忠要称帝?三个月内?国号大西?看朱慈炯说的这么肯定,由不得崇祯不动容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先前判断爱儿所言皆是无稽之谈的心思都淡了几分。 第六章 真假 “第二件事是,太祖爷因为迫不得已动了紫微之气,国祚减少只是其一,天下也会因紫微气稀薄而爆发大疫,届时京师百姓都将四不存一。” 这次朱慈炯没把京城瘟疫大爆发的时间说出来,实在是怕皇帝老子到时候做出应对之策改变了历史原有轨迹,让他的努力彻底成空,当然为此要付出多少人命,朱慈炯也只能无奈,毕竟比起大明亡国,整个天下陷入混战,甚至四川一省因为战争最后变的人踪绝迹要好上几百倍。 可这话听在崇祯耳朵里就有点恐怖了,最近这几年各式各样的天灾轮番上演,瘟疫在全国各地似乎就没有断过,可朱慈炯说的瘟疫显然不是同一回事,京城百姓都死了那么多,全国那要死多少,想想都让崇祯头皮发麻,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朱慈炯不是在信口胡说。 “第三件事是什么?”崇祯忍住惊怒不动声色继续问。 “第三件事与虏酋有关,因为虏酋努尔哈赤言语间得罪了紫微星君,星君已经剥夺其星官候选神职,但因为其身已被降下过紫微气,即便被抽回,那金国就是现在的清国也能维持三代,但努尔哈赤被剥夺了神职,其所创建之国就无星官候选,这与星宫规制不符,所以星君已派下神官前往地府与阎王分说,拘拿黄台吉魂魄上天替父成为新的候选星官,时间大概不过超过半年。” 崇祯的眉毛跳了跳,老虏酋努尔哈赤建立大金国,虽然缕缕骚扰大明边疆,可实际上并没有对大明造成太大威胁,可自从黄台吉即位改大金为大清以后,国力日益强盛,对大明的威胁也一日胜过一日。 崇祯二年时候黄太吉亲帅清军主力绕过宁锦防线取道龙井关突入大明腹地,直接杀到北京城下,最后更是掳走大明数十万百姓,所以对于黄台吉,崇祯是既恨又怕,即便国内局势如此恶劣,叛军占领大明数省,崇祯也没有想过要抽调大明最有战斗力的关宁铁骑前去平叛,完全就是因为他对于黄太吉太过忌惮,现在黄太吉要死了?那家伙好像才五十来岁,崇祯现在反而期待朱慈炯说的话是真的了。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鬼神心理上多少都存在些许敬畏,崇祯身为帝王也不例外,就好像人人都怕鬼可又有几个人真正见过鬼了一样,朱慈炯说的这些虽然匪夷所思,就算崇祯不太信可也不敢否认,何况朱慈炯状态越说越好,编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差不多以为是真的了,那股子大义凛然一本正经的样子崇祯这些年可从没在自己这个儿子身上见到过。 “你起来。”崇祯走了几步坐在软墩上,朱慈炯刚才的话信息量太大,他总得要消化一下,半响才叹了口气“说说看,太祖爷不惜花费如此大的代价也要把你召去,目的到底是什么,总不至于是想让你告诉朕,大明江山将亡,让皇室子孙早做准备各奔前程。” 朱慈炯松了口气,崇祯能这么问,至少说明他相信了一半,自己赌博似的满嘴忽悠看来已经有了效果,下面就是要想办法让皇帝老子心甘情愿的放他去南京了,就在这个时候昭仁公主揉着眼,睡眼惺忪的出现在门口,张口说道,父皇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呀?声音清脆动人,只不过听在朱慈炯耳朵里却如灵光一现,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立刻做了改动。 崇祯对于昭仁公主可说是无限疼爱,以往只要在皇后宫中见到这个开心果郁闷的心情总是会好很多,一来这孩子从小就没了母亲,二来昭仁确实灵动可爱,换做往日见到,崇祯可能早把她抱起来逗弄了,可现在却是不合时宜,而且现在说的事也不能让小孩子听到,小萝莉嘴松没准就能泄露出去,所以崇祯朝王承恩使了个眼色,王承恩会意,在昭仁公主耳边嘀咕了两句,小昭仁就乐呵呵的被王承恩牵出去玩了。 “太祖爷说了天下没有永固的江山更不会有万年的王朝,但要将大明国祚延续百年却不是没有可能,因为只要太祖爷身躯内的紫微龙气不绝,那即便天下大乱,大明也绝不会亡国,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紫微星君每隔一月左右就会观测一次天下气运,几年下来终归会发现大明气运存在异常,不过那个时候已经过了几百年了,到时候再想办法不迟。” “那朕该怎么做,如何才能让大明的紫微气不绝?” 国事愈发艰难,大明隐隐已有亡国之象,朱慈炯的话不管如何荒诞,但终究是一线希望,国人秉性就是如此,往往遇到人力不可为之事就会想到去求仙问卜,巫医治病设坛求雨在如今这个时代从来不会缺乏市场,就算到了现代很多大厂落成,一样还会摆三牲祭奠土地神,更不用说在民智未开的古代了。 “太祖爷说了每一代帝王的直系子嗣身体内都遗传了少许紫微气,这些许气息在皇子公主体内会蛰伏十年左右,也就是说紫微气会在皇子公主十岁时候觉醒,到时候身带紫微气的皇子公主只要出现在孝陵方圆百里之内就会被太祖爷爷探知,届时太祖爷爷就会用一日时间以引气之法将皇子公主体内的龙气引入祖躯之内,一位公主身上携带的龙气能延续大明国五到十年,皇子倍之。” “但太祖特别告诫儿臣三点,其一此举非当代帝王直系子孙不可为,因为旁系子孙体内的紫微气因无天子之气相辅永无觉醒之可能,其二,不能是已经婚嫁的皇子公主,因为那时候的紫微气已然不纯,贸然引之对社稷有害无益,第三点尤为关键,因太祖此乃蒙蔽天机妄改气运之举,一旦被星君察觉大明覆亡只在顷刻,所以每一位被吸引了紫微气的皇子皇女必须废除爵位贬为庶民,如此一来皇子皇女身上失了贵气,便不会引起星君警觉。” “按你的话说,太祖爷的意思是让朕将十岁以上未曾婚嫁的子女送去南京待上一年,等引完了紫微气之后废为庶民是。” “是。”朱慈炯硬起头皮回道。 崇祯冷笑:“朕十岁以上不曾婚嫁的子女只有你与你皇兄皇姐,那么依你的意思是不是该让你皇兄皇姐去南京一趟呢。” “儿臣绝非此意,皇兄乃国之储君身关江山社稷岂可轻离,让皇兄去南京实乃舍本逐末之举,儿臣愿自请前往南京渡尽身上紫微龙气,一年之内儿臣会在南京犯下大错,以便父皇废除儿臣爵位之时有理可依。” 崇祯原本以为自己彻底看透了朱慈炯的心思,无外乎就是想让他把太子弄去南京,一年之后废太子夺爵,那样一来他可以顺势成为储君,尽管朱慈炯自己也符合要求,可崇祯相信这个儿子必定还有说辞让他不得不选择太子。 崇祯心底暗怒,万万没想到此子小小年纪就已经存了夺储之心,想到这的时候他的目光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苗宣,几乎已经认定这一切包括前几日儿子所谓的昏迷都是这个大伴主谋,朱慈炯小小年纪怎么可能考虑的如此周全,那一刻苗宣在崇祯的眼里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人! 然而朱慈炯后面的话等于是彻底推翻了他的猜测,儿子根本就没打算推荐太子去,那至少已经说明他并没有争储之心,而且非但不争储反而还承诺一年之内自己寻个错处让他将其王爵废了!崇祯以己度人却发现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这个儿子了。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朱慈炯的话还只能算是一面之辞,崇祯也不可能将国运寄托在儿子神神道道的一席话上,好在时间还足够充分,如果朱慈炯说的是确有其事,那么到时候让他去南京也无不可,太祖不都说了以现在的形式大明还能延续三年吗?而要验证真假,最快三个月最慢也不过半年,到时候再做计较也不迟,想通了这一点崇祯站起身,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大有深意的看了看朱慈炯,随后转身离去。 崇祯帝离开以后,朱慈炯一口气才彻底松弛下来,整个人都仿佛虚脱了一般,对仍然跪在地上似乎呆了一般都苗宣笑问道:“起来大伴,孤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信吗?” “殿下说的话老奴自然是信的。”回过神来的苗宣一骨碌站起来答道。 “孤问的是你的真心话。” 苗宣着实为难,小主人说出的话他就是不信也得信啊,可现在小主子明显不信他的话,没办法咬了咬牙:“老奴信了六成。” “六成?”朱慈炯笑了笑,一番鬼话能让人信六成已经是难能可贵了:“那依大伴看,父皇他信了几成?” “这个……大概三四成。”苗宣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不过依老奴看,现在信不信不重要,只要殿下说的那三件事应验,哪怕只是应验了一件,那么陛下多半就会全信了。” 朱慈炯笑了笑,苗宣说的不错,现在他已经把该说的全说了,甚至不惜把历史上发生的事拿出来说了三件,如果这还不能取信老子崇祯,那也只能说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改变历史原先的轨迹,那等北京城破之前就只有先逃命,然后再想办法来个,反清复明,了,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个字,等! 第七章 猜测 历史上大明王朝即将灭亡的最后一年里,发生了太多对于明王朝来说太过沉痛的故事,然而不管前朝如何风起云涌,对于后宫来说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也只有在沦陷的那一夜,当崇祯手持天子剑杀入后宫诛杀后妃女儿的时候,这个汉人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后宫才被蒙上一层血腥悲壮。 正如早已料定的那样,朱慈炯现在唯一做的只能是等,说不好听一点就是困守皇城,他甚至有点后悔当初用来证明的三个理由,因为他完全可以找几个一两个月内发生的事件来说事,总比现在眼巴巴的等两个多月张献忠称帝建国要强的多,而且现在还不能确定当张献忠称帝之后皇帝老子会不会放他去南京,万一非得等他说的三件事全部应验才答应,那朱慈炯只怕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苗宣的心态与朱慈炯相比则要复杂的多,身为大伴,他比任何人都要关心主子的未来命运,如果主子的话最终没有应验,那么失去圣心是必然之事,就算不会因此而夺爵,从此受到冷遇是一定的,到了那是他将要面临什么谁也说不准。 可如果要是应验,那主子就会被派往南京,一年之后不管天下是否有变,崇祯皇帝为了大明也只能将主子贬为庶民,当然真到了那一步崇祯也好现在的太子继位之后也罢,都不会忘了主子为了大明所做出的牺牲,优待虽是必然,可对于他这种历尽千辛万苦才坐到如今这个位置的大太监来说多半也不可能会甘心。 所以现在的苗宣很矛盾,可最终还是希望主子说的话能够成为现实,因为他明白与他个人的荣辱比起来,还是主子的圣眷更为重要,跟在一个失了势的主子身边,他苗宣就什么都不是,没准随便一个小太监都敢蹲在他头上拉屎撒尿,可跟在一个没有王爵却又简在帝心的皇子身边,即便这个皇子只是一个平头百姓,那这京城之中任谁见了他苗宣也绝对不敢小看。 平静的生活总是让人觉得时间过的很慢,转眼间朱慈炯穿越回明朝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一个月以来他除了背书默写就是陪昭仁公主嬉闹玩耍,想想一年之后这么可爱的小萝莉就会死在亲生父亲的剑下,朱慈炯就感到一阵莫名心痛,而他要想改变这一切,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希望皇帝老子能快点做出让他前往南京的决定。 或许是这一个月没有传来什么让崇祯帝寝食难安的消息,他回到后宫的次数倒是比往常多了些,但却一次也没有见过朱慈炯,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在回避,王承恩自那一日之后也从不在崇祯面前提起,君臣二人似乎同时有意识的将朱慈炯遗忘在了脑后,对此朱慈炯也无所谓,他现在只等五月底张献忠攻陷武昌府之后称帝,他这只小蝴蝶还没有扇动翅膀,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改变了历史。 整个毓庆殿现在最忙碌的就是苗宣,比起朱慈炯整天一副无所事事,他仿佛跟打了鸡血一样,天天往外跑,每次朝会或是崇祯召见大臣议事,他必定守在外面打探消息,还生怕在宫里打探出来的消息不可靠似的,特意安排了几个小太监出了宫混迹于市井中查探…… 四月初六,张献忠部贼将王定国、冯双礼、马元利攻陷湖北麻城,张献忠改麻城为常顺州…… 四月十七,崇祯抽调总兵唐通兵马七千、马科两千、京营一千交于吴甡,要求吴甡立即南下平贼,然而吴甡以饷银不足为由迟迟不肯统兵出城…… 四月底,贼将王尚礼、张可望,张定国、刘文秀等于麻城与张献忠汇合,大军开拨,兵锋直指武昌府,五月初五张献忠攻克武昌县城…… 历史的车轮果然还在原先的轨道上缓缓前行没有发生丝毫偏差,听完苗宣打探来的最新消息朱慈炯暗暗想道,可这家伙眉飞色舞的算是怎么回事,朱慈炯很是无语,似乎张献忠发展的越迅猛,这家伙越是高兴啊。不过也真的快了,今天已是五月十二,还有半个多月张献忠就会汇合李自成部攻陷武昌府城,然后建国称帝,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消息就会在朝堂上引起一场强烈地震,到了那个时候,皇帝老子总该来找他了。 天下为公!朱慈炯写完四个大字, 顺手将翡翠狼毫丢在笔架上。 “殿下笔下若有风雷,字体苍劲有力真正矫若惊龙,颜筋柳骨不输古人呐!”苗宣真心赞叹,小主子的字他不是没见过,虽然不差可比起最近看的这些字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至于为什么会转变这么大,他没心思去了解,说白了他现在的注意力全在张献忠身上了。 至于朱慈炯他现在早对苗宣的马屁完全免疫了,何况他也一直自认为字写的不错,在现代时候第一次拿毛笔写字,着实把他父母给惊呆了,最后也只能归结为天赋,还准备让当时的他去参加全国书法比赛,不过被他拒绝了,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他觉得书法是怡情怡性陶冶情操的一项爱好,如果为了应付比赛而练字根本就是对书法的亵渎。 “最近前朝可有消息。”朱慈炯随口问了问。 “有,不过不算什么大事。”苗宣应声道:“方才朝会上陛下已经下旨孙传庭督师四川河南军务,汇合左良玉合歼贼寇。” 朱慈炯笑了笑,现在只要与张献忠没关系在苗宣的眼里看来都算不上大事啊,只是他却清楚正是因为崇祯的这次仓促任命,大明失去了最后一支能在中原抗衡起义军的机动军队,从八月孙传庭誓师出征开始到最后兵败失踪不过也就两个月而已。 “殿下发笑,是不是觉得陛下任命孙督师定能剿灭贼寇,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苗宣小心翼翼得问了句。 “怕是你心里巴不得孙督师被张献忠打的落花流水。” “怎么会。”苗宣叫起撞天屈:“孙帅乃大明当世名将,七年前在就已在子午谷黑水峪击溃高迎祥,更是生擒高贼押赴京师处斩,处斩高贼那一日老奴现在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呢。” “孙传庭确是名将,陕西时候杀的李自成只剩十八骑突围,对我大明来说确实称得上是功勋盖世啊。朱慈炯深叹道,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贼寇比起五年前已是只强不弱,孙督师若是能稳扎稳打确保粮道不失,那么即便不能大胜也绝不会败。” “殿下的意思是孙督师会败?”苗宣何等聪明,立即嗅出朱慈炯话里的意思。 “孙传庭是名将不假,只怕他能耐心等待歼灭流寇的最好时机,父皇却未必能等得起啊。历史上孙传庭不正是在崇祯的一再催促下贪功冒进,后被李自成诱敌深入,最终粮草供应不上被李自成抓住机会,一举消灭孙部主力,从此以后大明王朝在中原再也没有一支军队能够抗衡农民军。” 苗宣不是穿越者不可能知道历史的发展走向,但却很快明白了主子话里的意思,孙传庭不但是大明名将,他手里的几万军队更是精锐之师,李自成虽号称拥兵数十万,可除了老营以外都是被裹挟的流民,根本不会有太大的战斗力,遇上孙传庭这个对他知根知底的老对手赢面不会太大,只要孙传庭能正面击败李自成几次收回几座失陷的城池,崇祯皇帝为了振奋人心自然会催促孙传庭快速进军彻底消灭李自成,如此一来后勤运输压力就会变大,一旦被李自成抓住机会反败为胜,大明腹地还有谁能遏制农民军的发展势头,只会拥兵自重遇敌不前的左良玉吗?真若如此,那大明江山只怕真的危矣,想到这里,苗宣不禁望了望一脸淡定的朱慈炯,三皇子有此想法为何不与他父皇当面陈述,除非…… 除非三殿下是希望孙传庭兵败!苗宣被自己推断出来的想法给吓了一跳,可又忍不住朝这条思路想下去,孙传庭败了大明危在旦夕,这对三殿下有什么好处?很快苗宣就想到两个月前在这书房里面的那一次父子对话,三殿下说了那么多荒诞离奇的话目的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离开北京去南京,难道……苗宣越来越觉得自己快要接近事情的真相了,以至于朱慈炯喝完了杯中茶他都没去续水,只是眉头越皱越深…… 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如同一道闪电般划过苗宣的脑海,难道三殿下早就料定农民军势大,北京城危在旦夕甚至有陷落的可能,以至于想要前往南京避祸,或者说这些根本就是太祖爷告诉他的,否则怎么也无法解释那三个预言。 想到这里的时候苗宣脑子已经乱了,朱慈炯没想到自己随便说的几句话会让苗宣的猜测无限接近于事实真相,只是他要去南京可不是为了避祸,而是要夺权称帝的,苗宣若是知道他这最终目的真不知道要作何感想了。 第八章 应验 五月二十,张献忠攻克武昌县城,二十三日全军自鸭蛋州南渡,目标直指江汉重镇武昌府,其时李自成囤积重兵集结于武昌城西,东部张献忠大军日夜兼程朝武昌府挺进…… 武昌守城官吏大多闻风而逃,守将请求楚王朱华奎赐银振奋士气,楚王不允…… 二十九日张献忠在内应打开城门后攻占武昌府城,楚王朱华奎被生擒,后被张献忠下令淹死…… 六月初张献忠在武昌府建立大西国,自称‘大西王’设六部五府,消息传至北京,满朝震怖! 十几年以来,自闯王高迎祥开始起义军势力虽说愈演愈烈,可在崇祯在满朝文武的眼里,依旧只是由饥民流民组成的一群乌合之众,朝廷若是能痛下决心,那么完全可以将起义势力彻底剿灭,张献忠曾经被逼投降,李自成更是被杀的全军覆没仅以身免就是明证。 崇祯几次召对大臣谈论起义军的时候,得出的结论就是不管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的流贼军团绝不可能立足一地和大明抗衡,他们唯有四处流窜劫掠才能养活数十万的饥民军队,要是守在一地下场只能是被活活饿死,所以崇祯帝一直自信的认为流寇根本不足为虑,现在张献忠在武昌建立大西政权毫无疑问是给了他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 张献忠现在虽未称帝只是自号‘大西王’可建立国家设置国家机构已和称帝无异,意味着张献忠已经不甘心只是做个草头王,也不是只想和大明分庭抗礼而是赤裸裸的想要颠覆大明的江山,绝了朱明的社稷,崇祯如何能忍! “传旨左良玉立即进兵武昌,不惜一切代价擒斩张贼,朕要用他的人头祭奠大明历代先皇震慑天下宵小!”朝会上崇祯声嘶力竭般的怒吼。 “张献忠建国了?”朱慈炯神色平静的看了看一脸激动前来报信的苗宣。 “是的殿下,千真万确。”小主子预言的三件事第一件果然应验,那就说明小主子确实是被太祖皇帝将魂魄拘上过天庭,崇祯皇帝就算原本不信现在也只怕不能不信了,小主子圣眷在握,他当然高兴,满脸喜色的说道:“万岁爷震怒,严令左良玉出兵剿贼,现在传旨的人怕是已经出了京城。” 朱慈炯笑笑没多说什么,他现在只关心自己说的话既已应验了一件,皇帝老子什么时候会见他,如今时间过去近三个月了,离李自成打进北京只剩下九个多月,他实在是有点耽搁不起了。 “殿下觉得左良玉出兵能打败张献忠吗?”身为内臣,就算他是朱慈炯的大伴,可终归是奴才,这么问主子自然是极不妥当的,可苗宣还是不知不觉问了出来。 “左良玉手下好歹也有十几万大军,就算战斗力不强,可张献忠如今在武昌立足未稳,一举破之问题不大。” 苗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没开口,对于左良玉他还是很了解的,这家伙一开始的时候倒是能征善战,可自从去年在朱仙镇被李自成杀的大败之后,就彻底变成了窝囊废,只要遇上流寇主力必定望风而逃,现在更是只会拥兵自重劫掠民间,虽是官军可比起流寇更受民间痛恨,这次被崇祯严令去和张献忠武昌会战,其结果并不被苗宣看好,张献忠在武昌虽然立足不稳,可毕竟主力在哪摆着,敢在武昌站住脚跟建国,自然做好了和大明官军恶战的准备,这岂是左良玉那个废物就能轻易打败的,只不过心里就算不以为然,嘴上却是断然不敢反驳小主子的推断的。 御书房,崇祯皇帝来来回回踱着方步,大明又被流寇残忍杀害了一位亲王,据听说楚王被淹死以后,张献忠将其煮熟交于部下分食,简直骇人听闻,前些年这狗贼还掘了大明凤阳祖陵,可以说崇祯与张献忠之仇根本就已不共戴天了,所以才会在朝堂上咆哮怒吼,严令左良玉出兵。 可正如苗宣想的那样,崇祯对于左良玉是否能够击败张献忠也不是很有把握,但如果不表现出强硬姿态,他如何面对满朝文武宗室王侯,百年之后更是没有面目去面对大明的历代先皇。 一直伴驾在侧的王承恩只当崇祯是在为张献忠建国焦虑,哪会想到崇祯郁闷的原因是因为王室被屠杀,最近这些年明王室不管近支还是远支被杀的亲王郡王已经多不胜数,李自成的手上更是沾满了朱姓子孙的鲜血,但凡被其攻克的城池,城内的朱姓王孙就没听说有活下来的,所以王承恩早已习惯,却没想到崇祯还会因此而愤懑。 自认为摸准崇祯心态的王承恩恭声道:“万岁爷不必忧心,老奴记得三月时候三殿下曾说过这张献忠不过是沾染了些许紫微气,根本不足以成事,想来败亡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慈炯?”崇祯被王承恩一提醒猛的想起了什么:“这孩子当初是不是说张贼建国的国号是‘大西’” ”万岁爷说的不错,三殿下的确是说张贼三个月内会建国,国号就是‘大西’” “难道这孩子说的都是真的?太祖皇帝真的曾经把他的魂魄拘上过天庭?” 王承恩微笑:"老奴原本也是将信将疑,只是现在倒信了个实诚。” 崇祯脸上浮现出一股冷意:"如此说来朕这大明真的就只剩下三年的气数了。” 王承恩笑道:"三殿下不是传达了太祖皇帝的话了吗,只要有紫微气那么大明的江山起码还有百年呢。” “这么说来,朕真的要让他与长平前往南京,一年之后还要将他兄妹俩夺除王爵贬为庶民?”崇祯咬了咬牙,也不知道是不想让儿女去南京,还是不想在一年后夺了爱儿爱女爵位。 “依老奴看,三殿下的话如今只能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涉及大明的江山社稷,所以万岁爷当下也只能让殿下与公主前往南京拜祭皇陵,至于一年后夺去殿下公主封号,老奴以为只要万岁爷一直疼爱他们兄妹,赐予他们除了爵位以外的无上尊荣,那么有无爵位又有何妨。” 崇祯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可究竟什么地方不对,他又说不出来,这可能就是一种直觉因素在作祟了,古代帝王多是疑心病重,崇祯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历史上李自成都快兵临北京城下了,崇祯也准备前往南京,可当大臣提议让太子去南京监国,他立即就否了去南京的决议,无非就是怕自己被架空皇权罢了。 现在张献忠建国,三子的话已经被证实,说明其真的见过太祖,如此一来他若是还不牺牲皇子公主去南京,那就是在违背太祖意愿,就凭这一点就是他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 “去传慈炯来见朕。”良久之后崇祯无奈的做出决定。 毓庆殿内,朱慈炯神色看似平静实际心里焦躁不已,张献忠建国皇帝老子不太可能不记得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按常理讲也应该召见自己了才对,如果三天内不召见他,那只能说明皇帝心里虽然认同,可依旧不准备放他离京,或者说还在等待剩下的两件事应验,那么他起码还要等一个多月京城瘟疫大爆发,甚至等上几个月黄太吉暴毙的消息传进北京,如果真到那个时候,他离京的时间恐怕要到十一月,等到了南京,那时候离北京城破皇帝老子上吊就还剩下三个来月,他有没有时间在最后时刻将一家子救出去就真的很难说了。 朱慈炯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考虑到一旦时间仓促,那么在天下大变的时候自己应该如何快速应对,就在这时,清荷脆生生的声音在书房外传了进来:“殿下,万岁爷让人传话,让殿下去御书房觐见。” “终于想通了吗?”朱慈炯舒了口气,整了整衣冠迈步朝外走去。 “儿臣恭请父皇圣安。”御书房内朱慈炯下跪见礼。 “朕躬安,起来。”崇祯轻声道:“朕打算让你和媺娖替朕前往南京拜谒孝陵,为大明祈福,皇儿去了南京准备如何去做。” “太祖爷说只要儿臣在孝陵方圆百里之内呆满一年即可,故而儿臣准备在孝陵脚下结庐而居,脚下绝不踏出孝陵百里之外半步。” 崇祯眉头皱了皱,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不过很快释然,说到底这个儿子也才十三岁,他又如何会揣摩圣意,能把心里所想如实说出来就很难能可贵了。 “按祖制亲王离京当有三卫护军,但如今大明正值多事之秋,兵力稍显不足,故朕只能为皇儿从京营抽调一营人马,再拨给皇儿两千民夫五千担粮食和一万两银子,皇儿在宫中有什么得力人手也可一并带上。” 朱慈炯领旨谢恩,对于京营那些老弱不堪基本没什么战斗力的老爷兵朱慈炯没什么期待,若是可以自己选又不怕引起皇帝老子猜忌,他宁可要上几万担粮食,如今这世道只要有粮兵员有的是,只要有粮病猫也能变成虎狼! 第九章 猛将 三天后即崇祯十六年六月十八,大明崇祯帝第三子定王朱慈炯,长女长平公主朱媺娖辞别崇祯帝,周皇后以及天启皇帝的张皇后之后,以为大明祈祷国泰民安为由前往南京祭拜孝陵。 这次祭陵被后世称之为改变大明国运,让华夏民族彻底走向强盛屹立于世界之巅的转折点。 除了崇祯拨给的兵马民夫以外,朱慈炯这次去南京毓庆殿中仅仅带了苗宣和清荷清雅两个侍女,长平公主也只带了六名贴身宫女,皇子公主千里出行只带这么少的护卫和侍候之人,这让后世一谈起这场改变整个历史进程的出行,其多少让人觉得有点寒碜。 长平公主性子依旧沉闷,原本以为离开压抑的紫禁城之后,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女多少也应该变得开朗些才是,可惜完全没有,自从出了京城,朱慈炯甚至连与长姐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长平公主只是闷在内里装饰无比考究,外观极其豪华的马车内从不露面,包括昨夜宿营也不例外,她的六名侍女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长平公主影响太深,一个个比赛似的沉着一张张俏脸,三人一组分列马车两侧,如无必要绝不多发一言。 朱慈炯很是无奈,历史上长平公主在北京城破之夜被崇祯一剑斩断手臂却幸免于难,顺治皇帝最终还是按婚约将其嫁给了周显,可怜的是仅仅一年就郁郁而终,如今被朱慈炯带出北京悲惨的命运已是彻底改写,可朱慈炯现在心里却很没底,长姐这性子要是不能改变,就算逃过了那场大劫,可想要高寿只怕也不太可能,看来这次在南京身上又多出一个重要任务啊。 护卫朱慈炯南下的千总姓林名森,天启六年武进士,今年三十有八,倒是和朱慈炯在现代的岁数一般大,生的浓眉大眼虎背熊腰,人往那里一站多远就能感受到一股凛然杀气,弓马射艺极其娴熟,传言开三石强弓百步外可命中铜钱方孔,不过此人最为擅长的兵器乃是一柄长达一丈重逾百斤的厚背大砍刀,朱慈炯曾试着去提,很遗憾以他现在的体格终归没能提的起来。 按常理来说拥有这样的武艺又有十几年的官场资历,这些年下来就算混不上副将参将一类的高级武官,混上个五品守备问题总不会太大,何况明末时期昂藏男儿建功立业的机会实在太多了,可惜这一切都和林森没什么太大关系,这些年下来他一直都是个小小的把总,也是因为这次皇子离京需要护卫,这人又实在让营官看着碍眼,这才被提拔成为千总,成了这支老弱病残的护卫统领。 朱慈炯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去在意一个小小的千总,他去南京自然会培植自己的武装势力,这批京营人马显然没有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只是离京后第一天晚宿营的时候,这林森安顿好一切之后,就拿起他的那把大刀独自一人在行营外挥舞,这一舞就是一个多时辰,被在外散心的朱慈炯看了个正着,当时的朱慈炯内心是极为震惊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京营里面还会有这等勇猛彪悍的猛将,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在第一线杀贼斩寇建功立业吗? 时刻留意主子心思的苗宣根本不等朱慈炯吩咐就去把林森的底细给摸了个瓷实,等朱慈炯弄明白原委后除了无语就只能感叹自己运气实在太好,随随便便都能捡到一个超级猛将。 原来这林森勇则勇矣,然而脾气很是古怪,更是有点不通人情世故,对待上官莫说曲意逢迎想方设法去巴结了,更是不止一次当面顶撞上官,几年前一次为了手下百来号弟兄的饷银被克扣,他倒好直接找上营将最后一言不合,一拳把营将打了个满脸桃花开。 殴打上官军中可是死罪,营将毫不客气的执行了军法,更是为了泄愤亲自行刑,猛抽了林森三百军鞭,整个行刑过程中林森后背几乎被打烂却硬是一声未吭,要是换个体格稍差些的,不要说三百鞭,只怕一百鞭下去命都被抽掉了,营将也正是打算将这个胆敢对他动手的小小把总活活抽死,可没想到林森就算没了大半条命最终到底还是挺了过来,营将没抽死林森也是服了,最终免其死罪,可从此以后就权当营里没这么一号人物,倒是再也没有短缺过林森手下兵卒的饷银。 从那以后林森的刺头之名算是坐实,几年来原先的营将被调往前线镇压起义,最终死于第二次开封战役,接任的营将继续对林森不闻不问,这次崇祯从京营抽调一千人马给吴甡,正好也被调走,最新上任不过两个多月的营将怎么看林森怎么碍眼,恰好有这么个机会赶忙朝守备推荐了林森,也算是眼不见为净了。 林森能在把总的位置上熬这么多年,空有一身武艺却没有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机会,要说一点怨怼之心没有只怕也不太可能,但这些对朱慈炯来说根本不重要,这样的人别的人驾驭不了,他身为皇子若还怕不能将其收为心腹?简直就是个笑话。 京师到南京千里之遥共有三条路线可以选择,一是走海路从天津到塘沽口南下直达长江口登陆,然后从无锡取道南京,只是大明禁海多年,要找出几条能够承载数千人外加数千石粮食的海船并不容易,而且现在的海面可不算平静,从大明中叶起,横行海面之上的海盗就已是多如牛毛,真走海路凭大明水师的力量,安全完全无法得到保证。 第二条路是河路,走京杭大运河直下南京,京杭大运河一直是大明漕运枢纽,甚至可以说是大明命脉所系,江南的钱粮赋税一直以来都是靠这条生命线来传递运输,所以打击河贼维持漕运畅通一直都是大明的重要国策,就算最近这些年国力日渐衰竭,可大明水师也从没有给任何一股河贼发展壮大的机会。 所以走河路不但便捷,安全更是能得到保证,不管陆地上起义军如何猖獗,在水路上至少当下还无法和大明水师一觉长短,然而朱慈炯最终没有选择河路而是选择了走陆路,虽然朱慈炯恨不得到南京的速度越快越好,可相比起速度对于朱慈炯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那就是招揽流民培养势力。 朱慈炯眼下有三缺,缺人缺粮缺银子,粮食和银子现在他还没有太好的办法去筹备,只能到了南京以后再慢慢想办法,但比起银子和粮食现在朱慈炯最缺的还是人,不管是最终组成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还是做其它事情都不可能离得开劳动力,当然这些到了南京以后也可以去想办法招募,但江南目前来说还算承平,想要在地方上招募大量人手,先不管能不能招到足够的人力,就算能招到也必然需要海量的银钱,这个朱慈炯真没有。 但是流民不一样,流民之所以能成为流民,终归有一个共性,就是在家乡没有办法活下去了,所以成为流民寻求一条活路,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为什么屡败不灭,哪怕被杀的只剩下十几个人一旦复出就能轻易拉起几十万的队伍,还不是因为大明有太多太多被天灾和官府逼迫的活不下去的农民了,他们或是自愿或是被迫被裹挟成为农民军的一员,到最后为的就是能有一口饱饭吃,农民军领袖带着他们攻城掠地四下抢劫为的也就是抢到足够的粮食来养活太过庞大的流民队伍,这些流民本不会打仗,可打的仗多了自然而然就转变成了合格的兵卒,至于无法承受的自然就成了领袖们成就霸业路上的一堆枯骨。 李自成能靠这些流民组成的乌合之众杀进北京城,差点开创一个新王朝,他朱慈炯有魄力有能力更有远超古人的知识,那他凭什么不能以流民为基础锤炼出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用最低廉的价格(吃饭)来锻造出一支真正属于他忠于他的核心力量,挽回大明朝的气运。 而且走陆路也不算艰难,出了京顺沧州南下直入山东,过了济南府顺着泰安淮安一路下去要不了多久就可到达南京,起义军的势力如今主要还是集中在陕西河南以及湖北境内,山东、南直隶一带就算有小股土匪,也绝不可能胆大到来伏击他们这支数千人的队伍,何况他身为皇子,走府过州,沿途上的府县州衙谁敢不派兵护送过境,大明的天下现在可还没亡呢。 至于在这样的地界能遇上多少流民朱慈炯心里没底,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很显然在如今的大势下朱慈炯很难失望…… 第十章 流民 数千人的队伍行进的速度算不上多快,可朱慈炯怎么也没料到会这么慢,六月十八离开京师一直到六月二十五才到了沧州,四百多里地足足走了八天,数千人人吃马嚼光是粮食就消耗了近千石。 如此行进速度让朱慈炯极为不满,不说别的照此下去,从北京带出来的五千石粮食都未必能让他们捱到南京,更不消说他本来还准备拿出一部分粮食用来收拢流民的了。 最后朱慈炯只得先遣散九成民夫带上三百石粮食回转北京,余下的粮食有牛马驮负,留下少许身强力壮的劳力和一千兵卒运送基本足够,而且后面等粮食消耗愈多的时候他还准备继续遣散,这些民夫在北京几乎都有家口,等他到了南京以后这些人留下来的可能性本就不大,与其如此让他们空耗粮食实在有点得不偿失。 不过就算遣散了民夫,队伍非但没有丝毫缩减,反而已经膨胀到了近五千人,这四百多里路上朱慈炯只要遇见流民就会赈济粮食,这些流民大多都是湖北人,从农民军杀进湖北之后,就陆陆续续开始逃难,尤其是在张献忠攻破麻城兵发武昌之后,逃难的流民简直多不胜数,初步估计起码十万以上,往往一座小镇不说从此绝了人烟至少也是十室九空。 流民不一定都是活不下去的乡民,更多的只是不愿意被农民军裹挟,最终不得不成为农民军的炮灰而已,所以在农民军还不见得杀入他们周边的时候就已经拖家带口北上,希望能够寻求到一条活路。 这些流民大多都是青壮汉子和健硕的妇女带着幼小的孩童,一般老人是不愿意远离故土的,就算愿意这千里跋涉也未必能撑的下来,而且农民军也不太可能裹挟那些上了岁数的老人,那样非但不是助力反而会成为负担,所以最多把粮食抢走大半,然后留人一条活命,至于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这些老人的造化了。 成千上万的流民潮离开乡里时候也会带上一些保命的粮食,可湖北到北京两千里路,靠自己带的那点粮食根本难以维持,所以最后流民就成了饥民,一路乞讨撑不下去的就此倒毙,这种情景一路上朱慈炯看到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如此一来朱慈炯本就不多的粮食顿时变得捉襟见肘起来,好在终于到了沧州。 沧州知州丁化成风评不差,可也绝谈不上清廉,对这个人朱慈炯没什么印象,可到了沧州城下看到大批流民被关在城外不许入城,上百流民被活活饿死的景象时,朱慈炯的心情自然不会太好,以至于丁化成前来拜见的时候很是受了一顿训斥,并让其立即准备一万石粮食和一百辆牛车,否则立即弹劾他坐看百姓饿死最终成为暴民之罪。 沧州好歹也是大州,可让丁化成一下子拿出一万石也跟挖了他的心肝一般,可他敢不答应吗?除非他这官不想做了,他不知道的是,三皇子之所以只要一万石,完全是考虑到运输问题,如今沧州城内城外的流民接近三千,只要手里有粮食,全部跟他走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如此一来他就有八千人,减去孩童及体弱者起码也有五千以上劳力,每人背负四五十斤粮食,加上两百多头牲口牛拉马拽,一万几千石粮食已经是极限,要不然朱慈炯只怕开口就会要三万石,河北地界灾害不算太重,几万石粮食还是拿的出来的。 最后丁化成拿出一万石粮食和八十头牛车五十辆驮马车,另外安排五百卫所兵恭恭敬敬的护送三皇子出境,朱慈炯也没为难他,这样的官员大明比比皆是,他现在要是插手这方面的事,没准就会引起皇帝老子猜忌,最后只是告诫了丁化成一番,并且告诉他如果不想收留流民,那么就告诉到了沧州地界的流民去南京,哪里会有专门赈灾的地方,三皇子这番‘善举’丁化成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歌功颂德…… 直到朱慈炯走了三天,丁化成才慢慢回过味来,深感这一万石粮食花的值,日后但凡到了沧州的流民他都按照三皇子的吩咐发放少量粮食之后让其南下,倒使得沧州城中流民乞丐绝迹,为他的官声搏出了不小的好评,只等考评一过再疏通疏通关节,加官进爵简直指日可待。 有了粮食朱慈炯也有了底气,这一路上陆陆续续收拢的流民数接近两万,已经超出了朱慈炯的心理预期,不过一万几千石粮足够两万人吃上两三个月,朱慈炯现在至少能保证愿意跟随他南下的流民不会有人被饿死,至于到了南京之后又该如何,朱慈炯心里早有盘算。 一路下来朱慈炯没在其它府县太过逗留,在没有拥有绝对权力的时候他并不准备接触太多的官员,身在北京城内的皇帝老子可是个多疑猜忌的主,这一千护卫他南下的兵马没准就有眼线在内,随时都有可能将他的一举一动朝北京汇报,他可不想在最后的节骨眼上多生变故,但若是到了南京他反而可以胆大妄为一些,毕竟在北京的时候他就说过会找机会犯下过错,好让皇帝老子名正言顺的剥夺他的爵位,想来就算做的再怎么过分,皇帝老子这一年内也只能忍了,可惜的是想要最后处置他,崇祯帝应该没了那个机会了。 身为大明皇子又是奉诏南下祭陵,一路上的官员自然不敢怠慢,就算朱慈炯刻意回避能不见就尽量不见,可好处还是该怎么收就怎么收,这一路上收下的孝敬银子倒有好几万两,着实让朱慈炯惊喜了一把。 八月初三,离京已达四十余天的朱慈炯一行终于抵达南京,那个时候可没有长江大桥,由北进入南京地界唯有乘船渡江,所以当朱慈炯一行近两万五千人出现在长江北侧十里时,前来迎接恭候多时的长江水师提督万长明很是被吓了一跳,虽然对三皇子一路上救济收拢流民早有耳闻,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流民会有这么多,不过他还是知趣的没有多问,他的任务只是把朱慈炯一行人护送过江,那边的高官显贵只怕这个时候等的已是望眼欲穿了。 “下官长江水师提督万长明拜见定王殿下公主殿下。”万长明惊讶归惊讶,脚下可没半点迟疑。 苗宣打开马车车帘露出朱慈炯那张还稍显稚嫩的脸。 “万大人辛苦了,本王与长姐过江少不得还要劳烦万大人护送一番了。” 万长明脸上看不出喜怒,不卑不亢道:“此下官份内事,时近正午天气炎热,下官已在前方凉亭备下酒宴,敢请殿下公主稍事歇息,待过了午时再赶路不迟,应天府尹钱大人……” 后面的客套话朱慈炯基本没怎么听进去,只是万长明提到的这个应天府尹钱大人让朱慈炯留上了几分意,这应该就是那个水太凉头皮痒钱谦益了,很好,这次他的南京之行一部分计划可要落实在这个名臭万古的叛臣身上了。 “万大人的水师有多少条船?可能载的下这两万多普通百姓。” 万长明这次是真被吓了一跳,敢情这个三皇子是准备把这些流民全部带进南京城啊,当然这些和他并没有太大关系,三皇子让他转渡他就转渡呗,至于怎么安排这些流民,那似乎不是该他操的心,就让城里的那些显贵去头疼好了。 “下官提督之长江水师共有战船七十八艘,运粮船三百余,殿下若要将这些百姓渡过江去,包括牛马在内来回两次便可成行,只是百姓登船需些时间,货物亦需搬运,只怕今日无法全部成行。说到这里万长明犹豫了一下,如今南岸已有留都三品以上官员百余,公侯伯爵数十人翘首期盼殿下公主驾临南京,不如下官先行将殿下公主护送过江,在转头运送百姓,不知殿下以为然否?” 朱慈炯眉头一皱,这水师提督万长明是在提醒他不要本末倒置啊,看来他这个没有实权的皇子在这位实权将军的眼里还真算不得什么,估计自己带了这么多流民来南京,他嘴里不说什么,恐怕心里却是很不以为然的。 “万大人所言甚是,天气炎热,本王岂能让大明镇守留都的官员太过久侯。”朱慈炯说到这里轻叹:“只是这些百姓都是大明子民,因受流贼所迫不得已背井离乡,本王这一路若是未能遇见倒也罢了,既已遇上如何能够不解民于倒悬,他们一路跟随本王到了南京,本王若不能将他们妥善安置又于心何忍,还请万大人谴一快船过江告知留都迎接本王的官员,让他们不必久侯先自散去,待本王将百姓安置妥当再行过江不晚,至于各部官员本王闲暇之余当会一一拜会。” 一席话说的万长明不禁动容,明代王室在百姓中的口碑一向不佳,如今这定王居然把百姓放在官员之上,如果不是故作姿态倒的确是个异类。 第十一章 希望 万长明更多的还是不解,定王爱护百姓虽说能博取贤名,可一路上收拢流民百姓直至南京城下已是仁至义尽,就算想安置好这些百姓也完全可以过江以后委派一个官员前来专门负责赈灾,完全没必要亲力亲为。 大明留都南京除了没有内阁其它可都是一应俱全,衙门虽多为虚设,任职官员也都称之为,吏隐,但地位可丝毫不低于北京,随便抽调几个民事官根本就是三皇子一句话的事。 三皇子没理由也没有必要为了流民百姓把南京一干重臣晾在哪里,但三皇子既然已经这么吩咐了,万长明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让亲兵按照殿下的意思过江告诉迎候的官员,今日三皇子殿下不过江了,至于原因只说殿下公主一路劳累,受不得江中风浪,过江改为明日。 万长明误会了朱慈炯的意思,他本以为朱慈炯不放心自己过了江之后,这些流民得不到妥善安置,甚至怀疑他不会将大部分流民送去南岸,所以想自己留下来等流民全部过了江之后再启程,这一来一回可不得要到明天。 朱慈炯的真实想法又岂是万长明能够轻易猜测出来的,这些流民对于其他官员来说或许是拖累,可对于他来说就是日后改变历史的原始资本,相信这一路上他的善举传拨出去以后,原本准备北上的流民会越来越多的选择南下,随着流民的越来越多,他就可以得到资本的原始积累,接下来由量变转为质变,无非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本王看过地理志似乎这长江当中有一处小岛名为江心洲,大约有两万多亩大小,不知是否确实?” 朱慈炯现代时就生活在南京,当然知道这长江中的绿洲,可三百多年后与现在是不是有所不同,那就不得而知了,故而有此一问,在他的计划中,这样一座四面环水的小岛简直就是他作为安置流民,培养忠于自己势力的绝佳桥头堡,最重要的是地方足够大,安排十几万人都没什么问题。 “殿下真是博学广闻。”万长明点了点头:“这江心洲位于江中位置,离两岸不过几里,上面有几十户人家,三千亩开耕的农田,这些土地农户现如今都在安远侯、灵璧侯、隆平侯三位侯爷名下。” 安远侯、灵璧侯、隆平侯?朱慈炯冷笑,他可是很清楚安远侯柳祚昌,隆平侯张拱日,灵璧侯汤国祚,加上魏国公徐文爵,还有身为守备勋臣的忻城伯赵之龙等等勋贵,在清兵灭弘光政权的时候一个个都投降了满清,这些个享受祖上福荫,吃着大明的俸禄最终全都选择叛国投敌的所谓勋贵,毫无疑问都将是他日后清理的目标。 朱慈炯早已看中江心洲的地理位置,此处要换做一个史载正臣所有,他要强行征用没准还会有点心里负担也会想办法去补偿,可既然是这三货的,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这三货历史上既然能投降,可见也不是什么豪勇之辈,凭他如今的身份,敢不敢到自己面前来据理力争都是个问题。 “万大人,本王的意思先将这些百姓安置在江心洲上,等过上个几年天下平定了,再让他们各自返乡,依本王估计日后会有更多背井离乡的百姓自行前来南京,这江心洲就算是被本王先行征用,至于洲上原住民,愿意留在岛上的就暂时迁移去北侧集中居住,粮食银钱本王自会定期发放,不愿意的就麻烦万大人载他们离开江心洲。” 万长明大吃一惊,心道三皇子殿下年纪不大魄力倒是不小,这还没进南京城呢,就一下子强夺了三位侯爷的田地,其实这南京周边无主的荒地多了去了,想要安置流民什么地方不可以,根本犯不着同时开罪三个侯爷。 可他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不多说,还是那句话这南京城里就算勋贵把脑子打成狗脑子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如今只需要按照三皇子的意思把流民运上江心洲,再把皇子公主送去南岸,任务就算完成了,只是这两万多流民,三皇子要想全部安置下去不让人饿死,怕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更何况后面的流民只会越来越多呢,看样子留都南京这段时间是有好戏看了。 明代末年正处在小冰河气候晚期,正午的时候虽是大阳高照却远没有后世那般炎热,万长明离岸十里来迎接朱慈炯的时候已是接近午时。 这个时代的穷苦百姓为了省粮本没有吃午饭的习惯,可自从被朱慈炯收拢之后,朱慈炯为了让他们保持体力,便于赶路和背粮,中午都会安排一顿饱饭,如今从京城带出来仅剩的两三百民夫早已经埋锅造饭,又熬上一锅锅飘了些许油花的菜汤,不一会的功夫已是香气四溢。 “万大人不妨与本王一道用了午饭,等饭后稍事歇息再行赶路。”朱慈炯说着抬了抬手,苗宣自是会意,转身安排去了。 万长明一脸苦涩,他在前面不足一里的地方早已备下了酒水,赶前一步来迎接可不就是因为知道三皇子这一路带了流民,心想着正好可以将殿下与流民隔开用膳,却没成想人没请到自己反倒给留了下来。 朱慈炯的午膳很是简单,一碗白米饭,两三碟小菜外加一碗大锅汤,除了比其他人多了一碟小菜以外其它和流民吃的并无二致,万长明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身为大明皇子,宿营用餐怎么也得支个帐篷摆张精案,可是没有,三皇子只是很平常的用一双银筷在翡翠小碗扒拉着米饭,时不时挑上一点小菜,吃的毫不做作,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而后面马车内的长平公主到现在为止未发一言,一个侍女端进马车的饭菜和三皇子的也无不同…… 万长明怔怔的拿着苗宣亲手递给他的碗筷站在马车边,目光飘向护卫京营后方的流民队伍,看到的眼里只有满足与感激,这些流民想必心里早已经认定只要跟着三皇子往前走,那至少不会被饿死,在这乱世也多出几分生存的希望, 又看了一眼埋头用膳不发一言的三皇子似是想到了什么,拿起筷子狠狠扒拉起碗中的米饭,这一顿午饭并不可口,甚至那大锅汤喝起来只觉得难以下咽,可却让万长明这位日后威震四夷的海洋霸主记住了一辈子。 两万多人的流民队伍缓缓朝长江北岸前行,或许是知道即将到达目的地,每一个人脸上都闪现出异样的神采,身为最底层的普通百姓,他们的愿望很朴实很简单,只要能有一口饱饭能有一条活路谁又愿意远离故土跋涉千里,如今大明尊贵的皇子殿下给他们饭吃,路上有谁病了倒了又都能得到及时救护,这是把他们当人看,真正从心里把他们当成了大明的子民,所以他们清楚的知道,跟着三皇子就有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万长明骑在马上默默跟随在马车一侧,他已传令下去所有水师官兵上岸准备接送百姓前去江心洲,也已经派了一百水军上了江心洲,去通知洲上原住民按照三皇子的吩咐搬离,这些事本该是京营护卫去做的事情,他做了难免会得罪南京城内的三位侯爷,可不知为何,万长明总隐隐觉得这么做是值得的。 十来里路程若是按照往常的速度差不多要走近两个时辰,可这次流民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刚才三皇子的护卫已经传达了殿下的令谕,前面就将是他们长途跋涉的终点,一块四面环水的世外桃源…… 八月的天气终归还是有些闷热,江边的凉风吹在朱慈炯的身上却不禁让他有些庆幸,好在皇帝老子没等他的三个预言全部实现,否则等到十一月再南下,以现在小冰河气候的严酷,只怕不知道要冻死多少流民,就算在路上收拢些流民最终也不知道能有多少能活到南京城下,不过让这些流民能够安然过冬的房子棉衣和粮食自己却是要抓紧筹办了。 “万大人,本王想和你买上十几艘运输船。”朱慈炯看着江边码头忙着登船的流民突然间说道:“这些流民在岛上缺衣少粮,日后还可能会有更多的流民前往江心洲,没有渡船可不行啊。他之所以说买,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征用水师官船的权力,而要运输大量物品上岛,只怕那些民船负荷太大难堪大用。” “殿下说笑了。”万长明拱手笑道:“正如殿下所言,这些百姓都是大明子民,情非得已才抛离故土一路南下只为谋条生路,万某身为大明水师提督救护百姓乃是应尽之责,岂敢让殿下破费,万某这就拨出五十条运输船外加十条战船护卫,常驻南北两岸,王爷若有差遣只管吩咐便是。” 朱慈炯点点头,他知道万长明绝无可能让他掏钱买船,却没想到这水师提督居然如此慷慨,这不仅省了他很多麻烦,也让他对万长明很是高看了一眼,盘算此人日后有没有为己所用的可能。 第十二章 大监 花费了近两个时辰,朱慈炯这一路南下收拢而来的两万三四千流民终于尽数登岛,第一批上岛的流民甚至已经开始扎起了帐篷。 这些帐篷都是在朱慈炯一行路过济南府的时候,济南知府划拨出来安置流民的,共计五千顶,另外还赞助了五千床薄被三千石粮食,可算是解了朱慈炯的燃眉之急,等到将剩下的四千石粮食几百头牲畜也运上岛,天已蒙蒙黑,知道三皇子今日不过江,林森早已一如往常将营盘扎好,这一路上三皇子是如何安抚百姓救治流民的,一桩桩一件件林森都看在眼里,却是从心底佩服起这个年仅十三岁的皇室少年。 吹着江面上传来的丝丝凉风,看向缓缓隐于黑暗中的江心洲朱慈炯可谓感慨万千,自己做的这一切在外人眼里最多也就是爱护百姓心存善意,甚至连体恤子民都算不上,谁又能真正体会到他劳心劳力做这一切的目的或者说是野心,这江心洲在他们看来,他无非是想要将这里变成流民收容地,可他真正要做的却是已这些流民为基础,最终将这片两万多亩的土地变成日后震慑整个南方的军事重区。 他好不容易挣脱掉身上枷锁从北京来到南京,已经完全可以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甚至在不久之后还能彻底改写大明的国运,而现在摆在朱慈炯面前要做的事情千头万绪,安置流民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该如何做他虽早有全盘打算,可是否能够顺利实施就连他自己心里都没底,和南京官场上的那些个早已腐朽透骨的官员打交道,朱慈炯没有经验,光靠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和皇子身份显然不够,目前来看唯有循序渐进走一步算一步了,但只要是现在对他造成阻碍的人,他朱慈炯绝对会在掌握到足够力量的时候将其碾成齑粉。 这收拢来的第一批流民,朱慈炯当然不可能让他们吃白饭,可也不至于让他们在岛上开垦荒地,非但不会,这岛上原有的三千亩良田只等这一季稻米成熟收获完粮食之后,他就会下令将之彻底平整,至于平整以后做什么用途,朱慈炯虽已有成算却还要好好规划一下,所以这批流民当下唯一能做的只有两个字‘建设’。 流民的户籍朱慈炯已经安排苗宣统计完成,其中匠户四千余户,占这批流民的总人数接近三分之一,其中泥瓦匠一千二百三十四人,木匠九百一十七人,其中最为朱慈炯看重的铁匠却只有不足三百,会铸枪铸炮的更是一个没有,这让朱慈炯想起来就郁闷,可也属正常会这门手艺的多半都把持在豪门大族手里,民间就算有人会也没有用武之地。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南京也是有将作监的,朱慈炯相信他完全可以发掘出他需要的人才。 林森就在朱慈炯身后几百步的地方挥舞起手中大刀,这个习惯风雨不改,那挥洒出的刀光在月色的影应下泛起一阵阵银芒,朱慈炯看过多次早已是见怪不怪,可万长明看得却已是目瞪口呆,更是不经意间擦了几次额头上的冷汗,他是水师提督擅长的是水上作战,在江河湖海上他不怵任何人,可要他对上这种万军之中犹入无人之境一般的猛将,他半分把握也没有,一百多斤的大刀片刻不停挥舞快半个时辰了,这他妹子的还算是个人么?他要是知道这个三皇子的护卫统领,眼中盖世无敌的超级猛将,两个月前还只是个把总,心里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 紧了紧苗宣为他披上的锦袍披风,忙活了半天却有些乏了,江心洲在月光下也已只能看见个轮廓,朱慈炯转身入了大帐,一夜安睡再无他想。 — — — — 朱慈炯不知道自永乐大帝北迁之后是否有皇子来过南京城,不过皇子入住皇城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南京守备大太监韩赞周身为留都三大实权人物之一,对于定王代帝前来南京祭奠孝陵之事自然不敢怠慢,早已差人将文华武英两座大殿收拾停当,只等皇子公主到了南京即有歇脚之处。 朱慈炯和朱媺娖姐弟俩进入皇城的时候刚刚近午,在朱慈炯的要求下,韩赞周先是安顿好长平公主在武英殿住下,不过韩赞周没呆多久就被赶了出去,长平公主以需清净为由,直接让韩赞周将武英殿原先的大部分宫女太监带走,只是留下两个小太监干些杂活,至于服侍她的人有北京跟来的六名贴身宫女已是足够…… 洪武皇帝毕竟是穷苦人出身,深知民间疾苦,定鼎天下以后虽富有四海可却从未忘本,皇室用度历来简朴,后世子孙虽不乏铺张奢靡之辈,可皇室风气十几代下来保持的还算不错,尤其是到了如今的崇祯朝,国家经济捉襟见肘,就算是想过奢侈生活也不容易。 朱慈炯的午膳也就是四荤四素一道汤外加一盘甜点共计十样,菜式不多却做的极为精细,色香味让人一看便是食指大动,不过三十四年的现代高节奏生活过惯了的朱慈炯对于吃食完全没那么讲究,否则在路上也不至于吃大锅饭都能甘之如饴了,如今安顿下来也是一样,满满一碗饭端上来后,就见朱慈炯筷子上下翻飞,让站在旁边准备为皇子布菜的宫女张口结舌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皇室贵胄的雍容气度只是一顿饭就彻底被朱慈炯给毁了个干净,苗宣对此已习以为常,韩赞周却以为三皇子殿下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想必就没吃好过,只是这风格未免太过不雅…… 朱慈炯对韩赞周的观感不错,因为此人在两年后,清灭弘光政权之后选择了自杀殉国,只此一点至少可以说明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对大明帝国也绝对算得上是有情有义了。 不过韩赞周只能算是忠仆,绝算不上什么好人,身为南京镇守太监实权派人物之一,可以说跺一跺脚南京城都要震上三颤,北京城破崇祯自尽之后,南京留守大臣为了由谁继任新君很是一番争斗,最后福王朱由崧在马士英等大臣联合江北四镇的拥护下建立了南明第一个朝廷弘光政权,这其中韩赞周也是出了大力的。 弘光帝喜好美色,登基之后不知道整军备武以期驱逐鞑虏收复北方山河,只知道广征秀女充实后宫,好像后宫女人少了就不足以体现皇家气度一样,大明王朝风雨飘摇弘光帝又这般好色无度,因此就是寻常百姓也不愿意让自家闺女进入后宫,韩赞周为了迎合帝王之好,也不知道干过多少次强抢民女的恶事。 不过这一世他来到了南京,也就没朱由崧什么事了,何况他也不好色,否则在现代时候他也不至于因为妻子亡故就心灰意懒变卖公司四处瞎溜达了,何况好人还是恶人对朱慈炯来说并不需要在意,好人有好人的用法,恶人有恶人的用处,他要的唯一就一点就是忠心,韩赞周最后能自尽殉国,忠心方面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别的不说就说当下,朱慈炯在南京可根不深蒂不固,有这么一个忠于皇室的鹰犬在,他不管想要干什么都会事半功倍,当然前提条件是要将其收为心腹,否则这家伙表面恭敬实际上阳奉阴违,那办起事来可就不是事半功倍而是事倍功半了。 现在弘光帝已经不可能出现,那么韩赞周自然没了强抢民女的必要,可人家在南京镇守这么些年做的恶事想来也不在少数,太监又大多贪财,不管是受贿还是贪污克扣,这家伙手里就算没有百八十万,五六十万两银子总该还是有的,他朱慈炯现在缺银子呐。 他缺人缺粮缺银子,目前来看人的问题好解决,别的不谈就说李自成杀入河北攻破北京城后,必然会造成海量的流民,南京身为大明留都,定然会成为绝大多数流民选择的方向,可以想象大半年之后,朱慈炯需要的人力资源必定会空前膨胀,他现在预计将会有二十万,到时候恐怕只多不少。 至于现在的两万多流民在朱慈炯看来差不多也就够了,前期建设流民如果太多反而会造成资源浪费,而且对于他来说也将是个不小的负担,再说了如果这个时候他收留的流民就超过十万,你让崇祯老子怎么想,会不会以为他这个儿子想要操练兵马拥兵自重? 粮食问题现在看也不是很难解决,南京城的几个大粮仓储存了起码百万石以上的赈灾战备粮,而且秋收在即,等粮食征收上来除了押送进京以外还能多出不少,如今朱慈炯需要养活的流民按照五万算,一天消耗差不多一千石,坚持到北京城破大概需要二十万石以上,他以赈灾为名调拨粮食赈济流民,就算崇祯老子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第十三章 画饼 朱慈炯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不止是他整个大明都缺银子,别的不说当兵的吃粮拿饷天经地义,没银子当兵的拿什么养家糊口? 现在当官的只知道拿银子蓄养家丁私兵,其他大兵的死活根本不放在心上,这样的军队能有什么战斗力,为了让部下不哗变,更是纵容部队私掠民间,官军比土匪还要凶恶,长此以往朝廷自然失尽民心。 偌大的帝国到了最后尽然连区区一百万两让吴三桂部开拨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可以想象当时的崇祯皇帝窘迫到了什么程度。 大明是真的穷,可大明的官员、地主、乡绅、豪商可一点都不穷,李自成追赃助饷轻易弄了上亿两,张献忠劫掠大户富绅抄出了多少,据后世推算光是江口沉银差不多就有一亿五千万,那些个在明末资敌叛国,清朝入关以后被封为皇商的晋商八大家,哪一家的财富又会低于千万,天下九成的土地在那些不用交税的世家豪族手里,剩下的一成不但要被克扣贪污,还要养活官员养活只会混吃等死的宗室子弟,更要支付庞大的军费开支,这要是国库还能有钱那才是真的见了鬼了。 所以朱慈炯压根今就没想过从南京库房里面能弄到银子,想要银子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富绅大地主或者官员豪商,但又不能太过激进,温水煮青蛙就是一个很不错的策略,毕竟这是一个庞大到恐怖的利益集团,如果他表现出强烈的针对性,必然会遭到整个利益集团的强势反扑,真到了那个时候他朱慈炯不要说登上皇位,就是突然间暴毙来个被死亡都完全可能,但是这个利益集团又不能不动,否则他就算挽回了大明国运,迟早一天也会再次分崩离析,所以他要动只能等到拥有决定性力量的时候,任何敢于反抗的人或者势力都必定能让其瞬间灰飞烟灭。 不过现在朱慈炯需要用银子的地方还不多,主要就是建设江心洲的一切用度,比如建造军队营房,以及厂房一类的基础建筑,这些花不了多少银子,初步估算应该在十到二十万之间,这点银子朱慈炯相信不需要干那些抄家灭族的事,就凭借他皇子的身份都能轻易弄到手。 不过一等到他想要组建军队,那银子就要花海了去了,如果是旧式军队,那武器甲胄刀枪箭矢打造起来银子就是流水似的往外花,这些流民大多有家有口,军饷开支也不会是个小数目,按照朱慈炯第一步规划,是要组建一支大约五万左右的新旧参半的军队,枪支弹药是必然要研究配备的,否则光靠旧式军队,一支流民组成的新兵队伍,就算接受了再多现代化军事理念,要想成为虎狼也只能用人命去堆,他的对手可不只是满清铁骑,还有数以百万计的农民军甚至还包括哪些拥兵自重的大明军,靠几万流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扔下筷子,朱慈炯很是不雅的打了个饱嗝,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说道:“韩公公,孤这次千里南下按圣意,一为祭奠孝陵为大明祈福,二为赈济流民以免这些流民被贼寇裹挟,可孤毕竟年幼做事难免不够周全,韩公公身为留都镇守,日后免不得要多帮衬一下本王啊。” “能为殿下分忧,是奴婢莫大的荣幸。”韩赞周躬着身子笑道:“殿下但有吩咐,奴婢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如此甚好。”朱慈炯不动声色点了点头:“父皇在孤离京前曾告诉本王,只要孤能将这两件事办好,让江南境内太平无事,那么待孤回京之后,可以答应孤三个请求,如果韩公公办事得力,孤可保举公公为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不知公公意下如何。” 韩赞周顿时跪倒伏地大哭:“殿下对奴婢提携之恩,奴婢没齿难忘,殿下但有差遣,奴婢必定扑汤蹈火万死不辞。” 韩赞周这两句话可是发自真心,他当然不知道朱慈炯是在信口开河,崇祯爷要是没说过,三殿下就算是皇子也不可能拿这种事出来胡诌,所以这等于是三殿下言明日后定会赏给他一个前程。 韩赞周现在是留都镇守太监,绝对的实权派,但就算如此在南京城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只手通天,不说别的就是礼部侍郎兼应天府尹钱谦益与他就颇为不合,每遇掣肘他也只能无可奈何。 可司礼监秉笔太监可就大为不同了,他这样的镇守太监在人家眼里根本连个屁都算不上,就说如今的秉笔王承恩可是深得崇祯帝信任,要是看他不爽,只怕一句话他就得人头落地,现如今司礼监掌印曹化淳因兄亡故回乡奔丧,加之年老就算再回京城要不了多久就会告老,到时候王承恩升为掌印已是定局,那空出来的首席秉笔……若是有三皇子美言举荐,那还不是板上钉钉,至于现在的东厂在魏忠贤倒台之后声势弱了何止十倍,加上崇祯刻意压制,提不提督倒是没什么紧要的了。 不过韩赞周心里可是通透的很,三皇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和他说这些,多半是有什么难事想要交给他半又不想他阳奉阴违,所以才会许他个前程,手段老练的很,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自一个还没满十五岁的少年之手,看来他身边这个大伴苗宣自己日后还要多多亲近一些才行。 “起来。”朱慈炯很是无语,这些个太监咋就这么喜欢哭呢?难不成不哭就显得不够忠心? 见韩赞周起身,朱慈炯说道:“孤这次南下收拢了不少流民百姓,如今全都安置在江心洲上,如今却是有几件小事需要韩公公去办一下。” 韩赞周道:“殿下只管吩咐便是,老奴即刻去办。” 朱慈炯很满意韩赞周的态度,看来自己画的大饼效果还不错。 “流民多是些吃不起饭出来逃难的穷苦百姓,既然跟随本王来了南京自然不能再让他们饿着,你去知会户部陈尚书,让他先拨出五万石粮食送上岛,本王估计这几个月流民人数还会有所增加,等秋粮收上来以后再拨十万石过去,本王不想看到上了江心洲的百姓有一个人饿死。” 韩赞周眼中流露出一股异色道:“殿下宅心仁厚,那些流民必定日日感念殿下仁德,老奴待会就去户部向陈大人要粮。三皇子要粮赈济本是他意料中事,区区十几万石粮食,不说三皇子了,就凭他的面子陈子壮也没有推脱的可能,何况这还是赚政绩的好事。” “另外这天气过不了多久就要凉下去了,这些百姓总不能没饿死反倒被冻死,所以被褥必不可少,再问问户部可以库存,若是没有就去商户购买,总得需要一两万套才成,本王还有三万两积蓄,等会让苗伴伴拿给你先用着。” “怎敢让殿下破费,殿下且放宽心,有奴婢在自当将此事办的妥当,绝不让一个百姓冻饿而死。”韩赞周连声说道。 户部有多少被褥韩赞周还真不知道,可就算一床没有,区区两万套被褥也花不到万两银子,他只需动动嘴,毛都不用拔一根下面人就能办的妥妥帖帖,拿三皇子的银子?他脑子除非被门夹坏了。 朱慈炯也不勉强,他自己的银子说白了留在身上还真没什么用,既然韩赞周不敢收,那就留给苗宣自有排上用场的时候。 “最后一件事就是建房,光靠被褥帐篷遇上严寒也顶不上大用,所以本王准备在江心洲上搭建民房,就按能够容纳二十万人的规模建,对了那江心洲本属三个侯爷,这事你去知会他们一声。” 韩赞周根本没在意江心洲的归属,莫说是三个侯爷,就算江心洲是南京城内的第一勋贵魏国公的产业,三皇子说征用,徐弘基又岂会说个不字,三千亩良田而已,对于这些名下良田上万顷的豪门大户根本不算什么,更不用说还能示好三皇子了,他大吃一惊是因为三皇子要建的流民宅规模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据他所知现在江心洲上的流民可是连三万都没有,就算日后陆陆续续还有流民上岛也不至于会有二十万,建二十万流民安置房怎么也得五六万间,如果全用木材,这得需要多少,就算流民自己动手,光木材消耗都至少需要二两一间,这算起来起码得要十几万两才行……三皇子这还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了。 “可是有难处。”朱慈炯见韩赞周沉默开口问。 难处……韩赞周只是稍显犹豫,很快便咬咬牙:“没有!只是奴婢不解,三皇子为何要建容纳二十万人的流民房,这木材消耗可不是个小数目,南京城内估计很难收齐,怕是要去其它城镇搜集才行。” 木材?朱慈炯楞了一下,他可是准备按规制建营房的,用木头建房子不说安全性就是持久性也达不到他的设想,所以必然是用砖瓦,而且还要分区域,营房和民房又有不同,这些他早有腹稿,现在只等材料了,现在韩赞周这么问,他反而不太好回答,总不能说他料定李自成会打到北京,到时候必定会有大量难民南下。 第十四章 大匠 朱慈炯将自己打算在江心洲实施的建筑规划随便说了说,当然涉及军营方面则是一带而过,韩赞周虽忠心大明,可他不是皇帝,就算画了个大饼给他,可毕竟还是以利交结,不涉及政治方面的事可以放心交给他去办,可核心之事他现在只能依靠苗宣。 最后韩赞周听了个七分明白,三皇子让他去把将作监主事外带几个大匠叫来,他也就不去费心思瞎琢磨,老老实实把刚才三皇子交待的几件事办好,可比什么都要强的多。 将作监主事苏嶆,天启元年恩科进士,如今也是从三品大员,虽然管的是匠户,整日里也主要是与匠民打交道,可整个人看上去却没有半点匠气,身上充满了书卷气看上去儒雅的很,可跟在他身后的五个大匠可就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了,如今匠户没什么地位,就算是大匠在官员的眼里也和杂役没什么太大去别,绝大多数大匠往日里就是见到一个芝麻小官都诚惶诚恐的,不要说现在见的是皇子龙孙了,趴在地上那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的。 等六人磕完头拜见完自己,朱慈炯微笑道:“苏主事何不将几位大匠介绍给孤认识认识。” 苏嶆一呆,他本以为三皇子召见他为的是想要打造什么精巧事物,想必也只会交待他一番,却没想到三皇子一上来就要他引见五名大匠,不过既然三皇子发话了,他又怎敢质疑,只得满腹郁闷的当起了介绍人。 “这位是阮大匠阮平。”苏嶆手掌平摊指向最左侧的一人“木工手艺样样精通。” 朱慈炯顺眼望去,见这阮平相貌也是平平,身体略为佝偻,也不知是因为在自己面前太过拘谨还是常年做木匠活导致的腰椎变形,不过他对木工需求现在并不算大,主要还是打造后世的那种上下铺,这种活是个木工都能干,之所以让他来,一是因为他要找个总负责督办此事,二来是因为他对南京木材市场行情不太了解,所以想要找个行家代为选购罢了,这年头他可不放心什么事都交给当官的去办,明明只需要一两银子就能买到的东西,当官的报上来的消耗没准能有三两甚至五两,他穷着呢,可没那么多闲钱让人贪墨。 “这位是程大匠程午,主要从事铁器制作,经他手打造的铁器不但美观而且耐用,南京城里不少达官贵人府上管事的都喜欢用他亲手打制的铁制品。” 这倒是个精壮汉子,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想来很是有几分力气,如今打造铁器靠的基本都是人力,气力弱了根本坚持不住,这人的样貌倒还符合朱慈炯对于铁匠的先入之见,可对于朱慈炯来说这人现在并没有大用,他又不打造武器盔甲,最多打制些制式锅碗瓢盆连农具都不需要,打铁手艺再好在他这暂时都没有用武之地,他现在需要的是会炼铁炼钢的人才,将作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等下就要问问这程午了。 苏嶆又指向中间一人,此人看上去就要沉稳多了,四十多岁,朱慈炯之所以会对此人稍显留心是因为这五人拜见自己的时候虽都很紧张,可只有此人与身边的一个小老头很快平静下来,站在那里低眉垂目一动不动,不像其他三人多少有点紧张,手脚都在不经意的微微颤动,朱慈炯暗暗点头,不骄不躁倒是可用之人。 “这位是杨伏堂杨大匠,原属兵仗局精通鸟统制造,南京戍卫营、巡防营内的火枪队,所持鸟统八成都是杨大匠亲自督造。” 苏嶆嘴里夸奖眼里却很是不以为然,只因这个时代鸟统的实用性奇差无比,装填麻烦费时不说还极容易炸膛,也不知道多少火枪兵被鸟统炸膛伤了性命,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制作成本,鸟铳铳管需要精铁,而一斤精铁要用十斤粗铁才能炼出来,只有用这样的精铁制成的鸟统火枪兵才敢使用,粗制滥造出来的鸟统上了战场火枪兵根本不敢点火其效果还不如烧火棍好使。 另外就是制作时间极其漫长,要制作一杆鸟统要用精铁卷成一大一小的两根铁管,以大包小,两者紧密贴实了以后再用钢钻钻内壁,直到内壁光滑,如此一来一个熟练工匠想要制作完成一支鸟统差不多得要一个月, 并且在今后几百年时间内还没有得到太大的改良,一直到晚清洋务运动兴起时才被彻底抛弃…… 如果说耗费血本又耗费海量时间制造出来的鸟统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那还能说的过去,可偏偏其实用性还不值一提,操作繁琐射程低,要想鸟统具备有效杀伤最起码也得五十步以内,比起强弓的杀伤距离差不多少了一倍以上,射速更是不能与弓相提并论,发一枪的时间弓射三箭都算是抬举鸟统了…… 在苏嶆的眼里鸟统完全就是百无一用,所谓的火器营也尽皆是些老弱病残,火枪手的待遇也就可想而知了,所以三皇子要把造枪大匠一起带来让他很是不解,现在眼角余光撇见三皇子似乎对这个造枪匠挺有兴趣的样子,不由猜测三皇子是不是喜好打猎,又挽不动弓所以才想用鸟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三皇子要是出了事,他这个引荐人想不死都难了。 朱慈炯当然不是为了打猎,对于鸟统的弊端他知道的绝不会比这个时代任何一人少,但是没办法,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两百多年后的中国可是真切体会了一次。 热兵器取代冷兵器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但是你要让他去造枪造炮那可真是难为他了,他最多知道一些原理会描绘一些枪炮结构图纸,至于如何把理论化为现实那就要靠这些专业人士了。 在朱慈炯的未来军队结构中,火枪兵是重中之重,甚至可以列为未来八大军种之首,所以火枪的发展改良势在必行,不说别的就凭能够快速成军这一点就完全可以让他不计一切代价去发展去付出,按照历史规律,仅仅不到两年的时间清兵就会打到南京城下,如果用老式军队训练养成的方法,不说练出来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有没有战斗力,就算有也不可能抵挡的住数万满清铁骑和数十万绿营汉奸兵,难不成让他如同历史上的弘光帝一样被俘虏最后被一刀砍了? 苏嶆是典型的传统儒家文士,读书求学阶段满脑子里面都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光辉思想,等到做了官就开始想如何能够造福百姓甚至是中兴大明,可惜官做的越久越大,当初的伟大理想早已消磨的一点不剩,如今想的都是如何才能做到更大的官捞更多的银子,身为从三品大员,苏嶆对于任职将作监管的都是些粗俗不堪的工匠很是不屑,可将作监又是一等一的肥差,每年贪墨掉几千上万两银子简直轻松至极,这样的人你让他去想火器的发展对于战争的意义,那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所以当朱慈炯察觉到苏嶆眼里满满的疑惑时,连半点为其解惑的念头都没有就将眼神看向右侧第二的大匠身上,这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却梳理的一丝不苟,精神也相当不错的老头,一身粗布衣衫虽稍显陈旧却打理的整洁干净,这让朱慈炯除了好奇之外还有点怀疑这老头是不是有洁癖,可一个工匠有洁癖显得也太过怪异了些。 苏嶆身为官场中人,察言观色逢迎上意乃是基本功,一看朱慈炯目光转移哪能不知其意,当下把杨伏堂扔到脑后,笑呵呵得说道:“这位是芦延龙,铸炮宗师,原先供职于京师兵仗局,当年在宁远城头轰伤老奴酋的大炮就是芦大匠的手笔,崇祯十二年时候告老还乡,被微臣聘请来将作监担任教授……” 朱慈炯没想到苏嶆会对这芦延龙这般推崇,这一枪一炮的境遇未免也相差的太大了些,可能是因为火炮之威有目共睹又是守城利器的缘故。 不过这样的人固然拥有这个时代顶尖的技术,却又很难接受新鲜事物改变固有观念,火炮和枪械对于朱慈炯来说重要性不分高下,开发新型火炮也是今后发展研究的重点,所以他绝不允许一个思维固化不懂创新的人来主导火炮研究工作,这芦延龙符不符合他的要求还有待观察,如果不符合那不要说是什么宗师就算是匠神,他朱慈炯也是弃如敝履。 芦延龙在大明铸炮界一直享有盛誉,弟子门人更是满天下都是,虽是布衣却一直深受官方礼遇,这些年下来难免也养成了一股傲气,本以为苏嶆这么介绍他,这三皇子必然会夸赞他几句,可是全然没有,这傲气的小老头自然有所不满,可他自然也明白,他的本事若是三皇子用不上,那就是一点价值都没有,想透了这一层,这个自负的小老头不免有点泄气。 最后一位大匠姓徐名昌,其祖上两代都是参与修建南京皇城和京师紫禁城的大匠之一,他本人这十几年以来的主要工作也是负责修缮皇城,这样的人才当然是现在朱慈炯急需的,可惜不是准备让他去建造什么宫殿而是想让他总负责江心洲的基础建设,建造些简单实用的营房,说起来倒有浪费人才之嫌。 第十五章 三侯 “殿下,安远侯、隆平侯、灵璧侯,三位侯爷联诀拜访殿下,如今就在殿外侯着。”苗宣走进殿内低声说道。 朱慈炯稍稍一愣,不禁苦笑,看来韩赞周已经把他的话带给了这三位侯爷,就是不知道被自己强夺了三千亩土地,这三位侯爷现在是个什么心思,凭他的身份总不可能上门来兴师问罪。 其实这倒是朱慈炯想岔了,这三位侯爷昨日下午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三人在一起商量了好一会才最后决定等朱慈炯进了南京城后再来拜见,顺便卖朱慈炯这亲王一个面子,不管怎么说朱慈炯这亲王可不是一般的亲王,他身上可还有一层皇子身份,为了几千亩土地得罪皇子根本得不偿失,没准朱慈炯在他爹面前说说坏话,他们连爵位都能被撸了,朱家子孙薄情寡义可是出了名的。 至于韩赞周压根就没把这三位的事放在心上,三皇子征用你们几千亩地那是给你们面子,他堂堂的留都镇守太监去给几个只有虚爵没有实权的人物打招呼?觉没睡醒还是以后不想在南京城好好过安生日子了? “苏主事,孤王日后少不得还有麻烦到你的地方,这五位大匠就暂且留在孤王这里,孤王对他们另有差遣,这段日子恐怕就不能去将作监上值了。” “殿下能有用得到微臣的地方,自是微臣的荣幸,殿下事务繁忙,微臣不敢打搅先行告辞了。”苏嶆说完躬身退了出去,至于带来的五位大匠连看都没看上一眼。 “小顺子,去将五位大匠带去偏殿好生招待。”朱慈炯吩咐了一句,这小顺子本是明皇城内的监丞太监,一直深得韩赞周信任,朱慈炯入住文华殿身边的太监就只有一个大伴苗宣,所以韩赞周就将这个小顺子给安排了过来。 “微臣安远侯柳祚昌(隆平侯张拱日,灵璧侯汤国祚)拜见定王殿下。” 朱慈炯脸上挂着笑道“三位侯爷请上座,奉茶。” 等三人坐定,朱慈炯叹息道:“唉……孤王奉诏南下祭陵,不曾想因湖北张贼肆虐,一路之上为避兵灾而逃离故土的百姓数不胜数,不由想起父皇对孤王的谆谆教导,故而一路赈灾南下,百姓淳朴认为跟随孤王南下总有一条活路,孤王又于心何忍弃百姓于不顾。” “原本想着若是百姓不多,就让官府妥善安置,可没想到随孤王南下之百姓数以万计,这若全部推给官府,增加官府负担不说,孤王也唯恐官府照料难免周全,想想左右无事,不若由孤王尽力解决此事,只是苦无安置之地,直到长江北岸见那江心洲还算不错,就决定先行征用,等天下大定百姓返乡,这江心洲自然恢复往日平静,至于这段时间三位侯爷的损失,孤王愿意一力承担。” 朱慈炯一番话,三个侯爷自然是不太信的,可人家把话放这了,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台阶,官场上的事最重要的就是懂分寸知好歹,人家是亲王是皇子你还想怎么样,何况这次他们又不是来据理力争的。 三人以隆平侯马首是瞻,现在朱慈炯话说完了,自然也就该他们表态了。 “殿下仁德天日可表。”隆平侯朗声说道:“流寇残暴不仁,百姓深受其害,只叹我等力量微薄不能救百姓于水火,如今殿下一肩担此重责,实令我等汗颜,殿下能看上江心洲之地用以安置流民,更是大善之举,我等能为殿下效此绵薄之力实是与有荣焉啊。”说着从袖内取出整整齐齐一搭纸道:“这些是江心洲土地地契还有洲上住户的户籍名册,我三人决议转赠殿下,另外我等还凑了三万两银子和一万石粮食赠予殿下,也算是为赈济灾民稍尽些心力。” 朱慈炯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己皇子的身份,强抢了人家土地佃户,三人愣是半点怨言都不敢吐露,为了消除芥蒂反而又是送钱又是送粮,本来这三个侯爷因为城破投降满清的事让他很是不爽的,也上了自己的黑名单,可现在看在这三个家伙这么上套数的份上,日后倒是可以考虑留一条活路给他们了。 “孤王就在这里替那些受了灾的百姓谢过三位侯爷的恩德了,如今天灾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张李之流更是趁乱而起荼毒我大明百姓,那些乱民中八成都是身不由己被流贼裹挟的普通百姓,我大明的官员若是都能以百姓为念,如三位侯爷一般体谅民生疾苦,乱贼必将不攻自灭啊。” 三人连道不敢,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后似是也感到有些无趣,就起身告辞。 朱慈炯抿了口茶,刚才的一番话其实是他的肺腑之言,大明的官员如果能把心思用一分在百姓的身上,又何至于流民四起肆虐天下,又何至于让他想尽一切办法千里南下,只为挽回即将崩塌的大明国运,又何至于让满清入主中原,让璀璨的华夏文明经历两百多年的黑暗时光,最后被列强轰开国门,百年之中忍受屈辱尝尽苦果。 揉了揉鼻梁,这一世他不近视也没有眼镜,可遇上问题需要思考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去拿眼镜揉鼻梁,现在时间长了,拿掉眼镜的动作基本没了,可揉鼻梁还是一如既往。 “殿下可是有烦心事。”苗宣对于朱慈炯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可以说除了穿越这件事以外,苗宣对他习惯上的了解甚至还在他自己之上。 “今天已是八月初四,孤王的时间是真的不多了啊。”朱慈炯随意说了句,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苗宣听的。 除了生活习惯以外,苗宣自认已经越来越看不懂这位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皇子了,以前的三皇子活泼爱玩爱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捉弄端本宫内的内侍宫女,可如今却整日里喜欢呆坐,尤其是在纸上写那些自己看不懂的东西时,眉头总是深皱从未有过一刻舒缓,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如今虚岁才十四的少年,而是一个饱经阅历的经世智者,尤其是对于天下局势的提前预判,每有观点总能切准要害,只要做出预判那就必定会呈现,惊人的分析能力让苗宣每次想起都暗暗心惊。 三皇子为何转变会如此大,苗宣最终还是想明白了,定然是因为被太祖爷接上天庭之后,太祖皇帝用通天法力为其开了灵窍没准还有天眼,而且时间越长苗宣就越是觉得自己的推算很靠谱…… 现在殿下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苗宣当然没听明白,这八月初四和时间不多有什么关系?但一想也就释然,他一个凡人去琢磨被神眷顾的皇子岂不是自讨没趣?与其瞎想会错意,还不如不去瞎猜,三皇子安排他做什么,他踏踏实实把做好不就行了。 朱慈炯的思绪已经飘的很远,明天就是八月初五,历史上张献忠将会攻克岳州挺进湖南,八月十日孙传庭师出潼关,最终在襄城一战惨败,大明在中原最后一支精锐丧失殆尽,十月李自成攻陷潼关,拉开进攻河北的大幕…… 可这些不都是他希望看到的吗? 现在这个时候无疑将会是大明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但无疑将会成为他改变历史的原点,那又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呢? 天下大乱进而天下大治本就是王道,若是能借张李之手杀尽那些贪官酷吏地主豪绅,自己日后要对他们动手必定要少费很多周折,但他既然已经知道大势,就不能坐看李自成攻入北京之后,他的父皇母后兄弟姐妹死于非命,可要想救他们出来,自己的手上就首先要有一支能够救人出京的力量,但是他现在有的只是流民和一千毫无战力的京营兵卒…… “去将阮大匠和徐大匠叫去书房。”朱慈炯微闭的双目猛然张开。 “草民阮大成(徐昌)叩见王爷。”不多时两人便在苗宣的带领下进入书房内恭敬磕头。 书房的布置很简单,书架上纤尘不染却没几本书,书架的前方放了一张硕大的书桌,上面摆放着做工精细的文房四宝,迎门的一侧放了几张凳子和茶几,布局简单不失清雅,是朱慈炯比较喜欢的风格。 “起来坐。”朱慈炯脸上挂着笑指了指一侧的凳子。 “草民不敢。”两个大匠很是局促,在皇子的面前哪有他们的座位,要是把客气话当真哪才真是不知死活呢。 朱慈炯也不勉强,就算他们坐下也坐不踏实,时不时就得站起来回话,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站着说话来的自在。 “孤王叫你们来是为什么,你们应该都有猜测,不过现在也不用猜了,其实很简单,孤王这次南下带来了不少百姓,以后南下的百姓只会更多,既然他们选择跟随孤王,孤王就要为他们的衣食住行负责,这衣食住行中的这个住字,就要落在二位的身上了。” “王爷是要为这些流……百姓在江心洲上盖房子?”徐昌脱口问了一句。 第十六章 规划 苗宣刚准备开口训斥却被朱慈炯眼神止住,脸上笑意不减:“徐大匠说的不错,孤王确实打算在江心洲上修建民居,为长远计修建之民居当以坚固耐用为第一要务,所以孤王决定以砖瓦修砌,召徐大匠来的意思是由你担任督造。” 三皇子携两万三流民南下,屯集于江心洲的消息一日夜几乎已经传遍南京城,听说水师在大江南岸还留了十几艘船,只要是南下的流民一律都会被接上岛去统一安置,一时间三皇子的仁德被传的可谓街知巷闻,如今就连南京城内的一些穷苦百姓和乞丐都已有上岛的打算,可以想象日后这江心洲上会有多少流民百姓,三皇子现在居然还要给他们建房!还是砖瓦结构的!那得建多少?徐昌的脑子有点发蒙。 “江心洲方圆两万亩,如果将离乡百姓集中居住,至少能容纳二三十万人,如此一来即便南下百姓再多些,一个江心洲已是足以安置,不会对南京城造成太大影响,昨日登岛的百姓中,多为精壮汉子和乡野壮妇,其中泥瓦匠一千二百多人,孤王尽数交于徐大匠统带,另拨百姓四千充做民夫杂役,这五千多人徐大匠可一体调配,若有懒散或不服之人,徐大匠尽可将之驱逐出岛,孤王绝无二话。” 徐昌傻眼了,让他督造五千人建民房,这得是多大的工程?要知道他虽是大匠,可往日里撑破天也就能做个百十人的工头,五千人全部听他的甚至还能由他决定这些人的去留,这是多大的信任?徐昌现在满心的不是激动而是惶恐了。 见徐昌一副傻不愣登的样子,朱慈炯微微皱眉:“徐大匠可是有困难?不妨说与孤王一听。” “草民不敢。”徐昌连忙跪倒:“草民敢问王爷准备建造什么样的民房大概要住多少人?” “二十万!”朱慈炯淡淡得吐出三个字,不要说两个大匠,就连苗宣都被吓了一跳。 朱慈炯在现代生活多年,对于跪拜虽不排斥可多少也觉得太过麻烦,这说句话就跪烦不烦啊,可他也知道如今国人尊卑观念深入骨髓,想要改变远非一朝一夕之事,也只得无奈道:“你且起来回话,江心洲地形孤王心中了然,如何规划民居孤王已有考量。”说完从一边拿出几张纸,看到这一幕,苗宣算是彻底无语了,这几张纸上画的乱七八糟的图形他看过很多遍却愣是没看明白,原来是着落在这个地方,如此说来三皇子早在京城时候就已经料定南下之后需要做些什么了啊。 见徐昌站起,朱慈炯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跟前来。 徐昌还能说什么,只能硬起头皮上前,朱慈炯坐着他站着,离的远些倒是没什么关系,可站近了就像是他在居高临下俯视皇子一般,慌忙将身子躬起,可如此一来皇子面前纸上画的什么就看得不太清了。 朱慈炯真叫一个无奈郁闷,只得自己也站起来,拿过一支毛笔用笔杆点向第一张纸道:“孤王计划首先在江心洲中部位置划出两千亩土地建造通铺民房,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连体分布,其中东西两侧建民房一百一十四间,每间民房长八丈宽一丈半,预计每间可容纳百姓八九十人,南北两侧建房五十四间规格不变,首尾相连形成一座长形,中间圈出六百亩土地作为日后百姓做工场地,如此占地近千亩,剩下那一千亩南北并列按照此例一体建造。” 徐昌别的本事没有,可要说起建房盖屋那绝对是超级专业人士,换到后世那就是顶尖的建筑工程师,朱慈炯一番比划,苗宣站在身后听的晕晕乎乎,他却早已心中了然,何况朱慈炯还自带图纸,这要是还不懂朱慈炯的建房思路那真是妄称大匠了。 “王爷的意思草民明白。”徐昌的身体站直了不少自然舒服了许多,三皇子和他谈建房也消除了他不少紧张感:“草民敢问王爷,如此建造之房,因中间空出六七百亩土地,那每间房的房门是否应朝内里开,四个方向建为连体,那总该要留下出入大门,这大门又该开在何处?” “房门自然是往里开,每间就留两到房门好了,开在两侧,大门嘛东西两侧各留一座,门宽三丈。” 徐昌点头不说话了。 朱慈炯将第一张纸扔在一边,笔端点在第二张纸上道,在这连铺房东西两侧百丈外建造十二座食堂,每侧六座,每座占地三亩,间隔以东西连房长度为准均匀布置。 见徐昌点头朱慈炯知道这位大匠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或许措辞有不太懂的地方,可只要结合图纸那就是一目了然,理解起来也就不是很费事了。 “在此之外还要建单独民居,毕竟这些流民百姓拖家带口的不在少数,孤王意思以连房为中心,相隔食堂百丈得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布建造,每间民居长宽各为三丈,共计三万间,至于如何合理分布这三万民居,就要靠徐大匠自行考量了,不过孤王喜欢整齐划一不喜杂乱无章,倒是要徐大匠多费些心思了。” “嗯……还有这些民居不需要全部连在一起,就以五十间为一排相连好了,排与排之间建造五谷轮回之所,孤王一路南下,百姓不得已随地便溺实乃情非得已,可难不成有了安定居所还一如往常。” 朱慈炯精神奕奕,徐大匠却已经一阵阵发晕,本来三皇子要拨给他五千人他就已经料到这要建造的房屋必然不少,一开始说起连房通铺的时候他还不觉得,可又冒出来三万间民房,饶是他和建房打了一辈子交道,也感到一阵阵无力,这得要建到什么时候啊。 徐大匠不知道的是,这还只是三皇子的第一期计划,在朱慈炯的规划设想中,这第一期只是基础建设,是为了让流民有个落脚的住处和最后建军时有个封闭式训练场地,而这第一期目前来看占地不过五千亩,还有一大半的土地可以利用,朱慈炯当然不会浪费,第二期只要是建厂,不管是被服厂,军工厂还是养猪养鸡场,他都会将土地尽可能利用起来,一来可以让土地最大利用化,二来可以给绝大多数妇女找到事情做,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嘛。 “徐大匠对孤王的规划可有什么建议?或者觉得孤王什么地方有遗漏需要补充?” “草民不敢。”徐大匠赶忙退后几步:“草民只是看这百姓安置房建造量很是庞大,不知道王爷想要几时完工,还有砖瓦屋梁……” “如今已是八月,再过两三个月天气就要转寒,不过如今江心洲上百姓还不足三万,依孤王的预计三个月后岛上百姓即便增加一倍,也不过仅仅五六万而已,所以徐大匠至少需要在三个月内建上够五万百姓安置之所才可。”朱慈炯想了想又道:“不如就先将两座连房通铺建起来,五千人三个月,不知徐大匠可有把握,若是人手不够只管和孤王讲。” 两座通铺连房,每座三百多间房,每间容纳八九十人,那么差不多就能安置六万以上流民。徐大匠心里暗暗盘算了一下点点头道:“草民会讲将爷安排的五千人分为百队,每队十来个泥瓦匠,待划定建造区域百处同时开工,草民有把握在三个月内完工。” 朱慈炯很满意,这徐大匠既然能先思后说,那至少说明他心里是考量过的,绝非信口开河之人,保证三个月能完工,那说明时间一定够,何况他也不认为三个月江心岛上的流民就能膨胀那么多,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未雨绸缪罢了。 “至于砖瓦屋梁孤王不是太懂,依大匠看需要多少,如今的行情又如何?” 徐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向朱慈炯借了纸笔,算了近一刻钟才丢下纸笔道:“依草民计算,若要将王爷定下的屋舍全部建成最少需要砖五千万块,瓦近千万块,主梁两千根,侧梁一万两千根以上,现如今南京城及周边三十里内大的砖瓦坊六家,按每日产砖瓦总计三十万块算,起码要半年以上才能将砖瓦凑齐,至于行情……一两银子能买五百块砖就需十万两银子,瓦三百块一两需银四万两,主梁与侧梁要看王爷如何选用,但草民估摸着至少也得两万两以上才成,当然这些都包含了运输银子在内,若王爷安排岛上百姓自己搬运,倒是能节省三万两左右。” 朱慈炯嘴角抽了抽,光是建房这一块就需要十几万两,如果再加上打造床铺桌椅乱七八遭的东西差不多也要几万两…… 果不其然把一直佝偻着身子的阮大匠叫上来,又将上下铺的设计思路一说,阮大匠随便一估算就是五万两,如此一来朱慈炯需要的第一期建房安民工程造价就差不多要二十万两,如果工期是六个月,那么他现在手上的六万两银子连两个月都支持不下去,好在粮食和人力不需要朱慈炯去犯愁,否则他怕是瞬间就得破产。 第十七章 铸炮宗师 朱慈炯的主要精力不可能放在安置流民这一块上,之所以又是建房又是筹粮,完全是为了将上了江心洲的流民全部安顿下来,人心思定,对于如今的乱世来说,只要能吃的饱穿的暖比什么都强。 这些流民以中青年为主,心里还不会产生叶落归根的想法,他们甚至更加清楚就算天下平定能够回到家乡,可失去土地的他们根本不可能生活的比在这个岛上强,那么给予他们这一切的三皇子理所当然的就是他们效忠的对象。 所以现在朱慈炯与流民的关系其实也很简单,我给你们饱饭吃,给你们建房子住,给你们的老婆孩子安定的生活,那么你们为我卖命就是天经地义,不愿意没关系离岛走人就是了。 朱慈炯耗费无穷精力安顿这些流民,不管是三万五万还是十万二十万,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想在这些流民中锻炼出一支能够为他效死的军队,最后以这支军队为基础平定六合横扫八方。 没有这一支精锐劲旅,他拿什么在京师大劫的时候救出父皇母后,没有一支劲旅他够什么资格妄谈挽回大明国运,就算最终朱慈炯能登基坐上皇位,手里没有一支忠于自己的嫡系力量,他又如何去钳制那些骄兵悍将,难不成只能如弘光帝一般只能去寻找美色甚至强抢民女? 但是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造出一支拥有决定性力量的铁血军队在朱慈炯看来最重要的四点就是,忠诚、不畏死、军纪和军工。 忠诚可以培养,不畏死可以锻炼,军纪可以制定可以约束,唯有军工不但需要时间还需要人才更需要……银子…… 银子!朱慈炯穷啊,手里的六万两银子刚才已经一下子拿出去了五万,交给徐阮俩大匠去置办头期材料,至于运输他已经让苗宣传话给驻守在江心洲的林森,安排流民专门搬运,现在江心洲上的两万多流民除了带幼童的妇女之外还有近两万,拨给徐大匠五千又拨给阮大匠三千,其余的当然也不能闲着,吃饭总得干活不是,搬砖抬瓦运粮食,江心洲百废待兴什么都是刚刚起步,要用人力去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所以现在朱慈炯手里只剩下一万两银子作为周转,可就算是研究军工总也得要研究经费不是? 想要发展军工,资源人才和银子一样都不能少,银子现在朱慈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去弄,总不能仗着皇子的身份去敲诈勒索,朱慈炯闭眼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看来最后实在不行也只有问韩赞周‘借’了。 至于资源现在还谈不上,朱慈炯绝对不可能浪费时间浪费资源去打造什么鸟统,他宁肯先多花点时间做研究,如果能制造出令他满意,或者说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枪械,他才有可能不惜一切去进行量产,然后武装军队花费海量资源让兵卒操练,以最快的速度锻炼出一支虎狼之师,否则没有任何意义。 人才嘛,现如今朱慈炯只有两个,一个号称铸炮宗师级人物的芦延龙芦大匠,一个很是沉稳的‘枪械专家’杨伏堂杨大匠,两人被请到书房叙话的时候倒是比前面两位大匠从容多了,朱慈炯叫他们坐他们就坐,尽管没敢坐实可比起徐阮两个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等两人坐定,朱慈炯就随口问了问现在枪炮的工艺问题,这两位自然大谈特谈,身为铸炮宗师门徒满天下的芦大匠当仁不让的首先谈炮,不过谈的不是他铸炮的本事,三句话就绕到他当年亲自铸造的开花炮如何在宁锦大捷上建功,随后又岔到孙传庭大战高迎祥时候他所铸造的霰弹炮如何助孙帅重创贼寇…… 朱慈炯听的昏昏欲睡,却又不想搅了这老头的兴致,只能很是无奈的看着他自吹自擂。 对于明代的大炮朱慈炯了解的绝不比这老家伙少多少,这一时期大炮主要还是霰弹炮和开花炮,也是最为常见的实心炮,可这两种炮毫无疑问都不可能让朱慈炯满意。 大型实心炮太过沉重,动不动就是几千斤,发射的实心弹不过十几斤,威力实在有限的很,用于守城还不错,可要用在野战上,光是运输就得数百民夫牛拉马拽,对上来去如风的满清铁骑基本就是废品,至于中型的灭虏炮重量倒是只有几百斤,可惜发射的实心弹只有两三斤,运输同样不便威力却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霰弹炮也叫虎蹲炮重量只有几十斤,运输起来问题倒是不大,可惜射程只有两三百步对上密集阵型还算有些杀伤力,可若是敌军分散进攻则立时变成废品,威力远在箭阵之下。 开花炮威力巨大,可惜具备了实心炮和虎蹲炮的全部缺点,运输不便,射程太短,若是开花大炮能够发展成为十九世纪时候的克虏伯大炮射程高达十公里,那朱慈炯没准还能有点兴趣。 芦大匠吹嘘的主要方向还是集中在他能造出重达多少斤的大炮,可这恰好与朱慈炯需要的背道而驰,最近至少五年以内,朱慈炯急需要的是威力不弱便于运输的行军野战炮,而且如果有可能朱慈炯绝对会摒弃所谓的实心炮。 可朱慈炯也知道他的这个想法很不现实,时代的局限性就算他完全了解铸炮工艺也没办法改变,比如现在流行的外模法铸造,他完全可以改变成为铁模法,可惜除了能加快铸造速度以外其他并无太大改变,甚至性能还会有所下降,用泥模铸一尊千斤炮要三个月,用铁模三个月能铸十尊,可有用吗?没用! 重量依旧是一千斤的炮,快速运输问题依旧没法解决,至于内模水冷铸炮倒是能铸造出朱慈炯想要的炮,可是目前很难实现,因为要控制生铁液冷却速度不被白口化,首先就是高炉融化生铁然后冷却速度问题要解决,在没有蒸汽机的时代无法提供蒸汽动力装置热鼓风系统,说是能控制好生铁白口灰口化等于是做梦。 现在朱慈炯最好的设想是看能否铸造出大型榴弹炮或者小型迫击炮, 榴弹炮在十七世纪就已经出现,当然不管是射速还是射程都远远达不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程度,不过既然欧洲在十七世纪同样没有先进工艺的情况下铸造出榴弹炮,那么他自然也可以。 朱慈炯之所以首先想要铸造这两种炮的原因还是考虑运输问题,榴弹炮仰角大炮身轻,虽然炮弹的射程目前铸造出来的不会太远,但起码也能达到五里左右,因为重量轻可以安装铁木轮,用马拉着可以方便快速地移动,威力虽然有限但在弓箭射程之外轰击敌军城头杀伤力绝对不容小看, 而小型迫击炮,炮管仰角更大,炮管角度不但可以固定还可以调节,用来攻击几百米甚至是几十米以内的目标,因为角度可以随意调节,攻击躲在盾阵后面的敌军效果非常好。 至于这两种炮的炮弹还有火药问题,对于朱慈炯来说基本没什么难度,不管是高爆炸弹tnt苦味酸还是硝化甘油无烟炸药,用不了多久他都能捣鼓出来,总之他既然回到了明末,那么基本上也就没诺贝尔什么事了。 芦大匠吹嘘了半天也没听见三皇子殿下夸赞他一句,显得有点气馁,偷偷瞄了一眼发现三皇子竟然一副快睡着的样子顿时一张老脸就跨了下去,闭了嘴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朱慈炯倒不是有意在冷落他,涉及军工问题他比任何人都在意百倍,之所以冷落了芦大匠,一来是芦大匠的吹嘘引不起他丝毫兴趣,二来他正在考虑铸造榴弹炮和迫击炮所要面临的困难和解决的办法,虽然芦大匠的话朱慈炯基本没听见去一句,可突然没声了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然后一开芦大匠那表情,朱慈炯忍不住笑了。 芦大匠好歹也能代表如今大明顶尖的铸炮水平,不管最后能不能按照自己的思路造出他想要的炮,总之现在还不是冷落人家的时候,所以朱慈炯很快收住了笑,正色道:“芦大匠的手艺孤王在京城都有耳闻,炉火纯青当属无疑,只是大将军炮委实太过沉重,攻城守城倒是不错,可孤王哪能用得上这样的大炮呢,孤王只想铸几门小炮玩玩消遣消遣罢了。” 芦大匠先听见三皇子脸上不由得意了几分,可随后的话听了以后立时有萎了下去,心里暗想,三皇子终究还是年少啊小孩子心性,原本还对三皇子召见他所些好奇,以为三皇子想见识一下他的铸炮本领,看看他到底能铸出多大的大将军炮,所以刚才才狠是吹嘘了一番,现在看来全然就是他自己会错了意。 “孤王在京师之时偶遇过一位西洋人,那西洋人说我大明的大将军炮根本不值一提,还说这种炮在他们西方早就已经被淘汰,又见孤王不服,于是画了几张图纸说是如今西方最先进的火炮,还把这种火炮的什么原理说与孤王听,坦言就算孤王知道图样原理,大明也无人能够造的出来……唉,孤王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这次南下时候在京师城头看见芦大匠铸造的大将军炮才想起此事,所以一到南京就将芦大匠给请来,想要问问这西洋人是不是在口出狂言。” 第十八章 空头支票 “塞外蛮夷不知礼仪,竟敢在王爷面前口出狂言!”芦大匠眉毛倒竖很是不愤。 朱慈炯似笑非笑得看着芦大匠:“这么说来,芦大匠认为我大明的铸炮本事不会比西洋差,他们能造的出来我们自然也能?” “那是当然。”芦大匠眼里满满都是自信:“敢问王爷,那蛮夷所绘之图纸可曾带在身边,草民但求一观。” “自然带了。”朱慈炯从桌上拿起两张纸扬了扬:“芦大匠可上前来一观。” 苗宣站在后面已是一阵阵无语,什么西洋人什么图纸原理?他无日不随在三皇子身边,怎么从没听说过,这图纸分明就是三皇子你自己画的好不好…… 芦大匠走上前刚要把身体躬下去,朱慈炯已经站了起来,将两张图纸摊在桌上:“那西洋人说这两种炮一大一小,小的名为迫击炮,发射的炮弹与弓箭呈45度……嗯,高角度仰射时差不多,只不过射程更远,可以达到五百步。” 朱慈炯的手指点在迫击炮图纸上,图纸上不但有迫击炮的整体外形,更是将结构图上的每一个部件乃至尺寸都描述的清清楚楚,诸如击针底火的概念朱慈炯又借西洋人之口将原理说了一遍,他能做到的也就这么多了,这芦大匠能不能把迫击炮鼓捣成他现在只有听天由命。 至于炮弹虽然图纸上也有,可朱慈炯也就随便介绍了一下,不管是螺旋式还是尾翼式他现在都不做强求,如果连炮身都做不好炮弹做的再完美也没有半点意义,何况就算用黑火药推动实心弹也不是不能接受,只不过威力与准确度要差强人意一些,军工业需要慢慢发展最忌讳操之过急,尽管他时间有限,可也唯有耐心等待,这芦大匠别的不说,好在徒弟多啊,集思广益一下没准还真能鼓捣出来。 朱慈炯说完就坐了下去,芦大匠直愣愣得站在面前浑然忘了他这时候的姿势已经没了尊卑,朱慈炯当然不会介意,苗宣却隐隐有了一丝怒气,可见主子没说话他也只能强自忍着。 芦大匠眉头深锁,再没了先前从容不迫的宗师范,良久之后才抬起头道:“王爷,这炮西洋人当真能造的出来?” “当然。”朱慈炯笑笑,让这可不是瞎说,十七世纪的欧洲迫击炮确实已经出现,只不过工艺还不够完善罢了:“芦大匠可有什么疑问?” “不敢。”芦大匠身躯有缩了下去,此迫……迫击炮构造并不复杂,只是这炮管厚度太薄恐怕很容易炸膛,而且这顶针看似简单实则要想打磨精细难度很大,至于这底火药包如何用量草民还要多做验证,还有这炮弹设计之精妙结构之复杂草民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听闻如今铸造炮管采用的都是泥模铸造法,依孤王之见,泥模铸造太过耗费时日,毕竟要等泥模阴干能用就要三四个月,并且铸造出来的炮管内壁不够光滑,若不清理干净极易发生炸膛,芦大匠何不另辟骁径试试用铁模铸造炮管,那西洋欧罗巴人跟孤王说他们国家早已摒弃泥模之法改用铁模,芦大匠不妨一试。” 没等芦大匠发表意见朱慈炯就已指向榴弹炮图纸,然后不厌其烦的又将结构和原理说了一遍道:“芦大匠勿需心急,若能造出固然可扬我大明国威,若是不能孤王也不会见怪,就权当那西洋人胡吹大气也就是了。” 芦大匠恭谨得接过三皇子递过来的两张图纸退后道:“那草民这就回将作监铸炮作坊研铸此炮,定不负三皇子所托扬大明之声威。” “芦大匠暂时就不用回去了,孤王会在江心洲上为大匠重建一座铸炮作坊,大匠需要哪些人哪些器械只管列出来,孤王随后就为大匠全部运去江心洲上。” 芦大匠不解。 朱慈炯呵呵笑道:“铸炮造枪乃强国强兵之利器,然在读书人眼里终归只是奇技淫巧,孤王一时兴起想与西洋人一较长短,但可不想被那些个大臣说成是不学无术有辱皇家风仪,故而这些事情私下进行便可,就是那苏嶆问起也不可透露只言片语。” “草民明白了。”芦大匠低下头,听到奇技淫巧四个字的时候脸上黯然了许多,至于三皇子说的理由他听没听进去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就算不信他也没可能拒绝三皇子的提议。 朱慈炯的右手食指轻轻敲动桌面,他其实比谁都要郁闷,如果知道石传风真能用道法将自己送回到明代,那他必定海补关于枪炮军工制造方面的知识,包括炼钢电能蒸汽机一概都不会少,可惜当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仅仅只剩下十几天的时间,除了把一些关键知识的基本原理和制造图纸恶背下来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如今也只能依靠这个时代顶尖大匠去慢慢领会自己表达出去的意思了。 “芦大匠,孤王对这两种炮可谓寄予厚望,只要你用心去铸造,那么不管大匠是要人要银子还是要什么,孤王绝无二话。”朱慈炯说到这里稍稍一顿,若是芦大匠能将这两种炮铸造出一种让孤王满意,孤王必定上奏父皇,亲书‘铸炮宗师’四字大匾赐予大匠,若是能全部铸成,孤王可以保举大匠的后世子孙世代为将作监从六品监丞。” 芦大匠先是一呆,回过神来猛地磕倒在地,原先的从容淡定消失的干干净净,身躯更是微微发抖,哭道:“草民叩谢王爷大恩,必定竭尽全力……不!草民就是拼掉这条老命也要把这两种炮铸出来,必不负王爷重托厚恩。” 也不怪芦大匠会这般激动,这年头工匠地位极为低下,也就比商人好上一些,可这还只是名义上的,如今的商人不但可以锦衣玉食享受奢华生活,甚至可以用银子买官为后人博取出身,说白了,士农工商四个阶级他们工匠才是最没人重视也是最不受待见的,芦大匠往日里看上去风度翩然,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极为自卑的,而且岁数越大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可如今只要能铸造出一种三皇子想要的火炮,就能得到天子御笔赐匾,那是何等的荣耀,凭此一匾他芦延龙必将受光宗耀祖福延百世啊,他的家族也必定会成为乡里豪绅,就算是县尊府台见了此匾也只能恭恭敬敬执礼叩拜,此虽是虚名可好处也是实实在在能够看得见的。 至于官身还是从六品那就更不用说了,古往今来大匠为官者并不鲜见,可作为匠身世袭罔替为官的有没有?没听说过!更不用说这官身还是天子御封,比起商人拿钱捐的官强了何止万倍!捐官就算捐到一品二品又能怎样?天子看你不顺眼,抬抬手就是抄家灭族,可世袭罔替的匠官可不一样,后世天子要想夺了他后世子孙的官,总得顾忌一下先皇的颜面,甚至可以说只要他的子孙不犯下谋反这样株连九族的大罪,那就稳如泰山! 从六品呐!县尊大人不过正七品,见了他的子孙都要行礼磕头,芦大匠越想心里越美,身体颤抖的又厉害了几分。 苗宣一动不动站在朱慈炯身侧,眼观鼻鼻观心,主子的许诺他只当没听见,开玩笑,主子连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的位置都能轻易许出去,一块匾一个从六品小官算什么?屁都不算好。 一直端坐看上去很是沉稳的造枪大匠杨伏堂眼皮直跳,可见其表面平静内心实已掀起滔天骇浪。 芦大匠谢完了恩,朱慈炯只是笑笑,他现在对榴弹炮和迫击炮铸造成功的希望仅仅只报了三成希望,如果能成功自是皆大欢喜,可即便几年之内成功不了,他也无所谓,现在对于他来说最为重视的还是枪械,只要能将这个时代落后的枪械工艺彻底改进,那无疑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主导一场战争的胜负,何况除了枪械他对于强化战争减少己方伤亡的利器可不光是枪械,所以炮对于现在的重要性远远比不上枪,但在未来十几二十年的规划中,炮的作用又要远远大于枪,只不过那是后话,现在朱慈炯不急。 “你下去,去和家人道个别,孤王估计至少半年你是见不到他们了,记住孤王的话,今天孤王和你说的切记不可朝外透露半个字,包括家人。”朱慈炯摆摆手,他要秘密发展军工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明日一早苗公公会安排你去江心洲,你需要什么人铸炮需要哪些器械明日也和苗公公说清楚,自会替你安排妥当。” “草民明白,草民告退。”芦大匠又磕了三个头撅着屁股退了出去。 朱慈炯的目光缓缓看向杨伏堂,眼神微微眯起,现如今他无法掌握更多人才的情况下,这位杨大匠最后的成果甚至能够决定他成军的时间,甚至可以说他能否研造出他理想中的枪械直接决定了大明以后的历史走向,比如说他用了一年半还没能成功,那他朱慈炯恐怕就不得不先离开南京,继续南下躲避清军兵锋了。 第十九章 枪械天才 “杨大匠。” “草民在。”杨伏堂的神经一直绷的紧紧的,听见三皇子叫他,身体如同条件反射一样嗖的一下从凳子上弹起噗的一声跪倒在地。 朱慈炯哑然失笑,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能有这么敏捷的身手换做是他以前那是万万做不到的,看来他前面对芦延龙说的话对这位杨大匠震动不小啊。 “杨大匠可是对孤王方才许诺芦大匠之事心生羡慕?” “草民惶恐。”杨大匠头更低了三分:“芦大匠能得王爷恩遇自当为王爷效死,草民虽然羡慕可也知道,就凭草民的斤两只怕很难入王爷法眼,就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朱慈炯暗叹,这杨伏堂倒还挺识大体,前面只觉得这人沉稳说不定可用,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只是不知道手艺如何了。 “杨大匠不用谦虚更不用羡慕芦大匠,孤王既然把你们叫来自然是觉得你们对孤王有用,而且说起枪炮,孤王其实对于枪的兴趣要远大于炮,只要杨大匠能按照孤王的要求造出孤王想要的火枪,孤王可以保证,你能得到的将会远远超过芦大匠。” 杨大匠顿时精神一震,就算还跪在地上腰板都猛地一直,他嘴上说羡慕不来,其实心里何止是羡慕简直就是有点嫉妒了,芦大匠只要做出两种炮就能得万岁爷御笔赐匾还能让子孙当官,这份荣宠他以前就是做梦都没敢想过,刚才三皇子对芦大匠许诺之时,他就一直在想若是他也能得到这番恩遇,那就是让他立刻去死,他都不带皱一下眉头的。 但现在三皇子说了,只要他能够做到,那么他得到的将远远超过芦大匠,哪会是什么?他连想都不敢想,思量着只要能和芦大匠一样那就心满意足了,不过他很聪明并没有去问三皇子想要他去做什么,在他看来三皇子既然选择了他就是认可了自己的能力,那么三皇子要造什么枪,他就没有理由做不出来,他更不会如同芦大匠那样去自吹自擂,很明显三皇子是看不上如今的枪炮的,前车之鉴在那摆着,他要是还和芦大匠一样吹嘘制造鸟统的本事有多高,那真是有点不知所谓自讨没趣了。 而且杨伏堂作为造枪大匠,对于枪械的爱好也远非一般人可比,不知道三皇子会让他造什么枪,不过看三皇子说的那两种炮就知道,让他造的枪必然不是如今的鸟统可比,所以他现在不但激动还满满都是期待。 “你且起来说话。”朱慈炯道:“如今的鸟统也就是火绳枪在孤王的眼里弊病实在是太多了些,其一杀伤力太弱,猎物若在五十步之外杀伤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其二射程太短,虽说能射到八九十步,可超过五十步就无杀伤等于射程只有五十步内,距离太近远不如弓箭好用。” “其三,准头太差,甚至可以说根本无法瞄准,射击精度甚至还不足弓箭的三成。” “其四,清膛、装药、装弹、装火绳、点火绳再击发时间太长,三四十息才能发出一枪,有这时间用弓都能射出三到四箭了,两者射速相差太悬殊。” “其五,装弹时太危险,因为装弹时候必须站起,要是在战场很容易就成为对方弓箭手的活靶子。” “其六,不能受潮,一旦遇到阴雨天气,火药受潮枪根本无法使用,枪杆还没烧火棍好使。” “其七,不管是在制造出来之前还是在使用一次之后,要是枪管不能清理干净很容易炸膛威胁兵卒性命。” “鸟统有此七大缺陷,在孤王眼里就是百无一用,哦……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想要训练出一名合格的鸟统兵很容易,两三个月就够了,杨大匠,你说孤王说的对不对。” “王爷说的句句在理。”杨大匠听的头上冷汗直冒,他当然了解鸟统的种种弊端,只是没想到三皇子殿下居然也了解的这么清楚,刚才好在没有吹嘘自己的造枪本事有多厉害,要不然现在可就是等于把自己的脸给抽肿了。 杨大匠造了一辈子枪,对于造枪自然很有心得,如何改进鸟统的弊病也有些心得,可惜没用,如今的世道没有任何人重视鸟统,他就算有想法也没有任何人支持,就说如今的将作监主事苏嶆平日里都没拿正眼瞧过他,他就算想尝试可总得要花银子,但是他敢提这茬吗?除非他想从将作监卷铺盖滚蛋,可现在三皇子将他叫来让他造枪又知道鸟统的毛病,难不成三皇子知道如何将这些弊端根除?难不成三皇子比他更懂枪! “既然孤王说的在理,那么杨大匠身为造枪大师可有解决之道?”朱慈炯不动声色地问。 “这……”杨大匠知道这是三皇子在考校他,可哪敢不答,若是让三皇子不满,那他岂不是失去了天大的机会,尽管想法还不是很成熟,但他还是决定尝试说说,能有得到三皇子赏识的机会,他若是错过了,可不得抱憾终身啊。 “草民以为鸟统容易炸膛是因鸟统造出来之后枪管厚薄不一,内壁不够光滑的缘故,所以如何让鸟统不炸膛就首先需要解决这两个问题,一直以来草民都百思不得其法,可方才听了王爷说是可以用铁模取代泥模铸炮,草民就觉得要是用铁模法打造枪管就应该可以把枪管厚度不一的问题解决,而且铁模打造出来的枪管内壁也应该比泥模要好很多。” 朱慈炯点头赞同,在暂时没有办法完美实现内模铸造的情况下,用铁模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能不能增加鸟统的精准度,草民以为可以为鸟统安装一个可随意活动的支撑,当需要射击的时候可以架起来增加稳定性,想来应该有些效果。” 朱慈炯不置可否,不过杨大匠的话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后世轻重机枪,那玩意貌似就有支架,可惜现在想把机枪造出来,朱慈炯都会觉得自己想多了。 杨大匠继续说道,鸟统的射击时间较长,草民以为可以省去两步,一是去掉火绳,在原先放置火绳的地方替换上一块火石,然后想办法让火枪射击的时候可以自动打击火石引燃炸药,怎么做到这一点草民还在想,但只要能做到就可以省去安装火绳和点火绳两步,速度自然就能快上许多。” 朱慈炯的眼神彻底亮了,这可不就是燧发枪的最初原型吗,杨大匠说的虽然浅显,可他能有这个思路就难能可贵了,这人真是一个人才啊。 “还有就是枪受潮无法使用的问题,草民以为可以在火门处加装挡块,如此一来只要不是天降大雨,有这挡块可保证火石不受潮,只是要想做到这一点还需解决前面草民所说的那个火石如何自动打火的问题,草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了,草民惭愧。” 朱慈炯对于发展枪械最基本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彻底淘汰火绳枪研制燧发枪,这杨大匠能想到这些,就说明他脑子里至少有了这么个概念,那么他只需要稍加启发引导,朱慈炯相信造出燧发枪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燧发枪问题也不少,最重要也是最难克服的一点就是火石打火的过程中的哑火,据朱慈炯了解,燧发枪在刚出现的时候哑火的概率差不多快接近两成,所以就算最后只能制造出燧发枪,就要想办法最大限度解决哑火的概率,这个问题一直到十九世纪初雷酸汞火药的出现才得以解决, 用铜皮把少许雷酸汞包起来,制成火帽,用火帽燧发枪做的击发部件,用撞针撞击火帽点燃火药,这种方法点燃火药相当可靠,哑火概率降低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但是最后怎么实现这一点只有靠杨大匠,当然他会将雷酸汞这种高爆火药给弄出来。 朱慈炯的第二个方案就是为枪管设置膛线,也就是后世的来复枪,让子弹出膛的时候嵌在膛线上,如此一来子弹会因为膛线的挤压而产生自转,不但可以增加子弹的稳定性还可以大幅度提高射程,弊病就是膛压过高枪管容易炸膛,而且圆形子弹很不稳定容易滑落,所以要解决就得设计出前圆锥后圆柱式样的子弹,前圆锥可以减小风的阻力,后面的圆柱形可以为子弹提供导向性,这个理论上似乎不难,难就难在子弹的打磨上面,但朱慈炯相信以现在的科技手段完全能够实现。 最后一种就是制造后膛枪,包括弹匣式步枪,只是要想实现这一目标就得要能做弹壳或是定装子弹,如果能实现这一目标,成功研究出后膛来复枪那简直就堪称完美,这种枪杀伤力高达五六百米,一分钟能发射六七次以上,可是很显然在如今的时代完美打造弹壳并实现量产难度很高,时间上暂时还不允许朱慈炯去这么做。 枪和炮不一样,子弹消耗的速度远比炮要大无数倍,所以朱慈炯给芦大匠思路可以让他慢慢研究带弹壳的定装炮弹,但枪不可以,他可不想让杨大匠耗费太多时间在子弹上面。 第二十章 吐真言 “杨大匠能想到这些,孤王于心甚慰,很好,很好。”别看朱慈炯年不过十四,看上去最多也就是个十六七的清秀少年,甚至脸上还有丝丝缕缕稚气未曾脱尽,可说起话来声音虽稍显稚嫩,可语气却老气横秋的很。 “草民谢过王爷夸奖。”杨大匠表面依旧平静。 朱慈炯拿起一叠图纸怕不下十张扬了扬:“杨大匠过来看看孤王想要造的枪械,与你所想可有异曲同工之处。” “是。”杨大匠等这一刻可是等的太久了。 “孤王这里有六种枪械的构造图纸,不过你现在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朱慈炯说完抽出上面的两张图纸道:“这两张图纸上的两种枪,孤王现在可以将原理说与你听,但是孤王不会给你太多时间,最多半年杨大匠必须将第一种火石枪(燧发枪)给孤王制造出来,而且制造此火石枪的模具要尽可能完善,孤王要求最起码每个月能制造二千条以上!” “至于第二种线膛枪,希望一年内能够看到让孤王满意的成品,同样孤王希望每个月制造至少一千条,如果杨大匠能够按照孤王的意思完成孤王会很高兴,反之会很失望……” 杨大匠原本消去的冷汗立时又流了下来,芦大匠铸大炮王爷也没要求时间啊,怎么到他造枪就有时间限制了,可他哪敢问,只是心里不听在告诫自己等会王爷说这什么火石枪线膛枪原理的时候一定要好生牢记,万万不能忘了一个字。 朱慈炯可不会管杨大匠心里会怎么想,此事对于他来说干系实在太大,根本容不得半点闪失,要不是不想给杨大匠太大压力以至于最后反倒弄不好的话,他都准备把火石枪的研发工作定在三个月,毕竟这杨大匠已有思路再加上他的刻意引导,应该问题不算太大才是。 “草民一定在半年内将此火石枪造出来,若是超过时日,草民以命谢罪。”杨大匠咬牙说道,再没了先前的沉稳,这对他来说即是风险又是机遇,他相信自己可以把握好。 “孤王只说会失望,可没说要你命,你命对孤王又有何用,没事不要想太多,安心想办法造枪才是正途。”朱慈炯点向图纸道:“这火石枪和线膛枪的原理是这样的……” ‘讲座’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杨大匠的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一开始三皇子大谈鸟统弊端的时候他虽然觉得三皇子对于枪械了解的很深,但从不觉得能超过他自己对于枪械的理解,毕竟这些弊端只要稍懂或是用过鸟统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三皇子喜欢枪械自然会去了解鸟统的一切,可现在看来完全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杨大匠终于清楚地认识到他对枪械的理解若是和三皇子比起来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如同他在将作监内新带的一个徒弟一样,而他就是那个徒弟,最让杨大匠激动不已的事,在这半个时辰里不管他提出什么问题三皇子都一一解答丝毫没有厌烦的意思,要知道三皇子可是皇子啊,对他一个草名都能如此,其心胸又是何等的宽阔,如今三皇子已将这两种枪的原理说的这么透彻,他如果还不能造出来,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上吊自尽,以谢三皇子的恩德了。 “可还有疑问?”朱慈炯淡笑着问。 “没有了,王爷说了这么透彻,草民要是还不明白也太过愚钝了。杨大匠其实最想问的还是被三皇子收起来的那几张图纸上是什么枪,可也明白既然三皇子不愿意现在给他看自然是有原因的,自然不好再多问。” “那好,你也先回去和家人说一声,至少在这两种枪造出来之前,你是没机会和他们见面了,把需要的准备齐,明日一早与芦大匠一起上江心洲。” 杨大匠垂首:“草民明白,绝不会向任何人提及今日王爷所说造枪一事,草民告退。” 朱慈炯跌坐在椅子上,连续召见五个人,安排这些事,尤其是刚才讲解枪炮制造原理,他确实是感到有些疲惫,可是没办法,现在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太过于珍贵,后面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怎么弄银子,这些都要一步一步来,急也没有用。 当然不管做什么现在都要分清主次知道轻重缓急,更要明白现在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就好像他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建流民安置房,也可以研究枪炮,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要他不大规模进行量产,那么就不太可能引起注意,现在也不可能大规模安排流民精壮入伍进行军事训练,如果他那么做了,就算他皇帝老子没对他产生疑心,一旦李自成打到北京,皇帝决定南下,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自然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他现在所做的只能是等,等李自成破北京,等他能够顺利坐上龙廷的那一刻,在不激烈触碰利益阶级的情况下大力发展自己的武装军工力量,只要拥有了自己能够绝对掌控的力量,然后不管是对农民军还是对满清甚至是大明异己派的战争中取得几场决定性的胜利,那么就可以震慑整个利益集团,将大明天下实实在在的掌控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做任何事都要瞻前顾后,甚至还要看大臣的脸色委屈的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 “大伴,你是不是觉得孤王懂的挺多?心里也一定在想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孤王会这些?”朱慈炯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奴婢哪敢啊!”苗宣笑呵呵得回道:“奴婢以前听说圣人生而知之,以前还一直不信,可殿下说的这些奴婢就没一样能听明白的,殿下岂不就是生而知之的天纵之才,奴婢就是想不信也不行呐。” “少拍马屁。”朱慈炯没好气的啐了一口:“孤王现在只想知道你真心是如何想的。” 苗宣没有半点尴尬,主子能这么呵斥他,这才能说明他是殿下的体己人嘛,不过这下就不好乱拍马屁了,但也没什么犹豫,因为他说的一直以来就是他所猜测的。 “奴婢想一定是殿下三月时候受太祖爷所召身在天庭的时候,太祖爷以通天大法开启殿下灵识,又以醍醐灌顶的法门将这些利国强军的火器枪炮知识灌进殿下脑海,也不知道奴婢猜的对不对?” “你猜对了一大半。”朱慈炯真的很无语,这家伙没看出来想象力倒是很丰富,颇有点做神棍的气质,可惜石传风不在,要不然真可以让他拜老石为师。 “大伴,如今大明国事维艰,中原大地流寇肆虐,关外清国对我大明虎视眈眈,如此内外交困,我大明恐有覆亡之祸啊,若是想要中兴大明,非得整军备武慢慢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便以雷霆之势扫天下,内平贼寇外征鞑虏扫清六合屠灭八荒!如此一来我大明中兴可期,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自可开万世之太平!” 朱慈炯说的豪气干云语气却陡然一软叹息道:“只是可惜如今父皇身受朝堂羁绊,孤王就算进言,父皇想要实施怕也是难上加难,所以孤王来了南京,要用太祖爷传授给孤王的救世良方还大明一个朗朗青天!” 苗宣早已吓的跪倒在地,主子的话多少有点犯忌,身为奴婢主子说这样的话,他就算不劝谏也应该保持沉默,可主子能对他这般推心置腹,不正说明主子对他的信任已经是无以复加了吗,他这个时候还不表忠心更待何时! “殿下有吞天吐地之志,又如此信任奴婢,奴婢别的话不说也不想说,只知唯有效死而已。” 朱慈炯吐出一口闷气,自从回到这个时代,这些话已经憋在他心里很久很久了,如果再不说出来只怕能憋出内伤,而在这个时代他唯一能把心里话倾倒出来诉说的人只有苗宣,只有这个从小将他带到大的大伴不会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异心,他们两个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被紧紧连接在了一起,这些话甚至都不能对他的母后提起,因为他的母后不只是他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儿子是太子。 “好了起来,整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现在朱慈炯只要一见人用哭表示‘感动’的时候就觉得瘆得慌。 “奴婢也就只有在殿下面前才这样。”苗宣迅速抹干眼泪,脸上浮现笑容。 “在孤王面前也不用哭,难不成你不哭孤王就不知道大伴是孤王的体己人,就不知道大伴对孤王的忠心了?” “那奴婢以后不哭了。” “这还差不多。”朱慈炯笑了笑。 苗宣将朱慈炯面前的茶水倒掉又重新泡上一杯,这些事本该由宫女去做,可殿下吩咐了,书房三丈之内除了他以外不允许任何人出现,所以只能是他亲自去做,可这不也正体现了殿下对他的信任吗? “殿下可是在为如何安置江心洲上的流民烦心?”苗宣将杯子轻轻放在桌上道:“奴婢大胆,敢问殿下可是想以收拢来的流民为基,日后从中抽调民壮编练兵卒?” 朱慈炯目光一凝,不过仅仅也就一瞬随即释然,要说这个世界上能从头至尾猜透看透他的人除了这苗宣真是不做第二人想了。 第二十一章 推心置腹 “大伴猜的不错。”朱慈炯稍做考虑就决定对唯一的心腹合盘告知自己的计划:“如今我大明尚有战力的军队仅仅只剩下三支,吴三桂部、孙传庭部和左良玉部,吴三桂部战力不俗,然而要镇守边关抵御外敌,非万不得已难以轻动,否则清蒙联军趁势破关后果不堪设想。” “左良玉部虽有二十几万,可真正有战力的核心不过两三万,如果左良玉对兵卒裁撤精减,淬炼出一支四五万的精锐,那么对上流寇主力还有战而胜之的机会,可两三万兵力带上十几万没有操练过的所谓‘兵’,战力只会不升反降平白受到拖累,而且左良玉此人跋扈难制,只怕心里早有反意,大明想要靠他讨平流寇无异于白日做梦。 “孙传庭倒是战功彪炳,麾下兵卒也多为精锐本人更是当世名将,只是如今的李张二贼也早非几年前可比,老营战力更是精锐,正如当日孤王所言孙传庭若能稳扎稳打还有胜算,若是在父皇的催促下仓促进军,只怕覆灭可期,上个月孙传庭已经接到父皇命其与李自成主力决战的旨意,最迟这个月孙传庭就要誓师东出潼关,说真的孤王并不看好孙传庭这次出征,结果恐怕不是父皇愿意见到的,只是若孙传庭兵败,那么我大明中原腹地流寇再无人可制,若流寇杀入河北,则京师危矣。” “若果如孤王猜测,则我大明再无可野战之军,各地卫所屯兵虽号称百万却无半分战力,如此一来孤王若不扯起一支可堪一战的野战主力,拿什么来肃清寰宇挽回大明之国运,又拿什么来革陈出新震慑朝堂群丑。” “孤王一路收拢流民百姓,散布消息让背乡失地之民南下所为者何?盖因这些百姓对流寇有切骨之恨,不是怕被流寇裹挟他们就算在家乡活的苦些累些终归还能有一条活路,可如今却不得不南下北上,为的只是不被裹挟死于乱军之中或是活活饿死,孤王带着他们南下让他们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穿有房住,他们岂能不对孤王感恩戴德,孤王让他们的婆娘不至于被人凌辱,让他们的儿女不至于夭折,若大伴是他们,孤王让你从军杀敌不谈报效大明只为报效孤王,你从还是不从?” “一群有效忠对象有信仰的人集合在一起,只要日日操练严守军纪,如此一年半载之后还怕不能成为可战之兵精锐之师?若是两位枪炮大匠能将太祖所授之犀利火器制造成功,届时 全军列装这些精锐悍卒立时便是虎狼!” 苗宣听的一阵阵倒吸凉气,背后更是丝丝发冷,他对主子一路南下为何大肆收拢流民施于恩遇一直都有猜测,要不然刚才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可一直以来都是以为主子想的是在这些流民中选拔精壮,加以训练后配予火器组成自己的卫所兵,好在这乱世之中拥有自保的力量,毕竟这几年以来死于乱兵的亲王实在多了些,而且按照洪武爷定下的规制,亲王可以名正言顺拥有三卫兵马,所以就算主子招流民入卫也是理所应当,只要不超过规制就可以。 万万没想到主子招揽流民是为了组建虎狼之师进而平定天下,这得是多大的魄力又得有多大的野心啊,这么长远的布局让苗宣现在想想都有点心底发寒,再把这四个多月来的猜测串在一起,苗宣陡然间有了判断,顿时一阵口干舌燥,主子所图远没有说的这么简单! “殿下,奴婢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苗宣小心翼翼得说道,似乎是憋住了一股劲才说出了口。 朱慈炯终于把想说的说了个痛快,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不少,闻言笑骂道“想问什么就问,拖拖踏踏的你不累孤王都累。” “殿下言道孙帅此次出关剿灭李自成主力多半会败,而孙帅若败,则李自成再无牵制便可直入河北围攻京师?” “大伴真正想问的是万一如孤王所料,李自成兵临北京城下,届时孤王父皇兄长未能逃脱,这天下无主,孤王便可顺势在这南京登基为帝。”朱慈炯说完笑眯眯得看向苗宣。 “奴婢不……” “没什么不敢的。”朱慈炯一把扶住又想要跪下的苗宣道:“大伴猜测的不错,孤王就是要等那一刻,只不过若真有那一天,不管孤王身为人子还是人臣都会想方设法将父皇母后他们救出京城,到了那个时候孤王自会寻一处恬静幽雅所在安顿好父皇母后,父皇操持国政十几载,日日殚精竭虑,也是时候休息休息了。” 软禁!夺嫡!篡位!三个词同时在苗宣脑海里闪现,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三皇子想的竟然是谋国!猜测被验证,这一刻苗宣没有半点恐慌,有的只是热血沸腾,一个普通皇子未来亲王的大伴和一代帝王的大伴两者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皇子大伴日后最多在皇子分封出去以后成为王府总管太监,而帝王大伴九成会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成为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相而权倾朝野,也注定会成为载入史册的存在啊。 身为太监中的一员,苗宣自然不会去羡慕那些所谓的历史名臣,他真正需要仰望需要去崇拜的只有那些坐上掌印位置的大太监,如刘瑾如冯保如魏忠贤甚至本朝的曹化淳也能算得上。 可身为普通皇子的大伴他也知道他这辈子绝无可能成为那样的人物,哪怕现在比他卑微的多的小太监都有机会,但他绝不会有,他身上的印记就是三皇子的人,太子就算登基又怎么可能用他这样的人,所以他也唯有在做梦的时候想想聊以自慰罢了。 可如今三皇子要篡位,只要能成功,那身为三皇子最贴心的他,毫无疑问就是掌印太监的不二人选,无数次梦见的那个位置也只有他够资格坐上去!苗宣现在只觉得口干舌燥甚至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殿下!”苗宣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道:“若李自成真的杀向北京,万岁爷决定南下或是让太子南下怎么办?” 朱慈炯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父皇和大兄是到不了南京的。” “莫非真到了那个时候,殿下准备半途截杀……哦半途拦劫。” 朱慈炯全不在意苗宣措辞不当,道:“为了振兴大明,孤王在没有坐稳江山之前是绝不会让父皇大兄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天下心向我大明的臣民只会知道父皇之烈,以身殉国!” “殿下要如此只怕现在就得要开始考虑练上一支精兵了。”苗宣已经开始站在朱慈炯成为天子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只是林统领那一千京营不堪大用,而且是从京师而来也未必对殿下忠诚。” “此事孤王已有考量,在天下未有大变之前,万事都得谨慎,何况孤王如今真正能用之人只有大伴一人,那林森是否能为孤王所用,孤王心里并无把握,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朱慈炯如今最郁闷的就是这一点,在如今父皇大兄尚在的情况下,他根本不占大义名份,不管做什么都难免缩手缩脚。 “奴婢倒是觉得那林森可堪大用,奴婢见其勇武,又在京营缕受排挤,所以早就想将其收归殿下所用,当时也只是想着为殿下以后分封入卫时选上一员大将,所以对其多有考较,别的不敢说,至少此人对殿下一路仁义救民,心里还是很是敬佩的,也曾不止一次赞叹殿下为英主,所以殿下若是能结之恩义,不难让此人彻底归心。” 苗宣的这番话倒是让朱慈炯很意外,不愧是一心一意只为他好的大伴,只是就算林森能被他收归己用,他现在想练出一支精兵也难啊,主要还是没银子…… 朱慈炯可以让流民去搬砖搬瓦搬粮食,因为这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也可以抽调人手去配合几位大匠去做很多事,这可以算作是以工代赈,但是练兵练精兵没银子就是寸步难行。 对他感恩戴德的流民不知凡几,朱慈炯相信只要他愿意,无需太多说辞就能从这两万多流民中拉出一支五千人组成的精壮兵卒,他们为了保护家人对他报恩甚至可以不需要发军饷,但是总得让他们吃的饱吃的好。 如果只是像现在这样仅仅只需要温饱,那这些被他征召入伍的兵卒哪里会有太多的体力去应对高强度的训练,大明的兵为什么绝大多数都是五日一操或者十日一操,根本原因就是武将不想支出所需要的银子,说白了你不让人吃饱,兵卒怎么玩命去训练,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好事天底下都没有。 但是这兵又不得不练,无论如何他都得在明年三月前练出一支精锐,否则怎么入京救人?朱慈炯现在无比郁闷,今天都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为银子犯愁了,想他堂堂皇子亲王,居然会在为黄白之物绞尽脑汁也真算是绝了,这一刻他多少有点能体会到他皇帝老爹明年最后时刻即将到来时候的心情了。 第二十二章 银子问题 看来只能先跟韩赞周打白条了,朱慈炯无奈的想。 “大伴明日将林统领叫来见孤王,编练士卒之事刻不容缓,就算没银子,总也得先拉一支人马出来,现如今兵贵精不在多,先选出一千悍勇从基本训练开始。” “殿下为银子犯愁?”苗宣显然也从未考虑过这么浅显,也是最容易被皇子身份假象迷惑了的问题。 “大伴服侍孤王这么些年,孤王有没有银子难道大伴不比孤王清楚?”朱慈炯翻白眼,差点以为自己穿越到现代年头太长忘记了什么事,难不成他以前还有不少私房钱而且还存在了苗宣那里。 苗宣干笑两声道:“以殿下的身份在这南京城,想要弄些银子还不简单?” “怎么弄?”朱慈炯撇撇嘴:“几万两倒是没什么问题,可顶什么用?练兵需要的银子,是让孤王去敲诈勒索,还是去打劫富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孤王要是为了银子不择手段,惹的天怒人怨,估计没等兵练出来就要被弹劾孤王的奏章给淹死,就算父皇不为所动,敢问若是北京真被流寇占了,孤王身在南京就算有大义名分在手,就一定能登上皇位?孤王身边可只有一千毫无战力的京营,那些朝堂群丑若是真起了异心,联合武臣置孤王于死地后再从宗室里面选一王登基为帝,你又能奈何的了他们?” 苗宣满面通红尴尬道:“殿下所言甚是,奴婢考虑的确实欠妥。” 朱慈炯正色道:“这也怪不得你,你久在深宫,只怕是远远低估了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其实一肚子坏水的儒生官员,他们奸邪的只知道敛财,只会为了自身家族的利益去考虑,不要说是孤王,就是父皇若是触碰这些人的利益,他们一旦联合起来,父皇都未必能震慑的住,而那些所谓的忠臣需要的是一个听话或者能够受他们摆布、蒙蔽的皇帝,他们或许看重大义名分,可一旦孤王没了,他们根本不会在意谁做皇帝,他们在意的永远都是权势和名声。” “所以在孤王没有足够的力量将他们压制的动弹不得的时候就绝不能轻举妄动,哪怕让他们认为孤王只是一心贪图享乐都无所谓,孤王总有一天会让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大吃一惊,也总有一天会让他们知道轻视孤王所要付出代价的到底会是什么!” “但在这之前孤王只能忍!忍到无需在忍的那一天为止!” 苗宣汗颜,这哪里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啊,分明就是一个参透世事饱经浮沉的绝世枭雄才对啊。 朱慈炯可不知道自己的大伴已经把他想成了乱世枭雄,犹自说道:“至于怎么弄银子,只能从长记忆,不过大伴你倒是不妨留意一下这南京城里身家巨富之人,孤王或许可以寻个由头去光明正大的去勒索他们一笔,解解燃眉之急。” 苗宣眼睛突然一亮,道:“若是由头,奴婢倒是心有一计。” 朱慈炯眼睛更亮,委实是想银子快想疯了,现在一听苗宣有办法能让他光明正大弄银子,疲惫之气一扫而空,精神顿时振作了三分。 苗宣嘿嘿笑道:“奴婢听流民中有人议论,一直躲在怀庆惶惶不可终日的福王要不了几日就将抵达南京。” “你是想让孤王从福王身上弄银子?”朱慈炯眉头皱了皱,他记得福王朱由崧离开怀庆的时候应该是明年正月以后,一直到三月中旬才到的南京,难道因为他的南下,历史已经开始悄然改变? “自然不是。”苗宣不屑道:“那个丧家之犬一般的东西,身上能有多少银子,就算有个几万两又能如何,殿下只需如此……” 朱慈炯眼睛越来越亮,直到苗宣说完才哈哈大笑道:“大伴这一招可是够阴毒的,只不过要苦了孤王这位王叔了。” “老福王藏金百万宁可城破都不愿意振济军兵,以至城破被杀,听说这小福王不但贪婪而且好色无度,这样的人受受苦又有何妨。” “大伴所言深得孤意。”朱慈炯很是点了点头,这些个大明王族在明末历史上简直就是丑态百出,他若掌权,必然要对这些混吃等死之辈开刀,按照洪武皇帝的意思,这些宗室子弟无需劳作,国家奉养终身,国家每年不知道要耗费多少银子养着这些不知所谓的宗室,不把大明这颗毒瘤彻底拔了,他朱慈炯寝食难安。 “既然殿下首肯,那明日奴婢就去打听打听。”苗宣也有点激动,主子采纳了他的计策,如果能解了主子缺银之急让主子有了练兵之资,日后主子篡位的机会就大了一分,他离掌印太监的位置自然也就近了一分。 “慢慢来,福王到南京还有几日,这几天大伴最主要的事情还是把孤王安排给四位大匠的事情安排好。”朱慈炯一怔道:“是不是还有一位大匠孤王还没有见?” 苗宣附和道:“是的,那位是程午大匠,精通铁器制造,现在还在偏殿侯着。” 朱慈炯一阵无语,自己还真是忙晕了,不过也是因为下意识里面觉得铁器制作对于眼下的他来用处还不是很大,如今的精铁与后世的低碳钢差不多,冶炼技术已经非常成熟,用精铁制作枪管炮管不存在太大的技术难度,加上他现在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去大练钢铁,按照他的计划至少也要等到火石枪可以实现量产的时候才会去考虑大练钢铁的问题,所以他先前自然而然的就把流民中的铁匠分配给了枪炮两位大匠,如今看这番安排有点欠妥。 当下最流行的炼钢方式还是灌钢法,只不过产量极低而且要消耗大量人力,一百年之后出现的坩埚土法炼钢虽然产量依旧低下,可比起灌钢法产量要高出很多倍。 枪炮的量产化迟早一天要提上日程,那么现在倒是可以现在江心洲上建上几座坩埚炉,毕竟这个时代他眼下也只能做到这些,想要采用高平炉或是转炉炼钢,用以提高炼钢品质和产量,至少最近这些年是想都不用想的,而且他对这两种方式也不太了解,谷中那些天虽说也研究过,可只知道一点皮毛,甚至连结构也仅仅只有一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草图,不要说讲解给别人听,就是自己能不能听懂自己说的都难讲,倒是相对简单很多的坩埚炉他准备的很是充分。 “去把程大匠叫来。”朱慈炯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坩埚炉先建好,然后让程午带人在这段时间内熟悉一下坩埚炉的冶炼方式,等以后机会成熟再大规模扩建,当然那个时候的建造的炼钢厂就不可能放在江心洲上了,现在把太多生铁或是矿石运送上岛,那样也太容易引人侧目了。 程午三十多岁,五大三粗的样子,让人一眼看上就觉得很是彪悍,然而现在跪在朱慈炯面前却抖抖索索的把头恨不得埋进地里面去,朱慈炯只觉好笑,也不知道是见了他才如此还是性格就是这样,要是后者那还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草民程午叩见王爷,王爷千岁。” “起来。”朱慈炯抬抬手:“孤王问你,你那铁器作坊如今使用炼钢之法可是炒钢法与灌钢法,有多少人每日可得精铁多少。” 程午虽已站起,可身体深躬怕不要有九十度,王爷问话他哪敢怠慢,忙道:“草民回王爷的话,如今锻造精铁的法子主要就是炒钢法与灌钢法,草民铁器作坊如今有铁匠五十余人,若是开足了火力,每日可得精铁三千斤。” 三千斤?一吨半?朱慈炯很是无语,这也未免太少了!不谈后世随随便便一个国营钢厂年产量就能上千万吨,就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华大地上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的土高炉,一个高炉年产量也差不多有大几万吨,分到每天差不多也有两三百吨,坩埚炉的产量多少朱慈炯不太清楚,但既然能承前启后流行一百多近两百年,那么就算产量不及土高炉想必也差不了太多,就算只有一半也比一天一吨半强太多了?难道是人手不足?这个朱慈炯还真没注意过。 算了先试试看,朱慈炯想了想也记不得一个坩埚炉需要多少人手了,只得说道:“孤王这里有一种新式炼钢的法子,名为坩埚,是以……你可曾听明白了。” “草民明白,草民明白。”程午不停点干头上的汗珠。 朱慈炯没让程午上前,实在是这家伙太拘束,真要把他喊到自己面前讲解,估计这家伙紧张的能不能听进去一成都难说,他累自己更累。 “孤王这里有一张建造坩埚炉的图纸,上面有详细的步骤讲解,你拿回去自己研究,有什么不太明白的地方可以写下来让人带给本王看。” “草民明白……” “此法切记不可外传,对任何人都不得提起,你们苏主事若是问起,你就说本王召见你是为了打造几件精巧铁器,明日一早苗公公会去将作监,你把需要带的人和物全部备齐,跟苗公公去江心洲岛上建造此炉,去。” “草民明白,草民告退。”程午退下,等出了文华殿自会有人将之引出宫门。 看程午退出去都差点摔倒的样子,朱慈炯只能无奈轻叹,这样的性子如何能独当一面,看样子以后真要大练钢铁的时候还要重新物色人选。 “大伴。” “奴婢在。” “明日一早你把五位大匠的事安排一下,将岛上铁匠分为三部分分给杨芦程三位大匠,再拨三百个泥瓦匠给他们配合他建炉子、作坊,这些要建的炉子作坊尽量靠近江边,中间区域孤王还有它用,最后再让林统领前来见孤。” “奴婢记下了。” “孤王乏了,让清荷清雅两个妮子别在外面侯着了,去寝宫替孤王捏捏,寝宫里的那几个孤王不熟用的不顺手……” 第二十三章 淬炼精锐 八月十九,紫禁城皇极殿。 崇祯手拿奏章心情一片大好,八月初孙传庭在他的严令下在西安誓师,统率总兵白广恩、高杰、牛成虎等部十万众东出潼关,同时檄调各路人马夹攻李自成,李自成亲统大军北上河南迎敌。 八月初六孙传庭部遭遇李自成,主力,击溃歼敌数千,随后连战连捷并于八月初九攻占洛阳,李自成部仓皇逃窜…… 崇祯手上如今拿着的就是孙传庭快马发回京城的报捷奏章,一扫崇祯连日来的沉闷阴郁。 六月低七月初,朱慈炯离开京师不久,北京城及周边就爆发了空前惨烈的大瘟疫,整整一个多月,北京九座城门日出万棺,集中焚化的流民和穷苦百姓死者难以计数,就连京营都有大批兵卒染疫,减员已达三成,初步估算此次大疫造成至少二十万兵民死亡,大明立国以来可谓绝无仅有,不过这种情况在八月初时已渐渐好转,而那个时候朱慈炯刚到南京…… 如此则验证了朱慈炯预言的第二件事,每念及此崇祯皇帝都一阵后怕,要知道当初他是打算等皇儿的三件事全部验证才考虑让不让朱慈炯去留都的,现在一看皇儿到留都的时间再结合大疫平息的时间,可以轻易判断出大疫之所以能这么快平息,完全是因为皇儿到了南京,身上紫微之气被太祖真身所吸,以至于大明气数得以补充的缘故,要是等到三件事全部应验,那京城得多死多少人啊。 现如今三件事已应其二,崇祯已经开始期待,太祖皇帝既然说了,奴酋黄台吉半年之内会死,那黄台吉就是必死无疑啊,按时间算如今已过去五个月,也就是说这奴酋的命就还仅仅只有一个月了。 听闻奴酋之子豪格与其弟多尔衮不和,奴酋若是一死,两个手上领有重兵之人为了争夺王位必然有一番乱斗,如此清国陷于内乱,大明九边压力岂不是顿减,现在孙传庭又大破流寇,只要歼灭李自成主力,再寻机消灭张献忠,则内忧外患转瞬即解,大明中兴可期了,太祖爷真是英明神武,驾崩两百多年还能护佑大明江山,作为后世子孙若不能让大明千秋万代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身在南京的朱慈炯心情一样很不错,江心洲的建设如火如荼,发展势头很是不错,半个月来流民人数增加了接近三千,铸炮坊、造枪坊已经建设完工,坩埚炉因为材料刚刚备齐也已经开始动工修建,程午人看起来胆小,但做起事来却是一点都不含糊,吃透了图纸之后督造工作做的一丝不苟,另外就是徐大匠督造的流民营工程,如今也已经全部规划完毕,通铺连房已经开始在打地基。 如今你要说如今的南京什么地方最热闹,那毫无疑问就是长江两岸码头了,运粮运砖运瓦运木头还有运流民的船只往来络绎不绝,水师提督安排了两百艘运输船在两岸随时待命,数万流民建设氛围仿佛把江心洲上的天空都快染红了去。 至于眼下朱慈炯最为关心的精兵问题,十几天前他就已经安排了林森负责相关事务,最后林森从流民中挑选了两千三百多符合朱慈炯初步标准的汉子,再按照朱慈炯的变态要求进行超强度训练。 如今十三天下来,能坚持住的已经不足千人,这也没办法,朱慈炯现在要的是绝对精锐,亲自制定的训练章程完全是照搬了后世特种兵的体能训练科目,甚至在某些方面强度还要远远超过。 当时朱慈炯将训练内容讲解给林森之后,就连这个武进士出身的猛将都暗暗咂舌,对于有没有流民能在这样的魔鬼章程中坚持下去根本就没抱太大的希望,现在能有八九百人坚持下来,不但很是出乎朱慈炯的意料更是让林森目瞪口呆。 不过这种以折磨人压榨人体极限的变态体能训练一共也就进行了十天,在朱慈炯看来能在这种每天睡觉不超过三个小时,身上一直背负四十斤负重,甚至还要随时面临毒打的非人训练中,坚持十天已经很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人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精神意志,都已经具备成为一名合格精兵的要求。 当然以后条件成熟,朱慈炯准备大规模扩军的时候,征召入伍的兵卒不太可能采用这般变态的训练要求,但是负重越野训练是绝对不会少的,这个时代行军靠的可是两条腿,日后朱慈炯征战天下,强行军的次数必定不会少,没有转战千里的快速行军能力,没准就能错过一些绝佳战机。 被誉为穿越者练兵大杀器的队列训练,包括紧急集合这一类快速反应能力的训练,自然而然被朱慈炯列为必训科目,紧急集合能够让兵卒在面对突发事件,比如被敌军突袭营地时保证有较高的应变能力,在如今这个冷兵器为主的时代,一旦被突袭成功形成炸营基本上就是溃败的前兆,朱慈炯底子不厚经不起折腾。 至于队列训练,一来可以让一支军队保持良好的军容军姿,让一支军队形成整齐划一、令行禁止和严格遵守纪律的习惯,培养迅速、准确、协调一致的意识,这是朱慈炯立志打造一支近现代化军队必不可少的一环,同样,这样的军队在战场上的快速反应能力以及战术改变速度上,也远不是现在这个时代任何一支军队可以比拟的了的。 十天的超强度训练结束之后,九百多人的队伍已经是脱胎换骨,每一个人脸色的坚毅自豪色彩丝毫不加掩饰,因为早在魔鬼训练之前,林森就已经明确的告诉他们,在训练结束之后,他们将会成为正式成为定王殿下的贴身亲卫,如果不是有这个理念强撑着,林森保守估计,这里的九百多人至少会减少三分之二。 定王殿下一路上如何对待他们,为了让他们生存下去做了些什么,这些人全都看在眼里,能成为定王殿下的宿卫,那让他们觉得就是一辈子的荣耀,为了这份荣耀他们可以毫不皱眉的付出自己的生命,与生命比起来苛刻的训练又算的了什么! 而且尽管训练非常残酷,可定王在生活上面可没有半点亏待他们,江心洲上的流民除了粮食以外,平时也就吃些盐分充足的蔬菜,每隔三四天还能吃上一小碗油腻腻的肥肉,闲下来的时候还能在长江里面捕上几条鱼,生活待遇比起流亡之前在家乡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 而他们这些参加集训的汉子,只要坚持一天,那么一天就能吃上两顿肉,与此相比苦点累点算什么,就是把命丢了也值啊,那些因为体能实在无法坚持下去被淘汰的汉子,要不是林统领告诉他们以后还有机会入伍,只怕多半都能直接跳进长江直接死了算了,免得在自己老婆孩子面前头都抬不起头来。 可是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只是身体苦,可朱慈炯这位他们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定王差不多已经被神化了的存在也苦啊,为了让岛上的流民有肉吃好保持体力干活,为了让他们这些坚持训练的汉子每天至少吃上半斤肉,朱慈炯可是已经把裤腰带都给勒细了。 要不是几日前刚到南京的福王朱由崧被他连蒙带骗忽悠了三千两银子,加上苗宣主动拿出来积蓄的四千多两银子,只怕这个时候朱慈炯早就已经破产准备韩赞周借银子了。 可这一切值吗?当然值!这九百多人或许会有一小部分成为他的护卫亲兵,但是绝大部分必然会是以后他组建三军中的嫡系骨干,用极小的代价锤炼出一批底层军官,这个买卖到底有多划算,是个人都能算明白。 三天前开始,这批精锐种子部队就开始接受队列训练,至于体能训练已减轻了一倍以上,另外就是由林森教导他们进行最基础的格杀本领,这三部分训练将会持续差不多五个月,按照朱慈炯的计划,最迟明年二月初这些精锐就会分批潜入北京城,在北京城破前的一个多月时间内进行最后的布置,不惜一切代价营救部分皇室成员离开北京城,以及纵火伪装皇帝老爹的自焚现场,当然这个计划,目前知道的人只有朱慈炯自己和大伴苗宣。 另外就是朱慈炯南下带来的一千京营,这些人除了自愿留下来追随林森的几十号人以外,就只剩下林森原属一总誓死追随的百来条汉子,其余的朱慈炯可不想让这些酒囊饭袋空耗他的粮食,尽数遣散回了北京,跟随他南下躲过京城大疫,朱慈炯等于救了他们一命,也算对得起他们了,不过很让林森脸色无光的是,这一百多人也参加了这一次的魔鬼集训,可是很遗憾没有一个坚持到十天…… 第二十四章 同道中人 小福王朱由崧年三十六,身材绝对对得起他的封号,一张脸肥嘟嘟的尽剩肉了,让人第一眼就觉着有些喜气,这位在历史上如同昙花一现的弘光皇帝,在继位之前就被民族英雄史可法评价为贪、淫、酗酒、不孝、虐待下属、不读书、干预官吏,继位之后不过一年多点就被清兵俘虏,最后连同多位王族一起被斩杀于菜市口,绝对算得上是个悲剧人物。 要说崇祯皇帝对待王族成员真算得上是很不错了,崇祯十四年李自成攻破洛阳,老福王朱常洵被杀,朱由崧侥幸逃脱之后避居怀庆,崇祯帝让内侍将自己的玉带解下,又让其前往怀庆赐于朱由崧,并大加抚慰,也不知道这家伙从哪里听到定王南下祭陵的消息后,也立即启程前往南京,想来也是觉得怀庆太危险,南京身为留都应该是‘兵强马壮’,护卫他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朱由崧按辈分可是朱慈炯实实在在的王叔,自然受到了朱慈炯的‘亲切’接待,几日下来这两个相差了一辈,岁数更是差了二十多的两位王爷混的那叫一个贼熟。 朱由崧身为王族,就算不学无术,可琴棋书画多少都有点涉猎,等到在文华殿瞧见王侄与韩赞周下的棋简直惨不忍睹后,毫不犹豫的就要指点朱慈炯一番,朱慈炯自然虚心受教,并对王叔的棋艺佩服的五体投地,要知道往日里朱由崧与人下期可从没输过,对于马屁式的夸赞早就快免疫了,可如今夸赞他的可是王侄,那怎么能一样,一时间很是受用。 但是朱慈炯夸归夸却一直表示不服,又言道往日里和父皇下期的时候总有彩头,一百两二百两的赌注,他一直都是输多赢少,所以应该是没有彩头的缘故才会一直输棋,自然而然的就提出加上彩头再下。 朱由崧哪知有诈,只当崇祯皇帝逗弄小孩子故意输上个几盘给宝贝儿子开心,所以也就暗自决定等会下个几盘弄个平局不输不赢,免得这位王侄受不了打击。 可他那里知道这位王侄曾在现代生活了三十几年,看过的棋谱没准比他下过的棋都多,加上五百两一盘的彩头后,如被砍瓜切菜一般连输六盘,尽管每一盘看上去都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可他朱由崧又不是笨蛋,很快就反应过来是上了这小子的恶当,他逃离洛阳的时候可就带了几万两银票,这段时间虽有不少孝敬,可又哪能抵得上开支,现在身上不过也就还剩下两万两多点,这要一直输下去,王袍当了都不够给的,朱慈炯找他继续,他当然是死活都不肯了。 与朱由崧一起到达南京的除了五百护卫以外就是他的后宫团,这小子带着十几个护卫从洛阳跑到怀庆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黄妃,可到了南京身边的女人就足足有三十七个,听说至少还有三十来个侍妾留在了怀庆,就凭这一点就让朱慈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么好色身材居然还能保养的这么匀称,实在不能不说他真是个极品。 对于女色这位福王有着近乎偏执般的喜好,刚到南京就派人四处去打听这南京城内可有什么绝色,十里秦淮虽然艳名动天下,可朱由崧却没什么兴趣,能对上他胃口的有一个基本条件,那就是必须得是良家女子,朱慈炯知道这一点之后才算弄明白,这货为什么登基称帝之后,韩赞周会那么不遗余力的去强抢民女了。 不过如今的南京已经被朱慈炯内定成了他以后的根基之地,当然不准备让这家伙去祸害,而且他早已经和苗宣商量好的弄银子大计,可是要着落在这位大王身上的,而且实施计划的日子就在今天下午。 因为朱慈炯已经和这位可爱的王叔约好,今天下午会陪他去南京城里微服私访四处闲逛,亲眼看一看这南京城内有什么能让他动心的良家女子。 一开始朱由崧自然不愿意这么麻烦,按他的意思是有什么美女直接抓来给他看,他要是看的顺眼就顺便收了,要是不顺眼就打发滚蛋,可朱慈炯很直白的告诉他,强抢这种方式太没技术含量,像王叔这种气宇轩昂贵气逼人的王族,应该主动出去走走,凭自身的魅力去征服,让良家子心甘情愿的投入他宽大的怀抱,才算是真正的风月老手,反之靠强权掳来的女子表面上看是逆来顺受,实际上心不甘情不愿,那还能有什么征服的快感? 朱由崧虽然被王侄阴了三千两,可对朱慈炯的这番话深以为然的,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今天就他们两个人,带上两三个护卫,打扮成普通的富家子弟模样上大街乱转,看看能不能有缘碰上几个小美女,最后猎艳成功。 看了看沙漏里面剩余的沙子估算了一下时间朱慈炯淡淡问了一句:“大伴可已全部办妥了。” “殿下只管放心。”苗宣信心十足:“这三个人都是林统领在京时的心腹,原来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兵痞,这几天下来早与那王管家混的极熟,就差斩鸡头喝黄酒了。” 朱慈炯走了几步好像还在思考有什么纰漏,这种事只有干一次的机会,下次要是还想干,别说找不到福王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就算能找到要是再干,这南京城可没多少傻子。 “那就走,晚了那色鬼怕是要等不及了。”朱慈炯吐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朱慈炯穿了一身织锦长袍,头发束起挽成四方髻,头戴浩然巾,手拿一把绿玉折扇,一副浊世佳公子模样,苗宣打扮的则一眼就知道必是哪个大户里面的管家。 两人悠哉悠哉出了宫城,只见朱由崧身穿一身白衣,轻裘绶带,腰间挂了一块温润玉佩,头发用玉簪绾起佩以纶巾,手中亦持了把折扇,要不是身材太过臃肿,那绝对也是个翩翩美少年,身边跟了两个护卫,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 “王侄可算是来了,孤王可是一阵好等啊。”朱由崧大笑着迎向朱慈炯,本来朱由崧还真没太看得起他这个王侄,毕竟两人岁数相差了一倍还多,哪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可自从被阴了以后,就再也不敢小看这位王侄了,这小子岁数不大鸡贼的很呢,否则猎艳这么有技术含量的活,怎么着他也不太可能和一个小屁孩一起。 朱慈炯眉头狠皱着向朱由崧身后的护卫道:“王叔,这两个侄儿看就不要带了,一脸凶巴巴的,不要还没到小美人面前就把人家给吓跑了去。” 朱由崧胖脸不自然的抖了抖,他这几年提心吊胆的日子过的多了,身边没几十号人晚上睡觉都不踏实,这次只带两个已经算是极其破例了,要是不带,那谁来保证他的安全,可现在一看这只有十几岁的侄子身边也就跟了个太监,一张老脸顿时有点挂不住了。 “你们两个不开眼的东西,谁让你们跟来的,孤王与王侄随便散散心能有什么事,都给本王死回去。”一边骂一边挤挤眼,意思让两人远远跟着就行。 两护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洛阳城破时拼死带朱由崧杀出重围的十几人之一,对福王一脉可谓忠心耿耿,要不是这个缘故,朱由崧也不太可能只带了两人出来,两人互相望了望后对朱由崧抱了抱拳退了下去。 待两人消失不见,朱由崧笑眯眯得说道:“王侄,王叔今日是否能有所获,可就看王侄的了。” “王叔只管放宽了心便是。”朱慈炯扇子拍了拍手掌道:“侄儿这一路南下,最喜欢的就是听那些个流民议论乱七八糟的事情,也算是摸清了一些规律,这美人之所以是美人无非就是绫罗绸缎,涂脂抹粉堆砌出来的,可要想找到真正原汁原味的美人,那可就要去民间去市井当中去寻,只有在这些地方的美人才会不施粉黛不着华服,不谙世事清纯如水一般,那些靠华衣靠胭脂涂抹出来的美人就如同酒宴上的大菜一样,想必王叔早已看腻吃腻了。” 朱由崧深以为然。 朱慈炯奸笑道:“可真正的民间美人戴不起珠帘玉翠,穿不起鲜衣玉服,也用不起名贵的珠粉香料,这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纯天然无雕饰,她们就如同酒宴上的可口小菜,品尝起来自会是另外一番风味。” “王侄所言甚得叔心呐。”朱由崧由衷赞叹,他也自诩尝尽天下美味也品遍人间美色,可如今看来还是远远不够啊,自己这个王侄不过才十四岁,就能有如此见解,看来真是同道中人呢:“王侄说的王叔现在心里痒痒,不知接下来你我叔侄二人去哪里寻这可口小菜啊?” 朱慈炯笑道:“民间美色自然不会在街上抛头露面,要想知道何处有此等美人倒也不难,王叔只需随小侄前去,定能觅得美人芳踪。” 第二十五章 设套 百味楼位于洪武大街中段,楼高不足两丈共分上下两层,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有一丝值得称道的地方,内里装饰更是简单朴实,一眼便可判定此处最多也就算是南京城内的一处寻常酒馆。 一楼大堂放置了三十几张普普通通的方桌,寻常百姓贩夫走卒花上几个小钱就能在这美美吃上一顿,若是舍得再扔去几分银子在二楼包厢置办一桌酒席也能吃个宾主尽兴,这样一处所在,不管是原住在这一片的普通百姓,还是常年在这里讨生活的人,都算得上是宴客会友的绝佳去处。 午时刚过,中午在这里吃饭喝酒的百姓已经散去不少,一楼大堂的三十几张桌子如今还有客人的已经不足一半,剩下的这一半大多都在饮酒闲谈,呼喝邀拳之声不绝于耳。 大堂位于正中偏左的桌子上坐了四个人,其中三人打扮差不多,都是一水蓝色粗布衫,看上去精壮强悍的很,其中一人脸上还有一道刀疤样貌看起来极其凶恶,至于另外一人,年约四十穿着考究,一身绸缎如意锦袍,腰上束着皮革制成的腰带,还配了一根白玉玉佩,一看就知道绝非普通百姓,和同坐一桌的那三人一比,顿时就觉得有点格格不入,这样的四个人坐到了一起,就连掌柜的看了都感到诧异无比。 不过这桌上四人关系却处的极为融洽,那锦袍中年人更是频频敬酒,三人也不含糊,酒到杯必干,喝到此时四个人虽已全都面红耳赤,却依旧呼来喝去好不热闹。 锦袍中年男子姓蒋名伸,乃是南京城内有名的盐商熊仓的大管家,蒋伸原本只是熊府的一个普通管事,可熊仓十几年前一次醉酒之后玷污了蒋伸的妹妹,这样的事在大户人家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可巧的是这一次蒋伸的妹妹就怀上了熊仓的种,十月之后顺利生下一个男丁,熊仓正室早已过世,熊仓无后,蒋伸之妹母以子贵,成了熊仓的正室大妇,蒋伸也凭借妹妹的关系坐上了熊府大管事的位置。 不过说来可笑的是,这蒋伸是靠妹妹上位,熊仓和他也差不到哪去。 熊仓之妹熊珺原本是应天府尹钱谦益的小妾,不过其妹早亡也未能给钱谦益生上一男半女,所以熊仓与钱府的关系也就慢慢淡了下去。 可两年前熊仓发现钱妹婿与秦淮名妓柳如是情投意合之后,立刻花费巨资为柳如是赎了身,本来就凭钱谦益的本事,要把柳如是收房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借老鸨几个胆子也不敢拒绝身为礼部侍郎的钱大人啊,可熊仓会做人,根本不等钱谦益发话就先把事给办了,如此一来熊仓越发得到钱谦益的看顾,贩盐生意自然也就越做越大,身家百万都是等闲。 熊家靠着钱府这颗大树,蒋伸身为熊府大管事在南京城也算的上是小有名气的一号人物,按理说怎么也不至于和几个最底层的百姓同坐一桌吃饭喝酒。 那还是因为十天前他一次外出办事,走到一条巷子时候不小心撞了几个混混,这本也是小事,蒋伸什么时候把混混地痞放在眼里了,也是习惯使然,当时蒋伸就对几个混混一顿呵斥,几个混混被人撞了还被人骂,哪还管得了其它,对着蒋伸就是一顿狠揍,眼看着蒋伸被打的都快没气了,这桌上的三人出现,乱拳之下打的几个混混抱头鼠窜,蒋伸才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 几日后蒋伸伤好的差不多了,就开始寻那几个混混的晦气,可那几个混混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寻不到,这南京城百万人口,就凭蒋伸的关系想把几个混混挖出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倒是很快找到了这三个救命恩人。 对这三人蒋伸自然是感激涕零,又是送银子又是摆酒请客,不过三人倒也豪气的很,银子照收,酒也喝了个痛快,今日早上蒋伸又约了三人吃酒,可三人不管怎么说都要回请蒋伸一次,不过三人可不是什么有钱的主,所以就选了百味楼这么一座谈不上多上档次也不算太差的酒馆。 这三个‘见义勇为’的好汉和前面殴打蒋伸的混混毫无疑问都是苗宣一手安排,为的就是能够接近这位和熊仓有裙带关系的大管家。 朱慈炯给苗宣选定下手目标的要求只有两个,一是身家巨富,二是作恶多端,这熊仓可说是完全满足这两条,这些年仗着钱谦益的关系,也不知道逼的多少人家破人亡。 只不过苗宣查清楚熊仓后台是钱谦益的时候倒是颇有顾虑,回报主子之后,朱慈炯哈哈一笑,根本不当一回事,在朱慈炯的心底早就把两淮盐商内定成了以后必须要重点打击的目标,如今还能顺带恶心一下哪位史上赫赫有名的,‘水太凉’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如此一来苗宣再无顾忌,于是开始设套,今天就是拉网的最后日子。 蒋伸和三人关系越走越近,除了真心想要报恩以外还有一层目的,那就是收三人为己用,三人身手不错又爽气很是对蒋伸的胃口,加上上次被打的太惨,心里已有了不小的阴影,要是三人能做他的护卫,他自是求之不得。 “王叔,您看这家百味楼如何?”百味楼外叔侄俩停下脚步,朱慈炯指了指招牌道。 “这里?是不是有点……”朱由崧眉头皱成了一条线,显然不是太满意,以他的身份这种档次的酒楼换做往日就算看看都会觉得失了身份。 朱慈炯欣然笑道:“王叔呐,小侄刚才不是说了嘛,想要吃到正宗的可口小菜,只有在这样的中低等档次的地方才能寻觅得到,要不是怕王叔不喜,小侄的意思其实去个小酒馆才是最好,人越多能打探到的消息越多不是。” 朱由崧歪头想了想觉得王侄的话也有些道理,只是也有点担心,这市井百姓嘴里谈论的美人儿多半会是乡野村姑,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纳过的官家小姐大家闺秀多了去了,如今尝尝小家碧玉没准别有一番风味也未可知呢。 “既如此,那孤王就随王侄进去坐坐便是。” “王叔请。” 三人进了百味楼,头前带路的苗宣不动声色的和刀疤脸汉子对望了一眼,刀疤脸旋即转开视线,恍如没看见三人一样继续和蒋伸吆喝了起来。 掌柜的一见三人穿着就知道是贵客上门,哪还等小二招呼,自己就已抢先一步上前满脸堆笑道:“三位客官楼上请。”回头喝道:“小二去把天香阁开了,再泡上一壶上好的龙井。” 苗宣眼睛一瞪斥道:“谁说爷要上楼去了,爷喜欢的就是一个热闹,去把那张桌子给爷擦干净,上壶最好的茶,再弄几道店里拿手的菜式,听见了没?说完一锭五两银子重的银子就扔了过去。” 掌柜的眼都直了,五两!他这样的小酒楼,五两银子在二楼包上个包厢都绰绰有余啊,心道这有钱人的怪癖就是多啊,以前咋就没遇上这样的豪客呢,心里想的快嘴上更快:“得嘞,三位贵客请,小二去拿块干净布把桌子擦干净喽,让我看见一点油渍小心扒了你的皮。” 这边小二擦净了桌子,三人往位子上一坐,朱由崧的嘴角不禁抽了抽,苗宣这个狗奴才居然还真敢和他们两个王爷坐一桌上,这还有没有点上下尊卑,简直不成体统,不过想到王侄前面说的权宜之计,为的是不引人注目,终归还是忍住没发火。 可怜朱由崧没想到的是,他要是发火嗓门一高,隔壁位置上有三个人多半就要过来找茬了。 这边三人刚坐定茶还没上来,就听见隔壁桌子上那刀疤脸一阵大笑道:“我说大狗子,你说的那个秦寡妇是个什么货色,当我没见过是,除了屁股蛋子大点还有啥?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过门不到一个月就克死了相公,要我说,这种女人就是个灾星,谁沾上谁倒霉,就你这身子骨还想娶这种女人,你是嫌命长了。” 被唤作大狗子的汉子脸涨的通红,不服气道:“我娘说了屁股大的女人好生养,还说了秦寡妇那个死鬼相公身子一直弱的很,为了冲喜才娶了女人进门,连房都没圆就死了,我娘说要是能娶了秦寡妇怎么着也不吃亏。”说完一顿又道:“村头李财主家的闺女长的倒是挺水灵,美的跟画里的仙女一样,可咱这些苦哈哈除了能隔着老远养养眼还能做啥,三百两的聘礼你能拿的出来不?就算你能拿出来,就你这模样,李财主肯把闺女嫁你才叫见了鬼了。” 被大狗子这么一呛,刀疤脸顿时不吱声了,看样子这家伙确实对那李家闺女有点念想。 蒋伸本就喝多了,头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就谈到女人身上去了,不过这三人要是能为他所用,送这刀疤恶汉三百两娶老婆也不是不可以,权当是报了救命之恩,不过这大狗子嘴里说那姑娘美的跟仙女一样,他自然是不信的,这些没见识的穷鬼,又哪会知道什么女人才是真正的美人! 第二十六章 可怜的福王 朱慈炯朝朱由崧挤挤眼又努努嘴,意思可以过去打听打听,朱由崧本来耳朵都已经听的竖起来了,这会还在感叹王侄的点子就是好,要不是到这样的小地方,他那里会知道乡下地方还能有美得跟天仙一般的俏佳娘。 可王侄意思是让他去打听这小美人的消息,这心里顿时觉着没什么底,往日里美人儿都是直接送到他面前,乖乖的逆来顺受,什么时候需要他亲自出马了,可他还在犹豫就听见王侄说道:“要不小侄先去为王叔探探口风?” 朱由崧点头递给王侄一个鼓励的眼神。 朱慈炯笑了笑也不多话,径直走向临桌,到了近前抱拳问道:“几位大哥请了,敢问几位大哥刚才说的这李家娘子……” 朱慈炯话没说完,就被刀疤脸粗鲁的打断:“哪来的小屁娃子,毛长齐了没有,小小年纪就来打听大姑娘,滚!滚!滚!” 朱慈炯小脸一白,只得讪讪退了回去,坐定后说道:“王叔,不是小侄不打听,可人家嫌弃小侄年纪小啊,依小侄看此事还非得王叔出马不可,就凭王叔身上的王霸之气,只消往这些土包子跟前一站,不敢说让他们纳头便拜,至少镇住这些没见识的穷鬼不会有什么问题,到时候王叔再把身份一亮,还怕他们不乖乖领王叔去见见哪画中美人?” 朱由崧深感有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龙子王孙,身上的皇家之气可作不得假,震一震这几个没见识的屁民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况王侄不也说过,只有亲自出马才能享受征服所带来的快感不是。 朱由崧肥硕的身体嗖的一下站了起来,肉乎乎的拳头使劲捏了捏,昂然朝隔壁桌子走去。 “各位请了。”朱由崧拳也不抱拳,杵到跟前神态傲慢得打了个招呼。 “你是谁?有啥事?”大狗子问。 “向各位打听个事,刚才各位提起的那位李家美人……” 话没说完,刀疤脸已站了起来,狠狠一拍桌子怒了:“哪来的死胖子,就你这副怂样还敢打李家小姐的注意,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大……大胆!”朱由崧脸都被气青了,活了三十六年还从来没被人骂过,几个屁民居然敢如此放肆,这口气如何能忍!:“瞎了你的狗眼,胆敢辱骂本……” 王字没出口,就被刀疤脸一拳狠狠锤在脸上,紧接着大吼一声:“弟兄们,这死胖子敢骂人,给我揍死他!” 三人中一直没吭声的汉子长的跟廋猴一样的家伙,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二话不说拎起屁股下面的长条板凳劈头盖脸的朝朱由崧脑袋上轮了下去,不过好在手上留了几分力道,要不然这一板凳下去,只怕朱由崧能被直接砸死,不过就算如此,朱由崧也被砸的满头满脸全是血,蹭蹭的往下直流。 大狗子也没闲着,这边板凳刚收回,他已一把抓起蒋伸,拽上前去对着朱由崧身上头上就是一顿猛踹…… “杀人啦……”朱慈炯扯开嗓子大喊,苗宣动作不慢,早已扑了过去,一下将蒋伸扑倒在地。 大堂里一片大乱,几十名食客哪敢多呆,乱哄哄往外跑,刀疤脸三人互望一眼,混在人群里转身没了踪迹。 掌柜的傻眼了,刚得了五两银子的高兴劲还没过,手里端着一壶上好龙井才准备亲自去招待贵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那贵客就被打的满脸是血躺地上了呢? 福王的两名护卫一直守在楼外,突然见到大量食客冲了出来,暗道不好,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进门一看顿时三魂七魄吓掉了一半,只见福王血渍涂了满脸,雪白的锦袍上全是脚印,躺在地上死活不知,定王身边伺候的太监身体压在一人身上,嘴里还在大喊‘抓刺客啊……’至于定王则躲在桌子后面,一脸很是怕怕的样子。 “王爷!”两护卫冲过去扶起朱由崧,只觉得肝胆俱裂,王爷在他俩个的护卫下被贼人痛殴,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朱慈炯走了过去,指向其中一名护卫道:“你速速将福王爷送回府中救治。”又指向另外一人:“这贼人还有三个同党,你速去应天府衙传本王令让钱大人调动巡防营,无论如何也要将脱逃三贼缉拿归案,殴打皇室宗亲,孤王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蒋伸的酒已醒了八分,此时一听朱慈炯这话,立刻晕了过去,掌柜的手中茶壶咣当一声掉落在地,皇室宗亲?王爷?在他店里被人歹人打的生死不知?掌柜的只觉得头上的天塌了…… “掌柜的!”朱慈炯自然不愿意此事牵扯到这些普通百姓,取下身上玉佩扔在桌上道:“你拿孤王玉佩前去城外江心洲找孤王护卫统领林森,传孤王口谕,令其立即带五百孤王亲卫入城,此事本与你无关,办好了孤王赦你无罪。” 掌柜的跪趴过来,满脸的鼻涕眼泪,本以为这次在劫难逃,就算能侥幸免于一死,只怕这牢狱之灾是铁定免不了了,至于这产业更是不可能保得住,没想到面前这口称‘孤王’的少年,居然能免了他的罪?等反应过来,这头朝地上磕地咚咚直响,嘴里又是一通感恩戴德的废话。 “还不快去。”朱慈炯怒喝:“孤王就在你这店里等!” 掌柜的哪敢再废话,收起玉佩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 “你们两个还不快去。”朱慈炯转头再喝:“福王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孤王唯你们是问!” 两护卫对望一眼,两位王爷虽然都是亲王,可定王爷还是皇子,论起来可是比他们王爷还要尊贵几分,两人哪敢怠慢,应了声‘是’一人背起福王就走,另一人转头朝应天府衙奔去。 百味楼顿时安静了下来,外面倒是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可出了这样的大事,而且里面据说还有一位王爷,又有谁敢不开眼进来看个究竟。 越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百味楼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名身穿绯色官袍,身前绣有一只孔雀,头戴金线乌沙官帽,年纪大约六十左右的官员被人扶下马,神色焦躁的走进百味楼。 此人自然便是如今的应天府衙门正印官钱谦益,刚才他用完午膳正在后宅歇息,突然刑名师爷来报,说是福王府六品护卫来报,福王在百味楼被四个歹人殴打至今生死不明,让应天府立即派人大索全城,务必将凶犯缉拿归案…… 钱谦益开始只当是听了个笑话,开什么玩笑,福王被歹人殴打?还是在百味楼那种地方?堂堂亲王出门不说左呼右拥,至少也得带上几个护卫高手,区区四个歹人只怕走到福王身边的可能都没有,还能被殴打?还打的生死不知?难不成那些个护卫都是死人?可刑名师爷把一张福王府护卫营千总的腰牌拿出来之后,钱谦益才隐隐觉得事态严重。 等把那护卫召来一问,钱谦益弄明白原委直接被吓个半死,福王被打,定王就在旁边!两位王爷身边当时只有一个太监?定王还捉住了一名贼人,如今还在百味楼等他过去! 如果只是福王一人出事,钱谦益倒未必有多惊惧,毕竟如今的福王一脉早已今时不同往日,说是空头王爷也不为过,只要福王不死在南京,他有得是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定王不一样,那可是当今万岁爷亲子,在南京城要是有个好歹,他身为应天府尹,只怕转身就是抄家灭门之祸啊,而现在定王就在百味楼,身边依然只有一个太监,这要是有什么人起了歹意,拼着一死也要刺杀定王,那他被千刀万剐都未必能消了万岁爷的心头之恨啊!知道这个消息,钱谦益哪还坐的住,屁股下面好像被针扎了一样,随便叫了一班衙役骑了快马就朝百味楼奔了过去。 可怜钱谦益身为文官三品大员,往日里出行都是做惯了轿子的,如今骑马急行,一路颠簸好几次都差点摔下马去,可一想起定王安危事大,又如何还能顾得了其它。 钱谦益进了大堂,一眼便看见一位剑眉星目的少年坐在一张长条凳子上,身边一人低着头候在一侧,可不正是三皇子殿下和他的大伴太监苗宣,头顿时嗡的一下炸开了,原本还抱有的一丝侥幸立刻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钱谦益跪倒在地,嘴里疾呼:“微臣应天府尹钱谦益叩见定王殿下,微臣护卫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钱大人!”朱慈炯寒声道:“今日福王约孤王一起微服私访民间,却不想被贼人无故殴打,福王被护卫背回去时还昏迷不醒,这要是个好歹,你身为应天府尹不知可能吃罪的起啊!” “殿下恕罪,微臣罪该万死!微臣这就派巡防营封锁城门,严加搜捕务必缉拿凶犯归案!” 钱谦益动也不敢动,脊背已是一阵发凉,福王私访民间体察民情?福王是个什么货色,百姓知道的也许不多,可对于勋贵对他们这些大臣来说,谁会不知,要说福王祸害民间倒是有可能,体察民间疾苦?那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第二十七章 弃车保帅 “封锁城门?”朱慈炯冷笑:“这南京城内有多少王侯公卿,多少达官显贵往来进出,每日周边又要运多少瓜果菜蔬进城,就连孤王在江心洲上建下的百姓收容地,每日又要有多少物资由城里往上运,你一句封锁城门说的倒是轻巧,请问钱大人,这城门又准备封到几时啊,是不是歹人一日不归案,就一日封下去呢?” 钱谦益额头冒出丝丝虚汗,他当然不可能封城门,也根本没这个权力,之所以这么说无非也就是想消弭一下定王的怒气而已,在他眼里,定王不过也就是个十四岁的孩童,想要糊弄过去还是很简单的,没想到话一出口就被抓住了痛脚。 “微臣……微臣……” “算了,你起来,孤王也不为难你,但福王遇刺之事却不能不追究,封锁城门之事虽断不可行,可要是让钱大人大索南京城,只怕钱大人也是有心无力。”朱慈炯冷哼道:“那行刺福王之贼人共有四个,如今被苗公公生擒一个,依孤王看若想抓住其余三名贼徒非得从此人入手不可。” 钱谦益那个郁闷,他一路火急火燎的奔来百味楼,主要是怕定王有个闪失自己吃罪不起,抓贼人之事倒没怎么放在心上,三个贼人现在只怕早就离了南京城,就算没离开,这南京城内百姓何止数十万,既已脱逃哪有那么容易找出来,倒是忘了定王还生擒了一个,如此一来倒是好办多了。 “敢问殿下那贼人现在何处?还请殿下将贼人交给微臣,微臣定能从此人嘴中撬出另外三个贼人的下落。”爬起来的钱谦益四下看看,除了定王和苗公公以外就只有两个一直跪在地上的店小二,这也是他一时没想起定王生擒一个的原因。 “孤王这次微服出游身边可只带了大伴一人,贼人凶悍孤王岂能以身犯险,故而刚才让店内小二将贼人捆住扔在柜台后面。”朱慈炯哼了哼道:“小二去将贼人带过来。” 蒋伸被捆的跟个粽子似的,嘴里还塞了一块脏兮兮的破抹布,人其实早已经醒了,被带出来的时候一脸的惊恐,下身更是尽湿,散发出一股股尿骚味。 “蒋伸!” 钱谦益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被拖过来,如同死狗一样的蒋伸。 “钱大人认识此人?”朱慈炯眯起眼问道。 钱谦益躬身道:“此人乃是城内富户熊仓府上的大管事,妹妹是熊仓的正室,这熊仓乃是盐商,以前熊仓开盐引的时候,此人就跟随在一边,微臣见过倒还有点印象。” 钱谦益脱口说出蒋伸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后悔,这蒋伸他何止认识,熊仓的小舅子嘛,两年前熊仓替柳如是赎完身还是这蒋伸送上钱府去的呢,可现在这家伙可是殴打福王的凶犯,更被定王生擒可谓铁证如山,自己哪敢和这种人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其实钱谦益一直也还没弄明白,福王为什么会突然间被打的昏迷不醒,毕竟福王护卫当时也不在场,根本就说不清楚,现在闻到蒋伸身上除了尿骚味以外还有一股浓烈的酒气,就猜测这蒋伸和那几个跑掉的贼人多半是酒喝多了与福王言语上起了冲突,这才悍然出手把福王打伤,两位王爷微服出来玩耍,蒋伸又没见过,言语冲撞进而大打出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钱谦益现在看见蒋伸真是有苦说不出,蒋伸是熊仓的小舅子,熊仓这些年仗自己的势兼并掉的大小盐商怕不止二十家,可以说他与熊仓的关系整个南京城就没有不知道的。 甚至两年前熊仓把柳如是送给他,还在城里掀起了一场风流佳话,如今蒋伸殴打福王被当场擒拿,熊仓怕是也要倒大霉,自己得想法子和这熊仓撇清关系才行,要不然这位年纪不大,但如今看起来极为聪慧的小王爷,参他个勾结盐商险致福王死命,这折子一上,他除了呆在家里等着京差上门锁拿下狱以外,不会再有其它结果。 “钱大人,此人就是四名凶徒之一,钱大人既然说能从此人嘴里撬出另外三人的下落,孤王倒是好奇的很,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就陪钱大人去府衙走上一趟,见识一下钱大人是如何断案的如何。” “微臣岂敢劳动殿下大驾。”钱谦益忙道:“此贼人既是殿下当场擒获,理应由殿下亲自审问才是,微臣能在这里旁听已是邀天之幸了。” 朱慈炯微不可查的笑了笑,钱谦益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以他和熊仓乱七八糟的关系哪敢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要是最后什么都没问出来,甚至这蒋伸被他直接拷打致死,他怎么和自己与福王交代,混了一辈子官场,要是这点应变能力都没有,那也太让他失望了。 “既如此,那孤王就问问,若有不足之处还望钱大人多多提点。” “岂敢岂敢……” “把这凶徒嘴上的布给扔掉。”朱慈炯很是厌恶似的皱了皱眉,这乱七八糟的味道也实在太多了点,看来回去得弄副口罩戴戴。 “王爷,钱大人,草民冤枉啊。”蒋伸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知道这次恐怕凶多吉少,可当真正要面对死亡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能够坦然应对,蝼蚁尚且贪生,蒋伸只能搏一搏最后的希望。 “冤枉!”朱慈炯冷笑:“孤王问你,那三个凶徒你可认识?” “认识……不认识……”蒋伸现在都不知道该怎回话了,说不认识那三人刚才还和他一起在这里把酒言欢,说认识……他除了知道那三个混蛋的外号以外,连三人的大名都不清楚。 “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孤王可没心思和你在这打马虎眼,快说!” 蒋伸被唬的打了几个哆嗦,赶紧说道:“王爷,草民虽与那几个凶徒在一起吃饭喝酒,可对他们委实不太熟啊,草民认识他们几个不过十来天罢了,而且只知道他们一个外号叫刀疤,一个叫大狗还有一个叫廋猴,其余的草民真的不知道啊。” “你推得倒是干净,那为何这三个凶徒对福王爷行凶之时你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上前踹了福王几脚,孤王在一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谅你也抵赖不得,要不是苗公公见机的快,只怕你现在也和他们三人一样早已逃之夭夭了,不说别的就凭这一点把你千刀万剐都是应当。”朱慈炯阴沉着脸,走了几步又道:“孤王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说出这三人的下落,只要孤王能将这三人抓住,孤王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点的死法。” 蒋伸猛的怔住了,这才想起和那三人虽然认识了十来天,可一直都没问过三人是干什么的,现在又到哪里去找,就算知道住处,只怕三人早已跑的没影了,一时半会哪能抓得到人,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是真的黄泥巴掉裤裆里面不是屎也是屎了。 朱慈炯问案说白了也就是走个过场,如今蒋伸只是一个劲喊冤,想来也问不出什么,挥挥手让店小二把人给拖了下去,说道:“钱大人,这凶徒现在是捉拿其余三犯的唯一线索,可此贼只知喊冤却不肯吐露三犯下落,孤王计短,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做才是啊。” 钱谦益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楼外大步走进一人,身穿六品武官官服,走到朱慈炯面前单膝跪倒,道:“护卫营统领林森护卫来迟,请王爷降罪。” 朱慈炯抬了抬手道:“起来,此事怨不得你,是孤王自己大意了。” “钱大人刚才说这凶徒叫什么名字来着?” “蒋伸。”钱谦益垂头回道。 “是什么盐商府上的管事?”朱慈炯又问。 钱谦益心里暗叹,看来熊仓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劫啊,如今之计也只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啊。 “正是。”钱谦益答道:“此人乃是盐枭熊仓的妻兄,这些年靠着妹妹才坐上了熊府大管事的位置,这熊仓微臣也多有耳闻,据说这几年为了壮大自家的产业很是不择手段,对于同为盐商的同行极尽打压之能事,甚至好几个盐商为其所迫,最后倾家荡产投江自尽。” “应天府这几个月来一直在搜集熊仓的罪证,只等证据确凿,就会将其绳之以法,这蒋伸仗着妹夫的势力也多有不法之事,私下里更是为熊仓网罗了一批亡命之徒,依微臣看那三个凶徒应该就是蒋伸这些年网罗的亡命之徒中的三个,此次福王无故被殴打,就算不是熊仓指使也与其脱不了干系,依微臣看,现如今应当立即将熊仓及一干亡命徒缉拿,严加拷问,多半能寻出那三凶徒的落脚之处。” 朱慈炯终于开始正视这个年逾花甲的老头了,历史上这个老头除了留下一段和才女柳如是之间的故事以外,最客观的评价就是没有气节还有怕死,可现在朱慈炯终于见到了这老头的另一面,那就是……狠毒! 第二十八章 聪明人 区区一个盐商,就算家大业大又能如何,钱谦益如果真的打算动他,哪里还需要去搜集什么罪证,这年头严刑逼供,栽赃陷害可是官员们的拿手好戏,钱谦益之所以一直不动熊仓无非也就是看在熊仓很听话从没短过他的孝敬而已,至于熊仓妹妹?一个小妾算个什么玩意。 可如今不同了,熊仓妻兄犯事,而且犯下的还是泼天大案,现在抓住其他三个凶徒的可能性非常渺茫,可只有一个蒋伸,如何能消了定王福王的怒火,这熊仓无疑就是背锅的最好对象,福王贪财酗酒好色无度,这熊仓家大业大身家怕不得有几百万两银子,以前要是动他没准会被人说成薄情寡义,现在以窝藏凶犯的罪名抄家入狱,名正言顺任谁也说不了二话。 钱谦益心思飞转,抄了熊仓家封掉所有店铺,银子五成给福王消气,三成堵定王的嘴,自己起码还能落个二成,几十万两银子唾手可得,只是想想熊仓往常的孝敬,倒显得有点固泽而鱼了。 朱慈炯故作沉吟道:“没想到我大明留都,竟然还有此等为非作歹之人为祸民间,钱大人身为应天府尹一方之父母,却迟迟不能将此横行不法之徒绳之以法,以至于有今日福王被刺之祸,钱大人!于情于理,你这府尹有些失责啊。” 这可是扣帽子啊,还是一顶自己根本扛不住的帽子,这要是被扣瓷实了,不说这官还能不能做的成,就是福王也不会放过他啊,钱谦益原本还在盘算借这次福王被殴之事,自己可以从中谋取多少好处,现在被这一吓早绝了这心思,慌忙跪倒口称:“微臣失察,恳请殿下给微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微臣定当给殿下还有福王爷一个满意的交代!” 朱慈炯却没理他,转而对侍立一旁的林森道:“林统领,孤王令你率孤王亲兵五百,立即包围熊仓府宅捉拿一干人犯,查封所有产业,若有敢于反抗者,一律格杀!” 林森已经大概猜测出发生了些什么,刀疤脸三人原本就是他在京营时的手下,这十几天被苗公公征用,他也没在意,可刚才掌柜的把前因后果一说,他就知道殴打福王最后逃脱的三名凶徒就是这三个手下,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尽管他可以笃定三人是受了定王爷指使,可定王为何要指使人殴打福王这一点,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可自从进了这百味楼听完定王爷和这个什么应天府尹的话之后,林森总算是回过味来了,敢情定王爷是找借口杀富济贫啊,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赶忙领了命,带着五百身穿京营禁卫兵服的新兵在掌柜鞍前马后的指引下,杀气腾腾的直奔熊宅去了,当然走之前还留下二十人护卫王爷安全。 “钱大人政务繁忙,有所疏漏也在所难免。”朱慈炯脸上难得露出笑容道:“如今有孤王亲卫处理此事,倒是不必麻烦钱大人了,钱大人就请回。” 定王爷没拿福王被殴之事做文章,钱谦益已经深感侥幸了,现在定王摆明了不想让他插手此事,他还能有什么话说,定王以擒拿凶徒的名义去抓熊仓,不用想都知道这熊仓是个什么下场,如今只盼着这熊仓早死早超生,千万不能牵扯到他一星半点才是。 等钱谦益离去,朱慈炯一口气才算真正松了下去,又命两小二把蒋伸拖了出来,这蒋伸刚才被拖下去的时候,店小二也算机灵,给其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想来是怕蒋伸身上的怪味熏着了定王殿下,挥挥手让两小二退出门外,百味楼偌大的大堂里面只剩下朱慈炯苗宣以及蒋伸三人。 蒋伸脸如死灰目光呆滞,被拖出来的时候想是早已料定自己必死无疑,整个人都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 殴打福王,致福王重伤垂死……这等大罪怕是要被诛连九族了,这一个时辰里面,蒋伸已将刀疤脸三人祖宗十八代,全家所有女性亲属草来草去,草了几百遍…… 朱慈炯轻叹,这蒋伸被苗宣陷害,可算的上是冤枉至极,但此人这些年做下的坏事恶事也不算少,虽是熊仓主使,可现在就是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但是这蒋伸对他还有些用,暂时还要留他一条性命,于是问道:“蒋伸你可还想活命?” 蒋伸眼中一亮,可仅仅持续片刻便又暗淡下去,他当然不想死,可如今他殴打福王的罪名铁证如山,另外三个狗贼又未捉拿归案,定王爷就算是为了让福王泄愤,也断然不可能让他活在这个世上,只是定王说这话又是何意? 见蒋伸不吭声一心求死的样子,朱慈炯脸顿时阴沉了下去,道:“孤王听说你有一妻一妾,在城西还蓄养了一房美姬,共育有二子一女,怎么你如今想死,还想让他们给你陪葬不成!” 蒋伸的身体忍不住抖动起来,他是自忖必死,可心里终归还有点念想,那就是希望两个儿子能够逃过这一劫,可以承继他蒋家的香火,可定王怎么可能把他了解的这么清楚,这分明就是早有预谋啊,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 十几天前无缘无故被混混殴打,恰好被刀疤脸三人所救,然后自然而然混在一起,主动邀请他来这百味楼喝酒,碰上两位王爷,一言不合重伤福王,然后趁乱逃跑,这一切的一切环环相扣,为的就是要让他掉进这个圈套,坐实他殴打福王的大罪。 突然间,蒋伸眼里闪现一丝精芒,不对!这个局根本就不是针对他,他算个什么东西焉能入的了定王的眼,这个局真正要针对的是他的东主!江南这一块赫赫有名的大盐枭熊仓!他只不过是被利用来对方熊仓的一条可怜虫罢了。 想通了这一层,蒋伸只想破口大骂,骂定王虚伪无耻,你堂堂一个王爷皇子,想要银子只消和熊仓说一声,熊仓还不巴巴的送上门去,用的着费上这么大劲,连带着把他的小命也给丢了,想骂定王冷血冷酷,福王好歹也是你嫡亲王叔,竟然指使人下这么重的狠手,福王要是真被廋猴那一板凳砸死,这南京城得要有多少人头落地,多少达官显贵遭殃,可是他不敢骂,因为他死也就死了,但他还想儿子能活下去。 “看来你终于想通了。”朱慈炯眼里很是赞赏。 蒋伸挣扎着爬起跪倒,哭诉道:“王爷开恩,草民不求苟活,但求王爷饶过草民一家老小,王爷有什么吩咐,草民一定照办!” 朱慈炯暗暗点头,这是个明白人,倒能省去他不少口舌,原本他还担心这蒋伸薄情寡义根本不会把妻儿父母的死活放在心上,只求一死解脱,现在看来此人还有点良知,不算是完全无可救药。 “蒋伸,你的命也好,你父母妻儿的命也好,对于孤王来说杀与不杀只在一念之间,尽数杀了,孤王可以以此安抚福王,不杀也无不可,但就要看你能替孤王做些什么,对孤王有没有用处。”朱慈炯顿了一下道:“如果你做的能让孤王满意,你的家人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牵连,就算福王要动他们,本王也至少可以保证让他们性命无忧,至于你自己也未必必死,待此事过后,孤王会让应天府判你罪无可恕但举告有功,如此可判你斩监侯,定为明年秋后处斩,等过上几个月事态平息,孤王自会安排放你出来与家人团聚,届时你可为孤王办事,也可带家人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蒋伸几乎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被栽上这么个大罪,不被千刀万剐都能说是运气好,家人怕是九成也要被连坐,现在只要他配合定王铲除熊仓不但家人可以免除一死,就连他自己都未必没有活下去的机会,甚至还有可能日后为定王办事,他算是个什么东西,要是真能成为定王爷的门下走狗,岂不要比跟着熊仓要强上一万倍,如此说来这次他反倒是因祸得福了,所要付出的不过是几个月的牢狱之灾而已,比起将有可能得到的简直不值一提。 蒋伸能成为大盐枭熊仓的大管事,固然有其妹妹的缘故在内,可如果没有能力没有手腕就算是妹妹再怎么得宠,熊仓也不可能让他管了十几年事,最多让其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罢了,这至少说明蒋伸是有能力有头脑的,朱慈炯身边太缺人了,所以就算蒋伸做了不少坏事他也不介意,毕竟在朱慈炯眼里,没有能力的好人至少对他现在来说一无所用,而有能力的坏人,只要驾驭的住,未必就不能成为自己的助力,而驾驭住蒋伸这样的草民,朱慈炯自然还是很有信心的,不管怎么说,他在现代好歹学的是金融管理,论起勾心斗角,玩阴的耍诈的,现代人的智慧比起古人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王爷,草民要举告!”蒋伸突然扯开嗓子叫道:“举告盐商熊仓十几年来巧取豪夺逼死杀害多条人命诸多不法事!” 第二十九章 两淮盐商 蒋伸双手被捆在身后,以头伏地嘴里吐沫星子横飞,将从崇祯二年到崇祯十六年熊仓干下的大恶之事说了个遍,不但朱慈炯就连身后的苗宣都听的不禁动容,这熊仓还真算得上是恶贯满盈了。 稍做计算,这十五年里熊仓使尽手段吞并中小盐商共计二十三家,逼死一十二人,另外指使打手将其中一个盐商满门七口缚石沉江,在南京、泰州、扬州等地大肆兼并土地,致使一百三十八户百姓失地破产,甚至不得不卖儿卖女最终背井离乡,熊仓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盐商成为名震江淮的大盐枭仅仅只用了这十五年!所犯下的罪孽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替他松绑。”朱慈炯吐出一口郁气,等苗宣替蒋伸松绑之后说道:“你所说这些事想必事后首尾都料理干净了,死无对证苦主难寻,孤王想用这些灭了熊仓只怕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日,不过你说的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熊仓日后伏法之时,将这些事大白于天下,也能收到不错的效果,但是孤王不但要置他于死地还要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光凭这些恐怕还是不够。” 蒋伸一呆赶忙道:“这次草民招揽三个凶徒殴打福王就是受了熊仓恶贼指使。” “这条不错,可是理由呢?熊仓莫非得了失心疯?”朱慈炯呵呵笑道:“孤王听说熊仓与流寇李自成多有勾结,这几年里更是资助李自成粮食不下数万石,不知此事可否属实?” 蒋伸狠狠打了个冷战!谋逆!十大不赦之罪排名第一!他前面说的什么逼死人命杀人夺业的大罪和这条比起来简直不算个事,最关键的一点是,一旦和谋逆扯上关系,那不要说是一个小小的商人,就是朝中一品大员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啊,历代王朝对于谋逆之罪向来都是有杀错没放过,熊仓被栽上这种大罪,那是铁定满门抄斩诛连九族啊! “草民该死。”蒋伸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草民一时情急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好在王爷知道,王爷说的没错,熊仓自崇祯十一年起到现在一共往河南陕西等地转运粮食八次共计近三十万石,草民也曾跟随熊仓进过那李自成的贼营,是以草民对熊仓资助贼寇之事知只甚详……” 朱慈炯笑了,这蒋伸还真算得上是个人才,如此有了人证,加上他炮制出来李自成写给熊仓的书信,便可坐实熊仓通匪,其实也不能怪朱慈炯如此麻烦,实在是这熊仓在江浙地区牵连颇深,殴打福王的事很难和他硬扯上关系,杀人害命的事在如今这个时代想要脱罪简单的很,他要不给熊仓扣上一顶谋逆的帽子,没准就会有什么大官勋贵的来向他求情,或者想从熊仓的产业里面分上一杯羹,如今熊仓涉嫌谋逆,谁还敢?躲怕是都来不及了。 “起来回话。”蒋伸很对朱慈炯胃口,言语间自然多了一点亲切。 “草民不敢!” “孤王让你起来就起来,有什么敢不敢的。“朱慈炯佯怒,道:“其实孤王要想置熊仓于死地办法多的是,区区一个盐商杀了也就杀了,何况此人恶行昭彰,谁人又会说孤王的不是,不过孤王身为皇子,总不能不顾及一点名声,要让这恶贯满盈之人伏法,总得要让天下人心服口服才是,孤王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杀他,孤王还用不上你,有你无非最多让孤王少费点事罢了,孤王真正要用你的地方是什么,你可知晓?” 躬身站着的蒋伸头稍稍抬了抬道:“王爷可是想要知道熊仓名下有多少产业?” 朱慈炯赞许的点点头:“想必你也知道孤王这次南下,跟随孤王一起南下的百姓数以万计,如今都集中安置在江心洲上,如今江心洲上的百姓已近三万,想来日后还会更多,这数万人要吃饭,要有过冬的棉衣,要建挡风御寒的屋子,桩桩件件都离不开银子,没办法只能找熊仓借点救救急,所以相比起熊仓的产业,孤王更关心这次抄了熊宅能拿多少现银,都藏在什么地方,你身为他的大管事,这些应该知道的很清楚。” 蒋伸虽已铁了心投靠朱慈炯,可听了这话也忍不住暗自腹诽,定王爷这银子借的可真是狠啊,顺便把人家满门十七口的命全都给借了,只是可怜他那苦命的妹妹,身为熊仓正室,这次定是在劫难逃了,当然他也可以求王爷放他妹妹一条生路,可这话又如何能说出口,说了也真未免太不知进退分寸了。 蒋伸心里想着乱糟糟的事,嘴里却说道:“回王爷的话,这熊仓有多少银子产业,不是小的吹嘘,恐怕就连熊仓自己知道的都不一定有小的清楚。” 朱慈炯确实很感兴趣熊仓有多少银子,他在现代的时候也曾特意了解过明末时期两淮盐商和晋商的发家过程以及资产情况,晋商自不必说,靠着走私贩卖蒙古满洲武器粮食而发家,满清入关后知恩图报,封为八大皇商,每一家的财富少的几百万,大点的千万两都是等闲。 晋商彻底崛起是因为满清,可要是退回明末,所谓的晋商还不够资格与两淮盐商相提并论,主要集中在扬州地区的盐商们,即便规模小点的手上也有个几十上百万两,要想够资格称之为大盐商,那身家千万只是起步。 淮南淮北几十个大盐场每年被上下贪污掉了以后的税收(卖盐引)都有两三百万,差不多每个盐场最终纳到国库的税收都有十几万,这还不算被贪污掉的,而这些还都是大的盐场,两淮周边中小型盐场根本难以计数,所谓的盐税永远都是被官府上上下下一层层吃下去,最后能进到国库的永远只可能是极少的一部分。 按照朱慈炯的推断,两淮盐商每年就算纳税两千万,也不算什么,概因盐之一行根本就是无本万利,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成本赚取千倍万倍十万倍的银钱,然后拿这些赚来的银子贿赂官府中人充当保护伞,官商勾结环环相扣形成一个巨大的利益链条。 可悲的是,积累了巨大财富的盐商们,大多数盐商手中的资产最后都白白便宜了满清,扬州十日满清屠杀汉人达八十余万,几乎整个扬州城都为之一空,那些以扬州为根基的盐商们最终又有几个能得以幸免。 至于熊仓虽号称大盐枭,据苗宣的了解并不是因为他积累的财富有多么庞大,而是因为他后台够多够硬!排除异己的手段不但毒辣而且又准又狠! 十五年前这熊仓不过也就是一个以贩卖官盐的小商人而已,之所以发达起来,完全就是因为钱谦益看上了他妹妹,从而充当了熊仓的保护伞,让熊仓得到可以肆无忌惮进行巧取豪夺的机会。 不过熊仓很会做人,这些年虽赚的越来越多,甚至在泰州拥有了一个中型盐场,可上下打点的也绝不在少数,光是为柳如是赎身就用了三万两,不要说是平日里逢年过节时候的其它孝敬了,这些孝敬可不光是钱谦益一个,北京官多,南京官也不少,但凡有点实权的,熊仓又哪里敢短了少了,比如出任南京镇守不过五年的韩赞周,这熊仓就起码孝敬了十万两银子以上。 所以不光是钱谦益就连朱慈炯自己在听完苗宣的汇报以后,也只把熊仓的资产估计在一百万到两百万之间,而且这还是乐观估计,不过现在的朱慈炯只要能有一百万两就足以支撑很长一段时间,说是撑到登基都不是没有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苗宣选到的南京城内十余个富商当中,朱慈炯才会最后确定下手目标是熊仓,可现在一听蒋伸的话,朱慈炯似乎隐约觉得自己的判断可能未必会准,不禁有了一点小小的期待。 “熊仓在南京城内的熊宅地窖里存下的现银不多大约只有十余万两,黄金大约有万余两,不过在南京城外的六合县熊仓还有一处外宅,这座外宅知道的人除了熊仓的几个心腹以外基本没人知晓,这座外宅也不是蓄养小妾用的,而是为了藏银,负责往这外宅藏银的就是草民。” “有多少?”朱慈炯淡淡问道。 “白银至少三百万两,金不低于十万两,还有诸多玉器珍玩!”蒋伸断然说道:“这些金银珍宝就藏在那座外宅庭院的深井之内,深井中部有一道暗门,里面的地洞挖的极大,挖成之后又在里面用精铁打制了一座精铁房子,差不多和这酒楼大堂一半大小,上面有三道西洋人费了一个多月打制的暗锁,如果没有这三把钥匙,就算是用炮轰都未必能轰得开,每次熊仓带我们三个心腹去这座外宅只有一个可能,那说明他至少有了三十万两闲银,需要运过去私藏,每一次运银子的都是些流民或是乞丐,运完之后全部毒死扔进后山喂狼,我们三个心腹就是专门负责扔死尸的…… 第三十章 财富 “这座外宅难道没有人守卫?”朱慈炯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蒋伸斩钉截铁得说道:“这座外宅其实从外面看并不起眼,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农庄,外面有一百多亩良田,里面住了三户普通百姓十几个人,都是熊仓的佃户,每次运银子的时候熊仓都会把这三户人家特意调开,所以这三户人根本不知道他们院子里的深井下面藏有几百万两银子。” 朱慈炯深吸一口气,现在就连他都开始佩服熊仓这家伙了,真是要心机有心机要手段有手段啊,如果不是他看在熊仓妻子是这蒋伸妹妹的份上,没准他都不会选蒋伸作为突破口,要真是如此,他就算把熊仓给灭了,所能得到的现银不过也就二三十万两。 而且朱慈炯几乎可以断定,要不了多久,比如当那处外宅银子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又或者等到满清打到南京城下时,以这熊仓的手段必定会毫不犹豫的把知道这处藏银外宅的三个心腹全部干掉,到了那个时候知道这外宅秘密的恐怕只有他和他儿子两个人了。 好在他这次选定了这熊仓,要是等到他登基拥有了自己的力量再来收拾他这一类的豪商,估计收获只能用微乎其微来形容了。 不过这熊仓还真是给了他意外之喜,短短十五年时间就能积累出如此庞大的巨额财富,现在算算差不多得有四百万两了,这还不算那些明面上的产业,这乱七八糟的全部加起来怕至少能有五百万两,大明一年的赋税才多少,一千七八百万而已? 这熊仓不显山不露水的,身家尽然能抵得上大明一年三分之一的赋税,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简直堪称奇迹! 后世清朝有句话叫‘和珅跌倒嘉庆吃饱’如今他也算得上是‘熊仓死翘定王笑倒’了。 那三把钥匙在什么地方,你可知晓? “这个一直都是熊仓收着的,草民真不知道。”蒋伸很是无奈。 朱慈炯想想也是,这三把钥匙在熊仓的眼里代表他一生的财富,如果能让别人知道放在哪里才叫奇了怪了,他也不指望从熊仓嘴里问出钥匙的下落,区区精铁房子算的了什么,大不了直接融了。 但是朱慈炯现在不打算去动用这笔财富,现如今熊仓在南京城里还有十几万两银子加上万余两黄金差不多又是十万两,等于有了二十万现银,如果再把其名下的产业卖了,相信撑上一年半载没什么问题,他真正需要银子的时候起码要到明年四月,到那个时候不管是扩军,还是花费海量银钱制造枪炮,以及为了迅速成军而要花费的巨额练兵费用都不会是个小数目,那批藏银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当然要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完全可以动用国库的银子来练兵,可朱慈炯对于明末时期的国库现在还不抱有太大希望,而且他也不想太快让那些大臣知道自己所拥有的力量,所以秘密练兵是最好的选择,但前提是得要解决银子问题,如今这藏银可以说来的正是时候。 “熊仓有那些产业?发卖之后大概值多少银子?”朱慈炯再问。 “熊仓的大部分产业都集中在南京城内,涉及的产业不少,其中有一家绸缎铺子、一家茶楼、一家酒楼、两家布店、两家粮店、五家盐铺,另外就是在秦淮河上还有一艘画舫,在其它地方,扬州有一所宅院,一家妓院,在泰州还有一座盐场富平场以及几个小盐场,另外在南京、泰州、扬州、苏州等地熊仓还有不少良田,粗略算算大概也有七八千亩。” 朱慈炯低头想了想,熊仓的产业听起来不少,可真正值钱的似乎就只有那座中等规模的盐场,别看只是中等,那起码也能为熊仓每年赚二三十万两银子,所以这盐场朱慈炯是不准备发卖的,按照他对于未来的规划,以后不管是盐场矿场还是其它行业,他都准备采取承包招标制,然后设置好招标最低价,最大限度的去将这些暴利行业所能带来的利益收归为国库或是内库所有。 就好像这座富平场,他完全可以定下十五万银子的招标额,不管你怎么去摆布,只要价格不超过官府设定的最高价,然后每年往国库缴纳十五万两银子的承包费用就可以,你要是能赚一百五十万那也是你本事,这样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在盐业这一块国家所能获得的利益是透明的,官员想要贪污可以,只要能把银子交上来就行,你要想和盐商勾结提高贩盐价格也可以,只要不被举报或者是被查到,一旦被查,官商皆斩! 至于酒楼茶楼宅院土地绸缎铺子以及妓院画舫这些自然都在发卖的范围之内,粮店和布店暂时可以保留,毕竟江心洲上的流民现在还能用的上。 蒋伸略做估算之后,告诉朱慈炯如果将这些暂时不需要的产业包括熊仓在南京城内的豪宅和四处的土地全部发卖的话,大约可以获取七八十万两,但是不一定可以很快脱手,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变数,那就是画舫,画舫本身并不值多少银子,顶天了也就二三千两,可画舫里的当家花魁价值却不好估算。 花魁值多少银子完全取决于名气,而且发卖和被赎身又是另外一个概念,如今熊仓家画舫的当家花魁名叫卞赛赛,在这南京秦淮河上名气颇响,如果将其连同画舫一起发卖,估计卞赛赛能卖个一两万银子,可要是遇上豪客为其赎身,万两也不在话下。 二年前熊仓为柳如是赎身都花了三万两,要知道那个时候柳如是可已经二十有三,支撑其名气的已经不是艳名而是才名了,这样都要三万,如今不过十九的卞赛赛,正值卖笑生涯巅峰,卖三万两都是亏了血本,更不用说只卖一两万两了。 卞赛赛?朱慈炯笑了,这可不就是后世极富盛名,秦淮八艳之一的卞玉京嘛,传闻此女才色双绝,尤其擅长绘画,与江左三大家之一、娄东诗派的开创者大才子吴梅村还有过一段哀怨缠绵的爱情故事,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这一世这位秦淮名妓居然成了他的人,看来有机会倒是要去见识见识这位艳名动秦淮的女子到底美到什么地步。 这可不能说他朱慈炯好色,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爱美和好色可是两个概念,就如同一副裸女图,在有些人眼里就是淫秽,可在另外一些人眼里就是艺术一样,朱慈炯今年十四,可心理年龄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再熟怕是要烂了。 看来这蒋伸还不必让他去牢狱里面走一遭了,有这么一个对熊仓底细知根知底的人来处理这些事,不但可以事半功倍,还能让其安心彻底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苗宣每日忙活江心洲上的事就够疲于奔命的了,再让他处理这些耗时不短的琐事,只怕就要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说到底还是他现在值得信任和可用的人才太少啊。 “既如此画舫就暂且留着,待有人为卞赛赛赎身在卖不迟,孤王哪天要是有兴致没准也会去领略一下这名震天下的秦淮风光。”朱慈炯吩咐道:“至于你,就等孤王斩了熊仓之后,着手将孤王刚才说的这些产业发卖掉,包括泰州的那处宅院,至于剩下的富安盐场,粮店布店就交给你经营打理,除此之外你最主要的事就是协助苗公公将江心洲上百姓安置好,转运物资方面全部由你负责,记住,不要让孤王失望。” 蒋伸一呆,不解道:“可是王爷不是说为了让福王消气,所以要判草民斩监侯入狱几个月吗?” “放肆!”苗宣喝道:“殿下说你没罪,你就算有罪也是没罪,殿下说你有罪,你没罪也是有罪,殿下不判你入狱,谁敢抓你,至于让福王殿下消气,熊仓满门难道还不够?这些也是该你操心的事吗?” “草民该死。”蒋伸再次跪倒:“草民叩谢王爷大恩,日后定当竭心尽力为王爷把差事办好,若有半点差池,不消王爷吩咐,草民自己就沉到江里去喂鱼。” 朱慈炯微笑不语,一个人有没有能力,忠不忠心可不是靠嘴皮子说说就可以了的,现在蒋伸看似是对自己死心塌地,可这里面有多少是被自己的身份所迫,他把握不准,但只要蒋伸能把他交代的事情做好,这对于目前的朱慈炯来说就已经足够,蒋伸要是还像以前仗熊仓的势一样去为非作歹,他并不介意和他新账老账一起算,彻底将其打的万劫不复。 “你做的好孤王会记在心里,做的不好孤王也会看在眼里,对孤王忠不忠心孤王自能体会。”朱慈炯站起身看向楼外道:“想必林统领事情办的差不多了,大伴,蒋伸随孤王前去看看。” 第三十一章 满门抄斩 钱谦益唉声叹气地走进应天府衙后宅,自有丫鬟为其除去官衣换上常服,悠然悦耳的琴声丝丝缕缕传进脑海,让钱谦益原本烦闷的心情立即为之一清。 一曲终了,只见一名身着淡青色袭纱长裙,薄施粉黛,秀眉如柳的女子,水眸如星光般明亮,乌云般的青丝随意挽起编成一朵云髻,髻上斜插了一支镂空梅花珠钗,额头上点了一朵兰花,显得很是妩媚动人。 女子脚踏碎步,举止若幽兰,缓步走了过来,仔细一看真是闭月羞花,活脱脱的一位古典大美人 。 此女子自然便是曾经名燥大江南北,艳名才名流芳千古的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 只见柳如是缓步走到沉香圆桌前,抬起纤纤玉手拿起桌上的白玉茶盏倒上一杯香茗,捧到钱谦益身前,轻声说道:“老爷可是还在为福王之事烦扰?” 钱谦益端起茶杯呡了一口,叹道:“这次熊仓怕是凶多吉少了。” 柳如是修眉微微一撅,奇道:“贱妾听说福王这次被袭事出偶然,只因两位王爷微服出游,那蒋伸几人酒醉又不识得两位王爷,最后言语有了冲突,这才误伤了福王爷,按理,熊仓并不知情,就算有过,也罪不致死。” 柳如是两年前被熊仓用三万两银子从听雨画舫赎了出来,虽说是送给比她大了近四十岁的糟老头做妾,可毕竟不用日日强颜欢笑以色娱人,所以对于熊仓心里多少也是有点感激的。 “哪有这么简单。”钱谦益又喝了口茶:“此案疑点甚多,其一,两位王爷虽说是微服出游,可身穿之华服又岂是一般人可以比拟,蒋伸此人为夫还知道一些,往日里一直跟随熊仓四下走动,本事先不去说,看人的能力绝不会差,他又怎么可能会仅仅因为言语不合,就对一个身份不明的贵家公子动手?这南京城大官勋戚多不胜数,平日里谨小慎微都不为过,还敢冒然动手?他难道就不怕打错了人,为自己招来祸端?” “其二,蒋伸虽是熊府下人,可妹妹是熊仓的正室,自身又是大管事,在熊府地位超然,身家更不会差,他为什么会和几个来历不明的人出现在百味楼那样的小地方把酒言欢?为何定王福王正好也会出现在这样的小地方?” “其三,两位王爷就算微服游玩,午时要吃要喝可去之地多了,为何也在百味楼,而且不入包厢反而在大堂?” “其四,两位王爷身份贵重,身边却只带了一个太监,连护卫就只有两个,还留在楼外,以致福王被打救护不及?” “其五,那三个匪徒若是醉酒闹事,怎么可能第一时间混在人群中脱逃而去,偏偏留下蒋伸被一个太监抓了现行?” “其六,福王被袭兹事虽大,可行凶的就算连同蒋伸在内不过四人,定王既已安排护卫来通知为夫缉拿凶徒,就理应立即离开百味楼这等险地才是,可定王和那苗宣却一直在百味楼里不曾离开片刻,就算定王年幼无知,那苗宣难道就不怕定王身边空虚,被那三个凶徒回转过来,抢走蒋伸伤了定王?” 钱谦益将茶杯轻放在桌上,冷笑道:“其七,缉拿凶徒巡防营足矣,定王的几百亲卫何以来的那么快,来了之后不去搜捕凶徒,反而待命原地,最后直接前往熊宅拿人,只字不提缉拿凶徒之事?” 柳如是听的阵阵心惊:“老爷的意思是福王无故被袭,根本就是定王爷一手设的圈套?” “十有八九!”钱谦益断然道:“定王设下此局为的就是当场擒住蒋伸,然后顺势将殴打福王之事栽到熊仓的头上!” “莫非熊仓无意间得罪过定王殿下?”柳如是更是费解,以定王的身份真要想让一个蝼蚁一般的熊仓死,哪里用的着这么麻烦。 钱谦益苦笑道:“定王恐怕连这熊仓是个什么模样都不曾见过,何来得罪一说?你向来聪慧,可如今身处深宅,对外间事物知之甚少,倒也怪不得你,定王此举为的不是要熊仓的命,为的是熊仓的银子啊,至于熊仓的命无非就是他拿去给福王一个交代罢了。” “定王南下祭陵,一路收拢流民安置在江心洲上,如今流民怕不要有三万众,要养活这些流民就要粮食,十余天前,韩公公奉定王令,从常平仓调了二十万石去了江心洲,如今天气渐冷,这位满南京城称赞仁义的定王爷又要为流民准备过冬的棉衣和建造过冬的房宅,哪一样不需要银钱,这应该就是定王为什么会悍然朝熊仓下手的原因。” “那依老爷之见,熊仓这次定是在劫难逃了,难道就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吗?哪怕将家财全部献给定王,仅仅保住性命也好啊。” “定王年纪虽小,表面看上去也很是仁义,可就凭此事就可知其心思缜密且毒辣的很,他若是坦然受了这银子,岂不是要落人口实。” 钱谦益看向柳如是叹道:“为夫知道你一直对熊仓心存感激,可是此事为夫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若只是福王,为夫尚且还有点把握,福王贪财好色,让熊仓奉上个十来万两银子再把你那姐妹卞赛赛献给他,想来便能逃得一条性命,可定王……为夫猜测定王不会仅仅只给熊仓栽这么一个指使下人殴打亲王的罪名,要想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怕是熊仓这些年的恶事都会被翻出来,最后明正典刑,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钱柳二人又一起闲聊了大半个时辰,眼看天色渐晚正要吩咐安排晚膳,就听丫鬟禀报,说是师爷有要事求见,钱谦益知晓多半是熊仓的案子有了着落,也不让柳如是避开,径直让师爷入了后宅。 师爷姓梁名实,年纪比钱谦益还要大上五岁,步入后宅满头满脸的汗,刚要开口就听钱谦益问道:“可是熊仓已经认罪?” 大人内室在场,梁师爷自然不敢抬头去看,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似得说道:“熊仓一家满门连同护院上下共计六十八人,除了蒋伸妹妹以外,其余六十七人半个时辰前已被押往玄武门城墙之下尽数斩杀,其名下产业除了画舫以外被尽数查封,如今熊仓的人头还挂在玄武门上示众……” “什么!”钱谦益惊怒而起,拍案问道:“什么罪名?” “逼死杀害人命三十七人,窝藏殴打福王的三名凶徒,还有……”梁师爷咬咬牙道:“还有就是联通贼寇李自成,多次向匪营输运粮食,总数不下三十万石,定王判了斩立决!” 通匪?谋逆?好狠!好手段啊!钱谦益跌坐在位子上,一边的柳如是早已被骇的花容失色一片煞白:“谋逆!熊仓难道怕死的不够快?这种罪他也敢认!” “这个小人不清楚,小人赶到熊宅的时候,整座熊宅已被团团围住,据说定王护卫统领林森在熊宅内当场搜出殴打福王之后脱逃的三个凶徒,三凶徒试图顽抗被林森当场格杀。”说着拿出几张供词递给钱谦益:“这是熊宅大管事蒋伸的供状,定王爷让小的交给大人,上面有熊仓的画押手印,不过小人猜测,熊仓多半是被强行画的押,就连被押去玄武门处斩的时候嘴里都塞了布,想必定王爷根本就不想让他申辩。” “”蒋伸?”钱谦益皱眉。 “”是的,定王爷说了,蒋伸是受歹人胁迫,如今举告有功,功过相抵不予追究,还赦免了其妹之最醉罪。” “定王如今身在何处。” “好像是去福王府探望福王去了。” 钱谦益重重叹息了一声,呆坐半响才道:“你下去,去安排巡防营将熊仓一家尸骨好生收敛安葬,至于人头待过上几日再收不迟。” 梁师爷垂首默然退下。 朱慈炯确实是去福王府了,可怜福王还昏迷未醒,朱慈炯也就没多待,只是告诉福王妃殴打福王之匪徒已被格杀,幕后指使也被满门抄斩的话之后就告辞离去。 先前朱慈炯到了熊宅的时候,包括熊仓在内的所有人已经被林森尽数擒住,看得出来熊仓并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被拿住的时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朱慈炯也没多说,只是让蒋伸写了供词,然后让熊仓强行花了押,熊仓甚至连供词上写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堵上嘴押往玄武门,朱慈炯怎么也不可能让熊仓有一星半点的机会泄露藏银地的机会。 如果不是因为熊仓在六合民间藏有巨额银两,朱慈炯倒是打算公事公办,谋逆供状在手,又有人证,熊仓就算喊冤也难逃一死,可现在自然是不可能了,若是这批藏银的消息泄露出去,恐怕就是他皇帝老爹都会眼红,最后让他将银子全部押解进京。 所以熊仓不但得死,而且得要立即死! 谋划安排了十几天,连带一位亲王重伤,朱慈炯终于弄到了第一笔银子,有了这批银子,不但江心洲上的流民百姓能够安然度过这个冬天,他的很多项计划也终于可以提上日程准备实施了。 回宫的路上,朱慈炯终于感到前所未有的轻快,压抑心头的大石总算是彻底被搬开了。 第三十二章 开发火药 朱慈炯再次得到福王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八天以后,福王昏迷了整整三天,好不容易醒过来,却是谁都不认识,名医看了几十个,但是全然无用,不过福王除了失忆以外倒没有别的不妥,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只是好像对于女色没了什么兴趣,朱慈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虽然有点小愧疚,可还暗自庆幸,至少这家伙以后能少祸害不知道多少良家女子了 三天前,是礼部侍郎姜曰广选定祭拜孝陵的吉日,作为这次朱慈炯南下公开最为重要的任务,在礼部尚书不在的情况下,姜曰广将一应祭奠事宜安排的妥妥当当,不过考虑到户部银子不多,只能一切从简,朱慈炯与长平公主以及在南京的三品以上大员王侯勋贵参与了这次祭奠仪式,福王没有出现,朱慈炯只当其还在养伤也就没有多问。 长平公主依旧是一副温吞如水的样子,朱慈炯邀请了她几次上街散散心都被拒绝,她呆在宫里甚至连武英殿的门都不曾迈出去过,好在朱慈炯了解到这位长姐最大的爱好是绣花之后倒也放心了不少,人总得有点精神寄托,否则依长平公主的虚弱身子骨,真要闷出病来可就未必会是小事,只是最后朱慈炯也只能放弃改变长姐性子的想法。 祭陵时候长平公主看上去要比朱慈炯端庄肃穆许多,毕竟她并不知道父皇让她这次南下祭陵里面蕴藏的真正含义。 八天内,或许是定王赈济流民的消息已经远远传播出去的原因,江心洲上的流民又多了三千多,基本符合朱慈炯原先的预计,流民这两三个月内应该不会增加多少。 张献忠立国想的是求稳,已经不太可能逼迫治下百姓强行从军,相反原先的队伍很有可能将老弱全部遣散归田,减小负担不说,还能让流民耕作得以休养生息,至于李自成已经被孙传庭打的节节败退,随着大明光复的地盘越来越多,被逼离乡的百姓只可能越来越少。 真正让流民呈现爆发式增长起码要到十月以后,孙传庭兵败潼关,李自成决意出兵河北的时候,李自成朝北京推进的这段时间,无疑将要爆发大规模流民潮,好在朱慈炯现在已经不缺银粮,否则要想收容二十万流民基本完全没有可能。 随着江心洲上的枪炮炼铁作坊的相继完工,徐大匠建设连房通铺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一倍多,充足的人手外加源源不断的砖瓦输送上岛,让徐大匠并没有半点后顾之忧,如今更是在夜间都燃起篝火彻夜赶工,按照目前进度来看,第一座连房通铺最迟十天内就将全部建设完成,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两座连房通铺将会屹立在江心洲上,有了这两座至少可以住上五六万人营房,加上后续的民房建设,朱慈炯已经可以让所有登上江心洲的流民不被风雪所苦。 不过目前朱慈炯已经决定等连房通铺完工之后,三万间民房的建设暂时退后,先造两所大学堂,专门教授岛上流民家里七到十岁的孩童认字和算术,至于先生就由这次被发卖掉产业以后的各大小掌柜担任,一些落魄文人也属于招募的对象。 另外就是建一处大型被服厂,主要是为了女性流民可以有事做,缝制棉服以及以后专门制作军服,至于盔甲武器倒不必饶神,南京城内的储备足够列装数万兵卒,等到时机成熟直接调用就可以。 至于枪炮的研究随着几大作坊的完工,已经开始正式进入研发阶段,现在自然不会有太大的进展。 八天以来,朱慈炯除了祭陵之外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召见了南京火药局的三名大匠,不管这段时间枪炮最终会发展到什么地步,火药和炸药都是必不可少的,现如今大明用于鸟统发射的黑火药主要还是粉末与颗粒两种,可两种火药显然不可能满足朱慈炯的要求,火药的性能直接影响到弹丸发射的速度射程,要想在武器上领先一个时代,火药和炸药的大规模量产就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 至于炸药自然是为了日后等朱慈炯需要的火炮研制出来之后,让其能够具备真正的杀伤力,但对于迫击炮和榴弹炮朱慈炯和以前一样,短期内根本不抱太大希望,就算炮身能完美做出来,炮弹如果还是实心弹,这两种小口径的火炮根本不会有任何效果,所以只能用炸药,也就是一百多年以后才会出现苦味酸炸弹,俗称黄色火药。 火药厂朱慈炯自然不会建在江心洲上,这玩意研发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他有完整的配方以及制作工艺,可这种一点火星子就会爆的玩意还是离人群密集区域越远越好,所以朱慈炯将两座火药厂的选址定在江北的八卦洲,南京城外的另一座岛屿上。 两座火药厂分布在八卦洲的两端,按照朱慈炯的规划,未来造枪厂和制炮厂都会建设在八卦洲上,这里将会成为一处真正现代化的军工基地! 负责这两处火药厂的是火药局里的两位大匠,一位姓林,主要负责实验配制黄色火药以及进行量产,有朱慈炯的讲解和完善的配方比,要做到量产其实算不上什么难事,黄色火药对于热武的意义不容置疑,但是对于现在的朱慈炯来说,最主要的用途还是制作炸药包,地雷或者手榴弹,在火炮还指望不上的时候,用投石机发射炸药包显然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另外一处火药厂的负责大匠姓周,主要负责研制量产雷酸汞火药,这种高爆性火药将会彻底取代黑火药成为枪炮的推进剂,只要火石枪研制成功,这种新型火药必然会大量消耗,要想一个习惯冷兵器的士兵能够熟练运用热兵器,除了海量的练习射击以外别无他法。 至于还有方大匠,朱慈炯让其还是回了火药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朱慈炯还是懂的,万一林周两人谁出了意外,此人也可以迅速顶上,也算是一种防范措施。 ………… “张贼武昌立伪国,虽因立足不稳不敌左帅退走,然主力未失,如今挺进湖南占领岳州,长沙城已危在旦夕!” “可恨左帅平复武昌却不知约束军伍,放任官军劫掠,致使百姓怨声载道,实是兵不如匪!” 说话的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头束文士巾穿了一身蓝色棉麻布衫,此时一脸激愤,像极了后世愤怒的青年,手里的茶杯磕在桌上,溅起一片水渍。 “进之兄慎言。”座于对面的男子年纪与愤怒的青年差相仿佛,一身白色儒衫更显的有些飘逸出尘。 “有甚好怕!”蓝衫男子愤然道:“吾辈士子畅言国是,直指时弊,方不负十数载寒窗苦读,如今天下纷争四起,中原数省民不聊生,流寇肆虐以致赤野千里,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吾欲效班超之志投笔从戎,只恨官军无能,对流寇如羔如羊,对百姓如狼似虎,各地卫所糜烂不堪,誉文兄,吾就是有心也只恨报国无门啊。” 白衫男子笑道:“如今圣天子 在位,励精图治忧勤惕厉,扫平贼寇指日可待,卫所兵虽多不堪用,然大明官军何止百万,孙督师精锐劲旅如今在河南等地杀的李贼节节败退,眼看覆灭可期,等孙督师灭了李贼再挥师湖南平定张贼,天下寰宇为之一清,大明中兴天下承平已不远矣,吾辈士子,理应苦读圣贤书,以待来日报效君王,开大明万世之昌平,此方为正途。” 蓝衫男子叹息:“好友将圣上都说出来了,他自然不好反驳,可观其脸色就知道他内心其实是很不以为然的,却只能苦笑道,誉文兄此言自是正理,你我知交今日难得一聚,远的多谈无益,不如说说如今这南京城如何。” 这是一间高档茶楼,装饰古朴典雅,墙上屏风上处处留有文人墨迹,让整座茶楼的文化氛围显得极其浓郁,也因此成为这南京城文人士子闲散官员时常出没流连之地,说话的两名士子,一个叫石碌字进之,另一个叫陈则字誉文,两人都是应天府的举子,今天约好一起来这茶楼闲谈。 朱慈炯虽是古代出生,可真正生活的时代还是现代,要是让他如同长姐长平那样整日闷在深宫之内,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得发疯,在北京时候还要不断作图默写各种现代知识科技,甚至还在不断思考一旦到达南京应该如何着手布局,现在离开北京到了南京,就像是好不容易脱离牢笼的困兽一般,还想让他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发霉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朱慈炯来到南京这近一个月,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微服出游…… 今天朱慈炯带了韩赞周出来转悠,身边跟的六个护卫,是林森从新军中抽调出来的一等一的高手,至于苗宣现在为了江心洲八卦洲的事务忙的脚不沾地,就算想跟着伺候,朱慈炯也不会给他偷懒的机会…… 第三十三章 官逼民反 茶楼的第二层用屏风隔开了一个个雅座,朱慈炯就坐在其中一间雅座内悠然品着香茗,脸上似笑非笑的听着屏风隔壁的两名士子高谈阔论,韩赞周站在一侧,时不时续上茶水,至于六名护卫也都点了茶分座两桌,注视起周围的风吹草动。 “要说南京最近的大事,在陈某看来无非就是三件,第一件自然便是定王殿下奉旨南下祭奠孝陵,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此等事非你我等士子可以妄加评论,第二件事自是定王爷一路南下收拢流民百姓,妥善安置于江心洲上,如今更是在江心洲大兴土木,力保不让不一个百姓受冻饿之苦,仁义之举可感天地,大明有此贤王,实乃百姓社稷之福啊。” 石碌点头:“誉文兄此言深合我意,大明若是能多一些像定王爷这样知万民疾苦,视百姓为子民的贤明王爷,大明何愁不能中兴,可惜尽是些如襄王,楚王,福王这一类视百姓为猪狗,宁可城破也不愿出银犒军的无能无德之王,可笑那老福王朱常洵,李自成狂攻洛阳之时尚不知体恤犒赏军兵,城破之后被李贼搜出金银六百余万两,田锲地锲两万余顷,最后若非两名承奉哭求,只怕死后连一副薄棺都不可得,所作所为实在让人扼腕,誉文兄所言第三件事应该便是小福王被袭之事了。” 陈则微笑道:“要说真正让城内百姓震撼之事,当属福王被袭,最后致使盐商熊仓满门六十八口被斩之事了,熊仓这些年以来倒行逆施,不知逼杀多少条人命,更是里通匪贼,致使流寇声势壮大,定王没将熊仓千刀万剐倒显得太过仁慈了。” 石碌品了口茶又续满水,淡淡说道:“定王此举虽稍显毒辣,可终究是大快人心呐,不过石某听闻,如今民间多有议论,说是定王殿下花费重金安置流民,以致银钱短缺,所以借福王被袭一案,借题发挥这才抄灭熊仓满门,如今那蒋伸还在发卖熊仓名下产业……” “是又如何!”陈则冷哼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熊仓恶贯满盈,满门皆斩都难赎其罪,能在死后用家财助定王殿下安置流民,没准入了地府还能减其罪孽于一二。” “誉文兄此言虽然偏颇,但也在理。”石碌重叹一声:“只可惜定王身居庙堂之高,又如何能全然知晓民间之事。” “前几日,锦衣卫千户罗曹看上了龙江街铁匠铺杨铁匠的妹妹杨芹,送了五两银子的聘礼就要强娶杨芹做他的第八房小妾,那罗曹又老又丑,杨芹年方十六,听说还颇有些姿色如何肯嫁给罗曹那样的糟老头。” “这杨芹性子刚烈不愿受辱,三日前悬梁自尽,若非声响惊动了杨铁匠只怕此时早已香消玉殒,杨铁匠自然也不愿意妹妹入了火坑,可罗曹势大,又岂是他一个升斗小民所能抗拒,无奈之下杨铁匠就想到了告状。” “定王爷爱民如子的名声南京城谁人不知,他请人写了状纸后就直奔皇宫,可恨那罗曹原本是怕杨铁匠和其妹逃离南京城,特意安排了一个总旗带了三四十号锦衣卫守在铁匠铺周围,等发现杨铁匠有意告状,这总旗立即就让人上前拦截,一阵围殴搜出状纸,不过这杨铁匠倒也悍勇,愣是从路边捡了一条长木棍就打伤了十几二十个锦衣卫……” “如此说来那杨芹终归还是没能逃离火口,被罗曹强抢了去?此事既然进之兄能知道的如此清楚,为何不替这杨铁匠去向定王爷告状?”陈则满脸的气愤。 石碌冷笑道:“誉文兄说的何其轻巧,此事石某知晓的如此清楚,全是因为那替杨铁匠写状纸的人与我熟识,石某还知道这杨铁匠有两个八拜之交,一个叫李丰,一个叫赵吉祥,俱都是龙精虎猛之辈,两人知晓此事之后,昨日午后就去了皇宫外面想要拜见王爷状告罗曹,可惜又如何能见到王爷金面,那守门的宦官只说王爷不在宫里,就算是在又如何管的了民间杂七杂八的小事,两人不住哭求,最后还是被哪宦官给打了回来,敢问誉文兄,就算你我前去,就一定能见到定王殿下吗?” 陈则默然不语,想来是觉得石碌说的话也有道理,定王爷皇室贵胄,平日里忙于救护流民之事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神,要是民间什么事都找他处理,那定王就算三头六臂也未必能忙的过来。 隔壁雅间内韩赞周脸色很是难看,他也不觉得那宦官做的有什么不对,可现在偏偏给定王听见了,谁知道定王爷会作何感想,偷瞄了一眼,见定王似乎没有发怒的意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朱慈炯自然不会生气,在如今这个世道,强抢民女甚至逼良为娼这种事简直多如牛毛,他就算想管又哪里管的过来,何况这些事本应是应天府管辖的份内事,这些人不去找钱谦益告状,恐怕是知道官官相护告也没用,要想最大限度的改变这一切,除了整顿吏治以外就只能尽可能去完善制度,但现在谈这些显然为时过早,但今天这事既然被自己碰上了,那要还是不管就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使了个眼色,韩赞周会意,走向隔间见到两名士子拱了拱手道:“两位公子请了,我家少爷刚在隔壁听说了那杨铁匠受锦衣卫千户欺压百姓之事后深感义愤,让在下过来问问如今这杨铁匠一家如何了。” 两人站起来还了礼,石碌开口说道:“在下石碌石进之,这位是陈则陈誉文,敢问足下,贵府少爷高姓大名?问这事又想要做什么?” 韩赞周脸上挂笑,心里自是不以为然,两个小小的读书人,都不知道什么功名,往日里那是连正眼都不会瞧上一下的,可如今定王就在隔间,看意思是准备管一管这闲事,他又哪敢说什么:“我家公子姓凌名空,既然问了自然想插手管上一管。” 两人互望一眼,显然对这个名字陌生的很,不过这南京城高官显贵比比皆是,他们两个不过只是举子,没听说过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不过这位少爷既然知道这事牵扯到锦衣卫,还敢管,至少说明来头不小,神情顿时凝重了几分。 石碌接着说道:“在下昨日晚间与好友一起饮酒,席间听说这事,在下这位好友就是替杨铁匠写状纸之人,所以对内情知之甚详,这罗曹虽是逼迫杨芹嫁给他做妾,礼数倒还做的不差,今天就是其迎娶杨家妹子入门的日子,按照习俗,申时迎亲酉时拜堂的话,此刻罗府的花轿差不多快到铁匠铺子了。” 韩赞周没再问,道了声谢,回到隔壁雅间时,朱慈炯已站起身来,见到韩赞周只说了句:“走。”就已迈步而出,六名护卫立刻跟了过去,处决熊仓当日,这六人都参与了行刑,手上沾了血气整个人身上都有了缕缕戾气,看得石碌二人心惊不已。 不过二人也没多话,付了茶钱就急急跟了上去,想来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龙江街杨家铁铺门前,此刻站了三个大汉,其中一人手持一支白蜡长枪当门而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长的还算清秀,不过两条手臂上的筋肉突出隆起,裸露的上身也是一块块肌肉层层磊起,坚硬的仿佛石头一般,左侧之人同样裸露上身,手拿一柄大锤,目光冷冽如冰,死死盯住门前一人,让人看了难免心生寒意,至于右侧的则是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双眼微闭,双手抱在胸前,右腿朝前跨出小半步,仿佛一头随时准备进击搏杀的猛虎…… “哥哥,妹妹愿意嫁,妹妹真的愿意嫁啊。”眼看现场剑拔弩张,铁匠铺里突然窜出一名身材娇小,面容秀丽的美貌女子,死死抱住中间持枪大汉的双腿,哭的梨花带雨,让人看的我见犹怜。 “回去!”持枪大汉眉头一皱,怒喝道:“我杨衡顶天立地自认也是一条好汉,要是连妹妹都保护不了,又有何面目苟活于天地之间,死了以后又有何脸面去见爹娘!只是连累了李大哥与赵大哥了。” “三弟这话是不拿我赵吉祥当兄弟啊。”络腮胡大汉缓缓开口:“你我兄弟结拜,能同生共死,岂不快哉!” “大哥说的是,我李丰能与两位兄弟结拜一场,这辈子已再无遗憾,临死还能杀上几个狗贼,实在痛快的很呐!”拿锤大汉仰天狂笑,浑不把眼前的一百多锦衣卫看在眼里。 “官逼民反啊。”被护卫团团围住挤到近前围观的朱慈炯长叹一声。 韩赞周脸色一白,心里已经开始狂草锦衣卫千户罗曹的祖宗十八代了。 站在最前面的锦衣卫百户听了这话,脸色一寒,怒道:“杨衡,不要给你脸不要脸,你妹妹能嫁给我们千户大人做妾,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何况你成了罗大人的大舅子,日后升官发财又有何难,切莫行差踏错,以免追悔莫及!” 第三十四章 死伤惨重 杨衡长枪一抖,枪尖指向锦衣卫百户,寒声说道:“今日我兄弟有死而已,回去告诉罗曹,我杨衡会在阴曹地府瞪大眼睛等着他,看看他这个欺压良善的狗贼会是个什么下场!” 锦衣百户脸色铁青,这杨衡三天前想去皇宫找定王告状,罗千户知道以后很是愤怒,原本以为这杨衡被暴打一顿之后就应该老实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又臭又硬,宁肯死也不愿意把妹妹给罗千户做妾,简直岂有此理! “弟兄们,罗大人说了。”锦衣百户知道和杨衡多说无益,直接转头对手下喊道:“他不喜欢强人所难,如果这杨衡肯乖乖把妹子送出门,告状之事他大人有大量,就不追究了,可要是这杨衡敬酒不吃吃罚酒,哼!就凭他三日前殴打锦衣卫多人,就足以将其送进诏狱享受享受,要是敢拒捕!格杀勿论,这杨家妹子他用过以后,就送给弟兄们开荤。” 朱慈炯脸色铁青,天日昭昭,这里围观的百姓没有五百也有三百,这个百户敢当众说出这话可见肆无忌惮到了何种地步!这千户罗曹又是仗了谁的势,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甚至大开杀戒。 锦衣百户已退到后面,许是觉得安全了,大喝道:“杨家铁铺杨衡目无法纪,殴打官差,论罪当死!弟兄们给我砍了他!” 一百多锦衣卫大半早已抽出绣春刀,就等百户下令,如今令已下,哪里还有半点犹豫,嚎叫着就冲了上去。 李丰哈哈狂笑迎了上去,右手大锤猛的砸开劈向面门的两把绣春刀,带的两个挥刀锦衣卫身子一歪,左手已狠狠一拳砸在其中一人太阳穴上,大锤用势不老,反手一转捣在另外一人脸上,骨骼碎裂之声清晰入耳…… 赵吉祥原本微闭的双眼陡然张开,目中精光四射,速度并不比李丰慢上多少,一双铁手化拳为掌,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两柄钢刀,手腕一抖,刀锋反转割向两名锦衣卫咽喉,血光四溅,喷洒的络腮胡上斑斑血迹…… 这边两人被锦衣卫重重包围陷入混战,那边杨衡已将妹妹杨芹拧回后宅,临走前扔下一把匕首,看了妹妹一眼转身大步冲了出去,只留下杨芹呆呆握住匕首慢慢抵上自己心脏。 一柄长枪疾如闪电一般冲出铁铺,杨衡人随枪走,状态近乎疯魔,眨眼间的功夫就已杀入战局,枪尖如同星光泼洒一般转瞬间点开数把斩向自身的绣春刀,随即长枪游走,招招不离锦衣卫咽喉,几个呼吸的功夫已有数名锦衣卫手悟咽喉骇然倒下…… 朱慈炯心头震撼,这种场面他只在武侠片上看过,可惜的是太老的武侠片画质太差,新式的飞来飞去又实在太假,如今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心里只是感到极度不真实,林森也是猛将,可他也仅仅见过其独自一人练武,哪像现在场中三人如虎入羊群一般纵横腾挪招招夺命!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冲上去的数十锦衣卫已经有一大半倒在地上,其中最少又有一大半死在三人手中,照这种情形下去,一百多锦衣卫不要说是拿下三人,怕是被杀光都不是没有可能,这三人今天若是能侥幸逃脱,也必然投向农民军,成为覆灭大明的骁勇悍将。 杨衡一枪刺穿一名锦衣卫心脏,身上已经受了两刀,他却浑然不觉,长枪只攻不守,短短功夫就不下十个锦衣卫死在他的枪下,他今天已是抱了必死之心,只想着能多杀一个狗贼就赚一个,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一个锦衣卫一刀劈在李丰背上,大汉转身就是一锤将其脑袋如同西瓜一般彻底砸烂,无头的身躯缓缓倒下,手中犹自握着滴血的钢刀。 毫发无伤的就只有赵吉祥,此人看上去外表粗旷,战斗起来却如同灵猴一般,四下游动,一双手或拳或爪又或掌,但凡被其抓住空挡,锦衣卫不死也是重伤。 锦衣卫百户心下骇然,他知道杨衡武艺不弱,没想到另外两个汉子也是如此凶悍,心里有点后悔,要不是千户大人想要活捉这杨衡,让其去参加喜宴,好羞辱他一番的话,他早已安排弓箭手将这三人射成刺猬了,可就是这么一念之差,他的手下已经伤亡一大半,可谓死伤惨重。 “箭阵!”锦衣百户终于回过神来,扯起嗓子大吼,再这么下去只怕连自己都得交代在这里。 朱慈炯看了韩赞周一眼。 “住手!”韩赞周一步跨出,公鸭嗓子般的声音盖过场上的打斗之声,可见中气之足。 余下的四五十个锦衣卫正要张弓搭箭,场上厮杀的锦衣卫也已慢慢退后,杨衡三人本待追杀上去,可看见一老者突然出现,不由自主的就停下了步子。 锦衣百户看了看走到面前的韩赞周,见其衣着朴素,喝道:“锦衣卫办案,闲人滚开!” 韩赞周镇守南京多年,身上自然而然养成一股上位者的气势,被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当面呵斥滚开,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当真是气急反笑,伸出一只手掌,啪的一声抽在锦衣百户脸上:“瞎了你的狗眼,敢让杂家滚开?” 锦衣百户往日里也是横惯了的,今天被罗千户派出来迎亲,事没办好不说,手下弟兄还死伤枕籍,这一口恶气还没出呢,居然被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当着手下的面抽了一巴掌,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完全没想到老头会出手,所以压根没想躲或是还手的缘故,刚要发火让锦衣卫把这老头剁碎了喂狗,却猛然回过神来,杂家?这老头居然是宫里人,可就算一个老太监又能如何?现在可不是先皇在世,锦衣卫遇见太监就要夹起尾巴做人的时代了。 “老东西,你他娘活腻歪……”锦衣百户腰间绣春刀刚拔出一半,话音截然而止,只见眼前赫然出现一块沉木腰牌,腰牌上两个猩红大字‘镇守’。 锦衣百户傻眼,噗通跪倒,嘴里哭道:“韩公公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老人家,实在是罪该万死,您大人有大量,就把小人当个屁给放了。” 原本还杀气腾腾的锦衣卫顿时全都呆了,他们就是再笨也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尽管知道这老头身份的只有锦衣百户身边几个人,可他们顶头上司这副模样,毫无疑问,这老头的来头极大,不要说锦衣百户惹不起,没准就是罗千户也惹不起啊,今天气势汹汹来迎亲也做好了杀人的准备,可现在看来这人算是白死了。 围观的百姓早在锦衣卫动手的时候就走了个九成九,现在还有胆子在远处注意这边情况的最多也就十几个人,朱慈炯被护卫围住,锦衣百户可不是瞎子,韩镇守都出现了,还是一副下人打扮,那个被围住的少年是什么身份,就是用屁眼猜也能猜的出来了…… 石碌陈则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思议,锦衣卫是什么人?那是天子鹰犬,这个百户或许不算什么,可背后可是千户,替千户撑腰的甚至可能是镇抚使指挥使,而这南京城内的锦衣卫千户不过也就区区四个而已,官阶虽然不高只有正五品,可就算是三品文臣都不太愿意招惹他们,没办法,这群人的身份太过特殊,罗织罪名的本事空前绝后,被他们抓住把柄,不死都得脱层皮。 两人离的远,没听到韩赞周和锦衣百户的对话,自然不会知道韩赞周的身份,可现在看这架势,已经可以笃定这老头背后的东家势力绝不不容小嘘,双双把眼看向朱慈炯,心里已经开始猜测这位叫凌空的少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还不带着你的人和死尸滚!”韩赞周也是无奈,定王带出来的护卫太少,要不然直接就将这百户拿下,一刀砍了又能怎样,但现在显然不行,万一这百户狗急跳墙,来个鱼死网破,伤到定王一根毫毛,他可没福王护卫那个运气。 锦衣百户忙不跌的爬起,急急忙忙安排手下清理现场,顺便还从铁匠铺里抬了水冲刷了地面,想来是怕这里的血腥气熏到了贵人,可自始至终都没敢朝贵人那边看上一眼…… 朱慈炯笑着对身边护卫道:“你们六个能打的赢他们三个吗?” “属下惭愧。”说话之人名叫雷承,护卫亲军当中身手绝对能排的上前十:“此三人武艺极其高明,我等六人不是他们三个对手,但拼了命拖住他们一时半会,问题不会太大。” 锦衣卫毫发无伤的只有不到五十人,此时已经背尸体的背尸体,扶伤员的扶伤员,忙完这一切,锦衣百户还准备硬起头皮过来拜见,被韩赞周眼睛一瞪,顿时明白什么,灰溜溜的带人跑了。 “我等兄弟叩谢恩公。”三人走到朱慈炯韩赞周面前单膝跪倒,身上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第三十五章 食色性也 “你就是杨铁匠?”朱慈炯看了看那杆已被鲜血液染的通体暗红的长枪问道。 “回恩公话,草民杨衡,世代以打铁为生。” 朱慈炯心里暗叹,明代的户籍制度实在是太过奇葩,匠户子孙世代就都是工匠,军户世世代代就得当兵,开国时期还不觉得有什么弊端,可时间越久,就越能体现出这种制度的不合理,就好像这杨铁匠,他身为匠户如果跑去当兵,不被举报也就算了,如果被追究,那就是逃籍,是死罪! 而那些军户,世代要是都能吃着皇粮也就算了,偏偏因为武将蓄养家丁亲兵之风愈演愈烈,克扣军饷不说,普通军卒甚至成了为武将打理田地的劳动力,久而久之,所谓的卫所兵就彻头彻尾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遇上战事根本不堪一击,兵籍上号称卫所有雄兵百万,其实根本就是个笑话,而像杨铁匠这一类的好汉,就算想当兵都未必有门路,最后白白受损的永远只会是国家。 “你姓杨又把一杆长枪使的出神入化,莫非是杨家将后人?”朱慈炯莫名其妙的就想到射雕里面的杨铁心,那家伙可不就是杨家将的后代吗,所以开始有点好奇也有点期待。 “回恩公话……” “不要回来回去,你说的累我听着也烦。”朱慈炯现在确实很烦这个,好像不说这几个字就不足以表示尊敬一样。 “是,草民并非杨家将后人,只是小时候听多了杨家将的事迹,心生仰慕,所以一直苦练枪法,近二十年方有小成。” “不错。”朱慈炯由衷感叹,有这么一身好武艺,不去从军为国杀贼,委实是有些可惜了。 杨衡三人心头血热,他们何尝不想当兵,凭他三人的武艺沙场杀敌建功立业岂非等闲之事,只可惜他们三人两个匠户一个农户,若是无人赏识又没有机缘,想当兵?去投奔流寇倒算是一条路子,眼前的少年权贵,站在这里一言未发就能让不可一世的锦衣卫屁滚尿流,要是能得其推荐,岂不是就能圆了多年以来的梦想。 三人中李丰脾气最为火爆,性子也是最直,刚想把心里话全倒出去,只听见杨衡抢先说道:“草民敢问恩公名讳,草民三人受恩公活命之恩,当为恩公立长生牌,日日供奉,夜夜焚香。” “我叫凌……”朱慈炯呵呵一笑道:“我叫朱慈炯。” “朱慈炯?”李丰喃喃念了一遍。 “放肆!”韩赞周果断喝道:“王爷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三人这才回过意来,这也怪不得他们,往日里大家在一起谈论定王仁义之事,谁又会说起定王大名,所以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朱慈炯到底是谁,被韩赞周这么一喝,顿时清醒过来,李丰一个劲狂抽自己嘴巴,没几下就已抽的满嘴是血,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着死罪。 “你们三个若是想从军报效大明,孤王可以给你们一个出路,要是不愿意,也可安心过普通百姓的日子,孤王可以保证锦衣卫不会再来找你们的麻烦。” 杨衡头磕的砰砰作响,嘴里说道:“我等三人日夜所想就是能有一天能有机会效命疆场,今受王爷活命抬举之恩,唯有日后在战场之上奋勇杀敌,以图报王爷大恩于万一。” “好!这番话孤王记下了。”朱慈炯心情很不错,微服乱转都能遇上三个以一敌百的好汉,这种运气与后世买彩票中大奖的概率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了,虽然以后他的军队是以火器为主,可冷兵器搏杀,在这个时代依旧是一股无法忽视的重要力量,可以想象有这三个人存在,对于军队冷兵器组成部分将会产生多大的助力。 “起来,明日你三人去江心洲找林统领报道,自会对你三人有所安排。”朱慈炯又道,:“雷承,回去告诉林统领,对这三人的体能操练加倍,要是谁能完成,就让他从百姓中挑选五百人组成新营,新营入军标准嘛,就按亲卫营训练的一半好了,要是不能完成就入亲卫营从一个普通军卒做起。” “加倍!”雷承低头应是,人却差点被唬晕过去,那是什么概念? 每天卯时集合,开始负重四十斤跑两千丈……吃完早饭拿一根棍子,棍子顶端吊住一块砖头,一动不动平端一个时辰……屈腿伸五百次……仰卧起坐三百次……俯卧撑三百次……然后吃午饭,饭后继续把前面做过的再来一遍……然后拧百斤石锁一百次……游泳一千丈……晚饭后负重五十斤跑三十里……夜里时不时还被抽醒继续练…… 那十天亲卫营的千把号弟兄是怎么过来的,他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真正坚持到最后能完成全部训练任务的包括他在内不过一百多人,还是林统领觉的人太少,这才破格提拔了八百练的还不错的加进来,这才有了如今的亲卫营,现在把这三人体能训练增加一倍?不管能不能撑的下来,至少觉是不用睡了…… 最震撼的还是杨衡三人,按照王爷的意思,只要他们能通过那什么劳什子体操能练,就代表他们直接就可以带一支五百人的兵马,差不多就是从五品副千总一个级别啊,这得是多大的恩遇,就算是把十辈子的命都卖给定王都还不起啊。 朱慈炯止住又要下跪的三人,刚要转身离去,看见铁匠铺门前杨芹满脸泪痕地站在那里,两只手死死攥住一把匕首握在身前,梨花带雨般的模样看得朱慈炯心里微微一颤,莫名升起一丝异样感。 朱慈炯暗自苦笑,自己这才回到原身半年都没有,这思想堕落转变的未免也太快了些,在现代他妻子宋雅过世之后几年,他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人,甚至没有动过再娶的念头,可现在倒好,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片子,心里居然产生悸动,虽然这个杨芹看上去的确很清纯也很漂亮……轻轻摇了摇头,朱慈炯已将后面的荒唐念头一股脑甩的无影无踪。 但是今天微服出来乱转,主要目的是什么来着?好像就是为了等夜色降临,去会一会那个名扬秦淮河号称诗画双绝的名妓卞赛赛的,这一想起,朱慈炯顿时觉得自己无耻的境界又提升了一个档次,只是可惜他如今才十四岁,就这身子骨……伤不起啊! 轻咳了一声,朱慈炯道:“你妹妹就随你……” “王爷。”杨衡再次跪倒,韩赞周在一旁色变,这个草民真是大胆至极,居然敢打断王爷的话头,简直就是不知死活,不过很显然,朱慈炯并不介意。 “王爷,草民与妹妹十几年来一直相依为命,如今草民立志从军,为大明为王爷效忠,妹妹自是不能带在身边,可妹妹孤苦伶仃一个人,草民要是把他一个人留在铺子里实在放心不下,草民恳请王爷能收留小妹,做个端茶倒水的丫头,也算是对王爷活命之恩的小小报答。” 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络腮胡赵吉祥听了这话嘴边都不禁抽了抽,他们三兄弟义能付生死,感情自然非同一般,可如今却依然不得不鄙视一下。 这小子算盘打的也忒精了,跟着王爷哪怕就是身边一个丫头,可不也比跟他去江心洲上强一万倍,而且杨芹容貌俱佳,要不然那罗曹也不至于见了一面就惊为天人,想要明媒正娶回去了。 如今嘴上说是为报恩,其实心里指不定就在想王爷要是那一天喝多了临幸了杨芹,那将来没准就是定王侧妃啊,这可是要上皇室宗谱的,赵吉祥心里一边鄙视一边郁闷,他咋就没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妹妹呢?要不然让妹妹替他报恩似乎也说的过去嘛。 朱慈炯自然是准备让杨芹上江心洲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孤零零一个人待在铺子里,没准就能给了歹人可剩之机,这要是有个好歹,以这丫头的性子只怕当场就得寻了短见,那真要说起来,这过错还得落在自己头上。 现在杨衡想要妹妹进宫做侍女,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反对的理由嘛,十六七岁的青春少女素颜就这般俏丽动人,这要是打扮一下,妥妥就是一尤物啊,有这么一美人伺候,时不时替他捶捶背捏捏肩还能养眼,简直就是一种无边的享受嘛,当然其它方面暂时是不用考虑了,他可不想最终落的和汉成帝一样的下场。 现在朱慈炯是越来越能体会到皇室宗亲为什么会在腐化堕落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了,食色性也,福王,多么无辜多么可怜的人呐。 “韩公公。” “奴婢在。” “你不用跟着孤王了。”朱慈炯吩咐道:“领杨衡之妹入宫交于清雅学习宫廷礼仪,日后就留在孤王身边伺应。” “奴婢领命。”韩赞周一边说一边大有深意的朝铺子前,还在不知所措的美貌少女看了一眼。 第三十六章 夜游秦淮 辰时刚过,夜凉如水,夜幕笼罩下的秦淮河上星光点点,微风轻拂河面,水波荡漾,泛起丝丝涟漪飘向远方…… 河面上数十上百艘大大小小,装饰的美轮美奂的画舫迎风轻动,河水在成百上千大红灯笼的辉映下更显炫丽多姿,呈现出一股‘烟笼寒水月笼沙’般的独特美景。 文德桥下,一艘船身巨大挂满灯笼的画舫静静停在岸边显得很是与众不同,因为在这艘画舫周边时不时就会传来阵阵轻声笑语,而这里却只有低沉哀怨般的琴声倾诉似得划过夜空。 画舫内,一名年不过双十,肤如凝脂美玉,眉眼似水如杏,容貌秀丽无瑕的女子站在桌前,纤纤玉手上拈住一支翡翠玉笔,在一张宣纸上静静勾勒出一副冷艳幽雅的兰花图,图美、花美、人更美…… 船舱的另一侧,又有一位容貌酷似画图美人的女子,年方二八豆蔻年华,身穿绣有蕙兰图案的翠绿色烟罗纱裙,足蹬一双水仙绣花鞋,满头乌黑的青丝层层绾起,再插上一支金凤步摇,看上去可爱灵动至极。 女子的面前摆放了一架古琴,纤细的玉手拂过琴弦,弹奏出一曲略显压抑却又沁人心脾的美妙乐曲。 朱慈炯静静站在河岸边,听着这一曲如泣血哀鸣般的琴曲,陷入沉思,琴如心声,能弹奏出这样的琴曲,可见弹琴之人内心会是何等的压抑与孤寂。 画舫内的女子便是因家道中落,母亲又病重不得不卖身熊仓来这秦淮河上出卖色艺的卞氏姐妹。 姐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擅长绘画,号称‘一落笔尽十余纸’的秦淮名妓卞赛赛。 妹妹卞敏才色不亚其姐,古琴造诣登峰造极,只是卞赛赛才情更甚,这才被掩住了卞敏原本应该光耀秦淮的绝世风采。 朱慈炯对于所谓名妓并没有太大认同感,不是因为偏见,而是觉得名过其实,就好像这卞玉京,如果不是和大才子吴梅村有过一段不得善终的爱情故事,根本不可能流芳千古,秦淮八艳列名其一。 当然能成为名妓才情样貌也是不可能会差的,可是不是如同外间传闻的那么玄乎,朱慈炯一直持有怀疑态度,但是很显然,朱慈炯知道自己错了。 从迈入船舱看见卞赛赛的第一眼起,朱慈炯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他前生今世见过的美女不知道多少,但是他敢发誓,眼前的这位秦淮名妓是他两辈子以来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没有之一…… 杨芹也很漂亮,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朱慈炯觉得赏心悦目,可卞赛赛的美,让朱慈炯想到的只有两个字‘占有’,赤裸裸红果果的占有!虽然他的身体只有十四岁,嗯……这个似乎不是问题,谁让他心理成熟呢。 朱慈炯之所以会来夜游秦淮,一来是因为好奇,想看一看这位后世争相传颂的秦淮八艳,是不是真如记载的那样色艺双绝,其二是因为听说自从他杀了熊仓之后,这艘画舫就再也没有任何一位才子踏足过,当然这也正常,以前画舫是商人的,可现在是定王的,换句话说卞赛赛也是定王的人,定王的女人谁敢碰?熊仓的人头可从玄武门城头上刚拿下来没几天。 朱慈炯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哭笑不得,暗想这卞玉京恐怕因为自己的出现,八艳之一的名头怕是保不住了,心里想干脆来一次,然后把此女许给吴梅村算了,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佳话,可现在很明显已经没吴大才子什么事了,这个女人只能是他朱慈炯的,谁敢觊觎!他就敢要谁的命! “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这是朱慈炯进了这间充斥着淡淡兰花香气的船舱坐下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妾身身世孤零,命运早已由不得自身做主,又哪会去想日后打算。”卞赛赛呵气如兰轻声低语。 “听说你很仰慕太仓才子吴梅村?”朱慈炯脱口问道,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有多弱智,卞赛赛要是回答是,那他是成人之美呢,还是不呢? 卞赛赛默然不语,吹弹可破的俏脸染上了一层红晕。 “只是可惜妾有情郎无意啊。”朱慈炯赶忙说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卞赛赛清眸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她的个性很是独特,遇到看的顺眼的才子她很是健谈,可若是观感一般,就显得很是沉寂,定王身份虽然尊贵,可在她眼里终归只是一个清秀儒雅的少年郎而已,和这样的少年能有什么话题可说,何况她自己的身份又是如此的卑微,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年仅弱冠的少年定王,居然随口就能念出这么一首意境如此优美,更像是在开解她的诗句,这样的才气只怕是令她心仪的吴梅村也没有。 朱慈炯没想到自己随便抄了一首纳兰性德的诗就引起卞赛赛的特别关注,要是知道,恐怕他能把纳兰词全部抄个遍。 凭朱慈炯的身份强行收了卞氏姐妹自然不成问题,可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他这种熟得不能再熟的男人,他当然更希望体会一把征服美女的快感,一位女子迫于压力不得不跟你走,和被你倾倒心甘情愿的跟你走,结果一样可效果却是天差地别。 朱慈炯现在觉得自己越来越有汉成帝的潜质了,人家有合德飞燕,他若是收了卞氏姐妹花,简直一样一样的。 “孤王想带你入宫,纳你为侧妃,不知姑娘意下如何。”朱慈炯没问卞赛赛愿不愿意入宫,自然是不打算给其说不愿的机会。 卞赛赛瞪大美目,很是难以置信,对于自己的命运她其实早已经心知肚明,从熊仓被杀的那一天起,她的身上就已经被打上了定王的烙印,身为定王的人,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她都已经成为没有任何一位才子敢于招惹的对象,她对吴梅村那一点点朦胧的情愫也早已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 定王虽然年少,可也是男人,卞赛赛心里很清楚也很自信,以她的美色才情,定王只要见了她,多半就会让她成为自己真正的女人,只是可悲的是以她的身份,最多也就是定王的一个玩物,等到年老色衰就会被扔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从此再不被人想起。 至于侧妃……大明皇室宗亲为了防止外戚专权,迎娶正妃或是侧妃确实都有从民间选取身家清白女子的传统,可她卞赛赛是什么人,一个流落风尘,艳名远播天下,十里秦淮风月场上的烟花女子,就算这些年来守身如玉,可终归还是靠倚楼卖笑的歌姬,歌姬成为当今皇子的侧妃,想想都觉得是一个笑话,就算定王愿意,当今天子也不可能同意她这样的女子名列皇室宗籍。 在卞赛赛心里,她们姐妹要是能成为定王殿下身边有个名分的侍妾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可如今定王一开口就许了她侧妃的名分,往日里一向才思敏捷的她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朱慈炯似乎知道卞赛赛心里的顾虑一样,微笑说道:“你不需要想太多,孤王既然说了让你成为孤王的侧妃,就一定能做的到,从现在起你就改名为卞玉京,你妹妹改名为卞玉莲。” 卞敏在一旁早已欢喜的傻了,她性子单纯,原本还为王爷杀了熊仓却又迟迟不来看她们姐妹而心中有怨呢,现在王爷来了,没说几句话,姐姐就成了王侧妃,这得是多大的荣宠,她可不像姐姐有那么多弯弯绕心思,现在定王为她改了名,连忙一福道:“多谢王爷赐名,民女卞玉莲拜谢王爷。” 卞赛赛白了妹妹一眼,也只得跟着拜谢定王赐名。 “今夜你们姐妹就随本王入宫,这里终归不是容身之地啊。”朱慈炯的语气不容置疑:“不过要册封你为侧妃至少要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届时玉莲孤王也会给她一个名分,哎……孤王如今不过年方十四,身子骨弱啊。” 卞玉莲掩嘴偷笑,卞玉京却有些郁闷,外间传闻这位定王爷年纪虽小,却极为仁义,算得上是大明两百多年以来难得一见的贤王,可手段也极其阴狠,熊家六十八口就是明证,行事决绝,浑不似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可现在居然对她们姐妹说出这样的浑话,可不就是一个孩子么。 想到这里,卞玉京难免有点气苦,她可比朱慈炯大了五岁,等到朱慈炯加冠,她已二十有五,只怕容颜已老韶华已逝,那个时候定王的荣宠还能有几分留在她的身上呢? 第三十七章 坏消息好消息 “一派胡言!”崇祯发狂似得将奏折砸在地上,对着跪满一地的大臣吼道:“孙传庭丧师辱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居然还要朕给他荫赠,朕怎么知道他是真死还是怕被追责故意藏了起来,朕不将其家人锁拿进京问罪已是法外开恩,你们还想怎样!” 内阁首辅大学士陈演跪在最前面,满心都是苦涩,十月初,李自成攻陷潼关,孙传庭生死未卜,不过据逃回来的将领言称,孙督师奋勇血战最后死于乱军之中,贼众势大,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抢回孙督师的遗骸。 随后李自成长驱直入,连战连捷,十月十日抵达西安城下,十一日,守将王根子投降,秦王朱存枢被活捉后处死,陕西巡抚冯师孔等人自杀身亡…… 兵部最新消息,李自成在西安稍作休整之后,已兵分三路直取西北固原、宁夏、甘肃三边重镇…… 坏消息可以说是在整个十月里是一个接着一个,整个大明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孙传庭一败,中原一带再无一支能牵制流寇的机动力量,陈演身为首辅为了能够振奋士气,这才上本希望能够追荫孙传庭,可崇祯根本不相信孙传庭已死,追赠之事自然无从谈起。 “朕累了,你们退下。”崇祯厌烦得挥挥手:“”如何剿灭流寇,着内阁七日内拟出章程拿给朕看。” “臣遵旨,臣等告退。”以陈演为首的内阁官员六部重臣依次而退。 “承恩。”崇祯声音充满了疲惫。 “奴婢在。”王承恩正在拾地上的奏本,闻言赶忙应是。 崇祯瘫坐在龙椅上,有气无力道:“孙传庭败了,中原再无可战之兵,大明危在旦夕,朕即位之初便立誓中兴大明,奈何国势日颓,流贼之势愈演愈烈,大明已有亡国之像,可朕实非亡国之君啊。” “陛下可还记得几天前吴总兵传回来的消息?”王承恩微笑道。 “吴三桂?”崇祯皱眉:“你是说奴酋黄台吉暴毙之事?”崇祯突然间想了起来,可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就高兴了一会,就被接连而至的好消息给搅得心烦意乱了。 王承恩点头称是:“奴婢还记得三殿下曾经说过,奴酋努尔哈赤不知好歹得罪了紫薇星君,被剥夺紫薇星官之职由其子黄台吉继任,也说了黄太吉半年之内必死,谁想哪黄台吉九月二十一果真死了,如此一来太祖爷让三殿下转达的三个预言已然应验,亦可见三殿下所言曾见太祖之说并非虚妄,既如此,陛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崇祯眼中一亮:“你的意思是说,太祖言道大明社稷原本只剩三年,可只要能补充紫薇之气蒙蔽紫薇星君,就能延长国怍四五百年?” “奴婢正是此意。” 崇祯明显有了些精神,对啊,太祖都说了大明国怍能延续四五百年,那就一定可以,慈炯所言之事桩桩应验,说明召见确有其事,如今定王与长平已去南京两个月,只要再等上十个月,国运必然会有转机,到了那个时候区区流寇还不是弹指之间便可灭了。 “慈炯那孩子如今怎样了。”崇祯随口一问。 “三殿下收容流民百姓妥善安置,更是用抄没盐商的银子为百姓盖房置衣,仁义之名传遍江淮,都说三殿下是大明百年难得一见的贤王呢。” 崇祯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叹道:“只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十个月之后朕却不能不革其王爵,到了那个时候恐怕百姓就要说朕昏庸了。” “奴婢想来,三殿下届时绝不会让陛下为难的。” 崇祯又点了点头,显然也很认同王承恩的话:“只是苦了这孩子啊,听说他还在哪江心洲上建了几间作坊,找了几个将作监的大匠研究什么新式武器,也真是孩子心性。” 王承恩没有接话,这事他当然也听说了,据他掌握的消息,三皇子应该是在研制什么火器,还从流民当中训练出了一卫不足三千人的兵马,尽管这说起来不算什么,毕竟亲王拥有三卫兵马乃是祖制,可以崇祯多疑得性子难免胡思乱想,所以这个消息他并没有告诉崇祯,私练几千兵马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崇祯的眉头突然一皱:“上次你说慈炯他召了两个秦淮名妓入宫?” “是的,陛下。” “这孩子才多大,怎可沉迷美色?还是风尘女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你去拟一道折子……”崇祯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深叹一声道:“算了,终归是朕对他不住,如果那两个女子能让他开心些,就留着好了。” 此刻正将脑袋枕在卞玉京充满弹性的大腿上,享受姐妹花滋润按摩的朱慈炯,如何会知道他已经在他皇帝老爹的眼里成了一个荒淫无耻的存在,天地良心,这两姐妹被他接进宫以后,除了时不时为她异性按摩一下以外,他可是碰都没碰过这姐妹俩,他确实挺喜欢俩女的美色,可美色再美也没小命重要不是,他可还想活的久一点呢。 他更不会想到皇帝老爹刚才一念之差,差点准备赐死俩姐妹,要不是最后改变了主意,现在的他除了眼睁睁看着两个尤物去死以外,别无他法。 现在随伺朱慈炯身边的已经彻头彻尾成了韩赞周,朱慈炯对他到底是忠于自己多点还是忠于大明多点,实在把握不了,大事当然不会交给他去办,现在他的主要任务还是从户部调粮往江心洲上送,不过这老家伙投他所好的本事朱慈炯算是领教了一回,也算是明白福王称帝之后,这家伙为什么会那么不遗余力的去强抢民女了。 朱慈炯把卞氏姐妹带回宫的第二天,按常规他还是照旧出宫乱转,等到晚上回宫准备就寝的时候才发现,卞玉京被剥的一丝不挂,跟一只大白羊一般躺在自己床上,偏偏那个时候这妮子用被子把头蒙的死死的,他根本没在意,这被子一掀,朱慈炯鼻血当场就流了一嘴,画面太美不忍直视啊,要不是他意志力超强,只怕这具身体立马就得破了身…… 韩赞周自然被他狠狠训斥了一顿,可恨这老家伙还一脸无辜的楞了半天都没觉着自己哪里错了,完全不能体谅三皇子无比郁闷的心情,三皇子不想要了这对卞氏姐妹花,那把人家领进宫来做什么?秀色可餐干看不吃么? 不过很明显朱慈炯并不打算和他计较生理方面的问题,和他老爹被一个个坏消息折磨的焦头烂额正好相反,他现在正在被接连不断的好消息包围着。 因为孙传庭兵败,农民军声势复振,克潼关陷西安之后又分三路大举进兵,以至于爆发了一轮新的流民潮,或许李自成北上的意图越来越明确,也或是朱慈炯收拢安置流民的义举已经广为传播,总之最终选择南下的流民已经呈现爆发似增长,最近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江心洲上的流民总数已经激增一倍有余,达到了六万五千。 流民人数的爆发,并没有给朱慈炯造成什么压力,因为刚刚秋收的缘故,粮食问题并不需要担心,至于建设,徐昌大匠按照朱慈炯的意思居中统筹工作做的很到位,流民为自己建造家园,那种热情是可以真切体会到的,每天都有超过一万人拼命往江心洲上搬运物资,超过三万人按照要求建设民宅,那种速度堪称恐怖! 朱慈炯对于江心洲的建设初期规划,两座封闭式大营早已建设完工,三万间民宅进程已经超过一半,这还是因为建设民宅的人群被徐大匠按照朱慈炯的二期规划进行分流的缘故,要不然到这个时候,三万民宅不会全部完工,至少也已经接近尾声。 在民宅的外围建造了一座能够容纳三千人以上工作的被服厂,大姑娘小媳妇组成的劳务人员,每天工作至少六个时辰以上,主要负责裁剪和制作棉服,不过先期制作的棉服主要还是供给女性和小孩,朱慈炯的要求是先期五万套,按照现在每天可以制作两三千套的速度,最多二十天就能完成这一目标,好就好在,南京作为大明留都,棉花布匹充足,不要说是五万人的过冬棉衣,就是翻个十倍,虽然有压力但也未必吃不下来。 至于第一批棉服制作完成以后,自然就要开始制作军服成衣,希特勒不是也说过吗‘军服一定要帅,这样年轻人就会义无反顾地投军效劳’吗,一支军队的精气神,很大程度就是体现在军服上,试想一支穿着五颜六色杂七杂八衣服的军队,不管真实战斗力如何,至少给人看的第一眼就会认为这是一支乌合之众,所以统一的军服在朱慈炯看来极其重要,这是信仰是意志更是提升凝聚力的一条极佳途径。 军服的样式朱慈炯全部照搬后世人民军队,不过在单一色彩方面变的更加多样化,他以后不可能只有一支军队,就算是纯陆军,都需要细化以示区分,当然听起来好像有点麻烦,其实并没有丝毫难度,难得是军服手臂上的图案…… 第三十八章 全民发展 目前为止,朱慈炯直属亲卫营编制五百人,亲卫统领已经由林森变为雷承,而林森在新的流民当中通过选拔扩编了一千七百人,总计两千三百人组成一卫,朱慈炯将这一卫定名‘鹰爪’,卫统带官林森。 朱慈炯参照后世军衔制,改革现有军制,授林森参将衔,‘鹰爪卫’军服统一为暗红色,军服右手臂绣有白色苍鹰图案,每一名普通士卒如今称之为‘列兵’,军服肩膀两边各自缝上黄铜打制而成的两道月牙肩饰。 新军组成每五人为一伍,伍长由上等兵担任,肩扛三道黄铜月牙。 三伍为一队,包括正副队官在内共计十七人,队官授‘少尉’衔,肩扛一颗三角银星。 五队为一翼,连同两名副翼长在内共计八十八人,副翼长授‘校尉’衔,肩扛两颗三角银星,翼长授‘上尉’衔,肩扛三颗三角银星,为方便管理,每一翼统一居住一间通铺连房。 五翼为一营,含正副营指挥在内共计四百四十三人,营副指挥授‘都尉’衔,肩扛四颗三角银星,营指挥授‘准将’衔,肩扛一颗黄金六棱星。 五营为一卫,含正副统带,参谋军医等,编制两千三百人左右,卫副统带军衔和营指挥一样,而卫统带则为‘参将’,肩扛两颗六棱金星。 目前为止,朱慈炯麾下共有两卫加一亲卫营,另一卫定名‘鹰扬’,参将统带官由杨衡担任,兵力也在原有一千五百列兵的基础上扩编到两千二百,三支兵马总数接近五千,也是如今朱慈炯能够不引起北京方面重视的最大极限,人数要是太多,会不会让崇祯觉得别有用心不谈,可万一要是让朱慈炯将其调出来打流寇,可就不太好玩了。 但现在困扰朱慈炯的不是兵源问题,不要看现在江心洲上只有六万多流民,甚至还有超过半数的妇女儿童,可只要他愿意,发布征兵令,立即拉出一支两万人的军队,完全没有任何难度,当然这样没有任何操练的队伍,光凭借对朱慈炯的信仰去战斗的军队,想来也不会有太强的战斗力。 现在朱慈炯最缺的还是营一级以上的中高级将领,原先林森统领的一千亲卫,除了雷打不动的五百朱慈炯贴身近卫以外,余下的五百全部在两个卫当中担任伍长到营将职务,差别很大,但是底层将领如果不架构健全,对一支军队战斗力的影响几乎是致命的,所以两卫中的翼长与营指挥现在全部都是暂任,军衔也在前面加了个‘准’字,为的就是日后等战事一起,或者执行特殊任务以后看立功情况再定,这也是目前没有办法的办法。 因此在目前为止,朱慈炯的嫡系五千军马当中只有五个人拥有高级的正式军衔,鹰爪卫参将统带林森,鹰扬卫参将统带杨衡,准将副统带赵吉祥,准将副统带李丰以及朱慈炯亲卫营准将指挥雷承。 朱慈炯对于未来军队的架构不算复杂,现在受限于军马上限问题,不得不只能编制出两个卫,可只要时机成熟,军队扩编势在必行。 按照他的方案,北伐中原之前至少也得整编三个军,每军包括五个卫,配以五百游骑斥候,炮营医护等等,一军差不多要有一万二三人马,如此一来三军四万人,就是他将来匡扶社稷的第一笔本钱。 除了军队以外,一旦江心洲上的建设狂潮大部分结束,必然会产生大量的闲置劳动力,这些可都是不要劳务费的劳力,对于现在还不能动用藏银的朱慈炯来说,要是不能利用起来未免可惜,而且几万十几万流民待在一个只有两万多亩的土地上,人口密集程度实在太大,太闲又相对安定的环境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冲突,所以朱慈炯当务之急就是要给他们找事做。 被服厂已经分流了三千大姑娘小媳妇,那些无家无口的女子,也将会被统一起来进行医护培训,现在江心洲上正在建造的战场急救医护中心就是为了安置这一部分人,以后的每一军甚至每一卫都将至少配备两三百女子组成的专职救护队,而即将接受培训的这些女子毫无疑问将会成为救护队的第一批成员。 紧接着朱慈炯又在八卦洲上开辟了几块地皮,建了养猪养羊和各种家禽养殖场,这些事都可以交给那些年纪偏大已经不适合当兵,或者偏小超过教育最佳年龄的半大儿童去做,这一部分人在整个流民中占的比重不算大,但至少也有四五千人,让他们干这些完全不成问题,另外又靠近长江,可以编网捕鱼,总之在未来两个州上的肉食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不需要朱慈炯再刷刷的往外淘银子了。 灭了熊仓抄其家产,按照蒋伸原先的估计大约能得到七八十万两银子,可最后实际上得到的足足有一百二十万两,熊仓名下的产业自然不值百万,但是发卖其产业的可是定王,摆明了为安置流民急吼吼缺银子的定王,南京城里的巨商岂能心里没数,一间酒楼蒋伸发卖价二十万两,最后成交的时候是三十万两,让在现代做了半辈子生意的朱慈炯着实开了一番眼界,估摸着这些巨商心里也怕啊,万一哪天定王爷又没银子了咋办,没准就能瞄到他们头上,算是花银子给定王爷留个好印象了,算盘打的不可谓不精。 安置流民,尽管流民数已经超过六万,可实在花不了多少银子,粮食有户部供给,盖房需要的砖瓦木料全部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五万两,必须要补充的肉食也花不了多少银子,五千兵每天消耗两千斤肉,加上其他流民时不时吃的肉食,每天也不过就五六千斤,差不多每天等于要消耗三十头猪,一头两百斤猪按市场价大概一两八钱银子,一天才多少?毛毛雨啦。 衣食住行消耗非常有限,在如今这样的乱世,说是命如草芥并不为过,成为流民基本的温饱都难以保证,如果不是朱慈炯在江心洲大兴流民安置区,不说这些人会有多少饿死,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流民挨不过这个冬天,朱慈炯让他们不但能吃饱而且能吃好,不但建了屋子让他们遮风挡雨,现在更是开始准备大量的煤炭往江心洲上运,为的就是不使任何一人冻死,做到了这些,尽管朱慈炯到目前为止连江心洲一次都没去过,但他在这几万流民心中是个什么的形象已经不难猜测了,说是神恐怕都不为过。 现在对朱慈炯来说,消耗最大的自然是军工投入,黄色火药和苦味酸炸药,因为有朱慈炯提供的详细配方和提纯说明,制造起来完全没有难度。 黄色火药将会彻底取代黑火药作为枪械推进剂,不管生产多少发,朱慈炯都知道不会浪费,按照未来规划两万左右的火器兵算,每个兵每天平均消耗三到五发,一天就要六到十万发,一个月两三百万发!这还是必须要投入的部分,没有通过大量射击训练的火枪兵又怎么能算得上是合格的好兵。 好在黄色火药的制造成本不高,甚至很多材料都可以就地取材,但即便如此为了保证火药包充足,朱慈炯还是上来就拨给林大匠二十万两银子和三千人进行火药大批量制作。 至于苦味酸炸药,产量相对来说要少的多,芦大匠铸造的两种炮如今进展都不大,芦大匠也曾让苗宣带回过一根迫击炮的成品样本,可是朱慈炯并不满意,至于能够装载炸药炮弹的炮弹壳现在更是连影子都没有,所以目前炸药厂,周大匠生产的主要方向还是地雷和炸药包,至于手榴弹,想要达到朱慈炯满意的程度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炮的制作目前还看不到什么希望,可枪的制作方面,杨伏堂大匠终究还是没有让朱慈炯失望,半个月前,第一把火石枪成功研制成功,配以黄色火药作为助推剂,威力可以达到两百步内击穿轻甲,一百步左右洞穿重甲的地步。 特制的火门也做了防水处理,只要不是往枪管里面灌水,再大的雨也不可能让火石枪失效,现在八卦洲上也已经开始兴建造枪厂,朱慈炯准备等建设完江心洲上的基础建设以后,就调至少五千壮丁加入造枪厂量产火石枪,至于这段时间,正好可以先用来完善造枪厂的一应设备,不管怎么说,没有一整套打磨枪管的机械,劳力再多,靠人一根根打磨,效率实在慢的吓人。 线膛枪的研制其实相比火石枪而言提升的难度不算太大,难的是前锥后圆的子弹壳打磨太费事,现在杨大匠主要精力不是去打造线膛枪的枪管,而是专心在研究批量制造子弹壳的水力钻床和磨床,朱慈炯相信这点小困难,以杨大匠现在的干劲,应该不会花上太多时间…… 第三十九章 黑风双煞 御道街南起正阳门,过外五龙桥,北端直抵午门,宽四五丈长亦有四五里,街道两边店铺鳞次栉比,小贩行商叫卖吆喝之声不绝于耳,倒也算的上是南京城内一处极为热闹的所在。 然而今日小贩踪迹全无不说,就算两侧的店铺也大多关门上锁,按理说如此一来整个街道都应显得冷冷清清才是,可正好相反,整条街道比起往常来看,人流多了何止十倍!四五里的街道两侧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群,仔细看去尽然一眼望不到边。 朱慈炯身穿灰色儒生袍头戴儒士巾,脸上也不知是用什么涂抹成了淡黑色,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读书人,韩赞周化妆成了一个寻常乡下老头模样,佝偻着身子陪在朱慈炯身侧,至于雷承则是带了十余名侍卫分散在人群里,警惕的注视起周边的风吹草动。 韩赞周也是无奈,三皇子殿下对于微服私访似乎有着偏执般的爱好,许是在紫禁城里闷的久了,如今到了南京真如脱了笼子的鸟儿一般,每天天一亮就要往外飞,不到太阳落山是绝对不带归巢的,这可真是苦了他了。 以前定王没到南京的时候,他韩赞周在这南京城也是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的人物,养尊处优惯了,出门有轿子,回来有人悉心服侍,可现在呢? 每天陪三皇子四处瞎逛,两条腿都走细了三分不说,还没落着好,上次安排卞氏姐妹花轮流侍寝被数落一顿就不说了,三皇子居然还嫌弃他在南京人头太熟,每次出门还要让人帮他化妆一番,最后戴上这个假皮面具,简直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韩赞周心里别扭憋屈,可每当他觉得快要受不了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苗宣,一想起苗宣他就想笑,那家伙轮起亲疏,关系可比他和三皇子亲近多了,可现在呢?被三皇子扔在江心洲上和几万泥腿子打交道,半个月前见过这家伙一面,那人整整廋了两圈,韩赞周当时立刻觉得心里平衡了许多许多。 按照原计划,朱慈炯今天准备去的地方是定淮门,这座古老的城门在二十一世纪五六十年代因为建设需要被拆除,朱慈炯没能见过,心里难免有点遗憾,现在既然有机会,自然而然的就想去参观一下定淮门的昔日风采,这多半也是朱慈炯在现代时候做驴友留下的后遗症。 可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朱慈炯偶然听到今天将会在午门处决犯人,立马来了兴致改变行程,直奔御道街来了。 韩赞周那叫一个郁闷,心想处决人犯有什么值得看的,你三皇子刚来南京半个月就一口气砍了六十八颗脑袋,那场面比杀个把人不带劲刺激多了?可他也只能想想,三皇子要去,他除了跟着,还想怎样。 朱慈炯对于处决犯人当然不会有太大兴趣,血刺啦乎的有什么好看,他感兴趣的是将要被处决的人犯,原来今天将要被明正典刑的人犯,是大半年前名震江淮一带,人称‘黑风双煞’中的黑煞。 ‘黑风双煞’一男一女,本是一对夫妻,‘黑煞’陈玹,一双铁手打遍武林各路豪杰罕有败绩,‘风煞’梅凤,轻功极其了得,飞檐走壁如履平地,更擅长暗器,七只梅花镖使的出神入化,一旦甩出,七镖笼罩人之周身七处要害,任其命中一处,那真是不死也残。 这‘黑风双煞’原本浪迹于陕西一带,近些年因为农民军肆虐的缘故,不知怎的,就跑到了江淮专干劫富济贫的勾当,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江浙不下百余大户富绅被劫,不过这雌雄大盗非万不得已不会伤及人命,虽作案百余起,可真正为其所害的也只有扬州城内的一个豪绅,家里护院被杀了一个,重伤三个。 崇祯十六年二月,锦衣卫总算摸清了这对雌雄大盗的作案规律,最终联合巡防营戍卫营近千人里外布下天罗地网,终于生擒黑煞,而风煞在黑煞的拼死周护下重伤而逃。 刑部给黑煞定了斩立决,可应天府尹钱谦益则认为,风煞还在逃,应当以黑煞为饵引风煞前来劫狱,届时一网成擒,将两人同时问斩更能震慑宵小。 刑部对此并无异议,事实也正如钱谦益所料想的那样,仅仅过了十天,风煞就单枪匹马杀进刑部大牢,梅花镖下衙役狱卒死伤数十,最后一直潜伏在民宅中的锦衣卫及时出动,但这风煞也实在了得,一见事不可为,立即撤走,锦衣卫如何能追的上一心要走的风煞,匆匆放了几箭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风煞没了踪影。 随后的两三个月,风煞又出现了几次,最终也没能救出黑煞,可也没被官府擒住,而后五月中旬开始到现在十月下旬,五个多月的时间风煞再没出现一次,刑部对于擒拿风煞终于不抱希望,定下今日午时处斩黑煞陈玹。 刑部专业执法这么多年,又岂会不知今天处斩黑煞陈玹的重要性,风煞要是想救她的相公,今天就是最后一个机会,不管是劫道还是劫法场,刑部都做了妥善安排,明里巡防营五百军士负责押送,暗里不知多少准备随时策应,午门外布置的法场更是布置的滴水不漏,一个千户所的锦衣卫大几百人腰悬绣春刀将法场团团围住,风煞不出现也就罢了,要是敢来就断没有再次逃脱的可能! 朱慈炯倒真不是想要来看行刑,之所以来看主要还是因为听说了‘黑风双煞’的名头,又想见识见识这个时代所谓的武林高手倒是是什么模样,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看能不能将这对雌雄大盗收为己用。 处决黑煞,如果风煞不出现,朱慈炯绝不会插手去救黑煞,原因很简单,如果他把黑煞救了,不明就里的风煞瞄上了他咋办,那可是数十上百人都留不下的高手,被她盯上了,他以后还出不出宫了,他对于身边这十来个护卫能不能挡得住这等一流高手可没有半点信心,万一被其劫持用来要挟官府放了黑煞,性命是否堪忧先不去说,这脸算是丢长江里面去了。 看热闹的百姓成千上万,不过与其说是来看热闹,倒不如说是来为黑煞陈玹送行的,黑风双煞能被官府士绅深恶痛绝,恨不得置之死地而后快,所作所为自是深得民心的,可就算这样又如何?身为平头百姓,就算人再多,只要不是狠下一条心去谋反去从逆,又有几个人敢为心目中的英雄去申诉喊冤,他们所能做的唯有默默在这个午后送心里的英雄豪杰最后一程罢了。 “公子,囚车来了。”韩赞周低声在朱慈炯耳边说了一句,公子两个字喊的贼熟。 朱慈炯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眼神直勾勾的看在街对面一个中年男子的脸上。 “公子?”韩赞周的声音稍稍大了一点。 “嗯……”朱慈炯猛然回过神来,脸上冷峻至极,眼神中更是突然闪现出一丝异样的光彩。 “雷承!” 与其他护卫散开在四周不同,雷承可是寸步不离朱慈炯身边的,一听王爷叫他,哪敢怠慢,马上支应了一声。 朱慈炯手指有点哆嗦着指向刚才一直看着的那名中年人道,去将此人带回宫内,蒙上头套,不得让任何人接触,违者格杀勿论! 雷承心神一震,他跟在王爷身边已经一个多月,可却从来没有见过王爷如此凝重的吩咐过任何一件事,可见此事对于王爷来说极为重要,那还有什么说的,照做便是,匆匆离开几步在其中一个护卫耳边说了几句,只见那名护卫慢慢朝那中年人身边走去,到了近前,一掌劈在其脖颈,随后扶起中年人挤出人群不知去向。 眼看中年人被劫走,朱慈炯又对韩赞周吩咐道:“去将此人背景查清,家中有些什么人,一并带回宫中,另外召苗宣回宫,我有要事安排。” 韩赞周原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个一眼便知是穷苦人的中年汉子,能有什么背景,可见王爷居然要把苗宣传回来,就知道事情绝对不小,要知道自从苗宣负责江心洲那一摊事情以后,定王身边的大小事务都是他一手操办的,什么事让定王觉得用不上自己非得要苗宣? 韩赞周开始隐隐觉得此事不简单,可不管他如何猜测也想不通这里面到底是有什么猫腻,这边还在胡思乱想,就听见几声惨叫清晰的传了过来。 异变陡生,护卫定王的十余名护卫几乎不约而同朝定王围了过去,眨眼间的功夫已将朱慈炯团团围在中间。 几百米外押送黑煞,围在囚车边上的几名衙役全部手捂喉咙,目光惊恐缓缓倒了下去。 风煞!她终于还是出现了么? 第四十章 御街恶战 一名身穿黑色劲装,脸罩黑纱的女子从一座足有三丈高的酒楼跃下,右手持有一柄精钢长剑,左手捏了几枚梅花镖,破风声起,梅花镖四下激射,护送黑煞前往刑场的几名戍卫营官兵应声而倒,中镖官兵身躯还没倒下,女子已经悍然杀进官兵当中,手中长剑如风卷落叶,带起一阵阵血光飘洒在空中。 女子眼中绝决,长剑使的大开大合全无一丝灵动,但剑势却又极为刁钻,当真是挨着便死,碰到就伤,就在黑纱女子大开杀戒之时,猛然间听见一声大喝。 “给本将闪开!” 只见一名头戴银盔身着铜甲的大汉,手拿一柄开山长刀冲向黑纱女子,待到近前,一招‘力劈华山’当头直砍而下,女子手中长剑一点刀身,本欲去了刀势再寻反攻之机却没想到刀势极沉,女子气力本就不如男子,又遇上这样的使刀高手,一剑虽点在刀背上,却只是将刀身稍稍带的一偏,眼看这一刀就要劈中女子右肩,说时迟那时快,女子左手不知何时又握了七枚飞镖,手腕一抖,七枚梅花镖直取使刀猛将面门咽喉,看起来女子是宁肯被一刀劈成两半,也要将此猛将毙于镖下。 叮叮当当七声,使刀猛将哪里愿意和女贼以命换命,不得不收刀回防,却是错过了斩杀黑纱女子的最佳时机,就在两人一招未能分出生死之际,只见街边一家店铺木窗陡然炸裂,一名锦衣小将,手持一柄黝黑长枪突然杀了出来,手臂平举长枪,脚跟一点窗台,人随枪走,带起一阵凌厉啸音直刺黑纱女子。 黑纱女子以一敌二,虽不见慌乱,但使刀猛将长刀势大力沉,使枪小将枪法古怪刁钻,不过片刻功夫就已显出不支之像,看样子要不了盏茶功夫,黑纱女子就算不被当场斩杀,也必将力尽被擒。 “二打一!姬某可是看不下去了!”话音刚落,只见人群中冲出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脚下一弹高高跃过此时将打斗中心围的水泄不通的戍卫营官兵,嘴里大笑着杀进战圈,一只铁拳轰然砸在锦袍小将枪杆之上,另一只手摸向腰间,抽出一支圆棍,手腕一震,圆棍赫然变为一支长枪! 叮零铛啷!一阵金铁相交的声响火星爆起,却是眨眼功夫,中年男子就已经用枪和使刀猛将以及持枪小将连续交手了几招,枪招又快又狠,攻人之不得不防,使刀猛将原本一刀横扫看准的就是黑纱女子被小将用枪逼住,难以招架的机会,却被这人一杆长枪硬生生的砸了回去! 六合枪法!持枪小将嘶声怒吼:“神拳姬际可!你竟敢助逆朝廷重犯!难道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已经在护卫的簇拥下登上一座二层酒楼的朱慈炯,听了小将这话倒是微微一愣,姬际可?形意拳始祖姬际可?他怎么会出现在南京,还趟上了这趟浑水? 只听见场中姬际可一声长笑道:“老夫与陈氏夫妇师门还有些渊源,听得他夫妇落难岂有不助之理,更何况他夫妇这些年劫富济贫,在武林中也当的起侠义二字,姬某就算与他们素不相识,也断没有眼睁睁看着他们夫妇命丧黄泉的道理!” “姬前辈所言甚是!”又一声长啸,一位穿着朴素的二十多岁年轻人,挥舞着一双铁拳杀的戍卫营官兵人仰马翻,几个呼吸间就推进十几步杀进四人战圈,嘴里喝道:“晚辈王来咸来助前辈和陈家娘子一臂之力!”说完,挥舞起拳头砸向使刀猛将,配合起黑纱女子长剑游走,顿时将使刀大汉逼的节节后退。 朱慈炯已经无语了,王来咸,内家拳超级高手,今天来看砍头可真是不冤了,不过看场中局面,就算黑纱女子来了两个帮手,想要救出黑煞怕是也不太可能,没准三人全都得把命丢在这里,可朱慈炯心里清楚,这两个人绝对不应该死在这里,难不成因为他的到来,这历史原先的走向真的已经发生了改变?甚至连两个不相干的人的命运都发生了变化,那大的历史走向会不会脱离自己的掌控?一想到自己的布置可能出现纰漏,朱慈炯心里难免焦躁了几分。 使刀猛将气的肝胆俱裂,原本眼看着就要将风煞梅凤拿下,却好端端杀出两个高手,这两个高手换做平时,他一对一都未必会是对手,如今被一对二,当真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那使枪小将倒也了得,和久负盛名的姬际可两人对战,尽然也斗的旗鼓相当丝毫不落下风,不过看上去两人不像是在生死搏杀,反倒像是在切磋武艺一般。 至于使刀猛将就有点气急败坏了,一边招架一边嘴里大吼道:“此处已被团团包围,只要戍卫营巡防营大军一到,你等必定死于葬身之地,势必还要连累家人陪葬!你二人切莫自误,速速退去,本将既往不咎,绝不食言!” 朱慈炯站在楼上,听到这一句差点没笑出声,这使刀的汉子看来是真急红眼了,人家两个人既然敢在官兵重重包围之中杀进来救人,就必然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这个年代所谓的‘侠义’二字,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重义轻生死,完全就不是一句虚话,就像杨衡三兄弟,当真是兄弟有难绝不苟活的典范,这要换到现代三兄弟,兄弟不要说是落难,就是有点利益冲突,只怕就要开始处心积虑的想要把昔日的兄弟给阴死再说了。 不过使刀大汉的话也不算错,此刻上千锦衣卫已经接到消息,正从刑场快速朝这边冲了过来,朱慈炯看的清楚,只怕要不了五分钟就能到达战场,届时联合戍卫营,这几个人只怕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哎……”朱慈炯叹了口气,这几个人他是不得不救了,谁让他现在可用的人少呢,有几个武林高手听他驱使,他将要展开的行动计划把握又会大上几分。 韩赞周一听三皇子叹气就知道不妙,果然不出意外,三皇子的眼神朝他看来过来,只得硬起头皮道:“奴婢这就去。” 说完撕开脸上面具,挺直了腰板朝楼下走去,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一个月前。 场中的战斗扔在继续,这种级别的战斗可不像上一次杨衡三兄弟对抗普通锦衣卫,说是半点失误就有可能分出生死也不为过。 只见韩赞周走到场外,普通戍卫营官军自然不会认得他,不过这年头确定人的身份的重要凭借有两个,文官的印信武臣的腰牌,韩赞周不属于文官体系也不算武臣,但他是内官,腰牌和印信那是一样都不缺的,不过印信太重,韩赞周一般不怎么喜欢带在身上罢了。 取出腰牌在官兵面前晃了晃,韩赞周喝道:“给杂家让开。” 几个小兵楞了楞,可惜他们不认字……不过自称杂家的只有宦官,他们倒是知道一些,但眼前这个宦官其貌不扬,穿的又和乡下老头一样,想来在宫里混的也不怎么样。 一个看似小头目的人上前一步,说道:“公公请留步,里面方将军与徐小公爷正在捉拿要犯,若是伤了公公,小的们实在吃罪不起,还请公公捎带片刻,等拿下人犯,再请公公上前不迟。” 韩赞周那叫一个气啊,不过他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头目斤斤计较,忍气沉声说道:“杂家南京镇守韩赞周,奉定王殿下令,前来……前来提取人犯!” 小头目猛的一惊,南京镇守大太监,那可是他们戍卫营主将都不愿意轻易得罪的人物,刚要跪倒拜见,可再看看韩赞周的穿着,心里又犯嘀咕,这会不会是贼人的诡计,一边武力劫囚,一边冒充镇守,这要是因为他让人犯最后被骗走,他十条命也不够赔的啊,想到这里头皮一梗。 “韩公公,不是小的不放您老进去,实在是里面的人犯事关重大,我戍卫营的弟兄死在这对雌雄大盗手里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您老要是进去被贼人劫持,小的实在开罪不起啊。” 朱慈炯看着这一幕,委实有点无奈,这说话的小兵死活不放人,韩赞周也无计可施,毕竟现在韩赞周也没办法仅仅靠一块腰牌就能证实自己的身份 ,不过好在法场方向锦衣卫来的速度很快,后面还跟着几位骑在马上的官员,那个时候韩赞周的身份被确认,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去打盆水来替孤王净面。”朱慈炯吩咐道,古代简单点易容术无非就是用点中草药煮开搅拌成泥状,然后晒干再磨成粉,需要用的时候融开涂抹在脸上,清洗起来也很方便,不一会的功夫朱慈炯便又恢复成了本来面目。 可也就是这短短洗个脸的功夫,先头赶到的锦衣卫已经汇合官兵彻底加入战团,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风煞就算有了两位武林高手助阵,可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三人而已,如今不要说是突击到囚车旁边破车救人了,只怕要不了片刻,三人都得失陷在这天罗地网之中。 就在三人左支右拙渐渐招架不住的时候,就听见不远处的一座两层小楼上,陡然响起一声大喝,恍如一道惊天霹雳一般炸响在所有人的头顶。 “定王殿下在此!全部给我住手!” 第四十一章 黑名单 雷承这一声大吼震的朱慈炯耳边嗡嗡直响,不过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定王殿下在这里,谁还敢舞刀弄枪?万一不小心伤了定王,岂不是分分钟就得被抄家灭族。 几乎不约而同,场上的打斗声戛然而止,此刻黑纱女子手中长剑已然断成两截,王来咸与姬际可两人身上也也斑斑血渍,有官兵的也有自己的。 官兵因为听了这一声吼,虽然楞了楞神,可依旧将三人死死困在中间,有那悍勇之辈回过神来,就要招呼手下继续动手。 就在此时,两名赶到现场身穿三品文官袍服的文官匆匆下马,俯身一拜道:“下官兵部右侍郎马士英(应天府尹钱谦益)拜见定王殿下。” 马士英?朱慈炯不由又多看了此人几眼,这家伙在历史上可算是毁誉参半,被《明史》列为奸臣,可事实上所作所为也能担得起一个‘忠’字,最后更是以身殉国,但是作为南明第一任内阁首辅,此人才能平庸难堪大任,但无论如何就算他再怎么废料一个,好歹也是为大明杀身成仁了,比起黄宗羲、张岱等人剃头做顺民只求活命,拖了根辫子就称自己是‘明朝遗民’,强了又何止百倍。 朱慈炯到了南京以后,为了避嫌很少与官员接触,不过这钱谦益也算得上是老熟人了,这里暂且不表,不过杀一个小小的贼盗,居然出动两位三品大员亲自监斩,可见官场对于此事不可谓不重视。 只见马士英见完礼,正色道:“王爷,此处正在缉拿匪盗,刀剑无眼,还请王爷暂离险地,待下官擒住飞贼,再来拜见王爷。” “不必了。”朱慈炯抬了抬手道:“此四人孤王另有处置,你且带人退下,孤王自有计较。” 马士英一愣,似乎猜到了什么,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不以为然:“王爷,陈玹、梅凤二人为祸民间,更是伤及数十条人命,按律当缉拿归案明正典刑,王爷冒然插手,恐怕于理不合。” 朱慈炯有点诧异的看了看马士英,还真没想到此人敢当众反驳他的话,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向以道德君子来标榜自己的儒家士大夫,尽管其中败类不在少数,可也有不少真正把文人气节放在心里傲骨铮铮的存在,这一类人连皇帝都敢开口臭骂,不要说他朱慈炯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子了。 但今天场中四人朱慈炯是救定了,区区一个马士英还真没被朱慈炯看在眼里,听了这话心思电转,嘴里冷哼道:“孤王旬月之前,曾在盐商宅子里抄出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上记载了这南京城内二三十位官员里通流寇的罪证,孤王未及细看便被贼人窃走,事后多方查探,可以确定便是场中几人之一所为,马大人也说了,刀剑无眼,这场中飞贼若是被生擒那还好说,可要是被斩杀又或是不堪受辱而自尽,那么请问马大人,孤王要的这份通逆名单要去何处寻得,莫非马大人能将名单凭空搜出来,交于孤王不成!” 饶是两位三品大员深谙厚黑之道,听完朱慈炯这话也傻眼了,这还真是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一位堂堂皇子,亲王殿下为了救几个匪贼居然能编出这么荒诞无稽的理由,这说好听一点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给你个理由就算是给你个台阶,说难听点可就是他们在人家眼里屁都不是,就他么瞎扯了你又能咋地。 两人为官多年,深知不管什么过错都能沾染,毕竟谁的屁股底下都不会干净到哪里去,大明朝两百多年以来除了出过一个海瑞这样的奇葩以外,谁又敢说自己是清白无辜的,但有一点绝对不能和自身扯上一点关系,那就是谋逆,现在也可以说是通匪,扯上这一条除非真就去造反,否则罢官夺职那是轻的,诛连九族都是寻常。 面对如此扯淡的理由,饶是两人老谋深算又能如何,缉拿这几个匪贼算不得什么,可只要他们死了一个,那他么就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三皇子只需上一道本,说他们如此大张旗鼓缉拿匪徒为的就是杀人灭口,那最低限度他们的官也算是做到头了。 好,就算几名匪徒全部被生擒又能怎样,你交不交给定王,交了等于百忙,不交定王让你把通匪名单交出来,他们拿什么交?难不成捏造一份?那以后还能不能混官场不说,只要三皇子随便说一个人名,就可以从头否定这份名单是假的…… 两位大人那叫一个纠结啊,摆出这么大一副阵仗,死伤数十人为的就是能将专和官员富绅过不去的黑风双煞一网打尽,现在黑煞已被擒风煞插翅难飞,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可没想到陡生变故,话说这定王怎么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呢? 缺银子杀盐商满门倒也情有可原,一个身家富有但地位低下商人被灭了满门,他们还真没放在心上,碰巧救了一户铁匠也可以说是路见不平,人家罗千户被吓的到现在还称病不起,可今天怎么看也是临时起意,话说他们两个咋就这么倒霉遇上这么一号爱管闲事的主呢? 事到如今这几个匪徒是不交出去都不行了,就算三皇子口说无凭,以他们的地位也不够资格质疑,再说了他们也实在不敢和谋逆之事牵扯上半分关系啊。 钱谦益心里无奈叹息,刚要准备让围捕的官兵撤退,就听见马士英开口道:“王爷,窃取名单的既然是这劫囚匪贼之一,那么陈玹乃是半年之前就已被捕,理应与此事无关,下官要将此贼即刻问斩,想来王爷应无异议。” 马士英心里冷笑,三皇子要保这几个匪贼无非就是想收为己用,可只要斩杀黑煞,那风煞就绝无再为定王所用的可能,定王也不可能把一个恨官府入骨的人留在身边听用,如此釜底抽薪,定王是不是还要硬救这几人可就真要掂量掂量了。 “荒谬!”朱慈炯怒斥:“孤王管他陈玹是死是活,孤王要的是名单和罪证,请问马大人,如果名单是梅凤所窃,如今陈玹被斩杀,是你,你可会再将名单交给孤王!马大人非要斩这陈玹是何用意!难不成想包庇通匪官员不成!” 马士英差点被这顶帽子给砸晕,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一会才满是不甘道:“王爷恕罪,是下官考虑不周,下官这就撤兵,将这几人交给王爷处理,只是匪贼凶顽,王爷还需多加小心,下官告退。” “那就不劳马大人费心了。”朱慈炯挥了挥手,就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马士英翻身上马,嘴里说了声‘撤’便再不多言,转身离去。 使刀猛将很是不甘心,可两位三品大员都灰溜溜的跑了,他一个武将还能怎样,只能按照命令招呼手下陆续撤离,那使枪的小将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华,最后也默然不语转身离去,至于押送囚车的应天府衙役已被韩赞周带了两名护卫直接驱逐接管,被折磨的快不成人形的黑煞暂时可以说是性命无忧了。 围观群众大多不明就里,可官兵被定王几句话给轰走了他们可都看在眼里,定王仁义无双,这几位好汉看来是得救了,一时间叫好声此起彼伏,胆子大又没脑子的甚至连‘定王爷万岁’的话都喊了出来。 朱慈炯挥挥手,伟人范做了个十足,止住吃瓜群众呼声后,看向场中几人,黑煞陈玹已被放出囚车,被两名护卫左右搀扶住,风煞弃了手中断剑却仍然留在原地没有动,这倒是出乎他的预料,看来这风煞梅凤远比他想象中要冷静沉稳的多啊,姬际可手中长枪自然又变回圆棍插回了腰后,王来咸则是抬着头看向朱慈炯满眼的好奇…… “你等三人可愿素手就擒。”朱慈炯淡淡问道。 梅凤三人面面相觑,定王仁义之名他三人这段时间可是听了不少,如今更是在上千官兵的手里将他们救了下来,用意虽还未明,可如今三人周边可是再无半人,要想逃离此处可说不费吹灰之力,可定王依旧如此问了一句,无非就是不想落人口舌罢了,于是三人一起拱手道:“草民愿意束手就擒。” 上千官兵围捕三人尚且被杀了个人仰马翻,就算最后擒下三人,还不知道要枉送多少条人命,可现在定王一句话,三人就弃械投降,与刚才相比起来真算得上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朱慈炯点点头道:“雷将军安排郎中为陈玹医治疗伤,在孤王没有找到失窃名单之前,这陈玹绝不能有半点差池,另外疏散此地百姓,将这三人押进酒楼,孤王要亲自审问,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第四十二章 侠之大义 名望,可对于王侯贵戚来说,他们所谓的武林地位根本不值一提。 定王爷身为皇子,身份贵重那是通了天的,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解救他们编织谎言,触犯官场忌讳,但既然救了他们,那几人也没二话,定王但有差遣,他们拿命去报也就是了,何况定王仁义之名远播,被这样的贤王驱使,也不算违背江湖道义。 朱慈炯如今身边只有雷承一人,韩赞周带了一名护卫去调查前面被朱慈炯劫持中年人的身份,剩下的几名护卫全都守在门口,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如此一来朱慈炯倒没觉得什么,雷承心里可是紧张的很。 这三人可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如果对定王起了什么不轨之心,不要说是他,只怕定王手下四大高手全在这,能不能挡得住都成问题,毕竟战场上有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将对上擅长单打独斗的武林豪杰并不存在什么优势,但王爷执意要单独召见他们,雷承也只能无奈,心里只能对自己说,万一生出什么变故,他雷承也唯有死在王爷面前,来世再报定王的大恩了。 “可知孤王为什么要救你们?”雷承还在胡思乱想,朱慈炯已经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民女与夫君的命都是王爷救下来的,江湖儿女别的不懂,知恩图报,以命偿恩还是懂的,王爷有什么需要我夫妇二人去做的,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我夫妇刀里来火里去,绝不会皱半点眉头。” 风煞梅凤的黑纱面巾进了酒楼之后就已经揭了下来,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算不上大美女,但也挺耐看,难得的是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这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说出来,更显出一丝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 如今黑煞陈玹被抬去医馆医治,就算在场也不可能反驳妻子的这番话,姬际可与王来咸两人虽未说话,但从眼神就可看出,两人对梅凤的这几句话也是深表赞同的,尤其是雷承听了这话以后,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了回去。 “孤王之所以救你们,是不想忠义之士白白死于战阵,也是想让你们留着有用之身,能为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能为风雨飘摇中的大明尽上一份心力。”朱慈炯叹息道:“虽然孤王也想让你们充当孤王的护卫,可孤王也知道武林中人喜欢的是无拘无束,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孤王固然可以用恩义将你们留在身边,但是如此一来自然会违背你们的本心本性,这却又是孤王所不愿意看到的了。” 梅凤眼圈微微一红,单膝跪倒:“民女夫妇二人漂泊江湖十余载,早就想要安定下来,如果能留在王爷身边护卫,为王爷效忠自是求之不得。” 朱慈炯也不去想风煞这句话有几分真心,但她能说出来安自己的心就已是难能可贵了。 “孤王无需你夫妇非得效忠孤王,你们应该效忠的是这个国家或者说是这个民族!”朱慈炯斩钉截铁似得说道:“三百多年前,蒙元入主中原,亿万生灵惨遭荼毒,汉人之命不如猪狗,是我太祖洪武皇帝从异族手中将我们这个民族解救了出来,又有成祖永乐皇帝五征漠北,打的北元至今再不敢有觊觎中原之心。” “然而最近这些年大明各地天灾不断,内有李自成张献忠之流趁灾乱而起,搅的中原百姓生灵涂炭,外有女真异族虎视眈眈,就盼着有一日我大明与流寇拼个两败俱伤,他们好一鼓作气征服中原,身为大明子民,你们难道就愿意看到中原大地再一次沦入异族之手,难道愿意看到天下百姓在异族的屠刀下瑟瑟发抖?” “江湖侠义无可厚非,然而在孤王眼里,除暴安良杀富济贫乃是侠之小义,侠之大义,为国为民!” 朱慈炯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一样狠狠将三人震撼了一把,就连饱经沧桑的姬际可都有了一种振聋发聩的感觉,定王说的没错,他们一直以来所谓的行侠仗义多半都是因为看不惯官府欺压百姓,看不惯富绅极尽奢靡而穷人食不果腹,他们想的永远都只是在自己能够看得到的管得了的事情上出一份力,却从来没有想过中原大地如果真的再被异族占据,那亿万百姓会不会又将活得生不如死。 侠之大义,为国为民!姬际可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活了半辈子却是一直活在自以为侠义的梦中,见识觉悟竟然远远不如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 身为武林中人,谁不想成为人人敬仰的大侠,可如今细想起来,单凭个人的力量想要成为能够为国为民的大侠何其之难,定王爷收拢数万百姓妥善安置,豪言不饿死一人,不冻死任何一个百姓,自己过往种种与这种大义比起来显得又是多么的渺小,看来想成为真正的大侠,追随定王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草民姬际可,愿誓死追随王爷!为大明天下百姓尽些绵薄之力。”姬际可再不犹豫,躬身抱拳。 王来咸似乎还没从朱慈炯的话里回过神来,但是见前辈姬宗师都表态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立马跟道:“草民王来咸也愿意追随王爷,只要能做真正的大侠,王爷让草民做什么都可以。” 朱慈炯有点无语,王来咸可是未来内家拳宗师级别的人物,却没想到年轻的时候会是这般率真。 想了想朱慈炯呵呵笑道:“既如此,孤王这里还真有件利国利民的大事想要让几位去办。” “王爷只管吩咐,我等在所不辞!”三人异口同声道。 朱慈炯欣慰地点头道:“十几天前,贼寇李自成攻陷西安以后,必定会兵分三路,一路南下汉中打通南下四川的孔道,一路向西夺取宁夏、西宁、甘肃等地,还有一路进军陕北攻击延安,延安若是被贼军所破,孤王料定李贼必定继续向北直取重镇榆林,孤王要你们做的就是和雷统领一起率领孤王一百精锐亲卫在本月底之前赶到榆林执行任务。” “王爷可是要我等与雷将军一起助榆林官军守城?”姬际可问道。 朱慈炯摇了摇头:“李贼若是进攻榆林,依孤王推算贼兵至少十万,而榆林周边连同榆林城内的兵力至多只有三四千,兵力悬殊势难死守,就算多你们一百多人也无济于事,但是榆林乃是北边重镇,百姓多为军籍,将门子弟比比皆是,城中更有尤世威、王世钦等虎将,都是对大明忠心耿耿的良将,据城死守就算不敌,最终也必将予李贼以重创……” 姬际可三人听的一头雾水…… “你们就以姬前辈门中弟子前来协助守城的名义进入榆林城,入城之后你们只需做好两件事。”朱慈炯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其一,疏散城内愿意离开的百姓,尽量保全城中将领的一家老小,最好能在李贼围城之前将他们转送出去,其二,榆林最终必将不守,但孤王实在不想看到我大明那么多的忠臣良将亡于此役,你等可在城破之前或城破之后用尽一切办法将守城将领护送来南京见孤王,当然如果哪位将军执意要与城同殉,你等也无需勉强……孤王所要说的就这些,你等可明白。” 几人不禁动容,一百多人连同守城将领要在李自成十余万大军之中杀出重围……光是想想都知道难度有多大,说是九死一生恐怕都不为过。 不过身为武林中人,侠义当头区区生死又何必放在心上,再说了,如果今天不是定王出手,他们本就是九死一生,如今前往榆林救国之栋梁,就算是死也算死得其所,那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雷承站在一边,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的这条命早就是定王殿下的了,哪怕现在定王让他抹脖子,他都不带眨眼的,去执行这样的任务又能算的上什么! 第四十三章 心甘情愿为孤去死 朱慈炯回到宫城时,天色已经擦黑,雷承则是护送朱慈炯回到皇城之后,就立即返回酒楼,连夜将黑风双煞夫妇和两名高手送上了江心洲。 按计划雷承明日一早就会在五百亲卫当中挑选一百名没有家室的好手,然后汇合姬际可三人赶赴榆林城。 朱慈炯心急如焚,比起安排武林高手去榆林火中取粟一般的营救几位武官,宫中的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明显更加迫切,宫中那个中年人甚至关系到他后续一系列计划的改变。 文华殿内,韩赞周也是刚刚回来,见三皇子未归就要准备去酒楼看看,现在三皇子回来,一颗心总算也是放了下来。 “查清楚了?”朱慈炯看向韩赞周身后几个哆哆嗦嗦浑身乱颤的百姓。 “查清楚了。”韩赞周压低声音道:“那个中年汉子叫顾宽,在前门街上开了一家粮油铺子,家里有一老妻,一个十六岁的大儿子和一个十五岁的女儿,还有一个刚满七岁的小儿子。” 朱慈炯目光就没离开过几人的脸,听韩赞周这么一说,不由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个眼神露出惊恐,怀里搂着小男孩的妇人应该就是顾宽的妻子和小儿子了,另外那个看起来十六七岁长的还算斯文的男孩没的说就是顾宽的大儿子,最后那个紧紧搀住妇人胳膊,看起来有些瘦弱,眼睛却很大显得很灵动的女孩自然就是吕宽的女儿无疑。 朱慈炯收回目光继续问道:“顾宽现在何处?可有人见过?” “关在书房,头套一直戴着无人见过,就是苗公公一直在书房内看守,看没看过,奴婢就不知道了。” “大伴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韩赞周道:“王爷吩咐,奴婢哪敢怠慢。” “你做的不错。”朱慈炯赞许了一句:“将这四人带去偏殿,孤王书房三丈之内不得有任何人出入!违者立即格杀!” 韩赞周应了声是,心里却多少有点不甘,自己鞍前马后伺候,看来还是没能得到王爷全心信任啊,与其说是让他带这几人下去,实际上还不就是连他也一起支开,可作为一名宦官,他远比外臣谨慎的多,知道什么不该问,什么不该去做,心里就算再怎么不甘,也绝不会起了去偷听的心思,只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让定王尽快彻底相信自己。 书房内,连日操劳显得有些憔悴的苗宣怔怔的看着眼前被捆的跟个粽子一样,头上还罩了一块黑布的人,他知道主子突然召他回来应该就是与此人有关,也多次想要把此人头上的黑罩给揭开看个究竟,可最后终于还是死死忍住,他明白如果主子愿意给他看,他自然能看得到,可主子要是不愿意,那他看了就是犯忌,说起谨慎,他可不比韩赞周差多少。 “大伴。”朱慈炯一脚迈进书房,轻声喊了一下。 “殿下!”苗宣眼圈一红,小主子自从生下来,他就一直陪伴左右,这十几年以来差不多可以说的上是寸步不离,可如今为了小主子的大业,他不得不费心尽力来回奔波两座小岛之上,这几天更是为了督造火石枪几乎每天就睡一两个时辰,可就算再苦只要一想起小主子的惊天计划,那真是什么苦都咬牙坚持了下去。 朱慈炯又一把扶住想要下跪的苗宣,看来苗宣这个‘恶习’一时半会改过来还真是不容易,然后目光投向缩在墙角那个犹在不安扭动的身躯道:“大伴,可知孤王如此急切让你回来所为何事?” 苗宣连忙说道:“奴婢愚笨,只知道殿下召奴婢回来定与此人有关,只不过有什么关系,就实在猜不出来了。” “去给他松绑,把头罩拿了,你就知道孤王为什么喊你回来了。”朱慈炯微笑着说道。 苗宣也不多话,径直走向墙角,一把扯下头罩,待看见中年人的脸后,浑身顿时一颤,膝盖有点发软就想要跪倒,不过瞬间就回过神来,低声惊呼道:“殿下……” 朱慈炯呵呵一笑:“孤王见到此人的第一眼也是惊呆了,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天下间不是同胞兄弟的两个人,尽然会长的如此相像,虽然冯京终归不是马凉,但假的未必就不能变成真的。” 苗宣一呆:“殿下的意思是想用此人替换京城那位?” “不错。”朱慈炯断然道:“孤王原本的计划是趁乱放火,就如建文皇帝金蝉脱壳一样,随便弄几具尸体糊弄世人,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天下人总不会彻底死心,成祖爷可不也因此四处寻访建文皇帝数十年吗,现在如果能有机会让天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以身殉社稷,自然也就绝了那些人的念想,孤王的这个位置才能做的安稳如山!” “奴婢明白了。”苗宣低头稍稍思索了一下说道:“奴婢会将此人安排去一处隐秘之地,教会他天子风仪,最多三个月定让此人模仿的惟妙惟肖,非至亲至近之人绝难分辨。” “王爷饶命。“”顾宽身上绳索嘴里布团尽数被苗宣除去后,眼神中更显惊恐,他原以为自己只是被强人绑架,可他只有一间粮油铺子,勉强能维持一家五口生活,强人绑他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夺了他铺子,那就是死也不能答应啊,谁想到刚才听了两个强人对话,这才发现绑他的居然是个王爷!王爷自然不会看上他那间破铺子,可除了这间铺子他还有什么值得人绑的,顾宽百思不得其解,嘴里好不容易能说话了,除了求饶还能怎样。 “你很怕死?” 朱慈炯淡淡问了一句,问的自己的觉得有点铁石心肠,还有点可笑,蝼蚁尚且偷生,人又岂有不真正恐惧死亡的,就算他认为这顾宽死的值,可命终归是别人的,生活在现代那么多年,平等的概念不说根深蒂固,至少也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可如今他要剥夺一个没有任何过错,普普通通一个百姓的生命,还要让他心甘情愿,这实在算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草民……”顾宽呆了呆,尽管他只有一间小小的粮油铺子,可也是商人,身上难免就会染上商人独有的算计,磕头的时候看了一眼说话的少年,知道很可能就是如今仁义之名广为流传的定王殿下,可他为什么要绑自己,还问这么一句话,顾宽觉得自己往日很有些小聪明的脑袋不太够用了。 “孤王想要你去为孤王办一件事,这件事会要了你的命,所以总要让你心甘情愿才好。”朱慈炯越说就越觉得自己很虚伪。 顾宽彻底傻了,他这条贱命在定王眼里还不就跟蝼蚁一样,定王若是要他死,怕不得有几百种办法,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想不通,至于愿不愿意?他就算不愿意可是有用吗? 顾宽伏地大哭,嘴里除了说饶命也实在说不出别的了。 朱慈炯也是郁闷,让一个无辜的人为了他去死,还让去死的人心甘情愿,简直要多荒唐有多荒唐,可顾宽如果不甘心,那么他最后或许只能让他有不甘心的死法,可如果心甘情愿,那么等到天崩地裂的那一刻,效果无疑要好上无数倍。 “孤王知道你心里不甘心也不愿意,但孤王既然看见了你,那么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朱慈炯冷下心来说道:“至于为什么一定要你非死不可,苗公公以后会告诉你,孤王唯一要和你说的就是,你会死的很有价值,你的死更会福荫你的妻儿。” 顾宽也不哭了,既然知道自己必死无疑,那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一旦他死了以后,妻儿又会如何,好在他大儿子顾骏已经成年,有老妻帮忖经营好粮油铺子,一家生活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女儿顾颖也已经十五,过了年找户人家嫁出去,也算是有了归宿,至于小儿子顾琦年纪尚幼,却是顾不了许多了,现在听定王话里意思,似乎他死了以后会照顾好他的家人,不由产生一丝期待,如果他的死真能让妻儿老小托庇于定王,那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朱慈炯缓缓说道:“你的妻子孤王会让人奉养终身,你的长子孤王会让他从军,三年之内只需些许功劳,孤王至少会将其提拔为千总,若是立有大功,那么就算封候拜将也不是没有可能,你的小儿子,孤王会让天下最好的先生教导他的学业,十几年后孤王可以保他一个进士出身,至于你的女儿,只要她愿意,孤王可以封她为妃,一世荣宠!” 顾宽张大了嘴,一脸的难以置信,可定王殿下天潢贵胄,说出的话岂有反悔不算数的,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不要说是让他去死,就算是把他千刀万剐凌迟了,他都心甘情愿啊。 朱慈炯知道自己的这番话顾宽一时半会很难消化,就连他自己心里都有点沉重,让他将一千个贪官污吏抄家灭族他不会有一点心理负担,可杀一个无辜百姓,心里却始终不忍,看来他的心肠还是不够硬不够冷血啊。 “大伴,今夜你就不用待在宫里了,趁夜将顾家人全部带出南京妥善安置好,此事事关重大,切记不可泄露一点风声。” 苗宣脸色同意凝重,闻言躬身道:“奴婢明白,殿下只管宽心,奴婢一定会将此事安排的妥妥当当,不出半分差错。” 第四十四章 榆林之战(1)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初,李自成连克延绥镇的延安卫和绥德卫后,回米脂祭祖,斩杀了掘其祖先坟墓的艾诏和贺时雨。 祭完先祖稍作修整,李自成立即派遣权将军刘芳亮、制将军李过率七万大军兵发榆林! 这是李自成第二次攻打榆林,崇祯九年时李自成率军进攻榆林时,被悍将贺人龙击败,如今再次来袭,兵力数十倍于守军,可谓是志在必得! 榆林总兵王定命令副将惠显和参将刘廷杰死守榆林城,自己则以求援为借口带领数十亲信仓皇出逃…… 十一月十二日午后,制将军李过、权将军刘芳亮率领七万大军号称二十万抵达榆林城十里外安营扎寨。 榆林城总兵府内大堂此刻坐满了人,端坐最上首位置的人名叫尤世威,原本乃是威震关外的山海关总兵、而下面依次坐下的有原辽东总兵尤世禄、原延绥总兵李昌龄、原宁夏总兵侯世禄、原宣府总兵王学书、榆林守城副将惠显和参将刘廷杰等人,可谓将星云集,随便拿出一位都曾经是为大明打出过赫赫战功的骁勇战将!另外坐在最下方两侧的是十月末赶到榆林城的姬际可和另外一位看上去差不多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 此人名叫丁发祥,受业于一代宗师黄绝道长,乃是当世八极拳绝顶高手,姬际可、雷承几人带领一百定王亲卫星夜兼程赶到榆林城,言明要助守军一臂之力,总兵王定见一百多人个个精壮彪悍,城下站定之时队伍排列笔直非常,就知道这一百多汉子绝非武馆门徒,而是地地道道的精锐士卒,因此怀疑姬际可等人乃是李自成派来的奸细,若非丁发祥及时出现,只怕当时就要爆发冲突。 当姬际可等人进入榆林城两天后终于发现想要完成定王交代的任务何其之难,一百多名亲卫挨家挨户去游说百姓撤离,可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响应,榆林身为边防重镇,这几百年来大小战事基本就没怎么停过,什么样的大战恶战没经历过,几乎所有百姓的心里都没把李自成的流贼军看在眼里,兵力再强也是乌合之众,榆林城虽然只有数千守军,可人人皆是虎狼以一敌百,又有守城之利,谁胜谁负岂不一目了然? 最终雷承任务没完成,反倒被守城将领以动摇民心的罪名全部羁押,对此姬际可等人也无可奈何,与其说榆林百姓盲目自大,还不如说是他们经历了一场场战争,早已建立起面对敌人必胜的信心。 而且榆林身为九边重镇,城中军民又多为边防将士之后,忠义节烈之心冠着九边,城中百姓不论男女老幼大多崇尚武艺,用脱下盔甲为民,穿上盔甲就是兵来形容怕也并不为过。 老百姓对于形势盲目乐观还属情有可原,可如今这大堂内的各级将领也是一样,贼军虽众却也一样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明明在商议破敌之策,可个个脸上挂笑,全然没将城外七万大军放在心上。 就连姬际可都开始怀疑定王的推断是不是有误,城中军民拥有这样的斗志,那么李自成再次被打的铩羽而归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众人还在商议,只见一名身穿软甲的小兵进了大堂,单膝跪倒报:“启禀将军,李贼派了使者带五万犒师银子和李贼亲笔书信在镇远门下请见守城主将。” 尤世威年近花甲,双鬓早已染白,但一双虎目却依旧精光绽绽,闻言冷笑道:“自成小儿还敢派人前来说降,岂不知我榆林将兵素来忠义,宁肯玉石俱焚也绝无可能屈身事贼,区区驿卒还想学先贤不战而屈人之兵,简直就是笑话,待老夫去好好羞辱他一番。” 不一会尤世威便带领一干将领登上镇远城楼,只见城下李自成使者舒君睿拱手说道:“尤老将军久不在军中,这里也非将军家乡,如今病危战凶,老将军为何不就此离去?” 尤世威冷声道:“老夫虽生于府谷,可自从军之日起,便效力边陲,更为大明戍守边关多年,身经大小数百战,这大明九边重镇何处不是老夫家乡,汝出此言何等可笑!” 舒君睿脸色很不好看:“榆中父老都是舒某家乡之人,舒某实不想见到两边刀兵相向,只要榆林愿意投降,则守城将士均可编为义军,家眷也可安置在长安城内。” 尤世威身后站出一人乃是副将惠显,立即骂道:“吾榆林之人,男不知耕作,女不会织布,数万民众眼中只认识刀枪,大明三百年以来,忠孝节义着于九边,又怎肯屈身事贼!” 舒君睿厉声道:“舒某劝各位切勿自误,元帅天兵二十万已在十里外扎下营寨,只需一声号令,榆林只日可下,届时玉石俱焚可莫怪舒某言之不渝!” 尤世威哈哈长笑道:“”回去告诉李贼,榆林只有站着死的英雄没有跪下生的懦夫,告诉李贼,想要夺我榆林,让那小儿拿命来换!” “舒某不与尔等徒争口舌,将军说了,给尔等三日,三日之后若是不降,便即攻城!”说完,舒君睿再不多言,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尤世威脸色冷峻,眼光眺望十里外的贼军大营,缓缓说道:“榆林军民皆悍勇,然贼军势大,各位将军可有破敌良策?” 参将刘廷杰说道:“贼大部都是中州子弟,李贼残暴,杀其父驱其子,屠其兄而令其弟,军中士卒岂无怨言,榆林士卒乃天下劲兵,一战可夺其气,然后约宁夏、固原三师呼应,一举可平贼寇。” “刘将军此言甚和吾意,贼势虽众,然多为乌合之辈,如何能敌我九边悍卒。”尤世威抚须微笑:“尤某愿意拿出全部家财犒劳军士,鼓励民众三日内加筑城防,三国时郝昭以千余士兵据城而守,诸葛亮数万大军都无功而返,区区流贼又何足道哉!” 诸将皆点头称是,一千普通士卒都能挡得住诸葛亮那样的军神,榆林尚有三千虎贲,几万流寇组成的贼军实在不值一提。 三日期限转瞬即过,李自成麾下大将李过、刘芳亮终于失去耐心,决定十五日军卒吃饱喝足之后于午时三刻正式攻城,七万大军将榆林城团团围住,上万民夫队伍推着橹车、撞车以及不计其数的登云梯排混杂在军队里面,这些穿的破破烂烂壮男壮女皆有,一看就知是被大军裹挟而来准备在城下消耗守军军械的炮灰百姓。 李过站在榆林南门两里外看着这座城墙足有四丈饱经战火的榆林城,眼中寒意越来越盛,他与刘芳亮约定,他主攻东门、南门,刘芳亮主攻西门、北门,谁先攻破城池,便为首攻。 午时三刻已到,李过端坐战马之上,手中马鞭前指,喝道:“谁去为本将军夺取此城!” 身后一将手提环口大刀,骑马而出道:“末将冯双林愿往!” “好汉子!”李过赞道:“拿下此城,本将军记你首功,赏金千两官升两级!去。” “谢将军。”冯双林持刀抱拳谢过之后,手中大刀斜指向天,暴喝一声:“弟兄们,随本将冲上城去,击鼓进军,杀光明狗!” 咚……咚……咚…… 战鼓声起,榆林之战正式爆发。 如同潮水般的农民军和流民面无表情推起撞车架起云梯向榆林城冲了过去。 守卫南门的乃是原辽东总兵,如今守城主将尤世威的弟弟尤世禄,看着已经杀进城墙外数千,已不足百步的民军队伍,眼中没有半点怜悯,扬在空中的手掌断然挥下…… 上千支长箭形成一片密集箭雨抛洒向半空,攻城的流民中也混杂了不少正规兵卒,可在这样几乎无差别攻击下,也一样如同被割麦子一般成片成片倒下。 农民军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但遇坚城根本就是不计伤亡拼命强攻,射倒了一批又上来一批,三波箭雨过后,农民军加上流民死伤数百人,可终究还是杀到了城墙之下,架起云梯展开夺城之战。 榆林守军哪个不是百战精锐,可看到农民军裹挟普通百姓攻城也早已一个个红了眼,不管是滚木礌石还是烧的滚烫的粪水金汁,不断朝城下砸倒下去,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城下恍如人间炼狱。 一架架云梯被推倒,爬在云梯半空的兵卒呼号着摔了下去,弓箭手居高临下射出一支支羽箭,如此近的距离,数之不清的民军被钉死在城墙之下,为了抵御外辱而准备充足的滚木礌石此刻却都倾倒在同胞的头上,往往一块巨石一根滚木就能带走数名民军的生命。 同样的情形在四面城墙下同时上演,城上城下,呼喊厮杀的声浪混成了一团,整座榆林城都在民军不计伤亡的惨烈攻击下显得微微战栗。 李过、刘芳亮两人谁都没想过一天就能拿下榆林坚城,如此攻击无非就是想要看清榆林守军的防御力量而已,战事进行了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几乎不约而同选择鸣金收兵,留下一地的尸体缓缓撤出守军攻击范围。 第四十五章 榆林之战(2) 经过昨日试探性攻城之后,李过与刘芳亮基本摸清了榆林的防御力量,兵力不多,但守城将士意志之顽强大大出乎两人的意料。 短短一个时辰的交战一战,民军阵亡人数超过五百,伤者两千余,其中接近三成重伤失去战斗力,在如今这个时代,重伤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闯军中军大帐内,刘李二人脸色很不好看,现如今各路义军势如破竹攻城掠地,而他二人肩负打通榆林突入山西的重任,如果耽搁时间太久,就算大帅不怪罪,只怕两人在闯营众将面前也将毫无颜面。 但是榆林守军如此顽强,就算兵力只有三千多,可城中还有数万民风彪悍的百姓,如果最终编入守军序列,只怕这一战就不是天能拿的下来的了,就算拿下,义军也必将损失惨重,裹挟来的流民死再多,两人都不会心疼,可正规编制的义军实难承受太大的伤亡。 李过一拳恨恨砸在桌上:“本将就不信十万大军云集于此,会拿不下一个小小的榆林城!明日一早,四面轮番攻城,昼夜不息,就算是用人命堆,本将也要把这榆林城给堆平了!” “李将军何须动怒。”刘芳亮赫赫笑道:“边卒骁勇本属常事,可就算城内守军都是精锐敢战之士又能如何,兵力悬殊,四面抢攻,终要让他顾此失彼,一旦攻入城内,就凭这三千兵卒加上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又如何能挡得住我十万大军!” 榆林城总兵府内,尤世威站在帅案前说道:“今日流贼试探性进攻了一次,必然对我榆林守军之顽强深感惊惧,他们要是还用打各地卫所兵那样来攻我边军,在尤某看来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刘廷杰抱拳道:“尤老将军所言甚是,不过末将以为,李刘二贼必不甘心就此退走,明日定会不顾一切强攻榆林四面,吾等明日定要在城下给这二贼一个刻骨铭心的惨痛教训,好让流贼知道大明九边虎贲不可轻惹,从此不敢轻易打我边镇注意。” “崇祯九年时,李贼率大军欲夺榆林,被贺将军杀的狼狈而逃,如今胆敢再次犯边,可见上次留下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啊。”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尤世威可谓深知其中三味,巴掌拍在桌子上的城防图上冷哼道:“这次定要叫李贼知道我榆林城坚如磐石,再不敢起犯境之心,不过明日刘李二贼必然大举围攻,吾等还需早做谋划才是。” “我等恭听老将军号令!” 尤世威点点头道:“李刘二贼既然决意四面围攻,那尤某分兵驻守便是,尤某与惠副将、刘参将主守南镇远门,李将军、王学书将军和王永祚将军负责守后东门,王世钦将军尤游击负责守前东门,彭知州负责守北城镇北楼,王世国将军、尤参将负责守后西门和水西门,候将军父子与陈游击负责守龙德门和新乐门,张郎中、李应孝参将负责镇守讯敌楼,各位可有异议。” “我等没有异议。”堂内文臣武将同声领命。 十六日清晨,刘李二将亲率督战队,在几十面巨鼓的轰隆声下,数万大军再无任何保留如同蚂蚁一般朝榆林展开猛攻。 大军的攻城器具,昨天被守军又砸又烧毁去不少,可这次李自成为报上次榆林城下铩羽之仇,准备极其充分,光是云梯就打造了五百多架,可见其攻下榆林城之决心。 义军昨日已经接到各级将官死攻不退的严令,今日攻城战自双方接触开始就显得异常惨烈,义军弓箭手拼命射出一轮论箭雨想要压制住城上守卫士卒,为夺城之兵创造机会,城下义军瞪着血红的双眼,嘴里含着钢刀,架起一排排云梯,死命朝城楼之上爬去。 一场场攻势失败,城墙之下层层叠叠铺满一地尸首,有的义军从云梯上栽下,有的被滚石砸的脑浆迸裂,还有的被粪水当头浇下,烫的皮开肉绽在粪水中辗转哀嚎,这些被滚热的粪汁浇到的人,脸上皮毛眉目全都被烫化,在城墙下四处乱爬,露出磊磊血肉,看得人毛骨悚然。 惨烈的搏杀一直从辰时杀到子时过半,终于有第一位骁勇的义军小兵杀上了城垛,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取下嘴中钢刀,身上已经被三名守军用长枪捅了个对穿,紧接着一名守卒抬起右腿,一脚就将其踹下了城楼。 不过这时榆林城兵力不足的缺陷,已经暴露无遗,想要死死压制这些已经完全在拼命的义军根本不太可能,南镇远门是义军主攻之地,也属攻击这边的义卒最是悍不畏死,杀了这么久终于有近百义军冲了上去,进行了近三个时辰的攻防战以后,在这南镇远门上终于进入惨烈的白刃战。 尤世威手提刃长足有两尺的精钢大刀,双臂一震,将两名冲过来的义军头颅削上半空,虎步往前一突,长刀凌空劈在一名义军身上,当场将此人劈成两半,混合着清白之物的内脏哗哗趟了一地,尤世威却仿如未觉,脚步踩在血液横流的人身上,迈步朝前冲去,威风凛凛恍如地狱归来的魔神。 在其身后参将刘廷杰手中一杆丈八长矛上下翻飞,几个呼吸的功夫,被其挑死挑飞的义军就达近十人,当真是勇不可当。 “老狗纳命来。”昨日主动请缨却无功而返的冯双林终于跳上城楼,手握环口大刀猛的一刀朝尤世威劈了过去。 尤世威浑身上下如同一个血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挥刀迎了上去。 挡的一声脆响,冯双林只觉两臂顿时被震的酥麻,心下骇然,他追随制将军李过四五年,也算的上是身经百战,只当眼前老将体弱气虚,斩之根本不在话下,没成想一刀之威,竟然强悍如斯,环口大刀被荡开,还没来得及回守,那老将手中精钢长刀已拦腰扫了过来,这一下当真是目呲欲裂,然而救护已然不及,眨眼间的功夫便已被尤世威腰斩,从交手到被斩,仅仅不到三个呼吸,这个李过手下有着赫赫声名立下过无数战功的悍将已是死于非命。 冯双林一死,好不容易攻上城头的义军顿时一片哗然乱了阵脚,没过多大功夫便被重新压制,尽数斩杀在城楼之上…… 李过脸色铁青,守军的顽强再一次超出他的预估,一刻钟前上百义军杀上城头,冯双林的武勇他知之甚深,本以为在其带领下,义军可以很快稳住阵脚,让更多士卒冲上去,一举拿下这南镇远门,没想到冯双林连尤世威一合都没挡住,就被劈成两截,连带好不容易杀上去的士卒一起胆寒,反被压制崩溃,简直就是废物! 李过身边站着一人,姓施名青,乃是和冯双林齐名的勇将,往日里两人切磋武艺也是难分伯仲,冯双林被那老将一刀毙命,不由联想到如果刚才杀上去的是自己,只怕此刻也已经命丧黄泉了,一念及此,脸色微微发白,嘴唇动了动道:“将军,我军伤亡太大,守军士气正盛,是不是先撤下来修整,再寻破敌良策。” 李过可不曾想到施青因为冯双林之死心里已经胆寒,只当他真的是担心义军伤亡太大,不由脸色露出一点笑意:“贼军气盛又能如何,我大军十万轮番攻城,就算累也累死守军,何况他们又能有多少守城器械,如此不惜一切死命攻城,守军就算是铁打的又能坚持多久?大帅将夺取榆林的重任交给本将与刘将军,拿不下来,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去面见大帅,传我将令,令天威五营七营顶上去,将四营六营换下来,本将倒要看看这榆林城到底有多硬!” 负责攻打西面北面的刘芳亮脸色很难看,李过好歹攻上了城楼,可他的人三个时辰连城垛都没摸到,虽说这两面主要是负责牵制,可这脸面也着实够难看的。 “传我将令!”刘芳亮怒道:“令倪守半个时辰之内攻上西城,攻不上去,提头来见!” 名叫倪守的将官接到将令,眼睛都顿时血红,原本还在城下督战的他,哪里还能忍的住,下令所属全线压上不说,自己大喝一声踹开一名正要爬梯的士卒,嘴里咬着钢刀,手里高举盾牌抢身直上,经过三四个时辰,城上的金汁早已用尽,羽箭如何能射穿铁皮包裹住的大盾,一阵叮叮当当声响,倪守已经冲上梯端,梯下几名义军死死稳住梯子,以防守军推倒梯子摔死主将。 片刻冲上梯端的倪守大喝一声,让过几支刺过来的长枪后,双腿发力凌空跃起,手中钢刀舞起一片刀光,顿时将眼前两名守卒斩翻扫开一个缺口,接着弃了盾牌,单掌朝城垛上一拍,借力之下人已稳稳立在城墙之上! 城下义军顿时爆发出阵阵欢呼,三四十架登云梯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头,在主将的鼓舞下,全都不要命似得猛冲上去…… 第四十六章 榆林之战(3) 雷承连同一百定王亲卫被‘关押’在城西的一处大宅内,尤世威安排了几名城卫看守宅门,实际上也是不想让他们外出,并无什么恶意,否则也不至于连这一百人的马匹与兵械都不曾收缴了。 雷承等人也是无奈,他们奉定王令前来榆林,如今十余天过去,榆林已被民军团团围住,想要疏散百姓已是绝无可能,如今也只能想办法去救城中守将的家眷和守将本人了。 但是如何去救,众人一筹莫展…… 姬际可、王来咸、丁发祥以及雷承和风煞梅凤五人聚集在一处商讨对策,丁发祥对于姬际可带来的这一百多人和总兵王定一样,是绝不相信这些人都是姬际可门徒的,一直以为这些人都是姬际可沿途收拢起来的明军,可直到刚才姬际可坦诚说出他已经效命定王,才恍然大悟。 不过丁发祥也很好奇,姬际可这样的武林宗师级人物居然会投靠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王侯,想想都觉得无比荒诞,可当雷承愤怒的将定王南下以后的所作所为尤其是那番侠之大义说了一遍之后,丁发祥已没了半分轻视之心,取而代之的则是崇敬,也终于理解为什么姬际可会在功成名就之后选择为朝廷卖命了,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有点动心起来。 “疏散百姓已无可能,想要在最后关头劝走守城几位大将,难度不可谓不大。”丁发祥沉思片刻后说道:“不过想要保住城中将领的家眷,丁某倒不是没有办法。” 雷承眼睛一亮,他现在着实为如何解救将领家眷的事发愁,现在听到有办法,顿时急道:“丁兄有何良策,还请告知一二,雷某为先前之事深表歉意。” 丁发祥摆摆手:“丁某也是武林中人,岂会将小小争执放在心上,丁某转移这些家眷的办法倒也简单的很,在这榆林南城五里有一座小山,山下有一座已经荒废了几十年的破落山村。”丁发祥慢悠悠说道:“这座山村里面有一座枯井,深达二十余丈,原本是连通地下河的,不过不知为何,那座地下河已经干涸,想来这也是那座山村何以荒废的原因,到时候你们只需将这些将领家眷劫到这里,藏在井下地下河道内,备足干粮呆上个天,等风声过后化妆成普通百姓分批出城,自可以逃出升天。” “丁兄何以知道的这般清楚?”雷承奇道:“如此所在,在这榆林城怕也不是什么秘密,如果被流贼发现,岂不是一网打尽?” 丁发祥脸一红,讪讪道:“说来惭愧,丁某年轻时候学艺不精,整日里还想着除暴安良,崇祯七年时候,丁某刚满十九岁,在延安镇遇上一户豪强欺压良善,丁某自持武艺不弱强自出头,没想到那户豪强蓄养了好几位武林高手,丁某被打伤不算,那几人追杀了丁某数百里,欲置丁某于死地,丁某一直逃到这榆林城,在那座小山下发现那座枯井,藏身其中才得以躲过这场大劫……” “至于雷兄所担忧之事略显多余,这处山村因为水源枯竭,荒废了不知多少年头,就算这榆林城的老人也未必知晓,丁某要不是机缘巧合也断不会知道还有此等所在。” 雷承思索了片刻,嘴唇动了动,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没说出口。 “雷兄可是想在最后关头,将几位将军也想办法藏在这深井之内?”丁发祥呵呵笑道:“不过依丁某看来,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的好,一旦城破几位将军必然是民军的主要锁拿对象,且不说是否能够顺利摆脱民军,就算能无惊无险将几位将军送过来,可几位将军凭空消失,试想若你是李贼,会不会大索全城,就算没搜到,恐怕这城中戒令也远不是日能够解除的了的,地下河藏了上百妇孺,恐怕迟则生变啊!” 雷承惭愧抱拳道:“丁兄所言甚是,这倒是雷某考虑不周了。” 梅凤说道:“既如此,那到时候就由小妹与丁兄和姬前辈动手救这些家眷,王兄点穴之法独步武林,就与雷将军想法去劫那些守城将军如何。” 姬际可、丁发祥点头显然没有异议。 几人还在商议细节,榆林攻夺战已经彻底进入白热化。 话说倪守抢上西城楼,手中钢刀舞的风雨不透,根本无人能挡其一合,当真是碰着便死,挨下就亡,一名守卒挺枪直刺可转眼之间,就被倪守斩翻出了城墙,惨叫着从半空中跌了出去,接下来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此处城垛就已有七八名守军惨死在倪守刀下,守军气势为之一夺,那边已有数名义军跟在倪守身后杀上了城墙。 但是很快周边又有几十个守卒挺枪围扑过来,看样子是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些杀入城墙的义军刺死,倪守哈哈大笑舞刀迎上,挥刀一斩劈死一个守卒,厚重非常的钢刀去势不减,又砍入另外一名守卒肚子上,真正是肠穿肚烂,喷出的鲜血,飙射出去几近丈远。 负责守卫西城这段的乃是原柳沟总兵王世国,生的豹眼环眉,手持两柄精钢短锏,倪守突入城墙之时,他尚在五十步外,等到杀过来一锏将一名义军脑壳砸的粉碎之后终于迎上了倪守的钢刀,转瞬间两人已经交手数个回合,刀锏碰撞打得火花四溅,周边攻守兵卒也已杀红了双眼,不住有守军被刺翻,也有那好不容易攻上城墙的义军被扫下城楼。 正厮杀在一起的两员虎将却仿如未见,只是不断狠狠撞在一起,只顾埋头厮杀,王世国双锏沉重挥舞起来有若风雷,倪守的钢刀却也不弱,舞起一片银光看得人眼花缭乱,真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但两人不是切磋而是亡命搏杀,短短半刻钟不到,两人交手已达上百回合,终于倪守抓住王世国露出的破绽,手中钢刀反旋手腕一扭,变刀为刺,一刀插在王世国左胸之上。 王世国嘴角露出一道诡异的弧度,倪守暗叫不好,这个破绽分明就是王世国故意露出来给他的,姓王的这是要以命搏命! 果然王世国顺手将左手短锏一弃,抓住钢刀让倪守无法抽走,右手短锏已迎头砸了过去,倪守弃刀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只能微微偏头让过锏势,重锏落在右肩之上,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倪守踉跄而退,却不想身后一名守军小卒,几乎连想都没想就将长枪递了上去,看上去倒是有点像是倪守自己撞上去的一般,噗的一声,倪守就见一柄枪头出现在自己的前胸,那小兵大喜刚要转枪将倪守的内脏搅烂,却没想到斜斜劈过一把钢刀,顿时将他一刀砍翻在地。 倪守阵亡! 王世国挂出一丝惨笑,嘴角更是突突往外冒出鲜血,伸手抓住刀柄将之拔了出来,他的心脏在右边,这一刀插在左胸,虽要不了他的命,可终究还是伤了肺,这一战过后,就算侥幸不死,势必也落下终身残疾。 因为倪守骁勇,西城楼这一处垛口才被强行突破,如今倪守身死,已经冲上城墙的十几个人不是被砍翻刺倒,就是毫不犹豫翻墙上梯,爬下城去。 刘芳亮大怒,数次扑城,死伤枕藉,榆林守卒不过三四千,还要分散四边,每座城墙上防御的守军不足千人,可如此强攻,拼死血战之下,仍然久攻之不,委实让他心中不甘。 不过今天这一战从辰时打到现在,守军的伤亡也不小,但多半都是被弓箭和投石砸死,真正杀上城头,歼灭的守军两边加起来也超不过一百,但在城头上死战的守军反而是不减反增,自愿运送木石的榆林百姓,一旦上了城楼,只要有散落在地的武器,多半就会毫不犹豫的捡起来,加入到守军的行列。 刘芳亮心中震撼,刚才他亲眼见到一个半大少年,个子只比城垛口高上一个头,却捡起一杆长枪,死命捅向一名义军,却没有刺中,反被那义军一刀斩下手臂,那少年连眼都没眨,就扑了上去,带着那名砍断他手臂的义军一起朝城墙下砸了下去……还有一个精干妇人抱了一块大石上城,却被一刀捅中腹部,那妇人惨叫着扑上去,刘芳亮就再也没有看见那名义军站起来…… 榆林守军甚至百姓斗志如此顽强,就算义军最终破了城,可最终要死多少?刘芳亮想想都感到不寒而栗! 一个千总装扮的义军将官,身前皮甲上插了四五支箭,嘴里吐着血沫,跌跌撞撞的跑到刘芳亮面前,惨呼道:“将军,弟兄们攻不动了,就让弟兄们歇歇。” 刘芳亮手摸向腰间佩刀,准备将这这千总当场斩杀,可刀只抽出一半就已插了回去,再看那千总,已然气绝身亡。 仰头看了看天色,离天黑只怕还有一个多时辰,可要真杀到天黑,守军能不能挡得住他不知道,但义军只怕是要首先崩溃了,攻城陷寨凭的就是一股血勇,如今这股气已经泄了,继续打下去无非也就是徒增伤亡罢了。 “鸣金收兵!”刘芳亮几乎咬碎了一口钢牙才吐出了这四个字。 第四十七章 榆林之战(4) “为何鸣金!”中军大帐内,李过气哼哼质问,他的兵马在冯双林被腰斩之后,又有两次攻上城墙,在他看来,守军已是强弩之末,若不是刘芳亮冒然撤兵,使他这边压力大增的话,没准天黑之前就能攻破榆林。 刘芳亮冷笑道:“攻不动了!一万兵马从辰时一直强攻到申时,四个时辰间断不歇,早已经是人困马乏,城上守军虽说也是强弩之末,可城中还有数万百姓,这般打下去,就算破城,得死多少弟兄,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好不容易追随大帅熬到今天,伤亡太大不值,也没法和大帅交代。” “想要陷城,难免会有死伤,若是不破了榆林,这两日攻城的弟兄岂不是白死了?”李过冷冷说道:“唯有打下榆林,方可告慰战死弟兄的英灵,难不成刘将军有什么破城良策?” 刘芳亮沉默,两员大将最终因提前撤兵之事不欢而散。 十七日,义军再度发起猛攻,只不过连续保持高强度的攻城节奏,固然守军苦不堪言,可义军同样无法忍受,攻城两个时辰,丢下一千余具尸体后只能再度撤军修整。 三日来义军战死军卒已达三千五,伤者不计其数,守军战死也已近千,不过随之加入的百姓精壮倒也暂时弥补了城防力量的不足,不过就算榆林百姓悍勇,应对如此轮番大战也是经验不足,伤亡也有好几百人。 十八日,尤世威从弟尤翟文率敢死队数十人出镇远门偷袭敌营,斩杀义军数百人,撤退途中在榆阳桥被数千义军围堵,尤翟文独挡在桥北身中数十箭壮烈战死。 十九日,前去蒙古求援的马应举带着三千多蒙古骑兵赶回榆林城西门,面对数万义军,好不容易借来的蒙古兵拨马便走,马应举若非是尤岱率敢死队从宣武门外突围接应,只怕已是没于阵中…… 二十日二十一日连续两天义军继续强攻不休,榆林城屹然不倒…… 二十二日义军一边强攻,一边派兵潜入海潮寺,组织人手试图从寺内挖通到城内的地道,不过很快被城内守军发现,候世禄下令由陈二典带领敢死队出城,杀入海潮寺将正在挖地道的义军消灭后掩埋洞口,敢死队无一生还。 二十三日强攻!二十四日继续强攻!二十五日还是强攻!榆林城依旧屹立不倒…… 整整十天,义军每天至少强攻榆林两个时辰以上,七万大军面对只有三千守军的一座孤城,伤者近半战死过万,榆林城还是那座榆林城,就算城上城下处处可见大战的痕迹,城墙已是破损不堪,榆林城依旧还在明军手中。 守军战死也已过半,剩下的人人带伤,精神更是接近崩溃,十天来,义军数十次冲上城墙,又一次次被守军悍然杀了回去,主动上城参战的百姓死伤五千余,其中包括不少的壮妇和孩童,守城器械几乎用尽,靠近城墙的房屋也已全部拆毁,箭矢早在三天前就已用光,就连不靠谱的鸟枪都已经全部用到毁损,然而义军依旧不退…… 守城的数十将领战死大半,余下也已连续七日没有下过城楼,冬日寒风凛冽,百姓更是协助守军挑来无数桶水将破损严重的城墙浇筑成了一座冰墙,一到夜里更显冰冷刺骨,但是守军还在坚持,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全是体能上的对抗,更多已是意志上的对决…… 雷承等人已经意识到守军已经快到极限,定王在他来之前也曾说过,榆林军民悍勇,贼军尽管势大,但是坚守十天以上问题不会太大,但应该不会超过半个月,所以让他们的最后行动的时间定在十天到十五天内。 等到他们到了以后,发现不要说是守军,就算加上百姓都没有城外敌军多时,对于榆林是否能坚持十天深表怀疑,可如今看来定王殿下洞察时事的本事又岂是他们所能比拟。 攻防战进行到二十三日的时候,几人便已经全部开始行动,梅凤几名武林高手每到夜里便神出鬼没,三天来已经将城内各大将领的家眷尽数劫出,共计一百三十七人安排去了井下地下河道,一应干粮和御寒之物也全部准备妥当,这些家眷一开始还在哭闹,可梅凤只说了他们若是不藏好,他们家老爷届时突围也会被牵累后,便都默不作声了。 定王一百亲卫也已轮流上城协助守军杀敌,不过他们的任务是在最后关头救人,所以并不以杀敌为第一要务,而是一直在各守城主将身侧随时策应,但即便如此,一百精锐亲卫也已战死四人…… 二十六日,榆林攻夺战第十二天,天上飘起了小雪,尤世威站在北风呼啸的城头,满眼凝重的看向正在集结的敌军营地,义军已经疯了,一开始推断义军攻城受挫,发现榆林是块硬骨头时就会很快退兵的猜想已经完全不成立,流贼这是铁了心的非要拿下榆林不可了。 作为一名为大明征战一生的老将来说,他对于形势的分析可说是洞若观火,如果不是天气严寒,以至水泼城墙结起厚冰,增加了义军攻城的难度,只怕几日前榆林城就要被破,可就算如此,面对义军已经近乎癫狂似的猛攻,他们还能坚持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三天? 雷承一直寸步不离尤世威身边,脸色同样冷峻,尤世威是定王指定必救人选之一,可如今看,这位老将分明已经做好了与城共亡的准备!看来最后劝诫不成,只能强行动手了啊,雷承仰天长叹。 “雷老弟不是姬宗师门中弟子。”尤世威似笑非笑得问,雷承这几日带了十几名亲卫协助守城,以他的眼光一眼便知这些人绝非武林中人,而是久经操练的精兵,但是厮杀却极其生疏,可见并未上过战阵,但一群只是经过训练的新兵能在如此惨烈的大战中迅速适应,实在是难能可贵的很了。 雷承咬了咬嘴唇,迟疑了半响,终于还是决定坦诚以告,没准说了以后这位老将军并不抗拒,最后关头愿意和他们一起突围,那样就省了太多的麻烦。 “尤老将军所言不差,雷某与手下这一百弟兄皆是定王亲兵,至于为何姬前辈梅姑娘还有王小哥三人会与吾等同行,那是因为他们三人皆已誓死效忠定王殿下。” 尤世威微微动容,梅凤和王来咸他不熟悉,可姬际可乃是享誉武林的一代宗师,徒子徒孙遍布天下,这样超然世外的江湖人物居然会效命宗室,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定王仁义之名,老夫即便身在边陲也略有耳闻,能让武林大豪纷纷来投,实是人中龙凤啊。”尤世威长叹道:“若是大明能多些能如定王这般贤明的王爷,洛阳襄阳西安等重城又岂会轻易被流贼所破,两相对比实在让人扼腕长叹。” 雷承非常赞同尤世威的这番话,只是这话多少有点犯忌,他却不好多说了。 “雷将军想必是这次护送定王南下的京营禁军,若是数万禁军皆如这百人一般骁勇,那大破流贼可说是指日可待了。” “实不相瞒。”雷承抱拳说道“雷某与这手下弟兄三四个月前还都是北上逃难的流民,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如果不是定王南下一路收拢,只怕我们这一百来人起码过半不是饿死就是已经被冻死。” 尤世威色变道:“雷将军意思是说,你们这些人都是定王从这一路上收拢的百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然后训练了三两个月组成的护卫亲兵?” “正是!”雷承傲然道:“不过也谈不上精挑细选,因为如我等这样的军士,定王麾下尚有数千,皆是从流民百姓中选拔集中锤训而成。” 尤世威再次赞叹:“三殿下年未及冠,却有如此练兵之才,颇有戚帅当年之风采啊。” “尤老将军可知,定王派遣我等前来榆林所为何事?” 尤世威呵呵一笑道:“原本老夫还不甚明了,可刚才听了雷将军的一番话,倒是又所明悟,定王殿下于流民百姓中选拔士卒组成亲军三卫,然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榆林城中战将上百,想必定王是想让你来游说老夫等人,前往留都为他统兵练武。” “尤老将军这话说对了一半,定王早在收到西安为流贼所破消息之日,便已断定流贼必定先取延安后夺榆林,为的就是打通进军山西的通道。”雷承道:“且殿下断言,榆林军民不但悍勇而且忠义,榆林坚守十日以上并无问题,但流贼对榆林势在必得,定会不惜一切强夺,时日越久破城也属必然,殿下也明白若只是游说让诸位将军弃城而去,断无可能,所以让我等在最后关头拼尽全力护送各位将军突围,实不相瞒,这几日各位将军的家眷已由陈夫人妥善安置,将军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尤世威指了指三里之外义军大营缓缓打开的营门苦笑道:“如今贼军数万将榆林团团困住,凭一百多人就想强行突围,只怕是送狼入虎口。” 雷承大笑道:“雷某即便拼了一死也要护送各位将军突围出去,哪怕最终不敌身死,能亲手斩杀几个流贼,此生亦是无憾!” 第四十八章 军功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这是位于长江北岸十里处的南京启蒙小学内传出的朗朗读书声,小学占地百亩,内中教舍三十余间,每间可容纳学员八十余人,另有教员宿舍以及学生宿舍百余间。 小学采取全免封闭式教学,每月月末放假两天,主要教授国学与算学,如今整座小学已收纳学生一千八百余人,全都来自于南下流民中的适龄孩童,而师资则大多是南京城周边的落魄秀才和原熊仓产业内的各大掌柜组成。 作为一名生活在现代多年的人,教育拥有何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对于朱慈炯来说,教育的推广程度与军工发展的重要性不相上下,因为军工将是他收复河山重振大明的利器,而教育将是他彻底撬动儒家一家独大这颗毒瘤的最大底气。 所以当江心洲的建设狂潮接近尾声时,朱慈炯毫不犹豫的抽调两万余人用了大半个月时间,建设起这座具有现代里程碑式意义的新型学堂。 小学教材也是朱慈炯亲自选定,算学除了教授九章算术以外就是朱慈炯亲自编订的低级算术课本,当然高级的朱慈炯也编不了。 至于国学,现在还没有这种概念,但朱慈炯毫不客气的把《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定性为启蒙国学,目的只是让学童认字,至于四书五经小学根本不会去教授,就算在朱慈炯未来教育计划当中,四书五经也只是选修科目,永远不可能占据主导地位。 让儒学渐渐淡出主流地位是朱慈炯现在努力的主要方向,当然改革科举制度对于眼下这十来年不太现实,但逐步将科举科考项目朝新学上转变是朱慈炯这一世必须完成的目标之一。 如今全校共有算学教授十七位,国学教授十一位,值得一提的是,十一位国学教授当中有两位来自南京城内的举子,一位叫陈则一位叫石碌,两人家境还算充实,而且都是自己主动前来担任教授一职的。 在如今这个时代能考上举人,基本上可以说是已经和贫穷彻底划清界限了,两人自然不可能为了那每月三两银子的教银而来,但到底是什么原因朱慈炯也懒的去穷究细问。 而且这两人朱慈炯多少有点印象,不就是在茶楼上高谈阔论的两个人吗,说起来他还要感谢这两个家伙,否则他也不太可能从民间能收罗到杨衡三兄弟这样的超级猛人。 最终朱慈炯任命陈则为小学第一任校长,石碌副之,两人的举人身份摆在那里,别的不说,镇住其他只有秀才功名的教授还是绰绰有余的。 为何不将校址放在江心洲上,朱慈炯自然也有考虑,他最终是要将江心洲建设成为江南第一的大军区的,学校放在上面很不方便,就说已经陆续展开的枪法训练,每日练枪的声音长江两岸都清晰可闻,学校放在上面,那也不用学习了,估计每天脑袋里面除了枪声也没别的啥了。 不仅仅是学校,原先草草建在江心洲上的枪炮作坊,炼铁实验基地也已陆续搬离江心洲,各大厂址除了炼铁厂以外全部建在八卦洲上,这里未来也必将成为南方最大的军工基地。 如今火药厂生产已经逐步走上正轨,三千人专门负责收集和制作原料,三千人专门负责装配,如今每天生产三万发火药助推包完全没有压力。 至于炸药包,朱慈炯要求不高,给周大匠的任务是准备三千包库存就算完成任务,周大匠的主要工作重心还是放在开发手榴弹和改进地雷方面,当然火药的配方只会掌握在极个别人手中,并且这些人不管是本身还是家眷都得到严密控制,因此哪怕日后敌军能够意识到火器的重要性,能够生产出不亚于这种火石枪的装备,想要达到新军火器的威力,至少几年甚至几十年内都绝无可能,这也算的上是朱慈炯的底气之一。 目前江心洲上的训练基地已经在崇祯十六年末彻底封闭,通铺连房两座大营除了极少数的一部分人以外只能进不能出,即便是粮食和最基本的生活军用物资都只会送到营地大门口,转交给新军列兵自行转运进去,外界任何人除了能听到里面不断传来的枪声以外,根本不知道里面到底在做什么。 想要进去也简单,参军!但是能不能当的上兵这个可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林森按照朱慈炯的要求制定了一整套的征兵细则,虽然远没有一开始招收亲卫时候那么苛刻,可每月十日、二十日、三十日进行的征兵名额只有一千,你要是去晚了排第一千零一,那不好意思要么请十天以后再来,要么等先报名的人被淘汰。 先报名的一千人不一定能全部入选,还要经过最基本的体能考核,不合格一律剔除,没得商量,而且这还是初选,等到入伍,还要进行为期十天的强化训练,强化训练自有章程,不合格一样只能被淘汰,只是淘汰律不高罢了。 所以现在一到每月逢九的日子,劳碌了一天的百姓基本都只揣上一两张大饼连夜在营地大门外排队,只为能够成为光荣英武的新军一员。 之所以说新军威武,那主要归功于新军军服了,三千妇女组成的被服厂,每天缝制两千套新式军服军帽毫无压力,如今扩编到八千人的新军也已全部换装完毕,每位列兵都拥有秋冬两套常服和两套训练服,每日操练时,两座大营内仿佛就变成暗红色的海洋,让人一眼望去便觉心中震撼。 暗红色军装两万套储备已经即将完成,接下来被服厂缝制的军服将会是深绿色,不过现在的新军兵力离组成一军还差三分之一还多的编制,列装第二军现在为时尚早。 另外朱慈炯还设立军功章制度,军功章共分三等,一等大明日月勋章纯金打造,正面日月图案,背面铭刻了大明两个字,二等大明太阳勋章,纯银打造,正面一轮烈日背后依旧是大明两个字,三等月亮勋章,纯铜打造,背面大明正面一轮弯月。 当然如今的新军即便再如何威武雄壮,说白了也是一群新兵蛋子,就算想立功都没有地方立,就算能立功能不能达到授勋标准也还难说的很。 目前来看够资格获取军功章的只有前去榆林执行营救计划的雷承百人队而已。 今天已经是崇祯十七年一月初九,半个月前他就已经接到榆林城被李过刘芳亮攻破的消息,十一月二十七!历史果然还在原先的轨迹上缓缓前进,他的回归或许改变了一些小事件,但是大方向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这倒让朱慈炯心里悄然松了口气,他现在最大的杀手锏就是对历史走向的全盘把握,如果这方面被改变,接下来会产生什么影响他完全没办法去预料。 尤世威几大将领没有殉国或是投降流寇,或许这是与历史唯一不符合的地方,但个人的力量又如何能够与历史的车轮硬碰,流寇攻下榆林之后,一如历史发展大军渡过黄河,兵峰直指太原。 崇祯十七年一月,李自成在西安称帝,改西安为西京,建国大顺,继张献忠建国之后,李自成的大顺成为第二个拥有完整官僚体系的农民政权,北京哗然崇祯惊怒,然而上次张献忠建国,崇祯手上还有底牌可以派兵征讨,如今却已什么都没有,唯一还有野战能力的左良玉部畏敌如虎,除了索要军饷,其它什么都不会,崇祯只能眼睁睁看着农民军渡过黄河杀入山西境内。 朱慈炯如今与他皇帝老爹一样忧虑,他得到确切消息,雷承迷翻榆林九位将军后突出东门,尽管死伤惨重,可终究还是成功杀出了流寇的包围圈,一路血战突入河套地区,可在这之后直接就是音讯全无,如今过去四十余天,一群突围成功的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如果雷承等人能够活着回来,毫无疑问将会获取第一批军功章,凭借此次营救行动,雷承获得一枚一等勋章理所当然,这枚勋章也正好可以弥补他军衔的不足,因为只有雷承的军衔在外人的眼里多少还是有点水分的,看看其他四人,林森自不必说,杨衡三兄弟可是地狱般的训练中硬挺过来的,你要是不服,可以!去没日没夜操练二十天试试,你只要能完成,朱慈炯绝对毫不犹豫的将你提拔到同样的位置,谁让他现在缺乏中级将领呢。 营救行动百人队不可能全部都活着回来,据朱慈炯目前知道的消息,阵亡的亲卫人数已经超过四十,那么活下来的一枚二等勋章跑不了,至于牺牲的弟兄,也将会得到一枚一等勋章,可要说遗憾,就是这些阵亡的弟兄无家无口,这枚一等勋章能起到的作用只有荣誉,而实质性的利益是丝毫也享受不到了。 要知道军功章的等级可以直接影响到衔级,而军衔高低又直接影响军职,军职的高低直接影响到军功值,军功值的多少可是与实打实的利益完全挂钩的。 军功值制度目前朱慈炯还在草拟阶段,也不是不成熟,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军功值可以兑换一切朱慈炯能够拿的出来的东西,包括军衔、军职、金银以及土地! 第四十九章 大练兵 “敬礼!” 宿卫二号大营东门的四名新军列兵啪的一声站的笔直,敬了一个后世标准军礼。 朱慈炯微笑着还了一个军礼,这也算是他的强制规定了,任何兵卒不论军职高低,遇见上官一律只准行军礼,而上官也要回以军礼。 对于百姓来说,不要说是遇见官员下跪了,就是遇见稍微有点权势的乡绅老爷下跪也早已成了习惯,但朱慈炯要的就是彻底打破这种陋习,军队是一个国家的脊梁,腰不能弯膝盖同样也不能弯,这一规定从本月初一正式实施,任何违反此规定三次者,不论军职高低,一律剔除出伍永不录用! 朱慈炯今天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来江心洲巡察,上一次去了一号大营观看新入伍兵卒常规训练,而这二号大营唯一训练的科目就是火器,为了尽可能保密,想要出入这两座大营,除非有两位参将卫统带和苗公公亲自批示的出入令,否则任何人只能进不能出。 只不过江心洲上日益频繁的枪声多少让南京城内的权贵有所猜测,但是朱慈炯让徐大匠在两座营地周围砌起了高达三丈的围墙,就算站在南京城内靠近江边的山上,想要把营内看清楚都不太可能。 所以城内官员都知道定王在练兵,可规模却一无所知,猜测大概有三四千人的是主流,一位亲王练千兵,还是没甚鸟用的火器兵,能算什么大事,是以也没什么人在意,最多在递往北京的折子里随便提上一句罢了。 这也正是朱慈炯需要达到的效果,两座大营可以容纳新军五六万人,如今不过才八千出头,他的新军还远未到亮相的时候,换句话说,这批新军要么不出现在世人面前,只要出现就必将震惊整个天下! 如今这八千人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三千余人,集中在一号大营,都是些体格强壮身体素质极其彪悍的大汉,主要训练刀盾和长枪。 在火器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时代,火器或许可以主导一场战役的胜负,但是最后决定性的一击还是只有靠冷兵器,就算到了近代,机关枪、连发式步枪盒子炮都出来了,还不是一样正常出现拼刺刀决胜负的场面吗。 新式火石枪确实比老式鸟统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可一样需要装药包清枪膛和装弹球,遇上大规模作战,敌军不惜代价终归能冲到面前,那个时候靠什么?只有靠大刀长枪。 因此常规冷兵器军队不但要有,而且所占的比例还不会少,和火器兵比起来大概一半对一半,至少也是四比六。 如今的一号大营总统带官是杨衡,他与李丰二人主要负责的就是教练新军,适合战场厮杀最简单实用的枪法以及刀盾格杀,对于特别优秀的列兵按照朱慈炯的要求,组成突击行动大队,选拔要求比起雷承那第一批的强度也就稍微次一等而已,不过训练时间更长甚至可以说是没有限制,因此能够入选突击行动大队的列兵少的可怜,三千多新兵入选并能够长期坚持下来的不足一成,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些人将会成为朱慈炯以后组建斥候营和重甲步兵队的基础。 赵吉祥负责的是新兵招募和新兵正式入伍前的强化训练,新兵招募主要是体能检测,这个时代没有好的身体素质想要成为一个好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通过后进入的强化训练对于体能方面就不是太高了,毕竟体能不符合要求的早在招募的时候就已经被剔除,所以强化训练除了每天保持基本的体能训练以外,最重要的一环就是队列训练,如果十天时间都无法准确掌握队列,那么不好意思,恭喜你被淘汰,回家去自己练好了再来报名不晚。 十天之后,也就是下一次新兵招募之前,赵吉祥就会根据新兵体能以及队列意识方面的训练情况将新兵分配到一号和二号大营,正式决定一名新兵日后的发展路线。 二号大营目前拥有四千六百名列兵,在朱慈炯眼里,这处训练营地必将会成为现代步兵的摇篮。 不过很显然训练主官林森参将不这么认为,他也见识过了新型火石枪的强悍威力,但他可是不折不扣的旧式军人,你让一个整天舞大刀的去督促新兵练火枪,怎么看都有点不太合适,但是朱慈炯没办法,他没能够服众的人才啊,总不能让他自己赤膊上阵,所以林猛将目前也只能先委屈着。 火器兵的操练非常简单,无非就是花费海量的火药包进行打靶而已,只是现在火石枪的生产量还没能提升上来,目前一个月只能生产不到一三百千支左右,这多少让朱慈炯有些不太满意,可饭总得一口一口吃,急也急不来。 整座二号大营现在拥有火石枪两千支,连一半人列装都还做不到,训练只能轮着来,每一位列兵每天可以保证打靶三四次,现在火石枪倒是不会炸膛了,可频繁使用造成的损毁在所难免,平均一支枪打一千发左右必将面临报废,听起来损耗挺大,可与鸟统粗制滥造动辄炸膛比起来,火石枪能做到这种地步绝对算是业界良心了。 二号大营每半月举行一次射击大考,一百三十步的十环标靶能十次命中五十到五十九环提拔为伍长,命中六十到六十九环为队官,命中七十到七十九环为代副翼长,八十到八十九环为代翼长,九十环到九十五为代营副指挥,九十五到九十九环为代营指挥,连续三次大考成绩稳定或提高,代字去掉,授予对应军衔,至于十次百环……这种牛掰人物还没出现。 一个多月以来能命中九十五环以上的神射手有五个,只是可惜这五个还没谁能将成绩保持三次,所以他们头上的代字一时半会还去不掉,不过五人中倒有四人三次打靶成绩都在九十环到九十五,如果愿意降级去掉代字也可以,只不过四人没有一个愿意罢了,因为按照规定翼一级以上军官将不参加每半月一次的大考,所以这代字一去,军衔军职倒是落实了,可想要继续往上升,恐怕就只剩下军功这一条路了。 朱慈炯身淡紫色军装,除了颜色以外与普通列兵的制式军装没有任何不同,肩膀两边各缝有紫金制成的日月标识,脚穿黄牛皮静心缝制的短筒军靴,这种军靴也是朱慈炯参照后世设计,南京城内十三名制靴师傅用时三天才制作完成,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独一份。 之所以要找十三位共同参与制作,原因也很简单,朱慈炯需要他们熟悉制作这种靴子的工艺流程,如今这十三人自然毫不客气的被朱慈炯征调上了江心洲,要人给人要银子给银子,黄牛皮水牛皮以及一应材料全城大肆收购,不够从去外地买,总之这十三人完成几万双靴子之前,那是不用指望做其它事情了…… 陪在朱慈炯身边的是参将林森,参将杨衡与准将赵吉祥,苗宣现在长期待在八卦洲新建的一处大宅院内,此处宅院的保卫等级比起江心洲上的大营还要森严,两百名朱慈炯直属亲卫两班轮守日夜巡视,并且只做一件事,但凡没有苗公公手令,靠近此宅院十丈以内的任何人一律格杀! 此条律令只对三个人除外,一是朱慈炯本人,二是参将林森,最后一个是亲卫统领雷承,除此之外包括韩赞周、杨衡在内皆不得进入十丈以内,当然知道这种情况之后,就算林森属于特许,他也没有来过哪怕一次,韩赞周更是成了精的人物,他更不会跑来挑战朱慈炯的底线。 这座大宅院住的自然是顾宽一家,长子顾骏如今已经入伍,成为火器兵的一员,这小子对于射击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三次射击大考第一次九十六环,第二次大考九十八环,最后决定性的一次,多半是因为紧张加激动,最后一枪大失水准只打了六环,加上前面九次扣掉的三环,第三次大考只有九十三环,极度郁闷加遗憾的与都尉甚至准将营指挥擦肩而过…… 顾骏并不知晓为何自己一家会突然间受到定王如此礼遇,每月他也拥有一次回家的机会,可到现在一共回家两次的他都没发现异常,只是觉得父亲的气质隐隐有些变化,但到底有什么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不过父亲以前对他一直都是横眉冷对动辄打骂,现在却是再也没有了,眼睛里面传出来的也全都是慈祥,得知他差点成为能够统帅四五百人的营指挥时更是心怀大慰,嘴里除了一个劲夸赞他穿上军服的样子威武外,就是不停叮嘱他日后一定要对定王死命效忠,效忠定王那还用说吗?定王如今在江心洲所有人心目中可都是神一样的存在,效忠神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第五十章 训话 林森、杨衡、赵吉祥三大军中巨头二号大营内的列兵谁人不知道?尤其是刀法骇人枪法却惨不忍睹的林统带,整个二营中的兵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可如今这三人陪在一位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身边,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就算脑袋被驴踢了也能猜到这位少年必是定王殿下无疑了。 咚……咚……咚…… 中央阅兵台上擂鼓手敲动大鼓,这是列阵鼓! 四千六百名列兵闻令立即布阵,快速列阵是现在两座大营每天必修的科目,以营为单位,要求在六十个呼吸(大约一分钟)时间内列阵完毕,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的营,将取消当日射击训练资格,改为一天队列及列阵训练。 另外还有时不时夜间出现的紧急集合鼓,鼓响百声,按照后世算大约三分多钟,鼓终之前所有列兵必须整装在校场集合完成列阵,未能在鼓声停止之前整装列阵完毕的营通宵罚站,第二日同样取消射击资格进行队列训练。 这两种鼓声集结令,也是赵吉祥在新兵入营分配前的必修科目,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十次以上,完全可以算是烙印在每一位官兵的脑子里,所以方才见到定王殿下突然出现在营内时,不管是准备敬礼还是差点下跪或是不知所措的官兵,一听见鼓响三声几乎连想都没想,条件反射一般,立即朝各自列阵点奔去。 朱慈炯停下脚步,看着快速奔跑站位的官兵,心里很欣慰,这么长时间的努力终归不会白费,光凭这份意识,至少已经有了后世现代化军队的影子,至于战斗力,一支有着钢铁般意识的现代化军队,就算是新兵战斗力会如何那还用的着去说吗? “向右转!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敬礼!” 阅兵台上擂鼓手连声大吼,等到最后一句敬礼吼完,连他自己在内,所有列兵包括中低级将官在内,已经全部面向朱慈炯站的跟标枪一般对着朱慈炯一行人敬上了军礼。 多么熟悉的感觉啊,这就是他的兵,是他未来拨乱反正驱逐鞑虏的资本,也是他日后坐稳皇位巩固皇权的最大依仗! 朱慈炯立正还以军礼,身后三人同样如此。 王爷回敬他们军礼,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即便老了以后面对子孙都有吹嘘的资本了,场上四千多官兵无不感动,哪怕定王已经回完礼手已放下,擂鼓手也喊了礼毕,他们绝大多数人也迟迟不愿意把手放下…… 大营校场占地近六百亩,和一号大营并列,营地为长方形直径距离近三千米,阅兵台位于正中偏东位置,朱慈炯从东大门进来直达阅兵台也就两百步距离,不过朱慈炯走的很慢,他非常理解这些流民想近距离看看他的心思,短短两百步走了近十分钟…… 站在高耸的阅兵台上,朱慈炯开口说道,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校场内,朱慈炯的声音还是清晰的传进每一名官兵的耳中。 “你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你们都是大明的百姓,但是因为天灾,因为流寇,甚至是因为官府逼迫,不管你们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家乡走上流亡的道路,有一点可以肯定。”朱慈炯深吸一口气道:“那就是造成你们流离失所的责任在大明,是大明的错!是大明对不起你们!”说着朱慈炯非常真诚的鞠了一躬。 见到这一幕的所有人全部都惊呆了,站在台下的林森三人更是震撼不已,这里四千多官兵九成九是由流民组成不假,他们也的确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家乡活不下去,才不得不走上逃难的路。 可他们骂过流寇惨无人道,骂过官府盘剥百姓,甚至骂过老天爷不开眼,可真正骂天家无道不是没有,可真的没几个,而且就算曾经有过这种想法的人,如今也早没了这个念头,收留他们,给他们暖衣穿,给他们饱饭吃,给他们建房遮风避雨的是谁?是定王!定王是谁?是当今天子的儿子,这只能说明苛待他们的是官府而不是天家,天家只是受小人蒙蔽不知道他们的处境罢了。 天家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受了小人蒙蔽也很正常,如果天家能够知道,一定会将那些只会欺压他们的官员罢官夺职,这就是普通百姓内心最为寻常也是最为朴素的想法。 遍地四起的农民起义,包括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一开始的时候想的难道是推翻明室吗?当然不是,他们只是想亲手把欺压他们,让他们活不下去的官员给宰了而已,只不过时势造英雄,力量滋长了野心罢了。 可是现在往日里只能仰望,被当做菩萨转世的定王开口说的第一段话,尽然说这一切都是天家的错,这就太匪夷所思了,如果这话换一个人说,下面这些受尽定王大恩的官兵,没准冲上去就能把说这话的人给活活撕碎了去,可说的是定王,他们除了目瞪口呆还能做什么? 唯一能做的就是下跪,军中废除下跪礼,还是死规定,可看看林参将他们三都带头违规了,那他们下跪还算啥?不跪怎么能表现出心里的惶恐…… 四千六百多人齐刷刷跪倒,整齐的仿佛平常操练过一般。 “都起来。”朱慈炯知道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也没什么意外,接着说道:“孤王这么说自然是有孤王的道理,大明这些年来天灾不断,父皇也一直有心赈济百姓,但是关外蛮夷日渐强大,腹地流寇不知体恤朝廷,反而兴风作浪荼毒生灵。” “父皇一边要强军备武,以防三百多年前蛮夷入主华夏的悲剧重演,一面又要覆灭流寇让中原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更是多次责令地方官府收拢百姓赈济流民,可官府只知道贪财又哪管百姓死活,因此更多的百姓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要么和你们一样成为背井离乡的灾民,要么就是成为流贼中的一员,以至于流寇越剿越多,彻底陷入死局。” “因此在孤王看来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无非就是三点,一是官府,二是流寇,三是关外蛮夷,如何解决这三点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靠什么!靠你们!靠你们手中的刀!靠你们手中的枪!去彻底将肆掠天下的流寇扫平,去将关外蛮夷彻底亡国灭种,永远不给他们半点死灰复燃的机会,靠你们去将祸害百姓的贪官污吏绳之以法抄家灭族!” “现在的你们也许不觉得你们能够做到这一点,但是孤王要告诉你们,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今天的你们还不够强,但是三个月以后呢?半年甚至一年以后呢?只要你们踏踏实实的照现在这样练下去,你们将会成为大明第一强军,你们也必将成为整个大明的脊梁!” “勇者无畏,誓死不退!马革裹尸,不胜不归!” “这是孤王送给你们的十六个字,孤王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牢牢记在心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了保护你们的家人,为了你们日后能有一块赖以生存可以传家,甚至永远不会被任何官府剥夺的军田,你们只有用你们的双手去夺,用你们的军功去换,孤王可以承诺你们,只要是你们用军功换来的一切,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夺走,谁敢夺就是与天下军人为敌,谁敢夺孤王可以毫不犹豫砍下他的狗头!将他祖宗十八代的祖坟全部铲平!” “呵呵。”朱慈炯笑了笑:“说了这些,孤王知道你们最想问什么?是不是想问什么是军田?什么时候能去打仗获取军功?” 没有人说话,但几乎全都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朱慈炯。 朱慈炯的目光扫过每一名官兵的脸:“什么时候去打仗,这个问题其实连孤王自己一时半会都回答不了,但是孤王可以确定一年半以内,你们必然会上战场,而在这一年半内,你们要做好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苦练!只有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你们的军功只有靠你们自己去争取,孤王可以告诉你们,军功对于你们来说,可以代表一切!更可以换取一切!” “至于军田。”朱慈炯微笑道:“现在说太多也没多大意思,孤王只说一点,哪怕你们这里最普通的一个列兵,当你走出这里迈向战场的那一刻,都将获取至少二十亩军田,只要是军田在五十年内一概免税,五十年到一百年内半税,不得私下买卖,孤王更不会允许任何豪强侵占,还是那句话,谁敢抢夺,孤王就敢要谁的命!至于军田怎么获取,三点,军职!军衔!军功!” 二号大营内的官兵终于忍不住沸腾起来,包括杨衡这样的高级将领在内,没有任何人会去质疑定王所说过的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字!卫所兵有屯田,可那说白了就是将官的私人财产,可定王说的这军田,那可是实实在在自己的,而且是没有人敢抢的,否则他们答应,他们这些袍泽也不会答应,他们全都答应定王也不会答应! 要说忧虑,在场的恐怕只有林森一人,他就算以前混的不如意,可好歹也是武进士出身,对于朝廷还是有些了解的,那么定王说的这些怎么去实现?要知道定王只不过是一位普通皇子而已,他不是太子更不是天子!除非……林森突然间脑海中闪过一丝明悟。 第五十一章 雷承归来 “肃静!”林森一声大吼,有点凌乱的校场顿时又变得鸦雀无声。 朱慈炯刚准备继续说下去,只见一名手臂上带着被看章表示今天值勤的列兵,一路小跑到了阅兵台下,啪的立正敬礼道:“报告王爷,北岸传来消息,说是雷统领一行三十余人已到江边。” 朱慈炯大喜,他派出上千百姓沿长江北岸幅员百里搜索接应雷承,直到今天早上才收到消息称雷承一行已经进入六合县境内,所以才将定在后天巡察火器大营的计划提前到了今天,原本以为至少到午后雷承才能赶到北岸,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看来雷承也是归心似箭啊。 长江北岸,离江边不足一里的地方修建了十余座大宅院,还是朱慈炯得知雷承突围成功以后,专为榆林九位将领及其家眷修建的简单住所,说是简单可比起江心洲上的民居那也豪华了十倍不止,雷承从百姓嘴里得知此处以后,第一步自然是要将这些将领及其家眷安顿好。 安顿好了一切以后,雷承准备先带活下来的二十八位弟兄上岛拜见定王,可尤世威等九名将领根本不顾长途劳顿,非要一起上岛,雷承也是无奈。 十一月二十七他们突围,虽说人人都有快马,可李刘二贼如何肯轻易放过他们,派了骑营两千人马对他们穷追不休,其中凶险自不必说,若非不断有弟兄主动留下死命断后,他们能不能突围进入河套都很难说,即便这样突围时的六百余位弟兄也有超过半数战死,可谓惨烈。 尤世威等人对雷承与几位武林高手用极其‘卑劣’的行径将他们迷翻,可说的上是一肚子怨言,但是在醒来之后,目睹定王亲卫为了让他们能够摆脱掉追兵,不断与已经突围出来的榆林守军一次次发起决死反冲后,怨气已是消散了不少。 尤其是听说雷承在突出东门之时,为了掩护他们身中数箭,这位铁打一般的汉子愣是一声不吭依旧奋勇厮杀后,对雷承多少有了一点赞赏,要知道雷承可不像他们一生戎马,这个汉子几个月前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流民罢了。 是什么样的信念让一个原本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流民,仅仅用了几个月时间就脱胎换骨一般成为如此悍勇的猛将,尤世威等人很好奇,如果不是想亲眼见一见培养出这么一支精兵的定王,几人醒来后或许就不会同意南下,而是要北上京师了。 “立正!敬礼!” 三十八人刚刚进入营门,只听见两声大吼,然后就看见营内数千兵勇个个站得笔直,又敬了一个怪异无比的礼? 雷承前往榆林之前,军中可还没有敬这种礼的规矩,不过队列,他与二十八亲卫已是司空见惯了,不过四五千人动作这么整齐划一,还是让雷承心中暗自震撼,连雷承都震撼,前来拜见定王的九位将军就更不用说了。 撇开一群流民新组成的军队有多大战斗力先不说,光是这份军容,以几位将军的眼光,岂能看不出此乃一等一的好兵,至于战斗力,雷承带领的那一百亲卫,也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可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就算比起他们榆林戍卫边疆经年的悍卒又差的了多少?雷承曾经说过,如这一百亲卫一般的精兵,定王麾下至少还有五千,原以为雷承只是夸夸其谈当不当真,现在看来倒也并非虚言。 尤世威心下感叹,若榆林城能有这五千精兵,就算流寇有十万乌合之众,想要破之又有何难!想到这里目光不由朝高台上的少年看去,十五岁的少年,南下不过四个月就能练出这么一支精兵,仁义之名,连身在榆林的他都有所耳闻,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能造就这一切,难不成三皇子乃是武侯转世? “属下雷承叩见王爷!”雷承单膝跪倒,身后二十八名铁血归来的汉子同样单膝跪地,尤世威等九名将领自然也一一上前拜见。 “都起来。”朱慈炯微微笑道:“林参将,雷统领可是你的老部下,这军中之礼你可要好好督促他先练熟了才是啊。” 林森躬身道:“雷统领军中骁将,这军中之礼定然一看便会,属下就算想饶舌,恐怕雷统领也不会给属下这个机会。” 朱慈炯压了压手,止住雷承想要说的话,看向几位榆林守将道:“各位将军远道而来,孤王迎接来迟,还请不要见怪啊,待孤王料理完身边之事,再为各位将军接风洗尘把酒言欢如何?” 九将心里一阵腹诽,什么叫远道而来,明明是你派人把我们劫来的好不好,什么叫迎接来迟?你压根就没迎好!嘴里却同声道:“王爷请忙,我等在此旁观便是。” 朱慈炯点了点头,脸色突然变得肃穆了许多,对雷承喝道:“雷统领!各位九死一生归来的勇士,请上台!” 定王说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尽管雷承觉得在台上与定王并肩而立,似乎有点不妥,可还是一声不吭走上台站在朱慈炯身后,二十八位战士则是分成两排站立在台前台阶之上。 “咱们二号大营内的官兵想必认识这位雷统领的不在少数。”朱慈炯抓住雷承胳膊,将其拉到自己身边站好:“不认识也不要紧,孤王为你们介绍一下,雷承统领与这二十八位勇士都是孤王刚到南京之时,从三万百姓中挑选入伍的千名宿卫之一,两个月前,雷统领率领孤王亲卫百人,前往榆林城执行孤王之令,如今回来的却只有二十九位,其余七十二位英雄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已先后战死!” “擂鼓手!擂鼓七十二响,向这次阵亡的七十二位英雄致敬!”朱慈炯喝道:“各位将士,请随孤王为这些战死的英灵默哀!”说完肃手低头闭上了双眼。 几千将士没人知道默哀是个什么玩意,可照葫芦画瓢还是会的,一看定王如此,一个个顿时把头低下,闭上双眼站的笔直。 低沉、悲壮甚至有些压抑的鼓声,一声接一声缓缓在二号大营内响起…… 堂堂亲王为战死的兵勇默什么哀?九位传统将领此刻心里并不觉得有多感动,不可思议的成分反倒更多些,不过随着鼓声一声接一声响起,看着校场内近五千人肃立静默的样子,一股无法形容的沉痛感不经意的涌上心头,自然而然的闭上眼随之默哀起来。 七十二响鼓闭,全场所有人几乎同时睁开眼,有的人双眼尽然隐隐泛红,战死之后能得到定王如此礼遇,他们很多人恨不得自己就是这七十二人中的一员,也更加坚定了以后为定王征战沙场马革裹尸的决心。 朱慈炯道:“从今天起,七十二声鼓定为默哀鼓,但凡祭奠军中死难将士,必擂默哀鼓,一为祭奠死难将士,二为向这七十二位英灵致敬!” “孤王会在这江心洲上建立一座‘大明英灵祠’,从今以后每一位为大明战死的忠魂都将成为英灵祠内供奉的对象,孤王会亲自作序,编纂一本‘大明英魂录’供奉于祠堂内,上面将会记载每一位战死将士的姓名、籍贯、所属军队番号以及在何场战役中殉国等一切讯息,以供后世瞻仰!” “另外在‘大明英灵祠’外,孤王会兴建一座巨碑,名为‘大明英雄纪念碑’每个月的十五、三十日,每一位身在江心洲大营内的将士必须在辰时齐聚此碑下为这些殉国的将士默哀,此为常例,万世不移!” 尤世威等将领已经彻底呆住了,定王现在每说一句话都能让他们心里狠狠震撼一把,战死之后能得到这般待遇,这校场上的五千将士就算原先只是一群绵羊,等到日后上了战场只怕也会成为一支虎狼! 九将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带兵多年的老将,凝聚军心也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可与定王的这几个举措比起来,根本就不够看啊,这位定王殿下难道真的只有十五岁? “这七十二位战死的英雄,他们的父母妻儿全部都已离世,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但孤王又岂忍英雄无后,魂魄无依?故而孤王决定从岛上百姓的子嗣当中过继七十二个孩子到这些英雄的名下,等会有意将自己孩子过继给他们的,可以去各营主将哪里报名,同姓者优先,膝下有三子者优先。” “另外这七十二位英雄入户英灵祠之前全部授‘都尉’衔,享有一百亩军田,另授予一等日月勋章,加受五百亩军田,共计六百亩军田由继嗣者承继!” 五千将士再次哗然,六百亩军田啊,定王刚刚说了军田可是享有五十年免税的,如果自己孩子能够继嗣,即便从此以后在宗族上与自己再无瓜葛,可孩子一辈子衣食无忧也是注定,要不是新军军纪严明,定王还在说话,这里怕是有不少人去找自己主官报名去了…… 第五十二章 授勋 雷承噗通跪倒,伏地拜道:“属下在这里替战死的七十二位弟兄谢过王爷大恩!” 台阶上二十八位勇士同样全部跪倒,他们原先都是流民,说是命如草芥也不为过,能得定王收留得以活命,为定王效死本就应当,可死后能得如此恩遇,那简直连想都没有想过,要说不感动那真是骗人的,恨只恨当初留下断后的不是他们,不然即便死了也是万分值得啊。 榆林九位将领早已经麻木,定王这些抚恤手段一套套用下来,就算是他们都听的热血沸腾,恨不能以死报之,更不用说这些受定王收留,组成军队的百姓了,这样的军队拉出去,就算面对十倍的敌人,也必定是让对手闻风丧胆的存在啊。 大明对于阵亡的兵勇也有抚恤,可最多也就是几十两银子了事,其中大部分还要被克扣,至于死后没有亲人的兵勇,那份抚恤自然而然也就入了将领的私囊,怎么可能会让孩童继嗣领取抚恤,这种事不要说是做了,就是听也没有听过啊。 朱慈炯将雷承扶起来,对还跪着的二十八人道:“都起来,军中不兴下跪,你们以后自会知道,孤王不会亏待每一位战死的英雄,更不会亏待每一位立功的将士,杨参将!将盒子拿上来。” “是。”杨衡手捧两只木盒昂然走上高台,双手将木盒举过头顶,递到朱慈炯眼前。 “雷承!” “属下在。”雷承又想跪,可膝盖刚弯一半,看到定王凌厉的眼神后,身躯陡然站的笔直。 “雷承于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在榆林保卫战中功勋卓着,圆满完成孤王定下的任务,着晋升为参将衔,实领第三卫‘金鹰卫’卫统带,授一等日月勋章!” 说完,朱慈炯从上层木盒内取出一枚金光闪闪的勋章,亲自佩戴在雷承胸前,说道:“按军田制,参将军衔可实得三百亩军田,一等日月勋章可得五百亩军田,也就是说雷统带你如今可是拥有八百亩军田了哦,只不过军田三年统计划分一次,届时自有分田官一体分配。” 佩戴好雷承的勋章,朱慈炯又将上层木盒整个拿了下来交在雷承手上道:“这里面是七十二枚战死英雄的一等日月勋章,等确定继嗣之人后,雷统带还需亲手将每一枚勋章交到继嗣孩童手里。” “定然不负王爷所托!”雷承大声说道。 朱慈炯又打开第二个木盒,从里面取出一块块银色日月勋章,亲手佩戴在二十八位勇士的胸前后说道:“你们都是九死一生归来的英雄,孤王现在授你们‘都尉’衔,实授营正副指挥,编在‘金鹰卫’中,并授二等日月勋章,按军田制,都尉可得百亩军田,二等日月勋章可得军田三百亩,同样待三年后一体划分。” “谢王爷!”二十八人这次没有下跪,虽然只是一块银色勋章,可这毫无疑问将成为他们一生的荣耀,看看站在定王爷身边的杨参将那满眼的羡慕眼神就知道,这样的勋章是多么的来之不易,而且他们能够清楚感觉到,同样的功勋放在以后,可不见得能有他们这第一次授勋的运气了。 做完这一切,朱慈炯也是松了口气,他今天来二号大营的主要目的就是把刚才的事情做一遍,狠狠提升一下士气和凝聚力,至于榆林九将会出现,倒算是意外之喜了。 朱慈炯走下阅兵台,对榆林九将微笑道:“各位将军远道而来,如不嫌弃,就先在这军营食堂用些午饭,下午随孤王四处转转如何?” “那就打扰王爷了。”尤世威抱拳,身为军伍之人,也没那么多扭捏。 食堂还要过半个时辰才到饭点,不过定王来了,谁敢怠慢,几位大厨忙的鸡飞狗跳,整治了一桌拿手好菜,九位将军吃的还算满意,可惜没酒,总感觉这接风洗尘差那么一点意思。 用完午饭,朱慈炯说道:“不知几位将军,对孤王这火器营观感如何啊?” “当属天下强兵。”尤世威眼中的欣赏丝毫不加掩饰道:“火器营?王爷的意思是这等好兵都是鸟统兵?” 朱慈炯呵呵笑道:“孤王在这江心洲上共设两座大营,一号大营为常规营,主练刀盾与枪法,二号大营就是这火器营,专练火器,不过可不是什么鸟统,而是新式火器,尤老将军,各位将军可随孤王前去一观。” 几人心下都很疑惑,火器兵可不就是鸟统兵吗?而鸟统兵对于大明军队来说,一直以来都是老弱充任,榆林之战时,鸟统上阵还是因为城内弓箭用尽,不得已才让鸟统兵上城助守,最后还因为炸膛,炸死炸伤十来个守军,定王如此大才,尽然会让这样的精锐之兵去操练鸟统,这何止是浪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朱慈炯要带几人去看演练的地方并非是二号大营训练场,而是乘船直抵八卦洲,如今八卦洲上的枪厂炮厂甚至火药厂都有专门用于演练的场地。 杨伏堂大匠先一步得到消息,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等到朱慈炯一行进入演练场的时候,场上距离射击点一百五十步外,已经摆放好了五个身着轻甲的稻草人,七十步外同样摆放了五个身着板甲的稻草人。 朱慈炯笑呵呵的指向十个稻草人说道:“各位将军武艺自是不凡,却不知射艺如何。” 尤世威皱眉问道:“王爷的意思可是用箭去射这七十步以的假人?尤某虽老,倒也可以勉力一试。” 朱慈炯摇了摇头道:“射中百步以外的稻草人想必对于各位将军来说,不会有太大难度,不过孤王的意思是,可否一箭将七十步外这板甲射穿,或是一百五十步外将轻甲射穿。” “绝无可能。”尤世威断然说道:“我等九人当中,要论射艺当属侯兄最强,侯兄开三石强弓,百步以外射穿轻甲的本事,榆林城无人不知,但要说一百五十步,侯兄你看?” “侯某惭愧,百步外射穿轻甲,那还是十年前的本事,如今年老体衰,能在七八十步外洞穿轻甲都已不易,何况一百五十步,莫非王爷手下有此等虎将?侯某倒是想见识见识。”侯世禄说的谦虚,却不掩傲然之气,显然对一百五十步外射穿轻甲之说,根本就不相信。 朱慈炯嘴角撇了撇,他把这些人好不容易从榆林城救出来,自然是为了收归己用,可想要这些将领效忠他这样的普通皇子,可能性真的不是很大,非得让这些人心悦诚服才有可能,如何才能让这些和军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将领服气,无非两点,军力与军备。 军力要看军队的数量和精锐程度,刚才在二号大营时,这些人已经算是片面的了解了一下新军,是否精锐他们自会去衡量,至于数量,现在已经是崇祯十七年一月,朱慈炯已经做好大规模扩军的准备。 至于军备,朱慈炯现在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火器,他也相信,接下来的演练会彻底颠覆掉这些人对于火器的观感,重新认识到未来战争该如何去打,这是本能,杨衡林森他们就算武艺不比这些老将弱,可意识上终归还不可能与这些老将相提并论。 现在火石枪基本已经定型,最远杀伤射程两百步,可以击毙无甲敌兵,一百五十步射穿轻甲皮甲,七十步内洞穿重甲问题都不是很大,但是在射击精度上很难保证,二号大营的练习标靶也就七十步,朱慈炯现在需要的就是火枪手能在七十步内掌握好火石枪的特性,从而把握住射击精度,这一点二号大营内的几个天才射手表现的还很不错,用精度不靠谱的火石枪射中环靶九十靶以上,就算那环靶比起后世大了两倍多,也是非常厉害的了。 而且对于朱慈炯来说,火石枪终归只是过渡品,他希望的是能在未来他的军队上战场的时候,每一位火枪兵都能配备一支线膛枪,那样一来不论是射击精度还是射击距离都无疑将获得极大的提升。 “孤王麾下的神射手,目前为止只有林森一个。”朱慈炯苦笑道:“林参将三石弓倒也开得,可要说射穿一百五十步以外的轻甲,说实话他也没有那个能耐,不过就算能做到又如何,相信各位将军练习射箭起码也得有十年以上,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弓箭手起码得要三年,而孤王要训练一个一百五十步外射穿轻甲,七十步内射穿重甲的火器兵,最多只需要三个月而已。” “火器?”侯世禄不屑道:“据侯某所知,鸟统的射程似乎只有五十步,而且装填极为繁琐,有发一枪的时间,侯某多了不敢说,连发五箭还是不在话下的。” “孤王既然能将标靶摆在一百五十步,自然是有把握用火器将之一枪射穿,否则岂不是徒惹人笑。”朱慈炯转身吩咐道:“杨大匠安排几位火枪手来为各位将军好好演练一番。” 第五十三章 五军 砰……砰……砰…… 连续十声枪响,十名火枪手两人一组瞄准一个标靶同时开火,这十名枪手也是火器营内的好手,对付环靶他们没有顾骏几人的天赋,可射击人型靶,那简直跟玩似的半点难度没有,可朱慈炯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让两人一组,免得哪一个因为紧张脱靶,丢的可是他的脸面。 扎了轻甲的五个稻草人在火枪实心弹的穿透下猛的一阵摇晃,随后侯世禄的眼睛陡然瞪的老大,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五名列兵很快将五具稻草人搬到几位将领面前,只见五具稻草人轻甲上面,赫然出现十个小洞,透过小洞似乎还能看见若隐若现闪着银光的实心弹子。 朱慈炯很满意这个结果,面带微笑道:“这便是孤王的新式火枪,各位以为和弓箭比起来如何?” “实乃利器。”侯世禄也不得不承认光凭这射程和杀伤力,已非弓箭可比,可终究还是不服道:“王爷的火器虽然犀利,可火器之险天下尽知,用上几次或是清膛不净最是容易炸膛,如此非但不能伤敌反而伤己,故而侯某以为火器随便编练一营几百人便可,练上数千人未免有点太过,毕竟弓马骑射才是正途。” “孤王的火枪可不会炸膛。”朱慈炯摇了摇头道:“按照现在二号大营的训练情况来看,这一支火枪可反复使用千次以上,到现在为止,枪厂制造而成的三千支火枪,可还未曾有过一支炸膛的出现。” 皱眉深思的尤世威问道:“刚才尤某注意到王爷这新式火枪发射时似乎没有点引火绳?而且枪响之时为何也无硝烟?” 尤世威这么一说,余下八位将领也都回过神来,发现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只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全被远处的人型靶所吸引,根本没在意火枪本身而已,如此一比姜还是老的辣啊。 朱慈炯招了招手,拿了一支火石枪在手,说道:“尤老将军目光如炬,说的一点不错,孤王这新式火枪根本用不着火绳,原先装火绳的位置装有火石撞针,使用时扣动这个扳机,撞针撞击火石产生火花,进而点燃药包击发铁弹,一般弓箭手发两箭的时间,此枪可以发射一枚铁弹,大大加快了击发速度。” “众所周知,一名合格的弓箭手连续射出十几二十箭之后,双臂就会酥麻无力,想要再射非得休息一段时间不可,而火枪则不用,理论上来说,只要火药包充足,无限次击发都可以做到,只不过在战场上敌人不太可能给火枪手无限射击的机会罢了。” “至于没有硝烟,那是因为原先鸟统所用的火药已经被改良的原因。”朱慈炯说着,将火药包取出打开道:“原先的火药乃是黑色,而改良过的火药乃是黄色,这种改良后的黄色火药威力比起黑色火药强了很多,所以才能大幅度提升射击距离以及杀伤力,另外鸟统极易受潮,因此装上这个挡雨门,即便阴雨天气也不用担心因火药受潮火石枪无法使用的问题了。”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尤世威不住赞叹道:“能有如此奇思妙造出这般利器之人,实乃天纵之才当以国士待之。” “国人的智慧本就无限,很多时候不是他们想不到或是做不到,而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让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去将自己想到的东西做出来而已,孤王现在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朱慈炯冷笑道:“各行各业的匠民,他们制造出来的东西可以利民可以强军,大明若是能有五万这样的火器兵,荡平贼寇如屠猪狗,这难道不是匠人之功吗?可笑那些朝堂之上庸碌无能之辈,只会空谈治国,让他们去对付流寇只知相互推诿,做任何事首先想得都是如何为自己谋利。” “别的不说,就说孤王若是把杨大匠交给他们去制造火器,只怕拨下去的制造银子就先要被他们瓜分大半,还谈什么富国强兵,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这样的人也配看不起匠人,在孤王看来某些一品大员,给制造出这等利器的大匠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几人听的暗暗咋舌,他们都是武将,大明文贵武轻,战功彪炳的一品武臣,在只有三品的文官面前也只有唯唯诺诺的份,他们对于只会夸夸其谈的文臣,心中的怨气不会比任何人少,只不过从来不敢说出来罢了,否则被文官知道,任你武艺盖世,也只有被口水喷死的下场。 三皇子的这番话,尤其是最后一句一品文臣都不配给大匠提鞋的话,不要说是他们不敢说,恐怕就是天子也不敢宣之于口,三皇子年纪虽小可胆魄实在骇人,这话要是传出去,只怕立即就要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了。 “王爷前面说过练出这样一名火器兵只需三个月?”尤世威突然问了一句。 朱慈炯很是有点无奈:“现在孤王的火器营有火器兵四千六百余人,但火枪目前只有三千支不到,如今每月可生产火枪一千五百支,人手一支尚显不足,损耗却又有近六百,也就是说每月可增加火枪千支不到,枪支不足,训练就难免受到影响,但即便如此,最多四五个月,亦可练成一支合格可战的火器兵。” “那么王爷准备编练多少可战火器之兵?”尤世威再问。 “孤王有意在一年半内编练五军,其中常规三军,每军一万三千余,共分五卫,其中三卫为火器兵,一卫为刀盾兵,一卫为枪兵,常规三军皆是如此,共火器九卫,每卫两千三四百人,也就是两万左右火器兵,另外两军一为孤王亲卫军,一为孤王近卫军,共计两万人马,由骑兵,重甲兵,炮兵火枪兵组成,其中火器兵不会少于一万,也就是说五军当中火器兵差不多占了一半。” 九名将领无不变色,尤世威倒抽一口凉气道:“按祖制,亲王可领三卫万余兵马,王爷要练六万,只怕于制不合。” “祖制?”朱慈炯嗤笑道:“如今大明天下贼兵四起,关外更有蛮夷虎视眈眈,祖制能灭流寇能退鞑虏吗?祖制能挽乾坤于既倒,能复兴中兴大明吗?” “可是……” “尤老将军可是以为孤王练此强军,乃是有不臣之心!” 尤世威抱拳正色道:“尤某绝无此意,只是王爷此举,只怕难掩天下人悠悠之口。” 朱慈炯哼了一声:“孤王一无夺嫡之心,二无篡位之意,待三军兵马练成之时,孤王自会让人领军北上,将此强军交到父皇手中,孤王自卸军权,又何惧那些无事生非只会捕风捉影的御史言官,等天下太平,孤王就回京中做个太平王爷,谁又敢说孤王的半分不是!” 几名将领心道:“你又是建祠又是分田,收买军心的意图一览无余,这样的军队交到任何人手里,心里向着的终究只是你定王。” “敢问王爷,您让雷统领将我等救来南京,所为者何?”尤世威叹气又问。 “尤老将军这是明知故问啊。”朱慈炯说道:“孤王麾下不缺强军,但缺良将啊,林森在陪孤王南下之前只是禁军中的小小把总,杨衡等人三个月前还是南京城内打铁的匠户,至于雷承更只是孤王南下收拢而来流民百姓中的一员,他们几人中除了雷承与你们一起在榆林城并肩作战过以外,其余几人不要说是大战经验,就是小战都没遇过,让他们领大军在外,孤王终归是有点不放心啊。” “各位将军不少曾经都做过一任总兵,统兵经验自然无需多说,孤王现在一将难求,只得让雷参将去榆林将各位请了回来,各位还需体谅一番孤王的良苦用心呐。” 九名榆林将军听的都快吐了,什么叫口是心非?这不就是了!盏茶功夫前才说新军练成,就送去京城交给天子,到那个时候还怕京师没有统兵大将?刚才的话还没落地,现在就又变成几人没领军经验了,去京师送兵又不是去打仗,要统兵经验做什么,分明还是有不轨之心啊? 他们能在榆林战至最后一刻,尽皆做好殉国的准备,对大明的忠心可昭日月,三皇子想让他们带兵做叛臣,那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尤某年老体迈,闲居榆林也正因如此,王爷虎狼之师,尤某就算有心统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统兵之将,尤某实在是无能为力,还请王爷体谅。” “尤老将军不必忙着推辞,各位皆是统兵一方的大将,孤王即便身为皇子,也断没有指使各位从军效命的道理,孤王只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各位万勿推辞。” 尤世威眉头深锁,定王说的不差,就算皇子身份尊贵,可他们大多乃是退役下来的大将,定王想要强令他们带兵,那也是绝无可能之事,可现在定王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能怎么说,只能抱拳道:“王爷有什么吩咐但请直说,若是不违大义,尤某虽老但也可勉力一试。” 第五十四章 压力山大 朱慈炯明白尤世威所说的大义指的就是君臣大义,什么是君?天子是君,太子是储君,其他任何人包括他朱慈炯在内,只要天子太子一天还在,他就永远都是臣。 名分大义,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是一道无法跃过去的坎,所以他不敢让韩赞周知道太多核心的东西,也没有可能强制这几个退役的一品武将为他效命,甚至连练兵都要搞个全封闭,为的就是不让外界知道他真正拥有的力量,否则很有可能就会被扣上图谋不轨的帽子。 这几个将军知道了火器的厉害,又知晓了他准备扩建五军的计划,自然会联想到他这么做的真正目的,对于已经功成名就的老将来说,行将就木之时去追随一位皇子谋反,就算胜算很大,那也是典型的脑袋被门挤了。 但朱慈炯并不着急,按照历史规律,李自成杀进北京的时间不过只剩下三个来月,到了那个时候,天下人尽知天子太子罹难,他就是法统上当之无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名分大义全都在他这边的时候,他要启用这几个老将,那对他们来说就是恩遇,如今又已知晓新军之强悍,以及对他誓死效忠的决心,只会让这几位老将更加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 至于现在,朱慈炯所要做的只是在最近三个月内好好压榨一下几位将军的价值罢了。 “孤王在江心洲上营建了一座跑马大营,营内设有跑马场,另外孤王这两个月斥十五万重金收购了五千匹战马,为的就是能够打造出一支能征惯战的骑兵亲卫军,只是可惜……”朱慈炯叹息道:“孤王没有骑战人才啊,孤王的几百亲卫虽说人人都会骑马,可要说马上骑战那还差的太远,而各位将军戎马一生,马上厮杀的本领人尽皆知,所以孤王想让几位将军为孤王操练出一支可堪一战的骑军,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九名将领互相看了看,脸上都露出为难之色。 “各位将军无需作难,你们几位来到南京,孤王不会让人知道,更不会让任何南京城内的官员知晓各位是在为孤王练兵。” 尤世威深吸一口气道:“敢问王爷,若是我等不愿,王爷是否愿意由得我们北返?” “孤王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便是强人所难。”朱慈炯笑了笑:“各位担心什么,孤王心知肚明,正所谓日久见人心,各位如果果真不愿意,就请在孤王为你们准备的宅子里闲住三个月,等三个月后,孤王第一支新军练成,还请各位亲自领着这支新军北上交予孤之父皇。” 尤世威先是以为定王准备软禁他们,不由惊怒,可等定王话说完才明白完全是他自己会错了意思,定王让他们呆上三个月,为的是领军北上,难道定王真的没有反意? 朱慈炯又道:“各位将军,如今大明烽火遍地,社稷危如累卵,孙督师两个月前兵败潼关之后,我大明在中原腹地再无一支野战军能抗衡贼寇,孤王苦心孤诣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编练数万新军,为的是什么?和你们一样,忠君报国而已,希望的是这支新军能为父皇剿灭流贼肃清天下,此心可昭日月,各位将军疑心小王有不臣之意,何其可笑哉!” “我等惭愧。”众将躬身抱拳,尤世威道:“王爷既然有意练出一支强军,让大明能够早日肃清妖氛,尤某虽老又岂敢不效犬马之劳,只是要练成一支骑战精锐,对兵源要求极为苛刻,想要成军更非一朝一夕之事。” 朱慈炯心情顿时舒畅了几分:“如今江心洲八卦洲上收拢南下逃亡的流民百姓已近九万,其中精壮男子近四万,孤王可在跑马大营外设立九处征兵点,让所有精壮包括两座大营内的列兵全部去应征,只要符合各位将军的要求,皆可编为骑军一员,至于练兵所耗时间倒不必太急,流寇虽然势大,但一时半会想要撼动我大明根基纯属痴心妄想,等新军大成,再收拾他们不晚。” 尤世威转身对其余八位将领问道:“各位意下如何?” 八将:“我等唯尤老将军马首是瞻!” 尤世威豪气大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等就为大明拼死操练出一支精兵骑锐出来,来日若是有机会,定要和那李贼战场上一决雌雄,报我榆林数万百姓的血海深仇!” 朱慈炯吩咐杨大匠将枪厂的水力风力锻床磨床大肆扩建一倍,要求务必在三月之前将火石枪的产量提升一倍。 随后朱慈炯发布骑军征兵令,要求所有南下被收拢的十六岁到三十五岁成年男子,于一月初十辰时全部集结于跑马大营外,接受骑兵征选,一时间两岛沸腾! 上午时候定王在二号大营说的话现在已经传开了,不管是为战死将士设祠设碑,还是为雷承等人授勋的故事瞬间传出了好几个版本。 不过最让岛上流民振奋的无疑还是军田制,这个时代什么最让人恋恋不舍,毫无疑问就是土地,有了土地才会有根,军田前五十年免税,后五十年半税,不得买卖,任何人包括官府不得侵占,否则就是与天下军人为敌,那是什么概念,表示即便后世出了不肖子孙,至少土地永远都不会丢的啊! 还有什么比军田更好的传家之宝?没有!绝对没有!但要想获取军田,唯一的方式就是参军,可想而知,这军田制一出,两座岛上想要参军的精壮会有多少,也可以想象去报名参军,万一没选上,会收到老婆孩子多少白眼,整个岛上的精壮汉子无不憋住一股劲,就等每个月的征兵日子了。 定王这次的征兵令很清楚,除了步军营翼长以上军官外,所有精壮都可参与选拔,新组建的骑兵营将一次性征兵五千以上!没有被选为骑兵的精壮可以随即前往步军征兵点接受测试,一旦通过直入步军一营,人数没有上限! 赵吉祥接到这个消息时,陡然觉得压力山大…… 收到消息的火药厂林大匠同样压力山大,现在火药厂差不多有两千妇孺,其中一千五专门配制收集制作各种原料,五百专门负责装配火药包,如此每天能够生产三万左右火药包,可二大营每日消耗就差不多近两万发,如果大规模扩军,就算扩上一倍,那每天就要消耗四万发,远远超过现在的产量! 看来只有向定王殿下要人了啊,林大匠无比郁闷的想,定王给他的任务可不止是制造足够训练用的火药,还要求他一年内至少要有二十万火药包储备!本以为随着技术越发熟练,完成这一目标不是问题,现在看来…… 定王发布征兵令的时候造枪杨大匠可就在旁边,原本生产的枪支都不够现在二营用的,好在定王让他扩建枪厂打磨设备,本以为可以松口气了,谁想到定王后面一个征兵令甩出来,杨大匠当场晕了…… 芦大匠压力更大,两座岛上的各大厂房都在如火如荼的比产量,可怜他现在两种炮一种还没开发出来,简直愧对他铸炮宗师的名头,更愧对定王对他的殷殷期望啊。 泥瓦大匠也是一脸郁闷的表示压力山大,几个月来他为了两座岛上的建设可谓费尽心力,三座大营、两座岛上外加启蒙小学一共八座大食堂,上百间共用茅房、三万民居刚砌一半又接到建造祠堂纪念碑,还有六合的启蒙小学外加一座座厂房…… 任何一处都离不开他的身影,整个人都忙廋了三圈,不过好在壮劳力比较多,还能应付的过来,可突然间的征兵令是什么鬼,这精壮汉子都去当兵了,那房子谁建?他能在几个月的时间完成这么多项目,靠的可是随他支配的近两万精壮劳力,外加一万以上的壮妇辅助,如果壮劳力没了,光靠没什么技术的壮妇,那余下的项目得建到猴年马月…… 陈则石碌两位启蒙小学的校长压力同样不小,小学的学生随着流民的日趋增多,已经接近三千,比一开始足足多了三成,可以想象要不了多久,学员必定会越来越多,光凭现在的十几个秀才外加十几个掌柜明显应付不过来,那么师资需要招募,教舍、宿舍急需扩建…… 程午大匠表示毫无压力,定王给他的任务就是保证造枪厂拥有足够的精铁练枪就可以,按照现在他三座坩埚炉的产量,维持造枪厂的需求,只需天就可以完成,就算造枪厂产量准备提升一倍以上,他也可以轻轻松松完成任务。 更轻松的是专门负责炸药的周大匠,炸药包储存已有三千包,全部运往江北一座山中保存起来,现在带着百来个铁匠每天研究新型手榴弹,目前进展不快,可这些都得慢工出细活不是,急也急不来不是。 总之一句话,定王的一纸征兵令,引起了各方各行各种反应,最直接的就是似乎人手不够了…… 第五十五章 军中大比(1) 朱慈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低估了榆林九将的凶残,九处征兵点三万余精壮汉子前来应征,最后被九将选中的不足两千人,而一大营三千老兵一千新兵直接被抽调走三千五百,二大营也一次性被抽调一千三百枪法不错的列兵,朱慈炯身边剩下的贴身四百亲卫更是一个不留全部征调……最终新组成的近七千余骑兵,倒是有近五千是原本两座大营训练了几个月的老兵…… 七千余骑兵已经超过朱慈炯原本准备组建的五千编制,随之而来的麻烦就是三号大营跑马场已经显得稍显拥挤,不得已只能让徐大匠先放下其他建造任务,集中全力营建四号骑兵大营……另外骑兵人数的增加无疑加大了战马的缺口,朱慈炯只能又拨给韩赞周十万两银子联系商人购买战马…… 如今这个时代,骑兵的机动能力没有任何办法取代,九将如此不遗余力去打造骑军,在朱慈炯看来,即便代价再多上一倍,也是完全值得的。 没能应征上骑兵的精壮,自然全部涌向一号大营征兵点,朱慈炯更低估了岛上百姓参军的热情,整整三天时间,一号大营营门前都被踊跃要求参军的精壮所包围,最终杨衡、李丰、赵吉祥三兄弟轮番上阵,从两万多精壮中征兵八千,然后三人分工开始对这八千新兵展开为期二十天的集训,下一次征兵定在二月十日,征兵人数也在原先的基础上增加五成,每次征兵一千五百人,这才让没能应征上的精壮满怀不甘的退了回去。 没能应征上的两万精壮,自然成了各大匠争相抢夺的目标,最后还是朱慈炯发话,分给徐大匠一万建造各项设施,又分给杨大匠五千发展造枪厂,这也是造枪厂目前能容纳的最大限度,最后五千直接拨给火药厂去收集制作火药原材,原先制作原材的一千五百妇孺则全部进厂制作火药包…… 如今江心八卦两州的发展已经完全走上正轨,各行各业各司其职,已经不像一开始时候需要苗宣甚至朱慈炯本人费心费力,随着李自成彻底占领陕西全境,大军渡过黄河兵锋指向山西以后,流民潮终于开始呈爆发式增长。 李自成于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一在西安建国‘大顺’改元永昌,改西安为长安,称之为‘西京’,册封高氏为皇后,陈氏为贵妃,改内阁为天佑殿,以牛金星为大学士平章军国事,宋献策为军师,并且开科取士,俨然已于北京大明政府分庭抗礼。 崇祯十七年(永昌元年)正月初八,李自成命权将军田见秀留守西安,自己则亲率大顺军主力由西安出发,渡过黄河以后,于正月二十三到达山西平阳,平阳知府张璘然投降,李自成稍作休整,大军随即朝山西重城太原进发。 正月二十日,崇祯以李建泰为督师,言‘代朕亲征’出京讨伐流贼! 越来越多的难民百姓选择南下逃亡,截止正月底,不足一个月时间,江心洲上的百姓猛然增长近三万,加上前面朱慈炯收拢的九万流民,如今两州流民数已突破十二万! 二月初一,江心洲一号二号大营总兵力突破一万五千,朱慈炯亲临江心洲二号大营,观摩军中大比! 此次大比对于朱慈炯来说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总兵力的快速增长,让朱慈炯不得不提前考虑建军方案,然而中高层将领的极度匮乏,让他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从大比优胜者中进行火线提拔。 不过今天的大比已经是第二场,正月末的最后三天,两座大营三支兵种已经进行了初选,最后决出刀盾高手十人,长枪高手十人以及火枪神射手三十人进入今日的总决选,前三日报名初选的高手按照名次,全部授予营指挥翼长职务,军衔稍有提升,不过只是暂授,要想最终确定,就看日后立功情况了。 而今日大比最后排定的名次,最低者也会暂代一卫副统带,成为新军的中高层将领,第一名甚至将会成为一军副都指挥!差不多相当于旧军中的副总兵,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新军官兵,一跃成为高级将领,这在朱慈炯看来无疑是很不科学的,但还是那句话,他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这种凭借武艺脱颖而出的好汉,至少在某些方面还是能够服众的。 朱慈炯依旧身穿那身淡紫色军服,站在十级阅兵台上看向台下密密麻麻暗红色军服组成的一个个方阵,站在他身后的则是林森、雷承、杨衡三兄弟,如今这五人在新军将要担任的职务也已经最终确定。 林森为第一军都指挥,李丰为第一军左副都指挥,杨衡为第二军都指挥,雷承为第三军都指挥,赵吉祥为第三军左副都指挥。 “开始。”朱慈炯淡淡说道。 鼓声再起,一万五千余名官兵开始列阵,五十声鼓响之后,一列列方阵已经完成变化,近四十个方阵,每个方阵以营为单位共计四百余人围成了一个圈,将中央空出一块巨大的场地,随后又有几名执勤列兵跑进场中,用石灰粉在最中间圈出一块大约半亩左右的空地,这块圈中空地自然便是即将举行的演武场,只不过看上去实在简陋了些。 等到鼓声结束,五十名经过三天筛选最终脱颖而出的官兵,已在圈中分成三排列队完毕,第一排是长枪兵,第二排是刀盾兵,第三排人数最多的自然便是火枪兵,这五十人中军衔最高的肩扛四颗三角银星,按新军制,属于都尉衔不过只是暂授,军职最高可领营副指挥,最低的则是肩上只有两道黄铜月牙的列兵,但今天过后,这五十人哪怕原先只是列兵,明天也必将成为三军中的中高级将官。 虽说这些火线提拔上来的将官,军职只是暂代,可朱慈炯为了提高中高级将官的军事素养,尽最大可能消除因快速晋升带来的弊端,特意和榆林九将商议,决定成立讲武堂,由九将轮流向营一级以上将官传授《孙子兵法》和《纪效新书》,并且讲述从古至今的各大经典战役,只要能够顺利毕业,那么军职前的暂代就可以立即去掉,转为正式军职,至于军衔提升还是只有靠战功。 这年头普通百姓的识字率低的让人发指,要想从讲武堂毕业,理论再精通也没用,必须得要写下来完成答题,所以要想毕业成为正式的高级将领,就必须得要学认字,教授讲武堂第一批将领认字的秀才已经在路上…… 如今一号大营训练刀盾兵,只有两个动作,一是格挡二是劈砍,长枪兵也是一样,动作只有平刺与挺刺,每个动作每天都要重复训练一千遍,为的就是让所有刀盾兵和长枪兵将这两个动作练成下意识的举动,最终成为一种本能,在严酷的军纪约束下,拥有这种本能攻击意识,就算是一群新兵一样也能成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这二十名刀盾长枪兵能从近万人中脱颖而出,靠的当然不是这简简单单几个机械化动作,实际上他们当中有一大半都是原先的军户,就算如今的卫所军户已经大多成了农民,可两百多年下来,家传的武艺可都没丢下多少,这种武艺讲究的是如何在战场上,以个人武勇给予敌人最为致命的打击,既简单又实用,可以说一代代传下来,这些人早已将这些搏杀技巧死死铭刻进了骨子里面,因此能从万人之中杀出来,站在这里其实也算不上多么奇怪的事了。 朱慈炯的目光扫向圈中每一位将士的脸上,最终在第一排左起第七位长枪兵脸上停了下来,眼神一缩眉毛不自觉的向上挑了一挑,嘴里自语道:“有点意思。” 杨衡顺着朱慈炯的目光看去,脸上顿时露出恍然的神色,道:“启禀王爷,此人姓许名景祖籍安徽凤阳,参军已有两月,枪法极其精湛,说来惭愧,属下曾和此人交过手,三十招未分胜负,不过以属下之见,此人应该有所保留,若是全力施为,属下五十招内必败无疑,这次枪法大比,如果不出意外或是运气太差,此人可得第一。” 朱慈炯笑了笑,没有说话,什么狗屁许景,此人名叫徐景,乃是当代魏国公徐弘基的孙子,徐文爵小妾所生的庶子,祖籍倒是安徽凤阳,不过这得要祖到徐达那一代去…… 这徐景便是那日梅凤半道劫杀之时,中途杀出来的白甲小将,能与姬际可的六合枪法对战而不落下风,武艺自然不需多说,朱慈炯也是好奇才让韩赞周去打听了这位小将的来历,事后也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会跑到江心洲参军,到底用意?和魏国公又有没有关系?朱慈炯很好奇。 第五十六章 军中大比(2) “抽签开始!”主持本次大比复试的赵吉祥一声大吼,两名执勤列兵手捧木箱走向圈中,将木箱放在刀盾兵和长枪兵队列左侧后,站在一边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这就是杨衡所说的运气问题了,火枪兵不必如此麻烦,他们纯粹靠的就是打靶环数定胜负,三十个人同时打环靶,一共十轮,十轮过后直接以最终环数决定名次。 可刀盾兵与枪兵就不一样了,以长枪兵为例,他们将会两两决出胜负,抽到相邻两个编号的进行对决,一轮过后,五人淘汰不谈,可胜出的五人在第二轮必将有一人没有对手,那么就会继续抽签,抽到‘伍’字的直接淘汰,与原先淘汰的五人,直接成为三军刀盾卫的副统带,等于暂时失去成为卫统带,甚至军副都指挥的可能。 所以说那个徐景,以武艺来算成为第一几乎没有悬念,一军副都指挥的位置差不多已经收入囊中,可要是抽到‘伍’,那也只能算他倒霉,毕竟两成的几率可不算低。 抽签速度很快,二十人各抽了一个写了编号的木球,然后逐一跟执勤兵报备,不过盏茶功夫,其中一名执勤兵已经将记录抽签结果的单子交到了赵吉祥的手上。 “直接开始。”朱慈炯说了一句,似乎对于即将开始的对决已经有点迫不及待。 赵吉祥上前几步,站在台阶上,喊道:“第一场,瞿古对战钟仇!” 五十人中站出两名汉子,其余人尽数退出圈中,只见两人抱拳对阅兵台上吼道:“长枪卫七营四翼上尉翼长瞿古(长枪卫九营三翼校尉副翼长钟仇)拜见王爷各位将军。” 说是拜见,其实不过就是站在圈中向阅兵台上立正敬礼罢了。 “比武开始!”赵吉祥直接下令:“枪头击中对手头部,心脏部位直接获胜,其它地方击中三处获胜。” 两人在各自位置站定,手持长枪道了声‘请’后,旋即展开对攻。 瞿古首先发起进攻,右手长枪等到快要接近钟仇时,猛的舞起一个半圆,借助冲势朝钟仇拦腰扫了过去,出招时机把握的极其精准,似是早已料定钟仇面对此枪根本无从闪避,只能横枪格挡,可只要钟仇横枪硬挡必然先机尽失,那么在瞿古接下来的一连串攻势中,钟仇落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钟仇确实用枪格挡了,只不过不是横挡,而是将长枪猛的朝地下一戳,拦在瞿古枪路之上,两只刚臂死死攥住枪柄上端,整个人凌空横起,单腿有如风雷一般朝瞿古脖颈踢了过去。 瞿古大骇,他这一枪势大力沉绝对可以将钟仇杵在地上的枪身直接打折,可扫断长枪让钟仇落地,中间总有个过程,这个时间足以让钟仇的踢中自己,被踢中虽不算输,可被扫中脖子还能不能有战斗力就很难说了,无奈之下,瞿古只能撤枪,双手抓住枪的两端,朝钟仇腿势迎了上去。 谁想钟仇嘴角突然弯起一丝诡异的弧度,双手一松,整个身体陡然下坠,原本踢向瞿古的一腿自然而然踢向瞿古腰部,瞿古再想变招,已经没有机会,腰上中了一记扫腿,整个人都被踢翻在地,还没等起身,钟仇已抽出长枪,没有枪头的枪杆已经指在瞿古额头之前,虽没点下去,但毫无疑问胜负已分,瞿古一招落败。 说起来瞿古的枪法就算不如钟仇,也绝对不会差上太多,能在万人之中杀进前十,又有谁会是简单人物,只不过今天不同于前几日,不但军中五巨头全在,就连定王也亲临观战,瞿古表现一下自己的心思太重,这才被钟仇抓住破绽,玩了一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遗憾落败。 “第一场钟仇胜。”赵吉祥再喝:“第二场宋戎对阵端木修。” 两人自报家门如前两人一样各自站定道了声‘请’后,二话不说,直接朝对手扑了过去。 两人武艺本就在伯仲之间,这一交手足足拆了四十多招,最后端木修被宋戎抓住空当,一枪点在胸部,颓然离场。 “第二场宋戎胜,第三场郭助对阵戴横。” “长枪卫八营四翼列兵郭助拜见王爷,各位将军。” “长枪卫八营四翼三队队官戴横拜见王爷各位将军。” 朱慈炯嘴角抽了抽,这两个家伙运气还真够背的,一号大营一百多个翼,这八营四翼能有两个杀进前十,已经属于相当难得了,可没想到这两人够背,抽签都能抽到一起,如此一来,这一翼注定只能留下一个了,而且这个郭助还是五十人中唯一的一个列兵。 朱慈炯不知道的是,这郭助之所以只是列兵,完全是因为他刚刚参军十来天而已,郭助本是山西平阳人,李自成攻占榆林之后,进攻山西的意图昭然若揭,作为面对流贼兵锋的前站平阳,知府张璘然惶惶不可终日,李自成还没渡黄河呢,这平阳知府已经在考虑投降了。 郭助本是平阳锦衣卫里的一名总旗,虽说府城锦衣卫早就名存实亡,可消息还是远比一般人要灵通的多,得知李自成必将渡河,而知府多半会降贼的消息后,郭助第二天就带了家口南下。 可他之所以选择南下倒不是因为定王收拢流民,完全是凭直觉判定,李自成如果进攻山西,必将北上杀入京畿重地,所以北上并不是多好的出路,可南下这一路上听到的全是有关定王仁义的话,到了江心洲才发现这里的流民百姓报名参军的热情简直难以想象,甚至有些报名最后没被选上的汉子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身为男人如果不去报名参军,似乎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戳脊梁骨一般。 郭助可是锦衣卫世袭总旗,对大明的兵不敢说了解的有多通透,可至少知道这年头逃兵多的数都数不过来,比如说他,其实严格说起来也算是逃兵中的一员,至于主动当兵?脑子坏掉了! 本来他的打算是要进入南京城谋条生路的,可看江心洲这番景象,不由自主的就停下脚步,带着妻子两个孩子暂时留了下来。 他正月十八上的江心洲,十九就有戴着被看章穿的稀奇八怪的兵勇来了流民营,统一将初八上岛的流民安置入住一间间民宅内,临走之前留下十斤什么肉票,以及四张棉服票,说是每户凭肉票可以每月在大食堂内领取十斤肉食,至于棉服票则是去被服厂兑换棉服用的,并且告诉他今天民宅内必须有人,因为有专门负责户籍的人前来登记…… 郭助对这一切感到不可思议,戴被看章的兵勇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迈出了门,这一探访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彻底被镇住。 江心洲上处处忙忙碌碌的景象就不说了,南岸码头他看见几十艘运输船来回穿梭,不断将砖瓦石块,粮食菜蔬甚至还有马匹牲畜一船船往江心洲上运,身体壮硕的妇女以及看上去年纪有点大的男子,排列整齐的将船上物资往岸上抬,然后用独轮车推走。 转到三号四号大营外,能够清晰的听见围墙里面传来的战马嘶鸣声,郭助还想进去看看,不过被大门口执勤的兵勇告知,此乃军事重地,没有将军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转到二号大营外,耳边传入的则是密集的火枪声…… 转到一号大营,耳里全是兵勇的喊杀声…… 转到被服厂外,看到的则是和他一批上岛的数百流民,手里拿着那种稀奇古怪的棉服票前来领取棉服,几张原本在他看来就是废纸的棉服票递进去,拿出来的则是一件件崭新的棉袄……于是他再也没心情转下去了。 急吼吼的往回赶,可是他已经找不到安排他一家子的那间民宅在哪了,这里成千上万间民宅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好在民宅这里也有不少执勤的兵勇,不过人家问他住在哪一区多少号?他直接傻眼,鬼知道他住哪一区那一号啊。 最后整整耗费了大半个时辰,他才终于回到自己的住处,回去才从老婆孩子嘴里知道,过来登记的人刚走,走的时候还留下两床崭新的被褥…… 不过登记的人还说了两点,第一所有新上岛的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百姓,三天内必须前往做工处登记安排劳务做工,身边带有七岁以下孩童的除外,如果不愿意做工的七天内自行离开江心洲,但是一应发放物品必须上缴,第二江心洲上严禁随地大小便,如要方便必须去公厕解决,违者被发现扣除当月三斤肉票,小孩也不例外…… 郭助没有多说什么,今天在江心洲上他看到的震撼的事情太多了,当晚就领了一家去了大食堂,最后用一张肉票真的换到一斤肉食的时候,郭助终于震撼了,他身为锦衣卫总旗,还不至于吃不起肉食,可岛上的流民绝大多数都是穷苦人,一个月都未必能吃的上一顿肉,可只要上了岛入了户愿意做工就能每月吃到十斤肉! 定王仁义他早已知晓,可这仁义未免也太过了,定王收拢的流民可有十万啊! 而且做什么工他也打听过了,可不是为了定王,完全就是为了他们自己,不管是建房子还是制衣制被全都是为了他们自己,除了从军为定王效命的将士以外,其他人定王等于是不计任何回报的白白养着。 他从平阳逃出来自然是不打算从军的,可当他从邻桌一位四十几岁的汉子嘴里知道什么是军田制以及雷承百人的故事之后,再也淡定不下去了,知道明天就是征兵日之后,毅然决然的决定明天一早前去应征。 不过邻桌那中年人很是郑重的告诉他,想参军可以!现在就得去,去晚了就不一定有机会了,要是换在十天前还无所谓,那三天的大征兵征兵上万,现在每次正日子就只收一千五,去迟了等下次…… 郭助把老婆孩子送回去以后,跑去征兵点才发现连夜排队等待明天征兵的汉子差不多已近两千人,本想放弃等下次,可他后面还有无数陆陆续续前来排队的,一问才算开了眼界,原来这些来迟的家伙全都指着前面的兄弟被淘汰呢…… 第二天辰时,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人出现后征兵正式开始,郭助又是大开了一把眼界,前面被淘汰下来没能入伍的汉子,有的失落,有的不甘,还有的哭的像个孩子,而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郭助的运气很不错,因为十天前那次征兵,招收了太多的新兵,所以这次要求严格了许多,前面两千人淘汰了将近一半,轮到他这一批的时候,那络腮胡大汉让他左右手先各拎五十斤石锁十次,他轻松完成后还将执勤的兵勇手中长枪借了过来,舞了一套枪法,让络腮胡眼前一亮,后面的测试也不用了,直接入伍…… 于是郭助在一片羡慕的眼神中,光荣的成为了一名新军列兵…… 第五十七章 军中大比(3) 郭助刚入伍十天,别的营或许对他还不够熟悉,可同为八营四翼的戴横却知道的很清楚,这小子上岛第二天就参了军,对于岛上人尽皆知的规矩并不清楚或者可以说是很不爽。 新军入营以后前十天最主要训练的科目就是队列,可这家伙对队列训练表现的很是不耐烦,要不是袍泽告诉他,十天队列训练乃是定王殿下定下的死规矩,十天内练不好,直接踢出军营,回家练好了再来这些话,这家伙没准一天都坚持不下去。 不过郭助的本领,整个四翼八十八人还是很清楚的,开始几天练完队列,郭助都会独自一人练上半个时辰长枪,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卖弄,总之还是引起了杨参将的注意,不过让这小子很是郁闷的是,杨参将来看了之后,得知这小子才参军四天,丢下一句练完十天队列再说的话转头就走,后面几天这家伙再没一个人练过枪了…… 真是没想到,今天大比会第一场就碰上这个刺头,戴横很无奈,他入伍的时间只比郭助早十天,见识过郭助的枪法之后,他对于这场比试并不抱有太大信心。 “戴队官,得罪了!”郭助话音刚落,枪随人走,悍然直冲了过去,身在半途,手臂一旋,简简单单的一招平刺递向戴横面门。 戴横头微微一偏,让过这一击,身形一转,移向郭助右侧,手中大枪一挑,点向郭助下颚,这一枪运用的极为老道,时机把握的也是极准,显然可以看出戴横对于枪法钻研也是不弱。 可郭助对于这一枪却恍如未见,手中长枪随意一格,便将这一枪点开了去,随即枪杆环身一绕,长枪已交到左手上面,左手顺势横扫,右手单掌朝戴横迎面一掌拍了过去。 戴横冷哼,以拳对掌,以枪架枪,郭助的这一击主要还在掌上,被一拳正中掌心,借势便是一退,那枪势却还未用老,借助退势,握枪的手已经滑到枪尾,手腕一震,枪杆犹如被撕扯了一般,在堪堪碰上戴横长枪之时,就已反转了半圈点向戴横的小腿,一枪点实留下一个白点以后,枪杆如同离弦之箭一样,陡然缩回再次点出。 戴横长枪往胸前一架,正好架住这点向胸前的一击,可还没等松上一口气,枪杆之上已然传来一股大力,只见郭助双手持枪,尽然利用他这一架,推着他就往后退去,眨眼功夫,他便退了三步,离圈定的演武场边缘只剩下不足五步的距离。 眼看退无可退,戴横倒也果决,直接撤枪一倒,使出一招难看无比的‘懒驴打滚’,可郭助的长枪就好像钉在了他身上一般,直插他腰腹之下,用力一挑,戴横整个身体已被凌空挑的离地三尺朝圈外摔了出去…… 圈外戴横狼狈爬起,输的虽很难看,却也没受什么伤,技不如人,输了其实也没什么好丢脸的,抱了抱拳,黯然走回队列之中。 “第三场郭助胜。”赵吉祥宣布:“下一场洪禧对阵张剑,开始。” 洪禧、张剑二人同样的都是上一批大征兵时候入营的新兵,当然话又说回来了,原本一号大营的老兵被榆林九将抽调走了一大半,如果本事不弱,留下来的可能性本就不大,所以这比试的二十人中,倒有十四五个是大征兵时候参的军,剩下的几个,多半都是骑兵甄选的时候不想过去,故意藏拙,当然郭助算是个例外。 两人的武艺明显张剑要稍微高上一筹,两人枪来枪往七八个回合以后,张剑一枪点中洪禧额头,取得最终胜利。 赵吉祥果断再次喊道:“第四场张剑胜,第一轮最后一场许景对阵李众!” 许景单手持枪杵在一边,眼睛直愣愣的盯住李众,尚未开战,身上隐隐透露出的一股腾腾杀气,竟让李众恍惚产生了一种无法抵抗的感觉。 李众是新兵,他并没有亲眼看过许景和杨衡的那场枪法较量,可他听说过,能和五巨头之一的杨参将战成平手,那是什么概念?抽到和许景一组的时候,李众差点没准备直接放弃,可定王亲临,他要是放弃,恐怕日后在这军中也不用抬头做人了。 长枪撕裂空气,响起一阵刺耳的爆音,许景持枪如风火一般的扑向李众,待到离李众身前足足还有一丈距离的时候,手中长枪连抖,朱慈炯站在台上,只看见一杆长枪竟然晃出数道枪影,枪头白布包在枪影晃动下,闪出七道白色轨迹,同时攻向李众上中下三路,李众手中大枪虽舞的跟陀螺一般,可终究还是连续被点中四处,一招落败。 “七星梅花枪!”杨衡在朱慈炯身后惊呼。 “什么是七星梅花枪?”朱慈炯好奇道。 杨衡赞道:“梅花枪相传为三国时期马超所创,共分五式,第一式五蕊,第二式六瓣,第三式七星,第四式八方,第五式九合,五蕊枪出五道专攻一点,六瓣枪分六路专攻上三门,七星齐出幻化七道枪影,专攻上中下三路,八方则是能将一杆铁枪舞出八道实影,可实际上只有一道为真,让人防不胜防,九合最为厉害,可据说连马超都未练成,到底如何厉害,就不是很清楚了。” “任你武功盖世,我自一枪撂倒”朱慈炯撇撇嘴,最后还是觉得不打击杨衡的好。 “第五场许景胜!”赵吉祥听杨衡介绍完,果断再喊:“下面刀盾兵对决,第一场庄伏对战萧石。” 经过五场角逐,第一场庄伏对阵萧石,萧石最终获胜,第二场武信对阵幸壮,武信战胜幸壮,第三场段宸对阵扈纪刚,段宸险胜,第四场尤川对阵张休,张休胜,第五场聂庚对阵傅济,聂庚取得最终胜利。 如今一来,经过第一轮角逐,长枪兵中许景、郭助、钟仇、张剑、宋戎获得进入第二轮的机会,同样刀盾兵中的萧石、武信、段宸、张休以及聂庚五人进入第二轮。 第二轮抽签无疑是最为紧张的,只要不抽到‘伍’字球,那么注定能成为一卫统带官,那可是新军绝对的高级将领啊,十个人包括许景在内,上去抽签的时候都感觉到手心一阵阵冒汗,如今的天气不说滴水成冰,可绝对算的上是冰冷刺骨,身上能冒汗,可见十人紧张到了何种地步。 最后刀盾兵中的武信成为倒霉鬼抽到了一个‘伍’,至于长枪兵中抽到‘伍’的赫然是郭助!这位连朱慈炯这个外行都能看的出来枪法很强,没准还能与许景一战的枪法高手,很是郁闷加无奈的提前离开了角逐。 赵吉祥接过第二轮名单,目光随意一扫:“第二轮第一场许景对战张剑! ” 张剑也是一营老兵,甚至是几个月前林森招募的第一批千名亲卫之一,为人老实木讷的很,从来没有显露出过一丝锋芒,榆林九将挑选骑兵的时候,也半点没觉得张剑有什么过人之处,谁知几日后,军中大比筛选战,张剑一鸣惊人,连续九轮轻松击败对手杀进前十,上一轮更是杀败军中好手洪禧,晋级第二轮。 可谁都清楚,杀进第二轮之后,除非夺得第一,否则没有多大意义。 定王成立三个常规军,目前为止军一级高级将领只有九人,每军一位都指挥,两位副都指挥,如今军中五巨头已经占了五个位置,剩下的四个位置,其中火枪卫又占去两个,剩下的两个位置,刀盾卫与长枪卫一卫一个。 没能夺得第一的六个人,任三军六个刀盾长枪卫的统带官,尽管也是一等一的高级将领,可如果有机会谁不愿意往上挪挪位置,现在张剑想往上更进一步,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首先得要打败眼前这个被誉为长枪卫中第一高手的许景! 许景从来没觉得这些由流民百姓组成的军队当中,有谁会是他真正的对手,被定王意外救下从此一步登天的杨衡三兄弟,或许能与他一战,面对同样使枪的高手杨参将,他可以确信自己能在三十招内将之击败,对于杨衡能做到参将的位置,他多少心里还是有点不服气的,可架不住人家运气好啊。 可经过三天的军中初选比试,他陡然间发现,自己还是有点小看了这基本上全由流民组成的军队,不管是锋芒毕露的郭助,还是他现在即将对战的这个低调内敛的高手张剑,他都不能太过掉以轻心,否则一个不慎,阴沟里面翻船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他很重视这一战,但张剑既然已经成为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他依旧会毫不犹豫的将其一脚踢开! 许景在场中站定,丝丝缕缕扑面而来的冷风吹拂在脸上,不由让身上也起了点点寒意,锐利的目光投射在对面那个身形看似微微有点佝偻的人身上,嘴里说了句:“张兄请!” “许兄请! ”张剑抱枪还礼,原本木讷的眼神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已是必胜的战意! 第五十八章 军中大比(4) 两人身影几乎同时一晃,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转眼间两人的身影便悍然杀在了一起 啊! 许景一声狂吼,借助枪杆整个人陡然拔高三尺,单腿一错踢开刺面而来的枪头,手中大枪轮圆了朝张剑当头劈了下去。 张剑不甘示弱,眼中寒光一闪,长枪由下至上舞起半圆,只听见‘咔’的一声,许景的大枪已被格开。 谁也没有料到两人甫一交手,便会如此激烈,场中枪影翻飞,白色光点四下飘荡,激烈的劲风似乎连空气都被割裂了一般。 如果说许景的枪法犹如怒龙咆哮,那么张剑的枪法则如苍劲的古松一般沉稳,见招拆招,步步稳扎稳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绝不给许景一丝的机会突破他的防御,相反还时不时的找准机会,递上一个让许景不得不收起攻势撤枪回防的狠辣招式。 场中两人身影四下游走上下翻飞,许景枪、拳、脚、肩、肘、膝什么招式都用了一个遍,可张剑只是一根长枪舞起阵阵枪影,将攻势一一化解,时不时来个防守反击,打的不骄不躁没有半点火气。 转眼间两人交手已经超过五十个回合,许景的攻势一阵紧似一阵,速度快的几乎分不清枪影还是人影,但是下一刻,围观的所有人终于都看清楚了。 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 只见许景双手握在枪的尾端,改枪为棍,猛的砸在张剑头顶上方平举格挡的枪杆之上,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的贯力直接将张剑的枪杆砸出道道裂痕,强烈的气劲震的张剑厚重的军服都似在猎猎作响,脚下的土灰更是被震的荡成了一圈。 许景并没有因为一棍砸裂张剑的枪杆而露出半点欣喜,趁着张剑微微一楞电光石火般的一刹那,提起一脚便已踹在张剑的身上,没人知道被踢中这一脚张剑承受了多大的力量,只是看见张剑的身体猛的飞起,转眼间就已飞出了圈外…… 张剑落败! 杨衡目瞪口呆的看向爬起身正在掸灰的张剑,上一场张剑与洪禧的比试他还记忆犹新,张剑虽胜却胜的并不轻松,而在他看来洪禧的枪法与自己比起来,完全可以说的上是相差甚远,这张剑战的这般幸苦,可见枪法也就一般,对上许景十招之内落败基本没有悬念。 可没想到面对许景狂风暴雨般的抢攻,张剑坚持了近六十招,期间还有数次隐隐占了些许上风,杨衡也已经盘算过了,如果上一次他与许景对战之时,许景也如刚才这般半点不留余力,他能不能撑到三十招都很难说,那撑了五十多招的张剑岂不是比他更强!这一刻杨衡多少有点受打击。 可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杨衡其实错误的高看了张剑的武艺,张剑武艺不弱不假,可要说比杨衡厉害,却也未必,他之所以战这么久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他大半的时间都用在了防守上面,如果像杨衡与许景对阵时候那般以攻对攻……能战到什么程度,估计只有如今刚和许景交过手的张剑自己才能知晓了。 第二场钟仇对阵宋戎! 宋戎与瞿古本是同乡人,两人认识时间不短,也经常一起切磋枪法,瞿古的赢面还要大上一些,如今对上一招击败瞿古的钟仇胜算本就不大,最终交战十几个回合,宋戎手上肩上腿上各中一枪,毫无悬念的败下阵去。 接下来的刀盾战中,萧石战胜张休,段宸败给聂庚,萧石与聂庚二人连同许景、钟仇一起进入总决战。 长枪对阵最后一场,许景对战钟仇,钟仇的武艺确实精湛,可比起许景终归还是稍逊一筹,不过许景对战张剑的时候体力明显消耗很大,刀盾两场结束的也太快,重新上场看上去还没恢复完全,所以这一战看上去有点‘艰苦’,对战三十余招,许景才抓住钟仇的一个致命破绽,一枪点中钟仇前胸,取得最终胜利,总算也是不出意外的成为了长枪卫第一人。 刀盾兵最后挺近决战的两人,聂庚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斯斯文文的看上去倒是像个读书人,穿上笔挺的军装身子更显瘦弱,能进入今天的复赛战就已经让人觉得有点惊奇了,可没想到他尽然连过两阵,甚至上一场战胜的段宸,乃是最被五巨头之一的李准将看好的高手,地位与许景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可最终站在刀盾兵最后的角逐场上的却是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聂庚。 萧石看上去则有三十来岁,国字脸,满脸都是剃过以后留下的胡茬桩子,如果不剃的话,估计和赵吉祥有得一拼。 萧石是延安卫所的一名九品巡检,李自成攻占西安以后,他连想都没想就立即将妻儿老小一家四口送回了乡下,自己则回了延安卫准备协助守城,没想到延安卫所面对流贼大军根本不堪一击,半天不到就被攻破了卫城。 萧石和手下几名弟兄凭着手里几把钢刀愣是杀出城门,一路躲藏流贼斥候死命奔逃,最终活下来的也只剩下他一个,等到回了家乡,才发现家乡已被小股流贼肆掠,年迈的父母惨死在流贼刀下,妻子也被流贼侮辱,最后掩埋了二老,吊死在坟前树上,只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两岁儿子,在坟前饿的奄奄一息…… 萧石身负灭门之仇,血性男儿如何能忍,将儿子交给邻居看管之后,提起就钢刀杀了出去,最后遇上一股二十余人的流贼后,萧石连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身负数十创将这一股流贼尽数斩绝。 如果不是怕儿子活不下去,萧石当时就准备返回延安卫,拼了这一身性命也要再斩下几颗流贼头颅,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南下,只想着能把儿子抚养成人以后,再回来与流寇拼个你死我活。 他和郭助一样,最后目的地也是南京城,不过看到江心洲上的一切以后,还是选择了留下并成为了新军的一员,至于他的儿子则被收容进了孤儿营接受妥善照料,再无半点后顾之忧。 上个月初十,定王发布大征兵令,以他的武艺入选骑军不存在半点问题,只是可惜当天正好轮到他执勤,等到执勤结束轮班的时候,骑军已经招收了七千余人,榆林九将设下的征兵点已经收摊,于是他就这么留在了一号大营,成为沧海遗珠一般的存在。 不过也正因为老一号大营将士被骑军抽调太多,他们得以留下的这千余弟兄,几乎人人得以晋升,他入营以后虽没显露过什么武艺,可每次体能技战考核都是全优,晋升最是快捷,短短半个月就从少尉队官晋升为上尉翼长!如果他马上战胜聂庚,成为刀盾卫中最强,那么军副都指挥的位置轻松便可收入囊中! 萧石用力捏了捏刀柄,他必须取得这一场的胜利,因为他要为他的父母妻子报仇,定王倾力打造的这支新军,无疑将会实现他的心愿! “来!”萧石一声大吼:“战!” 聂庚似乎被这一声吼给吓了一大跳,再看萧石,已经消失在原处,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带着腾腾杀气冲向他所在的方向! 说是刀盾对战,其实并不一定非得持盾厮杀,就好像如今场上的两人尽皆摈弃了盾牌,转眼间的功夫便已厮杀在了一起,刀光挥舞出来的银光以及碰撞时产生的火花,在演武圈中蔓延激射。 萧石一边挥刀狂砍,一边出拳乱砸,刀风拳风交相呼啸,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攻守进退丝毫不乱,萧石也不甘示弱,不但没有丝毫后退,一把钢刀上下翻飞,将萧石的攻势轻松化解,瞅准一个空挡,猛的抬起一脚踹在萧石的腹部,将萧石踹的一个趔趄,趁着萧石一退的机会,聂庚挥刀直冲而上,凌厉的刀光上下左右荡出一道道波纹,将萧石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其中。 转眼间萧石已被聂庚死死压制住,聂庚则一改防守之风,钢刀大开大合,带起一股似是要斩尽一切虚妄的滔天煞意。 “啊……” 萧石嘶声狂吼,他已经被聂庚死死压制,扑向他的刀锋如同大江大河一般奔腾不息绵延不绝,聂庚的攻击如他的防守一样,衔接的极其紧密,根本没有留下一丝一毫让他扳回劣势的机会。 萧石不甘心,很不甘心,他可是尸山血海里走了一遭的狠人,手上的人命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一身横练刀法在延安卫的时候,谁不竖个大拇指,他怎么可能不是一个年纪不到二十,可能连血都没见过的毛头小子的对手!他要是脱下这身军服,光是身上的伤疤就能把这个楞小子给吓晕过去! 脑中杂念一多,刀法更显凌乱,本就被死死克制只能被动防守的萧石,终于被聂庚抓住机会,用没有开锋却沾满红漆的刀身,连续劈中十余刀,憾然而败…… 第五十九章 军中大比(5) “可惜了。”站在朱慈炯身后从头到尾一声没吭的林森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满脸遗憾道:“萧石的刀法绝不弱于这聂庚,而且更加适合战阵厮杀,聂庚的刀法则更倾向于比武较技,颇合武林之风。” “只是萧石求胜之心太过急切,这才被聂庚抓住时机,一直压制到落败,可就算被压制,萧石只需沉住气,慢慢寻找机会,也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可惜他被压制以后更显心浮气躁,如此又岂能不败,不过这聂庚刀法却颇有名家风范,可终归略显生硬,这番对战,反倒是将其刀法打磨的更加圆润了几分。”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朱慈炯就属于典型的看热闹,谁胜谁败对于他来说至少现在没有太大意义,能看到冷兵器精彩的激烈对撞,就已经算得上是大有所获了。 三轮十六场冷兵器较量,进行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终于告一段落。 聂庚萧石退场之后,执勤的列兵就已经开始忙碌,不一会的功夫便在校场上一字排开摆放了三十个环形标靶,又在一百步外用石灰划出一道白线,往日火器营训练,标靶放置的距离都是七十步,这次火枪大比却放到了百步,无疑增加了射击难度,对于火枪精度的把握也开始考验每一个即将参加射击比试的火枪兵。 二号大营主将林森已经走下阅兵台,迈步走向射击点,到了跟前喝道:“各将士入场准备。” 三十名火枪手依次入场,很快就在各自射击点上站定。 林森走到正中位置,说道:“射击比试共分十轮,以最终环数高低定胜负,成绩共分三等,第三等第十三名到第三十名共计十八人,第二等第四名到第十二名共计九人,前三名为第一等,现在各就各位准备开始。” 三十名火枪手同时抬枪,瞄准前方环形射靶。 “第一轮开始!” 嘭……嘭……嘭…… “第二轮开始!” 嘭……嘭……嘭…… …… “第十轮开始……” 嘭……嘭……嘭…… “射击完毕。”林森面部没有任何表情,转身喝道:“执勤列兵,验环报数。” “报告!第三十号靶列兵庄重环数五十八。” “报告!第二十九号靶列兵刘天德环数六十三。” “报告!第二十八号靶少尉曹寻环数六十七。” “报告!第二十七号靶列兵路川环数六十一。” “报告!第二十六号靶都尉顾骏环数八十六。” “报告!第二十五号靶列兵董正刚环数六十二。” “报告!第二十四号靶上等兵苏正实环数六十五。” “报告!第二十三号靶少尉罗淙环数五十八。” “报告!第二十二号靶上等兵陆全环数七十六。” “报告!第二十一号靶列兵杨川环数六十四。” “报告!第二十号靶上等兵皮仓环数五十五。” “报告!第十九号靶上尉沈更环数八十三。” “报告!第十八号靶列兵石全环数七十四。” “报告!第十七号靶少尉江河环数六十六。” “报告!第十六号靶上等兵颜体仁环数六十三。” “报告!第十五号靶校尉封申环数六十二。” “报告!第十四号靶上尉诸葛云环数八十二。” “报告!第十三号靶列兵赵刚环数七十一。” “报告!第十二号靶校尉南宫泽环数七十四。” “报告!第十一号靶都尉金恩泽环数八十七。” “报告!第十号靶列兵邓平环数七十四。” “报告!第九号靶校尉羊渔环数六十三。” “报告!第八号靶少尉田伏环数五十七。” “报告!第七号靶上等兵胡匡环数六十九。” “报告!第六号靶列兵项司曾环数七十二。” “报告!第五号靶校尉田城环数七十一。” “报告!第四号靶上等兵卜一环数五十六。” “报告!第三号靶少尉余世环数七十五。” “报告!第二号靶少尉陆富环数七十七。” “报告!第一号靶列兵季威环数八十。” 顾骏的脸色有点难看,这次比试他居然没能拿到第一!尽管依旧名列一等,可是以后只要有人谈起这次军中火枪大比,必定会提到谁拿了第一,至于第二谁会在意?不甘心呐。 金恩泽、沈更、诸葛云三人与他一直以来都是老对手了,七十步靶,他们四人正常能打出九十环以上,可他的平均成绩是九十三环,而金恩泽只有八十九,没想到如此关键的一场比试,金恩泽会超常发挥这么多,百步距离发挥的尽然不输给七十步,直接将他死死摁在了下面。 执勤列兵每报出一个靶位,林森就会记下一笔,等到全部报完,稍稍一统计,便已有了结果。 “本次射击比试结果如下。”林森目光扫了一遍,清了清嗓子道“金恩泽、顾骏、沈更三人成绩一等,诸葛云、季威、陆富、陆全、余世、石全、邓平、南宫泽、项司、田诚、赵刚九人成绩二等,其余十八人成绩三等。” 公布完成绩,林森又特意看了眼金恩泽,似乎金恩泽能胜过顾骏夺取第一,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并没有多说,转身走向阅兵台,将手中比试成绩单郑重地交到了朱慈炯手上。 擂鼓手擂动巨鼓,入营超过两个周期二十天的基本都能从鼓点的节奏分辨出这是什么鼓,比如默哀鼓敲的很慢很沉重,列阵鼓平缓不快也不慢,紧急集合鼓比列阵鼓要稍微快上一点什么的。 现在的鼓声老兵一听就知道是列阵鼓,连忙招呼一个营内的兄弟按照本阵方位开始列阵,可如郭助这样入营十来天,还连今天在内一共四天都是在比试中度过的新兵,完全没有节奏,一万多人列阵远比任何一次要多的多,五十声鼓点结束,还有近半的官兵没有走到自己的方位上。 阅兵台站在朱慈炯身后的五巨头脸色因此变得都不是很好看。 朱慈炯并不在意这些,一万多官兵,其中包含了七成左右入伍不到一个月的新兵,你还想怎样,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不错了。 终于一万五千多官兵列阵完毕,参加复试的五十人也都归于自己所在的方阵,目光全都投向阅兵台。 第六十章 建军 “将士们,今天你们齐聚在这里,成为孤王麾下的一名士兵,为的是什么?”朱慈炯顿了一下说道:“为的是将那些肆掠天下逼的你们走投无路的流寇恶贼通通剿灭!为的是将夺取你们土地逼的你们不得不背井离乡艰难求活的贪官污吏彻底铲除!为的是能冷了有衣穿,饿了有饭吃,困了有一处可以栖身的住处!为的是能还这大明天下一个朗朗青天,可以让子孙得以不受战乱之苦,从此安定得以绵延子嗣!” “所以你们今天站在了这里!为的就是有一天拿起刀枪走向战场,将一切想要阻挡你们实现这一切的人彻底斩杀,为的是能在战场上获取足以封妻荫子的军功,孤王在这里向你们承诺,只要你们不怕死敢拿命去拼!孤王就可以给予你们想要的一切!” “今天二月初一,孤王来到这里是因为什么,各位将士想必都已知晓,不错!就是建军!就像是女人跟了一个男人,总想着要一个名分一样,你们既然参了军,那么军队的番号就是你们的名分,师不出无名,军无番不立!” “按照孤王原先的打算,建军起码要等到三个月以后,可是如今流贼猖狂至极,上个月的今天黄来老儿在西安建国称帝,公然与我大明分庭抗礼,如今更是渡过黄河突入京畿重地,意欲颠覆我大明社稷正统,孤王身为大明宗室,又岂能让这祸乱天下的老贼再去祸害大明的无辜百姓,所以孤王决定提前建军,将士们也随时做好征战沙场的准备。” 站在朱慈炯身后的赵吉祥突然一抬手,只听见下面一万多官兵齐声大吼,杀尽流贼屠绝贼寇!战!战!战!呼声震天,甚至连相隔较远的三四号骑兵大营内奔腾不息的马蹄声都被压了下去。 这话自然是早已编排好的,可谁又敢说这不是代表这些官兵的心声,百姓的心思很单纯,定王说的那些为什么,他们不会去考虑那么多,他们只想要军功,因为军功可以换取一切! 他们只愿意为定王去上战场,去卖命,因为定王不但让他们得以活命,甚至可以让他们的妻儿活的更好,哪怕战死!也没有半点后顾之忧,因为定王会照顾好他们身后的一切!这就够了! 朱慈炯接着说道:“孤王今日会在这大营之内设立五军,除了孤王的亲卫一军和近卫一军外,便是常规三军,常规三军每军编制一万四千余将士,共设五卫二十五营,每卫编制两千三百左右,每营四百五十左右,编制不足者日后征兵再做补充。” “现在孤王宣布,新编常规第一军,定名‘逐日’,军服统一为暗红色,军旗图样‘鹰击长空’,逐日军设都指挥一人,林森暂授少将衔任第一军都指挥职,设代准将副都指挥两人,左副都指挥李丰,右副都指挥许景,授旗!” 一名手臂上套着绣有‘护旗’二字袖章的校尉,双手平端一只长条木盒迈起正步走向阅兵台,在二人身后同样有三十名列队整齐,手臂袖章上同样绣有‘护旗’字样的列兵踏起正步跟随其后。 三十一名护旗军士走到阅兵台下,啪的一声立正,只听见护旗校尉大声道:“林少将接旗!” 林森脸色严肃走下阅兵台,立正敬礼,然后打开木盒将里面卷起的军旗取出,双手捧起走回阅兵台上,待到朱慈炯面前,再次立正站直道:“启禀王爷,逐日军都指挥林森接旗完毕!” “展旗!”朱慈炯下令。 林森一个标准的向后转,面向全体官兵,大手抓住旗杆用力一扬,顿时一副金边红底黑鹰旗帜展现在所以官兵眼前。 “立正!敬礼!” 全体官兵目光全部投向这副张牙舞爪迎风搏击的黑鹰军旗上,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礼毕,稍息!”赵吉祥喊的次数太多,感觉嗓子有点哑…… 朱慈炯道:“逐日军下设五卫,第一卫‘鹰爪卫’,卫统带官钟仇,暂授准将衔,另设卫副统带官两人,由李众、洪禧担任,暂授都尉衔。” “第二卫‘鹰扬卫’由两千三百刀盾兵组成,卫统带官段宸,暂授准将衔,另设卫副统带官两人,由傅济、尤川担任,暂授都尉衔。” “第三四五卫皆为火枪卫,第三卫‘苍鹰卫’统带诸葛云,副统带田诚、杨川,第四卫‘金鹰卫’统带季威,副统带田伏、路川,第五卫‘银鹰卫’统带陆富,副统带封申、皮仓。” “新编常规第二军,定名‘望月’,军服为墨绿色,军旗图样‘虎啸山林’,军编制一如逐日军设都指挥一人,杨衡任第一军都指挥职,左副都指挥顾骏,右副都指挥聂庚,下面授旗!” 同样三十名护旗手护送‘虎啸山林’ 旗,交给杨衡不提。 “望月军同设五卫,长枪第一卫定名‘暴虎卫’,卫统带官张剑,卫副统带官由瞿古、戴横担任。” “刀盾第二卫定名‘猛虎卫’,卫统带官萧石,卫副统带官幸壮、扈纪刚。” “火枪第三卫‘虎狼卫’统带陆全,副统带赵刚、庄重。” “火枪第四卫‘虎豹卫’统带项司,副统带罗淙、羊渔。” “火枪第五卫‘虎狮卫’统带石全,副统带江河、苏正实。” “新编常规第三军,定名‘星辰’,军服为天蓝色,军旗图样‘斗转星移’,军都指挥雷承,左副都指挥赵吉祥,右副都指挥沈更,授旗!” 同样三十名护旗手护送斗转星移旗,交给雷承。 “星辰军五卫,长枪第一卫‘星宿卫’,卫统带官宋戎,卫副统带官郭助、端木修。” “刀盾第二卫‘星汉卫’,卫统带官张休,卫副统带官庄伏、武信。” “火枪第三卫‘星宇卫’统带余世,副统带卜一、刘天德。” “火枪第四卫‘星光卫’统带邓平,副统带董正刚、曹寻。” “火枪第五卫‘星火卫’统带南宫泽,副统带颜体仁、胡匡。” …… 第六十一章 不抛弃不放弃 宣布完三军中高级将领任命,朱慈炯总算是舒了口气,可还是说道:“常规三军十五卫,每卫编制两千三百将士,每军另设独立骑军一营,独立医护兵一翼,不过如今一二号大营只有将士一万五千三百余人,故每卫暂编千人,待日后兵源慢慢补足便是,孤王别的不多说,只是要你们记住,记在心里刻在脑子里,你们是袍泽!你们是战友!不管到了任何时候永远记住六个字‘不抛弃!不放弃!” “至于孤王的亲卫、近卫二军,暂时有番无编。朱慈炯笑了笑说道,近卫军主将由金恩泽担任,不过现在是个光杆主将,但星辰军指挥雷承最近这段时间另有任务,金恩泽暂代星辰军指挥,待雷指挥回来自行卸职,好了,孤王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现在各军各卫主将安排将士们整编入番,雷承、顾骏、许景你们三位随孤王去军议室。” 军议室内。 “许景徐景。”朱慈炯笑眯眯得看着站在自己眼前,跟一根树桩子似的许景道:“魏国公次孙,不知道徐公子来到孤王收容百姓的江心洲参军入伍意欲何为啊。” 许景脸色不变,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迟早瞒不住一样,说道:“回禀王爷,许景只是魏国公府上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子,若非练就一身武艺,只怕境遇未必会比府中下人高出多少,如今天下乱像四起,烽火遍地,许景身负武艺,自有保家卫国之志。” “恕许景直言,大明兵勇虽号称百万,然多不堪一击,甚至如左良玉、高杰之辈手下兵勇,只知霍乱府县祸害百姓,遇敌则一溃千里,实是兵不如贼,许景空有报国志向,却又投靠无门,闻王爷仁义招募亲卫,故而离府投军,只为能一展所长,期望来日能追随王爷征战天下,剿平流寇,为我那从未受过父亲重视的母亲博取一个诰命之身!” “好一个忠孝两全,不过孤王如何知道你是不是受魏国公指派,前来探查军情的呢?” 许景猛的单膝跪地,铮铮说道:“许景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但有半句虚言,天地共齑之。” 朱慈炯微微动容,这个年代赌咒发誓可不像后世那样跟放屁没两样,许景能说出这话可见其确为一片赤诚:“难道魏国公对你来这里参军没有异议?” “回禀王爷,许景只说外出游历,是以祖父父亲皆不知我其实是来了这里入了王爷亲卫。说到这里,许景脸色露出一丝苦笑,许景虽为公爷之孙,实际上在府里并无任何地位,是死是活,其实也并不会放在祖父父亲心上。” 朱慈炯暗自感叹,嫡庶尊卑千年不易,想要改变谈何容易,许景说的虽然看上去并不在意,这其中的心酸苦涩又哪能为外人道哉。 “罢了。”朱慈炯叹道:“你是否忠于孤王不要紧,但你现在身为一军副指挥,需谨记一点,那就是忠于大明,做好份内之事,孤王保你日后封妻荫子,也保你母亲一个诰命之身。” “许景誓为王爷效死,为大明尽忠!” 许景的事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忠于不忠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说的明白的,只能看表现,日后许景是忠还是别有用心他自会分辨,摆了摆手道,去,将雷承顾骏二人叫进来。 朱慈炯找雷承顾骏二人,自然为的是顾宽之事,不过是不是应该和顾骏实话相告,朱慈炯也是考虑了很久,现在顾骏已经做到了一军副将,日后做到一军统帅都不是没有可能,朱慈炯可不想自己的得力大将日后因为这件事产生心结,甚至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所以最后还是决定把话先说开,让顾骏至少有个心里准备,这么做对于今后一言可决万人生死的朱慈炯来说,似乎有点妇人之仁,更显得没有半点枭雄本色…… “顾参将可知孤王找你来所为何事?朱慈炯莫名其妙得问了一句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顾骏敬了个军礼,大声说道:“王爷但有吩咐,顾骏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上个月没有回家探望父母是。”朱慈炯淡然说道:“孤王放你三天假,回去好好陪陪他们,尤其是你的父亲。” 顾骏听的一头雾水,他每个月确实都可以休息一两天,如今身为一军副将,又是参将军衔,已经可以不用像以往那般每日练习射击,想要回家更是随时随地的事情,可定王却说放他的假,还特意让他回去陪父亲,怎么感觉都有点不对味。 其实他不愿意回去的主要原因就是现在根本没办法坦然面对父亲,几个月来父亲身上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甚至隐隐有了一股霸气,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他猜不出来,可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他每次回去,父亲对他嘘寒问暖的实在是让他接受不了,与往日里对他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 不过听父亲说定王爷有意纳他妹妹为妃,那么他们一家就是皇亲,难不成父亲的变化是因此而来?再说他那个妹妹,以前多么天真活泼的一个女孩子,现在被宫里那个太监调教的举手投足都一板一眼,往日里的灵动那是半分也看不见了,总之一家子人,他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王爷?”顾骏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唉……孤王之所以让你回去陪父亲,是因为……朱慈炯叹道,是因为三天过后,或许你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你父亲了。” 顾骏一惊,慌道:“王爷此话何意?” “孤王要派你父亲去执行一项任务,事涉机密,孤王不能告诉你到底是什么任务,但是可以告诉你,这项任务九死一生,甚至可以说是十死无生,但只要你父亲能完成这件任务,那么必将震慑天下!” 顾骏拳头攥的死死的,脸憋的通红,王爷说了,这件事乃是机密不能告诉他,那么他作为一名军人,就不应该多问,哪怕牵扯到他的父亲。 可身为人子,明知父亲将要执行的任务凶多吉少,又如何能够淡然处之! 嘭的一声,顾骏双腿跪倒,一头重重磕倒在地,哽咽道:“属下不敢问王爷让我父执行什么任务,但是恳请王爷能让我陪同父亲一起去执行,我们一家愿为王爷效命,万死不悔!” “不行!”朱慈炯断然喝道。 第六十二章 北上计划 “站起身来!”朱慈炯厉声喝道:“孤王说过,只要孤王身着军服,任何将士面见孤王只行军礼,不得行跪拜礼,军人的脊梁膝盖不能弯!你身为如今高级将领,难不成当孤王的话是耳旁风吗?” 雷承站在一边被唬了一跳,印象中的定王一直以来都是和颜悦色,年纪虽轻,但总能让人感到一种亲切、如沐春风般的感觉,不要说是雷霆之怒,就是斥责他们的时候都很少,如今这一怒,雷承终于认识到定王终归是定王,是他以前需要仰望,以后只能追随的存在。 顾骏和朱慈炯单独接触的时间几乎没有,现在被这一喝,身体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嗖的站起,立在哪里动也不敢动。 “这才像个军人!”朱慈炯语气平缓了些道:“你的父亲希望你以后能够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成为大明社稷的柱石,他去执行这个任务,如果成功,或许随同他前去执行任务的将士不会有什么牺牲,但他必死!可如果失败,他也许会活下来,但是执行任务的将士会死很多人,甚至全军覆没,如果让你去执行这个任务,那么你是希望你父亲成功还是失败?这不是对你一个人的残忍,更是对所以将士的不负责任!” 顾骏身躯微微颤动,成功了父亲会死,失败了袍泽兄弟会死,如何抉择! 朱慈炯叹息道:“如果任务成功,此事必然震动天下,但你的父亲只能做一个无名英雄,不管这件事日后有没有大白于天下的机会,你的父亲永远也不会让人知道,他的死后哀荣唯有靠你去争去夺,你与其在这里哆哆嗦嗦不像个男人,还不如抓紧点时间,去训练手下的兵,来日好好夺取军功,让孤王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追封你的父亲。” “卑职知道错了。”顾骏低下头,两三个月前,他们一家还只是经营一家粮油铺子的普通商户,受尽了官府差役的盘剥,只能算是勉强养活一家子,是定王让他们一家有了今天,不但让他的亲人过上了往日里连想都不敢想的日子,不仅他的弟弟能有书读,也不仅仅是让他参军,乃至有了今天的地位,甚至他的妹妹还能成为王妃,这一切可都是定王赐予他们的! 他们一家五口,不管是他还是他父亲为了定王去死!那也是理所应当的,想必他的父亲也是一样的想法,他现在这个样子,定王说的没错,他真的不像是个男人。 “去,这几天好好陪陪你父亲,不要多问,该告诉你一切的时候,孤王自会告诉你,此事绝密,记住,你是一个军人!” 顾骏立正敬礼,说道:“卑职记下了,卑职告退!” 等到顾骏离去,雷承疑惑道:“王爷让卑职去执行的任务莫非与顾参将之父有关?” “嗯。”朱慈炯点了点头道:“此次任务事关重大,凶险虽不比你去榆林执行营救任务,但重要性要比去榆林超过百倍!并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保证完成任务!”雷承猛地站直。 朱慈炯脸色严肃,沉声说道:“孤王得到可靠情报,李贼五十万大军已渡过黄河,五六日内必然进抵太原城下,太原若失则代州必然不保,一旦代州失于贼手,李贼必挟大胜之威,一鼓作气向雁门关宁武关一线推进,按照孤王的推断,雁门关势难孤守,若败,则最迟本月底下个月初李贼大军就会杀入大同境内。” “我大明虽在大同、阳和、宣府等九边重镇陈兵百万,可除了山海关五千关宁铁骑尚能硬撼李贼主力外,其余官兵早已堕落腐化不堪,孤王料定一旦李贼屯兵大同,大同必然难保,一旦大同陷落,则九边巨震,到了那个时候李贼一路势如破竹杀到京师城下,只怕已属必然!” 雷承听的浑身冷汗都冒出来了,他不是不相信定王的推测,相反自从上次定王准确预判了榆林战局之后,雷承就已经从骨子里对定王佩服的五体投地,要知道那个时候定王才不过十四岁啊! 可定王现在说的这番话也太匪夷所思了,大明最有战力的军队当属九边各镇无疑,看看榆林以三千士卒硬抵流寇十万大军十数天士气不堕就知道了,大同宣府比起榆林那可是重镇中的重镇,流贼就算势大,一个多月杀穿山西直入京师城下?怎么可能!不要忘了,这一路上不但有数十万雄兵,还有数座雄关坚城啊! 但如今定王言之凿凿,一副天下形势尽在掌握的样子,他能不信吗?他敢不信吗? 忍住一肚子的疑惑,雷承问道:“王爷的意思是让卑职带兵北上勤王?” “勤王?”朱慈炯呵呵笑道:“孤王会拨给你一千骑军,大多都是开始与你一起入营的老兵,另外陈玹梅凤夫妇也会从旁协助,可如果李贼真的陈兵京师城下,光靠你们这千把号人勤王,直面流贼老营主力,除了送死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你们的任务是救人!” “你们持孤王令牌以勤王的名义北上,记住这一千将士一路上不能表现的太过精锐,相反让人觉得越像乌合之众越好,接近京师之后,不得再用令牌,化整为零潜入城内,暗中蛰伏,一旦城破,记住!是城破以后你需在第一时间内或持本王令牌或直接杀进皇城,总之必须将孤王的父皇母后,还有太子、永王、昭仁公主包括先帝的张皇后救出宫去,至于其她妃嫔能救则救,不能救尽数杀之!” “救人之后你们可趁乱逃离京城,也可暗中蛰伏等待时机,但是城破三日之内必须离开京城,至于选择什么路线南下,只能看当时情况再定,但是你需切记,一路护送父皇他们南下时,万不可泄露他们身份,若有窥探者格杀勿论!” “京师之事错综复杂,孤王难以一一把握,苗公公会随你们北上,入京之后如何安排,你只需听他安排便是。” 雷承长大了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整个人仿佛都麻木了…… 第六十三章 秘密尖刀 “草民顾宽(顾陈氏、顾颖)叩见王爷。” “望月军左副都指挥顾骏叩见王爷。” 二月初四亥时天色早已黑透,朱慈炯在雷承、丁发祥、陈玹夫妇的陪同下出现在八卦洲顾家大宅内。 今天朱慈炯穿的是常服,顾骏也没有穿军服,所以跪拜倒也算不上违规,如果顾骏穿了军服,那么遇见没有穿军服的朱慈炯,只需行单膝礼便可。 如今几位武林高手已是各司其职,姬际可与王来咸还有陈玹夫妇如今可都是在南京城里挂了号的,虽然朱慈炯并不惧官场非议,但在如今的局势下,还是尽量保持低调。 所以朱慈炯安排四人走访乡间各镇,搜罗体格健壮的大汉猛汉,聚集在一处,按照朱慈炯亲自拟定的训练计划,秘密组建一支这个时代的特种部队,也可以称之为朱慈炯麾下的尖刀步军营。 这支秘密部队,除了要完成朱慈炯定下的苛刻至极的训练科目以外,还要接受各式各样的特殊训练,比如姬际可的拳法枪法,王来咸的点穴之术,陈玹的刀法,梅凤的轻身暗器之术等等,不要求精通,但必须要能简单运用。 朱慈炯对负责此事的姬际可的最低要求是,这支秘密尖刀部队的编制要达到千人,并且必须让每一个尖刀兵的手里至少要染上一条人命,这年头可杀之人多的是,找上几千罪大恶极的人砍砍,不会有太大难度。 另外,朱慈炯为这支尖刀定下的目标是,能在一年半内必须让这千人能够完美执行包括刺探、斩首、暗杀、决死陷阵乃至前往死地进行自杀式攻击等等一切任务的能力,当然军纪肯定是摆在第一位的。 为了能练出这么一支队伍,朱慈炯可谓倾尽全力,一上来就拨给姬际可十万两银子,给其招募人手时候安家之用,更是让如今负责盐场的蒋伸将一年半以内的所得收入,直接转给姬际可,那可是数十万两银子,不要说现在朱慈炯的军队没有军饷,就算以后有了,这几十万两银子也差不多够四五万常规军队一年的军饷开支。 而现在他只要的是一支千人队,可见代价有多大,至于姬际可拿了银子去怎么用,朱慈炯不问,他只要一年半以后看到让他满意的结果。 还有就是丁发祥这位未来的八极拳宗师,如今已经成为朱慈炯的贴身护卫,直接住进了武英殿的偏殿,这家伙在南京几乎没人认识,做朱慈炯的护卫倒算得上正合适。 朱慈炯惫夜前来顾宅,自然不会只是为苗宣、雷承送行,只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苗宣在屋外拜见的时候,朱慈炯只是在其耳边说了四个字‘传位诏书’,主仆二人心领神会自不必多言。 “都起来。”朱慈炯伸手虚扶了一把,看着跪在眼前的四个人,朱慈炯也是感慨良多,顾宽自不必说,为了不惊动任何人,今天夜里就要踏上前往京师的绝命之途,顾陈氏只是一位老实巴交的妇人,定王突然驾临,眼里除了惶恐也没别的,她也不知道她们一家之所以会拥有现在的一切,完全是因为他丈夫用命去换来的,而且今夜就是诀别。 而顾颖,这个如今不过十三岁的女孩子,经过苗宣两个多月的调教,身上隐隐已有了点点贵气,就连跪拜的时候都显得端庄大气了许多,朱慈炯现在多少有点无奈,作为一个注定要成为帝王的人,身边不可能少的了女人,为了皇家繁衍也不能少女人,身为一个男人他不会对这方面有什么抵触,所谓真爱……也就是小说里的故事而已。 身为帝王,为了所谓的‘爱情’去专宠一人乃是大忌,后宫不宁前朝不安,乃至于帝王自己都别想有安生日子过,古来帝王讲究的是雨露均沾,末世不谈,盛世专宠,可以借鉴一下唐玄宗与杨贵妃,或者前世历史上的顺治与董鄂妃,基本没什么好下场。 朱慈炯如今身边的四个女人,纳顾颖为妃,无非就是安顾家之心,纳杨芹则是为了让杨衡三兄弟更加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至于卞氏姐妹花,呵呵,那纯粹就是男性荷尔蒙在作祟,与狗屁真爱半钱银子关系也没有。 心里为这辈子可能没希望找到真正的爱情默哀了一秒钟,朱慈炯说道,顾骏,你连夜回营述职去。 顾骏一怔,自然知道定王赶他回去是因为什么,这三天来他和父亲可说是狠狠上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的好戏,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可真正到了最后时刻,顾骏眼睛还是一红,转身面向父亲,双膝跪倒,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道:“父亲珍重,孩儿这就回营去了。” “去,去。”顾宽挥挥手道:“好好为王爷效命,莫让朕……为父心里挂念。” “孩儿记下了。”顾骏起身,又对朱慈炯拜了一拜,头也不回的转身奔出门去。 这才是真的生离死别啊,朱慈炯轻叹,道:“你母女也回房去,孤王有话要和顾宽说。” “民妇(民女)告退。”母女俩福了福,相继离开。 “顾宽,该说的该做的,苗公公也都与你说明白了。”朱慈炯缓缓说道:“如今北上再即,你可还有什么心愿,告诉孤王,孤王会尽力为你达成。” 顾宽呵呵笑道:“朕乃大明天子,治下臣民亿万,拥四海之富,但有所求,又岂会用的上你一个亲王。” 朱慈炯发自内心的笑了,顾宽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在他面前表现表现,可举手之间带出的那隐隐霸气,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能做到这一点,固然离不开苗宣这几个月的悉心教导,可若是顾宽自己不认同,或者始终不敢将自己带入皇帝的角色,那么再怎么教导也是白费,如今看来成效斐然,他也确实可以放心了。 朱慈炯连说了几个‘好’字,然后对雷承说道:“雷将军,准备一下,连夜出发,孤王就在这南京城等你归来,为你庆功!” 第六十四章 宁武陷落 时光荏苒,转瞬即逝。 二月初六,顺军兵抵太原城下,初八,巡抚标营裨将张雄开新南门投降,镇守太原的晋王朱求桂被活捉后处死…… 李自成攻克太原后继续向北进军,同时发布永昌元年诏书,要求崇祯皇帝看清形势,及早投降,并自去帝位…… 二月十五,李自成攻克代州,代州守将周玉吉不敌退往宁武关,李自成统兵五十万号称百万,二月二十日杀过雁门关,二十一日追击周遇吉至宁武关下! 周遇吉是明末锦州卫人,勇武善战,因将张献忠逐入四川、保护献陵等战绩被加封为太子少保、左都督,总兵山西军马。 五日前,周遇吉困守代州,死战数日终因弹尽粮绝不得不退至宁武关,然而顺军攻下代州之后,根本没做休整,追着他的屁股一直杀到宁武城下,一时间周遇吉连安排防务,与顺贼决一死战的准备都还没做好。 宁武关位于山西中部,是太原北上大同的交通要道,与偏关、雁门关一起成为防御关外蛮夷的山西三关之一,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然而此时的宁武关下,顺军旌旗蔽日,大营绵延数十里,而宁武关内守军不足四千,力量对比极其悬殊。 李自成吸取榆林之战的教训,如今攻打坚城要塞,必先以炮轰,如今宁武关下林林总总摆放了三四十门巨炮,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宁武城头,只等李自成一声令下。 顺军大营中军帐内,李自成寒声喝道:“陈尚智!” “微臣在。”陈尚智出列应道,他本是平阳守将,只因投降大顺又劝降了熊通,得以重用,仍带本部人马跟随顺军一路攻城陷关。 “你且去宁武关,告诉周遇吉,趁早归降,仍得重用,若是稍有迟缓,朕必屠其城!” 陈尚智跪下磕头,道:“微臣必不负圣上所托,定说得周遇吉领军归降。” 宁武关内,周遇吉看着前来说降,一副大言不惭样子的陈尚智狂笑道:“周某世代皆受国恩,岂会降了李贼,你身为一城守将,不思报国,背祖忘宗,还敢不知死活来做说客?来人给我把这背国狗贼砍了,首级送往京师,让天下人都看看投贼之人的下场!” 几名军勇冲上来,不由分说将陈尚智打翻在地,捆的跟个粽子似的,往外押去。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陈尚智惨呼道:“周将军切莫自误,圣上一旦破城,只怕玉石俱焚,周将军祸亦不远矣。” 呸!周遇吉一口浓痰吐在陈尚智脸上,怒道:“区区驿卒也配称孤道寡,什么两军交战,流寇!贼子罢了,拖出去斩了!” 不一会功夫,陈尚智血淋淋的人头便被装在木盘内送了进来,周遇吉冷哼道:“数典忘祖之贼便是此等下场,将首级送往京师,尸身扔去关下,好教那李贼死了招降之心,本总兵就要在这宁武关与李贼决一死战!” 堂内诸将无不脸色微变。 周遇吉目光微寒,他从代州退到宁武,已是退无可退,唯有决死一战,好在宁武关高壕深,关墙之上尚有火炮数十门,数千精兵死守,未必没有将顺军死死挡在关外的可能,他已经发文大同调兵,只要扼守此处险要,坚守十余天,流贼虽然势大,但只要援军一到,内外夹攻,也未必没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 顺军大营内,李自成知晓陈尚智被斩的消息后勃然暴怒,亲自策马奔至关前,手中马鞭指向宁武关道:“周氏小儿不识天时大势,自取灭亡,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天明即刻攻城,朕要将周遇吉全家斩尽杀绝!” 二十二日天明,顺军数十门火炮同时开火,周遇吉亲上城头指挥作战,双方展开炮战,对轰足有三个时辰,期间顺军组织攻城十余次,皆是无功而返,短短三个时辰,顺军便死伤万人以上,可谓损失惨重,然而宁武关墙亦被轰出数道缺口。 午时过后,李自成亲自指挥,数万人马由缺口处杀入宁武关内,周遇吉带领残兵展开巷战,激战一直持续到深夜,无数冲进关内的顺卒被悍不畏死的明军斩杀,其妻刘氏带领几十名妇人也登上屋顶向顺军放箭,被李自成下令全部活活烧死。 最后周遇吉身中数箭被擒,犹不屈服,被李自成亲提战刀劈死。 宁武之战乃是李自成东进以来遭遇的最为顽强的抵抗,顺军死伤枕籍,粗略统计阵亡者超过一万!伤者不计其数,可谓虽胜尤败。 宁武关内,李自成看着几乎被烧成白地的断壁残垣,脸色阴沉的似乎快要滴出水来,良久之后,才仰天一声长叹。 站在李自成身边的乃是大顺军师宋献策,穿了一身道袍,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莫测高深的很,听到李自成叹气,不由问道:“圣上有何事可虑?” 李自成指了指残破的关墙,苦笑道:“小小一座宁武关,兵力不过四千,尽然让大军折损如此之大,若要杀往京师,需得连破大同、阳和、宣府等重镇,兵力六七十万,若是皆如这般,只怕我大顺军还未兵临北京城下,就要折损大半,届是拿什么去攻打北京坚城?不如就此搬师回西京,巩固现得之地,好好休整一番再做打算。” “主上何须忧虑。”说话的却不是宋献策,而是李自成麾下大将刘宗敏:“明军兵力虽多,然在微臣眼里不过土鸡瓦狗,主上旌旗所至,明军无不望风披靡,这周遇吉不识抬举,身死族灭,岂能不震慑明将,依微臣之见,主上只需发上一道檄文,那些个明将即便不降,也断不敢再死抗我大顺兵锋。” 宋献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权将军此言不差,微臣方才卜了一卦,卦意上上大吉,主圣上进军必定势如破竹,不出旬月便可直抵北京城下,让那崇祯小儿乖乖束手。” “军师所言当真?”李自成眼睛一亮。 “卦象所示,自是千真万确。” “好。”李自成哈哈大笑,手中马鞭一指,道:“传朕旨意,明日休整,后日兵发大同!” 第六十五章 朝堂 三月初四拂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紫禁城巍峨又略显沧桑的宫城之上,奉天门外,大明三品以上官员在午门钟声响起之时,步履维艰的朝奉天门内蹒跚而行。 走在最前面的是内阁首辅魏藻德,乃是历史上因追赃助饷而惨死的大明最后一任首辅,年纪不过四十,在帝国风雨飘摇的最后关头被任命为首辅,可以说是被崇祯寄予厚望。 然而此刻的魏藻德却是一声不吭满脸阴郁的走在最前,心里却在盘算如何应付皇帝即将到来的苛责盘问。 这个首辅他实在是不愿意当的,如今的局势愈发恶化,大顺贼军十日前攻破宁武关后,李自成率主力马不停蹄的朝大同突进,如今只怕已陈兵大同城下,甚至大同重镇是否还在大明手中都不得而知。 前任首辅大学士陈演,顺应皇帝之意将他推上首辅的位子,实际上打的什么算盘,他又岂能不知!皇帝如今想要南迁,陈演不想担上失去宗庙的责任,也不想在如今闯贼连战连捷的时候背上失土之名,却想要他魏藻德来背这个黑锅,哼!想得美! 魏藻德现在最怕的就是皇帝召见和每日的朝会,几日前皇帝要调关宁铁骑进京,护卫京师抵抗闯贼,却被吴三桂之父吴襄要一百万两银子的开拔军费,偌大的帝国连一百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不说,崇祯居然号召文武官员皇亲国戚主动捐款,他捐了五百两银子,却被崇祯大骂,甚至最后掀翻了龙椅,到现在他一肚子的郁气还没地方发呢。 按照往常惯例,参加朝会的文武大臣进入奉天大殿,列好朝班以后,皇帝才会在响鞭声钟登上宝座,可今天却大异往常,崇祯皇帝早已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泛着寒意,冷冷的看向鱼贯而入的文武大臣。 “升朝。”当值太监见百官站定,立即扯开嗓子喊了一声。 崇祯的脸色越发显得苍白,与朱慈炯离京时比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廋削了几分,不过气色虽差,目光却依旧锐利如鹰。 “十日前,李贼攻破宁武关,如今兵锋更是不知到了哪里,众位卿家可有破敌良策啊。” 百官默然不语。 崇祯眼中闪出一股怒气,道:“魏卿身为首辅,胸中想必早有韬略,不如说来听听?” 魏藻德心中哀叹,却不得不出列,道:“陛下但可宽心,李贼虽有大军五十万,然皆是些流民百姓组成的乌合之众,如今大同有兵十万 宣府有兵十万,居庸关二十万 ,阳和等镇联合亦有二十万,加上京营禁军二十万,八十万雄兵足以抵挡流贼,李贼之所以兵锋甚锐,不过是因为攻克的关隘城池兵力太过薄弱罢了,如今即将面对驻兵十万的大同坚城,除了无功而返铩羽而归以外,别无他途矣。” 崇祯心里稍安,大同等边镇几十万雄兵,可说是他现在最大的底气,李贼虽然势大,但大军孤悬在外必难久持,想要突破数镇,进抵京师城下谈何容易。 “但李自成如今已是大明肘腋之患,不能尽数剿灭,又如何能让他彻底心安。” “朕意亲往留都提调江南兵马,亲征豫陕,寻李贼主力决战,毕其功于一役,太子留守京师监国,众卿辅之,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文武大臣皆面面相觑,崇祯想要南迁的风声,早在一个多月以前因李明睿的一封奏折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只不过崇祯一直未曾正式提起,大臣们也乐的装傻,没想到今天终于还是从崇祯嘴里直接说了出来。 可能混到朝堂高官,谁又会是傻子,这南迁之议,他们私下勾连也已讨论了数次,最后的结论就是绝不可行,只要崇祯离开京师,那么留守京师的臣工,很有可能就会因为战略中心转移,导致京师失守,做了替死鬼不说,就算活下来也逃不掉致使宗庙沦陷贼手的责任,来日崇祯若真率重兵而回,他们必定会被清算至死。 而跟随南下的官员也是好不到哪去,京师沦陷,他们跟随南下主张南迁的官员,以崇祯刻薄寡恩的性子,事后也定然会被皇帝按上因主南迁致使京师沦丧的帽子,如此一来南迁北守对他们来说都是死路一条,还要背上青史骂名……所以崇祯绝不能离开京城。 左都御史李邦华出列说道:“天子乃社稷之基,岂可轻动,微臣以为,陛下可派太子殿下前往留都召集兵马,陛下坐镇京师指挥大军,如此内外夹击,可破顺贼!” 崇祯冷哼一声,他南迁的意愿并不坚决,今日提出来,如果众大臣赞同,那么他也会顺水推舟南下留都,毕竟那样一来抛弃祖宗宗庙的责任就不会由他去扛,可现在李邦华居然提议由太子南下,简直荒谬,难道他们是想再来一出唐朝玄肃之变吗! 想到南京,崇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明光,如果京师真有倾颓之危,他与太子可都在京城,万一……身在南京的朱慈炯岂不是……一想到这里,崇祯浑身都冒气一股股凉气,眼中更是一片阴霾,王承恩说定王如今在南京大肆收拢流民,并用流民编练数万军伍,他本没放在心上,区区流民组成的军队能有什么战力,三子这番举动在他看来,简直就是瞎胡闹白白浪费银钱。 可如今李贼大军杀入山西,一路势如破竹,剑指京师的意图再为明显不过,如果当初太祖召唤并不全为龙气之事,而是另有嘱咐……崇祯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 可紫薇龙气事关大明社稷存亡,那是万万轻率不得的,好在再过四五个月,一年之期将满,届时将慈炯召回也不算晚,崇祯慢慢理清了思路,想来慈炯在南京违制招兵,应该是给他削除其王爵的借口。 可没等崇祯彻底想通透,只听见疾呼,山西六百里加急军情奏报…… “快宣!”朱慈炯霍的一下站起。 殿外一名风尘仆仆的兵勇火速进殿,跪倒:“山西军情,三月初一李自成率军抵达大同 ,总兵姜壤开门投降,巡抚卫景瑗自刎,代王朱传济全家被李自成所杀……” 崇祯眼前一黑,瘫倒在龙椅上…… 第六十六章 最后时刻 “传朕旨意,封宁远总兵吴三桂为平西伯,蓟镇总兵唐通为定西伯,平贼将军左良玉为宁南伯,凤庐总兵黄得功为靖南伯,刘泽清为平东伯……” 三月初六崇祯下诏,令蓟辽总督王永吉,宁远总兵吴三桂蓟镇总兵唐通放弃宁远,山东总兵刘泽清火速进京勤王! 三月初七传旨定王朱慈炯,进封林森为宣武将军,令林森率定王亲卫五千进京勤王! 三月初一,李自成兵不血刃取得大同,兵分三路,主力朝宣化、居庸关挺近,大将刘芳亮率部经怀庆、长治、取道河间府北上京师,大将任继荣、马重禧出固关取真定,三路大军挟风雷之势,向京师包抄而去。 三月初六顺军主力到达宣化, 随后宣大总督王继谟投降!宣府总兵王承胤派人前往大同投降!巡抚朱之冯上吊自尽…… 阳和兵备道于重华带领山西以范永斗、王登库为首的十余巨商捐资百万迎顺军十里…… 又读了一遍皇帝老子的亲笔诏书,朱慈炯不由感叹,最后的时刻终于还是到了啊,这封诏书离南京还有近百里的时候,就已经被朱慈炯安排密切注意京城动静的官兵截获,传旨太监也被秘密处死掩埋。 他自然不会派兵北上,如今的他处在积蓄力量的关键时刻,可不打算将自己的底牌全部暴露在南京一干官员的眼前。 何况按照历史轨迹,他现在就算出兵也已经于事无补,最后将同吴三桂一样,兵马还没到北京城下,京师就已宣告失守。 今天已经是三月十一,再过七天李自成的大军就会杀到北京城下,对于他来说,真正让历史轨迹发生转变也只有等到那最后一刻,如今也只能等雷承传来的最后消息了,但愿雷承能成功完成这项重大任务。 雷承早在二十多天前便已抵达北京,一千定王精锐老亲卫除了三百多分散在山西进京的各处要道打探消息以外,其余人等尽数化妆为普通百姓,小商小贩甚至是流民乞丐散落在京城之内。 定王对局势的预判让雷承佩服的五体投地,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越发险峻,雷承已经做好了随时突入紫禁城执行营救计划的准备。 大明王朝的最后时刻终于到了! 三月十五日,顺军抵达居庸关,监军太监杜之秩、总兵唐通不战而降…… 十七日顺军进驻北京城下! 十八日崇祯下诏罪己,诏曰:“……朕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为朕赤子,不得而襁褓之……罪非朕躬,谁任其责……皆朕之过也。……朕以藐躬,上承祖宗之丕业,下临亿兆于万方,十有七载于兹。政不加修,祸乱日至……陵寝震惊,亲王屠戮。国家之祸,莫大于此……朕将亲率六师出讨,留东官监国,国家重务,悉以付之。告尔臣民,有能奋发忠勇,或助粮草器械,骡马舟车,悉诣军前听用,以歼丑类。分茅胙土之赏,决不食言!” 北京城下,李自成读罢崇祯诏书,心里冷笑,此时想跑,为时晚矣,即命太监杜勋入城,要求崇祯放弃帝位,礼行禅让,如此可封崇祯为王,世代皆受荣华…… 十八日午后,紫禁城外一里处有家极不显眼的客栈,太监苗宣、顾宽、雷承三人围坐桌前正在商议。 “依雷某之见,天色一黑就应立即进宫!”苗宣神色坚毅,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雷承却还没有最后下定决心,犹豫道:“可殿下曾言,入宫救圣驾,须等北京城破,如果今晚便入宫,李贼与京营相持不下,只怕时间久了,顾宽露出破绽!” “殿下也和咱家说过,李贼若兵临城下,京师最多坚持两三日,如果等李贼进城,咱家只怕宫中生变!” 雷承闭口不言,定王在他来之前,可是让他一切都听从苗宣安排,如今苗宣似乎决意今晚行动,他也只能早做安排,此事关系太重,根本容不得半点闪失,若是因为他的迟缓,最终导致宫内发生莫测变故,那他恐怕真的是百死莫赎了。 砰砰。 雷承三人一惊,屋门打开,进来一名商贾打扮的亲卫,说道:“顺军攻打外城甚急,据弟兄们观察,最多两个时辰,外城必破。” “什么?”雷承大吃一惊,据他判断,京营好歹还有十来万禁军,就算不敌流贼,守护外城几天问题应该不大,这也是他一直犹豫不想太早进宫的主要原因,按照他的意思,最早也要等外城被破,流贼攻打内城之时再做行动,可李自成这才攻城多久,连头连尾半天都不到,外城就要破了? “外城破了?”天色刚刚黑下来,一名小太监跌跌爬爬的跑进奉天大殿,语无伦次的把外城已破的消息禀报了出来。 崇祯露出一丝惨笑,跌坐龙椅之上,一刻钟后才缓声说道:“承恩,随朕走走。” 王承恩默然不语,紧紧跟在崇祯身后,迈步朝殿外走去。 三月的天气依旧冷冽刺骨,崇祯穿的单薄,却丝毫未见寒意,万岁山上,崇祯眺望远方,只见烽火点点,炮声枪声喊杀声不绝于耳…… “李贼如此不惜一切,连夜鏖战,这是铁了心要在今日攻陷京师啊。”崇祯苦笑道:“回宫!让皇后带太子永王前来见朕。” 乾清宫御书房内,崇祯脸色柔和的看着周后以及自己的两个儿子,淡淡说道:“如今贼重兵压城,京师必将丧于敌手,朕即便一死,也无颜面见列祖列宗,只是苦了你们母子。” 周皇后哭诉道:“臣妾侍奉陛下十八年,陛下却从不肯听臣妾一言,如今破城在即,臣妾乃是中宫之主,为免受流贼折辱,当自尽以报陛下。” “终归还是朕对不住你啊,朕会将烺儿、照儿交于朱纯,令他提督内外诸军事,辅助东宫,潜出京师再图大计,至于你就……崇祯长叹道,你就……自缢。” “臣妾拜别陛下。”周后抹干眼泪,留下两个儿子,独自一人在几名宫女的簇拥下回转坤宁宫去。 第六十七章 宫乱(上) 坤宁宫内,满脸哀戚的周皇后轻轻抱起年仅六岁的小昭仁,眼中多少回复了一丝神采,昭仁虽非亲生,但一直以来都被她视为己出,或许看到这个小不点,她就能想到自己那个早夭的女儿。 “孩子,母后要去了,留下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身为一国之母高高在上的皇后,可如今的周后只能无奈叹息,末世皇族的悲惨处境,史书上记载的太多太多,崇祯让她自缢,听起来有点残忍,可何尝不是对她的保全,落在农民军手里,她只会生不如死,可昭仁如今才六岁,还没来得及好好活一次,难道就要和她一样奔赴黄泉吗? “母后,你要去哪里呀?”昭仁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周后的脸问道:“是要去找炯哥哥吗?” “炯儿!”周后眼睛一亮,京师城破在即,她以前多次劝夫君崇祯将三个儿女送出城去,不是没想过送去南京,可不敢说,只因此事太犯崇祯的忌讳。 可事到如今就算想走也已经走不掉了,皇帝和太子落在李贼手里,会是什么结局大概也能猜的出来,无非就是封个王爷,过个一段时间找个借口,除掉以绝后患,可身在留都的定王又会如何?会不会被李贼用皇帝太子的名义召回?一想到这,周后就觉得浑身不寒而栗。 “萍儿。”周后急切唤道。 如今坤宁宫里只有四五个宫女,三两个太监,崇祯皇帝厉行节俭,为了节省银子,早已将宫内大半宫女太监遣散,皇后身边只有不到十个人服侍,这在历朝历代都是难以想象的。 名叫萍儿的宫女乃是坤宁宫内的掌事女官,负责周后一应生活起居,如今得到皇后被赐死的消息后,正随其他宫人一起跪在宫内,静等皇后升天之后将之入殓,最后自尽殉葬了。 “奴婢在。”萍儿跪行几步,临行前还看了看跪在身边的宫女一眼,眼睛里莫名多了一份期盼。 周后牵起昭仁的小手,走向萍儿身前将其拉起来道:“萍儿,如今李贼已经打到了京师,本宫身为中宫之主,除了身殉社稷已无出路,但昭仁年幼,只要能逃出皇宫,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你是本宫身边人,本宫唯有将昭仁托付给你,你这就拿本宫宫令出宫,换上百姓衣裳,等到李贼破城之时,混入百姓群中,离开京师一路南下去找定王,若是能保的昭仁一命,本宫就是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萍儿哭倒在地道:“娘娘,如今李贼还没能杀进来,娘娘何不趁早一起离开宫里……” “糊涂。”周后脸色露出一丝榅色道:“本宫若是离开皇宫,李贼搜宫无着,岂不是要大索全城,如此一来,不要说是本宫逃不得性命,就是昭仁也难以幸免,何况值此国破家亡之际,本宫身为国母,又岂有弃君王独生之理,你休要多言,速带昭仁离宫方是正理!” 萍儿还想继续劝说,只听见耳边传来呼喝厮杀之声,窗外还升腾起一股绚烂至极的烟花陡然炸响,周后脸色一白,暗道李贼难道这么快就攻破了内城,杀进皇城了不成,她本已准备好了白绫,现在看来已是来不及了,转身走到塌边,拿起一把剪刀,眼睛一闭再不多言,狠狠一剪朝自己心脏捅了下去。 叮当一声,周后手中剪刀脱手飞出,一枚梅花镖死死将剪刀钉在窗棱之上。 周后一惊,美目骇然睁开,看向原本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现在却已站起的一名陌生宫女,坤宁宫虽大宫女却少的很,她可以断定这个宫女她以前绝没有见过,那么这个宫女是谁?最后关头阻止她自尽,又是什么目的?周后细思极恐,难道连一直以来最得她信任的萍儿也已经背叛了她,悄悄将李贼的人引进了宫,为的就是在李贼破城之后,留下一条性命?若果真如此,那她真的是想死都难了。 “娘娘勿惊。”乔装宫女说道:“民妇是定王麾下护卫梅凤,奉定王令前来京师营救娘娘,刚才那烟花之声,就是定王这次潜入京师的护卫入宫的信号。” “你是炯儿的人?”周后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梅凤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方印鉴,双手捧给周后道:“这是王爷的金印,娘娘请看。” “你真的是炯儿的护卫?”周后没有去接印鉴,眼中反而多了些许警惕。 “民妇没有欺瞒娘娘的必要。”梅凤眼中闪过一点无奈道。 “炯儿要你们怎么做?” 梅凤道:“定王殿下,这次派遣了一千护卫潜回京师,就是怕李贼势大北京难守,故而让民妇等人见机行事,要是京师城破,则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天子、皇后、懿安皇后还有太子、永王、昭仁公主救出京去南下留都,娘娘请放心,我们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有十足的把握将人送出京去。” “本宫随你们走!”周后没做什么考量,此女如果是李贼的人,她就是不想走也得走,反之如果是炯儿的人,她就更得走,只要能到了南京,夫君能励精图治,就未必没有收复河山重振社稷的机会。 奉天殿内,崇祯端坐龙椅之上眼神空洞,耳边传来的喊杀之声越来越近,他本以为李贼杀入内城突进皇宫,起码还要几天时间,那么他还有时间布置两个儿子逃离之事,没想到贼军来的这么快,一个时辰前刚攻破外城,如今便已杀进了皇城。 慢慢走下龙椅,崇祯拿过天子剑,眼中满是坚毅之色,长叹道:“李贼曾说,大明久席泰宁,松弛纲纪,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赂通宫府,朝端之威福日移,利擅宗神,闾左之脂膏殆尽,公侯皆食肉绔胯,而倚为腹心,宦官悉龃糠犬豸,而借为耳目,狱囚累累,士无报礼之心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恨!如今看来他说的不错啊,朕好恨!好悔!恨不能用手中之剑,斩尽这满朝文武,肃清这天下妖氛呐。” 说完,崇祯一把拔出长剑…… 第六十八章 宫乱(中) “陛下!”王承恩被唬了一跳,一个箭步冲到崇祯面前跪下,他没有胆子去夺剑,但已是做好追随崇祯于地下的准备。 “我大明近三百年天下,无称臣纳贡,无和亲结盟,不割地不赔款,其节远胜历朝历代,如今社稷将亡,朕身为一国之君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无它尔!崇祯缓缓说道,承恩,随朕去这后宫一趟,待朕斩杀妃嫔,就该轮到朕上路了,朕死当以发覆面,实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啊。” “陛下……”奉天殿外,原先那名通报外城失守的小太监,再次连滚带爬冲进殿内,疾呼道:“陛下,侍卫作乱,如今已杀向奉天殿来了。” “什么?”崇祯怒喝道:“齐阚何在!王之心何在!” “齐将军已被乱军斩杀,王公公下落不明。”小太监磕头如捣蒜,齐阚乃是护卫皇城的侍卫都统,王之心负责掌管宫禁钥匙,这两人一死一失踪,可见皇宫已经混乱到了何种地步。 “罢了,罢了。”崇祯长叹:“朕之子女,后宫妃嫔是死是活,就自求多福去!朕这就先走一步了。”说罢,眼睛一闭长剑一横,已架在脖子上,正要狠心割断自己咽喉,只见奉天殿大梁之上,一道黑影如同灵猫一般悍然直杀而下,手中一柄钢刀冒着寒光格开天子剑,整个人顺势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手中钢刀一甩,已没入传信小太监的胸膛之中,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几乎如同事先早已锤炼了万千遍了一般。 崇祯骇然,原本跪在地上的王承恩嗖的一窜,护在崇祯面前,厉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在陛下眼前行凶杀入!” 崇祯推开王承恩,脸色冷漠道:“他并非刺客,怕不是李贼早先安排潜入宫中,只为将朕生擒活捉之人。” 黑衣人单膝跪倒,道:“陛下,草民陈玹,乃是定王坐前护卫,奉定王令前来营救陛下。” “定王?慈炯?营救朕?”崇祯呵呵笑道:“先不说,你这身份是真是假,就算是真,如今这宫中已是大乱,城外更有流贼数十万,你又如何护送朕离开京城,前往留都。” “陛下只管放心,定王早在一个月前便已派遣一千死士入京,离京之法甚多,皆已做了周详安排,定可确保陛下及皇族安然脱困!如今杀进宫内的就是这一千死士,为的就是给李贼制造乱兵假象!” 一千死士!一个月前!崇祯眼睛里闪出一丝寒光,一个月前李自成连宁武关还没打下来,按自己预料,就算李自成要杀到京城脚下,起码也得三个月以上,甚至会因伤亡太大损失太重,李贼随时都有可能回军西安,他这个儿子怎么料定京城这么快便会被李贼攻破!除非……除非太祖皇帝给出的预言不是三个!而是四个!小小年纪,真是好心机啊。 想到这里,崇祯不由冷哼道:“你说定王有万全之策护送朕等南下,朕倒是想问问,朕那儿子真的心甘情愿,想要朕去南京吗?” 陈玹一窒,他被定王救下养好伤以后,就一直代替雷承,成为定王身边的护卫亲信,时间长达两个月之久,直到雷承回南京,丁发祥接替他成为定王护卫,而他则随姬际可训练秘密部队为止。 这两个月内朱慈炯的一言一行,他可谓知之甚详,定王不是太子,按常理来说,皇位与他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可定王说过的那些话,甚至做过的很多事,如果不是帝王,仅仅是一个亲王之身的话,能不能做到还在其次,关键是犯了大忌讳的,以前陈玹不理解,可他北上时理解了。 定王就是看准了李贼势大难制,必有一天会攻陷京城,所以才敢说那些话,训练雄兵,这分明就是想篡位啊,如果真要篡位,那崇祯皇帝和太子就绝不能到南京,或者是不能出现在世人眼前,那个跟随一路北上的替死鬼顾宽就是明证,可如今崇祯直接把这话问出口,你让他怎么回答? “没话说了?”崇祯冷笑道:“他处心积虑谋划这么久,确实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不过这准备该是篡位才对!” 陈玹头一梗道:“定王如何打算,草民委实不知,草民只知定王于我有大恩,草民不惜以死报之,既然让草民北上救出陛下,草民唯有遵从,非但草民如此,那一千死士也皆是如此。” 崇祯脸色微变,还想说上几句,只听见丰天殿大门轰然而开,几百名身穿侍卫军服的军士迅速冲了进来,眨眼间进入殿内将崇祯几人团团围在中间后,全部单膝跪倒不发一言,动作之整齐看得崇祯暗暗心惊,朱慈炯才去南京不过半年,怎么就能操练出这么一支彪悍人马! 雷承龙行虎步跨进大殿,走到崇祯面前一丈时,同样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定王麾下星辰军指挥使雷承叩见陛下。” 星辰军?崇祯冷哼道:“我这个儿子真是好本事啊,朕以前倒是真小瞧了他,雷指挥,想必你就是定王这次派来京师营救朕的总领官了。” “回禀陛下,此次北上领兵之人确实是卑职。”雷承不卑不亢道:“但定王有令,一旦到了京城,卑职的一切行动都将听从苗公公号令,包括今天晚上入宫,也是苗公公定下的方略。” 崇祯楞了楞,道:“苗公公?苗宣吗?他人在哪?” “苗公公如今正带人在宫内搜救懿安皇后及其他定王要求必救之人,想必此刻也该差不多回来了。” “必救之人?”崇祯嗤笑道:“何人该是必救?何人又不该救?” “陛下、皇后、太子、永王、懿安皇后、昭仁公主六人必救。”雷承面无表情的回答道:“至于陛下其他嫔妃,只怕人越多越是容易泄露行藏,对陛下脱困造成阻碍,故而定王有令,万不得已之时,为免嫔妃受辱,当尽数格杀!” 崇祯连退三步,显然受惊不小,王承恩再也忍耐不住,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弑杀后宫嫔妃,需知此乃抄家灭门之罪!” 第六十九章 宫乱(下) “这位想必就是王公公了。”雷承也不等崇祯命他起身,直接站起身来道,王爷说了:“如果有可能,王公公与袁贵妃也在营救之列。” 王承恩脸色铁青,眼看北京城破在即,他却依旧在殿中陪伴崇祯身侧,那是早已做好了随天子赴难的准备,自然不是怕死之人,定王营救天子,他当然也发自肺腑的高兴,可这姓雷的统领话里话外,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的出来,他根本没将天子放在心上,从头到尾只不过是唯定王之命是从罢了,身为统兵官,不忠天子只忠亲王,那是什么?那是谋反! “罢了,罢了。”崇祯苦笑着摆摆手道:“朕就随你去留都,倒是想看看朕这个儿子想要对朕如何,承恩,去将太子和永王带来,听凭雷将军安排便是。” 王承恩应了声是,转身朝寝宫走去,刚刚离开大殿,只见定王大伴苗宣领着周后等人急匆匆进入奉天殿内。 “奴婢叩见陛下。”苗宣老老实实双膝跪地,大礼参拜。 崇祯的目光却没有看他,便将目光看向后面被簇拥进来的周后以及皇嫂还有袁贵妃等人,这几个人他都已经下旨赐死,可如今却都换了百姓衣服好好站在自己面前,这一刻的崇祯终于彻底意识到,他的帝国已经不只是前朝脱离了他的掌控,就连后宫他也已经做不了主了。 “平身。”崇祯目光移回到苗宣身上,声音略显疲惫得问道:“定王要你怎么做?” 苗宣躬身道:“殿下除了让奴婢将万岁爷您还有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等人救出京城前往南京外,只说让奴婢见机行事。” “你的见机行事就是在这紫禁城里大开杀戒!”崇祯寒声喝问。 “万岁爷容禀,此实乃万不得已,李贼如今兵临城下,一旦杀进皇城,必定会搜寻万岁爷下落,若不营造出一副乱兵劫掠的样子,即便奴婢将万岁爷等人护送离京,也免不了李贼率军追杀,故而不得不出此下策。” 崇祯道:“你杀的人再多,李贼寻不到朕的下落……他们是谁?崇祯说话的时候,几名军士已经带了几人上殿,除了顾宽以外,还有几名身穿皇家服饰,眼中满是惊恐的男女。” 苗宣眼中闪出一股狠辣,道,:“此人名叫顾宽,心甘情愿替万岁爷去死,至于其余几人,都是这京中罪大恶极的犯官之属。” “好手段啊!”崇祯赞道:“朕御极十七载,手段居然还没朕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儿子厉害,此人一死,天下人尽都知晓朕已驾崩,定王身在南京,登基为帝顺理成章,厉害啊,只是还是不够狠啊,若是朕就此死在这里,岂不是永绝后患?” “殿下仁孝,又岂会坐视万岁爷与皇后娘娘陷于贼手。”苗宣身子躬的越发低了一点,道:“何况殿下还想问万岁爷讨要一件东西。” “放肆!”苗宣说出这话全无恭敬的意思,领了太子永王来到大殿的王承恩怒不可喝道:“定王身为人子,更是人臣,岂敢如此大逆不道胁迫君王!” “够了!”顾宽一声大喝,大踏步走到崇祯面前,说道:“苗宣,李贼随时便要破城,哪里还有时间让你在这里呱噪,还不速速替朕更衣,处理好首尾才是正事。” “遵命。”苗宣身体顿时直了起来,嘴里说道:“还不动手。” 当下几名军士二话不说冲向崇祯,嘴里说了句‘得罪’后,便将崇祯衣冠除下,换到顾宽身上,又为崇祯换上一身满是补丁的百姓衣衫,崇祯似是已经认命了一般,也不抗拒任由军士摆布。 顾宽捡起天子剑,缓缓走向龙椅上坐下,道:“朕以凉德,缵承大统,不期倚任非人,遂致虏猖寇起,兴思祸变,宵旰靡宁,实皆朕不德之所致也!罪在朕躬,勿敢自宽,今李贼自成,拥贼兵数十万于城下,社稷危亡只在旦夕,朕实无颜苟活于世,当以身殉社稷,后宫子嗣妃嫔尽数杀之,免受贼辱!”说罢,顾宽将手中天子剑一剑劈在御案之上。 偌大的奉天殿内顿时传出惨呼之声,却是几名持剑军士已经将手中长剑递进替死几人的心脏,杀死几人之后,将几人拖在一排,将脸划的面目全非后又搬来桐油浸透全身。 一时间整座大殿内充斥的尽是血腥之气和刺鼻的桐油味道。 崇祯这辈子杀的人也够多的,可什么时候见过这等血淋淋的场面,一时间倒被唬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好在周后包括刚带进来的太子等人已被带走,否则见了这等场面,没准就会成为一生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万岁爷请移步。”苗宣再次躬身道。 崇祯看了眼顾宽和顾宽身后的龙椅,心中叹息,这一走怕是再也不会有机会回来了,十七年前临危受命,想要更新天下中兴大明,可十七年来,天下纷争不断,关外建奴缕缕寇边,甚至杀入腹地,劫走百姓数十万计,中原大地起义烽火屡扑不灭,终有今日之祸,时也命也。 紫禁城里已是乱做一团,难以数计的太监宫女死在这一场变乱之中,侥幸活下来的无不争相朝宫外奔去,末世来临之际,整个皇城宛如鬼蜮。 顾宽端坐龙椅之上,将天子剑横放在腿上,眼睛闭起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等到雷承拥崇祯皇帝离开皇宫之时,内城恶战仍在继续,雷承与苗宣分为两路,统一换成百姓的破烂衣服,混在数之不尽的流民群中,只等城破一刻,就要趁乱出城。 这段时日内,雷承等人做的事情主要就只有两件,首先散布李自成攻破京城必定屠城的消息,引得人心惶惶,第二件事就是宣扬定王在南京收拢百姓的种种善举,现如今不管是以前逃难前来北京的流民,还是城内原先的百姓,只要能够出城多半就会选择南下,雷承等待的就是大批流民涌向城外的那一刻。 三月十九日清晨,皇宫被乱兵肆虐的消息传了出去,兵部尚书张缙彦打开正阳门投降农民军,中午李自成由太监王德化引导,从德胜门入,经承天门进入奉天殿…… 第七十章 血溅御座 “报告将军,数千溃兵上万百姓正朝崇文门方向突围。” “走崇文门。”雷承当机立断,他们这一路负责的是皇帝太子和永王外加大太监王承恩,苗宣那一路带了几名女眷一刻钟前已朝广济门门方向突围而去。 “贼军屠城啦。”一百多名新军将士头前开路,一路散布顺军屠城的消息,原本还在犹豫不决的百姓,有些终于坐不住了,匆匆收拾些许细软就加入流民大军,跟着一路朝崇文门方向奔去。 流贼大军大部都由正阳门、广渠门方向涌入北京城内,负责攻打崇文门的流贼原本只有不足两万,现在城破占领崇文门留下值守的不过五千,面对数千溃兵还能一战,可加上上万想要逃离京师的百姓,就有点勉为其难了。 面对如此汹涌的百姓潮水般涌入,守在城下大门的数百贼军原本就已被杀散大半,如何还能抵挡像是着了疯魔一样的百姓,守将早已杀红了眼睛,一边大叫‘大顺军安民,绝不滥杀无辜百姓’的话,一边挥舞手中钢刀拼命朝溃兵杀去。 噗……守将双眼圆瞪,眉心赫然已经插了一把短剑,仰头朝后栽倒,裹挟无数百姓的雷承部终于抵达崇文门下,化妆成百姓的陈玹,冲到近前,甩手一柄飞剑结果了守将性命后,守军立时大哗,被雷承领新军趁乱一冲,顿时被杀的人仰马翻四散奔逃。 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两万多军民同时朝城外涌去,混乱中踩死踏亡者数以百计。 新军将士还在鼓噪:“乡亲们,定王仁义,在南京收留十几万百姓,不使一人饿死,不让一人冻死,大家都朝南跑,跑出北直隶大家就有活路啦。” 原本这些逃离京师的军民,只是怕大顺军进城之后屠城,出了城除了一部分有去处的以外,其他都如没头苍蝇一般根本没有目的和方向性,现在听了这话,连脑子都来不及过一遍就朝南下的路上奔去,至于这两千多里路,他们能不能活着走到南京,基本没有太多的人去考虑,总之要先离开京师‘死地’才是正途。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定王朱慈炯已在十天前,征用长江水师,安排亲军民夫运送十万石粮食北上,每隔百里就会设上一处赈济点,一直绵延到德州城至天津卫中段位置,也就是说逃难南下的流民只需要走上大约四百多里就能得到救济,一直南下到留都都不必担心会被饿死。 崇祯皇帝被新军裹挟在中间一言不发,王承恩寸步不离护在一侧,两人听了这话以后脸色更加阴沉了许多,如今终于顺利逃出京师南下,性命虽然保住了,可今后的命运也已不受自己掌控,到底是幸还是不幸,现在倒是说不清楚了。 太子朱慈烺则是一脸侥幸,可还不知道他的太子之位,其实已经名存实亡。 选择由广渠门突围的苗宣遇上的顺军要多的多,三千多由此门突围的溃兵,被守将派兵屠杀大半,若不是苗宣这一支生力军突然加入,广渠门能不能被突破都还难说,不过最后当守将同样死在梅凤的暗器之下后,苗宣一行还是有惊无险突出城外。 奉天殿内,一夜端坐,身体几乎动也没有动过的顾宽陡然睁开了双眼,目光射向迅速涌入大殿的农民军,身体猛的一震,握剑的手不由紧了一紧,随后便站直了起来。 李自成在大太监王德化的引领下,直入奉天大殿,紧随其后的乃是丞相牛金星,军师宋献策与权将军刘宗敏等人。 “你终于来了。”顾宽身声音有点沙哑。 李自成缓缓走到御阶前面两丈处站定,看了看脚下的数具尸体,叹息道:“陛下何须如此,若是一开始便应了李某之言,又何至于有今日之祸。” 顾宽哈哈大笑,道:“朕乃天下共主,而汝不过银川一小小驿卒,即便攻破京师又能如何,朕即便身殉社稷,可大明国怍仍在!朕虽死太子亦亡,可朕之子定王朱慈炯现就在留都,大可重震朝纲,提百万雄兵与汝决一死战,报君父之恨!朕虽死又有何憾!” “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李某虽攻陷京师,然并无加害陛下之意。”李自成语气颇为诚恳道:“你我大可签下盟约划江而治……” “划江而治?”顾宽哈哈狂笑道:“朕自登极十七年,汝贼直逼京师,虽是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然失却祖宗陵寝,又有何面目南下拜谒孝陵,此皆诸臣之误朕也,而今朕已亲手将太子永王后宫诸妃嫔尽数斩杀,之所以等到现在,只是想要亲口告诉汝一句话罢了。” “陛下请说。”李自成肃然。 “满朝文武皆可杀,万勿伤百姓一人。”顾宽说完这一句,眼中闪出决绝之色,摸出火折吹燃后,扔在殿中尸堆之上,顿时烈焰熊熊将几名替死之人包裹其中,而自始至终李自成只是冷冷看着这一切,并无有任何阻止,不过阻止亦是无用,几人脸孔已被划的面目全非,就是想要分辨真假也已无可能了。 “朕乃大明天子!顾宽将天子剑横在脖子上,如今失陷陵寝,致使祖宗蒙羞,虽万死难恕朕之罪,朕死,无颜见祖宗于地下,当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汝分裂朕尸便是。” 说完,天子剑重重抹下,横喉一割,一道血箭喷洒而出,溅的御座龙椅之上满是血渍……定王爷,草民该做的都做了……顾宽喉咙里咕噜了几声后,便再没了声息。 “好生将大明天子入殓。”李自成脸色铁青,道:“朕当择日亲自祭奠送葬。”说完头也不回转身便走。 京师不到二天便被攻陷,崇祯皇帝血染御座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速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原属明廷的大小两千多名在京官员,除了以左都御史为首的李邦华的寥寥二十多名三品以上官员自尽殉国外,其余臣工尽数降顺。 三月二十二李自成处死成国公朱纯臣。 三月二十四日押解勋卫武官两百多人斩于平则门外。 三月二十三日后,平静不过数日的北京城,一石激起千层浪,权将军刘宗敏奉李自成捐输令展开轰轰烈烈,最终导致大顺覆灭的追赃助饷行动…… 第七十一章 软禁 “父皇!……” 三月二十四日,京师城破崇祯死殉的噩耗终于传到南京,留都政坛巨震,得知消息的定王朱慈炯当场哭晕了过去,昏迷三日不醒…… 南京留守高官贵戚纷纷派出亲信家将北上打探消息,数日之后消息汇拢,赫然发现,崇祯帝殉国前,为免子嗣妃嫔落入贼手,已亲手将包括太子永王在内的留京子嗣尽数格杀,如今身在南京的定王朱慈炯已是崇祯帝遗留在世的唯一遗孤! 天子已殉,太子亦亡,定王朱慈炯已是法理上唯一的大明帝国继承人,登基为帝重振朝纲不存在任何异议! 三月末,南京城以福王朱常洵(经过数月调理已恢复的差不多,只是依旧失忆)为首,身在南京的三百多名王侯勋戚,以六部官员为首的近千留守大小官员齐聚南午门之外,跪请定王殿下监国,择日登基为帝,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回复百官,定王因先皇殉国,悲痛不能自理,无法视事,监国之事休要再提。 四月初一百官再请,并要求面见定王陈述厉害,不允! 同日,第一批随长江水师南下的万余流民抵达扬州,又经两日跋涉终于抵达长江北岸,被安排入住事先已在长江北岸修建的百姓民居之中,其中一支五百余人流民队伍留在六合,进入凤凰山下一户庄园之中。 此处庄园自然便是朱慈炯为自己一家准备好的暂居之所,三百定王亲卫日夜看守轮番宿卫,生活用度丫鬟仆役一应俱全,然实与软禁并无区别。 庄园内,崇祯周后一干人等洗去风尘换成锦衣华服来到厅堂,苗宣雷承侍立堂下一言不发。 五岁的小昭仁梳了一头朝天髻蹦蹦跳跳围厅乱窜,转了一会大概累了,跑道苗宣跟前道:“苗公公什么时候带我去找炯哥哥玩呀?” 苗宣呐呐无言好不尴尬…… “袁妃,带照儿和昭仁下去。”崇祯虽受了十余日奔波颠簸之苦,可不用每日烦心国事,气色反倒好上了一些,吩咐将永王昭仁公主带下去以后,冷冷开口道:“这里便是朕那个好儿子软禁朕的居处了吗?” 周后这几天也已经知晓,定王派死士入京搭救他们,实际上只是不想让亲人罹难,并非是想要将崇祯救回南京主持大局,而是想要篡位,一时心痛如绞,可她觉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她那个年仅十五岁的儿子所为,定是受人蒙蔽才会出此下策,离间了他们骨肉亲情。 “万岁爷息怒,奴婢死罪!”苗宣噗通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安排万岁爷闲居此处,实与定王无关,乃是奴婢与雷将军合谋算计,只为……只为……” “只为朕这逆子可以名正言顺登基为帝,夺取本该属于他胞兄的社稷江山吗?”崇祯暴怒,他已经认定,这一切所为都是出于定王的详细谋划,否则太多的事情根本无法解释,谁能想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这个狗才还想要蒙蔽于他,将本该是哪逆子所为之事拢到自己身上,他是丢了江山,可却还不是何不食肉糜不明世事的昏君! 雷承也已跪倒说道:“陛下息怒,苗公公所言并非虚话,定王派遣卑职前往京师,临行之前曾一再告诫卑职,要不惜一切将陛下搭救回南京,还说他以冲龄之身根本震慑不住留都百官,更镇不住南直隶的百万骄兵悍将,唯有陛下方能主持大局。” “然而容卑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卑职一家为贪官污吏所迫害,不得不背井离乡,甚至差点倒毙于途,若非定王殿下收留,只怕此时早是一堆枯骨为野狗所噬,定王于卑职有在造之恩,故卑职效忠的只是定王而绝非大明!甚至如今南京城外江心洲上,定王编练的数万新军,心中皆如卑职所想,为了定王殿下莫说让陛下闲居于此,就是定王一声令下让我等一齐抹了脖子,卑职相信这数万将士也绝不会皱上半分眉头!” “卑职如今能有让定王殿下登鼎的机会,自然不愿意错过,陛下说卑职为了拥立之功也好,为了日后荣华富贵也罢,总之,卑职绝不会让定王殿下知晓陛下身在此处,即便定王因卑职北上营救陛下失败而要降责于卑职,卑职引颈受戮也是无怨无悔!” “你……”崇祯手指颤抖指向雷承,竟是被气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周后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希翼。 “卑职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言,他日必死于乱刃之下。”雷承脖子一梗,为了取信崇祯,乱发毒誓会有什么后果,如今也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周后眉头舒展开来,显然已经大半相信了雷承的话。 “儿臣相信炯弟也不会这般对待父皇的。”朱慈烺出声道。 崇祯暗叹,他当然不会因为雷承的一句毒誓就会彻底相信雷承苗宣两人所说的话,十七年朝堂主政,见惯了波诡云密的朝堂倾轧,对任何人任何事,他早已养成了将信将疑的心性,任何一件言之凿凿的事情放在他面前,他都要先疑上三分,更不用说雷承这次北上营救他们的行动本就存在种种疑点了。 但是雷承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他包括如今编练的数万悍勇,忠心的对象不是他甚至不是大明,而是他的儿子定王,短短半年时间,就能让两万官兵如同死士一般效忠,他这个儿子的手腕,就算是他这个天子也不得不心悦诚服啊。 “雷将军打算让朕在此处闲居到何时呢?” 雷承应道:“陛下这些年操劳国事,想来心神早已疲惫不堪,不如就安心在此闲住,等到定王殿下安定天下,铲平流贼肃清寰宇之时,定会恭迎陛下回宫。” “肃清寰宇,好!好!好!”崇祯看向苗宣问道:“苗公公曾在奉天殿中向朕索要一物,想来便是遗诏。” 苗宣从怀里取出一副空白圣旨卷轴以及玉玺金印,跪爬向前,双手高高将之举过头顶,道:“奴婢恳请陛下赐下传位诏书……” 第七十二章 清廷之议 三月十九,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当日,便命降将唐通前往山海关招降吴三桂以及山海关总兵高第,吴三桂、高第投降,二十二日唐通接管山海关防务。 三月二十四日,吴三桂领军到达永平府,张贴告示安民,次日抵达玉田县,闻听刘宗敏逮捕其父吴襄勒索二十万,遂率军而返,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镇守山海关的唐通部发动突然袭击,大败唐通于关下,彻底占领山海关。 中原大地巨变,明朝帝都被大顺军攻陷的消息,三月底传到关外清廷,此时清廷已然渡过因黄台吉猝死而出现的内部动荡,多尔衮与黄台吉之子豪格争夺帝位失败,联合济尔哈朗以辅政王身份辅佐皇太极第九子福临即帝位,掌控军政大权。 盛京皇宫崇政殿,多尔衮得知明廷巨变,明皇自刎殉国的消息之后,哪里还能坐的住,急忙召集清廷各亲王、旗主、各部重臣议事。 郑亲王济尔哈朗,肃亲王豪格,礼亲王代善,英亲王阿济格,豫亲王多铎,五大正在盛京的亲王,范文程、图尔格、索尼、图赖、锡翰、巩阿岱、鳌拜、谭泰、塔瞻等朝廷重臣,以及明廷降将洪承畴等人齐聚崇政殿内商议如何该应对此次明廷犹如天翻地覆一般的巨大变故。 站在御阶之下仗剑而立的多尔衮满脸凝重,见来的人差不多了,即开口说道:“明朝发生的变故,想必各位大概也已知晓,如今崇祯自刎,李自成入主北京,明朝半壁江山已失,社稷覆亡只怕为时不远,依诸位看,我大清当如何应对。” 殿内满清大臣无不交头接耳,唯有范文程与洪承畴二人默然不语。 范文程乃是汉人,原是沈阳县学秀才,十八岁考取功名不思报效国家,反在努尔哈赤攻陷抚顺之后主动投靠,十余年间凡讨伐明朝的策略、策反明朝官员、进攻朝鲜、抚定蒙古、建设国家制度等一应事宜皆有其身影,被誉为满清开国之初第一文臣,然却实实在在是背叛民族,投靠鞑虏的头一号卖国巨贼。 洪承畴自不必说,被崇祯帝倚为左膀右臂的蓟辽总督,身受国家重恩,却在兵败之后投降,实为大节有亏之人,终黄台吉一朝亦因气节亏损而未得重用,只在顺治即位之后才受到多尔衮青睐,得以位列朝堂。 半响后,济尔哈朗说道:“如今关内形势未明,我大清当静观其变。” “何为形势不明?”豪格眼睛一瞪道:“如今明廷虽未覆灭,可京师已失,我大清理应趁此良机劫掠中原才是,若能俘虏中原百万人口……” “肃亲王言之有理啊。”满清各大臣不住附和。 多尔衮脸色越发难看,他原也打算此时出兵劫掠中原,再复崇祯二年故事,可提出此议的是豪格,就让他很不满意了,尤其是如今还有这么多权贵附和的时候。 目光转向洪承畴,多尔衮略有些期待道:“洪学士可有高见?” 洪承畴如今在清廷的地位多少有点尴尬,他兵败被俘,明廷只当他已殉国,死后哀荣可谓盛极一时,可偏偏他没死,而是降了清,若是降清他这位封疆大吏能得重用也就罢了,可清廷绝大多数重臣也看不起他这个背主弃国之人,如此一来,想回明朝绝无可能,留下来又索然无味,说是度日如年都不为过,他有时候真恨兵败之时,为何没有全节尽忠。 好在黄太吉死的快,摄政王多尔衮对他还算信任,让他的地位才有了很大改变,如今恩王发问,洪承畴哪敢怠慢,忙道:“北京失陷,对我大清可谓千载良机,如今山海关还在明廷之手,高第、吴三桂如果不降李自成,那么李自成必定发大军攻打,如此鹬蚌相争,我大清完全可以坐收渔利,抓住时机夺取山海关,若是降了,山海关如此重地,李自成必定不会放心让这两人继续镇守,应会将山海关主将换为自己心腹,不管换谁来镇守此关,想要熟悉防务总得需要时间,我大清八旗铁骑完全可以出其不意,从蓟州、密云近京处,疾行而进,直趋北京城下……” “洪学士之言深合本王之意。”多尔衮沉思,目光又移向范文程身上道:“范学士可有话说?” “此乃国战!我大清当起倾国之兵以攻之!”范文程语出,满堂皆惊。 多尔衮脸色凝重,范文程虽是汉人,但大清建国至今,能快速走向强盛,范文程功不可没,他的意见在整个清廷也没人敢于不重视。 “明朝腐朽,文臣贪财,武臣惧死,虽有雄兵百万,然敢战、能战之兵百不存一,我大清八旗虽是精锐,但军力不足,对上腐朽没落之明廷,百战百胜自然不在话下,可如今顺军应势而起,数十万顺军皆是百战余生之老卒,若是李自成借攻破明都之威席卷天下,要不了几年,我大清将要面对的就不是不堪一击的明军,而是数十万顺军敢战之士,敢问各位,八旗虽勇,可以一隅之地能抗一个新兴王朝的百万雄狮否?”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我大清愿意在关外偏安,可一统天下的顺朝,可会愿意我大清蛰伏在侧否?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中原历代王朝,汉朝定鼎天下不过数十年休养生息,汉武帝便打的匈奴狼奔居胥几乎亡国灭种,唐太宗委曲求全,一朝恢复元气便杀的突厥四分五裂,宋代军力孱弱,宋太宗还一心想要收复燕云北征契丹,明初更无需多说,成祖五征漠北打的北元灰飞烟灭,如今顺若代明而取天下,又岂会容我大清在关外对中原虎视眈眈,范某料定,一旦李自成灭了明廷残余,必将亲提大军征我大清,到了那个时候,仅凭我大清八旗,能否抵挡新朝之锐,各位不妨深思一二。” 大殿内押鸦雀无声,范文程的话听在满清重臣耳里,多少有点觉得危言耸听,甚至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偏偏找不到什么话去反驳,唯有洪承畴暗自点头,心里对这个仅是秀才出身的汉人重臣又高看了几分。 第七十三章 先帝遗诏 “国战!”多尔衮喃喃自语,道:“那依学士之见,当下应如何应对。” 范文程说道:“密切注视北京一举一动,派舌辨之士前往山海关游说高第、吴三桂,许以高官厚爵,甚至不惜列土封疆也要尽可能招降这二人,最后提举国之兵联明伐顺,以为崇祯皇帝复仇之名,趁顺军立足不稳大举征伐,若进展顺利,我大清当可问鼎中原,灭顺除明,成万世之伟业。” “范学士真乃我大清国士肱骨之臣也。”多尔衮虎目中精光一闪道:“本王当禀明圣上太后,传谕蒙古各部,汇合大清八旗,汉军旗半个月后两路并进,倾全国之兵征讨顺国李贼,为大明天子报仇雪恨!” 四月初六,留都南京。 皇宫午门外,数百留守官员依旧长跪不起,连续六日恳请定王出面监国稳定局势,然定王始终称病不见,按理说三推三让,表面功夫已然做足,可如今来来回回都六次了,定王还是不肯,难不成定王真的不愿意承继大统,君临天下? 六部高官无比郁闷,如今天子、太子甚至永王都已尽殁,这天下定王不做,谁人能做?道统不合,必受天下共讨啊! 有私交与韩赞周不错的官员,早已急不可耐的打听消息,但韩赞周始终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半句有用的话也说不了一句,百官早已群情激奋,只差冲进皇宫将定王绑到皇位上去了。 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崇祯天子殉国已达半月,皇位久悬不定,时间长了难免人心惶惶,以致谣言四起啊。 跪在最前面的马士英、史可法、姜曰广、钱谦益、吕大器等人无不唉声叹气,定王死活都不见他们,他们能怎么办?只能耗着,看谁能耗的过谁,不管怎么说,定王身为先帝唯一活着的子嗣,这天下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武英殿内,朱慈炯用自制的墨水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外界百官跪守让他监国,他当然清楚的很,只不过他不是在和百官耗,而是在等,等传位诏书! 身为皇子,尤其是大臣眼里唯一在世的皇子,他坐上龙椅实乃是顺理成章之事,可受百官劝进登上皇位,和受先帝遗诏登上皇位,本质上还是有些微差别的。 如果他是太子,那么天子殉国,他受百官劝进继位称帝,谁也不好说什么,但他不是,百官劝进等于是拥立,并非正式的皇位传承,法理上并没有得到崇祯皇帝的认可。 朱慈炯如果准备将天子太子幽禁一辈子,那也就罢了,可他并没这个打算,也就是说他皇帝老子和太子哥哥迟早有一天会出现在世人面前,那么只是得到百官认可的他就不是合法合理的皇帝,最后即便靠强军坐稳皇位,史书上还不知道如何去编排他,比如李世民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可若是秉承遗诏继位,那等于是崇祯自己废除了太子的储君之位,并将皇位禅让于他,即便有一天他们出现在世人面前,也无所谓,他朱慈炯完全可以说是皇帝太子侥幸逃出京城,躲避兵灾一直隐居不出,直到天下大定方才现身,而传位诏书完全是在不知能否逃得性命之时留下诏令,谁能谁敢质疑诏书的合法性! 苗雷二人成功营救崇祯出京并安排妥当的消息,他几日前已经知晓,按照约定今天便是传位诏书出现在南京留守百官眼前的日子,他现在等的就是这个消息。 “各位同僚,看来定王殿下今天是不会见我们了。”右都御史张慎言叹了口气道:“不如回,明日再来劝说可也。” 兵部侍郎吕大器站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尘土,无奈道:“也罢,也罢,明日再来,定王若是还不肯监国,你我说不得只能闯宫直谏了。” 马士英、钱谦益等重臣先后站起,刚要说什么,只见街道尽头隐约传来阵阵马蹄之声,午门外街道这几日高官云集,戍卫营早已是戒了严的,何人敢在街上纵马?几人不由惊诧不已。 五匹马影快速出现,眨眼间便已到百官跟前,五名身穿京营禁军军服的骑兵跃下马后,又从马上将一名年纪不大却身穿五品宦官服的公公扶了下来,小太监脸色苍白,显然受不得颠簸之苦,一下马便大吐,好一会才缓缓回过神来。 “公公这是……?”马士英强忍住不耐,开口问道。 谁知道小太监根本不理会他,刚回过神便扑倒在地,撕心裂肺大哭道:“万岁爷,奴婢丁卫甲不负陛下之命,终于将遗诏带来南京了啊!” 遗诏!先帝遗诏!百官顿时炸了锅,瞬间将几人团团围在中间。 “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钱谦益目光盯在为首一名军士脸上喝问。 “回大人的话!”这名军士抱拳道:“上月十八日顺军攻破外城,万岁爷亲笔写下三封诏书,命百名京营将士在内城被破之时,趁乱分成三路突围前来南京向定王宣诏,十九日凌晨狗贼张缙彦开正阳门放顺贼进城,京师大乱,我们三路弟兄趁乱由三路突围,其中两路突围时被顺军扑杀,唯有卑职这一路死命突出广渠门,三十五位突围的弟兄活下来的只有我们五个,一路躲藏顺贼追兵,好不容易……” 钱谦益哪里还想听这军士废话,喝道:“遗诏何在!” “在这。”名叫丁卫甲的小太监抹去泪水,抖抖索索的从怀里取出一卷圣旨。 钱谦益刚想伸手去接,只听见史可法一声疾呼:“且慢!先帝诏书理由定王亲接,吾等臣子岂能染指!” 钱谦益连忙缩回手,史可法的话虽然不太中听,可却是实情,他去接圣旨,显然有逾越之嫌了。 看守午门的守卒,早被这一幕看傻了,看到几位大人的目光看过来,哪里还敢怠慢,其中一人屁滚尿流的便朝内宫奔去,不大一会功夫,韩赞周便已急急奔了出来,开口第一句便是,传旨公公何在,定王已前往乾清宫备下香案,恭迎圣旨! 第七十四章 改元圣武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宗之旧,御极一十七载,深念上帝涉降之威,祖宗托付之重,不期倚任非人,遂致虏猖寇起,今失宗庙,无颜见历代先皇于地下,然大明社稷仍存,三子慈炯,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接诏登基,即皇帝位,勿需持服设祭,望能仰体朕心,共救民命,密约联络,合围大举,直捣中坚,力歼劲寇,复祖宗陵寝……。崇祯十七年年三月十八日亥。” “儿臣朱慈炯接诏。”朱慈炯双手高举过顶接下诏书,悲痛欲绝道:“父皇呐!儿臣不孝年方弱冠,有何德行敢承继大统……父皇啊!” 乾清宫内,百官无不伏地嚎啕大哭,礼部侍郎钱谦益接过诏书验明真伪后,抢地呼号道:“恳请殿下即日奉先帝遗诏克继大统,昭告天下以安万民之心。” “请殿下奉诏继位,安天下人心!”百官也不哭了,伏地大拜,他们努力了六天,连定王的面都没见着,现在有崇祯遗诏在手,哪里还怕定王躲着不见人,说什么也得先将其扶上皇位再说。 这倒不是他们有多关系新皇继位,实在是因为他们在南京当闲官当的太久了,如今北京中枢已亡,新皇南京继位,他们这些留守官员岂能不得到重用,事关名利,如何不让他们焦急万分。 “既是父皇遗诏。”朱慈炯沉声叹息道:“那孤王自当奉诏,着礼部拟定先皇谥号,选定吉日,孤王登基继位便是。” “陛下圣明!”百官山呼。 南京礼部最高官员名叫王铎,可因身体不适今天并未到场,如今在场的礼部最高官员便是左侍郎钱谦益,钱谦益听了定王这话,马上出列从袍袖里取出一道奏折道:“先皇谥号礼部几日前便已拟定为‘绍天绎道刚明恪俭揆文奋武敦仁懋孝烈皇帝,庙号思宗。’先皇后拟为‘庄毅奉天靖圣烈皇后’……” 朱慈炯冷哼道:“有功安民曰烈。今国破家亡,以身殉国,何烈之有?若激烈之‘烈’,又非谥法之谓也。周之烈王、威烈王、汉之昭烈、魏之烈宗、唐之光烈帝,未尝殉难也,他日书之史册,将按谥法乎,不按谥法乎?故曰‘思’、‘烈’二字不妥。” “然则谥宜云何?先帝英明神武,人所共钦。而内无声色狗马之好,外无神仙土木之营;临难慷慨,合国君死社稷之义。千古未有之圣主,宜尊以千古未有之徽称。考订古今,不得已而拟其似,当谥毅宗正皇帝。” 百官闻听朱慈炯之言,连连称是,钱谦益更是惭愧道:“老臣思虑不周,还请陛下恕罪,先帝谥曰‘毅宗正皇帝’方是实至名归哉。” 朱慈炯脸色阴郁,嘴角轻动,最后还是忍住什么都没说。 钱谦益又道:“礼部堪定四月初十便是黄道吉日……” “四天之后?”朱慈炯忍不住问道:“是否太过仓促?”历史上朱由崧称帝可是要到五月中旬,怎么到他这便提前了一个多月,明末官僚机构不是一向办事拖沓,如今怎的变的这么有效率了…… “回陛下话。”钱谦益道:“本月吉日只有四天之后的初十,下一个吉日还要等到五月十八,而先帝遗诏让陛下即日登基,故老臣以为四日之后并不仓促,登基大典一应琐事,礼部这几日定会抓紧操办。” 先帝遗诏都搬出来了,朱慈炯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点头同意。 “至于陛下的年号,礼部议定可用‘弘光’二字。” 弘光……朱慈炯真想一个盐汽水喷死眼前这位头皮痒,虽说如今弘光的年号再不属于朱由崧,可只要想到历史上弘光帝只做了一年多点的短命天子,朱慈炯就觉得无比膈应。 “先帝让孤王驱逐贼寇,复祖宗陵寝,此非强军备武不可,孤王以为年号中当带‘武’字,不如就叫‘圣武’如何。” 钱谦益一窒,大明数位皇帝都不怎么喜欢礼部拟定的年号,远的不说,就说先帝年号‘崇祯’,礼部当初拟定的年号有四个‘永昌’、‘绍庆’、‘咸宁’、‘崇贞’,崇祯没一个中意的,最后只把‘贞’加了个示字旁改为‘祯’,算是已经给礼部大臣留足了面子。 可现在轮到他儿子,倒是更加直接,两个字一个不用,乾坤独断自己定了年号,还加了一个‘圣’字……‘圣’字是能随便用的吗?钱谦益无比郁闷,可也不愿意节外生枝,他和南京百官这几天可是在午门外跪的腿都细了,既然定王想用,那便用好了。 于是登基前在朱慈炯看来最重要的‘谥号’和‘年号’便在这午门前草草议定,效率可谓惊人,如果北京朝堂办事也如现在这般,想来国事也不至于糜烂到现在这样难以收拾的地步。 四天后,崇祯十七年四月初十,定王朱慈炯于留都南京登基称帝,定年号‘圣武’次年为‘圣武’元年,尊先帝崇祯为‘毅宗正皇帝’,先皇后为‘靖圣正皇后’,先太子朱慈烺为‘闵太子”,意为慈仁不寿…… 册封顾颖为惠妃,杨芹为顺妃,卞玉京为康妃,卞玉敏为宁妃……卞氏姐妹原为秦淮名妓,原被定王收入宫中,众大臣倒是没什么异议,左右不过是两个玩物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可如今封妃…… 众大臣的意见可就大了去了,明皇室历来都有收纳民间女子入后宫的传统,皇帝就算封杨芹或是顾颖为后,恐怕各大臣都不会有什么意见,可封卖笑的名妓为妃,那简直就是有伤国体啊,一时间奏本如潮一般差点把朱慈炯给淹了,最后朱慈炯迫于压力,或者说根本不想在这些屁事上和大臣较劲,只得将卞氏姐妹的妃位降为嫔,算算草草了事。 众大臣又要为新帝遴选秀女,充中宫之位以正国本,被朱慈炯一体驳回,作为一名‘现代人’,朱慈炯多少还是希望自己未来的正妻,能与他情投意合一些,至少不能像顾颖、杨芹这般只会唯唯诺诺,半点情趣没有的才行。 第七十五章 借虏之议 “简直岂有此理!”李自成恶狠狠地将唐通紧急奏报扔在地上,怒气冲天得说道:“刘宗敏干的好事,京城皇亲国戚、豪绅富户那么多,他偏偏要去招惹吴襄,难道他就缺吴襄那区区二十万两银子!还霸占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他是没见过女人还是怎么的!” 刘宗敏命人特别赶制了五千副夹棍,用来逼迫明朝官员们交钱,夹棍上有棱,有铁钉相连,凡不从者,必将夹碎他们的手足,他还觉得力度不够,于是命人在门口树立了两根柱子,作为凌迟专用,北京城瞬眼间变成了一个大刑场…… 而此时刘宗敏正在拷问内阁首辅魏藻德,大学士魏藻德在重刑之下早已是奄奄一息。 刘宗敏狂吼 :“你身为内阁大臣,何以乱国至此?” 魏藻德有气无力道:“我是书生,不谙政事,先帝无道,遂至于此。” 刘宗敏怒喝:“你区区一个书生,皇帝把你擢为状元,为官三年即升为内阁大臣,皇帝哪里对不起你,竟敢诬他为无道昏君?”说完亲自下堂,用力扇了魏藻德数十个大嘴巴,行刑士兵见状,更是夹棍猛拉,魏藻德凄厉嚎叫,十指皆断。 刘宗敏又向他拷银,魏藻德哭诉道:“下官为官尚短,还来不及贪污,除了一万两银子,真的无银了,皇帝内帑银颇多,细细寻找,定有所获。” 刘宗敏勃然大怒:“老子翻遍皇宫,皇帝金银不过余三十万两,他还死得刚烈,咱老子都佩服……你个奸臣,先诬他无道,又污他贪婪,真是丧心病狂,来人,给老子上脑匝……” 最后这位状元大学士交出了白银七十万两,脑浆迸裂而死,儿子又被抓来拷死,女儿充为营妓。 酷刑之下,众多官员勋贵被大拷而死,国丈周奎全家死尽,英国公张世泽全家死尽,定国公徐允祯家人死尽,大太监王德化、王之心、王相尧被拷死…… 无数商户被夺尽家产被迫流亡,无数在顺军进城之时夹道欢迎的民户被逼自尽,更有数之不尽的难民逃出京城,形成一道道流民潮涌向南方…… 追赃助饷!这场被后世认定为导致李自成大顺政权快速覆灭的导火索事件,至今为止已展开了近半个月,光是刘宗敏拷出的黄金白银就超七千万两之巨,全权负责此事的刘宗敏先从皇亲国戚开刀,继而对北京城内以及周边的原明朝臣子动手,最后越演越烈,普通商户甚至民户都深受其害,倒顺呼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 等到李自成察觉到追赃助饷之举有可能失尽天下民心之时为时已晚。 山海关将军府。 坐在虎皮大椅上听着下方跪在地上汇报京城动向的吴三桂,脸色已经青的发紫,直待兵勇汇报完了,他依旧沉默良久。 “李贼逼迫吾父辱吾妻妾,欺人太甚!”吴三桂豁然站起,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吼道:“我吴三桂与李贼不共戴天!” “长伯兄何需动怒。”说话的是礼部尚书方一藻之子方光琛,与吴三桂乃是至交好友,李自成逼近京畿之时,见机的早逃了出来,算是逃过了这一劫,现在见吴三桂冲冠大怒,出言道:“如今李贼势大,坐拥数省数十万雄兵,而长伯兄既要应对关外建奴,又想与李贼决死一战,殊为不智啊。” “延献兄莫不是让吴某坐视亲族被辱而不顾?三桂昂藏男人,又岂能受此大辱!”吴三桂颇为不悦道。 方光琛笑道:“非也,非也,欺父辱妻之仇若是不报,哪里还能算的上是男儿,只是方某以为此事当从长计议。” 吴三桂眉头紧皱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说句话就是喜欢绕来绕去,吴某性子直,延献兄有何高见不妨直说便是。” 方光琛道:“如今李自成行追赃助饷之举甚是不得人心,只因有数十万雄兵方能震慑如大同宣化等地的投诚将领,方某敢断言,只要李贼遭逢一次大败,便可让这些已经降了李贼的督抚再生异心,进而纷纷倒戈,如此一来李贼不说覆亡在即,至少退出京师必成定局,故而方某以为,长伯兄无需与李贼死磕,只需集中精锐敢战之士,予以李贼重重一击便可,届时自可坐看李贼成为众矢之的,再找准机会衔尾一击,杀的李贼大败溃逃,成万世之威名岂非轻易。” “说起来大明也是邀天之幸啊。”方光琛感叹道:“大半年前先帝令定王前往南京祭奠孝陵,躲过京师此番大劫,皇室一脉尽殁,独存定王一人,如此一来,定王继承帝统自无异议,若是定王未去南京,也殁于京师,先帝无后继位,道统之争难免多生波折,大明说不定内患未除,便要因帝位归属而四分五裂,如今只要定王继承帝位,那么凝聚天下人心,与失去人心的顺军一搏,成算不可谓不大,恢复山河也未必无期,届时长伯兄有驱逐顺贼之功在手,何愁王侯之位?” 吴三桂抚了抚颌下长髯点头称是,道:“延献兄此言不假,定王于南京继位大统,顺应民心民意,吴某当上表恭贺,以示效忠朝廷之心。” 方光琛点头称善。 “只是本将麾下能战之兵,仅有关宁五千骑能与李贼大战于野,李贼数十万军力虽分散各省,可京师尚存骁勇不下十万。吴三桂颇有点忧虑道,若是死守山海关,谅那李贼也是无法,可若要出关与之野战,兵力未免有些薄弱,想要战而胜之……” 方光琛微微一笑道:“长伯兄莫非忘了关外建奴?” “建奴?”吴三桂不解。 “建奴有精锐甲士数万”方光琛道:“皆是骁勇善战之辈,若能借得奴兵,何愁顺贼不破!” 吴三桂怫然不悦道“借虏平寇!此计万不可行!不说吴某与建虏有刻骨之恨,大舅祖大寿亦死于建虏之手,就说后世言传,我吴三桂放贼入关,怕不得要背上万世骂名,延献兄莫非要让吴某效那石敬唐为世人唾骂千年不成!何况兵者凶器,岂能轻借?一旦借之,只怕尾大不掉悔之晚矣!” 第七十六章 清军入关 “长伯兄乃当世豪杰,形事何以如此畏首畏尾哉。”方光琛不以为然道:“满清建虏撮尔小国罢了,人口不过数十万何足道哉,又何来尾大不掉之说,借外兵平内寇不过权宜之计,一旦驱逐顺贼服我京师,就算他建虏想要赖着不走,凭他区区数万人马又如何与整个天下相抗,自取灭亡尔,届时虏贼饱掠一番,依在下看,就算吴兄你想留他,他们也未必肯留在四战之地,面对天下熊熊兵马。” 见吴三桂还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方光琛顿足道:“长伯兄只要能驱逐顺贼,便是成就盖世功业,史家之言也定是褒过于贬,想当初李世民即位之初,面对突厥之颉利可汗尚能委曲求全,以金银财帛良家女子安其心,后世史书谁又不说唐太宗雄才大略,所以说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灭了顺贼安定天下!” 吴三桂脸上阴晴不定,借虏平寇事关重大,这决心又岂是那么容易下的。 四月初九,多尔衮亲率豫亲王多铎、武英郡王阿济格等重要将领,统满洲、蒙古八旗超过四分之三军力以及以三顺王耿仲明、尚可喜、孔有德为首的全部汉军旗,共计十四万大军大举伐明! 此次满清伐明,多尔衮采用洪承畴的建议准备由蓟州、密云破边墙而入,另外派遣重臣巩阿岱前往山海关游说吴三桂。 永镇山海关,封平西王,世袭罔替! 令兵勇将巩阿岱好生送出关外后,吴三桂冷笑道:“满清好大的手笔,世袭罔替、裂土分茅,多尔衮其志不小啊。” “人心不足蛇吞象。”方光琛嗤笑道:“区区弹丸之地妄图吞并中原,他也不怕胃口太大把自个给撑死。” “延献兄现在还想让吴某借虏平寇否?” “借!当然要借!”方光琛道:“李自成、多尔衮皆虎狼之辈,这巩阿岱不是说要以为大明君父复仇之名进兵关内吗?长伯正可顺水推舟,建虏乃是异族,有蒙元先例,如何会得天下人心,李自成追赃助饷亦失人心,这两个不得人心之辈战在一起,必是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届时长伯岂不是正可坐收渔利?” “这……”吴三桂有些意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可恨那李贼不识大体,若有多尔衮一半见识……唉,不说也罢。” 紫禁城内李自成手中拿着一封奏章,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昨天也就是四月初十,他得到唐通的加急奏报,得知吴三桂因为老父被逼饷之事降而复叛,很是责骂了刘宗敏一番,当即便派人去山海关安抚吴三桂,现在还不知道人到没到,却率先截获吴三桂发往南京的奏章。 奏章中对他李自成极尽辱骂之辞不说,更是表露出一副对明廷誓死效忠的耿耿忠心,直言与大顺绝不共存,只要南京方面一声令下,他吴三桂就放弃宁锦防线,率领数万关宁铁骑入关驱逐大顺,恢复神京,甚至要将他李自成擒获之后,凌迟处死以复君父之仇……简直孰可忍孰也不能忍啊。 一封不过数百字的奏章,李自成前前后后读了不下十遍,当真是越读越是气愤,数万关宁铁骑,这吴三桂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山海关加上守卒辅兵在内不过区区三四万兵马,吴三桂真要有数万铁骑,他李自成又岂会轻易杀到北京城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如此狂妄之辈,若是不给他点教训,岂不是让以为大顺无人! 这一刻李自成终于下定决心进军山海关讨伐吴三桂之不臣! 四月十三日晨,李自成、刘宗敏率领大顺军十余万号称二十万进兵山海关。 山海关北枕叠嶂,南襟大海,乃是东北进入华北的陆路咽喉,关墙之险绝对称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以黄台吉的雄才大略,都只能望关心叹,最终抱憾而终。 李自成并不关心关外满清兵雄势壮,他关心的是吴三桂占据此等险关,却不肯臣服于他,就好像一根鱼刺卡在喉管里面,让他难受不说,还要时时担心北京安危,不将之拔除就随时都有戳破喉咙的危险。 李自成抵关当日,令人向吴三桂劝降遭到拒绝,旋即令唐通、白广恩部近两万人从一片石出边立营,断吴三桂退路,另一面以主力六万分别对西罗、北翼和东罗城猛攻。 吴三桂以主力列阵于西罗城石河以西一线,阻止大顺军攻关,双方激战于西罗城附近,吴三桂为摆脱困守之境,诈降诱大顺军数千人抵近城垣,在城上突发火炮,大顺军死伤甚众被迫后撤。 在北翼城,大顺军利用居高临下地形,猛攻城垣,激战至翌日黎明,迫守军一部投降,但因其他各城未下,大顺军未能进据罗城。 为了防止大顺军占领山海关,下令清军日夜兼程前进,当清军到达距关城十里的地方时,吴三桂已与农民军处于激烈交战中。 山海关大战持续数日后,山海关北翼的吴军向顺军投降,吴三桂大军已呈崩溃之势,而此时清军却一直止步不前,吴三桂多次派人向多尔衮‘借兵,但多尔衮就是按兵不动,逼迫吴三桂将‘借兵助剿’改为降清…… 二十二日晨,吴三桂见情势危急,带随从冲出重围,至关城东二里的威远堡向多尔衮剃发称臣,归降清军,并请其入关进击大顺军。 多尔衮亲率大军八万分别从南水门、北水门、关中门进入关内,吴军与大顺军血战至中午,双方均已疲惫至极,多尔衮见状,毫不犹豫急令清军掩杀,大顺军猝不及防伤亡惨重,此战一直战至午后,李自成见无法挽回颓势,急令余部且战且向永平方向撤退。 清军衔尾追杀顺军残部,一直追到范家店,李自成斩杀吴襄以泄忿,率余部于二十六日退回北京。 此战李自成损失大顺军近六万,再也无力防御京畿之地,只能做好撤离北京回转西京的准备。 第七十七章 流民爆发 五月中旬,李自成兵败山海关,吴三桂联虏平寇的消息传到南京,圣武朝大臣人人称快。 圣武朝第一任内阁,由兵部尚书史可法、户部尚书高弘图、凤阳总督马士英以及大学士姜曰广、礼部尚书王铎组成,按明制南京最高文臣为兵部尚书,所以史可法理所当然成为内阁首辅,而历史因举四镇之兵拥立朱由崧的马士英,自然在没有机会排挤史可法从而成为首辅的机会,如今马士英为平西伯吴三桂大唱赞歌,并请旨晋吴三桂为蓟国公,称吴三桂之举功在社稷,当为万世楷模…… 朱慈炯原本不打算启用历史上弘光朝廷任用的这五人为第一任内阁成员,可思来想去还是算了,如今他对于朝堂可以说还不具备真正的掌控力,与其大刀阔斧的去改去变,不如安安心心去做他现在该做的事情,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他还有把握天下大势的机会。 如今历史的惯性依旧坚挺无比,吴三桂并没有因为他朱慈炯取代朱由崧称帝而放弃联虏平寇,这说明历史,至少北方的历史还在原来的那条线上,如此一来,他完全可以在满清南下之时做好从容应对。 至于如今的南京朝堂,朱慈炯完全听之任之,比起历史上的朱由崧撂挑子撂的还要彻底,等到朱慈炯决意真正掌控朝局的时候,这些蹦哒的越欢的人,毫无疑问死的也是最快,他砍起脑袋来也就越没有心理压力。 有点出乎朱慈炯意料的还是流民潮的规模,按照朱慈炯一开始的估算,流民最终差不多会有二十万左右,而实际上远远不止。 李自成攻陷山西杀进北京,流民的规模其实并没有大规模爆发,但是随着李自成追赃助饷开始,南下逃难的百姓规模堪称恐怖,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逃亡的百姓抵达南京的就已超过十万,当然这不能不说是朱慈炯一路广设赈济点,仁义远播四方的缘故。 流民潮的爆发也让朱慈炯产生了空前的压力,这也是他没精神和朝堂上一帮大臣浪费精力的原因之一,按照历史大势,满清入主北京之后,多尔衮很快就会推行‘剃发令’,到了那个时候,流民差不多会呈几何倍数递增,如何安置这些南下百姓,已经成为朱慈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毕竟相对于安定惯了的南方百姓,这些无家可归又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只要安排妥当,必然会对新朝或者说对他朱慈炯死心塌地,也会源源不断的为新军提供新鲜血液,成为朱慈炯日后北伐的重要力量。 如今三支新军官兵人数已达三万,加上榆林九将的七千骑兵和姬际可秘密训练的尖刀队伍,朱慈炯麾下的军力接近四万,然而新军整训最忌操之过急,一群刚刚脱下百姓衣服穿上军装的流民,战斗力不可能强到哪里去,朱慈炯等待三军满员之时,招收的新兵就要分开集训,努力将现有三军编练成为真正有战斗力的半现代化野战兵团。 流民潮的爆发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再也不用担心劳动力不足,朱慈炯上个月登基之初,收到的第一个好消息就是杨大匠解决线膛枪子弹底火以及制造出新型锻压机械,对线膛枪的子弹完全可以做到规模化量产。 四月中旬,朱慈炯动用最大力量,在长江北岸建造二十余座专门生产子弹以及线膛枪的厂房和机械设备,如今更是调动两万百姓进行日夜赶制,至于老式火石枪则全面停产,现存的一万火石枪不计消耗配给江心洲上新军进行火器训练,直到彻底消耗一空为止。 芦大匠受到杨大匠的启发,迫击炮炮弹始终无法解决的底火问题,也终于得到解决,不过炮身的打磨工艺还是不够完善,毕竟枪不同于跑,枪好歹有鸟统在前,枪管的打制基本已经成熟化,而炮管历厚重在现有的观念里,一直都是与威力成正比的,想要猛然改变旧有观念,做出突破时代局限的创新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军工的大幅度跨进,是朱慈炯未来武力解决国土沦丧的手段,但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想要彻底将历朝历代社稷不过百年的根本问题解决,根子还是在于体制,朱慈炯没兴趣把封建制度转变为君主立宪制或是社会主义制,这在当下想要实现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或许他的子孙会根据世界大势走上那一步,但绝不会在他的手上去实现,封建集权对于他来说可以去毫无顾忌的去做任何一件事,而不是做什么事都要缩手缩脚。 朱慈炯所要改变的体制问题,是教育体制,现代社会有一句话叫做‘再穷也不能穷教育’,这句话放在当下同样实用,由儒家士人把持的朝堂在朱慈炯的眼里,完全就是社会进步的最大阻碍,这并不是说儒家就一无是处,只是朱慈炯觉得让这些一辈子只知道读死书的家伙,继续执政下去,在即将汹涌而来的世界大变革时期,必定跟不上节奏,跟不上节奏就意味着落后,而落后就要挨打! 近代社会中华民族血淋淋的教训,朱慈炯不能不防啊! 但是想要改革,尤其还是想要革儒家的道统,怎么可能轻易实现,比如朱慈炯想要改革科举制,只要他现在敢在朝堂上提出来,必定会被满朝重臣喷个半身不遂,儒家一些死硬顽固派,面对刀兵或许怕死的很,可触及道统一个个绝对会成为卫道士,前仆后继刀斧加身没准连眉头都不带皱的。 将这群卫道士全部得罪光,他的圣武朝没准就得剩下个空架子,所以朱慈炯现在只能在不触及儒家根本利益的情况下,大力发展教育,只要他手里有足够的人,或者说是足够的预备官员,那么就算所有的大臣全部撂挑子,他也不怕,最多朝廷瘫痪一段时间,正好给他革旧出新的机会。 流民的增多,孩童自然不在少数,如今陈则按照朱慈炯的要求,在六合县又相继开办了五所小学,接受新式教育的孩童已达万人以上,毫无疑问这些学习新学的孩童,必将成为未来圣武朝官员的中坚力量。 第七十八章 分流 四月下旬,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大败李自成,李自成仓惶退回北京,二十九日李自成在北京武英殿称帝,三十日便匆匆西逃。 多尔衮打着替崇祯帝复仇的幌子争取民心,又岂肯轻易放过李自成,命令已然剃发降清的吴三桂率本部人马一路追击,五月初二于定州清水河再次大败顺军,直杀的大顺军血流成河、死伤枕籍。 五月初八,清军追击大顺军于庆都,大顺靳侯谷英战死,随后,清军于真定再次大胜顺军,自此,李自成于京畿再无立足之地,退入山西后留精兵扼守固关。 五月初三日多尔衮入主北京城,命令京师官员百姓为崇祯吊孝三日后下达剃发令:“凡投诚官吏军民皆着剃发,各处文武军民尽令剃发,倘有不从,以军法从事”。 此令一出数日之间整个北直隶惊悚哗然! 数百经历了三月北京城破变节投顺,又经历了四月残酷的追赃助饷而侥幸活下来的明官,面对‘剃发令’再也忍不住纷纷出逃,北直隶范围内无数百姓奔走哭号。 然而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丢给他们选择的只有三条路。 一是‘留发不留头’想活下去就得成为大清的顺民,而成为大清顺民的第一标准就是头上只能留一根金钱大小的发辫,人称‘金钱鼠尾’。 第二就是南下逃亡,如今定王在南京登基为帝改元‘圣武’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定王未登基之前的仁义之名就已传遍大江南北,沿运河而下的十几个大赈济点,至今仍在,每日耗费粮食无数,为的就是尽量不让一个南下百姓饿死,这样的仁君翻遍史书,恐怕也只有宋仁宗稍能比拟,大明失去半壁江山,还能出现这么一位仁义君王,简直就是社稷之福中兴之兆啊,不南下投奔更待何时,一时间南下的流民足不旋踵,多到难以计数。 至于最后一种选择那就是自尽或着被杀,有勇气自尽的基本在北京城破和李自成追赃助饷两波浪潮中死的差不多绝了,能苟且偷生到满清入京,又岂会轻易抛弃生命,那么不肯死就剃头,不剃的时限一到就准备引颈就戮…… 不过好在剃发令颁布不过二十余日,多尔衮终于意识到满清入主中原时机虽到了,可毕竟立足不稳,若是激起全民敌对未免不美,加之逃亡百姓远超想象,砍了数千人头都未能震慑民心的情况下,不得不在五月二十四暂停实施剃发。 南京圣武朝堂之上,原本叫嚣要加封吴三桂为蓟国公的声音终于因为吴三桂剃发降清戛然而止,不过随着满清攻势愈发猛烈,另一种声音开始终于开始浮出水面。 那就是南北议和…… 六月初多尔衮平定山东、河南、山西、天津等地,拱卫京畿地区后遣辅国公吞齐喀等赴盛京奉迎顺治帝至北京,并致书南京圣武皇帝劝其去除帝位向满清顺治皇帝称臣…… 李自成于六月初渡过黄河返回西安,在固关安排大将马重禧死守,大同、阳和留下制将军张天琳,长治地区留下大将刘忠,保德留下降将唐通,临汾还有绵侯袁宗第万余精锐屯兵挂甲庄,企图留守山西重兵抵挡满清大军东进。 七月初清军经过近两个月的休整后,大规模集军西进,李自成弃西安,经蓝田,商州,败走武关…… 降顺的原大同总兵蒋襄随即投降满清。 七月中旬,各地逃亡南京的百姓已达四十余万,短短两个月,流民数陡增近二十万,可见多尔衮的剃发令对于百姓的冲击何其巨大,不过流民爆增已经远超朱慈炯的预料,光靠江心洲八卦洲安置已然不现实,不得已朱慈炯只能将原定于明年军事力量初见成效,可以震慑朝堂之时才准备实施的计划提前。 此项计划名为‘第一次工业革命’,而这所谓的工业革命第一步就是炼钢! 对于最近几个月新近南下差不多二十五万百姓,朱慈炯下令要求苗宣进行第二次大幅度征兵,征兵对象面向流民中所有二十至三十五岁自愿入伍的精壮男子,不过这自愿等于没说,广大流民百姓得知军田制度以及当兵之后能得到的待遇以后,挖空心思都想参军,虚报年龄想要入伍的多不胜数,想要仔细甄别简直就是白费力气。 苗宣无奈只有提高体能要求,即便如此,五天的征兵期一过,新招入伍的兵勇依旧达到三万,加上原本三军已有的三万官兵,常规三军的规模已达六万,远远超过四万五的编制,不过如此一来朱慈炯直属的近卫、禁卫两军编制倒是正好得到补充得以满员。 大征兵结束后,朱慈炯留下能够保证枪厂和弹药厂,以及维持造枪铸炮钢材来源的铁厂的基本人员后,分批次将近二十五万流民迁移至南京城南的梅山,营建民居砖瓦厂以及铁厂和矿场。 梅山铁矿在后世年采铁矿总量超过四百万吨,精铁矿超过一百五十万吨,当然这主要归功于现代工业化采矿设备,要想在如今这个时代达到这样的规模不现实,但朱慈炯没有设备可是有人!还是初期建设时只需管饱饭就几乎没有什么消耗的劳动力,他不要求年达四百万吨,十万吨总没问题。 让几十万人脱产成为工人,以江南的粮赋来说,并不存在任何压力,初期营建的除了铁厂和矿场以外,民居、食堂、学校等等设施基本都是了流民生存而建,流民就算想产生怨言都不太可能。 当这些基础设施全部兴建完成,第一批成为矿场或是铁厂工人的百姓,最低每个月都能领取一两银子的工资,不要小看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如今一亩良田不过四两银子,太平时节一两银子能买两石米粮,养活一家五口绰绰有余,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朱慈炯已算仁至义尽,活命的口粮也不会继续提供,而需要工人自行解决,购买还是开垦荒地自己决定,这必然也能带动周边商业的发展。 另外铁厂矿场作为朱慈炯眼里的第一个国有企业,其工人是不需要缴纳赋税的,他们的赋税完全由练造出来的矿石和钢铁冲抵。 第七十九章 和议 “议和?与关外蛮夷之邦议和?亏你们这些国之柱石想的出来!”朱慈炯气冲冲地将奏本砸在御案上。 每月初一十五乃是朱慈炯钦定的大朝会之日,但逢大朝会在南京所有五品以上官员都必须于奉天殿外朝见天子,三品官员有当庭提出政见的机会,其余不足三品的官员亦可上本奏事,只不过不会当庭处理也就是了。 除此之外便是每月逢三逢七之日举行的小朝会,朱慈炯会在乾清宫会见三品以上官员,也就是所谓的‘御门听政’。 朱慈炯登基三个月,往日里不管是大朝会还是小朝会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然而今天这场小朝会看到这议和奏本再也无法强装淡定下去了。 位列前排的几名内阁大臣相顾愕然,似乎这三个月来朱慈炯的‘怠政’已经让他们习以为常,如今天子震怒让几人多少有点不适应。 在众大臣眼里朱慈炯虽贵为天子,可不管怎么说如今不过十五岁,少年天子能有什么执政经验,何况朱慈炯在登上皇位之前也就是一亲王,从小到大学的可不是治国之术,对政事懵懵懂懂,对大臣言听计从才是常态嘛! 眼看满清兵势汹汹,追的不可一世的顺贼李自成狼奔鼠窜,满清崛起于北方的势头已经难以抑制,考虑到如今明廷数省军力与之相抗,未必会有太大的成算,几位阁臣最终商议才决意上本奏清议和。 如今大明南方除去难堪大用的卫所兵之外,一共有六支野战军事力量,一为驻扎在湖北汉口的左良玉部,拥兵不下二十万,不过左良玉自从朱仙镇一战失败以后,精锐的兵力差不多丧失殆尽,新募之兵加上归附而来的将领多为乌合之众,军力看起来雄厚,实际上战斗力着实堪忧。 第二支乃是被李自成在山西撵的如丧家之犬一般的高杰,带领残兵败将一路劫掠跑到南方,驻扎在扬州城外,六月上旬还因垂涎扬州富庶想要进驻城内,未得扬州守将同意,便悍然攻城,若非史可法赶至调停,只怕早已酿成大祸,然而高杰入不得入城就在四边烧杀抢掠,杀的‘烟火蔽日、僵尸遍野’,这样畏敌如虎,对待百姓却如屠猪狗一般的大将,就算掌兵五六万,南京朝堂谁又敢对其寄予厚望。 第三支是驻扎在淮安的刘泽清,李自成进攻北京之前,崇祯命他入京勤王,他谎称坠马受伤,拒不奉诏。不久大顺军进入山东,他带领主力又逃到淮安,此人连顺军都不敢与之一战,指望他去和打得李自成大败的满清铁骑去死战,无异于异想天开,只怕满清大军还没开到淮安,这个鼠辈早就跑到千里之外去了。 第四支是驻扎于寿县的刘良佐,此人和高杰几乎一个德行,对老百姓烧杀抢掠绝不手软,可对上顺军闻战即溃,而且他还有个弟弟名叫刘良臣,早在崇祯四年大凌河之役时任游击,就已随总兵祖大寿投降清廷,如果满清南下,刘良佐至少有八成的可能会投靠满清,委实让几位阁臣放心不下,自然也不会寄希望于他。 第五位是驻扎在真州的靖南伯黄得功,离南京最近,主要战绩是迫降五营兵,擒马武,杀王兴国,破张献忠,算的上是一位战功赫赫的良将,只是可惜兵力薄弱,所部不足两万,在众臣眼里根本起不来什么作用。 最后一支就是天子南下以后选用流民整编的兵马了,可这支兵马对于现在的南京朝臣来说还是个迷,有多少兵勇他们都没弄明白,不过一支整编不过数月,还全基本都是南下流民组成的军队能有什么战斗力,各位重臣嘴里不说是怕伤了朱慈炯面子,心里其实不屑的很,自然也不会指望这所谓的新军去抵挡如狼似虎的清兵。 如此一来整个南方的六支兵马,在内阁诸位大臣的眼里都不足堪用,那么万一清军南下,圣武朝廷拿什么去抵挡,除了议和以外,诸阁臣实在是也没有别的办法能让朝廷偏安一隅了。 现在天子震怒,将五人商议好的议和方案一口否决,还是当着满朝三品以上大员的面,可算是极不留情面了,但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这议和不谈不行啊。 内阁首辅兵部尚书史可法硬起头皮奏道:“陛下,如今满清军力之强,入关不过两个月,便占领京畿、山西、山东数省之地,如今更是越过黄河败李自成于潼关,陕西乃至河南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落入满清之手,如此一来大势已成,势必与我朝呈分庭抗礼之势,若不议和,只恐满清会借口追击李贼余部,杀入我朝境内,一旦满清入境,恕老臣之言,我朝兵勇虽悍,只怕也未必是满清铁骑之对手啊。” “史爱卿的意思是满清没有借口就不会入侵我大明?”朱慈炯冷笑。 史可法道“满清多尔衮毕竟是以为先帝复仇之名入关杀贼,如果进攻我朝,则道义全失矣。” “史爱卿与蛮夷说道义?”朱慈炯嗤笑道:“这可是朕登基以来听过的最大笑话,关外建虏自虏酋努尔哈赤始,便不断蚕食我大明边疆,若非萨尔浒之战,我大明一败涂地,大明腹心之地岂容区区几个毛贼猖狂无忌,若非宁锦之失,大明国事又何以倾颓至此。” “崇祯二年,虏酋黄台吉杀到北京城下,掳掠大明百姓六十万,崇祯八年阿济格统兵南侵,掠夺人口十八万,崇祯十一年,黄太吉又命多尔衮、岳托南侵,攻破城池五十多处,虏获人口四十六万,金银百余万两,桩桩件件触目惊心,朕与满清之仇倾四海之水亦难洗刷,你们居然让朕与满清议和?” “大明立国近三百年,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不割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朕之父皇,李贼兵临城下宁肯以身殉国,也不与李贼求和,如今你们居然让朕向蛮族外邦求和,你们难道是想让朕死后无颜面见先帝,无颜再见列祖列宗吗?” 第八十章 廷议 史可法脸色惨白,天子之言有如巨锤一般轰在他脑海里,尤其是最后几句话,可谓字字诛心呐。 史可法此刻还真想问问朱慈炯这位少年天子,崇祯十五年兵部尚书陈新甲是怎么死的,刑部侍郎徐石麒言陈新甲‘人臣无境外交,未有身在朝廷,不告君父而专擅便宜者,新甲私款辱国,当失陷城寨律,斩。’最后崇祯于十五年九月二十二日将陈新甲斩首。 可谁不知道陈新甲只是为先帝背了黑锅而已,若非先帝与黄太吉的私下议和书信被公诸于世,有功于社稷的陈新甲又怎么可能落得个身首异处。 可现在少年天子拿这话来说,他难道还敢把这件事放到台面上来说不成,当真憋屈的要死。 内阁次辅马士英奏道:“与满清议和不过权宜之计,如今我朝兵力久未整训,若与满清交恶,清军大举南下,势难抵挡,为今之计只有先稳住清廷,趁其追击李贼,安定既占之地的机会,整军备武,来日不论是防御东南还是北上伐清,自可从容应对。” 朱慈炯道:“这怕是马爱卿一厢情愿,满清域外番邦,数十年间屡犯明境,若非受雄关所阻,只怕早有鲸吞神州之志,如今得叛贼吴三桂之助,窃得山海雄关,已无退路之忧,若是灭了李贼,占领长江以北土地,用不了多久就会生出南下讨平我大明之心,所谓议和不过一纸空文罢了。” 马士英不服道:“满清不过数十万人口,就算有征服天下之心,怕也无占天下之力。” “朕记得满清入关之时,满军不过数万,其它多为蒙军与汉军,可现如今呢?多尔衮占了我大明多少土地?难道马爱卿还想自欺欺人吗?”朱慈炯冷哼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江山易主、社稷兴替本是寻常事,先皇在遗诏中也说,因为任用非人以至流寇四起,大明才会被李自成所率的农民军攻破京城,最后失陷宗庙陵寝,可见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大明是失了百姓人心的。” “民心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这样的教训朕铭记于心,大明与李贼之顺最多只能算是因不公致使百姓民心转变形成的社会矛盾,但建虏不一样,他们是异族,他们最终的目的是奴役整个华夏民族,前朝蒙元占据中原之后将人分为四等,如今多尔衮窃据北京便行剃发令,为的是什么,是奴役!是想将我们整个民族,天下百姓践踏在他们的脚下,大明和满清是民族矛盾,永远不要想着去调和,终有一天,不是我大明亡天下,便是他满清灭族亡种!” 朱慈炯说的话掷地有声,说到最后更是站起,一拳砸在椅背上,显示出与满清死战的巨大决心。 满朝大臣相顾愕然,一瞬间似乎都有点恍惚,高高在上的天子难道真的只有十五岁?可豪言壮语说的再多也不济事,女真满万不可敌,这可不是一句虚话,如今清廷大军果真南下,如今的朝廷拿什么抵抗,只恐亡国之危就在眼前啊。 史可法道:“建虏虎狼,非是易予之辈,陛下若决意与之一战,臣等自无异议,只是贼兵势大,若骤然南下,臣只恐仓促应战难有胜算,是以如今应加紧督促各镇总兵官整练军伍,以备不时之患,只是各镇整军练武,皆需饷银粮草,左良玉、高杰、刘良佐诸总兵上个月已经派人前来催要,臣已只会户部拨出二百万银子,一百万粮食运往各镇,现在若要整练,这些怕是远远不够啊。” 朱慈炯微微皱眉,道:“如今夏税刚征,户部应该不缺粮饷。” “回禀陛下。”户部尚书高弘图出列道:“每年东南征收赋税约六百万两,粮食约一千万石,各镇兵马饷银每年至少需要三百十万两,粮食四五百万石,若是整军备武,实际支出还要远大于此数,户部怕是难以为继啊。” 朱慈炯心里冷笑,明末几十年,各镇将官吃空饷喝兵血,文官上下敛财,手段层出不穷,崇祯加征三饷,征来的银钱去了哪里,九成九入了文官武将的腰包,最后黑锅全部都由皇帝一个人背了,如果发下足额粮饷能让大明拥有一支无敌劲旅也还罢了,偏偏耗费亿万,换来的却是遇贼即溃的弱将残军,最后又因赋税过重,逼迫的老百姓难以活命,不得不扯旗造反,可也算得上是恶性循环了。 历史上弘光朝大肆征税,时人幸升作诗‘一年血比五年税,今岁监护追来岁银,加二重头犹未足,连三后手急需称,可怜卖得贫儿女,不饱奸胥一夕罪……’老百姓被逼的卖儿卖女却依旧满足不了官员的贪欲,长此以往,百姓不反谁反! 但是朱慈炯很清楚,如今的朝堂不管是清廉也好贪婪也罢,和他们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只有等到他拥有足够撬动利益群体的时候,才能以多少,只说养兵,难道我大明数省雷霆之势将这一毒瘤连根拔起,彻底将百姓的负担减到最轻,才是让大明长治久安的根本办法,而现在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大明即便北方诸省沦丧敌手,可依旧坐拥东南西南数省之地,且不说粮饷多少,就说以数省之力养区区三四十万兵,高尚书居然说养不起,诸位爱卿不觉得很荒诞很可笑吗?”朱慈炯冷声道:“难不成就因为朕养不起兵,所以就要眼睁睁看着清军南下?那么诸位大人,你们看朕是坐以待毙学先皇以身殉国好呢?还是纳土称臣苟度残生好呢?” 一百多参与小朝会的大臣尽皆跪倒,齐声道:“臣等不敢。” “都平身。”朱慈炯厌烦的摆摆手道:“敢与不敢终归是嘴上说说,你们不会在意,朕也不会当真,高尚书,朕且问你,我大明耗费大半粮饷养数十万军力,若是连整军备武防御清军南侵都做不到,那么朕养这兵的意义何在!” 第八十一章 封侯 高弘图道:“臣等只是觉得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如果此时仓促与清廷死战,只怕于大明无益,是以才想与清廷议和,南北分治永为兄弟之邦。” 朱慈炯差点没被这个死脑筋给气晕过去:“南北分治还永为兄弟之邦,朕可不是赵构,只想偏安一隅苟且偷生,最后被蒙元铁蹄踏碎山河,社稷沦入异族之手,百姓如同猪狗一般被蛮夷奴役百年,朕要的是平定流寇驱逐鞑虏复朕祖宗陵寝,要的是大明国泰民安江山万年!” “和议之论从此休提,再有妄言和议者以叛国通敌罪论处!”朱慈炯喝道:“诸位臣工或许会以为朕不自量力甚至刚愎自用,但是朕要告诉你们,朕虽年幼,但并非深宫无知天子,对于天下大势之了解,未必会少于诸位爱卿,你们一厢情愿的想要和议,想要南北共治,你们知道清廷的意思吗?” “清廷摄政王多尔衮素有枭雄之志,一统天下之心早已是昭然若揭,李自成之顺入京前后不过四十余天,流寇本性不改,便使百姓怨声载道,恨不得生啖其肉,这才使得山海关之败后,军心民心迅速瓦解,退回北京不过数日便匆匆西逃,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失了天下民心,他很清楚即便留在北京死守,最终的结局只会是城破人亡,因为没有百姓支持的军队就算再强也是无根之萍,如果他入主北京之后能安抚百姓,激起同仇敌骇之心,多尔衮能那么快占据北京吗?就算他占了敢留下来吗?恐怕最多让北京经历一场浩劫,掳掠大量人口之后就得灰溜溜的退出山海关去。” “据朕得到的可靠消息,清廷英亲王阿济格,也就是多尔衮的亲哥哥,在清军占领北京后便建议多尔衮屠杀百姓抢掠民财,甚至建议将北京付之一炬,但是多尔衮并没有接受,而是让‘官任原职,民服其业’,并决定将清廷之都由沈阳迁往北京,现在更是大肆征讨流贼,为的难道真是为先皇复仇?” “简直荒谬无稽,他不过是想稳定京畿之地,先能得一寸便得一寸,能得一尺就占一尺,一旦站稳脚跟,必会大肆举兵征我大明,李自成是流寇不足为虑,但多尔衮是雄主,他才是大明肘腋之患,按朕之预测,时间绝不会超过半年!你们想偏安想和清廷虚与委蛇,不过正中清廷之下怀罢了。” “虏酋黄台吉也曾说过,若是清国有一天能突破山海关,进而攻破北京的话,就一定要在北京站稳脚跟,以图进取,他要进取什么?天下!朕说这些,你们还想偏安,坐等清军南下吗?然后当那亡国之臣,奴颜婢膝的恭顺之民吗!” 满朝大臣呐呐无言,不过大多都认为小皇帝危言耸听,满清不过数十万人口,想吞下人口万万的大明,可能吗? 史可法心里叹了口气道:“老臣这就督促各镇整练兵马,以防清军南下。” 朱慈炯笑道:“各镇兵马乃我大明震慑蛮夷,平定天下之根本,各镇将领亦为国之栋梁柱石,对他们朕自当亲加抚慰,委以重任,授予高爵,朕决意加封宁南伯左良玉为南宁侯挂平贼大将军印,总兵高杰为兴平伯挂平寇将军印,总兵刘泽清为东平侯挂荡寇将军印,总兵刘良佐为广昌侯挂征虏将军印,总兵黄得功为靖北侯挂平虏将军印,以上五镇皆荫一子为锦衣卫正千户,传朕旨意,命五镇携亲军家将火速入京,参加十五日大朝,朕还要亲自阅兵耳提面命,授予五镇御敌方略。” 朱慈炯一口气封了五人为侯,并上五镇带兵入京,看起来颇有重用武臣之意,然现在可不是太平时节,武臣得以重用并不值得奇怪,所以众大臣心里虽多少有点不舒服,还是山呼道:“臣等遵旨。” 七月初三的小朝会,朱慈炯突然间的强势表现惊住了诸多大臣,一改往日里在群臣眼中那副不谙世事的深宫天子形象,即便后来朝会又谈论了一些其它琐事,朱慈炯又恢复到以往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可又有谁敢从心里再去小觑这位少年天子,对于朱慈炯的转变,众臣自然有喜有忧,至于喜什么忧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了。 内阁中,史可法将原本准备好的议和条款投入火盆,深深叹了口气,天子明确表示,再谈议和就是通敌卖国,他们如果不想做贰臣,那就只能遵旨,这对于他们五位辅政大臣来说,自然是不可能的。 “天子独断专行不许议和,对大明真不知是福还是祸啊。”礼部尚书王铎眼中显出忧色道。 马士英道:“十五岁的少年英主,能有这番魄力这般见识,放在百年之前,假以时日当属社稷之雄主,只是眼下大明内忧外患,如此不听吾等重臣谏言,怕是有亡国之危啊。” “那倒也未必。”说话的是姜曰广:“以前吾等一直以为陛下懵懵懂懂,不知天下大势,可如今看来,这不知天下大势反倒可能是我们了,细思极恐,若陛下所言不是信口开河,那么清军入关,一旦立足生根,未必就没有亡我华夏之心呐。” “不错。”史可法点头道:“我等五人只在考虑与清廷议和之事,可正如陛下所言,这会不会真就是你我的一厢情愿,就算清廷真就顺水推舟答应议和,也不能保证来日他们会起兵南侵,你我谁又敢保证关外蛮夷的信誉,谁又能保证这议和到最后不是一纸空文?陛下要整军备武,在史看来至少也是防患于未然,此次封五镇为侯,并让五镇上京陛见,若能让五镇彻底归心朝廷,怎么说也不会是坏事。” “少年英主,社稷之福,只要大明能渡过此次难关,大明中兴之治可期。高弘图慷慨激言道,只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如今天灾频频,民生困苦,户部又拿不出更多的银子去让武将编练士卒,虽蒙陛下加恩,可各镇跋扈,左良玉、高杰等辈欺负百姓良善手段层出不穷,可要让他们直面清军并战而胜之,老实说,高某并没有太大信心。” 高弘图的话虽不中听,可却是实情,几名内阁辅臣个个脸泛苦涩久久无言。 第八十二章 驾临 永寿宫诗韵楼如今已是兰嫔卞玉京的居所,宁嫔卞玉敏则同住在永寿宫的藕香居,朱慈炯但凡心情不错或是心情不好,总是喜欢来这两处闲坐,和卞氏姐妹闲聊片刻。 面对美色心情好时自会更加舒畅,心情不好也会豁然开朗,不过朱慈炯从不留下过夜,色乃刮骨尖刀,有时候该忍还是得忍啊。 今天朱慈炯在朝堂上一抒胸抑,心情自然不错,下了朝便往永寿宫方向走去,御辇则跟在后面,以防天子走累了,可以随时可以休息,不过明显这很多余,朱慈炯还从未有在皇宫内乘坐御辇的习惯,年纪轻轻的本就缺乏锻炼,要是走几步路都要让人抬着,这身体迟早都得废了。 韩赞周如今已是新朝司礼监首席秉笔,算是朱慈炯提前兑现了对他的承诺,可韩秉笔全然没有身居高位的感觉,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宫内太监宫女太少,基本都是原来的那拨老人。 如今司礼监掌印自然而然是苗宣,不过苗宣比他更惨,基本都是被朱慈炯当牛马来使唤的,如今去了梅山安置流民建矿建厂,新朝三个月来,呆在宫里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月,这宫里几乎也与韩赞周做镇守时候一样,内廷事务他可一言而决。 韩赞周也不急,皇帝年少,后宫妃嫔少很正常,等到过些时日,小皇帝身子长开了,开始想女人了,这宫里妃嫔自然而然就会多起来,相应的太监宫女也会随之增长,他的好日子还在后头,而且天子可还曾许诺过给他东厂厂督之权,现在东厂虽还没影子,可只要天下大定,作为天子鹰犬的东厂自然会恢复到以前,想想魏忠贤的权倾天下,韩赞周就是一阵没来由的激动。 对朱慈炯的脾性,韩赞周也早就掌握的炉火纯青,在宫里讨生活,这可是基本功,天子下朝没回寝宫,而是一路哼着不知名小调往长寿宫方向走,他自然知道是因为天子今天心情好,又要去找姐妹花扯淡,赶忙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小太监,小太监会意,绕别路去永寿宫通报消息去了。 卞玉京身穿淡兰色宫装在宫门口跪迎圣驾,不用再过十里秦淮风月场上卖笑的生活,眉宇见原本带有的一丝淡淡哀怨早已消逝不见,但数年历练而来的气质却是想抹也抹不掉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显得风情万种。 不过卞玉京没了哀怨可不代表没有哀愁,她的性子本就恬静,就算宫里生活沉闷如水,她也很快便已适应,可天子时不时往她这跑,却从不临幸于她,她多少有点郁闷。 宫里的女人从来都没有宠幸长盛不衰的可能,想要终身有所寄托,唯有诞下皇嗣,一个无后的女人,不管是在深宫还是民间,结局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卞玉京心里也明白,以她和妹妹的身份能被封嫔,天子就已经背负了很大压力,就算如今中宫无主,她又诞下皇嗣,也绝无正位中宫的可能,她想要一个孩子无非只是想日后有个依靠,在这深如瀚海一般的皇宫内能有一个精神寄托罢了。 如今她年纪已有二十,而皇帝不过十五,似乎为身体着想不愿太早临幸后宫妃嫔,可如今后宫四女除了她以外,和天子都是一般年纪,她们能等得起,她如何能等的了,过个几年后宫女人愈多,天子又是否还会想起她这个年老色衰的兰嫔…… “臣妾叩见陛下。”卞玉京俯身下拜。 “都说了无须行大礼,爱妃怎么就听不进去呢?”朱慈炯双手伸出,触及玉臂的一刹心神微微一荡,以往过来他可从未亲手搀扶过,今天这举动却似乎是下意识的就去做了。 扶起卞玉京,看着眼前如蜜桃一般透熟的精致美人,朱慈炯俊脸微微一热,不经意便想起几日前的一个夜晚,他居然做了春梦,还他么梦遗了……春梦的对象就是卞玉京,谁让韩赞周这老小子几个月前会错了意,让人把卞玉京剥的赤条条扔在自己床上来着…… 朱慈炯一直认为这他的一个秘密,可他哪里知道,在这后宫,天子的一切言行对于后妃来说都不存在秘密。 梦遗!代表一个男孩向男人的转变!这么重大的事情,作为刻意想要交好后宫诸妃嫔的韩赞周岂能不做通告,要知道后宫无主,如今的两妃之一很有可能就是日后的中宫之主,而卞氏姐妹虽无望正宫,可绝代风华一直都倍受天子‘宠幸’,当下更是不能得罪的主,于是第二天,这一重大事件,两妃两嫔便已全然知晓,再由嬷嬷一解说…… 闻着卞玉京身上的沁人幽香,朱慈炯笑道:“爱妃几日不见,倒是越发清廋了些,怎么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卞玉京轻启朱唇答道:“臣妾在宫中除了弹琴读书便是思念陛下。” 朱慈炯怔了怔,这倒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啊,现代时候陪妻子宋雅观看《后宫甄嬛传》感触不可谓不多,至今想起电视剧里的那些后宫女人间的勾心斗角都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不过后来想想也是正常,后宫的佳丽们,身处深宫之内,她们能做什么?无非就是挖空心思博取君王宠幸而已,久而久之必然会走上相互算计这一条路,毕竟君王宠幸你,其它的女人就意味着可能失宠,而在深宫失去宠幸,意味着什么,历代后宫的血泪可以回答你所有答案。 朱慈炯的后宫如今只有四人,可不代表以后也只有四个女人,不管是为了安抚大臣还是政治联姻,甚至只是为了绵延皇族子嗣,后宫的女人也只会越来越多。 现在他的确没有临幸过任何一人,而且杨芹、顾颖都是民家女子,就算想争宠,只怕现在都还没有意识到,可以后会不会谁知道?他朱慈炯可不想如甄嬛传上的那个倒霉皇帝一样,被后宫诸妃算计的差点断子绝孙…… 第八十三章 赐子 后宫问题千年积弊,想要做出大的改变又哪有那么容易,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有解决的办法。 朱慈炯完全可以少找点女人充实后宫,人少是非自然也就少了嘛,作为现代生活过的人,朱慈炯并不排斥这一点,可他现在身为帝王,有些事情根本就是身不由己,当然这也算是朱慈炯为男人的劣根性找借口,可他还真不信哪个穿越客回到古代身居高位,甚至最后如他这般成为帝王的时候,还能淡然的去玩一夫一妻的把戏,道德君子说说也就算了。 牵住卞玉京柔若无骨般的小手,朱慈炯走进诗韵楼,边走边说道:“如果确实觉得在宫里呆的烦闷,那就和韩公公说声,无需禀报朕,带上你妹妹和护卫出宫去散散心,可别在宫里把身子给憋坏了。” 卞玉京虽是秦淮名妓,可结交的几乎都是达官显贵文人才子,即便对面之人内心想得再怎么龌蹉,可至少表面上还得保持翩翩君子的风度,是以接触的男子虽多,可从未和男人有过实质性接触,今天被朱慈炯抓住手,一时间心慌意乱,就算一直渴望被临幸,可真与朱慈炯发生肌肤之亲,也难免心下忐忑的要死,现在一听这话,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难以置信,可随即便有点惶恐起来。 后宫嫔妃想要出宫何其之难,要是和惠妃、顺妃一般在外面还有亲族,那蒙天子开恩,说不定还有出宫探亲的机会,可她们姐妹父亲早亡,母亲重病亲族见死不救,还坐视她们姐妹卖身盐商救母,这样的亲族有还不如无,可现在天子让她们姐妹出宫散心还无需禀报,历代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啊,生于官宦之家的她又如何会把这话当真…… “不要想那么多,朕说这话发自真心。”朱慈炯看出卞玉京的情绪不对,安慰道:“算了,爱妃要是不信,朕下次出宫便把你带在身边好了,现在嘛左右无事,便陪朕下上几盘棋,记住可不许让朕。” “臣妾……” 说到下棋,朱慈炯现在是一肚子郁闷,在现代他怎么说也是业余选手中的高手高高手,可穿越回来前,被老道士石传风狠狠羞辱了几十盘,连一盘都没能赢过,穿越之后找苗宣下,找韩赞周下,他从来没输过,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真高手输的连他都看不出来,还是真的就是臭棋篓子,反正弄的朱慈炯很是没兴趣。 穿越到古代,对于一个生活在现代已经惯了的人来说,最让人憋闷的就是太过缺乏娱乐方式,江湖杂耍都是骗人的玩意,戏法变的跟弱智似的,听戏……想想也就算了。 所以现在朱慈炯唯一的娱乐爱好就是下棋,后宫四女,顾颖杨芹两位妃子不要说琴棋书画,就是字现在都还没认全,正在努力学习认字当中,也算打发了无聊时间,卞氏姐妹,妹妹卞玉敏酷爱弹琴,棋艺一塌糊涂,臭棋篓子都不足以形容其臭,唯有卞玉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朱慈炯又如何能不常往这诗韵楼跑呢? 不过这妮子也是一样,和朱慈炯一开始下棋的时候,也从不赢棋,但每次都以极其细微的劣势输掉,朱慈炯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卞玉京是在让他,于是严令不许让他,这才有来有往输赢参半,不过让肯定是让了,朱慈炯也知道,只是不愿强求罢了,当然要是输太多也没面子不是。 棋盘很快摆好,两人很快便围在这方寸之间展开厮杀,一盘棋下下来,才刚过两刻钟,朱慈炯便已显露败绩,又支撑了小会终于无力回天,弃子认负。 “这才是爱妃的真实水平。”朱慈炯感叹,往日里即便卞玉京要赢他,也会刻意留给他很多看似反败为胜的机会,然而今天卞玉京的棋风大变,一路大开大合,进入中盘稍占优势的时候更是咄咄逼人,不留一丝机会给朱慈炯,直到结束朱慈炯都没能发现一丝赢的可能…… “陛下,臣妾……” 朱慈炯手往前一伸,道:“朕知道接下来你又想让朕,朕可提前说好了,绝不许让,朕就不信凭本事赢不了爱妃了。” “其实臣妾是想说,其实陛下的棋艺不差。”卞玉京呡嘴笑道:“只是和臣妾相较,怕是赢面不大哦。” 朱慈炯老脸一红,下棋实力可作不得虚,业余选手遇上职业九段,拼了老命也是一个输字,不服不行啊。 “臣妾想和陛下打个赌。” “打赌?”朱慈炯一怔道:“什么赌?赌什么?” 卞玉京看了眼韩赞周,朱慈炯会意让韩赞周带人退了下去。 见韩赞周带领宫女太监退下,卞玉京脸色微微泛红道:“臣妾若是赢了,恳请陛下能答应臣妾一个请求。” “你就是输了,朕也答应你便是。”朱慈炯笑容满面。 卞玉京站起来福了下去,脸涨得越发通红,娇嫩剔透的肌肤犹如要滴出血一般,又呼出一口气,看似下定决心了,道:“臣妾……臣妾年纪渐长,容颜转瞬即逝,深宫孤寂无可寄托,所以臣妾想请陛下赐臣妾……赐臣妾以一个孩子。”说完这话,卞玉京盈盈跪倒,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朱慈炯:“……” 宫怨呐,卞玉京的心思朱慈炯稍微一揣摩便已知晓,担心自己岁数大了失去宠幸呗,所以想趁自己还有圣眷的时候生下一男半女作为后半生的保障。 面对活色生香的美人,跪在哪里楚楚可怜的请求被临幸,一副任君采摘予取予求的样子,任何一个生理上没有毛病的男人,又岂能无动于衷! “爱妃,让朕很为难啊!”朱慈炯冒出这么一句。 卞玉京的俏脸顿时变得煞白,不过还没等她告罪,便被朱慈炯一把抱起,美人在怀,软玉温香,朱慈炯低头便朝娇艳红唇上印了下去…… “陛下,现在是白天。”卞玉京好不容易喘了口气道:“还是晚上……” 这辈子初次接触女人,还是让人望一眼便血脉贲张的绝色美人,朱慈炯憋得都梦遗了,现在哪里还能忍的到晚上,闻言哈哈笑道:“白日宣淫,古来昏君之所为,不过朕今日便非要做一做昏君,看看是个什么滋味……” 以下省略一百万字…… 第八十四章 郁闷 朱慈炯腿有点软……昨天白天和兰嫔春风一度,少年之身初试云雨很是意犹未尽,晚间又跨马游枪激战五六回合,于是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初四朝中无事,朱慈炯一直睡到申时三刻方才下床,要不是怕身体吃不消,今天原本打算就继续在诗韵楼里过了,兰嫔下不了床不还有妹妹丽嫔嘛。 乘上御辇,一路晃晃悠悠往回到乾清宫,韩赞周则是亦步亦趋跟在旁边,脸色看上去有点严肃,天子登基三个月终于临幸后宫妃嫔,那么他就多了一样要务,就是安排后宫诸女侍寝,只要天子没有特别吩咐,那么雨露均沾才是正理。 “让五镇进京的旨意可曾发下去了?"朱慈炯登下御辇问道。 “回万岁爷的话。”韩赞周道:“昨日司礼监就批了红送往内阁,这个时候想必黄得功与高杰二位侯爷已经收到,刘泽清与刘良佐两位离的稍远些,大概明日也能收到,只是左侯爷路途最远,听闻身子也不硬朗,收到之后能不能及时从汉口赶回来就不知道了。” 朱慈炯点点头,眼中精光凝聚,历史上江北四镇,唯有黄得功算的上是名忠臣,其余三镇骄横跋扈,比赛似的祸害百姓,他早就有意对这三镇动手,只不过一直在忍耐,现在新军整编初见成效,也是时候收拾这些兵不如匪的东西了。 至于左良玉,这几年面对朝廷诏令向来都是阳奉阴违,除了向朝廷索要军资粮饷以外,实际上都算不上是朝廷的兵马,这样的军队若是不尽早处理,难不成还等到明年让他们投降满清不成,不过朱慈炯也没指望左良玉会来南京,这家伙又老又病不说,坏事做的太多为人警惕的很,让他带二三十万兵力来‘清君侧’他敢,可让他只带亲兵家将来南京,只怕他未必会有这胆量。 朱慈炯道:“传朕旨意,去江心洲宣林森、杨衡、雷承、顾骏、速来御书房见朕。” “奴婢领旨。”韩赞周应道。 一个时辰过后,天色已经见黑,四人身穿各色新军军服,肩扛闪闪发光的金星走进御书房内。 四人先是单膝跪地恭祝圣安,朱慈炯今非昔比,往日是亲王今日是天子,又没穿军服,几人跪礼自不可免,等到朱慈炯命他们起来,才笔直站成一排准备聆听圣训。 如今四人大权在握,不过四人中除了雷承以外,其他三人都郁闷的很,雷承现在隐隐已成了天子在军中的第一亲信,两次外出执行任务圆满完成,军衔前面的那个‘代’字早已无影无踪,乃是新军中唯一一个货真价实的少将,也是四人中唯一一个拥有军功章的将领。 第一次执行任务,雷承等一百勇士阵亡大半,余下的也是九死一生才能回来,雷承本身也重伤险些没命,获取军功章实至名归,他们服气,可第二次执行任务归来,军衔直接扶正也就算了,关键是林森几人连雷承去执行了什么任务都不知道,去之前为了以防泄露风声保密可以理解,可任务都圆满执行完了,还保密算几个意思?每次问起,雷承都含糊其辞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弄的几人很是愤慨。 最让林森、杨衡憋屈的还不只是雷承,甚至还要包括执行任务回来的四百多新军将士,五百多人军衔全部提升一级也是正常,比起第一拨来说算的上是薄待了,可还有四百多没回来的将士什么情况?整整一个营的兵马不报战殁,也不报失踪,只是说还在执行特殊任务,又是任务!又没他们份!问起来五百多人又和雷承一样同样的口调,说是指挥严令但凡泄露者军法从事,如此一来谁还敢说? 顾骏、杨衡同样郁闷,他们俩如今在全体新军官兵的眼里已经不是什么正副军指挥,而是外戚!搞的似乎今天能身居高位全然不是自己努力,而是来自于裙带关系,这如何能让两位心高气傲,只恨没机会做出成绩的他们难受的几乎快要发疯,对雷承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呐。 不过要说最郁闷还轮不上他们两个,林森的郁闷才算是实至名归,他原本是京营一个无足轻重的把总,奉命护送定王南下,也一直看做是闲差,没想到定王到南京以后的一系列举措,让他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坐到如今的位置,指挥逐日军近一万五千官兵,按明制那就是实实在在的总兵,一品武臣啊,他还是定王身边仅次于苗宣的老人,可现在混的……说出来都是泪啊。 雷承原本只是他的一个手下,入伍的时候也没少受他的排头,可人家愣是因为做了定王一任统领,从此之后平步青云,如今说起来在军中的地位比起他来只高不低,天子还是定王的时候,军中一共只有两次任务还给这家伙一个人独占了,他要是不嫉妒那才是真日了狗了。 至于顾骏、杨衡两人他林森可比不了,外戚啊,受天子重用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要怪就怪他没有一个能让天子看上的妹妹,这是命!怪不得怨不了啊。 定王登基为帝近三个月,大概是因为朝政牵绊,还未能来过军中一次,任务更是无从说起,四个人只能卯足了劲训练士卒,长枪营和刀盾营原本就是以体能训练为主,技战术为辅的兵种也就算了,现在就连以射击为最主要训练科目的火枪兵都开始狂练体能,老兵还能承受,新入伍的无不叫苦不迭,好在当兵的伙食太好,体能消耗虽大,苦点累点但恢复起来也快的很,咬牙忍住也不是撑不过去。 三个月过去了,天子可算是想起新军了,四人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现在听说李自成被清军打的丢盔弃甲,如丧家之犬一样四处逃窜,天子这次召见他们,莫不是想要他们提前出兵,彻底剿灭流寇活捉李自成为先帝复仇? 四人心里这么想着,内心充满了期待。 第八十五章 召见 朱慈炯面带笑意道:“都坐,拘着做什么,你们站的累,朕看的也累。” “谢陛下赐坐。”四人同声,然而挨着软凳的边坐下。 “新军最近如何了,你们几位军指挥和朕说说。” 首先站起来的自然是名义上第一军,逐日军指挥林森代少将,屁股挨了凳子还没一个呼吸,就站起来行了个军礼,刚要说话,便听到朱慈炯说道:“说了不要拘束坐下说,在这里在朝廷朕是天子是万岁,可在军中在你们这些大将面前,朕永远都是你们的大帅,要是一直这么拘谨,也不舒服不是。” 林森只得再次坐下,开口道:“回陛下话,逐日军除骑兵营、医护营、辎重营未到位以外其余五卫共计一万两千五百余人于两月前已经满编,如今正在加紧整练,只要陛下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开赴战场。” 杨衡、雷承随即也将望月军与星辰军的情况做了如实汇报,结果大同小异,临了自然也不会忘了表示一下可以随时参战的决心。 朱慈炯点了点头,三军的情况他了如指掌,之所以有这么一问,不过例行公事。 “上次军伍大征,共计征兵三万两千余,现在训练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三万两千新兵,第一批已经编入日月星三军,补满三军缺额,剩下近两万五千,现在正在五号大营接受整训,由金恩泽、赵吉祥、李丰、沈更四位参将亲自督导训练,最快十天就会进行分型整编。”说话的是顾骏,四人中他军衔军职都要差点,可既然一起被喊来,自然也不能表现的太没存在感,何况在林森、雷承眼里这家伙还是外戚。 朱慈炯想了想道:“这样,等整编结束以后,你们三个军,每一军火枪卫中抽调两个营老兵与新军整编后的三个营组成新的一卫,一共组成五个卫的火枪兵,交于金恩泽统帅,组成朕之近卫,余下的一万两千多组成一支新军,由顾骏任军指挥,顾骏的军副指挥位置暂缺,等日后按军功晋升,至于老兵新兵如何混搭,这个问题顾骏你自己和三位指挥商议。” “是!”顾骏屁股刚要抬起,看到天子的眼神后,果断又坐了回去道:“请陛下为新军赐名。” “就叫神武军。”朱慈炯随便起了个名字道:“至于军服颜色,军旗样式什么的顾骏你自己看着定,弄好了找被服厂制衣,至于卫一级将领,暂不设统带,设一名副统带由现三军营指挥中提拔,确定后再向朕报备一下便是。” “卑职记下了。”顾骏连忙应了一句。 林森突然有点紧张,顾骏身为惠妃的亲哥哥,得到重用是必然之事,来之前只是猜测陛下会任命顾骏为禁卫军指挥,没想到却是新组了一支神武军,算是有点小意外,他紧张是怕这次召见,只是为了组建新军任命顾骏,而不是原先猜测的是为了对付流贼与清军,那他什么时候才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啊。 朱慈炯道:“如今北方局势……” 林森四人精神顿时一震。 “北方局势在清廷的控制下,已经渐渐趋于稳定,依朕来看,南下逃亡的百姓将会慢慢变少,那么江心洲每月三次的征兵就显得有点太多了。”朱慈炯手指敲着桌子,缓声道:“既然是多余,那么自然就要酌情减少,现如今每月征兵额四千五,该就改为每月初一、十五为征兵日,每次千人好了。” 四人神情顿时又开始变得失落,这些朱慈炯如何会不看在眼里,笑呵呵地说道:“今天朕让你们四人来,共有几件大事,刚才组建神武军算是一件,至于第二件大事……” 四人眼睛又亮…… “第二件大事嘛,是朕拟定好的军功军田制,要和诸位通告一下。” 四人这次神态没有跨下去,身为武将,可以说没有什么比军功更能受他们关注了。 朱慈炯拿出一张草拟的奏本,说道:“新军如今还没有发放军饷,固然是因为如今新军组成几乎都是由南下逃亡的百姓组成,他们没有饭吃没有御寒之衣没有过冬之居所,朕给了他们这一切,他们不计饷银参军入伍为朕效命可以理解,可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啊,当兵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保家卫国,荫护百姓免受荼毒,拿饷也是天经地义之事,可朕一直以来都很穷,你们想必也知道,为了养活数十万百姓,朕可是刚到南京就寻了个由头砍了六十八颗脑袋,不砍不行不砍没银子呐。” 四人轻笑,林森对此事知道的自比谁都清楚,福王被当时还是定王的天子设计,至今还没完全恢复,说起来真叫惨呐。 朱慈炯又道:“现在朕登基成为天子,说起来已经可以调配天下钱粮,可惜啊朕还是没钱,原本还存了不少私房钱,如今矿场铁厂动工在即,近三十万百姓需要安置,存的私房钱就像水一样哗哗往外流啊,今年夏税六百万两,光是养五镇兵马就要耗费大半,余下的没准都不够开支官员俸禄,朕可不是和你们哭穷,朕只是要让你们知道,即便财政再怎么拮据,朕也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位为朕护卫大明的官兵,更不会将负担转嫁到任何一位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百姓!银子的问题你们不用为朕担心,朕有的是办法,大明这么大会缺银子养兵吗?笑话。” 四指挥几乎不约而同的想到天子是不是又想抄家发财,这总不会是找他们来的大事之一,要真是,说不得几人又得失落一番了。 朱慈炯感觉有点跑题,赫然笑道:“朕别的废话也不多说,就说说新军的军饷和军田好了,朕决意从圣武元年正月开始正式为每一位新军将士发放军饷,以及军田凭证,之所以军田是只是凭证而不是实地,是因为天下如今还没有大定,流寇还没有彻底剿灭,满清也还没有赶回关外,只有等朕做完了这两件事,清查天下田亩之后,才有可能将每一个官兵的田地落到实处。” 第八十六章 军田军功制 “自圣武元年正月起,凡新军官兵皆受军田及养家之饷银,列兵每人可得受军田二十亩,每月得饷一两五钱及米三斗,上等兵军田三十亩,银二两米五斗,少尉军田五十亩,银五两米一石,校尉军田七十亩,银十两米一石五斗,上尉军田九十亩,银十五两米两石,都尉军田一百亩,银二十两米三石,准将军田两百亩,银五十两米五石,参将军田三百亩,银一百两米十石,少将军田五百亩,银二百两米二十石,中将军田七百亩,银五百米五十石,上将军田一千亩,银一千两米一百石,军田在大明原有的土地上不论何人上限是三千亩,要是分在关外则没有上限。” 朱慈炯一口气念完草拟好的军田军饷细则,喝了口茶道:“除了这些之外想要获得军田,除了军功章附带的以外,就要靠军功值去换,朕在大营之时便已说过,军功值可以兑换除了军职以外的一切!当然有了用足够的军功值换到的军衔,只要有空缺自然而然也可以获取响应的军职。” 四人听的膛目结舌,如果天子刚才透露的军田制彻底落到实处,那简直难以想象啊,他们早已经不是昔日什么都不懂的无知百姓了,对于大明官制军制多少也了然于胸,新军的军衔和军职虽然与现如在的军制差别很大,可完全可以对比参照啊。 就拿他们来说,每人带兵数都在一万几千,这差不多已经相当于驻守一方的总兵大将了,大明官员的俸禄一向微薄,一品大员的年俸也不过就是一千余石粮食,连新军的中将也比不了,当然谁都知道文官靠贿赂武将靠空饷,但这并不妨碍正途收入之间进行对比啊,天子对新军之厚由此可见一斑。 另外就是军田,前五十年免税后五十年半税,新军固然有无数将士是因为感激天子活命之恩而加入新军,可谁又不羡慕新军的待遇以及天子当初仅仅是亲王时候便承诺下的军田呢? 军田可是光明正大得来的土地,不怕官府侵占不怕豪强掠夺,甚至无法买卖,律法也不承认私相授受,一旦家中无男丁继承则自动归为国有,按天子的话说,就是军田有全天下的军人保护,谁敢抢谁死!还有什么比军田更适合传家的?没有! 朱慈炯敢这么定,当然不是不自量力,相反他有底气的很,有军田制,他完全可以让朝廷笼络住绝大多数官兵誓死效忠之心,而他要付出的不过只是五十年的免税田地而已。 五十年听起来很长,可真要算算,就算他五十年内养五百万军队,要付出的也就是一亿亩土地,比起现在天下被官员豪绅侵占收不到一文钱赋税的土地少的多了去了,后世中国被非农业用地占去那么多,还有近二十亿亩耕地,拿出二十分之一来养兵又算的了什么,何况朱慈炯的目光可不全在现有版图之上,他的野心大的很呐。 四人都是少将,就算现在其中三人还要加个‘代’字,可扶正也是迟早的事,唯独雷承不但没那个让三人无比郁闷的字,还有一等军功章,又是五百亩……三人只能无语泪先流。 朱慈炯等四人消化的差不多了,继续说道:“军饷和军田制暂时就这些,以后说不定还会有补充细则,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朕和你们说说军功,如何核定军功,朕只是有个初步设想,还不是很成熟,但可以肯定不是按斩首算,新军多半都是由火枪兵,杀敌靠的是火器,砍头这种事说什么也是抢不过刀盾兵的。” 四人点头称是。 “朕设想的军功制以毙敌算,也不以个人,要按照一个翼或者是一个翼总毙敌数衡量,比如一个翼八十八人,参加一次战斗,这个翼毙敌四十到五十,那么每一个此翼的将士都能获得半个人头,毙敌九十那就是一人一个,兑换城军功值就是每人一点,一点军功值可以干什么?” “一点军功可以兑换十两银子,也可以兑换一亩军田,或者是兑换两亩终身免税田,朕说的这个终身是指本人,只要本人活着,由军功换来的田就一直免税,后人不享受,当然如果本人阵亡的可以传一代。” “军功换军衔,依朕的设想是,列兵有两点军功点可以升衔一级,伍长五人,队官二十,翼长八十,营官四百,卫统带两千五,军一级的一万五,比如逐日军一场大战下来毙敌一万五,那么军指挥可以获得毙敌数的一半军功,也就是七千五百点,卫统带也是一样,看其所在卫毙敌数量自动获取一半军功值,同理营也是一样,到翼这一级则是实获,不用减半。” “军功值也能换爵位,爵位共有四阶十一等,王公侯伯,只要你有足够的军功,就算你想做亲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亲王的封地只能是自己个军田,兑换的爵位没有其他任何实质性的东西比如俸禄,只是名气大点罢了,欢迎各位踊跃兑换。” “至于军功怎么核算,朕会成立专门的督战队和军法官进行审核,这点你们无需操心。”朱慈炯沉思了一会道:“军功核定与军功兑换,朕暂时只能想到这些,肯定不够完善,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们回去后好好琢磨,有什么好主意也可以拿来让朕看看,若是朕觉得合适,便引为长例。” “卑职明白。”四人答道,其实脑子都快被绕晕了,他们几个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好在在这个识字率不高的时代还认得字,即便如此,脑子里一下融入这么多信息,也足够消化一阵子的了。 朱慈炯笑道:“朕知道你们现在心里都在想什么?想打仗想上战场去换军功是,实在不行有任务安排你们去办也行对,朕也不卖关子了,今天喊你们来,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因为朕现在有了新的任务要你们去办。” “保证完成任务。”雷承嗖的一下站起,速度快的其余三人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差点没被气喷血,好不容易又有任务,你姓雷的还好意思抢,还要脸不要脸! 第八十七章 任务 雷承的举动纯粹是下意识的行为,他两次晋升全都是因为任务,以至真正一听到朱慈炯嘴里冒出任务两个字,几乎已经形成某种程度上的条件反射,等到发现林森三人对其怒目而视才讪讪的坐下,他敢打赌,要不是圣上就在跟前,这三个家伙没准已经跳起来准备揍他了。 朱慈炯忍住笑:“你们也不必争,这次任务很大,需要你们全部出动,要不然朕把你们四个全叫来做什么。” “保证完成任务。”这次四人终于统一了口径。 “恩。”朱慈炯点头道:“朕不知道你们对于如今的天下形势了解多少,但是朕可以明确告诉你们,现在谈打流寇杀满清还为时尚早,朕登基至今还不足三个月,对于这天下还没有完全掌控,尤其是哪些统兵在外的武将,愈发有些不将朝廷看在眼里的意思,攘外必先安内,所以在肃清天下之前,朕首先要做的是安内。” “卫所兵多不堪用且不去说,各地驻军跋扈难制空耗钱粮还是小事,但为祸百姓,致使百姓怨声载道,久而久之必将使大明失尽天下民心啊。朱慈炯感叹道,所以朕这安内便是要对这些祸害乡邻的蠕虫动手,朕已传召左良玉、刘泽清等五人领亲将进京,你们的任务就是要等他们进京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凭朕旨意接管他们的军队,若有反抗可当场格杀!” 四将表情凝重,已经预料到一股风暴即将来临。 “顾骏!” “卑职在!”顾骏立正站好。 “朕命你亲率两卫火枪兵初十动身前往扬州,密切监视高杰部动向,若是发现高杰率兵来京,你部便于十五日包围大营,派人宣读朕之旨意,缴了他们的械,押解其部前来北岸大营。” “卑职遵旨!” “遵旨要说臣,卑职是遵命……”朱慈炯撇嘴笑了笑随口提了一句道:“杨衡,命你初八日出发前往寿州监视刘良佐部,一同顾骏之例。” “卑职遵命!”杨衡领命。 朱慈炯看向雷承道:“雷将军初七出发前往淮安,监视刘泽清部。” “卑职遵命!”雷承高声应道。 林森要对付的是左良玉,以朱慈炯对左良玉的了解,毫无疑问这将是四人中最艰苦的一环。 “林都指挥。” “末将在!”林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果断站起,静待朱慈炯的命令。 “朕令你亲统逐日全军五卫人马,明日出发每人携带十日军粮,以最快速度赶往汉口,据朕推断,左良玉很有可能不会奉诏来京,你命死士携带朕之圣旨进入大营,带上炸药包,召集左部诸将,就在他的中军大营送他归西!” 朱慈炯又道:“你们三人也是一样,若是察觉高杰、刘良佐与刘泽清不肯进京,一样派遣死士将不肯进京的通通炸死!” “卑职(末将)遵命。” “你们四人口号要统一啊。”朱慈炯调侃了一句道:“别的朕也不多说了,但各位要记住,此次任务事关重大,若是处理不好,天下恐有大乱,不知道多少百姓要受兵祸之苦,行动之时切记见机行事,不可妄动轻动,以至让几贼有所察觉,生出不必要的变故。” 四人互望了一眼,似乎打算先统一一下口号。 朱慈炯笑了笑:“都下去准备,回去告诉各军副都指挥,让他们在十五日清晨领三军进京!” 等到四人告退,朱慈炯才感到丝丝疲惫,他刚才显得轻松只是不想给四将太大的压力,可也正如他说的那样,此事容不得差错,一点差错都有可能让成千的将士枉送性命,更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无故遭殃。 “赞周。”如今朱慈炯有什么事也不再避着韩赞周,以前他是亲王可现在是天子,是内臣的脊梁骨,只要不遭大变,完全用不着担心太监会生出什么异心,相反,什么事情要还如以往一样避着,恐怕反而会让这些人心怀不满。 韩赞周虽然一直杵在朱慈炯身后,可心里早已是惊骇已及,一开始震惊于如今的江心洲上天子尽然不动声色的练出六七万人马,就算是流民组成不知战斗力如何,可既由天子亲训想必差不到哪里去,最让他感到恐惧的还是天子尽然要对四镇动手,还不仅仅只是震慑,而是要杀人,十五岁的少年天子真是好大的魄力,他就不怕天下转瞬就会陷入大乱吗? “赞周?”朱慈炯皱眉又唤了一声。 “啊。”韩赞周回过神赶忙应道:“奴婢在呢。” “你啊,人在心却不在了。”朱慈炯啐了句。 “奴婢该死……”韩赞周慌忙就要跪下。 “算了。”朱慈炯道:“朕方才所说之事太过重大,你感到震撼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你要记住此事切记不可传出丝毫风声。” “奴婢省得。” “知晓便好。”朱慈炯靠在椅背上说道:“如今大明正处在多事之秋,想要拨乱反正,再造中兴盛事非得猛药不可啊,左良玉几人就是大明身上的毒瘤,若不清除必然遗患无穷,朕这也算是长痛不如短痛了。” 韩赞周恭维道:“万岁爷乃是真龙天子,区区几个蟊贼还不是手到擒来,就凭左良玉、高杰之辈做过的恶事,就是死上一万次也不足以抵其罪,奴婢只是担心,万岁爷要是杀了他们几个,他的那些部下还有兵勇……” “这没什么可担心的。”朱慈炯哼了一声:“这四镇罪大恶极,他们的亲信又岂会是什么好人,全部杀了便是,也算是还那些死在他们手下的百姓一个公道,至于步卒,仔细甄别一番,凡是奸淫掳掠过百姓的一概杀了,罪责稍轻的判处苦役,剩下的入新军整训,为了天下的长治久安,朕又何惜几万颗头颅落地!” 韩赞周打了个冷战,他能有今天,也算的上是心志坚毅之辈,往日镇守南京之时,打击异己手段同样狠辣,可将几万人生死看的如同碾死几万只蚂蚁一般,这得是什么心性,狠辣冷酷又如何能够形容的了,这位新主别看年少,心性却是非同一般啊。 “传膳,朕累了,吃完早点休息。” “奴婢遵旨。”韩赞周领命又问道:“万岁爷今晚可要安排嫔妃侍寝?” 朱慈炯:“……” 第八十八章 各镇 “末将遵旨,吾皇万岁万万岁。”真州大营内黄得功恭恭敬敬接过圣旨,又奉上十两银子给传旨太监,问清楚京中之事后立即擂鼓召见众将。 黄得功人长的甚至威猛,一身武艺更是了得,军中人称‘黄闯子’,即便眼下太平无事,可身在军中依旧是甲不离身。 上个月黄得功回返大营途中,遭高杰部近万人埋伏,三百亲兵无一生还,唯独他一人单刀匹马斩杀上百人突出重围,返回大营又立即组织兵马,将追杀而至的高杰兵马杀的大败,更是奠定了其在江北各镇军中的无敌威名,不过从此与高杰算是旧仇未了又添新恨,两人都恨不得能置对方于死地。 鼓声终止,中军大帐内已站满了大小将领,黄得功坐在上首,虎目环视众将道:“黄某蒙天子看重,加封‘靖南侯’,并让黄某率亲兵亲将入京参加七月十五的大朝会,今天方才初四时间还算宽裕,召集诸将只为真州防务,诸位想来也清楚,黄某与驻守扬州的高总兵向来不穆,此番进京,只怕此人又要生出事端,你等在黄某离营之后当要小心戒备,不要给高总兵一丝可乘之机。” “末将遵令!”帐内诸将抱拳齐声大喝。 扬州大营内,高杰接完圣旨,同样将传旨太监礼送出营,却并未召集诸将,而是将副将吴庆叫进帐内,两人对饮小酌。 “天子加封高某为‘兴平侯’还挂平寇将军印。高杰将满满一盏酒灌进喉内,吴老弟可知何意啊。” 吴庆笑道:“侯爷功勋盖世,如今又驻守扬州重地,天子恩加笼络也是情理之中嘛。” 高杰哈哈大笑道:“新皇登基不过三月,又是少年天子,如何能斗的过朝中哪些老奸巨猾之辈,依高某看,特旨加恩还让高某率亲将亲军入京,无非是想震慑朝臣,增加些许底气罢了。” “侯爷见识果然高明,末将所不及也。” 高杰冷哼了一声道:“如今天下内忧外患骤起,大明天下朝不保夕,天子想要坐稳屁股底下的龙椅,不依靠我等武臣,难道还能指望哪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成!” 吴庆点头深以为然,说道:“侯爷所言句句正理,如今李贼大势已去,被清军杀的只能窝在陕西苟延残喘,而满清占领京畿、山西和山东部分地盘,看起来已无力进取,侯爷这一镇兵马驻扎在扬州可谓稳如泰山啊。” “只恨上个月没能杀了黄得功那厮。高杰眼中射出寒芒,又是一口饮尽杯中酒道,既然新皇想要本侯入京助威,那本侯就定在十二日带上本部三千亲兵前往南京,大营就由吴老弟留守,密切注意真州大营动静,若是黄得功离营之后真州大营防备松懈,不妨给他来个致命一击,本侯倒要看看,黄得功这厮没了兵马,还有什么里面与本侯平起平坐。” “侯爷只管放心。”吴庆拍了拍胸脯道:“七月十五末将就拔营前往真州,定将真州大营连根拔起,就在真州大营迎侯爷归来。” “好!”高杰举杯道:“吴老弟干了此杯,待高某回来,再为老弟庆功!” “去!为什么不去!”淮安大营内刘泽清冷笑道:“小皇帝加封刘某为东平侯荡寇将军入京议政,本侯岂有不去之理,别的不说,可高弘图那厮可还欠了我三十万两饷银,刘某不亲自去催讨催讨,万一被其他几镇先要了去,那厮再说户部没银子,本侯岂不得吃个闷亏!” “可是……”说话的是刘泽清的亲信幕僚司徒邢,刘泽清接完圣旨以后,他便好好盘问了一番传旨太监,多少知道一点初三小朝会上天子的豪情壮语,天子能不惜与满清决一死战,又岂会用加恩的方式刻意讨好武臣,他心里总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到底什么地方不对。 “没什么可是的。”刘泽清冷哼道:“若是其他镇都去了,刘某不去,岂不是要被高杰、刘良佐几人嗤笑本侯无胆,小皇帝圣旨里面可是说了让我们几镇领兵进京,本侯就带上三千亲兵,就算小皇帝有什么异样心思又能如何,几镇兵马上万,小皇帝有什么?戍卫营还是流民组成的那区区万余新军?可笑至极也。” 司徒邢再也无话可说了。 寿州大营刘良佐接旨之后,也表示会如期进京参加朝会,至于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却是脑子里连这个概念都没有半分。 汉口距离南京千余里,左良玉拥兵二十多万便是驻扎于此,传旨太监为不耽误左良玉进京日期,日夜兼程于初八傍晚终于赶到汉口宣读了圣旨。 左良玉年纪不过四十多岁,却已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再没有半分昔日征战沙场时候的猛将风采,颤颤巍巍地接过圣旨,声音颇为虚弱得说道:“末将深受天子厚恩,本应进京叩谢皇恩,只是病体缠身恐难远行啊。” 传旨太监眼露为难之色,他日夜奔波,身子都快被颠散架了,怕的就是误了期限,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威名赫赫的左大帅却是这么一副模样,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了。 “公公不必为难。”左良玉叹道:“末将年老体衰,年轻时征战四方落下一身病根,早有打算向陛下请辞,归于乡里颐养天年,正好公公在,末将当手书奏本,还请公公转呈陛下。” “左帅还请保重身体。” “多谢公公挂念。”左良玉干咳了两声对副将马士秀道:“马副将去取二百两银子给两位将士,再取二百两来给公公作程仪,公公一路辛苦,这二百两只是左某的一份心意,还望不要推辞啊。” 传旨太监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他们这些底层宦官没权没势,素来日子过的都是紧巴巴的,没想到出一趟外差,就能得二百两,这可是他几年的俸禄啊,难怪宫里的人都愿意外出传旨捏。 不大一会功夫,左良玉便写好了奏章交到传旨太监手上,说道:“公公还请将左某病情如实禀明圣上,左某感激不尽。” “左帅保重。” 等传旨太监走出大帐,左良玉坐倒在大椅之上,显得很是疲惫,说是重病缠身倒也并非全是虚言,但之所以不上京,左良玉自是有另一番考量。 第八十九章 诛左 “圣上料定的没错,左良玉这厮果然敢不奉诏。”肩上扛了一把锄头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林森,吐出嘴里的杂草眼睛看向几里外的汉口大营说道。 林森亲率逐日全军初五从南京出发,经过五日急行军,每日行军近两百里,终于在初十傍晚抵达汉口镇外百里的一个小县,随后又带领百名亲卫化妆成百姓连夜赶到汉口大营,密切注视起汉口大营的一举一动。 今天已经是七月十三,左良玉没有丝毫动静,离天子定下的十五日觐见之期只剩下两天,怎么看也是来不及了,那自然说明左良玉根本就不打算进京。 “确实如此。”逐日军鹰爪卫统带钟仇点头表示赞同,看来是不得不实施炸营计划了。 “都准备好了?”林森问。 钟仇答道:“要用的都准备好了,四名死士没有家室,他们说了,如果不是圣上南下,他们根本活不到今天,能为圣上去死魂入英烈祠,已是此生无憾。” “真乃壮士哉。”林森赞道。 钟仇笑道:“为了这四个死士名额,许多弟兄可是争的面红耳赤呢,逐日军将士能有此不惧生死的勇气,来日征战为圣天子平定天下,面对什么样的敌手皆能一鼓而破之。” 林森深以为然。 钟仇又道:“只是汉口大营左良玉部卒近二十五万,而我们只有五卫人马,一旦炸死了左良玉,这大营必然哗变,仅靠我们这点人能不能控制住,实在难说的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林森眼中射出寒光道:“圣上将这块最难啃的骨头丢给我们逐日军来啃,那是对逐日军的信赖,顾骏那个小子率两卫人马能去咬高杰的八万大营,逐日全军怎么就不能吞了这汉口大营。” 钟仇无话可说,可眼中同样露出坚毅之色,逐日军第一次行动,就要面对一场恶战,说到底还是兴奋多过忧虑一些。 “传我将令。”林森喝道:“命李丰、许景率领全军明日酉时拔营,必须在十五日卯时之前赶到指定位置并完成布防,布防一旦完成,四壮士立即进入汉口大营宣旨,后天本将就在这里看着左氏老贼归西。” “是!”钟仇立正敬了个军礼。 “皇帝差人传旨抚慰?还要四品以上武臣齐聚领赏?”左良玉皱了皱眉头,他昨天夜里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难不成与今天的宣慰有关?左良玉想了想,猜测是那小太监回去以后把他的病情添油加醋说了一番,皇帝这才又派了人来恩加笼络。 “擂聚将鼓。”左良玉吩咐亲兵道:“再设下香案,本侯与诸将要在大帐恭迎圣旨。” 聚将鼓响,不过两刻钟的功夫,遍布大营内的各级将领便已齐聚中军大帐内,满满当当不下五十人。 负责宣读圣旨的名叫裴安,此刻笔直的站在帅案前,目光温和的看向走进大帐内的将领,身后另外三名死士每人手捧一支打开了的长木匣,做工极为精细,木匣内分别放了几株数百年老参,淡淡的参香味充斥在大帐内的每一个角落。 木匣分为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是赐品,下面一层则安放了炸药包,引线通过小空露在匣底,引线极短一旦点燃,最多两个呼吸的时间就会引爆炸药,三个炸药包足以将整座中军帐送上天去。 “南宁侯接旨。”裴安穿了身太监服饰,倒是不用担心被验明正身,只是说话的时候不得不捏起嗓子,为了不一开始就露出破绽,这份圣旨他这几天练嗓子不下千遍。 左良玉还是那副病殃殃的样子,听了裴安这话,大手一撩锦袍双膝跪倒道:“臣左良玉接旨。在其身后五十多员将领自然齐刷刷尽皆拜倒在地。” 五十多员将领中一大部分都是左良玉亲信,对南面朝廷多少有点不以为然,如今顺贼李自成眼看就要覆灭,可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凶猛的清军,已经有几人暗地里劝说左良玉投清,吴三桂开个关都能封王,汉口大营拥兵数十万,只要左帅投诚,又岂有不封王的道理,到时候他们这些将领没准也能混个侯爷伯爷当当,只是左帅一直含糊其辞,弄的这些人老大没趣,现在南京小皇帝又来宣慰,只怕左帅就更不愿意投清了,因此不少人看向裴安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裴安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崇祯十七年三月南宁侯左良玉接勤王诏书,却不奉诏进京,致使李贼自成攻破京师天子殉国,论罪当诛……” “哈哈哈哈!”左良玉没等圣旨念完,便狂笑起来,在自己的汉口大营说自己应当诛杀,小皇帝怕是得了失心疯,可笑声还未落地,左良玉的瞳孔便一阵紧缩,只见站在裴安身后的三人,几乎不约而同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伸向木匣之下。 “不好!”左良玉立刻意识到不对,刚要下令将四人就地斩杀,就看见那三人抱起燃起青烟的木匣朝他们扑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汉口大营中军大帐就如同平地燃放了一只巨大的烟花,滚滚黑烟直冲天际,原本大帐的位置凭空出现一个深达三尺的巨大黑洞…… “好汉子。”林森捏了捏拳头,取过环手大刀,喝令道:“逐日全军进驻汉口大营,但凡有抵抗之兵勇,全部格杀!” 汉口大营一片混乱,无数兵勇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统统朝大帐方向涌去,然后看着那块巨大的黑洞目瞪口呆。 砰……砰……砰…… 逐日军全军突进,一刻钟不到,便已突进大营,反应过来有军队闯营的左部兵勇,纷纷举刃准备杀退来犯之敌,可逐日军火器有多犀利根本无需多说,成千条线膛枪开火,嘴里喊道:“左良玉通敌叛国已经伏诛,天子亲军接管汉口大营,营内兵勇速速放下武器,否则以叛国论处,一体格杀。” 转眼间,死在逐日军枪下的左部兵勇就已超过百人,这些兵勇大多都是被左良玉一路裹挟入军的青壮,真正左良玉嫡系亲军不过万人左右,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等阵势,如今被人杀进大营却没有一个高级将领出来镇场子,哪里还有反抗的勇气,顿时纷纷弃械投降…… 第九十章 汉口之战 左良玉之子左梦庚呆呆的看着黑洞,哪里还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南京的小皇帝可真是狠呐,一道圣旨居然就在汉口大营,将包括他爹在内的所有高级将官一网打尽,炸的几乎尸骨无存啊,他要不是在帐内和侍妾晨练,只怕这里的亡魂还得算上他一个。 左梦庚拳头攥的死紧,指甲掐进肉里都未觉得,眼睛红的似要滴血,狗皇帝这是存心要逼反他们啊。 “来日啊,擂进兵鼓。”左梦庚嘶声大吼:“本将要率军杀进南京宰了那狗皇帝为大帅报仇雪恨!” “报!”一名兵勇快跑奔到近前,单膝跪倒:“报少将军,东西大营有大量敌军杀入,人数不下数万,火器犀利,弟兄们死伤惨重……” “什么!”左梦庚目皉欲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抓住小兵的衣领,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本将说清楚。” 小兵浑身打着哆嗦,硬起头皮说道:“来犯之敌自称天子亲军,如今不少弟兄已经弃械投降,还有不少趁乱逃离大营……” 左梦庚一脚把小兵踹飞,喝令到:“擂鼓杀贼!”说完返回帐内披上甲胄,点齐中军亲兵万人悍然朝东大营掩杀过去。 逐日军分成三个部分,李丰率领一卫人马突入西大营,自己则带着一卫火枪兵杀入东大营,其余三卫人马由许景统领布置在外围,鹰爪卫在西大营外阻止溃兵,鹰扬卫则在东大营外阻止溃兵,许景率领苍鹰卫守在中军大营辕门外,两千多条火枪分成六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辕门,只等另外两路人马平定东西大营后,前来汇合啃下中军这块最难啃的骨头。 逐日军中官兵超过半数都是入伍超过半年的老卒,可说起来也基本都是没有见过血的新兵,两千多人面对东大营六万多兵勇依仗火器犀利,杀了对付一个措手不及,好在东西大营内的兵勇也基本都是未经整训,少量老兵见势不对,立刻便是逃跑,不过很快便被驻守在外的鹰扬卫杀的尸横遍野,鹰扬卫官兵皆由长枪兵组成,纯粹就是冷兵器交锋,一边是久经整训,动作犹如机械一般的新兵,一边是慌乱的已经全没分寸的兵勇,结果不言而逾…… 东西大营内零星的枪声响个不断,新军的线膛枪虽不能连发,但装弹极为快速,一旦换弹完毕,只要在射程以内的敌军没有跪地投降,立即就是一颗子弹过去,但凡中弹非死即残。 “我们降了。”东大营内跪满了左部兵勇,黑压压的人头一眼望不到边,新军官兵紧绷的心神终于稍稍得以放松,看向躺在地上的死尸以及无数惨叫的敌兵,冲天的血腥气终于让不少新军将士终于忍不住狂呕起来。 西大营的情况如出一辙,毕竟不是精锐,死伤一重炸营已是必然,往外突围又被杀回,不降便死,命可都是自己的,又没有一个有足够分量的大将镇营,溃败已是必然。 中军大营辕门缓缓打开,左梦庚领左部精锐亲兵万人悍然杀出。 “杀过去。”左梦庚一眼便看见许景率领的苍鹰卫列阵已待,不过区区两三千鸟统手能有何用,在他看来,本部万骑之需一个冲锋便能将这两千多人杀的人仰马翻。 蹄声如雷,滚滚而至,许景眼孔紧缩,手中将刀斜指半空,三百步!二百五十步!二百步!一百五十步!杀! 现如今火枪兵只要训练超过一个月,按朱慈炯的要求就要进行实战演习,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科目就是列阵,面对三四号大营的骑军集群冲锋,所以左梦庚的万骑兵马冲锋声势虽大,可还不足以吓坏苍鹰卫的将士,直到令旗挥下,第一排四百余火枪手便已扣下扳机,密集的子弹倾泄入骑兵阵中,什么叫人仰马翻? 第一排火枪兵射完立即开始清膛装弹,第二排射击、退壳、清膛、装弹,动作一气呵成,等到第六排射击结束,第一排的已经完成全部装弹,端起枪继续开火。 短短的一百五十步,就是一段血腥死亡之路,在左梦庚看来只需一次冲锋就能击溃的来犯之敌,火器犀利的远超想象,一万多亲兵骑军精锐,从一百五十步杀到五十步,伤亡已经超过两成,无数战马被射翻成为阻挡后军快速突进的障碍,摔下马去的兵勇成百上千被自家马蹄活活踏成肉泥…… 鸟统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厉害了!左梦庚被亲兵包围在中间,惊骇欲绝的看着这一幕,这些精锐可都是他爹这么多年征战留下的骁勇悍卒,左部能在连遭惨败的情况下,聚拢这么多兵勇完全是因为有这本部精锐的存在,可就这百步短短不到一刻钟,损失已经超过两成!这不是厮杀,是屠杀! “撤!”左梦庚几乎是咬碎了一口钢牙才吐出这个撤字,按照眼前的形势,就算能突进这支鸟统兵阵中展开厮杀,他的损失至少还要增加一成,可他要面对的可不只是这一支精兵,东西大营内传来的密集枪声,只能说明敌军拥有的火器兵的数量超过他的想象,就算能将对面之敌斩杀殆尽,一旦被东西大营内的敌军合围,他这支精锐恐怕就要凶多吉少,损失了这一支人马,左部也就算是完了,这个险他冒不起啊。 冲阵的左部精锐已经处在崩溃边缘,要不是对左氏父子忠心耿耿,怕是早已经溃散奔逃了,现在终于等到撤退的命令,哪里还有半分迟疑,立即拨转马头,迎着左梦庚将旗方向奔去。 许景冷冷的看着这一切,苍鹰卫的火枪兵依旧在不停射击,最终又留下数百具尸体才算罢休,逐日军如今骑兵营还没有归位,想要靠步卒追击骑军是毫不现实的。 “少将军逃了!”汉口中军大营一片哗然,万骑冲击步阵死伤惨重,许景这两千多人马在大营里的兵勇眼里几乎成了魔鬼的代名词,以至于许景下令入营的时候,竟连一丝反抗都没有,触目所及全是将兵器放在面前,跪地祈降的兵勇。 第九十一章 仇人相见 后世称之为‘热武走上历史舞台,彻底转变战争格局’,又被誉为‘大明走向兴盛第一战’的汉口之战,雷声大雨点小的草草收场。 几十年后,功成名就早已退休荣养的靖边郡王林森大将,一次接受采访时谈起汉口之战,还是忍不住感叹当初接受天子任务时,并没有一定能够圆满完成任务的把握,他错误的高估了左良玉部的战斗力,只知道用逐日军万余兵马去征伐拥兵二十五万的汉口大营,难度不会是一般的大,以至于在战略安排上不够完美,导致近千将士受伤,其中两百多名官兵当场阵亡或重伤不治,为此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左良玉的二十五万人马不过是个空架子,其中至少九成以上都是未经战阵的新兵,或是被左良玉沿路荼毒裹挟入伍的百姓青壮,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中军大营的那一万多本部兵马,被许景杀的溃逃之后,留下来的二十多万兵马群龙无首,几乎兵不血刃就全部投降,早知道如此就应该集结重兵四面包围中军,就算不能尽灭左梦庚部,至少也不至于让其突出七千人马,再次祸害了无数百姓。 相对于汉口,顾骏、杨衡、雷承三人完成任务简单的多,因为刘泽清、刘良佐和高杰三人奉诏进京,三部人马自然无需组织自杀式攻击,十五日午时过后,三位都指挥使率领两卫人马直接率兵进营宣读天子旨意,三营内亲信将领亲兵几乎大半都随各统兵大将入京,基本也能算的上是群龙无首的状态。 刘泽清与刘良佐两部近十万兵勇直接缴械,然后被组织起来,当天拔营朝南京而去,至于高杰部在副将吴庆的率领下,十五日清晨即拔营朝真州移动,被顾骏在半途伏击死伤无算,副将吴庆更是在突围之时被直接击毙。 高杰部上万兵勇上个月围攻伏击黄得功三百人马都能被黄得功杀出重围,战斗力可想而知,这家伙被李自成杀的只余千骑南下,短短数个月时间就能拉出六七兵马,这些军兵是个什么货色也就不难想象了,被顾骏的五千火枪兵一顿狠射,除了溃逃的被杀的以外,其余近五万人马弃械投降。 崇祯十七年刚刚过半,却已注定是个多事之秋,三月李自成之大顺攻陷北京,崇祯天子殉国蒙难,四月便因吴三桂投降清廷,大败于山海关一片石,不得不匆匆逃离北京,五月满清入主北京城颁布剃发令而掀起一片血雨腥风,七月即皇帝位的少年圣武天子,在没有任何预示,满朝大臣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悍然对四镇重兵动手,新军初次出动便讨平四镇,举营朝南京进发,准备接受整编集训。 黄得功、高杰及二刘于十四日先后抵达南京,四镇将本部兵马一万余亲兵安扎在南京城外后,便各率数十亲兵亲将进入南京城,等待明日大朝之时入宫觐见。 高杰等人虽然跋扈,可做梦也没想过天子登基不过三月,就会对他们这几个统兵大将动手,是以一个个在南京城夜游嘻戏,刘良佐更是在秦淮河上一座画舫中彻夜未归,直到早朝时辰将至,这才醉醺醺的从娘们的肚皮上爬起来,在亲兵的护卫下策马朝皇宫赶去。 响鞭过后,南京四品以上官员入朝,内阁五老自然排在最前,四名奉诏入京的武臣则在乾清宫宫门外等候皇帝召见,高杰与黄得功两人怒目相对,若非身在皇城,只怕早就要大打出手。 最近南京新军的动静不可谓不大,两万多新军登上北岸消失无踪,对外只是宣称野外训练,七月十三小朝会之时,江心洲上又有近五千身穿新军军服的兵勇进入南京城,替换掉原先戍卫皇宫的近千人马,如今皇宫内外处处可见身穿淡青色军装的兵勇,那笔挺的服饰配上一个个站的跟树桩子似的身影,不但谈的,光是那股英武之气就让人耳目一新。 “听说陛下用流民组成新军,看来就是这些人了。”刘良佐打量着乾清宫门前斜抱火枪,目光一动不动盯住前方的新军小兵对刘泽清说道:“这肩上的月牙标识倒是有点意思,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问问不就知道了。”刘泽清笑了笑,走到小兵面前问道:“小子,说说看你这肩上的玩意是什么?” 小兵枪抱的更紧,胸部不自觉更抬高了些道:“报告将军,这是新军列兵标志。” “列兵?”刘泽清撇撇嘴,显然没太明白,又问:“列兵是什么兵?” “列兵是军中衔级最低的兵,就是普通兵勇。” 刘泽清这下明白了,可还是忍不住问:“除了你们这些列兵外,新军还有什么兵?比你们什么衔级高的?” “报告将军。”小兵依旧目不斜视回道:“除了列兵外上面还有上等兵、少尉、校尉、都尉、准将、参将、少将,我们近卫军的都指挥使金恩泽就是少将衔。” “新军制?”刘泽清似乎有点明白天子召见他们入京的用意了,怕是想要改革军制,所以才召见他们这些统兵大将的,不过这军服看着倒是挺精神,离京的时候说不得要问天子要上几万套才行。 “高兄黄兄。”刘良佐的注意力早从新军身上移开,这边剑拔弩张的,两个桀骜不驯的家伙再这么互相瞪下去,怕真有可能要打起来,赶忙劝道:“都是自家兄弟,搞的跟生死仇敌一般有啥意思,等朝会结束,刘某作东,咱们把酒言欢,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黄得功抱拳道:“谢过刘兄好意,只是就算黄某愿意息事宁人,那三百随黄某出生入死多年,因此人而做了冤魂的三百弟兄也不会愿意。” 高杰冷哼一声,道:“杀了也便杀了,你黄得功又能如何?” “高贼!”黄得功气极反笑道:“朝会之后,你可敢与黄某在演武场上签下生死状,你我一决生死!” “怕你怎的!”高杰眼一棱,袍袖一挥气哼哼的再不多言。 刘良佐与刘泽清二人相顾一笑,似乎都存了看一出好戏的意思。 第九十二章 擒高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慈炯升上御座,众臣山呼朝拜。 朱慈炯单手微抬道:“众卿平身。” 户部尚书高弘图率先出列,手持笏板刚要说话,就听见朱慈炯说道:“今日大朝,朕另有要事,各位爱卿非事涉天下安危暂且搁置,留待小朝会时再议不迟。” 不光是高弘图楞了,绝大多数朝臣皆是一怔,尤其是以史可法为首的内阁官员更是不明所以,按惯例,天子若是有大事要议,一般情况下都会先和内阁通气,内阁草拟出章程之后也会在朝会上配合天子说事,如今内阁对所议之事一无所知,怎么议?议什么? 高弘图讪讪退下,他只是准备把户部上个月的收支情况做个汇报,当然算不得什么关系到天下安危的大事。 朱慈炯目光扫视群臣缓缓说道:“如今天下群寇并起群丑乱舞,值此多事之秋,提调天下兵马制定对敌方略,乃至整顿各府州驻防兵马等等琐事,可说是混乱不堪,武臣拥兵自重,跋扈难制的想象比比皆是,上个月更是发生了驻防兵马强攻府城火并兄弟军马之事件,驻扎在汉口大营的左良玉部更是荼毒数省百姓,面对顽敌百无一用,坐视北京城破天子殉国而毫无作为,朕想问问,武将蓄养私兵,兵勇之只忠于统兵大将,全然不将朝廷放在眼里,每岁大明还要拿出超过半数的赋税去替这些将官养一群不忠于大明的官兵,说起来真是可笑至极,我大明要这样的兵马又有何用,靠这些人能守得住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吗?” 百官震慑,谁能想到天子一开口会说出这些话,天子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要对东南五镇驻防兵马动手,对那些统兵大将动手!这次宣五镇统兵官进京,难道不是加恩赐赏,而是要将这些大将一股脑干掉,天啊!如果天子真这么做,天下怕是要立刻大乱了,没了五镇兵马,甚至逼反了五镇,拿什么来戍卫南方半壁江山,又拿什么拱卫圣武朝廷!半数以上朝臣此刻都觉得天子怕不是已经疯了。 内阁首辅史可法身为兵部尚书自然不能对天子的话充耳不闻,当即出列将官帽脱下放在地上,跪倒道:“老臣身为兵部尚书,对各镇兵马疏于管制,以致武臣跋扈难制,百姓深受其害,老臣无能有罪……” “好了。”朱慈炯直接打断史可法的话头道:“你不是无能,而是你有权无势,各镇仗着手里有兵,连朝廷的旨意都能不听,又何况是你一个兵部尚书,朕也知道你是一个忠臣,但朕不光要忠臣更要的是能臣,你有没有能力现在说为时尚早,朕会给你机会让你好好表现,史爱卿最好还是不要让朕失望才是,现在戴好你的官帽退到一边去。” 史可法呐呐无言,只得退下。 “宣刘泽清、刘良佐、高杰觐见。”韩赞周扯开嗓子喊道。 数百名手持火枪的新军冲入大殿分列左右,这般阵势更加认定了参与朝会的各品朝臣,天子果然是要剪除各镇啊,可拥兵二十余万的左良玉未来,今天天子的话要是传到左良玉耳朵里,左大帅怕是立刻就要反了,天子自毁长城,这天下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要大乱了啊。 高杰三人大步上殿,见天子未宣黄得功,高杰还轻蔑的瞅了一眼黄得功,嘴角动了动看样子是想讥讽几句,可话还没出口,便被二刘拉走。 “臣高杰(刘良佐、刘泽清)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 等到三人站起,朱慈炯冷笑道:“你三人可知罪否!” 高杰三人俱是一愣,压根没听明白皇帝的意思,今天不是来赐爵封赏的吗?上来就问罪,这是什么鬼? “你们就算心知肚明恐怕也会推说不知。”朱慈炯寒声道:“高杰!远的不说,今年二月,先帝命你驰救山西,而你坐视蒲州、平阳失陷,毫无作为不说还在退往泽州途中纵兵大掠百姓,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朕之江心洲上流民营中可有数千人是因你劫掠,而不得不背井离乡南下逃难的百姓!” “今年六月你因一己私怨伏击黄得功部,致三百大明军士含恨而死,六月中旬又因见扬州富庶,想要故伎重演,要不是扬州守将拼死抵御,还不知道多少扬州百姓要惨遭你之毒手,即便如此,扬州守军伤亡也达两千以上,桩桩件件触目惊心,你之罪孽,罄竹难书,即便百死也不能稍减少你罪,大明要你这种畏敌如虎,对待百姓却如狼似豺的武臣有何用,给朕拿下!” 高杰一开始听的冷汗直冒,听到最后终于明白皇帝这是要置他于死地,这次奉诏来京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可笑他还一直以为皇帝是想要笼络住他们这些统兵武将,他也是枭雄之辈,知道被拿下必死无疑,想要逃出生天的唯一办法就是劫持皇帝,否则就凭他一人和在外的亲兵,想要杀出南京无异于痴人说梦。 只见高杰一声虎吼凭空跃起,他离皇帝不过十几步,几个呼吸便可将小皇帝擒拿在手,只要拿住了皇帝,南京军兵投鼠忌器,他不但能逃出去,说不定还能将皇帝劫出去送往北京,凭借这份大功何愁不得清廷重用? 数声枪响,高杰双腿鲜血狂喷,这还是朱慈炯不想立刻要了高杰的命,否则只怕十个高杰此时也得命丧当场。 高杰被十余颗子弹击中腿步,扑倒在御阶上,知道今日已难幸免,不由气血冲头,暴喝道:“昏君,高某有大功于社稷,你如此对待忠臣良将,他日必受刀兵之祸!扬州大营七万兵马要是知道高某身死,必然起兵为高某雪此大恨!” “有功于社稷!”朱慈炯怒斥道:“社稷是什么?是百姓!你个祸害百姓不遗余力的贰臣也配称忠臣良将?你还指望扬州大营为你报仇,实话告诉你,扬州大营在你离开之后便被朕的数万新军迫降,现在只怕已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你还想他们为你报仇?朕会让你亲眼看看你所谓的扬州大营会是个什么下场!” 第九十三章 二刘 高杰还想喝骂,却被冲上来的两名新军上等兵按倒,其中一人直接一枪托砸在高杰脑袋上,将高杰砸的血流满面昏死过去后,才拖了下去,大殿上留下两道血淋淋的拖痕,看上去无比触目惊心。 刘良佐、刘泽清双股战战跪倒在地,刚才高杰想要擒住皇帝,两人心里还有点期待,可转瞬之间便被撂倒,周围数百杆火枪枪口对准两人,他们哪里还敢乱动,高杰可是前车之鉴啊。 满朝大臣也全部惊的呆若木鸡,大明立国两百多年,群臣互殴倒是有过,大殿之上将祸国殃民的太监活活打死也有过,可什么时候如这般一样,说动手就动手,直接行雷霆霹雳将一个拥兵七八万的武将当庭拿下过,没有!一次都没有!当然,以前天下太平时武将也掀不起什么大浪,天子一道诏书,就能在大营里面要了武臣的命,可现在不一样啊,谁都知道武将跋扈,但江山总得靠领兵大将护卫,如此不管不顾,这圣武皇帝到底哪来的底气? “你二人罪责比起高杰稍微轻点,可是要想束手就擒了。” 刘泽清以头触地,磕的砰砰响道:“罪臣死不足惜,也甘愿伏首就擒,只是我二人想要死的明白些。” “好!这还算是一条汉子。”朱慈炯点点头道:“将刘泽清、刘良佐给朕捆起来。” 等到二人被捆了个结实,朱慈炯方才说道:“刘泽清!先帝命你赴保定剿贼,你不遵令,每日在临清纵兵抢劫率兵南下时,所过之处都被你烧光、抢光,百姓死伤无算,这点你赖不掉。” “给事中韩如愈、马嘉植都谋求奉先帝之来南方调兵剿贼,只因韩如愈曾经弹劾过你,所以当韩如愈经过东昌时,你就派人在路上杀了他,这点你也赖不掉。” “今年二月先帝封你为伯,让你带兵进京勤王,你却谎称自己从马上摔下来受了伤,拒不奉诏进京抵御顺贼,致使京师失陷,这条罪责你赖不掉。” “你驻守淮安之时,统领淮安一地卫所非但不上缴一钱银子赋税,还扫掠民间十室九空,死在你刀下的百姓成千上万,其行不异流贼,这一点你敢不承认吗?” “你驻守淮安,所建府邸宛如王府,还说天下万一有事,你就选择江南一郡占山为王,这话你总不会不承认说过。” “你还好意思问朕你有什么罪行。”朱慈炯气极道:“你还想死的瞑目,朕真想问你一句,你为何不想一想那些死在你手里的百姓会不会瞑目!” 刘泽清脸如死灰,这些事他当然都干过,本以为他统兵在外,就算再怎么跋扈,天子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崇祯皇帝都是如此,新登基的小皇帝又能怎样?谁知道这小皇帝比他老子还狠还要果决啊,崇祯皇帝最多只敢杀杀文臣,对武臣一向都是以安抚为主,可这少年天子宁可天下大乱也要把他们这些武臣绳之以法,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罪臣罪该万死。”刘泽清行为乖张,实际上胆小怕死的很,先前硬气只是想听听天子会掌握他那些罪证,如今天子一条条说出来,杀他之意很是明显,他只能哭求道:“恳请陛下能给罪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罪臣定当为陛下痛击寇虏,不死不归。” 朱慈炯冷哼了一声,道:“你是该死,只不过还没到死的时候,朕说过就算要你的命也会让你心服口服,来人啊,将刘泽清押入大牢,任何人不得探视。” 等刘泽清被押下去后,朱慈炯目光落在刘良佐身上道:“刘良佐,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明白,可还有话要说。” 刘良佐昂起头,目光放肆得盯在朱慈炯脸上大笑道:“我刘良佐为大明征战一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天子如此妄杀在外统兵之臣,罪臣只怕天下将士寒心,大明江山有倾覆之危啊。” “将士寒心?大明还有倾覆之危?”朱慈炯冷笑道:“你率部进入南直隶,沿途劫掠,临淮军民闻你将至,严兵固守,你一怒攻城,可见天下对你已经寒心到了何种地步,你还有脸说这话,依朕看来,大明有你这样的将领,才是真正的危在旦夕,朕要借你的脑袋恰恰就是为了平民愤,为的是让军民归心。” 刘良佐闭口不言,他多少也猜到天子敢对他们几个动手,多半已经对他驻扎在城外,甚至是寿州大营都有可能遭遇变故,如今只要大营不失,他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才是,但要是大营没了,那么他就算说再多废话,也是死路一条。 朱慈炯道:“现在无话可说了?你弟弟刘良臣十几年前便随贰臣洪承畴降了清,这些年你们没有少私通款曲,是不是清军一旦南下,你就准备举兵投降?可惜啊,你不会再有那个机会了。” 刘良佐只是闭口不说话,更是不分辨半句。 “押下去。”朱慈炯厌恶地挥挥手,接道:“你们都退下,朝堂之上剑拔弩张的,各位爱卿各归各位。” 新军将士清理了地上血渍之后退出大殿,满朝大臣还没从震惊中回过味来,这就结束了,杀三个武将不算什么大事,可各大营怎么办?要是真起了哗变,光凭天子整编的新军能不能抵挡的住?这个问题不能不考虑啊。 “老臣有事启奏。”史可法当先出列道。 “史爱卿有何话说?” “老臣恳请陛下立即派人前往寿州、扬州以及淮安大营进行抚慰,任命新的驻防大将,以免生出不测之祸。” 朱慈炯轻笑道,:“史爱卿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啊,不过此事爱卿无需担忧,朕早已做了万全准备,这几天朕会让诸位爱卿看上几出好戏。” 史可法不说话了,天子信心满满,他还有什么可说的,这天下终归是朱明的天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劝谏君王已是做到了本分。 “报。”大殿走进一名新军校尉,进殿单膝跪倒,禀告道:“启奏陛下,尤世威等九名将领已达殿外。” 朱慈炯脸色笑意满满道:“宣他们进来,再宣靖北侯黄得功觐见。” 第九十四章 爱民 尤世威?朝堂上顿时嗡嗡议论声一片,这位老将不是已经退居榆林荣养,然后在榆林失守的时候便失踪了吗?榆林城破之后那么惨烈,绝大多数人都以为其应该已经死在城中尸骨不存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就要归功于朱慈炯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江心洲地处水域,三号四号大营又有高高的围墙遮挡,外人除了知道里面在整练骑兵以外,其它的知道的甚少,榆林九江上岛之后,又常驻军营之内,不是有心去打听,朝堂上这些人又如何会知道底细,他们可是连江心洲上的新军总兵力都还没弄清楚呢。 “微臣尤世威(……)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榆林九将当即拜倒,定王现在可是天子,再容不得他们半分轻视。 “罪臣黄得功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黄得功脸色有点潮红,刚才先行上殿的三将被五花大绑的押了出去,他可是看的明明白白,尤其是高杰,那叫一个惨啊,两条腿似乎都烂了,黄得功就算和他有仇,也难免生出一点恻隐之心,到了如今这地步,他如何还能不知道这次天子召见,根本就不是什么奉赏赐爵,而是想要整治他们这些领兵武臣啊。 “平身,尤老将军你等先列班。”朱慈炯转目看向黄得功道:“罪臣?靖边侯何罪之有啊?” 黄得功没有起身脸却憋的更红,看看前面三位的下场,天子要是非得拔除他们这些人,随便给他按上什么罪名,他也就认了,可让他自己说,他征战一生,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勋,又能有什么罪? 朱慈炯走下御阶,亲手扶起黄得功道:“黄将军为国征战,立下功勋无数,非但无罪实有大功啊,大明若是能多些像黄将军这样的猛将,又何愁天下不靖。” 黄得功感动的热泪盈眶,身为武臣,能在金殿之上,亲得天子赞功加勉,此生虽死无憾。 各朝臣也是唏嘘不已,入京四镇,前三个引天子雷霆之怒,这黄得功却得天子亲口赞赏,这反差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天子虽年少,可这一打一拉,真是深得御下之道啊,只是天子以前也就是一亲王,这帝王心术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朱慈炯背负双手缓步走在殿中,朗声说道:“朕登基御极三月有余,常观历代兴亡事,天下兴亡朝代更替,固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凡一个皇朝走到末路,那么当时天下若非外敌入寇,就是遍地爆发农民起义之烽火狼烟,五胡乱华蒙元入主这些,朕现在不想多说,只说说农民起义,汉之黄巾唐之黄巢,甚至宋之方腊等等,这些起义固然没有推翻皇统,可至少可以肯定,一个皇朝的衰亡便是由此而始。” “我大明如今内有顺贼西贼肆掠天下外有满清鞑虏鸠占鹊巢,百姓疲敝民不聊生,凡此种种皆是亡国之兆啊,列位臣工,可曾从心底想过,我大明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为何天下的百姓纷纷揭竿而起,非要置明怍于覆亡不可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那是因为百姓活不下去了!最近这些年大明天灾频频,内忧外患不断,官府不知体恤百姓反而横征暴敛,武臣在外大肆抢掠对待百姓如同猪狗,朕若是百姓,朕也会反,一个不知爱民恤民的朝廷留之又有何用!” “所以朕今天会在朝堂之上将高杰之辈拿下,朕要还给那些曾经深受其荼毒的百姓一个公道,朕要为大明因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而含恨而死的子民做一点力所能及之事,朕要让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若有来世还愿意做我大明的子民!” “朕有功必赏有过必罚,高杰等人若只是能力不足,无法力敌贼军也还罢了,但是他们害民,朕就必诛之!朕初到南京便杀了害民之盐商熊仓满门六十八口,今天拿下害民三将,来日也会明正典刑,他们不会是第一个第二个,以后但凡害民之官,不论身处何职,朕都会一体拿办绝不姑息,朕所做的这一切就是要让天下百姓知晓,朕的心里有他们,要的是让天下百姓对大明重拾信心,要让大明百姓归心!” 满朝大臣同时跪倒山呼道:“陛下心中有民,社稷幸甚,百姓幸甚!” “都平身。”朱慈炯坐回龙椅道:“爱民恤民可不是朕在这朝堂之上随便说几句豪言壮语,拿办几个不法武臣便能做到的,朕要的是将爱民之举落到实处,高爱卿,你身为户部尚书,可有什么良策提点朕一番啊。” 高弘图闻弦知雅意,又岂会不知道天子想要他说什么,当即出列道:“百姓困苦赋税沉重,若要行爱民之举,依老臣看,首先当时减免百姓赋税钱粮。” “高尚书此言不差。”朱慈炯笑道:“赋税沉重百姓苦不堪言,除了各种苛捐杂税以外,有的官府还极尽盘剥之能事,无数百姓食不果腹还要缴纳钱粮,缴不上来,官府甚至还要让人卖儿卖女,长此久往百姓如何能不心生怨恨,甚至走上对抗朝廷的道路,故而朕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所有苛捐杂税,凡我大明民户日后只需缴纳人口税和土地税,其余税赋通通废除,若有官吏强行摊派行祸民之举,朕只想看看是他的脖子硬还是朕的刀刃硬!” 摊丁入亩清查田亩乃至官绅一体纳税的政策,朱慈炯不是现在不想搞,现在动静太大,必定会得罪全天下的利益阶级,如今北方半壁还未收复,天下离大定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现在搞这些,只能让太多的人站到朝廷的对立面,显然有点得不偿失,所以不是不做,而是时候未到罢了。 高弘图脸泛苦涩道:“若是只征收这两种税,只怕朝廷用度更要捉襟见肘,如今大明一年赋税大约千万两,养军用去六成,官员的俸禄也需两成,还是皇室开销等等,若是只收两税,恐怕岁入至少减少三成以上,老臣只恐财政怕是要陷入困境。” 第九十五章 算账 “养兵?”朱慈炯笑了,道:“其实朕有时候就不明白的,大明未遭流贼外虏荼毒之前,每岁赋税两千万两,可算的上是历朝历代最低,然百姓负担依旧沉重,为何?” “这个先不说,朕就拿这两千多万两银子说事,每年拨给九边的养兵银两达六七百万,拨给以及驻守各地的各镇兵马,大明一个普通的兵卒月银不过一两,还正常被克扣,一年能有十两足以,九边驻军除去屯兵不过二十来万,一年撑死了三百万两,兵甲军械粮食又皆有朝廷供给,那多出的那一倍多银子去了哪里。” “如今北方失陷,湖北、河南、山西、北直隶等地尽皆落入敌手,朝廷要开支的军费已经减少大半,如今东南、西南主要五镇兵马,说起来兵力三四十万,实际上可堪一用,又能拿到军饷的兵勇据朕知晓不过五万到十万,朕就折个中算八万,一年不过百万两银子,那么拨给五镇的三四百万银子去了哪里?” “再看看各地卫所,如今卫所兵马号称百万实际上有没有一半都难说,而且堪不堪用还在其次,卫所兵有卫所屯田,一两银子的赋税朝廷没见着不说,朝廷还要贴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朕可以告诉各位爱卿,如今五镇中除了黄得功驻守之真州大营以外,寿州、淮安、扬州乃至汉口大营这些百无一用只会祸害百姓的军队,朕已用雷霆之势强力拔除,接下来就会精简士卒集中整顿,最终会留下多少人马,朕现在心里没底,但想来不会超过十万,加上新军七万,大明便可拥近二十万可战之兵,足以防御清廷南下,每年消耗银两也不过两百多万两,这节省下来的两百万两难道还不足以抵消强加在百姓头上的负担?” 满朝大臣再次惊呆,他们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杀了高杰等人,会引起各大营强势反弹,甚至倒戈一击危及大明社稷江山,现在少年天子这话一出口,才发现人家早把一切后顾之忧都算死了,他们在这里杞人忧天纯属多余。 只是他们实在难以置信,一群由流民组成训练最多不过一年的新军难道真的就这么强悍,反手之间就能灭了四镇?要果真如此,那不要说是守御南方了,就是杀回北京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现在众大臣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天子的话到底可不可信,不过要打探这消息也不是太难,很快便会有结果,与这相比,那赋税倒算是小事一桩了。 林森几人执行任务的情况,朱慈炯现在当然不知道,现在说这话无非也就是安朝臣之心罢了,朝臣们想知道确切消息,他更想知道呢。 朱慈炯继续说道:“大明富有天下,朕还就不信了,除了从穷苦百姓头上逼银子以外,朕就没地方找出银子来了, 今日大朝会朕除了废除一切苛捐杂税以外还要废除一条鞭法也就是徭役,将这条强加在百姓头上的枷锁彻底免除,以后朝廷乃至各地要修建什么工程,必须向百姓支付银钱或是粮食,钱从何来?问户部要。” 高弘图脸色更苦,徭役岂是说能废就废的,这条一废,财政缩水又是两成以上,还不谈如果建设反朝百姓支付的那一部分,不过他很聪明的没有说话,反正到时候户部没银子拨给,那他就朝皇帝要便是了。 朱慈炯目光留在高弘图脸上一瞬后说道:“为了避免户部到时候和朕哭穷,也为了不让国家财政捉襟见肘,朕决定第一件事就是改革现有之盐政,或者可以直接说废除现在的盐政。” “崇祯十六年时,每条盐引银6两6钱4分,按照发放的盐引数实际应得白银1328万两白银,但到最后太常库的盐税收入只有250万两白银,朕想知道这一千多万两盐税去了哪里。” “不要以为朕在深宫什么都不知道,大明盐价一斤三百文,为历代之最,可朝廷抽取的税收只有两文一斤,为历代最低,盐运司衙门是否上下其手贪腐成风,盯在朝廷的身上吸血,这些朕不去追究,要真一查到底,朕真不知道要有多少颗人头落地了,但是从今天起废除所有与原有盐政一切相关条例,对盐税采用施行新法!” 朱慈炯道:“现如今户部职管大明田地 、户籍、赋税、俸饷等及一应财政事宜,高尚书你身为大明计相,对天下赋税之事了如指掌,朕方才所说之盐税事宜可否属实。” “老臣汗颜。”高弘图是真惭愧,身为户部尚书,他陡然发觉,对于赋税方面的问题,至少在盐税这一块方面,他了解的居然还没有深宫天子知道的多,这说轻了是不称职,说重些可就是失职了,他当然也知道盐政官员贪腐问题,可这是常态,历朝历代屡禁不绝,洪武皇帝对贪污官员那么狠,也没能禁绝这股风气,何况今天,天子想要改革来解决这个问题,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历来改革哪有那么容易,他现在倒是想看看这少年天子想怎么改,改不好又要怎么收场。 “户部职能关系天下安危自不必多说。”朱慈炯顿了顿道:“但要解决财政困境,改革已是势在必行,朕也不与民争利,盐政怎么改,朕心中已有方略,首先朕要在户部下面成立一厅,名‘国土资源厅’这个厅有什么职能,主要有两个,负责矿税和盐税,但不是向商人直接征税,而是采取竞争制度,什么是竞争制度?” “举个例子,如今还在朝廷掌控当中的盐田盐池盐田有多少?其中大的盐池有八座,中型的三十七座,小型盐池上百,如今这些盐田盐池虽属国有,朝廷采用‘刚盐法’发放盐引收取盐税,而且私盐屡禁不绝,白白让朝廷损失赋税不说,还让商人门蒙受损失,朕是痛心疾首啊,明明一个可以实现双赢的大好局面为什么偏偏就成了双失了呢?在朕看来就在两个字上,一个是‘官’,一个是‘私’……” 第九十六章 国土资源厅 “在朕看来,盐税之败坏,关键就在一个‘官’字上面,那么既然朝廷官员管控官盐不力,私盐又屡禁不绝,何不直接变‘官’为‘私’呢?”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高弘图出列道:“盐法关系到大明半数赋税国计民生,官盐更是历代之国策,若是轻动恐国将不国……” “好了,好了。”朱慈炯打断高弘图的话头道:“官盐不是不好,但是朝廷发放了的盐引与收上来的盐税数额相差之大,简直无法比拟,高尚书说官盐是历代之国策,不错,那么朕只问你,现在朕给你机会,你能不能把朝廷应得的盐税收上来,记住是应得的盐税,朕不要去年应得的一千三百多万两,朕只要一半,让那些主管盐政衙门的官员少贪一点,盐商少赚一些就行,你要能做到就当朕刚才的话没说过。” 高弘图哑口无言,今年收入国库的盐税不过一百八十万两,现在天子让他收六百八十万,相差五百万两银子,那就是把他皮剥了也征不上来啊,天子这话等于是出难题,不改革可以,他只要银子而且算起来还是国库应得的银子,你要是收不上来说明什么?说明要么是能力不行要么就是被官员贪污了,他为贪官袒护自然也是贪官污吏,而他只要能拿出银子来,就权当天子刚才的话是放屁,这种无赖手段比起万厉天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史可法、马士英本准备出列劝谏,可听了天子这话,暂时只能退了回去,天子的无赖之举让他们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可又无可奈何,倒是一直静听的黄得功听的心里舒爽无比。 朱慈炯笑道:“历代改革都非轻易,人亡政息之现象更是屡见不鲜,但朕如今既然决意要改革盐政,就会一改到底,你们除非能拿出让朕信服的理由,还能在不增加百姓负担的情况下提高国库收入,那么朕也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君主,现在既然计相不说话,那不妨等朕话先说完。” “朕要改革官盐为私盐,其实并不复杂,也能减轻户部核税之负担,怎么行私盐,招标啊!一座大的盐池盐田,每年能收益多少?至少一两百万两银子!各位爱卿想必知道,朕初来南京杀的那个熊仓就是个盐商,他名下的一座中等盐池,贩盐所得每年近七八十万两,成本却可以忽略不计。” “但盐利如此之巨朝廷又收到多少,一座大盐池能收到十万还是二十万?所以朕要在这里定额,每座大盐池,每年定额五十万两!竞标高者得,中等盐池二十万两,小型盐池十万两,商人只要中标,那么哪怕你一年赚一千万两也与朝廷无关,但是应该交给朝廷的一文都不能少,否则朝廷就抄家把损失补回来。” “如此一来朝廷每岁可得盐税银两千万两以上,商人也可光明正大的盈利,岂不是双赢之局面?” “只怕陛下此举,那些中了标的商人会大肆抬高盐价。”史可法终于忍不住了。 “抬高盐价?”朱慈炯冷笑道:“朕先前便说过,大明的盐现在差不多要三百文一斤,已经是历代之最,商人还想抬价,莫非想卖一两银子一斤?朕现在严令,大明从此以后盐价不得超过两百文一斤,哪个商人卖盐的价格超过两百,即刻剥夺贩盐资格,收回盐池盐田,超过两百五十文课以重罚,超过三百文抄家,超过四百文灭族!” 史可法脸色很难看,天子手段之狠超乎想象啊:“如此一来,只怕陛下欲行这竞标之举,没有商人会来应征。” 朱慈炯呵呵笑了笑道:“无商应征?” “史爱卿你也太小看天下商人的谋利之心了,不要说盐利如此巨大,即便上缴了这么些银子,他们能赚到的也是巨利,就算朕退一万步说,果真无人应征,朕也无所谓,朕这一年收拢的百姓可有四五十万,大不了朕自制自卖,由内廷宦官亲自督盐,收入归于内库,只要每年给朕弄来两千万两,又不抬高盐价,宦官赚多少,朕无所谓,银子谁赚不是赚嘛,到时候户部缺银子直接找朕也是一样。” 天子自己制盐卖盐,还让宦官充当商人的角色……满朝大臣尽皆变色,唯有韩赞周站在那里眉飞色舞,看来是巴不得没有商人去应标呢。 说起来天子如此改革盐税,吃亏的只有那些盐枭和负责盐政的官员,对于朝廷财政来说是百利无一害,每年增加两千万盐税是什么概念?什么财政危机都将不复存在啊,这事不管最后成与不成,至少现在不能反驳,否则就有贪污纳贿之嫌,这朝中不知道多少官员曾经在盐税中渔利,可真要把屎盆子扣他们头上,那也是谁都不愿意的。 “朕方才所说这国土资源厅,主要负责的就是盐田竞标和大明所有矿产,比如铁矿和煤矿的竞标工作,这些矿产怎么竞标,户部在年底前必须拿出意见,圣武元年正式施行,而盐矿则在下个月正式开展,朕也不管你们怎么上下其手捞好处,朕只要两点,一是不准害民,二是保证达到国库应得的收入,做不好,朕就让宦官去做。” “启奏陛下。”马士英出列道:“请问这国土资源厅正印官以及各级官吏是否交由吏部统一安排,这正印官又是何阶何品?” 朱慈炯道:“这本就是吏部的事,国土资源部主要负责竞标和资源矿产审核,朝廷当中人手本就不需要太多,倒是有司部门在基层人手不能少,盐政废除,原本的盐政官员可以先安排进去,至于正印官,就叫厅长,朕决定任命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左懋第为第一任国土资源厅厅长,位阶等同于各部左侍郎,其余各级官员吏部拟定好了以后,递交给朕亲阅。” 左懋第出列当即拜倒:“臣左懋第叩谢圣恩。” 掌控天下盐田矿山审核竞标,权力之大比他在兵部做没什么实权的右侍郎不知强多少倍,圣天子如此信任他,他怎么不以死报之啊。 朱慈炯淡淡的说道:“左爱卿平身,做好本份勿失朕望便是。” “臣必定肝脑涂地,核定天下矿藏,不负陛下隆恩!” 第九十七章 追封 朱慈炯环视众臣道:“有句俗话说的好‘千里当官只为财’,寒窗苦读十余载,金榜题名了身入仕途了,有的官员就将圣贤苦训抛诸脑后,一心一意只想着为自己谋利,朕说这些也不是非得要这天下官员都像海瑞那样清廉如水,官员贪朕能忍,但是朕不能忍那些为了贪财就去盘剥百姓,还像个蛀虫一样啃食大明血肉的脏官,肥了自己损了大明害了百姓,这样的官朕见一个杀一个,绝不会有半点姑息!” “北京城破,李自成入京追赃助饷,拷掠出了多少银子?上亿两!可笑的是号称清廉,先帝让他助饷只肯出银五百两的大学士魏藻德被拷出七十万两,朕的那个只肯纳捐一万两舅舅周奎,最后光是银子就有五十万,珍玩玉器无数,可怜先帝让百官让皇亲国戚助饷,最后连一百万两银子都没凑出来,这种只知道中饱私囊,置大明生死安危于不顾的蛀虫,各位爱卿你们来说说,留之又有何用,不如尽数屠了,没准京师还不至于失陷,没准早就能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在场的诸位爱卿,你们以前贪没贪朕不予追究,以后会不会继续贪朕也不会问,但要记住不要损大明害民众,否则……”朱慈炯冷笑道:“朕会在午门前设举告箱举告鼓,欢迎百姓举告不法之官员,但凡官员被举高,若是诬告官员,举告者斩首示众,可一旦查实举告非虚,那么被举告之官员,朕只能说你便自求多福。” 朱慈炯又道:“从圣武元年正月起,凡大明之官员俸禄提升一倍,就算是朕高薪养廉,希望大明的官员能好自为之,下面进行本次朝会的第二个议题。” 朝中大臣叫苦不迭,他们天未亮就赶来上朝,本以为最多个把时辰便会结束,那时候回衙吃早膳刚刚好,可现在过了一个多时辰,先是被皇帝突然拿下三将唬的不轻,然而又被盐税改革震的七荤八素,到现在都没能缓过神来,大多数官员都准备回去消化消化或是寻找对策,可现在居然还有议题,这朝会得开到什么时候…… 朱慈炯可没什么体恤官员之心,弄个早饭给官员饱腹的意思,他早朝之前可吃的很爽,准备工作做的很是充分。 “如今大明腹心之患有三。”朱慈炯开口言道:“其一是西贼张献忠盘踞四川建国称帝,还占着湖南湖北江西部分地盘,亡我大明之心不死,对张献忠朕没什么好说的,朕必剿之,其二顺贼李自成,李贼攻陷帝都逼死先帝,朕与李贼之仇就算倾五湖四海之水亦难洗刷,若不能让李贼受尽天下酷刑而死,朕寝食难安,其三便是清廷,此乃异族,一道剃发令,奴役我华夏之心昭然若揭,南北之间殊死一战无可避免。” “剿灭三贼还大明天下之安靖,靠什么?只能靠良臣良将,靠奋勇杀敌不顾生死的将士,大明这些年来有降贼出卖祖宗的高官,比如洪承畴,也有贪生怕死屈膝投降的统兵大将,比如白广恩、唐通之辈,我大明的武臣难道尽是些骨头酥软,只知道拿空额喝兵血,遇敌百无一用的废物吗?当然不是!” “去年十一月,李自成十万大军兵围榆林,总兵王定弃城逃遁,留在榆林城的守军不足四千,可就是这四千人马足足抵挡了贼十万大军十余日疯狂扑城,歼灭敌军超过两万,城破之后,满城妇孺百姓与敌殊死而战,数十守城将领战死殉国,将领之家眷,无辜之百姓上吊自缢,投井服毒,城中之井为之一满,殉城之人难以计数,在场的尤世威等九位将军,若非朕派人强行营救,只怕此刻早已殉国多时了。” 尤世威等九人眼含热泪,榆林守城之惨烈,九人可是亲身体验,只是没想到城破之后更加惨烈十倍,天子在大营和他们说过,榆林城破满城妇女皆自尽,井中为之尸满,今天在朝会上旧事重提,至少说明天子没有忘记榆林战事之惨烈,没有忘记那些为大明殉国的将领与百姓啊。 “山西总兵周遇吉,宁武关破犹自组织将士巷战不止,身中十数箭被俘,面对李贼破口大骂,宁死不降贼,这些都是好汉子他们才是大明真正的脊梁,朕今天和你们说这些,是要告诉你们,大明与朕不会忘记任何一位为国家付出抗争至死的将领,也不会忘记那些降贼降虏的软骨将军,总有一天,朕会让这些身受国恩,却数典忘宗的败类付出应得的代价!” “朕决定追封周遇吉为太子太保,宁国公,榆林城一干殉国将领由兵部核实后再做追封褒谥,这些为大明而殉国的良将核实生平功绩后入江心洲英烈祠,受大明万世之供奉!” 要说如今江心洲上什么最引人注目,不是天子建的那连成一片多达数万间的流民居所,也不是六座新军大营和一向颇为神迷的新军,而是高达十丈的‘大明英雄纪念碑’以及碑后面占地极广的‘大明英烈祠’了。 南京城内的官员是严禁登上江心洲的,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四处打探消息,奈何新军大营管控极严,三号四号大营甚至只能进不能出,他们对流民组成的新军本身兴趣也不是很大,所以当今日新军算是第一次亮相时表现的英武之气才会感到很是惊异。 但纪念碑不一样,那可是结结实实矗立在那里,隔江眺望看的清清楚楚,这可是天子还是定王时候就弄出来的产物,说是为了祭奠所有为国捐躯的将士,英烈祠内甚至还将每一位阵亡的官兵名讳、生平、阵亡之战记载的清清楚楚,以供后世瞻仰供奉,南京城内的不少官员一开始还不以为然,可现在看来此举实在是高瞻远瞩啊,如此一来将士用命,兵不畏死,新军必然会成为天下强军,如此一来何愁强敌不破! 满朝大臣现在听了朱慈炯追封周遇吉和榆林殉国将领的举措后,终于诚心诚意的服了。 第九十八章 军部(上) “史尚书。” “微臣在。”史可法出列。 “如今兵部主要负责武官任命核实兵籍,发放军械以及颁布军令是不是。” 史可法心里咯噔一下,天子这说话的调子听起来和刚才对高弘图时候差不多,难不成天子改革了户部,强加了一个国土资源厅,现在又要对兵部动手?心里嘀咕,嘴上却赶忙答道:“陛下所言甚是,兵部职责确实如此。” 朱慈炯笑道:“那朕问你,兵部既然的职能之一武官任命,如左良玉、高杰等辈,朕要罢了他们的军权,让他们入京待罪,他们是否会听从兵部之令,职能之二核实兵籍,以左良玉汉口大营为例,左部拥兵二十余万,兵部在籍的又有多少,能否核实明白,职能之三颁布军令,卫所城防军不谈,对野战之军军令是否能够落到实处,或者干脆说左良玉等辈会不会理睬兵部的军令。” “微臣无能。”史可法心底很是不以为然,朝廷对领兵大将失去约束力,这如何能怪到兵部头上,武将势大朝廷势弱,武将一旦跋扈起来不听调不听宣乃是常态,想要武将听话,除非朝廷能有一支可以震慑在外武臣的禁军力量,比如宋代的强干弱枝政策,一旦主干羸弱枝丫粗壮,那不要说什么军令了,恐怕离藩镇之祸也已经不远了。 朱慈炯道:“不要整天把无能挂在嘴边,朕这么说的意思想必你心里也明白,朕现在只是觉得现如今的兵部职责划分不够细致,故而准备改革……” 史可法眼前一黑,这位少年天子改革这是有瘾还是怎的,难道不知道什么叫过犹不及吗? 朱慈炯道:“改革兵部势在必行,首先朕就觉得兵部这个名字不好听,兵组成军队,军队才是维系国家安全免受流寇滋扰的关键,所以觉得将兵部改为军部更为贴切,史尚书你说是不是。” 改个名字而已,当然算不上什么大事,他现在全部心思放在这兵部也好军部也罢,少年天子想怎么改革内部,于是点头道:“军部之名更为贴切,微臣没有异议。” “好。”朱慈炯赞道:“兵部原先下辖有司全部废除……” 史可法喷血,全部废除……这也太乱来了。 “军部之下一设军械处,负责制造管理配发包括甲胄、军服、火枪、火炮等等大明军械,军械处主官,就叫处长,由原先兵部管理军械的主事官担任,品级不变,但分管各库的官员除了由原先的各库主官以外,朕会调新军中军士监督,监督之军士有权驳回各库主官的任何不合理配发指令。” 史可法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军械处无非就是把原先的兵仗局换了个名字,正印主事改成了处长,说是改革其实和把兵部名字改成军部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变动就是多出了监督军士,这个也可以理解,天子不想让官员在调配军械的时候有什么龌蹉行为罢了。 “除了军械处外再设军资处,负责从户部要款发放天下兵马的军饷粮沫以及阵亡将士的抚恤,这个与原先负责此事的有司一样,处长由原主事担任。” 史可法咧了咧嘴,又是一个换汤不换药。 “三设军法处,负责核定将领过失,按过失大小裁定被审之将领应当承担什么样的罪责,天下太平之时,凡带长之官兵过失皆受军法处核定论处,各军将领无权处置包括伍长在内的任何一名将士,战时军中将领可以按战时军规处置营一级以及营以下将官,新军军制等朝会结束之后,朕会传达军部,军部需拟定惩处细则交由朕亲览,圣武元年正式施行新军规。” “老臣明白了。”史可法心里一喜,以往对将领甚至是统兵大将论罪,都是皇帝一言而决,如今新设这军法处等于是皇帝将论罪权下到了军部,不管军部论罪能不能得到执行,至少也是一种震慑手段不是。 “这军法处要设立专门用于审判将领的军事法庭,不管是过失导致战事失利,还是祸害百姓吃空额喝兵血等等任何将领的不法行为都在审判之列,按罪责大小可以判处包括夺职、鞭笞、监禁、斩首、抄家灭族等等惩罚手段,设立军狱,专门关押有罪之将领,这军法处的处长由原宣府总兵王学书担任。” 王学书出列道:“微臣领旨谢恩。”其实王学书更喜欢的还是军旅生活,但天子让他担任军法处处长,虽是文职但权责重大,他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四设军功处,与军法处正好相反,军功处的主要职责便是对有功将士的功绩进行核实,然后进行奖励措施,军功如何核定,将士如何奖赏,朕已有了初步规划,军部负责将之完善,届时交由朕核定,这军功处的处长人选,朕决定由原榆林副将惠显担任。” 惠显出列谢恩不提。 “五设军情处,该处有两个主要职责,其一是负责绘制天下地形图,大到山川河流小到乡村田地湖泊地理,不得有丝毫遗漏,朕会随时根据绘制之图,安排很多批次人员前去比对,若谬误过大,那么负责绘制此图的官员与相关人员一体拿办重惩处不怠。” “其二是负责打探侦测各地军情,比如清虏的动向,敌军官员的生活规律等等所有与敌军相关的情报都在军情处的侦查范围之内,所需各种经费皆由户部从国库中拨给,朕今天把话放这了,只要军情处将这两样事情办好,花费再大朕也认!至于这这军情处的处长就由原榆林参将刘延杰担任。” “六设参谋处,参谋处的职责是根据军情处侦查回来的情报,制定对敌战略,大到国与国之间的战略谋划,小到一场战役的局部细节,都在参谋处的规划范围之内,在京军部下的参谋处为参谋本部,最高官员为参谋总长,下设参谋长若干,参谋长之下再设参谋若干,每逢战时,参谋长带领所属直接随军与军中将领共同制定战略战役计划。” 参谋之职关系重大,小点说直接关系到一场战斗的胜负,大点说甚至关系到一军甚至一个军团的生死存亡,故参谋人员朕一概不用不懂军事之文职官员担任,够资格担任参谋的永远都从军中挑选。 第九十九章 军部(下) 朱慈炯说的口干舌燥,押了口茶继续说:"够资格担任参谋一职的军衔至少得是校尉,参谋长最低衔级是都尉,而参谋总长的军衔要求不得低于少将。” “李昌龄。” 李昌龄出列道:"老臣在。” “朕特晋你为新军少将,担任参谋总长一职,总领参谋处相应事宜,参谋长暂定十人,由你亲自在新军中挑选,勿失朕望!” 李昌龄一通废话表忠心…… “七设后勤处,主要职责是负责各地野战驻防军的粮草军械运输,此处主官由原先兵部负责此事的主事继续担任。” “八设训兵处,负责训练新兵,传递新军理念,为大明训练出能打硬仗恶战的合格军人,该处主官暂由尤世禄担任并授新军参将衔,训导主官由侯拱极、王世钦担任皆受都尉衔。” 三人出列谢恩,三人对新军衔级非常了解,参将差不多也就是卫统带,能带两三千兵马,尤世禄以前可是总兵,现在担任训兵处长,差不多等于降职,而且训练新兵并不具备统兵权,更显分量不够,但尤世禄年近六旬,本就是退役将官,现在又有了一份差事可干,这心里倒是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高兴了,至于侯拱极、王世钦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能在榆林恶战最后关头被天子救出来,本身就是侥幸,天子让他们干什么便干什么好了,毕竟还是身在军伍不是。 “九设宣传处,负责向军伍宣传朝廷政策,编排曲目及表演项目让枯燥甚至有点乏味的军营生活变的多姿多彩一些,不定期前往军营表演,宣传处长人选从原兵部人选中议定,史尚书,这事由你来办。” 史可法脸色一黯,这宣传处处长虽说与其它部门平级,可怎么看怎么鸡肋,找戏班子杂耍艺人编曲目给当兵的看,也亏天子能想的出来,都是读圣贤书,奋斗十几二十年才坐到三品四品官,管这个部门,谁会愿意…… “十设军选处,负责武官升迁任免,这个朕就不多说了,职责重大,暂由兵部侍郎担任,但凡涉及卫一级将官任免,必须陈述理由,然后交朕钦定。” “最后一设为统战处,处长尤世威授少将衔,原宁夏总兵侯世禄为副处授参将衔,统战处负责确立对外作战目标,以及作战一切指令。” 朱慈炯缓了口气道:"如此军部十一处职责章程,朕只是说个大概,具体如何施行,内阁在本月内拟定好方案,交朕御览。” “臣等遵旨。"众臣总算出了一口气,小皇帝可真是能说啊,这滔滔不绝的说了个把时辰,咋就不累呢? “尤少将。"朱慈炯突然间喊道。 尤世威明显一愣,这么多年别人都是喊他尤老将军,如今皇帝叫他尤少将,虽是刚刚册封的军衔,可怎么听都觉得别扭无比,但也只能出列道:"老臣在。” “朕让你办的事办的如何了?” “回禀陛下。"尤世威答道:"城外四镇亲兵,除黄将军的亲兵营外,其余三营官兵共计七千四百零二人,已经全部药倒,如今捆结实了暂押在各营内,骑军七千人马正负责看守,如何处置只等陛下示下。” “高杰、刘泽清、刘良佐的这些亲兵皆是三人心腹,这些年哪个手上也没少染普通百姓的血。"朱慈炯冷哼一声道:"等各大营人马回来再行指认,但凡杀过百姓一人,奸淫过一个妇孺的军卒全部处斩,七千多人要是没无辜者,就砍七千多颗脑袋便是,新军官兵还有很多没见过血的,就让他们亲自执法。” 上百朝臣从脚底下开始冒凉气,七千多人啊,说杀就杀,这心得有多硬多狠呐,天子刚才改兵部为军部,实际上没什么反对的人,毕竟这么多年兵部几乎是名存实亡,这次成立军部,职责划分的极其明确,军部的职能反而是大大得到了巩固提升,要说受损的可能也是极少一部分原兵部官员,这无论如何算不得什么。 但天子改革盐政,他们之中不少人是很不以为然的,因为这会直接损害到他们的利益,有不少官员尤其是以前负责盐政这一块的官员,甚至已经在思考怎么样才能让新盐政施行不下去,怎么给皇帝下绊子,可看看现在皇帝杀几千人跟宰鸡一般,他们心里多少也开始掂量自己要是出头,会不会被皇帝拎出来杀鸡儆猴了。 “兵不血刃解决七千多人,尤少将你做的不错。"朱慈炯点点头道:"各位大臣可还有其它事务,若是没有今日大朝就到这里,内阁各部回去后,尽快将朕今天让你们做的事情落实,过两天朕带你们看好戏。”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领黄得功去御书房。"朱慈炯转身便走,临走前吩咐韩赞周道。 “不用跪了,赐坐。"御书房内朱慈炯止住正要下跪的黄得功道:"你是功臣也是军人,朕之新军有新军的规矩,你现在不太清楚,但以后总会知道的。” 黄得功犹豫了一下,君臣之礼是无论如何不能废的,可天子的话也不能当耳旁风啊,想了想还是挨了半边屁股坐在凳子上。 “放轻松点。"朱慈炯笑道:"朕刚才在朝堂上便已说过,对害民之臣绝不姑息,对有功之臣朕一样不会薄待,朕今天找你来有两件事,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黄得功又要站起回话,屁股刚离开凳子就听朱慈炯说道:“朕说了放轻松点不要拘束,你不自在,朕也不好受不是。” “谢过陛下。”黄得功只能无奈再次坐下道:“陛下有什么吩咐需要微臣做的,还请明言。” 朱慈炯道:“朕去年受先帝旨意南下祭陵,一路收拢流民,如今陆续南下逃亡的百姓已近五十万,朕在这些离乡的百姓中挑选精壮编入军伍组成新军,这些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臣略知一二。” “恩。”朱慈炯点头:“朕这近一年来组建的新军共约七万人马,一共分为五军,除了朕之亲卫军外还有逐日、望月、星辰、神武四军,如今除了近卫与神武军外其余三军皆受命在外,目的就是铲除左良玉、高杰等辈之大营,今日已经是十五,想来各军已然开始动手了。” 第一百章 黄得功 黄得功脸色一变,刚才在朝堂上,陛下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陛下的话几乎让所有的大臣都认定新军已经将四镇兵马全部收拾了,这才有底气在朝上不管不顾的将高杰三人拿下,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 今天才动手,消息再快也不可能这么快传回来,陛下在前方消息不明的情况下拿下三人,到底是对新军有必胜的把握还是就算逼反四镇大营官兵要先要将几个罪魁干掉,前者是有信心,要是后者可能就有点鲁莽了。 朱慈炯道:“你不用去考虑四镇之事,朕找你是为了你自己的那一镇。” “陛下对真州大营有什么安排还请示下。”黄得功诚恳得说道。 “朕姑且把你的真州大营之兵称为旧军。”朱慈炯想了想道:“其余四镇改编已是必然,四镇近四十万军力,改编精减之后至少能编出十余万军力,朕可以将这十万兵让你从中挑选三万出来,与你的真州大营合并,组成一支五万兵力的强军,整练事宜由你独自承担,所需任何物资你也可以和朕要,朕问你,若是让你带这五万兵马去打西贼打顺贼甚至是打清兵,对上同样兵马的敌军,你有多大的把握战而胜之。” “回禀陛下。”黄得功道:“顺贼李自成部这段时间被清兵屡次狠击,已是士气尽丧,臣若遇之,不说五万对五万就算是面对一倍之敌,臣也能歼而灭之,至于西贼,虽势不如顺贼,然张献忠手下几员悍将,如李定国、孙可望、刘文秀等人皆属当世之豪杰,治军带兵颇有一套章法,臣若对之,胜负当在五五之数。” “至于建虏……臣未曾与之交过手,但满清自从入关之后便一路势如破竹连陷数省,手下又有投降吴三桂之关宁铁骑,原本大明的各地驻防大将如高第、白广恩、唐通之辈也尽数投降满清,可见其军战斗力绝不能等闲视之,臣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满。” 朱慈炯笑了笑道:“清廷占据京畿山西和山东部分地盘,如今正在巩固战果,朝堂之上更是为掳掠百姓资财回关外还是积极进取南下征服中原之事而争论不休,若是退回关外,则满清必定派驻大军死守山海关,以山海关为桥头堡时刻虎视关内,大明若是收不回此关,则时刻都在满清铁骑的威胁之下,百姓更是要时刻面临被掳掠之危险,大明想要天下大定更是无从谈起。” “但朕不相信满清会只满足于这一次抢掠战果,多尔衮更是雄才大略的一代枭雄,这样的人岂会在占据北直隶,招降纳叛数十万雄兵的时候选择退守山海关,依朕看,多尔衮下一步必会前往关外迎虏酋顺治小皇帝入关坐镇北京,以示征伐天下之决心,因此我大明就算想苟安于南,也是痴心妄想,大明与满清之间这一场干系天下归属的大战必然会爆发,时间也不太可能超过半年。” “如今清廷不是不想立刻南下,只是根基不稳,一旦等多尔衮稳定朝局,整合好了叛降降臣,提兵西进南下乃是必然,你身为统兵之将,不论驻守何处,当要时刻提防才是。” 黄得功拍了拍胸脯保证道:“陛下只管放心,只要臣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敌军迈过防区一步!” “如此便好,你先退下,待朕料理了四镇之事,你的真州大营是原地驻防还是移驻他方日后再议,这两天可以去江心洲上的新军大营看看,要是有什么感想到时候说于朕听。” 黄得功起身,恭恭敬敬行了君臣大礼道:“臣明白,臣告退。” 朱慈炯眉头紧皱伏案沉思…… “陛下可是为四镇之事烦心。”韩赞周小心得问。 “四镇啊。”朱慈炯道:“四镇不管怎么跋扈,可说起来总归还是大明的军马,杨衡他们奉朕旨意前往大营,各营又无主将,谅他们也掀不出什么大浪,只是左良玉部……林森虽统逐日全军,可左部二十五万人马,要是不能先把左良玉等军中将领一锅端了,难免要生出波折,但朕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左良玉这两年来,不臣之心愈发明显,就算这次不死被逼反了又如何,这种杀敌半点本事没有,只会淫掠百姓的军兵,朝廷还要耗费大量银钱养着,简直可笑之至。” “朕所心忧的还是今天朝堂上所议之事啊。”朱慈炯叹道:“改革兵部为军部,增设细化下属机构,对众臣来说不算什么,虽然有人受损但也有不少人会从中获利,因此不会有太大的阻力,但改革盐政与矿政……” 韩赞周心底凛然,天子改革盐政这一手,委实太过厉害,不管你盐商赚多少,天子只要应得的那一部分,一道竞标诏令下去,受损的何止是盐商,无数盐政官员甚至在盐政中获取利益的朝臣都会蒙受损失,想要把这条政令推行下去,阻力可想而知。 但是天子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对天下盐池盐田的规模和分布了如指掌,下面官员想要欺瞒都欺瞒不了,一座大盐池最低五十万银子才够资格去制盐,八座就是四百万,管你怎么欺上瞒下,这四百万两一钱都不能少,大小盐田竞标之后得银加起来超过两千万,比起往日盐税足足高了近十倍,往日里被上下其手弄掉的银子,至少一千八百万都将充实到国库,这种光明正大弄银子的手段简直就是叹为观止,甩万厉皇帝不知道多少条街啊。 “赞周。” “奴婢在。”韩赞周赶紧收回思绪,恭声应道。 朱慈炯道:“朕料定盐政改革必然阻力重重,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朕一时想不出那些个脏官会用什么办法对付新政,但这些贪官污吏往日里做下的恶事坏事想必不会少,你去安排可靠之人,调查这些狗官的往日种种,只要他们敢阻碍盐政,朕就借他满门的人头用上一用,国库现在缺银子,正好抄上几家来补补虚。” “奴婢明白。”韩赞周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天子要杀人,那他身为天子鹰犬,就是天子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刀! 第一百零一章 盐运 内阁当中,五阁老各自坐定,内阁外,各部前来拜会的官员不下数十,然五阁老一概不见,五人困坐议事房内,眉头深锁相顾默然 “今日朝会,天子锐意改革,各位大人有何高见不妨说说看。"首辅史可法首先打破僵局。 高弘图坦言道:"天子今日改革兵部户部,只怕来日就要改其余四部。” “来日之事谁也说不好。"史可法道:"改革兵部为军部事小,废除原有各司增设各处,原各司人员改往各处任职,虽显繁琐,但也算不得大事,只是高阁老之户部增设国土资源处,上来就要对盐政动手,怕是压力不小啊。” 高弘图笑道:"天子对盐政一事思虑很是周全,那些个盐商想要继续制盐贩盐就得对个盐池盐田竞标,不把银子交到国库,私自贩盐甚至提高盐价都有抄家灭族的风险,没了盐引,各盐运司转运司等等靠盐谋利之官员,便等于是断了财路,但新政只要执行下去,国库窘境将会得到彻底改善,所以对盐政新法,高某是非常赞同的。” 王铎道:"怕就怕想要执行落实这一新政,困难不小啊。” 高弘图不屑道:"天子今天朝堂之上,不惜逼反四镇,也要将高杰等人拿下,手段之狠辣直追太祖洪武皇帝,统兵大将天子都不放在眼里,王阁老以为天子会在意几个利益受损,想要破坏新政的盐政官员,依高某看若是有人胆敢阻碍新政顺利施行,天子手中的刀还不知道要让多少人头落地了。” 王铎一窒,天子虽年少,但手段之狠,今天朝会算是见识了,城外三将七千多亲兵啊,天子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打算全部砍了,他会在意杀上一批阻碍新政官员,说出去谁信呐。 “此事还需慎重。"姜曰广道:"国库空虚,天子又大肆削减赋税,甚至连徭役都一体废除,国库收入再次锐减,不增加国库收入,朝廷用度势必陷入困境,天子要从盐政矿政入手之决心已经非常明显,你我身为阁臣,对此有益于国之政不便横加干涉,但今日所议之事要不了多久便会传遍天下,各方有何反应,我等不如静观其变,至于眼下先把军部等事理清办妥,高尚书也可先将国土资源厅的人事安排妥当,成立专门负责盐田竞标之衙门,等这一切办妥,想必天子对那些想要阻扰新政之官员商人已经出手,我等阁臣那时候再行新政阻力想来也就没多大了。” “姜阁老此言老成持重啊。"史可法赞道:"大明不少官员尸位素餐,只知盘剥百姓勒索小民,如今天子爱民之策一出,必然收尽天下民心,又有强军在手,这个时候触犯龙颜,又和找死何异?各位还请约束门人,切不可在此等非常之时行不轨之事,否则他日身首异处,可也怨不得别人。” “首辅大人之言甚善。”四人拱手一礼。 …… 天子废除各项杂税摊派徭役的旨意迅速通过南京朝四方扩散…… 无数百姓奔走呼告,圣天子在世爱民如子的名声远播八方四野…… 南京城内数以百计与盐政相关或是在盐政中受益的官员一片哀嚎,纷纷出动打探消息…… “此乃乱政!暴政!”两淮盐业都转运使鲁之同拍案怒喝。 “都使大人何必动怒。”坐在下首说话的乃是盐运同知宗策,他是从四品官,没有资格参加大朝会,可鲁之同身为从三品大员是有资格列班听朝的。 皇帝要改革盐政,鲁之同在朝会上被皇帝悍然出手拿下三将的事震的头昏目眩,随后便要改革盐政,满朝高官阁臣虽有不同意见,但无济于事,他一个从三品又有什么资格提出反对意见,敢说话没准当场就能被拿下问罪,可回到盐运衙门哪里还能忍耐的住,当即将盐运同知宗策,盐运副使成思平叫来,传达圣意以及思考对策。 鲁之同气哼哼得坐下,押了口茶道:“宗大人莫非有什么高见。” 宗策坐在位置上拱手说道:“高见不敢当,但天子要想改革盐政又岂是轻易,盐政关乎国计民生,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大明的京官乃至各地地方官员有多少人要在其中受益,天子这么一改,损失的可不止是盐政衙门,属下料想,这几日反对改革盐政的折子只怕会将御书房给淹了。” “反对?”盐运副使成思平讥笑道:“用什么理由反对,天子改盐引为招标,除了限定盐价以外不论发卖方式,一切只为增加国库收入,盐商不竞标,天子就让宦官管理盐运制贩之事,盐商还要惧我等三分,可宦官又岂会将我等放在眼里,只怕到了那个时候,盐政衙门就是一个笑话。” “现在就是一个笑话。”鲁之同寒声道:“本官忘记和你们说了,皇帝虽未明言撤销盐运各级衙门,可在户部增设国土资源厅,专门负责盐政和矿山的开采竞标,各位以为高弘图那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会把我们原盐运衙门的人安排在什么位置?宗大人成大人看好了,只怕这盐政一改,咱们这些盐运衙门这些人通通都得喝西北风去。” 宗策、成思平两人色变,在户部成立专门负责盐运的衙门,那他们这盐运衙门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若是竞标之责还在盐运衙门,那竞标之时,他们多少还能从各大盐商手里收取好处,否则就连竞标的资格都不会有,可现在鲁之同这么一说,盐运衙门等于没了职能,那存在还有什么意义?他们这些盐政官员的下场会是什么?要么丢官去职,要么就是随便安排到那个清水衙门混吃等死…… 两人的神色落在鲁之同眼里,当即微微一笑道,两位大人,此事已经迫在眉睫,若是再没个对策,用不了几天,你我没准只能去这劳什子国土资源厅里谋个闲差,艰难度日咯。 房内一片死寂,只能听到鲁之同偶尔端起茶杯喝水时的声音。 第一百零二章 对策 沉寂了足有一刻钟的光景,宗策的双眼已隐隐泛红,吐出一口浊气方才说道:“要想让新政难以施行,光靠我们盐政官员根本不够,唯有发动各大盐商抵制竞标罢行罢市,十数万制盐灶户停止制盐方有成功之可能。” 鲁之同道:“天子可是说了,无商竞标他就安排宦官去盐场督盐,他还有数十万流民百姓可以制盐,宗大人之策未必能行得通啊。” 宗策冷哼道:“哪有这么容易,那些没卵子的东西,他们知道些什么,他们是懂制盐还是知道盐路销运应该如何进行,更何况宦官贪财之名历代不绝,韩赞周这些年在盐政上得到的好处难道少了?天子若是真放心让宦官插手盐政,何不直接让宦官督盐,如此一来岂不是还少了商人赚取的那一块,天子不这么干,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啊,他只怕也担心因为宦官介入盐政会将盐路弄的一塌糊涂。” “至于用流民充灶户,更是一个笑话,两淮以制盐为生的灶户近十万,人口难以计数,让流民取代灶户去制盐,那原本的灶户怎么办,天子难道是想激起民变吗!” 成思平笑道:“宗大人之策一针见血啊,天子不是发布爱民旨意,免除小民的各项杂税吗?为的还不就是收买民心,盐政之举若是激起民变,天子的脸往哪搁?最后改革盐政不说成了一纸空文,至少步伐也要缓上许多,如此一来,二位大人应对之法便可从容布置,最后让这竞标之策不了了之矣。” “那就照宗大人的意思去办。”鲁之同似是下定了决心道:“通知各盐运大使副使以及盐运御史还有各盐场的百夫长,让他们煽动灶户罢工闹事,在让各盐商停止向各地贩盐,市面上的盐铺一律罢市,本官倒要看看这小皇帝能不能顶得住罢市罢工的压力。” 朱慈炯能不能顶得住这波压力还不得而知,但现在朱慈炯的心情很是不错,派出去的四名新军少将,如今全都传回消息,高杰等部无惊无险一鼓而平,如今正在押解回南京的路上,汉口大营左良玉部,虽经历一番厮杀,但逐日军损失并不大,左良玉等高级将领九成都被炸死,要说遗憾就只能说是左良玉之子左梦庚率残部突围而去,不过仅仅只有六七千人,算是大大出乎朱慈炯的预料,按原先的推断,左良玉部二十五万众,逐日军只有一万多,能控制一半就不错了,如今能带回来二十一二万,林森可谓功不可没。 “宣顾骏觐见。”值守太监丁卫甲扯开嗓子叫道:“他原本只是紫禁城内的一名专管杂役的太监,和苗宣的关系还算不错,苗宣潜回北京后,为了不暴露行藏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他,这才充分了解了宫内情况,在甲申之变时做出准确判断,没有错过救人的最好时机。” 最后又是他到南京传递崇祯遗诏,对很多事可算是知之甚详,一直以来丁卫甲都担心会被灭口,然而当今天子非但没有灭了他的口,反而让他到司礼监做了秉笔,位次仅在韩赞周之下,可以说的上是天子心腹之一,这如何不让丁卫甲死心塌地的为天子卖命。 “臣顾骏叩见陛下。”顾骏进入御书房后,一丝不苟的行了君臣大礼,随着时日越久,天子之威越是深入骨髓。 “平身,赐座。” “谢陛下。”顾骏大大方方的坐下,天子让他坐便坐,他可是武人,没文官那么多弯弯绕。 朱慈炯笑道:“说说看,这次去平定扬州大营可有什么收获。” 顾骏苦笑道:“回禀陛下,高杰率亲兵离营之后,臣于七月十五午时率兵进入扬州大营,宣读了陛下旨意,那副将吴庆居然胆敢抗旨,被臣乱枪打死,又将吴庆之亲兵五百多人尽数杀了之后,扬州大营再无一兵一卒胆敢抗拒新军,平定一座六万兵勇的大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你就别发牢骚了。”朱慈炯打断顾骏的话道,:“雷承、杨衡可是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你能捞到五百多个人头已经算是不错了。” 顾骏捞了捞头赫然道:“臣这次平定扬州大营,共计缴获白银一百三十余万两,金三万六千两,粮食三十万石,扬州大营官兵六万一千多人如今尽数在北岸扎营,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朱慈炯冷哼道:“高杰向朝廷每年索取军饷一百万两,户部上个月拨银七十万两去了扬州,没想到这家伙能有这么多金银,可想而知这个狗贼祸害了多少百姓,即便是将高杰千刀万剐了也难消朕这心头之恨!” 顾骏凛然不语。 “金银全部解往内库,粮食直接运上江心洲大营粮库。朱慈炯稍稍一顿道,如今江心洲一号大营内关押了高杰部亲兵两千五百多人,你回去后将这些人带去北岸,让他们相互指认,但凡杀害奸淫掳掠过百姓的兵卒全部剔出来,后日一早全部押往玄武门外,朕要让这南京城的官员看看,祸害百姓者会是个什么下场!” “其余官兵呢?”顾骏问道。 “其余的由你挑选其中青壮,送入大营进行整训,老弱病残要么发回原籍,要么送去梅山开矿练铁,明示朕之政策,只要没有祸害过百姓,那至少也是大明的良民,朕不论如何也得给他们一条活路。” “臣明白了。” 朱慈炯望向御书房门廊说道:“你多久没见过你妹妹了。” 顾骏一怔,思维有点跟不上朱慈炯的节奏,怎么高杰扬州大营的事情说的好好的就突然岔到他妹妹身上去了?可还是正色答道:“惠妃娘娘自入宫之后,臣便未曾见过。” “你这妹妹啊。”朱慈炯苦笑道:“性子比起朕的长姐长平公主还要沉闷三分,这苗宣也不知是怎么教授的宫廷礼仪,然一个年纪本该活泼的女子生生变成了闷葫芦,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家了,这样,等朕料理了四镇之事,就让你妹妹回家省亲几日,你闲下来也陪陪她多说说话。” “臣领旨谢恩。”顾骏拜倒在地,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色,他虽然很不待见别人将他当外戚,可天子这么说意味着什么?难不成妹妹已经失宠?那对他顾家来说可是泼了天的大事啊。 第110章 高杰 崇祯十七年七月二十,南京城的上空似乎都蒙上了层层杀气,高耸的玄武门城楼上,大明天子圣武皇帝朱慈炯身穿冕服脚踏赤舄头戴金冠在玄武城楼上迎风而立。 朱慈炯身后则是内阁五老以及各部尚书侍郎等三品以上级高官,一个个表情凝重看向城楼下方。 玄武门外五百步距离的地方,已经被身穿暗红色军服的逐日军,墨绿色军服的望月军,还有天蓝色军服的星辰军将士分为三个方位组成三个方阵围成一圈,圈内则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这黑压压的一片人,除了身穿深黑色军服手持钢刀的神武军将士以外,便是跪满了一地,嘴里塞着布团,身体被捆的跟个粽子似的高杰部官兵。 顾骏经过一天一夜连续筛选指认,最终确定被带回来的六万多高杰官兵,当中有三千两百余人罪大恶极,加上高杰带来南京的两千五百余亲兵,一共五千七八百人死有余辜,当枭首示众以震天下。 就连发布斩首令的朱慈炯脸色都隐隐有些发白,处死五六千人,这还只是高杰部的算是第一批,后面还有刘泽清、刘良佐、左良玉等部,这道斩首令一下怕不得数万人头落地,就算这些人论罪当死,也让朱慈炯心里很不舒服。 乱世用重典,朱慈炯只能用这句话来坚定本心,为了能将日后乱兵祸害良民百姓之事降低到最低程度,他必须要下这个狠手,否则他凭什么挽回天下民心,强军在手可以平天下,但是要说定天下……无民心何以谈定! “陛下,此举有干天和啊。"史可法还算镇静的,毕竟身为兵部尚书,这些日子没少和官兵打交道,高杰强攻扬州城,杀的死伤遍地时他还亲往扬州去调解,对于血腥厮杀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可现在不一样,天子要杀的这些人可都是束手待毙没有半点反抗之力的待斩之士,还未行刑,那种悲凉的阴郁之气便已扑面而至。 史可法也不是想替这些人求情,同样他也认为这些人死有余辜,可死法不一定非得当众将数千人斩首,就算要震慑当众斩个两三百人也就够了,那些小兵一坛毒酒就足够让他们全部升天了。 连史可法都觉得不忍,更不用说其他的那些个各部高官了,操持权柄那么久,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场面,天子之狠骇人听闻啊。 “有干天和吗?"朱慈炯笑笑,指向城外新军外围无数百姓说道:"那就有干天和好了,朕不当着百姓的面将这些害民之贼兵斩杀,如何去告慰那些十倍死在这些贼兵手下的无辜百姓,又如何让天下人知晓朕绝不姑息任何害民之官掠民之兵的决心。” 史可法沉叹一声,不再多言。 站在最外侧的盐政都转运使鲁之同脸色已经煞白,原本以为天子在朝堂上说要斩杀三将亲兵七千余人也就是说说而已,如今看来远远不止啊,天子这还真能下的了手啊,他现在已经后悔前天安排下去,让盐商灶户罢工罢市了,可箭已发出,明天就是发动罢市的日子,就算他想阻止,也未必能阻止的了,万一事情超过了他的控制,以天子之狠绝不妥协怎么办,会不会拿他开刀?一想到这鲁之同便已浑身冷汗直冒。 朱慈炯看了看天,烈日已然当空,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砍人脑袋得要等到正午,因为那个时候阳气最重,可以很有效的压制住被杀之人的阴气,朱慈炯不打算破坏这个规则,现在眼看时辰将至,于是吩咐道,将高杰带上来。 高杰被押上来时气色还算不错,看来这几天没受什么苦,打断打废掉的双腿上了药后被一层层白纱布裹住,这些都是朱慈炯要求军医做好了的,他可不希望高杰没到日子就因失血过多而死,那样对高杰来说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两名与其说是押还不如说是搀住高杰的新军列兵,带着高杰到了朱慈炯面前一丈处站定,高杰这厮武艺不弱,就算废了双腿,但临死前搏命一击,谁都不敢保证能发挥出多大的战斗力,要是因此伤了天子,那真是……一丈距离相对来说要安全的多。 “高杰,事到如今,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朱慈炯问道。 高杰被押上城楼之后,目光就没离开过城下,城下最前面跪着的是他的妻妾还有两儿一女,小儿子如今不过八岁,后面跪着的则是他的亲信部将和几千亲兵家丁,这些年随他出生入死一路攻伐侥幸活下来的骁勇之士,如今就因为跟随他南下,而要一起死在小皇帝的屠刀之下! “高杰好恨!好悔!早知今日,当初潼关被破之时,他就应该投降大顺,他手上有亲兵家将四五千,根本不愁得不到李自成的重用,即便后来李自成被清兵大败,他一样可以投降清廷,就算受到猜忌排挤,可怎么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般下场!” 今天小皇帝摆出这般阵势,高杰也自知大限将至,不由血充瞳孔,忍不住哈哈狂笑道:"昏君,我高杰真是瞎了眼,对大明忠心耿耿南下投奔,却落得如此下场,我倒要看看,如今天下未定烽烟四起,你杀了我们这些领兵重将,他日还会有谁引兵来投,看一看还有谁会死心塌地的为你朱明皇室卖命!” 朱慈炯冷笑道:"对大明忠心就是你屠戮百姓的理由?大明可曾苛待过你们这些领兵之将,要银子给银子要粮食给粮食,你却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奸淫掳掠,以至数万百姓含恨而死,又让无数良家女子失节自尽,你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就算再忠心又有何用,大明的民心都被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祸害尽了!” “民心?"高杰再次狂笑:"这十几二十年各地天灾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不思抚恤,反倒是横征暴敛,三饷逼的多少百姓家破人亡,贪官污吏又逼死过多少百姓,要说祸害百姓,这天下的百姓民心早被你朱家祸害尽了,要说该死也是你朱家子孙第一个该死,你还有脸说武将害民,简直可笑至极!” 第一百零三章 高杰 崇祯十七年七月二十,南京城的上空似乎都蒙上了层层杀气,高耸的玄武门城楼上,大明天子圣武皇帝朱慈炯身穿冕服脚踏赤舄头戴金冠在玄武城楼上迎风而立。 朱慈炯身后则是内阁五老以及各部尚书侍郎等三品以上级高官,一个个表情凝重看向城楼下方。 玄武门外五百步距离的地方,已经被身穿暗红色军服的逐日军,墨绿色军服的望月军,还有天蓝色军服的星辰军将士分为三个方位组成三个方阵围成一圈,圈内则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这黑压压的一片人,除了身穿深黑色军服手持钢刀的神武军将士以外,便是跪满了一地,嘴里塞着布团,身体被捆的跟个粽子似的高杰部官兵。 顾骏经过一天一夜连续筛选指认,最终确定被带回来的六万多高杰官兵,当中有三千两百余人罪大恶极,加上高杰带来南京的两千五百余亲兵,一共五千七八百人死有余辜,当枭首示众以震天下。 就连发布斩首令的朱慈炯脸色都隐隐有些发白,处死五六千人,这还只是高杰部的算是第一批,后面还有刘泽清、刘良佐、左良玉等部,这道斩首令一下怕不得数万人头落地,就算这些人论罪当死,也让朱慈炯心里很不舒服。 乱世用重典,朱慈炯只能用这句话来坚定本心,为了能将日后乱兵祸害良民百姓之事降低到最低程度,他必须要下这个狠手,否则他凭什么挽回天下民心,强军在手可以平天下,但是要说定天下……无民心何以谈定! “陛下,此举有干天和啊。"史可法还算镇静的,毕竟身为兵部尚书,这些日子没少和官兵打交道,高杰强攻扬州城,杀的死伤遍地时他还亲往扬州去调解,对于血腥厮杀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可现在不一样,天子要杀的这些人可都是束手待毙没有半点反抗之力的待斩之士,还未行刑,那种悲凉的阴郁之气便已扑面而至。 史可法也不是想替这些人求情,同样他也认为这些人死有余辜,可死法不一定非得当众将数千人斩首,就算要震慑当众斩个两三百人也就够了,那些小兵一坛毒酒就足够让他们全部升天了。 连史可法都觉得不忍,更不用说其他的那些个各部高官了,操持权柄那么久,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场面,天子之狠骇人听闻啊。 “有干天和吗?"朱慈炯笑笑,指向城外新军外围无数百姓说道:"那就有干天和好了,朕不当着百姓的面将这些害民之贼兵斩杀,如何去告慰那些十倍死在这些贼兵手下的无辜百姓,又如何让天下人知晓朕绝不姑息任何害民之官掠民之兵的决心。” 史可法沉叹一声,不再多言。 站在最外侧的盐政都转运使鲁之同脸色已经煞白,原本以为天子在朝堂上说要斩杀三将亲兵七千余人也就是说说而已,如今看来远远不止啊,天子这还真能下的了手啊,他现在已经后悔前天安排下去,让盐商灶户罢工罢市了,可箭已发出,明天就是发动罢市的日子,就算他想阻止,也未必能阻止的了,万一事情超过了他的控制,以天子之狠绝不妥协怎么办,会不会拿他开刀?一想到这鲁之同便已浑身冷汗直冒。 朱慈炯看了看天,烈日已然当空,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砍人脑袋得要等到正午,因为那个时候阳气最重,可以很有效的压制住被杀之人的阴气,朱慈炯不打算破坏这个规则,现在眼看时辰将至,于是吩咐道,将高杰带上来。 高杰被押上来时气色还算不错,看来这几天没受什么苦,打断打废掉的双腿上了药后被一层层白纱布裹住,这些都是朱慈炯要求军医做好了的,他可不希望高杰没到日子就因失血过多而死,那样对高杰来说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两名与其说是押还不如说是搀住高杰的新军列兵,带着高杰到了朱慈炯面前一丈处站定,高杰这厮武艺不弱,就算废了双腿,但临死前搏命一击,谁都不敢保证能发挥出多大的战斗力,要是因此伤了天子,那真是……一丈距离相对来说要安全的多。 “高杰,事到如今,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朱慈炯问道。 高杰被押上城楼之后,目光就没离开过城下,城下最前面跪着的是他的妻妾还有两儿一女,小儿子如今不过八岁,后面跪着的则是他的亲信部将和几千亲兵家丁,这些年随他出生入死一路攻伐侥幸活下来的骁勇之士,如今就因为跟随他南下,而要一起死在小皇帝的屠刀之下! “高杰好恨!好悔!早知今日,当初潼关被破之时,他就应该投降大顺,他手上有亲兵家将四五千,根本不愁得不到李自成的重用,即便后来李自成被清兵大败,他一样可以投降清廷,就算受到猜忌排挤,可怎么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般下场!” 今天小皇帝摆出这般阵势,高杰也自知大限将至,不由血充瞳孔,忍不住哈哈狂笑道:"昏君,我高杰真是瞎了眼,对大明忠心耿耿南下投奔,却落得如此下场,我倒要看看,如今天下未定烽烟四起,你杀了我们这些领兵重将,他日还会有谁引兵来投,看一看还有谁会死心塌地的为你朱明皇室卖命!” 朱慈炯冷笑道:"对大明忠心就是你屠戮百姓的理由?大明可曾苛待过你们这些领兵之将,要银子给银子要粮食给粮食,你却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奸淫掳掠,以至数万百姓含恨而死,又让无数良家女子失节自尽,你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就算再忠心又有何用,大明的民心都被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祸害尽了!” “民心?"高杰再次狂笑:"这十几二十年各地天灾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不思抚恤,反倒是横征暴敛,三饷逼的多少百姓家破人亡,贪官污吏又逼死过多少百姓,要说祸害百姓,这天下的百姓民心早被你朱家祸害尽了,要说该死也是你朱家子孙第一个该死,你还有脸说武将害民,简直可笑至极!” 第一百零四章 震慑 “大胆!”韩赞周听了高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哪里还能忍耐的住,一个箭步上前一巴掌重重抽在高杰脸上。 “让他说。”朱慈炯浑不在意道。 高杰嘴角溢出血丝,今天既然必死无疑,那又何妨把话说个痛快! “昏君,你想用我们这些武臣的人头来收拾人心,哈哈!晚了!张献忠之西军拥兵数十万扎根四川大势已成,李自成虽败但根基未失,满清铁骑十余万本就不能力敌,现在又得原明叛军数十万,来日必以雷霆之势席卷天下。” “明廷虽号称有兵百万,可尽是些无能之辈,各地卫所腐化兵不如民,各地驻防镇兵虽跋扈难制,但好歹还有一战之力,如今你屠戮四镇,以致各地无兵戍卫,靠这些流民组成从未上过战场的所谓新军,你就想抵抗三方强敌,何异于痴人说梦,高某只恨今日将死,却是不能看到江山彻底被破碎的那一天了。” “说的好。”朱慈炯鼓了鼓掌:“朕还真没想到,你一个武人还能有这种口才,你说我朱家失了民心,说的不错,先帝为此也曾六次下诏罪己,开征三饷最后也确实是成了那些贪官污吏敛财的借口。” “但先帝让你们练兵,你们这些武臣练了吗?各种借口百样托词,朝廷每年拿出那么多粮饷养着你们是为了什么?不是让你们蓄养家丁,而是让你们能练出一支能够剿灭流贼的精兵。” “可是你们呢?吃出空额喝着兵血,除了中饱私囊外还会什么?遇敌一溃千里不说,溃逃途中还不忘抢掠百姓,就凭你高杰一路溃败路上的所作所为,你这年仅八岁的儿子都能在路上手持利刃以捅死人为乐,你还好意思说我朱家失去民心?没有你们这些人,我大明会有今天!” 韩赞周一边说道:“陛下,时辰到了。” 朱慈炯抬头看了看,嘴里吐出一个字:“斩!” 城楼上执勤列兵手中的红色小旗举起。 五千多名神武军官兵手中钢刀举起,无数新兵举刀的手都在不住颤动,显然内心已经紧张到了极点,眼神直愣愣的盯住城楼上的那面红色小旗。 小旗挥下,近六千把钢刀带起一片银光随着小旗的挥下朝高杰部官兵的脖子上砍去,无数血箭飞起,五千七百多颗大好头颅滚落于地,原本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一具具尸体,为他们生前所造成的罪孽救赎。 血腥之气冲天,执法的神武军将士无数人将钢刀杵在地上,俯身大呕…… 场面太过壮观让人震撼,饶是城楼上的达官贵人门见多识广,也早已有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幕真切发生在眼前的时候,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不适,要不是天子在场,只怕很多人也早已忍不住躲去一旁大吐特吐去了。 毫无疑问,五千多颗人头的落地,也清清楚楚的让大明身在南京的官员们知道,天子的底线是什么?龙有逆鳞触之必怒,谁以后还敢挑战天子的底线,这玄武门外的滚落在地的人头就会告诉你,将会拥有一个什么下场! “圣天子万岁!圣天子万岁!……” 近十万一大早就来围观的百姓尽数跪在在地,面向城楼上那个至高无上的身影嘶声大吼,天子颁布爱民旨意废除苛捐杂税,他们很多人都是将信将疑,毕竟天子不可能眷顾八方,大明的官员上下其手,想尽办法欺骗圣君的手段层出不穷,他们原本也不指望爱民旨意上天子说的话都能成为现实,只要官府能少盘剥他们一点,他们这些小民就心满意足了,但是现在他们信了,天子惩罚祸民之将,一次就能让数千人头落地,有兵在手的大将都是这般下场,那些只会耍笔杆子的贪官脏官又算什么! “民心所向民意所归啊。”史可法自语感叹,今天天子怒斩数千人之事,必将通过万民之口远播天下,天子仁义爱民绝非空口白话也将传的街知巷闻,只要大明能撑过这次大劫,那以后那些个想要继续荼毒勒索百姓民众的文臣武将就要好好掂量掂量,看看自己的脖子是不是够硬了。 朱慈炯脸色也一阵惨白,更是死死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他没身后官员们想象的那么冷血残酷那么铁石心肠,但是面对几千颗人头必须表明一种态度,一种绝不向任何祸民害民官员妥协的态度。 你可以贪污纳贿,也可以损人肥己,但是你不能祸国殃民,否则不管你身居何职还是领兵重将亦或是皇亲国戚,这城下几千颗人头就是榜样。 “昏君!我高杰就是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眼睁睁看着亲兵亲将还有儿女妻妾死在刀下,哪怕心里早有准备,这一刻高杰终于还是崩溃。 “朕乃天子,身上自有诸神庇佑,又岂会惧怕区区厉鬼?”朱慈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何况朕根本不会给你做鬼的机会! 百官没人明白朱慈炯的意思,就连高杰自己都是楞住了,他刚才这话不过说说而已,他也根本不信这世上还有鬼神的存在,话又说回来了,要是心存敬畏,他又岂会走到今天。 朱慈炯吩咐:“去将道长请上来。” “奴婢明白。”韩赞周应了一声,使了个眼色,一个小太监跑下城楼,不一会功夫便带来一名身穿青色道袍头戴五岳冠的老年道士。 “贫道戍云子拜见陛下。”老道士打了个稽礼。 “道长免礼。” 因为石传风的缘故,朱慈炯对于这些世外高人一直以来都心存敬畏,现代社会,在那样一个和尚道士都成为职业的时代,居然还有石传风那样的高人,能用神鬼莫测的道法神通将他的魂魄穿越时空反归本身,那么在古代时候,这天下有的道士是不是真的能有通天彻地之能,朱慈炯一直保持怀疑态度,这种怀疑不是否定,而是想确认。 眼前这位道士戍云子并非名门大派出身,但在民间却拥有不小的名声,朱慈炯不知道他的真本事到底如何,但他要做的事其实只要会装神弄鬼就完全可以达到目的了。 第一百零五章 炼魂 “戍云子道长,这位高将军死了之后,想要变成厉鬼谋害朕,你乃是道家奇人,不妨说说看。” “是,陛下。”戍云子点头道:“所谓鬼魂乃是人死之后魂魄变化成为的灵体,这种灵体有强有弱,弱一点的会因为对世间已无眷恋或者说是执念怨念已消,所以往往都会在死后七日内受地府牵引而魂归阴曹,这种弱鬼是没有意识存在的,就算没有去地府,时间长了也会随风而逝。” “但有的鬼魂死之前可能是心有不甘或是承受了太大的痛苦而产生极大的怨念,也就是所谓的怨魂,这种怨魂因为生前执念未了或者说是有大仇未报,故而会抵抗地府牵引一直滞留人间,为的就是能了了生前执念,久而久之怨魂就会产生意识,转变成为所谓的厉鬼。” “道门蒙三清祖师传下无上真法,又经数千年发展,历来都以镇压和超度历鬼为己任,对那些危害不大的厉鬼自是以超度为主,可对于为祸世间之厉鬼,老道士只要遇见,必以道法镇之炼之。” 朱慈炯冷笑着对高杰道:“高将军,你看你想做厉鬼害朕,朕生怕你成不了厉鬼,所以请了道家真人戍云子道长前来帮你一把,看见下面那个大木箱子没有,打开它。” 一直放在玄武门前百步地方的一个大木箱子轰然打开,露出一个精铁所铸,足有五尺高的人型跪像,人像双手被缚在身后面目棱角分明,胸前赫然有高杰两个大字,大字的下方密密麻麻篆刻了数百小字,却是将高杰之生平以及作恶事迹写的清清楚楚…… “高将军,朕浪费数千斤精铁为你打造的这副容身之棺可还满意。” “昏君,你想要让高某和那秦桧一般死后千年都忍受世人唾弃!哈哈哈哈,高某身死族灭,又何惧那区区身后骂名?” “那样太便宜你了。”朱慈炯厉喝道:“朕说过,你这样的人如果不受尽酷刑而死,朕无论如何也对不起那些死在你刀下的子民,而且朕还要你死后魂魄永受禁锢炼狱之苦,万世不得超生!” “此像腹部中空一条空管直通顶部,朕会让人将你的血肉一寸寸磨成血泥注入其中,在你死时的一瞬,戍云子道长会用道法将你三魂七魄强行拘拿,然后封印进入铁像之中,最后融铁封顶,最后在铁像身上铭刻困魂、镇魂、炼魂三道法印,秦桧死后背负骂名,虽铸像长跪岳王庙前,但是他的魂魄却不会知晓,但你不一样,你会日日夜夜遭受炼狱之苦,对万世唾弃感同身受!” 朱慈炯身后大臣听了这话,不断传来咽口水的声音,行刑最惨莫过于凌迟,可小皇帝这一招比起凌迟狠毒了又何止百倍,死前遭受非人酷刑不说,死后还要被道法炼魂永世不得超生…… 众大臣对于小皇帝的评价直接从残酷变成了歹毒…… 一股尿骚味弥漫在玄武城楼,威风不可一世,临死还在叫骂不绝,号称做鬼也不放过朱慈炯的高大将军,这一刻尽然被活活吓尿了…… 朱慈炯眉头一皱,厌恶的摆摆手,寒声道:“拖下去行刑!再将刘良佐和刘泽清两个押过去观刑!” 原本还将两条胳膊硬架在两个小兵肩膀上的高杰,现在彻底成了一摊烂泥,再没了初上城楼时的那股威风。 朱慈炯道:“朕在梅花山下建了一座万民祠,以后但凡有如高杰这等祸国殃民之徒,朕就会照同今日高杰之例,将其铸了以后跪在万民祠前永世忏悔,各位大人若是有兴趣就去看看,替朕为那些冤死的百姓上炷香,今天要是不忙的,就留下来看看怎么给高杰行刑,事务繁忙的就回去处理公务。” “臣等恭送陛下。”在场的数十上百大臣,现在最怕的就是天子让他们继续看人肉磨盘,城楼下的尸体还在清理当中,但先前数千人头落地的场面可还历历在目,以后不知道还要做多少噩梦,要是再看了人肉磨盘道法禁魂什么的,那晚上估计连眼睛都不敢闭上了。 现在天子终于‘大发慈悲’不强行让他们看下去,他们只巴不得天子赶快走,然后他们也好逃也似的离开这个梦魇之地。 事实上玄武门外这片空地从此以后也的的确确成为官场中人,尤其是哪些屁股上不怎么干净的官吏眼中的炼狱之地。 崇祯十七年七月十九,大明圣武皇帝率百官于玄武门城头观刑,亲自监斩祸国之将高杰部卒五千七百余人,斩高杰满门上下三十六口,乱将高杰被磨碎血肉铸进铁像长跪万民祠前。 崇祯十七年七月二十二,乱将刘泽清、刘良左两部共计九千三百二十余人被斩于玄武门,刘泽清、刘良佐被枭首,首级挂于玄武城楼,曝尸于野,尸体一夜之间被愤怒之民众分尸烹食…… 崇祯十七年七月三十日,左良玉部六千九百余兵勇被斩杀…… 玄武门前土地为之一红,就算是白日也能让人感到丝丝寒意侵人骨髓,行刑之地从此再无人敢于踏足半步…… 百官震慑,无不凛然…… 南京政府工作效率前所未有的高效提升,七月二十四日,内阁按天子旨意,正式改兵部为军部,分设十一处,原兵部有司各衙官员大部进入十一处中任职,在天子的恐怖杀戮之下,各处官员但凡不是天子亲自任命的,皆是战战兢兢,生怕新衙门出现丝毫纰漏,而招致天子杀心。 户部国土资源厅正式成立,厅长左懋第走马上任,左厅长上任第一件事便是任命盐运都转运使鲁之同为副厅长,然盐政改革之事却遭受空前阻力…… 七月二十日,南京贩盐商铺尽皆关门闭市对抗盐政改革,直至月底再无一辆运盐车进入南京城内…… 七月二十二日,扬州盐商罢市,二十三日淮安盐商罢市,直至二十六日,两淮盐商尽数罢市,明廷所控制数省数百府州盐铺尽数关门歇业…… 七月二十七日,两淮各大盐场灶户闹事,冲突之下造成不下百余人死伤,随后十余万灶户闭灶罢工,制盐陷入全面停顿…… 第一百零六章 多尔衮 北京紫禁城中和殿正在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召开会议的自然便是摄政王多尔衮,此刻多尔衮端坐在空空荡荡的龙椅下方软墩上,面带喜色看向下方站立着的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们。 十余天前,残明小皇帝在小朝会上言辞激烈的驳斥内阁官员,言明绝不与清廷共存的决心,并声称就算残明愿意苟且南方,清廷也必将在稳固北方之后南下。 多尔衮对此深感忧虑,痛击顺贼南下伐明,然后灭亡西贼使得天下一统,一直以来都是多尔衮心里盘算却从未正式宣之于口的计划,却没想到被残明那个小皇帝一语戳穿。 明廷朝堂上都是些什么人,多尔衮清楚的很,贪生怕死只知谋取私益,国家危亡之际依旧只会勾心斗角排除异己的废物,至于军力更是不值一提,满清一万铁骑击破十万明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残明对于多尔衮而言,无非就是一块肥肉,随时等着他去一口吞进肚子里去罢了。 但是正如那小皇帝所说的那样,满清入关不过数月,占领大片地盘,招降逼降数十原明将领,现在最需要做的不是扩大战果,而是要将现在吞进肚子里的果实好好消化,明廷那些降将要分化瓦解,各地府州要进驻满清大兵戍守护卫,还要安定民心,满清要想在中原站稳,民心向背乃是关键,他们毕竟是异族,异族想要稳稳占据中原,光靠镇压屠杀是远远不够的,否则蒙元就是前车之鉴。 剿抚并用方为上策,所以他多尔衮入主北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颁布剃发令,他就是要用剃发令将那些对异族统治心怀不满的汉人全部逼出来,然后剿灭,然而结果让他震撼,汉民无所谓谁做皇帝,但是要让他们背弃祖宗剃发易服,抗拒之大出乎想象,数万颗人头落地,无数百姓逃亡,逼的他只能草草收回剃发令,差一点让他这个举措成为一个笑话。 明廷不灭,汉民终归还是心存二志,多尔衮终于知道,满清要想真正获取民心,首先要做的就是绝了汉民的念想,换句话说就是灭了残明! 但是满清最大的症结在于人口太少,靠强军打遍天下不成问题,但是想要彻底占据镇压反抗势力,这人口就有点捉襟见肘了,所以多尔衮需要时间,他需要将那些首鼠两端摇摆不定的官员将领清除,培养真正对清廷忠心耿耿或者就是想叛也叛不了的大臣重将,比如洪承畴、吴三桂。 可残明小皇帝在七月初三小朝会上表露出的决心以及说出的那番爱民护民之言,无疑能够极大程度上激发民众忠于明廷之心,他日满清铁骑南下,遭遇的可就不会只是那些不堪一击的各镇将兵,而是无数百姓的誓死抵抗,要想把这种抵抗彻底镇压下去,只能是屠杀,杀的明人胆寒,再不敢反抗为止。 但这终归是下策,非不得已不能为,多尔衮想要的是一个富庶的江南,而不是一个赤地千里满目疮夷的废墟。 多尔衮没有郁闷多久,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对清廷来说可算是好消息不断,小皇帝七月十五大朝会悍然出手拿下三镇大将,又强行推动盐政引发大臣不满,暗地里已是潜流涌动,随后左良玉之子左梦庚率七千精骑来投,这位可是与残明有着杀父之仇的,不管忠心如何,至少让他去攻击残明绝不存在任何问题。 再接下来残明小皇帝再次出手屠杀官兵震慑天下,效果虽是立竿见影,很是震慑住了一批官员,也狠狠安抚了一下民心,可被杀的可都是经过战阵的骁勇老卒,这批人被杀的差不多了,那小皇帝靠什么守卫残明疆土?新军?一群流民组成的新兵,还想抵抗他们满清大兵,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现在在多尔衮看来,残明小皇帝不管是要应付盐法新政带来的压力,还是整顿各镇军马整编新军都要花费海量的时间,这无疑让多尔衮多了很多辗转腾挪的空间。 现在摆在多尔衮面前有两件大事要办,首先是要将福临也就是顺治小皇帝迎进关内坐镇北京城,让那些还想着抢了就走的满清权贵知道,这一次清廷来了就不准备走了。 第二件事是彻底剿灭李自成的大顺,李自成现在虽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但主力仍在战力不容小觑,相比于孱弱不堪一击的残明,李自成的威胁在多尔衮眼里远在残明之上。 而且剿平顺贼对于清廷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李自成和明廷可是有夺都弑君之恨的,不管是李自成本人还是他的那些部将,都绝无可能为明廷所用,但可以为清廷所用啊,只要平了李自成,他手下的那些大将一旦率部投降,就立即可以成为清廷的战力,有这些人做炮灰去攻伐明廷,不但可以保存清兵还能消耗两方的实力,就算是他们屠城,这笔账也要算在降将的头上,对清廷来说简直就是百无一害嘛。 今天的议政王会议,主要宗旨就是议定迎接顺治皇帝入关之事和制定对天下攻伐战略细节。 如今已经议定好顺治皇帝入关的时间,定在九月自盛京启程前来燕京,实际上奏清顺治皇帝入关,多尔衮早在五月进入北京时便做过,可遭到以皇太后为首的贵族反对,理由就是关内形势仍不明朗,燕京四周强敌环饲,此时迁都北京时机未到等等。 如今三个月已过,北直隶、山西以及山东部分府州皆在清廷控制之下,此时迁都已经不再会随时面临威胁,就算要撤也随时可以从容退走,满朝权贵宗亲已经没有理由反对,而没有宗亲支持的皇太后就算想反对也反对不了,所以迁都已经是板上钉钉。 至于如何攻伐天下,各大亲王贝勒皆持不同意见,最后还是多尔衮一言而决,决定等顺治九月入京后,十月于北京再行登基大典,宣示清廷入主中原之决心后,便西出潼关彻底剿灭李自成,明年开春即发兵南下,一举荡平残明! 第一百零七章 梅花山下 南京梅花山下,一座占地十余亩的万民祠拔地而起,这座祠堂修建于今年五月,七月中旬完工,外观形似道观,终日香烟缭绕巨烛彻夜不熄,祠堂正门上有当今天子亲书的十三个大字‘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诗出屈原却字字透露出当今天子护民之意。 以戍云子为首的几名道士长居于此,奉天子之命为天下百姓祈福。 万民祠修建完工的第一日便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客人,一座重达数千斤的精铁跪像,南京城内乃至周边越来越多的百姓都知道,这座跪像内是原扬州大营的镇守大将兴平伯高杰被磨盘磨成肉泥的血肉,还有永世被困守其内不得超生的魂魄。 高杰真是惨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双腿被砍下磨成血泥,哀嚎数个时辰才死,咽气的那一刻,戍云子道长便祭出法坛口念法咒,生生将高杰的魂魄拘拿封印进铸像之内,一旁观看此等酷刑的百姓,大多都是以前深受高杰之害逃往南京后被天子收留的难民,虽肉眼凡胎看不见魂魄,可看戍云子道长满脸凝重最后长舒一口气的样子就知道,高杰的魂魄必然被困进铸像以内,最后磨完身躯头颅后又有铁匠师傅融铁封了铸像之顶,篆刻道法符文,这才转运到了梅花山下这万民祠前。 想当日观看行刑的还有刘泽清和刘良佐两个恶贼,看见高杰如此之惨,直接被骇昏十几次,得知天子开恩只是将他俩斩首示众的时候,两人痛哭流涕,直说天子圣明乃是大明中兴之主,这辈子罪孽深重没机会为天子效死,来世定要为圣天子征战沙场一类的废话。 万民祠前砌了三十座石台,每座石台高不过一尺,长宽不过六尺,如今高杰的精铁铸像就被安置在最左边的第一座石台上,而石台有三十座,很明显高杰不会是唯一一个跪在这里的人,在以后的日子里还会有更多人成为这里的常驻之客。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一名身穿蓝色织锦长袍,腰缠玉带头戴儒士巾的男子看着高杰跪像,由衷感慨道:“炯儿比我狠呐,我若是有他这般魄力,又何须为区区百万两银子犯愁,处处还要看那些跋扈武臣的脸色,最后只能坐看京师陷入贼手,大明险些陷入不覆之境。” “老爷终于看开了吗?”男子身边的高贵妇人喃喃说道。 这一男一女自然便是曾经的大明天子崇祯皇帝朱由检和他的周皇后,夫妇两人被带到六合县一处偏僻所在妥善安置后,朱慈炯终归觉得有些不忍,他可以对那些文臣武将动手,甚至为了安定民心重振朝纲而不惜大开杀戒,但对自己的父皇母后,终究做不到铁石心肠,否则那就不是冷酷而是冷血了。 所以在幽禁了父皇母后一个多月之后,朱慈炯让人传达了自己的意思,只要在外不泄露身份,那么不管是父皇母后还是哥哥妹妹谁想出去走走,就可以出去走走,但是必须得要乔装一番,毕竟在南京也有不少曾经见过崇祯真容的大臣,另外随身还有五十名护卫分散四周保护,说是保护其实不过是随时准备应变罢了,若是崇祯皇帝不甘心,想要向天下曝露自己的身份,动摇朱慈炯的皇位根本,这些护卫会在第一时间出手,将皇帝拿下送回六合庄园,下一次再想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崇祯确实是已经看淡了看开了,虽然被儿子幽禁让他一开始时候感到很憋闷,更为朱慈炯篡位夺权很愤怒,可经过周后的开解,心境也放松了很多,十七年来殚精竭虑却没能让帝国起死回生,日日夜夜为国事烦扰天下依旧糜烂不堪,崇祯终于认识到自己算不上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他根本不具备将大明治理好的手腕和能力。 虽被儿子软禁在一个杳无人烟的荒山野岭,可仍然是锦衣玉食生活无忧,日子过的虽然乏味,可真要比起在北京时候过的那种寝食难安的日子,没准还要强上一些,除了想起失去权柄时候的那股失落外,其它也真没有什么不好的了。 坐到龙椅上的终归是朕的儿子,崇祯现在每次失落时候都会这么安慰自己,而且还是太祖洪武皇帝亲自选定的皇位继承人,他还有什么可说的,要说最苦的还是烺儿,朱慈炯篡了他的皇位,烺儿这个国之储君自然也就再没有登上皇位的那一天了。 崇祯最想做的自然就是想要当面质问朱慈炯,问一问他为什么当初竟敢欺君罔上,不完全传达太祖皇帝的旨意,他现在已经认定所谓的紫薇龙气根本就是个幌子,太祖真正要传达的应该是让他迁都南下,避开李自成贼军锋芒,可朱慈炯却自己选择南下避祸,分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篡夺皇位,但崇祯也知道,现在说这些半点用没有,而且想见到朱慈炯很难…… 现在的朱慈炯不会见他,或者说根本就没脸面见他,能让他与周后出来走动已经算是很有孝心了,都说天家最是无情,自己这个儿子总算是没有失去良知,他自然也不可能去人群密集的地方大吼自己是崇祯皇帝,他没那么傻,朱慈炯敢让他出来,自然就不会怕他来这一手,自己喊了有没有人信那是一回事,只怕话刚出口,就要被身边这两个名为贴身保护实际上是监视的高手当场制住。 陈玹夫妇的武功,崇祯可是见识过的,出手快逾闪电而且又狠又辣,当初在京师突围之时,死在这两人手下的顺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尤其是梅凤的暗器功夫,说是镖无虚发也绝不为过。 崇祯可不想冒险,甚至这次从北京逃离出来的皇室成员,只有他与周后会出来,其余的全部被勒令不许踏出庄园一步,小孩子尤其是昭仁公主整天嚷嚷要找炯哥哥,让她出来除了添乱也没别的了。 第一百零八章 杀官抄家 “父皇母后去了万民祠?”朱慈炯头也没抬问了一句。 “老皇爷昨个歇在万隆客栈,今个一早就去了梅花山。”韩赞周在一旁躬身说道。 如今韩赞周已经算的上是朱慈炯的绝对心腹,韩赞周也确实对朱慈炯忠心耿耿,苗宣现在就是一劳碌命,有明一代的掌印太监就没他那么命苦的,当然说韩赞周会取代苗宣的位置也不太可能,毕竟朱慈炯是苗宣大伴,看着天子长大的老人,在天子心里的地位非常人可比。 作为宫中第二号人物,甚至在实权上还要超过苗宣的第一号人物,韩赞周不但很满足也很有自知之明,只要苗宣回宫,他都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样子,这让朱慈炯很满意,也放心的将一些核心秘密告诉他,崇祯未死就是其一。 韩赞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很是震惊了一番,但很快释然,崇祯皇帝和他可没什么大关系,能让他拥有如今地位权势的只会是当今天子,离开了朱慈炯,他韩赞周也不过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镇守太监,每年还得往宫里送孝敬银子。 韩赞周的表现朱慈炯自然看的清楚明白,也更放心让韩赞周替他去办事,将父皇的一举一动回报给他就是如今韩赞周的任务之一。 如今宿卫皇城的全部都换成了新军,朱慈炯知道自己震慑百官改革弊政必然会得罪一批利益阶层,这些人为了利益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可不想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突然有一天死在宫里成为历史上的一桩悬案。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朱慈炯又问了一句。 韩赞周脸色一肃,知道天子问的是什么,赶忙答道:“查的差不多了,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阻碍盐政改革,煽动盐商罢市灶民罢工的乃是以鲁之同为首的原盐运转运司一干官员。” 啪的一声,朱慈炯将毛笔磕在纸上,染出一片黑渍。 “不知死活的东西,真是好狗胆!看来玄武门外的两万人头震慑力度不够啊!”朱慈炯冷哼道:“都有哪些盐商参与此事?” 韩赞周打了个冷战,道:“鲁之同等人把持盐政多年树大根深,盐商多畏其势,这次罢市罢工八大盐池盐商皆有参与,至于中小盐商有哪些涉及现在还在查。” “传朕旨意。”朱慈炯寒声说道:“命金恩泽率朕之近卫军,将鲁之同等一干涉案官员全部缉拿后斩立决,家产全部抄没入宫,家中成员发配矿山服役,再告诉那八大盐商,令他们立刻开市,否则以后就不用开了,朕不但会查封他们名下所有盐铺,还会让他们从此以后卖不出一粒盐,再让他们每人缴纳三百万两罚银,若敢怠慢迟误,一律抄家灭族!” “遵旨!”韩赞周腰板不由直了许多,天子狠辣果然一如既往啊,那八大盐商每家资产都有大几百万两,天子张嘴一罚就罚的这么狠,内库抄没四镇已得银七八百万两,这次起码三千万两入库,这以后谁还敢和天子玩阳奉阴违这一套,典型活腻歪了啊。 “还有那些个灶户,让高弘图派人前去宣慰,告诉他们盐政改革之后,朕绝不会让盐商再克扣他们一钱银子的工钱,若是再顽固不化,后果自负!” …… 七月南京城的血腥之气还未散尽,八月上旬天子再出大军,以雷霆之势缉捕鲁之同、宗策等原盐运官员四十六名,抄没家财尽斩于野! 随即天子再发旨意,令各大盐商开市并限期三日缴纳巨额罚银,扬州大盐商祝榅,淮安盐枭管广举家外逃,被早有准备的近卫军半途捉拿,随后押往扬州、淮安城门外斩杀,抄没之家财尽数充入内库。 其余六大盐商惶惶不可终日,备齐现银解往南京,八月十三盐市恢复营业,八月十六消息传到南京,两淮盐场十万灶户开工制盐…… “大盗窃国,小官巨贪啊。” 朱慈炯在御书房大发感慨,区区一个从三品盐运都转运使,居然贪腐白银四百多万两!那个叫宗策的从四品也贪了一百三十多万,四十六名盐运官员最后抄出家财近千万,都说盐运衙门乃是肥缺,可能肥到这种地步,也算是让朱慈炯大开了一把眼界,祝榅、管广两家抄没白银一千五百多万,黄金数十万两,差不多每家都有上千万的资产,都说大明穷,这他么能不穷吗?全都给这些杂碎私吞了,不穷才是怪事。 朱慈炯要搞利民政策,废除苛捐杂税还是小事,但是废除徭役的事就太大了,明代时候民众支付赋税的其中一个方式就是以工代税,没了这一块,以后要做事劳动力是不存在的,反过来还要支付劳动费用,朱慈炯累积声望的最有效的成果也是体验在这一方面。 但是如此一来,本就不多的赋税一下子就变得更加囧困,朱慈炯大幅度提升官员俸禄,还要养军征战天下,就算如今卫所兵有屯田可以做到自给自足,不会增加朝廷负担,但要是靠原先的几百万两银子赋税,能办什么事?什么都办不了! 所以朱慈炯现在挖空心思弄银子,改革盐政矿政每年可以为国库增加至少三千万两银子,明代不是官员商人有钱吗?他就找机会找借口抄家!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就为内库收入白银四千万两,当然比起李自成的追赃助饷还差那么一点。 但是李自成的追赃助饷弊端太明显,一棍子下去得罪了全天下的官员百姓,以至于山海关大败之后,连北京都不敢逗留便仓惶西逃。 朱慈炯也抄家也杀官,可至少现在没什么副作用,灭了四镇不但让他收入不菲还解除了隐患,这次杀官罚商,也是这些人对抗盐政闹的沸沸扬扬所至,比如鲁之同,你老老实实的配合新政施行,天子有什么借口杀你,祝榅、管广两个你交了罚金,又怎么会死!自作孽不可活啊。 第一百零九章 有何不妥 近一个月来,朱慈炯诛杀四将抚平四镇,效果是显而易见的,除了砍掉脑袋的两万乱兵以外,整个四镇还剩下的旧军兵勇足有三十多万,长江北岸连营百里,要是光看外表也是足够唬人的。 但是这些兵勇八成以上都是被各镇裹挟入军的青壮百姓,拿了刀枪长矛就算兵了,左良玉等辈是被流贼动不动就数十万大军给打怕了,总认为兵多能增加底气,殊不知这些没有接受过正规军事化训练的所谓兵卒,毫无战斗力不说,一旦被强军攻打炸营,没准还要连累原本还有战力的步卒,让小败成为溃败。 要想让一支军队拥有战斗力,具备悍不畏死的意识,在朱慈炯看来首先要让每一个兵勇得到充足的训练,另外就是军纪军风,一支没有军纪约束的军队,就算再强也强不到哪去,所以新军如今除了技能训练以外,每天必须要保证一个时辰的体能训练和一个时辰的队列整训。 当然要让旧式军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近代军队,凝聚民族意识才是根本,当然这很难,封建社会家天下,让军队诞生民族意识,固然会让军队对战外敌时拥有无可匹敌的战力,但是那样的军团是忠于这个民族还是大明就很难说了,这是把双刃剑,作为一直只准备成为独裁者的朱慈炯来说,让军队朝这方面蜕变还为时尚早。 扯别的有点远,朱慈炯现在当务之急要办的事情还是安置这三十多万旧镇兵力的问题。 第一步自然是裁汰老弱,但是这些能被各镇裹挟来的青壮,当中又能有多少老弱,就好像朱慈炯收拢流民一开始的时候,真正能背井离乡选择走上逃难之路的大多也是壮汉壮妇,否则就算逃了出去,在如今这世道,死在半途的风险还要远高于留在当地,按照朱慈炯的标准十八到三十五这个年龄段才具备参军入伍的资格来说,这三十二三万人能被裁掉的不足一成…… 还有三十万青壮怎么安排?知道了新军的政策之后,谁也不愿意走,那只能体能淘汰!这一斧子下来,直接让三成兵勇离开军营,这些人朱慈炯发放粮食允许归乡或者留在八卦洲军工厂制造枪支弹药。 随着军力越来越强,新军将士越来越多,如今的军工厂生产能力已经达不到朱慈炯的要求,一个月七八千条枪以往是够了,现在改编四镇二十余万兵,火枪兵至少要占一半,要保证充足训练的话,朱慈炯现在最起码缺二十万条枪,数千万发子弹…… 好在如今制枪制弹工艺日趋成熟,熟练工人也越来越多,增加制造厂,分流熟练工带上这批被淘汰下来的兵勇,朱慈炯相信将产量翻上一倍问题不大。 淘汰下来的十万兵勇,最终选择回乡的不足一万,选择留下来的多半是因为家乡早已落入敌手或者亲人早已死绝,如今明廷对待百姓这么好,谁愿意回到被贼军占领的家乡去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再说了,新军每个月还按惯例征兵两千呢,这次体能测试没通过,不代表下次不可以不是。 二十万兵勇首先要进行的是为期一个月的常规军事训练,等待八月底结束之后就要进行整编。 奉天殿旁左右两庑,左庑向西的原本称之位文楼,朱慈炯登基之后,先是将召开朝会的奉天大殿改在乾清宫,然后便是改文楼为议政楼,朱慈炯召见内阁或是各部大臣一般都会选在此处进行,另外就是改右庑向东边的武楼为军议楼,乃是朱慈炯召见军部重臣和各军将领的地方。 如今军议楼内以军部尚书史可法为首的各处正处级官员,各军正副都指挥,二十四五人分坐两列静侯天子驾临。 今天按照天子的旨意,将会在军议楼内召开第一次军务会议,虽还搞不清天子葫芦里面卖什么药,可谁也不敢怠慢,要求巳时到会的各大臣将领,几乎在辰时还未过一半的时候,便已全部列席。 史可法虽身为军部尚书,可骨子里面还是不太看得起这些武人的,尤其是对面那个叫林森的什么逐日军都指挥,居然和他平起平坐,这让他心里更加有点不爽,要知道他不但是这新改革的军部尚书,还是内阁首辅位极人臣,这大明臣子当中有谁够资格和他平起平坐?还是个武将!简直不成体统,但天子坐席就是这么安排的,他还真无话可说。 “皇上驾到!”巳时刚到,军议楼外的太监便扯开嗓子喊道,话音刚落片刻,只见朱慈炯身穿那身紫色军服昂然走进军议楼内,身边跟着的自然还是大太监韩赞周。 史可法眉头一皱,天子身穿军服?简直成何体统!难不成还要想正德皇帝那样封自己个大将军不成! “吾皇万岁万万岁。”史可法等军部官员老老实实行君臣大礼,头磕在地上却发现对面的新军将领,居然没一个下跪的,眼角往上一抬,差点没被气晕过去,林森等人站的笔直,右手弯曲对准太阳穴……最可气的是天子也同样行了这么一个怪礼,天子向臣子行礼!岂有此理!还有没有一点君臣之义! “都平身坐下。”朱慈炯坐到上首位置后道:“等到众臣坐定,朱慈炯笑道,今天召集军部诸卿与军中将领开会……” “陛下。”冒然打断天子的话,对于臣子来说乃是大不敬,可史可法实在忍耐不住,离开位置说道:“臣以为陛下身着此等服饰有失体统!” 朱慈炯眉毛一跳,看来史可法这传统儒家文臣的酸病又要犯了啊。 史可法道:“天子着服自有成法规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体现皇家气度,更为万民之表率,陛下如今身着军卒之装,老臣斗胆猜测,陛下是想以军人自诩乎?” 朱慈炯笑道:“军为国之根本关乎社稷存亡,军人乃军之根基,朕虽为天子,也是天下军民之主,自居三军统帅身穿军服又有何不妥。” 第一百一十章 无储 “大大不妥!”史可法疾声道:“天子乃天下共主,着军服置民众于何地?更何况自居元帅更属荒唐,昔年英宗皇帝自统三军北征瓦剌,致有土木堡之变,大明社稷险些毁于一旦,武宗皇帝自封大将军,后又加封自己为‘镇国公’,还令兵部存档,户部发饷,亘古以来,从未听闻皇帝自降身份甘当臣子的,如今陛下自居三军统帅,莫非想效武宗那般视国事朝政为儿戏乎?” 楼中诸将尽皆色变,史可法将当今天子比作那个荒诞的正德皇帝,胆子可真是大的没边了啊。 “朕身边没有王振、八虎这样的权阉,也没有钱宁、江彬之类的佞臣。”朱慈炯冷笑道:“史爱卿以英宗、武宗类朕,莫非是想说朕的身边尽是小人不成!” “臣下绝无此意。”史可法赶忙道。 朱慈炯道:“朕知道你没这个意思,但你只知道英宗亲征险致覆国,武宗荒唐乃使国事日颓,却为何不去想想太祖皇帝戎马半生,驱逐蒙元方有如今大明之天下,成祖皇帝五征漠北最后病逝于归途,方使北虏百年不敢觊觎中原大地,朕如今不过就是穿了身军服,你就好像天塌地陷了一般,若是来日朕要御驾亲征,你还不得学那些古之庸臣拦门死谏啊。” 史可法脖子一梗道:“今时不同往日,蒙元暴虐,致有太祖皇帝这样的英雄豪杰起于草莽,马上夺得天下,成祖皇帝跟随太祖征战多年久厉军伍,建文不仁,方有靖难赫赫武功,如今天下纷乱,各路豪强对大明虎视眈眈,陛下整军备武份属应当,但身为天子理当居中调配,岂可轻言亲征,陛下若真要行此非常之举,老臣就算做那庸臣,说不得也只能以死相谏一番了。” 朱慈炯心里郁闷,和这些认定死理,满脑子一根筋的儒家大臣实在没法讲理,自己在他们眼中哪怕再狠再怎么残酷,可终归只是一个年纪只有十五的少年天子,只要没有涉及国之礼仪法统,他们就睁只眼闭只眼,可一旦触及法理纲常,他们就会如同斗鸡一样和你争斗不休,诸如嘉靖朝持续数年的大议礼之争,万历年间的国本之争皆是如此,一帮闲着没事干的大臣,不把精力放在朝政天下民生大事上,偏偏非要在法统之类的皇室自家事情上纠缠不休,还一扯就是几年十几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朱慈炯现在只要一想起要和大臣在这些屁事上较劲,就浑身无力,他总不能为了让自己为所欲为就把天下的儒臣全部逐出朝堂。 教育!教育改革势在必行啊,不只是为了社会进步,至少也要让自己耳根子清净,这教育改革也要准备全面展开了啊,以前没银子,现在他可已经不是那么缺钱了,进行教育改革也算是有了底气。 朱慈炯其实并没有一定非要御驾亲征的意思,千金之子还坐不垂堂呢,他对于现代军事制度知道的很清楚,也知道该如何训练兵勇,让将士具备强悍的战斗力,可这不代表他就会带兵打仗了,当然,如今提拔起来的几名军中大将,包括林森在内,也没有统兵大战的经验,但是有参谋本部有统战处,有尤世威、李昌龄这些久在军伍的老将坐镇运筹帷幄,总比自己这个不知兵的穿越客,瞎指挥乱指挥要好的多,他若是亲征,万一心血来潮指点两句,参谋长军指挥们是听呢?还是不听呢? 朱慈炯可以不亲征,但不代表愿意被大臣以各种借口甚至威胁而放弃亲征打算,这是原则性问题! “太祖、成祖皇帝能御驾亲征扬大明国威于疆场。”朱慈炯叹道:“如今天下形势比起开国之初险恶百倍,朕为何就不能亲率大军征战四方?” 史可法昂首说道:“大明尚且无储!” 朱慈炯脸色一僵!这话可真是诛心至极啊,你要亲征?别的先不谈,万一出了变故怎么办?大明没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啊,英宗有储,到最后尚且来了个夺门之变,你连儿子都没有,还想身处兵危战凶之地,出了事岂不是要让大明彻底陷入内乱,如今的大明还能经的起折腾吗? 史可法的胆子也是大破天了去,为了不让天子亲征,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这话说好听点是担心天子安危,说难听点可就是诅咒天子了。 看史可法高昂的头颅,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朱慈炯终于感到了一丝无力,大明的天子想要为所欲为可真是难啊,除了洪武大帝,大明后继皇帝包括成祖在内,谁又能将群臣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砍几万颗官员头颅都不带眨眼的。 身在现代那么多年,朱慈炯对史可法的印象一直不错,人家可是受万世传颂民族英雄,就算能力不行,但有忠于大明的气节存在,朱慈炯依旧将其放在内阁首辅的位子上,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只忠无能还为屁大点事和自己较劲,想想都没劲的很。 但就算要撤了史可法,也不能是现在,否则他朱慈炯必然会背上一个刚愎自用不纳忠言的恶名…… “史爱卿公忠体国,朕又岂会不知。”朱慈炯无奈道:“也罢,朕不提亲征之事也就是了,但朕喜欢穿什么衣服你也要管,是不是管的也太宽了些,有和朕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小事的精力,朕以为史大人还不如多考虑一些国之大事为益。” “天家无小事,陛下。”史可法丝毫没有因为天子让步,就打算也退一步的意思。 “好,好,好。”朱慈炯郁闷的挥手道:“今天朕召集各位大臣诸位将领乃是要开军务会议的,不是让你们来挑朕穿衣吃饭的毛病的,纠结这些事,这军务会议还要不要开了,难不成史卿认为朕的穿衣之事还能大过军国大事不成。” 史可法无言以对,什么事都怕比较,天子把穿衣和军国两件事放在一起比,他要是还抓住穿衣之事和天子喋喋不休,那未免就太不知道轻重了,他本来还准备就林森几名将领见君不跪之事好好说道说道的,现在也咽回肚子里,只等军务会议开完再参不晚。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奋武 史可法坐回了位子,朱慈炯可算是暗松了口气,原本开军议会准备好的思路被这一搅弄的七零八落,不得不整理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本次军议,主要要议的是如何整编四镇新军和各地驻防问题。” “关于整编朕的意思有两方面,一是在现有五军的基础上进行扩编,二是增设新军,各位有什么意见不妨都说出来参详参详。” 林森几名军中将领互相看了看,新军扩编他们自然乐意之至,可这话似乎不太好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这有揽权之嫌啊。 史可法也不吭声,新军扩编也好,增加新军编制也好,还不是天子一言可决之事,这让他怎么说?说了也是白说,不如免开尊口。 “黄将军,你身为驻军大将,对新军改编可有提议?”朱慈炯眼看要冷场,直接点到黄得功。 黄得功站起身道:“启禀陛下,微臣这些日子久在新军大营观看新军操练,新军火器之强世所罕见,依微臣看,大明有新军这等强军在,不管是西贼顺贼还是满清铁骑都是不堪一击,故而微臣恳请陛下能让真州大营之兵勇前来南京,按新军之法进行整练,他日真州之兵若能有火器军一万,微臣可向陛下立军令状,独领一军踏平西贼,收复西川等地。” 史可法微微动容,黄得功可是军中老将,对外敌战力了解之深无可置疑,绝无可能空口说大话,他敢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新军的火器真强到了这种地步?或者是西军在他眼里本就不堪一击? 史可法虽是军部尚书,按理说天下之兵他皆有权调配,可他从未关注过岛上新军,除了新军编制已经各军主将以外,他对新军知道的甚少,而且就算他是军部尚书,也未必能接触到新军的所有层面,比如八卦洲上的几大军工厂,哪里一直都有新军常年把守,只准进不准出,就算一定要进出也必须有天子诏令,否则就算是他或者是各军主将也不得踏足一步。 朱慈炯笑了笑,黄得功这话回的有点答非所问,但是无需介意。 “黄将军的武勇豪气朕早有耳闻,如今看来传言属实啊。”朱慈炯道:“但是如今新军初具战斗力之将士尚且不足五万,各军械制造储备也远远不够,所以至少在今年,大明对外敌的策略只能是战略防御而非主动进攻。” “好在大明还有时间,西贼张献忠窃居西川,现在想要站稳地盘稳定民心,一时半会不会主动挑衅,顺贼李自成被清廷连续大败士气尽丧,如今备武潼关,想要稳住陕西阻清西进,至于建虏乃大明之强敌,但内部不稳,想要回转关外的亲王贝勒不在少数,多尔衮要想安定形势,必先接虏酋顺治入关,短期之内不太可能南下,他们三个都需要时间,所以大明还有时间,朕召开这次军务会议,就是要各将拟定驻防,做到未雨绸缪,只要时机成熟,那么不管是攻还是守,主动权都将掌握在朕的手里!” 史可法有点惭愧,身为军部大臣,对于天下形势的了解自有他的看法,可现在天子短短几句话,完全就可以看出天子对形势的把握远在他自己之上,想到这里史可法不禁暗自起疑,难道是天子暗中组织了什么情报机构?否则怎么可能对大势了解的这么透彻,这个年纪不大的深宫天子不能小看啊。 至于几位军中大将尤其是雷承,对天子大势的洞察力早就心悦诚服,既然天子说三面贼军这段时间内不会有大动作,那么就肯定没有,说新军还有时间,那就一定还有时间。 “黄将军。” “臣在。”黄得功啪的站起立正,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新军大营转悠,对于这些新式军礼了解的很是透彻。 朱慈炯道:“原本五镇布防,除左良玉之汉口大营外,其余四镇皆以拱卫南京为主,战略上采取守势,进取心稍显不足,如今你说要让真州大营回转南京,接受新军整编,朕觉得没有必要,只要按照新军之编制整编,整练标准去训练兵勇,那么不管是在何处都是一样。” “江北大营尚有二十万接受整编之军卒,朕拨给你一万,再由逐日军中拨给你火枪一卫外加火枪两万支子弹百万发,如此一来你的兵力就有三万五千,朕命你率领包括你亲卫在内的一万五千官兵,三日内返回真州大营,然后拔营前往徐州驻防,密切注视清军动向,防范清军南下,但要切记一点,清军若非主动出击兵发徐州,你大可置之不理,用这段时间好好将新军整练好,什么时候全面进攻,等朕的旨意。” “臣遵旨。”黄得功大声道:“还请陛下为真州大营新军赐名。” “赐名啊。”朱慈炯本就有此意,新军之名就是一军番号,军队的番号也是凝聚军队荣誉感的一种方式,就好像这次林森前往汉口大营抚平左良玉部,现在只要提起逐日军看到身穿暗红色军服的官兵谁不侧目,相比之下其余三军就要逊色不少,这也让顾骏、杨衡无比郁闷,尤其是杨衡,前两次任务好事全让雷承占了,好不容易摊上一次任务,还什么状况都没遇上,人家顾骏去扬州好歹还遇上了些许反抗,他去平刘良佐部,根本就是去淮安旅游转了一圈…… “就叫奋武军”。朱慈炯道:“奋武军整编完成后,各卫统带编制上报军部备档,再去被服厂领五万套青蓝色军服和各级肩章,至于军旗嘛,被服厂现有各种猛兽图案,你自己去选一个中意的便是。” “臣遵旨。”黄得功眼中掩饰不住的喜色,增加一万三千新军火枪兵,他这奋武军的战力提升了何止一个档次,如此强军在手,不管面对何种敌人,他又有何惧哉! “徐州一线朕就交给你了。”朱慈炯凝视黄得功道,切莫让朕失望! 黄得功神色一凝,也不多言,只是狠狠点了点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驻军 安排完黄得功奋武军扩编驻防之事,朱慈炯目光看向右边各军正副都指挥,开口道:“如今四镇已平,大明得真正可用之兵二十余万,拨给黄将军一万还余近二十万,如何分配这二十万兵力,朕意如下,各位新军少将。” 林森等四人立即站起道:“末将在。” “逐日、望月、星辰和神武四军现在每军编制五卫一万三千余官兵,第一步自然是要扩编,将每军原先五卫扩编至十五卫,每军加上医护兵再配以骑军一千,如此共约四万人马便可分驻各地。” “林森率逐日军进驻淮安大营,整练新军官兵,注视山东之清军动向,无诏不得轻动。” “末将领命!”林森高声道。 “杨衡率望月军进驻武昌,防守武昌至寿州一线,要将顺贼死死拦在河南境内,不要让李自成一兵一卒迈过淮河!” “末将领命!”杨衡身体站的更加笔直。 “雷承率星辰军驻守岳阳,防御岳阳长沙一线,记住若是清军进攻潼关,一旦潼关被破,朕料定李自成必然放弃西安溃逃,你需派出精锐之士,时刻打探李自成溃逃路线,尤其是往九宫山一带更要密切关注,若时机成熟,可无需等待诏令派兵征剿,朕在万民祠前可还给李贼留下了个位置!” 雷承脸色肃然大声领命。 “顾骏,你率神武军分兵驻守贵阳昆明一带,西贼不动你也不动,神武军多为新兵,整练士卒乃是你第一要务,你只需严防死守,随时等待朕之诏令,在这之前你不要让张献忠朝贵州云南逃窜便可。” 顾骏领命,五人中他要防御的地盘最大,军中新丁最多,看起来任务很重,可听天子的语气,似乎张献忠短时间内采取军事行动的可能性不大,如此他的任务反倒是最轻松的了,他也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将神武军好好操练操练。 “剩下十万兵力,再编三军,每军十卫,李丰领十卫兵组建尚武军,驻防和州,许景领十卫兵组建英武军,驻防扬州,赵吉祥领十卫兵组建备武军,驻守滁州,余下人马尽数编入朕之近卫军,由金恩泽少将整编操练。” “末将领命!”四将同时站起挺起胸膛高声喊了一句。 朱慈炯的目光落在杨衡脸上一瞬,杨衡心中一凝,他现在可不是以前的一个寻常铁匠了,身为一军主帅,他不但有自己的幕僚,还有参谋处按天子旨意分到军中的参谋长和几名参谋,其实在各大军中将领眼里,这参谋部与其说是给军事战略提意见的,倒不如说是天子安插在军中的耳目,有点类似于以前的监军,只不过身份不是太监而已。 而他自行招募的几名幕僚曾经和他说过,他杨衡在军中的地位最为特殊,虽说他和顾骏一样都属外戚,但他不但是外戚,而且还有两个拜把弟兄在军中身居要职,现在天下大战迟早都要爆发,纯以军功论,他的两个兄弟迟早也能坐上一军都指挥的位置,如今大战未起,他们三兄弟就已经掌握了近十万军力,天子会不会忌惮?如今中宫无主,天子会不会迫于军中压力,让他妹妹坐上皇后宝座?如果真到那一天,他们三兄弟真的就离大祸不远了。 现在天子这意味深长的一眼,是什么意思?警告还是宽慰?杨衡心里没底,只想着回去以后赶紧和幕僚商讨一番。 朱慈炯的这一眼当然没杨衡想的哪方面意思,他掌控民心军心根本不怕统兵大将起兵作乱,大将想谋反也得有兵响应啊,军中骨干不提杨衡三兄弟本人,就是其余的中高级将官谁没受朱慈炯的活命大恩,想谋反?只怕刚有这意思就要被手下将领拿下押来见自己了。 至于皇后之位……按照明代帝王防患外戚专权于未然的基本策略,都不可能让领兵武臣的家属坐上中宫之位,不为自己而是为了后代,汉代外戚专权之祸不可不防啊。 朱慈炯看杨衡这一眼,纯粹是因为各地驻防兵马,杨衡这一路责任最重,按照历史规律,清廷会在今年年底发动对李自成的全面战争,李自成被打败后也会朝湖北遁逃,清兵衔尾追击的路线就在杨衡防御的这一条线上,不管是否能够擒住李自成还是挡住清军铁骑,杨衡的压力都不会小到哪去,至于清廷主力南下,还要到明年三月,而且因为自己的原因,历史会不会发生改变,朱慈炯把握不住,但按照目前形势来看,至少大势应该不会改动太大多。 这才是朱慈炯最大的底气所在,因为他还有充足的时间来整军备战。 朱慈炯道:“各地驻军朕暂时就这么安排,军部各处会全力保障驻军的一应供给,让你们不会有一点后顾之忧,但是切记不得扰民,这是原则无从商榷!” 各将无不凛然,玄武门外两万多颗脑袋把地都给染红了,驻军扰民?谁敢?那是和自己脑袋过不去。 “各位还有什么要说要补充的?”朱慈炯问道。 “陛下。”史可法出列道:“陛下要军部保证驻军的军械粮饷供给乃是常理,只是老臣想问,如今八卦洲上军工厂,即便连老臣也无法进出,对于枪械制造情况更是一无所知,军械处要调配不免存在问题,此事不解决何谈军械之正常调拨呢?” “此事不需多议。”朱慈炯目光微寒,道:“新式火枪弹药乃军国重器,关系到千千万万将士百姓的生死存亡,也是朕战胜西贼、顺贼和鞑虏的最大依仗,朕绝不允许制造工艺和弹药配方有一丝一毫泄露的风险,后勤处只需保证粮草药品的正常供应,军械处也如往常一样,只需保证兵甲刀枪的输送,至于各地驻军的枪械弹药运送,由朕之近卫军全权负责,无需军部插手。” 史可法不说话了,天子说的这么慎重,他多少也知道新军之强全在新式火器,天子不愿意让别人去插手军工厂之事也能理解,无关信任只是不愿冒泄密的风险罢了。 一直端坐在位的军械处长也就是原先兵仗局主事苏嶆看了眼史可法,最后很是不甘心的呡了呡嘴。 第一百一十三章 检察 皇城午门左侧围了数百人,看着新建的举告台,对着举告台上的那只举告箱和那面巨大的举告鼓窃窃私语。 举告制度是朱慈炯七月十五日大朝会时便定下的新制,之所以拖了一个多月才正式施行,倒不是内阁有意拖延,建举告台放举告箱不费事,但这举告状可是能直达天子的,不能不慎重,何况天子自己也知道,要是真由他自己独面万民举告,再强的精力也不够应付,所以又专门成立了一个独立于刑部之外的新部门,天子赐名‘检察院’,还在午门外新建了一座新衙门,名叫‘大明人民最高检察院’…… 检察院的主要职责就是应对百姓举告,小到鸡毛蒜皮大到以民告官,百姓只要想告就可以朝举告箱中投告状纸,负责举告箱的士卒每日会将举告状送往检察院进行梳理审讯。 但是百姓也不是说投举告状就投举告状的,只有在应天府衙或者刑部衙门状告过后,对于审讯结果不满意的才具备举告资格,一旦检察院受理了举告状,并且在完成调查审讯之后,如果举告状最终结果和应天府、刑部审理的结果差不多,那么举告百姓将会受到罚银甚至坐监的惩罚,但如果审理结果一旦查出刑部或应天府存在徇私舞弊的情况,那么检察院会将结果呈报天子,如何处置将由天子亲自定夺。 百姓要举告箱投举告状是正常申诉途径,也可以说是司法部门的一个延伸,也有非正常途径,那就是举告鼓,朱慈炯派官军宣布举告制度以后,百姓更愿意称这面鼓为沉冤鼓,一旦举告鼓被敲响,不论是谁都会被带至宫内,先由专管此事的太监聆听冤情,然后报给天子,如果天子觉得确实存在重大冤案,那么就会亲自受理接见敲鼓百姓。 举告鼓听起来和登闻鼓有点类似,都能直达天听,但是也有区别,击登闻鼓要敌兵来围城,谋反等重大事由才能击鼓,一旦鼓响,皇帝必须立即临朝,主要面向的是官员,而举告鼓则主要面向百姓,但天下冤情何其之多,皇帝都管那能管的过来,所以但凡敲击登闻鼓之百姓,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最轻的都要坐满三年苦役,如此一来那些冤情不大的敲鼓百姓之前就要考虑清楚,敲举告鼓到底值不值得了。 如今专门负责举告鼓的太监,乃是内廷第三号人物秉笔太监丁卫甲,而之所以举告制度到八月下旬才得以正式实施,原因却在朱慈炯本人,因为吏部拟定的检察院主官人选,朱慈炯都不满意,最后也不知道天子从哪里弄来一个叫陈则的举人担任所谓的检察院长,这才让这个新衙门正式成立,举告制度得以正式实施。 让一个小小的还没有半点资历的举人坐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自然引起内阁及吏部官员的强烈不满,这检察院看起来只是相当于天子和百姓之间的一个传声筒,可谁也不敢小瞧其职能,这可是等于监督刑部和应天府的衙门啊,而且随时可以直面天子上书言事,这更是一般大臣都不具备的权利,谁敢等闲视之? 天子似乎是为了平息官员怨气,规定检察院一应官员无品无级,可官员并不怎么买账,无品无级?内阁官员一开始时候才几品,还不是位高权重,谁又敢因为内阁官员品及不高,就不把阁臣放在眼里? 但是天子一意孤行,百官也无可奈何,现在南京的官员基本已经摸清了天子的脾性,那就是但凡新政就绝不能死硬对着干,得想办法迂回侧击摸清天子对新政的支持力度,非要对着干之前先看看鲁之同等盐政官员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为官之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看做什么事能不能让自己得到好处使利益最大化,检察院成立既然已经无可阻挡,也没有理由反驳,否则天子只要说你心里有鬼,没准你就能丢官去职,检察院长的人选既然天子一定要启用新人,那百官要做的唯有使尽手段将这个名不经传的陈则拉拢进自己的阵营,毕竟都是读书人,天子没弄个大头兵去检察院恶心百官,百官其实已经很庆幸了。 陈则原本是朱慈炯属意的教育部长人选,教育问题朱慈炯一直深受朱慈炯的关注,事实证明他将陈则派去做校长也算是人尽其才,不管是招募师资还是按照朱慈炯的要求传授教学内容都做的一丝不苟,让人根本挑不出半点毛病,与石碌配合也是相得益彰。 说到底朱慈炯虽是天子,理论上来说掌控天下的人力资源,要从百官中挑选一个后世风评不错的官员来担当检察院长问题其实不大,可朱慈炯建立举告制度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为了以后建立公检法体系,将缉拿、审讯和监督权彻底分开,牵一发而动全身,朱慈炯可不想制度初创的时候就因为权责太重而让检察部门在百姓眼里失去应有的效应。 南京的官员正直忠心的确实不少,但关系盘根错节也避免不了,法不外乎人情这个说法就算到了后世也无可避免,朱慈炯找不到海瑞那样的神人,只能用一个身家还算清白,自己又知根知底的人来坐这个位置,于是陈则和石碌首先进入朱慈炯的视线。 石碌脾气不太好,如果将其放在检察院,朱慈炯不敢保证这个现在还嫉恶如仇的家伙会不会开地图炮,那样在天下没有大定的时候引起官场动荡,绝非现在朱慈炯所愿意见到。 陈则虽然圆滑一点,但搞教育这大半年时间,看得出来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家伙,将第一任检察院长的职务交给陈则,朱慈炯相信陈则至少不会搞砸,这也算是朱慈炯对陈则的一个考验,如果陈则经的起考验,毫无疑问在几年之后,陈则将在新朝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乞丐 “啧啧,看看这些逐日军的可真是神气的很呐,听说上个月就是这逐日军一万多兵勇攻打左良玉的汉口大营,愣是把汉口大营的二十多万兵打的屁滚尿流,就连左良玉本人都被一个小兵砍成了八块呢。”说话的汉子穿了身灰布衣衫,肩上挑了副货担,一看便知是个走街串巷的小贩。 “胡说八道。”小贩身边的书生眼睛一棱斥道:“这明明是天子近卫军,你分不清颜色啊,逐日军的军服是深红色,近卫军的颜色是大红,再说了左良玉那厮也不是被砍死的,而是林大帅杀进营后,左良玉不服,两人大战两百回合,最后左良玉被林大帅一枪捅死的!” “原来是近卫军啊!”小贩恍然大悟道:“近卫军可都是杀神啊,玄武门外砍了两万人头的就是天子近卫呢,不过咱听说林大帅用的可是一把三百斤的青龙偃月大刀,怎么会用枪捅死左良玉呢?” 书生切了一声,鄙视道:“天子麾下几员大将谁不是天上将星下凡,刀枪棍棒样样娴熟,用枪捅杀左良玉又有什么稀奇。” 小贩眼里露出一点向往,似乎在回忆什么,半响才又说道:“说起来,咱还和杨大帅说过话呢,那时候杨大帅还是个铁匠,早听算命的说过杨大帅半生富贵,以后没准还能封侯拜将,咱以前就是不信,现在……哎,不说了,咱回去也找那个瞎子算上一卦再说。” “方兄。”书生没再理会小贩,他可是读书人,哪有和浑身都是铜臭味的小商贩扯来扯去的道理,眼睛看着那面巨鼓,对身边同样书生装扮的士子道:“天子建举告台,设举告箱和举告鼓,诉冤投状倒是不稀奇,可这举告鼓若非破家灭门之大仇大恨,该不会有人来敲。” 方姓书生一笑道:“天子龙颜又岂是想见便见的,皇帝日理万机为万民谋福祉,乃是千年难遇的圣君,要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敲鼓,皇帝还用做其他事吗?敲鼓之人最低坐监三年,在方某看来完全应当,如此一来非有惊世沉冤,谁会去敲鼓?想吃牢饭吗?” “让让……劳驾让让。” 围在举告台下面的人群哗的一分,众人无不掩鼻,眼中露出厌恶神色看向正走进来的中年乞丐。 这个乞丐近两三个月来在南京城可算得上是声名鹊起,要说如今的南京什么变化最大,毫无疑问就是乞丐近乎绝迹,原因自是天子在北岸和两座小岛上收留灾民流民,只要还有一把子力气肯做活,不要说能吃饱饭还能有新衣服穿新房子住,甚至年纪小的不但不用做工还能有书读,年纪超过七十的白吃白住什么还都不用干。 如此德政,不说南京城内就是周边很多地方的乞丐都差不多消失的无影无踪,可这个乞丐年纪不过三十七八,虽然瘦弱可也非老弱病残,但是太懒死活就是不愿意去做工养活自己,这一个月来只是在皇城一带游荡,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也不知道心里盘算个什么。 一个月前,这乞丐在街上游荡,被大司寇解学龙的车驾撞翻,当时就没气了,解学龙可是刑部尚书,换做往日不要说是撞死一个乞丐,就是撞死几个百姓也是屁事没有,可如今天子爱民之声广为流传,乞丐也是民啊,解学龙不敢怠慢,好生将这家伙收敛,本还准备上折子请罪,可没承想这乞丐半夜尽然活了过来,要知道仵作可是断定这家伙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的,死而复生只能说他虽然命贱可也实在是够硬。 随后解学龙便让人将乞丐送去了江心洲,可没过几天,这家伙就跑了回来,成天就在皇城跟前转悠,嘴里说着胡话,还说认识当今天子,非得面圣不可,大家伙权当这家伙得了癔症,天子爱民不假,可会认识你这个浑身恶臭扑鼻的乞丐?简直就是笑话! “他该不会是想敲举告鼓!"小贩嘟囔了一句。 此话一出,但凡听见的无不侧目,这举告鼓放出来第一天要是被这么个奇葩敲了,那天子德政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顿时有的百姓就不乐意了,乞丐虽脏可眼看这个神经病要破坏天子德政,这哪里能忍,当即就有十几个人拦在乞丐面前怒目而视。 “老陈头!"小贩手指乞丐怒喝道:"你没事跑这来做什么?这里可是举告重地,你要是敢捣乱,小心被天子近卫打断了狗腿扔出去喂狗。” 乞丐眼睛一瞪:"老子姓石不姓陈!” “这南京城还有咱不认识的人?"小贩眼露不屑:"城北谁不认识你个好吃懒做的赌鬼,输光了家业气死了老爹赌跑了婆娘,怎么现在连自己姓陈都不敢认了?” “老子姓什么关你鸟事?”乞丐恶狠狠得说道:“好狗不挡道,给石爷闪开,老子要敲鼓。” 围观百姓一片哗然,这家伙果然是来捣乱的! 小贩也怒了,把货担往地上一搁,一只手叉在腰上一只手的手指差点没戳到乞丐的鼻梁上:“这可是举告鼓,你个赌破家的能有屁的冤情,难不成你还要告赌场黑了你的银子,咱看你是想吃牢饭了,咱可告诉你,牢饭可不好吃,至少比在北岸做工苦多了,你个好吃懒做的破落户只怕进去没几天,就得被狱卒揍死!” “老子愿意不行啊,皇帝设举告鼓不就是让百姓申冤的吗?老子有重大冤情要举告,老子愿意吃牢饭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管得着吗?”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天子可是爱民如子的圣君,你浑身上下脏臭无比,还想面圣!熏着了圣天子怎么办?今天咱就把话撂着了,想要捣乱,不用大兵动手,咱揍死你!”小贩说着捋了捋袖子。 乞丐脖子一缩,立即没了先前的嚣张劲,郁闷道:“这位兄弟,我真的是有天大的冤情没处诉啊,要不然也不会自愿吃这牢饭来敲鼓不是,你这么拦着我,说起来可是有悖圣天子爱民护民之意。”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击鼓 小贩嗤笑道:“你有什么冤情,何不说出来让大伙听听,要是果真有天大,咱们又岂会拦着不让你告。” 乞丐眼里闪过怒色,咬牙说道:“我要告刑部尚书解学龙草菅人命,还要告应天府尹钱谦益贪赃枉法,再告内阁五位阁臣不理民冤!” 小贩被唬的直哆嗦哪里还敢拦在乞丐面前,围观百姓尽皆色变,疯了!这乞丐真的疯了!一开口就要告七位重臣,这还了得,说是捅破了天也不为过啊。 通往举告台再无障碍,乞丐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昂首阔步走上举告台,看也不看举告箱一眼,拿起鼓锤,毫不犹豫的朝举告大鼓上擂去。 咚咚咚…… 负责宿卫举告台的十几名名近卫军列兵自然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也断定这乞丐是得了失心疯,但是他们的职责是看护举告台,可不是拦着不让百姓举告,看见乞丐擂动巨鼓,一个个嘴角直抽抽,举告台开放的第一天,第一个举告的百姓居然是这么个货色…… 围观的百姓见了这一幕,立即就有十几个人离开了现场,问都不用问肯定是回去给自家主子通风报信去了,天子要为百姓诉冤,南京城内的官员不管屁股底下干净不干净的,又如何会不时刻关注举告台上发生的一切,何况是这么个疯子一下告了这么多大臣。 “别敲了。”为首的校尉队官冷喝一声:“你们两个把人捆起来,随我去见丁公公。” “我来告状,怎么还要捆我?”乞丐很是不甘心。 校尉冷笑道:“丁公公说了,敲举告鼓之百姓,在冤情未被证实之前皆属冒犯天颜,就算最后证实确有重大冤情,也是有罪之身,按制当先打十棍杀威棒!” “打的好。”围观百姓也不知是谁扯起嗓子就是一声吼。 乞丐的脸色很难看,但是天子他是一定要见的,抚了抚胸口眼珠子转了转,牙一咬看样子是豁出去了,任由两个兵卒拿根绳索套在脖子上,再也不吭一声。 举告鼓因为鼓面太大,擂动起来隐隐有肃杀之气,传的范围更是幽远,至少整座皇城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朱慈炯此刻正在御书房内书写教育改革的方案,一边磨墨的不是侍候宫女而是卞玉京,此刻正伸出纤纤玉手缓缓磨着墨汁,眼神却一瞬不瞬的看着朱慈炯在纸上如同涂鸦一般的涂涂改改。 “这是有人敲鼓?”朱慈炯抬起头:“什么鼓声音这么大,这梁上的灰怕是都要被震下来了。” 卞玉京掩嘴笑道:“皇上日理万机,连今天开放举告台都忘了,这鼓声想必就是举告鼓传出来的。” “今天开放举告,就有人敲举告鼓?”朱慈炯终于回忆起来道:“非有奇冤大恨不得敲举告鼓,敲鼓之人先要打十棍子杀威还至少还得坐监三年,这得多大的决心多大的怨恨呐?” 卞玉京道:"有什么怨恨冤情,等丁公公审过以后不就知道了。” “不用,既然是敢第一个吃螃蟹的好汉,朕怎么也得亲自会上一会。”朱慈炯说着吩咐侍立一旁的小太监道:“去告诉丁卫甲,让他把举告之人,立即带来见朕不得延误,那十棍杀威棒先记下来。” 举告鼓?正在司礼监值房内假寐的丁卫甲一惊,豁的一下站起,急匆匆朝司礼监前衙走去。 一刻钟后,乞丐便被押进司礼监内,带起一股馊臭味,差点没把丁卫甲给熏一个跟头。 太监因为生理问题大多爱洁,涂香粉配香囊的更是常见,如何能受得了这个,当即眉头深皱,要是押解的是小太监而不是天子近卫,他只怕早就一个巴掌轮过去了。 “丁公公,此人就是敲登闻鼓之人。”校尉声音不卑不亢,丁卫甲虽在内廷位高权重,可他们可是天子近卫军,一大半人手里可都染过血的,根本没必要对一个太监曲意逢迎。 丁卫甲强忍不适问道:“此人举告何人何事?” 校尉正色道:“说是状告刑部尚书草菅人命,应天府尹贪赃枉法还有内阁五位阁老……” “啥?”丁卫甲差点没被吓瘫在椅子上:“告刑部、应天府和内阁,还是敲的举告鼓!这案子要是坐实了,那还了得!再看乞丐的时候眼神就很不善了。” “来人,给杂家把这个疯子拖下去好好打十棍杀威,往重了打!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顿时就有几个小太监从列兵手里接过乞丐,还没等把人拖出去,就听乞丐冷笑道:“丁公公是,我劝你这杀威棍还是不要打的好,要不然我敢保证你以后一定后悔,皇帝那边也不好交代。” “真是活久见。”丁卫甲差点没被气笑了,越发认定这家伙是得了癔症。 “你以为是杂家要打你?你这臭气熏天的家伙打你只会脏了手,杀威棍可是天子定下的规矩,不杀杀你们这些胡乱敲鼓的刁民,你们又岂会知道天家威严?拖下去狠狠打!” 几名太监也是气苦,这他么还真是个神人呐,手里哪还有半点犹豫,拖起乞丐就走,刚到门口,就看见一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喊道:“且慢动手!” 这不是韩公公安排贴身伺候天子的的太监章公公吗?这是…… “圣上传召举告之人立即前去面圣,杀威棒先且记下。” “啊!”丁卫甲一呆,让这个浑身恶臭的疯子面圣,万一熏着了天子,他还活不活了? “章公公,你看此人……丁卫甲伸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要不先将此人洗刷一番,否则冲撞了圣驾,杂家吃罪不起啊。” 章公公一样厌恶的看了看乞丐,下意识的离其远了些道:“还是算了,这家伙要是洗刷干净了,还不知道要多久,咱们能等得起,圣上如何等得,圣上可是说要立即见他,晚了咱们一样吃罪不起啊,如何处理还是交给圣上定夺。” 丁卫甲想了想,章公公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只能无奈道:“也罢,来人,将这疯子……哦不,这举告之人的外皮扒了,换身干净衣服随杂家去面圣。”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面圣 话说丁卫甲押解乞丐一路到了御书房外,自是不敢将这个换了衣服依然臭味扑鼻的家伙直接带进去面圣,而是自己当先一步进去禀报。 丁卫甲一进门便扑倒唱道:“奴婢叩见万岁爷。” “人带来了?”朱慈炯问道,:“可问过有何冤情?” 丁卫甲咽了口吐沫,硬起头皮道:“此人原是个乞丐,奴婢看倒像是个疯子,他要状告刑部解大人、应天府钱大人还有……还有五位阁老,奴婢怕他冲撞了圣上,没敢把人直接带进来,如今就押在门外。” 朱慈炯眼皮子跳了跳,乞丐告阁老?举告第一天,这场面玩的也太大了些。 “乞丐也是朕的子民,朕岂有怕子民冲撞之里,去将人带进来便是。” “奴婢遵旨。” “臣妾告退。”卞玉京福了一福道。 “不用。”朱慈炯扶住卞玉京玉臂道:“举告之人要告内阁诸位阁臣,还有解学龙、钱谦益这些二三品大员,没准就是一泼天大案,爱妃素来睿智,留下来也好替朕参详参详。” 乞丐双手被捆在身后,丁卫甲已经认定这家伙就是一个疯子,哪里敢有半点放松,万一此人突然暴起伤了圣上,他就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乞丐进了御书房,胸膛高高挺起,一眼看见卞玉京,眼睛顿时直了,喉咙里甚至还传出清晰可闻的吞咽声…… “放肆!”丁卫甲大怒,嗖的闪到跟前挡住乞丐的视线,这厮果然就是个疯子,见了天子非但不跪,还敢盯着兰嫔看,简直罪在不赦。 朱慈炯脸色也是微变,虽说自己的妃嫔美艳,藏在后宫自己一个人欣赏未免有点暴殄天物,这要是在后世,带出去妥妥的可是面子啊,可现在是什么时代!不要说他现在贵为天子,就算是当王爷的时候,谁又敢这般无礼?这家伙该不会是个神经病。 “朕听说,你要举告内阁诸臣、刑部还有应天府?”朱慈炯忍住气,这家伙要真是神经病胡乱攀告,那说不得就要拖出去乱棍打死,也好让天下人知道举告鼓不是随便可以乱敲的。 朱慈炯的声音终于吸引了乞丐的注意力,闻言嗤笑道:“告个屁啊,话说我不这么说能见到老弟你吗?你在皇宫里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我老石这一个月来为了见到你吃了多少辛苦,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啊,这要再耽搁十几天,这趟我可就算是白跑了。” 疯了!真是疯了!丁卫甲现在连死了的心都有了,让这么个疯子来见圣上,就算是圣上自己要亲见的,他的责任也小不到哪去,他这才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啊,怎么就遇上这么个疯子…… 赞周忍不住怒喝:“大胆狂徒,冒犯圣颜,掌嘴一百。” “慢着。”老石?老弟?朱慈炯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几乎不太可能出现的念头浮上心头,问道:“你到底是谁?” 乞丐眼一瞪道:“我是谁?我还能是谁?我是老石,石传风呐!老弟啊,老哥我这段……” “够了!朕乃大明天子!什么老弟老哥的!”朱慈炯一拍桌子斥道:“来人,将这狂徒……松绑,拖下去洗刷干净了再来见朕,记住!好生伺候着。” 话风转变的太快,谁能接受的了!御书房内侍候的太监,甚至包括兰嫔在内,都认定天子龙颜大怒,下一句话就是要把这个疯子乱刃分尸,然后拖出去喂狗,谁知竟是要他们好生伺候…… 天子发话,谁敢怠慢,丁卫甲就算是一肚子的郁闷,也只能替这个叫石传风的乞丐松绑,然后更郁闷的将其领下去洗澡。 “这位公公,我老石说的没错。”石传风笑眯眯的用脏手拍了拍丁卫甲的肩膀道:“早说了我和你们皇帝是熟人,你还不信,这要是打了老石我一顿杀威棒,咱俩这梁子可就算是结下来了。” “胡言乱语。”丁卫甲赶紧用手巾掸了掸肩膀道,“圣天子乃天下万民共主,什么叫我们皇帝,难不成你是化外蛮夷!再敢出言无状,杂家就是拼着圣上责罚,也要堵了你的嘴,好好招待你一番不可。” 石传风果断闭嘴,他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憋的实在太狠了,但凡遇见他的人,如果只是鄙视得看着他也还算了,可不知道多少人直接朝他吐口水,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曾经造过多少孽,咋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呢,现在好不容易有开口说闲话的机会,当然不想错过,可这个太监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石传风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 御书房内朱慈炯的思绪在石传凤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一下子飘出很远很远…… 第一百一十七章 孤魂 十几株参差不齐的梧桐树,栽种在空旷的山谷当中,梧桐树下有草草搭建而成的两间茅草小屋。 茅屋门前端正得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方棋盘,棋盘上黑白子犬牙交错,但只需稍懂棋道之人一眼便可看出,黑棋败局已定,不管如何垂死挣扎只要白棋愿意,随时都可以一击必杀,然而执白之人迟迟没有落下绝杀一子,看上去更多的是在戏弄执黑之人,棋局上如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亦如是。 执黑之人是一名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一身休闲服戴着一副银边眼镜,浑身上下无不透露出一股儒雅的成熟气质,然而此时的他捏着一颗黑子的手正在轻微的颤抖着,三月还稍显湿冷的空气下,额头上却已沁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男子脸上的表情布满了惊骇,不是因为即将输掉的这场棋局,三天以来,两人对弈四十多局,他无一胜绩,说是输习惯了都不为过,如果不是因为走不出这处处充满诡异的山谷,他根本就不会和对面之人在棋盘上苦苦纠缠这么久,原因很简单,他只需要赢上一局,对面之人就会告诉他出谷的方法,这场赌约是他提出来的,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业余七段的高手,谁能想到在这杳无人烟的山谷中会有这么一个形同野人的家伙拥有职业高手一般的围棋造诣。 他之所以会如此惊恐,完全是因为此人刚才似乎是无心说出的一句话,一句彻底掀开他埋藏在心底三十多年,久远的连他自己都快要忘掉的秘密。 “你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天生魂魄不全命格有失,生不出孩子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他叫凌空,来自江苏南京,从小到大和绝大多数人的成长轨迹没有什么不同,九年义务教育之后就读市内重点高中,然后考上大学主修金融管理,大学四年过的平平淡淡,唯有大二那年与同系女生宋雅的一场恋爱还算得上是大学生活中的一丝亮点。 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但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平淡越是真实,毕业之后两人结婚开始一同创业,渡过开头最为艰难的五年,两人创建的公司最终走上了正轨,公司不大却也积累了千万的财富,也是这个时候妻子宋雅开始想要一个孩子,可能是老天爷都觉得他们这一路走过来太过于顺利,存心为难,两人从二十七岁一直努力到了三十八岁,整整十一年的时间妻子宋雅都没能怀上一次…… 这些年为了怀上孩子,夫妻二人足迹遍布全国各大医院,然而得到的结果千篇一律,两人都没有任何问题,可这样的结果凌空能接受,宋雅却始终接受不了,她只是单纯的想做一个母亲而已,第八年的时候宋雅精神日渐抑郁,撑了三年多最终还是郁郁而终。 凌空料理完妻子的后事,变卖公司做起了驴友,想要用三十年时间踏遍中国名山大川,好好欣赏一下这片曾经属于他家的社稷河山。 五天前,凌空的足迹踏上了正一教祖庭的江西龙虎山,然后用了两天时间,游览了天门山、仙人城、上清宫等主要景点,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误入三清山内的这处无名山谷,然后被困住,再然后便遇上了这位号称龙虎山祖师张道陵记名弟子,度灵宗创始人第二十七代传人的邋遢道人石传风。 对于这个自称度灵宗当世唯一弟子兼任掌教的石传风,凌空没有半分好感,这家伙留给他的第一印象太过于恶劣,满脸的胡须看上去就如同没有进化完全的野人,半白的发丝披散在头上,有些甚至已经与胡须粘合在了一起,身上所谓的道袍早已经看不到半丝布眼,让他十分怀疑这件衣服是不是从穿上之后就没有脱下来洗过哪怕一次! 凌空这辈子见识过不少因为懒而自嘲不修边幅,或是号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人,但能做到如眼前这位这般境界的绝无仅有,他没兴趣和这个极品多做纠缠,一心只想早些离开,然而就是这座占地不过数亩的小山谷,凌天花了近半日时间也没能找到出路,不管他开始从那个方向离开,最终必然都会回到,和传说中的鬼打墙没什么两样。 凌空没有继续耗费精力,直接找上极品道士请求指条明路,极品道士很直接,先是一通自我介绍,毫不谦虚的把自己标榜为度灵宗一千几百年以来最杰出的传人,没有之一,然后很是得意的告诉凌空,这座山谷早已被他布置出的一座玄阵笼罩,不仅仅是与外界隔绝,根本就是自成一处洞天,普通人就是想进也未必能进的来,既然有缘能进来,想要出去也不难,只要他凌空能在琴棋书画,易理术数甚至是拳脚等任何一项上击败他一次,他就会客客气气礼送凌空出谷。 凌空选择了围棋,接下来就是循环往复式的惨败,凌空定力不错,连输几十盘也没有表现出半点浮躁,甚至在下棋的过程中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脏道士闲聊,渐渐被极品道士丰富的学识所折服,一直到刚才聊到自己为什么会出来当驴友时,极品道士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彻底将他一直以来保持的很好的定力击的粉碎。 这是一个凌空埋藏在心底已经三十四年的秘密,那一年他四岁,准确的说,那一年他十三岁,一次伤寒让失去意识的他迷迷糊糊的穿越到了现代社会,附身在年仅四岁的凌空身上…… 棋子掉落棋盘,凌空伸出去的手却没有收回来,眼神直愣愣的盯在石传风那张只能看得见眼睛的脸上,声音微微颤抖:“道长何意?” 石传风嘿嘿笑着把掉落的黑子捡出放在一旁道:“小友方才不是说因为你妻子无子而终,这才出来游山玩水的吗?老道只是把你们无子之因说说罢了,随口一说,小友不必放在心上。” 凌空就算再好的定力,此刻也恨不得冲过去把这脏兮兮的老道暴打一顿,什么叫老婆死了出来游山玩水?什么叫不必放在心上!你要不说那句话直接挖出他心底最深处的隐秘,鬼才会把你的这些疯话当一回事,现在想轻飘飘的揭过去,怎么可能! “道长这是在装聋作哑吗?”凌空忍住怒气,目光冰冷得盯住石传风:“道长说我与亡妻无后是因为在下魂魄不全命格有失,还妄言在下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难道以为只是轻飘飘的一句随口一说就能轻易揭过的吗?” “妄言?未必见得。”石传风笑容不减:“此处本是三清山内的一座寻常山谷,四十年前老道寻得此处后便于此定居,为了潜心钻研道术便设下一座阵法,此阵名为‘引魂度灵阵’小友可知何意?” “何意?” “人为万灵之长,降生死亡无不追循天地至理,生则三魂归位七魄聚身,亡则三魂游离七魄消散,这三魂在道家而言一为胎光二为爽灵三为幽精,可在我度灵宗而言则是天魂命魂与地魂,人一旦死亡这三魂尚且还会拘于亡体之内三到七日,等待鬼差上门拘拿,一旦验明正身就会被带往地府核查功过,日后是再世为人还是转入别道全看今世因果……” 凌空眉头越皱越深…… “但万事终究不是绝对,否则这三魂都被鬼差带去了地府,这世上哪里还有鬼魂一说,咱这道家似乎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老道这苦心孤诣布置出来的,引魂度灵阵岂不是直接没了用武之地。” “在下不想听道长在这谈玄论道!”凌空终于忍无可忍。 “小友既是出来散心听听又有何妨。” 凌空被狠狠噎了一下,差点没被气出内伤,不过前面那股因为惊骇而带出的紧张也散了大半,石传风既然一心要废话,他现在除了耐住性子听下去以外别无它法。 “所谓世事无绝对,人死之后七魄散尽肉身腐朽,这三魂本应归于地府,可这世上太多的人在死前拥有未了之心愿,一旦身死这未了之愿便会化为执念,但凡拥有执念的亡魂往往都能突破亡体的禁锢,这类破体而出的亡魂便是世人常说的鬼。” “鬼一开始的时候三魂俱全,这种状态一般能维持十二个时辰,一旦时辰过了,天魂便会脱离,天魂主阳故而大多数鬼都会惧怕阳光,这是因为没有主阳之天魂护持才会如此,而余下的两魂命魂与地魂,命魂主身,但身已死,是为无主,地魂主阴乃是命魂在地府的名片,生死簿上注名的阴籍,人死之后地府消籍,投胎转世一切因果也就与前世无关,但地府消籍一般都是由鬼差办理,但鬼不入地府如何能消,故而地府消籍又有时限,四十九日之内魂不入地府之鬼等于放弃转世为人的机会,也就沦为世人常说的孤魂野鬼。”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附身 石传风似是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凌空:“这些因执念而留存于世的孤魂野鬼,不管最后是成为怨灵还是恶鬼,只要完成了生前执念,意识便会随之慢慢消亡,渐渐成为天地间一股特殊的灵体,这种灵体不容于天不纳于地,如果想要让它们消散或是往生,最常见的两种办法,一是外力超度,二是自主夺舍!” 石传风眼中闪出一丝精光,傲然道:“吾派祖师度灵真人得张天师真传,自立门户创立度灵宗,立派宏愿便是度尽这天地间的孤魂野鬼,此阵更是祖师倾立开创,但凡孤魂野鬼进入此阵方圆百里之内就会受此阵召引,灵体一旦入谷,此阵就会自主寻觅灵体游离天地间的天魂牵引而归,届时老道再以祖师玉牒涤除灵体今世之罪孽,而后将灵体往送地府还籍再世为人!小友可知老道说这些有何用意?” 凌空一愣,听石传风废话啰嗦说了这么一大通,他心里早有猜测,多半是这家伙看自己已有出世念头,想要让他做这劳什子度灵宗的下一代传人,可惜的是他凌空这么多年,就算对道术一直心存敬畏,可要是让他出家当道士,那无疑就是个笑话,但石传风现在毕竟还没有挑明,凌空也乐得装糊涂,不管怎么说他要出谷还全得指望这家伙,免得惹其不快又让自己出谷再生变数,所以听石传风这么一问,他也只是含糊的回问了一句。 “老道说的这些,其实就一个意思,就是说这世上除了活人以外还有以灵体形式存在的鬼,而这山谷中所布置的阵法在活人的眼中是不存在的,即便路过此处也不会察觉到半点异样,能发现并且能进来,按理说只有一个原因,进来的不是活人!” “道长的意思在下是死人!”凌空莫名生出一股怒气,换做旁人此刻只怕早已暴跳如雷,可他怒归怒却似乎没有多少底气。 “可以算是,又可以说不是。”石传风摸了摸下巴上浓密的胡须:“老道前面说了灵体想要往生多半都是被超度或是夺舍,而你偏偏不属于这两类,你的灵魂往生之法,如果老道没有看错应该是附身,简单点说就是趁虚而入,但是小友这附身即便是老道我自己也有些琢磨不透,不过这几日下来老道多少也明白了一些,至于是否如老道所想,那就要靠小友为老道解惑了。” 凌空目瞪口呆,附身?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但他确实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如此说起来附身也不算勉强,看来自己埋藏多年的所谓隐秘,在老道看来根本就是个笑话,人家仅仅只用三天时间就把他看个通透,亏他还一直以为老道是在装神弄鬼想要诈他来着。 “附身与夺舍截然不同,夺舍乃侵夺活人之躯,乃亡灵有意识之行为,故此举实为天道禁忌,一旦被天道察觉,魂灵必被阴差锁拿至地府身受真火千载煅烧,更是万年不入轮回以作惩戒。” “至于附身乃是灵体有意或是无意间偶然遇见消亡之躯,此躯壳一般三魂已然离体,但七魄尚存,多为横死之人,天命未绝阴寿未终,灵体一旦侵入,不仅能接收原主生前记忆,更是需承受原主生前之因果,一旦再次死亡入了地府,两世因果必被阴曹裁决,若生前行善积下莫大阴德还好,若是再世为恶,必受天谴!但是即便阴德深厚,毕竟附身之时仅有命地二魂,天魂九成九都已消散,三魂不聚不入轮回,选择附身的亡灵等于是自己放弃了再世为人的机会,有得有失天道循环,此乃天数啊。” “人这一生三灾九难一大劫,大劫殒命躯壳被灵体侵占也是命数,但灵体亡魂即便难入地府未被超度,想要长存与世也是极难,据老道所知史书记载,近两千年以来,灵体存世时间最长的一位是名宋代人,死后亡魂滞留世间长达四十七年,吾观小友,附身当无疑议,只是不解之处有三。” “其一,小友命魂极为活跃显为高寿之兆,若能挺过大劫百岁可期,然天魂却极其苍老,依老道观察,此天魂至少超过三百年,按理说早该消散,不知为何存留至今,所以老道一开始才会说小友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此为一不解。” “其二,古往今来道书所载,不论是夺舍还是附身,因天魂游离,故侵占躯壳之魂当有命地而无天,然小友却有天命二魂而无地魂,实在奇异,此为二不解。” “其三,婴孩一旦降世,七魄便已随身,七魄乃人之身体内腑,人一旦死亡七魄衰竭很快便会散去,然小友所占之躯,原主七魄却无半点衰竭之象,当然这点并不算奇怪,因为附身之魂总不可能去附一个无魄之身,然小友此躯内非是七魄而是十四魄,双七魄并存一体,老道简直闻所未闻,想必小友前世多半身遭不测之时,两魂七魄同时离体,因缘际会之下附身于此躯身上,但此说未免牵强,难解双七魄共存一体却毫不冲突的缘由,故而老道也很难确定,此为三不解,此三不解不知小友可能为老道释疑。” 解惑?凌空心里苦笑,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时代附身在只有四岁的凌空身上,这固然是他心里最大的秘密,可何尝不是他心底最大的困惑,至于什么三魂缺一七魄并存,以前听都没听说过,老道士想要他为其解惑,他倒是很想解开这谜团,关键是他自己都云山雾里呢,想了半天才勉强憋出三个字:“穿越。” “穿越?”石传风微不可查般点了点头,似乎凌空给出的答案已经印证了他心里所想一样:“这个词现在倒是挺新颖,老道外出游历曾不止一次听过,没想到能在谷内见到真身,如此一来倒是可以解释为何小友天魂如此苍老之因了,对于穿越,老道也小有研究,无外乎是因突发事件而造成灵魂离体,又因为事发突然速度极快,通俗点说就是魂魄离体的速度已然超越了光速,形成时空逆流因此而穿越,但为何穿越之后会立即附身人体,此点看来老道还需慢慢研究一番了。” 很显然老道对于穿越研究的并不深刻,很是随意的甩了甩头,似乎是想把这个一时半会弄不明白的事情给暂时抛诸脑后,对于第二第三不解也不打算和凌空深究下去了。 “吾观小友命魂极贵,前世当属王侯,可里面一丝死气若隐若现却又被稳稳压制,稍作推算了一下,如果小友没有遇上意外,那么三年之内必有大劫,此劫极其凶险能安然渡过的可能性不足一成,可就是因为穿越生生将这大劫给避了过去,现在反而福寿绵延,造化一说真是奇妙非常啊。”石传风感叹了一下:“小友若是不见外,不妨和老道说说你的前世如何。” 凌空叹了口气起身对着老道躬身一拜,复又坐下缓缓说道:“道长真乃当世奇人,不错!在下前世就是大明思宗烈皇帝崇祯第三子定王朱慈炯!”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明亡 一口气说出自己前世身份,凌空顿时有了一种甩掉包袱的轻快感。 “大明皇族啊,呵呵,难怪命魂中隐隐透出一缕紫气,只是可惜了。”石传风很是感叹:“若非满清入关,农民起义又烽烟四起,朱明的江山或许不会亡,你们这些受上天眷顾本应享受一世荣华的王子皇孙也不至于饱受苦难,但最可怜的还是被野蛮异族蹂躏了近三百年的穷苦百姓啊。” “在下以为明亡之后,最苦的并不是百姓而是整个华夏民族。”凌空冷不防的插了一句:“大明朝廷不管有多腐败,不管是不是真的天命已尽,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在当时,不管是经济文化还是科技生产力甚至是军工行业,大明基本都处于领先位置,即便在某些领域要落后于西方,可差距并不明显,假以时日以国人的智慧未必不能迎头赶上甚至超越,可满清入关以后,带着白山黑水间的落后愚昧,先天不足又想坐稳江山,只能想方设法用尽一切手段去愚民,甚至巧立名目制造大量文字狱,无非就是想让整个华夏民族做他们满清的奴仆,高压统治下连说话着述都有可能招至抄家灭族之祸,久而久之整个民族难以避免的滑向愚昧落后的深渊,国人的想象力创造力被无情扼杀,科技军工停滞不前,乃至于被列强坚船利炮打开国门之后,华夏民族遭受百年屈辱,亿万百姓再次蒙受苦难……” 石传风嘴角抽了抽:“看来小友对于清军入关满是怨恨啊,只是不知小友心底对于满清入关以后所作所为心存不满多些呢,还是对于自家天下亡了不甘心多些呢?试想如果当初李自成在北京坐稳了龙庭,小友现在还会不会如现在这样满腔怨怼呢?” 凌空一窒,社稷倾覆山河易主,作为大明皇族,他即便没有经历过北京城破那一段最为悲惨的时期,心里终归还是一万个不甘心的,对于满清的愤恨多半也是因为这帮蛮夷承继了大明正统,至于李自成,这个亲手将大明社稷葬送的刽子手,凌空反而要释然一些,江山易手这几千年下来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恐怕就是太祖爷也不曾真的想过朱家天下能够千年不变万年不衰,姓朱的坐不稳龙椅,姓李的来坐,姓李的做不好换姓赵的就是,终归要比那群蛮夷要强上几万倍! “小友是否觉得你朱家的天下气数本未尽,不应有亡国之厄,若非李自成与满清因缘巧合内外夹攻,大明至少还能享受数百年国祚?没准熬到近代只要顺应时事说不定来个君主立宪,象英国王室那般朱氏皇族得享万年?” 凌空心里想道,如果大明真能度过那次大劫,没准就真能撑上好些年,只要中间出现一位中兴圣主熬到近代变革政体,就算失了帝王权柄,可至少能够保证社稷宗庙不失,比起亡国和朱氏王族险些被屠戮一空要强上太多了。 “道长的意思莫非是说三百多年以前我大明国祚已尽,社稷必亡?” “难道不是吗?”石传风嘲笑道:“明末时期君昏臣暗,崇祯帝在位十七年不辩忠奸,一代帝王刚愎自用疑神疑鬼,关键时刻偏又优柔寡断好大喜功,本就只剩下一口气的明王朝摊上这样的皇帝,难道还指望起死回生吗?” 凌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管怎么说崇祯都是他前世的父亲,当着儿子的面骂老子,就算骂的对也未免太不给儿子面子了,何况在历史上关于崇祯皇帝的评价还算是不错的,怎么到了这臭道士嘴里简直就是一无是处十恶不赦了,大明亡了难不成是崇祯一人的责任不成! 石传风冷哼一声:“满朝大臣贪财惜命,朝堂之上只会夸夸其谈,社稷危亡之际胸中没有半分方略,大厦将倾之时只想明哲保身,甚至考虑明亡之后应该如何去在新朝皇帝面前邀宠以保官位不失,至于那些领军在外的武将则更是不堪,平日里除了知道喝兵血克扣军饷之外便只会欺凌百姓,遇上强敌十不挡一,将无战心兵无战力,这样的军队遇上汹涌如潮的义军或是气势汹汹的满清铁骑如何能够不一溃千里!” “当然明末之时明廷也不是没有忠臣良将,如卢象升、孙传庭、孙承宗等人不是饱受猜忌就是被处死或是逼死,如此大势,就算心中还存了一丝忠义之心的良将除了拥兵自保外还能如何,一种是吃了败仗手中无兵必死无疑,而另一种是吃了败仗哪怕败的再怎么惨,只要手中有兵,朝廷不但不降责反而还要褒奖有加,换做是你领军在外你又会如何?” “明末之时天灾不断,土地兼并日趋严重,民生困苦饿殍遍野,朝廷非但不多加抚恤恩免钱粮,反而变本加厉横征暴敛,走投无路实在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如何能够不反!” “如果这些强征来的钱粮能够用到实处,明朝没准还能喘过一口气去,可惜这些财富九成九都落入了贪官污吏皇亲国戚的手里,最可笑的就是这些个皇亲国戚,明知道大明若是亡了,他们的地位没准都比不上一个普通百姓,可国破之时还不愿捐资助饷,坐等被抄家灭门,这般失尽民心的王朝如果不亡,岂不是太过没有天理?” 凌空怒了愤然道:“如果大明真的失去了天下民心,那何以北京城破先皇殉国之后,会有近万官吏随之殉明,何以南明朝廷尚能维持数十年,何以满清夺取天下后,只要打出反清复明的旗号百姓义士存出不穷,反抗斗争绵延百年不绝!” 石传风哈哈大笑:“小友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宋亡时崖山之下陆秀夫背帝投海,十万军民随之殉国,相比起来这殉明的人数根本不值一提,而且史料虽记载明亡后殉国的大约八千,可这八千不谈有多少水分,就算真有八千恐怕里面绝大多数也是在被李自成追赃助饷的时候无奈自尽的,比如小友前世那位为了逃避捐银,不惜把家当拖上大街贩卖丢尽皇室脸面的亲舅舅,再比如那个被拷打至死的内阁首辅陈大学士等等,难不成这些人也能算的上是为明殉国?” “至于南明延续在老道看来无非就是苟延残喘罢了,南明皇帝内不能安政外不能掌军,说是傀儡也不为过,如果不是李自成追赃助饷之举失了士人豪族之心,以至于最后兵败如山倒,如果不是满清入关立足未稳之时强行剃发易服失了民心,南明又能维系几年?至于反清复明,无非就是因为满清乃是蛮夷难得人心罢了,并非是百姓多么怀念前朝,换做是李自成占了天下,你看看会不会有反顺复明一说,所以根源并不在于明朝得民心而清朝不得民心,只是因为明朝孱弱所以亡了,而清朝初期兵强马壮所以能把江山坐稳罢了。” 凌空恨恨说道:“当年父皇能够下定决心在李自成攻破北京前就撤离到南京,那狗贼吴三桂也不会因为江山无主而投降清廷,南明朝廷也不会因为皇帝之位而勾心斗角,那么大明未必就没有一线生机。” “你这种想法在外界似乎挺流行,可惜依旧是一厢情愿罢了。” “如果崇祯真的南迁,不管是满清还是李自成,只要有一丝远见必然会在安稳住北方的前提下提兵南下,南明的军队从根子上已经烂透了,后期抵抗满清的军力大部分也都是李自成和张献忠死后遗留下来的军队,北宋亡了赵构南逃,有韩世忠有岳飞等忠心宋廷的中兴四将,尚且差点被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南明嫡系军队有什么?左良玉还是江北四镇?一个继承大统的君王坐镇中枢都号令不动那些骄兵悍将,指望去了南方就能力挽狂澜?典型的痴人说梦,没了崇祯的南明好歹抵抗了三十八年,崇祯若是活着,依老道看能不能撑过三年零八个月都很难说。” 凌空并不认同石传风的话,可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处去反驳,作为前世大明皇子的他,这些年以来没少看关于明末时期的书,也不止一次想象过他朱家王朝应该如何才能绝处逢生,其中就有关于崇祯南迁之后的种种设想,在他看来最不济也会是个南宋。 第一百二十章 历史没有如果 凌空这些年来没有与任何人讨论过明末时候的故事,刚才一下说了这么多,看上去是在辩驳其实是在抒发胸中压抑多年的郁闷,如今不管石传风的话有理还是无理,毕竟事实上明朝已经亡了几百年了,说这些并无太大的意义,想到这里凌空眼中恢复了一些神采,苦笑道:“天灾人祸,强敌环饲,君不贤臣不肖,大明是真的气数已尽啊。” “那倒也未必。”石传风话锋一变:“其实明朝末年的兵力还算的上雄厚,兵卒也并不都是贪生怕死,只不过对于养兵制度方面实在太过奇葩,但凡统兵将领想的不是去提升麾下兵将战斗力而是想法设法克扣军饷来私养家丁。” “假设一个总兵可以统领一万兵马,可实际上兵员数只有不到五千,而这五千兵中只有千余算得上是这个总兵的嫡系也就是家丁,这总兵用克扣下来的饷银来养这千余人,本该余下的四千兵的军饷又被层层克扣,如此一来打仗的时候一个总兵部队中实际战斗力只有千余,其余的兵卒拿的饷银甚至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上了战场哪来的战斗力,不逃跑难道去当炮灰不成,所以明朝若不想亡,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恢复军队的战斗力。” “但想做到这一点太过于艰难,里面牵扯到的利益链太过驳杂,世家豪族才不会关心谁做皇帝的位置,只要动了他们的利益就必然会受到强烈反弹,这些人有朝堂中的高官也有统兵在外的大将,还有世代盘踞一方的豪强,环环相扣,崇祯皇帝干掉一个太监都用了两年时间,让他去动这些人……有没有这个魄力先不去说,就是有他也未必有这个能力。” “但在老道看来,崇祯即便没有改革鼎新的能力,至少也应该做到用人不疑,选出一位有能力又忠心的大臣在明末的时候总不算太难,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在北京编练出一支真正能够掌控,又有战斗力的军队想必也花不了多长时间,这支军队不需要多,一万足以,用途也不是拉出去上战场野战,目的就只有一个,维持稳定京城治安然后开始抄家!为皇室或者说是为空虚的国库抄家!” “大明国库空虚到什么地步你总不会不知道,李自成追赃助饷追出来多少?七八千万两白银!这些钱都在那些贪官在那些勋贵手里,在那些李自成兵临城下时候开城迎敌的统兵将领监军太监手里,崇祯皇帝穷啊,可他即便穷成那样也没有想到去杀官抄家来充实国库,对那些个朝堂官员可谓仁至义尽,可那又如何呢,李自成一到人家开城投降了,崇祯当了十几年皇帝,忠奸就算分辨不全,但不至于一无所知,那还留着那些国之蛀虫做什么?杀了这些蛀虫抄来的钱财能养多少军队,能养多少强军!” “这是一剂良方也是一剂猛药,如此做必然会激起统治阶层和利益集团的强烈反弹,所以还要把握一个度,杀上几个贪名在外而又身家巨富的大臣没有问题,崇祯帝杀掉的一品大员可不在少数,再寻些由头杀掉那些通敌卖国的巨商,和一些恶名昭彰的太监,这些人揽财的本事可是非同小可,崇祯连魏忠贤都能干掉,杀这些家仆应该不会有太大压力,还能让新提拔上来的宦官感恩戴德” “最后就是对皇亲国戚开刀,这些人身上不知道背负了多少罪孽,随便找找浑身都是死罪,杀上一批废上一批既可得民心又能充实国库,还能免除每年要养他们所花费的钱粮,简直就是一举三得无本万历的买卖,接下来就开始逼捐,那些个不要脸喜欢摆摊的就强行定额,他们不要脸置国家存亡于不顾,皇室还要什么脸面,对付不要脸的人只有比他们更不要脸才行嘛。” “这几板斧下来起码也能弄出个几千万两银子,国家财政压力顿解,对外,拨出个百万去九边,安抚住祖家吴家那些个驻边大将,稳定边境御满清于国门之外,对内整合一切可用军事力量消灭分化李自成、张献忠等大的起义军势力,招安中小型反抗军,免除灾区钱粮尽全力挽回民心人心,让起义势力沦为无根之水,如此一来平定国内日趋恶化的局势指日可待,另外在京城整编新军和禁军,一为强化中央集权的军事力量,一为卫戍京师的机动力量,当然以崇祯多疑的性格,大可以将这些军事力量交到你们这些子嗣手里,最后一待时机成熟就寻机与满清主力决战,彻底消除外患,如此一来内忧外患尽除,大明中兴百年承平可期……” 石传风定了定神,苦笑道:“老道也知道说的这些难免有纸上谈兵之嫌,可毕竟也是一种思路不是,即便成功的可能再小,在当时那种社稷危亡的大环境下完全可以去尽力一搏嘛,当然明末时期利益集团的力量空前强大,崇祯如果真这么做能不能坐稳皇位不说,没准还能死于非命,但如果连置之死地而后生都勇气都没有,那也只有坐等灭亡了,没落的王朝就如这即将下山的太阳,想要重新升起就必须经历黎明前的漫长黑夜,时间虽然漫长,但只要熬过去至少还有希望不是。” “崇祯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但历史评价还算不错,魄力不足下不了狠手,可毕竟做到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就凭这一点就能增色不少,比起那些被俘虏甚至投降的帝王实在强了太多太多了。” 凌空对于石传风的夸夸其谈很是不以为然,也打算好好辩上一辩,可石传风这么自嘲,他反倒不好说什么了:“道长之言或许有实现的可能,只是真要施行恐怕困难重重阻碍太多,大明绝了气数失了人心,灭亡也算是情理预料中事,只可惜历史没有如果,大明终归不会有起死回生的可能和机会的。” “谁说没有可能!谁说没有机会!”石传风眼一瞪,一副战斗力爆表的架势:“只要你回到明末,把老道刚才说的话做上一遍,那么历史不就可以改写,朱明王朝不就起死回生了吗。” 凌空嘴角一抽,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道长说笑了,现在时光机器可还没研究出来,想要穿越回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就算退一万步说,我真的回到了前世也没有办法按照道长的说法去改变历史,因为在下前世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既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子,根本没有可能去做出什么改变,好再退一步说,在下有那个能力去改变,那么历史被改变,那么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也会随之改变,也许道长和在下这具身体的原主都不会出现在世上,出现不了的人穿越回去本身就是悖论。” “悖论?”石传风哼了一声:“如果是悖论,那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三百多年后的今天,难不成明末的时候就有时光机器把你给送回来的?” 凌空无言以对,按理说他的魂魄来到了现代,那么留在明末的身体就应该是死了,可据野史记载加上后世考证,基本能确定他的前世并没有死,而是在满清入关以后逃了出去,改名换姓就此活了下去,按正史算,他失踪应该是1644年满清入关之后,也就是说在这之前他活的好好的,而他穿越那一年十三岁,是1643年,所以这一切从根源上就已经无法解释。 “所以说嘛科学解释不了一切,尤其是象道术这一类玄之又玄的东西,科学解释不了但不代表实现不了,比如穿越,你能从古代来到现代,那么从理论上来说就可以从现代穿越回古代,明白没。” “明白。”凌空汗颜:“道长该不会是准备让在下再经历一次意外,比如触电跳崖被车撞什么的,这理论上确实也能说通。” “狗屁不通!枉费老道我浪费这么多口水,你说的这些没有半点技术含量,老道我这样的道门天才会去做吗?刚才说的那么明白,科学办不到的事情,道术未必就不行,这还不够清楚吗?没有时光机器就不能穿越?你当老道通天彻地的道术造诣是个摆设不成!” “道长的意思是用道术把在下送回到原先的时代?”凌空不敢置信。 石传风嘿嘿一笑:“就是这个意思,准确点说这事你我少了任何一人都很难办得到,没有你,老道我就算道术通天也没办法找到古代的空间节点或者说是坐标,没有我,你就算是找一个比老道道行还高的牛鼻子也休想做到,因为他们不会本门祖师耗尽心血开创出来的,阴阳追魂牵引神阵!”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托付 凌空眨了眨眼戴上眼镜:“阴阳追魂牵引神阵?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废话!”石传风对凌空懒洋洋的态度很是不爽:“这可是本门祖师度灵真人花了三十年时间,耗费无穷心力沟通天地鬼神才创出来的阵法,更是度灵宗的立派根本,这山谷中的玄阵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这么说贵宗祖师道术通天法力惊人很是了得咯。” “当然。”石传风傲然肯定道。 “可道长不是说你才是贵宗有史以来最为杰出最厉害的吗?” “我说过吗?老道怎么不记得?”石传风咧了咧嘴:“好就算老道说过,那也肯定不包括祖师在内,做弟子的岂有和开派祖师相提并论的道理。” 凌空无语终于认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家伙的脸皮厚度,自然也对刚才这家伙说用道术让自己穿越的话深表怀疑起来。 “这阴阳追魂牵引神阵,小友可以这么理解,阴阳说的是沟通鬼神以及与地府建立契约,凡是我度灵宗超度洗涤之亡魂,地府完全可以不用核实因果,就可以送入轮回转世为人,追魂牵引就简单点,感应亡魂游离在天地之间尚未彻底消散的天魂,然后将之牵引过来,如此三魂合一就可以进行超度入地府轮回。” 凌空肃然起敬道:“如此看来,贵派祖师度灵真人真乃是一代奇人,不愧是张天师的传人啊。” “那是自然,只不过此阵所追之魂乃是天魂,据本宗历代记载似乎还没有追寻地魂的先例,但好在小友地魂所在拥有明确坐标,稍做改动也不算难事,只是相隔数百年稍稍有些麻烦,但三魂之间冥冥之中总有牵连,这是完全无视空间和时间存在的,想要用此阵让小友穿越回去最大的难点还是在牵引上面,因为此阵牵引是将缺失的魂给牵引过来,而小友是要将现在拥有的二魂七魄以地魂为标反牵引过去,内中涉及到的细节太多,说实话老道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道长没有多大把握指的是多少。”凌空有点不安。 “至少一成!” 凌空:“……” “小友不必沮丧,凡事要往好的方向去想,不要总想着那失败的百分之九十,应该想想成功的百分之十,如此一来心态豁然开朗,没准又能增加几成成功率也未可知啊。” “能够成功固然最好。”凌空摇了摇头:“可在下现在最想知道如果失败又会如何?” “小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凌空:“……道长不妨全都说来听听。” “这个嘛。”石传风用脏兮兮的袖子抚了抚额头,看上去是在考虑,片刻后说道:“如果失败,小友的魂魄自然怎么出去怎么回来,现在如何以后自然还是一样……当然这是假话,至于真话那就是小友的地魂太过虚弱,并不足以将失去的二魂七魄牵引回去,可能走了一半就断了感应,那样一来老道若是救之不及,小友的魂魄就可能迷失,最终彻底消散……” “魂飞魄散啊!”凌空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从没想过后果如此严重,立即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是在下信不过道长的道术,只是此事太过凶险,我看还是算了。” “小友这么说难道真得甘心吗?”石传风沉默片刻,神情有些期待却似乎又不想勉强凌空。 甘心吗?当然不甘心!三十四年以来,每当凌空一个人静下心来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前世,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能回到大明,应该如何去保住江山社稷保住他全家人的性命,现在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明明机会摆在眼前他为什么会退缩,怕死?笑话!他这三十四年都能说是捡回来的,死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凌空陷入沉思…… 一直喋喋不休的脏道士难得闭上了嘴,就这么看着凌空,期待着…… “若在下真的能够回到前世,历史发生改变,我很想知道现在的世界会发生什么变化。”凌空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似乎还没有从悖论的漩涡中走出来。 “小友想多了,历史存在太多的偶然性和必然性,就好像你穿越到现代,你前世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改变一样,简单点说这个世界存在很多的平行或是曲面空间,你原先的那个空间和现在所处的空间有相合也有分叉的地方,这是一个度的问题,如果你改变了原先那个平行世界的历史,那么与现在所处世界的交叉度就会变大,直到彻底分离变成两个世界成为独立的平行空间,你所能改变的也就是原先世界的历史罢了,因为已经发生的历史是已经客观存在的,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 石传风的答案让凌空并不十分满意,却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太过纠结,说白了,如果穿越失败现在想历史是否会变完全就是杞人忧天,可万一要是成功回到了前世,那么历史变还是不变也不是那个时候的他需要去关心的了。 “真的有点不甘心啊,既然如此……”凌空缓缓开口:“在下就看看道长的道行是不是真如说的那样通天彻地道术通神,好歹也有一成的机会不是吗,不过话说回来,恐怕在下就算真的能回去也未必能改变什么,毕竟我前世身份看似尊贵其实并不能决定什么,最多给我父皇一些建议罢了。” “嗯……这的确是个问题。”石传风很是赞同的点点头:“千万不要把你曾经穿越到现代的事说出去,就算是你撞了大运遇到一个穿越的同行也不可以,因为这实在是太丢人了,简直就是穿越者之耻,人家穿越低的甚至是个乞丐,最后都能改变历史,你身份尊贵居然好意思说这种话,唉,老道活了六十多年都为你感到丢脸啊。” “道长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凌空神色异常平静。 “十天之后。”石传风思索了一下:“改动神阵兹事体大,老道至少也需日时间思考改动细节,而且改动需要更换的布阵材料谷中尚不齐备,老道说不得还得要出谷一趟,而且三百多年前可与现代没法比,要想改变难免要用到不少现代知识理论,老道出谷顺便还可以给你买几本书来读读,你看有什么需要现在就可以写下来交给我。” “穿越还能自带技能书?”凌空眼睛一亮,这可是大惊喜啊,等于为他穿越开了一个无比硕大的金手指。 石传风没好气说道:“你想多了,买个几本你不太了解又对于古代社会有用的书回来,你能记住多少算多少,建议不要好高骛远,你就是把蒸汽机的理论背的再熟,对比三百年前的工艺造出来的可能性也没有多大,当然你就算想找几本穿越小说回来拜读吸取经验,老道我也没什么意见。” 凌空干笑两声,也不废话,掏出纸笔写下几本书的名字递给石传风,然后冷不丁得冒出一句:“道长您有钱吗?” 石传风怒了:“老道也是人不是神,就算道行高深可也没到辟谷的境界,也要吃喝拉撒睡,平日里时不时替人算算命看看风水赚点小钱贴补不说,现在还要养着你这个白吃白喝的臭小子,话说你是不是先把这几天的生活费给交了先。” 凌空当然清楚这是老道士在开玩笑,可依然很严肃的将钱包取了出来放在棋盘上:“钱包里面还有几千块现金,道长拿着用,在下日后应该是用不上人民币了,包里的银行卡里有两千三百多万存款,密码是卡的后六位,还请道长将其中一千万转给我的父母,他们年事已高,这些钱算是给他们防老也是做儿子最后一点孝心,他们若是问起,就说我现在潜心随道长修道,一时半会难以在跟前尽孝了,还有三百万给我弟弟,这小子从小不学无术,不过心地不坏,告诉他哥哥以后没时间替他擦屁股了,三十多岁的人也该收收心了,娶个媳妇养个孩子,也要二老有个念想,我名下的那处房产就留给他,至于剩下的就请道长收下,道长为在下之事尽心尽力,在下无以为报只能用点俗物报答,还望道长不要见弃。凌空边说边将写好地址和电话号码的纸张轻轻放在钱包边上。” 石传风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将纸条和钱包装进脏兮兮的口袋,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凌空转身而去,不一会后袅袅炊烟升起,留下凌空独自一人坐在棋盘前怔怔发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老道施法 石传风用在转换神阵上的时间远比他自己所料想的要长的多,半个多月以来除了又一次出谷搜寻材料以外,其余的时间除非吃饭,凌空基本上连老道士的面都很难见上一次,每次见到老道士多半也是紧锁眉头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可见这神阵的变换远没有凌空想象的那么简单。 凌空自己这些日子过得倒是很是清闲,每天任务主要集中在两方面,一是做饭,凭心而论,让这辈子只会泡面的凌空做饭烧菜,其挑战的难度绝不下于老道士研究神阵,甚至于头几天做出来的饭菜就连他自己都难以下咽,可老道士却甘之如饴,这或多或少让凌空对老道的好感提升了好几个台阶,好在老道第二次出谷,凌空让其带回了一本菜谱,厨艺这才长进不少,至少不会像一开始一般宁肯饿死也不吃自己做的饭菜了。 第二件事自然就是学习,托老道带回来的几本书,凌空基本上都翻看了一遍,效果却不尽如人意,一开始凌空的注意力自然会放在枪炮知识上,他很是一厢情愿的认为只要拥有一支装备现代化武器的新军,那么平定内乱驱逐鞑虏简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袁世凯不就是凭借一支新军最终做上大总统位置的吗?可见神枪利炮对于一支军队一个国家的重要性。 但是凌空很快认清了现实,想要在三百年前制造出现代枪炮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对于枪炮的材质要求极为苛刻,至少以明末时期的炼钢水平想要制造出合格的枪管炮膛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凌空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如何冶炼出合格成品钢这一块上,可惜和枪炮一样,在没有电能没有高炉转炉的明末,简陋的炼钢手段完全无法达到要求,就连最基本的祛除杂质这一块都很难实现,因为温度不够…… 最为致命的一点还是他皇子的身份,他如果整天鼓捣这些‘歪门邪道’,想都不用想,必定会被那些个满嘴圣人之言一脸仁义道德的所谓大儒,喷的连他皇帝老子都未必还能认识他,如果他真铁了心要搞,只能等他被分封出去就藩的时候,可惜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那个时间,因为他穿越的时候是十三岁,1643年3月,那个时候离明亡也就剩下一年出点头的时间了……最后凌空只得大概记下一些简单并且能够提升炼钢产量和品质的土法就把相关书籍全部扔到了一边。 电力科技随便看看,扔……,农业发展记下杂交稻培育理论后,扔……物理化学,嗯,这个初高中学过,虽然忘的差不多了,可好歹有些印象,把公式背背扔一边…… 船舶发展史?造船知识理论?这些也是他要求买的?怎么完全没印象?好,随便翻翻扔一边…… 然后半个多月过去,凌空看似学到了n多知识,实际上什么都没学会,最有价值的一本书就是那本菜谱,因为这些天以来凌空的厨艺长进了不少,随便弄十几个菜摆上一桌浑然不是问题…… 凌空默默看着面前的菜谱正琢磨晚上刨制出一道新菜,隐隐约约闻到一股馊味,猛然抬头只见石传风直愣愣的杵在跟前,看上去有点憔悴,眼神却明亮的很,看来神阵弄的差不多了,凌空心里嘀咕了一下没有开口却又忍不住有点失落。 “完成了!”石传风攥紧的拳头挥舞了几下:“老道我参详了历代祖师关于‘阴阳离魂牵引神阵’的布置改良心得,终于成功将神阵逆推转换完成,依老道的估算,将小友魂魄穿回地魄所在空间的成功率最少提高了两到三成!” 原本只有一成成功的机会如今变为了三到四成,凌空理应激动才对,可是他没有,多年商海浮沉的经验告诉他,一成也好三四成也罢,甚至是九成九,这些概率只要不是被自己掌控那就没有意义,因为即便说是百分之九十九能成功的一件事,只要失败那就一定会将失败的理由归罪于那百分之一,所以凌空只是很平静得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开始?” “开始?”石传风摆摆手:“没想到小友比起老道还要急切三分呐,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后日正值清明,阴盛而阳衰,到了子时阴气最盛的那一刻便是行阵施法之时,此乃大事老道当沐浴更衣祭奠祖师好生准备一番才可啊。” “沐浴更衣……”凌空咽了咽口水,有点小期待。 ……………… 两日后,清明,黄昏,一阵微风徐徐吹过山谷,茅屋门前一名头戴五岳冠身穿青兰色八卦袍足蹬深褐色云鞋,手持一根蓝柄白丝拂尘的老道士肃然而立。 “石道长?”凌空直勾勾盯住老道士那张找不到半根胡茬的脸有点不太确定,这要真是那个脏道士,他妹转换的简直比现代女性易容式化妆还要恐怖的多,要知道女人卸了妆一般都会原形毕露,可脏道士脸上那胡子依凌空看,非得十年八年养成才行,这要是剃了再想长回来可不太容易。 “正是贫道。”石传风打了个稽,做派看上去仙风道骨好不飘逸。 “道长的胡须呢?”凌空有点惋惜得问。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应留存,然太过浓密不敢拜见祖师真颜,故而忍痛剃去。” 握草!凌空那么好的脾气都差点一拳挥在这装逼犯脸上,要不是对这家伙秉性已经有了深刻认识,没准还真能被这副得道高人的模样给唬住,可心里终归还是不太习惯,忍不住又问:“道长以前的衣服呢?” 石传风脸色不变淡淡应道:“放在寒舍内,等办完法事明日再穿。” 凌空:“……” — — — — 是夜,子时。 原本空荡荡的山谷正中此时立起四十九根方柱,每根柱子上都点着一根白蜡巨烛,其中四十八根柱子分为八列,每列六柱呈八棱形排列围成一个约三十平米的圈,圈中中央位置是一块圆形大理石,石上绘有太极阴阳鱼,最后一根柱子放在阴阳鱼分割线正中位置上,外围则又是八块大理石,绘有干、坤、震、巽、坎、离、艮、兑”的八卦图案,对应八棱方柱分立八方。 八卦阵图外围正东方向悬挂了一面三尺见方的铜镜,正西方则是悬挂着一座铜钟,至于正南方也有一物悬挂,看上去像是油灯,造型很是奇特,之所以说是油灯完全是因为此物中间有着一丝光亮,光芒很淡,尤其是在惨兮兮的白烛光芒辉映下更不显眼,最后正北方摆放了一张法案,上面有一只铜铃,一方大印,一块令牌还有一张绘有道符的黄纸,最后还有一面牌位,牌位右上角刻有一个‘供’字,左下角一个‘奉’字,中间写着张天师座下度灵真君神位,十几个大字。 香案前石传风手持拂尘神色庄严肃穆,眼睛微闭嘴里嘀嘀咕咕说着凌空完全听不懂的咒语,大约一刻钟后就听‘呔’的一声,石传风眼睛猛然睁开,手中拂尘一甩,对凌空说道:“请小友站在正中太极图香烛后面。” 凌空被石传风那一声大喝给唬了一跳,现在听了这话哪里还敢怠慢,依言走到正中,对着烛光心里一阵发麻,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接下来是死是活,他已经彻底豁出去了。 石传风见凌空站定开口说道:“小友勿需多想只要保持心无杂念即可,等会老道会施法念咒,离魂钟一响小友魂魄会被迫出体外,然后摄魂镜会将小友魂魄摄入镜中,最后一步至为关键,引魂灯会指引小友魂魄穿梭时空找到地魂,小友只需跟随引魂灯光前行便可,一时三刻灯光不灭,则小友魂魄业已归位,另外老道会在小友魂魄离体之时用本门秘法在小友天魂之上打下印记,就算小友不慎迷失,老道我最多损失几十年道行将小友魂魄牵引归来……” 凌空听的}得慌,腿还有点软,要不是不甘心的成分大些,没准此刻就要准备开溜了 传风交待完流程,将手中拂尘放在一边,拿起铜铃一边晃动一边念道:“三清在上,祖师护佑。三魂七魄,速离本尊。心神丹元,来至千灵。上升太上,魂魄合并。三魂居左,七魄守右。静听神命,亦察不祥。离魂!急急如律令。” 铛…… “度灵真光!印!” 石传风手中铜铃桌上一磕,离魂钟不撞自饷,钟声如同一道霹雳划过凌空脑海,一刹那间,凌空头疼如裂,好似风暴般将其脑海吹割成无数碎片一样,一蓝一红七白共计九个光点瞬时从凌空百会穴破体而出飘浮在空中。 等到凌空稍稍缓过神睁开眼已看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软倒在地,他现在的状态按照老道的说法应该已是……灵体。 “敬天法神,摄魂夺魄。道尊安镇 普告魂灵 。岳渎真官,内澄外清。护灵神王,保魂诵经,皈依本尊,元亨利贞。摄!急急如律令。” 摄魂镜光芒大盛,一束白光瞬间笼罩住凌空灵体,眨眼的功夫灵体已然消失,只余镜中九个光点上下飘浮。 “天玄地宗,万物有灵。寻魂追身,神灯指引。无劫无难,度灵神通。地魂神光,牵天回命。引!急急如律令。” 石传风拿起桌上大印猛地朝符纸上一盖,令牌一举,只见符纸缓缓飘向八卦阵中,引魂灯火光一跳,符纸自燃,火光印在摄魂镜中经久不熄。 凌空只见眼前出现一缕灯光缓缓飘向远方,哪里还敢怠慢迈开步子追向灯光远远而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附身 读者大大们不好意思,书评区的作者回复出问题,对前六章的问题作者回复总是不显示,这里做一个统一交代,前六章其实是这本书的开头六章,交代的是主角的出场与石传风这个人,编辑认为这样不好,建议我放在后面选择一个点切入,所以才会出现在一百多章以后,因为是新手所以交代的有点啰嗦,还请见谅,我也正在努力改进当中,这本书一开始的创作思路是将历与道术结合起来写,尤其是石传风这个现代道士,以后出场的机会比较多,不交代清楚会显得很突兀,但交代的有点繁琐了,这些我以后不论是这本书还是写新书一定会特别注意,这里为对各位大大表示深深的歉意。作者的话只能发两百字……所以还是放开头。 朱慈炯的思绪回到御书房内,耳边传来兰嫔的声音。 “此人是谁?好生无礼!”御书房内,兰嫔卞玉京愤然道。 朱慈炯笑道:“爱妃无需介意,此人名叫石传风,于朕有大恩。” “啊……”兰嫔满眼难以置信,这个脏兮兮的乞丐尽然会对天子有大恩,可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有恩又如何,天子终归是君,此人看自己的目光现在想起来都心惊肉跳,对天子还一口老弟一口老哥的叫,这是什么?犯上!论罪当诛! 韩赞周显然没想到天子居然真的和这乞丐有旧,而且还是乞丐有恩于天子,这话怎么说的,人不可貌相呐。 “爱妃想来受惊不小,就暂且先回宫,待朕料理了完了,就去诗韵楼。” “臣妾告退。”卞玉京聪明剔透,一听就知道天子等会要召见这个乞丐,不愿意让别人知晓内情。 足足近一个时辰以后,朱慈炯等的心烦意乱的时候,石传风才被洗刷干净,换了身干净衣服带进御书房。 真是天壤之别啊,前面那个乞丐虽也换了衣服,可满脸污秽,身上的臭气到现在御书房内都未散尽,可好好整理一番再看,至少已是神清气爽,整个人都精神了十分。石传风这一个时辰内可是半句话都没说,就算被几个小太监按在长凳上使劲搓刷,都强忍住一声不吭。 丁卫甲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脏了,那洗澡水足足换了五大桶,第一桶水洗完之后,娘的!比起墨水也不诳多让。 朱慈炯沉声吩咐道:“都退下,没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解近御书房三丈之内,违者即刻仗杀!” 韩赞周肃然领命,挥手带领伺应太监宫女尽皆退了出去,心里却在震撼,天子如此慎重可真不多见,上次是什么时候?好像还是登基前面见姓顾的全家。 话说姓顾的这一家运气还真是好到了极点,就因为顾宽长的像老皇帝,能去北京替死,便让全家得以富贵,大儿子不但能亲掌一军三四万人马,女儿更是进宫成了娘娘……命呐! 御书房内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朱慈炯终于开始连珠炮似的发问。 “你还真是唯英雄真本色啊,不管什么时候都改不了邋遢的本性啊,说说,你怎么也会穿越到明朝,道术如果真的这么通神,那人岂不是真能做到永生不灭?还有你说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那为什么不早点来见朕,以你的本事做到这一点总不会太难,另外在朕的印象中,一般得道高人都不近女色,你那么赤裸裸的盯着朕的妃嫔看,是不是有点失礼啊,对了!你还说要是再晚十几天这趟就白来了,是什么意思,你来这里难道还有什么目的?要不朕封你个国师当当?” 石传风听的直翻白眼,也不客气径直走到御案前端起朱慈炯的茶杯一口灌了下去,又自己端了一张凳子坐下,才慢悠悠说道:“你这问题忒多,老道风尘仆仆跨越时空数百年来给你送福利,你说我容易吗?你还一口一个朕的,在老道面前还要显这王八之气,听的贼不爽利。” 朱慈炯呵呵一笑道:“没办法啊,我一开始这么自称还不习惯呢,可现在身为一国之尊,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大明的体统和脸面,你要是人前失仪,没准群臣还得来个犯颜直谏,大明的官你又不是不知道,很多可是以背廷仗为荣的,石道长于朕有大恩,于这个时空的大明更是有再造之恩,朕自不会勉强你,可这人前……” “好了,你要说啥老道心里清楚的很,只要你不要让老道我跪下给你磕头什么都好说,要不然老道掉屁股就回去。石传风斜了斜眼道,你总该记得,老道将你穿到这里前,为了怕你在时空当中迷失,可是在你的天魂中留有印记,老道也正是凭这印记寻来这里,否则就算是道术通神,也不可能找来,来之前老道一样在现代社会留下了一道印记,想回去也只能靠这个。” 说到这里石传风深叹道:“老道来这里已有三十八天了,可怜老道的魂魄足足在这南京城内飘荡了八天啊,好在没有遇见地府阴差,要不然把老道拘了去,老道就是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魂魄游荡八天,这又是为何?”朱慈炯奇道。 “废话,还不就是因为没有宿主吗,八天内,南京城里倒是死了不少人,可惜都是些阳寿已尽合该寿终正寝的,道术想要借尸还魂,这些正常死亡的根本附身不了,要附身的第一条件就是死亡之人非得是横死不可,附在那些身体机能老化或是疾病的人身上半点用处没有,最多苟延残喘两三天而已。” 朱慈炯似懂非懂…… 石传风翻了翻白眼道:“说简单点,阳寿已尽的人在阴间可都是记录在案的,一旦身死十有八九阴差就会登门拘魂,所以这种人死了以后做的不是没有但绝对不多,相对而言,横死之人就不一样了,横死者代表阳寿未尽,如果不是死于非命,那么依旧可以好好活下去,只要能挺过去,那就是劫,附身在这号没能渡过劫难的人身上,阴间一般不会察觉到,这具身体的原主就是因为被马撞飞,一口气没提上来,死了……老道正好趁虚而入,这一个月来,你在南京杀了几万人,全算是死于非命,阴间鬼差拘魂都来不及,想发现老道我这么个漏网之鱼?亿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所以老道安全的很。” 朱慈炯倒吸一口凉气道:“如此说来,还真是生生不息不死不灭啊,等到快死了,来个灵魂出窍附身他人便是,话说道术如此厉害,古来帝王为什么高寿的为什么不多呢?” “你想的太美了。”石传风贼笑道:“帝王将相位高权重者,包括得道高僧道法奇人,但凡有能力做到借尸还魂的人,在地府当中无一不是挂了号的,这些人不要说阳寿尽了,就是快死未死的时候,便早有阴差候在一边只等咽气了,想用旁门左道再活一把,嘿嘿!你想都不要想。” 朱慈炯指了指自己鼻子又指了指石传风,话没出口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你和我的例子万中无一,你的魂魄本来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以至于穿越到了现代,乃是典型的离魂之症,老道用道法将你魂魄返归本尊,说起来连附身都算不上,而且按照历史来看,你应该是死在康熙年间,还是被杀!所以北京城破和被康熙所杀都只能算是你人生当中的一个‘劫’,实际上你的阳寿至少也在八十以上,理论上来说,甚至可以活到一百二十岁。” 石传风又指了指自己道:“老道我也算是一个特例,和原先的你有点类似,都属于离魂范畴之内,老道的天魂现在可还留在现代时候的身体之内,只不过你是意外离魂,老道是主动离开而已,如此一来,老道等于是在现代还活着,阳寿又远未到尽的时候,又怎么会引起地府的注意呢?再说了就算引起注意又能咋样,老道的二魂七魄可以追踪你的灵魂印记来了几百年前,就算道行比老道高上百倍,没这印记就算想来还来不了呢,阴差想追老道的魂,哪也得他先学会穿越之法才成!” 朱慈炯差不多有点懂了,颇有点不甘心道:“看来帝王将相享用一世荣华,可因为在地府挂了号登了报,却再没机会活出第二世甚至第三世,就凭这一点就比不上普通人啊,普通人至少还有机会不是。” “有个屁机会……”石传风脱口一句脏话。 第一百二十四章 缺什么 石传风啐道:“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容易,这世上还不早就乱了套了,不说普通人有没有机会遇上老道我这样的高人,就算运气好遇上了,最多也就是用道法让人多活几十年罢了,还想永生不灭?做梦呢!” “人的寿数有两种,一种是阳寿主肉身,一种是阴寿主魂魄,肉身坏死表示阳寿已尽,这个时间一般是八九十年左右,而阴寿则要长的多,一般都在百五十年左右,也就是说人的肉身死亡阳寿尽了以后,魂魄进入地府还能存活好几十年,这几十年人的魂魄在阴间要做的最重要一件事,就是核定功过投胎转世。” “正常来说功大于过的阴魂,都能够获取投胎重新为人的机会,那样一来就等于重新获得新的寿数,但也有罪大恶极者,这类人要在阴间服刑,一旦服刑的时间超过阴寿之数,寿数也就彻底终了,等待他的唯有魂飞魄散,也就是真正的死亡,你要是觉得理解的费劲,可以参考脑死亡和心脏停止跳动,虽没什么关系但意思一样。” “你懂的可真是不少啊!”朱慈炯狠狠夸了老道一句。 “嘿嘿,老道可没这么大本事了解的这么透彻,这全都是从祖师爷所传下来的道书中看到的,据祖师爷亲笔记载,在他四十七岁那年,他作法沟通天地鬼神之时,遭天雷巨击魂魄离体,到了地府呆了好几年后,才买通了判官得以还阳,当然原身早已朽坏,只能附身横死之人,不过也因此赚了三十多年阳寿……” 朱慈炯彻底无语,也委实没兴趣和石传风谈这些神神道道的事,于是问道:“这次你来寻朕说是给朕送福利来了,什么福利说出来听听。” “你现在最缺什么?”石传风反问。 “朕缺的东西海了去了。”朱慈炯毫不犹豫得说道:“大明如今身处什么时代你总不会不知道,内忧外患呐!朕虽有新军在手,可想要平定天下也绝非轻易,话说朕要是有飞机坦克航空母舰什么的,那强撸灰飞烟灭岂不指日可待,你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回去一趟给朕弄些过来先。” “你该不会是梦没做醒,还航空母舰,你干脆让老道给你弄几颗核弹来得了,一弹下去管他千军万马通通灰飞烟灭。”石传风腹诽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那个妃子当真美的惊心动魄啊,没想到老道穿越一把,还能遇上这么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就连沉寂多年的道心都差点被你坏了,无量寿尊勿怪勿怪。” “你可知道她是谁?”朱慈炯笑问。 石传风仰头想了想道:“要说这个时代最有名的三个女子,当属大玉儿、陈圆圆和柳如是,大玉儿如今应该三十多了,你应该看不上,何况你现在还缩在南京,北京还在清朝手里,你就算看得上应该也没机会下手,柳如是是才女还是钱谦益的小妾,你身为皇帝总不会去抢臣子的女人,除非你跟正德皇帝一个德行,那就只能是陈圆圆了,冲冠一怒为红颜嘛,美貌艳绝天下年纪又差不多,听说陈圆圆在李自成逃离北京的时候便不知所踪,没想到被你掳来了南京,老道佩服佩服。” “佩服个屁!”朱慈炯眉毛一竖道:“陈圆圆可是如今世人眼中的祸水典范,朕要把她弄进宫,还不得被那些闲的蛋疼的家伙口水淹死,就连她,朕要封其为妃都差点没被喷成半身不遂,不得已只能封了个‘兰嫔’,就这样朕的耳边也没少了聒噪,还陈圆圆……” 石传风甩了个深表同情的眼色道:“不是陈圆圆那还会是谁,长的这么美艳绝伦,按理来说在历史上不应该籍籍无名啊,老道我来猜猜看,明朝皇室娶民间女子是常态,你要是弄一个小门小户的女人进宫,大臣没有喷你的道理啊,喷你说明名声肯定不咋地,应该是风月场中人,现在风月场上最出名的应该就是后世相传的秦淮八艳,嗯……不是陈圆圆柳如是,封兰嫔,喜欢兰花?难道是卞赛或者是那个美貌不在其姐之下的卞敏?” 朱慈炯眼睛瞪的溜圆道:“不服不行啊,话说你一个道士整天不去钻研道术,没事还关注古代风月场?” “废话,老道我上知易里术数下通鬼神阴阳,学贯古今乃是标配好,看来老道是猜对了,说说看,这美女是卞赛还是卞敏啊。” “卞敏是丽嫔……” “姐妹花双收啊!”石传风鄙视道:“话说你在现代不是因为老婆挂了,就心灰意冷的痴情种子吗?现在原形毕露了?” “朕说身不由己你信不?” “这还能身不由己?”石传风嗤笑。 朱慈炯正色道:“朕身为皇帝,最重要的职责是什么?是延续国怍!如今要平定天下,以后不管是让民休养生息还是开疆扩土,甚至只为繁衍子嗣都是为了大明朝的延续,这年头医疗条件那么差,新生儿夭折率可不低,朕可是有几个弟兄都未活到成年,不多纳几个妃子怎么成,再说了,朕现在不错了,后宫只有两妃两嫔,连个中宫之主都没有,就为这个那些个大臣还整天烦朕烦个没完呢。” “你要是想让民休养生息,老道我这趟基本也算是白跑了。” “什么意思?” 石传风道:“后世国家的版图是怎么来的,基本都是最近这两三百年定下来的,今天你打下来的地盘只要能保的住,一旦世界进入现代文明社会,那就是国家神圣不可分割的领土!” “谁不想开疆拓土,朕还想制霸全球呢?可是现实吗?”朱慈炯道:“现在的大明可比世界先进不到哪里去,而且人口虽说有数千万,可要想占领大片地盘,就非得有充足的人口进行迁徙不可,否则就算占了也没用,这个问题可不是想解决就能解决的,要想人口大规模繁衍,最起码要提高农业水平,引进高产农作物,而且就算如此,还得要数十年的功夫,朕如果没记错的话,欧洲第一次工业革命应该还有不到百年就会爆发,大明除非在工业上能彻底领先世界,如此工农商业全面发展,才有可能实现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第一百二十五章 编故事 石传风呵呵笑道:“说来说去,你无非就是缺人才呗,工业革命的标志是蒸汽机的出现,你就算理论上知道如何制造蒸汽机,想要造出来也没那么容易,毕竟你不是研究这方面的专业人才,清代人口大爆发是因为引进高产作物,以及培育和改良种子,这方方面面都需要人才,老道既然把你送回来,自然不愿意让你这个大明朝再次陷入封建王朝的恶性轮回,所以老道我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 朱慈炯喜道:“石兄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谁?朕马上命人接他们进宫。” “他们已经进宫了。”石传风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道:“在这里。” “什么意思?” “你以为老道我容易吗?”石传风没好气得说道:“想找一个宿主,老道我就转悠了八天呐,再想找三个符合要求的横死之人哪有那么容易。” “你这次给朕带来三个人才?” “那是自然。”石传风点点头道:“三个人的魂魄如今被老道用本门秘法藏在印堂之内,最多只能维持七七四十九日魂魄不散,要是在四十九天内找不到宿主,那他们三个最后只能是魂飞魄散,所以老道急啊,要不是你鼓捣出这么个举告鼓,老道还真没把握四十九天内见到你,一旦超过时限,老道在现代社会的努力一切白费不说,就算是现在也只能打道回去了。” “所以说,现在你最想要的是让三人容身的尸体。”朱慈炯笑道:“这个好办,朕等会让人从天牢里面提三个死囚,让他们怎么死你看着办。” “你以为什么人都跟老道一样不在意外在啊,这三人活着的时候可都是各行业当中的精英,随便弄三个死囚就想对付过去,老道还是亲自去一趟天牢,让他们自己选择的好。”石传风又道:“另外你还得替我准备朱砂黄纸还有铜铃铜镜以及一座巨钟,钟就设在天牢外面,这些人可没有老道的道术神通可以自行附身,没有引魂之法,老道现在就算是想要让他们从印堂里面出来都做不到。” “这些都是小事,朕等会吩咐人去办。”朱慈炯道:“这三人关系到我大明国运,乃是头等大事,让你一人去天牢,朕还是难免惦记,这样,朕亲自随你走一遭。” 乾清宫外,内阁五位阁臣刑部尚书解学龙还有应天府尹钱谦益跪在地上官帽脱在一边,有人敲举告鼓状告他们七人的事,七人自然在第一时间知晓,哪里还敢有半点怠慢,急匆匆赶来面圣,不管有罪无罪,总之在未得清白之前他们都属戴罪之身。 谁知道赶进宫内以后,刚进乾清宫就被大太监韩赞周挡了驾,言称皇帝正在召见举告之人,严令不得有任何人靠近御书房半步,皇帝如此慎重,七人心里更是忐忑不已。 举告人的身份他们七个已经查清楚,城北的一个无赖赌鬼,这样的人随意攀污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国之柱石,要是也能得逞,只怕从此以后必将成为大明朝史上最大的笑话。 朱慈炯与石传风联袂走出御书房首先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当即奇道:“你们这是?” 七人跪了一个多时辰早已是精疲力尽,好不容易皇帝出来了,还是与举告人一同出来,心里暗道不好,天子该不会轻信这个无赖的话,虽然心里若是无鬼自不会怕,可如此一来难免让清誉受损,也证明天子并不是真正信任他们,而这是他们最最不愿意面对的,按他们的意思,天子应当即下令将这狂悖之徒当场仗毙才是。 “臣等听闻有人举告,特来请罪。”史可法率先说道。 “都平身,都是误会误会。”朱慈炯笑道:“这位石道长急于见朕,不得已方才出此下策。” 七人脸都气白了,想见皇帝就敲举告鼓随意攀污?这规矩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臣等岂能平白无故受此狂徒诬陷!”钱谦益满脸激愤道:“按举告制,但凡举告之人最低得要坐监三年,随意诬告可当场格杀,臣恳请陛下立即将此人斩首示众以正视听,否则举告之制只怕要成为世人百姓眼中的一个笑话。” 朱慈炯脸色严肃,知道钱谦益这番话说起来还真算不上报私仇,举告制度今天第一天上马就遇上石传风这么个极品,要是没个说法,这举告制威严何在,可让他杀了石传风……这他么才是真正的笑话。 “钱爱卿言重了。”朱慈炯只能无奈道:“诸位可知此人是谁?” 七人不解。 朱慈炯很是惆怅得说道:“此人于我大明于朕都有大恩呐!一年半以前,朕身患重疾昏迷数日不醒,太医院群医束手,性命危在旦夕之际,有太医言称朕身患之疾与古籍中记载失魂症颇为相似,于是朕之母后在民间找来石道长为朕设坛招魂,朕这才悠悠醒转侥幸活了下来,后来又是石道长谏言让朕来南京祭拜孝陵还愿,朕方才逃脱京师失陷时的生死大劫,也因此让大明皇位得以正常延续,使大明未陷入夺位之争,诸卿说说看,这位石道长是不是对大明对朕有大恩呐。” 一个好赌成性输的家破人亡的无赖会对大明对天子有大恩?骗谁捏。 这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天子在北京昏迷五日不醒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什么道士设坛招魂,分明就是自己醒过来的好不好,何况这南京城知道是谁的多了去了,天子不管是什么原因非要编造理由保这人一命,可也没有如此颠倒黑白的道理。 解学龙奏道:“启禀陛下,此人定是招摇撞骗的骗子无疑,臣于一个月前因属下兵丁不慎,曾将此人撞死,天子爱民臣岂能不知,将此人收敛之后便派人打探此人身份,得知此人乃是城北的一个匠户名叫陈阿四,一身木匠手艺很是不错,后来染上赌瘾气死了老父,妻子也带着儿子逃的不知所踪,臣找不到抚恤之人,原本打算将其好生安葬之后,便入宫向陛下请罪,谁知此人命大当晚便活了过来,于是臣又将其送去北岸,本是想让他能有个活路,谁知此人受不得苦自己跑了回来,这些事城内百姓知者甚多,臣绝无半句虚言,还请陛下明察。”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国师 朱慈炯冷哼道:“天下容貌相似之人何其之多,石道长与你所说的那人长的一样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朕说了石道长于朕有大恩,朕又岂会认错人,刚才在御书房内朕已确认石道长的身份绝不会错,北京城破石道长千辛万苦才逃来南京,为了见朕一面不得已敲了举告鼓,确实对举告制造成一些妨碍,但也是情有可原,朕便特赦了他又如何,朕要免除一个人的死罪总不会有问题。” 七臣无奈,天子前面编故事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想要将这无赖杀了几无可能,只是他们实在想不通一个本身无足轻重的赌鬼无赖对天子到底说了什么,才让天子不给他们留半点颜面也要保下此人,天子现在话已经说绝了,他们还能说什么?为一个无赖的生死非得和现在极其强势狠辣的天子较真到底?有没有用线先不说,得不偿失啊。 “臣知晓了。”解学龙郁闷道:“定是臣看错了人,石道长勿怪。” 朱慈炯脸上这才露出笑意道:“石道长于大明于朕有大恩,朕是有过必罚有功必赏,内阁诸卿既然都在,朕便先知会你们一声,朕意封石传风道长为国师,特赐国师赞拜不名、剑履上殿、见君不跪、皇城骑马四项恩旨。” 七臣无不动容,明立国近三百年来可还从未有过国师,嘉靖皇帝迷恋道术,一直痴心妄想要长生不老,龙虎山道士邵元节因此而权势熏天,嘉靖还不断给他加官进爵,拜其为礼部尚书,赐穿一品文官服,可就算这样也没封国师啊,国师虽是掌管天下僧道尼地位超然,与朝臣并无太大牵扯,可能被封国师说明什么?说明其人深得天子宠幸啊,这样的人谁敢忽视,谁又敢因其只管方外之人而小看! 礼部尚书王铎道:“本朝向无国师一职,陛下还请三思。” “什么官位是与生俱来的?”朱慈炯反问。 王铎一怔,天子的话没毛病啊,天子要封人什么人什么官,乃是天子特权,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以此点质疑天子的决定根本说不过去。 王铎只得换个思路道:“陛下因石道长有大功而特旨加恩,臣等无可厚非,只是见君不跪,臣节何在,于礼于制更是不合,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慈炯眉头一皱,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了,这些个大臣如今就跟苍蝇一样,好像不挑皇帝一点过处就浑身不痛快一样。 “如今天下纷乱不休,我大明更处在存亡断续的紧要关头,你们身为阁臣百官之表率,有这些和朕说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的时间,为何不多去管一管民生大计,想想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想想如何能让大明恢复山河甚至一统宇内,远的不说,朕要施行新盐政,行竞争招标之制,上个月有宵小作祟,朕已论罪诛杀,为何到现在已过二十余日,朕还没从你们嘴里奏本里听到看到只言片语,你们所谓的公忠体国难道就是在这里和朕扯这些闲事吗?” “陛下,礼制无小事啊!”王铎拜倒道。 “够了!”朱慈炯怒道:“此事朕意已决无须多言!朕还有要事去办,没时间和你们在这耗,内阁十五日内必须安排组织商户竞标盐场,朕要在一个月内看到户部收上两千五百万两以上的竞标银子,做到了这些再来和谈什么礼制,做不到内阁就是怠政!” 内阁五老皆是凛然,皇帝这是下最后通牒了啊,他都将前路一切障碍扫清了,内阁如果还做不好盐政之事,那就是无能,到时候也不会等他下旨夺官了,直接请辞没准好能留点颜面。 留都官员品级虽与京师一般无二,可谁不知道留都的官就是闲官,王铎身为礼部尚书原先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如今北京失陷新皇登基,南京成为新的权利中心,他们这些原本的闲官,摇身一变成了官场上炙手可热的人物,谁会不珍惜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何况他们组阁不到五个月,要是最后沦为天子口中‘怠政’之官而离开官场,这辈子恐怕也就没脸见人了。 “臣领内阁定会在一月之内完成新盐政竞标事,臣等告退。”尽管还是有点不甘,可史可法也只能选择妥协。 朱慈炯点点头道:“解卿留下,朕有话问你。” 解学龙内心有点忐忑,不明白皇帝为何要独留下他一人,难道是这个无赖因为被自己属下差点撞死,而向天子告了他的刁状?以天子对此人的荣宠,该不会想用这点小事便要惩治他。 “解大人。” “臣在。” “朕问你,如今刑部大牢中关押的死囚有多少?” 解学龙一怔,怎么也没料到天子会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他虽身为刑部尚书,平日里又如何去关注天牢死囚有多少?当下只得硬起头皮答道:“回禀陛下,大牢里到底有多少死囚,这个臣还真未彻查过,不过想来不会低于一百之数,刑部如今正在拟定秋决名单,这几日便准备呈给陛下勾决。” “你回去将死囚尤其是准备秋决的犯人资料诸如所犯而罪,入狱之前是何身份这些准备妥当。朱慈炯道,朕半个时辰之后,会亲往天牢,你也无需陪同,安排狱丞和两个狱卒给朕便是。” 解学龙脸色一连数变,天子要亲身前往天牢探视死囚!这怎么可以! 噗通一声解学龙跪倒在地哭诉道:“陛下还请三思而行啊,天牢乃关押刑徒的污秽之地,阴气积郁寒邪遍布,陛下九五之尊身系社稷之重,岂能轻易踏足,陛下此举万万不可行啊。” 朱慈炯冷哼道:“朕乃天子,自有满天神佛庇佑,又岂惧区区寒邪之气!天牢之囚活着一天就是大明的百姓就是朕的子民,死了也是大明之鬼,朕难道还怕朕的子民大明的鬼魂来侵扰朕不成,若是如此,玄武门外那两万士卒岂不是要扰的朕日夜不得安宁!” 解学龙满心苦涩,今天天子要是真去了天牢,他非得被御史言官的口水淹死不可,如今天子要一意孤行,他也是豁出去了,将官帽脱在一边,拦在朱慈炯跟前,头磕的砰砰直响,大有天子非要去就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台阶 午门外熙熙攘攘围了数千百姓,一个街知巷闻的无赖赌鬼,在举告制度颁行的第一天便悍然敲响举告鼓,状告朝中七位大臣的消息爆炸式的朝外扩散,但凡手头上没有急事的无不跑来午门瞧热闹,随后七位大臣联袂入宫请罪的消息更是让看热闹的百姓气氛达到了顶峰。 七位大臣中五位阁老就不说了,解学龙身为刑部尚书掌管天下刑狱,虽说现在看似被新冒出来的什么检察院给分了一点权,可地位之尊谁敢轻视?钱谦益兵部侍郎,之因兵部改革,兵部侍郎的职衔变的很微妙,可不要忘了,人家还是应天府尹,府下有数千维持治安的戍卫营官兵,一直以来都是南京有数的几个实权人物之一。 一个疯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要告这七个人,结局几乎已经注定,围观的百姓现在等的其实就是想看看这疯子最后会是什么下场!圣天子最好能将其拖出午门斩首示众,不但能警醒那些狂悖之徒,也能让南京城内的这个影响城容的家伙彻底消失。 然而百姓们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也迟迟没见到那个疯子被五花大绑的押出来,莫非宫里有什么新状况?难道那疯子举告并非空穴来风,时间拖的越久,议论的方向就越偏,甚至有人开始揣测七位大臣已经被圣天子罢官夺职了…… “出来了!”有眼尖的百姓惊喜的叫道:“是五位阁老还有钱大人。” 每月逢二逢六是朱慈炯定下的官员休沐日,今天八月二十二,内阁五老并未留在皇城文渊阁内办公,要是换做做别的日子,五老就算被斥退也是留在内阁议事,又如何会在这会出现在百姓眼前。 六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一出午门便在各自的护卫下乘轿离开。 “解大人怎么没出来?”有机警些的百姓脱口喊了这么一句。 “你没听说吗?一个月前差点把那个疯子撞死的就是这个刑部尚书的属下。还是先前那个小贩说道,刚才几位大人出来时候脸色可都不好看,没准那疯子举告什么东西,圣天子听信了也不一定,解大人这次只怕是要有祸事上身哦。” “没想到你一个小贩倒还有点见识,这话说的不是没有理呢。” “当然。”小贩得意道:“我走街串巷的什么事没见过,什么话没听过,这姓陈的疯子没染上赌瘾前也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木匠活做的真不赖,我家里现在的桌子还是他给打的呢。” “可惜了。”听了这话的百姓无不摇头惋惜。 乾清宫前,朱慈炯气的浑身发颤,解学龙今天也是拼了,死也不让他踏足天牢,一个六十岁的老人,脱了官帽跪在哪里不住磕头,饶是朱慈炯心性坚毅此刻难免也有点心有不忍,何况解学龙为人正直,南京城破之时更是选择投江自尽,和怕死不惜投身满清的钱谦益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这样的大臣在明末可真是不算多见啊。 朱慈炯的困境石传风可都看在眼里,不得不感叹大明的天子果然如史书所载的那般很难肆意妄为,于是轻轻一咳,身体微微欠了欠道:“陛下,此时不如就交给老道自己去办便是。” 朱慈炯很清楚,他如果今天非去天牢,就等于是要逼死解学龙,保不齐还要被十三道御史言官喷个半身不遂,想想都觉得得不偿失,如今石传风开口,等于是给他找了台阶,朱慈炯岂有不就坡下驴的道理。 “也罢,即如此朕不去便是。”朱慈炯故作无奈道:“解大人、韩公公你二人随国师去一趟,一切听从国师安排,朕就在这宫里静候国师佳音。” “奴婢遵旨。”韩赞周应道,这半天时间发生的事情转变的太快,就连他这个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早已是处变不惊的人物一时半会都有点接受不了,两个时辰前还是一个浑身散发恶臭的乞丐,他如果想让其死,只怕不必捏死一只蚂蚁来的麻烦,可短短两个时辰多点,乞丐成了国师,荣宠之深比起为天子鞍前马后劳心劳力的他来说只高不低,这还有没有天理!这家伙到底给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韩赞周决定要好好巴结巴结,非得把这一招学到手不可。 “臣遵旨。”解学龙差点没哭出声来,五位阁老一直都说少年天子刚愎自用独断专行,时日久了怕不又是一个‘正德’,如今看来天子并非听不进去忠言嘛。 “皇帝要是能听进谏言就怪了。”应天府衙后宅,钱谦益气哼哼的说道:“依钱某来看,要分什么事,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天子说不定还会听听谏言给大臣们留点面子,可一旦下定决心要去办成的事,天子向来都是独断专行,根本不容大臣有半点商量的余地,比如盐法新政,为了摒除不同意见,天子便派韩赞周那老货四处搜罗盐政官员的罪证,最后一次便灭门数十户,试想当朝为官谁还没点错处,以后天子只要决断有人反驳,就玩这一手,谁又能逃过大劫?覆灭四镇更是连朝臣都全都蒙在鼓里,一旦发动就是雷霆万钧之势,玄武门外两万多颗血淋淋的人头,万民祠前高杰的镇魂跪像,与其说是天子为了震慑不法,倒不如说是他想要灭了一切胆敢反抗他决断之人,在如今天子朝中做官大为不易啊。” 一边的柳如是闻言轻笑道:“天子登基至今尚不足五个月,种种改革措施,妾身是妇道人家不懂也不便多言,可免除百姓的各项杂税,甚至还免了徭役,这确是亘古未有的善举啊,天子爱民如子的名声可是传遍了天下,说起来妾身那赛妹妹运气可真是不错,若不是你们阻拦,说不得现在也是一宫主位了呢。” 钱谦益哼道:“不是一宫主位又如何?如今后宫天子临幸的可就只有你这姐妹兰嫔一人,依我看来,兰嫔升妃乃早晚之事,天子初登皇位给了王铎一个面子,下次可就没这个好事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改变 钱谦益躺在太师椅上,柳如是则站在身后用她那一双赛如凝脂般的柔夷轻轻为钱谦益揉着太阳穴,似是想要将其一身的困乏尽皆祛除一样。 “天启皇帝重用阉竖魏忠贤,以致天下百姓民怨沸腾,先帝继位之后铲除阉党收回一些民心,奈何天灾不断天下乱像已起,虽竭尽所能却依旧只能坐视乱贼之势愈发壮大,以致民心尽失大明亡国之兆显露无疑,最后乃至北京失陷以身殉国。”钱谦益叹道:“当今天子天生聪慧,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小小年纪便能看破世情,他心里很清楚,大明的江山社稷已是危如累卵,要想起死回生必须做到两点,一是收拾民心,所以才会去免除杂税徭役才会有那梅花山下的万民祠,百姓高呼当今天子乃圣天子,对民而言确实不为过,第二就是必须掌强军于手,否则一切都是虚妄,所以编练数军,更是一举覆灭跋扈四镇,手段之狠之果决,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一一月有余,钱某现在想起也不得不佩服天子的先见之明啊。” 柳如是道:“妾身也很佩服,天子爱民之举可不是登基之后方才有的举动,当初天子奉先帝旨意南下祭陵,他不走水路反而不辞辛苦走陆路南下,一路上据听闻还与流亡百姓同甘共苦,大明王侯能做到这一点的实在是不多见,到了南京之后更是从流民之中编练数万新军,这才有了独断朝纲的底气,一桩桩一件件好像早先便已谋划好了的一样,一步都未曾耽搁,如今想来实在让人惊奇不已。” 钱谦益凛然一惊,嗖的一下从椅子上坐起,眼中满是凝重道:“你这话倒是提醒了为夫,天子南下到今天不过一年,数万强军不可能短短两三个月就练出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天子在还未登基之前就已经在未雨绸缪了,先帝让当时只是定王的天子南下,最多暗中指示其调度拉拢南方兵马,可天子呢?征流民入伍,这些流民受天子活命之恩岂能不以死相报!” “一支这样的军队战力又岂是四镇那些庸兵所能相比,只是为夫就不明白了,天子未登基就练数万强军,难道就不怕引起先帝猜忌,还是他早就料到北方势不可守,所以在南方练出一军想要拥兵自重,要果真如此的话,当今天子的心性委实太过可怕了。” 柳如是笑道:“当今天子尽的民心军心,盐业新政只要顺利施行,财政危机顿时立解,如此一来天子要人有人要银子有银子又有强军拱卫,想要做什么自是得心应手,也自然不怕朝臣横加阻扰了。” “所以为夫才说在当今天子的朝堂里面做官难呐!”钱谦益又叹:“依为夫之见,天子改盐引为竞标只是其一,其真正的目的应该是要对那些为富不仁的巨商动手,等到哪一日天下果真大定,恐怕就要清查天下田亩,玩摊丁入亩的那一套把戏了。” “夫君说的做官难,恐怕还有一层意思是哪举告制,听说这新立的检察院,第一针对的就是刑部和应天府呢。” “一个小小的举告台加上一个举告鼓算什么?”钱谦益不屑道:“百姓想要告官又岂会那么轻易,我辈士人寒窗苦读数十载,好不容易才能有如今的地位,要是被小小的百姓轻易扳倒,做官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太祖皇帝的大诰里面还言明,百姓只要有证据证明官员贪赃枉法,就可以冲进衙门将官员拿下解往京城呢,你看看这近三百年有几个百姓敢这么做了?真做了,那就是谋反!” 柳如是本想说依她看这举告制度绝不会那么简单,少年天子是什么心性,看看登基以来杀了多少人就差不多能知道了,手段之狠谋算之深比起洪武皇帝也不遑多让,可她也知道这话说了也是白说,钱谦益什么秉性没人知道的比他清楚,既然认定举告制对官员造成不了太大威胁,就绝不会轻易改变想法,除非有一天当这检察院真正露出獠牙的时候才会清醒,天子种种举措摆在那里,一个检察院又岂会雷声大雨点小,这一天早晚会到来的。 “传午膳,为夫在乾清宫外跪了一个多时辰,早已是又累又饿了。” 刑部大牢外,石传风、韩赞周和解学龙三人望向天牢沉重的大门,不大一会功夫,大门在吱吱声中缓缓开启,得到消息的狱监率数十狱卒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磕头请安。 刑部大牢位于承天门的西侧,也就是传说中的天牢,天牢和诏狱一样历来都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地方,朱慈炯登基以后并未重用锦衣卫,因此锦衣卫的地位如今看来并没有比北京失陷前提高多少,诏狱甚至可以说是名存实亡,但天牢不一样,这里关押的可都是一等一的重犯,各地征剿覆灭掉的匪首,罪大恶极的凶犯被缉拿之后按例都会押往南京刑部裁决,当然这种裁决也就是走个过场,能从天牢活着走出来的犯人绝对是百不存一。 刚才三人走出皇城的时候可算得上是引起了一场小小的轰动,在百姓眼里铁定十死无生,南京城乞丐界耻辱的陈无赖,身穿锦衣华服一脸得意的当先走了出来,而原本猜测可能要倒大霉的解尚书脸上也挂着笑,根本看不出半点要倒霉的意思,至于那个大太监韩赞周就更加是了不得的人物,天子没有南下之前,那可是在南京城跺跺脚,城墙都要震上三震的人物,此刻却像个随从一样跟在那个无赖身后,一脸媚笑嘀咕着些什么。 围观的百姓目瞪口呆,先前一开始拦住陈无赖的小贩眼珠子都差点没掉在地上,这天变了……难道真如陈无赖说的那样,他和天子真的有旧?怎么可能!对陈无赖的了解,小贩别的不敢吹,祖上三代了解的那叫一个清楚,可现在……小贩精神一阵恍惚,赶紧挑起货担趁着没人注意,溜的一下跑了个无影无踪……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九阴绝脉 见人到齐了,解学龙脸上笑意顿时没了踪影:“此人便是刑部大牢的狱监罗山,国师有什么吩咐只管安排他去做便是。” “解尚书客气了。”石传风笑意不减道:“二位还是称老道叫石道长,这国师想必你们叫起来别扭,老道我听起来也不舒服。” 解学龙干笑两声没吭气。 石传风转头问道:“韩公公,老道要置办的物件准备的如何了。” 韩赞周一招手,身后两名小太监立即上前,手里捧着铜镜、铜铃、毛笔、绳索还有一沓黄纸和一盒朱砂,恭恭敬敬的递了过来。 “除了大钟以外的物件全都按道长的意思置办齐了,至于大钟,两里外有一座听音寺,杂家已经安排人手前去将寺内大钟抬来,最多半个时辰便能运到。” “有劳韩公公了。”石传风正色道:“等大钟运来之后,支钟的架子务必使钟口离地面九尺,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可,支好大钟之后过上两三刻钟以后便可让人击钟,击钟二十七次,每次连击三响共计钟响八十一次,每三响中间停顿十个呼吸左右,切记!不要有任何纰漏,免得老道还得重来一次。” 韩赞周笑道:“石道长只管放心,杂家就在这里亲自盯住喽,谁要是办砸了差事,杂家砍了他肩膀上的六斤四两!” “既如此,那老道便先行一步了。”说完取过两名小太监手里的物件,稽了稽首后对罗山道:“罗狱监,挑选两名精干狱卒随老道走一遭,其余人留在外面不许踏入天牢一步。” 眼见石传风身影消失在大门内,解学龙挥退众人,目光微微凝聚,冷声说道:“此人就是城北险些被撞死的那个赌鬼,本官绝不会认错,不知何故天子非要为其遮掩,甚至还编造出那般荒诞无稽之事,韩公公身为内臣一直随伺圣驾,想必知道些许内情,不知能否告知一二。” 韩赞周苦笑道:“解大人这就是难为杂家了,各位大人进宫的时候可也都看见了,杂家一直守在乾清宫门口,万岁爷说了,任何人不得靠近御书房三丈之内否则一律格杀,杂家可没长顺风耳,又如何能知道万岁爷和他谈了些什么。” 解学龙微微动容,他知道韩赞周说的也是实话,只是没想到还有这内情,天子如此慎重其事,与一个南京城内出了名的赌鬼在御书房谈了大半个时辰,到底是为了那般,真是让人难以揣测啊。 韩赞周呵呵笑道:“其实在杂家看来,解大人为此人身份纠结全无必要啊,不管此人以前是什么人无赖也好赌鬼也罢,但是天子如今万岁爷说他是于国有恩的石道长,那么他就是国师不是也是。” “指鹿为马。”解学龙冷哼。 韩赞周脸色顿时变的极其难看:“解大人是在说杂家是赵高?” “失言,失言。”解学龙赶紧陪笑道:“本官绝无此意,韩公公勿要怪罪。” 韩赞周脸色稍缓,其实此人是何身份杂家半点也不关心:“杂家现在好奇的是这位石道长刚才对解大人所说要进天牢的目的。” “九阴绝脉?”解学龙嗤笑道:“天子要三名身具九阴绝脉之人分驻三方,以震地势消弭天灾,此等说法简直荒诞到了极点,九阴绝脉是个什么玩意,本官不通医理也不知晓,但就算存在此种脉相想来也是稀少到了极处,找出一个来都困难至极不要说还是三个,偏偏还推算出这天牢内就有,本官对此实在是无话可说。” “解大人怕是听漏了些什么,石道长可是说这九阴绝脉并非天生,而是什么后天养成的,只要一个人在阴气极重的地方呆的久了,身上就会出现绝脉,呆的越久绝脉就越多,最后便会生出这九阴绝脉,这天底下什么地方阴气最重,除了扔死人的乱葬岗就是关活人的天牢了,所以这似乎并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解学龙皱眉道:“难不成韩公公也信了这九阴绝脉能镇地势还能消弭天灾的说法,要是真能如此,大明何以数十年灾祸不断,就算此人是个真道士,难不成这数十年间就没一个道法高人道术在其之上!”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杂家就知道一点,万岁爷信了,那么杂家就算原本不信现在也信了。” “圣上该不会就是因此才轻信了这个无赖。”解学龙目带寒光道:“那万民祠的戍云子道长不也是道家奇人吗,改天本官倒要去拜会拜会,看看道家到底是不是有这么个说法,如果是此人大放厥词,本官身为刑部尚书,说不得也要将此人绳之以法,治他个妖言惑众之罪明正典刑!” “解大人何必如此当真呢?”韩赞周很是有点无奈。 “天子若是迷上道术宠幸方士,只空非天下社稷之福啊。”解学龙仰天长叹。 “解大人此言差矣!”听见解学龙居然胆敢编排万岁爷的不是,韩赞周顿时不高兴了,似乎比起先前解学龙指桑骂槐似的说他是赵高还让他不痛快,他现在一身所系皆在当今天子身上,最不能容忍的也是有人议论天子的是非,何况还是当他的面。 “当今万岁爷之贤德天下称颂,每日来投之官员百姓已是足不旋踵,解大人若是不信,可亲往北岸一观,说万岁爷已尽得天下民心亦不为过,如今更是编练数十万强军,平定天下只在弹指之间,大明立国垂三百年,能如当今万岁爷这般贤明的天子又有几位,以杂家愚见,大明之中兴盛世已不远矣,如此圣明的天子如何会宠幸一个方士,杂家相信天子重用石道长必有其道理所在,绝非我等凡夫俗子能够轻易揣测的了的。” 解学龙呐呐无言,韩赞周的语气虽然不好,可说的都是实情,一个月前天子拿下四镇,随后编练新军,如今数十万虎贲分驻各地,只等天子一声令下,便会如同犁庭扫穴一般铲除内外强敌,对此就算是内阁也绝不敢等闲视之,尚为自己能遇上这样一位中兴圣主而暗自庆幸,看看大明史上的那些皇帝,什么样的神人没出现过! 杀的满朝文武人人自危上朝跟上坟似的洪武大帝,御驾亲征以致做了俘虏的正统,视群臣社稷为玩物的正德,宠幸道士一心想做神仙的嘉靖,疯狂敛财的万历,木匠转世的天启,登基十几年换了数十内阁大臣的先帝……说多了都是累啊,看看当今天子好歹能听得进忠言不是…… 第一百三十章 大牢(1) 潮湿、阴森、恐怖处处充斥着死亡的阴冷气息,关押在这里的犯人常年不见天日,超过半数的犯人被抬出去时已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侥幸活下来的那些要么就是在苟延残喘,要么就是等待御笔勾决刀斧加身的那一天。 石传风眉头深锁,自从进了天牢以后就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走在并不宽敞的廊道上,冲天的恶臭一次次的挑战起他的神经,难怪那个解学龙拼了老命也要阻止朱慈炯来天牢,就连他这种当了一个月乞丐,对各种腐败气息都已经差不多免疫,神经已经坚韧到了极点的人物都差点被熏的吐出来,更不用说那个过了两辈子好日子的朱慈炯了。 石传风隐隐开始意识到,他想在天牢里面找三个躯壳的想法似乎有点想当然了,能在天牢里面顽强的活下来,身体和意志缺一不可,而随着时间越长,就算意志强的跟钢筋似得也没用,因为长时间照射不到阳光,身体各部分的机能都会慢慢下降,时间越久对身体造成的伤害就越大,而他现在恰恰需要的就是能让三个魂魄满意的躯壳,意志反而是最不需要的玩意。 又往前走了二十几步,看了两边几个牢饭,里面的犯人无一不是一副垂死的样子,印堂中的魂魄半点反应没有显然是很不满意,石传风终于忍耐不住,吐出肺里的浊气道:“罗大人……” “哎呦。”狱监罗山脚下一个趔趄, 跟前这位可是他们刑部解大人嘴里的国师,虽说大明从未听说过国师之名,可戏文里面听过啊,那可真的是权倾朝野的一流人物,没看内廷的韩公公都让他半个身子吗?这声大人如何能当的起,这是要折寿的啊,赶忙腰一躬说道:“国师您老叫小的大人,小人哪里能吃罪的起呐,您老要是能叫小的小山子,小的就是受宠若惊呐。” 跟在罗山后面的两个狱卒互相对了一眼,他们这位狱监罗大人平日里可是横的很呢,据说与侍郎大人是个八竿子也难打的着的亲戚,往日里就算刑部的郎中员外什么的都给他三分面子,在这天牢更是活阎王一般的存在,现在见了这什么国师倒是老实的跟个孙子一样了。 小山子……怎么听起来就这么像个太监的名字呢,不过看看这个狱监就知道古代人面对上位者是副什么嘴脸了,他可只是个普通道士,也一直生活在人权相对来说平等些的现代,就算现在被自己突然扣了个国师的帽子在头上,也没有什么身为上位者的自觉,当下笑了笑道:“老道还是叫你罗狱监,老道且问你,这天牢里面可有年青一些身体看起来稍微强壮那么一些的死囚。” “回国师的话,这天牢里面关押的可都是些罪大恶极论罪当诛的重犯,到了这里就算是猛虎也得跪着,雄狮也得趴下,那些个桀骜狂妄的死囚,进了这里少不得先来上一顿毒打,能不能挺的过去就看命数,就算能挺过来也是时常饿着冻着,长年累月下来,再强壮的身子骨也扛不住啊,年轻嘛这里的死囚岁数都不大,最大也就三十多岁,岁数大了的也早死光扔出去了。” “常年累月?”石传风眉头皱的更深:“难道就没有最近关进来的重犯?” “国师您老说笑了。”罗山顿足道:“当今圣天子即位之后,杀的那叫一个人头滚滚啊,但凡犯了重罪通通都给砍了,哪里还有机会进天牢享受,各地的重犯除非是犯了谋逆大罪才会被押进京来关进天牢,其余的犯了死罪要么斩立决要么判了斩监侯关在各府州大牢内,就等着秋决捏。” 听了这话,石传风已经对这趟天牢之行不抱太大希望了,不过他并不担心找不到区区三具躯壳,现在朱慈炯可是皇帝,想要三条命还不是跟玩的一样,随便搜罗点罪名把一个官员抄家灭门就是,这一个月来朱慈炯这种事可没少干,只不过这些官员关系毕竟盘根错节,死了以后要是再出现,难免要引人猜忌,哪像天牢里的死囚,死光了估计都不会有人过问半句,但是要实在没办法,石传风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大不了保密工作做好一些便是。 似乎是发现石传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急的脑门子都开始冒汗,这代表什么?表示国师对这趟天牢之行不满意啊,这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要是不爽,根本不用吩咐,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得彻底完蛋,不要说是他那个八竿子兴许才能打的着的侍郎亲戚不会保他,来个大义灭亲都不是没可能啊。 “国师大人。”罗山小心翼翼得说道:“不知大人要多强壮的死囚,这牢里如今要说凶悍,如今只剩下半年前关进天牢的那六个悍匪兄弟,其余的死囚与他们根本就不能比。” “六兄弟?怎么凶悍说来听听。” 罗山顿时来了精神道:“这五兄弟姓刘,原本是滁州一带的百姓,只因两年前老父冲撞了滁州知府马大人的车驾被衙役擒拿打了三十板子,谁知道这老刘没撑过去死了,六兄弟气不过便落了草,半年功夫便召集了千把号人,一天夜里冲进知府衙门杀了马大人全家然后逃出了滁州,一直到被官府剿灭前都尽干些杀官杀富绅的勾当,今年三月初被捉住以后便被押来了南京,刑部解大人本是要将五人斩立决的,只是因为北京陷于贼手天下无主,各部衙门都在议当今天子登基的事,若是开刀见血未免不详,所以判了斩监侯,如果天子勾决,下个月便是开刀问斩的日子。” 看石传风听的聚精会神,罗山兴致更高了些。 “这六兄弟都是凶恶到极点的巨贼,武艺看起来应该不弱,被押进大牢前个个吃了五十棍的杀威棒,愣是吭都没吭一声,当然也是咱大牢的弟兄手下有分寸,要不然铁人也被打死了,押进大牢头两三个月每日里都在破口大骂,骂天骂地骂官府精神好的很,牢里的弟兄三天才给他们吃一顿饭,吊住他们一条命只是不想六人死的太痛快……” “好了。”石传风止住罗山的话头道:“人在哪里带我前去看看。” 第一百是三十一章大牢(2) 天牢尽头墙壁上的油灯散发出如同鬼火般的缕缕幽光,让整个通廊显得更加阴森冷酷。 石传风一辈子都在和阴魂打交道,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听了罗山对六兄弟的简单介绍,他现在急于见到的是真人,或者说是急着让印堂内的三只魂魄见到,如果还是不能让三魂满意,那么这趟天牢基本上可以说是白来了。 然而当石传风走到关押六兄弟的牢房前,目光看向牢房内的六人时心里还是狠狠震撼了一把。 六兄弟身上的囚衣早已破烂不堪,差不多精赤的上身清晰可见的是一条条狰狞的恐怖鞭痕,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腐烂,看的让人一阵阵作呕,六人头发尽皆披散,似乎是知道有人出现,一个个抬起头,看见罗山后顿时从眼中绽放出股股凶光,石传风敢打赌,别看这六人现在一副惨不忍睹,好像只剩一口气的样子,如果不是有栅栏阻隔,六人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内冲过来将罗山撕成碎片。 印堂中没有半点反应,这代表三只魂魄对这六兄弟并不感兴趣,想想也是正常,三只现代人的阴魂,在各自的领域内都是翘楚一般的人物,人前人后最注重的就是风度仪表,这六兄弟虽然经过长达半年的折磨,浑身却依旧带着丝丝凶悍之气,与他们在现代时候的形象相去甚远,不满意也在常理之中,只是如此一来,再要为三魂寻合适的宿主恐怕就要多费手脚了,想到这里石传风不由叹了口气。 一直小心注视石传风的罗山听到这一声叹息脸色不由一变,国师不满意这六人?那这天牢可再也找不到更加合适的人选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对这六兄弟下手轻点啊,现在不但白白损失了一个接近国师的机会,没准还要受到牵累…… “国师大人。”罗山小心翼翼得说道:“这六兄弟最大的才三十二,最小的今年二十三,现在虽说受了些刑看上去有点虚弱,可只要将养一段时间,小的敢保证一个个绝对是生龙活虎的精干人物。” 石传风只是苦笑,你保证我满意有个屁用,关键是阴魂不满意啊。 石传风摆摆手,又看了一眼六兄弟,刚要说回去的时候只见眉间微不可查的突了一下,石传风一怔旋即一喜,顺着眉心传过来的意念看过去,目光留在六兄弟其中一人的脸上。 “他是?”石传风指头指了过去。 罗山本来差不多已经绝望了,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道:“回国师的话,此人刘四今年二十七岁,身手矫健,经过刑部审讯,确认这刘四至少杀了三位官员……” 突……突……印堂中又是两下突起,石传风大喜,这表示三只阴魂总算是认可了其中三人作为宿主,不管是不是感受到他的为难还是其它什么原因,至少他石传风不用再去费事让朱慈炯找罪证杀人去了。 “你去安排将这附近的几间牢房内的犯人全部移走,老道我要独自审讯这六兄弟,没我的吩咐,不得让任何人靠近这间牢房十丈以内半步。” 罗山一呆,急道:“国师大人,这六人最是凶悍……” “好了!”石传风不耐烦道:“本国师奉天子之命前来天牢问案,事涉机密不容丝毫差池,你只需按照本国师的吩咐去做便是,若是泄露丝毫风声,便是抄家灭族之罪!” 罗山脸上笑容一僵,奉天子旨意问案?那是何等了得的大事!不管最后什么结果,那也是要直达天听的,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有半点质疑啊,当即腰一躬道:“小的这就去办,国师大人有什么吩咐……” “有事本国师自会去寻你。”石传风脸色一寒显得很是有点不耐烦。 等到罗山三人清理完附近囚犯走远后,石传风开口道:“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石名传风是一个道士,各位想必还在疑惑,老道我怎么会找上你们,其实说白了,老道这是给你们机会来了。” “呸!”六兄弟其中一人张嘴吐出一口血痰道:“狗官,要杀要剐划出道来便是,爷爷兄弟六个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婊子养的。” 石传风笑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老道我可不是什么官,你们为报父仇杀官造反的事老道已有所耳闻,老道我也很敬佩你们这些汉子,既然是汉子都死了未免可惜,所以老道这次来说白了就是准备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哈哈哈!老道士你又何必在这自欺欺人,那姓罗的可是叫你国师大人,你不是官谁是?爷爷弟兄几个扯旗造反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如今落在官府手里只想早死早超生,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若非老道出现,你们六兄弟确实已是必死无疑,还是那句话,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老道来就是为了救你们,如果你们真的一心求死,那么老道马上就可以成全你们六个。” “我们兄弟犯的可是谋逆大罪,罪在不赦,老道士你既然说你不是官,那么你又凭什么救我们。” 石传风笑道:“老道虽不算是官,可当今天子与老道有些交情,天子要赦免你们,谁又敢动你们一根毫毛?” “天子?天子远在数千里之外,岂会知道我等兄弟,老道士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我等兄弟自知必死无疑,你又何必戏耍我等,要真想救我们,不如就给我们兄弟一个痛快,来世咱再还你的情便是。” “你们是三月初被官府拿住的,也是难怪,你们所说的那位天子崇祯皇帝,已经在三月中旬李自成攻破京师之后以身殉国了,现在做在皇位上的是定王朱慈炯。” 六兄弟尽皆动容,李自成攻破北京杀了皇帝!这得是多大的功业,他们杀官造反一开始不过就是为了报父仇,后来手下人马多了想的也不过就是称霸一方做个土皇帝,至于杀进都城甚至杀皇帝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李自成真不愧闯王之名呐!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牢(3) “道长此话当真!” 石传风无奈道:“此事天下皆知,老道又有什么必要骗你们。” “定王仁义之名我等都有耳闻,南下祭陵一路下来活人无数,被誉为菩萨转世,我等兄弟若不是走上这条不归路,只怕也早早便去了江心洲投身军中谋个出路,如今定王居然登基为帝,在我等看来实是百姓之福啊。” “你们现在想投效也不晚,至少老道就可以给你们这个机会,但是你们也要付出代价。” “道长说笑了,我们六兄弟进了这天牢,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又有什么代价是付不起的。” 石传风点点头,其实他原本不用和这六兄弟说这些废话,只需将阴魂看中的三人拖出来勒死也就是了,但是如此一来难免就要牵扯动用到狱卒,到时候明明被杀的三人突然间活过来,必然会引起有心人的关注,比如外面那个解学龙,到时候如此离奇的事情一旦传闻出去,他没准就会被冠上妖道的恶名,除非他把那罗山和狱卒都杀了…… “既然如此老道就把话直说了。”石传风目光一凝道:“如果不是老道今天在这天牢看中你们兄弟,你们六个一个月内就会被秋决,你们犯下的又是谋逆之罪,多半会被凌迟处死,但是老道既然要救你们,你们就死不了,至少三个人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以后是投身军中为当今天子效命还是自谋出路,老道悉听尊便,但是你们六兄弟只能有三个人活下去,其余三人今日必死无疑。” “臭道士,我兄弟六人同生共死,岂有活一半死一半的道理,剐了我们又如何……” “老二听道长把话说完。”一直微闭双眼歪靠在墙上的大汉眼睛陡然睁开厉喝。 石传风呵呵笑道:“这位看来便是刘家老大了啊,老道这厢有礼了,老道刚才说的话并非有意刁难各位,说实在的,老道要做一场法事,借用一下你们其中三兄弟的身体一用,三人死后老道会为他们做上一场法事,好好超度一番让他三人来世能投到好人家一世无忧,至于死去的三位兄弟的身体,老道这里有三只魂魄想要借用一下,如果听不懂的话,你们就当是借尸还魂。” 六兄弟一个个不可思议的盯住石传风,一开始他们还真没听懂,可借尸还魂谁不知道,戏文里面多了去了,可戏文终归只是戏文,这老道居然要来真的! 六兄弟中以刘老二的脾气最为火爆,现在一听石传风尽然是要用他们其中三个兄弟的尸身来借尸还魂,当即大怒刚要破口大骂,耳边已传来老大的声音。 “道长是要用我们三个兄弟的命换另外三兄弟的命是。” “也可以这么理解。”石传风点头。 刘老大站了起来缓缓说道:“其实道长需要的不过就是三具没有魂魄的尸身,那还不简单,刚才那个狱监和那两个狱卒不是正好三人,道长只需把他三人喊来,解了刘某身上枷锁,刘某一人便可将这三人格杀,到时候道长若是愿意给我等兄弟一条活路便给,不愿意就请道长给我们一个痛快便是。” 不愧是穷凶极恶的亡命徒啊,居然这么快就能想到这么个法子,石传风心底冷笑嘴上说道:“知道老道为什么会来天牢找尸身吗,因为你们在世人眼里都该死,老道不敢说这天牢里面就没关什么无辜之人,但你们六兄弟身负谋逆之罪,就算是死也绝没有半点冤枉,那姓罗的狱监还有那两个狱卒或许也该死,但老道身为修道之人却没有随意剥夺他人性命的权利,所以想要罗狱监三人替你们去死,那是想也不用想。” 刘老大眼里现出一丝黯然道:“既如此,刘某想问道长一句,既然道长能让我三个兄弟的尸身来为他人还魂,那么我三个弟兄死了以后的魂魄可不可以也找尸身还魂呢?” 石传风直接被气笑了道:“你以为借尸还魂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啊,老道可是要冒绝大的风险的,刚才老道为什么说要替你三兄弟超度找个好人家投胎,就是为了不让你三兄弟入轮回把老道我给卖了,算了,说这些你们也未必能听的懂,老道时间不多,如果你们还要废话,老道只能成全你们送你们一起上路了。” “行,刘某答应道长便是。” “大哥!”刘老二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喊道:“我们六兄弟同生共死……” “够了!”刘老大暴喝:“听道长的话至少你我兄弟还能有三个活下去,一起死在大牢里面又有何用处!我身为你们的兄长,需知长兄为父,道长既然要尸身,那么我刘阿大先算上一个,还有哪两个兄弟愿意和大哥一起上路的站起来。” 其余五兄弟顿时一起站直,目光炯炯的看向刘老大。 刘老二怒了,喝道:“老四老五老六有你们三个什么事,大哥去了还有我,我死了还有老三,你们三个好好活着,咱们来世要是还有机会就再做兄弟。” “二哥!”刘老四喊道:“兄弟六人我的本事最差,活着死了都是一样,就让我替三哥去死。” “放屁!”刘老三啐道:“让你替我去死,四弟你这是想让三哥我这一辈子心里难安啊。” 很快刘老五刘老六也加入战团抢着去死,个个还都有自己非死不可的理由…… “好了,你们兄弟也不用争了。”石传风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六兄弟的情义他算是彻头彻尾看在眼里,这份不肯自己独活宁肯为兄弟去死的情义在现代社会基本算是绝了种了,任谁看了也不能不动容。 有些艰难的抬起手,石传风指向刘老二刘老四和刘老五,这三人是阴魂意念所指,又岂是另外三人想替代便能替代的。 “就你们三个。”石传风说完将手中绳索和一串钥匙扔进牢房说道,打开你们身上脚镣手链上的枷锁,这绳子干什么用想必不用老道多说了,给你们半刻钟时间,半刻钟后老道便作法替三位好汉超度。 “道长……”刘老大很是不甘。 “不用多说。”石传风止住刘老大的话头道:“谁生谁死你们做不了主,也不是老道说了算的,三位阴魂看中的是老二老四老五,那就只能是他们三个,你可明白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牢(4) 石传风的话音刚落,刘老二已经打开身上枷锁,大笑着取过绳索干脆利落的往牢门顶端一绕打了个死结道:“大哥各位兄弟,老二先走一步了,咱们来世再做兄弟!” “二弟!二哥!……” 石传风对这一切恍如未觉,他话说完以后便取黄纸朱砂等物件放在地上,专心致志的开始画符,不一会的功夫便画了六张道符,抬头一看刘老二已经轻松一跃将脖子伸进绳套内…… 刘老四刘老五如出一辙,最后看了一眼活下来的三位弟兄后,想也不想就将绳索套进脖子上去,刘老大闭目不语,刘老三刘老六则跪在地上哽咽出声,有的时候死并不可怕,尤其是对他们这几个早知必死的人来说,死或许就是解脱,难的是活下来的人,因为他们能活下来,甚至可以说是用兄弟三个的命换来的! 眼看三人相继咽气,石传风不敢怠慢,当即一声大喝:“我是天目,与天相逐,睛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天眼开!” 天眼一开,顿时刘老二三人的阴魂便出现在石传风天眼之中。 “七星隐魂,阻断幽冥,千神万圣,护魂真灵,今生因果,了断无形,四十九日,侍卫魂形,富贵人家,神符指引,急急如律令!” 石传风念完咒语,右手食指对地上的三张符文一指,只见三张道符无风自动,刷刷刷的飞向牢房半空,瞬间将三道阴魂包裹住后闪出三道金光,凭空消失不见…… “哇……”石传风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刘老大诧异的睁开眼,看向石传风问道:“道长这是怎么了?现在他对石传风的观感很复杂,他们六兄弟原本必死无疑,这个老道士等于是救了他们三人一命,但是也等于是逼死了老二三人,这有仇还是有恩一时半会倒还真说不清楚。” 石传风擦干净嘴边血迹苦笑道:“无妨,老道方才用‘了因咒’断了三人今生因果,泯灭了他们这一世的大部分记忆,效果比孟婆汤差点可也差不到哪里去,然后老道又用隐魂神符包裹了三人魂魄,此符能够隐三人之魂四十九日,并会在这些天内为三魂找到富贵人家投胎托生,此神符一要隐藏三人之魂不被地府发觉免受阴差拘押之苦,又要寻找合适之人家阻隔地府原本要降生之魂灵,所需精元极其庞大,老道道术不精用了十二成功力方才勉强施展,却也被反噬,好在总算是成功了。” 刘老大并不怀疑石传风的话,他刚才虽微闭着双眼,但刚才老道的一番神乎其技还是看到了一些,现在老道又吐血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更是做不得半点虚假。 “我们兄弟谢过道长大恩!”刘老大诚心诚意的跪倒在地道:“我们活下来三兄弟的命是道长给的,故去的三兄弟的来世荣华也是道长给的,别的我刘阿大也不说了,今后道长但有差遣只需吩咐一声,我们兄弟就算舍了这条命也为道长去办到。” 石传风笑着摆摆手道:“不必,老道说过从今而后你们便是自由身,想投军效命疆场还是做其它什么营生都可自便,另外老道可以告诉你们,你们这辈子未必没有和故去三兄弟相逢的机会,这四十九天内南京城里的富贵人家,谁家诞生了男婴很有可能就是你们故去三兄弟中的一个,等到三岁时候婴孩灵智开启,老道若是有闲暇倒是可以再次作法追根朔源,没准就能唤醒婴孩的前世记忆,呵呵,谁叫老道的‘了因符’比不过孟婆汤呢。” 刘老大目光扫了一眼已经被放在地上的三兄弟尸身,叹道:“三位兄弟能有一世福报,我们三个活下来的心里已无遗憾,还是不去打搅他们了。”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天牢外,韩赞周已按照石传风的要求命人敲响引魂钟…… 天牢内,石传风提起精神,将铜镜固定在胸前,镜面对准地上的三具尸身,然后双手连动结出一个个玄奥难解的法印,摇起铜铃嘴里念道。 “玉帝有勅,神墨灵灵,形如云雾,上列九星,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借尸返魂,附身引魂,开!急急 如律令。” 地上三张道符人立而起,随即一张张跟排队似的飞起从石传风眉心印堂处一贴而过,然后再次飞向地上躺着的三兄弟,贴在三人额头上面。 “三魂归位!七魄宿身!道法神通!敕命还魂!等到八十一声引魂钟音落地,石传风一声大喝,起!” 地上三具早已没了气息的尸身陡然间同时睁开双眼,随即便接连从地上站了起来。 刘老大三兄弟已经看傻了眼,就算早有心理准备,可当传说中的借尸还魂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还是狠狠震撼了一把,对前面老道作法说是让他们死去的三兄弟找个好人家投胎的说法,更加深信不疑起来。 “引魂钟?” 梅花山下万民祠内一直端坐闭目参悟道法的戍云子睁开眼疑惑自语道:“何人作法引魂?岂不知借尸还魂术上干天和扰乱阴阳,乃禁忌之术,真是胆大妄为至极!” “各位醒了。”石传风笑道:“对新身体可还满意。” “石道长说笑了。”刘老四身体说道:“我们三个死的时候最年轻的都已经六十九,这三具身体虽说有点残破可充满活力,我上辈子没能完成的夙愿,今生多半是能实现了。” 石传风道:“满意就好,也不妄老道我冒着形神俱灭的风险为你们三个借尸还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出去好好洗漱一番换身干净衣服,随老道去见一见能让你们实现心中抱负的那位。” 打开牢门,石传风表情很是严肃得对刘老大三兄弟说道:“你们三人如今已是自由之身,何去何从悉听尊便,但是有一点还需切记……” “道长只管放宽心。”缓过神来的刘老大接道:“今天的事我们活着的三兄弟就算是死也不会吐露半点风声,若违此言,来世变成猪狗任人宰杀!” 石传风点点头不再多言。 第一百三十四章 解惑 “九阴绝脉?”万民祠内戍云子洒笑道:“贫道修道大半生还从未听闻过什么九阴绝脉,何况人身诸脉皆为父母所授先天而出,岂有后天养成的道理。” 坐在戍云子对面的就是刑部尚书解学龙,他本在天牢外苦等一个多时辰终于把石传风给等了出来,可一看见石传风身后的刘家六兄弟顿时就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六人犯下的可是谋逆大罪,本在不赦之列,而且这个石传风不是说只寻三个九阴绝脉的人吗?现在一次性把六人全弄出来算怎么回事? 一身正气的解大人立即指责石传风以身乱法,并要求将六兄弟即刻押回大牢,待到秋后不管是凌迟或是斩首,以震天下不法! 石传风对这个自以为是思想僵化的老顽固着实有点厌烦,本来看在历史上此人名声还不错的份上,对其多少还有点尊重,可现在这家伙蹬鼻子上脸,石传风就算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 “天机不可泄露!此六人干系重大,坏了天子大事只怕你吃罪不起!” 两句话甩出去,气的解学龙跳脚却又无可奈何,他在别人面前是位高权重的刑部尚书,可对上皇帝亲封的国师,还有一个明显站在石传风一边的大太监韩赞周还真有点不够看,最后只能愤愤然丢下一句‘幸臣误国’以后,连衙门也没回直接乘轿来了万民祠。 今天事事透出诡异,为了不让天子被妖人蒙蔽,在解学龙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道家高人当众戳穿石传风的面目,于是一见到戍云子便将今天发生之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戍云子的这句话果然应证了那个假道士根本就是在胡言乱语蒙蔽圣君! 解学龙恨声说道,这妖人从刑部大牢内提出六名罪大恶极的凶犯,还敢假传旨意,说是天子赦免了六人,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还在大牢外敲钟故弄玄虚,以为能够骗过天下人,殊不知这南京城内还有道长这样的高人,道长可愿随本官前去面君,当面戳穿此人假面目,将之绳之以法以正视听。 戍云子笑道:“九九八十一声引魂钟可不是什么故弄玄虚。” “引魂钟?”解学龙不解。 “此人确实是道士无疑,能用引魂大法可见此人的道行也绝不在贫道之下,当今天子年纪虽幼,可天性聪慧又岂会轻易受人蒙蔽,贫道劝解大人还是打消犯颜直谏的打算为好啊。” 解学龙急道:“此人明明就是城北的一个无赖,要不是今天面见了天子成了什么劳什子国师,现在还只是在街头要饭的乞丐,什么时候又成了道家高人了,道行还在道长之上?还有什么是引魂大法?道长不妨说来听听。” “解大人真想知道内中详情?” “那是当然!”解学龙正色道:“让天子远小人近贤臣,乃是我辈士人之责,若是此人真的有什么诡异之处,还望道长实言相告,本官就算是拼了这把老骨头说不得也要死谏君上,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也罢,既然解大人一定要听,贫道就把心里的一点猜测说出来给大人参详。戍云子轻叹道,解大人刚才说此人本是城北的一个赌鬼,一个月前被大人的属下纵马撞死,可当晚便活过来,并且不承认自己姓陈,而是说自己是姓石的道士是。” 解学龙点头称是。 “那就是了。”戍云子笑道:“在贫道看来,解大人的属下确实是撞死了陈赌鬼,而现在活着的这个人也确实是个姓石的道士。” 解学龙有点晕。 “按照佛道两门的说法,陈赌鬼当时确确实实已经死了,魂魄已经离体,只剩下一具尸身,而这姓石的道士原本就已经死了,只剩下魂魄游荡在这世间,也就是所谓的孤魂野鬼,碰巧遇上了陈赌鬼的尸身,于是借尸还魂了,所以现在的陈赌鬼确实就是石道长而不是原本的陈赌鬼了。” “果然是妖人!”解学龙拍案而起。 “解大人不必动怒,稍微有点道行的佛门高僧道门真人想用借尸还魂之法续命都属禁忌,贫道不知道这位石道长是用什么手段躲过了阴差索魂,但要说他仅仅借尸还魂便是妖道未免有些太过武断,石道长借的尸乃是横死之人,他又未用道法取人性命,只是在陈赌鬼死了以后附身于上,让魂魄有依怎么能说是妖人呢?” 解学龙气结,戍云子的话没说错啊,那个姓石的道士只不过是在陈赌鬼死了以后才附的魂,似乎真算不上什么罪过。 “至于这位石道长所说前往天牢寻三名九阴绝脉以镇国运的说法,实在太过荒诞,首先道门根本就没有九阴绝脉的说法,其二国运气数天道自有定数,若是仅凭区区三人便能镇压,那这天下岂非是要有不败的王朝永恒的气运?” 解学龙屏声静气凝听。 “依贫道看,所谓九阴绝脉无非就是托辞罢了,这位石道长去天牢的真正目的是要寻三具尸身,施引魂大法让三只魂魄有人身可驻,先前那八十一声引魂钟便是明证!” 解学龙悚然一惊道:“道长的意思是此人带了三只魂魄去天牢,然后杀三个人,接着让三只魂魄借尸还魂?” “应是如此!”戍云子轻笑点头道:“而且贫道断定此事天子必然知晓,而且这三只魂魄也应是天子熟知之人,否则没有必要让一个素未谋面的道士立即坐上国师的宝座。” “天子熟知之人?”解学龙眉头深锁,半饷才骇然说道:“能让天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使用道法让魂魄借尸还魂,难不成是先帝、太子和永王!” 戍云子苦笑:“按常理来说,先帝等人身份贵重,一旦到了命陨之时,阴差便会日夜宿卫,只等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便会立刻缉拿往送地府,所以依贫道看是先帝三人魂魄的可能性不是太大,除非这位石道长道术通神,能够蒙蔽天机阻隔阴阳,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在贫道的印象中千年以内只有两个人,一是龙虎山的开派祖师张道陵,二是我度灵宗祖师度灵真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专家(1) 解学龙通体生寒,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呡了一口,目光盯住戍云子。 “道长的意思是说,如果那个姓石的道士,道术真的能够比拟张天师,那么这次借尸还魂还的那三个魂真有可能是先帝和太子?” 戍云子轻笑道:“这只是贫道的猜测,不过如果不是先帝他们三人,贫道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让天子这么慎重,解大人刚才不是说了,天子独自一人在御书房密会石道长,就连心腹大太监韩赞周都被驱离十丈以外吗?” “道长可有办法证实此事!” “办法倒不是没有,贫道可以设下法坛四十九日内以一丝残魂入幽冥地府,只要探查清楚先帝三人的魂魄是否去了地府便可知晓石道长还魂三人是否便是先帝,只是恕贫道直言,就算探查到哪三魂确实便是先帝三人,又能如何?解大人又想如何去做?” 解学龙一窒:“是啊,就算全部查清楚了又能怎样?天子会不会承认?没准一道旨意下来,说他妖言惑众将他罢官夺职还是事小,可依当今天子的秉性,说他诋毁先帝将他抄家灭族都不是没。有可能,恨就恨在这一切就算是真的,他都没办法拿到台面上去说,否则他的下场很有可能是身败名裂。” …… 话说石传风领六人出了大 牢,第一件事自然是让六人好生洗刷一番,又上好了伤药,各自换了身锦袍后便在韩赞周的带领下进了皇宫御书房。 刘老大、刘老三和刘老六三人留在殿外,韩赞周自然还和上次一样郁闷的被支开了去。 现代人可没有什么君权意识,四个现代灵魂附身在古人身上自然也不可能就真成了古人,于是御书房内的氛围很是轻松,朱慈炯毕竟也在现代生活了数十年,对这一切非但不以为意反倒觉得很亲切。 “此行看起来还算顺利。”朱慈炯笑呵呵得说道:“只不过石道长此举太过惊世骇俗,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能泄露半点风声啊。” “不该知道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该知道的人莫说拦不住,只怕现在已经知道了。” 朱慈炯眉头一皱,他现在是被朝中那些大臣给烦透了,要是让那些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知道他玩借尸还魂,没准他就能被口水淹死。 “这南京城里可是有位道家高人的。”石传风翘起二郎腿道:“戍云子,度灵宗第十九代传人,说起来还是老道我的祖师爷之一呢,那天玄武门作法炼魂,老道可是从头看到了尾,虽说道术与老道比起来还有点差距,可断然不会听不出来引魂钟音,而且那个刑部尚书如今可是去了万民祠,旁敲侧击一番没准就会把真相猜个八九不离十,不过也无所谓,他就是做梦也不可能知道老道和三位专家根本就不是明朝时候的人,想用道法演算只能是白费力气。” 朱慈炯想了想道:“此事大意不得,那戍云子还好说,涉及道门神通,想来不会胡言乱语做出有损道门声誉的事,那个解学龙可就难说了,传统儒家文人,脑筋僵化向来又以犯颜直谏引以为荣,除了身败名裂以外这种人几乎无所畏惧,实在让人头疼。” “这些都是你这个皇帝该去操心的事,与老道我可没半点关系,现在老道这次穿来大明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成,怎么让这三位专家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才是你现在最需要去考虑的问题。” “朕富有四海,治下百姓亿万……” “又来了……”石传风努努嘴道:“能不能说点人话,算了还是老道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三位专家,至少你在知道了他们的本事以后才能做出最合理的安排。” 石传风说着用手一指占据刘老二身体的那人道:“这位名叫黄建国,船舶制造专家,精通包括驱逐舰、巡洋舰等等一切现代军舰制造,理论上来说,只要你能提供给他一切制造现代军舰的材料,他就算是给你造出一艘航空母舰出来都不稀奇。” “说出来也是运气,老道这次会突发奇想穿来大明还就是受了黄老哥的启发,他和你一样,离休以后就喜欢游山玩水,没承想在游三清山的时候猝死,龙虎山乃道家圣地,阴差基本上不会踏足其中,于是这位黄老哥的魂魄就一路游离到了谷中,嘿嘿……” “老道当时就在想,你小子穿越到了明代,趁着甲申之变登基做皇帝是可以肯定的,做了皇帝以后杀满清灭李自成屠张献忠这些都是寻常,可完成了这些以后呢?会不会就要想去扩张,会不会去争夺海洋霸权?明朝可是禁海的,海战水平那简直惨不忍睹,唯一有战斗力的郑芝龙可是个贰臣,他儿子郑成功倒算是个忠臣,可最多也就只能在近海一代称王称霸,面对即将到来的海洋战争靠那些木头船……” “算了,老道对船舶制造一窍不通,对什么海洋霸权之战也仅仅知道是英国开始第一次工业革命以后的事,还是让内行和你说好了,黄老哥你来。” 黄建国站直了身体,对石传风深深鞠了一躬道:“刚才一直没有机会表达黄某对石道长的谢意,道长不要见怪。” “黄老哥还跟我客气啥。”石传风赶忙站起回了一礼。 “黄某阳寿已尽,没想到还能有再世为人的机会,说起来可是再造之恩呐!”黄建国正色道:“道长刚才说的没错,真正的海洋霸权争夺战离如今这个时代最少还要过上一百几十年,因为世界的工业革命没有正式到来,蒸汽机甚至是内燃机没有出现的情况下,现在的海船还不具备远洋航行甚至是进行海洋战争的能力,要知道两百多年前郑和下西洋最远到达的地方也不过就是非洲东海岸,往返甚至要数年之久。” “所以在我看来,要想制造出真正意义上的铁甲巨舰,第一步要做的只能是让现在的明朝爆发工业革命,起码也要把蒸汽机给造出来,否则没有强劲动力驱动的军舰只能是海面上的一堆废铁。”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专家(2) 朱慈炯苦笑道:“黄先生说的这些,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作为工业革命最重要的标志‘蒸汽机’,可是划时代的产物,我现在虽然拥有近乎无穷的人力资源,原理也懂一些,可要想真正把蒸汽机造出来谈何容易,而且现在对于我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三个大敌彻底消灭,否则不要说是扩张和海洋霸权战争了,就是能否保住大明江山都很难说。” 黄建国笑了笑:“其实你所说的这些和我想的并不冲突,黄某来这里也有一个多月了,就算只是灵魂无法开口说话,可最近这段时间南京城发生的一切可都看在眼里,你现在拥有强军数十万,燧发枪线膛枪什么的虽说算不上稀奇,可黄色火药可是领先了几个时代,消灭满清、顺军和西军应该只是时间问题,等你消灭完了这些军事上的敌人,依我看你很有可能就要对吏治还有天下的富商豪绅动手,这场人民内部战争比起消灭军事上的敌人还要难上许多,更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那么这段时间我们完全可以充分利用起来。” “愿闻其详。”朱慈炯的态度很是诚恳。 “其实在我看来,不管是国内战争还是人民战争,和我们三个老家伙来到这个时代所要做的事情并没有直接冲突,在这段时间内,我们可以分出一部分精力花上个年时间合力将几样关键东西研究出来。” “首先自然是蒸汽机和内燃机,内燃机在如今的技术条件下想要实现除非拥有一整套完善的工业设备,但是蒸汽机则没有这个必要,这个时代的水力磨床镗床虽然还不够先进,但是能打造出线膛枪的枪管,那么打磨蒸汽机的零部件不会存在任何问题,剩下的就是解决气缸的密封问题。黄建国说着一指身边的刘老四道,这位便是能源动力方面的专家赵立功教授,在这一方面他可是权威,赵教授不如你来说说。” “没想到我老赵做的一辈子能源动力方面的研究,死了以后居然还有机会再活一世,偏偏要做的还是最基本的动力机械方面的研发。”赵立功苦笑道:“黄老弟说的没错,蒸汽机作为最早的工业动力机械,想要制造出来难度并不大,包括分离式冷凝器、汽缸绝热层、活塞、齿轮、连杆机构、离心式调速器、节气阀、压力计等等制造出来难度不大,关键是要解决气缸还有活塞的密封问题,但是在现代社会解决密封问题只需要几个密封气垫就可以轻松做到,但是在现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时代的橡胶工艺还没有问世,所以依我看来首先第一步就是获取足够的橡胶来提纯,然后制造出能够广泛应用的密封气垫。” 朱慈炯笑道:“想要获取橡胶然后提纯制造这个不难,沿海地区有不少的天然橡胶林,此事我会立即命人去办。” 赵立功点头:“橡胶的用途极其广泛,这一点我就不多说了,蒸汽机制造难度不大,但也绝不是光知道制造工艺和原理就能够完美造出来的,工业革命的另外一个重要标志,就是钢铁的大量冶炼,造枪造炮造船造铁路这些可都需要海量的钢铁,听说你安排了数十万流民前往梅山、冶山地区进行铁矿开采和钢铁冶炼,所以我现在很想知道,现在大明一年能够生产出多少吨合格的成品钢。” “这个我还真没怎么算过,不过我对炼钢不是很懂,只知道最简单的坩埚和土高炉炼钢,原本在江心洲上建了十几座,每天能练刚才三四吨,一年也就千把吨样子,现在正在建设的两座钢厂,规模要大很多,不过按照我的估计,每年生产的刚才最多不会超过十万吨。” “十万吨太少,产量提高十倍都不够!要想工业初步实现大跃进,要我说每年钢材的产量最少也得五十万吨以上!赵立功侃侃而谈道,我打个最简单的例子,按照现代工业标准,铺设一米的铁轨需要耗费钢材60到70公斤,一公里就要六七十吨,那么铺设一条从南京到北京的铁路需要多少钢材?六七万吨,铺设面向全国的数万公里铁路网需要多少?还有既然谈到船舶制造,那么制造一艘排水量万吨左右的铁甲舰需要多少钢材?又是数万吨……” “赵教授。”朱慈炯忍不住开口道:“现在蒸汽机什么的动力设备还没制造出来,现在就造铁轨和船舶有点为时尚早。” 赵立功赫然道:“我可不觉得早,我老赵能再活一次,又处在如今这样一个百废待兴的大时代,可不想浪费半点时间,目前最初步的铺设铁轨还有制造船板和制造蒸汽机动力机械并不冲突,难不成非得把火车头造出来了,再去造车厢铺铁轨?” “请问赵教授,从现在开始起,我可以提供给你所需要的一切人力物力,那么你能在多少时间内把蒸汽机给造出来。” “最多一年。”赵立功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一年以内只要条件完全具备,那么我可以为这个世界制造出第一台七千马力的蒸汽机,拖拽万吨车厢货物时速至少能达到每小时四十公里,用在铁甲舰上,起码能够提供七千吨以上的驱动力,嗯……差不多和北洋时期的定远舰差不多,当然蒸汽机对我来说,只是受困于现有条件下的一个过渡产物,以后等条件成熟,这个时代真正朝工业国家转变的时候,生产气轮机和内燃机这些才是正途。” 朱慈炯咽了咽口水:“内燃机啊……有这玩意,汽车出现似乎就不远了,他回到这个时代,做梦都没有想过能在有生之年让大明的科技发展到内燃机时代,能造出以蒸汽机为车头的火车他做梦怕是都能笑醒了,这石传风这次穿越到大明来,可真算的上是给自己带来了几个宝贝人才啊。” 赵立功又说道:“所以我现在很关心的就是炼钢厂每年能产出多少成品钢,因为我希望蒸汽机问世以后,其它的诸如车头车厢还有铁轨可以先期进行大批量制造,两年以内我希望能有至少一台火车奔驰在华夏大地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专家(3) 朱慈炯问道:“赵教授需要多少人手,多少银子。” 赵立功笑了笑:“都说中国的劳动力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现代社会都是如此何况现在这个时代,想要做好前期的工业建设,我需要一批技术型人才,这个我自己会去发觉和培养,铺设一条一千公里铁轨加上制造车厢,如果两年内完成,我至少需要三到五千的劳力,按照五千人每人每月二两银子的劳务费和食宿费用,每月需要一万两银子,两年就是二十四万,至于钢厂生产的铁轨原材、水泥、枕木、扣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时半会也统计不出来,只有根据实际情况才能决定。” 朱慈炯想了想说道:“如今在梅山的二十余万流民正在进行矿场和铁厂的初期建设,一旦完工,这二十万人中至少有五万人会成为矿工和铁厂的脱产工人,至于剩下的那些人会去开垦荒地,成为梅山一带的永居民,我把这二十万人全部交给你,你就算让他们全部脱产搞工业建设我也养的起,从内库拨银三百万运往梅山,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够再找我要,另外我再给你两千新军由你全权支配,用来戍卫咱们大明这第一个近代化工业基地。” 赵立功听的眉毛直跳,三百万两银子!这要是换成人民币差不多有几十亿!更不用说还有二十万劳动力了!这就是独裁好处的体现了,一个强势君王一道旨意,整个天下都将会按照他的意志去行动,这要是换到现代,一次性调动这么庞大的资源根本无法想象啊。 “赵教授不必客气。”许久没出声的石传风说道:“他这一两个月可是发了大财了,光是杀了两个盐枭,抄家得到的估计就不少于千万两,只要不动用户部的银子,那些个鸟大臣才不会管皇帝要把内库的银子花到什么地方去呢,说起来破财的还是老道我,为了能把你带到现代,老道不但在你的病房外面等你死等了一个多礼拜,还花了大把的票子贿赂阴差,唉……说多了都是泪啊。” “你也好意思,不过就是烧了三千斤黄纸给阴差,还大把的票子……一千块有没有?” “老道穷啊,平时就靠给人算个命骗个十块八块的,攒一千块得有多不容易!” 朱慈炯奇道:“我记得穿越之前我可是留给你几千万,除了让你转交给我父母弟弟的以外还有一千万是我送给你的,钱到哪去了?还有贿赂阴差是什么情况?” 石传风脸色一摆道:“你把老道看成什么人了,除了你留给我的现金老道用来买车票了以外,你银行卡里面的钱老道可是一分都没动交到了你父母手里,老道爱财但也知取之有道,又岂是那种见利忘义之徒,你父母得知你去修道一时半会不回去后除了有点伤感以外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你有机会就回去看望他们二老,这个你不必担心,等老道回去以后自有办法,至于贿赂阴差嘛……这个说来就有点话长了。” “说起来老道之所以会穿到你这里来,最主要还是受到黄教授的启发,一个现代船舶制造专家的灵魂超度去了地府多可惜啊,老道当时就想到带着黄教授的灵魂一起穿越,可后来想想也不对,只带一个灵魂穿越岂不是有点浪费资源,于是老道就用道门神通测算了一下自己的灵魂承受能力,得出的结论是,如果进行灵魂时空穿越四百年,老道的灵魂承载能力极限是包括自己在内一共四人,也就是说老道我除了带黄教授一起外还可以裹挟两个一起来。” “从哪以后老道我就离开了山谷,整整在外面游荡了小半年,足迹遍布各大城市的大医院,为什么转医院这个不用多说,医院嘛死人最多的地方,这个赵老头就是被我相中的人,能源动力专家换到现代或许很常见,可放在明朝那绝对是国宝一个级别的人物,这赵老头突发心肌梗塞被送到医院的时候眼看着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了,老道掐指一算就知道这人阳寿已尽最多撑不过十天,于是老道就死守在他病房外面,这一守就是八天呐,好不容易等他咽了气,刚准备施法拘了魂就走,两个常年驻守这家医院的阴差来了……” “为了让这两个阴差把赵老头的魂魄交给我带走,老道可是磨破了嘴皮子啊,最后没办法只能贿赂,有钱能使鬼推磨嘛,阳间阴间都是一样,只是这两个阴差黑啊!真黑!” “知道一斤黄纸在阴间的购买力相当于阳间多少不?差不多一千块!老道意思烧个一百斤给两阴差,差不多也就是十万块总该够了,可这两家伙废话扯了一大堆,又是给判官回扣又是给地府资料员销户什么乱七八糟的,当老道是傻子吗?每天死的人海了去了!阴间少几个魂魄进去不就是和阳间失踪人口一样,销户?销个屁的户!张嘴就要五千斤,也就是五百万,他么得阳间中个五百万还要交税,他们这五百万拿着直接揣口袋里面去了,真是气死老道了!最后好不容易讨价还价才敲定三千斤,老道基本上也就彻底破产了。” 朱慈炯算是长见识了,贿赂阴差还能讨价还价,这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 “我记得还有冥币,就是那种面额几十几百亿那种,你多烧点冥币或者金银元宝给他们两个不就完了,三千斤黄纸……这得用卡车拖。” 石传风不屑道:“你要是敢拿玩意给阴差,老道敢打赌,那两阴差当场就得翻脸!冥币说起来和现在的宝钞差不多,假币泛滥通货膨胀极其严重,基本和废纸没两样,擦屁股都嫌硬的那种,天地银行……天上地下谁最大?玉皇大帝!天地银行发行的票子不印玉皇大帝的头像印阎王的,这制假手段也太低劣了点不是,黄纸不同,从古到今一直都是地府的硬通货,和现在的碎银子铜钱差不多,至于金元宝银元宝那是储备,你现在见过谁整天拿个金元宝在市面上买东西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专家(4) 石传风好像是意识到自己把话题扯偏了,洒笑道:“老道只是顺嘴说说,你们也不必当真,和老道扯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有啥意思,你们还是继续谈你们的科技,怎么让明朝成为这个世界上的超级强国,才是你们几个现在应该讨论思考的问题。” “刚才我们说到哪了?”朱慈炯愕然问道。 “你要给赵教授二十万人和三百万两银子。”石传风及时提醒。 “明白。”朱慈炯说道:“人力财力方面的资源我可以尽最大努力去满足赵教授的要求,赵教授可还有什么需求不妨一并提出来。” 赵立功稍加思索道:“要想做成功任何一件事,充足的人力资源和充沛的财力支持是必不可少的关键,但是还有一方面不能忽视,那就是民众对于新兴事物的态度,当然我相信没有经过满清愚昧无知的两百多年,现在的老百姓接受新兴事物的心理承受能力要强的多,但是民众的心理可以去疏导,可官府呢?这些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差不多读傻了的家伙会不会将这些新事物看做是洪水猛兽,从而横加掣肘?” “刚才石道长说了,我并没有从户部支取一分银子,因此至少在火车通车,铁甲舰下水之前应该不会有什么阻力。"朱慈炯目光一寒道:"真到了那一天,朕扫平六合屠灭八荒,朝臣反对又能如何?朕又何惜几十颗人头震慑百官?现在朕的教育制度现在还没有全面铺开,等过个几年第一批新式人才出现,那个时候就是朕对这些旧式官僚阶级动手的时候!” 三位专家纷纷侧目,这才想起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少年,虽说和他们一样骨子里面都是现代人,可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皇帝,而且还是一个一念之间便让两万人头落地,一怒之间便将数十盐道官员抄家灭门的铁血君王!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血流漂橹!这几句话换一个人说那就是一个笑话,可从坐在龙椅上的这位少年嘴里说出来,似乎已经可以预见那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朱慈炯却没在意到他的形象已经在三位专家的心里悄然发生了转变,依旧笑容满面得说道:"赵教授,为了让你彻底没有后顾之忧,我会给你一道圣旨,全权督办铁路钢厂建设,挂工部侍郎衔,再给你尚方宝剑一把,对任何五品以下官员可以先斩后奏!” 赵立功眉毛直跳,他上辈子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科研型人才,与行政基本不搭边,如今重生一回,掌控在手的可是往常连想都没想过的恐怖资源,如今皇帝只是为了让他少些麻烦,一下子就把他提升为工部侍郎,这好像是从三品,换到现代差不多该是副部级,绝对的高干啊!更不用说拿把剑就可以随便砍人脑袋了,五品以下……差不多得是副市长…… “那我现在应该称臣了。"赵立功苦笑着站起身来,鞠了一躬道:"臣赵立功领旨谢恩……” 朱慈炯哭笑不得道:"赵教授不必多礼,你们三人和石道长一样拥有面君不跪的特权,人后你我几人还是平等论交,繁文缛节的多了你们做的累,我看的也不舒服,至于人前嘛,保持一颗平常心便好,该怎么做等你们在这个时代呆久了自然就会知晓。” 赵立功坐了回去道:"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体制,在儒家当道没事都能找出事来的今天,想要做实事难啊,儒家发展到今天固然有其积极的一面,但毫无疑问也在某些方面制约了时代的发展,将匠人的研究成果当成是奇技淫巧就是其一,所以让儒家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很有必要啊。” 黄建国笑了笑:"老赵做好学术研究才是我们三个该干的事,至于怎么革儒家的命我们可管不了。” “老黄说的是。"赵立功转头对朱慈炯道:"除了这些以外,我还想要两个人。” 朱慈炯一愣:"谁?” “宋应星、宋应升兄弟。” “老赵你这忒不厚道啊!"黄建国跳起来道:"咱们老几个可是说好了的宋应星归我,你现在要人算几个意思?” “老黄你不要激动嘛。"赵立功道:"你说你主要是负责制造铁甲战舰,前期只能建设造船厂的锻压设备和船体连接等等设备,这些设备只要有人力物力,以你的知识储备造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话又说回来了给你三年时间,你能造出一艘排水量五千吨以上的战舰出来吗?宋应星这样的科技型人才,放你那里没啥大用处嘛,可放我这就不一样了,我这边千头万绪,如果能有一个通晓这个时代科技的人才,我做什么都是事半功倍啊,一旦我这边上了正轨,对你的造船厂也能提供最大化的支持嘛。” 黄建国眉毛一竖:"你少来,你主要负责的范围,除了蒸汽机以外,还有什么拥有科技含量的,是改进高炉炼铁提高产量还是制造模板化的铁轨和车厢,宋应星就算是个天才他还能带你造出内燃机还是怎的,而我这边造船厂所需要用到的设备海了去了,我一个人精力有限,有这么一个人替我盯住一些非关键部分的设备制造,我也能放心不是。” 赵立功一本正经道:"老黄你想想看,以现在的科技成就,不管做什么主要靠的还是人力,我们现在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要让机械取代人力,如果我这边的进展顺利,早一步研究出蒸汽机,那么就能为你的造船厂提供源源不断的强大动力,想要达到现代化水平自然不可能,可你这前期建设厂房以及基础设备设施用不上什么高端人才,把那些需要蒸汽动力的设备放在最后去做,那个时候我想我早就把蒸汽机给制造出来了,我也不去做大型的,只先做小型蒸汽设备,优先提供给你的造船厂如何?” 黄建国咬牙吭了声道:"除非你在一年以内,能提供给造船厂两台一千马力,十台五百马力和三十台两百马力的蒸汽设备……”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专家(5) “一年?开什么玩笑!”赵立功再也坐不住了:“你当这里是近代工业时期啊,现在要是有两三百年后的工业制造能力,不要说这些就是翻上十倍我都能提供给你,至于现在,你不要忘了就算造出一台最简单的蒸汽机,需要动用的打磨设备都是极其简陋的,我去了梅山的第一件事情也是和你一样,不是造船造机器而是要造出新型设备,否则我拿什么给你的铁甲战舰造出上万马力的蒸汽机,这可不是光靠人力就能完成的了的。” 黄建国也知道他有点狮子大开口的味道,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可姓赵的连还价都不会,实在是情商太低啊。 “那我要的这些设备,你多久能提供给我。” “两年,最起码也得一年半!” “成交。” 赵立功一怔,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好像是上了姓黄的套了一般。 “你们说的这个宋应星应该是《天工开物》的那个作者。”朱慈炯终于有机会开口了。 “嗯。”赵立功点头道:“其实说起来明代的科学家也不算少,比如王文素、程大位、徐光启和写出《天工开物》这种科技百科全书的狠人宋应星,说起来有明一代,在很多科技诸如建筑、造船、火器制造等等方面都是遥遥领先于世界的,可惜的是因为满清的入关,禁锢思想将落后愚昧强加在华夏子民身上,以至于文明不进反退,白白让中国失去了首先进入工业时代的大好时机,也直接导致了华夏大地长达百年的屈辱磨难。” “所以朕回来了。”朱慈炯道:“既然朕回来,就是要让大明从此走向强盛,要让整个民族屹立在世界之颠,要做到这些打击地主豪强整顿吏治,废除利益阶级让民众从沉重的负担当中解脱出来还只是第一步,改革教育制度解放民众思想发展科技建设让国家全面工业化才是让国家彻底强盛的根本,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原本在朕看来做到第一点难度不大,可要做到第二点让工业革命提前在大明爆发,朕的信心不是很足,天幸有你们的到来,这个梦想不但能够实现而且还能大大提前了。” 三位专家同时点头,朱慈炯的话无疑就是对他们最大的认可。 “其实我要宋应星与制造蒸汽机并没有什么关系。”赵立功说道:“蒸汽机这种机器在现代基本上已经处于淘汰状态,理论原理已经非常完善成熟,要在现在造出来的难点主要还是设备,但这个有人力基本上能够克服,我要宋应星的目的只是是想让他去负责另外一项能源制造。” “电能?"朱慈炯脑海中灵光一闪。 赵立功笑笑:"也可以这么说,电能的运用可是划时代的,当然受目前的工艺条件限制,至少几年内不要想有什么太大的进展,让电灯什么的走进千家万户更是想都不用想,但是造出简易发电机,开设一些简易线路用于工业方面问题不是很大,比如有线电报和铜线的均匀抽制这些难度相对来说不会是很大,我只要把原理和制造工艺告诉宋应星,他独自一人将这些造出来不会存在太大难度。” 朱慈炯那叫一个激动,电报可是信息化产业的最初体现啊,有了这玩意他就可以第一时间准确把握住前方战争形势的变化,也可以用最快的反应来应对,应用到各行各业好处简直一言难尽,而且有线电报出现了,电话?无线电报还会远吗?真到了那个时候,大明领先世界的将不是什么一个时代而是几个世纪! 电灯什么的朱慈炯想都不想,钨丝或许还有解决的可能,足够纯度的玻璃怎么弄?灯泡内的空气怎么抽出?这些或许都有做到的可能,但是毫无疑问成本太大,就算弄出来也得不偿失,这些玩意还是等科技发展到了那一步再说为好。 “朕等会就安排人去将宋应星兄弟给找来。"朱慈炯兴奋道:"怎么人尽其才可就是赵教授你自己的事了,对了,黄教授你的造船厂准备建在什么地方,都需要些什么?” “厂址嘛……就上海"。黄建国想了想:"好歹离南京离老赵也近些,也不用受战乱的影响,需要什么……建码头造厂房还有制作各种设备都需要大量人力和财力支持,可以这么说皇帝你想要第一支近代化远洋舰队什么时候出现什么规模,决定了最终需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 朱慈炯伏案沉思半响:"如果需要建成拥有七千吨排水量以上的铁甲舰一艘,五千吨以上的三到五艘,两三千吨左右的二十艘,七八年内组成这样的一支远洋舰队,需要投入多大。” “这样的规模可是超过晚清时期的北洋舰队了啊。”黄建国呵呵笑了笑:“如果钢厂能够保证钢厂源源不断的供应,动力设备火炮配制也不算在内的话,保守估计需要一千五百万到两千万两左右,人力最少五万,而且还要经过先期的技术培训,当然建码头和建造船厂期间就可以完成培训过程,但是我能保证培训出一批完全合格的官员,水军还有水战什么的,我可以懂不了多少,皇帝你还得自己去寻人才。” “没问题。”朱慈炯说道:“和赵教授一样,朕也拨给你一卫人马进驻松江府,两千万两银子朕也会让这一卫新军押运过去,如今江心洲上还有百姓五六万,,朕会动员他们前往松江府,如果人手不足,黄教授可自行征募,朕没别的要求,只希望最迟十年内,大明有一支无敌海军扬威海面,让大明彻底奠定海洋霸主的地位,什么荷兰、英国、西班牙,朕要他们的国民在大明的坚船利炮面前飕飕发抖,就如原本历史上的晚清一样,太阳升起于东方,这个时代的日不落帝国也只会诞生于东方!” “我对这样的前景深信不疑。”黄建国笑眯眯得答了一句。 “这位是?”豪言壮语说完了,朱慈炯的目光落在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刘老五身上。 第一百四十章 专家(6) “呵呵,终于轮到我了吗?”刘老五站起身笑道:“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卫东,这两位上辈子是搞工业的,而我则是搞了一辈子农业,主要研究的课题是培育节水抗旱高产小麦和如何提升杂交稻的亩产量。” “我曾经研究过历代农作物的亩产量,记得明代一亩良田能够收获的稻谷大约三百五十斤左右,远高于民国到建国时期的二百多斤,可见明朝的粮食生产能力还是不错的,按照后世查证万历年间全国耕地十多亿亩来算,理论上来说一年的粮食产量应该有三十亿石,也就是三千多亿斤,明代人口按现在大约六千万算,每人可得粮五千斤,就算是天灾造成土地大片荒芜粮食大量减产,也断不至于引发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而且时间长达近二十年之久。” “如此可见现在这个时代的剥削阶级是何等的酷厉,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讨论这些剥削阶级如何如何,而是想要说一点,就算我能将杂交稻一类的高产农作物提前弄出来让亩产提升三四倍,也可以引进一些现在还没有的高产作物,但是前提是要消灭这些剥削利益集团,否则百姓的日子一样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哪怕皇帝现在已经免除了苛捐杂税和徭役,地方利益集团照样有的是办法从老百姓身上换着花样弄银子。” 朱慈炯微张着嘴,这家伙一直坐哪里不吭气,原本他还以为这人应该是个只会干实事不喜欢表达的闷葫芦,谁能想到一个农业专家有关农业方面的话没说几句,就扯到阶级体系上面去了?难不成这家伙穿越一回不想一门心思搞农业反倒是想从政了? 打击官僚利益集团消灭地主剥削阶级的重要性朱慈炯比谁都清楚,他也想还田于民增加国家赋税,只是这些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何其之难,动一发而牵全身呐,这些事必然要去做,但绝不是现在,至少在他没有消灭三大敌之前不能做,否则必定会引起全天下利益集团的疯狂反扑,局势不稳的情况下更会导致整个南方彻底糜烂,他现在是拥有数十万强军,但是要面对强敌的情况下还要对天下的利益集团开战,底气不足啊。 “周教授说的这些朕都知道。”朱慈炯缓缓说道:“也一定会去做,但是现在谈打击剥削阶级为时尚早,就如同刚才黄教授说的那样,这是一场人民战争,只会比军事战争更加艰苦,激进不得否则过犹不及啊。” “在朕的眼里,农业的重要性并不亚于工业,工业再怎么强盛,飞机大炮再如何厉害最终征服的土地也得靠人去占领,农业便是发展人口的第一要素,清代中叶为何中国的人口会呈现爆发式增长还不就是因为高产作物的出现,所以朕以为周教授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杂交稻出现在这个时代,最大程度的提高粮食的亩产量然后推广全国,如果大明能够在二十年内人口翻上一番甚至提升两倍,那才是朕征服天下的最大依仗。” 周卫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点不合时宜:“让人口大幅度增长,除了保证要有粮食以外,还要要有先进的医疗手段确保新生儿的成活率,如此一来,我相信二十年让人口增长到两亿问题应该不大。” “好!”朱慈炯赞道:“还是那句话,周教授需要什么只管提出来,朕无有不应。” “我可没这两个老家伙那么黑,动不动就几百万几千万两银子,几万几十万人口的。”周卫东调侃了一句:“我的要求不高,给我一两千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还有千把亩土地就成。” ………… “解卿似乎对石国师颇有微辞?”明发旨意安排妥当三位专家后,朱慈炯立即韩赞周宣解学龙和戍云子进谏。 解学龙跪在地上,眼中还是不甘,和戍云子一番交谈,终于让他认定国有妖孽现世,身为大臣他有一万种理由见君直谏,如果能除去妖孽他甚至不惜血染御庭。 可是戍云子猜测借尸还魂之人很有可能是先帝和先太子……这让他怎么说?说了皇帝也不会承认啊。 “臣对国师并无不满。”心里叹了口气,解学龙只能违心说了这么一句。 朱慈炯目光缓和了些:“既无不满那是最好,记住朕的话,不管你有任何猜测,都给朕烂在肚子里,你身为刑部尚书,职责是纠治不法,不管是对官还是对民,做好你的本职,朕不希望有一天检察院找到刑部,弹劾包括解卿在内的任何一位刑部官员。” “臣明白。”解学龙额上渗出一丝冷汗:“皇帝这么说代表什么?代表戍云子的推算并没有错,所以才会隐晦的给他下了这道封口令,他如果不遵从罢官免职是肯定的,恐怕一族都将有不测之祸!” “你退下。” “臣告退。” 等到解学龙退出去,朱慈炯目光落在戍云子身上,道:"戍云子道长想必应该知道朕为何要宣你前来进谏。” “陛下的意思是借尸还魂?"戍云子毫不隐晦直接开门见山,他很明白朱慈炯如果要让他死,他绝活不过今天,他现在最后悔的事便是先前解学龙找到他的时候,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推断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借尸还魂?"朱慈炯惊讶道:"道长何意朕听不懂。” 戍云子一愣,皇帝年纪不大,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力可当真不弱啊,可既然皇帝不想承认,他还能说什么?只得说道:“那是贫道妄言了。” “妄言不妄言无所谓。”朱慈炯目光一寒道:“但是如果把妄言四处乱说可就不好了,解学龙是刑部尚书,他的职责是纠察不法,而你身为万民祠观主,为天下万民祈福,为大明祷告风调雨顺才是你的职责,除此之外皆是虚妄,从今往后没有朕的旨意,你不得私会任何一名官员,也不得将今日胡乱猜测之事留下只言片语,除此之外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在大明更是享有超然地位。” “贫道明白。"戍云子松了口气。 “很好退下,改日得闲,朕会让国师亲自去万民祠拜会你,你们两个都是道门中人,想必会有不少心得可以交流。” “贫道谢过陛下,贫道告退……” 第一百四十一章 清议 范文程重重叹了口气不再多言,洪承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他在清廷的地位远不及范文程,如今首席大学士都说不动这些人,他说了也是白费口舌。 多尔衮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桌子上,眉头紧皱显然是在好好思量当前形势,与会的数十满汉蒙大臣见此情形顿时也一个个闭上了嘴,眼前这位大清实际上的主宰脑子里在想的可是关系到整个大清攻伐天下的战略,一念便要决定数万甚至数十万人的生死。 多尔衮目光看向洪承畴道:“我大清入关打的旗帜可是为明皇复仇,如今顺贼未灭就想明廷动手,恐失天下大义,故依本王之见,集结八旗勇士汉军营之精锐攻伐李顺方为正途,对明廷则应先礼后兵,等到时机成熟大可一鼓而定!洪学士,你曾经官至督抚,更有统兵攻战的经验,你看若是我大清征讨李自成,明廷是否会趁机北上和我大清开战,妄图收复失地。” 洪承畴没想到多尔衮会直接问他这么个问题,稍加思索道:“如今残明少帝确有一代英主之像,朝堂之上也曾言与大清必有一场殊死之战,残明虽有军力百万,然数十万卫所兵并不堪用,两个月前以雷霆万钧之势覆灭四镇,又以数万人头震慑百官和官兵,依臣看来应是感到三面之压力,想要争取时间整军备武,只是可惜时间太短,整合四镇残部军心不堪大用,所谓新军又缺乏操练更缺少大战之经验,故而在战略上只能采取防守姿态,不敢进兵山东驻守想来就是不愿于我大清正面决战,因此臣以为若是大清主力伐顺,残明趁机北上的可能性不大,但对顺之战必须速战速决,时间拖久了残明这个小皇帝或许便会生出光复失地之心,依臣之见,大可遣一重将提兵数万进入山东,以泰山之势压迫残明不敢轻举妄动,另一路主力伐顺,杀入陕西迫使李自成南下冲击残明防线,一来可以试探残明新军战力,二来也可消耗双方实力,届时八旗精兵两路合击会师扬州,杀入南京当可毕其功于一役!” “此计甚合本王之意!”多尔衮抚掌大笑道:“洪学士老成谋国,真乃柱国之臣呐,本王决定兵分两路鏖战天下,一路由英亲王统帅,平西王吴三桂、智顺王尚可喜领本部军马,取道山西北部整合山西兵马进攻陕北攻占潼关,摧毁龟缩在西安李自成主力之后取道向南,汇合南下兵马大举伐明,另一路由多铎挂帅,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辅之南下山东,占领山东全境和黄得功徐州大营对峙,一旦西路大军击破西安,旋即南下攻占徐州、淮安、扬州后只待西路大军一至便可兵发南京覆灭残明!” “我等谨遵摄政王之命!” 多尔衮眼中寒光四射,此战能否一举覆灭李顺、残明关系到我大清能否一统天下,唯有一战而定方能震慑天下不臣,让汉人再无抵抗八旗勇士之斗志,诸位切莫等闲视之! ………… “消息可否属实!”徐州大营内黄得功目光炯炯的看着眼前的传令亲兵。 传令兵站的笔直,大声道:“报告大帅,消息已经证实确凿无误,顺贼驻守山西平阳与河南西部的两万余马步卒反攻怀庆,并且取得大胜,如今兵马正朝东移动目标不明,北京斥候快马传来消息,清国摄政王多尔衮六日下令兵分两路讨伐不臣,英亲王阿济格率领的西征兵马已于七日誓师出征,进入山西境内征调各城兵马,兵力大约八到十万。” “好!好!好!”黄得功喝道:“传我将令,密切打探清军动向,尤其要注意山西到怀庆这一路上的兵马战况,一有消息不论何时立即回报!” “是!”传令兵立正敬礼领命而去。 “天子之神算,武侯不如也!”黄得功喃喃赞叹。 十月初十,豫亲王多铎统兵七万南下进入山东境内,因南征军并非主力进攻方向,故行军极其缓慢,每日行军不过二三十里…… 十月十二日开始,大顺军马军一万步卒两万对清廷控制区域展开疯狂反扑,陆续攻陷济源、孟县,清廷怀庆总兵金玉和领兵出战,在柏香镇大败几乎全军覆没,主将副将尽数阵亡…… “多铎如今到了哪里!”消息传到北京,多尔衮拍桌子大怒。 “昨日传回的消息,豫亲王刚刚进入德州,预计十日内能到济南。” “暂缓南下,如今西征大军受挫,贼军士气大炽,光凭阿济格的八万大军想一路杀进潼关太过艰难。多尔衮平息怒气缓声道,令其挥军西进夹击顺贼,然后会击潼关!” “那残明……”洪承畴眼中不无忧虑。 多尔衮不屑道:“残明!哼!釜底游鱼罢了,自保尚且不足何谈进攻,本王谅那小皇帝也没有胆子北上!” “多铎转兵西进了?”黄得功闻听消息哈哈大笑:“我还当那些八旗大兵个个长着三头六臂,现在看来不过如此,备马,本将要去淮安与林都指挥一叙。” 淮安大营内,数十面大大小小的‘鹰击长空’旗帜迎风猎猎作响,营内呼喝厮杀声,排枪射击声不绝于耳,想当初林森统五千新军进驻淮安,可着实让淮安本地百姓惊惧不已,他们以前可都被刘泽清给祸害惨了,即便天子昭告安民,可毕竟时日尚短,见到大兵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可两个月过去,淮安的民心总算是彻底安定了下来,逐日军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进城购买肉食日用的大兵一个个规规矩矩客气的很,遇到困难的百姓还主动留些银粮给予帮助,甚至还当街缉拿了几个为非作歹的卫所兵,让淮安四边百姓惊诧不已,这还是大明的兵?和以前驻守淮安的刘泽清手下的那帮土匪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啊! 渐渐的胆子大些的百姓便自发挑起担子去到大营外,一个多月来淮安大营外居然形成了一个小型集市…… 第一百四十二章 竞标 崇祯十七年九月初八,整个南京城显得热闹非凡,尤其是坐落于上元街上的原盐运司,现改为国土资源厅的衙门前更是人头熙攘,数以千计的百姓还有数不清家丁仆役在衙门外驻守等待衙门内传出的最新消息。 上个月中旬,天子以迅雷之势一举将对抗新盐政的数十官员抄家斩首,同时又将不肯缴纳巨额罚金想要举家外逃的两大盐枭管广祝榅夷灭三族,可谓震动天下,让那些唇唇欲动的大小盐商彻底雌伏再不敢有丝毫异动,随后天子派新军进驻关闭各大盐场,废除收回发放之盐引,所有灶户停止制盐,灶民之损失由户部供给…… 盐田盐池关闭一天,对于大小盐商来说损失的可是流水一般的银子啊,原先的盐引已成废纸一张,根本兑换不了一斤盐,想要获取盐场的开采权唯一的办法就是竞标! 数以百计的大小盐商还有无数想要染指盐业的各大商号巨头半个月来源源不断的涌入南京城内,等待新盐政竞标的最新消息。 终于内阁发布盐政竞标消息,九月初八将在国土资源厅公开竞标,但要想获取竞标资格,必须先行向户部缴纳二十万两银子的保证金,否则连国土资源厅的大门都进不了,缴纳保证金的商户如果竞标失败,所缴银两户部全部退回,竞标成功的商户则按照竞标额的多少来多退少补。 国土资源厅的大堂已经彻底变换了模样,原本极其宽敞的大堂此刻所有闲杂无用的摆设全部移除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长条桌椅,每排三十个位置共计十排,这次缴纳二十万保证金的商户一共有二百七十多户,三百个位置绰绰有余,另外每张座位的桌子上还摆放了一个木盒以及一贯制钱却不知是何用处。 大堂的最上首位置砌了三层台阶,台阶上同样摆放了一排桌椅,共计四个坐席,毫无疑问这四个座位自是留给主持这次盐场竞标的四位官员的。 “司礼监苗公公到,户部尚书高大人到,户部侍郎苏大人到,国土资源厅厅长左大人到。”站在台阶跟前的一名衙役扯起嗓子吼道。 苗宣走在最前面大步迈进大堂,身为内廷第一人即便长时间不在南京,可但凡官场中人谁敢小觑,何况今天苗宣代表的可是天子前来主持本次竞标。 苗宣变得黝黑了不少,这几个月来连续奔波,支持操办矿场和铁厂建设以及安置流民的工作,身上的阴柔之气早已消失殆尽,整个人都显得干练了不少,前几天赵立功在新军护卫下带着天子旨意来到梅山,全面接手了苗宣的各项工作,这才让他这个对当今天子忠心耿耿的内廷一号人物回到了权力中心,第一件事就是主持竞标,足见天子对他的信任。 原本还显得有些喧闹的大堂陡然间变得鸦雀无声,近三百商人尽皆站起低头躬身迎接四位位高权重的内外廷大员。 苗宣面无表情的在中间两个位置的左手处坐下,坐在他右手边的自是户部尚书高宏图,至于苏观生与左懋第则是分做两边。 “都坐。”苗宣直接开口道:“咱家奉天子旨意监看这次新盐政竞标,天子有几句话要咱家带给各位。” 刚坐下的商户门立即再次站起,天子的话就是圣旨,坐着听不想活了? 苗宣脸色终于浮现出些许笑意道:“天子说了,你们都是商户但从根子上也是大明的子民,从今天起废除一些大明对待商民的不公正待遇,比如不得着锦衣华服不得乘轿后代不得科举参政等等,商人从此以后不再是四民之末,只要合理合法所得都可以享受到大明律法之保护,但有作奸犯科为富不仁荼毒百姓者同样绝不姑息。” “圣天子万岁……”二百多商民大多楞住了,待反应过来无不高呼万岁,只是桌椅太密无法下跪,一个个只能伏案呼号,激动之情无以言表,他们能坐在这里谁不是身家巨富,可是今天来竞标也只能穿一身布衣,否则被人抓住机会告上一状,轻点的破财消灾,重点的倾家荡产都不是没有可能。 高弘图的脸色很不好看,商民所谓的苛待早已经是名存实亡,商人子弟从政甚至官员从商,大明两百多年以来数不胜数,可哪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明面上废除歧视商人的政策在大明还是第一次,商为四民之末古来皆然,商人逐利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大灾之年囤积居奇更是屡见不鲜,为了这事本月一日的大朝会上内阁五老还曾据理力争,然而天子说了他重士但绝不抑商,居然口出商业是否繁荣和国家是否强盛息息相关的话来,面对朝臣据理力争最后还要派出侦骑彻查天下官商勾结事,内阁及满朝大臣只能偃旗息鼓,再不多言。 “天子还说了,士为土之壤,木无土不固,农为树之根,木无根不存,工为树之干,木无干不立,商为枝之叶,木无叶不华,试想一棵大树少了土、根、干、叶哪一样能活下来?但是叶子如果朽坏它们就会落地被清扫,这把扫帚就是律法,希望各位好自为之,合法赚取钱财,不要做那赚取不义之财的不良之民!” “我等商民谨记天子教诲……” 苗宣脸上又恢复到原来模样,道:“天子要咱家说的咱家都说了,咱家也没什么可说的,高大人,还请主持竞标。” “苗公公客气了。”高弘图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本官与苏大人任职户部,对户部财政收入自是不敢懈怠,但天子明旨,这天下矿产盐场皆由国土资源负责,所以依本官看,主持此次竞标还是左大人来比较合适。” “也好。”苗宣也不矫情,头一转面向左懋第说道:“左大人,高尚书的话你也听见了,这次竞标就由你全权负责,也不用推辞,咱家还等着回宫向万岁爷回禀消息呢。” “下官领命。”左懋第在位子上拱了拱手。 左懋第面向商户说道:“盐业新政新规想来各位基本都已了解,本官这里就不再一一赘述了,这次竞标所要竞拍的两淮盐场共计一百五十一座,其中如德兴盐池这样的大盐场八座,如繁盛这样的中型盐场三十七座,其余小型盐场共有一百零六座。” “崇祯十七年七月,天子于大朝会上亲口拟定盐场竞标价,然有不法盐运官员勾结盐商行罢工罢市之举,天子震怒,除将相关人等绳之以法外,亲自修改竞标价格,原定大盐场竞标之五十万基数提高到六十五万,中型盐场从二十万提高至三十万,小型盐场提高五万为十五万,此为常例,以后每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定为盐运竞标日,这次虽提了价但等竞标结束你们中标的商户相当于多了近三个月的获利时间,算算看还是赚了。” 在座的商户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大,只有那些受了盐运官员压迫或是蛊惑而参与罢工罢市,最后被课以巨额罚银的商户有点郁闷,至于提高竞标价则无所谓,谁也没想过五十万就能拿下一座大盐场,按照天子拟定的盐价,各大巨商心里早有盘算,以前为了从盐道获取巨额利润,贿赂各级大小官员乃是常事,现在通过竞标等于一年内盐场的所有权属于私人而不是官方,那样一来就算贿赂也会少的多,相比起盐场无限开发所能带来的巨大效益,竞标要花的银子绝对是物超所值。 “这次竞标的方法……”左懋第顿了顿,抬起一只手指向第一排桌上的盒子和大钱道:“不是口头竞标,按照圣上的意思是暗箱操作,以德兴盐场为例,底价六十五万,你要是觉得七十万可以拿下,那么拿起袋子里的大钱放五个在标有姓名或是商号名称的盒子里,每枚大钱表示一万两银子,统计出来后谁的盒子里面的大钱最多谁就中标,谁就拥有德兴盐场一年的制盐权,户部会下发盐场开采许可证明,在一年内中标者就是德兴盐场唯一的主人!” “敢问大人,若是最高价有两家或者几家商号竞标价格一样又该如何?” “这个简单。”左懋第笑道:“竞标价一样的商户可以进行第二轮公开加价,加的最多的商户为最后胜者,各位可还有疑问?” “草民还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说来听听。” 这人咽了咽口水,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草民想问的是,如今大明各地征战不休,如果……如果……” “如果盐场所在之地被敌军侵占又该如何是。”左懋第呵呵笑道:“天子明谕,若是竞标之商户竞标所得之盐场为敌军所占,那么就按照竞标价除去月份,例如你竞标一座盐池用了六十万,那么每个月就是五万,敌军侵占盐池之前,你开采盐池才半年,那么这剩下的半年,户部会将三十万两银子退还给你,或者等朝廷收复失地恢复盐池开采,你损失多久就赔偿多少银子,可明白了。” “明白。”提问之人擦了擦额头冷汗。 “那么可还有其它疑问?” “没有了。”众商户齐声道。 “那好。”左懋第舒出一口气,心里已经开始佩服天子的先见之明,本月初一大朝会结束后,天子特意将高尚书、苏侍郎和他留下来面谕此次竞标之事,特意提到如果有商户担心战事不定影响到盐池开采该如何应对,他们几个一开始还有点不以为然,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说大明战事不利,如今看来确实是他们小看了这些商户的胆量和秉性,涉及利益问题他们根本就没什么不敢问不敢做的。 “现在开始竞标,首先开竞的是一百零六座小型盐场,第一座是位于扬州府的地星盐场,底价十五万,各位要出价多少就拿几枚大钱放进箱内……” 两百多商户左右看了看,默默无声的从钱袋里拿出大钱,有的三枚有的五枚,往日里的一文钱现在可是代表一万两银子,难怪重逾千斤,有些身家并不算巨富的商户,这次来竞标也没指望过能标中中大型盐场,但对于小盐场可是志在必得! “都投完了?” 众商点头。 “开始清点。”左懋第一挥手,原本站立两边的国土资源厅衙役顿时上前,将盒子打开清点铜钱。 “大兴号七枚,荣威号八枚……关平号五枚……元和号十一枚,吉祥号十六枚……” 众商户目光顿时刷刷朝吉祥号看了过去,吉祥号本是扬州本地人,下重金竞标这座盐池并不奇怪,可吉祥号家业并不算大,最多也就大几十万罢了,这次为竞一座小盐池居然花费超过底价一倍的代价,这是什么概念?地星盐场这样的小规模盐池一年收入撑死了也就五十万,用三十一万竞下,还要支付灶户的工钱打点官府……这还能有多少赚头…… 果不其然最后吉祥号成功以三十一万两银子的竞标价夺取地星盐场的开采权,而其余出价最高的也就十二万罢了。 有了第一场,众商户心里对于小盐场的竞标价基本都已经心里有数,后面的一百零五座小盐池几乎都出现了最高价等同的情况,一般也就是在二十七八万两左右,那么就要进行二轮口头提价,每次提价不得少于一千两,最后这一百多盐池最高的也就出到了十四万三千两,与吉祥号的十六万竞价差了一万七千两,不过吉祥号随后又分别以十二万四千和十二万九千的价格竞下扬州的另外两座盐池,狠狠让其它商户刮目相看了一把。 高弘图脸色终于忍不住浮现笑意,身为户部尚书对于大明财政的窘迫他可是有着切身体会,原本还担心天子弄出这么一个竞标制度不会有多少商家景从,最后盐场落入太监军队之手,只怕会搞的民怨沸腾,可现在看来完全是他目光短浅啊,竞标之前五千多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入了户部库房,虽说最后所得未必会有这么多,可这至少说明商户并不排斥这所谓的盐场竞标,那么到最后哪怕只有一半成为国库收入,那么困扰大明的财政问题将永远不复存在!天子只之高明,委实不像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阿。 第一百四十三章 教育(上) “平身。”朱慈炯轻轻将笔搁在笔架上,双手捧起案纸,对着墨迹吹了吹,只见纸上赫然写着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人生百年,立于幼学’。 跪在地上的高弘图、苏观生和左懋第三人站起身来肃手站在一边。 “赐座。” 站在朱慈炯身后的苗宣使了个眼色,顿时就有小太监端了三张软墩放在三位大员身后。 三人挨了小半边屁股坐下,时间越久接触的越多,高弘图对于少年天子的敬畏久就越发深刻,尤其是今天进行了三个多时辰的竞标后,对天子的敬服几乎已经达到了顶点。 “竞标结束了?户部增加了多少收入?”朱慈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高弘图站起身面泛红光,声调有点颤抖得说道:“回陛下话,此番盐场竞标户部太仓库收银五千六百一十八万两,其中一百零六座小盐场竞得三千零一十一万两,中等盐场竞标银一千八百八十七万两,八座大盐场得银七百二十万两。” “有这么多?”朱慈炯愕然抬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古时盐政让国家增收巨额税收的宋朝,最多的时候也就是二千七八百万两,这次竞标竞的银子居然能超过历史最高峰的一倍有余?看来盐业利润之黑还远在自己的想象之上啊,不过旋即一想也是,宋代的盐价比起明朝来说可要低了好几倍,那么他采取竞标的方式榨取盐商的利润空间,得银这么多也就可以理解了。 “是的陛下。”高弘图现在想起来还有点难以置信,忙道:“如今没有竞标到盐场的商户,他们缴纳的保证金微臣已经命户部官员返还商户,至于竞标成功的商户缺的银子最迟半个月内便会押解入太仓库,一旦缴纳全部银子就会发放盐场开采许可证,绝不会有半分留难。” “那就好。”朱慈炯颔首道:“咱们大明也不穷嘛,这些商人可都是自觉自愿掏银子出来的,内阁总不会说朕是与民逐利了,你也不至于再说朕免了百姓那么多钱粮,国库会有入不敷出之危了。” “微臣岂敢!”高弘图吓的赶紧跪在地上道:“微臣鼠目寸光不及陛下万一,大明原本每岁税银不足千万,如今一次性得银五千多万,堪比往常六年收入,若是每年皆是如此财政困境将永不复存在矣。” 朱慈炯心里轻叹,如今南方还没有经历过历史上的清兵南下,也基本没有经过大的兵灾,种种利益集团可以说是没有受到过什么致命打击,其中的利益链条盘根错节,无人能动的了,就算他如今贵为帝王也是一样,想要将这颗利益大树连根翘起,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到的事,盐政改革他借着数十盐政官员的人头强行推动,算是在这条利益链中打开了一道缝隙,但要想彻底将这条链子扯断,现在还言之过早。 国土资源厅掌管的可不光是盐政一条,盐政相对而言还好办一些,毕竟一直以来盐矿都掌握在朝廷手中,那些原先的大盐枭只不过是勾结盐运官员上下其手从盐引身上钻空子,如今盐政改革无非就是把这个空子公开化,让官盐彻底成为私盐,损失的几乎都是与盐运有关的哪一部分官员,他杀上一批已是足以震慑。 但是矿税不一样,这年头的矿山开采虽名义上也是朝廷的,但私采几乎已经公开化,不像盐政好歹还有盐引这一块遮羞布,万历皇帝为了收矿税广设矿监,弄的天下怨声载道百姓苦不堪言,地方官员为了把矿监的这份孝敬银子弄出来,成倍压榨穷苦百姓,死于矿难的百姓难以计数,而万历不过落了几千万两银子的好处,还背上后世贪财的骂名,最后大头全部都落入矿监和地方官员的腰包,朱慈炯如果要对矿政动手,就等于断了地方上下官员的财路,阻力之大难以想象,至少不是几十颗人头就能解决的事。 “此为常例,当然每年皆是如此,商人心甘情愿的拿银子出来,百姓又少受盘剥之苦,何乐而不为,平身,看看朕这几个字写的如何?” “谢陛下。”高弘图起身,微躬着身体抬头看去,脱口夸赞道:“陛下的字遒劲自然,含蓄中带有一点张扬,笔势飘若浮云,矫若惊龙,颇合颜柳之风……” “朕是想听听爱卿对这几个字中所表达之意的看法。” 高弘图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老脸却是无惊无喜,沉思片刻道:“陛下的意思是人之一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从幼年之时便应读好圣贤之书,以期将来能够立足朝堂为大明百姓谋福祉?” “朕这几个字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朱慈炯笑道:“说到底就是两个字‘教育’,教育是什么?教育是大明想要万年长治久安的根本大计,是一个民族崛起的根本希望 是一个民族进步的灵魂,也是国家兴旺发达的不竭动力!” 高弘图有点晕…… “朕要发展全民教育,至少要让现如今十岁左右的孩童有书读,因此朕决定要在各乡各县各州府设立学校,嗯……你可以理解为学院,朕要在二十年内普及教育制度,至少让大明超过半数的孩童识字明理……” “陛下此举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 高弘图道:“圣人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简直就是笑话,高大人难道就不是大明的子民了吗?”朱慈炯冷笑:“或者说这个‘民’字,在高大人的眼里就只是那些普通百姓是庶民,而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员则是贵民,你们是怕庶民们掌握了知识,然后会对世家大族的地位产生冲击吗?还是怕小民认字知理后,会妄议时事指出你等贵民的为政得失吗?” “臣绝无此意。”刚站起来没几分钟的高弘图诚惶诚恐的再次跪倒。 “有这意思也好没这意思也罢,朕已决意要在各地兴办学院,各乡最少要有一座乡学,各县至少要有三座县学,各省各府各州要兴建多少省学府学以后再定,兴建各县学乡学之费用由户部一体供给,朕会选定合适人选明旨督办此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教育(下) 高弘图嘴唇泛苦道:“陛下,天下府州数百,县治一千五百余,乡治上万若是每地皆要建学,只怕户部难以承担,而且如今南京有国子监和宗学,各也地有府学、州学、县学,将学院扩建至乡,老臣认为并无必要。” “朕以为很有必要。”朱慈炯冷哼道:“各地县一级以上治所都有学院是不错,但能入县学、府学甚至国子监读书的都是什么人,起码也得是身家殷实,普通的穷苦人家子弟哪里会有读书受教育的机会,朕要普及的是全民教育,若非看在如今条件确实不允许的份上,朕甚至打算将最低一级学校放宽到村,开设乡学已经是朕的最大底限!” “至于高卿所说户部难以支撑如此庞大的建校计划,朕也知道是实情,一口吃不出一个大胖子嘛,户部可以先拿出二千万两银子,在应天府、苏州府、扬州府、镇江府、常州府、淮安府以及徐州府辖内所属各乡建乡学两三千所,每所乡学所建之教舍至少得能容纳学生万名,再说了,设立乡学也是造福乡里的好事嘛,各有司衙门可以发动当地士绅豪富之家捐资捐物嘛,户部每所学校拨建校费用一万两,朕以为建区区几千所乡学总不该会有什么难度。” 高弘图心里那真叫一个郁闷,一个盐政为国库弄了五千多万两银子,可算是大明立国以来从未有过之事,本以为户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再不用为银子犯愁了,谁知银子还没捂热,转眼间便去了两千万,说不定还未必够,当今天子赚银子本事是大,可花起银子来同样不手软啊。 “待各乡学建好之后,只要百姓愿意每年交三两银子就可以送一名子弟入学,每年得来的这二三万两银子想必足以应付万民学子的所需的笔墨纸砚、书本还有师资费用,要是想让学校包揽学子的食宿费用,就多交三两银子,如今朕废除了强加在百姓头上的各种杂税和徭役,民众负担减轻不少,朕以为还是有不少人家愿意花上两银子让孩子博取未来一个出身的。” 高弘图没法反驳朱慈炯的话,因为说的确实是实情,免除杂税和徭役,只收人头税和土地税,如今大明治下百姓的日子可谓前所未有的好,让他们拿银子出来供家中子弟读书,恐怕个个踊跃的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 朱慈炯继续说道:“朕要普及全民教育,将以五等制度实施,第一等为童学,以教导孩童认字及基础算术为主,学习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弟子规等,任何一名学子学满三年都需参加考试,考两门课程,其一算术其二默字,每门百分,一百八十分为合格,合格之学子可升县学。” “第二等县学,学习基础国学唐诗、宋词、汉赋及中等算术,每年大考一次,考四门每门同样百分,三百四十分为合格,合格者为童生,可升府学。” “至于府学、省学或是道学以及最高等之京学如何规范,学些什么现在还言之过早,三四年后再议不晚,但现如今新设专管教育的部门乃是势在必行,这新部门就叫‘教育部’,内阁需尽快拟定教育部的各项章程,选定主官及各有司主事,朕给内阁一个月的时间办理此事,勿失朕望。” “臣明白。”高弘图擦擦额上虚汗,又是新部门,天子的脑袋里面哪来的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可还知道圣人之言祖制为何物,他敢说天子要成立教育部专管普及教育的方略,一定是早有成算,以他们对当今天子的了解,就算在内阁在官场引起轩然大波也断无根改或是拒绝的可能,而且这番举措必定会被百姓当成是天子的又一项德政,内阁要是反对,不但会开罪天子也必将成为天下亿万普通百姓的公敌…… “今年的秋粮转运各镇,办的如何了?”朱慈炯问道。 “回禀陛下,今年秋粮征收总计约五百万石,第一批军粮已就近发往各镇,每镇运粮二十万石,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应抵达各镇了。” 朱慈炯点头:“朕已经获得确切消息,清廷摄政王多尔衮已经派兵前往盛京迎虏酋顺治入北京,并在北京城内布置登基大典,意欲下个月初为顺治再举行一次登基仪式,昭告天下万民,清廷入主中原之决心,如今北直隶地区清廷统治渐稳,依朕估算,一旦顺治入北京登基之后,清廷很有可能立即挥军攻伐天下,南北大战在即,户部需确保军方供应充足,总不能让前方将士饿着肚子拼命。” “臣明白。”高弘图口气没什么变化,可心里已是掀起了滔天骇浪,建虏撮尔小国人口不过数十万,直属兵力不过数万,大败李自成入主北京之后,四个月来顿足不前,内阁一致认定,清廷根本无力进取,南北就算要爆发大战,起码也得几年以后的事,可清廷居然真就迎顺治入北京,还要重新举行登基大典?如果是真的,确实可以证明清廷南下攻明一统天下之决心,可为何内阁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天子登基之后并未重用锦衣卫,却依旧能掌控敌对势力如此详实信息,可见应该有一支不为人知的势力充当了天子耳目。 朱慈炯知道的这么清楚,当然不是因为拥有侦查四方的耳目,他回到这个时代一年半,历史的轨迹基本还在原先的轨道上没有发生太大改变,按照历史车轮前进的方向来推断,顺治入京再度登基后不久,清廷就会兵发两路,一路大举南下一路兵发潼关,掀开覆灭大顺的决定性战役,若不是因为怀庆之败,迫使多尔衮不得不抽调南下兵力,那么历史上南明弘光政权的灭亡根本不会等到第二年五月。 “这幅字朕送给你。”朱慈炯拿起写有‘人生百年,立于幼学’八个大字的案纸道:“大明能否延绵万世,彻底摆脱历代王朝享国不过数百年之怪圈,在朕看来,强军以镇社稷为主,富民以安天下为辅,而施行教育开民智则是增加一个民族凝聚力与向心力的关键所在,当官须知民为贵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军魂 徐州大营占地极广的校场内数万身穿着青蓝相间色军服的官兵按照各自建制拿着刀盾长枪火枪一个个站得笔直。 九月末的天气已经微微渐冷,外加天空中飘起的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的军服贴在身上更显冰凉刺骨,然而三万多官兵没有一个口露半点抱怨声,尽皆目不斜视看向岿然耸立的点兵台上的那道身影。 黄得功!如今大明镇守徐州之主将,身受当今天子知遇之恩,提兵北上之时在御书房内立在军令状,只要他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清军顺贼有一兵一卒越过徐州防线,在南京的一个月,他几乎得闲就是泡在江心洲上的新军大营内,一位征战沙场一辈子的老将如同一个刚入伍的小兵一样如饥似渴的吸收着新军的军事理念。 当今天子绕开军部,单独召集各军主将召开军事会议,除了分析如今天下大势,还一针见血的指出旧式军队存在的种种弊端,直言全盘接受新式训练的大明新军就是陆军之典范。 现在的新军除了有一整套极其规范的训练章程以外,朱慈炯还亲书了厚厚一本有关军人的职责和荣耀方面的书籍,新军各大营每日除了训练, 每天还要学习书中所要表达的精神,明确作为一名军人应尽的义务和必须承担的责任,目的除了培养军队荣誉感之外,朱慈炯就是要将奉献和牺牲的意义融化到每一名新军官兵的血液骨子里,朱慈炯坚定的以为只要这种近乎洗脑似的理念灌输,很快就能让一名军人建立起基本的信仰,这种信仰就是对一个民族的忠诚,对大明的忠诚,对他朱慈炯的忠诚! 数万人站在校场上,身上的新式军服除了肩上闪闪发光的肩章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左胸位置上锈着的那颗狼头,对应着点兵台上哪面‘天狼啸月’旗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也更能显示出一支新式军队傲世天下的无敌气度。 相比起其它几只新军,黄得功的十四卫神武军中有近两万嫡系旧军,黄得功可是大明一直以来屡见战阵,立下颇多功绩的战将,带兵原本就有自己的一套成法,如今连天子近卫算在内,九支新军当中神武军的军纪绝对最严,甚至堪称严苛,黄得功不仅将新军法条例一丝不苟的执行,旧式军法在神武军中也没有废除,严酷到近乎残酷的军纪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就拿现在来说,三万余站在雨中的官兵只要没有等到解散的命令,那么就是站到死也不得挪动脚下步子分毫,否则等待的就是军棍…… 如今按照朱慈炯的硬性要求,每军内部每个月必须要保证一次实战演练,黄得功的神武军与驻守淮安的林森逐日军,两军驻地相近,本月初两军之间甚至开展了一次军与军之间的野战拉练,两个从军多年的悍将都被对方军队所展露出来的强悍战力深深震撼。 逐日军被神武军一次次不计代价的悍然冲阵连破三道防线,神武军所展现出的号令森严令行禁止,林森自认如今的逐日军还无法完美做到。 而在黄得功眼里,除了他们神武军以外,其余八军就算是收编的四镇兵马几乎都是由普通百姓组成,整练时间最长的不过一年,一年的时间就能让一群百姓练成虎狼?他的百战精锐突破三道防线居然付出超过两成的伤亡,这是什么概念?到底是什么让一群以前只知道溃散逃亡的百姓蜕变到这种地步,黄得功思考了数个日夜,终于得出结论,那就是‘信念’,这股信念就是一支军队的魂魄,一支有了军魂的军队毫无疑问将会在战场上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神武军有军魂吗?黄得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逐日军大小将领只有亲兵而无家丁,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两千家丁彻底解散,分到各营伍担任中低级将领,因为黄得功终于明白,一支军队的军魂想要建立,第一步就是要建立对于国家的无上忠诚,或者是对天子的忠诚而不是对他本人的忠诚,那是私军不是官军。 林森同样对黄得功的神武军练兵方式深感佩服,超级繁重的训练安排和极度严格的军纪约束,彻彻底底诠释了什么叫做‘兵贵精不贵多’的真正含义,长期而艰苦的训练,就是军队战斗力的重要保证! 练兵疯子啊,林森在两军对抗结束后如此感叹……回到淮安驻地,林都指挥立即摇身一变成了练兵魔鬼…… 现在最让林森郁闷的就是驻地问题,尤其是这次两军对抗的时候与黄得功的一番对话,黄得功开玩笑的说有他们神武军镇守徐州拦在淮安前面,那么只要清军南下基本也就没逐日军什么事了,除非神武军死绝,否则就算是北方的一只老鼠他都绝不会让其渡过徐州防线,得到南下的机会…… 林森上本言辞恳切的希望天子能让他提兵北上进驻山东,如今山东北部部分地区落入清廷之手,可其余大部分地盘还在大明的手里,逐日军完全可以北上八百里进入山东境内,囤兵济宁城下建立防线,清军如果要南下,也能在第一时间内给予其迎头痛击云云。 然而林森的建议被朱慈炯断然否决,直言要应对即将爆发的天下大战绝不能只考虑军事方面的问题,还要从政治层面去考量,如今大明虽拥军四十万,不说这些新军入伍大多不久,还从未经历过大的战阵,就说要面对的三方强敌兵力就不下百万之众,以新军之力击败或许有可能,但要做到歼灭让其不再死灰复燃还很难。 如今清军立足已稳,留下山东这一片地域作为缓冲,可以让清廷误以为大明无力进取只想偏安一隅,如此一来清军的主要攻击矛头就会指向顺贼,如果囤兵山东就是逼清廷不惜一切代价和大明决战,大明虽不惧战但未免有点得不偿失,现在这种形势等到满清和顺军大战兴起,新军找准机会雷霆一击,必可毕其功于一役! 当然这只是朱慈炯对林森所言的虚话,朱慈炯真正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因为到目前为止,北方历史还没有偏离原先的轨道,只不过这些话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判断 八月下旬原本投降大顺的明总兵唐通叛顺西渡黄河袭击府谷,与镇守府州的大顺毫侯李过激战半月之久…… 九月中旬唐通宣布降清…… 九月下旬虏酋顺治皇帝銮驾进入北京,次日宣布移都,并昭告天下定在十月初一于紫禁城登基…… 北方历史还没有任何改变! 雨势渐大,平白让这校场内的天地多了几分肃杀,往日里不管是大雨磅礴还是寒风凛冽,神武军从未有一日中断过训练,然而今日点兵鼓响却没有如同往日那般各卫各营分散练兵,三万官兵站在雨中近大半个时辰,眼睁睁的看着一只只巨大的木箱被抬进校场放在点兵台下,然后他们眼里军神一般的人物,主将黄得功大踏步走上点兵台,目光炯炯的扫过矗立台下的每一名将士。 练兵是为了什么?讨贼杀敌?追亡逐北?还是保家卫国?又或是想要建立武勋封妻荫子,每一名将士心里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答案,但黄得功的答案只有一个,天子重视新军,于流民中提拔数十高级将领,除了爵位没有任何地方比他黄得功低,他只想证明一点就是老将不管是战阵调度还是统兵能力只会比那些新贵更强! 而要证明这一点,最有说服力的办法就是大战!用一场场的胜利来告诉天下人,他们这些统兵多年为大明立下过无数功勋的老将才是真正的国之柱石! 林森想要进兵山东,他还想直接杀到山西进驻太原呢,但他虽是大将但首先是一名军人,军人就要服从命令!天子让他驻守徐州,那么只要没有接到天子的旨意或是军部的命令,那么他就只能也是必须像跟钉子一样扎在徐州! 天下形势不明,清军入关把李自成赶出北直隶,虽然一直以来小动作不断可几个月来再无一次像样的军事行动,李自成被打退后只是重兵囤积重城防御清军衔尾追击,追赃助饷闹得天下士绅离心离德民心更是损失殆尽,再无起兵时候那股屡败屡战直至建国问鼎时候的锐气,西贼张献忠更是不值一提,缩在西川做土皇帝日子过的滋润的很,什么雄心壮志一概没有。 四方势力似乎一下子就进入了对峙期,以黄得功的政治眼光又如何能看得出这种对峙要持续多久。 黄得功包括林森在内当得知天子不让大军进入山东地界,只是为了暂时不与清军爆发大战后,都一致认定至少在今年内他们只能缩在防区日复一日的练兵。 然而就在黄得功几乎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昨天傍晚也就是崇祯十七年九月二十八的夜晚,南京快马急递传来了天子的最新旨意! 天子判断一旦虏酋顺治在北京举行登基大典,那么要不了多久,清廷为了向天下人展现一统江山的决心,很有可能会展开大规模军事行动,按照天子判断,清廷很有可能兵分两路,一路西进进击潼关,若潼关失守则陕西必然难保,李自成很有可能弃守西安退入河南,另一路就是南下攻伐大明,那么徐州就是明清会战之地! 但是天子旨意话风突然一变,旋即给出一个大胆推测,就是推断清廷这次的攻伐目标多半是以伐顺为主伐明为辅,如果清军在对顺的军事战略中遭遇挫败,很有可能会抽调南下伐明的主力西进,以剿灭顺军为第一目的。 徐州大营如今要做的就是四方派出侦骑,密切打探清军主力动向以及战役结果,顺军虽败但主力仍存,清军想一鼓作气击灭李自成的可能性不会太大,一旦抽调南下兵力,那么北直隶地区的防御力量必然空前虚弱,天子明确无误的告诉他,只要清军南兵西调合击潼关,那么驻守徐州之神武军就只有一件事,就是轻军突进,以最快的行军速度打清廷一个措手不及,一路北上夺回帝都! 盖世之功啊!昨天晚上黄得功跪伏在地聆听圣训的时候,脑子里面翻来覆去都是这几个字,夺回两度陷于敌手的北京城,活捉虏酋!彻底截断清军北归之路,将清军死死按在山西境内,以便其余各路大军围剿,一次性解决外虏之患,对他而言固然是盖世奇功,可要做出这番推断又是何等的眼光和魄力!就好像清虏在商议进军计划召开什么狗屁议政王会议的时候,大明天子列席旁听了一样…… 身为一名军中老将,对于形势的判断自有其一套办法,就好像他一开始就认定清军至少在今年内不会有大动作一样,然而深宫天子居然会做出这么大胆的推断,而且分析的这么透彻,甚至连清军可能遭遇挫败调南下之军西进的推测都说出来了,根据是什么底气又是什么?如果最后的结果果真如这推算一样一一实现,那代表什么?细思极恐啊! 政治?黄得功最后还是认命,他就是个武夫打打仗还凑合,政治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还是少去考量少去沾染的好。 怀庆!潼关!黄得功捏了捏拳头,这是天子在旨意当中特意提到了两个地名,尤其是怀庆,黄得功百思不得其解,深宫里足不出户的天子到底是依照什么判断出,清军和顺贼会在怀庆爆发大战,而且这次大战清军失败的可能会超过八成,而正是怀庆战役的失败才会让清军暂时放弃南下计划转而主力西进,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这种判断力用鬼神莫测怕是也不为过。 但天子既然这么说了,他一军中将领又岂敢质疑,当晚就命令数百精锐步卒精骑分散潜入怀庆、太原、潼关等地潜伏打探消息。 三万将士风雨中傲然肃立,两个多月前这支军队就算悍勇,可还谈不上是什么精锐虎狼,可两个多月来日日灌输的各种信念,终于让这支军队发生了真正意义上的蜕变,这样的军队哪怕手里拿的只是一根烧火棍都会成为敌人的噩梦,更不用说他们当中有一万人手里拿着的让人闻之色变的恐怖杀器! 第一百四十七章 转兵 “黄将军大驾光临,林某有失远迎,千万勿怪。”林森迎出辕门抱拳大笑。 黄得功跳下马,大踏步走到跟前伸手一拳擂在林森肩窝上道:“你这大营外贩夫走卒成堆,就不怕被贼人窃取了机密?” “都是大明的治下百姓。”林森颇有点无奈道:“林某总不能拿刀枪棍棒轰他们走,反正这些人也进不了大营,就让那些个细作听听新军厮杀呼喝之音,也免得那些贼子小觑我大明军力。” “你总是有理……”黄得功迈步进入大营道:“黄某此来可没功夫和你闲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已得到确切消息,顺贼大败清军于怀庆,刚刚得到消息,清军南下主力已经转道向西,天子神算黄某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林某对此早已深信不疑。”林森很是认真得回了一句。 两人联袂走进中军大帐分主次坐好,黄得功也不废话直接说道:“圣上推断清军南下兵马若转道向西,顺贼必败无疑,今年内必然会杀到潼关城下,一旦潼关被攻陷,西安难守李贼南逃,如果这推断应验,黄某想请教一下圣上是如何安排淮安大营的。” “你这是打探情报来了啊。”林森洒笑道:“刚才还说我大营外细作如何如何,现在自己摇身一变自己倒成了细作了啊。” 黄得功嘴角一抽道:“林老弟何必取笑老哥我,说实话,当今圣上对形势的判断把握之精准简直有点匪夷所思,敌军动向战局的分析无不一一应验,要知道圣上传给黄某第一道旨意的时候,顺治小儿还没登基,多尔衮甚至还没决定兵分两路征战天下呢。” “上天不欲明怍断绝,故而降下圣主挽此颓势。”林森由衷感叹道:“惩治不法革除弊政,整饬军伍算无遗策,大明三百年来除太祖成祖外谁能与当今天子比肩,圣上年纪虽少,但隐隐已有雄主之像,你我能在圣主治下建功立业实乃万幸啊。” 黄得功点了点头:“如今大明得民心有强军,更有能窥天机之圣主,覆灭外虏内贼只在朝夕之间,届时大明中兴万世,你我皆为中兴之臣矣。” 林森笑着摆摆手道:“好了,这些话也不多说了,你今日火急火燎的来我这里无非就是想要知道淮安之军如何应对这突起之势,林某也不和你绕弯子了,圣上定下方略你我应该都很清楚,关键的一个点就是潼关!” “不错,关键就是清军推进到潼关的大致时间。”黄得功赞道:“圣上言道,清军于顺贼潼关之战今年之内会爆发,一旦南下清军会战潼关,就是本将徐州大营突进北上夺取北京的最佳时机,可潼关距徐州大营千五百里,往来消息最快也要三四天,战机稍纵即逝,潼关未破我即进兵,清军主力很有可能快速回兵驰援北京,那么顺贼根基就不会失去,李自成也就不可能如圣上所言那样仓惶放弃西安,逃入河南或是湖北境内,但如果等到清军破了潼关我再进兵,清军同样会因为北京危机,选择派一军驻守潼关,其主力回师,北京城防坚固,徐州大营三万五千兵力如果没能在清军回师之前拿下,很有可能陷入腹背受敌弹尽粮绝的困境,同样清军如果在潼关顿足不前,李自成也就没必要撤离西安,同样迎得喘息之机,所以依黄某看,清顺潼关之战并非关键,清军能否占领西安,夺取李自成的根基之地才是关键!” “黄兄这是在质疑圣上对战局的判断和眼光吗?” 黄得功脸色一肃,寒声道:“黄某绝无此意也绝不敢有此意,林老弟怎可如此看待黄某!” “黄兄不要动怒,林某开个玩笑。"林森呵呵笑道:"你可知道圣上让你领兵夺回京师生擒虏酋,这是何等的盖世功勋啊,实不相瞒林某可是羡慕的有点吐血啊。” 黄得功脸色稍缓:"圣上高瞻远瞩黄某实不及其万一,今天来你这坦言心中顾虑,只是想知道圣上对淮安大军有何安排,以便做出最恰当的进兵时机,还请林老弟实言相告。” 林森笑道:"圣上既然能如此精准预判战局,又怎么会没有万全准备,你想知道圣上如何安排逐日军将士,林某告诉你便是,其实归纳起来就八个字‘围点打援,见机行事!’。” “何意?"黄得功不解。 “圣上命黄兄之神武军轻军直进,从徐州到北京一线不与守城之地虚耗时间,一路突进到北京城下即刻展开攻城战是。” 黄得功冷哼道:"如今清廷似已认定明军不会北上,北直隶地区各城只留少量兵马守城,直接杀到北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北京不但壕深城固,城中至少还有三四万清军主力,神武军轻军北上,可没有大型攻城器械,想要短时间内拿下城池难度极大啊。” 林森冷笑道:"黄兄未到南京之前,天子有一次召集我等新军将领,曾言及随着火药威力越发增大,火炮运用越广,往日里靠云梯蚁附靠人命去填夺取城池的时代必将终结,神武军急进无法携带重炮,难道炸药包都带不了了?神武军四卫火枪兵压制城头,再用炸药硬炸,十包炸药炸不塌城墙,那就百包千包,北京城墙再固难道是铁铸的不成。” 黄得功恍然,他在南京见识了火枪犀利,一心只想着组建火枪卫,对炸药还真没怎么在意过,现在听林森这么一提才想起眼前这位可是用几包炸药就把汉口大营左良玉部帐中数十大将送上天的猛人,要说对火器的引用,整个大明估计还真没有比这家伙更精通的了,可光凭炸药包就能轰塌北京城墙?黄得功有点半信半疑,这次回去说不得也得先实验看看,南京拨给淮安大营两千包炸药现在可还放在库里发霉呢。 林森道:"满清八旗号称天下无敌,岂知我大明火枪之犀利,一旦失了城墙依仗就是没了牙的老虎,又岂会是新军的对手,可叹林某只能在大同、保定一线眼睁睁的看着黄兄得此不世之功了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喜脉 大同?保定?黄得功敏锐得捕捉到林森话里的意思问道:“圣上的意思是让逐日军进兵山西夺取这两座府城,切断清廷回援北京的主力大军?” 林森笑道:“圣上让林某见机行事,不放一兵一卒驰援北京,黄兄,林某为了你的不世奇功可是要面对十几万急红眼的清国大军呐,占领大同切断清军北归之路,北京城内的满清大军就是网中之鱼,你要是让大鱼溜了……” “黄某当自刎谢罪君上!”黄得功正色道。 “圣上可不喜欢听这些,你死了顶什么用?难道跑了的虏酋还能自己游回网里?” 黄得功脸色一僵,竟不知该如何回了这话。 林森笑了笑说道:“圣上曾言,大明如今的三个主要敌人,满清是外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蒙元满清一丘之貉,一旦占了天下必将奴役天下百姓,蒙元将人分为四等,满清还没占天下就颁行剃发令,说到底都是百姓成为他们的奴仆,所以对待这样的敌人就只需用一个方法,那就是斩杀殆尽将之亡族灭种!唯有用其全族的人头磊成京观,或许才能让那些异族绝了觊觎中原之心。” “西贼张献忠不必多说,此贼毁大明之祖陵,先帝赦免其罪招安安抚,此贼却降而复叛,如今圣上已经在万民祠前为他留好了位置!” “至于顺贼李自成,祸乱天下十数年,杀进北京逼死先帝,圣上与其之仇就算倾尽五湖四海之水亦难洗刷,不能将其生擒献俘阙下,不管李自成是死于非命还是落入清廷之手都是我们这些领兵重将的过失,所以林某以为李自成退不退出西安并无大碍,只要丢了潼关,那么就绝了李贼一条退路,等灭了清虏,咱们几路大军汇合有的是机会踏平了他。” “明白了。”黄某吐出一口气道:“黄某这就回转大营,密切关注潼关动向,一旦潼关被清军攻占,三天内徐州大营立即拔营北进,直捣北都!” 林森笑道:“黄兄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何不留下让林某略尽地主之谊,如今军情并不紧急,明日再走又有何妨。” “等拿下北都,咱弟兄有的是喝酒的机会。”黄得功眼一瞪道:“黄某大刀未必耍的过你,可要论酒量还真没把谁放在过眼里。” ………… 御花园里朱慈炯百无聊赖的散着步,韩赞周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做皇帝委实没有做王爷痛快啊。”缓步中的朱慈炯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想出宫去散散心都能引来无数劝谏奏本,这些个大臣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整天不去想为民造福,盯着朕有瘾呐。 韩赞周摒住笑意,今天万岁爷恩旨让惠妃娘娘回家省亲,本打算借这个机会一起出去溜达溜达,召见内阁五大臣议事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句,当即遭到一致反对,天子震怒言称群臣这是想要囚禁君上,内阁首辅头皮都磕破了,说如今清廷兴兵,南京城内还不知道有多少满清细作,天子出行虽护卫重重,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有个好歹大明恐有倾覆之危等等,万岁爷余怒不息,户部尚书高弘图就又搬出那句‘大明无储’来,气的万岁爷恨不得将高老头架出去施以廷仗,最后出行之事只能不了了之…… 朱慈炯愤愤然道:“高弘图之厮要不是看在他这次兴办各地院校还算得力的份上,六十多岁的老头了,朕就该让他告老还乡。” “有苗公公盯着这事呢,高尚书就算是想偷懒也不敢啊。”韩赞周赶忙递了一句,心里却在为苗宣这位内廷第一人默哀半秒钟,刚从梅山回来半个月都没,舒服的日子还没过几天就又被万岁爷打发出去督办什么教育制度改革之事去了。 “苗宣办事还是得力的。”朱慈炯赞了句道:“在北京时候苗大伴的身子骨可算不上硬朗,如今这一年奔波,虽然累了点,可精气神都好了不少呢。” “苗公公能得万岁爷关护,可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呢。” “嗯……”朱慈炯鼻子里应了声问道:“前面这是到哪了?” “回万岁爷的话,这条小径走到头,往左拐出了御花园不远就是顺妃娘娘居住的春和殿,往右则是永寿宫兰嫔和丽嫔的居处,万岁爷您要去?” “顺妃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回万岁爷的话,顺妃娘娘还是如往常一样,每日里读书认字,据女官回报如今顺妃娘娘《蒙求》上面的字大部分已经认得,过段时间打算学《三字经》和《千家诗》。” “嗯。”朱慈炯有点意兴阑珊的点点头道:“认得大部分字就行,以后学些什么看顺妃的意思,没必要照搬蒙学那一套,没事学学弹琴和下棋,兰嫔和丽嫔就是不错的老师嘛。” “奴婢记下了。”韩赞周道:“今日兰嫔娘娘身子有点不适,奴婢来之前已让太医院的陈太医前去诊治。” 玉京身体有恙?朱慈炯眉头一皱,不快道:“此事为何不早做禀报。” “奴婢该死,奴婢见万岁爷为国事烦心,也是心忧如焚……” “好了,好了,朕又没真怪罪你。”朱慈炯摆摆手:“走,去诗韵楼看看,朕也有些日子没去了。” 卞玉京身子慵懒的躺在软塌上,卞玉敏陪在一边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陈太医搭在姐姐腕脉上的那只手。 陈太医缩回手施了一礼道:“娘娘猜测的不错,此脉确为喜脉,恭喜娘娘。” 卞玉京舒了口气,这几日里她总是犯困,时不时还伴有干呕,便猜测自己是不是怀上了龙种,对外却只说是身体微有不适,如今看来果然如自己料想的一样。 “姐姐真的有喜啦。”要不是陈太医在场,只怕卞玉敏会直接蹦起来:“妹妹这就让人去告诉陛下。” “等等。”卞玉京开口道:“听说如今清国起兵,陛下日日夜夜为国事烦扰,还是等过些日子天下无事,姐姐的胎像稳固在去告诉陛下。” 卞玉敏嘟囔起小嘴嘀咕道:“陛下都好些日子没来永寿宫了,这么大的喜讯去说一下,不正好让陛下解了心头之忧嘛。” “这话说的朕爱听。”朱慈炯笑容满面的跨进寝宫嚷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医疗 “臣太医院院正陈鹤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臣妾恭迎陛下。” “都平身。”朱慈炯一挥手,笑意满面道:“陈太医,兰嫔既然有孕,日后当要悉心照料,日日问脉不可有丝毫懈怠。” “臣遵旨。” “你且退下。”等到陈鹤退出去,朱慈炯目光炽烈的落在卞玉京的肚子上放声大笑道:“等过上几个月,只要兰嫔诞下麟儿,朕倒要看看高老头还有什么嘴脸拿那四个字来给朕添堵。” 韩赞周连忙接道:“万岁爷春秋正盛,过不了几年定是儿女绕膝,高尚书所言就连奴婢都听不进去呢?” “什么话呀?”卞玉敏忍不住问。 朱慈炯目光看向卞玉敏,只见年不过十六身穿一袭宫装的小丫头,胸前鼓鼓囊囊,似是衣服已无法遮挡那一副波涛汹涌,要说汉家女子的装束向来都是端庄典雅含蓄为主,女性玲珑剔透的身材想要完美展现出来颇有难度,如此一看清代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至少那旗袍就很能展现女性身材之美,朱慈炯已决定回去以后画出草图,让人赶制几件出来给四妃嫔穿上试试。 卞玉敏脸颊通红,天子盯住她胸看算几个意思……想要伸手去捂却又不敢,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天子的女人在册的嫔妃,虽然还从未临幸过她,但天子除了她姐姐连两妃都没临幸过,她倒也不急,现在姐姐有了身孕,该那两个妃子急了才是。 觉察到卞玉敏的窘迫,朱慈炯恋恋不舍的移开目光看向卞玉京道:“朕今日要是不来,爱妃这喜讯还打算瞒朕多久?” “臣妾不敢。”卞玉京嘴里说不敢,心里却没半丝不敢的意思,这后宫里除了朱慈炯的贴身太监以外,也只有她最了解朱慈炯的脾性,对外乾纲独断杀伐果断的很,可对她们几个嫔妃却没有半点脾气。 朱慈炯伸手抚了抚卞玉京的小腹,缓缓说道:“这可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一旦降世,朕就晋你为妃,谅那些个没事找事的朝臣也说不出什么废话,只是你可要保重身子,如今天气渐冷可莫要着了凉,嗯……胎教也很重要,没事让你玉敏谈谈琴唱唱歌什么的对孩子以后有好处。” “臣妾记下了。” 朱慈炯心里叹了口气,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新生儿的成活率可谓极低,他可是好几个兄弟姐妹都没能活到成年,皇室尚且如此何况民间,如刘老大兄弟六个全部活下来的天下不是没有,但绝对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改善医疗环境建立现代医疗制度,朱慈炯不是没有想过,可又岂是轻易,没有研究出抗生素的年代很多在后世不值一提的小病,对于现在来说就是绝症。 他如今草草建立的战场护理制度也主要是以急救、止血、消毒、包扎等等为主,就算这样都还没能大规模普及,每军仅仅只能配备百人左右的救护营,救护营八成以上因为都是女子,如今还只能被单独列在各军大营之外,要想让各军头从心底接受女子救护,光靠他强行下旨没有意义,随着大战将起,朱慈炯深信救死扶伤的女护兵也将会彻底融入各军当中。 卞玉京见朱慈炯眉头微微皱起,哪里会想到他是在为新生儿成活率犯愁,只当是在考虑清军南下的事情,关切得问:“陛下,可是在为大战将起伤神?” 朱慈炯苦笑摇了摇头,对于天下发生的一些事情,他总是喜欢找眼前这聪慧的女子分说,后宫不得参议政事对他来说全然不存在。 “朕并不担心会赢得这场战事的最终胜利,唯一可虑的只是能否将清军彻底歼灭,若是让满清主力逃出关外,日后征讨难免又是麻烦,现在就看各军主将能否准确把握战机,做出最合理的安排,战略大势上朕还能提点一二,可局部战役朕可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指手画脚只怕会弄巧成拙,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卞玉京掩嘴轻笑:“前几日臣妾可是见陛下挥斥方遒,说什么弹指之间强虏灰飞烟灭呢。” “爱妃还敢取笑朕。”朱慈炯把脸故作一板:“如今清虏不出朕之所料,西路战事不顺,多尔衮已经命南下的多铎大军转道向西合击李自成,一切尚在朕的意料掌控之中!” “陛下庙算无遗,孔明、伯温亦所不及。” 朱慈炯抬起目光,思绪已然飘远,今天已是十月三十,现在多铎主力应该已经进入战场解沁阳之围,按照时间算还有不到两个月,清廷两路大军就要会师潼关城下,那个时候就是大明新军真正登上历史舞台震惊天下的时刻了。 卞玉京可想的没那么深远,轻启朱唇道:“臣妾如今有孕在身,只怕日后数月再难悉心侍奉陛下,就让丽嫔侍奉陛下如何。” “嗯,好。”朱慈炯随口应了一句,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卞玉敏脸颊通红,天子这是要让她侍寝了吗? 韩赞周嘴角一扯,显然已经把这事放在了心上,对这些事他向来比谁都要上心,要说这后宫什么事最是紧要,毫无疑问就是绵延皇家子嗣,可万岁爷似乎对未长开的女孩儿兴趣不大,所以才会独宠兰嫔一人,如今后宫妃嫔不过区区四位,独宠专房问题还不大,惠妃顺妃又是民间女子,老实的近乎木讷,恐怕连后宫争宠的事想都没想过,两女又都有领军镇守一方的大将哥哥,在宫中地位稳固的很,只有这丽嫔卞玉敏地位最低,没有强力靠山支持,只是因为姐姐受宠才有机会接近天颜,如今可算是熬出头了。 卞玉京何等灵慧,一看就知道这答应的心不在焉,马上闭口不言,否则没准就能被皇帝自己给推搡了回去,美目看了一眼韩赞周,韩赞周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启禀陛下,内阁史大人、高大人求见。” “让他们去御书房侯着。”朱慈炯立即回过神来,又转向卞玉京道:“爱妃好好养身体,朕忙完就来看你。” “臣妾恭送陛下。”卞玉京盈盈站起福了一福。 第一百五十章 参谋 “臣史可法(高弘图)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赐座。” “谢陛下。”两阁老挨着小半边屁股坐在凳子上。 朱慈炯开口道:“如今天下战事已起,未来数月甚至数年将会是决定天下大势走向的关键时期,前方将士浴血用命,军部与户部在后勤保障方面断不可有丝毫延误。” “回禀陛下。”高弘图站起身来道:“户部九月十月已向各镇陆续转运粮草总共五百余万石,饷银三百万两,另向每镇转运刀盾两万副,长枪一万杆,重甲一千,轻甲一万,皮甲三万……” “高卿费心了。” “此臣份内事不敢居功。” 朱慈炯笑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后勤保障做不到位,前方将士除非能以战养战,否则再强悍的精锐也唯有大败亏输的份,此乃国战关系社稷存亡,户部乃至整个朝廷上下切不可等闲视之。” “臣谨记陛下教诲。” “国战关系到大明社稷中兴,然后方各项政策则是关系到大明能否长治久安,全民教育便是其中的重中之重,高卿此事还需尽早落实到位。” 高弘图恭声道:"臣二十余天前便拨款五百万两发往工部,三日前按苗公公吩咐再次拨款五百万,如今工部已调配人手前往各府所辖县乡兴建县学乡学校舍,按陛下的吩咐各府共计要兴建县学一百七十二座,乡学八百余座,苗公公带领十余账房巡回各地亲自督查款项用度,各营建官员想来没有多少上下其手贪污克扣营建款的机会。” 朱慈炯冷笑道:"官员贪污纳贿乃数千年之积弊,就算建立完善的监督体制想要革除也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朕说过!大贪贪到祸国殃民的份上,除非不要被朕知道,否则朕会让这些蛀虫知道,洪武皇帝惩治贪官行剥皮塞草的手段是多么的仁慈,朕的手段可不只有一个磨体炼魂!” 两位阁老甚至连韩赞周身体都是一颤,剥皮塞草这种在明初让天下官员闻风丧胆的酷刑在当今天子眼里居然算仁慈……一个磨体炼魂就已经把当今朝堂上的官员唬的日夜难安,还有别的?那个国师石传风现在昙花一现以后,一个多月来就一直呆在万民祠里面和戍云子坐而论道,现在想想该不会是奉了天子旨意去探讨什么毒刑法子去了。 “至于小贪,这天下的小贪之官多如牛毛,朕也没精力去穷究问责,就拿这兴建各县乡院校来说,你贪朕不问,但是督办之官员必须要将院校建起来,还必须符合朕的要求,否则就是偷工减料中饱私囊,那么这一片校舍之官员,朕也不管你贪没贪,朕会从上到下一体查办,轻则罢官夺职重则抄家灭族,这话朕和苗宣说过,想必各地督建官员心里也有数,不怕死的心存侥幸的只管来挑战朕的底线。”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开启民智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朕还年轻,你们的岁数也不算老,朕相信十年二十年以后,咱们大明的天下将会因为教育的普及带来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化,你们两个身为阁臣,在这革故鼎新的重要时期只要能将朕的意志彻底贯彻落实,那么你们都将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名臣!” 两阁老内心激荡,官做到他们这个份上,差不多已经可以说是人臣巅峰了,高弘图今年已是六十出头政治生命已是所剩不多,现在他要说最在意的除了身后名还能有什么?北都沦丧山河破碎,对他这种在官场上沉浮一生的官员来说,也不是没有做好社稷倾覆以身相殉的打算,天幸明祚未终雄主临朝,只要消灭宿敌外虏,大明中兴已可预见,那么他作为圣武朝的第一任内阁官员必定为后世津津乐道,成为彪炳史册的中兴名臣! 这个时候高弘图甚至开始羡慕起史可法来,人家年纪不过四十五岁,只要不犯下不涉之罪,那么还将活跃政坛二三十年,毫无疑问将与少年天子一起开创见证大明的盛世中兴。 “天下大战已起,只是可惜军部新立各项制度尚未完备,尤其是建立参谋本部之事,朕是日日挂心呐。” 史可法身体顿时坐的更直,他是内阁首辅更是军部尚书,天子谈到军部,居然说日日挂心岂能不让他慎重对待。 “回禀陛下,军部已按陛下旨意营建大明金陵军校,最迟下个月末就能完工。” 朱慈炯点头道:"军校讲武乃是为大明培养军事人才的重要基地,军部各位老将都应成为校中教习,除了传授各种兵法理论之外,还要对古往今来各大战役分析胜败得失,军棋推演沙盘演练更要视为常态,从军校中能够结业的人才日后都会成为各军中骨干将领,以及参谋本部中的在编军人。” “臣记下了。"史可法应了声:"他对军校制度没有抵触心理,相反能让那些个武夫接受正规的军事才能培训,应该能够提升整支军队的军事素养,让大明多上一些忠君爱国的儒将。” 然而朱慈炯考虑的又岂会这么浅显,近现代参谋制度是一个很大的课题,一支完善能够经得起各种考验拥有强悍战力的军队,除了军纪严明令行禁止外,还需要齐备的军令体系和管理体系,制定一套严格的制度管理条例。 这些体系包括人才选用、军纪执行、军政传达、战略规划、一场战役的制定、地形地域的勘探与测算、闲时整练战时动员等等都在参谋部的职责范围之内。 不管是参谋本部中的成员还是随军参谋至少要能掌握行军、警戒、侦探等等各方面的知识,培养每一名官兵的忠诚性和服从性也是参谋人员应当履行的重要职责。 现在的军队受限于时代的局限性,不提那个奇葩的家丁制度,现如今军中士兵只会盲目听从各级军官的指挥调度,一旦将领阵亡,那么手下的兵丁很有可能就会在战场上失去方向乱打乱战,最后溃散也就算不上什么稀奇事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侍寝 烛光如豆,点点绽放出并不算特别明亮的光彩,和两位阁老就现代参谋制度和一些琐碎国事商讨了近两个时辰的朱慈炯浑身充满了丝丝倦意,草草用了晚膳,又花了一个多时辰批阅了各部呈上来的奏折,才算结束了一天的政事。 回到寝宫,贴身宫女清雅清荷两个妮子替他除去外袍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按照宫廷礼制,天子安寝值夜的太监宫女一般都在龙床跟前伺候,天冷了宫女还要裸身钻进龙塌先将被子捂热,但朱慈炯多年养成的习惯又岂能改变,床边有几个人呆着怎么可能睡的踏实,因此伺候朱慈炯的宫女太监如今只会在寝宫门口呆着,耳朵竖的高高的随时等候天子的吩咐。 使劲嗅了嗅鼻子,朱慈炯似乎感觉室内的空气有点不对,淡淡的带有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香气,如兰似麝是一股有点熟悉的味道,朱慈炯晃了晃脑袋动手除去内衣,不管春夏秋冬他最多也就穿条裤衩,科学证明这样更有助于人的睡眠。 捻灭数盏烛火,只留下一盏较远些的充做照明,科学再次证明,相对黑暗的环境对于睡眠的质量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伸了个懒腰打了两个哈欠,朱慈炯晃晃悠悠走向龙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谁……?”本还有点迷糊的朱慈炯豁然坐起跳下龙床喝问道。 龙床上原本严严实实的被子里钻出一个小脑袋和两只小手,小手微曲紧紧抓住被头,一张俏脸被盖住半边,露出一双明眸紧张兮兮的迎向朱慈炯的目光。 玉敏?朱慈炯可算是回过了神,刚才他钻进被子还没翻身,手便碰上了如同绸缎般丝滑细嫩的肌肤,脑子里还在想着军国大事,身体几乎如同条件反射一样便下了床, 赤脚触及冰冷的地面这才回过神来,旋即感到有点好笑,自己的龙床上又不会有毒虫猛兽,紧张个啥,只是今天他没让韩赞周安排嫔妃侍寝啊,床上的女子又回会是谁?直到女子钻出脑袋,看到那一双美目才发觉睡在龙塌上的竟是卞玉敏。 “是……是臣妾……”卞玉敏的玉手将被子往下按了按露出整张俏脸低声应了句。 “你怎么会在朕的寝宫?”朱慈炯很是疑惑,没有他的旨意,韩赞周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可能胆敢擅自做主安排卞玉敏来侍寝。 卞玉敏显然也受惊不小:“陛下白天在姐姐那里答应姐姐,同意让臣妾今后伺候陛下,韩公公这才安排臣妾前来侍寝。” 朱慈炯眉头微皱,恍惚间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陛下可是不喜欢臣妾……”卞玉敏咬着嘴唇,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是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风韵。 看着床上美艳不可方物的佳人,饱满的双峰撑的被子高高耸起,朱慈炯可不是圣人,幻想一下被子里的动人春景,刚才触碰到卞玉敏肌肤的手面都开始隐隐有些发痒,温顺可人的女子睡在自己的床上,泪光盈盈一副你今夜不吃了我不行的态度,要让美人离开那得多残忍,朱慈炯自认一向还是很怜香惜玉的,当然不能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再说了他也不认为自己会有那么大的毅力。 用比下床时候快了三倍以上的速度扑上床去,一把将被子掀开,一副莹白如玉般的美妙胴体映入眼中,纤腰雪股童颜巨ru,朱慈炯就算阅尽人间美色又如何能抵挡这般赤色诱惑,目光落在玉体之上再难移开分毫,熊扑上去,一时间寝宫帐内春意无边…… 次日辰时刚至,朱慈炯便被宫女轻声唤醒,今天十一月初一,按制乃是大朝会之日,换做平常时日,天子酣睡谁敢搅扰。 朱慈炯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他可没有‘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待遇,前方清顺两国交战的情报每天都会传递进宫,朝内朝外零零碎碎大事小情等他去处理,没事还要和一帮老顽固斗智斗勇,要不是大明危在旦夕,他倒是非常乐意做一个昏君,反正大明昏君多了去了,也不缺他一个…… 偏头朝还在酣睡的女子看去,玉人儿眼角还残留着点点泪痕,折腾了大半夜佳人早就不堪伐跶,轻吟低喘柔音祈饶的场景如同幻灯片一样在朱慈炯的脑海里一幕幕闪过,朱慈炯自己都不知道昨夜怎么突然会有了那么旺盛的精力,软玉温香让他迷醉?童颜萝莉动人心弦?切…… 这一夜攻伐恶战比起和卞玉京的第一次时候还要猛烈三分,然而今天起来浑身上下却感到精力充沛的很,全然没有那一次走路扶墙般的惨状,为什么会这样恐怕还得从生理学的角度去诠释,可惜朱慈炯不懂…… 轻轻在美人眼睑上一吻,睡梦中的女子发出一丝轻吟,眉头皱了皱说不出的动人娇憨,似是回忆起某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丽嫔醒了以后,让她留在这里等朕回来,若是兰嫔差人来问一并接来便是。”朱慈炯对正伺候他穿上龙袍的清雅低声吩咐了一句。 “奴婢记下了。”清雅低垂着头,脸上红扑扑的,看来昨夜宫里的动静一丝不落的给其听了过去。 朱慈炯脸色没有半点变化,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卞玉敏比起她姐姐可要奔放多了,卞玉京只会默默承受时不时才会发出犹如黄莺一般的浅唱低鸣,而卞玉敏则完全是油鸱,大战之音惊心动魄啊。 “难不成今天自己状态这么好也与此有关?”朱慈炯暗暗想了想,不知道现代科学对此是否有充分的理论依据。 啪……啪……啪…… 前朝传来响鞭的声音,辰时三刻百官入朝,如今举行朝会的地方已经从乾清宫转回了奉天殿,以前是朱慈炯懒不想多跑路,可乾清宫毕竟是后宫的地盘,在后宫范围举行朝会一直以来都为礼部所诟病,朱慈炯除了从善如流也没别的法子,再说了现在后宫妃嫔不多可不代表以后还会这么少,移往奉天殿也是大势所趋。 “走。”清雅已为朱慈炯戴好金冠。 “陛下可要乘辇。”韩赞周关切的问。 “滚蛋……” 第一百五十二章 态度 光阴似箭转瞬即逝,整个南方如今都进入了一股狂热的建设狂潮当中,四面八方全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 天子废除徭役,如今应召做工不但管两顿饱,每个月还有一两五钱的银子拿,这种好事从前那是连想都没赶想过,而且现在做工全凭自愿,如今又不农忙大家闲着也是闲着,只要看见招工点不但是精壮汉子就是壮妇都争相应征。 相比起南方的热闹,黄河以北的百姓却是再次遭受浩劫,刚刚消停没几个月的广大地区再遭兵灾,无数百姓竞相逃亡,整个十一月遍地战火,满清大兵与大顺军频繁交手,清军两路突进,大顺军终于呈现颓势,败走榆林退守延安,顺军大将李过、高一功死守榆林延安防线,总算是将清军死死牵制住,清军诸部连番大战也是人困马乏,攻城之势稍缓,总算是让大顺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圣武天子昭告天下兴办院校,让穷苦百姓子弟有书可读的消息早已在南直隶地域内传的沸沸扬扬,这年头让家中儿子有书读是什么概念?那表示自己的孩子即将有机会获得进身之阶,读书人只要有了功名那就是士子,在如今这个年代就是特权阶级可以光宗耀祖的啊。 三两银子的师资,对以往的穷苦百姓来说或许还是个不小的负担,可天子废除杂税徭役,百姓又因身处相对富庶的江南,一年结余两银子问题并不大,现如今光从街头巷尾无处不在的议论几乎只有两个话题,一是清国兴兵战火会不会烧过来,其二就是天子口中所谓的教育兴国。 天子圣武诏书里面说是要推行什么分级教育制度,第五等的乡学是为了让孩童摆脱蒙昧提高大明百姓的整体素养,要是成绩好就能升入第四等县学,县学只要能合格结业就是童生,以后没准就有机会在乡里任职,至于第三等的府学和更高等的道学和京学则没怎么说明,不过已经有不少读书人在暗暗揣测圣天子是不是要改革科举制度了。 身为这次兴建各地院校的督办太监,苗宣一直以来都在试行教育制度的几座府州之间来回奔波,相对于往日如同一潭死水般的宫廷生活,苗大太监如今似乎习惯了忙忙碌碌的宫外生活,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不也正是体现了天子对他的信重吗? 两千万两银子的工程督造,苗宣只要愿意抬抬小指头就能有数十万落入自己的腰包,太监贪财古来皆然,然而苗宣绝对算的上是其中的异类,他原本只会是一个亲王伴随,可甲申天变,自己服侍的皇子一下子登上了皇位,他也自然而然成了内廷主宰,实为内相不敢说像几位前辈那样权倾朝野,可他说出来的话又有几个人敢等闲视之! 天子让他督办工部营造各地院校事,没有具体说他负责那些,可也正是如此可以说只要与建校有关的一切事宜都在他的监管范围之内。 苗宣现在很愤怒,昨日他的脚步踏进了苏州,身边跟随的除了几个服侍的小太监宫女外,还有二十多专门核查银子流向的账房先生,另外天子还拨给了他两营新军贴身执法,这些日子他去了徐州府淮安府查看征召劳工情况,各地官府虽然多少有些贪腐,可还都在苗宣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苗宣到苏州的当晚,先行潜入苏州境内核查的新军成员便一一回报各县乡情况,贪腐之深简直触目惊心而且狂妄至极! 苏州六县九十八乡,按照天子旨意要建乡学九十六所,县学十八所,工部官员携银一百万两进入苏州,若有剩余则纳入县学,不足则发动富伸捐资建造。 一百万两银子,苏州府下分八县,每县应分银子十二万五千两,当然实际上不可能这么准确,毕竟每县有多少乡的数目也是不同的,一般来说每个乡可得银一万两,实际上通过两层截留分到每乡九千五百两也是常事,可苏州府截留二十万两,县里到乡又剥了一层,剥了多少还有待核查,苏州府要是账面上是八十万留下二十万应急还情有可原,可账面上的数字就是转拨了一百万两,等账房核查以后还堂而皇之的说是正常的火耗与路损…… 各乡暗查招工建造的新军将士回报,各乡负责招工的官员给出的民工待遇是八钱银子管一顿午饭,比起天子拟定的一两五银子管两顿饭差不多少了接近一倍,昆山县更是嚣张,饭倒是管两顿,可银子每月只有五钱! “苗公公,苏州府尹阮大人请您赴宴。”门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咣当……房间内传来茶盏破碎的声响,十几个汇报各乡情况的新军将士连眼皮子都没跳一下,权当没看见。 官场上的生存之道首先就是要会做人,苗宣虽是内相可在苏州府的大小官员面前也没端什么架子,一副老好人做派,要不是苏州截留太狠,他倒也落得过三日一大宴每日一小宴的清闲日子,只要不耽误万岁爷的教育改革就成。 万岁爷让他督办各府建校,检察包括引进师资等方面的教育改革落实情况,临行前谆谆教诲说道招工建校是教育改革的第一步,将来每一个入学的孩童都是大明的未来,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也必将成为大明中兴的中流砥柱,在校舍的建设质量得到保证的前提下,要严查各地官员压榨迫害劳工的行为,这也是废除徭役之后的第一项雇工制度的实施,两项政策切实履行到位就是他苗宣这次出宫督查的重点。 徐州淮安两地的情况让苗宣很欣慰,下发到各乡的银子最少的都有九千五百两,各县知县也当面保证绝不克扣一文劳工工钱,劳工的伙食也会严格按照定下的标准去办,财政上就算不足也会让乡绅捐资襄助,不管这话是不是能落实,但至少表明了徐州淮安两地官场上的一个态度。 苗宣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第一百五十三章 校案 “饮宴?哼!”苗宣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等咱家查清了这些狗官贪墨了多少银子,咱家要了他们吃饭的家伙!” “容营官,耿营官。” 两位营官啪的立正,他们隶属于天子禁卫军新编第五卫,奉金恩泽将军军令率本营人马除贴身护卫苗宣外,直接听从苗宣的任何命令形同军令。 “二位每县各派一百兵勇护卫三位账房,下去彻查各县官员在建校款上的贪腐不法,一旦查实立即将该县正印官以及负责督建之工部官员锁拿来见咱家!” “属下遵命!”两位营官身躯一震,被委派这么个差事两人心里多少有点心不甘情不愿,既然参了军当了兵,想的当然就是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可现在算怎么回事,徐州淮安两地转了一个来月,闲的浑身都疼,原本在军中好歹还要操练,现在就剩下跑腿了,终于摊上这么一桩差事,两个人兴奋的就跟打了鸡血似得。 崇祯十七年十月二十四,司礼监掌印苗宣奉旨督建南直隶先期九府院校,十二月初九查实苏州府府县上下汇通工部各级主事克扣建校银,数额超过四成,苗宣持天子剑下令将苏州府知府阮成方,工部苏州府建校督办五品主事关马以及六县正印知县各工部官员共计十八人斩杀,首级悬于苏州府衙门前,犯官家属一律发配矿山服役,史称‘苏州校案’,也被誉为‘现代教育制度萌芽得以顺利推行天下的重要一役’。 “杀得好!”朱慈炯大笑着把苗宣呈回来的苏州急递拍在桌上。 “苗公公办事一向得力。”韩赞周及时补了一句。 “你办事也不差。”朱慈炯笑了笑:“要是觉得在宫里闷的慌,朕也可以委派你外出办事。” 韩赞周赶忙道:“为万岁爷效命是奴婢的本份,奴婢就算身子及不上苗公公万一,可只要万岁爷说句话,奴婢上刀山下火海也不皱一下眉头。” “你这身子骨还是算了,何况朕身边也不能没有个得力人呐,要说偷懒还有谁能比国师更会偷懒,猫在万民祠里面现在连面都不带露的。” “万岁爷可是要召国师入宫叙话?” “那倒不用,道家那一套神神道道的,朕听的也头疼,他喜欢待在万民祠和戍云子谈玄论道就待哪里好了。” 韩赞周舒了口气,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天子宠幸石道士南京官场上谁人不知何人不晓,不但封了个大明从未有过的国师之职,还拥有数项特权,圣武朝的官员包括他在内都很是担忧,当今天子是不是和嘉靖爷一样崇奉道家,最后成为一个一心只想长生不老位列仙班的神仙,那对如今的大明绝对算是一场灾难。 然而事情的发展实在远超百官的想象,石道士除了一开始陛见天子以后去天牢做了一场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法事,又从天牢提出来六名死囚以外,之后也只是去梅山哪里呆了三两天,回来之后连皇城的边都没摸就直接去了万民祠,两个月下来不要说道士祸国的言论不复存在,就连这个突然崛起的国师本人渐渐都快被官场遗忘了…… 朱慈炯歪靠在椅子上闭起双眼,崇祯十七年终于走到了尾声,历史上这个月清军已经在对顺战场上彻底占据了主动,大败顺军于延安后便会直驱陕州,月底时候就会兵临潼关口下,李自成率西安主力十三万逃离陕西已经进入倒计时,他现在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如今只能各军主将临阵判断自行发挥了。 随着火器的普及,冷兵器很快就会退出战争主流平台,没了冷兵器的战争不需要超级无敌的名将,只要军事素养过硬发挥军队应有的战斗力,面对只拿刀枪长矛的旧式军队几乎没有战败的道理,这也是对各军主将的一个考验,能通过这次考验他们才会有机会率军进入更大的战争舞台,反之就只能是黯然落幕。 上个月底,山东总督王永吉、江西总督袁继咸相继上书朝廷,言称清军主力西进,此时就是北伐的最佳时机,袁继咸更是坦言清军伐顺虽稍有挫败,但绝非喜事,一旦清军攻灭李贼破潼关占西安必定会有南下伐明之心,朝廷应趁清军与顺军战事胶着之际动用全国之力北上,大明与李自成虽有刻骨之恨,但面对异族当先摒弃前嫌联军伐清,待驱逐鞑虏之后再一决生死不吃,否则若等清廷灭了李自成,军威军势更盛,大明孤战应敌恐力有未逮等等。 大朝会上就两总督的建言百官展开激烈争论,就连内阁五老的意见都没能统一,高弘图、姜曰广两人极其赞同二督之言,一致认为如今清军伐顺导致北方空虚,确实是北伐的最好时机,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再想恢复帝都只怕遥遥无期。 史可法、马士英、王铎却极力反驳,认为国家动荡方息,新军缺乏训练更是没有半点大战的经验,清廷虽是西进伐顺,各地驻军不多,但以满清八旗的机动能力,北上伐清很有可能连帝都还没到就会被回师的清军夹击,就算到了帝都能打的下来吗?打的下来能以孤军守的住吗?如果大明之军再遭败绩,日后还拿什么来拱卫南京!满清虽以为大明君父报仇的名义窃取了北直隶,但不管怎么说北直隶不是满清从明廷手里抢夺过去的,满清攻伐李自成夺取山西、陕西两省地盘没有数年时间根本消化不了,大明有这几年时间整军备武寻找良机与满清决战也不算晚,在此之前明清两国大可遣使和谈划定界限,约为兄弟之邦互不侵犯,现在北上只会激怒清廷和大明撕破脸,若是连顺伐明,大明数路受敌社稷有覆亡之危。 两派各有支持者,最终只能让天子圣裁,朱慈炯非常赞同史可法的意见,因为如今真正知道他意图的只有史可法和高弘图,朝会上来这么一出无非就是在唱双簧,表演给清廷看的,朱慈炯相信朝堂上发生的一切要不了几天就会传到多尔衮的耳朵,自己给他吃上这么一颗定心丸,他总该心无旁骛的去砍李自成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暗度 “最迟月底!”徐州大营中军帐内黄得功听完斥候传回来的最新战况斩钉截铁得吼道。 副将现在已是神武军军副都指挥曹正凡道:“按照现在的形势来看,多铎既然大败李过于延安,那么只需留下一部人马牵制住李过和高一功,然后率主力兵进潼关,最晚这个月底二十八九日就能抵达潼关口,潼关驻守的李自成部兵力虽不少,但大多都是败军胆气已寒,清廷夺取潼关进兵西安之意甚决,末将料定潼关最多能坚守半个月,甚至十天内就会被清军拿下。” 黄得功神色越发坚毅,他起于微末,最近十几年大明遍地流寇,他转战八方一步步靠军功做上了总兵的位子,但是大明势衰亡国之像已显,李自成杀入北京逼死先帝崇祯一度让这位年近五十的老将心灰意冷,本以为这辈子最多也就是个战死沙场的命,谁能想到大明雄主即位,革故鼎新强军备战,死气沉沉的朝局似乎突然间便焕发出了点点生机,参观新军大营,他这位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陡然发现自己对于战争好像有点看不懂了,那犀利到近乎恐怖的火器就不说了,新军那一套套规章制度,培养军人凝聚力和荣誉感的方法狠是让他大开了一番眼界,真是没想到在他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这重新燃起的希望会是这么强烈。 统兵三万五千其中还包括五卫一万三千系统接受过新军教育的火枪兵,黄得功现在敢打任何硬战恶战,哪怕面对数倍之敌,他也有信心将其正面击溃! “库里军粮枪械一定要妥善看管。”黄得功缓缓张眼说道:“大战在即,可出不得半点差错!” 曹正凡笑道:“大帅只管放心,月前南京转运的三十万石粮食已经入库,还有炸药包一千,震天雷三万枚,新式鸟统三千支和子弹一百五十万发已经也全部入库,只不过子弹消耗太大,五卫火枪兵每日用于射击训练便要消耗三四万,末将感觉实在太过浪费。” “新军火器兵为何能如此厉害,就是靠不计消耗练出来的。”黄得功叹道:“这些没上过战场的火器兵只要见上几次血,日后就一等一的精兵悍卒,还有那震天雷,说了几次了那叫手榴弹,你怎么就记不住呢,震天雷能有那么小?不过这玩意实在厉害,这专门投弹的兵勇你可得赶紧筛选出来,本将觉得打北都的时候定能派上大用场。” “大帅只管放心,这几天各卫各营都在轮流扔砖头,挑选臂力过人的兵勇,只要能扔出六十步去,就配发三枚震……手榴弹,这可是稀罕玩意,谁都想揣两颗在身上。” 黄得功点头道:“圣上让我驻守徐州做好随时进军北上的准备,神武军第一战又是必将名垂史册的北都之战,这是考验也是机会,神武军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得靠将士们用命啊。” “只要逐日军能够堵死清军归路,末将敢用脑袋保证,神武军半个月内必克北都!” “本将对林大帅逐日军之战力从不怀疑!”黄得功肯定地道:“只是徐州距离北都一千五百里,潼关距北都二千里,而淮安距大同却有两千四百余里,潼关若破本将统徐州大营之兵北上,每日行军一百五十里,十日之内可抵北京城下,最晚四天潼关的清军就会收到我大军北上的消息,清军骑兵不下五万,快速回援慢则七八日快则四五日便能杀回北京,最快三天便能突过大同,换句话说逐日军需要在六日内行军两千四百里才能堵住清军援兵,本将想不通林大帅如何能抢在前面在大同一线截住清军,若是有了错失,神武军就要做好腹背受敌的准备了。” 曹正凡倒吸一口凉气,六天行军两千四百里,还要打下大同布置防御,逐日军难不成个个长了翅膀,否则怎么可能做到。 “当然事情也不是那么绝对。”黄得功想了想道:“如果清军拿下潼关不做休整,直接追击残敌一路朝西安挺进,那么来回起码又能多出三四天时间,可即便这样逐日军也得在八九天内赶到,每日行军近三百里……” “大帅几次与林大帅商议难道没有提及此事?” “怎么可能不提?可那家伙一脸神神秘秘的,只说神武军按计划行军便是,怎么阻敌他的逐日军自有方略,怎么问也问不出个名堂。” 曹正凡有点担心道:“那我们神武军还是按原计划北上?万一逐日军没能截住,咱们可就要腹背受敌了。” “当然。”黄得功鼻子里哼了声:“圣上交给本将的任务是北上夺取帝都,给林大帅的任务应该就是阻敌于大同一线,他怎么抢在清军之前飞到大同那是他的事,完不成挨板子的可是他不是我,大不了神武军打上几场正面会战灭了援兵再去攻打北都便是。” “抓了多少?”淮安大营内林森看向钟仇问道。 “十七人。”钟仇答道:“苍鹰金鹰银鹰三卫兵马出营后,这十七人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抓起来一拷打果然都是细作,八个清国的六个李贼的还有三个西军的……” “嗯,那就好!”林森舒展了眉头:“黄老头还问我十天内能不能抵达大同,那老家伙当我们是神仙呐,两千四百里,十天……亏他想的出来,何况依本将看十天赶到都晚了,哪有暗度陈仓来的爽利。” “大帅高明。”钟仇叹服道:“让八千弟兄以换防为名南下,再分散伪装成流民百姓、商队和小股流匪北上潜入大同、保定一线,隐入山区村庄和府城内,虽说绕了千多里路,可离推算的时间比起来绰绰有余,大帅这一手暗度陈仓,黄大帅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未必想的出来。” “少来这套,咱新军不兴这个。”林森笑骂道:“八千兄弟最迟这个月底就能抵达,做出御敌准备,我们也不能懈怠,要随时做好北上的准备,两千四百里,哼!八千兄弟只要能挡住,咱们逐日军就能赶到将回援的清狗一网打尽!”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逐北(1) 圣武元年正月十八,天空飘起鹅毛大雪,将整个江南映射成一片苍茫的白色,数千天子近卫肃立街头火枪斜抱在胸前,任凭飘雪将整个人包裹笼罩,看上去像是一个个威武的雕塑。 正月十七大朝,天子突然召集群臣临时开启大朝,晓谕群臣通告天下战事。 崇祯十七年十二月十五日清军正式进军陕州,并于二十九抵达潼关,清顺潼关战役爆发! 圣武元年正月初四顺将刘宗敏出关鏖战,被清军大败,随即大将刘芳亮迎战多铎主力,再次遭遇惨败,两将所部伤亡超过两万,只能退守潼关口。 正月十一清军进逼潼关口,另一面清国英亲王阿济格统兵南下向西安推进…… 正月十二日潼关守将马世耀诈降,被清豫亲王多铎识破,连同所部被斩杀七千余人,旋即潼关失守! 陕西门户敞开,据可靠消息李自成已与正月十三率西安主力十三万逃离,一路南退似有拥军南下夺取苏浙之意! 群臣哗然,隐隐已猜测到天子突然开启大朝的用意。 果不其然,天子当朝宣布,为祖宗江山不至落入异族之手,决意昭告天下宣战满清!并通告军部大明进入一级战备,军部行文令新编八军之神武军即刻北上夺回北都,逐日军全军进军山西寻清军主力会战,英武军、备武军直入河南堵死顺贼逃亡路线,势必要将匪首李自成生擒献俘阙下,其余四军整军待命,随时等候朝廷旨意。 正月十八天子御辇缓缓驶出南都,天子亲率百官登船进入江心洲前往大明英烈祠。 站在高耸入云的大明英雄纪念碑前,朱慈炯闭着双眼表情肃穆,七十二声默哀鼓一声接一声的回荡在天地之间,让在场的所有人心里似乎都感觉到了一丝沉痛与悲壮。 穿越回到这个时代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这个时空中的大明将不会重蹈另一个时空里的覆辙,真正屹立在世界之巅! 鼓声落下,朱慈炯睁开眼,转身面向群臣,目光扫过群臣扫过近卫军每一名将士的面庞后缓缓说道。 “甲申之变,社稷倾颓,天子蒙难,陵寝沦陷,十余年间,内贼肆掠外虏横行,以致天下丧乱!其势之凶残声势之浩大,大明立国三百年之仅见! 幸天知大明有大恩于万民,驱逐蒙元肃清宇内,故降下深恩厚泽,终使国怍不灭,气数不绝! 朕奉先帝遗诏继位于南都,深知社稷危亡只在旦夕,若不革故鼎新强军备武,大明江山恐有不忍言事! 清虏称雄于北迁都迎帝,妄图雀占鸠巢一统天下之意昭然若揭,内贼窃占数省,治下百姓民生困苦日日盼望王师收复失地,然朕继位大统不足一载,内有贪腐无德之官祸于民间,外有跋扈将领肆掠八方,朕为挽回大明之天倾,只能行非常之手段内诛无良之官员,外屠残暴之武臣,为的就是挽回大明之气运,天下忠心大明之百姓千千万,我大明现在还远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今我大明,内有贤臣外有强军,数十万虎贲誓师血征,先逐鞑虏再平内寇,狂战于野扫清八荒。“ 朱慈炯抽出天子剑斜指向天! “天下军民,听朕号令!将一切祸大明社稷江山之内贼外寇斩尽屠绝!” 百官站的还算整齐,听了这话却有点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有数千护卫的近卫将士同声高呼:“大明铁军,征战四方,未肃天下,誓不回还!” 大明圣武皇帝迎风冒雪亲往江心洲祭奠大明英烈,于纪念碑下动员数十万新军征战天下的消息,如同飓风一样扑向四面八方,朝野震动天下沸然。 北京睿亲王王府内多尔衮狠狠将一只雕工精美的琉璃盏砸在地上:“朱慈炯小儿,真是好算计!在朝堂上故作姿态,让本王以为残明无力也无胆北上,谁想此子尽然打的是这么个注意,趁我大清攻陷潼关回援战线过长,北方空虚的时候发起突袭,不过委实可笑的很,就算我大清暂时在其余府城兵力不足,能让明军快速突进到北京城下又能如何,如今不说潼关三万回援之铁骑,就说城内尚有包括八旗勇士在内的虎贲四万,就凭徐州淮安大营的六七万兵就想拿下北京?无异于痴人说梦!他既敢来,本王就让他这七万兵有来无回!” “王爷切不可小视这残明小皇帝啊。”坐在下首的范文程眉头深锁,缓缓说道:“范某最近这几个月,一直都在留意收集有关朱慈炯的一切情报,发现此人崛起绝非偶然,前年八月他奉旨南下祭奠孝陵,身为皇族大可沿运河水路轻轻松松南下,但他偏偏走了陆路,陆路艰辛自不必说,可他一路上收拢数万流民,一直到南京将这些流民妥善安置,又弃南方数十万卫所和各镇兵马于不顾,而是在流民中挑选精壮整编为伍,这说明什么?说明此子年纪虽幼,却深知明国积弊,知晓卫所兵不堪大用,而于流民之中募兵成军,这些人受其活命之恩,岂能不以死相报。” “而且此子对于局势的判断很是准确,榆林之战前一个多月便派遣军中骁勇前往榆林,最后关头成功营救包括尤世威在内的九名战将,设英烈祠、竖纪念碑、行军田制、颁行军功新制、覆灭四镇时玄武门外两万多颗头颅落地,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点,就是收取军心严明军纪。” “登基之初皇位尚未稳固就大胆废除苛捐杂税和徭役,数千年以降何曾有过?原本套在百姓头上的枷锁一朝尽去,万民岂能不对其感恩戴德,如此民心尽复,大清治下百姓不时有逃难者去往南方,凭此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施行新盐政,将明国的参政缺失转嫁到商人头上,国库之危顿解,如此一来圣武朝要银子有银子要民心有民心,外又有数十万非腐朽卫所兵可比的新军分驻守各地,这样的明国早已不是以前的明国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逐北(2) “范学士到底想要说什么?”多尔衮皱眉问道。 范文程叹息道:“范某的意思就是对待如今的明国绝不能用以前看待崇祯明国时候的眼光。” 多尔衮不屑道:“难不成范学士以为就凭现在明国这些操练不足一年的新军就能抵抗我大清的八旗铁骑?我大清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尝冰卧雪数十载方能有如今之声势,南人孱弱吏治腐朽,圣武小皇帝就算有心革除弊政中兴社稷,本王又岂会给他那个时间和机会!” “如今潼关已破,大清十万雄兵进兵西安,李自成十三日便已不战而逃,既然明国不想让我大清灭了李顺,本王就不灭,让李自成经湖北河南突入南方,本王已令两路大军回师山西河北经邯郸进入山东一路南下,本王倒要看看圣武小儿拿什么来抵挡数十万百战精兵会猎南都!” 范文程精神一震,放弃攻灭李自成千里奔袭转而伐明?真是好果断的决策,多尔衮真不愧是大清的一代人杰啊。 他对大清八旗的战力没有丝毫怀疑,也全然不明白明国为何不趁清顺决战的时候练兵备战,突袭北京久战不下很可能被大清回援之军前后夹击,除非明国有绝对的把握在回援兵马进抵北京之前拿下北京城,但怎么可能!七万兵马想拿下有四万兵马驻守的北京?人死绝了也不可能!但明国小皇帝种种决策无不显现出其一代雄主的气象,他不会不知道此举断无行的通的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决断,如果不是孤注一掷,那这小皇帝的底气又是什么? 在范文程的眼里,清军入关不管怎么说打的旗帜都是为大明先帝复仇来的,占领北京之后也从未与明廷有过正面冲突,现如今攻伐李顺也是用的同样的名义,大清至少到目前为止在道义上是站得住脚的,明国趁大清为其君父复仇伐顺的时机北上攻清,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多尔衮笑道:“范学士何必烦扰,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清能逢甲申之变入主北京岂非天意,三百年必有王者兴,三百年前朱元璋兴起建立大明,如今时移世易,我大清当兴主天下,这便是气数!” 天下战局风起云涌,清军与大顺酣战数月,终于在第二年正月十三占领潼关,清军于潼关休整两日即刻进兵西安,同日李自成主动放弃西安,率西安主力十三万经陕西蓝田、商洛撤入河南,整顿兵马准备突入南直隶,抵达洛阳时听闻南军北上,于是停军不前驻足观望。 正月十六大明徐州大营淮安大营相继收到消息,片刻都没有耽误便已提兵北上,正月十九多尔衮收到徐州淮安大营北上消息,立即以顺治帝名义诏令潼关清军率三万主力骑军回师北京夹击来犯之敌,二十一日得知南京圣武皇帝朝会宣战,再次传令多铎部留下镇守西安和潼关之兵,亲率主力回兵攻伐山东,清顺之战短短数日间就已变成三国混战。 “这该死的鬼天气。”队伍中间的黄得功狠狠啐了一口,正月十六日午时不到,每日里等的心浮气躁的黄得功终于等到了潼关被清军占领的消息,整个徐州大营三万五千将士早已做好随时出征的准备,赶紧吃了顿饭两刻钟不到,全营便已整装待命。 神武军将士每人携带十日干粮,各自背负起武器,为了轻军突进无人着甲只是穿着青蓝相间的新式军服,每一名火枪兵除了背枪外还要背上七十发子弹,往日路负重强行军训练终于在今天派上了用场,至于千余匹战马除分给医护营三百匹给那些什么医师护士骑乘外,全部集中驼负炸药包手榴弹等一应军用物资。 要说黄得功对新军有没有意见,那答案肯定是有,不光是他就是其它军中也是一样,对于天子非要组建的这支救护营很是不感冒,医师也好护士也罢,弄些大老爷们还能接受,可那些个护士九成九都是大老娘们算怎么回事?大丈夫上了战场缺腿断胳膊流血阵亡本是寻常,随便处理一下挺过来还是好汉,挺不过来那也是国捐躯有什么好在意的。 军中乃是阳气聚集之地,弄这些老娘们……晦气啊!可天子严旨,每军必须且至少得要有一支救护营,主力到哪里救护营就得跟到哪里,哪支军队不遵守就是抗旨!抗旨?那可是杀头的大罪!黄得功自认胆子比谁都大,但委实还没大到敢抗旨不遵的地步。 三百救护营女兵会骑马的原本一个没有,好在这近两个月来黄得功似乎是早就料想好了一般,每天都要亲自去救护营督促一次老娘们骑马,两个月下来骑术虽依然是惨不忍睹,可好歹也能跟上主力前进的步伐了。 “到济南府还有多远?”眼看午时已过,黄得功焦躁得问了一句。 “不足七十里!” “七十里。”黄得功默念了一声,喝道:“让大军加快速度,戍时之前赶到济南城下扎营!” “今天已经是正月十九,正月十六午时出发到现在正好三天,三天强行军五百五十余里,还是在这样恶劣的气候条件下,一天一百八十里,整个神武军的兵卒体力几乎已经发挥到了极限!” “大帅。”曹正凡低声说道:“潼关方向的清军要想收到我神武军北上的消息起码也要等到明天晚上,这样的天气不利于长途行军但更不利于骑军奔袭,想要回师两千里,原本最快需要五天,现在起码要八天以上,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 黄得功吐出一口寒气道:“谁耐烦潼关方向的守军什么时候回援,那是林小子的事,和本将有个鸟关系,天子给本将的旨意是以最快速度攻占北京生擒虏酋!堵不住清狗回援之兵林小子交不了差,拿不下北京本将死不足惜,就怕坏了圣上的全盘大计,我们现在慢一点北京的清狗就多一分准备,多出的这一分准备或许就要拿无数弟兄的命去填!”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逐北(3) 神武军北上,一路之上旌旗蔽日,青蓝色洪流如同奔腾的江河一般快速向北突进,清廷驻守山东各府的军力本就以投降的明军为主,少点的二三千人多点的如济南这样的大府也不超过五千军力,面对三万多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北上新军谁敢抵挡,不要说是出城野战了,一个个守城主将缩在城里求神拜佛就指望这批瘟神快点离开境内。 一日过后又是一道暗红色铁流过境,各府守将早已心颤胆寒,七万兵力北上,大明这是要和清廷玩命去了!无数一开始迫于满清铁骑压力献城投降的官员将领都开始起了异样的心思,纷纷派出探马精骑打探北方消息,明军若胜他们多半就会再次易帜,回归大明的怀抱,可大明要是败了毫无疑问,他们也必定会痛打落水狗,这本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过东平、济南、德州直入保定,神武军八天行军一千三百里,不要说是大战就是连像样点的拦截都没遇上,北方兵力之空虚由此可见一斑。 正月二十四日,神武军全军连保定府城墙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开拨朝北京挺近。 保定守将乃是大明降将,顺治元年被封为定西侯的大将唐通,英亲王西进伐顺,路过保定时抽调保定守军五千人,如今的保定守军只有唐通本部亲兵家丁不到三千,据城死守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出城野战无异于找死,神武军东进,唐通只能眼睁睁看着,心里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唐通这一辈子先是效忠大明屡立战功最终得封总兵,然而最后这几年大明国事日颓,对抗农民军更是显得力不从心,孙传庭兵败潼关之后,唐通便已认定大明气数已尽绝无回天之术了,他可不愿意做大明的孤臣孽子,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会审时度势,于是李自成兵临居庸关时,身为守关主将的他虽也血战数日,算是报效了大明,最终联通太监杜之秩开关叛明降顺。 随后李自成兵发山海关,唐通率本部人马万人与吴三桂展开大战,却不承想吴三桂突然开关投降清军,唐通措手不及被清军大败于一片石。 李自成一路败亡退出北京,他深知李自成根本不是满清铁骑的对手,清廷一旦在北方站稳必定会起兵伐顺,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抢在清军西进之前叛顺归清,并以于李自成之大将李过鏖战半月,付出巨大伤亡为投名状投降了清廷,所作所为比起三姓家奴吕布来也毫不逊色。 但他唐通尽管背负骂名却从未后悔过,身为一名武将,有的将领追求的是浴血沙场马革裹尸,有的追求的是功成名就封妻荫子,可他想的要简单的多,他只是不愿意为一个必将没落的王朝殉葬罢了。 天下大势说白了就是四方角逐,顺朝原本气势如虹一战定了天下,可叹目光短浅非搞出个追赃助饷失了天下官员士绅之心,又被清军打的如丧家之犬一般,灭亡只是时间问题,西贼张献忠安于现状只想划地为王,岂不知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明、清、顺不管谁成为最后的胜者,也绝无可能容忍西军的存在,以天下击一域,张献忠迟早都是一个死字,这样的人物不要说大清摄政王不会放在眼里,就是他唐通也不会正眼瞧上一下。 对于大明,他唐通的感情很复杂,唐家历代先祖皆为明将,为大明江山之稳固可以说是披肝沥胆立下过汗马功劳,叛顺降清他没有半点心里负担,可叛明降顺的时候可是思量的许久,太监杜之秩先行开关实际上等于是给了他一个台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看透了腐朽没落的大明。 圣武皇帝南都即位,他不是没有想过叛顺回明,新朝的种种举措他也看的一清二楚,知道只要给那个小皇帝年时间,他一定能练出一支强军,但练出强军就能对抗清军铁骑了吗?唐通认为不可能,满清八旗精兵的凶悍他亲自交过手,自己手下的亲兵家丁也算的上是一等一的骁勇,可惜在八旗兵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不要说清廷不会给大明练兵强军的机会,就算给了练出来的兵还能强的过他的亲兵?如果不能那迟早还是要被满清灭亡的命,所以他最终决定叛顺降清。 当然迫使他降清而不是回明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被四镇两万多落地的人头吓破了胆,这年头当兵的拿不着饷吃不到粮除了劫掠民间还能怎么办?这要是也算罪过,大明末世能有几个武臣是清白的,可圣武皇帝偏偏就拿这么个借口一口气灭了四镇,高杰死的那叫一个惨呐,死了以后还得日日夜夜被炼魂,小皇帝的手段之狠闻所未闻啊,这四镇尽管跋扈可好歹还尊奉大明,他唐通是谁?这些年抢掠百姓的事没少干,跋扈更是常态,再加上叛国贰臣的名头,回归大明那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要说现在谁最巴望大明亡国,他唐通绝对算的上一个,南面灭了四镇收编四镇之兵二十余万,加上原编新军七八万人马,大明如今拥有的野战力量接近三十万,比起满清还要多上不少,可原编新军不过就是流民中挑选精壮组成的,没上过战场十个里面九个没见过血,原四镇二十万兵马是什么货色唐通比谁都清楚,说是兵那是抬举,这样的二十七八万军队能有什么战力?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在他唐通眼里就算是一百万也绝不会是满清大兵的对手,一旦交手除了炸营就是溃败,想靠这些新兵收复天下驱逐满清在他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所以当他得知徐州淮安两座大营七万人马北上的消息时根本就没半点在意,甚至还准备带着保定三千人马出城野战,正面击溃黄得功部呢。 然而当黄得功的恶狼战旗堂而皇之的飘扬在保定城外时,他傻眼了,随之而来的只有深深的惊惧。 这天要变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逐北(4) 什么是好兵要看精气神,什么是强军看的是军纪!三多万连续奔袭七八天的大明兵勇,脸上个个带满了疲惫,但是每一名将士的眼中都充满了坚定和不屈的意志,还有一股让他说不上来却从心底感到丝丝寒意的东西,如果他去翻阅史书查找历代强军的资料,应该知道这就是军魂,按朱慈炯的话说就是一支军队已经拥有了属于它本身的集体荣誉感,这种荣誉感可以培养出一支军队的凝聚力和崇高的信仰! 有了信仰的军队才能激发出最大的潜能,八天冒雪迎雨泥泞跋涉强行军一千四百里,大明两百年以降可曾有过? 黄得功光明正大的在保定城外里出扎下大营,甚至连栅栏拒马都没设下一根,那迎风舞动的狼旗似乎也在嘲笑立于城头的唐通,有种你就出城袭营,否则就乖乖的呆在城里,老子急着去打北京没空和你计较…… 第二日,看着远去的恶狼战旗,唐通一拳擂在保定城头咬碎一口钢牙,圣武皇帝登基不到一年竟然练出此等强军,如果其他二十几万兵马皆是如此,那大清还能不能战胜大明?唐通内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恐惧。 神武军过保定后明显放慢了行军速度,已经接近北京不但要防备清军突袭和埋伏,还要让将士保持充足的体力,而且神武军是轻军北上,随身携带的只有十天的干粮,黄得功可没想过一两天就能把北京拿下,所以沿途收集军粮就是重中之重。 很显然多尔衮并没有把北上明军放在眼里,既没有坚壁清野更没有在北上各府县安排阻敌,当然这也是因为各府县兵力被抽调太严重的缘故,现在满清看起来就是准备集中兵力在北京城下正面击溃这支不自量力的明军,给残明小皇帝一个深刻的教训。 北京现如今驻有军力五万余,旗兵一万五,另有科尔沁部和硕土谢图亲王巴达礼亲率的蒙古骑兵八千,其余的三万兵马则全是投降汉军绿营兵。 为了能快速剿灭李自成,清廷可谓倾巢出动,近五万八旗兵出征,吴三桂以及三顺王各率本部又是五万,另外原本驻守在山东各府的汉军被多铎下令征调,原本驻守在山西的汉军被阿济格几乎抽空,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朱慈炯才有底气让神武逐日两军快速北上,事实也是如此,十六七万清军迭经数番恶战,仅用三个月的时间就杀进潼关逼得李自成不得不主动放弃西安南下奔命。 如果不是明廷突然发起的军事行动,打乱了清廷原先的战略部署,以多尔衮为首的满清王公大臣们一致认定最多三四个月,李自成必亡无疑,可偏偏这个时候明军出来搅局,虽然不至于对大局造成太大的影响,可山东兵力空虚,明军若是趁机收复山东各府驻扎重兵,那么不但会动摇清廷统治根基,更是会大大延缓南下伐明的时间。 但是残明小皇帝显然不打算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朝北推进,而是痴心妄想的想突进到北京城下和大清决一死战,多尔衮得到明军一路对各府城弃之不理的消息时差点没笑出声,明军既然来了他自然不打算让他们再有回去的机会。 紫禁城建极殿御阶下多尔衮脸色阴霾得看向群臣,年仅七岁的顺治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多尔衮。 正月二十六日,神武军抵达北京城外五十里外房山。 明神武军已抵房山,明天就会兵临京师城下。多尔衮顿了顿接道,各位有何破敌良策,都说出来议议。 满朝上下除了有数几个人外,包括多尔衮在内几乎没什么人把明军北上看做是什么大事,北京城高壕深,又有五万大军驻守,区区三万多明军怎么可能奈何的了北京城,多尔衮让多铎率骑军主力回援也只有两个目的,一是全歼北上明军,二是为了在歼灭明军后顺势南下消灭残明,至于李自成如今已被杀破了胆,有阿济格统十万兵进入湖广足以灭之。 范文程内心叹了一口气,还是出列说道:“北上明军不足为虑,但明军既然直入京师门户,天下已然侧目,若不能将之快速全歼,必然会引起各地归顺我大清的府县观望,甚至生出别样心思,毕竟明廷的新军可不只有这一路,故臣以为当派大将亲领满蒙汉三路主力一举将黄得功部围歼,若是能将北上两路明军彻底歼灭,天下必受震动,日后我大清南下,南直隶各府城当可传檄而定!” “范学士所言与本王不谋而合。”多尔衮道:“明廷不知死活敢来捋我大清的虎须,不好好灭一灭他们的威风,怎能震慑那些个在大清和明国之间摇摆不定的鼠辈,让明军杀到北京城下更是笑话,本王决意这次歼灭明军之战由本王亲自挂帅坐镇京师,昂邦章京赫舍里索尼提调一万八旗骑兵正面迎战黄得功,巴达礼亲王率本部蒙兵八千进攻左翼,洪承畴领绿营兵两万进攻右翼,明日决战务必将其全歼!” “再探!”神武军大营内,黄得功沉稳的吐出两个字,刚才他接到斥候探报,四万清军出西直门、阜成门分为三路进兵,目标直指房山,意欲与神武军野外决战的目的已一目了然。 “曹将军,宋将军!” “末将在!”神武军二位副将曹正凡和宋威同时站起。 “曹将军领本部三千人马加上一卫火器兵前往房山县左迎战蒙古骑兵,护卫中军左翼,宋将军领本部三千和一卫火器兵前往房山县右接战洪承畴,天子说了洪承畴乃大明立国以来最大的叛臣,务必生擒之!” “末将遵命!” 目光看向帐外,雨雪已经停了,阴沉沉的天气似乎也感到了满清大战在即,凭空增添了几分肃杀,黄得功冷哼一声道:“言说‘女真满万不可敌’,本将就在这中军接战什这么狗屁八旗,让这些清狗知道知道大明神武军的厉害!”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逐北(5) 风声呜咽,恶狼战旗迎风招展,战鼓隆隆,两万余神武军将士列为五个方阵,因为轻装急进,神武军上下包括主将黄得功在内,没有任何一人着甲,面对满清赖以成名的骑射,唯一的防护手段只有一面用藤条编制而成的圆盾,这种盾牌自然挡不住火器,可对于弓箭的防护力却是甚佳。 受奉二等昂邦章京不久的索尼率领镶黄旗和镶白旗两旗万余兵马出城之后就朝房山快速突进,如今北京城各旗旗主亲王,猛将悍将几乎都出征在外,要不然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统兵应战,两万正面之敌,索尼相信只需来回两个骑兵集群冲锋就能将之彻底击溃杀散,这大清入关以后对明首战的大功毫无疑问也终将落入他的囊中! 战马嘶鸣,索尼目光看向对面一里处列阵的明军,最前排的是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这就是圣武皇帝这一年多来改进的鸟统了,哼!索尼眼神一缩,指望火统来对抗天下无敌的满清铁骑?真是够愚蠢! 黄得功同样看着对面的黑压压一片,天子召集众将时候说过一些关于如何对抗骑兵集群冲锋的想法,如果是骑军对战或是纯冷兵器对抗那么朱慈炯肯定不会多说什么,黄得功的经验要远在他之上,可火器对战精骑,谁能比研究过近代史的朱慈炯更有发言权。 骑兵突击冲杀,讲究的是一鼓作气,用最快的速度打乱敌军部署,一旦步军被中央突破,步卒很容易便会发生溃散,继而被机动力超强的骑兵分割围歼,所以朱慈炯一再强调的就是射击纪律,面对第一波骑兵冲杀,必须集中火力大面积杀伤,保证足够的火力密度,只要压制住第一波冲击,处于高速运动中后续骑兵因为前锋伤亡过重而造成的阻碍,必然会造成混乱,这种混乱一旦形成,想要及时扭转过来就算是诸葛武侯在世也难以做到。 “杀过去。”索尼手中马鞭一指神武军大阵喝道:“擒杀黄得功者赏银一万两!” 现在的八旗兵可不是后世那群只会斗鹰玩鸟的废物,他们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在严酷的环境中走出来后一步步征服脚下的土地,血液中充斥的尽是嗜血的狼性,对待生命充满了漠视,对敌如此对自己同样如此。 这些只会也只喜欢用刀子说话的满骑,战阵经验极其丰富,面对两倍之敌,眼中闪动的全是吃人般的光芒,列阵一刻钟几乎所有人都感到一丝不耐,现在终于接到冲锋的命令,万骑顿时如同离弦之箭般嚎叫着扑了出去。 每一名满骑身上都背了一张弓和一壶箭,可没有任何一人持弓箭在手,去表演什么骑射,用手中的马刀当面割断对手的咽喉才会让他们的血液彻底沸腾。 蹄声震天动地,一里路的距离对于高速冲锋的骑兵来说往往也就是几十个呼吸的事,挥舞的刀光带起缕缕兵戈肃杀之气,笼罩四野。 “四百五十步!” “四百步!” “三百五十步!” “三百步!射击!” 新式线膛枪的射击有效杀伤已经达到了三百步,唯一的麻烦就是退弹壳和装新弹需要消耗些许时间,所以黄得功将三卫火器兵列成三排,轮转射击基本能保证射击的连续性,两千四百多支火枪同时开火,每个射手随意射击,前方已将马速提高到极限的骑军目标巨大,根本连瞄准都用不着 血光迸现,冲锋在最前面的数百骑满骑惨嚎着栽倒,后面的骑兵浑不在意,一个个表演起高超的马术越过翻倒的战马和袍泽,像是鲨鱼见了血一样个个瞪着血红的眼前死命冲锋,只要冲过这三百步,这两万敌军就只能在他们的刀下瑟瑟发抖! 一万骑兵猛烈冲击,从三百步杀进两百步,短短百步距离就像是趟过了一道血河,神武军三卫火枪兵已经进入第五轮射击,一百步超过两成的伤亡竟然没能对这群嗜血野兽造成多大的干扰,除了减缓了冲击速度外,剩下的七千多骑兵依旧悍不畏死的朝前突进,恶狼只要见了血,不管是别人的还是他们自己的,最终只会激发起他们更大的凶性,现在的八旗骑军便是见了血的豺狼。 “这是屠杀!”黄得功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了一句。 被亲兵包围中的索尼脸色铁青,左梦庚投降清廷以后曾一再提及明军新式火器的厉害,可几乎没有一个满人当真,也一致认定在强大到几乎无敌的八旗铁骑面前,任何敌人都会被无情的撕碎,可现在看来他们全都错了,明军新式火枪的威力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不但攻击距离极远而且现在看起来还不需要清膛和点火绳。 一百步伤亡如此之大,换做往常简直不可想像,可他现在根本不能鸣金收兵重新布置,否则原本的伤亡不但全部白费,撤回来的途中还会死伤更多,因为现在的满清大兵差不多全在明军的火力范围之内,所以不能退只能拼尽全力朝前突进,但要死多少八旗兵?三千?五千?折损如此之大即便是胜了,他索尼回了北京也必然会被降责,以多尔衮的心狠手辣,他会不会被清算至死都难说。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明军的火力虽然密集,可冲锋的满骑一般也只有三四百骑当面,一轮下去就算把这三四百人打成筛子,也打不到后面骑兵的身上,不过两百步距离至少已经有三千五百以上的满清铁骑翻滚栽落马下,活下来的也清醒认识到眼前的明军和以前遇到的明军的不同,顿时收起轻视之心,将马刀插回马袋,取下背上弓箭,一百来步的距离已经接近骑弓的射击距离! 箭雨如蝗,冲进弓箭射程内的八旗兵几乎本能的张弓搭箭,手中箭刚脱弦,第二支箭便已搭了上去,甚至不少箭术高超的射手,一张弓搭两三箭齐射,将八旗兵的强悍战力展现的淋漓尽致! 第一百六十章 逐北(6) 黄得功眼睛瞪的通红,前面他刚刚说这是在屠杀,心里几乎已经断定,这一万铁骑定然会像被割麦子一样一茬茬被割倒,只要伤亡达到四五成,再强悍的军兵勇难免也要心慌意乱进而开始溃散。 八旗兵只要溃散,那么黄得功随即率军掩杀,至少可以歼敌七八成以上,到了那个时候这两旗兵等于彻底废了,而自己这三万五千神武军必然会成为整座北京城内所有敌军的噩梦。 然而不过转眼间的功夫,八旗兵竟然死命突进了弓箭射程以内,这些扎着让人恶心的鼠尾辫的豺狼眼中射出的光芒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身边的袍泽一个个倒下,他们就跟没看见一样,只是一味朝前!朝前! 女真满万不可敌,果然不是随便说着玩的,若不是新式火器太过犀利,让这一万虎狼冲进自己大阵,会发生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箭矢泼洒如雨,短短几个呼吸,八旗兵突进到弓箭射程后前进了差不多二十步的距离,这二十步距离每名射手最少射出了四箭,两万多支钢箭砸进神武军阵,至少造成三千以上的伤亡,新军没着重甲只有藤盾防护,可要防护住漫天箭雨又怎么可能,何况藤盾防护普通羽箭效果很好,可防护这种纯钢打制的大箭效果就不怎么样了,无数面盾牌被射穿,三卫火枪兵伤亡更是惨重,箭雨来的太急,这些虽勤加训练的新军将士毕竟没有什么战斗经验,战场应变能力更是匮乏的可怜,面对箭雨如瀑,有的人还在举枪准备射击有的退弹装弹都慌乱的出了问题,超过三分之一的火枪兵居然连举盾掩护的意识都没有,当然以前他们也没怎么训练过这个…… “变阵!”黄得功狂吼,心里渐渐发冷,这可是新军第一战啊,这三卫火枪兵更是天子登基之前便训练出来的精卒,一个照面折损半个卫,日后论功他有什么脸面去和其他几位站在一起。 三卫火枪兵迅速闻令迅速后撤,还不忘背负起受伤的袍泽,新军誓言‘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早已刻进了每一名新军战士的灵魂。 神武军变阵速度极快,这也得益于往日里从不间断的队列训练,但没了火枪压制的八旗兵二三个呼吸便突入到了六十步,那一双眼中涌动闪现出来嗜血光芒,让人看了都觉得头皮发麻。 “扔!” 数百枚新式手榴弹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砸向冲击而来的马阵之前! 血与火交织成了一片死亡之域,残肢断臂漫天飞舞,人尸马尸混杂一片! 八旗勇士的精神再大条,再怎么悍不畏死,当面对未知事物时还是激发起内心深处的那一丝恐惧,这短木棍是什么玩意,杀伤力之大简直让人胆颤心寒,几百颗扔过来,被炸死炸飞的八旗勇士居然没几个身体还是完整的,直接被炸死的还好说,没炸死的在地上痛苦翻滚嘶嚎,情形之惨望之心寒。 被一轮手榴弹炸死的清军其实不过三四百人,但视觉上的冲击力实在太过恐怖,战马嘶鸣再也不愿拔蹄前进,满地乱转打起了圈子,就算八旗兵马术高超想要一时间稳住也不容易,何况这个时候第二轮第三轮手榴弹已经倾泄而至…… 八旗大兵减员超过六成,战场之上一片混乱,弥漫的硝烟中几乎不辩方向四下乱窜,溃散之兆显露无疑。 “掩杀!”黄得功长出一口气吐出这两个字。 “败了!”索尼痛苦的闭上眼睛,脸色已经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这又是什么火器?恍惚间他想到一直以来活动在南方的细作传递回来的消息,说是在南京八卦洲上有几座兵工厂,日夜忙碌不息,外人根本接近不了,也不知道里面在制造些什么,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短棍一样的玩意了,大清用老眼光看待大明,这颗苦果终于还是要自己咽下去了。 索尼看了一眼蓝天,深深叹了口气,眼中寒光一现,抽出腰上配刀横颈一刎…… 圣武元年正月二十七,明清房山之战,清二等昂邦章京赫舍里索尼自尽身亡,正黄旗三等旗牛录额真舒穆禄谭泰阵亡,镶黄旗三等甲喇章京钮祜禄遏必隆阵亡,正白旗巴牙喇纛章京纳喇苏克萨哈阵亡…… 黄得功在亲兵的簇拥下,慢慢走过战场,地面上已是一片焦黑,坑坑洼洼的全是被手榴弹炸出来的坑洞,无数清军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很多尸首被炸的缺胳膊断腿面目全非,神武军黄得功原部还好些,可初入战场的新军火枪兵何时见识过这等惨状,就算整练日久意志早已铁一般的坚韧,可还是忍不住胃里翻腾,止不住狂呕大吐起来。 此战神武军主力剿灭清军八旗七千余,受伤未死的一律格杀,逃出去的八旗兵不足两千五,神武军上下伤亡接近五千,不过当场阵亡的不超过一千,除了被几轮箭雨袭击的伤亡外,还有近千是在掩杀八旗溃兵时候造成的,八旗兵虽溃,可独自作战的凶悍依然让人观之心叹,绝地一搏的战力深深震撼住了黄得功这位征战一生的悍将,如果不是火枪兵投弹兵给八旗兵造成大量伤亡,而是让他们突入大阵,黄得功都不敢想象这一万铁骑会造成什么样的恐怖杀伤,恐怕溃散的就是神武军,被屠杀的也只会是神武军了。 神武军仅有三四百匹战马,其余的全是驼马,想要追击机动力超高的八旗溃兵本就不容易,何况火枪兵的骑术更是不值一提,想在马上开枪杀敌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侥幸活下来的八旗兵一心突围,想要拦住确实是难为神武军上下了。 “报告大帅。”传令亲兵小跑到黄得功跟前立正敬礼道:“曹将军接战蒙古骑军,已将蒙古八千骑兵正面击溃,阵斩敌军三千余骑,蒙古残部五千已撤军回城,我军伤亡不到一千!” 第一百六十一章 逐北(7) 黄得功轻轻点了点头,这个结果还算是在意料之中,蒙古骑兵的战力与八旗兵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何况蒙古随满清入关为的是什么? 他们是来抢真金白银抢掠人口妇女的,满清入主北京迎顺治迁都,本就有点在蒙古各亲王郡王的意料之外,这才多少有点收敛,可说到底他们不是来玩命的,打打顺风仗可以,可打恶仗没谁愿意。 蒙古各部自身的实力决定了其在草原上的地位,战损太大很有可能就被其它大部落吞并,科尔沁部战兵两三万,本以为这次出战是搂草打兔子轻松的很,没想到一战损失超过整个部落一成以上,虽未伤筋动骨可也肉疼的很,见机不对当然溜之大吉。 黄得功也是聊准了这一点,所以正面大战结束以后,左翼根本就没派兵支援,人家要跑他们拦不住啊,他立即让一万包括一个火枪卫在内的官兵火速赶往右翼支援宋威,倒不是担心宋威会打败仗,而是全歼了右翼汉军。 正面战场刚结束,也是因为骑兵速度太快,所以接触战也早很多,等到击溃两路骑军,宋威的右路大军才正式和绿营交上了手。 房山县通往北京的西面道路上喊杀声、枪声连成一片,神武军刀盾枪兵两个方阵穿着军靴迈着整齐的步伐朝前推进,洪承畴、卢光祖所率两万汉军交手不过一刻钟,便被二千多火枪兵死死压制,呼啸的子弹飞舞的手雷不要本钱似的狂飞猛射,掀起的爆炸声浪震动的大地都在颤抖。 青蓝色的洪流象一堵墙一样沉稳的向前推进,每一杆枪响都必然会在对面带起一蓬血花,绿营兵太多了,子弹虽不密集,可打出去耳边就会传来声声就哀嚎和惨叫! “兵败如山倒啊。”宋威喃喃自语, 放眼看去,遍野都是大股大股的溃兵,面对夺命的火舌和长的跟短棍一样,只要落地就会带走十几条人命的恐怖杀器,两万绿营早已心胆俱裂,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盔甲军械丢弃一地,满地都是痛苦哀嚎的汉兵,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流出浸入大地,张着恐惧的双眼慢慢咽下最后一口气。 “洪学士快撤。”先锋大将卢光祖灰头土脸的退到中军大旗下,声嘶力竭的叫道:“明军火器太厉害,弟兄们一触即溃,根本抵挡不住,趁他们还没杀过了,稍整残部立即退走还有一条生路。” 洪承畴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叹道:“生路?哪里还有什么生路,我俩都是汉人,又先后投靠了清廷,本身就备受猜忌,如今大明挥师北上,我若是能将之击溃,还能向清廷自证忠心,可现在大军溃败,清廷上下岂能不找个替罪羊出来,回去必死无疑倒不如战死沙场来的痛快。” 卢光祖急道:“大人,明军火器之利前所未闻,实非战之罪,何况大人刚才也看见了,八旗主力已然溃败,折损之重大清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绿营战力本就一般,骤遇此强敌大军溃败也属寻常,摄政王待大人犹如国士,怎会轻易见责,现在退守北京通告明军虚实,只要坚持到西征主力回援,破此强敌也是等闲,怎可在这里做这无谓牺牲。” “卢将军。”洪承畴叹息道:“你我都小瞧了大明圣武小皇帝啊,那小皇帝既然令神武一军直逼京师,又如何会不去防范西征兵回援之兵,逐日军必然会卡死在援兵回师之路上,何况大明如今野战之军有近三十万,若是皆如这神武军,我大清何谈征服天下,恐怕能安然回转关外都将成为奢望。” 卢光祖心下一凝,目光转向一里外的战场,到处都是溃兵和跪下祈命的汉兵,就在这是远处升起一片烟尘,两千多骑战马就在这个时候以冲锋般的速度快速接近战场,坐在马上持枪拿刀的赫然是哪些身穿青蓝军服的神武军战士! 黄得功正面击溃八旗,缴获未受伤的战马两千三百匹,几乎连想都没想就让麾下原部人马跨马朝右翼杀了过来,这些人可不是新军哪些不黯骑马的火枪兵,个个骑术不敢说有八旗和蒙古兵那么精湛,但要做到在马上砍杀溃兵基本不存在半点难度。 两千多骑一进入战场就抽刀砍杀,但凡看见没有跪地求饶的就是一刀劈上去,任那飞溅的鲜血染红了全身却毫不在意,继续驱马杀向下一个目标。 洪承畴脸色浮出惨笑,自语道:“三年前,我洪承畴受先帝大恩督师辽东,松山兵败被俘,本应自刎以全臣节,可最终还是选择了投靠清廷,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几年来洪某为了消除骂名全心全意为大清出谋划策,只盼望大清能有一天入主中原,洪某身为大清从龙之臣,明史也好清史也罢,想来风评总不会太差,大明末世之像已显,中原内乱不止,大清崛起于关外蛮荒之地,但君圣臣贤又有数万铁骑强兵,值此乱世之秋,入主天下本非难事,可到头来终归还是一场梦罢了,大明气数未绝啊,值此山河破碎社稷飘摇之际,圣武皇帝横空出世,以亲王之身入继大统,免除大明内乱之因,练兵强军劫商富国,轻而易举的就将大明数十年来的颓势一朝扭转,现在又能抓住时机北上伐清,这是要将大清连根拔起,绝不给大清一丝喘息之机啊,大清危矣!” 卢光祖听了这话,脸色一连数动,说这话的功夫,数千神武军步卒已将这座小山头围的跟铁桶一般,上千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山头上的洪卢二人,此时就算是想突围也不大可能了。 因为两千骑兵介入,战场很快变已接近尾声,一战下来,绿营汉军当场阵亡的超过四千,伤者不计其数,俘虏近一万五千,侥幸逃脱追杀的不过区区数百人…… 蹄声得得,黄得功在十余亲卫的护卫下迈上山坡,看向洪承畴笑了笑道:“洪督师别来无恙乎?” 第一百六十二章 逐北(8) 洪承畴拱手道:“黄将军虎威,洪某生前能得一见,今生可谓无憾。” 黄得功笑道:“洪督师说笑了,您总督蓟辽之时,黄某不过一游击,何来虎威一说,圣上传召令黄某北上伐清之时,曾特意向黄某提及洪督师,让黄某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大人安全,带您老回南京去见他,今日神武军大破满蒙汉三军,战场之上侥幸困住洪大人,委实了了黄某一桩心事啊。” 洪承畴惨笑道:“洪某身负国之重恩,最后却苟且偷生变节降清,即便万死也难赎己之罪,又有何颜面去见大明天子,黄将军若是能体恤洪某孤老之身,就请给洪某一个痛快。” “洪督师无颜面见当今天子,难道一死就有颜面见先帝于地下了吗!”黄得功冷哼道:“圣上说了你虽变节有亏,但也有大功于社稷,韩城之围、庆阳会战、总督五省军务之时大破贼军,逼的闯贼李自成仅余十八骑败走商洛山,如此功绩大明十几年间罕有,故功是功过是过,一切自有君裁圣断,你若是死了,身后变节之名又如何能逃得过史书工笔,是以黄某还是要劝洪大人一句,还是恭恭敬敬去南京面见圣君,是死是活自有圣上一言而决!” 洪承畴内心激荡,苍老的眼角甚至隐隐泛起一丝泪光,他确实没脸回去见大明天子,可大明天子让黄得功当面给他数及功过又是何意?难道是想放他一条生路,千金买马骨,做给那些投降了满清的大明降将看,让大明新军收复山河的时候少些阻碍?如此一想顿时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洪某……去南京。” “大人。”卢光祖惊道:“黄得功的话岂能轻信,今日有死而已,大明小皇帝何等酷厉天下谁人不知,回南京只怕死的比现在惨上千倍,大人莫非忘了梅花山下万民祠吗?” 洪承畴浑身一颤,脸色顿时变的煞白,如今南京万民祠绝对是所以降清的明人心头的噩梦,什么罪孽死了还不能赎啊,偏偏还要日夜受那炼魂之苦,以小皇帝一向以来的行事手段,该不会是想等他回了南京,也让他变成万民祠前的一尊跪像用以警示后世想要变节之臣! 黄得功眉头一皱,其实以他的心思,对洪承畴这一类的降臣最好的处置办法就是一刀两断,可天子确实有意无意的透露出想要生擒洪承畴的意思,现在这几人虽是网中之鱼,可洪承畴手持利剑,若是自刎那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他这才废了半天口水,眼看着已经大功告成,却不想被眼前这人又说的动摇了去,真是气煞先人呐。 “这位是?”黄得功问出这句后心里更加憋闷,明明两个手下败将,现在搞的怎么跟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这场大战虽赢的还算轻松,可还有太多的战后部署等他去安排,哪有心情在这里浪费时间。 “某乃大清汉军旗前锋都统卢光祖!”卢光祖手中单刀朝前一指喝道:“黄将军靠火器赢了卢某,卢某虽败却甚是不服,黄将军既是大明猛将可敢与卢某匹马一战!” “有何不敢!”黄得功哈哈大笑,单手一伸喝道:“取某刀来。” 黄得功要想要卢光祖的命,不过一句话的事,但身为传统武将面对敌将叫阵又岂会退缩! 围困的神武军战士自动让开一条下山小路,卢光祖缥缈四顾,驱马昂然下了山坡,对身边虎视眈眈的明军连看都没看上一眼。 山坡下,两人拉开架势,风声呜咽带起一股悲壮,卢光祖知道今日必死无疑,若是能挑落明军主将,大清没准在守城之战中还能取得先机,身为明人却死心塌地的为蛮夷卖命,卢光祖却也没有半点羞愧之心。 手腕一转长枪一震,卢光祖也不废话,驱动马力,迎面扑了过去,二十余步之时手中大枪平指向前,取直入龙庭之势,黄得功眼神一凝,驱马拖刀直迎过去。 两员虎将阵中相遇,黄得功大刀用力一格挡开这刺向面门的夺命一枪,旋即大刀绕背一转,拦腰朝卢光祖劈了过去。 卢光祖大吼一声,整个人从马上凭空拔起,堪堪让过这一刀,手中长枪居高临下一点,直取黄得功胸腹,这一枪若是戳实了,黄得功必将被钉死在地上。 “来的好!”黄得功虎吼,没想到这个从未闻名的卢光祖武艺尽然如此高超,当下收起轻视之心,大刀一横,只听见‘铛’的一声,枪尖戳在刀面之上,一个回合下来,两人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卢光祖心下也是凛然,他可是被誉为汉军营排名前三的猛将,曾经还和号称满清第一勇士的鳌拜交过手,尚能坚持上百回合不落下风,这个黄得功单枪匹马杀出重围的事迹也曾有所耳闻,但也从不认为其武艺会在自己之上,如今短短一个回合,便已试出深浅,此人战阵厮杀的本领绝不在他之下! 两员战将你来我往交手小半个时辰,拆了百十来招,卢光祖毕竟先前经历了一番恶战体力看起来已渐渐不支,而黄得功则是以逸待劳看起来还行有余力。 “喝!”黄得功终于抓住卢光祖动作稍稍一缓的机会,单刀格开长枪,顺势一刀斩向马腿,卢光祖想要救护已然不及,只听见战马悲鸣轰然倒地,卢光祖倒见状不惊,人随马倒,可就在倒地前的最后一刻手中长枪如同毒蛇吐信一样猛的刺出,一枪刺中黄得功跨下战马马腹,以马换马依旧丝毫不落下风。 黄得功凌空跃起,长刀下斩,选的时机正是卢光祖长枪已经使老,来不及回抽之际,这一刀不求斩杀敌手,但无论如何也要让卢光祖弃了兵刃,一名战将没了武器在战场上就是没了牙的老虎,唯有任人宰割的份。 卢光祖不得不弃枪,但他自然知道没了枪面对武艺不在自己之下的黄得功也是必死无疑,当下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手中长枪一松顺手拔出腰上佩剑,连看都没看一眼迎面劈来的战刀,电光火石之间,将佩剑死命一掷朝黄得功脖颈射去,这最后一刻卢光祖宁可舍了性命也要结果了黄得功。 血光喷射,卢光祖被黄得功这夺命一刀斜砍掉了半截身子,而黄得功最后关头尽最大努力拔高了些许身体,长剑贯胸而入,张嘴喷出一道血箭,已然身受重伤!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逐北(9) “大帅!”副将宋威唬的肝胆俱裂,一个箭步冲上去稳住摇摇欲坠的黄得功。 黄得功大刀杵在地上稳住身形不倒,轻轻摆了摆手,看了看横尸在地的卢光祖道:“某没事还死不了,此人身为明人却甘为满清鹰犬,但终不失是条好汉,好生收敛安葬。” 宋威使了个眼色,当即几名亲兵拖过卢光祖的战马一刀刺死,然后将马腹掏空又将卢光祖整个人塞了进去,挖了个巨坑埋了进去,马革裹尸也算死得其所了。 卢光祖这一剑已然伤了黄得功肺叶,好在刺入不深,此刻剑已取出,几名救护营护士又是消毒止血又是敷药包扎了一番,黄得功脸色好歹恢复了一丝血色,摆弄了一下绷带笑道:“天子远见实非我等所能及啊,某还一直看不上这救护营,可今天大战若非有救护营存在,神武军手上将士只怕还要多死上千,天子怎么说来着?非战斗减员?说的真是太贴切了。” 宋威松了口气道:“当今圣上乃神仙下凡挽大明国运来的,体恤将士爱兵如子,我等这些当兵的能为这样的圣君效命疆场,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黄得功笑了笑道:“洪承畴呢?” “老贼已被末将拿下!”原来黄得功与卢光祖两人恶战的时候,趁着洪承畴和亲兵忘神之际,宋威便让一名枪法极好的火枪手找准机会一枪打在洪承畴手中剑柄上,长剑飞出去的同时,上百名火枪手同时开火一举将洪承畴身边的十几个亲兵射成了筛子,最后一涌而上拿下了洪承畴。 “带过来。” 被捆的跟粽子似的洪承畴被押了过来,眼中已隐隐带起一股绝望,三年前因懦弱怕死变节降了清,今天最后又是因为怕死被俘,想死都死不了,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命运,洪承畴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胡闹!还不快替洪大人松绑。” “大帅……”宋威有些不甘心。 “圣上说了,洪大人罪大于功还是功大于罪,一切还未有定论,以罪人之身对待洪大人岂是我等能干该干之事!” 洪承畴暗松一口气,看来前面黄得功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并非虚言,如此说来当今大明圣武皇帝并无意要他的命,自然更不可能让他去万民祠走上一遭了。 等到洪承畴被松绑,黄得功笑道:“洪大人勿要见怪,待本将料理了战后诸事,便派兵护送洪大人南下,顺便给朝廷报告房山大捷。” “黄将军难道不想从洪某的嘴里知道北京虚实?” 洪大人愿意说,黄某自然欢迎之至。黄得功打了个哈哈道:“如果不愿意,黄某也绝不勉强,实不相瞒,圣上传召神武军孤军北上直抵北都,自然便是有攻下北京坚城的把握,否则神武军以少兵临大城岂不是自取其辱?” 洪承畴微微动容,满清上下没人把神武这一支孤军兵临城下看在眼里,敌军战力不明可以说是这次房山大战失败的一个重要因素,但要说靠三万神武军便能拿下驻扎五六万大军的北京,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笑话,可黄得功既然敢这么说,自然便是有拿下北京的把握,那他的底气是什么?火器?洪承畴浑身一颤,明军鸟统之强简直匪夷所思,那不知名的爆炸木棍更是恐怖的骇人,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别的破城利器?那北京城这次恐怕真的难守了。 北京一旦失守,那身在北京的清太后、顺治小皇帝、摄政王以及那么多王公大臣必将被一网打尽,对于满清来说绝对是致命的灾难,如今大清西征两路大军已经变成四路,豫亲王多铎驻兵西安,英亲王阿济格囤兵潼关肃清残敌,郑亲王济尔哈朗正在进兵湖南的路上,肃亲王豪格正领兵千里回援……一旦龙庭易主,四大亲王…… 洪承畴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和如今的他又有何关系,见识了明军之强,他心里其实已经对满清入主中原不抱半点希望了,只要北京失守回援之军被击溃,那么原本降了清廷的各府州必定降而复叛,那个时候满清八旗能不能安然退出山海关都难说的很了。 “北都原有满州八旗兵一万五千余,蒙兵八千,汉军旗三万。洪承畴叹道,这次房山之战两万汉军绿营全军覆没,满八旗也是大败亏输,估计能回到北都的不足一半,蒙兵向来擅长见风使舵,绝不会为了满清拼死血战,所以依洪某看来,如今北都能够调用守城待援的军兵大概只有两万五千,以两万五千兵守此雄城,兵力未免太过单薄,明军若能找准时机击其薄弱之处,破城应该不难。” 黄得功剧烈咳了几声,吐出几丝血沫,这次神武军算是打了清军一个措手不及,“我军火器野战之强如今满清想必也该知道了,明日就让他们知晓明军火器之利可不全在野战,用做攻城威力也绝不在三四千斤的大炮之下,就算是北都这样的坚城照样也能一鼓而破!圣上说了,随着火器的快速发展,要不了几年几十年一切坚城都是纸老虎,城墙的意义很快就会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洪承畴又是一惊,明军轻兵北上,不可能携带大型攻城器具,所以他到现在都认为就算如今北京城守城兵力锐减,可仅凭三万多明军想要在短时间内攻陷北京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没想到明军展露出来的火器还只是冰山一角,还有威力更大的破城火器,北京还能坚持到回援大军归来吗?何况逐日军一定会死死卡住豪格归路,以明军现在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豪格如果以以前的眼光看待明军,只怕要吃大亏。 “传我将令!打扫战场,凡神武军死难将士一体火化带回南京,安葬于大明烈士陵园,满清汉军旗死者焚烧后就地掩埋,满清八旗兵蒙古兵割下首级,尸身扔野地里喂狗,人头带去北都城下擂成京观,投降之兵一律押回南京献俘……明日一早拔营北都城下!”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逐北(10) “明军新式火器果然厉害!”豪格冷眼看向前方明军阵地很是感慨的说了一句。 清军一路势如破竹,杀进潼关赶走李自成进驻西安,本待好好休整两日,便南进追击李自成主力,可就在这个时候伐顺军主将之一英亲王阿济格收到了来自徐州细作传回来的消息。 一向只想自保毫无进取之力的明军居然派遣两路大军北上!阿济格正处在镇守潼关肃清残敌的关键时候,又因为一开始西征时候失利被朝廷降责,听到这样的消息不敢自专,火速将情报传给了进驻西安的豫亲王多铎。 正月十八日多铎入驻西安,二十一日刚将一应防务安排妥当准备追击李自成,这突然而来的消息顿时打断了多铎的计划,他与阿济格虽然都是多尔衮的同胞兄弟,可阿济格与多尔衮一向不睦,而多铎则与多尔衮的关系一直都很融洽,阿济格不敢自作主张,多铎则不然,按理说多铎也应该等待北京传来的消息,可多铎意识到明军既然敢趁北方空虚悍然北进,说明至少有三四成把握能拿下北京,北京虽有大军驻守,可毕竟是中枢所在容不得半点闪失,当下立即将唯一和大明新军交过手的左梦庚叫来仔细询问。 年纪虽轻但迭经大战的多铎听了左梦庚的详细叙述后断定,如今的明军绝非几年前的明军可比,当即决定让肃亲王豪格、贝勒尼堪、贝子屯齐统帅八旗骑兵两万加上左梦庚部六千骑兵,吴三桂部五千关宁铁骑,三顺王部两万骑兵立即东援! 五万大军奉命北归,驻守西安的多铎已无力追击李自成,只能固守休整。 西安距离北京足有两千余里,五万大军若是换做往常,最多六七日便能赶到北京城下,可天公不作美大雪纷飞道路泥泞不堪,骑马行军的速度比徒步行军其实快不到哪里去,一直到二十八日午后才抵达大同城西百里,豪格本待一鼓作气进入大同再做休整,可前行不足五十里便遇伏,上千骑兵遇伏身亡,关键是连伏兵的影子都没见着一个,前方道路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一旦进入到处都是被炸的人仰马翻的大清兵。 豪格自然不知道,这条北归的必经之路上,三日前便被八千逐日军战士埋下了数千枚土地雷,方圆两里内几乎成了死亡地带,谁进谁死! 在付出近三千人马的伤亡后,豪格终于趟过了这条死亡之路,明军居然在他们的归路上布有伏兵,这说明什么?说明明军打算不惜一切代价攻陷北京,予大清以致命打击,豪格能在满清残酷的政治斗争中顽强的活下来,自然不是笨蛋,当即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朝北京快速进军,可前行不过十里,真正的伏兵出现了。 泥泞的道路上,逐日军将士在长达五里的战线上擂出了两道简易土墙,打了豪格一个措手不及,不过豪格可不像索尼那样非得让骑军冲进火枪战阵不可,而是折损两三百人后立即回转,撤出火枪射击范围查看起战场形势。 大同总兵姜镶站在城头冷冷的看向远方,一个时辰前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到现在似乎还回荡在大同城的上空,对于这一支突然在境内出现的明军,姜镶没有丝毫办法,阿济格西进差不多抽调走了大同城八成的兵力,如今城里守军连两千都不到,城防都显不足更不用说是出城野战了,何况城外两千多身穿暗红色军服的明军正一个个手持火枪在城外两里处列阵以待,让姜镶根本没有出战的勇气。 三十里外的枪声呐喊声突然间便沉寂了下去,姜镶知道这是明军在拼命阻止回援京师的大清军队,姜镶对八旗兵的战力从不怀疑,突然没了声响,在他看来无非就是清军冲破了明军封锁,正在朝大同方向赶过来,按照行军速度估算,最多半个时辰,他在大同城头就应该能看见清军的前锋马头,那个时候才是他出城夹击明军,一举击溃当面之敌的时机! 豪格寒声说道:“明军火器犀利,可兵勇不过四五千,靠这么点人就想拦住我北归大军,简直就是笑话!” 一侧的吴三桂脸色很是凝重,这才过了多久,大明怎么会出现这么一支强军,大半年前大明若是有此军在,李自成又怎么可能两日攻下京师,最终迫使他不得不变节投靠满清。 左梦庚脸色却早已白了,对面明军的旗帜虽然只有几面,可那似是要与天搏斗的雄鹰旗无数次变成噩梦出现在他的脑海,几个月前就是这支军队一举巅覆了汉口大营,几名悍不畏死的小兵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杀了包括他爹在内的数十员将领,更是正面毫发无损的击溃了他爹的上万亲兵,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再次遇上,一上来就干掉了大清三四千兵马,对方连毛都内没少一根,这仗还怎么打? 豪格轻蔑的看了眼左梦庚,北归五万大军死伤四千余,可到目前为止八旗勇士的伤亡不过三百,全都是一开始冲进死亡地带时候被炸死了的,面对未知情况,豪格岂能不多加防范,后面几乎都是三顺王和左梦庚部在前开路,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战力不弱自然不能白白损耗。 “明军火器固然猛烈,可并非没有克制之法。”豪格远眺明军战线缓缓说道:“我军若是集群冲锋,明军火力密集势必造成太大杀伤,但若是分散冲杀,就能将伤亡降到最低,三百步距离只要能冲进去,这四五千没了火器之利的明军就是待宰的羔羊!” 吴三桂赞同道:“诚如王爷所言,分散冲杀,以骑兵的快速机动力迅疾接近明军,明军除了火枪并无其它辅助兵种,只要杀进去全歼这四五千人不是问题,只是恐怕冲阵途中伤亡不会小到哪去。” 豪格冷笑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明军想靠这点人就拦住本王,本王就算以命换命也要破了明国的这点痴心妄想!”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逐北(11) 豪格嘴角勾勒出一道残忍的弧度,大声喝令:“智顺王率本部绕到明军右侧,恭顺王率本部绕到明军左侧,怀顺王正面冲击,三部人马分散围攻马隔一丈,两刻钟内冲进敌阵,做不到不要回来见本王!” 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三人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领命下去部署。 呜……呜……呜…… 进攻号角吹响,各安其位的三顺王部顿时响起冲天的呐喊,仿佛这呐喊能够冲淡心头的恐惧一样。 “三面御敌!”诸葛云一声大吼,近五千火器兵顿时分出两路防御两侧。 一万五千余骑骑兵分散成了一个大大弧形,控制住战马的速度缓缓逼近逐日军阵地,待到即将进入射程,个个持弓在手双腿猛的一夹马腹,决死般的朝明军战线猛冲过去。 “射击!” 不断有骑兵中弹倒下,但正如豪格谋算的那样,因为兵力太过分散,明军火力输出虽依旧密集,可还远远达不到覆盖整个进攻路线的地步,命中率比起无差别射击密集骑兵群要差了很多。 “两百步!” 短短一百步,就算明军无法形成覆盖性的火力密度,可火枪终归是火器,就算不像一开始接触时候那般如同屠杀一样给敌军造成海量伤亡,可射击高速移动的活动标靶,几乎每一个逐日军战士都练过无数遍,战场上血雨纷飞,三面呼啸的子弹瞬间带走了至少超过一千的生命。 这种火力带来的伤亡,给予清军极大的压力,但是三顺王也是下了死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敌阵,但凡退缩定斩不饶!后退必死无疑,前进冲进去还有一条生路,账没人不会算,一万五千兵马一个个跟疯了似的朝前冲击,每一个呼吸就会有数十上百的敌骑栽倒,但双方的距离也越拉越近,这些汉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超强战力,硬是用人命趟开一条血路! 一百三十步!清军伤亡已经超过两千!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在付出近四千伤亡的情况下,一万多骑终于悍然杀进五十步以内。 “全军压上!”豪格马鞭朝前一指,喝道:“给本王一个不留屠光明军!” 太近了,近的似乎都能感觉到马鼻里面吐出来的白气,超过三百的逐日军战士倒在了泥水当中,闪着寒光的箭头不要本钱的朝逐日军阵地泼洒,一旦进入弓箭射程,火枪的射速都赶不上弓箭。 三卫逐日军先行北上,除了必带的火枪和干粮外,基本上人手一颗地雷和二三十发子弹,另外就是一柄军工厂最新研制成果--三棱军刺,逐日军也是全军唯一装配三棱军刺的军队,没办法产量和供给远远还达不到平衡,除了这些不要说是盾牌炸药包了就是手榴弹都没带几颗,面对铺天盖地的箭雨,这五千新军根本没有什么防护手段,是以一轮箭雨过后便带来了近一成的死伤。 轰……轰…… 四十步!三面预先埋好的上千颗地雷遍地开花,数百人马被掀上半空,惊呼惨叫声四起,但是依旧没能阻挡骑军前进的步伐,尘土飞扬中第一颗马头探了出来…… “上军刺!”诸葛云嘶声大吼:“弟兄们!为大明尽忠为圣天子尽忠的时候到了,杀上去!” 数千把军刺耀动点寒光装在枪杆前段,铺天盖地的呐喊充斥在明军整条战线上,四千多逐日军战士向上万骑军发了反冲锋! 火枪卫战士往日里专注的是火枪射击训练,体能和白刃厮杀的训练虽少但也不是没有,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远距离开枪杀敌问题不大,可要近身搏杀,无数端起刺刀的新军战士手都在微微颤抖。 血光飘洒,转瞬之间便是数十上百的新军战死沙场,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看着身边一个个倒下的袍泽,活着的新军战士终于压制住内心的恐惧,既然要死何不死的壮烈些! 怒吼声中,付出巨大死伤的汉骑终于冲进明军阵线,无数把闪着寒芒的战刀长枪砍向刺向逐日军战士。 噗…… 率先冲出阵地的诸葛云被一匹战马当场撞的凌空飞起,仰头便狂喷一道血箭,最后时刻使出全身最后一丝气力,将手中火枪射向一名汉骑,军刺贯脑而入,当场栽下马去。 诸葛云脸上露出笑容,摔倒在泥水中含笑而逝。 逐日军苍鹰卫统带官诸葛云阵亡! 双方已经混战成了一团,汉骑失去机动力,拿枪的骑在马上持枪刺杀,拿刀的超过半数下马步战,白刃战的伤亡交换比差不多是一对一,但很少有一方会在拼杀过程中被斩尽杀绝,因为伤亡一旦超过一定的比例,其中一方很快就会崩溃,可现在的情形不一样,汉骑好不容易杀进来,一个个眼睛早就红了,只想着用手中的刀枪多杀伤一些人命,而明军已知今日必死无疑,抱着死前都要拖一个下水的心态拼死狙击。 一个个汉骑被刺下马,一道道暗红色的身影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没有直接接战的逐日军战士时不时放上一枪带走一条条人命,战斗不到两刻中,战死的汉骑就已经超过了六千,而逐日军阵亡的战士也超过一千五,战斗减员接近三成! 两万八旗骑兵五千关宁铁骑加上左梦庚部六千兵马加入战场,将这一片地带彻底变成血肉磨盘,不出意外的话五千逐日军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全部剿杀! 但是意外终归还是出现了,当逐日军伤亡超过五成的时候,四野里猛然传来铺天盖地的喊杀声,逐日军主力两万七千人马经过十天强行军,终于在这最后关头赶到战场,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便直接加入战局。 枪声连成一片,只要是骑在马上的就是逐日军火枪手的射击目标,长枪卫刀盾卫一万五千人马顾不上长途劳累撒开步子朝战场冲了过去,待到七八十步的时候,一颗颗手雷便朝马群最为密集又没有暗红色身影的区域死命扔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逐北(12) 战场上四处都在战斗,六七万人集中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绞肉机疯狂的吞噬着双方战士的生命,没有纪律没有组织,只有用尽一切方法去夺取对方的性命,彻头彻尾的一场混战乱战。 逐日军是因为突入战场为了救出幸存的袍泽根本没有时间去组织,而清军原先本是围杀包围圈中的明军,被突然杀来的数万人马打乱的阵脚,战马腾挪不开,骑在马上就回立即成为一万多新加入火枪兵的标靶,意识到这一点后只得下马步战,两股洪流激烈对撞,每时每刻都有数十上百人倒下,就算侥幸不死,过不了几个呼吸就会被无数双脚活活踏成肉泥。 轰…… 被上百亲兵包围着想要突出战场的恭顺王孔有德伸手接住扔进来的手榴弹,这呲呲冒出白烟的玩意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但巨大的杀伤力刚才已经见识过了,脸色顿时惨白刚要将其扔出去,爆炸声响,孔有德被炸的尸骨无存,爆炸的气浪周围四五十个亲兵同时掀飞,血雨飘洒残肢溅射的四处都是。 大清恭顺王孔有德阵亡! 扔出这枚手榴弹的逐日军列兵脸上一喜,还没等脸上笑容散尽,一把战刀斜劈过来将其头颅劈成两半……战场之上到处都是这样的场景…… 林森手提长刀杀的酣畅淋漓,整个人像是从血缸里面泡出来的一样,头发散乱,金盔被一枪击飞的肃亲王手提一根熟铜长矛同样在大杀四方,从逐日军主力进入战场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被其刺死挑飞的逐日军战士已经超过五十! 铛…… 刀矛碰撞溅起星星火花,两军主将终于杀到了一起,两个人仿佛都清楚对方是谁一样,一交上手就是一阵搏命厮杀,豪格的武艺是尸山血海里面杀出来的,搏杀经验远在林森之上,但自从成为亲王之后,几乎再没有让他亲自砍杀的机会,武功之道不进则退,而林森战场搏杀经验虽不如豪格,但武艺几十年来从未落下过一天,一把大刀使得几乎到了化境,交手二三十个回合,豪格便渐渐落入下风,不支之像显露无疑,但凭借战场搏杀经验还是数次化险为夷,不至被林森斩杀当场。 豪格内心升腾起一丝恐惧,他是大清的亲王差一点成为皇帝的存在,身份高贵一生经历无数恶战,可从没有一次让他像现在这样的绝望,千里回援京师本以为轻松击溃眼前之敌,最多两天就能兵抵北京城下,内外夹击彻底将来犯明军剿灭,可偏偏在这最后关头,逐日军主力赶了过来,一万多杆火枪几乎成了清军数万铁骑的恶梦,这一战过后面对一群杀红了眼的敌军,他带回来的五万大军还能活下来多少?就算能活着回到北京,丧军到了这种程度,以他和多尔衮的恩怨,能不能活下去实在难说的很。 可那是以后的事!现在豪格只想暂时击退林森,然后率部突围,可高手过招一个恍惚就有可能命丧当场,面对林森这样的猛将,他只能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力应战。 刀锋呼啸直劈豪格面门,豪格猛的一个后仰长矛像毒蛇一样点向林森咽喉,林森却只是将头稍稍一偏,欺身一进如疯虎一般身随刀走直扑过去,一脚踹向豪格小腹,将豪格踹的如同炮弹一般踹飞出丈远,砸倒一片人还没等站起来,眼瞳中映出一道森寒刀光,林森一刀一往无前斩了下去…… 大清肃亲王豪格于大同城外被逐日军主将林森阵斩! 豪格惨死,震惊了整个战场,八旗兵本就乱了的阵脚更显杂乱,唯有凭借个人武勇殊死搏杀,但士气已夺战力顿时锐减,不但要和当面之敌厮杀还要时刻防备黑枪,大战一个多时辰,死在火枪兵黑枪之下的八旗勇士至少超过三千之数。 砰! 智顺王尚可喜眉心出现一个血洞,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颗子弹夺去这个投靠异族卖祖求荣的汉奸的所有生机…… 夺马!随本王杀出去!舞动长刀不知杀了多少人的吴三桂死命杀出一道缺口,一杆长枪连挑带刺杀的人仰马翻,但凡挡在前面的不管是明军还是清兵一律杀死,最后翻身上马带领不到两千的关宁铁骑突出战场绝尘而去! 爆发出最强战力的八旗兵并没有因为豪格之死而崩溃,见到吴三桂成功突围,一个个同样抢夺战马,也不管会不会再次成为火枪兵的靶子,纷纷夺路而逃,跑的四野八方尽是拖着金钱鼠尾的人头,无数人被射杀,但也至少突围出去五千以上人马,没能突围而出拼死血战,给逐日军造成巨大伤亡的同时,自己最终也成为地上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们不会投降因为他们很清楚,身为异族投降依旧只是一个死字,与其最终屈辱的去死,何不临死前拉上一个垫背的! “本王降了!怀顺王耿仲明面对数十杆黑洞洞的枪口被唬的差点没失禁,当场跪地祈饶。 左梦庚被鹰爪卫统带钟仇一杆大枪刺穿一臂后被俘。 此战可谓惨烈至极,逐日军全军先后战死八千余,活下来的人人带伤不说,至少有超过三千人重伤永远失去战斗力,战损超过三成! 苍鹰卫准将统带官诸葛云战死! 苍鹰卫都尉副统带田诚战死! 金鹰卫都尉副统带田伏战死! 鹰爪卫都尉副统带李众战死! 鹰扬卫都尉副统带尤川战死! …… 五万清军当场战死的超过两万,其中包括一万一千八旗兵,活下来失去战斗力的四千多八旗兵被尽数诛杀! 清军统帅肃亲王豪格被阵斩! 清正蓝旗固山额真爱新觉罗巴哈纳阵亡! 镶白旗满洲梅勒额真爱新觉罗务达海被当场击毙! 清智顺王尚可喜、恭顺王孔有德被杀! 清怀顺王耿仲明,平贼将军左梦庚投降! 俘虏汉军旗各部人马近两万!侥幸脱逃的八旗兵和吴三桂部加起来不到六千……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逐北(13) 圣武元年正月二十七日房山之战,神武军正面硬撼四万满清北京守军大破之! 正月二十八日大同野外七八万明清大军混战,清军大溃!肃亲王豪格被阵斩,号称天下无敌的八旗大兵两万最终逃出的不过三千余! 两条消息先后被无孔不入的各府州细作探查确认,归降清廷的山西、山东各府州一片哗然,北京孤城一座守军不过两万,外无援兵可救能否守得住还在未定之天。 但满清西路大军还有十几万,此时若是叛清归明,一旦满清西路主力杀回来,会是个什么结果谁都没把握预料,因此已于二十八日屯兵北京城下的神武军是否能够顺利拿下北京,就成为各府州降臣降将的一个决定是否叛清的支撑点,不少降臣甚至已经写好了降表,神武军若是拿下北京,只怕无数城头立刻就要变幻大王旗了。 神武军在北京城外十里扎下营盘,三日来只干了一件事,就是用七千多颗八旗兵人头磊起了一座雄壮的京观,一颗颗被石灰腌制过的人头面向北京城,对北京城内守军尤其是汉军旗的绿营兵来说,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冲击,八旗兵野战无敌的神话彻底被扯碎撕烂。 洪承畴包括一万多降兵已经由神武军一卫人马押送南下,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命运谁也说不准,一路上越府过境,各座城池的守臣虽未明确表示归降大明,但几乎一个不落的送来酒食,客客气气的礼送大军过境,大清人心离丧由此可见一斑。 逐日军大破五万回援清兵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黄得功的耳朵里,逐日军折损如此之重,战果如此之大,神武军的伤亡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三万五千神武军战士,阵亡加上失去战斗力的兵勇不过三四千,如今负伤的战士统一接受救护,换作以往原本必死的创伤,放在现在多半还能留下一条命来,神武军不是不急着去打北京,相反黄得功对于打下北都,生擒虏酋的迫切感比谁都要深的多,但北京城外那宽达数丈的护城河,却不得不暂时留下了神武军进军的步伐。 就算要用炸药包炸塌城墙那也得先跃过护城河去,这两天黄得功除了磊京观就是打造渡河长梯,装填沙包了。 那一边林森同样派了一卫人马将降将俘虏押往南京,一部人马护卫救护营扎下大营日夜抢救伤兵,自己则亲率万余兵马于二十九日进抵大同城下。 投降还是不降!姜镶内心很是挣扎,但这种挣扎显然没有持续多久,林森让人在大同城外放起了烟花,三十包炸药引燃将大同城外的地面炸过数个巨坑,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震的守卫在城头的兵勇差点没摔下城墙。 姜镶当场跪了,他知道这是逐日军给他的警告,如果不降!那么下一刻这种恐怖的爆炸就会在城墙下响起,大同城墙虽坚但能不能挡得住,姜镶没有半点信心。 林森击败五万援军进驻大同城的消息,以最快速度快递到了神武军大营,看着木匣内的豪格人头,黄得功哈哈大笑,当即派人将豪格人头往北京。 北京兵力空虚,力量不足以守御全城,四万大军出征被打的差点全军覆没,最大的震慑力量八旗勇士损耗七千多,多尔衮接到这消息时当场晕厥过去,形势之危急大清立国以来从未有过,当初在关外进可攻退可守,可如今大清根本皆在关内,外面还有强敌随时准备攻城。 多尔衮现在算是知道明军火器有多厉害了,但是北京城头有火炮上百门,明军野战厉害可不代表攻城也厉害,多尔衮对于死守待援然后内外夹击灭了神武军还是有些信心的,现在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明军已经向天下展示了其强大的战争能力,投降大清的各府州最后会不会降而复叛先不去说也顾不上,关键是北京城内的万余汉军旗兵会不会生出异志,如果如同当初李自成杀进北京时候一样来个里应外合,那北京陷落只是时间问题了。 多铎在还没有接到他命令的时候就已擅自做主让豪格统兵五万精骑回援的消息多尔衮早就知道了,一开始他还很不舒服,可现在除了赞赏多铎决策之果断外,就只剩下盼望五万大军早日杀到北京城下了。 明国两路大军北上,神武军给了多尔衮一个惨痛教训,逐日军呢?如果拦在豪格前面,明军的强悍火器不可能只装配神武军一支兵马,如果逐日军也是一样,豪格能不能顺利突破封锁顺利回援,就算灭了逐日军还能有多少人回到北京,能不能对城外的神武军形成有效的夹击,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多尔衮盼星星盼月亮等的眼睛都直了,终于等到了回援大军的消息,两三千溃散出来八旗勇士在北京城下遭到神武军的死命一击,绕了大半座城池才将追杀不休的神武军摆脱,最终活着回到城内的不足千人…… 再接着神武军便送来了豪格的人头,并通告清廷尽快投降,否则三日后正式攻城! 多尔衮呕血三升一病不起,面对咄咄逼人的黄得功却又不得不强撑病体召集满蒙汉三族大臣商议国事。 三十岁出头的多尔衮此时苍老的如同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眼中再没有半分往日里飞扬跋扈指点江山时的神采,坐在虎皮大椅上,身上盖了厚厚的两层绵被,目光缓缓扫过房中诸大臣的脸,最后落在范文程的身上。 范文程是首席大学士,一直以来也都是大清的第一智囊,尽管这段时日不再如同往常一般受多尔衮的信用,可如今国事危急若斯,多尔衮终究还是觉得,只有范文程才是能够解开危局的唯一人选。 似是感受到多尔衮的目光一般,范文程轻声叹息道:“大明气数未绝,我们都太低估了南边那位圣武小皇帝了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逐北(14) 北京城里已是一片乱哄哄的景象,街道上面来来回回全是身披甲胄手拿利刃的清军兵勇。 北京这一年来可真算得上是多灾多难,去年三月李自成攻陷北京,消停没几天就玩出一场追赃助饷的把戏,闹得人心惶惶无数官员百姓家破人亡,五月清军入关占了京城,开始的时候还知道安抚百姓与民生息,可依旧没多久,为了同化汉人,满清摄政王爷就下了剃发令,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啊,杀的那叫一个人头滚滚,十月满清顺治小皇帝天坛祭天称帝,满清大兵大战贼顺连战连捷,小老百姓们知道这天下没多久就会平定,到时候满清坐了天下改朝换代,总该有几天安稳日子过了,普通百姓可不管坐在龙椅上的是谁,也操心不了那么多国家大事,他们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可大明两路大军突然北上一直杀到了北京城下…… 房山一战血流成河啊,西直门外那大几千人头磊成的人头就矗在哪里,号称所向无敌的八旗大兵输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败的那叫一个触目惊心,脸也彻底丢到姥姥家里去了。 这世道怕是又要变了…… 城内居民不论满汉,一个个把门窗关的紧紧的,只敢时不时从门缝里偷偷朝外瞅上几眼街上的乱像,他们原本都是大明的百姓,可做过大顺之民也降过满清,如今还有不少人头上已经剃成了辫子,大明军队杀回来又会是个什么场景,会如何对待他们这些降来降去的人,尤其是哪些三朝为臣的官员更是死气沉沉满脸灰败,变节之臣本就罪无可恕,何况还是变了两次的,普通百姓或许还能有条活路,可他们多半都是凶多吉少。 二月初的北京寒风依旧冷冽,西直门城楼上几十根火把燃烧着给守城的将兵带来些许暖意,可那高耸的京观摆在那里,却又让人从心底一阵阵发寒。 大清国原本如同朝阳一样冉冉升起,可还没等爬上顶端就被原本落寞垂死的大明挥起一根大棒,一下子砸了个半身不遂,他们这些当兵的苦哈哈前路又在哪里? 北京城内现在只有不到三万兵马,其中还包括一万被杀的胆寒心裂的满蒙骑兵,被安置在并不重要的城门守御,如今直面明军的西直门和阜成门集结了超过一万的满汉大兵,可如今援兵已被杀散,北京城能坚持到西安主力回来吗?没人心里有底,城外神武军要是悍然攻城…… “他奶奶的,这叫什么事!”阜成门上一名镶白旗牛录狠狠将一口浓痰吐下城楼:“咱们满人占据关外数十年,日子过的虽然苦点,可好歹也是一方雄主,偏要进这汉人的地界,呆了几个月骨头都快软了。” “就是啊。”另一个牛录说道:“要我说这次好不容易打进北京,就应该好好抢上一票,掳掠个几十万人口,咱大清舒舒服服的在盛京过日子,怎么也不至于现在被人堵在城里受这份鸟气,你说这明军杀不杀的进来。” “废话明军为啥北上?还不就是为了抢回祖宗的陵墓,这可是拼了命的,现在城下兵不多,攻城的玩意也没有,一时半会多半打不下来,可人家这样的兵有几十万,今天干不下来总有一天也能打的下来,要说我趁他们现在人少,就应该赶紧把城里搜刮搜刮早点退回去,只要守住山海关,这中原的花花世界咱们旗人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咱们旗人这些天可死了两三万呐,本来人就不多,这么个死法得多久才能恢复元气呐。” …… 睿亲王府。 范文程这一开口顿时响起一片唏嘘声,大清和大明打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杀进关,正该一鼓作气扫平八荒占了汉人的大好河山,谁能想到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就被当头一棒,满座的大臣忧心国事,心里想的最多的还是大清能不能撑的住。 气数!大明这几十年国事日颓,处处都是衰亡之像,而大清应运而起理所当然的就应该取了这天下,可偏偏南方那个小皇帝登基不过几个月就收拾了人心,还练出了几十万如此强悍的军队,不要说大清现在连野战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就算一条命能换人家两条,那也换不起啊,大清根基薄弱,说到底还是旗人太少了啊。 范文程的身体微微有点佝偻,却又强行站直了些说道:“依范某之见,如今我大清只有三条路可走。” “范学士有何高见,还请直说。”多尔衮眼中出现一丝希翼。 范文程道:“第一条路是退,如今明军狭犀利之器,使弱兵成劲卒,我大清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八旗铁骑在他们面见并不占半点优势,故老臣以为趁明廷还在防范李自成、张献忠没有全军北上之前退回关外,死守山海关切断明军进兵关外之路先图自保,然而倾尽所有把明军火器炼制之法弄到手加以仿制,来日进关再与明军一决雌雄!” 多尔衮虚弱得说道:“若非吴三桂献关投诚,我大清也进不了关,就算绕道进来后路不稳也断无久呆的可能,现在轻而易举占了北京,天时地利皆在大清这边,现在退走固然是最佳时机,可我大清还是十几万大军孤悬在外,这些可是大清崛起的根本,若是丢了,大清就算退回去,恐怕也会成为白山黑水间无数恶狼的口中之食啊。” “如果要退自然是有万全之策,十几万大军一朝撤军,明廷除了大清还有其它大敌,绝无倾巢追击的可能。” 范文程道:“大清这几个月立足未稳之时,本就为以防万一往关外运了六七千万两银子,数百万石粮食,这些都是大清卷土重来的底气,是以老臣以为这退应该是以退为进之策,而不是一溃千里之意。” “范学士此言确实老成持重,不妨说说另外两条路,如果本王没有猜测,这另外两条路当中应该有一条是‘降’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逐北(15) 范文程苦笑道:“降有真降也有伪降,大清雄起关外虎视中原自无真降之理,即便伪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何伪降,只为退之有据,如今城里王公大臣皇族亲眷成千上万,如今明军屯兵于外,想要追击我大清数万兵马自不可能,可这些家眷怎么办,故老臣认为若退可先伪降以安敌心,一旦这些眷属退往关外,我大清数万兵勇快速退去,敌军战马不过三四千,马上搏杀又岂是大清八旗的对手,黄得功只要占了北京就是泼天一般的功劳,又岂会亡命追击我军平白增添损耗。” “最后一条路呢?” “那就只能和了。”范文程道:“但是说到底‘和’,也一样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大清迭遭大败,八旗旗兵折损严重,面对明国新式强军根本无力野战,黄得功一路轻军北上,为的就是夺取北京,所以依老臣看来如今北京绝难死守,今天能挡的住黄得功,明天能挡住林森,后天呢?大后天呢?这样的新明军可有三十万呐,故而老臣以为全身而退的最好办法就是先议和后撤兵。” “议和?”多尔衮咳了咳道:“怎么议,拿什么议?黄得功屯兵城下,攻城已然在即,他会答应和议?他又有什么胆子接受大清的和议?” 范文程道:“老臣有一计,可以迫使黄得功不敢攻城,甚至不得不派人回南京禀报,这一来一回大半个月,皇上和太后以及各大臣家眷皆可从容而退。” “此计安出!” “告诉黄得功,他攻城之日就是大清屠民焚城之时!南方小皇帝不是一向自诩爱民如子,甚至以此为借口屠了两万多人吗?他不议和怎么和天下万民交代?黄得功敢行此大不韪冒着北京成为一片废墟的可能冒然攻城吗!” “什么!”神武军大营内黄得功惊的从病榻上一下坐起来,骇然道:“清狗要焚城屠杀满城百姓?” 副将刘升平道:“清使就是这么说的,他们已经备好了干柴烈油,只要我军攻城,就立即举火焚城,让北都城内百万生灵为大清皇帝殉葬!” 黄得功连咳了几声,一切差不多准备就绪,就等着炸毁城墙一股脑把满清皇帝大臣端了,可要是满清真来玉石俱焚这一出,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黄得功必将背负万世骂名,圣武皇帝就算想保他都保不住,只能借他的人头来安抚天下士民之心了。 “大帅怎么办?”刘升平忐忑得问道。 “我哪知道怎么办!"黄得功脸都气黑了:“圣上让本帅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北京,如今过去半个月,本帅的大军连北京的城墙还没碰过,清狗灭绝人性要是真来这么一出,就算在神武军进城之后,百姓没被杀光,但只要帝宫被烧,帝陵被毁,我黄得功就算长一万颗脑袋也不够圣上砍的。” “那就只有派人回去请示天子了。”刘升平很是郁闷。 黄得功更郁闷道:“战机稍纵即逝,如今北都兵力空虚,回报天子来来回回半个多月,天知道会有什么变故,满清西路十几万大军撤军,我们可就只有不到五万,第一次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焉知道他们有了防备之后会不会找出应对之策,退一万步说,北京城内那么多满清权贵会不会趁这个机会溜之大吉,要是放跑了鞑子小皇帝,本帅怎么和圣上交代?” “顺治小皇帝会跑?”刘升平有点不确定的问。 黄得功脑海里却如闪电划过一般,他刚才也就是顺嘴那么一说,自己都没当真,可现在被刘升平这么一反问,顿时觉得这种可能性无限大,他是武人,没读书人想的那么多,可基本常识不可能想不透,这么一想越发觉得顺治要跑出关外的可能非常大。 “满清鞑子为什么要议和?难不成还想占据北都不挪窝,然后和大明议个什么划界而治,满清那些大臣没那么蠢,知道北京是必须要退出去的,否则大明绝不会善罢甘休,那还议个什么?不是想拖延时间等西征大军回来殊死决战,就是想趁这段空虚时间溜回去。” “刘将军。” “末将在。”刘升平立即站直了身体。 黄得功眼里射出精光,冷声道:“不管鞑子说的焚城屠杀百姓是不是虚言恫吓,本帅这个险都冒不起,如今除了快马向朝廷回报外别无他法,但也必须防范鞑子皇帝趁机逃跑,这样,你派遣本部人马日夜探查北京各城门动静,曹将军亲率一卫人马昼伏夜出,绕道前往丰润与北京半途,寻一处适合伏兵之处,小心遮掩行藏,鞑子小皇帝要是想跑必走山海关,那么丰润就是必经之路,他不跑也就算了,要是跑无论如何也要将其擒住! “末将谨遵大帅将令!只要鞑子皇帝敢跑,末将就一定将其擒住来见大帅,做不到末将自己就抹了脖子。”曹正凡脸涨的通红,心里已经开始期盼满清小皇帝赶紧收拾收拾跑路了,擒获一国之君呐,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这样的肥差能砸在他的头上。 “索要军粮五万石,菜蔬肉食三万斤?”多尔衮脸色露出笑意:“神武军孤军北上,军粮不济,看来原本是打算以战养战攻下北京再说,莫非明军真的还有什么破城利器?这才有底气直抵城下,不过既然索要足够大军支撑一个月的军粮食用,自然是中了学士的缓兵之计,我大清自可从容退走。说到这里多尔衮脸上又浮现出一丝悲哀道,只是这一走,不知道还有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明军所持不过火器之利罢了。”范文程亦笑道:“大清这次损兵折将,八旗也伤了元气,但好在主力未失,回转盛京之后休养生息数年,厉兵秣马打造火枪巨炮,他日卷土重来,这天下姓朱还是姓爱新觉罗尚在未定之数。” “大清能有学士这样肱骨之臣,实为大幸。”多尔衮感叹道:“黄得功要什么只管给他便是,本王这就进宫面见皇上太后,随时准备撤出北京,让皇上定都移驻北京,本王是太心急了啊,理应平了天下再行迁都之举,也省了今日陷入如此危机啊。” 第一百七十章 逐北(16) 大同将军府,宽敞的大堂正中燃着一只火盆,里面燃烧着的上好精碳驱散了空气中的点点寒意,然后此刻坐在堂内的很多人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林森高坐主位之上一双虎目扫来扫去,坐在下首第一位的是被逼降的原大同总兵姜镶,如今姜镶已经被解除了兵权,逐日军也已经全面接管了城防,至于如何处置各府降将,朱慈炯在林森北上之前就交代的很清楚,解除兵权就地安置,等待朝廷旨意。 姜镶知道自己一时半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大明就算要做给那些未降之臣看,也绝不会杀他,但想要恢复到往日风光只怕也是不可能的了。 除了姜镶以外,堂内坐着的全都是商人,清一色的晋商豪贾!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亢云易、渠式辉、常安平等等,皆是山西一带赫赫有名的富商,这些人要么就是一家之主,要么就是各家的代表人物,这段时间被林森一封封帖子请到大同,没人敢不来,因为帖子里的话虽然客气,可隐隐也透出一股威胁之意,不来的话来日破城之时,就是抄家灭族之日! 林森久在军中,手里掌控数万虎贲,举手投足间已带有些许凛然杀气,此刻坐在上位就算不开口,那隐隐间带出的霸者之气也压的这些见惯了世面的巨商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 “怎么各位这是嫌弃本将的茶不好喝?”林森放下手里的茶盏笑容满面的说了一句。 “岂敢,岂敢。”众商连忙端起茶喝了几口,至于什么味完全没放在心上。 “本将这次北上伐清,天子……”林森朝南方拱了拱手道:“圣天子交代本将两件事,第一件各位想来都看到了,拦截满清援兵,本将原以为这场仗会打的很艰苦,但看来是本将错了,满清所谓的铁骑根本就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嘛。” “林大帅虎威,麾下逐日军数万将士皆是虎贲之士,鞑虏败在大帅手里委实不冤啊。”坐在右手第一位的范永斗同样朝南方拱手道:“圣天子在位,革弊政练强军,还废除了强加在我等商人头上的枷锁,我等商户皆仰慕天子之德,日夜期盼王师收复山西,回转北都啊。” 众商一齐附和,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 林森压了压手道:“如今大明坐拥强军数十万,收复河山驱逐鞑虏平定内贼只是时间问题,今天林某把各位请来,便是天子交代本将要办的第二件事,因为天子说了你们都有罪!” 堂内众商尽皆色变,明知道林森把他们强请了来准没好事,多半是想敲诈勒索他们一番,一个个其实也做好了破财消灾的心理准备,可林森直接把天子搬出来,还说他们有罪?那还得了,南方登基没几个月的圣武皇帝年纪虽不大,可手段却极为毒辣,为了搜刮银子整的江浙盐商噤如寒蝉,还一口气灭了两个身家不在他们之下的大盐枭,这要是定他们的罪,那可就不是破财消灾而是破门灭族了。 十几个巨商哪里还敢人五人六的坐在位置上,顿时一个个跪在地上喊起冤来。 林森黑着一张脸,走到范永斗面前寒声道:“崇祯初年关外白灾盈野,鞑虏冻死饿死者无数,你介休范家千里运量,助满清最后渡过此番大难,次年虏酋皇太极为活族人,悍然提兵绕道蒙古,以致‘己巳之变’,大明数十万百姓惨遭掳掠,押往关外生不如死。” 范永斗跪伏在地浑身止不住发抖。 “王登库!”林森又走到王登库跟前喝道:“满清崛起关外,却甲少械,你王家数十年如一日将精铁利刃贩往关外,满清靠着这些军械终于扫平敌对势力得以立国,随后就是用你王家贩卖给他们的这些武器数次叩关,无数官兵因此而死,清人如无铁器之利何至于如此迅速的崛起!送利刃与仇寇当真是白死难赎你之罪!” “王大宇……” “黄云发……” “田生兰……” …… “你们这些人心无国家民族之义,唯图方寸之所得,身为大明之人,汉之苗裔,不图利国与一钱,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图小利忘大义者,莫过于此!依林某而言,实乃罪不容诛!” 堂内诸商大半瘫倒在地…… 林森冷笑道:“你们身为大明百姓,投降李顺捐资捐物,李贼败亡满清入关,你们又赶紧去抱鞑子的大腿,现在知道知道天下形势有变,大明很有可能会收复失地,为了不被清算让家族能得以存续,某些人将家中资产子弟送往关外甚至南洋,真是好大的胆子,林某想问一句,扬州城外想要逃逸的那两个狗贼什么下场难道你们都忘记了不成!” 范永斗、翟堂两人原本已恢复了镇定,现在一听这话顿时软了身体瘫倒在地,林森既然这么说,那起码可以证明他们两个往外送的子弟行踪尽在其掌控之中,想跑那是没有半点可能了。 “你们只管放心,林某既然客客气气的把你们请到这里,就没打算要你们全族的命,若是真想要你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林森恶狠狠得说道:“林某让你们来是传达圣上的旨意,圣上说了,你们这些人枉顾国家大义卖族求荣,本应诛灭九族以示天下,但如今大明民生疲敝百废待兴,你们这些商民巨贾对于恢复生计还有些许用处,圣上有几件事交给你们去做,做得好不但可抵前罪,甚至还能赚得巨额财富,比起你们现在做的只多不少,做不好的话说明你不适合做一个商人,既然不适合做生意,还要卖国求荣,那么自然就不需要再姑息,会是什么下场,你们心里明白。” 看来命暂时是保住了,众商皆是长出一口冷气,一颗心还没放下来,就听见林森冷笑道:“但圣上说了,国有国法,你们毕竟都是有罪之身,如果不稍作惩处,恐难堵天下人悠悠之口!” 第一百七十一章 逐北(17) 众商身体皆是一紧…… “我等认罚。”范永斗率先说道:“怎么罚还望林大帅明示。” 林森呵呵笑道:“本帅可明示不了你们,怎么罚,罚多少,圣上说了,全凭各位自愿,但是各位愿意认多少,直接关系到你们会留给圣上什么印象,也会直接决定你们以后在大明的地位,圣上言道,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处处都需要银子,只是国库空虚,很多必须要去办的事只能待国库充盈的时候才能去办,大明的任何一个百姓,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总之要和衷共济共度此难关才是。” 众商听了这话,心里简直比吞了一个苍蝇还难受,大明缺银子?这几个月来,圣武皇帝又是抄家又是勒索重罚,前前后后搞到的银子怕不得有上亿两,大明会缺银子,谁信呐?可这话也只能放在肚子里面,谁敢啰嗦就是跟自己脑袋过去不去。 林森道:“圣上开恩对你等小惩大诫,你们这些商户理应感激天子圣德才是,何况圣上也说了,今天你们失去的今后圣上会十倍百倍的给你们找回来,圣上说的很明白,如今大明官员很多官员读死书把脑袋都读坏了,商道上的有些事情如果交给他们去办,中饱私囊那是轻的,关键是官员落了好处事情却没办好,最后损失的还是大明,所以商道上的很多事情他只会交给懂行的商户去办,这才是圣上对你等网开一面的原因,否则你们以为能逃的过抄家灭门之祸?” 众商皆点头称是,外行对内行指手画脚在各行各业都是大忌,天子能直截了当的指出这一点,可见还是深知其中之弊的,他们被强请到这里,不是没人想过举族逃亡,可扬州那两大盐枭的下场对他们的触动太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圣武朝廷和崇祯朝简直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光从军力来说,崇祯朝的大兵被李自成打的大败亏输,而李自成现在又被满清八旗杀的哭爹喊娘,本以为占了北都的满清统一天下只是时间问题,可谁能想到这一个月来风云变幻,原本孱弱不堪一击的大明军队将不可一世的八旗兵杀的心胆俱丧,现在谁还敢说满清能得天下,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一旦圣武皇帝剿灭内贼外寇,那他们这些降来降去的商户就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就算把他们全部杀光,天下也绝不会有一个人为他们喊一个冤字。 现在天下未定,圣武皇帝就赦免了他们的大罪,不管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但众商何等精明,很清楚自己和身后的家族算是保住了,否则就凭逐日军在此,就能把他们当中绝大多数家族斩尽杀绝,根本不用现在看似苦口婆心的和他们说这些废话,至于圣武皇帝许诺付出的以后会得到什么样的回报,众商还真没怎么当一回事,说到底对于商道,天子难道就不是外行了?高高在上的帝王想要得到财富,最直接的办法无非就是动用手里的绝对权力狠狠的举起屠刀罢了。 “各位准备怎么认罚,嗯……”林森沉鸣了一下道:“认罚不好听,就说捐资助饷,捐多少助多少你们无需立即拿出数额,本帅该说的也都说了,想必各位心里也有数的很,都是商人算账的本事那是远在本帅之上的,现就在这大同城里盘桓两日商议清楚,两日后本帅会派遣军兵护送各位南下面见天子,到时候各位心里想必也已经有了决断,现在都散了。” 众商互相看了看,纷纷抱拳告退。 偌大的大堂内只剩下林森、姜镶二人,逐日军北上,一是拦截满清西征回援大军,如今满清五万大军已被歼灭,但逐日军也一样损失惨重,阵亡加上这几日重伤不治的,如今死亡人数已经过万,另外至少还有三千以上永远失去战斗力,现在逐日军撇开押送降将降卒南下的一卫兵,大同城内拥有的战力不过一万五千,大战已经过去十天,西安方面应该已经收到豪格大败的消息,最多半个月西路大军就会不顾一切的赶回来,那个时候逐日军一万五千将士面对的就会是十万以上已有准备的满清大军,此战绝不轻松! 押了一口茶,林森目光看向姜镶道:“姜总兵这次就随众商一起南下面见天子。” 姜镶叹了口气道:“变节之将有何面目去见圣颜。” “非也非也。”林森笑着摆摆手:“姜总兵一门世代为将,兵法谋略战阵之法的造诣远在一般将领之上,贼军势大,姜总兵不得已而降之,虽有失节之处,但也不是罪无可恕,如今圣君在南直隶广兴教育,还专门开设了培养军中将才的军事学院,待天下平定,各军中下级军官和优秀战士都将有机会进入学院内深造,日后大明各军的各级将领选拔也会优先考虑从学院毕业的将士,本帅之所以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姜总兵,军事学院中的教授席位有你一个,本帅也相信只要姜总兵能够为大明培养出更多的军事人才,来日未必没有再上战场的机会。” 姜镶微微动容,他降来叛去,本也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但这十天来,林森除了解除了他的兵权以外,对他还算礼遇,这让他心里多少燃起了些许希望,但说到底,他最大的希望只是想圣武天子赦免其罪,让他能够返乡安然度过余生罢了,可林森这话说出来意味着什么?表示天子并不在意他这一类降将变节的过往之事,而且还委以重任,军中将领以后皆由学院中人优先选拔,而他作为教授就是各军中将领的老师,有授艺之德!就算教授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但想想看以后只要他教导过的将领,不管军职到了何等高步,都得客客气气叫他一声老师,文官结党,其中很重要的一股政治力量就是师生,天子要在军中也玩这一套,难道就不怕教授培养亲信广置党羽,以致玩火自焚吗? 林森只是不紧不慢的喝茶,姜镶会有什么选择他清楚的很,一个徘徊在生死边缘前途未卜的降将,面对这样的机会谁也不可能拒绝,因为只要担任了学院教授,那么至少可以确定天子不会杀你! “我去!”果不其然,姜镶只是一愣旋即不假思索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局(1) 圣武元年二月初的南京整个沉浸在一片极度振奋的氛围当中,下到升斗小民上至达官显贵,当神武逐日两军北上,两战大捷的消息被彻底证实以后,先是觉得不可思议接着就跟打了鸡血似得陷入狂欢当中。 锐不可当的满清八旗,来去如风的蒙古铁骑,在大明新军跟纸糊的一样被碾压被撕碎,什么女真满万不可敌,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北京、大同城外三万满清八旗最后活下来多少?十不存一!被成军不过一年的大明新军杀的一败涂地,两万清军龟缩在北京城内,再无出城一战的勇气,败亡几可预见! 最为震撼的还是以内阁王铎、姜曰广为首的主和派官员,他们得知天子绕过军部直接给神武、逐日两军下旨北上的消息后,心里是很不以为然的,他们绝大多数人和满清官员的想法很一致,轻兵北上根本就是自取其辱,八旗骑兵有多厉害,二十多年以前萨尔浒之战就已经证实过了,这些年来要不是大明死死将山海关控制在手里,这天下恐怕早就被满骑肆掠遍了,现如今连吴三桂都带着名震天下的关宁铁骑一起投降了满清,两股强军把李自成打的跟狗一样的四处逃窜,大明的军队连李自成的流贼都打不过,何况是满清大军,好好的二三十万军队守御东南半壁,至少还有成为另一个南宋的机会,北伐可不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一干主和派官员眼巴巴的等着北上大军被杀的大败,最后只能灰溜溜的跑回来的消息传到南京,一旦真有那么一天,那么朝堂之上就是主和派对主战派正式开战的时候,党同伐异历来如是嘛。 然而二月初二,神武军大破满蒙汉四万大军,歼灭俘虏超过三万,甚至连大明史上最大的国贼洪承畴都被俘虏的消息传到南京时,主和派官员顿时傻了…… 然而还没等主和派缓过神来,逐日军于大同城外歼敌超过四万,阵斩鞑虏肃亲王豪格的消息接踵而至,主和派官员彻底没了声音图像,一边缩在自己府宅内装了鹌鹑,一边纷纷派出家丁亲信四处打探消息。 二月初八,洪承畴连同被俘一万五千汉军旗官兵被押到江北,天子下旨一万五千官兵发往松江府作为造船厂苦役,为期五年,五年后是返乡归农还是留在船厂务工,甚至成为水军都不是没有可能,当然前提是全凭自愿,至于洪承畴则直接被带去南京安置,等候天子的处理意见,但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已经认定,如洪承畴这样的巨贼,就算是凌迟都算是便宜他了。 初八晚,大明官员百姓还没能从献俘的热议中缓过神来,一个重大消息彻底将士民的情绪点爆! 清廷要议和!这个一年来一直盘桓在大明百姓头上梦寐般的存在,居然承认失败,想要议和退出关外! 手里拿着黄得功的加急奏章,里面还详细叙述了他本人对于清廷要议和的目的猜测并且还做了相应部署,朱慈炯嘴角抽了抽,清廷想要议和,不管是真想跑还是用缓兵之计想让西征大军回师做最后一搏,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多尔衮已经暂时在战略上承认了满清统一战略的失败,也可以说,从今往后大明在正面战场上已经掌握了战略主动权。 顺手将奏章往桌子上一扔,朱慈炯看向正襟危坐的几位大臣道:“鞑子两战皆败,战损高达七万以上,赖以震慑不臣的八旗更是折损尽半,可谓元气大伤,如今想要和大明议和,各位皆是朝廷柱石,心里想必早有谋算,都议议看。” 朱慈炯登基还不到一年,但如今的威望在官员心里已是直追洪武、永乐两位大帝,如今的大明天下谁还敢对这位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天子有半分轻视! 史可法欠身道:“老臣以为,大明如今军力强盛,原本理应将犯大明之虏贼一举覆灭,但虏贼既言冒然攻城便焚城屠民,此言当非虚言恐吓,北都乃祖宗陵寝之地,若被焚毁……大明就算最后将满清斩尽诛绝也是得不偿失,故此和议势在必行。” “老臣附意!”高弘图道:“如今大明天下不止有外寇还有内贼,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清廷要议和,我大明大可顺水推舟与之和谈,待灭了李自成、张献忠之流,肃清乱匪安靖天下之后,再也满清殊死一战为时未晚。” 朱慈炯冷笑道:“满清鞑虏凶残,不惜以百万生灵来殉了他们的顺治虏酋,用焚城屠民来威胁朕与之和谈,朕就算心里愤怒也不得不接受和谈之意,朕现在问的是怎么谈!谈什么!” 姜曰广道:“臣以为清廷必须得要交还在关内所占之府州,退出关外并签订盟约承诺绝不犯境。” “没了?”朱慈炯瞪大眼问。 “呃……”姜曰广尴尬道:“还请陛下明示。” “两次大战大明新军死伤逾万,难道就这么算了?满清历年来掳掠大明百姓近百万,财货更是难以计数,如今和谈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天底下哪来那么便宜的事!” 朱慈炯寒声道:“和谈可以,众位爱卿不管最后谁去主持和谈,但必须要记住几点,这几点乃朕之底线!,首先要赔偿本次大明将士的出征费用和阵亡将士的抚恤,朕要的不多就定五千万两好了,少一钱银子都不行!” 众臣倒吸一口凉气:“五千万两!天子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这哪里是和谈?分明就是勒索好。” “陛下……五千万两是不是多了一点。”史可法终归还是忐忑的问了一句。 “多吗?”朱慈炯嗤笑道:“满清占据北直隶这段日子搜刮了多少?据朕得到的消息,几个月内清廷往关外运送的金银珍玩上千车,五千万两!哼!朕还准备要一亿呢。” 史可法顿时无语…… “其二,清廷必须归还掳掠大明之人口,人数就定三十万好了,少一个汉民就拿一个旗民的命来抵!不肯给朕会派军亲自去取!”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局(2) “其三,清廷所属人员军队立即退出山海关,朕会昭告汉军旗官兵,愿意随满清出关的自便,但这是他们唯一一次能够得到赦免的机会,只要汉兵踏出关外,从此以后即视为鞑虏,一经擒获定斩不赦!” “以上三点乃朕和谈之底线,告诉多尔衮不存在讨价还价之可能,任何一条不愿意,朕宁可天下糜烂宁肯北都毁于一旦也要举全国之军,不管关内关外上天入地朕都彻底将其剿灭。” 诸大臣相顾无言,朱慈炯的三个条件咄咄逼人,尤其是最后几句话,哪里是和谈分明就是给清廷下最后通牒,本以为这次和谈是个注定能留名青史的美差,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真把清廷逼急了跟大明来个鱼死网破,帝都毁于一旦,后世史书可不会抹黑大明的中兴之主,背锅背到身败名裂的也只能是他们这些大臣。 朱慈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桌面,看着大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这三条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清末时候清朝赔给外国的战争赔款有多少?光是一个日本就赔了两亿,至于撤军出关和归还百姓更是应有之意,仗都打输了还想奴役战胜国的百姓?全世界也没这样的道理! 清廷现在看上去色厉内荏,实际上两战下来元气大伤军心浮动,不过就是一只被打断了脊梁的老虎而已,朱慈炯相信他提出的这三条,只要清廷不想覆灭在关内就一定会答应,只不过眼前的这些个腐儒仁义道德的书读太多了,从心底不相信清廷会答应这近乎苛刻的条款罢了。 “众卿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条款?” “没有了。”众臣赶紧回道,开玩笑这三个条件就够骇人听闻了,还有?还让不让清廷活了,逼急了清廷对大明可没什么好处。 朱慈炯微笑道:“既然没有了,那就议一议谁北上议和。” 众臣默然…… “看来无人愿去啊。”朱慈炯呵呵笑了笑道:“此和议关系大明脸面疏忽怠慢不得,朕意原打算让内阁出一人前去,只是朕也知道内阁近来事务繁忙,恐怕抽不出什么时间,既如此那么朕就定个人选好了。” 内阁五老心里顿时一松,其余的官员心却立即提到了嗓子眼上。 “就让国师跑一趟,石道长自从当了国师之后就一直呆在万民祠里和戍云子道长坐而论道,论了这么久也该出去透透气了,拿着大明的俸禄也该为大明做些实事才是。” “陛下。”礼部尚书王铎硬起头皮道:“石道长乃方外之人,充当国使未免不妥。” “国使?”朱慈炯冷哼道:“关外建虏原本不过是我大明小小一卫,也配妄称一国!朕派遣国师北上与其和谈已经算是给足了他们脸面!” 众臣心里清楚,天子的牛脾气又上来了,或许一开始天子不一定非要那个道士去和谈,可被王铎这么一说,这人选就算是彻底定下来了,不过这样也好,石传风那个道士虽说如今已渐渐淡出官民视线,可只要想起来就如同一根刺一样梗在众臣喉咙里面,这次和谈绝不轻松,一个道士又全无外交经验,到时候有辱国体,众臣就有借口将之拿下,至少也要夺了这听起来就让人很是不爽的国师头衔。 ………… 北京紫禁城慈宁宫内。 多尔衮垂手立在殿内,大清圣母皇太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怀里搂着顺治小皇帝满脸的阴郁,三十多岁的妇人看上去很是有些风韵,眼中是不时透露出的些许精光可以看出这位太后绝不像表面上表现的这般柔弱。 不过这个时候的布木布泰还没有成长为后世追捧的一代政治女强人,大清政权尽掌于摄政王多尔衮之手,说白了,如今的顺治只不过就是一个傀儡,而这位大清太后只是用尽心力力保儿子的皇位不被多尔衮夺取罢了。 “大清定鼎北京不足半年,难道就真的到了必须退回关外的地步吗?”布木布泰轻启朱唇颇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多尔衮叹息道:“明军火器太过犀利,八旗将士如今折损近半,北京城内军心民心已呈不稳之像,西征大军又回师不及,范学士以缓兵之计拖住城外明军使黄得功部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为今之时乃撤回关外的最好时机,一旦明国小皇帝不惜一切也要拿下北京,光凭城内两万旗兵未必能够守得住,一旦城破,置皇上太后于险地,大清则会彻底陷入被动,现如今只有皇上太后先行撤离,大清方可从容应对战局,不管是联合李自成与明军殊死一战还是撤军出关皆可从容应对。” 布木布泰道:“大清入关迁都北京占据数省之地,皆赖明国遭逢甲申巨变,可说是天时地利都归于大清,如今要是退出关外,却不知是否还能再有机会回来了。” 多尔衮脸色挤出一丝笑意道:“太后只管放宽心,明军所持无非火器而已,大同城外大清虽遭惨败,但八旗勇士也缴获了十几杆明军火枪,大清暂退关外避其锋芒,趁着明国平定内贼之机两败俱伤之际,将此火器多加仿制,来日大清火器之利不在明国之下,明军又岂会是大清虎狼之敌,此番就算退出关外,本王也会令强军死守山海关,如此一来进可攻退可守,再不会有往日一样望关心叹。” 布木布泰眼中忧色不剪,这段时日她用心留意过明国小皇帝的种种举措,心性坚毅如她都不得不佩服那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天子,乃是乱世当中难得一出的绝世雄主,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整肃吏治,使得明国官场庸碌之风为之一清,条条法令使得天下百姓归心,南方小股土匪流贼为之一空,更是编练出这么一支强军,两战打的无敌天下的八旗旗兵一败涂地,逼的雄才大略的多尔衮都不得不做出暂返关外的决定,这样的英主会容忍大清占据山海关,时时刻刻对大明腹地产生威胁?怎么可能! 如今她们母子是必须得要先行退走了,否则很有可能成为十几万大军的拖累,这上面的轻重她布木布泰还是拎的清的。 入夜,三十余辆外表看上去很是普通,内里装饰却极其豪奢的马车,在两千伪装成护院家丁模样的八旗勇士护送下缓缓驶出东直门隐入夜色之中。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局(3) 猛虎寨乃是坐落于山西太行山主脉上的一座大型匪寨,寨主姓邱本名早已无人知晓,但说起邱老虎,那在这一片地域绝对是个能令小儿止哭的狠辣角色。 说起邱老虎,那也算得上是个传奇人物,崇祯二年便上太行山落了草,十几年来硬是赤手空拳打下了猛虎寨基业,只可惜邱老虎只对占山为王感兴趣,让他如高迎祥、李自成那般转战天下那是半点兴趣也没有。 如今猛虎寨坐拥匪徒三千众,专门以打劫勒索富商为业,山寨里匪徒每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日子过的惬意无比,李自成占据山西之时,曾派制将军李过前来招降,被邱老虎断然拒绝,李自成本有心攻伐,但一来猛虎寨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加上当时李自成最主要的目标还是杀进北京,所以也就没把猛虎寨放在心上,随后满清入关,李自成一路奔逃自然就更顾不上铲除这一支恶匪了。 然而现如今这位名震太行的悍匪却被捆成了粽子,扔在猛虎寨聚义堂内,原本属于邱老虎的位置上端坐着一名身披全副甲胄的大汉,大汉虎目狼顾冷冰冰的看着邱老虎,眼神当中的嗜骨寒光任谁见了恐怕心里都要忍不住打上几个寒颤。 邱老虎被盯的火起,张嘴吐出一口血痰道:“姓吴的!你也是威名震辽东的豪杰,出尔反尔算什么英雄好汉,现在爷爷落在你手里,要杀便杀要剐便剐,爷爷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配是称雄太行这些年的好汉!” 坐在虎皮大椅上的正是大同血战见机的快,才没有被杀的全军覆没的平西王吴三桂,侥幸脱逃后的吴三桂率领麾下关宁铁骑残部近三千人一路奔逃,等脱离危险却没有东进返回北京,吴三桂心里很清楚,逐日军既然敢以三万多步卒拦截五万骑兵,并且成功将五万骑军击溃,已经证明了如今的明军拥有什么样的战力,逐日军如此那么兵临北京城下的神武军战力同样不会弱到哪里去,回北京就凭他手里的三千兵马就是羊入虎口,事实上当八旗骑兵突围返回北京之后的遭遇也确实印证了他的判断。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明军战力的变化,让一直以来对大清入主中原信心满满的吴三桂终于清醒的认识到,大清想要凭借手里的兵力战胜明、顺、西三国最后一统天下的可能性已经降到了最低,那么本身就是因为被逼投降满清的吴三桂自然也不愿意在呆在满清这条随时可能沉没的破船上。 但他也不可能选择投降明军,因为大明圣武皇帝几个月前曾在南京朝会上表达和清必有一战的决心时,曾明确的向天下人说过大明的江山社稷‘宁予家贼不予外虏’,他吴三桂是国贼背叛了整个民族,如果不是他吴三桂放满清入关,中原百姓不可能遭受异族蹂躏,说他是华夏民族的千古罪人! 试想圣武皇帝给出这样的评价,他吴三桂怎么可能又怎么敢弃清回明,除非他想做第二个高杰。 大明回不去,大清不能回,和李自成有不共戴天之仇,张献忠势弱必难久持,天下之大却没有他吴三桂的容身之处……三千骑人马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流窜到了太行山下,正好遇上邱老虎率领近千山匪埋伏起来想要打劫一支拥有数百护卫大商队,邱老虎之名吴三桂略有耳闻,本也没霸占猛虎寨的意思,但三千人马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于是下山打劫的邱老虎算是倒了血霉。 千余只能欺负老百姓拦路打劫的山匪怎么可能会是百战余生,一路尸山血海里面趟出来的关宁铁骑的对手,何况此时的关宁铁骑个个心里憋着一股邪火,仅仅一个回合冲杀,上千山匪当场被杀三百余,侥幸活下来的也个个嚎丧似的跪地乞命,要不是吴三桂当即下令,这些山匪怕不得被砍杀个干干净净。 邱老虎见势不对,立即便要遁走,只要回了猛虎寨,凭借地利,关宁铁骑就算再勇猛十倍,凭区区三千人马也只有休想攻的进去,但吴三桂一根长枪就彻底破灭了邱老虎的所有幻想,那杆长枪快若闪电疾如风雷,跨越百步距离一枪将其座下老马钉死在地上,这还是吴三桂有心留邱老虎一条命,否则就是十个邱老虎也被射了个透心凉了。 留下邱老虎一条命自然是为了兵不血刃的拿下猛虎寨,关宁铁骑折损近半已是元气大伤,可不想在一座小小的山寨前面损耗这仅剩下来的些许实力。 邱老虎被擒住倒也认命,作为一个胸无大志的山匪头子来说,保住小命才是最要紧的,吴三桂也没苛待他,直言兵败正是走投无路的时候,愿意率麾下虎贲上山落草,还保证绝不侵占邱老虎的猛虎寨基业,邱老虎命悬于吴三桂之手,就算不信也只能信了,引吴三桂人马上了山,谁想吴三桂入了山寨当即翻脸,三千虎狼第一时间缴了山上两千山匪的械不说,还把包括他在内的一干山匪头目尽数拿下投入地牢,一关就是三天…… 三天内吴三桂没干别的,就是收编山匪,以吴三桂的眼光这些山匪如何能入他的眼,可今时不同往日,乱世当中想要称雄一方,兵力财力缺一不可,猛虎寨搜刮十几年,倒也积累了不小的财富,这些在吴三桂看来就是往后招兵买马以图后计的资本。 如今天下乱战四起,不管哪一方势力都不可能把他这一支差不多被打残的人马放在眼里,等到群雄逐鹿最终分出胜负能腾出手来收拾他的时候,吴三桂相信他完全可以从容退走,这大明是绝对不能呆了,但天下何其之大,吴三桂还真不信没了他的容身之处,当年耶律大石被金国击败,不过也就带了数千人打下西辽百年基业,耶律大石能做到他吴三桂凭什么做不到?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局(4) “邱寨主如果真的想死,本王马上就可以成全你。”吴三桂冷哼道:“如果不想死就老实点。” 邱老虎当即闭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吴三桂挥挥手,两名军士上前替邱老虎松了绑。 “知道本王为什么会留你一条狗命吗?” 邱老虎原本以为必死无疑,这才表现的那般硬气,可现在知道自己小命总算是保住了,哪里还有半点骨气,噗通跪倒说道:“王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一条狗命,从此小人这条命就是王爷您的,王爷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小的去做,小的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吴三桂冷笑道:“留你一条命是看在你还有点用的份上,跟着本王迟早有一天会让你知道总比窝在山里当个土匪头子强的多。” “那是那是。”邱老虎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猛虎寨盘踞太行山多年,在这一片地域算得上是根深蒂固,附近的州县想必也有不少你们的人。” 邱老虎赶紧说道:“王爷果然是洞若观火,猛虎寨在这山下的二十来个县,每县至少都有几十号人马,往日里县的富户定期送给猛虎寨的孝敬都是这些兄弟送上山来的。” 吴三桂颔首道:“也不怕告诉你,若不是本王这次恰好占了你这猛虎寨,猛虎寨最多撑不过两年就必定会被大明剿灭,本王能来这里也是天意,你跟着本王说不得还能搏下一场偌大的富贵,日后光宗耀祖衣锦还乡也未可知。” “大明?”邱老虎虽是山匪,可骨子里面都是瞧不上大明的,李自成进山西不过一个月,山西数十万明军便望风而降,除了在宁武关稍遇抵抗外,李自成杀到北京城下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明军的战斗力在邱老虎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说满清大兵说李自成能灭了他的猛虎寨,邱老虎没准还能信上三分,明军…… 吴三桂冷哼道:“如果你还以为现在的明军是和以前一样,那早晚有一天你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半月以前大明数万新军北上,一路直趋京师一路屯兵大同西门五十里,大清国五万骑兵包括本王的五千关宁铁骑在内回援京师,昨日在大同城外被大明不过三万步卒正面击溃,若非本王料定事不可为拼死突围而出,这三千兵马只怕也要全部交代。” 邱老虎满脸的不可思议,五万骑兵被三万步卒正面击溃?怎么可能!明军要是这么厉害还会被李自成杀进京师逼死崇祯皇帝? “本王和你多说无益,这消息想必你的手下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候你自然而然也就信了,本王只是要告诉你,大明的新帝一直以来都标榜自己爱民如子,对于祸害百姓的四镇兵马都能下的了狠手尽数屠戮,更何况是你这种祸害民间十余年的土匪,你可以想想看若是落在大明皇帝的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邱老虎脸色一片惨白,大明圣武皇帝即位之初就在南京玄武门外杀的人头滚滚,万民祠前高杰之魂日夜哀嚎,种种事迹传遍天下,本来这些邱老虎觉得与自己半钱银子关系没有,可如今被吴三桂这么一说,要是大明真的肃清宇内,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容忍他这一支山匪存在,到时候……邱老虎已经不太敢想下去了。 吴三桂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本王和你说这些无非就是告诉你不要心存侥幸,如今本王落难和你的处境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唯有勠力同心方有一线生机。” “小的该怎么做。”邱老虎咬牙,他占山为王只为安安逸逸的关起门来过日子,但是现在看来猛虎寨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那么为了活命说不得也得搏上一搏。 吴三桂笑道:“如今大明还要面对三路强敌,短时间内想要恢复山河绝无可能,我们就是要利用这段时间招兵买马搜刮钱财,强龙不压地头蛇,这片地域你比本王熟的多,发动你能掌握的所有力量,掳掠壮丁也好抄家灭族也好,本王要人和银子,一旦时机到了就走出大山进军蒙古,远渡西域,只要本王手里有一万强军,何愁不能开创万世基业,你的下半辈子又何愁荣华富贵,总比你占着一座小小山寨等死要强的多。” “小的明白了!”邱老虎捏了捏拳头道:“小的这就让人传话给山下的弟兄,但凡遇见精壮汉子就抓上山来,至于那些个一直孝敬猛虎寨的富户地主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概抢他娘的,只是如此一来,各州县就算无力来剿杀,但只要断了猛虎寨的粮道,猛虎寨恐怕最多只能撑上三个月,就要另寻出路了。” “这还用的着你说?你以为本王很愿意呆在你这破寨子里当土匪?”吴三桂把脸一板道:“本王麾下三千铁骑乃是一等一的精锐,不在战场上厮杀,时间久了怕不得消磨了斗志,所以本王让你办的事你越早办妥越好,精壮还是其次,四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多的是,只要有足够的银子,本王自然就能练出一支所向披靡的强军出来。”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办。” 等到邱老虎走出聚义堂,吴三桂目光移向端坐下首第一把交椅上闭目养神的老者,开口道:“舅舅何故一言不发。” 闭目不言的老者乃是吴三桂的舅舅祖大寿,闻言缓缓张开浑浊的双目,叹息道:“一着错满盘皆输啊,一直以来都以为大明气数已尽,谁能想到竟会有此变数,大同城外一战,明军战力之强简直难以想象,火器威力大增固然是一方面,但当面厮杀明军所展现出来的血勇又岂是等闲,你二舅三舅,泽远、泽沛、皆亡于此战,泽盛、泽法、泽润、可法还有你四舅如今又都身在北京生死不知,祖家算是完了,这次你要远渡西域杀出一片基业,舅舅别的也不多说,就用这把老骨头贡献最后一点余力,也算是对得起我那惨死京城的妹妹了。” “舅舅宽心便是,清廷知道小侄绝不会降明,身在京城的四舅和四位表兄弟当无性命之忧,来日就算明军破了京师,族人想必也能逃的性命,到时候小侄派人将族人引来与大舅相聚便是。” “但愿如此。”祖大寿长叹一声,又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局(5) 北京往东两百里处的一座无名山谷中,曹正凡搓了搓手哈了口气,这鬼天气真是越发冷冽了,曹正凡是南方人,这么多天下来始终未能适应北方的恶劣天气。 十余天前,曹正凡奉黄得功将令前往北京与丰润之间选择合适地点,准备伏击可能撤离北京的满清贵族,两千火枪兵分成二三十股昼伏夜出终于赶到了这里。 再往东百余里就是丰润,曹正凡没敢继续往前走,两千人的行踪想要完全掩盖本就不容易,为了不打草惊蛇,这几日来但凡有可能泄露他们行踪的过路客商和百姓,尽皆被这一支兵马擒拿妥善安置在山谷当中,但满清贵族迟迟没有出现,由不得曹正凡不心急如焚,因为如果三天内再不出现,他们就必须要撤离此处了,否则就要断粮,在如今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包括被他们俘虏的人在内都得被饿死。 受了这么些天的罪就这么撤离,曹正凡心里可真是不甘心的很,但是按照黄得功和他的推测,如果半个月内满清贵族没有选择撤离,那么对于满清来说就是错过了最佳撤离时机,多半应该是满清不甘心放弃北京,想要和明军在北京城下决一死战,当然也就不会离开北京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曹正凡不但捞不到擒获虏酋的旷世之功,反而还有可能失去与敌厮杀赚取军功的机会,等于两头没落着。 三十多辆马车载着大清圣母皇太后、顺治小皇帝还有主要皇室亲王的家眷二月初十晚缓缓驶离北京,黄得功为了不打草惊蛇让有可能撤离的满清贵族最后再缩回城内,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没有部署笼罩全城的侦查力量,多尔衮也正是确实了这一点,才下定了最后决心让近百贵族趁神武军不备的大好机会先行撤离。 两边人马各有各的盘算,多尔衮是想要这些老弱妇孺先走一步,没了这些拖累,那么在接下来的形势当中,不管是战还是和都能把握到主动,即便最后一样要撤,凭借手里的机动力量,他也可以从容退走,而黄得功一边等待朝廷的旨意,一边则是想要把顺治抓住,只要抓住了顺治,多尔衮只要不想失去民心立即篡位,那么主动权就会牢牢掌握在大明手里。 二月十三,经过三天的跋涉,满清贵族一行人前行了近两百里,包括圣母皇太后在内都终于松了一口气,危险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一名斥候一路小跑着回来,到了曹正凡跟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道:“报告将军,北京方向出现一支人马,三十二辆马车护卫两千人以上,人人都有辫子,是不是目标一时无法确认。” 曹正凡眼睛一亮,同样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派出的斥候巡查的范围不过三十里,满清贵族若是回转不可能不派出侦骑,因此哪怕引发一场最小规模的遭遇战都有可能导致擒王计划的失败,所以曹正凡选择的只有最笨的办法,那就是在满清贵族出关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听了斥候的仔细描述,曹正凡现在也不能确定这票人马到底是不是他要等的目标,很显然如果他要对这两千人动手,那他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劫错了人,清廷是不可能再给他第二次机会的。 曹正凡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喝道:“圣上不是说过吗,鞑子就没一个好东西,他们进关就是想来奴役咱们大明百姓的,因此但凡进了关的鞑子有一个算一个,只有尽数杀了才能让他们以后不敢肆意袭扰边境,这群大辫子是真鞑子也好,投降鞑子剃了发背弃祖宗的也好,咱们也捱不了几天了,管他娘那么多,先把这伙人端了再说,传我将令!全卫戒备随时准备出击!” 满清马队走了三天明显放松了戒备,车辙在冻的硬邦邦的土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缓缓朝前前进。 神武军隐藏的山谷小村离大路较远,而大路四面并无可供伏击的地方,曹正凡显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一声令下之后,等一卫人马集结完毕,也不废话直接冲出山谷迎着满清马队就冲了上去。 连成一片的枪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顿时充斥四野,负责护送满清贵族的乃是巴牙喇甲喇章京何洛会,何洛会本随豫亲王多铎一起进的西安,后跟随肃亲王豪格回援北京,大同城外一战侥幸逃出一条性命回到北京,这次奉了多尔衮之命领两千兵马护送顺治皇帝和圣母皇太后回返盛京,本来还怕遭遇城外神武军追击,可两天过去以后悬着的心总算是淡了下去。 却何曾能想到在离开北京三天后通往山海关的路上会遭到伏击!这马队当中除了大清的皇上太后还有各大议政王、高官宗亲的家眷!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会有什么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两千多杆黑洞洞的长枪迎面杀了过来,为了不误伤到马车内的人,曹正凡下令必须达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才允许开枪射击,这个距离枪法好的火枪兵误中马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枪法差些的很自觉的把目标对向了外围的清兵。 杀戮!在两军刚刚交锋的一刹那便已爆发,两千护卫八旗兵跟何洛会一样眼睛瞪的赤红,他们其中有超过一半人都曾经历过北京、大同城外那两场近乎噩梦般的厮杀,对如今明军的火枪有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但是这个时候恐惧并没有击垮他们,反而激发起了身体里的狂躁暴虐,因为他们很清楚,舍了这条命击退眼前的敌人就算他们死绝了,他们的家人至少还能好好活下去,但如果马车里面的人出了变故,那么不但他们必死无疑,他们的家人也会受到连累,成为如同汉人一般猪狗不如的存在。 两千满骑对着列阵未稳的明军发起决死冲锋!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局(6) 迎接清军的只有呼啸而出的子弹…… 一百五十步的距离说短不短说近也近,两千清骑散开冲锋犹如一道大扇子一般快速突击,但是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的住子弹,一个个清骑翻身栽下马,身上的弹孔留出黑色的血液,突进八十步这乌黑的血液就洒满了八十步,神武军将士手中的火枪吐着火舌一寸寸蚕食着清骑的生命。 死伤惨重但速度不减分毫,几乎就是眨眼间的功夫,清骑便已杀进强弓射程,满清骑兵传统就是引以为傲的骑射,就算这种战法吃过火枪兵的大亏,可放在眼前清骑还没有找到其它破敌之法前,依旧只能重复以前的套路。 强弓铁箭迎着弹雨倾泄而去,转瞬间便有数十新军被钉死在地上,清骑狼奔怪叫着冲锋,即便在骑射胯下战马的速度也没有减去多少,神武军第一排半跪在地上射击的战士射完火枪中的子弹,眼看着已经没有机会再发射一次,毫不犹豫的抽出三棱军刺卡在枪杆上,然后站起迎向冲到眼前已经不足十步的清骑,他们是要用自己的命为后面几排袍泽争取到装弹射杀清骑的时间。 清骑此时已经折损大半,冲过这一百五十步毫发无伤的只有不到八百,但八百清骑脸上已经露出狰狞的笑容,近杀厮杀女真从未惧怕过天下任何一支军队。 血雨纷飞,地面上肆意横流的血水已经汇聚成了一汪汪猩红的血潭,每一声枪响必定会带走一条生命,骑在马上的清骑每一次挥刀也几乎都有一名明军战士横尸刀下,论起近战厮杀,这些刚入伍不足年余的新兵与满清八旗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何洛会手持一面巨大的铁盾,这是他回到北京城里以后特意打造而成的,为了就是抵挡明军火枪的子弹,用缴获的火枪试过效果很是不错,但此盾重达百斤,没办法轻些的根本没用,缴获的子弹寥寥无几也不够反复挥霍实验的,缴获到的十几杆火枪多尔衮很是重视,交给城里专门负责制造鸟统的匠人仿制,匠人坦言想要仿制明军火枪难度不小但假以时日一定能造的出来,但是那种奇形怪状的子弹实在从未见过,想要仿造出来只会更难,更不用说大规模量产了。 子弹打在铁盾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何洛会整个人缩在铁盾后面一步步朝前前进,刚到近前斜地里劈过一把长刀,刀背砸在铁盾上溅起无数火星,何洛会手臂传来一股巨力,铁盾差点脱手飞出,但他更知道这面铁盾事关性命,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扔了的,于是一手死死稳住铁盾,一手舞起战刀朝盾外悍然斩了过去。 砰! 一刀还未斩尽,何洛会的脑门上赫然出现一个血洞,因为铁盾阻挡视线,何洛会只注意到明军使刀大将,却没有注意到不足三十步的地方一名明军端着火枪已经瞄准了他半天,他的人头刚刚冒出一点,那名明军便扣动了扳机,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何洛会战死! 如今活下来不到五百清军顿时哗然,他们数百人马好不容易杀进来,几乎杀绝了第一排三四百火枪兵,刚要继续突进第二排的火枪兵已经装好了刺刀冲了上来,而第三、第四、第五排的火枪兵还在有条不紊的装弹射击……骁勇无比的八旗大兵就这样一拨又一拨的横死阵前。 三十几辆马车横在路上,马车里的满清贵族家眷大多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似乎天大的灾祸即将降临一般。 靠近中央位置的一辆超大马车里面端坐着大清圣母皇太后布木布泰和顺治皇帝福临,布木布泰一脸的平静似乎对于遭受这场伏击并不感到意外,而福临原本还在睡觉,现在被枪声喊杀声惨叫声惊醒,一脸的懵逼。 “母后……”福临抓住布木布泰的袖口,眼神中满是疑问。 “福临不怕。”布木布泰轻轻拍了拍顺治皇帝的后背。 车外的枪声渐渐稀疏起来,直到最后没了声音,布木布泰深吸了一口气,安抚好顺治皇帝后站起身轻轻掀开车帘,伺候的太监宫女此时已跪满了一地,她也无需人伺候提起裙摆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她可是马背上长大的女子。 触目所及的都是方才一阵血腥厮杀留下的无数具尸体,两千八旗勇士全部战死,不少都已经被打成了马蜂窝,身上黑洞洞地伤口还在往外嘟嘟冒出黑血。 曹正凡正在包扎手臂上的刀伤,刚才被一个临死冲杀的八旗兵一刀削在手臂上,带起老大一块血肉,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否则这条手臂算是废了。 这次伏击,明军战死六百余人,第一排第二排的火枪兵几乎被杀红眼的八旗兵尽数斩杀,火枪兵遇上近身厮杀的八旗悍卒几乎没有太大的抵抗力,死在刺刀下的清兵不足百人,但也正是这六百多人的牺牲为其他袍泽创造了射杀清兵的机会,如果一开始就陷入混战,曹正凡估计自己带来的两千多火枪兵多半能被杀到眼前的八百清军尽数杀光,八旗悍勇曹正凡算是又见识了一次。 五百明军将三十多辆马车团团包围,剩下的则在收敛战死兄弟的尸首,新军规制但凡战死的袍泽一律焚化,骨灰运回南京城外的大明烈士陵园安葬,世代享受供奉。 曹正凡已经知道马车内都是些什么人物,清廷太后和皇帝,豫亲王多铎的家眷,英亲王阿济格的家眷,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家眷…… 泼天巨功已经在手,但面对战死的袍泽和活着的战士他只能选择克制,但是现在其它马车没有半点动静,唯独中间马车上缓缓走下一位容貌秀丽绝美的女子,一脸的淡然,战场上空弥漫的血腥气和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似乎对其没有半点影响,她就那么穿着高高的旗鞋脚踏满地的血水朝曹正凡走了过来。 女子并身上并没有穿什么可做辨认的华服宫装,但步伐间不见一丝慌乱隐隐似乎还带有一股凝绝天下的霸气,这让曹正凡对此女的身份已有了一份猜测。 女子走到曹正凡身前不到一丈的地方站定,开口道:“哀家便是大清圣母皇太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局(7) 曹正凡身躯微微一颤,牵动伤口疼的咧了咧嘴,猜测是一回事被证实又是另外一回事,一网捕获这么多条大鱼,心里不激动是不可能的,可看眼前这位气度雍容的少妇这般做派,曹正凡一瞬间感觉被俘虏的好像是自己一样。 “某乃大明神武军副都指挥使曹正凡。”曹正凡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眼前的女子,朗声笑道:“你包括你们的皇帝还有其他人如今都是本将的俘虏……” “哀家可不这么认为。”布木布泰没等曹正凡话说完便嫣然一笑, 笑容之美艳光之盛看的曹正凡一阵恍惚。 “大明与大清是兄弟之邦,虽时有摩擦但素无大仇,大清此番入关也是为大明先帝复仇而来,并无占据中原窃居正统之意,哀家相信大明皇帝在未平定内乱之前更希望与大清和睦相处,更希望坐在大清龙椅上的是哀家的儿子而不是北京城里那位摄政王多尔衮。” 曹正凡皱眉问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布木布泰道:"哀家的意思很清楚,就是哀家和大清数十上百皇族虽成了大明的阶下之囚,但大清尚未亡国,还有十几万军队在中原腹地,若是大清皇帝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大清短时间内就会分裂,支持多尔衮的军队和支持皇帝的军队就会内乱,一旦四处流窜便会对大明的百姓造成莫大伤害,大明天子爱民如子想必也不想看到治下百姓深受乱兵之苦。” 曹正凡正色道:"本将奉大帅将令,前来此处伏击有可能逃窜的清廷皇族,只需将你们交给大帅便是完成军令,至于如何处置你们,自有圣上决断,在此之前你们只需安心待在马车里面,本将麾下将士绝不会侵害清廷皇族分毫。” 布木布泰心里松了口气,历朝历代皇族被俘之后的悲惨遭遇,史书记载数不胜数,以她这几个月来对明国圣武皇帝的了解,断定朱慈炯是外刚内柔之人,如果他们母子能够安然抵达南京,那么至少能保证一世无忧,至于大清的江山,她儿子顺治不过就是多尔衮的傀儡,做不做又有什么打紧。 看着大清圣母皇太后转身缓缓离去的身影,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曹正凡不由暗叹,这个女人不简单呐。 “这个女人当然不简单。”走了七天水路终于在二月十五抵达神武军大营的当朝国师石传风笃定似的说了一句。 就在石传风刚到大营还不超过一个时辰的时候,曹正凡报捷的消息便传了回来,黄得功当即下令,全营开拔,原本驻扎在西直门外的神武军大营以最快的速度拔营而去,绕了半座城墙后来到东直门外五里处扎下营寨,接应曹正凡西归。 二月十三的伏击战,最后逃出来的护军不过十数人,十几个人日夜奔驰赶回北京城向多尔衮报告皇帝太后被俘的消息,多尔衮大惊之余当即仗杀数十宫女太监泄愤,但皇帝太后加上上百皇亲国戚落入敌手,这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让一向以沉稳睿智着称的多尔衮瞬间乱了方寸。 不惜一切代价出城营救?先不说野战能不能打的过城外的神武军,就算神武军没有衔尾追杀,那么北京也是丢定了,一旦北京丢失,那么孤悬在外的十几万西征大军很有可能不攻自破,尤其是汉军旗的汉兵多半便会反戈一击,拿满清大兵的人头作为回归大明的投名状,而北京不丢,至少能说明大清在关内还有控制力,以此尚能震慑那些心存二志的汉将。 没了兵的大清就算能退出关外又能如何,只能沦为蒙古群狼嘴里的肉食,但若是不救,皇帝都在明军手里,这仗还怎么打?大清立国以来,战争的主动权始终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如今好不容易入了关,本以为可以摧枯拉朽平定天下,却没想到泥足深陷难以自拔,被动!前所未有的被动! 多尔衮思索了一夜,依旧没能下定决心是救还是不救,然而城外的神武军明显没有打算给他太多的考虑时间,全军移营东直门外,彻底绝了多尔衮放弃北京全力营救了念头。 神武军营内黄得功脸色有些苍白,上一战伤了肺叶让他每日咳嗽不止,伤口虽得到妥善处理没有感染,可显然是留下了病根,天子让他北上拿下帝都,可他却受制于清廷的一句话而不得寸进,这位一心想要建立盖世功业的老将难免觉得心里憋屈难受,咳嗽更趋严重,最近几日痰中已然带血,伤情已有恶化的趋势。 好在这个时候和谈钦差大明国师石传风来了,最重要的是石传风带来了天子的一句话,和谈三日,清廷若是不答应和谈条件,三日后立即攻城!短短的一句话让病殃殃的黄得功如同吃了灵丹妙药一般,精神顿时大震,脸色都红润了三分,立即亲书一封射上城头,告知多尔衮大明钦差就在城外,让多尔衮立即派遣使臣前来神武军大营商谈和议细则。 拿着黄得功书信的多尔衮,手臂不自主的微微抖动,和谈本是缓兵之计,多尔衮甚至都没认真考虑过要谈什么?但如今却被逼迫的不得不和谈,现在事事皆落于下风,接受和谈就等于承认失败,天晓得明廷会提出什么样让人难以忍受的苛刻条件,但不接受?城外的钦差想必已经得了明廷皇帝应对的旨意,那么明军还会忍耐多久不攻打城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代价大清根本承受不起。 “还是老臣去。”范文程站起身整了整衣冠道,极力主张入关伐明的是老臣,见事不可为要求和谈的也是老臣,既要和谈那老臣前去自然也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多尔衮叹道:“大清此番入关乃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是大清低估了明朝新帝,低估的明帝的手段和明军的战斗力,实非学士谋划有误,即是和谈不但要保全皇帝太后还要能让大清之军安然撤离,其余的条件都好商榷。” “老臣省得,王爷只管放心便是。”范文程躬身一礼转身便走。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局(8) 沉重的北京东直门城门缓缓打开,范文程一马当先,身后跟随的是两名作为副使的礼部官员,大清入主北京未久,一应官府还在草创设立当中,这本该是鸿胪寺官员的差事只能由礼部官员临时充任,不过话又说话来了这两位副使说到底不过就是撑场面的摆设罢了。 三人三骑没带一个兵勇,前往敌军大营带兵又有何用,去个千儿八百的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五里外的神武军大营,如同一只匍匐在侧盯住眼前猎物的怪兽,数十面迎风招展的恶狼战旗露出狰狞的脸孔迎接三位不速之客,看上去大有将三人一口吞进嘴里肆意撕咬的意思。 大营辕门洞开,四百名火枪兵分列两排,火枪斜握胸前,站的笔直目不斜视,没有迎空放枪浪费子弹的意思,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下马威,如今大局在握,摆那个毫无意思的谱,在黄得功看来没有半点必要,不过石传风倒是有点遗憾,怎么也该弄个几百刀斧手侧立帐外,等候摔杯为号什么的意思意思嘛。 三人辕门下马,范文程掸去官袍上的尘土又正了正官帽,对两边荷枪实弹的明军恍如未见,昂首阔步朝辕门内迈去,面上古井无波实际上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不看别的就看这副军容,便可断定这支军队乃是一等一的强军,如此强军配上无往不利的犀利火器,大清八旗悍勇输的不算冤枉。 和谈的地点就在中军大帐,布置的很简陋,两排放了几张桌椅,正中的帅椅无人安坐,黄得功的意思是让石传风端坐上首,可以给满清官员形成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但石传风没有接纳,现代人的平等意识一时半会哪有那么容易转变,更何况和谈是为了让大明能够获取实实在在的利益,而不是为了羞辱对手,羞辱对手那应该是军队在战场上去做的事情。 石传风坐在左手第一的位置,坐在第二第三位的乃是此番陪同石传风前来和谈的副使保国公朱国弼、定远侯邓文郁,黄得功虽为一军主将,但和谈乃是文事,与他个武臣可没有太大的关系。 执勤的列兵将范文程三人引进帐内后便退了出去,从头到尾未发一言。 帐中布置一目了然,范文程微微一笑走到右手第一的位置上坐下,等到两位副使落坐,吐出胸中一口浊气,直接开口道:“本官是大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这二位是大清礼部左侍郎冯铨和大清礼部郎中孙之獬,未请教……” “大明国师石传风。”石传风对于明代官场人物了解的不算多,偏偏这三位多少还有点了解,范文程就不说了,身为汉人却死心塌地的为异族卖命,说是有明一朝最大的汉奸也不为过。 孙之獬名气不显,但要说起‘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典故估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句话就是这家伙向多尔衮率先提出来的,不过这家伙的下场也忒惨,被夺职以后回到家乡恰好遇上山东谢迁起义,被抓住以后头上被戳了无数个细洞,愤怒的老百姓纷纷往其头上植入猪毛,被虐十几天方才悲惨死去。 至于冯铨,石传风印象不深,但好歹知道这家伙是满清入北京后最早投降的一批人,后来官做到了礼部尚书,混的好像还不错。 “保国公朱国弼,定远侯邓文郁。”两位公侯也自我介绍了一下,和清廷两位副使一样,他们两个纯粹也就是来打酱油的,和谈达到目的,他们两个功劳没多少,可就算失败引起什么不可测的变故,他们也没多少责任。 “此番和议……” “等等。”范文程刚开口便被石传风一口打断。 范文程忍住不快,皱眉问道:“石国师有何高见?” 石传风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大明立国垂三百年,从未听闻有和谈之说,本国师此番代表大明天子前来与清国谈话,只为一件事,那就是要求满清必须在三日内无条件投降大明!” “什么!”范文程拍案而起,他来之前就知道这次和谈不易,可能还要面对明国钦差的羞辱,但没想到这大明国师上来的第一句话,羞辱的不是他而是整个大清! “范学士稍安勿躁。”石传风嘿嘿一笑道:“没有国书也不签订任何条约,只有口头约定,自然算不上和谈,当然说让清廷无条件投降未免显得大明咄咄逼人,但清廷这些年来肆意犯境,奸淫掳掠我大明百姓以百万计,今又叩关而入占我大明帝都,若不加以惩处,岂不是要让尔等误以为以为大明可以随意欺凌,为了让清廷记住这次教训,使得日后不会肆意犯境,清廷必须得要付出应有的代价!至于清廷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本国师可以全权代表大明答应或是不答应你们所提出来的要求。” “大明有什么条件?”范文程咬牙道,既然明廷不承认这次和谈是正式的官方交流,他也懒得多说废话。 石传风笑道:“在提条件之前,本国师有两点还需和你们说清楚,如果清廷不答应大明提出的条件,那么第一,大明将不惜冒着让内贼糜烂整个天下的风险,不惜一切代价让各镇数十万大军离开驻地合力围剿境内清军,本国师可以向大清保证,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北京城内的驻军也好,西征的那十几万大军也罢,能安然退出山海关的军队绝对是百不存一,清廷若是认为本国师大言不惭,大可以赌上你们的国运试上一试。” “第二,大明所提出的条件,清廷必须在三日内回复,超过三日,大明如今驻扎在这里的神武军将会立即攻打城池,你们要焚城屠民悉听尊便,有满清整个皇族陪葬,区区一座城池的代价大明还付的起,也不怕告诉你们,我大明军队如今展现在你们面前的实力不过冰山一角,这北京城墙虽厚,但明军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让一座城墙在一两个时辰内化为乌有,失去城墙屏障,本国师倒想看看城内的数千八旗兵和上万旗人,如何面对明军报复性砍下的屠刀。” 第一百八十章 大局(9) 大清两位副使脸色一连数变,然而范文程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圣母皇太后一直在关注明国小皇帝,他又何尝不是,他能提出焚城屠民的策略来逼迫明军延缓攻城的时间,就是看准了圣武皇帝不太可能冒帝都被毁,百万生灵死绝的风险让神武军强行攻城,既然明国派出钦差来与大清和谈,就算不承认和谈的名义,但实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既然以前不会现在当然也不会。 但要说范文程内心一点惊惧都没有那也不可能,明军火器之强简直堪称恐怖,三百步外可洞穿轻甲,这种火器的出现,八旗悍勇引以为傲的骑射从此以后在明军面前再无半点用武之地,大清一天不掌握这种火器的炼制之法,就一天不要指望大清能在正面战场上战胜明军,正是基于这种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心理,让范文程并不敢怀疑刚才石传风所说两个时辰内,便可击破北京城墙的说法,万一石传风不是虚言恫吓,那么大清现在唯一的依仗也将不复存在,所谓的焚城屠民不过也就是个笑话。 “国师的话,本官记下了。”范文程深吸一口气道:“大清无意与大明在战场上继续殊死相搏,摄政王也愿意承认战场上的失利,但要让大清屈辱投降绝无可能,大清现在只要求大明释放前日被俘虏的皇室成员,并能让大清的军民安然撤出关外,如果大明答应这两项条件,那么一切都好谈,否则大明愿意和大清鱼死网破,大清奉陪到底便是。” 石传风一怔,他说出那番话固然是受了朱慈炯的意,可何尝不是他自己的想法,大明江山被满清异族窃占近三百年,直接导致近代百年屈辱,一个现代人说没有怨愤之心那是假的,按朱慈炯的意思,女真这个民族就应该从世界上彻底消失,当然朱慈炯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而已。 没想到的是,历史上这个赫赫有名的汉奸,对石传风的威胁之言就跟没听见一样,反过来还威胁了他一下,石传风是个道士,就算道术已然到了通玄的地步,可终究不是外交家,被范文程反将一军,差点没跳起来准备直接开战了。 “清国想怎么做随意,大明接着就是了。”石传风终归是得道高人,很快便沉下气来道:“大明圣武皇帝在本国师来之前曾有过交代,清廷军队可以安然无恙的退出关外,但是如果满清贵族落在大明手里想要赎回,必须满足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国师请说。” “第一,大明皇帝会赦免这些年来投降满清的大明将士,如果清国汉军旗的将士愿意回归大明,那么清廷不得阻拦更不得加害。” 范文程笑道:“此乃正理,汉军旗的大明将士自己愿意回去,大清岂有阻拦之理,何况这些人即便回去恐怕也会心存二志,留之非但无益反而有害,这条大清完全可以答应,国师请说第二条。” “第二,清廷近二十年来虏虐大明百姓百余万,清廷退出关外以后至少要放归大明百姓三十万,清廷若是不想还,明军便自己去抢回来,少一个人就用一个满人的命来抵!” 范文程的脸色终归变得很是难看,却依旧咬牙吐出两个字:“可以。” “第三,清廷必须向大明支付八千万两的战争赔款!” “八千万两!”范文程勃然大怒道:“看来大明并无和谈之诚意,既如此,范某也不愿意多费唇舌,战场上见便是。” “好走不送。”石传风冷笑一声:“回去告诉多尔衮,半个时辰之后,明军便会攻城,他要焚城屠民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你!”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挪动步子的范文程气的跌坐回椅子上怒道:“大明天子既让国师北上与我大清商谈,自也是不愿意再起兵戈,国师所言所行怕是与圣意难符合。” 石传风冷哼道:“大明圣武皇帝自是想与清国化干戈为玉帛,可不愿战不代表惧战,清国既然不愿意接受大明开出的条件,那么只有战场上来定胜负,你们不愿意给,那我们便自己来取,本国师来之前,圣上明确告诉我,以上三条任何一条清国不答应,本国师便有权立即开启战端,本国师也不怕告诉你,清国西征大军回援路上,已有我大明两路大军恭候,拖延一刻战事骤起,你们旗人还有多少能活着回到这里,无人可以保证!” “好!好!好!” 范文程一连三个好字才把一口郁气强行压回胸腔:“八千万太多,摄政王根本不可能答应这个条件。” “哼!清廷这几个月运送多少金银财宝出关,莫非范学士以为大明一无所知?不过,既然你们嫌多,那本国师就自作主张让你们一千万两,七千万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范文程一听这口气就知道石传风是在狮子大开口,一开始便存了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心思,也不客气直接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千万,多了大清也不可能拿的出来。” “六千万!” “四千万!” “五千五百万!” “……五千万,多一两都没有。” “成交!”石传风桌子一拍买定离手。 范文程吐血…… 石传风突然脸色一摆道:“这五千万两银子,本国师不管你们怎么弄来,但必须要记住不可勒索北京城内百姓,否则视同清廷对大明宣战,至于官场中人,你们抄家也好灭族也罢,悉听尊便。” 清廷两位副使闻言色变。 “我大清皇帝和圣母皇太后……” 石传风呵呵笑道:“如今大明开出的三个条件,清廷连半个还没有兑现,这个时候想要我们将你们的皇室成员放回去,范学士以为可能吗?”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清军撤出关外并且支付足额战争赔款以后,大明自会放人,至于三十万百姓,你们半年内兑现承诺便可以,范学士大可放心,大明乃礼仪之邦,你们的这一百来个皇室成员一定会受到我们的最为妥善的安置,届时自会毫发无损的将他们礼送出关。”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大局(10) 保定城头,尸首层层叠叠堆积如山,城头上张弓搭箭的守卒拼了命似得朝城下红蓝相间的人群肆意漫射,无数面藤盾上挂满了尚在颤动的羽箭,手持盾牌的备武军战士如同潮水一般朝城墙突进,两个卫五千多杆火枪在弓箭射程之外朝城墙上涌动的人影开火,无时无刻都有守卒惨叫着栽下城头。 激战已经进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备武军火力压制终于打掉了守卒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上千人缩在城跺后面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只有那些被驱赶上城御敌的百姓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朝城墙下挖坑的明军扔下一块块巨石和擂木。 城头上原本安放的十几门火炮,早在攻城战斗刚开始的第一时间内,便被神武军组织的敢死队,用几百颗手榴弹炸毁,城上城下尽是操跑手飘洒的残肢断臂。 缩在城跺后面的唐通眼中已是一片灰暗,这支明军二月十一抵达保定城下,唐通本以为这是一支北上支援的明军,理应和前面两支明军一样绕城而去,谁知道今日天还未亮,城下扎营的明军便悍然发动了攻击,要不是唐通始终有所提防,此刻保定只怕已经沦陷。 前几日明军在北京、大同两路大破清军的消息唐通早已知晓,震撼之余便只剩下极度的恐惧,大清如今已经是他最后的屏障,他打开北京最后一道屏障居庸关,可以算得上是导致崇祯殉国的罪魁祸首之一,大明是铁定回不去了,天下人能容他,大明如今那位心狠手辣的圣武皇帝也绝不会容他,至于大顺也不用想,他先降后叛,李自成恨不得生吃了他,在叛回去就是找死,原本以为满清必能一统天下,如今看来也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了,天下之大竟无他唐通可以投身之处! 守卫保定的两三千兵勇都是他唐通的家丁亲兵,追随他已有多年,对他唐通绝对是忠心耿耿,要不然在明军如此犀利的打击下怕是早已溃散,但就算如此又能如何,照这么下去最多一个时辰,就算城池未破,他的这些家丁只怕也要死绝。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整座城池都在颤抖,数十上百的兵勇百姓立足不稳栽下城墙,飞溅的土石块就像一把把飞刀一般四处激射,还在发呆的唐通一条手臂被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块击中,只听见骨骼碎裂的清晰入耳,唐通一声惨叫,忍住巨痛翻身一滚,避开后发而至的石块才侥幸苟活下来。 全线攻城!站在朱雀战旗下的赵吉祥战刀斜指向天发出一声虎吼,五十包炸药已将保定城墙掀开一段巨大的豁口,此时不趁守军反应不及拿下保定更待何时! 手持大刀巨盾的奋武军战士人人腰里别着两三颗手榴弹,见到人少就砍,见到人多就扔,保定守军最后的力量在成片成片的倒下,此时的人命已然成为最不值钱的东西! “降了!我们降了……”活下来的不足三百的保定守军面对已经杀上城头的明军终于崩溃,纷纷放下武器跪伏在地上祈求活命,战事打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们已经算是报答过了唐通,没人不惜命,如果能死的有价值一点倒还值得,可现在反抗只能成为一具毫无意义的尸体。 唐通单臂持刀撑起身体,发出几声惨笑,结局早已注定,只不过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明军两战大破清军的消息,他一直以来都认定是言过其实,现在看来绝非虚言,明军如今展现出来的战力,和一年前的明军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他唐通输在这种强军手里不算冤枉,即便输掉的是自己的性命! 一世过往如同幻灯片一样在唐通眼前闪现,守备……游击……副将……总兵……松山大战……螺山大败……宁远之战……奉诏勤王……居庸投顺……叛顺降清…… 一缕血光绽放,伴随唐通征战一生的战刀抹过主人的脖子,血箭喷射,一生荣辱化作尘烟…… “ 何必呢!”赵吉祥迈上城墙,踢了踢脚下死的不能再死的唐通叹了口气,唐通一生反复确实该死,但既然有自尽的勇气又何必当初投降李自成背负余生骂名呢? 不过如此死去倒也爽快,否则被俘虏押回南京,对于这个导致先帝殉国的罪魁之一,会不会有姜镶的待遇可就难说了,没准万民祠前就有他的位置,这样死去倒也算是一种解脱。 “收敛安葬了。”赵吉祥说完这句便不再理会脚下的尸体,喝道:“修复城墙巩固城防,随时应战!” ………… 骑在马上的多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正月十八日兵不血刃拿下西安,本要乘胜追击彻底剿灭李自成残部,没想到明军骤然北上彻底打乱了原先的部署,五万铁骑回援京师,他手里只剩下四万兵马,防守西安有余可要进攻却是远远不够,本准备等在潼关肃清残敌的英亲王阿济格六万兵马会师西安以后再做打算,可最后等来的却是五万回援大军在大同城外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二月初七北京一战大清惨败的消息传来,多铎料到事态严重,但却不敢贸然撤军,西安雄城千年古都,没有两三万兵马防御根本起不了作用,而且不光是防守一座西安就完事的,就算留下三万兵马守城,一旦被李自成大军围城,要不了三个月西安必定不攻自溃,可要是放弃西安或者说是放弃整个陕西,多铎又实在是不甘心的很,这可是大清西征大军激战李自成数月才有的成果啊。 “撤军!”军议上,多铎最终只能做出这个决定,决定放弃陕西退往潼关,派军驻守潼关要塞以便随时可以杀回来,然后纵兵洗劫城内富户豪族,不伤士子百姓分毫,二月初八回师北京,然而大军还未到潼关,便收到多尔衮紧急军令,放弃关内所有即占之地,全军回师准备撤回关外……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局(11) 五阁老请斩洪承畴以儆效尤…… 军部侍郎王应熊请斩洪承畴以谢天下…… 定国公徐允祯……魏国公徐文爵……礼部侍郎钱谦益……军部侍郎吕大器……淮安巡抚路振飞……山东按察使雷演祚……礼部员外郎周镳……都御史唐世济……请斩洪承畴震慑天下不臣…… 二月初十,洪承畴被押至南京,朝堂上下数百王侯高官纷纷上折请圣武皇帝斩杀洪承畴! 朱慈炯心里冷笑,洪承畴还真是众望所归啊,满朝文武竟然连一个为其求情的都没有,做人可真是失败到了极点,史可法、高弘图一些人也就算了,王铎、钱谦益、唐世济等数十人可是在满清杀进南京的时候果断剃头了的,这些货色也好意思说别人失节愧对先帝? 对此朱慈炯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让韩赞周将所有请斩洪承畴的折子全部挑出来,然后扔进箱子里权当没看见…… “洪承畴最近如何了?” “回万岁爷的话,洪承畴一直被妥善安置在鸿胪会馆,饮食起居都有人照应着。” 韩赞周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一向自认把握朱慈炯心思不在苗宣之下的他,这一次也不例外,一开始他也认为以洪承畴犯下的罪过,这次被押回南京多半只有去万民祠跪着的份,可朱慈炯听到洪承畴已被押入南京投进刑部大牢的消息时,当即说了一句‘洪承畴功过尚未盖棺认定,何以以有罪论之,提出来好生安置’的话以后,就断定朱慈炯不打算让洪承畴死,甚至打算为其脱罪,这个有明一朝最大的叛臣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是以立即从刑部将人提了出来,不仅妥善安置在鸿胪会馆,还让两个丫鬟贴身服侍,现在朱慈炯又如此对待请斩洪承畴的折子,更加坐实了他的判断。 “人都接来了?”朱慈炯没头没脑的又问了一句。 “回万岁爷的话,傅氏母子三人已达扬州。”韩赞周知道朱慈炯问的是谁,心里更加疑惑,一个月前差不多正月三四的样子,朱慈炯突然让他派人去将洪承畴远在福建泉州的家人接来南京,韩赞周原本以为朱慈炯是想用洪承畴家人为质,逼迫洪承畴叛清,没想到的是房山一战洪承畴被活捉,心道这颗劝降的棋子多半是用不上了,没想到原本对接洪承畴家人一直不闻不问的朱慈炯,知晓洪承畴被俘的消息后反倒每天都要问一遍洪承畴家人行踪,这让韩赞周实在不知道朱慈炯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了。 朱慈炯放下手中奏章,看向韩赞周问道:“依你之见,朕当如何处置洪承畴。” 韩赞周噗通跪倒,脑门上沁出虚汗:“奴婢只是宫内阉人,不敢妄言朝事。” “起来,朕赦你无罪便是。”朱慈炯笑道:“天下虽大,可能与朕时时说些知心话的又有几人,苗伴伴不在朕身边,丽嫔又有孕在身,朕不找你说还能找谁。” 韩赞周‘感动’的那叫一个涕泪交流,宫里净了身的公公谁不羡慕刘瑾?谁不想做魏忠贤?就算他们死的忒惨,但好歹也风光了好多年不是,但想要做到那种地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得到皇帝的绝对信任,韩赞周一直都以朱慈炯心腹自居,但还没有狂妄到敢说得到了朱慈炯的绝对信任,要不然为什么好几次天子都让他到御书房十丈以外呆着?但现在天子现在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推心置腹还是仅仅随口一说,韩赞周觉得很难肯定,不能确定的话只能当三分真,这是宫里生存的重要法则! 韩赞周哼哼唧唧的从地上趴起来,道:“奴婢不懂国事,可也知道洪承畴当年甚得先帝倚重,这些年来也确实立了不少大功,只是可惜松山一战为清廷俘虏,贪生怕死投降了鞑虏,其虽投降鞑虏,但这三年来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大明的事情,所以奴婢以为洪承畴至少罪不至死。” “可满朝大臣都想他死。”朱慈炯笑眯眯得说了一句,洪承畴现在的确还没做什么对不起大明的事,可按照另一个时空中的历史来看,满清最终消灭南明,洪承畴可是立下的汗马功劳,如今历史已经改变,洪承畴自然也再无机会给满清卖命了。 韩赞周小心翼翼得说道:“奴婢以为洪承畴是死是活,就是万岁爷的一句话,万岁爷想让他死,谁也救不了他,可如果万岁爷不想让洪承畴死,奴婢可以放出风去,保管会有不少大臣见风使舵提议赦免了洪承畴。” 朱慈炯内心暗叹,难怪古来帝王不少都亲近太监,凭把握帝王心思察言观色这一点,满朝大臣又有谁能比得过宫里太监。 “洪承畴背叛大明背叛民族罪在不赦!”朱慈炯冷冰冰得说道:“但他也的确有大功于社稷,可就算再大的功劳难道就能抵消他枉顾圣恩投靠异族之罪?不能!但朕还不想杀他,至少不想现在杀了他,这样的人即便不用去万民祠,可不死实不足以谢天下!” 韩赞周那叫一个汗呐,天子话风转的用扑朔迷离来形容也不为过,第一句话他以为洪承畴死定了,第二句又以为死不了了,脑筋还没转回来,天子的第三句话又把洪承畴拉上了死路,第四句又活了,第五句还是一个死字…… “朕听闻洪承畴之母傅氏素有节烈之名,他的两个弟弟洪承畹和洪承畯也一向以忠孝自居,传闻傅氏听说洪承畴未死投靠满清的消息后,曾绝食数日,若非乡邻所救只怕早已死去多时,两个弟弟也绝不承认洪承畴是其兄,甚至要求族里将之除名,既如此,朕就将洪承畴交给她们母子?,是生是死全在她们一念之间,洪承畴若死就好生安葬,但要在万民祠前铸一跪像以示朕赏罚分明,若活就让他去军校任职,传授军略还是别的到时候再说。” 韩赞周浑身一颤,天子这一手委实毒辣,把洪承畴交给他娘处置?洪承畴死了天随人愿,活着其全家岂不就是沽名钓誉?当今天子真的只有十六岁? 第一百八十三章 言商(1) 乾清宫外管事太监嗓门拉的老高喊道:“宣范永斗、王登库、黄云发……常安平觐见。” 十一名千里跋涉的巨商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的走上石阶,这里可是天子召见群臣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他们作为商户就算是富可敌国,也从未指望有一天能到皇宫面见天颜,心中忐忑比起惊喜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草民范永斗……常安平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进了御书房旁边改成的小型议政厅,众商只看见御案后面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便慌忙跪倒叩头。 “都平身。”朱慈炯淡淡说了一句却并未赐座。 “谢陛下。”众商声音整齐划一,显然来之前已被教授过皇家礼仪,十一人站成两排垂手肃立,仔细看去有几个双腿还在微微颤抖。 “各位不必拘礼。”朱慈炯轻笑道:“朕说过商业就是大明的枝叶,枝叶是否茂盛是衡量大明是否兴盛的标杆,但朕希望大明治下商人做生意的时候不仅仅要考虑自身的利益,还要顾及到大明的利益,双赢才是赢,损害大明利益为自己谋私利,最后的结果想必各位心里也都明白。” “草民明白。”众商再次跪倒,不住的去擦额头上的冷汗,天子的话听起来客气的很,其实暗藏杀机,商人一无兵二无权,天子真要杀了他们不会比杀鸡费事。 朱慈炯摇了摇头道:“你们未必明白,远的不说,就说这十几年来你们为了谋取家族利益做了多少里通外邦祸国殃民的事,你们心里都清楚的很,大明这些年来天灾频频,尤其是河南、湖北、陕西等地受灾最重,千里赤野颗粒无收,如果是有良知的商人就应该千里转粮救治灾民,而有的人反而趁天灾之机囤积居奇大发难民之财,百姓生活难以为继只能揭竿造反,天下糜烂不堪固然与各地官府不作为有关,但你们商人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银子什么时候赚不是赚,什么时候能赚的完,如果你们心里能装点百姓,为朝廷分忧一二,朝廷又岂会不看在眼里?” “草民该死……” “朕不杀你们,不是你们不该杀,是朕觉得应该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你们不是为了弥补过失,也向朕的内库捐了资吗。” 众商很是郁闷,他们十一家商户原本的打算是每家认罚一百万两,可最后想想还是没敢,圣武皇帝对商户有多狠,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为了家族的长远计,最终每家追加了一百万两,一共两千二百万两银子,各家已派人回去传讯,让人交到逐日军林将军手里。 两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对介休范家这样巨商来说也是两三成的财富,说不肉疼那也是不可能的,可是没办法,当今天子的胃口可不小,要是一百万让他老人家不满意,张嘴来个三百万,他们连哭的地方都没有,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明军突然崛起两战打的满清一败涂地,照这个情形下去,恢复山河就是早晚的事,他们只要还想在大明的治下做生意,这笔银子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否则天子有的是理由把他们抄家灭族,那银子再多也是毫无意义。 朱慈炯得到林森传回来的消息后心情很不错,他现在的内库原本有四五千万两银子,可开支也不小,最近这段时间就陆陆续续花出去近三千万两,这次晋商‘认捐’两千二百万两,等于是让他的内库再次充盈了起来,银子对于一个人甚至大明来说有多重要,他爹崇祯皇帝最是深有体会,只要手上有足够的银子,那么他就可以去做很多准备去做却一时半会做不了的事,从而推动整个社会的进步与发展,没有银子,这个步伐也许会推迟很多年。 但是弄银子有很多办法,抄家灭族又或是勒索富绅豪商只能是竭泽而渔,一开始的时候朱慈炯是没办法才那么干,所以熊仓才会成为他的刀下鬼,可若是老这么干,搞的人人自危,那效果只会适得而反,这十一个巨商论罪杀上一百次都够了,杀了他们抄出个七八千万两银子绝不存在任何问题,可以后呢?大明如果再诞生这样的巨商,恐怕只要有富余银子就会想办法弄去大明境外,大明境内现银流通越来越少,不进行货币改革经济就有可能面临崩溃,十年八年内或许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之后呢?就连朱慈炯都不敢保证货币改革一定能成功。 “都起来。”朱慈炯说道:“朕既然让你们能够活着来到这里,就表示对你们以往的过失既往不咎,但是包括你们在内的天下各大商人以后再为富不仁,为了银子绝了良知,那么朕会和你们新账老账一起算,朕如果真要杀人,那么不管是谁跑到任何地方,朕都会将其捉回来,为此朕可以伐其国灭其邦!” 说到这里朱慈炯笑了笑道:“朕说这些是对你们的警示,你们也可以理解为当头棒喝,棒子打完了,总该给个甜枣,朕这个甜枣可不小而且还不是一个,朕方才说了做生意要能双赢才是真的赢,这个双赢可以是大明与你们自身,你们可以想想看,你们做生意自己得到利益之后还能让大明受益,那么各级官府乃至与朕还会找你们的麻烦吗?你们还需要贿赂官府保全自身吗?大明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就是朕得到了好处,官府和你们为难就是与朕为难,他们要动你们的钱袋子,朕就要了他们的狗命!” 众商精神一震,做生意尤其是做到他们这个份上,其中的艰辛一言难尽呐,想要生意顺顺当当的做下去,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甚至平日里能免得了官府的盘剥?随便找你的麻烦就能让你关门歇业,现在天子的话说白了,就是你让我得到好处,我就罩着你,天子罩着的产业谁敢动?嫌命长了!当然该孝敬的地方还是得孝敬,可比起时时刻刻都要看官府的脸色办事不知道顺心了多少倍。 第一百八十四章 言商(2) “还有一种双赢就是商人与百姓之间的双赢,商人的名声为什么差,是因为在百姓的眼里,商人为了达到利益可以不惜一切手段,说为富不仁见死不救那都是好听的,这个天下有多少百姓是因为还不起利钱最后不得不卖田卖地沦为赤民,多少百姓为此卖儿卖女最后自己把自己都给卖了,民不聊生无以为甚!” “商人但凡有一点良知做下些许善事,少赚一点黑心钱就有那么难?” “你们这十一个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敢拍着胸脯跟朕说,你们为了赚银子没有迫害过百姓,没有致使过一个百姓破产,最后走投无路的时候,要么悲惨死去要么落草为寇?” “如果你们赚一百两银子肯拿过一两来造福乡里,朕相信从今而后指着你们脊梁骨骂的人要少很多,能拿出十两,你们就会成为百姓口中称道的大善人,拿出二三十两,没准你们就是菩萨活佛转世了,一百两银子赚七八十两难道还不知足?难道非要百姓掘了你们的祖坟才甘心?” 朱慈炯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为了搞经济建设发展大明的商业帝国,让工商业彻底取代农业成为大明的经济支柱,他才懒的和这些奸商浪费这么多口水。 “朕和你们说的这些,你们听进去了也好没听进去也罢,朕都希望你们离开以后好好思量思量,但是你们应该知道朕的爱民旨意,今后若是还如以往那般为了利益让老百姓活不下去,那就是在挑战朕的底线,是想试试朕的屠刀够不够锋利,现在不说这些,你们都是商人,那么就在商言商,说说你们最关心的事情,怎么赚银子,怎么实现双赢。” “你们都是富甲一方的巨商,朕就问问你们,在你们眼里这天下间什么行当最赚银子,不用拘束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众商左右看看,谁都没有先说话当出头鸟的意思,朱慈炯也不催,脸色挂着笑意品着极品贡茶显得很有耐心。 天子问话总没有不答的道理,约摸过了盏茶功夫,亢云易站了出来跪倒说道:“草民亢云易以为,不管什么行当只要经营得法皆有利可图,反之若经营不得其法,即便暴利行当也未必不会亏损。” 亢云易?平阳亢氏?满清时代的山西首富?朱慈炯笑道:“朕听说李自成匆匆逃离山西之时,将追赃助饷得来的银子至少千万两寄存在亢家,不知是否属实啊。” 亢云易涨红了脸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就算确有其事,有朕在李自成的这笔银子你亢家是不用还了,你也不用紧张,朕又没说要你分出朕一半。”朱慈炯话风一转道:“不过你这回答显然答非所问啊,朕问的是什么行当最赚银子,可不是问经营之法。” 亢云易松了口气,不过心里更加警惕,李自成寄存白银一千两百万两于亢家的事情几乎无人知晓,不要说是外界,就连亢家自己知道这件事的都不多,那当今天子是如何知道的,要知道如今的山西可还在满清的手里,天子的耳目难道已经渗透到了整个山西,不过好在天子没打算让亢家把银子吐出来,否则亢家真的要血本无归了。 “草民惶恐。”亢云易连磕几个头道:“若说什么行当最赚银子,换做往常当属贩盐,两淮盐业一本万利天下皆知,圣上革除盐业弊政,用竞标制取代盐引限定盐价,如此一来盐商制盐贩盐利润趋于正常,百姓无不称颂天子圣明,除了盐以外,草民认为如今最暴利的行当无过于开矿,金银铜铁煤等等矿山开采贩卖皆是暴利,但恕草民直言,大明禁矿以致私矿遍地,万历爷设矿监监督开矿以致民怨沸腾……” “是官怨沸腾。”朱慈炯冷冷的插了一句道:“万历皇帝广设矿监,然开矿的收益并不大,固然其中收益被宦官侵占了一部分,但地方官吏一意阻挠才是根本,导致百姓与矿监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最后爆发流血冲突,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因为征收矿税是截断了地方政府的财源,让那些个尸位素餐的官员没有了中饱私囊的机会,你说开矿是暴利,那朕就开禁矿山,但朕不会让大明官员去负责矿山开采一应事务,朕会将天下矿山承包给商人去开采,颁发开采许可证,地方官府胆敢阻扰煽动百姓闹事,朕就一杀到底,有一个算一个,这样的官员朕杀上一万个都不会皱上半分眉头!” 十一个商人脸都白了,杀上万官员只为开采矿山,这是何等的魄力,太祖皇帝杀官数万,原因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当今天子只为推行一项政策就这么大手笔,简直骇人听闻啊!商人活在这样狠辣的皇帝治下,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常安平的脸色很难看,山西谁人不知榆次常氏就是靠开私矿发的家,亢云易这么说等于是当着他的面指着和尚骂秃子,但还没等他心里把亢云易祖宗十八代咒骂个遍,就听到了天子后面的话,顿时把亢云易扔到了脑后,认认真真的开始听了下去。 这也怪不得常安平,这些年来常家开矿实在是受够了官府的盘剥,大明商税千分之三,可实际上呢?为了能够保证矿山的正常开采,他不但要上缴正常的赋税还要贿赂各地大小官员,就是胥吏衙役都不能放过,七算八算下来,每年所得付出的至少三四成,遇到贪婪无度的甚至还要更多,但如果开采矿山能像盐政一样拥有名正言顺的开采权,那么就算将来付出的和往年一样多也是值得的,因为有天子支持,他们开矿就是正当产业,不用时时刻刻面对官府无休无止的威胁,平常的孝敬自不可免,但再也不用夹起尾巴做人,要知道天子支持盐商动用的可是如今打的满清铁骑找不着北的军队! 但盐政改革面对的环境毕竟集中在两淮一带,可矿业面对的却是整个大明天下,如果官府依然如同万历年间那般对抗,当今天子真的能挥起屠刀杀尽所有不服?这里面阻扰的可不只有官员还有宗室皇亲! 第一百八十五章 言商(3) 朱慈炯寒声道:“亢云易刚才说天下暴利一是盐二是矿,这说起来倒也不算错,可笑的是这两项虽然能够大幅度充盈国库的收入,可这么些年来大明又从中获取过多少利益?” “每年大明发放的盐引多达两千万两,可收上来的盐税有多少?不足三百万两,至于矿税就是一个笑话,大明历代天子不好意思从商税动手以至于财政日益窘迫,朕之父皇殚精竭虑为大明日夜操劳,最后落得个身殉社稷,北京那些个官员怎么做的?满朝文武捐款不过数十万两银子,朕哪舅舅甚至不惜当街变卖家当,只为丢尽皇家脸面,最后却被李自成拷打出七十万两,所以朕就算不好意思也得好意思,谁以后想这么做,朕就给他脖子上挂个牌子‘奉旨变卖’,没地方卖,朕可以在皇城底下给他划块地卖,朕兴趣上来没准还会去光顾他的生意。” “官员整日里嚷嚷不可与民争利,实际上无非是怕大明与他们自己争利罢了,既然如此朕也没什么好客气的,朕就是要与民争利又怎么样?不服去死!” 韩赞周站在朱慈炯身侧,几番话听下来眉毛直跳,好在天子不允许起居舍人进来记录,否则这些恶狠狠红果果只差撸袖子上去抢钱的话传扬出去,天知道会引起何等的轩然大波。 日夜随侍朱慈炯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底下这十一个商人了,他们就算身家再富有,可只要遇上哪怕只是一个知府,那也只有小心陪笑的份,可现在面对的是大明至高无上,一言可决数十万人生死的绝对主宰,这样的人物杀气腾腾的说出这番几乎是无赖的话,他们敢不听敢不信吗? 朱慈炯揉了揉太阳穴,知道话题又扯偏了,可如果不这么说又怎么能让这些商人知道他准备大兴商业的决心。 “其实在朕眼里,不管采盐也好开矿也罢,都算不上是真正的暴利。朱慈炯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想要让自己的产业做大做厚,在朕看来最重要的有两点,一时信用二是资本,信用是什么朕就不赘述了,商人嘛诚信为本,至于资本是什么?资本是要让手里富余的银子流通起来去生利,而不是埋在地窖里面看,银子只有用出去才是银子,埋在哪里中看不中用,效果还没一石粮食来的实在,那么怎么让富余的银子产生最大的利益?也许你们想到的第一点就是去放高利贷,向百姓收取高额利钱的危害朕就不多说了,朕也打算放贷,但放的事是低利贷,朕找你们来,要做的第一件是便是与放贷有些许关系。” “朕要在大明两京十三省各府各州甚至各县各乡开设银行,嗯……就是钱庄,但朕虽富有四海,可说实话大明因为往年发行宝钞的缘故导致信用有所缺失,朕也不会讳言,在朕看来大明如今的信用没准都不及你们这些富商,所以想要建立钱庄培养信用,很难!” “但你们这些巨商不一样,你们生意能做大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信用还不错,至少在某些方面百姓是认可的,但你们任何一人去开钱庄规模都不可能大到哪里去,但如果联合起来呢?” 众商听的怦然心动,开钱庄以钱生息,通存通兑抽取佣金,甚至放贷……只要备用金足够确实是个一本万利的大买卖,可钱庄有多难开他们更是心知肚明,如今大明乱世,银子放在什么地方最安全,当然是自己家里面,想让百姓心甘情愿的把银子拿出来存进钱庄…… 商人的反应在朱慈炯的意料之中,现代人谈到钱的时候经常会说一句话‘你当我是开银行的啊’,可见银行谋利之凶猛,晚清时期的乔家不就是因为开办面向全国的钱庄才成为富可敌国的大富豪的吗?开银行大量吸纳钱财为后面的经济改革铺路势在必行啊。 但朱慈炯也很清楚其中有多不容易,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大明的信用其实早就已经破产,以官府的名义开银行最后会弄成一副什么德行就是用屁股去猜都知道,朱慈炯留下这些富商巨贾一条性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暂时借用商人的信誉先将大明的信用在老百姓的心里建立起来。 朱慈炯觉得众商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便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因此朕打算先在南直隶地区外加山东、山西各府州建立大明人民联合银行,等到银行的信用确立之后再向各县乃至天下推行。” “草民斗胆敢问陛下。”范永斗跪倒说道:“这联合银行如何经营,是否由官府牵头主持。” 朱慈炯笑了笑,他知道范永斗话里的担忧,这年头只要与赚银子有关的事牵扯到官府,到最后必然会舞弊成风,他要开银行怎么可能让官府去办,那几乎和砸大明的招牌没什么两样。 “联合银行只与银行持股的股东有关,和官府有什么关系,相反如果官府想要找银行的麻烦,朕的大军会在顷刻间让他把吃下去的连本带利吐出来,因为朕会是联合银行的最大股东!找银行的麻烦岂不就是找朕的麻烦!” 众商心里顿时一松…… “至于怎么经营,你们都是商人,经营之道自然比朕要清楚的多,但朕还是要说几点,第一点还是信用,建立信用让百姓让士绅让天下人,相信大明人民联合银行的信誉是最为关键的一环,建立不了信用等于一切都是白谈,至于怎么建立信用那是你们该去琢磨的事情。” 众商纷纷点头,银行也好钱庄也好,没有信用谁会来存银子?没有实力保证存银安全,谁又敢来存银子,天子已经说了联合银行的安全由大明铁军负责,那么建立信用理所当然就应该是他们该去考虑的问题,如果只是在山西,就凭他们十一家的名头摆在那里,建立起信用完全不存在任何问题,关键还是南直隶这一块,这里是徽商和盐商的地盘,想要快速建立起信用,难免就要借重到这些地头蛇,不知道天子有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当然他们也不敢问…… 第一百八十六章 言商(4) “第二点要建立完善的监督机制,成立专门的监督部门,主要负责的就是查账,尽最大努力杜绝贪污之可能,这个监督部门由各股东委派人员参与,发现问题立即清查,涉案人员绝不姑息!” 众商对此没有异议,只是觉得天子对他们侃侃而谈商业方面的事情,感觉很是怪异,大明奇葩皇帝太多了,本来以为出了一个木匠就已经是登峰造极般的存在了,当今这位该不会是想做商人…… “第三就是纳税,不光是各位股东要依法纳税,就是朕也一样,银行所得充入朕之内库,但总不能让国库平白遭受损失,所纳之税将会纳入国库,当然核算税额本应是户部所行之事,但为了杜绝官员舞弊,朕决定将纳税权责交给银行监督部门,由朕另外委派非官场中人全权督办,至于税额就按得十抽一算。” 得十抽一!那就是一成的税啊!大明什么时候有过这么重的税!但是一想也就释然,联合银行毕竟是天子的产业,拥有护身符的,只要不受官府剥削,不要说是一成税,就算是二成甚至更高点也不是不能接受,至于这天子纳税入国库的说话,众商就敬谢不敏纯当没听见,从右边口袋掏到左边口袋有区别? “银行如今通存通兑的形式主要是银票和金银铜钱,银票的防伪各钱庄都自有手段,你们了解的也比朕清楚,朕就不多说了,至于金银铜钱,市面上可谓驳杂不堪,大明银行要定下标准,首先元宝使用太不方便,碎钱又太细琐,因此朕的意思联合银行流通之货币当以硬币为主,发行金币银币和铜币,硬币为圆形,一面铭刻朕之头像一面铭刻铸造之年年号,币分四等,一等币为十两,二等币五两,三等币二两,四等币一两,不管何种制钱,其金银铜含量不得低于九成五!朕要这硬币年内成为大明信用最好流通最广的通行货币!各位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商议好铸币规格拟定方案,然后将家中金银按朕之要求铸造,不得延误!” “草民遵旨……”众商心里更加震撼,尤其是天子说的金银铜币的铸造比例必须达到九成五,这手段也太果决了,如今市面上流通的银钱和铜钱铸造比例能达到八成就已经是一等一的好钱了,正常都是在七成左右,黑心一点的甚至五五、四六都不是没有,可以想象当这种比例达到九成五的硬币进入市面以后会对市场上流通货币造成多大的冲击。 朱慈炯点了点头,他最终的目的当然是发行纸币,然后收回金银作为国家储备,但大明宝钞的恶名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上来就发行纸币老百姓压根就不可能会买账,因此只能循序渐进,先成立银行建立起朝廷的信用,然后慢慢用钞票取代银票和贵金属,这个节奏一定要把握好,操之过急只能是自食恶果。 心里叹了口气,其实朱慈炯还是很郁闷的,他有一套超前的商业理论可以照搬到现在这个时代,但他又很清楚有些太过超前的玩意太早的弄出来,以这个时代商人的商业模式未必能够很快消化,或者说是很难接受的了,因此他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再说这种关系到国运的大型商业会议,本来应该在一种集思广益的良好氛围中进行,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都可以提出来讨论,可因为地位太过悬殊甚至根本没有可比性,导致这些商人根本不敢说出心里话,能唯唯诺诺的听他说还能保持相对镇静,就已经算得上是难能可贵了。 “开设银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资本,资本越雄厚底气就越足,信用的建立就越快,这一点想必各位都明白,既是股份制,那么就会有股东,朕包括你们十一位在内都会是大明人民联合银行的股东,当然朕不可能整日将心思放在银行上面,因为银行内会有朕的全权代表,他的决策就是朕的意思,在商言商,朕不会让不懂商道之人插足其中,以免影响到银行日常的正常运转,朕的这个代表原本也是一个商人,名叫蒋伸,或许你们听说过或许没听过,这并重要,你们只需记住蒋伸在银行代表的是朕就可以了。” “草民明白……”众商赶紧应了句,蒋伸这个人还别说,这里的十一个商人不但听说过而且了解的很,不就是当今天子还是亲王的时候靠出卖主家博取天子信任的家伙吗?他那个主家遇上这么个奴才也算是倒了血霉,落了个身死族灭,磊起来的尸体倒成了这奴才的登天之梯,当真是死不瞑目啊。 朱慈炯当然不会去管蒋伸的人品如何,真要说起来这里的十一个商人哪个是好鸟?他作为皇帝,底下人办事他只要求忠心,只看重能力,蒋伸作为熊仓的大管家,负责处理熊家大小事务,固然有裙带关系在内,可能力也毋庸置疑,负责处理熊仓的名下产业和打理盐矿都做的很不错,这才让朱慈炯下定决心让蒋伸负责银行事务,当然他手下非正式官员以外的商业人才也实在找不出其他人来,至于忠心那更不用说,熊家数十颗人头或许早把蒋伸给吓趴下来,现在对朱慈炯的忠心绝对不在韩赞周知之下。 “最后说说股份。”朱慈炯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朕拟定将大明人民联合银行的股份划为一万股,每股价值一万两银子,朕会注资三千万两认购三千股股份,占银行的三成份额,剩下的七千股中已被盐商和徽商认购了两千股,这还是因为朕只给了他们两千股,剩下这四千股你们可以商议了以后决定认购多少,要是认为力不从心,消化不掉也没关系,多出来的朕会让蒋伸去处理,说实话,要不是看在你们在北直隶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可以用最快速度建立信用的前提下,朕根本不可能给你们这么多,因为你们很清楚这些股份今后的价值是什么。” 第一百八十七章 言商(5) 议政厅内的十一巨商没有一个是笨蛋,相反谈到做生意一个个比鬼都精明,这次迫于形势压力南下面见天子,除了硬着头皮认捐了两百万两以外,其实个个都抱有最坏的打算,心里想得只是如何才能保全家族而已,至于林森所说天子会送他们一场富贵这样的话,众商从心底是不信的。 千算万算,天子除了一上来疾言厉色对他们说的那些话以外,后面竟然一直在和他们谈生意!一国之君和地位低下的商人谈生意岂非玩笑!谈到最后,众商从心里随意过了一遍,赫然发现天子的的确确是要送他们一场泼天似的富贵! 他们当然知道其中蕴含的价值有多大,聚集一亿两白银作为原始资本开设银行,每股万两银子看起来确实不小,可这是原始股本价值,是大明银行在没有建立信用的前提下拥有的最初价值,一旦联合银行的信用彻底在老百姓当中建立起来,就会成为大明经济体系上的一只怪兽,拥有几乎无尽的潜藏价值,就算是股本本身价值也会大幅度提升,现在一股一万,过上个三年五载,联合银行的股价会是多少?三万还是五万? 商人之所以精明主要就在于其自己分析利弊的能力远超一般人,天子要开银行完全可以自己开,为什么要把这种一本万利的事情分一块出来给商人?在众商看来无非有两点。 一是当今天子骨子里面不信任官员能办好这样的差事,还没开始做就认定官府会上下其手从中谋利,所以联合银行的运作天子只需要懂行的商人来进行cao作,而银行初期阶段建设让军队来保驾护航,就是天子不信任官员的一个很明显表现,军队保护什么?自然是保护银行不受官府的侵害。 第二自然就是信用问题,天子方才的一番话很清晰的表明天子是一位极其重视信用的君王,但是天子也很清楚,因为发行宝钞导致大明的信用在老百姓的眼里几乎没有,天子当然也可以利用个人的威望将失去的信用一点点建立起来,但这个过程无疑将会非常漫长,很显然天子没有那个耐心去等,所以将银行的份额分出一大部分出来给商人,无非就是想能银行能够快速建立信用,早一天为大明谋取利益,有舍必有得,当今天子可谓深谙其道啊。 做生意难免会有风险,在如今这个世道做生意最大的风险就是官府,但天子已经将这种风险降低到了最小,甚至让众商感觉不到丝毫风险,因为银行里面可是有天子三成的股份,天子这般老成持重的说了这么多,难道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内库受损?官府敢动天子的钱袋子?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所以只要参股进银行完全不用考虑风险问题,因为天子会在第一时间将风险的苗头彻底掐死! 待在议政厅内的这段时间,众商对当今天子最大的印象就是不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反倒像是个久经商海沉浮的老油条…… 朱慈炯给了众商足够考虑的时间,想必众商自己心里都已经有了一杆秤,权衡利弊的事情商人自会去考虑,他要做的无非就是提供思路然后引导商人,按照自己的思路把要进行的产业引向正轨罢了。 想了想朱慈炯叹道:“大宋何以富庶,在于商业兴盛,大明财政何以窘迫,与历代不注重商业不无关系,但自朕起这一切将不复存在,朕不仅仅会大兴商业,也会在同时提高商人的社会……民间地位,朕会在日后陆续颁布一些利商政策,以及扶持中小商人的计划,但朕还是要再说一句,做商人一定要有良心,绝不可坑害百姓为自身谋取利益,平日里多做一些善事就当是为子孙积德又能如何。” “救助孤贫、捐资助学、修桥铺路等等都是善事,古人说的好‘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朕说这些只是告诫你们行商要走正途,残民害民之举在朕眼里和通敌叛国没什么两样,你们过往放出去害民的高利贷该如何处置,自己掂量着办。” “而且你们行善除了能为子孙积德,能得到百姓的称颂外,大明会根据你们行善的成果来给予商人各种特权以及免罪条令,也会将行善商人分为九等,一等首善之家,二等至善之家,三等积善之家,四等良善之家,五等彰善之家,六等友善之家,七等乐善之家,八等举善之家,九等行善之家,这九等善商如何评定会享受什么样的特殊待遇,过些日子朕会让蒋伸传达给你们,你们看着办。” 十一位在商界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真的是彻头彻尾的服了,天子教导商人行善积德,最终的目的还是利民惠国,但没有强制约束力,商人行善全凭心情和自愿,这年头你让商人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拿出来做善事,用在命如草芥的穷苦人头上,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或许为了简在帝心搏取些微好名声有的商人会去做,但肯定都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但是现在天子抛出九等行善标准,那就很是不一样了,靠自愿行善那是为了名,可为了九等善人的名头去行善就彻头彻尾与利挂钩了,因为每一等善人的标准都对应不同的待遇,尽管还不知道是什么待遇,但以天子如今展现出来的魄力,这待遇绝对不会小到哪里去。 而且退一万步说,这九等善人的标准杵在那里,不去想能得到的待遇,你行不行善?你不行善有人会去行善,到最后这家商户门前挂上一块友善之家,那家商户挂上一块良善之家……你门口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那生意还要不要做了,老百姓会用什么眼光去看待你?说你是为富不仁算是客气的了,半夜起来往你商铺门上泼粪,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逼人行善!实在是狠呐…… 第一百八十八章 言商(6) 韩赞周和传统士大夫一样,会想方设法去从商人手里弄银子,可心底是看不上商人的,指望这些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去行善?除非母猪会上树,所以就算他对朱慈炯再怎么忠心,对有些话心底还是很不以为然的。 但这九等行善制是什么鬼?天子和官府不逼着你去行善,天下百姓的眼睛可都看着呢!更不用说以当今天子的奇思妙想,日后会不会根据这行善等级去做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了。 朱慈炯的话音刚落地,几个呼吸的功夫,范永斗已然说道:“草民听闻陛下大兴教育,欲让天下百姓子弟皆有书读,范家愿出资在介休各县乡修建学校百所,响应陛下兴学之政!” “好!”朱慈炯笑眯眯的赞了一句,百所学校起码也得耗费七八十万两银子,这范永斗原本可是满清入关商人中的第一大功臣,也是他原先最想杀掉的一个,不过这家伙现在看起来确实是见识非凡,立即就能领会自己的意图,不管心里是否真心实意,但至少是做了首应之商,就算千金买马骨也得赞赏一番。 朱慈炯站起身来,拿过一张宣纸摊在桌上,韩赞周当即磨起墨,只见朱慈炯挥毫写下‘友善之家’四个大字,又盖上天子玉玺交给韩赞周道:“将这副字好生裱好制成匾额,待介休百所乡学落成之日,由介休官府披红挂彩送至范府。” “奴婢遵旨。”韩赞周小心翼翼的将字收好退到一边。 朱慈炯又拿过一张纸写下‘介休范式乡学’六个大字,道:“范家支持大明全民教育政策,朕心甚慰,这六个字朕赐给你,日后但凡乡学落成皆可以此为匾。” “草民谢陛下隆恩。”范永斗感激涕零的接过墨宝退到一边,花七八十万两银子买天子两幅字,怎么算都是超值啊。 朱慈炯说道:“友善之家为第六等善商,可以拥有面见六品官员免除跪拜的特权,族人若触发刑律被判处四年以内苦役,可直接免于刑罚,超过四年则减少四年,此律六年内适用一次,六年内若友善之家升为五等彰善之家,除以上两点同时升格外,适用期限同样升等为五年一次,另必死之罪按三十年计算,假设范家六年内有族人犯下除谋逆以外的死罪,可免除死罪改为苦役二十六年,六年期满对此族人再次动用此特权可再免四年,还有其它权益日后拟定自会告知尔等。” 众商很快便领会了天子的意思,假设是一等首善之家,面见一品官员可免跪,族人犯了死罪可减九年刑期,改判二十一年苦役,第二年则变成十一年,第三年变成一年,直接开释……这岂不就是免死金牌!众商心跳开始加速,眼中闪现出一股莫名的光彩,就是不知道要成为一等首善之家需要什么条件,范永斗捐资助笑百所耗银数十万两不过才是六等……那要成为首善得多少…… 朱慈炯笑了笑道:“商善之家的称号自然不是永久性,否则大明律法岂不是形同无物?朕会设立专门的评估机构五年内能对所有的商善之家进行评定,五年内行善总额决定下一个五年内商善之家的等级,比如现在范家是六等,五年内若是再无行善,那么五年后商善之家的称号将被收回,五年内若是范家升等,则自升等之日起为一个新的平定周期,各位可明白。” “草民明白……”众商基本已经弄清九等商善之家的规则,纷纷盘算应该弄一个什么样的头衔挂在自己的大门上,于是纷纷承诺建校助学、修桥铺路、建养老院孤儿院……朱慈炯也不厌其烦,大字写了一副又一副,稍微一算这十一个商人加起来愿意行善的总额已经超过了五百万…… 朱慈炯一边写大字,一边将各行善等级所需花费说了一遍,众商暗记于心,五年内行善总额十万两为第九等,行善三十万为第八等,行善五十万为第七等,七十万为第六等,一百万第五等,一百五十万为第四等,二百万为第三等,三百万为第二等,五百万为一等! 五年内行善要达到五百万才能拿到首善之家的匾额,等于一年之内要行善一百万两银子,否则五年之后就会降等甚至消除,这得是什么样的实力才能办的到,在场十一巨商差不多都把目标定在三四等上,不会太吃力也能博取好名声。 “你们在山西的时候,林都指挥使想必已经告知尔等,说朕非但不会计较你们往年的罪过,还会送你们一场富贵”。朱慈炯笑道:“这大明人民联合银行算是富贵之一,做好了可利国利民利己可谓三赢,还能让尔等摘掉奸商为富不仁的帽子,何乐而不为,至于各家愿意出资购买多少股,回去好好商议,朕除了银行以外的另一项富贵就是矿山开采与冶炼。” 众商精神一震,一个银行凭借他们敏锐的嗅觉已经基本了解里面蕴含的巨大商机和巨额利润,但面向全天下的银行自古以来还没有出现过,管理监督等等方面大家都是趟着石头过河,需要慢慢摸索,但是矿山不一样,这可是传统的暴利行业,天子会有什么样的政策直接关系到他们今后的收益,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金银铜煤等矿且不去说,朕要开矿禁第一步就是铁矿。”朱慈炯淡淡得说道:“如今大明私矿遍地,朕已安排专人清查南直隶地域内的铁矿矿山,山东、山西乃至天下朕日后都会让人探查清楚,等这一步做好以后,便会拟定矿山开采细则,没有开矿许可证之矿主皆为黑矿,乃是大明严厉打击之对象,反之拥有合法开采权的矿主则受大明律法保护,可免受官府无休止的盘剥与骚扰,若是官府横加阻扰或是煽动民众闹事,你们可直接向检察院递交诉状,只要情况属实,朕对这些不法官员绝不会心慈手软,新政之基总得有些人头奠基不是!” 第一百八十九章 言商(7) 开矿禁!提高商税! 二月十五日大朝会,朝堂之上议完教育制度细则之后,朱慈炯直接言及朝会第二个主题,废除禁矿制度及提高商税法案,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与会数百朝臣一片哗然…… 如今的圣武皇帝登基时日虽短年纪虽幼,但施行新盐法让大明财政彻底摆脱危机,练强军把不可一世的满清八旗打的狼狈不堪,不得不屈辱议和,这让圣武皇帝在天下臣民的心目中的形象已经直追秦皇汉武,皇帝要颁行什么政策,只要不触及体制根本基本就是畅行无阻,内阁乃至各部百官谁又敢有半分怠慢,圣武皇帝不嗜杀但也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高坐龙庭的朱慈炯脸色极其冷峻,大臣中对朱慈炯了解最深的内阁五老一见天子这副表情,就能断定天子对这矿禁和商税开刀已经是下定了决心,甚至已经做好了大开杀戒的准备。 但矿禁和商税岂可轻动,大明立国以来矿禁开过何止一次,成化、嘉靖、万历年间数次开启矿禁,哪一次不是血流盈野最后不得不草草收场,至于商税定额可是祖制,洪武大帝亲定,妄动岂非纲常崩坏动摇国本! “陛下,臣赵之龙有事启奏!”户部侍郎赵之龙昂然出列。 朱慈炯眼睛微微一眯,他原本以为率先站出来反对的会是内阁五老,没想到却是这个赵之龙,这家伙在历史上清军攻打南京的时候,为了讨好清廷将户部一应库房尽数封存,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贰臣,朱慈炯正愁拿谁开刀呢,没想到会是这个家伙跳出来送死。 “赵卿有何谏言?” 赵之龙拜道:“大明历朝历代皆行禁矿之政,何也?概因开矿利益巨大,若是解除矿禁,不知会有多少人口蜂蛹而至,聚集在一起的矿工必然会成为动乱之源,成化年间叶臣谋逆,万历年间暴乱的矿工打死矿监者屡见不鲜,故臣以为开启矿禁实不可取,而商税定额乃太祖皇帝亲定,乃是祖制岂可轻动,万历二十八年李三才曾在 《请停矿税疏》中言道‘陛下为斯民主,不惟不衣之,且并其衣而夺之;不惟不食之,且并其食而夺之。皇上爱珠玉,人亦爱温饱;皇上爱万世,人亦恋妻帑。奈何皇上欲黄金高于北斗,而不使百姓有糠粃升斗之储?皇上欲为子孙千万年,而不使百姓有一朝一夕?’,高攀龙亦在《上罢商税揭》中称‘商税非困商也,困民也。商也贵买,绝不贱卖,民间物物皆贵,皆由商算税钱。夺民之财,非生财之道也,生财之道,生之,节之,两端而已。’,两人所言臣深以为然,故陛下要开矿禁提商税,臣以为实不可行,还望陛下三思为上。” “一派胡言!”朱慈炯冷喝道:“祖制!何为祖制!天下可有万年不易之法哉,太祖年间天下迭经大战,民生困苦万物疲敝,太祖皇帝体恤百姓故而轻徭薄赋与民生息,然如今之大明和两百年前的大明岂可混为一谈!” “那个李三才言及商税极尽夸大之能事,他是一心为了大明,还是私心作祟?其家族本就是通州的大商人,李三才本人又总督漕运,一旦大明增收商税,那么由其漕运衙门征收的税额只能减少而不会增加,他自家产业也会因增收的商税而利益受损,他说那番话彻头彻尾就是想损大明而利己。” “至于那个高攀龙亦官亦商,其父高梦龙则更是经营放贷行业,祸国害民以利己,按照他的说法,大明根本就不应该征收商税,让商人都将钱赚走,政府也不应该征税,只要节约节约银子就有了,哼……朕倒要问问各位视商税为洪水猛兽的大臣们,如果大明没有充足的财源,面对外敌入侵的时候谁来抵御?面对肆掠天下的流寇用什么去征讨?面对泛滥黄河水谁来治理?面对天下灾民由谁赈济?难道到时候要指望商人大发慈悲捐款资助吗?” “你说开矿致使矿工聚集而成动乱之本,朕倒要问问你,李贼张贼动乱天下可与矿禁有关,大明禁矿两百多年,天下私矿难道少了?不法商人勾结官府又何曾顾及过禁矿之令!最后损失的是谁?是大明!私矿遍地都是,大明却无一文一钱之收入,原本该为大明国库之所得,全都进了贪官污吏的腰包,你身为户部侍郎难道对这些一无所知?还是以为朕身在深宫便对天下之事分毫不晓?” 赵之龙头上冷汗直冒,跪在地上的身体不住颤动。 朱慈炯冷笑道:“赵之龙,你祖籍安徽虹县商铺数十,你当然不愿意提高商税,因为如此一来你之利益必然受损,至于大明是否受损与你又有何干!族人仗你之势为非作歹,二十年来侵占百姓田地数百顷,逼的多少百姓卖儿鬻女家破人亡,你也好意思说夺民之财非生财之道!可笑至极无耻之尤!来人将这狗官官服扒了,交给检察院从重议处!” 赵之龙当场瘫倒在地,他出来反对商税和开矿禁是算准了天子要实施这两条政策必无可能,他首先跳出来无非就是想要做个首倡之人,在官员当中博取直名,户部尚书高弘图已老即将致仕,他作为户部侍郎接任户部尚书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谁承想天子不仅将他调查的清清楚楚,朝会之上根本不按官场规则出牌,一棍子下去就把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境。 与会朝臣无不静若寒蝉,天子下手之狠动作之快简直迅若奔雷,一个三品侍郎说废就废了,有了天子定性,这赵之龙会是什么下场几乎已经可以预见,最让朝臣担忧的还是天子掌控的信息,如今当官的家里多多少少都与商业有些联系,开口反对矿禁还好说,反对商税没准就和这赵之龙一样被扣上一顶大帽子,以天子的霹雳手段谁能受得了啊,原本准备站出来附和赵之龙的十数官员顿时往后一缩当起了鹌鹑。 第一百九十章 言商(8) 朱慈炯目光扫射群臣,最终落在其中一人脸上缓缓说道:“户部侍郎之职由郎中刘成治接任。” “臣刘成治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刘成治赶忙出列拜倒,明显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朕意于户部单独成立一司名‘税务局’,刘侍郎兼领税务局局长一职,负责修订大明税法,制定税务条例,颁发矿山开采许可证,全权负责核定天下矿产并征收矿产税,自即日起,矿山清查由南直隶地域先期进行,但凡没有矿山开采许可之矿皆为黑矿,一个月内必须立即停止开采,逾期开矿者朕之近卫军立即捉拿相关人等,严查严办!各地官府若存在徇私舞弊官商勾结等情状,一律革职拿办!” 户部尚书高弘图暗叹一口气,出列道:“启禀陛下,太祖皇帝制曰‘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今陛下欲重定商税之法,设立有司专司矿山之税,请问陛下矿监司税,若如往常一般四处搜刮,致使穷乡僻坞,米盐鸡豕,皆令输税,以致激起民变又该如何?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啊。” 朱慈炯冷哼道:“激起民变?民为何而变?是矿监横征暴敛还是官府有意纵容蓄意挑唆?不管是官营还是私营,根据矿山规模制定完善的收税定额,成立相应的监督机构,最不济也可学习盐业之法施行承包竞标制,何来横征暴敛之说,午门外的举告台难道只是一个摆设,民众有苦有冤难道在朕的治下就没有申诉的地方,官府若是横加阻扰那是找死!朕连满清、李自成、张献忠的百万大军都不放在眼里,难道还怕收拾不了几个无能之官!矿政实施过程中,但凡某地发生超过百人之民变,当地府县官员不问情由一律革职拿办,交由检察院议处!” 百官凛然,历史上矿山之变虽与矿监横征暴敛不无关系,可当地官府是否推波助澜或是乐见其成呢?当今天子显然对这一切心知肚明,解决手段也是简单粗暴,什么都用军队和你说话,秀才遇到兵还有理说不清呢,何况天子近卫那群如狼似虎之辈,只要暴乱他就抓人,管你什么理由有什么苦衷,如此一来官员为了保住头上的乌纱帽,岂非只能对矿民多加安抚,否则罢官夺职都是轻的,进了检察院那等地方,就表示案件已受天子关注,以今上的性情少不得就是一场牢狱之灾等着呢。 高弘图郁闷道:“大明设关市是为了规范和管理商贾,征税也是以抑商为目的,并非为了获利,陛下征商税专用之以利国,非古人意矣,今民既纳租于官仓,而关市又征其税,岂非重哉?征商税,前代亦有之,然实衰世苟且之政,圣王之世无闻焉。” 朱慈炯笑道:“高卿认为是只有到了王朝末世,朕听信小人谗言才会作出征收商税这样苟且之政?还说征商税并非为了获利,此言实为大缪,朕征商税就是为了获利,但不是为了朕获利而是为了大明获利,你可以随便拉一百个豪商出来问问,只要让他们免受官府盘剥,他们自己愿不愿意缴纳巨额商税,征缴商税受损的真的是商户吗?错!受损的只会是从中渔利的官员!朕就是要看看开征商税之后会有那些官员出来横加阻扰,是一体为公还是一心为私,朕心知肚明,朕身边那些臣子是小人那些是贤良,朕比谁都清楚,就比如赵之龙,他是什么人朕一清二楚,今天他若不出来大放厥词,朕还会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他既然一心找死朕自然会成全了他,高卿公忠体国朕亦知晓,开启矿禁开征商税朕意已决,退下不必多言。” 开启矿禁看上去利益受损的是那些开私矿的矿主,实际上却是从黑矿中谋取私利的地方官员,矿主想要开矿必然要贿赂地方官员,地方官员也就有了上下其手谋取私利的机会,矿山开采一旦合法化,官员再要盘剥矿主一样可行,但必然不可能如往常那样肆无忌惮,因为被逼急了矿主一旦不惜一切煽动矿工闹事,那么当地官员就要面临激起民变的责任,面对圣武皇帝这样的强势皇帝,下场是什么不言而喻。 但说到底开启矿禁损失的只是极少一部分官员,可改革商税受损的就是绝大部分官员,官商勾结亦官亦商,子弟为官家族行商的现象遍地都是,但要说如此一来官员就要蒙受多大的损失也不尽然,天下豪绅官员的利益根本还是土地,就算以朱慈炯之强势在天下未定的时候,也没有胆量去清丈田亩,让官民一体纳税,这等于是触及全天下的利益集团的根本利益,是向利益阶层的全面宣战,而再此之前拿商税试试水,一步步蚕食官员的利益是朱慈炯当前的小小策略而已,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 当然若说朝臣面对强势天子敢怒不敢言,会乖乖的执行新政策也不大可能,可以预见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围绕商税的斗争会一直持续下去,官员会很有耐心的去挑战天子的底线,而朱慈炯所要做的就是大开杀戒震慑天下,让天下官员知道他重征商税的决心! 朝堂百官呐呐无言,内阁次辅高弘图都被天子斥退,他们还能说什么,何况天子一句‘朕意已决’,已经明确的告诉朝臣商税是征定了,反对没用,天知道今上掌握自己的资料是像高弘图那样的公忠体国还是如赵之龙那般的祸国殃民,这年头当官的十有八九身上都不干净,为了区区商税和今上撕破脸,最后还要冒着被检察院请去喝茶的风险实在是得不偿失,所以现在朝堂上安静的很,有心想要破坏商税之政的也不会现在当出头鸟,只想着以后该如何暗中策划让商税进行不下去,至于现在当面和天子辩驳那还是免了。 “商税无需再议。”朱慈炯淡淡说道:“着刑部制定相应商法,完善商业法令,税务局制定相关税法条例,限期三个月,制定完成交朕御览,现在开始本次朝会的第三个议题,如何议处降臣洪承畴,将洪承畴带上殿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议处 洪承畴一直站在殿外,百官上朝的时候不少人已经见过,不过无一人与之交谈,看过去的目光也都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鄙夷,这位三年前权倾朝野深得崇祯皇帝信重的大臣,如今已经沦落到了人人喊杀的地步,时过境迁,洪承畴心里作何感想想来也只有他一人心里清楚罢了。 “宣洪承畴觐见!”值事太监扯开嗓子喊了一句。 洪承畴身穿粗布儒衫,抬起双手正了正头上儒冠,投靠满清自然免不了剃发,可如今落回大明手里,辫子自然是不方便留了,洪承畴干脆剃了个光头,只是如此一来冠帽戴起来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别扭感。 “罪臣洪承畴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洪承畴进入大殿,恭恭敬敬的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洪经略平身。”朱慈炯抬了抬手。 洪承畴哽咽道:“臣深受先帝倚重,却兵败投敌,臣节有亏,万死难赎己罪,罪臣恳请吾皇赐罪臣一死……” 洪承畴话音未歇,只听见大殿之上昂然站出一人,高呼道:“呜呼!劫际红羊,祸深黄龙,安内攘外,端赖重臣,吴天不吊,折我股肱,……平台召见,咨以方略。蓟辽督师,倚为干城……然卿犹督兵巷战,狂呼杀敌,弱马中箭,继以步斗,手刃数虏,血满袍袖,两度负伤,仆而再起,正欲自刎,群虏涌至,遂致被执……盖忠贞格于上苍,天地为之愁惨而陨泣……虏酋百般招诱,无动卿心……倒地而死,目犹不瞑。君子成仁,有如是耶?呜呼痛哉……卿之志节功业,已饬宣付史馆,呜呼!卿虽死矣,死而不朽。死事重于泰山,豪气化为长虹,享俎豆于百世,传今名于万年,魂其归来,尚飨!” 高呼悲号之人滔滔不绝的将整篇祭文念完,跪倒在御阶之下,涕泪交加道:“启禀陛下,三年前洪经略督师辽东,兵败被俘慨然受死,先帝恸哭辍朝,赐祭九坛,天下人尽皆知洪经略已然殉国,此不知何人胆敢冒洪经略之名辱其英名,臣恳请陛下乱棍将此狂贼打死,以正视听!” 朱慈炯听的楞了半响,见是御史金声,满清南下之时,其人组织乡勇誓死抗清,兵败被俘以后宁死不降最后从容就义,倒算的上是名忠臣,不过朱慈炯记得历史上诵读崇祯祭奠洪承畴之文的是金声的弟子江天一,怎么变成他亲自撸袖子上阵了…… “金卿家平身。”朱慈炯叹道:“先帝既能作此祭文凭吊洪承畴,至少说明洪承畴在降清之前还是有大功于社稷的,兵败投敌,虽与臣节有亏,但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何须混为一谈,今日朝会朕与众卿就是要议一议洪承畴之功过,拟定如何处置之法。” 金声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似乎打定主意今天不将洪承畴明正典刑就跪死在朝堂之上。 位列文臣之首的史可法终于出列道:“陛下,臣以为功过虽不能混为一谈,但洪经略被俘降清投靠异族,便是有社稷定鼎之功亦不能掩其罪,若因有功便可赎不赦之罪,敢问陛下若是今后之大明有功之臣仗功绩而行恶,是惩还是不惩。” “臣附议。”姜曰广出列道:“洪承畴深受先帝信赖,委以蓟辽总督一职,督师辽东对清战事,然兵败被俘当一死以谢先帝,但其贪生怕死,为苟活于世不惜卖祖求荣,此等不忠不孝之徒,理应推出午门外斩首示众,然念其往年对大明却有大功,故臣恳请陛下赐其自尽留其全尸。” “臣等附议。”百官出列附和。 朱慈炯沉叹道:“如今天下远未平定,李自成东进,满清入关之时,大明文臣武将变节投靠者不知凡几,值此非常之时,为使天下早日安靖,于民休养生息,也让投靠李贼满清之臣心无顾虑,早日拨乱反正,对洪承畴都应网开一面,朕之苦心,众卿当细细思量。” 史可法正色道:“陛下此言,臣不以为然!满清数度惨败惶惶不可终日,退出山海关已指日可期,李自成与满清数月大战,麾下军勇已然丧胆,大明强军弹指可灭,至于张献忠鼠目寸光之辈,诚不足以为虑,山东、山西、湖南、湖北、河南、陕西各省降臣大多是迫于压力而做了降臣,心向大明者多不胜数,大明强军一至当可传檄而定,而洪承畴是心甘情愿做鞑虏的走卒,岂可同日而语,臣以为只有赐死洪承畴,方能正本清源以公心示天下。” “洪承畴你有何言以自辩。”朱慈炯没去理会百官,径直问了一句。 洪承畴跪在地上,头深深埋在双膝前,百官一心想用他的人头震慑天下蛇鼠两端之臣,这也是人之常情,但天子为何执意要保他,他思来想去也是想不明白,现在天子让他自辩,他一个变节降臣有什么好自辩的,徒惹人笑罢了。 “罪臣变节投靠异族,以致先帝蒙尘祖宗蒙羞,又有何言以自辩,唯祈一死谢先帝知遇之恩。” 朱慈炯又问道:“你可知朕为何要恕你之罪?” “罪臣罪无可恕,又岂敢祈求赦免。” “朕在北京之时,先皇得知你变节降了满清,先是愤怒异常,痛斥你辜负君恩,乃数典忘宗之徒,然提及你之过往所立社稷之功又自潸然泪下,曾说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若是有一天还归大明,当尽释前嫌许你戴罪立功,如今朕只问你一句,你投靠满清是真心实意还是虚与委蛇。” 洪承畴以头抢地,磕的砰砰作响,哽咽说道:“罪臣身为汉臣,岂有真心实意为外邦异族甘心卖命之理,但此番还归大明,非是战场之上主动来投,而是兵败被俘,任何说辞皆显苍白无力,唯有一死方能稍赎己罪以警天下臣民。” “罢了。”朱慈炯叹道:“先皇之言朕不敢违背,故朕不会杀你,但你投靠异族甘为鞑虏之鹰犬,也确实罪无可恕,朕闻你之一族皆忠义之辈,如今你母傅氏,你的两个弟弟不日就会抵达南京,朕便将你交予你之母亲,你以后就好生奉养你母,颐养天年。” “陛下……”众臣显然很不甘心天子如此叛罚,按照他们的意思洪承畴的罪过,就算去万民祠都够了,让其自尽都属网开一面,岂有重罪不罚的道理,就算是先帝在世,他们也要据理力争啊。 朱慈炯脸色一寒道:“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多铎 多铎接多尔衮军令如被五雷轰顶,关内清军接令后做好撤出关外之准备!大清国对明征战数十载,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抓住李自成入北京的天赐良机入主北京,正待南征北战一扫六合统一天下的时候退出关去? 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那位雄才大略的哥哥做出这样近乎屈辱的决定?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两场败仗!大清入关以后吃了败仗难道还少了,可征战天下胜败何足道哉!如今大清尚有敢战之军十五六万,以清军之血气悍勇,只要寻出能破明军火器之法,天下何愁不能一鼓而平,甚至只要正面击溃一支明军,孱弱的明军岂能不胆寒,从此再无与大清正面相抗的勇气。 多铎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回北京劝哥哥收回成命,然而十余万大军行军何其迟缓,粮沫辎重金银财宝满满当当的装了数千车,每日行军不过百里,按此行军速度抵达北京至少还要二十天,北京还能坚守二十天吗? 当然能!多铎死命捏了捏拳头,北京守军就算遭遇一次惨败,但守军依旧有三万之众,同等明军想要拿下城高壕深的帝都绝无可能! 多铎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督促加快行军速度,二月十五多铎大军汇合潼关阿济格部人马全线撤离,二月十九接到保定被明军占领的消息,二十二日距离太原已不足两百里的时候接北京消息,顺治皇帝、圣母皇太后及一干王公亲眷被俘……其中就包括多铎和阿济格两位亲王福晋和世子! “此为大清国前所未有之奇耻大辱!”多铎悲愤惨呼。 中军大帐内,数位亲王郡王以及满蒙汉三族重将脸色阴郁,皇帝太后被俘,这换在历朝历代都是难以容忍的奇耻大辱,何况顺治还是满清入关定鼎的第一位皇帝。 阿济格叹了口气道:“如今皇帝落入明军之手,大清处处受制于人,前路保定、大同一线又尽落入明军之手,十二万大军前路受阻,如此局势当为之奈何?” 多铎寒声道:“堂堂大清国岂有因君被囚便受制于明的道理!两百年前,明英宗朱祁镇被瓦剌俘虏,明廷立朱祁珏为帝,可曾有过丝毫妥协,今我大清遭此巨变,顺治为明廷所虏,已不当为人主,依本王之见当另立新君!” 满帐大臣皆是无语,多铎不服新君大清人人皆知,其人甚至在公开场合明确表态摄政王应代顺治自立,就算多尔衮不愿意当皇帝,大清的皇位也可以让他多铎来做,轮也轮不到一个黄口小儿高卧龙床的道理,如今顺治被俘,等于给了多铎天大的口实,多铎要不是不说出这番话才是见了鬼了。 阿济格岔开话题道:“议立新君非当下可为,如今保定、大同沦明军之手,若不夺回,我大军后路堪忧,一旦被明军断了粮道,十二万大军又能坚持几日。” 多铎冷哼道:“本王就是要在保定、大同全歼了明国的这两路大军,也唯有歼灭了这两支明军,才能让明军胆寒从此以后再不敢轻朔我大清国之兵锋。” “明军火器犀利,房山之战,肃亲王之败已足以证明如今的明军非往日明军可比,豫亲王切不可轻敌啊。” “本王自不会轻敌,明军仰仗火器之利确实不容轻视,然明军先据大同后占保定目的何在,想的不就是死死卡住大清西征大军东归之路吗,牵扯时日愈久北京愈是危急,退一万步说,不灭了正面之敌,拿什么来保证我西征大军后路!” 阿济格再不多言,西征大军两路统帅,他与多铎本是互不统属,然而他在山西与李自成鏖战屡遭败绩,引得多尔衮震怒,虽未撤掉他的统帅之职,可麾下六七万兵马,多铎皆可节制,换句话说多铎才是西征大军的统帅,而他最多只能算得上是个副帅,如今多铎下定决心也要先灭了正面之敌,他又能说什么?何况就算让他做主似乎也唯有破了大同或是保定之敌才敢放心东进,否则正如方才所言,一旦后路被断,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多铎虎目环视帐内众将道:“明军火器之利前所未闻,三百步内可破轻甲,二百步内视重甲如无物,还有一种木柄可投掷的火器威力更是奇大无比,而我大清强弓铁箭要想杀敌,需得百步以内,如何克制明军火器,各位可有良策。” 帐内站出一人,身披全身甲胄,生的虎眉剑目,举手投足间隐隐可现杀伐之气,正是为满清立下赫赫战功,被皇太极亲封为‘巴图鲁’的满洲第一勇士的护军统领鳌拜。 鳌拜虽号称满洲第一勇士,可绝非只有匹夫之勇的莽夫,相反其人对于行军方略,战场战机的把握远在一般将领之上,见识更是非同一般,明军依靠火器大破八旗铁骑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便一直在苦思应对之法,现在多铎发问,自然而然便站了出来。 “要说火器,什么火器能比的过重炮!如今太原城头有重炮百余门,末将以为可将太原城内的重炮尽数拆下运抵保定城下,依靠射程优势轮番轰击,最大程度上轰杀守城明军,占据保定的明国奋武军兵卒,原本都是普通百姓行伍不过半年,倚仗火器尚敢与大清一战,可失去射程优势加上死伤过重必然丧胆,就算不溃败,我大军掩杀而至,这些丧胆之兵又岂能抵挡大清勇士之威。” “再有明军火器虽能射穿重甲,可还射不穿厚铁板,末将以为我大军一路上当搜集厚重铁板充做盾牌,只要能掩护八旗勇士杀入敌阵,那些个软绵绵的明军岂不就是我军屠宰的羔羊!” “只是如此一来,行军速度必然大受影响。”多铎沉吟片刻道:“不过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唯有灭了奋武军才能震慑明廷,让他们知道光凭火器就能让大清退出关外是多么的愚不可及,张勇!” “末将在!”刚刚投降满清不过一个月被授予游击的张勇出列。 多铎疾声下令:“本王令你率领本部人马即刻赶往太原,按鳌护军说的去办!” “末将遵令!”张勇接过令旗,更不多话,转身出帐调兵去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傅氏 南都三元巷的一户宅院,原是两淮盐运都转运使鲁之同的府邸,鲁之同被抄家灭门之后,这座占地三亩有余的宅院就彻底空置了下来,这次洪承畴之母傅氏和洪承畹、洪承畯三人奉诏进京,朱慈炯顺手便将此处赐予洪母以作安身之地。 夜色已深,天空还飘起了连绵细雨,宅内傅氏端坐在房中,目光停留在跳动的烛火上,许久之后方才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宅院门口石阶下,满脸落寞的洪承畴跪伏在地上一声不吭,任由细雨慢慢将布衣浸透打湿,却似恍如未觉,他从早跪到晚水米未进,精神已经有些恍惚,对于他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坚持到现在没有倒下去需要的已经不只是毅力,甚至还需要一丝执念,希望得到亲族宽宥的执念。 洪承畹、洪承畯两人立在母亲身边,眼中满是焦虑,大哥洪承畴原本是洪氏一族的骄傲,但自从洪承畴投靠满清的消息传回家乡之后,一切都变了,乡里相邻的鄙夷眼光,背地里面说不完的冷嘲热讽,让一向开朗的母亲从此变得沉默寡言,他们两个兄弟也觉得无颜见人,整日缩在宅子里面闭门不出,直到新帝传诏,这才带着老母亲不远千里逃也似的离开了泉州。 听到老母亲的叹息声,老二洪承畹终于忍不住说道:“娘,大哥他……” “他身为汉臣,受先帝重恩倚为干城,兵败之后不能一死以明志,却投靠鞑虏卖祖求荣,他难道不该死吗!” 洪承畯道:“娘,昔年曹贼以徐母要挟徐庶入曹营,然徐庶终身未为曹贼设一谋言一策,天下人又何曾说过徐徐庶背主降曹的不是,大哥兵败未能自刎殉国确是有失臣节,更是辜负先帝隆恩厚望,然大哥身在清营亦是如此,最后更是带万余汉并归降大明,就连今上都当朝赦免了大哥之罪,娘又何必执拗。” “这话你说出口自己信吗?就算你自己信了,天下人会信吗?”傅氏冷冷的看了一眼三子道:“他是一个降臣,如何能领两万汉营兵马出战明军,若非深得虏酋信赖安至如此!何况他率两万汉军不是投明,是战败被俘!你也不要一口一个大哥,娘已让宗族将其除名,他与我们洪家再无半点瓜葛,为娘生出此等逆子只恨死后无颜见你们父亲于地下。” 洪承畯郁闷道:“大哥……他投靠异族确实是该死,今上就算是剐了他都是理所应当,可今上毕竟已经赦免了他,我与他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母同胞,又怎忍心看着他跪在门外冻饿而死。” “我儿糊涂啊。”傅氏流出几滴浊泪道:“为娘心里恨不得他早死于松山一战,也巴望他被俘之后能守节殉国,但如今他就活生生的跪在门外,娘该怎么办!虎毒尚且不食子,娘若是让他进门,才是逼他去死啊!” 洪承畯兄弟俩互望一眼,显然并不理解母亲话里的意思。 傅氏叹道:“天子为什么不杀了他,不是天子不想杀了他,而是因为天子不愿违背先帝之意,但天子不也说了,我们洪家乃是忠义之门,既是忠义如何能容了此等逆贼,娘若放他进门,洪家的忠义之名还要不要了,难道要因为这逆贼白白坏了你们父亲的一世清名不成,娘要真见了他,就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一是亲手杖杀了他保全洪家忠义名声,二是为娘自尽方能为你们兄弟换来一条生路,为娘死不足惜,但为娘若是死了,这逆子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间。” 洪氏兄弟汗颜,枉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现在才发觉见识还不如他们的母亲…… :“那现在该怎么办?”洪承畹问道:“大哥他年近五十,外面天寒地冻的身子骨哪里能够经受的起。” 傅氏慢慢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淅淅沥沥飘洒的细雨道:“去告诉他,为娘今生绝不会见他,他若执意跪下去,为娘今晚便自尽全洪家忠义名声,他若是不想玷污洪家门楣,当改名换姓隐居深山直至身死魂消,告诉他,娘没有他这个儿子!” 两兄弟大惊失色道:“娘,若是这么和大哥说,大哥恐怕……怕是……” “他若是不怕死,现在早就已经死了!”傅氏寒声道:“把为娘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他,他若真的能自刎全节,虽为时已晚但也不失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沉重的宅门缓缓打开,跪在雨中的洪承畴听到声响抬起头见是三弟洪承畯,眼中恢复了一丝神采道:“三弟……” “住口!谁是你三弟。”洪承畯捏紧拳头硬起心肠道:“我大哥早已战死沙场身殉社稷,我二哥如今就在宅内,宅内的老人让我告诉你……洪承畯把母亲的话复述了一遍,随即再不多望一眼洪承畴转身关上宅门。” 嘴角边溢出一丝血迹,三弟洪承畯的痛声厉喝,老母亲的决绝之言,让此刻的洪承畴心丧若死万念俱灰,勉强支撑身体不倒的最后一点意志轰然崩塌,终于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 黑暗中闪出两名身穿近卫军服的列兵,二话不说背起洪承畴便走,眨眼间便隐入黑暗之中。 “没进门?”正在看书的朱慈炯抬起头微微皱眉,他确实恨不得砍了洪承畴,但总感觉一刀下去未免也太便宜了这位大明史上最大的卖国贼,所以才让人把其一家接来南京,为的就是让洪承畴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最好每日都活在痛苦忏悔当中生不如死,如今看来效果还不错,只是可惜从此没了‘素月孤舟’。 正如洪母说的那样,朱慈炯压根也不相信洪承畴会自尽,兵败自尽还能流芳千古,现在自尽除了遗臭万年以外没有半点意义,洪承畴是聪明人,他还想朱慈炯给他一次机会,让他能洗刷耻辱呢,怎么肯轻易去死。 “安排洪承畴的两个弟弟进检察院为官。”朱慈炯开口说道:“至于洪承畴……送去六合该去的地方。” 韩赞周当然知道该去的地方是哪里,让洪承畴去见崇祯……万岁爷这是想把洪承畴往死里面逼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定北(1) 张嘴呕出一滩黑血,多尔衮歪倒在床榻边上,自从范文程回来回报了明廷的三个条件以后,多尔衮的身体便迅速衰败了下去,空前的精神压力引发了常年征战留下的暗疾,让今年只有三十四岁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个五六十岁形容枯槁的老头。 卧房内,几名大清重臣脸色黯淡,谁都看得出来眼前这位为了大清呕心沥血一辈子的摄政王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但是现在多尔衮真的不能死啊。 圣母皇太后、顺治帝如今还在敌手,议政王排名靠前的几位,豫亲王多铎、英亲王阿济格如今正在回师北京的路上,郑亲王济尔哈朗还在湖南境内努力摆脱李自成的纠缠,礼亲王代善远在盛京,这个当口如果多尔衮死了,且不说几位领军在外的亲王会起什么异样心思,就是这北京城没有扛鼎人物坐镇只怕也要大乱,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谁都不敢保证。 侍候的丫鬟赶紧拿水给多尔衮净了口,多尔衮血气稍稍平复了些才低声说道:“本王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就是死本王也要等到多铎他们回来,等到大清的八旗雄兵全都退出关外,本王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汗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毁在本王的手里啊……” 王爷无需太过烦扰。弘文院大学士祈充格心里叹息,嘴上说道:“王爷只是一时急怒攻心,只要大清熬过这一劫,再好生调理身体,来日康复必无大碍。” 正黄旗牛录章京国史院大学士刚林挤出一丝笑容道:“贝勒爷的话没错,王爷春秋正盛,些许小疾何须挂心,胜败本是兵家常事,明军依仗火器尔,待大清仿出此械,凭八旗悍勇何愁不能杀回来……” 多尔衮艰难的摆摆手止住刚林的话头道:“本王的身体自己有数,你们也无需安慰,本王十三岁便随父汗征战沙场,早已将生置之度外,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只是大清社稷罢了,如今大清骤逢惨败,咳……火器兵有多厉害各位想来也有所了解,可说是视悍卒武勇于无物,大清即便能仿制此器,光凭人口也断不会是大明的对手,所以大清若是能全身退出关外,切记不可再对大明轻启战端,天下如此之大又何止一个大明,要征服一块适合我百万族人生存的大好河山又有何难。” 祈充格与刚林互望一眼,眼中不甘还带着一缕难以置信,摄政王多尔衮是何等的雄才大略,又何曾甘心承认过失败,就连当年老汗都属意将汗位传给他,要不是先皇篡位,今天坐在皇位上的又怎会是那黄口小儿,如今只是遭受两次大败便丧失攻伐大明,一统汉人江山的雄心壮志了吗?英雄迟暮莫过于此啊。 “范学士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祈充格道:“范学士这几日寻了些由头将二十多名明国降臣抄家斩首,搜罗的银子加上库内的银子共计两千万两,如今已送去明军大营,换回了包括豫亲王福晋在内的皇族亲眷五十人,明朝国师说了,只要再送去一千万两,就把除了太后和皇帝以外的人全都放回来。” 多尔衮叹了口气道:“范学士虽是汉人,但对大清的忠心毋庸置疑,这些年来为了大清兴盛可谓殚精竭虑,这次入关也是他谋划甚多,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后功亏一篑却也怨不得他。” 祈充格和刚林眼中皆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范文程对大清当然算得上是居功甚伟,但老话说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同为大学士又是旗人,让他俩屈居汉人文臣之下,两人心里很是有些不服,平日里也没少在多尔衮面前说范文程的坏话,这次面对明朝国师勒索,也是他二人建议范文程去抄家索银,为的就是看汉人狗咬狗的好戏,毕竟满清入主北京之后,是范文程强烈建议要优待汉人士大夫,为大清夺取天下争取士人阶层的支持,现在让范文程对汉人下手,岂不就是让他自己打自己嘴巴,谁想到范文程极其果决,仅仅三四天的功夫就杀绝了二十多户,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 “豫亲王和郑亲王两路大军现如今到什么地方了。” 刚林答道:“三天前传回的消息,郑亲王的四万大军如今已经从湖南退到了湖北的宜昌,如今湖北襄阳一带驻有李自成的五万大军,若是直上襄阳很有可能会与李自成的大军交战,可若是转道武汉由安徽北上很有可能会与驻扎在安徽一线的明国英武军交锋,想要返回北京起码还要一个月以上,豫亲王的十二万大军七日前抵达太原,休整了两日,如今正朝保定前进,范学士已经要求明国国师行文保定守军不得攻击,按照时间算现在差不多已经过了保定,最快七日内应该能到北京。” “但愿。”多尔衮疲惫得说了一句。 铺天盖地的实心炮弹,将保定城墙炸得坑坑洼洼,太原城头拆下的上百门火炮一字排开,安置在保定城外一里以外的野地上,鳌拜统领西征大军先锋部队,经过四个昼夜行军累死驼马数百匹,终于在三月初五抵达保定西门,根本没给赵吉祥的备武军半点喘息之机,旋即摆开阵势悍然发动炮袭。 面对突如其来的炮袭,差点没把赵吉祥的肺给气炸了,三日前他接到国师传书,书上说的清楚让他对过境之清兵不予理会,言称如今外交上已与满清达成共识,只要满清愿意履行天子交代的三个条件,可以放满清大军一条生路等等。 只是传书的小兵私下又交代了国师的另外一番意思,就是想办法找茬,让满清大军主动对保定动手,如此一来明清两国在协议期间内开战就是名正言顺,要尽一切可能消耗满清的军事实力…… 这边赵吉祥还在搜肠刮肚的想怎么才能阴清军一把,谁能想到清军抵达保定城下,连个招呼都没打遍便直接发动了炮攻……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定北(2) 清军似乎对保定城防极其了解,炮袭一开始便将保定西城墙上的十几座炮台摧毁了大半,四下呼啸飞舞的炮弹压制的奋武军守卒连头都抬不起来。 短短半个时辰,上百门巨炮便发射了超过千余枚炮弹,杀死杀伤超过五百名奋武军战士,清军似乎打定主意要一鼓作气摧毁保定城墙和守军的意志,炮落如雨,飞溅的土石夹杂着明军的残肢泼洒的遍地都是。 奋武军三卫的弟兄,随本统带杀出城去,摧毁清军炮阵,擒杀贼将鳌拜!统带官赵同刚从主帅赵吉祥处讨来出城野战的将令,眼中闪出异样的光彩,城外的清将认旗可是号称满清第一勇士的护军统领鳌拜,若是能被他擒杀,他赵同的威名必将传遍整个大明呐! 清军的炮弹几乎都不带停歇的,看起来不将所有炮弹倾泄掉或者将炮全部打废是不打算停止,当然如果能用上百门巨炮和不值一提的铁弹换奋武军三万条性命,不管是多铎还是鳌拜想来都是乐意之至。 一发超过二十斤的铁弹射在西城的一座墙跺上,此处墙跺早已破败不堪,这发炮弹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带着沉重的声响掀起巨大的尘柱,将城跺连同隐藏在后面的两名奋武军战士的身体一起掀上了半空,又有数发炮弹落入城中,轰塌一座民房,许是炸中了灶台,扬起漫天的黑灰飘洒的满地都是。 奋武军如今没有有效的远程打击手段,只能所有人趴在地上寄希望跑弹不要落在城面上,不过保定的城墙也不是铁打钢铸的,照这个情形下去,只要清军还能保持这样的火力超过一个时辰,这城墙多半也要被轰塌。 炮阵后面不远处的鳌拜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在他身后便是一万手持各种铁牌的精锐部卒,这些搜刮而来的铁牌最薄的也有一寸厚,足以抵达明军火器的近距离射击,只要能让明军火器失去威力,一旦近身搏杀,天下又有什么军队是大清悍勇的对手! 就在此时一直毫无动静的西城门缓缓打开,两千多手持火枪背负藤盾的明军迈着整齐的步伐,快速朝清军大阵杀了过去。 清军炮阵cao炮手迅速调整炮口角度,杀出城门的明军冲出城门不过百余步,便完成了变阵,原本密集阵型顿时转变为以伍为单位的散兵线,炮声再次轰鸣,烟雾翻腾中数十枚实心铁弹奔雷一般砸进明军阵列当中,不过造成的杀伤力极其有限,明军的散兵线就是一道横线,如今的火炮轰击密集阵群和固定目标威力还能说的过去,可要说大规模杀伤移动的小股敌人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六百步! 鳌拜手中金环长刀朝前一指! “杀!” 上万清军先锋兵马整齐的一声大喝,手中铁盾横在胸前,仿佛一道钢铁丛林,一个个越过炮阵,铁盾望前方一跺,整个人的身体缩在铁盾之后,从明军的角度看上去,竟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一片铁壳子。 三百步! 鳌拜眼睛微微眯起,这个距离明军的火器已经具备杀伤力,但是明军似乎没有半点停下脚步的意思。 二百步! 明军的脚步已经没有停下!一百五十步!明军的火器这个距离已经能够击穿重甲,可依旧没有停! 清军的弓箭杀伤距离在七十步到一百步之间,一百五十步明军火枪已能击穿重甲,可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这是要和我大清勇士近身搏杀?”鳌拜嗤笑道:“就凭他们手里的烧火棍?” 一百步! “投弹手准备!”赵同大喝,旁边传令兵立即举起手中黄色令旗摇了三摇,面对清军乌龟壳似的铁桶阵,赵同根本就没打算远距离射击杀敌,而是要冲进清军弓箭射程以内,以手榴弹制造最大杀伤! “放箭!” 一万清兵支好铁盾张弓搭箭,箭雨如幕泼洒向明军阵列。 “举盾!” 两千多明军早已将枪背在身上,然后将足有半个人大的藤盾高举过顶,咚咚咚的声音响成一片,几乎眨眼间的功夫,无数面藤盾上就已经插上了箭矢,多的四五支,少的也有一两支,也有超过百名明军战士倒在血泊当中,以明军散兵阵型来看,清军两轮弓箭能造成这样的杀伤,弓箭手的射击精度确实不愧为天下之最。 “六十步!投弹!” “杀上去!”鳌拜大吼。 上千枚手榴弹划过凄婉的弧度砸向清军大阵,绽放出来的到处都是耀眼的血光! 惨叫嘶吼声响成一片,上千枚手榴弹笼罩在密集人群中开花杀伤力有多大完全可以想象,一个照面便是无数的残肢断臂、头颅内脏四处激射,被炸死的清军大多连临死前的惨叫都没能发出来便死于非命。 征战一生杀敌无算的绝世勇将鳌拜看着这一幕身体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他一直认为自己已经很高估了明军的火器威力,现在看来还是大大低估了,而低估的代价就是至少超过三千的大清勇士死在了这一轮爆炸当中! 如今的清兵绝对算的上是一等一的悍卒,可何曾经历过这个,原本还算整齐的阵列顿时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满空飞舞的恐怖杀器,战场之上处处弥漫着混杂着硝烟味的血腥气息,无处躲避哪里都是地狱,只要看见自己头顶上方出现手榴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落下,然后在绝望中被炸的粉身碎骨…… 轰轰轰…… 数十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拖着长长的燃着火花引信的布包,落在清军阵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炸药包爆炸的火光看上去是将整个战场烧着了一样,炸开的坑就如同开启了地狱之门,疯狂的吞噬起无数清兵的生命 一块混合了血肉的内脏被炸飞砸在百步外的鳌拜脸上,猛的将这位满清第一勇士从巨大的震撼当中惊醒过来。 完了……他的这一万先锋部卒彻底完了,两军甚至都没有正式接触,历来战无不胜的满清悍勇便被炸的丧失了魂魄,现在在战场上如同没头苍蝇一样四下乱窜的清兵,根本就是一群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定北(3) 赵同冲锋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亲兵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明军的阵线也早已杂乱不堪,不过与清军溃散不同的是,明军虽然散乱,可散乱的原因是为了追杀失魂落魄的清兵,不管是不是跪地祈降的,只要还活着,差不多已经陷入疯狂的明军战士就会丢一颗子弹过去,随手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 这样的场景何等的熟悉,鳌拜记得入关前后二十余载,他就是带着这样一群如狼似虎的大清兵勇四处征战,将一个个原本看似强大的敌人碾成齑粉,也和现在一样撵着溃散的敌军,像是割麦子一样割倒了一茬又一茬,只是今天的麦子不是敌军而是他们!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一万清兵被手榴弹炸药包炸死的超过半数,剩下的一半当中又有六七成死在枪口之下,按照如今战场上的发展形势,剩下的不到两千清兵被彻底消灭只剩下时间问题。 而明军的伤亡不过三四百,除了一开始被炮弹轰死的以外,其余的多是被炸药包和手榴弹炸飞的铁盾擦伤砸死的,至于一万清军先锋正面对明军造成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没想到我鳌拜英雄一世,今天会死在这个地方。”鳌拜握紧手中战刀仰天一声长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砰…… 鳌拜的额头上现出一个血洞……大清第一勇士鳌拜在自己的生平最后一战中连一个亲手斩杀的敌人都没有,便窝囊的死在赵同的枪下…… 赵同吹了吹枪口,一百五十步内,他的枪法至少也是八十环以上,鳌拜骑在马上在他眼里简直就是不知死活,要是这都能失手,他觉得自己可以一头撞死在保定城墙下面。 保定城下这一战以清兵炮袭迅猛开展,又以明军出城一番更加惨烈的狂轰滥炸结束,时间不到半日,结局极其惨烈,以鳌拜统领的一万先锋大军,正面战场不到半个时辰便被彻底击溃剿灭,成功脱离战场逃得生天的清兵百不存一…… 等这百十个清兵丧魂落魄的跑回到离保定足有两百里的西征军大营时,传回来的消息可以说是让整个西征大军陷入绝望! 出征的一万大军可是整个西征大军当中最精锐的八旗勇士啊!大清八旗兵一共才多少?六七万!这里死一万,房山一战死一万,大同之战死两万!如今的八旗兵剩下的已经不足三万,这可是大清用以震慑各部的根本力量!战损超过六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清不要说是没了震慑天下的资本,就是能不能震慑得住已经归附的蒙汉军队都已在两说之间。 “怎么可能……”多铎呆坐在主将大椅上喃喃自语,眼中满是死灰之气,帐中数十名高级将领更是无人吭声一句。 多铎抬起头,目光阴沉的扫视帐内诸将,似乎是想看看谁在这个时候会起异心,不过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是色厉内荏,如今西征大军当中的八旗兵只剩下五六千人,想靠这么点力量震慑住十万蒙汉大军根本就不可能,但他又不能不装出一副强硬的姿态,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他崩溃了,这十一万大军顷刻之间就会分崩离析。 “明军兵力虽无我军雄厚,但火器威力几无克制之法,如今保定、大同皆在明军之手,西征大军若想返回北京,势必要走这条路与明军厮杀,即便能灭了眼前之敌,我大清多半也要损失惨重乃至伤筋动骨,各位皆是大清柱国之臣可有何良策?” 帐中满蒙汉三族四五十员重臣战将皆呐呐无言,就连向来莽撞的阿济格都识相的没有开口。 多铎寒声道:“当此国难之际,各位难道就没有一语可言?” “咳咳咳。”帐中站起一人,乃是内秘书院大学士鲍承先,平生最大的功绩就是献离间计让大明杀了袁崇焕,这次随西征大军讨伐李自成,在阿济格帐下任汉军镶蓝旗副将,潼关一战身中三箭侥幸未死,原本一直在潼关大营内休养,这次匆忙撤军也一起带了回来,不过看其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显然是活不长久了,不过也正因为此,他站出来说话并无太大的顾及,也不怕触了多铎的霉头。 “老臣以为,西征大军如今要应对的局面当中可用‘进退两难’来形容。”鲍承先又咳了两声叹道:“进则必定要面对强悍之明军,以如今明军之战力,大清军力虽有十万,但谁胜谁负还在两说之间,正如王爷所言,即便能战而胜之,大清军力还能剩下多少,如果折损过重,让明廷再无半点顾及,是否还会愿意和大清和谈,而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关内清军彻底覆灭呢?但若是不进就只能退,可退又能退到哪去,太原?祈州?困守孤城坐以待毙尔,是以绝不能退,但进的风险又太大,为今之计唯有一个‘让’字,老臣以为当下摆在西征大军面前的唯有两条路可以走!” “哪两条路?”多铎沉住气问了一句,论打仗这些汉人百无一用,可论起谋划方略,十个满人也未必是一个汉人的对手。 鲍承先道:“第一条路就是绕道德州然后取道沧州直上天津卫转而入北京,但十余万大军这么走不可能不引起明廷警觉,若是保定、大同守军堵在我军前面,那么大战必然难以避免。” 多铎沉思了会说道:“沧州离保定实在太近了些,保定的明军若是不想与我军为难,那么我们就算走保定这条路也万无一失,可那赵吉祥要是铁了心的寻我大清的晦气,只怕我军还未到沧州,他的奋武军早在沧州严阵以待了,而且这种可能性非常之大,毕竟如今他们已经有了名正言顺攻击我军的借口!” 鲍承先没有反驳多铎的话,继续说道:“第二条路就是北上吕梁山,进入河套,然后进入蒙古草原在东进盛京,老臣以为摄政王的意思并非是要西征大军一定回转北京,而是要保存大清的势力,如果西征大军能安然回到盛京,老臣相信这是摄政王最愿意见到的结果。”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定北(4) 北上草原直接回转盛京!这可真算得上是万里跋涉了,十来万大军人吃马嚼,消耗的粮草可是天文数字,万一要是在千里杳无人烟的草原上断了补给,等待这十万大军的将会是什么命运?现如今西征大军的骑兵不足两万,还全都是蒙骑,这些蒙古人向来都是墙头草,万一要是在草原上起了异心,就凭几万汉军步卒,他们就是主动跑进虎口里面的羔羊…… “此事容本王再做思量,再做思量……你们暂且退下。”多铎现在满脑子没有半点头绪,胸口里充斥的都是无尽的懊悔,如果不是他一心只想灭了保定明军,以大清和明国达成的协议,只要他不理会明军挑衅,安然退回北京问题绝不会太大,可他信心满满的派遣鳌拜去取保定,最后遭致如此惨败,落到现在骑虎难下的地步,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鲍承先心底暗叹,他的这番谋划完完全全都是为了大清,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无法进行长途跋涉,如果走蒙古草原,他这条命十有八九会丢在半路上,但他依旧说了,论起对大清的忠心,他确实远在大明之上。 夜色深沉,西征军一望无际的大营内星火点点,这注定将会是一个不眠之夜,半年前大军出征,意在一统天下,用他们手里的马刀强弓征服这片汉人的土地,为的是让他们的族人能够再也不用忍受不断的天灾,为的是让子民更好的活下去,更是为了恢复祖先的荣耀! 然而连战连败,损兵折将不说,大清的威望已经一落千丈,正如多铎最怕的那样,没有八旗铁骑震慑,还会有多少蒙汉军队会臣服在大清的脚下,至少在如今的西征大营内已是暗流涌动,心怀异志的绝非少数。 外观豪奢的蒙古大包内,来自蒙古草原科尔沁部的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多罗巴图鲁郡王满朱习礼、多罗扎萨克图郡王布塔齐,三位王爷喝着闷酒,脸上皆是布满不甘。 “豫亲王会听鲍承先的意思走草原回盛京?”满朱习礼打破沉寂开口问了一句。 “不会!”吴克善断然道:“自科尔沁追随大清以后,不管是皇太极还是如今的多尔衮骨子里对我们都是心存戒备,咱们科尔沁勇士为了大清的基业呕心沥血,可他们又何时真正相信过我们,十余万大军绕道蒙古草原,不会后勤补给难以为继,就算是能跟得上,他多铎难道就不怕人困马乏之际成为草原群狼的口中之食?” 布塔齐饮下一口酒,将酒碗重重砸在几案上,怒道:“退又无处退,绕又不肯绕,进就要直面明国强兵,满八旗死伤惨重,难道还要拖着咱们蒙八旗一起去死不成!” “说到底还是明军的新式火器太过阴狠。”吴克善也押了一口酒道:“此等火器绝非勇力骑射可以抗拒,大清想要战而胜之,除非穷数年之功弄出同样利器,否则野战只有一个字‘死’!想来多尔衮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不惜放弃关内一切土地人口,选择屈辱的和明国议和,为了无非就是争取时间,给大清喘息之机罢了。” 满朱习礼恨声道:“大清八旗这次折损太重,没有十几二十年难以恢复元气,如今明国的皇帝可不是崇祯那个刚愎自用的家伙,年纪轻轻却见机果断更是深谋远虑,登基这一年种种手段就连我这个老头子都觉得自叹弗如啊,真是天生的妖孽,这样的人会给大清恢复元气的机会?依我看这个小皇帝无非就是想要先平定国内乱贼,一旦腾出手来就不会杀出关去,收复盛京,多尔衮想要时间和机会,明国只要是这个小皇帝在位就不绝不会有出现的那一天。” “你说的没错。”布塔齐接道:“现在大清八旗几乎被打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最后还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安安稳稳的退出关外,这次国战大清也算是输了个彻底,可科尔沁不一样,科尔沁战兵不过四五万,这次入关西征三万兵马要是丢了,仅靠本部万余骑如何面对草原上那群虎视眈眈的恶狼,难不成要让科尔沁蒙古的十余万族人成为被群狼撕咬的兔子不成。” 吴克善内心深深的叹了口气,布塔齐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再不管大清的死活他们自己回蒙古,至于大清最后是个什么结局和科尔沁没有半点关系,科尔沁要做的只有也只能是保存自己的实力,只要拥有势力,草原上那些部落才不会敢去打科尔沁的注意,大清也好多尔衮也好在没有彻底恢复元气之前,也不敢和科尔沁翻脸。 但是大清的圣母皇太后布木布泰可是他的亲妹妹啊,大清的皇帝可是他的亲侄子,可以说如今的大清和科尔沁在顺治登上皇位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连成了一体,如果连科尔沁都选择背叛大清,大清恐怕真的是躲不过这一劫了,但是选择和大清站在一起,就要冒着三万科尔沁勇士死伤惨重的风险,甚至可以说是一定的,如今西征大军当中,草原勇士不过三万多点,七万多都是汉兵,不说汉兵的战斗力有多大,面对保定明军,多铎和阿济格难道就不怕汉军反戈一击,所以让蒙军为主力攻击明军是必然的,连满清八旗都挡不住的明军?他们科尔沁勇士能挡得住?吴克善没有半点信心。 “卓礼图可亲王!你还在考虑什么?难道你忘了布木布泰被俘,多铎曾经说过什么了吗!”布塔齐冷笑道:“他可是当着数十人的面说福临已不当为人主!我敢断言!如果科尔沁没了数万勇士,多尔衮一定会废了福临自立,但只要我们手握数万强军,在如今的这种时候,他非但不敢擅行废立,还要不惜一切搭救布木布泰和福临,否则就是想要放弃整个科尔沁部,这个代价他承担不起!” 恍如脑海中被划过了一道闪电,吴克善当即清醒过来,他一直在族人和妹妹侄子当中左右徘徊,如今看来根本就是一回事。 “连夜撤军!回转科尔沁!”吴克善站起来眼色坚毅的说了一句。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定北(5) “什么!三万蒙军撤军北上!”子时刚过,正在辗转反侧的多铎被吴克善连夜拔营而去的消息惊呆了,同样得到消息的英亲王阿济格以及十余位满清重臣同样汇聚在一起,静等多铎拿出个主意。 “怎么办?”阿济格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要不马上派人去追!” 多铎脸上浮出一丝惨笑:“追?拿什么去追?吴克善、布塔齐、满朱习礼要走显然是下定了决心?不惜与大清决裂也要保住自身的实力,这个时候去追岂不就是翻脸?” “难道就任由他们大摇大摆的离去,那我大清的威严何在!”阿济格不甘心道。 “三次大败,大清哪里还有什么威严。”多铎冷笑道:“吴克善不就是算准了我大清不敢和他们翻脸,才会光明正大的撤军吗?大清若是能挺过这次劫数,他们以后还是奴才,若是挺不过去,他们或许就会成为一条饿狼,不扑上来在大清的身上撕咬下几块血肉,又如何对得起草原人骨子里流淌的狼性。” 阿济格脸涨的发紫,想要反驳却一句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多铎低声说道:“如今大清西征大军正处在存亡危急的重要关头,鳌拜的先锋营溃灭,三万蒙军逃离,只剩下七万蛇鼠两端的主力汉军,若是汉军再生出异志,我等危矣。” 阿济格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得说道:“不会,这些个汉军将领可不是三顺王,他们大部分都是先降顺后降我大清,明国崇祯皇帝的死他们这些人哪能撇的开关系,想叛我大清!也得看看这天下谁能容得下他们!” “话虽如此,但不得不防啊。”多铎感叹道:“如今明国内贼遍地,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更是称雄一方,明国小皇帝就算是千金买马骨,想必也会赦免降将之罪,人心要是散了,再想找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 汉军大营驻地内,刑部左侍郎镶红旗主将孟乔芳、镶蓝旗主将李国翰、河道总督镶白旗主将杨方兴、正蓝旗主将佟养甲、镶蓝旗副将鲍承先等十数位汉八旗重将齐聚一堂,相比起多铎的中军大帐里的沉闷压抑,这里显然要火爆激烈的多,一个个争的面红耳赤,吵的吐沫星子横飞,唯有鲍承先一人病殃殃的躺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大清完了……鲍承先心里深深感叹。 “蒙古人跑了!清八旗败了!连皇帝太后都落入明国之手,多尔衮困守北京必难长久,此时不拨乱反正回转大明,更待何时!”杨方兴大吼了一句。 佟养甲冷笑:“我们这些人可都是大清立国从龙之臣,这些年来为大清一统宇内,手上沾满的可都是汉人的血,以明国圣武皇帝的手段,若是回去,就算一时半会不杀你,时日久了也定会寻个由头将你抄家灭族,莫非你想做那万民祠前的高杰吗!” 杨方兴冷哼道:“大明圣武皇帝手段虽然狠辣,可也绝非是非不分、阴毒嗜杀之人,如今大明强军已成,外患将除,要想平定内乱收复人心,如何会不善待我们这些归降之臣,只要日后一心效忠大明,圣武天子又有什么理由杀了你我,他难道就不怕杀了降臣寒了天下武臣之心!佟兄想要追随大清赴死,无非就是担心身在北京的族人身遭不测之祸,可不要忘了北京城外可还驻有黄得功的大军,多尔衮敢杀降将族人,首先就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活着回到关外。” 佟养甲一窒,他不是不想弃大清谋新主,而是实在担心身在北京的上百族人因为自己背主而惨遭屠戮,现在谁都看得出来,大清已是日薄西山,跟着大清一条道走到黑,迟早都是死路一条,可他有什么办法,西征十七八万大军,大同一战五万骑兵精锐死伤惨重,吴三桂突围之后下落不明,回到北京的八旗兵不到两千,前两日的保定一战,八旗再败连鳌拜那样的悍将都毫无招架之力的死在明军枪下,今晚蒙古兵走了,汉军旗人心散了,个个都在谋求出路,凭他手里的七八千兵马就算追随多铎,能回到北京吗?答案几乎是不可能!但是他没有办法,为了族人他只能硬起头皮劝说帐内想要各奔前程的汉八旗将领们。 “降顺如何?”孟乔芳突然间说了一句。 杨方兴哈哈大笑道:“降顺?李自成丧家之犬尔,若非明军悍然北上,李自成此时没准都已经被我军擒获,连我们都打不过,你指望李自成能打得过如今的明军!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依我看来大明要不了多久就要发动覆灭李自成的战役,投靠李自成和找死几无差别。” “张献忠呢?”孟乔芳又说了句:“张献忠据守四川麾下猛将如云,又占四川地势之利,至不济也能封疆裂土割据一方,投靠过去就算不敌如今明军,但自保当可无虞。” “孟兄自己都说了,张献忠打不过现在的明军。”杨方兴笑了笑道:“那么敢问如果大明灭了大清和李自成,会放的过张献忠这个挖了祖陵的逆贼吗?一旦大明起兵讨之……” 帐内响起一片叹息声音,看眼前的形势,降明似乎已经是唯一的出路,可他们不是不想降明,实在是不敢降啊!圣武小皇帝怎么对付四镇的?他们这些年手上染上的大明百姓的血哪一个会比四镇少?降明会是什么结局谁都无法预料,可不降很有可能就会被剿灭,兵败降明和主动降明可不是一个概念。 “人各有志,杨某无权也无力勉强各位。”杨方兴道:“不过杨某降明之意已决,与其日后兵败被俘还不如早日归附,至于降明之后会是何等结局,杨某就赌上一把,杨某这就回转太原,据太原以降明……” 李国翰叹道:“罢了,李某也随杨兄赌上这一把,是死是活总比殉了大清要好的多。” 佟养甲和孟乔芳互相看了看,西征大军汉军旗七万,杨方兴和李国翰一走,汉军旗兵力锐减一半,面对强悍明军更是凶多吉少,大清败亡可谓已成定局,此时不走真的就是要随大清这条破船一起沉没了。 降明!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定北(6) 西征大营内火光冲天,数不清的汉军搬来一桶桶火油,点燃一支支火箭疯狂朝清兵八旗营内攒射,处处都是喊杀厮打声,汉军旗几名高级将领最终达成一致意见,不管是为了将功赎罪还是为了递上一份投名状,总之以杨方兴为首的汉军全体哗变。 蒙古几位王爷突然不告而别,多铎若说对汉军没有半点防备那是不可能的,可防备的是汉军会不会和蒙军一样脱离,打破脑袋也没想到以前在他们面前如同鹌鹑一样老实的汉军敢向他们动手。 八旗兵迭遭惨败,西征军内真正的清兵不过五千,面对反水的七万汉兵能做什么?就算战力逆天也被打的节节败退,多铎等大清重臣率残余兵马拼死突围,却被佟养甲的一万埋伏大军杀的哇哇直叫,战斗持续不过一个时辰,五千猝不及防的清兵便被悍然出手汉军斩杀殆尽,多铎和阿济格两人深受重伤被生擒。 汉军损失也极其惨重,五千措手不及的八旗兵,临死前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堪称恐怖,斩杀汉军将勇超过一万,若非几位汉军将领四下布置围追堵截,七万汉军能不能将这五千清兵一网打尽都还是未知数…… 多铎、阿济格两位满清亲贵王爷被押进大帐的时候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多铎受伤较轻,胸前被佟养甲刀锋带了一下,这当然也是佟养甲有意留他一命,否则就是十个多铎在这一刀下也免不了开膛破肚,至于阿济格则要惨的多,一条手臂直接没了,要不是止血包扎的及时,此刻怕是早已失血过多而死了。 阿济格眼中射出嗜人的光芒,大帐内的几名汉军将领以前在他们眼中就是猪狗一般的东西,现在一看大清势颓就立即反咬一口,当真是怎么也喂不熟的恶狼。 多铎则是一脸的淡然,征战这么多年的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所谓成王败寇不外如是,汉军既然反了,大清的西路大军等于是全军覆灭,连带着整个局势对于大清来说也是逾发的不利,要说不后悔那也不可能,现在多铎最后悔的就是没听多尔衮的命令,试图歼灭保定明军,以至于一败涂地让整支大军人心涣散最后分崩离析。 “二位王爷得罪了。”杨方兴笑眯眯的问候了一句,这次汉军集体哗变,最后歼灭五千八旗兵,生擒多铎和阿济格,他杨方兴绝对算得上是居功至伟,降明非但不会有杀身之祸,恐怕就算是封侯败将都未可知。 “姓杨的狗贼!”阿济格吐出一口血痰怒吼道:“大清这些年来何曾薄待过你,当年你等背明降清,如今见大清势衰又要背主反明,实在是蛇鼠两端的小人,大明天子岂能容得了你!” 杨方兴呵呵笑道:“英亲王此言差矣,我等往日降清是看在大清铁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份上,我等也指着能做个从龙之臣随大清定鼎天下留名千古,可惜的是大清终非是天命之国啊,入关数月便被大明打的一败涂地,现在想要安然退出关去都要看大明的脸色,如此看来大明气数还远未到尽的时候,良禽择木而栖,我等弃清归明又有何不妥,至于大明天子能否容忍我等,英亲王就不必劳心费神了,有二位在手,我等再以整个山西献上,大明天子就算想治我等变节之罪恐怕也是无处下手。” 阿济格一窒,他很想反驳杨方兴的这番话,可只要不是笨蛋都知道杨方兴的话说的没错,现在大明内忧外患还未尽除,这几人举兵六七万加上整个山西奉上,大明的圣武皇帝就算再怎么想杀这些变节之将也绝不会动手,否则以后谁还会投降,那不是嫌自己命长了吗? “你们汉人有句话说的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阿济格阴沉沉得说道:“今天明天那个小皇帝或许不会杀你们,以后呢?本王就在九幽黄泉瞪大了眼看看你们会是个什么下场。” 几名汉将脸色微不可查的动了动,阿济格说的这句话直戳他们心底,也是几人先前不愿意反清降明的根本,按照李国翰的意思,就算要反清也大可不必非得灭了这支清兵,如此一来等于是彻底和满清翻脸,在降明前途未卜的时候这么做,无疑是绝了自己一条退路,可即便一开始坚决不愿意降明的佟养甲也不赞同李国翰的见解,认为只要背离大清那就决然是回不去了,否则以满清这些亲王贝勒一直以来对他们的态度,第一步就必定是解除他们的兵权,然后慢慢把他们折磨至死,与其这样倒不如把事做绝! 他们这些降了大清,却从未被当做人看的汉将一旦下定了决心,所展现出来的魄力绝不容任何人小看,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就把二三十个监视汉军大营的八旗斥候给干掉,然后七万大军一举发动包围清兵大营,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发动了最为猛烈的攻击,这还是杀了八旗兵一个出其不意,要是正面厮杀,别看八旗兵只有五千,七万汉军能不能战而胜之还真是两说。 “成王败寇,多说又有何益。”多铎认命似得说道:“你们都曾在大清御下为臣,如今大清数战皆败,让尔等生出异心纯属平常,本王料到你们会和蒙古人一样选择退走,却没想到你们比蒙古人更毒,若是你等往日里能有这等胆识,我大清又岂能这么轻易杀进关来,还差一点便席卷了天下,更何必降了大清,做了这么些年狗。” 多铎的话说的几名汉将脸上有点挂不住,杨方兴身为这次反水降明的主角心里更是不爽,若非大明文臣凌迫武将过甚,甚至还有从二品文臣不请旨直接残害一品武官的事情发生,他们又怎么会卖身投靠异族,他选择背叛大清固然是因为大清势不如前,可多少也因为当今大明圣武皇帝重用武臣又不让文官插手军事的原因在内,多铎已然被俘还敢骂他们是狗,简直是狂妄到了极点!要不是看在两人伤势不轻,一顿杀威棒就会打死的份上,早让人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拉出去好好揍上一顿再说了,看看到时候谁才是狗! “拖出去!”杨方兴已没了和两人废话的兴趣,喝令道:“休整半日,明日午后兵发太原!” 第两百章 定北(7) “王爷!” 北京摄政王府内乱作一团,数百仆役往来穿梭,仿佛天都快要塌下来一般,多尔衮躺在卧室内的红木软塌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床边数位太医跪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范文程等一干满清重臣脸色凝重,眼中尽显担忧神色。 城外明军两个月来除了袭击大清贵族车队以外,一直以来都按兵不动,手里捏着太后皇帝,享受着城里送来的珍馐美味,似乎打定主意要榨干北京城内官员豪绅的每一钱银子。 如果只是这样也没什么可担忧的,大清毕竟已经决定退守关外,关内士族得罪的再狠又能如何?只要西征大军和郑亲王两路兵马能撤回来,大清就算伤了元气也终有恢复的一天,到时候再把失去的一切和所受的屈辱百倍千倍的拿回来便是,可是一边忍受着明军的压榨,一边等来的却是天塌了一般的噩耗。 多尔衮的身体原本已经有了些许气色,可当听到郑亲王济尔哈朗五万大军回军途经襄阳的时候遭受李自成部三面围攻,虽最终击溃强敌却也损失惨重的消息后,身体顿时便垮了下去,呕血十余次终于一病难起。 三月十一,鳌拜兵败保定的消息传回北京,范文程都没敢把这消息禀报给多尔衮,最可恨的还是城外的明军,听说鳌拜攻打保定,立即派人进入北京严词质问大清破坏口头承诺,要求追加两千万两白银作为保定阵亡将士的抚恤…… 范文程自年青时候投靠当时还算不上强盛的后金,一步步走到今天心志早已是坚韧的非常人可比,可再次被勒索除了在无人地方大骂石传风无耻以外,剩下的便只有对大清前途命运的深刻担忧。 如今摆在大清面前最直接有三个困境,第一自然是多尔衮的身体已经恶化到了极点,根本经受不起任何一点刺激,范文程心里明白如果把多铎不顾他的命令,发动对保定守军攻击并导致惨败的消息传出去,多尔衮没准就会一命呜呼,如今大清的各大旗主亲王皆领兵在外,皇帝太后又落入明军之手,要是多尔衮在这个时候死了,北京群龙无首必然内乱还是小事,对城内守军的士气打击将会是毁灭性的,范文程不相信明军在城内没有细作,一旦守军不攻自乱,黄得功绝不可能放弃夺取帝都留名青史的千载良机。 第二就是大明国师石传风的勒索,现在的北京早已没了以前大明帝都时候的繁华景象,被李自成追赃助饷那么一逼,城内的财富起码也被搜刮了四五成,满清入关以后,一开始并没有指望能快速一统天下,是以在北直隶既得之地大肆搜刮了几千万两银子送出关外,城内富商豪绅虽多,可又如何能经受得起连番搜刮,一开始的时候他范文程狠杀了一批,抄出了不下两千万两银子,随后面对石传风和黄得功的胁迫不得不冒着人心离丧的风险再次灭族抄家,可怜大明那些个文武官员,先是被李自成追赃杀掉一批,这次又被大清杀了个人头滚滚,往日帝都对于现在还呆在城内的官员来说无疑就是地狱…… 财力终归是有限的,石传风不允许大清迫害百姓,再说了百姓能有多少银子够搜刮的,所以现在但凡是个当官的都算是倒了血霉,可就算如此城里的银子终归是有限度的,又抄了差不多千万两,却再也榨不出几百两银子了,现在明军又勒索两千万,范文程已是身心俱疲,除了从关外转运以外再无半点办法。 最后就是如果大清兑现承诺,大明会不会履行诺言放满清贵族军民安全离开,要知道到现在为止明清两国之间的协议都是口头上面的,没有半点约束力,当然就算是签了协议差不多也是一张废纸,但是那好歹是能记载入正史的正式盟约,大明要是强行撕毁就难免要留下历史污点,可口头……最多也就是野史说说罢了,如果对面和他范文程递交口头盟约的是个儒家出身的文官,范文程没准还不会有这些担心,文人总归还要点脸面,可现在面对的除了黄得功那个武夫,就是一个不明所以的国师!一个道士!还是一个几次接触下来可以断定毫无底线毫无下限的道士,到最后银子给了,这个无耻至极的道士会不会履行承诺?范文程只能去赌! 但是赌也得有底气!范文程乃至整个大清原本的底气就是西征大军无惊无险的平安归来,可却被多铎那个刚愎自用的家伙一手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三月初五,鳌拜兵败保定,一万八旗兵全军覆没…… 三月初六晚,三万蒙军弃清北归!七万汉军哗变,多铎、阿济格连同十余名满清权贵被俘,大清西征十七万大军至此烟消云散…… 三月初八,太原宣告天下反清降明,降表递往大同,林森旋即派三营新军接管太原防务…… 三月初九,祈州、阳泉降明…… 三月十一,朔州、长治降明…… 三月十二……三月十三……三月十八山西全境宣布反清降明…… 坏消息可说是接连不断,得到大清西路大军尽没消息的各降清府州,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向明廷递上降表,河北、山东全境但凡被清廷占领之地尽数倒戈降明,短短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大清便只剩下北京一座孤城…… 三月底林森之逐日军进驻潼关,驻守保定的备武军南下进抵洛阳,洛阳守军不战而降,驻守扬州的英武军全军拔营朝淮南、合肥迈进,各路大军虽未与李自成主力接触,但看局势已是将李自成死死按在湖北、陕西境内,大战一触即发! 好消息也不是没有,大清孤悬在外的最后一支力量,郑亲王部两万兵马终于趁着大明兵马四下调动,李自成退守的机会回到北京,五万大军折损过半,好在驻守东直门的神武军没有异动,否则济尔哈朗能否安然回到北京城内还真难说的很…… 第两百零一章 定北(8) 圣武元年四月初二,北京摄政王府一片愁云惨雾,大清摄政王多尔衮在得知西征大军全军覆没,两个同胞兄弟被俘的消息后吐血三升,一口气没上来终于一命呜呼,死时双目圆瞪尽是不甘。 好在郑亲王济尔哈朗回转北京主持大局,如今的大清正处在风雨飘摇的关键时期,用生死存亡来形容都不为过,圣母皇太后和顺治皇帝还在敌手,一向以铁腕治国治军的摄政王多尔衮又因伤病含恨而死,济尔哈朗虽与多尔衮同为叔王,但他在强势的多尔衮治国时期一向谨小慎微,夺权的念头连想都没敢想过,可如今北京城中以他为尊,千钧重担压在身上,济尔哈朗很清楚当务之急唯一要做的就是如何才能保住大清的国怍。 现在的北京满蒙汉三族守军加起来都不到五万,六七千蒙兵一心只想离开北京这座死地,三万汉军难为倚仗,若是明军强攻北京,真正能够依靠的只有不到一万五千的八旗兵,这也是大清最后的资本,日后能不能东山再起的全部希望,所以济尔哈朗绝不打算这支最后的力量白白消耗在北京城头上,否则大清便是真的完了。 城外神武军大营内,石传风和黄得功等几位军中将领饮酒正酣,黄得功和石传风相处一个多月,一开始对于皇帝安排一个道士来主持大局,心里很是不爽,可现在观感早已大变,如今石传风在几名军中高级将领的眼里根本就不能算是个道士,喝酒赌钱无一不精,黄得功相信如果这城外有窑子,这个假道士喝花酒谈风月的本事绝不会输给他们这些个大老粗,这样的人居然能深受当今天子的宠幸,简直就是没天理啊。 不过这一想法很快便被黄得功自己推翻了,石传风如果只会这些,那在众将眼里最多也就是个一时蒙蔽天子得以幸进的小人,可接触的时间越久,众将心里便越是震撼,这个假道士每次谈判的时候似乎总能猜透满清大臣的心思和底线,敲诈勒索的手段层出不穷,当然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每每闲谈之时,石传风对于天下形势的分析以及天子接下来会有那些改革措施,都有其独到的见解,尤其说今上现在准备大力发展工商业,将亿万百姓从土地当中解脱出来的说法更让众将震撼不以,至于什么工业革命他们虽然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几人对石传风见识之广深深赞叹。 不过黄得功现在也郁闷的一塌糊涂,天子命他北上夺取帝都,可到如今他驻扎他北京城下两月有余,却连北京的城墙都没摸上一次,虽然有房山之战和擒获满清太后皇帝的大功在手,但黄得功多少还是觉得有点遗憾,身为军人,攻城掠地本就份属应当,如今北京人心惶惶,正是一举拿下的大好时机,黄得功急的抓耳挠腮却遇上一个无动于衷的石传风。 大明以文制武乃是祖制,身为武臣骨子里面都是畏惧文官的,否则当年身为一品武臣的毛文龙也不会在自己的大营里面被一个二品的文官砍了脑袋,石传风虽不是文官但却深得今上信任,破天荒的给了国师的官身,而且他还是钦差拥有节制北上兵马的权力,地位和督师比起来也不相上下,黄得功虽是一军主将,可也不敢自作主张越过石传风命令大军强攻北京城。 但是北京最新传回来的消息让黄得功再也坐不住了,多尔衮死了!赶回北京的郑亲王济尔哈朗地位虽尊,然而不管是能力还是威望一时半会都难以服众,现在北京城里暗流涌动,蒙古的巴达礼亲王在得知三万西征蒙军退回草原的消息后不可能不做好随时撤离北京的准备,他手里的六七千勇士可是他在科尔沁各部当中说话的本钱,怎么也不会为了满清死守北京消耗自己本就不多的力量。 至于那三万汉军早就被下破了胆子,黄得功相信只要神武军兵临城下,作出即将攻城的架势,甚至都用不着炸药包去摧毁城墙,负责守卫的汉军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开城投降,毕竟一万五千八旗兵根本不足以守卫整座城池。 战机稍纵即逝啊!偏偏石传风没有半点夺取北京建立不世功勋的念头都没有,黄得功心急如焚只能把石传风请来喝酒,打定主意也要石传风松口,实在不行也要把石传风灌醉然后不顾一切开始攻城,事后就推说石传风喝多了同意他攻打北京,只要拿下了帝都,想来就算石传风再怎么不满也不会多说什么。 石传风确实有点醉了,这年头的酒虽然没有后世经过高温蒸馏出来的酒那么烈性,但度数也绝低不到哪去,就好像石传风能喝五十二度的白酒喝个一斤半,现在喝三十度的喝两斤半三斤也就到了极限,何况这顿酒,黄得功本身打定的注意就是要把石传风给放倒。 眼看石传风醉意越来越浓,黄得功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举起酒碗呵呵笑道:“国师真是海量,来干了这碗。” 石传风打了个酒嗝,睁开醉眼摆了摆手道:“不能喝了,再喝就要吐了,黄老弟今天不停灌老道酒,看来是想去打北京了啊。” 帐内众将皆是一愣,喝酒喝到现在,众将可是只字未提攻城的事,聊的都是些风花雪月奇闻逸事,这老道士是怎么断定他们也攻打北京的?这未免精明的过份了些! 石传风嘿嘿笑了两声道:“你们也不用瞒着老道,从早上到现在大营里面的动静老道可都看在眼里,你们不想攻城,弄几百包炸药出来做什么?” 黄得功心里隐隐生出一股怒气,敢情扯了这么久,这个假道士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简直岂有此理!当即不悦道:“国师说的没错!本侯确实打算今日午后攻打北京,天子命本侯北上夺取帝都,本侯却在这北京城下耽搁两月有余,今日攻城若能一鼓破之,首功当归国师,若是未能破城致使城中百姓遭受满清屠戮,所有罪责本侯当一肩扛之!” 第两百零二章 定北(9) 石传风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黄将军身为统兵大将,却到现在都没能明白战争的意义是什么?也不能体会今上的一片良苦用心啊。” 黄得功神色微微一变,身为一军主帅统领数万精锐,他一直都坚定不移的认定,为当今圣明天子开疆拓土收复失地乃是本份,大明九路强军,神武军又是唯一一个旧将统领的军队,论资历他不如尤世威等老将,但今上依旧将这支兵马交到他手上,还让他北上夺取帝都建立殊天功勋,在他心里早就存了誓死报效君王的宏愿,可现在石传风竟然说他不懂今上的用心?简直岂有此理,难道今上不想早日夺回祖宗陵寝之地,移宫北都为先帝重敛遗骸修建帝陵吗! 石传风正色道:“战争是什么?战争的意义又是什么?今上曾经和老道说过,战争的目的就是为了政治服务!按老道对今上这句话的理解就是,战争是为了让大明获取最大的利益,一场战争如果胜了,可最终却是损害了大明的利益,那么这场战争就算歼敌十万也毫无意义,今上为什么会让老道北上找大清谈判?目的又是什么?黄将军可有了解?” “黄某愿闻其详。”黄得功抱了抱拳。 “黄将军有此一问,在老道看来最主要的还是没有弄明白大明的利益是什么?今上要的又是什么?” 石传风笑道:“北京乃是帝都,权贵云集豪绅遍地,虽迭经战乱之苦,可底蕴深厚无比,先帝殉国前曾经说过‘文武百官皆可杀,勿伤百姓一人’的话,这城中降了顺又降了清的文武官员有多少?黄将军攻下北京之后,这些人当如何处置可曾想过?” “按今上的意思当然是尽数诛杀抄家灭族才能解了心头之恨,可现今天下内乱未平,要想用最小的代价剿灭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今上就不能不考虑地方豪强以及整个利益阶层的感受,所以北京城内的官员就算要杀也绝不是现在。” “现在老道勒索满清,借满清的手去收拾这些贰臣,大明不但可以得到白花花的银子,所有的罪过也只会落在满清的头上,不要说满清或是别的异族这辈子都别想再入关,就算有机会能再次兵临城下,看看还会不会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 黄得功沉声道:“国师的意思本侯明白,无非就是今上想杀北京城内的贰臣,可为了天下大势却不得不放他们一马,如今国师是要借满清的手来铲除他们,可北都被李自成追赃助饷杀掉的官员数百上千,这次被国师勒索,满清的那个范文程先后又杀了数百索银,现在大鱼几乎死绝,剩下的那些小鱼已经根本勒索不出银子,杀与不杀都无关紧要,这个时候拿下北京岂不是正合时机,对大明乃至今上的利益不会再有一丝损害了吗!” 石传风道:“借勒索银子杀灭城中官员只是看得见的利益,今上最看重的可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整个天下的全盘攻略。” 黄得功一怔,他身为武夫最恨的就是这些弯弯绕,现在听石传风这么一说,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想想实在是让人头疼的很。 石传风看了看帐内诸将道:“大明十几年来内乱不止,民生疲敝万业凋零,社稷险些论入异族之手,重蹈四百年前蒙元入主中原之祸,今上圣心独具深知大明积弊之所在,故在未登基之前便暗中编练强军,意图扫清妖氛重整河山,如今大明坐拥数十万强军,驱逐鞑虏平定内乱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但各位以为今上的志向仅止于此吗?当然不是!今上的志向是开疆拓土!” “凭大明如今的军力拓土万里也是等闲,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去得到最大的战果才是今上一直以来考虑的症结之所在,今上令神武、逐日两军北上夺回帝都,为的是瓦解满清在中原的腹心政权,让满清在外征战的几路大军不攻自乱,可满清一战丧胆,太后皇帝更是落入我大明之手,西路大军土崩瓦解,山西山东各府州相继归附,如今只剩下北京这一座孤城,就像是釜底游鱼,灭了固然不费什么力气,留着非但不会对大明再有半点威胁甚至对大明还有利,或者说有满清这一支孤军存在,更加符合今上对于天下战略的全盘构想。” “留着比灭了更有利?"黄得功皱眉问道,显然很是不理解石传风话里的意思。 “当然。"石传风断然说道:"满清这次入关可谓占尽天时地利,本来雄心勃勃的想要学蒙元那样占据整个天下,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引以为傲的八旗铁骑和大明强军数次交锋都以惨败而告终,现在为了能够全身而退,不惜含恨受辱的答应我们的条件,试想这样的一支兵马就算退出关去,以后还敢来威胁大明边境吗?” “当然不敢。"黄得功附和了一句。 “对!他们不敢,这些从白山黑水间出来,历经数十载才得以震服草原雄霸关外,建奴会甘心从此没落下去吗?当然不可能!所以他们一定会继续发动战争,就算他们会放过那些背弃他们的草原部落,满清也不可能停下攻伐天下的步子,因为他们离大明太近了,他们时时刻刻都要担忧大明出关收复失地,再没有能力正面抗衡大明之前,满清的目光就只能朝别的地方看,比如已经投降他们的朝鲜甚至更远的地方。” 黄得功笑道:"国师的意思是放他们一条生路,为的是让满清去狗咬狗?” “这不是老道的意思,而是今上的意思。"石传风大有深意的看了眼黄得功道:"如今满清已经不足为患,当他们是条恶犬放出去咬人,大明时不时敲诈勒索一番,何乐而不为,另外趁着这段时间平定李自成和张献忠,肃清境内山贼流匪,等到民生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大军出关踏平草原屠灭诸部,再将那些个如同朝鲜一样蛇鼠两端的小国彻底纳入大明的版图,相比起开疆拓土之功,夺取一座已经唾手可得的北京又算的了什么?黄将军难道还怕日后没有建功立业彪炳青史的机会?” “黄某明白了!"黄得功吐出一口气道:"黄某只顾眼前得失,实在是显得有点鼠目寸光,那眼下该当如何,神武军总不能一直耗在北京城下。” 石传风哈哈一笑道:"黄将军是怕错过平定内乱的大好时机,这点完全可以放心,今上迟迟不对李张二贼动手,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军需供应不及,否则岂能让这二贼猖狂到现在,既然如今满清一时半会也敲诈不出什么,那放他们走便是。” 第两百零三章 定北(10) 济尔哈朗做梦也没有想到明军会这么轻易的放他们离开,以至于五万大军从北京出城到山海关这一路上都在提心吊胆,就怕突然间杀出来一支明国大军,以现在清兵的状态遭遇埋伏最好的结果都是全军覆没,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济尔哈朗一边感叹明朝国师信守承诺,一边还在为大清何时能够恢复元气深深担忧。 如今梗在大清眼前的不是圣母皇太后和顺治皇帝还在敌手,小皇帝本就是多尔衮手里的傀儡,丢了也就丢了,最多就是名声上有些不好听,可这算得了什么,大明英宗当年不一样做过瓦剌人的俘虏吗,努尔哈赤的子孙多的是,大不了再立一个也就是了。 关键的还是大清要面临的巨额战争赔款,前前后后明朝国师一共勒索七千万两白银,如今付了的还不足一半,余下的按照如今大清的国力根本就不敢赖账,明朝国师说的很清楚,半年之内必须将余下的赔款和三十万汉民送往北京,否则大明不但会在北京公开处死太后皇帝,还会立即提兵出关自己去讨,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偏偏大清还不敢有半点异议,三千七八百万两银子大清还给的起,只是如此一来国力必然空虚到极点,恢复元气还不知道要迟缓多少年,大明这一手釜底抽薪委实太过狠毒啊。 济尔哈朗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巍峨耸立的山海关,他这辈子是没机会再回来了,不知道大清的后世子孙能否出现一个如同大明圣武皇帝这样的人杰,带领大清八旗子弟杀回来雪此深仇大辱。 神武军大营依旧驻扎在城外,大清撤离北京,起码二十年内不会再有胆子犯境,蒙古科尔沁人同样在明军的火器面前丧胆,科尔沁部回归草原之后,明军之强悍也必将会传遍整个草原,那些个想要趁乱浑水摸鱼的草原部落,犯边之前恐怕都要掂量掂量激怒明朝的后果会是什么,可以说如今的大明边境是继成祖皇帝五征漠北之后最为安定祥和的一段时期。 边境安宁,山西山东相继复归大明,如今的北京就算无军驻守也绝无再次论入敌手的可能,不过黄得功还是调遣了两卫人马进驻城内,守卫皇宫戍卫帝陵还有维持治安等等。 大明国师石传风和神武军主帅黄得功在北京落脚的地方原是大学士陈演的府邸,陈演被刘宗敏拷死以后满清入关,这里便成了满清弘文院大学士祈充格的府宅,满清退出北京后这里便只剩下些丫鬟仆役,可能是担心大明回归被清算,原本热闹非凡的大学士府早已是空无一人,冷清的犹如一座死宅,不过这里环境极为清幽,被石传风一眼相中便撤了学士府的牌匾,换上了国师府的匾额,黄得功一来军营住的惯了,对于居所本就没什么讲究,二来他可没有石传风随便占一座府宅就改换门头的自信,这城中公侯王爵府多的是,可天子没封给他住,他哪敢擅自做主占下就当成是自己的。 四月初十,这已经是石传风进驻北京的第三天,三天内一个卫的神武军身穿整齐的新式军服在北京充当起了巡防营,原本还有些躁动的北京城也渐渐恢复平静,大明原本就是这座雄城的主人,如今明军回归,在情理上总比清国雀占鸠巢来的让人心安,每当神武军战士迈着齐整的步伐走过街面,胆子大些的百姓还会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看上一看这支将凶神恶煞一般的清军杀的闻风丧胆的士兵是个什么模样,直到国师府贴出来的安民告示传遍京城,这座一年以来换了几任主人的四百年帝都才从死气沉沉中重新焕发出了丝丝生机。 三天内国师府除了维持市面安定以外还做了一件事,抓人! 国师府门前一大片空地如今已被一个营的神武军官兵包围的跟个铁桶一般,每一名战士斜抱长枪目不斜视,对于包围圈中跪着的八九百人恍如未见一样,而在国师府前街道两边,则簇拥着成百上千的普通百姓,尽管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想看看将会发生些什么,可却没有一个有胆量靠近官兵十步以内。 跪在空地上的八九百人皆身穿大明官服,从官服的颜色和补子上可以看出,这些人当中官位最高的不过正四品,多的尽是些六七品的小官,这种品级的官员若是外放一州一县,没准还能坐上正印官的位子,可在这京城屁都算不上,可也正是因为品级低下,这些人才能在刘宗敏和范文程两次疯狂搜刮下侥幸活下来,像那些个身穿大红官袍的高官显贵只要是没能逃离北京的,此时多半已经成为大顺和大清两国屠刀下的游魂,真要算起来,这些微末官员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了。 石传风此刻站在国师府门前高高的台阶上,脸上表情很冷很严肃,至少站在他身边的黄得功从来没有见过石传风有过这样的时候,这个老道士一个多月以来看不出半点出家人的风采,处处表现的更像是街面上的地痞无赖。 三天前进入北京,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触及到了什么痛处,还是为这座近来来多灾多难的帝都心生感慨,总之石传风的脸上再未出现过一丝笑意,让见惯了石传风嬉皮笑脸的黄得功很是不适应。 抓人!拘捕全城内所有文武官员以及宫里的管事太监,这是石传风手持天子剑传达给黄得功的命令,天子让黄得功夺回帝都静候诏令,可没说让黄得功如何处置城内官员,但石传风是钦差,他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完全可以代表天子的意志,黄得功又岂敢怠慢,毫不客气的便大索京师,将侥幸活下来的官员一股脑的一锅端了。 六百三十七名官员,二百二十一个太监看似黑压压的一片,实际上和往常比起来不值一提,帝都未被李自成攻陷之前,身在京师的官员起码是这里跪着的十倍以上,可一年来殉国的殉国,拷死的拷死,逃亡的逃亡,剩下的已是十不存一…… 第两百零四章 定北(11) 跪在地上的官员内心满是苦楚,他们就算品级再低可也是文官,是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杀出来的功名,一年以前如果告诉他们,一年以后他们将会屈辱的跪在一名武夫和一个道士面前,他们多半会嗤之以鼻,就算那名武夫是统领一军的大将,那个道士是个不知所谓的国师也不行,然而事实是这一年内他们不仅跪过大明天子也跪过流贼,甚至还跪过异族,为的只是保住这身得来不易的官身,为了这身官服他们的骨头早已经软成了一摊烂泥。 “你们当中谁投降过闯贼,谁又在降闯以后降了建虏,本国师心里一清二楚。”石传风冷笑着开口,他是一个纯正的道士,根本无意涉足政治,但自从踏入北京城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里就觉得极其的压抑。 华夏民族被蛮夷之邦奴役近三百年,以至于惶惶数千年领先世界的文明到了近代,成为西方列强眼中落后和愚昧的代名词,堂堂中华更是忍受了一个多世纪的屈辱,这一切始作俑者自然是愚昧不开化的满清,可眼前这些饱读圣贤书,整日里把忠君爱国挂在嘴边,背地里却对异族奴颜婢膝的官员就是帮凶,甚至可以说满清能够那么快稳定局势最终一统天下,这些汉人官员起到的作用还要远在满人之上,也正是这些人一手断送了华夏民族彻底崛起领先世界的全部希望,石传风就算是个道士,可对这些卖身投敌的杂碎要是能有好感那才叫是怪事。 跪在地上的官员太监听了石传风的话头埋得更深,他们中绝大多数都降过顺又降了清,可以说是这辈子也难以洗刷的污点,可是他们被神武军‘请’来之前,还是端端正正的穿起了大明的官服,戴好了压在箱底的官帽,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可能会被清算,但是如今帝都官员损失惨重,他们多半已经认定,新君不会把事做绝,这个天下终归还是要他们这些文臣替朱家治理的。 石传风冷笑道:“都把官帽给本国师去了,戴了假发的也都去掉,不愿意的磨磨唧唧的本国师可以让神武军将士帮你们一把。” 数百人彷徨四顾,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神武军战士,最终只能极不情愿的脱下官帽,又有数十人取下假发,场中顿时一片明亮的大光头,细细一看竟不下五百人,这些自然都是投降了满清的官员太监,他们或许做梦都没想到孱弱的明军有一天能从虎狼般的大清手里将帝都夺回去,可惜天不遂人愿,大明终归还是回来了,他们这些个剃了发归顺满清的官员,一部分混在满清出关的队伍当中离开了北京,而他们这些则是家口都在这里,自然不愿意去哪蛮荒之地,但大明回来了总不能还留着那一根恶心的鼠尾辫,只能剃了光头,谁能想到这个国师居然会拿光头作文章。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弃!”石传风冷喝道:“你们这些人为了保住性命,保住官身,保住日后的荣华富贵,不惜投靠异族迫害同胞,当真是死不足惜!” 站在一边的黄得功一惊,心道:“这家伙该不会是想大开杀戒,诛杀这五百多名官员,这玩笑开的未免太大了些,大明以文制武,要是这些人死在神武军手里,等以后天下大定,天知道那些个文官会不会把账算在他的头上,他的脚可穿不了太小的鞋……” 可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黄得功这个念头还没消下去,就听到石传风冷冰冰的说道:“怕死不是你们的过错,但是投靠异族就是罪在不赦,来人,将这些卖身异族的汉jian通通押往天寿山下枪决!王德化、杜之秩暂且留下。” 五百多光头听了这话顿时傻了一大片,回过神来的纷纷开始喝骂不止,神武军战士没有动,目光看向黄得功,石传风虽是钦差,可黄得功才是他们的主帅,主帅没发话他们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国师,这似乎不妥。”黄得功低声说了句,似乎是想要石传风收回成命。 “有何不妥?”石传风冷笑道:“这些投靠异族数典忘宗的官员,心中全无君臣大义,不杀了他们如何能对得起死在异族手里的大明百姓,如何对得起身殉社稷的崇祯先帝!本国师今天就是要杀绝了他们引为后世者诫,黄将军下令!” “我等都是迫不得已归降的满清,之所以苟且偷生为的也是这城中的百万生灵,你凭什么杀我们!”跪在最前面一名看起来三十左右的年轻官员声嘶力竭得吼道。 “为了城中百姓?真是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石传风嗤笑道:“你叫龚鼎孳对,亏你还有脸说出这话,李自成攻陷北京你俯首降贼,做了李自成的太常寺少卿,多尔衮进京你又弃顺降清,做了伪清的吏科给事中,多尔衮下令剃发,杀了那么多不肯剃发的无辜百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城中百姓投靠伪清,怎么没见你出来据理力争,怎么没见你从伪清的屠刀下救出过哪怕一个百姓!本国师凭什么杀你们?哼……石传风举起天子剑冷喝道,今上赐本国师天子剑,三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就凭此剑,本国师难道还杀不得你!” 龚鼎孳脸色惨白得跌坐在地上,方才强装出来的色厉内荏早已不见踪影,大明新君破天荒的任命一个道士做了大明第一位国师,还让这国师做了钦差北上和满清谈判,原以为这个不知所谓的国师也就是个得以幸进的小人,谁能想到此人毒辣竟不压于大明新君,一出手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要将五百多名官员斩杀一空,此等手段光是听听都让人心寒。 龚鼎孳知道今天是死定了,天子剑代表的是皇帝无上的威权,在如今强势的大明圣武皇帝面前,谁敢对抗毫无疑问谁就将会被碾压成齑粉,不要说是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文官,就是像黄得功这样的统兵大将对抗天子剑的下场也只有死路一条。 果然在一片绝望的哀嚎当中,石传风的目光缓缓看向黄得功,黄得功自然知道这道目光代表的含义是什么,只得苦笑着摆了摆手,一营神武军战士顿时冲进场中,将一个个大光头捆住押了出去,等待这些贰臣的自然只有在大明历代帝陵前去忏悔赎罪。 第两百零五章 定北(12) 石传风眼皮子都不眨的便屠了五百多人,手段之狠完全和出家人搭不上半点关系,府前空出一大片白地,侥幸逃过一劫的三百多人已经有一半以上被吓瘫在地上,偷偷瞄向石传风的眼神如同是在看一个地狱中归来的索命阎罗。 二百二十一个太监活下来的只有杜之秩和王德化两个人,身为阉人在宫里做事,想要不剃发便能伺候新主子几乎是不可能的,多尔衮进京颁布剃发令,首当其冲的就是宫里的宦官,宫里人想要活下去除了剃发别无他途,可悲的是十个月前这些在宫里多少有点地位的太监为了活命而选择剃发,十个月后却因为剃发送了性命。 至于为何留下杜之秩和王德化,完全是朱慈炯不想给这两人一个太痛快的死法,杜之秩与唐通两人镇守居庸关,唐通好歹还和李自成打了两仗,这个杜之秩却在背后开关迎贼,以至于李自成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变拿下这座天下雄关,得以一路畅通杀到北京城下。 至于王德化就更不用说了,身为司礼监太监,一直深得崇祯皇帝信重,崇祯让其都督北京城内外诸军,此贼却大开德胜门迎顺军进城,最终让李自成仅仅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便拿下了北京,速度之快连让崇祯皇帝撤离北京的时间都没有。 可以说这两个内贼是导致崇祯皇帝殉国,大明社稷险些覆灭的罪魁祸首之二,圣武天子怎么可能会让他二人死的痛快利落,万民祠前高杰还等着他二人前去作伴呢。 两名在大明、大顺乃至大清三朝都属于宫里金字塔顶端的人物,此刻却惊恐的如同风箱里面的老鼠,跪在地上的身躯止不住的索索发抖,离的近些还能嗅到一股难闻的尿骚味,也不知道是原先就这个味,还是现在被吓的小便失禁了。 落在明军的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两人心里清楚的很,比如王德化光是一条开城迎降逼死先帝的罪名就足够让其千刀万剐,更何况还有那招圣武皇帝开创出来更加恐怖的磨体炼魂,两人很想跟着满清一起走,可惜石传风放满清大军离开北京的时候,特意要求满清将他二人交到明军手里,他们两个就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捆成粽子扔给了明军,何况两人多少还抱有一点侥幸心理,就算扔一把刀在二人面前让其自尽,两人有没有勇气拿起刀抹脖子都还难说的很。 可如今这个大明从未有过的国师,一个照面就杀了五百多人,独独留下他们两个太监,这意味着什么?两人不是笨蛋,心里都跟明镜似得,这分明就是不想他二人死的太痛快啊,心里最后一丝侥幸被击灭,二人只恨一个月前大清意图退出关外的时候,为什么不寻机溜出北京,神武军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围困北京,他二人若是一心想逃机会多的是,只是如今老天爷不会再给他们半点机会,二人心里现在除了悔恨恐惧以外便只有深深的绝望。 等到五百多人鬼哭狼嚎的被押下去以后,石传风的心里也是一松,作为受过良好教育的现代人,他绝非残忍嗜杀之人,但他还是一个命令便剥夺了几百人生存的权利,固然是不耻这些汉人对异族卑躬屈膝,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只要一想到近代百年,中华大地被列强被倭寇轮番蹂躏遭受到的深深屈辱,根源就在这些一开始便投靠满清的汉人身上,石传风就恨不得作法让这些人永世不得超生,现在只是枪决了他们,可以说他已经很具备人道主义思想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杀了这些人不但可以震慑天下那些想当汉jian的无耻之徒,还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这些人投靠满清剃发易服,出卖了民族也出卖了祖宗,如今满清灰溜溜的逃出了山海关,这些人杀了也就杀了,基本不会对那些投降李自成的降臣造成什么影响。 朱慈炯在南京搞出一个磨体炼魂后遗症实在太大,让原本降了贼的官员心中彷徨,一时难以下定决心弃贼归明,他杀降清的不杀降顺的其实可以说是在替朱慈炯擦屁股,也可以说是表明了明廷对于他们这些人的一种态度,让如今还身在顺营或是西贼那边的原明朝臣子知道大明当今天子会赦免他们,一边从军事上狠狠打击,一边由内部分化瓦解,才是平定内乱最行之有效也是最符合大明当前利益的办法。 “呼……”吐出心头郁积的闷气,石传风目光扫了一遍地上还活着的三百多号官员,这些人曾经都降了李自成却没有降清的,至于那些没有降顺更没有降清的,这一年来基本逃离了北京或者是已经死在了李自成和多尔衮的刀下,换句话说这里跪着的官员,都属于贰臣,即便以后还能在明廷为官,自己的为官履历上也不可避免的染上一大块污点。 “你们原先都是大明的臣子,却在流贼攻陷帝都的时候选择了弃明降贼。”石传风冷冷得说道:“对于你们这些气节有亏的贰臣,依本国师的意思当然是杀了干净,但今上仁厚,认为你们降顺很大一部分缘由是为情势所逼,你们没有降清至少证明你们还有一丝良知,不甘心像那些卖祖求荣的人一样甘心做异族的鹰犬,所以今上不会杀你们也不会降你们的罪,你们原先任什么官以后还是什么官,各位好自为之。” “谢圣天子不杀之恩啊……”三百多官员尽皆痛哭失声,哭号声响彻整片街道,前面五百多官员太监被杀,却没有动他们,这些人基本上也都知道命基本上是保住了,但是被罢官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一想到被夺职发还原籍,从此以后要忍受乡邻异样的目光,他们这些人都不敢继续想下去,这也是他们在北京被满清占领后不愿意出来做官也不愿意回乡的原因之一,可现在他们不但得以赦免,甚至还官复原职,这如何能不让劫后余生的他们感恩戴德呢。 石传风目光最后落在两个大太监身上,声音犹如寒冰一样冷冽道:“将王德化、杜之秩押往南京万民祠!他们若是在到达万民祠之前死了,押送的官兵以死赎罪!” 两个作威作福十几年的大太监闻言如遭雷劈,身体一软整个人已被吓的昏死过去…… 第两百零六章 工业(上) 梅山镇与其说是镇,可实际上这块毗邻南京城的区域,拥积的人口比起整个大明任何一座县城所能承载的人口都要多的多。 不足一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如今容纳的人口接近三十万,偏偏这三十万人开垦出来适合种植农作物的土地面积少的可怜,满打满算也不到五万亩,按照如今的农业产值,每年两季能够收获的粮食不到三十万石,三十万石粮食不要说是养活三十万人,就是养活五万人都勉强的很,然而梅山镇上随处可见的居民脸上,洋溢着的往往都是富足的微笑。 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当今的圣武天子,几乎是不计成本在养着这些百姓,因为圣武天子朝会上面对群臣质疑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要让梅山镇成为大明的工业基地,要让梅山镇引爆世界上的第一次工业革命! 什么是工业革命官员不懂老百姓更不懂,但梅山镇的百姓知道今上为了养活他们,不但每年向梅山镇输送超过一百五十万石的粮食,还一次性从内库拨给梅山镇超过两千百万两银子的经费,这些经费除了是给工人们的劳动费用以外,其余的全部都用在了建设所谓的工业基地上。 整齐划一的居民住宅区,占地超过千亩的矿场,成百上千的炼铁炉,还有卫生区域,治病救人的医疗中心,数座可以容纳两千人吃饭的大食堂等等,一切都有标准一切都是规范管理,没有人不适应,因为他们一年前还都是随时会倒毙街头的流民,被南下的天子带到江心洲安置以后,接受的就是这样的管理,一切井井有条,没有人敢随地吐痰甚至大小便,也不会有人随地倒垃圾,因为大明的第一部卫生条例正式实施的地点就是梅山镇,敢于触犯又倒霉被抓住!第一次兴许只是罚银了事,第二次唯一的下场就是滚铺盖滚出去。 三十万流民来自于天南地北,其中山西流民占了很大一部分,这主要归功于李自成的一进一退,可以说整个山西从去年三月到现在为止就是战争的重灾区,可随着满清被明军彻底击溃,山西山东相继回归大明,两省的统治基本也趋于稳定,但只要是来到梅山的灾民就没有谁是打算回去的。 故土固然难离,可再难离的故土也没有能填饱肚子实在,回去就意味着吃了上顿没下顿,随时随地还要面临贪官污吏和地主老财的盘剥,哪像在这里,只要肯出力不管男女都能有活干,而有活干的劳力这里称之为工人,只要是工人不但可以有的吃食,每个月至少还能有一两银子的工钱,之所以说是至少,是因为如果加班还能拿加班费,按照标准工人一天要劳作四个半时辰,超过四个半时辰就算加班,一个月加班累积下来发给相应的工钱,现在梅山镇上的工人只恨加班的机会太少…… 梅山镇政府办公大楼镇长办公室内,赵立功眉头深皱看向平铺在办公桌上亲手绘制的图纸,时不时拿起手里的土烟抽上几口,万历年间便从海外传到大明的烟叶因为没有很好的制作方式抽起来很呛,离后世席卷全世界的威力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对于赵立功这种没烟抽脑袋几乎会陷于停顿的人来说,呛不呛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的抽,当然炒制烟草的工艺并不复杂,只是赵立功现在大事小事一箩筐,实在没精力去建什么狗屁卷烟厂,就算明知道一旦卷烟问世,将会产生何等巨大的财富也是一样。 刘阿大站在赵立功的身边,六兄弟本是必死之身,但是因为老二老四老五的付出,另外三兄弟得以活命,因为占据死去三兄弟的身躯的阴魂各奔东西,活下来的三兄弟也选择了一人伴随一人,刘老大以前最看中的便是老四,自然而然的便选择了赵立功。 赵立功对此当然无所谓,他很清楚刘老大不会对他有恶意,有些事情他也可以放心的交给刘老大去办,还让刘老大做了梅山镇的镇长,当然大明一朝最低一级的官府都是县一级,所谓的乡长镇长从未有过乡镇上的话语权历来都在致仕官员或者豪绅宿 老的手里,但梅山镇不一样,论实际管理人数,这个不入流的所谓镇长治下的百姓不比小一点的州城人少,论实权就算京里的大员也绝不敢等闲视之,因为谁都知道刘老大背后站着的是挂礼部侍郎衔的赵立功,而赵立功的身后便是对其无条件支持的当今天子! 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因为半年前刘老大和赵立功刚到梅山镇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户部每个月都会转运十余万石粮食来梅山,两人在一卫天子近卫军的护送下抵达梅山的第一个月,那一次负责押送粮食的户部主事克扣三千石粮食,还面带不屑的说这是正常的损耗,当时赵立功便是让刘老大负责接收这批粮食,刘老大一听这话,二话不说便抽刀把这个户部主事杀了。 那时候刘老大可连镇长都不是,一个刁民杀了朝廷五品官员是什么概念,何况那个户部主事也没错,运粮有粮耗运银有火耗,这可是大明近三百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十万石粮食才报三千石损耗,可以说是很不错了,换作往常报上一成两成都是等闲。 炸了锅的官员纷纷上书要求将刘老大索拿进京凌迟处死,可圣武天子一开始根本不予理会,到最后兴许是被吵的烦了,直接甩出四个字‘死有余辜’,这才算是为刁民杀官事件定了性,百官就算不服也只能忍气吞声,朱慈炯是什么脾性,如今的南京官员基本也算是摸清了,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就绝无改变的可能,惹毛了他,没准来上一出清查官场积弊,那才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所以官员们纷纷偃旗息鼓,那户部主事当然也就白死了。 从那以后刘老大名声大躁,再无一个官员敢于克扣半点运往梅山镇的物资,梅山镇有天子袒护,谁也不会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搭上自己的小命。 第两百零七章 工业(中) 赵立功现在不得不承认他有点低估了在古代发展工业革命的难度,作为能源动力方面的专家,他脑子里面储备的知识脱离不开现代工业的规范化模式,三百多年前的大明就算科技领先整个世界,但是在赵立功的眼里现在所谓的科技几乎不存在。 大英帝国爆发第一次工业革命前后绵延了一百多年,如今的大明要想在全国发展出工业化雏形,按照赵立功原先的打算是三到五年,现在看来保守估计也要十年左右…… 工业革命标志化的产物,比如蒸汽机、机械棉纺织设备和用煤炭来取代木炭作为燃料的焦炉冶炼技术等等,棉纺织不是赵立功现在关注的重点,重点是机械,如今传统的机械无非是风力、水力、畜力和人力,想要加快工业革命的进程,依靠传统模式显然无法满足赵立功的要求,但是他也知道一口吃不出一个大胖子,机械的制造与生产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就算身在上海的黄建国天催他一次,他也只能慢慢来,不过现在赵立功最值得欣慰的还是他拥有充足的人力资源,二十几万劳力完全按照他的意志运转,而所付出的还少的可怜,当然就算要花血本也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 梅山镇百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处处都能见到忙忙碌碌的劳工,一车车铁矿石从梅山矿场内被运往铁厂,从矿场到铁厂这一路上输送矿石的独轮车半年来日日夜夜不论风霜雨雪几乎就没有一刻停过,就算一个人每日能运输矿石的量在赵立功眼里低的发指,可架不住人多啊,哪怕一个人一天只运一百斤,一万个人还输送一百万斤呢。 超过两万的矿场工人几乎不知疲倦的用简陋的工具挖取矿石,没有安全意识没有防护措施,有的只是使不完的力气,为的就是每个月超额完成挖矿量所能得到的那几钱银子奖金,对此赵立功也很无奈,在这些一年前还食不果腹的百姓眼里或许人命才是这个世道上最为廉价的东西。 如今梅山镇冶炼钢铁的设备还是坩埚炉,近两百座坩埚炉还是苗宣在梅山镇以后建设而成的,按照苗宣当初的打算是建造五百座坩埚炉,可当赵立功到了梅山镇之后便毫不犹豫的停止了兴建这种产量极其低下,不合格率还居高不下的土高炉,但又不能完全废弃,因为不管是梅山还是上海的基础建设还是仍在南京的枪炮厂都需要源源不断的输送成品钢,两百座炉子每日的产量基本能与消耗持平,在没有建设出新的炼铁厂加大钢铁产量之前,赵立功的铁路计划只能无限期延迟。 来到这个世界来到梅山镇已经接近半年,赵立功非常珍惜难得重生的机会,半年来赵立功殚精竭虑的去做任何一件事,为的只是加快工业社会的进程,将落后的劳动力转化为先进的机械生产力。 现在梅山镇处了矿场以外,最宏伟的建筑当属占地超过五百亩的焦炉炼铁厂了,整个炼铁厂主要由原料车间、烧结车间、焦炉车间、炼钢车间四大部分组成,炼钢车间又细分为专门炼制船板的板材区,炼制各种规格钢筋的线材区和炼制铁轨和各种c型钢h型钢的轧钢区,当然论技术工艺肯定与后世没得比,但要和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比起来,起码要甩英国八百条街。 倒不是赵立功不想一次性把转炉或是高平炉炼钢技术应用起来,实在是现在还不具备那么先进的工艺条件,比如各种复杂的机械运转设备,大型动力发电设备等等,所以只能先弄个焦炉,工业革命嘛,焦炉炼钢和蒸汽动力乃是标配。 铁厂的燃料自然是由煤炭和焦炭全面取代木炭,南直隶煤矿虽然贫乏,可按照后世勘探的结论,光是江苏的煤炭含量就达到了近五十亿吨,这么一个小铁厂的燃料供应,估计就算烧上几百年都不会有太大问题。 焦炉炼钢厂的出现毫无疑问将会以最快的速度淘汰掉如同昙花一现的坩埚炼钢法,其实坩埚炼钢技艺已经可以说是领先了一个时代,但弊端也极为明显,主要集中在产量和质量两个方面。 如今矿场每天至少能保证产出八九百吨的铁矿石,用坩埚炼钢法,差不多一吨可以提炼出三百斤左右的铁锭,减去不合格的差不多一吨铁矿能产生的成品钢铁连二百五十斤都达不到,用英国第一次工业革命初期,也就是十八世纪初时候的产量来比较,差不多只有三分之一,人家一吨铁矿能生产差不多六七百斤铁,土法坩埚只有这么点,被历史所淘汰自然也就属必然的了。 之所以造成坩埚炉炼钢最后产生废钢率太高的原因还是在于炉温,按照后世测算,坩埚炉的炉温最高只能达到1100度,这个温度还不足以将铁矿石中的杂质全部清除,而含杂质太多的铁锭自然就是不合格的,所以古代打铁的为什么都说铁要千锤百炼,其目的就是要将里面的杂质最大程度的清理出去。 但焦炉就不一样了,焦炉的炼铁温度已经能够达到1600度,高温下融化出来的铁水制造出来的钢铁,其中蕴藏的杂质基本上已经可以忽略不计,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产量,如今梅山铁厂已经生产半个月,半个月生产成品钢近四百吨,已经超过十九世纪中叶时期英国炼钢水平的一倍以上。 当然如今的梅山铁厂生产规模与后世铁厂产量相比,就是一个零头都比不上,可在如今这个时代,毫无疑问已经领先了世界两个世纪以上,最为关键的是,钢铁的大规模生产以及运用,是爆发工业革命的基础,大明若是没有足够的钢铁储备,拿什么去谈造枪造炮造巨舰,朱慈炯野心勃勃的全球殖民打造日不落帝国的计划到最后只能沦为一个笑话。 第两百零八章 工业(下) 赵立功磕了磕烟杆又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将目光从图纸上移开,这半年来除了梅山镇的土建基础建设以外,其余的任何事情都是他亲自去抓,小到一个螺丝大到焦炉的兴建他必须要亲自把关。 这个时代能源动力方面的人才几乎没有,唯一的科技人才宋应星也被他安排去主攻发电这一块的研究。 说实在的,虽说宋应星在历史上享有盛名,但赵立功一开始将电力这一块交给他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踏实的,古人终归是有古人的局限性,眼界就算能超越这个时代的所有人,但与后世依旧没有什么可比性,但事实很快证明,赵立功的这种想法纯属多余,宋应星虽是古人,但是他对于新兴事物的接受与理解能力让接受过现代系统教育的赵立功都感到汗颜不已。 一开始听赵立功讲解发电理论的时候,宋应星还莫名惊诧了一小会,但很快便意识到其中的可行性,并且很有针对性的提出了几个问题,也正是这几个问题让赵立功对宋应星刮目相看,再也不去在意其古人的身份,当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时期,赵立功如今手头上的事情实在太多,一开始的时候光是一个铁厂设备打造就让他忙的晕头转向,不要说还有蒸汽机的研发了,好在如今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否则梅山铁厂从开建到正式生产,不要说是四五个月,恐怕四五年能不能投产都是未知数。 发电技术只要能弄明白原理,真要制造出来的难度其实远没有赵立功想象的那么大,最重要的两个部分,一是线圈的均匀绕制二是绝缘,如何抽制均匀的线圈对于宋应星来说几乎不存在什么难度,中国早在数百年前就能将金银融化以后炼制出金线银线,相比起来铜线的炼制几乎不存在任何技术难点。 至于绝缘,因为从古到今从未有过这样的概念,倒是让宋应星稍稍废了一点手脚,不过这个问题很快便被解决,宋应星按照赵立功提供的思路从树木当中提取树脂制作而成的绝缘漆,已经完全符合线圈绝缘标准,仅仅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宋应星便在赵立功的惊叹声中制作出了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台水力小型发电机! 这台发电机只能提供不足一千瓦的电能,可以说是简陋到了极点,但毫无疑问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产品,随着时间的推移,赵立功相信发电技术会越来越完善,电能也将广泛运用到各行各业,而且这个时间也绝不会太长。 也正是因为发电机的出现,让梅山镇出现了第一台用电力驱动的磨床,磨床的精度打磨彻底让粗糙的人工打磨退出了历史舞台,原本一直困扰赵立功的便是蒸汽机的气缸打磨问题,手工打磨出来的气缸始终无法达到要求,这也直接阻碍了蒸汽机的研发进程,解决了气缸,蒸汽机剩下的组件包括活塞在内已经不存在任何问题,于是第一台拥有五百马力的蒸汽机顺理成章的问世于大明梅山镇上。 “叹为观止!”这是宋应星看到蒸汽机第一次运行时候发自肺腑说出的四个字,看着呼呼冒出白气发出巨大轰鸣声的蒸汽机头带动数十台小型翻斗矿车,将一车车的铁矿石轻轻松松拉起来进入铁厂原料车间的时候,就连宋应星这样的科技狂人一时间都被震撼住了,更不用说那些普通百姓了。 不过赵立功显然对这台蒸汽机不够满意,他可是现代能源方面的教授级专家,机缘巧合下才有回到古代重活一次的机遇,一直雄心勃勃的想要把现代能源动力成果全部照搬到古代,这个五百马力的破机器怎么可能入的了他的眼,但是没办法,受条件等方面的制约因素,现在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如今摆在赵立功面前的是铁路铺设图纸,为了将海陆两处工业点连接起来,铺设铁路已是唯一选择,铁路以梅山铁厂为一直通往松江造船厂,全长大约六百里,按照如今铁厂的铁轨生产速度,赵立功细算了一下,起码需要一年,这还是在保证人力资源充足的前提下,不过这显然不算什么问题,梅山镇上的劳力除去在棉纺织厂和橡胶厂的女工外,矿场和铁厂实际上只需要三万人就足以保证日夜不停生产,而富裕出来的十余万壮劳力完全可以投入到建设铁路的伟大浪潮当中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十余万壮劳力就算全部投入铁路建设当中,每日生产出来的铁轨根本不够,所以兴建第二座大型铁厂的计划已经摆在赵立功的案头。 另外在赵立功眼里,蒸汽机最多只能算得上是个过度产品,将以柴油为动力的内燃机鼓捣出来才是他目前要去完成的目标,南直隶一带油田并不贫乏,具体分布地点赵立功心里跟明镜似得,将石油开采出来提纯出汽油和柴油最为动力源是当前工业发展必须要走的一步。 焦炉铁厂也是一样,第二座大型铁厂必然将会彻底淘汰焦炉炼钢法,就如同现在正在被拆毁的坩埚土高炉一样,第二座炼钢厂的炼钢方式赵立功已经拟定采用十九世纪中叶英国贝斯麦发明的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对于炼钢这一块,赵立功对自己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利用这次重生的机会,在有生之年建设出至少一座年产值在五百万吨以上的大型炼钢厂,达到中国二十世纪中后期的炼钢水平。 人多力量大啊!赵立功不知道感叹过多少次,几十万人在一座镇上参与建设放在后世简直难以想象,而且还不用操心安全问题,古代人的安全意识低的让人发指,梅山镇建设半年来,因为安全措施不当造成的工亡事故已经超过二十起,却没有引起过半点纠纷,没家室的埋了了事,有家室拿出三十两来作为抚恤金,家属还感恩戴德,对于这些乱世当中见惯了死亡的人来说,人命真的不值什么钱…… 第两百零九章 烦扰(1) “哎呦,万岁爷您可当心着点勒。”皇城内丁卫甲跑的气喘吁吁,身后跟着几十个太监宫女一脸的惊惧。 朱慈炯骑在梅山镇最新研发产品‘自行车’上,使劲踏着脚蹬奋力朝前驰骋…… 按照现代标准,这是一辆‘二八’式自行车,骨架很大也很重,与后世不同的是这辆车多了两个简易的弹簧用来减震,而轮胎也不是充气的,实心轮胎不但增加了重量,踩踏起来也费力的多,朱慈炯眼前骑的都是山地自行车,现在陡然变成这个类型的,多少有点不适应,所以刚骑上的时候没走多远便狠狠摔了一次,左臂和小腿都被蹭破了皮,万岁爷受伤那还得了!今天随驾的丁卫甲唬的脸都白了,不过朱慈炯根本不在意,只是拿酒精草草消了毒,然后再次骑上车绕着宫殿开始练车。 没办法啊!朱慈炯虽贵为天子,可古代的娱乐生活实在匮乏的一塌糊涂,就算要出一次宫四处转转,都会被大臣死命劝阻,在文臣的眼里,皇帝嘛就应该是关在皇宫里面的金丝雀,至于治理天下理应由他们这些读书人去操心就可以了,现在天下还未大定,新的教育体系人才还没能成长起来,朱慈炯当前还没打算和文官集团翻脸,所以对于出宫这种不触及自己政治主张的事情他也愿意卖大臣一个面子,就如同当初将卞玉京由妃降为嫔一样,有时候妥协不是退让,为的是更好的进攻!何况他也实在不喜欢出一次宫弄的前呼后拥鸡飞狗跳的场面,那不是出去游玩散心纯粹就是去找罪受的。 可朱慈炯活在现代的时候就有两个最大的爱好,一个是围棋,但是很不幸,先是碰上石传风连输几十局毫无还手之力,然后就是卞玉京,一开始还顾忌他的面子,可为了怀上龙胎狠狠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至于其他人现在陪他下期,他就算赢了也会疑神疑鬼,弄到最后对围棋的兴趣越来越兴致缺缺,直到现在干脆不玩了。 另外一个爱好就是当驴友,但现在看看,连出宫一趟都这么费劲,想当驴友去游遍大江南北,简直就是妄想,就算成行恐怕后世史书上也会记载什么圣武皇帝劳民伤财不知体恤百姓等等乱七八糟的评价。 所以朱慈炯终于体会到为什么过去的时候,生孩子一生就是一大堆,固然是出于强劳力的需要,可在这个没有娱乐活动的年代,天一黑除了上床造人以外还能干啥…… 自行车这玩意在近现代根本不算什么,可在现在可是绝对的新兴产物,在没有大型运输设备出现的时候,自行车完全可以取代马匹成为第一机动力,中原历来缺马,就算不缺,可养一匹战马所要消耗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用自行车取代战马作为短途机动,无疑可以让军队行军的速度增加数倍以上,不过很显然赵立功并没有大规模生产自行车的打算,焦炉炼钢厂的生产水平是坩埚炉的十几倍,但不管是铁道还是造船厂更或是正在筹建的第二炼钢厂都需要海量的钢铁,赵立功可没兴趣耗费大量的刚才和人手去生产几十万辆自行车。 又骑了差不多一刻钟,朱慈炯也不知是累了还是兴致过了,一个刹车便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宫殿的门楣,‘春和殿’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春和殿是顺妃杨芹的住处,这个年方十七的小丫头性情和惠妃顾颖几乎如出一辙,都沉闷的很,所以朱慈炯如今虽说有两妃两嫔,可他还是愿意和卞氏姐妹在一起,卞玉京如同解语花一般很懂朱慈炯的心思自然很对他的胃口,至于卞玉敏性情活泼,和其在一起总能让自己心情莫名舒畅,不过作为笼络军中大将的政治联姻,朱慈炯也不会太过冷落两位妃子,不过很显然,两妃的肚子很不争气,侍寝的次数不比卞玉敏少,可卞氏姐妹先后有孕,两妃的肚子却半分动静都没…… 小半会的功夫丁卫甲终于追了上来,再往后看提着清水的太监,拿着毛巾的宫女还落后一大截呢。 “万岁爷,您可吓死奴婢了。”丁卫甲拿袖子擦了擦汗苦着脸道,说着还拿眼神瞄了一眼朱慈炯的左臂。 “朕都不怕,你怕什么?”朱慈炯甩了丁卫甲一眼又拍了拍自行车的坐垫笑道:“朕这铁马如何,要不你也来试试。” 丁卫甲被唬了一跳,惶恐道:“铁马桀骜难训,唯有真命天子才能驯服,奴婢可不敢……” 丁卫甲确实不敢,可不敢却不是他说的这样,先前朱慈炯摔了一跤,可把他的命给唬掉了一半,朱慈炯让他去把铁马扶起来,他倒是扶起来了,可没稳住整个人随铁马一起栽了下去,鼻子还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扶都扶不住更不用说骑了,更何况这铁马还是万岁爷骑的御马,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把屁股骑在马背(坐垫)上啊。 后面的太监宫女终于跟了上来,朱慈炯接过清荷递过来的毛巾胡乱擦了把脸,指了指春和殿的匾额笑道,朕也累了,就去顺妃哪里坐坐。 丁卫甲领了旨,赶忙跑进春和殿让杨芹接驾,至于他跑了谁去伺候那匹野性难训铁马可就不是他要关心的问题了。 “臣妾恭迎圣驾,陛下圣安。”顺妃杨芹盈盈一福。 “平身。”朱慈炯迈步走进寝宫,端起桌几上的茶杯便喝了一口,杯口留有余香,想来刚和杨芹的朱唇亲密接触过。 朱慈炯面带笑意的看向杨芹,如今的杨芹已经没了一进宫时候的青涩拘谨,十七岁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纪,也应该处处洋溢着青春阳光的气息才对,可这些在杨芹或者顾颖的身上通通看不见,能看到的唯有中规中矩的深宫妇人作态,说话更是谨言慎行,似乎生怕因为自己言语上的过失让身在外朝的兄弟蒙受灾难一样…… 帐中被翻红浪之时,朱慈炯也曾循循善诱的告诉过两女不必拘束释放自我一类的废话,两女答应的爽快,可是第二天依旧我行我素,时间长了,朱慈炯也就习惯了。 第两百一十章 烦扰(2) 不过两女至少在人老珠黄之前并不用担心失宠,谁让他们都有一个好哥哥呢,杨衡与顾骏如今可都是手握重兵的一方重将,虽说如今还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战绩,可随着军工的完善配备,原四镇兵马整训完成,国内平乱战争即将爆发,到了那个时候,身为武将又何愁军功傍身。 当然要想在宫里保住一世荣华,凭借外力终归不够,老朱家的子孙防范外戚是出了名的,所以身为宫里女人最重要的还是诞下皇嗣,只要膝下能有一儿半女,那么就算因为年老色衰失去恩宠,也能靠子女保障后半生不受欺凌,卞玉京就是因为深切的知道这一点才铁了心求子,卞氏姐妹身世飘零,又曾双双论入风尘,若是无子再没了朱慈炯的宠幸,就算升到妃位,以后也只能看宫里大太监的脸色过日子。 如果不是朱慈炯看上了卞氏姐妹,那么卞氏姐妹最终的结局多半都是被权贵收为妾侍,就算生下子女最后也极有可能被扫地出门,历史上卞玉京成为郑建德的小妾,因见郑建德有意将其献给南下的多铎,最后逃出郑家改名换姓隐居道观,四十出头便郁郁而终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但如今卞氏姐妹身为皇室嫔妃,生下的子女就是皇子皇女,就算犯下大过最多也就是被赐死,绝无撵出宫再嫁他人的道理,皇室虽说冷酷,可身为女子谁不想从一而终,谁又想被人当成货物一样买来送去呢。 “今天读了什么书?”朱慈炯没头没脑得问了一句,如今杨芹认识的字已有数千,阅读方面已经不存在太大问题,何况朱慈炯也不求她能理解多少,为的只是让这些深宫女子能有个消磨时间的方式,不要一个个的最后变成深宫怨妇。 “回陛下的话,臣妾今日读的《女诫》。”杨芹怯生生的答道。 朱慈炯眉头微微一皱,《女诫》……都已经这样了还读这些古板教条一样的书籍,就不怕把自己给逼疯了啊,记得他还特意让韩赞周寻了几十本奇志杂谈一类的书供两妃消遣,现在看来好心成了驴肝肺了。 本来朱慈炯还打算劝上两句,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读书最主要靠的还是兴趣,强加头上去看也未必能读的下去,效果没准还适得其反,与其如此还不如顺其自然。 朱慈炯心里叹息嘴上却说道:“平日里无事也不要总闷在宫里,多去惠妃哪里走动走动。” 朱慈炯原本是打算让两个妃子多和卞氏姐妹接触的,多学习些琴棋书画什么的,可两女只在两个月前去过一次便再未踏足过一次永寿宫,也不知道是自惭形秽还是从骨子里面看不起风尘女子,朱慈炯也不好勉强,只能听之任之。 “臣妾省得了。”杨芹答了一句。 “嗯……”朱慈炯应了声道:“朕还有些国事需要处理,待忙完之后再来陪爱妃,嗯……爱妃的手艺不错,今晚就在爱妃宫里用膳,记得多做两个朕爱吃的小菜。” 杨芹脸上终于洋溢出一丝喜意,天子要在春和宫用晚膳,自然而然晚上也会宿在她宫里,能有侍寝的机会就多了一分怀上龙胎的希望,宫女的女人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别的追求了,朱慈炯以为两位妃子不愿意去永寿宫是因为看不起卞氏姐妹或是觉得自己色艺比不上,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卞氏姐妹都已有孕在身,如今卞玉京有孕已达半载,大腹便便的样子看得两女心里实在是不是滋味,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宫里姐妹仅仅只有她们四个,谁看不上谁啊。 朱慈炯确实有事,当了近一年的皇帝,他多少有点理解大明体制下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奇葩皇帝了,也更深刻的理解为什么‘嘉靖’‘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大明的文臣对于权力和名声的追求简直只能用登峰造极来形容。 一年多以前,天下纷乱异族入关,无数的文臣武将都认定大明的天下快要完了,三百年必有王者出,大明三百年天下气数确实也该尽了,也正是因为很多官员心里抱定这个想法,所以李自成入山西才能一路势如破竹,数十万大军不战而降,各府州纷纷递上降表,最后崇祯皇帝血溅御庭更是证实了这一说法。 定王南下虽最终登基为帝,可天下的官员多半还是不看好残明朝廷的,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皇帝能有什么作为,内有乱镇外有强敌,以残明的实力如何会是满清或是顺贼的对手,如果残明能像南宋那样苟延残喘一百多年,都能算得上是邀天之幸了。 少年天子练兵江心洲的事百官不是不知道,可谁也没当一回事,一群流民组成的军队又怎么可能抵挡天下百万乱匪,大明想要偏安一隅,最终要依为长城之靠的只能是五镇兵马。 可圣武皇帝登基以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瞬间平定四镇,还以爱民大名义在玄武门外杀了个人头滚滚,更是为了震慑天下玩出了一手磨体炼魂,百官确实被朱慈炯的狠辣手段给镇住了,可依旧不认为凭借新军的力量可以剿灭流贼驱逐鞑虏,覆灭四镇也完全是因为高杰等人上了朱慈炯的恶当。 所以很大一部分官员对于大明的形势并不看好,朱慈炯前前后后搞出那么多玩意,处处表露出来锐意改革的决心之所以没有受到太大阻力,主要还是集中在两个方面,一个是自身的根本利益没有被触及,二是并不看好大明未来的前途,始终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反正这个天下是朱家的,你朱慈炯可劲折腾,到最后把天下折腾没了也怪不到他们的头上。 然而逐日、神武两军悍然北上,几战之后打的狂妄不可一世的满清铁骑狼奔鼠窜,隐隐已有席卷天下之威的西路大军更是一战过后灰飞烟灭,满清最后为了让贵族以及保持最后一股力量退回关外,甚至不惜将太后皇帝押在大明手里做人质,更是赔偿了数千万两战争赔款…… 这说明什么?说明大明气数未尽啊! 第两百一十一章 烦扰(3) 大明气数将尽,那么身为大明的臣子,最终是为大明殉葬还是去新朝谋取进身之阶,满朝大臣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巍巍华夏数千年何时又有过不败的王朝,身为儒家文臣变节固然令人不耻,可只要能在新朝崭露头角,名垂千古也不是什么难事,历朝亡国或是政变之时,变节之臣流芳千古的可不在少数,鼎鼎大名的魏征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良禽择木而栖,若是李自成坐了天下,同为汉民变节投靠,对于大多数官员来说不存在什么心理负担,毕竟和家族利益和自己的命比起来,为了一个没落王朝殉葬实在是件愚不可及的事,当然如果是满清异族占了天下,那么他们最终会如何选择还是未知数,但想来为了保住荣华富贵,剃发易服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现在形势突变,令无数官员意想不到的是,原本以为不堪一击的流民军伍摇身一变成了张开利爪的虎狼,几番大战歼灭满清数万强军,更是兵不血刃的迫使西征大军烟消云散,连满清铁骑都不是对手,最终只能落得个屈辱祈降的下场,那么祸害大明这么多年的流贼又算的了什么?攻陷帝都逼死先帝的李自成面对满清尚且不堪一击,那么面对连满清都不是对手的大明新军,自然也是待宰的羔羊。 三百年必有王者出,清醒过来的大明官员,原本打算得过且过的大明官员终于意识到这个诞生的王者不是李自成、张献忠也不是皇太极、多尔衮,而是大明新君英明神武的圣武皇帝! 悄无声息的练出一支铁血强军,雷霆之势覆灭四镇,改革盐政让空虚的国库顿时变的充实无比,受损的却只是那些盐商和盐政官员,其他能从盐政当中获取好处的官员当然也不在少数,可损失的部分还远远不足以让他们有勇气联合起来对抗强势天子的地步,当然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通过满清狼狈退出山海关,山西山东相继光复来看,大明灭掉内贼圣武中兴已是注定,于是那些个原本三心二意的官员顿时收起别样心思,一心在想在如今的形势下如何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好处。 朱慈炯最近这一段时间很烦,原本大小朝会,大臣们要议的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最多也就是他在推行几项政策的时候,有些不满的官员会跳出来以祖制为借口说些废话,而大多数朝臣上朝都是闷声葫芦,基本上是一言不发站班来的。 大臣们第一次统一行动还是因为洪承畴被俘,满朝上下一片喊杀声,不过被朱慈炯以崇祯的名义压了下去,可随洪承畴失踪,朝议也就慢慢平息了下去,可随着天下形势的越来越明朗,原本还是显得有点死寂的朝堂顿时变得活跃了起来,满朝大臣唇枪舌剑,围绕两个议题展开大战,大小朝会硝烟弥漫,惨烈程度比起血腥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一个争论的重点就是还都!大明立国以来自成祖皇帝迁都北京后,洪武皇帝的南京便成了南都,两座都城历史地位虽然不分上下,两班官员品级也不差分毫,可谁又不知道南都的大部分官员,要么是北都放逐而来要么就是挂个名义荣养的。 甲申大变,李自成攻陷北都,崇祯皇帝蒙难殉国,四百年帝都先遭流贼肆掠后被鞑虏蹂躏,圣武皇帝临危受命南都登基,混吃等死的南都官员一下子翻身成为炙手可热的权贵,而原本那些在北都呼风唤雨的高官显贵辗转逃到南都以后,虽说官禄和以前比起来不差分毫,可却失去了当官最重要的两个字,权势! 当今天子冲龄践怍,虽说是先帝在世唯一子嗣皇位当仁不让,可南都官员多少也能沾上些许拥立之功,南京自然而然也就是今上的龙兴之地,身为南都官员,不管局势如何发展,却一心想的都是让南京恢复成为新的政治中心。 北京逃来南京的官员一开始对此当然没有异议,他们九死一生的逃来南都,圣武皇帝让他们领着原先的职衔享受着原先的俸禄,对他们来说可谓是仁至义尽,除了午夜梦回的时候因为失去实权有些失落以外,其他的倒也不算什么,无非就是南北调了一个个罢了。 若是大明如同南宋一样最终只能守住这半壁江山那也就罢了,可偏偏一年不到窃占北京的满清便灰溜溜的滚出了关外,北都毫发无损的回到了大明的手里,外患已除内贼平定指日可期,那些个北京逃来的大臣们心思无可避免的活络起来。 因为他们中大多数人的根基都在北方,要想恢复往日的权势最好的办法就是还都北京,就算还都北京以后重要职权依旧还是落在南派官员手里,可凭借他们在北方的资源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南方的强龙给打压下去,至少也能分庭抗礼,比起现在半死不活的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北方官员的依据很直观,大明自成祖皇帝迁都北京之后,便有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美谈,崇祯皇帝宁死不弃祖宗陵寝更是能够说明一切问题,今上仁孝又岂有不会北京兴建先帝陵寝的道理! 南派官员当然不可能愿意还都北京,和北方官员一样,他们中大多数人的根基在南京,难得逢上甲申之变才能再次活跃在大明的政治舞台上,随帝回转北京变数实在太大,北方官员的心思他们岂能不知,是以坚决反对还都之议。 反对还都的南派官员又分为三派,一派属于温和型的,认为南京不但是今上的龙兴之地更是大明的龙兴之地,何况太祖陵寝就在南京,北派官员所谓的守护祖宗陵寝的说法根本不成立,论祖宗谁能大的过洪武皇帝,至于兴建崇祯帝陵,完全可以委派官员督办,甚至可以迎先帝灵柩入南都,在南都觅一风水宝地安葬先帝云云。 第两百一十二章 烦扰(4) 第二派可以勉强算得上是中立派,这个中立不是说在定都南京还是返都北京的事情上中立,他们依旧是定都南京的坚定支持者,只不过他们的观点比温和派还激进一点,比激进派又要温和一些。 这一派的官员认为,今上因受先帝之旨前来南京祭奠孝陵,方能躲过甲申大变,若是当时身为定王的圣武皇帝没能来南京谒陵,此时多半已经陷在北都,若是果真出现如此情状,那么大位无主,谁能入继大统必然会让大明陷入一片腥风血雨,社稷因此倾颓都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冥冥之中,今上得太祖庇佑得以躲过大劫,于情于理都应该做坐镇南都,就算是要还都北京也绝不应是当下,中立派用出拖字诀打定主意想要把还都之事无休止的拖下去。 最后一派自然就是激进派,之所以说他们激进,是因为不但他们的观点激进,而且受到的反驳也更为激进,甚至在朝堂上这一派的官员和北派官员的斗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原因很简单,因为激进派的主要观点就是北京已经不适合继续做大明的帝都了,换句话说,北京作为大明帝都的气数已经尽了,然后这些被冲昏头脑的激进派官员拿出汉朝、宋朝说事,顿时被北派官员抓住痛脚,言称激进派官员是在诅咒大明,因为不管是东汉还是南宋,国怍不过一两百年,激进派言称要换都,言下之意就是说大明的国怍已难长久…… 天下没有不败的王朝,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自然就是另外一回事,激进派官员被抓住小辫子当真是百口莫辩。 高坐御庭的朱慈炯头大如斗,冷冷的看着满朝大臣吵成一锅粥却一言不发,现在天下还未平定,挖了大明祖陵的张献忠和‘逼死’先帝的李自成依旧肆掠数省之地,这些官员真是吃饱了撑的,手上有大把的事情可以去做,偏偏日复一日耗在还都的事情上争的脸红脖子粗,真是活久见。 还不还都自然是朱慈炯一言可决的事,只是是否还都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拿定主意,真要说起来,现在还都北京自然是最佳时机,因为南派官员大多赋闲日久,新君方立百废待新,南派官员对于天下的掌控力远远不能和崇祯时期的北派官员相提并论,这也是朱慈炯一上位便能以强军快速推动几项改革的重要原因,手段固然狠辣可与南派官员没能凝结成为一个整体对抗皇权不无关系,如果不是还都事件爆发,南派官员抱成团恐怕至少还得再等三年! 可以预见还都之议争论的时间越久,将来受到的阻力必然就会越大,北派官员虽说人少,但凝聚力比起南派官员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在官场上打滚多年,又岂会看不出时日耽搁越久形势对他们就越不利,而且一眼便能看出皇帝如今对于还都之事举棋不定,换句话说就是皇帝并不排斥还都,这就是他们的机会,如果不能借此机会促成还都,那么他们的机会就会越来越渺茫…… 朱慈炯确实不排斥回北京,对于生活在现代三十多年的他来说,北京作为一国之都早已是根深蒂固的想法,尽管封建时期北京作为帝都一大半都是异族的都城,但三朝将都城建于此处自然也有其道理,风水什么的朱慈炯不懂也无心去深究,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理念是后世明粉提起大明的时候引以为傲的佐证之一,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称臣、不纳贡……代表的更是一个民族绝不妥协的崇高气节。 所以朱慈炯比排斥还都北京,但是朱慈炯何以迟迟不表明立场,结束朝堂上这场无休无止的争论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觉得时机未到。 如今的南京不仅仅只是大明的文化政治中心,在其周边有短时间内能作为大明经济支柱的两淮盐业,还有刚刚起步的工业基地,也有以后是否能够称霸海洋的松江船厂,更有两座小岛上的军工、军事基地,另外刚刚在南直隶地域逐步开展的全民教育制度以及大明联合人民银行的总部等等,这些都还是属于需要逐步完善的产业,关系到大明是不是能够千秋万代传下去直至迈入全球现代化文明的关键,如果这个时候弃南归北,没有他亲自坐镇的南方,这些产业会不会因为官员的贪渎而产生变故,朱慈炯吃不准更不敢用这些儒家文臣的良知去赌,所以朱慈炯现在不是不愿意回北京,而是最近几年内不会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至于南北两派最终在朝堂上会演变成什么样,朱慈炯没心情更没兴趣去管,所有与还都相关的奏折也一概不看,大臣们要狗咬狗就让他们咬去好了。 朝堂上除了还都之争以外还有一争论的焦点,就是督师! 儒家文臣是从骨子里面看不上武将的,宋明两朝更是将以文抑武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大明以文臣领军宦官监军,历来武将只负责听从文官的号令去打仗,不管领军的文官只不知兵会不会在战场上胡乱指挥,反正打胜了自然是文官的功劳最大,打败了武将必然是第一替罪羊,论辩才武将又怎么可能是文官的对手,更何况大明历代皇帝对武臣的防范之心也并不比文官弱到哪里去,久而久之武将也都习惯了上头有一个文官压着。 崇祯年间,督师这个手握重兵的职位再也没了以前的辉煌荣耀,反之已成了文臣避之唯恐不及的高危职业。 袁崇焕被千刀万剐,洪承畴兵败被俘以至于最后身败名裂……孙传庭督师剿贼,最后兵败身死,还不为崇祯承认……可以说崇祯年间但凡和督师挂上钩的文官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以至于最后崇祯委派重臣督师的时候,被委派的官员以各种理由推脱死活不肯去,比如吴甡,去了以后屁股一调就投降顺贼的李建泰…… 第两百一十三章 烦扰(5) 如果换到新军北上之前,朱慈炯想要委派朝中那一个高官去督师北伐,可以肯定除了有数的几个人以外,别的必定会百般推脱,可现在风向彻底变了,北伐三军连战连捷,房山之战、大同之役还有紧随其后的保定保卫战,杀的满清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最后逼的满清十万西征大军不战自乱,满清权贵更是屈辱求和,一扫数十年间大明颓废之气。 这些代表什么?对于武将来说这是军功,对于文官来说就是政绩,是以后向文臣巅峰攀登的重要资历啊! 看看北伐三军主将都是些什么人,神武军的黄得功还好些,至少眼前也是个总兵也有能拿的出手的战绩,不过要是按资排辈,崇祯年间黄得功在大明武将当中连前十甚至前二十都算不上,逐日军那个林森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命好摊上护送定王南下的差事,其身份不过就是京营里面的一个小小把总,没准李自成破北京的时候就已经身首异处了,至于备武军的赵吉祥原本就是一个笑话,因为当今天子看上了铁匠杨衡的妹妹杨芹,这才破格提拔了这三兄弟,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现在再看看,谁还敢不把武将放眼里,天子为了肃清天下,对武将甚为倚重,谁要敢觉得自己可以学袁崇焕那样不管不顾随随便便一刀把毛文龙砍了似得来对付现在的武将,估计都不用天子动手,武将自己就能把文官大卸八块,但是督师是去混政绩谁又耐烦去找武将的麻烦。 以前不愿意出任督师是因为他们怕输更怕死,可现在大明新军之强犹如虎狼,若能督师这样的军队何来半点风险,分明就是白送的政绩,如今满清已丧胆出关,可境内尚有李自成和张献忠两大悍匪数十万军队,若是不把握住机会,只怕要后悔终身呐。 于是一个个自认为自己有资历可以出任督师的官员纷纷跟打了鸡血一样毛遂自荐,只要皇帝首肯,只怕当天就能快马赶往军营坐镇,天知道平寇之战会不会和北伐一样,天子直接下旨给武将让新军对流贼发起总攻。 要说满朝对于督师之职没有野心的唯有一人,就是当朝首辅史可法,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史可法现在年纪不过四十出头,就已经坐上了内阁首辅军部尚书的高位,说是文官第一人都不为过,可以想象以他的年纪还有漫长的仕途要走,这个时候要是自清督师来个文武大权一把抓,非要把自己弄出个功高震主的嫌疑出来,那就是典型的和自己过不去,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了。 朱慈炯回去的时候没有骑自行车,这玩意对别人来说是个稀奇玩意,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之所以兴致勃勃的骑上几圈,完全是被勾起了在现代时候的些许回忆,如今兴头已经过了,等待这辆自行车的命运差不多就是束之高阁…… 内阁五老已在御书房候驾候了足足一个时辰,皇帝没有赐坐他们只能站着,史可法毕竟正值壮年,站上几个时辰都不存在问题,可高弘图毕竟老了,站的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内廷一号人物苗宣此时依旧在各地‘代天巡查’,二号人物韩赞周已被朱慈炯派去北京接顺治母子顺便押送满清的战争赔款来南京,其实顺治母子在朱慈炯的眼里就等同于三千万两白银,之所以把二人带来南京,无非就是想满足一下好奇心,想看看这两位在历史留下不少传奇的人物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所以现在内宫宦官最大的话事人就是丁卫甲,丁卫甲寸步不离朱慈炯身边,朱慈炯又没有旨意让五老坐下歇着,五老除了站着等还能怎样。 甚至可以说朱慈炯是故意的,他上午骑过自行车,基本上已经过足了瘾,甚至还摔了一跤,如果不是听闻五老请求觐见,他下午多半不会出去,现在朱慈炯见到这些官员就感到莫名心烦,说来说去都是那些破事,所以他有意把五老凉在御书房,自己跑出去散心。 “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见到朱慈炯圣驾终于进了御书房,五老顿时松了一口气跪倒见礼。 “平身,赐坐。”朱慈炯随口吩咐了一句,高弘图站的腿酸,他双腿迈入御书房的时候,何尝不是重逾千斤,如果有可能他实在是不想和这些儒家文臣打交道,身心俱疲啊,在他看来,他是大明的皇帝天下的主宰,身为臣子只需要完美的去执行自己的意志就是一等一的忠臣,整天没事来找他的麻烦,说来说去就那么几件事难道就不嫌累的慌?所以他故意把五老凉在御书房一个多时辰,以表示自己内心的不满。 不过五老显然没考虑那么多,就算猜到也不会表露出什么,在他们看来他们都是一心为了国事鞠躬尽瘁,皇帝如果不满嫌烦了来个从此君王不早朝,那没准正合了他们的心意,这个天下有他们这些大臣去治理就够了,天子嘛最重要的职责是待在深宫为皇室繁衍子嗣。 “诸位爱卿有何要事?”朱慈炯心不在焉得问。 高弘图刚碰到凳子的屁股一触即分,恭声道:“户部上个月……” 朱慈炯郁闷的看着高弘图上下翻飞的嘴皮,听的昏昏欲睡…… 朝廷的各项开支,身为户部尚书的高弘图了然于胸,可现在一项项报出来,依旧感到一阵阵肉疼,今上捞银子的本事朝中大臣都见识过了,光是一个新盐政就让国库每年岁入增加四五千万两,原本高弘图还有点沾沾自喜,毕竟大明垂三百年,论起国库之充盈谁敢于本朝相提并论,就是一代名相张居正也得甘拜下风呐,能有如今景象天下之政当属首功,但他身为圣武朝的第一任户部尚书,后世史书岂能不给他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已经老了,政治生命即将结束,身为儒家纯臣,能在死了以后留下千载贤名才是他毕生的追求。 第两百一十四章 烦扰(6) 国库前所未有的充盈一开始高弘图很是满足,可随着满清战事的结束,高达七千万两的战争赔款让高弘图很是激动了一阵子,要知道今上捞银子很有一手,可花银子也从不手软。 官员俸禄提升一倍,每岁光是俸禄支出就四百多万,三十万新军军饷每月至少五十万两,一岁就是六百万这还不算粮草,几次大战下来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和伤重退役的将士的养老金更是天文数字,光是这一项开支就达到五六百万两之巨!这项开支可是要军部出的,史可法身为内阁首辅兼领军部尚书,自然找他要银子,尽管他非常想要今上从内库掏银子,可没理由啊,养兵本身就是户部的事…… 一个小小的梅山镇加上松江府,天子要搞什么工业基地,愣是养了四十万脱产工人,如果天子不废除徭役,这倒也不算什么,可现在没了徭役,朝廷就要付给这四十万人工钱和口粮,天子从内库一次拨出近三千万两银子让高弘图多少松了口气,可口粮却是户部的事,一年几百万石粮食,换成银子又是几百万两…… 全民教育……两岛军工厂各种作坊……战后重建……灾民赈济……哪项不需要大量的银钱,户部一年岁入近六千万两,四处调配转眼间开支已过半…… 由不得高弘图不眼红今上的内库,杀数十盐政官员抄家的银子,两大盐枭的家产,盐商罢工最后缴纳的巨额罚银,晋商‘主动’纳捐的两千多万,七七八八加起来内库的银子比起国库只多不少,当然内库为了发展所谓的工业付出也不在少数,原本高弘图也没把目光盯在内库,毕竟皇帝的内库也有各项开支,比如太监宫女的月例,皇室成员的开支和赏赐臣民都需要银子,可谁让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战争赔款呢! 那可是七千万两白银呐!就算到现在才拿到一半多点,可高弘图很清楚满清绝对不敢赖账,不说如今满清皇帝太后还在大明的手里,就说满清引以为傲的八旗铁骑一次次被大明新军打的战损超过七成,到最后只能看大明的脸色灰溜溜的逃出关外,他们只要心里对大明还心存畏惧,只要他们不想明军杀出关外去寻他们的晦气,就一定会乖乖的把余下的银子给送过来,这就是震慑力! 当然这些军事上的问题高弘图没有闲情逸致去管,他老了只想在户部任上踏踏实实的做好份内事然后致仕归乡荣养,户部管的是天下财政,所以他只对银子粮食感兴趣。 但是今上派遣内廷大太监韩赞周北上,意思已经不言而喻,这七千万两银子最终是要收入内库的,要是千把万两没准高弘图也就算了,可这是七千万两呐!就算不能全部收入国库,至少也得扒下一半来,否则高弘图说什么也不甘心呐! 于是现在高弘图有事没事就来找朱慈炯,一张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虽未明说可意思就算傻子都看得出来,朱慈炯不是傻子却会装傻,每次高弘图在他耳边算小账,他都左耳进右耳出,逼到今天高弘图终于摊牌…… 高弘图滔滔不绝的打了小半个时辰算盘,见朱慈炯毫无反应,还一副打瞌睡的样子,顿时心一横念道,陛下,北伐之战到如今我大明伤亡将士已近三万,这三万将士的抚恤金和安置银所费甚巨,依老臣看来,满清赔偿之费用既为战争赔款,那么就理应收归户部专款专用…… “户部现在很缺银子吗?”朱慈炯笑眯眯得问道。 呃……高弘图一时语塞,现在户部存银尚有近三千万两,到了年底盐池第二次招标,就算盐商私下勾结,户部至少还能有三四千万两的进项,自与缺银扯不上边,甚至可以说是从未有过的充沛,可这年头谁还能嫌银子多,何况今上乱七八糟的想法那么多,天知道哪一天又弄出个什么名堂让户部哗哗的往外掏银子,现在高弘图觉得户部若是没个五千万两镇库,自己这一颗心就始终放不下来。 朱慈炯摆摆手笑道:“既然高卿说了战争赔款理应用于阵亡将士之抚恤和伤兵的安置,朕就从内库拨银五百万两便是。” 高弘图心里顿时一喜,唠叨了这么些日子终于见到成效了,尽管与期望值相差甚远,可毕竟也能算是个不小的胜利,五百万两啊,差不多接近崇祯年间南方一年的赋税了,天子既已表态他也知道见好就收,否则过犹不及啊,等赔款到了南京再来骚扰,相信再从今上手里抢个几百上千万两问题不大。 好在朱慈炯不知道高弘图现在的想法,否则指不定一口老血就得喷出去。 高弘图敲银子的事告一段落,随后王铎就全民教育问题再次一一汇报,要让天下臣民知礼自然离不开教育,所以当朱慈炯决定施行全民教育的那一天起就将暂时将教育部划归礼部管辖,王铎这位在历史上名声不佳的官员倒也尽心尽力,从未有过暗中使绊子的举动,否则早被朱慈炯革职回乡了。 “众卿还有何事?”朱慈炯打了个哈欠很是不雅得问。 五老早已见惯了朱慈炯的这番作态,一开始还规劝两句,现在权当没看见…… 史可法站起身道:“启奏陛下,臣尚有几件事……” “几件事?”朱慈炯瞪大眼打断史可法的话头,以前他故意打哈欠,五老身为臣子就算劝谏但多少还知道些好歹,知道天子累了需要休息,就算还有事也都会告退出去,可现在这招明显不灵了,朱慈炯也算是明白了,别看他在现代几十年,有过非同一般的阅历和超越时代的眼光,可要和这些一辈子在官场摸滚打爬的官员玩心眼,的确还欠缺点火候。 史可法面色不变,好像完全听不出来朱慈炯话音里面的不满,正色说道:“共有四件事情需待陛下圣裁!” 朱慈炯:“……” 第两百一十五章 烦扰(7) “朝野上下就是否还都北京纷争不断……还望陛下圣裁以定百官之念。” 朱慈炯用手拍了拍额头,果然不出意料又来了,这还有完没完了……叹了口气郁闷道:“众卿对是否还都有何建议。” 朱慈炯毫不犹豫的把皮球踢了回去,五老面面相觑似乎早就料到朱慈炯会来这一手,朝堂之上南北两派官员如今已经吵翻了天,偏偏内阁当中高弘图、王铎是北方人乃是还都北京的坚定支持者,马士英、姜曰广是南方人又坚决主张定都南京。 本来说话最有份量的史可法祖籍北京大兴,理应成为北派官员的领袖主张还都才对,说起来也算是荣归故里了,可史可法不管是为了避嫌还是为了自己的政治生命考虑,在还都之议上保持中立,最有份量的内阁首辅保持中立等于让北派官员失去了最大的襄助,北派官员若说没有怨言那是假的,好在内阁还有高王支持,否则现在南派早就大获全胜没北派什么事了。 现在不只是朱慈炯被烦的焦头烂额就连史可法自己每天都被北派官员弄的不胜其烦,更不用说大小朝会的时候大殿之上满满都是火药味了,还都之争若是不能尽快妥善解决,必然会对朝政产生不小影响,北派官员现在大多都是闲差有的是时间吵嘴,可南派的官员因为朱慈炯的各项举措,但凡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品级太低的说话又没什么份量,但为了不让北派官员阴谋得逞,只能放下手头上的事情,瞪着红通通的眼睛盯着,耽误政事不说,长此以往下去,发展成为党争!那可是亡国之兆! 所以史可法明知道朱慈炯不想谈这方面的问题,却不得不站出来让朱慈炯表态,因为如今的大明能结束这场争论的唯有天子一人而已。 “一国之都关系社稷千秋,唯天子方能圣断。”史可法脚一抬又把球踢了回去。 朱慈炯知道史可法也是被逼急了,内阁可不像宫里,朱慈炯还能躲着不见臣子,朝会的时候冷眼旁观,实在不行和和稀泥,内阁身为中枢机构可是要直面群臣的,何况内阁当中还分成了两派。 朱慈炯也不是不想把还都之事早做定论,从情感上来说,他现代的时候就是南方人自然更倾向于定都南京,何况如今南方隐隐已有重工业发展的雏形,他只有坐镇南京才能安心,可大明流转后世的一句‘天子守国门’杀伤力实在太大,他如果不迁回北京,没准落在世人眼里就成了贪生惜命,谁让天下人都以为他的父皇已经‘君王死社稷’了呢,所以他一直在犹豫迟迟下定不了决心,耽搁到今天就成了这副局面,看内阁五老今天这架势,如果他不圣断一把,想要打发五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御书房内气氛极其诡异,五老虽不敢直视天子,但一个个腰板坐的笔直,只要朱慈炯不赶他们走,五人绝不打算踏出宫门一步,就算被赶走明天照样继续来,反正在内阁被烦的头疼,还不如跑进宫让朱慈炯陪他们一起头疼,想躲门都没有,朱慈炯想来也是料到了这一点,知道今天已经躲不过去了,一双眼睛在五老身上转来转去,半刻钟后悠悠一叹。 “朕之父皇,秉政十七载,为了大明殚精竭虑乃至最后国难之时以身相殉,朕身为人子岂有不承继先帝遗志坐镇国门抵御外辱之理……” 高弘图、王铎身躯一震,天子之言似乎已是下定决心还都了。 “然如今之天下满清胆寒外蒙丧胆,大明暂无外辱之忧,还都北京并不急于一时,而南方诸事繁多,各行各业蓬勃待兴,朕若轻离难免日夜挂心,故即便还都北京也绝非当下应为之事,诸卿可明朕意?” 五老互相看了看,他们当然明白朱慈炯的意思,可说了半天这还不是等于没说吗?这番话拿到外廷去说,群臣要是能买账才怪…… 王铎咬了咬牙道:“陛下似欲还都,然不在当前,敢问陛下若是还都当在何时。” 朱慈炯目光一冷,寒声道:“五年之内绝不考虑!五年之后朕当明旨天下!” “五年……”王铎嘴里发苦道:“只怕群臣……” “天下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百官去办,朕的朝堂也不是给百官斗嘴寻事的地方,五年之内但有人在朝上朝下妄议还都之事,一概罢官夺职绝不轻恕!” “臣等遵旨!”尽管还是有点不甘心,可朱慈炯的话都说道到这份上了,想来也是被逼的急了,不过有这道旨意在,五老也有了足够的理由去应付外廷群臣,谁要是以后在朝会上在把还都之事拿出来说,那就是和自己的官帽过不去,以今上的手段,五老相信刚才的话绝非玩笑。 “史卿说有四件事,这算一件,想必是否安排官员督师天下兵马也算一件。” 史可法恭身应是。 朱慈炯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冷冷得说道:“此事也无需多议,文官有文官的职责,文官只需替朕治理好这大明天下,武臣有武臣应做之事,就是平定四夷征伐天下,哪个文官觉得自己可以去督师,就说明他手头无事,朕之一朝不养闲人,觉得自己没事干的就致仕,朕绝不留用!” 五老一窒,这话怎么说的,督师天下兵马还不是为了防患武将拥兵自重为祸天下吗?为的还不就是大明天下的长治久安吗?怎么到了今上的嘴里就成了没事找事干了?这可是祖制啊! 姜曰广身为左都御史,犯颜直谏乃是本份,刚准备开口便被史可法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撇了一眼朱慈炯,看着龙椅上那泛着寒气的身影,也明白现在多说无益,就算要谏言也绝不是现在,是以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朱慈炯岂会不知道群臣的想法,也知道统兵大将拥兵自重对一个国家的害处,可作为一个在现代生活多年的人来说,导致明亡的一个重要因数是东林党是文官,武将固然也有不作为的地方,可比起文官为祸之深以致百姓民不聊生,武将之祸根本不值一提! 第两百一十六章 烦扰(8) 当然也不是说文官担心的事情没有道理,历朝历代武将擅权最终覆亡政权或是将一个朝代祸乱的从此走向衰败的例子不胜枚举,但若是说文官就是什么好鸟也未必见得。 秦之李斯,汉之王莽,唐代牛李党争,宋代蔡京秦桧,明之东林党等等,文官所能展现出来的破坏力比起武将来说不差分毫,甚至影响更加深远。 归根究底说白了还是体制问题,朱慈炯不可能改变大明的国体,弄什么劳什子宪政或是共和,那么在现有体制下只要文官好名武将重利,这一现象就不可能根治,但不能根治不代表无法应对,天启年间一个魏忠贤就让天下文武胆战心惊,崇祯一朝更是杀的文官人头滚滚,这至少能说明在现有体制下文官群体既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对抗皇权的。 现如今国政还是掌握在读书人手里,这些儒家文臣并非一无是处,但很显然由儒家一直执政下去,就算大明如今能逃过这次覆亡大劫,也摆脱不掉王朝轮回的宿命,因为这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不将这个利益集团彻底粉碎,大明迟早一天还是要毁在这些人的手里。 所以朱慈炯才会兴办天下教育,培养更多的读书人来取代儒家知识分子,当然新学教育不可能只读四书五经,就算不能照搬后世教育体系,至少也要建立起一个雏形,培养一大批能够经世济用的新式人才,如今的文官集团也正是因为新学不读经典,所以反驳的声浪不算太大,因为他们认为只要不读经典就不会在科举当中对他们家族的子弟产生威胁,但只要等到朱慈炯改革科举的那一天,相信他与儒家文臣之间必将爆发一场恐怖的大战,朱慈炯甚至做好了以数万官员人头为新学铺路的准备! 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只要朱慈炯能像他皇帝老爹那样狠的下心肠终归是有解决的办法,杀的多了杀的寒心了,没刀没枪难道这些书生还能造反不成,但是就算要挥起屠刀,朱慈炯也只能硬等,等到新式人才成长起来的那一天,等到天下平定百姓能够真正安宁的那一天! 至于武将拥兵自重跋扈难制的问题,朱慈炯现在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数百年后的中国当权者尚且为了防范武臣来个军区首脑调防,何况是数百年前的今天,但无法根治却可以防范。 首先就是要废除明朝几乎病态的家丁制,家丁是什么?是武将的私人军队,在家丁的眼里只知道家主不知道君王,可笑的是朝廷耗费大量的银子,到最后养活的所谓精锐竟然是武将的私兵,这一点是朱慈炯绝不能够忍受的,所以在召集新军各将时候朱慈炯就立场明确的表示过绝不容忍军中有所谓的家丁,各将可以拥有亲兵,但就算一军主将也不得超过百人!若是发觉武将有蓄养家丁的,不论身处何职军功又有多大,一律革职拿办绝不姑息! 新式九军主将当中只有黄得功和林森二人是旧式武官,其余的七大将领听了朱慈炯这番近似与警告的话以后,想来是不太可能在军中蓄养家丁培植私军的,至于林森原本不过就是京营当中的一个不得志的小小把总,手底下不过百来号弟兄,让他养家丁也养不起,现在自然和其余七人一个心思,唯一可虑的只有黄得功,作为崇祯朝的一方总兵,他手下的家丁就不少于两千人,但天子覆灭四镇,四镇所属家丁一个不留斩杀一空,现在又被警告心里岂能没数,军议完了以后就跑去大营召集所部家丁宣布解散,两千家丁全部打散各营安置,为了消除天子戒心可谓不遗余力。 当然废除私兵只是朱慈炯的举措之一,要想将武将为祸的可能性将到最低,就必须要让新军将士忠心的对象是皇帝本人或者是朝廷,而不是忠心所部武将,怎么培养忠君意识?除了让士兵诞生一定程度的民族意识外就是洗脑,所以各军当中都设有抚慰官,抚慰官的主要职责是开导士兵的负面情绪和宣扬天子德政,时不时组织士兵学习,至于学习什么就要看时事而定了,但唯一不变的主题就是天子是仁君,能为今上效死乃是一辈子最大的荣耀等等。 如今的新式九军,除了深受朱慈炯活命之恩的数万流民以外就是四镇原属兵马,流民那一部分新军对朱慈炯的忠诚度毋庸置疑,就算所部武将想造反,恐怕号令还没出营门就已经被愤怒的士兵给拿下了,另外二十万旧军相信在这一部分人的潜移默化下对朱慈炯的忠诚度也会慢慢提高,所以朱慈炯相信只要他还坐在这个龙椅上,就不需要去担心新军谋反,既然不担心那又何必让文官去督师甚至是去添乱呢? 督师和还都还不一样,还都之议之所以耽搁日久,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朱慈炯自己都没能拿定主意,以至于让朝臣产生误解,南派的以为天子不表态是不愿意回北方,北派的以为天子拿不定主意,所以想做一个推手坚定天子的决心,包括刚才朱慈炯最终定下五年也是一样,南派官员会以为胜券在握,因为时间越久对他们越有利,北派的会认为天子之所以定五年,说明还是想回北方的,所以就算五年内偃旗息鼓,却不代表还都之争已经结束。 但督师不一样,朱慈炯一开始就拿定了主意,绝不会派文官去前线指手画脚,但之所以一直拖延就是想看看朝堂上谁跳的最欢,谁最想去捞这份政绩,毫无疑问这些跳的最欢的官员现在就算是记在了他的黑名单上,名字出现在天子的黑名单上是什么下场就不用多说了。 不过内阁五老现在的反应倒是有点出乎朱慈炯的意料,按理说这个时候总该有人跳出来拿以文抑武的祖制或者藩镇之祸来说话才对,但五老一个个似乎接受了不派文臣督师这一既成事实,实在是与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由不得朱慈炯心生警惕。 第两百一十七章 烦扰(9) 朱慈炯以祭奠孝陵的名义抵达南京,到如今为止不过一年半时间,但这一年半当中别的不说,就说编练强军一举将不可一世的满清驱逐出关,就能体现出其卓越的战略眼光,满朝上下不管官职高低都不怀疑在今上的统治下必将开创出大明的圣武中兴,但佩服归佩服,该不满的还是不满。 对于是否派遣文臣前线督师,史可法不想多说什么,天下大乱之时倚重武将,乃是历朝历代寻常之事,至于天下平定以后,是否会因为武臣势大,发生旧唐藩镇之祸现在言之为时过早,但史可法最为不满的地方在于天子指点方略,下达对军队的旨意一直都绕过内阁,军部差不多沦为军镇的后勤部门,内阁的封驳权利形同虚设…… 按照祖制,内阁有权利封还天子的不当旨意,这也是阁权制约皇权的最有效手段之一,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但凡与军队有关的旨意,内阁和军部不要说是发言权,说不定前方战事已经打响,内阁才收到消息,就好像黄得功的神武军北上伐清,都已经走到济南了,内阁才知道皇帝给军队直接下了旨,连主管军部的史可法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军部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干脆改成后勤部并入户部得了。 最让史可法感到愤懑的还是天子对于此事所表明的态度,小朝议之时内阁五老曾就天子绕过内阁对军队直接下达旨意表示不满,可今上怎么说的,兵贵神速?让朝臣去议伐清战略贻误战机怎么办?走漏风声让满清提早防备怎么办?话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都是对文臣极度的不信任。 作为一名成熟的政治家,听话听音、察言观色乃是基本功,今上对待文臣的态度可以说是给史可法敲响了警钟,所以刚才姜曰广想要谏言被史可法当即制止,涉及到军事战争方面的问题最好不要与天子抬杠,否则到最后只会得不偿失。 在认定朱慈炯的态度以后,史可法就算不满也无可奈何,他甚至已经认定如今的军部对于军队来说没有半点约束力,大明野战三十万军只会以天子一个人的意志为转移,这是君王的幸事却是臣子的不幸,要想这种情况得到改观,最快只能等到天下战事结束,好在他才四十多岁,有的是时间和皇帝耗下去。 朱慈炯端起茶盏说道:“除了方才两件事外,史卿还有何事?” 史可法道:“陛下继位大统已近一载,中宫无主,臣民惶恐,还请陛下早日挑选合适之女子正位中宫,以安臣民之望。” 朱慈炯一口茶差点没喷出去,他娶不娶老婆,你们惶恐个屁啊!大明朝的臣子怎么就那么喜欢管皇帝的家事捏,以前拿天子无嗣说事,现在又拿中宫无主说事,这还有完没完了。 不过不爽归不爽,随即一想便也就想明白了,这些大臣不是担心中宫无主,毕竟他朱慈炯今年不过十六,时间有的是,他们真正担心的应该是后宫哪几位才对。 惠妃与顺妃一个是望月军主将杨衡的妹妹,一个是偃武军主将顾骏的妹妹,就好像林森戏称二人所部为大舅子军一样,说到底两人都是外戚,更是宫里两位娘娘的强力外援! 要说儒家文臣最怕什么,归纳起来可以分为三种一是权倾朝野的大宦官,比如唐代可以轻易操纵皇帝废立生死的巨宦,仇士良、王宗实等等,又比如本朝视文官于无物,让满朝官员不敢怒更不敢言的刘瑾、魏忠贤。 第二种是拥兵自重杀文官如屠狗以致祸乱天下的武将,比如董卓、安禄山。 第三种就是外戚,最典型的代表莫过于汉代的梁翼、霍光、王莽等等,也正是因为汉代的教训,汉代之后历朝对于外戚的防范可谓极严,大明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以史可法为首的文官集团可以容忍天子轻视文臣,但绝不会容忍皇帝培养出一个外戚来凌驾于他们的头上。 十几年前一个魏忠贤已经把百官整的死去活来,当今天子最重要的大伴太监苗宣,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显露出成为一代权阉的可能,但如果惠妃顾颖或是顺妃杨芹当中任何一人成为皇后,只要朱慈炯心软没有铲除顾骏或是杨衡,那么二妃来日诞下皇嗣,两人就是妥妥的权倾朝野的外戚,所以文官集团绝无可能让二女中的任何一人坐上皇后宝座,以史为鉴,为身家性命着想,大明的官员绝不会允许大汉发生的外戚之祸再一次落在大明的头上。 当然怕杨芹、顾颖二女成为皇后只是其一,史可法之所以急于让朱慈炯选后还有一层顾虑,就是如今卞氏姐妹皆怀有身孕,二女若是诞下公主也还罢了,可若是生的是男孩,可就是长子,虽然就算二女能生男孩也不可能坐上皇后的位置,否则风尘女子正位中宫,只怕不光是天子本人,就是他们这圣武朝的大臣在后世史书上也免不了留下污点,对于爱名如命的文臣来说,这是尤其不能容忍的事情,可以说卞氏姐妹就算能母以子贵,这辈子封妃也就到头了。 但是中宫空悬,最直观的就是皇帝无嫡,拖延的时间越久,长子年岁越大,在没有嫡子的时候,长子若是滋生出野心,玩出个什么夺嫡之变…… 以史可法为首的文官集团可能确实想的太远也太多了,毕竟朱慈炯年方十六,只要不半道而崩,未来的日子还长的很,可历史上的短命天子难道还少了?史可法等人不得不未雨绸缪以防不测。 在史可法等人看来,只要一天中宫无主或是中宫无嫡,那么不管是如今宫里的四女,任何一人有了皇嗣,对于大明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当务之急第一件事就是逼朱慈炯立后,这是原则问题,史可法等人已经做好誓死抗争得准备!对他们而言,这是皇帝的家事也是国事,比起什么督师兵马都要重要的多的多。 第两百一十八章 烦扰(10) “朕年不及弱冠,议定中宫何须操之过急,不如在过上几年……” “陛下!”内阁五老似乎早料到朱慈炯会有这么一说,五人齐刷刷跪倒在地,言辞恳切得说道:“中宫之位事关社稷天下,岂有空悬久置之理,臣等恳请陛下早日择选良家女入宫正位,以慰苍生万民之念!” 朱慈炯被唬了一跳,回过神来不禁生出一股怒气,这是想干啥!逼宫?他么的刚才谈还都谈督师这样的军国大事这几个老家伙似乎都没这么激动,现在就为他娶不娶老婆搞的跟天快要塌了一样。 说到底还是因为朱慈炯在现代生活的时间太长,根本无法理解古代儒家文臣的心态,在这些自以为一心为国的文官眼里,皇帝的家事就是国事,皇帝有无子嗣直接关系到国本存续,为了尽可能的去杜绝夺嫡之争,让国家免于诸王之乱,早日立储才是最有效的方法之一。 国本不正在史可法这些人眼里可绝不是小事,就拿本朝来说,若非懿文太子早逝何至有后来的靖难之役,武宗皇帝若是有后,又何来迁延十余载的议礼之争,至于神宗皇帝无嫡子继位,最终闹出国本之争,和今上的如今的情形又是何等的相似,今上宠爱秦淮名妓卞玉京的故事天下皆知,若是诞下皇长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今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朱慈炯不是不想立后,只是希望自己的皇后能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他自认为这个要求不算高,可现如今虽贵为天子,就被大臣死死拦在宫里,难得出宫一次还是护卫重重,他总不能学正德皇帝和满朝大臣玩捉迷藏,更不至于随便在宫里临幸一个宫女就拉来做皇后,这皇帝当的时间越久朱慈炯就越发能体会到大明朝那些少年继位的比如正德、万历的郁闷心情。 内阁五老也是和朱慈炯耗上了,这皇后立不立?怎么立?立谁?今天无论如何都得给个说法出来,看这架势,要是讨要不到说法,宫门不落钥是不打算出宫去了,而且看这架势就算走了,明天一准还会来御书房报到…… “随你们的便,你们爱咋办就咋办好了!”朱慈炯冷冰冰的说了这么一句,似乎已经认命,当了快一年皇帝,这些鸟大臣是个什么德性他差不多也摸清了,知道今天不给个说法,后面的日子也绝对不会安宁,那还不如早做了断,左右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五老心里顿时踏实了,一个个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史可法当即奏道,陛下既已首肯:“臣当与民间粼选家世清白、举止端庄、容貌秀丽之女子充作秀女,以供陛下圣选。” “随便!”朱慈炯有气无力得说道:“史卿还有其它事情没?” “半年前,陛下命黄侍郎前往松江招募壮丁督建船厂,臣斗胆问一句,陛下是否有开海之意?” “没有!”朱慈炯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开玩笑!他造船厂为的是海洋霸权,为的是提前一步取代英国成为日不落帝国,可史可法这话一问出来,朱慈炯如果说准备开海,那么这几个思想顽固不化的老家伙肯定又要拿祖制说事,然后大谈什么禁海令是什么国策,总之不把你恶心死绝对不罢休。 史可法松了口气,正如朱慈炯所想,刚才天子如果承认要开海,那说不得他们几个又要和朱慈炯好好掰斥掰斥了,谁让成祖年间郑和下西洋留给士大夫的印象太过恶劣了呢,只是没想到朱慈炯回答的这么干脆,倒是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 “陛下既无打算开海,何以让黄侍郎在松江大建船厂呢?”史可法疑惑道。 “朕也是没有办法啊!”朱慈炯‘狠狠’叹了口气道:“如今海上佛朗机人肆掠,荷兰人更是占据琉球群岛形同海盗屡屡骚扰大明海疆,朕就算不为其它只为沿海百姓考虑,也不能不建造几艘大船护卫沿海安宁。” 史可法依旧不解道:“福建沿海有郑之龙战船千艘,依臣所见足以护卫沿海地域,陛下似乎无需耗费巨量银钱再造海船,何况就算有船无精通水性之兵亦是无根之萍……” 朱慈炯冷哼道:“无兵可以练,朕历来相信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力量,也才会让朕心里踏实,至于郑之龙之海军……不提也罢。” 史可法心中一凝,天子的话虽只说了一半,但话里话外已经透露出对郑之龙的极大不满,这意味着什么?难道天子建造船厂又要编练水军的真正意图是郑之龙?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史可法额头上忍不住渗出一丝冷汗。 “其实说起来郑之龙与国还是有功的。”朱慈炯自己也吓出一身冷汗,刚才说漏嘴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去,自己在这一帮成了精的大臣面前城府还有待历练啊,整编海军,郑之龙这个反骨仔就是他要收拾的第一个目标,但在海军没有成军之前,这事绝对不能走漏风声,否则引起郑之龙的警惕导致公然反叛,成为第二个汪值……如今的大明海上可没有能制约郑之龙的力量,所以赶忙补救道:“这些年来郑之龙在海上为大明戍卫海疆,与红毛蓝眼鬼也有多番恶战,就算偶有骚扰沿海百姓之举,但瑕不掩瑜也无需苛责。” 五老稍稍松了口气,不管朱慈炯这话是真是假,至少也是表明了一种态度,说明天子建造松江船厂不打算对郑之龙出手,郑之龙称霸海上那么多年,冒然对其出手,对大明来说可绝不是什么好事,现在的大明百姓经过十余年内乱,最重要的还是休养生息,穷兵黩武终非圣君所当为啊。 “诸卿可还有事?”朱慈炯厌烦得一摆手道:“若是无事就退下。” 等到内阁五老依次跪安退下,朱慈炯软倒在御椅上,和这帮文臣打交道实在是太累了,在朱慈炯眼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在这些大臣眼里似乎比天都大,可在他眼里最重要的军国大事,比如如何开展平定内乱的战争,在他们眼里就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好像只要新军在手,什么李自成、张献忠吹口气就能灭了一样,全然不去理会前线将士如何浴血奋战。 累!真是累到了极点! 第两百一十九章 烦扰(11) 有时候疲惫至极或是冷静下来的时候,朱慈炯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想起中国封建时期,为什么那么多的帝王会宠幸太监,远离所谓的‘治世能臣’,有明一代权势滔天的大太监更是层出不穷,为什么会造成这一现象,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无非就是帝王昏庸‘亲小人而远贤臣’,以前的朱慈炯一直也是这么认为,可当他坐上龙椅的时间越久,就越是能体会到‘昏庸’君王之所以会信重太监的初衷。 儒家大臣读书时候的初衷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一旦在仕途上爬的越高走的越远的时候,很容易就会背离自己当初的理想,非常多的所谓贤明君子或者贪官污吏,他们首先都好名,这也是明代官员不怕廷仗,相反被打了廷仗还会沾沾自喜的原因之一,所以朱慈炯对待犯事的官员向来没有廷仗一说,要么罢官要么直接送去见阎王,如果条件允许还会想法设法把人的名声搞臭。 其次绝大多数官员只会将自己的家族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国家没了最多换一个磕头的对象,可如果家没了,就表示根断了,这是一种观念,古往今来数千年都是如此,朱慈炯有心去改变却又无能为力,说到底皇室不过也就是最大的家族而已,让国人产生些许的民族观念是培养一个国家凝聚力方法之一,但还要把持一个度,否则民族意识的彻底觉醒,最终必然会威胁到皇权,这对于一心只想独裁的朱慈炯来说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明代内阁大臣可以说是已经做到了臣子的巅峰,只有入了阁才能最大限度的去实现自己治国的理想,阁臣理想当中的皇帝最好是一个提线木偶,能够终日缩在宫里不问世事,治国这样高难度的工作只需交给他们做就好了,所以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蒙蔽皇帝的视听,如果是一个昏君那也就算了,可但凡想要有所作为的皇帝就不可能任由臣子的摆布,但文官集团是一个庞大的利益群体,就算内部分为无数派系,但对待皇权的态度永远都是高度一致的,比如粉饰太平,就算天下民不聊生,但最终传到皇帝耳朵里的,多半也是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什么的。 皇帝只要不想当一个聋子瞎子,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去了解天下真正的情况,外臣既然不可信,那么皇帝能够信任的也就只有身边人,太监虽然也不是什么好鸟,但他们是天子的家奴,日日夜夜伴随皇帝身侧,从情感上都要比外臣亲近许多,得了天子信任的太监不但可以成为天子的耳目,还成为对抗臣权的最有力的武器,可以说太监能得到皇帝多大的信任,他们手中的权力就会有多大,皇帝有顾忌不能去做甚至不敢去做的事都可以交给大太监去办,久而久之太监就成了皇帝手里的一把刀,一把让外臣闻风丧胆的屠刀,不想死就得归附。 十几年前普天之下为魏忠贤建生祠的官员多如牛毛,官员或许敢不把天启皇帝放在眼里,却没有人敢不把魏忠贤放在眼里,现在权倾天下的魏忠贤没有顾虑不在乎名声,他要做好的唯一角色就是踏踏实实的成为天启皇帝最忠实的狗,让他咬谁就咬谁,没让他咬的照样去咬,终于让其成为让百官闻风丧胆的存在,这固然可以说是离不开天启皇帝的支持与信任,也可以说是天启皇帝有意为之,来源于天启对文官集团的极度不满,所以扶持魏忠贤对抗整个文官集团。 天启英年早逝,崇祯继位没多久便以雷霆手段灭了魏忠贤,失去魏忠贤这号旗帜性人物的阉党,顿时变得一蹶不振,在以东林党为首的文官集团的强势反扑下节节败退,终至一蹶不振,灭了阉党之后的东林党人随即开始将矛头对准自家阵营,开展轰轰烈烈的党同伐异斗争,全然不顾当时的大明天灾不断遍地烽烟,在这群自我标榜为‘君子’的东林党人眼里,国家的命运最后会走向何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将大明的朝堂变为东林的一言堂,老百姓死不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们自己活的滋润就可以了,这也是后世为什么会说大明其实亡于东林党的原因之一。 朱慈炯拥有现代人的眼光,对于大明何以会走向灭亡也有自己独到的看法,他也甚至太监权重就是一颗毒瘤更是一把双刃剑,用的不好最终很有可能刺伤了就是自己,但朝堂上的文官尤其是哪些不知所谓的‘东林君子’是个什么德性他更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不是不想出手,但在自己的皇权没有彻底稳固,天下未能安定的时候他只能选择容忍,但容忍是有限度的,朱慈炯发现自己的忍耐力越来越差,似乎已经快到了一个临界点,触之必发! 身为天子!大明天下的主宰!朱慈炯发觉自己非但没有感受到身为九五之尊的无上荣耀,反而事事缩手缩脚,大臣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把他困在深宫之中,北伐之战前夕,他还做梦想要来个御驾亲征,醒来以后才发觉那真是做梦…… 所以现在的朱慈炯的情感越来越亲近宦官,太监虽然有太多太多的毛病,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对朱慈炯忠心耿耿,同样不爽儒家大臣,而且大明的太监要想做到高位,很少有不学无术之辈,因此朱慈炯也很放心的把事情交给太监去做。 就拿崇祯假死之事来说,朱慈炯身边的三大太监知之甚详,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将此事透露出去半点风声,因为他们非常清楚一点,只有皇帝的信任才是他们作威作福的资本,皇帝如果倒台了,遭殃的第一个人就会是他们这个群体,丁卫甲假传遗诏的时候根本算不上朱慈炯的心腹,自己甚至都做好了以死守口的准备,但朱慈炯并没有杀他,反而委以重用,这又如何能不让其死心塌地的去为朱慈炯卖命,示之以利不如结之以恩就是这么个道理。 第两百二十章 烦扰(12) 三大太监当中的苗宣更不用说,身为朱慈炯的大伴,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来形容绝不为过,要说苗宣会对朱慈炯有异心,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对朱慈炯来说办事能力怎么样是其次,忠心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一个国家如此,一个家族一个小团体同样如此。 所以朱慈炯很放心的把全民教育这样的头等大事交给苗宣去督促,因为他虽然不确定苗宣一定能办好,但可以肯定的是苗宣一定会用心去办,若是换一个文臣去办,阳奉阴违、欺上瞒下、官官相护什么的,就算能办好还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偏偏全民教育这件事朱慈炯根本等不起,因为这关系到他对旧式官僚动手的底气! 现在看来苗宣干得很不错,甚至已经超过了朱慈炯的期望,崇祯十七年十月底,被称之为打响教育改革第一枪的‘苏州校案’,苗宣一口气将包括苏州府知府阮成方在内十八名官员斩杀,震惊整个大明,杀的官员虽不算多,可却让朝野上下惶恐不安,无数官员无不暗自揣测,苗宣会不会成为大明的又一个魏忠贤。 由不得百官不惊惧,实在是魏忠贤留给百官的恶名太过炽烈,五十岁以上的官员大多都是从那一时期走过来的,那样的文官灰色时代,但凡是带个官字都不愿意再经历一次,苗宣杀官如屠狗岂能不让他们惊骇莫名,一时间弹劾苗宣妄杀忠良、草菅人命的折子如雪片一般飞上朱慈炯的案头。 然而百官注定要失望,朱慈炯对待‘苏州校案’的反应出奇的平静,面对来势汹汹的满朝官员,只是指着满着的奏折冷笑,言称可以将‘苏州校案’交由检察院审理,若是苗宣确实滥杀无辜,他就将苗宣拿下查办,若是苗宣没有徇私舞弊,那么为阮成方等一十八人喊冤,弹劾苗宣滥杀无辜的官员就与阮成方同罪! 阮成方死不死没人关心,百官弹劾苗宣也没指望能把苗宣怎么样,说到底苗宣都是今上的大伴,治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百官唯一期望的就是想让苗宣有所收敛,不要妄图自己成为刘瑾、魏忠贤一样的人物,可朱慈炯这话一出,顿时如同在百官的头上浇了一盆冷水,检察院是什么地方?现在锦衣卫虽不受今上重视,可几乎所有官员都认定,检察院就是另一个锦衣卫,是今上用来惩治官员的地方,交给检察院审理,最后倒霉的除了他们自己不会有别人,何况话又说回来了,阮成方本身就是自己找死,根本怨不得别人,今上说这话不但是明确表示支持苗宣对官员动手,更是表露出惩治不法的莫大决心! ‘苏州校案’至此告一段落,百官纷纷偃旗息鼓,对苗宣杀官之事再也不提半句话,甚至不少官员私底下已经串联是否要向苗宣投诚,有了今上的铁腕支持,不难想象苗宣日后定然又是一个权倾朝野的人物,早点投过去,对以后的仕途多有裨益呐。 除此之外的更多官员则在观望,观望苗宣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一方面希望苗宣收敛一些不要搞的风声鹤唳,一方面又希望苗宣能乱杀一通,落下口实,成为百官日后扳倒权阉的理论依据。 但是很显然苗宣没有让朱慈炯失望,苏州一顿杀鸡儆猴,就完全看出所谓的儒家文臣大多都是软骨头,各府县官员再也不敢克扣半钱教育基金,相反还积极投入到建校招生的伟大浪潮中去,大小印刷坊日夜赶工,印刷算数和启蒙教育课本,只要新式教育不学经典,在儒家官员的眼里就不存在威胁,老百姓识几个字不一样还是百姓,难不成读了几天书就能翻天了不成。 百官乡绅的配合也让苗宣的工作轻松了许多,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南直隶地区相继落成乡学近万所,不过对于如今的大明百姓来说三两银子一年的师资还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所以招生的时候应者寥寥,大户人家的子弟不屑来这新式学校学那些杂七杂八的玩意,请个教授先生来家中传授经典才是正途,而穷苦人家的孩子到了八九岁的年纪,差不多已经算的上是半个劳力,读书不但要交银子还白白损失劳力,怎么算都是亏本生意,所以各乡学三月初正式招生的时候,愿意花银子的少的可怜…… 出现这样的状况倒是让朱慈炯始料未及,原本还打算借鸡生蛋来个以学养校的算盘彻底落空,这也只能怪朱慈炯高估了这个时代百姓愿意接受教育的热情,也可以说是朱慈炯办校施行不教经典的计划不仅骗过了读书人也骗过了百姓,去读一个没有前途的学校,认识几个字能有什么用,还要损失家里的劳力,怎么算都是亏了血本啊! 这种情况想要得到改观,除非第一批新学学生通过考核正式步入官场的时候才能实现,也只有到那个时候,全民教育计划才能在大明的土地上遍地生花。 免除学费!每年给每所学校补贴两千两银子!朱慈炯当机立断做出了这个石破天惊的决定!满朝大臣也终于明白天子兴办全民教育的决心!一所乡学一年两千两银子,一万所一年就是两千万两啊,好在这笔银子是内库出,否则高弘图也不用在内阁办公了,天天跑去御书房哭穷时间估计都不够。 朱慈炯心也在滴血,两千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关键还不是一锤子买卖,保守估计,培养出第一批能够迈入基层官场的学子,起码需要五年!这就是一亿两!朱慈炯内库银子很多,比国库都多,可花费的地方同样不少,就算加上满清后续赔偿,最多能支撑个三四年,后面的就要看大明联合银行能在三四年后为他带来多大的利益了,这也是为什么高弘图和他哭穷哭了那么多次,眼巴巴的看着战争赔款,朱慈炯却始终不松手的原因。 现在全民教育还只是在南直隶部分地区开展,要是铺向全国,朱慈炯分分钟就得破产…… 第两百二十一章 烦扰(13) 朱慈炯身边三大太监,苗宣主抓教育,韩赞周则负责内库银两调度,这可是大明立国以来内库当中从未有过的巨额财富,交给韩赞周,至少说明在朱慈炯的心里韩赞周已经能够当做心腹对待。 韩赞周原本是南京的镇守大太监,在南直隶这一块绝对算的上一号人物,但是若真要论起来,就凭他镇守太监的身份还有点不够看,至少原本身在北京内廷司礼监里面随便一个秉笔就能让他万劫不复,这些年他在南京着实捞了不少银子,可真正落在自己手里的不足一成,其余的全部孝敬了上面,否则南都镇守这样的肥缺怎么也不会落在他的头上。 直到朱慈炯南下,韩赞周才算苦尽甘来,朱慈炯即位之初便信守承诺,将其提拔为司礼监首席秉笔,真正的内廷第二号人物,从此而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对于苗宣,韩赞周由内而外发自肺腑的恭谨,人家是侍候天子从小到大的老人,地位有若泰山之稳,别看苗宣常年不在宫中,但韩赞周心里明白的很,只要苗宣看他不爽,他的好日子基本也就到头了,内廷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生存法则比外廷残酷十倍不止,要想活的滋润,不仅仅需要揣摩皇帝心思,如何逢迎皇帝心目中的第一宠宦宠妃也是一门不小的学问。 不仅是苗宣,就是丁卫甲,论地位丁卫甲比他韩赞周还要低些,甚至在朱慈炯心目中的份量,丁卫甲也赶不上他,可韩赞周同样刻意结交,只因为丁卫甲是苗宣的义子,苗宣北上玩出那一手偷梁换柱的把戏,丁卫甲绝对是居功甚伟。 能在内廷混上位,机遇、贵人、察言观色等等缺一不可,宦官可不像外臣存在什么天高皇帝远的说法,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所以大太监没有人是笨蛋,整个内廷除了苗宣以外的任何人都没有持宠而骄的本钱,韩赞周如是,丁卫甲亦如是,丁卫甲不过就是苗宣的义子,就算在北京一役中立了大功,可他要是敢仗苗宣的势为非作歹,恐怕用不着朱慈炯出手,苗宣自己就出手灭了他,毕竟现在的苗宣就算深得朱慈炯倚重,可离权倾朝野还远的很,何况朱慈炯不是朱由校,圣武一朝也绝不可能出现魏忠贤,这一点苗宣比谁都明白。 韩赞周北上,如今丁卫甲就是朱慈炯的贴身大太监,见到朱慈炯双手抚额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不禁有点心疼道:“万岁爷,酉时已过,是否起驾春和宫,用过晚膳好生歇息。” “你不说朕倒差点忘了。”朱慈炯苦笑道:“被内阁这几个老家伙烦的头疼,惠妃宫里那个叫什么的宫女按摩手法不错,等会让她给朕好好揉揉。” “那个丫头叫芸儿。”丁卫甲连忙提醒了一句。 “嗯,是叫芸儿。”朱慈炯站起身道:“坐了半天也有些累了,陪朕走去春和宫,到了正好用膳。” 乾清宫离春和宫的路不算太远也绝不算近,朱慈炯权当是在散步,按现在的速度,原本两刻钟不到的路程起码要走上半个时辰…… 丁卫甲紧随朱慈炯身后,万岁爷想散步,丁卫甲可不敢怠慢,安排御辇跟在后面,甚至还安排了一个机灵的小太监推着铁马,万岁爷若是走累了,不管是要骑铁马还是乘撵都能应付的过来,在宫里面尤其是万岁爷身边听差,半分也马虎不得,伴君如伴虎说起来是形容文武百官的,其实最深有体会的还是宫里人呐。 “枪炮都发放各军了吗?”一边散步一边思考的朱慈炯突然间停下步子,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丁卫甲自然知道朱慈炯指的是什么,韩赞周三月中旬北上以后,这大半个月来,军工厂的调度全都由他负责,不过也只是负责调度,两岛军工厂上的几个关键部门就连他也没资格进去,朱慈炯防止军工制造外泄的措施极其严格,护卫程度比起皇宫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万岁爷的话,五天前已经向英武军和尚武军各运送火枪一万杆,子弹各四十万发,手榴弹五千枚,榴弹炮因为不足十门,所以还未向各军发放。” 朱慈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如今两座小岛上的军工厂制造火枪和子弹的工艺已经彻底成熟,三四万人日夜不休赶制枪弹,每月能生产火枪两万杆,子弹百万发,尚武、英武两军驻地因为离南京最近,所以装备的最晚,但是到这个月为止,大明九军每一军的火枪都超过了一万五千杆,也终于具备了发动全面平乱之战的本钱。 朱慈炯迟迟不对李自成和张献忠动手的主要原因就是各军枪械弹药装备不足,先期生产出来的枪械优先供应给了林森的逐日军和黄得功的神武军,其余各军手里的枪械最多只有一个卫,没有火器优势,朱慈炯对于这些几乎没上过战场的新军没有半点信心,所以他宁可等,推迟发动平乱战争,也不能为了局部优势而产生无法掌控的变数。 好在这一天没有让他等太久,至于榴弹炮就是个意外之喜了,说实话他一开始对芦延龙挺失望的,拥有全套的图纸和制作工艺,身为当代铸炮宗师级人物,在朱慈炯看来榴弹炮和迫击炮最多一年时间就可以进行量产,可前前后后差不多两年!榴弹炮才问世,而且还无法量产,这对朱慈炯征伐天下的计划多少造成了些许影响。 好在造枪的杨大匠没让他失望,要是杨伏堂也和芦延龙一样,那不要说是朱慈炯对左良玉等四镇动手了,恐怕登基之初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该选那条路逃跑,否则多半就要和历史上的弘光一样,困死南京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芦延龙铸炮的速度虽然让朱慈炯很不爽,但榴弹炮的质量和威力还是让他比较满意的,明末时期威力最大的大将军炮,重达千斤,能射十斤左右的铅弹铁弹,射程最远可达五百步,但是运输起来极其不便,野战行军几乎就是一个累赘,所以一般都用于守城或是护卫重要关隘。 第两百二十二章 烦扰(14) 芦延龙铸造出来的榴弹炮,外形和后世榴弹炮相差无几,毕竟是照图纸做的,就算有出入也不可能太大,威力虽不能和后世的相提并论,却比如今的大将军强了不止一筹。 如今榴弹炮的炮弹是以散花弹为主,射程最远可达五里,朱慈炯观摩了一次以后,已经可以确信,只要有此火炮百门,那么五里半径可以用炮火进行地毯式轰炸,毫无疑问,当榴弹炮正式运用到战争当中必将彻底改变整个战争模式,铸造一段恐怖的血肉炼狱。 最重要的是这种榴弹炮的份量不过四百斤,用梅山镇最新研制出的实心轮胎当轮子,行军的时候完全不费力气,可以说战场在哪里,炮军阵地就会出现在哪里。 当然榴弹炮的瑕疵同样明显,就是打造速度慢的发指,数百熟练工人日夜打磨一个月,最多也就只能打造出四五支合格的炮管,远远达不到朱慈炯要求量产的地步,按照朱慈炯的设想,用炮军主导一场战争的胜负起码需要火炮百门以上,按照如今的速度打造一百门……估计那个时候李自成、张献忠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所以现在朱慈炯很纠结,一方面想快速结束国内平乱之战,一方面又想以最小的代价赢得战争,而想要用最小代价快速打赢这场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火炮先期造成恐怖杀伤,对敌军造成极大恐慌而崩溃,到了那个时候敌军将要面对的就是一面倒式的屠杀! “传朕的旨意。”朱慈炯眼中一闪道:“令杨衡、李丰、许景、三部接旨出兵河南、湖北寻李自成主力决战!令林森、赵吉祥部移镇潼关,伺机进入陕西占领西安,令雷承……令顾骏……” 丁卫甲听的冷汗直冒,万岁爷终于要对李张二贼动手了吗?大明原本好好的天下,被这两个巨贼祸害的赤地千里民不聊生,真是期待二贼授首时候的样子啊,不!砍了两人的脑袋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这二贼就应该被磨碎了血肉跪在万民祠前永不超生! 朱慈炯不想等了,火炮量产需要大量时间,炮兵的训练同样需要时间,他实在等不了那么久,留着李自成、张献忠一天,大明迈向近代社会的步伐就要晚上一天,凭借三十万新军十几万杆火枪,剿灭二贼轻而易举,最多伤亡比用炮轰要重一些罢了,用人命换取天下早日太平,对于朱慈炯来说不存在值与不值,何况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国内! 也难怪史可法郁闷,朱慈炯一念之下便决定了征讨二贼,平乱天下的战略,却连知会一声军部的意思都没有,不能对天下明军发号施令,军部的存在毫无意义,但朱慈炯显然不会在意史可法这位军部尚书的感受,就连身边的丁卫甲似乎也对此习以为常,能对军队下令的当然只能是万岁爷,军部算是个什么东西? 平乱之战,动辄数十万人生死,朱慈炯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这是乱世必须要承受的代价,免不了也避不开,生逢乱世命比草贱,要怪只能怪这老天为大明降下数十年天灾,要怪就怪乱臣贼子因势大而滋生野心,要怪就怪这本身就是一个吃人的世道…… 下完这道必将数省之地陷入战火的圣旨,朱慈炯陡然间像是放下了压在心头多日的负担,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开展战略反攻,那么就无需再考虑别的,就像现在的朱慈炯虽然仍旧缓缓散着步,其实心里想的已然和战争没有太大的关系,他现在想的是怎么捞银子。 捞银子是一门学问,用的好不但不会增加百姓负担,反而还会让百姓与国家两者之间受益,当然这中间不可避免的会损害利益集团的些许利益,但只要度把握的好,就不用担心利益集团的强势反扑。 就好像改革盐政,新盐政的施行其实不能说是损害了商人的利益,因为商人通过竞标获取盐场一年的开采权,在这一年里盐场的产出利润全归商人所有,就算免不了有些地方还是需要孝敬,可比起往日用巨额贿赂谋取盐引要划算的多,最后受损的只有盐政官员,这样的蠕虫就算成千上万朱慈炯杀起来都不会有半点手软,而在朱慈炯的强势规章制度下,盐场工人的利益也得到保障,不用担心盐政官员和盐商的双重压榨,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库房富足,商人的利益也有皇权保护,可谓三赢。 当然这也与北京被破,大明上千官员被李自成迫害有关,商人为了巴结盐政官员,自然免不了上下打点,而盐政官员为了保住肥缺,对上面的官员也少不了孝敬,最后这些银子大半落入位高权重者的腰包,李自成荼毒北京,盐政官员自然不用再送,而南京多半都是失了势的官员,就算要送也送不了多少,所以南京这一块能从盐政当中大肆渔利的官员只有极小一部分。 朱慈炯登基之后没过多久就开始施行新盐法,原本盐政官员那时候还在观望风色,总不能乱送一气,等到风向不对想不自量力的去阻碍新盐政,却换来了朱慈炯挥下的屠刀。 新朝革故鼎新,南都官员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都还没稳当,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触皇帝的霉头,何况他们也确实没落到什么好处,所以朱慈炯推行新盐政极为顺利,顺利的让朱慈炯都一度以为大明的官员突然间转了性,要知道朱慈炯原本可是打算杀上几十个后世臭名昭着之辈呢。 至于随之而来朱慈炯对盐商和晋商课以重罚,甚至还杀了两大盐枭抄没其家产,对于官员来说就更无所谓了,商人嘛!就算朱慈炯说什么废除对商人的不公正待遇,可在他们眼里商人依旧是四民之末,是随时都可以盘剥屠宰的羔羊,天子杀几个商人能算什么事,这年头商人的地位虽低,可愿意做生意的多了去了,难不成天子杀了两个盐枭,他们以后就没盘剥的对象了?笑话! 第两百二十三章 烦扰(15) 崇祯年间大明国穷民困,天下财富掌握在官僚阶级和商人群体当中,崇祯就算到了国势倾颓到了无以复加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抄没利益群体的家产,还一心妄想官僚能够良心发现挽大明于水火,可谓迂腐到了极点。 当然崇祯担心的是受到整个官僚集团的强势反扑,动摇大明的江山社稷,可官员想得永远都是自家的利益,大明亡国之像已显,他们自然不会让整个家族为大明殉葬。 朱慈炯却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大明就要要亡也要拉着无数官员陪葬,好在李自成的追赃助饷失了利益集团之心,多尔衮入主北京根基不稳就颁布剃发令,引起天下人的逆反之心,相比起来朱慈炯杀几个官,抄上些许家产的手段简直温和至极,可以说崇祯年间大明的百姓对于朱家的统治已经很是不满,无数百姓想的就是推翻明室,取而代之的新朝能够革故鼎新与民休养生息,但是可惜李自成目光短浅政治幼稚,白白浪费了一统天下的巨大机遇,大明的百姓回过头来一看,比起李自成的残暴不仁,朱家皇帝还是不错的,所以朱慈炯即位大统,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赢得了天下臣民的拥戴,何况朱慈炯做定王的时候仁义之名就誉满天下了。 但是抄家之举说到底就是竭泽而渔终非长远之计,改革了盐政和即将改革的矿政,都能为国库创造巨大的经济利益,但是朱慈炯废除苛捐杂税和徭役,别的不说就拿以后要让百姓修建工程就得花费海量的钱粮,以农为主时期还好点,可以后要想在保证粮食产量足以养活百姓的前提下大力工商业,加上开支更为庞大的军费支出,这些银子可就未必够用了。 所以朱慈炯现在考虑的就是捞银子俗称圈钱,还要让人心甘情愿的把银子掏出来。 大明联合人民银行确实是捞金机器,但却要建立在工商业蓬勃发展,培养出一大批资本家的前提之下,否则靠百姓那可怜的一些存兑业务,赚的银子恐怕只能应对日常消耗,但是朱慈炯之所以在工商业刚刚起步的时候就兴建银行,主要还是为了打击高利贷,以及因为高利贷而产生的土地兼并。 根据后世研究历代亡国之因,土地兼并是导致王朝灭亡的重要因素之一,开国之初因为战乱导致大面积土地荒芜,那个时候的百姓完全不用担心没有耕地,相反只要有足够的劳力,就有无尽的土地可以去开荒,比如清初时期的四川,一个省的人口几乎都被杀光了,要是移民去开荒,想要多少土地没有? 因此王朝新立的时候也是人口繁衍最快的时期,但是时间越久,随着人口的逐渐增多,人均可用耕地的面积就越来越少,新兴利益集团的诞生加上天灾不能及时处理,导致普通百姓只能走上借贷过日子的不归之路,高额的利息,普通百姓靠着微薄的土地收入如何能还的起,何况还要面对官府的肆意压榨,但如果不借贷百姓不要说去种地就是连自己一家子都养活不起,到了最后只能卖儿卖女卖田卖地卖老婆最终把自己随便也卖了,彻底陷入恶性循环。 失了田地就等于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本,软弱一些的就卖身给地主官僚,不甘心的就揭竿而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烽烟四起的农民起义最终成为灭亡社稷的最大推手。 所以朱慈炯兴办银行就是为了让老百姓有个借贷的去处,从根子上消灭高利贷带来的恶劣影响,和北宋时期王安石颁行的青苗贷有点类似,不过青苗贷是国家政策,督办的是政府官员,想要真正利国利民首先得要建立在官员自身的良知上,但是可笑的是,官员本身就是最大的利益阶级,自己家族没准就是高利贷的获益群体,指望他们损害自身的利益去利国惠民,还不如指望老母猪去上树,更可笑的是贷款还有强迫性指标,官府没完成指标就是失职……于是真正想贷的百姓贷不到青苗银,只能接受高利贷,而不想贷的却被官府为指标逼着贷……以至于最后这一项利民之政演变到最后变成害民之暴政。 朱慈炯明知道银行以后必将会成为一个恐怖的吸金机器,也必定会为皇室内库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的情况下,绝不让官府插足分毫,而是让蒋伸成为自己的利益代言人,相当于皇室的私产绝不与官府牵扯半点关系。 当然想要彻底消灭高利贷光靠一个银行是行不通的,就算到了后世各种名目的高额贷款也一样存出不穷,但封建社会不比现代,现代社会的法律条款对于高利贷并没有行之有效的打击手段,可封建时代不一样,封建君王理论上拥有绝对的权力,个人的意志是完全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朱慈炯会毫无顾忌的利用手里的绝对权力去打击放贷群体,流放!斩首!凌迟!抄家!灭族!等等,有杀错没放过!只要你有信心不被逮到,不怕冒着身死族灭的风险也要去赚取黑心钱,那只管去做便是。 所以现如今的银行是无法为朱慈炯提供巨额利益的,尤其是现在全民教育被逼不得不暂时的前提下,开辟新的财源是朱慈炯不得不去考虑的问题。 现代社会有无数的暴利行业,可以为国家创造难以数计的巨大财富,比如赚女人钱卖卖化妆品奢侈品什么的,也可以赚男人钱,比如弄个什么足球联盟篮球联盟什么的,甚至可以开个大型卷烟厂卖卖香烟,当然还可以玩证券股票彩票什么的,赚银子的名目多的是,花样玩上一年都不带重样的…… 现在朱慈炯慢慢悠悠的散着步考虑的就是从那一方面着手,当然不管从什么地方入手,他依旧会把商人来进来参股,他身边可没什么商业人才,就算有也只会行使管理监督权,放手让商人去干,商人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才会不遗余力,至于官府……只要朱慈炯不想破产,那他们就该死多远就死多远。 第两百二十四章 烦扰(16) 不过真要说什么来钱最快,还是大发战争财,就好像这次逐日、神武两军北上伐清,按照朱慈炯原本的计划是一举将北京拿下,把顺治、多尔衮在内的满清皇室贵族一网成擒,最后迫使多铎、阿济格的西征大军和济尔哈朗所部不战自溃。 谁能想到局势的发展超乎朱慈炯的预料,甚至可以说朱慈炯根本没想到几万拿着最先进火器却没上过战场的新军战士能将号称‘满万不可敌’的满清铁骑杀的一败涂地,以至于让政治嗅觉极为敏锐的多尔衮立即意识到事不可为,在黄得功部刚抵北京城下时便派出使者请求和谈,并先后屈辱的答应七千万两的战争赔款。 几次大战也让朱慈炯彻底认可了新军的战斗力,多尔衮以北京满城百姓威胁,说实话对朱慈炯并不构成太大的威胁,战争哪有不死人的,百姓尽管无辜,可朱慈炯认定以新军火器之利,最多一两日内就能破城,多尔衮就算大开杀戒又能杀多少?到时候朱慈炯只需要屠尽满清贵族就算是给了天下人一个交代,更可以让大明百姓彻底认清异族的虚伪和残暴。 满清自老奴努尔哈赤起骚扰掳掠大明达数十年之久,好不容易碰上李自成破北京,崇祯皇帝殉国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兴致勃勃的逼降吴三桂进入山海关,连番大战杀的李自成连西京都丢了,本待一鼓作气拿下中原这片花花世界,却没想到被大明新军当头一棒,遭遇从所未有的巨大损失不说,赖以震慑蒙古诸部的八旗精锐也死伤大半,终至蒙古脱离掌控,早期降清的汉将死的死降的降,最后连太后皇帝都丢了。 满清跌倒大明吃饱,除了获取经济利益外,原本降清的汉将当中尚可喜、孔有德、卢光祖等人战死沙场,洪承畴、耿仲明、左梦庚被俘,佟养甲、杨方兴、孟乔芳、李国翰投降,连降带俘的汉军多达十余万,现在都被集中安置在江心洲的几座大营当中,集中训练并接受爱国忠君教育,洗脑成功后就会进入到各军补充战损,当然作为降兵,新军的军田待遇一时半会也不可能享受,如今享受军田制度的只有一开始的七八万流民组成的新军,至于后来四镇兵马首先要用战功赎罪,然后才会编入新军编制。 至于战死降将就不去说了,被俘的洪承畴被秘密送去崇祯皇帝所在的别院,朱慈炯原本还以为这老小子一定会羞愤自尽的,没想到人家全然没有自尽的意思,每日和崇祯在一起谈诗论赋活的好不潇洒,朱慈炯除了佩服也只能听之任之了,左梦庚和耿仲明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午门外被腰斩,随后枭首示众,不过这两人也可以含笑九泉了,因为比起杜之秩、王德化两个同样是被俘的倒霉蛋要幸福的多,这两个背叛大明背叛主子的死太监最后被活活磨碎,铸成铜像去陪高杰,成为万民祠前的第二第三号人物,最让朱慈炯郁闷的还是吴三桂,万民祠前二号位置可是他打算留给吴三桂的,可惜大同城外一战,吴三桂见势不对早早脱离战场,最后不知所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让大明差点论入异族之手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主动投降的佟养甲等人最后被封了伯,领兵是没什么指望了,被安排进军校担任教习,可惜现在大战未息,军校还没半个学生,这几人算是被圈养起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返明的决定…… 朱慈炯派石传风北上谈判,一来可以借满清之手杀一杀那些背主降贼的乱臣贼子,二来还可以狠狠勒索一把补补虚,三来元气大伤的满清在没有克制大明火器之法前绝不敢再将触手伸进大明的地盘之内,但要舔干净伤口,光靠满人显然不够,所以想要恢复国力就得朝其它地方发展,首当其冲的就是朝鲜。 现代时候朱慈炯对朝鲜韩国一向没有什么好感,前者一直扮演无赖的角色,一副表现出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架势,后者多半是有民族自卑感喜欢四处认祖宗,最后还公然卖身求荣引狼入室部署狗屁系统威胁中国安全。 至于当下朝鲜一直都是大明的藩属国,可在满清崛起之后毫不犹豫的就去抱了大辫子的大腿,这样的民族就算满清不去对方对付他,等朱慈炯腾出手来也要收拾了,至于现在正好借刀杀人,等满清灭了朝鲜,大明的国内战争差不多也应该平定了,那个时候出关追着满清的屁股杀,以明军如今在满清眼中的形象,恐怕不等明军杀到跟前就逃之夭夭了,那个时候夺取朝鲜地盘几乎不费吹会之力,而且出兵藩属国还名正言顺,任谁也说不出半句不是来。 满清作为一个野蛮落后的民族绝不会甘心就此没落下去,他们骨子里的狼性只会促使他们不断的发动侵略战争,大明不敢碰就去杀朝鲜,朝鲜若是待不住还可以进军蒙古或是西伯利亚去砍长毛鬼,总之大明只需要死死咬住他们,不予其喘息之机,大玩驱虎吞狼的把戏,好处可谓享之不尽…… 朱慈炯的思维跳跃的很厉害,不知不觉就从财政转到了战争又转到日后对待满清的政策上去了,大明必须要趁西方列强没有崛起并且诞生出现代文明之前,提前一步实现全球战略! 按照后世来看,全球性现代文明还要走上数百年,可朱慈炯不肯定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改变历史的进程,如果现代文明提前出现,那么未来数十上半百年时间就是奠定现代版图的最后时机!这个时机朱慈炯不会也绝不能白白错过,因为如今发动的侵略战争不叫侵略叫掠夺,只要你够狠又有实力占的住,那么抢来的地盘就是自己的,等到了现代这些地盘就是大明一直以来不可分割的领土,谁要想抢回去不但要受到文明社会的强烈谴责还能激起整个民族反抗侵略的不屈斗争…… 第两百二十五章 应对(1) 饱经战火略显破败的千年古都西安,巍峨耸立尽显沧桑之气,李自成于此定都改名西京,为了推翻腐朽没落的明王朝,李自成根本没来得及享受几天荣华富贵便集结大军东进,战事没有迁延日久,比预料中还要顺利百倍,仅仅数月时间便杀进帝都逼死明帝崇祯,然后戎马半生无数次险死还生的李自成在进入紫禁城以后,一直以来的好运气似乎走到了尽头。 被贪欲冲昏头脑的刘宗敏悍然发动遗臭万年的追赃助饷,原本还算整肃的军纪在追赃助饷之后荡然无存,乱兵肆掠北京奸淫掳掠无恶不做,北京城内原本高呼‘闯王来了不纳粮’的百姓终于对新朝不抱任何希望,思恋大明的时候一个个恨不得将李自成千刀万剐都难泄心头巨恨,政治眼光短浅的刘宗敏追赃追上了瘾,锁拿吴氏一族终将已经归降的吴三桂逼反。 山海关一片石大战,意在讨伐不臣的李自成大军被凶悍的满清八旗杀的溃不成军,以致连战连败仓惶逃窜,自知失尽仕族百姓民心的李自成逃回北京之后仅仅待了两日,便收拢搜刮而来的上亿两金银,装载数千辆大车逃离北京。 满清入主北京之后稍稍休整数月,便打起为明帝复仇的旗号组织大军西征,抵定山西攻陷潼关,迭遭大败的李自成早已成了惊弓之鸟,连八旗兵的影子还没看见便一把火烧了皇宫,亲率十三万大军撤离,意图南下破灭南都,再整旗鼓与满清决死一战,然而锐气尽失的大顺兵勇何人不知大顺已是日薄西山大势已去了呢? 然而老天似乎和李自成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明明已经穷途末路的大顺因为死敌明军北上而赢来了喘息之机,原本还嘲笑大明不自量力的李自成在听到明清战报的时候彻底吓傻了眼,原本孱弱不堪一击的明军在换了一个皇帝之后顿时变成了凶猛嗜血的豺狼,将追的他几无容身之地的满清大军杀的血流成河。 房山之战、大同之战、保定之战、逼散西征大军生擒满清太后皇帝,不可一世的满八旗最后只能仰望大明的鼻息,应下数件屈辱条款方才灰溜溜的逃出关外…… 由不得李自成不心惊胆寒,满清铁骑的战斗力他可是亲身经历过的,他早已不是扯旗时候靠裹挟百万流民壮大声势的土匪头子了,十几二十万战兵可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之士,这也是李自成一直以来征战天下的倚仗,可这最大的倚仗在面对八旗兵的时候就如同老鼠遇见猫一般不堪一击,唯一让李自成聊以自慰的是,虽然顺军连遭惨败,但主力仍在,他手里的十几万大军依旧是他转战天下以待时变的资本。 但是现在呢?明国新军展露出来的强悍战力,把连他们都不是对手的八旗杀的七零八落,最恐怖的是数次大战,八旗战损之高简直难以想象,胜败原本乃是寻常之事,就连他自己这十余年来都不知道败过多少次,最凶险的就是崇祯十六年孙传庭督师兵出潼关那次,若非老天爷帮忙,恐怕他早已一败涂地,无数次逆境当中崛起,让李自成坚定的认为,大明气数已尽,这个天下必将由他李自成开创出一个新的朝代,可以说如果不是吴三桂那个逆贼引清兵入关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的这番战略构想几乎已经实现。 但如今明军突然崛起,天下局势风云万变,可这天变的似乎也太快了一些!难道大明真的是气数未绝?不!大明必须要亡!否则他李自成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大明不像大清,他虽然在清兵手上一败再败,但只要手里有兵,哪怕穷途末路之际,他也可以降了满清,还不失王侯之位,可大明不一样,他破北京逼死崇祯,和大明已是死仇,落在大明手里能像高迎祥那样被千刀万剐都是幸运的了,所以在如今满清已然败退,大顺只能与大明殊死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但是连满清都不是如今明军的对手,他的十几万军队就能敌的过风头正盛的明国虎狼?就算他再怎么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以明军展现出来的战力,他现在还真不是对手。 坐落于城北承平街上的大将军府,偌大的厅堂内站满了大顺朝的文官武将,俨然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朝堂,这也是无奈之举,李自成撤离西安的时候火烧皇宫,如今皇宫旧址上只剩下余焰燃尽的破墙烂瓦,当时烧皇宫是为了泄愤,如何会想到能这么快回来,否则也不至于烧皇宫,到最后让他这个大顺天子只能把将军府当成临时行宫。 端坐上首的李自成看上去稍微有些憔悴,不过虎目之中依旧精光闪闪,多年战阵厮杀见惯了血雨疆场,自然而然的养成了一股不怒而威的霸气。 站在下方左首第一位的大顺丞相牛金星目光扫了一眼李自成放在身边案几上握的紧紧的拳头,心中止不住一声叹息,跟随李自成征战多年,满朝上下要论对李自成的了解谁又能及得上他,说起揣摩圣意就连喜欢装神弄鬼的军师宋献策都及不上他。 李自成如今只不过看上去平静,实际上在得知满清连番惨败,西路大军不战自溃最后灰飞烟灭的消息后整个人的精神都已经垮了下去,即便从商洛返回西京也是如此,究其原缘由说白了就是现在的李自成已经失去了方向,更失去了对阵明军可以战而胜之的无敌信心。 李自成坐拥陕西、湖北、河南三省之地,却无半点退路,近二十万明国大军,分散驻扎在各个重镇要塞,对大顺的地盘虎视眈眈,如今满清外虏已平,大明的下一步动作必然是平定内乱,作为逼死崇祯的罪魁祸首,李自成已经没有半点退路。 李自成从不畏战,否则也不可能在一次次惨败中恢复过来,当初被杀的仅余十八骑,最后还不是打下了大顺的基业,因为李自成自始至终认定大明气数已绝,他李自成必将取而代之! 第两百二十六章 应对(2) 但是时至今日,在一次次得知明清战报之后,李自成心里这股从未动摇过的信念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并随着时日越久,这道裂缝就越扩越大,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大明气数未终,否则何以会降下圣武小皇帝,挽大明颓势与既倒。 想到大明的圣武皇帝,就连一向自负的牛金星都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位绝世雄主,年仅十四岁的时候便能看清天下大势,借南下祭陵之机收拢流民争取民心,又从对其感恩戴德的流民之中秘密训练军伍,干冒天下之大不韪练出数万强兵,那个时候大顺还没能破北京,崇祯皇帝仍是大明的主人,身为定王的朱慈炯整练大军可是形同谋反啊,除非他早就料到北京不可守,社稷有倾颓之祸,也早就有了北京城陷,崇祯南下之后,悍然发动兵变夺取政权的打算,大顺陷北京逼死崇祯等于帮了朱慈炯一个大忙,让朱慈炯得以名正言顺的继位大统,并借助强军推行自己的一系列政策。 步步为营、老谋深算,很难想象一个弱冠少年能有这样深的心机,当然如果仅仅只是如此,也无足为虑,毕竟编练一支强军光靠对君王的忠诚度是远远不够的,没有经历过血腥厮杀完成蜕变的兵卒,如何能会是百战余生的老兵的对手,可偏偏身为天潢贵胄的朱慈炯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愣是大力发展军工,短短时间内便改良了鸟统,让新式火枪一跃成为战场杀敌的恐怖利器。 大顺上下对明军火器的认知一直停留在射程和威力上,也一直寻找破解之法,很简单,如果没有破解明军火器的办法,大顺的兵卒就算再怎么精锐,到最后也只能落得和满清八旗一样的下场,但是牛金星看到的却不是火器留于表面上的威胁,而是清醒的认识到,新式火器最大的威力是成军速度太快,只要手持一把火枪,就算是老弱病残妇孺儿童稍加训练就能够在战场上举枪杀敌,甚至可以说大明能造出多少把火枪就能培养出多少火枪兵,这就恐怖了!大明就算只算精壮就有几千万,虽然不可能全部当兵打仗,可哪怕就是只有一百万、五十万就能把大顺碾压成齑粉…… 所以现在摆在大顺眼前的不仅仅是要找出克制火器之法,更重要的是要将新式火枪的制造之法学会,这才是日后克制明军的关键,只是大明多半不会给大顺这个机会。 “火器!”李自成捏了捏拳头,喃喃自语了一句,旋即眼中精光一闪道:“诸卿都是大顺开国柱臣,跟随朕转战天下多年,如今清虏已被大明赶出了关外,南京那个小皇帝下一步的目标必然会是我们,朕逼死崇祯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顺明之间绝无转圜之余地,唯殊死一战尔,然明军火器威力之强亘古未有,要破明军只能寻此火器破绽,只要有克制火器之法,就凭明廷那些没怎么上过战场的新兵,如何会是大顺虎狼的对手,朕已苦思多日,诸卿有什么好的建议都说出来听听。” 厅内诸将顿时一片喧哗,大顺朝新立,军阀匪气难改,尤其以几名随同李自成打下江山的大将根本不曾建立什么上下尊卑意识,厅内乱哄哄的犹如菜市场一般。 约摸过了足有一刻钟,喧哗之声才稍稍小了一些,制将军刘芳亮缓缓走到厅堂正中抱拳道:“皇上,明军火器委实犀利,三百步可毙敌,一百五十步内能射穿重甲,清狗鳌拜曾献策打制铁盾抵挡弹珠,并搜刮整个太原赶制了数千面巨盾,然事实证明并没有什么效果,保定之役最后一样全军覆没,因而铁盾之策已不可行,要想对抗明军火器,依刘某看还是应对以火炮巨弩,火枪射程就算有三百步射程,可火炮却能打出千步,只要构建防御阵地护好炮营,以火炮轮番轰之当可大肆杀伤明军,如今西京城内有搜集而来的千余门巨炮,万炮齐轰必让明军死伤惨重,就算有些漏网之鱼,也可以大黄弩射之……” 李自成赞许的点了点头,刘芳亮的建议虽说没什么新意,可这也是他考虑良久才想出来的应对之策,否则他也不会将各城城头上又大又沉的巨炮卸下来集中在大营内,明军的火器不大威力奇大而且射程极远,要想杀伤明军,唯有火炮的射程才能克制,否则让明军冲进三百步内,等待顺军的就会是地狱般的噩梦。 “何须那么费事。”惊雷似的声音陡然炸响,只见一名生的虎背熊腰豹睛环目的黑壮大汉站出来呼喝道:“明军火器就算厉害又能怎么样,我们可以趋使数十万百姓冲击明军大战,明廷的小皇帝不是自诩爱民如子吗,大军夹杂在百姓当中冲阵,看看明军放不放枪,放枪就是屠杀百姓,必让那小皇帝失尽民心,不放待我大军近身,就凭那些个没上过战场,只敢站的远远的放枪的明军,哼!屠之如同杀鸡!” 李自成看着夸夸其谈的汝侯刘宗敏眉头很是一皱,说起来他不爽刘宗敏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这家伙自持是义军中的老人,跟随李自成征战天下多年,一向眼高于顶,浑没把李自成已是皇帝身份放在心上,不过这些李自成都能忍受,毕竟天下未定,他还有很多要仰仗这些大将的地方。 但一个追赃助饷闹的大顺尽失北方士族平民之心,以至于原本唾手可得的胜利成果毁于一旦,要不是这厮逼迫吴三桂之父凌辱吴三挂小妾,何以能让原本已经降顺的吴三桂降而复叛,更以迅雷之势抢占山海关,若是山海关在大顺手里,满清铁骑虽强又如何能插翅飞进来,进不来又怎么可能让大顺猝不及防于一片石大败,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以说若没有刘宗敏玩出追赃助饷这一出,如今的大顺想来已在北直隶站稳脚跟,进而与明廷逐鹿山河定鼎天下也未可知了。 第两百二十七章 应对(3) 追赃助饷闹的民怨沸腾,但事已至此李自成也不好太过苛责刘宗敏这样的大将,毕竟战事一触即发,这个时候寒了手下大将之心,绝非幸事。 刘宗敏想来也知道他玩过了火,所以在讨伐吴三桂的时候格外奋勇,数次一马当先亲冒矢雨,死在其手下的敌将超过一掌之数,最后抵挡清兵的时候更是深受重伤,险些把命都丢了,这才让李自成对其的怨气慢慢平复了下去。 可今天商议御敌之策,这家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裹挟百姓冲阵!你他么的还以为自己是土匪是流寇吗? 当年转战天下,为壮声势李自成没少干过裹挟百姓的事,最多的时候甚至裹挟了上百万流民,可此一时彼一时,以前他就是土匪流寇,为了和官兵周旋发展势力,裹挟流民一是为了挑选精壮入伍,二是为了让老弱病残去陷阵。 现在他已是大顺皇帝,他的大顺是要取代大明坐镇这大好河山的,他就算再没笨也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这时候还驱逐百姓陷阵,明军放枪屠杀百姓固然会失民心,可他大顺一样也完了,这个天下可不止大明和大顺,还有那个表面恭顺实际上早就想取代他李自成坐天下的张献忠,用这样的绝户计,行两败俱伤之举,到最后多半就是白白便宜了张献忠,为其做了嫁衣! 刘宗敏这个莽夫,真是见识短浅!李自成心里暗骂一句,脸上却不动声色,至于其后面说的废话直接一句都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刘宗敏废话说完,李自成却连看都懒得再看刘宗敏一眼,目光落在牛金星的脸上,牛金星是文官更是大顺的丞相,见识远比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将强的多,这些年来为其出谋划策,多次让顺军脱离险境,前年孙传庭受命伐顺,就是牛金星献上疲兵之计,最终拖垮了明军,让他得以消灭明朝在中原最后一支野战力量,因此在谋划计策这些方面,李自成显然更加信任牛金星这些文官多些。 牛金星注意到李自成的目光,心里缓缓叹了口气,他很明白这个时候和李自成说什么学习明朝火器之法毫无意义,也没有时间,大顺要想在大明即将到来的猛烈打击当中挺过去,唯有毕其功与一役,胜则天下任我驰骋,败则再做流贼亡命天涯。 “明军之锐在于火器,新式火器是其制胜之法宝更是其胆气之所在。”牛金星缓缓说道:“二位将军所言,人海堆之巨炮袭之皆不足凭,清狗虽野蛮,然其并非没有足智多谋的英才,何以一败在败最后只能屈辱撤退,难道他们就没有巨炮不能裹挟流民?非也!巨炮转动运输不便,而明军手持利枪极为灵活,若分八面突袭,巨炮就算能予其杀伤,可又能杀伤多少?故老臣以为火炮可以依仗,但绝能将杀敌的希望全部寄托其上,至于裹挟百姓冲阵,以清狗之残暴尚不屑为,大顺乃革故鼎新之皇朝,岂能行此断送民心之举。” 刘宗敏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认为自己献上的这人海战术还是很不错的,毕竟这些年来义军靠着数十万流民陷阵破城无数,一件事就算再怎么有干天和,可只要做的顺手了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辅负担,作为一名将军他只需要考虑怎么打胜仗,只要能保证胜利用什么手段不是用? 可牛金星的出发点和他明显不一样,人家是从政治角度去考虑问题,政治这玩意只有这些一肚子弯弯绕的文官会玩,他们这些大老粗陪人家读书人玩心眼,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在他看来大顺和大明两军对擂如果败了,那就万事皆休,得民心又能怎样?到最后还不是成为狼狈逃窜的流寇,可若是胜了天下就是大顺的,到时候史书上怎么写还不是这些拿笔杆子的人去书写,随便涂涂改改也就是了,现在谈民心?笑话! 不过气归气,刘宗敏对牛金星多少还是有点服气的,要是换成别人,哪怕是宋献策,他这时候指不定就要破口大骂了,于是一双牛眼瞪的老大盯着牛金星,意思似乎是要是你这老小子不说出个更高明的克敌之法,可就不能怪他老刘当众刷了你的脸面了。 李自成却不去管刘宗敏的感受,牛金星这话等于是说出了他的意思,牛金星当众落了刘宗敏面子,心里更是受用的很,当即赞许道:“丞相此言甚善,若有何良策可破明军,还请丞相教朕。” 牛金星面带笑意道:“臣不敢,臣方才说火器乃明军之但也是明军对阵清狗无往而不利的制胜关键,若非此等火器如今的明军不过就是一帮稍加整练的流民,故而臣以为只需在正面战场上大败明军哪怕只有一次,明军必然丧胆,从此面对我军再无必胜之信念,如此一来我军便可赢得喘息之良机,窃出明军火器制造之法,异日再战必可大胜之。” 李自成眉头再次皱起,牛金星话里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可眼下要说的就是如何才能战胜明军,如此顾左右而言他是个什么意思?憋足了劲等牛金星发表‘高见’的刘宗敏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看起来若是今天牛金星不说出个子丑寅卯,他说不得也得好好讥讽几句了。 牛金星继续说道:“臣这些日子好好整理了一番明军火器方面的情报,明军除了新式火枪外尚有威力奇大的火药包,此火药包若是引爆,足以炸出一个一丈方圆的巨坑,当初明朝小皇帝就是用此火药包一举将坐拥二十几万大军的左良玉军中大帐掀上了天,帐内数十员将领无一幸存,汉口大营的巨坑臣也派人去看过,巨坑三丈有余,臣敢断定明军有此火药包,只要数量足够可以轻而易举炸塌城墙!所以臣断定如今城池已不足为凭,对抗明军,唯有野战正面击溃其部方为制敌之策。” 第两百二十八章 应对(4) “还有一种埋在地里触之即炸的玩意,明军称之为地雷,一旦踩上必死无疑!”牛金星自顾说道:“另有一种是可以用手扔出百步的震天雷,此雷体型虽小但威力远不是一般的震天雷可比,据臣所知,清狗多番失利,此雷居功甚伟!” 李自成脸色渐冷,牛金星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在他身居上位多年,已具备一定的养气功夫,心里虽有不满,但嘴里终究还是忍住没多说什么。 牛金星继续说道:“火枪、火药包、地雷、震天雷是明军的四大杀器,各位就算没有亲身接触过,可多少也听说过,然而今天牛某要告诉各位的是,牛某先前得到的最新消息就是明国又造出了第五大杀器,新杀器也是一种炮,据探子回报,此炮远观并不甚大,炮下有皮轮运行如飞,至少不会影响大军行进速度,而且此炮的威力绝不在千斤巨炮威力之下,甚至尤有过之,最重要的是次炮的射击距离可达……六七里!” “什么!”厅内数十人包括一直喜怒不行于色的李自成都忍不住惊呼道:“怎么可能!丞相此言当真!” 牛金星苦笑道:“臣一开始也不太相信,可探子言称亲眼所见,明国在南京城外两座小岛上设有数座军工厂,外有近卫军重兵把守,非皇帝特旨就算是军部尚书史可法和王公勋臣也不得入,重要部分更是将各地重犯押送其间,我朝细作根本潜入不进去,不过这次细作能探查到消息,是因为此炮试炮之时,射程太远没有办法遮人耳目,另外最新的消息是江心洲上生产的这种炮已经开始陆续运往明军各营,不过数量不多尚且构不成威胁。” 厅内一片死寂,牛金星最后说的那句构不成威胁诸将都没当回事,如果明军真的能造出这等神炮,那么以大明的国力制造个千八百们就跟玩似的,射程六七里是什么概念?刘芳亮刚才还信心满满的要用巨炮压制明军,如今看起来所谓的炮兵阵地完全就是明军火炮的靶子,到最后被炮火轰的七零八落的就只能是他们顺军,唯一的办法就是摧毁敌炮,但想都不用想明军会将炮阵看护到什么地步,要想破阵唯有先突破明军的火力封锁,这个可是满清铁骑都无法做到的事,顺军精锐连清狗都打不过,对上现在的明军只有死路一条,可以说牛金星的这番话等于是给他们当头以棒喝,击碎了诸将心里面仅存的一丝幻想。 李自成喃喃说道:“暴明无道百姓苦其政久矣,朕顺应天时吊民伐罪,何以天不佑之哉!” 牛金星叹道:“或许崇祯殉国感动上苍,才让朱慈炯这样胸有韬略的雄主坐了江山,但我大顺应天意而起,屡败屡战得成大业,即便一时不敌但却未必没有机会。” 一直不吭声的宋献策悠然开口道:“宋某虽不敢说道行有多高深,但算筹之下已可断定崇祯绝未亡故,只是……” 李自成对宋献策一向都很倚重,每每战前都喜欢让其算上一卦,宁武之战的时候损失惨重,李自成本有退兵之念,最后却因为宋献策卦中上上大吉才坚定了直入北京的决心,但崇祯可是死在他眼前的,明廷降臣也确定死的就是崇祯,这如何能作的了假,而且就算崇祯没死又能怎么样,现在音讯全无坐在龙椅上的可是朱慈炯!这个继位没几个月就扭转民心,解决困扰大明多年财政危机,又一举驱逐鞑虏的雄主,此乃大明之幸大顺之大不幸啊。 “什么机会?”李自成寒声问道。 牛金星笑了笑道:“既然未有克敌制胜的法门,那么当下唯有避敌锋芒,以重金收买明国官员,不惜一切代价窃取明军火器制造之法,只有等大顺掌握同等火器才有战而胜之的希望。” 李自成不悦道,:“丞相方才不是也说明国对军工厂看护极严吗?何况就算有炼制之法,想要造出同样的火器装配全军也是旷日持久,难道丞相以为明国小皇帝会给我们时间不成?” “当然不会。”牛金星断然道:“如果臣未料错,明军不出一个月就会展开伐我大顺的军事行动,所以眼前之计当要收集粮草保存实力,放弃河南、湖北,坚壁清野消耗明国国力,必要的时候哪怕放弃陕西也在所不惜,只要大顺二十万主力尚在,就不怕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至于火器制造之法,臣以为大明就算看顾的再怎么严密,也没有千日防范的道理,只要肯下重金缓缓渗透早晚一天也能把火器制造之法给窃取出来。”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唯有李自成似乎还在深思牛金星话里的意思。 制将军李过忍不住斥道:“大顺转战多年,好不容易才有如今这片基业,丞相这话是要我们从头再做流贼吗!” “没有舍何来得。”牛金星淡淡的应了一句。 “大顺与清狗鏖战数月,只因清狗势大方才不得不舍弃西京再图进取。”说话的是人称飞虎的刘体纯,只听见刘体纯大声喝道:“原本暂弃陕西西京地盘,大军尚可攻伐南方,如今潼关被明军占领,北上之路已绝,山东、安徽、湖南、贵州都有明军驻扎,西川又在张献忠的手里,若是弃了河南、湖北,大顺二三十万大军何去何从!搜罗来的粮食又能支撑到何时!” 牛金星淡笑道:“刘将军此言不差,既然知晓各面皆有明国大军,那么想必也知道用不了多久,明国各路大军就会进入河南、湖北境内,敢问以如今两省兵力可有抗衡明军的实力,若是没有两省之地岂非迟早陷落。” “这……”刘体纯一时语塞。 牛金星道:“战略放弃是为了更好的收拢防线,在没有有效克制明军火器的办法前,集中力量不给明军各个击破的机会,河南、湖北各地连年天灾战事不断,百姓早已是困苦不堪,这个时候扔给明国只能极大的增加明国的负担,迟缓其军攻击我军的进程,至于去向何处,呵呵,天下之大何处没有我大军容身之处,当年辽国覆灭,耶律大石带着数万大军转战西域,不一样建立百年基业,等我军掌握火器之法,以明国之腐朽,官员之贪婪,何时不能杀回来兴建大顺宗庙!” 第两百二十九章 应对(5) 李自成的拳头攥的越发紧了些,内心的挣扎似乎也已经到了极点,说句丧志气的话,他一开始扯起反旗无非就是在这地狱般的世道里面有口饭吃,可随着声势越大四方豪杰尽皆来头,野心也跟着越发膨胀。 但就算兵进山西直抵帝都的时候,他心里想的也只是逼迫崇祯与其共治天下,毕竟那个时候北方虽说糜烂不堪,可大明南方根基未动兵力尚有数十万之多,李自成并没有能够定取天下的把握,能够安安稳稳的做稳半壁江山已经是他最好的打算。 可就因为天杀的吴三桂投降异族,导致他好不容易夺取的战略优势荡然无存,一败再败最后只能退回陕西根据之地,潼关失守的时候他也做好了流亡天下的打算,但是明军的战略部署让大顺赢来喘息之机,虽然击退了满清这头恶狼,却陡然间发现,原本软弱的跟兔子一样的明军摇身一变成了一头噬人的猛虎,这头猛虎展现出来的利齿尽然让他生出难以抵抗的无力感。 作为一名颇具战略眼光的农民起义军领袖,李自成当然知道现如今的明军绝非他能够轻易抵挡的住的,以他和明帝之间的刻骨仇恨,只要兵败等待他的就是身死族灭,他若还是以前那个整日里过着朝不保夕日子的反贼死了也就死了,可现在他已是坐拥三省之地的一方霸主,打不过清狗跑也就跑了,可如今和明军一阵未对就要弃土逃窜,他李自成的威望只怕要从此降到冰点,能不能约束住眼前的这些悍将都难说的很了。 所以即便李自成心里认同牛金星以退为进暂保实力的计划,却不能做出弃土退兵的决定,军心如果散了他李自成离死恐怕也就不远了,但是如果现在不退,就意味着要和明军死磕,可他手下的悍卒精锐连恶狼都降不住,更何况将要面对的是一头猛虎,这似乎已是一个死结,打肯定打不过,退暂时又不能退,如果等到战事失利的时候再退……凭明军恐怖的机动能力,他真的能逃的了? 李自成造反这么多年,还从未像现在这般无力纠结过…… 厅内再次沉寂下来,诸将就算吵的再凶,也不是看不清形势的无能之辈,就算牛金星说的话再怎么不中听,可只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自然也都明白牛金星想出的应对之策是最解决眼前困境的最好办法,但让他们真的付之行动,却没有任何人甘心,他们打了这么多年仗,造了这么些年反,连崇祯都干死了,一天福还没享受就要回到从前,谁能甘心? “宋军师有何高见?”李自成的声音中透出丝丝疲惫。 宋献策微笑出列道:“臣只会卜阴阳算吉凶,不知皇上想要算什么?” 李自成想来早已经习惯了宋献策的这一套,闻言不以为意道:“自然是战事吉凶,大顺社稷存亡若何?” 宋献策微微动容,问社稷存亡?李自成这是昏了头脑了!这话岂可拿到明面上来说,目光稍稍看了一眼,只见李自成满脸微笑颇为期待的看着他,心中已是释然。 只见宋献策从怀里取出三枚铜钱,端过一张凳子随手一掷,三枚铜钱滴溜溜转了几转停住不动,如是者三,连掷三次之后,宋献策闭目沉思片刻后又连掷三次,方才收起铜钱。 “启奏皇上,臣连日来夜观星象,明帝崇祯所属紫薇星黯淡无光,当主山河破败社稷难存,然紫薇星侧有九色神光,光芒大盛,当主帝位易主大明社稷有神官庇佑,九色神光乃是九大凶星所属,正可对应明国九军,九星正炽势难抵挡,结合今日卦象,若问战事吉凶,乃下下之卦,战之则必败!但若问社稷存亡,从卦象上看,应是有惊无险,皇上神星光华内敛,星中神光虽为红气压制,但已不得存进,明国尚火,此红气当指明国无疑,只要应对得法,不难尽祛红气绽放神华……” 李自成皱眉道:“何谓有惊无险?又如何才是应对得法?” 宋献策笑了笑道:“从卦象上看,生机当在西北!” “西北?”厅内诸将再次议论开了,对宋献策卜卦,在场的有人根本不信也有人深信不疑,李自成和刘宗敏就属于后者,李自成信命,宋献策多次算卜也都几乎应验,久而久之每次大战或是重大决策前都喜欢让宋献策卜上一卦,只要卦象不吉,那么就会不顾一切全盘推翻从来,立国之后更是让宋献策坐上军师的位置,可见其对宋献策的倚重。 至于刘宗敏则是被整怕了,原本他对宋献策这个整天喜欢装神弄鬼的方士很是不屑,尤其是几次谋划都因为这家伙说卦象不吉而被李自成推翻以后更是把宋献策给恨上了,多番刁难之后,宋献策取了他一缕头发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整的他三天三夜痛苦不堪,从此以后便老实了许多,整个大顺他或许连李自成都敢不放在眼里,可对宋献策…… 宋献策说西北的意思不言而喻,以大顺如今的军事实力根本不可能抗衡强悍的明军,既然打不过就只能跑,可在场的都是为大顺立国立下过赫赫功勋的人物,一想到要放弃征战这么多年才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没人会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清狗破潼关他们也不一样跑了,如今面对比清狗更狠的大明,再跑一次又有什么关系,若不是进北京逼死了崇祯,现在和大明没准还有转圜的余地,可现在却是不死不休的场面,要么以卵击石要么狼狈逃窜,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厅内诸将渐渐分为两派,以牛金星和刘宗敏为首的主张向西北‘发展’,以刘芳亮和李过为首的则强烈主张和明军殊死一战,两派各抒己见一时间吵的不可开交。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当口,就听见厅门外传来一声疾呼。 “紧急军情!明国望月、尚武、英武、三军同时拔营!十万人马已进入河南境内……” 第两百三十章 定鄂(1) 大明九军,在寻常百姓的嘴里已有上四军下五军之说,上四军天子近卫日月星辰,下五军以武为名。 天子近卫地位超然,不但要宿卫皇城安全还负责两座小岛上军工厂看护以及几名重要人物的护卫,比如赵立功的梅山工业区和黄建国的造船厂,若非各有一卫近卫军在侧,就凭几个从天牢里面提出来的死囚,想要在如今这个吃人的世道站稳脚跟谈何容易,至于日月星三军就更不用说了,这可是天子尚未登基的时候就秘密训练出来的嫡系军队,比起以覆灭四镇兵马整训以后组成的下五军地位自然要高的多。 当然老百姓衡量九军可不是按照地位来算的,在他们眼里衡量军队精锐与否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军田!上四军中八九成的兵都有军田,而下五军当中有军田的则最多一两成,没有军田的兵卒只有靠军功去换,军田可是个好东西啊,虽说如今天子还没有正式划出军田区,可就凭豪强不得强占否则就是与天下将士为敌,驻防武臣可将霸占军田之豪强直接锁拿进京,子孙也不得买卖,这也杜绝了不肖子孙败光家业的可能,这两条就足以让无数人眼红,没办法!在以农为本的时代,土地几乎可以代表一切! 杨衡这几个月来郁闷的快要发疯,统领三万多装备精良的望月军,每日里却只能驻扎在武昌整练兵马,林森和黄得功北上大战清虏,杀敌无算军功捞到手软,后面他把兄弟赵吉祥都接到旨意夺取保定,一战击溃清虏先锋鳌拜的八旗铁骑,其势更是直接让号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清虏十几万大军分崩离析,逐日、神武、奋武三军小试牛刀不但将清虏彻底驱逐甚至连其太后皇帝都给掳了过来,黄得功先有房山之战后有擒帝之功,风头一时无两,就连两年来屡立奇功的雷承都难以望其项背…… 百姓议论上四军下五军,杨衡也顺水推舟的将望月军以上四军自诩,可现在看看望月军配的上这上等军的称号吗?当然不配! 上四军当中天子近卫撇开不谈,人家近卫军若是都上了战场,说明天子安危已经难以得到保障,那他们这八支野战军的将领基本都可以搬块豆腐撞死算球,林森是护卫天子南下的老人,逐日军又先有平定左良玉汉口大营的功绩,后又有大同之役的功勋,雷承现在虽说也没能在这次北伐当中分上一杯羹,可人家有率百人队从李自成十万大军当中救出榆林九将的战功,又有北上执行特殊任务的奇勋在手,他杨衡有什么?望月军有什么?难道就凭他是皇帝的大舅子,就凭望月军被人戏称为大舅子军的‘光环’? 但杨衡就算再怎么不爽,也绝没有胆量在朱慈炯没有旨意的情况下冒然发动战争,当今天子年纪虽轻却老谋深算的很,对于天下局势的把握更是洞若观火,当真是坐镇深宫之内决胜千里之外,杨衡可不敢因为自己的轻举妄动破坏了天子的全盘谋划,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仅仅自己因为想要战功而不顾天子诏令,那么最后倒霉的可不光是他自己,包括他身为皇妃的妹妹还有军中两个把兄弟都要受到连累,何况望月军驻守武昌,是要切断李自成东进之路,若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让李自成溜了……那也不用天子拿刀砍了他,自己动手没准还能落个痛快。 可要说望月军就没有大战的机会也不尽然,清虏西征大军平定山西兵进潼关之后,郑亲王济尔哈朗便挂帅南下湖北,一路势如破竹打到宜昌,为的就是将李自成按死在陕西境内,没想到明军北上彻底打乱了清虏的部署,济尔哈朗不得不撤兵北归,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的李自成部整顿兵马对其部穷追猛打,最终在襄阳大败济尔哈朗,阵斩其部万余兵马,那个时候杨衡就激动的指望不管是济尔哈朗也好李自成也好能够进入他的驻地,那样一来他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参与到伐顺之战当中去,可惜济尔哈朗只想着快些回返北京,李自成部又只想杀敌出一口恶气,对武昌的明军权当没看见…… ‘呕血三升’的杨衡终于还是认命了,不过他从一个任人欺凌的铁匠在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内便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就算战略眼光还有所欠缺,可身边的几个参谋都是聪明人,早已看出今上是要先攘外后安内,如今清虏终于被赶出了关外,那么离平定内乱的日子已经不会太远,果不其然在焦急等待了近一个月后,杨衡终于等来了天子的旨意。 这道旨意一如往常没有军部的签押,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军中几大将领如今谁又会把军部的文书放在眼里,天子都不把军部的意见看在眼中,军中大佬谁又耐烦让文官骑在自己头上,要说军部职能,除了参谋本部与后勤外,在如今的军部将领眼里别的部门完全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们效忠的唯一对象就是当今天子,也只会听命于旨意行事! 朱慈炯给林森以及黄得功的旨意当中都明确规划出战争路线,两大将只需要按照朱慈炯规划好的一切行事就绝无战败的可能,当然这不是说明朱慈炯是军事天才,而是北伐之战前夕,历史的脉络和另一个时空当中的历史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所以朱慈炯能够清晰把握到清兵的动向,可如今平乱之战则完全不同,历史早已是面目全非,原本李自成逃往襄阳败走九宫山,最后屈死在山匪之手,可现在却因为明军北上痛击清军的缘故,近二十万两路包夹李自成的大军先后撤走覆灭,以至于让李自成再也不用疲于奔命,最后安然回返陕西。 所以朱慈炯的圣旨当中的意思非常简单,就是望月、尚武、英武三军以最快的速度平定河南、湖北全境,然后汇兵一处夺取陕西全歼李自成主力! 第两百三十一章 定鄂(2) 圣武元年四月十八,接到圣旨的第二天,早就憋足了劲的杨衡拔营起征,数百面迎风招展的虎啸山林战旗,三万五千名身穿墨绿色军服望月军战士,踏着整齐的军步汇聚成为一道一眼望不到边的洪流迈上征程。 如今湖北境内,宜昌府和襄阳府还在李自成的手里,只要打掉这两座府城,李自成便彻底失去在湖北的统治根基,两座府城虚实杨衡早已了然于胸,宜昌守军不足五千,襄阳却驻有李自成的两万大军,守城主将乃是李自成的妻弟襄阳卫左威武将军高一功,杨衡可没有先平宜昌再下襄阳的打算,武昌誓师之后当即命左副都指挥使聂庚率三卫火枪兵和一卫长枪兵去拿下宜昌,自己则亲率大军直扑襄阳。 武昌距离襄阳不过六百余里,行军三日抵达随州,戍卫随州的李自成兵马不过数百,哪敢硬撼明国大军,守城偏将匆匆将随州城搜刮一空逃往襄阳,杨衡入随州安抚民众休整一日,旋即杀奔襄阳。 四月的天气时好时坏,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下一刻或许便是电闪雷鸣,高一功站在高耸的襄阳城头,看着城外十余里处望月军大营,脸上的表情比起此刻的天气还要阴沉数分,耳朵里面听多了明军伐清的彪炳战绩,原本多少还有些不以为然,可如今看到壁垒森严的明军大营,眼中已是了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就算从未听过望月军有过什么了不起的战绩,可光看营中明军的军纪就知道他现在面对的将士何等的精锐敢战之士。 襄阳城虽说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巍峨耸立,可城墙之上处处都留有大战过后的痕迹,巨炮轰炸过后留下的坑坑洼洼,攻城时候热油燃烧过后留下的黑斑,甚至还有数处城跺被轰塌留下了几个不小的缺口。 要说崇祯最后几年的襄阳绝对算得上是多灾多难,崇祯十四年张献忠奇袭襄阳,斩杀襄王朱诩名,督师杨嗣昌闻变自杀,撤离襄阳之时大肆劫掠,杀死百姓数以万计,复归大明之手后还没过多久安生日子,便被闯贼高一功率大军攻占,如果李自成能坐稳江山,襄阳百姓的苦日子也就算是熬到头了,可惜到了圣武元年初,满清大兵南下,襄阳以及周边数度大战,两支大军厮杀鏖战,襄阳城几番易手,无辜百姓死难超过五成之多,好不容易满清退兵了,然后大明的军队又来了…… 作为最底层的百姓,知道明军战绩多么辉煌的没有多少,谁会占了这天下其实他们也并不关心,他们想的只是能够过几天安生日子,可看着被巨石封死的城门就知道,想过安稳日子那是何等的奢望。 四月二十三日午后望月军抵达襄阳城外扎下营寨,杨衡并没有立即发动攻势,望着破败的城墙和四周杳无人迹的村庄,原本就是最底层百姓的杨衡心里很有一番感触,更加坚定了夺取襄阳剿灭李自成在湖北的残余势力的决心。 这是杨衡真正参与的第一场大战,凭借手里无坚不摧的火器,他并不担心拿下襄阳会打成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他唯一要考虑的就是以最小的代价完成最大的战果! 襄阳城现在东、西、北三座城门都被巨石堵死,高一功没做乌龟的打算,好歹还在南门留下一条出路,因此南门的守军力量也是最强,高一功笃定只要明军从南门发起进攻,那么南城门下就会成为明军的血肉磨坊,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还没接到他姐夫李自成要他撤军的旨意,所以他只能死守,但以防万一还是留下南门以备随时突围,可以说战事未开,高一功就已经输了一筹,因为他根本没有决死一战的打算。 四月二十四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空气中还带着丝丝露水的气息,望月军寨门轰然而开,两万五千战士全军而动,组成整齐的方阵缓缓朝襄阳城推进。 辰时三刻,襄阳之战爆发!而明军的主攻方向就是南门! 大军在距离襄阳城墙两百五十步左右停下脚步,为了拥有更好的射击距离,三卫火枪兵铺开成一条四列长度超过两里的漫长射击线,这个距离城头上的弓箭对于望月军没有半点威胁,能够造成威胁的城头火炮也早已在几次襄阳大战中损毁的差不多了,这个时代的火炮主要还是靠轰击密集人群才能造成巨大杀伤,面对铺散开来的明军战线,城头火炮能够造成的威胁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火枪兵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对襄阳城头的流贼兵进行火力压制,几千杆火枪同时开火,明军火力齐射时的火力远远超过守军的想象,一阵弹雨过后,城墙最上段部分泥土瓦铄飞溅,露头的守军兵卒瞬间被射倒一片,可还没等缓过一个口气,明军的第二轮齐射已经到了…… 高一功身侧一个亲兵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被一颗子弹击中额头当场毙命,炸出的血液混合着脑浆溅了高一功一脸,躲在掩体后面的高一功浑身一颤,刚才明军离着两百五十步便举枪射击,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可枪响之后,若非刚才这个亲兵猛的将他扑倒,没准此时的他已然陨命。 “好厉害的火器!”高一功吐出嘴里的尘土喝骂了一句,他跟随姐夫转战十年,什么样的恶战凶仗没打过,可以说明军在他的印象当中就是一群软弱无能的老爷兵,就算耳朵里听烂了明军的辉煌战绩,这两天又亲眼所见眼前这支明军远非往日的明军可比,可要说就凭这支三万不到,身上盔甲加起来不过几十套的明军能够拿下城高壕深又有两万重兵把守的襄阳城,在高一功的眼里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高一功坚信只要李自成得到消息就一定会星夜驰援襄阳,到时候就可以里应外合一举击溃当面之敌,给明军一个深刻的教训! 第两百三十二章 定鄂(3) 一直以来高一功都不相信明军火枪的射程能够达到三百步,战争当中夸大其词实在是家常便饭,就好像明明杀敌一千非要说成大捷杀敌一万,明明兵力只有几万却号称二十万三十万一样。 对于火枪高一功的认知还停留在鸟统上面,对于这种射程没有弓箭远,五十步以外几乎没有威力还时不时炸膛炸伤自己人的火器,高一功向来不屑一顾,打仗靠的是真刀真枪靠的是将士的血勇,仰仗外力终归是歪门邪道,就算能猖狂一时又岂能长久,明军的火器就算经过改良又能改多少,一百步?一百五十步?三百步杀敌,一百五十步可穿重甲?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然而明军两百五十步外的这轮奇射,可算是把高一功给射醒了,哆嗦着将身边替他而死的亲兵合上眼睛,高一功心下骇然,两百五十步击穿颅骨,子弹从后脑洞射而出,这是什么概念?说明明军火器三百步杀敌并非虚言!城下明军两千多人为一列,一轮齐射过后接着一轮,守卫城头的大顺悍勇连冒头都做不到,已经有数不清的兵勇因为想要看下城下情况被流弹射杀,城下的明军完全就是毫无目标的散射,然而就是这种散射形成的火力网将顺军死死压制,不要说明军阵列远在弓箭射程之外,就算在射程之内,在如此火力压制下城头上的弓箭手也完全没有可能射出手中之箭。 身为李自成帐中能够排进前十的战将,无数次血雨腥风中险死还生的老将,高一功从来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仗,手中紧窝的精钢大刀,刀把几乎被捏的变形,只恨不能砍下几颗明军头颅发泄心中的郁气。 不过仗打到这份上,高一功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明军不可能永无休止的远距离射下去,想要拿下襄阳,火力压制之后唯一的办法就是武力攻城,否则就算把子弹射空了,只要守军防护得当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战损,只要明军强行登城,那么就是守军明军的最佳时机。 城下望月军的火力始终没有间断过,但是早在第二轮齐射过后,长枪刀盾兵就已经开始行动,上百架云梯搭在壕沟上,让三四百名手持钢刀利刃,腰挂手雷的战士快速通过,一百多名长枪兵身上背着炸药包,手里拿着钎铲,一过护城河立即快速朝左侧一段运动,等到了预定地点,百名战士立即拿起手中钎铲挖起了城墙! 轰…… 三百名投弹手几乎同时解下悬在腰间的一颗手雷,抡圆了膀子将手雷朝城头上掷了上去,望月军中能够精确投弹的战士整整一个营,这一个营平时不练刀盾不练长枪,射击训练更是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的训练科目只有一个,就是用和手雷同样形状同样重量的代替品进行投掷训练,五十步内误差超过一尺,六丈高度的围墙误差更是不得有任何偏离,若是做不到上面两点,根本就不够资格进入投掷营成为一名光荣的投弹兵。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投弹兵对于个人素质的要求极高,对于腕力和身体的协调性上的要求非常苛刻,另外投弹兵无疑也是战场上最容易产生伤亡的兵种,因为就算力大如牛也不可能将手雷扔的比子弹还远,那么就需要投弹兵亲临一线战场,甚至如现在这样直接奔到城墙地下投弹,这对于投弹兵的心里素质又是一个重大考验,当然投弹兵在军中的待遇也是极好,军饷食用全部都比军衔高上一等。 手雷爆炸轰鸣声在城头上四处炸响,三百多颗手雷如同雨点般纷纷落下,在守军恐惧的眼神中炸开了花! 一轮手雷造成的破坏力比几轮火枪齐射威力要大的多,触目所及血雨纷飞,残肢断臂被炸的四处都是,超过一千缩在墙跺后面的守军丧生在这一轮轰炸当中,四处横流的血水在城墙地面汇聚成了一条血色洪流,手雷造成的杀伤太过巨大,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卒都被炸蒙了,耳边再也听不见枪声,有的只是嗡嗡的轰鸣。 也不知道是谁发出第一声惨叫,被炸的丧魂失魄的守军顿时乱了营,也不管还在四下激射的流弹,一个个哭爹喊娘的四下乱窜,很快变倒了下去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三百多投弹兵不断绕着城墙奔跑,他们当然不可能盯住一段城墙投弹,但凡被炸过的一段多半已经成为炼狱一般的存在,就算侥幸未被炸死的守军,要么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乱跑被射死,要么就是彻底失去了斗志成为只有躯壳的行尸走肉。 高一功也蒙了,不过他命大,最近的一颗手雷离他不过只有丈许远,但是因为这一颗手雷正好扔在人堆里面,原本围成一团的十来个人当场被炸死六个,其余的也是断胳膊缺腿,按照现在的医疗条件还是在如此恶劣的战场,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也正是因为人墙抵消了爆炸的冲击力,高一功只是被碎石块擦破了几块皮,可饶是他心理素质足够强悍,此刻也已经逼近崩溃的临界点。 高一功知道明军一上来就用火力压制城头守军的目的就是为了掩护攻城兵卒,可就算他做梦也不可能想到明军的是这样攻城的,甚至连一架搭上城头的云梯都没有,南门城头一线五六千守军便已经死伤惨重,这哪里是攻城!这分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从明军布阵到列阵射击再到如今漫天飞舞的恐怖杀器,前后连半个时辰都不到,明军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倒霉的死在襄阳城头的炮下,而守军死伤已经接近两千,没死的也大多丧失了继续守城的勇气,高一功打了半辈子仗,可什么时候打过这么憋屈的仗,说好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呢?’,自己这边死了一千,对面死了八个有没有! 他们还是守城的一方啊!《孙子兵法》上不是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吗?城下才多少明军,撑死了比守军多几千,居然上来就是硬撼?还打的守城一方没有还手之力?这是他妹的什么兵法! 第两百三十三章 定鄂(4) 明军从北上伐清开始到现在时间不过也就四五个月,就算大顺朝的文臣武将知道清虏之败,是败在明军犀利无匹的火器之上,但没有亲身接触过又如何能够有切身的体会,就如同高一功,身为旧式武将,骨子里面信奉的还是一到一枪面对面的厮杀,战场之上勇者胜是其认定的教条。 可面对根本不跟你当面厮杀,只知道躲在远处放枪,另外一拨只会扔恐怖火器的敌军,就算武力值再高又有何用,就算是长了一身铜皮铁骨,你能挡的住火器的爆炸之威吗? 南门这一段城墙已经被炸的惨不忍睹,守在城头的顺军眼看着火雷逐渐朝自己这个方向移动,哪里还敢待在城头,除了趴在地上死命朝楼梯方向游走以外,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 投弹兵每人携带五颗手雷,一千多颗手雷愣是在南门城墙上炸出解决一里的死亡地带,任务完成自然如同潮水一般迅速撤退,而正在挖城墙的战士,此刻已经连翘带挖起出十几块青石城砖,城头守军早已被连绵不断的火枪射的心寒,哪里还有精力去组织人手消灭像是拆迁小组一样的挖墙部队。 所以说高一功运气好,挖城砖的百来人所在的位置正好在他这一边,投弹兵自然不可能朝他们这个方向投弹,否则就是再来十个八个高一功此时多半都被炸的尸骨不全了。 然而他的好运气终究还是到头了。 负责拆迁的刀盾兵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守军会阻止他们的挖墙行动,可没过多久就发现这种担心纯属多余,漫天激射的子弹加上投弹兵的死命乱炸早将守军的胆子吓裂,不要说组织人手用擂木巨石甚至热油杀伤他们了,就连一根弓箭都没朝下射过,原本一个个还高举盾牌掩护挖墙,现在干脆扔了盾牌加入到挖墙行动当中,终于最外层的一层青石巨砖被挖出二三十块,刀盾兵麻利的将一个个炸药包塞进墙缝,拖出长长的引线,做完这一切城上守军依旧没有半点反应,等到全身而退,最后一个撤走的刀盾兵将炸药包点燃…… 轰天巨响,地动山摇都不足以形容炸药包被引燃之后强烈爆炸产生的效果,三四十包tnt炸药瞬间给襄阳城墙造成无与伦比的巨大破坏,弥漫天地的尘土飞灰,激射的砖石碎块,呛人口鼻的硝烟味道,躲在上方城跺后面的高一功只感觉到屁股底下猛烈一震,然后就看见自己以及身边的十几个亲兵飞上了天,还没来得及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便一颗流弹好死不死的穿过咽喉直接毙命……襄阳城完了,这是高一功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杨衡的嘴巴张的能塞进一个鹅蛋,炸药包的威力他当然见过,可还真没见过三四十包炸药同时爆炸时候的场景,在他的估算当中,以襄阳城墙的坚固程度,他起码得要往返三次投入上百以上的炸药包才有可能炸开襄阳城墙,现在看来他对襄阳城的防御力估算的有点太高了…… 不得不说,这么多包炸药同时爆炸的威力超出了攻守两方所有人的想象,等尘雾渐渐散去,只见刚才爆破的那一段城墙赫然出现了一道足够三人通行的巨大豁口,杨衡犹记得今上召开军议的时候亲口说过,有新式炸药的存在,城墙作为防御主体的年代将会一去不复返,如果按照他的方法去爆破没有炸塌城墙,那么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炸药包的数量不够。 当今天子天纵之才,整个大明朝文武百官对此深信不疑,可一个长在深宫的少年怎么也不太可能接触到火药才是,那么今上凭什么信誓旦旦的说炸药包一定能炸塌城墙,所以尽管诸将嘴上不说,可心里一直保持怀疑态度,包括北上伐清准备炸塌北京城的黄得功心里尤其忐忑,没办法啊,神武军北上轻装简从,就连军粮也只够维持十几二十天的,至于大型攻城器械自是半件都没有,若是炸药包没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满清只需要来一个坚壁清野,神武军就必然面临崩溃,所以黄得功是在赌,好在他赌赢了。 朱慈炯信心这么足自然是有底气的,如今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军队想到用火药去爆破,但几百年后的战争当中已经开始运用,最典型的就是太平天国杨秀清打南京的那次,南京城墙高三四丈厚度五丈有余,在冷兵器时代只要守城兵力不是太过匮乏,那么就是用固若金汤来形容也绝不为过,然而杨秀清只是挖了一条地道,盛了满满一棺材的黑火药就炸塌了南京城墙。 朱慈炯教给军中各将领炸城墙的办法只有两条,一条就是借用杨秀清挖地道埋棺材的办法,另一条就是刚才所用的办法,挖开城墙青石将炸药包塞进去,然后将青石尽可能的堵回去形成密闭空间,效果和装进棺材埋在地下差不了多少,何况明军所用的火药可是真正意义上的黄色炸药,其爆破性能比起黑火药不知道强多少倍,再说了襄阳城的城墙也远远比不上南京城墙坚固,不炸塌才叫没天理。 “冲进去!”反应已经慢了半拍的杨衡一声大吼,又粗又长的犀牛角号顿时吹响了冲锋的号角,除了杨衡的亲卫营和投弹兵外加正在巡弋的骑兵部队以外,其余的两万将士顿时一个个嚎叫着冲向豁口,襄阳城已破,每一个战士眼里看到的只剩下军功! 南面城墙上的守军早就被炸晕了,一个个失魂落魄的连主将高一功被炸射杀都不知道,听到明军进攻号角和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才终于回过了神,可惜的是一群没了斗志的士兵战斗力未必会比兔子强悍,在他们心里明军几乎就是从阴曹地府归来的恶鬼,连影子都没看到,就已经把重兵把守的南城墙攻陷,抗衡这样的军队岂不就是找死!没人愿意不明不白的去死,不想死自然只能投降。 第两百三十四章 定鄂(5) 望月军的战士八成都是因为李自成肆掠,不得不背井离乡最后被朱慈炯收拢在江心洲上的流民,他们的亲人有些不愿意舍弃故土留在家乡等死,有的因为老迈或是身体虚弱最终倒在了流亡的路上,可以说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就是顺军,因此这些人对于顺军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只不过身在军伍这股仇恨一直都被深深埋在了心底。 今天短短一个时辰的战斗,就让曾经在他们心里造成莫大阴影的顺军流寇一败涂地,也终于激发了战士们心中的一股野性,这股野性加上复仇心理冲进襄阳,就像是恶虎杀进了羊群,一场宣泄怒气的屠杀彻底拉开了序幕。 南段城墙的守军一上来被炸死射死的就超过一千五百,胆子大些又运气好的早就逃下了城,还在城头活下来的已经不足两千,两千丧胆的守军面对荷枪实弹的明军哪有什么抵抗力,杀红了眼的明军才不管眼前的顺军是不是被吓破了胆,就连清醒一些知道跪地求饶的上去就是一枪,还有不少从未杀过人的战士开枪觉得不过瘾,直接抽出腰间的三棱军刺,一刺下去血液喷洒一脸才觉得稍微出了一口心里的怨气,至于本就使用冷兵器的刀盾卫和长枪卫就更不用说了。 惨烈……短短两刻钟南面城墙上的顺军就已经被屠杀一空,手脚慢没杀到人的战士,只能恨恨的用军刺在尸体上捅上几下发泄发泄,空气里四处弥漫的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戍卫襄阳的顺军有两万余,东西北三段各有三千,南门守军超过五千,还有四五千兵马是守城的机动力量,南门的战事消息自然会以最快的速度的传入其余守军的耳中,但是无论是谁都不敢相信重兵驻守的南段城墙会在仅仅一个时辰内失守,最早溜下城墙的守军自然被一刀砍翻,可随着逃离的守军越来越多,仅仅只有两三百人的战场执法队哪里能够面对数百上千的溃军,想要阻拦溃兵逃命到最后只会沦为溃兵手中的刀下之鬼。 肃清南段城墙守军就谈襄阳之战为时还尚早,城内守军还有近一万五,望月军各卫各营先头进城的军队已然打开南城门,如同潮水一般的望月军战士以翼为单位扑向襄阳城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襄阳城内四处都是枪响和手雷爆炸时候发出的声响,无辜的百姓无论身份贵贱全都缩在家里瑟瑟发抖,他们经历过了一次又一次劫难,只是不知道这次还有没有以前的运气躲过这一劫,就算躲过了这一次,那么下次呢?乱世之中命比草贱,杀红眼的乱兵可不管你是谁,一刀下去贵人的脖子可不比街上乞丐的脖子硬。 望月营的任何一个战士都接受过严苛的军事训练,平时在校场上队列练的再好,射的标靶再准,也不可能有实打实的战斗能够磨砺军人的血性,上了战场能不能沉着应对,哪怕是面对面的肉搏砍杀也绝不后退,这靠的是信仰,再严酷的训练也是体验不出来的。 所以大明新军训练的时候不但要拼命,完全服从命令让原本只是流民的普通百姓成为战场上的杀戮机器,只有见血!只能手上染了血的军人才有资格称得上是精锐,所以杨衡在南门被破以后的命令很简单,化整为零歼灭顺贼有生力量,不接受投降,只要是流贼就格杀勿论,这些流贼手上多半都有大明百姓的血,杀绝他们一可以为那些无辜死在他们手里的百姓复仇,二来可以让望月军每一个战士接受血火的洗礼,让他们蜕变成为真正的军人,可谓一举两得。 整个襄阳城已经陷入一片近乎癫狂的混战,落单的流贼直接一枪撂倒,遇上小股流贼就是一顿排射,遇上大股的先扔几颗手雷给他们尝尝鲜,大街小巷全都是肆意横流的鲜血和扑倒在地的死尸。 整场战斗一直持续到日暮,原本随处可闻的枪声才渐渐奚落了下去,守城的顺军从清晨到日暮被击杀超过一万五千,而望月军的阵亡人数不到三百,伤者也不过近千,多半都是被躲在暗处的流贼用暗箭所伤,可比起战果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能造成这么悬殊的战损比例,当然离不开明军火器实在太过凶残,另外就是顺军早已丧胆,可惜东西北城门被高一功下令堵死,想要挪开堵门巨石时间上根本不允许,南门外又有三千虎视眈眈的明军,乱战到正午的时候,顺军已经被彻底打成了溃兵,上千溃兵想从各个城墙处垂吊绳索离开襄阳这座死亡之地,但一个营的大明骑兵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于是想要遁墙走的无一不成了移动标靶。 城内城外对于顺军来说都是死地,超过四千的溃兵躲到了寻常百姓的家中,杨衡勒令望月军不得骚扰百姓,这才让这四千多顺军成为暂时的漏网之鱼。 夜幕笼罩下的威武将军府此时已是灯火通明,一卫望月军战士将整座府邸围的水泄不通,杨衡黑着一张脸坐在大堂上目光冷冷的看向地上的一具尸体和跪了一地的女人。 尸体自是高一功无疑,这位跟随李自成立下赫赫战功的骁将此刻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至于女人则是高一功的十几个小妾,好色如命的高一功身边不会缺少女人,不过老妻子女都在西京,但顺军击退清虏才几天?就搜罗这么多女子,高一功这家伙在襄阳城的所作所为可见一斑。 “将高一功枭首递解京师报捷。”杨衡冷冰冰的命令道:“告知全城百姓襄阳城封城搜捕流贼,百姓窝藏流贼者以流贼论处,战事已经结束,凡顺军部卒未死者立即缴械投降,本帅网开一面饶他们不死,三日不降被捕者立斩不赦!” “是!”底下站着的亲兵校尉身躯站的笔直大声应是,喝声震的十几名女子身体不住轻颤。 杨衡看向这些女子指着高一功的尸首叹了口气道:“你们皆是被这恶贼掳来的良家女子,若是愿意回归本家就自己回去,家中已无人或是不愿意回去的就留下来,本帅会安排人护送你们去南京,今上仁慈总会给你们一条活路……” 第两百三十五章 定鄂(6) 朱慈炯给望月军的旨意是攻占襄阳、宜昌等重城迅速平定湖北局势,杨衡从接到旨意集结全军到攻克襄阳前后不过六天时间,但要说安定整个湖北又哪有那么容易。 湖北大小府城二十余座,因为李自成肆掠多年,各府县屯兵要么被杀要么被裹挟成了反军,要想安定人心首先要做的就是维持治安不让宵小有可趁之机,那么各地就需要有一定数量的驻军,在朝廷没有委派正式官员接手各城之前,各府县实际上就成为了军管区,小一点的府城比如随州起码要驻兵一个营,大一点的如武汉、襄阳这样的重城驻军至少两个营到三个营,望月军本就只有三万五千人马,如此一分望月军本部人马已不足一万,这还是杨衡刻意压减,否则就算把这一万人派下去也未必会够。 另外就是剿灭残匪,真要说起来李自成最多只能算是湖北境内最大的一股土匪武装,其余大大小小的匪寨不下五十,规模小的几十人就敢扯旗造反为祸乡里,规模大些的上千人就敢占据山头称王称霸,对于这些依附在大明身上的毒瘤,朱慈炯诏令杨衡,平定襄阳之后即刻通告湖北全境各武装组织,三日内缴械投降接受朝廷处置,否则一律剿灭绝不赦免! 所以整个四五月间,望月军频频出动,攻山拔寨枪声不绝,湖北境内的土匪山大王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面对荷枪实弹的望月军根本没有什么抵抗力便被一一拔起,但凡不肯投降被剿灭的匪徒,不管有多少人都会被押解前往下一座匪寨前,杨衡可没有可山大王耗时间的想法,他还指望早日平了湖北能参与到下一场大规模军事行动当中去呢,因此他直接给出一天期限,然后就在匪寨下面将上一座匪寨匪徒斩首,意思很简单,不降就是这个下场! 拿下襄阳、宜昌击溃李自成残留在湖北的军事力量,向各地驻军肃清境内残匪,一封封奏章一道道报捷文书如同雪片一样飞往南京飘向内阁,大明新军在继北上伐清之后再一次强势出击,一举恢复大明对湖北的统治,消息固然振奋人心,可内阁乃至满朝文武却始终高兴不起来,因为朱慈炯对于湖北的统治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武将打江山,文人治天下,这是自古以来永恒不破的真理,哪有让武人长期占据城池的道理,湖北流落贼手多年,权贵豪族被清扫一空,整个湖北大片的无主之地,这样一块大蛋糕如果不染指谁能甘心,朝中大佬一个个盯着血红的眼睛想要将自己人安排进去,可当今天子对于吏部拟定的各县官员大多准奏,对于各府城知府知州,乃至总督巡抚一类的大员任命一概驳回,满朝上下都摸不清朱慈炯心里在想些什么。 唯有几个头脑清醒的官员从中嗅取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比如当朝第一人史可法,天子一次次给军队直接下令,连军部都懒得知会一声,这已经说明朱慈炯从骨子里面不愿意文官染指军队,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但现在是战时,兵危战凶嘛,满朝上下就算是有意见但也不是不能忍受,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嘛,就算满朝逼天子派遣文官督师,有天子做强力后盾的军队都未必把督师官员放在眼里,要是真使绊子下个套造成个小小失利,没准天子就会借题发挥,那就不是去捞政绩而是找死去了,所以朱慈炯在明确说出不会让文官插手军队战事之后,一众官员也就偃旗息鼓不作他想了。 其实百官包括成了精的高官显贵都以为天子不让他们插手军队是不想让文官的参与而让战事多出变数,毕竟以文抑武只是预防武将祸国的一种手段,并非是说文官指挥军队作战就会比武将高明,但是武将势大而祸国的例子在历史上屡见不鲜,这才让宋明两代定下以文制武的基本国策。 可惜朱慈炯这位拥有现代头脑的君主想得又岂会这么简单,文官领导武将去打仗,先不说外行领导内行这一类的问题,就说祸国,难道历代文官祸国就比武将轻了?汉代的王莽直接篡国,唐代的牛李党争磨平了大唐的最后一丝元气,宋代新旧党争就是北宋覆亡的罪魁祸首,至于明代亡于东林党也得到广泛学者的一致认定。 所以单纯的去讨论是文官乱政还是武将祸国并没有实质性意义,要想让一个朝代长治久安绵延万代,不考虑变更政体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看君主的手腕,朱慈炯相信只要自己一天还坐在这个龙椅上,那么就不可能让文官或是武将一家独大,帝王心术讲究平衡,文武相制乃至军队互制才是制衡之道。 不派遣文官督师军队朱慈炯的另外一层考虑就是他实在信不过这些人的操守,这些读了一辈子圣贤书,整日里标榜自己是道德君子,张嘴圣人之言闭嘴仁义道德的家伙,为了自身乃至家族利益比起商人还要贪婪十倍百倍,让他们去督师,没准就有利益熏心之辈为了黄白之物倒卖军火,这绝不是危言耸听,绝对的利益才会导致绝对的腐败,如今朱慈炯仰仗的就是军火,若非火器犀利,大明三十万仅仅整练不过年许的新兵上了战场怎么也不可能是数十万流贼的对手,更不用说号称无坚不摧的满清铁骑了。 这次望月军平定湖北,各府县暂时实行军管,朱慈炯当然知道这绝不是长久之计,但是新学教育人才远远还没有成长到足以抗衡旧式文官集团的程度,新学人才现在就是一颗茁壮成长的幼苗,最需要的就是悉心呵护和保护,否则引起旧式儒臣的警觉,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变故就连朱慈炯都不敢保证一定能够掌控,所以现在的他只能选择隐忍,直到忍无可忍或者是无须再忍的那一天! 第两百三十六章 东林(1) 让史可法等人嗅到不一样味道的地方就是这次湖北官员任命,督抚大员暂不设置还可以说是天子正在观察合适的人选,但各府各州不派遣正印官上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然后就是吏部拟定的各县主官人选,这种芝麻绿豆的小官一般内阁都不怎么过问,官场中人需得守望相助,安排自己的门人故旧去做一县之尊能算什么大事? 但就是这种连内阁都不看直接批拟的小事,朱慈炯不但过问了,还直接驳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任命! 满朝上下一片哗然,天子都认为一个人不够资格做一个七八品的小官,那么这个人还能有什么政治前途?举荐自己的门人去当官本是一片好心,现如今看来反倒是害了他们。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在大明做官本就是给朱家做工,现在主子不愿意让你做工你能有什么办法,百官尽管愤怒,内阁几乎成了集市,可到最后只能认清现实,为了自己门人去顶撞天子,九成九的官员还没有这个胆子。 今上登基时日虽短,但已经渐渐显露出独断专行的态势,冲撞大明自洪武永乐以后的历代天子最多被打板子,那还能光宗耀祖,今上直接就是罢官,这天下愿意当官的人海了去了,你废话多不服就滚……没有那个官员愿意拿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去挑战朱慈炯的耐性。 内阁五老位高权重,就算举荐也至少举荐知府一级的职位,县尊还看不在他们眼里,可当五老细细查看了一下被刷下来的人,终于惊骇的发现,所有被驳之人都有一个共同点!背后举荐他们的人都是东林人! 但也不是说只要是东林党人举荐的就全部被刷掉,但被刷的人身后站着的必定是东林党人,而浙党、楚党乃、齐党乃至复社党等派系官员举荐之人虽不多,可没有被黜落一个,这意味着什么! 内阁五老脸色极其难看,他们五人都属东林一派,甚至五人都是东林党在朝的支柱型人物,如果他们担忧的是事实,那么完全可以说明,在当今天子的眼中朝堂上一家独大的东林派已经成为今上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天下大定,今上很有可能会对东林动手,至少也会扶植起另外一派来制衡东林。 天启年间东林势盛,天启皇帝为打击东林党人,一手将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扶植起来对抗东林,那几年东林党人在魏忠贤的迫害下遭受到了毁灭性打击,以杨涟、左光斗为首的东林六君子蒙冤而死,天启病逝崇祯继位,魏忠贤失势而死,阉党树倒猢狲散,东林党才得以重震旗鼓再返朝堂。 这十几年来东林人不但恢复元气,声势更胜从前,却没想过帝王之道再于制衡,任何一位君王都不可能允许臣子一家独大,如今的东林很有可能已经引起了今上的忌惮,若是扶植另一党派来制约东林还不可怕,怕就怕今上的目标是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如覆灭四镇那样将东林打入万劫不复之境,以今上的心性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内阁五老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资历、人脉、政绩、老谋深算缺一不可,一想到今上有可能要对东林出手,身上已是冷汗直冒。 “怎么办?”王铎脸色冷峻不无担忧的问道。 马士英深吸一口气道:“我等公忠体国,一心为了大明社稷,今上就算要对我等动手,可总也得有理由才是,今上睿智总不想留下暴君之名才是。” 史可法四人对马士英的话嗤之以鼻,今上确实睿智,年仅十六岁,可展现出来的手腕和魄力已不属历朝历代有为之君,他会在乎暴君之名?若是在乎会在玄武门外一次便砍了几万颗人头,他若在乎会弄出磨体炼魂这样的酷厉之刑? 历代对于帝王的评价都是看其一朝的功绩,穷兵黩武如汉武千秋评价还不一样是盖世雄主,今上登基之初便不顾群臣反对大刀阔斧改革盐政,练强军驱鞑虏,雄兵四出即将扫平六合,一改自万历以来的颓废国势,这样的君主怎么扯也不可能扯到暴君两个字上面去,何况若是东林被打的万劫不复,这些年来被打压的其余各党上位,他们位今上歌功颂德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去抹黑,说到底历史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如果东林完了,他们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失败者又何来为自己喊冤的权利。 “各位大人无须妄加揣测。”史可法沉思片刻道:“这次吏部所拟官员被黜落的共计六十四人,依史某看可让钱谦益钱大人,刘正宗刘大人每人举荐五人,再让复社的吴伟业吴大人,浙系张平和张大人,楚系刘平知刘大人,还有齐系刘承业刘大人一起举荐,看看天子如何应对。” 姜曰广皱眉道:“这六人此次都没有举荐,史大人这是要投石问路?” 史可法叹道:“投石问路总比我们在这里疑神疑鬼要好的多。” “若是天子……” 高弘图的话没说完,就被史可法打断道:“若是钱、刘二位大人举荐之人被黜落,而其余人选皆无事,那东林危矣……” 四人神色皆是一黯,史可法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以今上的聪明才智不可能看不出内阁让这六人上书举荐的意思,可若是钱、刘二人的举荐结果与之前如出一辙,那么就说明今上确实对东林不满到了极点,甚至已经不惜和东林群臣撕破脸皮,但凡今上还想给东林留有一丝余地,那么至少举荐十人就不会全部黜落,那么东林还有缓缓喘息,约束门人收敛乃至分权的机会。 王铎脸色浮现一丝忧色问道:“若是今上真的黜落钱、刘二位大人举荐之人,又当如何?” 史可法眼中闪出一股坚定道:“为了东林正直之臣,我等说不得只有叩宫直谏,面见天子陈情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为了东林!为了道统!犯颜直谏!死又何妨! 第两百三十七章 东林(2) “哼!”朱慈炯冷哼一声,将吏部呈上来的举荐奏章扔在一边,内阁玩的花样如何能瞒得过他的耳目。 朝中派系林立,就算朱慈炯从现代穿越回来,也不可能分的清楚,不过近卫军的一个分支情报机构早就将大明官场中人的山头底细查的一清二楚,东林党自崇祯灭了魏忠贤以后便死灰复燃,原本明明已经是奄奄一息东林党,一朝崛起势头迅猛无比,一举将浙、楚、齐三党打压的透不过气来,唯有复社还在苦苦挣扎,这还是因为朱慈炯南京登基,东林党大佬在北京城破以后死伤惨重的原因,否则现在的南京朝堂多半已和崇祯年间一样,早成了东林党的一言堂。 说实话,受历史评价影响,朱慈炯对东林党的观感一直不佳,可也没想过绝了东林党的道统,毕竟东林党人中也不乏史可法、高弘图这一类的正人君子,他想绝的是儒家的道统,换上新式人才治理大明天下,对于大多只喜欢清谈的道德君子,朱慈炯发自内心的不爽,他要的是能带领大明迈向强盛,屹立于世界之巅的治世能臣,而不是只会满嘴仁义道德空谈误国的庸吏腐儒。 就好像史可法,历史对其评价是民族英雄,但也从不避讳其能力一般,治国才能更是平庸的一塌糊涂,但朱慈炯依旧用其为内阁首辅,说白了就是因为他无人可用,或者说能够真正让他信任的旧式官僚实在少的可怜,既然如此,那么把史可法放在当朝第一人的位置上,至少不用担心其会做出祸国殃民的事情来,一年多以来效果看上去还不错,可现在看来君相和的蜜月期已经到头了。 没想到的是史可法治国才能一般,政治嗅觉却很是灵敏,能从自己黜落的候补官员名单当中察觉到自己对东林党的不满,进而操纵吏部进行试探,既然他们要试探,自己又岂能不遂了他们的愿。 “查清楚了?”朱慈炯看了眼正在对照名录查询被举荐候补官员背景的韩赞周。 韩赞周这次北上可谓风光无限,身边有一卫近卫军护卫不说,一路的程仪直接收到手软,今上不喜盘剥百姓,可官员的银子则是不拿白不拿,别看神武军大将黄得功立了赫赫战功一时间风头无两,可面对他的时候还不是一样毕恭毕敬。 他做南京镇守太监的时候虽然也一样风光,可那也只局限于南京这一块地方,成了内廷二号人物以后表面上看是位高权重,实际上天子并没有给予他相应的实权,曾经许诺的东厂厂督……东厂连个影子也没有,至于锦衣卫直接被边缘化,新的情报机构也直接隶属于近卫军统领,和外朝内廷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韩赞周耐心好的很,天子登基不过一年多,上来就重用内廷难免要引起外朝非议,天子这么年轻等受够了外朝臣子的鸟气,心里自然而然就会向着内廷他们这些奴才,现在看看果然不出所料,天子要对东林党动手了。 天启爷当初为了打击东林党才重用大宦魏忠贤的吗?韩赞周没有野心做魏忠贤,但是看到那些瞧不上他们太监的大臣吃瘪甚至倒霉,心里就舒坦的一塌糊涂。 他是天子近臣,把自己位置摆的很正,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什么时候该夹起尾巴做人,内廷的苗宣和国师石传风甚至是梅山的赵立功、松江的黄建国还有那个整天泡在地里面和百姓打交道的周卫东都是不能得罪的人物,以他对天子态度的观察,今上对这五人的宠信可以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内外朝谁敢和这五个放对,基本和找死没什么区别,韩赞周不但有自知之明更不想找死,所以遇见这五位一向恭敬的很,不过这五位个月都不出现一趟,和他几乎也没什么交际。 这次北上两件大事,一是护送满清太后皇帝入南京,二是押解战争赔款入内库,四千万两银子呐,按照往常的惯例报上个一两成损耗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事,那可是几百万两银子,韩赞周一样喜欢黄白之物,可面对一辆辆满载金银的马车,甚至连歪念头都没敢动过,今上明确表示过,贪可以!不要贪百姓的,也不能损国而利己,言下之意你贪官员的银子不算大事,可要是敢把脏手伸进库里,那除非手不想要了。 这次望月军出兵平定湖北,杨衡大帅按天子旨意迅速接管各府县,原本降了李顺的各阶官员一个不落尽数下狱问罪,可以想象一旦检察院按照天子旨意了断此案,玄武门外必定又要落下上千颗人头,这些背主之臣死了也就死了,可留下的大量空悬官位自然就成了朝臣间博弈的战场,可惜仗还没打起来,便被天子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浇的那叫一个透心凉。 能够认识到其中玄机的绝非只有内阁,但敢在这个风口浪尖站出来试探朱慈炯的除了五老以外,还真不作他人之想,不过这些和他韩赞周关系不大,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一批举荐名单背后的人物给纠出来,顺便畅想一下天子会如何应对。 听到朱慈炯问话,韩赞周不敢怠慢,赶忙丢下笔回道:“启禀万岁爷,这次被举荐的六十四人当中,其中七人是浙系官员,六人是楚系,十一人是齐系,十八人背后是复社官员,剩下的二十二人背后的恩主老师都是东林人……” 内阁。 史可法拿着内廷批红的奏章,看着上面被黜落掉的二十二人名单,脸色涨红的似是要滴出血来,一个时辰前递进去的奏章这么快就批好,东林二十二人一个不落全部废掉,其余四十二人全都任用,天子的意思已经明确无误的传达给了内阁。 与东林有关的人一概不用! 高弘图、马士英四人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们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进宫面圣!”史可法吐出一口浊气喝道:“既然天子决意要对东林君子动手,那么现如今作为东林党魁的他岂能置身事外,说不得也要和天子据理力争一番了。” 第两百三十八章 东林(3) “宣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马士英、王铎觐见!” 内阁五老整了整衣冠,脸色肃穆的走进谨身殿内,往日里天子召见内阁五老正常都是在御书房,这次却是在召开小朝会的谨身殿,可见天子对他们五人前来觐见所谓何事心知肚明,也就是说今天很有可能天子会跟他们摊牌,五人的政治前途是否会就此而终结,一切都在未定之数。 “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五老进殿叩首山呼。 “诸卿平身,赐座。” 韩赞周站在朱慈炯身侧,握着浮尘的手心微微出汗,明知道这出好戏迟早会上演,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来的这么快。 “谢陛下。” 等到五老坐定,朱慈炯笑道:“诸位卿家联袂而至,可有要事?” 若是换做往常,这些没营养的废话史可法等人多半会和天子扯上几句,等热完身了再说正题,可今天五老前来面圣,要说的事涉及到道统存续,谁还有心思和朱慈炯打哑谜。 “陛下。”史可法直接站起说道:“湖北陷入闯贼李自成之手已有数年,民生疲敝百业凋零,幸得杨衡将军平定湖北,值此百废待兴、民心思安之时,陛下既不赦免降贼之贰臣,那么朝廷理应以最快的速度派遣各府县官员维持各地治安,可到如今为止督抚、各府州正堂官员陛下迟迟不肯钦定,就连各县正印亦多有人选被陛下驳回两次,臣斗胆敢问陛下,此为何意?” 朱慈炯笑了笑道:“首辅此言差矣,如今湖北刚刚平定,各府城戍卫屯兵早已不复存在,李自成的大军随时都有可能杀回来,此时定下督抚人选,安排府州官员上任,岂不是置官员于险地?因此朕以为湖北各府州如今军管最为合适不过,至于首辅所言朕为何会驳斥一县正印,呵呵,这才是你们今天联袂来见朕最想知道的,不错!朕黜落他们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身后站着的是东林!” 五老一齐抬头,心里震撼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谁能料到天子会这么直接了当的就把话说出来,如此一来似乎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东林何辜啊!陛下。”内阁五老尽皆拜倒在地,高弘图哭诉道:“东林书院秉承理学之念,宏扬治世良方,为使庙堂正气盈朝可谓呕心沥血,就算偶有宵小之辈,陛下又何以降罪于整个东林。” “正气盈朝?呕心沥血?偶有宵小?”朱慈炯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够了脸色猛然一寒,怒不可喝道:“万历年间天灾不断百姓困苦,神宗皇帝欲收商税矿税补贴国库,执政的所谓东林君子为了不使自身利益受损而横加阻扰,神宗皇帝无奈只得派出税监,将所得商税收入内库贴补国用,利益受损的官员们,上书未果便对神宗皇帝大肆污蔑,使其留下贪财之名,这就是东林君子们自我标榜的忠君,朕想知道神宗皇帝如果贪财,那么贪来的财是否用于自身享乐?三大证的银子户部可曾拨给过一文!” “还有茶税,神宗皇帝派遣宦官前往各地监督茶园征收茶税,饱读圣贤书的道德君子认为这是恶政,迫使神宗皇帝收回茶监,为什么是恶政?因为征收的茶税丰盈了国库却损害了圣贤君子们的利益,派出宦官监督更是对君子们的侮辱,君子们怎么可能去贪墨国家的税款损害大明的利益,神宗皇帝信了君子们的话,收回了茶监,于是各省茶税暴减,官员年年报灾茶叶岁岁歉收,到崇祯十年时,仅仅浙江一省的茶税就从有茶监的万历年的二十万两变成了十二两!十二两!哈哈,真是可笑,朕很想知道,所谓君子们是怎么好意思报上十二两的茶税的,他们喝的极品好茶恐怕都不止这个价,那么银子去哪里了?五位大人想必心知肚明。” 史可法等人跪伏在地上,身体不自觉的微微发颤,心里更是发寒到了极点,天子的话犹如薙骨尖刀,一刀刀将他们割的鲜血四溢体无完肤。 朱慈炯可不会理会自己的话会不会伤到几位阁臣的自尊,继续说道:“还有海关税,大明祖制片板不得入海,否则以谋逆论,派遣宦官收取海关税就是违背祖制,可事实上呢?整天叫嚷着不得开海不能收取海关税的官员们从海上大发横财中饱私囊,让原本可以充实国库的银子尽皆落入贪官污吏之手,比如身家数千万两的郑氏家族就是其中典型的例子。” “因为神宗皇帝设立海监,万历四十年后,每年国库都能得到超过四百万两银子的收入,可就是你们嘴里的东林君子们再度执政以后,自崇祯元年以恢复禁海令地名义停收了海关税,国库内库就再也没有从海贸中得到一两银子的海关税银,那么朕再问一问诸卿,大明禁了海停了海关税,是不是海贸便从此断绝,如果没有那么原本该收归库内的税银落到了谁的手里!” “先帝御极十七载,百官进言纷纷上书要求废除各项与民争利的税收,朕想问问,真的是与民争利吗?依朕看应该说成是与官争利才更为贴切,穷了国家败了大明苦了百姓,最后落到好处的都是谁?是遍及天下的官员!是你们口中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的东林君子!你们称赞先帝是中兴之主,说是没了苛政大明就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可事实上呢?先帝十七年间,全国原本可以收到的两百万两茶税,最后只有区区万两,原本该有的三百万两矿税,四百万两的海关税分文皆无!大明损失了这么多的税收,还要养活庞大的军队和官员中的蠕虫,最后就将这些庞大的开支转嫁到百姓身上,农税从张居正时期的二百万,攀升到崇祯十二年的二千三百万!十倍!天灾之年官员不思赈济,反而十倍税之,朕倒要问一问你们!百姓如何不反!” 朱慈炯一掌拍在御案上怒喝,内阁五老脸上早已没有一丝血色…… 第两百三十九章 东林(4) “崇祯初年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覆灭,再次执政的东林人一上位便废除商税,其时九边缺饷,各级将领克扣盘剥,兵勇能够拿到的饷银不及三成,士气一落千丈,将领天天要银子,饱读圣贤书的官员不思开源节流,却只知道职责武臣指挥不当、作战不力、贪污军饷,加征三饷,以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百姓被逼不得不反,最后酿成滔天巨变,李自成杀入北京,先帝身殉社稷,朕再问一问你们,先帝之殁,满朝大臣可有责任!” 史可法等人一个个赶忙将官帽摘下放在脚边,头上冷汗如雨,天子这顶大帽子扣的太狠了,若是坐实了,可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啊! “高尚书言称东林执政正气盈朝,这正气莫非就是一心可困苦的百姓身上抠银子,甲申之年李自成入北京之前,先帝曾让朝中大臣捐资助饷,正气盈朝的东林君子们是怎么说的?没银子!那个首辅陈演捐了五千两就哭爹喊娘的好像被刨了祖坟,最后被李自成追赃助饷追出五十万两,这就是满身正气的东林君子。” “先帝一生信用东林,可东林人是怎么对待他的,可怜先帝节衣缩食,身上还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官员家中却是夜夜笙歌钟鸣鼎食,捐银子没有!抄家光是一个京城就抄了七千万两!北直隶加起来超过一亿!调吴三桂入京的百万两银子却拿不出来,国库里面空的连老鼠都要掩面而涕,这就是圣贤君子整日里清谈所说的‘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真是天大的笑话,国家!大明!社稷!在所谓的道德君子眼里连屁都算不上!” 韩赞周一开始听听万岁爷痛骂东林党心里只觉得解气无比,尤其是看到外朝位列顶峰的五个大臣此时一个个丧魂落魄只差瘫倒在地的模样,心里更是舒坦万分,可现在听到万岁爷连脏话都骂出来了,顿时变得目瞪口呆…… 史可法等人进宫面圣,说好听一点是打算面君陈情,让朱慈炯知道这个天下说到底还是要靠他们文官靠东林君子们去治理的,说难听点就是打算逼宫,让少年天子给内阁一个说法,现在朱慈炯给了他们说法,错!应该是一条条数落东林的罪状,言辞激烈丝毫没有打算给五位阁臣留有半点颜面,这说明什么?说明天子对于东林的忍耐终于到了尽处……那么东林人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已经不难想象。 朱慈炯现在完全不去顾及内阁诸臣的感受,既然撕开了最后一层面纱,那么原本定于平定天下,新学人才上来之后的官场清洗不如早日提前,免得这块巨大的石头压在朱慈炯心里,让他感到浑身难受,这些依附在大明身上的贪官污吏就像是盯在他身上的蚊子,早一天拍死便可早一日结束那锥咬之痛。 但是朱慈炯也很清楚,要向东林党下狠手,就是向东林党背后的利益阶级动手,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不可能预知事情的走向会发展到哪一步,封建阶级的统治根基一是百姓,二是庞大的士绅集团,在某种程度上看,士绅集团的力量最后能产生的破坏力甚至还要远远高于普通百姓,穷苦百姓逼急了最多只会造反,一点一点的积累原始资本,但士绅集团则不需要这种积累,他们自身所蕴藏的力量就足以产生强大的破坏力,因此朱慈炯要动东林,很有可能就会激怒背后的利益阶级引发民变,但不动手大明迟早会被拖垮,所以朱慈炯没得选择。 “朕还想问问你们,东林君子们自先帝时气秉政于朝,十七载以来东林人干过多少利国利民的实事,又做过多少泽备苍生的政绩,有吗?你们眼里看不上为之咬牙切齿的阉党为什么会崛起,魏忠贤为什么会权倾天下,你们或许认为是熹宗皇帝为了平衡,所以才扶植阉党对抗东林,朕告诉你们!大错特错!是因为熹宗早已看透了东林人的本质,知道只会清谈,只会党同伐异的东林必将成为祸害大明社稷的毒瘤!” 史可法五人听了这话已是心丧若死,天子直斥东林为毒瘤,已经可以看出其拔除毒瘤的决心,那他们五个东林人似乎也就是清算的首要目标。 朱慈炯冷笑道:“朕也知道魏忠贤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魏忠贤是农民出身,他比那些妄读圣贤书的所谓君子们更懂得民间疾苦,他在的时候,至少还知道赈济灾民,他死了东林君子却只知道在百姓的头上死命征税,以致民怨沸腾,先帝听了东林君子的话杀了魏忠贤,去掉了你们头上沉重的枷锁,最后的结果又是什么?东林十几年间又干了什么好事?除了乱扣帽子,但凡异己就打上阉党的标志清算到底之外还做过什么!” “在朕的眼里,东林之罪罪莫大焉!加收十倍农税,致使百姓失心!兼并土地乃使万民无土!党同伐异使得朝堂上下一片乌烟瘴气!拖欠贪墨税款,让大明财政日益窘迫!清谈误国毫无安邦定国之策!毫无气节,看看北方落入贼手之后,有多少东林的正人君子先降了顺后又降了清,这难道就是东林君子自我标榜的忠君爱国! ” 五人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一下,天子的话句句诛心,却不能说是毫无道理,至少他们能想到的反驳之辞与之一比,就会显得无比苍白,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来北京朝廷,为了应付关外鞑虏不管天灾不顾百姓死活强征暴敛使得百姓民怨沸腾是事实,无数百姓因为交不起税赋卖儿卖女卖土地,天下官员豪绅富族趁机兼并大量田地是真的,党同伐异……看看南京有多少官员是原先在北京被排挤以后发配南京来的就可见一斑,说北京成了东林人的一言堂也不算为过,偏偏就是这些败类,在李自成和多尔衮杀入北京以后,毫无气节背主而侍……一桩桩一件件,他们拿什么去反驳,又有什么脸面去反驳。 第两百四十章 东林(5) “你们或许认为朕所说的这些多少有点有失偏颇的地方,东林那么大的一个团体,出现一些宵小也情有可原,甚至认为东林执政下的大明就算再怎么不济,至少也比阉党要强得多,对。” 朱慈炯深吸了一口气道:“不错,魏忠贤为了个人权势,党同伐异手段歹毒,但是不要忘了在他治政的那一段时期,他曾经毫不留情的罢免了畏战不出的袁崇焕,也能抛开个人恩怨启用赵南星、孙承宗和造受辽阳战败饱受谗言的熊廷弼,就凭这一点魏忠贤至少是心系大明的,比起不知所谓的东林君子不知强上几百倍!” “魏忠贤活着的时候,大明不敢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百姓至少没有到了民不聊生易子而食的境地,更不至于闹到揭竿而起遍地烽烟的地步,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就是你们所说的正气盈朝的东林君子们干的好事!” “你们眼中万恶不赦的魏忠贤最后被悬首示众,可笑的是十几年后,先帝却收葬魏忠贤遗骸,葬在香山碧云寺内,你们可曾想过先帝为何在最后关头为魏忠贤修坟立碑肯定魏忠贤对大明的功绩,却在殉国前说出‘朕非亡国之君,诸臣尽为亡国之臣’的话来?因为先帝早已看穿了东林的本质!” “软弱无能的袁崇焕督师蓟辽前口出狂言言称‘五年平辽’,最后却与贼酋私下‘和谈’换取一时苟安,督师陕西三边的杨鹤虽然正直,但在军事上却是一无是处,对一反再反的民军只会‘招抚’,如今大明新军征剿李张二贼,百官上书言称武将祸国当派督师,朕倒想问问他们这些自请督师的官员,是真的一心为国还是看到新军强悍剿平流贼不费吹灰之力,说白了还不就是为了捞取政绩积累政治资本,真正能做到心系社稷忧国忧民的又有几个?” “武将祸国祸害一域,文臣乱政祸乱天下。”朱慈炯很是感慨的说了这么一句差点让五老彻底崩溃的话。 这句话彻底显示出天子针对的不是一个东林,而是对天下的文官彻底失望,或者说今上已经从骨子里面不相信文臣了!天子这不是要绝了东林的道统而是要绝了儒家的道统,但是没了儒家臣子替他治理天下,大明谁来治理执政? 答案呼之欲出,新学! 今上真是好深的心计!南下祭陵不声不响的练出一支强军,为的就是等待天下大变之时,手中的力量可以迅速平定南方,继位之初推行全民教育,原本以为只是为了开启民智,毕竟新学所授的科目并非正统儒家教育,不读圣贤书和谈科举?现在看来只要等新学士子一起来,天子必然就会以铁腕手段改革科举制度,让新学人才充斥官场,排挤儒家臣子的生存空间,用不了多少年,儒家的臣子就会彻底失去话语权论为末流,兵不血刃的绝了儒家道统! 这次湖北平定,官员任命的纷争,看来是提前将天子的谋算推到了台前,但是让史可法等人想不通的是,兴办全民教育完全可以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磨死儒家,可如今新学未起,天子就要对儒家动手,难道就不怕激起儒家臣子的全面反弹,最后闹得无法收场? 以今上的睿智怎么可能做出这等有欠思量的蠢事,那么今上哪来的底气? 他们想不到的是因为湖北官员任命,让朱慈炯彻底认清了文官争权夺利的丑陋嘴脸,湖北权贵豪门被李自成一网打尽,有如一道白纸可以让人随意书写,想在上面留下自己印记的又何止是百官。 天下大治必先天下大乱,以前的山西、山东,现如今的湖北,乃至后面的河南、陕西还有四川都是受流贼荼毒最深的地方,绝对算得上是大乱余生,这些没有大地主和大资本家的地盘朱慈炯又怎么可能让如今朝堂上只想为自己家族谋取私利的文官去染指。 一口气将茶盏中的茶饮尽,说了这么多话,朱慈炯现在不仅口渴还略有些疲惫,这具身子骨说到底还是缺乏锻炼,没办法,登基一年多以来千头万绪,朱慈炯要做的事情实在多的骇人,能够用于锻炼的时间和现代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你们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和朕说吗?” 五老骤然一惊,连忙把思绪从惊骇当中拉回现实,天子问话岂能不答,可天子把话说的这么决绝,他们怎么回?只能山呼道:“臣等有罪,恳请陛下罢免臣等,让臣等回乡反思。” “怎么?朕只是把东林这些年的不作为说了一遍,你们几个就想撂挑子了?”朱慈炯冷笑道。 “臣等不敢。” “你们敢也好不敢也罢。”朱慈炯慢慢坐回龙椅上道:“若是真不想当这官了,上书请辞朕绝不勉留,但若是还想为大明百姓,为这社稷山河做点实事,就去办好几件事,能做好,说明你们还有干实事的能力,干不好直接滚蛋,东林虽也糜烂,可毕竟树大根深,其中也不乏正直君子,比如你们几个,否则你们以为朕会有心情和你们说这些,浪费朕的时间?” 内阁五老原本以为天子今天和他们说了这些,这官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下去了,可没想到峰回路转,天子居然让他们继续执政?这无疑印证了前面几人的猜测,天子现在还没有足够的信心在罢免海量官员的同时,正常维系大明官僚体系的运转,天子需要时间等待新学人才彻底成长起来,而他们同样也需要时间应对,最不济也要挽回儒家文臣在天子心目中的形象,为将来儒家道统可能遭逢的巨大变故多准备一些应对之策。 “想好了没有?”朱慈炯冷冰冰得问了一句“如果想继续做官就戴好官帽坐回位置上去,如果不愿意,帽子留下谢恩走人。” 五人几乎没有稍加考虑,便一个个戴好官帽坐了回去,不管是老迈的高弘图还是正值壮年的史可法,他们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何其不易,天子就算把东林说的再怎么不堪,至少到现在为止几人心里都还算得上是问心无愧,既如此,谁又愿意自己的政治生涯从此断绝。 第两百四十一章 改制(1) 看到这一幕,朱慈炯心里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刚才的话多是激于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愤怒,不吐出来只怕自己都能被憋出内伤。 可话已说出口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但以如今的形式,这五个内阁大臣要真撂挑子不干,没准就能给他造成很大的麻烦,军管一府一省还有可能,可要想玩军国主义,他朱慈炯还没有那么大的魄力。 因此在目前的形势下,他依旧还有仰仗这些儒家文臣的地方,朱慈炯相信在自己的高压政策下,这些文臣至少还能维持各地的正常运转,在内患未除天下未靖的关键时候这也算得上不得已的妥协。 “诸卿身为阁臣,已是人臣巅峰代表的是天下臣民之望,同时你五人也是东林一派领袖,是东林学派的旗帜标杆。”朱慈炯缓缓说道:“如何中兴大明振兴社稷?今后如何为民请命谋福祉?儒家士人的路该怎么走?这些都需要诸卿好好思量,朕给你们一个机会,给天下万千官员一个机会,也给儒家一个机会,但朕的忍耐有限,天下官员若是想要挑战朕的底线,朕也不妨学一学太祖洪武皇帝。” 五位阁老皆是有点无语,洪武皇帝手段确实无比狠辣,几件大案杀了数万官员,可今上手段更是高明也更显阴毒,不动神色的就打算绝了儒家千年道统,不过今上有数十万忠心耿耿的新军在手,若是有心扶植起一个魏忠贤,对于天下官员对于东林来说都将是毁灭性的灾难,如此一比,今上把丑话说在前头,反倒是显得有点厚道了,当然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们也只敢在心里腹诽,脸上是绝不会显露分毫的,嘴里却说道:“臣等谨记陛下教诲,必定为了大明社稷臣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朕只希望诸卿能说到做到。”朱慈炯说道:“历朝历代迫害百姓的贪官污吏多如过江之卿,朕相信即便再过千年也绝不会断绝,正如朕先前说过的,朕没想过自己能够禁绝贪腐,但绝不容忍祸民之官存在这世上一日,因为这些人活着,大明的社稷就始终会有倾覆之危,今天死了李自成、张献忠,明天就会有刘自成、马献忠站出来反抗大明的统治,朕和诸卿要做的就是尽一切斩断天下官员伸向百姓的害民之手,诸卿都是大明柱国之臣,不知可有好的建议教朕。” “臣等恭听陛下圣裁。” 五老心里很清楚天子恐怕又要推行一系列举措,历朝历代谈及改革何其不易,动不动就是绵延数载数十载的党争,可现如今大明天下,今上可以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李自成攻入北京将大明原有的官僚系统摧残的遍体鳞伤,满清入关立足不稳就颁行天怒人怨的剃发令,将原本失了民心的大明皇统再次推了回来,今上御极南京,南京本是陪都,官员多是放逐之臣,一朝登堂又遇上今上这样的强权天子,注定就是个悲剧…… 现在今上摆明了又要改革,而且五老隐隐感觉到了,这次改革动作绝不会小,而他们五人很有可能被今上强行推上百官的对立面,想做中兴之臣名垂千古何其不易啊,遇上今上这样的天子,对于他们来说也真是说不清是幸还是不幸了。 朱慈炯深吸了一口气,正如内阁五老所想象的一样,他这次就是打算借着痛斥东林震慑百官的机会推行一系列大的改革,这些改革措施以前尝试过却并不完善,而这一次他已经不打算慢慢和百官打太极耗时间,就算引起天下动荡也在所不惜,百官若是想颠覆大明江山或是拉他这个皇帝下马,说不得他就要拽着全天下的官员一起陪葬。 目光从五老的脸上一个个看过去,他们想做中兴社稷之臣就必须坚定的和他站在一边,毕竟他朱慈炯只有天子的威望和震慑的武力,只要有德高望重的大臣鼎力襄助,那么做起任何事推动任何政治举措无疑都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这也是五老想要做名臣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朕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改革户部!”朱慈炯淡淡的说道:“或者可以说从今往后户部将不复存在!户部原有职能重新划分,由国土资源部、税务部、户籍部、财政部、民政部 五大部门,每一部主管为部长官阶从一正二,设副部长两名官阶从二正三,各省首府设厅,主管为厅长官阶从三品正四,副厅长官阶从四正五,各府州设司,主管司长官阶从五正六,副司从六正七,各县设局,主管局长官阶从七正八,副局正九品,原户部官员按品阶重新任命,高卿可明白。” “老臣明白。”高弘图身为户部尚书,此时虽满心苦涩,却不得不站出来应了一声,天子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传承千年的户部等于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他这位户部尚书也等于是被变相革了职…… 朱慈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续道:“财政部税务部部长由高卿兼领,税务部不但要在各省府州县设立独立的税务部门,还要在各乡建立税务所,免使百姓纳税受奔波劳累之苦,也能尽量免除各级胥吏盘剥勒索之累,另外税务部独立于任何衙门之外,只对上级部门负责,各省府州县正印官无权干涉税务部门行使权责!” “财政部最低一级衙门设在各府州,直接与税务部门挂钩对接,监督税款发放,诸如官员俸禄军队饷银以及审核发放国家产业所需用银之处,比如教育经费,如果财政紧张,朕之内库库银也在财政部征调之列!” “老臣谢主隆恩。”高弘图一扫郁闷心情,跪倒拜道,天子这番任命已经足以显示出对他的信任与倚重,而且他做户部尚书的时候可是觊觎天子内库很久了,但那毕竟是天子的私银,他没有任何动用的权利,可现在虽然尚书一职没了,职权似乎也缩小了许多,可户部改制以后最重要的两个部门都在他手里,还能名正言顺的动用内库存银,他岂能不激动。 税务部绕过各级衙门,拥有征收天下税收的全权,唯一监督其职能的只有财政部,而财政部同样由他掌控,换句话说,他高弘图若是想从中舞弊,简直轻松至极,这样重要的位置天子交给他,至少说明他在天子的心目中是一个正直无私的大臣,皇恩浩荡莫过于此。 第两百四十二章 改制(2) 朱慈炯笑了笑道:“自即日起,大明废除原有户籍制度,从此而后凡我大明子民不分兵籍、商籍、 匠籍、娼籍等等,大明治下民众只有三个身份,一为士籍乃由各级官员组成,吏员、秀才、举人乃至致仕官员皆不在士籍之列,二是民籍,非士籍官员皆为民籍,三是罪籍,但凡罪民皆入罪籍,户籍部设立至各乡镇,负责核查治下百姓户籍入档,记录臣民生老病死、年龄、丁口田宅等户籍土地更迭诸事。” 五老心里顿时一片哀鸣,身为儒家文臣,对于祖制的遵循可以说是身入骨髓,祖制也是历代变法改革遭遇强大阻力的根源所在,因为但凡改革必然会造成一部分既得利益群体利益受损,为了保证不使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他们能搬出来的最强大的武器就是祖制,历朝历代都以孝治天下,遵循祖制就是遵守孝道,君王如果不想背上后世骂名,往往就只能选择妥协。 比如历史上的宋神宗,活着的时候大力推崇变法改革,死了以后旧党执政,为了发泄对先帝的不满,将其谥号定为‘神宗’,什么是神?圣不可知为神,治民无为为神,应变无方为神,阴阳不测为神…… 所以每当大臣搬出祖制,历代帝王大多都有所顾忌,毕竟不为活着的时候着想也要为死了以后的名声考虑,可今上偏偏不在乎这些,什么祖制?只要他认为不妥的都可以改,兵部改为军部还能说是换汤不换药,现如今户部却直接被打散,今上甚至连传承两千年的儒家道统都准备动手,祖制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在这样的天子朝堂上做官,就得学会逆来顺受,否则最后吃亏了一定是自己,除非官员手里能够掌握到足够抗衡皇权的东西,不然的话只能认命。 内阁五老是外朝官员和朱慈炯接触最多的几个人,对天子的秉性多少也算了解透彻了,所以见朱慈炯对户部动手,全都装聋作哑,很有些习以为常的意思。 “户籍部部长就由原户部侍郎刘宗周担任,他文章写的好,想来管好户籍部应该不成问题。” 刘宗周乃当世大儒,门生遍及天下,这次举荐门生前去湖北各县任官却无一例外的被刷了下去,可见天子对其何等观感,户部侍郎调任户籍部长,看起来还升了官,可户籍部一看便知是个清水衙门,说是明升暗降也不为过,以五人对刘宗周的了解,估计刘宗周很有可能会请辞,但刘宗周若是请辞,今上挽留其的可能几乎没有…… “民政部门现如今有两项主要职责,一是负责安置退役士兵,二是大灾之年赈济灾民,其余其它职权以后再定,最低一级设置到乡,部长由杨廷枢担任,国土资源部只能不变,部长依旧由左懋第担任,诸卿可有异议?” “臣等无异议。”五老同声应道,关键是有异议似乎也没鸟用。 “恩。”朱慈炯很满意五老的态度道:“既如此户部改制就按朕方才所说的章程去办,各部、厅、司级官员由吏部拟定人选交由朕批阅,局、所一级官员由各部自行任命。” “臣等遵旨。” “好,下面朕要说的第二件事是……改制刑部……” 五老开始麻木…… “刑部改制和户部大同小异。”朱慈炯精神奕奕得说道:“原刑部拆分为公安部、检察部和法院部。” “缉拿捕盗处理百姓之间的纠纷诸事皆由公安部及所属有司管辖,公安部同样下设厅、司、局、所,部长由近卫军都指挥使金恩泽担任,副部长朕这里倒有一个人选,就是江阴的阎应元。” 江阴阎应元?五老互相看了看,皆是一脸茫然,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副部长可是从二正三品的高官,而且这新设的公安部职权,尽管天子只是寥寥数语,但光是缉拿补盗这一项差不多就有原刑部的小半个职权,绝对算得上是为高权重,这样关键的一个位置人选,他们身为阁臣居然连听都没听过,这未免也太离奇了些! 朱慈炯笑道:“你们也不用猜这阎应元是谁,此人不过就是江阴府内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吏,你们自然不可能听过。” 五老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江阴一小吏?骤然之间将一个连官都算不上的小吏提拔到从二品大员,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天子简拔人才向来不拘出身,就好像突然之间把黄建国三人挂上侍郎衔一样,可那是挂衔,相当于恩赏并没有什么实权,这公安部可是实打实的实权衙门,让小吏任副部长,天子这玩笑开的未免也太大了些。 而且这项任命显然再次触及到儒家的道统,想想看他们苦读圣贤书,好不容易考得功名杀进官场,一步一不苦熬资历拼命捞取政绩,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够爬到更高的位置,有的官员甚至爬了一辈子也只能止步于三四品,一个连书都没读好的小吏一下子爬到万千读书人的头上,试问天下士人如何能服? “陛下,臣以为不妥!”姜曰广豁然站起身,刚要继续说如何不妥,就看见朱慈炯摆了摆手。 朱慈炯摆手阻止姜曰广说下去自然是知道这家伙准备说什么,他现在半点听废话的心情可都欠缺的很。 “朕提拔阎应元自然有朕的道理,拿读书人的功名和朕说事毫无用处,在朕看来书读的再好,吟诗作赋的本事再高不能办实事也是庸臣,相反没有读过多少书但能兢兢业业把事办好就是能臣。” “朕的朝堂不养庸碌之辈,官爵再高能力不行,朕都会毫不犹豫的将其罢官夺职,而一个能为民办实事的人,哪怕只是普通百姓,朕只要发现了就愿意将其破格提拔,你们若是认为阎应元不足以任此高位,朕给你们一个面子,就先让阎应元虚衔任职,考察他半年,若是你们能抓住他能让朕认可的错处,朕让他回去继续当他的小吏,若抓不住,呵呵,他就是公安部第一任副部长。” 第两百四十三章 改制(3) 听了这话姜曰广顿时一窒,原本憋了一肚子的话生生被咽了回去,天子这话等于是给了他一个台阶,行不行看政绩,你要说他不行就去找他不行的证据,读书人那一套在天子面前不好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阎应元上任以后去寻其错处,只要能抓住把柄,不但能出一口郁闷之气,还能向天子证明,这个天下要想大治终归还是得要靠他们这些正统的读书人! 见姜曰广满脸阴郁的坐了回去,朱慈炯笑道:“依朕看来,天下官员可分四类。” “一类是直臣,他们或许能力不够,但是道德品质堪为楷模,有直臣的存在可以让君王知晓自己的错处并及时纠正,但不要以为朕眼里的直臣就是那些喜欢没事找事捕风捉影的御史言官,或者是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揪住不放,恨不得闹到天下皆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清廉正直一样,这样的官员不多但也不少,就如同以前那些为搏直名,在金殿上大放厥词恨不得打他廷杖的官员,朕没有这么好说话,也没有打人板子的习惯,对这种想博清名养望之官,只有一个处置办法,就是罢官夺职终生不再叙用,若是回了乡里还不知好歹妄议朝政诋毁君王,那么就要做好在大牢里面待上一辈子的心理准备。” “第二类是能臣,这一类臣子或许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毛病,但能真心实意的去办事,而且能办好任何一件差事,能让朕青睐有加也能让百姓齐声称赞,这样的臣子在朕的眼里就是能臣。” “第三类是庸臣,只会夸夸其谈妄议时政,见解鄙陋还自以为是,当官只会朋比为奸,做事首先考虑的是自己和家族的利益,这样的庸臣朕哪怕只是将一个小县交给他,他也能让治下百姓怨声载道,这一类官员只会败坏朝纲,使百姓对于朝廷心生怨怼,在朕的眼里东林当中起码超过六成以上的官员皆是此类!对于庸臣,朕只会让他滚!哪怕朝堂为之一空朕也在所不惜!” “第四类是毒臣,专指贪官污吏!他们就是社稷的毒瘤,百姓眼中的脏官,这一类官员没什么说的,只要证据确凿,有一杀一,有一万杀一万!喜欢害民损国以肥己,那么朕不但要杀他本人,还会降罪其族,让其一心为之谋私利的家族烟消云散,绝不赦免!” 朱慈炯的话如同一记警钟敲在五阁老心里,尤其是那一句‘东林六成以上皆为庸臣’的话更是让五老惊悚,杀气腾腾的话说出来,已经可以预见大明的朝堂之上,在不久的将来必定会有无数官员被夺职,甚至还会有不少官员人头落地身死族灭…… 朱慈炯继续说道:“公安部的安排朕暂且说这些,但要记住一点,各地公安部门和税务衙门都属于独立衙门,不受各地府县正堂管辖,各府各县衙门可以监督公安部门行使职权,但没有执法权,也就是说往日里府衙、县衙直接抓人的权利不复再有,以后够资格抓人的衙门只有公安部门和检察部门!内阁可以拟定公安章程细分其权责报于朕阅。” “臣等明白……” “恩,下面说检察院,检察院的职责你们多少也知道一些,现如今南京城内的检察院主要是面向求告无门的百姓,接受百姓的的诉告,但还很不完善也很被动,今后检察院不仅要行使现在的职权,还要成立专门的反贪部门,专门调查官员圣武元年以后的贪腐行为,一旦坐实即刻锁拿进行调查,另外检察院还要担负起一项职责就是完善大明律法,尤其是商法和税法的制定。” 朱慈炯说着拿起御案上厚厚的一叠纸道:“这里是朕亲书的律法简章,检察部要做的就是将这份简章细化完善,做好之后交朕亲览,至于检察院下设部门,暂时确立到府,都城检察院为最高检察院,省城为一级检察院,府城为二级检察院,最高检察院部长由黄宗羲担任,副部长由孙嘉绩、熊汝霖二人担任,原检察院长陈则朕调任教育部副部长。” “检察院拥有监督各级衙门的全权,可以对任何官员进行调查传唤,拥有执法权但没有定罪权,定罪的权利在法院部。” “法院部没有抓人的权利,但对于公安部门和检察部门锁拿的人犯,只要证据确凿即可按律定罪!” “都城法院为最高院,部长由原刑部尚书解学龙担任,省城为一级法院,府城为二级法院,县城为三级法院,百姓诉讼皆由法院受理,若是百姓对于三级法院判罚不服可上诉二级,以此类推。” 内阁五老尽皆感叹,就凭这公检法就能看得出来今上心思之缜密,完全不像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三个部门互不统属却又息息相关,简单来说公安部负责抓民抓官,检察院就是找官员麻烦的地方,法院不能抓人却能判罚,这三个部门的存在等于彻底剥夺了原有各级衙门的司法权,原来的府州县正印官权利缩水了不是一星半点,要是再加上税务部门,可以说财政权也没有了……那各级正印以后干什么?挂空衔当摆设? 不过朱慈炯显然没打算给他们多少时间去思考,他的嘴皮子又动了。 “公检法、财政、税务各部各有司衙门的衙役由原先各部衙役暂任,另外自即日起裁撤大明所有锦衣卫,原锦衣卫兵勇审查往日无恶迹者充作各部衙役,原锦衣卫各级同知、镇抚、千户、百户等官员全部入京进入近卫军受训后任职,另废除各地屯兵,屯兵精壮愿意继续当兵入伍的安排进江心洲大营受训,不愿意当兵的回家务农,原屯田全部冲作新军军田!” 五老再次叹息,简简单单几句话,传承两百多年的锦衣卫没了……不过对于这种特务机构,文官一向缺乏好感,就算现在锦衣卫不比往年,可被废也正合了他们的意,只不过不知道那些被裁撤下去的锦衣卫官兵会闹出什么动静,至于屯兵制可是太祖一向引以为傲的制度,就算现在名存实亡可今上说废就废,也已足见起魄力有多大了。 第两百四十四章 改制(4) 户部、刑部改制还真算不得什么,无非就是权利细分,互相监督制约,说白了是文臣自己的事,被分了权的官员心里自然会不舒服,但不舒服也只能接受,因为他们没有反抗皇权的资本,想要辞官和消极应对,估计今上还求之不得呢,至于因为权力细分多出来的官职,必然能让更多的官员上位,这些人是肯定拥护官制改革的,毕竟原本的盘子就那么大,你想进去就得有人出局,现在盘子大了,想当官岂不是又多了一条门路。 所以内阁五老认定官制改革或许会遭遇一点阻力,但阻力绝不会大到哪里去,事态也完全在他们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因为这次改掉的是户部和刑部,户部尚书高弘图就在这里,尚书都已经认命了,底下的侍郎、员外什么的还能说什么,至于解学龙已经老迈,要是反对改制,天子绝对会让他告老回乡,今上说需要能办实事的能臣,官制改革如果都办不好,他们真的可以卷铺盖回家了。 但废除锦衣卫和屯兵的影响可就大了,锦衣卫是天子鹰犬,只不过因为东厂西厂的出现一直被打压,西厂自正德皇帝死后便已没落,可天启皇帝重用魏忠贤,东厂权势熏天的时候,锦衣卫都指挥使堂堂的二品武臣见厂督都要下跪,见掌刑千户都得毕恭毕敬,可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天启死后崇祯即位,清除阉党赐死魏忠贤,东厂从此一蹶不振,李自成进北京原本只剩下半口气的东厂直接遭遇灭顶之灾,但遍及大明天下的锦衣卫就算不得几代天子信重,可树大根深依旧顽强的活的挺滋润。 今上现在直接要将锦衣卫废除!虽然其中一部分另有安置,但绝大部分肯定会被裁撤,最重要的是锦衣卫各级武臣,就算现在不能像往常那样横行无忌,可凭借手里的职权依旧可以欺凌百姓谋取私利,再不济每月还能拿到应得的饷银,今上为何会在民间发觉出杨衡三兄弟,还不就是因为时任南都锦衣卫千户的罗曹想要强占如今已是顺妃的杨芹,罗曹敢霸道的强抢民女还不是仗着其锦衣卫千户的身份,这天下间有多少个罗曹?恐怕数都数不过来。 让这些作威作福惯了的武官去军营受训后任职,天知道要闹出多大的风波,就算是引起兵变都不算稀奇事,兵变他们倒不怕,因为今上肯定会残酷镇压,关键问题是如果今上出手,到最后却要怪他们办事不力,再给其留下个庸臣的印象,这未免也太冤了些。 至于屯兵则更加麻烦,屯兵虽然已经名存实亡,屯兵本身甚至已经沦为各地武官的佃农,但屯兵尽管无用可身后代表的却是无数从屯田制当中获取利益的官僚群体,如今天下还未大定,天子就要对锦衣卫和屯兵利益集团动手,难道就不怕操之过急引起天下大乱! 五位阁臣满心苦涩,却没有什么有力的说辞去劝天子收回成命,因为裁掉锦衣卫和废除屯兵制损害的是一部分人的既得利益,但要对整个大明来说就是德政,他们要是阻碍德政的颁行,恐怕印象就不只是庸臣那么简单了,这或许就是天子给他们的第一个考验,你是不是能臣就看你能不能把事情做好,做好就是能臣做不好趁早滚蛋。 朱慈炯当然知道对锦衣卫和屯兵动手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甚至后果,但让他平白拿出国孥去养数万如今中看不中用的锦衣卫,想想都荒谬的很,锦衣卫官僚会反弹?那就尽数杀了便是,改革嘛总得拿一些人头出来祭旗。 至于数十万屯兵,尽管能够自给自足,可半点用处没有,废掉屯兵就能让大明多出几十万自耕农,开茛出来的荒地又能增加国库的收入,最重要的是可以让朱慈炯对新军将士承诺的军田落到实处,可谓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至于从屯田当中落得好处的官僚会不会反扑,朱慈炯巴不得他们反扑呢,连根拔除敢于跳出来反对的利益家族,至少能起到杀鸡骇猴的效果,为他以后土地大改时减少一些阻力,要让官僚集团从内心当中知道反抗天子改革就是和自己的整个家族过不去。 朱慈炯改革和宋代王安石变法存在本质的区别,王安石变法能够顺利推行是因为得到了宋神宗的全力支持,但是宋代厚待文臣更有不杀士大夫的祖训,这条祖训就像是戴在宋朝历代君王头上的枷锁,宋神宗被套死,对于反对变法的官员只能逐出朝堂了事,但被逐的大臣尽管身不在朝堂,却不代表没有影响力,于是大批的旧派官员在野养望,引发出遗祸绵延的新旧党争,磨平了大宋仅有的一缕元气,乃至神宗驾崩王安石被逐,旧党成员再次操持权柄的时候对新党进行疯狂打压,新政最终不了了之。 但朱慈炯不一样,大明可没有不杀文臣的好事,而且王安石变法是摸着石头过河,能否惠利于民不仅仅要靠新法本身还要看执行新法的官僚自身的道德操守,事实证明,执行官僚的道德水平很差,有些真正能够为民谋利的新法到了他们手里往往成了害民之政,就算神宗不死,新法最终也多半会以失败告终。 可朱慈炯要改的革,依托的是后世健全的政治体系,甚至可以吸取全世界各国的先进经验,这些改革举措经过时间的积累考验已经完全可以证明是对国家有利的,那么跳出来反对的只会有三种人,一是抱着祖制不放,政治眼光极其短浅,这种人不滚出朝堂给贤者让位,谁滚! 第二种是因为新政触及自身利益,为了自身利益而不惜损害国家利益,这号的朱慈炯见一个杀一个绝不姑息。 第三种是毫无主见只会跟风附和,为了反对而反对,甚至能罗列出一大堆反对意见,实际上又举不出新政不当之处,只是一心想谋取直名,这类人朱慈炯的处理意见同样是请他滚蛋,并且终身不再录用,狠一点还要祸及子孙…… 第两百四十五章 改制(5) 这么做朱慈炯当政初期肯定会留下一个堵塞言路不纳忠言的恶名,不过很显然朱慈炯不会在乎这个,因为他所做的都是对的,那么反对的人自然就是错的。 说一千道一万,主要还是因为朱慈炯对于历史上明末的绝大多数臣子内心深处感到失望,正如崇祯殉国前所说‘百官皆可杀,勿伤百姓一人’一样,明末时期的文臣和宋亡之时的文臣在道德操守上相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但朱慈炯想要堵塞的只是官员的言路,却没有打算堵塞百姓的言路,相反他准备大力提倡百姓论政,让广大的人民群众加入到对政治得失的讨论当中,不但能听到最底层人民的心声,更能够对官员起到很好的监督作用,后世网络舆论的威力朱慈炯可是知道的很清楚。 提到舆论就不能不提舆论的载体之一报纸,眼看五老慢慢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朱慈炯眼中闪过一丝亮色道:“现如今读书人也好官员也罢,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清谈,不管对错都想要把自己的政治见解给说出来,朕和诸卿身处庙堂之高,想要听到底层士子乃至百姓的声音难之又难,但朕又不愿意天下大事全都由官员的嘴来告诉朕,那不仅少之又少,而且朕对各地灾害乃至民间疾苦一无所知,官员是不会告诉朕这些的,粉饰太平报喜不报忧才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所以朕决定设立一个专门的机构广开言路。” 五老脸色又是一黑,天子这话再一次表达了他对于官员骨子里面的不信任,这其实归根究底也不能怪今上,虽让北京城破的时候那么多的儒家文臣东林‘君子’变节降贼甚至降了异族呢,这些人背叛了今上的父皇,论谁摊到这样的事,不心存芥蒂也是不可能的,要想改变今上对儒家文臣的印象,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终有一天能让今上知道他们东林君子的赤胆忠心,当然在这之前得要把今上交代的事情办好。 现在听到今上又要成立新的部门,五颗心顿时又悬了起来,一个个竖起耳朵想要第一时间内捕捉到新机构存在的目的和意思,乃至会对朝政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方便他们能够及时做出应对。 “新机构不是衙门。”朱慈炯喝着茶淡淡得说道:“是以朕的名义开设的一家报馆,就叫‘大明时政报’,南京城内的馆址就设在午门大街,以后各省城府城乃至县城都会开设分馆,天下的官员、喜欢清谈的士子、乃至最普通的百姓都可以将见到的听到的猜测到的,或者对于朝政上面的见解写下来通过匿名的方式投给报馆,一旦录用就刊行与世,朕也会派出专门的人去到民间了解百姓真实的生活状态,以及他们对于官员执政的得失看法,让大明上下所有的百姓都知道国家有什么样的政策,有利还是有弊等等。” 五老稍稍松了口气,这什么大明时政报听上去似乎就是一个增大版的邸报,让士人百姓多了一个畅所欲言的途径,而且是匿名还不用担心被追责,今上裁撤了锦衣卫,就弄出这么个报馆,想要知道天底下发生的事情,怎么说也是无可厚非,是以五老谁也没把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可如果他们要是知道过不了一年半载,这大明时政报展现出真正的威力,数以千计的官员因为报纸披露后被调查,最终被罢官甚至斩杀的时候,回头想想今上当初轻描淡写的说建报馆时的场景,不知道会不会笑话自己目光短浅。 “韩公公。” 韩赞周一怔赶紧答道:“奴婢在。” “建报馆以及派人去往民间倾听百姓心声的事就交给你一手负责,下去的人不一定非要用宫里人,可以在民间自行招募读书人,按月发放月银,记住朕要看到的是真话,而不是歌功颂德的道德文章。” “奴婢领旨。”刚才朱慈炯说的那些话,韩赞周可是一字不落的听在耳朵里面,万岁爷对文官整体失望,那么对于他们宦官来说就是绝佳的机遇,如果他办好这件差事,而内阁没有办好交代下去的几件事,万岁爷必然对文官更加失望,那么宦官集团不敢说能取代文官集团,但以后万岁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必定会首先考虑内廷的人,那么内廷宦官离权势熏天就不远了。 韩赞周如今可是司礼监秉笔大太监,他想拥有魏忠贤一样的权势却不想有魏忠贤那样的下场,魏忠贤为什么那么得熹宗皇帝信重,还不就是能把熹宗交代的事情办的妥妥帖帖,顺带着狠狠打击了失去皇帝信任的文官群体,如果不是熹宗英年病逝,魏忠贤的权势不知道还要延续多少年,崇祯一朝也不至于被文官祸害到那种地步,崇祯‘殉国’前不也是因为想起长兄临终前让他倚重魏忠贤的话,加上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曹化淳说的那句‘若是厂公在,事必不至此’才幡然醒悟,最后收敛魏忠贤遗骸建坟立碑的吗? 万岁爷如今年仅十六,多半是因为父皇的缘故对文官同样不信任到了极点,韩赞周相信若非天下还需官员去治理,没准这些官员早就被罢免一空,相比较而言,对宦官的信重就要好的多,看看苗大监,人家到了南京以后几乎没消停过,安置流民、组建新军、负责军工厂、北上救帝、督建梅山工业基地,现在更是直领一卫新军督办全民教育,手持天子剑诛杀十几名官员连眼睛都不带眨的,面对官员弹劾苗宣的奏章是什么态度?三个字!杀得好! 当然,人家是陪伴天子长大的大伴,韩赞周比不了也不敢比,身为内廷宦官是最容易得到天子青睐也是最容易失去圣眷的,韩赞周比谁都会做人,加上他当南京镇守太监多年,做事的能力也绝不差,所以才能得到天子的信赖,最终没有选择文官而是让他北上押解满清太后皇帝和是数千万两金银入京,归根究底天子还是怕文官从中巧立名目谋取私利罢了。 第两百四十六章 改制(6) 现如今韩赞周对提督东厂已经不抱任何希望,锦衣卫都撤了东厂复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锦衣卫也好东厂也罢,实际上充当的角色就是天子耳目,近卫军中谍卫情报组织起到的作用也是一样,这个谍卫组织名义上的首领是金恩泽少将,但实际上负责的就是他韩赞周。 对于这种情况,朱慈炯显然是默许了的,所以金恩泽才会对谍卫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近卫军存在的第一职责还是护卫天子和皇城的绝对安全。 现在万岁爷要在全天下建报馆广开言路,聆听百姓对于朝政得失的看法,实际上就是情报机构的一个分支,不过谍卫是暗中搜集,报馆是明面征集,这样的机构当然不会交给文官去办,否则万岁爷想要听到底层百姓的声音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但交给内廷,韩赞周现在铆足了劲想寻文官的不是呢?交给他去办自然再合适不过。 果不其然,五位阁臣一听建报馆的事交给韩赞周,脸色顿时一黑,尽管报馆在他们的眼里无足轻重,可这大明时政报接受的毕竟是舆论,舆论不让文官去引导反倒让宦官去署理,万一有刁民肆意诽谤朝政诋毁官员怎么办?以阉人和文官之间的刻骨仇恨,宦官接收到这样的消息岂有不推波助澜落井下石的道理,天子这么做算几个意思? 史可法等人心里郁闷,却只能接受现实,现在要是想从韩赞周的手里夺走报馆,不但天子不可能会答应,还势必会得罪韩赞周,在文官不得天子信任的时候开罪内廷实权人物,这无疑是极其愚蠢的做法,还是那句话,要想重获天子信任,让其不偏向内廷,唯一的办法就是办好当下几件事。 于是内廷外朝对于朱慈炯交代的事都极力想要去办好,内廷韩赞周是想用办事能力彻底压倒外朝,重现天启年间的风光,外朝是一心想要挽回北京城破,无数大臣投降后给天子造成的负面形象,这无疑也是朱慈炯最想看到的良心竞争。 ………… 从皇宫回到内阁已是日暮,五位阁臣浑然已经忘了先前进宫时抱着的那一丝决然,什么犯颜直谏,什么为了东林道统不惜和天子决裂,乃至罢官入狱也在所不惜,在天子对东林乃至儒家文臣的一番诛心点评下通通都是浮云,现在摆在五人面前的只有去办好天子刚刚交代下来的几件事。 为了不让方才君臣谈话传出去造成轩然大波,让他们去办这几件事的时候产生太大的阻力,五老恳请朱慈炯交代内廷之人守口如瓶,天子答应了,不过当时看韩赞周一脸失望的样子,就知道如果不是他们提出来,这个阉货必定会把天子对东林极度不满的事情宣扬的沸沸扬扬,那么他们很有可能就要被百官诘难成为众矢之的,什么事都不用指望能办好,真要到了那种地步,他们五个除了引咎辞官外已是无路可走。 年逾六旬,渐渐感觉有些力不从心的高弘图深深的叹了口气道:“首辅,各位大人,天子让内阁半年内必须将交代的几件事办妥,如今户部、刑部重组倒还好办,可裁撤锦衣卫和废除屯兵制,诸位大人可有良策。” 良策……几人当然没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总不能坐等内廷看内阁的笑话,然后想办法取而代之,依今上的心性,若是办不好,恐怕连内阁都不会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如稍稍透露一点风声出去。”王铎言道:“废除屯兵兹事体大,百官若是知晓天子有意废除屯兵,必然上书言事,若能罢朝给天子施加压力,没准事情尚有转机。” “这是找死!”姜曰广寒声道:“如今今上已恶群臣,这个时候以罢朝要挟,最后只会自食其果,湖北平定,天子却迟迟不委派官员赴任,仅让望月一军对湖北全境施行军管,目的何在?就是要告诉我们,大明天下即便没有我们儒家官员去治理,今上也可以暂时用军队进行统治,何况这天下读书人有多少?有功名在身的又有多少?就算朝堂为之一空,天子也可以很快简拔别人充斥朝廷,六部官员、十三道言官等等官员只要敢闹事,今上绝对会全部罢免永不录用,甚至今上很有可能希望有官员出去闹事,如此一来罢免其官正遂了他的意。” 王铎老脸一红,他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真要让他冒着丢官的风险去做这件事,那就是借他十颗胆子也不可能敢去干的。 姜大人此言不差。马士英同样叹息道:“今上方才所言就是告诉我们他现在对满朝大臣已然失望,甚至于将北都陷落,先帝殉国的责任也推到了吾等文臣的头上,要怪只能怪北都官员只顾争权夺利不顾社稷危亡,要怪也只能怪降顺降清的官员多如过江之卿,要怪……” “怪谁都没用!”史可法冷冷的打断马士英话头道:“如今当务之急是怎么办好眼前的差事,否则让今上从此倚仗武臣重用阉竖,等待我等文臣的就是灭顶之灾!” 内阁顿时又是一片哀叹…… “军部行文,以天子旨意令各省在籍锦衣卫火速上京。”史可法断然道。 “首辅大人此为何意?”四人同声问道。 史可法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直接裁撤锦衣卫根本不可能,唯有让天下锦衣卫全部来到京城,然后借助近卫军弹压,将数万锦衣卫就地改编,裁汰老弱发放安置银,其中精壮编入公检法税司财政衙门,各级锦衣卫将领按天子旨意遣往江心洲大营整编,不服者就地格杀!” 四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史可法这是要趁锦衣卫不备,将其一网打尽啊!没了各级将领,数万锦衣卫只能是一盘散沙,就地整编就要变的简单的多,以近卫军之强悍对付几万解下绣春刀的锦衣卫还不跟玩似的,这一招釜底抽薪果然是用的绝妙。 第两百四十七章 改制(7) “那屯兵之事何解?”高弘图忍不住问道。 史可法说道:“这三个月内户部拨银给省府州县,由工部官员督建各地有司衙门,严惩从中贪墨渔利之官员,吾等文臣要想改变在今上心目中的印象,唯有自己动手肃清内部不法之臣,待锦衣卫整编过后,令其各归原驻地加入有司,一旦形势稳定,公检法各司衙役联合各府州巡防营,即往屯兵各营地宣读今上废除屯兵的旨意,若有胆敢抗旨者就地格杀!挑选原各屯营兵充入有司衙门,裁汰掉的屯兵发放土地就地安置。” 高弘图四人思量了一会,发现首辅大人的办法虽然有些过激,可无疑是解决锦衣卫和屯兵的良策,于是一个个点头赞同不再多说。 史可法略显疲惫的坐到椅子上,然后看了一眼王铎,刚才为了保密,内阁里面的属官全部被肃清了出去,现在要行文给各省各府州,自然需要把属官文书叫进来,否则那么多份行文也要让阁臣亲自去写,岂不得要累死,王铎会意转身走了出去。 不大一会专门负责起草行文的几名属官走了进来,对内阁五老行了一礼便端正坐到书案后面,拿起笔一丝不苟的写了起来,王铎方才已经把要写文书告诉了他,他只需写好加盖内阁大印,便是正式有效的内阁公文,当然召集全天下锦衣卫进京朝见天子这样的大事,还需要送进宫加盖天子印玺,不过这也就是一道程序而已,朱慈炯想要看文臣的办事能力,就没有理由拒绝内阁用这个法子解决锦衣卫。 “去知会解学龙解大人、杨廷枢杨大人、左懋第左大人、刘宗周刘大人、黄宗羲黄大人、孙嘉绩孙大人、熊汝霖熊大人。”史可法淡淡得吩咐道:“史某今晚于醉月楼设宴,几位大人务必赏光一叙。” 高弘图几人相视一笑,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传为美谈,如今史首辅也想玩一出杯酒解官职,当真是不想古人专美于前啊。 内阁的折子很快递进宫里,朱慈炯正百无聊赖的喝着酒,他在现代时候为了应酬也算是酒经沙场,但不代表他很喜欢喝酒,但是自从当上皇帝以后,和大臣放对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渐渐也就有郁闷的时候小酌一杯的习惯,不过今天小酌却是因为心情太过舒畅,压在心里的几块石头可算是搬掉了一块。 朱慈炯相信今天自己的一番话已经足够让内阁五老惊惧,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五老最后会认为自己不怕官员反弹的底气是用军队接管天下,当然就算想到也不可能去说破,以军治国那是军国主义,他可没打算让大明的子民变成狂热的军国主义疯子。 他只是传递了一个信号,现在朕已经不相信你们能治理好这个国家了,既然东林没有能力治理好国家,就要随时做好滚蛋换人的准备,然后顺便把锦衣卫和屯兵这两块烫手的山芋扔出去,能接住办好了,恩!说明东林还有用,办不好也不用等着被罢官,趁早自己走免得难看。 现在看效果出奇的好,不过一个时辰,内阁居然就想好的应对之策,并且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将公文递进来,意思让司礼监连夜用印,明日一早就传达各府州,效率之高前所未有。 韩赞周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裁撤锦衣卫和屯兵在他看来都是棘手无比,以前朝的尿性要想出应对办法起码也要耽搁十天半个月,现在居然一个时辰就有注意了?让全天下数万锦衣卫入京,外朝这算几个意思,想干什么?诚心想压过内廷一头? 韩赞周憋住一股气,最后把这股气化作动力,决定明日一早就安排人手前往各府州督建报馆,为了防止户部拨银子时候故意拖沓,他甚至打算先拿银子垫着,然后再慢慢问户部要,谅高弘图也没胆子欠他的银子。 朱慈炯可没心思去管身边这个亲信什么想法,办报社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如今的文人士子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妄谈清议,明明只是一个秀才,偏偏把自己放在朝中大员的位置上指手画脚,针贬时弊,要是让他们上得金殿当面和天子分说,只怕会吓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那么自然而然朱慈炯就不可能听到底层士子百姓的声音,文官也就可以可着劲的忽悠自己。 办报无非就是给臣民一个畅所欲言的平台,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或许会畏手畏脚,但朱慈炯相信只要稍稍引导,比如安排记者下去采访,写出几篇文章刊载以后,必然会出现一大波投搞风潮。 这股风潮一旦形成规模,全民舆论就会出现,到时候那些鱼肉百姓的官员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落在记者百姓的眼里,捅进报社最后让天子知晓。 遍及天下的报社出现将会成为大明迈向近代社会的里程碑,但还远远谈不上决定性因素,真正让大明进入近代社会的决定性因素还是工商业的全面爆发,让全天下的百姓有地可种有工可务,并让务工的脱产劳动力能够拿到较高的报酬,走英国十六世纪初时候走过的路线。 英国十六世纪的时候,经济快速增长使得城市极速扩张,务工人员的工资水平堪为世界之最,城市的扩张和商业的发展是引导工业变革的源动力,比如伦敦的扩张导致木材燃料价格飞速增长,进而引发英国东北部地区煤矿出产的煤炭如潮水般涌入伦敦市场,如此一来经济得以高速增长带动城市建设,形成良性循环。 商业的发展带动经济增长,经济增长带动城市扩张,城市扩张又推动了人口的快速繁衍,人口的繁衍又带动了整个国家的殖民风潮。 十七世纪时候的欧洲,因为经济刺激而产生的殖民风暴集中体现在英国、荷兰两个国家,比如荷兰人将印度尼西亚等位于亚洲的几个国家殖民了好几个世纪,掠夺的资源生生造就出一个时期内的海洋霸主。 第两百四十八章 改制(8) 英国从十七世纪开始海外殖民,一直到十八世纪以后,因为海外殖民造成庞大的贸易使得国内的经济飞速发展,当然殖民的好处不仅于此,随着殖民地的扩大,发掘的能源越来越多,使得能源的价格更为廉价,各地农作物的引进又提高了农业生产水平,农业水平提高进一步扩大城市人口的基数,城市与农业结合再次成为刺激经济发展的动力,当然这也是经济迅猛发展造就的必然结果。 商业和农业的发展促进国家走向工业化,乡村工业遍地生根,导致全英国对于劳动力的需求不断增长,大大小小的农场主想法设法改良耕作方式,增加农牧业的产量来满足市场需求。 英国和荷兰刺激欧洲国家全面走向殖民道路,西班牙在拉丁美洲开辟领土,还将东南亚的菲律宾收入囊中,组建起庞大的殖民帝国,英国先将北美大片土地殖民,随后又将加勒比海盛产蔗糖的群岛霸占,接着依靠海上力量进入亚洲夺取孟加拉,法国占领北美、加勒比部分地区又占领印度大片地域,葡萄牙征服整个巴西以及非洲、南亚部分地区…… 荷兰在欧洲列国当中表现的最为出色,十六世纪就将全国实现高度城市化,以此为基础开展全球殖民活动,殖民带来的好处反过来进一步加快本土城市化进程,使其在十九世纪远远走在世界前列。 亚洲和美洲输入的新型消费品在欧洲各国深受欢迎,人们加班加点,就为了多赚钱来购买这些海外既廉价又好用的舶来品,随之也就激发了欧洲各国更加强烈的殖民野心…… 说这些并不表示朱慈炯准备在未来让大明走向全球殖民的道路,历史证明殖民虽然能带动经济发展,可占领的土地最终并不是自己的,哪怕签订合约殖民一百年两百年都一样,最终领土的主权还是要返还回去,朱慈炯要的是侵略!是征服! 在如今的世界大环境下,先进行武力侵略随后进行文化侵略,征服一块土地站稳脚跟,过不了百年这一块土地就会成为神圣不可分割的领土,等到全球迈入现代化,被征服的土地就是国际承认的国家版图。 因此朱慈炯早已认定,殖民十个国家不如将一个国家纳入自己的实际统治,开府设县,让其国人民成为大明治下的一个民族。 头一仰将杯中的酒饮尽,韩赞周连忙续上,朱慈炯饮酒最多不超过五杯,这已经是第五杯,按理来说韩赞周不会再续,可见万岁爷一脸沉思的模样,他还是识趣的接着倒上。 朱慈炯想的确实深远,按理说国内尚未平定的时候就去考虑国际事务有点好高骛远,可现在国内的几股流贼在朱慈炯眼里就是枪下游魂,已经不成气候,其威胁还没有还没有国内官僚利益集团来的大些,对于流贼靠军队靠枪杆子,对付满天下的官员只能循序渐进,操之过急最后只能适得其反,所以这次朱慈炯只是先改户部、刑部两个文官部门,裁掉锦衣卫和屯兵两个武官统属,等这些办完了,自然会有更具挑战性的任务等着史可法他们。 醉月楼是南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都不足以形容醉月楼的豪奢,纸醉金迷烟雨金陵脂粉地,能在这座酒楼里面消费的无一不是权贵豪商,能在这样的酒楼里面办上一桌酒宴,靠的可不全是银子,最重要的还是身份和地位。 醉月楼的东家乃是江南这一块有名的八大盐商之一赵之平,不过八大盐商被朱慈炯杀鸡儆猴砍了两个以后,便只剩下六个,去年盐场竞标,醉月楼东主赵之平便以四百余万两的代价拍下大盐场一座、中型盐池两座和十余座小盐场。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别看醉月楼随便吃上一顿就能花费十几二十两银子,差不多相当于普通百姓一两年的口粮,可真要算起来,在去年以前醉月楼可是年年亏损,即便是现在也就勉强能够保本而已。 原因很简单,赵之平开这座醉月楼压根就没想过赚银子,话又说回来了,酒楼再怎么赚银子又岂能和贩盐相提并论,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开醉月楼无非就是给南京官场中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达官显贵一个饮宴消遣的地方。 赵之平生意做的再大,也知道商不与官斗的道理,何况要想生意做的更大赚更多的银子,官场中人就是他极力拉拢笼络的对象,不要说是二三品大员了,就是管盐政的小官来吃喝,他赵之平会收银子敢收银子吗?只怕吃完喝完不奉上一份好处就不错了。 如此经营若是还能盈利哪里还有天理,不过赵之平甘之如饴,文武官员也是习以为常,因而史可法要宴客自然而然就说在醉月楼,这倒不是他想占醉月楼的便宜,实在是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何况以他当朝第一人的身份,什么时候轮到他请客了,那不是骂人吗…… 醉月楼此时正是客满为患的当口,掌柜的一听内阁五位阁老外加当朝二三品大员五六个要来,哪里敢有半分怠慢,立即客客气气的跑去最大的一间包厢,让里面正在宴客的豪商腾地方,包厢内宴客的豪商此时宴请的对象可是吏部的文选清吏司的郎中孙平桂,孙平桂的官阶虽然只有从四,在南京这种高官满地走的地方品级算不上高,可人家直管的可是官员任命,大明有多少有功名却无官可做的读书人,呆在炙手可热的位置上又岂是其它官员能比的。 不过孙平桂这几天很是郁闷,湖北官员任命由其一手负责,上面安排下来的他自然不敢怠慢,可官爵压不住他的又想安排自己人当官,就免不得要麻烦他,一时间捞银子捞到手软,可好景不长,吏部报上去的名单被天子狠狠刷掉了三成多,这里面固然有不少是后台比较硬强塞给他安排的,可也有不少是他收了好处答应办事的,现在事没办成,经济上蒙受损失不说,口碑显然也要受到影响。 第两百四十九章 改制(9) 六十万字上架了…… 孙平桂的酒量一般,酒过三巡加上心情郁闷,很快便已熏熏欲罪,今晚请他客的豪商也不例外,想为自己有举人功名的侄子补上一个管缺,现在湖北加上即将平定的河南甚至是陕西,三省之地将有无数的衙门等待官员上任,一个举人不是没有机会,可最多也就能混上个县丞、典吏一类的八九品小官,这要是往常也就知足了,可现在不同,三省那么大地盘必定会涌现出一大批举人当上正印官,没门路的从最底层做起,有门路的谁不想高上一截。 豪商找了一堆关系才搭上孙平桂这条线,为了就是能让本家侄子能补上一个正印,见到孙平桂的第一面就塞了一张‘大明人民联合银行’的千两银票。 如今联合银行的银票绝对是大明境内的硬通货,撇开山西八大商和另外几大股东不说,光是一个蒋伸就足以证明联合银行银票的含金量,谁人不知蒋伸是当今天子的人,当然大明天子也未必就能保证信誉,可但凡是做生意的谁人不知道今上敛财的手段,商人心里都清楚,想要长久敛财敛下去首先要保证的就是信誉,今上睿智岂有不明白其中关窍的道理。 因此当联合银行框架迅速在南北直隶架起来以后,无数商人观察了不到十天,便联合起来做了一次通存挤兑的勾当,面对汹涌的挤兑风暴,南京联合银行总部丝毫不乱,听说还是今上从内库当中紧急拨出一千万两银子暂皆借给联合银行,才将这场挤兑消弭殆尽,不过如此一来,联合银行的信誉便从此响彻大江南北。 不过联合银行也有让人不爽的地方,就是银票最大面额只有一千两,要是存个十万两就是厚厚一打,不过和存银利息比起来,银票面额的大小显然不值一提。 存一千两银子一年的保管费用只有一两,这比现在各地钱庄百两五分的保管利息足足低了五倍!贷银的利息千两每年两分,比现在放贷的钱庄个人低了数十上百倍! 一时间百姓欢歌载舞,放贷的开钱庄的骂不绝口,可他们就算把天都骂漏了又怎么样?联合银行不属于官方,官位再高也没有理由插手,甚至不敢伸手捞好处,因为联合银行有天子的股份在里面,从联合银行捞好处和从天子内库抢银子没什么区别,为了自己的官位更为了项上人头,谁也不敢对联合银行动歪心思,于是在联合银行存银放贷成为时下商人乃至官员的第一选择,以前靠放贷谋取暴利的人只能改行,钱庄也纷纷倒毙…… 当然利息低只是让人选择联合银行的其中一个因素,第二个原因是异地取银极其方便,在南北直隶只要有联合银行的地方,持银票即可兑银,取银一千两,一百里只需一两,比如在南京存了一千两银子,去北京取出来,中间两千里地,只需要交纳二十两即可,不要以为很多,以如今的交通情况,你带一千两现银上路试试!何况一千两只是小额通兑,往往以万两为单位的通兑,才是体现联合银行异地存兑便利价值的地方。 不过联合银行最重要的地方还是安全,银行九大股东联合声明,存银可以见票即兑也可以加密兑银,所谓加密可以是一串数字也可以是一句暗号甚至是一篇文章当中某一段话,总之你认为怎么保险就怎么来,加密银票一旦丢失可以通过票号和密码进行挂失,挂失成功则前一张银票作废,不过加密兑换暂时不支持异地取出,因为加密内容只有存储地才有,如此一来即便银票遗失或是被盗,都不用担心自家银子落入贼手。 总之一句话,现在的联合银票就是一等一的硬通货,仅仅开办几个月便已经收回建行以及招募账房掌柜的成本,这还是初期,随着时间越久,大明越来越多的人认可联合银行,那个时候联合银行才是真正实现暴利的时候。 掌管天下财政税收的户部尚书高弘图也越来越眼红天子的内库,天子敛财的手段简直层出不穷,虽然派人四处打听天子到底在联合银行占了多少股份,可一直没有结果,但越是如此高弘图就越肯定天子在银行里面的份额绝不不小,也自然而然的越眼红,虽然他现在不缺银子…… 孙平桂见豪商一见面便递上一千两联合银行银票,郁闷的心情顿时散去少许,豪商想为其侄子谋一县正印,若是事成日后会再奉上五千到一万答谢,若是一府一州则是两万两到五万两,县跟县、府州和府州自有不同,谢银有高有低也是常理。 圣武皇帝登基一年多,孙平桂因为是吏部侍郎张缙彦的亲信,所以得以从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坐上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的位置,张缙彦原本是北京户部侍郎,北京城破之前便预感形势不对,提前让孙平桂护送家人携带大量金银南下,等到李自成平定山西剑指北京之前,张缙彦一没有指望吴三桂等援军能救下帝都,也没有像心怀二志的那些同僚一样准备迎接新主,而是早早便溜出了北京,也算是逃过了一次大劫,到了南京便被史可法任命为吏部侍郎,一直坐到今天。 孙平桂原本不过是丁魁楚户部门下文书,也就一个不入流的小官,骤然升得高位还是如此炙手可热的位置,心里自然患得患失,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以为常,只要敢动手拿下第一次哪怕一两银子,那么就会有第二从第三次一千两一万两,这是官场常态不足为奇。 但是当了一年吏部郎中,收的银子虽说不少,可也没有说是一上来便给一千两见面礼的,何况后面的大头还是以万两来计算,于是孙平桂很快便于豪商热络起来,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桌子上酒来杯往,很快便不胜酒力昏昏欲睡,本来豪商就打算带着孙平桂去秦淮河上寻乐子解解酒性,谁知这个时候掌柜的不识趣的跑了进来,还‘客客气气’的要给他们换包厢! 第两百五十章 改制(10) 半醉半醒的孙平桂见掌柜的竟然敢对他下‘逐客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是一个耳光将掌柜的抽倒在地,然后一通臭骂后一脚把掌柜踹出了包厢。 身为吏部郎中掌管天下官员的任命,又是吏部侍郎张缙彦眼前的红人,孙平桂一向眼高于顶蛮横惯了,别人给他腾地还差不多,让他给别人腾地?南京城就这么大,有这面子的可不多。 醉月楼往日里面接待的达官显贵不知凡几,掌柜的作为大盐商的代表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在南京这一块地面上口碑甚是不错,官员就算心里瞧不上他,可多少也会给他东主半分薄面,谁让他东主会做人捏,这南京城里收受过其好处的官员可是数不胜数。 孙平桂确实是喝多了,心情本就郁闷加上掌柜的这么不给面子,自然动了肝火,否则至少也会问一下让他们把包厢腾出来是让给谁,要是惹不起自然滚蛋,惹的起那是掌柜的不给他面子,那打了人也无可厚非,掌柜的自己也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 掌柜的让腾包厢是为了内阁五老和六七个朝堂大员,虽说史首辅派来订席的人没指定包厢,可内阁五老往日里会客都在那间最大的包厢,这也是废话,以内阁五位阁臣的地位,如果都进小包厢,还有谁够资格待更大的?除了内廷有数的几位,其余任何人怕也没这个底气。 所以说掌柜的被打纯属冤枉,若是一般人没准被打了还得笑着把另外一边脸迎上去,可醉月楼的掌柜南京城有几个!以他的地位自然不够资格去找孙平桂的麻烦,但掌柜的很清楚,够资格找他麻烦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包厢内孙平桂黑着一张脸犹在骂骂咧咧,豪商则是不停劝慰一脸的尴尬,商人要想把生意做大做好,应酬必不可少酒量更不会差,孙平桂喝了个九分醉,他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心里明白既然掌柜的在明知道包厢里面是孙平桂的情况下,还能让他们腾地方,说明等会要在这里出现订下这间包厢的起码也是侍郎一个级别的大人物,这个时候走还来得及,走晚了天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可孙平桂只差没成一堆烂泥,让他把人架走明显不现实,于是打算招呼包厢外的伙计进来强行把孙平桂给带走。 然而刚迈出包厢还没看见伙计人影,就看见一楼大门除走进一个身穿锻袍头戴学士巾的老者。 太子太保刑部尚书解学龙! 豪商浑身一颤,终于知道订下这间包厢的是什么人物了,也知道此时若是不赶紧带走孙平桂,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委实难以预料。 掌柜的一见解学龙顿时一喜迎了上去,道:“解大人可算是来了,只是还请稍带片刻,小的这就请‘如意’厅的客人给您老腾地儿。” 解学龙眉头一皱,刚才从刑部回府的路上正好遇上内阁的衙差,说是内阁在醉月楼设宴,他也没多想直接过门不入来了醉月楼,谁能想到掌柜的办事如此拖沓,到现在包厢都没腾出来,莫非要让他站在这里等人腾地不成! “你脸怎么了?”解学龙突然看见掌柜的脸上清晰可见的五道红印。 掌柜的脸上浮出一股难色,支支吾吾道:“小的方才去‘如意厅’,想让里面的客人给您老还有几位大人让个地,顺便免了他们的酒菜银子算是赔罪,没想到小的话还没说完,里面的客人就赏了小的一个巴掌把小的给踹了出来。” “荒唐!”解学龙的脾气本就挺大,要不然当初也不至于以死劝谏天子前往天牢,现在呆在门口正愁没地去呢,掌柜的这么一说顿时找到了由头道:“虽说做生意和气生财,可客人无故殴打百姓实属乖张猖狂至极,老夫若不在这倒也罢了,既在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说完这话,解学龙的目光撇向三楼如意厅,这一眼看得豪商顿时如同掉进了冰窖一般,来了个透心凉。 豪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了把孙平桂一个丢在包厢里面,刚才和孙平桂接触不过个把时辰,豪商就知道这家伙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白白损失一千两银子事小,被记恨上了的话,他侄子这辈子的仕途恐怕再也没什么指望了,不走的话孙平桂马尿喝多了,天知道会不会冲撞了解大人,解学龙执掌刑部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万一今天他赵孙平桂帮忙安排侄子当官的事被捅出来,那后果恐怕更加难以想象…… 豪商胡思乱想这短短的功夫,解学龙已经蹬蹬蹬的走上三楼,豪商顿时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草民方一木拜见解大人。” “方一木?”解学龙眉毛一撅,显然是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物,不过既然自称草民,那么自然不是官场中人,醉月楼的客人非富即贵,那么眼前这个方一木多半是个身家不菲的商人。 解学龙身为儒家大臣,那是从骨子里面瞧不上商人的,可当今天子是个怪胎,对商人下手极狠却又青睐有加,还废除了抑商的多项政策,甚至连自己都深谙敛财之道,解学龙心里不爽,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私底下感叹朱家血统太过诡异,保不住奇葩天子当中又得出一个商人…… 先是掌柜被打,现在又发现霸占包厢的是商人,解学龙怒气顿时凭空多了三分,现在的商人真是狗胆包天,难不成仗着有今上撑腰就敢肆无忌惮!在这个官员正常出没的地方都敢肆意欺凌百姓!掌柜的也是商人,不过这个时候被解学龙自动忽略成了平民。 “就是你殴打的醉月楼掌柜?”解学龙黑脸问道。 “草民惶恐。”方一木急忙分说道:“草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下殴打百姓啊,还请大人明鉴。” 光天化日?解学龙条件反射的看了一眼醉月楼大门外,夜色笼罩漆黑如墨,这也能叫光天化日?商人鄙陋不学无术由此可见一斑呐。 第两百五十一章 改制(11) “不是你又是谁!”解学龙喝道。 方一木满脸皆是苦涩,不过刑部尚书问话,他又岂敢犹豫,大明垂三百年天下,重农抑商乃是国策,可以说是深入每一个商人的骨髓当中,商人尽管身家富裕,可官府若是找麻烦,商人也只有忍气吞声的命,圣武天子即位商人的地位有所提高,可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半会哪有那么容易消除掉,现在见解学龙发火,方一木顿时头一偏看向包厢,孙平桂在怎么说也是吏部官员,和解学龙就算地位悬殊,可好歹也有同僚之谊,解学龙只要不是存心找茬,这一关应该也不难过。 解学龙会意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家仆当即进了包厢,不大一会功夫走出来,对着解学龙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知道里面的是吏部郎中,解学龙脸色稍缓,里面原本已然醉倒在桌子上的孙平桂多半是因为解学龙家仆进来摆布了他一下看他是谁的原因,迷迷糊糊的又醒了半分,嘴里嚷道:“人呢?方兄,来来来咱们兄弟在干一杯。” 解学龙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一个堂堂吏部郎中竟然和一个商人称兄道弟,简直斯文扫地!这圣贤书难不成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不过解学龙可是搞刑侦的,虽怒却立即察觉到一丝不对,一个商人和掌管大明官员任命的文选清吏司主管郎中在一起饮酒称兄道弟,这里面难不成有什么猫腻? 一想到这里,解学龙头脑立刻冷静的下来,冷冰冰得问道:“方一木,今日想必是你在醉月楼宴请吏部郎中孙平桂,本官倒是好奇的很,不知所谓何事啊。” 方一木背上的冷汗顿时刷的一下淌了下来,商人和官员一起饮宴,说出去虽然不好听,可对象是掌管官员分配的吏部郎中,任谁都会觉得其中不寻常,何况还是专门和这一方面打交道的刑部,可他也知道绝不能说是为侄子求官行贿孙平桂,否则等待他的恐怕就是灭顶之灾,官员平时不找商人麻烦,商人就该烧高香了,何况如今等于是将把柄送到人家手里面去,方一木只能强撑着说是寻常请客,心里全指望孙平桂不要胡言乱语了。 就在方一木为自个辩解的当口,只听见楼梯间又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方一木不敢抬头看来的是什么人物,但想来多半是和解学龙一起来醉月楼饮宴的达官显贵,心里只盼着因为这些人的到来,能让解学龙转移注意力,把他和孙平桂当成一个屁给放了。 见到来人,解学龙确实把方一木放在了一边,笑吟吟的拱手为礼道:“刘侍郎、杨侍郎、左厅长、黄御史、孙御史、熊通政,各位大人联袂而至,这醉月楼可是蓬荜生辉啊。” 方一木跪在地上冷汗直冒,醉月楼官员往来频繁,可往日里大多也就是些四五品的官员居多,三品官员难十天半月才会出现一两个,二品官来的更是少之又少,否则以孙平桂不过从四的身份也不至于来了醉月楼,就占据了最好的‘如意厅’。 今天居然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高官!刘侍郎、杨侍郎应该就是礼部的刘宗周和工部的杨廷枢,左厅长自然是国土资源厅的左懋第,厅这个官衔虽是当今天子首创,可那也是侍郎一个级别的高官,都察院里面的御史姓黄的和姓孙的有好几个,可这黄御史和孙御史能和尚书侍郎混在一起,黄御史必定是右都御史黄宗义,孙御史就该是副都御史孙嘉绩,至于那个熊通政,满朝上下处了通政史熊汝霖之外还能有谁…… 方一木心都凉了一大截,心里开始大骂孙平桂不知好歹,人家掌柜的知道要来的是什么人物,好心好意的让你腾地方,你他么的不知好歹,连话都不让人说完就把人踹了出去,搞到现在骑虎难下的境地,方一木知道孙平桂只怕要倒大霉,没准还要连累到他,要想摆平此事,十万两银子估计都打不到底…… 刘宗周几人回了礼笑道:“内阁五位阁老设宴,吾等岂有迟到之理,不过解老大人既比我等还要早到,为什么不进厅等候,在这门口又是何意,莫非此人冲撞了老大人?” 方一木眼前一黑,感觉跪都有点跪不稳了,内阁五位阁臣在这如意厅设宴!这该死的掌柜早点说出来,他就算是把孙平桂从三楼抬扔下去,也比现在将要面临的局势要好啊。 解学龙冷哼道:“此人乃是商贾,在此宴请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孙平桂,孙平桂蛮横无辜殴打醉月楼掌柜不说,还喝的伶仃大醉有失官员体统,不过本官以为此商贾宴请孙平桂多半是为选官之事,孙平桂很有可能涉嫌卖官鬻爵,正要好好盘问一番!” 刘宗周几人脸色皆是一变,孙平桂是吏部侍郎张缙彦的人,仗着张缙彦的势又掌管吏部选官事,收受贿赂众人皆知,但话又说回来了,能坐上文选清吏司这样的位置谁又能清廉的了,解学龙现在连卖官鬻爵的话都能说出口,显然不打算放过孙平桂了,可这至于吗?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办了孙平桂事小,可张缙彦那边的面子岂非太过难看。 解学龙确实没去考虑过张缙彦的面子,何况以他一部尚书的身份就算不给面子,丁魁楚不过一侍郎又能怎样,何况张缙彦一向不受解学龙待见,甲申之变北都危在旦夕之时,此人居然抛下君王逃离北都,其家眷的车马多达二十余辆,传闻所载金银不下七八十万两!史可法居然不重罚此等鼠辈,还将其安排做了吏部侍郎,当真是糊涂至极。 熊汝霖呵呵笑道:“解尚书,如今首辅大人将至,何必纠缠于这些小事,打搅了诸位阁老的雅兴岂非不美。” “熊通政此言有理。”解学龙转头对家仆道:“将孙平桂、方一木带回刑部衙门好好醒醒酒,待老夫此间事了,再回去好好盘问盘问。” 第两百五十二章 改制(12) 大约一刻钟后,内阁五老联袂而至,这么多大员今日齐聚醉月楼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过楼内原本还有些喧闹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清,任谁也没胆子搅了十几位大人的雅兴。 孙平桂自然已被带走,不过被架走的时候醉眼惺忪骂骂咧咧的样子就连后来的刘宗周几人都不忍直视,不过既然进了刑部衙门,估计以解学龙的脾气,这孙平桂多半没什么好果子吃,下大狱倒不至于,可文选清吏司的官位多半难保,解学龙此番作为显然就是因为听闻了此人风评,想要借此由头将其免职,可要说被罢官也不至于,毕竟在朝为官总要讲个守望相助,丁魁楚的面子多少还是要给点的。 如意厅内已被收拾妥当,可时间仓促,即便点了熏香包厢内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气,闻的史可法等人直皱眉头,掌柜原本因为孙平桂被带回刑部,心里着实解了一口闷气,可看到内阁诸大臣皱眉,显然是怪他办事不力,浑身汗出如雨跟从水桶里面捞出来的一样。 不过五位阁臣可都是大明当今国之柱石,又怎会和一个掌柜的一般见识,其余如解学龙等人又知道前因后果自然更不会去怪罪,只是让掌柜的快些去安排酒宴,掌柜的才如蒙大赦的跑了出去。 十几人都是大明当下要员,即便往日里因为政见不同有些许不和,可在现在这样的场合面子上的文章谁不会做,趁着酒菜未至的当口,解学龙有意无意的提起方才孙平桂之事,孙平桂不管怎么说背后总站着张缙彦,张缙彦从北都来南京又是史可法举荐当上的吏部侍郎,尽管史可法不是张缙彦的后台,可史可法的态度直接代表孙平桂即将在刑部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解学龙在官场上摸滚打爬了一辈子,就算年老顽固,可这人情世故也是通透的很,否则也不可能坐上一部尚书的高位。 史可法年纪虽轻,可这城府远非一般官僚可比,首辅的位置可不是人人都能坐更不是一般人能坐的稳的,闻言只是哈哈一笑,让解学龙秉公办理,解学龙一时半会也摸不准史可法话里的意思几分真几分假,索性不去理会决定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办了事,孙平桂这种贪官污吏朝堂上下比比皆是,可做事不知收敛,那也怪不得他下狠手。 如意厅虽然因为孙平桂的缘故,撤出来的时间稍晚了些,可酒菜早已处置妥当,不大一会的功夫,冷盘热菜便上了满满一桌,寻常商人要是如此置办起码也得花费小二十两银子,可这还不是最珍贵的,最珍贵的还是醉月楼自酿的好酒‘醉月春’,这种酒的原材乃是酒楼东主家乡深山种的一眼清泉水,所谓好酒难酿只因好水难寻,采用这眼泉酿造的醉月春酒中带有一丝淡淡的清泉香气,可以说来这醉月楼饮宴的客人十有八九就是冲着这醉月春来的,史可法便是其中之一。 醉月楼因醉月春而命名,若是酒差岂不是要砸了自己的招牌,当然醉月春也分十来个档次,但就算最差一级的一年陈也要一两银子才能买到一壶,如今摆在如意厅桌子上的自然是最上等的三十年陈,十五两银子一壶,光是酒嘴里面溢出来的酒香便已充斥了整个包厢,让人一闻便觉精神一振。 史可法面带笑意,端起酒杯道:“今日史某代表内阁设宴宴请各位大人,各位大人只管开怀畅饮方能显我等同僚之谊啊。” “首辅大人请……” 席上气氛热烈,不言国事只谈诗词风月,一时间杯来盏往气氛极为融洽,不过解学龙等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内阁设宴必然是有事要谈,今日五老进宫面圣,几人岂能不知,回来不久便安排了这顿宴席,可见事情涉及宫里,时间拖的越久说出来,说明事情越大,之所以不早些说出口,只是怕破坏了气氛而已,所以一个个都留着七八分的量,否则三壶酒十几个人只怕早已喝完多时了。 果不其然,史可法借‘醉月’为名吟了一首小诗后,饮尽杯中酒话风一转说道:“史某今日与几位同僚入宫面圣,就湖北官员任命一事欲向今上……说着对着皇宫位置拱手道,欲向今上陈情,说来惭愧,今上虽收回黜落名单,可交代内阁办两样事情,着实让内阁为难的很呐。” 解学龙等人暗松一口气,他们等这一刻可是等的够久的了,以至于极品醉月春喝在嘴里都没能体会出什么韵味,现在终于说到正题,一个个顿时把竖起耳朵,看看史可法嘴里的为难事,到底是如何个为难。 只听见史可法沉叹一声道:“今上即位虽短,但废苛税、免徭役、实国库、练强军、逐鞑虏、平天下实乃中兴有为之圣主,大明有历代天子庇佑,社稷幸之!百姓幸之啊!” 厅内诸臣皆拱手朝皇宫方向遥遥一礼。 “只是今上年方弱冠,正值年轻气盛之时,又一心锐意改革……”史可法再叹道:“兵部之名传承千年,改名军部倒也贴切,只是如今要改户部……” 厅内除了内阁成员外,其余人等脸色皆是一变,不过看人家户部尚书高弘图都老神在在的坐在哪里不吭声,想来户部改革已然箭在弦上,对于天子即位以来的各项改革举措,满朝大臣尤其是像解学龙这一类的老臣,心里面和嘴上面都是颇有微词的,可天子虽幼却极为强势,只要认定是对的就绝难改变主意,比如前一段时间的还都之议和立后之争,虽然朝野上下争论不休,可最后还不是在天子强势打压偃旗息鼓了吗。 解学龙一干人反对改革却也只能嘴上嚷嚷,历朝历代多有改革举措,比如商鞅变法最后落了个五马分尸,王莽改制致使新朝覆灭,着名的王安石变法搞的民怨沸腾,本朝的张居正改革最后同样是人亡政息,改革岂是轻易,解学龙等反对变革的大臣一心想等着看天子的笑话,可等来等去的结果却是让他们惊掉了一地下巴。 第两百五十三章 改制(13) 圣武皇帝即位之后,最大的改革举措无疑便是盐政,大明自崇祯年间起因内忧外患之故,以致国贫民困,崇祯皇帝即便加收农税开征三饷,也没打过商税的主意,太祖皇帝轻商抑商只因不愿与民争利,谁知今上倒好,不但不轻商反倒还要重商,废除立国以来的盐引制改为竞标,这在解学龙当时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商人逐利,无利而不趋,商人犯事抄没家产,尽斩其族都不算个事,可要让商人在分文未得的时候乖乖的往外面掏银子?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果不其然,新盐法导致商户罢市灶民罢工,本以为今上会有所收敛,谁知近卫军四出,天子尽然不顾‘民愤’悍然灭了两大盐商,斩杀数十盐政官员,以血腥手段强行推动盐政改革,并扬言商户若不愿参与竞标,就让宦官接管各大盐场,摆出一副关起门来自己做生意的架势! 那些个没有骨头的商贾被天子的屠刀吓破了胆,一个个只能屈服于天子的淫威之下参与竞标,没想到效果还很不错,不但国库顿时多了五千万两银子的收入,就连内库都一下子变的充实起来,解学龙等人虽然不爽可也不得不服,至于他们这些人原本刚执政没多久,也谈不上从盐商手里落到了什么好处,盐商死不死亏不亏和他们也没多大关系。 最让解学龙这一类人不爽的还是今上非但与民争利还与国争利!关外清虏撮尔小国,虽仗弓马娴熟屡次犯边,去年又借甲申之变和吴三桂那个叛贼开关的机会侥幸占了北京,可关外蛮夷终归是关外蛮夷,大明乃天朝上邦,编练强军逐之使其不敢扰边犯境便可,堂堂上邦岂能和下邦讨价还价,为了区区几千万两银子便派那国师妖人与蛮夷密议,最后还将胆敢犯境之贼放了回去,简直岂有此理! 这还不算,蛮夷之主被押回南京以后,今上赐予锦衣玉食本也无可厚非,毕竟天朝上国岂能和蛮夷之主一般见识,亏待了他们岂不是显得大明没有肚量,可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今上厚待蛮夷太后皇帝的目的是为了三千万两赎金…… 解学龙为此多次上书,可尽皆被天子一概留中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朝堂之上就如何对待满清皇帝,他解学龙和几位正直大臣也曾直抒胸臆,可天子高坐龙椅之上,眼皮微垂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等到最后只是问了一句‘说完了?’便再也没了下文…… 今上即位一年种种举措不胜枚举,让解学龙看不过眼的事又何止这两桩,但偏偏是有气没处泄有火发不出,你说新盐政不妥,天子直接叫你去弄银子交给国库你咋办?你反对向满清要赎金也行,继续让你去弄银子你又该咋办?解学龙数次梦中都梦见圣武皇帝是商贾投胎,否则怎么就跟掉进钱眼里面一样。 现在湖北官员任命的事情还没消停,就又要改户部,今上这是要闹哪般! 高弘图身为内阁次辅兼户部尚书,户部改革的事情由他来说自然最合适不过,当即脸色露出一丝苦色道:“今上认为天下事务繁杂,户部掌管土地、赋税、财政、户籍、俸禄、饷银等诸事虽各有司专责,但徇私舞弊之事历代不绝,为尽量杜绝此类舞弊事,故决意废除户部拆分有司……” “什么!”解学龙豁然站起,杯中酒洒落一地:“废除户部!高阁老此言何意!三省六部制传承千年岂有说废便废的道理!” “三省在哪?”高弘图苦笑道:“洪武十三年太祖诛杀胡惟庸废丞相及中书省,三省制就此而终,以今上的心性废除户部也算不得什么奇事,何况户部虽废职能仍在,只不过是将户部拆分为税务部、财政部、户籍部、民政部和国土资源部五个新部门,将权责进行细化,五部主官为部长……” 高弘图将先前朱慈炯对于户部改制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解学龙总算知道高弘图为什么对天子拆分户部没有强烈抵制了,原来户部最重要的财政和税收依旧掌控在其手中,而且独立的财政和税收两大部门不受各级衙门管制,只对上一级部门负责,等于少了很多被盘剥的可能,相对比较琐碎的户籍和民政被剥离,肩上的担子变轻,权责却更重,责任更加细化,相对于户部大事小情一把抓确实便利了许多。 左懋第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是爽利的很,国土资源厅原本只是户部下属有司,这厅长充其量也就相当于一部侍郎,可如今化厅为部,虽说权利依旧不能与高弘图相提并论,可毕竟品级提了上去,职责上也再不用受户部钳制,他岂能不爽。 至于刘宗周和杨廷枢就另当别论了,刘宗周身为礼部侍郎又是此时屈指可数的一代大儒,身在礼部这种清闲的位置上还算合适,可让他去这劳什子户籍部任主官,名义上似乎官阶升了一级半级的,可谁不知道户部原来管户籍这一块的有司是个事务极其驳杂的清水衙门,尤其是现如今的大明天下,因为连年内战导致人口流失极其庞大,想要在天下平定之后核定人口理清户籍谈何容易,何况豪门大宅内多有隐户存在,要是彻查难免要得罪无数权贵,刘宗周如今已是六十有七,本就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所以内阁才会将之放在礼部任上,天下让其管户籍到底是何居心? 至于杨廷枢就更郁闷了,他是工部侍郎,如今内乱将定,被流贼肆掠的府州大多都有需要重建的地方,正是放开手脚大干一番的时候,何况天子免除徭役,要让百姓干活就要付与工钱,身在工部那可是一等一的肥差,指缝里面漏点都能让整个工部受用不尽,杨廷枢自诩一身正气从不收受贿赂,身在工部这样的肥口子上也能做到不贪不拿,可他一心是想要做实事的,调任民政部管劳什子退役兵卒安置,还有什么受灾百姓赈济一类的屁事,想想都让他感到窝火。 第两百五十四章 改制(14) “刘某年事已高,虽蒙天子皇恩浩荡赋予重任”。刘宗周沉着脸说道:“然只恐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当上表请辞,致仕归乡。” 如意厅内的气氛顿时变的压抑了许多,刘宗周以辞官来拒绝出任户籍部部长,并不出乎众人预料,刘宗周乃当代大儒理学宗师,门生故吏遍及天下,让他去管户籍本就屈才,刘宗周如果坦然受之反倒是怪事了,以今上的睿智岂能看不清这一点,天子如此做很有逼刘宗周致仕之嫌,难不成是想给天下儒家士子一个警告? 朱慈炯确实是想要刘宗周退休,但也只是因为感觉刘宗周岁数太大,思想极其顽固,身为一代理学宗师,留他在朝堂上,日后对传统儒家动刀的时候,此人很有可能成为朝堂上反对变革儒学的领军人物,与其如此不如让其早点滚蛋,有朱慈炯坐在皇位上,刘宗周这辈子返回朝堂的可能性已经半分没有了。 “刘老大人还望三思而后行啊。”高弘图忍不住叹道。 刘宗周神色一黯,让他就此离开朝堂,他当然不甘心,一辈子宦海沉浮几经起落,为大明呕心沥血数十载,若说他留栈权位那也不尽然,否则以他在儒林的地位,绝不会只是一个礼部侍郎,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史可法组阁以后,见其年老才将之安排在礼部侍郎任上荣养,否则以他的资历,礼部尚书王铎都算是他的后辈,又有什么资格对他发号施令。 “也罢。”刘宗周似是看开了些道:“老夫当奏清圣上,允准老夫前去文史馆整理修订天启、崇祯两朝史册,希望圣上能够让我这把老骨头再为大明发挥最后一缕余热。” 史可法等人松了一口气,以刘宗周当代大儒的身份能去编史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关键是这个倔老头肯退让一步,委实让他们有些意外,如果天子连这点请求的要驳斥的话,他们内阁五位阁臣就算拼着龙颜震怒,也说不得要好好据理力争一番了。 “杨兄意下如何?”高弘图偏头看向杨廷枢,刘宗周辞任户籍部,自请去编史算的上是皆大欢喜,至于天子会安排谁去接任户籍部,那可就不管他们的事了。 杨廷枢当然不愿意,可天子亲口任命他去民政部任职,他哪有拒绝的理由,总不成也来个请辞以退为进,他接触朱慈炯虽远没有史可法等阁臣多,可对天子自认还是非常了解的,今上对待大臣向来刻薄,他要请辞,九成九今上连假意挽留一下都不会,他才五十岁,正是仕途中人黄金一般的年纪,这个时候让他朝堂致仕养望乡里……养望是为了什么?为的是能够复起的时候一飞冲天,可在圣武皇帝的朝堂当官,养望?怕是得一养到死…… 杨廷枢不甘心,工部侍郎调任一部主官,说起来是升了官,可民政部原先不过就是户部的一个有司,主官不过是郎中,如此说来实权反而是降了一级,若是去管税收或是财政也就罢了,管民政琐事……憋屈啊! “天子厚爱,杨某岂敢推辞。”杨廷枢郁闷道:“待杨某交接了工部事务,即刻前往民政部上任便是。” 高弘图笑道:“杨大人勿急,如今户部衙门将改为税务部和财政部衙门,户籍部、民政部乃至国土资源部衙门将选址另建,包括各府州乃至县的各有司衙门皆需筹办,此皆为工部事,杨大人上任民政部之前,正好可以督促工部做好督建各级衙门事务,另外各部司衙门官员任命,属吏分配等事还要等吏部选官任官,千头万绪的没有三四个月怕是不成呐。” 杨廷枢拱了拱手也不多言。 史可法出声道:“户部之事就照章程去办,下面史某就说说第二件事。” “首辅大人口中的第二件事可是与刑部有关?”解学龙冷冷得说道:“若是老夫没猜错的话,今上莫非要像拆分户部一般拆分刑部?” 史可法尴尬的笑了笑,解学龙能猜到接下来要议的事牵扯到刑部一点也不奇怪,看看在座的众官,他本人是内阁首辅兼领军部尚书,次辅高弘图兼领户部,姜曰广兼领御史台,王铎兼着礼部,马士英兼领吏部,六部当中除了工部尚书王应熊外,其余大佬一个不缺,解学龙联想到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高弘图如是道:“解大人说的不错,今上此番除了将户部一分为五外,亦将刑部分拆为公检法三个部门,公是公安部,负责刑侦缉拿,由近卫军主将金恩泽将军任直管部长,副部长天子钦定为江阴阎应元,检为检察部,原检察院院长陈则调任教育部认副部长,检察部主要职责为清查官员不法,部长由黄御史主管,孙御史和熊通政辅之任副部长,法为法院部,专司判罚制定刑律,由解尚书任部长……” 黄宗义、孙嘉绩是言官,熊汝霖是个挂名通政,其实是在南京赋闲,三人调任检察部门纠治官员不法,可说是绝对的实权衙门,检察部门的存在就好比是套在官员头上的锁,满朝官员从此而后谁敢不把检察院放在眼里?谁的屁股底下能干净,想要找茬岂不是一找一个准?所以三人听完史可法解说完了检察部的具体职能和行政安排以后,脸色虽不动声色,心里却高兴的很,要说不爽也有一点,检察部门只能抓官,但却没有判罚的权力,也就是说你抓官可以,但要想定其罪,还是得法院说了算,当然检察部门可以提供判罪的有力证据。 “检察部门专门对官纠察官员贪污腐败卖官鬻爵等等与官有关的案件,在掌握确实证据的前提下可以动手抓官。” “公安部门则是什么人都能抓,但同样没有定罪的权力,而且抓官还必须要检察部门配合。” “法院则是以法律为依据,对百姓也好官员也好行使判决乃至最后定罪。” 三部息息相关却又互不统属,即便对天子改革诸多微词的解学龙一时半会都寻不出毛病来,尽管被分了权,可若是以此反驳,解学龙就免不了一个贪恋权位之嫌,这对于相当爱惜羽毛的解学龙来说是绝对无法忍受的,所以他就算要找麻烦也绝不会拿刑部一分为三来说事。 第两百五十五章 改制(15) 毛病是现成的,公安部部长金恩泽是武人,甚至在两年前不过只是个南下逃难的陕西流民,尽管其人在陕西的时候听说家境不错,小时候还读过几年私塾,可连个功名都没有,不要说解学龙这样的朝廷大佬了,就是一般的举人秀才也都未必会将其认同为一类人,最多也就是比粗鄙的武夫多认识几个字罢了。 一个武夫骤然坐上一军主将的高位已经是邀天之幸了,现在倒好竟然还要成为一部之首,统领一群正经科班出身的读书人,谁能服气! 解学龙对武夫有偏见,但对金恩泽却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近卫军纪律严明从不骚扰百姓,比起原本的城防营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从应天府手里接过戍卫南京城的职责后,南京城差不多都快成了夜不闭户的桃源之地。 而且最老的一批近卫军将卒,手里头可都是染过人血的,玄武门外几万颗乱军头颅就是被近卫的将卒亲手砍掉,闹事的几百戍卫营官兵更是在一顿排枪下死伤惨重,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南京城内的匪盗才近乎绝迹,不是匪徒想老实,而是实在被近卫军打怕了,近卫军都是穷苦百姓出身,对于骚扰百姓的流氓地痞可说是深恶痛绝,只要发现欺凌百姓的无赖,上去就是一枪托砸个半死,动手反抗转眼就能被射成马蜂窝,圣武皇帝即位一年多,南京城内死在近卫军枪下的恶痞不下百人,伤者更是无数…… 但不管怎么说,本事再高手段再狠,金恩泽都摆脱不了武人的身份,想要得到士大夫阶级的认同,起码得考出个举人功名来才成,天子乱命,以武人任部堂,难道就不担心朝野物议,国将不国! 那个阎应元别人不知道,解学龙倒是知晓,举人出身江阴典吏,尽管也是读书人,可区区一个典吏能有什么才干,将一小吏连提十级,天子难道以为朝堂无人不成! 解学龙拱手朝皇宫一礼道:“圣上变革兵部为军部,拆解户部、刑部,千年官制一朝尽丧,老臣无话可说,但让一武夫一小吏任职部阁,老臣实不敢苟同,也羞于与之为伍,当上表请辞告老归乡!” 得……刚安抚了一个刘宗周,现在解学龙又冒了出来,这些人怎么就看不清形势,看不出今上不满文臣久矣了呢?怎么就不能谅解内阁的一番苦心呢? 当然内阁五人没人会将朱慈炯对东林乃至对天子文臣不满的话说出来,否则他们五个立刻就要成为众矢之的,那个时候解学龙也好刘宗周也好,恐怕就不是轻飘飘的说句辞官了事了,多半直接甩袖而去,夜哭宫门去了。 马士英开口道:“这江阴小吏是何等样人,为何会得天子赏识,依老夫看来多半与苗公公举荐脱不开干系,否则天子身在深宫如何会知晓区区一个小吏,至于金将军深得今上倚重,戍卫京城护卫皇宫乃至梅山铁厂和松江船厂都是近卫军的人在把守,而且金将军治军严明,让其升任公安部长专司缉拿捕盗之职倒也相得益彰,总比今上任命宫里宦官来做这些事强上些。” 此话一出,解学龙等人尽皆色变,大明的文官最大的敌人是谁?绝不是武人,甚至可以说大明三百年天下,除了太祖依仗武人打天下,成祖靠武臣逐残元外,其余各代武人只能仰仗文官的鼻息过日子,武人跋扈面对文臣又岂敢放肆! 但宦官可不一样,任何一个能权倾朝野的宦官,无一不是得到天子信重的近臣,论情感,宦官和文臣相比,十个天子当中有八个会倾向于宦官,王振、冯保、刘瑾、魏忠贤无不如是,就连崇祯皇帝还有王承恩和曹化淳呢,所以说大明文臣的敌人除了政敌以外便只有宦官,宦官若是弄权,等待文臣的怕不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大明文臣对待宦官的态度一向不敢太过倨傲,尤其是陪天子从小长到大的大伴更是不敢轻易得罪,张居正改革还需仰仗冯保支持,刘瑾弄权之时,八虎过处百官敢怒不敢言,至于魏忠贤……看看十几年前天下有多少他的生祠就知道了。 因此当马士英不痛不痒的说出那江阴小吏是苗宣举荐给天子的时候,顿时不吱声了,为了一个三品官和天子大伴交恶,谁都不会去做这样的蠢事,他们宁愿当面触怒天子,也不愿意去得罪小人,入宫为宦便是数典忘祖,不是小人又是什么? 马士英老谋深算,知道当官的怕什么,所以故意编造说阎应元乃苗宣推荐,这些人不可能去质问天子,更不可能去向苗宣求证,如此借宦官恶名来震慑同僚固然另人不齿,可却是当下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至于金恩泽以武将之身坐文官衙门,确实是让人不舒服,可只要想想看公安部的职权就能发现和锦衣卫、东厂侦骑何其相像,锦衣卫被废了,难道要逼天子将公安部换个明目成立个北厂南厂? 天子已恶文官,如果这个时候官员还唧唧歪歪聒噪个不停,只会让天子更恶,万一忍耐到了极限,扶植苗宣或是韩赞周成了第二个魏忠贤,他们还活不活了。 所以史可法等人虽然心知肚明却不去点破,因为除了这个办法,他们也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平息朝野争论,天子给他们的时间只有半年,他们要办好交代下来的四件事唯有争分夺秒才行。 史可法缓声道:“今上行事多有机变,革故鼎新亦是为了振兴大明,我等臣子理应配合君王一展胸中抱负,做那中兴名臣,何必为些旁枝末节的小事去和天子斤斤计较揪住不放呢?解大人以为然否?” “罢了,罢了。”解学龙叹道:“既然首辅大人都这么说了,老夫还有什么可说的若是能追随今上开创大明万世基业,也不枉老夫为大明操持一生了,刑部改就改,拆就拆,待新衙建成,各位大人自去上任便是。” 第两百五十六章 改制(16) “醉月楼?”朱慈炯笑眯眯得应了一句,道,:“看来要想骡子拉磨还得用鞭子抽才行啊,骂了内阁一顿,没想到史可法他们办事效率高了许多,前脚送了折子进宫,后脚就去酒楼摆酒,只是不知道解学龙那个老顽固吃了这一顿鸿门宴心里会作如何感想。” 韩赞周忙道:“万岁爷圣明,外朝办事一向拖沓,这次许是被万岁爷给骂醒了呢。” “醒了也好装睡也罢,朕的朝堂不养闲人,尸餐庸碌之辈还是趁早走人的好,不过内阁办事效率上去了,朕交给你的报馆可也得着紧去办才是。” “万岁爷只管放心。”韩赞周只差没拍胸脯了:“老奴定将报馆办的妥妥当当,绝不能让内阁轻视了内廷。” 朱慈炯有时候很是无奈的发现,他对于太监的依仗似乎远在文官之上,只要能对宦官的权力稍加控制,内廷办事的态度能甩外朝八百条街,比如韩赞周一手督办的情报机构,几乎是不声不响的便建立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正稳步朝各省府州扩散,朱慈炯可不想做一个被外朝耍的团团转的聋子和瞎子,情报机构的存在就是他的眼睛和耳朵,让他随时随地都能及时掌握官员的动向和各项政策推行时的效果,为此朱慈炯还特意将此情报组织命名为‘天眼’,隶属于近卫军,实际上完全属于韩赞周,差不多相当于隐藏版的东厂。 作为一个有现代意识的古代人,朱慈炯知道重用宦官有利有弊,但只要不让宦官实际控制军队,那么唐朝的宦官之祸就绝无出现在大明的可能,别看明代宦官也监军,可只要是天子的一道圣旨,随便一个小卒子都能将在军中耀武扬威的宦官拿下,所以朱慈炯对于任用宦官办事并没有什么抵触,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局限性,有些东西强行去改变只会适得其反。 酒饱饭足的朱慈炯趁着夜色悠闲的散着步,这是多年养成的好习惯也是一种无奈,身为天子君临天下,可真要说起来他真正拥有的也只是这座巍巍壮丽的皇宫罢了。 旅游!走遍天下大江南北是朱慈炯的爱好之一,穿回大明之后却只能像个笼中雀一般被关在皇宫里面,简直说不出的憋闷。 当然这也不能说朱慈炯受制于百官,实在是他不想为了出宫不出宫的事和百官据理力争,何况出一次宫都要兴师动众劳民又伤财,也实非朱慈炯之所愿。 抬头看来了眼夜色,又看了看高达数丈的宫墙,朱慈炯叹了一声终于还是压制住溜出宫来个微服私访的念头。 “万岁爷可是想出宫走走?”韩赞周何等聪明,朱慈炯尽管什么都没说,可仅凭一个动作一声叹息就能准确判断朱慈炯心里想的是什么,这也就难怪古来帝王为何那么多宠幸宦官了。 “想又何用?”朱慈炯惆怅道:“宫里再美的景色看多了也嫌腻味,朕有时候还真羡慕你们,至少可以随时走动,不用听那百官聒噪,朕现在还羡慕如今身在六合的那位呢。” 韩赞周不动声色的朝后摆了摆手,原本跟着的太监宫女顿时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等到四下无人,韩赞周才轻声道:“万岁爷若是想要随时出宫散心,又不想让大臣知道,老奴倒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朱慈炯好奇道。 韩赞周走近了些低语了几句,朱慈炯听的连连点头,等到韩赞周说完,朱慈炯才笑道:“此事交给你去办,切记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万岁爷只管放宽心,老奴办事绝不会有半点差错。” “哪便好。”朱慈炯点头道:“朕最近这段时间也不方便出宫,兰嫔有孕在身,朕在宫里也能常去探视,另外朕还要等尚武、英武两军的消息,对了湖北、河南最近的消息可传来了。” 韩赞周微笑道:“回万岁爷的话,宫门落锁前一刻递进了宫,老奴还没来得及禀告万岁爷呢。” “什么消息?” “湖北那边杨大帅已经得了消息,知道各县官员即将上任,所以等官员到任便会撤回各县两队官兵,留下一队充作衙役,一为维持治安,一为监督官员,若是官员不法,便会搜集证据快马递往检察部,至于各府州还在望月军治下施行军管,杨大帅已经安排幕僚为有功将士划分军田,只不过军田好分,只是将士身在军中,眼下只能找人租种,湖北战后人口不多,大片荒地有待开垦,租种田地麻烦不小。” 朱慈炯眉头稍稍一皱,也知道韩赞周说的确实是实情,明末天灾加上内乱,北方无数百姓被迫流亡,如今在江北、江心洲乃至梅山的百姓加起来差不多有七八十万,这些百姓一开始是没有办法才选择流亡,但如今湖北平定,湖北流亡出来的百姓却不打算回去,实在是因为圣武朝给予他们的生活条件远非在湖北时候可比,既如此为什么要回去,能千里流亡的以精壮居多,否则也难以承受千里流亡的代价,这些人因为年轻可没有多少叶落归根的想法,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些流民很快就会成为南方人,几代人一过,谁还记得他们的祖籍是湖北。 “河南情况如何了?” 见万岁爷问起河南,韩赞周心里不由哭笑了一下,也为主打河南战场的尚武军李大帅和英武军许大帅叫了一声屈,要知道当初万岁爷决定发动平乱之战的时候,可是非常激进的,要求望月、英武、尚武三军齐头并进,一举击溃李自成在河南、湖北境内势力,然后合兵一处进军陕西覆灭李自成。 然而事实上是万岁爷很快改变了主意,圣旨恐怕还没过将便被追了回来,新拟的旨意是让望月军出兵湖北,清除李自成湖北主力后,立即驻扎四卫兵马于湖北陕西交界,以防李自成全力反扑,其余兵马分散各府各州各县驻防,维持治安清查田亩,甚至还要整顿户籍和建设新衙,最后一句‘无诏望月军不得踏入陕西一步’。 于是杨衡只能驻军湖北边境,望着近在咫尺的李自成主力叹气…… 第两百五十七章 战略(上) 不过话又说话来了,相对于英武、尚武两军,杨衡的望月军日子过的算是不错的了。 许景和李丰二人接到圣旨以后可是差点没郁闷的吐血…… 天子旨意英武军由扬州出发,日夜兼程抵达河南境内之后,从商丘往开封、郑州一线缓缓推进,每日行军不得超过百里,占领一处便安排驻军巩固一处府县城防,尚武军由信阳朝南阳一线推进,同样占领一处便巩固一处,对付李自成在河南境内的贼兵以驱为主剿为辅,将李自成部全部赶进陕西以后,陈兵河南、湖北边境,对陕西作出随时准备全线攻击的架势,务必给顺贼造成最大压力。 杨衡、许景、李丰无不郁闷,看看人家神武军的黄得功和逐日军的林森,哪怕就是备武军的赵吉祥,哪一个不是在战场上杀的血雨横飞,军功捞到手软,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盼的花都谢了,终于轮到他们上战场了,好,这战场上的跟没上基本没多大区别。 不过这是天子亲定下的战略,尽管不知道天子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也唯有严格遵守的份,英武尚武两军行军如龟爬,每日行军最多六七十里。 李自成那边果然不出天子预料,明军反常的行军速度让李自成残余在河南境内的部卒摸不着头脑,可明军强悍的战斗力此刻早已传遍天下,湖北境内的望月军以风雷之势一举击溃手握雄兵的高一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平定了湖北,这样的消息传过来,河南守军早已没了半点斗志,何况以各府城的防御力量根本不足以抵御来势汹汹的明军,往往隔着百里便逃之夭夭,当然逃之前也没忘记洗劫一番好不容易残存下来的豪门大户…… 李自成原本在开封还驻有两万大军,镇守大将乃是顺军骁将威武将军蔺养成,这家伙本还打算据城死守,指望李自成能派大军驰援开封,对明军内外合击,可听到襄阳城不过半日被破,高一功被当场击杀的消息之后,立即脚底抹油逃之夭夭,开玩笑进攻湖北的不过望月军一路,现在河南境内的明军可是两路,开封虽然城高壕深,可这几年来迭遭大战,城墙早已破败不堪,蔺养成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跑的话,他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至于丢了开封乃至整个河南该怎么和李自成交代,这可就不是现在能管得了的了。 参加平乱之战的各军将领满肚子苦水,始终猜不透天子安排的战略用意何在,朱慈炯自然也不可能和将军们去解释自己的战略目的,说到底还是朱慈炯在伐清之战当中尝到了甜头,所以打算把伐清那一套搬到农民军身上试试。 清军是异族,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会时时刻刻的想着入主中原奴役汉民,所以朱慈炯对待满清的态度很干脆,就是打残了他,让其在没有足够实力来对抗大明之前,连犯边的勇气也没有。 但是又不一棍子打死,因为朱慈炯觉得清军还有用,半死不活的清军不敢和明军正面放对,可对于其它小国乃至蒙古各部依旧是虎狼,尽管是被打落半边牙的老虎,剩下的半边依旧能够噬人。 所以朱慈炯决定玩一出驱虎吞狼的好戏,朝鲜这个反骨仔作为大明属国却投靠满清,让即将走投无路的满清去狠狠咬他一口,灭其皇室贵族,大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出兵,化国为州,当然满清侵略大明属国,那是不给大明面子,说不得这开拨费得要记在满清头上。 这是伐清提供给朱慈炯的思路,但又有所不同,首先李自成的部属原本都是大明的子民,很大一部分都是被裹挟的百姓慢慢发展成了悍匪,这些人自然是罪无可恕,可若是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全部剿杀未免有点可惜,废物也不是不能利用嘛。 崇祯皇帝裁撤驿站,导致李自成失去赖以生存的饭碗,又受尽剥削阶级的残酷压榨,所以骨子里面对大明宗室和利益集团有着刻骨的仇恨,所以李自成在起兵以后,但凡落在他手里的皇明宗室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占领之地的大资本家大地主权贵士绅更是被屠戮的十不存一,这也就是为什么刘宗敏在北京酷厉的开展追赃助饷,而李自成一开始并不干涉的原因,可以想象若非刘宗敏头脑发昏,把刀子动到了吴襄头上导致吴三桂降而复叛的话,追赃助饷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绵延多少地方。 李自成起兵十几年来,转战南北肆掠无度,河南、陕西、湖广、山西等地被其荼毒,利益阶级损失惨重,尤其以陕西、河南为最,对此朱慈炯是乐见其成的,勉强也能算得上是借刀杀人,所以朱慈炯现在就是打算效仿伐清之役,先将被李自成肆掠过的几省重新纳入统治,然后给李自成造成明军绝不可正面抗衡的心里压力,迫使其放弃陕西,不管是其转而向南方肆掠,还是出境,朱慈炯都会大开方便之门,按照朱慈炯的意思,李自成最好率他的大军流窜两广云贵,然后将这四省的利益阶级一扫而空,如此一来天下的绝大多数利益阶级大资本家被诛灭,等于初步实现了朱慈炯天下大乱方能天下大治的政治构想。 另外一个方面让朱慈炯暂时不打算将李自成赶尽杀绝的原因还是为了银子,李自成转战这么多年,抄了无数富户的家,拿下北京之后,光是一个北京城就追赃追了七千万两,算上整个北直隶起码过亿,这些银子可都是大明百姓的血汗,朱慈炯有理由也非常有必要收回来! 历史上张献忠在覆灭前,将搜刮来的上亿两金银沉了江,想要作为以后东山再起的资本,可惜的是他没能等到东山再起便死于非命,于是被其沉了江的银子下落就成了谜,一直到了几百年后的新世纪,天朝才抽丝剥茧找到了沉银地,费了牛鼻子劲才让这笔巨额财富重见天日…… 第两百五十八章 战略(下) 李自成的反动政权这些年搜刮了多少银子?这些银子不可能被其一直带在身边,绝大部分的金银必然会找一处地方藏起来,然后将藏银的人尽数灭口,这是流贼惯用的手段,所以要想得到李自成手里的巨额财富,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两个字,勒索! 在明军强大的武力威慑下,李自成至少有六成以上的可能会选择逃跑,但逃跑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以明军在伐清之战和平定湖北战役当中展现出来的超强机动力,李自成应该没有多大的信心摆脱明军的衔尾追杀,所以朱慈炯的计划是让李自成拿出海量金银来给自己买一条逃生之路,当然这条逃生之路朱慈炯也会进行适当引导。 当然这里面的勾当绝不能让外朝的那些官员知道,在百官眼里李自成毕竟是‘逼死’崇祯的罪魁,和大明以及朱慈炯自己有着滔天一般的血仇,若是让他们知道天子私下里和李自成达成什么协议,那…… 所以朱慈炯现在唯一能倚重的只有宦官,至少太监在大明形势一片大好的前提下,出卖当今天子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何况就算太监生命受到威胁最终选择出卖天子来保命,朱慈炯也可以翻脸不认账。 协议?什么协议?大明境内最大的两股流匪,一个‘逼死’先帝,一个挖了朱家祖陵,当今天子雄才大略岂会和流匪妥协,千刀万剐都未必能解恨,还协议放反贼一条生路?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韩赞周一五一十的将尚武、英武两军在河南的动向作了如实汇报,朱慈炯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许,如今河南、湖北尽皆光复,三路大军陈兵陕西边境,已然切断李自成大军突入两省的可能,赵吉祥备武军屯兵潼关,彻底堵死顺军朝山西逃亡的路线,那么留给李自成逃命的路可就不多了。 摆在李自成面前的有四条路,第一条是不惜一切代价和明军死磕,不过这条路死多活少,李自成若是没有建国称帝之前没准还有可能选这条路,大不了从头再来便是。 可如今是圣武朝已经不是崇祯在位的时代了,崇祯时代横征暴敛导致百姓民不聊生,李自成即便被锤的只剩下十几个人,最后振臂一呼依旧能拉出数十万人马。 可大明新帝仁名远播四方,爱民护民举措一项接着一项,废除崇祯时代强加在百姓头上的苛捐杂税,更是废掉了传承几千年的徭役制度,以后百姓为大明做工还能拿到工钱,这可是天大的德政,民心日益思定恨不得祸乱天下的流匪早日死绝呢,这时候李自成若是和明军放手一搏,输掉自己手中最后的一点本钱,那么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因此与其说李自成怕明军的强大火器,倒不如说他惧怕大明皇帝的宽民政策,如此一来愿意追随他反明的人会越来越少,他的大顺最后只能成为无根之萍,直至最后彻底消亡,所以李自成和明军死磕的可能几乎不存在,如今的李自成甚至到了在大明境内都待不下去的地步,因为他赌不起! 既然李自成赌不起,那么他便只能选择其它三条路,或者说是在其放弃陕西根据地之后可能流窜的三个方向,第一个朝西南方向逃跑进入四川,与张献忠合兵一处,壮大实力以后共同抵抗明军,这种选择在朱慈炯看来不是没有只是不大。 李自成和张献忠都是流匪又是同乡,同样在这片乱世当中建立起了各自的基业,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大明,可以说两军联合起来抵御明军才是他们当下最正确的选择,但是到现在为止,天眼没有收到任何他二人联合抗明的情报,要知道如今的天眼早已渗透进大顺和大西内部,两人若是有联合的迹象,天眼绝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收不到,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二人对彼此都怀有深深的戒心。 当年张献忠攻破武昌,李自成非常不爽,公开宣称‘有能擒张献忠者,赏千金’,张献忠知道不是李自成对手,不得已放弃武昌转战湖南,从那个时候起李张二人便产生了深深的隔阂,李自成建立大顺,西安称帝之后,张献忠还不得已称臣过一段时间,只是从来不买李自成的帐罢了。 李自成如今虽被满清多铎打的狼奔鼠窜,兵力折损更是惨重,可潼关被破,李自成自知难敌,立即放弃陕西带领十三万主力逃向河南、湖北,还作出准备出兵南京的架势,要不是明军北上迫使满清回兵,李自成此时差不多和历史上一样死在了九宫山。 满清退兵给了李自成喘息的机会,十三万陕西主力丝毫未损,加上收拢而来的各地兵力和征募丁壮,此时的可战之兵起码二十万以上,二十万兵力放弃陕西进军四川,张献忠会怎么想?他难道不怕李自成鸠占鹊巢,李自成是客军,进入四川可不会像是进入其它省那样肆掠地方搜刮军粮,他要是敢在张献忠的根据地这么蛮干,那么不用大明出手,两支贼寇差不多自己就要先杀个你死我活了。 但李自成如果不这么做,他拿什么来养活二十万大军,那就只有仰仗张献忠的鼻息过日子,还要时时刻刻担心张献忠吞并了他,两人各怀鬼胎又哪来的合作基础。 所以朱慈炯相信,李自成朝西南方向逃窜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他预料错了,就说明李张二贼很有可能摒弃前嫌决心联手抗明,那么朱慈炯也没什么好说的,顷刻间便会传令待在云贵一带差不多快发霉的雷承、顾骏以最快的速度进军四川剿灭两匪! 李自成的第三条路是北上进入蒙古,不过这种可能性比进四川还低,因为要想在草原上养活二十万大军需要什么,李自成不会不清楚,可以说北上虽然是天高任鸟飞,但和找死几乎没什么区别,如果李自成真这么走,只能说明这家伙疯了。 第四条路是走西北进入甘肃青海,这些地方大明在其边境都驻有屯兵,比如哈密、曲先等卫,实际上早已名存实亡,这也是朱慈炯最希望李自成走的一条路,因为他需要光明正大出兵甘肃青海的理由,这也是李自成最有可能走的一条路,比起北上进入鸟不生蛋的蒙古,进入四川随时和张献忠发生火并的可能性比起来,甘肃青海地区虽也荒芜,可至少能养活二十万大军,当然如果李自成真这么走了,毫无疑问他就是朱慈炯眼里的第二个满清! 第两百五十九章 反腐(1) 解学龙一脸的不忿加郁闷回到府宅,任由侍奉的丫鬟除去外袍,接过毛巾洗了把脸醒了醒酒意,才将目光转向站在一边的管家问道:“孙平桂和那个叫什么方一木的商人如今可安顿好了。” “回老爷的话。”管家恭声说道:“从酒楼回来以后,孙大人和方一木便被带去了刑部安置在了签押房,只是……” “只是什么?”解学龙眼睛一瞪。 “只是吏部侍郎张大人不知从何处听到的消息,方才去刑部将孙大人给强行带走了。管家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说道,不过孙大人在被带走前,因为酒醉呕吐,当值的衙役为其换衣整理的时候发现了这张银票。” 解学龙接过银票看了看冷笑道:“一千两!哼!那个方一木呢?” “还在签押房。” “身为商贾行贿公门中人,九成是想从孙平桂那厮手里买官!”解学龙眼中浮现出一股寒意:“连夜提审方一木,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让其交代宴请孙平桂是要作何勾当,告诉他只要老实交代,本官可以放他一条生路!否则后果自己承担!一旦落实了口供,孙平桂若真的有卖官鬻爵之嫌,立即安排衙役去孙平桂家中将人拿下打入大牢!” 管家大惊道:“老爷,孙大人可是张大人的人……” “本官管他是何人!”解学龙似乎打算把今天晚上的怒气全部撒在这件案子上,喝道:“本官执掌刑部,纠治不法乃是本份,孙平桂收受贿赂操持官员任命,本官将其拿下张缙彦又有何话可说!张缙彦若是胆敢包庇不法,哼!本官难道就拿不得他吗!” 管家嘴角抽了抽,自家老爷脾气执拗满朝皆知,可往日里行事多少也会顾及一点同僚的脸面,今天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在醉月楼喝酒受了内阁的气,这孙平桂也是倒霉偏偏在这个时候落到老爷手里,不过如此一来,老爷和张缙彦必然交恶,虽说以老爷的身份不必把丁魁楚放在心上,可官场上讲究的是守望相助,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开罪吏部侍郎这样的大官,怎么看都有点不值得。 “还不快去!”解学龙见一向机警的管家居然还在发呆,忍不住冷喝。 刑部签押房内,木材商人方一木不停的来回走动着,心里面早把孙平桂骂了千八百遍,最可气的还是那个丁魁楚,捞人出去好歹把他也稍上啊,留他一人在刑部算是怎么回事。 不过方一木不认为自己这次会有牢狱之灾,官场中人是什么德性他岂能不知,抓他来刑部又不下狱,无非就是想要勒索钱财罢了,只是不知道解学龙的胃口怎么样,若是能花个几万两银子攀上刑部尚书的门槛,这银子花的倒也不算亏,日后没准还能多出一条门路。 就在方一木胡思乱想坐立难安的时候,签押房门豁然打开,只见解府管家黑着一张脸走进来冷冰冰的看着他,身后跟着两个刑部衙役和一个师爷打扮的中年文士,看向他的目光犹如盯着赤裸裸的肥羊…… 管家自顾自拖过一张椅子坐下:“你便是山东木材商人方一木?” “草民正是。”方一木怔了怔,搞不清面前这位穿着普通的老者是个什么来头,不过能让两个衙役亦步亦趋的跟着,多半应是公门中人,所以不敢怠慢。 “我姓平,刑部尚书解学龙大人府上的管家。”管家顿了顿道:“奉解大人的令来问你话,如果你肯老实回答,待此事过后你继续回你的山东做你的生意,如果不老实,哼!今晚就下到大牢,让你尝尝天牢里面的滋味。” 方一木浑身一颤腿一软噗通跪倒,哪里敢去验证眼前人到底是不是解府管家,天牢?那是人呆的地方吗!进去十个活的出来九个死的,他虽是商人身份卑贱,可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去天牢受刑,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痛快。 平管家很享受方一木的表现,道:“不怕告诉你,吏部的张缙彦不经解大人同意便从刑部提走了人犯,解大人震怒,不但要惩治了孙平桂,明日还要进宫告那张缙彦一本,你回答问话之前可得给我想明白了,莫要到时候追悔莫及。” 方一木头磕在地上,说道:“平管家有什么话尽管问,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便好,我且问你,方一木身上有一张联合银行的千两银票可是你所送?” 方一木嘴巴张了张,他知道解学龙怀疑孙平桂有卖官之嫌,所以想从自己身上找突破口定孙平桂的罪,里面很有可能牵扯到解学龙和丁魁楚之间的个人恩怨,孙平桂和他不过是大人物间博弈的弃卒罢了,但是孙平桂被丁魁楚救走,方一木也算是落下了一颗心思,想来只要解学龙不打算和丁魁楚正面翻脸,那么他最多也就是破财消灾,谁承想,孙平桂收受自己的银票居然会落在刑部的手里,解学龙这是什么意思?想把孙平桂往死里整?而他就是那被殃及的池鱼? “怎么不肯说?”平管家寒声道:“看来不让你试试刑部的一百零八道酷刑,你是不会老实的了,来啊……” “我说,我说。”方一木三魂被吓掉了两魄,现在哪里还去管孙平桂死活,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最要紧的,那一千两银票确实是草民送给孙平桂大人的,为了是想求孙大人疏通一下门路,让草民那有举人功名的侄子能谋个一官半职…… “一千两就能让一个举人当官?”平管家喝道:“大明的官如今这般不值钱了吗!再敢不老实,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不……不是……不是的。”方一木吓的浑身发抖,哆嗦着开始倒豆子:“那一千两只是草民给孙大人的见面礼,孙大人若是能帮草民侄子谋取官职,草民自然还有谢金奉上。” “多少?” 方一木咬牙道:“若是能做上一县正印谢仪起码一万两,若是……若是能在府州……万两。” “孙平桂答应你了?” “答……答应了……” 第两百六十章 反腐(2) 平管家脸色一变,若这方一木所言属实,那孙平桂当真算得上狗胆包天了,安排一个官员当知县就能有上万两银子进项!吏部选官口子是肥差,可能肥成这样,委实难以相信,不过这些和他没多大关系,既然孙平桂卖官鬻爵人证物证俱在,那他的好日子基本算是到头了。 “让他画押。” 一直忙着记录的文书将口供拿到方一木面前,递上笔和印泥。 方一木泯了泯嘴唇,咬牙签上名字按了手印,知道现在上了刑部的贼船,成了解学龙对方张缙彦的手中刀,现在唯一指望的就是解学龙能扳倒张缙彦,否则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平管家接过口供扫了两眼,站起身扶起方一木笑呵呵的说道:“方老板是聪明人,知道明日大堂上该怎么说。” “草民知道,草民省得。” “调集衙役,立即前往孙宅拘拿孙平桂!” 两名衙役大声应是,转身大步跑了出去,大明刑部衙门三百年来什么大官没抓过,天子脚下拘拿一个四品官还真算不上什么事。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只是很简单的一起买官卖官案,却吹响了了大明圣武朝第一场反腐案的号角…… 孙平桂被带进刑部的时候还没有清醒,毕竟他也是吏部在任的官员,在上面没有发话之前谁敢对他怎么样,张缙彦派人将其接走也没人胆敢阻拦,直到孙平桂到了丁府,张缙彦让人替其醒了酒之后才知道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不过孙平桂也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吏部侍郎是他的靠山,在他看来,解学龙抓他无非是在醉月楼装装样子罢了。 被张缙彦骂了一通的孙平桂郁闷的回到家宅,刚刚解衣准备就寝,就听见宅门传来巨响,还没等反应过来,宅门便被轰然撞开,二十几个明火执仗的刑部衙役冲了进来以后,二话不说便将孙平桂给绑了起来。 孙平桂尽管头还有点昏昏沉沉的,可到了这份上如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官真是白做了,解学龙尽然敢不顾朝廷官员之间的体面,甚至不给张侍郎半分颜面,漏夜前来抓他! “本官乃是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孙平桂,尔等何人,竟敢夜闯官员宅邸……” 带队的刑部衙门捕头长着一张国字脸,满身的煞气,近两三个月以来南京城内的治安出奇的好,整个刑部的衙差差不多都快闲出了病,好不容易遇上一次戍卫营兵卒闹事,还被近卫军三下五除二给灭了,当然就算近卫军不出手也不会有他们什么事。 如今解大人要办孙平桂,他们自然求之不得,捕头立即召集留值的衙差杀气腾腾的直奔孙宅。 啪的一声,孙平桂话没说完,脸上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耳光,国字脸捕头眼中露出一丝不屑道:"孙平桂!你的事犯了,还敢猖狂,可知死字怎么写!” 孙平桂挨了这一耳光,半边牙差不多都被打松了,当即闭口不言,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过心里已经把国字脸捕头记恨上了。 “给我搜!"捕头喝了一声,孙平桂怨毒的目光没有给他带去半分不适,笑话!从平管家的语气里就知道解大人这次铁了心要办孙平桂,后台是张缙彦又能怎样?只怕上了金殿,张缙彦为了撇清自己,第一个站出来要置孙平桂于死地也说不定,可以说如今的孙平桂在捕头的眼里已经是个死人。 孙平桂的宅子不大,只不过一间院子几间厢房,家眷都在通州老家,身边侍候的也只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仆,怎么看也不像是四品大员的府宅,何况主管的还是文选清吏司这样的肥衙,这样表面清廉的官员,捕头这些年见的多了,也没放在心上,他相信搜查之后必有收获。 果不其然,两刻钟不到,一名衙役怀里抱着一只木箱走了过来,禀告道:“大人,在床底下发现一个暗格,这箱子就藏在暗格里面。” 捕头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屑的冷笑,要说刑部衙役最拿手的本事是什么,毫无疑问就是抄家!这些年搜拿宅邸什么样的藏银手段没见过,区区一个暗格屁都不算一个。 孙平桂见到箱子的那一刻,脸色顿时刷的一下白了一片。 捕头撇了一眼木箱,看了看挂在上面的铜锁,道:“砸开它。” “这位捕头。”孙平桂脸被抽肿了,说话口齿有点不清:“万事还请留点余地,日后也好相见。” 捕头差点被气乐了,这家伙该不会是被自己一个巴掌给抽傻了,这时候还敢语中带刺威胁他?自己抽了他一巴掌,这仇不结也结下来,摆在他面前的唯一退路就是把孙平桂弄死! “砸!” 衙役再不犹豫,放下箱子拿起佩刀狠狠对着铜锁砸了数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锁鼻砸烂,打开箱子,在场所有人尽皆倒吸一口凉气。 满满一箱子大明人民联合银行银票,整整齐齐的磊在箱子里面,粗粗一看怕不有两三百张! 捕头冷笑着从箱子里抓出一把银票,随手翻了翻,银票以百两一张居多,千两的也不少,这一箱子怕不得有一二百万两! 捕头咽了口口水,强忍住拿几张揣怀里的冲动,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现在的南京城各级衙门当中,多多少少都有近卫军兵卒在内充当衙役,比如今晚在场的二十几个衙役,就有七人隶属近卫军,最重要的是这七个近卫军衙役当中必定有密谍组织成员,他若是敢贪墨银票,消息过不了今天晚上就能传到近卫军大营,到时候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 满朝上下都知道天子让韩赞周组建了一支密谍组织,但却不知道这支密谍的内部结构和组织成员,甚至连密谍名叫‘天眼’的知道的都没几个,只知道这支密谍有点类似于一开始时候的锦衣卫,是天子监视大臣的眼睛,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不过这支密谍现在主要还是搜集情报,还没有一个官员因为密谍的存在而倒霉,所以还没有引起官员的足够警觉。 第两百六十一章 反腐(3)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捕头不敢在没有百分百把握的情况下,为了贪墨几千两银子把自己的后半生赔进去,所以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银票上移开,沉声道:“孙大人真是好手段,上任不过一载就挣下这份偌大的家业,这要是让你呆在这位子上坐个年,孙大人岂不是要富可敌国?” 孙平桂脸上的冷汗噌的一下流了出来,为官一载收受贿赂两百多万,除了孝敬丁魁楚五十余万两外,这箱子里面足有一百七十多万两银票,主要还都是这半年来的收入,谁让天子派军北上驱逐满清,导致北直隶无数府县缺少官员呢,有需求就会有市场,他孙平桂只是及时抓住了市场机遇罢了,相信换作任何一个官员坐在他这个位置上,也未必会比他贪的少了。 不过孙平桂终归还是普通百姓出身,骤然暴富以后患得患失也属正常,只是可怜他贪贿了这么多银子,自己却连一文都没有用过,如今却成了足以致他于死命的证据。 刑部解学龙若铁了心办他,就凭这一箱子银票,别说是张缙彦,恐怕就是首辅史大人都未必保得住他,一想到这里,孙平桂苦苦维持的表面强悍哪里还能装的下去,噗通一下跪在捕头脚底下哭诉道:“这位大哥,这里的银票您老和弟兄们随便拿,只求您能放小的一条生路,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童,若是出了事,他们可怎么活啊,捕头大哥今后但有差遣,小的一定照办绝不推辞!”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捕头冷哼一声道:“孙大人这条命能不能保得住,可就全在你自己了,带走!” 捕头心里早已认定,解大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抓了孙平桂这条杂鱼,为的还不就是其背后的靠山张缙彦,所以他‘好心’提醒了一句,当然孙平桂若是为了活命出卖了靠山丁魁楚,到最后会是个什么下场,他一个捕头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南京城藏不住秘密,孙平桂半夜被刑部的人抓走,不过半个时辰消息便传进了丁府,可怜张大人正和宠爱的小妾颠鸾倒凤,听到这消息顿时怒冲九霄! 想当年他在北京户部任侍郎的时候何曾会把南都刑部尚书看在眼里,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南京这帮官员借劝进之功无时不刻骑在他们北派官员头上作威作福,是可忍孰不可忍! 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孙平桂是他张缙彦的嫡系亲信,一个郎中无足轻重,可落在别人眼里就是解学龙不将他张缙彦放在眼里! 孙平桂不过是在酒楼因醉酒冲撞了一下解学龙,如此微不足道一件小事,解学龙偏偏抓住不放,针对的不就是他张缙彦,他都已经派人去刑部把孙平桂接了回来,也算是给刑部给了解学龙一个交代,解学龙还如此三咄咄逼人,莫非真当他张缙彦好欺负不成! 张缙彦在府里大动肝火,砸碎一地杯盏瓷器,阖府下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自家老爷自从到了南京以后,脾气变得越来越坏,可就算再坏也没有像今夜这般怒发冲冠啊。 张缙彦发完一通火,渐渐平息了怒气,问回来报信的家仆道:“刑部派去孙宅抓人的捕头可曾说过什么没有。” “回老爷的话。”家仆赶忙道:“小的把孙大人送回去以后,回来的路上撞见刑部衙役朝孙宅去,觉得蹊跷就跟了过去,可刑部有两个衙役守着门,小的离的远听不见里面说什么,只是后来孙大人和那个老仆被带走的时候,刑部那个叫章胜的捕头嘴里面骂骂咧咧的说孙大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冲撞解尚书,不带回去醒醒酒就不知道刑部的威风什么的。” “可曾捆绑?” “没有。”家仆老老实实的回道:“夜色太深看的也不太请,不过小的可以肯定孙大人没有被捆住。” 张缙彦眉头深皱,这个时候他也已经冷静下来了,孙平桂确实是在醉月楼无意冲撞了解学龙,解学龙为了面子,当时将其带回刑部也无可厚非,可孙平桂既然被自己要了回来,解学龙和自己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何必要在这件小事上面做文章。 今日首辅史大人亲自设宴宴请朝中十余位大员,解学龙莫非在宴上受了内阁的气又无处发泄,这才把怒气迁到了孙平桂头上?要真是如此,明日自己亲自去一趟刑部,让孙平桂给解学龙赔个不是,这事也就过去了,可事情若是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那解学龙的目的又是什么? 张缙彦想了小会,怎么也想不到解学龙会借孙平桂来做自己的文章,玩一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把戏,但他身为六部侍郎,总没有大晚上去一部尚书府上要人的道理,只能恨恨一挥袍袖回了屋子,不管解学龙想干什么,总得明日天亮的以后再说。 解学龙此刻已然睡下,不过年纪大了,睡眠质量委实不怎么好,他确实没有针对张缙彦的意思,也确实是因为今晚酒宴过后心生不快。 为了发泄天子拆分户部和刑部的不满,孙平桂这时候撞上来也确实是倒霉透顶,其实若非张缙彦派人接走孙平桂,没准明天解学龙去了刑部最多也就是训斥孙平桂一顿,说他身为官员却在百姓面前失礼什么的,可偏偏张缙彦连个招呼都没有就把人带走,似乎在告诫刑部,孙平桂是他丁魁楚的人,刑部还不够资格动! 解学龙闻听消息岂能不气上加气,姓丁的不给刑部面子,他凭什么给你姓丁的面子,不过到了侍郎这一个级别的官员,能动的只有天子,其中份量他身为一部尚书还是能够掂量的清的,于是派人漏夜将孙平桂给抓了回去,可惜管家会错了意,以为自家老爷要对付张缙彦,这才给了章胜暗示,章胜才会毫不犹豫的对孙平桂动手,否则就是去抓孙平桂,估计也是客客气气的将其请回衙门来。 第两百六十二章 反腐(4) 解学龙躺在床上久久难寐,他还不知道抓了区区一个孙平桂,事件最后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老爷睡了没?”平管家轻轻敲了敲门,声音略微显得有些急促。 解学龙眉头很是一皱,虽然他还没睡着,可外间并不知道,平管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深更半夜的来打搅他睡眠,必然是出了什么棘手的大事。 解学龙从穿上坐了起来,身穿一件单衣,道:“进来。” 平管家推开门又迅速关上,急步走到穿边低声道:“老爷,那个孙平桂招了。” “招了?”解学龙一愣。 “招了,那家伙就是个软蛋,章捕头刚打算用刑,孙平桂就一五一十的全招了。平管家眼里掠过一丝鄙视,从怀里拿出几张供状递到解学龙手里。” 解学龙原本还有点不明所以,孙平桂有卖官之嫌,既然招了就算他想卖张缙彦一个面子都卖不可能了,如此一来孙平桂的官位多半不保,他和张缙彦的梁子基本也算结了个实在,令解学龙有些意外的是,管家递过来的供状足有七八页纸,难不成孙平桂把过往劣迹全部招了一个编,当然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区区一个上任不过一年的郎中竟然能贪贿达两百多万两之巨! “好狗贼!”解学龙一页页翻了过去,手都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这才多长时间,两个时辰有没有,孙平桂便招出这么多,看着供状上的一个个名字,解学龙只觉得心里堵的慌,孙平桂的罪名要是落实了,就是一场足以震动整个南京城的惊天大案! “账本可找到了?”解学龙吐出一口浊气问道。 “已经派人去了,估摸着这个时候差不多应该找到了。” “研墨。”解学龙将供状放在一边,起身披了一件外袍,拉开房门扑面而来的缕缕寒意,解学龙却浑然不觉,因为看了那份供状之后,他的心已经是凉到了谷底。 刑部即将不复存在,只是没想到他这位垂垂老矣的最后一任刑部尚书还能接手这么一件泼天大案,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解学龙必将因此案而名垂千古,为官一任再无遗憾矣。 圣武元年五月十七,小朝会。 响鞭过后,南京城内三品以上文武官员按列进入午门走奉天门进入奉天大殿列班站好。 “天子驾到!”执事太监扯开公鸭嗓子叫道。 只见朱慈炯身穿常服头戴翼善冠缓缓走进奉天殿端坐龙椅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朱慈炯抬了抬手,头脑有点昏沉,昨夜许是有点兴奋,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侍寝的顺妃被折腾了大半夜,以至于朱慈炯离开的时候还在昏睡。 众卿有本启奏,无本……朱慈炯强忍住困意,将一个哈欠咽回了肚子里面,这群神经病大臣,正事不干总喜欢寻皇帝的小错处,他要是在朝堂上哈欠连天,九成九会被大臣谏言说他什么有失天家威仪一类的废话。 “臣有本启奏!”解学龙当即站了出来,按常理不管有事无事,都应该是史可法第一个站出来说上一统废话,然后才轮到其他官员发表意见。 现在解学龙抢在史可法前面奏本,说起来多多少少有点抢班夺权的味道,史可法眉头微微一皱,伸出去一半的腿又缩了回去,而站在后面的张缙彦眉毛却是不自觉的一跳。 不过最郁闷的还要数朱慈炯,昨夜内阁为了摆平这个老顽固,可是在醉月楼设了宴的,难不成史可法没摆平,老家伙急吼吼的跳出来,看来多半是要反对他改革户、刑两部,话说这些食古不化的老家伙怎么就这么烦人捏。 肚子里面腹诽归肚子里面的,就算让这老家伙闭嘴也得等他把话说出来才行啊,朱慈炯只得忍住一肚子不快道:“解卿有何事,不妨直说便是。” 解学龙跪在地上,将手中的奏本和供状高高举过头顶:“臣刑部尚书解学龙今日要弹劾包括吏部侍郎张缙彦在内的三百七十八名官员不法事!” 满朝一片哗然,所有的官员尽皆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解学龙,弹劾近四百名官员?解学龙这是吃错药了! 张缙彦冷汗立马冒了出来,赶紧出列跪倒将官帽卸下放在脚边,大明官场就是这样,金殿之上被弹劾,那么在没有证明自己无罪或是天子没有赦免你之前,不管多大的官都是戴罪之身,既是罪官当然没有资格戴官帽。 张缙彦跪是跪下了,心里早已经将解学龙全家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个遍,心里更是恨极了孙平桂,不用问解学龙弹劾他必定与昨夜孙平桂被抓有关,孙平桂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多半是受了刑部衙役的威胁把他给出卖了,他若是能逃过这一难,定要孙平桂阖家上下不得好死! 朱慈炯睡衣顿时全无,昨天才当着内阁的面痛骂了东林群臣,今天解学龙就要弹劾三百七十八个官员?这老头是发神经还是铁了心的要做孤臣,以至于要自绝于整个文官集团? 等到韩赞周将解学龙的奏本供状呈上来,朱慈炯随意看了看以后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原来是昨夜解学龙酒楼押走的那个吏部郎中犯了事,不过越看越是心惊,一个从四品官一年贪贿两百多万两?这要是放到现代,差不多就是一个厅长一年贪污了十来个亿人民币,这未免也太过恐怖太过离奇了。 “孙平桂如今身在何处。”朱慈炯合起奏本,又拿起供状大致看了看后才冷冰冰的问了一句,话音冷冽,群臣清晰的感觉到话里的一丝杀意,知道这是天子动了杀心,解学龙弹劾的奏本若是坐实了,这次不知道又有多少官员的脑袋保不住了。 解学龙伏在地上头也不抬道:“臣已将孙平桂还有那山东木材商人方一木押到了午门外。” “将二人带进来。”整装待命的近卫军执勤战士应声而出,朱慈炯目光看向张缙彦道:“张爱卿可有言自辩?” “陛下!臣冤枉啊!”张缙彦一声惨嚎,话音凄厉不似人声…… 第两百六十三章 反腐(5) 朱慈炯扬了扬手中的奏本道:“这么说是孙平桂攀诬于你咯。” “陛下明鉴。”张缙彦以头抢地,哭诉道:“臣在北都任兵部尚书的时候,这孙平桂只是六品主事,臣见他办事勤勉故将其提拔为员外郎,直至李贼陷城先帝殉国,臣与孙平桂侥幸逃的一命,一路上风餐露宿衣不蔽体方才得以来到南京,蒙首辅大人赏识将臣留任吏部,臣这一路上能得以活命,多有仰仗孙平桂之处,又知他是个干吏,故而才将他提拔到文选清吏司做了郎中,只是孙平桂升迁太速未免有些得意忘形,臣也有耳闻孙平桂多有收受贿赂之举,为此训斥过他不下十余次,没想到此人狼子野心,丝毫不顾念昔日情分,就此恨上的微臣,此次犯事,尽然攀咬官员三百七十六位之巨,可见孙平桂多是得了失心疯,所言绝不可信呐,陛下!” 一干大臣听的膛目结舌,见过无耻的还真没见过比这家伙更无耻的,张缙彦抵达南京的时候是崇祯七年四月二十一,北都城破崇祯殉国的日子是四月十九,你他么是飞到南京来的不成! 毫无疑问这家伙是在李自成还没打到北京城下的时候就见机不对提前开溜了,至于什么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更是胡言乱语,他娘的进城时候大大小小车子足有二十辆,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这些年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不过这年头当官的谁又能干净到哪里去,是以也没人当那么回事,可在金殿之上天子跟前如此胡言乱语,莫非把今上当成什么人都可以愚弄的三岁小孩? 张缙彦逃到南京的时候朱慈炯还没有登基,情报组织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所以他对于张缙彦话中的真实性最多也就持怀疑态度,可惜的是朱慈炯身体里有着现代人的灵魂,不了解并不代表一无所知,对于张缙彦这个人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此人在崇祯十六年时候被任命为兵部尚书,为官一任毫无建树,顺军进城他便降了李自成,没过多久便逃出北京回了家乡,然后到了弘光朝依旧做了兵部尚书,顺治三年的时候,被逼走投无路的张缙彦又向洪承畴投降,摇身一变成了大清的官,后受文字狱影响最终客死宁古塔。 朱慈炯回魂大明以后,大的历史进程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但很多人的命运已经提前改变了,比如被其收拢的数十万流民,这个张缙彦也是其一,按理他应该是先投降了李顺后逃走,可如今看来他并没有投靠李自成,而是在李自成杀进北京之前就先一步逃了,到了南京之后便被史可法推荐成了吏部侍郎。 对于这样的贰臣,迟早都将成为朱慈炯的重点清理目标,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郎中直接将其牵扯了进来,孙平桂一案能牵扯出三百七十六名官员,可见明末时期的吏部腐败到了何等地步,突然间朱慈炯发觉自己还是有些太仁慈了。 “失心疯?”朱慈炯冷笑道:“一个上任不过一年的吏部郎中,贪污受贿达两百多万两之巨,这样的官员纵观我大明近三百年天下以来,也差不多算是绝无仅有了。” 群臣再次哗然,就连内阁五位阁臣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太祖皇帝时期,官员贪污六十两银子就要被剥皮塞草,按这么算的话,这个孙平桂够死几万回的了,张缙彦脸色一白,他当然知道孙平桂这一年收了不少银子,光是送给他的孝敬就有四十多万两,本以为这家伙最多贪了大几十万两,现在看来竟然多了一倍不止,真是该死至极! 转眼功夫,孙平桂和方一木便被带进了大殿,两人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看来解学龙为了带二人面圣,昨夜并没有为难他们更不曾用过刑,只不过孙平桂半边脸还微微有些浮肿,可见章捕头昨夜那一巴掌甩的着实不轻。 孙平桂身为吏部郎中,在这南京城虽说官职不显,可往日里大朝会还是有机会站在殿外聆听圣训的,心里承受能力还有那么一点,更何况他心里清楚的很,贪贿几百万两银子的事被捅到君前,自己已是绝无生理,如今唯一求的只是能有一个痛快的死法罢了,所以看上去倒也坦然,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山呼道:“罪臣孙平桂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可怜方一木一介商贾何曾见过这等阵势,高坐龙椅之上君临天下的九五至尊不说,这大殿内随便站出来一个放在南京城里都是一等一的权贵,都是他们这些商贾挖空心思想要巴结的对象,若非他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物,这个时候不要说跪了,恐怕整个人都得被吓瘫在地上。 “你便是山东木材商人方一木?”朱慈炯直接问道。 “草民方一木,叩……叩见见皇上。”方一木以头触地磕的砰砰作响。 朱慈炯不动声色道:“朕问你,你昨夜宴请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孙平桂可是为了买官?” “草民死罪,草民是想为本家有功名的侄子向孙大人谋个一官半职,这才求到孙大人,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朱慈炯冷笑道:“大明的官位什么时候成了官员的私产!就凭你以贿赂手段买通官员为子侄谋官这一条,朕就可以将你满门抄斩,剥夺你那侄子的功名流放万里之外,永世不得回乡!” 方一木只差没哭出声了,只能一个劲的磕头,嘴里不停说着:“草民该死……皇上恕罪……草民以后再也不敢了……” 朱慈炯厌烦的看了方一木一眼,若不是现如今正是他打算大力发展工商业的关键时期,他真准备让近卫军直接将其叉出去砍了,顺便抄个家发笔小财,这种事他干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熟的很,可要是这个时候仅仅以一个行贿的罪名将一个商贾抄家问斩,没准会令天下商贾人人自危,视南京为禁地的话就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 第两百六十四章 反腐(6) “官员乃万民之本,是成千上万的士子寒窗苦读十余载换回来的。”朱慈炯冷冷的说道:“若是官位可以买卖,可以沦为某些官员谋取私利的途径,朕很难想象这个花银子买来的官会如何对待治下百姓,但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去盘剥百姓,将自己买官花出去的银子十倍百倍的赚回来,长此以往,百姓就会将对官员的怨恨强加在朝廷的头上,朝廷冤吗?不冤!朕冤吗?也不冤!因为百姓头上的大老爷是朕与朝廷任命为官的!” “历朝历代亡国之祸多多少少都与末期吏治卖官鬻爵有些关系,深受官员盘剥以至最后活不下去的百姓要么等死要么就只能揭竿而起,将这个不顾他们死活的朝廷推翻,将那些往日里骑在他们头上的权贵豪族诛杀殆尽,重新建立大同世界,然而新的朝代建立伴随着的是新的权贵豪族崛起,这些从平民中崛起的权贵多少还知道百姓的疾苦,但他们的子孙不会,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以后这些权贵的家族已是树大根深,为了自身的利益为了家族的永世不衰,他们依旧会将苗头对准底层苦苦挣扎求活的百姓,于是百姓反了!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一个孙平桂卖官鬻爵就能牵扯出三百七十六名,整个大明天下又有多少?这些靠买来的官最终又会有多少成为贪官、脏官、害民之官,大明又将有多少百姓深受其害?这些百姓当中会不会出现第二个李自成第三个张献忠,大明会不会再一次遭遇流匪之祸,以至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死于非命,朕想问一问诸卿,你们都是大明的肱骨之臣,是天下臣民的表率,如果你们是朕又该如何去做?” “臣等万死。”满朝官员尽数跪倒,史可法奏曰:“陛下乃社稷英主,深知吏治之弊万民之困,臣深信大明在陛下治下万民定能安居乐业,再现中兴盛世,臣等能在圣武朝中为官,辅佐圣主再兴盛世宏图实为臣之幸也,吾皇万岁万万岁。” 百官同声拜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慈炯道:“众卿平身,山东商人方一木为其侄谋官贿赂吏部郎中孙平桂,腐蚀官员败坏国纪朝纲罪在不赦!” 方一木当场瘫倒…… “然念其往日并无劣迹,朕决定给其一个机会,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若不加以惩处何以为后来者诫!” “陛下圣明……” “方一木。” 方一木原本自认必死无疑,皇帝都把买官上升到了祸国之源的地步了,他要是不死哪里还有天理,谁承想只是虚惊一场,当即跌跌爬爬重新跪好,头触地面磕的直响,嘴里哭嚎:“草民在,草民谢皇上不杀之恩。” “朕给你一条生路并非你罪不当死,你可明白?” “草民明白。” “朕给你两条路自己选,第一条判你入狱十五年服罪。” 方一木一呆,做十五年牢?这哪里还有命在,对于他们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商贾来说,说是生不如死只怕也不为过。 “第二条路是给你一次做善事积功德的机会。”朱慈炯顿了一下道:“朕如今兴办全民教育,你既是山东商贾,那就为你的家乡百姓做些好事,朕要你两年内在山东境内各县乡按照教育部的要求兴建学校,并承担最初三年学子的招募和食宿笔墨等各项费用,你可愿意?” 天子兴教方一木自然知晓,他是商人,生意人最精明的地方无疑就是算账,朱慈炯的话一落地他心里的算盘就开始飞速运转,山东如今有近百个县五百多个乡镇,乡镇建一所学校差不多两三千两银子,县学大些差不多要五千两,如此一算光建校的费用差不多就是两百多万两!算上后续学子开支,林林总总起码要用到两百五十万! 方一木满嘴发苦,他在山东确实能算的上豪富,可要和晋商、盐商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上,身家也就两三百万两银子,这还得把手中存货尽数卖掉,天子没有抄他的家可这和抄家又有何区别?不过话说回头他若是身陷囹圄十五年,那自家的产业只怕早被豪强权贵瓜分了个一干二净,如今虽有破家之危但至少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仅仅两三个呼吸的功夫,方一木便将账算的明明白白,不管情愿不情愿,只能磕头谢恩。 “兴办教育让百姓摆脱蒙昧,人人都能知书达礼,利在当代功在千秋。”朱慈炯感叹道:“他日山东学子若学有所成,又岂会忘记你这个为他们兴教办学之人,这次你为侄子谋官触及刑律,朕就看在你愿为家乡造福的份上,让你侄子前去教育部任职,两年内若是能将学校办的妥当,朕不但既往不咎还给你个恩典,赐你皇商之名,日后工部所需木材皆由你处购进,也算给你些补偿。” “草民谢主隆恩。” 这就是传统的胡萝卜加大棒了,方一木这次本就是为了本家侄子谋官才落到这么个下场,现在自己命不但保住了,侄子还能到新兴的教育部任职,可谓前途无量,只是两三百万两换了一个官位,天子做生意的手段实在是让他们这些商贾望尘莫及啊,至于成为皇商以后最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再也不用怕官府肆意盘剥,只是现在校还未办学也未兴,一切还言之尚早。 “带他下去。”朱慈炯话音一落自有近卫军战士上前架住方一木,这家伙担惊受怕到现在两条腿还软着呢,不架下去还真没法走。 朱慈炯目光看向孙平桂,这位才是重点,是他整肃朝纲的关键人物,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 “孙平桂。” “罪臣在。” “你的供状上言称自你任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后,共有三百七十六名官员私下里向你行贿谋官,有得是为自己,有得是为亲族,也有的是受商贾所托,可否属实?” “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有任何欺瞒,供状所言句句属实。” “朕问你,刑部拘捕你之后,可曾让你借此案攀诬他人或是对你刑讯逼供?” “没有……” 第两百六十五章 反腐(7) 朱慈炯点点头,看得出来这孙平桂心里已经不存半点侥幸,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索性破罐子破摔了,看了一眼跪伏在地微微有些颤抖的张缙彦后拿起供状挥了挥道:“你在供状理念说吏部侍郎张大人收受你脏银五十余万两,价值不菲的米芾字画一副还有翡翠玉如意一柄,但张大人说是因你对他怀恨在心,故而恶意攀诬,不知你有何词分说。” 孙平桂嘴唇似乎被咬破了,昨天晚上第二次被带进刑部以后,他就知道自己死定了,谁也不可能救的了他,凶神恶煞的捕头章胜将他带去刑房,看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刑具,孙平桂当真是被吓的魂飞魄散,章胜说的很明白,解学龙就是要整倒张缙彦,所以他根本不用指望张缙彦还能把他捞出去,要是不想将这里的刑具尝个遍,那么就老老实实交代,否则就要让他尝尽酷刑而死。 孙平桂不想死的那么痛苦,既然自己的靠山都自身难保,那还有什么顾忌,当即将他与张缙彦之间的勾当说的明明白白,至于为何攀出其余三百七十五位官员,就是孙平桂的复仇心理在作祟了,孙平桂偏执的认定若非这些官员向他行贿,他断不至于会有今天这般下场,既然要死当然要把这些害了他的人通通拉进来陪葬。 见天子发问,孙平桂稍稍抬起头道:“满朝上下人人皆知张大人是罪臣的恩主,罪臣能坐上吏部郎中的位置也是仰仗张大人的提携,罪臣已是罪无可恕,又何必胡乱攀咬,陛下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前往张大人府邸查探是否有这两件物品,若是有当知罪臣所言不虚。” 朱慈炯冷笑道:“即便是有也不能证明这两件物品是你所送,或许是你在张府无意中看到,又或是张缙彦有意炫耀给你看的呢?” 张缙彦一手撑地,一手用袍袖擦了擦额上冷汗,心里一口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天子如此替他分说,无疑是想替他脱罪,心里却是已经恨极了孙平桂,以前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拿这么个白眼狼当做了亲信。 其实孙平桂也是被逼到了绝境,供状上已经咬了张缙彦一口,现在天子面前哪怕翻供也是无济于事,以张缙彦睚眦必报的性子,一旦脱罪必然祸及他的家人,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让其倒台,如此即便他死了,家人好歹还能有一条活路。 “启禀陛下,罪臣行贿张大人的银票编号甚至银票的提银编码,罪臣都有记录,陛下一查便知。” 张缙彦差点没气吐血,联合银行银票银票分两种,一种是见票即兑,这种票没有编号,另一种是有编号编码,有编号的银票只有对应的编码才能提取,这种编码一般都是存银人所设,想要伪造绝无可能,因此只要张缙彦收取孙平桂的银票后没有去联合银行用新编码替换掉就编码,那么完全可以证明银票确实出自孙平桂之手,当然就算改掉也没用,旧编码在银行都有备案,朱慈炯可是银行的最大股东,想查清银票的来龙去脉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百官侧目,尤其是身上不干净的官员顿时心有戚戚,已经开始盘算是不是要将自己收受的银票脱手取银,取出来以后再换存,如此一来就是新票,论谁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缙彦被气晕了,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孙平桂还留了这么一手,现在若不是身在金殿之上,他恨不得立即冲过去一顿老拳把孙平桂当场打死,作为资深贪官,他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在北都的时候,他收受的贿银都有绝密的地方藏着,可南京不比北都,尽管有一部分藏在外宅,比如那幅米芾的字画和那柄玉如意,可绝大部分包括孙平桂贿赂他的银票可都在府内收着,尽管藏的隐秘,但只要有心搜查就绝无找不到的道理,现在只能祈盼天子不打算杀他,否则追查下去他就算不死,官位也定然是保不住了。 识人不明反受其祸,就是如今张缙彦心理最真实的写照。 朱慈炯稍稍一怔,要说这编号编码还是他给银行出的主意,参考的无非就是后世存兑密码,在如今防伪技术还没有完善之前,这种办法能够最大限度上杜绝编号银票被伪造的可能,却没有想到孙平桂会利用这一点来彻底扳倒张缙彦,朱慈炯当然没有保全张缙彦的意思,恰恰相反,对于张缙彦这一类的巨贪,有杀错没放过才是他奉行的最高准则,要坐实张缙彦的罪还不简单,只要抄了张府搜出银子,这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的罪名就能让其丢官去职,甚至抄家灭族,朱慈炯之所以替张缙彦分辨了一句,完全是因为好奇,好奇这孙平桂既是张缙彦的亲信为什么一定要置其于死地,难道他不知道张缙彦活着对他才最有利吗? 朱慈炯不是神,他不可能知道是因为刑部的人误解了尚书大人的意思,逼迫孙平桂来咬张缙彦,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孙平桂为了保护家人又不得不一条路走到黑,说白了,孙平桂不把张缙彦给废了,那么他的家人要不了多久就会为他陪葬,所以在孙平桂的眼里,张缙彦有必死的理由,和家人比起来,张缙彦对他往日的恩德根本不值一提。 “张缙彦你可还有言辞自辩。” 张缙彦心一横道:“臣实在冤枉,陛下大可派人搜查臣的府宅,若是真能搜到孙平桂所说的银票,臣甘愿领罪。” 这就是张缙彦破釜沉舟以退为进的最后一招了,他在赌!如果天子不想杀他,那么就算搜了他的府邸,他最多也就是破财消灾,如果想要杀他那就万事皆休,这笔账估摸着只能到阴曹地府和孙平桂慢慢算去了。 孙平桂抬起头看了眼张缙彦,只当是张缙彦已经转移了财产,要真是如此那可完了,张缙彦不管怎么说都是一部侍郎,没有证据天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杀了他,那么他现在费劲心思咬死张缙彦,到最后只会让其恨自己入骨,更不可能放过他的家人了。 第两百六十六章 反腐(8) “韩赞周。” “老奴在。” “张侍郎的案子就交给你去办。”朱慈炯吩咐道:“用心一点办,勿要冤枉一个好官也绝不能放过一个污吏,你可明白。” “老奴记下了。” 内阁五老脸色有点难看,一部侍郎这样的高官涉嫌贪腐,这样的大案于情于理都应该由刑部接手才是,让一个太监去查,天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刑部会包庇张缙彦不成,不要忘了!金殿弹劾张缙彦的可是解学龙! 朱慈炯可不会去考虑满朝大臣是什么感受,让韩赞周去查张缙彦是因为他相信韩赞周一定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以韩赞周手里掌握的情报力量,张缙彦不管有多狡诈,将其查个底朝天应该不会存在任何问题,这一点刑部或许也有办到的能力,但效率肯定没有‘天眼’更好,与对外朝信不信任没有什么关系。 朱慈炯看向张缙彦道:“张侍郎的案子没有查清之前,就先住在吏部好了,若是被诬陷朕会还你一个公道,若是罪证确凿,即刻下狱论罪!” 张缙彦心中窃喜,查他的案子不用弹劾他的解学龙却用内廷宦官,天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分明就是打算放他一马继续为朝廷效力嘛,看来自己这一劫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去了。 朱慈炯将解学龙的奏本和孙平桂的供状让内侍交还给解学龙后说道:“孙平桂举报三百七十六名官员一案交由刑部和检察厅共同审理,被举报官员一旦罪名落实,即刻捉拿下狱,涉案千两以下者夺职终生不得叙用,千两以上者斩立决,万两以上者抄家灭族!其中若是牵扯到商贾课以重罚!” 解学龙、黄宗义出列领旨,百官对黄宗义站出来领旨皆是愕然不已,检察厅的厅长不是陈则吗?那为何陈则不出来领旨反倒是黄宗义出来? 这也怪不得他们,天子昨天才让内阁改革户刑二部,尽管陈则是检察厅的厅长,可一个举人出身的读书人还没看在史可法等人的眼里,因此只是派人通知其调任教育部的消息,压根就没打断请陈则喝酒,但黄宗义酒可是喝了,除了吏部的正式官文没出以外,他现在就是检察部的一把手,站出来领旨自然合情合理。 解学龙虽然接了旨,心里却无比郁闷,倒不是郁闷天子独独把张缙彦从此案当中剥离出去交由内廷审理,而是郁闷天子对商贾的态度,官员涉案一千两以上就要被问斩,商贾涉案就只被罚银?这是什么道理?什么时候读书人的命都没商人的命值钱了?今上十有八九真是商贾转的世…… 孙平桂案影响极其深远,甚至可以说是引发了圣武一朝最大的一次官灾,从圣武元年五月一直到八月末,近卫军侦骑四出,足迹遍布大江南北。 最终孙平桂被满门抄斩,他处心积虑想把张缙彦拖下水,为的就是想给家人留一条生路,最终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朱慈炯看在其认罪态度较好的份上,免了他千刀万剐之刑却换来全家人为他陪葬。 张缙彦被判喋刑,身被七百三十八刀惨嚎两日方死,全族被夷灭…… 阁臣之一吏部尚书马士英被牵连引咎自请致仕,从此离开大明政治舞台。 翰林修撰,户部都给事中陈名夏,夷族! 礼部侍郎刘正宗被夺职永不叙用,三代不得为官! 阁臣王铎受刘正宗牵连被夺职! 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被免职,其子骆养性斩立决! 御史阮大铖夷三族! …… 三个月的官场清洗,两位阁臣离开朝堂,七位侍郎级高官被夺职,其中礼部侍郎张缙彦被满门诛杀,十九位御史夺职下狱,四品以下三十二名官员被灭族,一百五十多位被斩杀,三百余名被下狱,六百多名被夺职…… 孙平桂案牵扯商贾达八十多人,尽皆被课以十万两到一百五十万两的重罚,户部收入近三千五百万两! 大江南北十余大族遭遇灭顶之灾……抄家所得尽入内库。 大理寺卿陈邦彦、太常寺卿陈子壮被天子亲点替补入阁,二人同时兼任最高人民法院副部长,同时大理寺、太常寺被裁撤。 ………… 南京城内腥风血雨,陕西、四川边境大明陈兵二十万,已是一派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河南、湖北相继被明军光复,苦守西安举棋不定的李自成无数次准备逃跑,却始终下定不了决心,明军的强悍战力从襄阳一战已可见一斑,李自成很清楚即便他手中的军力超过明军一倍有余,论战力却远远不是对手。 打又打不过,跑又不甘心,明军大兵压境随时都可能突入陕西,形势对于大顺可谓已到了千钧一发的重要关头,朝堂主战派和主跑派各执一词,谁也说不服不了谁,直到张献忠惨败的消息传到西安,主战派的声音才慢慢小了下去。 五月二十八,同样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张献忠,命孙可望率领三万大军,以白文选、马宝为前锋攻击驻扎在赤水的明偃武军大营,试探明军深浅,最终三万大军全军覆没,孙可望被当场击毙,白文选率部冲锋被炸的粉身碎骨,马宝带领残部投降…… 偃武军主帅顾骏早就被憋的快要发疯,天子命他驻扎在四川、贵州边境,他不敢抗旨自作主张入四川剿杀张献忠,但送上门的美食若是不一口吞了,实在是对不起自己,要知道他与杨衡两人可都是宫里娘娘的胞兄,别人说望月、偃武两支兵马是大舅子营,他们忍了,可两个人就算是为了宫里的妹妹彼此还要飙着一股劲呢。 杨衡领军平定湖北,一战击溃襄阳两万守军,阵斩李自成大将高一功,军功捞了个十足,可偃武军呢?每日里除了训练就是喝风,襄阳大捷的消息传到偃武军,顾骏差点没被憋出内伤,现在张献忠终于送上门来受死,被每日训练折磨的偃武军战士就想看见羔羊的饿狼,岂有不冲上去狠狠撕咬的道理,要不是马宝见机的快,只怕现在和孙可望一样被割下人头送往南京报捷去了…… 第两百六十七章 密谈(1) 西军惨败,跟随张献忠转战天下戎马一生的孙可望、白文选死于非命,三万悍勇皆是西军精锐,逃回去的竟然不足千人,明军火器之威再次响彻两路流匪朝堂。 李自成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跑了,明军这么猛火器那么锐,打起来连半分胜算都没有,还打个毛线,这些年他跑的次数加起来也不算少了,再跑一次也算不上丢人,只要主力还在加上这些年搜刮来的银子,他未必没有杀回来的机会。 整个大顺都在做逃跑前的准备,不过很显然李自成对他定都的西安乃至整个陕西还是有点感情的,没有在准备跑路之前狠狠搜刮一把百姓,至少每家每户都留了足够熬到秋收的口粮,不过一切准备就绪,明军却依旧屯兵边境丝毫没有进入陕西进剿他们的打算,不仅仅是他这边,张献忠那边也一样,痛击了张献忠的偃武军完全没有乘胜追击直捣黄龙收服整个四川的意思,驻扎在赤水和张献忠狠狠干了一仗偃武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原来什么样现在依旧什么样。 百思不得其解的李自成问计于牛金星,得到的结论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明军或者说明朝的那个小皇帝没有打算入境剿平他们,否则驻扎在潼关的备武军和河南境内的尚武、英武两军三路直逼西安,以顺军在陕西境内的防守力量根本抵挡不住,届时三路大军会师西安城下,毕其功于一役覆灭大顺并非难事,大明的小皇帝年纪不大却见事极明,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明显针对大顺的三路大军始终按兵不动,应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大明打算和大顺议和! 可是大明和他李自成议和?怎么听都是一个笑话,不说他李自成举起反旗反的就是朱家的天下,也不说他这些年杀了老朱家多少子孙,光凭他入北京逼死小皇帝父皇母后兄弟姐妹这一条,大明的小皇帝也断无与之议和的可能,否则他怎么向天下万民满朝文武交代? 但明军举动如此反常又是什么意思?李自成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反正他决计不相信大明要和他议和,不仅他不信去顺军大营里面随便牵一条狗出来问问,估计狗都不信,所以李自成认定明军必然有什么阴谋诡计,想到最后干脆放弃,想不明白的事情再怎么想也是白费心思。 不过李自成也没闲着,自从决定跑路的那一刻起,就安排李过分批运送金银珠宝和大量粮食加上各级将领的家眷朝西北而去,宋献策卦中言称大顺的生路在西北,李自成对此深信不疑,如此一来即便明军突然发起进攻,他率领大军没有太多辎重拖累也大可从容而退。 如今李自成还是住在西安那座称帝之前的大将军府内,既然决心要跑,那西安皇宫自然也就没有修缮的必要,免得修好了再跑又要放火,实在麻烦又浪费精力。 报……看守府门的顺军小兵急急跑进府内,看见李自成单膝跪倒道:“禀告皇上,有两名自称明国近卫军校尉的人求见皇上。” 李自成正在悠闲的踱着方步,身边只有一个老太监相伴在侧,说起来他这个皇帝当的也是索然无味,将军府没有大批护卫森严的护军也没有成群结队的太监宫女,半年前他从西安逃跑烧毁皇宫以后,原本宫里的太监宫女也作了鸟兽散,这次回来忙着战略部署,千头万绪的也顾不上享受,不过李自成这些年颠沛流离惯了也不甚在意这些,现在听到这话顿时奇道:“近卫军校尉?人在何处?” “就在府门外等候,两人身穿平民衣服,也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有意思。”李自成砸了砸嘴,近卫军可是明国小皇帝的亲卫部队,主要是戍卫南京城和保护皇宫内的天子安全,和他李自成几乎不会存在任何交集,这两个校尉找上门来,难不成是明国小皇帝想要劝降自己?可连身份都自证不了,岂非太过儿戏,当即一摆手说道:“将他二人搜身然后带进来,另外去请牛丞相和宋军师来见朕。” “是。”门卒领命而去。 李自成武艺不弱,就算身边没有侍卫,就凭两个人也绝无可能伤的了他,之所以搜身主要还是怕自己落得左良玉那般下场,明国小皇帝当初不就是派了三四个人去了左良玉大营,然后将连同左良玉在内的数十将领一起送上了天吗,李自成怎么也得防着明国小皇帝故伎重演。 不出片刻,两名身穿粗布衣裳脚踏露趾草鞋,皮肤黝黑怎么看都像是在地里刨食的青年男子被带进大厅,见到李自成傲然站立,只是抱了一抱拳算是见了礼数。 “大胆狂徒,见了皇上胆敢不跪,可是想找死不成。带二人进来的卫士大声喝道。” 其中一人冷笑道:“在我们近卫军眼里,天下只有一位天子,就是大明的圣武皇帝,你嘴里的皇上不过是个反贼首领罢了。” “你找死……”卫士拔出刀,只待李自成一声令下就要将二人砍成四段。 “退下。”李自成摆了摆手,这要是换做几年前,这二人早就被他碎尸万段,可现在身为上位者这点气量还是有的,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败了皇帝也是刀下鬼,胜了反贼也是草头王,是以李自成浑然对面前之人近乎有些挑衅的话不以为意,问道:“说说看,你二人到底是何人,来见我所为何事。” 卫士将刀插回刀鞘,抱了抱拳很恨退了出去。 “某乃近卫军天眼二卫五营陕西战区四翼校尉翼长刘栋!” “某乃近卫军天眼二卫五营陕西战区四翼三队少尉队长钱腾!” 天眼?陕西战区?李自成很好奇,他对于明军编制很是了解,各军各卫主要组成将领他都了解那么一些,这个天眼卫还真没听说过。 刘栋傲然道:“天眼乃是近卫军下属情报组织,至于陕西战区内的天眼成员,任务就是负责收集有关顺军一举一动,然后将消息传回南京军部参谋本部,由参谋本部参考以后制定对顺军的战略方式。” 第两百六十八章 密谈(2) 李自成微微动容,不管是谁听到自己被暗中的敌人监视一举一动都不会太舒坦,尽管大顺也有不少斥候潜伏在各路明军周边乃至南京搜集情报,但显然没有这个天眼组织严密,也更没有天眼如此具有针对性,不过谍报人员最重要的就是隐蔽性,这二人既然是谍报成员,如此大大咧咧的自报家门,难道就不怕他严刑拷问,逼他们说出同党吗! 面对李自成的质疑,钱腾冷笑道:“陕西战区天眼四翼成员在我接到任务之后便尽数撤离陕西境内,至于还有多少其他卫的天眼弟兄在陕西我们根本不知道,何况李头领想对我二人动刑也大可试试,我二人正想试试自己的骨头够不够硬。” 李自成洒然一笑,他可不打算对两个小虾米动手,谍报人员敢自曝身份想来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动手毫无意义,他现在只是非常好奇这两人来见自己的目的到底是要干什么? “我怎么相信你们说的是真的?” 刘栋缓缓说道:“圣武元年四月二十九、五月初三、五月初九、五月十四前后四次,反贼李过及其部将奉汝之命押送金银细软、官员家眷离开陕西前往西北,如今汝之妻室及刘宗敏、田见秀、牛金星等反贼的妻室被安置在甘州一座大户宅院当中。” “贺珍、武大定、孙守法、党守素、袁宗第的妻室被安置在榆中县。” “……” “近一个月来你们一共从陕西各府州运送七百六十辆银车进入西北,由天水、庆阳朝定西前进,估计路线多半是走兰州道海东一线或是走张掖出嘉峪关一线……” “另外你们搜罗来的百余万石粮草现在……” “够了!”李自成一身怒吼,任谁听到这些心情都不可能好到哪去,这个天眼还真是无孔不入,大顺一个月以来的重重举措一丝不纳的全部被盯的死死的,就算这些举动不可能瞒得过有心人的眼睛,可天眼了解的这么详细,消息传递的这么迅捷还是让他不寒而栗。 “怎么李头领听了这么一点就受不住了?”刘栋嗤笑道:“我们手里掌握的有关顺军的情报可远不止这些,李头领若是有兴趣听下去,我至少可以说上一两个时辰不带重样的。” 李自成忍住气问道:“我大顺和你们大明乃是死敌,说,你们来找我是受何人之命,所为何事!” “天眼自然是受了天子密旨,否则我二人又岂会来见李头领自找没趣,说实在的,我更愿意和李头领相见的方式是当你沦为阶下囚的那一刻……”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将你二人碎尸万段扔出去喂狗!” 刘栋哈哈一笑:“李头领当然敢,只不过如此一来,李头领以后怕是要追悔莫及,其实我二人更希望的是你能杀了我们,那么朝廷就能看到你打算负隅顽抗的决心,然后迅速发兵剿灭你们,李头领虽然为撤离做了完全的准备,但是说真的,就凭现在大明的军力,李头领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个死字!” 李自成即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这两个近卫军校尉少尉进来之后就一直冷嘲热讽,似乎料定了自己不敢对他二人动手一般,当即寒声道:“我李自成自举起反旗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大丈夫顶天立地战死沙场又有何惧,我不管你二人为何而来,现在说出来,否则死!” 刘栋、钱腾既然敢孤身来见李自成,自然不是怕死之辈,可若是因为他二人挑衅而被李自成所杀,最终连天子的意思都没传达出来,那就真是百死莫赎了,所以闻听李自成连这话都说出来,也不再咄咄逼人,直接了当的说道:“天子密旨,让我二人来给李头领带上几句话,李头领若是肯答应,陈兵边境的明军自会按兵不动,你们想往哪逃就往哪里逃,大明绝不阻拦,若是不答应就杀了我二人,大明自会知道李头领的心意,来日战场之上一决雌雄便是。” “大明天子肯任由我李自成自顾离去?”李自成哈哈大笑道:“我与你们皇帝有杀父之仇,他放我走难道就不怕引起万民唾弃朝野非议吗?” 钱腾笑道:“李头领想多了,我二人什么身份只有天眼卫知道,你若是不答应就算杀了我等再向天下百姓说出方才那番话,可也得有人信才行,到时候大军出征踏平西安,一切流言自然不攻自破,可若是答应,你就更不会冒着引起天子震怒的风险说出去,因为天下之大只要天子铁了心要杀你证明给天下人看,你躲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李自成嘴角抽了抽,知道这个天眼少尉钱腾说的也是实话,他要是想借此事去抹黑大明小皇帝,全天下都未必会有人相信,反而要触怒对方,对他展开不死不休的追杀,所以此事不但不能说出去,连他自己这一边知道的人也是越少越好,李自成突然悲哀的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被牵住了鼻子,一切行动到了只能任由对方摆布的地步。 “什么条件?”李自成沉重的叹了一声。 “第一条赔偿我军一亿两白银!”刘栋伸出一个手指道:“这些年李头领肆掠各地,无数权贵豪门破门灭家,光是北都一处追银就不下七千万两,这些都是大明百姓的民脂民膏,今上只让你拿出一亿两已经很客气了,今上说了,你可以拒绝但不可以讨价还价,如果你答应,今上还会给你指出一条财路。” “一亿两!”李自成差点没说让你们的皇帝不如去抢的话来,可还是生生咽了回去,没办法形势没人强,就只得方方面面受制于人,以明军的战斗力真要不惜一切剿平大顺并非不可能,大顺如果亡了,再多的银子也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一亿两!李自成纵横天下这么多年,确实搜刮了海量的财富,不谈北京的追赃助饷,就是前些年抄没的豪强富户以及王室权贵的家产,积累的财富都不止一亿两,但他的开支同样庞大,军卒的甲胄兵器战马,这些有的靠抢有的只能靠走私商贾贩运,还有军饷开支哪样不要银子?到了今天手里的银子差不多也就一亿三四千万,圣武天子一句话就让他交出一亿,简直欺人太甚! 第两百六十九章 密谈(3) 李自成咬牙问道:“我若是答应,大明皇帝会给我条什么财路?” “这么说李头领是答应了?” “兹事体大,我还要和朝臣商议后才能决定。” 刘栋知道这只是李自成的托辞,不以为意道:“这条财路和第二个条件有关,天子要你的大军全线撤离陕西之时,不得伤害陕西任何一名无辜百姓的生命,另外在你大军进入甘肃、新疆之后,需将这两处的豪强贵族部落首领通通铲除,所得家财尽归你所有,明军绝不干涉丝毫,但是同样不得残害任何一名普通百姓,等李头领肆掠甘肃、新疆再无余利可收之时必须退出两地境内由明军接手,至于以后你们朝何地发展,大明绝不干涉。” 李自成差点听呆了,大明的小皇帝真是好深的算计,更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一面让他支付一亿两巨额买命钱,一面还要让他的顺军和甘肃、新疆两地的豪强火并,借他的手来铲除对大明阳奉阴违的各部首领,大明在甘肃、新疆两地虽然都驻有屯兵,然而并没有对这两地做到实际统治,大明国力强盛的时候各部族还有那么一缕恭敬,可如今大明势弱,那里的土着首领早不将大明放在眼里,让他去消灭这些土着,然后堂而皇之、毫无阻碍的将两地纳入大明治下,委派官吏、设府治县万里地盘不费一兵一卒唾手可得…… 李自成终于发现,他造反到今天扫平数省豪强权贵,最后落到好处的反而不是自己,而是那个登基不过一年的小皇帝…… 再看看他自己能得到什么?对付那些地方土着,就算是世袭千年的豪强,李自成自认以他的军力灭之不会废太大的力气,也能得到豪强积累数百上千年的财富,可这两处都穷的很,就算财富积累千年又能有多少?就算刮尽两地地皮搜出一亿两不过也就是把自己的损失弥补回来而已,最重要的是他原本的打算最远也就是逃到新疆再图发展,可现在看来明国对这两地已经势在必得,绝不会容他染指,可更遥远的地方是哪里,会有什么莫测的风险?底下的将士愿不愿意?一切都还是未知…… 李自成的脑海里面已经在飞快的盘算其中利弊,不答应大明小皇帝的条件后果就是引来驻扎在边境的明军三路进攻,最终的结果多半是他全面溃败,就算逃出去凭借手中的力量也未必能在其它地方站稳脚跟,更不用提什么东山再起这类的虚话。 可若是答应立即就要损失一亿两银子不说,,自己的威信不可避免的会受到影响,底下的将卒必然也会胆寒,从此再无正面抗衡明军的士气,将领丧胆士气全无,他日后还拿什么来争霸天下,当真要远赴他乡做那茹毛饮血的草头王? 李自成越想越是心烦意乱,最后只得对刘栋、钱腾说道:“二位将军先去休息,待我与大臣们商议后再给二位答复。” 刘栋抱了抱拳道:“那李头领可得快些商议,大明三路大军驻扎边境,每日里人吃马嚼的耗费可不是个小数目,时间耽搁的久了,这笔账说不得也得算在李头领的头上。” 李自成差点没吐血,狮子大开口勒索他一亿两银子的明国小皇帝不谈,这两个在他眼里屁都算不上的小卒子也敢跟他说这种话,这他么还有没有天理!还他么要不要脸了! 眼中恨恨却又无可奈何的李自成无比郁闷的看着二人被带了下去,窝了一肚子火等到牛金星和宋献策到了,立刻将近卫军二人提的两个条件说了一遍,威胁的话当然一个字未提,他堂堂的大顺朝皇帝被两个小卒子给威胁了,说出来实在丢不起这人。 “原来朱慈炯打的是这么个算盘。”牛金星叹服道:“难怪明军一直屯兵边境按兵不动,这一手玩的确实高明,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自一个十五六岁少年的手笔,可这种事更不可能是大臣能提的出来的,莫非明国小皇帝身边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能人?” “管他是谁出的主意,朕只想知道该如何应对。” 牛金星笑道:“陛下稍安勿躁,明国小皇帝朱慈炯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有能力进攻陕西却迟迟按兵不动,是因为他觉得即便能剿灭大顺也是得不偿失,依微臣看来只要有两个原因。” “其一出兵陕西就难免要与我军倾力搏杀,尽管明军战力强悍,可我军也是精锐悍卒,他要灭了我们就要承受很大伤亡的代价,这个代价显然他想尽力避免。” “其二也是他最主要的目的,甘肃、新疆等地名义上虽臣服于大明,大明也在两地驻扎有哈密等卫兵马,但实际上最近百年来,两地根本视大明如无物,所以朱慈炯想要剿灭两地豪强和实际统治两地的部落首领,但他师出无名,若是出军必为天下所诟病,他是想既做婊子又要立牌坊,所以想借我们的手去平了两地,然后逼迫我们退出去,如果不退他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出兵,如此一来将甘肃、新疆划府设县也就顺理成章了。” 李自成烦躁的摆摆手道:“这些朕都知道,明国小皇帝的狼子野心朕岂能看不清楚,朕只是想知道如果不接受朱慈炯的条件,我大顺是否还有其它退路。” “如今东进南下的路皆被明军堵死。”牛金星道:“若是圣上不愿在没有克制明军火器之法前与明军死战,那么除了朝西南进入四川和张献忠联手抗明外,就只能朝西北面退走,宋军师的卦象上不是也说西北才是大顺生路之所在吗,北方草原气候极其恶劣,粮食更是匮乏,我二十余万大军就算是想以战养战都不可能,所以就当前形势下走西北是最好的退路,不过明国小皇帝既然也有顾虑,这其中倒是不妨可以讨价还价一番,坐地起价就地还钱嘛,总不能他开口要一亿就给他一亿。” 李自成的脸色很难看,明国小皇帝明确的意思是宁可发动战争也不接受讨价还价,刚才他没说只是觉得丢脸没好意思罢了…… 第两百七十章 密谈(4) “宋军师的意思是?可能再卜上一卦?” 宋献策洒笑道:“微臣前次为大顺前途计已卜过一卦,卦象所指生路正是西北,今日明廷派人密见圣上,正应前次卦象之兆,如是再卜只怕有干天机,准与不准尚在其次,若是搅乱生途只恐反受其乱。” 李自成很是迷信,否则也不会让宋献策这样一个方士做到军师这样举足轻重的位置上,所以一听这话顿时熄了让宋献策继续卜算的念头。 “也罢,也罢。”李自成稍想了一会长叹道:“明帝崇祯无道,天下万民苦其暴政久矣,朕本以为明怍当终,朕顺天应民当可取而代之,谁承想我大顺先遇关外清虏损兵折将,大明偏偏在这个时候降下一代英主,明国气数未尽啊,中原之地势难久留,唯有转向西北建立基业方可徐徐图之,既如此朕便答应了这两个条件又如何。” “微臣以为……”牛金星开口道:“既然明廷没有限定时间,圣上大可先行观望一阵。” 李自成更加郁闷,观望?人家还要你给边境驻军的的银子呢,不过这话不好说出口,只得皱眉问道:“丞相要观望什么?” 牛金星道:“圣上可还记得,去年我大军杀入北京,崇祯皇帝自刎殉国前说的话?” 李自成疑惑道:“朕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毋伤百姓一人?” “还有一句。”牛金星笑道:“崇祯曾经说过‘满朝文武皆可杀’,这样的话明国的小皇帝岂能没有听过,还有崇祯十七年的最后两个月,崇祯为了对付我大顺,四处调兵勤王,可悲的是连百万两开拨银子都拿不出来,我大军进入山西,山西豪族权贵尽皆来投,这些事情那小皇帝又岂能不知?” “丞相的意思是那小皇帝因为崇祯之死恨透了满朝的官员,若非天下还要靠这些读书人去治理,早就将他们尽数杀绝了?也恨透了那些权贵豪族,所以想要借朕的手来铲除他们,因为他自己动手必然会引起这些权贵的警觉,以致于因这些人的反扑使得天下大乱?” “十有八九。”牛金星笃定道,否则无法解释明军明明有能力却不动手的原因,小皇帝是想借刀杀人,而且借的肯定不止我们大顺一把刀。 “还有张献忠?” “不错,明军可不光是屯兵在河南、湖北,在云南、贵州还有雷承的星辰军和顾骏的偃武军,对着四川虎视眈眈,十几天前的那一场大战,张献忠三万人马全军覆没,按常理来说,偃武军应该立即挺入四川寻找张献忠主力决一死战,但是没有,偃武军原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仿佛那场大战从未发生过,所以臣以为,明帝对待我大顺的战略和对待大西国战略一样,边境集结重兵却不进攻,为的就是让张献忠妥协按照明帝的路子走下去,我们的目标是甘肃、新疆,明帝给张献忠安排的应该是云贵、两广!因为这几个地方没有经历过大的战乱,士族豪门遍地皆是,明帝要铲除他们师出无名,所以要借张献忠手里的刀来将他们统统收拾了。” “好大的布局!好狠的手段!”李自成狠狠倒吸一口凉气,明帝这是要打碎山河破而后立啊! 李自成感叹道:“难怪那二人说如是朕答应了明帝的条件,明国大军非但不会阻拦还会主动让开一条路,明军是想吊在我们屁股后面收拾残局啊。” 牛金星眼中也闪现出一丝佩服,这些尽管只是他的猜测,但他自认应该不会猜错,南京传回来的情报是明帝号令军队都是绕过军部对军队直接下旨,所以明国朝堂上的大臣对于军队的动向所知甚少,十几万大军集结边境却不进攻,他们也只会认为这是皇帝从战略方面去考虑得失,这半年来明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朝中没人敢于质疑天子的决定。 而明帝对待大顺和大西就是赤裸裸的阳谋,他不怕你去宣扬因为没人会信,所以牛金星劝李自成稍等一等,等到张献忠那边的消息传回来,若是张献忠妥协了,大顺在中原就成了孤军,那个时候面对的就不会是三路明军而是五路,以明军的强悍战力,若是五路合围,大顺必败无疑,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不答应明帝的条件也得答应。 反之如果张献忠没有答应,选择和明军硬撼,那么大顺可以坐山观虎斗,张献忠胜他们可以暂弃前嫌联手灭明,若败在走也为时未晚。 李自成想了想道:“只怕明国小皇帝未必会给我们观望的时间,我们想静观其变,焉知他不会步步紧逼。” 牛金星笑道:“这个简单,明帝不是要我们支付一亿两买路银吗?圣上可以暂时假意答应他,言称如今银子已经运出陕西地界,即便要运回来交给他们,所废时日起码也要一两个月,一两个月的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反正答应不答应银子早晚也要运回来,到时候假意变真自可从容而退,联手对敌,我大顺也自无再取道甘肃、新疆的必要。” “丞相此计甚妙。”李自成赞道。 牛金星眼里却浮现丝丝忧色,义军苦战十几年,无数将士埋骨荒野,崇祯十六年后,大顺更是兵锋锐不可当,只差一步便能定鼎天下,恨只恨李自成、刘宗敏目光短浅,天下尚未大靖便尽失士绅民众人心,以至于山海关大败以后,大顺连依托雄城北京再战清虏的勇气都没有,因为谁也不敢保证,深受荼毒的北京民众会不会倒戈一击,唾手可得的山河也因此一朝尽丧。 要知道那个时候明帝圣武尚未登基,手下也只有几万流民组成的新军,缺乏训练火器也没有如今这般多到另人胆寒的地步,否则明军北上伐清为何还要等到半年之后,只要山海关在手,大顺军顺势南下,不出旬月便能直抵南京城下,没有强大火器为依托的明军如何能是大顺虎狼的对手,只要灭了崇祯留下的这唯一血脉,大明为了皇位归属必将不战自乱,大顺借机席卷天下又有何难。 天不亡大明,他就算有诸葛武侯之能又能为之奈何…… 第两百七十一章 伐西(1) “来人,将这两个狂徒推出去砍了!”四川成都皇宫大殿上身穿明黄龙袍的张献忠怒声狂吼。 牛金星料算的没错,朱慈炯确实是下达了两道密旨,让天眼组织成员陆续面见李自成和张献忠,不过也有所不同,密旨交代的很清楚,若是这二人是单独召见则可将条件与退路一起说出去,若是像张献忠这般大张旗鼓的召见,那么就只说条件不谈战略,而且朱慈炯让张献忠交的银子也只有李自成的一半,仅仅五千万两而已,不是怕张献忠拿不出一亿两,而是朱慈炯对待张献忠还有更深远的计划。 给李自成安排的退路是甘肃、新疆,这两个地方一来不服王化久矣,二来也足够穷,三来李自成只要老老实实的把这两个地方交出来,然后不管去往何处,朱慈炯一时间都鞭长莫及,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可能万里跋涉的去予以剿灭,李自成在两地搜刮所得只能是他自己的,所以朱慈炯暂时做的是一锤子买卖。 但张献忠不同,牛金星算准了朱慈炯放张献忠一条生路是为了对付南方豪族,事实也确实如此,尤其是两广的豪族根深蒂固朱慈炯更是必须除之而后快,但两广一直以来都是大明实际统治区域而且极其富庶,张献忠若是肆掠两广必然会引起强烈反抗乃至民怨沸腾,还能够捞到难以计数的财富,这个时候如果一向犀利的明军始终吊在张献忠的屁股后面,难免被有心人看出端倪,为了在大乱之后迅速平定非议,也为了能将张献忠所捞到的好处据为己有,朱慈炯都有一百个理由将张献忠彻底剿灭,当然也不会一棍子彻底打死,至少也要给人家留点元气好去更南边的地方肆掠,为朱慈炯日后的亚洲战略先铺好路。 张献忠霸占四川数年,将原先的蜀王府改建城了如今的皇宫,虽说远远不能和紫禁城相提并论,可也不是李自成的将军府能够比拟的了的,天眼战士想见张献忠只能入宫,本来只要张献忠愿意单独召见他们二人,入不入宫的也无所谓,偏偏张献忠一听是明国近卫军,就认定这二人是来劝降他的,对大明他也不是没降过,只要手里有兵崇祯又能奈他何,他降而复叛还不是举手之间的事。 可让他降了现在的圣武皇帝,说实在的他还真不敢,明军战力之强悍他早有耳闻,前段日子还出手试探过更是深有体会,跟随他征战多年的田见秀和白文选都双双战死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当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他坐拥雄兵割据四川也没有底气对朱慈炯称臣,人家左良玉的汉口大营二十五万大军还不是被明军半日不到便攻陷了,他若降了谁知道朱慈炯会对他使出什么样的手段,他戎马一生现在只想安安逸逸的在四川做土皇帝,谁不让他安逸,他只能和谁拼命,李自成如是朱慈炯也是一样。 张献忠召集群臣大殿之上召见了近卫军两名战士,心里存着折辱明军的心思,谁知道人家近卫军压根不提招降的事,开口没说几句就提条件,最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让他张献忠滚出四川,否则天兵一至,势必玉石俱焚!张献忠辱人不成反被辱,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于是便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圣上且慢。”左丞相汪兆麟出列止住上前拿人的侍卫道:“圣上何必与两个小卒置气,不如先将之下到大狱,日后明军若胆敢进犯,杀之祭旗为时未晚。” 张献忠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汪兆麟的建议,原本已经站住不动的侍卫顿时上前,将两名天眼成员打翻在地拖出了大殿。 张献忠环视群臣说道:“明国亡我大西之心不死,如今只是屯兵云贵,他日即将倾力来攻,大西该如何御敌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右丞相严锡命出列道:“圣上无需忧心,四川地势险要处处天堑,自古便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说,明军火器虽利,但利在野战,若是倾力来攻,我军只需处处设伏坚壁清野断其粮道,自可将其拖死在崇山峻岭之间。” 张献忠颔首道:“右相所言深合朕意,四川乃是大西国立国之本,退可闭关自守进可逆夺中原,明帝狂妄想让朕弃此根本之地,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一旦我军退出四川失去山河之险,平原决战大西军虽勇可以血肉之躯也难挡火器之利,如今他想破我四川,朕倒要看看那小皇帝能不能承受数万明军埋骨深山的代价。” “吾皇圣明。”百官齐声赞道。 严锡命又道:“如今明军有两支大军对四川虎视眈眈,一路乃是驻扎在昆明一带的星辰军雷承部,一路是驻扎在赤水的偃武军顾骏部,依微臣愚见,驻扎于昆明的雷承若是入川必然取道乌蒙山,乌蒙山地势险要沟壑无数,臣建议与乌蒙山设一部人马,多备强弓劲弩,明军火器虽利却不着甲胄,身在山中火器虽利却难以尽展其长,如此一来我军优势必然大大增加,以有心算无心,必可将星辰军主力尽灭于乌蒙山中!” 张献忠赞道:“右相之策甚佳,艾能奇。” 艾能奇乃张献忠义子,深得张献忠信重,张献忠称帝之后便加封其为定北王,整个大西能与艾能奇相提并论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臣在。”艾能奇出列,声似洪钟整个大殿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朕命你率本部人马两万星夜兼程赶往乌蒙山设伏,务必将雷承部尽歼山中!” “臣遵旨!”艾能奇领了旨意也不逗留,转身出了大殿安排行军设伏之事去了。 严锡命继续说道:“至于偃武军多半会走泸州过内江进抵资阳直入成都这条线,微臣以为可在这条线上遣一大将火速赶往合江与明军对峙,明军火器之威甚强,野战我军恐难是其对手,故而不可力战,当且战且退一直退过泸州,尽迁泸州百姓只留千余死士守城,将整个泸州城遍布火油,待明军攻陷泸州,举城焚之……” 第两百七十二章 伐西(2)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死寂,四川消息闭塞,明军伐清之战的光辉战绩传过来以后,文武大臣很多都不以为然,毕竟他们也没和满清铁骑交过手,以清军的战力来判断明军的战力也太过武断,所以对驻扎在云贵地区随时做出进攻四川的两路明军很是不爽。 什么星辰军、偃武军,什么雷承中将顾骏少将?还不都是无名之辈,明军不过就是一群训练不过年余的流民,即便火器厉害点又如何能挡得住大西军卒之勇!既敢犯境自然要给予其一个深刻的教训! 于是平东将军张可望主动请缨出战,三万西军直扑偃武军赤水大营,结局却极为惨痛,三万大军死伤十不存一不说,被张献忠寄予厚望的张可望被炸的尸骨无存,后起之秀白文选也战死阵前…… 赤水一战总算是将不可一世的张献忠给彻底打醒了,再也不敢小视明军战力,更是积极收集一切有关明军的情报,不过张献忠依旧认定凭明军如今的力量就想平定四川,那也是痴人做梦,张可望、白文选之死多半还是轻敌太过,没有彻底了解明军火器之威前便冒然进攻,以致于全军崩溃被明军衔尾追杀造成的。 不过张献忠也清醒的认识到圣武朝的明军远非崇祯朝时候的明军可比,要想战而胜之,平原决战势不可行,奇谋毒计才是才是王道正途。 当然张献忠也很清楚以四川一地对抗大明,迟早都只有败亡一条路可走,但他即便最后要降了大明也绝不会是现在,若是不能重创明军一次,明军岂不是要把他当成李自成那个废物,逃出北京不算,最后连关外清虏的影子还没看见就烧了皇宫放弃西安,惶惶直如丧家之犬! 他要重创明军为日后降明捞取足够的政治资本,要让大明的小皇帝同意他永镇四川,做一个名义上臣服的四川王! 所以面对两个不知死活的近卫军说出让他滚出四川的话时,张献忠差点没气吐血,他张献忠离了四川根本之地就是无水的游鱼,难不成继续去过那朝不保夕的流贼日子,他就是死也不会愿意,所以大明与大西之间必有一场殊死之战,胜了!大明的小皇帝就再不敢小视于他,乖乖的让他做四川王,败了……他坐拥二十万大军又兼山川之利,死守四川扼守要道就算不能战而胜之又岂会败! 但是严锡命的计策也太毒辣了些,为了对付偃武军就要焚了泸州城!泸州城二三十万百姓,就算撤离也不可能尽数撤完,到时候举火焚城,还不知道有多少万百姓惨死城中,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要是换作几年前,张献忠自不会将百姓的死活看在眼里,可现在他是大西国的皇帝,要让万民归心就必须处处宣示自己的仁德,泸州大火能不能烧死偃武军还未可知,但一定会烧光他在四川的民心…… 张献忠的脸色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明军的强悍战力给整个朝堂群臣很大压力,严锡命献上此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策也是无奈之举,张可望去讨伐偃武军的三万悍卒,连一朵浪花都没掀起来便折在了赤水,逃回来的千余士卒提起明军火器一个个仿佛都见了鬼一般露出深深恐惧之色。 三百步能杀人的鸟统,满天横飞的木柄震天雷,还有用投石机发射过来的白色火药包,落地就是一个大坑,丈许方圆内必然无一活口,还有那些埋在地里无处不在的恐怖杀器,孙将军就是一个不慎被此杀器炸死…… 三万大军溃灭,明军伤亡不足三百人,这仗还怎么打? 张献忠征战多年,仅仅从这些描述里面就已经断定,西军虽勇可要与明军野战无异于以卵击石,他所唯一能仰仗的只有四川的山川地势,虽然如此一来他等于也被困在了四川,但他野心不大,能做四川的土皇帝余愿足以。 现在明国小皇帝不让他做四川王!那么他就要靠手中的力量去争取! “刘文秀!” “臣在!”早就憋住一股劲的抚南将军出列应道。 “朕命你率两万兵马越过泸州与明军对峙,明军若是小动不予理会,若是起营来犯,你便且战且退,一切见机行事。” “臣领命!” “冯双礼!” 冯双礼出列:“臣在!” “令你率四万后军前往泸州迁移百姓,迁的越多越好,然后在泸州设防,外紧而内松,一旦明军追击抚南将军部进入泸州,略做抵抗便将偃武军引入城中举火焚之,埋伏大军于泸州四周,一旦有脱逃之明军,尽数杀之!” “臣遵旨!” “启奏皇上。”汪兆麟躬身道:“如今河南境内的两路明军,臣以为不可不防,若是其取道湖北走重庆入川必将成为四川腹心之患,当派遣一路大军扼守险要,以防不测。” “李自成莫非是死人不成!”张献忠怒道:“潼关明军断其东路,湖北明军防守有余进取不足,唯有河南的两支明军有能力杀入陕西,绝其根本之地,若是河南的明军杀来四川,李自成还不派军奇袭河南、湖北,那便是朕从头到尾看错了他,朕不相信他连唇亡齿寒的道理也不懂!” 汪兆麟笑道:“李自成鼠辈尔,近年来与清虏几番大战早被杀得丧胆,明军平定湖北、河南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听说其已将大量金银财货和官员家眷秘密送往西北,由此可见李自成早已做好见势不对便逃之夭夭的打算,指望顺军牵制住明军,可能不足万一。” 张献忠一窒,李自成要逃?这个杂碎几个月前刚逃过一次,现在又要跑,莫非逃上瘾了?可若是李自成真要弃陕西不顾逃往西北,那么四川必将成为明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四川面对的就将是大明的倾国之军,四川一省之地对抗整个大明?还是兵力、军备远胜于西军的明军,这仗似乎不用打便已可预料到结局。 看来他也要准备好退路才成了啊。张献忠心里默默想着,但是无论如何也要将眼下这一关度过去才行,于是眼神落在王尚礼脸色道,防御可能入川的河南明军,此事交给中军、左军和右军去办,朕与定国坐镇成都静等捷报! 王尚礼、马云利、张化龙出列领命…… 第两百七十三章 伐西(3) “冥顽不灵!不知死活!”雷承冷冷的将天眼传回来的密报拍在桌子上道:“张献忠想借山川地利,将我军耗死的乌蒙山中,本将就要给他来个出其不意,让他的如意算盘尽数落空!传令各卫主将埋锅造饭,午后立即拔营横穿乌蒙山!” 张献忠做梦也没有想到,当日朝堂上制定的战略不到三日便摆在了明军两位大帅的案头,其实也怪不得他,当日朝堂上的官员无一不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这些人有的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军,有的是多年来为他鞍前马后屡出奇谋让他化险为安的谋士,就连殿门值守的侍卫都是一等一的心腹亲兵,这些人会出卖他?杀了他张献忠也未必会信。 但事实胜于雄辩,张献忠被出卖了,出卖他的人乃是工部尚书王应龙,王应龙算的上是追随张献忠最早的一批臣子,张献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出卖他的人会事心腹之一的王应龙。 是人就有软肋,王应龙最大的软肋就是他的孙子。 王家人丁不旺,每一代能活下来的男嗣只有一个,就像是受了诅咒一样,王应龙原本有三个儿子,最后活到成年的只有二儿子,二儿子也如他一样,几房妻妾生了七个儿子八个女儿,最后八个女儿全都无病无灾的活了下来,七个儿子却接连夭折,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小孙子…… 然后这个小孙子落到了天眼的手里…… 王家唯一的血脉落入敌手,对于王应龙的绝对是致命的打击,万念俱灰的王应龙加上对形势的分析,最终倒向了大明。 可以说如果不是王应龙的倒戈,明军就算能攻陷四川,最后只怕也要损失惨重。 朱慈炯给雷承、顾骏的命令是一旦张献忠拒绝条件,杀了近卫军天眼成员的话,两人可率军入川平定西贼,现在张献忠虽没有杀了两名近卫军战士,却将两人下了大牢,还安排三路大军对抗大明,天子逼迫张献忠想借张献忠的手铲除两广豪绅的计划暂时不可能得以实现,一个赤水之战既然不能让张献忠痛彻心扉,那么就看看大明铁军兵临成都的时候,他还能不能坐的住! 乌蒙山北起云贵边界,南至昆明境内,全长近五百余里,是金沙江和北盘江的分水岭,整个山区群山起伏,山中有山峰中有峰,河道密布,雷承部星辰军一直驻扎在乌蒙山脚下数月,早已经将进川之路摸了个通透,张献忠想要在乌蒙山伏击星辰军,想法虽好可注定难以实现,何况如今雷承已有防备。 “蔡参谋长以为如何?”雷承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乌蒙山位置上问道。 如今大明八大野战军当中都配有三到五名军部委任的随军参谋,蔡康便是星辰军的参谋长。 蔡康闻言笑了笑道:“张献忠派定北王艾能奇率三万兵马星夜兼程赶来乌蒙山设伏,按照天眼传回来的情报推断,艾能奇马不停蹄赶到荣县大营调集兵马南下最少需要三天时间,他要在乌蒙山中对抗我军,就必然会走沐川取道南下走金阳、宁南这条路,西军就算轻装简从,从荣县到宁南做快也要六天时间,加起来就是九天,如今已经过去三天,也就是说留给我军的时间差不多还有六天,我军横穿乌蒙山最快大概需要三到四天,穿过乌蒙山赶到宁南设伏最少需要一到两天天,时间很是紧迫。” 雷承看着地图思索片刻,蔡参谋长的时间推断不存在任何问题,但实际上没有直面见识过望月军的战斗力,星辰军实际上所需要的时间就是穿越乌蒙山的速度,只要过了乌蒙山,西军就失去伏击星辰军的地利优势,平原野战星辰军的战力又岂是西军所能相提并论的,赶到宁南设伏无非就是将战损控制到最小,并且能予西军最大打击罢了。 星辰军大营内已经支起了上千口大锅,各营火头兵不但要赶制饭食还要制作干粮,一个个望月军战士也在紧张的领取分配给自己的弹药,在乌蒙山脚下吃了这么多天尘土,战士们早已憋的几乎快要发疯。 大明九支大军,除了天子近卫以外,其余七大野战军这几个月来或多或少都参与了战斗,只有他们望月军像是后娘养的,缩在山脚下半分军功都没捞着,要说心里没有怨气那是假的,如今好不容易轮到他们,一个个恨不得长了翅膀,然后飞越乌蒙山直驱成都灭了西贼张献忠,随便在成都的城头撒上几泡尿来嘲笑一番张献忠的不自量力。 ‘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这是天子召开军议的时候说过的话,雷承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觉得这句话是至理。 前段日子接到天子的旨意,雷承着实也郁闷过很长一段时间,作为军人渴望战争,因为战争可以为军人带来切身的利益,在雷承看来剿灭张献忠以后,平定李自成才是他们这些军人应该去做去考虑的问题,却忘记了天子说过‘战争永远都是为政治服务的’这句话,现在看着营中忙碌的战士高昂的士气,一个个眼中若有若无透露出来的必胜信念,雷承终于有了一丝明悟。 原来他从头到尾都理解错了‘战略’这两个字,他所理解的战略是军事战略,他所考虑的是以什么样的手段给予西贼张献忠最快最凶狠的打击,而天子考虑的却是国家战略,张献忠固然可以一鼓而平,但如何能让张献忠发挥最大的剩余价值才是天子考虑的战略! 张献忠是反贼,而反贼这两个字恰恰也是天子眼中的价值,天子眼中最大的敌人从来都不是李自成、张献忠,而是大明境内盘根错节的利益阶层,这些人天子若是动用新军去铲除必定会引起豪绅团体对于大明的强烈不满甚至反弹,但是如果借反贼的手去灭他们,他们就会将希望寄托在朝廷能够消灭这些反贼的基础之上。 雷承看着袅袅升起的炊烟,终于明白接下来他该如何去做,如何将军事战略上升到国家战略的高度,最大程度上去迎合天子对于天下的战略层面上去了。 第两百七十四章 伐西(4) 这年头论行军速度恐怕世界上没有一支军队敢于和如今的明军相提并论,原本各支明军皆有刀盾、长枪、火枪三大组成部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火枪制造的速度越来越快,八大野战军几乎全部淘汰了长枪兵,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刀盾兵中的刀也将快速消失,当然盾不但要保留,每军配备的数量还会增多。 明军没有甲胄在近距离作战当中,面对敌军的强弓硬弩唯一有效的防护手段只有盾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不能拿战士的血肉去硬顶敌军的利箭。 偃武军十二卫三万五千名战士每人背负二十斤干粮,身上挂着手榴弹背着长枪,三千多匹战马上没有任何一个人骑在上面,每一匹战马身上背负了炸药包、地雷还有粮食,包括顾骏在内的所有军中将领全部徒步前进。 赤水一战偃武军歼灭三万西军,相对于颗粒无收的星辰军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但人家雷承和他不同,人家可是实打实的中将,身上还有一块亮的直晃人眼的黄金勋章,而他顾骏什么都没有,就连少将军衔都还是虚的,想要变虚为实,只有靠军功去赚! 三万军功差不多能让他的军衔转正,可是顾骏并不满足,他想要赚取更多的军功,为了偃武军也为了他在宫里的妹妹,今上至今没有立后,宫里面两位妃子是最有可能登顶的人选,顾骏想用实打实的军功来引起今上对他妹妹的重视,如果能够夜宿交泰殿的日子多一些,妹妹怀上龙嗣的机会岂不是要大上许多? 想起妹妹的肚子顾骏就觉得浑身憋闷,两兄妹常有书信往来,天子夜宿交泰殿也有不少次了,可妹妹的肚子偏偏半点反应都没有,看看人家卞氏姐妹先后怀上龙种,兰嫔更是临产在即,若是诞下皇长子,地位必定水涨船高,封妃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虽说以卞氏姐妹的出身这辈子也不可能染指中宫之位,可不要忘了宫里除了他妹妹还有个杨衡的妹妹呢! 顾骏死活不明白,为什么杨衡那个打铁的粗人会有那么水灵的一个妹妹,论姿色自己妹妹和杨芹半斤八两,不过杨芹的肤色比他妹妹要白一些,顾骏很怀疑妹妹的肤色之所以会显的黑一些多半是以前酿酱油造成的,论才艺两妃皆是大字不识一个,与卞氏姐妹更是没有半点可比性,论外援,他统领偃武军,杨衡统帅望月军,人家望月军可是今上起家的军队,是百姓眼里的上三军,更何况杨衡还有两个拜把兄弟,三个人掌握的接近大明军队四成的军力,怎么看杨衡的重要性也要在他之上。 顾骏算来算去自己妹妹都不占任何优势,有的或许只是天子心里面的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愧疚之心,自己父亲去为天子执行秘密任务,什么任务顾骏不清楚,知道父亲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但他更知道指望天子因为愧疚就将他妹妹扶位中宫简直就是笑话。 天家薄情寡性自古皆然,所以顾骏现在一心想得都是军功,接到天子密旨以后顾骏着实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每日里都在盼望成都的情报传回来,但更怕张献忠因为赤水一战怂了,知道抗拒明军是死路一条,最后乖乖的退出四川,如此一来望月、偃武两军就算得了四川又何来的半分军功。 但是如果张献忠真滚蛋了,顾骏也绝不敢抗旨追击,只能更加郁闷的跟在张献忠屁股后面打扫战场,可现在不一样,张献忠不但拘禁了两名天眼战士,更是派大军来讨伐他,如此一来他出兵就是天经地义。 对于天眼,顾骏一开始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因为他相信就凭大明日益强大的火器,足以扫荡一切牛鬼蛇神,但现在不一样了,张献忠居然干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了重创明军不惜焚烧整个泸州,用数万百姓的命给明军陪葬!顾骏看到这条情报的时候浑身都惊出了一声冷汗,知道以他的性子,如果贪功冒进的话没准就能着了西军的道,到时候偃武军死伤惨重,不单是他自己,就是他的家人包括宫里的妹妹都得受到连累,朱慈炯就算再怎么顾及他,最终也不得不杀了他给数十万明军一个交代…… 既然有天眼传回来的情报,顾骏自然不可能中计,张献忠派刘文秀、冯双礼两路六万兵马前来讨打,顾骏自然不可能客气,赤水大营离泸州不过百五十里,以偃武军战士的脚力,无需一日便可抵达泸州城下,顾骏稍作计算,就笃定自己拿下泸州的时候,刘文秀的前锋军队只怕离泸州至少还有两日路程呢。 圣武元年五月二十三,驻守四川边境的两路明军几乎不分先后,全军拔营火速朝西川境内猛扑过去,望月军走的是乌蒙山路,尽管雷承早让千余战士开辟出了一条通途,可要横穿整个乌蒙山也绝非易事,狭长的山道里排开了一条墨绿色长龙,数十面虎啸山林旗被护旗手抗在肩上,迎着山风猎猎前行。 偃武军每名战士负重四十斤,新军战士训练的标准科目当中一条就是负重行军,负重四十斤两个时辰内强行军五十里几乎成为了新军战士的日常习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如此一来行军的时候就可以不必考虑辎重方面的问题,只要半个月内能攻下一座城池,就完全可以做到以战养战! 三万五千偃武军战士为了保持体力,中途吃饭休息了一个时辰外,其余七八个时辰一直在行军,终于在五月二十四日清晨进抵泸州城下。 兵贵神速,顾骏就算没读过兵书,可在军中久了,又深受军中参谋影响,岂能不知道其中道理,可以说如今偃武军的行军速度越快就越能打张献忠一个措手不及,因为张献忠绝不可能知道明国两支大军会在驻守边境半年多以后,突然进犯四川! 第两百七十五章 伐西(5) “砰……砰……砰……” 泸州知府封世度正搂着小妾睡的晕晕乎乎的,梦里正迎第七房小妾进门,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敲门的知府衙门捕头急了,伸出一脚踹在门上,哐的一声房门被踹开,捕头二话不说冲了进去,急吼道:“大人!大事不好……” 封世度猛然惊醒,揉了揉睡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捕头终究没敢到床边上来,就算睡在他身边的是捕头的妹妹也是一样,尊卑有别,不过敢脚踹房门,这捕头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怎么了?”封世度皱眉问道。 “大人,不好了!”捕头一头的冷汗道:“明军突然兵临城下,刘将军没有防备被打了个触手不及,现在明军已经杀进了城,最多一刻钟就能杀到知府衙门……” “什么!”封世度眼前一阵阵发晕,明军兵临城下?这怎么可能!昨天他刚接到上面的命令,让他将泸州城内百姓尽数驱赶到内江、资阳,明军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杀过来了! “刘将军人呢?” 捕头结结巴巴得说道:“小的……小的也不知道,不……不过现在城里面已经乱作一团,听守城的说……说是刘将军被明军神射手一枪给打死了!” 封世度刚刚站直的身体陡然又坐了回去,两百来斤的体积顿时让整座大床一阵摇晃,床里面的女子紧紧抓住被角一脸的惊恐。 “大人,快点走,再晚可就来不及了。”捕头都快哭了,他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役,因为大老爷看上他的妹子,收为了第六房小妾,才让他做了捕头,这好日子还没过一年,怎么就遇上了这塌天般的巨祸了,不过他也知道,就凭他没了封世度的照顾提携,那就连屁都算不上一个,所以即便城里乱作了一团,百姓加上守城的兵勇纷纷逃命,他也没忘记来通知封世度一声,否则封世度恐怕被偃武军抓起来把脑袋砍了都未必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封世度手脚冰凉,走……?走去哪里?丢了泸州,就算能活着跑到成都,最后还不是免不了一个‘死’,与城同殉,至少还能保得住身在成都的妻儿一条性命,封世度怕死,可既然面对必死之局,怕又有何用…… “带你妹妹走。”封世度眼中露出一股坚定,站起来走到柜子旁边,取出钥匙打开锁,取出里面的一只箱子递给捕头说道:“这是本官托人存在联合银行的二十几万两银票,见票即兑,足够你们兄妹下半辈子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你妹子如今有孕在身,切记不可薄待了她。” “大人!您……” “还不快走。”封世度的目光撇向床上:“起来跟你哥哥一起走!”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门。 等到捕头兄妹收拾停当,从后门溜出府衙,就看见整座知府衙门燃起汹汹大火…… 一名偃武军战士小跑到顾骏跟前,啪的一下站直,敬礼说道:“报告将军,泸州城已经平定,守城主将刘峰已被当场击毙,泸州知府封世度举衙自焚,三千多名守城兵勇当场击杀八百六十四人,其余的尽数降了,我军伤者不足百,无一人阵亡!” 顾骏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战况出奇的顺利,偃武军经过七八个时辰的行军,原打算在泸州城外二十里处扎营休整,等到午后强攻泸州城,最好的打算也是在傍晚时分拿下泸州,毕竟赤水一战后,泸州原本的万余守军如今只剩下三千左右,备武军能在两个时辰内拿下两万守军的襄阳,偃武军岂有拿不下区区一个泸州的道理。 然而传回来的情报是泸州大门洞开,无数百姓扶老携幼出城而去,顾骏立即反应过来,这是泸州百姓接到通知,知道大战将起,所以不等知府衙门全面动员便自发离去。 守将刘峰显然没有料到明军会来的这么快,按照推算明军出现在泸州城下起码还要天时间才对,等到发现让西军闻风丧胆的虎啸山林旗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三千骑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泸州城内,随后而来的明军大军将泸州四四围住,泸州转瞬间便宣告失守。 传我将令,令三卫安排一营人马押送降卒前往赤水大营,贴出安民告示,三卫其余人马留在泸州维持治安防御城池,其余人马城外休整,明日一早兵发内江! 西军大营内,刘文秀一把抓住传信兵的衣领大吼道:“你说什么!” 传信兵颤抖着禀报道:“偃……偃武军五月二十四辰时对泸州突然袭击,守将刘副将战死,知府封大人自焚殉国,明军大营就驻扎在泸州城外,二十五日卯时三刻拔营,按明军的行军速度,此刻只怕已经过了隆昌逼近内江……” 刘文秀松开传信兵的衣领,这怎么可能!按传信兵说的,明军至少在三天以前就已经拔营进入四川,可那个时候朝堂之上定下应对之策不过三天而已,明军不是想玩‘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的把戏吗?驻守赤水半年有余,就连张可望率军来攻以后也没有追击进入四川,现在却为何一反常态?除非他们知道成都已经决定派军对付他们!三天!对方的天眼谍报组织能有这么厉害? 刘文秀自认自己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接到旨意便立即赶往大营,调集八个营的兵力两万人马火速南下,到现在离内江不过五十余里,可偃武军若是过了隆昌,那么离内江也已不足百里,继续走下去,西军主力必将在内江一线遭遇偃武军! 严锡命定下的计策显然不可能成功了,让刘文秀以两万兵力独自面对将张可望杀的全军覆没,自己却不损分毫的大明偃武军,他没有半点信心…… “明军势大难以力敌。”刘文秀喃喃说道:“去给内江守将传令,令其立即率本部人马撤离内江,前往资阳,在去给冯将军报信,让其暂时驻足雁江大营,等本帅回军与其汇合再做商议。” “诺!”传信兵单膝跪倒大声领命。 第两百七十六章 伐西(6) “刘文秀逃了?” 顾骏有点不敢相信,偃武军自拿下泸州以后,行军速度便慢了下来,这里是张献忠的地盘,地形复杂多变,顾骏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贪功冒进让整个偃武军落入西军的伏击圈,尤其是在过山道的时候,偃武军的斥候……新军叫做侦察兵的战士都会先行十余里,来回反复的将整个山区的地形摸清楚,确认没有西军埋伏,偃武军大队才会通行过去。 如此一来行军速度自然受到影响,可风险也降低了数倍,天子语录:“在确保胜果的前提下,让自己一方的损失降至最低,才是一名优秀将领该去考虑的问题,任何原因造成的非正式战斗减员,将领都有无可推卸的责任。” 大明所有的将领和战士除了每日的日常军事训练以外,认真贯彻天子的语录精神、培养军队荣誉感和忠于大明的信念也是必修课,甚至如今军中提拔将领,考察对天子语录精神的理解也成为了一个重要衡量标准,顾骏身为一军主帅,岂有不认真贯彻语录精神的道理。 朝堂上有不少大臣都认定当今天子是商贾托世,否则如何能解释天子敛财的本事,而在军中至少是营一级以上将领,无不认为天子是战神降世,否则怎么可能继位一年便能组成九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无敌强军? 就好像现在发动对四川的战略总攻,一开始的时候顾骏是为了抢时间,不让泸州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泸州举城焚毁的风险他冒不起,所以他要昼夜急行,迅速夺取泸州才能初步打掉西军以城为饵的计划,但泸州已下,情况已经发生了根本性改变,西军必然已经知道明军入川的消息,那么抢时间已经没有意义,现在顾骏要做的只有步步为营,再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击溃正面敌军,将偃武军的豹旗立在成都城下! 内江就是顾骏认定的决战之地!刘文秀、冯双礼六万大军此刻原本应该正在行军路上,等得到泸州被破的消息以后多半会驻守内江按兵不动,可顾骏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在西军中也算得上是名将的刘文秀居然一箭未发,连偃武军的面都没见着,就放弃内江回转雁江大营去了。 不过这对于顾骏来说并无太大影响,资阳原本就是他必须拿下的重镇,也是偃武军前往成都的必经之路,既然刘文秀就决战的战场选在资阳,那么偃武军奉陪到底便是! …… 乌蒙山北麓,已变成惨烈的人间地狱,三万五千名星辰军战士花了三天半时间横穿乌蒙山后,行军不到十里,刚要扎下营盘,便遭遇了同样急行军赶来的艾能奇部兵马,艾能奇显然已经尽力了,当得知偃武军拿下泸州的消息后,艾能奇立即意识到望月军不可能得不到消息,为了争抢时间,三万名西军战士四天行军六百里赶到宁南县,不过终归还是晚了一步。 星辰军第一时间内进入战斗状态,而西军虽也算的上是老卒,可临阵应变能力如何能是明军这种将应对训练当成常规训练的军伍对手,刚一接触便被杀的人仰马翻,处处都是层层叠叠的尸体和肆意横流的血水 “稳住阵脚,有敢后退半步者,立斩不赦!”艾能奇瞪着血红的眼睛看向眼前的战场,近距离去感受明军的火器之危,完全和听说不是一个概念,他自认为已经将明军火器的威力想象的很强了,如今看来还要低估了很多。 两军莆一接触,西军大队便被射乱了阵脚,若非艾能奇派遣执法队强力弹压,这个时候全军已经溃散,面对三万五千荷枪实弹的明军,溃散意味着什么,没人比艾能奇更清楚。 这个时候只能冲击,不惜一切伤亡死命冲击,只有冲进明军阵列,开始白刃战,西军才有一线获取战场主动权的可能,明军不管怎么说都是一群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没有见过血,就算火器再强平日里训练的再狠,艾能奇也不相信会是他麾下历经大小数百战悍勇的对手! 不断有人被射到也不断有人被炸的血雨飘洒,但只要还有个大半身子的就会立即被活着的西军战士扶起来挡在自己身前,充当起人肉盾牌,接战不到两刻钟,西军伤亡已超过三千,阵亡的西军尸体掩护着身后活着的兵卒一步步朝前推进,每一步都至少有数十人死在横飞的子弹之下。 “骑兵两翼突击!”艾能奇冷冷的下令,主力已经推进到了敌军一百五十步以内,正是明军火力最为猛烈的时候,这个时候用上骑兵,能够分散很大一部分明军火力,为正在冲锋的袍泽创造出一丝杀入敌阵的机会。 荒野之上喊杀声四起,五千战马被蒙住双眼,滚滚马蹄声轰鸣着背负着五千骑军朝明军两翼誓死冲了过去…… 如此近的距离下冲击,西军伤亡大增,不断有人惨叫着载下马头,不断有战马悲鸣着翻倒尘埃,但是他们离明军大阵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明军战士早已经忘记了什么叫恐惧,或者说在生死一线的战场上根本就没有留给任何人恐惧的时间,两军搏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想要活下去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杀光眼前之敌! 无数条火舌从已经有些发热的枪管当中射出,子弹出管时候清脆的声音连成一片,弹壳飞溅,每一颗子弹都如同死神的镰刀,斩向西军士卒的身上! 这个时候就能看得出来大明枪械军工制造厂生产的枪械质量确实过硬,如果换成是以前的老式鸟统,按照这种射击强度来说,只怕早报废不知道几根了。 对此杨大匠功不可没,朱慈炯为了表彰杨大匠对于军械制造上面的特殊贡献,特荫其二子入工部担任主事,而杨大匠也知道天子最担心的是什么,请求将老妻接到八卦洲上以后,承诺终身不离八卦州一步,如今两座军州上,除了了无牵挂的几位大匠外,其余熟知枪械、火炮制造以及弹药配方的人全都是来自各地的死囚和被俘的流寇,这些人活下去的唯一价值,就是制造军火…… 第两百七十七章 伐西(7) 空气中弥漫着另人作呕的血腥气息,五月下旬的天气已渐渐炎热,弥漫的血雾一团一团爆开在烈日下,冲锋的西军在执法队的恐怖威慑下不惜一切朝前冲击,他们自己心里很清楚他们是反贼,解决不掉明军他们只有死路一条,只要冲过明军的第一道阵列就能打乱明军的部署,也唯有如此才能为他们迎来些许的一线生机。 西军的冲锋已近白热化,为了应付明军火器,他们的冲击阵线极其分散,但依旧一排一排倒下,被子弹洞穿的人体和冲进八十步内以后被炸的残破不堪的躯体泼洒的到处都是,整个战场宛如阿鼻地狱,但就是如此,西军依旧用血肉硬生生的犁出了一条血色通道。 “上刺刀!” 雷承一声大喝,最前面两卫火枪兵立即停止装弹,抽出靴筒里面的军刺咔的一声插在枪身之上。 杀! 两卫战士齐声大吼,刺刀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看上去一片冰冷肃杀! 艾能奇的嘴角都被自己咬出了血,临时想出来应对火器的散兵阵,在大军折损近三成的时候终于显出了成效,尽管如今面对的只有五千明军,其余的明军摆明了是想迂回将他们包围起来一网打尽,但他依旧不敢突围,因为在遭受如此重大损失的时候下令撤退,那么余下的西军战士无疑就是明军的移动标靶,既然左右都是一个死字,那死也要死的壮烈一些! 战场上的枪声已经少了很多,西军和两卫星辰军战士正面绞杀在一起,除了枪法极好,谁也不敢往人堆里面放枪,唯恐误伤了自己人。 一个粗犷的西军大汉手中大刀一刀劈在一名望月军战士的肩膀上,这已经是他杀的第三个敌人,刚才冲锋的时候,自己的两个亲弟弟都死在半途,对于明军他心里早已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冲进敌阵以后就跟发了狂一般,身上被军刺捅了两三个窟窿,血像是喷泉一般激射,却依旧握紧刀把死命朝明军杀了过去。 噗……大汉的脑袋被削掉半边,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洒了一地,大汉杀了四个人终究还是因为失血过多,头脑处于半眩晕动作也迟缓了许多,被加入战场的刀盾卫战士一刀劈死。 砍死大汉的刀盾兵一脚将大汉半跪在地上犹自不倒的尸身踹翻,嚎叫着扑向下一个敌人…… 艾能奇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终于承认自己再一次小看了明军,原本以为明军最大的倚仗只是火器,进入白刃战定然只有被屠杀的份,如今看来他想错了,明军的顽强和展现出来的血勇是他从未在往日的明军身上见过的,能在白刃战中与西军骁勇厮杀到如此地步,如今的明军就算不倚仗火器,依旧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 “张可望、白文选死的不冤啊。”艾能奇攥紧佩剑剑柄,嘴里喃喃说了一句,义父以四川一隅之地对抗一年半时间便能拉出如此精锐数十万的明帝,结局实在不容乐观。 随本王杀出去!艾能奇抽出长剑斜指向天,三面明军已经对他的中军大阵形成合围之势,一旦进入火枪射程中军万余兵马便只有任明军宰割的份,此时再不突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明军包了饺子,而生路就在前方,前方战事已呈胶着状,中央突破杀穿当面之敌,如此一来便可且战且退,至于三万兵马最后能活下来多少只能看天意了。 一万西军都是打老了仗的悍卒,岂能看不明白眼前形势,冲过敌阵便是那唯一一丝求活的希望,听到艾能奇令下,不管有马的还是没马的,全都嚎叫着往前冲,不过片刻便已突入战阵与先后加入的万余明军绞杀在一起,西军虽勇伤亡比例却远比明军要大的多,虽是白刃厮杀,可明军只要能抽的出手,冷不防就是一枪,枪声虽然稀稀落落,可现在每当一声枪响,便意味着西军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雷承虽是星辰军主帅,九支大军当中除了黄得功以外,也唯有他实实在在经历过残酷的战场血杀,但要说战阵指挥的经验到底还是欠缺不少,他想通过望月军快速运动对艾能奇残部形成围杀,可却没有料到艾能奇同样在等待这样的时机。 说起来艾能奇也是因为被明军的强悍战力给镇住了很长一会,白白错过了撤退的最佳时机,但艾能奇是为了近距离观察明军,想要找出明军的弱点,以便日后再次交战能够找出克制之法,否则一开始的时候便断臂求生,发现明军火器难以力敌果断退走,望月军为了快速穿越乌蒙山,军中马匹不过百,想要追击殊无可能。 雷承没有料到艾能奇一开始的时候会死战不退,以至于错过了最佳的包围时机,等到包围圈即将形成更没有料到艾能奇会选择中央突破,经此一战西军就算不会全军覆没,折损也至少达到五成以上,万余残兵就算冲破前方阻截又能怎样,前方五十里就是乌蒙山,难不成艾能奇还指望星辰军会追击进入乌蒙山和他打山地战? 艾能奇的佩剑已经插回腰间,手里拿着一把精钢长枪舞出片片枪影,但凡近身的明军无一不被其挑飞出去,面对明晃晃泛着冷光的军刺,艾能奇恍如未见,一枪刺下必伤一命,不过艾能奇显然没有鏖战的意思,这样的仗打的实在太累,不但要杀敌还要随时防备射过来的冷枪,若非身边战马纵横,他此时多半已经被射杀当场了,饶是如此身边的亲卫一个个倒下,艾能奇也意识到在杀下去,迟早都得交代在这里。 一枪把当面刺出来的火枪挑开,反手一挥枪尖划过这名明军的脖子,艾能奇一枪抽在战马臀部,嘶声大吼:“无需恋战,随本王杀出去!” 杀声如雷!万余西军受主将豪勇鼓舞,绝望中升腾起最后一丝对生的渴望…… 第两百七十八章 伐西(8) “报告将军,艾能奇率残部不足五千人朝乌蒙山逃了。”亲卫兵敬了军礼后大声禀报道:“各卫统带询问将军是否需要追击。” “不必了。”雷承摆了摆手,看向硝烟四起一片狼藉的战场缓缓说道:“艾能奇已然胆寒,日后再无面对我军一战之勇气,追与不追都是一样,现在立即救护伤兵,包括西军当中的伤员,战死的兄弟焚烧以后用布袋装好,本将日后还要带他们回家,至于战死的西军战士,统一焚烧之后就地深埋,天气渐热若是造成瘟疫,就是灾难。” “是!”亲卫又敬了礼,转身安排去了。 宁南一战前前后后打了接近两个时辰,西军战死近万,伤者不计其数,这些伤员就算能够得到有效救治能活下来的也不知道有多少,超过一万的西军被俘,战果不可谓不辉煌,但雷承高兴不起来,因为望月军战死两千余名战士,另有三千战士带伤,雷承认为星辰军之所以战损如此之高,完全是因为自己战术应对失误所造成的。 艾能奇的三万大军为了抢在自己前头进入乌蒙山设伏,早已是人困马乏,自己完全可以在出了乌蒙山区以后从容设伏布置雷区,然后安排两卫人马绕道切断西军退路,如此一来艾能奇就是瓮中之鳖,就算不能将其部一网打尽,至少星辰军的伤亡不会这么大。 还有方才大战之时,自己若是不一心想着把三万西军包饺子,只留下两卫火枪兵正面迎战,西军又怎么可能突破星辰军的火力封锁,就算西军的强弓劲弩能给星辰军带来些许伤亡,但也必然是微乎其微的。 雷承郁闷的握了握手里的马鞭,自己终归还是被听来的其他兄弟军队的辉煌战果给冲昏了头脑,莫名其妙的把星辰军就放在了上三军的位置上。 顾骏带领偃武军能击溃三万张可望的西军,自己却伤亡不过千,完全是因为偃武军坚守营寨,加上西军轻敌最后被击败溃散才造成的,而且偃武军三千匹战马追杀西军,西军胆寒之余就算想逃都逃不掉,可星辰军为了翻越乌蒙山,大部分战马还留在乌蒙山大营,敌军一旦溃散,就连追杀的机动力都没有,就这样还想全歼艾能奇的三万大军,这不是被冲昏了头脑又是什么? 仓惶逃窜的艾能奇若是知道自己败的如此之惨,敌军主帅还在为自己折了区区两千余人而耿耿于怀,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当场喷血,再回头看看好不容易追随自己杀出来的部下,艾能奇不禁悲从中来。 数日前,自己从成都出发,一路快马赶到荣县大营,调兵三万直奔乌蒙山,原指望能在乌蒙山中将不可一世的明军尽数伏杀在崇山峻岭之间,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星夜兼程最终还是没能赶的上,最终宁南一役一败涂地,自己一心想要抵达的乌蒙山就在眼前,可手下剩下的只有一群残兵败将…… “王爷,追击的明军已经撤离,活下来的弟兄疲惫不堪,赵副将派小的来问王爷,是否可以暂且休息一阵。” 艾能奇看向说话的小兵,见是副将赵云鹏的亲卫,于是问道:“三万大军折损多少?” “回王爷,突围出来的弟兄不足四千,几乎人人带伤,不过都是骑兵,步卒几乎全部被杀被俘,现在估计还有不少落在后面还没来得及跟上来。” 艾能奇的指甲掐进肉里,却浑不在意道:“明军无马想必不可能追击我军,传令各营原地休息,本王去看看赵副将。” “是!” 赵云鹏原本是艾能奇的亲兵首领,对艾能奇的忠心还要在对张献忠之上,绝对算得上是艾能奇心腹中的心腹,不过此时的赵云鹏却是脸色煞白一脑门子的冷汗,盔甲早已斜下,手臂上被子弹射了个对穿,鲜血几乎将半边身子都给浸透了,若非他体魄强壮,流了这么多血怕是半道上就一命呜呼了,现在则是用一些止血的草药草草敷在两边简单包扎了一番,不过在这样的天气伤口一旦发炎,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只怕想不死都难了。 “王爷。”见到艾能奇过来,赵云鹏强撑着站起来,牵动伤口,嘴角顿时忍不住一阵抽抽。 “伤的这么重还站起来做什么。”艾能奇扶赵云鹏坐好,说道:“终归是本王轻敌了啊,累大军若此,虽死亦难赎己罪啊。” “王爷这说的是哪里话。”赵云鹏道:“我军日夜兼程赶过来,乃是料定时间绰绰有余,谁又能想得到雷承那厮竟然突然进兵犯境,此败非战之罪啊。” “非战之罪又是谁的罪。”艾能奇叹道:“明国两支大军半年来一直驻守边境,从未有越雷池半步的举动,何以朝堂之上刚定下攻伐之计,这边就迅速做出反应?本王自离开京城不过七日,望月军翻越乌蒙山,没有四五天时间怎么可能做到,也就是说早在四五天前雷承便已决定进兵,这难道真的是巧合?” 赵云鹏愣了一愣道:“王爷的意思是朝廷有奸细给明军通风报信?” 艾能奇惨笑道:“有也罢没有也罢,本王若是如平东将军那般战死沙场也就一了百了,可如今大军折损惨重,本王却还活的好好的,就算父皇不降罪与本王,本王又有何面目苟活于天地之间。” 赵云鹏大惊道:“王爷切不可做如是想,王爷随皇上征战多年,立下无数战功,待回转成都,皇上还要依仗王爷抵御明军,如今只是遭遇小挫岂可轻言生死?” “回成都?明军两路甚至三路大军,杀奔成都,星辰军此役过后,一路进兵直至荣县再无大军可阻,偃武军此刻只怕已至内江,若文秀再如本王这般轻视明军,必遭惨败无疑,届时资阳至成都一线必然望风而降,明国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以明军火器之狠辣,我西军以何抵挡,城墙吗?难道朝中无人知晓襄阳之失乎?” 赵云鹏嘴巴张的大大的,半响才说道:“那该如何是好……” 艾能奇看了看周遭睡了一地的败兵沉声叹道:“本王料定成都必难久守,若是明军兵临城下,义父必然会弃城而走,既如此本王就替义父先开出一条血路再说!” “王爷的意思是?” “往西走!”艾能奇目光极其坚定的看向西方道:“取道缅甸或是印度,凭借这四千人马,杀不过明军难道还怕杀不过那些土着!” 第两百七十九章 伐西(9) 内江城外偃武军大营,中军大帐内几十名肩扛银章的各卫正副统带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满脸肃穆的看向帅位上的主将顾骏。 平定内江兵不血刃,但全军上下谁不知道真正决定入川战役的决战即将爆发,往前不过两百余里便是资阳,西贼在雁江驻有六七万兵马,只要正面击溃雁江驻军,那么从资阳到成都,西贼再无任何一支大军可以阻挡偃武军的步伐,破灭一国生擒张献忠献俘阙下是如今每一名偃武军将领共同的梦想! 顾骏正仔细看着天眼传回来的情报,星辰军大捷击溃艾能奇部三万大军斩首近万……顾骏现在只觉得自己流年不利,心里越是渴望军功,军功便越是从手里溜走,原指望在内江能与贼将刘文秀大战一场,谁能想到刘文秀那个鼠辈尽然胆小如斯,不过好在只是退回了资阳,若是跑回成都说服张献忠一起溜了,顾骏才真叫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四川地势极其复杂,顾骏不得不让偃武军加倍小心谨慎,总不能为了军功就把整支大军带入险地,所以偃武军的行军速度出奇缓慢,每前行二三十里,就会有大量斥候现行探路,直到确认安全大军才会继续前进,如此一来每日行军不过六七十里,按照如今的行军速度,至少还要三天才有可能接站战正面之敌。 不过顾骏并不关心什么时候开战,只要刘文秀、冯双礼不跑就行,顾骏现在关心的是雁江大营所做出的战略部署,据天眼传回来的情报,雁江大营内有西贼这些年来破城以后从城墙上拆回来的重炮上百门轻炮无数,为了应付明军火器的超远射击距离,刘文秀又从成都调来两百多张床弩和上万支狼牙利箭,似乎打定了注意要和明军来一场远距离作战。 火炮就不说了,床弩一直以来都是远距离制敌的恐怖杀器,射程能达到里许之远,如今偃武军军中还真没有能够对付床弩和火炮的防御性武器,看来这次要杀到和西贼正面作战,不以大量伤亡为代价几乎难以实现…… 顾骏听说南京军工厂研制出一种威力巨大的火炮,炮击距离可达里!炮弹落地后的杀伤力几和炸药包相差仿佛,可惜的是生产的太少,想要全军装备还远远不够,若是偃武军有此等利器,也不要多有个三十五门的话,顾骏有信心直接把西贼的雁江大营直接轰成平地! 大致将天眼传回来的最新情报又看了一遍,顾骏抬头看向帐内众将领缓缓说道:“现在西贼雁江大营驻军六万三千余,刘文秀、冯双礼正在日夜构建防御工事,不但构筑了三处火炮床弩阵地,还在火炮阵地前面挖出了足有一丈距离的壕沟,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想用此壕沟来阻挡我军快速突进摧毁炮阵的方式,各位都知道,火炮和床弩是能够对我军造成直接威胁的远距离杀伤性武器,若不予以摧毁,即便我军能最终击溃西贼,伤亡只怕也不会小,甚至对接下来的成都之役都会造成影响,那么我军该如何应对,各位不妨都说说看自己的看法。” 大帐内众参谋将领顿时展开讨论,不多时参谋长蒋泞开口道:“此事不难应对,刘文秀、冯双礼就算把资阳修筑的和铜墙铁壁一样又如何?我军大可绕道遂宁再转道向西直逼成都,刘冯二人自然只得放弃资阳回援成都,届时自可从容破之。” 顾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若是各卫主将这么回他,他估计都要破口大骂了,可随军参谋却不行,随军参谋不受主帅节制,而是直接对军部总参负责,制定一场战役细节,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终的胜利才是他们的职责所在,绕道遂宁直取成都显然可以避开西军正面主力,采取的是直捣黄龙的策略,严格来说并不存在不妥之处,但是顾骏和他显然想不到一块去。 天子自发动北伐西征战略以来,各路大军无一不是正面应战然后大破贼寇,如今偃武军却要避开西军主力绕道而行,熟知内情的会说他是用迂回战术,可定然也有不少人会说他是惧敌畏战,不敢和西军硬碰硬,如此一来他顾骏在军中的威望必然受损! 他是天子的大舅子,但坐上一军主帅的位置凭借的是他出神入化的枪法而不是裙带关系,天知道会不会有人因为此事背地里嘲笑他,同样是大舅子的杨衡,可是有平定整个河南的战绩摆在那里的,让他让道避敌?他可丢不起这人! 顾骏心里虽气,脸上却没有表露出半分不快,参谋总部里面的那群老家伙在大明一个个资历老的很,天子也说了,一但国内战事结束,各军上尉以上将领都将分批前往南京军事学院接受军事理论教育,成绩优异者将会得到晋升的机会,反之若是成绩不好,哪怕是一军主帅都有可能从位置上下来,这群老家伙可都挂着学院教习的身份,对于包括他在内的学员成绩都有评判的资格,顾骏可不打算恶了参谋部的人,让自己未来的军旅生涯蒙上阴影。 “蒋参谋长此计甚佳。”顾骏不动声色的说道:“只是顾某有个疑问,还要向蒋参谋长请教。” 蒋泞淡笑道:“大帅客气了。” “蒋参谋长也知道,四川地形复杂多变,我军行军速度大受影响,若我军绕道遂宁直取成都,至少要耽搁七日甚至更久,雁江敌军知我军绕道,势必回援成都,待我军抵达成都城下,西贼定然如在雁江一般做出防范,届时依旧无可避免与雁江敌军恶战,另外成都尚有守军五万余众,据天眼传回来的情报,成都的守御力量光是城头火炮便有数百门,若是我军冒然进抵城下,成都守军与雁江西贼内外合击,我军岂非危矣?西贼祸乱中原久矣,兵雄而势大,天子之意是要灭其有生力量,若是放弃正面主力,则西贼主力尚存,岂非与天子之意背道而驰?” 第两百八十章 伐西(10) 蒋泞的脸色稍稍有些不自然,他想玩一出奇袭成都生擒张献忠的好戏,完全是建立在明军强悍的战斗力和行军能力上的,按照他的推断偃武军突然转向遂宁,雁江敌军必然反应不及,到时候西贼要想快速回援成都,就不可能携带火炮等重武器,而没了重武器的西贼又岂会对偃武军造成威胁? 但顾骏所说也确是实情,西贼回援需要时间,但偃武军同样不敢在四川这样的地形上快速急进,否则中了埋伏全军便会有倾覆之危,所以这个时间差很难打的出来,而且成都也不是襄阳,襄阳几经战乱,城墙早已破坏不堪,杨衡采用爆破战术才能一举击溃高一功的襄阳守军,张献忠盘踞成都数年之久,不敢说把成都修建的固若金汤,但要说凭偃武军一军人马就能在几个时辰内拿下成都,说真的就是蒋泞自己都没有那份信心。 帐内气氛一下便冷了下去,又有将领提出派遣敢死队袭击雁江炮军阵地,也被顾骏驳回,最后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出一个完美的战术计划 。 顾骏眼中寒意渐甚,最后冷冷得说道:“本帅就不信凭我偃武军会啃不下雁江这块骨头!传令全军打造三百张过河梯,明日辰时兵发资阳,行军七十里扎营备制沙袋等物,后日一早本帅就在资阳会上一会刘文秀和冯双礼!” 众将轰然应诺…… “报……”大帐外宿卫的亲兵跑进大帐,立正敬礼:“禀告大帅,营外有一名自称近卫军校尉的汉子求见大帅。说完恭恭敬敬的将一块腰牌递了出去。” 顾骏接过腰牌掂量了一下,确实是只有到了校尉一级才够资格使用的铜质腰牌,新军腰牌共分四种,列兵、上等兵、少尉腰牌皆为木制,上尉、校尉、都尉皆为铜制,准将、参将是银质,少将、中将为金质,最上等的赤金腰牌乃是大将专属,目前三十万明军当中还没有谁够资格佩戴赤金腰牌,不过随着国内战乱平定,最有希望升任大将的应该是黄得功,至于林森和雷承的军功现在看起来还要差上不少。 每一张腰牌其中一面都铭刻有部队军旗图案,像偃武军的腰牌铭刻的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豹子,另一面则是详细铭刻了持牌战士的姓名级所在队伍番号,顾骏手里拿的这块正面铭刻的是扶摇直上的天龙图案,确属近卫军腰牌无疑,而另一面铭刻的小字写着‘近卫军特别行动卫三营一翼副翼长万常’的字样。 近卫军在普通百姓的眼里其实就是皇帝的御林军,是以保护皇帝安全而存在的特殊军队,如今编制接近五万!身为一军主帅,顾骏更清楚近卫军的组成部分非常之驳杂,比如天眼卫,虽隶属于近卫军编制,但却直接受大太监韩赞周节制,还有以专门保护重要人物,比如苗宣、石传风、黄建功等人存在的天盾五卫,有宿卫两座岛屿军工厂而存在护军三卫等等,这个特别行动卫又是什么鬼,听都没有听过。 但这块腰牌不可能是假的,就算造假也不可能弄出这么一个名字不是,那么就说明近卫军确实存在这么一支连他都不知道的部队,至于这个特别行动卫的职责是什么,待会一问便知。 “将人带进来。”顾骏将腰牌扔回给亲卫吩咐道。 不大一会功夫,一名看上去二十五六,长相极其彪悍的汉子昂首阔步走进大帐,敬了军礼道,近卫军特别行动卫万常见过顾少将。 顾骏笑了笑道:“这特别行动卫是个什么部门,万校尉可否告知本将?” 万常抱了抱拳道:“将军见谅,特别行动队组建于一年半之前,一直都在秘密特训,至于所司何职,顾少将请见谅,特别行动卫有规定,在下不方便说出来,不过将军很快就会知道了。” 顾骏忍住心中不快,道:“那么万校尉此番前来见本将又是所为何事?” “自是为了偃武军攻打西贼雁江大营一事。” 顾骏眼睛一亮,奇道:“莫非万校尉有计助我破贼?” 万常看了看帐中众将道:“事关重大,还请将军屏退左右。” 帐内众将脸上顿时挂不住了,这来历不明的小小校尉竟然胆大若斯!大明九支新军的主帅,只有近卫军的金恩泽少将和偃武军的顾骏少将是靠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法坐上主帅的位置,论起武艺委实不值一提,这个万常凭借一块腰牌就说自己是近卫军的人,如何证实?若是蓄意行刺,他们又不在帐内,顾大帅岂不是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顾骏笑了笑道:“都退下。” “将军……”帐内众将顿时急了,一军主帅若是在自己的大帐内被刺杀,他们这些人恐怕也只有以死谢罪了。 顾骏站起身,取过挂在椅架上的长枪,很是麻利的将子弹上膛,回到帅位上将长枪往帅案上一拍道:“本将不信这世上还有什么人的身手能快的过本将手里的枪,顾某身为一军主将若是连单独面对访客的胆子都没有,传出去岂不是要白白遭人耻笑,都退下!” 诸将神情顿时一松,依次缓缓退了出去,顾大帅的枪法军中何人不知?十块飞盘扔到空中,在落地之前,顾大帅能将之一一击碎,中间退壳装弹射击一气呵成,大明军中神枪手无数,可速度能和顾大帅一较长短的少之又少,能在高速换弹当中还能保证命中率的更是屈指可数,这万常若是真要行刺,恐怕刚要有所动作,眉心当中怕是已多出了个血洞。 “说。”等到诸将退出大帐,顾骏的手放在枪上冷冷的说道,他虽然好奇,可要说没有半点防范之心也不可能,敢独自一人面对一个敌友未明的人,源自于对自己枪法的绝对自信。 万常看都没看一眼桌子上的枪,他当然不是刺客,如果是他更加自信以他的身手绝对可以在顾骏抬枪之前先将顾骏斩杀当场,他的自信来自于这一年多来,特别行动卫近乎恐怖的残酷训练! 第两百八十一章 伐西(11) 西军雁江大营内气氛一片肃杀,攻无不克的大明新军如今已离资阳不足二十里,站的稍微高一点都能看见偃武军的恶豹战旗,大战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 刘文秀、冯双礼二人走在忙忙碌碌的大营内,脸色很是慎重,艾能奇乌蒙山大败之后生死不知,从宁南至成都再无兵力抗衡望月军,成都只能依靠三万禁军死守待援,但西军不过十七八万人马,张可望丢了三万,艾能奇又丢了三万,剩下的十二万人马雁江大营就占了一半,若是抽调绵阳和各地驻军回援成都,湖北明军趁虚而入,四川半壁转眼就要沦陷敌手,成都现在唯一能依仗的只有雁江! 可雁江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偃武军虎视眈眈就在外面,随时准备扑上来将整座大营撕成碎片,别看现在雁江大营日夜不停的在修筑防御工事,但面对偃武军,刘文秀和冯双礼信心明显不足,但是只要雁江大营还有一兵一卒,只要他二人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放偃武军一兵一卒迈过资阳! 看了一眼远处的偃武军大营,刘文秀叹道:“最迟明天,偃武军必定会发起总攻,如今望月军正在朝西京挺进,顾骏若是不想让杀入西京的大功落到雷承一人手里,就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强攻雁江大营。” “唯死战尔!顾骏想破雁江大营,就必定要让他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我倒要看看,明军赖以强军的火器在我军的巨炮强弩面前还能剩下几分优势!”冯双礼冷哼着一指八百步外的巨大壕沟道:“这千步以内,我要偃武军的血灌满整条沟壑!” 刘文秀点了点头,如今雁江大营拥有火炮近两百门,巨型床弩加上投石车五百余张,对付明军的火枪只能以远制远,明军要想杀近火枪射程之内对西军展开攻击,这千步距离就是一条死亡封锁线,只要能将明军杀到胆寒,那么西军从此以后变能彻底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次日辰时刚过,两万八千偃武军战士全军拔营,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快速挺进至西贼雁江大营外两里处摆开阵势,两军相望清晰的连脸上的神情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多时,偃武军中弛出一匹战马,骑士驱马奔至壕沟前,高声喝道:“尔等逆贼,若肯束手就擒,今上仁厚,看在尔等原本皆是大明子民的份上,必将网开一面恕尔等从逆之罪,从此回返乡里种地务工皆不失为一条活路,若是负隅顽抗,天兵一至必被碾为齑粉,言尽于此,给尔等半个时辰考虑,半个时辰内若不弃械投降,勿谓言之不预!” 传信兵的声音极大,西军列阵当前几乎每一名士卒都听的一清二楚,雁江大营里面的兵七成以上都是张献忠立国四川以后招募的精壮,同样缺乏大战经验,为了生计才投的军,大明天子仁政布于天下,对待百姓更是真真算的上是爱民如子,他们又岂能没有听说过,现在听说大明圣武皇帝肯赦免他们的从贼之罪,顿时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刘文秀抽出腰中佩剑喝道:“传我将令,有敢妄议降敌动摇军心者,立斩不赦!” “火炮上弹,弩车上弦,准备战斗!” “准备战斗……” 顾骏冷笑着站在阵地前沿,身边的万常则是满脸的轻松,拿下雁江大营便是他们特别行动卫正式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第一场战斗,从此以后特别行动卫的战斗力也必将通过此战传遍整个天下! “擂鼓进军!” 偃武军阵内巨鼓随着顾骏的一声令下顿时响彻整个战场,鼓声不息杀敌不止! 千名战士手拿长盾肩扛过河梯,两万七千名战士跟在后面手提长枪分成二十多道阵列朝着壕沟挺进! 冯双礼一挥手:“传令炮营弩营,明军一入射程即刻攻击!” “轰……轰……轰……” 当偃武军挺进一里射程以内时候,西军炮军阵地上的炮兵果断点燃巨炮引信,一百多枚巨弹呼啸着射向……西军阵列!血肉横飞,数万西军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就连刘文秀和冯双礼都一时间丧失了理解能力。 “杀!” 炮营、弩营阵线上喊杀声四起,几百名‘西军兵勇’呐喊着抽出长刀,杀向两座阵地上的西军,转眼之间便是数百颗人头冲天飞起,两座阵地上集结的西军起码也有五千人以上,可面对不过三百多人的暴乱,简直没有半点还手之力,绝大多数人一直到死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有奸细!”刘文秀很快反应过来,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会发生这等变故,偃武军前锋已经抵达壕沟开始搭设过河梯,用不了半个时辰两万多明军就会渡过壕沟杀至火枪射程范围之内,到了那个时候等待西军的必然是灭顶之灾! “随本将夺回炮营阵地!”刘文秀知道片刻耽搁不得,无论如何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混入西军阵营的奸细斩杀殆尽,否则没了远程火力压制,雁江大营根本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明军! “万校尉所在这特别行动卫果然犀利。”顾骏望着已经乱作一团的敌军防线由衷感叹道,三百人凭借手中钢刀就能将驻有大军的敌军炮阵杀的人仰马翻,这份本事绝非寻常军旅能够比拟啊。 “那是自然。”万常颇为自傲的回道:“特别行动卫的每一名战士挑选极其严苛,入伍之后教官传授的只有杀敌武艺,这三百人半年以前便奉旨陆续混入雁江大营,凭借他们的本事出人头地又有何难,不是在下大言不惭,凭他们三百人的身手要灭百倍之敌可能很难,但要斩杀十倍之敌简直轻松至极。” 顾骏叹道:“天子深谋远虑,非常人所能及啊,吾等能在今上治下为将,何愁不能建功立业,名动千古!” 万常默默点了点头,回想半年以前他和三千多名精壮被挑选进入特别行动卫,窝在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接受特训,每天睡的觉不超过两个时辰,接受的训练堪称生不如死,不过待遇也好的不像话,只要你能坚持下去,自己本人不但能吃到最好的食物,每个月还能得到至少二十两的饷银寄给家人,生在乱世能让自己和家人吃得饱穿的暖之外还能有什么追求? 但即便如此能坚持下来的兄弟也不足半数,想从特训地出来除非完成卫统带下达的杀人任务和各项考核,完不成的继续练下去,一直到被练废练死的那一天…… 第两百八十二章 伐西(12) 西军雁江大营的兵真正上过战场的少之又少,突然爆发的血腥砍杀,满地无头尸体会给没见过血的新兵造成什么样的心理震慑可想而知,整个炮弩营阵地早已一片大乱,杀红了眼的特别行动卫战士满场追逐着已经崩溃的西军肆意砍杀,只恨爹妈少生了几只手。 刘文秀待着亲兵杀入炮弩营阵地,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里都忍不住泛起寒意,这区区数百人,在短短的一刻钟内造成的杀戮,就连他这种无数次从死人堆里面杀出来的悍匪都觉得心冷,这群奸细还能算人吗?死在他们手里的满场西军兵卒就看不到一具完整的尸首,这群人不但是在杀敌,更像是在发泄。 不过这种想法在刘文秀的心里出现的时间不足一个呼吸便被其抛诸脑后,身为将领面对敌人就只有一件事可以去做,那就是杀敌! 骑在马上的刘文秀手中环首长刀凌空对着一名正杀的兴起的明军头颅劈了过去…… 铛…… 兵刃相交的金铁脆鸣声清晰的传了出去,刘文秀的刀在距离人头不足三寸的地方被悍然架住,差点被他一劈两半的敌人竟然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缩回砍向西军小卒的钢刀横架在了头顶! 刘文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西军当中不管是论武艺还是论战场厮杀经验,他绝对都是翘楚,能一对一胜过他的将领不足一掌之数,可自己这势在必得的一刀竟然没有将敌人斩杀当场,反而下落的刀势被阻挡,这是什么概念?他的刀是长刀加上落下时候的助力,力量何止千钧,这都能被挡住?难道自己的运气这么好,一上来就遇上了敌将! 架住长刀的敌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手中钢刀一带将刘文秀的长刀带向一边,左手一拳轰在战马下颚,只听见战马一声悲鸣,喉骨显然已被击的粉碎,惨嘶过后轰然倒地。 刘文秀自然不可能被死去的战马带倒,最后一刻身躯一跃已然平稳落地,不过眼中已满是震撼,收起原本还存有的轻敌之心,一个回合的交手,刘文秀已经将清楚的知道他的武艺即便能胜过眼前之敌,恐怕也高出有限,没有几十个回合的交手想要杀了此人几无半分可能,然而他现在最需要的便是时间! 而能创造出时间的只有随他前来杀敌的一千亲卫,刘文秀下意识的一撇眼,看到的却是让他心胆皆丧的一幕,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武艺也堪称娴熟的一千亲卫面对三百敌军几乎没有半点还手之力,一个接一个的被砍翻在地,三百浑身浴血的杀神手中的钢刀泼洒出一道道银光,光芒过处身首异处! 刘文秀终于明白,他以为眼前的敌将或许只是这三百敌军中非常普通的一员,换句话说,他现在面对的将是三百个武艺不比他差到哪去的敌军,可是这怎么可能! “你们是什么人?”刘文秀终于忍不住问道。 “大明近卫军特别行动卫!潜伏西贼雁江大营半年,等的就是今日!” “好深的心机,好厉害的谋划。”刘文秀握刀的手止不住的开始微微颤抖:“大明新帝年仅十六,便能布局如此之深远,为了对付我大西国,不惜派遣这么多猛将深入敌营,真是不惜代价啊。” “猛将?你太抬举我们这些人了,我们不过是特别行动卫从地狱训练营毕业的第一批战士,按大明新军编制,本人不过只是一个列兵而已,当然此战过后,积累的军功升上少尉应该不成问题。” 刘文秀的手不抖了,因为他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眼前之敌,一个差不多能和他打成平手的人,在这什么行动卫里面只是一个小兵?这怎么可能!如果真是如此,大西国拿什么来抵挡这样的杀神,难怪明帝派去西京的人,敢在大殿之上直接让他义父滚出成都,口气之狂几无半分商量之余地…… 砰砰砰…… 一连串的枪声响起,将刘文秀从震撼当中惊醒,不用看都知道是明军前锋已经杀入火枪射程范围之内,偃武军人数虽然不足雁江大营西军的一半,可刘文秀很清楚,一旦偃武军的枪声在雁江大营内响起,那么西军溃败剩下的已只是时间问题了。 刘文秀猜测的没错,临时架起来的过河梯上,一队队偃武军战士冲向大营,雁江大营内被偃武军一顿攒射,顿时射乱了阵脚,胆子大的还敢对着明军先锋射上几箭,胆子小的早已丢掉手中的武器扭头便跑, 拥兵六万的雁江大营四处响起的都是无意识的哭喊声,吓傻了的被打懵了的西卒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手中还拿着武器的迎接他们的只能是一颗冰冷的子弹。 刘文秀知道雁江大营完了,什么叫兵败如山倒,这就是!如果雁江大营里面的兵勇不是入伍没见过血的新兵,而是成都守城的老营人马,面对偃武军的强势攻击,即便最终会败,至少还能组织起一些有效抵抗,给偃武军造成一定程度上的杀伤,而这些早被血腥杀戮吓的只差没晕过的了的新兵,能不四处乱跑而是趴在地上投降,已经算是心理素质足够好的了。 “撤!”刘文秀一声大喝,大营已经溃散,此时不走,最后连他自己都只怕要折在这里,不说偃武军那些没长眼睛的子弹,就是眼前的行动卫随便腾出两三个人来合击他,他除了战死以外便只有被生擒一条路可走。 能活下来的亲卫武艺也是不弱,对刘文秀更是忠心耿耿,主帅不退他们除了血战至死别无他路,现在刘文秀要撤,自是求之不得,好在特别行动卫的战士似乎也没打算对他们斩尽杀绝,相对于杀掉他们这些刃下游魂,控制战场纷乱的形势,压迫更多的西贼投降才是重中之重,否则这些乱兵一旦脱离掌控,必将祸害无数无辜百姓。 坐在马上的顾骏将还散着硝烟的长枪扔给亲兵,刚才一枪将一个头戴银盔拼死突围的敌将射杀,只是不知道贼将是刘文秀还是冯双礼,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特别行动卫的存在,让原本一场或许会令偃武军伤亡惨重的战役如同戏剧化一般结束,剩下的事情无非就是打扫战场收拢降卒而已。 第两百八十三章 出宫(1) 一排排油灯镶嵌在石道的两端,将狭长而又幽暗的石道映照的一片通明,石道通长近三里,连接皇宫后殿至大报恩寺,两头皆有千斤重闸,若不由外通过机关钥匙开启,就算用炸药炸只怕也要费上好一番手脚,而唯一的一把钥匙便在朱慈炯的手里。 这条石道是韩赞周调集上千罪大恶极的战俘花费近两个月的时间挖掘而出,挖掘成功以后,这一千战俘毫不犹豫的被韩赞周灭了口,为的自然是保守秘密,也让在宫里快要憋出病来的朱慈炯有个随时可以溜出宫散心的机会。 这两个月来国事烦扰,轰轰烈烈的肃贪风暴刮了整整三个月终于慢慢平息,无数屁股上面太脏的官员落马,就连五位阁老中的马士英和王铎都被牵连从此离开权力中心,对于刑部和户部的改制也渐渐尘埃落定,如今吏部正在候补官员当中挑选官吏前往各级衙门任职,内阁终于在天子的刺激下高效运转起来。 两个多月前,天子御书房痛斥天下读书人的话犹自耳边,以史可法为首的内阁再无不敢存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户刑二部改革已初见成效,天子交代的另外两件事,一是撤消锦衣卫二是废除屯兵。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下间接到命令的锦衣卫陆续进京,但没有任何一名锦衣卫能够踏入南京城半步,一入南京地界便直接被接进江心洲军区大营安置,然后按照天子钦定的标准进行考核。 不合格的待此事告一段落之后,统一发回原籍务农或是务工,天下建设风潮已经渐露端倪,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些人没了吃饭的手段而成为社会上的不安定份子,合格的则进行爱国主义和忠君思想教育,然后发放公安证件,发往各地充当公安系统成员。 最重要的事就是屯兵,屯兵制度是太祖皇帝亲创,为的是让各地的驻军力量能够自给自足,养百万雄兵而不会成为大明的财政负担,可以说设想是好的,可惜几百年时间过去了,屯兵早已名存实亡,数十万人空有‘兵’的名号,实际上早已沦落为最普通的农民,或者干脆直接成了各级屯兵将领的私家佃农,屯兵所占有的大量良田所产出的粮食,国家还拿不到一粒粮食的好处,全部被各级官僚侵吞成了他们的既得利益,对于废除屯兵,内阁还是非常认同的,文官群体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反弹,因为落到大头好处的是武官,地方文官能从中获取利益毕竟还是少数。 如今河南、湖北、湖南、山西、山东乃至即将平定了陕西和四川,这些地方因为连年战乱,屯兵早已消亡,朱慈炯既然要废除屯兵自然不可能允许各地私募屯兵,空置出来的土地除了拿出一部分作为军田以外,其它的都返归于民顺便收取赋税。 废除屯兵最大的阻力还是南方数省,所以说朱慈炯心里定下的‘先让天下大乱继而再使天下大治’的天下战略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如果不能将南方的门阀豪族连根拔除,那么他今后不管做什么事要推行什么政策,只要是从根本上触及这些人的利益就会遭受到强烈的阻力,于是到了那个时候再举起屠刀痛下杀手,倒不如先让南方乱上一阵,张献忠的刀如果借不了,朱慈炯就会自己动手,比如特别行动卫里面的那些满脑子只有血腥杀戮的家伙就是一把很不错的刀! 废除南方屯兵,最好的办法就是清查屯田,然后将这些屯田分发给原属屯兵耕种,如此一来得到好处的就是大明和原属屯兵,受损的就只有那些从屯田中获取好处的武官。 这些武官打仗的本事半点没有,可要论起祸害百姓本事个顶个的强悍,朱慈炯有心将其从上到下一体拔除,可也不愿意看到引起的变乱祸及百姓,所以当内阁呈上关于南方数省屯兵改制的奏章后,最终选择让内阁不必急于一时,什么时候对南方屯兵动手需等候他的通知。 内阁其实也是被天子逼急了,准备请旨让近卫军或是让即将抵定四川的望月、偃武两军开进两广、云贵,以强兵威逼豪族低头,对于不服诏令甚至有意煽动屯兵作乱的屯兵将领一律诛杀,以强兵威压强权,内阁能想出这么激进的办法来解决屯兵,可见内阁诸臣对于靠温和手段解决南方问题根本没有抱有太大希望。 所以当天子将他们的奏章截留传旨稍安勿躁之后,内阁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将全部的精力用在了解决锦衣卫一事上面。 密道挖好已有数日,朱慈炯却一直没能抽出空闲出宫,四川战事比预料中的还要顺利,昨日得到的消息,偃武军大破重兵驻守的雁江大营,当场击杀负隅顽抗的西贼七千余,俘虏西贼兵勇五万余,阵毙贼将冯双礼,张献忠的义子刘文秀仅率不足五千人马趁乱突围而去,而偃武军的伤亡微乎其微,雁江一战立下汗马功劳的特别行动卫更是无一人折损,堪称奇迹! 如今偃武军正按照朱慈炯的旨意驻军资阳,一面将泸州和雁江大营的贼军押解至南京,一面做出随时兵压成都的战略姿态,另一面望月军同样击溃西贼荣县大营残兵,驻军雅安与偃武军一左一右钳制成都,给张献忠留下足够反应或是逃跑的时间,当然如果半个月内成都毫无动静,两军便会立即拔营朝成都挺进,一举覆灭张献忠的大西政权! 让朱慈炯稍稍有些意外的是,贼将艾能奇率领残部突围之后竟然没有回转成都,而是取道南下直入缅甸境内,可见艾能奇对于成都能够挡的住大明两路大军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如此一来倒是给了朱慈炯一个意外之喜,现在心里只盼望着艾能奇不要让他失望,最好能将缅甸搅他个天翻地覆,也好让大明日后能够更加方便的去将缅甸收入囊中。 第两百八十四章 出宫(2) 嘎嘎…… 机关钥匙插入锁孔,重逾千斤的金属铁闸在机械的带动下缓缓升起,迈出石道的朱慈炯狠狠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密闭的石道中空气委实太过浑浊,如果不是为了隐秘考虑,朱慈炯倒是很想在里面装上几张排气扇。 出了石道进入的是大报恩寺后面单独修建的一座小院,没人知道小院里面住的是什么人物,但光是看驻守于小院内的数十近卫军,大报恩寺内的僧人便能知晓里面的人物,身份绝不一般,不过大报恩寺的方丈似乎知道些许,勒令寺内僧人不得靠近小院三十丈以内,因为只要靠近三十丈内,手握长枪的近卫军便会不问缘由一体射杀! 见到朱慈炯出现,一翼近卫军战士立即站的笔直,斜抱长枪敬了个军中枪礼,密道建成的那一天,他们这一翼战士便被调过来宿卫小院安全,这些人的忠心毋庸置疑,也知道能在这里出现的是什么人,但是谁也不会跪下请安也不会开口说一个字,在这里他们就是哑巴也是聋子! 朱慈炯一身富家公子打扮,脸上和韩赞周一样做了简单的易容,这也是没办法,这南京城里认识他的或许只有官员,可认识韩大监的绝不在少数,要是看见韩赞周毕恭毕敬的跟在他身边,恐怕就是弱智都能猜到朱慈炯的身份,那么如此一来朱慈炯便失去了微服出宫的基本意义。 “走老韩。”出了鸟笼似的皇宫,朱慈炯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韩赞周脸上尽是掐媚似的微笑,天子叫他老韩,这是什么荣宠?不过韩赞周至少还没有被冲昏头脑,对身边唯一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自然会意,万岁爷出宫游玩,安全问题乃是重中之重。 韩赞周早就安排了十几个特别行动卫当中的一流高手充当专职护卫,十几个特别行动卫成员不仅仅精通枪法,各种搏杀技能暗杀技巧,最重要的是在地狱训练营里面洗脑的非常成功,只要他们中任何一个还活着,那么就不可能有人对万岁爷的安全造成半点威胁。 这十几个人平日里就住在大报恩寺前的一所普通宅院里面,万岁爷不出宫就万事皆无,可万岁爷只要出现,那么他们就会如同影子一般化妆成为各种人物,潜藏在一侧随时注意周边的风吹草动。 “少爷今天想去哪里转转?”韩赞周微躬着腰低声问道。 朱慈炯稍稍一愣,其实他也就是呆在宫里呆的太闷,和那些鸟大臣以各种理由阻拦他出宫以至于让他产生逆反心理没有半点关系,他的心理年龄可不像身体只有十六岁,早就过了青春期的逆反阶段了,不过朱慈炯宫是出了还真没想好去哪,回到这个世界也有两年多了,自己似乎除了南下的那一路以外,离开深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次是为了栽赃小福王,还有一次碰巧救了杨衡兄妹,还有一次更是因为发现了顾宽,才让其修改了后来的一系列计划。 似乎每一次出宫他总能遇上一些事情,其实这也怪不得他,只是因为他站的位置足够高而已,就好像是解救杨衡兄妹,官员即便看到了也不太可能去冒着得罪锦衣卫千户的代价去管这种闲事,而普通百姓对这种事情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最多后面的几天能成为他们嘴里的谈资,时间久了谁也不会去在意杨衡兄妹的死活,但朱慈炯不一样,他有插手的理由也有插手的能力,自然而然就会引导事件走向不一样的方向,这是权力、眼界等等方面的综合体现。 朱慈炯出宫的时间不可能太长,首先是朝会不可能不上朝,否则分分钟就能被大臣戴上昏君的帽子,不过朱慈炯也实在是厌烦了那帮鸟大臣没事找事,于是除了保留每月逢五的日子开启大朝会以外,其余逢三逢七的小朝会已经撤销,大臣若是有重要事情自然会入宫觐见,不过现在内阁各部上下纷杂事务极其繁重,够资格来面圣的自己事情都忙不过来,入宫面圣的可能实在不大,今天已是六月二十七,按常理来说朱慈炯完全可以在宫外待到七月初四再回去,当然如果大臣突然有要事觐见,朱慈炯在得到消息的情况下依旧会回去,总不能因为自己要散心而耽误了国事。 想了想,朱慈炯说道:“让你筹办的报社即将发行第一期报纸,走带少爷我去看看。” 韩赞周神色一凝,颇为有点为难得说道:“少爷,老奴这些日子时常去报社查看,社里面的人对老奴很是熟悉,老奴虽易容改妆,恐怕也未必会瞒得过去。” 朱慈炯笑道:“这有何难,你去为朕置办一身寻常杂役的衣服,少爷我就当作是你的小跟班便是。” 韩赞周吓的噗通跪倒:“万岁爷您这是要折煞老奴啊,老奴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让万岁爷当老奴的跟班呐。” “起来起来,都告诉过你出了宫以后我就是你家少爷凌空,不是什么万岁爷,少爷我身份不宜为外人所知,扮作你的跟班也只是权宜之计,只要你心里记住朕是谁不就完了,怎么少爷交给你的差事莫非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所以才不敢带少爷我去见上一见。” 韩赞周跌跌爬爬的站起来,眼角犹还挂着泪痕,要不是朱慈炯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还真要再劝上一劝,可万岁爷这话都说出口了,他那里还有劝说的余地,只得硬起头皮说道:“老奴等小六子回来就着他去置办,只是委屈了少爷了。” “不委屈,不委屈。”朱慈炯打了个哈哈道:“难得出宫一回,要是还死守着宫里的规矩,那少爷我还出什么宫。” 韩赞周垂头道:“少爷说的是,是老奴想的太多了。” “不怪你。”朱慈炯拍了拍韩赞周的肩膀,引得韩赞周好一阵子激动后说道:“前头带路,少爷我要好好看上一看,这间日后必将成为贪官污吏恶梦的报社,草创之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第两百八十五章 出宫(3) 如今大明时政报社分社已经在大明境内非敌占区各府州内相继建立,不过因为时日尚短,各分报社除了主要负责人以外,其余的还只是个空架子,但相信要不了多久,随着报社引导舆论走向的威力渐渐显现,愿意对时政发表看法和建议的读书人会越来越多,这是大势所趋也是历史的必然,可以说报社的出现将会成为大明快步迈向文明社会的重要标志性事件之一。 大明时政报社总社位于外五龙桥的御道中断偏北的位置,整座报社光是从外表上看更像是一座衙门,内里则是分成了几十片大小区域,有专门负责印刷的印报坊也有负责堆放纸张印墨和印刷版的库房,当然最多的还是一间间供报社专职撰稿人和记者行文的办公室。 总社因为有韩赞周亲自盯着,如今已粗见规模,进进出出的人大多都是韩赞周新近招募用来撰稿的读书人,这些人九成九身上都有秀才功名,为的是能赚取那每月二两的月银,另外每撰写一篇文章被录用还会有一钱到一两银子的提成,这对于空有功名却无谋生能力的秀才们来说,无疑就是一处绝佳的容身之处,所以当韩赞周贴出招募令,尽管还搞不懂记者是个什么玩意的读书人,应征的差点踏破报社的门槛。 相比较而言,拥有举人功名的读书人对这所谓的报社多少还是有点轻视的,首先拥有举人功名基本上就算是成了大明的官员预备队,要是换在几十年前,举人即便拥有预备官员的身份,这辈子考不上进士多半也是白搭。 可现如今不一样,流贼肆掠多年,顺贼更是攻入北京以后拷死数千京官,现如今天子相继收复山西、山东、湖北、河南等地,这些地方降过流贼的官员或许还能有留任的机会,可但凡降过满清的一律下狱,这就使得大明的官员缺口达到了空前庞大的地步,于是举人的机会来了,这一次河南、湖北两省县一级的官吏几乎都是举人冲任,由此便可见一斑了。 其次对于儒家这些大多读书把脑子读怀的了举人来说,他们心里最大的梦想就是一朝能够金榜题名,憧憬能够‘朝为田舍郎,暮等天子堂’,对政事发表建议那是官员们的特权,和一间小小的报社有半钱银子关系?妄议时政说起来罪名可大可小,这间报社若非是韩大监主持办理,只怕不知道被砸过多少回了。 因此,不要说举人不会来报社,就是报社里面的这些秀才,一旦在科举当中脱颖而出成为举人,只怕多半也会立即离开报社,因为说到底在报社只是权宜之计,追逐金榜才是每一个读书人毕生的追求。 朱慈炯穿了一身粗布衣裳,亦步亦趋的跟在韩赞周身边,另一侧就是韩赞周的义子之一韩小六。 宫里的大太监混到一定高度都喜欢收义子,这在历朝历代并不鲜见,太监因为身体残缺,这一辈好色两个字基本和他们绝缘,但是对于原本的男人来说‘酒色财气’终归得有一好,色与他们不沾边,在宫里做事讲究的是谨小慎微,所以这气也没他们什么事,至于酒嘛因为生理原因自是少喝为妙,于是太监贪财也就不奇怪了。 中国人讲究叶落归根谈的是死后奉养,太监无后谈何奉养?贪来的钱财无人继承更是毫无意义,所以他们就又多了一个嗜好,就是认义子,百年之后将贪来的财物传给义子,图的就是死后能有个奉养,当然得了提拔和财物的义子会不会奉养他们死后的烟火,那就又要另当别论了。 韩赞周在宫里大大小小收了六个义子,这韩小六便是最小的一个,一直以来也深得韩赞周器重,否则万岁爷挖密道出宫散心这种传出去能捅破天的大事,也不可能将一个小太监带在身边,至于内廷老大苗宣也有一个义子,就是丁卫甲,当初苗宣潜入北京对崇祯实施秘密营救时候,联络上的宫里内线便是丁卫甲,千里南下假传遗诏的也是丁卫甲,可以说朱慈炯顺利继位,丁卫甲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容小觑,能做上内廷第三把交椅也就不足为怪了。 言归正传,一行三人到了报社正门,一直进入到正堂都没见有半个人出来阻拦,话又说话来了,朱慈炯创建报社的初衷就是聆听最底层百姓的声音,报社如果搞的草木皆兵,那与衙门又有何异? “这写的是什么?简直一派胡言!”左边厢房内传出歇斯底里的怒吼声:“战略之事,圣君心中自有考量!启容他人胡言乱语,这个‘指尖余香’是何人,大放厥词其心当诛!” 厢房内,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将一篇稿子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总编大人。”说话的是位年纪二十来岁,身穿书生袍头戴秀才巾的年轻男子,:“人可用匿名或是笔名的方式向报社投稿子,不管对时政抨击是否过激皆不议其罪,为的就是能广开言路,让天下人可以对政事畅所欲言,这个‘指尖余香’言论荒诞不羁,大不了不用便是。” 被叫做总编的老者怒气渐平,最后叹了口气道:“韩公公受圣君之名办天下报社,初衷不可谓不好,可若是多几个像‘指尖余香’这样的狂徒,这报社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得关门大吉了。” 年轻书生笑道:“总编大人多虑了,报社里有小子这样的编辑十来个,为了不就是将这些狂徒文章挑拣出来束之高阁吗,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没了这些狂徒投稿,报社里面的上百记者不一样可以走访民间去什么……对了,去采访嘛。” 门外韩赞周脸色浮现出一丝尴尬,转过头刚要躬身说话便被朱慈炯一个凌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这家伙习惯成自然,一路上已经被朱慈炯纠正过数次,进了报社没想到还是死性不改…… 韩赞周会过意,身躯顿时直了八分,轻轻咳嗽一声,便带头朝厢房走了过去。 第两百八十六章 出宫(4) 厢房门被韩小六轻轻推开,露出房间内的两道身影,坐在书案后面的老者显然没料到会有人连门都不敲就闯进来,脸上刚刚平息下去的怒气顿时再一次浮了出来。 老者是大明时政报的总编,也是报社内唯一的一名举人,姓姜名枂字伯初,今年已是六十有三,老家伙万历二十六年便考中秀才,三十三年高中举人,随后近四十年征战考场屡败屡战,最后考的眉毛胡子都白了也没能高中进士,吏部任官举人五十岁以上一概不录,自然也就没姜枂什么事了,于是温饱都成了问题的他最后只能放下身段加入了报社,凭借举人的身份鹤立于一群秀才当中,自然而然被韩赞周任命为了报社第一任总编。 不过这老家伙或许是因为屡次落第的缘故,脾气越来越差,到报社这近一个月来,为了大事小事社里的编辑、记者几乎都被其训了个遍,只有跟前这个名叫杜町的秀才还好点,不过两人既非亲也无故,老举子为何会对小秀才另眼相看,无人知道原因,最后只能归咎为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姜枂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何况韩赞周还简单易了容,见来人不敲门而入顿时就要发火,然而杜秀才眼睛可还正常的很,虽然一眼也没看出明显是主人的韩赞周是谁,但韩小六还是认识的,韩小六可是宫里韩公公眼前的红人,能让他当跟班,那么这主子还用问?稍稍一看果然看出个七八分相像来,赶紧趁着姜枂发火之前拱手道:“韩公公。” “嗯。”韩赞周鼻孔应了一声。 姜枂已经堵到胸口的火气顿时被一盆冰水浇息了个无影无踪,赶忙站起来拱手一礼道:“韩公公今日怎有空来报社,不是说三日后发行第一期报纸的时候才会过来查阅的吗?” 说句实在话,若说姜枂有多惧怕韩赞周也未必见得,就像是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一样,老百姓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帝或者是什么高官权贵的惧怕程度往往还没有对自己的县官害怕一样,因为层次不一样,接触不到那个层面,就算是想害怕都无从怕起,姜枂也是一样,换做往常,他管你韩赞周是个什么人物,高兴起来评头论足骂上一骂也是寻常,可如今不一样,韩赞周不但是内廷二号人物,更是奉圣君之命督建报社之人,完全可以说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就算不为别的只为了那每月十两的总编俸禄,姜枂也没有不低头的道理。 韩赞周应道:“今日闲来无事便出宫走走,怎么?姜总编不欢迎咱家?” “岂敢岂敢。”姜枂赶忙引韩赞周到椅子旁坐下说道,重之还不快给韩公公奉茶。 杜秀才应了一声,下去张罗茶水去了。 韩赞周坐在厢房内一侧的客椅上,朱慈炯和韩小六自然分左右站定,韩赞周只觉得椅子上全都是针眼,扎的他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姜枂自不知道韩赞周坐的难受,随口问道:“韩公公可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韩公公只管放心,圣君虽说要广开百姓言路,可也不能让那些个宵小之徒借机胡言乱语,有姜某在这报社,每一期报纸自然会做到为圣君歌功颂德,天下万民安居乐业,大明百姓太平无虞……” 听了这话,韩赞周的脸色顿时如同吃了苍蝇一般的难看,尽管这些话都是他自己和姜枂交代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啊,万岁爷可就站在他后面呢!天知道万岁爷听了这话心里会作何感想,万一认定他老韩一心想着欺君罔上,利用报纸粉饰太平,从此往后对他不再宠信,那他真是连哭的地方都没有了。 一想到这里韩赞周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忙岔开话头道:“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万岁爷让咱家督办报社,为的就是能够听到百姓的心里话,若是满篇都是阿谀之词,岂不是有违万岁爷本意,姜总编须要记住一点,读书人投文报社,对时政得失做出点评的话还是可以见诸报端的,但若是恶意诋毁时政的文章切不可有只字片语出现,这种人万岁爷仁德不治其罪已是网开一面,但报社对这种人从此以后当束之高阁,其文再不采用便是。” 姜枂听的连连点头,尽管总感觉韩赞周话里话外的腔调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可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其实韩赞周的担心对于朱慈炯来说纯属多余,不要说在如今这个时代用报纸引导舆论发展才刚刚起步,就是到了媒体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涉及政治层面的舆论话题也大多是报喜不报忧,对于当权者来说国泰民安只是一个层面,政治稳定才是重中之重,想在如今刚刚具备雏形的报纸上看到他的这个天子对于政治方面失误的话,简直难以想象也绝无可能发生,所以朱慈炯对于姜枂方才那一番听上去有欺君嫌疑的话并无丝毫介意。 韩赞周定了定神道:“方才咱家在门外听到姜总编似乎是在为一个叫什么‘指尖余香’的人写的一篇稿子发火,写的什么拿来给咱家看看。” 姜枂脸上怒意顿时浮现,不过还是规规矩矩的把稿子拿了过来,今天若不是韩赞周突然出现,这篇稿子这个时候只怕已经被其一把火给烧了。 韩赞周手里拿着稿子,拿着的角度正好能让身后的朱慈炯看的清楚,细细往下一读,韩赞周一向自认为自己的养气功夫已经达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可这篇稿子阅读越是气闷更觉震撼,以至于拿稿子的手都不经意的微微颤抖起来。 此文以‘圣武天下战略’为题,一上来先是对朱慈炯南下祭陵之时一路招募流民组建新军提出质疑,认为当时身为藩王的天子私下组建一支数万兵勇的军队,若非崇祯先帝授意,那么就必然是今上当时已然认定大明社稷有倾覆之危,身在南都的今上随着战事的发展隐隐已有自立之心!措辞可谓大胆至极! 第两百八十七章 出宫(5) 随后‘指尖余香’笔锋一转,提及今上寻能工巧匠改良鸟统大兴军工,大明新军抛弃旧武改用火器,并依仗火器之利一举覆灭隐有不臣之心的四镇雄兵,更是兴兵北伐将入寇中原的满清鞑虏驱逐出关的丰功伟绩狠狠夸赞了一番。 但褒扬之词也到此为止,很快指尖余香又一次提出质疑,为何雄才大略的圣武皇帝明明可以将进入关内的满清八旗乃至贵族一网打尽,进而一劳永逸的解决满清之患的时候,会为了区区数千万两银子就将满清虎狼放归深山,难道英明神武的圣武皇帝会不知道‘打虎不死,必受其害’的道理?显然不是,那么圣武皇帝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里面隐藏着什么样的政治或是战略考量? 一笔带过这个话题以后,指尖余香再次将目光投向今年四月开始的平乱之战,平定河南、湖北一切正常,但为何大明四路大军会驻扎陕西边境顿兵不前?明明可以三路合围直取西安覆灭李贼伪朝,为先帝复血海深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却偏偏裹足不前?偃武、望月两军入川一路势如破竹,歼灭西贼大军以十万计的时候,为何突然间两支大军和驻扎陕西边境的几支大军一样再无异动?他们在等什么? 指尖余香接二连三的提出质疑,最后极其大胆甚至狂妄的得出一个结论,圣武皇帝之所以在可以快速平定内乱的时候突然停止进攻步伐,很有可能是觉得李张二贼对于大明还有用,换句话说就是天子不打算诛杀二贼!至于李张二贼有什么用,指尖余香只是提出质疑并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韩赞周的手微微颤抖,朱慈炯好不容易把这篇文章从头看到尾,姜枂说这指尖余香狂妄至极其心当诛,这评价可以说并不为过,朱慈炯甚至隐隐觉得这指尖余香已经猜到他对于天下战略构想的真正用意,只是迫于某种方面的考量才只是用质疑的方式写出来,指尖余香定然也料到自己的这篇文章不可能见诸报端,但天下人人都知道大明时政报是天子授意韩赞周督办的,或许是想着报万一之可能让这篇文章能够摆放在朱慈炯的御案之上。 那么指尖余香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看其行文颇为流畅,遣词造句上面也无半分错漏,说明此人也应该是个饱读诗书的士子,而且很有可能是个屡试不第郁郁不得志的士子,想出用这么个办法来赌上一把,朱慈炯简拔人才不问出身已为世人共知,区区一个江阴小吏都能一部登天成为部堂之臣,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所以指尖余香应该是在赌,赌输了性命不保,赌赢了未必没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这是个人才!朱慈炯心里下了定论,不过是个很个投机的人才,但会不会投机对于朱慈炯来说并不重要,此人能够写下这样的文章,彰显的就是异于常人的眼光,这种人才一旦上位,遇上弱势君王很容易成为权臣,但遇上朱慈炯这样的,成为治世能臣的概率无疑更大一些。 韩赞周吐出一口郁气,然后将文章揣进怀里说道:“此人言论妄揣圣意实属荒诞,此文若是行诸于世,只怕非得引起轩然大波不可,除了你以外可有他人看过?姜总编可知此人是谁又身在何处?” “回韩公公的话。”姜枂躬身道:“这篇文章是昨天夜里被人塞进报社门缝,今天一早被杜秀才看见,读了之后知道非同小可,直接拿来给老朽审阅,报社里面除了老朽和杜秀才以外无人见过,至于外间是否有人知晓,老朽就不得而知了,至于这指尖余香是何人,老朽更是无从知晓。” 韩赞周慎重的点了点头,按照他的性子自然是将姜枂和杜町灭口了事,可万岁爷站在后面呢,他哪里敢行此非常之事,只得说道:“此文切记不可对外透露半点风声,若是让咱家知道是报社把此文内容透露出去的,咱家拿你二人是问,这个指尖余香以后若是还投文报社,不管写的什么只要咱家未看就不得发文,另外夜里派人盯着报社大门,咱家料想这指尖余香定然还会故技重施!” “老朽记下了。”姜枂知道指尖余香多半已经触怒了眼前这位大太监,若是被抓住只怕身家性命难保,可韩赞周这么安排他一个小小的举人又岂敢不遵从,只能在心里希望这个倒霉蛋夜里不要出现了。 朱慈炯在背后突然开口道:“韩公公,万岁爷说您老要是来报社的话,就顺便看看报社第一期都有哪些文章,让您看了回去以后跟万岁爷说说呢。” 韩赞周顿时会意道:“咱家都被这个指尖余香给气糊涂了,万岁爷交代的差事都差点忘了办,姜总编,这第一期都有哪些报道内容拿来给咱家看看。” 姜枂心中一凛,圣君日理万机竟然还有时间特意关注报社的运作,这是多大的恩典呐,有圣君的支持这报社还怕不办的越来越红火,赶紧屁颠屁颠的跑去书桌,小心翼翼的取过一叠纸,恭恭敬敬的递过来道:“韩公公,第一期报纸老朽已经定了这几篇文章,请韩公公过目。” 韩赞周嗯了一声接过文稿,不紧不慢的翻看起来,姿势当然还是以让万岁爷看的舒服为主,不过姜枂虽觉韩赞周读文的姿势有些怪异,可也没往心里去,话又说回来了,借他一颗七窍玲珑心也不可能知晓,他嘴里的圣君如今就在这小小的厢房里面,关注着他审阅过的稿子啊。 《小议圣武天子改革户刑二部的重大意义》…… 《我在梅山镇之所见》…… 《铁路能跑铁马?》…… 《鞑虏太后皇帝的南京战俘生活》…… 《崇祯皇帝十七载为政得与失》…… 《磨体炼魂是否太过残酷,万民祠一游有感》…… 《联合银行发行之新币是否会成为宝钞》…… 一篇篇文章看完,时间不知不觉已过了足有一个时辰,不得不说朱慈炯让报社接受笔名投稿还是颇有成效的,至少这几篇被姜枂选中决定登报的文章,用词就极为大胆,当然涉及到朱慈炯的文章一概是对圣武皇帝的功绩予以高度肯定,涉及到先帝过失则是一笔轻巧带过,当然也不乏意淫式的文章,比如满清太后的那一篇,也有对新兴事务充满好奇的,比如写梅山和正在建设的铁路的…… 第两百八十八章 出宫(6) 离开报社以后,朱慈炯再次换成富家公子装扮,其实他对于装作韩赞周跟班还是装成现在这副模样都无所谓,不过考虑到韩赞周那副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只能换回来。 见到朱慈炯换好了装,韩赞周没来由一阵轻松,从怀里拿出那篇《圣武天下战略》道:“少爷,这个指尖余香……” 朱慈炯笑道:“报社办的比我预想中的要好,第一期的几篇文章刊行于天下后想必会引起不错的反响,如此一来就会吸引更多的读书人来报社投稿,久而久之这报社引导舆论走向便会日渐成效,但你要记住,对于自主投稿的人,一要保证其身份不会泄露出去,除非他本人愿意,二是要保证稿酬的足额发放,相信很快我大明就会诞生出第一批职业撰稿人,三是不管投搞之人说了些什么,绝不可对其进行迫害,否则就是自毁长城,就好像这个指尖余香,他写了这么一篇看似有点大逆的文章,若是留了后手,一旦遇害再被有心人披露出去,对于报社的影响定然极坏,你可明白少爷我的意思?” 韩赞周赶忙点头应是,不过心里终归还是有些不甘心,身为天眼的实际掌控者,万岁爷对李张二贼的战略设想他比谁都清楚,现在一个不明所以的书生尽然仅凭一些不合理就差不多猜出整个事情之间的关联和真相,这种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他更担心的是这个指尖余香若是见报社没有发表他的稿子,出去把这番猜测四处宣扬又该怎么办!所以他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人找出来然后宰了喂狗,但万岁爷既然这么说了,他自然不敢再对这指尖余香再有什么动作。 朱慈炯继续说道:“我猜测这个指尖余香不会投了这么一篇文章以后就从此销声匿迹,你让报社的盯着晚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再派天眼的人暗中去查一查,若是找到此人立即带来见我。” “老奴记下了。”韩赞周恭声道:“少爷接下来准备去哪走走?” 朱慈炯笑道:“原本也没定下个去处,不过走了报社这一遭倒是让少爷我有了目标,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去祭一祭五脏庙,那个什么‘醉月楼’我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影,走,带少爷我去见识见识。” 不大一会功夫,韩小六便租来两顶轿子,如今六月的天气烈阳如火,朱慈炯这一上午走了小十里路也确实有些累了,另外一顶是给韩赞周准备的,年纪大了虽是奴才,可让其走路前行,只怕还没到醉月楼人就得累趴下,至于韩小六自然只有走路的份了。 轿夫靠脚力吃饭,两个人抬着朱慈炯健步如飞,轿子却又稳稳当当不见半点颠簸,从外五龙桥到醉月楼足有十二三里的路程,四个轿夫用了不到两刻钟便将朱慈炯和韩赞周抬到了门前。 来醉月楼喝酒吃饭的非富即贵,朱慈炯身穿真丝薄衫,腰间佩的玉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手里拿的折扇大骨同样是玉,质地只怕不输给腰间佩玉,唯一有些怪异的这个翩翩少年郎头上戴了一个坎檐大帽,看不清楚长的什么样,若是蹲下去看未免太过失礼,能在醉月楼当伙计的岂会犯这个低级错误,总之来人非富即贵,笑脸相迎总不会错。 一行三人皆是第一次来醉月楼,朱慈炯自不必说,韩赞周坐镇南都这么些年,对于杯中物却是从来没什么兴趣,醉月楼以酒闻名他自是懒的涉足,至于韩小六则是纯粹的没有这个资格。 如今天气炎热,楼内却放置了数块硕大的冰砖,几名貌美如花的侍应女子站在冰砖后面轻摇蒲扇,醉月楼内当真是清凉如秋,与后世空调效果比起来也不匡多让。 醉月楼往来客人以官员富商为主,可惜当朱慈炯想起这一茬的时候已经晚了,身为九五之尊总没有半道打退堂鼓的道理,只得随便买了一个大帽子戴头上遮人耳目,看上去很是不伦不类,韩赞周则是低着头紧紧跟在朱慈炯身后,直到小二将三人引进二楼包厢,这才重重吐了一个闷气。 酒楼掌柜的很少亲自招待四品以下官员,对于来历不明的朱慈炯一行,小眼一看就断定是那个豪门或是巨贾府上的公子,这类纨绔自不会亲身相迎,南京城内这样的公子哥多了去了,什么都让他去跑腿,那还不得累死。 不过朱慈炯倒是稍稍撇了掌柜的一眼,不为别的只是有点好奇,要知道最近才刚刚落幕,导致数百官员被罢官、斩首、抄家的反腐风暴其源头就在这醉月楼,起因只是因为刘平桂醉酒之后抽了这掌柜的一巴掌,最后引起解学龙借题发挥,这才有了紧随其后一系列事件的发生。 进了包厢,朱慈炯便将累赘的大檐帽扔在一边,他担心官员认出他来,可一个伙计要是也认识他,那才真叫活久见了。 伙计眼前一亮,眼前的公子哥帽子一摘,便能感觉到一股贵气扑面而来,只不过眉宇间似乎带了淡淡了一缕愁绪,这位贵公子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又生在富贵人家怎么会有忧愁,真是奇怪,不过小二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作为一名伙计,招待好客气才是他应尽的职责。 “这位公子想要点些什么?小的这就给您上。”小二客气的招呼了一句,话语中却没有多少掐媚之态,一般小酒楼里面的伙计招呼客人不管心里想的是什么,脸上总是会堆出让人心情愉悦的媚笑,而这醉月楼的伙计往日里伺候的贵人海了去了,脸上虽带笑意却无半分谄媚之气,这还真是眼界高了自然而然形成的习惯。 “本公子听说醉月楼的‘醉月春’颇有名,给本公子上一壶来品尝品尝。”朱慈炯面带笑意道:“天气炎热,就配上几碟清淡可口的小菜佐酒便可。” “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韩赞周站在身后冷冷的吩咐了一句,随手抛出一两碎银算作打赏。 第两百八十九章 出宫(7) 小二的脸上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千恩万谢的走了出去,像他们这些伙计,在醉月楼做工,一个月的月银也就一两五钱,不过来醉月楼的都是权贵富商,遇上权贵人家根本就不拿正眼瞧你,打赏更是无从谈起,至于富商还好点,招呼的到位随手给个一钱两钱银子的打赏也是正常,不是富商打赏不起更多,而是这个行当里面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像韩赞周这样随手就是一两打赏的,小二从来就没遇到过,不过接了银子的小二心里也是作难,豪客点名要的是最好的醉月春,可最好的三十年陈酿数量极其有限,每年醉月楼能拿出来的不过二三百斤,历来都是用来招待三品以上官员的,若是商人,那怕你富可敌国,能在醉月楼喝上一壶二十年陈酿就算不错了,包厢里面的公子没有表明身份,他怎么开口去向掌柜要最好的酒…… 小二咬了咬牙,脑子里面飞速运转,包厢里面的人身份不明,那就为他们捏造一个身份,这身份一定要尊贵还不能是南京城里的,否则掌柜的十有八九知道,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绝佳的主意,当即屁颠屁颠的跑道柜前,把朱慈炯要点的酒菜说了一遍。 “最好的醉月春?”掌柜眉头撅了一撅问道:“可打听到那位贵公子是何等身份?” 小二眨了眨眼道:“小的听那公子身后的老仆说‘小王爷,下午还要面圣’什么的,那位公子打开的扇面上有个‘唐’字,小的推断应该是为小唐王……” 小唐王? 掌柜的一惊道:“你没听错没看错?” 小二心一横,他还真不信掌柜的会为了一壶酒去验证人家的身份,肯定道:“小的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掌柜的摆摆手道:“那就按人家的意思去办,吩咐厨房做几道精致小菜,上一壶三十年陈酿。” “得嘞。”小二摸了摸怀里的银子终于感觉踏实了。 不大一会功夫,包厢里面便摆上了一壶美酒和几碟小菜,一盘燕窝熏鸡丝,一碟三鲜鸽子蛋,一道溜鲜虾还有一道甜点名叫百糖如意卷,外加一道极品官燕羹,四菜一汤国宴标准…… 宫里御宴看着赏心悦目,实际上吃多了也是腻味,这醉月楼的几道菜式光是色香就看的闻的朱慈炯食指大动,朱慈炯吃饭从来没有让人布菜的习惯,拿起筷子就夹了一个鸽子蛋吃了一口,身侧的韩小六端起酒壶倒上一杯酒,整个包厢内顿时酒香四溢…… 韩赞周和韩小六自然只有站在身边伺候的份,莫说朱慈炯没叫他们一起吃,就算叫了借他们八百个胆也不敢和万岁爷平起平坐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呐,这是尊卑丝毫逾越不得。 “这酒果然不错。”朱慈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说道:“酒香绵长,余韵无穷,饮之如品甘露琼浆,满口生香,回味悠长。” 韩赞周赶忙道:“少爷这酒莫非比御宴贡酒还好?” 朱慈炯笑道:“此酒浓香,口味与五粮液差相仿佛,贡酒清香乃是汾酒一系,口味不同却又各擅千秋。” 五粮液在现代名声极响,不过名称得来还二十世纪的事情,韩赞周虽不好酒,但天下间的名酒还是听说过不少的,可也知道自己绝没有听说过什么五粮液,于是暗暗把五粮液之名记在心里。 朱慈炯喝了三杯酒,吃了不少菜算是填了肚子,刚要起身走人,就听见隔壁包厢有年轻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徐景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偏房庶子,仗着些许武艺投身军中,今上若非看魏国公府的面子上又岂会提拔他!” 醉月楼包厢的隔音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当然也和来这里饮宴的客人素质有关,大家都是有头有脸场面上的人物,大声吆喝未免有失体统,嗓门太大那是贩夫走卒,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看似豪爽,醉月楼的客人可丢不起这人,所以隔壁包厢的话音一大,顿时便传了出去。 朱慈炯刚刚抬起一点的屁股又落了回去,这些市斤之间的谈论可是宫里无论如何也听不到的,将来报纸上也不大可能看到的,既然运气不错能碰上自然要好好听听,当然听听可不代表他打算多管闲事。 只听到包厢里面隐隐有人说道:“徐兄还需慎言呐,徐景即便是庶子,可如今身为一军主将,近日更有抵定河南的大功在手,依小弟看最多十年,徐景必能封侯,成为圣武朝的新贵。” “切!”醉酒男子不屑道:“封侯又能怎样,新贵又如何,就凭他改姓许的那一天起,他就再也不是魏国公府里的人,改姓!数典忘祖的东西。” 朱慈炯又听了一会顿觉索然无味,无非就是一个豪门恩怨罢了,徐景是魏国公府庶出的子孙,在魏国公府上的时候虽说待遇还不错,可毕竟不是嫡出,要说多受重视也不可能,为了出人头地于是从了军,从一个小兵做起慢慢爬上了一军主将的位置,于是让南京地面上的一些豪门纨绔很是眼红,但也只能过过嘴瘾,半点新意也没有。 见朱慈炯准备要走,韩小六赶忙喊掌柜的来结账,不一会略显精干的掌柜走进包厢,随意一撇便知道一壶酒最多喝了三四杯,于是满带笑意的问道:“小王爷可是对小店的醉月春不甚满意?” 小王爷?朱慈炯一愣,他这辈子当过王爷可还真没当过小王爷,不过既然掌柜的这么称呼定是事出有因,于是好奇道:“掌柜的莫非见过小王?” 掌柜的心中更是笃定,连忙道:“小的一见小王爷,便知是人中龙凤,于是让小二特意留了些心,小二告诉小的说您是唐王府上的小王爷,前来南京面圣的,小的这才知晓一二。” 朱慈炯不清楚为什么小二会莫名其妙的给他按上一个小唐王的身份,不过按辈分算,小唐王和他父皇崇祯是一辈,可按身份算两人已属君臣,明末时候隆武皇帝也算是个有为的君主,可惜最终还是兵败殉国了,当下也不点破道,此酒还不错,只是小王午后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饮,掌柜的按整壶的酒钱结账便是。 第两百九十章 出宫(8) “岂敢岂敢。”掌柜的摆摆手道:“小王爷初来南都,能来小店饮酒,实属小店的荣幸,这顿酒就算是小店为小王爷接风洗尘,略尽地主之谊的。” 朱慈炯也不反对,生意人总会用尽一切法子结交门路拉关系,区区一顿薄酒能值多少银子,若是能交好一位亲王世子,那简直就不要太值,于是拱手一笑道:“那小王就承了掌柜的这份心意了,小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告辞。” 掌柜的知道朱慈炯嘴里说的要事是要去面见天子,哪敢废话,心里只是祈盼小唐王闲暇之余能想起醉月楼,以后有空能多来几次,如此一来二去没准就能为东家拉上唐王这条线,生意场上或许便又多出一条奥援。 “对了,掌柜的这隔壁包厢是何人在饮酒。”走到门口的朱慈炯突然间转头指了指左边包厢。 “回小王爷的话,是中山王府上的魏国公长房嫡孙徐明远,还有安远侯的嫡长子柳平阳,应天府尹钱大人的嫡孙钱云易。” 朱慈炯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径直走了出去,如今的魏国公徐弘基按照历史来看差不多应该快死了,他的儿子徐文爵袭了魏国公的爵位,清军破城时候降了清,至于安远侯柳祚昌和应天府尹钱谦益二人也是一样,只不过因为钱谦益的水太凉和头皮痒实在太过有名,因此留下的骂名也是最多,后世为钱谦益翻案,说其散尽家财为保全城百姓才降的清,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朱慈炯的回归,这三人的命运已经彻底改变,深究已是毫无意义。 酒楼外面两只轿子按照约定仍在等候,见到朱慈炯一行三人出来,四人立即抬起轿子来到门口,朱慈炯和韩赞周上了轿,韩小六吩咐道:“去大明联合人民银行。” 轿夫一愣问道:“联合银行城南城北城中各有一家,敢问是去哪家?” “去总号。”韩小六补了一句。 轿夫应了声得嘞便抬轿前行,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疑惑,联合银行存银兑银都是分号办理,总号向来只是负责汇总各地往来账目以及发行新票,就好像如今市面上已经开始流行的小额钞票就是总号负责制造的,这位小公子一看就是大富人家出来的,莫非是银行股东家的少爷前来总号核查账目的? 不过醉月楼离银行总号倒是不远,三四里路转眼便到,可论谁也没想到,这短短的一段路上,朱慈炯险些发生‘车祸’…… 现在的气候虽处于小冰河时期的尾声,可六月末的天气依旧很是燥热,午后时分更是如此,一般情况下很少会有人选择这个时候出来,宽敞的主城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四名轿夫抬着两顶轿子不急不慢的前行,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蹄声刚刚入耳,便看见街道尽头出现了三匹马影,当头一匹枣红马上骑着一位身穿白色劲装披了一袭火红色披风的女子,脸上罩着一块白色纱巾,看不清姿容如何不过身材倒是凹凸有致,健马奔速极快转眼间便离朱慈炯的前轿不足三丈…… 奔马转瞬即至,马上女子显然也没料到刚转过弯就会碰上两顶轿子,眉宇间不经意的闪现出一丝惊骇,若前面只是行人,以她的控马技术想必最多也就是有惊无险,可面对要大的多轿子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还是猛的一拉缰绳,希望能在迎面撞上去之前停下马足。 不过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急驰中的奔马虽被勒住,可前脚两只马蹄也高高扬起,狠狠朝轿子踏了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只见朱慈炯轿子旁边的货郎将货担一卸,整个人带起一道灰色残影,眨眼之间人已到轿前,一声怒吼单拳捣出,一拳击中惊马下颚,只听见一声清脆入耳的碎骨声传出,枣红马发出一声悲鸣砸开了去。 马上女子武艺不弱,枣红马倾翻之际,整个人一点马背凌空跃起,秀足轻触地面已是稳稳落地,脸上面纱却被带落一边,露出一张千娇百媚又不失英气的俏脸,俏脸上布满惊骇,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一幕当中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看见自己从马驹一直养到大的枣红马倒在一边口吐白沫,显然救不活了的时候,俏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股煞气。 朱慈炯坐在轿子里面倒是没有感到方才一幕有多凶险,若非暗中护卫及时出手击毙健马,两只马蹄踏碎轿子,坐下里面不知情的朱慈炯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无人敢于想象。 貌美少女蹲在奄奄一息的枣红马身旁,美目擒泪,一只手温柔的抚摸马首,眼中的煞气却是越来越盛。 跟在女子身后明显是护卫的男骑士终于控住马势,见到尽有人杀了自家小姐的爱马顿时怒不可喝,双双抽出腰中佩刀指向杀马之人道:“大胆狂徒,竟然敢杀了我家小姐之马,可知死字怎么写。” 韩赞周听到外面动静,下了轿后听抬自己的轿夫把事情简单一说,韩赞周的三魂七魄吓丢了一半,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一见两男子手持利刃指向万岁爷的轿子,这还了得! “大胆!还不把刀放下!”韩赞周怒道:“惊到了万……少爷,你们吃罪的起吗!” 暗中保护朱慈炯的几名护卫原本还打算过来,见韩赞周出面了便会恢复成了寻常模样。 两名护卫互相看了一眼,刀依旧对着护在轿子前面杀马货郎,枣红马和小姐感情极深,如今横遭不测,虽是自己这边一开始理亏,可凭小姐家的显赫又岂会把寻常人看在眼里。 眼前的两顶轿子虽说也是轿子,但不是官轿,那么身边还有如此厉害的高手暗中护卫,想必是家世不错的富家子弟,只是姓万的少爷,他二人孤陋寡闻,还真没听说过南京城里面有什么万姓富商,就算有也不会看在眼里,杀了小姐的枣红马,此人若不拿下,万一小姐怪罪下来他二人可吃罪不起…… 第两百九十一章 出宫(9) 韩赞周身穿一身仆役装束,看其模样最多也就是个管家,尽然敢对着他二人大呼小喝,简直是岂有此理,若不是看在小姐还没有吩咐的份上,二人只怕早已冲上去将这没点眼力见的老头给拿下了。 韩赞周见二人没有半点放下刀的意思,顿时对杀马高手喝道:“还不将这两个狂徒拿下!” 杀马高手一直低着头,听了这话后头颅缓缓抬了起来,露出一双冰冷几乎看不出半点生机的双眼,二护卫从骨子里面升起一股寒意,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样一双望之便能彻骨生寒的眼睛?只有那种常年生活在生死边缘,不把人命包括自己的命当做一回事的铁血杀手才会有! 刷…… 杀马高手刚刚有所动作,只听见一道马鞭破空之声传出,白衣女子手中长鞭一扬,便对杀马高手抽了过去,巧的是一直端坐轿内的朱慈炯这个时候好死不死的掀开轿帘,一只脚已然踏出了轿门…… 杀马高手眼中寒意大盛,他一直护在轿子门前,方才听了韩赞周的命令刚跨出一步准备将二护卫当场打趴下,朱慈炯躬身这一出来,整个后背等于是迎上了马鞭,杀马高手一步急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三棱军刺,左手一甩军刺便飞向美少女的握鞭手腕飞去,右掌凌空一抓迎着鞭影而上一把将长鞭抓在手中。 军刺射速极快,用电光火石形容也不为过,二护卫同声厉呼救援已是不及,这一军刺若是刺中自家小姐手腕,这只手从此往后怕是彻底废了,二护卫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杀马高手下手居然如此之狠,明明可以阻止鞭势,还要废了小姐的一只手! 白衣女子眼中骇色一闪而逝,整个身体往后一仰握鞭之手顿时松开,军刺刀刃划过白衣女子食指带起一缕鲜血,军刺去势不减钉在街道一侧墙上,手柄犹在震颤不已。 白衣女子手指虽被割破,不过只是皮外伤,要不是其武艺不弱反应远远快于常人,躲的稍慢一点的话,恐怕整只手腕已被洞穿! “狗贼,我杀了你!”二护卫眼睛瞪得血红,挥起手中刀便朝杀马高手扑了过去,小姐外出受伤,他二人身为护卫已是百死难辞其咎。 杀马高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双拳一握,迎着刀锋便冲了上去,嘭嘭两声,刚回过神来的朱慈炯都没看清,二护卫已经倒飞出去,杀马高手欺身而出,直接迎向两道人影,变拳为掌,斩向其中一人脖颈。 “住手!”朱慈炯一声大吼。 杀马高手的掌风已然劈到护卫之一的脖跟,闻言立即收掌而退,一个腾挪闪回到了朱慈炯身边。 差点被一掌劈碎脖子的护卫惊出一身冷汗,那一刻他已经感觉到杀马高手眼中的杀意,若非那个少年喊了一声,此刻的他必然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不过胸口被打中一拳的巨痛已经传遍全身,这一拳至少打断了他三根肋骨! 面前的这一伙到底是什么人!就算是小姐家里的人也没胆子在如今的南京城当街杀人啊,而这个护卫在没有得到自家主子许可的情况下就敢痛下杀手,难道就不怕为自家主子惹来祸事? 这事要是换做两年前倒也不算稀奇,权贵之家杀了人轻轻松松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现在的圣武天子对权贵官员可没那么客气,最近刚改革了刑部,大幅度提升检察院的地位,对付的就是不法官员,看看圣武皇帝登基一年多来,多少官员落马,多少豪商被课以重罚甚至抄家灭族,眼前的少年莫非是皇族,胆子大到可以无视无法的地步? 朱慈炯可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人误会成了王爷,他的注意力全在白衣美女身上呢,女子额头上沁出丝丝冷汗,不是因为手指上的伤口,而是同样不敢相信在南京城内居然有人敢对她痛下棘手!刚才要不是她反应快了一丝,这个时候会是什么后果完全无法想象。 “姑娘,你没事。”朱慈炯走到女子身边轻声说道。 女子俏脸一寒,刚要开口训斥,只听见街道上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十几名身穿最新公安制服的男子在一名身穿红色官袍的男子带领下,急冲冲来到现场。 朱慈炯眼角余光一撇,见领头的官员竟是新近上任公安部副部长的阎应元,当即一愣,心里不由暗暗叫苦,阎应元上任的时候可是来觐见过他的,大朝会也参加过两次,就算不敢正视自己,想必也会有些许印象,自己简单易容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其看穿。 韩赞周心里更是郁闷,阎应元未必认出万岁爷,可必然认识他,万岁爷说他是苗大监举荐的官员,他自然多加留心,按照官场上的潜规则,这个阎应元就能算得上是苗宣的门人,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开罪的,何况要是换做二十年前,阎应元就是他们实打实的阉党,情感上天然亲近,一来二去自然混了个脸熟。 可家伙身为堂堂的部阁官员,这么热的天难不成是闲的蛋疼,亲自带领公安上街巡逻?这……成何体统! 其实韩赞周是冤枉阎应元了,阎应元本就是小吏出身,突然间一步登天,挤身高官之列,如今的朝堂上的官员哪一个不是正统的进士,他一个连举人都不是的秀才,怎么可能不引起那些苦读十余载才慢慢升上来的官员嫉恨。 别的不说,就拿公安部说事,除了挂职公安部长的金恩泽将军以外,只要是正统文官就没一个待见他的,金恩泽是近卫军主将,身上挂的是少将军衔,论天论地都是武官,这年头平虏逐寇还多有仰仗武人的地方,金少将以武官身份坐文官之职,也确实将南京城治理的匪盗绝迹,因此朝里百官捏着鼻子也就认了,可阎应元算个什么东西?一没武勋二没政绩,仅仅是因为苗宣的举荐就骑到绝大多数官员的头上,传统文人心里要是能服才是怪事。 第两百九十二章 出宫(10) 阎应元自己也憋屈,骤得高位却处处受排挤事事不顺心,干脆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公安部主要负责的就是缉拿捕盗,阎应元干脆自己带了一队人上街巡视,不过南京城四处都是近卫军的影子,治安出奇的好,大半个月来阎应元愣是没遇上一件值得他出手的事! 古人办案讲究一个民不举官不究,流氓恶霸当街调戏民女强抢财物,以往就算被公门中人看见,只要苦主不追究,官府也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现如今的南京城不一样,自从近卫军接替戍卫营管制城内治安以后,但凡遇见欺民扰民事件,一概不问情由现抓起来松上一顿筋骨。 原本南京城内的纨绔子弟比起北京来也少不了多少,但随着几十名横行霸道的官宦子弟被锁拿下狱好一顿毒打,被赎出来大多不成人形以后,整座南京城里的纨绔顿时消停了,但凡品行稍微有点不端的豪门子弟皆被家中长辈禁足家中,姓金的不通人情,落在他手里,只怕首辅大人出面说情都没用…… 所以阎应元在衙门里面憋闷,在外巡视同样憋闷,今天出来巡查了个把时辰正准备来主城大街上寻一处饭馆填填肚子,就发现大街正中两拨人马尽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在当街斗殴! 阎应元肚子顿时不饿了,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冲了过来,走近一看,一匹健马口吐白沫死在一边,两个穿着家丁衣服的男子手持利刃,脸上冷汗直冒站在一边,一名白衣女子眼中含愤恶狠狠的盯着一个穿的像个小贩的男子,还有一个老头和一个穿着富贵的少年郎正满脸尴尬的左看右望。 阎应元做小吏多年,办大事没什么经验,可要说处理起小事来绝对是得心应手,脑子里稍稍一转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应该是骑马的冲撞了轿子,轿子主人的护卫打死了马还伤了人,事情看起来不大,不过当街行凶还手持利刃准备行凶,这事可小不了。 当即一声喝:“天下脚下,你们几个当街持械斗殴,莫非是当这南京城没有王法吗!来人都给我锁起来带回衙门!” 十几号公安大声应是,将手中长枪往身上一背,拿出梅山镇最新定制的手铐就准备上来拿人。 “这位官爷。”女子的一名护卫忍住巨痛上前一步,在阎应元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阎应元听完之后,先是一怔后是一喜,他四处受排挤不得已出来巡街,为的就是能捞到一两条大鱼立威,没想到眼前这位娇俏女子来头这么大,不过正合了他心意,旋即厉声道:“本官管你是中山王府的小姐还是福王府里的少爷,本官身为公安部副部长,职责便是缉拿捕盗惩治不法,尔等当街行凶,若不加以惩处,律法威严何在!天子威严何在!给我拿下。” 白衣女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护卫都报出了家门,这个家伙尽然还敢拿人?这世道变的也太快了些,女子自小性子就极是刁蛮,要不然也干不出当街纵马这等事,爷爷父亲也多番告诫她今时不同往日,可惜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如今事到临头才知道爷爷父亲并非对她虚言恐吓,这南京城还真有不把她中山王府看在眼里的衙门! 白衣女子心里懊悔不已,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这些膀大腰圆的公安把自己锁进衙门,否则传扬出去,她这辈子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两名护卫更是干脆,直接拔刀横在公安面前,只要他们真敢锁拿小姐,除非踏过他二人的尸体,场中火药味浓烈,大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架势。 朱慈炯则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中山王府?刚才在醉月楼才遇见魏国公的嫡孙大放厥词,转眼间便遇上魏国公府上的小姐,今天看来是和中山王府给卯上了啊。 阎应元冷哼一声道:“本官身负治安重则,尔等家族虽是勋贵,却也是天子治下臣民,本官只是例行公事将尔等带回衙门问话,若是无事自会放尔等回去,如今尔等竟敢持械拒捕!真是好大的胆子,眼里可还有王法,可还有天子!” 朱慈炯彻底无语,万万没想到历史上赫赫有名,死守江阴八十余天斩杀满清三王的阎应元居然是个愣头青,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任谁也吃不消啊,看来将其放在公安部任职,却是是没有选错人,换做任何一个旧式官僚,遇上今天这事,不要说对头是中山王府了,就是一般的官宦之家,只怕也是不闻不问一笑而过了。 二名护卫显然也被这话给镇住了,握刀的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白衣女子咬了咬嘴唇,今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先遇上的对头不问青红皂白就敢对她一个女流之辈痛下辣手,后面来的这个公门中人又这般不通情理,她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搬出自家名头唬人,可事到如今却不得不硬起头皮娇斥道:“本姑娘乃是魏国公的长房之女,你想锁拿本姑娘入衙,除非你杀了我,带走本姑娘的尸身,否则休想!” 阎应元一窒,真是个好泼辣刁蛮的女子,她的两个护卫若是真要誓死护主,他说不得就要下令公安持枪拘捕,如若反抗开枪都不是不可能,可女子是中山王府的大小姐,人家非要拒捕,他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可想,伤了人家,中山王府指定要跟他不死不休…… 阎应元轻咳了一声道:“徐大小姐,本官也是依法办事,带你回衙问话也只是为了弄清楚事情原委秉公处理,你说这话让本官以后还怎么执法?若是天下人都如你这般,那要我们公安部又有何用,要律法又有何用?” 徐大小姐冷哼了一声,看向杀了她爱马的男子冷笑道:“事情起因很简单,本小姐一时不慎,骑马之时差点冲撞了这位公子的坐轿,然后此人不问青红皂白便痛下杀手将我的枣红马杀死,之后也出手重伤了我的两个护卫,大人若是不信可招呼郎中前来给二人验伤。”说着指向墙上的军刺道:“看见那把匕首没,此人还用匕首伤了本小姐的手,如此罪大恶极之人,大人为何不立即将其拿下,反而要和我这样的一个弱女子为难!” 第两百九十三章 出宫(11) 阎应元目光转向杀马男子,杀马男子头从头到尾一直低垂着也看不清楚容貌,不过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寒意,阎应元知道徐大小姐所言应该不假,当即喝道:“给本官将此大胆凶徒先行拿下!” “咳……咳。” 韩赞周连咳两声,知道今天遇上这么一个二愣子想要蒙混过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佝偻着腰陡然直了起来,缓缓走到阎应元身边道:“这位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阎应元感觉这老头有点面熟,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皱了皱眉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明说,本官深受天子简拔之恩,若你以为可以让本官通融,本官劝你还是免开尊口。” 韩赞周什么时候受过这等鸟气,脸色浮出怒意却又不好发作,站在一旁看戏的朱慈炯知道自己的身份多半是瞒不住了,只得心里一阵哀叹坐回了轿里。 韩赞周伸手从怀里摸出两块令牌,背着徐家的人交到阎应元手里道:“大人先看看。” 这时候的腰牌几乎与后世的身份证差不了多少,只不过能拥有腰牌的人大多身份特殊,是以很少会有仿冒,阎应元虽心里疑惑还是接了过来,这一看顿时头大如斗,两块腰牌都是纯金材质,其中一块上面赫然是近卫军的天龙图案,背面则是一只张开的眼睛,阎应元来南京也一个多月了,岂能不知道这块腰牌代表什么?近卫军天眼纯金腰牌整个大明唯有宫里的韩公公才有资格拥有,另一块腰牌一面刻有司礼监一面刻了一个韩字,两块腰牌同指一个人,那眼前之人是谁还用问吗? 阎应元终于知道眼前的老头为什么看上去眼熟了,这坑人也不带这么玩的!突然间,阎应元打了一个寒颤,韩赞周穿着仆役衣服跟在那个少年身边,那个少年会是什么人?阎应元觉得天快要塌了…… “韩……”阎应元咽了一口口水,今天运气真好,捞到了中山王府的大鱼,没想到后面还有一个更狠的,凭他的胃口想吞下去,绝对能把自己给撑死。 “大人秉公办事,确实是大明官员之楷模啊。”韩赞周立即打断阎应元的话头说了句场面话后,又低声道:“万岁爷微服出宫私访民间,不想让外人知晓,你既已知晓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阎应元刚刚准备去磕头请安,闻言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可要命的是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大义凛然的话,四周远远围观的百姓都有数十个,这一巴掌看来最后只能抽在自己脸上了。 韩赞周收回腰牌退到轿子旁边,又恢复成了老仆低首垂眉的模样。 “大人,这人还拿吗?”十几个手里拿着手铐的公安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他们都是最近进入南京的锦衣卫,选拔合格以后接受了忠君思想教育后安排进了公安部任职,骨子里面察言观色的本性还没有转变过来,这要是换成是近卫军出手,上面下令拿人,近卫军才不会管那么多,你喊‘住手’就住手?你算老几?先把人拿下再说。 阎应元嘴角抽了抽,他就算再刚正不啊也不可能把皇帝带回衙门问话,只得硬起头皮唬着一张脸对属下说道:“此间事情本官已经查清,纯属一场误会,既是误会就不必带回衙门问话了,都散了。” 十几个公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家大人刚才可是得知人家姑娘是中山王府的人都不打算把此事揭过去的,这个来历不明的老头过来说了几句话,这事就算完了?这老头和他家主人比中山王府的人来头还大!不过连大人都得罪不起,就更不是他们这些人敢开罪的了,一个个顿时把手铐别回腰间准备抬腿走人。 徐大小姐原本在冷眼旁观,等着看对头的笑话,这个公安部的副部长软硬不吃,连魏国公的面子都不给,对头看起来不过一届富商出面求情能有何用,谁能想到这世界变幻太快,让她实在无法接受,心里认定刚才那个老头过去定然是给这个狗官塞了好处,狗官拿了银票才会将此事一笔勾销,这也不能怪她,谁让刚才韩赞周拿腰牌给阎应元的时候是背着她这一边呢,看韩赞周从怀里掏东西之后事情便了了,那不是私相贿赂又是什么! “站住!”徐大小姐越想越气,一张俏脸由红转白,平添了几分病态之美,可徐大小姐一想到自己以死相逼都没能让这狗官放她一马,现在想拿了银子走人又哪有那么容易! 阎应元头皮顿时有些发麻,却又不得不停步,否则他这辈子的名声恐怕全都得交代在这条街上。 “徐大小姐还有何事?” 徐大小姐正眼都不看阎应元一眼,看向杀马男子怒哼道:“此人杀我爱马伤我护卫,大人方才一身正气说要秉公执法,为何如今又是这番作态,莫非是受了他人好处!” “一派胡言。”阎应元一张脸涨的通红,任谁被栽上一个贪贿枉法的罪名都绝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那大人就理应将此人绳之以法,查实罪证交由法院论处!” 阎应元肠子都悔青了,好死不死的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摊浑水,杀马男子是天子护卫,借他十颗胆子也不敢去抓人啊,可这徐大小姐偏偏在这不依不饶,这可如何是好…… 轿子里面朱慈炯叹了口气,嘴里轻轻吐了一个‘唐’字。 轿外的韩赞周立即会意,黑着脸走到徐大小姐跟前说道:“方才老朽只是和阎部堂说了我家小王爷的身份,并无行贿之举,我家小王爷奉天子之命入京觐见,丝毫耽搁不得,姑娘也应知道我家小王爷的护卫杀你爱马伤你护卫也是迫不得已,若是姑娘觉得此事未完,待我家小王爷面圣之后当亲临中山王府与魏国公一叙。” “小王爷?”徐大小姐一呆。 “我家小王爷乃唐王之后。”韩赞周补了一句。 徐大小姐彻底郁闷了,难怪这个姓阎的一开始对她不依不饶,对上人家却是轻轻揭过,感情她惹上的对头是皇室宗亲,如此一来她的爱马算是白死了…… 第两百九十四章 出宫(12) “少爷,咱们还是去联合银行吗?”徐大小姐终于不再敢继续纠缠下去,眼中含恨得看着朱慈炯的轿子离开现场,韩赞周没有乘轿而是跟在朱慈炯轿子一侧,刚才那一幕实在太过惊险,让他继续坐在轿子里面实在无法安心。 朱慈炯笑道:“那个刁蛮大小姐可还在后面看着呢,去银行可不是往皇宫的路,尽头折向朝右去清雅小筑。” 韩赞周应了声是,转头对轿夫吩咐了一句,轿夫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人家中山王府大小姐的爱马被打死护卫被打伤,这是多大的祸事啊,却没想到自己抬的是小唐王,愣是压的那徐大小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自己能抬着这样的人物走上这么一遭,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主城大街上徐大小姐看着轿子转向皇宫的方向后又看了看地上的死马,眼中隐隐蒙上一层雾气,咬了咬银牙又使劲跺了一下脚道:“找人来将小红好生安葬了……回府。” 朱慈炯坐在轿子里面假寐,原本打算去联合银行转转也是一时兴起,主要想看看下个月初准备发行的钞票情况,其实这些数据蒋伸早就报给他知道了,去与不去都是一样。 准备发行的新式钞票分为四种面额,一元、十元、五十元和一百元,主要是为了取代小额银票面向底层百姓,一元钞票可以兑换一钱银子,十元则是一两以此类推,大明曾经发行的宝钞早已形同废纸,可以说百姓对于纸币的不信任早已是深入骨髓,好在自联合银行成立以后,已经渐渐竖立了良好的信誉,百姓一开始或许信不过钞票,但时间长了必然会随着联合银行的信誉慢慢建立起认同感。 当然这个时间可能很长,但朱慈炯等得起,而且值得一提的是新发行的钞票采用了梅山镇设计出来的最新电镀防伪技术,这种技术除了梅山镇能弄出来以外,其它任何地方就算想仿造都无从下手,也正是基于对这种防伪技术的强大信心,朱慈炯深信钞票必将取代贵金属成为大明通行货币,至于回收回来的金银自然而然就会成为大明的储备金。 电能如此之快出现很是出乎朱慈炯的预料,由此可见宋应星这一类的古代科技人才绝对不容小觑,赵立功只是给了他一个思路和几份图纸,宋应星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能鼓捣出绕线式电动机,就算这个电动机的功率不值一提,可西瓜子已经有了结出大西瓜的日子还会远吗,朱慈炯无比期待电能走进大明千家万户时候的样子。 甚至于朱慈炯都隐隐期待网络什么时候能够诞生,这可是具有革命性意义的产物,一旦提前出现,大明无疑将领先世界好几个世纪,那个时候整个世界也必将匍匐在脚下颤抖! “少爷,清雅小筑到了。”轿子外面传来韩赞周略显疲惫的声音,年纪大了又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上一些也属正常。 朱慈炯应了声道:“落轿。” 等轿子落稳,朱慈炯走出轿子抬头看向清雅小筑的匾额,心中不由生出一番感慨,清雅小筑位于城南,环境极其清幽,占地约有四亩左右,正门前几名近卫军战士冷冷的看着朱慈炯一行人,暗地里负责护卫小筑安全的人也同时警惕了起来。 清雅小筑里面居住的乃是满清国的太后布木布泰和顺治帝福临,两母子被韩赞周接到南京以后便一直住在这里。 朱慈炯之所以感慨自是因为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回归,那么按照历史轨迹这个时候的南京已然被满清占领,接下来的几十年时间不管是孝庄太后还是顺治皇帝都在历史上留下了许多传奇和谜团。 不过这一切显然不可能继续发生了,满清的残兵败将在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带领下狼狈逃出了关外,如今据传回来的消息,整个朝堂上下正在为是否赎回顺治还是另立新帝争论不休。 不过清廷答应大明的条件,满朝上下无人敢赖账,这几个月来陆陆续续将俘虏的大明百姓送入关内,数字已近二十万,但还欠下的三千多万两银子还没有着落,不过时间还有的是,一旦到了期限想必那个时候国内战事已平,那么说不得朱慈炯只能武力去讨要了。 朱慈炯一直打算来清雅小筑见识见识这位传奇女性布木布泰,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终于脱离皇宫那座牢笼,清雅小筑自是非来不可。 “你等何人!”门口守卫的近卫军战士走过来一人喝道:“此处乃是禁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韩赞周直接没说半句废话,将司礼监的腰牌扔过去道:“咱们奉天子旨意带小唐王前来小筑问话。” 护卫接过腰牌验看了一下,恭谨的递了回来敬了个军礼道:“原来是韩公公,我等只是例行公事,既是圣上吩咐,小唐王、韩公公请。” 韩赞周鼻孔里面嗯了一声,走到朱慈炯面前一伸手道:“小王爷请。” 朱慈炯点了点头也不客气,径直走向大门,守在门前的战士已然打开大门退在一边。 清雅小筑的环境确实不错,里面种植了各种奇花异草,院内还有一洼池塘和一方凉亭,池塘内的锦鲤很是悠闲的四处游弋。 凉亭内一名身着旗装看上去极为雍容华贵的美貌女子正慵懒的用手撑着凉亭的栏杆,看着池塘内的锦鲤怔怔出神,而在凉亭内的圆桌上则端正的坐着一名看上去大概七八岁的孩童,正手拿毛笔很是认真的写着字,身边站着三个婢女饶有兴趣的看着。 朱慈炯散着步子走到凉亭外面看着这一幕,看来这大清国最尊贵的母子二人在大明生活的还算不错。 “咳……” 朱慈炯很是纳闷,自己都快走进凉亭内了,这里面五个人居然还没一个注意到他,这要是来了一个刺客,只怕这娘两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其实朱慈炯还真是错怪她们了,清雅小筑的防范看似松散实际上明里暗里护卫小筑的护卫足有五十多人,顺治母子入南京三个月,又不得与外界接触,就算是一开始还紧张些,可时间长了警惕心自然也就降了许多。 第两百九十五章 出宫(13) 随着朱慈炯的一声咳嗽,正在发呆的布木布泰立即回过了神,看向朱慈炯的目光先是惊讶很快就成了释然。 注意力一直放在顺治写字上面的三个婢女一齐抬头,看见几个男人出现在院子里面,身后还跟着守在大门口的护卫,不由一阵惊慌。 “你们都退下。”朱慈炯淡淡吩咐了一句。 韩赞周应了是,带着两名守卫退了下去,不过守卫并未走远,离着大概十丈左右紧紧的盯着凉亭,他们负责护卫满清太后皇帝的安全,半点纰漏也出不得。 布木布泰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更觉明艳了几分,说道:“你们也带福临下去。” “额娘,他是谁呀?”顺治帝稚声稚气的问。 “他是额娘的一个朋友。”清太后抚了抚福临的头笑道:“去跟兰儿她们去玩。” “额娘孩儿告退。”顺治施了一礼跟叫兰儿的婢女退了出去。 朱慈炯慢慢走上凉亭,坐在石凳上笑道:“传闻清国太后乃是女中豪杰,更是聪慧非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清太后微微一福道:“能得大明一代圣主夸赞,实感荣幸之至。” “朕倒是很想知道,你是如何第一眼就让定朕便是大明天子的,难不成朕的脑门上刻了九五至尊四个字?” 布木布泰无数次想象过当他见到大明天子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或者根本就不可能见到,等来的只是一杯毒酒,没想到今天第一次见到,却与料想中的很不一样,年仅十六的朱慈炯尽然还是个挺风趣的翩翩佳公子。 “大明近三百年天下,到如今已是千疮百孔积弊丛生。”清太后缓缓说道:“本以为大明天数已尽,社稷江山必将易主,大清应运而出,入主中原也是等闲,却没想到大明会因为崇祯殉国太子蒙难,让您这位胸有韬略的皇子顺利承继大统,短短数月时间便能一扫百年积弊,收复民心重振山河,更是极力发展火器军工,让没有上过战场不习弓马骑射的新军成了虎狼之师,如今看来大明气数远未断绝,有您这么一位雄主坐在龙椅之上,大明何其之幸,我大清又是何其不幸啊,只是让人始终无法想象的是,这么一位雄主仅仅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有志不在年高。”朱慈炯笑了笑道:“洪武皇帝驱逐强元,一扫汉人头顶之上的血色阴霾,于天下数以千万的汉民有再造之恩,上天垂怜又岂忍大明社稷再次论入异族之手,又何忍天下汉民再受异族欺凌,大清终归是关外蛮夷之邦,人口不过百万旗兵不过数万,以此弱小之基还想凌辱数千万汉民,太后难道不觉得可笑?即便能得逞猖狂一时,也必将有一天被驱逐出去,一如三百年前之蒙元。” 清太后微笑道:“天下又哪会有不败的江山,无非成王败寇罢了。” 朱慈炯默然无语,没想到眼前这位奇女子竟然能看的这么开,要知道在另一段时空的历史当中,孝庄太后为了他儿子孙子的皇位做的稳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看来这次被俘对她的打击确实不小,或者说她的见识还在,只是还没有成长为一代阴谋家。 “今天皇帝陛下来老妇这囚禁之所总不该是来和老妇谈天下大势的。”清太后嫣然一笑凭添了一缕成熟风韵。 朱慈炯笑道:“老妇?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如果这也算老,天下间还能有多少年轻女子,何况即便比你年纪小些的女子又有几人能有你身上的这份贵气,至于囚禁之所更是无从说起,朕将你们母子安排在这清雅小筑,又派遣数十军人护卫你们安全,却从未说过要你们禁足其中,你母子二人若想出去散心随时即刻,如此一来何谈囚禁?” “三十三岁的女人如何不老,皇帝陛下年仅十六,我可是比您大了一倍有余呢,至于贵气若我现在还是大清的太后,就算是没有贵气也会多出几分来,可惜的是现在的我只是大明的俘虏,陛下虽未对我母子禁足,我母子却如何会那般不知好歹,为陛下凭添麻烦呢。” 朱慈炯道:“朕可没听说大清回到关外以后有另立新君之举,如此说来你自然还是清国的太后。” 布木布泰望向东北方向说道:“如果大清真的议立新君,恐怕正合了陛下心意,如此一来陛下岂非又多了一个光明正大出兵关外的理由?” 朱慈炯心中一凛,笑问道:“太后何出此言?” “陛下乃是五百年也难得一出的盖世英主,又何必明知故问呢,大清崛起数十年来,袭扰大明边境数十上百次,期间还有深入明境直抵明都城下的时候,这些年掳掠的大明百姓数以百万计,可以说天启、崇祯二位皇帝对我大清恐怕是恨之入骨。” 清太后微笑道:“然我大清崛起之后一统建州诸部臣服,蒙古各部一样对大清俯首称臣,大清兵器马壮应运而生,而大明吏治腐败天灾不断,起义民军层出不穷,看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早已是千疮百孔,值此千载难逢之机,大清趁势而起入主中原岂非正合天意民心?” “然天算不如人算,崇祯帝君蒙难,最后却让你这位原先绝无可能继位大统的英主坐了社稷,编练新军一朝北伐,火器之利震撼天下,大清举国入关,大明新军明明可以将大清尽灭关内,而你却故意放了我们一马,此为何意?自然不是为了那区区几千万两银子,而是陛下认为活着的大清比亡了的大清对大明更为有利罢了。” 朱慈炯笑眯眯的看着布木布泰一言不发。 “老妇一开始对于陛下的用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住在这清雅小筑内,心境平复又时常听到明军平定内乱之时的消息,这才稍稍想通了些。” “愿闻其详。”朱慈炯笑道。 “陛下只是在寻找打手罢了,陛下虽贵为大明帝君,但也未必活的比老妇自在,陛下的敌人太多了,或者说陛下心里自认的敌人太多太多了。” 第两百九十六章 出宫(14) 朱慈炯脸色肃穆了许多,眼前的女人果然厉害,辅佐两代清帝开启康熙圣世,留下数之不尽的传奇故事的女人确实不能等闲视之。 布木布泰眨了眨眼睛笑道:“陛下,老妇说的可对。” 朱慈炯咧嘴道:“朕现在只是对你自称老妇很是头疼。” “老妇也好小女子也罢无非只是一个称为而已,若是陛下不介意,我就以清国太后自称哀家好了。” 朱慈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心中已是了然,这女人怕是以为自己看上了她的美色?误会自己想要将其收入后宫,所以一直自称老妇,为的就是暗示朱慈炯,他们两人之间年龄相差悬殊,美人迟暮容颜不在了,现在又要自称哀家,是想告诉他他的先夫是大清国殡天的皇帝,他的儿子既未被废那么就还是大清的国君,朱慈炯若是想纳她为妃,一来年龄不合适,二来也有失身份体统。 清太后见朱慈炯认可,便继续说道:“大明的敌人也就是陛下的敌人,原本是祸乱境内的流匪恶寇,是时常犯边掳掠人口的大清还有蒙古诸部,然而北伐之战,大清至少数十年内再无勇气与大明一战,蒙古诸部想必也是一样,只要还能活得下去就轻易不会来撩大明的虎须,李自成、张献忠乃至明境内的各路匪徒,对于如今强悍的明军来说根本不值一提,那么陛下的敌人还有谁?大清、李张二贼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哀家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稍稍想通了一些。清太后直视朱慈炯双眼道,陛下的敌人有境内的也有境外的,境内的应该是哪些树大根深的门阀世家,这些门阀鱼肉百姓为祸乡里,就像是大明树根里面的蛀虫,一步一步的蚕食大明的根基。” “大明这十几年来遍地烽烟,这些门阀算的上是居功至伟,陛下想将这些门阀连根诛除,但苦于没有让天下人信服的理由,汉人讲究师出有名,陛下若是以军队的力量诛灭这些世家,后世难免要落上一个暴君的名头,就如雄才大略杀的匈奴只能远遁的汉武帝一样,后世还不是落下了一个穷兵黩武的名声。” “所以陛下陈兵陕西四川却又不对二贼动手,对外宣称巩固既占之地,实际上想以武力压迫二贼逃窜,以流贼的心性,逃到哪里,哪里的门阀必然要遭受灭顶之灾,到时候战无不胜的大明军队只需跟在流贼的屁股后面打扫残局,时不时不痛不痒的打上几仗,如此一来要怪也只能怪流贼逃的太快军队无能。” “一旦流贼将这些世家扫的差不多了,明军再强势出击一举扫平流匪,军队自然而然便能为自己正名,陛下消除了大明隐患也不会落下一个残暴不仁的名声,可谓一举两得。” 说到这里清太后的眼中已经掩饰不住的尽是赞赏,她虽是蒙古人但也是一个擅长权谋之人,自认为自己的一番推断绝不会错,就算有所偏差也不会太远,因此对于朱慈炯这么年轻的帝王,就能有如此心机也是佩服的很。 朱慈炯既没否认也没承认,因为毫无意义,他就算否认这个女子也不会相信,承认就更不可能了,有些事情猜测是一回事拿到明面上就是另外一回事,就好像布木布泰刚才说的那番话,不管是真还是假,只要朱慈炯否认,那么就永远不可能出现在正史当中,最多也就是野史杂谈会拿出来说上一说。 哪怕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番话永远也不可能传出去,清太后也没指望眼前这个妖孽般的少年天子会承认,于是继续说道,如果陛下境内的敌人是门阀,想借流贼的手去诛灭他们而暂时放二贼一条生路,那么也没有理由放大清一条生路,所以哀家以为,陛下在大明境外也有敌人,或者说根本算不上敌人,有的只是陛下的野心罢了。 朱慈炯哦了一声。 “历朝历代但凡雄才大略的君主,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为了社稷开疆拓土,恨不得将全天下都纳入自己的国家的版图,陛下年纪虽只有十六,然手腕、魄力、谋略等等已不输与史上绝大多数的有为君主,陛下自然也想开疆拓土,只是国内之敌尚未平定,陛下一时半会还腾不出手来。” “所以陛下想借大清的手先去替大明探路,别的不说关外包括盛京在内的几座重城,陛下一定会去收复,数百年来一直臣服大明,而今却派军助我大清杀入关内的朝鲜,陛下一定会尽灭其王族,将整个朝鲜纳入治下,设府立县委派流官治理。” “还有蒙古诸部从古至今对汉人江山贼心不死,只要有机会便一定会来咬上大明一口,陛下一定也想重创草原,至少也要让草原百年之间难以再对大明构成威胁,大明火器虽然犀利无匹,但毕竟是外物,就算再厉害迟早一天也会被其他各族炼制而成,那个时候火器将不足为持,所以陛下只是打算趁着各族尚且无法克制火器之前将大明周边各族一次打残。” “大清这次虽被重创,但国人尚武,为了恢复元气必定会发动大规模战争,对大明他们现在无能无力,但对付周边的小国却还绰绰有余,而陛下就是想让大清去征服其余各族,然后在时机恰当的时候再次出击,将大清赶的更远,如此周而复始下去……” 朱慈炯轻轻拍了拍手笑道:"精彩,果然精彩,只是朕很好奇,你能想到这么多,又敢毫无顾忌的把这番话说给朕听,难道不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吗?” 清太后妩媚一笑道:"陛下用的是阳谋,知道这一点的也绝非只有哀家一人,然而陛下只要不明言,那么谁又敢把这些说出来?至于哀家与小儿,不过就是孤儿寡母罢了,就算有一天能得陛下恩赦回到关外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照着陛下的设想去做?否则大清国又能捱的了多久?如果大清没有照着陛下的设想去战斗,恐怕陛下就会认定如今的大清再无价值,数万明军旦夕之间就要出兵关外了。” 第两百九十七章 出宫(15) 真不愧是大清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政治女强人,朱慈炯今天来清雅小筑无非就是好奇这位传奇女性长的什么模样,现在人见着了话也听说了,心里对此女的评价也是更上一层楼,正如布木布泰说的那样,他玩的就是阳谋,也不怕以后被人推算而出,但被当面说穿,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朱慈炯原本的打算是等满清将剩下的三千多万两赔款交付之后,便将顺治母子礼送出关,也能显得大明的肚量,毕竟有顺治这么个小皇帝坐镇清国朝廷,总比满清上位一个强势君主更对大明有利。 满清多尔衮比历史上早死了好多年,多铎等权贵如今还被关押在天牢等候处置,原本的历史早已是面目全非,朱慈炯最大的依仗就是对于历史进程的把握,以后满清会如何发展朱慈炯已经没有办法去先知先觉,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以强大的武力压迫满清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前进。 但是听了布木布泰对于他战略构想的全盘猜测以后,朱慈炯已经有点不打算放这位奇女子回归关外了,天知道此女一旦回归会对他的战略是不是会造成什么不可测的变数,这个女人太厉害也太聪明,比如说大清在她的策划下来个远渡重洋三万里,那么朝鲜和蒙古这些骨头,大明只能自己一点点的去啃了。 清太后似乎是猜到朱慈炯在想什么似的问道:“陛下可是不打算放哀家回归大清国了?” 朱慈炯好笑道:“你以为呢?” 清太后露出一丝惆怅神色道:“若是换做几个月前,哀家自然是希望能够尽快回归大清国,毕竟我儿福临的皇位来之不易,但现在已经看的很开了,回去又如何不回去又能如何,福临还只是个孩子,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免不了和底下的臣子勾心斗角,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负累,而且他身为帝王却做过大清的俘虏,回归大清多半也只能成为傀儡,而哀家虽是清国太后,但更是一位母亲,心里更希望的是自己的孩子能够快快乐乐的成长起来,所以即便被陛下困在这清雅小筑,但能得陛下礼遇,哀家余愿足矣。” “若朕放你的儿子回去却不肯放你呢?” 清太后神色一转,看似有点楚楚可怜得说道:“陛下难道就忍心让哀家母子骨肉分离吗?” 朱慈炯不为所动道:“你的聪慧让朕不能不心生警惕,顺治小皇帝若是有你的辅佐,只怕大清未来的局势会很快脱离朕的掌控,与其到那个时候后悔,还不如现在就狠下心肠,你也知道朕绝非心慈手软之人。” “陛下的手段天下何人不知,为了重振军队,不惜在玄武门外杀了两三万人,为了肃清吏治,近日更是不惜借题发挥或杀或罢了近千官员,若说陛下心慈手软,只怕哀家相信天下人多半也是不会信的。” 朱慈炯道:“现如今清国正在为是否另立新君之事争执不休,所以你们母子是否还有机会回到大清,不在朕而在你们清国朝堂最终的决定是什么,一旦顺治被废,朕就算放你们归去,你们母子的命运恐怕也是朝不保夕了。” 清太后盈盈站起福了一福道:“还望陛下能垂怜哀家母子二人,若是我儿被废这大清是万万不能回去的了,若是陛下愿意,还望能护送我母子去科尔沁,哀家可说服科尔沁诸部永远臣服于大明,甘为大明战旗马前之卒,若是我儿未被废,有哀家母子在大清一天,大清从此便是陛下手里的枪,陛下让大清去杀谁,大清绝不会有半分推脱。” 朱慈炯也站起身来,看了看眼前柔弱却带着一丝刚毅的女子道:“你说的朕记下来,也希望你自己记住这些话。说完转身离去。” 清太后在背后看着朱慈炯的身影,轻轻咬了咬樱唇,眼中莫名的闪出一丝狡黠。 离开清雅小筑,朱慈炯没有继续坐轿,韩赞周自然亦步亦趋的跟在一侧。 天生尤物、红颜祸水啊,慢慢走着的朱慈炯心里一阵感叹,布木布泰虽然年过三十,但岁月的厉刀却没能在其身上留下多少印记,相反还更多了一些成熟女子的风韵,不过这个女人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她似乎能够轻易洞穿别人的心思,知道身处弱势的自己如何才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价值。 不过或许对于自己的美貌太过于自信,她错误的以为朱慈炯会看中她的美色进而将其收入宫中,所以才会说出最后的那一番话,让朱慈炯认定放她回去比得到她的身体更有价值,因为她相信朱慈炯年纪虽轻,但已然具备一代雄主的种种特质,这样的雄主怎么可能会因为美色去放弃更大的利益呢? 可惜的是朱慈炯虽然见到布木布泰的第一眼也被其容貌惊叹了一番,但要说迷恋也不至于,毕竟布木布泰的年纪比起朱慈炯大了一倍有余,朱慈炯可不打算给后世留下什么香艳趣闻,要说朱慈炯的兴趣,恐怕更多的还是想求证一件历史悬案,那就是此女是不是真的为了儿子顺治的皇位,曾经委身过多尔衮,可惜这句话他最后也没好意思问出口。 “听说史可法最近还有空闲去为朕选秀女?”谈起女人,朱慈炯没来由的想到几个月前,史可法为让自己立后据理力争,自己最后厌烦的同意了这么一桩事,不过内阁这些日子忙的焦头烂额,史可法百忙之中还为自己找老婆,可见立后正本之事,对于儒家大臣来说是何等重要之事。 韩赞周赶忙应道:“回少爷的话,史大人一个半月前发布为少爷挑选秀女充实后宫的消息,应者云集,这一个多月层层筛选下来,通过三番审核,入选的秀女还剩下九十多人,这些女子大多都是平民之女,但也有十几个官宦人家的女子,其中也包括史大人自己家的一个近枝侄女,还有一个是高大人的亲孙女,一个陈大人的远房表侄孙女……” 第两百九十八章 出宫(16) 朱慈炯苦笑了一下,这宫里的宦官和宫外的大臣天生就不对付啊,韩赞周旁敲侧击的告了内阁一状,他又如何不知。 不过也怪不得韩赞周,大明怕重蹈外戚专权之祸,对于后宫女子挑选极为严格,四品以上官员的亲族是绝不允许入宫为妃的,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选女标准也变得宽松了许多,但皇后的人选一直以来都是平民之女,史可法等人安排自己的亲族入宫,就算当不了皇后,但只要能够成为宠妃,那么对他们在外朝自然也会有不小的襄助,至少也能起到制衡宫里大太监的作用。 圣武朝的太监和外臣之间的斗争远没有天启、崇祯时代来的激烈,韩赞周不露声色的把这话说出来无非也就是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要说从中干涉也不至于,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天子的喜好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如果天子喜欢史可法的侄女或是高弘图的孙女,那么韩赞周还会极力去迎合,当然如果有一天韩赞周和内阁彻底交恶甚至翻脸,那么身为天子的身边人,韩赞周也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去诋毁内阁诸臣,选妃之事无疑就会成为内阁的把柄之一。 “方才那个中山王府的徐大小姐,安排她也一起参与这次的选秀。朱慈炯淡淡的交代了一句。” 韩赞周一怔,赶忙应是,心里已是了然,万岁爷这是在警告他,也是在卖内阁史可法等人一个面子啊,说白了就是制衡,为了以后不会有人拿此次选秀,内阁夹带私货这件事来说事,万岁爷自己选定了一个勋贵女子入宫,只是不知道万岁爷是临时起意,还是因为前面见那个刁蛮大小姐姿色尚可才有此一说,但既然万岁爷指明此女入宫,他只需要去只会内阁一声也就是了。 其实这些都是韩赞周自己想多了,朱慈炯之所以会问起选秀之事,纯粹是因为对那个刁蛮大小姐观感不错,内阁不是整天嚷嚷要为他广招秀女早日立后吗?既然自己无法拒绝,也没有办法遇上令自己心仪的女子,那么这次街头偶遇的徐大小姐便是自己亲自挑选的唯一女子,也算是他对内阁不满的表现之一。 “万岁爷接下来是回宫还是……” “难得出宫一趟,怎么着也得转上个转上个三两天。”朱慈炯笑了笑道:“朕虽富有四海,然而不要说是整个天下,便是这南京城都没转全呢。” 韩赞周也勉强笑了笑,帝王有帝王的权威,也自有帝王的无奈,万岁爷这样的雄主都被外臣逼的不得不挖一条密道出宫,已是足见其郁闷悲哀之处了。 “国师如今可在万民祠?” 韩赞周应道:“国师自北都回京以后,就呆在万民祠寸步不离,据说是在和戍云子道长研习什么道法。” 朱慈炯点了点头,石传风这样的人最是能耐的住寂寞,遇上他的前辈祖师,就算戍云子的道法未必比他还要高深,可道法印证也总有其可取之处,两个老道士凑到一起没准就能研究出什么通天彻地的道法出来,不过朱慈炯相信石传风多半不会将属于他二人之间的最大秘密说出去,否则就等于亲自将他祖师送上断头台…… “万岁爷可是打算去万民祠?” 朱慈炯停下脚步,缓缓摇了摇头道:“万民祠乃是为天下万民祈福的地方,也是祸国殃民之辈伏诛谢罪之地,于情于理朕都应该去看上一看,但国师既然正在钻研道法,朕暂时还是不去打搅为是,等到那一天李自成和张献忠两个贼首伏诛,朕再去万民祠送他们一程也不算晚。” 韩赞周垂首不语,他一直很好奇石传风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物为何会得到万岁爷几乎无条件的信重,万岁爷对外宣称石传风对他有救命之恩,可韩赞周一直深表怀疑,为此还暗中派心腹去打听过,据传回来的消息,万岁爷确实是在北都的时候昏迷过五天之久,太医院群医束手无策,看症状倒与古书上记载的离魂症颇为相似,可最后万岁爷是自己醒过来的,从来没有任何一名道士入宫为万岁爷诊治过,石传风的救命之恩自是无从说起。 另外这个石传风的祖宗十八代韩赞周都查了个遍,此人就是地地道道的一个因赌破家沦为乞丐,最后被解学龙车架撞死的无赖,但偏偏就是这么个乞丐入了宫没几个时辰便成了大明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国师,其中缘由韩赞周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暗访了一下也就收手,既然万岁爷不愿意说,他查的太多难免会泄露风声,万一引起万岁爷反感,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突然间,朱慈炯的眼中射出一缕精光,一字一顿的说出三个字:“去!六!合!” 韩赞周心头一颤,一年多了,崇祯皇帝被接到南京已经一年多了,万岁爷一直避而不见,如今这是下定了决心吗? 不过这念头一闪而逝,韩赞周立即招呼轿夫抬起轿子跟上来,此去六合路途遥远,总不能让万岁爷累着。 或许是因为北虏已逐,天下即将大定的关系,南京城的防卫事务虽皆由近卫军接管,但看上去防范并不严密,两顶轿子出东城门而去,在城门处仅仅只受了简单的盘查便立即放行,韩赞周这次出来不仅带了两块能够表明自己身份的金质腰牌,还带了一块宫里普通执事太监的木质腰牌,守卫的近卫军战士一见貌不惊人的老头是宫里人,自然不敢阻拦,不过还是将宫里宦官护送两顶软轿出城的消息迅速反应给了天眼组织,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 不过渡船过江的时候还是费了一番手脚,因为两座军工基地和几座兵营皆在两座岛屿上面,近卫军对过江之人的盘查要比城门严密的多,何况朱慈炯一行还有两顶轿子,更是显得惹眼许多,愣是将一行人扣留了近小半个时辰,等到上面的命令下来,朱慈炯才得以过江踏上江北地面…… 第两百九十九章 雄图(1) 过了江以后朱慈炯便下轿步行,天气闷热坐在轿子里面更显心烦意乱,何况朱慈炯在现代好歹也当过一段时间的驴友,走上十几二十公里路本就寻常,身在皇宫稍微做一点比较激烈的运动,身边都能跪上一地唬的面无人色的太监宫女,久而久之,朱慈炯都快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恐怕连亚健康的标准都达不到了。 这次难得出宫一次能走走自然还是多走走,权当做是锻炼了,只不过韩赞周实在太像一只苍蝇,没走多远就要问上一句,他妹的你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老头都能走,凭什么看不起比你岁数小上几倍的自己! 官道的两侧已经一片葱郁,触目所及尽是一望无际的稻田,田中的稻苗在夏日煦风的吹拂下摆动着动人的身姿,再过上两个田里的稻子长成金黄色的稻穗,大明圣武朝亦将迎来第一个丰收之年。 因为朱慈炯的爱民惜民令,农民的负担还不到崇祯时期的五分之一,田地一旦丰收缴纳了田税以后,农民还能为自己留下足够多的余粮,朱慈炯想要实现自己的战略野心,现在面临最大的制约就是人口。 以中国人繁衍人口的超强能力,为何数百上千年的时间人口的发展始终没能上亿?而到了满清时代,因为高产农作物的引进,人口陡然间呈现出爆发式增长,达到四五亿的时候才勉强饱和?归根究底还是粮食,粮食永远是制约人口增长的最关键因素之一。 以前的老百姓为了应付高昂的苛捐杂税,被逼的连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去养活孩子,就算勒紧裤腰带养个上一两个都已是极为勉强,到最后即便生下来也只能草草埋了,这是现实也是无奈,多养一个很有可能全家人都得跟着挨饿。 另外一方面制约人口发展的重要因素就是医疗,这年头医疗水平低的令人发指不要说普通百姓,就是崇祯皇帝生的皇子皇女都有几个因病夭折了呢。 所以目前面对的两大难题就是提高粮食产量和改善医疗条件。 因为石传风给朱慈炯带来了周卫东这么一位农业专家,大幅度提升粮食产量的问题很快便会被克服,据天眼传回来的消息称,周卫东在安徽与江苏交界的地方开垦了三百亩良田,建起了一望无际的大棚,正在培育新型稻种,也就是后世的杂交稻,不过培育新稻以现在的条件还做不到逆季而行,所以只能耗时间,按照周卫东自己的说法,最迟圣武二年就能培育出第一批杂交稻种,加上派遣出去寻找芋头、花生、玉米种子的人马,圣武二年农业生产必将爆发! 粮食产量提高了三四倍,缴纳的赋税少了四五倍,老百姓手里有了余粮就有能力养活更多的子女,届时朱慈炯也会出台硬性法规,严禁将养不活的孩子杀死,否则就将面临高额处罚甚至被判刑坐监等等,十几年后大明的人口起码能增长两三倍!有了人口大明就可以进入极速扩张阶段,对既占之地进行大规模人口迁徙,如此一来,大明便可以陷入无限良性循环当中。 至于改善医疗,尤其是新生儿这一块的疾病防治,一时半会间朱慈炯还没有太好的办法,石传风咋就没给他带一个制药专家过来呢?所以现在朱慈炯能做的只有尽力改善医疗条件,在各地建立医院并开办医校的计划已经在朱慈炯心里有了清晰的规划。 清风拂面,朱慈炯却缓缓停下了步子,目光怔怔得看向右手大概里的地方,耳边还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号子声。 这是在修建铁路? 朱慈炯很快反应过来,梅山镇重工业区如今的工作重心主要分为四大块,一是宋应星主持的电力研究与制造,生产研制的主要项目还是绕线式电机的改良和架设电报线路,其中还分出一块专门制造钞票的电镀车间,一张张不同面额的钞票被印制出来以后会送到这里进行最后一道程序,电镀防伪,完了以后就会投入到联合银行总部,然后下发到各分支银行,再向民间慢慢建立信用回收贵金属。 第二大块就是炼钢,第一炼钢厂日产成品钢的产量已经遥遥领先于世界上任何一座炼钢作坊,但赵立功显然还很不满意,所以已经正在兴建的第二炼钢厂在机械设备上已经有了很大改进,转炉炼钢一旦建成完善,以赵立功的估算,钢产量至少是第一炼钢厂的四五倍以上,按照目前的社会需求,至少在十年内二炼钢生产出来的刚材已经足够应付各行各业。 第三大块是蒸汽动力,这是赵立功的本行,也是他这次重生最需要办成的事情之一,作为现代社会能源方面的专家,蒸汽机的制造对其并不存在任何技术难点,但受条件制约,蒸汽机的研制速度远比想象中的要慢。 当然这个慢并不是说赵立功造不出蒸汽机来,相反早在四五个月前,梅山镇便成功研究出了第一台具备近代里程碑意义的蒸汽机,不过赵立功对于只有一千马力的这台动力设备显然非常不满意。 随着各种精密车床的相继问世,打磨构件的精密度越来越好,蒸汽车间正在生产制造的三千、五千乃至七千马力的蒸汽机最多两三个月便会问世,好在赵立功已经不像一开始来到大明那段时间那般焦躁,毕竟蒸汽机想要广泛运用还没到时候,就算现在制造出几百台来也没有用武之地。 松江船厂的基础建设已经接近尾声,接下来就是生产、安装、调试各种造船设备,这一切完成以后才能考虑船板拼接等等工序,等这一切全部完工最后再加装蒸汽机作为轮船动力也不算晚,而完成这一切起码还要一年以上的时间…… 蒸汽机的另外一大用途自然就是铁路运输,这也是梅山镇如今第四大块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但是铁路运输想要正式运用到蒸汽机,乃至让第一辆火车通车,需要的同样是大量的时间。 第三百章 雄图(2) 梅山镇如今工人加上家属在内,人口已经接近四十五万,充足的人力资源才是梅山镇得以高速发展的重要因素,采矿、炼钢以及各种重工业产品制造在机械没有大规模取代人力之前,人口才是当之无愧第一生产力。 就好像朱慈炯现在驻足观看的铁路建设,这一段铁路铺设投入的人力就达万人,除了打地基铺枕木以外,大部分人都在这一段到梅山镇的路上来回拖运铁轨,而这里还仅仅只是铁路建设当中的一部分,如同此处一样的施工现场,在梅山通往松江这一千多里路上足有十处,可以想象一下,将数百万斤的铁轨一点一点从梅山运往这十段施工点需要多么庞大的人力! 封建时代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人力成本极其低廉,而且朴实的劳动人民安全意识极为淡薄,放在后世要发动十几万人来铺设一段仅仅一千多里的铁路,那是完全不可想象的,出了安全事故没准还得停工,等待调查结束以后才能继续施工,可看看现在的工地,因为有奖金机制的存在,工人的工作热情简直比这天气的温度还要高,大中午的烈日当空,也没见多少工人会停工休息,当然因此中暑的不在少数,但这些安全事故没有拖慢任何一点施工进程。 对此朱慈炯也只能深表无奈,工人们想赚取更多的银子,却从不为自己的身体去考虑,这换到后世简直难以想象,但在如今这个时代却是司空寻常的很。 朱慈炯收回目光叹息道:“铁路运输乃军国之重器,朕虽然也希望大明的土地上能早日通行一辆辆奔驰呼啸的列车,但是工人们的安全防护工作还是要引起重视啊,老韩等回宫之后,要安排下去为建设铁路的工人们多准备一些消暑解渴的饮品,尽量避免再有工人中暑而亡的悲剧发生。” “老奴记下了。”韩赞周嘴上应的痛快,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以为然的,万岁爷似乎对这些泥腿子爱护的有点过头了,这些泥腿子受万岁爷大恩才得以不死,分配到梅山镇做工以后,不但月月都能拿到工钱,干活勤快的还能拿到不菲的奖金,甚至于这些泥腿子只要是工人,那么吃到的白米饭和各种肉类的价格要比梅山镇外便宜许多,可以说万岁爷完全是在用内库的银子不断的贴补梅山镇这座无底洞,这换作徭役没有被废除的时候,不要说给工钱奖金了,能给你一口饱饭吃,泥腿子们都要感恩戴德了,现在万岁爷给他们的待遇这么好,如果这些人还不卖力干活,那还能算是个人吗! 梅山镇的发展一直以来都是朱慈炯关注的重点,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天眼的关注对象,可以说撇开几个现代穿越客以外,对于梅山的生产制造、建设发展,满朝上下宫里宫外就没人比韩赞周知道的更多更详细,可惜的是即便如此,对于梅山这座所谓的重工业区,韩赞周依旧是一知半解,至于所谓的蒸汽机、发电机还有现在铺设的铁轨更是连干什么用的都不清楚。 赵立功每次对于梅山镇的奏报都是直接递进内廷,韩赞周也是唯一一位够资格先看一遍的太监,明代的大太监几乎都曾经接受过系统化的儒家教育,可以说文化水平比起外臣差不到哪里去,可惜屁用没有,看赵立功的奏报,韩赞周就跟看天书没什么两样,以至于到了最后,但凡赵立功、黄建国和周卫东呈上来的奏报,韩赞周直接递交御览,免得平白无故的浪费自己的脑细胞。 但是韩赞周终归还是有点不甘心呐,在宫里的时候万岁爷不说他自然不敢多问,可现在万岁爷既然如此慎重的说出了铁路建设的重要性,韩赞周终究还是大起胆子问道:“万岁爷,老奴一直很好奇,听说这铁路建成以后能跑铁马,这铁马是不是就是宫里面的那个?” 朱慈炯笑了笑,韩赞周说的是自行车,对于自行车这种新兴事物宫里人一开始虽然新奇,可时间长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从这一方面就能看的出来,大明朝的百姓对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要比另一个时空当中几百年后的狗屁大清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大清朝历代严格执行的愚民政策成功的达到了效果,也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制约了汉民族的工业发展,到最后终于自食其果被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揍的连他们祖宗都不认识了。 “在你眼里宫里的铁马和真正的马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韩赞周一愣,宫里的铁马他见识过不是一次两次,自己却没有亲身体验过,万岁爷这么一问还真把他给问住了,可万岁爷问话总不能不答,于是稍稍一想便说道:“回少爷的话,在老奴看来,铁马和真马有优也有劣,一匹好点的战马需要悉心调教才能慢慢长成,粮草供给耗费也颇为巨大,但胜在耐力持久,弓马娴熟的战士甚至可以在马上装弹射击,对于追击残敌千里奔袭,战马理应要胜过铁马,可梅山镇制造的铁马无需草料喂养,组建一支铁马骑军比组建真马骑兵要更加省力省心,按少爷的说法,只要保养得当,铁马可以一直崭新如故,而真马却还有生老病死,这方面真马却是万万不能和铁马相提并论的了。” 朱慈炯笑道:“你说的不错,两者各有擅长,不过依你所说,要培养一名擅长弓马骑射的骑兵何其难哉,但铁马只要用心去学一天足矣,而且铁马上下极其便利,马下步战射击的准头也总比骑在马上颠簸时候的准头强上许多,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成本,大明若是要培养出一支十万战士组成的骑兵部队,所要耗费的银子堪称无穷无尽,但要让十万、二十万甚至三十万五十万战士每人配备一辆铁马增加行军速度,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之事,如此相比较而言,朕以为这铁马的好处还是远远胜过真马的。” 第三百零一章 雄图(3) “但是你可知道,朕在明知道铁马能够大幅度提升军队行军速度,又不需要投入太大成本的情况下,为何不让梅山镇建上一座专门的铁马厂,大量的生产铁马呢?” 韩赞周陪笑道:“如今天下大战略尽在万岁爷掌握之中,鞑虏已平内贼将灭,万岁爷许是打算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所以才没有让军中装配铁马此等利器。” “区区外虏内寇何足道哉!”朱慈炯冷笑道:“天下战略何其之大又岂有穷尽之时?朕要长枪巨炮所指之处皆纳入大明之版图,朕要在有生之年将大明的疆域至少扩张一倍以上!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岂非笑谈!” 韩赞周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就连在一旁为朱慈炯撑伞撑到双臂酥麻的韩小六手臂都微微一颤,万岁爷朕不愧是天降圣君盖世雄主啊,将大明的疆域扩张一倍,那是什么概念?韩赞周一向自以为对万岁爷的了解已经无人能及,可现在看来他对万岁爷的认识其实不值一提,完全可以用两个成语来形容,就是管中窥豹和井底之蛙…… 韩赞周始终无法想象的一件事就是万岁爷年纪轻轻为何会懂得那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物,要说是从书里读出来的他绝不相信,儒家典籍奇闻趣谈乃至于当代大家宋应星所着的《天工开物》一类的书籍,他在南京任镇守太监的时候为了打发时间都曾读过,但梅山镇上九成五以上的事物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但这些万岁爷都懂!百思不得其解的韩赞周只能把万岁爷归纳为天降圣贤当中去了。 “朕之所以不在军中推广铁马,原因只有一个!”朱慈炯指了指铁路建设现场道:“因为这里将会出现震惊整个天下的大铁马,朕将其称之为!火车!” “火车?”韩赞周喃喃念了一句。 “对!”朱慈炯说道:“你方才说一匹好的战马昼夜急行可达数百里,朕告诉你等到这铁路建设完成,火车正式通行的时候,不要说数百里,一日千里也是等闲,而且这火车可以装下多少人,你可知晓?” “一百人?”韩赞周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 “一百人?”朱慈炯哈哈笑道:“你也太小看火车了,这火车两天之内可以将几千人连同数万石粮食从南京一次性运到北都,而且这还是一开始时候的速度,等火车发展起来,两三个时辰由南到北也是等闲。” 韩赞周很是没形象的张大了嘴,这话换做任何一个人跟他说,他只会认为说话的人是个疯子,可这话是万岁爷亲口说出来,他能不信吗?他敢不信吗?何况万岁爷何等身份,犯得着对他一个奴才口出大言,那么毫无疑问,既然万岁爷这么说那就一定是真的肯定能实现,只是将几千人连同数万石粮食两天内便运去北京,这似乎也太夸张了些,不是他不相信实在是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啊! 朱慈炯自然不会去理会韩赞周心里有多震撼,回到明代尤其是登基为帝之后能和他说到一起的人少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管内廷还是外朝在他的面前除了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外,就是对其唯唯诺诺,这让骨子里面充斥着现代人思想的朱慈炯一开始很是不适应,但没办法,能和他平等交流一共就四个人,石传风显然更关心道法一些,对于找朱慈炯聊天没有半点兴趣,其他三个关系着大明未来是否能够快速崛起的希望,朱慈炯可不打算去找他们的麻烦。 朱慈炯很郁闷,顺妃惠妃太木没有半点情趣,卞氏姐妹则是一个比一个聪明,论下棋朱慈炯不是对手,论诗词歌赋更是没有半点可比性,朱慈炯虽为帝王可在这两个女子面前,内心当中都有点自惭形秽,所以朱慈炯更愿意将心里话说给身边的太监听,因为不论对与错、信与不信,太监都会无条件的选择去相信。 不过刚才朱慈炯的这番话太过骇人听闻,韩赞周被震的都没回过神来,朱慈炯说出这些反倒是轻松了些许,很快意识到诉说可以减压的朱慈炯顿时来了兴致,决定在给身边这位忠心耿耿的大太监下一剂猛药。 “知道现在松江正在建设的船厂,将会制造出什么样的大船吗?” 韩赞周嘴一张一合,大船?能有多大?传言成祖时候郑和下西洋的海船长达百丈,足够大了,可惜因为大明禁海两百多年,能制造这种大船的匠人手艺早已失传,难不成万岁爷找回了这种失传的绝技,准备再制造出郑和海船远渡西洋? “看你这样也猜不到,索性朕就告诉你好了,松江船厂建造出来的船,全身上下都由刚铁制成,而不是在木头外面包扎一层铁皮,高达数丈重达万万斤,这样的大铁船再装上几百门射程超过六七里的榴弹炮,试问海上谁人能敌?郑之龙那个海枭的几百艘木船吗!不是朕小看了那早有不臣之心的郑之龙,朕只需一艘这样的巨舰,就能将他自以为可以纵横海上的船队全部摧毁!” “等过上个几年,松江船厂建造出十几二十艘这样的巨舰,便可以组建出一支横扫海域的无敌舰队,什么荷兰人、葡萄牙人还是英吉利人都将在无敌舰队的炮口之下瑟瑟发抖,到了那个时候大明的军队便可横扫海疆征讨不臣!” 一直以来在韩赞周乃至很多人的眼里,都有一个至始至终弄不明白的问题,就是为何万岁爷会将六个犯有谋逆重罪即将开刀问斩的匪贼从牢里面放出来以后便立即委以重任,一开始的时候,韩赞周以为是因为国师石传风的缘故,现在看来未必是这么一回事,六个囚犯三个改名换姓,一个主持梅山镇造火车,一个建船厂建造钢铁巨船,那剩下的那个整天泡在地面里和一帮老农搅和在一起的周卫东又要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韩赞周没敢问,刚才万岁爷短短的几段话已经让他有点难以接受,心口更是堵的慌,要是知道周卫东还会鼓捣出什么开天辟地一样的玩意,韩赞周只怕自己会承受不住直接唬昏过去…… 第三百零二章 雄图(4) 六合城南二十余里,座落有一片占地极广的园林式住宅,里面亭台水榭应有尽有,楼宇错落尽显人间富贵气象。 住宅的外边则种植有一望无际的竹林,在竹林内围绕宅院建有数十栋简单的木屋,对宅院呈现拱卫之势,数百上千名身穿近卫军军服的战士身背长枪在竹林内来回巡视,防卫之严密比起南京城外的军工重地也不让分毫。 不消说这里自然便是大明上一位帝君崇祯皇帝的潜居之所,朱慈炯让苗宣和雷承历经艰难险阻将皇族一行人在李自成的眼皮子底下救出北京之后,便暂且安置在了六合城西的一处僻静所在,这里的园林直接早在北上营救崇祯之前便开始兴建,直接是从这一片竹海当中开辟而出,历时半年营造而成,建成之后,皇族一行便被接到了这里妥善安置,时至今日已近一载。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何况还有三个营的近卫军戍卫,可惜的是外界没有人知道这一片竹海当中住的是什么厉害人物,因为但凡进入竹海有心窥探之人,无一例外尽皆死在了近卫军的枪口之下。 崇祯未亡太子仍在的消息无疑是朱慈炯内心当中最大的秘密之一,按照帝王心性,幽禁二人直至终老也是等闲,但朱慈炯终归还是狠不下那份心肠,允许崇祯等人可以自由出行,不过一举一动皆在严密的监视之下,崇祯想来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也从未有过逾矩之举。 其实话又说回来了,崇祯乃至太子的存在无非就是会对朱慈炯继位的合法性造成冲击,想要动摇朱慈炯如今的皇位根本没有半点可能性,一帮子能写会道的大臣即便吐沫星子满天飞又能如何,只要还想在圣武朝廷当官,只要还想自己的家族能够兴旺下去,他们就不得不屈服在新军的长枪利炮之下。 在内朱慈炯有对他忠心耿耿的内廷,在外有对他誓死效忠的军队,文官的意见朱慈炯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过,可以说朱慈炯这个皇帝是一扫大明成祖皇帝之后,帝王受制于文官集团制衡的局面,因为朱慈炯有底气,他的底气表面上看是军队,实际上是他有不怕天下大乱,府州无治的局面会出现。 文官的底气是什么?是他们认为皇帝离开了他们,天下将无人治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文官的底气也变得越来越弱,到了湖北平定朱慈炯直接推出军管一省的策略后,文官尤其是内阁终于意识到皇帝早就脱离了他们的掌控,甚至皇帝已经不惜重蹈藩镇之祸也要将整个文官集团死死压制,他们最大的底气最大的屏障已经荡然无存,那么这个时候如果再不老老实实做人,唯一的结局只能是回家种田了。 崇祯皇帝消息并不闭塞,甚至他比一般官员更加关系整个天下的局势,对于其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的朱慈炯也乐得将天下发生的大事通过各种渠道转达给崇祯,崇祯似乎也已经认命,对至尊皇权再无半点念想…… 六月的天气亮的很早,卯时刚过朝阳已经升起,崇祯皇帝和往常一样准备到竹林里面散步,这一年内除非天降大雨,否则竹林内必然会出现两道身影,一是崇祯皇帝本人,另外一人则是被朱慈炯送过来的大明天字第一号贰臣洪承畴。 崇祯身边伺候的人不少,整座宅院内的太监宫女加起来足有两百余人,毕竟朱慈炯并不是真的要软禁自己的父皇,良心难安啊,这竹林大宅院实际上更准确的说法是朱慈炯为崇祯选定的避世隐居之所。 洪承畴果然如朱慈炯预料的那样没有自尽,能够投降异族,还甘心为了异族荼毒汉人百姓,用尽一切手段也要消灭大明社稷的人物神经岂会那么脆弱,见到崇祯的第一面时痛哭流涕很是表演了一番,只是崇祯心境早已不比从前,否则就是十个百个洪承畴也被他活剐了,轻描淡写的赦免了洪承畴之罪,没过两天洪承畴便跟个没事人一样在崇祯身前身后伺候着,看上去全不似往日权倾一方的柱国之臣,倒更像是一个没了卵子的太监。 守在宅院里门内的太监见到崇祯老皇爷和洪承畴如同往日一样准备出去散步,赶忙规规矩矩的将沉重的院门打开,可就在崇祯刚刚迈出一步还没能跨出院门之时,两条粗壮的手臂一左一右拦在了前面。 崇祯眉头一皱,这些身着新式军服的明军战士职责有两个,明面上是为了护卫皇族的安全,但崇祯更加明白,这些人绝大多数实际上就是自己那个年纪轻轻心机却无人能及的三儿子放在这里监视他一举一动,这些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却没有任何一人对他表现的卑躬屈膝,可见对朱慈炯的忠心绝对毋庸置疑。 但被监视也好护卫也罢,崇祯也已习以为常,反正这些人最多在他外出的时候充当起影子的角色,平日里对他乃至整个皇族的行动概不干涉,时间久了崇祯几乎快要淡忘了这些战士的存在。 可今天这些几乎成为影子一样存在的新军战士竟然伸手阻止他出门,这让崇祯很是一愣,然后很是疑惑的看向挡在身前的两名战士。 “大胆!”洪承畴喝了一声道:“皇爷清晨散步乃是常例,你二人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出手阻拦!” 两名战士啪的立正敬了军礼,其中一人道:“我等岂敢阻拦老皇爷出行,只是接到上峰命令,今日将有重要人物拜访老皇爷,还请老皇爷在见过来人之前,安心在宅内等候。” 崇祯眉头皱的更深,被接到六合安置以后,他唯一不适应的就是新军战士对他只行这种莫名其妙的军礼而不下跪,这让骨子里面崇奉皇权至上的他觉得莫名的厌恶,尽管知道这些人在他如今已是天子的儿子面前,也是一样的时候同样无法释怀。 重要人物?崇祯心念电转,旋即眉头舒展开来,对洪承畴道:“一年多了,我那宝贝儿子终于肯来见我了吗?洪先生随我回去,我倒要看看避我避了一年多的好儿子,见了我会说些什么!” 第三百零三章 雄图(5) 洪承畴也料到战士嘴里的重要人物必是如今的圣武皇帝无疑,这大明天下除了圣武皇帝又有谁人够资格让老皇爷呆在宅子里面等候? 对于年纪轻轻的圣武皇帝,洪承畴一开始看不明白,可等看明白之后渐渐从骨子里面生出了一股恐惧,这和朱慈炯短短时间内编练出一支新军,不声不响之中发动北伐之战,一举将狂妄号称‘满万不可敌’满清铁骑杀的大败无关,真正让洪承畴感到恐惧和震惊的是朱慈炯对于整个局势的掌控力和对于形势的预判力! 来到这处宅院以后,崇祯老皇爷曾经和他仔细说过甲申之变前一年发生的事情以及朱慈炯的种种表现,一人智短两人计长,崇祯多出这么一个擅长谋略的人在身边,很快便将眼前自己一直难解不解的事情理顺了个七七八八。 也正是如此才让洪承畴见识到了朱慈炯的可怕之处!朱慈炯显然已经料到李自成势力已然到了势大难制的地步,所以编造出太祖天庭召见以续紫薇龙气这么荒诞不羁的理由,为的就是想要离开北京这块势难孤守到底的绝地! 当然让崇祯和洪承畴最为震惊的还是朱慈炯编造出来的三大理由,如果不是北京瘟疫果真爆发瘟疫,崇祯绝无可能会放任朱慈炯南下,但朱慈炯为何会准确预料到北京会有瘟疫爆发,二人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想通了之后不论是崇祯还是洪承畴都发自心底的涌现出一阵寒意! 二人最终认定爆发于北京的这场瘟疫就是朱慈炯派遣苗宣一手制造的,为的就是取信崇祯,但仅仅只是为了取信崇祯进而南下,便不惜让数十万百姓死于非命,手段何其毒辣! 至于张献忠立国定名大西,自然也是苗宣早就派遣暗谍潜入张献忠内部打听到的,还有皇太极的突然暴毙,崇祯也一股脑全部推到苗宣的谋划之上,皇太极之死与苗宣或者朱慈炯也绝对脱不开干系! 两年前朱慈炯不过十四岁,在崇祯面前的时候表现的也一向很乖巧懂事没有半分心机,谁能想的到朱慈炯能谋划的这么深远?对天下大势的把握会那么精准?要知道筹建一支密谍组织甚至能够暗杀一国君王的杀手组织,绝非一朝一夕之事,也就是说在朱慈炯十三岁甚至更早之前便已经开始策划这一切了,而且还是在崇祯的眼皮子底下,这如何让不让崇祯细思极恐? 随后发生的事情更是显现出朱慈炯超越常人的心性,身为大明最尊贵的皇子,南下祭陵竟然不走省时省力的运河,而非要一路慢吞吞的走陆路,为了就是能在路上收拢流民招揽民心,然后借势组建军队,崇祯想明白之后,终于无奈的承认,当李自成大军杀入山西,他就算当初选择南下也改变不了什么,秘密训练了数万强军的朱慈炯绝不会给他任何染指皇位的机会,他最好的结局应该就是成为太上皇被高高的供起来。 只是自己没走给了朱慈炯名正言顺继位的理由,如果朱慈炯不打算篡位,怎么可能找出一个相貌和自己极其相似的人出来替自己去死,也就是说朱慈炯早就有了废了他取而代之的打算! 每一次想到这一点,崇祯就恨不得冲进皇宫质问朱慈炯这个不孝子,但是他心里也明白身边监视他的人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如果他这么做了,很有可能连这最后的一点自由都将失去。 所以崇祯内心一直很期盼朱慈炯会有一天来见他,但他也很清楚,他和太子的存在就算动摇不了朱慈炯的皇位,也是对朱慈炯后世名声产生极大的影响,所以朱慈炯会不会一辈子都选择对他视而不见,让他在这竹林之中自生自灭,崇祯自己都没有把握,只是没想到朱慈炯不但肯来见他,而且比他预料之中要早的多。 “炯儿要来?”得到消息的周后喜极而泣,没有了后宫的勾心斗角,没有了前朝日复一日的烦心琐事,现在的周后看上去比起在宫里更加的雍容华贵。 崇祯冷哼一声道:“你的宝贝儿子将他的父皇母后、兄弟姐妹囚禁在这里,难道不应该来给我一个交代吗!” 周后知道崇祯说的是气话,洪承畴派宫女来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几乎无法相信这是真的,所以急急带着几个孩子过来找崇祯证实,现在听了这话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顿时也落了地。 跟在周后身后的朱慈烺抿了抿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的亲弟弟篡夺了本该属于他的天子之位,尽管兄弟俩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朱慈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甘。 很多次午夜梦回的时候,朱慈烺都会想起甲申之变前的那个夜里,状若疯癫的父皇赐死母后,打算让人接他与永王出宫时候的情景,那个时候若不是弟弟朱慈炯的一支奇兵突然出现,恐怕父皇和母后早已殉国,就连他和永王多半都凶多吉少,所以朱慈烺内心深处对朱慈炯并没有多少恨意。 弟弟南都继位,上位之后一系列政治举措,几乎将天启、崇祯两朝的妖氛一扫而空,编练强军不说,国库之充实更是大明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富足,想一想北京破灭之前,父皇筹集百万都不可得时候的窘迫,简直天下地下难予相比。 朱慈烺也曾设想过如果坐在龙椅上的是自己,大明的江山又会是一番什么景象,思来想去只能自叹弗如,大明内忧外患以他的性子能够重振江山吗?答案是不能,连父皇都做不到的事情,朱慈烺自认在当前的局势下也没有可能做到,大明这个时候需要的终归还是弟弟这样心狠手辣有手段又有心机的盖世雄主! “父皇,哥哥什么时候来呀?”已经六岁的小萝莉突然开口打断了朱慈烺的沉思。 原本还板着一张脸的崇祯,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一把抱起昭仁公主,捏了捏小昭仁吹弹可破的脸颊道,怎么想你炯哥哥了?” 小昭仁抽了抽鼻子,道:“坏哥哥这么久了都没和妍儿玩,这次来了父皇可不能放他走。” 崇祯脸上浮出一丝苦笑没有说话。 第三百零四章 雄图(6) 朱慈炯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少爷的话,再过一刻钟便是辰时。”床边守夜的韩小六赶忙答道。 那就是差不多快七点了,朱慈炯晃了晃脑袋,回到这个时代以后太过缺乏锻炼,昨天走的路多了些,到了六合以后天色已晚,再去竹林未免不太方便,于是找了家客栈随便住下,没想到一觉睡的这么死。 净了面又拿盐水漱了漱口,朱慈炯已经恢复成了原本模样,去见自己的父皇总没有易容而行的道理。 原先一路跟随的轿夫已被韩赞周打发回了南京,六合县城离竹林可还有二十余里,好在韩赞周早有准备,早已通知戍卫竹林大宅的近卫军统带刘秉城,天子驾临区区一个统带岂敢怠慢,刘秉城立即备好一辆马车,还在马车内放置了数桶冰砖只等天子出行。 不过韩赞周心里清楚,竹林里面的老皇爷事关重大,天子定然不希望前去探望时太过兴师动众,所以只是留下一名驾车本事不错的战士,其余的人包括那名刘秉城则一概遣回,只不过让其注意大宅动静,切不可让老皇爷远行,否则让好不容易下决心来探视老皇爷的万岁爷扑了个空,岂非是天大的笑话,谁想刘秉城直接下令让崇祯不得出门一步,惹得崇祯心里很是不痛快。 等到马车抵达竹林外围天色已近午时,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不过竹林内外宛如两个世界,外面的酷暑几乎没对竹林内的清爽造成太大的影响。 已经下车步行的朱慈炯满意的点了点头,篡位自立虽是为了让大明不会再次重蹈灭国之祸,可要说心里没有半点愧疚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崇祯是他父皇,朱慈烺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虽说天家为了权位毫无亲情可言,可朱慈炯生活在现代三十多年,接受的是现代正统的教育,又怎么可能一回到古代便成了一个六亲不认的人。 来这里见自己的父母兄弟,是朱慈炯思量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无法抗拒也不能逃避,该面对的终归要面对,父皇和大哥若是不能原谅他的篡位之举,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让一家人继续生活在这里享受林泉之乐,可若是选择原谅他,说真的朱慈炯还是一样没有想好该如何安置他们,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朱慈炯跟在驾车战士的身后缓缓穿行于竹林之间,每隔十几步就会看见个战士站的笔直,双手将长枪抱在胸前,目不斜视护送朱慈炯一行人渐渐深入林中,此处防卫之严密可见一斑,不要说是大活人想要进入林中探查逃不过近卫军的眼睛,就是一只耗子乃至一条蛇进入林子也只有死路一条! “万岁爷到了。”韩赞周小声说道,驾车男子已经闪到一边,恭恭敬敬的站着,朱慈炯强军备武,不但给了他们一条活路更是给予了他们丰厚的待遇,可以说朱慈炯就是他们心里的神!若非军中严令不得下跪,这竹林中恐怕早已跪满了一地近卫军战士。 朱慈炯自然知道到了,宅院位于整个竹林的正中位置,周边三丈内的竹子早已被砍伐一空,穿过竹林便能觉出一股豁然开朗之感,宅院的院墙没有北方建筑那种高耸雄壮的风格,而是江南特有的园林式,看上去就像是镶嵌在竹海当中的一颗明珠。 院门向内敞开着,清晨阻拦崇祯出院子的两名战士站的如同标杆一般笔直,眼神中掩饰不住的尽是激动,不过现在新军训练最重要的科目可不是体能技能,排在第一位的永远都是军纪,紧随其后是思想觉悟,这两者不过关,枪法哪怕好的能一枪打下十只鸟来也休想从军事基地出来。 “辛苦了。”朱慈炯走上台阶,轻轻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然后举步朝内走去,被拍的战士一张脸涨的通红,身躯都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天子尽然和他打了招呼!这该不会是做梦,目光忍不住斜了一眼被拍的地方,已经决定回去以后要把这件军服立即珍藏起来作为传家宝世代传承下去,另一名战士看过来的目光满满的都是羡慕…… 对于朱慈炯来说,哪怕再怎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或许便能改变一个人乃至千万人的命运,这放在后世那种处处讲究平等,实际上离真正的平等依旧还很遥远的时代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院门内跪满了太监宫女,这些人都是甲申之变以后,陆陆续续南下逃难的宫里人,一经发现便被送来六合,既是宫里的老人自然得守宫里的规矩,对于这些人,朱慈炯的观感要比大明那些整天把忠君挂在嘴边,实际上从来不顾家国危亡君王死活的文官观感要好的多,历史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殉国以后,数以千计的太监宫女选择自尽殉帝,更有一名宫女假意嫁给李自成麾下将领,新婚之夜行刺得手慷慨赴死的壮举,可惜如果崇祯一日不出现在世人面前,这些宫人恐怕终其一生也再无法出这宅院一步了。 走在曲径通幽的苏式园林内,朱慈炯却没有半分欣赏景色的兴致,见亲情怯莫过于此,朱慈炯只觉得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朝前行进的步伐也越来越慢。 宅院虽大步伐再慢也终有走到头的那一刻,两炷香过后宅院大厅已然赫然在目,朱慈炯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缕坚定,该来的总归会来,该面对的迟早也去面对,躲又能躲的了几时! 想到这里,朱慈炯放开脚步,大步走向厅内,只见厅堂正座上崇祯目光凌厉的盯着走进来的朱慈炯,周后眼中则满满的都是慈爱,太子大兄与昭仁公主分侍君后两侧,朱慈烺眼神复杂,昭仁则是撇着嘴一声不吭,父皇母后令她不得出声,否则就不让她呆在这里,可怜兮兮的小昭仁有满肚子的话想和最疼爱她的三哥哥说,却只能委委屈屈的站在那里。 第三百零五章 雄图(7)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儿臣见过母后,母后千岁千千岁。”朱慈炯走入厅堂正中推金山倒玉柱一样的拜倒在地。 “奴婢南都镇守韩赞周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叩见太子殿下,叩见公主殿下……” “罪臣洪承畴叩见定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侍立一边的洪承畴连忙跪倒。 定王?这个称谓倒是一年多没有听到过了,朱慈炯心里不由一阵无奈,洪承畴称呼他为定王自是出自崇祯授意,否则借他洪承畴十个胆子又岂敢如此称呼他,由此可见崇祯心里对他的芥蒂依旧很深呐。 “万岁?”崇祯冷冰冰的哼了一声道:“在你眼里我不过就是一囚徒尔,岂敢妄称万岁!只怕你心里恨不得我早日暴病而亡,也能稍减你负疚之心。” “儿臣惶恐!”朱慈炯头触在地上,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由内而外传遍全身,知道这个时候狡辩毫无意义,不管怎么说,他篡位自立都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惶恐?”崇祯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走到朱慈炯身前,抬起一脚便将朱慈炯踹翻在地,寒声道:“你还惶恐?你假借太祖之名欺瞒与朕是为欺君!篡位自立是为不忠!囚禁监视朕与你母后是为不孝!谋夺你皇兄之位是为不义!为达一己之私不惜让北京数十万百姓染疾而亡是为不仁!你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欺君之徒还会惶恐?颁行爱民惜民令之时可觉心里难安!现在翅膀硬了才敢来见朕,是不是觉得朕对你这圣武大皇帝再无半点威胁?朕真的很想知道你这篡位之人百年之后,你又有何面目见大明列祖列宗于地下!” 崇祯这一脚踹的很重,一直以来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愤懑一朝得以释放,当真是说不出的痛快。 朱慈炯忍住肩膀上传来的痛楚,心里的震惊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崇祯说别的也就算了,什么叫他为了一己之私不惜让北京数十万百姓染病而亡?还有篡位之说更是荒诞,成祖靖难算不算篡位?代宗自立算不算篡位? 成祖五征漠北消灭残元,武功赫赫名震千古,代宗被于谦等大臣拥立使得瓦剌算盘彻底落空,让大明安然度过最为艰难的一段时光,他虽篡位自立,但为的还不是让大明免于亡国之祸?为了还不是让万万子民免受异族三百年蹂躏之苦,登基一年废苛政兴工商,逐外虏平内寇,所作所为为的不就是让大明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让大明能够从此屹立于世界之巅,后世史书言及圣武一朝,除了赞叹他朱慈炯一生的丰功伟绩还能有什么?凭这些他居然没脸见列祖列宗?搞笑! 朱慈炯重新跪好,道:“父皇之言儿臣委实难解!恕儿臣直言,甲申之变北京城破之际,若非儿臣派遣死士千里营救,母后恐已亡于父皇旨意之下,父皇恐怕多半也会身殉社稷,太子哥哥即便能脱逃一时,恐亦难逃被俘之命运,父皇难道愿意看到李贼李贼挟太子哥哥以令天下?儿臣于南都继位,是因为儿臣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带领大明走出困境,免遭亡国之运,儿臣自立之举虽有不妥,但绝无半分私心,待天下大定自当还位父皇,从此以后悠游林间做个闲散王爷,此生余愿足矣。” 崇祯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朱慈炯说会让位于他多半只是虚情假意,可能有这个态度总归还是念及父子君臣之情,退一万步说朱慈炯就算将皇位还给他或者让给他哥哥又有什么意义? 大明数十万战无不胜的强军可是自己这个篡位儿子亲手打造出来的,他们心里面忠于的也只有他这个三儿子,没有军队誓死效忠的君王还能算的上是君王吗?看看大唐,掌控军队的太监都能够轻易操纵皇帝的废立就知道,没有军队效忠,就算身为九五之尊也什么都不是,难不成让他坐回那个位置还要看儿子的脸色?那还不如安安逸逸的做一个太上皇来的自在。 他登基十七载,外有强敌环伺内有乱民四起,百姓民不聊生官员异志丛生,可朱慈炯登基不过一年,便能将外虏尽逐内寇踏平,百姓安定百官臣服,论手腕论能力,他都不如自己这个儿子远矣,所以崇祯早已没了再登皇位的心思,今天这般作态只是想让发泄一下心里的不满,若说苦,恐怕真正苦的还是被自己立为太子的大儿子,毕竟这皇位本该就是属于他的。 崇祯缓步走回正座之上,目光炯炯的看着老老实实跪在面前的朱慈炯,长叹一声道:“罢了,你虽篡位自立,置朕与你兄弟于不孝不义之地,但念在你也是为了大明社稷,朕不怪你谋夺朕的皇位,因为朕无能,虽一心做个大明的中兴之主,然大明却在朕的治理下民怨四起,百姓苦朕亦是久矣,但你大兄为人宽厚,也曾多次直言朕之过失,你既能在南京拉出一支军马北上营救,伪装朕殉国之假象,为何你将你大兄接来南京登基为帝,而选择雪藏你的兄弟,只为自己能名正言顺的坐上那至尊之位?” 朱慈炯道:“父皇所言甚是,没让大兄继位大统却是儿臣私心所致,但父皇也说了,大兄仁厚,儿臣以为以大兄的仁厚之心还不足以驾驭满朝苟且之臣。” “乱世需用重典,敢问父皇,若是大兄继位南都,大兄可能狠得下心肠将那些早有异志的武臣连同其亲信家丁一体杀绝?” “能不能下的了狠手如儿臣此番诛杀上千贪腐之臣?” “又可会不惜让天下大乱也要将祸乱社稷门阀豪族一体拔除,又可否能顶住满朝压力废除苛捐杂税只为与民生息,能否敢冒着得罪全天下利益阶级的风险重征商税,只为充盈国库。” “儿臣编练强军一为驱逐鞑虏肃清山河,二便是为了能以强武迫使全天下的官僚不得不屈服,只要儿臣认为对的,就算是满朝满天下的文人士大夫发对也无用,若敢对抗儿臣不惜将他们全部斩尽杀绝,以天下大乱而得天下大治,敢问父皇,此大兄可能做到!” 第三百零六章 雄图(8) 朱慈炯铿锵有力的一番话说的崇祯目瞪口呆,跪在地上的洪承畴更是一身的冷汗,他和朱慈炯没打过什么交道,可也从各方面了解到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天子心性极为坚毅,甚至于有些狠毒。 往日里和崇祯下棋闲谈之余,便是崇祯自己都说大明能有如今这番局面,委实靠的便是朱慈炯一己之力,换做任何一人包括他自己都做不到这种地步,可听了朱慈炯这番话,洪承畴终于清楚的知道,他还是太低估了朱慈炯,朱慈炯绝对是秦皇汉武一样的霸绝人物,甚至比起这两位千古一帝还要更狠!更绝!更毒辣! 全天下文臣反对,他便敢将天下文臣诛杀殆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将那些根深蒂固的门阀势力全部拔除,为了天下大治不惜让天下先行大乱,这得要有多大的魄力?这得需要多么强硬的手腕!自己身为叛国之臣能在被俘之后没被凌迟处死甚至被磨体炼魂简直堪称奇迹…… 朱慈炯这些话一字一句的敲在崇祯的心头,表面上是在说朱慈烺,可何尝不是在问他,崇祯扪心自问自己能不能做到朱慈炯说的这一切,答案是肯定的,做不到! 他当了十七年的皇帝,内阁先后换了五十余人,被他亲自诛杀的大臣不在少数,崇祯自认自己也是酷厉寡性之人,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还做不到自己儿子这般狠辣,更没有勇气与全天下的文官为敌。 但朱慈炯这番话却让他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大明走到差点亡国的一步,原因是什么?是因为绵绵不绝的天灾导致天下万民不得不揭竿而起以死相抗?是因为关外建虏的崛起屡次扰边,以致大明腾不出兵力全力去剿平叛乱?这些原因都有,但安定下来的崇祯已经知道,这些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百姓叛乱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他们活不下去了,与其饿死不如横下一条心来造反,没准还能有一条活路,但百姓为什么会活不下去?一是因为天灾二是因为沉珂的赋税,他称帝十七载,为了能抵御住日益强大的满清,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加征赋税养军,但事实上呢?百姓勒紧裤腰带,从嘴里省出来的一点点口粮最后去了哪里?不是落进贪官污吏的口袋就是被那些拥兵自重的武将吃了空饷,真正能落到实处的百不存一。 所以差点导致大明社稷倾覆的罪魁祸首是哪些整日里嚷嚷不与民争利却恨不得将全天下的财富装进自己口袋的文官,是哪些把为国讨贼却遇贼即溃的无能将臣,是哪些只顾家族利益不顾国家危亡的士绅豪族,是哪些满嘴仁义道德,叫嚷着忠君爱国,贼军一至便立即望风而降的儒家士子! 崇祯在这大宅里每每想起甲申之变前几个月时候的场景都感到无比的可笑,堂堂君王为了让大臣们募捐军队的开拨银子,到最后活生生演成了一出闹剧,号称富有四海的大明天子尽然最后连一百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北都落入贼手,然而李自成一入京,玩了一出追赃助饷光是北京城内就追出了七千万两! 他那个恬不知耻的国丈,让他拿两万两出来没有,被李自成一追拷出了七十万两,那个大殿之上拼命哭穷只肯纳捐五千两的内阁首辅陈演,最后被拷出了五十万两,崇祯有时候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些无耻之尤的文官在大殿之上满嘴大义凛然的时候,心里面到底能龌蹉到什么地步。 要说文武百官也就算了,大明的天下亡了,他们大不了改奉新主,只要新主想要安定社稷不似流贼那般目光短浅,他们同样能够高官厚禄不失荣华富贵,可那些皇亲国戚呢?他们可是与大明国怍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比如周奎,大明若在他就是尊贵无比的国丈,大明若是亡了,新朝一立,周家越富岂不是越要成为新兴权贵眼中的肥羊,没了身为中宫皇后的女儿庇护,他周奎在权贵的眼里又算的了个什么东西? 所以当崇祯得知李自成入京追赃拷死数千官员的时候,崇祯心情说不出的痛快,得知周奎被满门诛杀,周后暗自垂泪的时候还痛加训斥,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这些人能够亲手死在他的手上。 但崇祯也知道,就算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也未必会有勇气与全天下的文官为敌,因为他怕整个天下脱离他的掌控,可他自己也明白,尽管他还坐在那个位置上,尽管满朝文武依旧匍匐在他的脚下山呼万岁,可实际上满朝的文臣武将早已不将大明的生死存亡放在心上,也早已存了迎奉新主的心思。 回过头来看看自己这么儿子,他做到了自己一直想做却不敢去做的事情,称帝不过一载有余,丝毫不顾根基未稳便以一己之力对抗满朝大臣,不顾群臣反对废除苛捐杂税和徭役,继而悍然诛杀数十盐政官员只为改革盐政,满朝上下谁敢不服便一体诛杀,这次更是借一件小小的行贿之案血洗朝堂,上百受此案牵连的朝臣包括内阁两位阁老在内的高官请辞,自己这个儿子丝毫没有顾念之情,一概应准不说,其中还有数十官员的后代三代之内不得科举,百官凛然自危却不敢怒亦不敢言,否则就是找死。 此等手段此等心性,大明三百年天下除了太祖成祖爷,历代帝君何人能及? 为了天下大治不惜天下大乱,这句话堪为至理,自秦而始至元而终,那一次改朝换代不是天下百姓揭竿造反,而至烽火遍地,最终新朝鼎立万象更新,大乱之后的天下终得天下大治,自己这个儿子年仅十六却能看的这般清楚,甚至于不惜江山破败,也要完成这一浴火重生般的壮举,却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也是他自己连想都没有敢想过的。 第三百零七章 雄图(9) 朱慈烺原本心底的那一丝不甘心在朱慈炯的这番话说完之后,终于烟消云散,这个同胞弟弟说话虽然不留情面,可每一句话都是实话,这一年多以来,朱慈炯继位之后所做的事情他确实做不到,就算能想到也未必能有魄力下的了手,既如此值此大明危急存亡之秋,皇位让予他又有何妨? “你如今不管怎么说也是大明的皇帝,总跪在地上成何体统,起来回话。”崇祯抬了抬手,周后原本还有些焦虑的表情顿时一松。 “儿臣谢父皇。”朱慈炯却没有站起来,依旧跪在地上道:“儿臣篡位自立,乃不赦之罪,父皇若是不赦免儿臣,儿臣不敢起身。” 崇祯冷冷的哼了一声,目光死死盯在朱慈炯身上,这小子摆明了是打蛇随棍上,赦免?皇位都被你小子抢了,现在还假惺惺的要赦免?老子要是不赦免你,你就有罪了?就算你有罪?老子又能奈你何?你想跪那就跪着好了! “傻孩子。”周后面带慈意的走到朱慈炯身前,伸手便把朱慈炯给扶了起来道:“你父皇既然让你起身,自然是不再怪罪于你了,地上凉小心着了风寒。” 感受到母后手臂上传来的温度,朱慈炯眼眶微微一酸,赶紧低下头,双手一拱道,儿臣愚钝:“儿臣谢过父皇母后不罪之恩。” 崇祯咬了咬牙,这母子两个一唱一合配合的堪称天衣无缝,什么叫不怪罪了?篡位之罪如今追究毫无意义,可自己这一年多以来被这小子派人监视,这笔账怎么算?还有自己心里面还有诸多疑问这小子还没给出答案,还有难不成他们从此而后只能生活在这竹林当中,如何安置他们这小子也没给个交代…… 昭仁终于见到父皇不再板着那张臭脸,立即如蒙大赦一样跑到朱慈炯身边嚷嚷道:“坏哥哥,你都好久没陪妍儿玩了。” 朱慈炯捏了捏昭仁的小脸笑道:“妍儿自己先去玩,等哥哥和父皇大兄说会儿话便来陪你好不好。” “哥哥可不许骗人。” “骗你是小狗。”朱慈炯一本正经的说道:“现在让韩公公带你去玩好不好,韩公公这次可是给妍儿带了不少好玩的东西哦。” “真的?”昭仁公主眼睛一亮,旋即转到韩赞周身上问道:“炯哥哥说你有好玩的东西带给我,是什么?拿来我看看。” 韩赞周跪的腿都麻了,知道这是万岁爷体恤他年老,特意找个借口让他退下去,赶忙从怀里拿出一只雕工极其精美的小盒子规规矩矩的递给昭仁公主道:“这是主子为公主殿下特意制作的泡泡盒。” “泡泡盒?”昭仁公主疑惑的接过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摆放着三支颜色不同的细管,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回公主殿下。”韩赞周答道:“找一些皂角磨成粉溶在水里,然后用这泡泡管子吸进一些水,往外一吹就能变出几百个五颜六色的泡泡。” “真的?”昭仁公主眼睛顿时一亮。 “好了。”崇祯发话道:“韩赞周,你且带公主下去,好好陪她玩耍,莫要磕着碰着。” “奴婢遵旨。”韩赞周深躬着要领着昭仁出了大厅,小女孩儿心思单纯,哪里能闻得到大厅里面尚未消散的火药味,能有好玩的东西自然比什么都重要。 崇祯的目光再一次投在朱慈炯身上,话音陡然又冷冽了下来道:“两年前,你以太祖皇帝托梦为借口,骗去朕的信任,最后得以离京南下,朕一直以来都很好奇,你身处皇宫之内,如何能在朕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秘密锻炼出了一支不为人知的队伍,银子又是从何而来的?” “父皇此话何意?儿臣不明白。” “不明白?”崇祯的性子一直都有点刚愎自用,认定了的事情除非有强有力的证据否则极难让其改变主意,比如孙传庭兵败潼关生死不明,百官都觉得应该给孙传庭上谥号以表其功过,然而崇祯认定孙传庭是兵败逃避,是以一口否决了大臣的提议,要想上谥号除非见到孙传庭的尸体便是其中的一个例子,现在崇祯认定朱慈炯太祖托梦是假,让苗宣秘密组建密谍和杀手是真,要想他将这认定了的观念改变谈何容易。 “太祖托梦、京城大疫、逆贼建国、虏酋暴毙。”崇祯冷笑道:“你用这么荒诞无稽的理由获取朕的信任,最终得以南下,收拢流民恩施百姓,整军备武以待天变,心思之缜密就连朕事后想起都不得不佩服,若是你能将这些心思用在辅佐朕身上,北京城又如何能被流贼所破,祖宗陵寝又何至于落入贼手几近一载!”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朱慈炯苦笑道:“儿臣敢问父皇,今日南京种种,若是放在一年半以前,即便儿臣有机会劝说父皇,父皇可会采纳儿臣的谏言。” 崇祯一窒,一年半以前孙传庭潼关大败,李自成建都西京,大明局势虽越发恶化,可那个时候的他何曾能想过李自成东进,山西各府望风而降,那个时候朱慈炯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十四岁的稚童,一个黄口小儿的话他如何会听的进去,何况彼时朱慈炯不过刚被册封为定王不久,若是敢妄言政事,只怕少不得要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自己以这个理由来质问于他,倒是显得自己自以为是了。 朱慈炯又道:“儿臣于北京之时,无痛无疾突然昏厥达五日之久,若非太祖召见何至于此,儿臣所言又何曾欺瞒父皇?” 崇祯眉头一皱,朱慈炯昏迷五日不醒,太医院群医束手无策,当时他并未多疑,来到这里以后便认定是朱慈炯有意装晕,为的就是捏造出太祖托梦这场把戏,现在看朱慈炯言之凿凿,难不成太祖托梦之事并非虚妄,而是确有其事? “父皇方才言称儿臣为了南下避祸,不惜让数十万京城百姓身染恶疾以取信父皇,儿臣何辜敢行此等灭绝人性之事,父皇又言,儿臣于京城之时便私下组建了一支忠于儿臣的秘密组织,儿臣更是冤枉,正如父皇所言银子何来,苗宣乃儿臣之大伴,他若在宫外行此隐晦之事又岂能半点风声不露,凡此种种皆父皇疑儿臣久有不臣之心所致,儿臣委实冤枉……” 第三百零八章 雄图(10) 自古君王皆多疑,崇祯也不例外,他更像是一个悲剧人物,大臣们报喜不报忧忽悠来忽悠去,忽悠到最后把江山都给忽悠没了,当皇位被儿子篡夺,静下心来了解在位十七年的为政得失之后,早已是恨绝了满朝的文武大臣。 崇祯心底并不如何痛恨篡位的朱慈炯,相反还有些庆幸,试想若非朱慈炯南下祭奠孝陵,他们父子四人皆陷在北京,那么大明江山无正统皇族继位,皇位之争必然上演,这要是换做天下承平之时倒也无所谓,迎立藩王继位大明也不是没有过,可值此天下大乱朝廷中枢几乎被摧毁殆尽之时,议立新君多半会演变为党派之争,对已是千疮百孔的大明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但心里面庆幸归庆幸,皇位被篡夺乃是事实,所以本就多疑的崇祯并不介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朱慈炯南下前后的真正用心,首当其冲的自然便是太祖托梦。 但是现在朱慈炯一口否认并且直言他疑心太重,这让崇祯又开始怀疑起自己先前的推断是否正确。 “如此说来太祖皇帝给你托梦是真?”崇祯将信将疑的问了一句。 依旧跪在地上的洪承畴不禁无语,自他来了这竹林大宅以后崇祯就不止一次的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他当然不敢光明正大的去质疑如今英明神武的圣武皇帝,但也不止一次隐晦的提出此乃无稽之谈。 崇祯最终还是信了,并且在没有任何佐证的情况下为朱慈炯按上一个早就图谋不轨的名头,没想到朱慈炯利用崇祯多疑善变的性格,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能让崇祯再次对自己得出的结论产生怀疑,这等本事让洪承畴这个一辈子在权谋里面打滚的人都不禁感到深深折服。 朱慈炯诚恳得说道:“其实儿臣昏迷醒来之后也有些不太相信,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禀告父皇,然而最后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得态度去向父皇禀告了此事,父皇一直在等待太祖皇帝给出的三个预言是真是假,儿臣又何尝不是,只不过儿臣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内好好研读了一下历朝历代亡国之因,并苦思解决之道,京城大疫太祖预言成真,儿臣才确信大明国怍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所以才会在南下途中收拢流民编练新军,以备不时之患。” “如此说来倒是朕错怪与你了。”崇祯叹了口气,想想也是,一个十四岁的孩童就算有心机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再说了组建一支能够潜伏在张献忠和皇太后身边,并且能得到绝对信任的杀手密谍谈何容易,苗宣那个时候可不是如今掌管内廷的天字第一号大太监。 一个亲王身边的大伴,在亲王未曾就藩之前能有什么权势,没有权势何来银子,没有银子又能办成什么事?如此一想,崇祯顿时觉得自己先前确实是多疑冤枉了朱慈炯。 不过也是因为今时不同往日,若崇祯还坐在皇帝的宝座上,即便朱慈炯这番辩解,他也未必会马上消除疑虑,但现在他已是闲居的太上皇,朱慈炯却是手握重兵的一代英主,朱慈炯又有什么必要继续欺瞒于他…… 崇祯放下心结道:“你方才说在等待太祖预言的时候便苦思解决之道,给父皇说说看,你都想到了些什么?” 朱慈炯舒出一口气,看来最难度过的一关已经过了,心情立时轻松了些许道:“儿臣遍览之古籍并非正统史书,因为儿臣以为正统史书诸如《资治通鉴》一类的史书皆由儒家文臣所绘,书中对于王朝得失大多避重就轻,尤其是对儒家臣子党争之祸大多一笔带过。” “故儿臣让苗宣寻找民间野史,勤加阅览之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历代王朝倾覆之前多有农民起义祸乱天下,秦之陈胜吴广、汉之黄巾、隋之瓦岗、唐之黄巢、宋之方腊莫不如是,尽管这些农民起义都未曾推翻道统,但对于王朝无疑产生了致命性的打击,也使得一个王朝从此脱离皇权掌控,最终被取而代之。” “但一个王朝为何发展三四百年便会被推翻?其实简单点说就四个字‘土地兼并’,王朝末期天下大乱,无数权贵豪门覆灭,无数百姓死于非命,以致于人口锐减大量土地荒废,新朝初建之时,新贵初立这些人大多由民间崛起,多少知道民间疾苦,故而还能善待百姓,何况大量荒芜的土地有待开垦,百姓不会担心无田可耕无地可种,所以历代王朝建立之始也是百姓最为安乐祥和的一段时期。”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口的大量繁衍,土地的总量却没有变多,土地的产量也没有增加,原本一户人家能够拥有的土地假设是一百亩,到了一百年后因为人口的原因,或许便知只剩下五十亩,两百年后便只剩下二十亩,时间越久农民的土地便会越少。” “一旦遇上天灾,土地产量锐减甚至颗粒无收,农民连养活自己的口粮都没有了还要缴纳赋税,逼不得已只能卖地,不良门阀士绅乘此机会大肆兼并土地,于是落在士绅手里无需缴纳赋税的土地越来越多,而需要缴纳赋税的百姓土地越来越少,国家的税收也因此锐减,豪绅士族为了一己之利大肆鼓吹不与民争利,强烈反对征收商税,只会把沉重的负担强加在已经不堪重负的农民身上,到了最后有得活不下去的百姓只能卖儿卖女卖妻卖自己,有得便会揭竿而起,发展成为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吹响推翻王朝暴政的号角。” 崇祯听的眼皮子直跳,朱慈炯说的每一个字都直指他的为政之失,偏偏他还无力反驳,因为事实便是如此,他继位大统之后听信百官之言废除各项商税,却在百姓的头上强加了包括‘三饷’在内的各项杂税,丝毫没有顾及百姓是否能够承受,农民军为何越剿越多,以至于到最后势大难制,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逼不得已最后只能走上造反的道路,造成这大明社稷糜烂的不是农民本身,而应该是他自己才对…… 第三百零九章 雄图(11) 崇祯干哑着嗓子说道:“你所说的这些父皇岂能不知,但此亦乃大势之所趋,除非破而后立方能化茧重生,然破而后立谈何容易,只怕朕真的那么做了,不用李自成之流杀入北京,我大明的天下便要先一步被权贵联合所颠覆了。” 朱慈炯笑了笑道:“大明天下垂三百年,早已是积弊丛生若是不破谈何中兴,在儿臣看来李自成、张献忠乃至满清鞑虏便是这打破山河的推手,儿臣便是要借他们的手来让大明得以新生,再续万代基业!” 崇祯、洪承畴无不动容,便是连周后都很是诧异的看向朱慈炯,甚至突然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看不清自己这个儿子了。 “你打算怎么做?”崇祯沉声问道。 朱慈炯道:“儿臣所做也是四个字‘对症下药’,在儿臣眼里,导致大明社稷险些重蹈宋元之祸的症状无非有九点!” “其一是天灾不断百姓深受其苦。” “其二是文臣乱政吏治腐败。” “其三武将贪生军伍不振。” “其四门阀林立大肆兼并以致百姓失土。” “其五税收失衡以致国贫民穷。” “其六制度不和致使奸邪之徒有机可趁。” “其七儒家势大难制,终使朝廷成为一学之堂。” “其八民智未开导致百姓对官员贪腐祸民敢怒不敢言。” “其九君王多长于深宫不知民间疾苦,耳目闭塞,不管是内廷还是外朝若想欺君轻而易举。” “若能从根本解决以上九点,天下大治可期,社稷传承万代未必无望!” 崇祯终于发现自己到现在为止还是小看了朱慈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即便有些见识又能高到哪里去,能成就这番作为身边定然是有高人辅佐,可现在听朱慈炯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崇祯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早已今非昔比,分析时事条理分明看不出半点高人指点的影子…… “你所说的这些大多都是一代王朝所共同面临的症结所在,要想做到对症下药甚至药到病除谈何容易,为父倒是想听听你有什么好办法能一劳永逸的祛除这些恶疾。” 朱慈炯脸上露出笑意,崇祯不再对他称朕而是自称为父,说明已经彻底接受了他篡位自立这一事实,也可以说是打开了心结,如此看来这次六合之行当真没算白跑。 “儿臣没有什么救世良方,但这两年来苦思也并非毫无所得,至于是否对症还要看时间而定。” “说来听听。”崇祯目光撇向洪承畴道:“洪先生起来,你也是一代大儒,虽名节有损但才识仍在,今既已无官身拖累,不妨一起听听我大明新君治世之良方,也可顺便参详一二。” 洪承畴已跪的四肢发麻腿抽筋,听到这话顿时如蒙大赦,伏地道:“罪臣谢过皇爷谢过陛下。” 朱慈炯懒的理会洪承畴,将其送来六合,一是将这位崇祯朝的柱国叛臣交予父皇亲手处置,二是很好奇看看这家伙到底脸皮有多厚,会不会羞愤自杀,如今看来洪承畴的心理素质远非一般人可比,既然父皇已经不在追究其叛国之罪,那他又有什么好说的。 “儿臣以为天下九弊其一天灾,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阻,如我大明十几二十几年来气候严酷,天寒地冻以致粮食减产,值此非常时期当轻徭薄赋与民生息,如此一来百姓得以喘息,只要能有一口吃的,百姓又何于至到了无路可走非得揭竿造反的地步。” “另外若是遇到如地震一类的大灾,朝廷当委派正直清廉之官员积极组织救灾,开仓放粮也好分流安置也罢,尽量不让失去家园的百姓走上流亡乞讨之路,因为这些人最是容易被山匪流寇所裹挟,力量壮大进而祸害一方,从此成为对抗官府乃至朝廷的中坚力量,对于负责救灾的地方官府要严厉督促,一旦发现中饱私囊克扣救灾物资或是钱粮之官员,有一个灭一族有一万个就灭一万族,绝不可有丝毫姑息!” “有些天灾实际上并非上天所致,而是人祸所为,例如黄河决堤长江大水,历朝历代用于治水的钱粮难以计数,但为何依旧水灾频频,依儿臣所见朝廷拨下去治河的银子,十之七八甚至十之八九皆被贪官污吏所吞没,对于这种不顾百姓死活一心只想为己渔利的脏官,儿臣只有两个字‘族之’!即便杀绝天下官员也在所不惜!” 洪承畴不禁打了个冷战,这天下官员数以万计,又有几个如海瑞那般清廉如水的,照朱慈炯这么个杀法,恐怕被杀官员连同族人得以百万计…… “有一句俗话说的好,叫做千里做官只为财。”崇祯苦笑道:“太祖皇帝定下律法贪腐六十两便要被剥皮塞草,然而可曾彻底杜绝贪腐,最多收敛一时罢了,你想以杀止贪恐怕只能是一厢情愿罢了。” 朱慈炯当然知道靠杀人来制止甚至杜绝贪污行为有的不现实,即便到了文明程度颇高,监督机制相对完善的现代,官员贪污腐化以致落马的案例也是屡见不鲜,但是封建时期也有封建时期的好处,现代官员贪污一般也就坐坐牢,被枪毙的都是少数,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贪污只要被抓住,朱慈炯就可以株连九族,可以杀的血流成河,可以杀的官官自危! “启禀父皇,就算不能根治,但只要有一名官员在屠刀面前有所收敛,那么就会有成百上千的百姓免受其苦,天下也就少了成千上万的百姓不会在仇视官府痛恨朝廷,因此儿臣以为就算不能以杀止贪,但以杀戮来警示官员定有成效。” 崇祯点了点头道:“你所说的不无道理,若是灭杀一千贪官全族能让一千官员不再祸害百姓,这个代价还是值得的,洪先生以为如何?” 洪承畴连忙躬身道:“陛下杀官止贪以警官员之策虽然暴虐,可亦不失为一良方,如此一来天下官员必然凛然自危,再有贪腐之行时便会想起那些个被灭族的官员是个什么下场,长此以往贪腐之行锐减,百姓自然也就能够安居乐业,对大明感恩戴德再无怨怼之心。” 第三百一十章 雄图(12) 崇祯目光回到朱慈炯身上道:“那么文官乱政以致吏治腐败又有何解?” 朱慈炯笑道:“去年年底儿臣命黄得功之神武军和林森所率之逐日军北伐,历经数月驱逐满清,也正是前后大小数战让朝中百官意识到大明新军的强悍战力,原本对北伐持有悲观态度的官员也转变态度纷纷请旨督师,他们想要督师的原因明面上是说武将领兵,一旦势大必难再制,实际上无非就是看新军战力不俗,想要借军功获取政绩作为以后向上攀爬的政治资本,对此儿臣回了内阁一句话,父皇可知是何言?” “何言?” 儿臣对史可法直言道:“‘武将祸乱祸害一隅,文臣乱政社稷必危’!” 洪承畴心里震撼,天子对内阁说出这番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满天下的文臣已经成为朱慈炯的防范对象,甚至不惜让武官做大,哪怕最后发展到割土封疆的地步也不愿意让文臣去钳制武将,因为在朱慈炯的眼里,文官的危害要远远高出武将,看来在圣武皇帝的朝中做官,那些往日的同僚们只能只求多福了。 “儿臣还说了,秦之李斯、汉之王莽、唐时牛李党争、宋时新旧之争皆对其朝亡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儿臣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若是大明亡了,东林党就是大明亡国的罪魁!” 崇祯沉叹道:“为父做了十七年皇帝,最大的错误便是轻信了东林,悔之晚矣啊。” 朱慈炯笑道:“肃清吏治乃亘古之难题,光靠杀戮难治其根,儿臣以为要想吏治清明,首先要有一个能够监督百官的职权机构,然后再设立有司监督此机构,相互监督互不统属,另外就是发展民间力量监督官员,内廷受理民间参劾官员之诉状,内廷与外朝历来不合,想必不会替外朝臣子多加遮掩。” “你说的是锦衣卫、东厂还有你那个举告鼓制度。” “启禀父皇,儿臣已让内阁着手废除锦衣卫,自此往后锦衣卫将不复存在。” 崇祯桀然一惊,难怪内阁召集天下锦衣卫来南京却又不许入城,原来是要裁撤锦衣卫,真是好大的魄力。 “儿臣所说的监督机构如今已然成立,便是将刑部拆分以后独立出来的检察部,检察部主要负责的便是监督查实官员贪赃枉法事,过一段时间儿臣准备再成立专门的点检司,主要负责监督检察部门执法是否存在渎职行为,监督点检司的职权机构就交由司礼监负责,至于百姓往日里递交诉状却投告无门的情况时有发生,故而各地检察机构、法院、公安部门乃至各级衙门都有受理的权利,若是拒告则视为渎职!” 崇祯再次点头,却没有说话,检察部、点检司和司礼监三个部门最后是否能像朱慈炯设想的那样做到环环相扣,有效制止官员贪渎,一切还有待时间去验证,现在就说有效未免言之过早。 “儿臣所言大明症状之三乃是武将贪生怕死,吃空饷喝兵血司空见惯,想要有所改变必须从根子上做起,军队的根是什么?是兵!只有让军队当中的兵忠于的对象是大明是皇帝而不是所在军伍的将军,那么武将祸国的可能性就会降到最低!” “你是如何做的?”崇祯问道。 “首先儿臣绝不允许军中将领募养家丁,大明每岁花费巨额银子养的兵最后成为将领的私军岂非可笑至极?所以只要儿臣得知那位将领蓄养私兵定然严惩不殆!当然只要军衔达到将军一级,儿臣允许将领拥有十人到百人范围内的亲兵护卫安全,一旦过线则视其为图谋不轨,根据超出人数视定其罪责大小。” “其次在新兵当中要加强爱国忠君思想教育,思想不过关就不能成为军队当中的一员,定期抽查定期考核,若军伍当中抽查时候发现忠君爱国思想不合格之兵,便要追究其上一级将领的责任。” “其三将领互换,比如逐日军如今的都指挥使是林森,神武军的都指挥是黄得功,或许过不了多久黄得功就会去统领逐日军,而神武军的都指挥或许便成了杨衡,将领互换并不局限于最高一级,所属部队当中的卫统带营指挥乃至翼长都在互换之列,互换时间儿臣暂定为两年一小换五年一大换。” “其四提高士兵待遇,士兵的饷银和抚恤如今尚由各军将领发放,但等过上一段时间儿臣便会安排财政部划分出专司专员发放,不定期核查兵源,从根子上杜绝将领喝兵血吃空额的事情发生,如此一来作为军队最重要组成部分的士兵感恩戴德的对象就是朝廷而不是所属军伍的将领。” “其五在各军中成立专门的慰军部门,军伍生活不管是日常训练还是思想教育无疑都是极为枯燥的,那么疏导士兵的情绪,让他们的不满得以宣泄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可以组织戏班子入营唱唱戏,可以安排说书的入军给士兵们说说书,无疑可以起到不错的疏导作用。” “这些都是你自己凭空琢磨出来的?”崇祯奇道。 “宫里沉闷,儿臣闲暇之余便会思及强国强军之道,两年来也算有些心得。” 崇祯心里苦笑,强国强军又何尝不是他毕生的追求,只是可惜大明在他的治下日渐颓败,而朱慈炯继位不过一载,却做到了他十七年没能做到的事,如此一比,他比自己这个儿子差点当中不是一星半点。 崇祯叹息道:“你能想到这些并付之行动,为父很欣慰,如今大明新军之强举世共知,火器之利更是骇人听闻,清虏因之而溃,蒙军不战而逃,数省流贼尽皆丧胆,大明中兴可期,社稷复兴有望啊。” “火器威力如此之大,也有些出乎儿臣的预料。” 崇祯再次奇道:“为父听说你南下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南京城将作监的能工巧匠改良鸟统,如此方有现在威力绝伦的火器,这些难道不是你刻意为之?” 第三百一十一章 雄图(13) 朱慈炯镇定得说道:“儿臣以为,新鸟统的出现应是天意,更是冥冥之中自有历代先祖护佑大明所致,儿臣在北京之时,曾让苗宣将天下的形势一一汇报于儿臣,那个时候儿臣便料定要想让大明度过难关,非得另辟蹊径不可。” “两年前李自成拥兵数十万祸乱数省声势越来越大,张献忠盘踞四川手下良将无数,关外更有满清联合蒙古的十几万大军对关内虎视眈眈,而彼时大明有什么?百万屯兵不过就是一群只会拿锄头的农民,左良玉麾下号称有二十几万大军,可惜都是些强征入伍的百姓,真正有战斗力的老兵不过三四万,欺负百姓还行遇上流贼则是一溃千里,吴三桂的的关宁铁骑和那些驻边军队又要时时刻刻防备关外异族,根本轻离不得,唯一还算的上是精锐的便只剩下孙传庭一支兵马。” “如果孙传庭兵出潼关能剿灭李自成,那么事未必不可为,局势也不会恶化到李自成挟大胜之威一路杀向北京,沿途府州望风而降的地步,但是孙传庭败了,败在了天意和战略失衡上,李自成几场佯败,孙传庭一路激进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导致战线拉的太长,若非战线拉的过长以致粮道补给上面出了大问题,李自成就不可能会借连日大雨找准时机,一举击溃孙传庭主力,若是孙传庭肯稳扎稳打,就算不能一次性消灭李自成主力,至少大明主力仍在的时候,李自成就绝不敢轻举妄动兵进山西!” 崇祯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孙传庭冒进最后导致兵败,要是按照朱慈炯的说法,那么绝大部分的责任在他身上,是他不停催促孙传庭誓师出关,也是他在得知李自成败退的情况下不断下令让孙传庭一路进军,孙传庭败了,败光了大明的最后一点家底也败没了大明最后一丝元气,李自成出潼关入山西,大明无力阻挡被杀入北京似乎也算不得稀奇了。 “儿臣知道大明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生死关头,这个时候指望那些只会狗咬狗一嘴毛的文官是指望不上的,指望那些早已被贼军杀破了胆子的武将也不可能,要想大明起死回生唯一的办法就是整编新伍,提高新兵待遇激起他们同仇敌忾的决心,示之以恩让他们产生忠君报国之志!” “新兵如何挑选,儿臣以为从流民中挑选精壮最为合适,因为流民几乎都是被流贼肆掠所逼,不得不背井离乡以求一条活路的百姓,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一处能够歇息的居所,那么这些人为了扞卫这来之不易的温饱和流贼去拼命,所以儿臣南下没有选择走便捷也更安全的水路,而是选择走陆路,并在一路上招揽流民和他们同甘共苦,到了南京之后更是将他们妥善安置,激起他们誓死报效之心。” 崇祯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誓死报效?报效的不是朝廷不是他这个仍然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而是他也只会是他的这个胸怀大志的儿子朱慈炯!由此可见朱慈炯在南下之时甚至南下之前便已有了异志! “但是儿臣也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李自成大败孙传庭之后,定然会进兵山西剑指北京,一旦被其得逞要不了多久便会南下,吹响统一战争的号角,以贼军的声势和各地软弱无能的驻军,想要阻挡李自成几乎就是痴人说梦,所以儿臣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至多一年甚至更短。” “只不过儿臣没有料到的是李自成的目光居然会如此短浅,在山河未定之时便玩出了一场追赃助饷的闹剧,寒了天下士族豪绅的心不说,还抓了已然投诚的吴三桂之父吴襄,迫使吴三桂据山海关以自守,满清趁此良机挥军入关击退李自成入主北京,但他们同样需要时间来安抚人心,这也等于变相给了儿臣应对的时间,但这点时间对于儿臣来说依旧远远不够。” “要让数万没有见过血杀过人的新兵变成战场上战无不胜的虎狼,光靠决心是不够的,因为人内心的恐惧不经过厮杀很难被克服,要让他们熟练使用大刀长枪甚至弓箭,然后拉上战场杀敌,依儿臣保守估计起码也得需要三到五年,要让这些新兵上了战场脱胎换骨成为精锐,需要的时间则更长,儿臣没有这个时间,满清不会给儿臣这个时间,李自成同样不会!” “所以儿臣在南下的路上就一直在想如何能让一群新兵快速成军而且还能在战场上克服内心的恐惧,想来想去只有远程兵种才可以做的到,因为远程兵种不需要和敌人面对面厮杀,对于战场上的残酷没有直观的感受,现如今远程兵种只有弓弩手和鸟统兵还有炮兵,但是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弓弩手没有年的苦功是无法达到的,炮兵可以作为战场辅助,想要战场决胜光靠炮兵显然也无法完成,因此鸟统便成了儿臣唯一的选择。” “但是鸟统的弊病太多,射击距离更是其软肋所在,靠原先的鸟统上阵杀敌最后只能沦为被屠宰的羔羊,于是儿臣到了南京以后便召集南京城内有名的造枪大匠杨伏堂,给他提出要求并给予其一切资源,要人给人要银子给银子甚至许诺荫其子为官,为的就是让杨伏堂能够制造出符合儿臣所需要的火枪,杨大匠最终没有辜负儿臣的寄托,制造出来的火枪远超儿臣的期望,这才有了后来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大明新军。” “新式火枪没有鸟统的各种毛病,射击距离更是远达三百步,远远超出弓箭射程,战士们拿着这种枪远距离杀敌,自然能将内心的恐惧减小到最少,但火器毕竟是外物,今天大明领先一步造出来,在战场上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可时间长了敌人迟早也能仿制出来,所以儿臣以为外物虽可持,但绝不可将大明的社稷江山依托在外物之上,要想大明长治久安最重要的还得要靠人!” 第三百一十二章 雄图(14) “一支军队要想永远保持住强悍的战斗力,就要让每一名战士从心底认识到自己所在的军队是一支光荣的军队,也就是军队荣誉感,有了军集体荣誉感的军队才是一支有灵魂的军队。” “如何培养一支军队的荣誉感其实也简单,首先得要拥有属于自己集体的军旗和番号,其次便是战绩,比如神武军的军旗是一只仰天咆哮的恶狼,黄得功率领神武军北伐,先是房山一战正面击溃清廷数万大军,后又屯兵北京城下压制的北京城内清兵动弹不得,更有生擒满清太后皇帝的辉煌战功。” “以后神武军的恶狼战旗穿府过州,百姓不管认识不认识字一看站旗就会竖起大拇指说,看这不就是拿下北京生擒敌酋的神武军吗?久而久之神武军内的战士就会以自己是神武军的一员感到自豪,军队荣誉感便建立起来了,这样的军队里面的战士上了战场为了保证自己所属军队的荣誉,又岂有不浴血奋战的道理。” “其次是消除战士们的后顾之忧,当兵打仗伤亡在所难免,没有人愿意自己死在战场上以后成为野狗嘴里的口中食,也没有人希望自己负伤失去自理能力以后生活无着,只能在绝望当中死去,更没有任何一名战士想看到因为自己而拖累自己的家人。” “所以儿臣会用实际行动告诉每一名战士,他们的后顾之忧就是大明的后顾之忧更是儿臣的后顾之忧!” “战场之上打了胜仗战死的士兵的遗体都会被火化装起来带回烈士陵园统一安葬,所在军队的史册上也会将其姓名籍贯和战功清楚的记载其上,战败了大明也会付出赎金将阵亡士兵的遗体赎回,绝不会让任何一人成为孤魂野鬼!其家属也会拿到一笔足够优厚的抚恤金,若是子嗣未长大成人,会有专门的机构抚养他们并且让孩子接受最正规的教育。” “如果是受了重伤比如缺胳膊断了腿的士兵,朝廷会将其安置各级衙门工作,失去自理能力的,大明会统一收留奉养其直至终老。” “其三便是提高士兵的应得待遇,不管是军田也好,每月的饷银也好,都必须保证落实到每一名士兵的手里,不论是谁有多大的战绩或是功劳,只要是克扣士兵的饷银或是侵占军田,一概诛杀绝不留情!” 朱慈炯吐出一口浊气沉声说道:“如此一来士兵再无后顾之忧,战场之上岂能不用命,又岂能不对大明誓死效忠!” 周后突然间发觉自己有点不太认识自己这个儿子了,就连心里一直以来多少有点不服的朱慈烺在听说这番话以后都由衷升起了一股自叹弗如的感觉,原本被篡夺掉储君之位后的那一缕不快,也在此刻彻底烟消云散了。 古人有云‘生子当如孙仲谋’,崇祯现在心里却只想到了一句‘生子当如朱慈炯’的话来,自己能有这样的儿子,大明能有这样雄才大略的君王,才是真正的上天恩赐社稷之福啊。 “洪先生以为如何?”崇祯再次看向洪承畴问了一句,语气似乎像是跟一个外人炫耀又或是想多出一个人来分享这股莫名的成就感。 “叹为观止啊。”洪承畴很是配合的赞叹道:“定……陛下想人之所不能想,做人之所不能做,罪臣远不及也,按陛下所说三点整军,将士再无后顾之忧战场岂能不用命奋战,如此一来效忠的永远都不会是各军主将,武将祸国之危亦将不复存在,若是武将还想拥兵自重,恐怕用不着陛下动手,军中士卒都将群起而攻之,大明有此强军,何愁不能肃清寰宇威震四夷!” “社稷中兴有望啊!”崇祯也赞叹道:“若论为君强国之道,为父不及汝远甚啊。” 朱慈炯赶紧低头道:“父皇谬赞,儿臣能有今天之作为纯属侥幸。” 崇祯瞪了一眼道:“若非你穷思极究未雨绸缪又何来侥幸一说,你虽得位不正,但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能让大明化险为夷,也算是功过相抵,只是你大兄……哎,不提也罢。” “父皇。”朱慈烺站起身来道:“儿臣才略远不及三弟,大明也只有在三弟的治理下才能更加强盛,儿臣愿意一辈子跟随父皇身畔奉养天年。” 崇祯叹道:“储君之位原本是你的,大明未来的天子原本也理应是你,你弟虽借势登位,但亦是为了大明能千秋万代一直传承下去,这几年大明内忧外患,你的性子仁厚想如你弟弟一般重典治国,只怕你也下不了狠手,下不了狠手就无法应对那些骄兵悍将,也无法将那些只顾自身私益不顾大明存亡的文官驱逐朝堂,故而父皇以为,你弟做法虽有不妥,但看在其也是为了大明的份上,还是不要心存芥蒂的好啊。” “儿臣绝无此意。”朱慈烺恭声道。 “父皇!” “嗯?”崇祯目光转回到朱慈炯身上道:“你有何言?” 朱慈炯道:“父皇可知儿臣为何会放清虏一条生路,又为何将大军屯与陕西四川,不一鼓作气平定二贼?” 崇祯笑了笑道:“民间传言,你明明可以将满清落在关内的大部主力一战剿灭,让大明至少五十年内再无边患之扰,然而你却为了几千万两银子放虎归山,百姓们可不相信雄才大略的圣武皇帝是目光短浅之人,想必其中大有深意所在,至于屯兵陕西边境对李自成围而不攻,依为父看理应是以重兵压迫李自成投降,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毕竟李自成麾下的数十万人马大多也是受了流贼裹挟的平民,你这位颁布爱民惜民令的皇帝想要止兵息戈,给流贼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张献忠为父如今知道的不是很多,想来也是同理。” 朱慈炯笑道:"满清不过釜底游鱼尔,在儿臣的眼里不要说是虎狼,恐怕连兔子都算不上,至于李张二贼祸乱大明山河多年,儿臣即便会赦免其部士卒也绝无放过匪首的道理,李张二贼岂能不知这些,此二贼若降等于是洗干净了脖子等待被屠,二贼不傻岂会做此傻事,儿臣这么做无非就是觉得他们对大明还有些用处罢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雄图(15) 崇祯奇道:“流贼鞑子对大明有用?有什么用?” 洪承畴眼皮子抬了抬,似乎有了那么一丝明悟。 朱慈炯道:“天下何其之大,又岂只大明一域,儿臣的志向又岂仅仅只是驱逐鞑虏平定内乱,儿臣要在有生之年将大明的版图扩张至少一倍,设府立县,再不似往日一般按上一个中听不中用的藩属之国!” 崇祯倒吸一口凉气道:“扩张一倍版图!我儿当真是好大的志气,难道我儿所说的有用乃是于征讨天下有关?” “自然有关,但又不仅仅于此,儿臣前面说过大明弊端有九,其一便是大明门阀林立权贵遍地,这些豪绅贵族为富不仁视百姓如同猪狗,儿臣若是不彻底将其一扫而空,当真是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啊。”朱慈炯娓娓说道:“将为何放满清一条生路,又为何对李张二贼围而不攻的原因叙述了一遍,听的崇祯膛目结舌如坠梦中。” 洪承畴等朱慈炯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完,拱手一礼道:“陛下给二贼施压,只为让二贼逃窜,消灭西南地方不臣势力,铲除南方诸多豪族,此举确实能达到天下大乱以致天下大治的目的,只是恕罪臣直言,流贼暴虐,若是流窜入南方只怕无数百姓会因此而遭受破家灭门之祸,百姓何辜,好不容易遇上一代圣君,却要横遭此无妄之祸,何况陛下的大军若只是尾随二贼,迫而不攻的话,只怕难逃天下有识之士的眼睛,对陛下的名声恐怕也会有所损害,毕竟陛下可是颁布爱民惜民令的一代圣君,若是引起民进非议……” “为了大明长治久安,为了社稷万年兴盛,即便有些许百姓因此而送命也是在所难免,何况我也会警告二贼,并以军力严厉打击祸民之兵,尽可能的将百姓的伤亡降至最低。”朱慈炯面带寒意的看了看洪承畴道:“洪经略家族也在南方,如此一说怕是私心作祟。” “罪臣岂敢。”洪承畴赶忙跪倒在地道:“罪臣至亲如今皆身在南京,更是蒙陛下不弃授罪臣之弟为官,更是将老母妥善安置,罪臣岂敢对陛下大略留有私心,只是想看看陛下是否能有两全其美之法,既能少伤百姓之命又能铲除势大豪族罢了。” “如此便好,起来,我既已赦免你罪,你便不再是戴罪之身,大可不必再自称罪臣,余生只需尽心侍奉我父皇便可。” “草民谢过陛下不罪之恩。”洪承畴从地上爬起来,后背已是一身冷汗,心里大呼朱慈炯真乃枭雄啊,都言一将功成万古枯,这天子一念只怕有数十上百万人死于非命了。 崇祯笑了笑道:“我儿无需着恼,洪先生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儿如今在天下臣民当中可是一代圣君,可还得要顾及一下自己的名声才是啊。” “父皇说的是。”朱慈炯不再理会洪承畴道:“儿臣行此非常之举也多少有些无奈,门阀豪族势大根深,侵占良田祸害乡民之举不胜枚举,只要清除得法,大明不难再得三百年平安,少许百姓为此而受牵连,为的却是今后数百年数以千万倍百姓能够少受迫害,因此儿臣觉得还是值得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崇祯叹道:“可是我儿可知南方可还有如桂王、唐王等诸多皇族,难道我儿忍心让他们也遭此大难不成?” “父皇可还记得襄王、福王等亲贵在此大变当中何等作为不?”朱慈炯冷笑道:“他们躺在祖辈的福荫之上不思报效大明,反而加倍蹂躏百姓,国破城亡之际还只想着一己之私,守着浮财宁予流贼也不愿拿出来犒赏士卒,最后万千家财尽落贼手,这样的王公即便死绝儿臣也绝不会有半分不忍之心!” 六亲不认……洪承畴再一次认定了朱慈炯的枭雄本质。 “大明立国已近三百年,太祖皇帝体恤子孙定下制度,凡皇室子孙皆可每月领取定额钱粮,只是太祖皇帝何曾想到,截止如今为止大明王室子孙已过百万,若是再过三百年,这些不事生产只会攀附在国家躯体上吸血之人恐怕不止千万,这些人需要皇室需要大明的去奉养终生,毫无疑问将要加重多么巨大的财政负担,大明的负担就是百姓的负担,若是不解决这一负担,深受其苦的百姓迟早有一天还是会站出来,替大明来解决这些只会吸食民脂民膏的蠕虫,就像是李自成大军过处,王室子孙无一幸免一样,儿臣真不知道在乱世当中身为王室是幸还是不幸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崇祯沉声问道。 “待天下大定便取消王室旁系子孙一切优厚待遇,除了袭爵的王室成员能够享有钱粮供给之外,其余一律免除,儿臣还打算效仿汉室推恩令之法,只不过何时推行还有待商榷,另外各亲王封地自今往后不得封于两京十三省之内,王室子孙若是想祸害就让他们去祸害异族好了,还有儿臣以为皇室之人不得参政的制度颇为不妥,今后皇室也好王室也罢,只要德才兼备,入仕为官也是寻常。” 崇祯也知道朱慈炯说的是实情,大明子孙繁衍太过迅速,甚至还有生了一百多个儿子,以致父子不识兄弟不辨最后只靠编号相认的荒诞事,他为君十七载,国库从未充盈过,其中固然有官员贪腐天下丧乱的缘故在内,但是要奉养百万王室,无疑也是增加了大明严重的财政负担。 但就算知道这一点崇祯也没动过废除太祖优容王族的念头,这天下终归是朱家的天下,不照顾朱家子孙照顾谁? 可现在看来朱慈炯完全没有这一方面的顾忌,为了大明兴盛为了摆脱压在国家头上的沉重负担,已然准备对太祖亲定下的制度动手,如此一来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风波,王族若是闹事,地方官府敢插手吗?朱慈炯敢向王族举起屠刀血腥镇压吗? 想到这里,崇祯目光看向朱慈烺,别的王族暂不去说,他的儿子可不止朱慈炯一个,朱慈烺和朱慈焕又该怎么办! 第三百一十四章 雄图(16) 大堂中的气氛也随着朱慈炯这番对待王族政策的话变得有些沉重甚至有点诡异起来。 知夫莫若妻,周后一看崇祯的脸色便知晓崇祯这是对儿子将要推行的王室政策感到不满,但是已然失去权柄的夫君也知道自己根本无力改变什么,所以多少有点心灰意冷,看向大儿子的那一眼更是多少带有一丝愧疚的情绪在里面。 知子莫若母,要是论情感,周后活到成年的两个儿子当中,她的情感倾向无疑更偏向朱慈炯一些,朱慈烺毕竟是太子,从下便被崇祯带在身边当做接班人培养的,而朱慈炯大多时间都是陪伴在她的身边,对于小儿子她自认很了解,现在却越来越觉得陌生,今天朱慈炯说的话隐隐之中带着丝丝唯我独尊的霸气,认定了的事情想要改变几乎绝无可能。 “哎。”周后笑意盈盈的出声道:“天都快正午了,父子难得见上一面不如先喝些酒再商议国事。” “你去安排,我与炯儿再说些话,准备好了叫我等便是。”崇祯随口应付了一句,又对朱慈炯说道:“为父也知道王族的兴盛加重了国家的负担,别的为父也不去说也不想问,为父思来想去还是想问你一句,你打算如何安置你大兄和你弟弟,难不成真的让他们做一辈子避世隐居的闲人不成,还有你日后也会诞出子嗣,你又打算如何安置他们,难道也让他们去往不毛之地与那蛮夷作伴不成?” 周后本依言准备去安排酒菜,听到这话顿时驻足,饶有兴趣的看向朱慈炯,显然对于这个问题,她同样很想知道答案。 朱慈炯显然早已知道今天来这里,这个问题必然是绕不过去的,脸上带着笑意道:“启禀父皇,大兄与小弟是儿臣的手足兄弟,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还得亲兄弟’呢,大兄和小弟就算想做闲人,恐怕儿臣也不会让他们这般清闲呢,只是如今天下未靖,说不得还得委屈大兄与小弟在此间住上个一年半载,等儿臣肃清了国内匪寇,铲除了南方门阀势力,再料理了儒家发展了新学,大兄与小弟自当现踪人前,与儿臣一起开创大明的宏图霸业。” “一年半载?你所说的三件事这么短时间便能办好?”崇祯嗤笑道:“为父也做过皇帝,知道你所说的这三件事的难度,只怕三年五载也未必能够完成。” “父皇明鉴,在儿臣眼里,肃清内乱整饬南方并不困难,唯有儒家势大根深,新学士子未成长起来之前,确实不能轻动他们,不过儿臣既然说一年半载便可让大兄和小弟现世人前,自然也有儿臣的把握,相信到了那个时候,儒家已经对儿臣构不成任何威胁。” 崇祯知道朱慈炯话里的威胁代表的是什么,实际上就算是现在凭借文臣的道德舆论对朱慈炯来说也已经不具备什么威胁了,不过朱慈炯既然已经表态了,他也不好咄咄逼人,想了想说道:“为父给你三年时间!三年后你当如何去做。” “自然是先寻一个让二位兄弟出现在世人面前,就算天下人不信也得信的借口,另外儿臣尽管在前面说过王室不得封于内地,但加上一条非皇族直系也无不可,也就是说儿臣的兄弟和子孙可以封在内地,但皇兄的子孙和儿臣的孙辈不得封在内地,如此一来儿臣至少可以保证两位兄弟可以和儿臣永远在一起,至于封地由二位兄弟自选,而臣当许以一省自治!” 崇祯微微动容,一省自治还是自选,这等于是国中之国啊,朱慈炯说出这么优厚的待遇确实足见其诚意了,周后脸上也因此露出满意的笑容。 朱慈烺笑道:“皇弟何须如此,其实皇兄此生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既然皇弟想要整顿王室颁行新制,愚兄身为皇室之人自应以身作则,封不封地的当真无关紧要。” “皇兄体谅皇弟之心皇弟岂能不自知,皇兄原本就是一国储君,这天下都该是皇兄的,只是皇弟机缘巧合之下窃占而已,皇弟心中本就对父皇皇兄多有愧疚,若非怕那些皇弟一手提拔起来的悍将心存怨怼,以致社稷动荡江山不稳,这皇位还于皇兄都是应当,若是不妥善安置皇兄,天下人岂不是要说皇弟薄情寡性?” 洪承畴已无力吐槽,心道你都要对自己亲族动手,对那些为大明社稷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功臣世家动手了,你要是要不薄情寡义,这天下怕都是厚道之人了。 “其实儿臣对于父皇方才所言大明之外皆是蛮夷之地的说法并不赞同,以儿臣所知方今天下其实还有很多不亚于大明教化的文明国度,甚至在某些方面,域外之国还犹有胜之。” “比如如今已在海上肆掠的荷兰,还有正在组建无敌舰队打算疯狂扩张的英吉利、西班牙等等国家,这些国度都在迅速崛起,他们制造坚船利炮远渡重洋,为的就是大行殖民主义。” “大明作为东方强国岂能落后于西方列强,所以在这个当口进行殖民扩张才是当务之急,征服得来的土地同样需要治理,对于这些万里之外的土地需用人去治理,儿臣信不过文臣,所以委任王室成员前往自治,一来可以甩掉大明身上的包袱,二来可以妥善安置王族,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方才父皇还问起,儿臣的子嗣会如何安置,实际上儿臣早有考量,除了需要承继大位的皇储外,儿臣便是打算将其余诸子分封海外异域,同时进行大规模殖民,并将原国内异族向内地广泛移民,如此不出百年,那些深慕王化的异族之邦便会成为大明真正的治下之地,不过此乃长远之虑,现在言之尚且为时过早。” 崇祯哼了一声道:“你也知道言之过早?你继位好歹也有一年多了,中宫之位迟迟未立不说,宫里妃子至今为止不过四人,那惠妃、顺妃的兄弟皆是统兵大将,你就不怕大明重蹈外戚之祸?至于另外两个不说也罢,指望你来为大明开枝散叶,为父只怕得要把眼睛望瞎……” 第三百一十五章 雄图(17) 周后插了一句道:“母后听说那卞氏姐妹如今皆有孕在身,可是真的?” 朱慈炯讪讪道:“玉京如今临产在即,玉敏只怕还要三个月才会生产。” 崇祯鼻子里面哼了一声,堂堂皇室嫔妃居然有两个秦淮歌妓,简直岂有此理,现在他倒是颇为后悔当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没能一道圣旨将二女赐死,尤其是现如今大明的皇室长子很有可能便是二女之一所出,这要他更是多了一丝不爽。 周后自不会在意这些,一听卞玉京将要生产,顿时兴奋道:“生了以后可一定要找机会带来给母后瞧瞧,母后呀这辈子也没别的念想,就想着你们兄弟能多添几个孩子……” “妇人之见。”崇祯不耐烦的打断周后的话头道:“炯儿,你如今年纪尚幼,为父也不劝你多纳妃嫔,只是中宫之位久悬不立,与社稷国本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此番回去之后当着内阁挑选身世清白的良家女入宫为后,也算是了却为父一桩心事。”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朱慈炯笑了笑道:“其实儿臣这次来还有两件大事恳请父皇作主,其中一件便是与立后有关,还望父皇能够应允。” “哪两件事?说来听听。” “兰嫔和丽嫔皆有孕在身,儿臣恳请父皇赐下两男两女四个名字以备不时之需。” 崇祯嘴角抽了抽,让他替两个歌姬的孩子取名,那真是老大不情愿,不过转念一想朱慈炯能有这份心也是难得,好歹也是朱家子孙取名便取名,崇祯眉头微微皱起,一看便是在思考当中。 “你的子嗣乃是‘和’字辈。一炷香过后,”崇祯眉头舒展开来道:“木生火,火生土,第三个字当带个‘土’字,依为父看皇子就叫‘和堽’与‘和堎’,至于皇女就叫‘玥馨’和‘雪馨’好了。” “谢父皇赐名。” “恩。”崇祯点了点头道:“说说看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不瞒父皇,几个月前,内阁便为儿臣立后之事据理力争,儿臣不堪其扰,已然答应史可法等人就立后一事挑选合适女子入宫为后,只是内阁事务繁杂,一时半会没能挑选到合适的女子,不过儿臣昨日听韩赞周所言,内阁挑选出来的秀女如今已经筛选完毕,可儿臣对于立后一事还受臣子摆布颇为不满……” “说重点。” “是。”朱慈炯赶忙点头道:“儿臣昨日街头偶遇一女子颇觉中意,有心立之为后,还请父皇应允。” 崇祯笑道:“此乃好事,父皇岂会不应允,中宫之位事关国本,丝毫轻率不得,说说看你中意的是何家女子,家世可查清楚,只要祖上没有恶迹,相貌端庄便可。” “此女家世倒是一目了然。”朱慈炯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鼻子道:“乃是中山王府当今魏国公嫡孙,名字儿臣还不知晓……” “岂有此理!”崇祯脸顿时黑了一片,手掌一拍桌子把朱慈烺厅内诸人吓了一跳后,又用手指指着朱慈炯喝道:“大明祖制,中宫之位只能由平民百姓人家挑选,难道你会不知,为的还不是杜绝外戚祸国之弊?你若喜欢那女子招入宫内封个妃嫔便是,中宫之位大明什么时候有勋贵染指的份了,你是一代雄主想必不会怕这些,但你若开此先河,后世君王选后,岂不是给了那些勋贵多了一份野望之心!” 朱慈炯被唬了一跳,立勋贵之女为后他也知道困难重重,只不过没想到父皇的反应会这么大…… “你方才刚说要尽一切办法铲除门阀豪族。”崇祯余怒未消道:“为父倒是要问问你,你要立的魏国公嫡孙女,那这魏国公算不算门阀算不算豪族,难不成你看上了他家女子,便要对魏国公府网开一面?” 朱慈炯无奈道:“父皇息怒,中山王府数代对大明皆有功绩,儿臣就算要针对勋贵也不至于对此等功勋世家动手,最多剥夺其族一应优待不允许其族人出仕为官罢了,何况中山王府身在南京,若是南京的中山王府都被流贼肆掠,那南京恐怕都被流贼所破了,其实父皇实在不需动怒,儿臣以为一代王朝是否兴盛与体制有关,就算没了外戚之祸还会有武将乱国还会有文臣党争,甚至还会有强盛起来的异族入侵。” “太祖大诰中明言宦官不得干政,可看看大明历代,权倾天下的大太监难道还少了吗?远的刘瑾王振不说,父皇即位之初铲除权阉魏忠贤,不是也等了近一年时机成熟放才动的手吗?” “太祖立屯兵制,为的是让国家养兵不耗钱粮,可事实上是将兵养成了佃农,时易世易天下又何曾能有万世不移之法,祖制有言奉养王室子孙,可在儿臣不也一样决心废除此制吗?父皇为何先前不动怒,现在却又为何气愤填膺?”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儿臣不敢,只是觉得如今的大明与两百多年前的大明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有些祖制也早已是名存实亡,外戚干政的根子不在于后宫之主是谁,而是在于帝王对于前朝后宫的掌控力和制度的完善性方面,否则即便是将此女封为嫔妃也一样难以杜绝外戚干政之事发生,甚至还会引起后宫不稳以致前朝失衡之事发生。” “看来你早已拿定主意要立徐氏女为后,那你还来征求为父的意见作甚?存心给为父添堵是。” 朱慈炯笑道:“父皇你也知道,那一帮吃饱了撑的大臣平日里政事不干,专喜欢盯着皇室的琐事不放,说的还振振有词,儿臣要是不纳他们所谓的忠言,他们吵吵嚷嚷不说没准还能撞了大殿的柱子,儿臣实在不想在这件事上和他们较劲,万一再如大议礼或是争国本那样牵延日久,导致中宫之位久悬不决,对社稷来说也不是什么幸事,所以儿臣昨日思考半夜,倒是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不过这法子还得需要父皇成全才是。” 崇祯眉头一皱,突然间说道:“你该不会是想借父皇的名义,下旨赐婚给中山王府?” 第三百一十六章 雄图(18) “父皇英明。” “英明个屁。”崇祯爆了一句粗口:“上次你便让苗宣向为父讨要了一道遗诏,怎么?这次还想故伎重演?” 朱慈炯笑道:“儿臣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法子能让那帮鸟大臣识相的闭嘴。” 崇祯冷哼一声道:“以孝道的名义来凌迫臣子,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你父皇如今在世人眼里应该是个昏君,昏君临死前还出这么一个昏招,确实对得起这昏君的名头。” “在儿臣乃至天下绝大多数人眼里,父皇您都是大明的一代圣主,十七年里节衣缩食兢兢业业,只为能肃清寰宇,还大明一个海清河晏,只是臣子不肖蒙蔽圣君,实非父皇为政有失啊。” “好了好了。”崇祯摆了摆手:“奉承的话为父这些年听的多了,也不差你这几句,你想要诏书自己拟一份便是,难不成朝中还有人敢质疑真假不成。” 朱慈炯为难道:“如今南京可有上百北都逃乱而来的大臣,这些大臣可有不少都认得父皇您的字迹,这份诏书只有父皇亲笔才算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呐。” “看来你是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崇祯恨恨得道:“只怕为父不写这道诏书,你也会另想他法,既然如此为父还平白做这恶人作甚,你我终归是父子,为父岂有不帮你却去帮外人的道理,写便写,不过为父倒是很好奇那位徐氏女子到底是何等绝色,你能在两年里成就一番伟业,就绝非贪迷美色之人,何以对那徐氏女子恋恋不忘,非要立其为后,为此还不惜开罪为父且与满朝大臣相抗?” 朱慈炯讪讪笑道:“此女若说绝色倒也谈不上,只是街头偶遇,匆匆交谈几句觉得此女很合儿臣的胃口,可能是儿臣在宫里久了,看惯了那些对儿臣毕恭毕敬唯命是从的太监宫女,出宫一趟便遇上这位大不同女子,心生爱慕也是寻常。” “如此说来此女并不知道你的身份。” “儿臣此番是乔装微服出宫,遇上此女的时候假称自己是小唐王……” “胡闹。”崇祯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少年人心性,罢了等午膳过后,为父便亲拟一份诏书便是,但你需谨记,你既然认定此女入主中宫,便不可再让魏国公一系掌权于朝,大明若是重蹈外戚干政之祸,你便是大明的罪人。”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崇祯站起身来道:“说了半个时辰话为父也是饥肠辘辘,你我父子三人且去偏厅用膳。” 朱慈炯愕然道:“母后还有永王弟弟、昭仁妹妹呢?” “焕儿今日贪玩以致学业未尽,什么时候做好了再吃饭不吃,至于昭仁,小孩子太过吵闹,为了不影响我们父子三人闲谈,还是让你母后带她去吃些便是。” 朱慈炯咧了咧嘴,恍惚间记得几年前自己似乎也受过不少次这种待遇。 自打朱慈炯来到竹林大宅以后,一应宫女便被遣开,父子三人席上坐定,这斟茶倒酒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洪承畴的身上,可怜曾经堂堂的大明经略蓟辽总督沦落成了一旁伺候的杂役。 “儿臣敬父皇。” “坐下,坐下,你我父子哪有这些客套。”崇祯压了压浅尝了一口道:“说起来为父当了十七年皇帝,每日里为国事烦扰,如今闲下来了反倒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只是这国之重担从此以后便要压在你的身上了。” “儿臣惭愧。” “没什么好惭愧的,做皇帝你做的比为父好的多,这一点为父心知肚明,你也无需矫情,为父只有你们三个儿子,你只需记住善待自己手足,为父便再无牵挂了。” 朱慈炯连忙起身道:“儿臣若不善待兄弟,天地共齑之!” “好!好!好!” “皇弟敬皇兄,你我一母同胞,皇弟日后还多有仰仗皇兄的地方,皇兄想做闲散王爷的梦想,恕皇弟不能答应啊。” 朱慈烺也站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不快早已散尽,跟在崇祯身边习为君之道,何尝不知其中艰辛,皇位被篡夺,真要说起来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至少他也自认没有朱慈炯的心机手腕,若是他坐在皇位之上,怕是迟早也要沦为满朝大臣的提线木偶,如此一想其实当个不需费心费力的王爷也不错。 崇祯笑眯眯的看着两兄弟一杯酒饮尽,道:“方才你言道大明九弊,还有几点没说,承着家宴,不妨一起说说,也好让父皇有些开心事来佐酒。” 朱慈炯点头应是道:“儿臣以为的大明第五弊乃是税收失衡导致国贫民穷,其实儿臣更以为,此乃历代王朝最大的弊端之一,也是历代亡国的重要因素之一。” 崇祯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开口。 “自古以来,国家的税收主要依赖于田税和人口税,天下有多少人口?这些人口当中有多少隐户,又有多少免交人口税的读书人和权贵利益阶层,乃至托庇于利益阶层羽翼之下的佃户,再加上各地官府瞒报只为中饱私囊的人口,这一块便已为大明带来极其严重的财政损失,所以儿臣专门成立了户籍部,为的就是清查天下人口,以军队的力量来督促衙门官员,若是发现户籍部官员有瞒报现象立即革职拿问。” “但在儿臣的眼里人口税还是小事,最最重要的还是土地税的严重流失,几千来来,朝廷对权贵、勋戚、官员乃至有功名的读书人的土地施行免税政策,毕竟一直以来国家奉行的是与士大夫阶层共治天下,然而儿臣以为士大夫们圣贤书读的虽多,却忘记了一个根本,那就是一个国家最根本的永远都是数以千万计的平民百姓,可叹以民为本最终却沦为一句空谈,在儿臣眼里没有所谓的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一说,有的只会是与民共护天下,这才是一个王朝想要传承万代的根本所在!” “说这些其实依旧绕不过‘土地兼并’这四个字,王朝兴起之时,土地大量荒芜,百姓手里有大量的土地可以耕作,利益阶层手中的土地相对较少,因此国家能够从土地上面收取大量的赋税,此时只需要不频繁发动战争,那么很容易就会出现所谓的‘文景之治’和‘贞观之治’一类的盛世,但时间久了呢?” 第三百一十七章 雄图(19) 崇祯说道:“你是想说时间久了,原本落在百姓手里大片荒芜的土地,最后却因为各种原因落在了免税阶层的人手里,导致国家能够收到的赋税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可以无田税可收?”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朱慈炯坚决得说道:“是人就会有贪欲,手里不用交税的土地没人会觉得多,两百多年前大明能收到多少地税?现在又能收多少?再过五十年、一百年甚至三百年呢?大明一旦无税可收,在官员强烈抵制商税的情况下拿什么去养军队又拿什么去支付官员的俸禄?” “所以你才会在这一年里重征商税?” 朱慈炯笑道:“儿臣以为太祖所言薄征商税的政策从根子上就是错误的。” “太祖之制岂可妄言!” “父皇教训的是,天底下的官员有多少人的家族与商这个字搭不上边,他们不愿意朝廷征收商税,无非就是不想自己的利益受到侵害而已。” “加上日益严重的土地兼并,可以说整个大明是建立在用一成贫苦百姓的赋税去奉养九成以上的利益阶层,百姓苦不堪言权贵犹不知足,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土地都纳入囊中,至于百姓能不能活下去和他们又能有多大的关系?” “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失土百姓举起了反旗,就像是燎原的星星之火一样席卷整个天下,将原先的利益阶层推翻建立起新的秩序,一个新的王朝因此诞生了。” 朱慈炯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朝廷不征收商税,便宜的永远只是官员而非商贾本身,商贾在大明的地位向来低下,尽管身家富有,可在官员眼里不过就是养出了角的梅花鹿罢了,看到时机成熟就会毫不客气的下刀放血,商贾为了自己的身家利益不得不大肆贿赂官员……” “儿臣这次盐政竞标,商人看似花费了巨额银子才买到一年的盐场开采权,但是有儿臣的承诺和军队的保护他们的利益,盐商完全不用担心如往日一般受到官府的盘剥,如此一来等于是将他们过去行贿官员的银子入了国家的库房,受损的是官府是哪些贪得无厌的贪官污吏,得益的却是朝廷,而商人本身即便比以前行贿要多付出一些,但他们绝不会对朝廷心生怨怼,因为这生意他们做的心安理得。” “接下来,儿臣便会陆续对茶税、矿税、丝绸税甚至海税等各种商税动手,制定完善的商法保护商人的利益,尽可能的去斩断官员伸向商贾索贿的脏手,如此一来大明国库再无匮乏之危,国家富了百姓的负担无疑就会减少轻,百姓能够安安稳稳的活下去谁又愿意去造反?就算有那么几个野心之辈,只怕不用军队动手便已被各地治安力量轻松扑灭了。” 崇祯端起酒杯一口喝干,沉思道:“你继位这一年多来,改盐制、惩商贾还勒索鞑虏七千万两银子,捞银子的本事,大明历代天子加起来恐怕都不是你的对手,为父若是有你一成捞银子的本事,国事又何至于此啊。” 朱慈炯呵呵笑道:“父皇只是太信任文官罢了,若是在早几年就整肃出一支禁军,人数不要多一万足以,委派心腹统之,您若是让朝中官员认捐,他们还是不肯的话,派出锦衣卫暗中收罗罪证然后抄家,两三千万两银子唾手可得,有了银子便可再练新伍,如此循环往之,流寇何愁不灭国事何愁不定?” 崇祯被说的一愣,想起李自成破北京前的几个月,他日日夜夜为国事烦扰,最后逼不得已只能让官员纳捐,于是演出的那一幕幕丑态,越想便越觉得朱慈炯说的话在理。 天子手里没有对其誓死效忠的军队,臣子即便表面恭顺,背地里只怕早就不把皇帝当做一回事了,崇祯甚至悲哀的发现,论起身份他是九五至尊,但论权势都不如魏忠贤这样的权阉来的让人惧怕,魏忠贤若活着让官员认捐,定下数目谁敢不从?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魏忠贤手里有东厂的军队和对其唯命是从的锦衣卫吗?可惜这一切被他继位之初便一一打碎,以至于他这个堂堂天子再也没了让百官心寒胆丧的资本。 又想到自己儿子继位这么短时间,朝臣无不俯首听命,究其根底还不是因为朱慈炯手里的那三四十万雄兵吗?这三四十万雄兵对外可以征讨不臣,对内可以震慑群臣,大明洪武、永乐两代圣君无不如是,只是可惜这么浅显的道理自己尽然到现在才明白…… “父皇,儿臣敬您。” “啊。”崇祯回过神来,杯中酒一尽洪承畴便立即续上,看上去浑不似往日的大官权贵,你改革盐制可以说是打了百官一个措手不及,要想全面征收商税只怕是困难重重啊。 朱慈炯也喝完杯中酒道:“方才儿臣所说商税只是其一,地税同样轻忽不得,待地税新政一出只怕官员们再没有心情去管儿臣征收商税的事情了。” “你打算学张居正清丈田亩?”崇祯笑问。 “清丈田亩是最基本的。”朱慈炯说道:“儿臣要做的是官员士绅一体纳税,原本所谓的免税将不复存在,能够享受免税的只有那些为扞卫大明江山抛头颅洒热血的军人,也就是所谓的军田够资格免税,且不是永久免税,除了一开始时候的七万新军够资格享受军田外,后组新军要享受军田只有一种渠道,就是军功!” 洪承畴给朱慈炯斟酒的手不自觉的微微一颤,泼出些许酒液,洪承畴可是混迹了一辈子官场,若论城府恐怕整个大明也未必有多少人能强的过他,可朱慈炯的话能让他惊骇到失态,可见朱慈炯所说的官绅一体纳税是何等的让人震撼。 朱慈炯眉头微撅了撅却也没开口斥责。 “官员士绅一体纳税。”崇祯喃喃重复了一句道:“你若是真搞这么一出,官员确实没有心思再和你去纠结商税之事了,毕竟在他们眼里土地才是根本,如此一来他们的损失简直难以估计,你将为此受到空前的阻力,说是与全天下的读书人为敌也不为过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雄图(20) “阻力自然会有,不过官绅一体纳税乃是儿臣铁了心也要推行的政策。朱慈炯嗤笑道,即便与天下读书人为敌又如何!在大明的绝对利益面对,他们的利益他们会受到的损失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官绅一体纳税绝非是每亩土地该缴纳多少的税赋,而是要根据土地的多少来核算赋税的多寡,假设某个豪绅家有土地十万亩,那么其中三千亩便按普通百姓交纳三千石粮食的土地税,但是超出三千亩不足一万亩的部分,每亩便要交纳两石,超过一万亩不足三万的每亩三石,以此类推,儿臣要让他们知道兼并的土地越多,所需缴纳的赋税越重甚至得不偿失,如此一来看谁还有兴趣去肆无忌惮的兼并土地,若是想要隐瞒田亩数的话,儿臣也不介意将其土地全部没收!” “够狠!”崇祯由衷赞叹了一声:“为父已经可以预见百官群情汹汹以死劝谏你的场景了,只怕到时候朝堂为之一空,各府县群起请辞也不是没有可能。” 朱慈炯呵呵一笑道:“以死劝谏那就让他们去死,群起辞官就让他们一起回家种地,儿臣于各省兴办新学,读书人不敢说遍地都是,但要选出几万十几万愿意当官为民请命的人出来还是很容易的,正好让那些尸位素餐之辈一起滚蛋,就算一时半会凑不齐,大不了空置出来的施行军管便是,有对儿臣忠心不二的军队接手府县,未必就会比那些贪官污吏治理的差了。” 崇祯:“……” 朱慈烺:“……” 洪承畴:“……” 朱慈炯说道:“其实高迎祥、李自成祸乱大明这么些年,固然让大明险些亡国,但要细细算来也并非一无益处,河南、湖北、湖南、西川等地豪族为之一空,李自成大败孙传庭之后进兵山西之后,又祸乱了整个北直隶,清兵入关虽说未了站稳脚跟除了一个剃发令以外没有其它的大动作,可山东豪族因为降过清,在如今的大明兵锋面前连粗声喘气都不敢,因此儿臣将要面临的反扑主要集中在南直隶和云贵两广,现在就看张献忠这狗贼能为儿臣清除掉多少,剩下的儿臣说不得只能让近卫军假扮成流匪去祸害一番了,如此一来遍及天下的豪族几乎被铲掉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自然不足挂齿。” 崇祯很是无语,甚至有种上去抽朱慈炯一耳光的冲动,折腾了他十几年,让他心力憔悴的几乎癫狂的流贼到了朱慈炯嘴里尽然成了功臣!难道这小子忘了张献忠曾经掘了大明的祖坟,李自成险些让他父皇身殉社稷,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崇祯心里也清楚,如果朱慈炯真能让全天下的士绅再无特权一体纳税的话,那么大明很显然能摆脱历代王朝不过百年的宿命,大明便真的有机会传承万代而不绝! “我儿有此雄心壮志,当浮一大白!”崇祯很快从郁闷中解脱出来,道:“洪先生去换几只大碗来,今日我便与我儿,大明的圣武皇帝一醉方休!” 朱慈炯看着面前海碗中的大半碗酒都快哭了,这估摸着得有半斤,这个时候的酒的度数虽然达不到现代时期经过几十道蒸馏出来的那么高,可烧酒之法早已流传了数百年,眼前这酒度数差不多有三十五度左右,一口干……朱慈炯心里明白,以他现代喝四十多度酒能喝一斤左右的量来说,照这么个喝法最多三碗他就得到桌子底下去。 崇祯的酒量很大,这其中愿意不言而喻,这么些烦心事傍身,唯有一醉方才解去千愁嘛,久而久之这酒量就练出来了,一碗酒下肚跟个没事人一样,看这架势放倒两个朱慈炯问题不算太大…… “你们没怎么喝过酒,意思意思便是。”崇祯很是体贴的说了一句。 朱慈炯挤出一丝笑容心一横道:“父皇都干了,我与大哥岂有不干的道理。”说完端起海碗咕咚咕咚几口喝了个干净。 朱慈烺则是彻底傻眼,他才是酒量最差的一个,喝个几小杯问题不大,拿碗喝……父皇说让他们兄弟意思意思,心里一块大石头刚落地就听到朱慈炯说的话,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朱慈炯把酒喝干,只能硬起头皮把一碗酒往嘴里灌了进去,刚灌完便狠狠打了一个酒嗝趴倒在桌上。 崇祯看了看朱慈烺又看了看朱慈炯叹了口气道:“你大兄治国之道不如你,没想到这酒量与你比起来也相去甚远啊,洪先生将烺儿扶去休息。” 洪承畴扶着一碗倒的朱慈烺下去休息,倒酒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在朱慈炯身上,忍住胃里的翻腾,朱慈炯拿起酒瓮提父皇倒了大半碗,又替自己倒上后硬起头皮端起来说道:“这碗儿臣敬父皇!” “还能喝?”崇祯面带笑意的说道。 朱慈炯很是干脆的说了一个字,:“能!” “好样的,为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今日倒要与我儿一醉方休。崇祯端起海碗一口干净。” 第二碗酒下肚,朱慈炯已微微有些醉意,崇祯却依旧看不出深浅…… 崇祯轻轻将碗放在桌上,道:“我儿今日能来看望为父,为父于心甚慰。” 朱慈炯刚要开口,便看见父皇摆了摆手,生生把话又咽了回去。 “为父当了十七年皇帝,没想到看得都没有你这个连十七岁都没到的孩子看的明白,大明九弊说的好啊。” “其中第六点说的是制度不和致使奸邪之徒有机可趁,这制度变革如今你已经在做了,传承千年的六部都被你改掉了三个,为父虽还看不清最后成效如何,但想必终有一天能见的到。” “第七点是儒家势大难制,终使朝廷成为一学之堂,所以你在极力兴办新学,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以新学人才取代儒家,其中利弊为父同样看不明白,但同样等的起。” “第八说的是民智未开导致百姓对官员贪腐祸民敢怒不敢言,这一点似乎与第七点相差仿佛,理应是与新学有关,不知为父猜的对于不对?” 第三百一十九章 雄图(21) “父皇说的极是。”朱慈炯连忙接道:“历朝历代都喜欢愚民,因为百姓一旦开了民智,儒家赖以生存的道统就会受到威胁,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家’,让儒家独霸朝堂两千年,儒家士人可以容忍在儒学的基础上另辟分支,诸如理学、心学一类,但绝对无法容忍百家争鸣的局面再次出现,儿臣大兴教育,要求治下百姓每一户至少要有一名孩童接受新学教育,为的就是开启民智为的就是打断儒家两千年来一家独大的局面,甚至是为了掘了儒家的道统!” “为了达到这一点,儿臣这几年不惜斥资亿万两白银在各府州兴办各级学院招揽学子,新学以杂学、算学为主儒学为辅,等到时机成熟儿臣便会改革科举,改革后的科举所考同样不以儒家学说为主,如此一来用不了二三十年,新学士子便会遍及天下,杂学便会彻底取代儒学成为主流学派。” “另外儿臣如今还在各地兴办报社,让百姓能有一个畅所欲言的地方,也让百姓多了一条监督各地官员政绩与不法事的渠道,如此一来不敢说吏治从此清明,但那些个喜欢鱼肉百姓,喜欢挖空心思贪赃枉法的官员从此而后想必会收敛许多,老百姓也会少受一点苦。” “儿臣令杨衡率领望月军平定湖北全境,因大量官员空置,故而儿臣让望月军控制各州县,此举实为军管,吏部最后拟定湖北官员任命名录,被儿臣驳回不少,后来史可法等阁老联袂前来向儿臣兴师问罪,呵呵最后儿臣直接当着他们的面把东林党争险致大明亡国,儒家霸政党同伐异祸害万年的话说了一遍,史可法等人自然知道儒家在儿臣眼里的印象已经跌至谷底,如今做起事来兢兢业业,就连裁撤锦衣卫和废除屯兵的事都办的有模有样了。” “由此可见整日里标榜自己春秋大义的儒家文臣,其实骨子里面依旧摆脱不了奴颜婢膝,只不过他们崇奉的经典,其中的治国理念和忠君思想深得历代君王赞赏而已,但儿臣不吃他们这一套,儿臣要的是治世能臣能吏,不需要哪些只会拍马屁的所谓道德君子。” “两千年来儒家势力庞大,几乎读书人都与他们脱不了干系,所以想要掘了他们的道统光靠军队只能是压制一时,唯有大兴教育开启民智才是兵不血刃的治本之法,有儿臣鼎力襄助,儒家唯一的出路就是变革,但他们怎么变儿臣就不知道了,不过历史上儒家为了迎奉君王变过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方面他们应该很有心得才是。” 崇祯赞叹道:“能在你的圣武朝做百姓实在是百姓之福啊,可叹的是儒家文臣只怕往后要如履薄冰了。” 朱慈炯道:“大势所趋罢了,以民为本方能天下大同大治,儿臣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也一直在努力去做,等到民智一开,儿臣便可以着手培养全天下子民的民族荣誉感,儿臣以为只有有了民族荣誉感的国家才是真正的开明国度,才是对抗异族入侵最强有力的武器。” 崇祯不解道:“民族荣誉感?什么意思?” “简单点说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清军是异族可以将他们称之为满族或是清族,他们颁行剃发令,号称‘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为的就是将我们汉民变成他们奴役的对象,所以激起了很多汉民百姓的强烈反抗,数以万计的百姓为之而身首异处,蒙元入住中原,陆秀夫抱帝投海,数以十万军民从之,一是忠君二是殉国三便是不愿被异族奴役,这些都可以看作是民族荣誉感的一部分,也可以说是民族觉醒的前兆。” “这种情感也能培养?” “当然。”朱慈炯很是笃定得说道:“比如可以制作出一张大明独属旗帜,告诉民众这就是大明的国旗,民众看到国旗的时候便能激发出一股难以言明的自豪感,还可以选定一首乐曲作为大明的国歌,每当国歌响起的时候,民众都应该驻足等国歌演奏完成,但是要想让一个民族的荣誉感终归还是要靠国力,越是强大的国家越是能让天下所有国度臣服的国家,民众的民族荣誉感便越强烈,反之则越弱。” 崇祯苦笑道:“为父活了这么多年,直到今日才发现论起见识竟然还不如你这孩童,奇思妙想更是远远不及,圣人言‘天降神圣生而知之’,你之所作所为当真对的起一个‘圣’字啊。” 朱慈炯笑而不语,他总不能说你儿子去了三百年后转了一圈回来,要不然大明已然亡国了。 “很好,很好。”崇祯又赞了两声,伸手去端酒碗,想了想还是缩了回来道:“还有最后一弊说完再喝。” 朱慈炯笑了笑道:“最后一弊实际上也是历代通弊,皇子们降生以后多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他们身份尊贵从小锦衣玉食,何曾能体会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诗所表达的真正含义,‘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真的是弱智吗?当然不是,因为肉糜在晋惠帝的眼里只是最寻常不过的吃食,甚至是他厌恶的食物,所以在听到百姓饿殍遍野的时候才会自然而然的联系到自己也不愿意吃的东西,没有吃过苦当然不能体会民间疾苦代表的是什么。” “故而儿臣以为想让后世之君成为有为之君社稷英主,首先要让他们走出深宫,最好是能多走访民间,真切的去了解一下百姓的生活,其次便是吃苦,老话说的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们一出生就是人上人,但人上人的前提首先得要成为一个人,把百姓当猪狗把社稷当儿戏的君主皇子,在儿臣的眼里根本不配做人,说是牲畜也不为过。” “让皇子龙孙出宫体察民情,这个倒不是什么难事。”崇祯苦笑道:“但你所说让他们去吃苦,他们能吃的了吗?还有谁又敢让他们去吃苦?别的不说就是宫里的娘娘们只怕哭哭啼啼的都能把你烦死。” 第三百二十章 雄图(22) 昨天家里事太多,忙晕了…… 朱慈炯无奈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平民家的孩童如果从小不学无术,祸害的只是一户最多成为流氓恶霸祸害乡邻,可皇家的孩子不一样,皇子不肖祸害的就是一府一州,储君不肖祸害的则是整个大明江山,与此想比让皇子们从下多吃些苦头,在儿臣看来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崇祯呵呵笑了笑道:“话说的容易可真要做起来何其之难,为父倒是很好奇,你会如何让你的子嗣去吃苦,甚至尝一尝人间冷暖。” 朱慈炯神色一正,好似连酒意都消了八分:“历来皇子接受教育都在深宫,由所谓的饱学大儒亲身教导圣贤经典,儿臣不是说这种教育不好,但闭门死读不问世事,教出来的很有可能只是不通人情世故食古不化的书呆子。” “儿臣大兴新学,于全天下兴建学院,可不打算只让平民百姓的子弟去学习新学,未来权贵豪族乃至王侯子女和皇室贵胄都应入新学读书,接受和普通百姓子弟一样的正统教育,儿臣会故意隐瞒皇子的身份,不会有丝毫优待,功课学的不好一样会被教授先生骂的狗血喷头。” “如此一来便可从小培养皇子的独立意识,而不是一直在父母的庇护下成长为一个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人,还可以从小接触社会上各个阶层中的孩童,培养起深厚的同学情谊,日后称帝也好称孤也罢,便有几个知交好友可以委以重任,而不是现在能够信任的只有宫里的太监大伴。” “其二便是游历,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想要增长见识了解大明各地的风土人情,游历无疑是最佳的方式,待皇子到了一定的岁数,儿臣便会要求他们去各地转转,甚至隐藏身份去各级衙门任官,当然儿臣会安排高手暗中护卫,不至于让他们有性命之忧。” 崇祯怔怔得看了一会朱慈炯,方才叹息道:“你哪来的这么多离经叛道的想法,你既然说是太祖皇帝召你上天传话,难不成做的这么些背弃祖制的事情也是太祖授意?照你现在的意思,似乎立嫡立长在你这里要改为立贤了,若果如为父所料,大明只怕又要来上一出旷日持久的国本之争了。” 朱慈炯说道:“立嫡还是立贤现在还言之过早,但若嫡子不肖,儿臣也绝不会将皇位传承与他,否则儿臣就是对大明的江山社稷不负责任,但若嫡子贤达与庶子差相仿佛,儿臣自然也会让嫡子继位免受争端,至于国本之争,儿臣以为在未来不太可能会发生了,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朝堂早已不是食古不化的儒家文臣的一言堂,没了儒家文臣与儿臣抬杠,又何来的国本之争?” “心思缜密,环环相扣啊。”崇祯叹服,端起酒碗说道:“今日与我儿一见,为父心中芥蒂已消,这大明有你做镇,为父即便去了下面也有面目与列祖列宗相见了,为父虽不是个好皇帝,但谁让为父能生出你这么个盖世雄主呢,来!为父敬你,敬大明社稷江山万代流传!” “敬大明社稷敬父皇。”朱慈炯端起酒碗一饮而空…… 一刻钟后崇祯站起身,脚步略显有些轻浮,不过看了看已经趴在桌子上的朱慈炯,还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今天朱慈炯说了这些话对他打击不小,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为君之道上与自己这个儿子相差太远,但父子终归是父子,本事再强也有软肋,这不喝趴下了不是,他这个做爹的至少还是有能胜过这小子的地方的嘛。 偏厅门口,韩赞周垂首而立,见到崇祯出来腰不由更弯下去些许。 崇祯看了看韩赞周,脸上顿时一冷道,:“便是原来的南京镇守韩赞周?” “回皇爷的话,老奴正是。” 崇祯点头道:“这一年多来,我在南京可是听说过不小有关你的事迹,有我儿来南京之前的也有之后。” 韩赞周噗通一下跪倒:"皇爷恕罪,前些年老奴确实做过不少肮脏事,幸得当时还是定王的殿下来到南京,对老奴耳提面命……” “我也没打算训斥你,只是要告诉你一点,不管你还是那苗宣,既然我儿信重你们,你们便该加倍用心的去为我儿办事而非擅权,更不要去打算做第二个刘瑾、魏忠贤,否则的话怕是难以善终。” “老奴谨记皇爷教诲。"韩赞周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好了起来。"崇祯看了看还在酣睡的朱慈炯道:"我儿醉了,你去扶他去休息,以后记得告诉我儿,饮酒切勿过量,于身体百害而无一利,下不为例啊。” “老奴明白。” 等到崇祯消失在门口,韩赞周才敢伸手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崇祯皇帝和圣武皇帝完全不同,外人眼里的朱慈炯是个冷酷的近乎心狠手辣的君王,但一直跟在朱慈炯身边伺候的韩赞周心里很清楚,朱慈炯远没有表面上看的那般狠毒,相反朱慈炯的性格很随性,继位一年多以来,从未听说在宫里惩罚过任何一名太监或是宫女,即便他们做错了事,朱慈炯也是一笑了知混不在意,说到底朱慈炯都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罢了。 对朱慈炯又恨又怕的是外朝的那些臣子,因为朱慈炯让他们的既得利益受到了损害还毫无办法,他们怕是因为当今天子完全不受他们摆布,小事言听计从大事独断专行,杀官如屠鸡鸭。 圣武朝这一年来,多少官员因为投降异族而被斩杀,又有多少官员因为贪腐这么点小事而丢官去职,颁行的新政不知道颠覆了多少条祖制,若是换作往常,只怕朝堂之上早已吵翻了天。 但是他们现在不敢,因为天子奉遗诏继位,乃是正统皇帝,手里又有几十万强悍的军队,想学以前硬抗……没有让他们引以为荣的廷仗,有的只是丢官和人头落地,时间长了,文官集团终于怕了也终于老实了。 但崇祯不一样,做了十七年皇帝,身上自然而然的便流露出一股唯我独尊的王道之气,同样是一位冷血酷厉的君王,站在身前不知不觉的便能给人一种无名的压力,这一点身为宫里人感受更是强烈无比,所以也就难怪韩赞周紧张莫名了。 爬起身来,韩赞周看了一眼烂醉如泥的朱慈炯,摇头苦笑,这两年来还是第一次见万岁爷醉,倒也算是件稀罕事…… 第三百二十一章 滚蛋(1) 西安大将军府邸。 李自成脸上阴沉得看着面前的两个区区校尉,胸口就像堵了一只苍蝇般的难受,明国两路大军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轻松的将张献忠的两座大营十万兵马歼灭,偃武、星辰二军枪指成都却按兵不动,对外宣称整顿兵马,这一整顿便是半个月,种种作为无疑证实了牛金星对于形势的判断,或者说是已经清晰的掌握了朱慈炯的战略构想。 李自成自认顺军的战力还要强过西军一线,但随着湖南、河南战场的连番失利,加上得知张献忠不自量力,最终却被揍的跟狗一样的消息之后,李自成终于熄灭了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 今天把天眼的这两个校尉叫来,原本打算是就赔偿银子讨价还价一番的,毕竟一亿两不是个小数目,真拿出来买命不是不可以,但没人不会肉疼,另外也想再拖延一下撤军时间,毕竟耽搁的时间越久,如今已经推往甘肃、青海的官员家眷及主力部队就会走的越远,明军就算追击难度也会增加不少。 但是这两个校尉再一次给他这个堂堂的大顺皇帝一个下马威,很是客气的邀请大顺国的文臣武将出城一游…… 然而包括他李自成在内的大顺百官在东城门外三十里的一座小院里面见到了一架造型奇特,看上去最多只能发射五斤铁弹的火炮? 然而结果是这种装了四个皮轮子,推起来行走如飞的怪异铁炮,发射出来的炮弹差点没让几十名顺国高官尿了裤子,那些打老了仗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无数次的武将同样被唬的面无血色…… 七里之外精准的将一座插了小旗的土丘炸出一个巨坑!三发炮弹无一落空!这是什么概念?意思是以后若是与明军交战,方圆七里内将没有一处是安全的,这仗还怎么打?趁早洗洗睡。 最让李自成胆寒加愤怒的还是刘栋说出来的话,大明如今正在全力制造这种火炮,要不了多久便会为每军配备一百门这种威力的火炮,李自成想想都胆寒,一百门甚至更多,战事一开恐怕轰上十几轮,他的二十万大军就得全盘溃散,大明的小皇帝用事实在警告他,如今的大顺与大明之间的武力对比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如果大明想灭了大顺也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不想死就得接受条件然后滚! 让李自成感到愤怒的是,第一这门火炮虽然怪异,但块头不小,明军是如何将其无声无息的运到东城三十里外的,要知道李自成因为要做好随时随地逃跑的准备,对于驻扎有明军的三个方向都派遣了不少精锐斥候,可就算如此依旧让明军把火炮运到了眼皮子底下,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明军若是将火炮运抵城下,炮轰他大将军府,他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献忠内江大营为何大败,李自成差不多也弄清楚了,据说是大营内混进了几百个奸细,正是这几百个武力非同一般的奸细,和偃武军理应外合才会让明军几乎没有什么战损的情况下悍然覆灭内江六万大军。 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他的军中多半也有奸细,代表着不论他逃到哪里,大明都能准确把握到顺军的行踪!整个大顺时时刻刻都有可能面临明军的凶狠打击,甚至都不用明军主力出手,只要自己军中有三四百个悍不畏死的明军,给他的大营玩上左良玉汉口大营那么一出,顷刻间他就得完蛋,至于炸药包,以明军天眼的手段,只怕眨眼间就能给你变出几百包来…… 第二点让李自成感到愤怒的是刘栋、钱腾两个天眼校尉自从上次对着他大放厥词以后,李自成虽然不爽可还是客客气气的把二人安置的妥妥当当,每日好酒好肉伺候,两校尉在大将军府活的也挺滋润,除了对送上门的美女不理不睬外其余一概笑纳,可不管怎么说二人都处在侍卫的严密监视当中,两人的宅院不要说是与外界互通有无,就是跑出去一只老鼠都会被挖开肚子看看有没有藏了密信,可就算如此二人居然还知道城外新近运来了一门火炮,为的就是让他李自成亲身观摩!二人是怎么知道的,天眼到底是如何传送情报的,这个疑问就如同李自成哽在咽喉的一根刺,刺的他难受无比…… 第三点自然便是刘栋再次口出狂言了,一个小小的校尉说的话更像是对他下最后通牒! 六月结束之前顺军必须尽数撤离西安,七月初五之前必须撤离陕西全境,大明至少会有两路大军于七月初一拔营,如果陕西境内还有大顺残余势力都将被彻底剿灭! 七月内必须将一亿两赔偿银运抵西安交给大明西安驻军,逾期则视为对大明的挑衅,大明军队将不惜一切代价追击顺军直至彻底剿灭! 圣武元年内顺军必须剿灭甘肃、青海境内天眼组织提供的必剿名单,并撤离两省境内,否则明军将会以剿匪的名义进入甘肃、青海,届时一切后果皆有大顺自行承担,若是完成那么大顺何去何从大明将再不过问。 三个条件相当于赤裸裸的打了李自成三记耳光,若是换做几年前,李自成就算明知必败也必然会和大明拼命,但时过境迁李自成好歹也做过一方霸主当过皇帝,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一下做皇帝的无上荣耀,让他拿最后的本钱去打一场注定会一败涂地的仗,李自成不甘心呐。 不甘心便只能屈辱的接受,因为他不想死,不想自己的人头成为祭奠崇祯亡灵的供品,因此他只能接受! 将军府的大堂上,济济一堂的全是大顺国的高官重将,原本还打算与大明虚与委蛇拖延时间的官员,面对两个校尉吐沫星子飞溅的提条件,却只能选择沉默,心里面最后的那一丝侥幸,也早已在那恐怖的炮火下飞灰湮灭…… 第三百二十二章 滚蛋(2) 相比起大顺朝堂上的一片死寂,同样面临重兵压城的成都朝堂此时早已吵成了一锅粥。 不过一个多月前文武百官大多数都在摩拳擦掌的想给来犯明军一个惨痛的教训,而现在则是在吵嚷着该往哪里逃窜。 张献忠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清楚的很,他的大西国差不多完了,大半个月前,三路出征狙击明军的军队先后传回来消息。 艾能奇乌蒙山惨败,兵力折损十之七八,还言称明军有一卫人马死死咬住他不放,并在通往成都沿途设伏,大军损失惨重不得已只要绕道缅甸,为的便是能保存实力裹挟人马以图再起。 张献忠对于艾能奇的话半信半疑,毕竟艾能奇身为他的四大义子之一,忠心上面还是毋庸置疑的,他不相信的是明军会对艾能奇穷追不舍还沿道设伏,艾能奇多半是被明军杀破了胆,知道明军大败他之后必然会快马加鞭朝成都挺进,以明军的战斗力成都必难久守,故而避战缅甸意图自保。 刘文秀和冯双礼两路大军会军内江,六万人马啊一战而溃,冯双礼被一枪毙命,刘文秀带领三千亲卫趁明军未曾合围之前死命突围才逃得生天,内江大营六万人马逃回成都的不足两千,说是全军覆没也不为过。 现如今偃武军驻军内江,星辰军驻足荣县,据传回来的情报称两支兵马都在整顿降卒救死救伤,总之半个月来两支军马再未朝前挺进一步,成都虽暂时未遭强击,却已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 明国两路大军为何不一鼓作气杀向成都,整个大西国的朝堂之上已然分为两派,一派以左丞相汪兆麟和右丞相严锡命为首,认定明国顿兵不前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两战俘虏的西军远超想象,如果不将这些降卒安顿好了,大军前行后方不稳恐有不测之祸,斥候探查回来的情报也确实如此。 内江一战偃武军俘虏的西军将士超过四万!俘虏的人数尽然超过偃武军的总兵力,就凭这四万人马在哪,顾骏怎么可能放心来啃成都。 这段时间偃武军已经分批押送近三万降卒朝南京方向而去,据说这是大明小皇帝亲定的制度,但凡降卒必须押往南京驻军大营统一接受整编,为了押送这四万降卒,偃武军便先后出动了三卫兵马,另外偃武军还有近万降兵伤员需要料理,一旦恢复同样需要人马押送,如此一算等到偃武军整顿完毕,去掉沿途府州的戍卫兵马,偃武军能够继续朝成都迈进的人马已不足一万五千! 星辰军也不外如是,只不过和偃武军不同的是,星辰军俘虏的战俘虽只有不到一万五,但在艾能奇的殊死一击下,星辰军也受到了不小的损失,按照朝堂上的估计,星辰军抛去押送军马,沿途驻军和伤员以及照料伤员的人马以后,能够继续朝成都进军的差不多一万五到两万,也就是说如今的成都将要面临的是来自两个方向,加起来差不多三四万明军的强势攻击! 如果是一个月前,张献忠出于对四川地势的绝对信心加上手里还有十六七万兵马,自然不会将区区三四万明军放在眼里,可今时不同往日,西军两战战损高达近三分之二,成都的守御力量不足六万,若非明军驻足让张献忠得以调兵勤王,现在的成都守军还没有两万! 用六万人马来坚壁清野死守成都,指望把明军耗死在成都脚下,不光是张献忠自己没信心,朝堂上也没有任何一位大臣认为能守得住。 让张献忠信心满满的地势之利,如今差不多成了一个笑话,明军步步为营,行军速度每日最快六十里最慢十余里,前进路上斥候云集,一草一木搜查的清清楚楚,确保安全的时候大军才会通过,西军想利用地利对明军伏击完全不存在半点可能性。 另一派则是以牛金星和张定国为首,认为明军迟迟不进军,固然有降卒伤兵拖累的缘故,但绝非主要因素,主要的原因应该是明军的第一步战略就是夺取内江和荣县,然后如同原先屯兵边境时候一样,以强悍的军队战斗力对成都施压,逼迫大西国答应大明的条件或者干脆逃窜,明国小皇帝的意思似乎不愿意对大西赶尽杀绝,但为何如此,众臣猜测应该是明帝不愿意再早杀孽,想要兵不血刃的收复四川。 两派对于明军为何不进军上面的意见有分歧,但在另一方面已是达成共识,就是以如今西军的力量死守成都只能是坐等灭亡,所以眼下形势已经极其不乐观,成都应该如何应对即将大军压境的明军,或者说如何逃始终没有统一意见。 牛金星认为应该朝西走进入印度,大西的军力虽不如往日强盛,但要击败孱弱的莫卧儿帝国问题不大,只要击败莫卧儿帝国占领全印度,那么大西国完全可以在异域开创出一片不亚于大明的盖世基业,到时候只需习得明军火器炼制之法,再返中原与明军决一死战为时未晚,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印度地域辽阔,明军就算想追击也是鞭长莫及,如此一来大西国完全可以厉兵秣马整军备武再次崛起! 张献忠对此建议有那么一丝心动,心动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安全,莫卧儿帝国虽号称帝国,可军力不过十几万,装备简陋几与野人无异,西军要灭了莫卧儿占领印度全境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张献忠不太想去的原因就是印度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实在是太穷了,而且天气酷热丛林密布导致疾病横生,尤其是哪里的异族黑的跟鬼一样,若是让他整日里面对一群黑鬼,甚至纳其族之女为侍,张献忠估摸着自己能把隔夜饭吐出来…… 让他放弃四川根本之地去印度那个穷乡僻壤,张献忠实在是不甘心,若是印度能够大明十分之一的繁华,张献忠也不会等到今天几乎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才考虑是否逃往印度,和一群衣衫褴褛的黑鬼打交道。 第三百二十三章 滚蛋(3) 另一派则以汪兆麟为代表,主张南下缅甸对东吁王朝宣战,既然艾能奇已经南下等于是做了西军的先锋,成都西军主力随后南下的话,可以顺势肃清残敌接管地方,东吁王朝虽然实力不弱但汪兆麟以为必不会是西军对手,西军占领缅甸之后同样可以以缅甸为根基寻图发展。 而且缅甸距离大明腹地更近,环境也比印度要好的多,西军士卒从情感接受更加容易,也不太可能会大规模出现水土不服等不可预知的症状。 但是也正是因为缅甸距离大明腹心太近,西军即便消灭东吁王朝也将一直处于明军的武力威慑当中,但是汪兆麟认定大明至少在十年内不会进军缅甸,因为大明连年以来遭受民军洗劫和异族入侵,大明的百姓早已是疲惫不堪,明帝一旦收复四川陕西等地,首先要做的便是与民生息,而且明帝似乎很喜欢折腾改革,光复全境之后为了推行新政同样需要时间,因此只要大西国以最快的速度攻灭东吁,便会有足够的时间来整军备武,并做好防范明军南下的战略部署。 对于汪兆麟的建议张献忠同样不置可否,艾能奇兵败之后擅自主张侵入缅甸,让他很是不爽却又无可奈何,现在大西国面临的局面虽然恶劣,可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一个月来西军损失惨重,可自他张献忠起兵以来,被当时还算强盛的明军揍的一败涂地的次数也不少,现在他还有六七万大军,面对的明军不过就是一群依仗火器的流民罢了,只要能有此利器,何愁不能盘踞四川称王称霸。 但张献忠也明白现在说这个都是废话,只要他一天没有火器就一天不会是明军的对手,所以现在四川绝对是坐不稳的,既然一定要逃,缅甸和印度张献忠更倾向于缅甸,尽管拿下印度看起来要比拿下缅甸要容易的多,尽管入主印度受到的威胁更小,但就因为缅甸更近,张献忠更愿意留在离大明更近的地方,以期望随时随地能够杀回来。 最后一派自是以严锡命为首,主张绕过明军封锁后东进,杀入大明未遭大乱的云贵两广,然后纵兵劫掠裹民成军,搅得大明富庶的南方各省民不聊生,迫使大明妥协并做出让步,至少也要封张献忠为王,如今大明北方诸省皆遭逢大乱,民生依靠的就是南方,若是南方乱了,大明必定应顾不暇,到了那个时候大西国便进可攻退可守,届时侵入缅甸或是印度也不算晚,而南方遭受重创的大明必然再无力出境追击西军! 严锡命的提议足见其狠辣,就像是不久前他献计火焚泸州只为重创偃武军一样,百姓的死活他又何曾放在心上,为了达到自己的战略目的可以说是不择手段! 张献忠对这一提议倒是颇为心动,但让他率领西军主力颠覆大明南方,他还真没有这个胆量玩这一出鱼死网破的把戏,南方可以说是大明的根基之地,若是他肆掠南方,明帝必定急眼也定然会派遣明军死咬住他不放,到时候四面合围,他张献忠就是瓮中之鳖,明国小皇帝可不是什么善茬,张献忠还没有兴趣只为搅乱浑水,便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 但张献忠之所以动心同样是因为南方富庶,若是能劫掠数省,给予大明重创不说,还能让大西国得到足够多的财物粮食去养兵,至于会有多少万百姓因此而死全然不在张献忠的考虑范围之内,他起兵以来为了破城纵民攻城的把戏都干过几十次,死个几万几十万无辜百姓对他来说又能算得了什么。 看着朝堂上三派人马还在为如何撤退争执不休,张献忠断然一声大喝道:“都给朕住口!”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死寂。 张献忠冷冷得说道:“明军势大不可力敌,朕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但让朕就此放弃四川根本之地,朕又何尝甘心,只可恨那明廷咄咄逼人,既然那小皇帝不给朕好日子过,朕便也要让他寝食难安!” 严锡命闻听此言顿时一喜,张献忠这么说显然是认同他深入大明南方腹地搅浑水的战略。 谁知道张献忠话风突然一转道:“但是如今大西国的主力只剩下六七万人马,若是孤注一掷突入南方,一旦明军四面合围则大西国危矣,是以朕以为各位爱卿虽各抒己见但也可以说是殊途同归,明国小皇帝要的是四川,朕如今打不过他不放弃不行,但朕要给他的是一片废墟!待大军撤离成都之日便举火焚城!” “父皇此举万不可行啊。”一直默然不语的张定国噗通跪倒在地。 张献忠眉头一皱,张献忠这辈子收的义子众多,但要说到信任倚重当属张可望、张定国、艾能奇和刘文秀四人,如今张可望战败身死,艾能奇遁走缅甸,刘文秀内江一战突围之时身受重伤,可以说整个朝堂上的武臣当中,张献忠最看重的便是张定国,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会是他。 “有何不可。”张献忠寒声问道:“明帝崇祯暴虐无道,天下义士起兵造反者比比皆是,时至今日剩下便只有朕与那李自成,李自成转战天下侵占数省,甚至攻破北京意欲一统天下,明军起兵伐之无可厚非,可朕自定四川以来便与四川万民休养生息,亦再无搅乱大明社稷之举,朕的野心不大,不管是哪朱慈炯还是李自成谁占了这江山,朕只想占据四川独霸一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现在那小皇帝逼我太甚,他屯兵不战想要逼走朕,为的不就是想让四川免于战火吗?不就是不想四川百姓生灵涂炭吗?既如此朕又为何要让他如愿!” 张定国抬起头说道:“不为别的,只为四川百姓忠心拥护圣上,只为他日大西国拥有了能与大明对抗的本钱时能够杀回来!儿臣敢问父皇,李自成击溃孙传庭声势一时无两,北直隶数省望风而定,但何以到最后的时候连北京那样的雄城都不敢坚守,一路狼狈逃回陕西?” 第三百二十四章 滚蛋(4) “李自成鼠辈尔。”张献忠嗤笑道:“若非听信刘宗敏那鼠目寸光之辈玩出追赃助饷的把戏,何以会将原本已经归附的吴三桂逼反,吴三桂不反,清军就算再怎么骁勇善战又如何能进入数十年都不得突破的山海雄关,清军不入山海关,李自成就不会有一片石的惨败,自然也就不会有接踵而来的狼狈逃窜。” 张定国连忙应是道:“父皇说的没错,但儿臣以为若不是追赃助饷,李自成就不会得罪新近归附大顺的北直隶豪绅士族乃至百姓。” “大明百姓因苦于崇祯暴政久矣,李自成兵进山西才能让绝大多数府州望风而降,北京城内的百姓甚至可以说是箪食壶浆迎接李自成的王师入城,为什么会如此,只因为一点那就是李自成要推翻大明王朝乃是人心所向。” “但是刘宗敏拷掠士绅甚至百姓之举,便是将这民心拷了个一干二净,幡然醒悟的百姓突然间发现大明虽然暴虐,但是咬牙忍忍未必活不下去,但是在李自成的治下则随时随地都有被拷掠到死的风险。” “于是失尽民心的李自成在一片石大败之后逃回北京,心里也很清楚,如今的北京城内百姓对他甚至对大顺已是恨之入骨,若是留下来死守北京,城内百姓多半会策应清兵,目的就是为了赶走大顺。” “在百姓的眼里谁会入主社稷他们并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谁当了皇帝以后能给他们一条活路,李自成给不了,他们理所当然的想要将李自成赶走,所以李自成败退回北京呆了不过两天便仓惶逃窜,因为他知道留下来的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张献忠皱眉道:“你是想说朕若是焚了成都便会失尽四川民心,日后若是还有卷土回来的机会时,四川的百姓会抗拒大西国?” 张定国点头道:“父皇经营四川数年,百姓安居乐业,心中对父皇感恩戴德,父皇可谓深得四川军民之心,如今明军势大难以力敌,可火器终归只是外物终归只能依仗一时,等到大西国持有同等利器之时,何愁不能杀回四川重振王图霸业,此时为了泄一时之愤焚毁成都,伤了四川民心,他日回来四川百姓岂能不抵触王师,父皇也不想自己的治下百姓只能用屠刀去威逼他们屈服。” 张献忠的眼角不自觉的抽了抽,沉默片刻道:“说的确实在理,只是明帝欺人太甚,让明军不费一兵一卒便将成都占去,朕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恶气。” “儿臣倒是有个三全其美的法子,不知父皇可愿意听上一听?” 张献忠笑骂道:“起来,你小子打仗有一手鬼主意倒是没见你出过多少,有什么法子能三全其美,朕倒是好奇的很。” 张定国站起身来说道:“儿臣观察明国小皇帝的种种作为近日来也小有体会,儿臣以为想要让一国昌盛不衰最重要的有两点,第一是强军,近月以来我军迭遭惨败,非是战力不及实在是因为明军火器太狠,我军输在器利之上并无其它原因。” “第二便是笼络民心,不管明帝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他以害民的名义铲除了南方四镇兵马,并且将无恶迹的兵卒整编成了新伍,另一方面再次以害民的名义斩杀上千官员,大明走到今日早已是国贫民困,明帝也知道没有银子就没有强军,所以以各种爱民惜民为借口查抄贪官污吏,惩治为富不仁的富商巨贾,此举不但为其迎得了民心,还让大明财政一举走出困境,手段可谓高明至极。” “因此儿臣以为大西若是想要在以后数十年中正面抗衡明军而不落下风,最重要的有三件事必须去做,第一件事便是强军,现如今要强军的首先要做的是想方设法弄到明军的火器炼制之法,再不济也要通过各种办法买到这种新式鸟统,然后编练新军加以强训,否则西军便只能一直被明军压着打,而且还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第二件事是和大明朝廷争取民心,争取民心的办法有很多种,但儿臣以为不如照搬明廷之法,惩处害民之官打击豪族劣绅,如此一来民心自然归附,就算大西撤离了明国境内,来日杀回来的时候因为民心仍在,就不怕百姓群起而反之。” “第三件事是弄银子和粮食,这是一支军队由弱转强的根本,没有足额饷银兵勇没有斗志,没有粮食则一切休提,如何弄银子,儿臣就四个字‘杀人抄家’!” “这便是你所说的三全其美之法?”张献忠皱了皱眉。 “不全是。”张定国摇头道:“大西暂避明军兵锋乃是以退为进之策,方才诸位大臣为退往何处建立基业争执不下,而父皇对于将一个完整的四川交给明军心有不甘,故而儿臣以为可以多管其下!” “怎么个多管齐下?” 张定国道:“诸位臣工提议退军的三个方向,儿臣以为皆可一试,首先遣一重将统兵一两万进入印度歼灭莫卧儿帝国,印度黑奴向来顺服,只要大军一至必然闻风而溃,故而儿臣以为两万兵力足以,然后父皇率主力进入缅甸与定北王汇军一处,寻东吁主力一决死战,只要占领整个缅甸,那么大西就得到了一块足以休养生息的地盘,退一万步说即便明国料理了境内琐事,能腾出手来进军缅甸,我军能抗则据土力抗。” “不能抗则耗,缅甸地势虽不如四川险峻,但丛林密布毒虫蛇蚁遍地都是,明军不服水土,战力必然大打折扣,我军大可慢慢耗死他们。” “再退一步说即便耗也耗不过,大西也不是没有退路,进兵印度的大军想必那个时候早已将莫卧儿帝国击溃,我军可以从容退往印度避开明军锋芒。” “第三个方向是右相提议的进兵两广云贵搅乱大明南方腹地,让大明疲于奔命,儿臣以为此计甚佳,但切不可莽撞行事,大西军主力更不得全军进入,因为人马越多行动力必然下降,明军若是围追堵截,我军转行不便迟早免不了败亡一途!” 第三百二十五章 滚蛋(5) 张献忠赞赏得点点头道:“吾儿此言甚合朕意,朕打算先行退往缅甸,但也确实打算派遣一支兵马深入明国腹地,势必要让那小皇帝坐立难安,吾儿既然提议另遣一军进兵印度,朕思来想去确实可行,不知吾儿推荐谁来领兵?深入明国南方腹地之人又该是谁?” 张定国想了想道:“儿臣提议抚南将军进军印度攻伐莫卧儿,刘将军身经百战又是父皇倚重的义子,对父皇忠心耿耿,由他领军征讨,定可确保父皇后路安全无虞。” “至于深入明国南方……”张定国犹豫了小会说道:“南方乃大明根本,所驻屯军虽不足挂齿,但一旦发生战事,偃武、星辰二军必然会出兵围剿,战事必然凶险无比,故而为了灵活转兵流窜便捷,兵力最多不能超过五千,儿臣愿意亲自领五千人马前去云贵两广,必将四省搅的一片狼藉,让明军再无力牵制父皇主力!一旦席卷了足够的财货掳掠到数万精壮便转道缅甸与父皇汇合。” 张定国此言一出,朝堂百官无不动容,大明南方兵马虽然孱弱,可新军机动力委实太过强悍,深入腹地一开始或许会占到不少便宜,可只要明国反应过来,这支孤军必定危机四伏,说是九死一生恐怕都不为过,张定国自己接下此等重任,可见其对张献忠确实是一片赤胆忠心。 张献忠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道:“若是吾儿领兵深入,朕自是高枕无忧矣,不过朕很好奇,待你进入南方腹心之地后,又该如何去做。” 张定国笑道:“儿臣率领这支孤军深入,目的就只有一个,抢夺财物制造混乱,但儿臣不会去劫掠寻常百姓,百姓并没有多少浮财,劫掠他们不但要拖慢我军的行动速度还落不到什么好处。” “儿臣会将麾下五千兵马打乱,每股几十人或是两三百人暗中潜入各府各县,杀戮豪绅富商夺其家财,如此一来百姓没有受到太大伤害,日后大西回来的时候就不会太过抵触我军,而我军分散成为数十股,明军主力就算想要围剿我军也无从下手,就算被其剿灭几股也不会影响我军在南方的战略。” “敌在明我在暗,敌退我进敌进我退,儿臣定会让明军疲于奔命应顾不暇,如此一来明国朝堂必然大哗,南方之乱必会让朱慈炯那个小皇帝被大臣吵闹的焦头烂额,一心想的只能是如何肃清南方之患,自然不会再有精力找父皇的麻烦。” “甚好!甚妙!”张献忠轻轻拍了两掌引得百官一齐鼓掌喝彩,等到掌声渐歇,张献忠笑道:“吾儿在四省坚持的时日越久,造出混乱越大对大西国便越是有利,如此一来朕倒要看看那自以为是的小皇帝面对混乱不堪的南方,层出不穷的乱军又会拿出什么样的应对之策。” 张定国正色道:“父皇准备何时撤离成都?” 张献忠冷哼一声道:“如今明国两路大军对成都虎视眈眈,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杀过来,撤离成都宜早不宜迟,诸位爱卿都回去准备,三日后撤离四川兵进缅甸!” “臣等遵旨!” …… 安西将军府书房内,张定国略显疲惫的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似乎茶水能将心头压抑的郁火浇灭似的吐出一口闷气。 “你退下。”张定国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一名中年男子,冷冷的对丫鬟吩咐了一句。 丫鬟自是应声而退。 张定国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眼后轻轻掩上房门,看向中年男子说道,你让本将提的建议,本将今日于朝堂之上已然对父皇提起:“父皇已然应允,本将希望你们能够兑现承诺。” 中年男子洒然一笑道:“这一点李将军大可放心,大明若是没有诚意的话,如今驻扎在内江和荣县的两路大军,只怕早已杀到了成都脚下,说句不客气的话,仅凭成都现在的力量想要抵抗两路明军围追堵截,无疑是痴人说梦,大西国上上下下只怕也免不了去断头台上走上一遭。” 张定国冷哼一声道:“本将出生入死十几年,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本将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为了父皇二是为了无辜百姓不遭无妄之祸!”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中年男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道:“只要张献忠退出四川,不管他是南下还是西进,明军绝不追击,三年内只要张献忠没有回返大明就可确保性命无忧,但是三年后圣君是否会报掘坟之仇,以雷霆之势覆灭大西还得另说,至于李将军自己只要在云贵两广做好了自己的份内事,来日在大明封侯拜将也是等闲。” 张定国咬了咬牙没有坑声,十余天前,眼前这位自称是天眼四川战区上尉营官的陆平川来到安西将军府,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是遣退丫鬟仆役,然后直接了当的说出其此行的目的。 明帝的条件很有三点也是必须做到的三点,第一大西国本月内必须撤离明境,并且在撤离前后不得杀戮四川无辜百姓,否则明军将不惜一切代价将大西彻底颠覆,张献忠以及一干文臣武将乃是匪首,即便逃到天涯海角都休想保住性命! 第二是他本人必须自己请命进入南方四省,对张献忠宣称是祸乱南方予大西有从容撤退布置的时间,实际上是要替明廷诛灭名单上的八百六十多个豪族门阀,为了让这一计划顺利施行,包括‘天眼’、‘特别行动卫’两支兵马会与暗中协助,将四省的水搅得更浑! 天眼这样的谍报组织,如今大西国上下多少有点了解,天眼组织成员完全可以用无孔不入、悍不畏死来形容其可怕之处,在大西国朝堂上大放厥词的那两名校尉,被投入大牢以后,几乎尝遍了所有酷刑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但只要缓过一口气来便破口大骂,张献忠的祖上十八代包括现在所有的女性亲属更是被从上到下被问候了一个遍,但大西国想要从两人嘴里撬出来的情报依旧是半分没有…… 第三百二十六章 滚蛋(6) 至于特别行动卫,如果不是刘文秀内江惨败恐怕一时半会还不会浮出水面,三百人就能将六万人的大营搅得几近崩溃,要知道这些人可不是依仗火器远距离杀敌的明国新军,论起武勇随便一个便能与刘文秀不相上下,这是什么概念? 内江大营虽多是新兵,明国想要渗透进去并不困难,可谁又敢说如今戍卫成都的六万多兵马当中就没有这支军队的人隐藏其中,若是明军袭击成都,这批人再来个内外一起突然发难,整个大西国又能逃的了几人! 所以张定国对于这位天眼上尉的话并不怀疑,为了大西国,为了对他恩同再造的张献忠能够逃出生天,不得不暗中接受了明国的条件,至于明帝承诺的封侯拜将他又岂会放在眼里! 当然他之所以答应领兵进入四省屠门阀灭豪族,还是觉得这么做并不违背道义,四省当中豪族门阀何止名单上的八百六十多个,但明帝既然要铲除他们,自然是因为这些门阀有不得不灭的理由,说白了,这些门阀就是祸害地方荼毒百姓的毒瘤,屠灭他们张定国心里不存在丝毫愧疚。 不过明帝只给了他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内他要将名单上的豪族尽数铲除,至于明帝则会在朝堂上顶住压力,甚至让偃武、星辰两军主将背上黑锅。 一年之内他若不能铲除这些门阀,那么明军便会穷追猛打,消灭西军在四省流窜的全部兵力,为的自然是给朝堂百官乃至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一年以后明国给了他两条出路,一是接受诏安不失封侯之位,二是离开大明境内去和张献忠汇合,不过到那个时候离明帝承诺的三年之约只剩下两年,两年一过明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大举进兵讨伐张献忠,到时候战场上刀枪无眼,生死便只能各安天命了。 第一条路张定国从未考虑,他十岁的时候便蒙张献忠收养,认为己子视为己出,这次背地里面和天眼的人接触,虽是被大势所迫但心里多少觉得对张献忠有愧,一年之后完成明国提出的条件以后,又岂能不回转大西誓死报效,以补歉疚之情? 至于三年后,明国会不会讨伐大西,他既无心也无力去过问,只能看到了那个时候西军是否能具备与明国一战的实力,若是没有便只能劝说张献忠转兵印度避开明军锋芒了。 陆平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并不存在的尘土,拱了拱手算作辞行,他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来见张定国,如今可以说是很圆满的完成了任务,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便是将西军乃至大西整个朝廷的一举一动详细记录下来然后传回南京,以便南京能够做出判断后给予他们四川天眼组织最新的指示。 不过陆平川对于张定国多少有些好奇,因为南京方面最重要的指示其实还有一条,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张定国的安全,哪怕大西国上上下下都死绝了,张定国也得活着!陆平川知道这绝非天眼首领韩赞周的意思,而是来自于天子授意,但天子怎么会对张献忠手下得一个义子另眼相看,陆平川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是军人,天子名言‘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那么他就会严格的去执行这条命令,为此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朱慈炯是大明百姓万家生佛的一代圣君,但在大明几十万新军的眼里就是神!但不管是神也好圣君也罢,如今的朱慈炯已经沦落为一名女子嘴里卑鄙无耻、肮脏龌蹉、下流无行的小人! “狗官!落在本姑娘手里非得给他好看!”徐大小姐恶狠狠的将桌上的茶盏砸在地上怒道:“本姑娘就知道那狗官是拿了那狗贼的好处,还小唐王!狗屁小唐王,要是让本姑娘知道他是谁,非得让他给小红守坟三年不可!” 坐在桌子边上的年轻男子看看碎了一地的茶盏眼皮子跳了跳,苦笑道:“妹妹又何须动怒,那阎应元毕竟是天子亲点的公安部副部长,背后又有苗宣那个死太监撑腰,一时半会动他不得,不过这阎应元毕竟只有举人身份,骤登高位早已是人人侧目,朝中对其不满的大臣比比皆是,天子不是最后也只能妥协给他就任半年试试看吗?如今半年未过一半,这几个月里,哥哥想办法让他名声扫地,看他还有何颜面蹲在公安部,等他没了副部长的身份,过上个一段时日整治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徐大小姐眼睛斜了一眼道:“哥哥尽会说这些没用的,那阎应元明明就是受了那恶贼的好处才将其放走,今上最恨贪官污吏,你为何不去检察院揭发,还要等什么几个月,不要说什么没有证据,这种贪鄙之人贪污纳贿的事还会少?用心去查岂有查不到的道理!” 年轻男子乃是魏国公的账房嫡长孙,也就是那一日在醉月楼和两个好友痛骂徐景之人,女子乃是其双生妹妹徐丹,整个中山王府的掌上明珠,自幼被娇生惯养生得一副任性刁蛮的性子,半个多月前爱马被杀,徐丹差不多将整个中山王府给掀上了天,爷爷……也就是当代魏国公徐弘基吹胡子瞪眼勒令严查。 可怜他这个做哥哥的亲自带人快马加鞭跑去广西,突然发现杀了妹妹爱马的所谓小唐王从未有过什么奉诏入京的事,徐明远差点没被气炸了肺,急急忙忙赶回南京,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狂徒给找出来! 此人假冒皇室伪传圣意乃是实打实的欺君大罪,当街行凶更是狂妄至极,徐明远发誓只要把这狂徒拘拿出来,定要叫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顺便还能坐实阎应元贪腐索贿之罪! 但是那狂徒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唯一能查到的线索就是此人在醉月楼以小唐王的身份骗过一顿酒,喝的还是三十年的醉月春,一想到这他就更来气,他虽然身份尊贵,可去醉月楼也只能喝到十五年的酒,不是他花不起这个银子,实在是因为在醉月楼喝什么样的酒代表什么样的身份,这也是南京官场约定俗成的规矩,他可没有胆量去触喷,但是连他都喝不上的酒尽然被一个骗子给喝了,他焉能不气! 第三百二十七章 选秀(1) 徐明远气归气,但人始终找不到就算有通天的手段又能怎样,给徐大小姐却不依不饶,搞的他是焦头烂额,现在只要一听见妹妹差人来叫他去闺阁,顿时便是头大如斗,可偏偏还不敢不来,否则这妮子跑去爷爷跟前装可怜,他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徐丹的策略很简单,反正你得把人给我找着,否则你这个做哥哥的就别想有一天安生日子过! 徐明远看了看妹妹瞪的溜圆盯着他的大眼睛,叹息道:“宝贝妹子啊,事情哪里会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阎应元可是苗大监亲自给今上举荐的人,又被今上破格提拔高位,他的一言一行代表的可是今上和苗大监的脸面,没有十足的证据谁敢动他,最多也就是在各部院饱受排挤罢了,若是随便寻个由头找人参他,不说没人敢这么做,就算有人敢,那不等于是落了今上的面子打了苗大监的脸吗?今上或许不会计较,可那些死太监又有哪一个是善茬,还不憋足了劲找咱们中山王府的麻烦啊。” 徐丹眼睛一棱哼道:“那狗官你们不敢动,人又找不到,难不成本姑娘的小红就白死了不成!本姑娘就不信了,一个敢在南京城内冒充亲王之子招摇撞骗的贼子,会这般凭空消失了,难道他是天上掉下来的,现在又被老天爷给收走了不成!” 徐明远叫苦道:“我的好妹妹,哥哥都跟你说了好几次了,此人以前绝对没有在南京城内出现过,醉月楼掌柜的什么达官显贵没见过,若是熟面孔他又岂能不知,只知道此人是在醉月楼喝完酒,冲撞了妹妹之后便过了江,那几个轿夫哥哥也仔细盘问过,都说是把人送到了六合地界便被遣了回来,和妹妹冲撞之后也再未去过其它地方,哥哥也派了不少人手去六合找,可不是没找到嘛……” “三天!”徐丹伸出三根玉指说道:“三天内若是你还找不到人,本姑娘就自己带人去找,就算把江北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小贼给挖出来。” “成!”徐明远如蒙大赦似的赶紧点头,突然间似是想到什么赶紧说道:“不过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找人,妹妹你一定要切记,江北有三处禁地你绝对不能去,否则就是给咱们中山王府招祸!” “哪三处?”徐丹眼露不屑。 徐明远也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处是江心洲上的军区大营,如今江心洲上的八座大营里面收拢了各地数万降卒和锦衣卫,接受整编的锦衣卫和降卒不得与外界接触,外界无关人等也不得登岛。” 徐丹不耐烦的摆摆手:“这我知道,本姑娘没事去臭轰轰的军营作甚,那个骗子小贼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要是去江心洲还不得给那些大兵吓个半死啊。” 徐明远点点头伸出第二根手指道:“第二处是八卦洲的军工厂,那是禁地无诏不得进入,否则格杀勿论!不要说你,就算军部尚书史部堂要是敢硬闯,那些不通人情的近卫军也会毫不客气的下令开枪!” 徐丹撇撇嘴道:“这我知道,爷爷爹爹说了都不止一次了,哥哥你可真够啰嗦的。 徐明远很是郁闷的撇了妹妹一眼,心道要不是你个煞星‘传召’,他离这座绣楼三百步外就得绕着走,显然嫌他啰嗦,你当他愿意呐!” “这第三处是在六合县城往南大约二十里左右的一处竹林,那一片竹林范围极大,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但竹林内外皆有近卫军把守,兵力估摸有一个卫!防卫极其森严,竹林四周皆立有警示牌,上面写着‘擅闯竹林百步者格杀勿论’的字样,因此这里你也不能去,竹林更是不能乱闯!” 徐丹眼珠子一转问道:“这个地方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咳……”徐明远尴尬的咳了一声道:“说来惭愧,哥哥和几位好友几个月前过江游玩,碰巧去了哪里,因为见那警示牌好奇便想闯进去看看,谁知进去不到五十步,便被几十名身穿近卫军军服的小兵给团团围住,最后硬是被逼着退了出来。” 徐丹切了一声道:“你和你那几个狐朋狗友还有怕的时候,我就不信就凭你的身份,那些大兵真的敢对你开枪!” 徐明远脸上尴尬之色更甚了三分,知道妹妹这是动了入林查探的心思,于是心一横也不顾脸面了,沉声说道:“哥哥劝你最好打消了入竹林找人的念头,那些近卫军绝非恐吓我等,而是真的会开枪,哥哥不是没自报家门,可你知道那些当兵的头头怎么说?” “怎么说?” “那家伙看肩章也就是一上尉,可人家直接冷冰冰的说了,不要说是我,就是爹爹爷爷来了也是一样,擅入百步一律开枪射杀!柳平阳那小子不信邪,非要朝里闯,你猜最后怎么着?” “肯定没怎么着,柳平阳那小子现在活的好好的,说明近卫军肯定没敢开枪,只不过他们人多,把你们轰出来了呗,不过要是近卫军开了枪……嘿嘿。” 徐明远嘴角抽了抽道:“你猜错了,那几十个近卫军根本没做任何阻拦,只是当柳平阳又朝前走了四十步的时候,那个上尉立即下令举枪,并对手下喝道,只要柳平阳朝前再走五步,立即开枪射杀!柳平阳最终只往前走了一步便再没敢往前走,看近卫军当时的架势,柳平阳若是真继续往前走,九成会被当场射杀!” “色厉内荏的家伙。”徐丹眼中露出不屑道:“我就不信近卫军真敢开枪,柳平阳可是安远侯的嫡孙,杀了他,安远侯还不得找金恩泽去拼命呐。” 徐明远好笑道:“我看你是巴不得柳平阳往前走,是不是那小子死了你也就解脱了,怎么说人家也是你的未婚夫婿啊,你整天咒他死于非命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谁是谁的未婚夫婿!”徐丹双手叉腰怒道:“本姑娘一没和他交换婚书,二没与他订亲,他怎么就成我的未婚夫婿了,真是弄不明白,爷爷怎么会看上那么个小白脸,你说本姑娘是不是应该考验一下他,如果他敢进入竹林百步,本姑娘就认命嫁给他如何?” 徐明远情不自禁得打了个冷战…… 第三百二十八章 选秀(2) 徐丹烦躁得摆了摆手道:“没事说那个小白脸干嘛,凭的引本姑娘不快,既然你把那竹林说的跟个龙潭虎穴一样,我不去就是了,那个小贼若是能在竹林里面来自自如,本姑娘就认栽!” “你能这么想最好。”徐明远稍稍放了点心,道:“妹妹要是没什么事,哥哥这就替你找人去了,万一找着了也省的你自己出去惹事。” “快滚!” “这就滚,这就滚!”徐明远走到门口转过头来说道:“其实柳平阳对妹妹绝对一片痴心,不管你愿不愿,下个月你十六岁生辰,爷爷就会安排订亲宴,你嘴里的小白脸终归还是你的未婚夫婿……” 呼…… 徐明远话没说完,只见一只软凳呼啸着当面砸了过来,哪里还敢废话,扭头便走,然后…… “哎呦……” “哎呦……” 两声哎呦先后响起,匆忙转身的徐明远猝不及防将刚要进门的徐丹贴身丫鬟撞到在地,而徐明远闪躲受阻,身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凳子…… 徐明远揉了揉被砸中的部位,看向慢慢吞吞爬起来的丫鬟说道:“小梅,你这火急火燎的要干啥?……你家主子现在正在气头上,本公子劝你还是小心点的好。” 叫小梅的丫鬟福了一福道:“少爷恕罪,老太爷让管家来唤小姐,说是宫里来了位公公,指名让老太爷和小姐接旨。” “让爷爷和妹妹接旨?”徐明远一愣道:“那老爷和我呢?” “没说……” 徐丹显然已经听到了小梅的话,迈开步子走到门口问道:“让我接旨?可知道是什么事?” “管家也不知道。”小梅头摇的拨浪鼓似得道:“现在老太爷正在陪那位丁公公说话,管家走的急没听到说什么,只是让小姐快些过去。” “丁公公?”徐明远一惊,能让魏国公亲自作陪的太监,宫里面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姓丁自是丁卫甲无疑,在宫里能混上丁卫甲这个级别的大太监,正常情况不会亲自出宫传旨,除非是天子让他来或者这道旨意姓丁的觉得非常重要,什么重要的事能让妹妹一起去接旨而不让他和他父亲一起?陡然间徐明远似乎想到了什么。 徐丹撅了撅秀眉,她可没这个同胞哥哥心思多,让她去接旨就接旨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梅,替我梳妆。” 小梅急道:“哎呀,小姐,老太爷吩咐小姐不必梳妆打扮快些去,这时候香案都已经摆好了,迟了只怕丁公公等的急了。” “不就是接旨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徐丹嘟囔了一句。 “哎呦妹子你还真得快点。”徐明远也催了一声:“这位丁公公可是司礼监秉笔,宫里掌握实权的第三号人物,能让他亲自来传旨,为兄猜测多半是你的好事到了。” “什么好事?”徐丹眼睛一亮道:“莫非抓到了那小贼?” “你想哪去了?”徐明远翻了个白眼道:“为兄猜测多半是爷爷或者是安远侯入宫请了旨意,这道圣旨十有八九是天子给你和柳平阳赐婚,今上登基以来可还从未给谁赐过婚呢,你能拔得头筹,说明咱们中山王府圣眷不减呐。” “胡说八道。”徐丹啐了一句。 “哥怎么可能胡说八道,妹妹你想啊,咱们王府这些年来接过的圣旨屈指可数,今上登基之后甚至连抚慰的圣旨都没有一道,如今圣旨来了,却没指名让父亲和哥哥参加,而是让你一位深闺女子去,这说明什么?说明圣旨的内容必然与你有联系啊,再想想看你与柳平阳下个月咱俩生辰的日子便要订婚,这个时候爷爷或是安远侯去请天子下一道赐婚旨意,其实不就是想借你订婚试探一下今上对于大明勋戚的态度?” 徐丹脸色稍稍有点不自然,不过似乎也认可了徐明远的话,否则天子下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去听旨啊,可看到哥哥哪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徐丹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想的可真够多的,不过妹妹相信这道圣旨就算是赐婚也未必是爷爷或者是安远侯请来的,妹妹估摸着多半是今上看徐景战功卓着,为施恩赏……” “够了!”徐明远断然打断徐丹的话头道:“妹妹还是快去接旨,哥哥先行一步。”说完掉头便走。 徐丹撇了撇嘴,自己这个哥哥什么都好,对她也是关怀备至,唯一的不好就是不能在他面前提起徐景,徐景是父亲的长子,也是他们兄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不过都说皇家无亲情可言,豪门大族何尝不是如此。 他们兄妹的母亲死的早,父亲虽一直没有续弦,却一直对徐景的母亲宠爱有加,隐隐有将其扶为正室的意思,要不是爷爷不允,徐景只怕早已成为魏国公的嫡长孙了,日后取代徐明远承继魏国公的爵位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事。 徐丹没有徐明远那么多心眼,可也知道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是块冰疙瘩,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在徐景的眼里似乎只有习武才是他的唯一乐趣。 先祖中山王徐公达追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一身武艺举世难逢敌手,中山王府的门风便是崇尚武功,徐景虽是庶出但武艺不凡,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便是爷爷与其切磋都要小心对待,自己这亲哥哥徐明远自是不服,只可惜天赋有限,不要说是和徐景对战,就是对上她都相去甚远。 可恨那徐景也不留手,每次都将徐明远揍的鼻青脸肿,尽管徐丹知道,这是徐景有意锤炼徐明远的武艺,可徐景性子冷嘴也刻薄,每次揍完还嘲讽徐明远几句,久而久之徐明远自然不愿再去自取其辱,不过从心底慢慢忌恨上了徐景。 后来徐景改姓许混入新军,并且凭借武功在新军当中脱颖而出,这让徐明远心里更是嫉恨,没事就喜欢拿徐景该姓许的事来说,不过爷爷显然不把这事当回事,反而以徐景不靠家族出人头地,深受天子倚重甚至能自领一军而自豪,如此一来徐明远当真是恨上加恨再难自拔了…… “小姐您快点。”看见徐丹还慢慢吞吞不捉急不忙慌的样子,小梅再也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徐丹缓过神啐道:“知道了,你个死丫头着个什么急啊……” 第三百二十九章 选秀(3) 中山王府正堂外面已然摆放好了迎旨香案,无非就是一张长桌上面蒙上一层绸布,然后在上面放上香炉,若是有御赐之物也会拿出来端正的摆在上面,等到宣旨的时候点燃香火走个形式罢了。 大堂正厅内,坐在主位上的是双鬓已然斑白的当代魏国公徐弘基,崇祯最后这些年天下分乱,作为武勋世家,徐弘基也曾亲自领兵与流贼恶战,只是如今年纪大了,精力已然不济身上病疾也是接踵而至。 徐弘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中山王一脉后继有人,徐弘基觉得自己即便去了地下也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不过徐弘基眼里的后继有人不是说他的儿子徐文爵也不是嫡孙徐明远,而是徐景。 儿子徐文爵十足的一个花花公子,性子软弱甚至到了胆小怕事的地步,浑不似武勋世家中走出来的人物,不过却是他唯一的嫡出儿子,第十一代魏国公的爵位除了他以外也无人够资格继承,徐明远是嫡孙,将来自然也会继承爵位。 至于徐景虽是庶出,但自幼便苦练武艺,虽不喜言语却生性豁达,隐隐带有一丝豪杰之气,届时天下纷乱流贼肆掠无忌,大明隐隐已有亡国之兆,乱世方才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最佳时机,徐弘基认定此子不凡来日必然能够出人头地,所以一直不允许徐文爵立其母为正室,因为若是徐景也成了嫡子还是长子,以后若是立下战功,那么第十二代的魏国公爵位必然再和徐明远没有半分关系,他要的是徐景自己去闯出一身功业! 中山王一系在大明可谓深得皇家荣宠至极,除了他这一系袭了魏国公的爵位外,还有定国公一脉相传,徐弘基希望徐景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在这乱世立下功业,若是最后能被封侯封公,那么中山王这一系便是一门三公,以武立族、一门三公、世代承袭历史上可谓绝无仅有,若是真能达成徐弘基觉得自己死而无憾。 原本徐弘基自认多半看不到这一天了,但是徐景改名从军,追随当今天子与微末之间,如今更是少将军衔一军主帅,虽还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战功,但率军平定河南的功绩也是明摆着的,徐弘基人老眼也辣,早已看出当今雄才大略的圣武皇帝必然不会满足平定内乱驱逐鞑虏的功业,时机一旦成熟必会效仿汉武远征塞外,如此一来只要身在军伍还怕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有了战功傍身还怕失了封侯之位? 至于徐景改姓许一事,徐弘基根本没当一回事,徐景为了隐瞒自己是魏国公一系出身而改名,无非是不想利用他的关系在军中出头罢了,他日封爵就算徐景不改回来,英明神武的圣武皇帝又岂能不让他认祖归宗成就一段佳话? 不过今天的徐弘基显然不关心家中男嗣日后成就如何,他关系的是家中女丁!甚至于徐弘基现在拿着茶盏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要说中山王一系最大的荣耀是什么,绝对不是诞生了两位世袭公爷,而是祖上出过一任皇后,不过徐家毕竟是勋戚,按祖制族中女子是不得为后的,但仁孝皇后嫁给成祖皇帝的时候只是燕王妃,若非燕王起兵靖难,仁孝皇后自然也不会有入主中宫的那一天,所以这个皇后只能算作是机缘巧合罢了。 但是今天这位内廷中仅次于韩赞周的大太监亲自来中山王府宣旨,虽不好明说圣旨要宣什么,但隐隐透露出来的口风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今上看上了他的孙女,有意纳其入宫,后面的话丁卫甲说的更是含糊,不过丁卫甲话里话外都暗示今上尚未立后…… 徐弘基很快便捕捉到了丁卫甲话里的弦外之音,但实在是不敢相信,大明祖制后位只能从平民之女中挑选,立他魏国公的孙女为后?想想都觉得荒诞无比,但是丁卫甲是天子身边人,天子若是没这个意思,他一个太监哪怕权势滔天又岂敢影射!退一万步说如此影射又有什么意思?天子要徐丹入宫哪怕只是封个嫔位,他即便是魏国公又岂敢不从! 丁卫甲押了一口茶,管家去唤徐丹已经快一刻钟了,不过他一点也不捉急,这次后宫选秀,徐丹可是万岁爷钦点的唯一女子,听韩公公话里的意思,此女入宫九成是要被立为皇后的,他一个太监等未来的皇后不要说是一两刻钟就是等上一天也是心甘情愿呐。 不过也正如徐弘基想的那样,若非得了韩公公准信,他又岂敢在魏国公面前影射立后,那不是自个给自个找不痛快吗? 丁卫甲将茶盏放在茶几上,满面笑容的说道:“咱家听说贵孙女与安远侯嫡孙已有口头婚约?下个月便要纳采?” 徐弘基听了这话差点没被一口茶水呛着,赶忙摆了摆手道:“绝无此事!安远侯与老夫是至交,确实和老夫谈及联姻之事,不过老夫这孙女看不上柳家小子,老夫与他爹也不愿勉强于她,下个月便是她的生辰,安远侯想借其生辰之际再谈联姻之事,老夫已打算严词拒绝,虽有伤老夫与安远侯之间的世谊,但为了孙女终身大事也不得不得罪这位老友了。” 丁卫甲笑了笑,知道魏国公这是在满嘴胡话,这南京城内的大事小情又岂能瞒得过天眼的耳目,中山王府与安远侯府议婚这样的大事怎会不知,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要说徐丹还未与安远侯之孙柳平阳订婚,就算订了又能如何?万岁爷要召此女入宫,安远侯敢说半个不字?只怕中山王府的人还没上门,安远侯府便已把婚书给规规矩矩的退了回来。 “丁公公。”徐弘基想了想问道:“听说内阁如今正在为陛下遴选秀女,不知道陛下召老夫孙女是直接入宫还是参加此次秀女大征?” “有区别吗?”丁卫甲好笑道。 徐弘基无语,心道当然有区别,特招入宫说明简在帝心,即便封不了后,宠冠后宫绝无问题,选秀的话里面的变数可就太多了…… 第三百三十章 选秀(4) “国公可知此番参加选秀的都有何人?”丁卫甲笑了笑道:“史阁老的侄女、高阁老的亲孙女、陈阁老的表侄女可都在应征之列呢。” 徐弘基微微动容。 丁卫甲看向侍立一旁的婢女,徐弘基顿时会意,挥了挥手,厅堂内的几名婢女顿时避了出去。 “国公又可知万岁爷何以迟迟不立后?” “还请丁公公不吝相告。”徐弘基知道丁卫甲多半要和他说些隐秘之事,顿时来了精神。 “国公客气了。”丁卫甲打了个哈哈:“咱家日夜在万岁爷身边伺候着,多少也知道些许万岁爷的心思,万岁爷之所以不立后,其实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始终未能遇见一位能让万岁爷一见倾心的女子罢了。” “如此说来,陛下对我这孙女……” “呵呵,咱家可什么都没说。”丁卫甲又打了个机锋:“不过咱家听闻万岁爷半月前微服出宫,曾经偶遇过令孙女一次,对令孙女颇为欣赏,这才让韩公公拟下旨意,召令孙女入宫,至于令孙女是否能有福气正位中宫,咱家确实不敢妄言,还望国公勿怪才是。” “岂敢,岂敢,公公能对老夫如此推心置腹,老夫心里岂能无数,来日我这孙女若真有福气入住坤宁宫,又岂能忘了公公的恩情厚意。” 突然间,徐弘基脑海中如同划过了一道惊雷,半个月前可不就是孙女爱马被杀的差不多日子,这半个月来徐丹为了查找凶手,尤其是得知那日杀她爱马之人并非是小唐王之后,更是把整个中山王府都给闹得个鸡飞狗跳,难不成遍寻不着之人会是当今天子! 若果真是……难怪连阎应元那个愣头青屁都没敢放一个就灰溜溜的跑了,敢情拘人拘到今上头上去了啊! 徐弘基背后顿时沁出丝丝冷汗,徐丹这半个月来可是把今上给骂惨了,中山王府上下谁人不知大小姐每天都要把那个卑鄙无耻、肮脏龌蹉的小贼骂上几十遍…… 丁卫甲看了一眼供在香案前的圣旨道:“万岁爷这次选秀和往年多有不同,此番遴选出的百名女子后日便要进宫由万岁爷亲自挑选,万岁爷说了后宫的女子多了,就免不了纷争,故而此番最后能有幸入宫的女子绝不会多,依咱家的估算差不多二十人左右,往日里这些女子都需先入住储秀宫等待册封,但这次则是当场册封各宫妃嫔,也就是说令孙女是否能成为皇后,后天便可见分晓。” 徐弘基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道:“大小姐您可算是来了,老太爷都等得急了。” 丁卫甲站起身来说道:“魏国公领着令孙女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继位之初,民生疲敝、乱像丛生。遂整军备武、诛除奸佞,以使诸道昌平。国荫天道之眷,承日月之隆……夫本朝素赖道统,以应乾坤,天命阴阳,不可或违。今朕逢华岁,奉崇孝之节,广选秀女,以实后宫。朕闻魏国公之孙,风姿雅悦,端庄淑睿……着即参与此次秀女遴选,于圣武元年七月十六入宫,钦此!” 丁卫甲念完圣旨,笑眯眯道:“魏国公接旨。” “臣徐弘基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丁卫甲将圣旨交道徐弘基手上,又亲自将其扶起来说道:“此间事了,咱家这就回宫向万岁爷回报,魏国公,咱家告辞了。” “公公来这一趟不易,徐某已备下薄酒……” 丁卫甲却不等徐弘基说完,直接笑着打断道:“万岁爷吩咐咱家宣完旨即刻回宫复命,咱家岂敢逗留,中山王府喜事迎门,咱家来日说不得也要登门讨酒,魏国公可不能借故推脱哦。” “岂敢,岂敢。”徐弘基忙道:“圣命难违,丁公公下次出宫可不要忘了来敝府一叙才是啊。说着不动声色的将一张银票递进丁卫甲袖内。” “咱家告辞。”丁卫甲拱了拱手:“那张银票转眼间便落入怀里,速度之快堪比后世魔术。” “家门大兴,家门大兴啊。”徐弘基老怀大慰,又细细将圣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那‘端庄淑睿’四个字与孙女毫不搭边,忍不住哈哈大笑几声道:“管家,去将那不成器的东西给本公找来,如今他女儿即将入宫成了娘娘,他还在外面眠花宿柳成何体统!” 徐丹显然还没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前来接旨她基本已经做好天子赐婚的心里准备,尽管看不上柳平阳那小子,可身为豪门贵族中的女子,婚姻之事又岂能容得了她自己做主,就算她再怎么刁蛮任性,摊上这等大事也唯有认命的份,可怎么转眼间赐婚便成了入宫待选,这转变的未免也太快了些。 “傻丫头怎么了,欢喜的傻啦。”徐弘基为老不尊的说了一句:“走,随爷爷去书房说说话。” 书房内只剩下祖孙二人,徐弘基恭恭敬敬的将圣旨收进木盒当中,中山王府魏国公一系传承近三百年,收到的圣旨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自然不用像寻常官员一般日日香烛供奉。 “丹丫头。”徐弘基满是慈爱的唤了一声道:“你性子野,但也不是不知道分寸,宫里不比宫外,在宫外你就算把天捅了个窟窿,爷爷舍了这张老脸不要,也势必护你周全,可入了宫你便是娘娘甚至会是……哎,在宫里你可以想方设法争宠固宠,也可以与其她妃嫔勾心斗角,但有一点你需谨记在心,那就是万万不可触怒圣颜,我们中山王府一脉是否能在这圣武朝崛起,可就要看你能不能把位子坐稳了,如果能诞下龙嗣……哎,只可惜你娘过世的早了些啊。” 爷爷的话,徐丹几乎没听进去,此刻她的心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堆麻,大明圣武皇帝的事迹她早已听的耳熟能详,继位不过一年便以极其强势的手段肃清了吏治,平定内乱驱逐鞑虏,怎么看都是天生的圣君,以她的身份想来这辈子两人之间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可现在突然间便宣召她入宫参加选秀,一位雄才大略的君王也是素未谋面的男子猛然间,成了她一生都要去侍奉还不能使小性子的夫君,这个结果让向来任性的她一时半会间几乎难以接受…… 第三百三十三章 选秀(7) 圣武元年七月十六,清晨的第一缕朝阳缓缓将整座紫禁城包裹在其中,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弥漫出一丝丝梦幻般的色彩。 往日里只有初一、十五大朝时候,才会在卯时过半时分显得有点热闹的午门外,此刻却显出一副人声鼎沸的喧闹气象。 今天是英明睿智的圣武皇帝选妃的大日子,圣武大帝继位一载有余,大明在其治下风调雨顺、群寇束手,百姓安居乐业,天下祥和宁静,其武功堪比秦皇汉武,文治直追汉文唐宗,当然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当今圣武皇帝年方十六,后宫妃嫔不过寥寥四位! 百姓不是傻子,知道圣武皇帝就算再怎么雄才大略,也知道天子必定会光征秀女以实后宫,为的就是能为皇家绵延子嗣以固皇统,所以无数有年轻貌美女子的人家无不在翘首期盼,等的就是圣武皇帝选秀入宫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圣武元年三月内阁替天拟诏,广选秀女入宫侍帝,消息传及南方诸省,当真可以说是应者云集,据各府州传回的不完全统计,自发前往各府州衙门应选报名的女子超过两万人,有明一代盛况可谓空前! 不过待选的秀女首先要在各府州进行第一轮筛选,模样娇好、身材匀称是最基本的,知书达礼、家世清白才是其次,不过能过了这两轮,那么便具备了前往南京接受第二轮大选的资格,这些被遴选出来的秀女日后没准就会成为宫里的娘娘,各地方官府谁敢怠慢,无不小心翼翼的派遣护卫兵马奉上程仪将秀女与其家人一一护送入京。 截止六月中旬末,也就是广选秀女的最后一天,抵达南京的秀女共计六千七百三十二位,随后礼部及宗人府将会组成遴选小组对这六七千位秀女进行第二次筛选。 第二次筛选尤其严苛,秀女的五官、皮肤、声音、举止等方面稍有瑕疵都会落选,落选的秀女依旧可以选择是入宫充当宫女还是打道回各自地方,不过落选的秀女至少六成以上会选择入宫。 甚至可以说很多秀女来参选,一开始就没指望自己能被选上,她们只是想入宫侍候君王,因为只要有近距离接触天子的机会,就未必没有被临幸的机会,当然这种机会也唯有一次,以后皇帝再选秀女规模绝不会比第一次更加庞大,宫里也不可能需要那么多的女子侍奉,后面的秀女就算想入宫当宫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宫女被临幸生下皇子在大明的历史上并非没有出现过,甚至光宗皇帝都是宫女所生,还有传言英宗皇帝的生母也是宫女,不过是被孙贵妃夺嗣秘密杀害了罢了,尽管这种机会非常渺茫,但万一哪天圣武皇帝喝醉酒了呢…… 第二轮大选之后,剩下的秀女已不足千,但要想成为最后的待选妃嫔还要进行第三轮选拔,这一轮选拔考的是才艺,主要考的是琴棋书画和女工,五项考核至少要精通一样,否则还是白搭,大明挑选秀女多从民间良家女中选拔,高官显贵之女少之又少,这样出身的女子难得有精通琴棋书画,所以熬到第三轮的秀女走到最后一步的尤其残酷,近千名美貌端庄的少女最后通过考验的不过一百一十三位罢了。 不过在第三轮落选的八百余少女更是不可能愿意回返乡里,毕竟能通过第二轮就足以证明她们的容貌乃是上上之选,进了即便只是宫女,但被皇帝相中临幸的机会毫无疑问也要比连第二轮都没过的女子要大的多,当然皇帝酒喝多了,不看姿容随意临幸的不在此列。 现在停放在午门前巨大的空地上的一百多车轿,里面乘坐的就是通过三轮初选的秀女,等待她们的就是最后一关,天子亲自过目,只要天子相中,那么不管她们原先身份高低贵贱,从此以后就是妃嫔,宗人府在册的娘娘,比起那些苦读圣贤书十余载,方能鲤鱼跃龙门的士子前途光明何止百倍! 此时在这一百多辆车轿的中央偏左位置有一辆装有淡蓝色布饰的马车,马车的前辕处插着一杆小旗,旗子上书‘中山王府’四个大字。 毫无疑问这辆马车里面待选的秀女就是当今魏国公的亲孙女徐丹,徐丹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经过三层遴选的秀女,当然就算徐丹去参选,不管是内阁还是礼部、宗人府也不可能将其刷下去,但既是天子亲旨简拔,那么徐丹入宫为妃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唯一不知的只是徐丹会被封何位罢了。 这让多数待选的秀女心里多少有点不爽,因为他们已经得到消息,这次天子选秀,最后能入宫成为娘娘的恐怕只有二十余人,绝不会超过三十个,徐丹等于已经占去一个名额,这让众秀女如何能服!这些不服的秀女当中甚至还包括了几位内阁大臣和官员的亲眷,她们被照顾也只能到三轮遴选结束,至于能不能让天子看上,一切都还是未知…… 不过隐隐已成众秀女公敌的徐丹此刻看上去却没有半分得色反而是满脸的不爽,如果有可能她是绝对不愿意入宫做皇帝的女人的,在她的眼里,巍峨壮丽的皇宫实际上和牢笼相差无几,你让一个生性活泼跳脱喜欢游山玩水策马奔腾的少女进入皇宫,从此以后一言一行只能规规矩矩不能逾雷池半步,这如何能忍受,尽管她看不上原本即将议婚的柳平阳,但与之相比她宁可嫁进安远侯府,而不是入宫和众多的女人勾心斗角只为争抢一个男人…… 但这是她的命,决定她命运的是当今至高无上的大明天子,不要说她自己无力抗拒,就是整个中山王府和定国公府绑在一起也没有半点与之相抗的可能,她在宫里的地位甚至将要关系到中山王府的兴衰荣辱,这是她的宿命,一个不想认却不得不认的宿命…… 第三百三十四章 选秀(8) 如果不是要入宫待选,此时的徐丹多半已经整理好的行装,前去六合寻找杀她爱马的小贼,三天来那小贼依旧杳无音信,而她则被困在府内接受宫里派来的嬷嬷练习见驾礼仪,举止如何才算得体,每一步应该跨多大的步子,见到天子时候应该如何行礼,天子若是问话应该如何回答等等,细致而繁琐,可怜的徐大小姐被折磨的几乎快要发疯。 装饰豪奢马车车厢内,陪坐在徐丹身侧的是徐明远,他的任务是将妹妹送来待选,还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要将妹妹接回王府,当然这种可能性只建立在妹妹被册封为中宫之主的前提上,因为妹妹只要被册封为后,那么就要回到中山王府等待大婚之日,而若只是被册封为妃嫔,就会直接留在皇宫内入住各宫室。 这也是当今天子新立的选秀制度,按照往常惯例,秀女过了这最后一关是不直接入宫的,而是要出宫等待数日,这几天时间内,天子会召集内阁乃至礼部官员或者是根据自己的喜好来确定被选中秀女的封号,而这次不一样,天子选中当场册封,等各位被选中的秀女入住紫禁城后,随后几天内就会颁下册封诏书和金册金宝。 成为皇帝的女人地位自然远非寻常豪族可比,但说白了即便是成了妃子,实际上也只是皇帝的侍妾,地位和正室也就是皇后相差的不可以道里计,寻常大户人家迎娶侍妾也没有大张旗鼓操办的,况论是皇室,够资格和皇帝平起平坐享受百官朝拜的也唯有皇后一人而已,这样的女子自然不能随便往皇宫里面一塞了事,而是要经过非常正规的一系列流程才能在大婚之日身着盛装,被礼部官员迎接入宫后行大婚之礼正位中宫。 徐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皇后,大明天子的皇后只会从平民良家女子当中挑选,她的身份制约了她最多成为妃子,徐丹很清楚这一点,这也是她不是很愿意入宫的原因之一,想一想她可是中山王府上受尽万千宠爱的大小姐,入宫了以后却只能成为寻常豪族的侍妾,不但要献媚君上还要小心侍奉封号在她之上的女子,这让心高气傲的徐大小姐如何能够甘心。 所以寅时三刻便被叫起来梳妆打扮的徐大小姐虽然现在看上去艳光四射妩媚动人,但略带有一丝英气的娇媚脸庞上却多多少少带了那么几丝哀怨,看向哥哥的眼神当中更是有着几分不满。 徐明远可不管妹妹如今是何心思,他可是从他爷爷嘴里得知妹妹这次入宫很有可能是要被册封为后的,当然知道这一点的人,中山王府上下也只有他爷爷和他爹外加他自己三人而已。 之所以瞒着徐丹,是因为爷孙三人都太了解徐丹的秉性,这丫头嘴上就不带把门的,她要是知道自己入宫很有可能直接被册封为后,估计过不了一个时辰,整个中山王府上下都得知晓,这等消息若是泄露出去,外朝那些大臣会做何反应是不是会拼了老命去劝天子收回成命,魏国公没有半点把握,但他更冒不起这个险! 天子已经属意徐丹为后,但毕竟没有公开表示,被大臣那么一闹没准还真能打消了这主意,可若是今日当众册封,那就是金口玉律,大臣要闹他虽然同样没办法,但天子亲自说出了口,如何收场就是天子的事,在这之前徐弘基冒不起半点风险,所以当天徐弘基虽将这消息告诉了儿子徐文爵和孙子徐明远,但勒令二人不得迈出府门一步,若是敢说出去,不管是谁可就不是吃吃家法那么简单的事了。 徐明远得知妹妹有可能被册封为中宫之主的消息后,心里那叫一个激动,至于往日里玩的不错的柳平阳直接被他甩出了十万八千里以外,可怜柳平阳看上徐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了让徐丹能拿正眼瞧他,当真没在徐明远身上下功夫。 柳平阳得知天子亲旨让徐丹入宫参选的消息后,当即闭门不出当起了缩头乌龟,安远侯更是谢绝一应应酬,绝口不提安远侯府曾经打算和中山王府议亲之事,笑话!觊觎天子看中的女人,还是觊觎当今这位无比强势的君王的女人?做好破家灭门的准备了没有? “你笑什么?”徐丹气呼呼的看着嘴角已经快要咧到脑后跟的哥哥,没好气的问了一声道:“你就这么想要你妹妹入宫?你可知道妹妹一旦入了宫,日后我们兄妹想要再见上一面可就难了。” “没有,哪有的事!”徐明远赶紧收回已经飘到云霄之外的思绪,一本正经的应了一句,不过心里却加上了另外一句,这不是废话吗?他当然巴不得妹妹入宫,只要妹妹当了皇后,他可就是大明的国舅爷,地位岂是如今魏国公世孙可比! 他虽是魏国公府的世孙,可那是出身决定的,若是换做往常倒也没什么,可现如今魏国公府偏偏出了一个徐景,这家伙不凭背景就坐上了大明九军之一的英武军主将位置,现在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提起中山王府第一个被提及的必然也是徐景,他这个嫡出世孙反而沦为了边缘人物,好像庶出的徐景比起他这个嫡出的世孙还要尊贵一样,这对于徐明远来说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若是徐丹成了皇后,他就是国舅爷,也是大明唯一一个够资格称国舅的人物!徐景虽然也能和自己这宝贝妹妹扯上关系,但在自己这个正牌国舅的身边必然要矮上一头,这如何能不让一直活在徐景阴影之下的他扬眉吐气一番,所以他现在恨不得妹妹今天选秀之后明日就能大婚,晚上便能夜宿龙床,好坐实他这国舅的身份呢! 但是妹妹既然这么哀怨的问,他也不是不知道徐丹心里是不愿意入宫的,所以只能顺着宝贝妹妹的口风说话,忍了三天了,这最后的关键时刻当然得继续忍下去,否则要是露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指不定就能被暴怒的妹妹给揍成猪头,论武艺他向来都只有挨打的份呐…… 第三百三十五章 选秀(9) “你明明就是想我入宫!”徐丹伸出一根秀指指在徐明远的鼻尖前面颠怒,整个人都止不住的微微轻颤了起来,一双美目当中还隐隐闪现泪光,显然已经处在愤怒和委屈到即将崩溃的边缘。 徐明远被唬了一跳,赶紧说道:“妹子你不一向最是崇敬今上的吗,如今有机会入宫侍奉,理应欣喜才对,怎么变成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了。” “崇敬是崇敬,侍奉是侍奉,这两者能够混为一谈吗!”徐丹怒斥道:“我是什么性子是爷爷不知道还是爹爹不知道,一旦入了宫受不了宫里的约束,惹下什么乱子给府里招来祸事,可怨不得我!” “可妹子你是天子看中的啊,恩旨宣你入宫,那是对咱们王府的恩典,就是爷爷也不好抗旨不遵,不过妹子你这爱使小性子的脾气可真得收敛些才好,宫里不比家中,上上下下都要让着你三分,天子虽说年纪和我们差相仿佛,但行事极为果决,凭此足见其心性,妹子若是触怒了他,后果难料啊。” 徐丹冷哼道:“什么天子看中我,他深处皇宫之中,如何会知道我的存在,依我看天子多半是看徐景多有战功,这才让咱们府上出一名女子参于选秀,以此来安抚军中大将,爷爷正好顺水推舟,这才把我给推了出来。” 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哪徐景!徐明远忍住心头恼怒,暗道,还不是你这丫头太冒失差点冲撞了天子车驾……这话刚到嘴边便被生生咽了回去,一来这仅仅只是爷爷的猜测,二来若果真如此,这丫头还不知道闹出什么风波来呢! 徐丹见徐明远不说话,索性一撇头,再也不去理会,独自一人坐在车上生闷气去了。 离中山王府车驾不远,差不多间隔有三丈左右的一辆青色帷幔马车当中,一名身穿宫里服饰的嬷嬷正对着眼前一脸淡淡愁容,带着一股惹人怜爱的娇俏模样的女子苦口婆心的说着什么。 若是看到这身装扮的老妇,徐丹多半会联想起这三天来遭受的种种‘折磨’,不错,这些说出去是老妇是嬷嬷的女子,实际上都是宫里的老人,年纪也就四十来岁,但她们因为在宫里待的时间久了,精通各种皇家礼仪,出宫教这些待选秀女自然是小菜一碟。 这位嬷嬷教习的秀女乃是高弘图的亲孙女高惜媛,可以说当看到高惜媛的第一眼起,嬷嬷就一眼相中了这位看上去楚楚动人一副我见犹怜的女子,心里也早就认定此女必然会被万岁爷相中成为宫里的娘娘,万岁爷就算是天生神圣的一代雄主,可说到底依旧是个男人,如果男人见到这样妩媚到骨子里面的女子都不动心,那还叫男人吗! 只是可惜高惜媛是高阁老的孙女,否则那后宫之主的大位未必没有觊觎的机会!一想到这个嬷嬷心就止不住的暗道可惜,此女身份放在外间怎么说都是天之骄女,可入宫……这太过高贵的身份无疑便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坎啊,不过就算如此又能如何,做不成皇后又能怎样!成为力压中宫的一代宠妃,这历史上的事迹可是屡见不鲜呐。 对于礼仪,其实嬷嬷并没有多少能教高惜媛的,人家大户人家出身,从小到大接受的就是正规的不能再正规的贵族礼仪,这与生俱来的贵气,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就算练上个十年也是远远难及的,嬷嬷现在千叮呤万嘱咐的只有一点,就是切莫因为紧张而君前失仪,君前失仪的罪名可大可小,但对于这次选秀来说,犯下这等罪过,落选几乎也就成了定局,多么好的一个娘娘苗子啊,嬷嬷可不想高惜媛折在这事上面。 几天来嬷嬷说的最多的就是君前仪态应该主意哪些,涉及的范围之广,估计就是朱慈炯自己站在面前听了都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去见人分明就是去见玉皇大帝好……不过高惜媛尽管同样的话听过无数遍,却没有显出半分的不耐烦,足见其心性是多年的温婉贤淑,换做是徐丹,只怕早就跳脚了。 铛……铛……铛……三声钟响,辰时已至。 “小姐下车。”嬷嬷关切的说道:“辰时到了,接下来小姐就要和待选的秀女一起在宫里面公公的带领下入午门过内五龙桥然后过奉天门,在奉天大殿外等候万岁爷召见,老身就只能送你到午门口了。” “谢谢嬷嬷了。”在嬷嬷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的高惜媛微微一福。 嬷嬷一边搀着高惜媛一边说道:“小姐入了宫就是宫里的主子,这礼老身可受不起呢,老身日后要是能侍奉娘娘才是老身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说话的功夫,一百多辆车轿上的秀女也都陆陆续续走了出来,这些待选秀女不论富贵还是贫穷,今日身上穿的衣服布料一看都是上等的织锦或是蜀绣,面见天子穿的寒酸也是失礼,这种低级错误礼部怎么可能去犯,何况如今财政部有的是银子,让财政部出银子给杀出第三轮的秀女置办几身行头和银饰根本不算个事。 一时间午门前莺莺燕燕看得人眼花缭乱,不过不管是秀女还是陪同秀女的侍从,一个个都闭紧了嘴巴,这个时候大声喧哗,被拖下去直接打死都不算稀奇。 不大一会功夫,只见一名身穿五品宦官蟒袍的太监从午门内走了出来,目光环视了一圈后,扯开嗓子说道:“咱家乃是御马监提督卢九德,奉万岁爷旨意前来迎接秀女入宫待选,各位秀女这就跟咱家入宫。” 徐明远轻轻推了推徐丹低声说道:“妹子,这个卢九德原本是凤阳的镇守太监,和韩赞周关系极好,刚刚被韩赞周奏请天子调来南京,如今也算得上是内廷中的一号人物,妹妹日后要在宫里生活,与其少不得也要多有接触,还需多加留意才是。” “知道了。”徐丹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把没把哥哥的话听进去,看见待选的秀女已各自离开侍从之人,恨恨的一咬牙迈开步子朝午门走去,这几日嬷嬷教习的行步仪态浑然忘了个一干二净…… 第三百三十六章 选秀(10) 奉天殿乃是与华盖殿、谨身殿齐名的前朝三大殿之一,巍峨壮丽守卫森严尽显皇家华贵雍容之气。 朱慈炯抵达南京登基称帝之后,一开始因为后宫人少,故而将大臣上朝议事的地方暂设在乾清宫大殿,不过这显然不符合规制,因此没多久便在大臣的劝谏下将朝会的地点移回了奉天大殿。 今日的奉天大殿虽不似往日里大朝的时候那般人头攒动,可若要论起身份……可以说现在整座大殿之中云集了站在帝国金字塔最顶端的一群人。 大明高高在上的圣武皇帝端坐御座之上,在其左手位置是大明尊贵的长公主朱微娖,长平公主抵达南京之后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几乎成了隐居修行的道姑…… 对于自己这位性格内向到令人发指的姐姐,朱慈炯实在是毫无办法,原本父皇崇祯帝为其定下了的婚约,是将朱微娖许配给太仆周国辅的儿子周世显,可惜的是周国辅在满清入关之后同京城大多数官员一样最终选择了臣服,后来黄得功北伐逐清,兵不血刃的进入北京之后,按照朱慈炯的旨意,但凡臣服过满清的官员不论是谁一律格杀或是下狱,周辅国连同周世显自然难以幸免,这婚约自然而然不了了之了。 这一年来,虽然国事沉重繁杂,可朱慈炯从未忘却过要为姐姐寻找合适的人家,但也没有操之过急,朱微娖如今不过十八岁不到一点,这要换作后世还在读高三大一,太过急迫万一所托非人,岂不是害了姐姐一生? 其实朱慈炯更愿意的是姐姐能时常出宫走走,万一能遇上自己中意的人岂不要比他指婚强上无数倍,退一万步说,时常出去散散心也比闷在宫里自怨自艾好的多,可惜的是朱微娖每次表面答应的爽快,可朱慈炯一走朱微娖还是我行我素,朱慈炯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今天是朱慈炯选妃立后的大日子,在崇祯‘殉国、周后‘蒙难’,皇族这一脉成员尽皆‘身故’的时候,朱微娖作为长姐就算不喜欢抛头露面,也不得不亲临现场参与此番盛会,何况弟弟还交给她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 坐在御座右边的两位则是宫里的两位妃子,按照规制顺妃与惠妃的封号还不够资格出现在这里,不过朱慈炯心血来潮还是将二人给叫了来,不过三女都带着一层面纱,身为皇室女子尤其是妃嫔,若是不带面纱,臣子们只怕连头都不好抬一下…… 最后的一位就是如今身在南京的唯一一位亲王,也就是被朱慈炯坑的惨不忍睹的小福王朱常洵了,这家伙被朱慈炯为了弄银子安排人狠狠揍了一顿以后,将养了近一年神智才慢慢恢复清明,朱常洵虽然好色可人又不傻,事后想起那一日差点被无端揍死,越想越是觉得蹊跷,前前后后联想起来,终于明白他被朱慈炯给坑了,不过那个时候朱慈炯已然是一国之君,与他已是位属君臣,朱常洵哪里还敢废话,只能是打落门牙往肚子里面咽。 不过朱常洵也算因祸得福,八成是因为找女人被揍留下了心里阴影的缘故,好色无度的毛病彻底算是彻底根治了,又因为身份是除了皇室以外最尊贵的直系亲王,朱慈炯还将宗人府宗人令的位置交给其掌管,今日天子选秀大典,入选的秀女可都是要入宗室牒谱的,他身为宗人令岂有不出席的道理。 除了皇室成员以外便是内廷三巨头一个不缺,苗宣在外督建教育诸事已然渐渐走上正轨,如今已经没有必要事必躬亲四处巡查,这样的选秀大典自然不能不来。 万岁爷将全民教育的全权交给他去办,他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万岁爷和他说过,全民教育的结果如何是直接关系到大明能否传承万代的大事,也关系到他苗宣是否能够名垂千古成为一代有德宦官的根本,这等于变相的将大明的未来交在他一个太监手里,这如何能不让苗宣尽心尽力,视阻碍教育大计的官员为寇仇,有一个杀一个决不手软! 苗宣回来了,韩赞周原本随侍朱慈炯身边的待遇自然被苗宣取代,现在站在御阶前手里拿着一道圣旨,只等大典开始了,至于丁卫甲则更惨,直接混到了大殿门口成了传话筒…… 外朝的官员,内阁五位阁臣一个不少,余下的便只有新晋的礼部尚书钱谦益和负责戍卫皇宫安全的近卫军都指挥使金恩泽少将。 这几个月在南京刮起扩散至整个南直隶的反腐风暴,最大的受益人之一便是钱谦益,原阁老兼任礼部尚书的王铎在反腐风暴当中倒台,内阁的位置被陈邦彦和陈子壮补上,他这个礼部侍郎则顺势更进一步坐上了一部主官的位置,可谓时来运转。 不过如今的钱谦益虽说是礼部主官,官居从一品高位,但要说在这大殿内也只能算得上是个边缘人物,内阁阁臣的地位不是他能比的,虽是武夫但手握重兵戍卫整个南京城的金恩泽少在天子眼中的份量无疑比他更重,至于内廷那三位,不要说苗宣、韩赞周了,就是现在站在门口的丁卫甲他也不敢轻易开罪,内廷巨宦都是深得天子倚重的身边人,开罪他们一旦被记恨上了,到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肯定是他自己! 所以说但凡能混到一定的高位,只要还做不到权倾朝野的地步,大臣们往往都是如履薄冰极其小心谨慎的,因为位置没你高的官员一个个都盯着通红的眼睛等着你犯错,只要抓住了把柄,那些吃饱了撑的慌的科道言官就会像苍蝇见了血一般死命的咬上来,这些人无所顾忌,抱着言官无罪的免死金牌就喜欢像疯狗一样乱咬,以此来博取清名为自己累积政治资本,成为日后晋升的政绩! 反之那些地方官员,尤其是小官则没有太大的顾忌,一来不在朝天子关注不到,二来言官眼中的大鱼是朝臣而不是他们这些杂鱼,所以往往为祸最深对百姓迫害最切的就是地方官府,朝堂制定的政策如果是好的,到了地方也会走样成了害民之政,比如王安石变法,制定的政策是坏的对百姓祸害则更甚,比如崇祯帝加征三饷…… 第三百三十七章 选秀(11) 一百一十三名风姿各异心情迥然但都极为貌美的秀女,在卢九德的组织带领下编成三排进入午门,过了内五龙桥直入奉天门,然后在奉天大殿外一个个垂首低眉俏生生的等待着皇帝的召见,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毫无疑问将成为她们一生命运的转折点。 徐丹目光怔怔的看向奉天殿的匾额,这地方她以前来过数次,不过那还是好些年前跟随爷爷一起来的,她们这些权贵家的孩子,比如哥哥徐明远还有安远侯家的柳平阳等等都曾在这块空地上尽情嘻闹,转眼间十几年过去,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这座紫禁城已经有了新的主人,而她已然成为待选的秀女。 卢九德将秀女带到以后便快步走向大殿,秀女们这些天可都学习过正规的礼仪,现在又有小宦官和宫女在场维持秩序,自不担心会生出乱子,退一步说,来到这里的女子谁的心里不巴望着自己能够成为娘娘,谁又不想自己能够成为宠冠后宫的女人,自然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失了仪态,让前三轮的努力付之流水,就连不大情愿入宫的徐丹都是一样,毕竟她自己也清楚,她站在这里代表的已经不是她自己,身后代表的已经是整个中山王府的利益,这是贵族女子的幸运也是不幸。 卢九德走到丁卫甲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无非也就是秀女已经到齐,可以禀明圣上一类的废话,丁卫甲眼睛又不瞎,自己看的清清楚楚还用别人去说?不过这是礼仪的一部分,谁又敢轻率马虎? 丁卫甲走进奉天殿内跪倒:“启禀万岁爷,待选的一百一十三名秀女已抵殿外。” “宣旨。”朱慈炯淡淡吩咐了一句。 “诺。”韩赞周应道,走向御阶上方正中位置展开圣旨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关雎》之化,始于国风。贯鱼之序,着于《大易》。用能辅助王道,叶宣阴教。皇帝惠妃顾氏、顺妃杨氏、兰嫔卞氏玉京、丽嫔卞氏玉敏,门袭钟鼎,训彰礼则,器识柔顺,质性幽闭。美誉光於六寝,令范成于四教。宜升徽号,穆兹朝典。 顾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于宫尽事,克尽敬慎,堪为后宫典范,今册封为贵妃列诸妃之首。授金册金印。 杨氏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椒庭之礼教维娴,敬宗礼典,肃慎中馈。四海皇天,无负朕命,今册封为贤妃。授金册金印。 兰嫔卞氏玉京,丽嫔卞氏玉敏,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今册封兰嫔为淑妃,丽嫔为庄妃,钦此!” 顾颖和杨芹盈盈站起微微一副齐声道:“臣妾谢陛下。” “臣等为贵妃贺,为贤妃贺。”内阁五位阁臣加上钱谦益也赶紧微微躬身一礼。 对于天子的这道赐封诏书,他们心里其实还是有诸多微词的,新人入宫,给宫里的老人提升封号本无可厚非,但二妃身后站着的可是军中大将,二妃的地位越高,对于军中的影响力必然越大,以史可法为代表了内阁现在越来越担心,顾骏和杨衡会不会仗着宫里的势骄横不法最后祸乱大明。 不过处在深宫里的天子似乎完全不担心这一点,反而对他们文臣的防范要远超武臣,尤其是几个月前御书房内的那一席话其威力不下于平地惊雷。 以史可法为首的文官集团现在一心只想挽回文臣在天子心目中的形象,另一方面还隐隐有些期待两个军中外戚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来呢,天子要册封二妃就册封去好了,以天子的秉性说了也是没用不如干脆闭嘴,办好手里的差事,将天子心目中的形象一点点挽回来,才是他们这些大臣当务之急要去做的事情。 至于卞氏姐妹被封妃更是意料之中的事,两姐妹方入宫的时候,天子就要册封二女为妃,不过被内阁劝阻,如今卞玉京生下皇长女晋阶一等已是必然,卞玉敏有孕在身迟早也会封妃,此时再去劝谏无疑又要开罪天子,当真是何苦来哉。 “都平身。”朱慈炯微微抬了抬手。 朱慈炯的话音刚落,只见韩赞周已取过第二道圣旨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自先帝后大行,朕继位大统一载有余,常闻王者始风,本乎妃德,天下内治,在于人伦,今诸道昌平,当承日月之隆,以应乾坤。奉崇孝之节,遴选妃嫔,充实六宫,以续皇统,钦此!” “臣等遵旨。” “开始。”朱慈炯很是不雅的打了个哈欠,对于这种形势主义,他实在是兴致缺缺,好在诸大臣早已习惯了,选秀大典算什么,人家在大朝会上面对文武百官哈气连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大典开始,待选秀女六人为一组依次上殿! 卢九德早已将一百一十三名秀女分成十九排,听到丁公公的叫唤声立即对着众秀女开口说道:“入殿面圣,切记不可君前失仪,万岁爷问话当据实已告,不多言不妄言,咱家能说的也就这些了,第一排的进殿去。” “谢过卢公公。”第一排的六名秀女盈盈一福。 奉天大殿内此刻已然响起轻缓的奏乐…… 六名秀女迈着碎步在乐声中走入大殿,远观过去当真是风姿卓越步步生莲,带着丝丝缕缕年轻女子独有的轻盈之美,动作看上去中规中矩却又难掩各自的美貌风情,整个大殿中顿时充斥了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 “民女拜见陛下。”六女走到殿中屈身一福,然后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头自然是不敢抬一下的。 朱慈炯眼前一亮,原本还有的一丝困意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爱美之心人皆有知,朱慈炯虽贵为天子可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子,看到六个貌美如花般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又岂能不动心。 后世的时候朱慈炯在电视上也看过选美比赛,不过那些靠化妆品甚至是整容堆砌出来的庸脂俗粉岂能和眼前天然无雕饰的女子相提并论,何况选美是给天下人看的,而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够资格欣赏女子之美,看看内阁五位阁臣和钱谦益现在一个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第三百三十八章 选秀(12) 突然间朱慈炯开始有点后悔,后悔一开始的时候把话说的太满,什么怕后宫不宁影响前朝政事,故而圣武朝第一次民间选秀纳女二十,至多不超过三十,这根本就是纯属自己给自己下套嘛。 不过要说朱慈炯好色倒也确实是冤枉了他,身处现代三十年,见过的人造美女确实多到难以计算,但回到这个时代以后,朱慈炯根本就没有多少机会接触眼前这些纯天然无公害的美女,一时间荷尔蒙激增也不是不能谅解。 身为帝王,只要朱慈炯活的足够久,那么哪怕他七老八十儿孙满堂了,再选十六七岁的少女充实后宫也是寻常事,所以朱慈炯强行按住心头一股邪火,开口说道:“都抬起头来。” 六名秀女闻言轻轻将襟首稍稍抬起少许,眼角余光撇了撇高高在上的朱慈炯,看着这位登基不过一年多些却已深得民心,创下无数丰功伟绩的圣武大皇帝,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位年方十六的少年天子,很有可能会成为她们终身侍奉的夫君,现在一睹天颜也算多少满足了些许好奇心。 当真是千娇百媚我见犹怜啊,朱慈炯看着这六位薄施粉黛的美人心里不自觉的赞叹了一声,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说的就是这些女子,难怪中国古代盛产昏君,实在是事出有因呐。 “你们都自我介绍一下。”朱慈炯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按规制这些女子的姓名、年龄、籍贯、身份都应由礼部或是内廷选派人手大殿唱名,不过朱慈炯在现代好歹也开过公司,面试过员工,心底感觉还是当面自我介绍来的更加亲切。 能通过前三轮,入宫面圣之后会遇到什么问题,宫里的嬷嬷早已告知了各位秀女,是以众女也不觉得奇怪,依言从左到右开始自我介绍。 “民女马良娣,农籍,安徽桐县人,今年十五岁。” “民女冯霜霜,商籍,浙江富阳人,今年十四岁。” “民女褚小英,商籍,安徽凤阳人,今年十四岁。” “民女刘鸢,农籍,江苏吴江人,今年十五岁。” “民女戚秀英,匠籍,浙江天台人,今年十四岁。” “民女赵静香,商籍,安徽和县人,今年十三岁。” 听完六女自我介绍,朱慈炯脸都黑了,这六女最大的才十五最小的居然才十三,这他么都未成年好不好,最要命的是从外表居然还半点看不出来! 按照朱慈炯一开始的猜测这些女子起码也有十六七岁才对,不过他很显然忘记了一件事,大明皇帝选征秀女年龄是有界限的,按制不得小于十三岁,最大不得超过十八,正常待选的秀女年龄都在十三到十六岁之间,这其实也是废话,在民间女子长到十七八岁若是还没有嫁人,只怕背后就要被长舌妇论长论短了,超过二十还不嫁人,那就是没人要的老姑娘,所以民间百姓一般在女儿十二三岁就开始张罗婆家,十五六岁嫁出门去根本不算稀奇。 至于这些女子的自我介绍中的商籍也好匠籍也罢,虽然朱慈炯废除了原本的户籍制度,但百姓的观念要想转变过来还需要时间,朱慈炯自然也不多做苛求。 但召选十三四岁的少女入宫侍奉,这放在任何一位古代帝王身上都不算个事,可朱慈炯不同啊,让他临幸十三岁,哪怕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女,这心理上的一道坎就过不去,压根就是赤裸裸的犯罪啊! “万岁爷,万岁爷?”见朱慈炯发呆,苗宣忍不住低声提醒了两声,毕竟这些女子是留下册封还是落选还有待朱慈炯亲口定夺,杵在殿上也不算个事啊。 “呃……”朱慈炯回过意来,心里叹了口气道:“朕今日要借选秀大典新颁一诏,自圣武二年始,民间女子婚配之龄不得小于十五周岁,后世之君选秀之女不得小于十六周岁,此诏即日颁行天下,违诏不遵视同欺君欺祖!” “臣等遵旨。”史可法等人皆是一愣,一时间还没从选秀突然变成颁诏当中缓过神来,不过心里无不腹诽,天子连民间婚配女子都要管,这管的未免也太宽些了,而且这罪名是否定的太大了,欺君?那可是要抄家灭门的啊!但就算要谏言现在也不是时候,只能等选秀结束之后再做商议了。 “十三四岁正值青春懵懂之龄。”朱慈炯慢吞吞得说道:“这样的年纪难道不应该承欢膝下以尽天伦吗?十三四岁的女子嫁作人妇,能承担得起为人妻的责任为人母的重担吗?” “曾经有一位医者跟朕说过,这几千年下来,为何民间乃是权贵豪族之家,生育子女多有夭亡甚至母子俱亡之事发生,一来是因为生育条件太过简陋,婴儿新生与母体产后虚弱是最容易感染病疾的时候,二来是因为小儿疾病的防治手段太过稀少。” “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母体没能完全长开,这大大增加了产妇难产的可能性,因此才会多有母子俱亡的悲剧发生,朕的爱民惜民诏不是说说而已,既然要去做就要从根子上做起,适龄婚配便是其一!” “臣等谨记陛下教诲。” 朱慈炯点点头道:“如今大明正在施行全民教育政策,为的是开启民智,这个民字指的是大明治下的任何一名百姓,不是单单说的男丁,当然如今想要兴办女学为时尚早,但朕可以告诉诸位爱卿,兴办女学,让大明治下的女子可以和男丁一样接受正规教育才是全民教育的根本,也是未来必定会施行的教育方式,还望诸位臣工能摒弃腐旧思想,为大明未来开启全民民智尽上一份心力。” 史可法当即朗声道:“臣必定为陛下施行之教育大计尽心尽力,为大明开启百姓民智传颂王道教化尽职尽责。” 朱慈炯的话几位大臣是不是真放在了心上无人知晓,但苗宣却是一字一句的刻进了骨子里面,谁让他是万岁爷钦命主管教育之人呢。 第三百三十九章 选秀(13) 年仅十三岁的秀女赵静香还有另外三名十四岁的少女若非是怕君前失仪,此刻恐怕都要哭出声来了,能进入到面圣这一环节的秀女哪一个不是冰雪聪明,天子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嫌弃她们岁数小才没看上她们,说直接点,天子虽还没有明说黜落她们四个,但她们四人其实已经落选了。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走到面圣这一步,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顿时悲从心中来,四女无不露出悲悲戚戚的神色,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 至于剩下的两位年芳十五的少女的表情则多少有些侥幸,原本还担心自己都十五了,天子会不会嫌弃她们岁数大,现在看来是白担心一场。 朱慈炯确实已经打算让四女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可一看这架势,心里莫名一软,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雄性荷尔蒙顿时‘嗖’的一下窜了回来。 心底再次一叹,朱慈炯的目光艰难的从几名女子娇俏的容颜上收了回来说道:“传朕的旨意,本次选秀之秀女,年龄但凡不到十六……嗯,十五岁半的一律入住储秀宫,是否册封待三年后朕再做定夺。” 六名秀女一愣,顿时由悲转喜,就连那两个十五岁的也是一样,她们也刚满十五,天子说到十五岁半以下的时候恍如晴天霹雳一般,至于另外四位就更不用说了,其实朱慈炯确实是打算将十六岁以下的女子暂时黜落的,可突然间想到那个刁蛮的徐大小姐貌似下个月才十六,这才把到了嘴边的话给收了回去,朱慈炯不知道的是如果真按十六岁为界限的话,这待选的一百一十三位秀女,只怕剩下的两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了。 陈邦彦的表情顿时一灰,他受表弟所托,为的就是能让表侄女侍奉君前,也算能与皇家搭上些许香火情,没想到最后关头因为年龄而失败,看来只有等三年以后再说了。 史可法与高弘图心情倒是一松,他二人的亲眷正好处在十五岁半到十六岁中间,按十六岁算就得进储秀宫,十五岁半则正好,关键问题是天子这个界限一出,他二人的亲眷顺利入宫的可能性几乎无限增大了许多啊,只不过两人都不知道朱慈炯之所以突然改变主意,完全是因为他们骨子里面看不上的勋戚贵女的缘故,若是知道真不知该做何感想了。 朱慈炯金口一开话音落地,六女开口谢了恩便被带了下去,能在落选的边缘被拉了回来,入住储秀宫怎么都得算是意外之喜,嬷嬷们教习他们礼仪的时候都曾顺带提过皇宫内各宫的简单情况。 这储秀宫自也不例外,储秀宫顾名思义就是储藏秀女的地方,身份高于宫女却还不能算是主子,但储秀宫内的女子随时都有被征召临幸的可能,可以算作是天子的预备女人了,但她们这些女人与宫女最大的区别还有一点,就是宫女如果没有被君王临幸,那么一旦到了年龄就会被放出宫去谈婚论嫁,但她们不一样,她们就算是天子的备选女人也是天子的女人,谁人敢娶?因此等待她们的命运只有两个,一是被天子看中成为妃嫔,差不多相当于转正,二是老死宫中,从此难见君王面…… 过了约摸一刻钟左右,丁卫甲再次上殿奏道:“回禀万岁爷,待选一百一十三位秀女,共有九十七人未满十五岁半,奉旨意已将她们带去储秀宫安置,剩下十六位……” “将她们一齐带上来。” “遵旨。” 殿外的徐丹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十五岁半以下入住储秀宫?储秀宫是什么地方她可远比一般的秀女清楚的多,一群秀女不用劳作,每日里除了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以外就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君王临幸这样的‘好事’能够落在她们的头上。 可惜的是宫里希望得到君王雨露恩泽的女人何其之多,想要阅尽天下美色的君王想起她们更是谈何容易,大多数女子待到青春不在容颜逝去的时候也再未能见上君王一面,美貌不在的秀女甚至还要时常受到宫中女官的欺辱,最后只能在落寞与孤寂当中慢慢死去…… 徐丹想想自己若是去了储秀宫就感到不寒而栗,她们这些单纯的女孩子一开始的时候或许不会觉得什么,但时间久了,一个个为了先一步得到君王的青睐,必然视其她秀女为寇仇,整日里琢磨的都是害人的玩意,徐丹感觉以她的性子要是在储秀宫里住上几年,铁定得要发疯,不过好在是有惊无险。 现在徐丹唯一的指望就是英明神武的大皇帝能对她这位貌美如花的女孩儿视若无睹,干干脆脆的把她打发回去,可她也知道这种希望几乎不存在,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被圣旨传召入宫待选的秀女,就算长的丑,大皇帝为了证明自己的眼光独到也会让她入宫。 至始至终徐大小姐都不相信哥哥说的那些话,什么皇帝看上她以后才让她入的宫,骗鬼呢!不过若是大皇帝真的是看在徐景的面子上纳她为妃,心里其实根本不喜欢她的话,那么她的后半生的境遇恐怕比起那些储秀宫的宫女也好不到哪去。 后宫女子看起来荣耀,实际上外界谁又能体会到后宫女子的艰辛不易,毕竟男人只有一个,而女人却无穷无尽,这么多女人为了争抢一个男人,就算一开始单纯的跟白开水一样,时间久了也会变成只知勾心斗角阴谋算计人的毒妇,历代后宫莫不如是,因为这可能算得上是后宫女人的唯一乐趣所在了…… 徐丹走在十几名女子的中间,迈着细碎的步子就感觉到浑身不自在,在她前面的女子堪称人间绝色,细柳蛮腰难经一握,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一般姿态轻盈,头上的步摇连轻微的晃动都没有丝毫。 徐大小姐自认自己也是美人胚子,可与之一比莫名的生起了一丝自惭行愧的感觉,至于姿态与之其相比,怎么看她都像是跟在此女身后亦步亦趋的粗使丫头…… 第三百四十章 选秀(14) “民(臣)女拜见陛下。”大殿上十六名侥幸逃脱年龄关的秀女微微一福,犹若出谷黄莺一般的悦耳女声慢慢回荡在整座大殿之内。 “平身。”朱慈炯咽了口口水,目光落在其中一位身穿粉色织锦绮罗长裙,腰间系了一根青色丝带,外罩一件白色轻纱,乌黑的秀发束成可爱的少女髻,发髻上面插了一支金质孔雀步摇的少女身上,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美目低垂不带一缕人间烟火气,当真是倾国倾城之貌,国色天香般的人间尤物。 徐丹一双灵动的美目微微一抬,电光火石般的撇了一眼御座上的大皇帝,见到这位在民间几乎被追捧为天生神圣的大皇帝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身边的女子,顿时莫名的感到一阵气恼,当然换作任何一位美貌女子见到可能成为自己未来夫君的男子眼中只有别的女人,心情都不可能好到哪里去,哪怕那名女子确实是连女子见了都要心生怜意也是一样。 不过见到大皇帝发呆,徐丹的胆子陡然也大了起来,趁着朱慈炯注意力在别人身上,赶紧多看了几眼,这一细看却多少有点失望…… 在他的预想当中,英明神武的圣武大皇帝毫无疑问应该是位伟岸昂藏的世间奇男子,目光当傲视万物,气势可吞山没河,带着一股舍我其谁、唯我独尊的盖世霸气才是,可眼前这位身躯单薄面容清秀,一看就知道是位普通至极的少年郎,霸气半点没有,目光还色眯眯的盯在自己身边的女子身上,对她这位活色生香的大美女权当没看见…… 当真是气煞人也,徐丹赌气似的挺了一挺胸前还未见规模的蓓蕾,目光再无顾忌的看向朱慈炯,这仔细一看顿时生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总感觉高高在上的大皇帝似乎在那里见过,而且越看这种感觉越是强烈! 恍然间!徐丹的脑海里如同划过一道闪电,猛然间觉得这御座上的大皇帝和那一日冒充小唐王的贼人竟有八分想象,不!是九分!埋藏在心底的怒气顿时喷涌而出,脱口一声娇喝:“小……” 小字出口,后面一个贼字没出口便被咽了回去,所有的谜团顿时真相大白,难怪阎应元跟个孙子似的灰溜溜跑了!难怪他敢冒充皇室贵胄!难怪出动中山王府的力量耗时耗力却遍寻不着!难怪哥哥说她是被天子看中!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起源于那一场意外,一场意外让她亲自照料长大的小红马死于非命,一场意外让她被选入宫,赔进去的却是她的整个后半生! 而这一切如今后想起来,自己的爷爷、父亲乃至哥哥多半都已经知晓,唯一被瞒在鼓里的唯有她一人而已,一想到这,徐丹顿时悲从胸中来,一向刁蛮任性甚至无所顾忌的徐大小姐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要不是自制力强悍,只怕此刻已经在大殿上放声大哭了…… 朱慈炯被徐丹这一声娇斥惊的立刻回过神来,殿内几名大臣更是一脸的讶异,不知道怎么突然间会生出这等变故,待选秀女君前忘形斥喝乃是实打实失仪之罪! 七名在场的大臣回过味来顿时表情各异,金恩泽少将一脸怒容的看着徐丹这个不知分寸的少女,这要是御前惊了驾,他这个戍卫皇帝安全的将军,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高弘图眼中多多少少有点幸灾乐祸,他对自己孙女的绝世容貌有着绝对的信心,刚才天子显然被他孙女的姿容所吸引,但要说孙女入宫以后对其能够产生威胁的女子,恐怕也只有被天子亲旨特召的徐丹一人而已,现在徐丹君前失仪,难免会给天子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算入了宫最多也就是位不受宠的妃子罢了。 至于其余五位大臣包括苗宣则多少有点不满,大臣的不满早在朱慈炯下旨让勋贵之女参选的时候就存在,而且徐大小姐在南京城内的风评一向不佳,和名门淑媛更是扯不上半点关系,这样的女子岂能侍奉君上! 苗宣不满则完全是从朱慈炯的角度去考虑,因为他一直站在朱慈炯身侧,刚才万岁爷被惊了一下,他可是看的真切无比,此女让万岁爷受惊当真是罪莫大焉,他要是能满意才出了鬼了。 朱慈炯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鼻尖,徐丹为什么大呼小叫的他和韩赞周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了,显然是人家大小姐把他给认出来了嘛,这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微服出宫只是简单易了容貌,让人不会一眼看出来罢了,这南京城内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本来就少,一眼认出他来谈何容易,他下旨召徐丹入宫也没打算瞒着,只是没想到这妮子这么泼辣,大殿上竟然敢盯着他看还将他给认了出来…… 至于所谓的君前失仪,在臣子们的眼里是大罪,但对于朱慈炯来说只要不牵扯到原则性问题都不算个事,动怒更是完全不可能,难不成让他辣手摧花将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拖出去仗责一顿?真要这么做了,徐丹估计回了中山王府当夜就得寻了短见。 徐丹这个时候已经百分百确定龙座上的朱慈炯就是半个月前欺负她还遍寻不着的小贼,因为她又认出站在御阶前满脸不自然的韩赞周就是哪一日‘贿赂狗官’阎应元的老头,这一老一少都齐活了,还用多说吗?气愤填膺的徐大小姐早就将嬷嬷教导的君前礼仪忘了个一干二净,眼珠子四下转动,看样子多半是想将那天杀她爱马的凶汉一并找出来…… 果然是个任性刁蛮的小辣椒啊,朱慈炯默默感叹了一下,看来以后宫里的生活不会太枯燥了,没准几十年后的文人墨客还会因此而编导出一出传奇爱情故事,名字多半就叫‘圣武大帝调教野蛮皇后’什么的…… 朱慈炯的目光没有在徐丹的脸上多留,因为连他自己都吃不准此女的性子到底有多强悍,他要是一直盯在徐丹的身上不放,恐怕这妮子没准真能玩上一出大闹御前,真要到了那时候,这场面可就难以收拾了,眼前的当务之急还是把这选秀给结束了,免生变故最为紧要啊。 第三百四十一章 选秀(15) “你叫什么名字?”朱慈炯伸出手指点向左起第一位女子问道。 被指的女子哪里知道皇帝问的是她,好在宫中随侍女官及时提醒了一下才慌忙一福道:“民女方悦悦,民盐籍,江苏扬州人氏,今年十六岁。” “封婕妤,赐居景阳宫。”朱慈炯短短几个字已然决定了方悦悦一生的命运。 韩赞周扯开嗓子叫道:“扬州女方悦悦,赐居景阳宫,封婕妤。” “臣妾谢陛下隆恩。”方婕妤差点喜极而泣,刚才那一瞬间,心似乎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天子会说出让她回归原籍的话来,那样的话她即便连留在宫里做宫女的资格都不会再有,而且皇帝封了她做婕妤也是大大出乎她的预料,婕妤可是嫔以下的最高封号,也是最有希望晋升妃嫔的尊号,按照她原先的估算,若是能入宫被封个美人、才人哪怕是贵人都心满意足了。 心满意足的方婕妤被女官带了下去,入了宫有了位次就是宫里太监宫女乃至女官的主子,但皇室不比民间,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要去学,比如侍寝这些都需要女官亲自去教导才行。 “你呢?”朱慈炯目光移到方悦悦身边的女子身上。 “民女秦怜儿,军籍,安徽泗县人,今年十七岁。” “赐居永寿宫,封昭仪。” 秦怜儿再次一福谢过皇恩,她的位次是昭仪比起方悦悦的婕妤要低了一等,但是她心里的喜悦比起方婕妤来半点不差。 天下人谁不知道当今天子最宠爱的两位女子是卞氏姐妹,如今两女升了妃位,是永寿宫的正位主子,原先的兰嫔现在的淑妃为天子诞下皇长女,原本的丽嫔现在的庄妃有孕在身再过几个月卞便要临产,风头之盛就是顾贵妃和杨贤妃都压不住,教习嬷嬷都说过,万岁爷一个月倒有大半个月是宿在永寿宫的,她能被赐居永寿宫,可以想象日后面圣的机会要远比住在景阳宫的方婕妤大的多,次数多了还怕没有被天子临幸宠幸的机会吗? 实际上朱慈炯哪里会有这些接受了宫里嬷嬷初级宫斗知识的秀女想的那么长远,一百一十三名秀女,被他金口一开,八成以上进了储秀宫,这剩下的十六位女子,朱慈炯已经打算照单全收了,内阁张罗选秀这么久,这么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嘛,至于赐居何处,也是朱慈炯想到哪里就说去哪里,当然他自己住的乾清宫、长平公主居住的交泰殿和未来皇后居住的坤宁宫不在此列。 至于封号位次怎么定,朱慈炯则只有看外貌了,十六位秀女美貌虽各有擅场,都是万中挑一的绝色佳人,但只要用心去看还是能分出个高低上下的。 比如那位粉衣女子,一眼看上去就是个祸水级的人间犹物,在这十六位女子面前绝对能够拔得头筹的存在,另外这毕竟是圣武朝的第一次选秀,众女的位次不便定的太低,否则后来者居上,对先入宫的难免也有些不公。 “民女苗翠翠,匠籍,安徽芜湖人,今年十六岁。” “赐居长春宫,封昭仪。” “民女谢芳,医籍,浙江温州人,今年十六岁。” “赐居翊坤宫,封昭仪。” …… 转眼间朱慈炯便册封了六名秀女,四位昭仪两位婕妤,第七位便是徐丹,徐大小姐右边的秀女尽数被女官带走,她自己显然也做好了大皇帝问话的准备,刚刚发现欺负她的小贼就是大明天子,徐丹趁着朱慈炯册封秀女的这段时间也慢慢平复了心情也认清了现实,心里明白小红的仇这辈子是没机会再报了…… 既然入宫已是板上钉钉,现在的徐大小姐其实更加关心自己入了宫以后会被封到什么样的位次,凭借他的身世,就算照顾中山王府的面子怎么也不至于被封到嫔以下,徐大小姐对自己容貌有着绝对的信心,就算比不上身边这位,又岂是剩下的那十四位庸脂俗粉可比!她就像是赌了气一般,希望通过大皇帝的御赐封号来证明自己的一样。 然而朱慈炯的目光仅仅停留在她脸上一瞬!便迅速移到她左边第一位女子身上,然而第七次问出了那两个字。 徐大小姐顿时气苦!这算什么!报复她刚才君前失仪吗?堂堂大明天子尽然这般小肚鸡肠,实在是与她心目中的形象相去甚远…… “臣女关荞,士籍,广东南海人,今年十七岁。” “臣女?”朱慈炯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站在殿内的陈子壮一眼道:“你父何处任官?” 关荞柔声说道:“回禀陛下,臣女之父现为新安府知府。” 朱慈炯明知故问道:“那你在朝中可有亲眷?” “回禀陛下,臣女表叔姓陈,如今任职内阁。” 朱慈炯的目光落在陈子壮脸上,笑道:“陈阁老让自己的表侄女参于选秀,恐怕与制不合。” 陈子壮连忙出列道:“老臣惶恐,此女确为老臣表侄女,只因仰慕陛下文治武功,一心想要入宫侍奉,否则终身不嫁,老臣与其父不忍误了她的终身,这才出于私心让其参选,原本以为她绝过不了前三轮,到时候她想必也怨不得老臣,谁承想……哎……老臣有罪有违祖制,还请陛下治罪。” 朱慈炯笑了笑道:“朕并无怪罪爱卿的意思,说起违背祖制,这天下还有谁能与朕想比,说起来时迁时易,天下又何来万年不变之法,说句不肖的话,祖制好的一面自当保留,祖制若是已经不合时宜也当废止,朕在位之时所立之法,若后世之君认为已然过时,因而将之废除,朕非但不会怪罪反而还会很欣慰,因为朕知道,这被废止之法多半已不合世情,不废除则会影响国计民生,墨守陈规是对天下万民的不负责任,陈爱卿以为然否?” 陈子壮连忙附和道:“陛下圣心独具,继位之初便颁行新政,废除多项不合时宜的制度,大明因此而一扫颓势,国库为之充盈,流寇为之丧胆,百姓因之而安居乐业,万民称颂,大明幸甚,故而老臣以为陛下不因循而守旧实为万世君王之楷模。” 第三百四十二章 选秀(16) 可怜的徐大小姐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场面,站在殿中听的都快傻了,高高在上的大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内阁有三位阁老趁选秀的机会安插自己的亲眷,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说了一通大道理,堂而皇之的陈述祖制之弊。 这位新进入阁的陈子壮也是如出一辙,借着自己安插亲眷看似违背祖制,实际上好似是追随大皇帝的步伐打破陋规陈俗,然而一通马屁拍的皆大欢喜,明明是为君王选妃的典礼,现在愣是被演成了一幕君臣两相合的绝世好戏…… 朱慈炯可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属意的皇后心目中又多了一条虚伪的坏印象,更是与英明神武、睿智无双的一代圣主形象逾行逾远,当然这也怪不得徐大小姐产生偏见,谁让他朱慈炯原本打的主意就是利用三阁老安插亲眷之事来说祖制呢,目的自然也很简单,告诉内阁以后一些涉及违背祖制却又无关痛痒的小事少拿到他面前来聒噪。 目光转回到关荞的身上说道:“既是爱卿的表侄女,那么依爱卿看,朕应当给此女何等封号呢?” “老臣惶恐,陛下册立后宫妃嫔,事赦江山安定社稷稳固,岂容我等外臣置喙。” “那好。”朱慈炯笑了笑道:“册封关荞为宁妃,赐居长春宫,另授其父为广东宣慰使,即日上任。” “臣妾谢陛下隆恩!” 陈子壮退回班列,心中大为感叹,当真是生儿不如养女啊,为何那么多女子想入宫侍奉君王,一来想要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二来不就是想让自己的家族能得到皇室的照拂吗,自己这个表弟二十一岁便中了进士,官场沉浮二十余年不过才慢慢爬上五品知府的位置,这还是因为他在朝中时候多有提携的缘故,可现在因为女儿被天子看中,一府正印官摇身一变成了一省从三品宣慰使,连跳四级,这要是没有后台纯凭政绩和资历慢慢往上爬的话,再来个二十年估计才有可能。 而且表侄女的妃位是个‘宁’字,位属妃位之末,但陈子壮一开始便只指望能落个嫔位便心满意足了,上来便升了妃,日后在宫中真的是大有可为,当真是意外之喜了。 “你呢?”朱慈炯目光留在右边第二位女子身上,第八次问出同样的两个字。 “民女苏荷,民籍,浙江嘉兴人,今年十六岁。” “赐居长春宫,封婕妤……” “臣女史小薇,士籍,北直隶大兴县人,今年十六岁,家父名讳上德下炜,现任工部员外郎,家伯名讳上可下法,现任军部尚书、内阁辅臣。” 朱慈炯听的一愣一愣的,这个史小薇样貌在秀女当中算不得出众,但谈吐不俗足见其受到过良好的家教, 史可法家族书香门第,由此女身上已是可见一斑。 这一次朱慈炯没有去调侃史可法,不管怎么说史可法也是内阁首辅,能力虽然一般,但胜在对大明忠心耿耿,如今做事也算得上是兢兢业业,而且人家还是历史上让人耳熟能详的民族英雄,这点面子还是要有所留的,更何况有了陈子壮前面探过的雷,史可法心里岂能没数?这时候再找其说事明显多此一举。 “既是史首辅的侄女……”朱慈炯故作一想道:“朕便封你为康妃,赐居永和宫,另擢升你父为工部郎中,以示皇恩。” “臣妾谢陛下。” 朱慈炯又一口气册封了接下来的五位秀女,位号最高依旧是婕妤,最低也是昭仪,因此内阁五位阁臣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这次内阁费心费力为天子选秀为的是什么?当然不是充实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那么简单,为的是确立中宫之位,确立中宫为的是什么?是为了正国本! 十六名秀女,除去三名官宦之后一名勋戚贵女外,其余十二人任谁得了皇后之位,内阁都不会有意见,可随着天子一个个册封下来,十二位民间女子已然册封完了,殿内剩下的两位秀女,一个是高弘图自己的孙女,一个是魏国公的孙女,按大明皇统祖制,二女没有任何一人够资格正位中宫! 高弘图同样没指望自己的孙女做上皇宫宝座,否则他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最后为了避嫌,立刻就得脱了官帽致仕回乡,当然用自己的官位,哪怕这个官位差不多快要位极人臣,换来一个皇后之位,典型的也是大赚特赚,可如此一来纲常法纪何在,皇统威严何在,祖制存续何在,难不成开此先河,让大明的未来重蹈外戚乱政之祸吗! 天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但却没有在十二位民女中选出皇后,这算什么意思?难不成内阁这次又被摆了一道,天子根本就没打算在这次选秀当中立后?还是……内阁陡然间想到了一个更加让人惊悚的可能。 那就是天子又一次打算将祖制玩弄于股掌之间,这要是换了前面十代君王自是不可想象,但今上是谁?一代雄主圣武大帝啊,继位一年多破了多少祖制?数都数不过来了,今上甚至连武将领兵、宦官监军、文官督师的祖制都给废了,立官宦之后为中宫之主又算的了什么?人家连武将乱国都不怕,还怕区区外戚干政? 几位阁老包括钱谦益再也不装死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想看看事情最终会走到那一步,若今上当真要在二女当中立一人为后,那么二女皆有可能,看看先前今上看高弘图孙女的表情,典型的就是一副贪恋美色的模样,毕竟是少年天子,面对人间绝色仙女一般的美人儿岂有不动心的道理,因此来看今上册封高惜媛为后的可能性当真不小。 高弘图的心情尤其复杂,让孙女参选只是为了封妃之后能对高氏家族有所襄助,至于他自己已经六十多了,用不了两三年就要致仕,所以若是孙女做了皇后,他这个内阁次辅、财政部长做不做的成倒无所谓,可家族中人日后晋升必为满朝大臣所阻,如此一看倒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但那是皇后大位啊,已经近在眼前,若是放弃谁能甘心呐! 第三百四十三章 选秀(17) 当然高惜媛并不是册封皇后的唯一人选,魏国公府上的徐丫头同样具备很强的竞争力,而且人家还是今上唯一亲旨召来参选的秀女,这说明今上很有可能对此女心生好感并且早就有意立其为后! 至于你要问今上怎么可能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产生好感,那也太好解释了,今上初入南京的那几个月,最爱干的事就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为此可怜的宗人令福王殿下还平白遭受了一次无妄之灾,或许便是那个时候今上看中了徐氏女也未可知。 再说了,刚才今上册封秀女是由左边开始,为什么到了徐氏女的时候噶然而止换到右边,分明就是打算将其留到最后,为什么这么安排,难道与立后当真毫无关系? 而且此女原本下个月便要与安远侯的孙子订婚,今上这个时候召其入宫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要不然迟了就难免落下一个夺臣子之妻的恶名,这对于光明伟岸的圣武大帝形象实在太过有损啊。 高惜媛现在内心已然紧张到了极点,天子选秀为的是册立中宫,她原本也没奢求过中宫大位,但现在殿中只剩下两人,天子若要立后必由她二人中选出,这可是皇后之位啊!天下间哪位女子能不为之怦然心动! 徐丹则是一脸茫然,因为她不知道今天选秀可是要立后的啊,她性子大大咧咧,可也能明显感觉出殿中的气氛有些诡异,可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她自然死活也不可能猜得到。 朱慈炯看向高惜媛淡淡得问道:“你便是高阁老的孙女。” 高惜媛微微一福,轻启朱唇道:“回禀陛下,臣女高惜媛,祖父是财政部长、内阁辅臣。” “嗯。”朱慈炯应声赞叹道:“当真是月貌花容、天生丽质的一代佳人啊。” “陛下缪赞,臣女愧不敢当。” 朱慈炯呵呵笑了两声道:“你有倾国之姿闭月之容,何来不敢当。” 高惜媛柔声道:“女子容颜终有逝去之时,以色娱人终非长久之道。” “说的不错,看来你读过的书不在少数。” “回禀陛下,臣女读过《女诫》《女训》,也读过四书和五经,但对圣贤经典皆是一知半解难明其意,祖父闲暇之余也时时教导臣女明大义、识大体,此次应征秀女祖父曾言,若陛下不嫌臣女陋质遴选入宫为妃嫔,当小心侍奉不可逾越,与宫中姐妹也应当和睦相处。” 朱慈炯面带笑意的看了看高弘图却没说什么,转回头说道:“既如此朕便封你为敬妃,赐居延禧宫。” “臣妾谢陛下。”高惜媛再次微微一福,体态说不出的曼妙轻盈,不过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心也总算是落了回去,但心里失望终归要比庆幸多上一些。 高弘图忍不住拿袖角点了点额头上的冷汗,刚才天子问话,这殿里要说谁最紧张,毫无疑问便是他了,一方面祈求天子能立惜媛为后,一方面又希望天子只封惜媛为妃,心里矛盾当真是到了极处,现在尘埃落定,惜媛被封为敬妃,这可是排在先入宫四女之后的最高妃位,但与皇后之位比起来却又不值一提,所以现在的高弘图渐渐变得有些失落,当真是期望越大失望越甚,要不是对皇后之位有了野望,光凭这个‘敬’字,高弘图回去之后恐怕就要焚香祭祖举族同庆了。 高惜媛的妃位一定,殿中只剩下徐丹一人,若是天子本次选秀无意立后,那自是一切休提,内阁说不得这几天要时常来宫里聒噪劝谏天子与本次十二位民间女子当中选立一人为后,若是天子想要当场立后,那徐丹便成了唯一选择,可徐丹是什么身份! 中山王府的贵女,魏国公的嫡孙! 时代贵戚之家,近三百年的豪门! 家中族女要是被立为皇后,中山王府的声望自此恐怕要达到顶点,谁让徐家祖上不但是开国功勋第一的武臣,又出过一任皇后呢?他们家的女子成了皇后,妥妥的就是一外戚势力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猛然崛起啊。 若天子当真属意徐氏女为后,那今天在场的大臣有一个算一个,说不得也得以死直谏了! 徐丹眨巴着大眼睛,全然不知道殿内六位在南京乃至整个大明天下举足轻重的大臣已经对她隐隐产生了敌意,只是心里还在愤愤不平,小肚鸡肠的大皇帝终于把其她秀女都册封完了,那么接下来总该轮到她了,有本事直接让她打道回府啊,徐大小姐要是回一下头露出丝毫留恋就不算是勋门虎女! “诸位爱卿几个月来为朕海选秀女,为的是能让皇室开枝散叶延绵子嗣,朕心甚慰啊,但朕也清楚列位臣工此番费尽心思,更是为了能有女入主中宫,毕竟中宫之位久悬于社稷无益啊。” “陛下圣明。”六臣应和。 徐大小姐肺都被气炸了,好不容易再一次轮到了她,大皇帝却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仿佛她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全然不存在一样,这算几个意思!不把她放在眼里?还是此番召她入宫待选一开始就是为了报复戏耍与她?徐大小姐越想越气,越想越是郁闷,突然间有了一股扭头便走的冲动。 朱慈炯不知道徐大小姐已然处在即将暴走的边缘,自顾叹息道:“朕何尝不知中宫之位乃国本大计,但中宫之位早有定数,即便朕贵为天子也违抗不得啊!”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一时间实在无法理解朱慈炯话里的意思,什么叫早有定数,你登基一年多来,中宫之位若早有定数,何以后位久悬不立,你奉诏继位大统,天下地下唯你独尊,什么叫你也违抗不得? 朱慈炯缓缓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然后走下御阶来到徐丹面前站定,四目相对很是诡异。 “你……你……你要做什么?”徐大小姐一双美目瞪得老大,结结巴巴得问了一句,从小到大何曾有过男子敢对她如此无礼,朱慈炯的鼻尖差不多都快要触到她的俏鼻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选秀(18) “大胆!”苗宣闻听此话顿时怒道:“圣驾面前岂可如此无礼!” 朱慈炯抬手朝后摆了摆,心里不禁有些好笑,在他的印象当中古代的仕女都应该与端庄、贤淑、娇柔、恬静、羞涩等等词汇挂钩的,比如刚才那个高惜媛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可眼前这位不一样,人家出身勋贵豪门,从小又深受父祖宠爱,渐渐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性格,朱慈炯永远也忘不了街头上的那一幕,此女爱马被杀时,那不管不顾向其抽过来的鞭子,或许这也是男人的通病,宫里的女人对他只会逆来顺受,偶然遇见敢对他动手的女子顿觉非同一般,立刻便动了将其收入房中好好调教的打算,徐大小姐要是知道因为自己的那一鞭子才让眼前的大皇帝对她动了心思,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徐大小姐被苗宣一喝以后更加觉得委屈,在整个大明除了往日里只能仰望的皇室,谁人敢对中山王府的人大呼小叫,就算是亲王也不行啊,可偏偏她遇见的就是这个根本无力抗拒的存在,甚至他的父祖、哥哥乃至整个中山王府上上下下都巴不得她早一天能入宫成为天子的妃嫔,为中山王府在添上数分荣耀呢。 “你叫徐丹?”朱慈炯退后几步问道。 “是。”徐丹抿了抿嘴唇,喉咙里面应了一声,最好大皇帝能觉得她粗鄙不堪,然后让她走人,只是如此一来进宫待选的一百一十三位秀女就她一人被撵了回去,中山王府只怕会沦为整个南京城的笑柄。 所以徐大小姐现在很是矛盾,凭心儿论她是怎么都不愿意入宫伺候皇帝的,因为她知道皇宫就如同一张无形的恶兽张开了巨嘴,吞噬的就是她们这些花样年华的女子青春,她不想做被远送塞外的王蔷,更不愿成为倚门作赋盼君至的陈阿娇,她只相往‘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般的自由自在生活。 一旦入了深宫,不仅要受到各种繁杂规制的约束,还要和几十甚至几百个后宫妃嫔为了争夺君王的宠幸而勾心斗角,最要命的是从此往后这座深宫就是她唯一能够出入自如的地盘,想要出宫一次势必难如登天,就算能出宫回府省亲,也是前呼后拥侍卫成群毫无自由可言,这样的生活徐大小姐只要一想起来便觉得不寒而栗,所以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愿意踏入宫禁成为皇帝的女人。 但是她没得选择也无法抗拒,如果她不是大皇帝下旨召进宫待选,她还能央求祖父让她摆脱这场灾难,可惜没有如果,连她在内的一百一十三位秀女说起来她应该算的上是第一位入宫的女子,因为大皇帝也是人也要面子,就算不喜欢她也会将她纳入宫中,后宫当中被束之高阁的女子何其之多啊。 本来徐丹也已经差不多认命了,然而怎么也没想到神一样的大皇帝,尽然就是让她念叨了半个多月,为之深切痛恨的小贼,这种反差和信仰奔塌比起来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因此徐大小姐不无恶意的猜想大皇帝召她入宫的目的,其实就是想要报复她那一日的莽撞举动,这一想法一出便如同瘟疫一样迅速扩散,以至于到了最后徐丹对此已深信不疑。 朱慈炯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又走到徐丹身侧停下问道:“朕召你入宫,可知朕会册封你何等位份?” 徐丹咬了咬贝齿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即便册封小女子为选侍或是淑女,小女子也唯有承受罢了。” “有点意思。”朱慈炯轻轻嗅了嗅鼻子,似乎很喜欢徐丹身上传来的淡淡女儿香气,道:“若朕真的册封你为淑女,只怕中山王府从此便要颜面尽失,你那爷爷还不得天天入宫烦朕呐。” 徐丹抿了抿嘴唇没有吱声。 朱慈炯笑了笑走上御阶,脸上笑容慢慢消失,道:“朕今日便册封魏国公孙女徐氏为中宫皇后,入主坤宁宫!” “陛下万万不可啊。"六名大臣似乎已经料算到了这一幕,朱慈炯话音刚一落地,六人便整齐划一的齐齐跪倒在地。 朱慈炯目光冷冷的看了六人一眼,寒声道:“你们想说什么朕心里明白,说来说去无非就是祖制和外戚干政那一套没有半点新意,但朕要告诉你们,多说无益也免开尊口,因为朕立徐氏为后之意已决!” 徐丹脑袋陡然一下炸了,怎么可能!这小贼……大皇帝就算要报复她,又怎么可能立她为后,一国皇后母仪天下,可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女人,一旦册立想要废后谈何容易,甚至从法理上来说,皇后的地位几乎和皇帝是等同的,皇帝是前朝之主,皇后是后宫称尊,可以轻易的惩罚后宫妃嫔,甚至任意处死嫔以下女子都是寻常,大皇帝若是单纯的想要报复她,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难不成是想把立而后废,打入冷宫幽禁,尝遍人世冷漠心酸而死?这未免也太狠毒了! 几名大臣为何跪倒,徐丹自是心知肚明,大明为了防止外戚之祸对于后宫女子的挑选极其严苛,不要说她这样的勋贵之女,就是大臣的女眷也是禁止入宫的,只不过两百多年下来臣子家眷入宫的已是司空寻常,否则史可法等人哪来的胆子安排自己家族的女子入宫参选,但皇宫之位只从民间良家女子当中挑选的祖制,十几代下来得到了严格的执行,她身为魏国公之后可是一等一的勋贵之门,想要染指后位,痴心妄想不说,大臣又岂能答应! 难不成大皇帝明知不可能却还要这么说,为的就是等大臣反对然后收回成命,让她空欢喜一场?徐丹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阴谋论者了…… 不过刚才大皇帝那一番斩钉截铁的话说出来当真是威风凛凛充满了王霸之气,也挺符合她原先的择偶标准,至少比起安远侯家的那个小白脸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第三百四十五章 选秀(19) 选秀21章,今天结束,实在是想章节名麻烦…… 高弘图以头触地怦然作响,如是三次后抬起头说道:“陛下数度改革弊政乃使国强民富实为德政善政,废除多项祖制也是有益于国计民生,满朝臣工无不称颂陛下贤德,亦称陛下为当世之英主,然祖制之所以能传承数百年而不衰,实因其亦有可取之处,大明中宫之主历代皆由良家女中挑选,何也?无非是怕重蹈汉代之祸尔,此制实为德政,对大明对社稷对天下万民皆有百利而无一害,陛下要破此德政而行恶政,老臣以为切不可行,若陛下一意孤行,老臣说不得只能血染御阶以死相谏,也免得史书言老臣身为辅臣却不能劝谏君王……” 朱慈炯看着高弘图满头银丝不禁微微动容,尽管高弘图甚至都用死来威胁,他也全不在意,他也知道立徐丹这样的勋贵之女为后必然阻力重重,却没想到本以为被自己整的差不多老实了的大臣还能这么激进,而且说的有理有据,也让他一时半会间无从反驳。 叹了一口气,朱慈炯走到高弘图身前,伸出手来将颤颤巍巍的倔强的老头给扶了起来,然后对其余五人说道:“都起来,先听朕把话说完。” 几位大臣站起来后谁也没开口,但全部打定主意,不管天子用什么理由或是借口,只要不改变册立勋贵之女为后的主意,他们都必定要抗旨到底,帝后成婚可是大明的头等大事,一应礼仪都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的,这些都需要礼部去筹备,礼部抗旨这大婚怎么结?罢免钱谦益也没用,后面上来的要是敢以此来迎奉天子必遭万世唾弃无疑! “诸位爱卿,朕有个疑问还望诸位能够为朕解惑。”朱慈炯苦笑道:“不知身为人子,是不是当遵奉父命不可或违?身为人臣又是否应遵奉君意?” 史可法道:“父为子之纲,遵奉父命实乃天经地义,但父者未必无过,身为人子纠父之过亦是孝道之所现也,君为臣之纲,身为臣子遵奉君意乃忠之节也,然君王亦会有过,身为臣子,当君王有失之时理应直指其非,方为君臣大义。” 朱慈炯笑道:“史爱卿这话说的不错,为人父者一旦有了过错,身为人子若是不能指出来,放任乃父在错路上越行越远,实为不孝,君王有了过失,臣子只会唯命是从,结果只会让君王施政之失越发错漏百出,最终影响的还是平民百姓,因此唐时有魏征,本朝有海瑞,皆成千古美谈,但是君父若是亡故,却留有遗命,身为人子人臣,哪怕遗命有过失之处,身为人子人臣是否应该奉命行事,以全孝道臣节呢?” “这……” 几位大臣算是会过意来了,天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了,他要立徐氏女为后并非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先帝崇祯的遗命,他只是为了全孝道不得不遵守而已,但先帝怎么可能立此大违祖制的遗诏,今上莫非想用伪诏来唬弄他们不成! 史可法叹息道:“若果真是为父者遗命,身为人子自当遵从,否则便是不孝,若是先帝遗命,臣子亦应遵守,否则则为不忠……” “史爱卿此言与朕之所想不谋而合啊。”朱慈炯狠狠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到御阶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长平一直一言不发的长平公主,然后躬身一礼道:“还请长姐宣读诏书。” 六位大佬身躯不由一颤,他们的担心似乎即将成为现实…… 朱微娖慢慢从锦凳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御阶之上正中位置站定,只是因脸上罩着面纱,因此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六位大佬不用看也不用问,就知道长平公主手里拿着的圣旨,里面的内容对于他们,对于大明所有的官员来说应该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本宫来这南京城也有两年了,没想到父皇留给本宫的这道诏书直到今日方有宣读的机会。”朱微娖的语气中略带一丝凄苦:“宣魏国公上殿。” 韩赞周:“宣魏国公上殿……” 丁卫甲:“宣魏国公上殿……” 诏书是留给魏国公的?史可法等人突然感到哪里不对,确实不对,刚才长平公主说了,这道诏书是两年前便有了的,那个时候离甲申之变可还有大半年呢,也就不可能存在所谓的立后遗诏,那么不是立后遗诏又会是什么?六人顿时明白了,这道诏书必是册立徐氏女为定王妃无疑!只是甲申之变太过突然,本无望继承皇位的定王成了崇祯帝在世的唯一子嗣,自然也就是承继皇位的唯一人选。 但是就算诏书是真的,崇祯帝要立的也是定王妃而不是大明皇后,两者岂可沦为一谈,今上用这种借口来立徐氏女为后,情理虽然说的过去,可百官岂能心服口服。 身穿大红蟒袍的魏国公徐弘基精神矍铄的走入殿中,脚步沉稳有力丝毫不见老态。 走到近前,推金山倒玉柱跪倒拜道:“臣徐弘基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陛下!”徐弘基站起身来刚要退到一边,就看见立在御阶上的长平公主展开圣旨说道:“先帝恩诏,魏国公接旨。” 诏书是给徐弘基的,可这是崇祯的圣旨,殿内所有人包括朱慈炯在内立即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今天下战事四起,祸乱日至,赤子沦为盗贼,良田化为榛莽。陵寝震惊,亲王屠戮。国家之祸,莫大于此,社稷倾颓,间不容发。 今命定王慈炯南下祭陵,寄望太祖有灵护佑大明,定王虽幼,然胸有大略,着定王祭陵事毕,整顿南方兵马以备不时之患。 魏国公,中山王之后裔,武勋世家,忠义之门,当助定王节制南方诸军,勤加整练,克日北上,剿灭流寇,平复山河。 朕闻魏国公有孙名丹,年方十四,幽闲令德,毓自名门,慈惠本乎性成,温恭笃于天赋,实为定王之良配,今赐徐氏丹为定王妃,待定王年十六,择日完婚。 钦此。” 魏国公赶紧匍匐在地,泣声道:“臣徐弘基接旨,谢先帝隆恩!” 第三百四十六章 选秀(20) 殿内六大臣傻眼了,猜想是一回事,猜对了又是一回事,这封诏书中的语气确实是先帝两年前恩旨魏国公的口吻,无非就是让当时还是定王的朱慈炯以南下祭奠孝陵为借口,趁机整顿南方兵马,但又担心定王年幼不堪重任,所以让武勋世家的魏国公徐弘基助定王一臂之力,为了笼络魏国公誓死笑命,特意将徐丹赐婚于定王。 可这两年间发生的事情何其之多,甲申之变崇祯殉国,南下的定王侥幸逃过一劫也就算了,到了南京却没有召见魏国公一起整顿兵马,而是偷偷摸摸的收拢流民在江心洲上编练了一支新军,最后将其父皇交代的要整顿兵马的任务干的更是彻底,直接把五镇兵马主将及亲兵斩尽杀绝…… 这封诏书为何今日才现于人前,他们都不用问就知道今上会是什么说辞,无非是胸中自有韬略,无需仰仗魏国公一起整军备武,至于赐婚则更简单,年龄不够嘛!诏书里面写的清楚,要定王十六岁才完婚,那么到了十六岁再拿出来也不嫌晚啊,现在十六岁了,拿出来了……于是定王妃直接变成了皇后…… 众臣甚至敢打赌,若非是今上看上了徐家丫头,崇祯殉国以后,这封诏书会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都难说,但现在诏书拿出来了,摆在几人面前的劝谏便成了天大的难题,因为要是一定要让今上抗遗诏不遵,那么今上就要背上不孝的恶名,他们有一个算一个皆是不忠之臣,最重要的是这份诏书在崇祯殉国之后已然成了遗诏,压根就没有让崇祯先帝收回成命的机会…… “国公可否借诏书一观。”陈子壮上前一步说道:“他在北京当过官也接过圣旨,崇祯的笔迹他还是认得的,这么说的意思无非就是怀疑诏书的真假,其实已是失礼到了极处,但只要有一丝阻止立徐氏女为后的机会,他就绝不会轻易放过。” 徐弘基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诏书递了过去。 陈子壮打开圣旨,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半天,最后终于还是长叹一声将诏书递了回去,几位大臣一看便知道圣旨确为先帝亲笔,当然这也是意料中事,今上若是想伪造先帝旨意,完全可以用‘诏曰’而非‘制曰’,否则让有心人识出岂非成了最大的破绽。 朱慈炯走上御阶回到龙椅上坐下,道:“各位爱卿,对于朕册立魏国公之孙为中宫皇后可还有异议?” 史可法硬起头皮道:“启禀陛下,今时不同往日,先帝赐婚徐氏为定王妃之时并不知道大明会有甲申之变,亦不曾想到陛下会于南京应势继位,老臣相信,若先帝知晓有此一日,定会收回成命,改立良家女为定王妃。” 朱慈炯皱眉道:“朕于南都正位大统,奉的可是先帝遗诏!先帝立诏之时难道不知道魏国公孙女已经被立为王妃?那么为何不收回成命解除婚约,难道不是看在中山王府对我大明多有襄助之处吗!” 六臣满心苦涩,天子的话说的句句在理,先帝殉国之前不收回赐婚旨意,无非只有两个原因,其一多半是忘了,其二是知道北京城陷在即,他固然殉国而亡,可太子若侥幸活命又落入贼手的话,必将成为要挟南方数省的筹码,所以立下遗诏让定王继位。 但定王毕竟只有十四岁,在南京想要震慑群臣、整肃兵马乃至以后能恢复陵寝收拾山河,没有一个强势人物来辅助怎么能行得通,想来想去这个人选就成了魏国公,中山王府乃是大明开国勋门,与大明唇齿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加上他的孙女又是定王妃,定王承继大统之后,定王妃就是皇后,因此于公于私都会尽心竭力辅佐幼帝。 可惜先帝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这个儿子手段比他高明了何止百倍,人家根本用不着魏国公,靠着自己编练出的一支新军便将鞑虏杀得胆寒,流寇望风而逃,更是借新军的力量强推新政,以致国库充盈、万民称颂,一年之内便做成了他为帝十七载都未能做成的雄图霸业!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先帝能够先知先觉,他还会让中山王府的女子入主中宫吗?自然不可能!身为帝王,自然不会愿意有一丝一毫威胁到大明国怍的隐患存在,外戚之患,史册不绝于书啊! 但是现在今上看上了人家姑娘,非要立其为后,还拿诏书说事,这道诏书就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让他们只能是高山仰止徒叹奈何…… 朱慈炯说道:“你们曾经对朕说过,领兵在外的武将一旦势大便会骄横不法,所以要委派督师,最后被朕驳了,何也?因为武将要想势大难制,最重要是要有对其忠心耿耿的私兵,然现如今大明九军何来私兵一说?大明的每一位战士忠心的对象就只有大明也只有朕!武将可以领兵打仗,战时可以执行军法,但若想谋反,哼!他麾下的战士第一个就会将其拿下,如此一来朕要文臣去督师去掣肘,甚至说难听一点是去骗政绩又有何用!让一群对武略一只半解的文臣去对军队指手画脚,大放厥词吗!” “归根究底,只是制度问题罢了,要想永绝武将之乱藩镇之祸,靠的不是文官而是制度,是完善的制度形成的约束力!” “外戚干政甚至祸乱社稷也是同理,想要彻底根绝,并非只是娶个民间女子便能高枕无忧的,身为文臣理应找出外戚干政祸国的源头是什么?是主少国疑还是母族势大已有凌迫皇权之势,还是其它原因,找出来以后将其堵死,制定完善的制度,而不是僵化脑筋不知变通,试问诸位爱卿你们能防的了一时能防的了万世吗!” “大明祖制勋贵之女不得入宫为后,那么朕倒要问问,成祖徐皇后出身中山王府可是勋贵之女,仁宗张皇后之父彭城侯张麒,可是勋贵?宪宗吴皇后乃三品指挥使吴俊,舅舅是怀宁侯孙橖,可是勋贵?英宗钱皇后之父安昌伯可是勋贵!” 第三百四十七章 选秀(21) 真是狡辩呐……天子举的几个例子当中可有一个是女儿当了皇后以后后封的,照这么算起来先帝的周皇后之父还是嘉定伯呢…… 至于徐皇后那是运气好,成祖靖难的时候只是燕王妃,靖难之役后才顺势成的皇后,如此一算,这中山王府当真是洪福齐天,两百多年前出了一位燕王妃,最后正位中宫,两百多年后又出了一位定王妃,看今上的架势恐怕劝谏多半已是无用,况论他们的劝谏理由也未必能站得住脚…… 只是如此一来,中山王府当真是显赫到了极点,一门两公不说,只怕又要多出一条一门两后,而且魏国公还有一孙,如今还是英武军的主帅,按今上的雄心壮志来看,日后成就只怕也是难以估量…… 徐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朱慈炯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的她一颗少女心狂跳不止,什么叫王道霸气,什么是气吞山河,可不就是高高在上的大皇帝现在所表露出来的姿态吗? 这六位大臣在外朝哪一个不是威风八面,那个姓高的老头甚至都要以死相逼了,现在还不是如同鹌鹑一样低下了脑袋。 突然间,徐大小姐觉得嫁给大皇帝似乎也不错,至少要比那个软绵绵只会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小白脸要强上一万倍,何况她被册立的还是皇后,中宫大位难道不是天下间所有的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位置吗,她能揽入怀中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诸位爱卿可还有什么要说的?”朱慈炯默然问道。 高弘图沉声道:“陛下,老臣以为……” “还是以为不妥是。”朱慈炯冷笑着打断道:“高卿无非是想要说立徐氏为后弊大于利一类的话,但是让朕违背先皇之命背上大不孝的恶名那是万万不可能,徐氏是定王妃也好皇后也罢,朕的正室非其莫属,诸卿若是定要阻拦,朕为了不违背父命,唯有待后宫诸女产下皇子之后禅位与他,做个安安逸逸的太上皇,到了那个时候在立徐氏为太后总可以了。” 六臣皆是无语,万民称颂的一代雄主圣武皇帝居然当着大臣的面耍起了无赖,还禅位做太上皇……这不是典型的欲盖弥彰吗?咿呀学语的孩童知道什么?这天下还不是你说了算,还迎娶太后……翻遍史书也是闻所未闻。 “噗呲……”徐大小姐听了这话,终归没忍住笑出了声,大皇帝那么厉害,这话说的怎么跟个赌气的孩子似的,实在是叫人忍俊不禁。 史可法心里沉叹了一声,尽管知道今上说的是玩笑话,可这话无疑也表示了其决心,高弘图还想以死相逼呢,今上直接来一出退位娶妻,你还能怎样,只得出列说道:“先帝之命为人子者自当遵从,何况先帝赐婚之日,陛下乃是定王,自那一日起徐氏便已是定王妃,只是因年岁不及故而完婚之期稍延罢了,徐氏女以妃位入主中宫,一如徐皇后故事,倒也算不得违制,老臣遵诏便是。” 文臣列班第一的内阁首辅大人都表态没有意见了,高弘图等人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遵从旨意。 朱慈炯笑了笑道:“既然诸位爱卿再无异议,朕便册立徐氏为皇后,入主坤宁宫。” “臣徐弘基谢陛下隆恩!”魏国公仆倒在地,然后见徐丹毫无反应,刚要责备两句,突然想起,现在的孙女已然是皇后,与他已是位属君臣,再想如往日那般责备,实在有些欠妥。 好在徐丹没有被彻底震傻,很快反应过来盈盈一福谢了皇恩。 朱慈炯龙颜大悦道:“朕与皇后大婚一应事宜着礼部依制去办,朕之圣寿乃是十月,大婚吉日就在十月内挑选,钱尚书可明白。” 钱谦益慌忙道:“臣领旨。” “嗯。”朱慈炯应了一声道:“选秀之事就到此为止,中宫已立后宫亦实,内阁各部十年之内无需再操持选秀琐事,忠心体国办好手里的差事方为正道。” “臣等遵旨。” 朱慈炯看向史可法说道:“史可卿随朕去御书房议事,其余人等都退下。” “恭送陛下。” 御书房内,朱慈炯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是松了下来,心里也在暗自庆幸,多亏了半个月前去见了父皇一面,说服父皇亲笔拟了一道赐婚诏书,否则今天想要让这几个大臣知难而退,满朝上下心服口服还真有难度,那个高老头没准真能在御阶上溅上满头血,他的光辉形象在春秋工笔下说不得也得留下不光彩的一笔。 和朝堂比起来,朱慈炯还是更愿意在御书房内议事,现在每个月两次的大朝会和原本定期改为不定期的小朝会,朱慈炯是越来越懒得参与,一帮子大臣要么找出各种各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跟你扯皮,要么就是更例行公事一样来汇报,朝堂上说了一遍还不算,下了朝这奏折跟雪片似的恨不得把你给埋了。 朱慈炯越来越能体会大明为什么会弄出这么个太监批红制度了,纯粹就是给这些无关痛痒的奏章给烦的,所以让司礼监的太监先看一遍,把那些个不重要的鸟事和皇帝不关心的小事全部剔出来随便批复了了事,真正关心到国计民生的大事,只要皇帝不是像天启那样喜欢殆政的木工,基本还是亲自批复的,嘉靖皇帝和万历皇帝为啥动不动就一二十年不上朝,估计也是不厌其烦的缘故。 朱慈炯现在也是一样,真正能够影响到民生乃至推行各种政治措施,都已经习惯在御书房召见内阁和各部阁高官去办理,之所以还时不时上朝,纯粹就是在外朝百官面前露个面混个脸熟,省的史书上把他说成和嘉靖和万历一样,最后把圣武之治的功劳全部堆在内阁的头上。 朱慈炯径直走到御案前坐下,看见史可法要行礼,挥了挥手道:“史爱卿乃朕之肱骨,大明柱石之臣,你我君臣齐心大明方能长治久安,这里也没外人,繁文缛节的能免则免,自己搬张凳子坐。” 第三百四十八章 办事(1) 史可法还是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此乃臣节岂可轻废,和有没有外人没有半点关系。 “平身。”朱慈炯也很无奈。 一旁伺候的小宦官端来一张凳子让史可法坐下后,便自顾退了出去,这也是朱慈炯的习惯,对于动不动就要几十个人伺候感到很是不习惯,尤其是像御书房这样的私密所在更是如此,因此能在朱慈炯御书房接见大臣的时候还在一旁侍候的太监宫女,无一不是亲信中的亲信,整座皇宫里面两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朕几个月前交代内阁办的几样事情办的还不错。”朱慈炯笑道:“尤其是裁撤锦衣卫,连朕都感到颇为棘手,没想到却被你轻描淡写的给化解了。” 史可法心中一喜,今上能对内阁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持肯定态度,那么至少说明今上对于文官的印象多少有了些改观,看来日后只需尽心去办好手里的差事,用不了多久便能将因甲申之变,文官不作为而让今上产生的恶劣印象一点点扳回来。 史可法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恭声说道:“北方数省这些年来饱受肆掠,锦衣卫早已是名存实亡,南方数省虽未遭受大的兵灾,但因帝都在北,南方锦衣卫两百年下来也早已没落,绝大多数在籍的锦衣卫实际上早已成了寻常百姓,甚至多有生计无着的老弱之辈。” “臣召他们进京,他们定是以为陛下想要重振锦衣卫,因此心甘情愿的来了南京,南京有近卫军震慑,即便知道了陛下的用意是要裁撤了他们又能如何,何况陛下恩旨,被裁撤的两万四千多名锦衣卫,老弱皆可分得田地成为民户,精壮可以应选整训成为各地有司的衙役,从此而后再不用为生计犯愁,自是毫无怨怼之心,如此顺利也就不足为奇了。” 朱慈炯点了点头,史可法说的也是实情,锦衣卫在大明的历史上确实辉煌过几次,却被后来强势崛起的东西厂狠狠压制,甚至到了堂堂的一品都指挥使见了五品的东厂厂督都要磕头行礼的地步。 崇祯继位之后,铲除魏忠贤,东厂因此而没落,但是被打压的太狠的锦衣卫那个时候也仅仅只剩下一口气,何况锦衣卫身为特务组织,一向都很不受文臣待见,对文官偏听偏信的崇祯自然也不可能去恢复锦衣卫的往日荣光了。 现如今大明山河尽复,公检法等部门很快就会覆盖全国,要想这些部门正常运转,除了做文职工作的官吏外,还需要数量庞大的执法队伍,这些人从哪里来,一是不断反正的降兵,另外就是从已然百无一用的锦衣卫中去筛选,如此一来七七八八加起来,能够充斥到各地衙门充做执法人员的衙役加起来就接近十万,已经勉强能够保证各地有司的正常运转了,当然这些不包括云贵两广在内。 南方不同于北方,北方数省经历了大乱,可以说是正处在百废待兴的状态,没有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地方势力,各新兴衙门的建立几乎不会遭受什么阻力,这些人整训结束之后便能够立即投入到各有司维持治安,巡检执法等等。 但南方没有受过大的兵灾和匪患,大地主、大资本家遍地都是,几省各府州县的衙门与地方豪强之间狼狈为奸,想要在这几省推行新政,无疑要受到极大的阻力,所以经过天眼大半年的暗中查访,对于为祸地方最深的八百六十多门阀,朱慈炯才决意铲除掉,没有了门阀豪族的掣肘,失去依凭的地方官府再想以各种借口阻扰新政推行,恐怕就要有些力不从心了。 慢慢将思绪拉回到现实,朱慈炯再问道:“废除屯兵进行的如何了?” “回禀陛下,屯兵和锦衣卫的状况相差无几,四川、湖北、湖南、河南、河北、山西、山东等省因为战祸,屯兵已然不复存在,这几省只要不恢复屯兵就可以了,至于安徽、江浙、两广、云贵等地,内阁已经行文废除屯兵令,并按陛下的意思将屯田分成给原屯兵播种,虽然现在消息还没传回来,不过此等德政,老臣以为屯兵必然欢欣鼓舞,绝无推据的道理,至于那些个屯兵将领,内阁也已行文调其入京,自可将这些人的不满消弭于无形。” “很好。”朱慈炯点头赞道:“这才是内阁乃至各部门、各级官府应有的态度,当官的只要把心思多放一些在办实事上,多考虑到民间百姓的疾苦,天下何愁不能大治,大明何愁不能中兴,要是把心思放在什么‘争国本’、‘大议礼’这些动不动就能扯上几年十几年的事情上,官员还有什么心思去治理国家,社稷又岂能不走向衰败!” 史可法连忙称是。 朱慈炯道:“如今大明国事渐趋平缓,朕今日单独召见你,是给内阁下达新的任务,朕希望内阁乃至朝中百官,还需尽力尽力去办好差事才是。” 史可法立刻站起了身躬身说道:“臣定当尽心竭力,办好陛下交代诸事。” “坐下。”朱慈炯抬手虚按了一下道:“史卿可知道甲申之变时,李自成的大军何以会在两日内攻陷北京雄城?” 史可法稍稍思考后说道:“依老臣看,若非奸贼兵部尚书张缙彦打开正阳门迎反贼刘宗敏部入城,北京足以支撑一两个月,陛下也就会有足够的时间去应对,亲率勤王大军北上,如此一来内外夹击,很有可能便会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消灭李自成的流贼大军,甲申国难的悲剧亦不会重演,大明的史书也必将改写。” 朱慈炯笑了笑道:“张缙彦开正阳门确实是导致北京快速陷落的原因之一,但在朕的眼里却并非主要原因。” 史可法精神顿时一震。 “李自成兵进山西,山西各府降之十之八九,以至于李自成十几万大军能够快速突破到北京城下,然届时北京尚有十几万大军拱卫帝都,就算正阳门被破,李自成凭借手里的兵力想要拿下帝都,逼死朕的父皇又谈何容易,故而张缙彦开正阳导致甲申国难只能算是次要原因,真正的原因是瘟疫!” 第三百四十九章 办事(2) 瘟疫!史可法悚然一惊。 朱慈炯脸色冷峻得说道:“崇祯十六年年中之时爆发的京城大疫,导致二十万百姓死于非命,京城日出万棺,十几万京营士卒死伤枕籍,侥幸逃过一劫,活下来的军勇身体也极为虚弱战力自然大打折扣,李自成恰于此时全军东进,可以说是占尽了天时,将无战心、兵无战意,北京一役可以说尚未开战便已经败了一大半,最后陵寝陷于贼手,社稷险些败亡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一年多以来,关于北京陷落崇祯殉国乃是瘟疫所致的论调南京城内也是时有耳闻,不过朝中官员谁也没当真,因为在他们的眼里,瘟疫毕竟是天灾,而张缙彦开正阳门则是人祸,北京城失守的罪责总得有人来背锅,张缙彦自然而然成了最佳人选,现在皇帝旧事重提,自然不可能打算为张缙彦翻案,但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史可法一时间还真摸不着头脑。 “还有。”朱慈炯略做思考后说道:“我大明子民一遇恶疾便只能等死,能有命活到六十岁的百姓恐怕连一半都不到,新生儿的夭折率更是居高不下,何也?大明垂三百年来,有史可查大疫便多达六十四次,几乎四年多便会爆发一次夺取数十万百姓性命的瘟疫,又该如何解释?” “在朕看来无非三点,一是疾病的防治措施太过简陋,二是穷苦百姓看不起病,壮年之时小病小灾咬牙硬抗也就抗过去了,但岁数见长之后,小病一旦抗不过去便很有可能转变为恶疾,最后只能是闭目等死,第三就是个人卫生乃至社会……嗯,各城的环境卫生脏乱不已,滋生细菌……成为病灾之源,规模大时甚至可能引发瘟疫。” 史可法坐在凳子上微微弯腰道:“陛下见微知着,老臣叹服,臣闻吴县有一名医叫做吴有性着有医术名《瘟疫论》,其中阐述瘟疫之病因、病机、征侯以及治疗之法,臣以为可将此书大刊天下,让更多的百姓知道瘟疫与伤寒的不同之处,一旦出现恶疾便可及时处理,免使恶疾蔓延,造成无量之祸。” 朱慈炯洒笑道:“将《瘟疫论》刊行天下,主意确实不错也切实可行,但是史卿可曾考虑过,我大明普通百姓有多少人识字,朕现在大兴教育,如果能在十年之后,让我朝百姓的识字之民超过一成,朕便心满意足了,再说了就算识字了,又有多少人能看得懂医书,只怕恶疾临头,更多的人还是会去选择求神拜佛,退一步说,官府中人习得此书,一旦发现疫情,他们会怎么做,积极去控制疫情蔓延与治疗还是干脆将染了瘟疫的百姓送去乱葬岗自生自灭?甚至将伤寒之症当做瘟疫处理,这些事情又有没有可能会发生呢?” “这……”史可法不禁汗颜,苦读半辈子圣贤书,现在发现自己的才识和见识竟然远远不如眼前的少年天子…… “医家讲究的是对症下药,方才朕之所言便是说了这个症的症结所在,史卿方才所言将《瘟疫论》刊行天下便是药方之一,但朕以为这还远远不够,想要做到药到病除只需将朕方才所说的三点一一落实,便可将病根斩断,再不济也能防患于未然。” 史可法很是诚恳得说道:“老臣见识浅陋,还望陛下指点迷津。” “嗯。”朱慈炯点头,就算他在后世不是学医的,但医学的基本知识也比这些只知道死读书的儒臣多的多,随便拿出一点就足以震惊天下,不过他可不打算卖弄自己脑海里一知半解的医学常识,他身为天下之主,要做的只有一点!建立完善的医学制度。 “朕方才说的第一点是疾病的防治措施太过简陋,这个简陋不是说用药,而是说大明的郎中太少!精通医药学说的医士更是少的可怜,怎么解决这一弊端,其实也很简单,说白了就是培养医疗人才,就是教育!” “朕打算在南京建立一座专门培养郎中的医学总院,延清天下知名医者入院授业,医学院主要可分为治疗伤寒内疾的内科,治疗外伤的外科,疫病防治的传染科,预防与治疗小儿疾病的儿科,还有妇科等等。” “史卿方才所说的吴有性便可以担任传染科的授业院士,太医院的各科太医朕也会让他们轮番进入医学院传道授课,另外在太医院任职的教授,朕自然不会薄待他们,除了每个月能拿到十到五十两的银钱外,若是其门下教导出的医士能够通过考核标准,通过的越多朕便会给他们授予荣誉官衔,就如同黄建国和赵立功他们一样!” 史可法张了张嘴,今上每日呆在深宫,恐怕没事脑子里面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不过这也是德政,若是医学院建立,天下间的医者变多,对于治病救人的好处简直不言而喻,说是无量功德也不为过。 朱慈炯自顾说道:“等到医学院的第一批医者顺利走出医学院,那么这些人才便可进入大明各地传授医学知识,让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到病痛的本质,长此而后朕相信百姓因疾病而亡的死亡率要大幅减少,这对于大明的人口繁殖的好处自是无可限量。” “建立医学院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啊,老臣唯有叹服而已。”史可法正色道:“只是老臣敢问陛下,新建医学院的教习可招揽民间医者,也可让太医院的太医担任各科主事,但招揽的学徒可有标准。” 朱慈炯笑道:“学徒自然首先要能识得了字,否则就算学的精湛医术却连药方都开不得岂非成了笑话,内阁可以布告天下,只要能识字又愿意习医之人,每月在医学院可以领取二两银子的习医补偿,男女不限,等于是用大明的财政促进天下的医学发展,现如今全民教育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等到六七年后,第一批学子结业,他们可以考虑是直接升入各地医学院校习医,也可以通过考核升入更高一等的学府,此乃长远之计,倒是不必操之过急。” 第三百五十章 办事(3) 史可法应道:“老臣记下了,回去之后便联系工部选定校址,核算各项费用之后再找高部长商议拨款之事。” 朱慈炯呵呵笑道:“高弘图这人是越老越是小气,建校乃至后续各项费用加起来所需要的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找他要,只怕他又要肉疼许久了。” 史可法亦笑道:“高部长做在计相的位置上,自然要为大明的财政收支精打细算,不过现如今财政部也不缺银子,再过上几个月明年的盐池招标又将举行,财政部起码还能收入三千万两以上,建医学院又是救命之德政,老臣以为高部长这银子定然也是拿的心甘情愿。” 说这话的时候,史可法不由想到建在建在江心洲上的巨大银库,据听说新军讨伐李张二贼,缴获的金银逾亿万两,每日里都有银车上岛,将巨额银子存放进去,等于是今上将二贼这些年烧杀掳掠去的银子重新抢了回来,但这是皇帝的私库,高弘图也不知道眼红了多久,没少在他面前唠叨想从中分一杯羹,只是这段时间繁杂事务太多,史可法也没精力去理会高弘图罢了。 朱慈炯叹息道:“不管怎么说,高弘图也是六十出头的老人了,精力远非史卿可比,再过上个几年一旦致仕,这大明的国库交到谁的手里才能让朕放心呢,这样有才能又忠正清廉的人才可不好找啊。” 史可法肃然道:“高部长若是知道陛下对其评价如此之高,恐怕当场就得痛哭流涕叩谢君恩了。” 朱慈炯撇了撇嘴说道:“不说这些,方才朕说绝大多数的穷苦百姓不是不愿意看病,而是看不起病,这一点便是朕一时半会也没有切实可行的解决之道,大明虽说远比往年富裕,但是各项新兴产业的开支同样巨大,总不能拿库里的银子给全天下的百姓治病,大明也负担不起啊,但是朕相信,没有了苛政没有了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新兴的产业遍地开花,寻常百姓在每年农忙之余还能外出务工,百姓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往日里看不起病,舍不得拿银子看病的现象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少见。” 史可法由衷赞道:“陛下所言甚是,陛下废除一应杂税和徭役,百姓务工皆有银子可拿,天下万民谁人不称颂陛下仁德,乃是自古至今难得一见的天生圣君。” 朱慈炯心里苦笑,这天底下哪来的天生圣君,若非他机缘巧合去了现代社会转了几十年回来,现在就算是做了皇帝,恐怕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明这条千疮百孔的破船慢慢沉入湖底。 “朕自北京南下,一路之上见路边多有倒毙之人,这些人饥寒交迫而死,死后无人掩埋,以致蚊蝇群集腐败不堪,一个两个或许还没什么,但若是这种人多了,岂能不爆发疫病,北京大疫皆说是鼠患所致,可史卿又可知那些背井离乡历经千辛万苦逃难到了北京,最后却因为无人施舍以致饥饿交加死在城中各处,这些人被发现的早直接拖去了乱葬岗,可亦有不少未被发现者的尸体最终腐烂朽败,这些死者的尸体在高温的天气下,难道就不是致疫之源吗?” “老臣回去之后,定会责成各府州衙门,一旦发现亡者立即运走掩埋,并将此项记入官员考评。” “此其一也。”朱慈炯说道:“收拢亡者妥善掩埋或是火化,而不是随便往乱葬岗一扔了事,这是各地官员份内之事,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好,还有什么资格为官,也不用考评了直接罢免便是,若是治下发生小疫情造成百姓亡故则送其上断头台,大疫诛其全族!” “臣领旨。” 朱慈炯继续说道:“要想从根源上杜绝疫病的发生,光靠及时处理亡者还远远不够,各城各县乃至乡村都应做好疫病防治之事,简单点说就是搞好个人卫生和城乡环境卫生,看看南京城内偏僻一点的地方,简直就是垃圾遍地污水横流,蛇虫鼠蚁满地横行,这还是国都!换做一些小城小镇情况只会更加不堪,这些可都是致病之源,不处理掉这些防疫防病岂非是一纸空文?” 史可法面露为难之色,他当然知道今上所言非虚,可底层百姓哪里会去在意这些,要让他们自觉自愿的去处理污秽之物,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恐怕难如登天。 朱慈炯一眼便看穿了史可法的为难之处,乐呵呵得说道:“史卿不必为难,朕教你一策便可迎刃而解。” “还望陛下赐教。” “朕的意思可以专门设立一个衙门,就叫‘防疫局’好了,派遣专人收集民间污秽,百姓也可直接将污秽之物运到此局贩卖,每十斤污秽之物可得三钱,打死一只老鼠能领到一钱,缴纳百只苍蝇可得一钱,如此一来百姓对于灭蝇灭鼠岂能不趋之若鹜,原本看着碍眼的污秽现在能变废为宝,谁又愿意将之收纳家中,这些收拢来的污秽每日焚烧处理掉,城乡岂能不为之一整,环境干净整洁了,疫病自然也就没了滋生之源。” “陛下高见!”史可法佩服的五体投地,用利趋使百姓清理污秽,比起强行让百姓去做这些事效果自然好了无数倍,不过别看一只老鼠才一钱,这天下有多少老鼠?这防疫局要是一出,只怕国库每年的支出起码要多出二三百万两银子,这还不算官吏上下其手从中渔利贪墨掉的那一部分,因为按今上的意思,这防疫局永远只有支出没有进项,没银子了就得去问各地财政部门要,收来的污秽是不是及时处理掉了,还是勾结起来二次贩卖,百姓会不会收集乱七八遭的东西充作污秽来卖,这些都是问题…… “史卿可是有为难之处?” 若非朱慈炯这么一问,史可法可还真没打算泼凉水,毕竟谁都能看得出来今上说的正在兴头上,他也只打算先把防疫局衙门给建立起来,然后看看成效再说,但今上既然问了,他自然也不便装聋作哑,于是把顾虑细细说了一遍。 第三百五十一章 办事(4) 朱慈炯稍作思考后说道:“这倒的确是个弊端,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首先要制定污秽的标准,土沙尘石自不能算,其次让检察机构负责监督,再发展民间暗线双重监督,一旦发现二次贩卖或是其它贪污舞弊的情况,举报者可得到赏金,一经查实如何处置,很简单!杀了便是,朕倒是想看看贪官污吏的手长还是朕的刀利!” 史可法无奈点头,少年天子的杀性还是一如既往地重啊,不过要想将防疫局办好,让一些人头落地警醒官吏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臣回去之后便着手筹建医学院之事,再行文各府州衙门组建防疫局。” “嗯。”朱慈炯应道:“这两件事可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办好了功莫大鄢,内阁每半个月要将这两件事筹办的进度详细写在折子里交朕亲览。” “臣记下了。” “嗯……现在满清国的使臣押运赎金到了山东,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南京,这次的三千万两赎银,内阁便从里面直接提走一百万两,用于建设医学院校舍、学子宿舍和筹办防疫局诸事,免得高老头肉疼,还没事整天盯着朕的腰包,剩下的运去江心洲银库,当作大明战略储备金。” 史可法无语,什么战略储备金……分明就是大明皇帝的小金库好,不过这次今上还真是够大方的,一百万两啊!拿出十万两建出来的医校,得要有多恢宏壮观啊……如此也可以看的出来,天子大力发展医学的决心了。 “陛下,满清送来赎金之后,满清国的太后、皇帝是否立即放回去。” “当然,人家银子给了,往年掳掠去的百姓也放回来数十万,他们做了该做的事情,朕又岂能言而无信,着钱谦益安排欢送满清太后皇帝的一应礼仪,切莫失了我大明泱泱大国的气度。” 史可法心里叹了口气,一国太后、皇帝啊,就算是蛮夷国的,可价值又岂是几千万两银子可以比拟的,若换做是他主持此事,起码要把关外包括沈阳在内的几座城池换回来,以满清当时的局势,他们又岂敢不答应!现在好了,要出关收回大片土地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呢。 突然间,朱慈炯脸色一肃道:“这次满清国入关赎人,倒是让朕的天眼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史可法眉头微微一皱,对天眼这些的谍报特务组织,任何一个官员不管是清廉的还是贪腐的都必然缺乏好感,因为人人都会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活在天眼成员的眼皮子底下,虽说天眼如今主要负责的还是和军事有关的事务,可天下渐平,可以想象天眼的目光很快就会投向大明治下的万千官员,而且这天眼名义上虽属近卫军编制,可实际上主官乃是太监韩赞周,这样一个组织严密,无孔不入的特务组织落在太监的手里,岂不就是锦衣卫与东厂的结合体? 不过内阁也不可能劝谏天子废除这一组织,没有足以说服天子的理由啊,到时候今上只需一句话就能把你呛的翻两个跟头,你问心无愧还用的着担心天眼吗?有天眼盯着,贪渎的官员想要违法渎职的时候,岂能不去考虑自己的身前身后是不是有天眼的人看着? “朕得到的消息是朕的哥哥弟弟可能还在人世!” “什么?”史可法豁然色变! 朱慈炯苦笑道:“甲申国难之日,朕的父皇赐死了母后,随即自尽殉国,但在殉国的前两天,曾让王承恩将太子和永王换上百姓服饰避在民间,然后找了两具尸体伪装成太子和永王,当着李自成的面一把火烧成了焦炭。” “但是纸终归包不住火的,两具尸首虽然和太子永王的身材样貌很相似,可还是被宫里的人看出了破绽,于是李自成便派人秘密搜捕二人下落,据听说,李自成之所以同意刘宗敏追赃助饷一方面拷掠银子,另一方面则是认为窝藏太子永王的人必是朝中大臣,这才对百官下了狠手,为了保守秘密,被拷之官员勋贵几乎都被杀死!” “这次新军平定陕西,李自成望风而逃,但据被捕的顺贼官员交代,李自成在北京已然搜出了太子和永王,本打算借太子之命要挟于朕,只是可惜李自成山海关大败,形势险峻到了极点,太子永王趁机逃脱,满清入主北京之后得到这个消息,同样找寻过二人下落,但一直遍寻不着罢了。” 朱慈炯一席话说完,史可法却是疑窦丛生,心思也从一开始的震惊转变成满肚子的不解,今上和他说这些的意思是什么?试探内阁对太子未亡的态度? 若今上的目的只是试探,史可法认为毫无意义,首先今上是奉崇祯遗诏即位南都的,从法理上来说完全没有诟病之处,太子虽是大明皇统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但在甲申之变时,连崇祯自己都选择了殉国,尽管对太子有所安排,可谁又能保证太子一定能逃到南京继位,因此崇祯选择让今上继位也完全是合乎情理的事。 换句话说,当崇祯立下遗诏的那一刻起,太子的储君之位其实已经被废了,在法理上也已经失去正位大统的机会,这和万历年间国本之争有着本质的区别,国本之争是本着‘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基本原则,王皇后无嫡子,从而认定长子朱常洛当为储君。 但崇祯皇帝的周皇后可是生了两个嫡子,嫡长子朱慈烺在国难之时,外间传言已经随崇祯帝一起蒙难,因而南都劝谏身为嫡次子的今上正位自然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今上如此试探,难不成是担心太子归来会影响到他的帝位?那才真叫一个笑话,圣武皇帝手握数十万对其忠心耿耿的强军,又深受万民爱戴,不要说太子回来,就算崇祯复生,只怕也只能安安逸逸的做太上皇,百官敢反对?甚至拥戴太子对抗今上?那是找死! 史可法相信,谁要敢对圣武皇帝继位的正统性提出质疑,就算当夜不暴毙,过不了几天也会被今上寻个由头推出午门斩首,今上杀起官来可是从不手软的! 第三百五十二章 办事(5) 朱慈炯有些伤感得说道:“如果太子、永王还活着,这一年多过去了,朕想不明白为何他二人不来南京见朕!难不成他二人竟会认为,因为朕做了皇帝便会不认他们二位兄弟,甚至误以为因为太子哥哥的存在会动摇朕的皇位,难道当真是天家无亲情!” 史可法心里腹诽,如果太子真的尚存人间又不肯来南京,只怕真的是害怕你这位圣武大皇帝加害于他,忽然之间,史可法突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今上很有可能已经找到了太子永王,现在说出来试探于他,是想通过内阁摸一摸百官的态度,若是一如往常则顺势迎回二王,若是态度暧昧,这二王恐怕是真的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朱慈炯如果知道史可法的心思,只怕会毫不客气的告诉这位首辅大人,你想多了…… 他之所以这个时候提出太子永王还活着,完全就是先传递一个信号,为百官对日后迎回二人有个心里准备,当然也会让天眼密切注意百官的态度,若是有官员打算借太子的储君之位质疑他的得位正不正,那么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些人给清出朝堂。 “哎……”朱慈炯叹息道:“史卿回去之后便行文各府县,贴出告示劝说二人前来南京,朕绝不会薄待了他们,朕也会派遣军卒四处探访,希望有朝一日,我们三兄弟能够团聚,一叙离别之苦。” 史可法再次应道:“老臣记下了……” “嗯,说起朕这个哥哥,朕就不由想起朕的皇姐,先帝曾经为皇姐选定了夫婿,只是周家先是投靠反贼后又降了异族,朕自然不能将皇姐再嫁给周显,只是皇姐年已十七,也到了该为其重新择婿的时候了。” 史可法默默得听着,现在他基本也摸清了今上的本性,今上一旦絮絮叨叨和你说一大堆话,那么预示着他很有可能又要颁行什么新政,比如现在说的为长平公主择婿,其余今上只需下令让司礼监或是礼部为其挑选合适的人家便可,可今上偏偏现在一本正经的和他这个内阁首辅说起此事,那么其中多半会有下文。 “这次内阁为朕海选秀女倒是给了朕启发,朕打算为皇姐也来一个海选夫婿,只要是样貌不错、身体健康的青年才俊都可以参选,另外朕以为我大明对待驸马和公主结合之后有两大弊政,必须得要予与革除。” 史可法心道果然如此…… “这两大弊政一是驸马虽能享有荣华富贵却不能出仕为官,朕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驸马为什么不能做官,难不成驸马当了官就能动摇社稷江山了?朕的大明不是大汉,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外戚干政,天下间的青年才俊,只要家世良好又有望出仕的谁会愿意来当驸马?那岂不是自绝于仕途?以至于最后选出来的驸马无不平庸至极,这简直能算得上是大明的一件奇事,还有人不愿意和皇家扯上关系当驸马的。” “故而此等弊端必须废除,为皇室公主挑选夫婿,不管是文官还是武臣亦或是士子读书人,成为公主的夫婿之后不会对其仕途造成任何影响,甚至于还能得到皇族的照拂而平步青云,如此一来满天下的俊杰,岂能不对驸马之位趋之若鹜,史卿以为然否?” 史可法心道:“你连中山王府那样的一等勋贵之门中的女子都能立为皇后,驸马迎娶公主之后还能当官又算得上什么?何况他对于驸马不能出仕这种政策也一向不太感冒的,而且他还有私心,自己的大儿子如今已满二十,也还没有婚配,既如此何不让儿子参选,有他的帮助,长子说不定最后能被公主看中成为驸马也未可知呢。” “臣对此并无异议。” “没有异议便好。”朱慈炯笑道。 史可法心里再次腹诽,有异议有用吗?你这位圣武大帝用好听一点的评价是乾纲独断,难听一点就是刚愎自用了,认定是弊政的就必然会琢磨去废除,不要说是他反对没鸟用,恐怕就是全天下的臣子绑在一起反对,都不会有任何效果,最多妥协个一年半载,然后旧事重提不废弊政誓不罢休,至于祖制……那在你圣武大帝眼里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这第二条弊政简直是个奇葩,说是上干天和、下违人伦都不为过,公主出嫁之后不去夫家却住在十王府,夫妻一年到头难道见上几面,这不是违背人伦又是什么,往常公主许配的多是寒门子弟,为了不让公主嫁过去受苦,仍住十王府还情有可原,但大明出嫁的公主,其夫家不乏富足门户,还住在十王府算个什么道理?” “因此,自本朝起,只要是出嫁为妇的公主一概不得滞留十王府,入住夫家以尽天伦!” 史可法应道:“臣会令内阁行文,将陛下的意思颁行天下,再为长平公主海选夫婿,以期公主早日择得良配。” “如此甚好,为朕皇姐选婿之事,事赦公主的终身依托,内阁需尽心用心去办,若是公主出嫁之后跑到朕这里哭诉的话,朕唯内阁是问!” “臣必定尽心尽责,亲自督办海选一事!”史可法心中一凛,今上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若是公主婚后不幸,如今的内阁五臣有一个算一个,差不多都得卷铺盖回家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今上可就这么一个嫡亲姐姐,不论嫁到谁家,谁家又岂敢怠慢,早晚请安拜见乃是寻常,供起来小心侍奉怕也不算为过,苛待公主?哪怕让长平公主受一点点委屈,恐怕都是和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朱慈炯清了清嗓子道:“朕今日单独召见爱卿,其实是有两件大事要让内阁去办。” 史可法差点晕倒……大事?筹建医学院、督办防疫局这样造福与万民的事还不算大事?为公主选婿还不算大事?今上年纪不大,这心思也忒大了,到底什么样的事对于今上来说才算大事啊…… 第三百五十三章 办事(6) 朱慈炯自不去理会史可法心里已经郁闷得快要吐血,慢悠悠得说道:“朕继位之初,为了充实国库而改革盐政盐引制为招标制,这一年下来已是初见成效,盐商有利可图,盐民也能安心制盐,但天下商途可不仅仅只有一个盐字,还有数之不尽的煤矿、沙矿、金银铜铁矿,也有各种各样的商税,诸如茶税、布税等等。” 史可法屁股不由坐实了些许,今上这是要大改商税制度了啊,可单单一个盐税今上便让数百颗人头落了地,改革商税牵连甚广,里面盘根错节不足言道,无数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都与商道牵扯不清,要对商税动手,阻力之大简直难以想象,与之一比,裁撤锦衣卫和废除屯兵简直不值一提,难怪今上说是大事,这事大的都快无边无沿了。 朱慈炯冷冰冰的说道:“改革商税制度,朕也知道困难重重,因此朕会将此事分为三步去走,第一步是内阁自己想办法,按照朕的意志去完成商税改革,第二是在内阁办不好这件事的情况下,朕会让韩赞周去协助内阁办理,若是内廷外朝绑在一起都办不好,那第三步,朕只能出动大明九军清扫一切牛鬼蛇神了!” 史可法嘴巴微张,今上短短的几句话已经足以表明其改革商税的决心,第一步是要看内阁的能力,能不能顶的住外朝的压力,第二步让内廷参与进来,说明外朝已经无能为力,要是内廷外朝皆没有办法撬动商税旧制,那天子所谓的出动军队,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血洗天下,若当真走到第三步,恐怕大明官场迎来的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浩劫! 史可法无数次心底暗叹,本以为迎立定王南都继位,定王年幼,内阁的权力必将达到顶峰,谁能想到天子虽少,可雄心魄力乃至手段比起史上任何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都毫不逊色,内阁在这位强势天子的治下几乎沦为了提线木偶,大明的内阁可是拥有驳回皇帝旨意的权力的,可现在看看,有吗? 就算有,你驳一个试试,你不听话遵奉旨意行事,今上就算不罢免你的官职,一盏茶的功夫便会直接下旨给军队,用大兵手里的火枪长炮压迫群臣,实在不行还可以直接让军队暂时接替文臣的事务,名为军管…… 所以朱慈炯现在提出改革商税,史可法根本没有办法去拒绝,因为内阁推了,还有军队,让大兵去把敢于抗拒改革的人杀一儆百甚至杀百儆万,史可法相信为了推行商税改革,今上绝对有魄力让天下官员乃至权贵的血汇流成河! 稍稍犹豫了下,史可法终于还是认命问道:“敢问陛下,这商税改制具体又该如何施行?” 朱慈炯颇为满意的撇了一眼史可法,史可法的态度已经足以说明,如今的内阁在他的强势打压下已经再无半点对抗皇权的勇气,这也直接证明了身为君王必须要将枪杆子牢牢掌握在手里的重要性,没有效忠自己直属军队,哪怕是皇帝,文武百官即便表面恭谨,实际上多半也不会把你看在眼里。 “具体措施嘛。”朱慈炯打好腹稿后说道:“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论任何矿产都严禁官府、权贵、个人私采!如今各地驻扎的军队正按照朕的旨意核实各省境内矿产分布,江浙、两广、云贵、安徽七省的矿藏近卫军的人也慢慢勘定,过不了几个月,朕便会对天下矿藏的分布了如指掌,这份矿藏分布图朕到时候会交给内阁一份,让史卿做到心中有数。” “天下的矿藏都是属于大明的,任何人胆敢私采,尤其是金银铜矿,一经发现不论是谁夷灭三族!当然各地被核实的金银铜矿朕会派遣至少一个营的兵力负责看守,有敢于铤而走险或是抗拒矿政者就地格杀!” “让高弘图在财政部下面设立矿务局衙门,专门负责矿业这一块的税收和经营,大型的铁矿和煤矿由矿务局安排人手招募民工进行开采和发卖,其它的中小型矿场让财政部组织招标,一如盐池招标一样,不过矿藏开发的招标年限定为五到十年一次,招标出去的矿区和盐场一样受到大明的律法保护,任何权贵、官府想要侵吞霸占或是勒索矿主,一经举报核实严惩不殆!” 史可法静静的听着,心里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今上轻描淡写的话里面掩饰不住的是浓浓的杀机,但即便如此,想要推行矿业新政,毫无疑问是触碰了天下难以计数的权贵官员利益,里面牵扯之广牵扯之深简直难以想象,第一次史可法觉得自己生出一种无力施政的疲惫感。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矿政新法如果当真能推行成功,那么成效也是极其惊人的,大明的财政也必将从今往后也再无窘迫的可能,只是他们内阁五臣从此恐怕将要沦为百官公敌,受到满朝上下的攻讦,身败名裂都不是没有可能,但几百年后人们谈及此次矿政改革带来的深远影响时,他们也必将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朱慈炯看了看史可法已经慢慢撅起的眉头问道:“史卿可是觉得推行矿业新政阻力太大困难重重?” 史可法一惊,立刻恢复了平静,能在四十出头便做上内阁首辅的高位又岂会没有城府?今上既然这么问,显然是已经觉得光靠内阁甚至可以说仅凭外朝的能力已经不足以完成矿政改革,这是又一次含蓄的对外朝文官的能力提出了质疑,甚至已经打算直接越过第一步从第二步开始了。 史可法自不愿意好不容易让今上对文官能力重新建立起来的信心付之流水,但如果将要面对的局面不向今上和盘托出的话,光靠内阁想要办成此事简直难如登天,所以犹豫的一小会,还是叹息道:“回禀陛下,矿政改革牵连甚广,臣以为当缓缓图之,切莫操之过急,以致过犹不及啊。” 第三百五十四章 办事(7) “牵连甚广?缓缓图之?过犹不及?”朱慈炯冷笑道:“牵连有多广?缓缓图之又是多久,半年?一年还是十年八年?难不成让朕效仿温水煮青蛙之法不动声色的去耗死他们?史卿可知矿政早一天落实颁行天下,对我大明的百姓就早一日受益,大明的社稷也早一天得利,至于过犹不及更是一句笑谈,朕都不惜让大明天下大乱一次,让无数权贵豪门为之殉葬了,难不成朕还会怕几个跳梁小丑在朕的面前蹦哒?” 史可法瞪大了眼,不惜让天下大乱一次!今上为了推行新政的手段何止是毒辣,分明就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啊! “回禀陛下,这天下的矿藏私采者遍地都是,被流贼肆掠过的省份还好说些,派遣军队接管阻力应该不会太大,但南方七省的矿藏,地方官府多有勾结庇护不说,甚至绝大多数的矿藏都被权贵豪门把持开采,这其中有公侯世家也有大明王族,难不成陛下也打算对他们动枪吗?” 朱慈炯飒然一笑道:“公侯世家多是大明开国功臣和历年来为大明南征北战的功勋之后,这些人为了大明的社稷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大明乃至与朕都不应过于苛待,但他们的后人功勋何在!借着祖辈的余荫,朕难道每年没有给他们发放禄米钱粮?他们躺在祖辈的功勋薄上享受荣华富贵,极尽奢靡之能事,不肖者还欺男霸女为祸民间,谁给了他们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特权,是大明吗?是朕吗?还是对他们卑颜屈膝的地方官府乃至朝臣!” “这些公侯后人如果老老实实做人,朕可以看在他们祖辈的份上,保他们一世富足平安,但若是仗着祖辈的荣光为非作歹,甚至公然窃取霸占本该属于大明的国家矿藏,朕对他们何须再留半分情面,斩杀他一人将其子嗣贬为庶民都是朕法外开恩,罪大恶极乃至公然对抗新政者,朕灭其全族又有何妨!” “至于大明王族也是一样,太祖皇帝善待子孙,让王族后裔可以不用劳作便可按时领取禄米银子,但太祖皇帝何曾能料到三百年后,朱家的子孙已逾十万,这十万朱家子孙有多少是每月,能领到足额钱粮衣食无忧的,又有多少领不到又无处务工以致饥寒交迫的?所以王室政策同样需要大改!” “怎么改?朕思虑良久,决定免除郡王以下所有朱氏子孙的封号,什么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中尉等等都一概免除,与之相对应的俸禄钱粮也全部停止发放,朱家的子孙应当是能够匡扶社稷的能臣能将,而不是一群被圈养起来只会混吃等死的国之蠕虫!还平白增加国家沉重的财政负担!这才三百年,要是再过三百年甚至一千年,难不成后世之君大明百姓还要养着数以百万计的朱家子孙,养的起吗!” “成祖皇帝曾定下朱家后世子孙不能才加科举、不能当官、不能经商甚至不能外出游历等等,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们是猪吗?要圈起来养着?这些特权阶级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整日里浑浑噩噩不知所谓,朕免除他们的特权是解救他们,让他们成为对大明对百姓有用的人!” 史可法听的都呆了,他之所以提出王孙公侯,完全是想让今上知道改革矿政将要面临的阻力和压力,但今上轻飘飘的话语当中,公侯后代直接成了啃食大明根基的蛀虫,真要动手砍了他们几乎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王孙更是成了废物,不过就算天下人都知道朱家子孙大多都是废物,可随又敢从嘴里面说出来,还是一棍子全部打死? 至于废除掉王室子孙的优待政策,肯定极大减轻大明的财政负担,怎么看都是天大的德政,可这种事情不要说是提,就是连想也不敢想啊,王室子孙不管怎么说也是太祖皇帝的后代啊,天下都是大明的都是朱家的,优待自家的族人难道不应该吗?史可法敢肯定,这天下的百姓绝大多数的百姓对于王室优待政策从心底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今上全然没有优待自己族人的意思,这何止是薄情寡义,差不多该算得上是冷血无情了! 刚才今上说成祖定下的制度时,话音里面满满的都是不屑,这完全就是数典忘祖啊,史可法突然间明白,今上屡次三番、毫无顾忌的更改祖制,完全就是因为其心里对于祖制毫无敬畏之心,大臣往日里还拿祖制出来想要让今上妥协,今天看来全然就是个笑话…… 史可法终于明白,在这样强势到了极点,做事只要结果过程可以不择手段的君王面前,当官再不会是个舒坦差事,尤其是像他这样时不时便要面君的辅臣更是如此! 不过只要想一想今上若是真想把王室子孙优待政策给免除,阻力比起改革矿政还要大的多的多,推行矿政今上可以用武力,可以不怕血流成河,但是王室政策……他难道就不怕数万王室子孙一起跑去哭陵哭庙吗!真要是有那一天,今上难道又怎么可能让大兵的枪口对准他们,所以在史可法的眼里,王室问题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死结。 但是很快朱慈炯就让史可法他所认为的无解死结是多么的可笑,因为朱慈炯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话音里轻描淡写的便将这个死结给解开了…… “废除王室优待政策倒是不必急于一时,朕的心里早有全盘计划,至于现在推行矿业新政若是遭到王室抵制,哼!” “身为王室中人理应与大明休戚与共,但是阻碍推行矿政就是公然挖大明的墙角,他们是皇族子孙又没有谋反,朕自然不会杀了他们,但不管他是亲王还是郡王,触及朕的底线,朕便将他们全部撵出封地,去漠北去塞外不属于大明的土地上喝风去自生自灭,有一个算一个绝不姑息,千人万人皆是如此!朕倒要看看发配了几百个王族子孙以后,还有多少不知死活的王族敢公然与朕对抗!” 第三百五十五章 办事(8) “对了。”朱慈炯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笑道:“这些王室子孙别的本事没有,朕若是把他们逼的很了,没准这些家伙还能跑来孝陵哭诉,跑去北都哭陵甚至哭庙都不是没有可能……” 史可法心里暗道:“英明神武的圣武大皇帝您老可算是想起这一茬了啊!” 朱慈炯摸了摸光滑如镜的下颚道:“他们要是真敢这么干,就说明不给朕面子,不给朕面子朕为什么要给他们面子?不过朕会先下一道旨意,从今往后不得天子允准私自哭陵之王族,一概视为自绝于宗族,着宗人府清出族籍,自己乃至后世子孙不得在姓朱!” 史可法的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这算什么?彻头彻尾的无赖行径才能干的出来,你把人家的饭碗给砸了,还不允许人家去和祖宗哭上一哭?哭了就是自绝于祖宗,这他么什么强盗逻辑…… “嗯,就这么办。”朱慈炯对于自己想出的对策很是满意:“朕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他们好啊,免得他们整日里混吃等死虚度时光,为人一世可是几辈子修来的功德,这么浪费了多可惜,史卿你说是也不是?” 史可法汗颜道:“陛下言之有理……” “那么史卿认为阻碍矿业新政推行的最大两股阻力,有朕有数十万大明强军为你撑腰张目,史卿可能在一年来交给朕一张满意的答卷。” “能!”史可法咬牙吐出一个字,又说道:“只是如此强行推政,不知道多少人头将会落地,也不知多少往日的贵族因此政而走向衰败,更会让难以数计的王族对陛下恨彻骨髓了……” “新的政策要想顺利施行,总会有些不知死活的人上杆子似得跑出来殉葬,对这些一心想要卫道的人,朕自然得要全他们的一片苦心,朕编练新军,为了整肃军纪制定军规,玄武门死的骄兵悍将难道还少了,百年公侯世代门阀,多少百姓为之遭殃,他们不给朕借口收拾了他们也还罢了,自己跳出来找死朕自然成全他们,至于王族当然会恨朕去抹黑朕,但没关系,只要大明的百姓能念着朕的好,衷心爱戴拥护朕,只要大明的国怍能因为朕的种种措施而绵延百世万载,随他们去骂好了,朕又不会少一块肉。” 史可法顿时肃然起敬,眼中朱慈炯原本还略显瘦弱的身躯顿时变的高大无比,这样一心为民不顾自身荣辱的好皇帝,几千年来不是没有,但真正如圣武皇帝一样说出来,还能上行下效做到的绝无仅有,大明能有这样的皇帝当真是社稷之幸万民之福啊。 朱慈炯笑了笑道:“史卿身为内阁首辅,朕的左膀右臂,朕此番要求爱卿力推新政,只怕史卿将要得罪的同僚不在少数,对于爱卿的名声多少也有影响,史卿心有顾虑也是情理中事,实在不行还是让内廷与内阁协同办理,内廷的宦官可不会在意骂名。” 让内阁和内廷合作?大明不是没有过,但他史可法可不是张居正!史可法一心要做匡扶社稷中兴大明的肱骨名臣,可不想因为勾结内廷巨宦让自己的政治生涯蒙上污点,甚至如张居正那般身死族灭。 想到这里,史可法豁然站起说道:“陛下但可放心,臣身为大明辅臣理应为社稷尽责为万民谋福,改革矿政实乃利国利民之事,臣又岂能因一己名声得失而畏手畏尾,陛下既能下的了决心,臣又岂会下不了狠手!但臣有一请求还望陛下能够恩准。” “史卿但说无妨。”朱慈炯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许多。 “臣恳请陛下调派一卫近卫军交由臣统辖,赐臣予天子剑行先斩后奏之权!” 朱慈炯一怔,史可法这是要大开杀戒啊,还想将原本该由他背负的骂名一起揽到自己的身上,当真是忠心可嘉啊,历史上史可法因扬州一战而名垂千古,成为耳熟能详的民族英雄,但其政治素养和执政能力一直都广为人所诟病,现在看来只是短暂的弘光朝廷没有给其施展才华的时间和空间罢了。 朱慈炯也从御座上起身,走到身后拿起供在剑架上的天子剑看了一眼,这把天子剑剑鞘通体黄金所铸,上面内嵌了数十颗闪闪发光的宝石,剑柄正反两面雕刻有两条腾空而起的五爪金龙,张开巨嘴扑向剑稍的宝珠,整柄剑实用价值不高,但在大明任何一处地方,这柄天子剑的震慑意义非同小可,因为见剑如天子亲临,谁敢不敬! 朱慈炯自登基以来,天子剑便一直挂在御书房内没有动过,也实在是没有机会动,内廷诸如苗宣和韩赞周出去办事,砍起人来向来无所顾忌,当然位高权重者,二人必然也会上奏请旨,至于外朝文臣讲究的以理服人,至多不过就是上朝弹劾,动刀动枪的岂是他们这些仁德君子所能为?所以史可法请赐天子剑,可以说是已经意识到如果还想如往常一般温吞如水一样把矿政之事给办成,几乎没有半点可能性,唯有杀人震慑强制推行才能成功! 史可法恭恭敬敬的跪倒接过天子剑,耳边传来朱慈炯的声音:“矿政关系到大明是否能够长治久安的根本,内阁重担几逾千斤,爱卿可以先易而后难,先将受过战乱的省份内的矿藏治理好了,也可以先难而后易,给南方各省先来个措手不及,涉及公侯无需手软,涉及王孙有朕做爱卿的后盾亦可放手施为,其中取舍爱卿自己把握,朕无条件支持你。” 史可法手捧天子剑俯地拜道:“臣必披肝沥胆完成矿业新政,虽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朱慈炯笑呵呵的扶起史可法道:“你我君臣还有数十年共治天下的时间,只要你我君臣一心何愁天下不治大明不兴,朕必定会成为大明一代圣主,而爱卿也必将成为大明史上的中兴名臣!” 史可法声音有些哽咽,身为儒家文臣,谁不想活着的时候位及文臣之巅,谁又不想死了以后流放万世,现在他活着已是深得天子信重的内阁首辅人臣之巅,现在唯一所求就只剩下死后之名罢了,但跟着这样的圣主难道还怕没有建功立业名垂千古的机会吗? 第三百五十六章 办事(9) 朱慈炯坐回御座上说道:“现在已近午时,史卿陪朕用完午饭便回去,矿政、防疫局和筹建医学院招生诸事繁杂,恐怕爱卿这几个月有的忙了。” 史可法一愣,如果没记错的话,今上御书房召见内阁和内阁自己跑来面君,加起来得有四五十次,也有无数次错过饭点,可今上哪怕自己陪着挨饿,也从未让任何一名臣子留下来用过膳食,今天让他留下管饭倒是让史可法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陛下不是说有二件大事要交代臣去办,这矿政改革算一件,还有……” 朱慈炯苦笑道:“第二件是土地改革,比起矿改还要艰难十倍,此政将会涉及到全天下的权贵官僚,动一发而牵全身啊,能做到那一步,其实朕的心里也没有底,所以还是先等爱卿将矿政之事了了以后再谈不晚。” 史可法终于被吓到了,矿改一事他都已经感到难如登天了,为此还自请了天子剑,不惜交恶满朝大臣甚至准备开杀戒也要将矿改之事强推下去,因为他心里很明白,只要做成这件天子心目中的大事,那么就能彻底改观今上对于文臣或者说是东林人的印象! 但土改是什么鬼?竟然比矿改还要艰难十倍!得罪的竟是全天下的官僚权贵!尽管他不知道土改改的是什么?但既然连今上都感到艰难,光凭外朝的力量又怎么可能办到,何况今上说的是全天下的官僚,这其中自然包括他们这些朝臣,换句话说就是让他们自己对付自己…… 宫中的御宴并不丰盛,七八道菜品外加两道汤和一份甜品,史可法和朱慈炯分坐两边吃的很是感慨却又索然无味。 圣武朝富足天下皆知,今上一年多来弄到的银子甚至可以说比起前面几朝加起来还要多的多,崇祯帝节俭常服上甚至还打了补丁,便是周后在宫中都是自己纺纱制衣,但那是因为崇祯朝没有银子,崇祯皇帝从牙缝里面抠出的每一两银子都希望能够用到征剿流寇上去,所以崇祯节俭也可以说是被逼无奈,可圣武皇帝不一样啊,内库藏银远非历代可比,但今上生活依然如此朴素,一餐甚至还没有大臣家宴时候丰盛,这说明什么?说明今上是真的节俭,是一个不求自身奢华也要让普通百姓过上好日子的英主圣君呐! 至于为何索然无味倒是更好理解些,史可法哪怕已是位极人臣但终归还是臣子,和君王一起用膳怎么可能不拘束,没有如坐针毡就算不错的了,而且心里记挂着土改之事,当真是食不知味的很。 史可法一直在想这土改到底是怎么回事,思来想去也无非就是丈量土地清查隐户隐田那一套,这一套张居正玩过,成效斐然,万历朝前十年基本也能算得上是国富民丰,否则万历三大征根本无从谈起,但要说这么做就是与全天下的官僚权贵为敌,似乎也有点危言耸听了,所以史可法可以断定,今上所要进行的土改绝非张居正办过的那一套那么简单! 朱慈炯不喜欢留大臣用膳的原因也正是知道他们和自己一起吃饭的时候坐立难安、食不甘味,看到他们拘束的样子便是连他自己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不过现在一看史可法的样子,朱慈炯便知道史可法的心思完全没在用膳上,此刻多半还在思考自己前面说的土改一事,以至于神思不属的差点把一根韭菜塞进鼻孔里面…… 放下筷子,朱慈炯笑眯眯的看向史可法,天子都不动口了,史可法自然也随之放下筷子,这顿午膳只怕吃的连半饱都算不上…… “朕看史卿吃的索然无味,不知可是还在考虑矿改该如何进行一事?” 史可法躬身道:“矿改虽阻力重重,但陛下既赐臣天子剑,臣自当披荆斩棘横扫一切敢于抗拒之人,只待回去以后便与内阁诸位大人好好商议,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一年之内不管进行到何等地步,臣必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如此甚好,如此看来,史卿是在为土改之事烦扰?” 史可法默不作声。 朱慈炯笑道:“看来是了,不是朕不想与你和盘托出土改之意,只是朕也担心若是提前让爱卿知道土改如何进行,改到什么地步,只怕爱卿回去以后就要寝食难安了啊。” 史可法恭声道:“回禀陛下,实不相瞒,一件矿改臣下已是觉得棘手无比,可陛下言及土改比起矿改还要困难十倍,臣百思不得其解,陛下到底准备如何进行土地改革又打算改到什么地步,陛下不说臣自不敢多问,只是若能告知臣下,臣即便是寝食难安可至少胸中一块巨石落地,也能畅快少许。” “史卿真想知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朱慈炯故意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爱卿都说到这份上了,朕要是不给你说说这土改,一展朕胸中之抱负,岂不是太过小家子气。” “这土地改革啊,其实朕也有两个腹案待决。”朱慈炯仰靠在椅子上悠然说道:“大明百年前随着土地兼并的日趋严重加上吏治上的腐败,权贵、豪强、地主加上衙门胥吏上下勾结,隐瞒了大量的土地以此来逃避税粮。” “张居正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责成当时的户部尚书张学颜主持清丈田亩工作,为了增加国库税收减轻农民负担,张居正规定丈量完的庄田、民田、职田、荡地和牧地一律纳粮缴税,不予忧免。” “此法缓和百姓与官僚之间的矛盾,挽救了大明长达数十上百年的财政危机,让大明增地数百万顷,也使得大明获得了复苏和繁荣,但是此法触犯了官僚、贵族和豪强地主的根本利益,因此遭受到了空前的强烈抵制,张居正活着的时候他们不敢怎么样,但张居正死了以后呢?人亡而政消,一件完全可以挽回大明颓势的德政就因为官僚阶级的对抗而烟消云散,原本因清丈田亩而失去土地的豪强贵族变本加厉的兼并土地,无数百姓为之家破人亡,这样的门阀豪族难道不该杀之永绝后患!” 第三百五十七章 办事(10) “故而在朕的眼里,张居正有关于土地丈量方面的改革并不算成功,更算不得彻底。”朱慈炯冷冷的下了定义道:“其改革不成功的地方并不在于政策不好,而是在于他对万历皇帝的约束导致了君王对其的厌恶,最终在其死了以后,政策没有得到万历皇帝的全力支持,只能落了个人亡政息的结果。” “但是史卿这一届内阁与张居正不同,这一次的土改将会得到朕乃至后世之君的鼎力支持,朕也会赋予内阁不亚于张居正时期的权力,当然你们所要做的土改政策比起张居正那一次还要彻底还要坚决!” 史可法身子做正了些,张居正虽然死了以后境遇悲惨,但无论如何史书上对其的评价还是极为公允的,至少承认其是一代能臣而流名千古! 朱慈炯继续说道:“圣武朝要进行的土改第一步依旧离不开丈量天下土地,但张居正的土地丈量是通过官府,虽用‘考成法’对地方官府形成约束,但要想将天下间被隐瞒的土地全部清查出来几无半点可能,朕丈量天下土地靠的是军队,大明如今的新军绝大部分都是由失土的流民百姓组成,他们对于兼并土地的权贵豪强、官府地主可谓恨之入骨,清查起土地来自然是不遗余力。” “朕这次清查土地田亩可不光是要查出被利益阶级隐瞒掉的土地,而是要清查到户,不管是是普通民户还是权贵豪门,他们家中拥有多少亩田地务求将误差减少到最小,然后自然便是要对丈量出来的田地进行征税!” 史可法讶异道:“丈量出来的田地都征?” “不然呢?”朱慈炯冷笑道:“如今的大明免税人群实在太过庞大,土地若不改革,只怕再过上百年这天下间将再无一块属于普通百姓的土地,没了土地的百姓自然而然便是权贵地主奴役蹂躏的对象,朕免了百姓的苛捐杂税免了他们的徭役,是为了让他们能够挺直了腰杆做人,而不是转身便成了别人的奴仆,而且时间长了,受到苛待的百姓越来越多,最后啸聚山林化身为匪,难道还要大明再来一次甲申之变的惨剧不成!” 史可法低下头若有所思,终究还是发现今上的话并不能算是危言耸听,南方七省因为没有遭受大规模战乱,现如今的土地兼并可说是极其严重,至少七成以上的土地被地主权贵霸占,好在南方富庶,百姓多少还有其它谋生的手段,否则天知道这七省内会不会出现个刘迎详或是马献忠,但时间若是再过去给几十上百年呢? 当南方的土地尽数落入豪门之手,百姓谋生的方式却不见增多的时候,为了活下去反还是不反?就算推翻不了大明朝廷,如同现在被流寇肆掠的省份一样,不计其数的豪门贵胄、门阀地主都将面临灭顶之灾,当这些权贵被消灭的差不多了,朝廷再剿灭了叛乱,天下等于又一次经历了大乱重新洗了牌,当然如果朝廷剿灭不了叛乱,那么就会如历朝历代一样,大明灭亡然后被新兴的政权取而代之…… 今上欲大行土地改革,显然是目光看的极其长远,为了不重蹈历代亡国之祸,才决心要下狠手对土地动刀,只要百姓手里有赖以生存的土地,谁会吃饱了撑的去冒杀头的风险造反,他是想自己动手把这些权贵给消灭了之后,免得以后百姓动手的时候还要威胁到朱家的皇统啊。 朱慈炯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桌面,突然一顿道:“这天下间王公贵族免税、官员免税、致仕的缙伸免税、甚至于读书人有了功名也能免税,这些人的土地动辄成千上万甚至数十上百万亩,最可气的还是一些普通民众为了躲避官府的剥削,心甘情愿的将名下的土地转交到免税阶层的手里,遇到心地良善的权贵至少能有一口饭吃没准还能落下些许盈余,但遇上恶毒之辈只会被连人带骨头吃的点滴不剩,到最后亏的是谁?是大明!大明等于是要用一成甚至连一成都不到的百姓血泪去奉养九成的免税阶层,朕不对他们动手天理何在!” 史可法咽了口口水,尽管对今上的土改政策已经有了猜测,可与亲耳听到是另外两码事,难怪今上说此番土改是要对全天下的官僚利益阶层动手,这免税阶层可不就是官僚利益阶层吗? “待朕清丈完天下土地便会发布诏令,凡大明治下土地一概征税,往日里所谓的免税阶层将彻底不复存在,全天下能够享受免税土地的唯有在册军田。” “王公侯伯这些贵族谁家没有自己经营的产业,谁家缴纳了田租地税便能少了荣华富贵,官员谁没有俸禄?大明官员的俸禄是不高,但朕已然将他们的俸禄提高了一倍,以后甚至可以提升三倍四倍!他们有什么资格再要朕将他们名下的土地免税,至于有功名的读书人免税更是无稽之谈,他们一对社稷无功、二未给百姓谋福,朕凭什么免他们的税?朕现如今正在兴办全民教育,难不成教育普及之后,全天下的子民都成了读书人,朕都要免他们的税,那朕拿什么去给官员发俸禄,拿什么去给军队造枪造炮发饷银!” 史可法肚里腹诽,你还有重征而来的巨额商税……还有大明人民联合银行那座吸金窟里巨量股份……还有层出不穷的捞银子手段…… 朱慈炯自不会去管史可法心里已在牢骚满腹,犹自说道:“朕不但要让天下的士绅一体纳税,还要将纳税分出等阶,一个家族三代以内族人拥有的土地在一千亩以内的按照寻常百姓的纳税标准去征税,超过一千亩低于三千亩的倍半,不到五千亩的两倍,一万亩以下的四倍!超过一万亩的十倍!” 朕倒要看看他们挖空心思压榨剥削来的土地,最后要缴纳的赋税甚至要超出土地的产值,他们还会不会拼了老命的去兼并百姓的土地,还会不会恬不知耻的去从百姓的口里夺食! 第三百五十八章 办事(11) 五千亩以上田地征收四倍田税!现在百姓每亩缴纳实粮为一石,也可折银九厘,每亩亩产大约三到四石,如果征收四倍以上,就表示拥有五千亩田地的大地主超出的部分,在不计算人力的情况等于是白种甚至还要倒贴,更不用说是一万亩以上的征收十倍了,这天下间拥有一万亩土地的权贵多的难以计数,十万亩以上的都不在少数,照这么个征法,在史可法看来他们只有三种应对办法。 第一种是抛售大量土地,至少也要抛到一万亩以下,否则光是征税就能被征的倾家荡产,一万亩以下若是良田还能勉强保本,下田则还是亏损。 第二种是联合起来集体抵制,也是最有可能的一种方法,不过以史可法对于今上的了解,这种抵制肯定不会有半点效果,最后的结果九成以上必然是被杀了一批又一批,最后迫使全天下的利益阶层屈服,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接受土改政策。 第三种也有不小的可能性,那就是谋反!当然这也可能是今上最愿意看到的结果,因为今上正好以此为借口派遣大军强势镇压,不惜让天下乱上一阵然后达到自己最终的目的。 三种可能最终也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土改政策完全施行,因为无论是谁也无法对抗手握数十万强军的圣武大帝,不甘心没用!打到你甘心,不屈服不行!杀到你屈服,对抗的越激烈最后必然死的越惨…… 朱慈炯站起身,史可法自然不好继续坐着,实际上他和朱慈炯平起平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本身就非常不自在,朱慈炯的双手背在身后,完全不似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人做派,看上去倒像是六十七岁在官场里面打磨了一辈子的老油条,史可法心底不由暗叹,当真是天生的圣主绝世的帝君啊。 “清丈田亩一体纳税乃至征重税只是朕对于土改的办法之一。”朱慈炯走回到御案后坐下,安排一直贴身侍候的宫女清荷为史可法倒上一杯茶水后说道:“朕的第二个办法则更为激进,就是没收所有大地主五千亩以上的土地,并将之分发给百姓耕种收税,敢于对抗者直接夷族,与此同时颁行相关政策禁止一切形式的土地买卖,以此来达到抑制土地兼并的根本目的,不过朕也知道若是如此行事,朕要杀的人恐怕太多太多了,为了大明的长治久安,为了大明的百姓从此以后不再受地主的压迫和奴役,朕虽不怕杀上十万甚至百万人,但杀的太多毕竟有干天和,因此非到万不得已之时朕也不愿轻启刀锋啊。” 史可法的屁股刚挨到凳子边上,听了朱慈炯要没收土地禁止买卖的话,差点没被吓的摔下凳子去,今上要是真这么干,整个天下的大地主只怕都得发疯,然后不顾一切哪怕是散尽家财也要和今上硬抗到底,真到了那等地步,死上百八十万人还真不是不可能,如此一比,土改的第一种办法虽然是逼大地主抛售土地,可手段比起没收温和的太多太多,毕竟卖掉了田地地主自己还能落到银子不是。 “知道周卫东吗?”朱慈炯突然间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周卫东?史可法怎么可能不知道,不就是突然冒出来的国师石传风从刑部大牢里面提出来的反贼六兄弟之一吗?其中刘家老二改名黄建国,刘老四改名赵立功,这周卫东不就是原本那个刘老五? 这三人黄建国在松江府建了一座船厂,据说正在建造的大船通体都是由钢铁铸造而成,这岂非是天大的笑话,一块丁点儿大的铁块都不能漂浮在水上,况论是重达数十万斤的铁船,听说今上还为此投入了上千万两的银子,这不就是等于把白花花的银子往水里面扔吗?满朝上下尤其是高弘图怎么也想不通精明无比的天子怎么会异想天开做出这等赔本的买卖。 那个改名赵立功的刘老四在梅山镇上大兴铁厂,每日每夜运送煤炭输送钢铁的大车络绎不绝,但是若只是炼钢造造枪炮倒也可以理解,可最后又发动数万民夫铺设什么铁轨,纵长几千里,每日花费掉的银子怕不有几万两!现在高弘图最恨听到的消息就是天子又往梅山转运了多少车银子,没办法听的心里滴血啊。 至于这个周卫东倒还好些,只是在安徽地界圈下了两三千亩土地,整日和一帮老农在地里面鼓捣,也不知道折腾个什么玩意,但高弘图对周卫东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人家花掉的银子少嘛。 现在内阁对这三人乃至这三地的事情一概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反正这三人有今上在背后鼎力支持,他们想问也问不了,退一万步说花的也是今上的内库银子,他们又有什么必要操那份心呢,不过今上突然提及这个周卫东,莫非此人与土改还有关联不成? “陛下说的可是您御旨特封挂工部侍郎衔的周卫东?”史可法明知故问道。 “正是此人。”朱慈炯也不点破,道:“国师曾对朕言称他曾在一次偶然神游之时得遇一仙人,这位仙人与国师一见投缘便传下天人三法,三法一曰车二曰船三曰粮,但仙人指出此三法国师身为道家中人不得研习,唯有寻得亲兄弟三人,且这三兄弟必须要在三个年份内出生者方可将此法传授,国师辗转多时方才在天牢里面找到符合要求的刘氏六兄弟传下三法。” 史可法顿时嗤之以鼻,不是他不相信天子说的话,而是认定是哪石传风装神弄鬼来蒙蔽圣君,什么仙人什么天人三法说出去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真没想到睿智如今上,也会被此等骗术所蒙蔽,还为此花费了数千万两银子,想想都让人觉得不值。 可惜骗术终归是骗术,就算能蒙骗圣君一时又岂能蒙骗一世,圣武大帝终归会有幡然醒悟的一天,姓石的神棍也终归会有午门授首的一日! 第三百五十九章 办事(12) 办最后一章事…… 朱慈炯目光炯炯得看着史可法道:“朕也知道你心里对于这种怪力乱神的说法定是不以为然,也一定想要劝谏朕不要听信方士之言……” 史可法连忙道:“微臣不敢。” 朱慈炯笑道:“但石传风不是邵元节,国师对朕有大恩却从未向朕索取过任何东西,更没有丝毫干政乱政之举,奉朕的旨意北上也是按照朕的意思去勒索满清鞑子,回来之后便一直呆在万民祠内与戍云子坐而论道,由天牢中提出刘氏兄弟传授天人三法,听起来虽有些无稽,但朕岂是轻易便会被蒙蔽之人,何况国师以此事蒙蔽朕对他自己可有半分好处?” 史可法低头思索,如此一说今上的话倒不是毫无道理,嘉靖帝宠信邵元节,是因为相信邵元节一定能让他羽化登仙,因此邵元节也得到了显赫的地位,而石传风如今看起来无欲无求,呆在万民祠内几个月都未必会迈出祠门一步,蛊惑君王对他来说确实没有半点意义,难不成石传风得遇仙人传授三法之事并非虚谈?史可法很快把这种想法甩到脑后,真也好假也罢,这三人若是没有真本事,今上迟早能识破,现在下定论还言之尚早。 “这些不提也罢。”朱慈炯摆了摆手道:“朕之所以和爱卿提起这位周卫东,是因为其研习的是天人三法中的产粮之法,爱卿可知如今大明每亩田的产粮多少。” 史可法皱眉道:“良田每亩产粮可达四石,中田三石左右,下田不足两石。” “这便是了,周卫东在滁县圈下三千亩良田,正在做的便是培养新稻种,这种新型稻种一旦研习成功,每亩良田的产量可达十二石以上,另外他还在广泛种植玉米、番薯等耐旱高产作物,即便是最下等的土地亩产也能达千斤以上,可以说当这些高产作物和新稻种在民间普及之后,大明的百姓将永无挨饿的可能,因为粮食高产也必将带动人口的大规模爆发,现在大明治下人口不足五千万,朕的野心是要在二十年内,让大明的人口达到两万万!” 史可法的身躯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新型稻种可让粮食产量翻上三翻?新作物可以在最贫瘠的土地上亩产千斤!这怎么可能!如果今上所言非虚,史可法情愿相信石传风所说的遇仙人授三法的故事是真的,至于什么怪力乱神就去见鬼好了。 粮食高产带动人口增长一说,史可法并不关心,但他知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大明的百姓人人都能有一口饱饭吃,也就有了活路,有了活路的淳朴百姓谁还会去造反?大明也必将摆脱王朝百年轮回的厄运,绵延万代也就理所当然了。 难怪今上要不遗余力的进行土改,大量的土地集中在权贵之手,一旦新型稻种普及,那些手里拥有数十上百万亩土地的大豪族,收获的粮食岂不是骇人听闻,万万石粮食朝廷却收不到一文银子的土地税,换做是谁也不甘心啊。 “敢问陛下。”史可法略带一丝颤音问道:“此新型稻种大概多久方能面世?” 朱慈炯对史可法的表情很是满意道:“现如今周卫东正在做的是稻苗嫁接工作,再过两个月新稻收割之后,新型稻种便会面世,最迟明后年便会普及全国少部分地域,至于玉米和番薯这些高产作物,今年内便可看到成效。” 史可法咽了口口水,如此看来是真的了,因为今上如果没有把握,大可以把所需的时间说个十年八年,可今上说的高产作物要见成效只有几个月,新型稻种普及也就一到三年,这说明成竹在胸啊,史可法已然放下对石传风还有刘家六兄弟的所有成见,暗自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派遣人手好好盯着三处的发展情况,以便能及时做出应对。 “爱卿且先回去。”朱慈炯斜靠在椅子上说道:“朕随后会让韩赞周去知会金恩泽一声,让他调遣一卫兵马直受内阁统辖,这几件事情尤其是矿政改革一事,内阁需用心操办,有什么困难只管和朕提,为了大明的中兴大业,朕与史卿当勠力同心才是啊。” 史可法起身施礼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办不好矿政改革诸事,臣也没有颜面立足朝堂做这首辅之位,当上表请辞致仕归乡,微臣告退。” 看着史可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朱慈炯伸手揉了揉两鬓太阳穴,医疗、矿政乃至土改三件大事压在他的心里已经太久太久了,虽然半个月前对父皇说过,但那毕竟只是说说,今天让史可法领导内阁去办其中两件,等于正式开始实施,其中的酣畅又岂是说说所能能比拟的。 “万岁爷可是头痛?奴婢替您揉揉。”俏生生一直站在朱慈炯身后的清荷乖巧的伸出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的搭在朱慈炯的两鬓上慢慢揉捏起来。 朱慈炯很享受清荷的按摩手法,毕竟是从北京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婢女,对于他的生活习性了解的极其透彻,人也长的很是清纯水灵,这也是废话,能入宫当婢女的又怎么可能长的丑,要不是朱慈炯没有吃窝边草的习惯,只怕清荷早已经被他吃了不下一回了,当然人家清荷一定指望朱慈炯能把她吃的点滴不剩呢。 “新入宫的妃嫔差不多也该安顿好了。”朱慈炯喃喃自语了一句。 清荷还以为是在问她,连忙应道:“韩公公前些日子就已命人将各宫室打扫干净,还让人重新装饰了一遍,每宫还多安排了百十来个太监宫女侍候,新入宫的各位娘娘只需熟悉下新居,若是有什么需要内官监的公公也会及时补上。” 朱慈炯喉咙里面嗯了一声。 “万岁爷今夜可是要召哪位新入宫的娘娘侍寝?还是想去哪座宫里歇息?”清荷的声音里流露出一股酸意。 清荷的心思朱慈炯自然知晓,身为他的贴身女官,清荷这辈子出宫的可能性当真不大,心里面自然希望被临幸以致终身有托,否则等到年华老去容颜不在的时候,必然会被调离天子身边,彻底论为宫里面一位可有可无的存在…… 第三百六十章 郁闷的徐大小姐(上) 朱慈炯淡淡笑道:“朕又不是那色中恶鬼,人家女子方入宫,连住处都还没熟悉呢,朕便巴巴的跑去,岂不显得朕太过急色,何况朕身边还有你这么个秀色可餐的小丫头可以养眼,找他们去作甚。” 清荷一张俏脸顿时羞的通红,心头还有些嗔怒,自己又不是十六岁还叫她小丫头!真是岂有此理,人家好歹也是十八岁了,正是女儿家青春最盛的年纪,就如同一颗含苞待放的花蕾一般,就等着万岁爷您亲自采摘呢,秀色可餐……光看有啥用?您倒是动手呐。 “朕其实最好奇的还是徐丹那丫头回去了以后会是一副什么表情,这丫头在金殿上已经把朕给认出来了,只怕心里恨的牙痒痒。” 朱慈炯出宫偶遇徐家大小姐的事情清荷自然知道,心道:“人家才不会恨呢,赔了一匹马换来一个皇后之位,这买卖做的简直值得不能再值了,这个时候只怕已经欢天喜地的去拜神还愿去了。” 魏国公之女当殿被册封为中宫皇后的消息已然传遍整个南京城,现在整个中山王府的门槛都快要被前来贺喜的权贵勋戚踏破,徐弘基大开中门亲自站在门口迎宾,实际上昨日魏国公便派人给南京城内的豪门大发请柬,邀请权贵们今日午时过府饮宴,权贵们本以为今日今日要贺的喜无非也就是祝贺徐大小姐被皇帝纳为妃子的喜,毕竟像中山王府这样的贵戚子女能入宫为妃当真实属不易。 谁承想,人家徐大小姐先是被特召入宫,紧接着一步登天成了皇后!连中山王府这样的贵戚之女都能成为皇后,南京城内的权贵岂能不蠢蠢欲动,尤其是家中有貌美女子的豪门更是开始盘算,怎么才能让女子入宫成为宠妃了,当然在这之前先得把原本准备好的贺礼给重新置办一下,徐大小姐可是入宫当皇后的,礼轻了岂不是平白失了自己身份! 身为主角的徐丹大小姐此刻独自坐在绣楼里面懵懂神伤,徐明远则笑容满面的陪在一侧,今时不同往日,妹妹成了皇后,与他已是位属君臣,再不能如往常一般嬉笑打闹,否则就是犯上呐! 徐丹一时半会都没能接受身份的转变,刚才回府的时候,不要说是哥哥了,便连父母甚至爷爷都要给她行礼下跪,唬的她差点没当场哭出来,徐大小姐生性彪悍什么时候哭过,可见方才一颗芳心惶恐无助到了何等地步。 慢慢的徐丹抬起头,一双美目中射出明光死死盯在徐明远的身上,看的徐明远脊背阵阵发凉…… 徐明远咽了咽口水,他实在是受不了妹妹眼中带出的无形杀伤,再不开口只怕当场就得落荒而逃,可爷爷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他也不敢走呐,于是硬起头皮道:“妹子……皇后娘娘……” “为什么要改口!”徐丹娇喝道:“难不成成了皇后就不是你妹妹了?” “当然还是,只是……”徐明远心里措好辞说道:“只是妹妹如今已经贵为皇后,乃是除了今上以外全大明最尊贵的中宫之主,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与我虽是兄妹,可哥哥也是臣属,此乃大义……” “我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徐丹冷冰冰得打断哥哥的话头。 徐明远一愣道:“知道什么?” “知道我这番入宫便会被册封为后,更知道杀我爱马之人便是他的护卫。” 徐明远赶紧伸出手掌起誓道:“哥哥敢以徐家列祖列宗起誓,在这之前绝不知道杀了枣红马的是天子的护卫,之所以知道还是妹妹先前和我说的,至于妹妹入宫册封为后之事,前日听爷爷曾有提及,不过天子的意思谁敢妄度,妹妹一日未被册封,这中宫大位会不会落在妹妹头上,谁又敢保证的了啊。” 徐丹的明眸依旧盯在徐明远脸上:“既然爷爷和你提起过,说明那一日传旨的丁公公必然对爷爷透露过风声,那么你为什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也免得妹妹在金殿之上差点露怯丢丑。” “我的好妹妹啊!”徐明远叫起屈道:“丁公公只是说中宫之位久悬,今上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入主中宫,其它的分毫未提啊,这事谁能作的了准,若是一开始便和妹妹说你会成为皇后,最后却成了妃嫔,妹妹岂不是要怪罪哥哥言而不实,其实妹妹入宫最紧张的人还是爷爷与哥哥呐,妹妹可知爷爷接到入宫的旨意时候,还以为你在宫里还和在家里一样不知轻重生出了什么变故,吓的脸都白了啊。” 徐丹娇斥道:“我在家里何时不知轻重了?” “没有,没有,是为兄失言了。”徐明远轻轻抽了自己嘴一下道:“不过妹妹能成为皇后,实在是邀天之幸啊,现在贺喜的宾客都在前厅等候,想要拜见妹妹,妹妹您看是不是该梳洗打扮一番……” 徐丹杏眼一瞪:“不去,妹妹是什么性子难道你这个做哥哥的不知道?虽然知道自己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可心里终归还是想要找个知心人的,柳平阳那小子虽然是个小白脸,可妹妹对他也算知根知底,嫁给他为妻至少不用担心自己受了委屈,可入宫即便是贵为皇后又能如何,和无数的妃嫔争抢一个男人不说,十天半个月的没准才能见到夫君一面,每日里还要担心自己哪一天失了宠幸,便要挖空心思和别的女人勾心斗角,妹妹的性子岂能受得了这般约束,所以妹妹我成了皇后,带给的是王府无尽的荣耀,但对我自身的幸福而言,何尝不是不幸的开始。” “妹子说这些话的时候还需慎言啊。”徐明远郁闷至极,这天下间还有不愿做皇后的女子吗?估计除了自己这个奇葩妹妹也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人了!而且他对妹妹的说法也不怎么赞同,皇后终归是皇后是皇帝的正宫,岂是寻常妃嫔可比,皇后还用的着争宠吗? 其她妃嫔几个月不见君颜都属常事,按祖制,皇帝每月的初一十五都必须要在坤宁宫过夜的,为的还不就是诞下嫡子储君,只要妹妹的肚子争点气,为今上生下太子,日后大明的江山继承人都是他的外甥,中山王府也必然成为这天下间的第一勋门,声望荣耀也必将达到顶峰啊。 第三百六十一章 郁闷的徐大小姐(下) “入了宫本小姐也还是这么说。”徐丹气鼓鼓得说道:“你还说那人是喜欢我才立我做了皇后,可本小姐不过与他只见过一面,那人的护卫还杀了我的爱马,还险些废了我一只手,我与他之间自认识起就不怎么愉快,要是这样也能喜欢上我,他是不是也太滥情了些,现在突然间召我入宫,天知道那人安的是什么心思!” 徐明远只觉得头大如斗,天子滥情很奇怪吗?天子讲究的是雨露均沾,要是独宠一人那才会出大事呢,不过这话和徐丹讲估计又要被其怒怼,徐明远很是识趣的闭嘴。 “你怎么还不走!”徐丹竖眉怒道。 “哎……爷爷让你去前厅啊。”徐明远郁闷道:“爷爷年纪大了,前些年忧心国事,又要领兵平乱,这身子骨早已经大不如前,这次妹妹成了皇后,他老人家难得开心一回,妹妹总不能让他在一干权贵跟前失了面子,到最后他老人家说不得还得亲自来给妹妹陪罪。” 徐丹郁闷透了,身份突然转变,身边的人和事陡然间变得让她都不太看得懂了,原本那么宠爱她的爷爷现在连说话都摆出一副小心翼翼的姿态,让她烦躁的几乎快要发疯,徐明远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现在爷爷在大宴宾客,能被中山王府邀请的自是非富即贵,也都是为了她当上皇后前来贺喜的,她若是不去,爷爷这面子算是丢了个彻底,要是误以为是她对宴客不满,跑来绣楼自不会是责备于她,多半真的是请罪也未可知,现在徐丹只要见到自己亲人要向她下跪,当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知道了,知道了,等会我去还不成嘛!”徐丹无奈只能妥协。 “得嘞,哥哥就在外面等你。”徐明远说完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妹妹性格倔强,能被说动当真是相当不容易啊。 “小慧替我梳妆更衣。” 小慧心里早已是乐开了花,自家小姐入宫当了皇后,她可就是身为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又是贴身婢女,以后在坤宁宫必然会是掌事的女官,荣耀岂是在中山王府里面做个贴身丫鬟可以比拟的,小姐也真是的,被册封成了皇后还闷闷不乐的,要是换做是她,只怕早已经乐疯了过去。 说梳妆实际上也就是补个妆而已,今天徐丹入宫参选,即便心里面再怎么不乐意,也必然得要好好装点一下自己,不过入宫的时候穿的衣服多少有些随性,主要是为了突出女儿家的娇艳之美,可现在徐丹已是待婚的皇后之身,要是穿的还是那般随意,只怕除了徒惹人笑也没有其它了,到最后丢的自然还是中山王府的脸面。 徐丹任由小慧将自己身上的常衣一件件除去,最后只剩下肚兜和亵裤,只见小慧拿过几件忖衣替徐丹换上以后,恭恭敬敬的从衣橱里面捧出一件蜀绣精心编织镶满金线的宫装出来,徐丹一见此衣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她何曾穿过这种规规矩矩的衣服,这件宫装毫无疑问定然是临时定做出来,看看上面绣的金凤,如果不是皇后,任谁穿了都是逾越,这岂不是正好说明她入宫会被立后的事,恐怕唯有她自己一个人被蒙在了鼓里。 “小慧!你是不是也知道!” 小慧被盯的发毛,连忙晃了晃脑袋怯怯得说道:“小姐入宫之前奴婢真的是一无所知,这件衣服还是小姐走了以后主母亲自送过来的,说是让城里最好的裁缝赶了三天才赶出来的,奴婢要是知晓怎么会不说给小姐知道呢。” 徐丹撇了撇嘴,小慧与她自幼一起长大,名为主仆情同姐妹,若是连小慧也瞒着她,这王府上下当真是除了母亲以外再无人能够相信了。 不大一会功夫,小慧便伺候徐丹将宫装换好,原本还带有一丝稚嫩青涩少女顿时变成一位端庄雍容的贵女。 “啧啧,妹妹穿了这身衣服一看就是天生的国母呐。”徐明远连声赞叹,要是让柳平阳那小子见了一定能把眼珠子给瞪出来,直接把肠子都给悔青了,只恨没能早些让他爹来咱们王府提亲呐。 “本小姐这身装扮很美么?”但凡女子又有谁不愿意听到别人夸她漂亮,徐丹也不例外,尽管明知道哥哥会说些阿谀奉承的话来奉承她,可谁让她就是喜欢听呢。 果不其然,徐明远当即一顿猛夸,直把徐丹说成了谛落凡间的仙子,天上少有地下绝无的绝世美女,可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尽管徐丹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但是今天她看了一位名叫高惜媛的女子,那才是真正的美到骨头里面,任谁见了都忍不住想要去赞叹,当真是冰肌玉骨天生的尤物,这样的女子入了宫必然会成为一代宠冠后宫的艳妃,徐丹莫名其妙的升起了一股危机感。 前来中山王府贺喜送礼的官员贵族不在少数,但大多只是留下礼物说上几句奉承的话便告辞走人,能留下来进入宴客厅内饮酒的少之又少,勋贵当中最低也是伯爵,比如福王朱常洵、益王朱由榛、抚宁侯朱国弼、怀远侯常延龄、临淮侯李祖述、诚意伯刘孔昭、成安伯郭祚永、东宁伯焦梦熊等等,官员当中内阁除了被天子留下管饭的史可法外全部到齐,其余各部尚书、侍郎一个级别的高官也坐满了三桌,席间阿谀之词不绝于耳,即便清正如高弘图等人亦不能免俗,何况高弘图的孙女被封了妃,可是直接受皇后管辖的,即便为了孙女能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些,这顿酒宴上也少不得说上几句奉承话。 徐大小姐姗姗来迟,脸上却没带几丝笑意,不过能来就好,徐弘基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孙女的是个什么性子他可是比谁都要清楚,尤其是自己瞒着她可能入宫为后,还有杀她爱马之人便是当今天子的护卫两件事,一直让自己这个宝贝孙女耿耿于怀,躲在绣楼里面生闷气,让孙子去请也是没有办法,大小姐性子上来了总得找个人发泄发泄不是,那么做哥哥的自然便是最佳人选。 正主来了,厅内五六十人一个个依礼拜见,不过徐丹如今只是被册封,金册玉印以及正式的诏书还没到手,现在只能算作是准皇后,自不必行跪拜大礼,徐丹心里反倒是松了口气,身为女子自没有长时间抛头露面的道理,徐丹稍稍回了礼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大厅回转绣楼去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血案(1) 贵州安顺府。 大族范氏家族,家主范学曾二百年前靠走街串巷经营杂货,最后贩运缅甸玉石积累了相当不菲的财富,百多年来经过几代人的苦心经营,终于让范家彻底崛起成为贵州境内一等一的豪门大族。 大明商贾地位低下,范家虽身家豪富可也难免受到官府的盘剥压榨,因此自第三代家主开始,便让族中范氏子弟苦读圣贤诗书,功夫不负有心人,范氏第四代出了三个举人,第五代便出了一位进士,累官至一省按察使,范家这才得以摆脱官府索取无度的厄运。 如同绝大多数的商贾一样,也与国人的传统价值观念相关,金银毕竟都是浮财,唯有土地才是根本,范家也是一样,积累了相当的财富以后便开始四处购买破产农民的土地,然后大放利钱逼使更多的百姓破产卖地,这几十年下来,范家的土地如同裹雪球一样兼并掉的土地达到三十五万余亩,难以数计的普通百姓论为赤农倾家荡产。 现在的范氏家主已是第七代传人范得成,因为范得成拥有举人功名,故而其名下的土地按明制理所当然的享有免税特权,换句话说仅仅范氏一族每年让大明损失的税银就高达三四十万两之巨! 占地两百五十余亩的范氏大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四处燃烧的灯笼巨烛将整座府邸照耀的如同不夜城一般,充满了纸醉金迷般的奢华气息。 今天是家主范老太爷的七十华诞,大宅内招待贺寿宾客两百余桌,分散在天南海北的族中子弟四百余人一个不落全部赶了回来为老太爷祝寿,整座范氏大宅内连上奴仆加上护卫几近三千人,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张定国也是贺寿的宾客之一,范家财大气粗,前来贺寿的客人只需报上礼单穿着华贵的根本不去查看请柬,张定国带着四个打扮成仆役的西军兵勇抬着两箱礼物堂而皇之的进了范府大门。 张定国能出现在这里,自是因为安顺府范家是大明要求族灭的八百六十三豪族之一,西军撤离四川之后,张定国便率领西军精锐五千人直入云贵两省境内,这两省在名单上的豪族共计三百四十一族,其中安顺范氏乃是其中能排进前十的豪门,张定国最终决定亲自带人诛灭范氏。 五千名西军骁勇撤离四川果然没有受到明军丝毫阻拦,恰恰相反,明军的斥候一旦发现这支队伍立即便远遁而去,偃武、星辰二军虽各派出一卫兵马远远的吊在张定国的身后,可对于这五千人的行动一概不闻不问,之所以还跟着自然是担心张定国不管不顾屠杀平民百姓,当然若果真如此,二军必然会以雷霆之势将这五千人马迅速扑灭!至于扑灭这五千西军之后,消灭名单上豪族的重任自然便要落在特别行动卫的身上,当然杀人灭族向来都是特别行动卫的拿手好戏。 五千西军分散为五十股人马,每股人马少则二三十人,多则二三百人,如今散落在范府四周的西军便足有三百五十人,只待戍时过半便立即冲入宅内大开杀戒,其余四十九股人马也是一样,今夜便是约定好的第一次屠戮的时间,圣武元年七月二十对于云贵地区的绝大多数豪门大族来说注定会成为噩梦开始的时候。 戍时已过,离约定的时间已不足半个时辰,身穿锦衣华服的张定国端起面前的小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冷冷的撇了一眼主桌方向,旋即移开目光自斟自饮,与张定国同坐一桌的七人谁也不去理会张定国这个生面孔,只当是范家的族亲,一开始还套了几句近乎,见张定国爱搭不理的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今天是老太爷的大寿之期,阖府上下包括护卫杂役皆能分到酒食,范府拥有护卫三百名,不过豪门大宅的护卫无非就是能欺负欺负寻常百姓的恶霸,仗着主家的势才敢横行无忌罢了,张定国手下的五千骁勇哪一个不是追随他南征北战多年百战余生的悍卒,不要说是已经喝的东倒西歪的护卫,就是这一类没喝酒的护卫再多上个倍,张定国也有绝对的信心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之斩杀殆尽。 戍时三刻,张定国站直了身体,手里端着酒杯,看上去已略带三分醉意的朝主桌的方向径直走了过去,主桌上除了端坐上首的范得成外,还有安顺府知府祝顺,安顺镇守太监平成全,以及几名安顺地界上有头有脸的大族家主。 这边厢张定国故作微醉之态晃到主桌跟前,范老太爷见是个生面孔,但衣着华丽只当是儿孙的友客,今天是他七十大寿人家端着酒杯来敬酒,无论如何都要给上三分薄面不是,于是端起酒杯只等张定国敬酒时候浅尝一口意思意思。 谁承想,张定国脸上笑容虽然不减,可手底下可没客气,一把抓住坐在范老太爷身边的安顺知府祝顺后衣领,接着往后一拽便将祝顺扔到了地上,祝顺今天在这里身份最尊,这酒自然也没少喝,早已是晕晕乎乎满脑子的酒意,被这一摔顿时屁股着地,摔了个人仰马翻,酒意顿时醒了三分。 这突然生出的变故几乎惊呆了在场所有宾客,范老太爷顿时站起怒喝道:“哪里来的大胆狂徒……” 张定国不等范老太爷把话说完,一只手已然抓在其肩膀上,然而用力一按,便将范老太爷按回到椅子上,范老太爷年已七旬又是书生哪里吃的住身强力壮的武夫这一手,肩膀上传来一阵巨痛,后边的话自然被咽回了肚子里面。 “范老太爷稍安勿躁。”张定国面带笑意得坐在祝顺的位置上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张定国,不知范老太爷可曾听说过?” 范老太爷忍住痛怒斥道:“老夫管你是张定国还是李定国,敢在老夫的寿宴上闹事,可知死字怎么写!” 第三百六十三章 血案(2) 范老太爷毕竟也在世面上游走大半辈子的人,只当是张定国酒醉闹事,今日安顺城内有些身份的人物尽数前来为其贺寿,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众人跟前失了面子,张定国敢在众人面前将知府祝顺摔翻在地,又落他颜面,此人若是不死官府首先就交代不过去,他也必然会成为安顺城中的笑柄! 张定国自嘲似得笑了笑道:“范老太爷不愧是读书人,便是连张某追随义父起兵之前姓李都知道,佩服佩服!” 刚从地上呲牙咧嘴爬起来的祝顺刚要准备发怒,听了这话脑子里顿时一片清明,浑身更是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起兵!李定国?张定国?身为官府中人的祝顺顿时回过了神。 “你是西贼张献忠的义子定西将军张定国!” 祝顺的话犹如平地一声炸雷,将满场存心看热闹的宾客彻底炸醒了过来,西贼张献忠、顺贼李自成这两个巨寇在南方绝对是能让小儿止哭的凶神恶煞,这几年来流贼肆掠无度,南方数省最大的担忧便是二贼派遣大军南下,以二贼对权贵豪门的手段,还不知道有多少门阀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好在有惊无险,甲申之变圣武登基,大明一扫崇祯时期的颓败之势,大明新军更是军纪严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随着各路大军一个多月前挺进四川、陕西,天下何人不知李张二贼覆灭在即,大明中兴繁盛已是指日可期。 但千算万算,谁又能料到在偃武、星辰两军已经进入四川正要彻底剿灭张献忠的关口,身为张献忠四大义子之一的张定国尽然会突然出现在了安顺地界,这其中代表了什么?是张献忠已经被明军打的溃败,手下星散流落各地,还是张献忠见势不对转道东进,大举征讨南方数省之地! 范老太爷强作镇定道:“老夫不管你是真的张定国还是假的张定国,老夫只想知道你搅闹老夫寿宴,到底意欲何为!” 张定国洒笑道:“大明新军兵强马壮更兼有火器之利,我大西虽有强军数十万,可也知道难以力敌啊,因此早在偃武、星辰二军朝成都进发之前,十几万大西军便已尽数撤离,大西国一直只想在四川偏安,但大明的圣武天子既然倾兵来讨,西军就算不敌,又岂能让那坐卧深宫的少年皇帝有好日子过!因此张某来了贵州,范老太爷可知道张某来贵州是想做甚?” “做……做甚?”范老太爷已然感受到了张定国话语中的缕缕杀机。 张定国端起酒杯再次饮尽道:“张某此来一不求财二不劫色,只是不知道安顺府内的豪门大族,尤其是你这范家满族灭绝的消息传到了南京,大明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小皇帝会是个什么表情。” 范老太爷脸色大变,刚要说些破财消灾的废话,只可惜话未出口,张定国眼中目光一凝,不知何时已抽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插进了范老太爷的心窝,范老太爷喉咙里面咕哝了一声顿时气绝…… 张定国叹息一声,冷冰冰得说道:“张某之所以和你个糟老头子说这些废话,无非是要让你去了地府,阎王爷问起你怎么死的时候,你好歹也能答的上来不是。” 满堂宾客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血淋淋的一幕,几乎一时间全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今天原本是范老太爷的寿诞,转眼间却成了死忌,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儒雅汉子顷刻之间成了杀人如同屠鸡的恶魔! 安顺知府祝顺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转瞬之间便清醒过来,浑身的酒意也早已散去大半,眨眼之前他还在考虑,如何将这个把他摔倒在地上颜面尽失的恶贼碎尸万段,现在却只想着离这个恶魔越远越好。 范府已然乱成一团,惊叫嘶吼声连成一片,上千豪客面对张定国一人却只恨自己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似的夺路朝宅门方向狂奔。 范府嘶吼大乱就是信号,一直潜伏在范府宅外的三百五十名西军精锐抽出明晃晃的钢刀利刃,留下百人守在府外屠杀漏网之鱼,其余尽数冲入府内见人便是一刀,冲向宅门的宾客顿时傻了眼,往前冲毫无疑问就是一个死,也不知是谁先惊叫了一声,转身便跑…… 张定国有些惆怅的合上范老太爷死不瞑目的双眼,眼中闪出一丝冷厉,拔出插在范老太爷心窝上的匕首,顿时一股血箭喷涌而出,随即一脚将范老太爷尸身踹翻,转身便朝已经回过神扑杀过来的范家子弟护卫杀了过去…… 哭号音越来越密集,这座百年古宅已然化为了人间炼狱,几百个手持利刃的悍勇面对两三千手无寸铁的弱鸡,砍杀起来却没有丝毫手软,对于他们这些朝廷眼中的反贼,真要说起来内心深处最为痛恨的是谁?毫无疑问就是这些鱼肉乡里的豪门大户,几千人彻底乱了,几百个暴徒见人便砍,看见躺在地上,身上却没有半点血迹的伸手便是一刺,数不清被吓晕或是装死的终究还是难逃厄运。 这是劫数!大明权贵的劫数由安顺范家的覆灭终于缓缓拉开了序幕。 无数道屋舍之门被撞开,躲在里面的瑟瑟发抖的人旋即被砍翻,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管是垂暮之年的老者,还是嗷嗷待哺的幼儿,甚至明艳动人的女眷,只要见了西军暴徒的面转眼间便会成为地上的一具尸体。 张定国手里的匕首早已收回腰间,藏在礼箱中的一柄精铁组合长刀也早已砍卷了刃,不过长刀势大力沉,张定国臂力过人,砍不死一刀劈在头颅上也是个脑浆迸裂的下场,死在张定国手里人短短小半个时辰便已超过一百,于其说他是在杀人,倒不是说是张定国在通过砍杀来释放心里的怨气和恨意。 范府内死伤枕籍,上千人被砍翻以后流出的血液汇聚成了一条细流缓缓朝低处流去,整个安顺城都被笼罩在一片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当中…… 第三百六十四章 血案(3) 安顺知府祝顺趴在一座花坛后面,身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死人,其中一人还是刚才和他坐在主桌上吃酒的隆昌号大老板,安顺城里颇有身家的富商吴德才,只可惜吴德才打拼了一辈子才挣下这份家业,生个儿子却是个典型的纨绔,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干的得心应手,说是做生意却是半点不通,吴德才这一死,家道中落已是必然。 不过这个时候祝顺可管不了吴德才死的有多惨,西贼入了城借范府大宴的机会对安顺府内的富户豪族大开杀戒,这消息要是传回南京,他这个知府能不能继续做下去且不去说,但是今日他若是落在西贼手里必定是难逃一死。 祝大知府趴在地上浑身上下被血迹染的通红,一动不动的和个死人比起来毫无差别,身上也不知道被混乱的人群踩了多少脚,却愣是没吭一声,心里只在求神拜佛,全指望这些杀神砍的累了,然后能早些撤离范府,好让他能够逃此大难。 范府内外的西军将勇确实砍的有些疲累,屠杀不同于上战场,战场之上两军对垒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神经一直都是绷的紧紧的,但屠杀哪怕是屠杀两千多人,却只能体会到刀锋入骨人体残碎时所带来的快感。 疯狂的屠杀持续了大约一个半时辰,三四百个见机得早找来架梯的宾客,翻过院墙的那一刻同样成为地上冰冷的尸体,问讯而来的衙役被杀散之后只敢远远的躲在暗处,盯着范府的院墙动也不敢动一下,直到院墙内外的求饶、喊杀、哭泣、惨叫声渐渐平息在夜色当中…… 安顺府原本也有戍卫的屯兵,只是可惜内阁的撤销屯兵的命令一个月前便下到了安顺,屯兵自已烟消云散,另外一支武装力量锦衣卫同样也是如此,在朱慈炯的刻意安排下,公检法也就是新的治安力量如今也是主要面向被流贼肆掠过的省份,因此想要靠安顺府的几十个衙役来对付几百号已经杀红眼了的百战精锐,无异于天方夜谭。 原本因为范老太爷被杀,有些血气的范家子弟还打算拼了性命找张定国报仇,可张定国现在就是不折不扣的一尊杀神,只要被其照面必死无疑,不消一刻钟的功夫,范家子弟便被杀散各自逃命去了。 偌大的范府内已经没了半点声息,两百五十名悍卒毫发无损却个个浑身上下被血液浸染的通红,如同标枪一样的站在张定国身前,张定国整个人都像是被泡在血缸里面拎出来的一样,随手将两把已然砍卷了刃的钢刀往地上一扔,两百五十悍卒同样把刀一扔,这些大刀几乎全部被砍卷了刃,这里不是四川有时间给他们慢慢将刀修复,下一次屠门将要用到的兵刃将会有大明的天眼提供,因此倒也不怕浪费。 张定国目光扫射了一圈满地的死尸,这些人九成九已经死透,但也不可能没有漏网之鱼,但毫无疑问今夜屠灭范家的任务已经达成,当然除了范家,这云贵两省今夜将会有超过四十户豪族被灭门,等到明日消息传出去,整个南方豪门必将胆战心惊,大肆招揽护卫家丁,到了那个时候还想像今天这样毫发无伤的血洗豪门只怕再也不会这般容易了。 “将士们!”张定国一声大吼道:“咱们西军避居四川本已与世无争,可恨那明帝咄咄逼人非要亡我大西而后快,咱们就算不敌又岂能让他痛快,从今夜起咱们西军便要在这南方数省掀起血雨腥风,我张定国即便战至最后一口气也要让那独处深宫的大明小皇帝寝食难安,弟兄们,你们今夜也看见了,在今后的日子里面咱们要过的就是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让围剿咱们的明军跟在咱们的屁股后面吃土,谁要是不想多造杀孽,又或是为了自家性命着想,离开这座范府即刻便可以离去,本将奉上程仪绝不阻拦,也算尽了他们兄弟一场的缘分!” 祝顺身躯微不可查的一颤,张定国这是疯了啊,原本以为他只是机缘巧合借范老太爷大寿之机大开杀戒,制造出这场通天血案是为了报复一下大明亡大西国之恨,之后为了躲避明军追杀必定会消声匿迹,没想到他这是要在南方数省之地疯狂制造如今夜这般的血案,为的就是让今上难受,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啊。 “将军!”张定国的亲卫队官吴丘站出一步大声说道:“我等跟随将军转战南北,生时将军的人死是将军的鬼,将军既要在大明腹地杀人,我等怎会有二话,只要将军一声令下,我等就算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也会义无反顾一跃而下,况论其它!” “生是将军的人!死是将军的鬼!”两百多悍卒齐声大吼。 张定国脸上露出微笑道:“既如此,本将就带诸位兄弟去床上一闯这南方数省,不把南方搅他个天翻地覆,就算是阎王爷派了小鬼来收本将,本将亦会将那小鬼的头颅跺下来当便盆!” “我西军精锐如今分散各处,明军虽不停搜剿我等,但想要将我等一网打尽几无半点可能,但安顺已绝非容身之地,现在各位兄弟各自去宅里冲个凉换身衣服,然后连夜出城。” “是!将军!” 小半个时辰后,已然焕然一新的几百精卒悄然从范府撤离,当夜格杀安顺守城门的老弱守卒,突出安顺府城不知所踪…… 祝顺趴在死人堆里依旧一动不动,天知道那个杀神刚才的一番话是不是故意说给他们这些装死之人听的,万一在范府外面埋伏专等他们逃离,那死的未免也太冤枉了些。 就这么一直趴到东方鱼肚泛白,祝顺才敢爬起来,四下一打量差点没把隔夜饭都给全吐了出去,触目所及死尸遍地,还未完全凝固的血液几乎将大半个范府染成红绸,祝顺哪敢久呆,逃也似的奔出府去…… 是日范府血案震惊全城! 第三百六十五章 血案(4) 星辰军虎狼卫准将统带官陆全坐在安顺府衙大堂正位上,目光泛冷的看着站在下面犹在微微发抖的安顺知府祝顺。 陆全身为武将,新军军衔虽是准将,但在世人眼中其实也就和往日参将差不多,真要算起来差不多三品,祝顺虽只是五品知府但他是文官,换做几年前,祝顺岂会把陆全这样的武人放在眼里,更不用说这陆全还胆大包天的坐在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上了。 今时不同往日啊,祝顺心里哀叹一声,圣武继位重用武人以平天下,这本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但是今上对武人的优厚似乎好的太过分了,不但大幅度提升了武人的食宿待遇,每月饷银绝无克扣拖欠,更是对有战功的官兵,分下便是连他都看的眼红的军田,那可是不用交税不得转卖侵占即死的军田啊,试问这天下间还有比军田更好的传家祖业吗?好像没有…… “本将奉大帅令追击西军至安顺境内,短短一夜时间几百西军便造出此等通天杀孽,本将倒是想问问祝大人,这几百西军余孽是如何不声不响的混入安顺府内,又是如何屠杀安顺两千多无辜百姓的,此间事件一旦传回南京,本将倒想问问祝大人该如何向天子交代,又让本将如何向天子向大帅交代!” 陆全的话立刻将祝顺的思绪拉回现实,当即撞起了叫天屈道:“将军有所不知啊,天子圣心独断裁撤了屯兵,以致安顺守兵空虚,西贼那几百个余孽才能趁虚而入,而且他们皆是一等一的凶神恶煞,借范府老太爷大寿之机血洗手无寸铁的平民,试问我等如何能够抵挡……” “如此说来倒是今上的不是了?”陆全毫不客气得截断祝顺的话头。 “英明无过于圣上,本府岂敢质疑今上的决断。”陆全赶紧圆话道:“屯兵老弱多不堪用,圣上果断裁之实为大快人心之举,只是未免有些操之过急,若是待天下匪患平息再行裁汰……西军余孽见各府尚有戍卫兵勇,焉敢如此肆无忌惮,退一万步说,即便造此杀孽是打了本府一个措手不及,至少也能让本府拥有足够应对的时间调集兵力对其围剿,就算不能将那悍匪张定国一网打尽,但至少也能坚持到将军入城,有将军麾下虎狼在,就算那张定国长了三头六臂,也是插翅难飞啊。” 陆全冷哼一声道:“今上决断自有深意,岂是我等可以随便妄议!范府血案死伤两千五百余人,安顺府境内数十富户惨遭屠戮,至今满城血腥之气未散,这等消息若是传回南京,祝大人身为知府有守土之责,圣上降罪只怕人头难保,本将奉大帅将令追剿残敌,却生出此等大变,军法亦是难逃,本将死不足惜,只是让本将死了以后有何颜面去地下见此番无辜被屠之父老!” “将军言重了。”祝顺拱手道:“贼人化整为零装扮成寻常百姓,轻车简从穿府过县行踪实难琢磨,将军大军转行不便,能在今日追击至此已是实为不易,雷大帅又会轻易怪责于将军,本府当据实以奏,绝不让忠臣蒙冤良将受难才是。” 陆全的脸色稍霁,道:“既如此本将在这里便先谢过祝知府了。” “岂敢,岂敢。” “西军溃逃,据本将所知败退入云贵两省的西军残余起码三千以上,贼人极其狡诈,知道与我大明新军正面交战必败无疑,故而化为数十股,行踪虽难以预料但在我军围追堵截之下亦剿灭十几股,彻底将之剿杀殆尽不过时间问题罢了。” 祝顺被吓了一跳,三千多西贼潜入云贵!这是什么概念!张定国昨天临走前说的话祝顺可是记得一清二楚,这几千人若是在两省烧杀抢掠,那真不知道有多少门阀要破家灭族了,不过祝顺心里还有点暗自庆幸,甚至有点期待西贼能多造一些杀孽出来,如此一来守御不力致使生灵涂炭的罪责可就不是他安顺府一个了,所谓法不责众,今上多半也就是下旨斥责一番了事了。 陆全叹道:“安顺府血案事态体大,当务之急还是要妥善料理善后诸事方是正途,若是让宵小之辈趁乱祸害良名,本将即便一死亦是难赎己罪啊。” “本府一切听从将军安排。” 陆全点头道:“本将已派出两营人马追剿张定国,张定国昨夜子时杀散守城门卒,料想还逃不了多远,寻其踪迹将其彻底剿灭问题不大,但安顺府突然遭此大变……别的不说,范府可是安顺一等一的富商,族中土地产业无数,若是范府子弟还有直系幸存者,接过这些产业倒也合适,若是死绝了,这些产业理应收归大明所有,本将会派出麾下将士,接手安顺府城防防止宵小作乱,然后查奉范府以及此番死于范府血案中富户的产业,一切等待今上定夺。” 祝顺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却又一时半会说不上来,这范府直系子弟若是死绝了,范府的产业难道就不能由旁系子弟接手,这算哪一门子的道理,不过人家这次可是带了一个卫两千五百新军入的安顺,既然陆全这么说了他又岂敢有意见,不过心里还是暗道可惜,范家家大业大,金银浮财土地良田无数,安顺府或者直接说是他本人,能从中落到多少好处?可惜现在陆全接手,却是与他再无半点关系了…… “祝大人对于本将这番处置可有意见?” “没有没有。”祝顺连忙摆了摆手道:“能有军方接手安顺府治安,护卫安顺百姓周全,本府求之不得岂会有半点意见,将军要怎么做尽管放手施为,若有用得着本府的地方,还请将军知会一声,本府绝不推辞。” 陆全嗯了一声,天子借西贼之手剿灭这些为富不仁的豪族门阀,真正的用意底下军卒不知道,可他身为一卫统带岂能不知,可以说这些豪族大地主现在占有的土地越多恐怕死的也就越快,那么豪族覆灭之后,名下产业自然而然也要全盘收回来,这是重点。 这次范府死伤惨重,但要说没有活下来的子弟也不可能,但现在料理范府后事的是明军,发现活下来的范府子弟当然会被尽数灭口,永绝后患! 范府是个例外,老太爷大寿分布各地的子弟尽数返了回来,但其它豪族就要多费上一番手脚了,诛杀豪族在各地子弟的重任自然便要落在天眼和特别行动卫的身上了,免得侥幸活下来的豪族子弟回来接手各门阀产业又是一桩麻烦,因为人家有理有据有法可依啊…… 第三百六十六章 教子(上) 奔腾的长江水一如往常汹涌而过,江面上依旧是往来不绝的运输船队,这样的景象在南京城外已经持续了两年,以至于南京城的百姓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但是最近这些天,南京城内城外的百姓多少察觉出丝丝异样,因为南京城外周边近卫军巡逻盘查的力度明显增强了许多,尤其已渡口最为严密,往常近卫军在渡口往来巡查多是例行公事,但现在不一样,出城照旧但是想要入城,不把你老底掀个底朝天问清楚入城的原因,甚至被搜身之后才会被放行。 不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预感到南京很有可能有大事发生,但究竟要发生什么的大事,哪怕就是内阁首辅史大人都是一脸的茫然,圣武天子继位,夷清天下吏治清平百姓安居乐业,什么样的大事能让天子调动近卫军上万将士巡查南京周边,一副如临大敌般的模样? 无数官员纷纷派人去收集情报,甚至直接找上近卫军中的兵勇打听情况,但近卫军军纪何等严明,又是相互监督加上天眼细作无孔不在,想要从军人的嘴里了解到真实情况,至少短时间内没有半点可能性。 史可法面圣奏事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问及此事,只是朱慈炯仅仅笑笑什么也没说,史可法等人就算是一肚子疑问也只能憋在肚子里面。 时间渐渐到了圣武元年十月,秋风萧瑟让人不知不觉间便多了一丝寒意,不过远的不敢说,在南京方圆数百里内的百姓已然没了往年忍饥挨饿的惨景,甚至于整座南京城想要找出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都不容易。 现在南京周边不管是砖瓦厂还是木器布匹作坊,乃至于梅山的钢厂都需要大量的劳力,只要有一把子力气就不用担心没有一个饱饭吃没有御寒冬衣穿,至于老弱则专门被收拢在了一处,建起了两座大院,一座名为‘大明皇家养老院’,一座名为‘大明皇家养幼院’。 养老院和养幼院由天子内库直接拨银建造,养老院占地百余亩,内建房舍百余间,每间房舍可收容孤苦无依又无劳动能力的老者十到十五人,整间养老院满院要是超负荷收容老者起码可以达到两千以上! 被收留的老者在这里生活无忧,不但能穿暖能吃饱生病了还有院内配备的郎中专门医治,闲下来的时候听上几场戏剧,下下棋打打麻将日子过的极其悠闲,生活条件比起寻常人家也是只好不差,皇室为此每月都会拨来专款,天子明诏,不管是精壮还是老者,皆为大明之子民,既无家人奉养又无亲人可依,皇室理所当然的要对治下无依无靠又无力养活自己的老人奉养至死,死后火化骨灰入祠受后世祭祀…… 至于养幼院占地则比养老院广了一倍有余,因为这里不但要有供失去亲人的幼儿居住的房舍,还有供学龄幼儿进行启蒙教育的学堂外加供孩童游玩的场地等等,另外光是伙食费用这一块养幼院的支出都要比养老院多的多,因为老者饮食以果瓜菜蔬为主总体偏清淡,但孩子不一样,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肉类更有益于身心的健康发展。 朱慈炯在提出这一点的时候,韩赞周听的目瞪口呆,只能暗道万岁爷懂的实在太多,而且对于孤寡未免好的过分了,不过想归想做事归做事,苗大监不在,韩赞周就是内廷大总管,管着内库银子的出入,韩赞周不是不贪,但他更知道朱慈炯的底线,不可能为了黄白之物便失了万岁爷的信任,那目光未免也太过短浅了些。 天子德政,百姓眼不瞎耳不聋,这几千年下来圣明君主也不乏其人,但要说真正把老百姓放在心上,真正在意他们死活的皇帝谁能和当今的圣武天子相提并论, 若非真正丧失了劳动力的谁又好意思去养老院接受奉养,被抓起来投进天牢活活拷死都不会有人同情,因为你完全有能力靠双手养活自己却跑去养老院接受圣君供养,这不就是骗圣君的银子吗!骗对老百姓这么好的天子银子,不活剐了你都算是法外开恩了。 幼儿也是一样,现在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只要稍稍勤劳些许养活个孩子根本不成问题,孩子有了活路谁又愿意把自己的骨肉丢弃,因此养幼院的弃婴多是来自外地,被官府收留以后统一送往南京城内,不过随着天下渐定,这种情况也越发不多见了。 “大明盛世不远矣。”大清太后布木布泰站在船头迎风而立,眺望忙碌不已的江面船只不由感叹:“大明能有朱慈炯这样圣君雄主降世,社稷百姓何其幸运,我大清崛起建州,民风彪悍兵强马壮,本可借大明内乱趁势取而代之,谁能想到最后关头遇上大明这么一位拥有远见卓识的圣明天子,大清何其不幸啊。” 站在布木布泰身边的顺治小皇帝仰头说道:“额娘,儿臣这些日子读汉人圣贤书中有言,为君者当将良将、友苍黎、任忠贤、归兴国,还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前面一句的意思是说要想做一个好皇帝就要任用有才能的武将为其去征战沙场,要知道民间疾苦,还要任用有才能的大臣,这样才能让国家兴盛,百姓安居乐业了自然就不会造反,天下大治也就不是什么难事,后面一句是说当皇帝就一定要把百姓放在第一位,只有得到了百姓的爱戴和拥护,社稷江山才能稳如磐石,皇帝的位置才能坐的稳,儿臣也是皇帝,以后一定谨记圣贤教诲,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皇儿说的不错。”布木布泰爱怜的摸了摸顺治的脑袋,心里却在暗叹,大明天子雄心勃勃鹰视狼顾,大清要想在其鼻息之下休养生息慢慢恢复元气谈何容易啊,可就算她依仗科尔沁的势力加上儿子的正统名份,想要控制住大清朝政进行举国迁移也需要时间啊,可这个时间大明的圣武天子会给她吗…… 第三百六十七章 教子(下) 顺治自不知道额娘心里的惆怅,捏紧小拳头挥舞了一下说道:“儿臣听闻大明皇帝编练强军爱民如字,这才一扫国势之危,儿臣以后也要做一个像大明天子一样的好皇帝,来日若有机会,沙场之上再与其分个胜负。” 布木布泰正色道:“我儿切记!大明经历万历、天启、崇祯三朝,吏治朽败党争不断,加上连年天灾不断,天下百姓苦不堪言这才纷纷揭竿而起,我大清于关外崛起,萨尔浒一战歼灭大明数十万大军,才让大明耗尽元气给了境内流贼以可趁之机,如今圣武皇帝得尽民心又手握雄军,我大清侵占中原的时机已然不复存在,何况对于大明百姓来说,我大清终究是异族,天下崩塌的时候入主尚有站稳脚跟的可能,现在即便杀入关内也必遭群起而攻之,大清百万人口如何能是数千万人口的大明对手,我儿若是想要一雪前耻倾兵来攻,只怕亡国之危便在眼前啊。” 顺治嘴角动了动,看上去有些不服气。 布木布泰用手一指数里外的江心洲道:“额娘之所以说大明天子是位雄主,是因为他年纪虽少但对于大明的弊政看的比天下人都要清楚,他知道明军孱弱武将贪生怕死,所以在南下的时候收拢流民示民以恩,这些甘愿千里迢迢背井离乡的流民不从贼乱天下,就是他们心里多多少少还对大明留有一丝念想,朱慈炯让他们活命,他们自然誓死相报。” “但是朱慈炯更清楚的是,仅仅凭借这些流民组成的队伍,根本不可能应付大明的内忧外患,所以他苦思以后决心大力发展火器,因为只有火器能在战场上克服新兵惧战畏战心理,朱慈炯这是在赌,但是很可惜他赌成功了,一群拥有恐怖杀器的流民新军摇身一变成了虎狼,也成了大明所有敌人的噩梦,这当然也包括我们大清。” “困扰大明的不光是军队没有战斗力,还要包括财政和吏治腐败,朱慈炯靠火器之威治了军,于是便将眼光瞄到了财政上面,大明穷吗?穷!听说贵为天子的崇祯帝身上都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贵为国母的周后自己还在宫里纺纱织布,大明穷吗?也不穷,闯贼李自成入京不到一个月便从京城拷掠出七八千万两白眼,大明的百姓穷吗?是真穷,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穷苦百姓遍地都是,真真应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话。” “所以大明是国穷民困官商富,朱慈炯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一开始安排人手暴打福王最后栽赃给了熊氏盐商,尽落其家财,让他度过了南下以后手中无银养民练兵的最困难时期,登基之初不管皇位未稳,以雷霆之势覆灭四镇,玄武门外两万多颗首级为的就是震慑群臣推行盐政,对于阻碍盐政施行的官商一体诛杀,使得大明国库收盐税数千万两,一举解决了财政困境。” “随后派新军北伐,明明可以一鼓作气拿下北京,却屯兵城下,难道真的是被你皇叔所谓的纵兵焚城屠绝百姓给吓到了?不可能!以朱慈炯的心性死多少人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他之所以让黄得功围而不攻还派人北上,是因为他从其中看到了更大的利益。” “是为了向大清索取赎金吗?”顺治插了一句。 布木布泰笑道:“这只是表面而已,有了新盐政的支撑,大明财政已无匮乏之危,朱慈炯没有必要为了几千万两银子便放了大清猛虎,那是因为他的眼光看的太过长远,长远的即便额娘想起来都感到不寒而栗。” 顺治好奇道:“那是什么?” “这个以后额娘会告诉你,但额娘觉得朱慈炯这个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做任何事情都有很强烈的目的性,在他的眼里战争的目的不是征服,而是要让大明得到最大的好处。” “但不管是推行爱民令废除苛捐杂税和徭役,还是大力整顿吏治和推行新政,让大明财政走出困境,这些都离不开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的手里掌握了对其誓死效忠的数十万军队!” “因为手里有强军,他才敢才能将他的意志彻底贯彻下去,群臣即便有心反对却无力对抗,朱慈炯让湖北河南施行了一段时间军管,清清楚楚的就是告诉群臣,没了他们还有军队,有军队他一样能够治理好这个国家,然后等到新一批读书人上来,他们这些腐朽没落的官僚必将尽数被清出朝堂。” “百官怕了,他们知道圣武天子不是好骗的,更不可能像崇祯皇帝那样任由他们摆布,所以他们认命了老实了,不想死的也都收敛了不少,因为他们知道天子手下有一直秘密队伍叫做天眼,这支队伍的渗透能力比起锦衣卫还要恐怖,因为锦衣卫好歹还有专门的衙门统一的袍服,但是天眼没有,他们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贩卖的行商田间的老农,甚至青楼里面的小厮都有可能是天眼的人,他们要是还敢像往常一样为非作歹欺负良善,那就是和自己的官位甚至脑袋过不去,但归根究底,天眼依旧是从近卫军中脱离出去的一支军队,而掌握这支队伍的依旧是朱慈炯。” “儿臣明白了。”顺治若有所思得点头道:“额娘的意思是儿臣要想做一个好皇帝,要想有所作为就一定要将军权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否则儿臣就治理不好大清,大清也永远不会是大明的对手。” 布木布泰笑着点头:“皇儿切记,不论你什么时候才能将大清的军队掌控在手,都切莫与大明为敌,尤其是圣武天子还坐在龙椅上的时候更是如此,圣武天子实在太过可怕,额娘不是他的对手,皇儿也不是,皇儿若是轻启战端,带给大清子民的很有可能是深重弥远的灾难,我大清再也承受不起此番入关以后带来的损失了。” “儿臣记住了。” 布木布泰目光移向奔腾的江水,船只即将靠岸,她们母子也将踏上归途,但大清的前路到底在何方,即便睿智如她也是一片茫然。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大事(1) “清国的太后小皇帝离京了?”批阅完一份奏折后,朱慈炯抬头问道。 韩赞周微微躬身道:“回万岁爷的话,二人巳时离京,礼部钱大人亲自陪同二人直至上船。” 朱慈炯笑了笑道:“这母子二人可算是走了,也算是了了朕的一桩心事,只希望布木布泰能够记得上次对朕说的话,不要让朕失望才是。” 韩赞周陪笑道:“奴婢听说百官对万岁爷释放清国太后皇帝颇有微词,说什么俘虏一国之君正能显出万岁爷的赫赫武功,这般轻易放她们出关,怕是有纵虎归山之嫌呢。” “纵虎归山?那也是一只被朕打瘸了腿拔掉了满嘴牙的老虎,清国太后不是蠢人,在南京城里呆了一年,大明的变化她自然尽数看在眼里,以大明如今的国力,满清若是还想如以前一般犯边劫掠,难道就不怕激起朕的无边怒火,遣军灭了她的大清国?” “万岁爷说的是,清国这次入关损兵折将,便是连草原上的盟友都背离他们而去,国势早已是大不如前,这个时候还想犯边,那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朱慈炯笑道:“那些个读圣贤书把脑袋读坏了的官员,为了一己之私争权夺利本事大的很,可要是说起对于天下大势的把握和三岁稚童比起来也强不到哪里去,留着清国太后母子,朕不但要好吃好喝供着他们,还要派遣兵勇护卫她们周全,这可是要花朕银子的,放她们回去一来显示朕言而有信,二来清国太后回去以后,必定要为顺治从济尔哈朗手里争权,清国朝堂倾扎难道对大明来说不是好事?何况朕之深意岂止如此。” “万岁爷高瞻远瞩,奴婢佩服的紧呐。” 朱慈炯笑骂道:“你这马屁少拍些,朕的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对了,清国的豫亲王多铎和英亲王阿济格等人就不用关在天牢了,那地方阴暗潮湿,人呆久了难免要生出病来,这些人对朕还有用,死了未免可惜。” “奴婢记下了,待会就让人去将几人提出来安置在清幽小筑,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嗯。”朱慈炯点头道:“等过个一两年,清太后稳定控制了清国朝政,朕便将多铎他们放回去,看看能不能再把清国的水给搅浑了,顺便索要个千八百万两的赎金,毕竟这些人在大明好吃好喝的也得付银子不是。” 韩赞周很是无语,万岁爷一张嘴就是千万两饭钱,这就是天天山珍海味的伺候都嫌多了,但是清国敢不给吗?论起勒索的手段,这天下间还真没人是万岁爷的对手啊。 朱慈炯随手将又一本批完的奏折扔在一边问道:“南边的事怎么样了?” 韩赞周正色道:"回万岁爷的话,据天眼探子传回来的情报,一个半月前张定国将麾下五千西贼兵马分成四五十股潜伏在云贵两省境内,七月二十六夜间第一次开始屠杀行动,当夜诛灭不法豪绅四十七户,其中张定国亲自参与的是诛灭贵州安顺府内的范氏家族,其时范府老太爷正在办七十大寿,张定国以祝寿为名潜入范府,当夜诛杀连同贺寿宾客在内共计两千七百六十六人,尾随其后的星辰、偃武两军迅速展开善后之事,四十七户获取良田四百余万亩,金银三千多万两,产业不计其数……截止最新传回来的消息,西贼已屠灭一百零三户,所获还正在清点当中。” “张定国的手段果然狠辣啊。”朱慈炯赞道:“四百多万亩土地三千多万两白银,这才四十七户,等诛灭了名单上的八百多豪族,朕着手土改也就简单多了,有了银子,朕也可以放手施为几件大工程了。” 韩赞周暗暗咋舌,万岁爷的内库银子算起来超过两亿,这还不够?这得是多浩大的工程以至于让万岁爷都感到光靠内库银子都有点力不从心呐!不过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是宫里生存立身之本,既然万岁爷没打算说,韩赞周自然也不会问。 朱慈炯看着手里的一份奏章,眉头微微一皱道:“朝鲜?” 韩赞周连忙道:“这是朝鲜礼部尚书朴惠烈大人呈上来的折子,朴尚书希望能尽快得到万岁爷的接见。” 朱慈炯冷哼道:“他来了也快半个月了。” “回万岁爷的话,朴尚书的朝鲜使团已抵南京十七天了,几乎与清国使团前后脚。” “朝鲜使团的来意朕大致清楚,想来是被清国逼的急了,想要我大明从中干涉,他朝鲜本是我大明属国,五十多年前,日本枭雄丰臣秀吉曾派兵二十万入侵朝鲜,占领了汉城和平壤,李氏王朝险些覆灭,是我大明的万历皇帝派军援朝,才保住了他李家的国怍不灭,为此我大明耗费国孥无算,无数将士埋骨异乡,真正伤了元气,五十年后我大明国怍险些倾覆,谁又敢说与援朝一战伤了元气毫无干系!” “丁卯胡乱,后金攻打朝鲜,李倧逃往江华岛,身为大明藩国之主,不向宗主国求救,反而派遣臣子与满清议和,还约为兄弟之国向满清缴纳岁贡,丙子胡乱,被朝鲜约为兄弟的满清再次出兵,李倧在南汉山被围之后投降满清,签订合约与我大明从此断绝关系,朝鲜从此以后成为了满清的藩国,李倧还将世子李凒次子李淏送去奉天为质,杀害大学士尹集、吴达济、洪翼汉等亲明忠臣,表露出与大明决裂的决心。” “现在满清战败关内,国力大不如前,为了恢复元气便对朝鲜动手,李倧撑不住了,知道大明再次崛起,于是派了这个朴惠烈来南京,想要朕救朝鲜于水火之中,简直就是笑话,我大明什么时候沦落成为藩国的打手了?” 韩赞周听的目瞪口呆,万岁爷不出深宫,尽然对朝鲜的局势了如指掌,刚才说的这些,怕是满朝的大臣知道的也没几个,他手里掌握着大明最为强悍的情报力量,但对于朝鲜却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那么问题来了?万岁爷咋知道的?不要说在北京,身在南京的北臣不在少数,他们都不清楚朝鲜局势,文献记载必然少的可怜,甚至有没有都是两说,可万岁爷却知道的这么清楚,当真是深不可测啊。 第三百六十九章 大事(2) 朱慈炯扬了扬手上的折子笑道:“这个朴惠烈的折子能递到朕的眼前,甚至就放在内阁的奏章之下,可见这位朴尚书没少在你身上使力气啊。” 韩赞周脸色顿时煞白,噗通跪倒在地:“老奴一时糊涂,收了朴惠烈的一柄如意,这才答应替他在万岁爷面前美言几句,老奴若是早知道朝鲜这般背信弃义不知廉耻,那朴惠烈找上老奴的时候定会横加斥责,不留丝毫情面。” “起来,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韩赞周赶忙磕头谢恩,不知觉间后背已出了一身冷汗。 朱慈炯笑道:“朕不反对身边人收受贿赂,外国使臣、贪官污吏乃至富商的银子收了也就收了,他们的银子不收白不收,但朕最恨的是身边的人打着朕的旗号去搜刮民脂民膏,那样会为朕招来骂名,朕何其无辜还要替身边亲近之人不法行为背锅,因此让朕知道了自会严惩不贷。” “老奴记下了,不仅老奴自己,还会督促宫里人牢记万岁爷教诲。” “嗯,你有空去告诉这位朴尚书,因为朝鲜背信在先,朕不杀了他已是仁至义尽,朝鲜既然和满清签订盟约,向清国称了臣,国内之事便与我大明再无干系,而且大明国内诸事未定,要实在腾不出手去干预他国政事,但看在往日朝鲜对大明还算恭谨的份上,朕也不会把事做绝,若是朝鲜被清国逼迫过甚,朕愿意在这南京城内为其其王族建造府邸容其避难,当然也可以给他们留点念想,就说待大明恢复元气国内大势已定之时,没准会护送其王族归国,驱逐满清复他李家社稷。” “老奴这就去办。”韩赞周躬身就打算走人。 朱慈炯笑骂道:“急什么,朕的话还没说完呢,朕估算着清国虽然会逼迫朝鲜王室压榨朝鲜民众,但多半没打算覆灭李家王室正统,清国如今元气大伤,一心想的是恢复自身实力,若是冒然诛灭朝鲜王室,必然会受到朝鲜百姓的群起而攻,虽说可以武力镇压,但反抗势力接连不断终归是麻烦不断,对于大明也没多大好处,朕是一定要将朝鲜设府治县的,李家王室不灭朝鲜民众就会始终有个念想,也不符合大明的利益,你去安排天眼的人联络特别行动卫潜入朝鲜,诛杀李家王室成员,隔三差五的杀上一两个嫁祸到日本人或者清国人的头上,让朝鲜王室乃至民众对这两国恨之入骨,待时机成熟,朕便派遣大军进兵朝鲜,扶植傀儡最后取而代之!顺带着以后还能打着李氏的旗号征讨满清和日本,可谓一举三得。” 狠啦!当真是狠!韩赞周心里一遍遍得说着狠字,而且万岁爷这目光委实长远的过份,国内流贼刚刚平息,大明百姓终于迎来了休养生息的大好时机,万岁爷却已经将目光瞄到了境外,短短几句话,三个国家似乎已成其囊中之物…… “你现在可以去了。”朱慈炯见韩赞周发愣没好气的说道。 “是,万岁爷。”韩赞周立即回过神来。 “等等,顺便去将史可法和高弘图二人宣进宫来。” “老奴知道了。” …… “臣史可法(高弘图)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御书房内史、高二位阁老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平身,赐座。” “谢陛下。” “朕今日召见二位爱卿,一来是想了解一下各部阁最近忙些什么忙的怎样,朕交代史卿的事情进行的如何,别的嘛……实际上也没多大的事情要内阁去办,不过朕有些提议,二位爱卿可以参详一下,什么时候去做比较合适。” 两阁老心里腹诽,各部各衙门现在的一举一动你还能不知道?南京城里无处不在的天眼探子只怕每天都要把情况一五一十的汇报入宫,但是既然天子见问,总没有不答的道理。 史可法微微欠身道:“回禀陛下,现如今锦衣卫裁撤一事已然办的差不多了,江心洲大营集训完成的锦衣卫已经分批前往各省充作公检法三衙衙役,至于屯兵也是一样,内阁发往南方各省的废屯归农令业已生效,各地屯营并无太大的抵触,废除屯兵一事比预想还要顺利的多。” 说到这里史可法顿了一下接道:“陛下一个多月前交代微臣的几件事,内阁也正在用心办理,内阁已按陛下的意思要求工部招募工匠于北郊建造医学院,并行文各省延请各科名医前来南京医学院任教,依微臣的预计,医学院正式招生差不多要等到明年四五月,若是陛下觉得时间太久,微臣会责令工部加快进度,明年开春招生入院也不是不可以。” 朱慈炯摆摆手道:“医学的发展怎可能一蹴而就,建校施教切莫过于急切,毕竟这是治病救人关乎民生的大事,朕以为在建医学院的同时还可以再建上一座医院,便于学院内的学生实践所学之用,医学院年内若有小成,能为大明培养出第一批名医来,朕便心满意足了,对了,洋夷的医术虽不及我中华博大精深,但未必没有可取之处,朕已命人前去北京召德国传教士汤若望来京,届时会让他将从西方带来的医书翻译为中文,交给学院教习借鉴,哪一位教习或是学生将西方医学研习的最透彻,朕不吝重奖赐其荣官。” “老臣记下了。”史可法心里稍稍一松,现在内阁忙的不可开交,最怕的就是天子不去体恤臣下又要派下任务,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未免有些多余。 “防疫局的事办的如何?” 防疫局隶属财政部,所以高弘图立刻接过史可法的话头说道:“回禀陛下,一个月前老臣便在城中开设了防疫局衙门,又开辟了三处收取污秽等物的处所,告示贴出去以后,百姓兴高采烈,每日运送污秽前往各处贩卖污秽的人流不绝于途,南京城内环境顿时为之一清,陛下高瞻远瞩实令老臣佩服,只是财政部每日收取和焚烧污秽所需的费用大致三十两左右,若是推行天下,这每年将要耗费的银子恐怕不是个小数目……” 第三百七十章 大事(3) “无妨。”朱慈炯浑不在意道:“设立防疫局的初衷并非是让百姓有一个谋财的方法,而是要培养起个人良好的生活卫生习惯,等他们习惯了在干净整洁的环境内生活,就算让其回到脏水横流遍地污秽当中,估计也不会有多少人能够接受,南京这样的大城每日所耗不过三十两,天下数百府州日耗银就算两万,一年不过七百万,等到个人卫生习惯培养起来了,消耗自然越来越少,财政部拿这么点银子总不会有什么问题。” 高弘图满肚子苦水没处倒,天子说的实在太轻巧了,南京城的防疫局由他亲自掌眼看着,又是新设衙门,官员胥吏上下其手从中贪贿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防疫局一旦铺向全境,尤其是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偏僻地区,官员若是不从中渔利简直毫无可能,一年七百万两?一千万两估计都打不住! 废除了杂税和徭役,财政部从土地和人头上的岁入不但大幅缩水,招募民工还要支付大量的银子,加上官员俸禄提升了三倍和巨大的军饷军工开支,若不是因为有盐政招标这一块顶着,只怕财政早已破产多少回了,偏偏今上还是个特别能折腾的主,今天建这个明天造那个,工部官员只差没派个代表坐镇财政部伸手要银子了,他这个大明计相说起来掌控大明有史以来银子最多的国库,但这日子未必好过到哪里去啊。 朱慈炯一见高弘图皱眉头就知道这老家伙又要哭穷,这也怪不得高弘图,财政部的收入几乎都是固定的税收,而他的内库尤其是江心洲上巨大的银库就矗在哪里,里面的存银光是高弘图知道的就超过一亿两,这高老头要是不眼红才叫怪事。 “高部长何需烦恼。”朱慈炯乐呵呵得说道:“朕不是让内阁主持矿政改革一事了吗,一旦矿政招标落实,这招标所得的银子可都是财政部的收入,到时候运往国库的银子车载斗量,高部长也不用日日夜夜盯着朕的小金库睡不着觉了。” 高弘图老脸一红,心里却陡然一喜,矿政改革虽困难重重,可一旦成功对于大明的财政收入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提升,他最担心的就是见银眼来的圣武天子要插足进来分一杯羹,现在看来今上多半是没有这个意思。 史可法言道:“回禀陛下,目前内阁正在对天下间的矿藏分布进行探查落实,臣业已派遣三营官兵随同官员前往湖北、河南湖南三省,这三省受流贼肆掠颇重,境内矿山多为无主之矿,待派遣下去的官员核定之后,便会对三省境内的矿藏资源进行招标,等到这三省的矿藏招标之事完结之后,明年臣便集全力整治山西、山东、陕西、河北四省,至于四川、江浙、云贵、两广和安徽只能循序渐进等到后年才能开始施行了,不过在这之前,臣定会将这些省份内的矿藏核查清楚,以及都由那些家族霸占私采情况摸清,届时如何处置,臣听凭圣断。” 史可法这是先易后难玩逐步蚕食的把戏啊,不过这种策略也不错,湖北等七省多多少少都受过兵灾,除了山西、山东与河北三省外,其余四省受灾情况尤其严重,因为李自成视权贵如寇仇的心理,四省被其肆掠之后,权贵豪族几乎被清扫一空,境内的矿藏自然不会有什么豪强去私采,内阁这个趁此良机直接扑上去控制接手,可以不用花费太大的力气,等到这几省矿藏招标开始实施,还能吸引很大一部分外省富商前去投标,削弱中标商贾在原省内的影响力。 这些中标的商贾豪强多多少少在本省内都会与矿场有些牵连,中了标就合乎大明律法,还与盐政中标的盐场一样受大明驻军保护,对于矿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开采,那么一旦内阁对其本省内的矿藏进行清查,为了保住合法矿藏开采权,对于自身原本私采之矿,现在收归国有重新招标的抵触就会小上很多,大不了花些银子把私矿的标中下来也就是了,银子虽少赚了不少,但总比冒着被屠家灭门的风险对抗大明新军要划算的多。 更何况现如今张定国正在云贵两个杀人放火,要不了多久,那些声势显赫的豪门贵族就会被清理掉一大半,剩下的中小型资本家根本没有丝毫力量对抗矿改新政,最后只能任由朝廷摆布,要是不服的话,朱慈炯自然不会介意让其家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史可法眼中露出一缕忧色道:“陛下让内阁重新拟定商税,其中以茶税、布税和关税最为紧要,臣与诸位同僚商议之后,决定在税务部内开设商税局,专司负责商税征收诸事,只是……” “只是什么?”朱慈炯声音冷了下来。 史可法叹道:“太祖拟定商税三十抽一,陛下认为商税过轻以致官商勾结大肆渔利,臣等以为也确是实情,故而商议之后将商税定为二十税一,不知陛下以为然否。” 朱慈炯冷笑道:“朕以为商税收取不可一概而论,对于暴利行业当课以重税,什么是暴利行业?在朕的眼里但凡纯利在五倍以上的皆为暴利!比如青楼、典当、贩盐以及大型茶商布商和喜欢囤积居奇的米商皆在此列,但是盐商因为是招标所出,持有通关凭证已不在征税之列,但其余的不要说是二十税一就是五税一朕都觉得低了,至余薄利的商户就定下十五税一的征税标准便是,这暴利行业和商家如何界定,内阁需在今年内拿出章程制定细则交朕亲览。” 史可法只觉得头皮发麻,能拥有暴利的行业几乎都操纵在豪门贵族和巨贾的手里,这些人对于民间乃至官场都有着极大的影响力,五税一还低了!要是这么个征法,这南方商贾权贵云集之地非得炸锅了不可!难不成征个商税都要动刀子搞的腥风血雨不成…… 第三百七十一章 大事(4) “史卿似有为难之处?” 史可法只得硬起头皮说道:“回禀陛下,臣以为议定商税细则当循序渐进缓缓图之,臣等与几位阁臣议定商税为二十税一后,也曾在南京城内放出消息,暗中观察官员乃至商贾对于依此法抽税是何等态度,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绝大多数官员认为这是苛政,认为这是在与民争利,认为陛下擅改太祖德政实为不妥……二十税一都已如此,若是十五税一甚至课五抽一来征商税的话,臣只怕……只怕会引起百官不满继而想出各种投机取巧的办法来对抗新税法。” “好一个太祖德政百官不满!”朱慈炯差点被气乐了:“太祖爷不涉商事却不是不懂商情,只是从骨子里面看不起唯利是图的商人罢了,不重征商税是因为认定农业方为立足之本,也不稀罕商人手里的那点臭钱,但是三百年前能与今日相提并论吗!” “太祖立国之初,民生疲敝土地大量荒芜,只要有人就不愁无地可种,百姓种地国库就能从百姓的手里收到地税,相反元代之时,因为蛮夷视汉人为猪狗,读书人的地位甚至还不如青楼里面的娼妓,免税优待等政策自然不复存在,蛮夷崇尚游牧和以物易物,商道自然闭塞,及至明初之时天下除了有数几个大商贾外,整个商业凋零再不复宋时之盛,重征商税不但收取不到多少银子还会限制住商道的发展,太祖睿智对此知之甚深,这才定下三十税一的国策,以期农商得以良性发展。” “先帝继位之时,天下间的土地八九成都集中在权贵大地主的手里,朝廷因为再无无法从土地当中征收到足够养官养军乃至赈灾的税银,以至于天下流贼声势越来越大,最终酿成滔天巨祸!” “而商人呢?两百多年下来,秦商、晋商、徽商、盐商等等哪一个不是身家巨富犹不知足,崇祯二年建州大冻极度缺粮,他们不顾建州女真乃是我大明死敌,为了赚取财帛,他们倒运数以千万石粮食去了关外,让满清得以起死回生,草原缺铁缺盐,他们为谋取暴利就贩铁贩盐去草原,顺便换回大批战马卖给流贼,让草原恶狼拿着战刀来犯边劫掠,让流贼骑着战马来对抗对他们如此恩待的大明朝廷!” “朕很想问问天灾之年的那些为富不仁的商人们,大明优待了他们近三百年,国难之际他们可曾念及过大明一点点的好处,百姓衣不蔽体,无数被冻死在冰天雪地破败屋舍内的时候,那些身家巨万的布商有几个站出来施以布帛,为百姓稍御风寒,百姓成批饿毙街头的时候,天下间的大粮商又在干什么?他们非但不赈济反而囤积居奇大发天灾不义之财,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身为民之父母的官员在干什么?他们在喝酒押妓,回过头加倍去盘剥百姓,逼迫百姓卖儿卖女卖祖业,最终没的卖了只能造反!” “大明对待商贾三百年来已是仁至义尽,朕早就看透了他们,他们不是喜欢唯利是图吗!朕就比他们更加唯利是图,觉得商税高了你可以变卖产业弃商归农啊,他们不是喜欢大发不义之财吗!那朕就做的比他们更绝,直接动手抢!不服的话,银子多可以招兵买马造反啊,朕欢迎之至。” 二位阁老嘴角狂抽,欢迎造反……今上这是典型的又在耍无赖了啊,你跟他说苦衷他置若罔闻,你跟他讲理他就跟你讲拳头…… “还有朕要征商税和百官何干?大明官员什么时候名正言顺的沦为商贾的保护伞了?不与民争利,真是笑话!要是征商税就是与民争利,那朕还就要与民争利了,不但要争还要大争特争!” “二卿回去之后便将朕要如何征商税的消息散布出去,朕倒要看看哪个清廉如水的好官会为民情愿,顺便告诉他们,谁请命都可以,但自身要行的直做的正,朕会派人将请愿官员查个底朝天,屁股上面干净的自然相安无事,可若是……哼!不要怪朕依律严惩!” “臣遵旨。”二老站起身来领了旨,心里已经明白商税之事已是再无更改的可能了,谁跳出来查谁?这年头的官员可没有海瑞,只要查你就是他们两个都休想逃脱刑律,何况就算清廉又如何?今上真要杀鸡儆猴,随便往你头上栽个罪名还不简单,圣武天子可是从来不吃劝谏那一套的。 朱慈炯道:“商税的事暂且就这么定了,内阁筹办朕皇姐选亲一事办的如何了?” 史可法应道:“回禀陛下,为长平公主招选驸马一事,臣已让钱尚书处置,只是最近这一段时日礼部要为陛下筹备下个月大婚诸事,一时间确实难以腾出手来,长平公主身为帝姬,婚事自不可轻率,因此臣以为当在陛下大婚之后再全力办理此事,为时亦不算晚。” 朱慈炯笑道:“爱卿此言倒也不差,寻常大户人家筹备婚事还要选定吉日准备个一年半载,朕只给了礼部三个月不到的时间,确实是略显仓促了些,朕皇姐的婚事怎可轻率,自当用心遴选合适的人选才是,待朕大婚之后便大婚之后,此事也无需急于一时。” “臣替钱大人谢过陛下体恤。” “朕今日召见二位爱卿询问矿改与商税之事,实在是因为心里没底啊,因为朕打算最近这些年要做几件大事,这几件大事将要耗费的银子委实过于巨大,不要说财政部扛不住,就是朕出内库银子都觉得有些吃力啊。” 高弘图的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天老爷啊!今上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财政部的库银每年拨出开支差不多也能结余一两千万两银子,若是加上矿藏招标和重征商税的银子,每年起码结余三四千万两,内库的银子起码上亿两,这还吃不住今上嘴里的几件大事?这事得要大到何等地步!高弘图一瞬间有了准备撂挑子的打算……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大事(5) 朱慈炯叹了口气问道:“二位爱卿以为,导致百姓无法安居乐业,甚至不得不背井离乡迁移流亡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史可法与高弘图对视一眼,不明白今上怎么会有此一问,可还是答道:“臣以为无外乎四个字,天灾人祸。” “史卿说的不错,就是天灾人祸。”朱慈炯赞道:“人祸嘛无非就匪贼啸聚山林为祸一方,农民起义乱及天下,还有官府盘剥豪强欺凌等等,这些都好解决,如今大明最大的两个匪贼李自成、张献忠已经在我大明新军的强势打击下土崩瓦解流窜逃亡,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二贼便会被我大军擒获押往万民祠前磨体炼魂,那些小股山匪,尽数剿灭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至于那些个喜欢欺凌压榨百姓的官员豪强,只要他们不怕丢官不怕死甚至全家被牵连,他们只管像往常一样胡作非为便是。” 史可法、高弘图听的一头雾水,今上又开始长篇大论的发表意见,难不成只是想要宣扬自己的文治武功或是狠辣,当然按照以前的惯例,今上一旦开始啰里啰嗦了,对于内阁来说绝对没什么好事。 “至于天灾嘛。”朱慈炯顿了一顿道:“旱灾、涝灾、雪灾、地震、水患等等都是天灾,就如我大明近几十年来气温极其阴冷,使得粮食大幅减产,进而引发百姓缴纳不起租税,又受官府压迫不得不铤而走险起义造反,险些将我大明推入万劫不复之境!” “朕之所以说这些,意思其实也很简单,天灾难以预料,但是灾难到来之后朝廷如何让受灾的百姓活下去,不用远走他乡去乞讨成为流民,这才是朝廷该做也是上上下下的官员该去做的事情,但是很可惜先帝一朝十七年,因为大灾导致人祸,官府非但不思赈灾反而变本加厉,这样的狗官朕只恨杀的太少啊。” 史可法道:“陛下所言甚是,臣日后必定督促各地官府,一旦遇上大灾首先要做的便是赈济,哪一府哪一县赈灾不力,正印官及有司官员一律革职拿问,对于那些囤积居奇大发灾难财的毒商恶商一定严惩不贷!” “正当如此。”朱慈炯笑道:“朕言及天灾说这灾后赈济其实只是治标却未治本,何以治本,无非就是预防二字而已,难以预防之灾且不去说,但有些天灾看起来是天灾实际上和人祸也脱离不了关系!” 二位阁老坐的直了些,知道正题快要来了。 “朕要说的这个天灾就是水患!具体一点就是黄河决口带来的巨大灾难,朕最近查阅大明历代史册,稍微统计了一下,大明自洪武元年至崇祯十七年,这近三百年间黄河发大水、改道、决口共计七百零二次!正统皇帝前后十四年黄河水灾八十一次!弘治皇帝在位十八年间黄河水灾五十四次,先帝在位十七年间黄河水灾七十二次!无数良田被淹大明损失难以计数,无数百姓家园被毁之后成了流民,进而成为大明社会上的隐患,朕想问一问二位爱卿,何以黄河水灾连绵不断,何以大明无数次耗费海量国孥整治黄河却又收效甚微呢?” 史可法垂首叹气,今上的意思不言而喻,矛头直指历代治理黄河的官员,无非就是说这些官员在治理黄河的过程中贪腐无度,以致治河银子多被贪污吞没,治河银子短缺自然也就治理不好黄河了呗。 “臣以为黄河屡治犹患的症结有两点。”高弘图想了想说道:“其一是即便知道黄河泛滥成灾的根本原因,却没有能够有效抑制的手段,修筑堤坝、束水冲沙皆是如此,其次……其次是治河官员贪墨克扣治河银,以致银钱短缺只能哪里泛滥治哪里,哪里决口堵哪里,此乃治标不治本之法,黄河因此屡患不绝。” 朱慈炯笑道:“高卿此言果真是老成持重啊,不愧为朕的肱骨之臣,那么朕要再问上一问,若是朕决心要治好黄河之患当从何处着手,所费时间、人力、银子又要多少呢?” 原来这便是今上所言的大事啊,高弘图本来已经做好天子若是又要干什么不切实际的大事时,说不得要好好争上一争,即便天子不纳忠言,那他只能消极怠工甚至自请致仕,来个眼不见为净了,可治理黄河关系社稷百姓,是为了让千千万万的大明子民不受河灾之苦,这让他怎么劝,劝了岂不是成了枉顾百姓性命的奸臣,关乎身后之名,这劝谏的话是万万说不出口了。 但他身为计相就不能不考虑大明的财政收支,今上想要治河,若是如往常治河一样,财政部拨个一两百万两银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今上明显不是这个意思,那么今上的决心到底有多大?他到底要将黄河治理到什么地步?抑住水患永不泛滥吗!这要是真办成了,这项工程当真是不亚于始皇帝修长城,隋炀帝凿运河的丰功伟绩啊! 朱慈炯见高弘图一声不吭,当即问道:“怎么?高卿是估算不出来还是不敢说啊?” “回禀陛下,不是不好估算,而是臣不知陛下想要用何法治河,又想将黄河水患治理到什么地步。” “这个嘛……”朱慈炯开始努力回忆自己在现代当驴友时候,游历黄河时的情景,当时他还特意了解治理黄河一些的措施,不过也只是随便了解了解并没有往心里去,因此知道的并不透彻。 不过现代社会治河有现代的优势,那就是拥有大型工程机械进行辅助工作,但古代也有古代的优势,那就是源源不断的人力资源,只要朱慈炯愿意,他即便发动几百万人治河也不是没有可能,当然因为徭役的废除,发动百万人意味着花出去的银子只怕比黄河水还要汹涌…… 但是废除徭役以后花银子雇民做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百姓想做工就做工不想做工赚银子就回去种地,或者亦农亦工补贴家用都可以,百姓不会像被强迫徭役的时候那样怨声载道,自然而然也就没了民变的可能。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大事(6) 朱慈炯稍加思索后说道:“黄河全长万余里,起源于青海巴颜喀拉山,途经九省,中断途经黄土高原,此处西为祁连山,西北是贺兰山,东至管涔山、太行山,北起阴山,南抵秦岭,这里的地形一旦遭受暴雨就会对土壤进行强烈侵蚀导致水土严重流失,以至于整个地区愈冲愈陡,愈陡愈冲,使得黄土高原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沟壑纵横,进而产生海量的泥沙被冲入黄河。” 史可法、高弘图瞪大了眼,天子说的这些他们从来没有认真探究过,虽然知道黄河泛滥与泥沙淤积脱不开关系,可读书人谁会闲着没事干去查找泥沙淤积的原因,苦读圣贤书的时间还不够呢,所以历来治河‘束水冲沙’才是最常用的策略,然而天子显然看得比他们更加深远也更加透彻,就凭这份追根溯源的精神就让如今绝大多数读书人望尘莫及,这还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郎吗! “想来二位爱卿也知道,黄河之所以难治的症结就是泥沙太多,因此朕以为减少流入黄河的泥沙含量,通过种种措施来改变水土严重流失的现象,解决被侵蚀地区的地理环境才是黄河治本之策!” 二位阁老同时站起身来,心悦诚服道:“臣等受教,如何治理黄河永绝黄河水患,还望陛下不吝解惑。” 朱慈炯压压手示意二人坐下后继续说道:“朕以为可在黄土高原兴建拦沙工程,修筑淤泥坝系及必要的挡土墙,变沟壑为平地,也可使用炸药将高耸的峁峁梁梁炸平用来填充沟壑,变坡地为平原,同时进行植树造林等措施,将水土严重流失的区域同样改造成一片片错落有致平原,也只有将被侵蚀地区改造为平原,水土流失才会被缓解!” “黄河为何难治?黄河下游河床不断淤积升高导致河床萎缩,因此只有从症结入手,毁掉山林造出平原,如此一来大幅减少的泥沙将不会再使下游河道遭受强烈的冲刷,黄河之患不说尽除,至少也能得到有效遏制。” 高弘图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佩服归佩服忧虑归忧虑,当真是大手笔啊,从源头入手毁山造原,减少流入黄河的泥沙量,这说起来似乎挺容易,可这得花多少银子发动多少人力啊!高弘图现在连算都不敢算……当然如果成功治理了黄河,数千万百姓将因此而受益,当真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啊! 朱慈炯皱起眉头道:“西北、华北等地自古以来一直缺水,但境内却有一条大河,黄河流经地域极为广阔,河岸良田极多却时常缺粮,这岂不是莫大的讽刺?因此朕以为治理黄河不但要抗洪遏制水患,还要开源引水让黄河两岸的百姓,从此告别一遇大旱之年便颗粒无收的的窘境。” “怎么开源?四个字‘南水北调’,自汉江丹江口始,沿途把汉江、淮河上游可引之水经河南南阳、平顶山、许昌等地,在郑州以西桃花峪上游自流引入黄河,并利用东平湖,通过下游开启引黄工程,包括引黄济津、引黄入冀、引黄济青工程,向河南、山东、河北相关引水,从而达到解决黄河下游断流、保证输沙用水量、改善下游河道淤积状况之目的,如果调水规模有保证,不但能缓解河北有关地区用水紧张局面,还可再通过河北水系的局部调整接济北直隶等地,也可缓解了黄河中上游水资源短缺的不利局面。” “淮河、汉江流域的往年若是暴雨一样会造成水患,开源之后将淮河、汉江流域因暴雨无法承受的洪水调入黄河,把黄河下游河道作为淮河上游各大支流的洪水变作入海通道,如此一来淮河、汉江的防洪压力便会大为减轻,调洪水入黄,可冲刷黄河下游河道,减少下游河道淤积。” “另外为弥补汉江下游枯水期用水,可修建引江济汉工程,即从荆江沙县附近自高而下向汉江下游开渠调水,为节省渠道长度,并便于蓄水,引江济汉工程可经过长湖等地,初步选在沙洋镇以下作为入汉江江口,荆江水流量大且稳,汛期更是长达半年之久,故引水补汉是有保证的,同样洪水期还可减轻荆江防洪压力!” “朕总结了历代治黄经验,得出的结论是要想解决黄河之患,可采用拦、排、放、调、挖五个方面去着手综合治理,标本兼治,远近结合,妥善解决泥沙问题,采取上拦下排、两岸分滞的方法,便可以有效地控制洪水,形成一个防洪减淤的工程体系,如此一来奔腾数千年的黄河不但再不会是条害河,而是将会成为为百姓造福的母亲河!”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史可法不住感叹道:“陛下治河之策真可谓深谋远虑、用心良苦啊,想人之所不能想,能人之所不能为,这几千年下来若是任何一位君主或是治河官员能有陛下这番整治黄河之策,黄河何以会祸害天下万民数以千年,若黄河真能得到大治,当真是泽被天下的无上功德啊。” 高弘图苦笑道:“首辅大人所言甚是,只是要想实现陛下治河之法,这人力物力所需有多恐怖简直难以想像啊。” 史可法道:“高部长此言差矣,按此法行事只要大治,黄河两岸数省万万计的黎民百姓将会从中获益,而且这种受益并非一时,而是千秋万世,所得与所失相比,史某以为即便花费再大,只要不增加百姓的负担,都是值得的。” “史卿此言朕深以为然呐。”朱慈炯淡淡的笑道:“治河本就是为了惠及万民,若治河反成了扰民害民之举,岂非违背朕之本意。” 史可法亦笑道:“陛下惜民之心天下皆知,若是说陛下为了治河赢取声望便役使百姓不惜民力,即便百官相信,黎民百姓也是不会信的。” “朕的治河大致方案已经拿出来了,具体的章程以及如何着手还需内阁拿出方案,所需人力、物力大概多少,高卿也要做到胸中有数,治河乃是我大明圣武朝一等一的大事,唯有君臣勠力同心方能显出成效啊。” 第三百七十四章 大事(7) 史可法面露为难之色道:“启禀陛下,内阁虽总领大明政事,然阁内实无精通水利的人才,陛下方才所言,臣等听的振聋发聩,可真要论起来其实懵懂的很,不如臣去工部安排几位懂得水利的官员前来亲自聆听圣训,总比我等回去和他们转述要强上许多。” 朱慈炯眼睛微微一眯,他的这番见解其实也就是照本宣科,照搬了现代社会治河的方案罢了,实际上他自己对于水利那是一窍不通的,说出来这些让内阁去找人商讨拿方案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不想接触真正懂行的水利专家,万一露陷岂不是有损他英明神武的光辉形象! “朕日理万机,每日需要处理的政事都要忙的朕焦头烂额,哪有闲暇时间对懂水利的官员慢慢解说治河之道,二位爱卿只管将朕的原话誉写出来,然后让懂水利的官员互相参详制定方案,实在有疑惑之处再来说与朕听,总比一有问题便来烦朕要好的多。” 史高二人皆是一愣,天子对于治政大事想来是一丝不苟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的,这次大治河河堪称圣武朝第一要事,天子居然会嫌烦?简直太奇怪了些。 什么忙的焦头烂额,天子向来都是张张嘴,百官跑断腿的好不好,而且宫里面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可是清楚的很呐,天子每日里面除了锻炼身体外,一直都是在后宫里面四处游荡,陪在长公主身边的时间只怕要比处理政事的时间多好几倍,这也能叫日理万机? 要不是大明如今政事有条不紊,天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的话,光凭这份作为就比那个整日躲在后宫做木工活的天启皇帝强不到哪里去,不过天子这话既然都说出来了,他们也只能认命自己去找人拿方案了。 高弘图想了想还是奏道:“陛下,老臣以为治河一事干系巨大,更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此等宏伟的大工程,而且这里面将要耗费巨量的金银乃至人力,若是交由工部官员去做,臣以为上下贪墨克扣之事绝难避免,因此老臣有个提议,不知可行不可行。” “高卿直言无妨。” “臣以为陛下所言治河防洪与开源引水诸事,要是让官府承办绝难同时进行,故而臣以为可以将这些事分为十几二十段,每一段进行招标承制,中标的商贾自行招募劳工负责一段地域内的工程建设,各地官府的主要职责负责监督验收,如此一来只要顺利,十年左右黄河可得大治!” 朱慈炯眼睛一亮,高老头这个老古板居然还能想到分包制,当真是不容易啊,而且话里的意思分明也是对各地官府治河不放心,担心财政部耗费了巨资治河,最后却落入贪官污吏的腰包,若是贪了能按照他的意思把河治好也还罢了,要是再弄出个后世的烂尾或者是豆腐渣,朱慈炯就算是杀了几万人怕是都难以挽回损失啊。 “高卿之法甚合朕意。”朱慈炯点头称赞道:“历代治河银子被上下贪墨几乎已成常态,朝廷拨下去一百万两银子,真正用在治河上的不足成,可谓触目惊心啊,朕继位后提升官员俸禄三倍为的是高薪以养廉,朕铁腕以治国惩治贪腐不惜杀他个血流成河,但朕心里也明白,光靠杀人便想抑制贪腐多少有点一厢情愿,但有时候不杀不行啊,爱卿能想到这一点朕心甚慰啊。” “将治河工程以招标的形势承包给商贾确实是一个好办法,朕也考虑过这一点,但治河费银巨万,一段工程耗费千万两银子也是寻常事,大明不可能上来就全把银子给商人,万一人家裹银跑了咋办,所以商人的前期投入异常巨大,大明商贾身家豪富者不在少数,但又有多少愿意先行拿出身家垫资治河?所以朕以为即便是分包,也应量力而行,可以将一段工程交给个商人同时承建,大明可以按年来将治河银分拨给各商贾,他们也就不用担心财力不继的问题。” “但是这里面也有几点需要注意,商人一旦投标成功,那么他们就要去招募百姓做工,保障百姓的利益是第一头等大事,朝廷可以制定每一名工人每月劳工所得的最少数额,另外劳工的安全更需得到保障,这么大的工程想要没有丁点工伤或是工亡之事绝无可能,这些劳工很多都是一户人家的顶梁柱,若是重残亡故,对于他们来说无疑就是灭顶之灾,所以朝廷一定要制定完善的赔偿制度,重伤以致失去劳动力的百姓,商贾应该赔偿多少银子,朕以为让其户衣食无忧三十年为底线,至于工亡不但要赔偿民户,朝廷还要对承包商课以重罚,如此一来承包商理应不会太过轻贱劳工死活,因为那是和他们自己的银子过不去,商人重利干不出这等蠢事。” “其次便是工程质量问题,朕可不想耗费巨额银子到最后却没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这个监督机制就非常重要,光靠官府监督显然不行,说到底朕信不过官员的操守,他们为了捞银子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和承包商串通起来以次充好什么的都最是寻常不过,因此这个监督机制将会由内廷、外朝乃至军队共同组成,相互监督相互制约,任何一个点最后出了问题,朕便一查到底绝不容情!” 高弘图真心拜服道:“陛下思虑周祥,老臣远不及也。” 朱慈炯道:“高卿身为大明计相,理财可以一等一的能手,有些地方涉及不到以致不太了解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只要时时刻刻将百姓放在心上,便没有做不好的事,又何愁不能名垂千古,成为一代名臣呢?” “老臣受教。” 朱慈炯笑道:“没什么受教不受教的,谈理财朕不如你,谈敛财估计你不如朕,要是谈对圣贤书的理解,朕就是拍马也追不上,何况你孙女还是朕的妃子,论起来也算是朕的祖辈,你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自己未必舒服,朕也不自在不是?”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大事(8) 高弘图心里多少有些感动,当今天子当真是千年难遇一次的圣君呐,在圣武朝为官何其幸哉,若是平日里能多纳谏言就更加完美了,当下忍住感动说道:“这治河银子……” “治河银子不是小数目。”朱慈炯知道高弘图又要哭穷,当即打断道:“而且一旦招标开工,起码要穷十数年之功方能见着成效,财政部虽说以后进项不少,可待办要事也有不少,朕自不会让财政部承担太大压力,这样,自明年起,财政部每年投入治河银一千五百万两,余下的就由朕的内库来出,朕小算了一下,要想将黄河治理好,起码也要三亿两以上银子,朕的内库也是负担不小啊。” 高弘图脸都绿了,财政部每年结余不过两千来万两银子,天子一句话就把结余干掉一大半!可是他能拒绝或是讨价还价吗?当然不能,刚才天子说的治河之法,那么多项大工程,三亿两白银能不能打到底都难说,天子的内库银子是多,可认了一多半治河银,要是不开辟新的财源,十几年后只怕内库就能跑老鼠了,再说了他都年过花甲了,计相还能干几年,把这几年对付过去,天子爱怎么折腾就要接他位置的人去头疼好了。 朱慈炯接道:“明年开春以后,内阁就着手安排治河招标一事,能早一天把黄河治理透彻了,百姓也能早一天从中得利不是。” “臣遵旨。”二位阁老躬身领了旨意。 “朕今日召见二位爱卿,所要议的大事共有三件,治河乃是其一也是耗资最大用时最久的一件事情……” 史高二人开始发晕,三件大事!今上这是没完没了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治河一事虽说千头万绪,但只要招标出去以后,外朝只需要派遣官员监督工程进度和质量外也没其它什么事情,朝廷无非就是按时付予工程银罢了,但是今上还有两件大事,二位阁老不由打起精神,准备看天子又要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朕曾经听说一句话,说要想富先修路,朕觉得这句话大是有理,别的不说,就说各府与各府之间的官道,年久失修一遇大雨便泥泞不堪,百姓出行不便物资转运更是困难……” 高弘图老脸一陡,看来今上摆布完了黄河,现在这是要开始修路了。 “前些日子韩赞周向朕回报,说是赵立功在梅山鼓捣出了一种新玩意,好像叫什么水泥,梅山镇上的地面道路乃至钢铁厂房全都是用这水泥内置钢筋铺盖出来的,端的是坚固无比,车辆在上行走如飞,雨天行走不湿鞋袜,朕思来想去,既然水泥这般神奇,何不将我大明境内的官道全部改为水泥铺设,以后具备条件的时候甚至可以将此种道路通向各县乃至乡村……” “我的天呐!大明境内的道路全部改为水泥路,这得多浩大的工程!刚才今上说治河工程用时最长耗资最大?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官道要是按这么个修法,起码也得二三十年才有可能实现,至于要耗费多少银子……还是不想的好,免得心寒呐。” “这修路同样可以交给商贾承包,不过修路与治河不同,治河是刻不容缓,早一天治好,百姓便早一日不用担心黄河发大水,引流早一日完成,亿万计的良田便早一日确保灌溉无虞,这修路嘛虽说也是于民为便,但至少不是那么迫切,因此什么时候开始修,修出的规模等等等明年治河招标结束之后再议不晚。” “臣等明白了。”二位阁臣稍稍松了一口气。 “史卿曾经问过朕,如今梅山镇发动十几万劳工,在南京往松江铺设铁路用意何在,朕当初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朕知道即便说了,史卿也未必会相信,不过朕今日既然说了修路,就不妨和二卿说说,铺设铁轨其实也是修路,二卿姑且可以将之理解为铁路,这铁路是用来干什么的呢?自然不是让人行走其上的,而是用来跑车,这世间有马车、牛车、驴车,在铁路上跑的则是火车。” 史可法聚精会神的听着朱慈炯解说,实在是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很久,一个半月以前,天子召见他时说起土改,又说新稻种的产量比起现在的粮食产量要翻上三四倍,他自那个时候起便对滁州、梅山乃至松江留了心,滁州的农田这个时候即将收获,但培育出来的新稻种广泛种植及至收获起码还得等到明年,所以史可法虽说留了心但要说多关注也不至于。 至于松江建造的铁船,姑且不论是不是真的能下水,但至少史可法知道哪里在做什么,天子造大铁船一旦成型,大明屡开屡禁的海禁政策恐怕也就到头了。 最后是那个梅山镇,梅山镇因为离得近,史可法还亲自去看了一趟,心里除了震撼之外还是震撼,整座梅山镇处处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数万劳工及其家眷脸上尽皆洋溢着幸福与满足,这些来自外乡的流民几乎无人打算回归祖地,可见梅山镇上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是何等的富足。 街道整洁纤尘不染,一排排制式建筑让整个梅山镇看上去丝毫不见凌乱,移植过来处处可见的花树,让人身在其间宛如活在人间仙境…… 梅山铁矿场、第一炼钢厂乃至正在建设当中的第二炼钢厂,让整座梅山镇处处显得与众不同,史可法很是感叹,光凭能让一座小镇发展到如今这等地步,赵立功就是功不可没,也确确实实对得起天子赦免其罪并给他工部侍郎的荣衔。 不过矿场也好铁厂也罢,至少史可法知道开设这些是干什么用的,但是铁厂日以继夜生产出来并立即运送出去的铁轨,还有那一个个巨大的铁厢是干什么用的,史可法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铁轨也就算了,那些铁厢每一个长三丈高达丈半有什么用,若是装货只怕二十匹马也别想拉的动,为此史可法还特意找赵立功问了,可惜赵立功寥寥数语说的不清不楚,转头便去看他的图纸,他这个堂堂的大明首辅愣是被一个挂名侍郎给凉在了一边,彻底沦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第三百七十六章 大事(9) 朱慈炯自不知道史可法的思绪已然飘的很远,嘴角挂着一缕淡淡的笑意道:“这火车,其实朕一开始也了解的不多,所以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是现在已经多少了解了一些,简单的说,这火车制造出来以后,人或货物乘坐其上,南京往来北都之间一日夜足以。” 史可法眼中流露出一丝不以为然,那不就是千里马吗?大明以前确实缺马,但如今国内已平,草原诸部皆摄于明军之威不敢再如往日那般肆无忌惮的寇边犯境,只要大明手里死死捏住粮食、布帛乃至茶叶等草原人一日不可或缺的物品,何愁不能换来成千上万的良马,花费如此巨大造这劳什子火车岂非得不偿失? “二位爱卿可以想象一下,一次将数千新军战士加上可供大军一月食用的辎重一次行运送几千里,我大明日后再有战事还用担心粮道被断吗?而且火车要在这铁轨上跑起来,只需添加燃料也就是煤炭,并无其它消耗,岂非比马驼人拽要省力百倍不止?” “怎么可能!”史可法话刚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这是君前失仪,顿时低下头去,只不过眼中不以为然之色更甚,显然对天子的话那是全然不相信的。 “可能也好不可能也罢。”朱慈炯目光看向穹顶,现代时候奔驰呼啸的火车、高铁乃至翱翔天际的飞机……他不顾一切的捞钱促进工业革命,只是不知道在他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那一天了,叹息了一口气道:“据朕所知,这火车最多还有半年就能造出来,到时候二位爱卿不妨与朕一起去见证,看一看这火车到底有何神奇之处。” 史高二人躬身应命。 朱慈炯仰倚在大位上喃喃说道:“朕即位之初,大明内有流寇之乱,外有鞑虏入侵,朕虽仅弱冠,然亦只大明积弊之所在,为了让大明清除积弊扫除妖氛,可谓殚精竭虑苦求治国之良方,好在两年筹划非是无用,内有贤臣辅佐治政,外有强军安邦定国,这才侥幸使得大明走出阴霾恢复清明,然路漫漫其修远兮,大明要想永保吏治清明,要想屹立于世界之巅何其难也,故而朕为君一日当励精图治,开启民智确保民生,力争让大明从此不受灾难之侵以致流民遍地,力争让大明万民丰衣足食再无流匪之患,如此方能让社稷流传万代,江山永保不失,此朕当与诸卿共勉之。” 史高二人立即站起身来,肃然道:“陛下乃天生圣主,圣武之治必使大明中兴国怍万年!” 朱慈炯压了压手示意二人坐下,道:“所以朕才不惜一切改革矿政重征商税,大明不管是内库还是国库,只有有了银子才能去办很多事情,也才能在主建浩大工程之事能够让百姓心甘情愿,而不是往日那般征民徭役不恤民力,以致天下百姓怨声载道,对大明生出怨怼之心,而商人也因为接受这么多的大型工程而有巨额利润可赚,也不至于对大明税政心生不满,如此一来,各方皆大欢喜,又和惧变天之忧?” 二老再次叹服道:“陛下高瞻远瞩,臣等远不如也。” 朱慈炯笑道:“二位爱卿也无需妄自菲薄,朕练强军、惩贪腐、革弊政、建工厂、兴工商、乃至明年将要做的治河修路和筑桥等等,说到底只是因为一点……” 朱慈炯一只手捂在胸口道:“因为朕的心里时时刻刻放着百姓,因为朕知道百姓是水,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先帝一朝十七载,百姓民怨沸腾,社稷险些倾覆,这些朕都明明白白的看在眼里,岂能不引以为戒!” 史高二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后面的为君之道几乎没听进去,只剩下筑桥两个字在耳边萦绕,筑桥?筑什么桥?能让天子如此慎重的将筑桥放在治河修路这两大工程一起,足可见这筑桥绝非小事,也就不是筑造普通的桥梁,那是什么?二位阁臣想到了一种可能,然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除非天子是异想天开想要变天堑为通途,修筑长江或是黄河大桥!而且若果真如此,以今上的秉性要修的大桥就绝非一座两座,这岂非又是一项几可通天的浩大工程! “万岁爷。”韩赞周的声音在御书房外响起:“大长公主来了要见您。” 大长公主?那便是长平公主了,如今大明的长公主有两位,一位便是今上的长姐长平,另一位自然便是现在的淑妃卞氏所诞的今上长女朱玥馨了,皇长女至今没有封号,所以宫里人一般都以大小长公主来区分,至于今上为何一直不册封朱玥馨,不论是内廷还是外朝皆是弄不清楚,不过女子毕竟不牵扯国本,是以外朝的那些个老顽固也无人发表意见。 但是长平公主毕竟已是成年,既来面君,史高二人身为外臣,见之自然多有不便,于是连忙站起身来告辞…… “朕今日所言,二位爱卿当时刻谨记于心,朕不求内阁能一蹴而就,但各项事宜当尽早提上日程,朕还是那句话,早一日完成这些大事,我大明的百姓便会早一日从中受益,你们身为文臣之首,自然也是功莫大焉。” “臣等必定牢记陛下教诲,一日不敢懈怠。” “如此甚好,退下。”朱慈炯一阵头疼,长平公主来见他为了什么事,他心里岂能没数,无非就是自己提其海选夫婿一事让其多有不满,加上上次选秀立徐丹为后之事,长平心底早已疑窦丛生,来了南京以后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长平公主突然间跟转了性子一样,每隔两三天就要来找他絮叨,当真是让朱慈炯避之唯恐不及…… “皇弟见过皇姐。”朱慈炯客客气气的亲自将长平公主迎进门来,施了一礼,按说他是天子,君临天下的九五至尊,完全没有必要对一位公主行礼,但在朱慈炯的心里,朱微娖毕竟是他的血亲长姐,若什么都要分个君臣,岂不是坐实了天家无亲情的说辞,何况一直以来瞒着长平公主,父皇乃至兄弟姐妹未亡的消息,让朱慈炯心里多少对其有点愧疚。 第三百七十七章 大事(10) 长平公主微微一福算是还了礼,娇俏动人的美丽容颜上却多少露出丝丝不满。 朱慈炯径直将朱微娖领到自己的御案后坐下,要说先前天子给公主行礼有些于礼不合,但于情好歹也能说得过去,但是将当今天下间除了天子够资格坐上的龙椅让给一位公主坐,就多少有点离经叛道了,但是朱慈炯实际上只是想要皇姐坐的舒服些而已,至于时间所谓的礼教框框又岂能约束的了他! 一开始朱微娖自是不肯,但最后实在拗不过也就算了,至于韩赞周早已习惯全然不当回事了。 安顿好了长平公主,朱慈炯一屁股坐在韩赞周端过来的锦墩上,脸上挂着笑,说道,弟弟听闻皇姐这几日一直在潜心研究梅山镇送来的新奇物件,今日怎么得空来弟弟这里闲坐? 朱微娖微微翻了翻白眼,自己这个弟弟从小性子就跳脱,后宫里面被他和妹妹小昭仁折腾真叫一个鸡飞狗跳,可谁能想到来了南京以后,朱慈炯就跟换了个人似得,一桩桩治国手段比起父皇……朱微娖不得不承认,朱慈炯的治国手段比父皇崇祯帝确实高了不止一二个档次,就彷如天生的一般,轻易就能将朝政玩弄于股掌之间,听说外朝官员对此还心悦诚服。 至于狠辣比起父皇同样远甚,父皇十几年来杀的官员不在少数,其中不乏为高权重之辈,但又何曾杀过统兵一方的镇守大将,即便失土陷地,最多也就是下旨申饬罢了,可自己这个弟弟皇位还没坐稳呢,就对南方半壁倚为长城之靠的几镇兵马悍然动了手,玄武门外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万民祠前磨体炼魂天下侧目! 长平公主不止一次的问自己,这位已然成为天子的弟弟还是他自己之前认识的弟弟吗?其实不管朱慈炯有多大的转变,对于原本的她来说并不如何重要,她现在能做的除了在殿内位先皇母后诵经外,闲暇之余也就是看看闲书聊以打发时光罢了。 至于朱慈炯送来的那些个新鲜玩意,比如什么电报机雏形与火车模型,试问有几个女孩子会喜欢鼓捣那些东西,长平也只是随意看了几眼便没了兴趣,随手赐了出去,宫里的几个小太监玩的不亦乐乎。 但是世移时易,不知不觉间她来这南京也有两年多了,本来一切倒也风平浪静,只是皇弟的后宫有了妃嫔,往常只有四个倒也算不得什么,现在选秀一下子多出一百多个有封号和没封号的,她这个已然成年的皇亲继续呆在宫里就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所以她一直打算搬去十王府居住,只是自己这个原本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弟弟,却在这事上拖拖拉拉,似乎很不情愿,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直到她从宫女的嘴里听说自己这个宝贝皇弟居然一声不吭的安排内阁准备替她海选夫婿,长平公主如何还能坐的住! 身为皇室帝女,长平公主从来也没有指望过自己的婚姻大事能由自己做主,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她早在十三岁那年便被赐婚周家,原本打算十五岁便要完婚,只是届时天下流贼肆掠,父皇每日里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心情过问儿女婚事,于是她的婚事便从此耽搁了下来,直到南下祭陵、甲申之变,周家降敌视同叛国,她与周显的婚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朱慈炯不可能将皇室女子嫁给一个贰臣之子,她同样也不愿意和背叛了大明的人成为夫妇。 甲申之变国破家亡,她与弟弟朱慈炯因为身在南京而侥幸逃过一劫,然而从此她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虽是花季之龄却已是心灰意冷,此生只愿长伴古佛青灯,为亡去的亲人诵经为大明的江山祈福…… “姐姐听说皇弟召见内阁史可法与高弘图,可是要撤销为姐招选夫婿之令?”长平公主轻启贝齿,柔声细语得问道。 朱慈炯眼露尴尬,今日召见史高二人,主要是打算先给内阁提个醒,让内阁知道治河对于民生的迫切性,明年启动治河之政的时候,内阁也不至于被他打个措手不及,为皇姐选婿虽也是他心中一件大事,毕竟关系到皇姐的终身寄托,可要和天下万万黎民比起来,自然无需太过急切,只是自己这位皇姐的性子看起来柔弱,实际上却是个认死理的主,还说什么她的婚事已由先皇议定,虽事出变故再无可能嫁给周显,但也绝不愿意再议他人,诚所谓烈女不事二夫,当真是岂有此理也让朱慈炯头疼不已。 “这个……这个……”朱慈炯饶了饶头,任他在百官面前巧舌如簧,可面对自己这位皇姐实在是没有多少底气。 朱微娖一见弟弟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朱慈炯还没把海选夫婿的事情给了结,脸上顿时浮出一缕悲苦之色,站起身来便打算离去,看这架势,朱慈炯要是不让内阁终止为其海选夫婿之事,只怕朱微娖回殿之后便要锁宫,再不见朱慈炯一面了…… “皇姐……”朱慈炯赶紧站起来,叹了一口气说道:“皇姐何不多出宫去走动走动,看一看这南京城内的风土人情,若是遇见心仪男子,皇弟便招其为驸马,自也省了海选之事。” 朱微娖气苦道:“皇弟就这么急切的想让皇姐嫁作人妇吗!还弄一出海选招驸马,是要天下人都知道皇姐嫁不出去吗!还要我出宫寻找夫婿,皇姐在皇弟的眼里,难道就是哪般不知廉耻不成!” 韩赞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长平公主一向温顺,什么时候这般疾言厉色过,当时就准备脚底抹油,却被朱慈炯一个眼神狠狠止住! 朱慈炯自然也没有见过皇姐这般说话,同样被唬了一跳,头皮一硬说道:“皇姐当真是冤煞皇弟了啊,既如此,皇弟恳请皇姐去见几个人,见完之后,若皇姐还有任何不愿,莫说是取消海选一事,皇姐即便今生不愿出嫁,皇弟也绝无二话便是!” 朱微娖先是一喜后又着恼,见几个人?那分明就是让她在这几个人中挑选一人作驸马啊,她身为皇室公主岂有私下会见男子的道理!这要是传扬出去,岂非让她名节有损,刚要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看朱慈炯这架势,自己若是不见,海选之事只怕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于是也硬下心肠点了点头,大不了自己去了在帐后随便应付一下,回来看看自己这个在世的唯一亲人还有何话说! “韩赞周!” “老奴在!” 朱慈炯淡淡的说道:“这几日派遣可靠之人护送皇姐前去六合,该怎么做朕就不多说了。” 韩赞周领命道:“老奴明白,陛下只管放心便是。” 第三百七十八章 大事(11) “此事当真!令斌兄又是从何处探知此等消息?”内阁当中史可法豁然站起身来,眼中满是不信。 陈邦彦欠了欠身道:“消息是陈某同年贵州通政刘文麟差遣三个家仆前来送口信于陈某知晓,三个家仆其中两人皆被近卫军官兵拦下带走,这最后一人倒是留了个心眼,正好其人也是北直隶人氏,说的一口北方话,只说前来南京探亲,这才得以过的了江入的了城,消息传来陈某也是难以置信,可听其细细分说,依陈某来看,此事应该不假。” “这刘文麟想必是知道事关体大,想要你看在同年的份上出手护其周全。”史可法自语道:“难怪啊,难怪最近南京城外紧内松,上万近卫军对入城之人多加盘查,原来是为了封锁南方消息,也是!这等消息若是传出来,只怕朝野惶恐啊。” 陈邦彦道:“此事现在知道的人应该没几个,否则早已是甚嚣尘上了,据陈某所知,但凡在此事中遭难的豪族门阀或是遭祸的官府,应该有不少人逃来南京或是派遣衙役来京陈情,而这些人差不多都被近卫军锁拿去了江心洲大营,如此可见,此事今上一清二楚,那么今上何以不露声色的一心要去掩盖,以今上的心性当不至于怕朝野震动。” “今上乃当世圣君!”史可法对向皇宫方向抱了抱拳道:“今上得到的消息自然是比起前朝要快捷的多,之所以派遣近卫军严密搜查,不让南方消息传进京城,依史某来看,定是担忧引起民众恐慌,估摸着是打算调遣大军先期剿灭残匪,到了那个时候流匪已灭,南方的事情就算暴露出来,影响自也会降至最低。” 陈邦彦想了想,觉得史可法的话不无道理,但还是有点担忧得问道:“南方西匪残部肆掠,据陈某所知,这些残匪极其狠辣,不杀百姓只对豪族门阀动手却又不求财,而且是化整为零即难清剿,一旦潜入府州以后很快便会对门阀动手,满门被屠绝的豪族听说已经不下百家了啊。”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史可法叹息道:“今上设卡拦截,就不不想让消息传入南京,引起百官猜忌以致朝堂不安,现在令斌兄得知此等消息难不成是要面君陈情?吾等身为阁臣理应为君上排忧解难,岂有反其道而行之的道理,残匪祸乱南方数省,今上自会派遣大军征剿,你我即便此时上奏结果还不是一样?” “首辅大人言之有理。”陈邦彦拱了拱手,虽觉得史可法今天言辞当中有些怪异,可一时半会间也确实是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史可法站起身来走到陈邦彦身边说道:“令斌兄,听史某一句劝,西贼祸乱南方,此等大事今上既然知晓,又未明喻内阁或是军部,自是有了针对的手段,依史某看要不了多久,南边的捷报便会传回来,到了那个时候任何问题自然便是迎刃而解,至于我等阁臣……今上交代了那么多事务待我等着手办理,若是分心他顾,岂不是有舍本逐末之嫌?” “首辅大人深谋远虑,邦彦多有不及也。”陈邦彦再次拱手道:“既如此,邦彦就当尚未得知南方消息,只盼今上能以雷霆之势迅速消灭残匪,让大明南方根基之地损伤能至最小,邦彦告辞。” 陈邦彦出了门,史可法则一屁股跌坐在会客椅上,一双手都止不住的微微开始颤抖,西军残匪?能够祸乱南方数省的残匪岂是小数目,那么成千上万的西军又怎么可能在偃武、星辰两军的眼皮子底下进入几省境内的,就算能进入,那么一直尾随其后追剿他们的新军怎么又会任由残匪肆掠却不提前在未被肆掠的府州作出防范,而是如事后诸葛亮一般只是收拾残局,这一切的一切无不证明,这是一场精心策划出来的阴谋! 而这场阴谋的策划者!史可法料定必是当今天子无疑! 除了他史可法以外,或许今后会有人通过蛛丝马迹猜测到这一点,但是史可法之所以敢这般论断,完全是因为史可法一个半月前天子召见时候对他说过的那番话。 土改!每次想起这两个字,史可法都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但是他从未将土改一事对任何一个人提及过,因为他知道土改政策一旦昭告天下必将掀起轩然大波,受到的阻力最大的地方就是南方,乃至于整个南方背后站着的巨大利益群体,要想动这一块,南方乃至朝堂非得掀起滔天巨浪,不死上几万人几无半点可能…… 史可法相信以今上的睿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之所以没有直接让内阁引领土改政策,完全是因为还在思量一个万全之策,而他史可法同样是如此考虑,他希望在他任首辅的时间里面,官场最好不要经受太大的浩劫,所以他也一直在思考破局良策,然而时至今日他也没能想出半个好办法来。 然而陈邦彦带来的消息,让史可法知道自己原本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和一厢情愿,把前前后后的事件关联起来就不难发现,其实今上早就已经为了土改铺路动手了,今上这是要借西贼残匪的手将南方门阀清理一遍啊! 想想看,今上派遣新军北上驱逐鞑虏,虽说最后放了满清一条生路,但几番大战杀敌无算,以新军的赫赫军威硬是压的蒙军北遁、汉军反正、清军乞降,可国内平乱之战呢?面对战力远远不及满清的李自成和张献忠却迟迟不动手,即便最后派军收复河南、湖北也是步步为营,一副生怕落入流贼陷井的架势,原本以为今上这么做,只是为了安抚地方恢复民生局势,现在若是一对照,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今上这是以强军压迫两支流贼向其屈服,以此来达到清理天下的最终目的,所以才会在平乱之战至今近一载的时候,李自成与张献忠两个匪首一直都未能擒获,所以西贼一部残匪才会潜入南方肆掠,所以明国两支大军才会表现的如此无能,所以今上才会让近卫军封锁消息,为的就是在没有清理干净南方前,或者是没有达到他的目的前能少一些麻烦! 当真是好深的算计好毒辣的手段啊!史可法仰躺在椅子上,闭起双眼深深一叹…… 第三百七十九章 科举货币、产业(1) 朱慈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击桌面,对面正襟危坐的乃是礼部尚书钱谦益,钱谦益如今虽说也是一部之首,朝堂上顶尖的高官,这些年大风大浪也算闯了个遍,可只要面对朱慈炯,总是不自觉的会升起一股颤栗感。 话说他还是应天府尹,手里掌控南京戍卫力量的时候,便给当时还是定王爷的今上狠狠摆了一道,福王好色无度却不是傻子,被痛殴一顿清醒过来以后没过多久就明白自己是被朱慈炯给设计了,但是可惜那个时候朱慈炯已是天子,他就算是皇叔也一样位属君臣,心里有怨气自然不敢找朱慈炯算账。 于是福王的一腔怨气全部落在了他钱谦益的头上,他钱谦益虽是朝堂显官,可对上福王也唯有吃瘪的份,福王醒了之后或许明白是因为自己好色才有此下场,由此也落下了美人恐惧症,所以好色的毛病改了不少,但是贪财的毛病却还是一如往常,钱谦益为了消弭福王的怒火,前前后后花了不下两万两银子,这才把这段无妄之灾给揭了过去。 随后不久便是近卫军接管南京防务,原本作威作福的戍卫营失了势自然心生不满,纠集兵勇闹事却被近卫军血腥镇压,而他钱谦益因为直管戍卫营理所当然的被牵连,天子雷霆震怒,将原戍卫营官兵尽数撵去江心洲大营集训,而他钱谦益若非朝中几位老友力保于,只怕此刻早已回家种田去了…… 再接着就是贪腐大案,话说这年头当官的就算是号称清廉的高弘图又能清廉到哪里去?就算他自己没收受过贿赂,他的亲眷乃至仆役门房难道没收过?一场贪腐风暴如同将官场犁了一遍,侍郎、通政、巡抚死了一地,就连内阁两位阁老都受牵连被罢官,他钱谦益何德何能得以幸免?非但有惊无险最后还接替被罢免的王铎成了礼部尚书,要说今上对他青睐有加纯属扯淡,当初河南、湖北官员任命,他举荐或是他的门人可是被今上一个不落的全部黜落掉的! 未知的才是最恐惧的,钱谦益就是因为未知天子之意,心中敬畏才越来越盛,好在礼部虽名为各部之首,但实际上真正要去烦心的事情并不算多,为天子选秀充实后宫自然无可避免,现如今科举之事也是一样,因而钱谦益只能硬起头皮前来面君。 科举又称作春闱,每年二月至四月间举行,通常是三年一次,当然这也不是绝对,停科加科的事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大明朝上一次科举是崇祯十六年,按常规应该到圣武二年才会举行圣武朝的第一次科举,但是因为大明连番遭受流贼外寇肆掠,加上朱慈炯大力清查贪腐,数万官员被牵连,罢官的罢官、抄家的抄家、灭族的灭族,地方上不要说是督抚大员,就连南方府州县正印官都缺额严重,更不用说是遭受兵灾的河南湖北等省,这些地方之所以在一段时间内被军队接管,就是因为大明根本没有那么多的科考人才出仕,以至于河南、湖北、湖南三省的官员九成以上都是举人出身,甚至于现在的四川、陕西还处于军管状态当中! 内阁不止一次上书请求朱慈炯于圣武元年开考取士,但朱慈炯对于科举一向不感兴趣,时值天下纷扰,大明新军数路正在征讨平乱,朱慈炯便一拖再拖,一直拖过了春闱之期,但内阁依旧不打算明年再战,反正今上破例破的多了,大不了春闱不试就秋闱好了,朱慈炯实在不愿意在此事上和内阁扯皮,而且全民教育的新式人才要想接过科举人才的大棒甚至取而代之起码得等上十年八年,于是将圣武元年的科考之期定在了九月十日。 今年的会试与往年还有很大不同,万历之前会试录取进士的人数一般在二百五十人左右,万历之后每科录取的进士差不多已经翻倍,但今年不同的是,天下大乱方治,全天下拥有举人身份的不足六千,其中近四千还因为朱慈炯松口,被吏部授官前往各地任职,举人为官虽也合理合法,但底气难免不足,若是为了做官便绝了科考之途,过个几年后学进士上来了,他们这些举人官,尤其是做到四五品的身份就尴尬了,因此这次科考内阁希望天子同意,但凡已授官职参与科考的举人,录取为进士的最好能不低于三成!加上没有官职的举人参考,这次录取的进士当在千五百人以上! 让多少举人成为进士,朱慈炯毫不关心,在他的眼里这些大多数一辈子只会死读圣贤书的士子,能够从书中学到治国良方并将之学以致用的人才少的可怜,他需要的是多方面的人才,虽说也希望这些人才能够精通一门,但绝非精通读书,所以在朱慈炯的眼里,这些人如果不学会变通不去学习新的知识,迟早都会被其所淘汰。 因此朱慈炯答应了内阁取士的要求,但相应的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原本会试第一场考的是圣贤立言,也就是依旧从四书五经当中选取题目,依照题意阐述义理,行文的格式乃是八股,但朱慈炯直接要求废除八股行文,认为八股文危害极大,严重束缚了读书人的思想,长久下去迟早将科举引向绝路。 对此论断,内阁自然不服,其中尤其以陈子壮反应最为激烈,陈子壮认为行文八股传承数百年,天下间无数读书人一代代都是这么考出来的,岂可轻易废除,废除八股便是对先贤不敬! “八股盛而《六经》微,十八房兴而史册废!朕以为八股之害,犹甚焚书!”面对满脸不服想要据理力争的陈子壮,朱慈炯冷冷的抛出一句后世顾炎武说出的名言,顿时将内阁五人震的七荤八素,就算还有满肚子的话想说都不得不强咽回去。 天子能掷地有声的说出这种话,可见其改革八股的决心,反对的下场向来只有一个字! 滚! 第三百八十章 科举货币产业(2) 内阁五位阁老捏着鼻子认可了天子对于科举的改革措施,不认可不行呐,天子一日不同意科举,就算违背天子意愿开了会试又能怎样,殿试的时候天子若是执意不出现,谁来定甲谁来赐予新科士子进士身份,内阁还是礼部?谁敢这么做就是欺君罔上,是谋反! 改革后的科举会试分为三场,第一场考史事、历代政治举措得失五道,考试时间三天,考完以后考官阅卷五日,淘汰掉其中论证大失偏颇者,但是各代理政之所以有党争的存在,一是党同伐异,就如唐时的牛李党争和明代后期东林党大肆排除异己就是其中的典型,另外一种则完全是政见不同,北宋时期的新旧之争便是其中的代表。 阅卷官对于考生的答卷中的论证有的会颇合心意,有的则会认为是一派胡言,为了杜绝因考官一己之见而黜落考生的事情发生,每一名考生的论历代政治得失卷都必须由三名考官批阅,三名考官同时驳斥者落选,一名考官驳斥者交由主考定夺,两名考官驳斥则换三考官重审!尽最大可能杜绝考生因政见不合考官心意而被黜落的可能性。 第一场考核中出的士子,在阅卷完成公布名单的次日进行第二场考试,第二场考四书义一篇,五经义一篇,考试时间两天,阅卷时间同样定为五天,按理说审阅经义的卷子是考官最为拿手的好戏,但是往日考的是八股文,格式行文都自有规范,错失任何一点被黜落都不算冤枉,但是这次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朱慈炯废了八股,给了考生行文自由发挥的余地,考官一上来未必能适应,这个适应过程就需要时间来多阅考卷,渐渐形成一种习惯。 两场考试结束,半个月的时间也过去了,看上去比往常十来天时间要长,实际却也多不了多少,因为第一次考试未能进入第二轮的考生早已该干嘛干嘛去了,坚持到第三场的差不多也就半数而已,第三场考策论,要求考生依据当前的局势对于往后的治政方针提出自己的见解。 三场结束会试自然也就结束了,往常三场皆过者几乎就板上钉钉的进士,只需在殿试的时候走个过场,由天子定下名次,其实这名次也是由主考官拟好,只是交给天子宣布而已,为的是不让主考官出现门生遍及天下的情况,天子当殿宣布进士名次,美其名曰就是天子门生,和主考官无关,其实也是欲盖弥彰,官场上守望相助的最重要一股力量就是门生故吏和同年,天子门生谁能当真,犯了事指望座师、指望同年、指望同乡、指望这个那个,谁又会去指望天子…… 但是这一次会试结束之后的考生还要过最后一关,殿试之时天子当殿出题,就本朝时政得失策问看法,不合天子心意者……前面三场皆成无用功,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本朝时事,改年再来…… 不过一位读书人好不容易从千军万马当中杀出会试,却在殿试这种原本走个过场的考核当中折戟沉沙,想想都冤枉,只怕从此留下心结也未可知,为了让天下间读书人的身心能够得到良性发展,也为了卖内阁一个面子,朱慈炯很大度的决定,但凡进入殿试,最后却未能获得进士功名的士子,一律授予准进士称号并记录在案,下一次会试的时候可以跳过前两场,直接从第三场策论开始,当然如果这一次策论没过,准进士的称号自然也就没了,再来就真得从头考起。 圣武元年九月三十,会试三场大考已然结束,前后六千三百余名举子,最后杀过三关者足足两千一百一十四人,当然这不是因为朱慈炯小小改革了一下科举制度,这进士科便好考了,而是因为在内阁的授意下,这次负责主考的三名主考官手底下松了许多…… 只要不是那种文理不通、胡言乱语乃至大逆不道或者连避讳、卷面脏乱等等这种常识错误都犯了的考生,通过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何况天子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殿试的时候还要弄一批准进士出来,手底下要是不放松一些,录取的人数根本达不到内阁定下的基本要求。 今天钱谦益入宫面圣,一来是汇报会试的结果,二来则是请旨殿试的日期,他身为会试主考官之一又是礼部尚书,做这些事自是责无旁贷。 朱慈炯之所以思索,实际上只有一个原因,他把科举这项历来被认定为为国举才的大事完全给忘记了,尽管会试前前后后进行了二十天,可韩赞周何等精明,一看就知道天子对科举不是很感兴趣,是以但凡有关科举的事情只要朱慈炯不问他也不说,朱慈炯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策划治河修路的方案,还要忙着逗弄小长公主,外加还要对新入宫的妃嫔玩雨露均沾的把戏,哪有心情管科举的闲事,抛诸脑后也就情有可原了。 “后天。”朱慈炯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说道:“着礼部于圣武元年十月初二,携殿试之两千一百一十四名士子前往建极殿广场参与殿试大考,逾时不至之考生视为弃考,仍为举人功名。” “臣遵旨。”钱谦益赶紧站起来领了旨意。 “退下。” “臣告退。” 朱慈炯对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贰臣实在是不敢兴趣,尽管到了现代有不少人为其翻案,说其投靠满清是为了保南京百姓不受屠戮还散尽家财什么的,但不管是什么理由,身为汉臣投靠异族就是失节就是数典忘祖,这一点不论是怎么漂都白不了的。 但是朱慈炯登基这么久就算有过几次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罢黜了钱谦益,却最终没有动手还升了他的官,为什么?就是因为钱谦益怕死不重名节,他改了兵刑户三部,迟早一天是要整个废除六部制的,有这么一个人物坐在礼部主官的位置上,他日后改组礼部的时候遇到的阻力必然要小的多…… 第三百八十一章 科举货币、产业(3) “对,对对,就是这样。” 中山王府徐丹所住的绣楼院内内,徐大小姐头上顶着一只碗,双臂双脚上系了铃铛,步态轻盈的往前迈着碎步,身边丫鬟仆役老妈子不下三十人,宫里派来的三个嬷嬷则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前身侧,目不转睛的看着,嘴里面还不停得念叨着。 叮铃……哐啷…… 许是步子稍稍迈大了些许,带动了脚上的铃铛,铃铛声一响,徐大小姐没来由的一慌,头上的碗自然失了平衡掉落在地,一直拿着笤帚簸箕的丫鬟立即上前将碗渣子打扫干净,徐大小姐现在可是准皇后身份,天下间女子当中最最尊贵的存在,要是被碎渣给扎了,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只怕得要被活活打死,不过一看打扫的丫鬟那般熟练,就知道这些天来,同样的事已经干了无数遍了。 三个嬷嬷都是留守南京皇宫数十几二十年的老人了,往日里教导新入宫的宫女礼仪,稍微不合心意便是一顿打骂,性子当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暴烈,可徐大小姐过不了几天就会入宫成为真正的皇后,后宫的主子,她们就算憋了一肚子的郁气又能怎样!反正皇后娘娘这些天摔碎的碗多了去了,看看花坛上放着的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摔了再换一个也就是了。 徐丹一脸的悲愤,可以说自那一日选秀结束以后,她就没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宫里来的嬷嬷来了中山王府之后,先是教导她宫里的繁琐礼仪,这可不是选秀面君前教导的礼仪可比,那一次教导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参选的秀女不会君前失仪,而这一次则是事无巨细,小到一言一行大到侍寝面君等等,总之只要和宫里有关的物事全部都要求记牢,容不得半点差池。 礼仪教导让徐大小姐犹如在鬼门关门口转了一遭,接下来的大婚礼仪就等于是去了阎罗殿里和阎王爷照了个面,上百道程序不但要背的滚瓜烂熟,还要不厌其烦的一遍遍预习,从下婚轿开始先迈那条腿,每一步的尺寸都要精确到寸,少一分失仪多一分则失态,真真正正把个徐大小姐折磨的苦不堪言,要不是大婚之前和朱慈炯见不了面,徐大小姐真想冲进宫去好好质问一下朱慈炯,他派这三个嬷嬷来教导她是不是存心让她难受的! 可怜的徐大小姐现在已经认定,那一次街头冲撞朱慈炯便是她这一辈不幸的开始,皇后之位固然尊贵,可她身为魏国公的嫡孙女,地位同样高贵,这一辈无忧无虑受人奉迎本就是常态,凤冠戴在头上,随之而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约束,贵女之身当真是何苦来哉。 她向往的热闹非凡的生活,喜欢策马奔腾时的酣畅淋漓,入了宫带上沉重的枷锁,每日里重复苦闷难熬的日子,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还是她自己吗?如果不是要练习这些该死的礼仪,现在的她应该在大街上欣赏那些通过了会试,正要入宫参加殿试的举子门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听说殿试钦定三甲之后,状元郎要带着新科进士门跨马游街,那该是何等的荣耀,可惜这一切已然和她没有半钱银子的关系,她若不是不练这些礼仪,虽说他的爷爷等至亲现在不敢责骂于她,可必然会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徐大小姐看了还真恨不得被大骂一顿呢。 看了一眼扫进簸箕内的碎碗渣,徐大小姐恨不得一脚踩上去来个自残…… 正如徐大小姐憧憬的那样,两千多名通过会试的准进士此刻已经云集建极殿外。 建极殿外摆放了两千多张长约三尺宽不过一尺半的条形桌子,桌子上面整齐的摆放的自是笔墨纸砚,准进士们站在桌子旁边心情多少有些忐忑的等着最后一场殿试的到来。 圣武朝的殿试规则,在场的每一名进士都已心知肚明,不似往年只要参加了殿试,进士的名头基本已经坐实,今年没能过这最后一关,只能把准进士的帽子再戴上三年,就算准进士在如今的局势下当官比起举人要容易的多,可谁不想把准字去掉,进士及第光耀门楣! 啪……啪……啪…… 三声净鞭在鸦雀无声的广场上空响起,建极殿内朱慈炯身穿明黄色五爪金龙朝服,头戴翼龙冠,脸色肃穆的走上御阶然后端坐龙椅之上。 “吾皇万岁万万岁……”两千多准进士乃至殿试上百位督考官同时拜倒在地山呼万岁。 “平身,赐座。”朱慈炯轻声交代了一句,自有太监将话传出殿外。 准进士们谢了圣恩,规规矩矩的坐在各自位置上,督考的官员也各自分散开,在场中来回巡视。 这一幕景象让朱慈炯不由想起在现代时候高考的景象,不过现代社会高考过关顺利进入大学,还要接受高等教育,而在这里如果通过,等待这些士子的将会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生也必然从此翻开新的篇章,读书改变命运在这建极殿外可谓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陛下。”主持殿试的礼部尚书钱谦益见天子似乎有点神游物外,轻声唤道:“还请陛下为考生出题。” 朱慈炯回过神来:“说道,《春秋》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宽。因其褒贬之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朕继位大统一载有余,改制刑部,制定新税法、商法,颁布爱民惜民旨,惩奸除恶,建万民祠,设磨体炼魂酷刑,只为让祸民太甚之官员有所顾忌,然朕听闻非议此政之官员士绅不在少数,朕今日便以刑论为题通试诸生,诸生当直抒胸臆无需避重就轻,开始。” 朱慈炯的话自然被一字不改的传达下去,两千多考生表情各异,殿试考时政,考生尽皆知道,圣武皇帝登基一年半以来,各项新政层出不穷,但最重要的几件事还是盐政、商税、裁撤锦衣卫和屯兵,要说功绩自然是驱逐鞑虏平定内患,众考生做的功课自然而然也离不开这个框架,毕竟磨体炼魂这样刑罚事与以上的那些大事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能把功课做到这份上的当真是少之又少,谁能知晓天子偏偏考起了法规…… 第三百八十二章 科举货币、产业(4) 本次殿试时间为两个时辰,考的是时政,有见识的很快便能洋洋洒洒写上一大篇,准备功夫不足或者只知道死读书又不关系时事的,即便给你三天,写出来所也多半是空无一物的废话。 考完以后一百多名考官当场阅卷,将其中非常满意的文章递交给主考,一般的则是留下来交叉阅卷,只要不是两位考官同时认为考生写的文章是胡言乱语的,基本就板上钉钉的能捞上一个同进士出身,考官的工作并不繁重,一个人也就查阅四十来份卷子,快一些的个把时辰便能完成。 同进士出身不议名次,而那些被送上去给主考审阅的卷子,主考官会从中挑选出一百份,这一百考生至少也会落上一个二甲进士出身,最后三名主考会将自己最满意的卷子挑选出来一起商讨,从中选出十份交给天子亲自审阅,朱慈炯会按自己的喜好将这十份考卷定下名次,前三名自然便是本科的一甲进士及第,也就是百姓津津乐道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其余七名便是二甲的第一到第七,至于二甲的后面九十三名怎么排名,那就是三位主考官的事情了。 考生答卷、考官阅卷再到主考选卷这一套流程下来起码得四五个时辰,考生卯时入宫,卯时过半开考,巳时过半答卷结束,阅卷就算速度再怎么快也得到申时结束,五六个时辰的时间,朱慈炯自然不可能在建极殿中苦等,实际上朱慈炯仅仅在建极殿内呆了不到一刻钟,考生铺纸研墨的时候便离开去了后殿…… 后殿内早有一人恭候,见到天子进来连忙跪倒在地大礼参拜。 “起来。”朱慈炯抬了抬手笑道:“这大半年来由你处理银行诸事,办的不错朕很满意。” 来人自然便是蒋伸,如今南京城乃至数省商界当中的风云人物,朱慈炯在大明人民联合银行占了四成股份,这一点在商界当中根本不算秘密,也正是因为如此,联合银行自成立之今,四五百家分行开遍山西、山东、江浙乃至南北直隶各大府州才没有受到官府半点刁难,这也是废话,天子的产业谁敢从中作梗?嫌自己命长还是官帽不想戴了? 如今联合银行正向湖南、湖北、陕西、河南四省铺设,若非天子严命圣武元年乃至圣武二年上半年不得进入云贵、两广四省,联合银行此时分行起码也要超过七百家,尽管联合银行的股东们不明白天子为何不让银行早一些进驻南方,毕竟南方富庶自古皆然,在南方一省开设的银行利润只怕比刚平定的三个省加起来都多,但天子既然不允许,股东自然不敢提出质疑,何况天子还是银行最大的股东,可就算如此按照现在这种速度用不了两年,联合银行的分行必将开遍全天下! 蒋伸作为天子在银行中的代言人,虽无官职加身,但风光又岂是一般官员能够比拟的,不要说是一般的县尊府尊,就是一省布政、按察乃至督抚见了蒋伸都是客客气气迎为座山宾,商人能享有这等待遇恐怕要追溯到洪武年间的沈万三身上去,不过沈万三是自己有钱,所以最后死的挺憋屈,蒋伸是替天子赚钱,只要不太出格自不担心有性命之忧。 每个月的初一,联合银行都会召开股东大会,对银行上上个月的利润进行汇总,再对银行的今后的发展方向进行探讨,一般情况下各大股东都会亲自参与大会,当然若是脱不开身也会安排全权代表参加,因为联合银行相对而言比较民主,一项新的举措出台股东都具备投票权,只要是多数股东赞成,那么新举措便会得以施行。 之所以说是相对民主,是因为蒋伸具备两个特权,一项是一票否决权,新的举措哪怕所有股东全部赞同,蒋伸若是认为没有必要只要动用一票否决权,那也通过不了,人家代表的是天子的利益,说话办事都是天子的意思,这在官场上可是钦差,谁敢反驳?好在联合银行成立至今,蒋伸还没动用过此项特权,一般大会上提出一项新举措,只要蒋伸提出质疑或是话里行间表示出不看好的样子,大多股东基本都会顺水推舟投反对票,被多数股东反对自然施行不了,因此这一票否决权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另外一项特权就是一项新的举措大多数股东都不赞成,但是蒋伸认为可行,那么此项举措就可以强行推动,这种情况在过去的几个月当中已经出现过了两次。 第一次是蒋伸在股东大会上直接提出要发行小面额纸币,然后慢慢建立信用,希望能在五到十年内彻底将银票挤出市场,二十年内彻底取代黄金白银,让纸币成为大明的唯一流通货币。 这绝对算的上是货币史的一项重大举措,因为宋代的交钞和大明的宝钞虽都是纸币,但一直以来都是混合金银一起流通的,而且几千年下来,白银对于金银的认同感早已根深蒂固,想要用纸币取而代之谈何容易。 大明的宝钞的信用早已破产,宝钞的价值几与废纸无异,由于百姓对于纸币的厌恶感,想要建立纸币信用困难实在太大,股东们因此提出质疑,希望蒋伸能够过上个几年再少量发行钞票。 百姓即使不认同,联合银行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但是若大量发行,一旦信用破产,联合银行的信誉将直落谷底,随之而来的必将是如狂潮一般的通兑出现,联合银行财雄势大虽不怕通兑风暴,但对于银行本身的信誉造成的影响将会难以估量! 蒋伸作为原本熊府的大管家,熊家产业经营核算一手负责,商道方面的事自是门清,对于发行纸币,蒋伸也是信心不足,毕竟宝钞的前车之鉴就摆在前面,若是钞票步了宝钞后尘,对于银行的打击将会很致命,何况是用纸币彻底取代金银,蒋伸以前连想都没敢想过,但是没办法,这是天子决策,他蒋伸只能无条件服从! 第三百八十三章 科举货币、产业(5) 天子要求在联合银行成立一年之内必须发行钞票,十年之内必须要将钞票的信用彻底建立起来,让大明治下百姓使用钞票成为一种习惯,一旦这种习惯形成,朝廷就会出台新政,钞票与贵金属永久可以兑换,但大明从此将不会允许贵金属直接在市场流通,并制定相应法规,以此来达到纸币彻底取代金银的最终目的。 所以尽管九成股东对于发现纸币忧心忡忡,超过五成明确表示这么快发行纸币不合时宜,蒋伸还是强行推动了纸币发行的政策,一句这是今上的意思,顿时让所有股东闭嘴…… 其实要说百姓有多抵触纸币也未见得,银票难道不是纸做的,而且面额更是大的多,但是银票为何一直坚挺宝钞却沦为废纸,在朱慈炯看来原因其实并不复杂。 银票之所以坚挺最主要有三点,信誉、防伪和便携,发行银票的各大票号钱庄为了长久从中获利,就算再怎么奸诈再怎么无利不起早,但必须要注重信誉,否则在商界根本无法立足,任何一位有心想要将自己生意做大的商贾都不会去坏了自己名声,做那些个杀鸡取卵的蠢事,自家票号发出去的银票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兑出银子,久而久之信用建立起来以后,生意自然也就越来越好做了。 至于防伪各家票号都各有自己的手段,银票中隐藏的一句暗语、符号乃至图案分色等等都内藏了防伪手段,加上时不时更换的密押,想要伪造可谓困难重重,便携性就更不用说,一千两的银票往怀里一揣就走,可一千两现银让人背着走个几十里路只怕能把人给累死…… 宝钞为何会沦为废纸,最大的原因就是信用破产,国家机构发行的纸币为何信用会破产?无非是当政者不懂经济,为了弥补财政缺失对于发行量不加以控制,无限制加印滥发,加上缺乏行之有效的防伪手段导致伪钞遍及天下,宝钞本就是依靠政府的信用而存在,政府都不把自己的信用当回事,甚至连应急准备金都没有,信用如何能不破产,所以说大明宝钞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纯属必然之事。 但是联合银行将要发行的钞票则完全可以避免步入宝钞的后尘,朱慈炯虽说是联合银行的大股东,但其余股东加起来的股份已经达到六成,这些商贾为了保证银行能够源源不断带来利润,就不可能坐视钞票的信用破产,而且联合银行的巨大优势是所以的票号永远无法比拟的,以朱慈炯在民间的声望,普通百姓绝大多数不会相信爱民如子的天子会坐视银行坑害百姓。 第二联合银行拥有海量的财富,这些财富既是大明的储备金也是可以随时拿出来应急的准备金,可以说哪怕挤兑风潮刮上一个月也不可能说是让持有钞票的百姓无银可兑,这也是银行最大的底气所在。 最后就是防伪技术,钞票的防伪手段虽说没有银票那么繁杂,但是防伪技术绝对算的上是天下第一,朱慈炯头像轮廓采用的是梅山镇专为钞票设计的电镀技术,轮廓看上去是一道金边,但是拿到太阳底下去一照金边就呈现出淡蓝色。 另外水印技术更是一绝,平常看怎么都看不上什么,但同样拿阳光底下照一下,就能在面值后面看到一座巍峨的皇宫图案,就凭这两样,民间想要伪造无异于痴人说梦,当然随着时间的发展,这等技术迟早能被不法之徒掌握,但到了那个时候新的防伪技术也早已诞生,不法分子想凭个人乃至一个集团的力量追逐国家的步伐,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现代社会伪造假钞被抓了以后判刑,数目不是特别巨大的,一般很少能判处死刑,所以制假之人的顾忌会少很多,但在现在的大明则不一样,制造假钞一旦发现,从犯斩首主犯族诛!为了身家性命乃至家人的性命着想,想必制假之人多少也会顾忌一些,不会那般肆无忌惮。 对于新式钞票原本信心不足的各大股东包括蒋伸在内,见识了钞票的防伪技术之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制造钞票的机构是建立在八卦洲上的印钞局,里面负责制钞的都是各地押来南京的囚犯,这些人虽说这辈子想要活着离开八卦洲的机会不大,但生活待遇又岂是各地监牢可比,说是天堂地狱之分都不为过,是以每一名囚犯学会了制钞以后都很是尽心尽力,也无人想过逃跑,当然逃跑的下场只有一个……就地枪决! 在各大股东眼里,只要今上不滥发钞票,导致钞票价值一降再降,最后变得一文不值,只要钞票始终都能保持与金银的兑换比例外加市场购买力,那么钞票信用很快便能够建立起来,不管民间其它商户如何,至少各大股东名下的产业不会拒绝钞票付账,等到以后越来越多的商户体验到钞票的便捷开始接受钞票,那么离钞票全面取代贵金属的日子还会远吗? 当然对于那些始终不肯接受钞票的商户,凭借各大股东的力量让其破产也是轻松的很,这些日子来各大股东四下走动,联络各地各大商贾,其目的就是为钞票流通游说铺路,其中尤其以晋商最为卖力,天子定下他们的罪责是通敌资敌,这足以被灭门几回了,然而天子不但赦免了他们,还给了他们银行入股的资格,现在天子要将钞票推行天下,他们岂能不出死力! 蒋伸第二次动用手里的绝对权利,是发生在上个月的股东大会时候的事情,蒋伸提出将银行银库内的金银元宝、银冬瓜乃至碎银熔掉三到五成制成各种规格的金银币,对此各大股东并无异议,金银币使用起来无疑比碎银更加方便,比元宝更加容易携带,但是各大股东之所以提出质疑,就是蒋伸要求,新铸的金银币含金含银量必须达到九成九以上! 第三百八十四章 科举货币、产业(6) 现如今大明流通的铜钱中的含铜量一般在七成到七成五,但是金锭和银锭的含金含银比例就要高的多了,正常的都能达到九成五,最低也不会低于九成。 如果按照蒋伸的要求,新铸的金银币含金银量达到九成九的话,那么每铸造一枚金银币,假设是一两的银币,银行就要亏掉差不多四分银子,铸二十五两就要亏掉一两,铸的越多亏的越多,银行银库存银量各地加起来只怕已经超过两亿,铸掉三成就算七千万两,那银行差不多要亏掉三百万两,这还不算火耗和人工,大小股东亏掉的银子起码都要十万两以上! 各大股东入股联合银行固然是看好银行的发展前景,但说到底还是为了赚银子的,银行开了大半年,因为要向全境扩张建立分行,还要招募掌柜的和杂役,这些可都是要花银子的,但为了能在日后赚取更大利润,没有股东会在意目前的收支状况,但铸金银币是铁打的亏本生意,哪个股东愿意做亏本买卖…… 蒋伸利用特权强行推动铸币,还直接放言这是为了大明的财政做储备,为了报效君恩,这亏损的银子他一个人出了…… 各大股东心里早就开始骂娘……你蒋伸出?你蒋伸真要说起来不过就是天子手下最大的掌柜而已,你够什么资格出!出的银子还不是掏天子的腰包,承担损失的还不是天子! 不过蒋伸虽未把话说白,但股东们又不是傻子,既然蒋伸敢说出这话,十成这铸币是得自天子授意,既然是天子要铸币,这损失无论如何也不敢让天子独自承担啊,就算天子内库银子堆的跟山一样,可这是原则问题,为了十几万两银子损害了自己在天子心目中的印象,怎么算都是亏了血本…… 于是铸币计划正式启动,这损失自然是各股东按照股份捏鼻子认了下去…… 朱慈炯用完早膳,蒋伸自是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头是抬都不敢抬一下的,他能有今天的风光,能成为大明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得自眼前这位年不过十六的少年天子,也是机缘巧合加上他自身的努力,如果不是当初还是定王的天子手里没有可用的商贾,最后要他去管理那座盐池,要不是他在那座盐池当中注入了无尽的心血,让天子从中揽货资本组建特别行动卫,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今天的蒋伸! 贴身宫女清荷撤去碗筷,清雅又端来漱口水让朱慈炯净了口,朱慈炯这才笑着说道:“坐,在朕这里无需拘束,要知道你现在可是朕的摇钱树呢。” “谢圣上赐座。”蒋伸挨了小半个屁股在清荷端过来的锦凳上坐下,双腿并拢双手端正的放在膝上。 “朕得到回报,听说钞票发行三个月以来,南京城内的百姓从一开始的稍有抵触,到现在已经稍微认可,可见你做的还不错,但还要再接再厉,争取早日让钞票得到大明治下所有百姓的认同才是。” 蒋伸当即准备站起来回话,可眼角余光瞥见天子的手往下压了压,明显是让他坐着回话,只得重新坐正道:“回陛下的话,这一切都有赖于圣上的洪福……” “朕每天听的马屁话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两句。”朱慈炯截断蒋伸的话头道:“其实说起来钞票能这么快得到认同,最大的功劳还是应该记在江浙商人的头上,江浙七个股东在南直隶拥有商号数百家,这些商号公开挂牌收取钞票,对于钞票流通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相比而言晋商就要稍微逊色些许,不过也情有可原,他们的商号大多集中在北直隶一带,想要钞票在北直隶乃至全国流通,总得要些时日才成呐,一口吃不出一个胖子,这时间朕还等的起。” “小民替江浙七位股东谢过陛下夸赞。”蒋伸将刚到嘴边歌功颂德的话生生咽了回去道,等回去之后小民定将陛下的话转达给他们知道,也好让他们日后更加尽心尽力为陛下办事。 “嗯,铸币之事也不可懈怠,每日铸成多少,溶银多少都需记录明白,但还是那句话,金银币只是作为银行的储备金,以后八成还是要收归国库所有,非到万不得已切莫流入民间。” “小民必谨记圣上之言,绝不让金银币流入市场。” 朱慈炯笑道:“能进朕这间御书房的不是高官就是显贵,你虽一介商贾但能为朕勤勉办事为国聚财,朕自不会薄待了你,何况这小民的称呼朕也委实听不习惯,今日朕便赐你财政部郎中荣衔,有个官身与官府打起交道来也方便些。” “小民……臣谢吾皇隆恩。”蒋伸立即跪倒在地,往年间一介商贾,就算身家豪富,不过也就是官老爷的提钱袋子,为什么那么多大商人想法设法让族中子弟读书,还不就是盼着族中能出上个官员护佑家族不被官府盘剥,他身为天子在民间的代言人,虽说风光,但凡官员见了他无不客客气气,但骨子里面的自卑是很难消除的,但现在天子赐予官职,哪怕就是挂名的荣衔,那也是官!以后和官府打交道,身躯都能站直了! 若是放在一年前,朱慈炯要赐一个商人为官,朝中大臣指定又要叽叽歪歪说上一堆的废话,但今时不同往日,天子什么脾性朝中的大臣早就摸清了,人家能把刚从牢里面放出来的死囚,直接扔一顶三品侍郎的荣衔帽子出去,现在封一个四品郎中帽子给商人能算什么大事?何况这个商贾是什么人,但凡有点身份的谁不知道,没有官职的时候谁又会去怠慢他徒惹天子不快,现在有了官职和以前又能有什么两样? “平身。”朱慈炯见蒋伸差不多平复了心情,说道:“朕今日召见你来,是有些事情交给你去办,办好了财源滚滚,银子难以限量,办不好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你的工作重心还是放在银行上,那才是重中之重!” 第三百八十五章 科举货币、产业(7) “臣明白。”蒋伸精神一震应道:“臣绝不会舍本求末,但也一定尽心尽力把圣上交代的差事办的妥帖。” 朱慈炯问道:“在你的眼里,现在民间做什么生意最赚银子?” 蒋伸一愣有点不太明白朱慈炯话里的意思,当今圣武皇帝民间盛传乃是财神爷转世,捞银子的本事即便是做了几十年生意大商人都自叹弗如,当然你也可以说当今天子不过就是利用强权从商贾贪官手里抢银子,但天子抢的光明正大,官员只要不贪,商贾不作奸犯科天子又怎么会把屠刀落在你的头上,几番银子抢完之后,大明一直吃紧的财政从此不复存在可是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的。 天子做生意也一样得心应手,开设大明人民联合银行,联合各大商贾再加上内库储备银作为后盾,一举让银行银票成为大明商贾乃至官员豪族之间的硬通票,发行纸币看样子又将彻底圈住普通百姓,这些不知道的人也就算了,知道的人可都知道是出自天子的手笔,做生意做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可说的。 蒋伸尽管一时没明白天子问这话的用意所在,可还是稍加思索便说道:“回圣上话,若说这天下间赚银子的行当实在太多,但要说到一个最字的话,依小……臣看来当属钱庄、放贷、贩盐、青楼、典当和赌馆。” “只是因为联合银行的出现,原本商家的票号钱庄不但受到挤压,规模也远远无法和联合银行相提并论,生意自然是越来越难做,依小臣看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两三年,这些钱庄必然关门大吉,至于放贷收利钱,也因为银行的缘由,想要如往日那般从百姓的头上谋取暴利也是再无可能。” “盐商现在也远不如往年那般风光,因为圣上的新盐政以及保护盐民政策,盐商每年要通过招标才能获取盐场的制盐权,这是很大一部分支出,盐商想要如以前那样靠贿赂官员便可获取巨额财富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 “典当行赚银子最基本的一条是高价低估,活当可以赚取大量利钱,一旦典当之人在限期内无银赎当,活当也就成了死当,死当可以为典当行赚取高额差价,可谓一本万利。” “青楼做的是皮肉生意,赌馆做的是欺诈生意,这两样都能算的上是无本万利,但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朱慈炯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大致不差,但青楼、赌馆和典当这三样朕就算不取缔,也会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制定法规规范市场,以后还会对这些行业课以重税,但朕的意思不是这个,朕今日找你来是让你从朕的内库当中取银子办几个生产新型产品的工厂,然后在各大府州设立店铺,进行自产自销,在朕的眼里,任何一件新事物诞生于世,总会经历抵触、接受直至被追捧,最后全天下的商户一看这玩意有利可图,他们就会争相效仿,于是新物件的利润也就会从暴利慢慢下滑到正常水平,朕要利用的就是这个时间差,狠狠赚那些富户一大笔银子。” 蒋伸竖起耳朵认真倾听,天子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敢听漏了,这可是关系到他自身乃至整个家族荣辱的大事,天子嘴上说以银行为主,对产业不在意,实际上银行成立至今,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扩张,其它的事情自有下面的人去打理,身为最大股东代言人的他,没有决策性的事务根本就用不着他出手,而且银行其实也算得上是钱庄的翻版,只不过规模更大罢了,很多事情都是有迹可寻的。 但新兴产业不一样,因为没有出现过才能称得诞生二字,那么新事物如何定位如何让天下人接受,进而让新事物为自己谋利,这里面的门道都需要慢慢去思索去开拓,上来就想谋取暴利不是没有可能,但实在太难,而且天子都说了,不但要建工厂实现自产自销,还要在各大府州设铺贩卖,这投入怎么可能是小数字,天子向来生财有道,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把生意做亏,他要是真把生意做砸了,只能说明他无能,那也不用天子动手,干脆自己抹了脖子还能痛快些。 蒋伸脑子转的飞快,朱慈炯的话音刚一落地便立即躬身接道:“臣一定不会辜负圣上的期望,尽心尽责把新兴产业做到让圣上满意为止。” 朱慈炯对拍胸脯保证这一套并不感兴趣,他既然要办新兴产业就是认准了有利可图,这年头的新兴产业可还牵扯不到后世那么残酷的竞争法则,新产品最大的优势就是有市场,却在短时间内没有竞争对手,这如果做不到暴利,那只能说经营者太过还无能,对于无能之人,自然也就失去了留在他身边的价值。 “自行车见过吗?” “自行车?”蒋伸不解。 “就是铁马。” 蒋伸恍然,铁马他当然知道,魏国公的孙女被册封为皇后,只要够的着的官员权贵的人尽皆送了贺礼,梅山镇也以赵侍郎的名义送了两辆铁马,徐家长孙徐明远学会骑铁马以后,每日里都在街上骑过来骑过去,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也不是没有铁匠铺想要仿造,只是铁马架子好打造,那打造出来的轮子却委实差的太远,整个铁马不但自身奇重,而且极难驯服,没过多久便无人问津了。 天子突然提到这铁马……自行车,难不成说的新兴事物便是这个?若说这自行车造出来能赚钱倒也不稀奇,毕竟这自行车无需喂食草料,骑在上面速度快起来比起马匹也不匡多让,但要想让人接受,其品质必须要达到魏国公府那两辆才行。 朱慈炯开口道:“自行车的好处无需朕再去多说,无需喂食却能运行如飞,更是不知疲倦,只要保养得益,用上个十年八年也是正常,实乃民众用以带步的绝佳工具,朕要你去新办的第一新兴产业就是成立自行车制造厂,然后将自行车卖向大江南北!” 第三百八十六章 科举货币、产业(8) 蒋伸知道天子的话还没说完,这自行车厂想要建起来,总不是找几个铁匠就能玩得转的,结构看上去简单,实际上造出来的自行车要想让普罗大众接受,制造皮轮子的材料提炼之法必须得弄清楚,否则造出来的就是个四不像,不要说指望卖出去赚银子,恐怕造一辆出来就得库存积压一辆,弄到最后就是一个血本无归。 “这自行车厂依朕的意思就建在梅山镇南郊十余里的地方,离梅山镇近些,运送钢坯铁坯也简单一些。”朱慈炯手指又开始不知觉的敲击桌面道:“你需要自己在厂里设立一座溶铁小高炉,制作自行车各个组建的模具,铁水熔炼之后直接灌注,可以形成一条完善的生产链,既省时又省力,梅山镇能够熟练制造自行车的铁匠不在少数,朕会安排十个大匠给你,至于学徒和制造工人,你自去招募,建厂设铺招工需要的银子,你去找韩公公要,朕自会让他从内库当中拨给你。” “臣明白。”蒋伸忐忑得问道:“那个自行车车轮。” 朱慈炯笑道:“你不说朕也会告诉你,这自行车说起来并无太大的技术含量,要说新奇恐怕也唯有这轮子了,这也是民间铁匠铺一时半会间无法仿制出来的原因所在,这轮子所用的材料乃是橡胶熬制而成,朕再从梅山镇调十个熬制橡胶的工人给你,每月从云南、海南和两广运十几二十万斤橡胶入厂,一年就是一两百万斤,足够让自行车厂每年制造出五十万辆以上的自行车。” “对了,你所知道的自行车应该是中山王府的那两辆,听说朕的那个大舅子闲着没事都会骑车在街上乱窜,数以百计的权贵子弟很是艳羡,不断派人前往梅山镇想要弄一辆出来,要不是朕明旨不得再有一辆自行车流出梅山,这南京只怕自行车早就满地跑了,到最后朕损失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蒋伸很是无语,天子一年要制造数十万两自行车,现在却为了百十辆自行车斤斤计…… “朕说这些其实是想要告诉你,送给中山王府的那两辆自行车已经属于过时产品,原本自行车的车轮采用的是实心轮胎,车架也极其宽大,显得很是笨重,现在梅山镇已经研制出了充气轮胎,车架也采用空心钢管,整个车身显得瘦小了不少,不但降低了制造成本,而且外观看上去更加美观,人骑在上面也更为舒适……” 蒋伸自然搞不清实心轮胎和充气轮胎之间有什么差别,不过看天子眉飞色舞的样子就知道,这充气轮胎必定比实心轮胎更为实用的多。 朱慈炯的指头突然间停了下来,道:“朕算了一笔账,制造一辆自行车需要的成本不足一辆银子,第一批量产出来的自行车主要卖给各地的富户豪族,大致可以卖个五十万辆,每辆卖十五辆银子,朕就可以赚到七百万两以上!” “以后生产出来的自行车价格会逐渐降低,假设第二批卖十两,第三批卖五两,第四批卖三两……一个自行车厂足以为朕的内库进账两千万两银子以上!” “等到过上五六年,自行车厂利润不足一两的时候,这车厂自然也就没有继续开设下去的必要了,那个商人愿意接手就接手去做好了,不过你大可放心,在这之前朕绝不会让橡胶的提炼技术流露出去,只要掌握了这一项核心技术,车厂几年内的利润足以得到保证,但具体怎么经营就要看你的了。” 陡然间,蒋伸觉得天子有些太过于想当然了,尽管他还不太清楚这橡胶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其变得柔软有弹性,但要说这中间有多大的技术难度恐怕也未必,天子就算将此项技术敝帚自珍控制住不传向民间,但只要自行车多了,乃至以后用的到这种橡胶的地方多了,橡胶怎么熬制提炼的办法很快就会被民间的高手钻研出来,一旦轮胎的制作工艺不在成为制造自行车的瓶颈,天知道一夜之间这天下会冒出多少自行车制造作坊出来,那个时候还想依此来谋取暴利,显然就是痴心妄想。 不过蒋伸毕竟也是在商界混了这么多年的老狐狸,刚才天子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年内只要这个自行车厂能为内库创造两千万两银子的利润就满足了,如此一来倒是好办的多,蒋伸心思电转,他完全可以先制造自行车却不急于投放市场,等到生产了七八十万辆自行车出来以后,再一次性投出去,将标价直接定为二十五辆一辆,十五两一辆的自行车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根本买不起,可对于富户来说十五辆和二十五辆并不存在太大区别,他们图的就是一个新鲜,谁又会在乎几十几百两银子。 稍加一思索,蒋伸便回道:“臣回去之后立即理出草案,交于圣上审阅。” 朱慈炯摆了摆手说道:“没有这个必要,朕既然让你去办这个产业就是相信你一定会不负朕望将之办好,朕每日还有大量国事有待处理,如何还有那么多精力去忧心商事,你说是不是。” 蒋伸连忙站起来说道:“臣失言了,圣上每日日理万机,关注的是国计民生,商事一道,臣理应为圣上分忧才是。” “你能这么想朕很欣慰。”除了自行车厂以外:“朕还要你建的有酒厂、香水作坊、玻璃厂,这些厂包括自行车在内你只需做好管理分配工作即可,至于市场营销、开设商铺、货品运输等等你可自行提拔人才督办,等到这些厂子上了规模也走上了正轨,你便可抽身而出,专心处理银行事务。” “臣明白。”蒋伸听的云山雾里,却一时间不敢开口询问,刚才天子说的这几样,他除了知道酒以外,对其它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天子要大兴新产业谋利,这新产业未免也太多了些,自行车他好歹还见过,这几样不要说见过,他就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啊…… 第三百八十七章 科举货币、产业(9) 这些新兴产业关系到朱慈炯自己的钱袋子,因此解释起来当真是不厌其烦,蒋伸劫后余生又是他用惯了的老人,将这些事情交给他去办,总比朱慈炯再去找几个根基雄厚的商贾去办更让他放心,是人就有私心,更何况商人还要加上一条逐利,就算能尽心尽力为朱慈炯赚银子,谁知道会不会背地里面想尽办法为自己家族谋私利,朱慈炯可不想整天像防贼一样防着为自己赚银子的人。 看蒋伸躬身站在面前一副局促难安的样子,朱慈炯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无非也就是没有头绪罢了,话又说回来了,能把朱慈炯刚才这句话听明白的人,这个世上正好一个巴掌能数的过来。 朱慈炯伸手在御案左边一沓纸堆上拍了拍道:“这些都是新兴产业建厂的基本资料和工序,至于用途朕在这里可以和你简单交代一下,你带走也可以慢慢研究,不懂的地方你可以去找国师或去梅山镇找赵侍郎都可以,他们清楚的很。” 蒋伸规规矩矩的接过厚厚一沓纸张,再恭恭敬敬得退回到原先的位置站好,摆出一副聆听圣训的架势。 “这玻璃和琉璃听起来差不多,但是琉璃的制作工艺极其繁杂,制作琉璃的工人不但要具备精湛的技艺,打造一件成品还要经过数十道程序,因为琉璃制品基本都是艺术品,多用于摆设装饰,实用性低的可以忽略不计,但玻璃不一样,玻璃制品更注重实用性,但是制约玻璃成型的最大障碍是烧制时的温度,但现在即便是梅山镇淘汰掉的土高炉都能达到炼制玻璃所需的温度,因此这一瓶颈也就不复存在了。” “但是玻璃的透明度和亮度都要比琉璃高的多,不管富户还是寻常百姓都可以购买玻璃作为窗户,玻璃御寒方面比纸质窗户要高的多也更安全,当然朕让你建这玻璃厂,一开始造的玻璃可不是用来做窗户的,朕要你去造玻璃珠,这些玻璃珠晶莹剔透、大小一致,看上去让人目眩神迷,宛如一颗颗天然生成的珍珠一般,两钱银子就可以做一串出来,一串卖个千两银子问题不大,等赚足了那些大户的银子,再去茶盏、灯饰等等装饰性物件,再赚上一笔以后再造玻璃窗户,你想想朕能赚多少?” 蒋伸差点没一个跟头栽翻在地,两钱银子的成本卖一千两!五千倍的利润!这也太黑了,说这话的要不是皇帝,蒋伸估摸着自己冲上去能将这般大放厥词之人狠狠抽上几个大耳刮子! 朱慈炯笑道:“你也不必惊讶,等到这玻璃珠串真的造出来以后,你拿出去卖一万两一串,只要不知道底细的人都未会觉得贵,等到玻璃全面进入寻常人家,他们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难不成那些个富户,还能为了万把两银子去找你拼命不成?” 蒋伸彻底无语,天子这话摆明了就是要坑富户豪绅啊,前面的自行车坑个几十两也就算了,这玻璃坑的未免也太狠了些。 朱慈炯却已说到了兴头上:“知道朕为什么要建酒厂吗?原因其实很简单,是因为朕觉得进贡的鹤年酒虽养生效用奇佳但药味也重,而且劲力太小朕喝着很不习惯,城里醉月楼的醉月春虽绵香幽长但同样劲头不足,朕听闻怀仁县茅台镇有个叫杨柳湾的地方有几家酿酒作坊,酿制的白酒馥郁醇美,闻之香气扑鼻饮之满口生香,朕饮过一次当真是甘之如饴,只可惜杨柳湾的作坊规模太小,每年酿制不过一两万斤,朕以为此等美酒若不普及民间甚为可惜,因此朕决定就在这茅台镇上建一座大型酿酒厂,此酒就定名为‘茅台’,从今以后这茅台就作为御用之酒入贡,也对民间发售,此事便交给你去办,至于建厂之事你就找个信得过的人去办便是。” “臣记下了。” 蒋伸终于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心血来潮了,也真没想到天子年纪轻轻却好一口杯中之物,而且居然还嫌醉月春不够劲,不对醉月春现在好像改了名字,叫什么五粮液来着。 现在仅仅是觉得那茅台镇上酿的酒好喝,就要去建一座大酒厂,难不成杨柳湾一年酿造的白酒还不够宫里用度?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茅台酒既然入了天子的眼,一下子从小作坊变成了大酒厂,还被钦赐了酒名成了贡酒,可以想象这茅台酒从此必将名声大躁,这可是连天子都赞誉有加的好酒,民间岂能不趋之若鹜!只怕到时候前来酒厂订酒的客商能把门槛给踏破了去,天子惠而不费的赐了个名,茅台便成了御用贡酒,这生意做的实在是令他这个一辈子和商事打交道的人感到汗颜啊。 说完了建酒厂,朱慈炯的话头立即转到了香水上面,后世什么人的钱最好赚,自然是女人的钱最好赚,为什么化妆品能多次占据十大暴利行业的首席位置,还不就是因为化妆品的成本极底,而卖出去的价格却堪称恐怖,几毛钱的成本卖个几百上千都属常事,现代社会的人那么精明,还心甘情愿的被宰,何况古代,所以朱慈炯说玻璃珠的利润可以赚上几千倍又有什么稀奇,朱慈炯既然要搞实业,化妆品这么暴利的项目如果不提上马,岂不是目光太过短浅? 蒋伸已经彻底服了,天子现在是无暴利不欢啊,一支香水的成本一钱银子都不到,却要卖十两!黑!真是太黑了,这香水的效果如果真如天子说的那般好,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岂能不追捧,胭脂水粉的店铺非得要被挤兑的纷纷关门不可,关键问题是这香水和白酒都是持久消耗品,只要女子还爱美这市场就会一直存在,最最要命的是天子又给这香水赐了名! 皇后牌香水!皇后呐!宫里面娘娘用的!民间女子还不得为之发狂!就算以后香水作坊天下间遍地都是,谁又能撼动‘皇后牌香水’的地位,这象征的是地位! 第三百八十八章 科举货币产业(10) 作为一名经商多年的现代人,朱慈炯当然品牌对于一件产品的重要性,香水的出现必将淘汰掉胭脂水粉,更为女子不可或缺的日用品之一。 但是香水的技术含量终究不高,一旦在市场上走俏,用不了一年半载香水作坊必然开的满天下都是,但只要朱慈炯推出了‘皇后’这样的品牌,他就完全不用担心皇后牌香水会被其它香水挤占市场,因为皇后牌香水走的是高端路线,就算他的香水一支卖个十几二十两,而别人的只卖一两二两,他也不用担心销路,试想一下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在用得起皇后牌香水的情况下谁会去用低端的,丢不起那人啊,反之朱慈炯只要愿意,他完全可以做个系列去抢占低端市场,不过朱慈炯没打算这么干,皇后嘛,高贵地位的象征,既然出场了就只能走精品路线! 其实说到底,要真说暴利就免不了要提起烟草,据朱慈炯了解,这个时候烟草已经传入了大明,不过没有什么市场是以名声不显,香烟流行是历史前进的必然结果,这样的暴利行当朱慈炯当然不会放过,只不过现在他还觉得时机不够成熟罢了。 甚至于当大明的第一支海上强军成型,朱慈炯决定对外发动侵略战争的时候,没准朱慈炯还会种植鸦片远销海外,好好学一学八国联军的做派,老子就是要卖鸦片给你,你要不要!不要老子就干你! 总之,朱慈炯脑海里面可以获取暴利的行当多了去了,赚了男人的豪气酒钱再赚足了女人的爱慕虚荣钱,今后再赚烟民钱,最后还可以赚那些总想一夜暴富的赌鬼钱,比如卖卖彩票发行证券股票什么的,反正不管朱慈炯要搞多少多大的工程,银子的问题都好解决,最让朱慈炯关心的还是人口的发展,没有人口去占领侵略而来的土地,战争便只是徒增伤亡也毫无意义。 蒋伸站在凳子前面,眼皮微微上抬飞速掠了一眼就知道天子又走神了…… 朱慈炯的思绪确实飘的很远,交代完建厂诸事便不知不觉的想到了人口发展,想到人口发展便不禁想到依旧被半软禁在六合的一家子,这个时候长平公主差不多该见到父皇的面了。 朱慈炯想的不错,此刻六合竹林内一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绿呢小轿正被四名近卫军战士抬着飞快的朝前行进,小轿的前后左右还有同样装束的战士人影不时闪现。 轿子里面朱微娖一身宫女打扮,到现在都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今天刚到卯时,她便被宫女叫醒,然后随意梳了妆换上一身宫女的衣裳,她问为什么如此,宫女也不知道,只说是韩公公奉了万岁爷旨意让他们这么做的,辰时刚至宫门起锁,她便混杂在几名宫女和太监里面稀里糊涂的出了宫,然后被安排上了这顶轿子,赶了数十里路到现在都未曾停歇过半刻。 这一路上朱微娖不止一次的掀起轿窗的帘布看看外面的情形,也不止一次的开口询问,但她的贴身宫女并没有被安排一起跟来,抬她的几名战士也都跟哑巴一样一言不发,郁闷的长平公主只能一路上憋住满肚子的闷气和不解,不过既然是她弟弟安排的这一切,谜底终归是有揭开的时候,难不成这些人还能把她怎么样不成!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轿子停了下来,朱微娖坐在轿子里面感觉到轿子被压了下去,知道是到地头了,刚要准备亲自动手去掀开轿帘,轿帘却已被掀开,抬着他她走了几十里路的杠头微微躬着身说道:“公主,地方到了,请下轿。” “原来你不是哑巴。”朱微娖没好气的应了一声后走出轿子,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座深藏在竹林深处的大院高墙。 “这是哪里?”朱微娖忍不住开口问道。 说话的战士依旧保持原先的姿势道:“回公主的话,按照陛下的旨意,我们只负责将公主送到这里,至于来这里见什么人,公主见了院子自然便会知道。” 朱微娖知道多说无益,轻哼了一声后径直走向已然洞开的院落大门,一双秀脚刚刚迈了进去,便如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院子里面的奴仆丫鬟见到朱微娖进来,纷纷磕头施礼,而在最前方站着的几个人,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姐姐,姐姐你可算是来了。”昭仁蹦蹦跳跳着跑了过来,一下抱住长平公主的大腿嬉笑道:“哥哥昨日便递来了书信,说姐姐今天会出来,妹妹等的腿都酸了呢。” 朱微娖被昭仁的这一举动拉回到了现实,看向面前的崇祯皇帝和周后忍不住脱口道:“父皇、母后,你们……” “我们不是应该在甲申之变的时候殉国了吗?”崇祯苦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父皇来。” 领着朱微娖到了正厅,朱微娖当真是一肚子的疑问,刚要再问便看见父皇面带笑意得摆了摆手说道:“父皇知道你要问什么,且听父皇和你慢慢细说。” 于是崇祯从李自成进兵北直隶说起,直到甲申之变前夜,朱慈炯如何派人营救,又如何找了一个相貌与其酷似之人替其去死,伪装皇室成员尽皆殉国的假象,一直说到如何逃离京城南下,直到被安置在此处的事说了一遍。 朱微娖眼中浮现出一股怒气道:“如此说来,炯弟为了篡位自立,将父皇、母后一直软禁在这处竹林当中!” “说不上软禁。”崇祯再次摇了摇手:“父皇与你母后南下之后,你弟弟就没限制我们的自由,自然也就谈不上软禁,至于你说的篡位倒是事实,父皇也曾愤怒过,不过如今看来,我这儿子不论是心机手段还是见识都远非我这个父皇可比,看看现在,不管是草原还是满清建虏都不再敢轻捋大明虎须,内部则是肃清匪患,天下祥宁百姓安居,大明再得盛世皆为炯儿之功,父皇的大位虽被其所篡,但为了大明,父皇也是心甘情愿啊。” 第三百八十九章 科举货币产业(11) 朱微娖眼中还是有些不忿:“不管怎么说,他既篡位就是乱臣贼子,他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何不能安心辅佐父皇,至君尧舜上岂不也是一桩美谈。” 崇祯叹了口气道:“娖儿啊,你想的太简单了,父皇做了十七年皇帝,日思夜想的都是如何才能振兴大明,但结果呢?大明却在父皇的治下日益颓败,京城被破陵寝失守,若非炯儿力挽狂澜,大明的江山即便未亡,至多也就成为另一个南宋,在异族的铁蹄下瑟瑟发抖罢了,南宋好歹还有中兴四将,大明有谁?左良玉还是高杰?父皇前些日子走访民间的时候也曾在酒楼茶肆和几个读书人闲聊,父皇故意将话题引到前朝上面,娖儿可知那些读书人是如何评价父皇乃至崇祯一朝的?” “如何评价。”朱微娖眉头微撅问道。 崇祯苦笑道:“他们说朕勤勉有余、能力不足,亲小人而远贤臣,刚愎自用、苛责能臣,懂军的能臣因为些许失利轻则入狱重则斩首,以至于能臣良将凋零,匪贼越剿越多,终至覆国之祸,父皇听了这些话除了自嘲并不激愤,因为父皇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甚至因为如今的天子是朕的儿子,话里行间多少还留了些许情面,只是不知道千百年后,这工笔史册会如何评价父皇啊。” 朱微娖樱唇微微一动却没出声,这些评价固然苛刻,但连自己父皇都慨然接受了,她不过是公主之身又能多说什么。 崇祯继续说道:“你方才说炯儿可以辅佐朕,但你可以想想看,你们二人南下的时候他不过才十四岁,在朕的眼里还是个孩童,就算读过不少书,可若是跑来和父皇说什么治国强军之道,父皇会理他吗?自然不会!” “那么他的一腔想要复兴大明的理想抱负如何才能实现,唯一的办法就是操持权柄,所以他借太祖托梦的机会南下祭陵,不声不响的练出了一支足以纵横天下的无敌强军,为了能有练兵的银子,不惜让他的王叔差点被人打死,只为栽赃陷害那个盐商,好名正言顺的抄了盐商的家!” “为达目的可以不惜手段,所以新军愣是被其练了出来,然后以新军威慑动手改革盐政,大明再无财政之忧,这些手段就算他对父皇谏言,父皇多半也只会一笑了之。” “十万新军皆由流民之中挑选而出,这些新军不论是家人还是他们自己都受了炯儿的活命大恩,更何况炯儿弄出的那一套新军政策,不管是耸立在江心洲大营前的英雄纪念碑,还是大明英烈祠,乃至于只有新军能够享有的种种待遇,这一切的一切让十万新军对炯儿只会死心塌地到死,炯儿就算把父皇接到南都,立个南方朝廷又能如何,他手下的骄兵悍将岂能心甘情愿,父皇或是你太子哥哥就算做在那个位置上又如何能做的稳,难不成父皇做个皇帝还要看儿子的脸色不成!” “因此炯儿将朕雪藏在这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朕现在每日无事可以出去散散心,不想出去就多陪陪你母后,日子过的好不惬意,就算炯儿现在请我回去坐那位置,父皇还未必愿意呢。” 朱微娖脸色稍霁:“那烺哥哥呢?就算父皇不愿意,可烺哥哥是太子,他才是最应该坐上皇位的那个人。” 崇祯眉头一皱旋即舒展开来,往常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个长女还是个认死理的主,只得苦笑道:“你还是没能理解父皇的意思啊,炯儿上次来的时候和父皇说过,君王要想推行自己的理念,不受文臣掣肘,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手里必须要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这股力量可以是对自己誓死效忠的军队,也可以是如锦衣卫或者东西厂那样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耳目,否则君王只会沦落为受文臣愚弄的泥塑木雕甚至是傀儡,朕这些年这么信任文臣,最后却差点亡了社稷,只恨醒悟的太晚啊。” “烺儿空有大义之名外还有什么?那些个欺上瞒下的文官至少表面上还对朕恭恭敬敬,烺儿却是什么都没有,他就算坐上了大位又能怎样,朝堂上有一位手握重兵的亲王弟弟,这皇帝做的又有何乐趣可言,难不成让他整日里挖空心思的去想办法除掉炯儿,好让皇位名副其实,只怕就算除掉了炯儿,新军立其子嗣为主举起叛旗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要么就是炯儿经受不住手下的撺掇,举兵取而代之也未必没有可能,到了那个时候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岂不悲哉。” 朱微娖秀眉稍稍舒展了些许,父皇说的这些她不是不懂,只是她最让他愤懑的是甲申之变到今日已过了一年半,这个朱慈炯却半点分声也不透露,平白让他伤心苦闷了那么长时间,所以现在他看似是在为父皇和哥哥打抱不平,倒不如说她是在发泄心里的郁气。 崇祯接着又将朱慈炯上次来的时候,承诺如何安置朱慈炯的话说了一遍,朱微娖这才算是打开了心结…… “父皇,怎么没有见着烺哥儿和焕弟?” 崇祯笑了笑道:“慈烺、慈焕前日便结伴出去散心,估摸着天才能回来,倒是与你此行错过了。” 朱微娖嫣然笑道:“无妨的,微娖这次既然来了,自然要好好陪陪父皇、母后……” “这叫什么话。”崇祯故意把脸一板:“世人皆以为为父与你母后他们殉了社稷,可你还是安然无恙来了南京的,你赖在这里不走,万一让那一帮子专喜欢给皇室挑刺的大臣知道,岂不是平白又给你弟弟找麻烦,你便在这里住上个一两日,好好陪陪你母后说说话也就是了,岂有盘桓难归的道理。” “看来父皇还是不太了解最近南京城里又发生了些什么事呢,女儿可是听说最近整个官场上的官员如今都忙的不可开交……”朱微娖慢慢将朱慈炯如何摆弄内阁,医疗防疫加上矿改的事还没了清,便又给大臣们安排了几项要花大力气去办工程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第三百九十章 科举货币产业(12) “跨越黄河、长江的大桥?大修全国官道!”崇祯被唬了一跳,上次朱慈炯来这里可没说过这事啊,这才回去多久,就弄出这么声势浩大的工程,自己这个儿子未免也太能折腾了,这得要花多少银子?一亿两亿还是十亿八亿? 崇祯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太够用了,这人跟人不能比,同样是皇帝一样不能比啊,想当初他为了一百万两银子发愁了个把月,朱慈炯随便扔出来一件事就要耗费数亿,就算朱慈炯捞银子本事再厉害,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所以说呀。”朱微娖笑吟吟得说道:“那些个大臣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哪里还会有空寻皇室的麻烦,真要无理取闹,女儿估摸着炯弟就会觉得他们太闲,要么找事给他们去办,要么就要撵他们回家种田去了。” 昭仁公主俏生生的被周后揽在怀里,一双秀目滴溜溜得盯在长姐身上,想要插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要长姐带她出去玩却又不敢,小丫头当真是一肚子的郁闷,上次炯哥哥好不容易来一次,陪父皇说了一番话用了一顿膳,便醉的跟个什么似的,等她第二天起来,炯哥哥却已经走了……这次姐姐来了,想多住些日子,父皇又是不允,真是气煞个人。 “要不就让娖儿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好了。”周后插口道:“她是公主,又常年待在宫里不出去,朝里的大臣想必也不可能在意,依我看就算知道了想来也不会多说什么,公主在宫里呆的闷了,出去散散心又有什么打紧。” “好呀好呀。”一听母后都说话了,昭仁终于忍不住出声附和。 “最多十天。”崇祯眼中虽闪过一缕柔和,可期限却没有放宽多少,想必你也知道:“你这番前来见父皇,你那炯弟弟的意思是什么。” 朱微娖再无半点往日在宫里时候的落落寡欢,很是可爱的撇了撇小嘴道:“炯弟不就是嫌我在宫里碍眼嘛,想要把女儿早点嫁出去,可女儿现在还不想嫁人,更不想弄一出什么海选驸马,平白失了天家颜面,弄的好像女儿嫁不出去一样。” “胡说八道。:“崇祯佯怒道,慈炯只是看你在宫里整日闷闷不乐的,怕你生出病来,这才想要为你寻一户好人家,也好让你终身有托,怎么到了你这里却成了不是了,你过了年后便是十七,选了驸马议了婚,一应诸事完备差不多就十八了,难不成你还想待到双十年华才肯嫁人不成,至于为你海选驸马,为父虽也觉得有些不妥, 但也知道这是炯儿的一份心意,无非就是想让你能自己寻一个中意的郎君罢了,既然你不愿意便罢,为父便修书一封给他,让其打消了此事便是,但如此一来,你的婚姻大事便只能是由炯儿为你挑选指婚了。” 朱微娖静静的坐在哪里一声不吭。 “现如今你炯弟强军备武,其志不小野心甚大啊。”崇祯捋了一捋胡须说道:“但随之而来的军功,必将带出一批新兴勋贵,其风之盛当不亚于太祖、成祖两朝,故而依为父之见,娖儿大可挑选一军主帅为婿,望月军之杨衡,偃武军之顾骏,尚武军之李丰,英武军之许景,备武军的赵吉祥还有近卫军的金恩泽,皆为一时俊彦,又正值婚龄可为良配。” 朱微娖嘟囔道:“前些日子炯弟选秀非要立那徐丹为后,若非父皇的那一纸诏书还不定生出多大变故,炯弟以孝为名强逼群臣俯首,现在父皇却让女儿挑选军中主帅为夫,只怕炯弟此意一出,朝堂必定哗然而沸,再说了,难道父皇如今就真的不担心大明外戚之祸自圣武而起吗?” 崇祯一窒,当初被那小子忽悠,亲书了那封‘遗诏’,就算到了今日他都不知道自己做的对还是错,正如女儿说的那样,大明往后真若出了外戚之祸,恐怕朱慈炯这个英明神武的圣武皇帝罪责倒不会有什么,而他这个已然成了民众嘴里的昏君倒要负上九成责任,因为朱慈炯乃是奉诏立后,完全就是无可诟病,历代立国忠孝为本,朱慈炯无忠可忠,以孝字来堵天下人悠悠之口也是无可指摘,恍然间崇祯隐隐有了一种被朱慈炯拿来当枪使的荒诞想法。 见父皇不言不语,朱微娖知道这是被自己的话说到了心坎里面,当即接道:“杨衡、李丰、赵吉祥这三人是异姓兄弟,掌握了大明近三成的兵力,杨衡的妹妹如今刚被册封为贤妃,当真是显赫无比,女儿虽不知道炯弟如何会放心让这三人统领三军,但女儿清楚就算女儿愿意嫁给他们三人之一,炯弟只怕也要顾虑重重。” “至于许景就更不用说了,中山王之后,嫡妹这个月便会入主中宫,父皇若是让炯弟将女儿许配给他,只怕魏国公立时便要成为众矢之的了,何况女儿再怎么说也是公主之身,那许景就算现在独领一军,可说到底还是偏房庶出,女儿就算肯嫁,他许景敢娶吗?他娶了女儿,置那徐明远与何地?置魏国公于何地?难不成让徐文爵立刻立其母为正室?” “还有那偃武军的顾骏,与杨衡一般无二,妹妹身为宫里诸妃之首,炯弟会将女儿赐婚与他吗?最后便是那金恩泽,此人戍卫宫廷,统帅大明兵力最多的一支大军,俨然是南京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女儿倒也见过一次,很是没有眼缘……” 崇祯满眼都是难以置信,这还是他那个恬静少语,沉稳端庄的女儿吗?论起自己的婚姻之事居然能侃侃而谈,毫无避嫌的意思,一个儿子来了南京,整个人都如脱胎换骨了一样,现在女儿也是如此,这…… 等到朱微娖将崇祯选出的几名武臣一一否定,崇祯不由苦笑道:“看来娖儿是嫌弃武人粗鄙啊,不过南京乃是大明龙兴之地,风水养人,青年才俊不知凡几,依为父看不如就在今科的新进进士当中挑选一人为驸马如何?” 朱微娖:“……” 第三百九十一章 科举货币产业(13) “古有大贤隐于野……故而刑之论,当宽柔相济,方为法度之本也。” “此文甚佳。"朱慈炯将手中的答卷放在一旁笑道:"真是行文如水字字珠玑,通篇文章句句围绕论题着墨无有半句废言,论点虽颇为大胆,但眼光独到且极为长远,当是大才!可为本科榜首。” 史可法瞄了一眼被天子丢在桌上的答卷,不由稍稍一愣,这篇文章三位主考曾经有过争议。 钱谦益认为此文文采虽为上上之选,但立论太过惊世骇俗,认为立法当就势而论,严刑峻法以镇腐臣,宽厚之法以待万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官员要是腐化堕落,必将使一方数万黎民深受其苦,而百姓犯事则只会祸害少数人,因此官员和民众若犯同样之罪,官员当重惩百姓则应薄惩,甚至可以在制定《税法》《商法》等等法令之后再制定《官法》《民法》加以细化,再将《大明律》拾遗补缺引领总纲,简直是岂有此理也可笑之至! 法度是由谁定的?名义上是君王,但真正制定法令条款的却是文臣,现在官员不但要制造出一部法令来套在自己的头上,还要与百姓分而待之? 官员抢了民女就要斩首示众,百姓抢了民女就坐监?实在是荒唐,那些个阅卷的考官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这样的答卷就应该直接黜落,让这个不知所谓的考生三年后想清楚了再来,可现在却被选为百人之一,板上钉钉的将一个进士出身揽入囊中。 钱谦益的意思也很简单,就将此人落为第一百名,进士出身又能如何,朝堂上的官员不认可,这辈子能做到一府正堂也就顶了天了。 然而另一位主考陈子壮意见正好相反,尽管他也不认可此子文中论刑的方式要分而待之,但身为阁臣,他比钱谦益更了解当今天子,天子虽未明法要官民区分,但今上对贪腐之臣何等狠辣,对升斗小民又是何等宽容,这次殿试的前一百名考卷可是要登在大明时政报上受天下万民评论的,天子若是看到此人被落为一百名之末,岂不是要误会他们几位主考存有私心? 因此陈子壮认为理应将此文呈送御览,若是天子不以为然,则将此人的名次落到五十名以后,这一意见得到陈邦彦的赞同,钱谦益虽心中不快,却也无可奈何。 现在朱慈炯直接将这位考生钦定为状元,钱谦益顿时冒了一脑门子冷汗,心里更是暗道侥幸,此子若是真被他落到最后,一旦天子看到这篇文章,他作为会试主考必定难辞其咎啊。 “启禀陛下。”史可法躬身说道:“这位考生乃是浙江鄞县举子张煌言,半年前吏部安排其为河南登封知县,风评极佳,不但将登封治理的路不拾遗,还肃清了吴县为祸经年的小股匪患,文武兼备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张煌言?朱慈炯愕然,作为历史上南明赫赫有名的民族英雄,朱慈炯对其底细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此人乃是与岳飞、于谦并称为‘西湖三杰’,坚持抗清二十余年,满清都追谥其为‘忠烈’,让其神位入祠,若非他南下,张煌言这个时候已然展露头角,与钱肃乐等人起兵抗清了。 当初朱慈炯南下的时候便有意寻出此人来辅佐于他,只是到了南京之后,千头万绪琐事繁杂,时间一长也就忘了,万万没想到张煌言参加了今年的会试,还一纸答卷送到了他的眼前被自己定成了状元,当真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啊。 朕之圣武朝官员缺额颇多,此人既然文武双全,又有治理一县的政绩,朕当不吝简拔…… 在场数位大臣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倒是史可法、高弘图面不改色,似乎早已习惯,军中就不说了,那个江阴小吏不是骤然间便被提为公安部副部长了吗?现在要重用本朝第一位状元郎,委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朱慈炯稍加思索道:“就让这张煌言先为翰林院修撰,半年后入职参谋总部,挂厅长衔,前往水师衙门升任参谋长。” 众位大臣无不暗松一口气,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天子见才心喜,一下子将张煌言提拔成为文官系统当中侍郎一个级别的高官,这圣武朝廷有一个阎应元就足够让人不爽了,要是再冒出来一个,就算此人是状元,哪怕张煌言日后能做到内阁辅臣,但没有按部就班慢慢升迁,总是官员中的异类,也更让人不爽,对张煌言史可法还是很欣赏的,要是天子冒然大幅度提升其官,张煌言日后在官场被排挤也就可以预见了。 现在天子让张煌言当翰林修撰,倒是附和大明惯例,无非就是增加资历,日后入阁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没有丝毫出格的地方,至于半年后入职水师参谋长,说起来也就相当于一部郎官,升迁速度虽稍显快了些许,但水师参谋最多也就算是半文半武,让堂堂一位状元不走文官仕途,说起来倒是有点屈才了…… 其实朱慈炯哪里能想到这些,他让张煌言入翰林确实是存了以后让其入阁的打算,内阁阁臣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中央常委了,这样的机构朱慈炯一时半会间并无裁撤掉的打算,那么选什么人入阁就非常关键,不但要忠直还要有能力,这张煌言完全符合条件,不足之处无非就是年龄太年轻,资历太天缺乏罢了。 让张煌言入水师则是朱慈炯因为其人而想到了郑成功,大明以后的战略重心之一便是取得海洋霸权,进而征战海外,可大明陆军虽强横无匹,但现有的海军力量却不足为道。 大明现有的海军力量只有掌握在郑芝龙手里的上千条战船,但不要说郑芝龙活脱脱就是长了反骨的佞臣,大明势弱之时便阳奉阴违,海军俨然成了郑芝龙的私军,前些年满清强盛之时更是与皇太极勾勾搭搭,现在大明复兴,心思虽有所收拢,但要说郑芝龙对大明有多忠心,那简直就是个笑话。 第三百九十二章 科举货币产业(14) 再说了,郑芝龙那号称海上无敌的千艘战船,朱慈炯还真有点看不上,按照黄建国的预估,松江船厂制造出第一批铁甲战舰的时间差不多还要三年左右,等到这支铁甲舰队问世,郑芝龙的所谓舰队就是土鸡瓦狗,郑芝龙要么自解兵权入京养老,要么就等着被彻底摧毁! 一支无敌舰队要想制霸海域,光靠舰队本身肯定是不够的,还必须锻造出一支熟练水战的海军不可,但是大明能在海上作战的人才,朱慈炯只知道一个郑家,至于水师提督万长明虽说也是纵横江面上的人物,但是在历史却是籍籍无名,朱慈炯对其难免有点信心不足,因此培养海战人才编练海上强军的计划已经提上了朱慈炯的最新计划日程,让张煌言去水师锻炼一下水性,过上一段时间再让其从陆军中挑选习得水性的战士,前往松江编练成海军才是朱慈炯的真正目的。 朱慈炯十份答卷全部看完,最终将吴县周廷杰、桐城马允樊定为本科榜眼、探花,随口问道:“阎应元今科考的如何?” “回禀陛下。”史可法道:“阎应元本科答卷倒也中规中矩,只是文采略显不足,故而几位主考未将其答卷选入这十份御览答卷之内,至于最后定为多少名,待臣等仔细商榷后才能知道。” 朱慈炯笑了笑道:“朕将阎应元由一小吏骤升至部堂,朕知道你们心里多有不服,但朕既然这么做便自有朕的道理,朕按照你们的意思给了他半年考察期,这半年来,他可是不负朕望,你们也是有目共睹。” 几位大臣默然无语,这阎应元就是茅坑里面的石头又臭又硬,公安部正副两位部长,部堂乃是近卫军大帅金恩泽,人家每日事情多的海了去了,这公安部的大小事务理应由阎应元分担才是,可这阎应元倒好,每日带着十几二十个属下晃荡街头,不管是权贵官员还是豪门子弟只要犯了事,立即抓捕绝不会容半分情面,抓起来以后先关进大牢三天再说,不老实的还要吃上一顿杀威棒,然后再提审,过错不大的缴纳保释银回家,事情不小的直接扔进法院定罪,论谁求情也是半点用都没有…… 不过如此一来效果倒是立竿见影,南京的纨绔子弟这些日子一个个收敛了九分不止,城内一派祥和,家家夜不闭户,阎应元也落下了一个‘阎王’的匪名…… 所以现在天子夸赞阎应元,他们还真无话可说,你要指责阎应元身为部级官员就应该呆在部里面处理文案诸事,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毕竟大明的公安系统还没有完全建立,各地奏报少之又少,更何况阎应元不呆在部里的原因又不是去青楼酒肆,而是带人巡街,以身作则亲身执法,更是无可指摘之处,你最多说他身为部级官员亲自带兵巡查,有失高官体统,别的毛病还真挑不出来…… 见诸臣无语,朱慈炯交代道:“阎应元不管怎么说也是朕的公安部副部长,金恩泽身为军人,日后当以军旅之事为主,这部事本就应由文官提领,因此阎应元变副升正的日子并不遥远,哪怕是为了服众,这出身也不能太低,这次会试既然他的答卷不能让三位主考满意,那就在三十到五十之间安排一个位置给他好了。” “臣记下了。”正主考陈子壮立即应是,他原本就打算将阎应元的名次定在五十左右,天子这番安排倒也不算为难。 “嗯,会试既已结束,后续游街、赐宴诸事由礼部按制安排,不必烦扰于朕,内阁诸卿身为中枢之臣,理应以国事为主,尤其是朕最近交代的几件事情当尽快拟出条陈,着手办理才是。” “臣等谨遵圣谕!” “没别的事诸卿便退下。” “臣等告退。” 朱慈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了一句:“对了,去将那张煌言给朕叫来。” “臣明白。”史可法再次躬身施礼,心里不由留了意,看来这张煌言确实简在帝心啊,刚刚被点为状元,便立即有了面圣的机会,天子难不成是要给内阁传递一个信号,是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准备大用张煌言,还是天子认可了张煌言答卷中的论辞,当真想要官民分法而治? 不大一会功夫,韩赞周便领了一名看上去气宇轩昂却又带了满身书卷气的张煌言走进御书房内。 “鄞县举子张煌言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张煌言头也不敢抬一下,进了御书房在御案一丈外站定后便推金山倒玉柱般的拜倒在地。 不愧是青史留名的一代儒将啊,朱慈炯心里赞了一句后道:“平身。” “谢陛下。”张煌言规规矩矩的站起身来,身躯却还微微躬着。 “知道为什么召见你来见朕吗?” “回禀陛下,煌言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朱慈炯呵呵笑了一声道:“因为朕看了你的卷子,突然间让朕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曾经以‘指尖余香’为名给时政报投了一篇文章,看笔迹倒是与你卷子上的字迹有着九分相似。” “煌言惶恐。”张煌言连忙再次跪倒在地,拜道:“煌言妄议时政,文中尽多猜度议君之词,实乃大逆不道,还请陛下重治煌言之罪。” “平身。”朱慈炯洒笑道:“朕若要治你的罪,又何必将你钦点为本科状元。” 张煌言一愣,方才殿试之后,他与两千多举子便一直留在建极殿外等着散场,毕竟这次殿试和往常不同,最后什么结果还要等到三天后看皇榜,最后几位面圣的大臣终于出来宣布散场的消息,而他被留了下来,身为一介举子却被天子召见,那是何等的荣宠,这次中试看来已无悬念,没想到天子召见他的原因竟然是发现了自己曾用指尖余香之名给时政报投过稿!本以为天子必然见责,这次被黜落已是铁定,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天子竟然将他钦定为榜首! 心境起伏大起大落,这一瞬间张煌言已然是尝了个遍…… 第三百九十三章 科举货币产业(15) “朕听说你乡试的时候便三箭中靶一鸣惊人,如今殿试答卷文采更是斐然,当真是文武双全,我大明的良才儒将呐。” “陛下谬赞,煌言愧不敢当。” 朱慈炯微微笑道:“朕这个人一向务实不务虚,朕将你定为状元,便是相信你不是那些每日里只会吟诗作赋夸夸其谈,处理起政事来一无是处的庸碌之辈,你我君臣年纪相差仿佛,日后共治天下的时日还很长,张卿切莫让朕失望才是。” “臣必为了陛下为了大明殚精竭虑,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张煌言已经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背负在了身上,他之所以能文武兼修,性子自是洒脱不羁的很,即便殿试之后便蒙天子召见,但心里也坦然的很,在他眼里,圣武天子虽见识非凡远非常人可及,可说到底也就是位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想来凭他的见识才学应付起来绰绰有余才是,但是少年天子短短几句话,便将恩威并施之法运用的秒到毫巅,语气听起来那是什么少年郎,分明就该是个当了数十年皇帝,早就将帝王心术铭刻于骨的盖世圣主才对。 朱慈炯指了指张煌言的答卷道:“朕今日召见你,并非是因为你这篇策论写的好,相反,朕对于你文中官民分法而治的观念并不赞同,在朕的眼里,官民本是一体,也都是朕的子民,何来高低贵贱之分,既然官民本质上是平等的,立法自然无须区别对待。” “朕前些日子之所以重责官员而厚待百姓,是因为朕父皇当国年间,官员贪腐无度,苛待百姓无所不用其极,朕为了肃清内乱,就不能不强军备武、整顿吏治,但大明治下尸位素餐之官何其之多,朕要惩治贪腐就不得不大开杀戒,而百姓因为遭受内乱,早已是疲敝不堪,最需要的是恢复民生,因此朕颁布爱民令废除苛捐杂税为的只是与民生息罢了。” “但吏治想要清明,至少从表面上看清明,就必须完善法度确立刑律,惩治贪官也好法办刁民也罢,必须做到有法可依,现如今大明虽有《大明律》但在朕的眼里却是太过简陋,各乡镇很多家族甚至只知族法而不知明律,此为大弊当彻底根绝,待立法之后但有以族规处死族人仆役者,不论是何身份,亦当捉拿法办,但说到底立法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警戒,此为根本!” 张煌言恭声道:“微臣见识短浅,不识陛下真正用心,反而在文中夸夸其谈,实在惭愧。” “你见识可不短浅。”朱慈炯笑道:“朕犹记得你以指尖余香为名投的那篇论大明天下战略,写的很好分析的也很到位,能够通过表面看到本质的人目光只能说是如炬,又岂能说是短浅,只不过很可惜,这样精彩的文章却永远不可能公诸于世,否则非得引出轩然大波不可,张卿当记住,此等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野史若是妄言,朕说不得也得兴一兴文字大狱了。” 张煌言心中一凛,知道自己上次投出的文章只怕已经触及今上的底线,于是连忙言道:“煌言惶恐!往后出仕必多做实事,绝不再敢妄言乱政!” “那便好,朕已知会内阁,先让你任翰林编撰半年,然后便会让你前往水师衙门任职,目的是为了让你能熟悉水务,待到时机成熟,你便去松江,哪里的船厂现在正在兴建铁甲战船,朕要你必须在五年内锻造出一支精通海战的海军出来,你可知朕如此安排的用意何在?” 张煌言微笑道:“臣三四个月前曾去过松江,也特意去过那松江船厂观摩了一下,尽管松江船厂现在只是将各大作坊……是各大厂房建好,船只的影子却都还未见,不过微臣听闻,这松江船厂将要建造的大船重达万万斤,通体皆由钢甲拼接而成,船身将搭载火炮数百门,微臣本还有些将信将疑。” “一来要搭载数百门火炮的战船得要多雄伟壮阔,二来铁石入水即沉,如何能够漂浮于海,但今日听陛下这么一说,臣倒是信了十成,若是大明真能造出此等战船,不消多,只需艘,大明水师必将扬威海域,震慑四夷,重现永乐年间水师之盛!” “至于陛下为何如此安排,想来是觉得大明步军虽强,然水师却还是软肋,因此想要微臣提领海务,编练出一支能征惯战的海军之后,远伐重洋,不过若果真如此,微臣心中倒是有些不解。” “有何不解不妨说来听听。” “微臣这些年也游历过不少地方,前年也曾去过福建沿海等地,郑氏兄弟麾下坐拥战船上千艘,熟悉海战的将领也不在少数,听闻这些年与红毛鬼交战多次也是胜多败少,陛下既要组建海军,又何须舍近求远,直接……” 朱慈炯呵呵笑着打断张煌言的话头道:“郑芝龙出身海匪,虽被大明诏安,然此人素无忠义之心,让朕将大明海军交给他来统带,朕可不放心,不过朕听说郑芝龙的儿子郑成功颇有忠义之名,多年跟随其父漂泊海上,也练就出了一身海战本领,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张卿不妨与之接触一番,若是他愿意追随与你,你筹组海军当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但张卿还要切记一点,海军的将领可以挖郑氏的墙角,海军兵勇却必须要由步兵九军中挑选,这些兵勇接受过完整的忠义教育,他们的忠心朕信得过。” 张煌言连忙应了声是:“心里却已恍然,难怪今上并不担心武将乱国,也放心大胆的让许景、杨衡三兄弟各领一支大军,原来今上早就盘算好了,现在大明九军的任何一个兵勇,都曾经在江心洲大营接受过忠义教育,如此一来就算将领有了异心也是毫无用处,想要谋反只怕当即就会造成哗变了。” 今上这牢牢抓住最底层兵卒的手段和那爱民令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位获得万民爱戴的君王,就算朝堂百官多生怨怼又能怎样,杀上千官万官,黎民百姓也只会称赞今上英明果决,而不会说出今上残暴不仁的话来……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大婚(1) 圣武元年十月十八,受百官‘爱戴’万民称颂的一代圣主圣武皇帝大婚! 从紫禁城午门始一直到中山王府十几里的路上早已是清水扫街红毯铺地,如今大明财政部有的是银子,弄上几十万匹红毯铺街听起来奢侈,可真要算起账来,财政部非但不亏没准还能小赚一笔,因为等皇后入宫的礼舆过去之后,这些红毯会被回收贩卖,这可是沾了皇后娘娘贵气的红毯,平民百姓多的买不起,买上个几匹回家镇宅,没准自家也能出个贵人呢。 沿街的各家店铺也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不过在礼舆未过之前是不用想开业了,两边街上三步一岗站满了手持长枪的近卫军战士,一个个挺胸抬头目不斜视,穿着新崭崭的近卫军军服,肩膀上的银星铜星在阳光的辉映下闪烁出迷人的光彩。 这是军人,大明的好男人,无数大姑娘为之倾慕的对象,但是可惜……大明新军对于军士婚配有着严格的规定,要想结婚的军人军衔必须达到少尉,否则要想成婚便只有退伍…… 大明几十万新军,不管是最初的还是后来的降卒改编,都能切身感受到新军的与众不同,当兵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好的待遇? 不但每天能吃饱吃好,每个月发饷都是军部直接安排,从未短缺过一钱银子,后来的二十几新军只要立了功还能享有和最初那一批六万新军的同等待遇,分有军田! 战后保障更是历代未有,这种情况下别说退伍,无数精壮汉子都打破了头想入伍参军呢!只可惜现在想要参军,唯一的途径就只有来南京江心洲大营,接受每月两次,每次千五百人的招募,然而每次报名的人少则上万多则数万,想要杀出重围谈何容易啊。 如此一来,只要有新军驻扎的地方,媒婆的生意当真是好的不得了,四处打听只要那位列兵或是上等兵被提拔成了少尉,顿时就有十几个媒婆在军营外蹲守,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卯时未到,整个中山王府内都已经忙的不可开交,寻常豪门嫁女从纳彩到迎亲都要准备个一年半载,天子大婚给出的时间却仅仅只有三个月,三个月内徐丹固然被折腾的苦不堪言,中山王府内上至魏国公下至一个小厮又何曾有半刻得闲,不过就算如此,魏国公徐弘基原本已经老态龙钟的身影却一反常态变的精神矍铄起来,每日里一张老脸笑的跟花一样…… 卯时刚过,睡意朦胧的徐大小姐便被叫醒,十几名丫鬟纷纷忙碌起来,按照钦天监给出的时辰,皇后娘娘今日必须在巳时一刻出门,礼舆必须在午时还差两刻的时候进入午门,换做后世的算法,这十几里路程,需要在城内行走一个小时十五分钟,丝毫差误不得。 卯时到巳时这四个小时的时间里,徐大小姐有洗漱、吃食、化妆、装扮等一系列的事情要去做,时间不可谓不紧凑。 徐丹知道从今天开始她便是大明朝最为尊贵的女子,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的一言一行是否得体端庄代表的将是大明的脸面,她以前向往的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也将彻底与之无缘…… 朱慈炯同样巳时起床,不过他可没让人叫,而是自己醒了过来,对于一向很注重睡眠质量的他来说,这种情况很少见,甚至可以说昨夜基本就没怎么睡好,尽管后宫已有数十名正言顺的妃嫔,还有成千上万希望得到他临幸的宫女,但今天迎娶的这位可不一样,皇后!是正妻,政治地位与他相差无几,一旦册立想要废后可没那么容易,莫说满朝官员不会善罢甘休,就是天下的万万百姓也会不解,进而让他的光辉形象蒙上污点。 洗漱完毕,朱慈炯稍稍进了一些粥米,今天他第一件需要做的事情是祭祖,辰时未至,身穿礼服的朱慈炯已在礼部尚书钱谦益的引领下登上銮驾前往太庙祭奠大明历代先帝,在沉重的祭乐声中,朱慈炯随即行了祭拜大礼,然后接过祭文念道。 “朕承天立极,作民父母,使四海同伦,万方向化。匪独外治,盖亦内德茂焉。故政教弘敷,肇先宫壸,所以共承宗庙,助隆孝养。绵本支,睦万族,甚钜典也。朕祗缵鸿基,笃念伦纪,深惟婚礼为天秩之原、王化之始,遴选贤淑,俾佐朕躬,正位中宫,以母仪天下。遵先帝命,虔告天地宗庙,于圣武元年十月十八日,册立十代魏国公之嫡孙徐氏为皇后。朕躬暨后,允修厥德,夙夜敬勤,期克绍于徽音,庶俾薄海内外。丕协伦常,洽被仁恩,聿臻上理。布告宗庙,咸使闻知。” 朱慈炯念完祭文后将之投入祭鼎当中,等到祭文化作一缕火光化作灰烬后,再次登上銮驾前往皇极殿,今日诸事繁多,祭奠仪式自然稍减,否则就算祭到辰时结束能完就不错了…… 皇极殿前,迎亲大臣礼部侍郎陈子升,也就是内阁辅臣陈子壮的弟弟,见到天子銮驾立即迎上前去,身后跟着的几名礼部官员手里捧着册立皇后用的诏书、金册、金印等等物事等候天子查看。 这也就是走个过场,朱慈炯下了銮驾随意撇了一眼便摆了摆手,然后迈起步子走入皇极殿内,鼓声大乐同时奏响,一派喜庆之气弥漫在整个朱慈炯上空。 朱慈炯端坐皇极殿龙椅之上,鼓乐奏毕、净鞭三响,王公亲贵、数百官员一齐山呼万岁,向朱慈炯行‘三跪九叩’大礼。 旋即钱谦益从陈子升手里接过册封诏书,朗声念道。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与。咨尔徐氏乃中山王之后也。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先帝遗命,以册宝立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大婚(2) 迎接皇后的仪仗早已陈设在午门外,鼓乐队加上宫女太监不下五百人,硕大无比的接亲礼舆用杏黄色缎子帷幔层层包裹,帷幔上用金线绣着大凤凰象征着皇后至高至圣的地位,也象征着即将入宫的皇后,必将为大明带来盛世太平。 等到皇极殿内钱谦益宣读完了册封诏书,满朝文武再次山呼万岁之后,朱慈炯便离开皇极殿前往乾清宫,陈子升作为迎亲大臣则将金册金宝放入‘龙亭’,然后仪仗鼓乐在前,陈子升居中,数十位迎亲大臣紧随其后,太监、宫女、侍卫居末,步出宫廷汇合皇后礼舆前往中山王府。 徐大小姐都快哭了,草草进了一点膳食之后便再无一刻消停,先是沐浴,徐大小姐敢打赌这辈子没这么痛苦的洗过澡,十几名丫鬟婆子反反复复为其擦洗了十余遍,恨不得将他搓掉两层皮才甘心,直到嫩滑如丝的肌肤被搓洗的白里透红才收了手,然后再用各种名贵的香料揉面擦身,接着又用羊脂、珍珠粉等物制成的护肤香料再涂一遍,最后扑上香粉画上眼线,描了眼影抹上红唇…… 负责梳发的丫鬟更是一丝不敢怠慢,皇后的发式可是有着严格的规制,当然不是一种,毕竟什么样的脸型需要配什么样的发型,否则再漂亮的美人儿也会因为发式没选好而稍减数分美颜,徐大小姐最喜欢的马尾辫自然是再无出现的可能了,最后徐大小姐梳出来的法式自是以端庄大方不失贵气为主,两绺鬓发有如飘逸的蝉翼,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瓷娃娃一般美的动人心魄…… 等到沐浴梳妆完毕,辰时已经过半,伺候穿衣的丫鬟已经取来皇后礼服、凤冠霞帔,里三层外三层的替徐大小姐着衣,等到这个时候,徐大小姐坐在绣楼上耳边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了鼓乐声…… 迎亲人马绵延数理,沿途百姓观者如潮,当真是好不热闹,圣武天子成婚啊,这位爱民如子的好皇帝真的是千百年难得一见,能在其治下为民,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呐,无数百姓心里暗暗祈福,希望皇后娘娘入宫以后能够尽快诞下龙嗣,接受圣武大皇帝的悉心教导,将来也能成为一名如他父皇一样的圣君。 辰时后三刻,迎亲使团抵达中山王府,中山王府中门大开,魏国公徐弘基亲率其子徐文爵、其孙徐明远在中门口跪迎,旋即陈子升将在皇极殿由钱谦益宣读过的诏书再次宣读一遍,然后三十二名临时充作轿夫的近卫军上尉将皇后皇后礼舆、龙亭,抬入前院,后院乃是女眷居住之地,近卫军战士自然不方便进入,于是三十二名太监接过轿棒抬起礼舆直奔后院绣楼。 这礼舆该怎么停,面向什么方位自然也有讲究,几日前钦天监的官员便指定好了‘吉位’,礼舆自是停放的丝毫不差。 徐大小姐身着大红礼服,头戴九龙四凤冠,这九龙四凤冠,以漆竹丝为圆匡,上饰金龙九条、金凤四只,正中一龙衔大珠一颗,上有翠盖,下垂珠结,余皆口衔珠滴,珠翠云四十片,大小珠花各十二树,端的名贵非常。 见到徐大小姐现身,内廷丁卫甲朗声说道:“中山王之后,当代魏国公嫡孙徐丹接旨。” 徐丹盈盈跪倒在早已准备的软蒲上,丁卫甲再一次念了圣旨,然后恭恭敬敬的将圣旨、金册、金宝递了过去道:“皇后娘娘请起身。” 徐丹受受了金册、金宝,这两样东西就是她日后的身份证明,盖上大印可就是懿旨! “吉时已到,皇后娘娘升舆启驾。” 顿时鼓乐齐鸣,鞭炮声更是不绝于耳,徐大小姐盖上红绸,在几名侍女的搀扶下缓缓登上礼舆,民间流行哭嫁,但徐不要说丹是入宫为后的,就是寻常妃嫔,那也是皇帝的女人,自然不兴哭这一套,再说了徐丹之母早亡,就算允许哭嫁,也没个合适的人选,你总不能让中山王府三代三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送嫁。 迎亲人马准时从中山王府离开,一路踏过红毯,直入大明门进午门,然后进入紫禁城,一直抬到乾清宫门外,接着便是一百多道极其繁琐的大婚仪式,然后朱慈炯与徐丹拜了天地行了大礼,徐丹与朱慈炯端坐一起,接受后宫妃嫔,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分批朝拜,最后宫中赐宴大宴群宾…… 坤宁宫内,自然另一番风物,成婚的最后一道工序,自是开合卺宴,喝交杯酒,这合卺宴的菜式自有定制不必多说,送菜布菜的可都是身负三品以上诰命的贵妇,寻常宫女乃至女官可没有资格。 朱慈炯与徐丹相对而做,等到命妇说完祝词,徐大小姐才伸出玉手,端起桌上的酒壶,在青玉合卺杯中斟上一杯酒,一天下来,可怜的徐大小姐身体都快散了架,但到了这个时候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不敢有半点马虎,因为在场的可都是南京城内显赫的豪门命妇,这个时候失了仪态,只怕她这个皇后从此以后都在成为这些女人嘴里津津乐道的谈资。 好在这些徐大小姐早就在中山王府内练习了数十上百遍,当真是熟的很,一杯酒斟满八分后递给朱慈炯,朱慈炯轻抿一口递还回去,等到徐大小姐一饮而尽,朱慈炯也将自己面前的青玉合卺杯斟满递了过去,徐大小姐也是轻抿一口递还回来,朱慈炯一饮而尽,如是交杯酒喝完…… “你们都退下。”朱慈炯挥了挥手,语气不容拒绝。 不要说是贵为帝后,就是一般的寻常大户人家,谁家还没个通房丫头伺候就寝,可朱慈炯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尽管他是皇帝,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无数的女人,但是你让他在睡觉甚至和妃嫔做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时,旁边还有个光明正大听床的,想想都让人崩溃啊……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大婚(3) 等到命妇退出宫女宦官散尽,朱慈炯这才目光炯炯的盯在徐大小姐的娇颜上,说实话,和此女前后接触过两次,还真没有一次细细打量过,选秀那次也是一样,身为帝王,总不能在臣子的面前盯着人家女孩儿不放,当然你要拿高小姐说事那也没办法,谁让高惜媛美的那么惊心动魄呢。 徐丹没有高惜媛的倾城之貌,但同样好看,不过朱慈炯之所以对其一见倾心,则是因为第一次冲突的时候喜欢上徐丹身上的那股英武之气,但是现在的徐丹已然是母仪天下的一国皇后,人前人后最需要注重的端庄凤仪,要是还像往常那般舞刀弄棒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只怕这宫里的其她女人就该起上些许不该有的心思了。 “你……你这么看……看着我做什么?”徐大小姐被朱慈炯直勾勾的目光盯的有点发毛,几个月来嬷嬷的教导更是忘的点滴不剩,原本还打算质问那一日爱马被杀的事情自然也忘的一干二净。 朱慈炯自顾斟了一杯酒,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故意板起脸来问道:“你如今是朕的皇后,朕难道看看自己的女人也不行吗?” “行……行!”徐丹陡然间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忙忙碌碌一整天,尽管她早已疲惫不堪,但此时也强打起精神,心里想着,看来自己料算的多半不错,天子让她进宫果真是为了刁难她!只是仅仅为了报复便立她为后,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难不成是为了顾忌中山王府的面子?可以她这段时间对朱慈炯的了解,这个可能似乎也不大,难道还有什么是她没考虑到的,一想到这里,徐大小姐紧张感顿去,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你很紧张?”朱慈炯不禁有些好笑。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徐丹很是硬气得回了一句。 朱慈炯身体稍稍挪了一个方向道:“既如此,哪便坐到朕的腿上来。” 徐丹一下子眼睛瞪的老大,脱口便说道:“我坐这坐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坐你腿上,不去!” 朱慈炯表情再次一板:“朕乃天子,言出法随,即便你身为皇后,也不容忤逆朕意,让你过来便过来,哪有拒绝的道理。” 徐丹一愣,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的男人不但是唯我独尊的帝王,自今日起更已是她的夫君,对君要讲究忠孝节义,对夫要谈三纲五常,朱慈炯让她过去坐他腿上,听起来有些轻薄的味道,实际上再是寻常不过,于情于理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徐大小姐抿了抿嘴唇,眼神中带着一丝委屈,期期艾艾的站起身,轻迈步子走向朱慈炯,或许是心境难平以致步伐不稳,头上的珠翠一阵乱颤,带起叮叮铛铛的声响,头上顶水苦练两个多月的成果一朝化为虚无…… “啊……” 两三步的距离,徐大小姐走的犹如龟爬,朱慈炯许是等不及又或是看的太累,猛然间站起身来,一把揽住徐丹细腰将之拽到自己怀里。 “你……你要做什么?!”任徐丹往日再怎么刁蛮,陡然间被男子抱住,就算是自己的夫君,一时半会间也难以反应得过来。 “干什么?”朱慈炯哈哈大笑道:“你我现如今已是夫妻,自然要做一些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春宵一刻值千金呐,皇后,你说是也不是。” 徐丹不敢挣扎,如何侍奉君王,嬷嬷自然教导过,只能可怜兮兮的看向朱慈炯道:“还请陛下怜……怜惜妾身。” 若是徐丹闭上眼睛摆出一副欲取欲求的模样,没准御女数十的朱慈炯会兴趣大减,可徐丹偏偏摆出这副可怜样,一双美目还直勾勾的盯住他的眼睛,朱慈炯顿时觉得浑身上下窜起一身邪火,嘴唇微微一动,便朝徐丹娇艳欲滴的红唇上印了下去,一只大手同时毫不客气的朝徐丹身上探去。 “不……不要。”被吻住双唇的徐大小姐顿时乱了手脚慌了心神,好不容易趁朱慈炯换气的当口冒出这么一句,就顿时感到一只手很不老实的在自己身上游走,当真是羞愤难当,好在皇后礼服穿着极为繁琐,否则…… 突然间,徐丹感觉到胸前蓓蕾猛的被一只手紧紧捏住,尽管隔着衣服,徐大小姐的脑海也是瞬间变的一片空白,紧接着如同触电一般猛的弹起,然后下意识的一脚踹向朱慈炯…… 朱慈炯原本见怀里的小白兔突然间脱逃,刚站起身准备扮演大灰狼将之捉回来,却没想到迎面撞上徐大小姐的一只飞脚…… 砰…… 中山王府门风尚武,徐大小姐自幼便喜欢舞刀弄枪,这一脚踢的何其凌厉,只是踢出去的时候仿佛感觉哪里不对,可这反应也就是电光火石的一瞬,想要收脚已然不及,朱慈炯被这一脚正中胸腹,整个人砸向玉桌…… 玉桌被撞翻,上面碗碟酒壶玉盏摔散一地,朱慈炯仰面栽倒其间,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徐大小姐一屁股跌坐在地,头上的九龙四凤冠摔落一边,洒落一地玉珠,徐丹知道这事闹大了,新婚之夜便将自己的夫君,还是当今天子一脚踹晕了过去,这可如何收场,就算徐丹往日里也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这一刻也吓的小脸煞白看不出一丝血色。 一直在寝宫外面值守的宫女太监互相看了看,万岁爷就寝一向安静,这一次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难不成帝后相处第一夜就打起了架?他们倒真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可万岁爷没有出声唤他们进去…… 终于今夜领头值事太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敲了敲门道:“万岁爷……万岁爷。” “进……进来。”徐丹哆哆嗦嗦的说道。 皇后娘娘都发话让他们进去了,十几人还会有什么顾忌,顿时轻轻一推房门,然而便一个个如同泥塑木雕般的站在原地,彻底的傻了……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后娘娘蜷缩着身子缩在一边,凤冠跌落鬓发凌乱,万岁爷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嘴角还带着血丝昏迷不醒!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大婚(4) “万岁爷!” 领头的太监一声惊呼,一个箭步冲到朱慈炯身边,脚踝被碎瓷片划出一道口子都不知道,手忙脚乱的将朱慈炯扶起,触手之处一片冰凉,当即惊骇欲绝的大呼道:“快!快请太医!” 几名宫女服侍着徐丹起身坐在床边,腿脚快的几个小太监早已经拔腿飞奔而出…… 领头太监心里陡然间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但又不敢用手指去试探万岁爷的鼻息,这可是大不敬,试探了若是万岁爷无事,他被活剐了都是活该。 徐丹坐在床边心境缓缓平复,看了一眼已经被扶坐在椅子上的朱慈炯,低声问道:“他……陛下如何了?” 领头太监脸色惨白,听见皇后娘娘问话却不好不答,只得硬起头皮回了一句:“万岁爷……万岁爷……万岁爷……说了几句万岁爷也没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徐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心境一旦平复神智自然也慢慢回了过来,见太监语无伦次的,不由皱了皱秀眉,尽管身体也有些酥软,可还是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走到朱慈炯身边,然后抬起玉臂伸出两根葱指搭在朱慈炯的腕脉上。 这不搭不要紧,粗通医术的徐丹原本刚刚恢复血色的脸上顿时再次变的煞白,朱慈炯尽然脉象全无,这……难不成在民间宛如天神一般的大皇帝,自己的夫君被自己刚才那不知轻重的一脚踹…… 天塌了! 徐大小姐眼前一阵阵发黑,这如果是真的,就算她现在是名正言顺被册封了的皇后,恐怕等待中山王府也将是灭顶之灾,魏国公一系也必将被愤怒的军人和民众撕成碎片!而她必将被幽禁宫中直到老死! 按照常规来说,天子与皇后饮完交杯酒之后,还要来大殿接受百官敬酒贺喜,是以皇极殿外两百多桌宴席还没有要散去的意思,这可不是民间,你吃饱喝足了就可以抹嘴走人,来给天子道喜连酒都没敬就想走,那可是大不敬! 太医院十几名够资格饮宴的太医围坐在两张桌子上小声攀谈着,聊的无非就是当今天子不愧为圣贤转世的一代圣君,有天子大力发展医学,医道昌盛已是指日可待等等一类的废话。 就在这时就听见宫里跌跌撞撞的跑来几名小太监,跑在最前面的小太监连气都没顾上喘一口,便扯开嗓子一声疾呼:“赵院正赵太医何在!” 赵院正自然便是太医院的一把手赵良才,听到这一声吼连忙站起来道:“本官在此,何事?” “快!快去后宫。”小太监脸涨的通红道:“万岁爷……万岁爷……” 满场肃静,看小太监的模样,显然后宫出了不小的变故,赵良才不敢怠慢,箭步如飞一般奔了出去,那小太监刚要走,便被坐在最前列的史可法一把扯住。 只见史可法满脸凝重得问道:“陛下怎么了?” 小太监带着哭腔道:“小的……小的也不清楚,只是看见万岁爷……万岁爷许是摔了一跤,口……口鼻溢……溢血……昏迷不醒……” “什么!”听到这话的大臣无不骇然,天子摔了个口鼻溢血还昏迷不醒!史可法等阁老顾不得追究其中细节,也顾不得后宫重地,臣子不得擅入,追着赵良才的步伐直奔乾清宫。 高弘图等四位阁老、亲王勋贵、各部部长、尚书、近卫军主帅金恩泽、各衙门的主官只要官位达到二品的无不咬咬牙紧随其后,至于侍郎一个级别的尽管也想知道后宫发生了什么变故,可还是强忍住朝后宫跑的念头,这皇极殿外官员勋贵加起来一千四五百号,要是全往后宫跑,这后宫还不得乱了套啊。 国师石传风这一桌只有黄建国等几位穿越客,现在一听这话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一只手不断掐算着什么,突然间脸色一变,招呼都不敢打一声,也迈开步子朝后宫跑去,原本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再不见丝毫踪影。 乾清宫寝宫内,徐丹眼中一片死灰。 大皇帝死了……被她一脚给踹死了…… 要说徐大小姐对朱慈炯多有感情倒也未必,人家就算被册封为后,一开始还有点不情不愿呢,可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大皇帝都是她的夫君,她无疑是谋杀了亲夫!这要换做民间,下场多半就是沉塘,她有皇后之位护身,百官或许不敢对她怎么样,可家族怎么办,徐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为大皇帝殉葬,好让中山王府逃过此番大劫。 宫外已经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徐丹走到烛台边拿起剪烛的剪刀,不动声色的踹在袖口里,只等大皇帝的死讯传与百官知道后,便当众自尽,自己好歹也是皇后之尊,想来一条命足以平息百官的怒火。 最先冲进寝宫的是苗宣,紧随其后的是韩赞周、丁卫甲和卢九德,四人原本坐的位置就靠着内阁,史可法的问话,几人听的再清楚不过,史可法甚至还没来得及入后宫,几人便火急火燎的往后宫赶了过去,万岁爷的安危对于他们来说可是至关重要,要是万岁爷有个好歹,对他们而言无疑便是天塌地陷般的巨祸! “万岁爷!”苗宣一声大呼冲了过去,一脚将扶着朱慈炯的太监踹到一边,扶住朱慈炯只觉触手冰凉,一颗心猛的一沉,原本那个太监不敢探鼻息,他可没有那个顾忌,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的伸向朱慈炯的鼻下,气息全无! 苗宣眼前一黑,差点没栽倒在地,韩赞周气喘吁吁的跟上来小心翼翼得问道:“苗公公,万岁爷这是……” “赵良才呢!”苗宣根本不去理会韩赞周,声嘶力竭的狂吼道:“延误片刻,咱家杀他全家!” 徐丹被这悲愤的一声吼给吓了一跳,这苗宣显然已是气急攻心,当着她这个皇后的面居然敢说出杀人全家的话来,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苗宣乃是看着天子长大的大伴,论起对天子安危的关心,只怕他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天子意外身亡,他若是不发疯失态才是怪事。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大婚(5) 苗宣的话音刚落,便见赵良才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一见天子那般模样,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暗道不好,急急忙忙冲到近前,手指飞速搭在朱慈炯的腕脉上,片刻后又撑开朱慈炯的眼皮,怔怔看了又看。 赵良才手臂无力的垂了下去,翻身跪倒,哭道:“陛下殡天了!” 徐丹、苗宣乃至寝宫里面的所有人尽管大多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多少还抱有一丝侥幸,但赵院正这话一出,毫无疑问就是击碎了他们心里最后一丝幻想,整个寝宫内顿时哭声一片。 史可法等一干重臣焦躁不安的侯在殿外,寝宫重地无诏身为外臣岂敢轻入,现在寝宫内哭声传出,史可法等人顿时如泥塑木雕一般呆住了,难不成天子真的驾崩了? 这个念头一出便再难遏制,国难之时奉诏继位,练强军、驱外虏、平内乱,数番改革之举,虽让朝野议论尘嚣,但大明国库从此再无窘迫之忧,为民生、废苛政、罢徭役厉行种种,只为穷苦百姓能过上好日子,这样圣明独到的圣君千年难得一见,他们也正准备在如此圣明天子的治下,好好放开手脚大干一番,换回一个流传万载的青史美名。 可这一阵阵传来的哭声,无疑在宣告他们这些想法已是镜中花水中月,圣武大帝居然在自己的大婚之夜突然驾崩,先不去论圣武到底是如何驾崩的,作为成熟的政客,他们现在最需要面对和考虑的是圣武驾崩之后,政坛将会面临何等的腥风骤雨! 圣武大帝驾崩,摆在他们这些重臣面前的最重要的事情有两个,一是大行皇帝无子!淑妃几个月前诞下皇长女,庄妃半月前诞下皇次女,大行皇帝年不过十六,若非骤然弃世,日后何愁皇嗣,哪怕现在有一个刚生一天的皇子也是储君啊,正位大统依旧可以秉承先帝遗志,度过最先这段动荡时期,大明政局迟早也能渐渐归于平稳。 但是无嗣麻烦就大了,现在后宫中高阁老孙女敬妃已然有孕,但男女未知,就算是男的,等生下来起码还要七八个月,若是等下去,大明就要面临七八个月无君的局面!那么就需要扶植一个摄政王出来临朝。 如果不等就要另立新君,按惯例,新君人选当由皇室近支当中挑选,那么最合适的人选无疑便是万历帝之孙,福王朱由崧,但是福王贪杯好色、荒淫无度,朝野共知…… 圣武皇帝继位之后虽多有收敛,但焉知是不是故作姿态,因为现在官场几乎都已经认定福王无故被殴,就是因为其好色才被今上利用,现在圣武弃世,若是让福王正位大统,天知道福王会不会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这样的君王坐在帝位上,只怕大明离国将不国也就不远了。 但若是不立福王,就要选远支,比如桂王、鲁王皆有贤名,但因是远支,正位大统名不正言不顺,会留后人话柄不说,严重者甚至会造成朝堂分裂,这可是党争的前兆啊。 当然最主要的是第二点,军队!大明九支大军唯一效忠的对象只是当今天子,他们支持谁才是决定性因素,而且九军中杨衡、顾俊、许景都是外戚,赵吉祥、李丰算半个外戚,这些人是不可能答应文官从皇室中挑选外王入主大位的,因此他们肯定要等高敬妃临产,若是高敬妃诞下的又是公主…… 那么外王入宫已属必然,这个时候军队会支持谁?大明九军互不统属,若是意见不一,进而刀枪相向,那对于现在刚刚恢复了些许元气的大明来说,无疑将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 史可法一时间觉得头大如斗,但更愤懑的是,今上好好的怎么就撒手人寰了,还是发生在寝宫夜宴之时,难不成与新后有关?想到这里,史可法目光狐疑得看向魏国公徐弘基。 十月的天气已微微带着一丝凉意,徐弘基的脸上却是满脸大汗,也不知道是跑过来累的还是给急的,宫里传来哭声,他也料到大事不妙,天子若是有个好歹……若是还与孙女有关……看见史可法冷冷的目光撇了过来,徐弘基一颗心顿时如坠谷底一片冰凉。 就在这时,只见鬓发有些散乱的徐丹在几名太监和宫女的护拥下来到殿门口,徐丹看上去还很镇定,只不过身后的太监宫女脸上无不是悲悲戚戚满面哀容。 “臣等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史可法领头拜了一拜,刚要开口询问,便看见徐后朱唇轻启道:“宣……” 身后一名太监当即扑倒在地,惨呼道:“万岁爷殡天了……” “放肆!” 史可法等人还没来得及因为心中猜想被证实而‘震惊’,只听见一声大喝如同炸雷一般响起,转头一看,一身道袍的国师石传风大踏步走上前来,厉喝道:“来人,将此人给本国师拉出午门外枪决!” 贴身保护石传风的两名近卫军高手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压根不顾小太监声嘶力竭的哭喊,一左一右架起来拖了出去,没过片刻只听见一声枪声过后,哭声噶然而止。 徐丹整个人都被惊呆了,本来她是打算通知完朱慈炯死讯后立即自尽的,可被石传风弄出这么一手,整个人都僵住了,等到那一声枪声传来,她才意识到自己身边一个活生生的人,刚才被眼前这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道长给下令枪杀了! 她可是皇后啊!国师就算地位尊崇,对于她来说一样只是臣子,一个臣子居然敢不问不顾,直接拿下她的人,这还有没有上下尊卑!还有没有纲常法纪! “你……”回过神来的徐丹柳眉倒竖,想要斥责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石传风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微微躬了躬身道:“皇后娘娘勿惊,那个小太监居然敢诅咒陛下身死,剐了他也不为过,臣没有知会娘娘一声,倒是有些稽越之嫌,还请娘娘勿要怪罪才是。” 徐丹思绪一时没转过弯来,太医都宣布天子殡天大行了,小太监公布怎么能算是诅咒,若是公布朱慈炯死讯之人都是诅咒,这死讯难道还要一直秘而不宣不成!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大婚(6) 石传风微微躬身道:“老道方才掐指算了算,知道陛下这是旧疾重犯,一时间闭起离魂罢了,说到底就是假死之症,这个小太监大言陛下身故,岂非诅咒!不杀了他等陛下醒转,岂能平息百官之怒万民之愤!” “这么说……”徐丹眼前突然一亮,大皇帝被自己一脚踹死,连太医院赵院正都证实了死讯,所以她才想要在百官面前自尽,为的不过就是消弭官员怒火保全中山王府罢了,她今年不过十六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如非情非得已,又怎会想要用这种手段来结束自己的生命,现在听了石传风这话,尽管还有些将信将疑,可心底终归是燃起了一丝希望。 最为激动的还是史可法等一干大臣,原本听了小太监的话,只觉得五雷轰顶,现在听了石传风的话,史可法哪里还能忍的住,一个箭步走到石传风身边,哪怕以前他再怎么不待见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可现在却已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其身上。 “国师此话当真!”史可法一把抓住石传风的手臂问道。 石传风眉头微微一皱,洒然笑道:“首辅大人大可放心,两年半以前,老道在北京便为陛下施过法招过一次魂,此法乃是本宗独门之术,老道既然算出此间变故,自是有十成的把握!” 听了这话,即便以史可法的休养都恨不得一脚踹在石传风的屁股上,既有把握还不快去?没看见他们这些大臣已经急的快发疯了吗! 徐丹一听,虽身为皇后之尊,娇躯依旧微微一福,轻言道:“既如此,国师还请快些前去为陛下诊治。” 石传风也不多说,手中玉拂尘一甩,担在右臂上,然后阔步朝内走去。 乾清宫内当真是哀鸿遍野,几名大太监除了卢九德还稍微好些外,其他三人眼泪水都快哭干了。 苗宣自不必说,人家是天子大伴,看着陪着朱慈炯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长成如今的半大少年郎,其中的情感光靠言语,一时半会哪能描述的尽,朱慈炯继位之后,他升任司礼监掌印,虽说没掌过几次印,但一直在外面为了天子的教育大业奔波行走,日子也过的充实无比。 可以说,如今大明南直隶地区的教育事业能开展的这么快,苗宣功不可没,但天子殡天,让苗宣突然觉得自己这一年多以来,忙忙碌碌的似乎没有半点意义,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待他的要么就是殉帝,要么就是守陵终身。 韩赞周则是深受天子知遇大恩,不但内廷事务一把抓,甚至连天眼这样的秘密军队都受其统带,权位和魏忠贤比起来也是相差仿佛,当真是权倾朝野显赫无比。 可天子大行,若是外王入主大统,他岂能不受排挤,最终沦为边缘化人物,若是等幼君临世,身为内廷巨宦,又岂能不受外朝猜忌,要知道他虽有魏忠贤的权势,但还没有魏忠贤的实力,光靠天眼有什么用,人家史可法手里还有一卫近卫军呢!大明九军主帅那么多外戚,更不会允许他一个太监凌占宫廷。 至于丁卫甲,原本只是一个被苗宣收为义子的小太监,仅仅假传了一次遗诏便得到天子信重,成为内廷第三号人物,这份恩遇亘古少有啊,他能有今天的地位与朱慈炯的荣宠是分不开的,但天子走了,他必然很快失势,进而一无所有…… 所以三位大太监现在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情真意切,皇后什么时候离开没在意,石传风什么时候进来的同样没在意…… 石传风咧了咧嘴,眼神撇了撇已经被平放在龙床上的朱慈炯,眉毛不自觉的跳了跳,按照常规来说,太医断定朱慈炯已然殡天,那朱慈炯确实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但他石传风是什么人,度灵宗可是专门与鬼神打交道的,而他更是度灵宗一千多年下来最为牛掰的高手,在寻常人眼里,朱慈炯确实是死了,但在他眼里想死哪有那么容易,何况一直以来他等的就是今天! “咳……咳……”石传风重重咳了两声。 “国师,您这是?”卢九德凑过来问道。 石传风冷冷的吩咐道,找个人去替本国师准备好一面镜子,一张黄纸和朱砂笔墨。 卢九德一愣,尽管不知道石传风这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可还是叫过一个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 石传风再次说道:“去把这几个号丧的家伙给本国师扔出去。” 卢九德一怔,自然明白石传风说的这几个家伙是谁,可这几个家伙在内廷的职位都在他之上,冒冒然去拉人,还扔出去……怎么看有些不妥。 石传风脸上一冷,喝道:“天子只是一时闭气失魂,耽误了老道施法解救,谁能吃罪的起!” 这句话几乎是石传风吼出来的,一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赵院正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闭气失魂?他行医一辈子,什么样的疑难杂症没见过,圣武皇帝脉象已绝鼻息全无,死的已经不能再死了,还作法施救?装神弄鬼罢了! 苗宣等人也被这声吼给吼回了神,张开泪眼婆娑的双目,直愣愣的看着石传风,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声嚎扑到石传风脚跟前,哭号道:“国师大人有法解救万岁爷?” “自然。”石传风傲然道:“否则老道来此作甚。” 苗宣还要哭叫顺便说些感激涕零的话,看见石传风眉头深皱,当下不敢多言,爬起身来,对着寝宫内众人喝道:“还不都随咱家出去,耽误了国师施法,咱家要你们赔命!” 寝宫内几十个太监宫女闻言不敢怠慢,赵良才还有些不情不愿,可凭他的身份哪敢多留,于是跟在众人身后郁闷的走了出去。 徐丹一直站在门口,见寝宫内已剩下石传风一人,本想进去看看石传风是如何起死回生的,可仅仅迈出半步便又缩了回来,轻叹了一口气,默默转身离开。 不大一会功夫,石传风要的材料已然送至,石传风也不多话,接过黄纸等物后便将大门一关,走到桌台边上,片刻已经绘制出了两张符咒。 第四百章 大婚(7) 石传风走到朱慈炯床边,先将圆镜悬挂在床头,然后拿出一张符咒贴在朱慈炯的额头上面,最后走回到桌子边上,从怀里取出一只铜铃,叹了口气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寝宫道:“老道估摸着你这第一次大劫将至,却没想到应在今日大婚之时,你现如今三魂离体难归本尊,但既然老道在此,自可保你无虞。” 说着,石传风用手一指朱慈炯头上符咒道:“此乃定魂符,可让你之三魂归体之后再难离体,老道面前这张乃是引魂符,可指引你之魂灵重归本体……” 石传风絮絮叨叨说了一阵废话,看似是在自言自语,实际上一直滞留在寝宫内的朱慈炯三魂听的真切明白,只是苦于无法开口罢了。 叮铃铛铛…… 石传风摇动铃铛,嘴里念道:“天玄地宗,万物有灵。度魂归身,神符指引。三劫九难,度灵神通。铜镜神光,牵魂回命。引!急急如律令!” 咒语一停,引魂符无火自燃,悬挂在床头的铜镜中亮光一闪,朱慈炯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牵扯起他的魂灵直奔躯壳印堂而去。 “三清在上,祖师护佑。心神丹元,魂魄合并。道尊安镇,内澄外清。护灵神王,定魂诵经。永镇本尊, 元亨利贞。定魂!急急如律令。” 朱慈炯额头上的定魂符同样光华一闪,不过却没有燃起,而是光华过后一闪而没,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石传风将铜铃揣回怀里,走到床边笑骂道:“还装死,还不起来陪老道我说说话。” “哎呦,我去……”朱慈炯果然睁开眼睛,满脸苦笑的坐了起来道:“我还以为这次死翘翘了,好在有道长在啊。” “你以为老道这次拼了老命穿来大明,真的只是想给你送哪三个人来?”石传风笑笑说道:“你好歹也在现代活了三十四年,大明内忧外患一除,只要你肯花大力气,工业革命就一定会爆发,老道带来的人无非就是让这个时间提前了十年八年而已,老道之所以来,完全是算到你离魂返身,命中注定有三大劫,其中一劫应在三年之内,只要你能安然躲过这三劫,日后福禄绵长,高寿可享。” “三大劫……”朱慈炯咧了咧嘴,这上来一劫就差点死翘翘…… 朱慈炯一咕噜从床上翻身坐起,站起身来躬身一拜道:“道长先是助我魂灵回归本身,今日又为朕消弭大难,我现在虽身为君王,却不知以何相报啊。” 石传风坦然受了一礼道:“老道我一不贪财二不好色,这辈子最大的兴趣只有钻研道术,几百年后的道家典籍虽好找,可其中谬误增减之处颇多,这些天老道与祖师戍云子论道,查阅道藏,倒是解了不少心中困惑,所以你也无需报答于我,只是你如今大劫已过,老道我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道长要走?” 石传风叹道:“老道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和那三个已死之人更是不一样,长留此间迟早被天道发觉,这些日子一直躲在万民祠,布下欺天大阵才能瞒过一时,今日为你施法还魂恐怕已被察觉,再不走只怕连走都走不了了,你今日大劫身死,乃是定数,这皇宫虽有星官护佑,但阴气已泄,故而老道方才枪决了一名小太监替你还阴,对下面也算有了个交代,依老道推算,你的第二次大劫到来,当在三十岁左右,只要度过便可活到六十以上,第三次度过,百岁可期。” 朱慈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石传风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想问你后面两次大劫会是什么,是不是还想老道帮你度过去?” 朱慈炯用力点了点头。 “你这次劫数,老道早已心知肚明,你天命二魂从现代穿越而回,本就极为凶险,故而老道料定二魂回归本体之后,若遇外力很容易便会出窍,老道虽不知道你为何会在今日离魂出窍,但一年内若是不出窍,老道也会想办法让你假死一回,为你施展定魂之法,日后除非真死,魂魄将不会再次离体而出,此劫已度,老道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至于你后面两次大劫……” 石传风叹了口气道:“老道今年已七十挂六,为你前后两次施展禁忌之法,天道岂能没有感应,折损寿元已是必然,按照推断老道的命最多也就剩下十年八载,只怕是赶不上你的第二劫了啊。” 朱慈炯没有追问下去,石传风可以说是他命中的贵人,既然这样说,显然已经尽力,那他还有什么可强求的呢?只能期盼第二次第三次大劫来的时候能够遇难成祥了。 “道长离去之前,可还有什么交代?” 石传风稍加思索道:“老道当初占据这具肉身,一旦三魂离体的话,这具肉身七魄将会散尽,老道若是从此不回来也就罢了,要是还有机会来这大明一次的话……若是再附身别体,只怕又是一桩麻烦,这样,老道便以道术护住七魄三年,若是三年内老道没有回来,道法没了效用,七魄自然离身,这具躯壳也就没了效用,你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好了,但在这之前,你便挖一座地窖,置以寒冰,老道此身端卧其中,可保躯体不腐,三年内老道得空过来,再附此身便是。” 朱慈炯郑重得点头道:“道长只管放心,此事我一定安排人办的妥妥帖帖,绝不会让道长肉身有半点损伤,另外安排专人看护,一旦道长醒转,我也以最快的速度前去拜见。” 石传风笑道:“你身为大明至尊,办这点小事,老道岂有不放心的道理,七日后,老道便于万民祠中作法,你提前作好安排便是。” “行,我就在这大明恭候道长早日归来。” “恐怕,你还想让老道替你带些人才过来,不过此事可遇不可求,你还是不要抱有太大希望才是。”石传风转身走到寝宫门口,双手搭在门栓上道:“今天可是你大婚的日子,被这么一闹,指不定野史上又会多出什么奇谈怪论,不过你那皇后还有大臣们恐怕已经等的急了,怎么编排说辞可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第四百零一章 大婚(8) 国师施法解救天子,此等大事自然不会有什么人敢在门口打听动静,否则一旦解救无国,石传风将罪责推到听墙根的人身上,整个大明恐怕无人能够吃罪的起。 因此包括徐丹在内的所有人都集中在乾清宫大殿内焦躁不安的等待消息,一见石传风出来,顿时数十双眼睛一齐直愣愣得盯在石传风的身上,由不得他们不紧张,石传风作法的结果可是关系到大明数以万万计百姓的民生福祉,也关系到整个大明帝国未来的政局走向。 “陛下已然无恙。”石传风扫视了一圈,然后微微躬身对徐丹说道:“陛下请皇后娘娘进去。又站直身体对众臣道,陛下口谕,列位臣工大宴之后便散了,朕身体略有不适,便不出去与各位相见畅饮了。” 史可法等人无不大松一口气,原本对这国师多少还有些不待见的意思,现在也已烟消云散,尽管很想进去看看天子到底如何了,可既然有了旨意,他们自然也唯有遵旨的份。 整个大殿上唯有太医院院正赵良才瘫倒在地,刚才他可是亲口说出了天子殡天的话,可天子如今安然无恙,此等罪责就算是诛九族都不为过啊! 石传风淡笑道:“赵院正无须惶恐,陛下之症非寻常医术可以诊治,此症看上去与假死略有相同之处,可实际上又多有不同,本国师几年前在北都曾碰巧救过今上一次,那一次今上可是昏迷了足足五日,这一次能这么快醒转,也是因上次施法积下的经验罢了,陛下说了,如今医学院千头万绪,诸事皆需赵院正这样的名医统理,还望赵院正切莫懈怠才是。” 赵良才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了地,翻身对着寝宫方向拜倒:“臣谢陛下不责之恩,今后必尽心尽责将医学院办好,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寝宫内。 朱慈炯眼中带着一缕戏谑看向盈盈走进来的徐大小姐。 徐大小姐心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含羞带愤的一脚险些将朱慈炯踹死,这位可不仅仅是大明的天子更是她的夫君,她在新婚之夜出此狠手,尽管不是故意的,可真要论起来也是罪无可恕,最重要的是现在徐大小姐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眼前尴尬的局面。 朱慈炯故意揉了揉胸口,笑道,:“看不出来,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力气倒是不小,这一脚踹的朕可还真够疼的呢。” 徐大小姐俏生生的站在门口,心里五味杂陈,她也是个聪灵钟慧的女子,朱慈炯话里的意思岂能听不出来,一时间羞意倒是大过了不安。 “怎么,朕的皇后娘娘就打算一直站在门口与朕说话吗?” 徐大小姐抿了抿嘴唇,轻启步伐走向朱慈炯,到了跟前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可还是规规矩矩的坐到了床边。 朱慈炯轻轻手臂挽上徐丹腰肢,似笑非笑道:“你这一脚可是不轻,不知道皇后打算如何补偿于朕啊。” 徐后脸上红云满面,身子微微有些发软,可还是强撑着没有倒在朱慈炯怀里,现在听了这话,只能喃喃细语:“臣妾鲁莽,不知轻重,还望陛下勿要怪罪。” “不怪罪,不怪罪。”朱慈炯捏了捏徐后腰间软肉哈哈一笑道:“你这不也是无心之失嘛,话又说回来了,朕这不是好的很嘛,保证不会影响你我的洞房之夜。” 徐后心里啐了一声,暗想,外间传言当今天子乃是天生神圣,是如何的神武非凡,又是如何的杀伐果断,如今看来也是荒唐的很,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说道:“陛下无碍,真是邀天之幸,否则臣妾真的是万死难赎己罪了。” “真要说起来朕还得感谢你这一脚呢。”朱慈炯嘿嘿笑了一声。 徐后扑闪着美目好奇的看向朱慈炯,自是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一年前石道长对朕言称,朕这一生命中注定有一次大劫,只要此劫安然度过,那么接下来几十年便可无痛无灾安然度过,石道长这些时日一直在万民祠中悉心推算,料定朕的大劫半月之内必至,因此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是没料到会应在大婚之日罢了,所以你这一脚,虽将朕踹的险些丧命,可也算是让朕安然度过此劫,倒也算得上是有惊无险。” “另外,朕方才虽然被踹的闭过了气,但意识还很清醒,只是苦于无法言语罢了,寝宫内的一切自然清楚的很,不说苗宣几人悲痛发自肺腑,便是皇后也萌发了轻生之志了。” “圣武朝如今可谓是百废待兴,朕身边最缺的便是既忠心又堪用的人才,今日之事皇后也在身边,当可看出苗宣等人对朕绝对是忠心耿耿,朕即便以前用他们的时候还有些顾虑,现在看来倒是朕多虑了,除了前朝便是后宫,朕的后宫妃嫔虽然不多,可若是不宁难免也要牵扯朕的精力,你身为皇后治理好后宫乃属份内之事,皇后可不要让朕失望才是啊。” 徐后轻轻咬了咬贝齿,后宫妃嫔不多?这次选秀就册封了二十三位,储秀宫里还住着近百位!这还叫不多?多少才叫多? 看来自己这位夫君就算是百姓嘴里称颂的一代圣君,可在女色一道上终究还是不能免俗啊,一想到自己要和那么多女子,尤其是和那个连她看了都忍不住怜惜的高敬妃去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徐丹就感到不寒而栗,人家可是名门淑媛,自己只是个不守规矩的疯丫头,多的唯有一个名分而已。 大皇帝不管出于什么心里让她做了皇后,但若是哪一日新鲜感没了……古来君王多薄情,圣武皇帝又何能例外,徐丹实在不敢想象等到自己人老珠黄的那一天,偌大的坤宁宫会成为一处什么样的所在。 朱慈炯可不曾料到,自己的大皇后思绪已经飘到了几十年以后,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只不过看上去有些贱贱得道:“皇后,良宵苦短,你我夫妻,洞房花烛,在此闲聊未免有些大煞风景,不如咱们被翻红浪之时再做清谈如何?说完朱慈炯便如饿虎扑羊一般将徐丹按倒在床上……” (后面读者大大自行脑补) 第四百零二章 惊变(1) 洪武大街史府占地不过四五亩,外间看上去宏图霸气,尽显当朝首辅的气度威严,然里间却是朴素无奇,即便连伺候起居饮食的杂役加起来不过十余人,与别的大臣府邸比起来可谓寒酸以极。 整座史府内唯一可以称道的地方恐怕只有书房,七八排书架上琳琅满目的摆放着上千典籍,让整间书房四处充斥着淡淡的书卷香气,正可显出书房主人的渊博学识。 书房作为古时读书人的私密之地,一般情况下非至交好友难入,最多也就是在客厅内奉茶叙事,然后礼送出门,可是今天不一样,往日里冷冷清清的书房重地,今天却坐下了不下二十人,随便拎出去一个,无一不是位高权重的朝堂柱臣,跺跺脚整个南京都要震上三颤的存在。 然而这些个平日里百姓只能仰望俯首的高官,现在却一个个低眉搭脸,脸上无一不浮现出淡淡的愁容,甚至于有几人眼中多多少少还带着那么一丝丝激愤。 天子大婚过去虽已过去将近一月,可这一个月内内阁乃至各部没有一刻清闲过,天子交代要办的事情委实太多也太重,防疫局、医学院的筹办等等都是小事,只要工部督建再派遣专人监督,最后委任官吏上任即可,可矿政要效仿盐政进行大改,内阁已然感受到了不小的阻力! 如今河南、湖北等七省因为各有新军驻扎,境内矿山早已是拟清,因为原本霸占矿藏的权贵早已凋零待尽,新军派遣一翼甚至一队新军便可轻松接手,但是接手了以后就要招募商贾进行投标,中标的商贾按新制便由政府乃至军队进行保护,最大限度上杜绝官员从中谋利的可能。 但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河南七省的矿藏招标就是先兆,尽管现在还没有触及既得群体的利益,但是没人是傻子,七省矿藏招标之后,接下来必然是其它省份,霸占这些省份矿藏的权贵豪族心里明白,这矿改的刀子迟早一天会动到他们头上,现在反对七省矿改,无非就是未雨绸缪罢了。 现在整个南京城内暗流涌动,内阁更是被络绎不绝的访客骚扰的不胜其烦,另一边上奏陈述厉害的折子如同雪片一样飞向朱慈炯的案头,但无一不是石沉大海,但天子也没有下旨斥责,态度极其暧昧,这让大多反对矿改的官员猜想这次推动矿政改革的幕后黑手就是内阁! 史可法等人是有苦说不出,天子不明确态度,在他们看来就是想看一看内阁处理这类事件的应变能力,所以几人也不敢面圣陈情,也就只能独自面对朝中压力。 如果只是面对压力,史可法等人倒还不惧,但是要想将矿政改革推行下去,就得准备招标,七省那么多矿藏,自然不可能是几个商贾就能吃的下来的,按照内阁的估算,第一批矿改招标大会定在圣武元年十二月初十,大会至少也要让五百商人中标才有可能将七省矿藏吃下去! 但是现在离矿改大会剩下的日子已经不足半月,外地入京的大商贾还不足百,南方富庶地区本就是富商云集之地,但除了安徽、浙江乃至本地的十几个大商贾出现以外,其余一个都没出现!这十几个大商贾之所以会出现,也并没有对招标矿山展现出多大的兴趣,他们出现完全是瞄准了十二月底的盐场明年开采权而来的,这种景象和去年盐池招标,南方豪商云集时候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矿藏的承包与开采,如果是受到政治层面的阻力,史可法等人有信心将之强行推动下去,但招标的根本总得让商人自愿才行,总不能让内阁强行摊派,所以今日史可法召集朝中对矿改并不抵触的大臣过府议事,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如果商人不买账,那么内阁将何以面对。 史可法坐在主案后面端起茶杯浅抿一口,自没有端茶送客的意思,见众大臣皆是沉默,深叹道:“今上改革矿政的决心,想必各位同僚都心知肚明,你我身为大明重臣若是连今上必兴之事都办不妥,今上失望事小,耽误了今上的宏图大志才是大事啊。” “首辅大人所言甚是。”新任军部左侍郎堵胤锡拱手道:“但如今在座各位大人心里也都清楚,此番矿改成败不在政而在于商,商人逐利本性贪婪,矿藏不似盐业,要想让那些商贾心甘情愿的招标,除非能让他们看得到实打实的利益,这开矿能赚银子他们知道,但能赚多久谁都没有把握,内阁拟定的招标年限是十年,商贾们岂能不心存忧虑,他们难道不担心自己交了十年的标银,最后矿藏匮乏根本开采不了十年,又或是这十年中生出其它什么变故?” 史可法接道:“如今七省矿藏已有专人实地勘测,不论堪测结果如何,史某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至少九成九以上的矿藏开采十年以上绰绰有余,大型矿山即便开采百年、几百年也未必会出出现无矿可采之危,商贾逐利固然不假,但开矿之利何人不知,何况矿改实乃利国利民之好事,一旦中标还能受朝廷保护,不惧官府盘剥苛难,以今上对商贾之宽厚,就算十年内生出变故,今上为了诚信二字,也绝不会让商贾蒙受不必要的损失,故而,史某以为仲缄虽言虽不无道理,但此非根本之因啊。” 高弘图苦笑道:“首辅此言真是一针见血,今上继位至今,一开始时虽对商贾频下狠手,可那也是为了惩治不法,这一年多来今上对商贾可是优渥的很呐,前些日子刘平桂贪腐大案,被牵连的官员士绅数百上千,可涉案的商贾呢,就连那罪魁祸首方一木不过也就是罚金行善了事,今上何以如此作为?无非就是为了取信于商,好为今后一系列的大政做好准备罢了,因此高某以为,商贾必然不会担心什么变故,之所以矿政招标各大商贾兴致缺缺,在高某看来实际上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啊……” 第四百零叁章惊变(2) 史可法笑道:“正如高阁老所言,近日里南京城内可谓是暗流涌动啊,数以百计的官员权贵频频约见各大商贾,只是是否牵扯到矿政,现在还不得而知啊。” 陈子壮冷哼道:“岂能没有牵扯,依在下之见,这些原本打算投标的商贾,必然是受了这些人的胁迫,担心自己即便能够中标,开矿时官府也会横加干涉,若是依靠军队势必会交恶权贵官员,生意人讲的是诚信,图的是和气生财,他们能有现在可以中标的身家,家中店铺商行自是不少,就算矿山不被刁难,别的产业呢?” “此乃症结之所在啊!”史可法沉叹一声,因此如何才能消除商贾们的顾虑才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要想保护矿山标主所属产业,就要约束各地官员乃至权贵,这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钱谦益说道:“今上若能如盐政那般明诏天下,再以雷霆手段惩治那些暗中作祟之人,商贾们多少还能安心些许,现如今今上态度暧昧,商贾心里惴惴不安也就不难理解了。”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史可法豁然站起,走到一边拿起天子剑,眼中闪过一丝冷冽,今上圣心独具,岂能不知矿改之困境,为何迟迟不出手干涉,就是要看我们这些部阁之臣的手腕,既然朝野内外的官员士绅对有意投标的商贾威逼利诱,那也怪不得史某动用天子剑斩下几颗头颅震慑不法了! 天子剑都拿出来了,满屋的大臣谁还敢坐着,纷纷站起附和,只是一个个眼中尽皆浮现忧色,史可法若是开了杀戒,即便矿政能够顺利推行下去,他们这些为矿改不遗余力的大臣势必也要得罪全天下的权贵,但同时也会得到今上的赏识信重,其中得失当真是一言难尽啊。 砰砰…… 史可法眉头一皱,今日朝中这么多大臣聚集史府议事,史可法早已关会下人严禁打扰,可现在敲门声传来,想必下人要禀报的事情非同小可,当下忍住些微怒气道:“进来。” 史家老仆推开门,站在门口回报:“老爷,府外有一人声称自己是广西桂林知府房山远的族人,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向老爷禀报。” 陈子壮的眼皮微微一跳…… 广西桂林?史可法眉头一皱,微怒道:“今日本官与诸位大臣议事,岂有闲暇见他一个知府族人!” “老爷。”老仆身子未抬继续说道:“我本打算让他过些时日再来拜见,只是此人说事关重大,牵扯到无数官员豪绅,还说如今两广云贵都已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死伤相藉已逾数万……” “什么!"老仆的话未说完,史可法本已坐下的身躯顿时豁的一下再次站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书房内众臣也是骇然,纷纷低语,唯独陈子壮一脸淡然…… “速速将此人带进来!” 不大一会功夫,老仆便领了一名看上去四十来岁,满脸皆是风尘之色的汉子走进书房,那汉子见满座皆是身穿高品朝服的大臣倒也没显出有多紧张,规规矩矩的朝史可法跪倒:"草民房天禄叩见史大人。” “起来回话。” “谢大人。"房天禄从地上站起身来肃手而立,脸上看似平静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那一丝焦虑。 史可法寒声问道:“如今云贵两广四省之地发生了何事以至于死伤枕籍,你需如实相告切莫大话骇人,否则就算是房山远也救你不得!” 房天禄神色不变:“草民先前对那位老人家说的非但没有危言耸听,相反只觉得自己说的还有些太过轻巧了。” 史可法眼神一突,一开始他还以为此人是为了见自己故意夸大其词,现在看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这云贵四省多半是掀起了滔天骇浪,只是史可法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大明新军四出平定内乱,以势不可挡之威迅速平定河南、湖北、陕西、四川四省,李张二贼覆灭已是指日可待,境内小股流匪要么被招安要么被剿灭,这一向平定的南方四省如何会出现如此大的变故,以至于死伤无算! “你将所有知道的细细分说于本官及各位大人知道。”史可法沉声道:“兹事体大切莫虚言!” “是大人。”房天禄拱了拱手:“三个月前,大明偃武、望月两军兵进四川,连番鏖战大溃西军,张献忠自知难以力敌,所以趁两军未对成都合围之前便匆匆逃窜,其主力分为三路,一路南下缅甸对东吁王朝展开攻伐,另一路深入莫卧儿帝国,如今是何情形尚未可知,这最后一路也最是毒辣,张献忠为了牵制住两路明军,派遣其义子张定国率五千精兵,绕过明军防线突入云贵两广四省之地,张定国进入四省之后,便将麾下五千精兵分散成了数十股,在四省内掀起腥风血雨,似是为了造成混乱,这数十股匪贼几乎不对平民百姓下手,而是专挑那些身家豪富的士绅豪族……” 史可法脸色越听越是难看,等到房天禄说完,这才一拍几案,怒喝道:“果如你所言,那这三个月来,张定国屠灭四省豪富之家起码六百户以上,死伤已逾十万人!这样的惊天大案,为何到今天本官才收到消息,莫非房山远乃至各地官员还想将此事按下秘而不宣不成!另外,张定国不过区区五千兵马,大明偃武、望月两军围追堵截三个月,为何剿灭匪徒不过数百,各地官员可有为自家性命计,和匪徒相互勾结之事!南方数省乃我大明经济命脉之所系,如今却是哀鸿遍野一片狼藉,本官身为内阁首辅军部尚书固然难辞其咎,但四省官员包括你那族叔房山远在内,难道就能脱的了干系,就不怕本官借他的项上人头去祭奠三个月来枉死的十万亡灵!” “回大人的话。”房天禄面色不变:“三个月来流匪肆掠,不仅仅是桂林一府,各地官府多有派遣亲信家人入京奏报者,然皆是概无回音,草民族叔在这之前也曾派出两拨人马,同样是毫无音讯,这才让草民留了个心眼,如今南京城外,近卫军数卫人马盘查甚是严密,草民若非是北方口音,只怕此刻人已身在江心洲大营……草民族叔自知治下生此血案,罪孽难赎,因此业已脱帽封印,只等衙差上门锁拿了……” 第四百零四章 惊变(3) 史可法颓然落座,眼神看上去空洞呆滞,内心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作为一名资深政客,没有见识手段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四十出头的年纪登上文臣第一的位置的,房天禄的话虽然骇人听闻,但应该不是虚言,既不是虚言,那么只要稍稍冷静一下,就不难看穿这其中的重重迷雾。 张献忠明知不敌大明强军,故而要逃窜乃是情理之中的事,南下缅甸也好西进印度也罢都不失为可行之策,为了让明军无暇追击,派遣精兵骚扰明境也可以理解,但仅仅五千西军能在六七万明军的围追堵截之下从容制造连番血案?这不论从那个角度去看都太过不可思议。 今上裁撤锦衣卫和屯兵,以致最近一段时间南方各府没有戍卫兵丁,张定国可以说是趁虚而入,但明军何等强悍,论行军速度还是战斗力都远非西军可以比拟,就算一开始被张定国奇兵杀了个措手不及,但万万也不至于三个月内还剿灭不平的道理,除非是故意放任西军任意掠杀,而能让明军放任西军屠杀士绅豪族的人,这天下间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史可法想想都感到不寒而栗,原本还一直不解为何今上会让近卫军以演习为名,围城数月之久,现在回头一看,今上分明就是要封锁消息,一来是不想让帝都人心惶惶,二来想必就是要给西军足够多的时间来铲除四省豪门啊! 少年天子真是好深的心机,西贼肆掠破家灭族,罪孽全都由张献忠扛了,而真正从中落到好处的便是大明天子,没有了这些地方豪族掣肘,今上不管要推行何政,都必将收事半功倍之效。 土改!两个字如同闪电一般划过史可法的脑海,还记得当初天子召见看似无意间谈及土改一事,今上曾说过要想将土改顺利推行下去,将会遇到的最大阻力便是南方各省的豪门大族,这些豪族谁家的土地没有数万亩,土改无疑触及到他们自身最最根本的利益,他当初还觉得若是今上当真要施行分级纳税制的话,必然要死上无数人,现在看起来这想法无疑可笑至极,今上想必早就有了全盘打算,所用的手段更加激进凶残,直接纵匪入境,以敌军手里的利刃将这些势大根深的豪族直接屠灭,自身还不落人口舌,最多也就下诏斥责前方剿灭将领不作为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史可法立刻联想到为何望月、偃武两支强军屯兵四川境外,迟迟不对张献忠动手的原因,看来今上一直都在布一个通天之局,什么张献忠望风而逃,如今想来多半是今上私下和西贼达成了协议,大明放张献忠一条生路,而张献忠则要按照今上的意思斩灭四省豪强作为买命钱!当真是好深的谋算,好恐怖的心机啊。 围剿李自成的三路大军也是一样,收复河南、湖北两省之后,借口整顿两省防务,同样对陕西围而不攻,以至于最后李自成西窜,如今看来,定然是今上同样与李自成暗地里面有了秘约,只不过是什么秘约,一天不显现,世人一天都不会知晓罢了。 好一手借刀杀人啊!厉害!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史可法才渐渐缓过神来,目光落在房天禄身上冷喝道:“你且下去,切记此事万万不可声张,若是让本官知晓是你走漏了风声,导致京师百姓恐慌,本官必定拿你入狱从重治罪!” “草民记下了。”房天禄再次拱手,躬身退了出去。 史可法吐出一口浊气道:“各位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钱谦益道:“下官以为当立即派遣人手前往四省核实……” 史可法摆摆手截断钱谦益的话头:“兹事体大,本官以为此人绝无可能造谣生事,事涉千百豪族数以十万计的生灵,岂能有闲暇时间慢慢查实,这一来一回耽搁月余,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之人死于非命。” “无辜?”陈子壮冷笑出声:“本官看来只怕未必,实不相瞒,四省之事本官半月前便已知晓,当时本官也是惊骇非常,当即着人前往两广查探,昨天陆续得到回报,两广死难豪强有三个共性,其一但凡被屠豪强之家,九成九都是满门尽灭,即便散落它去的族中子弟,也大多离奇身亡。” “其二,这些豪强在民间风评皆是极差,欺男霸女、巧取豪夺乃是寻常之事,说是惹的天怒人怨也不为过,相反,那些在民间不至于声名狼藉的豪族却侥幸逃过一劫,就拿这桂林府为例,桂林府内有三大豪族,一姓郑二姓冯三姓周,三族身家巨万,府中田地数以万顷,然此番西贼肆掠,郑冯两家被尽数屠灭,近在咫尺的周家却逃过一劫,此为何故?” “其三,大明铁军战力之强天下咸知,望月、偃武两军进入四川三战大捷,杀的西贼几无还手之力,何以能让区区五千西贼肆掠四省达三月之久!” “集生兄的意思是……”史可法眼睛微微一眯。 陈子壮淡笑道:“本官并无别的意思,只是猜测此三点中是否会有关联之处罢了,不过本官以为今上想来已然知晓四省之事,为了不让南京民众不安,故而让近卫军城外盘查,为的嘛,自然是想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四省境内匪贼,只是匪贼狡诈化整为零,大明虎师正面决战天下难逢敌手,但若是分而化之,战力锐减又疲于奔命,三个月尚未剿灭匪贼也是情理中事,今上为此想必也是忧心如焚呐。” “老狐狸。”书房内众大臣无不心里暗骂了一句。 “集生兄此言与本官之意甚合。”史可法拱手遥拜皇宫后说道:“今上圣明亘古未有,贤明之君岂容宵小作祟,四省匪灾迁延日久,今上令近卫军封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恨只恨杨顾二帅剿匪不力,本官当奏请圣上严旨斥责定下时限,若期限内不能剿平四省流寇,定当重处!” 众大臣纷纷附和,阿谀之辞不绝于耳…… 第四百零五章 黑锅(1) 御书房内,朱慈炯正在挥毫练字……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十四个大字写完,字字苍劲有力,笔下若有蛟龙,朱慈炯很是满意。 将笔随意搁在笔架上面,朱慈炯双手捧起宣纸吹了吹,林则徐的这句诗是他最喜欢的几句诗词之一,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一股为了国家民族,不惜舍生取义的豪迈之意。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肃立一旁的韩赞周早已经憋了一肚子奉承话,就等着时机合适立即狂拍万岁爷的龙屁,没想到万岁爷话锋转变的那么快,不过这个问题,韩赞周了然于胸,闻言立即答道。 “回万岁爷的话,房山远的那个族人房天禄已经去了史府,奴婢已让他将万岁爷的话背的滚瓜烂熟,此刻想来几位阁老已经知道了张定国肆虐四省之事。” 朱慈炯点了点头,张定国肆虐云贵两广已有数月,四省之地几乎无时不刻都在发生灭门血案,天下间除了几乎被封锁的南京以外,已是一片哗然,不过被屠的都是豪门大族,寻常百姓就算恐慌可也没有引发大乱,可雷辰和顾骏却要为此还背负着如山一般的压力。 大明野战九军,神武军北上连番大战,气死多尔衮生擒清太后、皇帝,清狗只能在付出高昂代价后灰溜溜的滚出关外,如今黄得功驻军北京,军威震动北直隶。 逐日军林大帅大同一战何其惨烈,副帅战死,卫统带一级的高级将领阵亡数人,但硬生生的将五万铁骑彻底歼灭,如今驻守大同,虎视整个山西。 备武军赵大帅保定一战,杀的满清十几万西征大军灰飞烟灭,吓退蒙古三王,迫降数万汉军,军威赫赫! 徐大帅的英武军,李大帅的尚武军还有望月军的杨大帅,三路大军以迅雷之势平定河南、湖北、陕西三省,肃清境内积年匪患,迫使巨贼远走甘肃,甚至连回头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这年头不管人还是事,最怕的就是对比,正所谓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大明其它几路强军一个个战功无数,翻手之间便肃清了十几来祸乱数省的巨匪李自成,更是将不可一世号称满万不可以的满清八旗兵杀的肝胆俱裂,而偃武军和那个还是上三军之一的星辰军呢? 张献忠也是巨贼,就算实力不如李自成可也相差不了多少,但若论地盘相差的就有点大了,李自成不管怎么说也拥有三省之地,而张献忠实际掌控的只有四川一省而已,但是拥有三省的李自成被三路大军不费吹灰之力赶走,而两路大军盯着的四川呢? 雷辰和顾骏两路大军一支驻扎贵州一支驻守云南,外面打的昏天黑地,两路大军却只是按兵不动似的观望,坐看西贼备战直至出击,当然这很有可能是圣天子的意思,两军主帅没有得到旨意,不敢擅自出击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西贼主动出击以后,两军必然得到入川平定张献忠的旨意,可两路大军慢慢吞吞行军,当然这可以归咎于四川地势复杂,可让四川百姓无法理解甚至愤怒的是,两路大军正面击溃西贼两处大营之后,居然驻足不前,完全不顾在张贼淫威下活的战战兢兢的百姓死活,任由张献忠大肆搜刮之后扬长而去! 要知道张献忠虽迭遭惨败,但主力犹在啊,四川百姓不指望星辰、偃武两军能彻底歼灭西贼,但以新军的战斗力,灭其大部让西贼元气大伤,以后不至于还能兴风作浪总能做到,可结果呢? 张献忠大摇大摆带领十几万大军,带着搜刮四川半省的巨额财富跑了,这还不算! 张贼义子张定国居然带领麾下五千精锐,轻松绕过两军封锁,突入云贵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做啊,短短两三个月时间,云贵两广四省之地的权贵豪门死伤枕籍,触目惊心呐! 星辰军、偃武军在哪?两军六七万大军,除了少部分留在四川肃清匪患维持治安以外,其余大部进入四省搜捕张定国,可两个多月过去了,四省被屠满门的豪族已有七八百!两路大军还是跟在张定国屁股后面吃灰! 好在张定国没对寻常百姓动手,否则以西贼的凶残,四省之地只怕早已血流成河,但就算如此,几省百姓也不会去感激雷辰和顾骏,因为就是这两人的无能才造就了张定国的赫赫凶名。 随着时间的推移,得知四省惨案的大明百姓,几乎都在心里鄙视星辰、偃武两军,甚至于认为两军根本不配称之为大明新军,至于大明日月星三支上三军,星辰军也更不配列位其中,以神武军的战功,似乎才能担得起上三军的名号。 雷辰和顾骏以及两军卫一级的高级将领知道这是天子的意思,他们就算再怎么郁闷也只能憋着,然后还要紧紧撵在张定国后面收拾残局,但底下的官兵就不是郁闷了而是愤闷! 五万大军啊,追击五千丧家之犬居然两个多月毫无战果,每次张定国干下灭门惨案,他们入城以后耳朵里面听到的都是百姓的质疑,说他们无能骂他们是废物的话几乎不绝于耳。 最让底层官兵无法理解不能原谅的是明明有好几次因为西贼逃跑的慢了,他们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其围歼的时候,上头总会传来各种各样的军令,然后坐看西贼逃之夭夭…… 小兵里面不乏聪明人,不少人都隐隐觉察到之所以会如此,多半是大帅刻意为之,似乎就是想要借张定国的手去诛灭四省豪强,更聪明一些的甚至已经猜出这是圣天子的意思,这其实也不是很难猜,毕竟不管是雷大帅还是杨大帅都不可能有胆子放任甚至是纵容张定国如此屠杀,而有能力让两位大帅这么做的人全天下只有一个,那就是英明神武的圣武大帝! 但能猜到这一层的人,自己尽管憋闷,但还是无比同情两位大帅,因为这黑锅两位大帅是背定了,难不成让圣武大皇帝承认是他让两位大帅不动手,任由张定国屠杀他的子民吗…… 第四百零六章 黑锅(2) 这似乎就是圣武大帝的阳谋,你猜到又能怎么样?谁敢在明面上面说出来,就是暗地里面议论都不敢,否则就是诋毁扫除妖氛、爱民如子的圣天子,不用官府动手,身边人就能把你给绑了。 但老百姓尽管一开始有点恐慌,可一个月过去以后发现张定国的目标只是权贵,所以恐慌渐渐也就消散,最为憋屈的还是底层官兵,因为他们作为新军将士,最最最需要的只有一个,就是军功! 北方三军就不说了,人家捞军功已经捞到手软,平定李自成的三军尽管差点,可人家身上好歹也有平定三省的大功,至于近卫军,那是超然存在,就算是擒获满清太后皇帝的神武军都比不了,他们这些老百姓嘴里的废物点心更是没有半点可比性。 但是他们心里急啊,眼看笼罩在大明头上十几年的阴霾就要消散一空,他们以后想要获取军功的途经必然越来越少,可没有军功就升不了军衔,哪些原先四镇降兵没有军功就更没有办法转正,这些最直接的影响就是获得军田。 军田对小兵来说可是实打实的利益,他们身为军人除了是为圣天子效忠至死以外,九成以上想要得到的就是几块军田传家,当过兵却没有军田,让他们以后怎么去面对后世子孙! 所以现在不管是星辰军还是偃武军的官兵或多或少都对两位大帅产生了些许怨气,这些怨气日积月累,若非新军军纪严明,只怕早已哗变多次了,但如果长此以往下去,到怨气积累到了临界点,就连雷辰、顾骏都不知道会不会突然间爆发出来,形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随着西贼在四省屠杀越来越疯狂,几乎所有的权贵豪门人人自危,但是因为圣天子裁撤屯兵和锦衣卫,四省之地各大府城几乎没有半点戍卫力量,于是各地豪强自发招募豪勇再汇合自家私兵组成了临时的城防力量。 可惜的是这些私兵如何能是西军虎狼的对手,何况张定国突入四省的五千兵马,早已经蜕变成了一等一的杀神,往往钢刀一出,不等动手光是身上的血腥气息,都能将这些临时招募起来,原先只会吓唬欺负老百姓的地痞无赖吓的小便失禁…… 很快广东省内广州府、清远府、从化府、香山府相继沦丧,上百豪族被屠杀一空,然后如同往常一样,衔尾‘追击’的两路大军入府收拾残局,安定人心…… 到了这种时候,就是傻子都看出不对了,好……你说张定国五千精锐化整为零,星辰、偃武两军剿灭起来有难度,可提前预防总该能做到,可事实是只要是张定国没去过的府州,两军大兵半个也看不到,一旦张定国横扫结束,两支大军立即出现,好像生怕被肆虐过的地方出现变故一样。 同样的事做的太多,难免被看出端倪,那就是两军入城干的最重要一件事就是封存被灭豪强的家产,这分明就是担心破灭豪族的产业、土地等等被人趁乱劫掠瓜分啊,两军做的这么明显,丝毫不顾及是不是自己的吃相太过难看…… 如今四省之地还没被祸害的府州权贵几乎快要疯了,哪些屁股上面不太干净可也不算太脏的豪族,尽管害怕可至少还没绝望,因为张定国的这支精锐的刑事风格早被推算过了,一般只要是没干过太多天怒人怨,逼的百姓家破人亡、卖儿鬻女的基本还能保过平安,但只要是恶名昭彰的门阀无一例外全部破灭…… 于是这些自认这些年干过太多缺德事,逼迫太多百姓破家灭门的大族,如今一个个绝望中几近崩溃。 他们能做的只是散财招募更多更强的壮汉,不是为了守城而是直接护卫家族,但是收效甚微。 谁都知道一旦那家豪门被张定国盯上,结局基本都是鸡犬不留,这个时候应募几乎就是找死,但也不乏有投机者,他们想在赚取高额钱财的时候,烧香拜佛全指望自己的东家不会成为张定国的目标,这纯粹就是在赌命,赌赢了吃香的喝辣的能过好一段时间的舒爽日子,赌输了赔上一条命罢了,指望这类人看家护院,也只能说是哪些被吓破胆子的豪强已经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分散族中子弟,让他们携带大量钱财外出躲避风头,如此一来就算是家族遭到灭顶之灾,但至少根未断绝,张定国总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四省,一旦这凶神走了,族人再回来,家族最多也就是大伤元气罢了。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被他们偷偷送走的族人只要离开府城很快便彻底失去联系,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就连哪些最终没被屠门的家族,遣散出去的子弟都如出一辙全部失踪…… 天空当中就好像有一只能够看穿一切的巨眼,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所以现在这些还没遭灾的豪族,一方面强烈诅咒雷辰和顾骏,甚至在诅咒大明天子,另一方面只能暗中祈祷厄运不要降临到他们头上…… 张定国手里的长刀如今不仅仅成为噩梦,更像是一支审判罪恶的裁决之剑,落下就说明此家族是罪大恶极、恶贯满盈活该被诛灭,没落下反倒能收获不少人望,因为没死说明坏事没做绝啊,家族产业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增长…… 广州府。 十天前张定国率千余悍勇突入府城,诛杀广州府九大豪门,灭九族族人三千余人后潇洒离去,几个时辰后,星辰军雷大帅亲率大军‘追击’而至,见西贼无影,只得入城收拾残局…… 现如今星辰、偃武两军已汇兵广州府,大营驻扎于广州府外,摆出一副绝不让广州府再遭荼毒的架势,然后派遣两三支队伍前去‘追讨’西贼张定国。 只可惜这种表演这两个月已经上演的次数太多,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兵都已经不怎么当一回事了…… 第四百零七章 黑锅(3) 中军大帐内,雷辰、顾骏两个难兄难弟,相顾无言喝着闷酒,两个多月以来,他们承受的压力远非底层官兵可以想象,好在四省八百六十三户豪族如今已经被张定国屠了九成以上,最多还有一个月,他们就可以彻底将这尊瘟神撵走,否则二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首先坚持不住,直接疯掉…… 其实真要说贡献,他们两军的贡献不比其它任何一军小,但可惜这些功劳永远都不可能浮出水面,面对质疑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背锅。 其实真要说起来,不管是雷辰还是顾骏都更急于在圣天子面前表现自己,黄得功身为旧军老将,他手里攥着恢复祖宗陵寝的大功,已经彻底向圣天子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至于其他几军的军功虽有高有低,但也算是彻底展现了新军强悍无匹的战斗力。 最后来看看他们自己,两人一直认为他二人的战略任务是剿灭张献忠光复四川,现在四川确实平定了,但在外人眼里是张献忠自己让出来的,他二人胜的那两场根本微不足道,和张献忠率主力脱逃,张定国肆虐四省比起来,简直就是过远大于功,等到国内战争彻底结束,论功行赏的时候,他们不要说被封赏了,估计被降职夺衔都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圣天子也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啊。 雷辰的中将军衔可是实衔啊,这是他数次完成圣天子交代的重任,舍命换回来的啊,其余八军除了黄得功有个靖边侯的爵位以外,论军衔谁能比的了他!但雷辰相信,很快这一切就要反过来了,那几个家伙的虚衔很快就会变实,而他前途多舛啊。 最郁闷的还是顾骏,以前他一直憋着一股劲想要通过几场恶战大胜来得到天子妹婿的重视,毕竟他妹妹已经是惠妃,中宫无主的情况下也不是不能争上一争。 可随着选秀落幕,魏国公孙女入主坤宁宫,这个梦想已经破灭,但不管如何,妹妹是他在宫里的仰望,而他则是惠妃在宫外的靠山,两者相辅相成历代莫不如是,如果他被下旨斥责甚至夺职降衔,妹妹在宫里的日子一样不会好过,天家最是薄情,现在宫里娘娘越来越多,如果惠妃失宠,他这个外戚被排挤几乎已可预见…… 两个倒霉蛋现在都很清楚,张定国屠杀豪门这个局已经到了尾声,要想彻底破局,就只能等天子的旨意,一方面他们很希望旨意能够早点到来,那个时候对张定国不管是剿还是赶都不会再如现在这般被动,另一方面他们又很紧张,生怕旨意当中的斥责太过狠厉,让他二人承受不起…… 正如二人所想,御书房内朱慈炯在听完韩赞周的汇报之后,眉头舒展,浅笑道:“这段日子也是苦了雷辰和顾骏了啊,但是这个黑锅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得一直背下去,朕说不得还得下旨训斥,而且这斥责还不能轻了,否则不要说难以服天下人心,就算是朝里面这些个鸟大臣都要没完没了的在朕的耳边聒噪。” 韩赞周连忙道:“万岁爷高瞻远瞩,为的是还云贵两广四省一个朗朗青天,二位大帅必能体谅万岁爷的一片苦心,就算是受些委屈也是应当的。” “京师周边的封锁既已去除,现在内阁诸人应该已经确切验证了房天禄所传达消息的真实性,他们几个一个比一个奸滑,这时候想来已经确认这数百血案的始作俑者就是朕,虽不敢明面上说出来,但进宫聒噪一番是免不了的,也罢,你且安排下去,若是哪些老家伙来了,无须通禀直接带来这里见朕便是。” 韩赞周不敢怠慢,立即领旨下去安排。 果不其然,不过小半个时辰,史可法领着内阁四老入宫觐见,君臣大礼之后,朱慈炯一如往常赐坐,彰显几位阁臣忙于国事、劳苦功高。 朱慈炯直接开门见山道:“几位爱卿入宫想必是为了云贵两广血案之事?” 这么直接倒是让史可法几人一愣,不过他们本就是为了此事而来,腹中早已准备好了说辞。 “启禀陛下,臣今日闻听南方四省有西贼流匪肆虐,截至今日已两月有余,两个多月内,匪首张定国流窜四省境内,破家灭门数百户,屠杀大明无辜子民达七万余,触目惊心、满目血泪啊,臣恳请陛下颁旨各军,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围剿张定国,将此匪锁拿入京凌迟处死,以慰数万百姓冤死之魂!” 朱慈炯沉叹道:“不瞒诸位爱卿,四省惨案,朕早在一月之前便已获悉,只是朕以为不过数千流匪,就算凶悍,但南方有星辰、偃武两支大军,一鼓而灭问题不大,也早已下旨给雷辰、顾骏二将,命二人火速剿灭西贼残余,然而朕终归还是小瞧了这张定国啊,此贼化整为零、神出鬼没,两支大军虽屡有遭遇,但也仅仅只能灭其数部,想要彻底歼灭非是不能,而是大军转运很是不便,这才给了张定国夹缝中生存,且变本加厉施虐四省的机会,罪在朕躬啊。” 内阁五臣被朱慈炯一番话说的一愣一愣的,他们在入宫之前便已达成共识,几乎认定南方四省血案的背后黑手就是当今天子,雷辰和顾骏无非就是背黑锅的倒霉蛋罢了。 同时几人也基本认定,此番进宫面圣,天子多半会是装傻充愣,表现出一副全然不知南方血案的姿态,他们也没指望天子会承认,当然就算承认他们一样无可奈何。 他们唯一指望的就是天子能够见好就收,明发旨意给雷辰、顾骏,责令二人立即平定张定国,他们更相信,天子一定会这么做,因为他们到今天才确认南方的消息,说明四省血案差不多已经到了尾声,否则封锁南京的近卫军怎么突然撤兵不‘演习’了呢? 千算万算,他们也没料到,天子会这么干脆,尽管没承认这事就是他自己干的,可这态度就是给内阁释放出的一个信号! 第四百零八章 黑锅(4) 君王最不喜欢臣子欺君,因为那样会让他成为聋子、瞎子,而臣子最喜欢的就是猜度圣意,只有理解君上一句话一个眼神中所要表露的含义是什么,他们才能够在立足朝堂的时候,最大程度上去迎奉圣意,进而如鱼得水加官进爵。 所以天子这么番话一出口,史可法等人立即明白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朕给你们个面子,也会按照你们的意思立即结束四省乱像,但是他们也不必纠缠两军主帅,去追究二人的失职之罪,最多雷点大,雨点小的去斥责一番了事。 天可怜见,追究有用吗?就算把二帅夺职下狱又能怎样,天子有一万种办法过段时间放出来,玩一出戴罪立功的把戏,史可法身为军部主官,无非就是挂个名,大明强军数十万,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这些文官能指手画脚的地步了,难不成他们几个在得罪了全天下的权贵、文臣之后,还要引起武将集团的敌视?那就算是有天子做后盾,只怕最终也要落个极其凄惨的下场。 所以几人对于如何处置二帅,完全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反正四省出了这么大变故,雷辰和顾骏难辞其咎,天子就算是安抚人心,也必定要对二帅重责,他们又何必去费那份心思。 一想到这,史可法立即答道:“圣明无过陛下,西贼虽狡诈,但臣以为有两路大军围追堵截,张定国的流窜空间已被压缩到了极致,当务之急,还是以剿灭残余流匪、安定人心为主,臣恳请陛下立即下旨,责令二位大帅立即收网,诛灭残敌,以慰天下臣民之望!” 朱慈炯脸上露出笑意,他最烦的就是几人会纠住雷辰和顾骏的过失不放,那样一来他就不光是下旨重责那么简单了,无论如何也要拿出一些实质性的惩罚才能作数。 降职降衔都是必须的,朱慈炯不是不能这么做,而是他不愿意,因为二人黑锅都替自己背了,还要被自己骂,最后要是再被降衔,毫无疑问会成为二人军旅生涯上的重大污点,现在几人这么上路子,绝口不提对二将的惩罚措施,让朱慈炯的心情不由大好。 “韩赞周。” “老奴在。” “拟旨星辰军主将雷辰、偃武军主将顾骏,二人身为统兵大将,主导四川战事,然不仅让西贼张献忠脱逃,更使张贼义子定国荼毒南方数省,罪责难逃,然念在二将入川两战大捷,故而功过相抵,现令二人集合整顿麾下兵马,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于一个月内剿灭四省境内西贼残余,若逾期不达,则罪莫大焉,当削衔革职,锁拿进京问罪!” 史可法几人松了一口气,此番进宫的目地可算是完满达成,只不过没想到竟然这般容易,天子当真是老谋深算,想来知道他们要来,早已有了这番应对之策。 其实对于今上的行事作风史可法、高弘图和姜曰广三人早已习惯,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好就是有功,办不好就是无能,尤其是以前在御书房时,今上雷霆震怒痛斥东林之后,几人早就收敛了一切心思,只想好好办好今上交代的几件大事,挽回文臣在今上心目中的不堪形象,至于其它尤其是文武之争,不要说是想就是连念头都不再有了…… “招标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朱慈炯岔开话题,南方四省的事情他实在不愿意多谈,一来是因为心虚,他知道这事瞒不住,这几人必然已经认定自己才是幕后推手,二来如今的大明基本上算是海晏河清,正是百废待兴、高速发展的重要时期,宫里宫外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去办,军队的事他自己控制,但该是文官去办的事情他也也不想过多插手,主要是想看一看文官的能力,还有他更不想学太祖皇帝累死累活。 “启禀陛下,盐矿招标定于下月中旬开展。”事涉税务,回答的自然是身兼税务部和财政部大权的高弘图作答:“只不过老臣以为每年一次的盐矿招标过于繁琐,是以想要修改一下招标规则,还望陛下首肯。”说完,高弘图从怀里取出一道奏折,双手捧起恭恭敬敬的交到前来接折的韩赞周手里。 “可以。”朱慈炯看了以后淡然说道:“只要盐商有这个实力,哪怕他们愿意承包十年、百年朕都不会有意见,何况明年将要启动的几项大工程,除了需要充足的人力以外,财力同样也是关键,高部长的这项政策虽有寅吃卯粮之嫌,但无疑能解了财政上的燃眉之急。” 高弘图松了一口气,盐矿招标原本每年举办一次,各大盐矿主想要获得次年的盐矿开采权,就必须在头一年十二月中旬财政部举行盐矿招标中中标,这无疑有点麻烦。 但最重要的还是高弘图如今身上的压力太大,主要是英明神武的圣武大帝实在太能折腾,竟然打算在圣武二年陆续上马黄河治理、大桥修建和官道拓宽三项大工程! 高弘图算过一笔账,这三大工程如果开工,耗费的人力资源起码两百万以上,今上废除徭役,百姓做工就有银子拿,这似乎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坏处在于庞大的劳工成本,极大的增加了国库的负担,哪怕高弘图现在有动用天子内库的部分权限,也觉得有些吃力,不要忘了,天子除了这三大工程以外,还有无数需要用银子的地方,比如全民教育,比如大练钢铁,比如军费开支,每一项开支都堪称天文数字…… 至于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劳工有银子拿,那么在土地收入之外就能增加闲时收入,可以让家庭更加富裕,从而提高生活质量,甚至还能有闲钱去培养子嗣,去博取一个更好的未来,如此一来,徭役是的,百姓心里不可能没有怨气,但现在怨气根本不存在,做工纯凭自愿,多劳多得、童叟无欺…… 第四百零九章 矿改前奏(上) 历史上动用人力最庞大的几大工程,八十万人修建的始皇陵,百万劳工挖出的大运河还有死伤无数修建出来的长城,这三大工程动用的就是徭役劳工,损伤的则是一个皇朝的国力,外加百姓积累下来的无穷怨气。 秦、隋两世而终,谁都知道是因为国力透支太甚,百姓怨气爆发形成席卷天下的农民起义,农民起义虽然最终失败,可无疑就是压倒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才给了项羽、刘邦以及李渊有机可乘最终取而代之。 大明经过崇祯十几年的大乱,早已是千疮百孔、民生疲敝,这个时候开展三大工程在高弘图的眼里是相当不明智的,在他看来,如今的大明最需要的就是休养生息个十几二十年,等到人口增长,大明恢复了元气的时候再动工才最符合如今大明的现状。 但是很显然他低估了今上的决心更是小看了朱慈炯的魄力,最关键的是他没想到今上捞银子的花样那么多、那么狠还那么的让人无话可说甚至心甘情愿…… 崇祯朝穷啊,穷的一国之君在宫里还穿打补丁的衣服,穷的连一国之母都要亲自纺纱织衣,更是穷的连一百万开拨银子都拿不出来,最后生生被李自成两天破城,一代君后身殉社稷…… 圣武朝富啊,富的流油,富到圣武大帝废除徭役废除所有苛捐杂税的时候连眉头都不带眨一下的,富到每年国库的稳定收入就达到六七千万两,富到皇帝的小金库已成金山银海,每日里运往江心洲的银车似乎从未断过…… 已经立项的三大工程,在高弘图看来,任何一桩比起历史上三大工程其难度都不会弱太多,甚至以今上构思的黄河治理计划,想比难度还要更大,这任何一件换在太平盛世都能将一个王朝的国力消耗到极致,换做崇祯朝……那就是天塌地陷,磨灭的将是大明的最后一口生机…… 但是高弘图不赞同却无法反驳,没办法,圣武朝太有钱了啊,国力消耗可以用银子去弥补,百姓不要说没怨气,就算有丁点怨气也大可用银子生生砸没了…… 但是这要花多少银子?高弘图只要一想起自己曾经算过的一笔账,就浑身发颤,心肝都疼! 两百万劳工的劳务费,就算一个人每月只需一两五,一年都要三千六百万!劳工的伙食,按照今上一天三顿要吃好的标准,一个人每天消耗的主粮就需五千石,一个月十五万石,一年两百万石!这还不算菜的费用…… 还有工伤、工亡产生的抚恤安置费用…… 然后就是建设所需要的辅材,这些没有实际动工根本无法计算,总之有一点高弘图可以肯定,光是这三大工程如果正式开工,就凭税务部每年的税收绝对难以支撑,至于天子的小金库,那所谓的什么大明的储备金,所需用途更多,尽管每一项开支都无法与三大工程比较,但架不住花样多啊,耗费起来同样触目惊心…… 所以高弘图认定,要想把这三项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工程做好,那就要不惜一切为国库增加创收。 高弘图首先想到的就是盐矿,放宽盐矿招标的年限,如此一来,哪些大矿主或许一开始有顾虑,只愿意招标个一年两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资本的积累,迟早能出现竞标十年八年的巨商,这样一来支撑三大工程的原始资本就能达成,也可以度过最开始一段时间内捉襟见肘的困境。 今上说这是寅吃卯粮确实不假,提前积累资本必然导致几年后税收萎缩,但是高弘图对天子很有信心,以今上捞钱的本事,他会让国库陷入困境?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关于土改这样牵扯全天下王公权贵利益的重量级大事,朱慈炯只对史可法一个人透露过,实在是牵扯太大朱慈炯自己都还没有准备好,所以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至于土改之后能够产生的土地税收反而并不重要,最多也就能够产生十倍的土地税收罢了,按照现在土地税收一年差不多六七百万两来算,也就是六七千万两,财大气粗的朱慈炯还真没放在心上,他要施行土改的根本目的还是打击利益阶层,彻底将土地兼并这一王朝杀手剿灭进历史尘埃当中! 新时代的中国,土地税到最后不都废除了吗?甚至种地不但不用交钱,政府还给予补助,这至少说明一点,就是当一个国家兴盛富裕以后土地税所能产生的税收已经无足轻重,国家最重要的财政来源还是依靠工商业。 朱慈炯迟早一天也会废除土地税,但现在言之尚早,按照估算,起码也得等到十年以后才能考虑这一方面的问题…… 所以高弘图的信心与土改没有半点关系,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土改这回事,他的信心来自于两方面,第一就是大明联合人民银行。 人民银行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在百姓当中的信用已经无与伦比,各大分行更是开编大明各府州,如今正在向县一级乃至乡镇发展,以朱慈炯的威望,加上十几个大商人家族几十上百年积累下来的信誉,大明百姓已经非常愿意将藏在家里的金银取出来换成票据,银行的保密系统,更让百姓放心,因为哪怕票据丢了,只要能够证明银子就是自己的,那一样能取出来,这比放在家里还要安全的多,何况存进银行还有利息可拿…… 因此联合银行的现银储备已经达到了堪称恐怖的地步,就连今上让高弘图无比眼红的小金库与之相比也是望尘莫及,今上在人民银行可是占了三成股啊,这要是换成银子得是多少?高弘图连猜都没敢猜。 第二就是矿山,大明境内的矿山矿藏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只是在圣武朝之前,大明三百年天下间,这些矿山早已被豪强权贵瓜分九成五以上,如果是半年前,高弘图或许对这些矿藏还没什么心思,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圣武大帝已经明确表示要将天下间的矿藏收归国有! 一处两处甚至百八十处或许都不会引起高弘图的重视,但全天下的矿藏…… 第四百一十章 矿改前奏(中) 一想到今上如果将天下矿藏尽收国有,高弘图就口干舌燥,那得是多么庞大的资源,如果这些难以数计的矿藏和盐矿一样采取竞标制,那每年国库的收入简直难以估量,不要说今上要上马三大工程,就算再来几个,高弘图都有底气硬推下去! 但是高弘图也清楚,想要将这些矿藏收归国有,难度不下于虎口夺食,这不似盐矿,圣天子废盐引改革盐运之前正是新军展露峥嵘,一举覆灭四镇,甚至在玄武门外杀了两万多人,从而形成了巨大的震慑力,紧接着今上又借盐运官员阻扰盐改之事痛下杀手,一次性屠灭数十官员满门,几番震慑之下才让盐改得以顺利施行。 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在高弘图看来还是因为盐改牵扯的利益阶层不多,哪些从盐政当中得利的人尽管不少,但想来都衡量过得失,以盐改得失相较,去得罪极其强势的圣武天子,太过愚蠢。 但天下矿藏就大不一样了,这里面牵扯之深、牵扯之广怎么形容都不过分,高弘图保守估计,与矿藏有利益瓜葛的官员豪强,整个天下间至少超过半数!这里面还有不少王公贵族…… 天子要收回天下矿藏,毫无疑问就是要动这半数权贵碗里的肥肉,人数若少高弘图相信今上就算是随便说句话就能平息,但若是半数以上的权贵都拧成了一股绳,然后拼命抵制,相信就算是今上也要头疼,毕竟杀人可以震慑,但终归不是解决的办法,今上总不能把所有与矿藏牵扯的显贵全部杀光了,虽然高弘图也认为今上有这个魄力敢这么干…… 但是今上的意思表达的已经非常清晰,他要收回矿藏如盐改一样为国库增加收入,但是自己确不打算过多插手此事,他就是想借矿改这个契机来衡量内阁五臣的能力! 至于内阁需要什么,只要不过分,今上都可以赐予,比如天子剑,又比如一卫新军,满足了内阁的一应需求,如果内阁还办不好只能说明内阁无能。 高弘图不知道的是,甚至整个外朝仅仅只有史可法知道,天子之所以放手让内阁处理矿改一事,考察内阁能力只是其一,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为了矿改结束之后的土改! 矿改侵占的只是半数权贵的切身利益,但土改……那就是向全天下的权贵宣战! 史可法知道,这种事情换做任何一个王朝开国之时,想要实现都难度重重,因为开国之君身边哪些追随者与其一起戎马天下,期盼的就是从龙之功,凭借功劳大小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利益,这些利益包括很多,矿藏就是其中之一,开国之君若是不能分封群臣、大赏天下,哪些功臣必然离心离德,这对于刚刚一统的天下,弊远大于利,也更加不利于一个王朝的安宁与稳定。 这些既得利益阶层通过几十上百年的发展,加上新兴的权贵家族,早已经将天下资源瓜分殆尽,这时候要想动,等待王朝命运的九成九都是分崩离析,因为皇帝想要推动这一切的两大依仗,一是皇权二是军队。 皇帝本身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权贵,想要坐稳皇位,靠的就是无数权贵的鼎力支持,你要动他们,这些权贵难不成束手待毙?杀几个灭几族没问题,但要全动,呵呵,这些权贵必定第一时间全部联合起来掀翻你屁股底下的皇位,好一点的还能扶持一个傀儡出来作为正统延续,恶劣一点直接就是国祚断绝。 皇帝的第二大依仗是军队,也是镇压一切坐稳江山最重要的资本,但不要忘了,不管是开国将门还是新兴勋戚,他们统领的军队虽然效忠君王,但他们同时也是权贵的一部分,也是既得利益集团当中的一员,所以皇帝要动将门,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军队哗变,天下军队哗变会造成什么结果,就是傻子都知道…… 所以历朝历代不乏明主,他们也并非是不知道知道权贵阶层大肆兼并土地、盘剥百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却无可奈何,因为失去利益集团和军队支持的皇帝什么都不是…… 但史可法还是咬牙接下了这一重任,不仅仅是为了向今上证明内阁乃至文臣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以如今天下的形势,他发现改革矿政并非不能实现,尽管为此内阁要得罪全天下的利益集团,甚至走到文官的对立面,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孤臣,但好处同样巨大,那就是得到天下百姓的由衷称赞和支持,进而流芳千古、名垂百世! 古有商鞅、北宋有王安石、本朝的张居正尽管有人抹黑,但谁人敢谁又能否定他们的历史功绩! 现如今的大明天下经过十几年的大动乱,河南、湖北、湖南、陕西等地经过李自成祸乱,权贵几乎凋零殆尽,大明的王公更是被横扫一空,随后李自成拿下北京,一个追赃助饷又把北直隶、山西、山东权贵杀的人头滚滚…… 张献忠虽没有李自成那么狠,可毕竟也是积年老贼,更是流窜天下,把福建、安徽、江西、浙江、直至四川五省豪强祸害的够呛,剩下的那一口气还想反抗皇权,简直就是找死! 所以矿改最大的阻力,在史可法看来主要还是集中在云贵、两广和南直隶等地,云贵两广虽然也被祸害过,但权贵的根基都还保存的相对完好,南方又是大明的经济命脉,民生的恢复力比起北方来说只强不弱,所以哪怕经历了阵痛,可元气未伤,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景象。 但也正因如此,想要矿改,南方俨然已成为最大的阻力,内阁想要动南方的利益集团,难度起码是北方十倍以上! 今上想来也是料到以内阁的能力去动南方,就算最后能成功,恐怕也要迁延日久,而矿改的成功与否以及要花费的时间直接影响今上后续的很多政策施行,所以今上悍然动手! 第四百一十一章 矿改前奏(下) 只不过史可法没想到今上下手会这么快而且这么狠! 星辰、偃武两军进攻四川磨磨蹭蹭,显然是得到天子授意,张献忠脱逃也必然是故意放走,否则不管是雷辰还是顾骏都扛不起这么大的责任,史可法甚至相信,今上必然与张献忠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而张定国血屠四省就是协议的一部分! 明面上天子给外界看到的是纵容张定国屠杀四省,但不会有多少人猜到这根本就是天子的策略,看起来屠杀的几百豪族都是罪大恶极、恶贯满盈的豪强,实际上天子最大的用意还是震慑! 震慑南方豪强,让他们知道天子推行的政策,如果在南方遭遇阻力,就是对抗皇权,那么下场很可能就是满门屠灭! 天子这是在为内阁进行矿改减少阻力,同时也是为了以后土改铺路。 而让史可法信心更足的地方就是军队,大明如今的数十万新军包括几大将主,和利益集团没有任何牵扯,唯一的一个徐景,虽是魏国公的孙子,可毕竟是庶出,从军之前其地位和嫡孙徐明远几乎没有可比性,所以徐景前往江心洲时才会化名许景,若说徐景会因为中山王府的利益受损,而选择同仇敌忾……不要说史可法不信,恐怕就是徐弘基自己都不信。 何况中山王府的骄女如今已是正位中宫的皇后,为了稳住徐丹的皇后之位,魏国公对天子的政策拼命迎合都来不及,何谈掣肘! 皇权高度集中,数十万对君王誓死效忠的军队,全天下的利益阶层十几年间遭遇重创,最后的利益壁垒也在天子刻意之下元气大伤,可以说现在的大明只要是今上的意志所至,就没有推行不了的政策,矿改如是!土改亦如是! “盐政招标一事就由高部长全权负责。”朱慈炯说完这话,目光中带着期许看向史可法道:“史爱卿主理的矿改一事也需抓紧落实,如有为难之处,不妨与朕直言。” 史可法立即起身,微微躬身道:“回禀陛下,如今北方各地驻军已经陆续将各地矿藏分布情况摸清,并一一呈报内阁,老臣不敢说全盘掌握,至少七八成以上已做到心中有数,现如今只等云贵、两广四省局势稳定以后,再将四省矿藏核查清楚以后,最迟老臣于圣武二年六七月便可推动矿藏招标事。” “看来史卿受到的阻力不算太大,信心很足啊。”朱慈炯笑道:“阻扰矿改的利益阶层,逆贼李自成替朕抹掉了一大半,西贼张献忠最后又抹掉了一小半,剩下的哪些就算有心想来也翻不起大浪,史卿只管放手去做,朕也想看看,还有哪些权贵敢于螳臂当车,不知死活的来挑战朕的底线!” 史可法神色凛然道:“老臣已经派人放风出去,并且约谈过一些身家豪富的巨商,因有盐矿招标之事珠玉在前,这些商贾也知道自己招标成功,中标之后将直接受到军方保护,即便是各地官府想要干涉,这手也伸不了太长,但是……” “但是什么?” 史可法苦笑道:“只是商贾本身就属于利益阶层的一员,其自身更是与达官显贵乃至官府中人牵扯颇深,因此都很谨慎,在陛下没有明发旨意或者明确态度之前,他们更多的还是会选择观望,而且据臣了解,这南直隶辖域内不少王公贵族都曾私下接触过这些商贾,以至于被臣约见过的哪些商贾,一个个都在闪烁其词,即便承诺若一旦矿藏招标,恐怕也只是意思一二,想要达到预期的目标,恐怕很难。” 朱慈炯立即听出史可法话里的意思,他给了内阁一个卫的兵力,给了史可法天子剑,拥有先斩后奏的特权,但这些对付普通官员可以,对付贵族…… 比如南京城里的福王爷,他要是跳出来不管不顾的阻扰矿改,史可法敢用天子剑削了福王的脑袋吗?恐怕就连朱慈炯自己都要头疼,毕竟王族不管怎么说都是朱家后裔,而史可法就算位极人臣,终归只是外臣罢了。 朱慈炯心里冷笑,其实经历过明末大乱,朱家亲王、郡王不知道死了多少,尤其是李自成,似乎是对皇朱血脉痛恨到了极点,但凡落在他手里的朱氏皇族,就没能留下一个活口,死在其手里的朱家皇室后裔起码超过十万,更有数位亲王惨遭毒手,福王他爹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史可法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南直隶如此,天下间朱氏亲王、郡王毕竟还没死绝,如果这些亲贵跳出来,史可法除了求助天子别无他法。 但史可法又实在不愿意走到那一步,毕竟这矿改已经成为衡量内阁能力的一杆标尺,什么都求助,那天子给你军队做什么,给你生杀予夺的天子剑又做什么? 所以史可法才在刚才的话里面隐晦的提了一句,如果今上没听出来,他也不会再提,只能自己去寻哪些王公协商,但如果听出来了,还能给出解决的办法,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朱慈炯听出来,也没说什么废话,直接铺开案纸,提起笔就写了一道旨意,然后盖上大印,让韩赞周交到史可法手上才说道:“施行矿改,各地的显贵想要阻扰,显然已经没有能力,但这京城周边乃至整个南直隶能够暗中使绊子的倒也不少,有些王公犹如刺猬,爱卿即便想要踢开却又无处下脚,既如此,朕便给你这道旨意,如果爱卿在施行矿改之时,有王公侯伯这些勋爵跳出来,你可凭此旨意,直接锁拿前来见朕!亲王亦在此列!朕倒要看看,掀翻几个显爵之后,谁还有胆子和朕的大政对着干!” 尽管不知道圣旨里面的内容,可听了天子的这番话,大致也能猜到一些,这显然就是今上扫清内阁矿改最后也是最大的障碍,而且是专门针对有爵位在身的勋戚而设,其份量之重,无法衡量! 第四百一十二章 暴发 朱慈炯翘着二郎腿颠来颠去,很没形象的仰靠在御椅上,御书房内随着内阁五老心满意足的离去,已经没了外人,朱慈炯想怎么放荡就怎么放荡,若是有外臣在,仅仅是为了天子威仪,朱慈炯也得摆出一副冷肃的模样。 这主要还是因为朱慈炯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原本以为这五个老家伙气势汹汹的进宫,多半是要对星辰、偃武两军在四省屠杀一事上的不作为横加诘难,必然会要求他严惩两军主帅的,谁承想五老几乎连提都没提,只是隐晦的提出尽快结束四省之难,朱慈炯做了黑手,现在又落个顺水人情自是惬意无比。 不过最让朱慈炯心里舒坦的是,张定国不愧是差点拯救大明社稷的一代名将,仅仅两个半月就基本完成了四省血屠之事,按照朱慈炯原本的预算,这场屠杀起码也要迁延四五个月才有可能彻底完成,可张定国自己也明白,时间拖的越久产生的变化就越大,所以才能在两个多月内,以伤亡不足两千的代价屠灭八百多户豪族,血杀近十万人! 四省惨案,席卷八方,震惊天下! 成果更是显而易见! 内阁推行矿改大政,南方最大的阻力烟消云散! 八百多户豪族的灭亡,使得其多年来巧取豪夺兼并来的田地收归国有,保守估计起码一亿五千万亩以上!这些田地如今正在清整田册,重心划分给四省少田无田百姓,仅此一项就让天子的威望在四省百姓的心里达到了顶点! 至于背了黑锅的雷辰和顾骏,尽管二人被四省侥幸活下来的豪强恨的咬牙切齿,但任谁也不敢表露丝毫,雷辰和顾骏二人既然敢放任张定国血屠,天知道得罪了这两个疯子,会不会突然出现一票人马斩杀了自己满门,然后随便嫁祸到一伙流匪身上…… 百姓不明就里,哪怕还是认为两军无能,可最终豪门破灭,分田分地,落到好处的却是他们,自然会对两军将士越看越顺眼,恨不得两路大军的反应能更慢一点,最后将四省豪门一网打尽才更符合他们的心思…… 除了土地可以收获威望这些虚名外,更让朱慈炯眉开眼笑的是他这次获得的实利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八百多户豪门,每一户族内就算存放的现银不多,可累积起来也堪称恐怖,据不完全统计,两军搜刮出来的黄金两千五百万两以上,白银六七亿两…… 古玩字画之多完全可以用车载斗量来形容,其中堪称国宝一个级别的奇珍异宝足有三千多件,放在后世完全可以支撑起数个博物馆游客如织、生意兴隆。 查抄房产五万余间,田园豪宅两千多座,店铺十万余处! 尽管现在朱慈炯已经富的流油,江心洲上的金库已成金山,银库已化银海,可每次两军将查抄统计秘报到宫里的时候,朱慈炯都忍不住咽几口口水,数目实在太惊人,哪怕他贵为天子,拥有四海八荒,可还是忍不住口干舌燥,兴奋的浑身乱颤。 田地可以分给百姓栽种收税,一亿五千万亩土地,每年至少可以为国库增加一千万两的税收,这还是以现在粮食亩产量来核算,等那一天高产作物和杂交稻问世普及天下,这块收入猛增三四倍都是等闲! 黄金白银直接运往江心洲大库,如此一来大明储备银也就是朱慈炯的个人小金库就能达到十亿两以上,有了这些现银储备,朱慈炯就有底气开办国有银行,开办联合银行朱慈炯是为了借助豪商的信用挽回大明因为宝钞早已破产的信用。 而且如今联合银行虽然已经尝试发行纸币,但显然底气不足,要想让大明百姓彻底消除对于纸币的不信任,不仅仅需要天子个人的威望以及信用和雄厚的财力,更重要的一点还是时间。 朱慈炯的威望已经如日中天,银行的信用也已经彻底建立,加上四省搜刮来的财富,朱慈炯在财力上的底气已经足的不能再足,现在唯一欠缺也是朱慈炯最不想慢慢等的就是时间! 但是时间并非不可以缩短,朱慈炯想到的第一种办法就是军队和劳工,军队的饷银推行起来不难,数十万军队对于朱慈炯的忠诚毋庸置疑,他若是以纸币代替饷银,军队可能遇到的阻力几乎不存在,甚至于因为军田制的存在,即便没有饷银,朱慈炯相信数十万将士同样会为他舍身往死,为自己赚取军功! 然后就是推行政策,完善金银铜钱与纸币之间的汇率,最后强令天下商户必须接受纸币,否则就吊销执照乃至课以重罚,其中还有银行大力配合,等到军队的纸币流通,给劳工的劳务费也可慢慢以纸币代替,相信见识过纸币的信用和购买力的老百姓,那个时候就算还不能完全接受纸币,但至少也不会太过抵触。 哪些海量的珍宝,朱慈炯已经下旨全部搬进皇宫,这些玩意虽只能看不能吃,但好歹都是艺术品,所谓盛世古董乱世金,艺术品永远都是无价的,甚至于朱慈炯都在考虑是不是可以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建一座圆明园出来,震惊后世! 最后剩下的是房产、田园和店铺,这些产业如果少一点,朱慈炯可以考虑让蒋伸接手安排人去经营,只是数量过于庞大,就是那十万多店铺,朱慈炯也只能是望之心叹,生出一股少有的挫败感。 朱慈炯缺人啊,虽然全民教育在苗宣的大力主持下开展的有声有色,但想要让新学人才彻底成长起来,唯一的办法就是熬时间,就好像现在哪怕医学院和商学院的校舍都已经在筹建,但师资、生员都连影子都还没看见,军事学院倒是有不少老将、降将充当教习,但是学生还在军中各地,正式开院起码也要等到八方皆定的时候才有可能实现…… 所以蒋伸带着上百掌柜数百学徒南下去了,目的只有一个,发卖四省无主产业…… 假以时日,这些产业便会成为银流汇入江心洲银库,让朱慈炯的小金库资产再一次膨胀爆发…… 第四百一十三章 突变 天色已近黄昏,热闹喧嚣的秦淮大街上更显繁华,酒楼、茶馆乃至青楼处处人影如织,一派盛世气象。 哪怕最底层的小民都知道,因为圣武皇帝南都继位,整个天下在驱逐满清、大败李自成、赶跑张献忠之后已然渐渐有了万象更新的气象,就好像依附在大明身体上的三大毒瘤一朝尽去,整个天下都开始恢复了勃勃生机。 南直隶等地没有经历过兵灾,本就是盛世繁华之地的南都更添了几分纸醉金迷,秦淮河上一到夜晚,便能点亮整条河的画舫,梅山镇上数十万工人忙忙碌碌的身影,南直隶各处兴起的建设风潮,无不印证了大明即将迎来远超历代的圣武中兴。 史可法坐在轿子里,今天本是休沐日,然而终日为国事操劳的他又如何能有心思和时间好好休息,辰时过后约好的各部阁大臣便联袂而至,谈论的话题还没进行一半,就被房天禄带来的消息轰的两眼发昏,派出上百兵丁查探消息真伪,最终确定张献忠的义子张定国确实流窜到了四省,屠杀了近千豪族! 史可法一开始很是震惊甚至感到不可思议,大明新军无与伦比的强悍战斗力,早就在这一年多的时间内通过一连串大捷得到验证,张定国区区五千兵马能突破六七万新军的封锁,然后还能面对追击,大摇大摆的血屠数十府州?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荒谬到了极点。 史可法能在四十岁出头就熬到内阁首辅的位置,里面固然有机缘巧合的成分,但不要忘了,崇祯当朝甲申之变前,史可法就已经是南都的兵部尚书,与镇守太监韩赞周、掌控南都防务实权的钱谦益并列为南方三大实权人物,这样的人物若是没有心机没有手腕,怎么可能做到兵部一把手这样的高位。 所以史可法证实了四省之事以后,也就心里面说了一声荒唐,表面上稍稍震惊了一下,便立即意识到四省惨案,其实就是天子给他完成政策推行的最大助力,因为他永远不会忘了天子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为了天下大治,即便先让天下大乱又何妨’,有了这个认识,史可法又怎么可能傻不拉叽的去咬着两军主将不放,徒惹圣心不愉。 所以内阁五老很快达成共识入宫面圣,入宫绝口不提严惩二帅之事,事实上他们就算是有心惩戒,也是无力,这一点如今身为军部尚书的史可法最是感同身受,最后内阁取得了极其满意的答复,也就是史可法如今攥在手里的圣旨。 离开御书房回到内阁以后,五位阁老又磋商了一下近期有待处理的国事,其余四老相继离宫回府,唯有史可法将手头上有关矿改的文案处理了一番以后方才离宫。 今天史可法约了现如今南京城里显赫到了极点的魏国公,以及福王爷二人前往秦淮河畔的八仙居饮宴,对于矿改,史可法有自己明确的思路,也非常清楚南京城里如今的暗流涌动,他很清楚想要将矿改顺利施行下去,阻力不在文武百官,而是在于权贵勋戚! 文武百官有的身后有家族依仗,但更多的是无根之萍,他们不似勋爵,有祖先的功绩作为护身符,就是今上也不可能等闲视之,他们知道反对天子之政的后果是什么,那是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尽付流水中,严重点甚至是抄家夷族,反对盐政的那数十官员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就算官员反对矿改,在史可法眼里声浪绝不会太高,内阁的态度已经决定了这部分官员的反对不会有丝毫效果,至于暗地里面有小动作的官员,如果触及史可法的底线,他的手里可还有天子剑! 至于王公贵族,史可法在今天入宫之前还没有太好的办法,所以他约请了福王和魏国公。 福王爷是当今皇室最近的血统分支,福王本身更是今上的堂叔,史可法认为只要能说动福王,由福王出面的话,那么他进行矿改的时候,至少亲王、郡王之一块的阻力要能小很多,最关键的一点是,福王爷刚到南京的时候就被当时身为定王的天子狠狠坑了一把,这心里早就对天子有了阴影,史可法相信只要他坦言矿改是天子决意推动的改革,为此不惜死上万八千人,福王如果能够大力配合,一定能深得圣心之类的话,福王点头的可能性超过九成! 除了福王还有魏国公,中山王府刚出了一个皇后,军中还有一个主将,即便是为了避嫌,也不可能去显露多大的权势,但光凭徐皇后一人,中山王府的声势已然显赫到了极处,这可不是遮遮掩掩就能掩盖下去的。 甚至可以说,在某些方面中山王府的话比起福王爷这个无权无势只有一个名的亲王还要有用的多,人家祖上是王爷,一门还两国公,如今又加上一个国丈,如果徐皇后诞下子嗣,又多一个国舅,军中还有一个战功赫赫的将主…… 史可法不相信如果能得到魏国公的鼎力支持,除了亲王以外还有谁敢不卖魏国公这个面子…… 至于怀里这道圣旨,不到万不得已史可法怎么也不愿意拿出来昭示人前,他入阁以来为了推行天子各种违背祖制的政策,已经交恶甚至得罪了太多的文臣,如果再和满天下的勋爵贵戚走到对立面,那么就算是个纯臣,就算辅助圣天子成为一代中兴名臣而流芳千古,但只要他还在位就是彻头彻尾的孤臣…… 史可法深深叹了口气,跟随圣天子固然能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但是天子不按常理出牌,又好像违背祖制上瘾,现在甚至还有点好大喜功,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史可法头疼不已。 掀开轿子上的窗帘,看着秦淮河边挑着担子叫卖络绎不绝的小贩,还有河上的已然掌灯看起来如同繁星点点的画舫,史可法一吐胸中堆积的郁气,心情不由大好。 便在此时,异变突起! 第四百一十四章 弑血 “蛊惑圣君的狗官,纳命来!” 平地里一声大喝,史可法眼神微微一缩,只见岸边一艘画舫边上,一名身穿锦衣看样子原本是打算笙歌买醉的中年男子,此刻盯着史可法的官轿,一声大吼抽出腰间佩剑,单腿一点,整个人犹如长了翅膀,直接凌空朝官轿扑了过去。 这一声大喝就如同信号一样,顿时四周喊杀之声骤起,原本挑着货担叫卖的小贩,赫然从货担里抽出闪着寒光的钢刀,原本坐在酒楼里谈天论地的豪客,甚至画舫里面都冲出几名身穿彩衣,看起来千娇百媚却又满面煞气的女子…… 这显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前前后后涌现出的刺客明面上已经超过了百人,暗中还有不知道多少如毒蛇一般等待着最佳出手时机! 大明天下乱了十几年,可南京终归还是承平世界,现在又是临近傍晚,秦淮河边最为热闹的时分,聚集在这一段的百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寻常百姓又什么时候见过这等阵仗,居然有人要在南京天下脚下行刺官员,这官员还是当今天下位极人臣的内阁首辅、军部尚书史可法史大人! 被惊骇住的百姓顿时大乱,几个眨眼的功夫现场已然一片混乱,而刺客显然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史可法轻轻放下轿窗帘布,脸上无悲无喜,仿佛这场蓄谋已久的刺杀针对的不是他一样,实际上史可法之所以能这么淡定,完全是因为他根本不相信在南京城里有人能够对他刺杀成功! 身为内阁首辅,史可法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天子手里的隐形力量,大明明面上有数十万堪称战争机器的无敌军队,几乎所有官员都知道却又永远存在于暗夜里的密谍队伍‘天眼’,还有很多人不知晓,哪怕史可法都仅仅知道冰山一角,却又恐怖到极点的‘特别行动卫’,还有从这特别行动卫里面百中挑一,被天子钦定名为‘弑血’,人数仅仅百人的皇城卫队! 史可法有些了解‘弑血皇城卫队’,官场中人甚至九成九都不知道帝都内有这么一支独立于近卫军的卫队存在,但史可法知道这支卫队战斗力非常恐怖,其中的每一个成员如果不露出杀气,那就是寻常不过的普通人,但如果让他们身上出现杀气,就算隔着三丈都能闻到他们身上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这是典型杀人如麻以后才会出现的杀气内敛,史可法虽是文官,可也去过军营见过杀戮,所以他知道能让一个人杀气内敛,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当中任何一人手上都有无数条人命! 弑血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说明已经有人威胁到这支卫队想要保护的人,那么结局只能是血盈四野! 这支卫队原本需要保护的对象只有天子和皇室成员,只不过皇宫有近卫军,弑血现在人数又太少,所以天子将这支卫队暂且交给了史可法。 天子大政,内阁五老身为执行者,又是必将交恶官场、得罪勋贵的差事,朱慈炯也不敢保证,这天下间会不会有人铤而走险,他总不能让人家背了黑锅,还保证不了几人的身家安全。 二十名弑血成员,平日里一直都是一副史府仆役的装扮,不显山不露水,不管史可法是上朝、回府还是赴宴,一直随侍在侧,另外史可法身为首辅,自然还有随行仪仗,五十名仪仗队成员,赫然是由近卫军五十名荷枪实弹的军人充任。 这样的护卫,如果在这南京城里,史可法都能被刺杀致死,那就不是刺杀那么简单的事了,拥有这种力量的人就是谋反! 一百多来历不明的刺客悍然冲进护卫圈,最先大喝的那名锦衣男子,手中长剑如毒蛇吐信,只是一点便洞穿了一名近卫军战士的咽喉,随着这名战士倒下,一群刺客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无辜之人避之不及往往便是利刃加身,显然是知道刺杀史可法要以最快的速度结束,否则南京城内随处可见的近卫军,要不了半柱香的时间就能集结,然后将他们团团围住,那个时候只能是插翅难逃! 组织这场刺杀之人很显然算准了一切,之所以选择在闹市动手,就是要借助百姓逃命时刻造成的混乱,天下谁不知道,大明新军之所以强悍,就是靠无坚不摧的火器,可在越是混乱的场合之下,对火器的限制就越大,就好像往常能在战场之上无往不利的火枪,在此刻却没有半点用武之地。 火枪的研发速度并不算慢,甚至已经能够做到让战士在一分钟之内连开五枪的地步,但换句话说就是同样需要时间,而这群刺客一开始混在人群里,近卫军护卫队就算有开枪的时间也没有开枪的机会,谁也不敢保证在如此混乱的场合下,开出的那一枪是击毙一名杀手还是一个无辜百姓…… 战局一面倒,五十名近卫军一枪未发,就被上百杀手欺到身前,近身搏杀对于用惯了火枪的近卫军来说,哪里可能是这群杀手的对手,场间血雨飘洒,转瞬间便有超过半数的近卫军横尸当场,全部都是一击毙命,每一个刺客的出手都极其狠辣,刀锋不出则已,一出必然收割一条人命! 没有任何一个刺客正眼看过围绕在官轿四周的史府仆役一眼,在他们眼里,只要解决了五十名近卫军,史可法的命随时都可以前去收割,当然这也是因为整场刺杀速度太快,快到刺客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因为换做寻常仆役,按道理这个时候早已经吓的瑟瑟发抖,就算没有吓瘫在地上,也绝不可能如眼下这么平静。 二十名仆役其中站在轿子左侧一名看上去文文静静,满脸无害的文弱少年突然动了,因为前一个眨眼的时候,一名从画舫里窜出来的女刺客手中之剑已然递到了少年的眼前,显然是打算将少年一剑斩杀之后,突入轿侧刺杀史可法,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代价是自己的命! 第四百一十五章 刺杀 咔嚓! 文弱少年根本无视近在咫尺的长剑,眼中寒光一闪而逝,身影犹如鬼魅一般带起一道残影绕开长剑,看上去无比廋削的手掌吸气间已经扣在了女刺客的咽喉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轻轻一捏,喉骨已然尽碎! 女刺客临死眼中还满是不可思议,瞳孔中最后出现的画面是,文弱少夺取过她手里的长剑,单手一扔,剑光如芒,瞬间洞穿一名刺客胸口,从身动到连杀两人,少年用去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呼吸,两名刺客已经死于非命。 紧随少年之后,二十名仆役中半数出手,血腥煞气,滔天而起,让察觉过来的百余刺客尽皆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是杀手,是行走在暗处以杀戮为生的刺客。 然而在这一刻,一百人面对十人,他们仿佛不约而同产生了一丝错觉,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杀手,而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在关公面前舞大刀的跳梁小丑。 仿佛前一刻他们还是冲进羊圈的恶狼,转眼间他们变成了羊,面对的不是狼而是猛虎…… 但这种惊骇也仅仅维持了一瞬,他们是杀手是刺客,杀手有杀手的操守,刺客也有刺客的信条,他们的目标是史可法,是不惜一切代价击杀史可法,而且这次任务只有成功才有一线生机,如果失败,他们十死无生! 从这一点上看,他们不但是刺客,更是死士! 百余刺客几乎八成以上扑向十名仆役,十名仆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有的只是眼中射出的丝丝不屑和对人命无情的漠视。 他们的动作更是简单到了极致,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快、毒! 快是形容出手的速度,十个人全都是赤手空拳,然而他们一拳一脚的速度比起长剑短刀丝毫不慢,往往剑锋刀刃还未临体,十人的拳头或是腿脚已经击中杀手身体,而只要被击中的杀手,不说立刻毙命,至少也是瞬间失去战斗力,因为十人的攻击方式或有不同,但都极其狠毒! 能两指戳瞎眼睛就不会出掌打脸,能一拳击碎喉骨就绝不会打在身上,能一脚踢爆下体,就更不会浪费脚力去踹你的膝盖…… 每一招每一式都力求将敌手的伤势最大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战场上击杀对手的同时,因为自己力竭而让其他敌人有机可趁。 朱慈炯花费海量资源,姬际可等几位宗师融合百家之长,亲自担任魔鬼教头,以近乎养蛊的方式培养出来的‘特别行动卫’,四川一战以数百人对抗上万兵马,生生破坏了刘文秀的计划,进而扭转一场战局! 这支在朱慈炯还没有继位大统之前,便在深山老林里面按照朱慈炯的思路,结合几大宗师的经验接受魔鬼特训的特种战士,到如今为止不过才两千余人,而这一百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参加过四川之战,又在张定国四川血屠的前一个半月秘密执行暗杀任务,甚至还装扮成西贼屠杀过几十个豪门,哪个人的手上不是沾满了鲜血,今天这场看起来精心布置的刺杀行动,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小场面罢了。 百名刺客声势浩大,如果不出意外,灭掉五十名无法发挥战斗力的近卫军,转而斩杀史可法不存在太大难度,但是意外终归还是出现了。 二十名仆役,其中十名护卫在轿子四周,从刺杀开始基本连步子都未挪一下,而出击的十人就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旦杀戮不灭不还。 整场刺杀开始的出人意料,结束的同样让人不可思议,半炷香不到,所有刺客除了一开始出手的锦衣男子以后,其余一百多刺客已全部扑倒,其中超过半数被一击毙命,剩下的那一半倒在地上凄厉哀嚎、生不如死。 锦衣男子倒抽一口凉气,一场在他眼中并不算太难的刺杀,最后竟然会演变到如今地步,那十个出击的仆役如今已经站回到了原先的位置,杀气再次内敛,恢复成为低眉顺目的老实仆役模样,仿佛刚才一口气杀了百来人都无法引起他们心绪当中的任何变化。 这些都是什么人!锦衣男子如坠冰窖,他想逃,但他知道自己已经逃不了,短短半炷香的时间,整个刺杀现场已被超过五百近卫军包围,一个个平端长枪,黑洞洞的枪口半数瞄准在他身上,只要他一动,相信这些火枪立即就会喷吐火舌,瞬间将他射成马蜂窝。 何况就算没有这些近卫军,锦衣男子也相信他逃不了,那十名杂役武艺或许不如他,他若是单打独斗自信可以胜过其中任何一人,但他更知道,如果是生死相搏,最后死的一定是他! 这群人根本就是为了杀戮而生,最好的归宿也必是在杀戮中含笑死去,他们对待敌人乃至于自己的生命都不屑一顾,哪怕只有二十人,锦衣男子相信,如果没有五百以上死士亡命冲击,想要杀了史可法不存在半点可能,而且在杀掉史可法之前,这二十人只会成为地上就算冰冷却依旧满是煞气的尸体。 轿子的帘布开了,史可法一脸淡然走出官轿,闻着刺鼻的血腥味,撇了一眼满地惨不忍睹的尸体,尽管早有心里准备,可胃子里还是一阵一阵不适,十人斩杀百人,自身尽管人人带伤,却无一人有性命之忧,史可法发现自己原本可能高估了弑血,现在看来应是自己低估了才对。 史可法看了看锦衣男子,开口问道:“是谁?” 锦衣男子知道今天已绝无生还的可能,脸上露出一丝惨笑,满目讥讽道:“圣天子千年难得一遇的圣君,而你史老贼却蛊惑、蒙蔽圣君,天下人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者多已,你问这话岂不可笑!” “原来那么多人想要杀本官啊。”史可法笑道:“此番刺杀声势浩大,可见你背后的主子也非寻常权贵,你既不愿意和本官说,那就去和天眼的人说。” 第四百一十六章 孤臣 锦衣男子打了一个寒颤,天眼是什么组织,寻常百姓真正了解的不多,可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纯粹就是一个锦衣卫和东厂的结合体,甚至还要恐怖无数倍! 东厂有大牢、锦衣卫有诏狱,天眼倒是没听说过有刑讯犯人的地方,但是天眼背后的主子是韩赞周是阉人,以大明阉狗的毒辣,若说没有专门料理犯人的地方和毒刑,只怕连路边的野狗都不会相信。 锦衣男子看也不看已经端枪靠上来的近卫军,这次执行刺杀史可法的任务,如果失败他们这些人只有死路一条,不死,他们身后的家人就必死无疑,他很清楚,现在四周围观的百姓当中就有幕后之人安排的暗探,刺杀失败无所谓,但如果被生擒,那么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幕后之人的耳朵里,不管幕后之人最后结局如何,他们这一百多人的家人绝对活不过今天晚上。 “天不佑,为之奈何。”锦衣男子的嘴角溢出一缕黑血,仰头看了看天,似乎哪怕是死都要质问苍天,为何这么完美几乎算到每一个细节的刺杀,最后竟会是这般收场,那二十个冷冰冰站在轿子四周的仆役,让他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绝望。 随着这句话落地,原本被打残的几十个被近卫军用枪指着的刺客,嘴角全部流出黑血,竟是不约而同咬碎了藏在牙缝里的毒药,选择了自尽…… “回府。”史可法转身回轿道:“去八仙居知会福王和国公一声,本官受惊身体不适,改日当亲往二府赔罪。” 轿子再次被抬起,只不过已经转向回归史府,至于一片狼藉的秦淮河畔自有近卫军的人去处理,这群刺客最后能选择服毒自尽,如果不是因为忠诚,那就说明幕后主使必然有控制这些刺客不得不死的手段,能将刺杀前后的细节都布置的这么清楚,史可法不认为这些刺客会留下什么痕迹让天眼或是公安查到蛛丝马迹。 轿子里面史可法露出了微笑,笑容里面带着一缕冰寒,今日宴请福王和魏国公,是为了让二人出面安抚天下间利益必将受损的显贵,如今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组织这场刺杀的人,一发力就能布置出这么大手笔,说明此人势力绝不会太小,而目的也很简单,就是震慑,如果能杀了自己最好,就算杀不了自己,这震慑同样存在,只不过如果震慑力不够,他还会去刺杀第二个高官,第三个,一直杀到没人敢继续推行天子大政为止,这也算得上是给今上的一个警告! 但今上会因为官员被刺就停止大政推行吗?这帮权贵看来还是小瞧了当今天子啊,为了能肃清军纪,不惜玄武门怒斩两万多乱兵,为了震慑不法,不惜史书留下诟病,亲自制定酷刑‘磨体炼魂’,为了减少改革阻力,不惜让西贼血屠四省,破灭上千豪门,为了新政能说出‘为了天下大治,不惜天下大乱’的话来,这样的雄主会因为几个官员被刺,而受到威胁,甚至缩手缩脚?简直可笑! 作为一名优秀的政治家,史可法或许在能力上还略显不足,但政治嗅觉却极其灵敏,他脸上的笑意既是对幕后主使的不屑,同样也是因为从这次刺杀里面立即意识到,这是他的一次机会。 他要利用这场刺杀,震慑整个南京权贵、官场,进而席卷天下,他相信,今上也一定非常乐意他这么去做,因为今上从头到尾都希望他能做一个孤臣,只是他自己还想给自己留点余地,而这场刺杀破灭了他最后一丝幻想,这个孤臣他不愿去做,但其实他已经就是孤臣。 可以预见,因为这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刺杀事件,帝都即将迎来一场震惊整个天下的狂风骤雨。 御花园里,朱慈炯吃完晚膳,习惯散着步,听了韩赞周的回报,好笑道:“没想到,这天子脚下,还真有人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刺朕的内阁柱臣,他们是觉得朕太仁慈了。” 朱慈炯的语调很轻,但韩赞周还是起了一身冷汗,这件事要真说起来,他韩赞周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他是天眼的掌权人,虽说重心是放在天下,主要侦骑各地官员不法和军事情报,毕竟有些地方仗着天高皇帝远,对于南京的政策多多少少存在阳奉阴违的现象,天眼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官员纠出来,至于南京因为有近卫军,他尽管也关注,可力度未免不足,却没想到能发生刺杀内阁首辅这样恶劣至极的大事。 如果这次刺杀史可法的杀手只有几个或是十来人,那他韩赞周还好意思为自己自辩,可此番刺杀的杀手居然有一百一十三人!而且还全都是死士,这些人出现在南京,从酝酿到展开刺杀,天眼密谍居然没有丝毫风声,这不是失职又是什么,现在的韩赞周除了惶恐以外便只有愤怒! 天子鹰犬,内廷第二号人物,掌控大明最强大的密谍,在大明论影响力可能与刘谨、魏忠贤等前辈大能相去甚远,但论权势已然相差无几。 让他愤怒!他会在天子的底线之上,让所有人都愤怒! “老奴已经派人去查。”韩赞周语调还算平稳得说道:“现在可以确定这些刺客都是三个月前入的京,至于什么来历,一时半会还没有准确回报,万岁爷只管放心,老奴就是刮地三尺也要把幕后之人纠出来……” “不用!”朱慈炯摆了摆手,打断韩赞周的话头道:“今天晚上,史可法原本是要宴请朕那个福王叔和魏国公的,为何经历刺杀,毫发无损却要半道而回呢?” “老奴愚顿,还请万岁爷指点迷津。” 朱慈炯笑了两声道:“你这成了精的老鬼会猜不到史可法的用意?” 韩赞周彻底松了口气,万岁爷这么说话,想来是不会怪罪他的失责之罪了,于是连忙小心翼翼得接道:“想必是史大人心里已有了决断,所以认为这场宴请已经可有可无?” 第四百一十七章 添柴 “史可法要请福王和徐弘基的用意很明显。”朱慈炯脚下一顿道:“无非就是要给官面上的权贵释放一个信号,如果相谈甚欢,外面的哪些人自然以为这三人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原本打算对新政使绊子的某些人,说不得也要收敛些许,如果福王和徐弘基愿意出面,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只不过此番刺杀,说白了,就是反对新政的显贵用实际行动告诉福王他们,他们与史可法主导新政的内阁已是不死不休,和解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了。” 朱慈炯朝前走了几步道:“史可法岂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他既已知道,想要温和推行新政已绝无可能,那么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就只有镇压,既要镇压和哪些个显贵彻底撕破脸,那继续宴请福王他们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朕倒是很想看看朕这圣武朝的第一任首辅,到底有多大的魄力。” 韩赞周陪笑道:“史阁老当年便敢只身入大营,劝解黄得功与高杰化干戈为玉帛,面对数万大军面不改色,如今手握一卫新军又有万岁爷的天子剑,想来去诛杀几个不知死活的权贵的胆魄还是不缺的。” 朱慈炯道:“说起来史可法也算是替朕背了黑锅,既然有了锅,自然得要有薪火,你去将这几个月搜罗到的哪些权贵罪证全部交给他,至于史可法愿意添几把柴就由他看着办好了。” 韩赞周点头应是。 朱慈炯又散了会步,本来这个时候他要么会去后宫妃嫔的宫里坐坐,要么直接回乾清宫批阅奏折,不过今天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皱了皱道:“朕这长姐去了一趟六合,一呆便是大半个月,如今回来,朕说不得也得替她做一回主,让她终身有托才行啊。” 韩赞周没敢接话,这是皇室之事,万岁爷不问,他多说一个字都是大错。 何况关于长平公主的事情,韩赞周主理内廷,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长平公主十三岁便被老皇爷指婚给了周显,只不过周显一家在李自成攻入北京之后便做了贰臣,最后刘宗敏追赃助饷,无数降臣破家灭门,周家便是其一,至于周显最后死没死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就算没死,与长平公主的婚约也是一张废纸,今上又怎么可能让亲姐嫁给贰臣之后。 只是长平公主性子执拗,而且还有点迂腐,尽管知道自己没有嫁给周显的可能,但一直秉持着‘烈女不嫁二夫’的想法,周显不能嫁,那就终身不嫁,青灯古佛相伴一生也并非不可,只不过身为大明长公主,婚嫁又岂能由的了自己做主,这次六合之行,想必是被老皇爷狠狠训斥了一顿,回宫以后一直闷闷不乐,万岁爷一直也未去打搅,今天要去,想必是觉得长姐的气消的差不多了,有些事总是拖着也终非解决的办法。 武英殿内。 朱慈炯挥退殿内的宫女太监,即便是跟随长平南下的六名贴身侍女都未留下,然后看了看长平略显憔悴的俏脸叹了一口气。 “长姐六合一行,可曾开解心结?” 长平公主端庄的坐在锦凳上,撇了一眼朱慈炯道:“开解了如何,不开解又如何,难不成我还能替自己的婚事做主不成?” “朕……小弟自不愿长姐终身无依。”朱慈炯苦笑道:“父皇……” “父皇?”长平公主寒声打断道:“圣武大帝将父皇、母后、长兄、幼弟、幼妹幽禁竹林之中,既然让天下人都认定崇祯帝后殉于甲申国难,想必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再现人前的机会,而你窃居帝位,如今又深得万民爱戴,自不愿青史之上留有污点,既如此,又何必拿父皇出来作为说辞。” 朱慈炯知道长姐心里有怨气,而且这股怨气还很难化解,就算他已经差不多算是得到了父皇的谅解,但事实上他确实是幽闭了帝后很长一段时间,哪怕现在并不禁足,可也是有前提的,如果崇祯还想走到人前,他就算是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让帝后困足竹海,再难外出一步,这是情非得已,但终归是于节有亏,所以长姐的话他无法反驳,也反驳不了。 “父皇之事,小弟一时半会解释不了。”朱慈炯摇了摇头道:“但小弟知道一点,相比于帝位,大明的国祚更为重要的多。” 长平公主微微一怔,朱慈炯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他之所以幽禁帝后,为的不是屁股底下的皇位,而是为了大明的天下,换句话说,如果现在做在龙椅上的还是她父皇,那么大明如今不说社稷断绝,至少也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 这是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就好像朱慈炯反驳不了她的话一样,任何的质疑在事实面前都显得无比的苍白无力。 “其实小弟几个月前便给内阁透过风,告诉他们太子和永王可能没有殉于国难,而是被李自成裹挟,只是满清入关以后,李自成退的太快,太子与永王侥幸脱逃,只不过现在下落不明。”朱慈炯深吸口气道:“用不了多久,小弟便会让他们回到南京,至于父皇、母后,等到时机合适,自然也会回归,身为人子,总没有让父母避在外间难以归家的道理。” 长平公主很是诧异的看了看朱慈炯,她这次去六合,知道朱慈炯并没有限制父皇、母后的出行,这本就让她很是讶异,因为父皇的身份何等敏感,就算认识的人不多,可不代表无人见过,万一被有心人认出,并以此大作文章,就算对朱慈炯造不成太大威胁,可麻烦总归还是有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对于朱慈炯的做法虽有怨气,可怨气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但她所知道的也仅仅这么多,现在朱慈炯居然说他会让太子、永王回归朝堂,甚至以后都会将崇祯帝后接回宫? 她知道这是朱慈炯给她的一个承诺,一个可以让她打开心结的承诺,哪怕实现这个承诺需要的时间很久很久…… 第四百一十八章 人选(上) “你打算让姐与谁家联姻?”长平公主内心叹息,她明白朱慈炯之所以和她说这些,除了是打开她的心结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她在婚事上妥协。 “联姻?”朱慈炯呵呵笑道:“长姐莫不是以为小弟一直以来想让长姐嫁人,是存了笼络朝中大臣或是军中大将的心思?” 长平公主没有答话,事实上她就是这么想的,否则朱慈炯急吼吼的非要把她嫁出去做什么?偌大的皇宫难道还没有一座偏殿供她容身吗? 朱慈炯鼻子里哼了哼道:“这天下间还没有值得小弟刻意去笼络的大臣,更不存在为了让大将誓死效忠,就要去用长姐的终身幸福去交易,小弟从小没有如大哥那般学过为君之道,但多少还知道身为帝王,除了平衡就是恩威并施,只可惜圣武的朝堂不需要平衡,因为没有谁有能力、够资格做大,动摇皇权更是谈也不用谈,至于恩威,小弟会施恩也望报,受了小弟的恩却不好好做事,那便施之以威,诛灭这种手段,小弟能用一次,就能用十次、百次。” 长平公主美目盯在朱慈炯脸上,眼中很是不解,不明白朱慈炯为什么会和她说这些,而且还说的这么杀气腾腾。 朱慈炯冷眼撇了撇殿内供奉的佛像和桌子上面的佛经,道:“不管长姐信与不信,小弟想为长姐选婿,只是单纯的想让长姐终身有托,长姐二九年华、青春正好,岂有日夜诵经礼佛的道理。” “身为女子,哪怕贵为皇室公主,婚姻却不由自己做主,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长姐的终身自然只有长姐才能做主,即便小弟身为天子也只是建议,绝没有为长姐做主的道理,而小弟曾打算为长姐海选夫婿……”朱慈炯讪讪道:“确实有些考虑不周,还请长姐见谅。” 长平公主好笑道:“你准备怎么建议。” 朱慈炯正色道:“长姐不仅仅是大明的长公主,更是朕的亲姐,一般的俊彦怎么能配的上,因此,小弟倒确实是为长姐拟定了几个人选,可供长姐参详。” “第一人便是魏国公之孙,如今的大明英武军主将徐景,徐景虽是庶出之子,但依小弟看却担得起‘人中龙凤’这四个字,比起那所谓的嫡子徐明远强了不止一筹,如今更是在平定李自成的战略之中缕立战功,来日封侯也是等闲,就算是封为异性王都不是没有可能,而且徐丹已是小弟的中宫皇后,长姐若是属意这徐景,皇室倒是与中山王府亲上加亲了……” 长平公主满眼都是无法置信,现在她终于相信朱慈炯不是想用她去联姻了,因为如果朱慈炯真有这个打算,就绝对不可能选择徐景! 不管徐景是不是庶出,只要他是魏国公的孙子就足够了,中山王府还需要刻意去笼络吗?人家徐丹都是母仪天下的中宫之主了,中山王府上下早就成了朱慈炯最最坚定的支持者,论忠心,满朝文武、天下权贵谁敢和中山王府比? 更让长平公主不可思议的是,因为徐皇后入主中宫,中山王府的声望几乎已经达到了顶点,徐家先后出了两位皇后,更是一门两公,现在一个庶出的子孙竟然都攀升到了一军主将的位置,统领大明十分之一的虎狼之兵,来日凭借战功封爵几乎没有悬念。 而且朱慈炯刚才说什么?封侯只是等闲?封异性王都不是没有可能?这番话如果换一个人来说,长平只会认为说话的人是神经病,就算是朱慈炯说的,他一样难以置信,因为即便朱慈炯是天子,可要封异性王也没有那么容易。 大明有异性王吗?当然有,比如开平王常遇春、岐阳王李文忠、黔宁王沐英、东瓯王汤和、还有魏国公府的先祖徐达被封的中山王…… 但这些都是追封,活着封王?满朝大臣岂能答应,何况那几王可是开国之功、从龙之臣,徐景想要封王,那得拿出什么样的功勋?靠平定陕西驱逐李自成的战功只怕相差太远太远。 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封王,徐景若是被封了公爵,也足以震撼世人了,毕竟徐府除了承袭魏国公的爵位外还有一个定国公,要是再出一公,那就是一门三国公! 一门三公!一门两后!如此威势,就是比起亲王都不差分毫了,若是徐景再娶了皇室长公主,圣武大帝的亲姐为妻,成了驸马爷,那中山王府的声势将要煊赫到什么地步,长平公主不敢想象,这大明天下也无人敢于想象,除了眼前这位目光炯炯看着她,等她回答的宝贝弟弟以外。 朱慈炯读懂了长平眼里的不解,呵呵笑道:“长姐可是担忧徐府势大,引起朝局不稳?若是如此,长姐未免多虑了,长姐若真属意徐景,恐怕担忧的就该是徐弘基了,如今中山王府声望已达顶点,若是又出一驸马,岂能不如履薄冰,生怕引起满朝忌惮,所谓物极必反,往往爬的越高就会摔的越惨,徐弘基是聪明人,为了他的孙子、孙女,更是为了徐府千秋传承考虑,岂能不规规矩矩,夹起尾巴做人,以此消除天下人的戒心。” 长平公主没想到朱慈炯会想得那么深远,不过稍稍一想,又似乎朱慈炯的话不无道理,只不过想来她对徐景没什么印象,所知的不过是其入河南定陕西的几场战役而已,论战功似乎比起神武军的黄得功还有逐日军的林森还差不少…… “军中除了徐景以外,在小弟看来,杨衡、顾骏、李丰亦是长姐良配。”朱慈炯笑笑道:“金恩泽其实也不错,只不过他身为近卫军统帅,需要护卫京师乃至皇宫的安全,若是他成了驸马,朝里哪些老臣只怕又要聒噪,朕虽可以让他们闭嘴,却不能不去体谅他们的一片忠心,到最后只能将金恩泽调往别处任职,才能平息朝议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人选(下) 长平绝美的俏脸上浮现一缕笑容,不过依旧没有多说,这种涉及自己终身的话题,她身为女子,妄自评说,不管对于错,都显得不合时宜。 朱慈炯皱了皱眉,自说自话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但长姐如今能听他把话说下去,而不是如同往常那般排斥,他多少还是有些欣慰。 “杨衡、顾骏二将的妹妹都是宫里的妃嫔,长姐即便属意这二人,朝中的非议也不会如徐景那般强烈。”朱慈炯自嘲似的笑了笑道:“至于李丰,此人平民出身、身家清白,今年二十有四,稍稍显得有些木讷,练兵、战场上的表现并不出彩,可也算得上是中规中矩,长姐若是选他,只怕婚后生活会显得沉闷、乏味许多啊。” 长平公主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 “还有赵吉祥,此人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尤其是在练兵方面很有天赋,只是那一脸的络腮胡子让人看了不太舒服……” 长平公主心里叹息,世人皆言圣武大帝重武而轻文,如今看来确实不假,为自己选婿,一上来介绍的都是大明这两年刚兴起的武将,如果不是林森与黄得功年龄太大,岁数也不小的话,这两人没准就是朱慈炯的重点考虑对象了。 只是……或许是生在深宫长在大内,一直受大明传统观念影响太深的缘故,长平公主对于武将观感一直不佳,大明重文抑武两百多年,她即便是女子,可也是皇家女子,感受岂能不深,如果杨衡、顾骏、李丰、赵吉祥还有金恩泽等人不是在市井中被发觉,进而一步登天,而仅仅只是寻常百姓,她长平未必会有多抵触,毕竟大明三百年天下,皇室公主下嫁平民的比比皆是,但武人……不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甚至粗鄙不堪的代名词吗? 至于那个徐景似乎还好一点,人家即便是庶出,可好歹也是魏国公的子孙,从小岂能不知文不识礼,就算依旧是武将,可也应该是个与周公瑾一般的儒将才对。 朱慈炯不知道长姐此刻尽然会这么想,否则只怕一口老血得喷出丈远,然后一定很是认真的替武将正名,告诉她,因为热武器的出现,冷兵器就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没有用武之地,但论为附庸几可肯定。 现在是因为他灵魂回归原身,热武器提前登上历史舞台,领先世界差不多两个世纪,也正是因为领先,面对冷兵器占据绝对优势地位,所以对于将领的战略眼光和军事素养的要求不算太高。 但随着热武彻底取代冷武成为战争主角,大明新军虽然依旧占据优势,但这种优势会随着时间的前进变得越来越小,到了那个时候,没有军事才能的将领只会被淘汰。 朱慈炯开办军事学院的原因就在于此,简单点说,大明以后对于冲锋在前的绝世猛将的需求会越来越小,但对于有眼光会谋略的儒将的需求会越来越大,哪怕是林森和黄得功如果不能及时调整做出改变,迟早也只能带着荣衔归老。 朱慈炯本来还打算介绍几个军中副帅,可看了看长姐似乎对武将不是很感兴趣,顿时把这一打算咽了回去。 朱慈炯心里面原本还有两个人选,一是圣武朝第一位状元公张煌言,只不过了解过以后,才知道张煌言家乡已有妻室,只能做罢。 还有一位是郑森,也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民族英雄郑成功,只可惜郑成功虽不错,但其父郑芝龙实在不是个东西,现如今大明军舰还没下水,熟悉新式战舰的海军更未诞生,但迟早有一天会出现,等到那一天,郑芝龙如果还想如往常那样对大明阳奉阴违,那便只能是自取灭亡,让长平公主嫁给郑芝龙的儿子,哪怕那个儿子是当世豪杰也显然不合适。 大明天下,青年才俊多不胜数,但是朱慈炯不会去推荐,因为不了解,他非常清楚明末历史,知道这段时期很多在青史上留名的风流人物,但很可惜,哪些如雷贯耳的家伙不是有家室就是妻子亡故,他不可能逼别人去做陈世美,更不可能让长姐去做续弦,所以他不推荐。 因为他不敢给自己长姐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他希望自己的姐姐嫁人之后,能够夫妻和睦、琴瑟和鸣,而不是当成一尊菩萨似的被供起来,哪怕表面再怎么恭敬也毫无意义,因为那样一来长平公主不会快乐,而朱慈炯如此费心想要为其招驸马,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长姐快乐,仅此而已! 所以他才会重点推荐军中将领,不是说这些将领有多优秀,而是他对这些人知根知底,更重要的是大明即将迎来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在这个大时代背景下,武将建功立业的机会比比皆是,军功捞到手软,封爵只是等闲,与其让长姐寻一户寻常人家,靠自己恩赐才能封侯封伯,还有什么比给驸马自己机会去创造功业更能让长姐发自肺腑的开心呢? 长平眼里却多多少少有了一丝失望,聪慧如她又岂能不知道,朱慈炯其实内心对于她的夫婿人选已经有了大致决断,那便是新军几大将领之一,她有心反驳,可却说不出口,因为羞耻……哪怕现在只有她姐弟二人在场…… 婚姻本就不能由她自主,那又何妨听之任之,这一刻长平公主似已认命。 朱慈炯似乎能感受到长姐身上散发的那一丝不满,但只能无动于衷,否则按照长姐的意思,这一辈子青灯古佛相伴才最符合她的心意,只是他怎么可能答应。 “过段时间,小弟会召集各军主帅入京述职,届时长姐可隔室旁听,再做判断。” 说完这句话,朱慈炯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了 回到乾清宫,朱慈炯狠狠吐出郁气,眼中精光一闪道:“传旨林森、黄得功、徐景等各军主将,年底之前赶回京师,各省剿匪及防务暂由各军副帅署理,如今大明江山已定,朕要论功行赏、封爵授衔!” 第四百二十章 这一年 圣武元年发生了太多太多让人意想不到却似乎又在意料之中的大事。 自崇祯十七年年底,逐日、神武两军北上,原本在世人眼里已经不堪一击,甚至国祚将终的大明皇朝在圣武皇帝继位大统之后,爆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勃勃生机。 不可一世,号称‘满万不可敌’的满清八旗,入关以后,几番鏖战,展现出一副席卷天下、无可阻挡的霸气,然而这股霸气犹如昙花一现般,在三支大明新军的强势打击下烟消云散。 房山之战、大同之战、保定之战……多尔衮气死、太后皇帝被生擒、多铎、阿济格等数十满清权贵被活捉,大明新军以无比强悍的姿态给这群关外的跳梁小丑上了无比生动的一课,哪怕这堂课的学费高昂到了满清搜刮多年都差点难以承受的地步。 这一年,祸乱天下十余载,势力遍及数省,坐拥数十万悍兵的大顺先是被八旗铁骑一顿狂锤,若非明军北上,只怕早已身死族灭的李自成灰溜溜的逃出了陕西,大明境内所有的地盘全部丢失,只能率领残兵败将远遁甘肃,这个时候早已不知跑到了那个山窝窝里面苟延残喘去了…… 这一年,同样是巨寇,还妄图割据四川做土皇帝的张献忠同样逃之夭夭,南下缅甸祸害歪果仁去了…… 这一年西贼残余,张献忠四大义子之一的张定国血屠南方四省两月有余,八百六十三户豪族烟消云散,彻底成为历史…… 这一年大明朝堂各项新政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套在百姓头上数千年的徭役、苛捐杂税同样成为历史,但凡大明子民,每一个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他们家有余粮、柜有暖衣,再也不用担心在恶劣的天气下,被冻死、饿死,他们对于圣武大帝的爱戴已经上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家家户户无不为圣武大帝立有生祠,叩拜如跪神明…… 这一年,全民教育在内廷巨宦苗宣亲身督促,血腥威慑下,各县学、乡学遍地开花,无数往年读不起书,识不了字的孩童,脸上浮现着天真烂漫的笑容走进学堂,憧憬着未来能够凭借所学改变全家的命运…… 这一年大明无数商人良心发现,纷纷捐资助学、修桥铺路,只为能让官府发放一张九等善商的凭证,好制成牌匾挂在门口,光耀门楣…… 这一年南直隶地区掀起建设热潮,南京直至松江,处处可见数十万劳工忙忙碌碌的身影,没有因为徭役所带来的怨愤,有的只是使不完的力气,即便是农忙时节,工地上的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为的只是能多赚几分银子,拿回家后可以让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看见妻儿脸上满足的笑容…… 这一年,天降神圣、英明神武的大皇帝大婚了,朝堂不满意,大将无所谓,老百姓唯有遗憾……自己家咋就没能生出一个国色天香有娘娘命的闺女呢…… 这一年……已到年末。 整个京都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圣武二年筹备着庆典,因为圣武大皇帝已经诏令天下,将在正月初一午门门楼之上,当着天下百姓的面,为大明各大新军主帅授衔! 内阁的反应出奇的平静,事实上是自内阁首辅史可法秦淮河畔被刺这一个多月以来,内阁都平静的近乎压抑,唯有内阁有限的人才知道,在这平静之下酝酿的是何等的狂风骤雨,不知道这南京乃至南直隶地域内的权贵又有多少没有命活着看到圣武二年太阳升起。 史可法的天子剑已经出鞘! 圣武元年腊月二十四,两万近卫军辰时未至,出南京城扑向八方! 南京城内,史可法身穿官袍,手持天下剑,一脸冷肃的看了一眼升起的朝阳,在他身后,一名内阁官员手里恭恭敬敬托着一只锦盒,里面陈放的是今天不知道会让多少显贵人头落地的圣旨! 再之后,便是一卫足足两千五百荷枪实弹的近卫军战士以及五十名身穿史府仆役衣服的寻常汉子。 冬风猎猎,史可法紧了紧衣袍,然后走上那副他被刺之时乘坐的官轿,冷冰冰的吐出四个字:“朱雀大街!” 朱雀桥、乌衣巷、状元里、玄武街,这四处地方用普通百姓的话说就是非富即贵、大官云集,朱雀桥、乌衣巷虽不复王、谢之时的盛况,可如今依旧算的上是南京城内一等一的富贵所在。 史可法之所以第一站便选择了朱雀桥所在的朱雀大街,完全是因为韩赞周交给他的那份名册,也就是天子口中所说的柴火,天子既然让他添柴加薪,那他自然要把火烧的旺一点。 哪怕因此成为权贵、官场的公敌,彻头彻尾成为如海瑞那样的绝世孤臣。 “安远侯柳祚昌、隆平侯张拱、灵璧侯汤国祚、集宁伯张平异、平城伯吴天奉……”史可法坐在轿子里,嘴里念叨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这些都是柴火,韩赞周交给他的册子上,历数这些权贵这些年以来犯下的恶行,尽管不是每一条都是杀头大罪,但累积起来足以抄家灭门! 朱雀大街二十里,住在其上的权贵不下十族,但史可法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火烧的再旺也是为了震慑,通杀到底不是不敢而是不能,毕竟他可以做孤臣,但还不想后嗣永绝于仕途。 今天的天气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风一样的冷冽,吹在身上透骨生寒,灵壁候府的下人们早在天色透黑的时候便已起身,洒扫庭院、挑水煮沸以及升灶准备早膳,只等贵人们起身以后,能够称心如意,他们这些下人也能少受一些苛责。 其实如他们这样的仆役丫鬟婆子,已经有太多太多不愿意在这些权贵府中做活了,圣武天子的爱民诏令早已让他们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贱民看到了希望,如果可以,谁又愿意过这种整天看人脸色,动辄就是一顿打骂的,甚至被仗杀都未必有人为他们申冤的悲惨日子。 第四百二十一章 破门 很多仆役原先没有去处,家乡要么沦陷要么就是被各地官府逼的不得不背井离乡,现在哪怕大明海清河晏,流贼乱匪就算没被除尽,剩下的也大多是在苟延残喘,官府因为圣武大帝的各项新政,大多夹起尾巴看风声,哪里还敢如以往那般残酷百姓。 所以这些依旧没能离开的仆役,很多并不是因为家乡官府盘剥和无土难以为生才回不去,这年头无田可以做工,拿的银子比起在权贵府里做下人只多不少,还不用受气,但他们走不了,是因为卖身契…… 不管盛世还是乱世,无数的破产百姓,从最初的卖田卖地,直到卖儿卖女卖了自己,这些大户人家的仆役有多少是受乱兵所累,最后不得不将自己卖掉,指望能在这乱世当中吃上一口饭,祈怜活命。 现在天下大定了,莫说没有银子赎回自己,就算有,也得看权贵的心情,豪门又岂是他们这些贱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煌煌大明,人口数千万,被逼卖身签订契约的穷苦人何止数十万! 灵壁候汤国祚从无嗜睡的习惯,辰时未至便起身在后院的一棵梧桐树下练拳。 说起来汤国祚并无太大的劣迹,劣迹斑斑的是其子汤麟,汤玉麟绝对算得上是南京城里首屈一指的花花大少,天生好色如命,还未成年便做出过强抢数女、逼死人命的恶行,这些年除了正妻以外更是拥有三十八房妾室,其中九成都是强抢而得,至于南京周边被其祸害的女子更是不计其数。 明末之时天下大乱,无数王侯涌入还算太平的南直隶,南都本身差不多算是大明官场上哪些不得志的官员荣休之地,说是一潭死水都不过份,这些涌入的大量权贵虽说带来一丝活力,但要划分地盘,要营建府邸,自然要与本土权贵发生冲突,底层遭殃的百姓更是数不胜数,相比较而言,一个汤麟强抢百来个女人又算的了什么? 但这是潜规则,无人追究也就算了,一旦较真那未必就不会成为抄家灭门的大罪! 朱慈炯之所以让韩赞周多多收集三候罪证,也并非是一定要置三候于死地,他对这三个在多铎南下南都城下乞降的侯爷原本很是缺乏好感,只不过他还是定王的时候南下,还没入南京城就抢了人家八卦洲上数千亩土地用来安置流民,这三位侯爷倒也识趣,非但没敢说半句怨言,还主动送来地契和几万两银子,倒是让朱慈炯当时的怨气小了不小。 这次若非史可法被刺,朱慈炯也没打算让韩赞周将这些权贵的罪证拿出去,以后会不会收拾这些人就要看朱慈炯的心情了,至于现在,那就要看史可法的意思,或者说朱慈炯也想看一看自己的内阁首辅到底能有多大的魄力。 轰…… 灵璧侯的府门直接被近卫军用撞门撞开,带起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让练拳练到一半的汤国祚眉头狠狠一皱,同时也让正在暖被窝里和小妾晨练的汤麟吓的一哆嗦,差点没从床榻上面摔出去。 “老爷……”侯府管家气喘吁吁的跑进后院,浑身打着颤,哆哆嗦嗦得说道:“老爷,大……大事不好,近卫军撞破府门,冲……冲进来了。” “什么!”汤国祚大吃一惊,满眼都是难以置信,刚才那一声巨响,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就算让他再想一万次,都不可能想到居然是近卫军撞破他侯府的府门! 灵璧侯好歹也是在这南京彻底站稳脚跟的权贵,就算没什么太大权势,可人脉也还算不错,对于现如今的政局更是有着自己非常清醒的认识。 天子明摆出一副为民做主的架势,他心里岂能没数,不但自己不敢触及底线,甚至还将汤麟禁足府内很长一段时间,并且对曾经被其子祸害过的哪些人家多多少少做出了一些补偿,老百姓嘛,安远侯这样的贵人都摆低了姿态,他们还敢有什么怨气…… 至于汤麟收纳的三十八个小妾,灵璧侯也打算送回去一大半,然后好好约束一下汤麟,免得让其不知不觉中闯下大祸,牵连到整个安远侯府。 灵璧侯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做人了,整个南京权贵能做到他这一步的几乎没有,然而近卫军居然会冲进他的府内,还是用撞木撞开大门?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是在攻打城池吗! 灵璧侯怒火瞬间爆发,整个人气势汹汹的便朝前院走,走了不到一半,步子猛然一停,似乎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额头上立刻沁出一层冷汗! 近卫军! 撞门! 近卫军可是京畿卫戍军队,护卫皇宫的天子亲卫,只不过分支极多,比如天眼,比如公安甚至检察院执法队都是近卫军成员暂领,平时缉拿宵小、惩治不法并不鲜见,但他可是安远侯,在这京师之内,就算是金恩泽也不可能有胆子派遣近卫军武力撞开他的府门,除非…… 天子下诏! 汤国祚浑身冷汗直流,他想不出自己犯下了什么大罪,尽然能让天子直接下旨缉拿,居然连分辨的机会都没给他! 而且上来就如此威势,甚至可以说这根本就不是缉拿,根本就是来抄家的! 汤国祚到底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物,想通了这一点,即便内心依旧惶恐不安,但整个人反倒还镇定了几分,当今天子雄才大略,骨子里面却是毒辣无比,他若是真要铁了心灭了他灵璧侯,那他汤国祚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难免一死,既如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如面对,看看能否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他再次迈步朝前院走去,然后便看见一脸寒意,手持天子剑冷冰冰得看着他走出来的史可法。 史可法不是没想过直入后庭,然后将汤国祚直接捆缚带走,只不过灵璧侯本身并无太大劣迹,所以他才会网开一面,等着汤国祚自己出来,若是换成柳祚昌或是张拱,他早就下令近卫军拿人,又岂会有心情在这里耐着性子等待。 第四百二十二章 疯了 “史大人!”灵璧侯目中带着寒意看了一眼破碎的府门,沉声道:“不知汤某往日里可有得罪,以至今日史首辅如此声势入我灵璧侯府!” 史可法没有答话,直接吐出四个字:“天子口谕!” 上千近卫军在听到这四个字以后,立即单膝跪地,灵璧侯脸色一连数变,最后也只能恭恭敬敬的双膝跪倒聆听圣谕。 “灵璧侯汤国祚之子汤麟迫害百姓、奸掳女子、无恶不作,实乃罪大恶极,着近卫军批捕,交由检察院起诉,法院依法定罪,灵璧侯汤国祚教子无方,以致无辜百姓深受其子之害,削其爵为灵璧伯,罚没名下半数田产,另罚银十万两,钦此!” “罪臣谢陛下不杀之恩!”汤国祚满心苦涩瘫倒在地,一瞬间似是恍然,就算他儿子有罪,那么带领近卫军前来捉拿的也应该是新晋的公安部长阎应元,不是说公安部的其他人不行,但这可是灵璧侯府,阎应元不亲自来,下面的人谁敢动手。 但来得却是史可法,史可法身为内阁首辅,官场上无可置疑的第一人,缉拿人犯这种小事还需要他亲自出马? 史可法分明就是要立威,因为被刺杀,沉寂了一个多月之后即将展开的官场震慑,灵璧侯府或许是第一个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被史可法用来立威的对象,可以想象这一次不知道多少如他一样的显贵家门要遭受灭顶之灾。 最关键的是,史可法既然敢这么做,就算不是天子授意,也必定得到天子许可,甚至于那位心狠手辣的圣武大帝还会乐见其成。 灵璧侯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悲哀,庆幸的是自己仅仅被降了爵而不是被贬为庶民,甚至不用身受牢狱之灾,而在这之后,还不知道多少显贵破家灭门彻底化做尘埃。 悲哀的是汤麟……虽是他儿子,但自作孽不可活,从他欺男霸女的那一天开始,就或许注定了今天的结局,救下汤麟?对抗皇权?现在的大明天下谁人有这个胆量?除非是想身死族灭。 史可法手一挥,自有近卫军突入后宅拿下汤麟,至于这道圣谕自不是朱慈炯口述,而是朱慈炯授权史可法,不论史可法想以什么样的罪名去添柴,皆可以他的口谕去处置,可以说,当史可法出动的那一刻,他代表的就是朱慈炯,甚至犹如圣驾亲临! “父侯救命!” 汤麟很快被带到了前院,整个人满眼都是恐惧,胯下似是失禁潮湿一片,一见灵璧侯立即声嘶力竭的惨叫。 灵璧侯痛苦的闭上眼,救?他拿什么救?救你把整个灵璧侯府全部搭进去吗! 史可法冷哼一声,他知道灵璧侯现在看似平静,只怕内心对他的恨意早已滔天,但那又如何? 要怪就去怪哪些不知死活想要妄图对抗天子大政的显贵去,他只是执行者,谁阻挡杀谁! “堵上嘴带走!收押刑部大牢!”史可法不屑的看了一眼汤麟道:“安远侯府!” 被后世称之为‘圣武元年腊月之变’的大明权贵灾难日,在史可法下令近卫军撞开灵璧侯府的那一刻彻底拉开了序幕。 连续三天,史可法亲身带领数千近卫军横扫朱雀大街、状元里等京师显贵聚集之地。 灵璧侯汤国祚降爵为安远伯,其子汤麟下狱待审! 安远候柳祚昌夺爵,抄家,全族贬为庶民! 隆平侯张拱夺爵,抄家,全族押往梅山服苦役! 集宁伯张平异夺爵,抄家,下狱待审! 平城伯吴天奉夺爵,抄家,全族贬为庶民! 望城侯王林夺爵,抄家,下狱待审! 熙宁侯童淳降爵为熙宁伯,罚没全部家产土地! 南平侯柳韬夺爵,抄家,入狱待审! …… 整个京师风声鹤唳,无数权贵瑟瑟发抖,仅仅三天,十七侯或被降爵或被夺爵下狱,三十二伯成为历史云烟,权贵之门犹遭灭顶之灾…… 他们心里清楚更加苦涩,也知道史可法这是在被刺以后表露出的强势态度,是威慑、是报复更是立威!但是他们对于手持天子剑的史可法除了无能为力,就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因为他们知道光凭史可法,哪怕史可法是官场第一人,也绝不可能敢如此肆意妄为,他的身后是天子,是皇权,代表的是天子血腥清洗的意志! 破灭近五十显贵之门后,史可法挥动天子剑斩向官场,一天内整个南京城四处可见近卫军缉拿官员的身影,三品以下官员遭殃者数以百计,三品以上倒是毫发无损,因为官场改制,连六部都没了三个,这些能做到部长、副部长高位的官员就算不是天子简拔也是天子首肯,史可法不会动他们,否则就是在质疑圣武大帝的用人眼光…… 史可法疯了……这是南京几乎所有侥幸逃过一劫的显贵、官员的一致看法,因为在圣武元年即将到来之际,史可法终于将天子剑对准了朱氏皇族! 这个时候的史可法在所有人的眼里已经不是当朝首辅,而是一等一的酷吏! 逃难到南京的朱氏皇族不知凡己,亲王虽只有一个副王,但郡王、各种挂名的将军不下一百,这些王族地位尊高,这些年做下的恶事就算是用罄竹难书都未必能形容,只是他们身份特殊,任谁也奈何不了,哪怕是朱慈炯颁布了爱民惜民令,这些王族即便收敛也好不到哪里去,被欺辱的百姓也只是忍气吞声,自认倒霉。 百姓和这些王族乃至全天下的人都认定,当今天子即便对官场对寻常贵族再怎么残酷,但肯定会对朱氏子孙网开一面,因为这十几年来死在乱贼手里的朱明王族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就连亲王都前后死了十个来! 这大明是人家老祖宗打下的江山,天子善待族人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所以当史可法将天子剑指向王族之时,天下人除了惊叹外,便只能认定史可法已经疯狂的丧失了理智…… 疯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天变 十三位郡王,上百镇国、辅国将军被近卫军锁拿,然后直接押往皇宫…… 朱氏王族要么混的贼惨,惨到连平民都不如,要么就是贼横,谁让他们身上留着老祖宗的血,一个外臣居然敢命令军队锁拿他们,这在往日里简直难以想象! 前几日,他们还在京师里面看戏,一边看还一边点评,议论下一个倒霉蛋会是谁,谁能想到史可法的下一个目标居然会是他们王族。 一时间被押往皇宫的王族,无一不是嘴里骂骂咧咧,基本上将史可法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骂了一个遍,然后还顺带问候了一下史家所有的女性亲属…… 史可法全然不为所动,甚至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欠奉,只是天子剑归鞘,南京城似乎突然间恢复了清明。 拿下这么多人,削掉了那么多爵位,就算是要立威似乎也足够了。 所有人都在观望,等待宫里的消息,因为被史可法锁拿的十三位郡王现如今全部被领进宫面圣! 这似乎是史可法给圣武大帝出的一个难题,更有点像是皇权与相权的一次对碰。 会是什么结果,无数人翘首以盼、拭目以待! 他们等待的时间不长,从史可法入宫到出宫,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多点。 然而围在宫门外打探消息的各府下人惊骇的发现,原本趾高气扬、怒骂不休的十三位郡王脸上无不是一片死灰,如丧考妣,眼中甚至到现在还满是不可思议。 这……难道是十三位郡王在宫里都没能胜过史可法,难道圣武大帝居然会向史可法妥协?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圣武皇帝啊,以少年之姿力撼天下,驱逐鞑虏、平定天下,还大明朗朗乾坤的圣武大帝啊,他会对一个臣子妥协?这跟本就是一个笑话! 他们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因为史可法的神情一如既往的镇静,那十三个郡王却是明显一副受到斥责,难看到了极点的表情。 午门外,史可法站定,目光扫视了宫外的人群,手中的天子剑缓缓举过头顶,喝道:“圣谕!” 无数人跪倒…… “西恽郡王朱思焮等十三郡王及四十六位辅国将军、五十一位镇国将军,自崇祯年间归南都以来,屡犯恶行,百姓之愤可黯日月,经查问,朱思焮等一百二十宗室对所犯之罪供认不讳,圣人言‘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朕虽痛心疾首却不能因其身为王族而枉顾国法,自即日其革除朱思焮等一百二十人勋爵,清出族牒,贬为庶民,交由检察院议罪起诉,核实罪行、严惩不贷!钦哉!” 圣谕一出,惊呆了无数人,尤其是哪些被近卫军押解在午门外的镇国、辅国将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三郡王入宫,本以为史可法胆大妄为,必遭大祸,现在史可法毫发无损,而他们居然被出族、除爵!还要被论罪!怎么可能! “史可法,你敢假传圣谕!”不知哪个将军一声大吼,顿时吵嚷一片,毒骂之辞尤胜先前三分! “去将他们的嘴给本官堵上,敢有反抗,视同欺君,打死勿论!”史可法深吸一口气,下达了命令,从入宫到现在他何尝不是与这些人一样,从震撼到惊骇再到难以置信。 他本以为今上为了大政推行,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帮助自己清除障碍,毕竟他有胆子拿下公侯,对王室也只能是无能为力,这些人就算是犯下天大的过错,滔天的罪行,但只要没叛国没谋逆,就凭身上流淌着的朱氏血脉就能免于一切罪责,哪些将军还无所谓,可郡王…… 押……带领十三郡王入宫,史可法最好的打算不过是今上能将这些王爷狠狠斥责一顿,然后警告他们不得妄图对抗改革大政。 谁能想到,今上一开始只是和颜悦色的问了这些郡王是否承认所犯罪行,得到肯定答复以后,翻脸比翻书都快,立即狠狠一通训斥,然后在十三郡王不可思议的眼神中颁布了圣谕…… 十三位郡王啊!说废就废了?史可法倒现在都恍如做梦,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去把福王也提溜进宫,反正那个死胖子这些年坏事也没少干…… 随着哪些如狼似虎的近卫军用枪托将一个个骂骂咧咧甚至还敢反抗的将军砸晕带走之后,围观人群中顿时有近半呼啸而去,他们要在第一时间内将午门前发生的这一幕禀告给自家家主,因为天变了! 天确实变了! 南京城内,五天之变,史可法的铁血足以让任何人心生颤栗,但余波却远远没有结束,四卫近卫军、公安部、检察院的人马早在五天前便已出京缉拿要犯,可以想象一旦他们归来,将会对整个官场、权贵阶层造成怎样的震慑! 连郡王都被拿下,除爵下狱,这天下间还有哪里是史可法不敢冲进去拿人的地方?亲王府都未必百分百的安全。 福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他自从被朱慈炯坑了以后,整个人都老实了许多,因为他太知道自己这个皇侄是多么的阴险狡诈,整个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啊,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次朱慈炯会玩这么大,敢玩这么大! 郡王呐!他这个亲王不过也就是比之高一等而已,人家一口气能拿下十三郡王,福王绝对相信,如果朱慈炯真要对王族动手,凭他身上这二百斤肥肉绝对挡不住,哪怕他是皇室近支也是一样。 朱慈炯登基这一年半以来,先是对军队动手,以迅雷之势铲除四镇,重震军威,然后借震慑余波大肆敛财,手段之多,让人眼花缭乱。 这次史可法为什么要对权贵、官场动手,福王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人家史可法还打算请他喝酒来着,为的不就是矿改吗?有人要阻止矿改甚至为此刺杀史可法,终于触怒龙鳞,才有了这五日血腥之变。 本来福王对矿改的态度是无所谓,朱慈炯一直都没放他回去的意思,他连根据地都没有,矿改和他有个毛线关系,但现在他知道了,有没有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于是福王已下定决心,一旦矿改大政浮出水面,他一定举双手双脚赞成,只希望自己这个狠毒皇侄能少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第四百二十四章 形势 全南京城最超然的显贵当属魏国公无疑,任他外间狂风骤雨,中山王府不动如山! 甚至于这几日来,十几位与徐弘基私交不错的显贵纷纷前往中山王府拜访,意思不言而喻,典型是把中山王府当成了避难所。 这也难怪这些显贵这般想,史可法就算再横再怎么疯狂,也绝无可能敢对中山王府动手,人家府里现在不但有中宫至尊还有一军主帅!你动一下试试? 事实也确实如这些显贵所想,避难中山王府的十几个显贵无一人遭殃,也不知道是这些人屁股底下真的干净,还是史可法确实有所顾忌,总之,此番大变之后,中山王府声望已然更上一层楼。 可以想象,只要徐皇后能诞下皇嗣并被立为太子,中山王府的权势富贵至少百年,无人能撼! 徐弘基不是笨人,至少史可法是这么认为的,那十几个权贵如果不是避难中山王府,其中有近半都将是他此番清理的目标,但是他没动,等于是卖了魏国公一个面子。 史可法知道徐弘基会怎么做,甚至不得不做!因为徐弘基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天子的意思,作为皇室如今最坚定的拥护者,徐弘基的态度比他史可法抓几个权贵所能带来的好处更多也更大! 徐弘基脸上挂着笑,扫视了一圈厅内的显贵,这十二人都是这些天以拜访的名义前来中山王府赖着不肯走的好友,如今风波渐平,徐弘基觉得有必要给这些人提个醒,让他们认清形势,免得日后再遭无妄之灾。 “诸位想必知晓此番大变,史可法所为者何?”徐弘基端起茶喝了一口,不敬茶自然不算送客。 在座的十二位南京显贵脸色都难看无比,这次史可法发疯,南京城里的权贵起码有一半倒了八辈子血霉,一个个恨不得将史可法碎尸万段才能解了心头之恨,只不过到最后,人家史可法居然连朱氏血脉都敢动,一口气拿下一百二十个朱家子孙,其中还有十三个郡王,让他们这些侥幸没被波及的权贵倒吸一口凉气之余,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临川侯王玉亭深吸一口气,拱了拱手道:“这史可法原本一副道貌岸然的大儒风范,谁承想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月前,他在秦淮河畔被刺客袭击,暗中追索一月有余却找不到幕后主使,这才不知用了什么说辞说动圣上,宁肯错杀不可放过……” 徐弘基呵呵一笑,打断道:“那王老弟可知史可法为何会被刺杀?” “自圣上登基。”王玉亭朝皇宫方向拱手道:“这史可法所作所为,天下何人不知,那刺客死前曾言,史可法蛊惑圣君,本侯深以为然,圣君武曲星君临世,编练强军一扫妖氛,可毕竟只是年方十六的少年郎,治国之道岂能不仰仗内阁诸臣,但看看这一年来,圣武朝颁布了多少新政,又违背了多少祖制,这里面若是没有内阁撺掇,王某绝然不信!” 徐弘基脸上露出一丝不悦道:“圣武天子雄才大略,岂是史可法所能左右!临川侯还需慎言。” 王玉亭心中一凛,这才想起如今魏国公和天子之间的关系,自己口不择言,显然已然触怒了徐弘基,顿时生出一身冷汗,连声告罪。 望丰侯张华忠叹了口气道:“依张某看,此番之变,表面上看是史可法被刺,故而依仗天子剑报复泄愤,实际上还是与新政脱不开干系啊。” “张兄所言,高某深以为然。”祈宁伯高永杰亦叹道:“当今天子锐意改革,大明天下方得大兴,前些日子内阁行文各府,召集天下商贾入京,意在盐政招标和矿政改革,盐政自不必说,内阁已尝到甜头,国库再无断银之忧,这矿改,内阁几个月前曾透露出风声,言称要将大明天下内所有矿山收归国土资源厅,然后进行统一招标方可开采,只是无人当真,即便是哪些个商人也是将信将疑,蠢蠢欲动的大商贾更是多被警告,不复妄想。” 汜水伯代更玮笑道:“此事当时还传为笑谈,这天下间的矿山成千上万,几乎都把持在各地王侯、豪强之手,内阁想收回岂非痴心妄想,只不过北方数省连年兵灾,几省矿山倒有不少成了无主之矿,内阁想要以盐政的方式改革矿政,牵一发而动全身,岂止是一个难字可以形容。” 宁北侯杨桂林等余下几人深以为然。 “不过这史可法倒也真是狠辣。”代更玮续道:“原本几乎已经自绝于官场,现在看来又得罪了普天下的显贵豪门,更为甚的是此人尽然丧心病狂到了拘捕十三郡王,居然还说动天子,废了十三郡王的爵位,入狱待罪!大明天下垂三百年可曾有过?史可法这是要自绝于天下啊!” “天子圣明。”高永杰也朝皇宫一拱手道:“只是让十三郡王下狱,此事未免考虑欠佳啊,崇祯十七载,天下祸乱,大明王室子孙虽折损过半,但在世的亲王、郡王尚有不少,天子如此处断,只怕王室难免喧嚣,联袂入宫陈情乃至哭庙都不是没有可能,这史可法怕是要做第二个晁错!” 徐弘基皱头深皱,对这帮老友的说辞很是不爽,他这个孙女婿何等雄才大略,乃是千年难出一个的盖世雄主,又岂是区区一个汉景帝可以比拟,他会屈服于王族,然后杀了史可法给王族泄愤?只怕王族敢这么逼他,到最后那些个侥幸没被乱贼灭掉的亲王,死的比谁都要惨,要不然岂会简简单单拿下一百二十个朱家子孙,皇宫都不带传出动静的。 “好了,圣武大帝不是汉景,史可法亦不会是晁错。”徐弘基冰冷得说道:“本公邀请诸位大厅商议,其实就是想问一问诸位,在如今的形势下,诸位打算如何自处!” 厅内十几个显贵面面相觑,原本夸夸其谈,现在一个个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第四百二十五章 何也 徐弘基冷哼道:“看来各位老友时至今日依旧未能认清形势,还在心存侥幸啊。” 杨桂林站起身一拜道:“还望国公指点迷津。” “也罢,本公与各位私交多年,也实不忍哪一天看到诸位之中有人如此番大变那般,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徐弘基捋了捋长须,叹道:“圣武继位至今已一载有半,这一年半以来,诸位即便不入朝堂,想必对今上的行事作风也多少有些了解,今上深知大明三百年天下差点毁于流贼之乱的症结之所在,依本公看无非几点。” “其一,武将只知蓄养私兵,吃空额、喝兵血,对私兵以外之大明兵卒克扣甚深,以致兵无战心、将无战力,一遇大战庸将只知保存实力,一溃千里也是等闲,故而今上初临南京之时,宁愿编练之新军由流民之中挑选兵源,都不愿征召各镇部将,只因是知道各镇之兵外加屯兵虽号称百万,却如百万羊群,一遇群狼,必然不战自溃!” “其二,文臣贪财,这一点想必诸位心知肚明,清廉之官,大明未必没有,但亦是凤毛麟角,李自成入京之前,先帝希望满朝大臣显贵能够捐资助饷,可笑的是最后筹措不过三四十万两,连区区百万开拨银都凑不齐,李自成入京,一个追赃助饷便轻而易举拷掠出了七千余万两白银,以致先帝殉国之时方才说出‘满朝文武皆可杀,勿伤百姓一人’的话来,今上身为人子,听闻此话,岂能不对天下间的官员、显贵恨之入骨,这才会在登基之初,屠官如屠狗,这次大变,才会对史可法的举动充耳不闻,甚至乐见其成!” “其三,改革,甚至多番违背祖制也要力推新政,何也?因为大明穷了三百年,今上身为雄主,想要彻底改变国贫民困的局面而不得不改!不管是压迫商人还是盐政招标乃至矿山收归国有皆是如此!” “今上的用意何在?依本公看来只有一点,就是捞银子!成效嘛诸位也能看得见,如今的圣武朝比起崇祯朝富裕了何止十倍,大明历代又有那一朝能够比拟?国库每年稳定的收入已差不多近亿白银,江心洲上的内库存银起码三亿!换做历代君王,若是这般索财,只怕天下早已群雄骤起,天下即便不分崩起码也是大乱,然大明海晏河清,圣君万民称颂,何也?” “因为诸位只看见今上捞银子的手段层出不穷,却没有看见今上将银子用到了什么地方,废除徭役,困在百姓头上数千年的枷锁一朝顿去,废除苛捐杂税,让本对大明皇室怨气颇深的万民再无怨愤,这两样看似没花银子,但真要算起来,户部……财政部要少多少税收又要付出多少劳工之费?一进一出便是千万两!” “今上为了减少官员贪腐,不惜连升官员俸禄,圣武朝的官吏俸禄比起崇祯朝高了何止三倍,如果再贪得无厌,继续盘剥百姓,又岂能怨恨今上手里的屠刀加身!” “今上为开民智,不惜大兴教育,如今大明各地学院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仅南直隶一处县学、乡学就不下千余所,往日里无银识字幼学之孩童得以读书知礼,仅此一项,国库支出多少,诸位可曾算过?” “防疫局、垃圾收购站、孤老院、孤儿所、梅山钢铁、松江船厂、江心洲基地,那一项不需要庞大的银钱开支,更不用说今上为了发展工业,养了数十万脱产劳工,还有数十万新军的军饷和枪械、军火,这些加起来,诸位还觉得大明每年的国库收入和今上的内库银很多吗?” 在座十几显贵呐呐无言…… “如此举措,百姓岂能不感恩戴德,称颂圣君当世!” 徐弘基押了一口茶冷笑道:“本公上次和史阁老叙谈之时,首辅大人曾言,今上明年将要大修官道,第一步便要将现有官道全部拓宽一倍,磊以钢筋混凝土,大明数百府州数千县尽皆相连,仅此一项,需要多少劳工,耗费多少白银,诸位可曾知晓?” 十二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钢筋混凝土他们知道,那是梅山工业基地的产物,用之铺设地面,建造房屋比起传统用的糯米石灰水或者青石强度犹有过之,他们之中不少人的府邸如今都开始采用,只不过成本高昂,寻常百姓还承受不起,要用钢筋混凝土铺设全天下的官道,还拓宽一倍?这得多少混凝土,他们就算个个身价不菲,也不敢想象。 徐弘基很满意这些人的表情,脸上终于恢复一缕笑意道:“史可法言称今上会在圣武二年立项三大工程,这铺路不过是其中一项罢了,第二项是修桥,这桥可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哪些小河小溪上的石桥木桥,而是长江大桥!今上要用二十年左右的时间在南京城外修建两座,武汉、江阴、扬州、荆州、泸州、重庆、黄石、鄂东各修建一座,共计十座长江大桥,从此变天堑为通途,造福于万民,惠及千秋万世!” 十二显贵尽数张大了嘴,连吸气都似乎都已忘记,如果说天子要修官道,他们还能勉强接受,无非就是代价太大罢了,可修桥?还是长江大桥!还一口气修建十座?变长江为通途!这若是真能成功,岂不是鬼斧神工!这得多大的魄力才能想出如此浩大的工程,难以想象!无法想象!不敢想象! 徐弘基手指在桌子上弹了弹,他很满意这些老友的反应,实际上当初他听史可法说起这些的时候,何尝不是一样难以置信,甚至认为绝无可能,就算是现在,他依旧认为修建长江大桥非人力所能为。 “困扰历朝历代的黄河水患,今上亦决心穷数十年之功彻底治理,工程量之浩大,即便修桥铺路加在一起也未必能及,今上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要让这祸害天下数千年的黄河成为泽被苍生的母亲河,一旦功成,十数省土地得以灌溉,黄河水患一去不返,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机遇 十二显贵终于认清现实,以他们的见识去妄猜天子的雄心壮志,完全就是自取其辱。 徐弘基呵呵笑道:“本公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要告诉各位一件事,就是今天很会捞银子不假,国库如今丰盈亦不假,但今上为脱民困为消民怨,废除徭役,而这三大工程一旦上马,所需劳工数以百万计,每日耗费更是不计其数,大明有这么多用银子的地方,今上还开展三大工程,这银子与之相比远远不够,这银子既然不能节流,自然便要开源,如何开源?矿政只是其一罢了。” “还请国公教我等于此大势之下当如何自处?”杨桂林满脸苦涩站起抱拳一拜。 厅内诸显贵原本还在议论天子借助此番大变抄家,内库必然又要膨胀数分,可听了徐弘基这些话以后才知道,他们所以为的哪些财物对于天子即便不算杯水车薪也相差不了多少,在现如今的形势下,只有对天子的意志了如指掌,似乎才有避祸的可能,否则富贵不过云烟罢了。 徐弘基叹息道:“如何自处无非就是两个字‘支持’罢了,今上不管要做什么推行什么样的政策,作为臣子只能无条件去支持,何况今上手握强军又得万民爱戴,谁敢反对,谁就是要断今上的财路,以今上的性格,你断其财路就是要让其捉襟见肘,让国库入不敷出,那今上要你的命甚至灭你的族,诸位又能怪的了谁,一句话留命不留财,留财就未必留的了命。” “我等明白了。” “其实此番大变对于诸位乃至于本公也未必不是一次机遇。”徐弘基眼中闪现出一丝睿智神光看向十二人道:“本公已然决定将隶属于中山王府名下的七处矿山尽数上缴国土资源部备案,也已派人前往北直隶去告知我那族弟将名下矿产全部上交……” 十二显贵无一人开口,魏国公的孙女如今是中宫之主,对于天子的政策岂能不拥护到底,人家是太国丈,姿态都表露出来了,他们这些空有头衔,小有身家的显贵难道还敢顶着不交吗?那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于是但凡名下有矿的,一个个站出来表明态度,言称回去之后立即安排,将名下矿产尽数上交国有。 徐弘基满意得点头道:“既如此,本公就与各位老友谈谈这机遇,这天下间的好事总不能让哪些个贪财鄙薄的商人给占尽了。” 十二人立即坐正了身体。 “各位都知道盐政改盐引为招标之制,如今盐政已二次招标,此番甚至有几家商贾一次性投了年盐矿开采权,这些盐商在去年招标之前也曾顾盼左右,但一年之后为何又趋之如骛了?” “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们赚到了银子,甚至不比往常盐引赚的少,众所周知,天下商人最怕的就是各地官府盘剥,以各种理由索求无度,除此之外,盐商为了盐引还要贿赂盐运官员,上下打点更是耗费颇大,但招标所得之矿,有大明新军庇护,哪个官府敢伸手,盐商即便要打点,也比往年要少上不知多少万两银子,两相比较,招标所需花费与往年相较,只少不多,商人有利可图,岂能不忠心拥护盐政新规?” “其实矿政与盐政大同小异,今上将天下间的矿产全部收为国有,总不可能派遣官员招募劳工去开矿,所以一样需要招标,行承包之制,那么商人能招标,吾等为何不能,天下间的矿产那么多,商人就算想吞,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胃口,就拿本公来说,本公虽上缴了名下七处矿产,可已打算参加矿山招标,本公不但要将名下七处矿产通过招标承包回来,甚至打算多多益善,如此一来就算损失些许承包银,但开采所得就算不如往常,想来也相差不大。” 厅内诸人苦笑,暗道你魏国公身家豪富,如今可是大明天字第一号皇亲国戚,就算去承包矿山,想来花费也不会太大,而他们的身家要想去同哪些巨商大贾竞争,虽说哪些商贾不敢不给面子,但如果被天子知晓利用名头干扰,只怕下场凄惨,退一万步说,就算能中标,想来赚头也不会太大。 但十二人还是不约而同想要去招一两处矿产,这是态度啊,表明对天子大政的衷心支持,有这份支持加上态度,即便下次再有这种大变之事,想来他们也可以安然度过。 想当初孙平桂贪腐大案,牵连官员数百人,三品以上官员都折了十个来,两位阁老一致仕一被逐,而那个商人却毫发无损,仅仅罚银了事,为何?还不就是天子那个时候需要商人修桥铺路、建设乡里,不愿意杀鸡取卵吗,山西哪些晋商,通敌卖国的都有,最后呢?还不一样屁事没有,还入股联合银行,现在混的风生水起,比往日里滋润不知多少倍。 当今天子最重利益,你对他有利用价值一切都好说,没价值?那别被抓到把柄,否则就可以去死了,他们也去招标,一是态度,其二不就是想要天子知道他们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当今形势下,最有利用价值的毫无疑问就是商贾。 一想到这里,十二人心里就不由哀叹,数千年来商人皆为四民之末,到了圣武朝,这商人当真是彻底翻身了啊。 “另外,本公还知晓,再过几个月,方才本公所说的三大工程便会正式立项,甚至如今工部已经在着手工程方案以及招商事宜,此三大工程今上已决定征集天下商贾分段承包建造,此间利益之巨,用骇人听闻形容亦不为过,中山王府财力有限,可也打算承包五百里官道修筑和一座大桥的修建,诸位老友如果有兴趣,我们十三家大可合作,狠狠从哪些商贾的手里分上一杯羹。” 十二显贵纷纷心动,所谓‘金桥银路’说的就是修桥铺路里面的赚头很多,真要入股中山王府,这里面的赚头可是比开矿大的多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太忙 “看来这次魏国公倒是帮了本官一个大忙了。” 内阁,独属首辅的书房内,史可法听完天眼传回来有关魏国公与十二显贵的谈话后,抬起头脸上带着笑意,自语了一句。 魏国公主动交出七处矿产,史可法一点不奇怪,身为太国丈如果连这么一点觉悟都没有,那真是在南京这座权贵大染缸里面白混了几十年了,让他意外的是,徐弘基居然想要联合十二显贵参股招标矿山和三大工程。 史可法相信,有中山王府为十三府权贵带头,必然能带动整个南直隶进而全天下的权贵参与到建设狂潮当中去,毕竟三大工程尽管浩大,可那也是需要二三十年才有可能完工的巨大工程,十个八个商贾吃不下,百八十个加上天下显贵分段承包,内阁、工部的压力都要小很多,所以史可法才会说魏国公帮了大忙。 这几天,史可法乃至内阁诸老承受的压力极大,各部前来内阁处理政务的官员,见到他们表面恭敬,内里愤憎甚至还有恐惧,再无往日里的谈笑风生,史可法不是看不出来,但他没有选择。 既然选择和圣天子一条道走到黑,既然已经对显贵、官场下手,那他除了做孤臣已别无选择,好在这些利国利民的大工程一旦开始,只要真个完成,那么他这一届内阁的声望必将超过大明历代执政,留名青史也是等闲,活着既然别无选择,那么让自己死后能有美名传世,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史可法继续埋首伏案,现如今内阁需要处理的事情极其之多,内阁五人已渐渐显得力不从心。 主管税收和财政的高弘图,年岁渐大,最近忙于盐政招标、核实天下矿藏分布及规模,制定矿改招标细则,核实发放年度官员俸禄,各处拨款,还要对明年三大工程之事做出银钱预算,等等杂务,偏偏高老头还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就算把诸务交给部阁官员去办,但最后把关必定亲力亲为,整个人忙的不可开交,精神更是日渐萎靡…… 解学龙那个老头同样如此,只不过精神比起高弘图不知好了多少倍,甚至走起路来都虎虎生风,恍如壮年。 检察院、法院这几天来收押了太多权贵和官场中人,甚至可以说,自成祖北迁之后,南京两百多年下来,刑部大牢收押的权贵官员加起来都没这几天多,更过分的是,这里面还有一百二十个朱氏子孙,其中还包含了十三个被废掉的郡王! 按常理,就算这些显贵如今以待罪之身被关押,可也应该是单独一间牢房,在没定罪之前,即便是牢头狱卒也得好生伺候着,可现在,不要说单独关押,就是五人一间都显仓促,唯独那十三郡王待遇好上一些,十三人分了六间牢房…… 这些可都是此番京师大变中的倒霉蛋,全天下都在关注检察院、法院此次会将这些人如何处理甚至是定罪,这甚至能从某种程度上了解天子的意志进而判断出大明未来的风向。 解学龙任职刑部多年,即便是做到刑部尚书的高位也不曾一次性要给这么多显赫人物定罪,没想到做了最高人民法院院长,本以为待上个一年半载就自请致仕,回乡好好享受几年太平日子,谁想临了临了还能碰上如此大案,浑身上下岂能不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干劲。 内阁、财政部、法院、检察院、工部尽皆忙的不可开交,如今就连原本清闲无比的军部和礼部都已经忙成了一团,最清闲的反倒成了吏部…… 军部之所以忙是因为征战天下的各军主将已经奉旨归京,随之带来的还有这一年多征战,军中成员从上到下的军功名册,军功处需要一一核对,然后按照军功制度进行登记发放奖励,提升奖励,还有军田安置,后勤处需要准备枪支弹药、粮草物资、饷银,等各军主将返营之时一并带走,任务量之庞大,堪称恐怖! 礼部原本最是清闲,可同样随着各军主将会归,开始忙碌,因为天子下诏,将在圣武二年正月初一于午门之上为各军主帅授衔,随后还要前往八卦洲大明英烈祠祭奠人民英雄纪念碑……礼部安排天子选秀、大婚、祭天等诸事经验倒是不缺,可授衔是什么鬼?只能翻遍史书朝古代帝王登坛拜将上面靠来制定章程,至于祭奠……礼部到现在也没拿出个正式方案,天子祭天、祭祖、祭陵都没问题,可去祭拜英烈?帝王祭拜臣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御书房。 林森、杨衡、雷辰、黄得功、徐景、李丰、赵吉祥、顾骏、金恩泽九大主将齐聚,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朱慈炯没有穿军服也没有回以军礼,身为帝王,他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比如这一言一行,都有起居官记载,他总不能见一次军中将领总要将起居官屏退一次,如此一来,他如果穿了军服回了军礼,必然会被如实记载,到时候后世史书还不知道怎么评价,甚至演变出多个版本的神剧都未可知。 不过军中之人身穿军服之时不得行跪礼,哪怕面对天子也是一样,这是死规定,触犯就是挑衅军规,要受处分,林森等人自然知道,所以只行军礼不行跪礼,就算这样,也让起居官的手中笔很是陡了一下。 等到九将全部坐定,朱慈炯开口笑道:“这一年来你们征战八方,恩泽戍卫京都,皆是劳苦功高。” 雷辰立即起身,大声道:“为大明征战,扫平六合,肃清妖氛,不敢言苦!” 其余八人被唬了一跳,往日里在军中,军士大声呼喝,那是气势!可这里是御书房,天子当面,说这么大声,吃错药了…… 林森、杨衡更是怒目而视,这家伙以前喜欢抢功,现在又抢着表忠心…… 雷辰说完似乎意识到不对,讪讪笑了笑,有点心虚…… 第四百二十八章 腹黑 朱慈炯笑了笑不以为意:“雷辰这话,说的倒也不错,现在都说说,这一年征战,诸位将军自认最大的收货是什么?” 无人开口,甚至林森、杨衡的目光都没从雷辰脸上收回来,似乎在说,你不是喜欢抢功抢话头吗?你先说,咱们不跟你抢。 雷辰喉咙里呜呜了两声,脸尽管憋的通红,可还是忍住没开口。 “林森你先说。”朱慈炯看雷辰那一副憋的难受的样子,不禁好笑,话一出口,倒算是替雷辰解了窘迫。 林森立刻站的笔直道:“回禀圣上,这一年逐日军将士先是与满清铁骑恶战,后又肃清山西境内百余股山匪,全军将士早已脱胎换骨,成为一等一的虎狼之兵!” 朱慈炯笑着点点头又问了杨衡。 “回禀圣上,望月军这一年同样脱胎换骨,平河南、定陕西,剿灭两省残匪,现在莫说陕西境内匪贼绝迹,就是侥幸存活下来的山贼巨匪只要看见望月军的‘虎啸山林’大旗,必定望风而逃,莫说一战,即便连对敌的勇气都不复存在!” “雷辰,这回该你了。” 雷辰憋的难受,倒不全是因为刚才抢话,引起同僚怒视,实在是因为天子问的话,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答。 论战绩,星辰军除了乌蒙山大败艾能奇以外,再无半点,论剿匪,四川境内的土匪基本都被张献忠收拾光了,星辰军入川,深山老林放的几枪也是打了禽兽,论战功……有四省纵匪屠杀的巨锅背着,还想战功? 朱慈炯淡笑道:“雷将军这是不好意思说啊,也罢,那就朕来替你说说好了,雷将军与顾将军身负平定四川之重任,星辰军方入川地便在乌蒙山大败西贼张献忠麾下大将艾能奇,西贼三万大军,最后仅逃脱不足两成,艾能奇生死不知,此战可谓大捷!” “西贼阴狠毒辣,为破大明新军,不惜泸州举城皆焚,好在顾将军见机的快,昼夜行军方能救泸州数十万百姓于水火,仅此一项便是功莫大焉,更何况还有之后的雁江之战,大破西贼大营,六万贼军烟消云散,贼将刘文秀更是被阵斩!” “若非这两战之功,黄面老贼何以会放弃四川定国基业,连一战之勇都无便逃之夭夭,只是朕还是小看了张贼的狠辣,没想到他为了牵制星辰、偃武两军不去追击其大部,不惜让心腹爱将又是义子的张定国进入四省屠杀,果真枭雄之辈。” “要说这张定国也是狡诈,居然将麾下人马化整为零,大明新军不惧硬撼,可追击数十股分散之敌,大军转战多有不便,这才让张定国肆掠四省两月有余,说起来也是经验不足,非战之罪啊。” 朱慈炯一番话说完,底下九位大将都听呆了,什么叫颠倒黑白这不就是了,张定国为何能肆虐四省,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所以回京之后,几位主将也不可能去嘲笑雷辰和顾骏,只能怪两人运气不好,背了黑锅还要坦然承受…… 雷辰、顾骏二人脸上更是精彩,这番话说的他们都差点信了…… 不愧是九五至尊,这腹真够黑的…… 朱慈炯讪讪笑了笑,他也是没办法,四省之事顾骏、雷辰替他背了黑锅,就算这个锅天下人尽皆知是怎么回事,也会是二将军旅生涯这辈子都无法洗刷的污点,而他身为帝王,就算不能完全替二将洗刷,至少可以让这个污点的颜色变得淡一些,所以他说了这番话,不是给九将听的,而是给记录起居注的官员听的,这些话会被存档,最后史册上记载四省血案之时,他的这番话便是佐证之一。 接下来朱慈炯又随意问了问,回答大同小异,主要功绩还是剿匪,这也怪不得这些野战主将,因为朱慈炯的战略构想,并不是要诛灭满清、李自成和张献忠,而是要利用这三大势力去祸害境外诸国,然后坐收渔人之利,也就是说这三大势力对朱慈炯还有利用价值,既然有利用价值他怎么可能随便灭了,就好像朱慈炯对待商人的政策一样。 只是如此一来,野战主将想要通过战功来磨炼将兵的发挥余地就小的可怜了,好在大明乱了这么多年,境内最不缺的就是大大小小占山为王的山贼土匪,拿这些山匪磨炼,就算成效不大,可好歹也能有些用处,天子问战绩,他们除了说剿匪还能说啥…… 朱慈炯看着几位爱将脸上精彩绝伦的表情,笑道:“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新军军制,最重军功,你们日思夜想的也是如何能够获得军功,没有军功或者军功少了,你们身为一军主将脸上无光,就算是对底下的将兵都不好交代,但朕可以告诉你们,大明天下虽已大定,但朕这个天下还远远未到马放南山的时候,你们想要军功,机会多的是!” 九军主将,哪怕不是野战军主将的金恩泽都不由挺直了胸膛,正如天子说的那样,身为武将,没有军功,脸上无光不说,最关键的是没法对下面交代啊,原本当兵是为吃粮,现在当兵是为了军田传家啊,没有军功哪来的军田! “大明境内鞑虏已去,乱贼已平,天下承平、海晏河清。”朱慈炯缓缓说道:“你们担心再无军功可以获取,朕可以告诉你们,你们想要获取军功的机会比比皆是,甚至可以说,大明境内不过是让尔等小试牛刀罢了,你们的军功不在境内而是在外,是要为大明开疆拓土、征战万里!如此你们还怕没有军功吗?” 九大将领尽皆骇然,拓土之功!那是足以和开国元勋一较长短的盖世之功啊! 这样的功勋他们不是没有想过,但也仅仅只是想想,大明乱了这么多年,说是百废待兴也不为过,如今天下终于大定,百姓最需要的便是休养生息,过上十几二十年,大明恢复元气了,朝外扩张倒不是没有可能,至于现在?圣武大帝难道不怕天下人乃至后世史书说他穷兵黩武吗? 第四百二十九章 许诺(上) “三年!”朱慈炯竖起三根指头道:“慢则三年,快则一年,你们就会拥有开疆拓土的机会!” “张献忠老贼掘大明祖陵,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朕也要将其捉回,铸成跪像!”朱慈炯杀气腾腾的说道:“如今十几万西贼大军已经南下杀入缅甸,迭经大战,东吁王朝已呈不敌之势,朕便等他们狗咬狗,咬的精疲力尽之时,派遣一支大军一举将缅甸纳入大明版图!” “末将愿率偃武军深入缅甸,不将张献忠老贼生擒回朝,甘受军法!”顾骏这些日子憋的实在太狠,妹妹已然是贵妃,位仅列皇后之下,他这个当哥哥的却没有拿的出手的战功辉映,实在是连自己都感到丢人,何况自身还有黑锅在身,可以说大明九大将领,最想正名的就是他顾骏了。 朱慈炯笑着压了压手示意顾骏坐下后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南方哪些小国终归对大明表面臣服,若是国祚不灭,大明便贸然出兵,难免留下诟病,徒惹世人非议,这点时间朕还等的起,就让张献忠这条老狗去咬死他们,大明再出兵岂非名正言顺,西贼若是不给你,朕倒不妨可以帮他一把,顾将军只需静待朕的旨意便是,有你跃马扬鞭的时候。” 顾骏脸上露出喜色,天子这么说,等于已经答应他南下剿灭张献忠的提议,只不过时机未到,他乃至偃武军还需等待罢了。 雷辰诸将看向顾骏的目光中有着丝丝缕缕的羡慕,天子这等于只差亲口承诺将这灭国之功、拓土之功、复仇之功给了顾骏给了偃武军,此等之功又岂是率军入川平定一省赶跑西贼的战功可以相提并论的。 “巨寇闯贼李自成十几年来祸害大明天下,千万百姓因之而死,多位亲王因之而亡,更是夺朕祖宗陵寝,逼迫先帝自刎殉国。”朱慈炯寒声道:“朕与李贼有不共戴天之仇,刻骨铭心之恨!日日恨不能饮其血,夜夜恨不能寝其皮!如今李贼如丧家之犬走甘肃过新疆远遁万里之外,以为如此朕便会放过他,哼!” “朕要两路大军带万民祠戍云子道长万里追击,不将此老贼磨体炼魂,朕寝食难安,朕如何对得起大明历代先祖,朕又如何能对得起即便殉国都要以发覆面的先帝!” 九将浑身一震,他们岂能听不出天子杀气腾腾话里的意思,大军征战为什么要带一个道士?外人看起来或许是李自成知道一旦战败必死无疑,与其被擒住受万般折磨而死,不如自尽来的痛快。 而他们知道天子之意是根本不打算让李自成活着回到南京,甚至李自成帐中将领但凡知晓是天子故意放他们远遁的将领都只要尸体不要活口,李自成毕竟和张献忠不一样,张献忠掘了大明祖陵,可崇祯依旧招安于他,等于当时已经赦免了张献忠之罪,若是让世人知晓圣武大帝放任李自成这个逼死先帝的恶贼窜逃,圣武大帝的光辉形象难免要蒙上一层阴影。 杨衡、徐景、李丰三人毕竟是讨伐李自成,平定三省的主帅,天子不谈李自成则已,既然谈到,他们当然要站出来表忠心甚至立军令状。 朱慈炯同样让三将坐下,只不过他知道三将看到的只是表面,对他的深意其实并不明白,他之所以要把李自成一直往西赶,甚至赶出境外,是因为甘肃、宁夏乃至新疆这些新中国版图上不可分割的领土,在如今的大明其实早已名存实亡。 大明在甘肃、青海等一直都设卫屯兵,但内陆屯兵都蜕化成了老农,何况远在天边的甘肃等省,可以说大明自中叶起对于西北等省便彻底失去了控制,几省境内民族驳杂、大族林立,朱慈炯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慢慢去整合三地,所以他将这个重任交给了李自成。 李自成与满清之战大伤元气,面对大明虎狼连一战的勇气都无,只能乖乖赔偿巨额白银,先后被勒索被抢掠,早已是肝胆皆丧、气息奄奄,失去根基之地败走西北,便如无根浮萍一般,想要获取地盘恢复元气,除了抢就只能抢,不管是筹粮发饷还是招兵买马,都要银子,但李自成的银子就算还有也被朱慈炯勒索的差不多了。 大明境内,李自成的顺军绝不敢久留,要找根据地只能去境外,但在境外想立足,除了要有大军还是得有银子,所以李自成不抢也得抢,何况抢掠西北本就是他和朱慈炯的约定之一。 于是西北几省的大族、土霸王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些土霸王、寨主、部落主能在一地一域称王称霸,面对李自成的十几万征战多年,又满肚子憋气的老卒,不说是土鸡瓦狗也差不了多少。 天眼的人一直在密切关注李自成的一举一动,每日都会有消息通过各种渠道汇聚到韩赞周处,朱慈炯可以说对李自成的动向了如指掌。 李自成大军一路朝西北方向远去,所过之处如蝗虫肆虐,李自成为了抢银子,甚至还分出四五股大军四散抢掠,甘肃、青海半部,新疆小部分地区这一年内被李自成破灭之族不计其数,三省土着豪强一蹶不振,侥幸逃过一劫的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如今李自成已经逃到新疆西北部,此时可能已经到了外邦之地,那里算是朱慈炯为李自成选择的根据之地,与南京相隔万里之遥,李自成多半会在后世哈萨克斯坦休养生息,以待再次崛起。 而朱慈炯现在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攻灭李自成,而是派遣大军进入甘肃、青海、新疆三省设府划郡,彻底稳固对于三省的统治,让三省成为大明万世不可分割的永恒领土,而不是像如今的徒有其名。 在之后才是出境剿灭李自成,占领吉尔吉斯坦与哈萨克斯坦等地,开疆拓土。 李自成,案板鱿鱼罢了,若想灭之,对朱慈炯而言,轻易之至,他现在无非就是要榨取李自成的最后一分利用价值! 第四百三十章 许诺(下) 还有那大同一战侥幸逃出升天的卖国贼吴三桂,天眼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探查到了下落,吴三桂确乃枭雄,没想到战败后率领三千关宁铁骑居然毫不犹豫转战蒙古草原! 这一年来,吴三桂在草原上征战数千里,诛灭大小部落无数,麾下已经聚集了近三万雄兵,彻底在草原站稳了脚跟。 以吴三桂的本事,朱慈炯相信就算不能一统蒙古诸部,但要在草原上自立王庭,与科尔沁等强部分庭抗礼,全然不是问题。 只是对于草原,朱慈炯现在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是征服不了,大明强军过处还没有征服不了的土地,而是占领不了,没办法大明人口虽有数千万,但想要移民占领整个草原,实在太过勉强,而若是仅靠征服,除了自治或是臣服以外没有他路可走。 但是几千年下来,中原势盛,草原恶狼就会匍匐静等时机,一旦势衰,必会露出獠牙冲进来狠狠撕咬几块血肉,这也是草原上恶劣的自然气候所决定,非人力所能改,所以在大明没有彻底进入现代文明之前,征服草原却占领不了,弊远大于利。 草原广阔,按照朱慈炯的战略构想,唯有逐步蚕食,徐徐图之,想要将草原彻底纳入大明版图起码还需三十年! 人口啊!别的任何事,以朱慈炯天子之尊,不惜代价都能办得到,但唯有人口除了等还是只有等…… 现在周卫东的滁州农业基地成绩斐然,杂交稻已经培育成功,尽管还达不到后世亩产一千三四百斤以上,但让现在的土地亩产增加一倍已经问题不大,此事知道的人还不多,因为周卫东对于此成果很不满意,正在改良稻种,不过新型稻种已向安徽、浙江、南直隶三省投放,只是效果还要等到秋收,相信到了那个时候必然会让将信将疑的大明百姓震惊万分。 至于高产作物倒没什么,引进物种就地培育,只不过国人接受新兴事物的能力还不行,同样需要时间才能推广全境,毕竟如马铃薯、高粱这些作物,在清朝时候是因为人口暴增,饥民遍地无物可食,才成为主流食物,进而带动新一轮人口增长。 而如今大明天灾已去,黄河即将全面治理,粮食再高产的话,老百姓就能丰衣足食,这些高产作物想要成为主粮的可能性已经不大,推广起来自然稍有难度。 九将正襟危坐,怎知道天子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几十年以后,不过天子不说话,他们怎敢开口妄言。 一刻钟后,朱慈炯的思绪才回归现实,看了九将一眼,赫然笑道:“天下战略犹如棋盘,如何布局如何落子皆有深意,诸位将军无须太过烦扰,朕自会让尔等有用武之地,至于军功……” 九将耳朵一竖,摒声静气等待下文。 朱慈炯道:“大明往年以人头记军功,新军废之,以剿敌总数计算军功,只是如今天下已平,乱贼无踪、山匪消亡,以后战略当以开疆拓土、征服异域为主,而非杀敌盈野,故而大军出境之军功皆由所拓之土大小疆域而定,具体如何,军部自会拟出章程细则分发各军。” “另外,大明九支常备军,平定天下已然足矣,但要征服四夷,要在八荒之地驻军震慑,这军力未免不足,故而你等回归各军之后,可着手扩军事宜,现如今大明野战军团,每军军力大约三万五千,第一步要将兵力扩充至五万,并勤加整训,待四方有变,要如虎狼出笼一般,顷刻粉碎面前一切敌!” “我等遵令!”九将同时站起,声震屋瓦,吓的起居注手中笔差点落地。 “朕此番让尔等回京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你们想来也知道,就是给你们授衔,朕要当着京师百姓的面,为你们授以军衔,让大明百姓皆可以为你们为荣,以当兵为荣!”朱慈炯也站起身来,目光从九位爱将的脸上一一扫过,说道:“朕今天也不和你们多谈,你等回去以后好好养足精神,后天巳时三刻,朕希望尔等能在京师百姓的面前展示出大明军人的铁血风骨,不要忘了,你们代表的可是大明数十万无敌强军!” 九将啪的立正站直,没有统一的语言,但有同样坚定的眼神,天子说了,他们代表的是全天下的军人,身为一军统帅,他们如果丢脸,丢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军人的脸! 九将依次离开,不过等到徐景告退的时候,朱慈炯开口将其留了下来,之所以留下徐景,自然是因为长平公主。 自从那一次与长姐深谈人选之后,次日朱慈炯再一次去了武英殿,长平最终还是妥协,倾向于嫁给徐景,不管怎么说徐景也是名门之后,比起哪些草根将领,更能让长平接受。 今天朱慈炯召见九将,长平公主也在内室旁听,若是改变主意,自会有侍女出来为朱慈炯奉茶,一旦奉茶就表示长平公主对徐景并不满意,但从始至终,内室半点动静也没有,朱慈炯自然知道长姐的心意,所以留下徐景当面问询,也算是给长姐最后一次抉择的机会。 朱慈炯寝室内,长平公主秀眉微撅,朱慈炯召见九将君前召对,她没有半点兴趣,她来只是想看一看那徐景生的是何模样,只是她身为女子,总不便亲自出去一观,可笑的是朱慈炯居然让她打扮成宫女借续茶的机会看上一眼,简直岂有此理,她是大明长公主,岂有扮做宫女相夫的道理! 不过长平公主最终还是忍不住在徐景汇报战功的时候掀开门帘撇了一眼,只是看了一眼背影,那徐景看上去倒没有武人的粗犷,相反看起来身形还有些廋削,长平公主一时半会未见真人,倒也谈不上满意不满意。 长平掀开门帘一条缝隙,朱慈炯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自然是知道长姐的心思,不由好笑,这个时代受理学之风影响,男女大防甚重,只怕长姐心里再怎么急切,也是无可奈何。 第四百三十一章 赏画 朱慈炯乐呵呵的走出御案,一指挂在御书房墙壁上的一副字画笑着问道:“徐爱卿也是名门之后,不如看看朕收藏的这幅字画如何?” 徐景听了这话,只觉得一头雾水,原以为天子留下他是要面授机宜,其余八将尤其是雷辰眼里满是羡慕,想当初雷辰可也是享受过这种待遇的,只不过现在徐景他们比不了,人家妹子可是皇后,天子给大舅子开小灶,任谁也说不出个不字出来,当然该羡慕还是羡慕。 中山王府虽是武勋之门,可族中子弟自幼便有大儒教导,文韬武略不敢说,但文化底蕴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的,现在天子莫名其妙的问起字画,徐景尽管不明就里,还是认认真真的盯着字画看了起来。 朱慈炯迈步朝寝室走了过去,他让徐景看画,无非就是找个角度,好让长姐观摩,掀开门帘,只见长平公主脸红扑扑的,她自然知道朱慈炯的用意,趁着门帘掀开的一刹那,迅速撇了一眼,尽管没太看真切,不过长平公主心里已然有数,姐弟两个面面相觑,犹如做贼一般。 朱慈炯会意,回到御书房内,笑意盈盈的看着徐景,他知道长平八成已经相中了徐景,只不过女子矜持,说不出口罢了,如此一来,自己这心腹爱将大舅子,以后就很可能成为自己姐夫,亲上加亲莫过如此。 徐景看画,可眼角余光还是见到一抹丽影,只不过他也没多想,能出现在天子寝室,既不是他妹妹徐丹,除了天子宠妃想来也不会有别人了,天子让他评画,他岂能不打起一万分的精神。 这是一副唐寅的《庐山观瀑图》,徐景对于字画没有什么鉴赏力,尽管看此画山峦叠嶂,气势非凡,但好在哪里,差在哪里,他还真说不清楚,但天子问了,他就算不懂也不敢不答,于是搜肠刮肚想着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此画的意境之美,能让天子堂而皇之的挂在书房里的画岂能是平庸之作?怎么吹捧想来都不为过才是。 朱慈炯同样不懂画,但他知道什么画值钱,这副画是张定国血屠四省之后,从其中一大豪族当中抄出来的藏品,当这些藏品被运进宫以后,朱慈炯看到这幅画的第一印象就是值钱,因为他记得很清楚,这幅《庐山观瀑图》在几百年后的一场拍卖会上拍出了五点九亿美元的天价…… 尽管这个时代还不足以体现此画的价值,但不妨碍朱慈炯挂在御书房里装十三。 “徐将军今年二十有一了。” 徐景差点没被这一问给噎死,他脑子里面已经搜罗了十几条形容此画山河壮丽的词汇,就等着马上临阵发挥了,谁承想天子思维跳跃太快,画不问了,居然问起了他岁数…… “回陛下的话。”徐景躬身道:“徐景生辰三月初六,再过三个月年满二十一。” “嗯。”朱慈炯点了点头道:“大明九军主将,若说文武双全,恐怕只有徐卿唯一一个啊。” “末将不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朱慈炯呵呵两声道:“如今徐卿之妹乃是朕之中宫,你与朕,位属君臣,亦是亲属,若这个不敢,那个惶恐,岂不是要朕做那孤家寡人。” 这话徐景哪里敢答,总觉着今天天子将他留下,处处透着诡异。 “朕得知你至今尚未婚配?” 徐景头脑发昏,这怎么又岔到婚配不婚配上来了…… “回圣上话,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末将年幼之时,家父曾替末将许下一门亲事,只是那名女子三年前因病夭亡……” “那就是说你现在还是独身。”朱慈炯笑道:“如今你已是大明英武军主将,此番回京省亲,只怕这提亲之人要踏破中山王府的门槛了。” 徐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沉默,不过天子的话倒也算不得假,他虽是魏国公庶出之孙,但时至今日也算是功成名就,来日封侯并非无望,这可是开创一门之侯,就算比起最后袭魏国公爵的大兄徐明远也相差不了多少,这般显赫,岂能没有媒婆登门提亲。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徐景先是以许景之名征召入伍,又在军中未曾依仗中山王府半分势力一步步走到了一军主帅的位置,婚姻大事固然由父母做主,可不管是其父徐文爵还是其祖徐弘基又岂能不征询一下他自己的意见。 只是可叹他回京之后,恰逢京师之变,南京权贵场、官场一片风声鹤唳,中山王府即便安如泰山,又哪有心思去征询他娶妻的意思,没想到当今天子会在这御书房内和他谈及此事,若说谁能不征询他之意,便让他强行婚配,这世间除了天子赐婚,也没别的了…… 徐景脑海中灵光一闪,天子之意莫非是要赐婚于他? 一念及此,徐景不禁有些郁闷,按道理来说,天子明旨赐婚乃是无上荣耀,可他徐景又岂是常人,否则当初他又岂会化名从军,更是以魏国公之后的身份心甘情愿和一帮子流民风餐露宿、同甘共苦,这桩桩件件或许说明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确定他徐景不是一个愿意干受命运摆布之人。 婚配也是一样,听闻天子之所以选妹妹徐丹为中宫之主,是因为先帝赐婚,但他和徐明远虽有嫡庶之分,但关系还算不错,徐明远酒后畅言,徐景才知道,天子之所以会选徐丹为后,是因为天子出宫暗访,偶遇徐丹,徐丹刁蛮任性,竟悍然对天子出手…… 或许是天子见惯了大家淑媛、名门闺秀之故,反倒对刁蛮的徐丹念念不忘,这才借选秀之机册立徐丹为后,想来如果不是那一次偶遇,先帝的赐婚诏书只怕永世也不可能再现人前,徐丹的皇后之位更是无从谈起,世事如此神奇,当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徐景也是一样,他不喜欢被指婚,心里也希望能遇上一个能令其心仪的女子相伴一生,但若是天子赐婚,他能拒绝吗?他够资格拒绝吗…… 第四百三十二章 郁闷 见徐景默不作声,朱慈炯轻咳一声道:“徐卿年已二十有一,已是适婚之龄,既尚未婚配,那朕倒是有一桩天赐良缘要赐予徐卿。” 徐景更加郁闷,天子留下他果然不是为了战略之事,而是赐婚,现在听了这话,就算再怎么不甘,也只能硬起头皮道:“末将谢过圣上……” 朱慈炯很满意徐景的态度,说道:“朕之长姐长平公主,想必徐卿也有耳闻,先帝在世之时,曾赐婚于北都禁军都尉周显,只是周家枉顾国恩,甲申之变之时,周家满门背明降顺,最后终归落了个身死族灭的下场,朕这长姐命运多舛,随朕南下祭陵,闻先帝后甲申殉国,茶饭不思险些身陨,朕作为弟弟,也是日日忧思、夜夜难寐啊……” 徐景目瞪口呆,天子第一句话提到长平公主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猜到天子赐婚于他的女子便是如今的大明长公主,可这怎么可能!他出身中山王府,天下人尽皆知,中山王府如今因为出了皇后已经是如日中天,这要再出一位驸马,让天下人怎么想?让满朝大臣如何想,甚至中山王府又该如何自处! 恍如晴天霹雳,徐景突然间想到一种可能,天子难道是开始隐隐顾忌中山王府之势了?故而以公主赐婚来削弱! 大明祖制,驸马不得入仕,更何况是一军主帅,尽管祖制在天子面前如同废纸,可这回要是天子遵守祖制呢?那他徐景岂不是要卸甲,从此天下征战、开疆拓土岂不是再与他无半分干系! 徐景自认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天子分明就是要借赐婚削弱中山王府,联想到先前天子所说的天下战略如棋盘的话,可怜他只是被牺牲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 从来没有一刻,徐景如此憎恨自己的身份…… 但这是天子赐婚,还是赐婚长公主,在天下人眼里这都是无上的荣耀,他没有权利拒绝,拒绝就是羞辱天家,下场不言而喻…… 朱慈炯想不到自己话还没说一半,就已经让自己这现在的大舅子,未来的姐夫心生绝望,甚至已经到了差不多万念俱灰的程度…… “甲申国难,朕之父皇、母后、兄长、弟妹尽皆殉难,只剩下长姐一人相依为命,长姐之终身朕如何能不忧心,只是朕只有这一个姐姐,若是所托非人,就算朕诛人满族,又如何能弥补心头缺憾,也正因如此,长姐如今年已十八,婚事却是一拖再拖,好在朕思来想去,拟定了几个人选,今日见到徐卿,方才下定决心,徐卿出身名门,又是一军主将,人中龙凤实乃朕长姐之良配,徐卿,朕且问你一句,若朕将长姐赐婚于你,你可愿意!” 徐景都快哭了,几个人选怎么就偏偏选中了他!李丰、赵吉祥且不去说,顾骏、杨衡二人如今也是皇亲国戚,也是一军主将,不也是一表人才正值婚龄啊! “末将……末将谢圣上赐婚!”徐景几乎是咬着牙才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寝室内,长平公主脸上浮出红晕,一丝淡淡的羞意更是弥漫全身,到了这一步,可以说她嫁给徐景已是板上钉钉,天子无戏言,朱慈炯话已出口,徐景也已应下,自无收回的可能。 “好!好!好!”朱慈炯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徐景的回答让他非常满意,如果徐景找借口拒绝,他也不会如徐景想的那般天颜震怒,这里又没外人,连起居注都被赶走了,还有什么话是不能宣之于口的,毕竟现代人意识,婚姻之事岂能勉强,朱慈炯全然不觉得自己的身份就已经是最大的勉强了…… “朕改日便让礼部拟定婚事细节。”朱慈炯走了几步,看得出来很是高兴:“只是你如今好歹也是一军主帅,继续寄居中山王府未免不合适,朕便赐你驸马府宅一座,这匾额嘛,等你以后立下足够封侯封公的军功时再改也不迟。” 徐景本来眼睛如丧考妣,听了这猛然一惊,脱口问道:“圣上的意思是,末……末将以后还……还能征战疆场?” “什么意思?”朱慈炯皱眉:“你娶公主为妻,和你去沙场征战有什么关系?朕的长姐要嫁的可是一位盖世英豪,你难不成娶了公主,当了驸马就想缩在南京从此不出?那朕岂不是要让长姐失望?” “不……不是……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徐景结巴道:“末将……末将听说祖制,言驸马不得出仕……” 朱慈炯总算明白徐景刚才脸色为什么突然间变得那么不自然了,原来这小子是担心娶了公主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建功立业,这么说来,刚才这家伙答应也是迫不得已,他本不想勉强,没想到却还是在无形之中给了徐景最大的压力。 一念及此,朱慈炯不由冷哼一声:“祖制!又是祖制,一帮子文官有事没事就和朕唠叨祖制,你一个武将现在倒好,也跟朕说祖制,烦还是不烦!” 如果不是军规森严,就凭朱慈炯这几句话,徐景就得跪下谢罪…… “朕且告诉你,你的身份首先是大明的将军,是英武军的统帅,其次才是朕的舅子,和未来的驸马!”朱慈炯斩钉截铁的说道:“身为武将,你的第一职责是替朕护卫江山,诛灭外敌!身为驸马,你要让公主,你的妻子以你为荣,所谓祖制,与朕而言,好的自然应该保留,跟不上时代的或者有悖人伦的自然要一一废除!” “大明天下可有生前受封的异性王?没有!但朕的圣武朝未必会没有!朕曾经和你们说过,只要你能拥有足以换取王爵的军功,不要说是郡王,就是亲王爵位朕照样可以换给你,你堂堂一军主帅是想当公主背后的驸马还是当公主身前的王爷,由你自己决定!” “末将明白!”徐景啪的站起,先前的郁气一扫而空,只要还能上战场夺军功,就算当驸马又如何!就算婚姻不能自主又如何! 第四百三十三章 初一(1) 圣武二年正月初一,南京,大雪…… 全大明都沉浸在新年的喜庆当中,大明乱了那么些年,底层的百姓什么时候能够在脸上洋溢出欢乐的笑容,踏踏实实的过一个新年了。 圣武元年的时候,大明新军北境鏖战,国有巨贼未平,外有蛮夷未逐,大明虽因新君登基,万象更新,虽然废除了苛捐杂税,可毕竟是从崇祯年间过渡,底层百姓又有多少能做到家有余粮、丰衣足食的。 但自圣武元年起,国内巨贼被一扫而空,外寇灰溜溜的滚出关外,各项利民政策相继出台,官府盘剥再无往日那般肆无忌惮,老百姓的日子才算真正的好过不少,脸上才真正有了富足的笑容。 圣武当朝,对老百姓来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新年,岂能不普天同庆! 国都南京处处银装素裹,显得并不是很热闹,并非天公不作美,因为京都的百姓几乎汇聚成了一条河流,涌向了皇宫午门之前,粗略一看人群何止十万! 十万百姓聚集一处,原本该是一副喧闹沸天般的景象,然而没有,整座午门前安静的近乎压抑,因为他们知道,再过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心中敬若神明的圣武天子便会登上承天门楼,为在外征战的八名战将以及护卫帝都戍卫皇城的近卫军主帅颁授军衔! 天子坐镇深宫,圣颜何其难见,老百姓的心思很简单,他们只是想在授衔结束的时候,能够当着天子的面行一次三跪九叩大礼,来表达自己对这位一心为百姓谋福祉的衷心爱戴仰慕之情,为此成千上万百姓深夜便动身前来午门外集结,不顾漫天风雪,不顾刻骨严寒,为的只是能够占据一个好位置,能够在最近的距离睹目圣颜,为此不知道多少身体孱弱之人冻晕,然后被近卫军护卫军士抬走救治。 近卫军一卫战士,辰时未至便开始进行布防,尽量能让百姓靠近一些,但也要保证足够的安全距离,两千多战士围城弧形,将午门前围出一块空地,然后如标杆一样矗立不动,大雪飘落,午门之下仿佛被堆积了两千多雪人,只有那一张张大檐帽下,才能看得出那是一张张已经被冻的青紫的脸,没有任何一个战士会动一下抖落身上的积雪,哪怕是冻死,他们也会站到天子归宫的那一刻! 辰时已过,朱慈炯依旧困意不绝,昨夜他宿在高敬妃处,和高惜缘辞旧迎新,一战跨年! 但再困,他也得爬起来,今天可是正月初一,按常规他需要和皇后一同接受百官朝贺,然后午间在坤宁宫用膳,膳后接受后宫诸妃嫔贺年……不过今年朝贺已经改为正月初三,后妃贺年也推到了初二,因为初一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就是为九将授衔! 这种安排,内阁几老原本打算劝谏,后来还是史可法决定算了,天子初一为诸将授衔,无非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他对于军人的重视,从而激励更多的青年,燃起报国之志,改变大明重文轻武的观念,去劝估计多半也是白劝,不如免开尊口…… 高惜缘也知道天子今天有要事,是以辰时还差两刻便已起身,简单梳洗了一番,然后亲自下厨熬了一碗八宝莲子粥,这也是她入宫以后学会的唯一一门手艺,味道一般重在心意,见天子起身,上前亲自服侍穿戴,这也算是一门手艺,也渐渐从生疏变得熟练…… 朱慈炯感受到空气当中的淡淡寒气,眉头微微撅起,昨天天气还算正常,没想到临近傍晚便飘起了雪花,这一夜过来,整个大地都似是成了冰雪世界,没有天气预报的时代果然让人不爽。 朱慈炯能够想象的出,现在午门前的景象,哪些翘首期盼的百姓还有戍卫的近卫军定然冻伤了不少,一想到这,朱慈炯就有些后悔将授衔日定在正月初一,如果换到十五不知道会不会好点…… 离正式登上承天门授衔还有大半个时辰,朱慈炯身为帝王自然没有早去的必要,何况礼部想来还在进行最后的布置,他若提前到场,添不添乱不说,你让哪些没准还没来的将军如何自处。 所以朱慈炯很淡定的喝着八宝莲子粥,他已经劝过敬妃几次不用亲自下厨,可人家不听啊,人家毕竟是一番心意,朱慈炯总不能说人家粥熬的太难喝了…… 后宫之中若论美貌当属敬妃第一,是男人皆好美色,这与好色不好色没什么关系,所以自高惜缘入宫以来,朱慈炯夜宿延禧宫的时候要远超其她妃嫔。 论琴技无人能及卞氏姐妹,而且大明两位小公主皆是卞氏姐妹诞下,就算是为了看女儿,永寿宫也不能少跑。 若论武功谁敢与皇后相提并论,皇后地位超然,不说现在朱慈炯和徐后关系相当好,就算不睦,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也得夜宿坤宁宫,否则外朝那帮子鸟大臣必然又要废话连篇,朱慈炯可没兴趣因为后宫的事情和外臣斗嘴。 朱慈炯很苦恼,后宫正式被册封的女子还不及二十人,但他已有疲于奔命之感,没办法,天子讲究雨露均沾,独宠一人,非福是祸…… 所以朱慈炯很是佩服唐明皇,三千后宫居然敢独宠杨玉环一个,当然下场也忒惨,他更佩服本朝的孝宗皇帝,居然只有皇后一人!简直不可思议,堪称千古奇葩! “走。”巳时已过,还有两刻钟,授衔大典便要开始,这时候从延禧宫出发,时间刚刚好。 今日执勤的大太监卢九德闻言,立即让早已备好的御辇抬进宫里,风雪太大,总不能让万岁爷迎风冒雪前往午门。 朱慈炯也没拒绝,往常只要不是大风大雨,他不论是上朝还是去后宫诸妃嫔处,向来都是靠双腿走路,年纪轻轻动不动就乘辇坐轿的,迟早也要变成亚健康,这一世来之不易,他可想多活一些年,亲眼看看大明迈步世界之巅! 第四百三十四章 初一(2) 承天门楼,落雪早已被清扫一空,整座门楼被装点的雍容大气,尽显皇家风范。 军部尚书史可法、礼部尚书钱谦益,率一众部堂官员肃立,其余各部官员倒是未见一人,若非主持大典乃份内事,若非今日事与军部息息相关,只怕军部和礼部也不会出现半个官员,他们是寒窗苦读十余载,官场混迹数十年才爬上高位的文臣,给几个武将当陪衬,自然是越想越不甘心。 但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当今天子一重军,二重商,什么时候在乎过文臣的感受,连地区军管这样的举措都有,何况其它? 文臣治理天下数千年的殊荣,对于圣武大帝来说,完全不存在,听话能办事,你就能当官,只要不触及底线,官员要作威作福他也不管,不听话就滚,满朝空了又咋样,他还有数十万对皇室忠心耿耿的军队,天下还可以军管,他可以慢慢等,一直等到新学人才崭露头角,所以如史可法一类的旧式文官,但凡还有些抱负,但凡还想通过做官来光耀门楣的,只能屈服…… 林森等九名大将站成一排,笔直的就像是一株迎风傲雪的青松,目光炯炯的望向城楼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一股莫名的荣耀感弥漫全身,天子这是要给他们造势,要让他们军人成为天下万民崇敬的对象,激发出强烈的爱国荣誉感。 巳时三刻,朱慈炯的御辇出现,等到朱慈炯走下御辇跨上红毯之时,丁卫甲抬起已经冻的发青的头颅,然后高呼道:“陛下驾到!” 城楼上数十官员身躯顿时微微一躬,九位将军更是挺了挺已经不能再挺的胸膛…… “臣等参见陛下。”史可法率众官员弯腰拜见。 朱慈炯身穿皇袍头戴帝冕,冕珠在寒风相互撞击中发出脆耳的叮铃声,忖托的朱慈炯宛如神圣临世。 “敬礼!”林森一声大喝,九将同时敬礼,动作浑然如一,宛若天成,几人原本面向城楼下,是为了让百姓一睹大明军将的英姿风采,天子驾临,他们总没有背对迎接的道理。 朱慈炯压了压手。 “礼毕!”林森再次大喝。 众官员眉头轻微皱着,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可对于这一幕终究还是不太习惯,他们是文臣,这种场合面对天子尚需弯腰拜见,这些武人算个什么东西,就算不大礼参拜,至少也应该行单膝跪地礼才是。 史可法好在不知道这些官员作如是想,否则定会嗤笑这群同僚,你们就知足,英明神武又不按套路出牌的圣武大帝今天没穿军服,没回军礼,就该回去烧香谢佛了…… 朱慈炯目光淡淡的扫了九将一眼,眼中带着赞许,九将的精神面貌让他很满意,已是将大明军人的无敌雄姿展现的淋漓尽致,底下人群中不知道多少有适龄女儿的人家,恨不得能将自家闺女嫁给上面九将中的一位,就算是做妾也是心甘情愿啊。 朱慈炯上前几步,站在城楼边上,望向城楼下的十几万子民,右臂缓缓抬起,然后轻轻挥了一挥,poss范摆了个十足…… 午门内外,除了风雪的呼啸声外,用落针可闻来形容都不为过,不过这种沉寂维持了不过几个眨眼,不知道是谁带头狂喊了一声:“万岁!” 午门外顿时变成欢乐之海,万岁之声一浪高过一浪,百姓来午门是为了观礼,是为了一睹圣颜,但大典未起,他们敬若神明的圣武大帝居然首先向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挥手打了招呼,这……这怎么可能! 十几万百姓先是难以置信,接着便是惊讶、震撼直至狂热,深夜占位算什么?天降大雪算什么?冻的浑身哆嗦又算什么?就凭能亲眼看见圣君朝他们挥手的这一幕,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是他们以后足以对子孙吹嘘的资本! 甚至不少人已经幻想以后向别人吹嘘这一次挥手,他们将收获到多少赞叹、羡慕的目光了。 十几万人高呼,直冲霄汉,这是信仰之力,超越任何一座庙宇之中的神灵,因为求神拜佛总有祈盼,但未必能够实现,但圣武大帝的一项项利民政策、爱民惜民之举,越是最底层的百姓就越是感受深刻,他们的信仰又如何能够不超过哪些泥塑木雕。 这一刻,不论身在南京何处,万岁呼声无不耳闻,如同亲临! 朱慈炯再次压手,呼声顿时戛然而止。 “今天是圣武二年的第一天!”朱慈炯面朝万民缓缓说道:“前些年,大明天灾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困苦难言,官府盘剥无度,以致流寇肆虐,祸乱山河,万民为之离丧,社稷险至倾颓,朕每每回顾,不说肝肠寸断,也是忧焚于心,朕奉先帝之旨南下祭陵,于南都城外编练新军,诛四镇乱兵,灭祸民毒臣,终让大明恢复一线生机。 “圣武元年,大明八支野战新军,征讨天下乱匪,驱逐异族蛮夷,厉经一载有余,终让外寇束手、内贼渐平、山匪无踪、吏治清明,这一切是何人之功?在朕眼里,这一切功勋皆出于两个字,军人!” “是军人才可以讨平山匪、诛灭乱贼,是军人才能驱逐鞑虏、复我山河,是军人才能震慑不法,肃清吏治,是军人才能让大明千万子民从此安居乐业、休养生息!” “在朕的身后,站着的这九位将领,或许你们当中大多数人不认识,更加不清楚他们的功勋,但是朕要告诉天下万民的是,他们是大明九军的主帅,代表的是大明数十万新军,因为有他们的存在,大明百姓从此以后可以不惧乱贼侵扰,不惧官府盘剥,他们就是大明天下子民的保护神!” 林森等九将笔直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甚至于眼眶里面都有了一层蒙蒙雾气,天子的话如同大锤一般敲击在他们心底,对于天子的忠诚,对于军人的荣誉感,对于大明归属感,这一刻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第四百三十五章 初一(3) 朱慈炯转过身,走到左边第一位林森的身边,大声喝道:“这一位,乃是大明新编第一军逐日军主将林森,逐日军崇祯十七年末千里北上,为阻满清八旗五万铁骑回援,大同一战极尽惨烈,阵斩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八旗骑兵超过八成,成功阻止清军回援之兵,为神武军抵定北都战局,立下盖世功勋!” 门楼下能够听清朱慈炯话音的百姓无不倒吸一口冷气,大同之战他们听说过,却并不详细,但这围观的人当中并不乏北都南下逃亡的百姓,八旗兵的凶悍,他们可以说是有最直观的了解,连破灭帝都不可一世的李自成最后都在山海关被打的跟狗一样狼狈而逃,逐日军那时候成军才多久,居然一战灭了四万八旗铁骑!简直不可思议啊。 林森感觉自己眼眶里的泪水已经快憋不住了,既是因为天子说的这番话,又是因为想起了大同之战的惨烈,两万五千逐日军阵亡近万!活下来几乎人人带伤,甚至当中还有两三千重伤垂死,即便侥幸活下来,最后也不得不脱下军装,回归田野接受大明奉养,这其中还有数位高级将领阵没,哪些都是他的同袍,是他食则同锅、睡则同寝的生死弟兄! 朱慈炯脸色很是严肃道:“如今大明天下初定,作为扫平妖氛,还大明朗朗青天的诸位将领,朕自当论功行赏,今天朕便当着大明百姓的面亲自为尔等授予军衔!” 话音落地,只见苗宣使了个眼神,一名穿着宫女服饰,看上去千娇百媚还有点羞涩的宫女手里捧着一只敞开的沉香木盒走到朱慈炯身前。 朱慈炯从木盒内取出两只金光闪闪代表上将军衔的肩章,亲自佩戴在林森的肩上道:“林森,逐日军都指挥使,原大明帝国准中将,自崇祯十七年十一月北上,迭经大战,功勋卓着,经军部核实军功,特晋升林森为帝国上将,授一等军功勋章一枚!” 林森雄壮的身躯微微颤抖,他本以为这次授衔,他能将中将前面的准字去掉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没想到天子居然晋升他为上将!哪怕上将军衔之上还有大将还有元帅还有三军督帅…… 双手捧着朱慈炯交在手里的沉香木盒,木盒内躺着一枚他日思夜想却不可得的军功勋章,一行清泪终于忍不住划过面颊。 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很多,想起当初在京营被排挤,空有一身武力却无用武之地,护送定王南下,他本也不以为意,却没有想到,正是从那一刻起,他林森的命运从此被改变。 天子南下过程中的一幕一幕如在眼前,身为亲王之尊,为了收拢流民,不怕陆路崎岖,甘愿和数万百姓一路同行,同甘共苦,这天下间有哪一个王侯能够做到,只怕是最底层的九品官吏都只会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拉屎撒尿,何况定王之尊,可是崇祯先帝的亲子,论尊贵这大明天下也只有一两人可以比拟。 为了让大明少死一个倒毙路边的百姓,为了节约粮食,定王甚至遣散了大半护卫,那个时候的天下可不太平,啸聚山林、称霸一方的匪贼多不胜数,林森哪怕有护定王周全的本事,可依旧被定王的胆魄深深折服,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天子还没有年满十五岁。 进入南京以后的种种手段,登基之后的桩桩政策,林森参与的不多,但他知道天子年纪虽小,却必是天降神圣,那每一件举措事后回想都让人震撼、惊叹,完全看不出那会是一位弱冠少年的手笔。 天子对待高杰,创出磨体炼魂这般残酷之刑,官场惊惧却不得不收起往日那般迫民之心,玄武门外两万人头,人人皆言天子狠毒,但军风从此大振,大明治下再无敢于扰民之兵! 废徭役、除苛政,改盐政、实国库、兴教育、肃吏治…… 圣武大帝,万载难出一位的盖世雄主,用千古一帝来形容都是亵渎,如此君王,足以比肩三皇五帝,甚至犹有过之! “再接再厉!”朱慈炯拍了拍林森的肩膀,好男儿流血不流泪,朱慈炯自问如果把他换成林森,自己恐怕早就泣不成声了…… “为大明效死!为圣君效忠!为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流血!林森!百死无悔!” 史可法等众大臣无不动容,大明数十万军队本身就深受天子活命之恩,如今又当众授衔,亲口勉励,这岂能不让这些将领效死,甚至天子只需一句话,哪怕让林森立即赴死,相信林森都不带皱一下眉头的。 只是……史可法难免心里苦涩,他可是军部尚书,但军队与他可有半分关系,军部发出的军令如果没有天子的印章加盖,恐怕对于这些将军来说,和一张废纸也没什么差别。 朱慈炯走到杨衡身前,一如先前那般将两块肩章亲手佩戴在杨衡肩膀上道:“杨衡,望月军都指挥使,原大明帝国少将,圣武元年入湖北征讨顺贼李自成,光复湖北全境,肃清湖北全境匪贼,恶霸为之一空,百姓得以安枕,功勋卓着,特授杨衡为帝国中将,另授二等军功勋章一枚!” 杨衡立正敬礼,大声道:“为大明效死!为圣君效忠!为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流血!林森!百死无悔!” 朱慈炯一怔,看来几位将领这几句话要么就是商议好的,要么就是杨衡没词,临时偷学了林森。 “过几天朕会让贤妃回府省亲,你们兄妹多日未见,好好叙叙旧。” 杨衡喉咙里面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嗯字。 朱慈炯继续走到雷辰面前,说起来这次授衔最让朱慈炯为难的就是雷辰和顾骏,两人若是论战绩比起杨衡、李丰、徐景三人只多不少,但有四省血屠的黑锅背在身上,赏赐的高了,官员难免不服,百姓也会质疑,哪怕全天下人都认定这黑锅是替天子背的,但既然背了就得背到底,涉及到论功行赏,难免要比其他将领弱上三分…… 第四百三十六章 初一(4) 其实雷辰相对而言还好办一些,雷辰已经是中将军衔,而且也有了一枚一等军功章,就算这次授衔收货不大,比起林森他们也不会相差太远,甚至即便是维持原状都比授衔后的杨衡在军功章上还要高上一等。 但顾骏可就不一样了,没有军功章,军衔现在还是少将,人家宫里还有一个位列诸妃之首的妹妹,如果让顾骏来个功过相抵,就算顾骏能够理解,宫里贵妃的脸面也不好看啊…… 天子站在跟前,雷辰多多少少有点紧张,身上背着一口巨锅,这次授衔会是什么结果,他心里半点底都没有。 更紧张的还是顾骏,雷辰和他背一样的锅,可以说对雷辰的论功行赏,就是他顾骏的标杆,最重要的是他没有雷辰的底气,人家是中将,他还是少将,人家有一等军功章,他连三等都没有…… 一如先前…… “雷辰,星辰军都指挥使,原大明帝国中将,圣武元年入四川征讨西贼张献忠,乌蒙山一战大破西贼贼将艾能奇,功勋卓着,然张贼义子张定国出奇兵入南方四省屠戮,星辰军应变不及,致使西贼流寇肆虐四省达两月有余,但事发突然、瑕不掩瑜,功大于过,故特授杨衡为帝国上将,不授军功勋章,小惩大戒!” 雷辰敬军礼,大声道:“末将谢陛下授衔,西贼肆掠四省之事,乃雷辰大意之失,也是雷辰军中生涯中的耻辱,若有下次,雷辰甘愿自己提头献于陛下!” “不会有下次。”朱慈炯呵呵笑了两声,话中之意大家都懂。 朱慈炯走到徐景身前,按理来说,徐景是没有可能排在第四位的,日月星三军毕竟是天子南下之后便已经编制出的三支新军,三军主帅位列在前也是理所当然,要不然民间也不会有上三军下五军的说法。 按常规来说排在第四的应该是金恩泽,甚至可以说金恩泽排在第一都是理所应当,近卫军毕竟是天子亲卫,守卫国都、护卫皇城、维护治安的超然存在,地位差不多和旧式禁军差相仿佛。 就算是金恩泽给野战军让位,排在第四的也应该是黄得功才对,神武军的战功天下共睹,更何况人家还有光复帝都,复祖宗陵寝,生擒满清太后皇帝的巨功在手,随便拿出一样都不比林森的大同之战逊色多少,他排第四才是真正的实至名归。 但是礼部和军部商讨之后,还是决定把第四的位置让给徐景,没办法,谁让人家妹妹是中宫皇后呢,就算是排第一,也不会有人诟病,诸将对此并无异议,徐景自己倒是力辞,可史可法最终还是坚持己见。 “徐景,英武军都指挥使,原大明帝国少将,圣武元年征讨顺贼李自成,光复陕西全境,肃清陕西全境匪贼,功勋卓着,特授徐景为帝国中将,另授二等军功勋章一枚!” 待徐景礼毕,朱慈炯走到第五位将军身前,顾骏……能排在第五,自然还是因为裙带关系,谁让人家妹妹是位列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呢…… “顾骏,偃武军都指挥使,原大明帝国少将,圣武元年入四川征讨西贼张献忠,泸州之战挫败西贼毒计,拯救数十万泸州百姓于万劫不复,仅此一项便是功莫大焉,雁江之战,攻破西贼六万大军驻守大营,阵斩贼将刘文秀,战绩彪炳、功勋卓着,但一如星辰军,因应变不及,终使四省涂炭,但相对战绩,相比泸江三十几万百姓免受焚城之祸,功远大于过,故特授顾骏为帝国中将,另授二等军功勋章一枚!” 顾骏身体微颤,刚才授衔雷辰之后,他差不多都快绝望了,雷辰军衔上升一阶,但却没有收获军功章,他和雷辰是一条绳子上的吗咋,必定也是升衔无章,但雷辰原本就有,他如果没有,那大明九军恐怕就只有他一人无军功章了,大家心知肚明,可百姓又该如何妄议他顾骏,这城门楼下可有十几万百姓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呢。 但天子硬是将泸江的功劳按在他的头上,可顾骏自己清楚,泸州之战其实最大的功劳应该是天眼和特别行动卫的,而这两支队伍隶属于近卫军,也就是说金恩泽的功勋被天子按在了他头上,这才让他获取了这枚军功章。 这个人情顾骏必定要还,就要看天子什么时候给他这个机会了。 再接下来自然是黄得功,不出所料,黄得功的功勋之大,在八支野战军中夺取第一实至名归,最后直接由少将授予上将军衔,同时获取一枚一等军功章,而且黄得功身上还有侯爵的爵位,这一点其余八人比不了,毕竟那是先帝御赐,而他们要想获得爵位只有一个途经,拿军功去换…… 李丰与徐景、杨衡一样都是剿灭李自成平定三省的主将,授衔自然没有什么差别,最后都是晋升中将,获二等勋章。 赵吉祥则是保定之战和镇守潼关的战功,比起林森略有不足,可比起李丰三人又稍微强上一点,最后晋升中将,获一等勋章。 大明九军,只有近卫军不是野战军团,但近卫军的职责比起野战军来还要重要的多,说起来是戍卫国都、护卫皇城,实际上近卫军之所以称之为天子亲卫,其最重要的职责只有一个,就是守护皇族,甚至就是保护朱慈炯一个人的安全,凭此一点,近卫军的地位就极其超然,更容易得到百姓的认可,谁叫圣武大帝是百姓心目中万家生佛的在世神明呢。 当然百姓知道的都是表象,真要论战功,近卫军其实一点也不差,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雁江之战,若非特别行动卫突然杀出,搅乱刘文秀的战略部署,顾骏的偃武军即便能攻破雁江大营,也一定会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 而特别行动卫隶属于近卫军…… 金恩泽授衔中将,二等勋章,在其余八人看来反倒是低了,但是没办法,近卫军的很多战功有时候是不方便浮出水面的,不过金恩泽很知足,要知道他两年前还是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流民,现在已是帝国中将,这些都是天子恩赐,不管他身处何职,这一辈子的使命只有一个。 守护天子!终身不悔! 第四百三十七章 初一(终) 江风猎猎,大雪纷飞,京师的百姓已经散了大半,只剩下三两千人站在江边眺望着不远处的八卦洲。 天子承天门对大明九将授衔已毕,差不多已经快被冻僵了的近卫军战士只能驱散围在午门外的人群,因为授衔之后,天子便要出宫前往八卦洲英烈祠,亲祭大明英雄纪念碑,告慰圣武元年平定天下之战中战死的大明英烈在天之灵。 天寒地冻,长江已被冰封数日之久,只要不是承载太大的负重,人在江面冰层上行走没有太大问题,但是天子出宫总不可能踏冰而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怕亿万分之一的可能,长江水师也不可能冒险,此时的江面早已经被凿出了一条十余丈宽的通道,直通八卦洲码头。 英烈祠内,朱慈炯在供奉战死军人名册的香案前捧了三炷香,点了点头微微致意,如今万民祠供奉戍云子道长亲自接过恭恭敬敬插入香炉内。 身为天下之主,大明至尊,朱慈炯没有可能如祭天、祭祖那般躬身拜祭,取个意思已足以让天下间的军人感动莫名,也足以告慰哪些为大明战死的英灵。 七十二声默哀鼓响彻长江两岸,大明英雄纪念碑下,朱慈炯、国师石传风、上百文武大臣,数以万计入八卦洲大营集训的新兵,以及所有听到鼓声的百姓,全部闭上了双眼,微垂头颅默默致哀…… 鼓终,朱慈炯睁开双眼,看了一眼身边的石传风,这个对他有大恩的老道士即将归去,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次相见,但石传风对他的恩犹如再造,对大明的恩同样犹如再造,尽管此时空不是彼时空,但足以弥补他三十四年的遗憾。 礼部尚书亲自宣读了祭词,然后交给朱慈炯,点燃投入大鼎,祭碑至此已算落幕,风雪严寒,朱慈炯也不愿上百官员陪着他一起挨冻,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仰面风雪,雪花飘落于脸,带起一丝丝冰寒凉意,也算驱散了祭碑所带来的那一股压抑之感。 坤宁宫内,徐丹身穿礼服头戴凤冠,端坐正殿凤椅之上,发呆…… 本来今天按规制,天子是要在坤宁宫里和她一起接受后宫妃嫔贺年的,但是朱慈炯改了日期,于是一如既往,后宫嫔妃照例请安之后便纷纷告辞,留下她日复一日枯坐深宫,感觉已经快要憋疯…… 天下女子没有人不羡慕她头上的凤冠,唯独她自己觉得这凤冠重若泰山,压的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入宫不到两个月,她已经找借口回家省亲了一次,但结果是她宁愿没回去…… 看着爷爷、爹爹还有哥哥那一副副毕恭毕敬的神情,她不要说是偷溜出府骑马畅游了,就是在府里转一圈,都有无数太监宫女贴身跟随,搞的跟她似乎找不到回去的路一般好生无趣。 这几天京师风云突变,史可法对权贵下了狠手,就连安远侯都被下了狱抄了家,不管最终会定下什么罪名,这年只能是在牢里过了,她那个青梅竹马甚至原本还有婚约的徐明远被贬为了庶民,统一安置去了梅山镇,也不知道现状如何了。 她自然不会替安远侯府求情,朱慈炯的秉性,她如今多少了解一些,似乎对女子干政并不反感,但她不能,因为她虽然与徐明远没有什么瓜葛,但天知道英明神武的大皇帝是不是个小心眼,怀疑她还对曾经的未婚夫留有私情…… 所以徐丹更显烦闷,她性格刁蛮心思却很单纯,在这后宫,如今不过二十来个妃嫔,但以后肯定会更多,天子薄情寡义,男人喜新厌旧乃是真理,她没力气更没精神处处去算计去防备,去处心积虑的和那么多女人争抢一个男人。 好在她是皇后,身份超然,如果只是妃子,她真怀疑自己有一天会不会成为史书里面阴险毒辣,整日只知琢磨算计别人的恶毒女子。 整座后宫里面徐丹最佩服的还是顾贵妃和杨贤妃,二女入宫的时间最早,却似乎无欲无求,每日里除了念书认字就是养花养宠物,仿佛从来不担心哪些新入宫的姐妹会对她们造成丁点威胁一样。 不过徐丹最喜欢呆的地方还是永寿宫,卞氏姐妹知情达理、温婉贤淑,让徐丹有时候面对都不禁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由名妓成皇妃,这在大明也算是头一遭了,不过这些徐丹不在意,她之所以跑永寿宫的原因只有一个。 永寿宫有两位小公主,尤其是小长公主雪馨,看起来呆萌呆萌的,徐丹简直喜欢的不得了,以至于徐丹很是郁闷,自己承的雨露恩泽最多,为什么肚子却没有一点动静,如果自己也能生下个一男半女,这深宫如同度日如年一般的日子说不准还能好过一些。 朱慈炯结束祭碑回到皇城直入坤宁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徐丹双目无神发呆的一幕,甚至于坤宁宫的宫女太监山呼‘陛下驾到’以后,徐丹都没回过神来。 那一瞬间,朱慈炯觉得自己挺残忍…… 原本他见到的那个刁蛮女子是多么的纯真质朴,现在入宫还不到两个月,整个人似乎都变了,变得落落寡欢,甚至看起来还有一点多愁善感…… “想家了?”朱慈炯走到徐丹跟前轻声道。 “啊。”徐丹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抓住,回过神来忍不住一声惊呼,下意识便要抬脚,不过朱慈炯早有防备,身体一动让了过去。 “怎么还想踢朕一脚?”朱慈炯好笑道:“国师如今可远在万民祠,再被你踹背过气去,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赶得及过来。” 徐丹没想到朱慈炯居然默不作声就来了坤宁宫,当然肯定有人通报,只是她太出神,所以没听到才对,闻言有些好笑也有些恼怒,恼怒自己这双总是不听使唤的秀腿,更恼怒朱慈炯身为一国君王居然这么记仇,旧事重提,男人果然都是那么小心眼! 第四百三十八章 微服 “臣妾见过陛下!”徐丹很是敷衍的福了一福,这宫里的条条框框实在太多,她实在是学不来,索性恢复本性,反正这宫里也没人敢对她说三道四,唯一能说她的只有朱慈炯,但人家可是大皇帝,要雨露均沾,哪有时间天天陪她,揪住她的错处不放。 殊不知,朱慈炯喜欢的就是她的这份率真,这宫里大家闺秀多了去了,不缺徐丹一个,若是连徐丹都变得与后宫其她女子一样,只知道诚惶诚恐、逆来顺受,只怕朱慈炯反而要郁闷的多。 “是不是又想家了?”朱慈炯又问了一遍道:“这几天徐景也会回府,你若是嫌闷,不如朕放你三天大假,回中山王府好好透透气。” “不去。”徐丹嘟噜着嘴吐出两个字,一想到上次回府省亲的情景,徐丹甚至有点不寒而栗,而且徐景虽是她哥哥,可两人关系也不亲近,印象中徐景就是一个整日只知习武若狂的冰坨子,没有半点乐趣可言。 这话倒是让朱慈炯多少有点意外,宫里人人皆知皇后娘娘最受不得拘束,日夜期盼的就是出宫,自己怕她闷的难受,这才允她回去,没想到徐丹居然会拒绝,这太阳难不成从西边出来了不成。 不过朱慈炯何等眼光,一想也就释然,毕竟现在徐丹身份已不同往日,中山王府就算是天下第一豪门,可比起皇后还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君臣之别犹如天堑,岂能有半点逾越,何况中山王府如今之所以这般荣耀,大半倒是来自于徐丹,徐丹回府什么场景也就不难想象了。 “过些天朕带你出宫!”朱慈炯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吐出几个字。 徐丹一怔,旋即惊喜,再之后是茫然,最后成了失落,表情瞬息万变、精彩绝伦。 带她出宫?她以皇后之尊回一趟中山王府都声势暄天,里三层外三层的差不多围成了铁通一般,何曾有半点乐趣可言,更不用说皇帝出宫了,一想到那种场面,徐丹就难免生出一股近似绝望般的无力。 “不去。”徐丹甩了朱慈炯一个白眼,这大明天下间估计敢对朱慈炯抛白眼的也就她一个人了。 “真的不去?”朱慈炯好笑道:“朕出宫可是微服哦。” “微服?”徐丹秀眉微微一撅,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差点没蹦起来,眼中满是惊喜的说道:“微服私访?是不是就像你遇上我那次冒充小唐王时候一样?” 没规矩……朱慈炯摸了摸鼻子,他可以英明神武的大皇帝,冒充…… “嗯。”朱慈炯满是无奈的发出一声鼻音。 “太好了。”徐丹只差没欢呼雀跃了,所谓的皇后凤仪在这一刻荡然无存,虽然她保持这种凤仪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超过十次 “去哪?我们去哪玩呀!什么时候去呀!”堂堂大明皇后此刻抓住朱慈炯的一条手臂,居然露出小女孩般的娇态,好在这殿里只有两个贴身侍候的宫女,想来也是早已习以为常,也是见怪不怪了,可若是让徐弘基知道,他如今视如珍宝的孙女在宫里尽然是这幅姿态,只怕徐文爵又要倒霉了。 “上元节。”朱慈炯想了想,石传风要在十五的时候借助月辉定星辩位,穿越回现代,他说不得也该去送上一送:“夫子庙的花灯不错,你可以去看一看。” 看花灯啊……徐丹嘴角一撇,似乎有些不太满意,上元节的夫子庙,前去观灯的除了凡夫俗子以外,大多都是喜欢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吟诗作对、卖弄风月,吸引一些贵府千金的注意,她去年便去过一次,感觉没多大意思便走了。 不过很快徐丹的眉头就舒展了些许,不管怎么说,这次出宫既是微服私访,那就算有很多高手暗中保护,可至少不会前呼后拥了,再说了,上元节时候的夫子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热闹,比起在宫里闷着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皇宫的日子确实沉闷,否则也不会有一入宫门深似海的说法,朱慈炯自认性子已经够淡然自若的了,可登基之后被大臣死死困在宫里都差点没被憋疯,最后还是韩赞周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挖了一条近十里的通道,才让朱慈炯有偷偷溜出宫的机会。 他都如此,更不用说是喜欢策马奔腾的徐大小姐了,或许也只有当徐丹诞下皇嗣,没准日子才能好过一些,徐丹有了精神寄托,可以释放母性光辉,对于磨练性子的好处不言而喻,而他想要光明正大出宫,至少那帮鸟大臣再不会以‘大明无储’的借口来给他添堵。 现在卞氏姐妹已经先后为皇室诞下皇长女和皇次女,大明依旧无储,朱慈炯倒不是重男轻女,只会略有遗憾罢了,不过就连他自己都明白,卞氏姐妹出身不好,如果诞下皇长子,反而会是麻烦,育二女倒也算是皆大欢喜。 然后就是高弘图的孙女敬妃高惜缘,没想到的是,高惜缘第一次侍寝,便珠胎暗结,算是给了朱慈炯一点希望,只是如果敬妃真生了皇长子,只怕该头疼的就是高弘图了,历朝历代嫡长之争可不算鲜见…… 上元节前,按制乃是法定的官员休沐日,然而内阁五老乃至各部多个衙门早在初四便开始自发办公,没办法,手头上的事务千头万绪,尤其是休沐日结束之后,即将开展的矿改招标里面涉及的琐事太多,若不提前处理,只怕招标要拖到正月以后才能举行,这对于每一天都在考虑如何增加国库收入的财政部长高弘图来说,尤其不能容忍,因为每多一天,他似乎都觉得国库的银子少了几万两…… 最清闲的还是朱慈炯,放下了手头所以待处理的政务,安安静静的只想好好把这个年过完,接受官员贺年赐赏,接受后宫妃嫔贺年赐赏……一切按部就班,看起来多少有些乏味,最大的欢乐只剩下在永寿宫里逗弄两个爱女和去摸高惜缘的肚皮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上元节(1) 金陵夫子庙上元节灯会历经千年不衰,即便是前些年大明天下纷乱,反贼肆虐、流民如潮的时候,这里也一如往日,不曾有丝毫冷清的时候。 千年帝都,纸醉金迷,金陵风物,于这夫子庙于那夜夜笙歌不断的秦淮河便可窥其全貌。 朱慈炯和徐丹二人由暗道直入宫外,朱慈炯已是轻车熟路,徐丹就是打破头也没想到,大皇帝要微服私访,出宫的方式尽然是这样,而且看朱慈炯那架势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一刻徐丹仿佛有一种找到同道中人般的错觉。 只是她也知道,就算她再怎么想出宫,想要利用这条暗道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不过微乎其微就代表不是不可能,大不了以后她就没事去骚扰大皇帝,缠着他只要出去就得带着自己,一想到这,原本还有的一缕小郁闷,顿时被徐丹一扫而空。 帝后二人都简单易了容,不注意分辨几乎没有认出的可能,毕竟他虽身为天子可见过他的多是高官显贵,就算初一时候在承天门亮了一次相,不说隔的距离太远,就算近又有谁敢盯在圣颜上猛瞅? 至于苗宣正月十一便已出宫,去主持他的天下教育大计去了,甚至于苗宣都未必知道如今的皇宫居然已经多出了一条供天子溜出宫的暗道,当然论起对于南京皇宫的了解,这天下间又有谁能比的过镇守南京多年的韩赞周。 但是韩赞周这张老脸,南京城里认识的人实在不在少数,朱慈炯觉得将韩赞周留在自己身边不太安全,不是有性命之忧的那种不安全,而是他怕这老家伙被人认出来,进而联想到自己。 试想一下,帝后在皇宫中掘暗道偷偷溜出宫外玩耍,将会引起什么样的滔天风波,不说哪些老家伙肯定聒噪个没完没了,自己偏偏还要做出一副‘知错就改’的态度,这里面得有多憋屈。 甚至于后世会怎么演绎圣武大帝微服暗道出宫的故事,只怕会无中生有出一个秦淮名妓出来,反正当初的秦淮八艳之一的卞玉京都能入宫封了妃,圣武大帝在外间在养一个又算什么稀奇,顶多就是宋徽宗和李师师的翻版罢了。 韩赞周也化了妆,今天可是上元节灯会,没准哪个见过他的高官就会来这里附庸风雅,他可不想被谁认出来,触了万岁爷的霉头,所以他装扮成了一个普通至极的老头,好在穿着华贵,看起来有点像个员外,跟在万岁爷差不多二十来步的身后,目光时不时扫过熙熙攘攘的人流,观察着里面是否有什么可疑人物。 史可法的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啊,不过暗中护卫力量极其庞大,跟在帝后身边的四个护卫便是弑血成员当中一等一的高手,朱慈炯和徐丹看起来也就是寻常带着家丁携妻游玩的贵公子。 夫子庙宽阔的街道两边,数以千计的商铺门口无不挂起了一盏盏闪烁出五彩光芒的灯笼,还有一座座临时搭建起来的灯台与秦淮河上的画舫灯光辉映成一片,将南京几乎渲染成了一个不夜之城。 朱慈炯不是第一次来夫子庙,相反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时候,这夫子庙离他住的地方不过几公里,当真是熟的很,后世城市建设如火如荼,但夫子庙多多少少还是保留了一些古风气息,当然与真正的古代相差甚远,比如这连绵数里远的秦淮画舫,在现代几乎已经很少能够见得到,但这并不妨碍朱慈炯从中寻找一丝记忆里的气息。 至于徐丹勉强算得上是第二次,上一次来的时候也是上元节,只不过见人太多,便匆匆忙忙一观以后便走了,这次是难得能出宫,又有大皇帝亲自作陪,徐丹的天性总算是得到了彻底释放。 吃了一碗鸭血粉丝,徐丹的手里还拿着两串糖葫芦,任谁看上去,也只觉得这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出来赏灯游玩,谁能想到眼前俏皮的小姑娘会是母仪天下的当朝皇后……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转了一个时辰,玩火的、耍猴的、变戏法的、杂技甚至还有油锅捞铜钱,徐丹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顿时一双大眼四处溜达,算是过足了眼瘾。 贡院旁边的状元楼前,搭起了一座差不多有一人高的长台,长台上面琳琳琅琅挂满了灯笼,粗看一下起码三百以上。 这座灯台是状元楼的东家,南京城里有名的大善人刘老爷所设,每年上元节刘老爷都会如今夜一般挂出六百六十六只灯笼,取士子科考之时能顺风顺水之意,并设下六百六十六道灯谜,根据难易程度设下奖励,一般容易些的能得一两银子,难度非常高的百两也不足为奇,不少寒门士子都喜欢在这一天来这长台猜谜,为的自然是能赚取些买书银子,再搏上一个好彩头。 不过今天的状元灯台与往年不太一样,整座长台上不仅仅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整座长台上面还都铺满了红绸,甚至于长台后面还有一块巨匾,巨匾上用红纸剪出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双喜,看上去很是喜庆。 原本朱慈炯还以为是这户人家有子女大婚才会如此,不过听到身边传来的声音之后才知道,原来刘老爷家的闺女今年已满十六,刘老爷是想借上元节猜灯谜的机会招婿…… 因此今年除了六百六十六个常规灯笼以外,还有三个超级招婿灯笼,谁先将这三个灯笼的谜底答出来谁就能成为刘老爷的乘龙快婿,不过刘老爷膝下仅此一女,故而此番招婿虽不要求男方一定要入赘刘家,但生下的第一个男丁必须要姓刘,以承继刘家家业。 这对于绝大多数寒门士子来说,无疑是个机会,毕竟刘老爷也不是要让男方一定入赘,只是第一个男孩姓刘,这一点足以让很多人接受和心动。 更何况,听闻刘老爷家的闺女长的很是貌美,去年天子选秀,刘家姑娘也曾参选,只可惜在倒数第二轮被刷下,若是能挺过去,如今也是入住储秀宫的备选娘娘了。 第四百四十章 上元节(2) 但是刘小姐能从数千上万自愿待选的秀女当中差点杀进最后一关,至少说明一点,那就是刘小姐长的一定貌美,再加上如果能成为刘老爷的女婿,以刘家的财力,只要肯静心读书,何愁日后不能搏个功名,退一万步说,就算依旧名落孙山,夫妇二人靠着状元楼也能富足一生。 所以如今的长台灯谜里里外外围了不下数百人,堪称圣武二年上元节最精彩热闹的所在。 数十志在必得的士子冥思苦想,猜到一个答案就写在纸上递给刘府管家,如果对了会留下,答出的人可以继续下一个灯谜,错了扔进纸篓重猜,规则如此公平的很。 如果到灯谜结束,依旧无人能猜完三道灯谜,那就从猜对两道的士子当中选择,选择的办法也很简单,六百六十六道灯谜谁猜对得的银子最多谁就获胜。 如今在场的士子答出第一道灯谜的已有八人,但这八人还没有一个答出第二道,眼看离灯会结束已经不到一个时辰,于是已有五人选择去突破那六十六道谜题,以争取在最后能以数量获胜,当然剩下的那两三个还在与第二道迷题搏斗,几乎可以说只要他们三人能有一人猜出第二道,几乎就板上钉钉成为刘家女婿,如果猜不出,直接也不用看,必然淘汰。 朱慈炯牵着徐丹的手站在人群的最前列,笑意盈盈的看着这一幕,徐丹则是一脸的无所谓,似乎对这枯燥的猜谜游戏没有半点兴趣。 “丹丹,你就不打算猜几个?”朱慈炯乐呵呵的叫着徐丹的小名,看上去不像夫妻更像情侣。 “没意思。”徐丹柳眉一挑,之所以没意思,是因为她猜不出来,能猜的出来的都已经被人猜完了,这常规灯谜可不是那三个大灯笼要保密,所以基本猜出一个就撤掉一个,到如今这灯笼剩下已经不到二百。 朱慈炯早已看了一遍长台上的灯谜,有现代三十四年的知识打底,网络混迹那么多年,说句狂话,这些灯谜对他来说简直和小儿科差不了多少,只要他愿意就是一扫而空都不存在任何难度,只不过他没什么兴趣去猜罢了,毕竟他有作弊之嫌,尤其是那三个大块头,他更不好写出答案,否则他没准就是第二个杨康。 徐丹有些心虚的撇了一眼朱慈炯,看到大皇帝脸上淡淡的笑容,顿时好心情散了大半,这笑容太可恶了,分明就是在嗤笑她答不出来才说没意思! “听说黄少爷博览群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想来这区区灯谜肯定难不住你。”徐丹眨巴眨巴大眼道:“要不你也猜几道出来,让小女子见识见识?” “区区灯谜,本少爷若是去猜,岂不是手到擒来。”朱慈炯傲然道:“只不过不屑为之罢了。” 徐丹很想说你不吹会死啊,可话到了嘴边还是生生咽了回去,这点分寸她还是懂的,不过还是甩了个大大的白眼,表示一下轻蔑。 “这位兄台。”朱慈炯的声音不大可也不算小,隔着护卫的一名士子想来是听到了朱慈炯的狂言,很是皱了皱眉头,忍不住说道:“刘老爷的上元灯谜,至今已举办十年,乃是金陵上元节的一大盛事,兄台就算有些才学,又如何能这般轻视,徒惹人笑。” “放肆!”身边的护卫见这个文弱书生居然敢这么对天子说话,顿时大怒,眼睛一瞪,那士子顿时如坠寒潭一般,全身发冷,赶紧闭嘴再不多言。 护卫虽未释放出身上的血腥杀气,可那一声喝还是惊动了不少人,包括在台上笑的跟个弥勒佛一般的刘老爷。 朱慈炯眉头皱了皱,道:“斯文之地,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小的知错了,少爷。”方才还霸气的一塌糊涂的护卫顿时低头,再不敢发声。 刘老爷一见穿着就知道朱慈炯非富即贵,这样的人并不符合他的招婿标准,毕竟没有那个富贵人家的子孙愿意让自己的血脉冠以外姓,认他人之祖为宗,而且身边还跟了一个美娇娘,也不知道是其妻还是其妹,但既然人家来到台下就是客,不招呼一声未免有些失礼,当即拱手道:“不知这位小哥如何称呼,何方人士?” 朱慈炯也拱了拱手道:“小生北方人,科考落榜,滞留金陵浏览名胜,方才妄言还望老丈不要见怪。” 原来是位落榜士子,想来是家中富有,故而打算长留金陵,准备下次大考,目光不由看了一眼徐丹再问道:“敢问这位是?” 刘老爷的意思也很简单,如果眼前这位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落第士子尚未婚配,又有真才实学,也不是不能做他的女婿,至于子嗣姓氏大可协商,可如果是携家眷来赏灯,那这三大灯笼自己就要告诫一番了。 “这是小生在金陵城的表妹,恰逢上元灯会,是以出来看看,见老丈这里人声鼎沸,一时好奇,前来一观。” 徐丹心里忍不住啐了一句:“还天子无戏言呢,简直就是满嘴谎言,张嘴就来好。” 刘老爷脸上露出笑意道:“方才听闻小哥言老朽所布灯谜,可轻易破之,老朽不才,办此长台已有十年,尚未有一年灯台之谜被人尽破,若小哥能抬手破之,老朽于心甚慰。” 朱慈炯心里苦笑,尽破灯谜,那岂不是还要娶你女儿,自己老婆就在身边,怎么有种携妻招妾的意思…… 徐丹仰起俏脸一怔不怔的看着朱慈炯,那眼神分明就是不信,看得朱慈炯相当火大!他堂堂大明天子,万家生佛的圣武大帝居然被一个女人轻视?还是自己老婆!简直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 冷哼一声,朱慈炯一指身前的一盏灯笼说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打一成语,此谜何其简单,风平浪静。” 此道迷题价值五两白银,朱慈炯说出答案的那一刻便有刘府小厮捧了五两白银出来,想要交给朱慈炯,朱慈炯自然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上元节(3) 朱慈炯再一指其中一个灯笼道:“迎春袭人两含羞,这个更简单,花花草草罢了。” “美中不足,月影残缺,此人名为关羽!” “甫入葡园枝累累,正临华苑草萋萋 ,乃是菊花” “错把梅花当桃花,指鹿为马尔。” …… 朱慈炯一连说了二十多道灯谜,在场的士子百姓全部目瞪口呆,朱慈炯猜测的答案,有些士子不是没有猜到,只是有些不太确定,脑子里面还在思索是不是还有更确切的答案,毕竟这六百六十六道迷题,每人只能猜一次,猜不中就得换成别的,否则一直瞎蒙下去也不是个事,也正是因为犹豫,等小厮捧银出来以后,才后悔不迭。 朱慈炯可不管这些,他决定要让身边这个敢藐视自己的丫头好好看一看什么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于是朱慈炯吐沫星子横飞,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一般狂扫剩下的两百多道谜题,仅仅小半个时辰便已将余下的除了三大灯笼以外的所有长台之灯一扫而空…… 长台下,围观百姓全都呆若木鸡,很多士子以为自己在做梦,否则怎么可能有人仅仅看了一下题目就能报出答案,这样的人还是落榜士子?让今科状元,如今的翰林编撰张煌言来试试! 朱慈炯有些得意的扬了扬头,可以说自从穿越回大明以后,他每日都要忧心国事,不是打土匪就是琢磨怎么弄银子,能像今天这般肆意妄为一次当真是痛快淋漓的很。 尤其是想到刚才徐丹居然敢藐视他,简直岂有此理,现在被打脸了! 徐丹确实呆了,嘴里一颗糖葫芦咬了半天也没咽到肚子里面,这个小贼……大皇帝居然这么有学问?这得看过多少书,读过多少野史杂记啊…… 刘老爷也惊住了,没想到这世间居然有如此人物,如此奇才,科举不中?哪些主考官难道眼睛都瞎了不成? “走。”朱慈炯拍了拍已经傻不愣登的徐丹小脑袋一下。 徐丹回过神,很是恼怒,大皇帝的这种举动分明是将她当成了小孩子,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徐丹想抗议,但终究没敢…… “这位小哥还请留步。”刘老爷猛然开口,此等惊世之才、人中之龙若是错过岂不可惜,当即道:“这里还有三道谜题……” 朱慈炯呵呵一笑,打断刘老爷的话头道:“此三题乃是老丈为择婿而设,小生无意婚配,未免误会,还请老丈见谅。” 言下之意,很是明白,这三题不是咱答不出来,只是咱不想娶你女儿,所以不愿意去答罢了,不过刘老爷丝毫不生气,因为他还听出这话里的其它意思,无意婚配却没说已然成婚或是订亲,这说明此子还是单身啊! 这样如天之骄子一般的乘龙快婿若是跑了,他老刘家岂不是要抱憾终身,只是人家把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他也没有强留的道理啊,一时间刘老爷僵在台上不知如何开口。 “明明就是答不出来,居然说的这般冠冕堂皇。”说话的是那个答出第一道大题,却一直纠结在第二题中的三人之一,尽管他刚才也被朱慈炯给吓了一跳,可这第二题对他而言实在太难,第三题更是没有一点头绪,这才忍不住出言讥讽。 徐丹掩嘴轻笑,大皇帝微服出游,恐怕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幕,不过这笑容落在朱慈炯眼里就可恶了,什么叫他答不上来!他只是不想平白惹一身麻烦罢了,毕竟他出宫可是见不得光的,太高调有害无益。 朱慈炯忍了,准备抬腿走入,于是嘘声四起,仿佛那落寞之人说到了他们心坎里一般,又见朱慈炯居然不反驳,自然更是信了九分。 “要是本姑娘可忍不了!”徐丹嘟噜了一句。 朱慈炯回头! 目光落在第一个大灯笼上,这一题实际上已经不能算是灯谜了,准确点说应该算是脑筋急转弯,先前朱慈炯看到这道题目的时候就感觉很怪异,更有些惊奇,他怎么也没想到以古代士子那种不带开化的死脑筋,居然答出这道题的人居然有八个! 题目很简单,一头公牛一头母牛,猜三个字…… 现代社会,这种小儿科的脑筋急转弯基本上连小学生都难不住…… 答案……两头牛! 就这么简单! 以至于朱慈炯顺嘴把答案说出来以后,围观之人大多惊呆然后恍然大悟!这题答案猜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比如小公牛、小母牛…… 先前说话的男子脸色有点发白,这题的答案他猜了差不多一刻钟,还错了一次才答出来,没想到这个落第士子这么轻松就说了出来。 “这题不难,足下要是能把第二题猜出来,在下心服口服。” 第二题同样也是脑筋急转弯,不过朱慈炯看到这题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因为这题太熟了,第一题没准没猜过的人还有可能被绕进去,但第二题,朱慈炯可以保证,只要是现代玩过脑筋急转弯的就不可能没见过…… 甚至于朱慈炯很怀疑,这刘老爷是不是也是穿越客,不然怎么会出这样的一道题目。 一个人走上独木桥,前面突然间来了一只老虎,他想往后跑,却发现后面有一只狮子,请问他是怎么过的独木桥。 朱慈炯一指灯笼,傲然说道:“这题简单,此人是昏过去的!” 下面一片哗然,尽管不知道朱慈炯猜的对不对,可越品越是觉得有理,前有虎后有狮,必死无疑啊,除了昏过去还能怎么样? 不过答案是否正确,只有刘老爷才能验证,于是上百围观的吃瓜群众,一个个目光全部看向高台上有些惊喜又有点茫然的刘老爷。 刘老爷苦笑挥了挥手,捧银盘的小厮跑到灯笼下面,将第一个灯笼和第二个灯笼下面写着答案的红纸放开,第一张纸上赫然有三个字‘两头牛’,第二张纸上同样三个字‘昏过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上元节(4) 围观百姓再次哗然,刁难书生脸色不但发白,甚至还有一点羞愧,这种题目看起来确实很难,但答案一公布,却发现根本不值一提,最关键的是他根本就没朝那一方面去想,甚至于他连此人会轻功飞过去都写在了纸上,却愣是没想到居然是他么被吓昏过去…… 坑爹啊! 书生不甘的再次看了看答案,可以说到现在为止,他与其他七人已经完败,想要抱的美人归已成奢望……但最气人的是,这个轻松猜出答案的根本没打算娶刘小姐…… 这就尴尬了…… 朱慈炯确实有点尴尬,现在在场的只有他一个人答出第二道题,俨然已经成为全场最受关注的焦点,他就算稍稍改变了容貌,可也担心会不会被认出来,最尴尬的还是他发现刘老爷看他的眼神仿佛就是在看金龟婿…… 他是天子,宫里女人多的是,自然不会在乎刘家的小姐,徐丹也是一样,甚至比朱慈炯还看得开,身为皇后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因为天子又多一个女人就生闷气?那她差不多不被气死也得气疯。 朱慈炯再次准备抬腿走人,毕竟他有言在先,答题并不是为了娶亲,想来刘老爷也能看得开才是,再说了他朱慈炯想走,谁又能拦得住? 有一个人能拦住,还是那个书生,此时书生已然恢复正常神态,显然对朱慈炯的急智已经心悦诚服,拱手抱拳,深深鞠躬道:“兄台果然大才,小生远不及也,先前小生以井窥天,还请兄台不要见怪。” 朱慈炯自不会跟一个书生一般见识,闻言只是微微点头。 “兄台请留步。”书生见朱慈炯又要走,连忙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兄台能够答应。” 朱慈炯眉头一皱,没有说话,脚步却停了下来。 书生看了一眼台上的第三盏灯笼道:“前面两道题,虽是猜谜,考较的却是人的急智,但这第三题,已然困扰我辈书生数以千载,兄台有大智,非小生所能及万一,若兄台能答的出一道相近之联,小生心悦诚服,若无法作答,还望兄台恕小生唐突之罪。” 刘老爷眼睛一亮,其实朱慈炯答出前两题他并不惊讶,人家能一口气破解灯谜近二百,答出前两道也没什么稀奇的,因此朱慈炯即便要离去,他也不会阻拦,毕竟人家有言在先,也算不得背约。 可这第三道题乃是人尽皆知的天下绝对,相传上联乃是出自全真祖师王重阳,可即便是王重阳自己也没有作出完全符合上联之意的下联。 因此古往今来能答的稍微工整,意思相近的就已是大才,他挂出这一联其实也没指望有人能答的多么工整,只需相近便是答对,但就算如此,又何其之难。 烟锁池塘柳么? 朱慈炯苦笑,感觉自己实在是有点欺负人,这句上联人言出自王重阳,实际上经后世考证,与王重阳没有多大关系,第一次出现在典籍里面还是如今内阁陈子壮的兄弟陈子升所着的《中洲草堂遗集》。 甚至陈子升还对了三道下联,灯垂锦槛波、烽销极塞鸿、钟沉台榭灯,看似工整,实际上意境相差甚远,好像有些勉强为之,不过这烟锁池塘柳真这么容易被对出,那也算不上是千古绝对了。 朱慈炯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看了一眼第三个大灯笼,似是在思索,这一幕看的围观士子接连摇头,此联号称绝对,名气自是奇大无比,朱慈炯既然是落第士子,又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此联,现在在这思索,简直就是故作姿态、不知所谓。 在哪八个答出第一道题的士子眼里,此联如果能答,脱口报出也就是了,答不出还不如直接放弃,如果他们答出了第二题,根本就不会浪费时间,而是直接去回答小灯笼,以便有人答出第二道的时候,他们也可以量取胜。 “烟锁池塘柳,桃燃锦江堤。”朱慈炯嘴唇轻启,说不出的傲然。 ‘烟锁池塘柳,桃燃锦江堤?’ 长台前,数十士子细细品味,品的时间越长,脸上越是惊骇,看向朱慈炯的目光中除了震撼以外还有敬畏! 前面哪些灯谜就算朱慈炯一口气全部答出,最多也就让众人目瞪口呆,难以想象,可此联不同,若想答的出,光是小聪明,靠投机取巧没有半点用处,否则又够什么资格称之为绝对? 最震怖的还是刘老爷,他能摆出长台灯谜十载,资助寒门学子,别的不说,至少是相当看重读书人的,何况他本身就有秀才的功名在身,祖上更是出过一位三甲进士! 此联之难,刘老爷也尝试过多次,可无非就是徒增一笑尔,因此在细细品味朱慈炯的下联之后,才会如此震撼非常。 此下联格律完全契合上联,宛若天生,最不可思议的是暗合‘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意境何止是相近,完全就是浑然天成! 刘老爷敢肯定,此下联绝对没有出现于世,也就是说此联很有可能就是眼前的少年所作,而非早有腹稿假手于人,甚至就是方才临时所出! 这怎么可能,如果猜测为真,此人怎么可能科榜落第,便是位列一甲都不为过! 这一瞬,刘老爷眼中无比火热,这样的大才如果就此错过,只怕真要后悔余生了,这一刻,他甚至有点感谢那个一直挑衅不知所谓的书生了。 朱慈炯13装完,心里还是苦笑,以他的实际年龄,心性不敢说淡漠,但至少沉稳二字还是能担得上的,可如今所作所为分明就是一个少年郎受不得激的义气模样,难不成自己回归本尊这具身体之后,便是连思维都受到了影响? 这要是换作其他人也无所谓,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本也就是寻常是,但他不同啊,他可是偷溜出宫见不得光的,这要是被人认出来…… 一想到这,朱慈炯顿时有些心虚,目光低扫了一圈周围,看见除了徐丹还是一副傻不愣登的样子外,其余人并无异常,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上元节(5) “小哥且先留步。”刘老爷见朱慈炯又要抬腿走入,先前的淡然姿态顿时荡然无存,急忙走下长台唤了一声,声音中甚至还有那么一些迫切。 朱慈炯眉头微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不过步子还是停了下来。 “有事?” 刘老爷苦笑道:“老朽唐突,还请小哥莫要见怪,只是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朱慈炯很想说,既然不当说还是免开尊口的好,他又岂能不知刘老头的意思,只是古话说的好,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就算苦笑也是笑不是?只能忍住郁闷道:“老丈有话但说无妨,小生洗耳恭听便是。” “老朽今日上元设此长台,诸位才俊皆知老朽是为膝下独女招婿而设,亦曾言,不管是谁只要能将三笼灯谜尽皆猜出,便是老朽的乘龙快婿,小哥先前只答出两道,这场中才俊不少,老朽也不便多说,但如今小哥既然三题皆答,且无一错处,便是应了征婿之言,还请小哥不要见外,与老朽府内一叙。” 刘老爷这话一出,围观士子顿时惋惜,不过也有几人还记得朱慈炯答这三题之前,便声明不是为了娶刘小姐为妻,而是为了正名,如此一来,只要朱慈炯一力婉拒,刘老爷也没有台下捉婿的道理,如此他们没准还有机会。 朱慈炯眉头皱的更深了一点,他知道刘老头叫住他的意思,十成十就是想要他做其女婿,话又说回来了,他身为天子要什么女子会得不到,就算如今再次选秀,只怕参与应征的女子,能将皇宫里里外外围上十几二十层,就算是纳了刘小姐其实也不算个事,但是他今天出来,是办正事而不是寻花问柳的,而且自己的正妻还在旁边…… 然而,徐丹还在吃糖葫芦,全然没把刘老头的话当一回事…… 朱慈炯有点头疼,这丫头是真不怕自己女人多,还是真没心没肺啊! 他是有心拒绝,这刘老爷就算不会不依不饶,但想来还有其他说辞,何况他如果想走,就凭一个刘老爷和刘府杂役想拦住他,不存在半点可能性,但事难免闹大,眼看围观之人越来越多,朱慈炯只能郁闷道:“既如此,小生便入刘府一叙便是。” 原本还心存侥幸的士子顿时哀嚎,朱慈炯的话等于是绝了他们最后一分希望。 “你二人亥时之前将小姐护送回去,本公子与刘老爷叙叙即回。”朱慈炯吩咐了一声,这话与其是对护卫说的,倒不如是说出徐丹听的。 徐丹有点不满,不是因为自己夫君居然要当她的面去拈花惹草,而是她还没玩够捏…… 但是她就算任性,可也懂得分寸,大皇帝要找女人,不要说她是皇后,就是太后恐怕也管不了,否则每夜她孤枕一人时候,想起朱慈炯在和别的女人缠绵,岂不是要气成失心疯? 现在大皇帝让她亥时之前回去,她同样不敢拒绝,不是慑于天子的威严,而是她还想有下次…… 刘老爷原本以为朱慈炯会直接拒绝,也想了很多劝说之词,此等天骄,出身想来亦是不差,自己不过一介商人,女儿只要能予其为妻,那么一切皆好商谈,即便让他拿出全副身家做为陪嫁,他也在所不惜,毕竟他膝下仅此一女,余生所愿,无非就是女儿终身能有所托罢了。 徐丹已被护卫送走,长台上的灯笼已被答尽,自然没有继续挂在上面的必要,而此时朱慈炯已经跟随刘老爷进入状元楼,刘家大宅就在状元楼之后,隔着一条秦淮河,相距倒也不远。 刘宅内,等到朱慈炯客位上坐定,自有丫鬟奉上香茗,朱慈炯毫不客气的押了一口,实在是答谜太多,委实有些口渴了,不过这一幕看的身后两护卫眉毛直跳,若是茶水有毒……二人压根不敢继续想下去…… “老丈让小生过府一叙,无非是为令爱择婿,只是小生有言在先,老丈想来也听的清楚,如此若老丈还执意让小生为婿,是否有些不近人情?” 刘老爷也押了口茶,笑道:“小哥稍安勿躁,老朽敢问小哥贵姓?” “朱……” 刘老爷神色一凛,朱?王族?看朱慈炯衣着虽并不华丽,但所用布料于寻常富贵人家亦堪奢侈,只是朱慈炯若果真是大明的皇室宗亲,他若是想将女儿许配其为妻,只怕困难重重了…… “敢问小哥可曾婚配?可有婚约?”刘老爷又问了一句,先前他只是臆测朱慈炯应该还未结亲,但终归没有太大把握,是以有此一问方能确认,若朱慈炯已然有妻室,那自然万事休提。 朱慈炯笑了笑,他何止有妻室,他妾室都有二十个,预备妾室还有一百多个!这天下间哭着喊着想给他当妾,哪怕是封号最低等的妾室的女子,恐怕都要多如过江之卿,数不胜数,这刘老头居然还不太愿意! 当然如果朱慈炯身份一露,王霸之气一展,这刘老头只怕能哭着喊着把自己视为珍宝的女儿送到他的床上,哪怕现在立即圆房都完全没问题! 朱慈炯本打算直接回一个‘有’字,但话到嘴边却成了:“有没有婚约,有没有娶亲又有什么区别?婚配之事无非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罢了。” 刘老爷眉头深皱,显然对朱慈炯的回答很不满意,但既然朱慈炯不愿意说,他也不好追问,但在他看来,朱慈炯多半还未娶亲,因为朱慈炯年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最多不会超过十八,如果已然娶妻,又何必遮遮掩掩,如此一来,朱慈炯最多也就有婚约在身罢了,这样看来虽有麻烦,但也不是太难。 “老朽之女蕙质兰心,容貌不敢说冠绝金陵城,至少也是方圆十里数的着的貌美女子。”刘老爷也不管自己这样评价女儿合适不合适,只是觉得如果错过此佳婿,定要遗憾。 “另外老朽虽是商贾,可也多有资贫助学之举,官府赐匾‘七等乐善之家’,另外老朽胞弟原本是户部员外郎,如今供职财政部,乃是主管安徽一省的财政厅厅长……”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上元节(终) 七等乐善之家……好大的噱头,貌似是很久以前,自己一时兴起,为了鼓励商人行善,也是为了国库省银子,这才制定的九大善商标准,没想到效果还不错,已然被大明商贾当做自傲的标准,甚至是对抗官府剥削的护身符。 至于安徽财厅,嗯……从三品,管一省财政调度,确实算的上是地方大员,这样的人物不要说是官场,就是一般的公候都要礼让三分,王族都不得不慎重对待! 刘老爷不管是凭自身之名还是借势都堪称完美,若朱慈炯是一般王侯之子,没准还真要收起轻视之心,可惜他爹是崇祯,他是当今百姓眼中的圣天子! 刘老爷本不打算搬出自家胞弟的官衔,但他现在吃不准朱慈炯的身份,但他知道两点,一是朱慈炯八成不是什么落第士子,二来清楚自己商贾的身份,哪怕有那么一点身家,恐怕也难以压得住阵脚,但是他有点失望,因为他没有从朱慈炯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惊讶和艳羡。 “若公子不嫌老朽冒昧……”刘老爷内心忐忑道:“老朽愿将小女许配公子为妻,并以整座状元楼外加纹银二十万两作为陪嫁!” 朱慈炯眉毛跳了跳,刘老头这话倒是让他有点意外,这状元楼应该是刘家的立身之本,但状元楼在这金陵夫子庙还算有点名气,可放在整个金陵,此楼还算不上一流,一年说不得也就万八千两银子的纯利,另陪嫁二十万两?这就算不说是刘老头的全部身家,也起码占了八九成,看来刘老头想要自己成为女婿,当真是不惜血本了啊。 “公子若是觉得为难,老朽可携媒人亲登贵府与令尊、令堂提亲,以表诚意。” 朱慈炯微笑道:“不知老丈可否请令爱出来一见?” 刘老爷先是一怔,脸上略有不悦,未嫁之女,且是深更半夜,出来见一年轻男子,怎么看怎么不合适,但随即便是一喜,朱慈炯既然这样说,那意思岂不正说明,其人尚未娶亲,且无婚约在身,否则出此言与登徒子又有什么区别,至于要见他女儿,也是年轻人心性,若是随口应下,到时候反悔,岂不是要结怨于刘家,他一个商贾不算什么,可还有一个财厅,看来此子也不敢等闲视之啊。 相亲嘛……朱慈炯想的哪有刘老爷那么复杂,总要见上一见看看美丑不是…… “去将小姐请出来见一见贵客!” 仆役不敢多言,应了一声找小姐丫鬟去了。 大约两三盏茶功夫,只见一名身穿粉罗纱裙,装扮的很是素雅,一看就是小家碧玉型的女子盈盈走入厅中,微垂着眼睑,对刘老爷屈身一福,然后半转身体,对朱慈炯也福了一礼道:“嫣儿见过公子。” 说是见过,其实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朱慈炯自然不好继续端坐,起身回了一礼,此女长的确实不差,难怪差点能杀入选秀决赛…… 不过朱慈炯是何等样人,那可是只要他愿意,天下美女皆可入其瓮中的大牛!若仅以貌论,此女姿容在宫里妃嫔当中只能算得上中等,但若以气质论,此女气质至少也是中上,能稳稳压其一头的,估计只有卞氏姐妹和高惜缘了,皇后……那个疯丫头,相差实在太远。 楚楚可怜如弱柳扶风,朱慈炯脑海里面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人名……林黛玉,可林黛玉毕竟是曹雪芹笔下描绘的文学形象,如何能与这样一个有着病态美的女子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来的真实? 可若说朱慈炯已经对此女心动,想要纳入宫中倒是想多了,他还没到那种饥不择食,见一个美女就要捉一个美女入宫的嗜好,哪怕这些女子无比心甘情愿想要被他抓进宫里…… 叫嫣儿的女子很快走了,她知道她爹让她出来拜见的意思,如今见了,哪里还有长待的道理,只不过脸上泛起的红晕倒是让那白皙的脸上多了几许血色。 “公子?”刘老爷尽管对自己女儿的容貌十分有信心,可看朱慈炯表情一如往常,竟没有丝毫变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令爱之容确实远胜寻常女子,且知书达理,实为良配,只是小生……”朱慈炯叹了一声走到刘老爷身前,取下佩在腰上的玉佩,放在桌上道:“只是小生有些难言之隐,一时不便与老丈细说,不过小生也算与令爱有了一面之缘,若是老丈不见怪,小生倒是可为令爱觅上一桩良缘。” 刘老爷脸色极其难看,他让女儿深夜出来见人,已是逾矩,看朱慈炯似乎也很满意,现在却又推脱,难道此人从始至终都在戏耍于他不成! 不过更让刘老爷震撼的是朱慈炯拿出的玉佩,此佩乃是镂空双壁,左边刻龙右边雕凤,取下之时隐有风声呜咽,玉质晶莹似雪,隐有绿光流转,一看就不是凡品,就算不是价值连城,以刘老爷商人的眼光来看,起码也值十万两银子以上! 能随意将此等美玉,随意拿出弃之若履,此人岂是寻常,难怪能对之前他所言陪嫁不动声色,丝毫不以为意。 “公子无需如此。”刘老爷忍住郁气道:“小女陋姿,不入公子青眼,老朽可以理解,至于公子的好意,老朽这里就心领了,这块玉佩极其名贵,还请公子收回。” “老丈就不想听听小生打算为令爱介绍的人选?” “老朽相信自己还是有能力为小女寻到良缘的。” “既如此也罢,只是可惜大明新军九大主帅当中还有几人未有妻室,甚至老丈愿让令爱侍奉天家,小生都有把握为令爱谋得贵人之位呢。” 朱慈炯原本只打算将那个嫣儿指婚给李丰、杨衡、赵吉祥、金恩泽、顾骏,五将之一,毕竟这五人年纪也不小了,可还是光棍一个,人家为自己打天下,整天与一帮大老爷们打交道,哪有时间操心终身大事,他是天子,有机会自会替五人物色一二…… 第四百四十五章 魂归 朱慈炯之所以最后提了一下自己,也是心中多少有点愧意,毕竟刘老头设下三个灯笼是择婿用的,可最后被他一个人答完了,等于是他搅了刘老头借上元灯会择婿的好事,他要是拍拍屁股就走,和杨康揍赢穆念慈以后不认账有什么区别? 所以朱慈炯给了刘老头一个选择的机会,他也不认为刘老头肯定愿意把他女儿送进宫,毕竟入宫和无数女人争取他一个人的宠幸,以那个嫣儿的性子,只怕结果很难预料,但如果能成为当今炙手可热的九将之妻,以后光耀门楣,已可预见! 给出一个选择,了断一场因果,刘老头如果不选他,那自然算不得他失信背约。 军中主将!入宫为贵人?刘老爷第一反应就是朱慈炯在大放厥词,除非他有通天的背景!姓朱?刘老头不知不觉又想起皇室宗亲这四个字,难不成此人是哪位亲王之后?否则哪里够资格说出这番话,而且就算是亲王之后,也未免太托大了,除非此人身后的亲王,能让天子都卖他一个面子,天底下谁不知道九将只对天子忠心耿耿,凭一个亲王,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把握,勾连军镇……难道不怕为自己招祸上身吗? 所以刘老爷对朱慈炯的话最多也就信了一分,甚至可以说压根不信,在他看来,朱慈炯之所以这么说,无非就是用一块玉佩对自己先前所为做出补偿罢了,哪怕这块玉佩价值十万两以上,但对于真正的豪富之家,甚至王侯勋贵,十万两又算得了什么? 朱慈炯拱了拱手道:“小生先行别过,方才之言,老丈可细细考量,此玉佩为凭,小生正月内会让人前来询问老丈答案,届时老丈只需将结果告知来人便可。” 刘老爷憋住气,没有坚辞不受,如果朱慈炯戏耍他,这枚玉佩他收之也是问心无愧,若是所言当真……此事现在还言之过早,好在他那兄弟回京过年,且明日过后还要去财政部述职,他有的是时间兄弟二人慢慢商议。 …… 中山王府。 徐弘基一脸寒霜看着面前一脸紧张的长孙徐明远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绝对没有!”徐明远拍着胸脯保证道:“妹妹……皇后娘娘虽是改了装束,可毕竟是我亲妹妹,一般人不仔细看或许分辨不出,可我自幼与其一起长大,怎么可能认错,不要说是看了正脸,就是看背影,也能认出个八九不离十。” 徐弘基撇了一眼旁边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徐文爵一眼,自己这个儿子当真是不长心,女儿都已经贵为皇后,身为国丈居然还本性不改,每日只知道眠花宿柳,若是被礼部的老顽固或者御史抓住痛脚,参上一本,岂不是让皇后难堪! 今天是上元节,徐文爵居然还在秦淮河上押妓不知归处,被他令人强行拘回府里,正在训斥,却没想到孙子竟然带回来这么一条消息。 天子携皇后微服出宫! 这不知道算不算大事,但关键问题是,二人如何出宫的? 徐弘基有点头疼,帝后出宫,安全方面他不担心,他担心的是今天除了徐明远以外还有没有人认出来,那帮子腐儒本来就喜欢鸡蛋里面挑骨头,本身就对中山王府之女入主中宫屡有微词,这么现成的把柄若是被抓住大做文章,就算动摇不了徐丹的皇后之位,一场风波在所难免。 最让徐弘基担心的是,今天这次只是恰巧被徐明远看见,那么以前有没有,以后有没有?若是一而再,再而三被抓住痛脚,徐丹会不会被按上一个蛊惑君王、耽游嘻乐的罪名,那中宫之位岂非不稳! 徐弘基越想越是郁闷,宝贝孙女都已是皇后之尊,怎么性子还是一如往常,不让人省心呢?这一想就越是看徐文爵不顺眼,再次劈头盖脸一顿大骂,听得徐明远在一旁心惊肉跳,也不知道把妹妹出宫一事说出来是对是错了…… …… 巳时三刻,月挂中天。 偌大的万民祠中院空地上,一张供桌上已经林林总总摆放了十数样法器与画满符箓的黄纸,今天石传风将要魂归现实,作为深受其大恩的朱慈炯来说于情于理都要来送这一程。 戍云子道长侧立一旁,这么长时间接触,他自然知道石传风是他几百年以后的徒孙,也因为知道,才越是敬畏,与石传风相比,戍云子自认道法与之相差甚远,便是此回魂道法,戍云子想要成功布置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此法,称之为禁忌亦不为过! 石传风与朱慈炯也没有过多交谈,如果不是迫于无奈,石传风也不愿意这么快回去,毕竟戍云子是他的祖师,与同道中人切磋道法,石传风也是获益良多,相比起冷冷清清的三清谷,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但是他离开已一年有余,三清谷的阵法一年必须要进行一次大的维护,否则阵法消散,谷内一切暴露出去,别的不担心,只是谷内他的肉身若是因此被拉走火化掉的话,石传风当真是要欲哭无泪了。 子时过半,离魂钟响,石传风朝朱慈炯点了点头,手中拂尘一甩,傲然迈入阵中,钟响第二下,桌上三道符箓无风自动,一张贴在摄魂镜上,一张贴在引魂灯上,最后一张径直粘在石传风额头上面。 此牵引离魂阵早已被石传风改良了数次,毕竟当初朱慈炯穿越回大明,还有石传风主持阵法,而石传风自己追魂寻迹可没有人帮忙。 钟声三响,石传风口吐道咒,引魂灯上的符箓无火自燃点亮灯芯,一束微弱的灯光刹那间出现在摄魂镜中,此乃最为关键的一步,若是灯亮,摄魂镜却无光,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现在的石传风已经与残存在现代一魂二魄失去联系,那要想回去已绝无可能,但摄魂镜有光,那石传风离魂之后,便只需要追寻引魂灯光一路向前,二魂五魄自会回归本尊。 魂钟连续九响,石传风头颅已然垂下,摄魂镜中的灯光逾行逾远,石传风魂魄已然离体追灯而去…… “将国师肉身好生保管,日日看护,若有半点差池,严惩不殆!” 戍云子躬身受命…… 第四百四十六章 风向 正月十八,帝都金陵,天下侧目! 正月初六,内阁行文天下,将于正月十八举行矿藏改革第一次招标! 这第一次矿藏招标,将对河南、湖北、陕西、山东、山西六省如今已经统计出来的四千八百余处铜、铁、煤矿进入统一招标。 矿招一共分三步进行,第二次矿招定于四月,范围涉及云贵、湖南、江西、两广、福建、四川八省! 最后一次暂定于圣武二年年底,将与盐招差不多时间进行,范围涉及南北直隶、浙江、安徽等地。 没有人敢不重视这次矿改,实在是因为此番矿改波折重重,但随着史可法被刺,史可法挥起天子剑大杀四方之后,官场、显贵、豪门无不惊悚不安,谁都知道史可法剑之所指,其意为何。 哪些原本手上有矿藏的家族,最终只能收起最后的一丝侥幸,再不敢去四下联络试图阻碍矿改,因为这一次被牵连进去的显贵,几乎九成以上都是曾经在得到矿改风声以后,最为活络的一群人,对想要竞标的商贾差不多已是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如今算是触及天子的逆鳞,被天子借史可法之手,一体铲除! 看看那十三个倒霉的郡王,还有那一百多个皇室宗亲,如今可都还蹲在刑部大牢里面喝着稀粥咽着咸菜呢,天子连族人都不放过,他们这些侥幸逃过一劫的显贵又算老几,如今的圣武天下,不老老实实把头低下来,就等着被身死族灭。 除非你觉得自己的脑袋比福王的头还硬,可就算是以福王之尊,初入南京之时还不一样被还仅仅只是定王的天子,狠狠坑了一把,一张板凳直接开瓢,没被砸死都算命大。 最重要的是凭此就能看出天子的心性,对亲王都能下狠手,对郡王贵爵都能说罢便罢,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人是天子不敢轻易收拾的? 再看看中山王府,人家如今可是大明的第一勋戚,十二勋贵避难王府,最后毫发无损,声威之隆即便是史可法都要顾忌,可现在呢?还不一样主动将名下的七处矿藏上缴,并且放风要参与三次矿改招标,他们又算老几? 显贵、官场全部收声做起了缩头乌龟,矿改大势已成,要想从中分一杯羹,除了参与招标,早已别无他途可走。 最是激动的还是商贾,大明的矿藏九成以上都被世家大族把持,商贾想要染指也不是不可能,但光是官府这一块的盘剥就让寻常商贾难以忍受,去年内阁行文要将天下矿藏如盐政一般进行改革招标,最兴奋的自然还是他们商人。 原本商贾们还有诸多担忧,毕竟矿改和盐政不一样,盐矿毕竟只是一域,矿藏却是分布天下,其中利益牵扯之广,涉及显贵之多,怎么形容都不过分,所以听到风声的商贾即便来了金陵,却大多都被显贵豪门约谈警告,一个个只能偃旗息鼓,准备打道回府,谁都知道,这是天下权贵联合起来想要对抗皇权,其中之凶险,他们这些商人哪敢沾身,那可是动不动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银子什么地方都能赚,命可只有一条,矿藏开发的利,还不足以让商人们为之赌上身家性命…… 但是史可法借天子意志,手持天子剑于圣武元年年底的那一剑,直接以最野蛮的姿态破开了笼罩在矿改头上的厚厚黑云,同时也是在向全天下宣告,但凡阻扰矿改者,不论是谁!都要有被诛灭的觉悟! 十三郡王便是先例,没动亲王,不代表不会动,不敢动,若是挑衅,可以试试天子的剑锋最终会不会落在头顶之上! 圣武新朝,百废待兴,嗅觉一向灵敏的商贾岂能不知道其中蕴藏的巨大商机,更何况,天下人谁不知道天子对商贾的优待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九大善商之家的牌匾如果有商贾没能弄一块挂在自己的门楣上,走起路来腰板都挺不直。 相反,只要愿意散财建设天下,积极纳税,扶贫救困,弄上一块善匾,起码能享受见官不跪的待遇,看似寻常,可几千年下来,又有什么时期的商贾享受过? 商人的春天,在圣武朝终于来临,商人不再是四民之末,不敢说能超越仕人,但谁不知道,新式教育就是新学,稚子所学已然不以儒学经典为主,而是更加注重能够学以致用的学问,县学之上已经开建府学,府学更是分门别类,什么医学、商学、财学等等不一而足,可以预见,最多二十年,新学人才必将取代老式儒生,充斥整个朝堂! 儒家的地位已然岌岌可危,无数儒生对于新学抵触甚至抗议、阻扰,但天子大兴新式教育,主持新学教育的可是内廷第一巨宦苗大监,不论什么人敢对抗新学,苗宣只有一个字,杀! 儒家根本没有办法对抗,唯一的办法只有抢夺生源,各地书院纷纷抛出优惠方式来招揽生源,有些大儒甚至不惜亲身出现闹市,坐而论道,尽管收效甚微,但他们知道天子是要绝了儒家的道统,而他们如今也只是想为儒家保留一丝火种罢了。 新学教育之所以发展如此迅猛,与天子的无上意志和坚定的决心息息相关,但商贾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同样巨大,建上三所乡学,花上三两万两银子就能混上一个九等 行善之家的匾额,何乐而不为? 最关键的不是银子和牌匾,重要的还是潜力,这些被商贾资助的寒门幼童总有学成的一天,迟早一天会充斥到各行各业乃至政坛当中,等到了那一天,对于资助他们上学的商贾,岂能不予以回报? 所以商贾们行善最喜欢做的事还是捐资助学,毕竟商人无利不起早乃是秉性,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自然是趋之如骛。 金陵的风向变了,再无一个显贵敢于对抗矿改新政,原本联合起来的哪些人,非死即囚,没人愿意做下一个,所以他们只有眼睁睁的看着矿改招标一帆风顺的如期举行…… 第四百四十七章 亲王(上) 数千商贾进入金陵,无数显贵蠢蠢欲动,既然大势不可阻挡,那么就要在大势当中分取一杯羹,才最符合当前的利益。 之所以会涌入如潮一般的商贾,除了矿改招标以外,还有三大工程的竞标,内阁所属机构经过数十个日日夜夜,总算是将三大工程的细节全部拟清,竞标将于正月二十日矿招结束后的第五天正式开启,这里面蕴含的商机比起矿招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商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可在看到三大工程的张榜预案之后,还是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天子的手笔之大,用直冲苍穹来形容都不为过,这需要多少人力,需要多少现银流,数量之大,即便是一等一的巨商,默默盘算之后都觉得脑仁生疼。 若是有谁能一口吞下其中之一,十几二十年后能赚的银子,只怕用富可敌国来形容都不过分,当然想要成为全工程总包方,完全不存在半点可能性,就连已经决定狠狠插上一脚的中山王府都没有这种魄力,何况其它? 现在全天下最忙的机构不是内阁也不是财政部,而是大明联合人民银行! 矿改招标、三大工程涉及的资金量堪称恐怖,财大气粗的豪商自然想要尽可能的多吃下一些,而财力稍弱的就算包下一两处矿山或者承包一段官道的建设都稍显吃力,至于大桥修建,可不存在分段,要投标就是一座大桥,这需要多少现银,谁的心里大致都有一本账,毕竟任何一个商人都知道现银流的重要性,没有任何人敢于一次性孤注一掷般的投入,万一有了变故,等待的很有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但有银行在,这些许问题差不多尽解,如今人民银行已经铺设天下,天下各县皆有分号,原本的哪些私人钱庄早已纷纷倒闭,论竞争力谁能和国家机构相提并论?就算是利率比银行一样甚至更低,商贾们的选择也只会是银行,因为这一年多以来,银行的信誉早已深入人心,更何况万民称颂的圣天子更是银行最大的股东,自然也是银行最强有力的后盾。 但即便是以人民银行的财力都觉得负荷太大,虽然有天子的金库作为储备金,甚至还可以印新钞,但为了防止通货膨胀,银行只能有限度的发放贷款,否则通货膨胀引发挤兑,储备金根本不足以维持,到时候就是信用破产,银行倒闭,这个责任没有任何一个股东能够背的起,如果真因为肆无忌惮的发放贷款,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各大股东相信,震怒之下的天子一定会举起手里的屠刀,将他们杀个干干净净。 尤其是晋商对此更是心知肚明,天子赦免了他们身上的叛国大罪,是因为觉得他们还有利用价值,这个价值不是财力而是信用,信用如果破产,让新钞沦为宝钞一般的下场,天子只能用他们的人头去告慰天下被牵连的百姓。 所以这次人民银行只打算发放二十亿的白银贷款,当然这款银是用银票和新钞支付,对此各大商贾没有异议,银票就不说了,新钞他们都见过,那种防伪技术简直就是神技,虽说新钞如今还没有普及天下,但至少在南直隶这一块已经完全体现出了其坚挺的购买力,当然也是因为没有商铺敢于拒收新钞,商法新规,拒收新钞的商铺一律禁止开张,有此政策在,新钞推行天下无非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对于新钞的各项政策比比皆是,比如税务部征收税收以新钞优先,新钞去银行兑取白银不存在任何阻力,新钞破损可以前往银行无条件兑换新币等等,人都有一个适应过程,只要新钞能够一直坚挺下去,那么久而久之普天下的百姓自然会更喜欢轻便的纸币,而渐渐排斥沉重的铜钱和不方便的银两,让纸币成为大明的主流货币。 二十亿贷款,看起来不少,可想要从银行贷款的商户数以千计,就算是均分每户能贷到的款银不过数十万两,稍微有点实力的商贾,谁没有几十上百万两银子,这点贷款对于他们来说用杯水车薪形容都不为过。 最要命的还是显贵、勋戚乃至王族的介入,这些豪门大户立足数百年,没谁是傻子,天子重商,他们对商人可以忍让,但这种大利之事岂有忍让的道理! 中山王府以名下五万亩土地以及十余大宅作为抵押,硬是从银行贷款一亿两,不要说徐弘基还拿出那么多产业质押,就算是什么都没有,银行会拒绝魏国公的贷款需求吗? 人家女儿可是皇后,在政治地位上是能够比肩圣天子的存在,这大明的主就算当不了一半,但就凭皇后的名头在哪,区区一亿两算个什么事,话又说回来了,就算魏国公府最后还不起,银行乃至公检法敢去和魏国公收地收房子?这不是开玩笑嘛。 徐弘基此举,无非就是做个表率,做给天下人看的罢了,普罗大众没人不服,至多也就是艳羡非常罢了,谁让人家族里出了皇后,还有一个将军呢…… 但让天下商贾无法忍受乃至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是,福王、唐王、潞王、益王、吉王等亲王纷纷派遣族亲入京申请贷款,还一边请旨想要亲身前来金陵参加招标…… 天子下旨,准…… 论头衔,魏国公和这些亲王比起来还有一段距离,论亲疏,这个要看天子心里的考量,可论大势,这天下谁能和魏国公相提并论,几个亲王绑在一起都差点份量,可这些个亲王开口同样是贷款一亿! 这分明就是不给商贾们活路啊,关键是人家中山王府好歹还拿出产业来抵押,可看看这些个亲王,福王从洛阳逃到南都,封地早已尽失,上表想要前往洛阳被天子执意‘挽留’至今,如今的福王每年靠着王室的俸禄维持府内庞大的开销,不说一穷二白,起码也得用捉襟见肘来形容,就他居然还敢开口贷款一亿! 好在蒋伸在请示天子之后,直接被驳回,否则天下商贾都得发疯…… 第四百四十八章 亲王(中) 天子对于银行贷款明发旨意,大明境内的任何人都可以贷款,但必须提供抵押,这些抵押包括房产、土地、金银、珍玩、字画等等,但经过评估以后,银行发放的贷款不得超过总资产的三倍! 唯一的例外只有中山王府,魏国公的提供抵押资产若是评估,绝对不超过三百万两,但人家贷款之前,可还没有旨意,这算是魏国公钻了政策一个漏洞,也可以说是天子给皇后一个面子,否则撤回魏国公的贷款申请,不过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罢了。 此道旨意很明显针对的就是王侯,自然引起这些抱有各种心思入京的亲王不满,拿福王来说,他有什么资产可作抵押?府宅吗?满打满算算个十万两,就算能贷上五十万两,又能干什么?而且让福王去修桥铺路…… 为了暴利,福王要是不弄个豆腐渣工程出来,那真是老福王地下开眼了。 而且就算福王够资格申请五十万两的贷款,这款也不是想贷就能贷的到的,毕竟此番银行放款的最重要原因是为了矿招和三大工程服务,想要具备贷款资格,抵押还在其次,第一条就是需要成功竞标,否则一切免谈。 中山王府已经明确表示,至少要投标五座矿藏,部分黄河河道治理或是两条大桥以及千里官道修筑,贷款一亿,差不多也足够周转,只不过每年三个点的利,每年光是利息就高达三百万,这可不是一般商贾能够轻松承受的住的。 最后几大亲王除了唐王贷款八百万,潞王贷款五百万以外,其余的最高都不够一百万,算是满怀信心而来,最终却只能满肚子郁闷铩羽而归,不过就算是唐王和潞王想要贷款成功,还是得要先竞标,否则还是免谈,而且还要看中的标是什么样的规模,唐王的八百万说白了就是贷款评估资格罢了。 财政部下设招标处,办公驻地位于紫金山南麓脚下,整座建筑占地三十余亩,外观看上去很是中正大气,里面除了十几间办公人员的办公室之外,便是分为上下两层的招标大厅,乍看上去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电影院。 招标大厅第一层,共计五千座席,每张坐席前面都有一张与座椅差不多大小的方桌,方桌上则是摆放了一块块用来竞标的木牌。 如今五千坐席已经落座大半,能坐到这里的商贾,身家起码也是十万两银子起步,不过大多数商贾并没有指望能在此番招标当中脱颖而出,最后成功竞标,他们缴纳一百两白银作为入场费,其最大的目的还是想要做出抉择。 如中山王府这样的豪门,能够贷款一亿,其目的自然是为了中下几单大标,但光凭一个中山王府想要吃下所中之标,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那么自然就存在小的总包与分包的问题,比如千里官道,中山王府是肯定要分包出去的,哪些夺下的矿山多半也是一样,因为相对而言,长江大桥、黄河治理才是重中之重,更是出不得半点差错。 入场的小商贾当中有不少都抱有同样的心思,他们没指望自己能单独吃下一标,但是哪些如魏国公一样的大承包商总要将所竞之标分包出去一部分,他们就是为了分包而来。 看竞标目的也很简单,但凡竞标,就会有底价,最后一项工程,谁能以高出底价最低的价格中标,那么其中的利润就越大,那么分包商分段承包的时候利润空间就越多,反之也是一样,如果一个拍出的价格利润空间已经小的可怜,那么再分包出去的话,总包总要赚银子,分包商还能有多少赚头? 除非偷工减料,但是天子已经明言将会派出监督管理组,监理各大工程,如果出现质量问题,监理因为收受好处瞒而不报,那么监理轻则入狱,重则斩首灭门,同样如果是因为承包商的原因造成质量问题,甚至产生事故,下场同样凄惨。 在这样的政策下,或许不可能杜绝偷工减料的事情发生,但肯定能最大程度的减少,控制在天子能够接受的底线之上。 至于招标大厅的第二层则是被分割成了一百间独室,能够进入密室竞拍的绝对是大明非富即贵的存在,比如各大亲王、郡王,公侯,还有巨商,巨商之所以称之为巨商,身家起码都得千万两以上,或者在银行够资格贷款两千万两以上的人物,这样的人物不多,以前甚至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但现在不一样,人民银行的各大股东,八大盐矿的矿主,这些豪商哪一个不是身家巨万,入座二楼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当然这并不是说如今商人只要银子多就有资格与亲王勋贵平起平坐了,但是身家豪富到一定地步,就算是亲王也不敢等闲视之,没有那个亲王会因为坐次就得罪一个大商人,因为这些身家豪富的巨商对于他们来说,并非没有利用价值,比如借银子,银行借不到,向商人拆借几十万两,想来没几个商人会愚蠢到拒绝一位亲王。 主持本次招标的乃是代表天子出席的韩赞周,代表内阁同时又正好是财政部的高弘图,另外就是国土资源部的部长左懋第,新任工部尚书陈子龙四人。 二楼独室内,七名亲王除了唐王、潞王以外脸色都不甚好看,吉王几人其实和福王比起来也差不多,都是在顺贼、西贼肆掠天下的时候仓皇逃窜,王府的基业自然只能弃之不顾,等到新军收复失地以后,他们回归封地,想要收回名下土地,却发现根本没有可能! 所有的土地都已经被新军没收,然后统一造册,发放给了失地百姓,想要收回也可以,需要拿出地契认领,天可怜见,李自成、张献忠杀进来的时候,他们连逃命都差点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情去收拾地契这些身外之物,何况以他们的亲王之尊,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收缴他们的土地! 新军主将敢!一句只认契约不认人,就能把人活活气疯! 第四百四十九章 亲王(下) 几个亲王和新军将领论不出道理,只能上书天子,毕竟都是朱明血脉,他们相信坐在皇位上的朱慈炯一定会为他们做主! 话说回来了,哪些土地、产业本来就是他们,是十几代藩王二三百年的积累,他们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难道有错? 事实证明他们没错,错的是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朱慈炯拥有一颗现代灵魂,知道所谓的大明皇室优待政策,对于大明国库来说造成了多大的负担,更知道他们自认为属于自己的土地是怎么来的,哪些土地下面埋着无数因为他们强取豪夺,疯狂兼并而被逼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 最终各大失地亲王上书皆如石沉大海一样,没有掀起半点涟漪,亲王就算是笨蛋,可都有依附的幕僚,这些聪明人,很快把握到了其中的关键,很清楚这是天子释放的的一个信号,加上圣武朝颁布的种种举措,他们知道,天子不会给亲王做主,将授予百姓的土地拿回来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而且就算是回到了封地,若是还想如以前一样迫害百姓,看看新军那眼中冷漠的眼神都知道,结果堪忧…… 所以现在几个差不多失去一切的亲王,日子比起福王来说就算稍强一点,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每个月只能按时去官府领取俸禄养家糊口,这对于过惯了奢靡生活的亲王,乃至亲王族人来说,尤其难以忍受。 但无法忍受也只能忍,他们头上的尊衔,往日里可以让他们横行无忌,但现在皇室不替他们做主,新军、公检法没人买他们头衔的帐,买账的只有旧式官府,但官府现在自己都要夹起尾巴做人,又能给他们提供多少帮助? 现在内阁秉承天子意志进行矿政改革,收回天下所有矿藏,这倒是让亲王们暗爽了一把,他们名下的矿山早就因为李张二贼丢了个干干净净,想要从被新军驻扎看守的矿山当中收回和做梦没什么区别,现在一道矿改令,所有的矿藏与私人再无关系,想要不交,就得问问新军手里的枪,问问史可法手里的天子剑愿不愿意,再问问自己的脑袋是不是比还蹲在大牢里面的郡王更硬…… 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各大亲王岂能不幸灾乐祸。 对于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王侯来说,有福不必同享,有祸一起扛着,才叫公平合理。 不过矿改和三大工程让本已经差不多快要憋疯的亲王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矿藏招标对于他们来说可有可无,如果没有三大工程,那拿下几座矿山,倒没什么问题,可现在有三大工程珠玉在前,自然看不上开采矿山的哪一点微博鱼珠之利了。 最关键的是,人民银行第一批发放贷款二十亿两白银,二十亿两啊!那是什么概念?他们这一年来已经穷的发疯,谁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联合起来去哭坟哭庙去了。 当然哭庙永远只能最后考虑,那是给天子难堪,丢的是朱家子孙的脸面,等于是与皇室撕破脸皮,没到绝境,谁也不愿意和强势无比的圣武大帝翻脸。 三大工程无疑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魏国公能贷一亿,凭他们的亲王尊爵,就算不能跟徐弘基的荣宠相比,就算贷不到一亿,贷个六七千万总不是问题,至于工程,什么工程?修个路,随便弄个千把号人做做样子不就完了。 至于工程质量?这天下间可有百年不整千年不修的神路,坏了修修也就是了,同为皇室中人,朱慈 炯就算再狠,还真敢对他们动刀动枪不成。 贷来的银子自然是要维持奢靡的开销,还是肯定还不起的,利息随便给点意思意思也就行了,新军再狠,公检法再牛,难道还敢冲进亲王府邸拿人,抄亲王的家不成! 金陵那十三个倒霉郡王,之所以会被锁拿下狱,完全就是撞在了朱慈炯的枪口上,人家要改革矿政,你们私下勾连想要阻扰,那不收拾你们收拾谁?就算是做个姿态也不会让你好过啊。 不过想来也就到此为止了,朱慈炯用十三郡王的爵位来震慑整个天下,强硬推动矿改,等到矿改落幕,十三郡王恢复爵位,再入宗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小惩大诫嘛,都是朱家子孙,削一削面子也就是了,就是老百姓也不会多说什么。 但是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几大亲王兴致勃勃的派人去银行贷款,最终差不多相当于吃了闭门羹,除了唐王和潞王以名下资产评估最后获得八百万和三百万的贷款资格外,剩下的几位亲王,最高的只有益王获得七十万两资格,吉王六十万,最惨的还是福王,经过评估,仅够资格贷款二十五万…… 福王一脉还是皇室近支啊,以亲王之尊贷几十万两?这根本就是天子在抽他们的脸,什么规矩!天下都是老朱家打下来的,规矩也是朱家定的!银行说白了就是朱慈炯的金库,朱慈炯这么干,分明就是不想给他们活路! 所以吉王等人今天来这里,与其说是来竞标的,不如说是来看戏甚至是捣乱的,当然他们不会做的太过,因为矿改是天子执意要推动的大政,为之十三郡王的面子都被落了下去,他们不会愚蠢到去挑战朱慈炯的底线。 除了福王以外,其他六位亲王尽数到场,唐王和潞王自然是真正为了竞标,而福王或许是初到南京时被朱慈炯坑的太惨,以至于现在有了心理阴影,对坐在皇位上的侄子不说避之如蛇蝎,至少也是能不见则不见,更不用说还要冒着触怒朱慈炯的风险来此捣乱了,甚至于福王获得差不多近乎于羞辱一般的贷款额度,都选择一言不发。 对于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的福王,吉王几人自然是嗤之以鼻,更不会影响到几人原本协商后制定的计划,现在一个个端坐独室,脸上挂着冷笑,静等招标开始。 第四百五十章 竞标(1) 韩赞周老神在在的坐在竞标台的大椅上面,在万岁爷面前他永远只是一个会拿笑脸的老奴,但在内廷!苗宣不在的情况下,他就是除了主子以外所有人的主宰!就是寻常妃嫔都要对他礼让三分,否则在美人将会越来越多的后宫,没有子嗣又不知好歹的嫔妾迟早会被遗忘在满是灰尘的角落。 内廷第一大监苗宣,现在俨然成了大明朝的教育大使,为了万岁爷的教育大计,奔波天下,足迹踏遍万里,若非年节需要回宫给万岁爷贺年,又或是朝中有大事发生,几乎不会回宫,在这宫里,太监、宫女眼里,苗宣就是挂起来的神像,而他韩赞周才是实至名归的宫廷内相,论地位比起外相史可法也不遑多让! 今天韩赞周名义上是代表天子前来观看竞标,实际上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盯紧四大亲王! 四大亲王贷款受辱岂能甘心,尽管天眼没能探查到四王会有什么打算,可四王既然能聚在一起密议,想来定会有所动作才对。 对此,韩赞周有点期待,既然十三郡王夺爵下狱的震慑力不够,那以四大亲王开刀,想必足以震慑天下了。 万岁爷早就说过,太祖皇帝制定下的皇族优待政策分明就是乱政,开国时期,王室成员稀少,优待不优待无所谓,可看看崇祯继位之初,朱氏子孙已达数十万,这些尸位素餐的子孙,不学无术、不事生产,只知道依附在大明的躯体上吸血,大明就算是拥有再强壮的身体,被吸了这么多年,也难免孱弱几分,这才三百年不到,若大明千秋万代,朱氏子孙达到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大明拿什么去养这帮蛀虫,把老百姓割肉卖血看恐怕都奉养不起。 所以这种毫无节制的优待政策必须废除,当然对于亲王、郡王一个级别的王族,其优待政策多少还是会保留一些,但想如同往日一般绝无可能,毕竟王爵这个头衔在,这些王族不管做什么都已经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优势,皇室再每年投入巨银给他们享受优厚的待遇,维持一娶就是数十上百妾室的奢靡生活,这怎么可能,至于哪些个不知所谓的将军,那就靠自己去生存,没能力活不下去饿死也是活该。 所以这次矿改,四大亲王如果闹出的动静太大,没准就是给朱慈炯一个契机,彻底解决王族待遇的契机! 主持第一次矿改招标的官员自燃是直管的国土资源部的部长左懋第,高弘图虽然级别和左懋第一样,但高弘图还是内阁次辅,一身还兼了财政部和税务部两部大权,论权势远在左懋第之上,但高弘图年纪毕竟大了,而且只关心矿招能为国库增加多少收入,自然没有越俎代庖的道理。 三天矿招结束以后,将要进行的三大工程竞标,高弘图直接不打算参与,那是要国库往外掏银子的,而是数目恐怖,高弘图实在担心自己的心脏能不能承受的住,干脆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至于工部的陈子龙今天纯粹就是来打酱油的,他的舞台在正月二十五的工程竞标,他身为工部尚书自是责无旁贷。 左懋第废话一向很多,与韩赞周等三人客气了几句,见时辰差不多了,看了看大厅内的数千商贾,又朝楼上几位亲王所在的雅间拱了拱手直接开口。 “陛下锐意改革,这矿政乃是重中之重,这一载以来,大明日新月异,鞑虏已去、流匪尽除,天下变革利于民生之处,诸位都看在眼里,别的废话本官就不多说了,下面就进行本次矿改的竞标。” “本次竞标,将对山西、河南、湖北、陕西、山东六省如今境内的四千八百余处铜、铁、煤大中小型矿藏进入统一招标,诸位面前的木牌代表的是各自的身份,资源部内皆有记录,每举一次牌便是代表对所标矿藏加价一次,当然若是嫌麻烦,也可以直接举牌喊出标价……” “诸位成功竞标者,若是对接下来的矿标没有兴趣,可以直接前去资源部办公驻地进行登记,发放凭证,另外驻地还有人民银行的三位总柜,将会为有需求的商户核实贷款资质,以及办理贷款业务。” “所谓竞标,关键就是这个竞字,本官希望诸位能够量力而行,无需争强斗胜,以至于到最后做了亏本买卖,还有,诸位想必都清楚自己的身家以及能够贷款的额度,这量力而行的第二层意思很简单,本官奉劝诸位莫要胡乱报价,若是报价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以至最后出现不必要的变故,诸位要有承受天子怒火的心理准备!” 楼上四大亲王闻听此言,眼中皆有冷光射出,左懋第这话分明就是意指他们四人,否则寻常商贾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 左懋第继续说道:“有些话本官本不愿意多说,但今上仁慈,不想见到诸位出了银子出了力,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还做了亏本买卖,因此,在竞标之前,便派出数百工部属吏,对这几千处矿藏的储矿量,以及每年大致的开采量进行了简单评估,最后定出的起拍标价,大约是评估价格的一半,诸位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本账,甚至于对想要竞投的矿藏了解的比核算吏员还要清楚,结合起拍价,最后能够承受多少都很清楚才是。” “现在开始矿改第一次竞标!”左懋第轻咳了声道:“第一处矿藏位于大同,大同煤田乃是大明境内首屈一指的大型煤矿藏,含煤量高达上千万亿斤,只要人力充足,每年开采上亿斤煤矿绰绰有余,诸位或许对于煤矿的用处多少还有些轻视,但大明如今正在大力发展工业,煤矿用途之大远非诸位所能尽知,为了消除诸位的顾虑,各大煤矿如今首拍年限为三年一次,此大同煤矿的三年起拍价为一百万两,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万两,现在开始……” 第四百五十一章 竞标(2) 在场的商贾大多数都是为了铜矿铁矿而来,毕竟铜矿可以融铜,融出来的铜可以直接卖给人民银行铸造铜币,回本快风险低,自然是大多数商户的首选目标。 而铁矿历来都是最重要的矿藏,更何况如今天下谁不知道,天子意向大练钢铁,现在不但梅山有两座产量极其骇人的大型钢铁厂,其余省府也相继关闭了土炉,打算引进梅山铁厂的先进工艺建设铁厂,这种耗矿量低,出铁量高的钢铁厂,比起耗矿量高出铁量低,还含有大量杂质的土炉,优势实在太过明显,各省督抚若说不眼红,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在这种大形势下,铁矿的潜力毋庸置疑,可以说只要你手里有铁矿,就完全不愁卖不出去,如此热门,竞争激烈已可预见。 至于这煤矿,顶多算是开胃菜,感兴趣的多半也是山西本地的商人和原本的煤矿主。 这大同煤矿原本是临边侯王腾名下的产业,崇祯十七年初,李自成杀进山西,临边侯虽未投降,可还是收拾细软,打点好了行装,一路南下逃进了金陵,李自成被满清铁骑赶跑之后,临边侯听闻满清对于汉民的政策还不错,原本打算潜回山西看看风色,可还没等其动身,神武、逐日两军北上,悍然将不可一世的八旗大兵打的满地找牙,山西之地回归大明,等到临边侯兴冲冲的奔回山西,才发现原本属于他名下的产业,土地、矿藏全部被逐日军分配、发卖和霸占了…… 临边侯只是一个没落侯门,哪里有胆量与杀得八旗兵血流成河的林大帅去说理,最后只能吃了这个闷亏,好在他当初逃的快,府内的宝贝银票等等值钱的东西全部都被拖到了南京,否则他一个侯爷就算不落魄街头,想来也是凄惨无比了。 矿改大政颁行天下,别的临边侯可以不在意,也不打算染指,可这大同煤矿本身就是他的,这天下间论对大同煤矿的了解,谁又能与他相提并论! 三年百万两纹银……临边侯咂咂嘴,这个价格不高,以他往年开采大同煤矿的年产量来算,每年大概能落纯利七八十万两,但他还要四处打点分润,毕竟他一个无权侯爵占了这么大资源,如果每年不分润官府,孝敬朝堂上的大佬还有权贵,他想要占住大同煤矿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一圈打点下来起码要消耗掉四五十万两之多,也就是说他每年能落到自己手里的不过二三十万两罢了。 如果以二三十万两的利去竞这每年三十三万两的矿,临边侯能亏到倾家荡产,但盐矿的例子在前面,谁都知道矿藏一旦中标,就受大明律法和各地驻军保护,也就是说他只要中标就无需再如往年那样去四处打点孝敬,这里面的利自然一下子便膨胀了两三倍! 只要没了那么些分润,临边侯认定就算大同煤矿属于皇室,他仅仅拥有开采权,但赚的一定不会比往年少! 临边侯手里的资产若是评估足有大几十万两之巨,若是贷款差不多能贷到三百万两,这才是他敢于竞争大同煤矿的最大底气! 不过临边侯并没有立即叫价,这竞标其实和拍卖差相仿佛,他可不愿意上来就表现出一副恶吼吼的样子,然后被人给坑了。 这第一场大同煤矿竞标,一上来就有点冷场……这倒是让左懋第有点始料不及,若是第一标就成了流标,只怕这矿招今天以后就会成为整座金陵城的笑柄…… 左懋第有点后悔一上来就开竞煤矿了,如果是铁矿怎会如此,煤矿之利了解的人毕竟不多,而且这评估出来的三年百万两,左懋第也觉得有些太高,至今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今上会对煤矿有那么大的信心,要知道铜矿可是六年一标,铁矿十年一标,只有这最不起眼的煤矿反而是三年一标…… 沉寂了接近半分钟,就连左懋第都准备放弃大同煤矿的竞标时,大厅内突然间举起了一块牌子。 “四百七十二号!”左懋第眼睛顿时一亮,暗暗记住这个号码,决定以后有机会一定给这个上路子的商贾开一开方便之门。 “四百七十二号出价一百零五万,还有没有加价?”站在竞标台后面的国土资源部属官大声喝道,手上的木锤,话还没说完就敲了一下,好像生怕这四百七十二号反悔似的。 锤响第二声,按制三声锤响,锤落中标,这大同煤矿将会以一百零五万两白银的价格被成功竞标。 “临边侯加价五万!”二楼出现一道声音,叫价的自是临边侯府的管家。 资源部属官手里的竞标锤第三锤都已经举起,听到这声音,顿时一愣,手举在哪里居然忘了收回…… 临边侯?这大同煤矿本身就是他府上的产业?难怪会竞拍,看来终归是心有不甘啊。 底下议论的声音不大,很快也就平息,临边侯再怎么落魄好歹也是侯爷,这煤矿的利虽有,但还远远不到能让各大商贾动心的地步,为此交恶一个侯爷更是不智。 至于四大亲王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煤矿、铁矿他们本就不放在心上,这矿招他们唯一能小感兴趣的唯有铜矿罢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三大工程。 最后不出意料,三声锤响,临边侯以一百一十万两的价格成功竞拍到大同煤矿的三年开采权。 接下来依旧是煤矿竞拍,山西境内的宁武煤田、沁水煤田、西山煤田以及山西、河南等地的一千一百多处矿区,全部竞拍结束,竞标价格最高的一百四十万,最低的小矿不过区区八万…… 高弘图眉开眼笑的拿着笔核算,最后统计,煤矿这一块将在三年内为国库增加近三亿两白银的进帐!就算高弘图在竞标前就已经大致核算过,这个价格甚至还没达到预期,可当身临其境的时候,握着笔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要知道这还是最不受重视的煤矿,利润惊人的铜矿和分布最广最多的铁矿呢?高弘图越想越是激动…… 第四百五十二章 竞标(3) 煤矿竞标整整持续了大半天,按照预定计划,正月十八举行的是一千一百四十三处煤矿竞拍以及三百六十五处铜矿竞标,剩下的铁矿分布量相对煤矿与铜矿总量加起来还要翻上一倍,自然放在后面两天举行。 煤矿的关注度不大,竞标气氛也一直低迷,基本上成功竞标的都如临边侯一般意有所指,所以一千多处煤矿最后的竞标价比起起拍价都高不到哪里去,最多的一个也就喊了六轮,比起拍价高了三十万而已,可以说远远没有达到朱慈炯预想的效果。 出现这种状况,朱慈炯也不算太意外,毕竟现在天下运用到煤炭的地方相对来说还很少,无非就是取暖、日用和土炉炼铁等方面,但是朱慈炯相信,煤矿的威力随着工业革命的爆发,将会运用到各行各业,为什么后世的煤老板一个个身家暴富,正是因为煤矿的产量供不应求,天下需要用煤矿作为能源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现在大明的工业只能算是刚刚起步,朱慈炯相信等过上个年,随着船厂、铁厂、钢厂在大明各地遍地开花,对于煤炭、焦炭的需求日益增多,煤矿才能显现出其真正的价值。 所以现在的煤矿招标年限只有三年,三年后煤矿的竞标额比现在翻上一倍,都能说是保守估算。 而铜矿不一样,首先大明的铜矿本就不多,在新钞没有彻底流通之前,铜矿几乎可以与货币直接划等号,但是大明境内的铜矿分布极其稀少,这次六省矿藏招标,铜矿尽管也有三百六十五处,但年产量能达到百万斤的铜矿也就十几处,其余大多都是些年产不过十几二十万斤的小型铜矿,这当然也与现在开采手段过于落后有关,但这是现实,就算朱慈炯也无法改变。 按照银铜兑换的大致比例,年产百万铜矿的其价值差不多也就百来万两银子,但是铜矿的竞标年限是六年,身家在一百五十万以上的富商便可参与竞标,这类富商在如今的大明还不算多,但也少不到哪去。 这年头讲究‘财不露白’,这类中等商贾或许往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但想要竞标成功就算想不露都不可能,因为年产百万的铜矿竞标价起码都是二三百万,不露百拿什么去银行贷款? “下面进行六省铜矿竞标。”左懋第的声音中略显疲惫道:“第一为陕西境内的四十六处小型铜矿,这些铜矿主要分布于……综合年产量约二十万斤,六年竞标价格六十万两……” 陕西铜矿资源匮乏,四十六处小铜矿分布又极其零散,故而就算六年能赚一百万两以上,也没多少商贾愿意竞标,最终还是被山西的一个商贾以六十七万两的价格成功竞走。 “第二场竞拍铜矿乃是山西境内七大铜矿之一的运城铜矿,运城五大铜矿区,每一处铜年产量都不低于百万斤,现在开始竞标第一处,小西沟铜矿,六年竞标底价二百六十万两……” “二百七十万两!”大厅内第一百三十五号商贾举起牌子,直接加价十万两。 “二百七十五万。” “二百九十万两。” “三百万两!” 几乎几个眨眼的功夫,小西沟铜矿的标价便提升了四十万两,超过了所有煤矿的提价。 山西七大铜矿,对于这次志在竞投铜矿的商贾来说,岂能没有了解,这座小西沟铜矿的年产量最低也能达到年产百万斤,人力足够又顺利的话就算是达到一百五十万斤都不是没有可能,就算平均每年产量一百三十万,六年的产值也近八百万,刨去劳工、铸造、运输等成本,六年的纯利差不多能超过七百万! 这样的巨利,任谁都不可能泰然处之。 “三百三十万……” “……三百七十万……” “四百万!”九十八号商户直接加价三十万,将小西沟铜矿的标价提升到了四字头。 “五百万!” 直接加价一百万两!大厅内的商户猛吸凉气,目光不由朝报价的声音所在看了过去。 二楼左侧! 能在二楼的不是豪商就是显贵,声音一出大厅内的众商顿时面露失望神色,就算不甘心也只能败退。 二楼几十个雅间共分三大区域,左右及正中,正中位置的雅间最多,能身在其中的必是王侯或者朝中显贵,而右侧则是以浙商、徽商为主,至于刚才报价的左边雅间,只有十一家商户,正是如今闻名天下的联合银行晋商十一股东! 山西七大铜矿,作为晋商,他们山西十一巨商志在必得! 事实也是如此,论财力,这招标处有谁够资格与晋商十一家相比?就是贷款一亿的魏国公都不够资格!人家直接就是银行的股东,所占份额远在徽商、浙商之上,谈贷款,等于自己贷给自己,只需要付出天子股份的利息就足够,晋商同气连枝,联合起来贷五亿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何况以他们的雄厚资本,需不需要贷款都是两说。 和晋商拼?谁能拼得起?这小西沟铜矿就算六年能赚七百万纯利,你拼到六百五十万,人家甩手,在山西给你下套,亏都把你亏死,而他们自己拼到六七百万,无非就是无利或是少利罢了,既不伤筋也不动骨。 高弘图眉毛舒展开了些,这小西沟铜矿按照原先的打算,竞标额能达到四百五十万就算完满,毕竟是第一次,总要给商贾些许甜头多赚些银子,等到六年后再次竞标,这底价都是四百万起步,如今晋商以五百万吃下小西沟,倒也不算意外,或许这是晋商在向今上卖好也未可知。 “五百万一次,还有没有加价的!”资源部属吏今天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这句话,嗓子都有点沙哑,只不过几位大佬坐在旁边,他就算喉咙里面已经开始冒烟,都一直强忍着,毕竟今天他的表现如果可圈可点,被这些大人物看中的话,以后仕途没准能顺上几分。 第四百五十三章 竞标(4) “益王出价五百五十万!”二楼再次传来声音,大厅内数千商贾尽皆愕然。 几位亲王入京,因为贷款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这益王的资产经过评估好像只有二十万两,够资格申请的贷款额度似乎只有六七十万两,出价五百五十万?他拿什么出? 先前出价的晋商乃是山西入股人民银行的十一家巨商之一的临汾亢云易,按资产估算亢家位列晋商第四位,银行占股两点五成,比起排在晋商第十第十一位的商贾占股总额还要高出零点五个点,资本极其雄厚,他若是定要将小西沟铜矿拿下,益王与之根本没有可比性,但天下商贾谁不知道,四大亲王完全就是要空口套白狼。 如果方才报价的是唐王,亢云易没准还会再提一次价,但益王……亢云易自然不会继续吭声,晋商们都明白,这是四大亲王出手胡乱报价,如果益王竞标小西沟铜矿成功,那么后面四大亲王必然纷纷出手,本次竞标,不说被搞的乌烟瘴气,只怕也会成为笑柄。 晋商在等,浙商在等,徽商也在等,天下商贾都在等,甚至二楼雅间内除了四大亲王以外的所有权贵都在等,他们在等益王到底能不能成功竞标,在等天子若是知道此事会是雷霆震怒还是忍气吞声。 其中一处雅间内,唐王眉头深皱,然后狠狠吐出一口郁气,四大亲王曾经找过他,一为借银子,二是要他与之联合起来试探皇室的态度,银子唐王自己都需要贷款才能参与大工程竞标,自然没银子借给他们。 至于联合更是不可能,四大亲王已经有些头脑发昏、老羞成怒了,试探天子态度?坐在皇位上的那位态度还用试探?扰乱竞标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人家十三郡王可以毫不客气的一次拿下,至今还关在刑部大牢,你以为亲王的头衔就比郡王硬多少?和今上作对……唐王自认自己还没那个胆量…… 唐王现在有一缕不太好的预感,只能在心里祈盼这四个蠢货最后不要牵连到他唐藩一脉。 另一处雅间内,魏国公满脸怒气,这四个混蛋当真是找死,竞标的第一天就敢搅乱竞标,这是摆明车马对天子施压,今上年纪虽轻却是枭雄心性,和他斗,不要说是四大亲王,就是全天下的亲王捆在一起都不够资格,这番作为,无非就是要提前和皇室撕破脸,别的徐弘基不担心,他唯一担心的是四大亲王会拿他的一亿贷款出来说事,这次竞标中山王府可是心怀大志,要是被这四个王八蛋搅了,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执锤的资源部属官最是纠结,这落锤到底是敲还是不敲,不敲不符合规矩,敲的话……谁都知道益王是胡乱报价,资本根本不够资格竞拍小西沟铜矿…… 最终,执锤官还是咬了咬牙,竞拍有竞拍的规矩,既然益王报了价,那他的职责就是喊价,至于够不够资格,那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让那些大佬头疼去好了。 落锤:“五百五十万第一次!” “五百五十万第二次!” 雅间内,益王嘴角弯起了一道弧度。 “哼!” 执锤官刚要喊第三声,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冷哼,原本一直端坐的韩赞周目露寒光站起了身,这锤子是无论如何也敲不下去了…… “益王资产经评估,不足以参与小西沟铜矿竞拍,此拍无效。”韩赞周寒声道:“晋商所拍五百万有效,可继续!” 大厅内众商贾顿时哗然,如果韩赞周不出声,至少说明天子还打算给四大亲王留下些许面子,如果四大亲王能见好就收,想必天子也不会过于苛责,毕竟以当今大明的财力,区区三两千万的银子还能承受的起。 但谁不知道韩赞周代表的乃是天子意志,他既然站出来说出这番话,就说明天子完全没有与诸亲王妥协的意思,韩赞周就算身为内廷巨宦,在这种大事上也绝没有胆量自作主张,而且话说的丝毫不留颜面,分明就是连台阶都未曾给四大亲王留上一块! 此番竞标,结果如何,殊难预料,但若是处理不好,不但接下来的矿招,就连几天后的三大工程竞标也必然受到影响,甚至于以后的第二场、第三场竞标都要受到波及。 这一刻,大厅内陡然间安静下来,众商贾全部竖起耳朵,静等事态发展。 二楼其中一间雅室的门豁然而开,身穿五爪龙纹王袍的益王满脸怒气的看向大厅竞拍台上的韩赞周。 “韩大监的意思是本王不够资格?” 韩赞周冷笑道:“诸位王爷请旨进京,本就是为了贷款竞标而来,名下资产在资源部、人民银行皆有备案,够不够资格杂家不知道,但杂家知道,益王爷的财力恐怕还不足竞拍小西沟铜矿!” “这天下都是朱家的,你居然敢说本王的财力不足?” “事实如此。”韩赞周毫不退让道:“这天下是朱氏的天下,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现在是竞标天下矿藏开采权,手里的资产就是规矩,益王身为皇室宗亲,更是理应支持万岁爷大政,而不是试图破坏万岁爷定下的规矩!” “好!好!好一张利嘴!”益王气冲霄汉,怒笑道:“本王也不想与你这奴才多说废话,今天本王就把话撂这,这小西沟铜矿的标,本王拿定了,就算是到了陛下哪里,本王也是怡然无惧!” “杂家秉承万岁爷旨意,于招标处监督竞标,有权对一切不合规矩之标进行规劝和制止,如今益王所竞之标不合规矩,咱家自然有权予以否决,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益王爷海涵。” 益王哈哈大笑道:“有权?好大的权,韩公公真是好大的威风,旁人若是不知道,还当这大明的天下由你一个阉人做主了,韩赞周!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朱家的一条狗!” 第四百五十四章 恶狗 益王显然已是气急攻心,说起话来再无半分顾忌,但这话似乎也并无不对,大明巨宦层出不穷,权势煊赫者比比皆是,但天子旨意一下,要么死要么乖乖滚出京城,说宦官是天家的狗,事实也确实如此。 如果说大唐的宦官是能噬主的恶狼,那么大明的阉人就是被皇帝牵在手里的狗,绳子在皇帝手里,他们敢于对猛虎咆哮,但如果皇帝松开了绳子,他们只会蜷缩在一旁摇尾乞怜,因为栓住他们的绳子还有一个名字叫圣眷,没了绳子的狗连兔子都不如,不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就不错了。 但以韩赞周如今的地位,他就算是狗,也是一条有绳子的狗! 而有绳子的狗对于九成九的人来说就是猛虎!所以朝中官员不管身居何职,哪怕史可法对韩赞周也是客客气气,敢当着韩赞周的面骂其是狗的人以前或许有,但现在唯有益王…… 韩赞周的脸上没有半点被激怒的表情,能混到他这般位置的大太监,哪一个不是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那个丁卫甲原本不过就是北都紫禁城里的一个杂役太监,成了内廷第三号人物以后,一年多历练下来都变得有点高深莫测,何况是他这种久居宫廷,看透了官场百态的巨宦! 何况骂他的还是亲王,想当年刘谨权倾朝野,视文武官员如无物,也不曾出手对付过王族,魏忠贤杀官如屠狗,亦不曾对王族下手,他韩赞周权没有刘谨大,势没有老魏强,他哪里够资格整治亲王。 但韩赞周有一个前辈大能都没有的也无法忽视的优势,那就是天子准备对王族动手,而他韩赞周就是那把刀!所以他比前辈面对王族都有底气! 大厅内的商贾们已是噤若寒蝉,看现在的形势,如果韩赞周无法反击或是反击无力,四大亲王必然势盛,恐怕要不了多久,韩赞周就会成为圣上的弃子,用来平息王族的怒火,若是韩赞周能够强硬到底,最后还能获取圣君的支持,那么四大亲王的处境可就不太妙了,毕竟圣君拒绝他们贷款差不多算是表明了态度,这一刻很多人想到了还被关押在牢里的十三郡王…… 如果四大亲王与十三郡王最终落得同样的下场,那这天下必将有大变! 韩赞周离开位置,缓缓走到竞拍台中间位置,稍稍仰头目光直视益王,缓缓说道:“天下人都知道杂家是万岁爷身边的一条狗,万岁爷吩咐的事情,杂家身为一条狗,自然要做到让万岁爷满意,而益王爷破坏竞标的规矩,就是打杂家这条狗的脸,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杂家的主人是万岁爷,益王此番作为,敢问是要置万岁爷于何地?” 益王一窒,愤声道:“本王不于你这狗奴才一般计较,稍后本王便去面见天子,本王倒要看看,朱家的子孙是帮自家人说话,还是向着你这个狗奴才。” “益王爷请便!”韩赞周微微屈身,转头道:“铜矿竞标继续。” “你……”益王脸色难看至极,最后只能一甩袍袖,进了雅室再不吭声,四大亲王的主要目的还是三大工程,这小西沟铜矿本就不在四大亲王的竞标目标之内,山西那么远,还要招募劳工,还要融铜水、铸铜锭,最后还要贩卖……亲王之尊,谁他么愿意那么麻烦。 竞标工程就不一样了,那是随便凑合凑合就能躺在府里面收银子,不劳神不费力,何乐而不为? 益王出手仅仅只是试探一下,谁知道那阉奴这般强硬,这一试直接试了一肚子火,关键问题是小小一个铜矿都闹成这般结果,三大工程他们还有什么指望! 没有工程收入,对于如今的四大亲王来说,没了土地没了产业,仅靠每年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万两的俸禄粮米,他们怎么去维持王府庞大的开销,如何去继续享受往常奢靡的生活! 天子不给他们亲王面子,就是要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啊!既然如此,倒不如孤注一掷,看一看朱家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拿他们这些血亲皇族开刀,反正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过的也没什么滋味。 益王竞标最终却被韩赞周强势驳回,虽仅仅只是一场看似不起眼的风波,但影响极其深远,韩赞周能这么强硬,若说没有天子授意谁能信?这无疑就是天子借韩赞周之口来告知天下商贾,矿改的决心和魄力! 这对全天下的商贾来说自然是个非常利好的消息。 因此益王之事非但没有对接下来的铜矿竞标造成影响,反而竞标的气氛越发热烈,举牌的叫价的此起彼伏,全场的商贾似乎都已经放下了身上最后的一缕负担,不到二个时辰,六省三百六十五处铜矿已全部竞标结束。 最后经过高弘图统计,铜矿竞标为国库六年带来接近两亿两的收入,虽说与煤矿想比,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但六省煤矿存储量又岂是六省境内贫乏的铜矿所能相提并论的,能有这样的收货,已经出乎高弘图的意料。 四大亲王的脸色都很难看,场内气氛越是浓郁,就越是在打他们的脸,不过面对强势无比的韩赞周他们暂时只能选择容忍,毕竟该试探的也已经试探过了,哪怕效果并不如他们之意。 四大亲王很清楚,方才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就会传进宫内,他们在等,等那位朱家子孙给他们一个说法,如果说法不尽如人意,那么自然也有别的应对手段,反正在这南京脸都丢的差不多了,也不在乎彻底把脸皮掀开! 执锤官落下最后一锤,一颗悬了半天的心总算是落了下去,风波过后,楼上的几位亲王一直沉寂,但他不过就是一个小虾米,哪敢太过放松,是以每次落下最后之前,心里都难免忐忑,就怕二楼突然间又传出亲王加价的声音,那种针锋相对,就是现在想想都有点心有余悸啊! 第四百五十五章 选择(上) 秦淮河畔刘宅。 距离上元灯会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三天内刘老爷没能安心吃过一顿饭,没能安稳睡过一次觉,上元节哪天那位朱姓少年的话一直言犹在耳,他就算是不信也忍不住去想,越想就越是觉得匪夷所思。 宫里的娘娘!新军主帅的正妻!那少年真是好大的口气,刘老爷拿不定主意,只能知会身为安徽财厅的胞弟刘志远来定夺。 只是现在金陵城正在举办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矿藏招标,刘志远虽是安徽财厅,不在这次六省招标之列,可为了吸取经验,这段时间也是忙的不可开交,更何况如今财政部、税务部一手抓的部堂高弘图已经老迈,最多年必然告老,刘志远就算不想那个位置,但还是希望能够更进一步,成为财政部的副部级高官,假以时日入主财政部也未必没有希望。 所以难得回京一次,自然要好好发展人脉,迎来送往、逢场作戏什么的在所难免,是以一直没能抽开身,一直到今日竞标开始,几乎全南京城的目光都在关注招标处的时候,刘志远才算得以忙里偷闲来了刘宅。 此刻刘志远的眉头几乎皱成了一条线,对于长兄方才转述的少年之言,刘志远也是一样实难相信,但是那块玉佩太过贵重,仅仅只是见过一面,便能将一块价值十几万两银子的玉佩当做信物丢在刘宅的又岂会是寻常人,状元楼一年忙到尾的收入不过区区数万两而已。 少年郎……身边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眷……刘志远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这少年不是大放厥词,又自称姓朱,那必定是王族无疑,可如今六大亲王进京,身边跟着进京的王子王孙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让他怎么去猜,若是非要乱猜一个,刘志远倒是更加倾向于小唐王。 小唐王年纪不到二十,传言长的丰神如玉、俊郎非常,正好小唐王还有一个胞妹,年纪与描述的也差不多,可若是凭小唐王就能让新军主帅低头,纳侄女为妻,这似乎也太扯了一些,这个天下能让新军主帅低头的除了天子,根本不作第二人想! 天子! 刘志远脑海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 如果那少年郎是天子微服,那么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刘志远越想便越是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小,唯有天子才够资格让新军主帅娶自己的侄女为妻,也唯有天子可以很轻松的让其入宫成为贵人! 刘志远如今脑海里面唯一不解的就是,那位貌美如花的女眷会是谁?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若是天子,身边的肯定是娘娘,可哪个娘娘会那么没形象的一边看戏一边吃糖葫芦,还两个…… 舒出一口气,刘志远脸上已经恢复成了淡定自若的模样,看了一眼满是期待的大兄说道:“且不管这少年郎是谁,小弟只问一句,既然那位少年说过半个月内会有人登门询问大兄答案,那么假设此事为真,大兄如今可有打算。” 刘老爷自然知道胞弟问的是他打算将女儿嫁给谁,说实话这还真没想过…… 良久,刘老爷才叹息道:“你那侄女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小体弱,性子文静淡漠,又喜好琴棋书画,若是嫁与武臣,只怕格格不入,日久定要生出事端。” “这么说兄长的意思是希望良芸入宫?” “这倒也不尽然,前番选秀乃是官府明文,为兄身在金陵,家中又有待闺之女,若不应征,岂非落人话柄,为兄只是一介商贾,可担不起藐视圣君的罪名,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常言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为兄膝下仅此一女,若是良芸入了宫,只怕此生不知还能相见几次,委实有些难忍,况且,你也知道良芸那性子,如何能斗得过宫里哪些女子,为兄也担心她孤身在宫里面吃亏啊。” 刘志远呵呵笑道:“如此说来,兄长是既不愿意良芸嫁给武将,也不愿意良芸入宫,可那少年郎以此佩为凭,待到月末,兄长又准备如何回绝了人家,此人若是心性豁达倒也无所谓,可若是心胸狭隘……” 刘老爷的脸色顿时白了三分。 “其实依小弟看,良芸嫁于武将还是入宫各有利弊,方才兄长说了其中弊端,但何妨去想一想其中的有益之处?” “志远有话但请直说,为兄方寸已乱,全凭志远为良芸做主便是。” 刘志远沉声道:“天下人人皆知今上一重军二重商,军可以扫平四夷,威震八荒,商可以让大明欣欣向荣,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如今天下已平,天子没有鸟尽弓藏,反而在承天门上对军主颁衔授勋,听闻军功处里的军功薄厚达三尺,这说明什么?说明天子至少现在还没有马放南山的意思,圣武大帝雄才大略,仅仅一年文治武功便远超越诸代帝王,这样的雄主会满足于现状?我敢肯定,今上的下一步战略必然是开疆拓土!征服四邻!” “如此一来,军主就不可能没有用武之地,军队有仗可打,就表示会有源源不断的军功,按照天子颁布的军功兑换制,各军将主若说封异性王大概不可能,但封公封侯却并非遥不可及,如果良芸能嫁给其中一位军主,那么未来被封一品诰命都是轻而易举,这是嫁给几大军主的有利之处。” “至于弊端,除了兄长方才所说以外,志远以为还有一点不能不做考虑,良芸不喜武人,性格不投,婚后难免龌龊,兄长毕竟是商人,即便如今天子重商,但商人在官宦人家眼里终归还是不入流,志远若是仕途顺意,能入部阁,自可保良芸无忧,只怕原地踏步,军主勋门会不会卖志远一个小小的厅官面子委实难料,届时只怕夫妻反目,良芸前景堪忧……” 刘老爷的拳头猛然攥紧,胞弟的话虽不中听,可却是事实,天子重商,大幅提升商贾地位,商人从此再不是四民之末,但华夏数千年以降,百姓乃至仕族什么时候真正把商人看在眼里过? 商人重利,大灾之年囤积居奇,为了暴利不择手段……这些固有观念想要转变,没有数十年之功,何谈实现,良芸是商人之女,就算成了公侯夫人,只怕背地里嘲笑那位军主的官宦也是多不胜数,如此一来,长年累月,夫妻之间岂能不生嫌隙,终至结怨…… 第四百五十六章 选择(下) 刘志远叹了口气道:“入宫也有入宫的好处,毕竟是天子的女人,宫里的娘娘,不敢说能集天子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只要肚子稍微争点气,能够诞下龙子,那良芸身为亲王之母,这一辈子也算得上是终身有托了。” “至于兄长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天子如今年方十七,这后宫的女人会越来越多,以良芸的性子想要与宫里的众妃嫔争宠,只怕也是难为她了。 “但看看如今的天子后宫,不过二十余位娘娘,皇后娘娘自不必多说,顾贵妃、杨贤妃背后有顾军主和杨军主,只要两位军主不倒,两妃地位自是稳如泰山,卞氏姐妹出身低微,如今均育有一女,地位已然到顶,争宠只会引起后宫诸位娘娘的敌视,二女皆是聪明伶俐,不会行此蠢事。” “高敬妃身后有高次辅,艳冠群芳深得天子宠爱,已然有孕在身,其余女子皆是新入宫的秀女,又何尝会宫斗夺宠?是以,若是良芸不入宫则已,入宫如今就是最好的时机。” 说这些话刘志远难免有些私心在作祟,说白了其实他也是在赌上元节那位少年就是天子本人,如果赌对了,说明天子对他侄女多少有点好感,否则直接赐婚军主也就完了,何必还弄这一出选择。 天子少年心性,男欢女爱如何能够免俗,只要有好感就少不得会临幸,趁宫里娘娘少,会争宠的女人少,只要能够结交好宫里的大监,何愁良芸怀不上龙种! 只要良芸诞下龙子,还需要争宠? 至于刘志远的私心就全寄托在龙子身上,良芸有了龙子,在宫里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即便是一宫主位都能争上一争,只要良芸位列妃嫔,他这位亲叔叔在宫里也算有了内助,财政部部长的位置不敢说,副部衔想来毫无问题。 “志远的意思是打算让良芸入宫侍君?”刘老爷语气有些许不确定。 刘志远苦笑道:“只是相对而言罢了,入宫就是娘娘,是主子,怎么也比身为臣妻强上不少,天子不是说了十年之内不再选秀吗,既如此十年内宫里的妃嫔最多也就上百,还怕良芸没有机会?” “小弟此话倒也有理。” “其实,我与兄长在此猜测并无意义,如果无人来取此玉佩,等于是白担忧一场,可若是此玉佩果为信物,兄长便选择良芸入宫,到时候是真是假,一眼便知。” …… 御花园内,朱慈炯带着已有三个多月身孕的高惜缘漫步,科学证明,孕妇多运动,生出的孩子越是健康充满活力。 “意料之中。”朱慈炯笑了笑道:“益王他们此番入京,对于贷款本是志在必得,可惜被朕一棍子打醒了幻想,心里没有气那是不可能的,既然有气就要释放,否则憋在心里岂不难受,这次铜矿竞标本就是为了试探朕的态度,朕今日拒了他四人的请见,他们不傻,自然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韩赞周缓缓跟在后面,道:“拒老奴估计,这次进京的六位亲王,多半都是为了三大工程而来,今天矿藏竞标唐王和潞王有能力竞标却一直没有动静,益王在小西沟铜矿后也没了声音,如果益王他们执意工程竞标,只怕老奴想要再如今天这般强硬对抗,不知会有什么难测之事发生。” 朱慈炯斜了韩赞周一眼:“你这老家伙什么意思,朕清楚的很,打什么弯弯绕,你且放心便是,三大工程干系重大,尤其是黄河治理与长江大桥修建,黄河若是治理不好可是数以百万人遭殃,大桥修不好坑害的同样是无辜百姓,朕在这两样上绝不容许出现半点差池,谁敢在治河修桥上面玩滑头,但便要了他全家的人头!” “几位亲王想要以招标工程为由来敛财,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朱慈炯冷哼道:“不作死就不会死,他们要碰朕的底线,视万民性命为草芥,朕就让他们做草芥!朕不在乎后世史书评价,更不在乎这些皇室宗亲如何骂朕薄情寡恩,朕只要大明的天下千世传承,朱家的社稷万代不绝!” 韩赞周身躯一震,尽管早已明白万岁爷的决心,可还是被这番话震撼了一下。 “朕会给你一道旨意,如果工程招标,这几位不再兴风作浪便万事不提,若是一如今日,哼!你宣读旨意便是。” “老奴遵旨。”韩赞周大喜,尽管他多少有点底,可心情忐忑了半天,毕竟万岁爷没有明旨,他面对亲王那一个级别的权贵,底气终归还是不足,如今有了万岁爷旨意,那亲王在他眼里基本就算个屁。 韩赞周甚至开始期待益王、吉王找茬了…… 朱慈炯脚下突然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不说旨意,朕倒是差点忘了,朕会再给你两道旨意,等工程招标你便前去状元楼的那个刘老板家里,问问他的选择,然后按选择宣旨便可。” “老奴明白。” 正月十九、正月二十,两天招标处正常进行六省铁矿竞标,六大亲王无一人到场,不知道是对铁矿的兴致缺缺,还是因为昨天的不愉快。 不过昨天竞标结束之后,益王、吉王、衡王、惠王四人联袂请求入宫面见天子,被朱慈炯以身体不适随意打发,想必四王心里早已憋愤到了极点。 两天铁矿竞标,无风无浪完满结束,十年内将为国库增加近八亿两收入,加上前面铜矿、煤矿的竞标额,此番六省矿藏竞标,前后为国库增加收入近十五亿两! 这些银子不可能一次性到账,但三大工程也不可能同时开工,这里面牵扯的劳工不算大问题,但技术却是一道门槛,不是说你要修长江大桥,随随便便就能按照老式修桥方法就能修的成的,怎么设计,如何施工等等都是问题。 高弘图算了一笔账,按照目前的国库存银还远足以完全支撑十年内三大工程的建设费用,但还有天子的金库,最关键的还是银行,因为这次银行的贷款将全部以新钞的形式发放,支付建设费用及劳工费用也是新钞,这就给了国库存银很大的喘息机会,当然这才是第一次矿招,后面还有两次,涉及大明全境,等到全部竞标结束,想来就算还差些,也相差不会太远…… 第四百五十七章 工程(1) 圣武二年正月二十五,天下侧目的三大工程招标于金陵招标处正式启动。 三大工程项目年前便已昭告天下,天下万民再一次被圣天子的大手笔给狠狠震撼,这三个工程随便一项拿出来,其工程量可都是不弱于大隋王朝开挖大运河,但是挖运河最终却因民怨沸腾,终究把大隋社稷挖塌了,而这三大工程却让天下百姓欢心鼓舞,恨不得能够早一天正式上马。 原因无它,挖运河是徭役工程,百万劳工无一文收入,完全就是在大隋的高压政策下被迫去做的劳力,而圣武朝的三大工程,劳工自愿,出力就有银子,一天三顿饭管饱,受伤有医疗救护,工亡有抚恤,从古到今,天下间何曾有过这样的好事? 看看梅山大铁厂和松江船厂的数十万劳工,每天干活干的累成狗,可脸上却时时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不就是因为男子汉们出了一把子力气,就能让自己的妻儿生活富裕,再不用担心缺衣少食了吗,就是最普通的劳工,只要不偷懒,每年少说也有二十两银子的进帐,这在早几年简直难以想象。 只可惜大明如今只有这两处大型工业基地,近五十万劳工早已是人员饱和,无数想要在闲时做工补贴家用的壮汉只能唉声叹气被拒之门外。 现在三大工程的消息传遍天下,无数望眼欲穿的百姓早就开始摩拳擦掌的等招工,这可是全民工程,社稷工程,就算再怎么不会算账的百姓也知道,这里面所需要的劳力,起码也是数以百万计,如此还怕自己没机会? 可以说这三大工程一出,天下人皆大欢喜,商贾有利可图,百姓有工可务,显贵勋戚同样能分上一杯羹,稍微郁闷的是地方官府和工部,可以想象一旦开工,工部作为直属衙门会忙成什么样,地方官府就更不用说了。 要说失意的也有,可仅仅只是少数人,现在是工商经济时代,资产少的包不到大工程,只能慢慢积累原始资本,常年累月下来也能富甲一方,原本的大财主实力本就雄厚,遇上这样的机遇,自然是大赚特赚,等到一二十年后,三大工程第一批竣工,必然诞生出无数实力雄厚的大财阀,这些豪商巨富将会成为朱慈炯布控全球的重要推动力。 当然最郁闷的还是那些空有头衔却无实力的王侯,他们原本霸占一方横行无忌,只可惜被汹涌如潮一般的农民起义彻底打回了原型,如果换做以前,天下渐定之后他们回归封地,该是他们的还是他们的,谁也不会也不敢抢他们的东西,他们不抢别人来弥补损失都算老天开眼了,只可惜他们遇上的是唯天子之命是从的新军,遇上的是强势无比的圣武大帝,偏偏这位大帝不但没准备替他们出头,还满脑子在想怎么收拾他们…… 于是他们悲剧了,一门亲王享受了数百年荣华,现在天下大定百废待兴,他们本该迎来的是又一个穷凶极奢的春天,谁知等待他们的却是彻骨冰寒的隆冬,堂堂亲王除了头衔以外什么都没有,活的还没乡下土财主滋润,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如今的天下已经改朝换代,坐上皇位上的天子已经不姓朱了呢。 所以益王等人在请旨觐见被拒之后彻底愤怒了,纷纷写信给大乱之后侥幸活下来却没来南京的十余位亲王,希望能够联合起来给朱慈炯施压,让坐在皇位上却不为王族着想的少年天子知道,谁才是自家人,身为朱家皇裔,却苛待王族,他还算什么朱家子孙,百年以后他朱慈炯有什么面目去面对朱明的列祖列宗! 益王、吉王、衡王、惠王坐在雅室内,脸上罩着寒霜,时不时站起身看一看已然座无虚席的大厅,他们今天为三大工程而来,却再无上一次前来时的底气,朱慈炯的拒见,韩赞周的强硬,贷款近乎被羞辱的额度,无一不表明了天子的态度,朱慈炯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这些亲王从工程当中谋取好处,这工程修建的好处,他从来就没想过让自家人从中分取好处,落到好处的都是那些公侯,那些商贾泥腿子,朱家子孙时时刻刻为外姓人考虑,简直难以置信也无法容忍! 他们愤怒的同时,也更加不甘,今天来招标已经不指望能如预期的那样满载而归,但如果连争上一争都不敢,岂不是让朱慈炯以为他们亲王是泥塑木雕,可以任意揉捏! 坐镇工程招标的还是四个人,内廷韩赞周、工部陈子龙依旧不变,高弘图怕心脏受不了没参加,矿招已经让他满意至极,别的不说,就是这招标处的入场费,三天就收了一百多万两银子,银子来的这么快,简直让高弘图怀疑为什么崇祯朝居然会穷到那种地步,同时也对天子敛财的本事深深折服。 左懋第同样没参加,工程和国土资源没多大关系,他自无参加的必要,替换的两个人,其中一人便是刚刚被天子授予中将军衔的近卫军主帅金恩泽,招标说到底还是文事,让一个武臣参与,而且还是戍卫京都防务的武人,天子用意极其明显,无非就是震慑二字而已。 第四人更是让人出乎预料,竟然是人民银行的蒋伸! 蒋伸够不够资格坐在哪里,众商贾不知道,但看韩赞周与陈子龙都没意见,可见是天子安排,想一想也能释然。 蒋伸虽是商贾,甚至还是靠出卖主家才被天子赏识,但如今就算是魏国公见蒋伸也要笑脸相迎,谁还敢提他的过往,人家不仅仅是天子在联合银行的代言人,还是天子在外无数产业的总负责,最重要的是他拥有一票决定和一票否决权,天子旨意不出,人家一票就能否决了你的任何贷款需求,这尊大神谁敢得罪?奉承都来不及,还揭伤疤,那是和银子过不去,甚至蒋伸一句话让一个中等商贾直接破产都是寻常! 第四百五十八章 工程(2) 蒋伸今天来,在后台还有人民银行的十大总柜以及数十银行核算成员,目的只有一个,对众投标商贾的资产进行二次评估,确认竞标资格。 比如魏国公够资格申请一亿两的贷款额度,但不代表他就一定需要贷款一亿,假设中山王府最后竞投的工程预算总额只有五千万两,那么徐弘基只需要贷款四千多万两就足够完成工程建设,贷款是要给利息的,按照五千万两算,一年的利息就要一百五十万两之巨,就算看在天子皇后的面子上,利息有所降低,起码也要一百万左右,徐弘基身为皇室最坚定的支持者,自然不会带头破坏规矩,这一百万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徐弘基自然没有必要去贷一亿两。 另外如果一个商贾的资产加上贷款经过第一次评估只能达到三百万两,那么如果竞标额超过三百万,就属于恶意竞标,最终如果拿出不出竞标资产,将要面临极其严厉的处罚,不说罚个倾家荡产,起码也要伤筋动骨,并且列入银行黑名单,从此再无贷款资格。 后面的哪些银行成员今天要做的最重要一件事情就是资产二次评估,毕竟这数千商贾第一次评估的时候很可能有所保留,但如果遇上合适的或者志在必得的项目时,遇上争标商贾太多超出预算,竞拍价超过了其第一次评估资产,那么在拍下某一项工程以后,可以去后面进行二次评估,如果二次评估结束,达到所拍项目的竞拍额,那就屁事没有,如果还是达不到,那就只能祈求满天神佛保佑,自求多福了。 四人当中韩赞周依旧还是老样子坐在哪里一言不发,只不过脸上挂着若有如无的笑意,目光还时不时看上一眼二楼几位亲王的雅间,看上去似乎是在挑衅。 金恩泽是将军,一脸的冷漠,好像全天下的人在他眼里都是危险源一般,近卫军负责维持秩序,同时震慑一切宵小,他坐在哪里就表示这次工程招标,如果有人找麻烦,天子可能会动用军队进行镇压! 蒋伸是商人,就算是全天下最牛的商人,这场官府负责的招标也没有他一介商人说话的余地,他只需要坐在一边当看客就算完成了任务。 主持工程招标的人选除了工部尚书以外,别无他选。 陈子龙面带微笑道:“诸位,本官工部尚书陈子龙,蒙陛下看重,主持本次工程招标,三大工程的建设概况诸位想来也心中有数,本官就不一一赘述了,本次工程招标与矿藏竞标大同小异,同样分为三步走,只不过矿藏竞标之所以分三步,是因为第一步的六省矿藏已经理清,其余省府的还在勘测,故而方需迁延些许时日,也算是迫于无奈。” “但工程招标分为三步则是因为三大工程当中的黄河治理与大桥修筑的难度远远不是官道扩建修葺那么简单,从古到今,黄河治理无数次,但黄河依旧泛滥肆虐,何也?治理方法错误是其一,督办官员上下其手从中渔利乃其二!” “天子睿智,已研究出治理黄河切实可行之方案,黄河治理将施行分区域承包制,每一片区域的大致治理方案,半个月内将刊行于世,届时诸位可以从中摸索,拟定出自己若是承包其中一片区域的话,该如何进行施工,此区域内的施工细则,上缴工部进行探讨,一旦被工部认可的施工细则,其隶属的商贾方才具备招标资格,工部也会从这些施工细则当中择优去弊,整理出最终的施工方案,并进行成本预算后,便可开展黄河治理的招标。” “黄河治理任何一个区域的施工,皆有承包方自己负责,诸如劳工招募、材料采购、质量管控等等官府概不参与,只有在工程施工过程中,皇室会派遣专门的督察人员对各施工区域进行突击检查,甚至天子还会亲临施工现场,一旦查出工程质量问题,轻则停工整肃、课以重罚,重则……这个本官就不多说了,诸位自己心里有数。 “说一千道一万,黄河治理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势必将黄河治理成为大明的母亲河!” “黄河是三大工程三步走的第二步,招标时间暂定于三月初一!这第三步是长江大桥的修筑,在坐诸位商家或多或少有过修桥的经历,但是想必以前连想都没有想过会在长江之上修桥,变天堑为通途。” “说实话,此等浩大之工程,即便是工部上下包括本官在内也从无人敢于想过,但不敢想不表示不能实现,只是修建大桥与治理黄河不同的是,黄河,天子已经拿出总的治理方案,但是大桥没有,怎么修筑才是建造大桥的难点所在,工部会给诸位留出半年的时间,让诸位集思广益,拿出方案提交工部,一旦被认可才算具备招标资格,否则哪怕你富甲天下,方案行不通也是枉然,这些方案的是否能够最终通过,本官说了不算,唯有天子首肯才算合格!” “等到最后的方案落实,大桥招标将竞争出十位承包方,如何施工自然依旧是承包主说了算,但是老话重谈,质量依旧是重中之重,黄河治理、大桥修筑都是利在当代、泽被后世的大好事,若是因诸位为了多赚银子、偷工减料导致质量不符合要求,诛灭九族已可预见!” “所以说诸位来竞标,为的是赚银子,工程质量过的了关,自有海量的银子给诸位去赚,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多赚一点昧心银,到最后落了个身死族灭的下场,本官言尽于此,诸位有志参与其中,有志造福万民的商贾、豪族好自为之。” 陈子龙歇了口气,目光有意无意的撇了一眼二楼,续道:“今天将要进行的是三大工程中的第一项,二十万里官道扩建,官道如何修诸位也了解的差不多了,下面开始竞标!” 第四百五十九章 工程(3) 执锤官已经换成了工部名叫刘成的员外郎,上一场资源部的执锤官在矿藏竞标结束后被左懋第很是一番夸奖,日后仕途想必走起来能够宽松不少,刘成好不容易竞争到执锤这个位置,自然也是充满了期待。 刘成轻咳一声,拿起竞拍锤活动一下,试了试手感后道:“二十万里官道修建第一标,是由南京至扬州的两百里路面,要求路宽三丈,厚达一尺,工期一年,竞标初始价八百万两,现在开始竞拍。” 今天前来参与招标的商贾八成以上都不具备竞标资格,甚至经过几轮竞标以后,还要淘汰一成以上,之所以将竞标路面设为一到两百里,工期一年,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二十万里官道,全部要求钢筋混凝土结构,且厚达一尺,若是千里一拍甚至数千里一拍,大明如今能有这个财力的凤毛麟角,根本就不现实。 官道修建百里造价起码两百万两,两百里就按照造价四百万两来算,利润高达四百万两,翻了整整一倍! 这时候就存在一个让利的过程,让的利越小利润空间越就越大,如果最后的竞拍价低于起拍价,差不多就是亏本,千里行商只为谋利,亏本买卖没人愿意干,到最后只能偷工减料,做成豆腐渣工程…… 这是朱慈炯绝对无法容忍的,他宁肯多花一些银子,让商人有利可图,也不愿意看见商贾为了银子挖空心思想着怎么偷工减料。 “七百五十万!” 竞价每次十万,举牌喊价的却上来就压价五十万,想来也知道喊七百九十万毫无意义,至于喊价的够不够资格,现在还言之过早。 中山王府包厢内,徐弘基、徐文爵、徐明远,三代皆在,徐家这次竞标修路,目标是一千五百里左右,范围就在南直隶,这南京到扬州的官道自然也在其中,只不过徐弘基还在观望,一是想看看其他商贾的底线和实力,二来他知道今天既然四大亲王再现,今天的竞价必然不可能一帆风顺,只不过不知道四大亲王准备什么时候行动罢了。 “七百万!” 同样是大厅内商贾举牌,同样直接压价五十万,商人逐利没有那么多虚情假意,何必一步步慢慢试探。 “六百五十万!” 二楼传来声音,再次压价的赫然是唐王! 唐王的资产第一次评估结束以后,加上贷款可达八百万,这第一标就竞价,如果成功,他只剩下两百万,显然是不够再次竞标,如此一看,唐王的意思也很明确,这第一场道路建设他也只打算竞一标,等到这第一批道路今年完工,他哪怕赚了两百万,明年资产评估的时候,起码能贷一千万两!资本积累起来了,生意自然能够做大。 大明境内的官道何止百万里,这第一年不过投标二十万里,以后赚银子的机会多的是,何必急于一时。 随着唐王竞价,大厅内出价的商贾顿时没了声音,不是他们不愿意继续压价,而是因为唐王毕竟是亲王,他们没必要一上来就把一位亲王得罪,二十万里官道,他们机会多的是,何必急于一时。 吉王在雅间内嘴皮子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住没开口,他们四个亲王开口问唐王借银子没借到也就算了,毕竟唐王的资产也就两百来万,借给他们自己都玩不转,可希望唐王与他们一起守望相助亦被拒绝,这就让四位亲王感到不忿,但亲王之间好歹同气连枝,这时候拆唐王的台显得也不太合适。 “唐王竞价六百五十万!”刘成大声道:“可还有竞价的,六百五十万一次。” “六百五十万两次!” “六百五十万第三次!成交!” 刘成锤落第三次,南京到扬州的两百里官道承包商最终花落唐王家。 雅间内,唐王苦笑,心里更是叹息,竞价开始的时候他本打算直接报七百九十万,他有八成的把握,下面的商贾不会同他竞价,身为亲王这点面子想来还是有的,不过后来想想也就算了,他是亲王总要在乎一点吃相,吃相太难看,明年再来竞标,没准天子直接驳了他的贷款都不是没有可能,如此一来岂非得不偿失? 第二标还没开始,唐王已经起身走出了雅室,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益王几人今天肯定又要找事,天子拒见只怕更要激怒四个蠢货,他唐藩封地无缺,产业、土地不失,可不愿意参与到几人的那一潭浑水当中,淹了自己成全别人,所以他上来竞了第一标,为的就是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无胆鼠辈!”吉王看着唐王离去,重重冷哼一声。 “下面开始第二次竞拍,本次竞拍乃是南京至滁州的一百三十里路面,要求一样,工期一年,竞标初始价五百万两,现在开始竞拍!” “吉王竞价四百九十万两!” 刘成的话音刚落,二楼立刻传出声音,因为唐王之故,吉王的忍耐性终于达到了临界点,再没精神等待下去,是以直接开口,他倒要看看谁敢和他竞价,看看韩赞周会是什么反应。 大厅内再次肃然无声,很多商贾心里甚至还松了一口气,吉王四人坐在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发飙,对谁来说都有不小的压力,现在这颗炸弹终于爆了,反而减轻了负担,现在众商贾剩下的事情无非就是看戏而已。 徐弘基笑了笑没开口,按照原本的计划,南京到扬州两百里官道中山王府是志在必得,但被唐王插了一脚,徐弘基总没有与之力争的道理,也算是小小卖了唐王一个面子,唐王不会不知道中山王府的打算,毕竟魏国公的财力远非唐王可以相提并论的。 这南京到滁州同样也在徐弘基的计划之内,却没想到四大亲王这么按捺不住性子,南京周边的官道就在朱慈炯的眼皮底下,想要缩水几乎没有可能,吉王就算有实力也断没有拍这条道的道理,那么原因是什么,恐怕只有四大亲王自己心知肚明。 第四百六十章 工程(完) 韩赞周也很意外,不过也仅仅只是意外而已,既然是迟早的事,早点了结也正合了他的心意。 “看来吉王爷这几日筹措到了不少银子啊。”韩赞周起身笑道:“否则这四百九十万两又从何而来呢?” 吉王冷哼道:“本王筹措到多少银子,难不成还要向你这奴才报备不成!” “吉王爷言重了,不过万岁爷对杂家说过,工程招标,杂家与陈大人、金中将还有蒋总管四个人,不论是谁只要是觉得竞标之人的资产不足以竞拍,那么可以立即进行资产二次评估,如今杂家恰好觉得吉王爷的财力不够,为了万岁爷的大计,杂家说不得也只能得罪吉王爷您,请您提供资产凭证,供银行核算人员进行二次评估。” 吉王脸色发青,他早知道韩赞周必定会跳出来,可没想到韩赞周一来就能说的这般不留情面!什么觉得不足立即评估,分明就是特意针对他们四位亲王才有此一说罢了! 吉王愤怒至极,但更多的则是寒心,矿招之时韩赞周与益王针锋相对,朱慈炯不可能没有消息,韩赞周也不至于添油加醋,如果朱慈炯还顾念一丝血脉之亲,韩赞周这个狗奴才今天岂敢如此!朱慈炯这分明不是默认就是纵容! 难不成朱慈炯竟然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对王族动手?吉王突然间想到这种可能,如今还被关在狱中的十三郡王莫非就是前车之鉴?一想到这,吉王顿时不寒而栗,甚至隐隐有些后悔…… 只不过现在的局面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如果推缩,益王、惠王、衡王且不说,他吉王必然成为整个大明数以千万百姓的笑柄。 吉王冷笑道:“你要评估便评估好了,本王就在这里等着便是。” 韩赞周一怔,他之所以起身说话就是认定吉王根本不可能拿的出四百九十万,没想到吉王居然直接让他去评估,这倒是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误,或者说这吉王在这几日间当真筹措到了不菲的银子?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吉王毕竟是亲王,地位远非一般显贵可比,没准和一些商贾达成了协议也未可知。 不过不管是吉王在故作镇静还是在故弄玄虚,该评估还是得评估,这是原则,岂能因为几句话就跳过去。 韩赞周挥了挥手,顿时一名银行总柜带着几名工作人员登上二楼进了吉王的房间。 如果是别人需要评估,招标自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可吉王不同,在场的商贾权贵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在翘首以盼等待结果,哪有心思去竞拍,这点时间还没人等不起。 银行总柜进去的快,出来的更快,前前后后只用了顿饭功夫,如此看来,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益王的资产足以竞拍这一百三十里的官道修建,其二是其资产远远不够,自然没有细细核算评估的必要,韩赞周很期待第二种可能性的发生。 银行人员撤回后台,只有总柜走到韩赞周跟前耳语了几句,然后躬身退下。 韩赞周一脸笑意得看了看脸色有些发青的吉王道:“看来吉王真是有备而来啊,这京师至滁州一线四百九十万的标,以吉王爷、衡王爷、益王爷以及惠王爷四家的实力合拍,虽仍然稍显不足,可四位王爷毕竟是王族,凭这头衔弥补一下,这贷款也不是不能放,只不过杂家还是有句话不吐不快。” “既然四位王爷联合竞拍此路修筑,还请四王能够按标准施工,切勿出了差池,杂家为了能好交差,自会时时监看,还请四位莫让杂家难做才是。” 此话一出,吉王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四位亲王联手才能竞拍下一条仅仅只有一百三十里的官道?这传出去以后,他们四大亲王哪里还有脸见人!韩赞周明知如此,还把话说出来,分明就是当众给他们难堪! 至于后面说的更是让人气愤,什么叫按标准施工?什么又叫会时时查看!这话什么意思,摆明了就是不信任,认定他们四人肯定会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其实四大亲王这几天聚在一起密谈了数次,基本也已经认清了现实,天子拒见他们四人,与其说是态度,倒不如说是警告,他们如今落魄到除了封地以外的一切全都丢了个干干净净,如果朱慈炯能够体谅他们,他们自然一世无忧,偏偏朱慈炯摆出一副不闻不问的架势,这天下是他朱慈炯的,百姓爱戴的,军队效忠的都是他朱慈炯,他们空有一个亲王头衔又有什么用? 胳膊永远拧不过大腿,鸡蛋去硬碰石头只能是找不痛快,所以这一次南京之行,四王已然认栽! 他们认栽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韩赞周的强硬,所体现出来朱慈炯的意志,朱慈炯的狠辣、心性、手段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明知事不可为还定要为之,那只能是愚蠢! 所以这次竞价不是脾气最为火爆的益王,而是一向温和的吉王,要不然换做益王,面对韩赞周这些话里的羞辱之意,只怕早就暴跳如雷,满嘴脏话开骂了。 吉王冷哼一声,一甩袍袖进了雅室,内心只能自我安慰和韩赞周这样的阉奴计较,只会平白丢了身份! 韩赞周冷笑着对执锤的刘成道:“吉王、衡王、益王、惠王四位王爷名下的资产经过二次评估,已然全部投进这一百三十里官道修建之中,再无余银竞拍其它,若是四王再次开口竞拍,可不予理会。” 韩赞周的声音不算大,正常语气罢了,可在这落针可闻的招标大厅自然被众商贾听了个清清楚楚,二楼雅室内的巨商权贵也是一样。 这话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告诉全部在场的人,四王没钱了,已经不够资格竞拍,这是事实,可说出来,而且是当众说出来,就是赤裸裸的打脸羞辱了。 “韩赞周,本王一忍再忍,非是本王怕你,而是不愿与你这小人一般见识,你如此咄咄逼人,莫非当真本王奈何不了你!” 第四百六十一章 针锋(1) 雅室内传来一阵咆哮,益王终于忍无可忍,面对韩赞周的咄咄逼人,益王觉得与其屈辱的活着,不如有尊严的去死! 一个阉奴几次三番,肆无忌惮的开口嘲讽,他们是亲王,不是外臣!别人惧你韩赞周三分,他们凭什么要忍气吞声,大明三百年以降,何曾有过亲王在阉奴的面前低声下气过? 哪怕这阉奴的所作所为得自皇帝授意也不行! 这一刻益王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如果朱慈炯下定了决心要整治他们王族,一味避让甚至委曲求全都没用,到最后只会让天下人看扁了他们,与其如此倒不如拼死一搏,哪怕朱慈炯手段再狠毒,他们终归还是太祖的子孙,朱慈炯做的越是过分,越是刻薄寡恩,天下人就越是能看清其六亲不认的丑陋嘴脸! 这一次不是他们四位亲王执意挑衅,而是韩赞周欺人太甚! 二楼几扇雅室门先后洞开,四位亲王其实在韩赞周第一句话挑衅的时候就差点按捺不住,不过还是忍了下去,如今益王就如一根导火索一般彻底将他们心底的怒火彻底点燃。 一介阉奴,欺到了王族头上,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们难不成要做缩头乌龟任人欺辱! 四王眼中喷出怒火直愣愣的盯在韩赞周身上,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韩赞周已被凌迟。 韩赞周脸皮子跳了跳,他也知道自己今天有些过了,万岁爷的意思是四王若是不搅乱,就置之不理,如今四王显然已经做好了忍气吞声的准备,而他的话直接是将四王逼的下不了台,只是如今不管是他韩赞周还是四王,都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彻底撕破脸,倾力一搏! “杂家不明白益王爷此话的意思。”韩赞周寒声道:“杂家只是实话实说,或许有不中听的地方,但所说何曾有错,杂家只是替万岁爷办差,四位王爷或有不满,但也该体谅万岁爷的一片苦心才是。” “就凭你也配代表天子!”益王愤怒道:“你今日屡次羞辱王族,莫非也是天子授意?若是天子执意要对王族动手,想要如对付十三位郡王那般,除了我等四王的爵位,锁拿我等下狱,只需一道旨意便是,何须放出你这条老狗肆意乱咬!” 数千商贾目瞪口呆,益王这话矛头直指圣武大帝,这是要告诉天下人,圣武大帝终归还朱家子孙的靠山,而不是你韩赞周狐假龙威的护身符! 韩赞周色变,他没想到四王居然会说出这样口无遮拦的话,这是要破釜沉舟、殊死一搏? 万岁爷锁拿十三郡王下狱,革了上百王族的爵位,尽管这些王族坏事做了一箩筐,有此下场纯属罪有应得,民间百姓固然是大快人心,可官场显贵阶层中人,无不寒心,万岁爷能对血亲王族这么狠辣,何况是他们?矿改之所以能这么顺利,与此不无关系。 但是就算万岁爷再怎么狠,再怎么清楚朱氏子孙如果不整治,整个大明都将受其拖累的事实,有一点总归改变不了,那就是血脉至亲,不管是镇国将军还是辅国将军,不论是郡王还是亲王,他们说起来都是万岁爷的族人,百姓就是再怎么希望王族倒霉,可心里难免还是会想,万岁爷是如今朱家的无上族人,他难道不应该庇护朱家子孙? 就是寻常家族的族人在外犯了事,一族之主也会想方设法去营救,而不是不闻不问,甚至落井下石才对。 所以百姓尽管心中快意,心里终归还是难以理解,不过如今的圣武大帝就是万民心中的神佛,一言一行皆有深意,那些王侯倒霉,似乎也是罪在不赦,万岁爷才不得不含泪惩治,为的自然是族人能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益王的话就像是揭开了唯一的一块遮羞布,坐在皇位上的朱家至尊,你不是要对族人动手吗?来,何必遮遮掩掩的放一条狗出来乱咬,你要是不念亲情,直接拿把笤帚将他们扫地出门便是,与其待在家族里面受尽白眼,连一条狗都敢对着他们肆意狂吠,还不如被赶出去,自谋生路! 所以这番话最重要的一层意思,就是四王强行替全天下的朱明子孙对天子表明态度,天子如果选择妥协哪怕是暂避风头,一时半会间想要革除王族弊政就再无可能,可要是强硬回击,那正应了益王的话,天子处心积虑的就是要收拾族人,为此不惜将他们逼上绝路,王族无力反抗只能屈辱受之,天子薄情之名必然传遍天下…… 韩赞周现在最大的底气是万岁爷给的圣旨,但益王这话一说,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圣旨该不该拿出来…… 沉吸了口气,韩赞周开口道:“杂家奉万岁爷的旨意前来监督工程竞拍,话虽说的有些不中听,可终归是按照规矩办事,诸位王爷身为亲王,乃是万岁爷的亲族,自当更能体会万岁爷一心为了大明社稷,一心为了天下万民的苦心才对,四位王爷既然已经成功竞了一百三十里官道修建,自然当为天下竞标商贾大族之表率,杂家时时督察也是为了能让其余修筑之路能以诸王之标准施工,何错之有?现如今诸王确实已无力再次竞标,杂家只是提个醒,难道也成了不是?” 衡王冷笑道:“本王与吉王、益王、惠王四人因封地遭流寇肆虐,致使吾等四王名下数百年积累之土地、产业一朝尽失,此乃人祸,怨天尤人也是无用,各新军主帅奉天子旨意将原属吾等四王的土地分发百姓,再造田册地契,本王也认了,毕竟百姓是大明的子民,本王虽吃了亏可也不是不能接受,如今吾等已经忍气吞声,合力竞下一线官道,只为积累经验做出成果让天下人看看,难道本王不知道吾等已无力竞标,而你韩赞周却要当着天下商贾的面,口放厥词,无非就是想要激怒吾等亲王,现在本王虎落平阳被你这犬欺,你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便是,吾等若是皱一下眉头,便不算是朱家的子孙!” 第四百六十二章 针锋(2) 若说一开始是韩赞周咄咄逼人,将四王逼到了绝境不得不发,如今四王强势反击,所有的言词都围绕朱慈炯要对他们动手,却没有借口,如此一来,攻守易位,被动的反倒成了韩赞周。 四王看起来色厉内荏,实际上说的这些话并没有留下可供韩赞周发挥的话柄,而且先前所作所为,吉王竞拍最终确实是退让了,以亲王之尊受此屈辱却忍着不吭声,韩赞周还要激怒他们,这错无论如何都算不到四位王爷的头上。 韩赞周宦海混迹数十年,岂能不明白形势对他来说极其不利,哪怕他再怎么深受万岁爷看重,可此事若是处理不好,最终万岁爷也只能办了他来给四王,甚至是天下王族一个交代,而且他所知道的秘密太多,万岁爷若是要办他,他唯一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至于对待王族的政策迟早还是会施行,只不过迁延的时间长一点罢了。 说到底,他韩赞周只是一条忠犬,可忠犬连主都护不了,那留之又有何用,所以现在韩赞周算是真正被逼到了绝境! 四王能破釜沉舟,他韩赞周凭什么不能孤注一掷!韩赞周眼中狠辣一闪而过,他最大的底气是圣旨,最大的底牌则要看万岁爷整治王族的决心! 既然到了绝境,这底牌自然要由他韩赞周来将之彻底掀开! 心里有了决断,韩赞周岂还有顾虑,万岁爷没到南京之前,他韩赞周可也是跺一跺脚,整个南京都要震上三颤的人物,身上最不缺的便是杀伐果断! “诸位王爷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杂家日夜伴随万岁爷身边,耳濡目染之下,有些话何妨说起来与诸位王爷参详。” 四王冷笑,韩赞周这是被逼狗急跳墙了吗?不过如此也好,有些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总比他们费劲心思胡乱猜测要强的多,今天这么多权贵商贾在场,也好做个见证。 韩赞周有底气,四王何尝没有!他们的底气就是姓朱,脑袋上的爵位是太祖、成祖、历代先帝所赐,代表的是皇权之下至高无上的尊衔,代表的是朱家的体面,韩赞周不过就是一个阉奴,即便是司礼监秉笔、天眼总管又能如何,朱慈炯难不成还能为了一个奴才,将他们亲王往死里整不成! “万岁爷初登帝位之前,天下何等纷乱,张献忠据四川称王,李自成席卷天下,大有取大明而代之志,关外建州清虏厉兵秣马,随时准备杀入中原雀占凤巢,草原十万铁骑虎视眈眈,只等撕咬大明血肉,朝内文官贪腐鄙薄,只顾争权夺利、排除异己,武将贪生怕死,抢掠百姓无以为甚,遇寇便是一溃千里……” 四王乃至此间所有商贾权贵无不皱眉,韩赞周怎么突然间扯的那么远,似乎与现在之事风马牛不相及,尽管不解,但一个个倒还是沉声静气,静待下文,韩赞周说这些,总不可能是无的放矢才对。 “万岁爷深知大明积弊,故而编强军诛旧镇,兴军工以强国,培商风以富民,整肃吏治、驱逐奸邪,如今短短不及两载,大明已是万象更新,军工、国富、官廉等等已远非崇祯朝之时可比,但杂家知道,万岁爷的心中有两根刺,这两根刺一根需要拔除,一根需要磨平,否则大明终归难逃宿命轮回!” 四王的脸色难看无比,韩赞周这话的意思,莫非他们这些王爷是哽在朱慈炯心头上的一根刺?简直岂有此理! “诸位王爷都是大明的皇室宗支,是朱家的子子孙孙,更是万岁爷的血脉亲眷,万岁爷的社稷同样是你们朱家的基业,按理来说,这个天下,最应该支持万岁爷大革的便是皇室宗亲,然而呢?”韩赞周冷笑道:“三百年来所谓的皇室宗亲逼的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所谓的朱家子孙兼并了多少土地,致使小民无以为生只能啸聚山林,如今还关在大狱之中的十三位郡王,那一位手上没有百姓的斑斑血泪!” “杂家犹记得半年前,有一次万岁爷宫中独饮大醉后默默流涕,曾言及你们这些皇室宗亲,说这大明的社稷难道不是宗亲的天下,这天底下的万民难道就不是你们这些王室名下的百姓?怎么一个个祸害起百姓来便犹如恶鬼?怎么一个个巧取豪夺起来便能那么的铁石心肠!王室宗亲眼不瞎,难道就看不到哪些受人欺凌的百姓目光中的绝望?耳朵不聋,难道就听不见哪些被逼上绝路的百姓,发出的凄厉嘶吼?” 四王脸色已经青的发紫,如果说前面韩赞周还只是含含蓄蓄的羞辱他们,那如今已经是在借朱慈炯的口来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但他们反驳不了,因为这差不多就是事实…… 别的宗亲不说,光是他们四个这些年迫害得多少百姓倾家荡产,最后走投无路以至于只能从匪作乱,百姓在他们眼中其实与蝼蚁又有何区别?甚至可以说,大明天下乱的这些年,流寇之所以屡剿不灭,甚至越剿越多,他们不是罪魁祸首,但一定难辞其咎,大明天下险些倾覆,他们当真可以算的上是自作孽,不可活…… 朱慈炯继位之初,便发布了‘爱民惜民诏’,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王侯,认定只是朱慈炯成为新皇之后想要收拢民心,做做样子罢了。 但是韩赞周一个阉奴敢在这里胡说八道,大放厥词吗?可见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是真的顾惜百姓,而他们这些不惜余力的祸民之王,想必早就是朱慈炯的眼中钉肉中刺,没直接对他们动手,想来也是想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毕竟同为皇室血脉,总要顾念些许亲情。 四王可以预见,不说如今他们落魄,哪怕他们能够恢复到往日尊荣,如果还一如往常那般祸害百姓、鱼肉乡里,这位受万民称颂的圣武大帝,难道就真的不会对他们悍然出手,革爵削藩? 这些话应该是朱慈炯给他们的一个警告,同样也是他们最后的一次机会…… 第四百六十三章 痛骂(上) “你们或许以为万岁爷一口气将十三位郡王和一百多位镇国、辅国将军下狱除爵有些不近人情,不恤族亲,可你们可知道,这一百多宗室尤其是这十三位郡王犯下了多少大罪,又做过多少灭绝人性、丧尽天良的恶事?” 韩赞周切齿道:“他们当中有为了兼并土地,致使数百户平民失土,只能卖儿卖女,最终还是无以为生,只能从匪的皇亲,有好色如命,强行霸占一百多位良家女子,稍有不从便仗杀的宗室,有为了大肆敛财,压迫官府、欺凌无辜,以致无数小富之家破门灭族的朱家子孙,更有甚者,为了一己变态嗜好,在王府之中,让数十女子与发情之兽交配的畜生!”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天理难容!”韩赞周喘了口粗气道:“杂家想问一问在场的诸位,万岁爷拿下的这些皇亲难道有错,难道这就成了不顾念血脉之亲?” “天下人大多以为此番万岁爷将十三郡王下狱是做做样子,是为了略施薄惩,杂家可以很确切的告诉诸位,那是不可能的,万岁爷会让检察院以律定罪,会让法院依法判刑,以十三郡王犯下的累累罪行,若换做寻常人,即便凌迟甚至让其跪在万民祠前都不是没有可能,但万岁爷已然念及宗室之情,不会判处他们极刑,但这大牢不说将之坐穿,起码十几二十年是免不了的!” 四王色变,厅内数千商贾哗然,二楼上百显贵闻听此话,顿时目瞪口呆。 实在是难以置信,十三郡王不管怎么说都是皇亲,第二等的尊爵,这样的显贵即便犯下大罪,只要不是欺君、叛国、谋逆一个级别的大罪,天子下旨申饬、罚银什么的才是常态,韩赞周所说正是他们所想,此等罪责对于郡王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大罪,天子将他们下了狱除了爵,已经是做足了样子,断没有继续深究的道理,可韩赞周居然说十三郡王坐十几二十年大牢都是天子网开一面?这……实难想象啊。 四大亲王内心忍不住惶恐,论地位他们比郡王不过仅仅高了一阶,论罪行,若以大明律来算,直接就是成百上千,用罄竹难书形容都不过分,韩赞周说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在告诫他们,如果不知收敛,下场将与十三郡王相差无几? 一想到这种可能,四王便忍不住浑身轻颤,内心更是隐隐后悔,不该来趟这池浑水…… 韩赞周冷笑道:“杂家说的这些是真还是假,用不了多久,诸位就能看得到,对十三郡王的判决也会昭告天下,引为后来者诫,但杂家说的这些只是万岁爷对宗室的态度,却不是哽在万岁爷心里的那根刺,这根刺是什么,杂家可以告诉你们是祖制!” 众商贾再次哗然,圣武大帝登基一年半,废掉的祖制比起历代先帝加起来都多,甚至说天子视祖制为无物都不过分,什么祖制能让雄才大略的圣武帝都感到棘手,甚至如一根刺一样如鲠在喉?这简直比如何处置十三郡王还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唯有四王此刻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太祖皇帝厚待王室,天下尽知,皇族免除徭役,拥有大量受封土地不说,每年的俸禄数万石,绢丝布匹应有尽有,王室子孙不用承担任何劳务,甚至娶亲、纳妾、丧葬皆有国库供给,尽管如此,各地皇族依旧时时哭穷,恨不能将全天下的财富尽归于己才能心满意足。” “万岁爷说了,太祖优待厚待皇族之制本无弊病,也是无可厚非,天下都是太祖爷厉兵秣马打下来的,让子孙享受荣华富贵又算的了什么?以大明国力奉养天下皇族在太祖时期自是无忧,即便是过上百八十年也能勉强支撑,但两百年以后,百年乃至千年之后呢?” “太祖爷何曾想到,大明皇族经过近三百年的繁衍生息,朱家子孙已经多达百万,这百万不事生产,不务劳作,张嘴闭口只会索取,全然不顾皇室奉养王族的支出比起开国之时增加了数百上千倍,已经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 “山西晋王府,明初只需年俸一万石,到了嘉靖年间,增长到八十七万石,崇祯初年高达一百三十万石!” “河南周王府,一万石到了嘉靖年间成了六十九万石,崇祯初年增至一百零四万石!” “湖广楚王府……” “万岁爷细细翻看了宗室开支明细,发现哪怕最少的亲王俸禄,两百多年下来也翻了近四十倍,最多的一百五十倍!嘉靖年间,很多省府财政已经入不敷出,山西地方财政收入为一百五十二万石,而山西王爷们每年消耗的俸禄为三百一十二万石。河南年财政收入为八十四万石,而需要供给王爷的是一百九十二万石!翻了一倍有余,到了崇祯年间,翻了接近两倍!” “为了奉养王族,历代君王只能将负担转嫁到百姓头上,苛捐杂税层出不穷,而身为王族的朱氏子孙又何尝为大明的社稷考虑过,为了一府之利,完全不顾百姓死活,还在大肆圈地,惠王的土地三万余顷,吉王在长沙土地近百万亩,衡王在青州圈田四万顷,益王名下土地不下五十万亩!” “这是万岁爷细细查出来的,你们拥有无比庞大的财富,却还在时时刻刻想要去盘剥百姓,想要从国库当中多抠出一两银子,万岁爷为什么不贷款给你们,为什么你们想要觐见却被拒,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看透了王族宗亲的嘴脸!” “贷款给你们,你们除了会去挥霍去花天酒地外,可会花半分心思在开矿在修路上面?诸位王爷以为杂家是仗着万岁爷的势来羞辱你们,可你们难道没有想过,杂家只不过是一个阉奴,有什么胆子,够什么资格去羞辱你们,如果你们认为这是羞辱,那也是你们活该!” 第四百六十四章 痛骂(下) 韩赞周借天子的口义正言辞的痛骂天下王族,已然有了僭越之嫌,所骂之词众商贾张目结舌之余都快听不下去了…… 然而韩赞周已经豁出去了,显得很是意犹未尽…… “万岁爷说了,大明的天下如今不过三百年,按照如今王族繁衍的速度,一百年后王族会有多少?两百年后,三百年后,乃至千年之后又会有多少,万岁爷苦心孤诣发展商业,为的就是解决掉大明的财政困境,然后这仅仅只是治标而非治本!若想大明千秋万代永传,就必须要治本,这本就是祖制,就是废除王族优待的祖制!” 四王……雅间内一直闷不吭声的潞王脸色顿时煞白,他们早就明白朱慈炯会对王族下手,但没想到朱慈炯尽然敢从祖制入手,而且会这么狠! “杂家这一辈足够谨慎,然而已经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韩赞周叹息道:“但是万岁爷心中所想便是杂家日夜所忧,既然万岁爷还没想好该如何昭告天下,那杂家何妨先行一步,替万岁爷把话说出来!” “圣武二年,太祖定下的王室恩赐之政必然废除!王爵世袭传承之制废除改为推恩制!帝王之子为亲王,亲王传承,嫡子为郡王,其余诸子为侯,侯爵嫡子为伯,伯后无爵为庶民!郡王传承,嫡子为公,其余诸子为伯,公爵传承,嫡子为侯,其余诸子为伯,侯爵传承,嫡子为伯,其余诸子皆为庶民!当今天下凡镇国、辅国、奉国将军之爵一律除爵,变为庶民!” “另外,不论亲王、郡王还是公候,除嫡子传爵外,其余诸子最多仅封五人,其余一概无爵!” 此言一出,当真可用石破天惊来形容,直接将二楼诸权贵震的七晕八素。 推恩令?不!此令比推恩令更狠!当初晁错献推恩令不过是分封诸子,让强藩变弱藩而已,就这样还引起七王之乱,以至于汉景帝被逼还杀了晁错。 可如今大明的亲王有什么?不要说是七王,就是七十王、七百王捆在一起都不够新军杀的,汉代七王不满还能起兵反抗,大明的王爷面对此政,竟然连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按照此令,即便贵为亲王,五代之后,王爵也将烟消云散,藩位更是仅存两代便要直接消失,这何止是废除王室厚待之制,这是从根子上面要绝了王室传承啊!雅间内的伯爵脸色更是青白无比,如此一来,他们岂不是只要一死,所出之子即刻便是庶民!!!” 便是徐弘基的脸色也是难看无比,照这么算下去的话,徐文爵只能传承侯爵之位,徐明远便只能袭伯爵之位,徐明远之后泯然众人成了庶民! 中山王府三百年的辉煌荣耀也将在徐明远之后彻底终结,即便富可敌国又能如何,不过也就是一商贾而已,这天下间的巨商富贾何其之多,但中山王府只有一个,然而也要在百年之内,烟消云散成为历史…… 没人怀疑韩赞周说的是假话,天子如果没这个意思,借韩赞周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出这些话,更不可能说的这么详细,可如果是真的,等到天子诏书一下,这天下间的显贵又有几人能够接受的了现实! 韩赞周笑了笑道:“此政只针对王室,异姓公候倒是不必太过担忧,万岁爷说了,皇族之爵乃是生在皇家,出身而定,能享受数代荣华已属天赐,然异姓公候之所以能被封爵,那是因为其祖上有大功于社稷,子孙承祖上之余荫庇护也是应当,但永世荣华未免太过,故而选择折中之法。” “此折中之法倒也简单,自圣武朝起,大明公候异姓爵位皆传承三代,自第四代起降爵一等,也就是说公爵三代之后为侯爵,侯爵三代之后为伯爵,伯爵三代除爵!” 二楼众异姓显贵,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如果韩赞周一上来没说如何对待王室,哪怕此三代传爵之政,他们都难以接受,可如今有了对比,心里难免好受多了,毕竟亲王传承五代就论落成了庶民,而侯爵如今倒能传上六代,怎么看都要比王室优厚多了。 徐弘基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按照天子的意思,其实也是给了异姓显贵一个机会,如他这魏国公一脉可以传承九代不衰,只要九代之内,族中能出上一个杰出子弟,何愁不能延续徐府荣光?当然如果九代传承下来,族人尽是废物,那也真怪不得当今天子了。 与之相较,此间内的五大亲王脸色就跟吃了苍蝇一般难看,大明的圣武帝这算几个意思? 体恤百姓予民生息,优待异姓公候,让他们能够更加平稳的进行传承过渡,偏偏对朱明宗室如此苛刻,这坐在皇位上的朱慈炯到底还姓不姓朱,圣武帝到底还是不是大明太祖爷的子孙! 韩赞周沉默了些会,再次开口:“万岁爷也不是不体谅王室宗亲,往常但凡朱氏子孙都不得参加科举,此制予以废除,朱家子孙有才学的就算官拜一品也是寻常,算是给了哪些没有爵位的宗室一条出路,免得他们整日里混吃等死、年华虚度,王爵不得私自离开封地此政亦废除,身为皇室宗亲,行万里路过千重山,理应好好看一看这大明的江山,看一看先祖打下来的基业是如何的雄伟壮丽。” “还有亲王的私军不得超过一千,郡王不得超过五百,郡王以下不得超过三百,若有违制,视同谋逆!” “亲王封地不得超过一县,名下土地不得超过万亩,郡王封地不得超过一乡,名下土地不得超过五千亩……但凡超过均视为强取豪夺,兼并百姓而来,不仅予以没收,甚至超过多少亩,则名下土地减少多少亩!” “……” 韩赞周每说一项,吉王几人脸色就白上一分,最后双腿发软,哪里还能站的住,被自家人搀进了雅室,坐在椅子上,眼中满是惶恐和绝望…… 第四百六十五章 小惩 朱慈炯津津有味的看着报纸,大明时政报经过大半年的发展摸索已经渐渐走上正轨,涌现出一批以写时事评论为生的职业撰稿人,每周针对朝堂乃至南直隶各地官府的所作所为进行点评,观点犀利,让上下各级官府很是头疼。 如果邸报不算报纸的话,大明时政报绝对算的上是自古以来、开天辟地一样可以让任何人畅所欲言的报纸,也正因如此,官府部门在没能完全适应之前,各级官员总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似乎周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衙门大堂,就等着他们犯错,以此提供给撰稿人与职业记者可供创作的素材。 时政报已经由一开始时候的半月刊,改成了周刊,甚至天下如果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还会加刊发行特别版,不过至今为止,时政报特别版也仅仅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天子大婚,第二次是内阁首辅史可法秦淮遇刺。 除了每周的时政报以外,大明的第二份报纸业已在圣武元年年底诞生,那就是商报,商报是朱慈炯下令高弘图,由财政部主办的官方报纸,既是商报其所载内容自然与商业动态息息相关,不过商报刚刚起步,发行时间并不固定,撰稿人基本也是财政部的属吏,差不多是以通报的形式来为百姓讲述最新的商业动态。 如今朱慈炯的御案上面就有两份报纸,商报与时政报的第三次特别版,两份报纸撰稿之人不一样,但主题只有一个,就是论及前几日进行的矿政改革将会对大明财政产生如何深远的影响。 两份报纸很快看完,按照惯例,矿改的文章至少在一个月内都将成为时政报的头条,占据热门话题榜首,但这一次显然是不可能了,因为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一下的韩赞周,刚回来时候便请罪,说出的话即便朱慈炯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内心却极度震撼甚至还有些许怒气。 也正因如此,韩赞周才越是惶恐,他自朱慈炯入金陵之时便追随其左右,两年多来不敢说对朱慈炯的了解超过苗宣,但也是知之甚深,万岁爷在他的眼里固然是个杀伐果断、雄才大略的盖世枭雄,但很多时候也不乏纯真,看起来更符合其年龄像个孩子。 只要不是社稷民生、军国一类的大事,万岁爷一般嬉笑风声,脸上总是会挂着很是惬意的笑容,会让人在这压抑的宫廷内少一分敬畏,然而但凡大事,万岁爷便会极度严谨,侃侃而谈,展现出远远不是这个年龄所应有的成熟与睿智。 但如今天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时候,韩赞周几乎没见过,所以他很惶恐,甚至有点后悔,后悔自己不应该在没有得到万岁爷首肯的情况下,便因一时冲动将万岁爷尚为准备完全的王室之事宣诸与世。 这等于是他韩赞周以奴才的身份替主子做出了决定,这是大忌,韩赞周不是不知道,但或许正是因为少了敬畏,这才让他有了底气与亲王针锋相对,才敢口无遮拦的将万岁爷的大计提前公诸于世。 说白了,他韩赞周就是在找死,如果万岁爷因此降责于他,不管是将他逐出内廷还是直接赐死仗杀,他韩赞周都可以说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罚你一年俸禄,下不为例!”朱慈炯看完最后一行字,丢下报纸,冷冷的撇了一眼韩赞周道。 “老奴谢万岁爷罚……”韩赞周连磕三个响头,脸上冷汗如雨,方才一刻,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万岁爷越是默然不语,岂不越是说明内心愤怒,那一刻韩赞周甚至觉得自己的命已经丢了九成…… 然而最终的结果仅仅只是罚一年俸禄?这说明什么?说明万岁爷虽然不认同他此番行事的方式,却并不认为他的话说错了,罚俸,对于他这一个级别的大太监来说根本就是不疼不痒,甚至可以说,只要他愿意动动手指,愿意给他送礼贿赂的人能绕金陵城一圈,可他没有那么蠢,哪怕万岁爷并不十分反对他们受贿,但他心里更清楚,什么人的贿赂能收,什么人的贿赂连碰都不能碰! 毕竟他时来运转能做到如今的位置太不容易,权利可以带来银子,而银子却买不来实权…… 万岁爷对他最重的处罚还是那句‘下不为例’,看似虚无,实则很严厉,这四个字代表了万岁爷的底线,哪怕他仅仅只是触及底线没有突破也是一样,这是警告,不要恃宠而骄,如果胆敢还有下次,那就两次并罚,身死族灭! “如此也好。”朱慈炯叹了一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朕原本打算待工程招标结束之后,召见七位亲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如今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今天你所说的这些话,恐怕到不了明天就得传遍整个南京城了。” “老奴惶恐,罪莫大焉。” “起来。” 韩赞周勉强站起身,身躯还有些发抖,身为奴才跪拜乃是常态,可自从他成为南京镇守之后,一次性跪了半个多时辰还是第一次,现在两条腿沉重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酸麻无比,却揉都不敢揉一下。 朱慈炯拍了拍御案上的报纸道:“明天估计这时政报又要加刊特别版了,你的这番话必然会如油锅里面浇进了一碗水一般,轰动四方,风头只怕与矿改和工招想比,相差的不可以道理计,吉王他们回去之后必然会想方设法的思索对策,依你看,他们会如何?” 韩赞周赶紧低头垂目道:“老奴愚钝,岂敢妄猜,想来不管诸王做什么,万岁爷都必定有完全之对策。” 朱慈炯嗤笑道:“不该你说话的时候你说了个酣畅淋漓,现在朕让你说,你倒和朕打起了马虎眼,朕此番不重责于你,是因为你那番话说的并没有错,这本来就是朕之所想,只不过太过急躁,但也起到了让诸王措手不及的效果,可不是让你以后在朕的面前谨言慎行,做个鹌鹑的。” 第四百六十六章 密议 章节名审核未通过…… 韩赞周心里一块大石头随着万岁爷的这句话才算是真正落了地,赶忙道:“回万岁爷的话,其实依老奴看,在诸王眼里,万岁爷此举虽名为推恩,实际上与削藩相差无几,只不过时间长短罢了,这些王爷一无强军二无犯上作乱之勇气,面对此政,所能做的无非两样,一是叩阙哭诉,恳请万岁爷在未颁诏天下之前打消这个念头,言称日后定然收敛再不敢做逾矩之事,其二便只有拜庙哭陵,目的自然也是一样。” 朱慈炯冷哼道:“你今天一番话,等于是向诸王向天下宣示了朕的态度,朕先前又拒了他们的觐见,诸王就算是真蠢,他们的幕僚也不会是笨蛋,既然知道朕的意志和决心,如果还来叩阙那也只能是自讨没趣,至于哭陵倒是很有可能,不过想要以此为手段,那未免想的太过天真,只要诸王敢去,朕就必定会让他们后悔,引为后来者诫!” 韩赞周心里一凛,依稀记得当初万岁爷似乎说过,若是王族敢因为政策对己不利选择哭陵哭庙的话,万岁爷会将其革出宗室,甚至子孙不得姓朱?若真这般干,那实在是狠到了极点,这一刻,韩赞周居然隐隐希望诸王去哭陵拜庙去了。 “拟诏!” …… 工程招标第一天内廷巨宦韩赞周当着数千商贾的面怒斥四大亲王,并且说出的那番有关皇室宗亲厚待政策废除以及推恩的哪些话,在招标结束之后立即如同龙卷风一般席卷整个南京城。 无数小民以为自己听错了,官场中人显贵阶层以为这只是一个笑话,被波及的宗亲如丧考妣,报社的记者和撰稿人四处打探消息然后奋笔疾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城中那如同巨兽匍匐一般的皇宫,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午门前的风吹草动。 原因很简单,韩赞周如果是大放厥词,曲解圣意,又或者天子暂时没有这个打算,韩赞周都算得上是犯下欺君大罪,那么抬出午门的多半是一具尸体,就算是天子顾念韩赞周一片忠心,但欺君之罪岂能轻饶,韩赞周起码也要被逐出宫廷,落魄的走出皇宫…… 然而直到夜幕降临,宫城落钥,午门前依旧只有那些满面肃穆,站的跟个木头桩子一般的近卫军守门士兵…… 无数祈盼是韩赞周大放厥词的显贵,尤其是那些伯爵一个个心里忍不住开始绝望,没有动静岂不是代表韩赞周没被苛责,或者说没被重责,换句话说,韩赞周说的哪些岂不都是真的,所以天子才会没有任何意志传出,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显贵的内心无疑是崩溃的。 鸿泸酒店。 鸿泸酒店原名鸿泸寺是皇家招待外邦使臣的地方,只不过南京一直以来都是陪都,鸿泸寺虽然也存在,可早已是名存实亡,没落的甚至连主官鸿泸寺卿都无设置。 只不过圣武登基之后,没过几个月便下诏大修了鸿泸寺,还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了扩建,修缮扩建后的鸿泸寺外表看上去大气非凡,尽显皇家风范,也正是从重新开启的那一天起,鸿泸寺改名为鸿泸酒店,由原先的官府机构改成了皇家私产,不再设置鸿泸寺卿,而是成了集食宿为一体的私营酒楼,俨然成为金陵城内酒楼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块招牌,其总管自然便是蒋伸。 鸿泸酒店虽是私营,是天子产业,但也分与收费两种模式,外邦使臣诸如上一次入住这里的朝鲜使臣,以及此番入京的六大亲王都可以享受待遇,但这种也不会可以让你毫无节制的挥霍吃喝,而是有严格的标准,一日三餐最多二十两银子,如果超过,则请自己买单,收费自和其它酒楼、客栈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想要进入这里享受王侯级待遇,没有个几十上百两银子基本是不用想了。 如今身在南京的七大亲王齐聚一堂,脸上表情各异,愤怒如益王、衡王,郁闷如吉王、潞王,呆滞如惠王、唐王,还有一个畏畏缩缩的福王…… 今天招标处发生的一切对于吉王五人来说,除了羞辱就只剩下震撼,唐王和福王是事后才得到的消息,同样傻眼无法置信,就算再怎么不愿意参合到吉王等人对抗皇室之举当中,也不得不来参加密议,这件事的干系太大了,大到哪怕他们是亲王都难以承受的地步。 五代除爵!这何止是废除太祖皇帝定下的皇室厚待政策,分明就是把王室往死路上逼啊,三百年来,即便王室再怎么不堪,又如何应该承受这样的屈辱。 密室外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王府护卫,自然不用担心被鹰犬组织天眼探查到密室内的一切,而密室内的气氛诡异而压抑,益王的脸涨的通红,终于忍不住怒喝:“怎么都不会说话了?朱慈炯欺人太甚,难不成吾等王族就甘心被束手待毙不成!” 最为老成持重的唐王叹息道:“不束手待毙又能如何?是你益王够资格,还是本王这唐藩有能力反抗?” 两句话一说,室内再次冷场,就算暴躁如益王,也不得不承认,就算心有不甘,也是无力反抗,摆在诸王面前的除了接受现实以外,再无他路可走…… 冷场了近半炷香的功夫,潞王才开口道:“慈炯终归没有正式昭告天下,没准只是臆想罢了,韩赞周这个阉奴恼羞成怒,凭借只言片言妄断圣意也未可知。” 益王冷哼道:“这话怕是潞王你自己都未必相信,那条阉狗没有十足的把握,敢当着数千商贾的面胡乱狂吠?退一万步说,就算朱慈炯原本只有这个意向,被这阉狗一搅,如果我们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岂不是正好坚定了其决心,让吾等皇爵五代而终!” “益王此话乃是正理。”吉王赞同道:“我们在这里等待宫里的消息,朱慈炯何尝不是在等我们的反应,若是我们沉默,他多半便会顺势而为,而我们若是反应剧烈,韩赞周多半就会被推出来平息物议,一如当年的晁错!” 第四百六十七章 叩阙 韩赞周看到万岁爷的第一眼之后,原本紧张、焦急的情绪已然一扫而空,万岁爷如此淡定,说明什么?说明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啊,既然如此,那他还有什么值得去担心的。 “唐王、潞王还有那位近支皇叔如今都跪在承天门外,等候召见?”听完韩赞周的禀告,朱慈炯笑了笑道:“吉王他们四个终归还是忍不住去了孝陵,既然有此孝心,朕若是不成全他们,岂不是朕的不是,传福王、唐王、潞王御书房觐见便是。” 等到韩赞周领旨去了,朱慈炯揉了揉眉间,心里不由暗叹。 如果不是他的回归,福王将会成为南明的第一任皇帝,也就是弘光帝,只可惜登上帝位不过一年便被南下的清军捉住,然后送上了断头台,自己虽说狠狠坑了他一把,但与救命之恩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不过福王被坑清醒了以后,一直老老实实待在福王府,平日里对自己避之如蛇蝎,今天能主动前来叩阙,倒是让朱慈炯很意外。 至于潞王朱常淓说起来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当中还差点被东林党立为了新帝,若不是福王获得了军队的支持,没准南明的第一位皇帝就是潞王而非福王,历史说不准就要改写,只不过这潞王的下场同样凄惨,清军破南京,潞王尽管投降,最终还是没能免于一死,这样算起来,自己对潞王同样也有救命之恩呐。 还有唐王,生平更是传奇,崇祯九年的时候,李自成起义军已渐渐壮大,隐隐已有威胁帝都社稷之势,这位唐王朱聿键本着一片忠心率军勤王,最终却被崇祯皇帝猜忌,然后勒令回国,最惨的是这一腔热血换来的却是自己被废为庶民,幽禁凤阳,原因自然很简单,违背了无旨藩王不得出封地的祖制…… 后来崇祯也不愿意唐藩传承断绝,便立改封其弟朱聿镆为新的唐王,崇祯十四年,李自成攻陷南阳,这倒霉的朱聿镆被杀,而被幽禁的废唐王朱聿键却侥幸逃过了此劫…… 崇祯十七年,甲申之变,朱慈炯南都继位,史可法上表释放废唐王朱聿键恢复唐藩,朱慈炯初登帝位,威信未立,便听从了内阁的意思,释放了朱聿键,恢复了其唐王尊爵。 这唐王其实与福王也是一样,如果不是他朱慈炯回归大明,那么弘光帝被满清砍了以后,身在杭州的朱聿键,便被手握重兵的南安伯郑芝龙等人拥立为监国,最后福州称帝,年号隆武。 如此一算他也是唐王的救命恩人…… 至于那四个去哭陵的则还算不上,吉王很多年之后才死在缅甸,益王也是与满清抗争了很久才死在福建,衡王、惠王直接就是下落不明,没准躲在那个山窝窝里面过着土财主的日子一直终老,所以这救命之恩,朱慈炯也不好意思揽到自己身上。 宫门外,三王早已跪的头晕眼花,甚至都开始有点后悔来这里自讨没趣了,要不是看在四王已经跑去哭陵的份上,三王估计早就打道回府,另寻他法去了。 他们三个往日里养尊处优,什么时候在如此冷冽的清晨跪在外面过,这一辈都没有过的事情啊,偏偏这一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要是朱慈炯存心想压压他们,没准跪上一天都不是没有可能,估计那个时候他们三就得被抬着回去了…… 巳时,三王已然快要绝望,韩赞周气喘吁吁的跑到近前,三王一见韩赞周还是一副活蹦乱跳的模样,心里顿时一沉…… “万岁爷口谕,召福王、潞王、唐王御书房觐见。” 三王如蒙大赦,就连对韩赞周的恨意都被尽数压了回去,当然他们三王若是相比益王四人对韩赞周的恨意原本就要小的多,昨天韩赞周指着鼻子骂的时候,福王压根不知道,唐王已经走了,至于潞王,韩赞周骂的是益王他们与他何干,就算后面说的那些话牵扯到了他,但想来也是朱慈炯的意思,与这奴才干系不大。 三王跪了一个多时辰,这腿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韩赞周倒也体贴,直接让十二名身强力壮的太监,半抬半架着将三王送进了御书房。 “三位王爷稍坐片刻,万岁爷昨夜在坤宁宫宿醉,方才刚醒,如今想必已经在回转乾清宫的路上,诸位王爷还请稍安勿躁。” 三王怨气顿时散了八分,原来不是朱慈炯想给他们下马威,才让他们三个跪了那么久,而是在坤宁宫里起的迟了,想必刚刚得到消息便让他们入宫,看来朱慈炯也不是那么无情啊,这让三王对于入宫陈情又多了几分把握。 “叩见陛下。” 大约又过了两炷香的功夫,朱慈炯终于回到御书房,三王尽管已经跪的膝盖酸麻,可面君岂能不跪…… “都起来,坐。”朱慈炯淡淡的吩咐了一句道:“诸王都是朕的皇亲又是长辈,下次如果觐见,跪拜之礼便能免则免。” “臣等谢陛下体恤。”三王嘴里说感谢,心里却在想,什么叫觐见?他们今天是来叩阙,是来要说法的! 朱慈炯点点头道:“不知三王今日为何联袂而至?” 朱慈炯这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三王为之气结!难不成是找你朱慈炯来叙亲情的,那他们何至于要在宫门外跪了整整一个多时辰! 三王当中以福王与朱慈炯血脉最为亲近,潞王哪怕也是近支,可比起福王来说还是稍微差了哪一点,但论辈分则唐王最大,这首先开口陈情的事,自然是唐王最为合适。 唐王也知道今天事关重大,正要硬起头皮畅所欲言,只见朱慈炯眉头深皱道:“诸王稍待,朕方才回乾清宫之时,听闻一件小事,待朕先处理了此事,再与诸王闲话家常不晚。” 唐王生生将话憋了回去,不过这么长时间都跪等了,既然见到了朱慈炯,他们自然不急,何况既是小事,想来也耽搁不了多久。 “韩赞周。” “奴婢在。” 第四百六十八章 尽孝 “朕听说益王、吉王、衡王、惠王四位先前不久去了孝陵?” “回万岁爷的话,四位王爷辰时刚到便出了鸿泸酒店,看方向差不多该是去了孝陵。” 唐王三人面色原本好看了不少,现在听这一对主仆在这一唱一和,脸色顿时又难看了些许。 朱慈炯冷哼道:“四王请旨进京,朕允了,四王入京第二天便去拜谒了太祖皇帝,如今又去祭奠,看来四王的孝心可感动天啊。” “万岁爷说的是。” “朕身为皇帝,对朱家有此孝心的后世子孙深表欣慰,想必太祖于天宫之中,见了这一幕也是一样,既如此,朕如果不成全他们的一片孝心,岂非朕的不是?” 三王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拟诏,四位王爷孝感动天,着四王替每代先王尽孝守陵一载,半月大祭一次,祖上几位先王便守陵几载,自己则守三载!”朱慈炯冷笑道:“传旨意金恩泽,孝陵乃大明皇祖陵,四王身为皇家贵胄,安全乃重中之重,原孝陵卫之战力不足以护佑,令近卫军派遣三营官兵,每两年轮换一次,确保四王安全无虞。” “奴婢遵旨。” 唐王三人彻底傻眼,他们就算是笨蛋,也不会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朱慈炯这分明就是以守陵之名将四位亲王彻底软禁在了孝陵,近卫军名为保护,实际上就是看守,监督祭奠情形啊。 按照朱慈炯的算法,祖上有几王就要守陵几年,加上自己守三年,如此一看,益王、衡王等于要守陵八年,吉王最惨要守九年,惠王则最是幸运,他是神宗之字,第一代惠王,只需守自己的三年…… 福王身躯微微颤抖,心里早已经开骂,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还想以叩阙、哭陵来威胁朱慈炯,简直就是做梦,看到了!看到了!!这就是下场!你们想死就去死啊,他么的干嘛拉着我!他么老子在南京待了两年,做个一年傻子,当了一年鹌鹑,临了还被你们几个狗娘养的的给坑了!这一刻,福王欲哭无泪…… 潞王倒还算是镇定,拜了一拜道:“陛下,四位亲王拜谒孝陵,也是一片赤子之心,若是让他们守陵数载,这时间是不是长了一点?” “不长,不长。”朱慈炯洒笑着摆摆手:“朕这也是成全他们一片孝心嘛,试想诸王祖上分封多年,何曾有过机会出了封地前来金陵祭奠,朕仅仅只是让四王替祖上每一代守上一年罢了,算不得什么,等他们守陵回来,自当大开宫宴款待诸王,以表朕之谢意。” 潞王轻叹不在多言。 朱慈炯眼睛斜了一眼唐王道:“朕这些许小事已经处理,唐王有话但说无妨。” 唐王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啊,说?还说个屁啊,你以雷霆之势还当着他三的面处置了公然与你对抗的四位亲王,不就是让我们三个免开尊口吗?他么话又说回来,他们现在敢开口吗?不怕四王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福王心里已经开始烧香拜佛了,祈求唐王个混蛋千万不要不知好歹,说了不该说的话,一边思索对策,改如何脱身。 唐王正色道:“启禀陛下,臣于昨日招标了南京至滁州一百三十里官道修建,只是臣对修路没有经验,是以厚脸想要请陛下恩准,能让臣在工部借三两个能工巧匠,以确保修路不出差池,耽误了陛下的百年大计……” 福王觉得自己终归还是太年轻了,和这一帮子老奸巨猾的家伙比起来,他简直单纯的跟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看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说的特么跟真的一样,自己都差点信了。 “此等小事,唐王知会工部一声便是,陈子龙岂能不给唐王面子,韩赞周。” “奴婢在。” “知会陈子龙,让他将工部最好的修路大匠交给唐王,再去梅山调一名专家出来交由唐王差遣。” “奴婢明白。” 朱慈炯笑眯眯问道“唐王对造福百姓的一片赤心,朕是感同身受啊,不知可还有别的要求,不妨一起说出来,朕自当尽力满足。” “没有了,臣谢陛下。”唐王脑子转的比这辈子任何一次都快,想到这么个理由可算是搪塞了过去,哪里还敢废话,所谓言多必失啊。 “潞王呢?”朱慈炯偏头问道。 潞王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逝,天子动问总不好不答,只可叹今天三王叩阙、四王哭陵已然成了笑话…… “回陛下的话,臣闻知陛下欲大修天下官道,臣身为皇室后裔大明王族,自也想为大明尽上自己一份心力,只是……只是……” 朱慈炯笑道:“潞王与朕都是太祖皇帝的后世子孙,是一家人,潞王的难事就是朕的难事,有什么不妨直说便是。” 任潞王如何老奸巨猾,此刻也忍不住想大骂,看看这话说的多场面多堂皇,你拒见四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是太祖后裔,你让银行不贷款给我们,怎么不说自己是血脉一体,朱家子孙! “其实,臣也想如唐王一样,包下一条百里官道修建,只是臣之资产算上贷款不过区区三百万两,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以臣恳请陛下能让银行多贷一些银子给臣,也好了了臣的一片为国筑路,便利于民之心。” 朱慈炯眉头一撅,叹息道:“潞王为民之心,朕感同深受啊,只是银行有银行的制度,贷款也有贷款的规章,朕虽身为天下至尊,但亦是银行的最大股东,岂能带头成了破坏规矩之人,只是潞王既然开口,朕又岂能拒绝,这样,就算朕的内库如今也不富裕,可倒腾个几百万两银子出来还是问题不大,韩赞周!” “奴婢在。” 朱慈炯一本正经的说道:“朕方才所言你也听到了,既然潞王开口,朕自当鼎力相助才是,你便去朕的内库调拨三百万两银子给潞王,都是朱家人,这利息就不要算的那么明白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风暴 潞王彻底服了,他自认自己已经算得上是腹黑如墨了,可现在才发现跟朱慈炯比起来,简直连给人家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特么见过不要脸的,还真特么没见过能把不要脸的话说的这么振振有词的! 什么叫银行有规章贷款有制度,魏国公有多少银子,三百万?五百万?撑死了算他一千万,他娘的按制度三倍贷,他魏国公的一亿资格是怎么评估出来的!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就算敢问,朱慈炯也肯定笑眯眯,然后一本正经的告诉他,是他赐予了徐皇后两千万两,徐皇后又将银子赏给了中山王府,这才让徐弘基有了贷款一亿的资格! 还有天子的金库,不富裕?说瞎话能说到这份上,也真是太无耻了,南直隶谁不知道,江心洲上建了一座金库三座银库,里面金山银海,都是朱慈炯的私产,圣武元年一年到头往江心洲上运金银的船貌似就没停过,这他娘还叫不富裕,那他们岂不是穷的连乞丐都不如! 潞王狠狠吸了两口气,才算是把心里的憋屈给压了回去,赶紧露出笑脸谢了恩,他借银之举也是急中生智,如今能借到三百万两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哪敢继续多言,倒是唐王有点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想出借银子的好主意…… “王叔呢?”朱慈炯笑呵呵的转向福王道:“大婚一别,朕与王叔已有两个多月不见,心里倒很是挂念,不知王叔今日前来,可是特意来看望朕的?” “我……我我……”福王结巴道:“我是陪唐王、潞王来……来的,哦不……主要也是想念陛下,特意进宫,来……来给陛下请安。” “王叔有心了啊。”朱慈炯感叹:“其实上一次王叔提及想要回转封地,朕思虑良久,终归还是不舍,毕竟这偌大的金陵城,论血脉至亲,朕只剩下王叔一人,岂能舍你离去,王叔还请在金陵城安住,待时机合适,朕自会派遣近卫军,护送王叔前往洛阳。” 福王都快哭了,血脉至亲,你一到南京就把我坑了个头破血流,差点连命都丢了?血脉至亲你大幅缩减王府用度,他现在穷的连给爱妃买首饰的银子都不舍得出!血脉至亲你派遣一个营的便衣禁军,整日里在福王府外晃荡,像是防贼一样的防着自己? 益王他们四个非要去哭陵,现在被软禁在了孝陵慢慢哭去了,他刚才还想取笑他们不知死活,现在想想自己何尝不是被你困在了金陵,只不过活动范围大了那么一点点罢了…… 朱慈炯道:“诸位宗亲难得进宫一次,朕已命人备下酒宴,与诸王不醉不归……” ………… 三王叩阙,四王哭陵的消息如同一道飓风卷过整个金陵,酒楼、茶馆、青楼、画舫……无数人在翘首以盼最新消息,毕竟昨日韩赞周的那番话相当于释放了一个信号,而今天则是验证时刻。 如果消息是假的,绝大多数人会失望,但不会太意外,但如果是真的,那将会引起什么样的风暴,对大明以后的政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殊难预料。 巳时过半,内廷第三号大太监丁卫甲丁公公出宫直奔孝陵,宣读圣旨! 子时三刻,旨意传出孝陵,三营近卫军入驻孝陵卫,天子以四王尽孝之名,下旨四王守陵数载,名为守陵实为软禁,金陵哗然,并迅速朝外界扩散,假以时日必将轰动天下! 四王想以哭陵之举来逼迫天子打消推恩削藩之念,谁承想天子尽然如此强势,如此不念亲情,直接一道旨意,连四王的面都懒得见上一面,便将四王困在了孝陵。 四王本就是哭陵而去,传言旨意未到之前,哭的那叫一个虚情假意,圣旨一下,哭的已是嘶声裂肺,好不凄惨…… 子时过半,叩阙三王出宫,潞王面无表情,唐王眼中似有绝望,唯有福王脸上尽是侥幸,三王回府回酒店闭门谢客,再无声响。 下午,检察院将十三郡王及百余皇族卷宗整理齐备送往法院,解学龙立即审理宗室大案。 判决: 所有镇国、辅国、奉国将军除爵,发配孝陵做杂役,为期二十年! 十三郡王除郡王爵,降爵为侯,遣送孝陵忏悔己罪,为期十年! 正月二十七。 闭门谢客的潞王出鸿泸酒店,以五百万竞拍下一条卫辉府百里官道修建,随后入宫请辞,准,同日返回封地…… 整整一日,法院十余审判厅同时运作,圣武元年年终被捕入狱的显贵官员,十一人被判斩立决,二十三人判斩监候,其余百余,被发配梅山铁矿做苦役,年限三至三十年不等…… 正月二十八,工招落幕,无数竞拍工程成功的显贵商贾离开南京城,前往各自承包路段,着手招募劳工,竞争抢人,待遇优厚,亘古未有…… 子时不到,韩赞周出宫,于举告台皇榜处张贴圣谕! 皇室三百年厚待之政彻底废除,往日里强加在朱氏子孙头上的不公正待遇亦不复存在,推恩令正式公布天下,猜测成为现实,天下震怖! 大明时政报乃至商报,这几日里已经彻底忙疯,灯火彻夜不绝,总编、责编乃至审稿、撰稿、记者已经熬了数个日夜,整理第一手资料,撰写此政对于大明将产生如何深重之影响,最后快马分发各州府,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向整个天下扩散。 王室啊!那可是压在百姓头上两百多年,大明数千万子民的沉重负担,是导致大明财政捉襟见肘的罪魁祸首之一,如今在圣武大帝的一道圣谕之下,如同昨日黄花一般成为了历史。 不是没有人说朱慈炯绝情,那可是皇族一脉,哪怕这一脉族人多了一些,甚至已经到了极其恐怖的地步,但毕竟是太祖子孙呐,如此对待岂不太过? 然而这仅仅只是少的可怜的一部分人,就好像不论什么好的政策,总会有人评头论足,道尽不是一样。 但更多的人知道,此政的利之所在,王室待遇,大明三百年都已经负担不起了,三千年呢?以全天下的财力怕也承受不起了,所以九成九以上的人由衷支持,对于圣武大帝的爱戴再一次冲上巅峰…… 第四百七十章 承泽 外间已然天翻地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圣武大皇帝此刻正绕有兴趣的看着一位姑娘。 刘良芸…… 对于刘老爷的选择朱慈炯说不上意外,也说不上不意外,刘老爷如果最终选择新军主帅,说明此人务实,毕竟就算再不会算账,也知道,嫁给李丰他们,以后一个侯爵夫人之名是跑不了的。 当然朱慈炯不会赐婚,这种包办婚姻朱慈炯不喜欢,自然也不会去勉强手下大将,就好像他要将长平许配给徐景,也是先征求徐景的意思一样,哪怕他也知道徐景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商人逐利,喜欢投机,将女儿送入深似海的宫里,无非就是想搏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朱慈炯可以理解,事实上这种机会不算太小,不管怎么说,如今圣武后宫女人的数量除了历史有数的极品皇帝以外,已经算是极少,在这种大环境下,哪怕就是雨露均沾,机会也要大的多。 刘良芸俏生生的站在朱慈炯身前,她参加过几个月前的选秀,也曾经幻想过如果自己有一天成了宫里的娘娘会如何,但最后她终究被刷了下去,这一辈子按理来说再不会有侍奉君王的机会,谁承想父亲上元择婿,最后竟然能择出这么一个结果。 身为女子,婚姻不由自己做主,入宫侍君幸还是不幸,又有谁能说的清楚呢? “赐刘氏为昭仪,入住景阳宫。”朱慈炯淡淡吩咐了一句,此女容貌虽非绝色,但弱柳之资,倒是让人心生怜爱。 昭仪位列嫔位之下,再进一步就是一宫主位,刘良芸毕竟也算的上是他朱慈炯自己选的女人,如此安排倒也不算亏欠。 等到宫侍将刘良芸送去景阳宫,朱慈炯的目光继续停留在了报纸上,上面铺天盖地的都是有关王族被整治的新闻,其风头已然彻底盖过了矿改和工招,只是自从张煌言成了状元,指尖余香的犀利之文再无出现,倒是让朱慈炯有点小小的失望。 这天下不缺状元郎,但一名优秀的舆论大咖在如今这个时代何其稀少,朱慈炯现在想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让张煌言入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让刘昭仪今夜侍寝。”朱慈炯头也没抬,随口说了一句,既然入宫,便要承泽,雨露均沾嘛,岂能厚此薄彼。 韩赞周神色一震赶忙应下,对刘良芸倒是上了心,万岁爷宫里的二十多位娘娘,能在刚入宫便被钦点侍寝的似乎这还是第一位,看来这位新晋昭仪简在帝心啊。 “万岁爷,午时蒋总管送了一箱什么香水入宫……”见万岁爷将报纸丢在一边开始揉眼皮,韩赞周知道这是万岁爷看完报纸以后的固有动作,连忙说了一句。 “香水?”朱慈炯睁开眼,自语道:“这蒋伸倒也是个能办实事的人呐,朕当初倒没算看错人。” 韩赞周连忙把握时机拍了几下龙屁。 说起来朱慈炯手下的能人不是没有,但他不喜欢权利分散,导致相互扯皮,以至于耽误办事的效率,就比如苗宣如今但凡与新办教育有关的一切皆是一把抓,教育部作为主管部门差不多沦为了苗宣的下手,但教育部上上下下自然不会有任何不满,就连内阁对此也认为是理所当然之事,由此一来,教育改革方面,苗宣的话就一言堂,也就没了那么多抬杠和掣肘。 韩赞周则是内廷主管,朱慈炯的耳目,天底下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以最快的速度传进朱慈炯的耳朵,若是如同往年那样有了锦衣卫又编排一个东厂,最后又弄出一个西厂,权责差不多,权力却分散,三方扯皮耽误效率不说,一家独大之时,大的那一家就会不遗余力的去整治没落的,一如天启朝的东厂与锦衣卫。 至于蒋伸的权责很明显只有一个,就是竭力全力去经营天子的私产,为朱慈炯赚银子充实内库。 事实证明,蒋伸就是天生的商人,以前跟随熊仓却并不能完全发挥其商业才智,而追随天子之后,自身的特长算是得到了最大限度上的发挥,不管是银行扩张上面的决断力,还是去处理四省血屠之后,近千户豪族的家产,表现的都可圈可点,让朱慈炯非常满意。 如今的蒋伸可以说是商场上的无冕之王,这与借了天子龙威虽然不无关系,但自身的能力同样重要,朱慈炯也不担心蒋伸会为自己大肆谋利,他是聪明人,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只有一个,就是为天子递刀,天子一句话可以让他鸡犬升天,可是让无数官场中人乃至显贵为其折腰,但一个眼神同样可以让他万劫不复,他没那么蠢,自然知道该怎么去做才能保得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朱慈炯交给蒋伸第一步督办的三大产业,其一是自行车厂,自行车的生产工艺还未彻底成熟,核心框架逐步改良,比起一开始的笨重已然不可同日而语,民间效仿起来也不会存在太大的难度,但自行车厂投产以后,最新工艺是用充气轮胎彻底替换实心胎,这种改变,民间作坊想要模仿,至少年内可能性不大。 朱慈炯很注重知识产权,更在意保密性工作,如果说军火生产和钞票印制的保密性为一等,那么其它产业的保密性至少也是二等,军火关系到朱慈炯制霸天下的雄伟大计,钞票发行涉及大明摆脱对重金属的依赖性,两项都是军国大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而产业则与他的钱袋子息息相关,银子没赚够,就被偷学了去,怎么想都不甘心啊。 自行车厂如果动用全力,每月生产自行车可达三千辆,如今库存近万,然而市面上能看到的新型自行车不足十辆,哪怕售价高达百两,黑市价甚至翻了近三倍,依旧有无数富豪想要购买一辆却不可得…… 典型的饥饿营销,这是朱慈炯给蒋伸出的思路,没想到蒋伸能这么沉得住气,并且做的相当完美。 第四百七十一章 品牌 其二是酒厂,后世的茅台之所以那么闻名遐迩,与政府专用酒息息相关,如今的茅台虽然也小有名气,但实力与后世相比相差的何止十万八千里,但这些对于朱慈炯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圣武元年十一月,帝王酒业正式落户金陵,旗下两大品牌,圣武御酒和圣武贡酒一经面世,立即风靡整个天下,圣武御酒采用茅台酒酿造工艺,以酱香型为主,甚至第一批成酒直接就是茅台换了一个坛子,圣武贡酒则是浓香型,口味与金陵城里名闻遐迩的醉月春后改名为五粮春相似,主要供应给那些不太适应酱香型口味的酒民。 两大品牌共同拥有的特点就是一个字‘贵’,十斤一坛售价高达三百两!然而就算如此,面世第一天,三万坛酒便被抢购一空,远远供不应求,按照酒厂如今的生产力,已经接受的订单足以昼夜不息一直忙到圣武五年年底去…… 没办法啊,这可是皇帝喝的酒,如果不是不方便,朱慈炯都打算自己在城门楼上端起一个酒杯说上一句‘经典酱香,回味悠长,圣武御酒,好水酿好酒,杯杯万里香’…… 品牌的力量大于一切,一模一样的酒换一个瓶子,身价暴涨十倍都是寻常,现在不管哪家酒店还是酒楼,宴请专用酒必是两者其一,若是没有,不好意思,你这酒楼的档次立即暴跌,哪怕原本在金陵名气再大,档次再高,装饰的再怎么美轮美奂,结局也只能是沦落成为二流甚至三流,除了去招待小商小贩以外,没有那个达官显贵或者是巨商豪贾会登门,没办法,面子丢不起啊…… 以至于现在各大酒楼的核心业务不是如何把菜肴推陈出新,如何翻着花样来满足客人的胃,而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找酒厂高管套近乎,甚至去酒厂外蹲点找机会,没办法,现在的圣武酒俨然就是各大酒楼的命脉之所系啊。 品牌的力量大于一切,朱慈炯已经传言给了蒋伸,再一次重拳出击,让酒厂的圣武酒瓶或坛上面可以印上他光辉万丈的全身像,一如钞票上的头像一样,以此来激发圣武品牌的最大价值! 商报原本关注的点,主要是政府部门有关商业方面的最新动态,然而却在其中一期大幅度为圣武两大系列酒做了连篇报道,品牌意识第一次深入各大商贾的内心,这品牌说起来基本和信用差不多,就好像朱慈炯为什么让晋商十一家入股联合银行,看重的是十一商贾在民间的信用,这个信用就是商贾的品牌,只不过以往的商贾就算隐约知道这一点,却没有将之成熟运用罢了。 当然就算是他们想要运用品牌去炒作,也没有朱慈炯的先天优势,你造酒贴一个圣武御酒的牌子试试?等不到天晚,公安就会上门请你去衙门喝茶,那不是为了赚银子,而是找死。 除了品牌意识,其实商报上面连篇累牍的报道诞生的第二产业链就是广告,只不过到现在还没有人觉察到,甚至都没有那个商贾意识到广告将为自家产业带来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朱慈炯很清楚广告的威力,因为广告才是诞生品牌的最主要途经。 同样品质的一样东西,做广告前和做广告以后,所能产生的利润差,高达十倍以上都不稀奇,这一点在后世已经拥有了无数成功的案例,朱慈炯知道这一点,但暂时还没有办法实施,光靠一张报纸所能产生的广告效应极其有限,至少现在的百姓八成以上都不识字,你让他们看报?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第三产业是香水,不过这玩意不要说蒋伸不在行,就是朱慈炯自己对于制造工艺也仅仅知道些许皮毛,不过在招揽数十胭脂水粉的作坊匠人以后,根据朱慈炯提供的思路,香水厂于矿改之前业已成立并进入正式投产阶段,只不过面前为止还没有面试。 朱慈炯要用酒来赚足男人们的银袋子,又怎么可能放过这天下间最能败家的女人,香水嘛,只是先牛刀小试,打个头阵罢了,以后什么文胸、面膜、保湿水等等乱七八糟的玩意通通都会上市,赚女人银子的办法简直不要太多…… 第一批皇后牌香水,就是蒋伸方才送进宫来的这一批,只是朱慈炯还没打算让香水立即上市,毕竟这香水恐怖的定价,民间百姓根本承受不起,而要在贵族圈里面引起轰动,就必须要先找一个代言人,皇后牌香水的代言人最合适的自然只能是皇后…… 要想香水风靡与世,首先要在宫廷流行起来,保持足够的神秘感,等到时机成熟,自然可以为他赚个盆满钵满。 “将香水全部送去坤宁宫,让皇后召集后宫诸妃嫔,香水按照香型,每一种准备三瓶赐给后宫诸女,储秀宫的每人每种一瓶。”朱慈炯吩咐道:“告诉皇后及诸妃,这最近一两个月,她们可以无限制召集诰命夫人入宫叙谈,至于怎么为这皇后牌香水推销,那可就是她们的事了,谁推销的越成功,朕便去谁哪里亲自勉励!” 韩赞周立即应命,亲自去安排了,朱慈炯心里感叹,其实赚银子也真是不容易,为了这个他居然还得牺牲自己的色相,这香水定价要是少于三百两一瓶,怎么都感觉亏得慌啊。 嗯……香水成本一两银子十瓶不止,卖三百两,这利润才一千倍,与后世化妆品差不多也有的一拼了。 朱慈炯兴高采烈的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全然不觉得自己以天子之尊,却想方设法去赚自己子民的银子有什么不妥。 如今大明正处于一个满地都是机遇的大时代,朱慈炯的现代商业思想就是第一生产力,就是财富,抢占的就是先机,蚊子腿再少也是肉,何况这些新兴产业将为他带来的是源源不断的银流,堪比大象腿,又何来的不好意思。 第四百七十二章 灭国(1) 朝鲜庆州城头,朝鲜国主李倧看着城下黑压压的满清大军,脸上露出一丝惨笑,痛声厉呼道:“朝鲜完了,本王非亡国之君啊……” “王上!”朝鲜兵马大元帅李良胜单膝跪地,急呼:“清狗已将庆州城团团围住,末将已经数度攻杀,唯有北面清狗兵力薄弱,若是全力突围,杀出去应该不难,只要王上能够杀出去,乘船前往大明,来日驱逐清贼,复李氏社稷,未尝没有机会啊,王上!” “没用的……”李倧摇了摇头,道:“清国入山海关惨败而归,想必也是知道关外之地势必难守,故而此番只为夺朝鲜社稷而来,逢李姓必杀,他又怎么会让本王逃出升天求救于明,何况就算本王能逃出去,又有什么脸面求救于大明圣武,哎……悔不当初啊!” 李良胜默然不语,他何尝不知道国主说的是事实,这满清就是纯为灭国而来啊!清军又怎么可能轻易让他们便能突围而去,但困守庆州城,最多两日,庆州必破,李氏王族必然尽灭,而选择突围,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哪怕生机渺茫也是生机啊! 清国老酋努尔哈赤崛起建州,数十年征战一统关外诸部,联盟蒙古,兵峰锐利所向披靡,朝鲜几百年来一直都是大明藩国,虽有连明伐清之意,然终归无伐清之力,这十几年来,明国内乱不止,国祚都有破灭之忧,满清虽一直被阻挡在山海关外,可朝鲜无险要可守,直面八旗兵峰如何能敌? 遥想当年国内助明派与投清派之间的相互攻讦,最终朝鲜在满清强大的军事压力之下,只能选择与满清成为兄弟之盟,朝鲜停止使用明天启年号并遣王子李觉赴后金为人质,十年前,国内拥明派在朝局当中取得上风,撕毁与满清的盟约,直接导致‘丙子胡乱’的发生,朝鲜从此彻底背弃了大明,成为了大清的藩属国,并参与了清国入关攻伐大明的数场战役。 原本这个结果并非算错,朝鲜只是小国,孱弱到连倭寇都难以抗衡的地步,只能依附大国才能得以生存,原本大明国力强盛,朝鲜依附顺理成章,大明国力衰弱,国内民军肆掠,关外清国日趋强盛,朝鲜夹在两个大国之间想要生存,唯一的可能只有择主而侍,如果大明能够腾出手来收拾满清,朝鲜向来仰慕的便是华夏儒家文化,又怎么可能最终选择投靠蛮夷之邦! 然而背弃终归还是背弃,清国以倾国之兵发动国战,欲取大明而代之,朝鲜同样出兵一万甘为马前卒,这固然有清国的压力,但实际上何尝不是朝鲜自己的压力。 大明原本就是一头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的巨兽,如果能够将国内的恶疾挖除,拍飞周边的苍蝇,一旦恢复到往日的雄风,作为背叛宗主国的朝鲜怎么也不会有好下场,伐明顺清,朝鲜走上的本身就是一条难以回头的绝路,闯过去国祚延绵,闯不过李氏王朝灰飞烟灭…… 大清没有想到,朝鲜更加不可能想到,大明巨兽在被国内的恶瘤折磨的奄奄一息,甚至已经攻入头部,差不多可以说已经死亡,最多只剩下一口气没咽下去的时候,上天居然凭空落下了一颗仙丹,造就了一个圣武大帝,让这只垂死的巨兽,猛然间恢复了无穷的生机! 雄心勃勃的大清恶狼,抓住了几十年以来最完美的一次机遇,眼看着就要成功夺舍,将猛虎大明取而代之,谁承想被瞬间回血的猛虎一口吞了下去,打断了三条腿之后,看其可怜才扔出了关外,任其自生自灭…… 朝鲜可怜啊,他本身就是一只兔子,跟在恶狼的屁股后面才敢向病虎耀武扬威,现在病虎好了,把靠山大恶狼撕咬的鲜血淋漓,他这只兔子除了逃跑,还能有什么追求? 可怜的兔子再一次清醒的认识到了虎威的凛然不可侵犯,哪怕被咬的极其凄惨的恶狼就躺在他的身边舔伤口,也只能哆哆嗦嗦的派出使臣前往大明,朝见猛虎,然而大明虎威岂容一再背叛,连正眼都不曾看兔子的使臣一眼就将其赶了回去。 这一年多以来,兔子活的战战兢兢,他们很清楚,猛虎虽然恢复了病体,但体内终究还是有些虚弱,一旦恢复到往日雄风,兔子唯有颤抖着匍匐在猛虎脚下祈求饶命,是生是死只在猛虎一念之间。 然而,兔子没有想到的是,一直在舔伤口的恶狼,在首脑被猛虎释放以后,突然抬起了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向了身边降而复叛的兔子…… 圣武元年(顺治二年)九月下旬,蒙古科尔沁部落率铁骑三万,清国八旗出兵两万,汉军旗出兵三万,共计八万兵马,号称二十万,没有任何前兆,直接杀入朝鲜境内! 朝鲜举国震惊,不要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就算是正面相抗,朝鲜如何会是满清八旗的对手,何况八旗兵在大明境内被揍的头破血流,可算的上是这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大亏,此刻更是将满腔的怨恨发泄到了朝鲜的身上。 宁安道、平安道相继被破,黄海道、江原道几乎没有抵抗便直接被满清铁骑占领,旋即八万大军直接杀入京畿道,若不是李倧见机的早,在汉城被围之前果断撤走,只怕早已不是被生擒就是被杀! 满清此番大举进攻朝鲜,目的极其明确,就是灭国,诛李氏皇室全族,甚至于朝鲜姓李的百姓都全部被屠杀,八旗这是要绝了朝鲜民众复国的希望,斩草除根、薪火不留! 李倧早已绝望,先后派出两波使臣前往清国大营,送回来的只有人头,第二次带回了一句话八个字‘灭国之战、概不受降!’。 清国的灭国之战从开始到现在,持续的时间不到四个月,整个朝鲜在数万铁骑的攻伐之下已然只剩下庆州一府…… 李倧不逃了,其实他若是要逃并非没有机会,庆州府靠海,他大可以带着仅存的数十王族渡海而退,但他没有,只是安排世子李淏携世子妃及王后出海,而他自己则留在了庆州,选择与国共殉…… 第四百七十三章 灭国(2) 寒风呜咽,春的气息并没有给朝鲜带来多少暖意,看着城下黑压压的满蒙骑兵和组成方阵充满肃杀气息的汉军八旗,李倧的心早已冰凉彻骨。 “良胜……” “王上!” 李倧沉叹道:“清军陈兵数万于城下,以庆州不足三千的守军,已是必破无疑,清军此番攻朝,掀起亡国灭族之战,想来只有一个原因,明朝势大,满清自知难以力敌,故而打算放弃盛京,卖好于明,取朝鲜以作休养生息之地,本王已是绝无幸理,崇祯皇帝能自刎殉国,本王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去安排军士,收集薪柴堆积于行宫,本王当自焚殉社稷,也免被擒受辱……” 李良胜急道:“王上!末将就是拼了这条性命……” 李倧摆了摆手道:“你是本王义子,本王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如果你能杀出城去,便想方设法找到世子,若大明还能念及朝鲜数百年臣服之义,愿意帮助世子复国最好,若是不愿意,你便让世子供上图册,以全境奉上,情愿让朝鲜成为大明之郡县,世子若因此功封为公候,至少能保李氏血脉传承,若不能就保护世子,做一个普通的富家翁。” “王上!朝鲜一直以来都对大明臣服,之所以臣服满清,也是情势所逼,大明皇帝……” “大明的圣武皇帝,你不懂本王懂,他年纪虽不足二十,可却是汉人千年难得一遇的雄霸之主,编练新军、励精图治,短短两年不到就让本已垂死不堪一击的大明,再一次成了傲视天下的皇者。” “这样的雄主最擅长分析利弊,估算得失,他如果觉得朝鲜存在的价值比被灭大,那根本用不着本王求救,近在咫尺的神武军就会出山海关,予清蒙联军致命一击,但四个月来,神武军可有丝毫动静?这说明在圣武小皇帝的眼里,亡了的李氏远比存在的价值大啊。” “帝王之功,莫过于定鼎江山与开疆拓土,如今大明内乱外辱尽去,雄才大略如圣武岂能不想开疆拓土,朝鲜如果一直臣服大明,哪怕被打的奄奄一息,大明都有可能出兵相助,这是道义,也是宗主国的职责,一如当年倭寇侵朝,但背弃大明的是朝鲜,圣武小皇帝见死不救,完全不存在道义之失,甚至于……” 李倧深深一叹道:“甚至于本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满清倾巢而出,征伐大明,最终兵败如山倒,就连清太后、皇帝、亲王都尽陷于明,一代枭雄多尔衮最终都吐血而亡,境地起本王如今被困在这庆州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最终清国却能保持三成实力退出关外,除了是那个小皇帝故意为之以外,本王想不到其它任何可能。” “清国入朝诛李氏王族,行灭国之战,除了是因为不愿立足关外险地,难道就没有别的可能?如果这原本就是小皇帝放清国一条生路的条件,又或者是清国想要以朝鲜之地献给大明设郡立府,以求活路,朝鲜都绝无幸理了啊。” 李良胜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他是武人,脑子里面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现在听了王上这一番话,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这些话里面的推断或许有人能想到,但如何能想的这么透彻,但这些话很容易推敲,就算他是武将,稍稍一想,也觉得国主说的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朝鲜覆国在即,大明已经是朝鲜复国的最后一丝希望,如果大明一开始打的就是将朝鲜彻底纳入版图的算盘,那么朝鲜就真的完了…… 李倧最后看了一眼城下已经准备攻城的汉军旗,脸色露出惨笑,然后头也不回朝城下走去…… 一个时辰以后,朝鲜庆州行宫燃起冲天火光,国主李倧携百余皇族、后宫妃嫔自焚殉国…… 城外,三万汉军蚁附攻城,如果李倧不死,庆州守军还有三分斗志,可那冲天不熄的火光等于是覆灭了守军最后一丝希望,两个时辰后,庆州城破,李良胜率千余悍勇拼死突围,逃出者百不存一,李良胜战死沙场。 朝鲜……国灭! 大清国英亲王济尔哈朗冷漠的看着火势已然渐渐熄灭,正翻滚着滚滚浓烟的庆州行宫,皱了皱眉,心里涌现而出不是征服一国尽灭王族的成就感,而是一股巨大的失落与悲哀。 遥想数年前,大清兵锋何等强盛,大明孱弱不堪,唯一一只雄兵关宁铁骑,最终也迫于形势臣服于大清,范学士说的好啊,这是国战!是大清入主中原取大明而代之的绝佳时机! 事实也证明范学士的推断无误,大明俨然已经是被打断了四肢的病猫,如何能抵挡的住数十万如狼如虎的大清铁骑!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大明也是命不该绝,一个黄口小儿用了仅仅一年多的时间,便让受伤垂死的病猫,变成了见人便噬的猛虎,大清立国数十载,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败的如此凄惨过,在大明神枪利炮之下,几无还手之力! 与大清同气连枝的三位蒙古王爷,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便仓皇出逃,六万原本如同鹌鹑一样的汉军突然展开噬人的獠牙反戈一击,生擒两位亲王作为投降大明的投名状,入关继位不过数月的顺治皇帝,睿智无双的太后连同上百皇亲国戚成了神武军的阶下之囚,雄才大略的多尔衮因为兵败,吐血三升英年而亡…… 为了能让大清保留火种退出关外,不得已接受大明的苛刻条件,前前后后赔偿了近一亿两白银,还客客气气的将原本掳掠而来的三十万汉民送回关内。 大清之辱!莫以为甚! 朝鲜完了,李氏王族仅有世子一人逃到了海上,看似比大清凄惨何止百倍!但如果让济尔哈朗选择,他宁愿战死在关内,也不愿意在大明的鼻息之下苟延残喘! 但他只能屈辱的活着,他是如今大清国唯一还能镇的住阵脚的亲王,他若死了,老王、先帝穷数十年之功才打下的大清国,必然分崩离析,彻底陷入内乱,而内乱的唯一下场就是被虎视眈眈的四邻彻底分食,下场比起朝鲜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四百七十四章 立国 济尔哈朗已经老了,他生性本就谨慎,甚至可以说有些怯懦,他也不是没有争权夺利之心,相反大清的实权人物多尔衮被气死,多铎、阿济格两位亲王到现在还是大明的阶下囚,皇帝、太后未归的时候,他如果想要窃居大统并不困难。 但他终归不是老王努尔哈赤的嫡脉子孙,他如果篡夺属于侄子的皇位,本身已经频临奔溃的大清必然掀起动荡,就算他能强势镇压,消耗的也是大清的国力,而现在的大清国力根本就不容消耗,否则就是自取灭亡,所以济尔哈朗宁愿与多尔衮一样做个实权摄政王,这个选择大清国上上下下都能接受,也能因此让大清度过眼下最为艰难的一段时期。 多尔衮三兄弟在大清国力最盛,威望最高的时候,都只是摄政王,扶持顺治那孩童继位,固然有多方博弈的原因在内,但他济尔哈朗如今是临危受命,又有何颜面有何威望取顺治而代之? 缴纳了如同剔骨割肉一般的巨额赔偿银子给大明以后,大清国国力已是元气大伤,但最让济尔哈朗心惊胆战的还是大明。 大清八旗退出关外以后,大明便能腾出手来收拾国内的乱匪,济尔哈朗毫不怀疑,以大明如今的新军战斗力,剿灭李自成与张献忠基本和碾死一只蚂蚁差不了多少,济尔哈朗担心的是,一旦圣武小皇帝料理了国内,会不会掉转枪口来收拾大清这个世仇。 济尔哈朗同样不怀疑,大明要碾死大清,同样不会花太大的力气,大清在大明的眼里,恐怕也就是比李、张二贼稍微强壮一些的蚂蚁罢了。 他想跑,可优柔寡断的性格让他始终没能下定决心,而就在他摇摆不定的时候,大明居然信守承诺,将布木布泰和顺治帝一起释放回了国…… 圣武小皇帝打的什么算盘,济尔哈朗猜不透,但却如释重负,军政之事太后一言可决! 而布木布泰不愧是大清立国以来最具政治智慧和战略眼光的女中诸葛,返回关外的途中便去信蒙古,不知是晓之以情还是许下了什么承诺,总之科尔沁部当即出兵三万,进入大清帮助顺治迅速稳定了局势,然后便整肃全部兵马,悍然杀入朝鲜! 此番入朝,大清彻底放弃了所有关外龙兴之地,除了汉人以外,关外数省再也看不见任何一名旗人身影,等于是拱手将三省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让给了大明,如此决断,让济尔哈朗瞠目结舌之余,唯有衷心钦佩。 济尔哈朗原本以为,布木布泰的打算是避开大明锋芒,因为盛京等地原本就是大明的地盘,说圣武小皇帝不会出关收复失地,就算是鬼都不会相信,布木布泰此举虽有示弱之嫌,但大清何尝不是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放弃关外不但能保留实力还能卖好于明,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至极的买卖。 进攻朝鲜,剿灭蛇鼠两端的李倧王庭,扶植傀儡继位,然后利用大明复原的这一段不短时间来休养生息,最符合如今的大清局势,在此期间,只要能让大清的实力恢复到六七成,如果再能窃取到大明的火器练造之法,那么大清就算依旧还不是大明的对手,但依靠朝鲜地盘力抗大明也多了一点把握,至少不会像如今这般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济尔哈朗还是远远低估了布木布泰这个女人的魄力和战略眼光,人家不管是半途召集蒙军助阵还是入侵朝鲜行灭国之战,其目的只有一个! 哪怕这个目的看起来畏敌如虎,看起来是那么的屈辱,但仔细分析利弊以后,济尔哈朗也不得不承认,这条策略才最符合当前的形式,因为这个女人以极其敏锐的目光,看到了大明最要命的一个弱点,而这个弱点即便以圣武大帝的雄才伟略,也只能靠时间去慢慢建立。 这个弱点是大明缺人!大明的地域太辽阔了,而人口又太集中,以至于偏远地区,如甘肃、宁夏这些地盘虽名义上属于大明,但几乎无法形成有效控制,最后只能建立都护府草草了事,而圣武大帝若是想要开疆拓土,不在于能打下多少的地盘,而在于这些地盘打下来以后,如何才能让原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彻底汉化,想要解决这个问题的最方便的手段就是移民! 大明乱了十几年,上千万百姓死于战火、瘟疫、灾害,国内有的县甚至成了鬼域,在这种情况下,圣武帝想要组织大规模的移民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因此大清需要时间来舔伤口,而大明更需要时间来发展人口。 所以布木布泰的战略很简单,彻底放弃关外,空出大量地盘,这些地盘上原本就有不少汉民,对于归于王化的排斥心理不会太强,但要想把这三省地盘彻底吃进大明的肚子里面,成为实质上的汉土,保守估计起码需要六七百万甚至上千万百姓! 大明如今的人口不过四五千万,圣武帝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口来消化掉这三省地盘,所以留给大清的时间不算少,而大清之所以侵入朝鲜,将李氏王族诛灭,为的就是让朝鲜百姓没有机会寻李氏后人,念念不忘想要复国! 济尔哈朗一想到布木布泰回来以后,找他叙谈之时所构建的大清未来就深深折服,这才是他甘心退居幕后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朝鲜不是大清的立足之地! 这块地盘是大明无论如何都要吞下的土地,甚至可以说朝鲜就是诱饵,也可以说是布木布泰为大清争取时间的又一举措! 诛灭李氏,在朝鲜施行高压,甚至种族灭绝政策!要让朝鲜的民众对大清恨之入骨!如此一来等大明实际消化掉了关外三省,目光看向朝鲜的时候,大清便会选择远遁,编练朝鲜精壮成军,搜刮朝鲜一切财富,然后去征服更遥远的地盘,于大明万里之外站稳脚跟,最终…… 立国! 第四百七十五章 麻烦 大明几年甚至十几年以后,将要接手的只会是一个满地疮痍的朝鲜,这片土地上精壮的男子大多被裹挟从军充当征服远方的炮灰,好生养的女子将会成为大清八旗子弟繁衍子嗣的生养机器,至于其他老弱病残,还有嗷嗷待哺的幼儿杀了未免可惜,自然是要留给自负仁义之名的圣武大帝,消耗些许大明的国力! 一个破败的朝鲜加上数百万弃民,不说能把大明拖残至少也能拖晕,而这段时间的大清只怕早已站稳了脚跟,开始慢慢恢复国力了。 这是济尔哈朗能想到的一切,也是布木布泰和他展示的宏伟蓝图,但济尔哈朗不知道的是,在他眼中那个睿智无双的女人所说的这一切,其实六七成都是来自于大明那个小皇帝,甚至可以说,这一切战略构想,就是那个小皇帝替大清设定好的路线,大清不得不去做,不做……神武军随时出关自己做,做之前,还可以顺手把大清给灭了。 当然让布木布泰心动,并最后愿意按部就班实施的重要原因并不是来自大明强大的军事压力,大清打不过,可在神武军出关之后,跑还是能跑的掉的,她心动是因为,这不但符合大明同样也符合大清的利益! 大明不需要人口,太多的原住民对于大明来说只能是拖累和不稳定因子,但大清人口稀少,这次入关又死了那么八旗子弟,最缺的就是人口,大明如今有的是银子,看不上朝鲜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哪点财富,但大清需要,战争赔款赔的差点倾家荡产,一两银子对于如今的大清都是好的,既然大明不需要,大清自然要不遗余力的去刮透朝鲜的地皮。 大明需要的只是地盘,征服一块地盘对于军队来说是军功,对于圣武大帝来说就是丰功伟绩,是足以彪炳史册的重大政绩。 而大清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地盘,也不能说不需要,实在是不敢要,关外也好,朝鲜也罢,离大明委实太近,大清缩在虎口之外,完全没有安全感啊,这一点连济尔哈朗都不得不承认,在大清的军力不足以正面抗衡大明之前,还是离这个恶邻越远越好,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吗? 这就形成了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的一种微妙平衡,对于朱慈炯来说,一只已经被打断了三条腿,吓破了胆子的满清,其利用价值已经所剩不多,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还留你有什么屁用,不如直接亡国灭种来的干净。 只不过连朱慈炯都没有想到的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那个女人,居然那么有决断力,不仅能将当初背弃大清的娘家人重新拉回到满清的阵营,迅速为顺治坐稳帝位奠定了基础,还能在回去不到一个月的情况下,便立即出兵朝鲜,打了朝鲜一个措手不及不说,其成果更是出乎朱慈炯的预料。 “这个女人不简单呐!”朱慈炯将天眼传回来的谍报扔在一边,由衷赞叹了一声。 按照朱慈炯的预计,清太后回归之后,第一步要做也是必须要做的就是巩固皇权,稳住他儿子的皇位。 历史上传闻孝庄皇太后为了他儿子的皇位,不惜委身下嫁多尔衮,这是不是真的朱慈炯不知道,也没办法解开这个千古谜案,但朱慈炯知道以那个女人的见识和手腕,要想从济尔哈朗的手里将满清的大权抢过来,应该不成问题,最多也就是多花点时间罢了。 然而清太后自大明回到盛京,再到出兵朝鲜,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月!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女人连一个月,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不到的时间就让济尔哈朗彻底臣服,甘心交出一切军政大权听从一个女人的调遣,朱慈炯不知道清太后是如何做到的,但这份能力,朱慈炯自叹弗如…… 清雅小筑,朱慈炯与布木布泰一番小谈,所言及的满清出路,被其执行的无比透彻,甚至于比朱慈炯预想中的还要完美,比如满清攻打朝鲜,这李氏王族若不尽灭,对于朝鲜民众来说终归是个念想,朱慈炯原打算是让特别行动卫来了结这些手尾,谁承想布木布泰能干的这么彻底,不但诛杀李氏王族,便是朝鲜但凡姓李的一概诛杀,手段可谓狠辣到了极点。 毕竟朱慈炯可没让这个女人这么干,完全就是布木布泰揣摩朱慈炯心思才做出的这番决断,虽然有一条漏网之鱼,但对于朱慈炯来说又算的了什么? “可有李淏的消息。” 韩赞周应声道:“回万岁爷的话,目前能确定这李淏还没有上岸,想来还在大海之上漂出呢。” 朱慈炯笑道:“海上风大浪急,不测之祸时有发生,另外这海上海盗肆虐无度,这朝鲜的小小水师如何能够抗衡,你且去安排,切莫让这位李氏最后一缕血脉遭了海盗的毒手葬身鱼腹,上了岸要好生护卫,大明境内虽匪迹渐平,可难免有漏网之鱼,莫要让王世子九死一生上了岸,反遭了路匪毒手才是啊。” 韩赞周点头应是,目光偷瞄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的起居舍人,万岁爷这番话很明显是对起居注说的,意思简单明了,这个朝鲜王世子,要么死在海上要么死在前来南京的路上。 至于怎么死,万岁爷不关心,万岁爷关心的只有两个,一是李淏必须要死,这关系到万岁爷对待朝鲜的大略,李淏如果活着,大明日后占据朝鲜,想要改郡设府就在道义上面站不住脚,因此哪怕是找块遮羞布也一定要遮一遮丑,然后将李淏推出来继位新的国主,即便李淏是傀儡,也是麻烦。 第二点,李淏毕竟是在满清覆灭朝鲜之前逃了出来,而且肯定是要来大明求援的,这一点知道的人肯定不在少数,李淏死了,死在路上就必须得有人背黑锅,而他韩赞周就是背黑锅的不二人选。 韩赞周绝对不会让李淏上岸!死在海里任谁都说不出什么,海上红毛鬼肆虐,死了也就死了,但上了岸再死,韩赞周觉得自己的麻烦就大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大朝(1) 圣武二年三月初一,大朝! 经过一个月的热议,关于正月里发生的数件大事,热论风潮已经渐渐淡化,没办法,圣武朝可圈可点的大事一桩接一桩,普罗大众的目光怎么也不可能停在一件事情上面关注太久。 朱慈炯身穿五爪金龙朝服,头戴十二冕帝冠,如同座钟一般,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面,没有如往常一般昏昏欲睡…… 对于朝会,朱慈炯已经厌烦透顶,难怪嘉靖、万历二帝能数十年躲在深宫里面不照面,实在是听一帮子鸟大臣满嘴废话,听的实在太累,还没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就好像现在正在狂喷吐沫星子的高弘图,翻来覆去说的都是上个月国库的收入与支出,什么修建官道工程将要在年底给各大包工头(商贾、权贵),结算的时候,国库将要承担多大的压力,言下之意就一个,国库银子不充裕,天子你看是不是能让黄河治理和长江大桥两大工程先延缓个一年两年再上马,当然高弘图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么银子压力太大,天子你看是不是能从江心洲的银库里面调集个三两亿两银子,或是让银行拨点款支援支援国库…… 朱慈炯已经彻底服了高弘图,这么一套废话,高弘图朝会上说,御门听政时候说,御书房奏对时候说,私下觐见时候他还说,他么他就不嫌累的慌? 以至于朱慈炯现在一见到高弘图这张老脸,眼前就满是银光,到最后只能是充耳不闻,纯当没听见…… 不过今天朱慈炯精神不错,往日里他都是听完废话直接散朝,但今天不一样,因为他有大事要公诸于世,而且还不是一件,此等大事非大朝会不足以显示其重! 而且朱慈炯现在战斗力爆表,已经做好了狂喷口水的战斗准备! 等到高弘图终于念完了财经,教育部部长又汇报了有关医学院落成之后的师资及招生情况,师资方面还算雄厚,太医院院正,也就是那个在朱慈炯大婚当日言称天子殡天,最后朱慈炯活过来以后吓的屁滚尿流的赵良才,身为太医院一把手,医学知识自是广博,担任医学院院长一职也算实至名归,没什么人会不服。 两位副院长,一位乃是着有《瘟疫论》的吴有性,吴有性好歹也是当代神医,在民间享有盛名,若是入太医院,至少也是院判,他来担任医学院副院长,传授医道,自然没有什么人会不服。 但另一位副院长就让人颇有微词了,此人名叫汤若望,原本就是一个名声不响的传教士,不过其人在天文、历法上面的造诣倒是值得称道,崇祯年间供职于钦天监,编写历法,另外其人筑炮也是一把好手,不弱于顶尖的大匠,但是…… 汤若望也懂医?倒是听说此人用稀奇古怪的手法替一些看不起病的穷苦百姓治过病,算是个半吊子郎中,汤若望如果入医学院担任教习,估计没人会多说什么,但让其担任副院,很多医学院的教习就不太服气了,尤其是太医院里面的哪些官家医者,更是不爽。 但也仅仅只是不爽而已,因为天子对这个洋毛鬼子实在是太好了,不但在南京替其修建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天主教堂,还特许他可以不去医学院教学,看中医学院的哪些学生,直接可以带去教堂独立传授西方医学,好像叫什么外科…… 而汤若望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只有两件,传授适龄孩童外文以及翻译西方医学典籍…… 等到教育部长啰嗦完,又有几名高官说了一通废话,按照惯例,这个时候天子差不多也要宣布散朝了,然而站在天子身边的丁卫甲没有半点动静,史可法等人已经知道,这是天子又要宣布什么大略了,要不然按照天子的秉性,只怕早已显出不耐烦的神色。 史可法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种情况必有大事,否则天子不可能选择在大朝会上说,但是按常例,诸如矿改、工招这一类的大事,天子在大朝会之前,都会先和内阁通个气,但这一次,事先连半点风声都没有,史可法真怕是天子又心血来潮,弄出个石破天惊的玩意出来,如今内阁乃至整个官场都已经忙成了狗,天子若是再放大招,史可法实在担心内阁能不能承受的住。 “说完了?”朱慈炯不耐神色顿去,站起身,扫视了一圈鸟大臣后道:“既然你们说完了,那么也该轮到朕来说了。” “诸位爱卿想必也听说了辽东之事,清国自去年九月末,悍然发动了平朝战争,如今朝鲜全境已被清国占领,国主李倧于庆州自焚殉国,李氏王族仅存者亦是随之殉难,不过传闻李倧殉国之前,曾安排水师将世子李淏送上了海,但朕多番搜寻,却无果,如今朝鲜被满清窃据,李氏王族尽灭,大明身为朝鲜的宗主国,于此等境况之下,当如何为之,史爱卿你是首辅,可有建议?” 史可法心里稍微一松,天子的意思应该是要以宗主国之名发兵朝鲜,然后因李氏无人继承朝鲜国祚,故而大明可以顺理成章的将朝鲜纳入版图,设府置县,以满清如今的战力,只怕根本不敢与大明正面交锋,多半是不战而退,大明平白得了大片土地,何乐而不为? 心里有了底,史可法当即出列道:“启禀陛下,朝鲜本为大明藩属,虽因‘丙子胡乱’背弃大明行不义之举,但在微臣看来,也是被情势所逼,其国内心向大明之臣多如过江之鲫,大明乃泱泱大国,朝鲜可以不义,但大明岂能不仁,且朝鲜已然臣服于清,然清国却悍然灭其国,实乃不仁不义,故而臣以为,当发天兵入朝,驱逐清军,复朝鲜国土,寻李氏王族后人,延续朝鲜国祚……” “史卿所言当得老成持重这四个字,朕原本打算派遣神武军入朝驱逐满清,只是……”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大朝(2) 朱慈炯露出一丝苦笑,坐回到龙椅上道:“只是朕当初放了清国一条生路,清国也支付了大明巨额战争赔款,还将这些年来裹挟出关的数十万百姓礼送回了关内,按照协定,朕两年内都不会向关外发出一兵一卒,如果令神武军出关伐清,岂不是有背盟约,大明乃是大国,又岂能失信于满清这样的撮尔小国?” 不仅仅是史可法,满朝的大臣差不多都被天子这番话给绕晕了,前面说的分明就是想要找借口出关狠揍清军,然后将朝鲜的地盘据为己有,现在却又在为大明不出兵找借口,天子到底是何盘算,实在是让人难以揣度。 “朝鲜作为大明的藩属历经两百余年,对大明也一直恭敬有加,满清崛起建州,朝鲜小国无力抗衡只能臣服,似乎算不得错,但诸位爱卿不要忘了!”朱慈炯眼中闪过厉色道:“背叛就是背叛,不管什么原因什么理由都是背叛!”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杀入北京,无数深受大明恩泽的柱国之臣纷纷选择迎立新主,难道他们不是被形势所迫?难道被迫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做贰臣?清军入关,又有多少人剃发降虏,他们难道就不是被形势所逼,所以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当卖国贼,甘为满清走狗去迫害大明的百姓?” “朝鲜叛就是叛了,朕没有出兵入朝,覆灭李朝社稷,已算仁慈,如今又岂有替李氏出头,为其复国之理,难不成朕替李氏复了国,等着下一次他们被形势所迫之时,再来调转枪口攻朕之大明吗?荒谬!” “陛下圣明!” 史可法脸色刷白,天子这番话可以说是对他极为严厉的责备了,但也怨不得人,谁让他会错了天子之意呢。 “但是满清悍然侵略朝鲜,何曾有过半点顾忌,可曾知会过朕一声!朝鲜不管是大明的藩属国还是满清的藩属国,满清行此覆国之战,道义何在?” 满朝大臣再次眼晕,这到底是要打还是不打,天子就不能给个痛快话?而且这话说的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既然朝鲜背叛了大明,那么大明既然不去揍朝鲜,满清自己去打自己的藩属国,关大明什么屁事?为什么要知会大明一声,满清是战败国,可不是大明的藩属…… “难道列位臣工不觉得,清国难道不该为此事给朕一个交代吗?” 史可法顿时明白了天子绕来绕去的真正用意,高弘图眼睛一亮,交代?怎么交代?依天子的秉性,当然是勒索赔银子,只不过这借口似乎有点太无耻了。 朱慈炯轻咳了一声,好像也察觉到自己的立论站不住脚,但没办法,谁让他嘴大呢…… “朕在黄得功回营之后,便让其派遣一翼神武军出关,质问满清顺治皇帝……” 史可法傻眼,一翼官兵?貌似才连一百都不到,而且以翼长的军衔去质问清国皇帝?这……欺人太甚啊! “嗯……清国小皇帝的答复让朕很满意,派出重臣前来大明朝见于朕,宣其上殿。” 清国使臣?满朝大臣再次一呆,清国派出使臣朝见大明这样的大事,他们居然不知道?史可法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宣清国使臣上殿……” 殿外,身穿满清僵尸朝服的使臣在太监的引领之下,手持旌节施施然走入殿中,身后还有一位副使,手里捧着一块红绸包裹的木盒。 “大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拜见大明天子。”范文程持节躬身一拜。 “平身。”朱慈炯微微抬了抬手,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位身为汉人,却甘为蛮夷卖命一生,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清开国元辅,只是不知道如今的满清没落到此等地步,这位被后世评价为史上十大谋臣之一的家伙,心里又作何感想。 朱慈炯不在意繁文缛节,底下的大臣在知道清国的使臣居然是范文程之后,一个个早已是义愤填膺,要不是身处大殿之上,此刻只怕早就撸起袖子,将范文程按在地上捶死为止了。 范文程绝对算得上是大明历史上最大的卖国贼,他和洪承畴还不一样,洪承畴是兵败被俘,因为贪生怕死才投靠的满清,而这范文程本是沈县秀才,因为科举失利,心生怨恨便心甘情愿的投靠满清,此后更是不遗余力的去为清国出谋划策,可以说清国之所以能日趋强盛,八旗悍勇固然是一方面,但范文程的文治之功,同样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若是没有这个卖国贼,满清要从白山黑水之中的野民成长到如今的气象,不知道还要耗费多少年! 而且崇祯十七年,清军之所以会抓住天赐战机,号称国战,发动的对明战争,其最坚定的支持者和谋划人就是范文程,如果不是天佑大明,降下圣武大帝这样的雄主,大明能不能如南宋那样续国祚一百多年,都很难说,毕竟南宋还有岳飞那样的中兴四将,而大明只有贪生怕死,只会祸害百姓的一堆垃圾。 身为汉人,卖祖求荣,这样的人唯一的下场就应该被凌迟,全族都被凌迟,就应该跪在万民祠前,和那高杰,和那两个卖主的太监一样,受万世唾骂! 而现在,这范文程居然还有脸代表蛮夷之邦前来朝见大明天子,他难道就不怕范家的列祖列宗气的从棺材里面爬出来,活活将这个数典忘祖的不孝子孙活活掐死? 持节?满清原本就是建州之奴,何来国之一说!竟然敢如外邦使臣一般见君不跪!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满朝的大臣,现如今只能将满腔的怒火硬憋在胸腔里面,因为天子并不在意,甚至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满朝大臣能读懂这笑意背后代表的是什么的人不多,但不代表没有人懂,比如内阁五位阁臣。 天子这种笑意代表他非常满意,而范文程代表满清出使,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答案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天子必然从中谋取了足以让其动心的利益! 第四百七十八章 大朝(3) “范学士出使大明,朕心甚慰。”朱慈炯笑眯眯得说道:“大清国崛起于建州,原本虽是大明一卫之地,但朕向来看重强者,努尔哈赤能以十三骑起兵一统诸部,黄台吉能子承父志,定鼎立国,皆为一时之豪杰,大清与大明乃是邻邦,虽偶有摩擦,也属寻常,大清悍然对朝鲜行灭国之战,朕也能理解,毕竟朝鲜已然对清国称臣,清国怎么处理都是家事,只是亲兄弟还需明算账,大清借大明的东西想来也该归还了才是啊。” 朝内大臣包括史可法在内的阁臣听的一头雾水,大清欠大明东西?他们怎么不知道,欠什么?什么时候欠的? 范文程正色道:“启禀陛下,寡君派遣小臣出使大明,正为归还所属之物而来。”说完手朝副使轻轻一摊,道:“此盒内装有大清立国之时窃占的大明土地,包含兴京、盛京在内的辽东三省地形图册以及百姓民籍,大清立国之时无立锥之地,故而只能暂借大明辽东三省建国,如今大清已有朝鲜之地,自当将暂借之土尽还于大明,方为正理。” 满朝大臣尽数傻眼,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太够用了,这什么意思?归还东三省?大明只是派了一个翼的官军,甚至连一个大臣都没派,就生生从满清鞑子抢回了辽东三省百万里土地!这还是那头凶残无比的满清恶狼吗?这得是怕大明武力攻伐怕到了何等地步! 想来满清也是知道,如果大明新军出关,以大清的军力想要抗衡,只能是自取灭亡,与其如此不如将三省之地奉上,不但绝了大明出兵的借口,还能示好于大明,另外攻取臣属于大清的朝鲜,等于是用三省来堵住了大明的嘴,让大明天子再也不好意思借题发挥,可以说是一举三得,而大清丢掉的只不过是注定将要失去的三省罢了。 但理是这么个理,想要有此魄力如此决断谈何容易,原本史可法等人还轻视满清的那一对孤儿寡母和那个行将就木的济尔哈朗,可如今看来,就凭这份心性,便不可太过小觑啊。 难怪天子对范文程出使和持节不跪不以为意,甚至还认可了满清立国的政治地位,就差没说出兄弟之邦一类的话来了,人家让大明不费一兵一卒就得了那么大一片土地,哪怕这块土地原本属于大明,可谁都知道,大清崛起,这块土地便已经易了主,若非大明国力强盛,不战而屈人之兵,想要收回无异于痴人说梦。 暂借……归还……看看这话说的,若非满清八旗在入关以后被新军揍的太狠,归还?不把你大明土地全吞了都不算完,如今慑于大明兵锋,只能忍气吞声罢了。 朱慈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好借好还,方为教化之邦啊,朕对于大清此举甚为满意,只是朝鲜臣服大明厉两百余年,昔年李芳远更是由大明成祖御赐的一国之王,按理来说朝鲜的土地也算是大明的一部分,如今朝鲜背叛大明,李氏王族被诛杀殆尽,这朝鲜之地,大明理应收回,只是如今被清国占据,这让朕甚是为难啊。” 范文程躬身道:“回禀陛下,寡君有言,朝鲜不管是不是李氏当朝,历来都是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大清攻伐朝鲜,其一是因为朝鲜先弃大明又对大清蛇鼠两端,故而出兵讨伐李氏,尽诛其族,其二是因为寡君归还大明三省之地,其心甚切,故而取朝鲜之地为暂时的容身之地,只等时机一到,便会出兵北上再夺他土,这朝鲜自然是要归还大明的。” 满朝再次哗然,感情说了半天,满清打朝鲜是为了替大明一雪背弃之耻,而大清为了向大明表示其彻底屈服之意,尽然还愿意将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朝鲜白送给大明,大清的那位太后和老王未免做的也太绝了,至于什么北上重新打下一块地盘的话,在满朝大臣眼里,无非就是想要离大明越远越好罢了。 “多久?” “五年。”范文程答道:“最多五年,大清必将朝鲜全境奉上,尽归大明!” “准了。” “小臣替寡君谢过陛下,小臣行前,太后曾言大清虽与大明毗邻,然终归只是小邦,国力孱弱,不敢以大明兄弟之邦自居,如今大清如无根之萍一般无土立足,北上攻伐,前景终是难以预料,是以太后言称,愿让寡君顺治皇帝拜大明圣武大帝为皇父,尽儿皇之礼,他日大清北上,若能借得大明神军一二,当可前路无虞……” 范文程这番话说的极其平静,然而一想起当初太后召见之时,太后说出这拜大明皇帝为皇父的话时,他除了感到不可思议之外便只有深深的屈辱,然而回去以后一番细想,才不得不由衷敬佩太后的深谋远虑。 如今的大清完全可以说已经被大明给打残了,如果不是蒙古的科尔沁部,只怕蒙古的几个大部早就对大清群起而攻之了,当然就算是以大清现存的战力也未必会惧怕那群草原恶狼,但对于大明,大清是已经惧怕到了骨子里面。 大清最怕的地方在于,尽管大明将大清揍的只剩一口气,却只是让大清赔银子,而不是让大清选择臣服,与朝鲜那样成为大明的藩属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明的打算就是出关收复失地,而大清若是臣服于大明,那么大明再对大清出手就在道义上面站不住脚。 所以大清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将三省那么辽阔的土地拱手送给大明,而朝鲜背叛了大明以后,以圣武天子的心性,不可能轻轻揭过去,与其等着大明去讨伐朝鲜,顺道把大清灭了,那还不如大清自己动手,送出关外土地,让大明一时半会没有闲心去理会朝鲜。 但如此一来,大清就安全了吗?当然不安全,大明迟早会把关外彻底消化掉,到了那个时候,圣武天子的目光必然还是要看向朝鲜,换句话说,大清早晚还是要面对大明的无敌兵锋! 第四百七十九章 大朝(4) 所以大清只能说打朝鲜是为了暂时有一个落脚之地,之所以说五年,而且圣武天子答应的那么爽快,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不管大明圣武还是大清太后,都认定大明想要彻底消化掉关外三省,起码也得五年时间,而这五年就是大清的喘息之机。 五年之后,大清让出朝鲜就一定安全了吗?还是未必,哪怕大清迁移的再远,只要大明的圣武大帝有开疆拓土之志,没准还会北上一路打过去,大清与大明可是世仇啊,大明若是铁了心要灭了大清,大清逃到天涯海角也是亡国灭种的命。 要想让大清在拥有正面对抗大明新军的力量之前,可以确保安全的方法只有臣服,成为大明的藩属国,但太后言及在南京曾见过圣武天子一面,对大明这位挽狂澜于既倒的雄主多少有一点了解,认定圣武天子拥有远远不是他这个年龄所该有的眼光和胆略,更确认圣武帝是一个极其注重实际利益而非好大喜功的雄主! 圣武帝让大清臣属有什么实际好处?没有!只有一个虚名,而这个虚名远远达不到可以让圣武帝放弃实际利益的地步,那么大清在不用付出实际利益的前提下,能让圣武帝甘心担下虚名的只有一个,让一国之君甘为儿皇帝! 大明的藩属国多的是,但儿帝国可曾有过?没有,如果让一个原本极其强大的外邦之国的帝王心甘情愿的成为儿皇帝,毫无疑问将为圣武帝在史书上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太后认为圣武九成的可能不会拒绝! 而大清损失了什么?一个虚名而已,大清从白山黑水当中崛起,其中经历了多少艰辛,付出一点虚名,便能保国祚不灭,何乐而不为? 只要圣武帝答应,那么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攻伐儿帝国,扶持都是理所应当的,而有大明的鼎力支持,大清在未来的战争中,将会省下无数倍的心,少死不知多少的八旗子弟,更能快速的恢复元气。 七百年前,石敬瑭造反,被后唐大军围在太原,如果不是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并甘做儿皇帝,石敬瑭如何能借契丹之手灭后唐,建立晋国。 石敬瑭能向比他还小十岁的辽太宗耶律德光自称儿皇帝,顺治为什么不能拜比他大八岁的圣武帝为皇父?一切都是为了社稷,身为国君,为了社稷牺牲自己的名声,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但是如果圣武帝拒绝,那么大清需要的考虑的就不是五年之后退出朝鲜了,而是要大幅度缩短这个世间,三年两年甚至更短,然后进行万里以上大规模迁徙,不给大明做出及时应对的时间。 史可法身躯微微颤动,号称拥有‘女真满万不可敌’的八旗之国,满清皇帝居然甘心自降身份为儿皇帝,这怎么听起来都让人难以置信。 答应还是不答应这是个问题…… 答应清国,就等于大明与大清从此化干戈为玉帛,甚至于为了帮助儿帝国还要出银子出力,这对于一向精明的天子来说,无疑是一笔非常不划算的买卖。 但那可是一国之君甘愿伏低做小啊,史可法此刻浑然忘记了先前他还觉得满清乃是蛮夷之邦,不配为国的想法,因为只要天子答应,圣武皇帝必将拥有大明历代先帝无法企及的声望,誉载史册,威震千古! 可如果天子拒绝……史可法乃至满朝大臣实在想不出天子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不过就是一个清国而已,灭与不灭有什么关系?要开疆拓土?不说以新军之强,开疆拓土只是寻常之事罢了,何况清国将东三省双手奉上,还承诺五年之内交出朝鲜,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诚意吗? 至于勒索金银,天下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个满清能勒出多少?何况大明现在缺那几千万两银子? 儿皇帝……纵观上下五千年,汉人帝王让异族之君甘愿为子君的,这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份呐! 左看右看,横瞅竖瞄,天子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必须答应啊。 朱慈炯嘴角抽了抽,范文程这一出,可没让韩赞周事先和他通过气,他倒是不在乎什么儿皇帝,皇父这一类的虚名,正如清太后所想的那样,他朱慈炯最看中的永远都是实际利益,但让顺治皇帝成为自己的子君,似乎与实际利益也没有什么冲突啊,满清该给的,能拿的出手的也全都拿出来了,何况他不在乎虚名,总也得考虑一下满朝大臣的感受不是。 看看下面的大臣,有一个算一个,盯着他的眼睛差不多全都绿了…… “既然清国的皇帝有此诚意,朕身为天下之主,又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从今往后,大明与大清同气连枝,若是有谁敢欺负清国,欺负朕的子君,那就是欺负朕,朕必会提雄师百万,诛其国灭其邦!” 范文程不管心里作如何想,此刻都不得不露出狂喜之色,将手中之节递给副使,双膝跪倒,叩拜道:“大清范文程替寡君向皇父行大礼请皇父圣安。” 上百大臣拜倒同声道:“臣等为大明贺,为陛下贺,为大清贺!” 朱慈炯笑道:“朕躬安,范学士平身,诸位爱卿平身。” 范文程起身松了一口气,仅凭刚才圣武帝说的那番话,清国只要按照约定将朝鲜奉给大明,从此大清将再无灭国之忧,而顺治皇帝的皇位从此也必将稳若泰山! 朱慈炯心里叹息,自己不过十八岁,真正的儿子还没一个,如今倒好,直接多出一个甘心给他做儿子的皇帝…… “大清顺治皇帝既然认朕为父,作为皇父岂能没有所表示,朕要送给皇儿三件大礼,其一:如今大清国的豫亲王多铎和英亲王阿济格尚在南京做客,此番范学士归国,朕便让二王一同回去,他们都是朕那皇儿的皇叔,自当竭尽全力辅助皇儿,于异域之地,再创大清霸业!” 第四百八十章 大朝(5) 范文程躬身一拜道:“臣替寡君谢过皇父赐礼。”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这次前来大明,太后曾言及,如果圣武帝认下顺治为子君,那么就要想方设法将多铎和阿济格赎回去,如果不认,那就置之不理,圣武帝如果开口让大清以金银赎人,大可先以国贫为借口推脱,能拖上个三两年,大清国内局势平稳,再赎回不晚。 毕竟多铎和阿济格一直都是大清的实权亲王,在国内拥有很强的一部分效忠力量,尤其是多铎,一直以来都觊觎顺治的皇位,甚至公开言及如果他哥多尔衮不愿称帝,龙椅便让给他做。 顺治皇帝年幼,又做过大明的俘虏,国内声望已经降到了谷底,即便太后有科尔沁部作为靠山,但毕竟不是根本,在顺治没有找到最强力的靠山之前,多铎若是回朝,他可不是与世无争的济尔哈朗,万一不惜大伤国力发动政变,顺治能不能坐稳皇位就真的两说了,所以多铎不能回去。 但圣武帝答应成为顺治的皇父,那么大清、顺治就等于是找到了这天下间最为强力的靠山,不要说是多铎,就是十个多铎绑在一起,再加上整个蒙古草原,都动不了顺治屁股底下的椅子! 这个时候勇武过人,且颇有声望的豫、英两位亲王回朝,对于稳定政局,反而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只要多铎不是存心找死,他就绝没有胆量掀起政变,把顺治赶下皇位。 这也是太后极力想要让儿子认圣武帝为皇父的最大好处之一! “朕要送给皇儿的第二样礼物是,等到日后大清出兵攻城略地,朕会遣四卫人马一起出战,为期半年,这半年,大清能打下多大的地盘,朕不取寸土!不过朕还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大清要去征服的土地其大致范围将由朕来划定!” 范文程再次谢恩,心里却猛的一凛,划定范围?为什么要划定,太后果然没有猜错啊,关外、朝鲜乃至在更北面的某些地盘,想来都是大明以后将会亲自去征服的目标,如果大清占了,自然与圣武帝的战略初衷相违背了。 朱慈炯也确实就是这个意思,他对于大明最终的版图有着清晰的规划,往北走的话,他的野心差不多是占据后世俄罗斯靠东的四分之一地盘,也就是以勒拿河为分界线,直抵普罗维杰尼亚,至于满清去的地方,他现在还没考虑清楚,但肯定也是在俄罗斯境内。 朱慈炯没想过统一全球,那么伟大而不切实际的目标,他没有那么大的胃口,他仅仅只是想在全球迈入现代之前,占领足够多的即有领土而已,当然大明的军事力量必将威慑全球,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朕要送给大清的第三样礼物,是一千辆大明最新研制而出的自行车一百辆,香水千瓶以及圣武御酒、圣武贡酒各一千斤。” 范文程再次谢恩,这项礼物看似不重,可也价值不菲,而且是三礼之中的唯一实物,自行车他知道,的确很神奇,可八旗勇士骑惯了战马,这自行车倒是显得有些鸡肋,圣武酒倒是不错,想来运去大清,一定会引起大清贵族的追捧,至于香水是个什么玩意,他不太清楚,不过听名字应该是女人用的东西,估计太后应该会喜欢。 “范学士远道而来,一路颠簸劳累,朕今晚便在鸿泸酒店设下国宴,由史首辅及诸位阁臣代替朕与范学士不醉不归。” 史可法等五位阁老出列领旨,心里却比吃了苍蝇还难受,让他们五个去陪一个买祖求荣的叛徒,真的是让他们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但难以接受也是能捏着鼻子认了…… 等到范文程离开大殿,朱慈炯缓缓说道:“如今清廷已将辽东三省,近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拱手交还大明,但诸位爱卿也知道,光有土地没有意义,否则以大明的军力就算打下如今大明十倍的版图也是等闲,如何吃下这块土地,人口才是关键!” “要想将辽东三省彻底消化,依朕的估算,千万人口乃是底线!而现如今三省在册百姓,不足五百万!如何填补这巨大的人口缺口才是朕乃至诸位臣工所需要面临的问题症结之所在。” 天子这是要移民?而且还不是小数目,史可法等人再次郁闷,这移民可不像改革和搞工程,总得百姓自觉自愿才是,国人向来都是故土难离,而且辽东三省人烟稀少,气候更是恶劣,想要百姓心甘情愿的迁徙,谈何容易,除非天子能够开出足以让人动心的代价! 这个时候插嘴便显得有点不合适了,开筹码这种事情,除非天子自己说出来,否则以臣子的角度去揣度圣意,开多开少都不合适。 朱慈炯也没指望诸臣会提出什么建设性的建议,如今的大明遍地都是机遇,辽东的人口不想方设法往内地奔就不错了,还想不付出代价,就让百姓去关外?百姓又不是傻子,朱慈炯也不能强行移民,这与他颁布的爱民旨意想悖,所以他想要将三省彻底吃进肚子里面,这代价必须得付,而且还不小。 朱慈炯叹了口气道:“如今大明经过连年大乱,内地人口本就不足,想要大规模进行移民也不现实,但三省移民同样势在必行,朕思虑良久,业已有了初步决断!” 满朝大臣精神一震,耳朵高高竖起,都想听听天子将要开出什么样的筹码。 “朕要求在五年之内,向三省移民三百万!但凡愿意移民落户三省之百姓,每户可分田千亩,此千亩良田免税二十年!另每户发放安家银两百两,由内地前往三省,皆由当地官府统一护送,三省境内屋舍皆由官府修建……” 高弘图身体一晃,分田分地的无所谓,三省毕竟无主待开垦之土地不知凡几,三百万移民就算七十万户,也不过几亿亩,相比起三省之地不算什么,但每户两百两安家银还要建房子……这算起来国库仅在移民之一项上,五年投入起码两三亿! 第四百八十一章 大朝(6) “蛇无头不行,移民大计关乎到朕对于三省之地的掌控力度,也关系到以后大明若是再得新土,将以何种模式进行巩固,因此除了会在三省驻军十万以外,还需要委任一位大臣全权督办此事。” 朱慈炯的目光扫过朝堂上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大臣,最后落在礼部侍郎的身上。 “王明凯!” 礼部侍郎王明凯应声出列道: “微臣在。” “朕便委任你为三省移民督办大使,把这项差事办好了,有功!朕可以升任你为三省总督,若是办不好甚至办砸了,有过!罢官永不叙用,有罪,朕便不多说了!” “臣领旨谢恩。”王明凯心里真叫五味杂陈,对于这督办大使一职说不上愿意还是不愿意,想比起繁华富庶的南京,他自然更愿意留在烟花似锦的金陵城。 但王明凯也知道这是自己的一次机遇,礼部虽号称诸部之首,实则就是一有名无实的闲散衙门,天下人皆知天子重利而轻礼,看看天子继位这短短两年时间,违背、废除了多少祖制?礼部不说名存实亡,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了,在礼部想要混到位极人臣或者是外放成为封疆大吏实在太难太难了。 所以这次督办移民就是他的机会,只要能让天子满意,那么他就是三省总督,真正的封疆大吏,辽东的无冕之王!一任封疆之后,来日若是回归中枢,就是莫大的资历,入阁乃至位极人臣也不是没有机会。 至于办不好或者办砸,王明凯连想都没想过…… “另外,三年内有愿意举族迁移三省之王侯,朕不但会特旨褒奖,还赐恩朱氏王族自愿放弃封地,改封三省者,推恩每阶可延一代,即亲王爵后传承子嗣亦是亲王,再其后方降为郡王,郡王子嗣亦是郡王,再其后为公,以此类推,异姓公候每阶可增延一代,厉四世而降!” 一石激起千层浪,满朝大臣无不震撼!天子这是下血本了啊,同时也体现出其对于彻底同化辽东三省的决心和魄力,上个月初刚刚颁布天下的推恩之策,让大明的贵族阶层可谓是痛心疾首,除非他们联合起来拥有与天子抗衡的实力,否则只能认命,不然可以参考如今还在孝陵里面痛心疾首的四位亲王。 但认命不代表甘心,不甘心就只能想方设法去应对,现在天子抛出这么大一只诱饵,大臣们心里有数,恐怕动心的贵族不在少数。 以公爵论,只要迁移三省,就能让自己的家族多历三世,而失去的却并不多,甚至可以说不减反增,关内的土地、田宅、产业都可以发卖,这发卖而来的财富去关外置地立宅,规模又岂是关内可比,唯一的缺憾还是关外人口太少,就算拥有大量土地也可能面临无工开垦的尴尬局面,不过这想来也只是暂时的,以天子大力开发三省的力度,三省的人口总会慢慢多起来,其中利弊,贵族阶层自会衡量。 “辽东三省若要兴盛,人口基数只是基础。”朱慈炯沉吟道:“工商业的发展才是确保三省富庶的关键之所在,拒朕所知,三省矿藏资源极其丰富,其中煤矿、铁矿,乃至最新提炼即将广泛运用的石油都有海量的储备,商人既然逐利,又可知三省遍地是宝藏,朕会大力扶持自愿前去三省拓荒的巨商豪贾,制定详尽的惠利政策,以资鼓励,高爱卿。” “微臣在。” “如何惠商于行,这政策条例如何制定,你身兼财政、税务主官之职,自是责无旁贷,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拟定条陈,由内阁行文天下!” “臣遵旨。”高弘图退了回去。 “有关三省之事,今日大朝便先议到这里。”朱慈炯顿了一顿道:“下面开始朕要和你们说说第二件事。” 大臣们站了快两个时辰,早已经是腿软脚麻,好不容易等到天子议完了三省,心想这总该散朝了,没想到还有第二项,一个个脸色无比郁闷,算是狠狠体会了一把,一直以来天子听他们说废话的无耐心情。 唯有内阁的五人,脸上看起来无悲无喜,想必是早已习惯,天子向来不都是要么不说,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德性吗…… “朕之长姐长平公主已年满双十,朕身为一国之君又是长姐亲弟,长姐婚姻大事自然忧心如焚,前些日子,朕已征询长姐意愿,决定将长平公主下嫁于……” “英武军主帅徐景徐中将!” 徐景!魏国公的庶孙!老天爷啊!天子莫不是觉得对中山王府的恩宠还不够,定要将满天下的好事尽归魏国公一脉不成! 如果徐景仅仅只是一军主帅,比如和李丰、顾骏那样,众臣都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毕竟大明皇室公主下嫁平民的多了,顾骏他们如今虽是将星闪耀,但都是平民出身,自然无虞,但徐景…… 中山王府已经一门两公!一门两后!一个庶出子孙都混到了帝国中将,如今尽然还要再出一个驸马? 这还有没有天理,而且中山王府如此煊赫,让徐弘基情何以堪,如何自处…… 众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全部看向内阁五老,天子这么乱来,你们五个身为宰辅,总该据理力争才是。 然而众臣注定失望,五位阁老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显然知道就算是争也是白费力气,事实上,天子要将长平公主下嫁徐景,这个消息一个月前,天子召见的时候便已经提过,他们该争的也争了,可显然他们没成功,天子的性格,五老已经很是了解,在自己认定的事情上极其果断,他们想要改变的可能性极其渺茫,所以五老稍稍争了一下,便住口不继续浪费口水了。 其实让五老不愿意多废话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中山王府已经是大明坐实的第一外戚了,那么就算再多出一个驸马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徐弘基不是傻子,难道会不知道威势越重,中山王府就越是需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吗? 因此长平下嫁徐景,对大明来说其实也未必是坏事。 第四百八十二章 大朝(7) 满朝重臣其实绕来绕去绕不出去的地方还是祖制,史可法等人对于现如今还抱着祖制喋喋不休的大臣只能嗤之以鼻,和圣武大帝谈祖制,这典型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在圣武朝为官,趁早把祖制什么的全都抛诸脑后,否则这官还是不当的好,免得自己把自己给气死。 这也是儒家文臣在圣武朝为官的最大悲哀之处,你想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有些原则就必须要舍弃,比如祖制,若是你不肯妥协,那就趁早滚蛋,免得圣武大帝撵你滚的时候,让你灰头土脸更加难堪。 就好像史可法,寒窗苦读十余载,好不容易登上天子堂,又因机遇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明宰辅,他是儒家纯臣,但若是执意和天子因为祖制,坚持原则去抬杠,最终的下场只能是远离朝堂,这自然与他的初衷难符,他要想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只能妥协! 史可法是纯儒不是腐儒,天子又不是全盘否定祖制,而是去芜存菁,就拿公主下嫁的祖制来说,难道祖制就一定合理吗? 大明的显贵之门、官宦之家为什么不愿意让族中子弟迎娶公主,原因就在于大明驸马不得出仕不得担职,娶了公主就等于断了自己的仕途、前程,被当成猪一样圈养起来,从此过上醉生梦死的日子,这对寻常小民还能拥有吸引力,但显贵之后谁能甘心从此成为废物…… 祖制防的是外戚之祸,但正如天子立徐氏为后时候说过的那样,只要天下百姓心向皇室,只要大明的军队永远忠于天子,外戚就是无根之萍,任他如何兴风作浪,也动摇不了大明的社稷之石! 如此一来,公主下嫁的祖制自然是可有可无,又何必在这种事情上与天子斤斤计较,最后弄的不欢而散呢? 礼部右侍郎赵之凡出列奏道:“臣斗胆,敢问陛下,若长平长公主下嫁徐景之后,徐景是否还继续担任英武军主将。” 史可法眉头一皱,这个问题他也问过……结果自然非其所愿…… 朱慈炯嗤笑道:“公主出嫁和驸马担任何职有什么关联,难不成公主的夫君只能是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不成,朕将长姐嫁给徐景,难不成就要让大明损失一位能征惯战的骁勇善战的帅才不成!简直荒谬,赵爱卿莫非又要拿祖制与朕说事?赵爱卿难道认为此制合理不成!” 赵之凡脸色一白,他确实准备拿祖制说事了,可天子之言极为严厉,他要是不管不顾跟个愣头青似的往上冲锋,最后的结局只能是被天子随便找个由头让他滚回家种田,这种事朝堂上发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不打算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甚至开始暗骂自己愚蠢,五位阁老不出声,礼部尚书钱大人没开口,他做什么出头鸟?简直愚不可及! “微臣并无此意。”赵之凡赶紧补救道:“臣只是觉得徐中将乃是大明不可多得的帅才,若是因为祖制去了军职,让大明损失一位帅才未免不美,陛下既已决断,臣疑虑尽去,不复担忧了。” 鄙视……哪怕众臣遇到这种情形,其选择多半与赵之凡差相仿佛,但依旧不妨碍他们鄙视一番,这他么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朱慈炯很满意,这说明如今的朝堂上已经没有多少臣子敢于拿祖制和他废话了,天子嘛,自然要乾纲独断,这是威势,最重要的是他耳边以后定然会免去无数聒噪。 “钱谦益。” 礼部尚书钱谦益出列道:“微臣在。” “公主大婚,不容轻慢,着礼部拟定婚期,制定一应嫁娶章程,朕要长姐风光大嫁,不留半丝遗憾!” “臣遵旨!” 朱慈炯再次起身,坐的太久和站的太久同样累得慌,只是此次起身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来回踱起了步子,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这种情况,自天子继位以来还从未出现出哪怕一次! 史可法隐隐预感有大事要发生,但什么大事能让一向独断专横的圣武大帝如此犹豫不决,这未免也太骇人听闻了。 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今天大朝,天子收回了辽东三省地盘,逼迫满清五年之内交出朝鲜,甚至让满清皇帝为了能托庇于大明,甘心自认儿皇帝,又宣布了移民大政,还落实了长平公主的婚姻大事,这些事情随便拿出一桩都足以震撼万民眼珠子了,什么事竟然能让天子耽搁这么久,还在考虑是否宣之于口? “宣。”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朱慈炯才如释重负般的吐出了两个字。 “宣……”丁卫甲扯开嗓子叫道。 宣?没了?宣什么?宣谁?两三百大臣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很是莫名其妙,不过没人出声,既然宣了,不管宣什么,要不了多久,自会大白于天下。 不多时,两名身穿锦衣,头戴文士巾的年轻男子在太监的引领下出现在大殿当中,其中一人看起来二十岁左右,剑眉星目,丰神俊逸,往哪里一站,就能感觉到身上隐隐传出一股逼人的贵气,另外一人则不能称之为男子了,最多只能算是个男孩,十来岁的样子,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镶嵌在秀气的脸庞上,看起来很是可爱。 没人知道这两人是谁,什么身份,唯独史可法似是想起了什么,隐隐有些猜测,却又似不敢确定一般,眼中射出一缕精光。 “拜见陛下。”二人微微躬身一拜。 见君不跪!众臣哗然,若不是看见天子兴冲冲的直接走下御阶,亲自搀起二人,估计不少大臣就要开口呵斥了,见君行跪拜之礼,乃是君臣之纲,这可不是祖制,这是儒家道统,众臣若是指责,便是天子也说不出什么。 史可法收回目光,心里似又笃定了几分。 朱慈炯扶起二人,然后看向众臣,笑呵呵说道:“诸位臣工,想必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那就由朕来告知诸卿,并行文天下!” “他们是朕的大哥朱慈烺和永王朱慈炤!” 第四百八十三章 大朝(8) 什么!这两位少年居然是前太子朱慈烺和永王朱慈炤! 这怎么可能! 但是尽管难以置信甚至难以接受,众臣还是很快平静,因为他们至少很清楚一点,在这一点上,天子完全没有骗他们的必要。 永王就不说了,朱慈烺可是崇祯皇帝殉国之后最合法的帝位继承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朱慈烺的合法性比以奉遗诏继位大统的天子还要正统,当然,现在说这些没有半点意义,不要说只是一个前太子,就是崇祯复活,也唯有安心做他的太上皇,想要动摇天子的帝位,殊无半点可能。 但前太子终归是大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啊,将来史书之上将会如何记载这一段历史,野史之上又会如何来戏说,对于雄才大略的圣武大帝会不会产生不利的影响,这些没人能说得清,但是众臣似乎又看到了圣武天子的另一面。 都说天家无亲情,为了皇位,历史上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的典故比比皆是,若说天子有多么的顾念亲情,恐怕就是说给路边的野狗听,野狗都会嗤之以鼻,不信大可以去看看在孝陵哭坟的四大亲王,可以看看哪些由郡王之尊降为伯爵的十三个倒霉鬼,还有一百多号如今被判刑一二十年天子的亲族…… 天下人谁不知道,崇祯十七年甲申之变时,帝后殉难于北都紫禁城,太子、永王虽未传出死讯,但即便落在李自成的手里,这么些年都无半点消息,多半也是死多活少,整个皇室幸免于难的也只有当今天子,和与天子一起奉旨南下祭奠孝陵的长平公主。 太子、永王就算没死,且被天子找到,按照天子的秉性就算不杀了二人永绝后患,多半也会将二人彻底软禁至死才对,天子居然不怕麻烦,让二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天下人面前,简直难以理解,众臣越发觉得自己琢磨不透圣武大帝了。 另外还有一个不算疑问的疑问,就是太子、永王既然没死,那为什么时隔三年才再现人前,不过能有这种疑问的官员,想来还是单纯了些许,因为答案无非两种。 第一种是,天子早就搜寻到了二王下落,只不过那个时候天子如果没有登基,就必然有了觊觎皇位之心,故而伪造了遗诏,那个时候满朝文武都恨不得天子能够立即继位,谁还会去辨认诏书真假,要么天子已经继位,但根基不稳,为了不让朝局动荡,所以还是选择将太子二人软禁,直到今日,再无任何人能够撼动他的帝位,这才将二人放出,公诸人前。 第二种可能性是太子、永王在李自成攻破北京之后,侥幸逃了出去,一直躲藏在民间,后来天子继位,二人担心自己被天子谋害,是以一直隐姓埋名,如今出现,想必是知道自己已经对天子完全构不成威胁,这才出现,赌一把荣华富贵。 两种可能性都有,但第二种的可能性应该稍微大一点,但不管哪一种可能性,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今上的帝位已稳如泰山,太子的出现与不出现对于帝位的归属,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群臣反应这么快平静,倒是让朱慈炯稍稍怔了一怔,不过想想也就释然,当官的没点心机如何能混到列位朝堂,这些官员想来也只是小小惊讶了一下,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朕在正月末的时候,才得到太子、永王的消息……”朱慈炯唏嘘道:“甲申国难之时,帝都城内一片混杂,先帝将太子、永王委托给成国公,希望成国公能保住太子、永王的性命,谁能想到成国公世受大明皇恩,却没想到是个心性歹毒的恶鬼,为了取悦顺贼李自成,尽然枉顾君王遗命,打算将太子、永王交给李自成,以期能在新朝定鼎之时,延续他一族的荣华富贵!” “好在这天下间的百姓不尽是如那朱纯臣一般的狼心狗肺之人,成国公府上的管家心向大明,不忍见皇嗣灭绝,故而在城破之际趁大乱逃出了北京城,原本打算南下寻朕,只可恨山东地界不宁,占山为王的山匪并未如现今这般被尽数剿灭,太子几人途经蒙阴县蒙山之时被山匪劫持,可怜这一被劫就是整整一年有余啊,直到蒙山土匪被剿灭,太子、永王才被当做平民释放,只可惜那位对大明忠心耿耿的老仆,却因身体孱弱被山匪折磨致死……” 说到这里,朱慈炯大有深意的看了看朱慈烺,叹息道:“皇兄逃出生天,却不南下,而是在民间一处小村庄里面落了户,若非小弟下旨清查人口土地,皇兄因来历不明,被报到官府,只怕皇兄这一辈子都不会走到朕的面前。” “皇兄的心思,朕不是不明白,难不成是怕朕因为你是崇祯朝的太子,怕你威胁到朕的皇位,就会不顾血脉之亲,不顾手足之情加害于皇兄吗!” “陛下言重了。”朱慈烺微微欠了欠身。 “你我兄弟没什么言重不言重的!”朱慈炯故作生气的一挥手道:“朕于南都奉先帝遗诏继位大统,是因为天下人皆知先皇、储君皆殉于甲申国难,先帝让朕奉诏即位,也是不确定皇兄有没有机会能够在李自成攻入帝都之后活下去,否则,朕又岂是那贪栈皇位之人,这张龙椅原本就是皇兄的,皇兄只要愿意,小弟即刻退位,从此安心做个闲散王爷,又有何妨!” 众臣已无力吐槽,虚伪!太他么虚伪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你圣武大帝心甘情愿退位,前太子也得敢接才行啊! 大明的数千万百姓忠心爱戴的是你圣武帝,大明九军誓死效忠的还是你圣武帝,权贵阶层和官场或许有不少背地里面希望前太子能取代圣武帝,但你让他们说出口试试,圣武大帝宰起权贵和官员向来都是极其狠辣的,没有兵权没有百姓支持,他么还想造反还想取而代之,这不是在做梦就是和自己脖子上的人头过不去…… 第四百八十四章 大朝(9) 再退一步说,圣武天子退了位,朱慈烺重登大宝又能如何?做傀儡吗?那恐怕大明用不了多久,这兄友弟恭的温情面纱就得彻底撕破,上演一出兄弟相残的绝世戏码了,当然死的肯定是朱慈烺。 如果天子先前说的是真的,那就说明朱慈烺心里已然很明白自己身为前太子的尴尬地位,所以他宁愿隐居民间,也不愿意来面对自己的亲兄弟,固然有被加害的可能,但荣华富贵何尝不是唾手可得,能毅然放弃,可见朱慈烺的心性也是非同一般的沉稳。 朱慈烺静静的听完朱慈炯扯完了瞎话,这才深深一拜道:“臣以为,陛下此言甚为不妥,先皇理政十七载,臣常伴君侧,学习治国之道,然天下流贼遍地,百姓困苦难言,内有贪渎之臣充斥朝堂,外有跋扈之将肆虐民间,以致皇天动怒,灾害不绝天下,终至流贼势大、文武离心,方有甲申国难,险至宗庙尽失,社稷覆亡……” “陛下继位不过一载,便能驱逐外敌、平定内乱,百姓得以安居,万民能予自足,圣武贤名远播天下,圣武之朝,吏治清明,新军悍勇,百姓富足,国库充盈,天下气象为之一振,大明社稷稳如山峦,论治国、治军、执政,臣乃至先帝与陛下相比无异于以萤火比皓月,实难及万一,陛下当朝乃大明社稷之福,天下百姓之幸,与其相比,皇位何其轻也。” 朱慈烺叹息道:“臣在逃出北都之后,便已心灰意冷,一开始为了小弟,倒还想着前来南京,只是路遇不测,更觉人生无常,这一年多,臣与小弟受尽苦楚,只想能逃出匪窝,觅一地了度残生,做陛下治下一顺民而已,若是再来金陵,岂非要给陛下凭添麻烦,此臣实所不愿也。” 朱慈烺一番话,朝中大臣无不动容,崇祯先帝治国无方,以致生灵涂炭,差点把大明的国祚都给丢了,但不管如何,能生出朱慈烺和天子这样的儿子,恐怕就是在天之灵也能知足,九泉之下也不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当以发覆面,无颜见列祖列宗了。 “你我骨肉兄弟,何来麻烦一说。”朱慈炯动容道:“如今你我兄弟难得重逢,若是朕再以皇位相让,未免显得太过矫情,朕也知道皇兄定然坚辞不受,为打消皇兄顾虑,朕也绝口不提便是,不过皇兄言及想要做一寻常山野之民,这话莫说朕不会答应,就是满朝的大臣也不会答应,朕若是薄待皇兄,岂不是让天下人戳朕的脊梁骨,说朕薄情寡义,连自己的血脉至亲都不能善待,皇兄为了朕的名声,此事还是切莫再提为是。” 史可法出列躬身一礼道:“陛下所言甚善,王爷乃陛下骨肉至亲,一身荣华皆为天赐,还望王爷再勿谦辞。” “望王爷再勿谦辞。”满朝大臣同声应和。 朱慈烺也不是矫情的人,他虽然对皇位再无奢望,但从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若是大明社稷真的亡了,那能做个升斗小民也能知足,可如今大明欣欣向荣,他自然也不愿意去过穷苦日子,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再过如这两年一般,龟缩在竹海深处,即便外出也有乔装的近卫军以保护为名,实则监视的郁闷日子。 何况这一切本就是他应得的! “既如此,臣先行谢过陛下。” 朱慈炯念了声好,道:“朕便封皇兄为昭王,大明境内,只要皇兄喜欢,可任择一处为封地!” 史可法苦笑着退了回去,天子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封王就藩乃是常态,可封地一般与王号息息相关,比如晋王、代王,封地必然在山西,鲁王封地必然在山东,岷王封地必在云南,湘王封地必在湖南一样,这昭字,从字面意思上看倒也不错,不过要想联系到封地可就难了。 而且天子直言,大明境内封地自选,这听起来是恩德无限,实际上是捆住了朱慈烺的手脚,自己选…… 不管是为了避嫌还是为了避祸,朱慈烺都绝没有可能选靠近京师的地方或是富庶之地,天子嘴上说的看似兄友弟恭,实际上防范之心从未稍减啊,只是何苦来哉,让前太子与永王隐于世间,从此做个快活无边的富家翁岂不是更好? 如果朱慈炯知道史可法把他的一片真心实意屈解的如此惨不忍睹,只怕早就要破口大骂,甚至抬起龙脚,将其一脚踹到殿外去了,他么的,厚黑学看多了! 然而有这想法的并非只有史可法,别人不说,至少朱慈烺本人也是这种想法。 他从小被传授的除了治国之道外便是帝王心术,北京城破的那一个夜晚,他本以为凶多吉少,但没想到前去金陵不过大半年的胞弟朱慈炯,尽然会料算一切,还能组织出这么一只奇兵,生生将皇室主要成员从李自成的魔掌之中挣脱了出去,但他同样没想到,等待他的竟然是自己,那个原本很是单纯的胞弟,为了皇位,最终将皇族一干成员彻底软禁! 这么些日子下来,他从心里愿意承认,论治国,论手腕,不管是他还是父皇,与朱慈炯比起来相差实在太远。 以己度人,他也不认为朱慈炯做的这一切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左右不过一个帝位,既然他与父皇坐在上面,只能让大明滑向灭亡的深渊,而朱慈炯称皇,则能让大明起死回生,那这最合适的人选自然也只能是朱慈炯,这对大明皇族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他与父皇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大明亡了,他的命还不如草芥,甚至还要像一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活得战战兢兢,而现在朱慈炯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他的亲王尊号跑不了,只要他断了夺位的念头,他这一生都将无忧无虑,享尽世间的荣华富贵。 朱慈烺没有什么不知足的,所以哪怕他现在也歪曲了朱慈炯的真实想法,也觉得朱慈炯本该如此,若是不如此,他反倒要担心才是…… 第四百八十五章 大朝(终) 朱慈烺躬身一拜道:“陛下,臣有个请求,还请陛下恩准。” 朱慈炯皱了皱眉,总感觉朱慈烺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上次竹海一聚,因为父皇把他灌倒的缘故倒是没有好好与之说说话,前几日将朱慈烺和朱慈炤接进宫以后,朱慈烺与他虽未深谈,可他大致明白长兄的心意,对于自己以不大光明的手段夺了本属于他的皇位,也毫无怨言,现在这般表现,难道是要在群臣面前为他做足面子? 心里叹息了一下,天家无亲情,哪怕骨肉至亲,一旦君臣有别,想要再如往常那般随意,也是奢求了。 “皇兄,我虽登帝王之位,但在朕的心里,从未将皇兄当过臣子,我的心里还是希望皇兄能将我当作北都紫禁城里面那个喜欢跟在皇兄身后,死缠烂打让皇兄陪我玩的小弟,皇兄不管需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得到,小弟就算倾全大明之力也一定为皇兄办到,只求皇兄与小弟的亲情不要因为君臣之别而淡化才是。” 朱慈炯的这番话,众臣无不动容,天子这当真是厚此薄彼啊,孝陵里面,四大亲王,十三郡王,上百宗族,那个不是你朱慈炯的亲族,这相比之下,当真是天地之差、云泥之别了。 朱慈烺也有些感动,但还不至于被感动冲昏头脑,皇帝的话,有时候听听没什么问题,但要是真的当真,那没准就就是大错! 不过朱慈炯都这么说了,如果朱慈烺还一如既往那般恭谨,只怕他与朱慈炯之间的兄弟之情反而要淡化不少,故而朱慈烺直接说道:“臣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的风浪,也看明白了不少的人与事,所以想要安定,娶妻生子,就请陛下在这金陵城内赐臣一座府宅,让臣能享受一下十里秦淮的繁华之气,余愿足矣。” 朱慈炯直到此刻才算真正明白了朱慈烺的心意,原来朱慈烺从头到尾都没有放下心结啊,这个心结不是他篡夺了帝位,而是他担心自己对他始终不曾放下猜忌和防范之心,所以为了让自己彻底安心,情愿不去就藩,称孤道寡,而是甘愿被困在这金陵城里做个闲散王爷,醉生梦死、逍遥一生。 这倒是与福王的处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福王是一心想回洛阳就藩,离他朱慈炯越远越好,而朱慈烺则是为了安其心,想要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朱慈炯一片真心,朱慈烺却不敢接受,说起来真算是皇室兄弟之间的悲哀…… 朱慈炯虽为帝王,但却没有办法解开朱慈烺的心结,想要解开朱慈烺的心结,唯有用他的真心加上时间慢慢去改变,这一点操之过急,只能是适得其反。 “这几年委实是苦了皇兄了。”朱慈炯感叹道:“不过,皇兄的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此刻就想着嘻戏玩乐,未免也太早了些,这样,朕便在这金陵城里为皇兄兴建一座王府,皇兄这两年就住在金陵,散散心调节调节心情,看上谁家的姑娘,朕为皇兄主婚!” “臣谢……” “好了,别臣不臣的了。”朱慈炯果断打断朱慈烺话头道:“不过朕可只给皇兄一年逍遥时间,如今大明天下诸事繁杂,百业待兴,朕与皇兄还有永王弟弟,三兄弟同心,其力岂能不断金!” 朱慈烺默然不语。 “一年之后,不管皇兄愿不愿意就藩,就权当是替朕走一走这大明天下,看一看祖宗给我们兄弟留下的壮丽河山,巡察天下不法,惩治奸恶之徒,关内关外,需要皇兄替朕监督把关的地方何其之多,皇兄想要偷懒,朕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一席话里,满满都是诚意,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朱慈烺就算再谨慎也不免动容。 至于朝臣已经开始为孝陵的哪群倒霉鬼开始默哀了…… 此间毕竟是大殿,此刻正值朝会,兄弟之间叙旧显然不太合适,朱慈炯让朱慈烺出来,其中藏着的意思也远没有朝臣想的那么复杂,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让朱慈烺从隐藏的角落当中走出来,仅此而已! 朱慈炯伸手在永王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满满的都是宠溺,看到朱慈炤,朱慈炯就不由想到在北都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不停闹着让自己陪她玩的小昭仁,那个古灵精怪却又很是懂事的皇室小公主。 历史上,甲申国难的那一夜,崇祯皇帝为免皇室女子受匪贼侮辱,为朱明皇室蒙羞,不但赐死了周后,还亲提三尺长剑杀入后宫,斩杀一干妃嫔,亲手刺死了昭仁公主,让这朵美丽的皇室小花,还没来得及绽放属于她的夺目光彩,便枯萎凋零。 没人觉得崇祯的做法有什么错的地方,虎毒不食子?崇祯这么做,是想让他的女儿与妃嫔有尊严的去死,而不是屈辱的活着,遥想当年开封城破,宋徽宗的皇室女子被金国掳掠而去,哪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后宫佳丽,哪些曾让无数百姓艳羡的帝姬娇花,成为了金国虎狼肆意凌辱的对象,当她们被压在哪些禽兽身下的时候,难道不曾想过,如果当初死了,是否好过如今屈辱的活着…… 如今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让朱慈烺和朱慈炯站在大殿之上,那是因为人人都知道,甲申之时,太子与永王并未被崇祯诛杀,而是托付给了成国公,最后下落不明,所以之后的哪些事情,可以任由朱慈炯去编造。 但崇祯帝还是朱慈炯的母后,懿安皇后,还有那个已经八九岁的小昭仁,世人皆知已死,即便是史书之上都有明确的记载,朱慈炯若是想要他们回归,不是不可能,而是自身要承受无比巨大的压力和质疑。 崇祯活着,朱慈炯奉伪诏即位,属于篡位,这在儒家学说还充斥朝堂的现在,无疑将成为朱慈炯帝王生涯当中的巨大污点,就如同大明成祖,一样是雄才大略的一代英主,但是他篡夺了侄子的皇位,就是他在历史上永远洗刷不掉的污点。 朱慈炯篡的是他父皇,是太子亲哥的皇位,这个污点比起成祖更黑,哪怕他不在意,他也知道,想要光明正大的让崇祯帝后回归,起码也是年内无法做到的事情…… 第四百八十六章 政绩(上)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历朝历代的君王,朝堂上的腐儒一直以为,想要社稷永传,就要想方设法的愚民,简直荒谬绝伦!” 朱慈炯看着面前已经一洗身上阴柔之气的苗宣赞赏道:“殊不知,这只不过是儒家大臣欺瞒君王的手腕而已,他们心里真正怕的是天下读书人多了,会影响到他们子孙进阶仕途的通路,真正一心一意想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纯臣,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苗宣的肤色因为长期奔波,显得更黝黑了几分,整个人直挺挺的站在朱慈炯的跟前,跟个标杆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位正在聆听圣训的将军。 然而改变的只是肤色,苗宣对于万岁爷的忠心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甚至因为时间的推移,忠心之上更是平添了几分敬畏。 若说整个大明谁对天下的改变有最直观的感受,不是朝堂上的诸臣,也不是只知道在大营内刻苦训练的新军,更不是被外人看来是眼线遍及天下的韩赞周,唯有苗宣不仅亲眼见过,更是有着切身的感受,体会到大明几乎日新月异的巨大改变。 他是凌驾于教育部之上的教育主管,是天子特旨督办全民教育的钦差,该他管的他管的一丝不苟,不该他管的绝口不问,以阉人之身,能得到朝内朝外一致赞誉的大太监古往今来不多,但他苗宣肯定算是其中之一。 这两年,苗宣的足迹遍及七八个省,处置乃至斩杀贪渎教育基金和阻扰教育发展的官员数以百计,亲自督察校舍质量,游说商贾捐款助资,鼓励百姓将子孙送进学校的事迹比比皆是。 如今大明县学、乡学遍地开花,新校三千余处,每一处几乎都曾出现过苗宣忙忙碌碌的身影,天子说了,教育关乎国计民生,关乎大明的社稷能否传承万代,他不能不上心,哪怕是累死在路上也是心甘情愿。 但是苗宣也知道,教育大计根本不可能一蹴而就,最忌讳的就是操之过急,想要做出政绩……他不需要政绩,万岁爷只要能对他的所作所为表示肯定,就如现在一样,就是他最大的政绩! 朱慈炯知道苗宣一直很卖力,对于自己的大伴,他比这个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放心,苗宣没有天子剑,却比拥有天子剑的史可法在处置官员的权力上更大!甚至可以说,只要是苗宣认定的官员对于教育发展存在阻碍,他就可以下令军队直接拿下,哪怕其人位列封疆,名列王侯也是一样! 朱慈炯原本让苗宣督查教育,其初衷只是让其盯住自己的银袋子不要被下面的地方官贪没,事实上,苗宣做的远远不止这些,甚至比朱慈炯预料之中的更要好的多,可以说,因为苗宣的尽心尽力,大明的教育计划要比预想中的发展,至少快五年以上! 朱慈炯的御案上面,堆积了十余本厚厚的手札,里面记载的都是这两年来,大明教育事业的发展情况,如今大明浙江、安徽、山东、山西、陕西、湖北、河南七省加上南北直隶,共建设乡学两千六百四十二所,其中差不多一千八百所是朱慈炯拨给教育部的建校资金,而其它则全是苗宣四方游说商贾,捐资助建而成! 让朱慈炯尤为满意的是,这两千多所乡学,两年之内已经陆续招收适龄学童近三十五万!平均下来,每所乡学的学员超过一百,这要换做后世自然不值一提,但相比较于现在大明的人口基数,简直堪称奇迹了。 这里面固然有朱慈炯暂时免收学费的政策因素在内,但与苗宣公开在集市向百姓宣扬教育所能带来的好处,也脱不开关系。 另外各地县学业已落成三百三十余处,只不过还没有正式开始招生,按照朱慈炯的规划,县学如果对照文凭算,能在其中入读的起码也是秀才,而要达到这种标准,非乡学成绩优异者根本上不了,差不多十中取一。 教育之事,现下只能是一步一个脚印,随着大明人口的爆发,乡学的生源肯定不会缺,但在农耕时代,男丁还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一户人家若是有三个男童,能有一个成绩不错的入县学,在今后的十年二十年内都算是不错的了。 而且全民教育现在只是起步阶段,朱慈炯所展望的也不是大明能够一下子爆发出多少新学人才,而是要完成初步扫盲,让尽可能多的孩童认字识礼。 乡学教授的还是以儒家的几本经典启蒙读物为主,辅助以简单的数学,而县学则正好相反,以数学为主,辅以儒家经典,再配上基础的物理、化学知识,这也是儒家大臣普遍能够接受的教育方案,当然朱慈炯这么安排顾及的可不是儒家的臣子感受,而是觉得多少有些必要。 数理化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儒学经典也有其可取之处,四书五经当中的至理名言,唐诗宋词里面的文字之美,之所以能长盛不衰,甚至成为历代科举的必考经典,其原因很大一部分就在于里面不仅仅能够学到治国为官之道,还在于从中领会做人的至理,这些都是华夏文化传承数千年的精粹,当然该保留的还是要保留下去,以致薪火相传。 不过想想看如今的学子不需要如后世那样,学习几乎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用不着的英语,朱慈炯就感觉,现在的学童简直太幸福了。 当然以后也不会有,等到大明屹立在世界之巅,又怎么可能让子民去学蛮夷之语,要学也是歪果仁来学大明的官方语言才是,汉语可比英语难了不知多少,到时候,痛苦的就该是哪些外国友人了。 等到第一批县学学生入学,经过两年的新学教育,便可择优升入府学,能入府学的,必然是大明的青年才俊,文凭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举人,这些人毕业以后或许不会成为官场上的一员,但必然是各行各业的栋梁之才! 第四百八十七章 政绩(中) 府学所学科目,经典彻底沦为末流,成为学子可修可不修的学科,按照朱慈炯的规划,府学若想升到非专业省学,数理化与政策见解文章是必考科目,其余的如地理、经典释义、历史得失、法理等等都属于选修科目,考试形势差不多相当于四加一。 当然现在谈府学还为时尚早,等到乡学学子五年毕业,县学三年毕业,升到府学,最快的一批如今还要五六年,甚至于全天下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座府学择地建校…… 但只要能在府学成绩优异,且顺利毕业,其内学子日后走上仕途必将比传统的儒生机会大上无数倍,甚至于朱慈炯为了打压儒学在朝堂上的生存空间,还会大力扶持府学生走上政坛,完成对大明官场上的一次大换血,假以时日,儒学除非改变,否则必然没落。 朱慈炯也没打算一棍子把儒家彻底打死,因为儒家学说的适应能力,经过上千年的验证,早已证明其拥有超强的应变能力,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帝王,都能在微调之后快速适应,这一点朱慈炯非常期待。 至于省学就要庞杂的多了,简单点说,乡学、县学和府学都属于基础教育,而省学按朱慈炯规划,如今还只是专业教育,其生源也不是单一的由府学学子升上来,而是面向全天下,专业省学甚至门槛更低! 不问年龄,不谈出身,甚至不管你识的字多不多,专业省学最讲究的自然只有专业! 商学院、医学院、法学院、军事学院、工学院乃至以后可能出现的音乐学院、美术学院等等,都属于专业范畴。 你想学商,可以!交银子去商学院,只要有基础,初阶课程不难,你想学法,以后进入公检法任职,可以!只要你能考上就没问题,你想学军事,可以!但你必须当过兵…… 这些学院都属于省学的范畴,只不过除了已经在金陵建成并开始招生的商学院、医学院和军事学院以外,其它连影子还没有,各省自然更是无从谈起。 最后一阶的自然是国学院,不过这个国学与后世的儒学经典没多大关系,但也不可能摒弃掉,儒学院就是国学教育的其中之一,前来执教的必然是闻名于世的当代大儒,为的是保留儒学的火种,让儒家不至于失了道统,朱慈炯相信,等到如今在建的儒学院落成,定会有不少的大儒心甘情愿的来教授儒家经典,儒学院的师资力量,若是说第二,估计没那个学院敢说自己是第一…… 苗宣此番回京,与各地乡学、县学建校、招生没有多大关系,而是勇于突破终于做出了极其大胆的尝试! 圣武二年二月初十,扬州府城建成了华夏历史上第一座,甚至可能是历史上第一座,专门供女子读书的女子学院! 全称‘大明圣武国立女子贵族书院’! 简称‘圣武女校’! 朱慈炯隐约记得自己上上次在苗宣回京汇报的时候,似乎自己随口提过一句,要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建立女校,让大明的女孩如同男孩一样可以接受正轨系统化的教育,没想到苗宣从此上了心,还极其果断的以扬州为试点,做出大胆的尝试。 实际上就连苗宣自己也没底,从选定校址到建成这段时间,苗宣但凡到一个地方都会宣扬女子读书的好处,以及宣扬天子决心大力发展女校的决心,这种做法让绝大多数富贵人家和官宦门楣嗤之以鼻,但同样有不少民户暗暗动心。 高门大户鄙视女校,一方面是深受儒家‘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一歪理邪说的影响,另一方面则是他们不屑于此,他们原本就会延请西席教授族中女子读书认字,自然不会稀罕什么女校,不过这些豪门如今也学精了,哪怕心里再怎么鄙视,只要是圣意,就绝不开口多说一句废话,免得引火烧身,苗宣可是内廷第一巨宦,天子最信重的大太监,他说建女校是天子的意思,自然没人怀疑是假,是以一个个果断闭嘴。 至于动心的民户,动心的原因其最主要的来源还是天子,圣武皇帝的威望在民间实在是高的发指,他老人家要发展女子教育,肯定是大有深意的,至于什么深意,小民不懂,但也不想懂,小民只知道如果条件允许,就一定会去无条件支持天子的大计。 另外,女校的成功与苗宣的嘴皮子游说关系同样巨大,比如女校的名称,按照苗宣的说法,并不是只有贵族官宦家的女子才可以进去读书,相反,如果指望贵族女子入学,女校能成功的可能性不足万一! 贵族女校!是为了让你家中的女子有机会改变命运成为贵族的学校! 国人婚嫁讲究门当户对,小门小户乃至山野女子,如果长相平平,最终能寻到什么样的归宿?绝大多数嫁给的还是山野村夫,一代又一代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底层生活,姿色动人的若是被大户人家哪怕是土财主看上,最多也就是一个小妾的命…… 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古往今来衡量的标准无非就是年轻貌美、温柔贤淑、知书达礼等等,外貌那是父母所赐,天生的,在这个没有化妆品易容的时代,纯天然素颜,是美是丑一眼可见,出身一般容貌也一般,那只有认命,至于温柔贤淑,这个男权至上的时代,河东狮吼出现的概率不说没有,但一定少的可怜,大明皇后徐氏女,若是没有嫁入天家,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知书达礼就要靠后天培养了,你说你家女儿大字都不识一个,谈知书这不是扯淡是什么,原本小门小户的女儿家是因为生活所迫,没有机会,现在不一样了,天子创办女校,让天下间的女子都有机会读书认字,给她们一个知书达礼的机会,一旦学成,加上还算不错的外貌,被贵人相中,岂不是有了改变家门命运的机会,看看历史上哪些脍炙人口的爱情故事,多半不都是因为女子有才,成就了一段良缘吗…… 第四百八十八章 政绩(下) 苗宣很清楚,光凭这些虚头巴脑,展望未来的说辞或许能让家境稍微富裕一些的动心,但想完成天子希望的女校大计,还差一把最关键的火,想让这把火彻底燃烧起来,就需要添柴,而这柴就是银子! 这年头没有优生优育的说法,不管是豪门还是小户都是能生则生,完全不存在生下来以后养不活的说法,如今新生儿夭折率那么高,皇室都不能幸免何况民间,如刘家六兄弟那样全部活下来的只能用凤毛麟角来形容,只能说是种子太优良,这是血统,没办法…… 因此多生才是保证香火传承最重要的手段,而多生对于小户人家来说还有不一般的意义,生的男丁越多,家中的壮劳力就越多,在乡野就越受人艳羡,而生的女儿越多,只要家中有一个男丁成年,就不是绝户,也没什么人会去鄙视你,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另外生女虽然赔钱,但在赔钱之前,好歹也能缝缝补补做做针线活,编织箩筐补贴家用,万一嫁的好了,那真是全家鸡犬升天…… 天子选秀,数十平民之女入宫成了娘娘和备选娘娘,她们的娘家人,哪怕原本家徒四壁,现在再去看看,那叫一个风光无限,就是县太爷、府尊见了也要曲意逢迎,相比起男人要苦读才有机会改变家族命运来说,女人只要貌美,改变家族命运的机会比男人不知道大多少倍! 但要让小民花银子让女子入学的可能性实在太小,要知道天子一开始施行全民教育计划的时候,入学的男童可都是要收费的,为的是让学校能够自给自足,不增加国库的负担,但是效果让朱慈炯很是失望,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按地区贫富差距来施行一到三年的教育,好在朱慈炯现在不差钱,要不然光是教育一块就能让国库增加不小的压力。 男童都如此何况女童?女童就算全免,受国人固有观念影响,会去报名女校的都不会有多少,因此女校扬州试点,苗宣在没有请示万岁爷的情况下,大胆做出了决断! 女童入学,学制三到五年!每年天子补贴入学女童每户十两银子! 这个决断当真是石破天惊,十两银子,按照扬州女校的容学量,大概可以让五百名左右女童入学读书,一年支出不过五万两,加上建校办学耗费,支出七万两已经算是顶了天了,这点小钱对于朱慈炯来说连毛毛雨都算不上,何况苗宣压根就没打算让万岁爷掏这笔银子,以苗宣的权势,再借着天子的大旗,只要抬抬手,愿意出这笔银子的商贾多得是。 十两银子,富豪之家当然不会在意,但算算看如今一户人家一年的收入有多少?种地的时候哪怕官府不盘剥,每户能有个四五两就已算是顶天了。 现在做工的机会多,一个月按正常劳力算大概一两五,一年不过十八两!现在只要家中有一个适龄女童入学就能得十两银子,那是什么概念!大乱之年,一个女童卖都卖不了十两银子,现在天子不但让女童读书认字,还补贴,这种好事简直突破天际,亘古未有啊! 苗宣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抛出这么个大诱饵以后,扬州女校的生源短短半天立即招满,九成九的女童全都住宿,这样还能省了养女的银子,至于安全问题,天子特办的女校,安全能有什么问题?女校的教习全都是女子,能够随意出入的男人全天下估计除了天子不做第二人想,就是官府中人为了避嫌,对这女校也只能敬而远之。 至于天子,小民倒是巴不得能看上自家女儿呢,只可惜天子明旨,十六岁以下的女子一概不得参加选秀,是以这种好事,也只能做梦时候想想罢了。 扬州一间女校的容生量毕竟有限,但闻风而动想要让自家女儿入校赚银子……读书的何止十倍!哪些因为犹豫而错失机会的更是叫苦不迭,除了狠抽自己的大嘴巴子,也没有其它办法…… 苗宣感觉自己玩大了,按照这种反响程度,再兴建一百座女校估计都远远不够,按一百座算,一年支出就是六七百万两!虽然依旧不算很多,但苗宣敢肯定,如果这笔银子让国库出,高弘图不找他玩命才怪…… 于是,苗宣回了京,心情忐忑的向万岁爷做了汇报,估算着自己没有先请示,就开办女校,会不会打乱了万岁爷的教育部署,如果被重责,他也只能认了…… 朱慈炯肯定不会责备苗宣,这和苗宣是不是他的大伴没有半点关系,甚至女校能这么轻易办起来,而且反响这么激烈,很是出乎他的预料,因此很是褒奖苗宣了一番。 女校的建立是改变国人固有观念的一项重要举措,朱慈炯曾经设想过如何去做,只是手头上的事情太多,一时半会就忘到了脑后,没想到被苗宣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有句话说的好,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但朱慈炯知道用银子刺激女童入学不是解决观念的根本办法,但却是行之有效的一种途经,只不过苗宣这种纯砸银子的办法太野蛮,也不是长久之计。 独立女校要发展成为男女混校,这其中大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去走,在此期间,死命用银子砸,就是朱慈炯自己也吃不消…… 一所女校一年就要六万,一百所六百万,如果对全大明的女童施行这种教育方式,女校起码一千所,一年六千万!朱慈炯有的是银子,但他手上要用银子的地方海了去了,这么干,简直就是挥霍,迟早把家底败空! “大伴。” “奴婢在。”苗宣精神一振,万岁爷看了这么久,又考虑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想来对于女校,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这女校该建还是要建,先按照县学的标准在各府各州兴建一座女校,每座女校最多容纳五百女童就学,学制由五年降为三年,第一年补偿十两,第二年补偿五两,第三年补偿三两,顺利结业的女童授予女硕士称号! “然后在各省府兴建一座女校,每座女校可容千人,学制三年,想要入省女学就读,不仅要从府学考试合格,还需缴纳每年五两银子的入学费用,学成结业授女博士称号,最后在南都、北都各建一座女子国学,学制暂定两年,费用每年十两,结业授女学士称号,并可如男子一样走上仕途,并优先为官!” 第四百八十九章 军移(上) 苗宣满怀忐忑和憧憬走了,他的人生似乎一下子找到了新的目标,女校!只要能做出成绩,那么他苗宣必将名垂青史! 什么样的地位决定什么样的眼光,什么样的眼光决定能看到什么样的格局! 这是万岁爷对他耳提面命说的话,苗宣深以为然,就如同女校一样,他能想到的就是用银子砸出一条路,等以后大明百姓不再视女校为蛇蝎的时候,再削掉补偿银,然而万岁爷却是用逐年递减的方式来减少投入,手段比他高明的多。 授予称号更是厉害,称号只是虚名,但天下不知道多少人为了虚名情愿付出不菲的代价,就好像九等善商的虚名一样,多少商人为之乐此不疲,大明因此省下的银子何止巨万,商人有了虚名,走在路上腰杆子都是直的,可以说是一举两利! 这女硕士和女博士也是一样,试想一下,当一户人家的女儿成了女博士,哪怕是乡野小户,格局一下能拔高多少?想要娶女博士回家,起码也得是个秀才,你让那些目不识丁的匹夫好意思上门提亲吗?长此以往,女校让女子成为贵族,还真不是一句虚言。 最让苗宣佩服的还是前三年补偿,后面要交银子才能继续读的策略,家中女子读了三年,赚了十八两,你要想让女儿为自己家族增光添彩,是不是应该继续让其读下去,读下去就要花银子,这样一来,前三年补偿出去的,自然而然不就收回了大半? 至于让女子出仕,和男子一样当官,这一点苗宣没想过,也不敢想…… 苗宣是回也匆匆,去也匆匆,而朱慈炯同样片刻不得闲,此刻正闭着双眼似是在思索,而端坐在对面的史可法则是一脸的期待。 史可法为辽东三省移民之事而来,所提之建议,朱慈炯不是没有考虑过,相反,他心里所想远比史可法提的方略要深远的多。 朱慈炯在朝会上议定的移民计划,是以土地为诱饵,吸引没有土地或者少土的百姓,移民去辽东,但实际上朱慈炯对于此举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因为如今的大明与几年前的大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百姓没了沉重的苛捐杂税和套在头上如同紧箍咒一般的徭役,日子好过了十倍不止,最重要的是现在大明遍地都是机遇,以前百姓失去了土地,基本上等于失去了谋生的手段,最后要么成为贵人府里的仆役,要么去给地主老财去做佃户打长工,最悲惨的是背井离乡,自谋生路,甚至沦为乞丐。 而现在不止是辽东三省缺人,大明腹地同样缺人,这些年战乱下来,受匪灾最重的几个大省,空置出了大量无主有待开垦的土地,南方没有受大的兵灾,却被圣武元年张定国的一番血屠之后,同样有上亿亩土地成了无主之地,这些田地大部分被蒋伸发卖和分给了无土之民。 除了土地,百姓现在还有做不完的工,各地矿主开矿在招工,修建官道的商贾在抢人,只要你不是懒的出奇,一年挣个十两八两跟玩似的,肯卖苦力的一年二三十两都不稀奇。 相比起辽东的苦寒,还有未知,没准还要直面草原上的恶狼,安全都未必能够得到保障,百姓自然更愿意留在关内,对此,朱慈炯也是无可奈何,他也可以利用自己崇高的威望,以半强迫半自愿的方式学新中国成立时候那样,来上一个上山下乡,号召全大明的有为青年去边塞志愿建设,然后落地生根…… 但朱慈炯眼下对于号召这种方式还没有认真考虑过,在他看来,这种方式属于不得已而为之,何况辽东的土地对于朱慈炯来说,仅仅只是开始,要运用这种方式,还远远没到时候。 所以朱慈炯现在只能寄希望在那些王侯身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明有爵位在身的贵族,这移民之政可以说是在逼他们,也同样是他们的机会,如果想要把握住这个机会,这些贵族就会想方设法的在三年内去召集百姓移民辽东,他们不缺财富,但是缺人,有了土地,贵族总不能自己下田播种,所以只要有一个贵族出关,必然会带动很大一批仆役、佃农,这些人多半已经把自己给卖了,主家要走,他们想不走都不行。 卖身为奴这种制度,乃是一等一的封建恶习,朱慈炯不会不知道,如果他想要废除,其实也就是一道旨意的事情罢了,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觉得此制对于目前的他来说还有点小用,这用处就是强制移民。 而史可法现在兴致勃勃的主动来和他谈移民,不是因为他是内阁首辅,而是他的另外一重身份,军部尚书! 史可法想以军队驻防的名义,施行军移! 天下人都知道,大明的新军之所以强悍,靠的不是个人的武勇,而是靠无坚不摧堪称恐怖大杀器的火枪利炮,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个人之勇的勇武之地,空间将会越来越小,以后的大明需要的将不再是斩将夺旗的无双猛将,而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将! 在其它国度没有能力对抗明军火器之前,军人的生命安全无疑也是自古以来最容易得到保障的,而且每一军都配备专门的护理营,更是大幅度降低了非战斗伤亡的可能性。 可以说圣武朝的军人是史上最幸福的,这种幸福更重要的集中体现还是军功军田制。 大明新军分为两大部分,一为野战军,共有八支劲旅,二位近卫军,没人知道这支部队的总编制有多少,但谁都清楚这支军队的分支极其之多,例如皇宫禁卫营、皇城戍卫营、京师巡防营、天眼谍报营、特别行动卫乃至前不久才浮出水面,为世人所知的弑血特种兵,等等都属于近卫军编制。 近卫军金中将是这些所有编制名义上的主将,但却不是实际掌控者,比如天眼,实际掌控者是韩赞周,金恩泽甚至连天眼有多少在册谍报成员都不清楚。 再比如皇宫禁卫营和皇城戍卫营,两者直属于天子,唯有圣旨才能调的动,对其编制,金恩泽同样只知道个大概。 至于弑血……金中将直接就是一无所知…… 第四百九十章 军移(中) 朱慈炯当初实行军功军田制,为的是让流民中的精壮自愿参军,当时他的筹码不多,留给他的时间更少,只能开出这种近乎空头支票一样的承诺,来刺激流民参军的热情,同时也可以让新军战士看到希望,从此更加刻苦的去训练,完成由百姓到军人的本质蜕变,从而让新军具备强悍的战斗力。 但实际上,大明八支野战军,总编制如今超过三十万,但其中真正拥有军田申领资格的只有不到七万,也就是一开始,朱慈炯在八卦洲兵营征兵的那一批,至于后来的四镇降兵乃至黄得功的嫡属两万部队,加上国内平定战争开始以后,才入军的军人,是没有直接享受军田的资格的,而这一部分军人在军队起码有二十七八万。 他们想要获得军田的唯一方式只有军功! 因为国内平定战争结束,圣武元年年底核算军功以后,三十几万新军基本上每一个军人的名下都有军田,但拥有二十五亩以上军田的列兵连一万都不到,拥有二十亩到二十五亩的差不多有四万,而基数最大的还是核算军功之后,转化出来的军田,差不多一亩到五亩,拥有者超过二十万以上! 但不管拥有多少军田,最后申报认领的不过五六千人,这些申报认领的军人有最大的两个共同点,一是名下的军田超过二十亩,基本都是八卦洲上参军的那一批新军,另一个共同点就是有家室。 其实这也是废话,没有家室的军人去认领军田,领了也没人种,而不认领的话,军部会根据其名下的军田数进行补贴,每亩每月三钱银子,一年三两六钱,如果名下有二十亩军田,那么每年光是军田带来的收入差不多有四五十两,这比起军饷也差不了多少了,与其领了荒废,更多的军人自然更愿意获取既得利益,并且这种现象,很可能一直持续到退役为止。 还有一种是因为名下军田太少,现在军田分配的地域主要集中在河南,试想一下,你名下只有亩军田,就算分配了又能怎样,等以后再有机会换取军田,所分配的地域肯定不可能与第一次分配的地方毗邻,要想集中播种,就只能换田,麻烦且不说,还未必能换的到,别人总不可能把自己连在一起的土地换给你,让自己的分散。 所以在很多人眼里,军功军田制存在很大的弊端,甚至有可能上亿亩的土地,在五十年内收不到半分田税,实际上,朱慈炯至今为止,分出去的军田还不到三十万亩,一个寻常县就足以容纳,至于为此支出的补偿银,每年也就六七百万两银子,加上军饷,一千三四百万而已,与军火消耗比起来,也就那么回事。 史可法的建议其实很不错,毕竟辽东三省不像大明腹地,只要有足够的公安部队就足以维持治安,驻军不驻军根本无所谓,而辽东三省毕竟在关外,那里群狼环伺,没有强大的驻军震慑,百姓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所以史可法提议让如今没有申领军田的战士,整编两军甚至三军前往关外,如果申领军田就直接就地划分,以关外的土地面积,不要说八九万,就是百万战士的军田都能轻松安置出去。 而且安置以后,驻军还可以落户,退役之后也可以就地生根,还间接解决了一部分移民问题。 关外嘛,多少年大明都没实际收到过税收了,之所以说实际是因为,就算是收到也直接被边镇驻军直接扣留了,当然还远远不够,不够的部分当然还是政府进行补贴,每年消耗的银子起码超过往年税收的四成以上! 所以在史可法的眼里,关外即便已经收回来了,但潜意识里面还没有将之认定为大明的领土,如果军队介入,这样一块地盘,既能解决耕田,又能解决移民,然后顺带着还能把军田这块史可法认为大明财政最大的负担给消灭掉,简直就是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驻军移民……”朱慈炯眼睛睁开,笑道:“史爱卿是想以驻军的办法进行半强制移民,这个想法不错,但似乎还没有到火候。” 史可法先是一喜,后又一怔,完全没明白天子话里的意思。 “如今大明的新军在册编制大概三十五万,看似不少,但实际上与大明辽阔的地域相比,尚有很大的缺口,即便各府各州因为有公安作为治安力量,但公安的力量,其震慑力毕竟有限,要想震慑一切宵小,将动乱之源消灭于无形,各省起码要有四个卫,万余兵马驻镇,这还是保守估计!” “相对于中原腹地各省,还有两京直隶外,一些偏远地区,例如宁夏、甘肃等地,大明对其地盘一直施行的是都司制,名为大明领土,但实际上并没有对其形成绝对的控制,在朕的眼里,要将这一部分庞大的地域实际掌控,最基本的是要设立布政司,委任流官行政,如腹地一样对官员有直接任免权,而不是如今这般只有一个可有可无的名义!” “但史卿想必也清楚,这些偏远之地的百姓,他们眼里的皇帝不是朕这个大明天子,而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土司、酋长等等乱七八糟的土皇帝,想要改变这一现状,朕目前能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土归流!” “什么是改土归流?简单点说就是要在这些地区剥夺土皇帝的实际控制权,实行郡县制委任流官,想要做到这一点,光靠恩威并施是远远不够的,朕唯一能动用的手段只有两个字!镇压!” “要将这些表面上对大明称臣,实际上差不多是自立为王的土皇帝彻底镇压,只能依靠军队,好在李自成落荒而逃的路线是西南,此贼为了积攒东山再起的资本,将甘肃、宁夏两地的土王已经杀了个七七八八,倒是为朕省了不小的麻烦。” 第四百九十一章 军移(下) 史可法一直以来都甚是怀疑,李自成和张献忠两大巨贼,能在那么强悍,移动力堪称天下最强的新军手里逃脱,很有可能是天子故意安排,为的就是借二贼之手,去做一些天子不方便亲手去做,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比如天子方才所说的宁夏、甘肃二省的部落首领,这些首领不是如朝鲜、安南一样有王室,所以在面对强盛的大明时,只能臣服,成为大明的藩属国。 他们是由大大小小数百上千个部落共同占领了两省辽阔的地域,因为没有如关外满清那样出现了一个努尔哈赤最终统一了诸部,才拥有了抗衡大明的资本,他们各自为政,俨然就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但大明在这些地方都设有都护府,驻有屯军,面对强盛的大明武装力量,这些土皇帝唯一的选择只有臣服。 但这种臣服也是相对名义而言,部落首领对于自己的部落拥有绝对的控制力,生杀予夺,一言可决!大明强盛,这种现状会一直保持下去,大明衰弱,他们也不太可能拧合成一股绳,来对抗大明。 这种现象在历代帝王眼里都能够接受,毕竟很多帝王其实要的就是一个虚名罢了。 后世的时候为什么将大明的疆域说成是两京十三省,其原因就在于这十五个省府都拥有完整的布政司衙门,是大明一直以来设置流官,稳定且有效控制的实际区域! 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史学界人士认为,大明的实际版图远远不止两京十三省,比如大明在青藏设有乌思藏都司、朵甘都司,在东北设奴儿干都司,在嘉峪关以西地区设‘西北八卫’,封西藏的活佛为国师等等,这些实际控制者,大明都会册封其为‘宣抚使’、‘宣慰使’等等大明官制上的官职,所以尽管大明没有在这些地区设置流官,但实际上这些地方就应该是大明的领土! 朱慈炯的观点就属于第二种,他一直以来都坚定的认为宁夏、甘肃、西藏、蒙古、新疆、东北这些加起来差不多和两京十三省同样巨大的版图,就应该是大明神圣不可分割的领土。 然而事实上,有明一朝,这些领土一直都处于被分割下的状态,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很多种,但根本原因无外乎天高皇帝远,大明的政治中心不管是在金陵还是在燕京,对这些地盘都有些鞭长莫及的力不从心感,还有这些地盘的人口密集度极低,派驻大量的屯兵驻守,未免有些得不偿失,委任流官前去任职,几乎没人愿去,这些号称要治国平天下的儒家大臣总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前去上任……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地方势力,这些地方势力虽分散,但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呢,大明的历代皇帝,防范最深的皆是草原上随时可能通过吞并战争而崛起的大部,只要这些小部甘愿臣服,他们也不愿意去死磕,典型的得不偿失啊。 但是这些对于朱慈炯来说统统不是问题,不要说在他眼里,这些地盘本来就是他的,就算现在不属于他的,他还打算抢过来呢! 土皇帝太多不是问题,李自成为了财富干掉一大批,剩下的哪些杂鱼,朱慈炯可以很轻松的料理掉,没人愿意去那么远做官?那是以前,过个七八年,新学人才成长起来,你不去有的是人去,天高皇帝远?等大明境内铁轨火车满地跑的时候,什么地方不能去? 唯一缺的还是人口,朱慈炯现在无时不刻都能发现,但凡他有一点野心,到最后肯定都绕不开一个现实问题……人口! 现在朱慈炯只能寄希望于周卫东,希望他的杂交稻能够快点达到他自己满意的效果,然后迅速朝天下扩展,然后他加大鼓励生育的力度,你他么要能生十个八个,政府替你养都没问题,最重要的还是大力发展医学,尤其是新生儿的护理,尽最大程度减少新生儿的夭折率。 如此一番举措,朱慈炯相信,二十年甚至更少的时间,大明的人口至少能够破亿,甚至达到两亿,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尽情的去实现自己的野心了! 史可法极其佩服天子的果敢,当真可以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 李自成和张献忠什么人?那两个巨匪,一个挖了明祖陵,号称要断了大明的龙脉,一个是祸乱了大明天下十几年,杀入了北京逼死了天子的亲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啊! 这都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轻易放过?和刘邦那个老流氓的经典语录分一杯羹比起来只怕也相差不了多少了。 天生的枭雄啊! 史可法每次君前召对,差不多已经养成了习惯,天子要么几句话直接结束,一般出现这种情况说明天子对于内阁的建议不感兴趣或者直接就是不赞同,而若是口若悬河,那其实是认定了某一件事必须要去办,必须执行的非常彻底,说废话,讲大道理的目的,无非是想要以理服人,强调事情的重要性。 但如今天这样,史可法反而有点看不透了,他自认提议军队移民只有好处没有半点坏处,天子理应非常支持才对,现在天子也确实是支持,但意思是时机未到?那什么时候才算时机合适?史可法琢磨不透,只能静等下文。 “史尚书。” 史可法立即起身,天子没有称呼他爱卿、阁老、首辅,而是称尚书,这里面的学问大了,表示天子要和他聊军队,他身为军部尚书,天子和他谈军,史可法本应该觉得理所当然才是,然而现在却有点受宠若惊,可见他这个军部尚书当的是多么的名不符实…… “朕与你说这些,你可曾明白朕的意思?” 史可法微微欠身道:“老臣愚钝,还请陛下指点迷津。” “坐下。”朱慈炯压了压手,等到史可法用半个屁股继续坐回凳子上,才笑道:“朕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一方面朕认可你的军队移民计划,但朕认为的军队移民的方向不是辽东三省,而是甘肃、宁夏,而以现在大明的军力而言,兵力远远不足,所以第一步是要扩军!其中深意,史尚书可能体会?” 第四百九十二章 军区 “老臣妄言。”史可法皱眉道:“事有轻重缓急,陛下之意想必是即便要让军队移民驻镇,也当以甘肃、宁夏等地为主,以辽东、蒙古乃至朝鲜、西藏为辅,究其缘由,以老臣揣度……” “是因为宁、甘二省,因李匪之故,两地固有部落土着已然元气大伤,此时进驻时机最为合适,若是时间拖的久了,或许会生出诸多变故,而辽东原本已被清国一统,境内相对平稳,大明就算不管不问,想来在年内也不可能诞生大的部族,等陛下料理了宁、甘二省再移军为时未晚……” “至于扩军,大明如今虽有强军三十余万,但要想维系甘、宁、甚至新疆三大地域中的驻防,起码需要驻军十万甚至十五万以上,才能让三省之地设置流官改郡县,建布政司,不至生出波澜,成为大明实际掌控领域。” 朱慈炯甚是满意的点头道:“史卿所言,正为朕意,故而朕才会言称军镇移民切实可行,甚至这一点朕很久之前便设想过,但之所以一直没有实施,其因就在于国内刚刚平定,民心思安,即刻大动干戈,遣军入甘、宁未免不太合适,但如今时不我待,辽东三省这么快被收回,颇为出乎朕的意料,因此有些地方也该动一动了。” “如今八卦洲六大新军训练营,驻有新军八万,朕会陆续从中抽取六万,拨给备武军赵吉祥两万五千,使备武军编制达六万有余,进驻新疆,成立新疆军区,备武军自此永镇新疆,戍卫边疆!待新疆稳定,时机成熟,提大军入西域,追杀李自成,血先帝之仇!” “拨给尚武军李丰两万,让其进驻青海,成立青海军区,尚武军也是一样,永驻青海,最后一万五千拨给林森,成立甘宁军区,逐日军自此便是甘宁军区之主军!” “这三大军区可以自主招兵,上限十万,退役士兵就地落户,如此一来军田亦可随之消化,税收亦可按需拨给,不会增加腹地多少财政负担,最重要的一点是可以让四省真正纳入大明的版图,而不是担一个半点用处没有的虚名!” 史可法眼中的忧色一闪而逝,但却没能逃过朱慈炯的眼睛。 朱慈炯呵呵笑道:“史卿的忧虑朕大概也能猜得到,想必是担心武臣实力太大,会有拥兵自重,割据为王。” “老臣确有此虑。”史可法也不隐瞒,他确实很担心这一点,事实上,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史卿过虑了。”朱慈炯正色道:“大唐之所以会有藩镇之祸,古往今来,军阀之所以会坐大威胁皇权,其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皇室力量已经衰落到了足以让这些军阀觊觎的地步,所以大宋才会有强干弱枝,大肆压迫武人的政策,然而此乃治标之策,衰落的不是地方势力,而是整个国家,故而北宋才会仅存一百六十七年,便被金国攻灭帝都,连帝后都成了阶下囚,因此此法并非治本之策!” “如何治本,关键还是在于体制和皇室集权,大明历代武臣蓄养家丁之风盛行,这些家丁拿着大明给出的饷银,效忠的却不是大明的天子,而是他们的将主,岂非可笑至极!” “是以,朕要求但凡新军入营,必须要在八卦洲大营接受忠君爱国教育,知道民生之多艰,让那些即将成为正式军人的列兵,知道他们效忠的对象永远都是皇室是当今天子,而不是他们的军主,更不会因为军主的个人野心,导致天下陷入战火,百姓生灵涂炭,朕敢说,如今的各大新军,即便是黄得功想要造反,他的下场也只有一个,必定是被他的手下捆结实了送来见朕!” “对于各大军区,朕刚才也只是说了,会让尚武军、备武军和逐日三军驻守,但从未说过林森、赵吉祥和李丰就永远是这三军的军主,五年轮换制是朕为了各大将领设定的制度,每一军主将统带麾下大军的时间不可能超过五年,林森今天是逐日军的军主,几年后或许便是偃武军或者星辰军的将主,每一位将军最多可以轮换六次,三十年后强制退役,来金陵军事学院供职!如此一来,这些将军又怎会有自立为王的机会?” 史可法想了想,天子的这种军主轮换制应该是已经将弊端降到了最低,现在的八支野战军主将,年纪最小的是李丰与顾骏,都是刚刚二十出头,可谓是年少得志,完全能够比拟大汉霍去病,五年一轮,最多轮六次,也就是三十年,三十年之后二人五十出头,退役的话似乎稍微早了一点。 但史可法之所以认可轮换制度,也正是因为年龄的因数,这一批的新军将主都是天子一手提拔上来的,对天子对皇室的忠诚度毋庸置疑,若说这几人会有叛乱自立的想法,史可法实在难以想象。 但这一批将领之所以能做到如今这个位置,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天子初到南都之时,手下唯一的将领只有一个挂百户衔的林森,当真算得上是缺兵更缺将,兵源的问题好解决,但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天子不得已才超拔提升,杨衡三兄弟原本不过是寻常铁匠和民户,因为小有勇力,便被天子提拔成了营官,顾骏等人不过是因为枪法拔得头筹,便从一小兵成了将主,这就是机遇,百年甚至千年都难得一遇。 但以后这种情况必然不太可能会出现,因为现在新军不缺将领,想要提升只能靠军功一步一步往上爬,没个二十几年的时间,想要成为一军之主可能性很低很低,按照参军十六岁算,即便二十年后成为将主也已经三十六,轮换六次……是不是还活着可都难讲了。 而且五年时间一晃而过,想要用五年的时间掌控一军,并且让麾下的战士誓死效忠,最后还掌控六军,让六军战士心甘情愿冒着被株连九族的风险去跟随将主谋反?这典型就是一个笑话。 天子之谋不可谓不深呐。 第四百九十三章 早产 朱慈炯继续说道:“去年年末,朕召各大将领回京授衔,已经安排林森、赵吉祥、李丰三位将军回营之后,三个月内整军拔营,算算时间,此时也该差不多了……” 史可法内心已经不哀叹了,身为军部尚书,这么大的事,他果然还是一无所知,如果不是觐见天子建言,恐怕还得过一两个月才能收到消息,这军部尚书当真只是挂了个名罢了。 “朕算了算时间,等到三路大军料理完四省哪些个土拨鼠,差不多要到今年年底,内阁的任务就是要在今年内将四省疆域划府设县,然后委任流官前去任职,如果有嫌弃山高路远,不肯就任或者是就任以后敷衍政事,不恤民生者,一概夺职,永不叙用!” 史可法立刻起身,点头应是,说实话,他对于委任流官去这四省荒芜之地,并没有丝毫抵触,相反,他还隐隐有些期待,因为正如天子所说的那样,这些地方相对大明来说,确实只是挂名而已,如今设郡立县,才算真正意义上形成了有效控制,看似不是开疆拓土,实际上与之相比也不差多少。 “至于史卿所言辽东三省驻军移民一事,朕决定三年以后施行,成立辽东大军区,驻军十五万,人选,朕比较属意黄得功或者雷辰,至于这三年,朕想看看大明的显贵能够做到那一步,希望他们这些白吃了大明这么多年俸禄的贵爵们,不要让朕失望才是。” “臣明白了。”史可法基本明白了天子之意,首先料理原本只是属于名义上的大明领土,三年后成立的辽东军区,其驻守将领差不多就是真正的东北王了,按照此番推算,五年之后就该去收拾朝鲜的烂摊子,在朝鲜设府治县的同时,成立朝鲜大军区了。 现在如果有人和史可法辩解,说李自成和张献忠不是天子故意放走的,史可法绝对不会相信,李自成之所以能活着,就是因为天子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算好了纳新疆、甘肃、宁夏、青海四省的计划,而张献忠没死,想来是天子需要他去祸害安南还有缅甸的东吁王朝,实现他实际征服藩属国的雄伟计划。 天子年少,却老谋深算的让他这个在官场里面打滚半生的政客,都要汗颜无地。 “万岁爷……” 御书房外,韩赞周的声音传了进来,朱慈炯眉头狠狠一撅,每当他在御书房会见朝臣,尤其是内阁五老的时候,除非他允许,否则整个御书房不会出现任何宫女太监,韩赞周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他这时候打扰,声音听起来虽平静,可语气明显与往常有一丝不同,莫非外间出了什么大事? “进来。” 韩赞周进到御书房,目光连看都没看史可法一眼,便躬身道:“启禀万岁爷,方才延禧宫的直领太监前来,说……说敬妃娘娘……” “敬妃!”朱慈炯豁然站起,眼中掩饰不住焦躁,高惜缘至今为止怀有身孕已近八个半月,这个时候传来消息,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现如今后宫有孕的妃嫔已有三人,入宫最久的杨芹今年初也传出喜讯,还有一位是住在永寿宫的昭仪秦怜儿,这位秦昭仪可算是沾了卞氏姐妹的光,每次朱慈炯去永寿宫逗弄两个女儿,时间若是久了,便会宿在永寿宫,秦怜儿自是比其她新入宫的女子承泽的次数多些,坏上身孕也不足为奇。 但现在最让朱慈炯上心的还是高惜缘,哪怕朱慈炯没有重男轻女的意识,可也巴望着高惜缘能诞下龙子,没办法,大明帝国一日没有皇子出现,朱慈炯想要出宫除非大事,要么就得偷偷摸摸,哪怕高惜缘生下的皇子不是储君,可好歹能堵住,尤其是高弘图那老头的臭嘴。 韩赞周头垂的更低,道:“说是敬妃娘娘散步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没过多久就腹痛阵阵,似是要早产,如今太医和稳娘已经赶往延禧宫,万岁爷勿忧。” “朕如何能无忧!”朱慈炯直接朝御书房外走去,见史可法躬身似要告辞,随口说道:“史卿稍安勿躁,你且回去,两个时辰以后与高弘图那老头一起来此见朕。” 史可法一怔,心道,妃嫔产子,岂是一时半会所能解决,两个时辰以后便要他与高弘图再来御书房,莫非天子还有什么大事,比起皇室诞出龙子还重要,旋即一想,估计是自己想多了,敬妃毕竟是高弘图的孙女,延禧宫的事情让高弘图第一时间知道,也可体现出天子关切之情啊,至于他应该只是陪着高弘图,免得这老头焦躁不安。 延禧宫。 两名太监三个宫女跪在殿门口,浑身打着筛糠瑟瑟发抖,他们几个都是今天贴身服侍敬妃的宫人,敬妃崴脚固然是自己不小心,可身为宫人同样难辞其咎! 如果敬妃只是崴脚,他们最多被痛责,多半不会受什么皮肉之苦,天子体恤下人,宫人们感受最为深切,但也要分轻重,如今敬妃早产,若是有个好歹…… 不管是敬妃本人还是腹中的孩儿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变故,他们必死无疑! 朱慈炯到了延禧宫以后,目光仅仅在犯错宫人身上留了一瞬,也不会赦免了五人,有时候身为帝王,就算是具备现代平等意识也是无用,敬妃之事可大可小,不出变故便罢,出了变故,总要有人扛责,这是阶级、尊卑,尊者无过! “陛下,里间血光之地,陛下九五至尊不可涉足其内啊。” 延禧宫敬妃寝宫外,朱慈炯听见高惜缘一声低似一声的呼痛呻吟声,不由更加心烦意燥,打算抬腿进去看个究竟,只可恨才到门口便被太医义正言辞的拦了下来。 朱慈炯很是憋闷的坐了回去,古代规矩就是繁杂,现代社会丈夫陪同妻子生产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还能让丈夫体会到妻子生产的不易,以后才能更加呵护备至…… 而古代就只有两种说法,要么是怕产妇的阴血之光冲撞了男人,要么就是怕男人的阳刚之气,对胎儿有所不利,反正规矩一大堆,朱慈炯身为一国之君,也不想在这种传统问题上和人较真,于是只能心烦意燥的继续等下去。 第四百九十四章 和堽 “现在敬妃是何情形?”朱慈炯寒声问了一句。 太医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躬身道:“回禀万岁爷,敬妃应无大碍,稳娘说胎位有些不正,需费些手脚,臣已开了补血养气助产的方子……” 朱慈炯厌烦的一挥手道:“不用与朕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母子俱安,你是负责延禧宫的专司太医,敬妃怀有身孕直到今日,皆由你一人负责,若母子俱安,你便是大功一件,若是……若是有什么变故,当确保敬妃性命无虞!” “臣记住了。”太医浑身一颤,那句原本若是后面的话,不用猜都知道,若是敬妃因产而殁,他这个太医乃至不知多少人皆要陪葬!不过天子首先要保敬妃,倒是让他略微有点讶异,敬妃肚子里很可能是皇子龙胎啊,是天子的血脉,按常例,自要保小才是,至于妃子……这后宫女人多的是,少一个敬妃,就算天子伤心一时,可想来用不了几天就会淡忘,如此舍血脉而保妃嫔,帝王之宫,实乃罕见。 寝宫内,高惜缘的呼痛挣产声越发微弱,看着进进出出忙个不停的宫女,朱慈炯眉头已经拧成了一条线,胎位不正不会是难产,他来了都快一个半时辰了,怎么还没生出来? 前世他倒是陪自己始终怀不上孩子的妻子跑了无数大医院妇科,可生产方面的妇科知识实在匮乏的可怜。 但这宫里不是没有对比啊,卞氏姐妹产女,可都没费什么劲,无惊又无险,怎么到了高惜缘这里就成了这副光景。 难不成是个小子?还没出生,就在胎里面折腾母体? “哇……” 朱慈炯的思绪已经不知胡思乱想到了什么地方,突然间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顿时将朱慈炯拉回了现实。 “生了?”朱慈炯眼睛一亮。 延禧宫值事太医,跌跌碰碰跑到朱慈炯跟前,满脸激动道:“恭喜陛下,敬妃诞下皇子,母子俱安!” “好!”朱慈炯大笑着站起:“即日起你领太医院院判衔,敬妃产后虚弱,当好生照料,不得丝毫轻慢!” “臣遵旨!”太医更是激动,院判衔!以他的资历要熬到院判,保守估计起码还要十几年!院判衔虽还不是真正的院判,但相对于其他太医而言,只要院使或是两位院判中的任何一位致仕,他就是下一任院判的第一人选,只要不出变故,接任院判一职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按院使的年龄算,他起码少奋斗八九年! 区区一个太医院院判衔,对朱慈炯来说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他愿意,便是让此人立即升为院正,做医学院院长也不过是半句话的事情,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想要体现其赏罚分明,让这些照料有孕妃子的太医,不敢有丝毫懈怠罢了。 如今延禧宫内,朱慈炯的十余位妃嫔皆在殿内,至于昭仪、婕妤一类的低阶封号,只能待在殿外,唯独秦怜儿因为有孕在身,被特许进殿,悄生生的站在一众妃嫔身后。 徐后的小脸有些发白,身为女子,生孩子就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更何况身为天子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子嗣就是固宠的最佳手段,徐丹哪怕是皇后也不会例外。 只是生孩子得多疼呐!看看敬妃,那么一副娇滴滴,我见犹怜的模样,硬生生的呼痛呼了两个多时辰,气都差点没了,先前她还壮着胆子进去瞅了一眼,以她胆大包天的性格,都吓的落荒而逃,尤其是看到那一盆盆被染红的血水,唬的她魂都差点没了…… 只可惜,徐大皇后注定找不到同道中人,看看在场的妃嫔哪一个脸上不满是艳羡,甚至一个个看向朱慈炯的目光中还带着期待…… 片刻功夫,敬妃寝殿的门帘打开,接生的稳娘双手托住怀里的襁褓,走到朱慈炯跟前,微微一福道:“奴婢恭喜万岁,喜得皇子。” “赏!重赏!”朱慈炯眉开眼笑的接过襁褓,抱孩子这种活,他熟的很,襁褓里的婴儿许是哭的累了又或是吃足了乳娘的奶水,已经沉沉睡去,朱慈炯也不犹豫,直接进了寝殿。 高惜缘已经被侍候的宫女略微梳理了一下,只不过那秀丽的额头上还能隐隐见到汗渍,她是真的累了,只想好好睡上个三天三夜,但看到朱慈炯进来,尤其是那襁褓的时候,浑身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眼中更是泛起夺目的光彩! “爱妃辛苦了。”朱慈炯将襁褓放在高惜缘身边,宠溺的抚了抚鬓角散乱的发丝。 “陛下……” “此乃朕的皇长子!”朱慈炯笑道:“朕便赐他堽字为名,望他能如山脊一般挺直胸膛做人,以后能为大明建下不世功勋,更要为他的姐妹弟弟做出表率!” “臣妾替和堽谢陛下赐名。”高惜缘嘴里说着话,目光却未离开爱子一眼,舐犊之情溢于言表。 朱慈炯吩咐乳娘将朱和堽抱了下去,道:“爱妃产后虚弱,还是要多做歇息才是,等气血恢复的差不多了,再去逗弄这臭小子也不晚,朕还有国事处理,你那祖父想来也等的急了,朕稍晚一些再来看望爱妃。” 御书房里,史可法与高弘图二人正襟危坐,延禧宫的消息,韩赞周自会安排宫人不是传递过来,高老头原本倒是担忧不已,现在听说敬妃诞下皇长子,那眼中的得意更是不加掩饰…… 那眼神……看的史可法都不住摇头,不忍直视。 “陛下驾到!” 朱慈炯迈步走进御书房,史可法、高弘图立即起身拜见道:“臣等恭贺陛下喜得皇子,为大明贺!为敬妃贺!” 朱慈炯笑着压了压手,示意二人坐下,道:“朕喜得麟儿,当普天同庆,着礼部制定满月一应贺仪,不得轻慢!” 此乃常例,钱谦益身为礼部尚书自是责无旁贷,史可法作为内阁首辅,钱谦益不在,自由他来应下旨意。 朱慈炯的目光落在高弘图身上道:“高卿可知朕为何让你即刻入宫?” 第四百九十五章 进程 高弘图眉头深锁,召他入宫,不就是想让他第一时间知道孙女……敬妃娘娘产子的情况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朱慈炯呵呵笑道:“朕如今年满十八,正值青春正盛之时,而你们这些大臣,有一个算一个,总想着把朕困在这宫里,做个规规矩矩的深宫天子,尤其是你这位高次辅和那个解学龙,总喜欢把朕无后,大明无储的话挂在嘴边上来挤兑朕,如今敬妃已为大明诞下皇长子,还是你高老头的重外孙,朕要出宫,你还有何话说?” 高弘图作势便要下跪,却被朱慈炯一把拉住,跪是跪不下去了,但心里却难免苦涩,臣子挤兑君王?轻点说不算什么,但往大了说可是灭族的死罪!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天子这番话里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他不愿意做一个垂拱而治的深宫天子,而是想要时不时出宫散心甚至游玩,当真是少年心性啊。 但天子出行岂是轻易,伤财不伤财还无所谓,毕竟如今大明有的是银子,但这扰民可是坐实了的,官员随行前呼后拥,数百数千的禁军护卫,而且高弘图敢肯定,这绝对不是天子想要的效果,但如果天子想要微服出游,哪怕暗中护卫重重,又有谁敢保证天子的安全! 圣武天子虽深受万民爱戴,可不要忘了,天子继位这两年,普天下的利益权贵几乎都被整治了一个遍,天子呆在深宫里面,任谁都生不出歹意,但若是知道天子微服私游!史可法的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啊! 现在天子怨念很深,想要再如以往那样阻拦其出宫,只怕困难重重,最关键的是,满朝大臣都能以大明无储来劝谏,偏偏他高弘图不能。 无后与无储,虽仅仅相差一个字,但意义却大不相同,储君中宫所出,乃是国本,如今帝后年纪轻轻,中宫无子的可能性不大,如此一来,敬妃所出,只能是寻常的皇子,岂能染指储位? 但高弘图能说大明无储吗?自然不能,否则就有为自己重外孙争储之嫌,此乃大忌,动辄就会粉身碎骨! 朱慈炯眼中掩饰不住笑意,他现在可以通过暗道随时偷溜出去,只要小心一点,自不会被外朝察觉,他也知道,以他的身份,要是出宫,当真是要把民间骚扰的够呛,所以若非有必须要出宫的事情,比如上次八卦洲祭碑,他也不打算非要出去,扰乱民间。 但他憋在心里的这口恶气一定要出,说老子无后?老子现在已经有后,将来肯定更多,说大明无储,不要把朕逼急了,逼急了,朕就立皇长子暂时为储,大不了再来一场国本之争,朕可以尊重大臣的意思正国本,不立朱和堽,但你们也得识趣一点,不要总拿什么无后、无储的恶心话,来给朕添堵! 这就好像是朱慈炯在耍流氓,但天子是天下至尊,明知他在耍流氓,你又能怎样? 高弘图是一肚子苦水,没有办法往外倒,史可法身为首辅,劝谏君王本就是他职责所系,然而史可法却是一脸淡然,看不出有半点想要劝谏的意思。 史可法之所以淡然,是因为他比起高弘图,甚至满朝大臣都要远远了解朱慈炯,独断专行的圣武大帝是个虚心纳谏的主吗?当然,不纳谏并不是他不谏言的理由,但史可法会分事。 就拿出宫一事来说,天子之所以不出宫,是因为没有一定要出去的决心,被大臣劝说待在宫里,并不代表大臣的胜利,而是天子觉得没必要,所以顺手给了解学龙、高弘图等人一个面子罢了。 如果天子一定要出宫,就凭解学龙就一定能拦得住?那才叫怪事,而今天天子旧事重提,史可法认为朱慈炯已经有了必须要出宫的理由,而他不吭声,完全就是在等,如果合适,他自然不会有意见,但不合适的话,不管天子纳不纳谏,他身为首辅,总还是要据理力争一番的。 史可法算的很准,朱慈炯确实要出宫,而且还要声势暄天一般的出宫,因为梅山镇的赵立功已经让刘大送来呈报,大明乃至世界历史上的第一列火车,已经具备了通车条件,并且已经试车成功,朱慈炯要去为火车剪彩,甚至亲登火车,由金陵至松江,要向全天下宣告,大明的工业革命随着火车的滚滚而行,已然彻底爆发! 这是一个见证历史的时刻,赵立功明白其中所含有的巨大意义,所以他在等朱慈炯大驾光临! “史爱卿。” “老臣在。” “着内阁告知京城所有三品以上文武官员以及皇亲勋贵。”朱慈炯傲然道:“三日后,随朕一同前往梅山,朕要带着你们亲眼见证奇迹!要让你们看一看,你们眼里梅山这个无底洞,这两年所耗费的海量银子到底值还是不值!” 史可法精神一震,自从那次天子与他言及梅山诸事以后,他也时常关注梅山的动静,炼钢挖矿什么的他倒是懂一些,甚至那个宋应星鼓捣出来的电动机,他都能理解些许,毕竟电动机所带出来的动力远非人力所能及,但那铁轨、火车皮什么的,他看得是一头雾水,热情过后,加上手上事务繁杂,渐渐也就淡忘在了脑后。 现在天子突然再次谈到梅山,史可法不由想起曾经关注过的梅山,想到哪一幕幕不可思议之事,心里顿时有了期待。 高弘图对于梅山一直都颇有微词,天子花费海量的现银扔进梅山,甚至让五六十万人脱产成为工人,这件事他一直都觉得是天子不务正业,这些银子尽管不要财政部拨给,但也是大明的银子不是,数千万两银子,几十万劳工如果用在正当之处,那将会产生多大的效益? 整个朝堂,持有高弘图这种心态的大臣绝不在少数,现在天子要带他们去见识所谓的‘奇迹’,高弘图自然不会反对,相反!只要天子所说的奇迹,不足以镇服于他,那他高弘图说不得也要和天子据理力争一次,多少也要把输送梅山的银子,给截下一大部分另作他用! 第四百九十六章 梅山(上) 梅山镇,因为毗邻南都金陵,一直以来都是客商云集,屯货作仓的中转之地,可也仅此而已,直到天子下诏,将南下的数十万流民分批输送到了梅山开矿,这里才成为人流云集之地,渐显繁华气象。 但真正让梅山闻名于世,让这么个小地方成为不亚于一般府州的大镇,还是因为赵立功的出现,以及相继出现在梅山镇上的第一、第二大型炼钢厂,两座炼钢厂的生产的钢铁总量堪称恐怖,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整个大明原本所有的土高炉的总产量加在一起,都未必能赶得上梅山两座炼钢厂的生产总量,品质更是远远不及! 大明第一工业基地! 八个鎏金大字,被铭刻在第一炼钢厂的正门左侧,天子御笔亲书,第一两个字足以让世人惊叹,但最让人惊叹的是梅山镇的人口密集度! 原本方圆不过二十里的小镇,经过数次扩张,面积扩大了超过一倍,比起寻常县城也差不了多少,但人口密集度,不要说是县城,就算是苏州、扬州这样的大府城与之相比,也多不到哪去,截止圣武元年年底,梅山镇的人口已经比一开始的二十余万人,翻了两倍有余,随时都有可能突破七十万大关! 七十万人簇拥在方圆四五十里的地界上,每家每户都至少拥有二到三个,在各处工厂务工的脱产工人,人均年收入达二十两以上!不说别的,光是这一项,就足以堪称奇迹! 然而在数十万劳工的眼里,今天才是他们真正见证奇迹的时刻!也将是对他们忙忙碌碌一年多来的辛勤付出进行的完美诠释! 每家每户张灯结彩,将整座梅山镇装点的比起过年还要喜庆,梅山主街已经不是净水泼地那么简单,而是铺起了十里红绸,从入口处,直抵新近建成的梅山铁路总站! 这一天终将会被载入史册,当蒸汽火车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声时,大明将向整个世界宣示,大明工业革命已经领先世界出现在了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当车轮滚动压过铁轨,车头奔驰远方时,大明的工业时代也将随之而来,带起大明这座巨大的车厢,一步迈入近代社会,遥遥领先于世界上的任何一处已知文明! 历史上英国在十九世纪二十年代制造出世界第一条铁路,达林顿铁路的正式通车,可以说正是这条铁路的出现,带动了英国工业的全方位发展,英国也从此走向强盛,成为盛极一时的日不落帝国,以无敌之资向整个世界展现出大英帝国的无敌霸权! 然而梅山铁路的出现比达林顿铁路的出现,领先了近两个世纪,假以时日,大明就算不可能征服整个世界,但也足以让全世界在大明的铁蹄之下瑟瑟发抖! 只不过能看得那么长远的,整个大明除了有限的几位重生者以外,不会再有别人,天子召集大臣梅山观礼,所有人的心态无非就是看戏罢了。 甚至不少大臣看戏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看天子的笑话!谁都知道天子在梅山镇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如今天子又兴师动众的带领众臣梅山观礼,若是效果一般,反响平平,众臣一定是喜闻乐见,甚至还会亲自操刀,撰写文章,在大明时政报上大肆口诛笔伐,最后将那个眼高于顶的赵立功彻底扳倒! 皇宫通往梅山镇的路上已被全程戒严,三万近卫军战士一个个荷枪实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身穿崭新的近卫军军服,绵延直到远方! 辰时刚过,帝后銮驾出承天门,数百肃立的官员显贵早已恭候多时,只不过这数百在大明官场声名赫赫的大员,此刻绝大多数也只能跟在銮驾后面步行前往梅山,够资格乘轿子而行,除了内阁五位辅臣就只有寥寥几名六十岁以上的老臣,当然还有一人例外,就是钦天监,也是如今医学院的副院长汤若望。 汤若望是天子特批,无数大臣很是不服,论年龄汤若望连五十都不到,论地位!医学院副院长最多和太医院院判同级,也就是七品小官,就算从钦天监官正去算,也只是正六品,今天随天子出现,除了这个汤若望以外,品阶最低的都是从三品,他汤若望还是化外之民,说白了就是一蛮夷,何德何能乘轿前往梅山,而他们这些位高权重者反倒要步行,简直岂有此理!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能憋在肚子里面,天子御赐,谁也没办法反驳,只能忍着,只不过看向汤若望轿子的目光很是不善。 巳时过半,终于抵达梅山镇,众臣何曾走过这么远的路,一个个腿都跟灌了铅一般酸痛难忍,但天子没说让他们歇息,他们谁又敢妄自停下,好在已经到了梅山镇,否则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瘫倒,再也挪不动半步。 朱慈炯很明显是故意的,他就是让这一帮子屹立在帝国顶端,一直以来养尊处优的大臣好好走上几十里路,一是磨练,二是要让他们看看清楚,如今的大明与往年有何不同,这金陵是帝都,最是能体现大明日新月异的变化,他就是要让群臣明白,在圣武朝为官,如果还想如同以往一般拿着俸禄混日子,那就迟早被淘汰! 当然,朱慈炯也知道,仅仅凭这几十里路要想改变官场上的陈年旧习,差不多和做梦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他带群臣来梅山,用最直观的方式,告诉群臣,他们将要面临的将会是一个怎样崭新的时代! “微臣赵立功叩见陛下!” 梅山镇外,赵立功率领无数能工巧匠还有新型技术人才,列队迎接天子銮驾,赵立功被朱慈炯特赐君前免跪,他身为现代人,从内心也是极度排斥跪拜大礼,但大明毕竟还没有迈步进入现代文明,有些陋习想要改变,短时间谈何容易,朱慈炯绝不会说什么,但那一帮子如同苍蝇一样的儒家大臣,必然会拿他君前不恭说事,赵立功现在只想安心搞科研,实在没精神和这群鸟大臣在繁文缛节上扯皮,是以该跪还是得跪…… 第四百九十七章 梅山(中) 对待其他人,朱慈炯完全可以连銮驾都不用下,直接叫其平身都算的上是恩赐,但赵立功可不一样,人家不仅仅与他一样拥有一颗现代灵魂,更重要的是赵立功身上寄托了朱慈炯大力发展工业的希望。 这样的人物,朱慈炯岂敢怠慢! “赵爱卿快快请起。”朱慈炯直接下了銮驾,走到赵立功身前,双手搀起赵立功道:“赵爱卿乃国之栋梁,朕已特旨君前免跪,以后赵卿面朕,切莫再如今日。” 群臣何曾见过天子对臣子这般作态过,一个个看向赵立功的眼神俱是眼热无比,这姓赵的何德何能居然能得天子这般赏识,说难听一点,以前最多也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匠人罢了,天子新朝,不但商人再不复往日卑微,就是工匠的地位也随之上升了无数个台阶,倒是他们这些苦读圣贤书的士子,在天子眼里反倒成了可有可无的人物,这圣武朝简直让他们儒生连个说理的地方也没有啊。 赵立功自不会做作,朱慈炯让他起来,他当然不会继续跪着,甚至朱慈炯让他一直跪下去,他也未必会搭理,君前我已经给了你个大皇帝的面子,可你要是嘚瑟,他大不了撂挑子不干,对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死也并不是那么的可怕,相反如果他死了,只怕该哭的是他朱慈炯才对。 朱慈炯握住赵立功的一只手,不住的轻拍,看架势倒是像个长辈在勉励晚辈,赵立功一想到自己活了大几十岁,如今被一个年纪不到二十的小家伙这般慰藉,就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朕三日前收到赵卿的奏报,说真的,心里当真是激动莫名啊。”朱慈炯表情很是严肃道:“大明的第一列火车试车成功,这可是开天辟地,亘古未有的大事,赵爱卿可知朕身后这数百大臣此刻再想什么,他们多半不以为然,甚至还在想看朕的笑话,而朕今天就是要让这些自诩读书破万卷,闭目便知天下事的大臣们看看,他们与朕谁才是目光短浅,要让他们知道,如果不能与时俱进,那就必然会被时代所摒弃的道理!” 朱慈炯的话音很大,这番话与其是说给赵立功听得,倒不如说就是朱慈炯想要让群臣难堪,反正他嘴大,群臣憋屈也只能忍着,何况事实可以证明一切,待会自有狠狠打他们脸的时候。 群臣的脸色皆是难看无比,天子之语,可说是不留情面到了极点,意思就是说他们妄自尊大,目空一切啊! 赵立功忍住笑,来这个时代一年多,他已然习惯属于这个时代的规则,尽管他一心扑在钢铁厂和发展蒸汽动力上面,但身为实际上的梅山第一人,他有太多的下属不能违背规则,否则官场明里暗里掣肘,即便他身后站着的是皇帝,也必定麻烦无比,他是真的没精神把有限的精力消耗在与大臣的斗法当中。 所以朱慈炯的话他也只能估且 听之,却不能有任何表示,否则必然会被记恨上…… “陛下请上銮驾,微臣头前为您引路。” “不必!”朱慈炯笑道:“梅山镇乃是大明的工业基地,是未来大明走向强盛的发源之地,这里如今发生的一切变化,朕虽时有耳闻,却毕竟没有亲眼见过,难免会有些许遗憾,如今恰逢此机会,当然要好好浏览一下梅山镇上的一切,以慰梦中之念。” 步行穿越了大半个梅山镇,当梅山火车总站的门楼映入朱慈炯眼帘,看到站台边上那一座如同怪兽般匍匐在铁轨上的绿皮火车时,朱慈炯还是忍不住震撼了一把,至于紧随其后的文武官员则是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那火车头以及一节节的车厢,完全不明白这如长蛇一般的巨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此火车共有多少节车厢,能够载重多少,时速如何?” 还是和现代人交流起来没有语言障碍啊,赵立功心里感叹,这辆火车从开始打造,一直到试运行,赵立功听到过无数千奇百怪的问题,唯有朱慈炯的三问才是每一问都切重关键,没有半点废话。 “回禀陛下,这第一辆火车如今共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的车头里面搭载的是提供动力的蒸汽机,以及锅炉房,第二部分则是客厢,共五节,容量极限可载一千五百人,第三部分则是货厢,共二十节一次性可装载粮食六十万石,时速可达每小时七十公里!” “好!好!好!”朱慈炯连声赞叹,他不是很懂蒸汽机时代的机车动力,但这辆火车的承载力和时速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朱慈炯实在满意的很,他更清楚,对于现代社会的能源动力专家赵立功来说,这蒸汽火车仅仅只是一个过渡,唯有等到内燃机乃至电能全面普及之后,才能更加迅捷的加快大明工业化进程,那个时候的大明也必将让整个世界为之震撼! 朱慈炯转过身,面向群臣缓缓说道:“诸位爱卿,想必这几天以来,乃至在刚刚前来梅山的路上,你们都一直在猜测,朕所说的奇迹是什么,甚至诸位之中有很多人都以为朕只是随口一说,并不足以为凭,但朕要告诉诸位,奇迹之所以能够称之为奇迹,就是因为其能化腐朽为神奇,就是要将你们心里认定的不可能之事变为现实,现在你们眼中看到这奇形怪状的铁皮车厢,就是奇迹之一!” “此为火车,乃是梅山工业基地的产物,是礼部侍郎赵立功一年多以来辛辛苦苦、日以继夜研究出来的产物,至于有什么作用,朕现在便可告诉诸位,这辆火车可将三万大军或者是上百万石粮食一次性运往松江府,所要耗费的是时间不过四个时辰!而要做到这一切,靠的就是这只车头,以及里面区区几吨煤而已!” 群臣哗然,委实是天子所言太过难以置信,四个时辰将上百万石粮食运到远在六七百里以外的松江?这岂怎么可能,天子大言,着实太过了啊! 第四百九十八章 梅山(下) “你们之中不乏饱学鸿儒,平日里张嘴闭嘴圣人之言,有事没事自我标榜,但你们可知,朕为何要大力发展新学?因为大明如今正在经历三千年未有之变革,正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巨大改变,时代在进步,如果你们还是只知道死读书,读死书,不知变通,那么迟早会被时代所摈弃,成为非但对大明无益甚至有害的腐儒!” 五位阁臣脸色很是难看,天子评价儒家士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以腐儒称之,他们日以继夜的去完成天子交代的事情,为的就是想要改变天子对于儒家的看法,如今看来效果近乎于无啊。 朱慈炯寒声道:“朕知道诸位爱卿多有不服,毕竟你们都是寒窗苦读那么多年,都是百里甚至千里挑一,大考之后跃过龙门,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论道德文章,论填词作赋,你们比起谁都不差,但是朕今天不考道德文章,朕只教你们实务!” “诸卿都是位列朝堂的高官,你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关乎百姓民生,然而……”朱慈炯一指火车道:“这是什么你们以前可曾知道,又可曾关心过,你们关心的是朕在梅山投入了金山银海,却以为是打了水漂,即便朕方才说了此车之用途,诸卿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嗤之以鼻,一百万个不信,朕也没指望你们会信,因为事实永远胜于雄辩,汤官正。” “臣在。”汤若望原本看向火车的目光中隐隐泛起一股非同一般的神采,他相信如同神明再现,下凡来拯救大明的圣武皇帝绝非是空口大言之人,但天子所言又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便是他一直以来学习研究的机械力学,想要做到这一点,也几乎没有半点可能! 朱慈炯面露微笑道:“汤官正与朝堂上的诸位臣工最大的不同是,你不但在神学上的造诣颇深,在数学、天文学、地理学、机械力学、化学同样也有建树,诸臣都是大儒,作作锦绣文章,吟诗作对没什么问题,可在其它方面,与汤官正相差实在太远,不知以汤爱卿的眼光对此火车有何看法。” 汤若望正色道:“若陛下所言皆能实现,当为主降神迹于世间……” “套话虚言什么的就不用说了。”朱慈炯道:“朕尊重你们这些传教士的信仰,故而朕会在这金陵建教堂,让你们可以自由传教,朕治下的百姓是信佛、信道还是信主,朕皆不会干涉,但此火车乃是实务,朕务实不务虚,因此你只管说说你的见解,其余的对天主信徒去说便是。” 汤若望脸色赫然,作为一个立志要将天主的光芒照耀整个东方的传教士来说,汤若望最希望发展的信徒自然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如果圣武皇帝能够信奉天主,以圣武帝在民间的威望,天主的信仰必将遍及大明任何一处角落,只可惜,这位年轻的天子,对于信仰有着非同一般的豁达,但若是想让其信奉天主,看样子可能性极其渺茫啊。 “依微臣之见,能为这辆火车提供动力的应该是这截车头,能带动这么庞大的车厢,运载数以百万石的粮食,应该是将机械力学的原理发挥到了极致,臣未能亲眼见到此车提供动力的方式,是以不敢太作妄言。” 朱慈炯呵呵一笑没说什么,正如后世点评的那样,中国古代的儒家文臣,绝大多数都是一群思维僵化,不知变通非要自诩为道德君子的老顽固,他们之所以喜欢墨守成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认定一切新兴事物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奇技淫巧,他们很难接受改变,这种情况如果遇上开明的君主或者是积极向上的王朝,弊端还不明显,但是…… 蒙元入主中原,人分三六九等,整个民族文明大幅度倒退,大明恢复河山,让大明的脚步再一次超越整个世界的文明洪流,但满清窃取社稷,为了不步蒙元的后尘,闭关锁国、愚昧世人,终于让华夏文明在历史最关键的节点上落后于整个时代,当国门被洋夷的舰船厉炮轰开,等待国人的便只能是长达百年的屈辱! 朱慈炯不会让历史的悲剧再一次在这片土地上演,所以他要解放国人的思想,他要让朝堂上的这些腐儒认清形势,为他以后改革科举,打下坚实的基础! 汤若望是传教士,从小接受的教育差不多就是新学,这样全面的人才在如今的大明可不多见,若非汤若望是国人眼中的化外蛮夷,朱慈炯早就重用于他,让其独领一部都未可知。 只可惜汤若望的科学理论知识毕竟也要受到时代局限性的影响,但接受能力无疑要比儒家文臣强了不是一星半点,朱慈炯礼遇汤若望,其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吸取西方如今已经出现的科学知识,结合中华文化,加快大明的工业化进程。 赵立功同样对汤若望很好奇,愣是用审视的目光瞅了好几眼这位在历史上留下不小声名的传奇教士,但也仅此而已,论知识储备,汤若望再牛也是十七世纪的人物,与他相比……完全没有可比性…… “开始。”朱慈炯淡淡吩咐了一句。 赵立功明白朱慈炯的意思,一切早已准备妥当,眨眼功夫,便见几名身着盛装的女子,捧着一条长约丈半的红绸,很是紧张的在预定位置站定,还有一名女子手里托着一张银盘,盘内放着一把同样系着红绸的剪刀…… “鸣炮!”赵立功一声大喝,六门巨炮点燃引信,轰鸣声起,六枚礼炮升空,炸出一片五彩斑斓的天空,如是十一次,六十六枚礼炮,意喻六六大顺。 “请陛下为大明梅山火车总站通车剪彩!” “好!”朱慈炯笑着从托盘内取出剪刀,走到红绸跟前,咔嚓连续两剪刀下去,将绸布剪为三截,这种做法已算得上是标新立异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风靡整个天下。 第四百九十九章 战队 “鸣笛!” 赵立功话音一落,尖锐的汽笛声破空而出,不多时,巨大的火车头喷出一股巨大的白汽,满朝大臣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场面,那汽笛声又极其刺耳,让不少猝不及防的大臣险些被吓倒,好不容易镇定下心神,那凭空而出的白雾便喷薄而出,让多数大臣的眼中涌出骇然之色,一副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朱慈炯早有心理准备,自然不以为意,唯独汤若望一人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朱慈炯踱步走回銮驾,握紧徐后略微有些冰凉的小手,徐丹的娇颜微微有些发白,尽管大皇帝昨天已经告诉她将会发生的一切,比如这礼炮和汽笛,可身临其境又如何能如想象中的那样淡定从容。 不过这次能随圣驾出宫,可是她缠了大皇帝小半天才争取来的好事,就算有些许不适,也拼命强忍着,万一现在大皇帝看她脸色不好,非要撵她回去,她可还没真正见识一下那个叫什么火车的怪兽呢,此时回宫,如何能甘心! 皇后姿容,身为臣子岂敢直视,数百大臣眼看皇后身影在数名宫女的搀扶下走出銮驾,顿时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低首垂目,便是魏国公也不例外。 火车内有专门为帝后准备的豪华车厢,等徐大皇后的身影消失在车厢门后,朱慈炯才轻咳一声,唤醒一帮子还在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道德君子。 “朕说过,今天召集三品以上文武官员齐聚梅山镇,为的是让你们见证奇迹,但说到底还是为了改变你们心里一直以来的固有观念,告诉诸位如果还幻想着以半本论语治天下,还想以为能写几篇华丽文章就能坐稳你们屁股底下的位置,那就必然会被朕淘汰! “庙堂之高,身处其中,在朕的眼里不但要有德行,更要有能力,你们有什么能力,朕的心里清清楚楚,但是朕今天要让你们见识的是你们从心底里面或许都看不上的梅山工业,看一看,为什么朕会将赵立功由一介平民简拔为侍郎衔官员,看一看赵爱卿的能力,然后扪心自问,你们与之相比,孰高孰低!” “朕会登上大明的第一辆火车前往松江船厂,你们都是大明的重臣,身负社稷之重,朕也不勉强你们,但凡六十岁以上的官员都可随高爱卿前去梅山另一处奇迹所在之地,六十岁以下的全凭自愿,愿意随朕一同前往松江的,可直接登车,自有人安排诸位的位置,两刻钟后火车发车,不愿意的就跟六十岁以上的官员一起去,朕绝不勉强!” 朱慈炯说完,冷视了一圈在场诸臣,头也没回登车而上,以至于几名想要劝谏君王不可以身涉险的官员,话都没能说出口。 数百大臣面面相觑,天子在场他们自然不敢轻易开口说话,可如今天子已然先行登车,而且话里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要让他们站队,这心里憋着的郁气早已是不吐不快。 身为九五之尊,居然逼臣子站队,此等事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看着眼前的如巨兽一般的庞然大物,想一想方才那巨大刺耳的怪叫声,还有现在还一直喷着鼻息的那个什么车头,无数大臣心里都在发颤,天子是仙神下凡,没准还有漫天神佛庇佑,他们可是肉体凡胎,走进那个巨兽的腹内?祸福难料啊! 退一步说,他们如今有的选择吗?天子的话说的那么明显,这是新事物,他们要有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才是立足朝堂的先决条件,如果退缩,只怕用不了多久,他们的仕途也该终结了! 上还是不上,没有其它选择,上!不敢!不上!不甘心呐! 史可法对耳边的聒噪声,全然当做没听见,天子要害你们?还用的着这么费事?史可法现在反倒有些赞同天子的说法,这群大臣里面确实有不少是读死书读坏了脑子,简直不知所谓! 史可法对高弘图和姜曰广拱手道:“二位阁老,本官这就陪陛下去游览一下这金陵到松山的沿途风景,说实话,本官一直以来都打算前去松山船厂看一看,只是一直以来忙于政务未能成行,这次机会自是不能错过,先行一步了。”说完,吸了口气,一正衣冠,迈步走向火车,自有接待之人引领史可法前往该去的车厢。 高弘图与姜曰广两人一个六十三,一个六十四,按天子之意,为了老臣身体考虑,免了此番奔波之苦,如他们一样的老臣不多,可整个朝堂也有近二十位,这二十位老臣自然和他二人一样,将去往天子指定的另一处所在,至于是什么地方,自然无人知晓。 汤若望早就想要上火车一观这新奇事物了,只是他官卑位低,总不好带头离去,现在一看史可法昂然走向火车,心里倒是对这个帝国年轻的首辅大人高看了几分,脚下也不犹豫,径直跟了上去。 站台前数百面临选择的官员傻眼了,如果有内阁牵头,他们没准还能壮起胆子选择不登车,可如今内阁首辅史可法直接第一个登车表明了态度,陈子壮和陈邦彦随后也苦笑着选择了登车,至于汤若望,他们压根就没把这个蛮夷看在眼里…… 内阁三位阁臣先后登车,余下的两位,天子已特旨免了,他们这些部堂高官还能有什么选择?为保仕途,只能一个个咬紧牙关,以无比巨大的毅力克服心里的恐惧,然后视死如归一般的三三两两朝火车走了过去,不过片刻,两百多名官员权贵便尽数登上了火车,站台前只剩下二十来个白发苍苍的老臣。 呜……呜…… 汽笛鸣笛声再次轰然而起,几名添煤的工人不停的往锅炉里面添加煤炭,带动蒸汽机产生巨大的动力,赵立功端坐驾驶室内亲自操控火车运行,这属于划时代的伟大时刻,也是他重生大明的意义之所在,他当然要亲自见证! 第五百章 质疑 一直以来,徐丹都觉得自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然而现在的她就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她并不陌生,以前她策马奔腾的时候,这样的速度也是寻常,但感受着火车隐隐传来的震动,又想起如今的自己身在怪兽的腹中,她就忍不住紧张,最后只能死死抱住大皇帝的一条手臂,才能给自己的心里多少产生一丝慰藉。 朱慈炯哑然失笑,徐丹的性格其实并不适合做皇后,皇后是一国之母,讲究的是凤仪天下,要想震慑六宫,就必须有皇后的威仪,然而这些徐丹通通没有…… 徐丹更像是个邻家任性的小女孩,不喜欢做作,更不喜欢故作姿态去教训后宫妃嫔,这样的皇后是不合格的,因为时间长了,后宫妃嫔就会在心底轻视皇后,原本或许只会隐晦的争宠,最后便会发展成为肆无忌惮的夺宠! 皇后如果没有手腕去抑制住后宫的不良风气,那么不管是对她本身还是皇帝,甚至整个皇室都影响深远,如果这个时候,后宫再出上一位靠山强硬,自身又强势无比的妃子,后宫就会成为战场,历朝历代因此而被废掉,下场凄惨的皇后比比皆是,很显然,徐大皇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认知,天性使然,她是从骨子里面排斥争宠宫斗…… 朱慈炯喜欢的就是徐丹的天性,就像是一块没有染尘的璞玉,只要遇到赏识之人便会绽放出夺目的光彩,而且他后宫的妃嫔自认已经足够了,这些女子不可能永远相安无事,但他的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秤,想要争宠,也许便会意味着失宠…… 火车的速度不快很稳,极限也不过时速七十,这对于坐惯了高铁、飞机的朱慈炯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地方,今天他让群臣登上了火车,等于是开拓了他们的眼界,而这些身处庙堂之高的帝国重臣,眼界拓宽了以后,对于大明来说只会有好处,相信这些大臣很快便会明白工业兴邦、科技兴国的道理! 火车已经出现,飞机还会遥远吗?朱慈炯脸上浮现苦笑,然后将徐丹揽在怀里,斜躺在床上,开始假寐,路途漫漫,睡上片刻也能恢复些许精神。 史可法同样在看着窗外的景色,只不过脸色有些许发白,事到如今,他如果还不相信天子说的那番话,恐怕就有点自欺欺人了,但也正是因为相信,内心才更加掩饰不住震撼,也正是因为相信,才越发不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鬼神之力,才能一次性让这么多人,甚至还有数十节车厢在一个车头的牵引之下,如风驰电掣一般,狂奔数百里而不知疲倦。 天子言及,如今的大明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处于三千年未有的大变革时期,若是不能跟上时代的步伐,就必然会被这个时代所淘汰,作为官员中的第一人,如果连他都跟不上步伐,又何谈为其他大臣作出表率! 生平第一次,史可法对于儒学产生了质疑,不是质疑儒学的圣人之言,而是质疑儒家的排外与偏激,儒家的士人是从骨子里面看不上除了读书人以外的所有人的,不然也不会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样的话风靡世间。 士人一方面认为商人逐利,只会败坏社会风气,另一方面却又依赖商业,好让自己能够享受到优渥的生活,看似矛盾实际上并不冲突,因为我用着你的银子,不代表就一定要看得起你,商贾孝敬他们,难道不是为了更好的逐利吗,其本质终归还是没变。 几千年下来,商贾的地位一直都是最低,本朝开国之初,巨贾沈万三所拥有的财富似可敌国,可依旧在太祖皇帝几番手段之后,沈家同样彻底败落。 士人看不起商贾,是因为商贾张嘴闭嘴只言利益,但这不是关键,朝堂上的重臣其中不乏寒门出身的士子,他们家贫之日,或许见惯了商人的为富不仁,因而对于商贾不但蔑视,内心更有刻骨的仇恨,因此在身居要职之时,便会竭尽所能的去盘剥商贾,似乎是要将往年积攒下来的怨气彻底宣泄出去,但士人又不会竭泽而渔,因为商人在他们眼里就是随时可以放血的肥猪,整死固然能痛快一时,但为长久计,自然很不划算。 如此一看,士人难道就真的比商人高尚? 世人皆知天子重商,然而因为圣武天子重视,就能改变商人的本质吗?当然不会! 但天子的手段比起历代帝王高明了何止百倍,他一方面颁布政令保护商人的权益,提高商贾的地位,另一方面为商人开出虚名,鼓励甚至逼迫商贾行善,就算再怎么为富不仁的商贾面对汹汹物议,也只能硬起头皮去建校,去修桥铺路,如此一来不但能洗涮箍在头上的恶名还能得到百姓的赞誉,更进一步激励出商贾的向善之心! 以至于大明在圣武继位短短两年多的时间里,涌现出一批又一批的善商,让整个大明无数县乡的基础建设开展的如火如荼,而那些死活不肯拔毛的铁公鸡,生意只能是一片惨淡,若不行善去官府换一块善牌挂在店铺门口,最后的结局几乎已能预见。 商业的发展带动了整个大明的经济,让大明彻底摆脱财政匮乏的危机,此等手段又岂是他们这些儒臣能够想象的到的? 这是史可法对于天子大力发展商业之所以采取肯定态度并积极配合的主要原因,但是工业…… 史可法不懂工业,更分不清天子所说的轻工业和重工业之间的区别,在儒家大臣根深蒂固的观念里面,但凡是通过机械的力量节省人工的措施都可以归结为奇技淫巧,史可法是博学大儒,自然也不能免俗,但是今天!随着他坐上这列火车,亲眼看到巨大的铁轮,让载重数百万斤的火车以如此迅捷的速度驶向松江,对他的观念冲击已经让他震撼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第五百零一章 神器 史可法忽然之间仿佛脑袋开了窍一样觉得自己很可笑,儒生看不起商贾同样也看不起匠人,殊不知,如果没有工匠,他们没准还生活在几千年前,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远的不说,就看看当下。 如果不是天子初到金陵之时,便召集南都城里的几位大匠,提出奇思妙想改良火器,大力发展军工制造,现在的大明会是个什么光景实在难以想象,整个汉民族数千万子民有可能已经回到三百年前被蒙元铁蹄屠刀下的悲惨生活,也有可能被李自成夺了江山,从此改朝换代。 但这一切显然是不可能发生了,而究其缘由,就是在于天子的军工制造,如果不是新式火器的诞生,光凭几万流民临时组织起来的新军,如何能是八旗和流匪的对手,其最好的结果可能也就是划江而治,偏安一隅罢了。 所以说谁敢轻视军工,谁又敢在天子的面前狂言军工是奇技淫巧,儒生就算再怎么狂妄,也不可能不正视因为军工才让大明摆脱了生死危机,也正是因为军工,才让大明的新军具备了无敌威名,震慑一切宵小的利器! 如今这火车也是一样,史可法尽管还没完全明白火车前行的原理,但他身为大明首辅,用眼光卓识来形容并不为过,至少他已经看到了未来! 一列火车可载三万军队或者百万石粮食!六百里路程只需要四五个时辰!这是什么概念? 大胆做个假设,如果天子早南下两年,让大明早一日拥有如今强悍的新军和此等利器,那么即便李自成还能打到北京城下又如何?两都之间的距离不过两千余里,按照这种速度,天子派遣新军北上,只需要一个昼夜的时间便可直抵北都,李自成的匪军还不是弹指可灭?甲申国难不复存在,大明的历史也必将重新书写! 如果说军工是让天子安邦定国的利器,那么这火车必然就是让大明走向兴盛的神器! 史可法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当有一天大明天下满是铁轨,各府州之间俱通火车时的景象,那将是远比大运河还要便捷无数倍的输送方式啊,此火车也必将为天子的传记当中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高弘图那个老头一直以来都对天子投入梅山的银流颇有微词,如今怕是再难说出半句质疑的话了。 “首辅大人。” 史可法的思绪一下子回到现实,看了看出声大陈子壮,道:“集生兄有何话要说?” 如今这节车厢内共有一十七位官员,最低也是从二品的正奉大夫,勋贵便只有两个人,一是福王,二是魏国公徐弘基,至于其余的三品官员与侯爷、伯爵全都安排在其余四个车厢内,这五节车厢是随时可以改为装货的,装货的那二十节自然也随时可以转为载人,唯一不变的只有天子包厢,这也是废话,帝后待过的车厢,谁又够资格入住其间,等到这列火车返回梅山,帝后的独立包厢就会被卸下去,对此,即便是赵立功也只能深感无奈。 陈子壮拱手道:“陛下让吾等乘坐此车,名为见证奇迹,实际用意吾等已然深知,也算是见识了此车的强悍之处,只是此车如风驰电掣一般疾驶,若是……陛下身负社稷之重,岂可轻置万金之身于险地,依本官看,我等身为阁臣,理应劝谏君上,不可以身涉险才是啊。” 史可法笑道:“集生兄此言不差,只是依本官看,这火车就如同六百里加急的驿马,不到驿站如何能停?何况天子已然明言,此行终点乃是松江府,你我还是安心等待为是,至于安全,此车旋机实难琢磨,不过赵侍郎既然敢让天子登车,而天子全然不以为意,想来安全当可确保无虞。” 陈子壮嘴唇动了动,心里叹息一阵,终究没有开口。 倒是徐弘基饶有兴趣的说道:“此车之利,实难想象,仅凭一个车头,便能拖起这数十节车厢,以及满满的人与货物,还能奔驰如飞,当真可比神迹啊,福王爷,不知你觉得是何感受。” 福王的脸色早就白了,脑袋里面还一阵阵的眩晕,胸口憋闷的直欲呕吐,却为免失仪而一直强忍着,现在魏国公动问,又不好不答,只能忍住胃里翻腾,勉强答道:“本王与国公所见略同,此当为神迹无疑,不过今上乃仙神下凡,习得仙法使于人间也是寻常,我等肉身凡胎还是不要妄自揣度的好啊。” 车厢内的十几人尽管不怎么看得上这位福王,可却无人觉得这话没有道理,实在是天子自从抵达南都之后的所作所为,委实让人难以置信,纵观华夏上下五千年,不管是远古的三皇五帝还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谁又能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让社稷江山发生了几乎改天换地般的变化,如此丰功伟绩,古往今来唯圣武大帝一人而已! 然而三年前,天子只不过仅仅只是帝王之家里面的一位再寻常不过的皇子,但三年后的今天回首再看,谁又能相信造就这一切的圣武大帝三年前仅仅只是一个年岁未满十五的少年,天子今天带他们来梅山看奇迹,殊不知天子本身就是大明最大的奇迹! 所以众人对于天子的观感与福王差不多如出一辙,皆已认定天子就是仙神下凡或者是神仙附体,专为拯救大明,拯救汉人江山而降临凡尘的天仙,否则这三年内所发生的一切,尤其是他们现在乘坐的火车,根本没办法用常理去解释。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句话差不多是儒生的信条之一,但是现在便是连史可法、高弘图这样的大儒也不敢随便将此话说出口…… “呕……” 福王再也无法忍住翻腾的胃,直接将早上吃的全部吐了个干净,一时间整节车厢内充斥满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道,好在赵立功早有预见似的,在每一张位子旁边都摆放了一只带盖的木桶,才未使车厢内变的一片狼藉,直到史可法打开铁皮车窗,新鲜空气扑面而进,众臣紧皱的眉头才渐渐舒缓开来…… 第五百零二章 上海 松江府,隶属于南直隶管辖范围之内,千年以来一直都是沿海贸易的重要枢纽,只不过大明海禁之令时开时关,因而造就了极其繁多的走私商人,也因此给了诸多官员上下其手,从中渔利的机会。 然而自从黄建国来到松江府上海县,开办大明第一船厂以后,整个上海县实际上已经属于军管区域,不要说县官便是松江府尹都已经失去了对上海县的实际掌控权,对此,松江府尹除了暗恨也只能是无可奈何,毕竟黄建国挂的可是工部侍郎衔,论品级,他一个府尹根本不足以与其叫板。 黄建国与赵立功一样,难得重生一次,自然是一心一意只想着能让大明爆发出工业革命以后,远远走在世界的前列,成为制霸全球的无敌霸主国! 然而要想做到这一切的先决条件就是要让大明诞生出一支能够远洋作战的海上武装,黄建国雄心勃勃的来到松江,一心想的就是完成自己在大明的历史使命,然而终归还是低估了想要做到这一切的难度,或者可以说是黄建国太高估了明末时期的生产力…… 赵立功在梅山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而他黄建国在松江几乎相当于白手起家,论天时,他与赵立功都能得到朱慈炯的鼎力支持,但谁都知道钢铁才是一切工业发展之本,朱慈炯自然对于梅山的发展倾注更多的关注。 论地利,梅山与松江虽然都属于南直隶,可梅山离南京不过三十几里,松江却离南京足足六百里以上,物资倒运起来比松江便利了何止一筹! 至于人就更不用说了,梅山镇的人口八成以上都是原本聚集在南京城外南下的流民,被朱慈炯一次性就分流过去近三十万,随后慕名而去的百姓更是多不胜数,松江与之相比连十分之一都达不到!截止到目前为止,松江船厂的脱产工人不过五万,然后就只有日以继夜在海面上操练的两万水军…… 但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些黄建国都能克服,让他深感郁闷的还是时代的局限性,因为船厂要想高速发展对于梅山的依赖性实在是太大了。 松江船厂要建造的不是只能近海遨游的大帆船,而是要能承受的住狂风巨浪,远洋航行和征战的铁甲巨舰,那么对于船体的要求,不管是船板的钢材质量,防腐、拼接、切割、焊接都有极为严格的标准。 钢材的来源,船厂只能依赖梅山练造的成型板材,防腐倒是不难解决,无非就是炼制各种适合海水侵蚀的防腐漆,拼接这一块的工作也不困难,无非就是要将梅山运过来的板材打制成图纸上的船板标准,在没有氧气、乙炔的年代,光靠人力,虽然耗时耗力,但并非不能完成。 但战舰的主体焊接,是目前困扰黄建国的最大问题,偏偏这个问题在后世根本算不上问题,以至于黄建国一开始连想都没能想到这一块去。 焊接最起码也得用到焊机,而让焊机正常工作就需要用电,在短时间内没有可能架设电网的时代,要用电就首先得要制造出发电机,而要制造发电机就先要解决线组的一系列问题…… 当然按照古代的船舶制造技术,船板的拼接并非一定要用到电焊,但即便是经验再丰富的造船匠,所拥有的技术也只能运用在木制船体上面,钢铁巨舰……不要说让造船匠去做,就是连听都没听说过,要让数百上千万斤的钢铁下水不沉,还能远航万里,这些听起来都让人感到匪夷所思,更不用说去做了,何况黄建国也不放心用古代的技术去制造新型的船舰…… 因此黄建国只能等……等赵立功这位能源专家去先为他解决这些问题。 这一年半以来,上海县同样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巨大改变,松江船厂的主体建筑连绵近十里,船坞浮海修建,看上去气势磅礴,犹如一只巨大的水兽匍匐在海面上,这些都是基础建设,只要有银子有劳工就不存在任何技术障碍。 而黄建国这一年多,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从劳工当中挑选识字,理解能力不错的好苗子来传授船舶制造技术,毕竟他一个人的能力终归有限,如果能培养出一批熟悉船舶制造理论的技术人才,黄建国必然能省下不少精力。 今天是梅山镇火车通车剪彩的日子,黄建国可谓是期待已久,因为今天梅山通往松江府的火车上不仅仅载有帝后,以及上百大明的柱国之臣,最重要的是随之一同运来了黄建国盼星星盼月亮,盼的花都凋谢了的机械、电器设备! 二十台大功率柴油发电机,一百台梅山最新研发产品交流电焊机和配备齐全的电焊条,还有提供军舰能源动力,十台马力高达八千的蒸汽机,最过分的还是将准备要搭载军舰的中型火炮第一批运来了三百五十门,当然为了帝后安全计,这次没有运载炮弹,否则要是出了变故发生爆炸,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松江火车站同样建在上海县内,实际上梅山通往松江的这条火车线路,最重要的目的不是为了载人载物,而是为了将梅山和松江这两个大明工业基地给连接成一条线。 松江火车站同样是装点一新,彩旗延绵汇聚成海,黄建国甚至还配备了一支鼓乐队,没办法,黄建国就是用屁股想都知道赵立功在梅山一定会用最隆重的方式迎接朱慈炯的大驾光临,而目的却不是为了朱慈炯,而是给那帮子喜欢鸡蛋里面挑骨头的大臣做做样子。 黄建国和赵立功、周卫东三人都是重生穿越客,周卫东负责的是农业,与他和赵立功瓜葛都不大,但他们两个可是玩工业的,自然不愿意被彼此落下太远,哪怕是形式主义也是一样,黄建国没有充足的人力来营造出恢宏无比的气势,但别出心栽做一些惠而不费的玩意,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第五百零三章 电报(上) “一片大海波浪宽,风吹百花香海岸……这是强盛的大明,是我生长的地方……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阳光……” 火车进站,徐后直接进入早已备置周全的御辇,朱慈炯则是饶有兴趣看着眼前的一切。 两百名身穿五四青年装的青年男女整齐的站成四排,在鼓乐声中深情的演唱改编后的我的祖国…… 有点意思……这首歌乃至这两百人的装束显然出自黄建国的手笔,看得出来黄建国确实是很用心了,在这个年代听到后世这首振奋人心的歌曲,即便朱慈炯这两年心志已经磨炼的无比坚硬,也被触及到了心底深处最柔软的那根弦,一下子回忆起许多的往事。 一首后世脍炙人口的我的祖国演唱完毕,两百男女向朱慈炯行了大礼后有序离去,黄建国这才上前同样行了大礼,儒家最是重礼,黄建国和赵立功一样,不打算让这些大臣因为礼节,给了他们找麻烦的借口。 近两百大臣显贵紧随天子之后走出车厢,只不过一个个脸色很是难看,这倒不是他们对天子此行有什么不满之处,而是这一路火车,对于他们这些全无经验的人来说,简直就是遭罪,超过半数的人晕车晕的一塌糊涂,福王原本对自己呕吐很是郁闷,后来连陈邦彦都吐了,心里这才好受了不少,现在一看下来的大臣有的连站都站不稳,心里更加平衡了几分,至少他不会成为众人背地里面嘲笑的对象了不是。 天色已经擦黑,黄建国早已安排好了帝后以及众多官员的食宿,但是天子没说散,黄建国自然不好安排,至于众臣有的早上就没吃什么,吃了的大多也都吐了,如今是胃里难受,肚中饥饿,真的是苦不堪言。 朱慈炯笑了笑道:“朕今日带诸位来看奇迹,如今你们也已经见到了,这辆火车上除了朕与诸位臣工,还装载了几百万斤的船板,数百门火炮以及多不胜数的各种造船机械,总重加上火车本身的自重,何止千万斤,而这些从南京到松江数百里路程却是朝发夕至,如此你们这些往日里喜欢清谈妄议,对工商业对奇技淫巧嗤之以鼻的大臣,还敢有何轻视之心?如果你们有本事有能力让大明变得更加强盛,朕不要说是给诸位加官进爵,就是赐你们三代丹书铁券,保你一门十世荣华亦是等闲!” 众臣呐呐无言,今日所见若说心里不震撼那是自欺欺人,正如天子所言,如果这也算是奇技淫巧,那么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轻视,倒更愿意看见这样的奇技淫巧大明能够多上一些,毕竟这火车的强悍之处,已是有目共睹,谁也都能预见,这火车几年之后将要成为何等的军国利器! 当然众臣当中也有不少人不以为然,他们信奉道德文章治天下,希望的圣明天子能够讲究黄老无为而治,整天琢磨这些歪门邪道的皇帝绝非他们眼里的圣君。 “今日天色已晚,诸位臣工沿途劳顿,第一次坐火车想来多有不适之处,朕已让黄侍郎安排好一应食宿,诸位便随黄侍郎前去安顿歇息,明日巳时,朕与诸位臣工一同返京。”朱慈炯说完看向史可法几人道:“福王叔、魏国公还有三位阁臣、赵爱卿随朕走走。” 福王叫苦不迭却只能应命,至于史可法脸上倒是看不出半点异色,毕竟正是年富力强的壮年之身,曾经又因身为兵部尚书,少不得要四处奔波,身体素质远非一般大臣可以比拟,坐了几个时辰的火车虽也有些憋闷,但对身体却无太大影响。 朱慈炯乘坐御辇,福王等人只能是步行跟随,好在时间不长御辇便停了下来,史可法几人看了看眼前并不起眼的平房,房屋的门楣上用篆书铭刻着三个大字,电报局! 五人看着三个大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朱慈炯下了御辇,同样看了一眼电报局三个大字,心里颇为感慨,说实话,他对于赵立功能这么快将蒸汽机制造出来,还如此迅疾的运用到火车上面并不意外,但他很意外电报能这么快出现,电报的原理虽然并不复杂,但对于古人来说差不多就是天方夜谭。 朱慈炯知道赵立功在梅山的主要发展方向是机械,至于电气这一块的主要负责人则是宋应星,赵立功最多给宋应星讲解简单的电气原理,拓宽宋应星的研究思路。 事实证明宋应星确实算的上有明一代最为杰出的科学家之一,几乎没费太大的劲就将赵立功讲解的理论完全吃透,然后用仅仅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便成功研制出了大明第一台线组电机,尽管这台电机的使用寿命极其短暂,可毕竟是开创了历史先河,其实际意义要远远大于实用价值。 随后两三个月,宋应星一直在攻克线圈的绝缘难题,在多番询问赵立功之后,根据自己的思路最终研制出绝缘漆,尽管还远远达不到后世的国际标准,但在如今这个时代新型电机,理论上已经能够保证线圈在连续运行长达一年以上,如果不是钢铁厂的大型设备需要用到电机的地方太多,还有黄建国一直急吼吼的等着发电机和焊机能够早一天投入使用,宋应星完全有能力做到更好。 电报其实对于已经能够制造中型交流电机的梅山工业基地来说,并不存在什么技术难点,毕竟赵立功让宋应星首先尝试的是有线电报,宋应星需要做的只是按照图纸制作出发报机,然后在松江和梅山之间架设三处基站,两百五十里内的传输距离是宋应星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但若是和十九世纪初方才诞生的电报传输距离比较,已经堪称恐怖! 这条电报线路是大明的第一条有线电报线,也将是最后一条有线电报,电报的发展趋势终归还是无线传输,不过有线电报已经出现,无线的还会遥远吗? 第五百零四章 电报(中) 赵立功的奏章里面详细叙述了如今电报的种种弊端,但无非就是有线电报,需要架设的线路实在太长,而且其间还要经过三次中转,现在的大明完全没有电报的用武之地等等,意思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希望朱慈炯能够耐心等待,相信宋应星用不了多久一定可以将无线电报给发明出来,这个时间甚至可以缩短到半年之内! 但朱慈炯不打算等,他难得有闲心召集满朝大臣见证奇迹,一个火车固然足够,但若是有电报岂不是更能震撼一下这帮鸟大臣的神经,就算有锦上添花之嫌,就算要耗费不菲的人力物力,朱慈炯也在所不惜,不然以后出现的新奇事物多了,每出现一样,他总不能不厌其烦的召集群臣见证一次奇迹。 何况朱慈炯对无线电报多少也有点了解,如果无线电报能够发展到后世那种程度,那自然比有线电报强悍无数倍,但是可惜,想要让宋应星一次性就能把传输距离达到几百里的无线电报发明出来,几乎没有可能,能有个几十里就算是难能可贵了,那么比起在南京城里朝梅山发射无线电报和在松江与南京之间发送,哪一种更能让群臣震撼,答案不言而喻。 “电报已经出现,想来电话也用不了多久就该出现了。”朱慈炯苦笑着摇了摇头,跨步迈进电报局,内心已然充满了期待,只是大明科技的发展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些,国人接受起来没有缓冲期,倒也讲不清是利还是弊了。 福王几人听不懂朱慈炯自言自语说的电话是个什么玩意,赵立功虽然清楚,只可惜这里还轮不到他说话。 电报局说起来是局,听起来像是衙门,实际上就是一间混凝土浇筑而成的平房,外观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里面陈设同样简单到了极点,简陋的只有一张桌子几张椅子,桌子上端端正正的摆着一台发报机…… 两名身穿制服的中年男子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两人都是秀才出身,生平的志向就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日思夜想的自然全是金榜题名,然后荣归故里,最终抱得美人归,只可惜现实很残酷,两人几次三番府试,都没能中举,最后只能在新办学校里面一边教授孩童九章算术和启蒙识字,一边死肯经典,继续备考。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了到了三个月前,黄建国跑到新校招募电报员,新校里面秀才不在少数,虽都不知电报员是何职,但电报员的薪水比起教书还要高上一倍,自然是趋之如骛,通过选拔,二人脱颖而出,成为大明史上的第一批专职电报员。 只可惜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这第一批电报员所代表的意义,那是要注定载入史册的存在,比起金榜题名的含金量不知道要重多少倍,就好像后世的杨利伟,为什么会家喻户晓,就因为他是中国航天史上的飞天第一人,至于后面的几个航天员,名字又如何能被世人广泛记住。 三个月来两人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断熟悉发报机以及编码,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人如今对发报已是如臂使指,天子驾前,两人虽难免紧张,可只要坐在发报机前,就敢保证不会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平身。”朱慈炯笑道:“都准备好了。” 其中一人连忙应道:“回禀陛下,一切皆已准备就绪。” “那便好。”朱慈炯点点头,然后看向福王几人道:“朕今天与诸位大臣奔波数百里,这第一项奇迹乃是火车,诸位大臣皆已见识到了,想来此刻在宿处也是心绪难平,没准还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看看是不是还在梦中呢,不过朕还有一样奇迹,只可惜暂时不打算让他们见识,至于王叔、国公与三位辅臣,今天倒是可以随朕一起大饱眼福了。” 福王等人精神皆是一震,哪怕今上说了一句不算笑话的笑话,是不是有损天子威仪,他们也故不上去在意了。 “此乃电报机。”朱慈炯指了指桌子上的电报机道:“至于有什么用,朕可以给你们举个例子,当初神武军北上,房山一战以后,清廷戍卫北都的军力被打掉了一半,非但野战再无一战之力,即便想要护卫北都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多尔衮以北都皇陵和满城百姓要挟于黄得功,兹事体大黄得功自然不敢擅作主张,于是安排战士六百里加急前来南京向朕汇报,这六百里加急诸位都懂,以南北两都距离计算,一来一回黄得功要想得到朕的回复,起码要七八天,但如果用电报,诸位猜一下大概需要多久?” 五人面面相觑,天子既然这么说,必然可以肯定用时极其短暂,但短到什么地步,委实难以猜测,最后还是史可法硬起头皮答道:“回陛下的话,依臣之见,估摸着一天之内黄得功便可得到陛下的回复。” 朱慈炯笑着摇摇头看向徐弘基再问:“国公的意思呢?” 天子笑着摇头,这说明用时肯定远远少于一天,于是略作犹豫之后说出三个时辰。 朱慈炯继续摇头,目光刚刚撇向福王,便听见福王斩钉截铁般说道:“依本王看,此电报一来一回最多一个时辰!” 朱慈炯呵呵一笑,福王也好徐弘基也罢,其实说出的答案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朱慈炯原本也没打算让他们信,因为事实胜于雄辩。 “朕将高弘图、姜曰广留在梅山,所为便是让诸位清楚了解此电报的便捷之处。”朱慈炯目光落在史可法身上道:“史爱卿,不知现在可有想要对高、姜二位阁臣说的话?” 史可法满是不可思议道:“陛下的意思是,微臣现在若是要对高部长说话,高部长便能听见?” “不是听到。”朱慈炯再次指向电报机道:“而是史卿说的话,会转换为这电报机的文字编码,电报员通过对电报机发出指令,远在梅山的电报局收到这条指令,同样会转换为文字,也就是你刚才说的话,高弘图可以看见却不能听见,如此解说,史卿可曾明白?” 第五百零五章 电报(下) 史可法似懂非懂,福王含笑点头,明显在不懂装懂…… 朱慈炯笑道:“其实说的更简单一些就好比写信,你有什么话写在信上,然后寄给高弘图,高弘图收到史卿的信看了以后,自然会知道你要对他说什么,而这电报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将你的信寄给他,至于有多快,可用风驰电掣四个字来形容。” 这下几人才算是真正听懂了,明明很简单的事,天子非要绕了一大圈,委实怪不得他们领悟能力太差。 “现在史卿可说几句话,朕便用这电报发给高弘图,试试效果如何。” 史可法略加思索道:“内阁前天整理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天下间有志修建长江大桥的商贾提交上来的几十份建桥方案,微臣与高部长从中初步筛选出三份,正打算报于陛下,不如就让高部长将这三份方案的主家名单发送来这里可好?” 朱慈炯大有深意的一笑,这段时间以来整个天下各大商贾乃至但凡竞拍到修路和开矿的贵族,基本都在招募劳工,好在大明的百姓苦日子穷日子过得实在是太久太久了,做工便有现银拿的好事自然不愿意错过。 商贾们的算盘打的比谁都精,一方面要保证充足的劳力,一方面又不愿意在劳工的工筹以及伙食上面付出太多,所以天下间依旧拥有充足的劳力闲置,朱慈炯当初也正是预料到这一点,才会不惜冒着好大喜功之嫌将三大工程同时立项,放在今年之内同时招标。 有志将产业做大的商贾,当然不会满足于修路开矿,弄清楚大桥修建的规则之后,有实力的巨贾显贵便积极招募天底下的能工巧匠,可以说,也唯有圣武朝的工匠才算是迎来了属于他们的春天,一个个被往日里连正眼都不会看上他们一眼的贵人们礼遇,奉为了座上宾,目的自然也只有一个,希望他们能够设计出让天子满意的建桥方案! 这两个月以来,工部收到的建桥方案差不多上百,而这些方案将会经过内阁的几位阁老的商议之后,筛选掉明显不可能实现的,按照史可法的意思就是上百份方案当中目前有三份,内阁认为具备可行性,而投了这三份方案的商贾是谁,自然也只有内阁五位阁臣知道,如今高弘图和姜曰广在一起,剩下的三个在这电报局,验证此电报的玄虚,自然以此最为合适不过。 真要说起来,史可法的提议已经多少带点欺君之嫌了,欺的就是朱慈炯不知道,所以才以此为题来验证真假,不过朱慈炯岂会在意这点小事。 “拟报。”朱慈炯转头对发报员说道:“致电高部长,长江大桥招标方案朕甚为关注,现将投标方案合格的三位商贾名单发送松江。” 滴……滴……滴…… 朱慈炯话音一落,负责发送电报的发报员已拟好电文,传向了通往梅山的第一个基站。 梅山电报局。 自从天子与朝臣登上火车疾驰而去以后,二十余位老臣便被带到了这里,不过赵立功似乎也知道若是让这些老臣一直待在电报局不太合适,于是安排刘大根据自愿,可领诸位老臣参观梅山工业基地的各项工业成果,年纪上了岁数的人一般都喜静不喜动,但高弘图还是与几位感兴趣的老臣在梅山小转了一圈,看见第二炼钢厂的生产过程以后,直呼叹为观止。 半个时辰前,几人回到电报局,一干老臣不明就理,不过刘大言称是陛下让他们在此等待,至于等什么则是一问三不知,尽管郁闷却也只能一直等下去。 直到电报局里面的两个电报员其中一人走进内室,恭恭敬敬的将电文递交到高弘图手上。 “这是什么?”高弘图扫了一眼,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陛下如今身在松江电报局,刚才发来电文,询问电文当中所发之事。”电报员如是答道。 高弘图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姜曰广反应的快,满眼不可思议道:“你的意思说这什么电文是刚才陛下在松江拟好,然后通过这电报机寄到了梅山!” “是的。” 高弘图骇然道:“梅山与松江相隔数百里,松江的信怎么可能这么快寄到梅山!” 发报员无奈道:“想必松江那边史大人他们也是难以置信,故而天子发此电文,以作验证。” 高弘图再次扫了一遍电文,确认是天子的语气,问道:“这封信……电文,由松江传到这里需要多久?” “松江到梅山的电报要经过三个基站,每个基站的发报员在接受到电码以后还要译出来,再发往下一个基站,按照译码的速度来推算,由松江到梅山前后大概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高弘图再也坐不住了,豁然站起道:“一封电文跨越六七百里,只需要一炷香?” 发报员眼中傲意不加掩饰:“赵大人和宋大人说了,这发报机只是最初级的,用不了多久,不要说是松江到梅山,即便是在南京,想要将电文传到大明的任何一个角落,也只不过就是几个呼吸的事情罢了。” 高弘图颓然坐下,发现自己是真的老了,越来越看不懂一些事情,这火车他虽然没有登上去过,可却是亲眼看着火车铁轮的转动,载着数百人和货物消失在视线当中的,本来就已经被震撼的不轻,现在火车的种种益处还没能完全消化,又来一个电报……他觉得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财政部掌控大明国库来的安逸…… 松山电报局内,朱慈炯正等的百无聊赖,电报员动了起来,负责译码的电报员紧张的核对完编码,将三个名字抄在纸上,跪地捧给了朱慈炯。 “魏国公徐弘基、晋商范永斗、浙商赵林胜”朱慈炯念完三个名字笑道:“史卿,此电文可有误?” “无……无误……”饶是史可法一向镇定,可当事实摆在眼前,还是震惊的瞠目结舌…… 第五百零六章 东吁(上) 东吁城下! 不计其数身穿破衣烂衫,满脸死灰色的缅甸百姓,在一排排浑身杀气的西军贼匪逼迫下,绝望的冲向东吁城…… 裹挟百姓攻城!人命不如草芥,此等攻法,一直都是李自成、张献忠的拿手好戏,一来可以消耗守军的防御力量,二来可以让自身的伤亡降到最低! 圣武元年九月,张献忠在大明强大的军事压力下,只能放弃整个四川,整顿十余万兵马南下,兵锋直指缅甸、暹罗、安南等南方小国! 在张献忠的眼里,西军老卒尽管远远不是大明新军的对手,但大明新军依仗的是无比犀利的火器,论个人武勇,自然还是西军更胜一筹,只可惜战场向来不是讲究公平的地方,就好像他现在让数万缅甸百姓去冲击东胡的国都一样,在没有正面对抗明军火器之力前,他只能如丧家之犬一样亡命而逃! 原本以为东胡撮尔小国,军力何足道哉,以西军之勇,灭东吁王朝只不过是信手拈来,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事实上东吁的军力虽远不如西军,但与张献忠一开始入缅时设想的那样一鼓作气,如推土鸡瓦狗一般灭之,已然无半分可能! 整整半年,西军攻灭东胡大小二十七城,屠杀缅甸百姓数十万! 张献忠纵横大明十余年,早已是满手血腥的屠夫,何况缅民不过是异族,在他的眼中和猪犬何来半点分别,只要达到他预定的战略目标,只要能让他的老底损失减少到最低,就算让他把缅民杀尽屠绝,张献忠都不会皱半下眉头,至于有干天和,对他来说仅仅只是一个笑话。 张献忠现在面临的形势很是严峻,明朝的小皇帝为什么会放他一条生路,张献忠心里跟明镜似的,无非就是逼着他南下,攻打这些小皇帝自己想动手却又师出无名的南方小国,毕竟这些小国基本都是大明的藩属,大明动手征讨,必然落人口实,让小皇帝光辉神武的形象蒙受污点,典型的就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但如若张献忠将这些小国灭了,大明再发强军讨伐他张献忠,将之驱逐的同时还能将小国之土纳入治下,任史书如何记载这段历史,都挑不出丝毫诟病之处! 只可惜张献忠明知这是朱慈炯为他挖的坑,却不得不往里面跳!不这么干,那个阴险无比的小皇帝多半会撕毁三年之约,派遣驻扎在边境的星辰、偃武两军,以保护藩属国的名义,大举征讨他这个西贼!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缺银子,极度缺银子!大明那个卑鄙无耻的小皇帝在他撤出四川沿途南下的时候,尽然让新军伪装成山匪,打劫了他的辎重!粮食颗粒未动,银子一文不留!那可是一亿多两银子啊,是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也是他以后东山再起的希望!这分明就是让他南下去抢!他他么还不能不抢! 没银子怎么招兵买马,没银子手下这十几万兵马的饷银怎么发,时间久了,只会是军心涣散,所以他只能抢! 南下入缅,西军如蝗虫肆掠,所过之处一概实行‘三光政策’,所抢之银上缴七成,余者三成尽归己有,所遇村庄、乡镇一律烧绝,数十万缅民暴尸荒野,尸体概不掩埋烧掉,他不但要让以后明军南下之时面对的是一片死域,要要让这些尸体成为瘟疫之源,形成狙击明军的第一道防线! 至于那些还算健壮一些的缅民则被裹挟着冲向下一处战场,成为攻击东胡城池的炮灰,一如眼前的东吁都城! 中军大帐内,张献忠端坐主位之上,张定国与艾能奇分立两侧,四大义子中的刘文秀与张可望先后死于明军之手,张定国和艾能奇俨然是如今张献忠的左膀右臂,西军之中还有一位悍将,便是冯双礼,只不过冯双礼却是被安排突入印度,不是让其以两万兵马攻打莫卧儿王朝,而是让他去抢!去抢掠一切能抢的金银珍宝! 莫卧儿王朝的军力极其孱弱,那群黑鬼尽皆软弱的跟柿子没什么差别,若非张献忠不愿意去奴役一群黑鬼来倒了自己的胃口,那他也不至于南下来啃东胡这块相对较硬的骨头,所以张献忠给冯双礼制定的战略目标就是抢夺一切财富,然后汇兵一处,渡海立国! 至于冯双礼会不会背叛他在印度自立为王,张献忠并不担心,因为冯双礼这个人很重情义,自己待他不薄,而且冯双礼的妻儿老小并没有随之一同前往印度,而是留在他的主营,于情于理,冯双礼都没有背叛他的理由,为了全家人的性命也不敢! 如果将冯双礼换成艾能奇,张献忠或许还有些许担心,艾能奇枭雄也,此子类朕!这是张献忠对艾能奇的评价,张献忠自认自己就是一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毫不顾忌亲情的枭雄,既然说艾能奇与他相似,张献忠以己度人,自然不会对其特别放心,而且张献忠认定,艾能奇之所以鞍前马后的追随于他,多半是因为艾能奇在军中的威望不够,尤其是经历乌蒙山一战以后,威望更是降到了谷底,嫡系人马折损大半,想要生存除了依附西军,别无出路可言! 艾能奇说起来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乌蒙山一战,四万直属于他的西军被雷辰的星辰军正面击溃,艾能奇率领仅存不到五千的西军逃窜进入缅甸,原本的打算就是靠手里的五千兵马击败东胡,然后踞其地自立门户! 这其实也怪不得艾能奇做如此想,明军的强悍实在超过他的意料太多,按艾能奇的估算,西军尽管还有十几万人马,但面对如此强悍的明军必然是一败涂地,他就算是退回成都,最终也只能是为张献忠陪葬,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怎可行此愚蠢之举! 然而艾能奇终归还是低估了东吁王朝的战斗力,五千兵马进入缅甸,虽是打了东胡一个措手不及,但反应过来的东吁王朝立即集结五万大军,予艾能奇迎头痛击,若非艾能奇跑的快,这一身的肉怕是早已交代在了这异国他乡,尽管如此,五千兵马存活下来的已经不足两千,就在艾能奇近乎绝望之际,张献忠居然南下了…… 第五百零七章 东吁(下) 艾能奇对于义父能舍弃四川立国基业并不意外,毕竟见识过明军强悍的战斗力之后,张献忠就算死守四川也唯有败亡,与其如此,保留有生力量再图东山再起,毫无疑问是极其正确的战略构想! 但让艾能奇震怖的是,张献忠居然能将十几万主力西军,也就是大西国的立身老营人马毫发无损的带出来!这简直难以置信啊,十几万人马可不是几百几千人马,想要绕过明军的强力封锁几乎不存在半点可能性,何况其中还有不少大西国的文臣以及家眷! 当然艾能奇很聪明,不会去问张献忠这么愚蠢的问题,私下打听以后,才知道是张定国以身为饵,率领五千兵马翻山越岭绕过大明偃武军封锁,突入云贵两广四省烧杀抢掠,成功吸引了两支明军主力围剿,同时也给了张献忠转战南下逃出升天的机会…… 张定国!真义士也!这是艾能奇得知消息以后,对张定国做出的评价,实际上在大西国,艾能奇与张定国的关系很一般,甚至还有一些互相看不顺眼,张定国认为艾能奇太过残暴,没有仁义之心,而艾能奇则认为张定国太妇人之仁,甚至一肚子阴谋诡计,不是个好鸟。 然而现在艾能奇对张定国只有佩服,五千兵马杀入大明腹地,直面大明偃武、星辰两支强军,这典型就是找死,是实打实的十死无生之局,张定国等于是要用他的命来换取张献忠的一线生机! 艾能奇无比感叹,换作是他,不要说是去做,就是连想都不敢想啊,然而艾能奇激荡无比的心绪还没能彻底平复,眼珠子便彻底滚落在地…… 五千兵马,纵横大明四省近三个月,以流窜战术不但让偃武、星辰两军疲于奔命,还屠杀了四省近千豪族,使得大明未怎么遭灾的四省腹地元气大伤,最后还能在两军眼皮底下突破封锁,带领近三千兵马南下缅甸,成功与主营会师…… 这张定国还他么能算个人?此等战绩,艾能奇自从遭遇乌蒙山惨败以后,连做梦都没敢想过,那可是将他的四万兵马杀的毫无还手之力,自己却几乎没什么折损的大明新军,不是大明几年前的哪些老弱病残,张定国能做到这一切,完全就是神迹! 艾能奇这几个月来迭经大败,早已是窝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原本面对数万缅军,他只能落荒而逃,但现在与主力会师,自然要一雪前耻,又被张定国刺激,更是浑身上下燃烧起奔腾的战意! 东胡缅军的实力确实不弱,但如何会是装备精良又身经百战的西军悍勇对手,数次主动出击,皆被西军所败,最后东吁城下一战,被击破主力,数万大军折损过半,余下的退入东吁城内龟缩防守。 数次大战,艾能奇功不可没,屠杀缅民更是从不手软,直接被其下令屠杀的东胡百姓已超三十万!被其裹挟陷城的平民不计其数…… 不过这东吁城倒还真算得上是城高壕深,已经阻挡了西军脚步超过一个月,而张献忠的耐心也在这一个月内被消磨殆尽! 东胡百姓哪怕死一百万,张献忠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东吁王朝灭不灭亡和他更是没有半分关系,他要杀进东吁城,只要愿意承担几千战士的伤亡,并非做不到,但他不愿意这么干,因为西军如今是他的老本,是他不管到什么地方都能称王称霸的本钱,消耗在东胡弹丸之地,委实不值! 所以张献忠几乎将方圆百里之内的东胡百姓全部驱赶到了东吁城下,为的就是要磨灭东吁王他隆的心志,传言他隆乃是东吁王朝最为深得民心的君王,张献忠倒要看看,他隆在逼不得以屠杀自己的子民以后,又将是一副什么嘴脸! 整个缅甸已经被西军刮地三尺,然而对于搜刮来的几千万两财物很是不满意,东吁王朝立国一百多年,东吁城内王室乃至贵族积攒的财富起码上亿,这个人死不死,张献忠没所谓,但财富他必须要拿走! 甚至张献忠压根就不打算灭了东吁王室,因为活着的他隆比死了的他隆,对西军来说价值要大的多! 朱慈炯想要借他张献忠的手来灭了南方小国,最后自己来摘桃子?张献忠自认也是一代枭雄,又怎肯乖乖受那小皇帝的摆布! 东胡、暹罗、高棉、安南、寮国,这些南方诸多小国,张献忠已经认定都将是朱慈炯必定要武力征服的目标,他张献忠若是占了,不但给了朱慈炯光明正大南下的理由,西军还要直面大明的无敌兵锋! 但只要这些大明的藩属国还存在,还继续对大明称臣纳贡,朱慈炯就得找到理由才能师出有名,而大西国就是要这些小国的地皮彻底刮烂掉,扔给朱慈炯一个千疮百孔的破烂地盘,等大明收拾了烂摊子,他张献忠早不知道去了哪里,立国称君去了。 面对大明强悍的武力威慑,不管是清国太后还是李自成包括他张献忠在内,所做出的选择如出一辙,那就是不管是跑还是委屈求全,其最终目的就是离大明这头随时会噬人的猛虎越远越好。 所以清太后才会毫不犹豫的将关外龙兴之地拱手还给大明,甚至还承诺五年之内将朝鲜拱手相让,因为清太后明白,只要是大明猛虎目光所至,想要吞下的地盘,谁也保不住,关外三省如是,朝鲜亦如是,要想保护自身的安全,就必须远离中原,去一个大明至少百年以内无法吞及的地方,而百年内,大清自然能拥有大明如今战无不胜的新式火器,那个时候护卫国祚当可无虞,而且百年之后,圣武大帝早就成了一堆枯骨,后世之君又岂会个个如圣武一般雄才大略。 张献忠的想法也是一样,他的目光已经看向了海外的爪哇国,哪里是他暂定的立国之地,如果大明压迫太甚,他没准还能逃的更远…… 第五百零八章 伯爵 “我代表大英帝国向尊敬的大西国王表示强烈抗议!”打扮的很是绅士的英国伯爵奥斯顿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道:“大西国的军事行动已经严重侵犯了大英帝国东印度公司在远东的利益,甚至已经有三名尊贵的英国公民死于这场战争,我希望大西国王给出合理的解释和赔偿,除了要严惩凶手外,还必须将原本属于大英帝国东印度公司的财产予以归还!” 艾能奇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小丑,这个奥斯顿伯爵已经不是一次出现在西军大营,每次翻来翻去说的都是同样的一段话,让人好不厌烦,依他的意思,这家伙就应该被剁碎了扔出去喂狗! 至于奥斯顿所说的三个狗屁公民确实是死在他的手上,不过谁让那三个家伙拥有着令他都不由动心的财富呢,十几箱缅甸美玉和二十万两现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就凭那三个英国佬以及招募的几十名护卫就妄图对抗他手下的虎狼,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张献忠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这个奥斯顿确实就是一只让人无比讨厌的苍蝇,若是换作他在四川的时候,绝对是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死了事,但现在他只能忍耐,哪怕耐心已经快要到了极限。 凶手是艾能奇,是他的帐中大将,更是他的义子和左膀右臂,严惩?难不成杀了艾能奇给那三个英国人赔命?简直就是笑话!至于抢夺来的东印度公司财物,更是不可能退回去,若不然,他张献忠岂不是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张献忠头疼的是该如何处置这个英国伯爵,他可不像艾能奇那么目光短浅,东印度公司他没听说过,但是英国还有红毛鬼的荷兰,他多多少少还知道一些,据传闻,两国都是海上强国,就连海上那个蛇鼠两端却又嚣张不可一世的郑芝龙都在海上吃过两国的巨亏,而大西国未来的出路就是要远渡重洋,杀了奥斯顿不算什么大事,可若是因此激怒了英国,大西国以后入海会不会被攻击葬身鱼腹可就很难说了。 最关键的是,张献忠听说这些蛮夷手里里的火器很是不错,比起大明原先的鸟统不管是精度还是射击距离都要精良无数倍,就算不及现在明军手里的火器,可想来也相差不远,大西国要想得到这种火器,自然要交好如英国这样的海外蛮夷。 “伯爵阁下。”张献忠沉声道:“本王前些日子已经说过,因为大西国与大明的战事失利,被明国的小皇帝勒索数亿两的战争赔款,本王若是赖账,大明的军队就会对本王穷追猛打,不是本王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论军力本王如今确实不是明军的对手,所以本王才会在这东胡筹措金银,以至于误杀了贵国百姓,对此本王深表歉意,也已经将行凶的几名为首士兵斩首示众,至于归还误抢的财物……本王实不相瞒,这些金银玉器早在一个月前便运送去了大明南京,用于缴纳部分赔偿款,本王就算想退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书友群:三一七一六六五三零,欢迎读者大大们进群讨论,提出建设性意见。 奥斯顿自然不会相信张献忠的鬼话,作为英国驻缅公司的负责人,他对于远东的形势多少有些了解,大明帝国原本就是一只快要病死的猫,非但咬不死身边的老鼠,还被几只大老鼠折腾的奄奄一息,这个大西国王就是其中一只比较强壮的老鼠。 大英帝国对于这只东方病猫有过全盘的推测,得出的结论非常符合历史的规律,就是曾经盛极一时,甚至傲视世界的大明,最多还能撑十年八年,必然会被其中一只叫李自成的老鼠取而代之,成立新的皇朝,而大英帝国一直在谋划如何在这东方皇朝的新旧交替之际,才能取得足够巨大的利益。 谁也没想到,大明老皇殉国新皇登基以后,就好像在身上注射了一剂强心针,原本快死的病猫突然间焕发出了生机,恢复成了原本雄霸东方的猛虎,几口下去就把身边的几只老鼠咬的遍体鳞伤…… 如今的大英帝国海上力量急剧扩张,与素有‘海上马车夫’之称的荷兰矛盾日益尖锐,摩擦乃至小规模冲突时有发生,为了争夺海洋霸权,伦威尔政府建议加速海军建设,并要求新建造的巨型战舰最少要配备七十门左右的巨炮,庞大的军费开支主要依赖海上贸易,东印度公司输送的财富在其中更是占据了很大一块比重。 大明这些年内乱不止,东印度公司也因此一直没能在大明境内开展贸易掠夺财富,相对平稳又盛产玉石的缅甸,自然便成为东印度公司发展的重中之重。 可如今大明逃窜出来的大西老鼠在缅甸掀起了腥风血雨,驻缅公司几乎遭受了毁灭性打击,奥斯顿身为驻缅公司经理,如果完不成政府下达的指标,一旦被召回国,必然要遭到议会的弹劾,他是尊贵的伯爵,就算是死也不想沦落成为卑微的平民! 奥斯顿几次三番前来,目的自然不是赔偿,而是想看看在大西国灭东吁王朝的战争当中,东印度公司能不能从中摄取到足够大的利益,也唯有如此,他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不会受损。 利益不仅仅只有金银财富,还包括人口,大英帝国经济正在高速发展,国内劳工的需求量越来越大,张献忠在缅甸烧杀抢掠,大量屠杀平民,这在奥斯顿的眼里就是资源的巨大浪费,如果能将这些被大西国充当炮灰的平民输送回国,大英帝国将会得到数万乃至数十万的奴隶,对他而言不仅仅可以弥补损失,还能够增添无比巨大的政绩,以后回国竞选议员,还能为他争取到不小的筹码! 现在大西国国王居然表现的像个无赖,奥斯顿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戏耍的傻子,或者说张献忠自己都在装傻,奥斯顿没兴趣和张献忠玩猫戏老鼠的把戏,今天张献忠如果还不能给他一个交代,那他说不得要向驻扎在海上的远东舰队总督布莱兹公爵申请,派遣军队上岸给予大西国一个沉痛的打击! 第五百零九章 还价 “尊敬的大西国王,大英帝国无意介入贵国与大明的战争!”奥斯顿严肃道:“只是本国驻扎在海上的远东舰队布莱兹公爵阁下,每三个月都会派遣帝国军人前来收取一次本伯爵在缅甸的贸易成果,如今时日将近,驻在缅甸的分公司却毁于战火,本伯爵不好交差事小,我只是担心布莱兹公爵的怒火会由海上燃烧到岸上,相信国王陛下也不愿意因为一些身外之物便结下大英帝国这样的强敌!” “大胆!”艾能奇抑制不住怒火喝道:“弹丸小国也敢威胁……” “好了,好了。”张献忠打断艾能奇的话头道:“伯爵阁下,大西国自然不愿交恶强盛的大英帝国,不如等本王攻下这东吁王城之后再谈如何弥补阁下的损失如何?” 奥斯顿抚胸躬身道:“其实我倒有一个不错的建议,对于大西国而言也不会损失什么。” 张献忠好奇道:“伯爵阁下有什么建议尽管直言,本王洗耳恭听便是。” 奥斯顿笑道:“其实本伯爵也是一个商人,为的只是替大英帝国在远东赚取足够的利益,东方有句古话叫做‘在商言商’,既然国王陛下不能用金银弥补公司的损失,不如换个方式如何?” “什么方式?” “人口!奴隶!”奥斯顿斩钉截铁的说道:“大英帝国一直存在奴隶贸易,只要大西国能提供十五岁到四十五的人口,不论男女,布莱兹总督阁下都会接收,不但可以弥补公司在这场战争中的损失,超出的部分,大英帝国还可以用现银支付!” 张献忠瞪大了眼,人口?奴隶?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若是能得到足够的银子,就算让他把南方这些小国的所有小民全部卖了,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什么价?”张献忠抑制住内心的激动问道。 “男子十两,女人五两。”奥斯顿盘算道:“这次贵国军队让东印度公司蒙受的财物损失至少七十万两,加上死难的三位英国公民,每人抚恤十万两,按照一百万两计算,贵国需要向我国提供十万名男性奴隶,如果提供二十万,那么本国将会支付大西国一百万两现银!” 十万、二十万小民对张献忠来说不算什么,可做生意讲究的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总不能这个奥斯顿说多少就是多少,何况艾能奇抢的什么东印度公司的财物,其价值最多不超过五十万两,一个英国人要赔十万两,这他么未免也太黑了! “奥斯顿伯爵阁下,汉人还有一句话叫做‘明人不说暗话’,做生意要讲的是诚信,既然伯爵要在商言商,那本王就与伯爵好好算算帐!”张献忠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一,贵国什么东方公司,此番在缅甸的损失的财货最多只值四十万,至于贵国三位公民不幸罹难,本王已经处置了凶手,也算是给了贵国一个交代,但本王还是愿意提供十万两的抚恤金,也就是说,就贵国东方公司的损失,本王愿意一共承担五十万两银子的赔偿。” “第二。”张献忠又伸出一根手指道:“对于人口买卖的行情即便本王不是很了解,但十两银子买一个壮汉,呵呵,伯爵阁下,未免把人命看得也太不值钱了,贵国收购奴隶,无非就是要让这些人成为贵国的劳力,相比起支付劳工的银子,用奴隶无疑要划算了不知多少倍,一个壮汉,本王以为卖给你们四十两绝对不算多,至于女奴,本王也不想与伯爵阁下讨价还价,十五两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奴,贵国买回去自然不会用去做苦力,而是沦为贵族的玩物,怕是卖上一千两都轻而易举,本王也不多要,两百两一个,嫌贵的话本王大可以自己留着赏玩……” 说到这里,张献忠冷哼一声道:“这些人口对于你们来说是劳工是奴隶,但对于本王来说则是绝佳的炮灰,炮灰越多,本王麾下的兵勇承受的伤亡就会越小,贱民的命不值钱,但本王的兵可都金贵的很,没了这些炮灰,本王的兵勇伤亡或许便要成倍增加,这笔帐若是算起来,其实这生意本王已经是大亏特亏了才是!” 奥斯顿伯爵的眼睛微微一眯,他开出那样的价格,自然也没想过最终一定能成交,只是没想到这只老鼠仗打的一般,做生意却还有些头脑,这次驻缅分公司的财产损失确实只有三十六七万两,那三个所谓的英国公民,实际上也只是最底层的小民,来到东方只是寻找发财的机遇的,死了也就死了,若是如他一样的贵族死在了东方人的屠刀之下,那可不是赔银子就能了事的,成为一场战争的导火索都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奴隶买卖,东印度公司一直在干,不过为了不激化矛盾,爆发不该发生的战争,这种事情各国政府一直交给佣兵去干,佣兵毕竟人手有限,还要干的遮遮掩掩,价格自然也是居高不下,像如今这种战争期间,可谓是奴隶买卖的黄金时期,这种天赐良机,身为奥斯顿家族优秀的族人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过。 最终一个土匪头子和一个贵族伯爵如同两个奸商一般讨价还价了足有半个时辰,这才达成令双方都还算满意的价格。 东印度公司驻缅分公司被袭击受损之事,大西国赔偿英国白银七十万两,不过是用奴隶来偿还,每个壮年男子折价二十五两白银,每个壮妇折价十五两,年轻貌美的大英帝国不需要,张献忠愿意自己留着享用就自己留着,但这样的价格,大西国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所有大西国贩卖的人口,都必须由大西军队护送前往远东舰队驻扎区域,其二每个月大西必须至少提供两万以上的人口,如果达不到就按照奥斯顿伯爵先前的价格成交! 第五百一十章 事业 张献忠很满意,是因为南方小国的小民起码上千万,以前无非是杀的顺手,现在抓起来稍微费那么一点事罢了,不过为了银子,麻烦一点也不算个事,至于一个月两万那简直不要太轻松,南方小国抓个两三百万估计都没问题,反正他只负责送到海边又不需要运到远在万里之外的大英帝国去…… 而且让张献忠最爽的是,他在陆地上面可以纵横,横扫一切在他眼中孱弱不堪一击的撮尔小国,但他是打算抢足了以后出海避难去的,在海上他不要说不可能是英国舰队的对手,甚至就连规模大一点的海盗都将是他避之不及的对象,但现在达成了这桩生意,那么大西国的军队不管想要去哪里,英国的远东舰队都将收取一点象征性的运输费,实际上就是护送张献忠去其他国度继续发展抓人的大业! 这英国伯爵的嘴脸和大明那个小皇帝简直一模一样,自己有能力去抓却不自己动手,为了所谓的影响,偏偏要假手于人…… 张献忠决定先把南方小国横扫一个遍,再去抓倭寇,还有吕宋还有爪哇,甚至还有黑奴,这完全就是一条金光闪闪的发财大道啊! 这一刻张献忠已经决定把抓奴隶这件事当做这一生最伟大的事业去做,连带着看向奥斯顿伯爵的眼神都缓和了三分,这毕竟是他长期的商业合作伙伴嘛。 奥斯顿伯爵自然更加满意,只要张献忠遵守这份口头协议,那么他一年至少能往国内输送二三十万的奴隶,不但能弥补这场战争给东印度公司造成的损失,还能为他赚取巨大的政绩,最后还让奥斯顿家族从中赚取丰厚的差价,简直就是一举三得! 谈完了奴隶贩卖,张献忠打起精神,颇为谨慎的问道:“听闻贵国的火器比起大明的鸟统要稍微犀利一些,本王军中有意组建一支火器营,不知伯爵阁下能否为本王联系一批火统,价钱上面好商量。” 由不得张献忠不谨慎啊,原本没见识过火器之威,大西国何曾将库房里面的哪些都没烧火棍好使的鸟统放在眼里,可现在原本对阵明军无往不利的大西军,被大明新军以火器迎头痛击以后,张献忠也算是痛定思痛,对于火器的重视已经拔升到了相当的高度。 但是明军的新式火器看护的极严,张献忠想要搞到手几乎没有半点可能,见识过新式火器的威力以后,张献忠知道这种战略性武器应该会被各个国家都视如珍宝,所以他尽管非常想要购买,可也没有太大的把握能买的到,这才用近乎试探性的口吻表露出自己的意思。 奥斯顿觉得自己这位刚刚确定合作关系的伙伴实在是太可爱了,简直能算得上是他的财神,大明的火绳枪也就是俗称的鸟统,早在大半个世纪前就已经被欧洲彻底淘汰,新式的燧发枪经过几十年间的改良,其威力以及精准度都得到了极其巨大的提升。 奥斯顿听说过大明之所以能在平定国内战争的战场上无往而不利,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大明皇帝大力发展军工制造,并且取得了不菲的成果,他虽然没见识过明军火器的样子也没机会感受其威力,但内心早已笃定,明军的火器充其量能比得上大英帝国上一批淘汰掉的燧发枪就不错了,至于最新研发出的火枪火炮乃是大英帝国打算制霸海洋的利器,其威力自然不是明军火器能够相提并论的。 作为英国东印度公司远东负责人之一,军火贩卖一直都是他主营业务之一,只不过东方民族都比较信奉个人武勇,对于火器的重视程度远远不够,以至于奥斯顿几乎放弃了在远东贩运火器的想法,因为与其让废弃的火器运来远东以后发霉生锈,远不如将香料、丝布、工业品乃至鸦片运过来以后得到的利润更大,然后再从远东购买大量的茶叶、瓷器以及玉器、工艺品,运回英国,一来一去赚取足够高昂的差价! 但是军火买卖一直以来都是极其暴利的行业,举个例子,一支成本按照东方的银本位价格算,最多不超过一两银子,甚至淘汰以后更是一文不值,最终只能是回炉重造,但如果能找到买家,卖个二三十两银子简直轻轻松松,其中的利润几十倍的增长,任何一样商品的贸易逆差都完全无法与之比拟! 张献忠在大明国内战争中惨败,如今看来是吃了明军火器的大亏,所以想要从他手里购置火器,为以后对抗明军做准备,这样的冤大头如果不大宰痛宰,奥斯顿觉得实在对不起自己的商业天赋! “尊敬的大西国王陛下。”奥斯顿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本伯爵说起来只是帝国安排在远东的商人,经营的主要也是美玉和瓷器,这军火……” 张献忠失望道:“没关系,伯爵阁下若是觉得为难,就权当本王没有提过此事便是。” 奥斯顿佯装思考了一下道:“本伯爵也听说过明国的火器似乎经过了改良,威力更是与日俱增,不过要与大英帝国的火器相比,恐怕也略有不足,奥斯顿家族在大英帝国也颇有些人脉,与几位军火制造商多少也有些联系,要想搞到新式火器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价格高昂……” “一支能够与明军火器相比的火枪,需要多少银子!”张献忠明知道奥斯顿这么说,多半是要狠狠宰他,可大西国如果没有力量对抗大明,就只能一直向个丧家之犬一般东躲西藏,为了大西国的基业,就算被宰,张献忠也认了,何况银子不够人头凑,他自从决定开辟奴隶贸易以后,底气都足了三分。 奥斯顿又考虑了一下,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才说道:“如果是大英帝国最新式的火枪,运来远东,成本加上运费最起码也要七八十两银子,而且数量不会太多,毕竟大英帝国的军队需要首先装备,最多一万支,卖价一百两已经是最低,至于上一批被淘汰下来的火枪,威力不会比明军火器差多少,奥斯顿家族应该能搞到十万支以上,看在我们关系不错的份上,一支五十两,不能再少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成交 一万支最新式火枪,一百两一支就是一百万两,旧式的十万支,每支五十两就是五百万两,用六百万就能够装备超过十万的西军兵勇!这笔买卖实在是太划算了! 六百万对于曾经的张献忠来说,就算不是九牛一毛,可也绝对伤不了筋动不了骨,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过就是二十万人口而已,甚至自从入缅以来,他搜刮抢掠到的财富都远远不止六百万,可以说,只要奥斯顿现在把十几万杆火枪拿出来,他宁愿立即支付现银! 张献忠心里激动,表面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沉默了小会道:“伯爵阁下若是能保证贵国的火枪品质不比明军的火器差,那么本王也可以不与伯爵兄弟讨价还价!” “这一点国王陛下大可放心。”奥斯顿暗暗激动,张献忠居然没还价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原本他打算一根新式火枪若是八十两,旧式三四十两成交就心满意足了,他倒是没想自己开价是不是低了,因为这个价格已经让他赚翻上了天! “明国的火器本伯爵虽还没见识过,但大英帝国的军工制造一直处于世界的领先位置,这也是大英帝国称霸海域的最大底气!”奥斯顿傲然道:“不过,有必要提醒一下国王陛下,火枪不可能无限次的用下去,大西国若是要训练出不弱与明国的火枪兵,枪支弹药的消耗恐怕不会是个小数目,奥斯顿可以以一两银子三包火药的价格出售给您三千万包火药,这个数量足以让大西国训练出足够合格的火枪士兵。” “成交!”一千万两银子的火药包,张献忠连眉毛都没眨一下,只要能让他拥有足以抗衡大明的火器,即便付出再大的财物,他都在所不惜! 奥斯顿再次抚胸微微弯了下腰道:“我为奥斯顿家族能交到国王陛下这样的朋友而深感荣幸,国王陛下只管放心,半年之内,奥斯顿家族就会将不低于十万支的火枪尽数交付给大西军,并配备教导官来训练国王陛下您的勇士,直到他们能够熟练掌握射击技巧为止。” “伯爵兄弟也请放心,到时候本王不管是用奴隶还是现银,都会一次性交给伯爵兄弟。”张献忠大笑道:“作为诚意,伯爵兄弟可在三天内前来大营,本王先准备好三万奴隶按照你的意思派遣兵勇护送至海边,也好让你可以给那个什么公爵总督交差。” “奥斯顿对国王陛下的慷慨感到无比的欣慰,国王如今战事正值关键之期,我就不多做打搅,告辞。” “定国,替本王送一送伯爵兄弟。” 张定国自始至终一句话未说,现在也只是领命送奥斯顿出了大营。 “能奇。” “儿臣在。” “去将攻城的缅民全部撤下来,这些可都是父王的银子,可不能白白死了。”张献忠虎目射出精光道:“派人去知会那东吁王他隆,只要他愿意献给本王价值两千万两的财货,本王就放他一条生路,若是不答应,三天之内陷城屠城!” 东吁王他隆站在阿瓦城头,眼中已满是死灰色的绝望,西军大营内半点动静也没有,营外数万手持枪矛的西军兵勇,虎视眈眈的逼迫着上万缅民挖土填充沙袋,另有数千衣裳褴褛的百姓在泛着寒光的刀刃下,扛着沙袋慢慢走向东吁城下。 张献忠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用东吁无辜百姓的命在这阿瓦城下堆出一条登城通途,一旦堆完,必然就是西军总攻之时。 屠杀自己的子民,似乎对于如今的他隆来说已经成了唯一选择,东吁城内尚有精锐缅军一万三千,城中这段时间囤积的粮草,兵甲弓弩箭矢的存量,只要能顶住西军的攻击,那么足够支撑西军猛扑半年有余! 他隆是一位很得民心的君主,一直被誉为东吁王朝百年以来最有作为的君主,他相信哪怕面对城外十倍之敌,以阿瓦城的城防力量也一定能够耗到张献忠出现无法承受的代价,因为他有整座城池的百姓作为坚强的后备力量。 几个月来,西贼的残暴几乎让每一个缅民都深有感触,如果阿瓦城破了,那么城里的几十万百姓必然遭受灭顶之灾,东吁王室也必将彻底覆灭,他隆这位原本雄心勃勃想要将东吁王朝推向巅峰的雄主自然也就成了亡国之主被永载史册。 他隆不甘心啊,几次手抬起来想要命令城防军射杀城下百姓,这些百姓虽是被胁迫,但既然已为西贼所用,实际上等于是背叛了东吁王朝,他就算是尽数射杀,最多也就是在史书上沾染些许污点,与王朝的存续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但他隆就是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哪怕明知道奇迹已经不可能出现,早在两个多月前,他便派遣使臣前往大明求救,毕竟东吁王朝名义上还是向大明称臣的,尽管这么些年以来大明军力衰弱,国内更是内乱不止,东吁的朝贡早已断绝多年,可谁都知道大明皇帝爱面子,横空出世的圣武帝更是雄才大略的一代英主,张献忠本就是其手下败将,他如果肯发天兵援救东吁,张献忠必定望风而逃,东吁王朝的危机立刻便能解除。 然而两个多月过去了,大明驻扎在边境的军队没有半点风吹草动,可以想象,大明已然决定对东吁见死不救了,这似乎也怪不得大明,谁让大半个世纪以前,第四代东吁国王莽应里自诩国力日盛,发动了对大明的入侵战争,最终损兵折将,东吁用了数十年才渐渐恢复了元气。 大明没来收拾东吁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自己还指望大明的天兵来援,当真是奢望。 最让他隆王绝望不甘的是,东吁在他的治下民生得到了极大的恢复,军力更是比半个世纪前更加强盛,拥有常备军队十五万,这样的军力居然在一个被大明赶出境内的流匪面前不堪一击,十万大军正面野战一触即溃,几番大战更是损失惨重,如今仅存的一万多兵力也只能龟缩在阿瓦城里苟延残喘,等待西军攻城的最后时刻…… 第五百一十二章 他隆 “准备。”他隆闭上眼,对身边的东吁军统帅莽内果说道:“希望先祖在天有灵能够庇佑东吁国祚不灭。” 莽内果乃是东吁皇族旁支,原本在东吁国内威望也是仅次于国王他隆的存在,只可惜连番惨败,在国内早已引起大臣的一片质疑,要求他隆换帅的呼声空前激烈,只不过他隆很清楚临阵换帅乃是大忌,是以一直顶住压力直到今天,如今要在应对大西匪军攻城之前屠杀自己的百姓,这个罪责总要有人来扛,如果东吁城破自然一切休提,可若是侥幸逃过一劫,莽内果自然便是最佳的替罪羔羊,用来平息国内怒火高涨的民众之火,自是最合适不过。 莽内果也知道这一战不论胜败,他都不会有好下场,但他是东吁王族,兵败被俘死的必定还不如猪狗,可若是能胜没准还能安度后半生,就算是死也能有一个体面的死法,所以这一战对于他来说已是别无选择。 “放箭!”莽内果得到命令,等到他隆下了城头,根本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下令弓箭手射杀正在搬运沙袋的缅民。 箭矢如雨,数百缅民死于箭雨,城下数千缅民尽管早对自己的命运心知肚明,可当死神降临,终归还是爆发出了骚乱,数不清的缅民半途丢掉肩上的沙袋,哭喊着四散奔逃,迎接他们的自然只有西军手里寒光闪闪的利刃…… “鸣金!”几乎就在莽内果下令放箭的同时,艾能奇出了中军大帐,顿时喝了一声,倒不是觉得喊的慢了会死更多人,而是因为他和张献忠一样,觉得现在死的不是人,而是不想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 鸣金声传遍战场,西军将勇好不容易将已渐显混乱的缅民聚集在一起,至于那些还在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上去就是一刀,就好像被捅死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牲口。 艾能奇唤来几个正在耀武扬威的缅奸道:“去城下喊话,就说大西王不愿多造杀孽,如果东吁王愿意赔偿大西军两千万两军费,大西军即刻撤军并保证不会再对东吁王朝发动灭国之战,若是不知好歹,大西军将于三日后全力攻城,届时必让阿瓦满城涂炭,生灵灭绝!” 几名缅奸点头哈腰表示立即去喊话,哪个民族都不会缺乏这种对待自己族人酷厉无比,对待敌人却奉为亲爹的蠕虫。 “两千万?”他隆看着眼前的莽内果眉头一皱,似是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刚才莽内果下令放箭射杀缅民的时候他便下了城楼,城外喊杀声四起,他本以为是西军开始攻城,没想到仅仅小半个时辰之后,莽内果就直奔王宫说出了西贼的条件。 说实话,这个条件很有诱惑力,至少他隆找不到半点拒绝的理由,因为哪怕是拒绝,非要和西贼来个鱼死网破,东吁国祚断绝的可能性也很大,王朝都灭了,再多的财富最后也只会便宜西贼,张献忠这么要求显然也是不愿意西军在攻灭东吁的战争当中折损太大,至于勒索,完全是因为张献忠从来没将缅甸当成自己的立足之地,所以入缅以来,才只知烧杀抢掠而不是征服。 大西国力不弱,但大明恢复以后实力更是远胜从前,乌蒙山之战就是这个艾能奇被明军揍的跟狗一样逃入了缅甸,听说还有一处战场,西军死伤更是惨重,张献忠逼不得已才选择南下逃亡。 然而缅甸距离大明实在太近了,张献忠若是想占缅甸恢复元气,就要时时刻刻面对随时有可能南下的大明天兵,到时候还是只有逃亡一途,所以西军所过以抢为主,东吁应该只是他南下逃亡之路上的第一条线,缅甸也绝不会是唯一一个遭受西军兵灾的国度。 当然他隆非常乐意看见南方的其它小国与东吁一样被西军的铁蹄肆虐,现在东吁王朝国力大伤,其它如安南、暹罗这些小国若是毫发无损,必然会对缅土起了觊觎之心,到了那个时候,东吁将真的是前门送走了猛虎,后门却涌进了群狼…… 莽内果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隆,实在搞不清国王到了如今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值得考虑的,难不成要为了两千万两银子,就要冒着玉石俱焚的风险去和大西国死战,还是担心大西国拿了银子却依旧不肯退兵? 玉石俱焚几乎是不可能的,整个东吁王朝,他是直面西军次数最多的统帅,对西军的战力已经从心底产生了绝望,按照他的估算,以阿瓦城的戍卫力量,只要西军全力攻城,阿瓦城最多坚持十天!他隆所认为的以全城之力对抗,死守待援完全就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至于第二种可能性按理也不太可能,谁都知道如果张献忠下定决心攻破阿瓦城,东吁如果被灭,财富自然尽属张献忠所有,张献忠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张献忠给的期限是三天?”他隆抬起头问了一句。 莽内果应了声是又道:“不过汉人一向狡诈,臣这三天内一定不眠不休加固城防,就算是张献忠想以索银来麻痹我军松懈,以便突然袭击,臣也会让他碰个头破血流,绝不予西贼半点可乘之机!” “好,你做的很好。”他隆叹息道:“城内哪些鼠目寸光之辈,一直认为大帅接连失利乃是能力不足,殊不知东吁安定日久,军卒血勇之气已消磨殆尽,遇上这些年一直在厮杀中度过的西贼,如何能是对手,此非战之罪啊,不过这次也算是一个教训,好叫东吁大军日后能痛定思痛,本王总会给他们复仇雪耻的机会。” “莽内果谢大王不罪之恩!”莽内果单膝跪地,内心激动。 “国库存银只有一千多万两,值此国难之际。”他隆眼中射出寒光道:“让户部拨银一千万两,剩下一千万两由城内富户官员认捐、摊派,若有对抗,大帅尽管杀之!三天内将两千万白银筹措到位送出城外,让西贼离我东吁越远越好!” 第五百一十三章 使臣(1) “他隆王赔偿张献忠两千万军费换取西贼撤军?”朱慈炯怀里抱着朱和堽,时不时逗弄几下,小家伙倒也乖巧,在朱慈炯身边几乎没哭过,不过倒是尿了皇帝老爹好几身。 “回万岁爷的话。”韩赞周答道:“阿瓦城内的天眼细作已经确认了消息,原本张献忠已经兵临城下,破城之战已经一触急发,张献忠甚至已经让裹挟的四五万缅民开始堆磊沙袋,只不过突然收军开出了条件,东吁王他隆为了支付两千万两赔偿银,甚至还要东吁军统帅莽内果屠杀了阿瓦城内的十几家富户,这才在三天内将银子送出城外,换取张献忠的退兵,不过由此一来,他隆在国内的声望已经跌到了谷底,好几个颇有实力的皇族已经在蠢蠢欲动,想要染指王座了。” 朱慈炯将昏昏欲睡的皇长子交到乳娘手里叹道:“看来李……张定国终归还是没能说服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义父啊。” 韩赞周默然,自从万岁爷下令进攻四川以后,所有的情报事无巨细他都一清二楚,万岁爷放张献忠一条生路,根本目的就是让这十几万流匪去祸乱东南小国,甚至可以说这就是张献忠买命的本钱,张定国肆掠完四省以后,万岁爷让其去和张献忠汇合,目的也是督促张献忠覆灭各国王室,达成出兵东南,拯救各国百姓于水火的战略构想。 因为只有各国王室灭绝,大明出兵收复才算得上是师出有名,而且东南百姓因为遭受张献忠的淫虐,面对能拯救他们出水火的大明天军自然不会产生排斥心理,万岁爷可以说是用最小的代价便能获得东南的大片领土,一如现在的朝鲜。 但如果各国王室依旧存在,那么各国的百姓多多少少对王室还会存在归属感,也就是万岁爷所说的精神寄托,大明出兵去征服,哪怕师出有名,也会遭到底层心向王室的百姓强烈抵触,没有十几二十年的镇压、怀柔之功,想要让各国真正成为大明的国土,难度显而易见。 这个结果显然也是万岁爷最不愿意见到的。 “安排下去,让天眼的人暗中资助东吁国内有野心的皇族,朕不要他们一定能够取代他隆成为新主,但一定要让东吁内乱不止,让缅甸的百姓对东吁王室深恶痛绝,时机一到,朕自会发大军解救万民与水火之中。” “老奴记下了。” “张献忠的用意很明显。”朱慈炯冷笑道:“想要利用朕给他的三年时间,在东南诸国不断抢掠财富,积累原始资本,最后远渡重洋,觅地建国,至于南方被其肆掠的这些个小国,就是他用来牵制朕的筹码,朕在东南这块泥潭里面陷的越久陷的越深,自然对他就越是有利。” 韩赞周小心翼翼得问了一句:“万岁爷莫非是打算发兵剿灭这个不听话的老贼?” “剿灭?”朱慈炯撇了韩赞周一眼道:“朕为什么要剿灭他,若是朕要让张献忠死,张献忠岂能出的了四川!朕放他一条生路是要让他拿出祸乱大明的本事去祸害东南,现在张献忠在东吁掀起血雨腥风,基本也算是完成了朕的一半构想,他既然不愿意把事办的更漂亮一些,朕自己去做也就是了,顶多费上一些手脚罢了,他想要远渡海外避开朕的兵锋,让他去便是,去祸害海外诸国朕还求之不得呢,这条疯狗只要一天还有利用价值朕都不会杀了他,等到大明的海军完成建制,就算他逃到天边,朕要灭了他不过只是翻掌之事罢了。” “万岁爷运筹帷幄之中,当可决胜万里之外……” “你这拍马屁的本事当真是无孔不入。”朱慈炯笑道:“张献忠与英国佬勾结,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了。” “回万岁爷的话。”韩赞周正色道:“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张献忠在和英国人做人口买卖,一名男子二十五两女子十五两,这四五个月以来已经先后押送七八批近六十五万缅民前往大光镇海岸,英国的远东舰队原本驻扎在马六甲一带海域,如今也已经北上缅甸外海,在大光镇外滩接手张献忠贩卖的人口。” 朱慈炯冷哼道:“英国佬看来是做奴隶买卖上瘾啊,还没有成为日不落帝国进行全球殖民之路,就开始掠夺东方的人口了,朕原本不打算把手伸的太长,如今看来倒是很有必要先将这只伸进东方的爪子给砍断了才行。” 万岁爷的前半段话韩赞周直接没听懂,可后半段还是能听明白的,万岁爷这是要对英国动武?不过大明的野战八军陆地能称雄,可若是到了海上……传闻那英国与荷兰一样都是海上的一等一的强国,大明正在松江编训的海军大多数连海船都没登上去过,就算以后大明舰队出海,想有能力在海上教训英国,只怕也得十年八年以后。 “张献忠也是可笑,以为从英国佬那边花上大价钱买来一批人家早已淘汰的火枪就能对抗大明新军。”朱慈炯嗤笑道:“简直就是不知所谓,英国佬何其奸诈,怎么可能把最新式的火枪卖给他,能给张献忠上一批淘汰下来的火枪就算有良心了,不过就算是最新火枪又岂能和大明的军工相提并论,燧发枪又如何能与大明的步枪比威力比射程,朕倒是很期待有一天张献忠能有胆量率领他自以为足以抗衡大明新军的火器营来找朕报仇,朕会教教他怎么做人!” “万岁爷英明,张献忠不过流寇而已,目光短浅之辈妄图反击大明,岂非是自投落网,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罢了。” 韩赞周突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万岁爷,东吁、安南、寮国、暹罗、吕宋还有爪哇国的使臣以朝贡为名,请求觐见万岁爷,已经被老奴以万岁爷国事烦扰给推了,如今都安置在鸿泸酒店,是否将他们打发回国,还请万岁爷示下。” 第五百一十四章 使臣(2) “东吁使者?”朱慈炯奇道:“朕若是没记错的话,此人来金陵城怕不有半年了,怎么?赖到现在还没走?” 韩赞周苦笑,张献忠入缅甸不久,东吁王他隆便派出使臣前来大明求救,如今已是圣武二年八月,算算时间差不多已经过了七个半月,可怜这使臣请求觐见万岁爷,万岁爷置之不理,还让他不必理会,随后每个月此人都要递交申请觐见的奏章,只不过他得了吩咐,自然不做理会,时光荏苒,一拖已经半年多了。 这次南方几个小国就好像约好了似的,竟然先后到了金陵,以朝贡为名请求觐见大明天子,韩赞周自然不敢如对待东吁使臣那般不闻不问。 “张献忠这是打算挖断东吁王朝的根基啊。”朱慈炯笑道:“按照朕原本的推算,张献忠兵出东南,要么两年之内平定诸国,饱掠而走,要么被南方诸国联合起来葬在异乡,如今看来张献忠是尝到了奴隶贩卖的甜头,又以为有英国做靠山,似乎是有了底气,以为即便朕派军去剿灭他,他的大军也可从容由海上退走,所以才会在东吁国内大肆抓人口贩卖,只是如此一来,他隆王怕是欲哭无泪了。” 听了万岁爷这话,便是连韩赞周都忍不住想要替可怜的东吁王抹上一把心酸泪水,他隆现在何止是欲哭无泪,听天眼的探子回报,他隆王这两三个月以来整日借酒消愁,形容枯槁不似人君,这其实才是东吁王朝内部皇族势力异动的最主要原因,当然这一切还是要归功于张献忠的狠辣。 张献忠勒索了东吁两千万两白银以后,确实遵守承诺没有继续攻打阿瓦城,但却以阿瓦城为中心,兵分四路疯狂抓捕缅甸人口。 缅甸一百多年前便一直处在诸部混战的大形势下,民生恢复极其艰难,好不容易东吁部统一了缅甸获得了难得的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这段时间东吁王朝一样在征战,但自然无法与统一战争相比,老百姓总算是恢复了一点元气,可在第四代东吁王莽应里继承王位以后,自诩兵强马壮国力强盛,竟然头脑发昏悍然侵入大明的云南境内。 神宗皇帝得知军情以后立即派遣刘綎、邓子龙率领大军将东吁军击杀数万,大明雄师一直追到阿瓦城下,若非神宗皇帝仁慈,给了东吁王朝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怕东吁国早在六七十年前便被大明给灭了国统。 随后三十余年,东吁王朝又参与进了与洋夷之间的战争,战火绵延多年,国内早已是一片狼藉,他隆王继位十几年来,总算是给了东吁百姓喘息之机,人口通过十几年的恢复,渐渐也超过了三百万,可惜东吁王朝见罪于天,东吁百姓还没享受二十年相对平静的日子,瘟神张献忠便悍然南下了。 张献忠一开始的确打算在缅甸境内搜刮足够以后便转战安南、寮国还有高棉这些小国的,对待缅民是遇上的只要看不顺眼就顺手杀了了事,可自从决定将贩卖人口作为毕生事业以后,缅甸百姓总算是遭遇到了灭顶之灾。 张献忠原本是为了银子刮地三尺,对待缅民尽管屠杀不少,可也未必会尽数赶尽杀绝,可现在为了人口……那真是蝗虫过后寸草不生…… 看张献忠如今的架势多半是打算将七八成的缅民给卖了,以前老弱病残幼几乎必死无疑,可现在反倒还能留下一条活路,当真是莫大的讽刺。 百姓永远都是王朝的基石,张献忠最后若是将大部分缅民当奴隶卖给英国,就算留着阿瓦城不灭,实际上东吁王朝也等于是灭了,王朝统治的百姓都没了,难不成让他隆自己统治自己…… 所以现在的他隆心如死灰也就不难理解了,最多再过个月,整个缅甸都将成为千里无人烟的荒芜之地,东吁王朝的命运就算是现在都已经能看到了尽头。 现在东吁使者赖在金陵城里死活不肯走,想必是对国内的形势多少有些了解,在金陵城的鸿泸酒店反正有的吃喝,看样子是打定主意,只要张献忠还在缅甸,就死活不打算挪窝了。 张献忠大半年来在缅甸做下如此令人发指的恶行,周边小国不可能没有耳闻,缅民终归有被抓完的一天,到时候张献忠的目光瞄向他们,他们这些小国的国力真要算起来连东吁都不如,拿什么去抵抗西军?此时不向大明求救更待何时! 何况他们对大明是真心实意的臣服,没出过如东吁那种头脑犯浑的国王,唯一跳头的安南,也远在大明永乐大帝时期就已经被打服了,这么多年下来,该朝贡朝贡,该进奉进奉,礼数可一点不缺,大明没道理对他们也见死不救啊。 朱慈炯确实有些头疼,对东吁他完全可以不理不问,毕竟东吁有错在先,而且自从大明内乱以后,朝贡更是影子都没一个,就好像朝鲜使者来了,朱慈炯直接撵走都不会让自己的光辉形象蒙上半点阴影,谁让朝鲜背弃大明在先呢,你不仁难道还不准我不义? 甚至于吕宋和爪哇国,朱慈炯也可以轻易打发掉,这两个小国差不多也仅仅只是名义上臣服于大明,这种大明名义上的臣属国,自郑和下西洋以后,大明不说有一百也有十,就好像日本,也是臣属国之一,可大明中叶以后祸害了大明多少年? 但是大明真正意义上的藩属国并不算多,以前朝鲜算一个,现在还有暹罗、渤泥国、占城国、安南等等,这些小国对大明毕恭毕敬,即便大明内乱也没缺了朝奉,最多是由以前每年一次变成了三年一次甚至十年一次,总之,他们是实打实的对大明称臣,若是他们被张献忠如像缅甸东吁王朝一样祸害的话,青史之中,朱慈炯这个污点算是留定了。 当然朱慈炯并非是那种在意身后之名太甚的人,但也并非毫不在意啊,谁让他现在是百姓心目中神圣临凡的圣武大帝呢…… 第五百一十五章 使臣(3) “将那个东吁使者撵回去,朕不赶他走,他倒是在鸿泸酒店白吃白喝上瘾了。”朱慈炯冷哼道:“让他回去告诉东吁他隆王,东吁国犯主在先,神宗皇帝不灭其国已是仁慈,从今以后东吁国是兴是灭,皆与大明无干,若是……若是他隆担心有性命之忧,朕在南京可为他置上一座府宅,保他一世无忧,也算大明尽了往年东吁称臣之义!” “老奴记下了。” “至于其余几国使臣……”朱慈炯略加思索道:“他们名为朝贡实为求救,大朝正式场合接见他们未免不合适,明日巳时以后让他们来御书房见朕,让史可法陪同。” “老奴这就派人前去鸿泸酒店给各国使臣传话。” 朱慈炯点点头,身为大明帝君,有些事情想要避是避不开的,张献忠是他一手促成的南下,这个局自然得要他亲自去破开才行。 鸿泸酒店内,暹罗、安南、寮国、吕宋、爪哇以及东吁六国使臣齐聚一堂,除了东吁使臣以外其余五人一个个面带苦色,心情似是差到了极点。 张献忠如今在东吁俨然如同恶鬼,临近的暹罗、安南和寮国已经恐慌到了极点,三国国王早已会面最终组成二十万联军,屯兵缅甸边境,防范随时可能出现的大西匪军。 但即便如此,三国依旧没有多少信心可以力抗西贼,毕竟以东吁王朝远比他们任何一国都要强大的军力都以惨败告终,三国又如何有足够的底气一定能御敌于国门之外? 一想到如今东吁的惨状,几国国王都不寒而栗,一边部署防御力量,一边派遣使臣前往大明求救,而吕宋国听闻大明圣武大帝登基,仅仅两年便扫清内乱,大明国力更是与日俱增以后,连忙安排使臣前去大明朝贡,几乎是与三国使臣前后脚进的金陵城。 至于爪哇国使臣走的是海路,倒是比其余几国早到了近半个月,要说六国使臣谁最急,毫无疑问当属爪哇国使臣无疑。 东吁国使臣到了金陵半年多,再是急性子也被磨平了,何况东吁局势每况日下,差不多已经可以用破罐子破摔来形容,回国风险实在太大,待在明都至少安全可以得到保证,张献忠一日不离开东吁,东吁使臣宁愿大明天子一日不见他,反正就算见了也没用,就算大明现在发兵前往缅甸,张献忠大可拍拍屁股走入,东吁国能不能撑得过今年都很成问题。 安南、寮国、暹罗三国至少目前还是安全的,就算急切希望大明派军南下去收拾张献忠,可朝贡的礼数该做到位还是要去做,而且三国并不担心大明会坐看张献忠攻入他们国内,并且在大明的眼皮子底下灭了国统,他们三国可是正宗的大明藩属国,大明谁都不救,可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这对大明的威信可是巨大无比的打击,而且汉人最注重颜面,于情于理看面子,大明圣武大帝都必须要发兵才是! 至于吕宋只是恰逢其会,决定来朝贡的时候没准都不知道张献忠肆掠缅甸的事,作为使臣能有个屁的危机感,但爪哇不一样啊! 因为爪哇已经直面西军的兵锋,两个月前,张献忠突然派遣义子张定国率领三万先锋军,搭乘英国远东舰队的海船绕过苏门答腊,直抵爪哇国万隆城,爪哇只是一个小岛国,常备军不过只有两万,战事一开,两万常备军被迎头痛击,损失惨重! 随后爪哇国王求救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荷兰出兵一千几乎全军覆没,张定国的三万大军一直杀到巴达维亚,爪哇国王随同荷兰舰队一起逃亡,最终爪哇国王暂时寄居苏门答腊岛上,而他则作为使臣前来大明求救。 简单点说,张献忠攻打东吁,东吁王朝如今凄惨无比,但国土名义上未失,阿瓦城一样完好无损,国祚自然还算是存在,但……从某种意义上说爪哇国王的逃亡已经预示着爪哇国已经亡了…… 而且大明距离爪哇何止万里,中间又隔着茫茫大海,大明水师力量一直未曾听闻有多强悍,爪哇国王想要大明替其复国,将张定国撵下海的想法确实有点一厢情愿。 但总要做一做人事想一想天命的。 爪哇使臣入明都以后请求觐见大明皇帝,奏章递进了宫,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自然是韩赞周的手笔,这等小事,又有东吁使臣的前车之鉴,他自然没兴趣去麻烦‘日理万机’的万岁爷。 现在六国使臣联名请求觐见同样如石沉大海,怎能不让爪哇使臣心生绝望,他绝望的不是爪哇被灭了国,而是绝望临行前爪哇国王说的那句话‘如果求不来大明的天兵,那就不用回来了’! 天地良心,他在爪哇国只是一个不大不小官,因为汉语说的流利才被派来大明充当使臣,一家老小可都追随国王逃出了爪哇,如果他回不去,家人的下场可想而知啊! “难不成我们要如他一样无休止的在大明耗下去?”爪哇使臣一指东吁使臣怒道,几人能被派来大明出使,至少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汉语说的相当流利,交流起来完全不存在任何语言障碍。 “老弟,你未免也太焦躁了一些。”东吁使臣斜了一眼道:“本使春天来到大明,如今已是深秋,足足七个多月,大明的变化可是实实在在看在眼里,你可知道这变化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什么?”爪哇使臣棱起眼问道,其余四国使臣同时竖起了耳朵。 “改天换地般的繁华,百姓充斥内心的富足!”东吁使臣目光中满是羡慕道:“本官这些年一直都在关注大明的内乱,张献忠南下缅甸不过数月,东吁便被其折腾的奄奄一息,可大明被张献忠还有一个比张献忠势力还强大的李自成足足折腾了十几年,其状之惨,诸位可能想象?” 爪哇使臣不太了解,只知道大明内乱了很长一段时间,其余几位可是知道的不少,再联想到如今的东吁,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第五百一十六章 使臣(4) 东吁使臣凝重说道:“但是如今仅仅三年的时间,大明便如脱胎换骨一般的重生了,这几个月本使闲暇之余也在金陵城周边不少地方留下过足迹,看见了金陵城里的街道干净整洁的简直难以置信,东吁的王宫与之相比恐怕都略有不如!城外正在修建的通天大道想必诸位也看到了,而这样的大道听说在大明各府各州都在开建,代价之大匪夷所思啊!” “本使还去了一趟梅山工业基地,看了看哪里的第一第二炼钢厂,不是本使自贬更不是看不起诸位的国家,即便我们南方十几国加起来,一年用土炉炼制的钢铁都不如那第二炼钢厂一个月的产量,品质更是远远不及,还有那神奇的电机,能够带动的力量便是十头牛加起来也比不过……” “最让本使惊骇,诸位有机会也可以去看一看的是那火车,能够装下数万人疾驶千里之遥,用时不过短短几个时辰!” 几名大使无不色变,金陵城确实整洁无比,这一点他们感同身受,知道这是大明专门成立了一个叫做‘卫生防疫局’的衙门,主要的任务就是收集污秽…… 在建的宽阔大道,他们更是亲眼所见,原本以为是因为南京是如今大明的帝都,所以才会扩建周边的道路,没想到全天下皆是如此,听说大明废除了徭役,修路什么的全由国库出银招募商贾修建,此等财力实在是不可思议。 至于什么工业……炼钢……他们懂的不多,也没见过,但想来东吁使臣也不可能凭空说出这样的话,那自然就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可那什么能装几万人的火车,还日行千里,委实让他们无法想象,也实难相信,既不是神仙又如何能移山填海做到这一切…… 东吁使臣也没指望这几人会相信,因为便是他自己若非亲眼所见,甚至还亲身感受了一下这火车,那同样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但现在他全然相信了,所以他在这金陵可谓乐不思蜀,见证了大明的繁花似锦,又如何愿意回到缅甸那块满目疮痍的土地。 这倒不是说他这个人太冷酷无情,眼睁睁的看着家乡遭灾而无动于衷,而是他这个人很能认得清现实,知道自己就算回去也改变不了一切,张献忠不攻阿瓦城,那么他在城里唯一的老妻就一定会安然活下去,但如果张献忠出耳反耳,他即便回去也只是多上一具毫无意义的尸体罢了。 东吁使臣由衷感叹道:“大明改变这一切的就是如今我们想求一见却无门可入的圣武皇帝,民间传闻圣武帝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专为拯救大明百姓而来,此言本使深以为然啊。” 爪哇使者郁闷道:“你说的这一切就算全都是真的又能怎样,不要忘了,我等此番前来朝贡,最终的目的是希望大明能发天兵南下灭了张献忠,如果大明天子不肯见我们,岂非一切休提。” “你来大明也有半个月了,可曾想过圣武帝为何不见你我?” “为何?”爪哇使者感觉自己现在像是被东吁使臣牵着鼻子走,但这个问题他确实很想知道,大明天子不管什么意思总得要给个态度出来才是,总耗着也不是个事啊,当然这个问题,其余使臣同样关注,东吁已经完了,就算再等七年都是一样,可他们等不起啊。 “原因其实很简单,在本使看来就是一个字‘忙’!”东吁使臣下了定论道:“刚才本使和你们说的这些,哪一件不是圣武帝的手笔,这是关系到大明千秋万代的大事,岂能不时时刻刻关注,圣武天子太忙了,是不是记得我们还在金陵都不知道了呢。” 几位使臣脸色都有些发白,一想到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心里顿时更加焦躁。 “韩公公到!” 几名使臣还在琢磨如果东吁使臣说的不假,那么他们又该如何应对,就在这时,鸿泸酒店管事的声音飘了进来,几人精神顿时一震,脸上同时露出喜色。 韩赞周可是大明天子身边的红人,他来鸿泸酒店干什么?自然是来找他们,莫非大明天子终于想起他们,有空见他们几名使臣了? 几位大使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齐齐迎了出去。 “万岁爷口谕!”韩赞周扫视了一圈微微躬身见礼的几国使臣,面无表情道:“着安南、暹罗、寮国、吕宋、爪哇五国使臣明日巳时入宫觐见……” 五国使臣连忙应是,然后将韩赞周迎进客室,纷纷掏出银票意思意思,这种规矩谁都懂。 韩赞周坦然受之,出宫一趟万两银子进帐,这种小事即便万岁爷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没准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调侃几句,几名使臣出手是不是忒寒酸了。 东吁使臣彷徨不知所依,圣武帝传召使臣入宫,怎么唯独没提起他,他倒不是多希望能去见大明天子,恰恰相反,圣武帝若是不见他,那他便有足够的缘由赖在金陵不走,毕竟出使任务没完成怎么走,但如果被召见,那么不管结果如何,出使任务便算是结束了,他便彻底失去赖着不走的理由…… “韩公公。”东吁使臣拱手道:“小臣……” “你便是东吁国的使臣?”韩赞周的语调极其平静,以他的身份,这些小国使臣唯有巴结的份,他自不必多假辞色。 “正是下臣……” 韩赞周摆摆手,直接打断话头道:“东吁国的事,万岁爷早有耳闻,只不过万岁爷说了,东吁国原先虽是大明藩属,可六十年前东吁国入侵大明云南,宗主恩义已然断绝,这二十多年来,东吁可曾派遣过使臣前来大明朝贡,不臣之心久矣!如今国祚将灭,便想起自己是大明的藩属国了,还妄图大明发兵救援,岂非痴心妄想,就似北方如今被满清灭国的朝鲜一样,藩王不义在先,便休要怪大明不仁于后!贵使即刻回国,大明自即日起恕不接待贵国使臣!” 东吁使臣脸色一片煞白…… 第五百一十七章 使臣(5) 次日,五位使臣在大明内阁首辅史可法的陪同下迈入紫禁城,他们能代表一国出使大明,精通汉语乃是最根本的原因,但在各自国内也是达官显贵,进了大明帝国这处心脏中的心脏,心里难免会作出一番比较。 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一比之下,五人无不暗叹各自王国的王宫与这紫禁城比起来,顶多能算的上是乡野之间砖瓦房,差一点的恐怕只能与茅草房一较高下了。 朱慈炯这段时间差不多三天便有一天宿在坤宁宫,皇后有了身孕,他身为皇帝自然要多陪陪,其她妃子哪怕即将临产,对于朱慈炯来说也就那么回事,谁让他现在儿女俱全,唯独差一个法理上承认的皇位继承人呢。 当然以朱慈炯的思想,徐大皇后即便生下皇子,他也未必一定会将皇位传到其手里,大明的江山存续不易,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大明起死回生,甚至隐隐已具霸主临世之兆,自然不会愿意将国家的前途交到一个不堪造就的皇储身上。 至于国本之争?到了那个时候新学人才充斥天下,思想顽固不化只知祖宗成法的儒臣早就论为末流,谁还会闲的蛋疼没事找事和他在朝堂上论国本,还他么一扯就是n多年! 朱慈炯用完早膳,喝了一杯清茶又看了半份最新时政报,日子悠闲的如同退了休的老干部,这要是让那个自以为大明天子每天忙的最多只睡一个时辰的东吁使者知道,只怕能把眼珠子都惊掉在地。 回到御书房后,依旧只有韩赞周和乾清宫管事宫女清雅随侍在侧,召见外使这种大事原本起居舍人是一定要在场随记的,当然朱慈炯不会给起居注这个机会。 史可法与五国使臣早两刻钟便在殿外等候,天子巳时传召,正常来说不会提前也不会退后。 “宣史可法、诸国使臣觐见。” 巳时刚至,殿外侍立的小太监便按照韩总管的吩咐扯起嗓子叫唤,这种事是他的专职,熟的很。 五国使臣原本平复的心情顿时又有些紧张起来,马上要面对的可是大明的帝君,是统治万里疆域亿万子民的雄主,更是民间传闻的在世神圣!几人都曾在脑海里幻想过圣武大帝的容貌,差不多结论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挥手弹斥方遒,一副霸凌天下的雄主模样…… 然而…… 五位使臣依礼行了跪拜大礼,脸上不敢表露什么,可方才匆匆一眼还是将大明天子看了一个真真切切。 盖世雄主圣武大帝尽然真的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甚至眉宇之间还能隐隐看到未能脱尽的稚气,这样的少年郎居然能在登基之初,便以雷霆手段驱逐外敌平定内乱?甚至于这两年几番大手笔,将大明天下治理的旧貌彻底换新颜?要知道,三年前,圣武天子不过十五岁啊,五位使者终于明白为什么大明的百姓会认定他们的皇帝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了…… 不是仙人降世,何以解释如今大明发生的一切! “都坐。”御书房现在差不多就是朱慈炯的宴客室,内阁五老的锦凳更是常备。 “诸位使臣此番前来大明朝贡,朕已安排礼部准备好回礼物品,待诸位返国之时,朕会让近卫军一直护送诸位至大明边境,如今大明内乱虽平,可匪贼还未能彻底肃清……” 五位使臣听的一头雾水,他们进入明境以后,一路所见所闻,大明处处皆是一副欣欣向荣之像,何来的半点匪迹,大明天子说这话是自谦还是自贬? 朱慈炯笑了笑,直接开门见山道:“诸位使臣的来意除了朝贡,想必也是与如今张献忠在东吁国肆掠有关,诸国王室担心本国同样会遭受东吁之殃,故而想让大明遣军南下,扫平大明逆匪张献忠,还南方诸国一个太平是。” 爪哇使臣哪里还能坐的住,噗通跪倒在地,哭诉道:“启禀大明天子,张献忠那恶贼派遣三万大军登上爪哇岛,爪哇只是小国,如何能抵挡数万跟恶鬼一样的悍匪,如今张匪大军已然攻入塞脱维亚,本国国主只是暂避兵锋,乘船出海,真要论起来,爪哇比起东吁还要惨上数倍啊!” 朱慈炯皱了皱眉,张献忠已经打到爪哇了?看了看韩赞周也是一脸茫然,天眼的势力毕竟有限,爪哇远在万里之外的海上,国内巨变天眼探查不到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以前朱慈炯就对张献忠的南下攻略进行过推演,张献忠经过四川两战惨败以后,对于大明的新军力量不可能不产生恐惧心理,将其赶去东南祸乱,西贼的胆量足够,毕竟张献忠就是流匪出身,这种事情做起来得心应手,不会存在太大的难度。 可不要忘了,张献忠可是已经在四川立了国的巨匪,拥有一套完整的朝堂班子和一系列的政治举措,将其打回原形,让张献忠继续去过曾经朝不保夕,惨的时候甚至是亡命天下的日子,张献忠肯定不甘心,不甘心就一定要找一块立足之地,建国成邦! 但在张献忠自认没有实力对抗明军之前,就算他把东南小国王室全部灭了,百姓毫不排斥的情况下迎立张献忠为东南新主,张献忠也不可能有胆量在东南地界上立国,因为这块地盘朱慈炯志在必得,也是朱慈炯给他张献忠一条生路的底线!张献忠若是想要鸠占鹊巢,最后的下场一定是自掘坟墓。 朱慈炯最终推算的结果是张献忠最后选择的落脚建国之地,必然是在海外,而且距离大明一定很遥远,毕竟后世的印度尼西亚海岛多的是,张献忠若是跑的足够远,朱慈炯还真没兴趣去寻他的晦气,当然朱慈炯更希望张献忠能跑去澳大利亚。 现在的澳大利亚是个什么情况朱慈炯不清楚,但朱慈炯真心希望张献忠能在澳大利亚站稳脚跟,然后发挥华人超强的繁殖能力,彻底让澳大利亚成为华夏文明的一个分支…… 第五百一十八章 使臣(6) 本月努力保持四更,对于只有七八章存稿的我来说,亚历山大…… 朱慈炯、韩赞周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张献忠的主力现在肯定还在缅甸,这个时候派遣三万兵马直接出兵爪哇?中间还隔了一个大岛苏门答腊?爪哇使者不可能说谎,那么只要稍稍推测一下就能得出结论! 张献忠的定下立国地点就是爪哇! 爪哇毕竟对大明臣服,朱慈炯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这个小岛国其实就是一个穆斯林的聚集地,不大的地盘上倒是出现了好几个穆斯林王国,这个所谓的爪哇国使臣应该只是其中之一。 不过朱慈炯如果没记错的话,自从上个世纪末,荷兰东印度公司进驻爪哇以后,通过几十年的分化蚕食,一直到这个世纪的七十年代,荷兰东印度公司依靠强大的海上武力优势彻底彻底控制了所有的穆斯林王国,并且进行殖民统治,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数百年之久! 现在这段时间尽管荷兰还没能全盘掌控爪哇,但荷兰至今为止进驻爪哇也已长达半个世纪之久,这么一块对于荷兰这个霸主国来说极其重要的海上中转国,居然轻而易举的被张献忠的几万先锋军占领,荷兰能接受? 可惜朱慈炯并不知道的是,荷兰确实不甘心,而且还派遣了一千精锐步军,最后却被张定国率领的大刀长矛给砍了个落花流水,这说起来也怪荷兰运气太背,若是换做一年前,西军没与明军接触之前,张定国就算再怎么用兵如神,初次接触威力远在鸟统之上的新式火器,必然也会在猝不及防之下吃上一个猛亏,最后就算能全歼荷兰的这支千人分队,最终自己也必定损失惨重。 可今时不同往日,张定国虽然没有和明军正面大战过,可私下已经不止一次分析过艾能奇和刘文秀二人之所以惨败的根本原因,然后推己及人盘算过若是自己遇上火器军该如何应对。 荷兰的火器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自然是走在世界的前列,往常不要说是一千人的火器营,就算三百都能灭杀十倍之敌,一个有轻视之心,一个又是慎重对待,存心验证自己的战术构想,荷兰惨败似乎也就不算稀奇了。 爪哇国使者跪在地上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堂堂使节居然这般不顾国家形象倒是让朱慈炯很是惊奇,一国使节难道不应该是那种不卑不亢、谈笑风生乃至处处展示气节的人才能胜任的吗?看这家伙哭的,便是朱慈炯都要掬上一把心酸泪,本打算直接一口回绝的话到了嘴边愣是说不出口…… “爪哇国的遭遇朕深表同情啊!”朱慈炯叹息一声道:“但想来诸位也知道,爪哇国离大明何止万里,大明也没有强盛的海军可以远渡重洋、浮海作战,朕就算有心替贵国国主复国,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这样,朕倒是有一个提议,贵国国王不用漂亡海外,先来大明京师,朕会赐他一座府邸暂时闲居,待大明海军初成,再从长计议不晚。” 爪哇使臣哭声顿止,他方才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可委实与爪哇的国祚亡不亡没什么太大关系,他只是担心一起逃亡的家人,若是自己出使不利会不会遭了爪哇王的毒手,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在心底对于大明会派兵下海没抱什么希望。 但大明天子这话一出,爪哇使臣立即意识到他能取得这样的出使结果完全足够回去交差了,现在自家国王虽不像另外两个倒霉蛋一样做了西贼的俘虏,可毕竟过的也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一不小心没准连命都丢了,可大明天子邀请国王来帝都闲住,这待遇远非在苏门答腊岛上可比啊,而且大明的发展他这半个月可是历历在目,相信只要回去再夸大几分,等国王来了大明一定会乐不思蜀,而且等他的家人也一起到了大明,那同样会受到保护,就算国王想要随便处置都不太可能了。 这一想,爪哇使臣泪水顿止,恭恭敬敬的磕头道:“下臣替国主谢过陛下容留之恩,回去之后便立即向国王禀明陛下的圣德无量……” “起来。”朱慈炯呵呵一笑道:“爪哇国这些年以来对大明倒还算恭敬,若是如那东吁,朕便是连其使臣都懒的见上一面,张献忠在缅甸肆掠也好灭其国也罢,与朕又有什么关系。” 几位使臣深以为然,东吁国真叫自作孽,不可活,以弹丸之地居然敢不知死活的挑衅大明,当初那个莽应里多半是被猪油蒙了心窍,最终连累的却是后世君王,活该! 朱慈炯看向吕宋使臣道:“吕宋国一直都是大明的藩属国,国内更是诸多这几十上百年间前往南洋寻找机遇的汉人,与大明说是同气连枝亦不为过啊,韩赞周。” “老奴在。” “着礼部将吕宋的回礼提升一倍,以示大明与吕宋世代交好之谊。” “老奴记下了。”韩赞周心里真叫一个无语,回礼提升一倍?那是多少,五十辆自行车变成一百辆,两百瓶香水变成四百瓶,圣武贡酒、圣武御酒……不说市场价,但说成本价超过一千两没有? 大明立国以来,但凡外邦使臣朝贡,大明历代天子谁不是几倍的回礼,现在这五国使臣,送来的贡品其价值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万两银子,万岁爷不愧是一代明主、商道奇才啊,轻轻松松便赚了几百倍,还让几国使臣感恩戴德…… 果然,吕宋使臣一听大喜,连忙磕头谢恩,他可不是向大明求救来的,张献忠南下会造成什么变故,说起来离吕宋还很遥远,退一万步说,就算张献忠有意入侵吕宋,可至少现在还没有付出形动,这种级别的大事,他一个使臣可不敢擅自做主,万一求救以后,大明真的出兵吕宋,张献忠却没来,那这个责任谁来背? 大明出兵光是开拨费都上百万两之巨,何况还要远渡海外,吕宋国力哪能经得起这般折腾,最后他若是为此被降罪,岂不是冤枉至极…… 第五百一十九章 使臣(终) 朱慈炯如今的心态是越早把这五位使臣打发回国越好,现在摆平了爪哇料理了吕宋,剩下的安南、暹罗和寮国的使臣就没那么好打发了,因为这三国已经切实感受到了来自张献忠匪军的威胁,前来大明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求救,朱慈炯有必须要出兵的道义,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出兵的理由,因为这本身就是他一手促成,同样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 朱慈炯幽幽叹息道:“张献忠兵锋南指,东南诸国如芒刺在背,这一点朕也是感同身受啊,只是诸位又可知大明的难处,朕的难处?” 三国使臣知道这话是对他们三个说的,却没法开口,只能一个扑倒在地,以此来表明各过各国的态度。 “先帝在世之时,大明内有遍地流匪,外有强敌环伺,朕继位之初真可谓处处如履薄冰啊……” 史可法眉毛情不自禁的跳了跳,没继位之前,你就设计坑了自己亲王叔,为了银子一个恶迹不多的盐商被你满门抄斩,这叫如履薄冰?登基之处,为了震慑天下,愣是诛灭四镇,玄武门外到如今都还阴风阵阵,那一段官道修建都没人肯承包,最后只能工部自己招募劳工,这也叫如履薄冰? “朕费心费力,无数个日日夜夜通宵难眠,最终也只拉扯出了一支六七万的新军,可朕当时的敌人有多少,雄心勃勃杀进关内号称‘国战’的建虏八旗二十余万!一心想要取大明天下而代之建立新朝的顺匪李自成,带甲兵勇三十余万!据四川自立为王,麾下战将如云雄兵二十余万的张献忠,还有天底下数不清的山贼乡匪……大明有什么?朕有什么?唯一有的仅仅只是六七万匆匆成军,毫无实战经验的新军,说真的,新军连战连捷大出朕之预期,只能说是天不欲亡我大明社稷罢了……” 史可法垂首沉思,尽管不太明白天子为什么会当着几国使臣翻开这段历史,但这段历史他确实在闲暇之余回味过无数次。 甲申前后,大明的局势当真是恶劣到了极点,大明的敌人全部加起来军力接近百万,而当时大明能依靠的唯有五镇,这五镇最强悍的左良玉号称拥兵二十五万,其实也就是学李自成的流寇作风大量裹挟百姓,想要通过战火来洗涤出一批能堪用的兵罢了,真说起来大明真正能够发挥战斗力的甲士绝对不超过十五万! 而这十五万大半还是国内乱匪的手下败兵,不说遇敌之时一溃千里,至少士气不振是可以肯定的,内部主帅还颇为不合,黄得功与高杰甚至还大打出手,可以说那段时期,新立的圣武朝满朝上下,对于未来的局势是悲观甚至是绝望的。 所以才会有联清平乱之议,甚至于朝堂下面言及遣使北上和谈划江而治的言论都不绝于耳,更是没任何一人看好今上以流民为基,如同儿戏一般匆匆编练出来的七万新军…… 但是偏偏今上愣是以这七万新兵为基成就了一个又一个至今想起来都难以置信的奇迹! 大明浴火重生,天下万物复苏,各行各业井然有序,国库充盈、百姓富足、万民称颂,今上做到这一切仅仅只用了不到三年! 天降的神圣,盖世的雄主,大明何其幸甚! 朱慈炯自不知道堂堂的大明首辅面无表情的坐在哪里,神魂却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兀自感叹道:“直到今日,朕治下万里疆域,数千万子民,然而常备军力却还不足四十万,分驻各省尚且捉襟见肘啊,去年秋季,张献忠这老贼就是看准了朕的军力不足,悍然派遣其义子率数千兵马肆掠大明云贵两广四省,化整为零两个多月内灭门千户,近二十万朕的子民死于这场屠杀,比起东吁如今的惨状、损失,犹有过之啊。” “在那以后,朕也是痛定思痛,毅然扩大征兵规模,只不过新征入伍的新兵要想派上用场,保守估计也得一年以上,东吁王朝虽对大明不恭,可朕也不是小肚鸡肠的君王,既然大明神宗皇帝能赦免东吁,朕又何尝不能,何况张献忠南下也是因朕逼迫太甚,于情于理,朕都理应派遣大军入缅,剿灭张匪一雪大明上百万死于其屠刀之下的刻骨深仇,但朕真的是心力不足啊。” 史可法彻底明白天子为什么要绕这么一个大圈子才说回正题了,意思简单明了,大明对于南方诸国的遭遇深表同情,也有心南下彻底把张献忠剿灭,只是如今军力不足,维持各地驻防都不够,更不用说出境作战了,但大明也不会对藩属国不闻不问,只要新兵训练出来,就会派遣大军南下扫平张匪,只不过需要时间,至于需要多久,差不多就要看各国什么时候被灭了…… 跪在地上的三国使臣显然也听出了大明天子的话外之意,一个个面如死灰难看至极。 “张献忠的实力朕多少有些了解,东吁是被其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才导致精锐尽失,国力一蹶不振再无还手之力。”朱慈炯侃侃而谈道:“但如今诸国皆有防范,张献忠又怎么可能再如往常一般势如破竹一般攻溃诸国联军?何况朕听闻张献忠与英夷勾结,正在大肆掳掠缅民,一时半会间不太可能继续攻击东南其它国度,这等于是给了你们机会,同样也是给了朕时间!” 三国使臣精神顿时一震,大明天子此话之意,莫非是没打算放弃诸国,让他们自生自灭?几人心里立刻再次燃起希望。 朱慈炯道:“满打满算,张献忠逃入缅甸的匪军也不可能超过十五万,据朕的了解,西贼虽大败东吁军,可自身亦有近两万的折损,爪哇使臣方才也说了,张献忠分出一支三万匪军杀入爪哇,姑且不论他是否在别的地方同样分了兵,但如今在缅甸地界的西匪加起来绝无可能超过十万!你们说朕推算的可有道理?” 三国使臣连忙应是,这也是各国估算的结论。 第五百二十章 好消息(上) 朱慈炯冷哼道:“张献忠东吁大捷,对于东南诸国的国力想必轻视至极,如今又自以为有英夷做后盾,明知道朕一旦腾出手来就会出兵东南彻底剿灭他,却还敢驻留缅甸搜刮人口、财物,因此朕推算张献忠不将缅甸刮的寸草不生,多半不会离开缅甸攻击其余东南诸国,现在此贼猖狂,竟敢分兵海外,殊不知用兵之道,非至强之师分兵而攻乃是大忌!大明三十年前的萨尔浒之战就是前车之鉴!” 史可法点头深以为然…… “如今东南诸国面对张匪的威胁,理应同气连枝,联军共御大敌,以诸国之力想必组成一支二十万左右的联军总不会太难?”朱慈炯笑道:“如此一来两倍之力对抗西匪,不求建功但求死守,一国有难诸国支援,就算杀不败西贼,想来自保的问题总不会太大,这就是朕说的你们的机会,而你们只要创造出这个机会就等于是给朕争取到了时间!” 朱慈炯深吸一口气道:“朕需要一年!一年之内朕不仅能将这一批的新军整训成军,还能让南方四省之地因为去年被张定国祸害,一直没能恢复元气,迫使朕不得不在四省之地驻扎的偃武、星辰两军解脱出来,一年之后,朕定要让张献忠这个祸害大明这么多年,挖了朕之祖陵的老贼跪在朕的万民祠前,受万世唾弃!” “而你们所需要做的就只有一点,就是回去告诉你们的国主,大明是你们的宗主国,藩属之国有难,朕责无旁贷,但若是你们联合起来的二十万大军,还不能抵抗得住在朕眼里如丧家之犬一般的西贼流寇,那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做大明的藩属国,又有什么脸面来向大明求救!朕言尽于此,诸位使臣好自为之!” 三国使臣面面相觑,大明天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若是如爪哇国使臣一般哭诉,就未免太不知好歹了,何况大明天子说的也没错,张献忠不过就是一丧家之犬,他们几国联手就算敌不过,但硬扛住一年完全不存在半点问题,一年后大明神军南下,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想到这里,三国使臣连连磕头谢恩,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此番出使已可谓功德圆满了。 “诸位使臣远道而来,朕理应略尽地主之谊,只是朕国事繁忙,今日便让韩公公替朕宴请诸位,如今朕与史卿尚有国事商讨,便不留诸位了。” 五位使臣连称不敢,此番觐见差不多算的上是皆大欢喜,尽管没能达成各自预想中的最好结局,可也算是给了各自国主一个能够接受的交代,比起那个倒霉催的东吁使者强了何止百倍…… 等到韩赞周安排宫人送走五使回转,朱慈炯眼光露出一丝寒光道:“张献忠如今在缅甸贩卖人口上瘾,看来他是已经忘了一年前朕给他留下的惨痛教训了,还是以为有了英国蛮子做靠山就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以为从英国买了几把破铜烂铁就能对抗朕的新军,哼!” “韩赞周!” 韩赞周连忙应是,万岁爷如此杀气腾腾的架势很是少见,看来又要有大事发生了。 “让天眼派人去和张老贼说清楚,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他不愿意做一条听话的狗,朕不介意把这条狗宰了炖肉!”朱慈炯寒声道:“他不是一直想要亲眼证实一下明军火器的威力有多强吗?带两杆步枪几颗手榴弹去让他见识见识,不但要让张献忠明白他买的哪些废铁有多么可笑,顺便也让英国佬认识一下,他们引以为傲的最新式燧发枪在朕眼里就是一个笑话,让英国佬知道差距,若是还敢挑战朕的底线,朕不介意海军初成之日,去将他们自以为可以称霸海上的无敌舰队全部轰成碎板,顺便让英国成为一片焦土!” “朕给张献忠的最后通牒就是,让他要么等着朕大军南下,要么就在十个月内将东南各国的王室全部覆灭!做到这一切,就算他把东南所有百姓全都抓走卖掉,朕都可以当做没看见,否则就算他逃到天边,朕也要将他捉回南京,磨成雕像!” 韩赞周神色凝然,连声应是,看来五国使臣的出现总归还是让万岁爷感到了一丝压力,张献忠如果做不到这些,万岁爷的计划必然要全盘推翻重新布置,如此一来,西匪的价值荡然无存,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让他们猖狂下去了。 “还有告诉张献忠。”朱慈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爪哇这个地方国贫民弱,他若是真想有一天找朕报仇,想要在爪哇崛起那是做梦,告诉他沿海路一直南下,哪里有一片极其辽阔的大陆,不比整个大明小,上面尽是土着,只要他肯花功夫慢慢蚕食,迟早能将整片大陆占领,到了那个时候不要说是称王,就是称皇作祖也是等闲!” “老奴记下了。” 史可法也记下了,今上当真是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万事啊,生而知之真乃神仙手段。 料理玩这些琐事,朱慈炯目光落在史可法身上。 史可法身体顿时坐的更直了一些,天子召他进宫,总不可能是无的放矢,区区几个小国使臣,天子挥手之间便已从容而定,内阁诸事繁杂,忙都忙不过来,一开始他还担心今上会把使节这个烂摊子扔给内阁处理,现在看来是白担心一场。 内阁不是不能应对这种事,只是涉及到宗主国与藩属国之间的利益牵扯,史可法明知道今上是肯定不可能会去救东南诸国的,在道义上却又不得不救,史可法怕的就是今上老毛病又犯,自己不好办的事甩给内阁,身为内阁首辅,他史可法自然便再次成了背黑锅的最佳人选…… “史卿。”朱慈炯笑眯眯得说道:“朕如今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此事一旦落实,大明乃至整个天下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 第五百二十一章 好消息(下) 好消息?史可法面皮情不自禁的抖了抖,今上这一年来的好消息实在太多了些,修桥筑路治黄河,这三大工程那一项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消息,卫生防疫、建校立学那一项又不是造福于民的好消息? 可这些对内阁来说能算好消息?看看内阁这一年忙成了什么样,便是年沐都仅仅只休了三天!平时逢二逢八的休沐日更是一概没有,当然这些今上是肯定不会承认的,因为今上确实没有要求官员这么卖命,但那么多庞杂的事物,不日以继夜的去处理,如何能干的完! 若说大明历代那一届内阁最忙政务最多,圣武朝第一届内阁若认第二,谁敢说自己是第一! 史可法的反应让朱慈炯多少有些不爽,老家伙一脸的死鱼表情看了都让人泄气,这个时候怎么着也该露出一副激动的表情,然后满眼期待的等待下文才是…… “咳……咳。”朱慈炯假咳两声掩饰尴尬道:“如今秋收在即,周侍郎前几日传回消息,说是滁州扩田三万亩的实验田,成果喜人,只要接下来一个月风和日丽,那么他可以保证今年的秋稻亩产量可达一千三四百斤……” 史可法身躯一颤,眼中再无先前古井无波尽是淡然的样子,周卫东的滁州试验田,说是要将稻种嫁接培育,诞生出名叫杂交稻的新型稻种,号称新型杂交稻可以让现在的稻田亩产量翻上几倍,对此内阁谈不上信更谈不上不信。 说不信,今上已经用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狠狠抽了好几次内阁的脸,你让他史可法以前敢想象能相信会有一种名叫火车的车,能够载人数万不知疲倦日行千里吗?在没有亲自验证之前,谁说这话,史可法都只会说这话的是个疯子,包括今上也不例外,但是现在他能不信吗? 如今梅山劳工中至少有一半人以上在铺设南京至北都的铁轨,要不了三年南北两都之间便能昼夜即至,便是寻常百姓都对火车见怪不怪了,何况是他。 你让高弘图那个老顽固以前会相信一封信从南都寄到北都仅仅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吗?谁敢这么说,把高老头的火气搞上来了,指不定能被暴跳的高老头狂抽嘴巴子,可现在呢? 尽管大明仅仅只有一条金陵到松江的电报线路,并非是今上花不起再造其它线路的代价,相反!在史可法眼里,此等神器,就算花费再大,史可法都觉得物有所值,至少比修路筑桥价值更大!但是,天子偏偏不为所动,说是要将现如今的电报技术再提高一个档次,改有线为无线,到底什么意思,反正史可法没听懂…… 不过这些都与内阁关节不大,一切手尾皆是梅山工业基地的赵侍郎在负责,史可法也好高弘图也罢并没有在其中有过多关注,内阁的屁事太多了,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还往自己身上揽事…… 周卫东的滁州试验田原本规模只有三千亩,只不过去年秋收之时,据听说这三千亩实验田的产量令周卫东不是太满意,之后几个月周卫东在大棚里面研究新稻种,结果如何不得而知,但最终却是一次性将稻田扩充了十倍,然后栽种新培育出新型杂交稻,如今看今上脸上的喜气就知道,这新型杂交稻成绩斐然,应该是成功了。 新型杂交稻若是将粮食亩产量真的能够翻上几番,达到不可思议的一千三四百斤,这对于大明乃至整个天下的意义实在是太重大了,不说别的,去年滁州实验田区域发放的玉米、番薯等等农作物的推广以后,不论多么贫瘠的土地上都能获得丰收,这里面的意义就已经非同凡响了,意味着一旦推广天下,哪怕大灾之年,百姓无口粮果腹,这些高产作物也不知道能挽救多少人的性命。 往年但凡大灾之年,活不下去的百姓吃观音土最终胀死的不计其数,易子而食的比比皆是,更多的则是背井离乡谋求生路,但结果往往是倒毙路途,一股股的流民潮不但为各府州带去沉重的负担还增加的不稳定的因素,活不下去的百姓眼里那还有什么律法,冲击大户、杀人掠夺之事不绝于耳,最致命的还是天气炎热之时,一旦饿死的百姓尸体没有得到及时处理,一两天便会腐烂,鼠虫撕咬之后成为一个个瘟疫源,大明每隔几年便会有一次瘟疫爆发,这便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 但史可法很清楚,今上继位以后连番大政,这种事情在圣武朝已经越来越少,如果这周卫东的杂交稻真的能达到今上说的产量,那么用不了三年,大灾之年流民盈野的事情必将绝迹! “臣为大明贺,为陛下贺,为天下百姓贺!”史可法三贺拜倒真心实意。 “平身,秋收之后,若真如周侍郎所言,粮食亩产可达一千三百斤,那么朕自当勉励嘉奖,便赐其太子少傅衔,官受荣禄大夫……” 史可法起身坐正,对此他并无半点异议,跟随今上时间越久就越是务实,史可法自己便是其中典型的代表,今上未继位之前,他身为兵部尚书官拜建极殿大学士,衔级不过五品,但随着时间推移,内阁诸事办的不说简在帝心,至少也让今上基本满意,内阁五老的品衔皆有提升,他的品衔也简拔成了光禄大夫,这可是从一品,可谓恩荣至极。 至于正一品荣衔,目前大明除了挂名宗人府宗人令的福王以外,似乎也只有一个常年窝在万民祠修道的石传风,之所以说是似乎,因为石传风的荣衔是国师,但国师……大明垂三百年天下还从未出现过,因此便往太师荣衔上面靠,勉强也算是正一品。 不过石传风显然连他自己都不在乎所谓的品衔,满朝大臣原本还有些担心这个凭空冒出来的道士会如嘉靖朝的邵元节一样蛊惑君上,毕竟天子年幼,若是被带偏了去信佛信道,这对好不容易起死回生的大明来说,多半就是灾难的开端,好在石传风除了自己修道以外,其它时候倒算规矩,时间久了,谁还管他是不是国师,谁还理会这国师是不是符合大明的官制…… 第五百二十二章 怪圈 横空出世甚至可以说是从天而降的赵立功、黄建国以及周卫东三人,方一出世便被今上简拔为工部侍郎衔,这在当时可是引起官场一片微辞的。 甚至有传言,这三个人乃至跟随三人身边的刘家三兄弟本都是亲兄弟,原本这六兄弟趁着天下大乱揭竿而起,甚至还杀了官府正印,被捕获以后一直关押在刑部大牢,差一点就被问斩,不知为何被今上释放出来,还成了梅山、滁州、松江三处基地的主官,天子竟然还委派一卫战士听其任意调遣! 人生际遇之奇,莫以为甚啊,不过好在这三人一直窝在各自的地盘几乎从不挪窝,和窝在万民祠的国师石传风一样难得露面,渐渐朝野非议才渐渐平息,时间过得越久,这三人的名字差不多都快被人遗忘了…… 然而!半年前,火车的问世直接震动天下,电报的出现更是将朝堂内外震惊的无以复加,三人的名字才再一次浮现在众多官员的脑海,不过滁州的周卫东在官员的眼里就是一农夫,全然不足一提,至于黄建国号称要打造大明的无敌舰队,打造了一年半却无片板下海,浑然就是一个笑话,最怕就是人比人,如此一看,赵立功的贡献直接可用突破天际来形容。 今上下旨擢升赵立功为太子少保衔,赐官荣禄大夫,满朝上下并无一人反对,今上松江一行时曾说过,谁能如赵立功一样,那便赐其三代免死十代荣华的话可是言犹在耳,谁能反对?今上一个吐沫星子就能将之喷出大明境外…… 何况火车这半年来火车的强悍便捷之处已经深入人心,这也是废话,一辆火车一天的输送量比一万人十天的运输量还大,此间效率增长的何止以道里计,现在不光是百姓,就是普天下的达官显贵都眼巴巴的看着、等着、巴望着这火车的铁轨什么时候能铺到自己家乡去呢。 因此,哪怕满朝上下从心底依旧看不上赵立功这个匠人,哪怕是神匠也是一样,但谁也不能也不敢否认赵立功的成就,赵立功被特旨晋升自然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现在今上要晋升周卫东,而且是在秋收看到成果以后,换句话说就是,如果秋收的成果并没有达到预期,晋升官衔一事自然休提,但若是成功!史可法乃至官场所有人,哪怕今上将周卫东擢升为正一品太师,都不会有人有半点意见。 粮食亩产翻上三四倍!这影响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大到用任何话来形容都不为过,甚至火车、电报在此面前比较都要相形见绌,因为前者只是让天下崎岖便通途,说到底就是节省人力和时间,但后者却是让无数百姓赖以生存的根本! 周卫东因此人间封神都不是没有可能…… 赵立功的工业已初见成效,周卫东的农业大变已可预见,那么黄建国的松江船厂离今上曾经侃侃而谈的海洋制霸还会远吗? “如果周侍郎的杂交稻真的能成功,那么有些事情也是提上日程的时候了啊。”朱慈炯像是在自语,又似乎连他自己对于周卫东是否能够这么快将新型稻种培育成功的信心都不是很足。 周卫东是后世的农业专家,培育嫁接新型杂交稻是必然可以让粮食的亩产量达到后世的正常标准的,这一点朱慈炯深信不疑,但如今的年代毕竟受限于时代背景以及农业条件等方面因素的影响太多,周卫东能在短短两年时间内便完成粮食增产的重任是不是太过激进,甚至会不会有什么弊端,朱慈炯一无所知,因为他不懂农业…… 但只要周卫东成功,朱慈炯已经可以预见在未来的二三十年里,大明的人口必然会经历爆发式增长,其增长速度要远远超过后世乾隆时期的增长速度,毕竟乾隆时候可没有圣武朝的卫生防疫条例,更没有将新生儿救治作为医学院第一科的医疗手段,更没有朱慈炯两年前为了发展人口便颁布的奖惩措施,生的越多补贴越多,多到一定数量大明替你养!相反杀婴拐幼之徒,斩! 有了人口,朱慈炯才算真正有了底气,才有能机会去实现他的拓土而非殖民的根本计划,无数的战略构想才能得以一一实现,当然,在这之前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土改! 后世大中华的耕地面积大约有十九亿亩左右,然而在崇祯初年,大明两京十三省记载的土地面积差不多只有五六亿亩,当然这些并不包括隐田在内,可悲的是这五六亿亩土地其中九成以上都把持在特权阶级手里,他们不用缴纳一文钱的赋税却占着天底下最大的资源,以至于大明越来越穷,百姓越来越苦! 朱慈炯继位平定天下,让新军代替官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账田亩,经过大半年的悉心核查,已经可以确定大明的有效耕种土地面积在八亿一千四百万亩左右! 如今大明因为崇祯年间遭遇的阵痛,五六个省的土地变为无主,张定国又如犁庭扫穴一般收拾了一遍南方四省,如今土地尚且还集中在利益集团手里的主要是安徽、浙江两省和南直隶广大地区,此时推行土地改革,阻力必然还有,但无疑已经小到了最低点。 而且这还是一个物极必反的事,现在天下安定,用不了多少年新的一批利益集团必然会诞生,这其中甚至不乏新兴的武勋之门,如果不趁这个时候进行土改,那么用不了多久,这些以大明差点灭亡为代价换来分配给百姓的无主之地,很快就会再次引发新的一波土地兼并,随着时间越久,兼并规模自然越大,到最后大明还是陷入百姓无土可耕,权贵土地云集肆意欺压百姓的地步。 直到最后,无数破产失地的百姓揭竿而起,对天下再次进行洗牌,大明能撑过去国祚继续延绵,如同现在的圣武朝,撑不下去国祚绝灭,新朝登场过个几百年再继续延续这个天下三百年而终的怪圈…… 第五百二十三章 奇思妙想 朱慈炯一脸的严肃道:“史卿可还记得,朕曾经言及要将大明治下土地进行改制,不知时至今日爱卿可还有印象?” “微臣记之甚详!”史可法老实答道,这等大事他就算再忙又怎么可能忘掉分毫,甚至于现在每次偶然想起的时候还不免心惊肉跳,这事如果换做去年被刺之前天子让他去办,他没准还要犹犹豫豫彷徨不知所终,但现在…… 身为大明首辅、官场第一人的他已经毅然决然要做一个孤臣,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推行大政担心物议纷纷,天下群起而攻之?笑话,所谓孤臣就是要走向天下官员的对立面,一心一意只需按照天子的意志去办事,只要得到天子的支持,他又何惧之有! 今上这两年多以来推行的大政何其至多,论难度毫无疑问以矿改为最,但最后的结果还不是直接推行了下去,时至今日,哪些承包矿山开采的豪商巨贾又有谁说过这矿改有半点不妥之处? 前有四大亲王,后有十三郡王孝陵狩猎的例子在,其他人等日后还想反对天子大政之前,是不是该想一想圣武元年年底在金陵城里发生的那一场让数十显贵沦为庶民的惨烈风暴? 为了自身荣华富贵计,史可法相信即便土改之事大到捅破苍穹,最后的结果也一定是无惊无险完美施行。 然而朱慈炯或许是受后世的惯性思维影响太大,土改一直都是埋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一直想要拔出来,却又担心会引起大出血。 但现在这根刺显然已经到了不拔不行的地步,因为这根刺会生长,等壮大到一定地步就会危及生命,所以朱慈炯不拔也得拔。 现在的情形与一年前正好相反,那一次朱慈炯初谈土改是何等的意气勃发,史可法却是惊骇失色,现在史可法全然无所谓,朱慈炯倒显得有些顾虑重重。 “史卿既然还记得朕提及的这土地改革一事,那么朕若是将此事交给内阁交给史卿去施行,史卿可有信心能够交给朕一份满意的答卷?” “臣身为大明首辅,于大明于百姓有益之事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史可法正色道:“此间艰难险阻,臣当一肩扛之!” 朱慈炯微微动容,原本他还以为史可法至少会向他诉说难处,然后再让他大力支持等等,没想到史可法这么淡然,当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略加思索了片刻,朱慈炯缓缓说道:“既然史卿有大毅力大恒心办好土改之事,朕其他话也就不一一赘述了,就按照当初朕初定的方案去施行,细节之处内阁拟好章程,待朕御览之后,若是觉得可行便颁旨天下!” “臣遵旨。” “如今大明一切皆以平稳,朕有些想法倒是想与史卿聊聊,史卿乃国之柱臣,想必为朕拾遗补缺,或能多些奇思妙想。” 史可法内心暗叹,今上什么都好,就是这奇思妙想未免也太多了些,现在内阁乱七八糟的事情数不胜数,只差没有焦头烂额了,刚刚今上又抛出土地改革这样的大事有待内阁牵头办理,还有奇思妙想?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史可法陡然间觉得,自己的权力不比历朝历代的宰辅要大,但要说工作量谁能与他相提并论,估计唯有三国时期事必躬亲的诸葛武侯才勉强能与他一较高低了。 “去给史阁老上一盅酸梅汤解解暑。” 时至中秋,天气中依旧带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每当夏季将至深秋未入这段时间,朱慈炯都无比怀念有空调的日子,只可惜朱慈炯仅仅知道空调原理的一点皮毛,当然这并不是最关键的地方。 关键的是梅山虽然已经能运用最浅显的电能,但离架设电网还早的很,就算现在能将空调或者电风扇造出来,还是得用柴油发电机进行供电,一想到柴油发电机那恐怖的分贝,朱慈炯宁肯继续用相对原始的冰块制冷,别说,效果还不错…… 古往今来,史可法乃至所有大臣面见天子的时候,哪怕嗓子冒烟都会强忍住不喝一口水,这也是没办法,口渴能忍住但要强忍如厕之意可就难了,天子在上朝议进行一半,你要如厕,岂非失礼至极? 不过天子赐酸梅汤解暑,那是恩典,史可法还是轻轻呡了一口,再次谢恩…… 朱慈炯笑道:“朕登基以后,改革了军部、户部和刑部,废除了大理寺、太常寺和太仆寺,但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之策,大明乃至历代官制极其驳杂,什么职官什么品衔,朕每次思及都觉得头疼脑热,或许文武百官皆已习惯,但朕以为名目繁杂的官制必然会影响办公的效率,因为朕已打算将大明的官制从上到下,彻头彻尾进行一次大整改,化繁为简,第一步要做的便是废除九品官衔制!” 史可法大吃一惊,今上这是典型的改革改上瘾了,这个时候史可法甚至已经开始怀疑满朝的重臣尤其是高弘图和解学龙二人,那么坚决的要求今上待在深宫寸步不离是不是很是不妥,如果今上能有机会时不时出宫散散心,还会如现在一般整天闲的发慌,然后胡思乱想吗? 官制改革并不新鲜,甚至于王朝更迭之际都会多多少少出现一些新的变化,但今上的奇思妙想显然和这个些微变化没什么关系,他是要大改!彻头彻尾的大改!甚至于是彻底废除,将所有的官制重新洗牌! 至于九品官制……差不多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用于选官的九品中正制的改良版,甚至可以说只是保留了一个名头,内里已经完全没有关系,因为九品中正的选官制度发展到隋朝时期便因不合时宜被彻底废除,取而代之的则是延续至今的科举选官制。 史可法内心已经在大胆猜测,今上名义上是要废除现有官制,将九品官衔踢进历史的角落,实际上是已经动了改革甚至是废除科举选官制的心思! 第五百二十四章 官制 “敢问陛下打算如何进行官制改革?” 史可法也仅仅只是一惊罢了,持续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三秒,脸上便又恢复成了原先那副淡定从容的样子,毕竟官制改革,史可法多少也有一点心里准备,今上改革了兵部、刑部和户部,剩下的礼部、工部和吏部没有可能一直延续下去,只不过今上应该是还没想好如何去进行职权划分,所以才一直迁延到现在罢了。 朱慈炯微笑道:“其实说来也简单,现在大明的官制除了官职以外便是官衔,就比如史卿,身为内阁首辅,按大明官制来说,首辅并非官名,但职权却凌驾于各部之上,说是正一品也行从一品也可,非常模糊,但爱卿的官职是正二品的军部尚书,官衔又是从一品的光禄大夫,想想都让朕头疼……” “职和衔划分开是为了能够体现出俸禄等等方面的区别,朕以为太费事,如何才能简单划分让人一目了然呢?” “说起来也简单。”朱慈炯侃侃道:“朕思虑良久,决定改品为级,初步定下五级十等,内阁诸臣为正朝级,各部部堂为副朝级,各省布政使、总督,各部侍郎为正部级,大一些的府州正印为副部级,小一些为厅级,厅下设处,一般县官可为正处副处,在之后便是科级,朕要一改几千年来皇权不下乡的陋习,在县以下设立乡正,即为科级!” “五级十等官制,朕现在说的还很笼统,更有许多有待商榷的地方,比如各部的郎中、员外郎,公检法在各府州的分支正堂等等官员如何划定级别,这便是史卿要做的事了……” 史可法感觉自己离崩溃只有一步之遥,九品十八阶涵盖了全天下的官员,等阶区分极其明显,今上要是觉得麻烦,把所有的衔阶剥离不就完了?有什么必要整一个五级十等出来?这种改法看似简单,实际上麻烦至极,品阶越高换成级别越高还好说,可越是往下,划分的就越是费事,今上纯粹就是没事找事给内阁干啊,若是内阁很闲也就认了,现在内阁都已经忙成了狗,还来这么一出费脑的官阶改革,史可法已经无言以对…… 改革官制对于朱慈炯来说,确实算是一时兴起,按照史可法所想,他若是觉得麻烦,完全可以将哪些个如太师、太保、大夫一类的荣衔全部废除,只保留如尚书、侍郎、部长一类的官职,等过上一段时间,官场消化了这第一次改制,再去改九品十八阶为九级十八等,最后再变换官名,一切有条不紊,官场也更容易接受…… 所以有时候便是朱慈炯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激进,可能是性格因素,也可能是觉得自己难得穿越回来,自然一定要将内心深处想要做的事情全部做好,百年太长只争朝夕啊。 “此事不急,官制如何改,是循序渐进还是一步到位朕都无所谓。”朱慈炯看得出史可法的为难,这点‘小事’比起土改大政来简直不值一提,史可法对土改都雄心勃勃何况官改?小菜一碟尓…… 史可法起身,吸气道:“老臣敢问土地改革及官制改革事,陛下可有时限要求。” “有!当然有!”朱慈炯毫不犹豫的说道:“朕也知道,内阁的事务千头万绪,光是要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都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朕自然能体谅到内阁的为难之处……” 史可法四十多岁的人,尝遍了圣武朝的酸甜苦辣,更是在做了孤臣以后深深体会了人间冷暖,心态早就磨炼的无比坚毅,然而这一刻都觉得心塞,甚至还有一股想要哭的冲动,当官不会哭可当不好官,这一点在大明尤其明显,但史可法自从踏入仕途开始从来没有哭过,但现在他想哭,不是因为感动,而是…… 高高在上的圣武大帝终于知道内阁的苦了?这一年来内阁五老都忙成了五条狗,连头疼脑热都坚持办公,现在居然还好意思说体谅……体谅你好意思奇思妙想?体谅你还将一件件如山一般的重任死命往内阁身上堆? 朱慈炯叹气道:“这样,内阁现如今还是将手头上的事情一一办妥为上,尤其是黄河治理的方案,不求一定完美,但一定要脚踏实地去办,朕希望十几年二十年以后,黄河再不会有泛滥成灾的事不时出现,责任制一定要落实到位,偷工减料的、从中作梗渔利的概不姑息,这样的官员、商贾杀一个朕不嫌少,杀一百、一千朕也不怕多!” “土改……毕竟涉及到几千年以来约定俗成的规则,也无需操之过急,朕给内阁三年的时间进行土改,怎么一步步将影响消弭到最小甚至是无形,内阁可以自己去拿方案,大的政策朕已经说过了,细节方面内阁自己把握,至于官制改革……这个朕目前也仅仅只是有这个想法,爱卿在这,朕也就是一吐为快罢了,官制怎么改,就以朕这个思路为大框架,其余的内阁自己定,届时拟好章程先给朕看看再说……” “臣遵旨。”史可法松了一口气。 内阁如今主要的事务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对甘肃、青海和辽东三省,这五个省进行设府治州,并安排吏部筛选读书人,委任流官上任。 若是往年这官员自是不缺的,但今时不同往日,经过十几年大乱,不要说这五省,即便大明腹地几省官员的缺口都极其严重,以前想要做到一县正印,起码也得是举人,这还是小县,而现在举人能掌大县大权,秀才被直接提为典簿、学丞、县丞的比比皆是! 甚至于如果秀才愿意去这五省,做到一县正印,举人掌控一州都是寻常,这也是没办法,毕竟进士平均每三年也就几百人,举人就算有几千,可大明缺官的地盘实在太多太多了,事急从权,今上组建新军都能让一介庶民直接成新军都指挥,文官任命好歹最低也是秀才,两相比较,比起今上用人时饥不择食何止强了一星半点。 第五百二十五章 内阁(1) 另外五省移民工作也一直在进行当中,只不过收效甚微,大半年来愿意移民五省的百姓总计还不超过二十万,可谓杯水车薪,这一点受人口制约,急也急不来。 其次要忙的自然是三大工程,三大工程可不是招标结束就彻底了结,只等完工放炮庆祝了事的,这里面材料供应、质量监查人员的配置、财政预算、资金分配、工程款的分期决算等等全都是工部、财政部乃至银行的事,最后汇总到内阁,五位阁臣就是最后的把关者,任何一处出了大问题,各部都要背负连带责任,内阁同样难辞其咎! 史可法不仅是首辅还是军部尚书,他要处理的事情并不比号称内阁最忙的高弘图少到哪里去,军队的物资调运、军械的按需供给、军功核算、军田发放与安置、军饷与粮草的供应等等但凡与军队相关的一切,最后都要汇总到史可法手里签批,想忙里偷闲都不可能有机会…… 大明自天启朝以来,文官集团或者说是东林君子党人和阉党都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天启一朝,东林君子被魏忠贤整的只剩下一口气,好不容易熬到了崇祯朝,魏忠贤倒台阉党失势,东林君子对阉党开展了血腥清洗,一直到崇祯十七年甲申之变,阉党都没能恢复元气。 圣武继位,重用大太监苗宣和韩赞周,本已经引起东林君子们的足够警惕,史可法作为东林领袖一直想要做的便是如何才能让圣武大帝失去对阉人的信任,彻底倚重东林君子,然而今上何等睿智,史可法的这一想法没等实施,就被今上御书房一次痛骂东林乃至整个文官群体,给彻底骂醒了,在今上没能重新倚重文官之前,想要扳倒阉党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现在的史可法已经对阉人的印象彻底改观,不为别的,就为苗宣主理的天下全民教育大计!此项大政的重要性和困难度,史可法即便没有亲身尝试,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难度,但此事便是被一个阉人彻头彻尾包办了,甚至从头到尾办的不仅有声有色,而且几乎挑不出瑕疵,内阁五老也不得不承认,教育一事如果交给文官督办,如果能办的有苗宣一半的成效都算是大功一件! 尽管这个结论多少让五老有点泄气,但也充分说明了一点,真正能干又愿意干实事的阉人,其能力并不比当朝的文官差,甚至犹有过之! 韩赞周是天子信任的第二号大太监,负责的是搜集全天下的情报,但官场中人明面上栽在天眼手里的官员屈指可数,史可法被刺对官场动刀,收到韩赞周的罪证名单,这些名单其实韩赞周早就掌握,但直到今上猜测到史可法要动手,才会浮出水面,否则就算今上要以名单惩治不法,也不知道要过上多久。 凡此种种,内阁乃至官场对于阉党的观感渐渐已有所改变,至少不会再如天启、崇祯两朝那么敌对,毕竟史可法非常清楚,唯有内廷、外朝同心协力,才能保证大明开启圣武盛世,一如当年的张太岳和冯保…… 除了这些大事以外,内阁千头万绪的小事一样多不胜数,大明最忙的一届内阁,这可是百官封的,因为天子能说出这番话,史可法多少有点感动,他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例如土改,论重要性远在盐改、矿改之上,也知道这是天子筹算很久,势必也要施行的一项大政! 但史可法最担心的就是天子一时心急,强令内阁将土改尽快提上日程,然后要求内阁在几个月半年内完成大明境内的土改大政,好在只是虚惊一场,三年时间,可供操作安排的时间绰绰有余,可见天子对于土改也是极其谨慎,不容半点差错的。 对于官制改革,这种事情涉及全天下的官员,圈子虽然大到无边,可并不牵扯太大的利益,虽然很麻烦但实际任务量也不算太重,无非就是改换名目核对官员名录耗费时日久一点罢了,这种事史可法若是放下手头上的事务,他有信心在一个月尽数完成! “圣武朝的内阁仅仅只有五位,是不是少了一点?”朱慈炯皱眉想了想,大明内阁一般由四五位大臣组成,不过也并非绝对,比如成祖朝的内阁最多时便是由七位阁臣组成,神宗朝初期,内阁更是仅有张居正一人,如今圣武朝内阁一直都是五人,马世英与王铎两人一人被罢官一人自请致仕以后,替补入阁的二陈,也仅仅只是将内阁补充到了五人,似乎成了一种定制。 但是朱慈炯很清楚内阁的工作量有多繁重,以前可以说是为了考量文官的政事能力,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以后,内阁将他交代的事情办的还算的上是尽心尽力,朱慈炯多多少少对文官集团的印象有所改观。 这种改观并不是说朱慈炯完全认可了儒家文臣的办事能力,在朱慈炯的眼里,儒家文臣就是驴子,不抽不走的典型,时不时还要让这头驴知道,如果不卖力的拉磨,很有可能就要面临卸磨杀驴的下场。 但是,圣武朝内阁有一个无法忽视的问题就是年龄,高弘图今年已经六十有四,身兼财政部、税务部两部大权,还要做好内阁的部分统筹工作,精力难免不济,姜曰广仅比高弘图小一岁,也已六十三岁高龄,陈子壮五十一,史可法四十有六,陈邦彦最小也已四十四…… 高、姜二人用不了几年必然致仕,余下的三人都是年富力强,如果不出意外还能掌控朝政大局起码二十年,于是现在至少有两个问题摆在朱慈炯的眼前。 一个是三位年纪还算不老的阁臣如果把持朝政太多年,会不会对大明未来的政局产生不利的影响,毕竟要让新学人才脱颖而出,甚至攀上部阁高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这段期间内能产生影响的地方有很多,比如门徒遍地结党营私,比如树大根深以权谋私,这种现象在舆论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都无法避免,匡论是如今这个时代…… 天眼毕竟不是万能的,朱慈炯也不打算让天眼成为锦衣卫那样恐怖的密谍组织,那样的社会影响太过于恶劣,哪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有效遏制呢?朱慈炯想来想去唯有体制二字…… 第五百二十六章 内阁(2) 现在的内阁制度,基本可以算是皇帝指派递进制,说起来也简单,皇帝看你顺眼、能力不错、资历足够等等方面都还算合格,并且满足了入阁的条件,就有可能将官员提拔入阁。 这条件大致有两个,一个是硬性的,就是必须出身翰林院的庶吉士,比如张煌言中了状元以后,朱慈炯尽管已经为其安排好了将来的路,但还是要让其先去翰林院供职个一年半载,目的不是为了让张煌言入阁,而是给张煌言一个入阁的希望,毕竟入阁进入权力中枢可是有明一代所有官员集体奋斗的目标,张煌言若是连入阁的希望都没有,难免会被别人看轻,办起事来消极怠工可就非朱慈炯之所愿了。 有明一代那么多阁臣,是否有非翰林而入阁的官员存在,朱慈炯并不是很清楚,但想来即便有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不值得作为参考标准。 第二点就是政绩,政绩的概念比较笼统,皇帝看得上你,你就算没政绩也能芝麻变成西瓜,凭空生出无数政绩,反之,皇帝看你不爽,你就算政绩惊天动地也是屁用没有,圣武朝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原刑部尚书解学龙,这个老家伙用好听一点话说是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用难听一点的话说就是死板顽固、食古不化…… 内阁走了两人以后,解学龙的资历原本二陈要强的多,史可法举荐的也是解学龙和陈邦彦,不过最终朱慈炯将解学龙换成了陈子壮,原因没别的,内阁一个高弘图就够朱慈炯头疼的了,再来一个喜欢抬杠的解学龙,朱慈炯还活不活了? 这就是内阁举荐皇帝指派制度,一般情况下皇帝不太可能会反驳内阁大臣举荐的人选,已经有了那么一丝后世民主制度的风采,至于递进制则更简单,首辅退了次辅递进成首辅,三辅变次辅,四辅成三辅…… 就好像当年高拱受首辅徐阶引荐入阁,干掉前面几个成为次辅,最后干掉徐阶成了首辅,张居正成为高拱的次辅,最终一顿猛弹,将高拱撵回老家,得以走上仕途巅峰一样。 这递进制纯粹比的是资历,皇帝一般情况下不会干涉,而圣武朝则是朱慈炯没得干涉。 史可法在历史上是家喻户晓的民族英雄,但在执政能力上面却饱受诟病,朱慈炯一开始的打算只是让史可法在首辅的位置上坐上一年半载完成一个过渡,没想到的是史可法或许政治智慧一般,但办事能力还算符合他的心意,尤其是在被刺之后表现出的狠辣,更是让朱慈炯相当满意。 当然最重要的是史可法脑子没有僵化,好歹还知道变通,朱慈炯以极其强硬的姿态或改或废了那么多祖制,史可法在其中斡旋开解可算是功不可没,若是解学龙做首辅这个位置,朱慈炯若是还想这么干,哪怕最后强行推动,只怕最后也只能是将解学龙开革回家了事。 但这并非是说史可法贪栈权位或是没有原则,恰恰相反,史可法身上有一股绝大多数儒家文臣没有的果敢,当权者一是为了掌控更大的权柄,第二则是为了身后之名,所谓‘生晋太傅,死谥文正’,就是这个道理,史可法以四十岁出头的年纪便做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这在大明历代都不多见,只要按部就班的干下去,晋升太傅几乎没有任何难度。 因此史可法身为儒家臣子,这辈子唯一的追求便只剩下死了以后能不能被谥‘文正’了,但死了以后谥文正的难度比活着时候晋太傅难度高了不知道多少倍,古往今来,位极人臣甚至权控一朝的大官不知凡几,但死了以后有几个谥文正的? 说白了,活着的时候你狠你说了算,牛到皇帝都要看脸色不敢轻易得罪的地步,可死了以后呢?终归还是活人说了算,本朝的张居正,活着的时候权倾朝野,李太后甚至以皇位威胁万历听张居正的话,最后张居正一死,铁三角缺了一角,然后没两年全族被清算就是典型的例子,如果张居正活着能为死后谥号做主,弄个文正公岂非轻松至极? 谥文正的难度有多大,看看大明三百年来那么多儒家大臣,最终只有三个就能一目了然了,差不多百年才出一个的概率何其的渺茫…… 方孝孺的文正最是凄惨,那可是用自己被五马分尸外加十族的八百四十七条人命换来的,而且还是被圣武皇帝登基之初追封…… 第二位是弘治朝人称‘伴食宰相’的李东阳,老好人一个,主持国政一十八年,赢得外朝、内廷、外戚、显贵乃至民间百姓的一致赞誉,最后被谥文正,与其性格有脱不开的关系。 第三位是成华年间的谢木斋,被世人称为贤相,毕生致力与刘瑾斗争,只不过权倾朝野、恶名传万代的刘瑾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斗倒的,内廷与外朝的斗争最终以外朝满盘皆输而告终,直至刘瑾最终以谋逆罪倒台,谢迁才得以重返朝堂,一生对大明朝呕心沥血、居功至伟,最后被世宗皇帝谥为文正。 因此史可法想要死后被谥文正的难度极其之大,他没有方孝孺的惨烈,没有李东阳会做人,也没有谢迁的人望…… 想要死后得到文正这一文臣的至高评价,基本上要满足几个条件,位极人臣、政绩卓着、朝野赞誉以及民心所向,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皇帝认同,做不到这些只能去学方孝孺…… 现在史可法已经位极人臣,政绩也有了,民心虽然向的是朱慈炯,可史可法身为圣武朝的首辅多少能有些分润,但朝野赞誉……史可法实在差的太远。 一个差不多已经是孤臣的首辅,还能有什么官场赞誉,而他死了以后的谥号就是百官提议礼部草拟,要走这条路毫无疑问根本没有半点可能,那么史可法这个孤臣,唯一的指望只有天子,因为谥号最终的裁定者是天子,而非礼部! 第五百二十七章 内阁(3) 所以现在史可法为天子龙首是瞻,只要不违背圣人大义,史可法甚至决心跟随天子一条道走到黑! 现在今上说内阁是不是人手少了,史可法自己便考虑过这个问题,高弘图、姜曰广,两位眉毛胡子都白了,沉重的内阁事务处理起来已经不是那么的得心应手,光靠他与二陈处理如山一般的政务已经多多少少显得有点力不从心,这个时候让大臣入阁,其实也算正当时,一来可以减轻史可法等人的压力,二来可以让新入阁的大臣熟悉政务,一旦高、姜二老致仕,便可顺利接过担子,不至于造成脱节。 若是换做一年前,史可法多半会推荐解学龙和钱谦益入阁,不过解学龙已经被天子否决,自然排除在外,钱谦益身为礼部尚书又是原南都的实权重臣,资历方面完全足够,只可惜年纪比高弘图和姜曰广还大,最多一两年便要告别政坛,选他入阁显然不符合如今的朝堂形势。 史可法端正身体道:“臣有三位人选,可举荐入阁。” “哪三位,史卿不妨直言。” “一位是右佥都御史王永吉,另一位是礼部右侍郎余煌,第三位是吏部右侍郎侯峒曾……” 朱慈炯默然,史可法举荐的这三人年纪都在五十上下,可谓正当时,历史上侯峒曾倒是一位铁骨铮铮的忠臣,清军南下以后,率领百姓死守嘉定十余日,最后城破投水自尽殉国…… 明末历史上如侯峒曾这样殉国死难的忠臣不在少数,只不过变节的更多,因此这些忠臣原本的光芒差不多也被掩盖住了,好在朱慈炯有过现代经历,还算熟悉明末那一段历史,史可法提到侯峒曾,朱慈炯就不由想到了倪元璐,北京城破之际散尽家财招募死士力抗清兵,最后兵败自缢,乃是北京城破以后,极少数的选择殉国的重臣之一。 可惜倪元璐在弘光朝的时候被追谥‘文正’,那是有明一代的四位文正公之一,真正的名垂青史、万代流芳,只不过朱慈炯继位以后,前前后后追谥了十几位大臣,文正公却只追了一个方孝孺,实在是方孝孺太狠,不追文正,朱慈炯感觉过意不去,何况这本是福王做过的事,他也算借此还了福王一板凳的歉意,当然福王自己肯定是不知道的…… 而倪元璐最终被追谥‘文成’,这可是仅次于‘文正’的美谥,足以对得起倪元璐的忠义之名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朱慈炯不想大明文官的最高谥号如同后世清朝时候那么泛滥,有清一代,国祚和大明差相仿佛,可谥文正的官员足足是大明的一倍,平均三十几年一个,相当不值钱…… 至于王永吉,朱慈炯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家伙朝野风评极佳,且深受皇恩,如果不是赶上明清交替,没准就是一代名臣,只可叹这家伙在明亡以后投降了满清,最后在清廷混的还不错,官拜吏部尚书,加衔太子太保、国史院大学士…… 余煌,朱慈炯对他的印象只记得是天启年间的一个状元,他登基以后,官场洗牌,被史可法举荐入仕,不过此人一向低调,在朝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史可法举荐这三人入阁,朱慈炯倒是没有异议,不管是如侯峒曾这样明亡甘愿殉国的忠臣还是如王永吉这号最终变节的贰臣,朱慈炯都不在意,否则这圣武朝第一个被驱逐的也是钱谦益,王铎更不可能成为内阁第一届成员之一。 历史没有如果,既然大明在他的手里已经起死回生,这些历史上变节之臣也没了迎奉新主的机会,只要实心办事,朱慈炯完全可以将脑海里的不佳印象全部祛除,反之若是一心只知道以权谋私、结党营私什么的,那自然是新账旧忆一起算,不打的永世不得翻身都不算完。 “史卿身为内阁首辅,举荐大臣入阁协理政务也是应有之意。”朱慈炯笑着说道:“这三人年纪、资历也没有什么可让朕指摘的地方,便依史卿的意思让他们三人全部入阁便是,不过对于内阁选人制度,朕有点建议,可供史卿参考。” 史可法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大明官员一旦入阁,想要出阁,一般都是年岁太大告老还乡,或是被弹劾下台,告老还乡自不必多说,但被弹劾离开中枢,这里面的文章就多了,被弹劾下台的阁臣,到底是能力不足还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史卿想必心知肚明,很多懂得治国之道的博学鸿儒因此黯然离开朝堂,空有一身才学,却已报国无门,岂不可悲?” 史可法并不太明白今上话里所要表达什么意思,但对这番话却是感同身受,论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以他的政治智慧完全应付不了,自他成为圣武朝的内阁首辅这两年半以来,弹劾他的奏章差不多能装满一只大木箱,尤其是去年年底的官场整顿之后,弹劾他的官员显贵多不胜数,两京十三省官员,六科十三道御史,大有不将其弹劾下台绝不罢休的架势! 但史可法始终屹立不倒,说白了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史可法的背后是鼎力支持的圣武大帝,而圣武大帝最需要的恰恰就是史可法这样能办事的孤直之臣,如果把史可法换到弘治、成化或者天启、崇祯年间,只怕早已是黯然下台,以四十岁高龄回乡养老去了。 以史可法对天子的了解,朱慈炯会说这番话,绝非是一时兴起,更不可能是无的放矢,应该是已经有了改革内阁的想法,但或许并不成熟,所以拿出来姑且一说,而史可法自己只需要安稳的做好一个听众,时不时回上两句,就足够了。 “朕这个建议是内阁选人制度可以用举荐、投票的方式来产生,并且对内阁成员的任职时限做出规划,一旦年限达到,则必须离开内阁,或致仕或调任,皆可!” 第五百二十八章 内阁(终) 史可法大致明白了天子的意思,想来是觉得现在的内阁举荐制度存在了一定的弊端,比如首辅、次辅任人唯亲,将内阁搞成了一言堂,最终结党营私对抗皇权等等。 而今上采取的策略就是内阁,比如他史可法刚才举荐的这三位大臣,现在只要今上同意,那么三人入阁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但现在这投票?难道是要朝堂上的官员一致投票,达到多少票以后才能入阁?那岂不是绕开了君上的官员任免权,这和今上的一贯行事作风大相径庭啊,直觉告诉史可法,这投票制度应该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而且若是大臣投票决定内阁成员入阁和去留的话,史可法深信自己必将第一个被踢出内阁,这一点毫无悬念…… 至于年限则比较好理解一些,今上多半是担心内阁成员在位子上待的太久,以至于树大根深形成自己的势力,最终削弱了皇权,这和大明开国之初,太祖皇帝悍然废除传承几千年的宰相制度一样,相权已经隐隐对皇权形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制衡,盖世雄主洪武大帝当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只不过太祖做的更绝,一刀直接把宰相制给灭了。 只不过朱家的后世子孙有几个能有洪武大帝那么旺盛的精力去处理政务,便是五征漠北,打的残元仅仅只余一口气的成祖皇帝同样也没有,于是内阁出现,内阁制度相当于将相权拆分,用意是好的,但首辅之权比起相权其实也差不到哪去,比如万历朝的张居正,因为铁三角的存在,辅权死死压制了皇权整整十年! 因此今上想要设定内阁年限,目的就是限制辅权,等你内阁任期一满,不管什么原因都必须退出,缺的位置再由投票选举出来,最大程度的将辅臣操持权柄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当真是天才一般的想法,神明一样的手段,史可法内心感叹不已,委实难以想象,能做到如今这一步,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想法的天子,今年还没满十八岁…… 朱慈炯皱眉,似乎是在思索如何才能将后世的选举制度去芜存菁,然后搬到这个时代来以后更符合大明的国情和体制。 “这选举方法倒也简单,从今往后内阁成员定数为九人,九为数之级嘛,史卿方才举荐了三人,那目前便以八人组成这一届内阁,圣武三年开始,每五年进行一次内阁成员大选,日期定在正月十六,再下一届大选就是圣武八年正月十六,大明所有四品以上官员都拥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届时所有四品以上官员齐聚一堂,进行匿名投票,而本届的八位阁臣将会与被举荐的其他大臣一同参选,朕会拟定出一份三十人的名单参与竞选,得票最多者为首辅,前九名为新一届内阁成员,任期为五年一届,中途若是有内阁成员致仕、辞官、开革、入狱等等原因而下台的,第十名自动入阁替补,以此类推。” “至于年限。”朱慈炯想了想道:“就暂定三届十五年,也就是说,任何一位内阁成员,在内阁当中的任期都不得超过十五年,假设三届选举,内阁中人一直未曾落选,那么第四届哪怕依旧名列前九……不对,第四届直接失去参选资格,至于从内阁退出以后,可以在朝中担任要职,也可以外放为总督、布政一类的封疆大吏,只要用心办差,朕总会给予其发挥光热的地方!” 史可法心底沉叹,如此一来,他的首辅之位仅仅剩下几个月了,明年正月十六的内阁大选,不出意外,他必定落选无疑,一想到数百上千的官员投票,最后他这堂堂首辅只得几十票甚至更少的时候,就难免心灰意冷,他是圣武朝的第一任首辅,这两年多来君臣之间还算相得益彰,史可法最后即便差不多做了孤臣,可为了心中的政治抱负,也是做的无怨无悔,现在一看,史可法开始怀疑自己的付出到底值还是不值得了。 史可法脸色难看,朱慈炯自然一眼便能看出其心中所想,不由笑出声道:“爱卿委实多虑了,朕与史卿这两年半以来君臣配合默契,史卿就算想要撂挑子,朕也是决然不许的,内阁成员组成固然由选举而来,但官员任免乃是皇权,朕岂会轻易松手?因此在选举制以外,朕还有指定人选权,也就是说朕如果指定史卿为内阁首辅,那么选举出来的内阁辅臣排在第一位入阁的也只能是次辅,史卿还是安心做好你的十五年首辅,好好将该办的事情都办好,切莫消极怠工才是。” “臣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史可法连忙跪倒,什么是绝处逢生,这不就是了?看来今上也很清楚如何他参与选举,必定是落选的下场,所以让他吃上一颗定心丸,另外也是告知整个官场,他可以尊重大臣们的意见,但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架空身为皇帝必须拥有的官员任免权! 十八岁稚龄,帝王心术,竟然玩的如此炉火纯青,实在令人细思极恐啊。 朱慈炯淡淡一笑让史可法平身,因为他的回归,历史上少了一位赫赫有名的民族英雄,多了一位为满朝官员所忌的内阁首辅,他心里多少对史可法还是有一些愧疚之意的,如果他当放手,史可法最终的结局多半是郁郁而终,他可不愿意看到这么一个忠心为了大明,对他朱慈炯下达任务坚决执行的首辅,最后却落得那么一个悲惨的下场…… 何况现在他也无法对史可法放手,正在执行的移民计划,三年内要完成的土改大政,乃至以后必定会施行天下的科举改革,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得罪人的差事,史可法既然已经是孤臣了,那自然是最适合一条道走到黑的最佳人选,换做其他任何人来办这些差事,朱慈炯放不放心只是另外一说,效率上面必然会大打折扣,而这……朱慈炯完全无非容忍! 第五百二十九章 屈服(上) “受死!”身披银甲头戴金盔的大西国定北将军艾能奇骑在马上一声大吼,手中白蜡长枪一抖,将当面敌将刺于马下! 十万大西军如同入了羊群的虎狼呐喊着展开血腥厮杀! 此阵,大西国十万雄兵对阵安南、暹罗、寮国、高棉四国十五万联军! 战斗持续了仅仅不到一个时辰,联军溃败如潮,对阵之初,三万西军弓箭手,一万训练初成的火枪兵,一个照面便对联军造成极其恐怖的杀伤! 南方小国军力本就薄弱,勉强凑出十五万联军,又缺乏磨炼配合乃至统一指挥,如何能是十万从尸山血海里面杀出来的西军老营兵的对手,被射程远在他们土弓之上的强弓劲弩一阵攒射,立即乱了阵脚,紧接着连排冒着白烟的火枪数轮射击,直接将本已呈乱象的联军彻底击垮了最后一道心里防线。 漫天的箭雨,腾起的烟雾,让联军引以为最强防线的象阵一片混乱,四散奔逃踏死联军无数,等到西军最后一轮箭雨,最后一波火枪放空,原本还打算拼死冲阵的联军完全失控,战场之上一片混乱,艾能奇身为前锋大将立即抓住战机,一马当先率领五万以逸待劳的西军杀入敌阵,屠杀!就此展开! 艾能奇厉经战阵上百次,但从来没有一次如今天这般忘情厮杀过,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充斥满了杀戮的渴望,联军不知道多少将领被其挑落马下,数不清的联军小兵被他的枪尖割破了咽喉,直到身边只剩下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小兵,艾能奇才算是发泄完了淤积在胸口的闷气,目光阴寒的看向中军大帐。 西军中军大帐内大西国国君张献忠脸色阴沉似水…… 大帐内除了张献忠以外,仅仅只有一个人,大明近卫军天眼行动卫第五营四翼副翼长少尉马尘! 半个月前,马尘大摇大摆的进入西军大营,私下面见张献忠之时,开门见山的将大明天子的意思直接交代清楚,口气极其强硬,张献忠无数次差点按捺不住心底的怒火,打算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推出辕门直接斩首! 但是张献忠忍住了,这半年来张献忠在缅甸抓奴隶抓的不亦说乎,整个缅甸城池、县城乃至乡村已然十室九空,贩卖人口获取的巨大利益不仅将英国的七十万两白银尽数偿还,还从中谋利近一千五百万两,张献忠在缅甸搜刮出的财富加上勒索王室和贩卖人口获得了至少超过七千万的纯利,这些巨额金银美玉财宝全部通过英国的舰队运上了爪哇岛。 与朱慈炯猜测的一样,张献忠确实已经将爪哇内定为大西的立国之地,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张献忠知道的最远地界就是爪哇…… 所以张定国率领三万人马踏足爪哇,以迅雷之势攻灭爪哇三大王朝,定鼎之势已然大成,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被驱逐出岛的荷兰人会不会增兵反扑,但张献忠也不是没有底气,在与奥斯顿磋商以后已经定下盟约,只要荷兰舰队敢于进攻爪哇,那么英国舰队便会武力干涉,张献忠要根据战争规模的大小予以支付足额的战争军费,并且开放爪哇三大港口永远供英国舰队进行补给。 当然以奥斯顿的爵位根本不够资格与张献忠签订所谓的战争互助条约,能够拍板做主的乃是英国远东舰队的总督布莱兹公爵阁下! 作为远东舰队的指挥官,又是尊贵的大英帝国公爵,布莱兹有着远比奥斯顿清晰的国内形势变化,如今帝国议会已经通过了政府要求进行海军大规模扩充的提案,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与荷兰争夺海洋霸权,换句话说,大英帝国与荷兰早晚必有一战! 布莱兹虽是远东舰队总督,但他同样不具备向荷兰直接宣战,将大规模战争提前上演的资格,但他可以驻扎爪哇各大港口,荷兰想要入爪哇复仇,就必须武力解决驻扎在港口的大英帝国舰队,形同宣战,布莱兹只是被动应战,只要不败自然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英国人现在就是张献忠自认的靠山,一切英国佬自认不方便亲自出手的事情,张献忠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做,比如屠杀比如掠夺人口,只不过张献忠自以为如今的大西国即便依旧不是大明的对手,但随着火器营的建立,绝对不会还如往常一样,面对明军毫无还手之力。 只可惜,事实可以击溃一切幻想!让张献忠依仗为翻盘神器的英国火枪与马尘随身带来的号称已经过时的大明火枪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那名为手榴弹的恐怖杀器,更是让张献忠彻底认清现实,内心感叹四川两场大战,西军输的委实不算冤枉。 认清现实之后,张献忠所要面对的便只能是大明皇帝开出的条件,哪怕这几样条件对于张献忠对于大西来说,形同侮辱! 原本大明小皇帝只是以强悍的军力压迫大西不得不逃离四川,最终目的自然是希望张献忠南下攻略之余达成大明的战略构想,这并非是强制性的,但现在则完全不一样,大明天子已经极其强势的表明了态度,不照办,便等着灭亡! 张献忠毫不怀疑以大明如今的军力,想要灭了他并非什么难事,哪怕他有英国做后盾,但英国说到底只是与大西相互利用合作的关系,如果大明能开出远比大西开出的条件丰厚,张献忠绝对相信,英国佬会毫不犹豫的调转枪口对准大西。 大明的海上力量主要是郑芝龙的福建水师,哪怕郑芝龙对大明一直以来都是采取阳奉阴违的态度,但张献忠毫不怀疑,以朱慈炯的手段,郑芝龙迟早一天会彻底降服于大明,一旦到了那一天,那真的是即便他跑到爪哇国,最终的结局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张献忠没有底气和朱慈炯强硬到底,更不敢赌朱慈炯会不会真的立即发兵缅甸,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屈服! 第五百三十章 屈服(下) 哪些还没能被抓捕的缅民算是暂时逃过了一劫,阿瓦城东吁王室屈辱的赔付两千万两白银以后,苟延残喘了半年,终于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 因为朱慈炯给张献忠的底线要求,就是半年之内覆灭东南各小国全部王室!尤其是对大明称臣的藩属国,绝不允许这些小国的王室有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圣武二年十月初八,张献忠十万大军兵围阿瓦城,同日阿瓦城破,阿瓦城内包括他隆王在内的所有王室成员被屠杀,全城近十万百姓被押解贩卖,西军搜刮一空后,将阿瓦城付之一炬,大火绵延半月不绝…… 十月二十六,西军东进,于暹罗国边境对阵四国十五万联军,大破之!阵斩联军三万七千,俘虏八万六千,尽坑之!四国联军分崩瓦解,国力一落千丈,东南诸国再无战力可抗西军。 十一月初八,西军攻陷暹罗清迈活捉暹罗王,斩首于野! 十一月下旬,西军攻入寮国境内,守军不堪一击,破万象城,澜沧王自焚殉国…… 十二月下旬,西军挺进安南,俘安南王室两千四百八十四人,弃市! 圣武三年二月初,西军南下入高棉,遭遇强烈抵抗,屠城十一座,俘虏高棉王施以炮烙之刑…… 至此东南诸国王室尽灭! 西军几个月来连番大战,战损高达四万五千,其中因气候恶劣、毒虫瘴气等非战斗死亡的西军兵勇至少七成,西军同样元气大伤,不复原先之威…… 但张献忠的收货同样无比巨大,几国王室积累的财富让经历南下被抢之痛的张献忠顿时变得财大气粗了许多,一车一车的金银细软,古董艺术品被运往海边,装载上船运往爪哇。 英国佬自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绅士的国度,布莱兹公爵尽管眼中露出红果果的贪欲,但还是保持了相当大的理性,没有动手抢夺,财富的价值虽大,可比起张献忠的利用价值来说,显然不值一提。 大英帝国的战略计划第一步是取代荷兰制霸海洋,第二步则是实现全世界殖民计划,古老的东方国度自然不会例外,东方最强悍的国度是屹立三百年的大明,而张献忠则是大明的死敌,大英帝国需要在发展东方殖民战略以后,利用张献忠的复仇心里,杀入大明消耗大明的国力,而财富……哪怕堆积如山,总归是摆在那里不会张翅膀飞了,布莱兹若是想取,有的是办法将张献忠的西军送进大海里面喂鱼。 张献忠身为祸乱大明这么多年,逼迫崇祯天子都不得不赦免他挖大明祖陵罪行的一代枭雄,对于英国佬近乎无偿的帮助不可能不心生警惕,但也仅此而已,数十次的合作,张献忠已经对大英帝国建立起了足够的信任! 超过三亿两白银的巨大财富,已经让张献忠对于贩卖人口不再存有那么大的渴望,但是为了一直保持和英国佬的商业合作与战略共赢关系,张献忠依旧会按照合约的要求,每个月至少向英国提供超过两万的奴隶,天底下人口多的是,离开东南难道就无人可抓了?何况现在的张献忠最需要的乃是发泄! 发泄大明小皇帝带给他的屈辱,发泄自己如丧家之犬一般明明已经逃出大明,去被大明一个连使臣都算不上的新军小兵以言语威胁,自己却不得不屈从的怒火,更要发泄掉对于未来西军前途迷茫而带来的郁闷。 所以东南诸国的百姓终于遭受到了灭顶之灾,几个月来超过百万的各国子民死于战火,超过三百万的百姓失去家园,最终只能扶老携幼朝着大明的方向奔逃,这其中又有无数冻死、饿死乃至被病痛夺去生命倒毙路途…… 余下的两百多万侥幸逃入大明的诸国百姓,最终会被大明的权贵商贾全盘吸收,大明如今四处在搞建设,没有任何一个还想在大明发家立业的商贾敢于苛待大明百姓,月银吃食从不短缺,这是天子的底线,谁敢触及,一旦被天子遍布天下的监察部门发现,将要面临的是难以承受的巨额罚银! 因此这些难民劳工自然而然受到了强烈欢迎,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在商贾的眼里就是的劳工,只要让他们有一口饱饭吃,他们所能展现出的干劲丝毫不弱,而且背井离乡的人,时常挣扎在温饱线下的人,所求的无非也就是一口饱饭而已…… 小国逃难的百姓死了也就死了,又不是大明皇帝的子民,就算苛待甚至凌虐至死,朱慈炯都不会多说半句话,乱世百姓命如草芥,朱慈炯没有那么多的爱心,可以让他如圣人一般关怀全天下的百姓。 现在是强权政治不是后世的民主政治,异国逃入大明的百姓哪怕死绝,朱慈炯的威望也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损害。 数十上百的城池被焚烧,张献忠已经完成了大明小皇帝要求他必须做到的一切,即使朱慈炯说了,只要他张献忠完成灭绝各国王室的基础目标,他便可以肆无忌惮的在东南诸国肆意抓人口贩卖,但张献忠又岂会尽如小皇帝之意? 灭了诸国王室,让大明出兵东南征服诸国之土再无道义亏失,还想指望他将所有小民抓光,然后让大明移民以后,兵不血刃的对诸国之土迅速汉化?简直是欺人太甚! 自以为洞穿朱慈炯一点小心思的张献忠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目光看向遥远的南方,小皇帝让他离开爪哇去往更遥远的南方,说是哪里有一片不小于大明的地盘可以让他去征服立国,这一点张献忠已经从奥斯顿的嘴里得到了证实,那片土地确实辽阔的无边无际,上面确实也没有什么强大的国度,有的只是尚未开化的一群野民…… 但是大明那个小皇帝真的会有这么好心?张献忠陷入沉思,良久…… 无数个日夜过后,张献忠悲哀的发觉,自己根本没得选择,留在爪哇,九成以上朱慈炯不会放过他,摆在他眼前的唯有渡海南下,只有那片大陆离大明足够远,大西国才能一定程度上确保安全…… 然而张献忠不知道的是,那片大陆早就是荷兰、英国嘴里的肥肉,大西想要占领,最后的下场只能是成为他引以为恩主的大英帝国面前的盘中餐…… 第五百三十一章 问题(上) 朱慈炯很郁闷,半年时间不到,张献忠便完成了对东南各国王室的大屠杀,近乎完美的执行了他的东南战略,各国王室覆灭,权力处于完全真空状态,朱慈炯即便是想要假惺惺的去扶植一个傀儡政权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民生近乎被完全摧毁,诸国上千万子民,前后一年多以来被直接屠杀的百姓超过一成,死于战火的兵民更是高达两成以上!被张献忠当做奴隶贩卖的人口高达一百三十余万!逃亡大明倒毙路途的不低于五十万! 诸国之地遍地可见的都是一具具死亡之后未被掩埋的尸体,触目惊心仿佛人间炼狱! 数十大小城池被付之一炬,无数屹立千百年的寺庙彻底坍塌,更有无数可以见证历史,可供后世研究见证王朝兴衰的文化遗迹被完全摧毁! 浩劫!宛如末世天灾! 截止圣武三年四月初张献忠浮海而去之时,整片东南偌大的地域内人口相比一年前锐减达八成以上!百里无人烟千里无鸡鸣之状,处处可见! 摆在朱慈炯眼前的大问题,一是派遣星辰、偃武两军携同防疫医护人员分两路南下,工作只有一个,收集尸体或掩埋或集中焚烧,这可不是一城一域,而是整个东南数百万平方公里区域的收集,而且刻不容缓,朱慈炯根本无法想象一旦夏季到来,酷暑暴晒导致瘟疫蔓延至大明南方数省,会产生什么样的惊世大劫! 三百年前,横行欧洲达数年之久,夺去两千五百万人性命的黑死病,相传就是有蒙古大军抛尸入城,被老鼠蚊虫啃咬以后携带大量病原体而引发的如海啸一般的灾难。 大明如今有防疫局有垃圾收容站,甚至还颁布了相关的卫生条例,金陵乃至整个南直隶如今已是初见成效,但国人的观念想要改变谈何容易,只能是一步一个脚印,潜移默化的去诱导加利益去慢慢改变,让国人培养起卫生习惯,这一点任重而道远,绝非一朝一夕能行遍天下的。 南方数省临近东南各国,气候远比北方炎热,而且因为相对富庶的原因,各省居民并不会太看得上灭鼠灭苍蝇那一点点小利,朱慈炯可不想看见刚刚经历过阵痛,正在焕发新春的南方,因为鼠疫横行而陷入灾难进行蔓延全境。 消灭瘟疫之源,已是刻不容缓! 第二个问题就是灾后重建工作,只可惜这个问题目前为止还没能提上朱慈炯的规划日程,大明境内各省目前都在开展如火如荼的建设,无数劳工在自己家门口就能做工赚银子,谁愿意千里迢迢的去差不多成了死域的东南建城盖房? 这一点对于商贾同样适用,大明光是三大工程众商贾都不可能一口吃下,工程展开以后,光是第一阶段成效都以十年二十年计,哪个商贾愿意放着眼前的利益不去狠赚,而是跑到遥远的东南,还要花费数倍的代价去东南搞重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史记中的名言完美诠释了商贾们的心态,若非有大利可图,否则谁会甘心南下,这一点,朱慈炯即便贵为九五至尊都没有办法勉强或是强令,除非他愿意开出足以让商贾前去重建的利益,当然,这一点朱慈炯肯定不愿意。 三大工程实在是太浩大了,古往今来即便是秦始皇和隋炀帝都没有这么大魄力或是财力去支撑三大工程的巨额消耗,前者修皇陵、建长城、铸兵马俑、开运河乃至三征高丽动用的民夫不过一二百万,即便如此都拖垮了两大皇朝,更不用说圣武朝三大工程总计动用的劳工近千万计了。 朱慈炯很会赚银子,这一点乃是朝野共识,但朱慈炯自家知道自家的帐,如今三大工程加上军费开支每年耗费的国库银预算超过两亿五千万两!按照目前的国库收入计算已经是入不敷出,若非朱慈炯这几年间通过战争、勒索等手段让内库具有足够的储备金,加上盐政和矿政改革,近似于寅吃卯粮的方式来收集财富,圣武朝根本不可能将三大工程同时立项上马,否则必然会将整个大明再一次拖入财政困境当中。 当然要解决也不是没有办法,朱慈炯可以恢复徭役制度,不过他要是这么做,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皇室声望不说跌落谷底,也必然大受打击,这种蠢事朱慈炯当然不屑为之,民心永远都是一个皇朝的立身之本,为了建设而失去民心,他岂不是成了隋炀帝?开凿造福后世万年的大运河的同时也将大隋这条船给凿沉了…… 第二个办法是让银行大发纸币,如今银行的纸币发行已经初见成效,民间对于纸币的抵触随着内阁下达的金融条例已经渐渐减到了最低点,不但拒收纸币的商贾会受到严惩,即便税收也对纸币放开优惠。 银行发行的一元纸币相当于市面上还在流通的铜钱一百文,十元纸币相当于一两银子,百元则相当于一两金子,货币改革已朱慈炯没有刻意去做,但因为银行的存在已经完全改变,以前一斤换算是十六两,现在则是整数十两,银对铜钱的换算比例一直不稳定,但现在也已经确定为一比一千。 百姓缴纳赋税,一两银子计算,如果持现银缴纳则该缴多少就是多少,但若是持纸币缴纳,则只需交九元纸币,等于为了纸币的推行,生生将税收降低了一成! 这也算是圣武朝开了历史之先河,历代税收尽多苛捐杂税,官府乃至朝廷能将盘剥与苛捐杂税降到最低点都算是够有良心的了,什么时候减免过本就应该缴纳的人头税和土地税? 百姓嘛,能节省一文钱都是好的,也正因如此,经历过一开始的观望、质疑、忐忑以后,现如今通过现银缴纳赋税的百姓越来越少,甚至于市面上的交易,如今也是以纸币占据了主导位置,大明新币正在日渐坚挺,比起朱慈炯一开始的预期不知道提早了多少年…… 第五百三十二章 问题(中) 纸币的通行不代表朱慈炯就拥有超强的底气可以去滥印滥发,除非朱慈炯想让新币沦为宝钞一样的废纸,然后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誉毁于一旦,下场就是终圣武一朝再无发行纸币的可能…… 所以银行放贷以二十亿两为上限,怕的就是大量纸币流入民间冲击市场造成通货膨胀,甚至于朱慈炯发行这二十亿都有点胆战心惊,按照大明的储备金,发行十亿可以承受,发行十五亿已经算是超标,二十亿已经要冒不小的风险了。 但是工程预算放在哪里,二十亿是底线,太低根本不足以支持三大工程同时开工,何况大明除了三大工程以外,还有不少中型工程,比如各省督抚要求在境内铺设铁轨通车,比如四处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的中小型钢铁厂,还有松江的船舶制造,以及打算上马的威海、青岛、大连等船厂…… 除了滥发新币和恢复徭役这两项明显行不通的办法以外,朱慈炯还有一招,只不过此招那是双刃剑,搞不好会败坏他的后世名声,所以朱慈炯一直很犹豫…… 办法也简单,就是学习英国,如今的英国正处于高速发展时期,国内劳工缺口极其巨大,所以才会有买卖人口充作奴隶的现象出现,朱慈炯如果愿意,他完全可以比张献忠狠上十倍,派遣大军去草原抓牧民,去非洲抓黑奴,去西域掠夺人口等等,但是连英国佬自己都不愿意亲手去干,而要假手张献忠去做的买卖,他朱慈炯如何能亲自动手…… 所以这第三个办法,除非朱慈炯真的无计可施了,否则要去干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朱慈炯面临的第二个问题,是老生常谈、也是根本没有可能在几年之内解决的问题,人口……移民…… 如今大明太多的地方需要靠人口才能实际占领,军队可以打地盘,但不可能靠军队的那点人去繁衍,朱慈炯有多少地盘需要人口?不说大明腹地连年内乱造成的人口缺失,外部还有东三省、甘肃、宁夏、青海、朝鲜、东南甚至蒙古……这些地盘加起来已经超过大明原先的两京十三省,朱慈炯保守估计,如果想要将这些地方有效掌控,彻底化为大明之地,人口至少需要三亿以上! 朱慈炯不打算学永乐皇帝当年攻灭安南,设立了安南都护府,两百年后却因为安南百姓没有汉化,最终只能再次放弃,让安南再一次成为大明的藩属国。 如果说论地域,朱慈炯自然会首先选择东南移民,将东南广大的地域变成大明的第二经济重区,毕竟相对而言,南方人口的密集度、繁荣程度乃至气候等等因素,都比辽东三省占据绝对优势。 但辽东三省也有优势,地皮很大而且没有经历战乱,民生相对稳定,移民过去以后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安家立业,而且从战略角度来讲,东三省同样具备优势,首先是工业发展前景,东三省矿产资源丰富一直都是新中国的重工业基地,朱慈炯也不例外,以后的工业发展中心是肯定以关外为主,关内为辅。 其次是战略跳板,朱慈炯的战略规划一直都是以征服一块地盘,移民大批百姓进入其中进行民族汉化为主,完全与如无根之萍一般的殖民主义没有什么关系,历史上欧洲号称日不落民族的国家有好几个,尤其是以大英帝国为最,其战略主体就是实行小规模移民进行殖民为主,这些移民还不完全是落地生根,所以最终经过两次世界大战洗牌,格局彻底改变以后,全世界还有什么地方是英国的殖民地? 当然这也是局限于欧洲各个国家的人口因素,但朱慈炯不存在这个短板,汉人一向很能繁衍,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让如今的人口翻上十几二十倍,完全不存在太大困难,等到大明的人口过上十年,规模达到七八亿甚至更多的时候,朱慈炯打下来的地盘还怕无汉民可以压过本土民族进行汉化式征服? 所谓战略扩张和开疆拓土,其实说白了就是八个字‘北上、东进、西去、南下’。 北上、东进,如今东三省乃至朝鲜都已经是朱慈炯的囊中之物,而且因为本土百姓汉化程度本身就很高,所以要实行有效占领,将之彻底纳入大明版图,化府治县只是时间问题,因此东三省作为战略跳板的功效就显而易见了。 按照朱慈炯的战略目标,北边他至少要将后世的外蒙古彻底占领,在往北就是以勒拿河为界,一直打到普罗维杰尼亚,地图上就是与后世美国隔着一条白令海峡,当然这只是朱慈炯的意向,或许不会打到那么远,没有足够的汉民移民占领,最后的结局多半也是和前苏联一样彻底分裂出去,但北边蒙古朱慈炯势在必得! 草原诸部如今是一团散沙,吴三桂能靠几千铁骑就占领接近五分之一的地盘,成为草原上首屈一指的大部,绝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草原诸部的人心不齐,就好像科尔沁部,数十万人口,带甲五六万,一心想的都是吞并小部落壮大自身,对于吴三桂这头先背明后背清的恶狼采取放任的态度不无关系,否则在吴三桂进入草原之初便起兵灭之,吴三桂的坟头估计都长草了。 草原部落没谁愿意在有强敌在侧的时候去打恶战,部落实力的消耗很有可能就会给其它部落予可乘之机,这也是一个没有统一的草原最悲哀的地方。 所以除非朱慈炯不对蒙古动手,一旦动手所能遭遇的抵抗,以及带来的战损不会大到让大明无法承受的地步,但朱慈炯肯定会将草原攻略放到十年以后,因为草原的根本问题是不适合农耕,即便现在趁其最虚弱的时候打下来,也没有足够以及合适的人口去大规模移民,攻伐草原对于朱慈炯来说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得不偿失。 第五百三十三章 问题(下) 现在李自成已经被赶到了西域塔拉斯极西的地方,也就是后世的哈萨克斯坦,天眼的势力还无法渗透那么远,只不过多少还是知道一些概况。 李自成、张献忠二人都是大明一等一的巨贼,结局都是被朱慈炯撵出了大明腹地,而且某种程度上面来说,李自成原本的实力就比张献忠强上三分,只不过李自成被满清揍的太惨,差不多是元气大伤,被朱慈炯一唬,只能带领十五万大军‘远征’西域。 张献忠比李自成的情况更差,四川两场不自量力的挑衅之战,损失的西军超过七万,好在这七万西军里面大部分都是未经战阵的新兵,张献忠才能在根基未失的情况下攻入东南,还能保持着足以令东南诸国无法抵抗的战斗力。 而李自成为了恢复元气一开始在朱慈炯的默许甚至纵容之下抢宁夏、甘肃这些地方的土豪,倒是顺风顺水,可进入塔拉斯以后情况越来越不乐观,几番大战过后,兵疲马困,最终不得已在塔拉斯西边边境驻足,目前一副休养生息的姿态,准备舔好伤口以后继续西进。 李自成没法不继续西逃,因为朱慈炯明确的表示过塔拉斯是他必须征服的西域地盘,而在塔拉斯境外,大明至少三十年内不会考虑去武力夺取,所以李自成不管是为了保命还是想要壮大建立大顺朝堂,唯一的出路只有西遁,跑到大明鞭长莫及的地方。 塔拉斯在后世清朝时期就有接近六分之一属于大清的领土,面积差不多有四五十万平方公里,这块地盘在十九世纪中叶被沙俄勒索,最后签订的《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中彻底丢失,对于朱慈炯来说,不是我的地盘我都要抢回来,何况这块地盘还是后世被俄国佬抢走的,哪怕现在和大明没半毛钱关系,但谁让朱慈炯嘴大捏?不是大明的?朕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不服来战! 西域若能将塔拉斯全境占领,拓土近三百万平方公里,朱慈炯基本也就满足了,他又没有征服全球的野心,又受制于人口规模,能向西将塔拉斯一口吃下已是极限。 东南问题现在已经不是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但朱慈炯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还是让这大片土地空置下去,不反对内地百姓主动移民过去拓荒,也不会在这几年内在东南设府立州,人口是一方面,精力也是同一方面,但他会驻军,驻军的目的也不是占领而是为了保护自发移民的百姓!以及剿灭在这片土地上诞生出的新兴势力! 可以想象,东南如今整片的无主之地,西方列强不可能没有觊觎之心,殖民驻港这些肯定会越发频繁,但朱慈炯很清楚,要想彻底将这些西方海洋强国彻底打残打怕,再不敢想着涉足东方殖民,唯一的依靠只有大明诞生出一支足以制霸海洋的海上强军! 但海军力量是如今大明最大的短板,松山船厂最多一年内,至少能够生产下海十搜战略巨舰,组成大明圣武朝的第一舰队,但光有舰队自然远远不够,水军的训练以及实战水平都还处于懵逼状态,没个三年五载就指望海军出海恶战,甚至战无不胜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朱慈炯一直忍着没对郑芝龙动手,甚至对于郑家舰队的海上的土匪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主要原因就是打算让郑家成为大明第一舰队的磨刀石! 英国也好荷兰也罢,大明想要扬威海外,就避免不了与这两国爆发直接冲突,同样要斩断西方伸向东南的脏手,一样需要在海上大败这些国家号称无敌的舰队,朱慈炯相信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他的战略宏图也规划不了那么久! 圣武二年十月,周卫东在滁州的三万试验田获得大丰收,平均每亩稻产十石有余,差不多达到后世的初步水平,此事震动天下,这对于农业来说有着革命性意义,随着新型稻种在圣武三年广泛在南方数省播中,只要不遇上大灾之年,大明粮食大丰收已可预见。 而粮食的丰收,最大的成效只有一个,就是带动人口的爆发式增长,以前一户人家生上个子女,要想养活都显得相当吃力,所以才会有溺死、活埋婴儿的事情屡禁不绝,不是做父母的心狠手辣,实在是养不起啊。 朱慈炯虽明文禁止此类事情发生,但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想养幼儿幼女增加负担的民户,不会直接断绝子女的性命,但要置不愿养之子女的办法何其之多,饿死、失足、磕碰摔亡,办法多的是,这一点就算是官府也没办法杜绝,因为官府也知道普通民户的难处,多一个孩子就多一张嘴,不仅刚生下来的吃不饱,还要连累大人,这笔账就算目不识丁的百姓也都会算。 大明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做工不但能拿到银子补贴家用,中午晚上还管两顿饭,夫妻两人做工,老人带孩子的现象已经越来越多,加上如今粮食亩产翻了几倍,但凡家里有几亩薄田的农户养活一大家已经完全不存在太大问题。 虎毒尚且不食子,能有一条活路,哪个母亲愿意眼睁睁的看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儿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就断送了性命,以前是养不活,只能躲在角落里暗中垂泪,现在有了希望,政府又对多生多养提供了千年以来从未有过的优厚待遇,这如果还不生养,那还能算是人吗? 朱慈炯的人口大计,就是要让大明在十年内人口翻倍,二十年内人口达到三亿、四亿,有了人口,不管是国内建设还是对外扩张,他都能有底气,而不是如现在一样,心里的诸多大计只能停留在纸上甚至是脑海里面,更不会出现现在这般东南大片土地摆在那里,去无大量移民进行实际占领的尴尬局面。 也就是这个时候,粮食高产甚至还没能给各大地主带去的喜悦散尽,官场再次地震!民间为之沸腾! 圣武三年五月,内阁秉承天子旨意行文天下,颁布土改大诏! 第五百三十四章 土改(1) 土改大诏总的刚领,但凡大明境内土地皆属大明皇室所有,除皇室赐予之土地外,其余所有土地不管现如今在何人何族名下,皆为承租田! 皇室赐予土地包括军田,移民田,这两种田地皆有年限限制,或十年或二十年或五十年不等!且任何赐予之军田、移民田免税上限为五百亩,超过五百亩以外不管有多少皆按亩数征税,不设上限! 比如辽东移民,每户可得田千亩,这一千亩土地,百姓的使用年限一般是十年到二十年,随着辽东人口的增多,土地必然要重新划分,原本一千亩或许能缩减一半以上,空置出来再次划分的土地自然是为了吸引更多的百姓移民辽东,这一千亩土地其中五百亩在规定年限内是免税的,剩下的那五百亩则要按照土地税份额正常缴纳赋税! 军田也是一样,五百亩以内的军田在划分后五十年以内不需要交税,但超过五百亩则一样需要交税,当然这种办法只针对于高级将领,比如雷辰是如今大明拥有军田数目最多的上将,他因为战功加上军功章的授田,名下土地已经超过一千五百亩,那么超过的部分就必须交税,哪些中层将领以及底层小兵名下的土地超过五百亩的可能性不大,这超额军田征税自然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还有一种赐田,就是历代天子赐予王室成员以及公候伯等封爵的土地,这种情况原本很普遍,而且差别极大,少点的一两千亩,多的甚至有三四万亩,尽管这十几年大乱,李自成成功的消灭了一部分王室贵族,但大明如今拥有赐田的封爵依旧不在少数,对于封田,朱慈炯的应对办法很简单。 亲王封田超过三千亩,郡王封田超过两千亩,公爵封田超过一千亩,侯爵八百,伯爵五百!但凡超出部分一概按照民间缴税办法进行足额征税! 何为民间缴税办法?就是朱慈炯与史可法御书房谈话透露出的土改核心思想! 第一:废除除赐田以外的所有土地免税特权!也就是官民一体纳税! 第二:但凡名下土地在一千亩以内者,按照每亩正常税收进行缴纳土地税,名下土地超过一千亩未达到三千亩的超出部分缴纳两倍土地税,超过三千亩未达到五千亩的超出部分缴纳三倍土地所,超过五千亩未达到一万亩的超出部分缴纳四倍土地税,超过一万亩未达到三万亩的超出部分缴纳五倍赋税,超出三万亩的一律没收收归皇室重新分配! 这二条对于封田同样适用,但不包括军田和移民田,直白点说假设雷辰的名下军田达到一万亩,那么雷辰超出免税军田的九千五百亩土地需要缴纳正常赋税即可,而不需要叠加缴税,进一步凸显军田的巨大优势,激励百姓从军立功之心,促进百姓的移民热情! 另外因为土改总纲明确表明,大明所有土地归皇室所有,百姓只有承租权,也就是说私人土地在土改大诏颁布的那一刻起,所有人已经丧失了对土地的拥有权! 直白点说,既然你对名下的土地没有拥有权,自然就没有买卖权! 朱慈炯自己都不知道这一举措是不是太激进,但这是从根子上断绝土地兼并的重要手段! 所以为了不进一步加剧大地主与皇室的矛盾,朱慈炯还是做出了一些变通。 土地买卖并非彻底断绝,买卖的情况依旧可以,但有诸多限制,最重要的几点是,一,不论是何人何族每年通过购买获取的土地上限为三百亩,但凡超过被监察部门查到或被举报,不但要没收超出土地且要课以重罚! 第二,名下所属承租田少于十亩者,不得贩卖! 第三,土地买卖不论多少皆要前往官府有司部门办理转卖合同,并经审核通过方能视为有效买卖,反之一切都属非法,官府有权没收来历不明的土地并进行二次分配。 第四,所有土地可以转租,同样需要进行备案签订转租合同! 第五,所有赐田,没有任何理由进行贩卖,官府一概不受理赐田买卖合同,但凡强制买卖、兼并赐田者,官府依法没收并课以重罚,情节严重者入狱判刑!赐田主死亡且没有顺位继承人的情况下,名下土地收回二次分配! …… 土改大诏并非立即通行全境,而是将南直隶暂定为实施范围,但天下谁会在乎什么暂定,南直隶都实行了,离普及天下还有多远? 南直隶如今可是天下权贵大地主云集之地,对主导此番土改的内阁首辅史可法来说,他竟然一改往常作风,上来直接选择的便是先难后易,南直隶都摆平了,其余省份大地主难道心里还没点逼数吗? 不过即便说南直隶是权贵云集之地,但重量级的权贵只有福王和魏国公,福王就不提了,人家封地压根不在南直隶范围之内,即便是要收回赐田,也得到洛阳去收,目前对福王来说,此番土改对他几乎没有半点影响,相反还有些许好处。 什么好处?福王府原本拥有赐田超过万亩,兼并以后的土地更是达到了近三万亩,但随着福王逃出洛阳,这些原属福王的封地自然烟消云散,也就是说,福王哪怕拥有万亩赐田,却落不到一钱银子的土地收入,但土改之后,福王名下官府备案的土地至少也有三千亩,这三千亩土地尽管没有实地,但朱慈炯还是给予福王应得的收入。 通行土地改革税务办法规定,但凡名下拥有赐田却无实地者,每亩土地每年补偿一两银子的土地收入,按照如今的粮食价格,一亩上田能收四石粮食,一两银子能购买一石半,也就是说,一亩田的贩粮收入本身就不超过三两,再扣掉土地税,差不多也就二两出头,政府补偿一两已是仁至义尽。 福王本来已经没法从土地中收到好处,现在每年可尽得三千两,这换以前,福王或许看不上眼,可现在大明已经没了王室优待大政,福王身为亲王,每年的俸禄也仅仅只有固定的两万两,三千两就算少,好歹总比没有强…… 第五百三十五章 土改(2) 另外一个重量级权贵自属魏国公无疑,只不过中山王府在徐景升为中将,并赐婚大长公主以后,就变的极其低调,树大招风啊,朝内朝外无数双眼睛盯着中山王府,魏国公一系再不谨小慎微,岂不是将现成的把柄往人家手上送。 当然以圣武天子对中山王府的恩宠,就算是有人借题发挥也未必会有多大效果,可世人皆有红眼病,整不死你,恶心你个半身不遂一样能出一口憋在胸口的闷气。 事情正如史可法料想的那样,天子赐婚长平于徐景,虽说是将中山王府的荣耀推上了顶点,但实际上起到的是反作用,徐弘基混迹权力场那么多年,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不管天子是有意还是无意,中山王府都必须要尽可能的收敛。 想当初,史可法祭起天子剑,十二侯伯托庇于中山王府最终逃过一劫,如果换做现在,恐怕中山王府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关门谢客了。 而且徐弘基此事身染‘微恙’,已然卧床多日,似有难起之势,家族建桥修路的工程诸事,皆交由不成器的徐文爵亲自操持,土改大政实行与否,中山王府并不甚为关注。 徐文爵原本就是一个喜欢流连风月场的浪荡子,现在女儿成了皇后,儿子成了中将已然自立门户,未来的爵位或许不比他底,他还有什么颜面去喝花酒,何况老父卧病在床,他还去风月场,光是一个不孝的罪名扣下去,就能将其压个半身不遂…… 不过以前的徐文爵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老白脸,现在亲自督促工程质量,整日里在工地上面跑,风吹日晒的倒是让整个人精神了几分,肤色也变得有些黝黑,若非熟人,恐怕第一眼见了都不未必敢认。 徐弘基躺在病榻上,脸色虽然很差,但精神还不错,看着眼前侍疾的儿子叹道:“为父已过天命之年,如今缠绵病榻,想来已是时日无多,你注定要继承为父的爵位,挑起中山王府的重担,今上锐意土改,此乃千年未闻之事,外间想必已是群情汹汹,无数双的眼睛盯着中山王府,如果为父让你自己拿主意,你又该如何决断?” 历史上此时徐弘基坟头草估计都长了一尺长了,所谓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波诡云谲,天命之年能让中山王府声势攀到顶点,确实可以含笑九泉了,只不过事无绝对,如今大明的医疗水平随着医学院的开办,东西方医学的融汇贯通,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徐弘基身为圣武朝第一外戚,身体染疾自然是重中之重,太医院甚至安排了专门的太医坐镇中山王府,想来只要不是绝症,保住性命还是有一点把握的。 徐文爵只是喜好风月,而不是不学无术,否则也没有可能将自家招标来的工程打理的井井有条,只不过以前王府事务皆由老父决断,哪里会有他置喙的份,现在一听老父问话,连忙答道:“天子颁布土地改革大诏,却只在南直隶区域内试行,以儿子大胆猜测,多半是连天子自己的底气都不足,毕竟土地牵扯到天下间所有人的立身之本,将会遭遇到的阻力远非盐改、矿改乃至废除王室优待政策可比,天子应该是在试探,如果反响激烈,天子很有可能缓缓图之,再寻合适的时机推行此政,或者退一步分化图之,若抵触不强,则顺势推行天下,完成……” 徐弘基摆了摆手,冷笑道:“你这番话充其量只说对了一半,也只能说明你对今上的了解太过浅陋了些啊!今上登基这几年以来,颁布的改革大诏比比皆是,何曾有过犹豫不决,又何时有过试探,今上年少正是年轻气盛之时,心里如果不是早有决断,这土改大诏根本不会公布天下,,所以为父断定,土改已是箭在弦上,已然开弓就必然暴射而出,故而你所说一旦遭遇抵触,今上就会缓缓图之的可能完全不存在!” 徐文爵心里凛然,回味老父之言,越品越是觉得有理。 徐弘基叹道:“但今上为何仅在南直隶先行推行土改?诚如你之所言,确实是为了试探,因为南直隶地域这些年还算平静,各大土地主名下的土地也相对完整的多,只要收拾了南直隶给大明全境做出表率,今后颁布天下自然事半而功倍,而这表率就是天子想要看各大土地主的态度!为父此言,你可明其意?” 徐文爵皱眉道:“父亲的意思是让中山王府率先做出表率,支持天子的土改大政?” “不然呢?”徐弘基冷眼撇了徐文爵道:“如今圣武朝,中山王府的荣宠达到了巅峰,所谓事极必反、恩极而必衰啊,你如今有一个贵为皇后的女儿,又有一个掌控一军的中将儿子,说你如今站在刀刃之上都不为过,你如果还不能如履薄冰,做任何事之前都三思而后行,一旦有把柄落人口舌,你可想过丹儿和景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总不会不懂,为父两眼一闭,入了黄泉亦能对得起列祖列宗,中山王府若是在你手里败落,百年之后,你又有何颜面见为父与地下?” 徐文爵冷汗直冒…… 徐弘基再叹:“圣武天子与几千年以降的各代雄主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其深知历代皇朝兴亡得失,历代天子或许也知晓但却没有魄力和手段去制约去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国祚由盛而衰,但今上不一样,登基三年来做过的大事车载斗量,废除那么多祖制改了那么多制度,其根本目的就只有一个,让大明的国祚千秋万代永世流传!这次土改就是其中的典型!今上看到了土地兼并会造成农民失土,失去土地的农民越多,大明就会越不稳定,所以要从内部消灭土地兼并,土地改革自然势在必行!为父这孙女婿当真是盖世雄才,一代英主啊!” 第五百三十六章 土改(3) “儿子明白了。” 徐弘基面露笑意道:“说说看,你都明白了什么,又打算如何去做。” 徐文爵正色道:“如今南直隶范围内能算得上大地主的,名下土地少点不会低于三千亩,多的上万亩,而徐家名下的土地如今有两万三千多亩,儿子打算将七成的土地立即卖出去,土改条例有三个月的限期,这三个月皇室会出资产收购不愿意保留太多土地的地主,而徐家仅仅保留五千亩,即便有两千亩缴纳两倍赋税,两千亩缴纳三倍赋税,也还能承受的起……” “王府很缺银子吗?”徐弘基再一次冷冷的打断道:“皇室以每亩十两银子的代价回收土地,一万八千亩田,不过区区十八万两,王府缺这十八万两?” 徐文爵脸色一黯道:“府里自……自然不缺这十八万两……” “既然不缺,那么这么现成的向天子示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把握?” “儿子明白,待会就将土地田册悉数上交,让天子让南直隶那么多观望王府风声的人知道,对待天子土改大政,中山王府定然尽全力支持!” “好在你醒悟的够快。”徐弘基脸色终于舒缓了几分道:“大明如今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革,遍地都是机遇,处处可挣金玉,土地能传家,财富一样可以,今上重商,地里刨食迟早沦为末流,以徐家如今的地位,只要不犯下谋逆大罪,再多做一些于民于国有利之事,五代甚至十代之内可确保荣宠不减,只可惜逢此盛世,为父却不知道还能看多久……” “父亲身体康健,偶感微恙,刻日便可痊愈如初,中山王府……” 徐弘基苦笑道:“好了,为父的身体自己知道,你又何必多言宽慰,做好你该做的事,就已经是对为父最大的安慰了,去,外面有什么大动静再来与说于为父知晓,小事就自己拿主意去处理,为父终归不能替你做一辈子的主。” …… 土改大诏一出天下大中小型地主一片哗然,便是升斗小民都有点彷徨无措,不知道他们敬若神明的圣武大帝进行土改的意义之所在。 也难怪底层百姓惊疑,几千年下来土地私有制,几乎是深入人心的一个概念,土地主完全拥有对自家土地的买卖权,但若是追根究底不难发现,其实这种观念从根子上面就是错的。 就拿大明来说,太祖洪武皇帝征战那么多年,才将凶狠残暴不拿汉人当人的蒙元驱逐出去,天下重新洗牌,土地重新划分,这个划分本身就是皇室分配给百姓的土地,如果完全属于私有,那还用交什么税?之所以交税,说白了就是皇室将土地交给了百姓租种而已。 就好像大地主租农户替自己耕耘土地一样,只不过百姓接触不了那个层面,久而久之就引为了习惯。 而圣武土改大诏,就是把话暴明,天下是朱明皇室打下来的,土地自然也属皇室所有,不管你是升斗小民还是富户地主都是一样,除了赐田,其余的一概缴税,绝无例外! 一石激起千层浪,土地改革的影响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华夏数千年以降,土地免税阶层一直都是约定俗成的,贱如小民缴纳赋税是天经地义的,因为他们没有能够改变自身命运的能力,但读书人免税难道不是应有之义?寒窗苦读十余载,为的不就是让自己光宗耀祖、家族崛起成为免税特权阶层当中的一员?连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都要缴税,那读书出人头地,费尽千辛万苦才有别于贱民的意义又何在! 大多数免税阶层此刻想的和徐文爵几乎一样,认定天子之所以仅先在南直隶进行土改的根本原因就是要试探朝野的反应,要试探谁的反应,基本可以归纳为‘勋门权贵、官场读书人和底层百姓’,这三块群体,以底层百姓规模最为庞大,明面力量最弱,隐性力量最强!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孟圣人的观点表露很透彻‘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是王朝的基石是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明末大乱,大明的江山可以说是断送在顺贼李自成的手里,应证的就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朱慈炯抛出土改大政,最担心的也是这个群体,若是土改得到底层百姓的一致抵制,那么他真的只能去缓缓图之,另寻良方了。 但毫无疑问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朱慈炯在底层百姓当中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高到了便是朱慈炯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地步。 有多高?看看不说每家每户,但至少十户当中就有八户供有朱慈炯的长生牌位,希望大明这位处处为民着想的好皇帝能够添福增寿,朱慈炯乃是神仙下凡为拯救大明拯救万民的说法更是已经深入人心,至于如汤若望一类的歪果仁,对于朱慈炯是救世主的说法同样深信不疑…… 土改,看起来是将私有土地收归国有,但民间不乏有识之士,其实只要稍微思索一下大诏内容就不难发现,土改非但没有损害百姓的利益,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对百姓的财产进一步的提供保护,至少以后那家出了败家子想要贩卖土地获利的路基本断绝,豪强想要通过兼并土地让农民破产的风险也同样降到了最低,至于付出,哪有付出? 原先怎么缴纳赋税,现在还是怎么交,原先粮食大丰收,百姓的日子未必好过多少,现在遇灾有皇室大力赈济,有想要提升善商名头的商贾震灾,囤积居奇?小心名下的商铺被打砸一空,只要日子越来越好过,土地是不是自己的又有什么关系? 何况大诏说的很清楚,土地属于永久租种,只要家族不是死绝了,就不会被无端收回,那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需要担心和郁闷的是哪些土地超过千亩的地主,寻常百姓土地怎么可能超过千亩,所以原本还有些质疑的百姓,经过新学书生入乡村开导,很快就认清了形势,以前该干嘛还是干嘛,有那闲工夫操自己犯不着操的心还不如去做工多赚点银子呢…… 第五百三十七章 土改(4) 如此一来,免税阶层想要煽动百姓闹事来抵制土改施行,给皇室施加压力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朱慈炯颁行土改政策最担心的民间群情汹汹这一点也自然纯属他自己多虑了。 不过能这么快将民间的质疑声音消弭于无形,史可法与苗宣两人真可谓功不可没,朱慈炯的心中忧虑,内阁八位辅臣稍加推断就能得出结论,而苗宣向来就只有一个原则,万岁爷的难处就是他的难处,只要能为万岁爷排忧解难,那便是豁出他这条老命也是在所不惜的。 内阁原定于圣武三年进行第一届大选,只不过因为史可法料理了手头上的诸多事务以后,一心扑在土改政策上面做前期准备工作,朱慈炯考虑到内阁大选,阁臣换员存在变数,为了不多生波折,是以将大选延迟一年举办,毕竟余煌三人刚刚入阁,还没能熟悉内阁诸多事务,而高、姜两位差不多也该退出政治舞台,给其他重臣让位了,推迟一年比较符合当下的国情。 洞悉朱慈炯为难之处的史可法,立即联系上了苗宣,两人一番深谈,内廷、外朝第一次展开亲密无间的合作,万岁爷担心民间质疑非议?那还得了! 俨然以大明教育专家、文化大使自居的苗总管立即亲赴一所所新学校舍,召集全体师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能在大明的宫廷混上一定位置的基本没有什么大字不识一个的不学无术之辈,苗宣的文化水平不敢说比当朝进士强,但绝对不会弱于落第举子,通过一个月的连续奔波,苗宣的足迹几乎踏遍了南直隶范围内七成以上的学校,最终这些已经接受新学教育的孩童返回家乡,做的最重要一件事就是宣扬土改政策对底层百姓的种种好处。 甚至可以说,正因为苗宣的卖力表现,土改政策甚至还没有颁布,民间差不多已经接受了土地改革政策的施行。 三大群体当中的百姓群体已经让朱慈炯彻底放心,至于官场和权贵…… 权贵就不用说了,天下大乱不知道多少权贵被灭了族,自从朱慈炯继位大统以来,又不知道多少权贵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遭了殃,可以说,如今的大明权贵阶层早就被朱慈炯整怕了,让他们当出头鸟去抵制土改?想去和孝陵十七位王爷作伴?还是下狱?因此哪怕此番土改损失最大的就是权贵,但几乎集体保持缄默的也是权贵。 说到底如今的大明权贵阶层已经彻底沦为了一盘散沙,想要融合成一股绳对抗朱慈炯基本不存在半点可能性,估计还没联合好,就被无数双盯着他们一举一动的天眼,汇报上去以后,组织者毫无疑问就是杀鸡儆猴的典范。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权贵场没有一位拥有足够份量可以让朱慈炯顾忌的势力存在,唐王不行鲁王、天下诸亲王郡王都不行,朱慈炯能下手废除王室优待,能一口气整治十七位王爷,没有遭难的王族除非自己好日子过腻歪了,才会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去做这个出头鸟。 除了王族,南直隶这一块最拿的出手的权贵就是魏国公,不过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指望魏国公会站出来抵制土改,除非徐弘基老糊涂昏了头才有一丝丝的可能。 中山王府如今一皇后、一公爵、一中将、一驸马!圣武三年三月末徐皇后诞下皇子,这可是徐弘基的重外孙,大明以后的储君,圣武大帝万年以后的天子!有这层关系在,中山王府不管什么境地都能保证荣宠不衰,指望他作为领导者去抵制土改,众权贵用屁眼想都知道没有这种可能。 最后一部分群体就是官场读书人,现如今新学人才还未能登上权力场之前,读书人基本上可以泛指儒家士子,儒家读书人有一个共性,就是喜欢窝里斗,发展到朝堂上面就是党争,但若是触及儒学根本,这个群体也会变的很是齐心,比如扞卫道统! 土地免税一直以来都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特权之一,毕竟当官求的是财,而土地才是让家族强盛的根本,只要拥有免税权,就可以吸纳穷苦百姓的土地归属自己的名下,百姓逃避了赋税,自己也能得到实际利益,这种方法千百年来算得上是读书人玩熟透了手段,民间所谓隐户多半皆是由此而生,但土改大诏废除了读书人这项最大的特权,等于是剥夺了士子考取功名的最大价值! 如此一来官场愤怒,士子惶恐也就不难理解了。 圣武朝几年来,改革举措一桩接着一桩,内阁作为百官的魁首一直都是坚定的新法支持派,官场守旧派以解学龙资历最老,却没有足以领导守旧派的威望,所以新派和旧派的势力根本不对等,这也是朱慈炯推行行政,官场当中几乎没有太大阻力的缘故之一。 圣武朝与宋神宗变法时期的新党旧党之争有本质区别,王安石变法是因为得到宋神宗的大力支持,但以司马光为领袖的旧党势力同样不弱,而且旧党最强力的支持者还有太后,所以宋神宗一挂,新党失去了最大的支持者,最后王安石黯然下野,司马光在太后的支持下登台废除新法也不算什么怪事。 而朱慈炯厉行改革,主要靠的还是百姓基础和军队效忠,旧党更是群龙无首,想要斗得过得到天子全力支持的内阁,完全没有可能性,何况王安石变法为人诟病的地方也确实不少,圣武朝的变革,整个大明发生的变化,所有人都历历在目,就算反对也无从入手。 如果按照大趋势发展下去,等到新学人才脱颖而出,朝堂上旧派势力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以后,颁行土改会更顺利,但朱慈炯不打算给新兴势力太多的成长空间,土改这才顺势而出。 但土改毕竟直接触及大明所有官员的根本利益,这其中可不分旧派新派,没有侵犯到自己的利益,新旧两派泾渭分明,但因为改革导致官员利益受损,即便是新派也无法容忍土改顺利施行天下。 内阁八位阁老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第五百三十八章 土改(5) 土改大政,内阁八阁老的利益同样受损,余煌、王永吉、侯峒曾三人入阁不久,对于天子的秉性远远没有史可法、高弘图五人了解的深刻,是以史可法召集内阁议政土地改革一事,尽管没有遭到三人的强烈不满和抵制,但态度上是明显不支持的,不是不支持土改,而是不支持土改的方式方法。 三人认为史可法拟定的土改刚要过于激进,大有一刀切之嫌,必定会引起整个官场的动荡,甚至于内阁这么行事,很有可能让内阁孤立于整个官场以外! 不得不说这种说法非常正确,因为自从土改大诏颁布以后,官场确实掀起了轩然大波,千百计的读书人对内阁八老恶意攻击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读书人、官场中人不敢针对天子,内阁诸阁臣自然成了天下读书人肆意发泄的目标。 帝都各级官府如今八成以上陷入半停滞状态,这种现象的发生基本与各部堂高官关系不大,但底层官员和办差吏员如何能够按捺的住,一开始消极怠工渐渐发展到了直接罢工,好在内阁诸多大事都办的差不多了,否则天知道会引起什么难以揣度的后果。 土改就是一场席卷整个官场的巨大风暴,即便是想要置身事外观望的官员大多都被卷入其中,这场风暴一直持续了七八天以后终于达到了最高潮! 坤宁宫。 朱慈炯将已经睡熟的皇嫡子朱和域放在奢华不失精致的摇篮里面,这小子刚刚出生一个多月,身体被四五名太医十二个时辰轮番调理看护,这可是国之储君,大明天下的继承人,哪怕现在还没有册封,但中宫之子若是出了半点差错,只怕太医院从上到下死绝了,都未必能熄灭皇后的滔天怒火。 对于大明储君之位,朱慈炯不置可否,不过他还是会暂且尊重大臣的意见立其为储,避免朝臣再玩一出没完没了的国本之争,只要此子能成才,他也不太可能以后废了其储君之位,毕竟传承千年的立嫡立长制并非一无可取之处,至少可以从很大程度上避免诸王夺嫡,兄弟相残一类的事情发生,就好像本朝的懿文太子若非早亡,成祖皇帝又怎么可能有胆量夺了侄子的江山一样。 试想当初若是太祖皇帝直接立英武不凡的成祖为储君,身为嫡长子的懿文太子就算能心甘,其余诸王又岂会心服口服,朱慈炯一向看不上满朝的儒家大臣,但对于本朝的国本之争,朱慈炯还是持肯定态度的,毕竟这先河一开,必然会给诸王心生野望,因此只要朱和域不犯下难赦的大过,又或是完全是一个废柴,朱慈炯的皇位传承不会掀起太多的波折。 当然现在谈这些未免为时太早,眼下等待他急需处理的还是因为土改大政引起的官场强烈动荡。 朱慈炯给史可法的期限是三年,便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仅仅过了大半年时间,史可法居然就着手开始进行土改,而且还是快刀斩乱麻式的大动作,选择的还是南直隶这块硬骨头。 不过史可法有这么大的魄力,朱慈炯没有任何道理不予已支持,因此对于史可法拟定的土改办法一律照准,而他唯一需要做的只是让韩赞周取出大印盖章。 只是朱慈炯再一次判断失误,毕竟以现代灵魂来考量古代问题,终归有许多地方存在谬误,比如朱慈炯认为土改的最大问题应该是来自百姓的质疑,底层百姓引起的社会动荡是朱慈炯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也是唯一能让朱慈炯变激进为缓图进行土改的可能。 只是朱慈炯小看了自己的威望,也低估了百姓的淳朴,这年头可没有游行,没有能让百姓自由出声的网络舆论,苗宣的安抚工作做的极其到位,底层百姓的平静完全出乎朱慈炯的意料之外。 至于权贵反应原本应该同样激烈,因为天下土地的最大利益阶层就是贵族,土改政策受损最大的不是百姓也不是官员,而是贵族阶层,朱慈炯再一次低估了因为他接二连三对贵族的打击,以至于最终在贵族心里留下的阴影是那么的强烈,贵族表现出一副任朱慈炯宰割也绝不皱眉的架势,实在让朱慈炯难以置信现在的大明贵族居然会缩头成了乌龟…… 更让朱慈炯意想不到的是,原本一盘散沙的官场这次尽然拧成了一股绳,到了甚至连内阁、各部都难以压制的地步,外间读书人群体更是在有心人的煽动下长时间聚集在承天外命为请命,实际上是仗着人多想要逼宫! 伟大的毛主席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做‘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在朱慈炯的眼里,这满朝的官员就是反动派,不要说是拧成了一股绳,就算是拧成了一条鞭子都只是一只‘纸猫’罢了! 官员消极办工乃至罢朝?这充其量就是不想当官了呗,这年头愿意当官的人车载斗量,退一万步说,就算官场真空,南京权力中枢陷入瘫痪又如何?天下大乱、匪患遍地都被朱慈炯撑过来了,还怕区区官员聚众抵制新政? 如今公安系统遍及大半个天下,这些由退役军人为骨干的治安力量对于朱慈炯的忠诚度毋庸置疑,大明天下谁都有可能背叛朱慈炯,但军队不会,这才是朱慈炯最大的底气之所在! 当然若非万不得已,朱慈炯也不愿意把事情做绝,新旧人才没能完成交替之前,用文官治理天下总比军管要强的多,但若是以为这样就能要挟他,朱慈炯只能说这些儒家士子脑子坏掉了。 土改是朱慈炯必须施行的根本大政,也是朱慈炯的底线,文官集团要挑战他的底线,朱慈炯会让南京官场上的所有官员知道什么叫做‘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儒家读书人的脊梁骨如果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直什么时候该弯,朱慈炯更不介意直接打断! 第五百三十九章 土改(6) 坤宁宫外殿,朱慈炯眼里寒光越发凝练,韩赞周小心翼翼的伺候在侧,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他们还跪着?” “回万岁爷的话,一刻钟前收到的消息,七百四十三位官员一直跪到现在,无人离去。” “内阁呢?” “老奴已经按照万岁爷的吩咐,去将六位阁老一起请来,随跪在前。” 朱慈炯点了点头,好一出逼宫大戏! 今天五月十四本非大朝之日,朱慈炯在坤宁宫起身以后,本打算召集内阁八位阁老好好商议一下,如何平息土改给官场带来的风暴,当然对于朱慈炯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怀柔安抚但土改政策最终一定要施行,二是彻底镇压! 内阁如今背负着巨大的压力,朱慈炯当然要给内阁撑腰力挺到底! 不过天眼探查到的情报是,数百上千官员,这几天频繁走动串联,似乎已经做好了大朝之时对朱慈炯发难的所有准备,对此朱慈炯只是一笑了之。 本以为满朝官员会选择在五月十五大朝时候行逼宫之举,没想到今天辰时刚到,宫门刚刚解锁的时候,官员就陆陆续续的进宫请求觐见,辰时还未过半,入宫请觐的官员便已经超过了五百之数! 所有入宫的官员全部在乾清宫外整理好衣冠,然后跪倒以首触地,一言不发,逼宫之意明显至极,大有朱慈炯不收回成命,就跪死在殿外的架势。 这是要摊牌和决战了啊,朱慈炯表面上看起来轻松,内心却没来由的感到一丝压力,土改形势的发展多多少少已经脱离了掌控之外,官员如此作为,让朱慈炯将原本的怀柔政策彻底抛诸脑后,为了一己 之私,不顾国家大势,不顾民生不恤百姓,只想一心为自家家族谋利的官员,朱慈炯唯有镇压二字奉上! 这次百官逼宫之举完全是私下串联的结果,与内阁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王永吉等新入阁的三老,尽管不赞同史可法等人进行土改的方式,但内阁若是出现分裂,对谁都没有好处,可以说三阁老纯粹就是被原五老架在火堆上面烤,要么被烤熟黯然退出,彻底告别政治舞台,要么浴火重生,政治生命再攀一个高度。 当然让三阁老最终决定和史可法等人站在一条阵线的主要原因,还是来自于高弘图四人的缄默,和史可法语重心长说的那番话,史可法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将天子在御书房大骂儒家文臣的话做了阐述,言及为了天下大治不惜天下大乱施以军管府州的策略,三位阁老才知道,原来儒家士林在天子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不堪到了这等地步。 而史可法转述了天子对于土改的决心,更是让三阁老明白这是大势所趋,他们妄图对抗大势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螳臂当车黯然下野。 只可惜这些言论只能在内阁议政厅内说说,若是传到官场当中,只怕引起的将会是不亚于土改大政施行的巨大地震,官员私下串联想干什么,内阁心知肚明却无力阻止,内阁如今在官场上就是众矢之的,交代下去待办的事情,各级部门几乎都在阳奉阴违,中枢办事效率跌到了圣武朝的最低点。 可以想象,如果土改之事处理不好,或者连今上都没能挺住压力,内阁如今的八位阁老也不用等明年的大选了,直接自请致仕还能落得最后一点体面,但包括新入阁的三老在内,八位阁老一致认定,百官想要通过请愿乃至逼宫的方式让天子妥协?今上继位四年以来,可曾在大政上面妥协过哪怕半次,百官逼宫的结局多半是头破血流罢了。 百官跪在乾清宫外请愿,内阁八老自然不打算参与,可韩赞周派了宦官传达天子口谕,让除了年事已高的高弘图与姜曰广以外的六人一起去跪,其中深意史可法等人岂能不知? 内阁一直在纠结是否参与百官请愿的行动,参与的话必然给天子留下极其恶劣的印象,让这些年天子对儒家文臣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好感一朝丧失殆尽,不参与的话,以如今内阁的尴尬局面,如何还能执百官之牛耳,领导群臣中兴大明? 进退维谷就是内阁先前最好的写照。 天子密谕,让内阁同跪,保护内阁的意思很明显,这是不想看到内阁彻底与官场决裂啊,换句话说,天子已经决定将原本背负在内阁身上的压力尽数转到了自己身上! 现如今乾清宫外有七百多官员跪地请愿,承天门聚集了南直隶各地赶来南京的读书人近两千,如此规模,已涉嫌谋逆!近卫军一卫兵马已在承天门外列阵,数百金陵公安放弃手头上的一切治安巡逻任务齐聚承天门外,手持木棍虎视眈眈的盯着喧嚣着要这样那样的士子,只能宫里号令一下,便要出手镇压。 事态已经恶化到了极点,报社记者根据看到的一切进行描述,写出一篇篇精彩绝伦的文稿,用不了一个月,今天发生的一切必将随着报纸的发行,传遍全天下。 时值正午,朱慈炯眼眸中却涌动着无尽寒意,百官跪请天子当面陈情已近三个时辰,朱慈炯的耐心终于也到了极限。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朱慈炯寒声道:“去。” 韩赞周领命,该怎么做万岁爷已经交代的很清楚了,这一刻的韩赞周觉得自己已经攀升到了与当年魏忠贤一样的高度,靠天子支持,凭自身之力,力压群臣! 韩赞周没有直接去乾清宫,而是先去了承天门,那里聚集了那么多群情激奋士子,周边更是聚集了数以万计的看热闹的百姓,影响远比宫内要恶劣的多,多让他们待一刻,韩赞周都觉得是对万岁爷的一种亵渎! 两千多士子并无人如宫里一样跪地请愿,而是三个一团五个一群的聚集在一起大肆抨击土改政策的不合理有违人道之处,一个个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姿态,宛如朝堂上的柱国重臣! 第五百四十章 土改(7) 两千多荷枪实弹的近卫军官兵冷眼看着眼前犹如跳梁小丑一般的士子,在他们看来,这些读书人尽然敢堵在承天门,想要以此手段来逼迫让他们敬若神明的圣武大帝,这本身就是万死莫赎的大罪! 他们是军人,军法刚领第一条就是身为军人必然时时刻刻记住自己是大明的军人,要忠于大明忠于天子,随时做好为之付出生命的准备,第二条就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今天他们站在这里等的就是军令,一旦上峰命令传达,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将这群自以为是的读书人彻底打趴打服甚至打残,如有动乱开枪镇压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直以来读书人看不上当兵的丘八,他们这些新式军人又何尝看得起这些读书读坏了脑子的废物! 对抗天子!对抗大政!取死之道! “圣谕!” 韩赞周出现在承天门楼上面,冷眼看着城下的士子,只不过看见他出现的倒是没几个,直到他尖锐的嗓音通过梅山工业基地新进安装在承天门上的扩音喇叭,以一种能和冲击波媲美的效果传出去以后,承天门前顿时一片肃静。 近卫军两千多战士,齐刷刷的右手紧握枪身,单膝跪倒在地,几百公安同样将短棍往腰间一别,单膝跪地聆听圣谕。 承天门前两千多士子彷徨不知所措…… “大胆!”韩赞周一声怒喝道:“尓等读书人,知圣言理应明圣理,天子圣谕在此,尓等竟敢不跪拜聆训,莫不是有不臣之心邪!” 两千多士子被这么一顶大帽子扣在头上,再没有先前夸夸其谈,天下尽在掌握之中的气势,一个个脸色青白,胆大妄为的胆小如鼠的毫无例外全部拜倒在地,这时候还敢说话,被公安的短棍敲个脑浆迸裂都是活该。 韩赞周看了看底下跪在地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这才满意的对着喇叭喝道:“陛下口谕:你们都是读书人,懂得治国安邦,平天下的道理,在你们未能踏入仕途之前,妄图以聚集闹事的方式来干扰国之大政,实为大谬!朕此番不与你们计较,回去安心读书,来日报效大明方为正道,若是还执迷不悟,便是自绝于仕途!一炷香内,尓等必须尽散,有迁延不去者,十年内不得参加科考,身有功名却不晓大义者,剥夺功名,永不叙用!再有聚集妄议者,视为乱民,即刻锁拿入狱……” 两千多士子浑身颤抖,他们聚集在一起全凭人多壮胆,所谓法不责众便是他们的底气,可如今天子几句话,便等于是将他们心底的最后一丝幻想击的粉碎,没有功名的想要通过科考获取功名,可十年拒考,他们的前途不说绝灭也要大受影响,而有功名的本身是利益受损阶层,但功名被剥夺,他们就是平头百姓,那么土改不土改和他们还有什么关系? 没人是傻子,直到这一刻才发现他们一厢情愿的来皇宫外请命,在天子眼里是多么的幼稚可笑,习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他们以为自己的才学就是自己的立身之本,是天子治理天下不得不去考虑的中坚力量,谁知天子根本看不上,他们自以为聚集足够多的读书人,加上入宫的数百官员,力量一定大到天子都不得不重视,乃至最后收回成命的地步,谁承想天子连面都不露,一个阉奴传的几句话就逼的他们不得不正视自己。 他们也可以坚持不退,用自己的前途去赌一个说法,历朝历代都重视读书人,圣武大帝乃是英主,没有道理视读书人如敝履,但没人敢赌,因为功名就是读书人的一切,赌输了就是一无所有。 “还不给咱家滚!”韩赞周厉声暴喝:“皇城之前,承天门下,尓等数千人聚集,难道是要冲击皇宫,行谋逆之举邪!” 咔嚓……咔嚓…… 已然起身的近卫军战士随着韩赞周的话音落地,统带官举枪示意,所有长枪立即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两千多士子,所有士子脸色煞白,没人怀疑只要一声令下,这承天门前必将血流成河的事实。 再继续逗留下去就不是赌前途而是赌命了…… 不知道是谁首先坚持不住,率先抬起脚步,哆哆嗦嗦的离开了承天门,一个接着一个,从韩赞周出现到所有士子散尽,前后加起来也不到一刻钟。 读书人的凝聚力,此刻无疑就是一个笑话。 韩赞周看着一个个转身离去的士子背影,长长的出了一口重气,处理此番官员、读书人以请愿为名的闹事行为,万岁爷只是简单的交代了他一些话,其余的就是让他自己拿主意,他刚才不停的乱扣大帽子,实际上只是表面上色历内茬,真正的底气并没有多足。 那个近卫军统带显然也是没有看穿他的本面目,还以为他这些大帽子乃是得自万岁爷授意,对待有不臣之心的人,管你是官员、贵族还是士子读书人,身为军人,唯有镇压二字罢了。 刚才这群读书人若是脑子发热,偏偏要硬顶到底,韩赞周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手尾,但让他下令开枪屠杀两千多士子,还是在皇宫承天门前,那真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没有这个胆量,好在这群读书人是一群识时务的孬种,否则下不来台的可就是他韩赞周了…… 乾清宫大殿前,七百多名官员脸色无比难看,乾清宫离承天门本就不远,韩赞周尖锐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传过来,几乎所有官员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一时间场中充斥满了各种情绪。 有的失落,有的惶然不知所以,有的愤怒,有的绝望…… 内阁六位阁老的出现的确让官场上对于内阁的怨气稍微小了一点,毕竟这样的关键时刻,内阁选择和他们站在一起请愿,至少说明诸阁臣还没有背弃儒家道统,是自己人,至于高弘图和姜曰广不到,众官也能理解,一时间内阁与百官在外人看起来,似乎已经团结一致,同气连枝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土改(8) 韩赞周一路慢悠悠的走到乾清宫正殿前面,这段路途上他已经将心境平复,读书士子再多真要算起来也只能算是开胃小菜,这数百官员才是正餐,足以让他打起精神全力应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天子没将百官请愿放在眼里,他这位内廷二总管总得有本事料理了这些不知所谓的官员,才能让万岁爷对他处理事情的能力更加高看一筹。 宫门台阶上,韩赞周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圈跪在殿前的七百多官员,冷笑道:“诸位大臣,万岁爷让咱家来问诸位几句话。” 韩赞周的声音不大,又没有扩音,但这话还是一丝不漏的听入众臣耳里,闻言,七百多位官员齐齐抬头,不少人眼里露出羞愤的目光,他们跪在这里是想让天子出来听他们陈情的,这个阉奴胆敢站在他们前面,简直岂有此理,纲常法纪何在,韩赞周莫非是想要效仿刘瑾,势压满朝! 不过没人吭声呵斥,一个阉奴与他们今天要请愿的大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没人愿意在这之前多生波折。 “万岁爷问你们,你们之所以群情汹汹,齐聚乾清宫外请愿,是不是觉得土地改革之政于国无益、于民无益,还是因为自身的利益受损,故而坚决抵制,至于大明的国之利益是否受损和你们并无太大关系?” 跪在靠前方的钱谦益叹息中站起身,他年已老迈,实在是不想趟这浑水,但他身为礼部尚书,国之柱臣,又是儒家在朝堂上的领袖之一,有太多的不得已让他不得不涉足泥潭,实际上以他对天子的了解,百官请愿最终的结果多半不会如百官所愿,但这些话他不能说更不能去劝阻,否则就是自绝官场,如内阁一般成为众矢之的。 钱谦益老了,若非对官场权位还有念念不舍之心,他几年前就该自请致仕了,今天跪了两三个时辰,以他的老迈之身早已煎熬到了极限。 钱谦益拱了拱手道:“大明的利益自然凌驾于其它任何利益之上,但读书人拥有土地免税权乃是几千年来约定俗成的规则,可以体现朝廷对于读书人的重视,激励士子向学之心,本官以为这其中并无冲突之处,陛下历行土地大改,老臣以为将哪些尸位素餐的贵族免税权祛除已然足够,废除读书人的特权未免有些不合情理。” 韩赞周冷笑道:“钱尚书此言差矣,万岁爷说了,两三千年前,能识文断字的读书人何其之稀少,故而朝廷优待读书人,鼓励向学之心无可厚非,然随着时代发展朝代更迭,到了秦汉两晋之时,豪门大族子嗣皆能授学博识,故而有孝廉、方正推举制的出现,朝廷与世家大族休戚与共,自然不会收取豪族本该缴纳的赋税,到了隋唐,民间能读的起书的寒门士子越来越多,故而为了让真正有才学的寒门士子走向朝堂,才会有延续至今的科举制度出现,但时至今日,到了圣武朝,民生富足,学校遍及县乡,用不了多少年,大明治下的读书人将会呈十倍百倍增长,如果还对天下能取得功名的读书人施行免税制,试问几十年后,大明是否还能从民间收取到一文大钱的土地税?” “陛下兴办全民教育,立志要让普天下的百姓子嗣能够有书可读,为的是能让百姓知礼而明圣人之言,然功名乃社稷重器,怎可轻易授之于人,天下读书人之多如过河之鲫,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又有多少?大明读书人唯有到了举人才有免一百五十亩土地税的权利,唯有考上进士进入仕途才能赋税尽免,与之相比,天下间能拥有免税权的读书人何其之稀少,陛下废除读书人免税权,臣深以为不妥,还请韩公公禀明圣上,臣等要面君当面陈情。” “万岁爷如今在坤宁宫看望产后虚弱尚未能恢复的皇后娘娘,暂时无瑕来见诸位大人。”韩赞周阴笑道:“万岁爷让咱家来与诸位分说,诸位有什么话只管明言,咱家自会转述给万岁爷知道。” “放肆!”满头白发的解学龙豁然站起,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几步走上台阶,站到韩赞周跟前,怒喝道:“土改大政涉及天下苍生万民,关系到千千万万读书人的福祉,岂容你一个阉人在此恬不知耻的妄言!莫非你这阉人要学魏忠贤欺凌众臣不成!天子不愿见诸臣,老臣身为刑……身为法院院长,掌天下刑罚,大政之失,矫枉过正乃属份内之事,陛下不出,臣当闯宫犯言直谏!” “闯……闯宫!”韩赞周瞪着近在咫尺的解学龙失声道:“解部长还请慎言,陛下……” “滚开!”解学龙轮起手狠狠一巴掌抽在韩赞周脸上,韩赞周也是大意,猝不及防之下被扇的两眼直冒金星,恍如梦中一般。 “你!”韩赞周羞愤欲绝,当年他身为南京镇守,解学龙身为刑部尚书都未必敢当面痛斥于他,现在解学龙的权利缩减了三分之二,而他则成了内廷二号人物,深得天子信重的秉笔大太监,直接控制的力量都足以让百官胆寒,可如今居然被当着群臣的面被扇了一个大嘴巴,颜面彻底扫地…… 解学龙显然已经怒急攻心,天子行了那么多大政,改了那么多祖制,他管不了也劝阻不了,但要废除儒家千年以来根深蒂固的特权,这一点让他实在无法忍受,而他确实一片公心,自觉问心无愧,因为他的名下土地不过两三百亩,以他的俸禄交这点赋税完全不值一提,他这么做,完完全全就是要为天下的读书人争上一口气! 不止韩赞周被一巴掌打蒙了,在场的群臣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懵了,谁都知道解学龙脾气火爆,但没想到火爆到这种程度,不仅痛骂隐有内相之实的韩赞周,居然还敢直接动手,这种胆量实在是匪夷所思啊! 第五百四十二章 土改(9) 史可法苦笑,这次土改,内廷总管苗宣出了大力,第一次内廷与外朝合作也算相得益彰,没有哪个儒家文臣会看得上阉人,史可法同样如此,但史可法很清楚,只有内廷与外朝消除芥蒂,大明才能真正的走向中兴走向兴盛。 可以说,史可法能这么想确实算是难能可贵,毕竟大明这三十年来,内廷与外朝的斗争几乎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这其中又以东林与阉党的斗争最为激烈,甚至可以说,若非魏忠贤当初给东林党人一条生路,东林只怕早已尽灭,成为大明历史上一个不起眼的名词了。 东林道统如果灭了也就灭了,但阉党永远都会存在,历代哪位帝王不知道阉人的存在于社稷并无益处,但他们大多依旧只能重用阉人,不仅仅是为了保证皇室血统的纯净,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从内心深处觉得阉人要比外臣更亲近,从阉人哪里得到的消息远比外臣哪里获得的消息更可靠。 崇祯帝君继位一载就铲除了魏忠贤,满朝文臣大受鼓舞,可最后崇祯还不是一样倚重宦官,崇祯一朝大太监曹化淳、方正化、李凤祥、王承恩,那一个不是备受君恩,名震朝野? 史可法能有这种想法几乎可以说是背叛了儒家道统,背叛了东林,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幡然醒悟的了,或许是那一次御书房天子大骂文臣以后,因为天子骂文臣的哪些话有理有据,即便是巧舌之士都无法反驳,这说明什么?说明今上说的对,既然今上说的对,那么崇祯朝的文臣自然就是错的! ‘满朝文武皆可杀,勿伤百姓一人’,崇祯帝殉国前说的话,当真是字字血泪,可以想象当初崇祯帝是何等的绝望,对满朝文武又是何等的痛恨,今上知道这一切以后,没有杀尽北都朝堂上的官员,都算得上是法外开恩了。 哪些顺贼入京俯首称臣,鞑虏入关剃发降清的文人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背弃了圣人教诲,割舍了孔孟之言,阉人只不过是生理上的缺陷,而没了气节的文人心里比阉人阴暗了何止十倍! 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史可法看见大明几乎翻天覆地般的变化以后,让他对于文臣的治国理念产生了根本性的质疑,文臣看不起除了读书人以外的所有阶层,看不起农民却要吃着农民种出来的粮食,看不起商贾觉得他们浑身都是铜臭,却又无所不用其极的去勒索、贪污、受贿,看不起工匠却用着工匠制造出来的一切,史可法觉得很可笑,可笑里面还有一点悲哀。 解学龙没有私心,史可法心知肚明,但不知变通、迂腐顽固的人身居要职何尝又是社稷之福,不过解学龙这一巴掌打了下去,打散了 外朝和内廷精诚合作的可能,也彻底打断了自己的仕途…… 天下如此变革,处处有违祖制,解学龙只怕早就按捺不住,想要归隐田园,不问世事了。 但没有私心不代表做法一定正确,韩赞周今天出现在这里,充其量就是为今上表明土改大政绝不会更改的立场,当场抽韩赞周,置天子颜面于何地?打狗还要看主人啊。 圣武天子看不上虚伪的官场,也未必喜欢阴毒的宦官,内廷也好外朝也好,在圣武帝的眼里只要能为其办事,并且办的令他满意,天子就会倚重谁,内廷好歹还有苗宣这个特例,但官场谁又能真正的简在帝心?史可法自认即便是他,都还远远没有那个资格…… “还不滚开!”解学龙怒发冲冠,他也知道今天过后,他即将告别仕途,但如今的大明朝堂已经与他理想中的君明臣贤背离太远,这不是说天子是昏君,满朝大臣是奸臣,而是他看不惯天子废祖宗之法如儿戏,看不惯内阁为了保住权势,不知劝谏君王甘为走狗的作态,既然不能静守初心,与其憋屈的待下去,不如早点离开! “你敢打咱家!”韩赞周也是气急,当着满朝大臣的面丢尽了脸,他的怒火比起解学龙更甚三分,如果不找回场子,这南京城还能有他立足之地?一念及此,手中拂尘柄劈头盖脸朝解学龙的脑袋上砸了下去! 这场官司就算是打到万岁爷跟前,他也有理! “不可!”史可法一个箭步冲上台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拂尘砸落解学龙的官帽,若不是韩赞周看在解学龙老迈,自己还保留一份理智的份上,实木的拂尘柄足以将解学龙砸个头破血流。 “哈哈哈。”解学龙发髻散乱,对着群臣厉声狂笑:“阉奴祸国殃民、蛊惑君上,如今当殿殴打朝廷重臣,国法何在!天理何在!诸位同僚,犹记得金殿马顺乎!” 韩赞周骇然变色,马顺?解学龙这是疯了?当年英宗皇帝被王振蛊惑,致有土木堡之变,英宗被俘,大明社稷危在旦夕,代宗监国之时,王振心腹马顺金殿之上叫嚣,被愤怒的大臣当着代宗的面活活打死,血染御陛,这在大明三百年间可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解学龙拿马顺比他,岂不是说苗宣就是王振,万岁爷就是被蛮夷俘虏的英宗,这简直就是得了失心疯啊! 不过韩赞周已经考虑不了那么多了,解学龙的话已经成功点燃了七百多官员的怒火,他们权当没看见解学龙掌掴韩赞周在先,但韩赞周将部堂高官的官帽打落在地,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还了得! 正统朝的大臣能当庭殴死马顺,他们人比当年多了何止十倍,今天不让韩赞周交代在这里,岂非失色于先贤!今后内廷岂不是要骑在外朝百官的头上作威作福! 孰可忍孰不能忍! 七百多大臣群情激奋到了顶端,一个个嘶喊着冲向殿阶,似乎忘了此番入宫乃是请愿,眼里只有祸国殃民的太监二头目韩赞周,大有不置韩赞周于死地绝不罢休的汹涌气势! 第五百四十三章 土改(10) 不跑不行啊,韩赞周敢打赌,他要是敢继续待在这,下一刻必定被这一群疯子给活活殴打致死,大明是有先例的,他可不打算步马顺的后尘…… 韩赞周可以在后宫来去自如,外臣可没有这个特权,眼睁睁的看着韩赞周一溜烟跑没了影,心里一边骂着孬种、阉货、没卵子的东西……一边想起来今天进宫的根本目的是请愿,请愿当然要见到天子才有机会,现在韩赞周跑进了后宫,想必天子很快就会知道乾清宫发生的一切,那么也该出来了。 群臣这么一想,再次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端端正正的跪好…… 韩赞周这辈子没遇到过这么惊悚的事情,屁滚尿流的跑到坤宁宫,见到朱慈炯立即扑倒在地,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只不过是无声的哭,皇嫡子还没醒,要是被他哭醒了,徐后绝对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群臣要杀你?”朱慈炯感觉有点不真实,这群平日里面跟鹌鹑一样的大臣,如今居然有这个胆子,竟然敢公然要在宫里行凶?乾清宫可不是左顺门! 韩赞周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没敢将方才的事情添油加醋,光凭解学龙先是抽他,后又煽动群臣这两条,在他看来已经足够了。 “也罢,既然群臣非要见朕,朕便去会一会他们便是。” 韩赞周大惊道:“万岁爷万万不可啊,群臣已经疯了……” “笑话!”朱慈炯冷笑道:“朕乃大明天子九五至尊,身有天命护佑,臣子要见朕,朕难道缩在后面还不敢见人了?简直岂有此理。” 韩赞周不敢再多言,心里却是后悔无比,这件事是万岁爷交给他去处理的,现在却要万岁爷亲自出马,岂不就是说他事情办砸了,刚才自己终归是太托大了,若是带上百个护卫前去压阵,区区几百文官,就算是怒火攻心失去理智又能怎样,他不敢要了大臣的命,但大臣宫里闹事,不让侍卫将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揍的生活不能自理都是他无能! 现在万岁爷前去乾清宫,韩赞周赶紧起身随驾在侧,做出一副忠心耿耿拼死护卫的架势…… 乾清宫前鸦雀无声,解学龙恢复冷静之后重新戴正官帽跪在前列,只不过官帽被韩赞周一拂尘砸的有些变形,戴在头上看上去有些怪异。 “陛下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朱慈炯站在先前韩赞周的位置上,等到群臣站定后说道:“诸卿今日进宫,是为土改一事,朕已悉知,方才韩赞周与诸卿小有冲突,以致宫廷喧嚣混乱不堪,朕也不于诸卿计较,但诸卿入宫请愿妄图阻碍天下大计,朕倒是有兴趣在这乾清宫前与诸卿辩上一辩!” 解学龙正要站出,却看见天子手一摆,只能无奈站了回去,但心里已然决定,不管天子说什么,他的初衷绝不会变,天子若是一意孤行,他也只能辞官远离朝堂,来个眼不见为净了。 “解院长方才说过,功名乃社稷重器,没有轻授于人的道理,此言不差,但诸卿可曾算过一笔帐,往年一百个百姓当中才有一个读书人,十个读书人当中才有一位功名在身,免税自然不伤大明之根本! 然大明如今是百废待兴,读书人如雨后春笋一般接连涌现,朕如今在大兴全民教育,欲穷二三十年之功,至少也要让大明的七成以上子民成为读书人,届时天下间的读书人将会是如今的百倍!千倍乃至万倍!即便十中取一,拥有免税的读书人又有多少?大明的土地又有多少? 这些读书人有很多会进入各行各业,成为国家之栋梁,也会有不少进入朝堂,成为大明之柱石,朕初步算过,十年以后,圣武朝拥有功名的读书人将会是大明三百年来最兴盛时期的十倍以上,随着教育制度的变更,时间越长便会越多,这免税之政,说到底无非就是朕未雨绸缪罢了。” 解学龙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一步道“臣有言起奏。” “解卿有话直说。” 解学龙肃然道:“陛下大兴全民教育,使万民脱离蒙昧,实乃彪炳千古之伟业,然新学之论,不以经典为主,不解圣人之言,臣以为实乃舍本求末之举,圣人之言乃行身之则,圣人之治,不尚贤,使民不争,故新学之道,治之而忧,治天下将奈何乎?故有术而御之,身坐于庙堂之上,无术而御之,身虽瘁臞,犹未有益!” 朱慈炯淡笑道:“解卿之言无非治国二字,然赵普曾言半部论语可治天下,而如今之世,解卿莫非以为半部论语还可治大明乎?既然圣人之言可予民以教化,何以千年以降,社稷常以三百年而终,圣人之言若能为天下百姓行身之准则,何以几年前,大明境内流民遍地,贼军四起,以致大明国祚险些断绝,北都上千降了顺贼又降了鞑虏的官员,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哪一个不明圣人之言,仅此一点,解卿又有何颜面为哪些受圣人教诲数十载的,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人,还以忠君报国自居而毫不惭愧的大臣辩驳!” 解学龙不以为然道:“儒学传承数千年,偶有宵小不堪之辈何足为奇,大宋浮海而亡,亦有降元之士,陛下如此说,岂非以偏概全?” 胆大包天!什么叫胆大包天!解学龙如今之言就是最好的诠释,七百多大臣肃立殿外,额头上已是冷汗直冒。 朱慈炯全然不以为意道:“各行各业,皆有宵小鸡鸣狗盗之徒,朝堂自不例外,然工有宵小损其物,商有宵小损其利,朝堂宵小损的可是万民!解卿大言不惭为儒家宵小辩驳,岂非可笑之至!解卿心目中的圣人之治无非是正气盈朝,天子垂拱而天下大治,然在朕的眼里只是一叶障目罢了,解卿身为国之柱臣,可知天下大势,可明世界之变,朕倒是想稳坐深宫,可朕更知道,若是将这天下全然托付给儒家你们这些喜欢固步自封的臣子去治理,终有一天大明乃至整个汉族之民要承受难以承受之代价!” 第五百四十四章 土改(终) 朱慈炯踱了几步缓缓说道:“如今的大明正处于三千年未有之大变革时期,全天下除了大明还有多少强国,诸卿可曾有心做过了解?你们的思想还停留在成祖年间郑和下西洋时,一支舰队可使万国来朝的时代,固步自封、盲目自大,儒家学术、圣人之言固然有其可取之处,但光指望圣人之道能让火车驰骋千里,能让电报瞬息而至,能让粮食亩产翻倍,能让大明的百姓少死一些恶疾重症乎!” “圣人之道能不战退贼之强兵,能让匪寇幡然醒悟,弃戈而降乎!你们眼里只有圣言之言、孔孟之道,朕倒要问问你们在场的所有官员,你们的屁股底下难道就真的那么干净?如果不是那么干净,你们寒窗苦读的圣贤学说,难道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不成?” “今天你们为土改大政而来,以为这是恶政、暴政!想要朕收回成命,至不济也要收回读书人免税特权这一块,朕倒是真想知道,你们之中到底有几人能如解院长这般毫无私心,不计个人得失,你们心里面打的什么算盘,朕心知肚明,士人不免税,利益受损仅仅只是其一,只不过是让你们少了损国而利己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你们没了鱼肉百姓的机会!” “圣武元年,朕派遣官兵清查土地,大明两京十三省士人阶层的免税田总计两千四百余万亩,但是利用特权将百姓的土地挂在自己名下侵占大明赋税的土地足有九千余万亩!就凭这一点,士人、官员还有脸面反对土改,还痴心妄想聚集请愿迫使朕收回成命?可笑之至!” “你们在场的国朝大臣原本名下应该有多少免税田?这些免税田每年应该缴纳多少赋税?五十两?一百两还是两百两?你们交不起吗?朕继位之后两次提升官员俸禄,想的是要高薪养廉,可你们却欲求不满,一心想的都是怎么去挖大明的墙角,大明的墙塌了,你们可以去迎奉新主,继续做你们的官去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你们这满脑子的圣人之言在盘剥百姓的时候又去了哪里?” “朕可以告诉你们一点,这一点朕希望你们永远铭记于心,大明朝的江山是太祖皇帝打下来的,这大明够资格享受特权的除了朕以外没有任何人!在朕的眼里百姓官员没有高低贵贱,都是朕的子民,百姓需要纳税,官员也是一样,读书人有功名在身的士子更是没有任何免税的资格!不服,你们可以谋逆,可以造反,只要把大明的江山亡了,只要能把朕从皇位上掀下去,这天下自可让你们来说了算!” “臣等惶恐。”群臣再次跪倒,内心惶恐至极。 解学龙内心沉叹,启奏道:“朕年已老迈,渐感力不从心,还望陛下恩准老臣致仕归乡,颐养天年……” “准!” 天子一个准字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看得出来即便解学龙不自己请辞,天子也会将其清出朝堂,场中群臣或许只有史可法一人能理解天子这个准字里面蕴含的深意。 大明起死回生,正值蓬勃发展的关键时期,传统的儒家文臣,对于天子来说,说好听点叫做跟不上时代的步伐,跟不上只能被淘汰,说难听一点就是思维迟钝,顽固不化,早点离开朝堂早好。 “还有谁要请辞?”朱慈炯冷视全场,默然道:“即便诸卿今日全部请辞,朕也允了!” 群臣震骇,他们聚集一起请愿,想对天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当然只是初级手段,辞官才是底气,在群臣看来,圣武朝再怎么中兴,总也得靠群臣去治理,若是他们全体辞官,不说别的,光是南直隶所有政务都要陷入停滞状态,最终的结果肯定是天子妥协,哪怕不放弃土改,至少也能为读书人争取到足够的利益。 但如今看来,群臣知道自己想以辞官为要挟,简直就是愚蠢、可笑甚至可悲,天子根本就没把百官请辞放在心上,如今大明一切已走上正轨,政务停滞十天半个月又能怎样,他们不愿意当官,这天底下愿意当官的车载斗量,以天子的秉性,让宫里的太监出宫秉政一段时期都不是没有可能啊。 这句话已经充分说明了,天子要进行土改的决心,他们妄图抵制,又是何等的不自量力。 谁敢开口?无非两种选择,一种是如解学龙一样秉持气节自请致仕,至少还能落个体面,另一种就是现在做缩头乌龟,回去以后消极怠工静观其变,当然九成会被下了狠心的天子撵出政坛,如何选择,至少现在不难面对。 于是气势汹汹而来的群臣,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最终除了解学龙以外,无一人站出来请辞,即便是老迈不已的钱谦益等大臣也是一样。 解学龙看了看手里捧着的官帽,心内悲哀更甚,这个朝堂与他再无半分关系,这个天下他也确实看不懂了,大明的前路如何与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亦无半分牵扯,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个悠游田园,含颐弄孙的糟老头子罢了…… 七百多位垂头丧气的官员走出宫门,宫内发生的一切的以极其快捷的速度扩散至全天下,已经架设最新无线电报的府州,通过无数个基站,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无线电报达不到的地方也通过各处中转迅速收到消息。 一时间天下哗然,土改大政施行已势不可挡,贵族缄默,官场束手,强势无比的圣武大帝以其一向彪悍的风格,让所有在土改政策当中利益受损的免税阶级,彻底接受这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事实。 超过八成的王公侯伯、官场中人、世家大族、豪商巨贾,几乎都在做同样一件事情,卖地! 不卖不行啊!以土改新政规定,拥有田亩的数量直接与赋税挂钩,五千亩内多少还有赚头,超过五千亩保不齐就要亏本,一万亩以上就是血亏,任谁都无法承受啊! 一时间,南直隶地域内土地价格暴跌! 第五百四十五章 武靖 这几年大明新军进驻各地,除了剿灭流匪维持治安以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分化下乡,散银百姓,走访田陌,弄清每一块土地的主家,直到最后总数差不多相等,才会前往下一处,与官府清查没有半点关系,大地主想要如往年那样靠行贿隐藏土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南直隶新的征税制从圣武三年下半年,准确说是十月秋收以后开始实行,换言之,南直隶内的大户要想卖地只剩下四个月的时间,超过一万亩土地的大地主,如果到秋收手里的土地还超过一万亩,那么多一亩,就意味着多亏一亩的税银。 这并非是说一万亩以下的地主就能安枕无忧,超过五千亩未达到一万亩的,税收尽管是四倍,可粮食如果能暴增三四倍,地主还是能有些赚头的,但怕就怕天有不测风云,万一遇上大灾之年,百姓可以享受免税还有赈济,而地主非但不免税,还要拨粮赈济,当然这种赈济并非硬性规定,但光是税收,就足以让寻常大地主元气大伤。 可以说,圣武大帝就是在逼迫各大地主卖田卖地成为中产阶级,不过朱慈炯已经认为自己仁慈多了,新中国太祖治下的大资产阶级和大地主最终是什么下场?土地集体化,人人都吃大锅饭! 土地改革可以说是刚刚开始,也可以说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因为尽管如今只有南直隶实行新政,但扩散至全国也只是时间问题,并且力度并不会因为地域的不同而变化,只不过留给其它地域的时间更加充分一些罢了,这种充分体现在南直隶以外的大地主有更从容的时间出售名下的土地,而不是如南直隶这样直接就是贱卖,最后干脆卖给回收土地的国土资源部。 如中山王府一般直接将近两万亩土地上缴不要一钱银子的也有不少,毕竟上缴和买掉左右不过几千几万两银子的事,这种支持新政态度的价值要远远在银子的价值之上,可以说中山王府在其中的表率作用不容低估,也能看得出徐弘基的政治智慧远在其子徐文爵之上。 只可惜徐弘基真的快要死了…… 中山王府内压抑无比,王府外一队队荷枪实弹的近卫军几乎将整座王府包围的跟个铁桶似的。 朱慈炯特旨皇后携皇嫡子前往中山王府看望魏国公,徐弘基从卧病在床到病重,徐后一直在坤宁宫养胎,直到昨天,方才知道祖父已经沉珂难起。 徐弘基年纪不过五十出头,却已被病魔折磨的形销骨立,看上去倒更像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他一直在强撑着没有咽气,他在等,等宫里的动静等宫里出来的人,不是徐后,而是徐后怀里的小小婴儿,因为这个婴儿将要承载的是中山王府的十世希望! 如今的中山王府与徐后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徐后若是能在宫里稳若泰山,那这个小小婴儿在圣武大帝万年之后必将成为新君,中山王府作为母后娘家,必然荣耀无限,所谓封爵九代而终,对于中山王府不过就是一个笑话,皇帝有太多的办法可以保留中山王府,保留魏国公的尊爵,反之,若是徐丹后位倾颓,储君之位难保,中山王府的封爵同样也是一个笑话。 所以,徐弘基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自己这个从小野大的孙女性子,好在重外孙降世以后,现在的徐后看起来沉稳了不少。 徐弘基倔强的没有让徐后抱着孩子上前,只是隔着纱帘看了几眼正在酣睡的重外孙,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当晚大明第十代魏国公徐弘基含笑而逝,享年五十挂三…… 次日,圣武帝委派中官韩赞周,携‘高风亮节’匾前往徐府致哀,亲书‘武靖’二字作为徐弘基谥号! 徐丹哭的像个孩子,哪怕她现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哪怕她很想跪在灵前守孝,但她不仅仅是魏国公的孙女,更是大明的皇后,按制却没有向臣子行孝的道理…… 徐府设灵七七四十九日,圣武帝为示哀悼,缀大朝一次,大明得到消息但凡能亲身赶到的显贵以及南直隶本地的官员尽数赶到中山王府祭奠,徐府四十九日内香火不绝,徐弘基生晋太傅死谥武靖,文武占全,备极哀荣! 徐弘基的死似乎也宣示着土改的彻底落幕,土改可以算得上是朱慈炯魂归大明以后,一直压在心头的大事之一,甚至可以说是排在首位的大事,其重要性相比起平定内乱,废除王室优待、商制改革等等都要大的多。 土地兼并只要存在一天,就是一个皇朝的祸乱之源,不将这颗毒瘤彻底挖掉,大明就算恢复康健,潜伏在肌里的病毒迟早也有一天会生根发芽,然后将大明这个巨人彻底摧毁。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划过窗户玻璃,看上去宛如一条条蜿蜒的小溪。 玻璃……朱慈炯名下,蒋伸主持的又一大新兴产业,一经问世立即轰动整个商界,这种透光性、御寒性更好,色泽度比琉璃似乎更胜一筹的玻璃很快引得整个显贵阶层的热烈追捧,尤其是在整个紫禁城所有的窗户都换上玻璃以后,这种追捧更是达到了顶点! 不过玻璃昂贵的价格远非一般富户能够承受,一面大约一个平方大一点的窗户换成玻璃,连安装费在内需要十两银子!一个大户人家要将所有纸窗换成玻璃窗,其费用差不多上万两! 另一样玻璃制品玻璃珠串,价格更是高昂的离谱,一串成本售价一千两!玻璃吊坠一百两!爱美追求奢华的贵妇当然不在乎这点小钱,出门要是身上没有玻璃制品,简直都不好意思串门…… 朱慈炯很是期待,当一两年以后,玻璃的价格呈现跳水式滑落以后,前期这些用无比高昂的价格购买玻璃产品的富户会不会吐血三升,然后背地里面骂他赚银子的手段层出不穷,心更是黑的可以当墨水用…… 第五百四十六章 舰队(上) 松江船厂如今是日夜灯火通明,数以十万计的劳工不分昼夜拼了命一般赶制舰船组件,三四千技术娴熟的焊工分成两班六个时辰轮倒,不为别的,只为黄建国开出的巨额加班费! 松江船厂的劳工,在金陵通往上海的火车通车之前,每天工作五个时辰,每个月有六天休息的时候,每人可得二两银子的劳务工资,现在则是每天起步六个时辰,并且取消休息日,当然这并非强制。 以前松江船厂搞基础建设,锤炼船板及组件人力绰绰有余,安排休息日也在情理之中,尽管很多劳工本着多出力多挣银子的想法去干活,可劳工富裕太多,休息几乎是强制安排,但现在不一样,十二艘海上巨舰已经轮廓初成,一艘艘停泊在船坞里面如同一只只匍匐的钢铁巨兽,让那些与造船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船匠都不由惊呼叹为观止。 黄建国眼里布满了血丝,这一年以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朱慈炯希望他能在十年之内为大明打造出一支可供远洋征伐的无敌舰队,截至今日,时间不过三年出头,按理来说,他还有的是时间,但他不甘心啊。 梅山工业的发展之速,远远超过他的想象,随着电能的广泛运用,钢铁厂的月产量每月都在拔升,正在筹建的第三炼钢厂,规模将是第二炼钢厂的三倍,并且将初步运用转炉炼钢技术,一旦成功,其年产量将会是第一、第二炼钢厂总和的数倍之多! 宋应星当真是个举世罕见的奇才,赵立功只是为其打开了一扇窗户,他便能在几年时间内相继研究出微型电机到大型异步电机,甚至于现在同步电机的研发也已经进入实验阶段,至于其它如有线无线电报、发电机、焊机等小设备更是设计的越来越完善。 以焊机为例,火车通车第一批运来的一千台焊机,在每天连续焊接十个小时的情况下,最长的一台使用寿命也没超过半个月,但随后几批,一批比一批的质量要好,如今这第四批两千台焊机,使用已经超过三个月,烧毁的总数还不超过五百台,可谓是质的进步。 当然如今使用的焊机还是笨重的交流焊机,里面的线圈绕组重达六七十斤,整台焊机总重更是达到了一百六七十斤左右,好在数量庞大又是固定使用,否则光是转运就够头疼一阵子的了。 黄建国很期待轻便的一只手就能拎着到处跑的直流电机早日问世,更期待氩弧焊、埋弧焊乃至龙门焊这些特种焊机的早日出现,但他更期待的是松江船厂能够早一日架设电网! 没有电网真的很麻烦,光是一台焊机就需要一台小型柴油发电机进行供电,任何一名现代人都无法想象几千台焊机工作时,几千台柴油发电机供电所产生的噪音到底有多大,那真的是震耳欲聋,现在船厂的工人多多少少都有失聪现象,便是连黄建国都不例外…… 汽油、柴油作为新世纪最重要的战略能源,提炼出来并不存在什么难度,但现在几乎没有任何人能认识到这种能源将为以后的社会带去怎样的变化,意识最多停留在汽油弹的威力要远在猛火油弹的威力之上,宋应星同样如此,他现在废寝忘食想要攻克的技术难题是赵立功为他打开的另外一扇窗……电灯! 只是很可惜的是,后世普及千家万户的电灯,在如今这个时代拥有着无法想象的技术难点。 灯座好解决,110伏、220伏供电都没问题,抽取提炼钨丝的技术也被攻克,甚至灯泡外壁有玻璃厂负责研制,尽管达不到赵立功所说的薄度,但也差强人意勉强也能接受,但抽取真空?还有充什么氮气、氩气?说是为了防止钨丝氧化,延长灯泡的寿命,按照赵立功的解释是在很高的温度下,钨丝是很活泼的?氮气和氩气是惰性气体?不会和钨丝发生化学反应? 宋应星完全没听懂…… 但宋应星作为大明乃至几千年以降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又有赵立功孜孜不倦的提点和教诲,根本不相信自己会有攻克不了的难题! 化学反应宋应星懂一点,惰性气体是什么,钨丝为什么会活泼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真空!氮气和氩气! 在赵立功的指导下,宋应星通过近三个月的研究终于成功合成了第一瓶氮气,尽管容量极小,但绝对算得上是化学史上的丰功伟绩,比历史上英国化学家布拉克通过反复实验研究出氮气理论提前了一百多年! 不过仅仅攻克氮气合成难题,离制造灯泡进而让电灯问世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为此黄建国特意跑到梅山镇和赵立功大吵了一架,黄建国认为赵立功放着宋应星这么一个大才,却不去架设电网,去研究制造变压器,而是在捣鼓电灯……纯粹就是不务正业。 赵立功也确实有点后悔,不过他和宋应星接触这几年下来,对这位古代科学狂人的性子几乎摸透了,这个时候让宋应星放下电灯去架电网绝无半分可能,于是只能梗起脖子和黄建国对吵,黄建国的松江船厂不管怎么说还是要依赖梅山工业基地才能发展,最后只能憋着一肚子鸟气,郁闷的回了上海…… 久而久之,黄建国乃至全松江船厂的工人们已经完全习惯了发电机产生的噪音,甚至于到了耳边没有轰鸣声都无法入睡的地步…… 电网还要等很久才有可能架设,这一点黄建国可以等,噪音日以继夜黄建国能够忍受,但作为船舶制造专家,新世纪的尖端人才,重生大明的三人之一,黄建国对于自己远远落后于赵立功和周卫东两人实在无法忍受! 梅山工业基地之名在大明各行各界都是如雷贯耳,不提恐怖的钢铁生产量,便是电报、蒸汽绿皮火车两样划时代的产物就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将梅山视为大明的圣地,几年前对朱慈炯每年投入梅山几千万两白银的微词言论更是早已销声匿迹…… 第五百四十七章 舰队(中) 一直在滁州与农夫裹在一起,几年间倒是有一大半时间泡在田里面,被官场戏称为‘泥腿子侍郎’的周卫东,因为新型稻种的出现,让亩产粮食翻上三四倍的巨大成就,已然成为大明家喻户晓的人物,威望更是远在赵立功之上! 毕竟粮食增产带来的经济效益,以及让百姓基本告别吃不饱的窘迫之境,与火车乃至电报这些离普通百姓还有一点距离的产物,期间的价值衡量,任何一个百姓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周卫东成为万家生佛似的人物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松山呢? 松江船厂作为朱慈炯寄托制霸海洋的全部希望之所在,几年间不说顿步不前,至少也是没能做出什么突出的成绩,能让朝堂乃是民间正眼想看过。 黄建国作为圣武元年被朱慈炯顶住压力简拔而出的三位侍郎之一,如今赵立功与周卫东不仅为自己正了名,官衔还被提升为太傅和太保,并且这种擢升没有引起朝堂的半点质疑,而他黄建国这个侍郎头衔非但没动,还引起了不少人的嘲笑! 现在朱慈炯的扶持重点已经不是梅山而是松江,梅山已经上了正轨,根本用不着朱慈炯多操心,但松江船厂远洋舰队何时能够诞生并且具备作战能力已经成为朱慈炯时时刻刻关注的重点! 大明境内国泰民安,修桥筑路治黄河,火车铁轨铺设四方,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海洋攻略已经摆在朱慈炯的案头,成了重中之重! 东南亚这一块因为张献忠的肆掠已然成了废墟,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地界几乎成了真空,朱慈炯腾不出手去将这么大一块地盘吞进肚子里面,只能让顾骏率领偃武军进驻,但区区四五万军队想要控制这么大一块地域无异于杯水车薪,于是这块肥肉已然成为海上强国眼里的肥肉! 荷兰失去了爪哇地盘,远洋舰队带领数千移民两万奴隶加上几千军队在安南南部登陆,建设港口打造军事堡垒,大有将安南大部区域纳入版图的意思,海上马车夫的獠牙已经彰显无疑。 英国这个新兴海上军事强国,从东南亚局势恶化开始,国内议会便一而再再而三的通过一条条提案,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不惜国力加快海军建设,势必要与荷兰抢夺海洋霸权,并且将东南亚移民计划以最快的速度提上议程! 在欧洲海上强国的眼里,古老而又愚昧的东方强国大明,最多只能在陆地上强横,但要在海上与他们一较长短,至少还要上百年的时间,所以不足为虑! 大明名义上的海上力量只有总镇福建的南安伯郑芝龙的海盗舰队,郑家舰队的军事势力绝对不容小觑,曾多次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争夺东洋、南洋的海洋霸权而交战,并大获全胜,也正因如此,郑家的势力在取得海洋霸权以后发展的极其迅速,拥有近二十五万海战娴熟的水兵以及超过三千艘的舰船,综合实力已经远超嘉靖年间号称‘徽王’的海上巨盗汪直! 历史上郑芝龙投降满清以后,被幽禁在北京,因为其子郑成功拒不投降而遭到杀害,这一世郑芝龙自然没有投降满清的机会,便依旧是大明的南安伯,朱慈炯不是没有考虑过召郑芝龙入朝软禁,然后将福建水师赐予其子统带,毕竟郑成功能在其父降清以后,坚持抗清数十年,忠义之心还是值得肯定的,福建水师交到郑成功的手里,总比在海上巨盗郑芝龙的手里更能让朱慈炯安心。 但是朱慈炯一直没有这么做,原因其实很简单,福建水师与其说是大明的军队,倒不如说是郑家的私军,这对于一定要将海上陆地军权死死握在自己手里的朱慈炯来说,根本无法容忍,他若是执意解除郑氏父子的军权,将福建水师分解的话,朱慈炯完全可以预料到,福建水师内部超过八成的可能性会哗变,在松山船厂没能组建出大明第一支完全属于朱慈炯的海上力量前,朱慈炯还需要福建水师在海上牵制荷兰、英国的军事力量,不给西欧海上强国乘虚而入的机会! 远洋霸图,战略构想、震慑不臣,一切的一切都在等待大明第一舰队的诞生,才有进入实施阶段的可能! 而时至今日,大明圣武四年春,松江船厂经过三年的筹备,十万劳工的辛勤劳作,第一舰队已经初见雏形! 十二艘停泊在船坞内的钢铁巨舰,圣武号旗舰舰长一百六十米,排水量高达一万吨,九千马力,船头配备三百五十毫米口径巨型榴弹炮一门,射速每分钟三枚巨弹,射程远达二十海里,船尾设有两门二百七十毫米口径榴弹炮,射速每分钟五枚炮弹,射程十五海里,船体两侧共计设有一百六十毫米口径速射炮七十门,同时开火,一分钟内可倾泻炮弹千枚以上! 旗舰既然敢以圣武为名,可见其足以震惊世界的强悍实力,否则若是海战之中被击沉,不论是谁也背负不起辱君这个巨大的罪名,甚至于若非朱慈炯一意坚持以圣武命名,没人敢将这艘巨舰冠以‘圣武’这两个字! 朱慈炯虽然没有亲往上海船坞观看这艘巨舰,却亲书了几个大字很好的诠释了圣武号的霸气! 海上永不沉没的钢铁堡垒! 光从数据上看,圣武号的各项指标都远远超越后世满清北洋舰队的旗舰‘镇远号’铁甲舰,光是搭载的火炮就是镇远舰的三四倍之多,射速、射程以及炮弹的威力更是镇远号远远不能及,那么镇远号在两百多年后都能号称永不沉没,圣武号以此为号自然实至名归。 大明第一舰队除了旗舰圣武舰以外,其余十一艘巨舰,任何一艘的马力都超过六千,每艘巨舰搭载的火炮数量都达到六十门左右,任何一艘舰船的军事打击能力都远远超过镇远舰,可以想像一旦大明第一舰队的十二艘巨舰喷着白气出海,哪些自诩为海上强国的蛮夷之邦,将会被震怖到什么程度! 第五百四十八章 舰队(下) 黄建国站在圣武号船头,身后跟着两位重量级人物,一位是长江水师提督调任上海担任第一舰队都督的万长明,另一位则是圣武元年的状元郎,先是受封翰林院庶吉士,半年后受职第一舰队副都督的张煌言。 万长明身为原长江水师提督,水战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但海战与内陆水战存在着本质的区别,只可惜朱慈炯手上根本没有合适的人才可供选择,让具有水战经验的万长明成为海军司令也是无奈之选。 万长明心知肚明若是以操练长江的方式去训练海战,肯定起不到最完美的效果,何况至今为止第一舰队的十二艘巨舰根本连出海都还没有做到,海上实弹演练更是无从谈起,不过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事统领,如果不能因地制宜,做不到克服一切困难编练出一支合格的军队,那无疑是不合格的军事统帅。 万长明作为亲眼见证过天子南下路上朴素作风的军事将领,对于圣武帝的忠诚毋庸置疑,尽管从长江水师提督的位置上调任松江之时,松江船厂甚至连雏形都没有的时候,心里却并无一丝一毫的怨言,而是积极的投入到招募水兵,海上特训的工作当中。 黄建国对万长明展现过未来钢铁巨舰的雄伟蓝图,说到底万长明多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的,但这并不是他需要去操心的重点,圣武帝拨给黄建国松江船厂的用度银,本身就有两三成供给万长明招募水兵、发放军饷所用,这些新募的水兵尽管不需要前往金陵进行洗脑集训,但为期三个月的忠君爱国学习同样必不可少,三个月后的思想政治考核如果不合格,必然被清理出去,这是如今想要成为大明军人的硬性条件,没得半点商量的余地。 万长明用拨给海军的巨款,耗时一年七个月打造了五艘木制巨船,任何一艘都不弱于郑芝龙的福建水师主力舰船,每艘船上搭载的火炮都有二十门,用于海军海上操练时进行战术演练以及实弹演习,一年多来,一万八千新式海军已经完全适应海上汹涌的波涛,操纵火炮射击的精准度也得到了长足的进步,误差范围基本能控制在十丈以内。 当然做到这一步并不代表如今的第一舰队水兵已经算是合格的海军战士了,木质帆船的操控和钢铁巨舰的操纵有着本质区别,其稳定性,操炮角度也远非帆船可以比拟,当然已经熟练操控大帆船的水兵,想要进化成为合格的海军战士,无非就是用炮弹堆积出来的时间问题罢了。 朱慈炯对于军火的把控和研发几年来一直都可以用不遗余力来形容,只要能让大明的火器力量远远领先于世界,让他花费再多的银子都在所不惜,为了让操炮手能够熟能生巧,每一名操炮手耗费的炮弹数都堪称恐怖,有天子如此大力支持,万长明觉得自己如果不能将大明的第一支海军打造成天子嘴里言称的世界第一,那他不如直接去跳海喂鲨鱼。 张煌言身为海军副总督,实际上对水战完全就是一窍不通,不要说是万长明就是张煌言自己都不知道,天子为什么会将他放在这么一个位置上,而且以他的资历说直接点,要坐上这样的高位,没有十几二十年的熬炼加上拿得出手的政绩,想要成为海军副帅完全不存在任何可能性! 或许整个松江能多少猜测到朱慈炯用意的唯有黄建国一个人,不过即便是黄建国都觉得朱慈炯这样的安排有点儿戏,张煌言确实是民族英雄,对大明王朝更是忠心耿耿,但忠诚与海战可是两码事,而且因为历史的改变,张煌言的的人生轨迹也随之改变,与郑成功能不能还如历史上有那么多的交集都很难说,就算还有交集,难不成就能成为朱慈炯任命张煌言为海军副帅的理由? 万长明已经五十有四,一旦在海军主帅的位置上退下来,张煌言接替主帅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或许这才是朱慈炯任命一个新科状元海军历练的主要原因,否则凭借张煌言的资历若是空降第一舰队,哪怕海军对大明对天子的忠诚度再高,张煌言想要服众也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去压服海军内部的骄兵悍将了。 黄建国目光深邃的看着风浪不止的海面说道:“两百多年前,成祖皇帝为了‘内安华夏,外抚四夷,一视同仁,共享太平’,派遣三宝太监郑和率领船队下西洋调解、缓和各国之间矛盾,维护海疆安全,郑和的使命就是为了实现和平、震慑倭寇!但是一切和平都将建立在强大的武力威慑之下,如今,这大明第一舰队即将下海,而你们二人作为舰队的正副指挥官,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将大明海上力量展示在全世界的眼前,震慑一切不臣!” “本将明白。”万长明乃是一品武将,而黄建国只是空挂一个侍郎衔,但不管是万长明还是张煌言对于黄建国的崇敬,仅仅只在天子之下! 这三年以来,松江船厂从一片白地发展成为如今的规模,万长明更是亲眼看着眼前的十二艘钢铁巨舰,是如何一点一滴诞生而出,如果说大明第一舰队未来能震慑四夷,那么黄建国作为第一舰队的奠基人,必将永垂史册,名震青史。 黄建国作为后世声名卓着的船舶制造专家,当然不会满足于组建一支在他认为仅仅只比北洋舰队强悍几个档次的第一舰队,哪怕这支舰队在如今这个时代足以制霸海洋,一切所谓的海上强国在这支舰队都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难得重生一回,周卫东已经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想要继续突破创新不是没有可能,而是极其艰难,赵立功的能源动力之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甚至可以说是永无止境,而他黄建国的目标则是要建造出后世如中华神盾一个级别的导弹驱逐舰,以及台风级的弹道导弹潜艇! 至于潜艇,黄建国没想过,毕竟以如今的大明科技条件想要制造这个级别的潜艇,完全没有可能性,他不会好高骛远,能在有生之年,让大明的海军制霸海洋几百年甚至永远领先于全世界,已然足够! 第五百四十九章 隐秘 内阁辅臣陈子壮面色极其凝重的看着案前的一份供状,两只手臂微微颤抖,内心已然震骇到了极致! 自从解学龙致仕以后,陈子壮便兼任了法院院长一职,这份供状是前几天,近卫军在金陵城里抓捕到了一名顺贼细作,经过严刑拷打以后得到的供词,这本是一件小事,这两年来顺贼也好西贼也罢,潜伏在金陵城里打听大明动向的细作前前后后抓捕了不下十人,一般拷问以后,要么斩立决要么秋后明正典刑,从无例外! 然而这名细作或许是为了保命胡言乱语,又或者确有其事,总之供认了一件天大的‘隐秘’,陈子壮看着供状后面的那一行行字,知道,若是这件隐秘传扬出去,必然天下震动,朝野哗然! 但他没有胆子隐瞒,否则哪怕他贵为辅臣,一旦被牵连都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陈子壮吐出一口郁气,喝道:“来人!” 门口穿着法院部制服的属吏立即推门而入,拱手躬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此人境况如何,你可知晓?” 属吏道:“回禀大人,此人倒是一个硬汉,刑讯官刘大人用了七十九道大刑才撬开了此人的嘴,刘大人也知道事关重大,故而立即让郎中替其包扎医治,性命已然无忧。” 陈子壮点了点头,属吏嘴里所说的乃是分管原刑部天牢,现在法院部和公安部大牢的提刑官刘栓林,刑讯逼供很有一套,最拿手的除了能够分辨犯人供词是否屈打成招外,还融合古今创下九十九道酷刑,号称只要有犯人能熬过这九十九道酷刑,他就算没有能力赦免其罪,但也可能让其在大牢内有酒有肉安度一生! 酷吏心性不输先贤呐! 只可惜到今天为止,大牢内前前后后收容的数百犯人,能熬过三十道酷刑的完全没有,熬过二十道的也是少之又少,很多犯人在入狱参观了一遍以后,顿时就尿了…… 这个高杨岗能熬到七十九道,委实当得起硬汉两个字! “去将此人提来见本官!” “是。”属吏应了一声便要退下。 “算了。”陈子壮皱了皱眉,道:“此人既熬了三十九道酷刑,想必受创颇重,本官亲自前去一趟!” 两部大牢内,经受七十九道酷刑,被折磨的用九死一生来形容都不为过的高杨岗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能坚持到这一步已经是他的极限,尽管他知道如果能再多抗一些道酷刑,供状里面的话更能取信于天下人,但他实在是有点扛不住了…… 也不知道教官会不会对他失望…… 不错,他就是来自魔鬼训练营,隶属于近卫军特别行动卫的战士,为了执行天子大计,甘愿冒充顺贼细作被捕的高杨岗!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将那件足以震惊全天下的消息披露于世!至于为此,他会不会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对于任何一名从魔鬼训练营里面结训出营的战士来说都不重要! 牢房内传来一阵脚步声,高杨岗微微抬头,牵动脸上的鞭伤却恍如未觉,鞭刑对于任何一名魔鬼训练营的战士来说都太小儿科了些,看来自己的那份供状已经引起了足够的重视,这是有大人物要来亲自审讯他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天子,若有,当真是死而无憾! “你就是高杨岗?”陈子壮坐在牢头搬来的凳子上,看着眼前遍体鳞伤,精神却还不错的重犯,心里莫名了有了一丝敬意,七天内承受七十九道酷刑不死,这得要多大的毅力,李自成麾下的顺贼若有一成能如此人,新军即便再怎么强悍,又如何将李自成杀的不战而逃! “是……” “你是逆贼高一功的族弟?” “是……” “你说你是李匪安插在金陵城里的细作首领,那么你所供认的麾下细作,为何本官一个未能抓捕,他们如今在哪里?” 高杨岗嗤笑,脸色伤口扯动的有点大,原本处理的伤口再次溢出血来,看上去有点狰狞,道:“大明的天眼无处不在,我们几人潜伏在金陵城里何其谨慎,这次若不是大意,又怎么会失手被擒,只可惜我们不论谁被抓住,其余人一旦得到消息,立即就会离开南京,你们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又怎么可能,至于后面会不会有兄弟接替我们,那我可就真的是一无所知了。” 陈子壮对高杨岗有几个同党,这些逆贼是死是活都不关心,他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 先……崇祯帝后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陈子壮深吸一口气道:“你的供状里称,甲申国变之日,李匪入京杀入禁宫,为了日后能有手段要挟南方官场军队,故而未残害崇祯帝君,而是李代桃僵欺瞒了天下人,此言是真还是假,若是真,为何时至今日四年已过,却无半点风声传出,若是为了保住性命假传消息,你可知有多少人因你之言而要枉送性命!” 高杨岗呵呵笑了笑道:“是真还是假,我自然没有办法证实,你们信则信,不信我也没办法。” “好,好,好!”陈子壮肃然道:“既如此,你且将前后细细说与本官知晓,本官自会分辨真假,再禀明圣上定夺!” 高杨岗斜靠在牢房墙壁上,双目微垂,似是在回想,片刻后说道:“当年大王率领大军杀进北京城,我身为大王的亲卫,追随大王一起进入紫禁城,当时皇宫里面一片混乱,处处都是四下奔逃的太监,宫女……” “说重点!”陈子壮皱了皱眉。 “可是你让我将前前后后细细说一遍的……”高杨岗冷笑道:“当时大王带着我们杀入乾清宫正殿的时候,崇祯老儿端坐在龙椅上面,御阶下面有几具被泼了猛火油的尸体,据说是太子和永王,王承恩持了一根火把站在旁边,见到大王进殿以后,崇祯老儿说了几句废话便让王承恩烧了阶前尸身,然后便要挥剑自尽……” 第五百五十章 国本 陈子壮很有耐心的听着,没有继续插嘴。 “大王见崇祯要自尽,只是说了一句话便让崇祯彻底打消了自尽殉国的念头,并且心甘情愿的去配合大王欺瞒天下人!” “哪句话!”陈子壮的脸色已经阴沉的似是要滴出水来,甲申国难,崇祯帝殉国,民间流传甚广的一句话是‘大明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短短的一句话道尽了一个民族的气节,现在若是崇祯未死那么必然是做了俘虏,大明的历史上已经出了一个俘虏,再来一个,这句话岂非成了笑话,从理性角度去说,死了的崇祯远比活着的崇祯价值要大的多! 但身为儒家臣子,盼望君父去死?此乃万恶不赦之罪! “大王当着崇祯的面说,如果你自尽,朕便遣大军挖掘皇陵,异日南下,必将发掘孝陵,弃大明太祖皇帝尸骨于野!” 陈子壮悚然,李自成此言何其毒辣,崇祯帝即便有心殉国,这剑也是无论如何都割不下去的了,难怪李自成在北都追赃助饷,那么酷厉却未动皇陵分毫,原来这其中竟有如此隐情。 高杨岗嗤笑道:“大王此话一出,崇祯老儿如何还敢自杀,于是素手就擒,当时殿中除了大王、刘统领和丞相、军师四人以外,只有我与另外一名大王的贴身亲卫,崇祯老儿的龙袍还是我给扒拉下来换上太监的衣服偷送出宫的呢!” “皇后呢?” “皇后啊,这个我可不太清楚,不过听兄弟们说,那天入了宫以后,负责搜查各宫的兄弟发现皇后已经在坤宁宫的横梁上自尽,殿里的太监宫女全都服毒殉了葬,只剩下一个女娃,也就是昭仁公主在嗷嗷大哭,皇后被放下来以后,已经是气若游丝,不过终归还没死,被救活以后一起送出了宫和崇祯老儿一起秘密安置,还有懿安皇后则是命大,同样是悬梁自尽,不过白绫断了以后,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陈子壮沉声道:“按你所言,知道帝后未亡之人不在少数,可这些年来大明俘虏的顺逆和抓捕的细作不在少数,何以没有半点消息!” “很简单,当时入宫以后知道这些的,除了大顺国的大臣大将以外,除了我以外的小卒子全部被秘密处死,我若不是与高一功是族内至亲,恐怕也休想逃过这一劫。” “高一功在襄阳一战已经死了,你身上背负这么大的隐秘,李自成竟然会派你到金陵做细作?” “我那兄弟虽然死了,可他生前对待下属还算宽厚,也有一些过命交情的弟兄,我作为他的族弟,受这些将军的庇护又有什么稀奇?至于我为什么会在金陵,其实也很简单,他们怕我被大王灭口,故而将我安排在了这里,时间久了,大王又岂能想起我这么个无名小卒来。” 陈子壮对高杨岗的话未必尽信,毕竟细想这其中未必没有破绽可寻,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要确认崇祯帝到底是活着还是殉国了! “帝后既然未亡,那么如今身在何处?”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大王从陕西退走以前,崇祯帝后便被安排与大顺的文武大臣一同撤往甘肃,之后什么情况无人知晓,因为我可以确定大顺朝内知道崇祯帝后以及懿安皇后身份的人绝对不多,否则这个秘密也轮不到我来说了。” “你现在可还能走动?” 高杨岗嗤笑道:“天牢的滋味确实够劲,不过区区几十道酷刑又岂能让我动弹不得,若非不想死的太憋屈,你以为就凭这些酷刑就能让我爆出此等惊天秘闻?说到底,自从大王将知道这秘密的老弟兄灭口之后,我便对大顺心灰意冷,既然如此,我以此买命,又何来愧疚之心?” “那好。”陈子壮起身吩咐道:“将此人移出大牢,好生医治悉心照料,换身装束,明日随本官入宫面圣!” 牢头连声应是,对于高杨岗他是满肚子的赞叹,这几天内刘栓林对其严刑拷打,这家伙熬过四十六道酷刑愣是一声未吭,熬到七十九道方才俯首认罪,全身上下已经难见几块好肉,若不是所供之言太过惊世骇俗,牢头本打算让其有个体面的死法,只不过牢头也知道轻重,知道此人供状送上去以后,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必定会被上头重新提审,故而安排郎中施救,这家伙也是命硬,不但全没断气的意思,现在看起来精神居然还不错…… 朱慈炯的脸色很难看,御书房内,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内阁排在前三的阁臣加上礼部尚书钱谦益如今跪在前面已经足有一刻钟,大有天子不松口,就绝不起身的架势! 正国本! 嫡皇子已经降世三月有余,储君之位尚且空悬,这对于儒家大臣来说绝对算的上是一等一的大事,立储关系大明国祚延绵,储君之位一日未定,就难免让朝野不安,后宫妃嫔心生野望,时间久了,社稷动荡…… 总之废话说了一箩筐,听的朱慈炯头大无比…… 朕说过不立储君了吗! 朕又什么时候说过不立中宫嫡皇子了! 朕如今年富力强,议……确定储君之位何须操之过急! 皇后都没在朕耳边唠叨,你们急个什么劲! 和域现在才三个月大,依朕的意思不如到十岁的时候再行册封,如何? …… 四位大臣跪在跟前一声不吭…… 朱慈炯叹了口气,史可法身为首辅前来劝谏多半是身不由己,至于其他三位,其实用意朱慈炯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钱谦益最老,眼看就要致仕,自然希望在礼部任上荣退之前,了结掉国本这样的大事,高弘图和姜曰广也一样,都是老臣,眼看内阁大选再即,若是两人不能继续呆在内阁,那么不管是高弘图的财政部、税务部部长一职还是姜曰广的左都御史之位都用不了多久就要卸任交接,自然想在这一届内阁任上完成正国本这样的大事来为自己的仕途划上圆满的句号…… 第五百五十一章 立储 朱慈炯完全可以理解老臣们的心情,换做是他没准一样希望自己致仕之前能多捞一点政绩荣归故里,就好像他希望在圣武一朝能够尽可能的完成自己的目标,然后将一个铁桶一般的江山交到后世之君手上一样。 但理解不代表支持,最重要的是朱慈炯心里很膈应,他今年二十都没到,只要不出意外,在皇位上面待着的时间没准比康熙都要长,正国本立储君何必急于一时,难不成这些鸟大臣就那么担心他会早挂了不成…… 国本问题一直以来都是儒家大臣最为重视的原则性问题,这一点在大明尤其突出,太祖皇帝在懿文太子死后不立儿子为太子,而是立建文帝为皇太孙,其中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朱允炆是皇位的顺位继承人,是国本!雄才大略的成祖爷最后迫于压力不得不立痴肥的仁宗为帝,以至于号称‘类他’的汉王朱高煦叛乱,最终被亲侄子活活烧死,神宗皇帝欲立福王朱常洵为太子,遭到群臣一致反对,国本之争迁延长达十五年之久…… 圣武朝按理来说,中宫徐后产子,大明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已经出现,圣武大帝有什么可犹犹豫豫,还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难不成天子想要立皇长子朱和堽? 难不成圣武朝还要来一出国本之争?神宗皇帝与大臣犟了十五年,最后依旧以妥协告终,可圣武大帝……满朝大臣没一个有信心能战而胜之…… 话又说回来了,高敬妃确实艳绝后宫,可并没有听说天子有多么宠爱敬妃啊,与之相比,天子似乎更加宠爱卞氏姐妹才对。 所以朝内诸多大臣根本想不通天子为何迟迟不肯立储…… “也罢……”朱慈炯无奈叹息道:“朕便立和域为太子,择日昭告天下,以慰天下臣民之望……” 立储对于大臣来说关系到社稷兴亡,是原则性大于天的头等大事,但对于朱慈炯来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太子正位若是不贤,不足以担社稷之重的话,他难道不能学康熙,人家还废了两次…… 当然他选择妥协的原因同样是不希望诸庶出皇子长大以后对皇位心生野望,最终逼迫他不得不父子相残,更要顾及一点徐后的感受,他与徐丹如今也算得上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迁延的时日越长,徐后如何能不心生愤懑,以至于让他的后宫不宁,无故生出嫌隙。 四位大臣相顾愕然,天子这是同意了?这似乎也太容易了,他们原本以为这一两个月不往宫里跑上几十趟,不把脑门磕出血来,天子都不大可能松口呢…… 高弘图长长出了一口气,储君之位不立,朝里担受压力最大的就是他,谁让他孙女生了大明的皇长子呢?若说谁对中宫嫡皇子的威胁最大,毫无疑问必是朱和堽无疑,若是因此让敬妃引起皇后的不满甚至敌视,岂非要祸起宫闱,他高弘图勤勉一生,最后岂不是要因徇私让自己孙女入宫,而让满朝诟病,以至留下青史污点! 四人当中唯有史可法能够理解朱慈炯的心思,天子好说话?那是因为天子根本没把立储当做一回事,所以才会絮絮叨叨的找了那么多看似无稽的理由,换做内心已然有了决定的事情看看,不要说是他们四个,就是满朝大臣尽数在场,一如土改请命当日,七百多大臣差不多都要以辞官相要挟了,天子什么态度?还不是疾声厉语直接轰走…… 所以,立储,与其说是天子选择向他们妥协,倒不如说是天子给他们一个面子,最终原因还是觉得不值得在这样的事情上面与大臣较劲罢了。 似乎生怕天子会突然改变主意似的,高弘图打蛇随棍上,当即请求天子拟诏,朱慈炯无奈亲笔手书立储大诏,用印交给史可法,内阁行文昭告天下! 当日午时过后,承天门外张贴皇榜: “奉天承运 皇帝诏日: 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嫡皇子和域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担负社稷之重……即日立中宫嫡皇子和域为皇太子,望储君深思家国之重,实切兢业之怀,自惟凉德,共图新治……钦此。” 立储诏书一出,满朝上下才算松了一口气,圣武大帝废祖制有瘾,天知道会不会废了立嫡立长的制度,玩一出立贤不立嫡长的把戏,现在看来圣武帝还是明白立嫡立长制才是消除诸王之乱的根本,群臣算是白担心了一场。 朱慈炯憋了一肚子鸟气去了坤宁宫,脸上却又不得不拼命挤出几缕笑容,徐丹诞下朱和域之后,身体一直病恹恹的,与以前英姿飒爽的侠女形象简直判若两人,身体方才好上些许,便碰上爷爷病逝大丧,整个中山王府从小最宠徐丹的就是徐弘基,徐丹若说不伤感伤身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是如此一来,这尚未大好的身子就更见虚弱了几分。 撇开卞氏姐妹不谈,徐丹才是朱慈炯自己看上以后纳入宫闱的女人,换个时髦点的说法就是自由恋爱,感情倾向方面自然远非诸妃嫔可比。 徐丹仰靠在床上,怀里逗弄着已被立为储君的朱和域,眼中尽是怜爱,或许直到此时,徐丹才真正明白为人母为天下母的真正意义之所在。 这种改变是朱慈炯愿意看到的,他也不希望自己的皇后大明的国母,一直都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这对于社稷江山来说绝非是什么好事,但同时他更不喜欢,沉闷的宫闱生活,让一个本是活泼灵动的少女,从此以后变成一个满肚子阴谋算计的毒妇,这样的女子教导出的子嗣绝不会是什么好鸟…… 至少到目前为止,徐丹还是让朱慈炯非常满意的,刚才得知和域被立为储君之后,眼中并没有流露出理所当然或者是狂喜的神态,而是一股淡淡的欣喜,这一点让朱慈炯更加觉得立徐丹为后,并非是当初一时冲动的选择…… 第五百五十二章 心结(上) 建极殿左侧文德阁与右侧武勋阁乃是朱慈炯登基之后新建的两座小型阁楼。 除了初一、十五的大朝是在乾清宫主持以外,朱慈炯召见文臣武将议事一般都选择在御书房,这纯粹是个人习惯,并无特殊意义。 但每月除了两次大朝以外,还有六次小朝会,时间乃是逢三逢七,小朝会没有大朝那么严谨,但也属于极其正式的朝会,参加小朝会的正常都是内阁诸公以及各部堂正印,甚至于小朝会上的朱慈炯作出决策还要远在大朝之上,毕竟大朝一般情况下朱慈炯都在充楞打瞌睡,等到大臣废话结束,也就退朝了。 今天是圣武四年二月初七,按制小朝会开启之日,辰时过后,内阁八位阁老,礼部尚书钱谦益,工部尚书陈子龙,公安部部长阎应元等大佬联袂入宫,进入文德阁各自寻到座位坐好,小朝会气氛比大朝御门听政的时候要放松的多,大朝天子不赐座就只能站着,小朝则没有那么多讲究。 近二十位大臣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显然已经从陈子壮哪里知道了高杨岗的供状,以及崇祯若是真的没死,将会引发多少的政治问题,相比之下,今天小朝会诸位大臣所要讨论的议题完全不值一提。 朱慈炯一副没睡好的困顿样,昨天宿在坤宁宫,被立为储君而‘兴奋’一夜的皇太子吵的不得安生,最后只能跑到永寿宫,好,两个女儿同样兴奋,最后只能回乾清宫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安稳觉。 这其实也怪朱慈炯自作自受,大明的皇子公主虽然不像满清那样集中在一起抚养,但都是有专门的乳娘进行喂养和带大,以至于大明的皇子龙孙多多少少都对自己乳娘感情非同一般,就好像宪宗皇帝喜欢自己的乳娘万氏,最后还封了万氏为贵妃,害的自己差点断子绝孙,熹宗喜欢自己的乳娘客氏,最后客氏与魏忠贤一同祸乱朝纲,最终被崇祯帝抽死在浣衣局…… 朱慈炯可不想自己的皇子重蹈覆辙,大明帝国尊贵的储君、王爷最后却是一个恋乳母癖,何况科学证明,幼儿期跟随亲生母亲,有利于儿童的身心健康,对于人格的成长更是有着非常好的引导作用,是以,朱慈炯如今的三个皇子四位公主都是跟在生母身边,哪怕朱慈炯夜宿其中一处,皇子公主也不会被抱走,而是放在旁边的小床上面,亲自照料! 朱慈炯坐在御辇上面打着哈欠,今天有大事发生,他自不能如往常一样表现出一副半睡不醒的样子,好让诸臣识趣点早些了事,高杨岗自然是他让韩赞周特意安排,这位特别行动卫的好汉也果然没让他失望。 说起来,父皇母后如今被他‘幽禁’在竹林快四年了,也是时候出来给天下人一个‘惊喜’了。 其实,崇祯帝后很享受如今的生活,身为至高无上的主宰,他自然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柄,但最后不得已放弃以后,定下心来,幽游田园,何尝不是一种惬意的人生享受。 退一万步说,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依旧是他的亲子,这天下依旧是朱家的江山,而且若不是朱慈炯及时赶到,崇祯帝后以及所有在甲申国难之时被营救的皇室贵胄,此刻多半都已经化作了一堆枯骨,不知埋在何处了,荣华富贵说起来不过是一场云烟罢了。 朱慈炯的御辇很快出了乾清门,直抵建极殿,然后在文德阁前停了下来,朱慈炯困意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是时候彻底打开压在心头上的这道心结了! “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二十七位够资格列席小朝会的官员早已起身位列两旁,见天子进入在龙椅上坐好,当即行跪拜大礼,一如大朝礼节,毫无半点轻疏。 朱慈炯压了压手道:“诸位爱卿平身就坐。” 等到诸臣坐定,朱慈炯半真半假的打了个哈欠道:“朕昨夜因册立大明储君,思虑如何才能让太子成为一位合格的皇位继承人而费神费脑,以至于最后失眠,几乎一夜未睡,现在倒是有些困了,诸卿若无难以定夺之事,就散了,有什么要事可在午后入宫见朕,朕委实困顿不已啊。” 群臣皆是一愣,天子这几年来难得能有一次大小朝的时候不犯困的,但这么直接说出来倒还真是第一次,太子如今才三个多月大,就考虑如何培养其去做合格的君王,这未免也太过超前了! “启奏陛下!”史可法出列躬身道:“八日前,近卫军在南京城内拔除顺贼潜藏在城中打探的细作据点,擒获顺贼细作一名……” 朱慈炯不耐烦的一挥手道:“此等小事何须拿到小朝上来说,交给公安部拷问之后,拉到城外枪毙便是。” 以天眼的神通广大,史可法乃至在场的诸公都认定天子不可能不知道这名被擒的顺贼细作供认的事情,何况如今金陵城内已经有此风声传了出去,天子或许昨日不太清楚始末,但现在绝无可能一无所知,那么天子此举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莫非天子根本不想知道崇祯帝还活着的消息是真的?如果果真如此的话,天子应该不是因为皇位归属问题而烦扰,毕竟今上如今的皇位极其稳固,不要说是崇祯帝复生,就算是太祖皇帝重回人间,只怕也动摇不了今上的皇位半分。 如果不是为了皇位,那么多半就是因为身后名了,毕竟崇祯帝殉国,代表了大明帝君宁死也不做流匪俘虏的不屈气节,大明时政报更是几次以极大的篇幅浓墨重彩的弘扬崇祯帝殉国的事迹,歌功颂德的文章不胜枚举,如果这个时候崇祯帝没死,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世人面前,你让天子乃是着述弘扬先帝美德的人情何以堪啊。 可万一这只是天子故作姿态呢?一想到这种可能,史可法不禁有些犹豫不决起来,朱慈炯看得出史可法在犹豫,不禁暗恨自己多此一举,真正有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郁闷感。 第五百五十三章 心结(下) 史可法自认是满朝文武当中最能准确踹度圣意的人,此刻也只能赌一把,赌天子确实是在故作姿态,否则的话当初前太子朱慈烺就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人前,天子更不可能在群臣的跟前上演那么一出兄友弟恭的好戏,至于天子为什么这般作态,他一时半会想不透也懒得再想。 何况,此事太大,即便他身为内阁首辅也绝没有胆量隐瞒下去,否则事态一旦蔓延,他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启禀陛下。”史可法硬起头皮道:“此人为了保命,供认……供认崇祯帝后当初甲申之变时未曾蒙难,而是被李贼裹挟去了甘肃!” “什么!”朱慈炯豁然色变,整个人嗖的一下站直,眼中哪里还有半点先前慵懒的样子,取而代之的已是难以置信般的震惊。 史可法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唬了一跳,赶忙道:“陛下勿急,此人所言是真是假,尚未得到证实,老臣……” “此人现在何处!”朱慈炯近乎粗暴的打断史可法的话头,以至于在场众臣都开始不确定天子是否真的还不知道此消息了。 “原本关押在大牢,陈阁老猜测陛下要见此人,故而已经将此人带入宫中,现如今在皇极殿内侯旨。” “速将此人带来见朕!” “臣遵旨!” 不大一会功夫,高杨岗便在两名太监的搀扶下进入文德阁内,一夜过后,高杨岗气色明显看上去比昨天好了几分,脸上的伤口也经过特殊处理,看起来也少了几分狰狞。 “罪民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高杨岗倒也知礼,进来以后立即攘开搀扶的太监跪倒在地山呼万岁,额头触地,眼中满是激动,似乎这几日来受的酷刑在见到天子的这一刻全都值了。 方才这段时间,陈子壮已经将昨天审问高杨岗的细节重头说了一遍,朱慈炯‘平复’心境后开口道:“朕且问你,你供状上所言与昨日对陈子壮所说的事可否属实,可有隐瞒!” “罪民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任何欺瞒。”高杨岗头磕的砰砰作响道:“只求陛下能看在罪民举告有功,能饶了罪名一条性命……” 朱慈炯冷哼道:“如果你所说的是假,朕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如果是真的,念在你还知道弃暗投明,举告有功的份上,朕不但会放你一条生路,还会赐予你土地田宅金银让你好好过完这一辈子!” “陛下,我愿从军!” “嗯?”朱慈炯走回到龙椅上坐下,道:“准!韩赞周!” “老奴在。” “朕命你立即调集能够调集的天眼力量,前往西北暗中追查线索,若能确认消息,能确保营救成功则营救,若无法保证则切莫轻举妄动,帝后若尚在人间因人祸之故有了闪失,朕唯你是问!” “老奴遵旨!” “朕允许你调动一千特别行动卫官兵一百弑血卫队配合天眼行动!” “老奴谢陛下!” 在场群臣无不震惊,特别行动卫他们现在并不陌生,知道这是天子在深山老林里面安排民间高手特训出来的一支秘密队伍,战斗力极其恐怖,一向执行的都是高难度的任务,比如深山剿匪,潜伏敌军阵营伺机而动等等,至于弑血脱胎于特别行动卫,乃是在特别行动卫成员当中的顶尖高手,一直声名不显,满朝知道这支队伍存在的估计除了在场的大臣外不会超过十个人,当初史可法被刺毫发无损,弑血便是最主要的原因! 可以说这两支尖刀一般战斗力恐怖的军队或许在正面战场上不是八支野战军的对手,但要说不论手段对抗,这一千人绝不会输给一支万人强军! “史可法。” “老臣在。” “军部立即行文甘宁军区林森、新疆军区赵吉祥、青海军区李丰三位将领,陈兵十万于边境,一旦天眼、特别行动卫没有营救帝后的机会,立即出兵给李自成施压,若李自成能确保帝后安全无虞则各自撤军回营,若李自成冥顽不灵,十万大军出境,朕要在这金陵看到李自成的跪像铸于万民祠前!” “老臣遵旨!” “你们都退下。”朱慈炯单手抚住额头,装出一副头疼欲裂的样子。 “臣等告退。” 等到群臣退去,朱慈炯顿时恢复常态道:“你说这帮老家伙,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韩赞周笑道:“回万岁爷的话,依老奴看,此刻他们多半有些惊疑不定,原本认定万岁爷一定知道此事,现在则未必了。” “这件事由你亲自去办,别人去办,朕终究是不太放心……”说到这里,朱慈炯眼中射出一缕夺目的寒光道:“四个月前李自成与哈萨克汗国一场大战,尽管大胜屠灭哈萨克汗王金帐,但十五万大军同样损失惨重,如今在哈萨克汗国顿足不前,已呈现无力进取之势!” “吴三桂在草原上被三大部联合狙击,同样呈不支之势,隐隐有朝西运动的意思,想必也会进入哈萨克,朕倒是希望这二贼能狗咬狗,咬上个两败俱伤,但这二贼也不是笨蛋,知道大明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所以这二贼若是碰在一起,联合的可能性倒是要多过相互攻伐!” “既然如此,这二贼对于朕的利用价值已然不复存在,也到了兔死狗烹的时候了,此番你西去,朕会将去年入伍的新兵征召一半计三万人马交给你,你当相机行事,汇合林森、赵吉祥、李丰三人,择时出兵,务必将李自成、吴三桂这二贼生擒,这二贼一直这么逍遥自在的活着,朕也没法向天下人交代啊……” “老奴明白。” “攻灭李自成以后,哈萨克汗国的地盘大明一时半会还吃不下,就让这三万新兵暂且驻扎在哈萨克境内维持防务,成立哈萨克临时军区,任命沈更为临时军区代指挥使……”朱慈炯目光炯炯的自语道:“十年!最多十五年!朕要这哈萨克两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真正纳入大明的版图,成为大明万世难以分割的领土!” 第五百五十四章 选举(1) 崇祯皇帝是活着还是殉国,寻常百姓根本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只要是圣武大帝就行了,因为圣武大帝爱民如子,是一位心里真正装着百姓的好皇帝,只要圣武帝在位,他们就能吃得饱穿的暖,日子越过越好,仅此便已足够。 崇祯活着又能怎样,治国十七年,天下祸乱不止,百姓民不聊生,这样的皇帝就算活着归来,看在他是圣武帝亲爹的份上,去颐养天年也就是了,想要夺回皇位?那还真得问问他们手里的锄头、镰刀愿不愿意! 是以,当崇祯帝未死的消息传出以后,酒楼茶肆里面虽不乏议论之声,但若说引起多大的波澜倒也未必,即便是儒家臣子当朝的官场态度也极其漠然,食古不化的大臣这几年要么被清理出了朝堂要么被边缘化,整个大明官场呈现出一副欣欣向荣的气氛,议论起崇祯被俘一事,最多也就是以西狩带过,然后竭尽全力的去美化歌颂崇祯帝在顺贼巢穴如何进行不屈斗争的故事。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崇祯帝未亡一事的风声业已慢慢平息,民间议论的焦点已经集中在另外一件亘古未有的大事上面。 圣武四年三月,圣武帝颁布大诏,内阁阁臣将由满朝四品以上大臣通过选举产生,额定九人,每次选举产生之阁臣任期五年为一届,任何人担任阁臣的时间不得超过三届十五年,任职期间,因诸多因素离开内阁者,按制递进入阁,是为内阁选举制!此制非万世不易之法,后世之君可以此制为本…… “天子推出这内阁选举制委实高明无比啊!” 状元楼内一张桌子上,两名士子对酌,如今这状元楼生意极其火爆,谁让状元楼的东家出了一位娘娘呢,不少士子犹记得上元节那一夜,状元楼前刘老爷三灯招婿,一位落第士子智压所有在场读书人的场面,原本以为刘老爷终于寻得乘龙快婿,择日说不得也要上门讨要一杯喜酒喝喝,没想到不到一个月,那位刘小姐因为其叔的缘故,尽然好命进宫成了娘娘,当真是三生三世修来的服气啊。 “谁说不是呢?”对坐的士子已经有些醉眼朦胧,道:“古往今来出了多少把持朝政的权臣,如哪蔡京几起几落,门生故吏满天下都是,还不就是因为他秉政的时日太长,内阁阁臣由百官推举,能胜任者自然皆是德高望重的大臣,关键是即便连任也最多只有十五年身在中枢的机会,此举比起太祖皇帝废除丞相还要高明的多啊,以后的阁臣若再想如当年张太岳那样只手遮天,只怕就没那么容易喽。” “宁兄此言不差,只可恨史老贼由天子钦定为三届内阁首辅,不参加前三届的内阁选举,如此一来史老贼尚可主持中枢十五年,想想都让人气闷不已啊。” “赵兄慎言啊,今上信重史可法岂能无因?” 赵姓士子冷哼道:“自然有因,今上雄才大略乃是千年难出的绝代英主,胸有韬略决胜千里,然终归年不及二十,如何能有那么多酷厉手段,如那王室优待之政,这天下都是朱氏先祖传承下来的,子孙能得恩惠何足为奇,史可法因为被刺,寻不着正主,便公报私仇,王室几乎是遭了池鱼之殃,难不成这也是天子的主意?若说不是史老贼怂恿,赵某绝难相信。” 宁姓士子苦笑道:“赵兄此言差矣,王室子孙延绵百万,已然是大明难以承受的巨大负累,天子深知其中之弊,故而颁推恩制,为的就是不想让住朱家子孙拖累了全天下的百姓,此举功效当下不显,然千百年后,后世之君岂能不知此制实乃革天辟地般的德政。” “道不同不相为谋!”赵姓士子抛下这么一句话拂袖而去,留下 宁姓士子一人独饮苦笑不止。 这样的市井议论处处可见,不管话说的有多么惊世骇俗,百姓也都见怪不怪了,但最集中也最容易产生分歧的还是史可法不用参加选举而直接连任是不是有违选举制度的伟大精神。 史可法如今是官场上面最受争议的人物,一方认为天子在短短几年间进行那么多项改革举措,这其中若说没有史可法的怂恿绝无可能,这一方主要集中在显贵和官场哪些因为改革而利益受损的群体当中,说到底朱慈炯的年龄是摆在那里的硬伤,少年天子怎么可能想的到那么多? 另一方则是集中在底层百姓和商户,这一部分群体大多在改革当中受益,他们同样认为史可法在种种改革举措当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君相合,百姓受益,史可法自然就是一个好官! 如今大明时政报和商报就是百姓话题的风向标,如同这两日,大明时政报的头版头条都是在披露内阁选举制将会对大明产生什么样长足的影响,民间以此为题四下热议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以说大明如今已经初步具备了时政引导舆论的雏形。 但不管民间舆论如何喧嚣,史可法是好官还是酷吏,够不够资格连任,总之这些不管百姓也好官场也罢都说了不算,天子任命史可法连任三届首辅,那么就算不合规矩,就算史可法不够资格,既定事实也是事实了,谁也休想妄图改变。 也正是在这满地的尘嚣宣沸声中,大明内阁第一次选举大会如期举行。 选举大会的地址位于皇极殿右侧,乃是一座新建落成不久的新式建筑,占地近五十亩,内部设置了内阁选举高台,一共三十张坐席,高台下面设有三千张坐席,供够资格进行投票的官员落座,看造型倒是有些像是后世缩小版的人民大会堂。 实际上,按照天子的说法,第一届选举够资格进行投票的官员绝对不会超过一千,但现在不代表将来,安排三千坐席,也算是朱慈炯又一项未雨绸缪的举措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选举(2) 这几日间,京城真可谓高官遍地都是,三百多位拥有投票权的高官从各地赶回金陵,当然大明各地拥有投票权的官员、将军、荣衔者绝不止这区区三百多位,诸如军旅中的各军指挥使,各卫统带官,如黄建国一般挂有侍郎荣衔以及如解学龙这样挂着荣衔致仕的官员都具有投票权,不过上述这些无一人入京,不入京则视为弃权,这一点并无争议。 三月十五一早,选举楼前已是人山人海,光是维持治安的近卫军就足有两卫五千余人,一个个荷枪实弹将数万簇拥着看热闹的百姓隔绝在外,今天与会的可都是四品以上高官,便是从四品都不够资格进入其内,甚至天子还会亲临,万一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发生暴力事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选举大会将在巳时准时召开,辰时过半,陆陆续续代表各自身份的轿子便出现在选举楼前,一位位往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官满脸肃穆的走进选举楼内,能驻足朝四周百姓微微一笑打个招呼的几乎没有,天子畅言为官者当以亲民为主,处处站在百姓的角度去思考问题,那么就没有治理不好的地方,这些话如今看上去倒更像是一句笑谈。 他们可都是辛辛苦苦寒窗苦读多年才有机会登上天子堂的大臣,以百姓的角度思考问题?那岂不是要将自己等同于小民,天子的话他们不敢反驳,但从心底还是极其不屑的,几千年下来,阶层观念根深蒂固,百姓与官员犹如云泥,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看那位是山西布政使韩克耀韩大人,听说这次内阁选举,韩大人就是二十九位候选人之一呢。”一位提着箩筐的大婶神采奕奕的看着正从轿子里面走出来韩克耀说道。 “胡说八道!”旁边被挤的摇摇晃晃的老汉怒斥道:“我们隔壁村子里面有位秀才公在新学里面教授算术,可是打听清楚了,这次被选举的大臣都是京官,韩大人驻镇山西,怎么可能参加选举!” “谁说不能……”大婶不服,可一想人家是听秀才公说的,而她只是听市井小民说的,顿时有点底气不足。 现场围观百姓数万,但真正有胆量喧哗的一个没有,毕竟这些高高在上的大臣,今时往日里面都只有仰望的份,敬畏如神诋一般,若是冲撞了贵人被抓起来掌嘴,打落满嘴大牙都是自找的啊。 很快内阁如今的八位辅臣尽数到场,史可法一脸淡然,选举对于他来说连走个过场都算不上,按照他的岁数连任三届,十五年以后他也已经是花甲老人,不管是荣归还是外放,仕途之路已是了无遗憾,年迈的高弘图和姜曰广眼色黯然,今天的选举只要不出意外,他们二人离开内阁已成定局,从辅臣的位置上下来,专管财政高弘图多少还能接受,可如今的御史台差不多已算名存实亡,姜曰广身为左都御史完全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既如此何不自请致仕来的体面。 王永吉等三位新晋入阁不过一载的大臣则是满脸郁闷,他们好不容易能有机会晋升入阁,只要慢慢熬资历,史可法树敌太多迟早黯然退位,高姜年迈必然归仕,他们几个熬上十几年未必没有登上首辅次辅的机会,现在倒好内阁制度推倒重来,凭他们如今的政绩和资历,能不能继续待在内阁掌官场大权都在两说了。 陈子壮和陈邦彦心里也有些忐忑,他们论资历论政绩都足以担负起内阁辅臣的重任,但是这几年下来,史可法主持的内阁得罪了天下太多太多的人,尽管大部分人将怨气倾泄在史可法身上,但他二人又怎么可能躲的那么干净,如今有资格投票的大臣可都在改革中利益受损,他们拿史可法没办法,但若是将怨气撒在他们身上,二人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陛下驾到!” 天子銮驾缓缓驶到选举楼前,所有近卫军全部抱枪见礼,数万百姓一个不落尽数跪倒,没人敢抬头,仿佛看上一眼都是对大明这位至高无上的神灵的一种亵渎。 朱慈炯头戴帝冕身着龙袍,云纹龙靴踏在专为他一人准备的红毯之上,目不斜视朝选举楼内走去,身边跟随的宦官已经换成了御马监大太监,宫廷第三号人物丁卫甲。 韩赞周已经带领三万新军奔赴西北,这也是朱慈炯思来想去之后做出的决定,毕竟崇祯帝自从到达六合以后,一切首尾皆是韩赞周在负责,交给别人去办他也放心不下,另外因为土改一事,韩赞周与外朝的关系极其糟糕,这时候出去不但能避避风头,还能增添政绩,面对外朝诸臣多上几分底气,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处处都要扛着他的大旗办事,说到底在新学人才没能走上政治舞台之前,朱慈炯的信任度终究还是倾向于内官多一些。 选举楼内,六七百官员坐在一起,因为光线缘故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见到天子走上选举高台,在正中主持台前站定,一个个躬身施礼山呼万岁,之所以不行跪拜大礼,则是因为坐席之间挨的太近,就算想跪也跪不起来。 朱慈炯带着笑意扫视了一圈场内众臣缓缓说道:“本朝自太祖皇帝驱逐蒙元至今已历近三百年,太祖皇帝高瞻远瞩,废中书省丞相制,大明再难复权臣祸国之危,成祖皇帝设内阁统六部领朝纲,国朝大事分权而决,在朕看来乃是追随太祖脚印迈出了一大步,然内阁辅臣论资排辈,前者不去后者不得进,以致阁臣之间相互勾心斗角、疏于朝政之事屡见不鲜,朕思虑良久,最终定下这内阁辅臣选举任命制,为的就是给诸位够资格入阁的大臣一个上进的机会,诸位的能力如果能得到满朝官员的认可,那么哪怕从未有过入阁的资历,也能一脚跨入内阁的门槛,即便直接升任次辅乃至首辅都是等闲!” 第五百五十六章 选举(3) 朱慈炯清了清嗓子道:“自古以来,官员的任命权皆出于上,但身为帝王独处深宫,欲知外朝事通常都是看奏折、听外朝官员汇报和内廷宦官禀告才能得知,这在朕的眼里弊远远大于利,再如何圣明的君王也难免会有被蒙蔽的时候,报喜不报忧乃是常态,官员是贤明还是奸邪光凭奏报很难分辨,官员举荐更是难免任人唯亲,贤达之臣荐官或许还能为国举贤,但若是心术不正之辈举荐的官员,君王如何分辨是忠还是奸?故而朕将这内阁中枢官员任命之权九成分给天下官员乃至百姓,此方为选举制之本意!” “朕之所以说九成,是因为如果朕觉得那一位大臣是忠臣、良臣、贤臣、能臣的时候,朕会对其直接任命,当然朕的意思并非是说没有得到朕亲自任命的官员就不是忠臣、能臣,而是朕不愿意涉足乃至干预选举,否则如今内阁八位辅臣在朕的眼里都是忠臣,难不成朕要全部任命,留下一个名额竞选,如此一来岂非失去选举的意义?” 群臣肃然,天子话里的意思明显就是在为其直接任命史可法为内阁首辅开脱,不过史可法能得到天子这八个字的评价,说实话,这官当得也真算是值了,原本还有不少对史可法心生怨怼,想要使泮子的官员也收起了心思,以天子对史可法的看重,他们如果还想找其麻烦,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自取其辱罢了。 “何为选举?在朕看来六个字就可以概括,这六字是‘公平、公正、公开’,何谓公平公正公开?参加本次竞选的二十九位大臣届时就会坐下朕身后的这些坐席之上,接受投票,今天在场的所有官员面前都有二十九张编了序号的牌子,选举开始后,会有宫女拿着投票箱经过诸位面前,你们只需要将自己选择的代表那位官员的号牌投入到红色箱子,弃掉的二十八张牌子投入蓝色箱子中便算是完成了投票,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弃权,那么只需要将所有牌子投入蓝色箱子便可……” “等诸位完成投票,会由宦官进行监票和唱票,直到结束以后,排在第一位到第八位的就是本届选举产生的内阁辅臣,第一位为次辅,其余不分排序皆是一样,诸卿可曾明白?” “臣等明白!”群臣立即躬身应是,选举的规则他们大多都已了然于胸,现在天子亲口说一遍,无非显得更加正式一点罢了。 朱慈炯笑道:“古往今来,国以人兴,政以才治,官员的任命乃是社稷能否兴盛的关键,疏忽怠政者,尸位素餐者,治一县则一县衰败,治一州则一州百姓受苦,身在中枢治一国则亿万子民受其所累,故而你们手中拥有的每一张选牌,关系的都是社稷民生,诸卿还需慎重对待,最好能摒弃师生、亲属、至交、挚友等等因数,以万民福祉为准则为前提,投出你们应该投出的神圣一票才是。” “臣等谨记陛下教诲!” “别的话朕也不多说了,现在开始竞选。”朱慈炯扬了扬手里的帛纸道:“朕念到名字的爱卿上台坐在相对应的位置上。” 朱慈炯直到此刻都没有自己身为九五至尊却化身成为主持人,是不是有损威严的觉悟…… 天子话音一落,在场大臣顿时打起精神,外间传言,这次选举人员的名单早已拟定好,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如今朱慈炯手里的这份名单知道全部内容的只有朱慈炯一人而已,因为人选是他昨天晚上才最终确定的…… 百姓们多半以为此届选举的内阁成员肯定都是京官,实际上也不是那么一回事,这次能有三百多各地的大臣赶回来,其原因只有一个,现在坐在这里的大臣不仅拥有选举权同样也拥有被选举权! 否则哪位大臣有那么大的闲情逸致千里迢迢的赶回来,只是为了投上一票,为他人做嫁衣裳…… 楼内三百多位赶回来的大臣,无一不是在外位高权重之辈,至少也认定凭自己的政绩和资历绝对拥有入阁主政的机会,收到消息却没有回来的要么是觉得自己不够资格,即便回来也是白跑一趟,要么就是入阁主天下政,未必有在外放掌一域大权来的自在而主动放弃,当然其中确实还有一些收到消息,但路途太过遥远根本赶不回来的高官在内…… “财政部、税务部高弘图。”朱慈炯念出第一个名字。 高弘图不管这次能不能继续内阁留任,但凭借其资历以及这几年的政绩,整个圣武朝能与之相比的屈指可数,又是当值阁臣,被定为候选人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朱慈炯将高弘图放在第一位,倒不是因为高弘图原本是内阁次辅,而是对于高弘图这几年在户部任上,确实尽心尽力管好了大明的钱袋子,如今能这样廉洁自律的官员委实不多见,即便高弘图此番落选阁辅,朱慈炯也打算让其继续管几年库房,不过,这老家伙最让朱慈炯头疼的地方还是哭穷的本事…… 高弘图内心叹息一声,踌躇满志的走上台,对朱慈炯躬身施礼后坐在左起第一的位置上。 “左都御史姜曰广、吏部尚书陈邦彦、法院检察院院正陈子壮、礼部左侍郎侯峒曾、吏部右侍郎王永吉、右都御史余煌……” 果然不出任何人的意料之外,内阁八位阁臣尽在候选名单之列,七位被念到名字的大臣相继起身,与高弘图一样,走上正台躬身施礼后,按照名字先后落座,他们的坐次自然就是他们将要被选的排号。 “工部尚书陈子龙,礼部尚书钱谦益……” 朱慈炯又念出两个名字,陈子龙以工部尚书参选阁辅不算什么,但陈子龙坐上工部尚书的位置一直都为官场众臣所诟病,原因很简单,这家伙资历实在太浅,崇祯十年的进士,崇祯十七年方才任职兵部给事中,不过一从六品的小官,然而今上继位以后,陈子龙的官位攀升的极其恐怖,直接从给事中的位置上成为吏部验封司郎中,郎中位置上没呆半年便被擢升为工部右侍郎,最后在圣武二年被提拔为工部尚书…… 第五百五十七章 选举(4)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陈子龙二年之内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一跃成为部堂级大佬,这要是换作大明任何一朝,估计这朝堂之上都能吵翻天,但在圣武朝,二年十级跳还真算不上什么大事。 武臣就不提了,哪些昨天还是流民,摇身一变成了统领万人的将军,在如今的新军当中起码有二十位! 文臣当中陈子壮这种提升甚至连前三都排不进去!原本江阴小吏阎应元,在满朝文武当中算个什么东西?正眼都未必会瞧上一眼,可愣是被天子从一小吏直接简拔为公安部的副部长!差不多相当于一部侍郎的高位!近卫军主将金恩泽受衔以后卸任公安部长一职后,阎应元没有任何悬念的成为公安部长,位列京都巨头之一! 还有教育部的正副部长陈则与石碌,阎应元以前好歹还是个小吏,这两人完全就是两个举子,官场的门槛都没踏进去过一步,偏偏酒楼清谈预遇见还是定王之身的天子,而后受到赏识成了第一所新学的校长,最后直接成了部堂高官,这让他们这些辛辛苦苦熬了几十年资历的人情何以堪…… 钱谦益年纪太大,朱慈炯本不打算让其参与竞选,虽然他继位这几年以来,钱谦益办事还算勤勉,但受历史观念影响,朱慈炯对钱谦益一直都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只是这一次原兵部尚书史可法已内定为首辅,户部(财政、税务)高弘图、工部陈子龙、吏部陈邦彦、刑部(法院、检察院)陈子壮,五部部堂都在竞选之列,若是偏偏将名义上的六部之首的礼部给落下,估计钱谦益以后也没脸见人了…… “……公安部阎应元、教育部陈则、石碌……” 朱慈炯又一连报出八人名字,官场中人眼中的三个走了狗屎运的幸进之徒赫然在列,不过无人表示异议,因为这是投票选举,相信在场的没有哪位官员会头脑发热将票投给这三个家伙,这次不会,以后也多半不会!只不过这三人占据了三个宝贵的席位,让众臣心里多少有点不爽。 阎应元等人登台,即便是他自己也只是认为是走个过场,如果能入阁才真叫一个笑话。 “浙江总督杨旭杰、山西布政使韩克耀、山东巡抚任立柱……湖南提刑按察使冯国治……” 至此,参与本次竞选阁辅的二十九位大臣名单已经确定,京官总计占了十八位,外放官员十一位…… 朱慈炯放下手里的名单,道:“本内阁选举拥有投票权的至少也是正四品官员,但自第二届选举直至以后,选举权将扩散直整个官场,甚至于民间没有官身,但德高望重之人,各行各业的翘楚之辈,都会拥有选举权,朕的目的只有一个,要为大明甄选出真正得到官场赞誉,得到民间支持的好官来主持国之大政,在座诸位若是想在有生之年真正做一位能够与民称颂的好官,那么不管你如今身处何职何位,当好自为之,现在大选开始!” 六十名宫女分成三十列,如穿花蝴蝶一样走向投票坐席,一半持红箱一半持蓝箱,脸上带着羞涩,每当一名官员将号牌投入箱子里面,两名宫女都会甜甜一笑,然后微微一福走向下一位官员。 不多时,投票席上的官员便完成了投票,三十只红色箱子被放上高台,丁卫甲亲自监票,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将红色箱子一一打开,然后整理在一起后,躬身道:“万岁爷,监票已完成。” “唱票。”朱慈炯吩咐道。 丁卫甲领命,拿起第一张号牌,将号牌上的数字给唱票的太监看了一眼以后,唱票的小太监便扯起嗓子道:“陈邦彦一票。” 唱票结束,又有一位小太监从丁卫甲的手里接过号排,展示给在场的官员验证,以示公允,另给一人在陈邦彦的名字下面记上了一笔。 “高弘图一票……” “杨旭杰一票……” “余煌一票……” “……” “高弘图一票……” “高弘图一票……” 整个唱票过程进行了接近半个时辰,在场拥有投票权的六百五十三位官员其中有五十九人选择弃权,四百九十四张投票有效! 最终高弘图以得七十八票获得第一,继续连任次辅,王永吉得五十六票第二,陈邦彦四十一票第三,陈子壮三十八票第四,侯峒曾三十六票第五,韩克耀三十三票第六,任立柱三十二票第七,余煌二十九票第八,姜曰广二十六票第九…… 出人意料的是阎应元居然得了二十二票排第十一!可见这几年以来,阎应元负责维持金陵治安成效卓着,因此让不少官员消除了对其的成见。 至此,大明朝历史上极具代表意义,对后世产生无比深远影响的第一届内阁选举圆满告终,原内阁八位辅臣七位连任,史可法首辅之位,高弘图的次辅之位原封不动,姜曰广黯然出局,山西布政使韩克耀、山东巡抚任立柱进入内阁,大明新一代领导班子暂且定型。 姜曰广对于自己出局并不意外,尽管他票数名列第九,可仕途差不多已经终结,即便九位阁臣有人因各种原因退出,替补入阁的多半也将会是排在第十位的冯国治,值得一提的是排在第十一位的阎应元,如果不出意外,高弘图多半任不满这一届辅臣,那么阎应元也就有了入阁的机会,这对于大明历史上来说,无疑将是又一个奇迹的诞生。 高弘图满心激动,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不仅会继续待在内阁,甚至票数能得第一,还能担任次辅这样的要职,这无疑说明一点,他高弘图这几年的努力,满朝官员有目共睹,这是对他政绩的最大肯定,也让他的仕途变得更加完满。 至于两位新晋入阁的大臣,韩克耀必然要卸去山西布政使一职,任立柱同样会免除山东巡抚,但大明内阁辅臣多有兼任,只不过在朝中兼任何职,就要看史可法的举荐和天子如何安排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顺巢(上) 夜色如同一块黑色的幕布笼罩在乌拉尔城外上空,顺军绵延十里的营地里面一堆堆篝火升腾,将整座大营照耀的犹如一条泛着火光的长龙。 李自成中军大帐内,气氛沉闷而压抑,坐在帅位上的李自成脸色阴沉的仿佛似要滴出水来! 丧家之犬的日子他这几年实在是过够了! 李自成这辈子遭遇过的大大小小的挫折不计其数,最惨的时候,甚至于十几万人马被杀的只剩下十几位忠勇追随在侧的亲卫,但大明吏治腐败,天灾不断,百姓民不聊生,即便只剩下十几人,他都不曾绝望过,因为他很清楚,大明已是穷途末路,三百年朝代更迭,他就是应命而出的盖代雄主,只要振臂一呼,自有大军景从! 事实也是这样,当他再次出山,短短几个月时间便能再一次拉起数万直至数十万敢战之士,征河南、平湖北、定陕西,大大小小数十上百战,期间虽有大胜亦有大败,但属于他的地盘再也不似几年前那般得而复失,击溃孙传庭以后,大顺军威如日中天,出潼关以迅雷之势抵定山西,随后便进兵帝都,二日而定,他的人生亦由此攀升至巅峰! 然而他的好运气似乎也到此为止了,目光短浅的刘宗敏为了饷银而追赃,得罪了整个北直隶、山西等地的士人豪族,直接导致吴三桂的降而复叛! 一想到吴三桂,李自成就恨的咬牙切齿,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重重拍在桌子上面,若非这个狗贼引虏入关,他何以能有一片石的惨败!如果没有如狼如虎的满清精兵入关,他又怎么可能将已经到了手的半壁江山得而复失! 满清八旗虽然强悍,李自成自问不敌,可满清才多点人马?他李自成再不济也可以南下夺了残明的社稷,最后与鞑子分江而治,照样做他的逍遥帝王! 大顺与满清鏖战数月,虽胜少败多,八旗铁骑的战力也确实让他感到恐惧,以至于满清破灭潼关,兵锋直指陕西的时候,他为了保存实力南下定鼎,只能选择亲率十三万人马逃离洛阳,谁又能想得到,往日里在他眼中孱弱的如同绵羊一般的大明,陡然间化作了一只斑斓猛虎,几口下去便将不可一世的满清恶狼撕咬的遍体鳞伤,最后不得不买命如同被打断了四肢的恶狗一样逃出了关外。 如果说满清八旗的战力让李自成感到力不从心甚至是恐惧,那么大明新军展示出的军力直接就让他感受到了什么是绝望,李自成直到今天也没能想明白,原本不堪一击的明军怎么突然间摇身一变成了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若是他举着反旗征战四方的那些年,遇上的是如今的明军,他怕是连十条命都丢了,难道仅仅是因为大明换了一个皇帝,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天子? 他曾嘲笑过满清拿银子买命是怂包软蛋,但当大明新军的枪口对准大顺之时,他才发现自己鄙视的满清作出的选择才是真正的明智之举,一直让他引以为傲,甚至觉得硬撼都未必会输给八旗的老营弟兄,在大明新军的跟前跟纸糊的一样一击即溃,最后若不是那个小皇帝觉得他还有些许利用价值,或许此刻的他就是金陵城万民祠前的一尊铸像! 同样为了买命,买一个能东山再起的机会,他赔偿给大明的银子数以亿计!然后连正眼看一看大明新军的胆量都没有,便仓皇逃亡西北,最窘迫的时候甚至到了连军饷都发不出的地步,圣武小儿让他去抢逼着他去抢,那他自然要抢! 宁夏、甘肃、青海乃至新疆半部,处处都能看得见大顺军肆掠无忌的身影,四大地域千年浩劫!大军过处,三光不留! 抢到了足够的粮食金银,编练了五万精壮新兵,征用了二十万民夫,大顺声势复振,威势更胜从前,然而李自成甚至连回头看一眼中原的勇气都没有,在他眼里二十万大军确实是兵强马壮,可面对大明新军何异于土鸡瓦狗! 更何况,李自成心里更清楚的是,大明自圣武小儿登基之后,民心尽复,想要再如往年那样摇旗呼应以至百姓景从,无异于痴人说梦,如果他敢自诩实力强劲杀回中原,基本上与虎口送食,自寻死路没什么两样…… 所以,李自成几乎没有任何考量,在抢抱掠足以后,大军继续西进杀入哈萨克汗国境内,目的和张献忠别无二致,就是要寻一处根本之地立足恢复社稷之基。 哈萨克汗国乃是蒙古大帝成吉思汗的长子术赤所创,只不过早已脱离金帐汗国,两百年来,术赤的子孙亦早已不复祖先当年之勇,李自成有绝对的信心凭借大顺军的军力,足以由东至西一路贯穿,杀向更遥远的西方,找到一块远离大明的地盘立足! 一开始也确实如李自成设想的那样,一路高歌猛进,正面之敌几乎被顺军摧枯拉朽一般击溃,一年多时间内,顺军大小数十战皆是势如破竹,直到圣武三年七月,顺军纵横数千里,于杰兹卡兹城外终于遭遇哈萨克汗国主力! 那一战整整厮杀了十三日之久!肆意横流的鲜血将杰兹卡兹城外十里地面侵染成了血色的汪洋,六万大顺将勇伏尸荒野,三万将士伤重不治!哈萨克汗国十五万主力被歼灭,汗王被李自成提刀亲手斩下了头颅! 李自成这一辈子身经百战,苦战、恶战经历不计其数,但也从没有一战如此战一般惨烈,战果极其辉煌,战损同样巨大,军力元气大伤,杰兹卡兹城内城外宛如死域阴曹! 休整了整整半个多月,李自成继续提兵西进,圣武三年十二月于恩巴城外再次遭遇大军伏击损失惨重,尽管最后将哈萨克汗王之子请援而来的大军尽数诛灭,大顺国力、军力亦是一蹶不振,所余战兵已然不足七万! 以此战力想要在远离大明的异域他乡站稳脚跟,甚至立足建国非是不能,而是压力如山峦一般巨大! 第五百五十九章 顺巢(中) “喝酒!”李自成端起再次被筛满的酒碗喝道:“大明朝的圣武小儿背弃前诺想要将本王赶尽杀绝,本王就是死,也要将也要让他……让他……” 李自成愣是没将让朱慈炯怎样说出口,实在是没那么大的底气,为了让朱慈炯放大顺一条生路,他自去帝号继续称王,赔了一亿两白银,按照朱慈炯的要求将宁夏、甘肃、新疆的各大部落几乎斩尽杀绝,现在已经跑到了大明万里之外,为此,他的老营弟兄折损过半!他妈的!朱慈炯小儿竟然还不肯放过他! 几日前,一队号称是大明近卫军的军士进入大顺军营,当着大顺数十文武的面,让其立即交出崇祯帝后,真他妈活见鬼,他从头到脚都没打算置崇祯老儿于死地,崇祯自己要寻死,他可是亲眼见到崇祯老儿在自己面前抹了脖子,自己还依礼将其葬入田贵妃地宫,对一代君王可谓仁至义尽,现在找他要人?还他娘活的!这不是欺人太甚又是什么! 细作?高杨岗?高一功的族弟?真是活见鬼,大明帝都如今离他十万八千里,他哪来的鸟心情去派细作打探情报,没有出大明境之时,他倒是时刻关注金陵的一举一动,而现在他只关注驻扎在新疆、甘肃、青海的三支大军,毕竟大明要想对他动手,这三支大军必有异动! 至于高一功的族弟更是无稽之谈,高一功的妹妹可就是他的王妃,高一功如果有这么个族弟,王妃岂能一无所知,这在李自成看来,完全就是明朝小皇帝为了讨伐他而找的借口! 但如今大明的手指头比他的胳膊大腿还粗,限他一个月内交人,否则就让大军亲自入营来找,简直是欺人太甚,李自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已经跑了这么远,圣武小儿居然还不肯放过他,但若真要细想,圣武小儿的亲爹乃是被他逼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大明新军看样子是已经能腾出手来了,所以才要发动对大顺的灭国之战! 李自成不是没想过跑,但大明三万全副武装的新军就驻扎在三十里之外,先不论能不能跑的掉,就算能跑掉,前面可有十万异域军队严阵以待,否则他又怎么会窝在乌拉尔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整整半年都未能前进一步! 偏偏在大顺舔伤口恢复元气的时候,大明杀到了眼皮子底下,据探子回报,他一直关注的大明西北三支强军,大军先后出境,总兵力近十万,由东往西运动,最迟半个月必定能与三十里外驻扎的明军先锋汇合,如此看来,给他定的这一个月时间倒是正正好,半个月后他如果不交人,十三万大军必然悍然杀过来,将大顺彻底碾为齑粉! 关键是!他妈的,他拿什么去交!难不成要他回北京去把崇祯的尸体挖出来交过去不成! 大帐内,大顺国的文臣武将一个个喝着闷酒,脾气暴躁的刘宗敏,足智多谋的牛金星,神神道道的宋献策,以仁厚着称的田见秀等等尽皆在列,只不过不管什么性格,眼中都难以掩饰的是那一缕缕忧色,大顺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娘的,和圣武小儿拼了!”刘宗敏狠狠将酒碗砸在桌上,酒碗如何能承受如此大力,顿时碎成数瓣,锋利的碗渣将刘宗敏的粗手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刘宗敏却浑然不觉,道:“半个月了,整天窝在这里,一副大难临头不死不活的鬼样子,还不如战死沙场来的痛快!” 李自成眼中寒光落在刘宗敏身上,要不是看在刘宗敏这么多年誓死追随他,对他忠心耿耿的份上,他真恨不得一巴掌将其抽出帐外,试想,若非是他贪图钱财,玩那么一出追赃助饷,最终逼反了吴三桂,那么满清八旗再怎么凶狠,有关宁铁骑镇守山海关,满清最终也只能望关心叹,如此一来,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入山东进抵南直隶,用最快的速度消灭残明剩余势力,那个时候圣武小皇帝甚至还没登基,手里又能有几分力量抵抗他顺江而下的二十万雄兵! 如此一来,大顺国至少有八成的机会抵定大势,灭明建立新朝!只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大明军威无敌,他李自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成王败寇又能怨得了何人! “稍安勿躁。”李自成寒声道:“本王这辈子拼命的次数多了,逞勇斗狠又有何用!如今明国三万大军陈兵三十里外,光凭大顺如今的军力就能战而胜之?何况诸位难倒不知道大明三路野战军已经集结,十万兵马距离这里不过半月路程,就算大顺能将眼前三万明军击溃又拿什么去抵挡十万强军?拼命吗?” 刘宗敏哑口无言,拼命如果能够改变形势,那大顺数万将士万里追随又何惜一死,只可惜以明军的战力,七万对三万似乎也只是送菜罢了……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却又不能不面对的现实…… 牛金星叹道:“既然韩赞周气势汹汹的来要人,咱们把人给他便是。” “本王拿什么给他!” “微臣记得宋军师曾经说过,从卦象上看,崇祯帝根本就未死,只是微臣以前一直不信,毕竟崇祯确确实实死在大王及臣等眼前,但如今微臣倒是有些信了。” 李自成皱眉问道:“丞相何意?莫非是说当初在本王面自刎而亡的崇祯是假的?怎么可能,崇祯的尸身可是经过数十大臣辨认之后确认无误的,如果说是假的,本王绝难相信!” 牛金星苦笑道:“微臣也也不相信,但如今看来却不能不信了,大王想必还记得,崇祯临死前曾说面前的尸身是太子和永王,可一年前太子、永王却出现在了南京的朝堂之上,朱慈炯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册封了朱慈烺为昭王。” 李自成脸色难看无比,当时崇祯命王承恩烧毁面前的尸体,他就觉得蹊跷,可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在他的眼里,崇祯都死了,亡国王孙就算活着又岂能掀得起大风大浪! 第五百六十章 顺巢(下) “当初大王领兵杀入紫禁城,第一件事就是搜查明皇室,崇祯自刎当前,太子、永王尸身难辨,周后传闻投井而死,却未打捞到尸体,懿安皇后更是下落不明,如今将这些串在一起,已经不难得出结论了。” 李自成深吸一口气道:“丞相的意思是,当初在北京城破之际,朱慈炯便先本王一步,派兵潜入皇宫,救走了皇室众人,在本王面前大言灼灼的那个崇祯根本就是朱慈炯找得替身!” “十有八九!”牛金星再次一叹道:“牛某一直以为自己足智多谋,可如今若与朱慈炯一比,幼稚可比孩童啊,当初朱慈炯南下直至北京城破,前后不过八九个月,这八九个月的时间,朱慈炯不但练出了一支虎狼,甚至能将大王进兵路线乃至时间算的大致不差!” “大王试想,朱慈炯六月南下,七月抵达南都,大王三月破北京,朱慈炯若是要营救皇室众人,至少要在二月就派兵北上,就算他七月招兵买马,中间不过七个月,一群流民征召入伍的新兵,若没有几年时间强训如何能够成军,按理来说,就算朱慈炯想要营救皇室,起码也要一两年的时间,但朱慈炯没有!此子似乎早就料算到了大王一路进兵必然势如破竹,所以这个时间他根本等不起,事实也确实如此,如果微臣料算不错,朱慈炯就是料到大王最迟三月四月必然会杀入北京,故而未雨绸缪,在大王攻入皇宫以前,将皇室主要成员尽数救走!” 李自成静静听牛金星说完,然后皱眉考量,越想越是觉得这种可能性完全存在,那可当真是细思极恐,要知道即便是他自己在东进路上几次都打过退堂鼓,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会那么轻易杀到北京城下,而这一切那圣武小皇帝居然提前算到了?这他么还是人吗?天降神圣,未卜先知? 那还打个屁啊!赶紧把自己捆结实了,然后去明军大营祈降算了,或者干脆抹了脖子,没准还能落个痛快…… “他娘的!”刘宗敏暴怒道:“按军师这话说的,朱慈炯小儿已经救了他爹娘老子,现在还问我们要他娘的什么人,想要剿灭大顺,只管放马过来就是,找这种借口,简直岂有此理!” “刘将军此言差矣。”一直微垂双眼的宋献策笑道:“宋某早就卜过卦,卦象上言崇祯帝后绝对没死在甲申之日,如今看来卦象诚不欺我,朱慈炯为什么这么做,缘由其实很简单,因为他屁股底下的皇位来的不光彩,所谓奉遗诏继位完全就是欺骗了天下人罢了!” “如军师所言,朱慈炯在城破之前便救走皇室众人,行李代桃僵之计,但他为什么要行此计?为的就是皇位,他要让天下人都以为崇祯已然殉国,太子亦一同殉难,故而即便他没有遗诏,同样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之选,在他屁股底下的龙椅没有坐稳之前,他也绝不可能让天下人知道崇祯、太子还都活着,去年太子朱慈烺回朝说明什么?说明朱慈炯已然觉得自己的皇位稳如泰山,太子也好崇祯也罢,谁也不可能将他从皇位上面撵下来,所以他觉得是时候该放崇祯回来了,否则良心难安,这无非是朱慈炯做了婊子还要给自己立上一块牌坊罢了。” 牛金星苦笑道:“不错,但崇祯殉国天下共知,朱慈炯想要崇祯走到人前岂能不给天下人给青史一个合理的说法?于是大王就成了朱慈炯要找的说法,他派遣三万新军不远万里前来征讨大王,甚至还调动三路大军摆出一副,大王若不交人就武力讨伐的架势,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天下人都知道,崇祯帝后确实没死,而且确实是被大王裹挟着离开了北京,为的是能多一个保命的资本!” “现在朱慈炯等于是已经开出了条件,就等着大王交人,好让他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崇祯回朝,朱慈炯自然会假惺惺的让位,然后父慈子孝上演一出绝世好戏,如此一来朱慈炯得位之正,青史再无半点诟病!” 刘宗敏嗤笑道:“大王都说了,我们哪来的人交,扯了半天都是废话。” “就算明军大兵压境,然后将大顺踏平,难道就能有人交了吗?如果没有,朱慈炯又如何给天下人交代?如果弄一具尸体,那他朱慈炯废了这么大劲,岂不是没事找事,大军出动空耗钱粮?”牛金星不屑道:“所以这人一定是要交的,至于交什么人并不重要,反正交出去的人最终都免不了一个死字,重要的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崇祯帝确实还活着,而且确实随大顺西游了数年。” “本王差不多明白了。”李自成哈哈大笑道:“十几万明军汹涌而来,并不是一定要覆灭我大顺,圣武小儿不过摆摆姿态罢了,如此说来,只要本王随便弄几个人交出去,明军便会不战自退,大顺此番也是有惊无险渡此意一劫。” 牛金星笑道:“打还是要打的,总得意思意思,让军队知道他们的天子为了夺回帝后,不惜一切的决心,届时大王只需徉装溃败,然后再交人,想必韩赞周应该知道朱慈炯的意思,不会对大顺赶尽杀绝,毕竟在微臣看来,大顺对于大明还是有价值的,朱慈炯如今无力占据太大的地盘,那么大顺先替他守住哈萨克汗国的地盘,对大明来说终归是有利而无弊。” 刘宗敏瞪大了眼,直接捧起酒坛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和这群满脑子阴谋诡计的家伙谈事实在是太费神费脑子了,原本还以为大顺国祚已然危在旦夕,除了拼死一搏以外再无他路可寻,可廖廖几句话以后,局势非但没有如他想的那样恶化到了极点,反而大有转危为安、有惊无险的意思,即便是战争在这群人眼里转瞬间都成了一场交易…… 第五百六十一章 灭顺(1) “报告将军!顺贼大营周边斥候已被尽数拔除,斩杀一百三十七人,生擒六十九人,活着的都是近卫军的弟兄!” 沈更摆了摆手,挥退报告的小兵,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韩赞周肃然道:“公公,如今已是万事俱备,顺贼大营已被四路大军团团包围,随时可以出兵剿灭李自成的匪军!” 明军大帐内,韩赞周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大明四路大军出动,可怜李自成还活在梦中,以为三路明军主力尚且远在两千里之外,永远也不会想到他派出去盯住明军主力的探子根本就是近卫军特别行动卫的人!如此一来,整个顺贼高层得到的情报又岂能会是真的。 林森、徐景、李丰率领的三路大军如今已然抵达预定位置,围绕乌拉尔城外百里设下包围圈,任务只有一个,不让顺贼主要人物有任何一人成为漏网之鱼! 牛金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完全把握住了朱慈炯的心理,认定只要随便交几个人就能让大顺安然度此大劫,这种推论其实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他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在天下人的眼里,崇祯皇帝就是因为李自成入北京,才导致殉国的,与朱慈炯就是杀父之仇,这仇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否则朱慈炯的光辉形象不管有多伟岸,一个不孝的罪名是死活都洗不掉的! 现在崇祯帝没死,圣武帝派遣十几万大军出境征讨李自成,如果还让李自成跑了,恐怕百姓就要质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了,几年前四路大军平定中原之乱,李自成弃陕西逃窜,明军没有死命追击还情有可原,谁让那个时候中原腹地动荡不安,新军为了稳定局势恢复民生维持治安,因此暂且放了李自成一条生路还能说的过去。 还有一点就是牛金星高估了李自成的利用价值! 大顺文武都以为朱慈炯没有追击剿灭大顺主力的原因是朱慈炯想要借大顺的手去平定甘肃几省,想要李自成在异域逃亡恶战的时候剿灭异域诸国,最后大明可以不废一兵一卒就上来摘桃子,这也确实是朱慈炯的战略构想。 但是甘肃、青海、宁夏、新疆四省,大明已然驻军,派遣流官上任,差不多已经实际掌控,而朱慈炯的西北战略目标最远就是吞下哈萨克,如今哈萨克汗国已经覆灭,李自成的贼军已然元气大伤进取无力,大有以乌拉尔为基立足的意思,哪怕确实很能抵御其它国家的进攻,为大明争取几年甚至十几年时间,但朱慈炯已经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了。 新军训练的再怎么刻苦,想要蜕变为精锐还是要经过实战,要见血! 所以朱慈炯让韩赞周从八卦洲新兵训练大营当中带出三万新军交给沈更,且让徐景、林森和李丰三人担任策应任务,让沈更担任主攻任务,目的就是要让这三万人马以最快的速度成为真正的军人!毕竟沈更以后就要驻守哈萨克,在朱慈炯没有委派流官治理之前,这块地盘施行的就是军管,这批军人自然要好好磨炼磨炼! 沈更现在憋着一股劲,他原本是英武军的副都指挥使,如今更进一步由副转正,但这个正的前面还有一个代字!另外这三万兵马虽直属于他,成立哈萨克军区,他甚至与徐景他们一样拥有扩军至八万的权力,但这支军队却没有番号! 番号是一支军队的灵魂,是体现集体荣誉感的旗帜,没有番号,沈更这个代军指挥使甚至都名不正言不顺,军指挥使,什么军?哈萨克军区…… 沈更知道这是天子给他的考验,如果他能在剿灭李自成的战役当中表现优异,那么他头上的这个代字就能给摘了,如果在驻镇哈萨克的这段期间内做的让天子满意,那么为麾下大军要一个封号,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咱家不懂军事更不懂打仗。”韩赞周笑道:“万岁爷让咱家来营救上皇、上后以及懿安皇后,咱家办好此事便是功德圆满,万岁爷让咱家将这三万将士交给将军,咱家也已完成,这仗怎么打还是要将军自己定夺啊,不过匪首李自成,还望将军能活着交给咱家,至于其他匪逆,万岁爷说了,只要死的不留活口!” 沈更无比郁闷,韩赞周言之凿凿的说好今天夜里袭击顺贼大营,所以他才以迅雷之势拔除顺贼在外巡查的斥候,最迟明天一早李自成必然会发现异常,尽管就算李自成有防备,沈更也是怡然不惧,只不过今夜动手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又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沈更也能分得清轻重缓急,十万大军围住的李自成就是网中之鱼,想跑几乎是不可能的,祸害了大明十来年的顺贼也必将被剿灭,但当务之急还是营救崇祯帝后,若是崇祯帝后出了半点变故,就算他将顺军杀个鸡犬不留,到最后莫说是有功,只怕他与韩赞周的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所以他只能是干捉急,一边期望韩赞周能早点得手,一边又指望韩赞周能稳重行事,切莫有半点闪失,不过看韩赞周气定神闲的样子,沈更多少还有点底,毕竟就是借韩赞周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拿帝后的性命开玩笑。 韩赞周当然有把握,冒牌的崇祯帝后如今就在他手上,被他从六合调来的三百近卫军严密看守着呢,现在只等特别行动卫的人理应外合将戏演的火候差不多了,也就该沈更上演压轴大戏了。 “报告!” “进来!”沈更大喝一声。 身穿近卫军服饰,胸口绣有特别二字的战士进入大帐站定以后,敬了军礼道:“报告公公,特别行动卫已经联系上顺贼营内的弟兄,目前已确定上皇、上后、懿安皇后的具体位置,随时可以动手!” “在哪?上皇三人可无恙?”韩赞周眼睛一亮,便是沈更都跟着莫名激动起来。 第五百六十二章 灭顺(2) “在乌拉尔城。”小战士面无表情的答道:“据行动卫潜伏在顺贼大营里的战友回报,帝后自西游以后一直与顺贼文武大臣的家眷居住在一起,李贼还安排了三十人护卫,这三十人里便有五名是特别行动卫的战友,帝后安全确保无虞!” 沈更狠狠呼出一口粗气,他最担心的就是帝后的性命安全,但心里其实更担心周后与懿安皇后身在贼营是不是会受辱,如今看来李自成倒也知道分寸,没有丧心病狂的侮辱两后的清白,否则的话,护卫的新军战士,只怕早已拼死一战了。 韩赞周正色道:“命令下去,今夜子时动手,确保帝后性命安全,将顺贼所有文武家眷诛杀,鸡犬不留!” “尊令!”小兵再次敬礼,然后退了出去。 “沈将军,咱家这里已经安排好了,剩下可就看你的了。” “来人!” 站在门口侯命的亲卫立即出现在帐内。 沈更肃然道:“传本将军令,亥时全军拔营,子时三刻各卫必须达到指定位置,丑时按原定作战计划准时发动攻击!” 韩赞周笑道:“咱家今夜就在这大营恭祝沈将军大捷了。” “不敢……不敢。” 是夜,亥时,三万新军准时拔营,漆黑的夜幕下宛如一条黑龙一般朝三十里外的顺军大营运动,子时未到,各卫人马便已抵达预定位置,匍匐在哪里等待丑时上峰传达攻击指令。 顺军大营内,没有半点防备,只有几百匪兵分成几十个小队在营内来回巡查,辕门口执勤的十几个匪兵一个个半闭着眼打着瞌睡,浑然不知三十里外的三万明军已然潜伏到了眼皮子底下。 这其实也怪不得他们松懈,一来他们根本不知道时刻关注明军动向的斥候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全部被拿下,二来他们几乎都有夜盲症,在没有月色的黑夜里几乎跟瞎子都没什么分别,而大明新军因为朱慈炯的要求,非常注重饮食搭配,胡萝卜、脏脏这些补充维生素a的玩意更是常吃不断,新军的夜视能力比起如今世界上的任何一支军队都要强上数倍。 一顿晚宴,因为牛金星的分析,顺贼的文臣武将似乎都放下了心里的包袱,一个个喝的伶仃大醉,此时正睡的跟死猪一样,哪里会想到夜色里死神已经举起了镰刀,锋利的刀刃即将降临,随时都会劈下来,收割掉他们的头颅。 李自成还没睡,甚至在其脸上看不到一点酒意和困意,尽管他也认同牛金星对于局势的分析,甚至还让宋献策卜了一卦,得了一个上签,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似乎有一种大祸即将临头的感觉在身上弥漫。 还有一个人没睡,正是为李自成卜卦卜出一个上签的宋献策,卦他确实是卜了,但却是个下签,大凶之兆,这说明什么?宋献策心知肚明,这一次的大劫绝非如牛金星分析的那样有惊无险,而是有覆灭之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宋献策自然不愿意陪着大顺一起殉葬,好在他是个道士,没有家口拖累,收拾好细软,带上两个忠心耿耿的亲卫,脚底抹油出了大营。 看守辕门的匪兵自然不敢阻拦,尽管疑惑可也没往心里去,宋军师一向神神道道的,半夜出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乌拉尔城。 如今顺贼的家眷确实集中居住在乌拉尔城内,不过这座小城原本就残破的可怜,一场大战下来,整个外城几乎被摧毁,城门?那是完全不存在的…… 城内一户民宅内,二十名一直待在六合竹林贴身看守保护皇室的近卫军战士,精神奕奕的盯着眼前假扮崇祯帝后以及懿安皇后的三人,假扮崇祯的男子同样是近卫军的人,穿上龙袍看上去倒是与崇祯有着五六分相似,两名女子那是从民间搜集样貌和周后与懿安皇后差不多的人,大明谁敢盯着周后的脸去分辨?假扮起来蒙混过关倒是没什么难度,这三人最后会被送往六合,二女将会入宫贴身侍奉周后,按照韩赞周的意思是灭口,不过朱慈炯没同意…… 有时候甚至朱慈炯都觉得自己有些心慈手软,一国之君该有的狠辣在对待底层百姓的时候真的是半分没有。 六合竹林卫队人马整整一个营四百多号人马,但真正知道他们看守的那栋宅院里的大人物是崇祯帝后的不过区区二三十人,天子幽禁父皇、母后,这样的事可是通了天的,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这些战士对于圣武帝的忠诚近乎狂热,如果需要他们用死来保守秘密,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的自尽,不会皱上半点眉头! 八百特别行动卫战士潜伏在乌拉尔城外,乌拉尔城再怎么残破,好歹也是家眷驻地,李自成好歹也安排的三千兵马护卫,行动卫战士的使命就是格杀这三千兵马,至于匪寇家眷,那是一百弑血卫队要是干的事。 丑时,一朵绚丽的烟花升空,在夜色里绽放出夺目的光华…… “动手……”行动卫指挥官吐掉嘴里含着的树枝,大喝一声,将三棱军刺装在枪管前面,乌拉尔城外顿时亮起一片银光。 同时三万新军战士同时出动,猛虎扑食一般杀向顺贼大营! “杀……”接近顺贼大营已不足两百步的时候,三万新军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守在辕门口的匪兵,大营内巡查的匪兵,在明军出动快速移动的那一刻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可明军移动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几乎没有留给他们多少示警的时间,明军便已杀到了大营之外。 辕门口的十几个匪军瞪大了眼,举起手里的长枪,只可惜连明军的影子还没看见,便被黑夜里不知从何处射过来的子弹打成了马蜂窝,侥幸逃过一劫的匪兵脸上被同袍脑浆迸裂,飙射出鲜血溅了一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手中长枪一扔就要夺路而逃,只可怜还没跑出三步,便被一发流弹射穿脖颈,栽倒在地死不瞑目。 第五百六十三章 灭顺(3) 李自成脸色惨白,密集的枪声,四处掀起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明军悍然袭营,整个大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衣裳不整的顺军士卒根本没有时间去穿戴铠甲,提起手里的大刀长枪去抵御明军,四下里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明军的火力实在太猛了,大营里面遍地都是火光,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硝烟,这些追随李自成数年的老营悍卒,在明军面前根本毫无抵抗之力,被一枪射死的还能落个痛快,哪些被手榴弹炸的断胳膊少腿的匪兵,一时半会死不了,只能倒在血泊里面痛苦嘶嚎。 顺军的意志已然崩溃,无数匪兵颤抖着跪伏在地上,一队队犹如死神一样的明军从身边冲过,时不时还扔出一枚枚让所有匪兵为之绝望的恐怖杀器,遇上嗜杀或者心情不好的明军直接就是一枪撂倒…… “狗娘养的!”刘宗敏怒吼着冲出帐外,手提一杆长枪喝道:“弟兄们,随本将拼了,杀一个保本,杀两个赚一个,死算个鸟,二十年后照样是条好汉!” 刘宗敏乃是顺营头一号猛将,光论战阵厮杀本领,即便是林森、黄得功也未必能有战而胜之的把握,只可惜他引以为傲的武艺在热武面前没有半点用武之地,带领麾下十几个死忠的亲卫冲出不到二十步远,便碰上一队明军,二十杆长枪枪口黑洞洞的指着他,还没等刘宗敏再放两句狠话,枪口已然弥漫出摄人的火光,刘宗敏身中十几枪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着,几颗手榴弹从天而降,顿时将他的尸体连同十几名亲卫送上了天…… 牛金星目光呆滞的坐在榻上,算无遗策?简直是对他最大的讽刺,几个时辰前他还在大帐里面信誓旦旦的说明军只是虚张声势,是明国那个小皇帝故意做做样子给天下人看的,现在呢?明军袭营分明就是要将大顺彻底覆灭,等于是狠狠在他的脸上抽了一个响亮无比的大耳光。 明军悍然出击,大顺绝无幸理,寻常士卒投降没准还能有一线生机,但他们这些大顺高层,若是被擒住,下场只怕是生不如死,尤其是圣武小皇帝独创的磨体炼魂,光是想一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鹤顶红!牛金星叹了一声,摩挲着手中的小瓷瓶,这瓶毒药他自从追随李自成的那一天起就准备好了,造反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一旦失败被擒就是凌迟处死的下场,与其被一刀一刀割死,何妨给自己来个痛快…… 惨笑,牛金星将最后一丝幻想抛诸脑后,缓缓打开瓶盖,看了一眼后一饮而尽…… 为李自成的大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丞相牛金星服毒自尽而亡…… 顺贼大营内的混乱还在持续,所有的明军右臂上都缠了一大块白布,在黑夜里显眼无比,这么做自然是为了避免误伤,三万人冲进七万人马驻扎的大营,十万人混在一起标记不醒目,误伤根本避免不了,每个明军的腰间都携带了五枚手雷,只要看见帐篷或者贼军密集的地方就是一颗手雷扔过去,起码超过十位以上的顺国高官就是这么稀里糊涂的被炸死。 但顺贼匪兵实在是太多了,指望三万人全歼一倍之敌,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起码有超过两万以上的匪兵见机的早,冲出大营夺路而逃,当然等待他们的只会是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然后慢慢收网的三路大军! “大王,突围,大营守不住了!”李自成的一名亲卫单膝跪地苦苦哀求。 李自成的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死灰之色,突围?大顺国完了,一切王权富贵皆如过眼云烟,天下之大,他手里没兵,走到哪里都是一个死字…… “突围!”李自成几乎咬碎了一嘴的钢牙才蹦出这两个字,不走要么被生擒要么死路一条,此时走多少还能有一线生机! 血如泉涌,誓死护卫在李自成身边的基本都是追随李自成十年以上的老人,但也不是没有例外,如今跟在李自成身边的三十亲卫其中就有四人是行动卫的战士,这四人都是李自成在甘肃等四省烧杀抢掠的时候加入的顺军,这几年来随顺军一路厮杀,立下无数战功,因为骁勇善战,这才在一年前被李自成提拔进亲卫营,谁能想得到竟然会是大明的奸细! 现在知道已经迟了,行动卫的战士从进入魔鬼训练营的那一天起,最重要的一项技能就是杀人,不惜一切手段杀人,只要能完成击杀目标,可以付出任何惨痛的代价!此刻以无心算有心,其余二十几名亲卫猝不及防,顿时被格杀接近一半,余下的一半反应过来,岂能不知什么情况,往日里称兄道弟裹被同眠的生死弟兄转眼间便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敌。 论本领,侥幸活下来的十几个亲卫或许不会输给这四名行动卫战士,但论杀人技巧,相差实在太远…… 刀光交错,转眼间又有四五人倒在血泊当中,一人被割断喉咙,整个头颅仅剩下一层薄皮,倒地的瞬间头颅滚出老远,一人被一刀开膛,内脏流满一地,场面之血腥令下作呕…… 惨叫声不断传出,十几亲卫便被尽数格杀,四名行动卫战士,其中一人被刺破心脏倒地气绝,一人左臂被拦肩砍断,其余两人满身是血,犹如地狱里面归来的恶鬼,却是毫发无损。 李自成的脸上无惊无悲,看着眼前这三个往日里被他视为手足的汉子笑道:“大明要灭了大顺,本王就算能突围出去,恐怕也免不了一个死字,看在本王往日里待尓等不薄的份上,可否给本王一个痛快?” “不能。”其中一人寒声答道:“我等接到了军令是务必将大王生擒,若是任务失败当以死谢罪,莫说我等不会要了大王性命,即便大王想要自尽我等也会全力阻止。” 李自成叹了口气,道:“你们还能喊我一声大王,而不是以逆贼称之,也算了结了这几年的恩情,既然如此,那便来,本王素手就擒便是。” 第五百六十四章 灭顺(4) 明史:圣武四年八月二十四,大明近卫军于哈萨克省乌拉尔城迎回上皇、上后及懿安皇后,乌拉尓城外,明三万新军夜袭顺逆大营,阵斩匪军一万三千,俘虏三万二千余,三万匪军突围兵马为逐日、英武、尚武三军伏击击溃,击毙七千余,俘虏两万四千余,贼将刘宗敏、田见秀、李过、李来亨等三十七名顺逆重将被击毙,顺逆伪相牛金星自尽,军师宋献策被生擒后斩首,匪首李自成被生擒…… “老奴叩见上皇,叩见上后,叩见懿安皇后娘娘,叩见昭仁公主。” 明军大营内,韩赞周恭恭敬敬的对假崇祯等人行叩拜大礼,无论如何当着数万明军的面,这形式该走还是要走的。 “平身。”假崇祯微微抬了抬手缓缓说道:“一别中原已近五载,也是时候回去看一看,吾那炯儿可还好?” “回上皇话,万岁爷身体康健,还请上皇勿忧。” “那便好,吾一夜未曾安睡,也该好好歇息一下了,韩公公料理完这些杂事,便早日启程返京。” “老奴尊命。” 假崇祯也不多言,领着周后二人径自离去,自有人安排三人食宿起居。 “沈将军接旨。” 沈更大吃一惊,连忙站直了身体,腰深深往下一躬,这种姿态,直到现在韩赞周还是难以接受,旨意岂有不跪接的道理!不过这是万岁爷的规矩,他就算再怎么不自然也唯有憋在心里面,不敢表现出分毫。 “万岁爷口谕。”韩赞周脸色陡然变得极其肃穆道:“赐入哈萨克平乱之军,军名侠武,沈更任侠武军都指挥使,成立哈萨克军区,驻地阿斯塔纳,就地收编顺逆降兵……” 沈更啪的敬了个军礼,大声道:“侠武军沈更遵旨!” 韩赞周笑呵呵道:“顺逆已平,贼营主要将领已然诛杀殆尽,只是这些降了的匪兵,其中尚有不少曾经的祸民之徒,万岁爷网开一面,允准他们戴罪立功,但是只要曾在匪营内担任过伍长一职的,不在赦免之列,将军当细细甄选,切莫有漏网之鱼才是。” “本将明白。”沈更应了一声,伍长,那就是最底层的兵头了,如此一来俘虏的五万六千匪兵,其中差不多要有一万多身首异处。 “万岁爷还让咱家问李自成几句话,将军还请自便。” 沈更一愣,韩赞周在他的大帐对他下逐客令,显然有些话以他的身份是不方便听的,不过人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他自然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客气了一句便退出大帐,顺便带走了宿卫大营的亲兵。 大帐的防卫自然由近卫军接手,不大一会功夫,五花大绑捆的跟粽子似的李自成便被押进了大帐。 “这位想来便是韩公公了。”李自成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笑意。 “不错,咱家正是韩赞周。”韩赞周阴沉着脸,对于李自成的表现有点意外,但更多的则是不爽,一个阶下囚安敢如此猖狂! 李自成慨然说道:“我李自成自从落草为寇的那一天起,就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今天落在大明的手里,唯有一死而已,圣武皇帝乃盖世雄主,李某败在他的手里,即便身首异处,也是不冤。” 韩赞周阴笑道:“难得你没听说法,大明有一种刑罚叫做磨体炼魂?血肉磨成泥浆,魂魄掬在其中,铸跪像于万民祠前,日日夜夜受炼火煎熬,千年万载难以超脱,你祸乱大明那么多年,因你而死的百姓何止百万,多少王族被你屠杀!咱家以为,这万民祠才是你最后的归宿,除非……” 李自成身体微微一颤,他能重用宋献策,正是因为对道术深信不疑,磨体炼魂他当然知道,只是他稍稍分析过了,他固然难逃一死,但万民祠却是未必会去走上一遭。 深吸一口气,李自成脸色已经恢复常态道:“磨体炼魂之刑太过酷厉,只怕有干天和,故而这几年来,被大明天子铸成跪像者不过廖廖三人而已,李某这些年所作所为,就算被施以此刑其实也不算冤,但李某造反祸害了数百万百姓不假,却自认对于圣武天子还是有些功劳的。” 韩赞周嗤笑道:“有功?你李自成居然有功?若非上天不忍大明国祚断绝,故而天降神圣、让万岁爷力挽狂澜,大明的社稷险些为你倾覆,你居然还好意思说你有功,咱家倒是很好奇你的功在哪里?” “李某刚才只是说对圣武天子有功,可没说对得起这个天下。”李自成洒笑道:“李某听说圣武皇帝继位这几年来,力主改革,做下来诸多皇帝穷尽一生都未必能做到的事情,哪些改革李某就不说了,李某除了敬佩别无二话,但李某曾听说过,圣武皇帝曾说过他的心里有两根刺,其中一根就是王室,因为太祖皇帝定下的制度,大明仅仅三百年,国力便被拖累的疲敝不堪,故而圣武皇帝不念亲情,甚至不惜冒着让青史诟病的风险废除了王室优待还颁布了推恩制,李某自造反那一日起,但凡落在手里的朱氏子孙一概斩尽杀绝,便是亲王、郡王死在李某手里的都不止十位,难道这不算是帮了圣武皇帝一个小忙,不算有功吗?” 韩赞周冷笑道:“万岁爷何等雄才大略,能一次将十三郡王,百余王族下狱夺爵,能让四位亲王至今尚在孝陵守陵,你以为就算全天下的王族联合起来就能撼动万岁爷的意志?杀一儆百、杀鸡儆猴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那么,李某自破北都,迎崇祯帝后西狩,这几年一直礼遇有加,执礼甚恭,不敢有丝毫轻慢,这算不算对圣武皇帝有功呢?” 韩赞周嘴角抽了抽,道:“你很聪明,看来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李自成露出无奈的笑容道:“大明天军压境,大顺帐内的文臣武将被诛杀殆尽,独留李某一人苟活,自然是因为李某还有些许利用价值,本王若是连这一点都想不通,岂不妄自纵横这么多年……” 第五百六十五章 灭顺(完) “不愧是能祸乱这么多年的巨寇。”韩赞周赞道:“万岁爷让咱家生擒你,其中用意看来你已经多少明白了一些,想必是不需要咱家多费唇舌了。” “李某兵败束手就擒,就没奢求能活下去,唯一所求不过一个痛快的死法罢了,圣武皇帝爱民如子,而李某则是百姓眼里的恶魔厉鬼,这么做就当是赎罪。” 韩赞周挥了挥手,让人将李自成带了下去,正如李自成所猜想的那样,万岁爷之所以留李自成一条狗命,要的就是为帝后归来,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说辞,而这个说辞,李自成身为匪首,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被俘虏的顺逆匪兵多达五万六千,三天内,但凡兵头皆被甄选出来,一万两千余人被集中在一处看押,圣武四年八月二十七,秋风萧瑟,刑场上一万两千匪兵跪成黑压压的一片,每个人的嘴里都堵上布团,眼中除了恐惧便只剩下绝望。 侠武军全军,所有被俘虏等待未知命运的匪兵全部观刑,无数匪兵脸色苍白无比,这一幕或许便是他们这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沈更借这一万两千人头的震慑之意,溢于言表。 每一名匪兵身后都站着一名侠武军战士,他们行刑的工具不是火枪而是钢刀,这是大明新军的传统,刀起头落的血腥场面更能培养一名战士的血性和勇气,战场上面举枪射击,有时候根本不知道子弹射出去以后会不会收割一条性命,即便击毙一个敌人,那种视觉冲击又如何能与钢刀斩下敌人的首级相提并论。 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战士击毙、炸死过很多敌人,尽管有些不适应却依旧能够忍受的缘故,但当其拿起刀斩断敌人脖颈以后,却忍不住大吐特吐,甚至好些天才能缓过神来的原因。 沈更看了看天色,午时三刻已至,正是一天当中阳气最盛的时候,单掌朝后一摆,执旗兵挥动手中红色小旗,一万二千余把泛起寒光的钢刀斜指向上,红旗落刀落! 血气弥漫直冲霄汉,行刑的官兵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此时还是脸色煞白,更有不少忍不住直接呕吐,观刑的匪兵其中不乏穷凶极恶之辈,这些年手上更是染过不知多少次鲜血,但那是对别人,轮到自己头上,哪能如往常一般心狠手辣,不少匪兵吓的尿液横流,刺鼻的尿骚味与血腥味混在一起,冲人耳鼻。 沈更火枪兵出身,多少也有些不适,脸上却是看不出半点异样道:“将这些人头磊成京官,陈列乌拉尔城外,告诉哪些想要侵入哈萨克地界的异族,有种进来就要做好陈首于此的准备!尸身不必焚烧,尽数扔进深山喂狼!” 说完,沈更转向侥幸活下来的几万匪兵寒声道:“你们想要接受改编,成为大明新军的一员,只可惜大明新军谁不是忠义之人,你们这些造反的乱匪,想要活命,想要入伍,先去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忠军爱民教育,一个月后本将亲自考核,但凡不合格者,一律斩首!” 数万匪兵如蒙大赦,眼前这个凶神此话一出,至少他们在一个月内是安全的,人人心里都升起了一股劫后余生的侥幸感。 …… 西北大捷!匪首李自成被生擒! 大明时政报上铺天盖地的都在宣扬西北之战,以及大明成立第十支野战军驻镇哈萨克的文章,报纸极尽阿谀之词对圣武大帝进行连篇累牍的歌功颂德,毕竟此战意义极其巨大,堪称圣武大帝继位以来之最! 众所周知,圣武皇帝继位不过一年便将外祸内乱一扫而空,但不管是李自成的顺贼还是张献忠的西寇主力都未曾折损,张献忠甚至还有余力对南方四省进行了长达两个多月的屠杀! 底层百姓不懂政治,但是他们心里有自己的道理,大明新军能势如破竹一般平定匪乱,战斗力是不容置疑的,但是其它方面的能力就不能不让人质疑了。 李自成可是逼死崇祯帝后的罪魁祸首,张献忠可是挖了大明祖陵的巨寇,这两贼与新君真的是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但两贼偏偏都跑了,新军战力再强也掩盖不了无能的事实! 但现在因为西北大捷,民间的质疑声顿时小了很多,另外西北大捷还有一层极其重要的意义! 这是大明圣武朝真正开疆拓土的第一战!青海、新疆、甘肃、宁夏、辽东、东南、西南这些地域有的原本就属于大明,有的就是大明的藩属,但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这些地盘对于大明来说只拥有象征意义,哪怕现在西北四省已经驻军委派流官,东南亦有偃武军驻镇,但与拓土哈萨克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哈萨克从来都不是大明的领土!但随着侠武军驻镇,设置流官上任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灭顺一战,拓数省之地,主导这场战役的韩赞周与沈更二人功莫大焉,沈更自不必提,韩赞周…… 民间懂点历史的百姓已经将韩赞周与宋代唯一封王的大太监童贯相提并论了,甚至于对于韩赞周的评价已经远远高于童贯,毕竟童贯最终也没能将燕云十六州收回来,而韩赞周亲率三万新军西进,结结实实的拿下了哈萨克那么大的一块地盘。 当然即便是童贯在朱慈炯的眼里也绝非什么好鸟…… 拓土之功,功高震不了主,震世已然足够! 另外就是李自成,这可是祸乱大明十几年的超级巨寇,若非圣武大帝横空而出,大明的社稷没准都被此贼给亡了! 万民祠前,祸民的武将高杰原本不过是李自成麾下的将军,第二第三原本不过是宫里的宦官,论名气论为祸程度,这三人给李自成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如果让老百姓来排万民祠前的跪次,李自成如果排第二谁敢排第一?就算是张献忠都不够资格! 因为李自成被擒解押归京,如今万民祠前都热闹了几分,就想看一看李自成的跪像是否已经铸好,然后无比期待李自成受审之后押赴万民祠生生被磨成血泥的场面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演戏(1) 西北大捷,除了李自成被俘外,最让人关注却又不敢多加议论的话题就是崇祯帝后西狩回归。 对于崇祯皇帝,大明百姓的观感很复杂,君临天下十七载,天灾不断、饿殍遍野,百姓民不聊生,内忧外患不绝于年,数之不尽的百姓因之而亡,处处可见路边野骨,这说明什么?说明崇祯根本不是一个好皇帝,以至于上天降灾于天下,以至于朝堂之上尽多狐鼠,将这天下祸害了个遍! 另一方面,天降神圣的圣武大帝却是崇祯的亲子,前后反差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老百姓的包容性很强,加上朱慈炯有意识的去引导舆论,民间如今对于崇祯皇帝的恶感也是越降越低,当然,胆小也是一方面,背后议论君王是非,莫非以为自己的脖子是铜浇铁铸的不成? 因为西北大捷而带来的民间热议正在缓缓散去热度,就在此时,又一件事将这热潮推向了顶峰! 李自成的精铁跪铸像已经铸好! 大明圣武四年十月初三,梅山工业基地将李自成跪像运抵南京万民祠,数万百姓轰然围观,万民祠前人山人海,场面混乱不堪。 同月二十九,韩赞周亲率三千近卫军战士护送崇祯帝后,押解李自成回京,圣武天子自去帝冕帝袍着亲王服过江亲迎…… 十里红毯,数万近卫军组成人墙,将数十万百姓隔绝在外,朱慈炯跪伏在地,泣声哽咽:“父皇西狩,儿臣监国四载,今日方能卸肩上万钧重担……” 满朝文武齐声恭请崇祯帝复位,场面极其感人…… 崇祯走下圣驾,幽声长叹…… “西狩数载,看遍了大好河山,心境已如幽谷,早已视人间王权富贵如浮云,余生只愿与你母后嘻游田园之间,再不愿操心国事,复位之事切莫再提云云……” 朱慈炯坚辞不肯,崇祯怒斥,圣武帝只能暂且作罢,悻悻引崇祯圣驾回宫。 好一幕父慈子孝的绝世大戏,看得数十万百姓呆若木鸡,尤其是那数百官员请求崇祯复位当真是情真意切,任谁也挑不出半点瑕疵…… 圣武四年十一月初一大朝。 整个紫禁城的上空气氛都显得极其诡异,上百报社记者齐聚承天门外,翘首期盼大朝结束以后,能够第一时间得到内幕消息,然后大书特书,赚取不薄的稿费。 京师四品以上官员按品阶,辰时宫门一开便鱼贯而入,看起来与往常大朝倒是别无两样,但任何官员都知道,今天的大朝必然精彩无比,因为圣武大帝必定要上演一出绝世好戏,给天下给后世给青史一个完美的交代…… 净鞭落地,大朝启! 朱慈炯头戴九旒冕,身着亲王冕服,亦步亦趋跟在崇祯銮驾之侧,神情肃穆,看不出半点异样。 游历天下的昭王朱慈烺被传召入京,此刻亦随侍在侧,只不过神情看上去多少有点无奈…… 最郁闷的还是跪满一地的官员们,这场面委实有点乱…… 按理,崇祯皇帝既未殉国又未退位,那么他就是大明当之无愧的帝君,朱慈炯若是不退位就有篡位之嫌,所以朱慈炯若是想名正言顺的坐在皇位上,崇祯帝就要禅让,好,崇祯帝是必然要禅位的,圣武帝屁股底下的龙椅,这天下没有任何人能够夺走,朱慈烺不行崇祯同样不行,因为百姓不会愿意,军队更加不会同意。 当然肯定会有不少官员愿意,但谁敢表露半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圣武大帝演好这场戏,所谓圣武退位的好事,他们只能在心底稍稍意淫一番罢了。 但是这里面还有一层问题,就是皇帝的年号,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崇祯禅位,禅位就说明他还是大明正统的天子,那么现在的年号就不是圣武四年,而是崇祯二十一年,但这未免也太假了,圣武可是在南都祭天奉诏继位的,得位同样很正,圣武年号同样是完全具备法统意义的,凭白少了四年,这算怎么回事啊…… 众所周知,大明历代皇帝的年号按制只有一个,如太祖皇帝之洪武,成祖皇帝之永乐等等,唯一的例外是英宗皇帝的正统年号,若非英宗受王振蛊惑亲征瓦剌,致有土木堡之变,代宗皇帝先是监国后是登基称帝,与如今的情况倒有几分相似,英宗最后因‘夺门之变’而重登帝位,重新定了年号‘天顺’,大明才出了唯一一个拥有两个年号的皇帝,难不成圣武皇帝也要来上这么一出,光是想想都让人头疼无比。 “升朝……” 崇祯帝一脸郁闷的走进大殿,然后万分无奈的坐在龙椅之上,他早已对权柄天下没了奢望,但坐在皇位上内心依旧忍不住一阵悸动,掌天下权柄,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这种滋味很多时候就如跗骨之蛆,岂能说遗忘就遗忘说放下就能轻松放下的。 但是崇祯心里更清楚,这皇位已绝非他所能染指,天家何来的亲情,几千年下来为了皇位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的事青史之上比比皆是,朱慈炯这么做无非就是表露一个姿态,而他又岂能不懂进退,徒惹难堪…… 昭王之名乃是朱慈炯亲封,但朱慈烺的身份毕竟是太子,而且太子之位并未被废,那么他站在左起第一位自是理所当然,而朱慈炯是定王,位列太子之下,自是站在右起第一位,王族领文武百官朝见君王这在大明成祖以后的历史上实属罕见。 只不过这种站位,让殿内的诸多官员怎么着都觉得无比别扭。 “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二王领群臣叩拜山呼,朱慈炯语气虔诚无比,委实听不出半点虚情假意乃至不甘心…… “众卿平身。”崇祯有气无力的说道。 “谢陛下。” 朱慈炯出列道:“儿臣有事启奏。” 崇祯帝摆摆手道:“吾儿稍安勿躁,朕有些话想要当着满朝文武,当着全天下的大明子民先说上一说。” 朱慈炯只能悻悻退回列中…… 第五百六十七章 演戏(2) 崇祯怅然道:“朕禀国十七载,天下在朕的治理下,成了何等模样,诸卿都看在眼里,自嘲的话朕也不想多说了,但有一点就算朕想要否认再如何不愿意承认,都不得不去面对,朕实非明君,朕坐在皇位之上亦非天下社稷之福啊。” 二王、群臣再次跪倒,众所周知,甲申之变前,崇祯帝下诏罪己,君上有罪?臣下岂能无辜!如今崇祯大殿之上说出这番话,身为臣子除了诚惶诚恐还能怎样? 崇祯叹道:“甲申之变,逆匪李自成杀入北京,朕被迫西狩,李自成虽对朕执礼甚恭,但这五年朕亦是心灰意冷,更是时常思索朕这十七年以来的为政得失,即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承认,朕既无治军之能,亦无治下手腕,更缺乏治天下之眼光,是以十七来,大明国力一日不如一日,上天降灾以示警,乱匪遍地以祸民,国祚有断绝之危,社稷有倾颓之兆,朕早已是心力交瘁难堪重负,十七年来何曾睡过一次好觉……” “五年西狩,重担卸肩,朕之身心前所未有的放松,富贵王权抛诸脑后,一心只想能做个田园老翁,若有机会便游一游祖宗传下来的大好河山,大明何其幸甚,上天垂怜太祖皇帝逐蒙元拯救万民之功,让朕有这么一个好儿子,让大明能有这样的英主、雄主降世!” 朱慈炯的头颅埋的更深了三分…… “诸卿都平身。”崇祯缓缓下了御阶,走到朱慈炯身前亲手将之扶起道:“吾儿仁孝,欲将帝位归还于朕,朕于心甚慰,只是朕既无为君之能亦无为君之志,吾儿之位乃是朕五年前立诏所传,皇位传续无可指摘,吾儿得位合乎天理法统,又何须谦让。” 朱慈炯哽咽道:“五年前,儿臣惊闻李自成杀入山西,兵锋之锐势大难挡,儿臣在南都厉兵秣马,对招募的新军日夜强训,为了就是能在李自成杀入北直隶前,整顿出一支兵马北上勤王,只可恨哪些食君之禄的文臣武将全无气节可言,以至于顺逆差不多传檄而定山西,更恨哪些李自成攻打京都却打开城门卖主求荣的宦官和重臣,让北都雄城两日而破,最终导致儿臣救援不及,悔之晚矣!” “儿臣本还留有一丝念想,指望父皇、太子哥哥能够逃出升天,儿臣甚至遣军北上山东以备接应,故而群臣劝儿臣南都继位,儿臣坚辞不受,直到见了父皇的遗诏,方才万念俱灰,暂且受了这帝位……” “如今父皇安然归朝,儿臣岂有继续窃居帝位之理!”朱慈炯再次拜倒于地说道:“儿臣恳请父皇复归帝位,以安儿臣之心,以慰臣民之望。” 群臣亦跪倒山呼:“恳请陛下复位大统,以正社稷以慰天下万民之望!” “朕不准!”崇祯佯怒道:“朕做了十七年皇帝,早已是身心俱疲,余生只想平静度过,再不愿操心国事,朕在位十几年没能恢复天下清明,内乱欲演欲裂,而吾儿继位之初,便一举扫平外虏内寇,论治军朕不如吾儿多矣,朕治朝,朝内宵小遍布,党争不断,吾儿治朝吏治清明,各部各司井然有序,论治朝朕差吾儿何止一等,朕治天下,天下万民流离失所,百姓民不聊生,以至匪民不绝,乱匪才能屡剿越盛,而吾儿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无徭役之苦无苛捐杂税之痛,天下万民何人不称颂吾儿为天降神圣,社稷之主!论治天下,朕更是难望吾儿之项背……” 朱慈炯大吃一惊,这场戏是做给天下人看得,他与父皇对此心知肚明,但父皇说这些哪怕是事实却明显自污的话,实在是让他始料未及,更非他之所愿! 崇祯神情无比严肃道:“凡此种种,吾儿如何还能谦让帝位,满朝文武、天下万民皆希望坐在皇位上的是你而非父皇!你身为社稷之主岂能让大明的百姓失望,让历代先帝失望,最终降灾厄于人间!” “儿臣不敢!” “既然不敢就切莫再行谦让之举!”崇祯一边说一边将朱慈炯头上的九疏冕摘下,然后将自己头上象征着君权至上的十二冕帝冠端端正正的戴在朱慈炯头上道:“朕没有禅位一说,因为五年前朕便已立诏传位于你,崇祯的年号止于十七年!今天是圣武四年十一月初一!朕以后只愿做一个含怡弄孙、无忧无虑的太上皇,吾儿时常去与为父饮酒叙谈这大明天下的改变,时常看望你的母后,父皇便心满意足了……” “父皇……儿臣……” 崇祯冷哼道:“吾儿不必多言,为父心意已决,绝难改变!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群臣连忙道:“太上皇圣明,臣等附议。” 崇祯脸上终于露出笑意道:“为父匆匆而来,便是连早膳都没吃好,如今事毕,为父也算去了盘桓心头数日的郁结,这朝堂如今是待的越久越不自在,烺儿,随为父去给你母后请安。” 朱慈烺自是心甘情愿,连忙跟在崇祯身后,转瞬便消失在群臣视线当中。 朱慈炯心里叹了一口气,崇祯归京,不管他做到何等地步,想要完满都不可能,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勉强也能给天下人乃至青史一个交代了。 “将李自成带进来。”坐在龙椅上,朱慈炯便还是那位雄才伟略的圣武大帝! 李自成被带进正殿,由两名近卫军战士,身上并未缚锁,脸上无喜无悲,完全没有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哪怕他心里很清楚,今天便是对他最后的宣判,他已完全没有可能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崇祯帝在归京的时候已经见过他一面,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想看一看他这个为祸大明十几年的巨寇长的什么模样,而他也终于彻底认可了牛金星所说的那番话,圣武天子早已经算准了一切,可笑原本的他还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取大明江山如囊中取物一样简单,殊不知,在圣武皇帝的眼里,他不过就是一个不知所谓的跳梁小丑罢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演戏(3) 李自成被押解进京的时候以黑布蒙囚车,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朱慈炯委实担心李自成会不会被愤怒的百姓扔鸡蛋扔石头活活砸死,这几天一天关押在大牢,见过其真面目的还真没几个。 群臣自然也很好奇这位差点颠覆大明江山的巨贼是不是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长着三头六臂,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李自成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文士,若是扔在人群当中,只怕很快就能泯然众人当中,谁也不可能一眼看到以后便联想到是李自成这样的祸国巨贼。 本是小小一驿卒,却趁势揭竿造反,纵横十几载,上万王族为其所屠,百万百姓因其而亡,建国大顺称帝于京,一代王者如今却落得阶下之囚,生死亦难由自身做主,人生际遇之奇,莫此为甚! 群臣眼中有嘲讽亦有不屑,王者也好枭雄也罢,如今不过就是一待决的死囚罢了。 李自成没有见过朱慈炯,此刻跪在殿中,群臣在打量他,他的头颅可没有低下祈求活命,既然必死,他当然要看一看眼前这位轻易拯救大明社稷,玩弄他与股掌之间的圣武大帝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这……是不是太年轻了些…… 李自成原本输的心服口服,现在却难免有些郁闷,世人皆知,圣武帝年不足二十,现在看来果真如此,那青葱的脸上甚至还残留了那么一许未能褪尽的稚气。 有志不在年高,英武何妨年少,大顺国亡了,他李自成输的一败涂地,冤吗?不冤! “大胆逆贼,安敢直视圣颜!”大朝执事太监丁卫甲怒斥。 李自成头颅微垂。 “你便是李自成?” 李自成淡然道:“草民正是。” “草民?”朱慈炯面罩寒霜道:“你自称草民,便是还觉得自己是大明的百姓,只可惜你这些年所作所为,用天怒人怨形容亦不为过,大明有你这样的百姓何其不幸!” 李自成笑道:“天怒人怨?若大明前些年有您这样的贤主治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国泰民安,自成又岂会扯旗造反,即便作乱也是无根之木,又怎么可能有那般声势,要说这天怒人怨,恐怕罪不在自成而在崇祯!” 群臣无不皱眉,更想不透天子为何要亲审李自成,这样的逆贼拖到万民祠磨了便是,何必让其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 不过天子行事,一向大有深意,是以一个个闭口不言,静待下文。 丁卫甲刚要开口再斥,却见万岁爷挥手止住道:“这么说来,你直到现在也不认为自己有罪?” “草民有罪而无错,无功亦有功!” “有些意思。”朱慈炯奇道:“朕原本打算将你直接送去万民祠,毕竟你那精铁铸像已然运了过去,只不过朕一直对你这个祸国巨寇有些好奇,想要看一看,险些倾覆大明社稷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没想到,在朕面前你还敢如此大言不惭,如此朕倒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有何言可自辨。” “草民何须自辨!”李自成傲然道:“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能有一口饭吃,能让老婆孩子不至于被饿死?谁又愿意在能吃饱能穿暖的时候去冒着杀头的风险去造反,大灾之年,百姓困顿不堪,朝廷不知体恤,反而横征暴敛,百姓没了活路岂能不反!仁义道德、忠君爱国能裹腹否?朝堂之上奸佞当道,地方官员欲壑难填不把百姓当人,百姓岂能不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崇祯当朝十几年间,多少百姓冻饿而死,多少百姓被逼的流离失所!崇祯高居庙堂之上,何曾知道民间疾苦!十几年间,乱贼反王层出不穷,李某数次大败亏输,何以出山振臂一呼,便能有数万乃至数十万百姓附逆?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百姓苦大明恶政久矣!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草民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为天下百姓谋取生路推翻暴政,何错之有!” “远的不说,元末之时,大明开国太祖皇帝,追随郭子兴反抗暴元,何也?蒙元乃是异族,心性残暴不把汉人当人,故而天下群雄并起,只不过是太祖皇帝笑到了最后,是以开创了大明社稷至今罢了。” “好一个猖狂的逆贼。”史可法出列,怒喝道:“就凭你一介草寇,安敢与太祖相提并论!” 李自成哈哈笑道:“有何不敢,草民与太祖皇帝不同之处,无非成王败寇罢了,若非大明天降雄主,安知草名的大顺不能取暴明而代之!如今草民兵败被擒,无非一死而已,千刀万剐也好,磨体炼魂也罢左右不过一死,李某有何惧哉!大明若能如本朝这般国泰民安,百姓能够丰衣足食,自会永享太平,若有一日再现前朝故事,安知不会再有草民这样的逆匪横空而出,解万民于倒悬!” 朱慈炯脸色渐渐变的阴沉,他亲审李自成自然有其目的,为了就是洗刷掉父皇、母后身上的污名,只是如今李自成侃侃而谈,渐渐已经背离了他的宗旨,尽管无形之中将他的威望再次拔高,但这种拔高却是建立在贬低父皇的前提之上,这就实非他原本之所愿了。 但是李自成说错了,从大势上来讲并无错处,尤其还是在朱慈炯知道原本历史的前提下面,尽管取代大明的是满清,但不可否认,李自成确实是有机会的,大明的军队在骨子里面已经烂透了,以至于最后扶持南明的主力多是反王的兵马,这确实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他现在完全可以将李自成叉出去,然后磨成血泥泄愤,但如此一来就有悖于他的初衷,朝堂上的话自有史官记录,这些说辞,到不了明天就会大白于天下,他朱慈炯这个若是让李自成住口,岂非有欲盖弥彰之嫌?所以他只能沉住气听李自成满嘴狂喷,却又无可奈何,可以说,李自成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做到这一步,即便是死也足以笑傲九泉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演戏(4) 朱慈炯脸色铁青道:“五年前,你率逆军攻入北都,皇宫大殿之上,父皇曾言‘满朝文武皆可杀,勿伤百姓一人’,此言想必你不会忘记,这说明父皇心里装着的还是百姓,祸民的只是官员,父皇充其量只是受人蒙蔽罢了,父皇在位之时,建虏崛起于关外,屡屡寇边祸大明之百姓,父皇为绝异族之患,不得已征民重税,为的难道不是肃清边患,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尓等宵小之辈,却丝毫不顾君父之忧趁势而起,让大明遭受内忧外袭之危,最后满清入关,更是险些让这天下一如四百年前落入异族之手,百姓复有累卵之危,就凭这一点,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无错于天下,无错于百姓?你说父皇苛待百姓以至天下反王并起,难不成还比百姓论为异族猪狗来的更为惨烈不成!” 李自成微微一滞,他兵败被擒,想痛快一死却不可得,别看表面如此硬气,实际上对于磨体炼魂之刑有着发自内心的恐惧,因为他本身就信神鬼道术,否则岂会重用宋献策,让一个道士成为大顺军的军师,甚至于每逢大战都喜欢让宋献策卜卦断吉凶。 磨体炼魂,恐怖的不是将浑身血肉磨成血泥,光凭这一点未必比凌迟之刑酷厉到哪去,但炼魂!那可是生生世世受业火煎熬,永世不得超生啊!此刑之烈,空前绝后啊,人死之后转世投胎,几十年后照样是条好汉,但受此刑,炼魂灼魄,等于绝了再世为人的希望,李自成自认实难承受。 神鬼之说朱慈炯原本也是不信的,人死如灯灭,哪来的投胎转世,但他的灵魂穿越到现代,遇上石传风还能通过道法穿越回来,于是他信了,深信不疑。 可笑的是,李自成既然相信道术,那么岂能不知阴曹地府十八层炼狱,以他的所作所为,上百万人因其而死,他还想投胎转世,岂非是天大的笑话,不在地狱里面煎熬亿万年,岂能赎罪于万一! 所以李自成只要不想尝试一下磨体炼魂有多惨,他就必须配合朱慈炯演好这场戏,为的自然是能有个痛快的死法,哪怕现在心里无比憋屈。 李自成憋屈是因为自己被耍了,一个假崇祯在他目前慷慨激昂的说的那番话,便是他也不得不动容,然而甲申那一日的首尾,居然都是眼前这位少年天子一手策划表演给他看的,正主早就被救跑了,偏偏他现在还只能顺着朱慈炯的话去说…… “草民自然知道崇祯皇帝乃是受奸佞蛊惑,毕竟天下百姓也是他的子民,亦是草民的君父,君父可死不可辱,是以当初当初见崇祯欲持剑殉国,草民才出手相救,后寻了一相貌酷似之人换上龙袍李代桃僵,以此蒙蔽世人……” 朱慈炯精神微微一振,这个王八蛋废话半天可算是说到正题了…… 李自成叹道:“草民当初虽杀入帝都,然而对于征服天下并无太大的底气,毕竟当年大明南方尚有百万军力,以大顺军力之悍勇,大明庸兵之孱弱,即便战而胜之也要迁延日久,故而当初阻止崇祯殉国,目的只是为了能多一个要挟南方的筹码,助草民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天下,至不挤也能与南方朝廷签订盟约,划江而治平分天下!” “恨只恨,刘宗敏目光短浅以至逼反吴三桂,吴三桂那老贼更是毫无气节可言,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引清虏入关,害的草民一片石大败以后将到手的半壁江山拱手让人,草民连战连败,本欲南下攻明,立足江南以抗清虏,没想到明军北上反倒让草民觅得生机,只是草民同时也认识到了明军的强悍,再无南下争雄之心,这个时候崇祯便成了草民手里保命的筹码。” “不管是为了谈判还是保命,崇祯对于草民来说都是奇货可居,为了不让崇祯有任何闪失,草民这几年对崇祯帝后乃至懿安皇后一直执礼甚恭,在他们面前从未以王相称,隔三差五还会亲身拜见,为的自是让崇祯他们能够好好活下去,勿生寻死轻生之念!” “草民造反自认无错,是因为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不反要么被官府盘剥至死,要么逃离乡土倒毙路途,反尽管死多活少,但未必不能搏出一条生路,更可以将哪些视百姓如猪狗的官员贵族如割韭菜一般通通杀光,草民为何只要抓住大明王族便必屠之,就是因为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向来以酷虐百姓为乐,他们心里何曾将百姓当成过朱家的子民,他们因为生的好便能作威作福,那么草民就要因为他们的出身而要了他们的命!” 满朝文武低首沉思,李自成的话就像是将他们脸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悍然揭开,顺带着还撕下一片血肉! 圣人言,民为水社稷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朝廷官员不把百姓当人,百姓便要覆灭了这舟,杀官扯旗当真便有错吗?如果有错,圣人的话又作何解? 苦读圣贤书,打通仕途路的儒家大臣没有谁不明白这样的道理,但真正将圣人之言铭记于心,用于治政治天下的又有多少?吟诗作赋、清谈妄议,满嘴仁义道德,处处号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官员遍地都是,但真正以解万民倒悬为己任的又有几个? 李自成反了,十年前大明遍地都是反贼,无数官员破家灭门,十万往日里高高在上,被往日里连正眼都懒的看上一眼的百姓如猪狗一样屠杀,甚至烹食,冤吗?他们中间或许有些人冤枉,但更多的则是死不足惜。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为祸乡里盘剥百姓的时候或许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会有刀刃加身的一天,等到那一天真的降临,不知还有几位能记得当初走上仕途之时的雄心壮志,什么为民请命造福桑梓,早已不知抛到了什么地方,死到临头悔之晚矣…… 第五百七十章 演戏(5) “草民无错而有罪,造反虽是被逼无奈,但不可否认,这些年来因草民造反而无辜冤死的百姓何止十万!但草民之罪罪在百姓而不是官府乃至朝廷。”李自成慨然道:“成王败寇,草民若是赢了这天下,自然有的是办法来为自己赎罪,草民若为开国之君,亦可为万民称颂流芳万世,但草民输了,自然一切休提,唯死而已。” 朱慈炯冷笑道:“你既知必死无疑,那么可曾想过怎么死才能赎己之罪,还能消了朕心头之恨!” 李自成笑道:“草民有罪无措,但也说过草民亦有功!” “何功之有,朕便在这洗耳恭听。” “天下百姓苦崇祯朝暴政久矣,草民起兵造反掀翻了崇祯的皇位,让大明迎来陛下这样的圣君,以致民生恢复,百姓丰衣足食,草民不敢说对皇室有功,难道还不敢说对这天下百姓有功吗?” “草民杀入皇宫,崇祯帝欲殉国,是草民关键时刻救下崇祯性命,这些年来对崇祯更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逾矩之处,崇祯帝后毫发无损,饮食起居甚至比草民还要好上数倍,难道这不算对皇室对陛下有功吗?” “草民兵败逃亡大明境外,厉经恶战,诛灭哈萨克汗国,大明新军能不废一兵一卒拓土万里之遥,草民这难道不算对大明社稷有功吗?” “陛下问草民该如何去死,草民身陷囹圄,生死早已不由自己做主,怎么死无非陛下一念之间,何必又在草民临死之前折辱吾身……” 朱慈炯冷笑道:“你说的这些朕心知肚明,若非看在你对朕父皇母后还算恭谨的份上,你以为朕会与你在这朝堂上浪费口舌?不过你说善待父皇他们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这一点你就不用奢望了,你不死,朕如何给天下万民给大明的社稷江山一个交代,朕给你自己选择死法,既然你不愿,那朕便问问满朝的大臣便是。” 说完,朱慈炯的目光看向朝堂上列班的群臣道:“李自成之罪,罪在不赦,如何处置,诸位爱卿可有谏言?” 群臣沉默,只是李自成前前后后说的话让他们不得不去反思,天子问话自有大佬应对,他们还是免开尊口的好。 陈子壮身为内阁辅臣兼任法院、检察院,这刑罚之事,自然由他出头分说最为合适,何况天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李自成必须死,不死不足以平民愤,但看在其礼敬上皇、上后的份上,天子亦不打算让其死的太酷烈,这中间就是一个度的问题罢了。 “启禀陛下。”陈子壮出列道:“李自成身为乱匪,罪大恶极论罪当诛灭九族并施以炼魂之刑,然李自成当才所言三功,臣思虑之后亦觉并非妄言,故臣以为可以一功减刑一等,一功可免炼魂,二供可消凌迟,三功可抵斩首,故而臣以为可赐其毒酒以留全尸,然天下百姓苦此贼谋逆久矣,不明正典刑不足以平民愤,故而臣以为可在承天门外对其施以绞刑,尸身埋于万民祠其精铁铸像之下,以为后世者诫!” 朱慈炯沉默半响问道:“诸卿可有异议?” 史可法首先出列道:“臣附议。” 高弘图:“臣附议。” 陈邦彦:“臣附议” …… 满朝大臣一见内阁诸公皆附议,谁还会多说什么,是以一个个出列附议,李自成的结局已然注定。 朱慈炯看了眼李自成,挥了挥手,两名押解李自成的战士随即将之带出了大殿。 朱慈炯对于李自成配合着演完这场戏,基本表示满意,所以作为交换,他也愿意给李自成一个体面的死法,勉强也算是交易成功了。 炼魂之刑确实太过酷烈,也真的是有干天和,是以在朱慈炯眼里这天下间有太多的奸佞应该去尝一尝其中的滋味,但如今的万民祠前不过有三人受此酷刑罢了,至于余下的哪些位置,朱慈炯是留给后世之君用的。 磨体炼魂,国刑之极,不管是否有炼魂效果,其震慑意义终归要远远大于实际意义! 李自成解脱了,既然必死无疑,那么能有这么个‘体面’的死法,甚至还能落个全尸,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这一生落魄过,意气风发过,更曾辉煌攀至人生巅峰过,这一生,至此了无遗憾。 次日,承天门外搭起一座三尺平台,平台上临时搭建而起的绞刑架,预示着一代枭雄李自成即将走上陌路。 数万百姓围观行刑,现场喝骂之声直冲天际,对于李自成被判绞刑,百姓更多的是不满乃至不解,李自成啊,祸乱大明那么多年的反贼头子,数百万百姓因为此人而死,围观的百姓当中更有不少与之有不共戴天的刻骨深仇! 这样的巨贼不被判处炼魂之刑都让百姓感到不可思议,凌迟之刑总该有,不少百姓甚至于都准备好了银子,就等李自成身上的肉被一块一块割下来以后,好在第一时间买来吃进肚子里面呢,现在倒好,李自成不要说被凌迟,便是连刀都不用挨,这让哪些死在其刀下的冤魂如何能够瞑目! 承天门前的皇榜,宣布了对李自成的判罚,简单的阐述了之所以判绞刑的原因,而时政报上的评论文章,则是铺天盖地的讲述大明以孝治天下的核心理论,对于圣武大帝如此宣判善待上皇、上后的逆贼表示由衷的钦佩,毕竟李自成判死已经算是给万民一个交代,至于怎么死又何必计较过甚呢? 如此勉强算是解答了百姓心里的疑问,百姓尽管依旧不甘心,可最终也只能勉强接受,因为李自成曾让崇祯帝后体面的活着,他们敬重的圣武帝因此给李自成留个全尸,说到底并不算过分。 午时三刻,国之巨寇李自成被绞死于刑架之上,随后尸身被收敛,甚至还有一口薄棺盛尸,掩葬于万民祠精铁跪像之下,一代枭雄至此落幕…… 第五百七十一章 郑家(1) 御书房内,九位辅臣相视无言,五年了,天子终于触及到了一项祖制的根本问题。 海禁! 大明的海禁缘自太祖皇帝,乃至太祖皇帝钦定的基本国策,为的是防止白银外流,是以有‘片板不得下海’一说,只不过最先打破这项祖制的乃至成祖皇帝,成祖皇帝为了能恩威万国,吸取更多的外邦对大明称臣纳贡,并期望通过海上贸易来增加国库收入,是以方有郑和七下西洋。 然而这仅仅只是官方贸易,对于百姓的海禁政策并未取消,毕竟海禁的根本就是禁止民间互市,只是事与愿违,海禁政策最终只是造成民间走私与倭寇横行越演越烈,不得已大明朝廷再次恢复海禁,官方海上贸易陷入停顿,国库平白损失海量白银,一直到穆宗皇帝宣布废除海禁时,海上早已沦为走私巨寇的天下,前有汪直后有郑芝龙,倭寇横行无忌,甚至于发生几十名倭寇从杭州湾一直杀到南京城下的奇耻大辱。 自隆庆开关以后,大明这近百年以来,海禁政策完全可以说是已经全面取消,因为隆庆开关的根本就是调整海外贸易政策,允许民间私人贸易,也正因如此随后的万历、天启、崇祯三朝才能在海贸当中获取数亿两白银的收入,按照史学界的说法,若非隆庆开关,让大明增加了海量的收入,大明在内忧外患、天灾不断的大环境下,绝无可能撑得到崇祯十七年…… 换句话说,其实大明的海禁政策早在隆庆年间便已结束,圣武帝要开海禁完全就是多此一举,但内阁九位辅臣心里非常清楚,天子嘴里的开海禁完全和海上贸易的海禁没有任何关系! 圣武天子的海禁是要通过战争来实现海洋霸权,重点打击倭寇消灭所有走私武装,包括海外列强的远洋舰队,鼓励民间海上商贸,大明不仅进行官方贸易,还将对民间贸易实施保护,收取商税、海税,以此彻底断绝海盗的生存空间! 内阁诸臣都很清楚,大明与荷兰、西班牙、英国等海上列强迟早要有一战,这和海禁不海禁完全没有关系,而是因为地盘! 圣武三年,张献忠肆掠东南,留下一地废墟,偃武军趁虚而入,以维系东南防务为名成立东南军区,偃武军扩军十万,军力分布原各国重城,哪怕这些重城早已被张献忠烧成了一片白地,但满朝官员都知道,圣武天子的大略其实很简单,他若是说这块地盘是大明的,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是移民和设置流官,比如西北四省以及辽东三省,在这两项无法达到的情况下,就派遣大军驻镇,名为军管,诸如最新成立的哈萨克军区。 圣武四年中,东南成立军区,圣武大帝无疑认定东南原各国地盘就是大明的盘中餐,对天下诸国宣示了大明对东南地域的绝对主权,然后这一两年来,荷兰等海上军事强国舰队频频出现在东南海域,并在各大沿海重要港口建立基地驻军,如果仅仅这样也就算了,可最近几个月,各国驻港口大兵渐渐已有朝内地发展的趋势,顾骏没有得到命令,不敢擅自出击,因而请示天子,因此才有如今的海禁之议。 如今松江上海船坞已有十二艘巨舰下水,并按照天子的意思在港口建造了大明第一座海上军事基地,两万海军在万长明、张煌言的操练以及实战演习下,已经完全适应海战的一切操纵,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用大战来验证这一年多来的训练成果! 一想到这,高弘图心里就在滴血,海军这一年来的花费堪称恐怖,撇开所有杂七杂八的开支以外,光是为了给海军实弹演习的军火费便超过了两千万!海军能具备如今不能确定的战力,完完全全就是用银子给堆出来的! 如今大明每年拨给军队的军饷粮草,松山船厂的造舰费用,军火铸造费用等等俨然超过五千万,到了每年的盐税都已经不足以开支的地步,高弘图已经哭穷哭了无数次,这还真不是装穷,实在是真穷啊,大明三大主体工程外加无数小工程,这开支每天往外拨出的银子简直如天河倒泄一般呐,大明就算不差钱,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圣武大帝什么都不错,就是太能败家了! 军乃国强之本,乃是震慑四夷的利器,乃是让大明安定百姓民安的基础,为此不要说每年投入五千万,便是一亿也在所不惜…… 这是天子的原话,高弘图差点没吐血,果断不继续废话,反正天子要国库拨银子就象征性的意思意思,大头天子要么掏内库银要么从银行拨,反正他没有…… 朱慈炯确实打算海上动武,狠狠打击走私武装,肃清大明海域,这是大势,无从改变! 但要动武,朱慈炯首先要面对的便是海上巨寇郑芝龙! 郑芝龙海匪出身,崇祯朝不是没想过将其彻底剿灭,但可惜的是明军陆地上无能,海上同样是不堪一击,郑芝龙屡剿不灭,声势反而越剿越盛,崇祯即位之初,郑芝龙率大军进攻泉州,大破大明福建舰队,崇祯帝才不得已招抚郑芝龙,元年九月郑芝龙降明,授‘五虎游击将军’,此后率部镇守沿海,官至总兵、都督,亦官亦盗,聚三万众,战船千余艘,年入数千万两,身家豪富! 时至今日,郑芝龙麾下已有海兵六万,战船三万艘,乃南方沿海最为强大的海上势力,即便荷兰、西班牙等海上强国亦在郑家舰队的手上屡战屡败,最后不得已退出这一片海域的贸易主导权。 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郑芝龙这些年以来对于大明沿海地区的稳定还是作出了特殊贡献的。 朱慈炯即位之初,便册封郑芝龙为‘南安伯’驻镇福建,当然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那个时候,以大明的海上力量对于郑芝龙根本就无可奈何…… 第五百七十二章 郑家(2) 册封郑芝龙等于是让朱慈炯被迫认可了郑家对于福建沿海的统治地位,郑家的旗号就是商船的买安权,挂大明的旗号却未必能免了被劫掠的风险,朱慈炯如何能够忍受! 郑芝龙的海军名义上是大明的官军,可所作所为与海盗有何区别?只怕朝廷稍不顺从其意,便会叛出大明,想来在郑芝龙的眼里,大明新军固然强悍,但海上终归以他为尊,天子诏书与他而言,与废纸又有何不同? 海疆是大明的海疆,不是郑家的!朱慈炯要想现实海洋霸权,彻底走在世界的前列,郑氏就是拦路虎,是必须清除的目标! 以前朱慈炯没有底气更没有必要去收拾郑芝龙,因为他还需要郑芝龙在大明海军崛起之前,抵御荷兰诸国,让沿海百姓免受异邦荼毒,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换言之,现在的郑芝龙对于朱慈炯来说已经没有丝毫利用价值! 如今大明第一舰队拥有钢铁巨舰十二艘,火炮数百门,郑芝龙即便带甲数万,战船三千艘,在朱慈炯的眼里与土鸡瓦狗也没多大区别!两者之间根本没有对比性,就好像是一个浑身挂着利刃的孩童,对着大明这个巨人张牙舞爪,而巨人想要击溃这个孩童,无非就是一拳一脚的问题罢了。 “郑芝龙……”朱慈炯喃喃念道。 “启禀陛下。”史可法硬起头皮道:“南安伯驻镇福建,这些年来还算勤勉,抵御荷兰等国更是成效卓着,臣以为可下旨让其入京,大加褒奖……” 朱慈炯眼神微微一凝,史可法想来已然知道了自己的盘算,明白他绝不可能放任郑氏霸占沿海,阻扰官民贸易,因为出了这么一条毒计,召郑芝龙进京,那郑芝龙还能回的去吗?而且郑芝龙敢来吗? 历史上郑芝龙向满清贝勒博洛投降,最终却被移送到北京软禁长达十几年,最后因其子拒不投降,故而被下狱直至被杀,今世难不成也逃不出被软禁的命? 不过历史上郑成功是不向满清鞑子投降,这一世郑氏本身就是大明的官员,自然不存在投降一说,不过让其入京……难道郑芝龙不怕重蹈汪直的覆辙? “史卿此言正合朕意。”朱慈炯想了想道:“南安伯这些年经营海上贸易,身价不菲却不纳分文于国库,朕对此甚为不满,但朕念在其这么多年为大明戍卫海疆,也是功不可没,那些原本该纳的赋税就当朕发放给郑家水师的军饷了,召郑芝龙刻日入京,朕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自对其褒奖,赐其南安侯爵……” “陛下圣明。”九位辅臣同声贺道。 朱慈炯叹道:“一年多前,东南诸国遭逆贼张献忠祸害,万里之地化为赤野,数百重城论为废墟,如今大明境内各大工程已步入正轨,这东南的灾后重建当提上日程才是,工部当拟出重建条陈招商招工入境,内阁当尽快制定各项恢复东南民生的计划,设府治县委任流官上任才是。” “臣等记下了。” “如今荷兰在原安南南部建了三个军事性港口,驻军总数超过两千,英国在原暹罗国西部同样建了两个港口,更是驻扎了一只远洋舰队,觊觎东南之心不可不防,上个月东南军区的顾中将给朕发来奏报,请示朕对于英、荷两国日益张狂的扩张行径该如何处断,朕亦是犹豫不决啊。”朱慈炯长叹道:“史卿身为军部尚书,不知对此事可有看法。” 史可法一愣,军事上的问题,这几年间天子何曾有过半次征询过军部的意见,以至于史可法对于自己这个军部尚书的实职几乎都快忘了,后勤补给、军械军饷的发放都由有司部门配合财政部完成,他这个军部尚书确实沦为可有可无的边缘角色,天子突然间问及军事,倒是让史可法很是措手不及。 不过史可法从政这么多年,这几年又常随君侧,稍微一琢磨便答道:“回禀陛下,臣以为荷兰也好英吉利也罢,皆化外蛮夷不知礼仪教化,东南诸国地域向为大明藩属,东南百姓亦为大明之子民,如今诸国虽惨遭张逆屠戮,国祚断绝,但百姓多少尚存,如今既寻不到诸国王室后人继承国统,大明理应将诸国之地收回,外邦不征询大明之意便在各沿海地域建港口,设军驻扎,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臣以为当遣使警告,令荷兰、英吉利立即将各港口拆毁,否则大明天军一至,必将玉石俱焚!” 朱慈炯笑了笑道:“荷兰等西方之国,远渡东境,便如无根之萍,朕要灭之驻地陆军不过弹指一挥间的事罢了,只不过这些以海军为傲的异邦,其根本还是水师,因此朕若是要敲断他们的脊梁,让他们再不不敢生出东顾之心,唯有灭其海军方为根本!” 史可法道:“启禀陛下,荷兰一直自诩海上强国,这些年在外海肆掠,与郑芝龙因为利益冲突多有交战,罕有胜迹,福建沿海如今更是成了异邦水师的禁区,臣以为,若荷兰等国不知进退,大可水陆并进,令偃武军剿平荷兰、英吉利等国港口,郑芝龙水师南下,彻底将诸国水师击溃,然后在海上实施封锁,但凡想入东境之异邦一律武力驱逐,久而久之,异邦深知大明水师之强,必生敬畏之心,自然再不敢觊觎东境之土。” 朱慈炯心里冷笑,如果郑芝龙真有史可法想的这么听话,那他还犯得着去剿灭吗?荷兰等国派遣远洋舰队进入东亚,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殖民和发展商贸带动国内经济,战争并非主要目的,郑芝龙也是一样,其根本还是海盗,为的同样是垄断海上贸易,才会与荷兰等国产生冲突爆发战争,如今荷兰已经对福建沿海敬而远之,与郑芝龙的商贸路线就没有了直接冲突,这时候指望郑芝龙消耗自身去剿灭荷兰舰队,完全就是一厢情愿罢了。 但既然史可法提了,朱慈炯也不打算泼其冷水,于是说道:“那便如史卿之言行事,先召郑芝龙入京领赏赐爵,如何驱逐荷兰等国,待朕见了郑芝龙以后再议不晚。” “陛下圣明……” 第五百七十三章 郑家(3) 福建泉州水师总督衙门。 郑芝龙客客气气的让人将前来宣旨的太监送去安顿好,脸色无比阴沉的坐在大堂主位上,眉头深皱一脸不愉。 堂内,郑芝龙水师麾下重要将领济济一堂,脸色皆是阴晴不定,但几乎所有将领都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圣武小皇帝时经五年之后,终于要对郑家动手了! 在福建民间一直有句话流传甚广,皆言‘大明步军陆地成雄,郑氏水师海上为尊’! 大明步军逐满清平内乱,一切当面之敌弹指皆灭,足见其强悍,然海上力量就是一个笑话,大明的海上无冕之王就是郑芝龙,带甲六七万战船三千艘,海上军事力量大明各地水师安能望其项背! 郑芝龙海匪出身,纵横海上二十多年,即便归顺了大明,可又何时将大明放在眼里过,之所以降,无非就是想要扩大贸易,从大明内地获取更大的好处罢了,至于大明不管是衰败如昨日还是强盛如当下,与他郑芝龙何干,与郑氏水师又有何干。 但是圣武皇帝的战绩实在太过彪悍,郑芝龙如何能不关注内地的一举一动,松山船厂更是其重点关注的目标。 上海船坞,十二巨舰下水,两万水师官兵海上操练,这一年以来炮声隆隆,连日不绝。 按理来说,他郑芝龙归顺了大明朝,大明名义上已经拥有了一支足以震慑四夷的海上力量,那么圣武帝为何还要在上海编练水师?郑芝龙不傻,小皇帝的这一举动只能说明一种可能,那就是小皇帝从来没有将他郑芝龙当成过自己人,就像他从来没有将大明当成过自己的国家一样! 互相不信任,那么迟早一天会爆发矛盾与冲突,解决矛盾的唯一方式就是战争,所以小皇帝未雨绸缪,在自认没有能力制衡郑家水师之前,一直隐忍不发,甚至继位以后赐他伯爵爵位,年年更是多有赏赐,无非是想要麻痹其心志而已。 郑芝龙自认自己乃是海上蛟龙,即便明知小皇帝对他不放心,可也不曾放在心上,直到一年前,十二巨舰下水,郑芝龙才真正感到不安,亲自沿海而上,观看了松江水师的操练以后,不由感到了深深的震撼,隐隐还有一丝恐惧。 若非亲眼所见,大明区区十二舰下水,如何能让他感到恐惧,他麾下战船三千艘,纵横海上难逢敌手! 但大明水师十二舰那还是战船吗?最小的一艘都要比他的旗舰大上一倍有余,那艘圣武号更是庞大的近乎恐怖,实难相信,重达数千万斤的钢铁如何能漂浮在海上却不沉没,而且每艘船上的火炮高达六七十门,他的旗舰不过十五门,真正拥有战力的战船不超过八百艘,至于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实弹演练郑芝龙亲眼所见,大明水师的火炮射速,射程、精准打击能力,舰只的航行速度,都远远不是他麾下的战船所能比拟,一方是国之利器,而他用以称霸海上的战船在十二巨舰面前跟玩具没什么两样…… 仗还没打,光是气势郑芝龙便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一半,哪怕大明水师舰队仅仅只有十二艘战船,而他麾下的战船是大明的数百倍也是一样,蚁多咬死象?那是不存在的,先不说他麾下的带甲之士能不能攀上高达数丈的巨舰船头,就算能登上去,他麾下的战兵挥舞着大刀能与荷枪实弹的大明新军抗衡吗?那是找死!这几年来大明新军已经用无数辉煌的战绩证明了明军陆地无敌之一事实,而大明水师的巨舰之上,那么宽阔的船面与陆地何异? 最让郑芝龙愤恨的是,这几年他数次上奏要求朝廷拨新式火器给福建水师,但无一例外全被小皇帝推却,防范之心毫不掩饰,大明的火器管控极严,郑芝龙用了无数手段也不过搞到廖廖十几支而已,而且此事事发以后,暗地提供给他火枪的小吏,最终查出来以后满门抄斩,以为后来者诫,自那以后福建再也没能收获过一只火枪和弹药! 但也正是这十几支火枪,让郑芝龙乃至整个福建水师终于明白,大明新军战无不胜的秘密,这根本不是火器而是判官手里勾魂的黑笔才对,与之相比,他手里的火统以及从荷兰人手里抢来的火石枪根本就是个笑话…… 郑芝龙从来不惧大战、恶战,但现在若是与大明死战,说实话他并无太大的底气亦没有战而胜之的信心…… 但想要他郑芝龙束手待毙,大明的小皇帝未免想得太天真了些! 不错!在郑芝龙的眼里,此番朱慈炯召其入京名为封赏,实际目的已然是昭然若揭! 当年五镇故事可还没过去几年! 小皇帝想要故伎重演,也不怕胃口太大撑爆了肚皮! “哼!”郑芝龙眼中射出一缕寒光道:“天子召本督入京,诸位以为如何啊?” 郑芝龙话音刚刚落地,坐在首位的郑森便起身道:“父帅,不管怎么说,如今福建水师都是大明的官军,天子既下旨召见封赏,父帅都无不去的理由,父帅若是担心天子会对父帅不利,可以身体不适为由,孩儿愿替父帅入京面见圣颜。” 郑芝龙一开始以为郑森是极力主张他入京,自己这个儿子年纪轻轻,却已深得水师军心,威望比起他来尽管还有不如却也相差不了多少,若是他入京不管是被小皇帝拘押还是软禁,此子便可以最快的速度掌控水师大权,届时即便他还能回来,只怕也被架空,一如现今大明的太上皇崇祯,没想到此子的意思竟然截然相反,并不主张他入京,而是以身代之,郑芝龙不由老怀大慰。 “本督虽然已然降明多年,但不论是崇祯还是圣武皇帝对于郑家终归还是不放心啊。”郑芝龙冷笑道:“这些年本督对大明听旨不听宣,圣武皇帝这些年对郑家还算礼遇,无非是觉得还没有制衡本督水师的能力,现如今松江编练出了一支水军,以为如此便有制衡郑家福建水师的底气,简直可笑之至!” 第五百七十四章 郑家(4) 大堂内诸将轰然大笑,福建水师纵横沿海数十年,一步一步壮大方有今天的声势和规模,便是荷兰那样号称海上无敌的强国都屡次败在他们手中,以至于现在的福建沿海完全就是海外诸国的禁域! 海面上往来贸易的商船慑于福建水师之威,唯有花银子购买郑家旗帜才能在这一片海域通行无阻,否则没有郑家保护的商队,除了下海喂鲨鱼以外,几乎不会有别的下场,郑家就是这海上的霸王,圣武小皇帝想凭仅仅编练几年的水军,便妄图制衡郑家,果真是可笑的很。 唯一笑不出来的便是郑森,大明松江水师他也亲眼所见,战力之强横远非福建水师区区三千木制战船所能抗衡,不要说是十二艘钢铁巨舰齐炮而轰,便是横冲直撞,福建水师的战船最后的结局也只能是化为一块块碎木板,郑森知道父亲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否则先前又岂会对传旨的太监礼遇有加,换做往年早已冷眼将之随意打发走了。 关键还有一个问题,郑家世代皆为汉民,虽说当初迫于生计不得不下海走私,渐渐壮大势力成为亦商亦盗的存在,但如今既已归顺大明,那么郑家便没有理由再对大明阳奉阴违,郑家此番若是如往常一般奉诏不遵,岂非正中圣武皇帝的下怀,若是再举叛旗,有没有胜算不说,光是道义上就已经无法立足。 如今福建沿海只知郑家不知皇家,以圣武帝的秉性自然难以容忍郑家这样如国中之国一般的存在,只是郑家已然归顺大明,未举反旗而讨,如何能堵天下悠悠之口,又如何能给青史一个交代?所以郑森自请替父入京,为的就是不给圣武帝对郑家动手的借口,同时也能安乃父之心。 “福建水师乃郑家立足的根本。”郑芝龙沉声道:“不管圣武天子想要如何,郑家的根本绝不能丢,大明若是想如往年那般妄图在海上逼迫本督……哼!莫说是自取其辱,便是本督不敌,这亿万里海域岂能无本督容身之地,没了本督,本督还真不信仅凭大明的水军便能稳定这万里海疆,到时候诸国进犯沿海,倭寇肆掠横行,圣武天子只怕才能想起郑家的好来!” “督帅英明!” “森儿。” “孩儿在。” “你便替为父去京城走上一趟,也无需说为父有疾,便说如今海疆不宁,荷兰的东印度舰队时常游弋在沿海,倭寇海匪更是猖狂不绝,骚扰海上商贾,为父要出海肃清匪患,待海晏河清之时,当亲往京师向陛下请罪……” “孩儿记下了。”郑森眼中忧色一闪而逝。 …… 紫禁城文德阁小朝例行议政。 如今大明一切皆已步上正轨,两年间,各府官道修建的如火如荼,南京城周边通向各府县的官道皆已修建完成,五丈宽的水泥路面,看上去如同蜿蜒绵亘的巨蛇般一直通向远方。 长江大桥进展缓慢,如今还处于立基阶段,预计十年左右,长江之上必然会出现三座让天堑变通途的江上奇迹,长江大桥也必将成为修桥历史上的里程碑。 黄河治理分为上百段同时动工,七八十万劳工日夜劳作,工程之浩大简直匪夷所思,朱慈炯的目标就是穷二三十年之功,动用千万劳力,务必将黄河彻底整治成为大明的母亲河,为此耗费再大,只要不伤及大明根本亦是在所不惜! 除了三大工程以外的建设,最引世人瞩目的不是梅山镇已然在建采用转炉技术的第三大型炼钢厂,也不是已经遍及南直隶乃至浙江的各大电报基站,而是铁路! 目前南京至北都的铁路铁轨已然铺设完成,两千里地界上,共设二十三站,一旦通车,联通南北已然日夜可至,当然,不论哪一府哪一州都心知肚明,想要和北直隶争铁路运输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现在不一样了,南北铁路已成,那么下面将要开通那一条铁路自然是重中之重,各大省府的督抚已然为此吵成了一锅粥。 铁路的便捷如今已深入人心,千里遥途朝发夕至啊,谁不愿意拥有这种省时省力的运输利器,只可惜僧多粥少啊。 大明境内如今的炼铁炼钢厂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接连涌现,大明每年的钢铁生产总量一直节节拔高,铁轨的制造工艺虽不复杂,但要求同样颇高,想要简单仿制铺设很有可能会为今后的通车事故埋下巨大的隐患。 故而想要铺设铁轨,有一个硬性条件就是铁轨必须是梅山出品!否则不给火车头…… 目前各省尽管还没有实现财政独算,但境内愿意出资赞助的豪商巨贾不在少数,毕竟火车的通行对于他们的运输便利性太大了,联合出资修铁路完全心甘情愿,没有半分勉强。 只可惜各省就算把全境都铺满铁轨,就算生产出成百上千节车厢也是白搭,任你如何仿造,火车头想要弄出来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所以现在梅山镇内各省官府、商贾代表比比皆是,为的就是购买铁轨,早一日实现境内通车梦想。 但是可惜,梅山镇尽管每年的钢产量极其恐怖,但制造铁轨的车间并非梅山镇的重点,大明需要用到钢材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了,不要说现在梅山镇只有两座炼钢厂,即便规模扩大十倍,对于市场的需求量也远远无法满足,这个时代的钢厂受技术条件的制约同样巨大,赵立功想要在重生的有生之年,让大明的钢厂量达到后世二十一世纪初水平的一半,当真是任重而道远。 也正因如此,梅山镇的主要收入来源已经不完全依靠国库供给,镇上的所有消耗已经超过五成由出卖钢材进行自给,假以时日不难实现自供自给,乃至盈利,可以说梅山镇的出现,让大明官民看见了工业兴国的曙光,而现在则是看现了工业富国的希望。 工业资本主义萌芽已然在大明的土地上初露峥嵘。 第五百七十五章 大院 不管是大朝还是小朝,工程建设进度都属于必然汇报的项目之一,工部老生常谈的还是难处,财政部还是一如既往的哭穷,完全没有半点新意。 朱慈炯有时候是真的无比佩服这些大臣,同样一件事情,奏章里说、召见时说,朝会上还说,没完没了,以至于朱慈炯很是怀疑,如今的内阁是不是已经被他整成了提线木偶,要知道大明历代内阁可不是这样的啊,人家嘉靖、万历皇帝几十年不上朝,天下照样被治理的井井有条,这说明内阁的体制是好的,只不过在明末被那群东林党玩党争生生玩废了。 等到群臣例行公事般的汇报结束以后,差不多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朱慈炯压住困顿的睡意道:“三大工程的重要性朕便不多做赘述了,内阁做好全盘统筹工作,财政部做细财政预算及工程款调拨,工部严把质量关,朕的大明尤其是这三大工程项目,绝不允许出现任何豆腐渣工程,朕可不希望因为贪渎以及质量问题最后被追责的官员之血染红承天门外的地面。” 群臣同声道:“臣等谨记陛下所言,必尽心尽责严控三大工程质量,造福苍生、泽被万世。” “如此便好。”朱慈炯点头道:“那么便开始本次小朝的议题。” 不错,前面那长达近两个小时的废话,完全就是前奏,和今日议题完全没有关系…… 每次朝会的议题,一般是朱慈炯下达内阁,然后内阁拟定章程以后在朝会上配合天子的意思开展,这种情况很常见,第二种是内阁拟定议题,呈报天子批阅,天子觉得可议,那么便议,如果觉得没有必要大张旗鼓拿到朝会上说,一般会召见内阁众臣御书房议事,最后一种出现的次数不多,但不是没有,就是朱慈炯在没有知会内阁的情况下,直接在朝会上宣布,比如前太子朱慈烺回京一事,比如战略大事…… 议题又分两种性质,一种是公开性质,也就是可以拿到大朝会上议的事情,会有专门的史官记录朝会内容,以及天子及群臣的发言,并且大朝会就是一堵四面漏风的破布,任何事情大朝会上一公布,到不了晚上整个南京城关注的百姓都能知道,重要的议题第二天时政报必定会大肆报道,如果是新政改革,必然分析利弊,当然歌功颂德的必不可少,抨击的绝对没有,比如土改产生的舆论风潮,报社便是在其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另一种性质是隐秘性,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小朝,因为小朝时候朱慈炯不允许史官乃至起居注出现,所议的议题若是天下尽知,那么必定是当朝的十几二十来个官员所泄露,朱慈炯若是想追责,一查便知,与朝的官员没人愿意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开玩笑。 钱谦益站起躬身道:“礼部已将长公主下嫁一应事宜办妥,驸马府最迟本月底便可装饰一新……” “钱卿做的不错。”朱慈炯赞了一句道:“朕可只有这么一个姐姐,婚嫁大事绝不容出半点差池,礼部筹办得宜未必有功,但若办的不好惹皇姐不愉,便是大过,钱卿可明白。” “老臣明白。”钱谦益额上冷汗直冒:“皇室婚庆嫁娶乃礼部份内事,老臣身为礼部尚书自当尽心尽力,必让上皇、上后、陛下、公主满意。” 朱慈炯嗯了一声,没再多说,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按照朱慈炯原本的意思,长平公主的婚事是打算安排在圣武四年十月举行的,只不过为了不让长姐徒留遗憾,故而延期到了圣武五年的五月十八,若是长平不知道父皇、母后尚在人间倒也罢了,可如今既已知道,若是不让父皇母后出场送嫁,徒留遗憾不说,长姐岂不是要对他心生不满,朱慈炯血亲没几个,可不打算让自己唯一的亲姐责怪他一辈子。 所以按照原本朱慈炯的打算,李自成在还有少许利用价值的情况下不会死这么快,崇祯帝后要想走到世人面前起码还有年的光景,但长姐的年纪已经二十出头,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再不出嫁岂非要民间妄议皇室? 徐景自从被议定为驸马以后,便从中山王府独立出来自立门户,赐予的府宅原本是在史可法被刺案后落难的侯爵府邸,不过朱慈炯怎么可能让长姐入住旧宅,侯爵府被推倒重建,新落成的驸马府规制堪比郡王府,足显朱慈炯对长姐的一片心意。 不过很有可能长平不会在驸马府长住,徐景毕竟是为大明镇守一方的将军,如今英武军驻扎新疆军区,军威震慑新疆各中小型部落,维持治安护卫官府。 但凡军区皆有军区大院,按最新颁布的新军条例,营一级将领或是拥有上尉军衔的将官,可以结亲,结亲的将官家属统一安置在一座座军属大院当中,将官不必住在军营,但每日必须按时点卯。 所以长平下嫁徐景之后,很有可能会跟随徐景前往新疆军区,公主之位虽尊,但三纲五常依旧存在,女子出嫁从夫乃是正理,当然没人会勉强长平公主,届时徐景自然会遵从公主的意见。 朱慈炯已经开始打算成立南直军区和北直军区,以后军区换防,朱慈炯准备将徐景调入南直军区,毕竟自己与徐景几重亲眷关系摆在那里,太子又是其外甥,自家人用起来既顺手也安心,由英武军接管南直隶防务,近卫军戍卫京师,禁军护卫皇城安全,可保万无一失! 朱慈炯叹了一句道:“公主大婚以后,王叔也该离开京城前去就藩了啊。” 群臣沉默,福王乃是天子除了昭王和永王以外,与皇室最近的旁支了,按照常理来说,福王此生当有享受不尽的富贵荣华才对,然而真要说起来,这天下间的王族撇开守陵的那几个倒霉蛋不谈,最为憋屈的毫无疑问当属福王莫属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封地 若说这天下间谁对李自成恨之入骨,福王绝对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是李自成被生擒,既没被炼魂也没被凌迟,甚至最后还能落个全尸,安然下葬,福王的内心可谓是崩溃乃至愤恨到了极点,但他只能憋着…… 神宗皇帝将富庶的洛阳赐予老福王朱常洵作为封地,然而李自成破洛阳城,老福王惨死敌手,朱由崧仓皇逃命,几经辗转来了南京投奔王侄,却被引为知己的王侄朱慈炯坑的差点半身不遂,足足做了大半年的傻子以后才慢慢恢复了神智。 按理说,天下大定,朱由崧于情于理都应该放归洛阳就藩才是,但虚情假意的圣武皇帝偏偏就是不放,憋屈的朱由崧不知道多少次夜里独自垂泪,这倒是和他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想当年他爹觊觎皇位,硬是赖在皇都不肯挪窝,最后还是因为群臣上书和神宗皇帝硬杠,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前往洛阳就藩,而他日日夜夜想的都是离开南京,却死活不能如愿,心里的苦该和谁去说。 待在南京,没有封地就没有直属百姓可以鱼肉,拿着封地补偿加上‘微薄’的亲王俸禄,莫说是养护卫营,便是养活府里的家眷仆役都捉襟见肘,这他么也就算了,关键是还要担惊受怕,遥想当初六大亲王入京,益王四人哭陵,他与唐王三人叩阙,最后的结果差点没把他吓出神经病…… 五年了,福王觉得自己如果再熬五年,不死也得疯…… 最后福王还是壮起胆子在圣武四年的除夕皇族夜宴上提出就藩的请求,其实便是连福王自己都对此没抱有太大的奢望,谁能想到圣武皇侄居然松了口,只不过支支吾吾说了洛阳如今民生未复,希望王叔换个地方就藩…… 福王当即表示,只要是在大明境内,他愿意去往任何一个地方! 东南、西北、辽东,这是朱慈炯给福王选择的三个方向,福王回府权衡以后,最终选择了辽东…… 西北说好听点是物产丰富、幅员辽阔,难听点说则是鸟不生蛋,千里无人烟,堂堂福王爷难不成去西北吃屁窝风? 东南原本倒是富庶,只可惜被张献忠祸害的实在太惨,若是福王愿意等上几年民生恢复的差不多了,去东南倒也无妨,现在福王可没这个胆子,这几年东南死的人太多太多了,阴风阵阵,遍地冤魂,福王自认自己还没有胆子与上百万的冤魂比邻而居。 辽东尽管苦寒了些,但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下,福王自认要比西北、东南强上太多,尤其是大明朝现在对于辽东的政策极其之好,越来越多的内地百姓愿意移民辽东,假以时日不难形成一座又一座重镇,福王自然更愿意去辽东作威作福,只要不触及皇侄的底线,福王觉得他的日子应该会比在南京过的滋润百倍! 朱慈炯也觉得一直让福王滞留帝都不合适,既然福王一心想走,又愿意去辽东,他自然没有强留的道理,于是将福王就藩的时间定在长平公主大婚之后的一个月内,但想来早受够了南京的福王根本等不到一个月,最多天就会入宫请辞,离开南京这个他心目中的梦魇之地了。 史可法心里暗叹,天子说话,身为臣子沉默不语未免太过不敬,只得躬身道:“福王心系大明,愿为大明镇守边城,其情可嘉其义可勉。” 朱慈炯干笑道:“福王叔既然愿意去辽东便去,说起边城,如今东南地域大明已决意纳入本土,只是东南沿海海贼猖獗,荷兰、英吉利两国又不知死活,对朕的警告置若罔闻,看来朕若是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还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史卿。” “臣在。” “着内阁行军令,令松江海军本月内备战,下个月初沿海南下,务必将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英吉利远东舰队彻底剿灭,令偃武军配合海军行动,清除两国东南港口据点,海战,陆战概不受降!” “臣遵旨。”史可法心下凝然,大明海军终于要张开满嘴的獠牙,发动海洋战争了啊,只不过概不受降……两国蛮夷海上两支舰队加上陆上军队,人数怕不要有数万,此番必然死绝,天子对待敌寇一向仁慈,连满清那种祸害大明数十年的鞑虏都能网开一面,何以对荷兰、英吉利两国如此酷烈,没听说过这大明与这两国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当然有恨,只不过这恨整个大明知道的连朱慈炯在内不过廖廖四人罢了,这恨不是社稷之恨,而是民族之恨!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两百年后,英法联军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杀入北京,火烧圆明园,荼毒华夏子民,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又是几十年后,八国联军再犯中华,这些异邦满嘴的国际公约,做的却多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之事,趁着华夏民族被愚昧落后的满清统治之机,横加掠夺,恶行遍及天下! 如今西方列强正在厉兵秣马,资本主义萌芽,工业革命即将爆发,日益增强的国力免不了会滋生扩张之心,不管是先期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还是以后全球殖民的日不落大英帝国,他们的目光迟早都会看向古老的东方! 而东方最强国度,大明!便是列强眼里的最强敌人,为了实现各国的战略扩张计划,大明与西方国家的战争根本难以避免,那么于其交给后世子孙去解决,朱慈炯更愿意亲自动手! 朱慈炯没有将大明的国土延伸至西方世界的雄心壮志,但西方想要将爪子伸进大明国内,他就让让列强知道什么是自不量力,什么叫追悔莫及,然后在全世界迈入现代文明之前,再无半点底气扛着大旗,做着征服东方的美梦! 所以朱慈炯要给已经将爪子伸进东方的两国一个教训,一个无比惨痛的教训,因此,所有已经进入东方的列强军队的下场便已提前注定! 第五百七十七章 郑森(1) “郑芝龙以沿海防务为由不肯入京,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朱慈炯眼中精光连闪道:“朕原本以为只要郑芝龙愿意放弃手中权柄,朕便封其为一等公爵,赐郑氏九世荣华,如今看来倒是朕痴心妄想了,郑芝龙既然不知死活,那也只能休怪朕出兵讨伐不臣!” 阁内群臣心有戚戚,史可法心里更是苦涩,说真的,他极其不愿意看到圣武帝出兵讨伐郑芝龙,不是对大明新式海军没有信心,相反,史可法尽管没有亲眼见过入海操练的松江水师,可依旧对于天子有着绝对的信心,天子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尤其是军事战略方面,几年来大明周边战略大势一切尽在天子掌控之中,新军战无不胜已经完美验证了这一点,天子纵容了福建水师五年,如今既言讨伐,自然是有必胜的把握! 但是郑芝龙不管怎么说都已经臣服了大明,如今没举叛旗未有反迹便举兵征讨,道义上如何立足? 史可法很清楚,天子召见郑芝龙入京,郑芝龙入京的可能性不足三成,但如此便将郑芝龙按上一个不臣的罪名未免太过牵强,而且郑芝龙长子郑森已然到了京师,更是在侧面证明至少郑芝龙当下并无反心。 郑芝龙既无反心,对沿海百姓还照拂有加,海上还能抵御列强、海盗、倭寇,何乐而不为?大明即便将郑芝龙给灭了,光凭只有十二艘战舰的松江海军如何防范那么辽阔的海疆。 至于郑芝龙船队垄断贸易,对海上商船收取保护费的行径,史可法认为更是不值一提,垄断贸易固然能每年赚取千万两的白银,大明若是换做崇祯年间没准还能眼红,可现在大明压根不缺银子,每年通过财政税收的银子便高达上亿两,天子的小金库和银行高达四成的控股更是每年为皇室带来巨大的财富,与之相比,海上贸易赚取的银子算的了什么? 退一步说,郑芝龙麾下也有战兵六七万,按照大明新军的标准,光是军饷和膳食就要耗费三百万两以上,这还不算武器弹药恐怖的消耗量…… 因此不管从哪个方面去看,大明逼反郑芝龙也好,征讨福建水师也罢,都显得有点得不偿失,所以史可法非常不赞同天子决意武力讨伐郑芝龙的方案。 但是史可法乃至众臣更明白一点,天子的战略决断要想改变基本不存在任何可能性,要想让这场战争消弭于无形,唯一的办法只有郑芝龙对大明真正臣服,接受天子的安排,整编福建水师,但同样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而郑芝龙纵横海上这么多年,枭雄心性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天子的意思,所以借故不入京,以此表明了不惜一战的态度。 “启禀陛下,如今郑芝龙之子郑森昨日已然替父抵京,不知陛下可要召见于他?”史可法想了想说道,无非是希望郑森能在被天子召见的时候表露出郑家完全臣服,绝无异心的态度,以此来打消天子对福建水师动武的念头,哪怕可能性极小,但却值得一试。 朱慈炯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些许,郑成功啊,大义灭亲的民族英雄,海战方面的军事天才,理论以及实战方面强了如今的海军都督万长明不止一筹,如果能摈弃家族之念,倒是一位值得重用的人才,海军若是有他,无异于如虎添翼。 但是朱慈炯对于招揽郑森,让其死心塌地的忠于自己并没有太大的信心,毕竟如今的现状与原本的历史已经有了根本性的不同。 历史上郑森是因为民族大义才拒不降清,无时不刻的与满清做着殊死的斗争,并一直延用大明的年号直至被康熙所灭,但现如今满清已然不可能奴役天下,大明如果能按照朱慈炯定下的制度稳步发展,随着大势迈入现代文明,国祚传承万世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管怎么说,只要郑家没有背叛大明,那么朱慈炯不管以什么理由起兵征讨,都难免要落人口舌,简单点说,郑家归顺了大明,大明却以不臣武力讨伐,那么道义缺失的便是大明而非郑家,在这种情况下,郑森又有什么理由如历史上一样为了大义而不去顾及父亲郑芝龙的死活呢? 朱慈炯心底不由苦笑,因为他的回归,大明倒是少了不少流芳千古的民族英雄,史可法如是,张煌言如是,如今郑成功亦如是。 “郑森如今安置在了鸿泸酒店?”朱慈炯暗叹,郑芝龙不肯入京,自然是担心自己会对其不利,这郑森应该便是郑芝龙安己之心的筹码,郑芝龙名义上虽没说,却郑森已然是实际上的质子,堂堂一个民族英雄这一生却被父亲生生抛弃了。 说来也是好笑,历史上郑芝龙被满清软禁北京,郑成功为了民族大义对满清的招揽置若罔闻,等于是抛弃了乃父,这一世郑芝龙为了保住自己,不惜牺牲自己儿子,当真是天道循环,果报不爽啊。 钱谦益答道:“昨日郑森抵京以后,礼部已安排其入住鸿泸酒店,一应起居生活用度皆以伯爵礼筹办,并无丝毫短缺……” “郑森现在何处?” 史可法道:“臣入朝前已命人知会郑森,言陛下或许随时会召见,故而让其在宫外等候,如今想必郑森正在承天门外侯旨。” “那便宣他觐见,朕听闻郑森此人很是不凡,身上并无其父的海匪习气,更是心系百姓,沿海百姓对其评价颇高,朕倒是很好奇这郑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史可法心里一喜,如此看来天子即便对郑芝龙心怀不满,但对郑森却无太大恶感,那么让郑森成为大明与福建水师之间的缓冲,大明再花费些许精力扶持郑森取代郑芝龙成为福建水师之主,这场内战未必没有机会避免。 不大一会功夫,传召的太监便已回转,郑森已然在文德阁外侯旨。 第五百七十八章 郑森(2) “微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郑森被宣召入阁以后,恭恭敬敬的行君臣大礼,脸色肃穆、恭谨,挑不出半点瑕疵。 “平身。” 郑森起身肃立,头颅微垂道:“谢陛下。” 朱慈炯静静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在历史上留下偌大名声的民族英雄,只可惜英年早逝,否则台湾会不会被康熙那么轻易的武力收回都是未知数。 “仪表堂堂、英武不凡。”朱慈炯赞道:“郑芝龙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陛下缪赞,微臣愧不敢当。” 朱慈炯眼中射出一缕精光,道:“朕传召你父亲入京受赏封爵,你父以却以海疆不靖为由推脱,朕问你,此事可否属实啊。” 郑森心中一凝,圣武天子果然如传闻中的说的那般厉害,上来就毫不容情的问出这么个问题,这种问题天子心中自然早有答案,他若是执意为父开脱,只怕反而会让天子对郑家的印象再添一分不满。 阁内众臣也很紧张,暗自思量若是自己遇上这等问题该如何回答才能尽善尽美。 “回禀陛下。”郑森头颅微抬,咬牙答道:“福建沿海确实稍有不宁,时有倭寇渡海攻击民间商船,但此等宵小之辈尚不足以让家父亲身出海予以剿灭,家父此番让微臣代其入京觐见陛下,实因旧疾一直未愈,行动多有不便,又恐陛下不喜,君前失了分寸惹得陛下不快,故而强拖病体入海剿贼,还望陛下见谅。” 好聪明的小子,明知道自己对郑芝龙奉诏不遵心生不满,亦知晓他根本不信郑芝龙不入京城的理由乃是托词,故而顺着自己的意思承认郑芝龙确实不是因为要剿匪才不入京,再以另外一个理由来推脱减轻自己心里的怒气,以退为进,确实老练。 “福建沿海数万里海域,这二十年来皆赖你父统领福建水师震慑,方能海晏河清,沿海居民才能得以安居乐业,如此说来郑芝龙也算得上是功不可没。”朱慈炯笑了笑道:“朕听闻不管是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还是英吉利、倭寇乃至大明的商贾想要在沿海贸易,都必须缴纳巨额保护费用,购买郑家标识的令旗,否则在海上航行,就难免会被海匪所劫,朕倒是不明白了,福建水师带甲数万,主力战船千艘,威慑海疆这么多年,如何这海疆之上还会有海匪横行,以至于唯有郑氏令旗开路,方能保的平安,难不成郑芝龙默许海匪攻击无郑家令旗的商船不成?” 郑森噗通跪倒,字字诛心呐! 郑家雄占福建沿海数十年,厉经大小数百上千战,更曾一战全歼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赫赫威名本身就是建立在染红了的海水之上,天子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内幕,也不可能不知道郑家本身就是亦官亦匪的存在! 只不过郑家自归顺大明以后,一直还算恭敬,原本以为可以相安无事,没想到时至今日,郑家所为非但没能消除大明的戒心,更是让圣武帝的生出了铲除郑家的心思,以一域安能对抗如今强盛无比的大明,郑家如果不愿放下手中权柄,恐怕除了远遁海外已别无他路可走…… 朱慈炯冷哼道:“朕不管他是真的旧疾未愈还是借故不愿进京,朕如今也不打算计较,朕也不管郑家在海上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既然你替父入京,朕便要问问你,郑芝龙早年间迫于生计,不得已下海走私直至为盗,但既已归顺大明,当有拳拳报国之心,然世人皆知,福建沿海百姓只知郑家,却不服朝廷管制,郑家在泉州俨然就是无冕之王、国中之国,朕很想知道,郑氏到底还是不是大明的臣属,泉州等地到底还是不是大明的国土,那数万百姓到底还是不是大明的子民!” 阁内众臣脸色大变,史可法想要上前为郑家陈情,最终心里只能沉叹生生忍住步伐。 郑森以头触地,叩首砰砰直响道:“郑家这些年来所作所为确有不当之处,但家父、微臣乃至福建水师官兵对于大明的忠诚日月可鉴,微臣敢以项上人头作保,若郑家对大明有丝毫异心,微臣愿受千刀万剐之刑,绝无丝毫怨言。” “平身。”朱慈炯脸色稍霁道:“朕卿对大明的忠诚,朕从未怀疑过,只是你父亲海匪出身,即便归顺大明,身上盗匪之气却未能尽除,大明前些年外患不止内贼未平,海疆之事自然腾不出来处理,现如今大明内贼外患皆灭,海事便一直梗在朕的心头难以平复,也到了该去了结的时候了。” 众臣谁能不明白天子话里的意思,郑芝龙以前称霸海上,天子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解决海疆为私人霸占的问题,可如今大明松江水师已成,那么此时不肃清海域更待何时! 郑森脸色已是一片煞白,他替父入京,初衷就是希望能够消除天子对郑家的戒心,然后在军队、赋税上面作出让步,比如可以让天子委派官员进入福建水师,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将军,正常缴纳赋税并且不需要朝廷拨款养军等等,现在看来不论郑家做出任何让步都是无用,圣武帝的根本目的是要瓦解郑氏对沿海的控制权,而这一点他父亲绝无可能答应,因此而举起叛旗都不是没有可能…… “军乃国之利刃,唯有君王掌控方能让国家免受内乱之苦。”朱慈炯目光在群臣脸上一一扫过道:“历朝历代因藩镇之祸,武臣蓄养私军导致祸乱的故事,史书之上比比皆是,朕身为大明天子,历代皇朝帝王因失军权而失天下的事迹,朕绝难容忍!如今大明福建海域牢牢掌控在郑氏一族的手里,名义上福建水师乃是大明的官军,但朕的旨意,军部的军令可能调的动福建水师片板只船?郑卿,朕倒要问问你,若是易位而处,对于你父这种不是藩镇实为割据的水师统帅,又该如何处断?” 第五百七十九章 郑森(3) “微臣不敢。”郑森跪倒,满心绝望。 朱慈炯凝神道:“其实真要说起来,郑家这二十年来对大明还是有功的。” 郑森连忙道:“郑氏一族对大明对陛下绝无二心,忠心耿耿可昭天地。” “只是可惜啊。”朱慈炯叹道:“利益熏人心,权欲遮人眼,郑芝龙这些年扩张太快,并从海上贸易当中获取了巨大的利益,已然迷失了自我,之所以未反出大明,是因为大明本身没有触及他的根本利益,但他想要独霸海上,想要拥有私军,那就触及朕的利益,就是挑战朕的底线!” “朕不希望郑芝龙反出朝廷,但朕并不担心他会反出朝廷,郑森,若是你父最终不服王化,竖起叛旗,不知你又该如何自处?你只管直言,不用违心说话,朕以大明天子的名誉保证,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朕绝不会怪罪于你,更不会监禁乃至取你性命,朕若想要取你之命,自会在海上堂堂正正的去取,输也会让你输的心服口服!了无遗憾!” 郑森抬起头正色道:“启禀陛下,郑家世世代代皆是大明的子民,微臣生为明人死亦为明鬼,家父若是想要叛明,微臣定当竭力相劝,若劝告无果,臣绝不与家父为伍谋逆,当自缚入京听凭陛下处置!” “好!郑卿平身,起来回话。”朱慈炯笑容满面道:“自古忠孝难两全啊,朕见到你的第一面便觉得你英武非凡实为栋梁之才,满身正气更是让朕心中暗喜,朕如今编练海军,第一舰队已然成型随时可如蛟龙入海搏击天下,今后大明还会有第二第三乃至第十舰队,朕如今最缺的就是海战人才,郑卿如此忠心,朕自会许你一个光芒万丈的未来,让你亲率大明一支舰队,远渡重洋,将大明的恩威布于天下!” 现在不仅仅郑森糊涂,便是众臣也开始摸不透天子的意思了,郑芝龙的事情压根还没解决,天子这便招揽起人家的儿子了,还如此许诺,委实令人难以捉摸。 没等郑森继续表忠心,朱慈炯便开口道:“郑卿回去以后可以告诉你父亲,若想保住郑氏一族满门富贵,就要懂得取舍,不要以为凭借手中的力量便能对大明对朕阳奉阴违,更不要奢望能凭区区几万水兵千艘战船便能抵抗大明的海军之威,也不用奢想即便不敌亦能逃亡海外,继续做他的海匪,那不是出路而是自寻死路!朕若是不想放过他,即便他能逃到天涯海角,终究也会被擒拿回明,一如李自成之下场!” “微臣必定好生规劝家父,不让家父误入歧途。” 朱慈炯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果可以朕也不愿大动兵戈,只要郑家、福建水师能够接受朕的改编,朕可赐你父一等公爵,三世免死,九世荣华!” 郑森忍不住问道:“微臣斗胆,敢问陛下打算如何改编福建水师。” 朱慈炯哼哼一笑道:“此问即便你不问,朕也会明确告诉你,如何改编只要做到几点便可,其一,朕会派遣官员前往福建水师验查所有船只,将赤龙舟、火龙舟、子母船、连环船等轻型小型船只集中起来解除武装然后由官府统计赠予沿海渔民,海沧等中型船只销毁船载火炮后发卖给海上往来贸易的商贾……” 郑森神色一黯,福建水师号称拥有战船三千艘,实际上真正拥有真正海上打击能力的大型战船不过四五百艘,这些大型战船才是郑家立足沿海威慑四夷的根本,天子说的第一点便让郑家损失了六分之五的船只,看起来损失惨重,但并非不能接受,但很显然,朱慈炯的第一点并未说完…… “至于福建水师当中如福船一类的大型战船……”朱慈炯不屑道:“这些都是你父郑芝龙自以为立足称雄的底气,然而在朕的眼里不过就是一堆漂浮在海上的木料罢了,大明松江水师第一舰队从筹备到建军前后历时近五年,你与你父亲不可能不知道朕的第一舰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朕不是小瞧福建水师那几百艘战船,可事实上是,即便第一舰队的巨舰不还手放任福建水师集全力去轰,凭借福船可笑至极的火炮能轰沉第一舰队任何一艘巨舰吗?反之,第一舰队只需一轮齐射,福建水师恐怕便已损失惨重了。” “时代在进步,如今的天下早已不是以前凭借武勇便能斩将夺旗的时候了,鞑子八旗铁骑号称满万不可敌,可在朕编练不过年余的新军面前孱弱的如同一只病猫,李张之流更是到了但闻新军之名便已落荒而逃的境地,何也?诸卿都知道,新军之所以强悍,其根本还是在于大明军工厂内研制的新式火器,也正是因为威力日益增强的火器,才让朕能以最快的速度肃清天下!” “福建水师如今的军备火炮,在朕的眼里其实就与大刀长矛没什么区别,郑芝龙若是指望以这种落后一个时代的火器来对抗大明第一舰队装载的最新式数百门巨炮,无异于自取其辱!” “福建水师的大型战船在朕眼里作为战船已经名不副实,因此只能被淘汰,但这些战船也不是百无一用,作为商船运输贸易倒还是不错的,是以,朕对这些大型船只的处置方式只有一个,卸下八成武装,仅留三四门火炮自保防御即可,朕会派遣专人接手,组建大明远洋贸易船队,派遣一支舰队护卫,前往世界各国做生意,这些年,西方海上强国从东方赚取了不菲的利润,朕说什么也得赚回来才是。” 众臣已经听呆了,天子短短几句话,威震海上的郑家水军便已烟消云散,数百艘战船成了商船,这等于是将郑家连根拔起,郑芝龙能甘心?甘心才怪! 就是用屁股想都知道,郑芝龙不可能答应天子的条件,而不答应的结局只有造反,而且是被天子逼反的…… 第五百八十章 成功 大臣都知道不可能,郑森自然更清楚想让父亲答应天子这近乎苛刻的条件更是没有可能,但他更不否认天子刚才贬低福建水师的言辞,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大明第一舰队实战演练表现出的战力实在是太强了,凭借木船,哪怕木制战船再怎么雄伟,又如何能与钢铁战舰较量战力,光是射程与精准度便能让福建水师望海心叹,这与海战经验没有任何关系,经验、战略只能建立在双方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之下才会显示作用,面对第一舰队,福建水师连射程都进入不了,经验再强又有何用?螳臂当车罢了。 郑森知道父亲也应该清楚明白这一点,因此哪怕父亲在召集众将议事的时候说的再怎么狠厉,其实心里早已经做好了,一旦大明舰队对福建水师开战,郑家已经做好了举族逃往海外的准备,只要根本不失,郑家水师离开大明海域到哪里都能称霸一方! 所以这个条件郑森压根不打算和父亲去说,因为说了也是白说毫无意义。 朱慈炯自然不管众臣会怎么想,他只负责说条件,而且他说的条件完全不存在讨价还价的可能,至于郑芝龙答不答应,郑森该如何去劝说或者说如何去做,则不在朱慈炯的考虑范围之内。 因为答应并且做到,朱慈炯自会履行承诺保郑氏一族富贵荣华,不答应或者做的不够彻底让他不满意,那么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武力征讨! “其二,福建水师的所有中高级将领必须前来南京入军事学院进行培训,并进入第一舰队熟悉现代海战之精髓,摈弃旧有理念,最后成绩优异者朕自会将之安排入海军各舰队任职,或者让其担任学院内海战教习,成绩不合格者不论以前在福建水师担任何职,一律清除出军,整个福建水师除了你们父子二人以外,一视同仁。” 又是一个难以接受的条件,进入军事学院学习培训什么的,谁都不会当真,天子的意图极其明显,就是要分化瓦解掉郑家的嫡系将领,如果说船队是郑家得以威震海域的根本是肉身,那么忠于郑家的将领则是灵魂,没了肉身死路一条,没了灵魂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此刻的郑森已经不考虑条件是否有实现的可能了,而是在考虑有没有别的办法能让郑家度过这一劫。 “其三。”朱慈炯竖起三根手指道:“朕听闻如今的福建水师战兵来源极其复杂,除了汉人以外还有暹罗人、高棉人、朝鲜人甚至还有倭寇!有句古话说的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朕的水师不需要任何一名不是大明的子民的水兵,朕也不管福建水师当中这部分水兵占据多大的比例,总之一概驱逐,只是如今朝鲜为满清所灭,东南诸国也被张献忠老贼所屠,他们这些人已是无根之萍,朕的意思是全部撵上倭寇群岛,任其自生自灭!” 郑森已然麻木…… “至于水师里面的汉军则全部整编,剔除老弱以后上八卦洲大营集训,同样,集训不合格者一律清退军伍,合格者便为大明新军中的一员,朕会在将来让他们去陆续建立的海军舰队服役直至退伍。” “这便是朕处置福建水师的三个基本条件,郑卿以为你父可会答应?” 答应?能答应还是郑芝龙吗?福建水师如果没了,郑家仰仗的资本也没了,生死不由自己操控,即便郑森对大明绝无二心,一时半会间也实难接受,阁内群臣更是内心苦笑,天子这不但是要逼反郑芝龙,更是要在逼反剿灭郑家之前狠狠羞辱郑芝龙一顿啊。 “微臣……” 朱慈炯笑道:“朕知道你父亲绝不可能答应朕的这三条底线,所以你父亲最后必反无疑,但朕觉得郑卿自己本人肯定不会抵触,所以朕会助你一臂之力,什么助力你且无需知道,时机成熟朕自会让你知道。” “朕也知道现在的福建水师是郑芝龙辛辛苦苦几十年才创下的基业,朕也不想迫你父太甚,你可以告诉他,如果他接受朕的底线,那么朕先前说过的一等公爵、三代免死、九世荣华不仅会一一兑现,另外这些年郑家不管以什么手段得来的财富,朕亦不取丝毫,如果郑家确实对大明忠心耿耿,那么三年内朕的第二舰队下海之日,这第二舰队的指挥权依旧由郑家掌控!” 郑森身躯微微一震,眼中甚至还有一缕希翼,掌控一支大明的新式舰队?那比总督三千木船强了何止十倍!看来这便是天子给他与父亲提出的交换条件,如此说来,只要郑家不叛,最终损失的只是商业利益,而获得的却是远胜福建水师的军事实力,当然,福建水师名义上是官军实际上却是郑家的私军,而第二舰队即便郑家掌控,也仅仅拥有指挥权,想要依仗第二舰队再如往常一样对大明阳奉阴违,只怕是再也不可能的事了。 但是这个条件足以让郑森动心,而且郑森相信其父也未必不会心动! “郑卿不必急着赶回福建,如今大明第一舰队再过十几天便会出海讨伐荷兰和英国,将之彻底驱逐出东南海域,郑卿想来对第一舰队的战力还没有太直观的感受,不如此番便随舰队出征,仔细看一看福建水师与第一舰队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以后与你父细说,也好灭了他的小心思,再不抱有侥幸之念。” “微臣遵旨。” 朱慈炯傲然道:“这将是大明放眼天下制霸海洋的第一战,郑卿追随你父海上征战经年,想必胸中自有韬略,征战之途若有好的建议不妨与万长明、张煌言二人直说,朕在这里预祝第一舰队初战告捷,舰到功成!” “微臣一定向万总督、张提督虚心请教。” “你之名由三木而成,但朕说过木制战船已然不合时宜,必为时代所淘汰,此番出征既是舰到功成,朕便赐你名为成功,也算讨个好彩头……” “郑成功叩谢陛下赐名……” 第五百八十一章 科改(1) 众臣已经彻底晕了,思维实在是有点跟不上天子的节奏,天子那个条件确实很有诱惑力,但诸臣一致认定,郑芝龙至少超过九成的可能性会拒绝,天子明明是想要逼反剿灭郑芝龙,让大明实现万里海疆的绝对控制权,怎么看郑芝龙都是绝无幸理才对,可现在又是让郑森随海军出战又是赐名,难不成天子打的是离间郑氏父子的主意?让福建水师内部激化矛盾,大明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郑芝龙以及对郑芝龙死忠的将领?细细思量,这种可能性还真不小…… “郑卿且先退下,朕还有国事要与诸卿商议,届时朕自会安排禁军护送郑卿前往上海。” “微臣告退。” “陈则。” “臣在。”教育部部长连忙起身,他一个举子出身,却在短短两年间做到部阁级高官,即便升任此职已有三年,但上位者的气质依旧没能养成,主要是身边这些进士出身的大佬给他造成的心理压力委实太过巨大。 是以这几年来,陈则身为教育部长却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与整个官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现如今大明因为百废待兴,步上官场的举子乃至秀才比比皆是,但那些举子九成九以上都外放为官,京官中的举子不是没有,但品级差不多也就是六七品,如陈则这般一飞冲天的凤毛麟角。 阎应元虽然也是以举子身份高居庙堂,但他最终还是考中了进士,而陈则因为任职教育部被天子赐了同进士出身,故而再也无缘科举,而且阎应元与陈则还有着本质的区别,陈则的教育部是文职系统,而且还是关键口子,真要论起来,天下读书人都能算得上是陈则的半个门生,到最后进士门生遍及官场,你让陈则一个举人出身的情何以堪。 公安部的主导工作是维持治安、拘捕不法之徒,严格说起来属于武职系统,武职系统幸进的高手海了去了,多一个阎应元不多,少一个阎应元不少,大明的文官什么时候把武臣当过一回事了? 因此,陈则在教育部任上可谓如履薄冰,好在苗宣自己扛起了教育部大旗,分担了陈则八九成以上的压力,否则陈则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因为扛不住而黯然请辞。 文官系统对陈则可以不当一回事,但苗大监……便是内阁首辅史可法都要与其平等论交,更不用说其他官员了。 天下人皆知,圣武大帝有三重,一重军!军权绝不下放,任何一只军队的将领只拥有指挥权而无调兵权,这是朱慈炯控制天下震慑一切的根本,各野战军将领也只奉天子旨意或者加盖了天子印章的军部军令行事,除此之外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调兵超过一千,皆有谋反之嫌! 军权也是朱慈炯强力推动改革,不用太过顾忌官场、显贵的根本,同样,正是因为任何人没有调兵权,再怎么庞大的势力再怎么团结的利益阶层都是纸老虎,一戳便破! 朱慈炯二重财!军若是强国之基那么财便是富国之本,没有雄厚的财力,朱慈炯想要实现心中任何一项宏伟计划都是镜花水月,毫无意义,国富民穷、民富国穷,都是国家动荡之源,民穷则思变,国穷则力弱,所以朱慈炯敛财取之有道、还之于民,国富民富,一切可能造成社稷之危的变故至少可减九成以上! 朱慈炯三重教育,教育乃一国之魂!愚昧的民族是没有未来的,在高速发展的世界大势之下,愚昧就意味着落后与衰弱,满清以蛮夷之邦窃占华夏之土,为了稳定统治而大力愚民,仅仅两百年便为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更是让华夏民族遭受了长达百年的无尽屈辱! 所以朱慈炯重教育,为的就是解放思想、开启民智,让已经渐渐跟不上时代步伐的儒家经典慢慢退出主流学说,不废儒而让儒家退出历史舞台! 这其中的重点也是第一步要做的便是改革科举! 科举制度有其先进性,自隋代直至今日,因为科举而走上政坛成为国之栋梁的寒门士子比比皆是,即便到了几百年以后的高考,多多少少也能看到一点科举的影子,比如什么文科状元、理科状元,当然含金量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在如今的大环境下,朱慈炯并不打算废除科举,这是后世之君该去做的事情,他没有必要越俎代庖,但科举改革改革势在必行,这是他实行全民教育以后的必经之路。 现如今的科举本质是让读书人通过考核取得进入仕途的通行证,有其局限性也有其积极性。 积极的方面表现在这些取得官场资格证的士子,至少在进入官场这个大染缸之前,多半还是抱有治国平天下的美好理想的,毕竟圣贤书当中的忠君爱国理念多多少少也能起到一些潜移默化的作用,只是可惜,官场才是士子进入社会以后的真正课堂,更是有其既定的规则在内,抱团、结党、同流合污等等,等几十年官做下来,成了老油条又有几个读书人还能不忘初心记得入仕之前的理想和抱负?海瑞那号极品,华夏几千年下来不也就出了一个而已。 局限性同样存在,圣武朝以前,能够步入仕途真正成为官员的九成以上都是进士,举人虽然也是官员预备役,可想以举人出身进入仕途,想要往上爬的难度比起进士困难了何止十倍! 不用拿陈则说事,如陈则这般运气逆天将天时地利人和一次性占齐了的整个官场又有几个?更何况即便陈则以举人之身做到部阁级高官,也不免遭受官场当中进士老爷的白眼与排挤,进士、举人、秀才三等功名,尽管都是读书人,但其中泾渭何等分明,举人一日不能鱼跃龙门都是进士眼里的末学后进,想要与进士出身的官员平起平坐,可以,先去大考取得进士出身再说,同理举人对待秀才也是一样。 陈则这一辈子能做到教育部长的位置也已经是顶了天了,若是能入阁,除非幸运之神再次降临。 第五百八十二章 科改(2) 圣武继位之前,手中无人可用,是以才会将蒋伸这个靠卖主才得以上位的家伙提拔出来,当然蒋伸也确实没让朱慈炯失望,在拥有属于自己的平台以后,其商业才能展示的淋漓尽致,属于朱慈炯的商业帝国,之所以能成为恐怖的吸金机器,固然与朱慈炯本身有关,但蒋伸的商业天赋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还有新军成立之初无将可用,没有办法才以武艺、枪法来决定新军位次,现在呢?没有实打实的资历加上能对应的军功,想往上爬几无半点可能! 所以朱慈炯要进行科举改革,让儒家退出历史舞台仅仅只是第一步,打破现有的官场等阶次序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但是科举乃是千年以来,读书人赖以晋升的根本,学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的观念在读书人的心目中早已是根深蒂固,想要如以往改革那样一蹴而就谈何容易…… 现如今大明因为祸乱以及被朱慈炯数次清洗,官员缺口极其严重,随着朱慈炯的战略目标一一实现,这个缺口将会越来越大,是以如今的圣武朝的地方官员当中才会大量充斥举人乃至秀才,毕竟若非必要朱慈炯也不可能让大明疆域实行军管,论治理民生,文官不管怎么说都强武臣不是一星半点。 但若是靠以往那样进行科举沦才,进士进入官场理政的话,圣武朝想要弥补巨大的官员缺口,估计穷圣武一朝也未必能够完满,因为每三年一届科举大考,最终能够脱颖而出,获得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实在少的可怜。 圣武元年大考,获得三甲进士出身的举子共计三百六十三人,圣武四年科考,进士出身三百零七人,平均下来差不多每年一百个,但是大明如今的官员缺口,撇开汗牛充栋的秀才以外尚且高达数千!靠传统科考提拔人才入仕根本不现实。 当然,之所以支持科举改革,让朱慈炯底气变足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第一批新学人才一年,至多两年之内必然结业,而按照科举常规,圣武朝第三次科举大考将会在圣武七年举行,那个时候新学人才正好可以赶得上,另外在圣武四年大考中落榜的举子,现在必然是还在苦读经典揣摩圣贤之意,以备圣武七年再战,如今已是圣武五年三月中旬,若是再过上一两年进行科举改革,那么现在还在抱着经典啃的读书人定然措手不及,最后大批被擢落,谁能受得了。 所以现在将科举改革提上日程,算是正当时。 内阁对于天子要行科举改革早有心理准备,甚至于史可法、高弘图等在内阁待久了的老臣,自从天子颁布全民教育大诏的那一天起,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谈不上支持不支持,因为这是大势,更何况熟知天子秉性的官员更清楚,即便不支持也是屁用没有,那又何必与天子硬扛,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让传统读书人在科举改革之后,能够尽可能的保持优势。 朱慈炯顿声道:“朕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天下大计、教育为本,不管是传统教育方式还是新式学校教育,其根本都是为国举才,科举乃是论证教育成果的重要手段,朕不废但一定要改,朕一月之前拟定的改革条例,交由内阁、教育部共同商讨,如今商议的如何了?” 陈则恭声道:“回禀陛下,科举改革条例,臣在请示内阁协商以后,基本认为可行,只是有些细节需要改动,还望陛下能够批准。” “修改?”朱慈炯眉头挑了挑,他要推行科改,并非一定要独断专行,所以在亲拟条例以后交给臣属商讨,否则他大可直接下旨让内阁照章办事,大明沿用两百多年的内阁驳回制,在圣武朝早已经名存实亡,这个制度有其积极性,更可以驳斥昏庸君王的无理诏命,但毫无疑问会损坏君王的威信,朱慈炯一向强势,信奉的就是独裁政治,他当然不会允许臣子对他的既定方针指手画脚甚至不遵行,但即便此制对他来说没有丝毫意义,但他依旧没有废除,因为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大明后世之君会不会一如既往的出现奇葩,比如道士、木匠、大将军什么的…… “启禀陛下。”史可法起身道:“科举会试原本三年举行一次,陛下觉得迁延时日太久,臣等亦是深以为然,不过陛下决定将时间改为一年,臣等觉得是否太过仓促,毕竟士子还要参加院试、乡试,若是每年再参加会试,路途遥远,只怕能用于读书的时间不免大幅缩减,有违为国举才之本意。” 朱慈炯呵呵笑道:“天下读书人读书不就是为了考试,搏一下鲤鱼跳龙门的机会吗?朕多给他们一些机会,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前辈反倒不乐意了,这倒是让朕很意外,至于路途遥远,等到大明境内火车遍布之时,所谓路途不过就是一个笑话罢了。” 史可法默然不语,天子说的这两点确实难以反驳…… “内阁的意思科举多久举办一次?”科举时间不是原则问题,朱慈炯乐得给内阁一个面子,毕竟君臣勠力同心,这大明才会越来越兴盛。 史可法精神一震道:“启禀陛下,臣与内阁诸公商讨以后,认为将会试定为两年一次最为合适,若陛下觉得两年时间还是稍显过长,单年七月、双年十月举行一次也可。” “一年半一次?”朱慈炯笑了笑道:“既然是内阁诸位爱卿商讨议定,朕亦觉得可行,那么圣武年间第三次会试便定在圣武六年十月举行。” 史可法脸上不露声色,内心却已是激动无比,天子在亲拟的政策尤其是改革上面,认真听取内阁建议的次数屈指可数,答应修改的更是想都没敢想过,看来少年天子如今终于长大了啊,终于不是以前那般乾纲独断,懂得考虑臣下的感受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科改(3) “还有呢?”朱慈炯问道。 “回禀陛下,还有就是会试录取的进士人数,臣等觉得是否太多了一些?”史可法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何以见得?” 史可法正色道:“大明自立国以来,共举行会试加上恩科计一百零三次,获得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共计两万五千一百人,折合而算,每次会试成为进士的举子大约在两百四十三人左右,陛下要将每次录取的进士人数提升至千人,臣等觉得实在是太多了一些……” 太多了……自然也就不值钱了,三年才两百四十三,平均每年才八十出头……录取一千,一年半一次,每年不过六百,很多吗?相比以往自然是多了很多,但相对官员的缺口数,朱慈炯觉得没准还少了…… “史卿也说了,大明三百年来录取的进士两万五千余,但参加会试的举子有十万余人,差不多四名举子当中取一人,之所以大明三百年才有十万举子参加会试的根本原因是读书人以及获得举人功名的太少,但现如今大明正在普及教育,二三十年内,朕不敢说让大明百姓都能成为读书人,但有信心让三四成甚至一半的百姓读书识礼,到了那个时候大明便会有几千万的百姓拥有参加科考的资格,每届录取一千都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般,何能更少,朕觉得一千人尚且太少才对。” 史可法被唬了一跳,一千人还少?要是再多的话,那岂不是举人遍地走进士烂大街了? 朱慈炯笑道:“其实科举改革,朕在拟定条文的时候也有考虑欠缺的地方,比如每届录取一千人这一点,朕觉得过于死板,应当按照参考举子的人数比例来决定最后录取的人数是多少,比如百中取十五,或是百中取二十皆可,相比往常百中取二十四五反倒是降低了录取率,诸位爱卿以为然否?” 当然不怎么样!众臣这下真被吓到了,往年每次会试尽管录取二三百人,但前来京师参加会试的举子说起来也不过千余人,现在呢?新学教育在大明境内遍地开花,用不了五年,这新学士子当中够资格参加会试的举子只怕上万甚至数完,这要是按比例录取,这得录取多少?一千两千还是五千!细思极恐啊! 高弘图果断起身道:“老臣以为,会试录取千人,差不多正可弥补如今的官员之缺,少则不足多则滥,因此老臣赞同取千人入仕之议。” 陈子壮:“臣附议。” 王永吉:“臣附议。” …… 史可法一脸尴尬…… 朱慈炯干笑道:“既然诸卿无异议,那便暂且以取千人为准,往后再视情形酌情更改。” 群臣:“陛下英明……” 录取人数也好,缩短会试时间也罢,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学制变革以及考试类目、选官制度的变更! 按照科举惯例,科举一般分为四段,第一段院试一般在每年二月到四月举行,取中者便为生员也就是秀才,第二段为乡试,也可称之为府试或者省试,取中者为举人,头名为解元,第三段为会试,也可称之为春闱,顾名思义是在春天举办,由礼部官员主考,取中者为进士,第四段殿试,说白了就是排名次,黜落进士的可能性极低,之所以这么干,无非是帝王觉得让新进士认座师不妥,故而亲自上阵,取一到十名或一甲进士冠以‘天子门生’的雅号,比如张煌言,严格说起来就是天子门生,自然没有哪个官员敢当张煌言的座师,因为他的老师是圣武大帝! 科举千年以来主考的是经议、策论一类的道德文章,经典读的越透理解的越深刻,文章作的越好,那么只要科考没有猫腻的情况下,出人头地并非什么难事,一篇文章定出身尽管有些夸张,但基本也算得上旧式科举的一个缩影。 但因为新学的出现,以文章取仕途的路必然会越来越窄,因为文章的好与坏,与阅卷官的个人喜好关系太大,比如有的主阅卷官喜欢务实,那么下面阅卷官自然会将文章作的比较务实的士子给选出来,而有的喜欢花团锦簇似的锦秀文章,那么策论写的再好,即便能出头,名次也不会高到哪去。 再以张煌言为例,张煌言当时的几篇文章在内阁阅卷官当中是引起不小争议的,王铎认为张煌言狂悖大言,即便文章写的不错,但名次至少也要排到二甲五十名以后,史可法则觉得张煌言的文章比较切合当下国情,更重要是应该符合天子的胃口,故而要求将张煌言列为前十,几位阁老虽最终无法统一意见,但史可法毕竟是首辅,张煌言最后还是成为前十,被递交君前,事实也正如史可法所猜测的那样,只不过便是连史可法也没想到,张煌言会成为状元,前十在内阁的意见当中,文章作的比张煌言好的至少三位以上,张煌言能列二甲一二就不错了,何况头甲头名! 这便是朱慈炯认为以文章取仕的不合理之处,既然不合理自然要改,怎么改?唯分数论!这可是后世的光荣传统…… 现如今新式学校分为乡学、县学、府学、省学以及京学五等,乡学是启蒙教育,教认字和算术,考试合格可以凭自愿升入县学,要么就顺利结业,结业者为童生,此童生仅仅表示认字,以及会简单运算,进入各行各业以后,无疑要比目不识丁的人要占据更大优势。 县学按照本次科举新制属于低等教育,虽学四书五经,但升学考核已经不以经典为主,而是属于其中一门,结合其它两门学科,最后以总成绩决定是否合格,也就是说经典在其中的比重只有三分之一,合格者为学士,科举教育新制,已经取消生员称号,至于秀才俗称那是民间的事,朱慈炯的手没打算伸那么长,还管不了百姓怎么称呼新学士子。 第五百八十四章 科改(4) 府学当中经典依旧是一等科目,差不多与后世语文的地位相差仿佛,但考试地位再一次缩减,成为五分之一,合格者便是举人,当然新式叫法称之为硕士,走到这一步,差不多已经算是拿到了官场的入门证,做个八九品小官或者小吏还是没问题,当然运气好,一飞冲天也不是没有先例。 省学已然分科,不过现在新学当中的读书人离升入省学还有好几年光景,现在拿出来谈未免言之过早。 京学现在特指南京,与陪都北京、中都凤阳完全没有丝毫关系,京学现在完全可以称之为职业学院,比如军事学院、医学院、工学院等等,当然以学习经典的国子监同样也属于京学范畴之内,但是京学虽然名义上是最高等的学院,但是其内学生在科举改革当中不占有任何优势。 府学、省学、京学三个学校的学生具备入京会试的资格,会试的内容主要就是一个选字。 怎么选?第一场数学必考也是统一考,考完以后阅卷放榜,分数达到八十以上的学子获得第二场考试的资格! 第二场策论必考加经典选考,四书五经当中自己任选一部考核,你认为自己《中庸》学的好就选《中庸》,认为《大学》吃的很透就选《大学》,两门科目同样采用打分制度,十名阅卷官每人拥有十分打分权,觉得你的策论和文章值几分就打几分,两门总分达到一百五算合格,但每门不能低于六十五,这个时候考试合格就已经差不多算是拿到了准进士头衔,之所以说准,是因为新科举限定的合格人数为一千人,如果合格的学子超过一千,那么便以分数高低论成败,换句话说,经过核算以后一千以内的学子就是当科进士。 第三场殿考,考时事,规则与往年基本一致,只要考生在考时事的卷子里面不大放厥词,引得继位阅卷官超过半数觉得不喜,给出差评的话基本没有被黜落的风险。 第四场官考,又称选仕考,算是科举改革的一大创新,获得官场入仕证的进士门,未来必然是要做官的,当然这也是学子们的终极目标,那么怎么让新进进士入职合适的口子就要通过一个官考来决定。 官考不是朝廷统一的考试,而是由各个部门自发组织的考核,比如雄心勃勃想要未来能够入阁理天下政的学子可以参加内阁‘庶吉考’别称‘翰林考’,意思简单明了,能通过庶吉考的进士,进入官场的第一步就是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等到在翰林院资历熬的差不多了,就会外放,一般外放以后就是县府正印官,只要做出政绩,资历也足够,那么以后就有机会参加五年一次的内阁大选,或者各部部阁级高官位置,前途一片光明。 这也是传统儒家文臣与天子争取而来保留火种的最后一块阵地,庶吉考考试的内容与传统科举考试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只考经典道德文章,阅卷考官自然还是凭自我喜好,不过想必会宽松的多,若是太严苛,以后谁还报考庶吉考,报的越少说明苦读经典的学子就越少,久而久之,那儒家就不是势衰而是将要面临彻底没落的风险了。 当然这一点朱慈炯非常乐意见到,但儒家大臣没人会那么蠢,自己自绝道统未来。 除了庶吉考以外,还有军部主持的军考,合格者直接成为军队中低层文职将领,比如参谋,也可以选择进入军事学院担任教习,军学内教习可都是有军衔的,比如在军事学院内任职的榆林九将,肩膀上的军衔不是少将就是准将,一旦入伍少将可是能担任一军副都指挥的存在,准将也等于是拥有成为一卫统带的资格,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凭借在军学内的资历与成绩,评定以后军衔还有往上提升的机会,只不过比起身在军伍,以获取军功往上爬的速度肯定要慢很多。 而且军学教习最大的优势,还是在于教习本身,按照圣武三年颁布的新军条例,翼一级将领必须陆续前往军事学院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培训,成绩极其优异者可以获得提升的机会,成绩不合格者则有被降衔不降职的可能,当然如今很多翼一级以上将领压根就是大字不识的文盲,因此考试的方式也很奇葩,采取一问一答口述的方式来进行,当然这也仅仅是当下不得已才会采用的方式。 但是以后新军各级将领文化程度乃至军事素养将会成为军衔提升的重要依据,甚至没有在军事学院合格结业的军人,想要在军队当中攀升到高层将领位置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那么军事教习完全可以说是这些将领的座师,一旦入伍即便军职不高,但也一定会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专科官考除了军考以外还有医考,合格者可以进入医学院带品任职,或者直接进入太医院为皇家服务! 工考合格者进入工部系统内的各级衙门,比如工程招标处、工程管理处、工程质量监督处,以及各省各府州的办事处等等。 商考合格者进入财务系统,各省财厅、税厅,各府财务处、税务处,成绩特别优异者直接留在京师入职财务部、税务部都不是没有可能,当然肯定是从小吏做起。 法考合格者进入司法系统任职,如各级人民法院,各级人命检察院,目前公安系统不对普通人开放,想要进入公安系统管理层的硬性条件是军人,军衔多高将直接决定在公安部内任职地位的高低。 现如今京学当中各专科学院不少,但里面的学子之所以没有优势的最重要一点还是偏科,光有专业水平或许会成为行业栋梁,但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在时代还没进步到那一步之前,有些规则还是需要遵守的。 可以预见,科举改制以后,除非所学对口并带有强烈的目的性,否则报考庶吉考的进士必定占据更大优势,现在的士子重文而轻武、轻商、轻工、轻一切,想要改变这种固有观念,大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去走。 第五百八十五章 驱逐令(1) 荷兰澎湖舰队司令兼东印度公司总督范巴斯特站在阿姆斯特丹舰的船头,一脸阴郁的看着眼前的海水,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何方。 十六七年前,荷兰国内董事大会因为东印度公司迟迟不能打通东南贸易航线,实现远东殖民、掠夺计划而大感愤怒,下令让澎湖舰队司令雷约兹对阻扰荷兰在东南海域贸易的郑芝龙进行武力干涉,打算以坚船利炮迫使郑芝龙屈服,以此取得东南海域获取更大的利益。 随后雷约兹与东印度总督德卡本特磋商以后,联系海盗刘香悍然对大明厦门港发动了进攻,击沉郑家战船二十余艘,击杀船员水兵数百人,此举彻底让荷兰与郑家之间原本还不算太坏的关系彻底恶劣,最终让荷兰在东南海域遭受了最惨烈的失败。 金门海战,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面对占据绝对优势的郑氏水师全军覆没,十几艘主力战舰上百艘中小型战舰全部被击沉,这是自荷兰前往远东抢夺葡萄牙海上贸易份额,被葡萄牙舰队大败以后经历的最惨烈的一次战败!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惨败,让荷兰董事会终于认清了现实,改变了远东贸易政策,彻底放弃了以武力解决远东贸易问题,雷约兹及德卡本特被撤职,而他范巴斯特则是在董事会的任命下,率领三十艘主力战舰组成新的舰队前来远东担任澎湖舰队司令,随后再次被任命兼任东印度公司总督,至今已有十五年! 这十五年以来,范巴斯特按照董事会要求,一直很注重修复与郑芝龙之间的关系,成效极其卓着,郑芝龙不愧是拥有战略眼光的商人,以武力威慑东南海域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从中摄取巨大的海贸利润,对荷兰非但不计前嫌,反倒展开了积极的贸易合作。 荷兰每年虽然要向郑芝龙付出十几万法郎的海路钱,但每年从海贸当中获取的利益高达两三百万! 如今西方老牌海上强国如西班牙、葡萄牙因为连年战争已然呈现衰弱之势,荷兰在取得远东贸易主导权以后,因为赚取了大量的收入,国内经济已呈高速发展趋势,俨然已经成为海上第一军事强国,主力战舰三百余艘,中小型战船不计其数,如果能有半数进入东南,范巴斯有绝对的信心正面击溃郑氏水师,重夺东南海域制海权以及远东海贸主导权。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得不偿失,郑氏水师势力不弱,想要彻底将其击溃,荷兰必定也要付出极其惨痛甚至难以承受的代价,现如今英国同样因为海上贸易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国内议会已经通过加快海军建设的提案,其根本目的就是要与荷兰争夺制海权,为此荷英两国早晚要爆发恶战,在这种形势下指望董事会派遣大军前来远东根本不现实,何况也完全没有必要。 范巴斯特很是安于这种现状,如果可以他希望郑芝龙在沿海一家独大的局面一直维持到他被调回国内为止,但现在看来已经不太可能了。 远东古老的强国大明,历经三百年以后已经孱弱的不堪一击,尽管因为换了皇帝,现在起死回生了,但大明也只是陆军厉害,海军……大明皇帝登基这几年以来,制海权依旧牢牢的控制在郑芝龙的手里,这说明什么?说明大明在海上根本没有制衡郑芝龙的手段和力量! 范巴斯特原本认定,大明即便恢复强盛,但想要从郑芝龙的手里收回制海权起码也要十年甚至更久,作为郑芝龙亲密合作的伙伴,大明朝廷与郑芝龙之间的关系,他自然清楚的很,郑芝龙降明确实诚心实意,这一点无可否认,因为披了官衣的郑家水师,在海贸当中可以获取很多看不见的隐性优势,这一点别人没有发言权,他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督还是一清二楚的,十几年来他是亲眼见证郑家水师是如何从一个勉强算是一流的海盗群体,蜕变成为如今巨无霸似的海商集团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郑芝龙十几年前拥有现在的实力,荷兰根本不可能自取其辱似的掀开与郑家的大战! 范巴斯特原本以为,古老的东方强国依旧还是如几百年前记载的那样,是个死要面子却不要实际利益的蒙昧国度,只要郑芝龙依旧没有脱下官衣,摆出姿态选择臣服朝廷,那么大明应该会一直自我安慰,朝廷的水师就是被郑芝龙掌控的水师,这支水师会不会听朝廷的号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名义上是就行了。 事实上范巴斯特觉得自己并没有猜错,大明新帝登基几年,也确实没有对郑家动手,这在他眼里和大明朝廷有没有实力是两码事,就好像荷兰主力舰队完全有能力干掉郑芝龙,却不会前来远东鏖战的原因一样,没有必要啊,何况郑芝龙护卫大明海域,成效卓着,不管从哪一个方面去盘算,大明都没有向郑芝龙动手的可能。 哪怕范巴斯特知道,大明在松江开建了船厂,但想要靠一座船厂便打造出一支可以纵横海上,甚至能与郑家抗衡的水师,这根本就是一个笑话,好,就算能制造出能和如他脚下的阿姆斯特丹号巨舰抗衡的战船,兵源呢?训练呢?海战可不是陆战,里面的道道多了去了,大明想要走到能够海上争霸的地步没有几十年的时间怎么可能! 只是可惜,范巴斯特永远也不可能想得到现在的大明皇帝脑子里面装着的居然是几百年以后的现在灵魂,毫不务虚,极其务实! 最让范巴斯特惊悚的还是大明在新帝的治理下,所展现出的实力恐怖的骇人! 载人载物、日行千里的火车,可将情报瞬息而至的电报,看上一眼就让人肝胆俱裂的钢铁巨舰! 大明这几年的发展已经被他整理好递交回国内,因为范巴斯特觉得恐怕用不了多少年,大明的实力将不会局限于海洋争霸而是吊打全世界! 第五百八十六章 驱逐令(2) 远东贸易一直是荷兰国内经济来源的重要部分,所以荷兰董事会在第一支东印度公司被郑芝龙所灭以后,选择忍气吞声而不是展开报复的原因,现如今大明强势崛起,尤其是第一舰队的入海,东方的海洋格局必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范巴斯特认定,如果国内没有及时做出应对,那么必然会自食恶果。 范巴斯特已经下了很大的功夫,甚至花费不少钱来招募大明读书人来分析,甚至于每一期的大明时政报他都会仔仔细细去阅读,目的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要看穿大明新帝朱慈炯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君主,以及在这样的君主执政下,荷兰如何才能保证本国在远东的利益不受损。 范巴斯特得出的结论并不乐观,因为他发现大明新帝是一位极其强势乃至冷酷的君主,最重要的是牢牢将军权掌控在手里以后,不惜得罪全大明的利益阶层也要强势推动改革,尤其是在他弄清土改的本质,以及知道其中的牵扯有多大以后,更是倒抽无数口凉气,实在无法想象大明新帝的魄力与胆识! 这样的君主会放任郑芝龙这样的私军控制大明海域?会在五年间对福建水师不闻不问,还摆出一副极其放心的姿态,范巴斯特越想越是荒谬。 不动郑芝龙是因为大明新帝觉得自己没有实力动,在大明海军未成之时,逼反郑芝龙对于大明来说,弊远远大于利,因为大明还需要郑芝龙如一条看门狗一样去护卫沿海,去咬死哪些海上猖獗的海盗和屡屡袭击沿海百姓的倭寇! 但不动则已,若动则必然是雷霆万钧! 现在大明海军已成,尽管范巴斯特还对大明海军的战力没有直观的了解,甚至认定刚刚下水仅仅一年出头的舰队,以及操练不过三年多,没经过实战的水兵应该不具备很强的战斗力,但范巴斯特就是没有底气。 因为他分析的朱慈炯,根本就是一个疯子,一个机关算尽的疯子,任何事似乎都在其意料之中,尤其是在平定内乱的战争当中表现出的睿智,简直无法想象是如何在短短一年之内做到的那一切。 古老的东方有一句古话叫做‘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在范巴斯特的眼里,朱慈炯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执掌天下权柄,他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去发动没有把握的战争? 范巴斯特不知道朱慈炯哪来的信心,凭借一群刚入水几年的水兵就能在大海上搏击甚至剿灭郑芝龙称霸数十年的军队,但范巴斯特不是一般人,他对于朱慈炯的研究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训练几年的海军做不到?那么去看看当初平定大局的陆军! 那是一群不过操练了一年多的流民!一旦出征,挡者披靡,面前一切敌皆如土鸡瓦狗一般被剿灭,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如闪电一般迅速平定国内局势,换做当时谁能想的到,谁又敢想! 陆军珠玉在前,安敢说海军不会光芒在后? 说到底,现在荷兰要面对的就是一个站队的问题,要么继续与郑芝龙死死抱在一起,共同面临大明施加的压力,如果郑芝龙选择背叛大明,那么还有可能需要出兵抵抗大明的平叛军,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因为如果郑芝龙输了,荷兰在东方可能再无立足之地。 另一种选择就是抛弃和郑芝龙的合作关系,绝不参与大明的内战,然后动用外交手段与大明进行谈判,谈判的内容无非是开放通商口岸,允许荷兰在大明海域内进行贸易等等。 按照范巴斯特的考量,还是觉得第一种不太靠谱,因为选择郑芝龙,如果郑芝龙胜了,那么自然是皆大欢喜,大明战败,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望海兴叹,而举起叛旗的郑芝龙等于撕下了虚假的官衣,商品贸易没准就会发展成为资源掠夺,荷兰作为同盟,自然能在其中得到最大的利益分润,但风险实在太大,因为郑芝龙败了,荷兰不要说必将失去远东贸易权,现在的这支舰队返回荷兰都将成为奢望。 第二种选择无疑更加理性,因为选择大明,如果大明败了,只要荷兰愿意多付出一些代价,以郑芝龙的商人唯利是图的习性,多半也如十几年前一样,选择什么也没发生,荷兰在远东的利益甚至有可能不会受损,反而会有所增加! 但范巴斯特只是军人不是政客,如何选择他做不了主,最多只能将自己的判断提交给董事会,但是董事会会不会按照自己的猜测去选择很难说,因为东方大明的腐败与孱弱一直都是董事会高层的故有思想,但十几年前荷兰舰队被郑芝龙覆灭可是实打实的,何况现在的郑芝龙比起十几年前强了何止一倍! 范巴斯特一直在等董事会的回复,但是他没有等到,等到的是大明东南军区偃武军大帅,大明帝国中将发来的不是战书的战书! 驱逐令! 一年多以前,大明的巨寇张献忠肆掠东南,杀人盈野,等到张献忠随英国舰队南下以后,范巴斯特看准时机进驻安南,并在安南东部设了三个大港作为中转,并积极说服董事会向安南输送奴隶以及移民,范巴斯特不是不知道大明会南下,但他认为大明绝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胃口将整个东南那么辽阔的一块地盘全部吃下去,那么荷兰为什么不能在东南地界上摄取一小块地盘进行远东殖民呢? 偃武军南下,设立东南军区,范巴斯特当然知道,但在他认为,大明应该不会将从未有过冲突的荷兰当作敌人,英国这两年与大明逆贼张献忠合作密切,奴隶买卖做的有声有色,最后还能派遣军舰将张献忠的十万大军护送南下,大明就算要发动海洋战争,于情于理英国才是第一目标才是。 但是他收到的那封措辞极其严厉,要求荷兰立即摧毁港口,将移民撤出东南的驱逐令,毫无疑问在嘲笑范巴斯特的想法、分析是多么的可笑…… 第五百八十七章 驱逐令(3) 偃武军顾骏自然没有可能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这封驱逐令代表的是大明圣武新帝的意志,这意志的背后清晰明确的告诉范巴斯特,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做,那么大明将自己动手,清除东南沿海所有目标! 范巴斯特没有丝毫怀疑大明新帝的战争决心,只是陆地上面与大明新军争雄?凭借荷兰三个港口的两千驻军?那不叫自取其辱而是叫自寻死路! 莫说荷兰在远东的陆军,便是集荷兰举国兵力前来东南驻扎,能够抵抗大明陆军的可能性也不超过半成! 大明给出的期限是一个月,按时间算是下个月的五号,也就是说如果五号之前,荷兰还没撤出港口,那么在港口里的陆军、移民以及奴隶差不多近一万五千人,将直面偃武军的进攻,战争还没开始,下场已然注定。 这个时候继续等国内的消息,派遣外交专员前往南京与大明新帝交涉,签订外交条约已经来不及了,范巴斯特不敢拿港口的驻军、移民的性命开玩笑,在接到信的第三天立即组织港口人员拆除军事堡垒,保留港口商用设施,并组织人员陆续登上舰队,暂时输送至琉球的荷兰港口据点,摆出一副绝不与大明偃武军正面抗衡的姿态。 没办法,安南三港里面的移民若是有了闪失,他范巴斯特的下场绝对比雷约兹和德卡本特还惨! 范巴斯特甚至已经猜测到了,大明新帝的旨意绝不会只是让偃武军驱逐东南地域上的荷兰、英国驻军,海上应该也会有所行动才对。 但海上,范巴斯特认定大明即便动手第一目标也必然会是郑芝龙,东方古话说的好,叫做先安内后攘外,大明海军没有道理对荷、英两国先动手却放任郑芝龙不管的道理。 荷兰图的是商贸不是战争,大明新帝那么睿智,又那么注重商业发展,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 范巴斯特现在只等董事会的决议,但大明与荷兰远隔重洋,相距何止万里,消息往来起码三个月以上,他没能等到董事会的议定结果,却等来了郑芝龙的亲笔书信。 郑芝龙果然不是笨蛋,已然料到皇帝在松江编练水师的第一目标就是要从他的手里夺回制海权,而东南海域的制海权就是郑家称雄海上的资本,圣武皇帝要逼他反,那么他不能不反!作为这么多年的商业合作伙伴,利益共同体,郑芝龙希望在大明对他发动战争或者他先举叛旗的情况下能与郑家紧密合作,共同将大明的新建水师打到海里去喂鱼。 郑芝龙的信对于范巴斯特来说,与其说是请求,倒不如说是强迫荷兰站在他那一边,否则荷兰在远东的利益将会立即断绝,至少郑芝龙控制的海域,荷兰不但举步维艰甚至还有随时被郑家攻击的风险。 范巴斯特感觉自己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无论踏出那一步都未必能有好下场…… …… 大英帝国远东舰队司令官布莱兹公爵冷笑着将顾骏的驱逐令撕了个粉碎,虚弱的老虎展示出了自己的獠牙,以为会将凶狠的狼王给吓退,殊不知,狼王又岂会在乎一只色厉内荏的病虎! 大英帝国崛起于西方,正处于争夺海洋霸权的关键时期,东方各国就是议会决议通过的殖民战略方向,也是打造‘日不落帝国’的重点,只是原本议会对于远东舰队的成果很不满意,对于布莱兹迟迟不能从荷兰手里取得贸易主导权更是非常愤怒! 若非前段时间,布莱兹向国内输送了大量的奴隶,恐怕他这个公爵就要面临议会的弹劾,这对于他这样的贵族来说,如何能够容忍! 布莱兹非常清楚,如今的大英帝国想要取得远东贸易的主导权,而非如现在这般在海上四处拾人牙慧,就必须取代荷兰成为东南海域霸主郑芝龙的合伙人,不是大明,因为大明的水军力量布莱兹从来没有看在眼里过! 但是郑芝龙在西方的合作伙伴荷兰,这些年来双方已经合作的亲密无间,大英帝国想要插足进去,分掉原本属于荷兰的份额,荷兰自然不会答应,当然荷兰答不答应布莱兹从来不会在乎,如果有必要,武力解决显然是个不错的方式。 布莱兹有信心,凭借远东舰队的海上军事打击能力,吃掉荷兰的东印度公司舰队完全不存在任何问题,至于此举会不会引起大英帝国与荷兰的战争爆发,更非布莱兹需要考虑的范围,双方既然必有一战,那何不让决战早一天到来,老迈的‘海上马车夫’也是时候该退出海洋舞台了! 但是布莱兹万万没有想到,大明的皇帝居然会让驻扎东南的司令官顾骏给他下达了驱逐令! 布莱兹对于大明的认知极其浅薄,毕竟他从英国率领远东舰队来到东方还不到两年的时间,打交道最多的是郑芝龙,因为他想要打开远东贸易市场,东南海域霸主郑芝龙就是他怎么绕也绕不过去的一道坎,只是郑芝龙这个目光短浅的海盗尽管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但开出价码尽然是荷兰的五倍! 很显然在郑芝龙的眼里,西方有荷兰作为代言已经足够,英国根本就是其眼中可有可无的存在,五倍的年贡相对于远东的贸易量来说,其中还有很大的获利空间,但是布莱兹身为大英帝国尊贵的公爵阁下,怎么可能受一个海盗的无理要挟! 那么要从郑芝龙的手里将荷兰的贸易份额抢过来,唯一行之有效的方式就是战争!不是针对郑芝龙的战争,远东舰队虽强,但布莱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和郑芝龙开战,能不能打的过不说,就算打的过,仅凭远东舰队的三十四支主力战舰也不可能吃的下整个远东市场,还要时时进行战备,以应对海上神出鬼没的海盗群,可以说郑芝龙的存在,对于东南海域的稳定至关重要,郑家水师就是东南海域的无形规则,遵守规则大家一起发财,不遵守肯定自食恶果。 第五百八十八章 驱逐令(4) 远东舰队的目标是荷兰也只能是荷兰,只要击败荷兰,那么郑芝龙就失去了西方贸易的代言人,大英帝国立即便可以取代荷兰人成为郑芝龙最大的合作伙伴,何况英、荷两国早晚一战,那么战争爆发的点是在西方还是在东方并不重要。 布莱兹身为大英帝国的贵族同时家族在议会当中还占据重要席位,理论上来说,布莱兹本人拥有是否发动战争的权力,当然前提条件是必须战胜,否则哪怕布莱兹家族成员是议长也未必能保的住他。 战胜荷兰取得东南贸易权,这是布莱兹给自己定下的战略目标,并且拥有无与伦比的信心,但是张献忠的出现将布莱兹这一准备的差不多的计划彻底打断了节奏! 议会里面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私下里恨不得将全世界的人都变成帝国的奴隶,表面上还假惺惺的说是为了维护帝国的荣誉,非要花费不小的代价雇佣佣兵团来做奴隶买卖,简直就是脱裤子放屁,但布莱兹哪怕是公爵,也只能遵守规则,张献忠的出现等于是让布莱兹看到了一条捕捞政绩的金光大道! 东南百万奴隶,积存库房都快生锈的火枪,这两桩大生意忙的布莱兹不可开交,为此议会甚至再一次拨给远东舰队十条战舰、三千大兵以及三十条商船,可见议会对于布莱兹的远东贸易感到非常满意,准备干荷兰的想法自然暂时抛之脑后,甚至于布莱兹觉得与张献忠合作比郑芝龙还靠谱,张献忠祸害完东南要求南下爪哇甚至澳大利亚继续开展抓奴大业,布莱兹自然全盘答应,武力护送不收分文! 如今张献忠贩卖给帝国的奴隶高达百万,近四成已经送去国内,开展国内建设,还有近二十万滞留在东南作为奴隶开采资源,暹罗的两大港口自然是为了将从东南开采搜刮来的财富转运到国内,谁能想到大明居然会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送来这份驱逐令! 布莱兹远比范巴斯特要纠结的多,荷兰在安南有三个港口三千驻军他当然知道,但帝国在暹罗虽然只有两个港口,但驻军却有五千,已然是远东舰队总兵力的七成!没有办法,要对十几万奴隶形成有效的震慑,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干活不暴动,五千兵力已经是最低限度! 帝国一天没有在海上彻底击溃荷兰,都不可能进行大规模的殖民,因此东南对于帝国对于布莱兹来说就是一座可以源源不断为他提供政绩的聚宝盆,但现在大明的驱逐令就是要将他伸进聚宝盆的手给拍出去,布莱兹委实难以承受! 布莱兹对于大明的了解主要是从张献忠处得来的片面之词,但布莱兹从来没有低估过大明陆军的战力,这其实并不难判断,东南各国加起来超过二十万的兵力最后被十几万西军杀的落花流水,王国覆灭跟玩似的,可见张献忠的西军战力之强悍! 但这么强悍的军队居然面对大明陆军没有丝毫还手之力?此话若非是张献忠自己说的,布莱兹实在难以相信,即便布莱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即便是精锐的五千帝国士兵也不可能是张献忠西军的对手,当然西军如果与之对战,即便帝国士兵全灭,张献忠也必然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当然这只是假设,现在的问题关键在于他应该如何面对这份已然被他撕成碎纸的驱逐令,驱逐令的限期是一个月,一个月内若是要将分布在暹罗各地的军队和奴隶全部运送上舰队时间勉强能够,但是布莱兹甘心吗?当然不甘心,而且在知道大明陆军的战力以后,布莱兹甚至没有让奴隶继续北上开采资源,为的就是不与大明有直接的接触,可即便如此,大明的手还是伸了过来,布莱兹感到无比的愤怒和屈辱! 张献忠曾经说过大明的陆军起码有四十万,但大明幅员辽阔,四十万陆军听起来不少,但分散到各省根本没有多少,因此即便大明想要吞下整个东南,起码也要年的时间! 张献忠的猜测确实不错,朱慈炯现在的确没有能力吃下东南,硬吃只能是消化不良,布莱兹觉得年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差不多也够了,几年以后帝国远东的贸易重心完全可以向南转移,反正有张献忠做的打手,帝国绝对不会有亏本的买卖去做。 但是张献忠的前脚刚登上远东舰队,大明的偃武军后脚就进入了东南中心,也就是原高棉国的地域之内,荷兰也好帝国也罢,已然暴露在偃武军的枪口之下! 这支偃武军还是当初击败张献忠的主力之一,而且张献忠说的很明白,击败他的星辰军加上偃武军的总兵力差不多七万,而现在布莱兹敢肯定,光是偃武军的兵力已经超过七万! 大明七万陆军能将张献忠二十万西军杀的跟狗一样逃亡,张献忠能将二十多万东南联军斩尽杀绝,帝国五千陆军去和大明陆军硬撼?哪怕帝国战士皆是一等一的精锐,哪怕他有一丝机会战胜偃武军,布莱兹也觉得自己还没那么蠢,因为远东舰队就是布莱兹家族在议会上的话语权,被灭或者损失惨重,都是布莱兹承受不起的代价! 如果不想与明军交战又想保住东南的收益,唯一的解决途径就是外交,但布莱兹也知道这仅仅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这一两年以来,他和大明的逆贼张献忠亲密合作,大明不可能不知道,因此驱逐令上对于帝国或者说他本人与张献忠过往甚密表示极其不满,对于他买卖东南人口更是出离的愤怒! 布莱兹不知道的是荷兰的范巴斯特总督同样收到了偃武军的驱逐令,只不过不同的是,范巴斯特的那份驱逐令上最后有四个用朱砂写的四个大字,若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一个月限期内不撤出东南地域,那么‘后果自负’! 而发给布莱兹的驱逐令上同样有四个血红大字! 斩尽杀绝! 第五百八十九章 南下(上) “此番南下,乃松江水师第一战,海战方略,还望郑提督多多提点才是啊。”圣武号巨舰主炮前方,万长明拱手笑了笑,张煌言虽与万长明、郑成功二人并排而立,脸上却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圣武元年,天子赐郑芝龙为‘南安伯’,总督福建沿海防务,而郑森则是福建水师提督,按理来说福建水师名义上的一把手乃是郑森,只不过福建水师天下人谁不知道是郑家的私军,真正能做到一言九鼎的也唯有郑芝龙一人而已,就好像福建水师听起来是官军,实际上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万长明看郑成功很不爽,不爽的原因有很多,比如郑成功的年龄不过二十五六,而他的岁数与之相比大了一倍还拐了一个大弯,他的松江水师提督官衔乃是这么多年实打实的剿杀江匪屡立战功加上熬资历才熬出来的,郑成功呢?一个海盗的儿子,因为他爹海盗事业做大被招安,才披上的官衣,若是郑芝龙也就算了,官匪之子凭什么与他平起平做? 还有就是赐名!万长明不敢质疑天子的赐名之举,他只是想不通天子为什么会赐名给一个与大明离心离德的官匪之子!天子继位至今已近六年,何曾有过任何一人享有过赐名这样的殊荣,若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偏偏是郑家子嗣!要知道天子建立这松江水师最终的目的就是要收拾郑家,夺回东南海域的制海权呐! 如果天子赐名的本意是要麻痹郑家,万长明觉得纯粹就是多此一举,大明第一舰队之强悍足以碾压面前一切敌,区区一个郑芝龙,在万长明的眼里不过就是跳梁小丑,已然蹦跶不了几天了。 最让万长明憋屈到差点吐血的是,他与黄建国接到了天子密旨,天子言称,正在日夜筹建的大明第二舰队以后的主帅将会是郑成功!郑成功将会率领第二舰队取代如今的福建水师,镇守福建至琉球一带海域! 待大明料理了郑芝龙以后,郑成功将在第一舰队任职右副提督,位次在张煌言之下,一旦第二舰队入海,郑成功就会越过张煌言调任!简直……简直就是乱命! 张煌言没有接到密旨,对于这一切自然一无所知,但就算知道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因为天子在御书房召见他的时候已经和他说的很清楚了,在他五十岁之前是没有可能入阁的,而五十岁之前他迟早要接替万长明成为第一舰队的提督,现在他最需要做的是跟在万长明后面学习水战经验,在军中积累资历,而非争权夺利! 但万长明依旧非常不爽,这两年来他一直视张煌言为子侄,对于自己退役以后张煌言接手第一舰队自然由衷支持,但是第二舰队! 第二舰队的打造大概需要四年左右,其中如圣武号一个级别的主力战舰五艘,次主力战舰十艘,旗舰‘大明’号,舰身比圣武号长近十长,装载火炮一百三十门,天子说圣武号是海上永不沉没的钢铁堡垒,那么大明号绝对能算得上海面上漂浮的战争巨兽! 不论是数量还是战斗力,第二舰队都要远远强于第一舰队,郑成功一个官匪之子凭什么担任其主帅,天子就算看中此子,又怎么便认定其以后必然会成为大明的栋梁之才,似乎也对其好的过头了! 万长明是武人性子直,但还没直到敢质疑天子的地步,不过这些天以来着实没给郑成功多少好脸色看,刚才这句话里的讽刺之意更是明显至极。 万长明隐隐中显露出的敌意,郑成功自然能够感受的到,只不过他并不以为意,甚至于内心深处对于出身长江水师,只精通江战的万长明多多少少还有那么一点不屑,他十岁便追随父亲身后海上剿匪,经历的第一场恶战就是剿灭父亲的把兄弟,海上巨匪刘香,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才隐隐认识到了海战的真谛,这十一年来他大大小小的海战数百次,更有数十场是由他亲自指挥并战而胜之的经典战例,论海战经验,郑成功觉得这天下间能胜过他的不超过一掌之数,只剿过江匪的万长明自然不在此列! 但郑成功也知道因为郑家在福建的特殊地位,在没有劝说父亲自解兵权,向大明证明郑家乃是大明的忠臣之前,他身为郑家子嗣受官场白眼军中排挤纯属正常,自然也没有必要为此置气。 郑成功同样拱手笑道:“万提督客气了,成功末学后进,还需万大人提点才是。” 万长明微微点了点头,却并非赞赏,而是对郑成功的识趣多少有点满意,若是郑成功以为自己是郑官匪的儿子,因蒙受天子赐名之殊荣而不知所谓,那么即便整治不了他,将其彻底孤立还是简单的很。 “天子旨意。”万长明面朝南京方向拱手道:“命第一舰队南下剿灭荷兰、英国两支舰队,偃武军顾大帅业已下驱逐令于两国,本提督接到消息,荷兰那个总督范什么特,已经捣毁了安南三座港口的军事设施,并将进入安南省境内的所有人全部撤离去了澎湖湾,大明似乎已经失去了对荷兰舰队宣战的理由,但天子旨意却让第一舰队彻底剿灭荷兰所有主力战船,本提督如今师出无名,徒之奈何啊!” 郑成功笑了笑,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司令范巴斯特他极其了解,这些年打过的交道怕不有数十次,这是一个聪明人,而且对于东方对于大明乃至圣武天子都极其了解,父亲去信要求范巴斯特联盟抗明,迫使大明天子妥协安于现状的信,他也知道,如今看来果然不出他之所料,范巴斯特最终还是抛弃了郑家选择了大明啊。 站在郑家的角度,郑成功有足够多的理由对范巴斯特感到愤怒,但站在战略角度,郑成功却不认为范巴斯特的选择是错的,连郑成功自己都觉得与第一舰队开战,郑家的胜算不超过两成,何况是对大明这几年研究的那么透彻的范巴斯特! 第五百九十章 南下(中) 哪怕直到现在,郑成功都快不记得这十天来已经是第几次登上第一舰队的战舰的甲板上了,但每一次带给他的震撼却是有增无减,尤其是脚下的圣武号,已经不是震撼能形容郑成功心里的感受,真要说应该是恐怖! 郑家的主力战船在圣武号的面前根本就是孩童的玩具,完全不具备可比性,所以他才对郑家三千战船对阵仅仅只有十二艘战舰的第一舰队不抱太大希望,绝对的实力碾压足以挫败一切阴谋诡计,所谓的海战经验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第一舰队两万官兵,其余十一艘战舰每艘配备两千水军,圣武号上的水军官兵足足四千余,撇开操控舰船的几十人外,其余的水军全都是配备大明最新式火枪的水陆两栖兵,嗯……用天子称呼就是海军陆战队! 海军的主要作战方式当然还是以海上炮击对轰为主,但郑家水师的战船实在太多了,三百倍于第一舰队,即便只算主力巨舰也是第一舰队的五十倍之多,郑成功自问如果是他主持对第一舰队的战役,在发现炮战无法完成战略目标,甚至于被压着打的情况下,必定会再寻找其它能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战而胜之的策略。 但是十天以来,郑成功即便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正视,因为他根本没想到有什么方法能够战胜十二艘刚铁巨舰! 海战除了炮击以外还能以围困之法进行火攻,郑家专门用于火攻轻型战船五百艘以上,当初金门海战,荷兰的主力战舰不论是火炮还是战船本身都要远胜当时福建水师,开战之初便让福建水师吃了一个大亏,十几艘大型战船被击沉,他父亲及时改变战略,以轻型快船携带大量火油,燃烧后四面八方冲击荷兰主力舰队,海面上燃起汹汹火海,最终将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打乱了阵脚,方能一鼓作气将之全歼! 但是火船对于大明第一舰队有用吗?火船想要见效,最重要的一个因数是要能烧的到敌船,否则一切都是扯淡,如何能达到这基础标准,最重要的就是速度!速度!速度! 以轻型战舰的速度优势进行快速攻击,以中大型战船对敌军实施袭扰阻止敌军避开或者逃窜才是关键,如果没有足够的海上力量进行干扰,当时荷兰的主力战船可都是拥有五桅的巨船,只要操船手的经验足够丰富,那么就算速度上比不上轻型火舰,但想要避开大部分火舰靠船焚烧的办法很是很多的,毕竟大海之上可以转圜腾挪的空间实在太大了! 《三国志通俗演义》上记载的赤壁之战就很好的描述了火船进攻的方式,庞统为什么要献连环计,不就是因为诸葛亮考虑到了即便以火船进攻,曹操的主力战舰在长江之上可以腾挪的空间依旧很大,想要达到原定的战略目标的可能性极其渺茫,曹操中了连环计将战船串在一起,等于自己将战船的机动力给剥夺了,面对顺风而来的火船自然再无避开的可能性,因此赤壁之战遭遇惨败,奠定了诸葛亮、周瑜的盖世威名! 长江之上尚且如此,何况大海!千年以后的战船机动能力更是远非三国时期可比,若是没有主力战舰对敌军舰队进行围追堵截,仅仅指望火船建功,完完全全就是个笑话。 郑成功分析的就是如果以福建水师大型战舰对大明第一舰队进行骚扰,是否能够靠火船进攻获取奇效,答案是肯定的,没有!完全没有半点可能性! 第一舰队十二艘巨舰,不要说圣武号,便是其它十一艘军舰,其主体结构都是钢浇铁铸而成,容易遭到炮袭的甲板和两侧船板更是采用数寸厚的整体钢板拼接而成,郑成功仔细思量过,以福建水师的重型炮弹,若是轰击在甲板上会对这十二艘战舰造成多大的损伤,得出的结果令人绝望,那就是那怕十枚巨弹击中同一位置,想要将甲板击穿的可能性都极其渺茫,但第一舰队搭载的火炮以及配备的那种奇形怪状的炮弹,一发就足以将福建水师的任何一艘主力战舰击穿,如果五六枚炮弹击中同一艘福建水师战船的话,等待那艘战船的命运之一一个,不是沉没而是变成燃烧的木板漂浮在海面上,直到消失无踪…… 这不是推测,而是第一舰队三天前的一次实战演练的时候,郑成功亲眼所见!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想用对付荷兰舰队那一套,很显然是没有丝毫作用的,所谓‘一力降十会’,面对围追堵截的福建水师,大明第一舰队只需几轮齐射就能让福建水师损失惨重,即便不用炮轰,光是用撞击,都能将几百艘福建水师战船撞的支离破碎…… 就算退一万步说,围追堵截能有效果,火船能迫到第一舰队的舰身,这数寸厚的船板火能烧的穿吗?能烧沉吗?用高温烤死船里的水军?除非第一舰队的官兵都是弱智,可以让你肆无忌惮的用火烧船,而没有半点防范措施。 另外,最让郑成功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的是第一舰队的船速,这种新式钢铁战舰没有船帆不靠风力,其航行速度却还要比大型木船的速度快上近一倍!福建水师当中能靠速度胜过第一舰队的只有最轻型的火船,而且还不能装火油…… 当然数千万斤的钢铁能漂浮在海上已经很是不可思议了,想要用风帆然后依靠风力来带动这艘如怪兽一般恐怖的巨舰……纯粹就是胡扯…… 蒸汽机,郑成功已经见识过了,他已经知道,蒸汽机就是钢铁巨舰乃至陆地上面运行如飞的火车的核心,当然就算知道,郑成功对于其原理也是一窍不通,只笼统的知道,圣武号上搭载的三台蒸汽机,每一台拥有什么七千马力,三台就是两万一千马力,简单点说,这艘圣武号是用两万一千头战马拉着在海上跑的,古人能理解到这么多,已然是极限…… 第五百九十一章 南下(下) 海战还有一种常见方式便是登船作战,当炮战无法占据优势,火攻不可能达到战略目标的情况下,靠近敌船,派遣水兵强行登上敌舰,屠灭敌舰之上的敌军,夺取敌船的方式非常不错,这些年来福建水师哪怕在占据绝对优势的前提下,也尽量不去摧毁敌军战船,而是选择俘虏,毕竟一旦俘虏敌船,只需修理以后,己方便能再多一丝战力,如此一来何乐而不为呢? 福建水师剿灭海匪刘香的战事,最终采取的战略主导方式就是如此,先以密集炮轰摧跨敌军的精神意识,然后以迅雷之势极速搭建跳板登上敌船杀敌,那场战役,福建水师俘虏刘香的主力战船三十八艘,中小型船只近十倍! 也正是因为金门海战与剿灭刘香的两场战役彻底奠定了郑家称霸东南海域的基础! 一开始,郑成功经过数次演练,认为如果想要战胜第一舰队,最行之有效也是唯一有可能的方式就只有登船作战,如果郑家能夺取第一舰队的十二艘战舰,那么郑家的实力必然会连登无数个台阶,不要说是称霸东南海域,便是远渡重洋,独霸所有已知海域都将不存在任何问题,并且大明的海军实力想要再次成长到对抗郑家的地步,起码需要二十年! 当然郑成功的这些假设与演练,仅仅只是将第一舰队当做假想敌,而非真正想要替福建水师出谋划策,寻找可以对抗大明海军的方式,论对大明的忠诚,郑成功觉得自己不会输给朝堂上的任何一位儒臣! 生是大明臣,死为华夏魂!绝非说说而已! 之所以站在福建水师的角度去将第一舰队当做假想敌,是因为第一舰队乃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海上力量!作为一名优秀的水师统帅,当然要将最强大的敌人当做对手,否则以福建水师往日之强大,欺负海上哪些不成规模的海匪、倭寇能有什么成就感,灭了他们还需要费神费脑子? 如果没有三天前的实战演习,郑成功觉得福建水师通过登船作战取得胜利的可能性多少还有两成,但现在…… 第一舰队的任何一艘战舰的甲板完全就是一块海上移动的陆地,和大明的陆军比战力?每艘战舰上一千五百海军陆战队战士,提着十个呼吸就能射出一发子弹的新式火枪,论你有多少想要登上甲板的敌军,转瞬之间便会成为掉进海里都磕鲨鱼牙的死尸…… 这样一支航速超绝,火炮射速、威力恐怖,防卫几乎武装到牙齿的舰队,不管是海上作战还是登陆作战,都是一切敌人的噩梦,任何敢于挡在前面的敌军,最终的下场只会是成为齑粉! 郑家的福建水师想要战胜第一舰队的唯一可能性就是天降神雷,瞬间覆灭巨舰上的一切生命,否则不会存在半点胜算! 不管是因为对大明的忠诚,还是为了不让父亲误入歧途白白送了性命,郑成功都必须阻止郑家叛明! 如果郑家叛了,郑成功心里很清楚,哪怕天子对他再怎么信任,大明的军中也不会有他郑成功的立足之地,最好的结局多半是闲居金陵城,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受尽世人白眼,郁闷的过完一生…… 这对于立志在海上征服一切敌的郑成功来说,宁愿死也无法接受! 天子属意他将来接手第二舰队的事,郑成功也知道,这十天来,郑成功已经数夜未眠,幻想着率领大明第二舰队驰骋在大明的海域上,剿灭一切敢于挑衅大明威严的存在,甚至还想过若天子旨意允许,他会率第二舰队远航西方,将哪些所谓的海上强国如犁庭扫穴一般从头到尾战上一遍,扬威万海,震慑不臣! “咳……”万长明见郑成功思绪随着这海风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对自己的问话居然置若罔闻,不由心生不郁,故意轻咳几声表示不满。 郑成功回过神来,苦笑道:“天子旨意剿灭英、荷两国舰队,想来是为了震慑西方列国,偃武军顾大帅给两国下达了一个月内撤离东南陆地的驱逐令,如今英吉利那个布莱兹公爵对于驱逐令不屑一顾,还大肆修建防御堡垒,看来已是不惜与偃武军一战,只要胜了偃武军,便可与大明停战谈判,目的自然是保证英吉利在东南的利益不受损,大明水陆并进予以剿灭乃顺理成章之事……” 万长明皱眉直接打断郑成功的话头道:“本督问的是荷兰不是英吉利,布莱兹不知死活本督自会送他上路,莫说他尽然斗胆不撤离东南,就算撤了又能如何?就凭布莱兹这两年与逆贼张献忠勾结这一桩事,便是他逃往英吉利,只要还在海上,本督便不可能放的过他!” 郑成功笑道:“足下得到家里送来的线报,说是泉州有两条民船出海打鱼,因为冲撞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范巴斯特大怒之下,将两艘船上的渔民共计十七人杀害,不知道万提督觉得这个理由够不够大明出兵讨伐范巴斯特呢?” 虽然明知道郑成功多半是在胡扯,可万长明还是眼前一亮,自从收到顾骏的电报,得知荷兰人将东南三大港口军事堡垒尽数拆除,军队及移民全部撤走以后,万长明就无比郁闷,国人出兵讲究师出有名,否则就是兴不义之师,难免让人诟病,即便讨伐蛮夷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可若是能师出有名,万长明自然更加乐见其成。 荷兰舰队击沉民船杀害大明百姓!这是对大明国威赤裸裸的挑衅,大明第一舰队若是不给予荷兰以迎头痛击,岂非是让枉死异族之手的十七名百姓身在九泉之下却终难瞑目! 万长明冷哼道:“荷兰宵小,枉顾我大明百姓人命,本督率大明第一舰队南下讨伐,乃遵奉旨意、顺遂民意,此战天地共鉴!若不能替十七位大明无辜惨死的百姓复仇,本督当自刎以罪皇命!” 郑成功:“……” 第五百九十二章 阴云(上) 十二艘钢铁巨舰乘风破浪以十七节的时速由上海南下,圣武号的时速如今最快能达到近二十五节,也就是差不多半个时辰二十海里,不过其它十一艘巨舰的时速最高只有二十节,因此以十七八节的速度航行,不至于造成脱节。 如今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驻扎于琉球海域,也就是后世的台湾与冲绳岛附近,范巴斯特命令荷兰舰队将从安南撤出来的移民基本移送到了冲绳岛上以后,便时时刻刻关注着大明第一舰队的一举一动,盘算大明在发送剿灭郑芝龙的战争之后,荷兰应该如何才能保证利益不失。 琉球海域一向都是倭寇出没的重要地段,哪些在日本本岛混不下去的大名武装没本事没本钱做海贸生意,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打劫海商的无本买卖,只是东南海域早已被郑芝龙肃清,倭寇的生存空间差不多已经丧失殆尽,若还想如明中叶年间那样,以为凭借几条破船载几十上百人便能登陆大明国土去肆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郑芝龙控制相对薄弱的琉球群岛海域便成了倭寇肆掠的重灾区,范巴斯特对于这群如同苍蝇一般令人无比恶心的东方矮人同样厌恶至极,这十几年间被荷兰舰队捉住的想要趁火打劫的日本耗子有数千之多,最后的结局是全部处死扔进海里喂鱼,这种低等民族在范巴斯特的眼里,便是送回国内做奴隶都不够资格。 大明第一舰队南下了,范巴斯特最新得到的是七天前的消息,按照明军的速度差不多还有五六天的时间进入琉球海域,不出意外的话十天内明军便会与郑芝龙的福建水师正面接触,大战已然一触即发! 郑芝龙显然也已经收到消息,福建水师主力战船已经全面朝泉州收拢,如今的泉州港日夜不停在往各大中型战船上搬运战略物资,卸下货物商品,郑芝龙显然不打算坐以待毙或是自解水师兵权,而是想要与明军正面决战,寄希望一战定大势,迫使大明安于现状,承认郑家在海洋上的霸主地位。 可以说,如今的郑芝龙唯一缺的只是举起叛旗而已。 大明战舰十二艘,泉州一带海域已然集结了超过千艘的郑家战船,看似实力不对等,但范巴斯特很清楚,郑家水师此战的胜算并没有多大!否则他也不可能背离这么多年的合作伙伴从而选择观望。 福建泉州总督衙门。 大堂内福建水师三十多位主要将领济济一堂,一个个面色都不甚好看,郑芝龙脸上更是阴沉的近乎滴出水来。 朱慈炯小儿简直欺人太甚! 二十年前,他郑芝龙率部归顺大明,这么多年以来为大明戍卫海疆,剿灭盗匪诛绝倭寇,护卫福建沿海数十上百万百姓的人身安全,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些年大明内乱不止,天下群雄逐鹿欲取大明天下而代之,郑家拥兵十万何曾觊觎过皇室大宝,反倒是因为他的存在,福建一省百姓才能免受战乱之苦,他郑芝龙有哪一点对不起大明,对不起那坐在皇位的朱家皇帝! 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只想安心做他的福建总督,做他的海上霸主,做他的海贸生意,什么地方碍着大明碍着圣武小儿了! 郑芝龙暗自庆幸先前没有尊奉圣武旨意前去京师,否则此刻他即便不身陷囹圄,只怕也必被软禁,到那个时候福建水师群龙无首,大明想要分化瓦解掉郑家海上势力只怕费不了多少手脚,不过他郑芝龙也不是傻子,小皇帝的算盘打的再轻又岂能瞒得过他的耳朵,只是苦了森儿了啊。 一想到郑森,郑芝龙便觉得心里堵的慌,他的儿子不止郑森一个,但郑森不仅是他的长子更是他最看重的儿子,将来必定能够接替他的位置带领郑家走向辉煌,是以当初郑森建议由他其父入京陈情,他尽管犹豫可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因为郑芝龙觉得,郑森身为南安伯世子,官面上的身份更是福建水师提督,由其代父入京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也能打消圣武小儿的猜忌,而且想来圣武小儿一时半会还不至于对郑家动手,郑森入京最多就是挨上一顿训斥有惊无险罢了! 郑芝龙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圣武小儿居然会那么果决,郑森入京还不到两个月,大明松江水师便已南下,最让郑芝龙愤怒的是,圣武小儿居然让松江水师的万长明裹挟了郑森,目的想必就是想让他投鼠忌器! 如今松江水师南下,战力即便强悍,可郑家盘桓纵横海上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想要灭了郑家!就怕圣武小儿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郑芝龙冷哼一声,扫视一圈在座重将道:“诸位想必也已经得到消息,圣武皇帝派遣松江水师南下,舰锋直指福建,目的已然是不言而喻,就是想用武力收编福建水师,本督未曾谋反,但在天子眼里已然是个反贼,他既逼郑某反,郑某岂能不反!” 堂内众将军有一个算一个,尽皆是义愤填膺,有的张口喝骂,有的眼中略带忧虑沉默不语,福建水师称霸海域,从微末到崛起到成长为如今的庞然大物,靠的是一场场血腥厮杀换来的,未曾归顺大明之前,明廷派遣水师前来征剿的次数何止一次两次,最后不都是铩羽而归,但这一次不一样,大明对于已然归顺的郑芝龙兴兵,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又哪里来的必要! 堂内诸将不少人与范巴斯特的看法相差不大,大明的圣武新帝靠的就是强军才能坐稳身下的皇位,否则以其这几年间的改革举措,皇位只怕不知道被掀翻几回了,这样的雄主会在军事战略上去做没有把握的事? 便是连荷兰的范巴斯特都拒绝了福建水师的联盟,要知道这些年,荷兰与郑家的合作可谓亲密无间,如果不是范巴斯特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抛弃这么多年的盟友! 第五百九十三章 阴云(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郑芝龙不怪范巴斯特,这些异族有利可图时一个个便如苍蝇见血一般直冲而上,一旦稍有风险便避的越远越好,这些年这种事他见的多了,关键时刻还是得要靠自己人呐。 这堂上的诸将要么是郑家的亲眷,要么是这些年以来对他郑芝龙忠心耿耿的心腹,没有他们,郑家不会有今天这般威势,也正是因为有他们,郑芝龙相信,此番福建水师定能有惊无险,安然度过此劫! 至于荷兰,此番大劫过后,范巴斯特若是还想如往常一样与他郑芝龙保持商贸互通有无的话,年贡起码增加五倍!否则他不介意另寻合作伙伴,比如那个英国佬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郑芝龙已然做好了再举叛旗的打算,是以这几天内已经安排水师将郑家家眷以及堂内主要将领的家属全部集中登船,转运去了吕宋岛上的据点,名为保护实为制衡,郑芝龙不怀疑诸将的忠诚,但必要的防范措施不能没有,说到底,于郑芝龙而言,他最相信的那个人永远只是他自己! “大人。”福建水师副督统洪旭抱拳道:“依末将看来,此番明军舰队南下,意指福建不假,但末将以为,天子未必真是要对福建水师动手,此举多为震慑压服之意,福建水师毕竟还是大明的官军,叛旗未竖若无必要,天子断没有主动开战留人诟病之理,故而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郑芝龙皱了皱眉头,洪旭乃是追随他二十几年的部将,忠心毋庸置疑,这番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郑芝龙没有胆量去赌,因为赌输了,郑家也就完了,这堂内诸将八成以上都是土生土长的福建人,原本入海为盗本为乡邻所不耻,然而披上官衣以后,一个个摇身一变反倒成了邻里之间尊重敬畏的对象,族人更是扬眉吐气仿佛凭空高人一等一般,若是再举叛旗反了大明,他们这些县乡里光宗耀祖的存在声誉自然是一落千丈…… 所以郑芝龙很清楚,在场的几十位水师将领,至少有六七成是不愿意叛明的,即便是他自己,若非被逼无奈,也是一样不愿意,好歹也做了大明二十多年的臣子,他难道不愿意披着官衣入土,留美名于后世吗?只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若不应对,岂非要任由明帝宰割? 一念及此,郑芝龙待洪旭话音落地,不由冷笑道:“福建水师乃是本督与诸位安家立命的本钱,若非情势所逼,本督又岂会愿意与大明针锋相对,大明松江水师如今破海南下,最快四五日便能抵达福建海域,本督若是不做应对,岂非双手将立足之根拱手于人,真到了那个时候,明帝为了顾忌颜面,没准还能对本督加官进爵,软禁在京师颐养天年,可在座诸位只怕一个个只能卸任还职,再不复今日之荣光了。” 在场诸将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大帅的话糙理不糙,如果福建水师被明帝收编,他们这些水师将领若不想受猜忌,只能从水师卸任然后另作安排,在场的诸将不用问必然被全盘分化,多半也就是带着一个荣衔回归乡野,这对于这么多变以来执掌权柄位高权重的诸将来说,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反与不反现在就是一道两难的抉择题,现在摆在他们面前,一如当初接到驱逐令的范巴斯特,无论怎么选,似乎都是个错字。 “大哥……” 郑芝龙嘴角咧了咧,望向出声的五弟郑之豹,这家伙怎么这么多年性子一直改不掉呢,告诫过他多少次,论武堂议事当以官阶相称,这家伙偏偏就是不长记性…… “大人……”不过好在郑之豹会意的快,见郑芝龙脸色不好看,顿时改口抱拳道:“松江水师南下,末将倒是有条计策,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郑芝龙差点笑出声,自己这五弟人如其名,作战极其勇猛果敢,但若论阴谋诡计,只怕被人踢进海里喂鱼,自己还以为是踢他的人让他下海游泳呢,他能有计?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在场诸将不少心思与郑芝龙一样,郑之豹这个大老粗还会献计?这他么比母猪会上树都要让人难以置信呐,不过原本还稍显嘈杂的大堂内顿时死寂一片,诸将皆带着看笑话的心态等着郑之豹的下文。 “郑将军有什么妙计只管直说便是。”郑芝龙心里哀叹,尽管不想看见五弟丢丑,可总不能当着诸将的面驳了自家人的面子。 郑之豹讪讪说道:“其实说起来,咱们福建水师不管怎么说也是大明的官军,是朝廷的水师,圣武皇帝忧心的不过是郑家拥兵自重,所以才会派松江水师南下展示军威,但要说真的想灭了福建水师连根拔了咱们郑家倒也未必,圣武皇帝继位以后,种种举措虽然狠辣,但也不难看出其人也是要名声的,悍然对臣属不宣而战,道义上面能不能站得住脚不说,只怕会寒了天下将领的心呐……” 郑芝龙冷笑道:“圣武是虚张声势还是举兵讨伐又或者到了时候找个由头诬陷郑家谋反,这些我们都猜不透,因此只能是先做最坏的打算,否则冀望圣武帝一念之慈,只怕死到临头已是追悔莫及,只要圣武帝不逼迫本督太甚,本督自然一直做大明的忠臣孝子,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沿海一应防务切不可有丝毫松懈,若松江水师只为耀武扬威而来,本督自然不以为意,甚至上上下下打点一番亦无不可,但若是……哼!” “小弟……”郑之豹连忙改口道:“末将以为沿海防务自不可懈怠,但同时可在泉州港摆出欢迎松江水师到访的阵势,一来可以展示福建水师之军威,二来正可试探一二,届时大帅可延请那万长明、张煌言入泉州,二人若是敢来,则说明两人仅仅只是为展示松江水师军威而来,若不敢则是心怀鬼胎,大帅理应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才是!” 第五百九十四章 阴云(下) “你父亲邀请本提督入泉州略尽地主之谊。”圣武号上万长明玩味的笑了笑,这些天来,万长明对于郑成功的看法已经改观了不小,这小子很显然与其父并非一条心,只是可惜投错了胎啊。 按照天子的战略思路,是先攘外而后安内,第一舰队南下的第一目标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待剿灭了荷兰舰队以后,由澎湖湾继续南下进入南海,然后舰指马来半岛寻找英国远东舰队主力予以剿灭,等完成了这两样任务以后,舰队继续南下,入爪哇甚至是澳大利亚,目的自然是要将大明巨贼张献忠绳之以法,这一圈转过来,再回头北上起码也要两三年时间,对郑芝龙是直接剿灭还是有其它方略自有天子定夺。 所以说现在福建水师人心惶惶纯粹就是自寻烦恼,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第一舰队气势汹汹的南下,郑芝龙心里有鬼难免诸多猜测,若非放不下这么多年打下的基业,那么便是去京师容养也不是不能接受,关键还是放不下啊。 郑成功脸上不动声色,父亲玩这么一出无非就是试探,试探朝廷此番派遣舰队南下到底是震慑还是要剿灭他,只是父亲此番注定要失望了,第一舰队南下的目标其一确实是福建水师是郑家,但不是当下,而且福建水师并非主要目标,这里面的转圜余地在于他最后能不能说动父亲放权! 这也是天子对他郑成功的考验,若他真能成功,不仅对得起天子赐名,也能让郑家免于覆灭之灾,若失败,郑家最好的结局是流亡海外,终生再难登大明之土,而他郑成功就是弃子,莫说接手第二舰队再无半分指望,便是性命也有倾覆之忧…… …… 阿姆斯特丹号舰长室内,范巴斯特脸色铁青,眼中甚至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慌张…… “混蛋!混蛋!混蛋!”范巴斯特连骂三声,将桌子上的器具摔了个粉碎,这才稍稍将心里的恐惧压下去了那么一些。 大明第一舰队居然突然之间转道! 以现如今的速度,最迟一天,最快不到十个小时便能出现在东印度公司舰队的视野之内,大明这是要干什么! 难不成是要对荷兰宣战! 圣武皇帝的目标不是讨伐不臣,剿灭郑家的私人武装吗! 第一舰队入东海沿海南下,突然东进绕过琉球直下澎湖湾是想干什么! 巡海?为了不与福建水师冲突故而转向?范巴斯特觉得自己实在难以接受这个理由! 最关键的是范巴斯特实在想不通大明有什么理由要对他对荷兰动手,为了不与大明爆发冲突,他接到偃武军顾骏的驱逐令便立即组织人手离开了安南,为了不造成误会,他对这么多年的合作伙伴送来的请援信置若罔闻,为此他甚至将舰队驶离了大明沿海,摆出一副绝不参与大明内战的姿态,这么低调,大明圣武帝居然还不肯放过他,这他么算怎么一回事! 现在摆在范巴斯特眼前的只有三条路,第一是逃跑,有多远跑多远,明军钢铁巨舰的航速虽快,但他的风帆战船如果满帆极速而遁,又有近一天的富裕时间,未必跑不掉,但范巴斯特没法跑,如果他跑了,那么荷兰必将失去远东海贸市场,这个损失必将让荷兰国内的经济一落千丈甚至倒退,董事会也会因为他擅作主张,而不是寻求其它解决方式而感到极其恼火。 最主要的一点是他不但是东印度公司的总督还是荷兰驻东方的澎湖舰队的司令,琉球岛上有数千荷兰移民、奴隶和驻军,舰队一跑了事,如果大明此番确实是针对荷兰而来,那么这些人就要直接暴露在大明陆军的枪口之下,这个责任他根本背不起!而且时间也来不及。 第二选择是战……以荷兰目前战船的战力,想要战胜大明舰队……范巴斯特觉得自己还没疯,选择战的唯一下场就是喂鱼…… 第三种选择目前在范巴斯特的脑海里面觉得最靠谱,似乎也是唯一选择,就是静观其变,范巴斯特至少有一点可以笃定,大明舰队不可能一上来便对荷兰发起攻击,以这个东方国度,历代的传统而言,任何战争都要师出有名,说难听一点就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那么这其中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实在不行投降也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范巴斯特现在是头大如斗,这段时间给他出的选择题实在太多了,还都是致命的选题,怎么看他都像是书里面的悲剧人物。 万长明最担心的就是荷兰舰队会跑,并且这种可能性不小,论起对海路的熟悉程度,他便是拍马也赶不上郑成功,更不用说这些年一直飘荡在海上往来东西方做生意的范巴斯特了。 如果范巴斯特执意要跑,万长明除了望洋兴叹以外确实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不可能率领第一舰队一直追在荷兰舰队的屁股后面去远渡重洋,毕竟大海对于他自己对于所有水师官兵来说存在了太多的未知,这一点即便是郑成功也帮不上太大的忙,毕竟郑成功最熟悉的也仅仅只是东南海域而已。 现如今万长明手里的海图乃是当今天子亲手所绘,当初郑成功看到这张海图的第一眼简直比登上圣武号船头亲身感受巨舰的雄奇时候还要震撼,哪怕就是到现在他也没想通,一位幽居深宫的少年天子,怎么可能对于大海航路的了解居然还在他之上! 要知道这份海图不仅仅绘制的是大明沿海,而是全天下!上面清晰的标出了如今各大海上强国所处的位置以及大概距离,让郑成功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了除了大明以外,尽然还有那么辽阔的土地,郑家称霸的东南海域相对整个天下的汪洋大海来说,简直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天子为什么会有这份海图,没有人能去求证,因为即便是当年郑和下西洋航行到的地方,相对于整个世界的航线来说,也远远不足十分之一…… 第五百九十五章 栽赃(上) 天眼!这是万长明、张煌言和郑成功三人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天子的耳目,赫赫有名的密谍组织,哪怕现在名声还没有以前的锦衣卫大,但论隐秘性与渗透性与锦衣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似乎也说不通,天眼满打满算成立不过五六年,五六年时间能将势力渗透至整个天下?这个天下可不是指大明而是全世界!不仅渗透,而且还能将全世界的陆地与海洋绘制的这么清晰,委实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但如果不是天眼还能怎么解释?历代文献不可能记载的这么详尽何况还包含了无尽海域,三宝太监绘制的海图据说已经毁于大火,即便还有留存,郑和可没走遍全世界。 唯一能解释的通的只有圣武大帝乃天上神仙临凡这一说,神仙眼底,天下一览无余似乎也就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 当然这并非是说这张海图并非完全没有谬误,比如郑成功熟悉的东南海域,在海图上面的标识就有几处微小的出入,比如上面的吕宋位置,海图上标识的名称是菲律宾,寮国的位置标识的是老挝等等,但这些都瑕不掩瑜,对于海军来说这张海图就是无价之宝! “这个范什么特倒还算是有点骨气,竟然没跑!”迎着朝阳,万长明眺望几海里外的荷兰澎湖舰队,锐利的目光似乎已然落在阿姆斯特丹号风帆下矗立的范巴斯特身上。 “他不敢跑。”郑成功淡淡的回应道:“这些年范巴斯特作为荷兰驻远东的全权代表,身上有着太多的利益瓜葛,福建、广州、琉球等地都有荷兰人移居,其中不乏荷兰本国贵族,他若是跑了,这些人的死活如何保证,远东的利益若是损失殆尽,他即便回国也不会有好下场,即便不上绞刑架,他与他背后的家族也完了,范巴斯特很清楚这一点,自然不会做这种蠢事。” 万长明笑道:“论对荷兰人的了解,本督远远不及你,那么此人不跑,是想与大明海师一战死中求活了?” “范巴斯特对大明很了解,大明海军的建立以及战力他不可能不知道,心里应该更清楚,与第一舰队海上搏战,最后只能是自取其辱罢了。”郑成功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福建水师若与第一舰队搏战的场景道:“依成功之见,范巴斯特恐怕到现在为止也不敢确定大明会对他动手,因为荷兰这么多年以来在远东贸易,并未触犯大明,大明对他而言,根本没有理由对其动手。” “可是现在无中生有了。”万长明呵呵笑道:“来人!” 万长明的亲卫立即上前敬了个新式军礼。 “立即派人前去知会姓范的,让他立即将杀害我大明百姓的凶手交出来,十七名百姓必须交出十七名凶手,少一个,本督大军一至取其百条人命来偿!” “是!”亲卫领命而去,不大一会功夫,圣武号上降下一条快船,受命的亲卫带了三个列兵执浆划向荷兰澎湖舰队。 范巴斯特自然看到了这一幕,脸上顿时流露出一丝喜色,大明舰队派人前来交涉?这岂不是正说明大明对荷兰并无恶意,在这澎湖海域上撞见也是纯属巧合啊,当下不敢怠慢,立即下令让澎湖舰队其中一艘战船前去迎接。 “本人乃是大明第一舰队提督万将军麾下亲卫统领霍浪。”霍浪登上阿姆斯特丹号,眼中轻蔑之色毫不掩饰,在第一舰队服役一年多,他自然不会看得上这世间任何一条木制战船。 “我是荷兰澎湖舰队司令,请问贵军万提督有何指教。”范巴斯特严肃道。 霍浪道:“指教不敢当,万提督让本统领前来问一问,两个月前荷兰舰队于东海之上击沉大明沿海渔民的渔船,并杀害渔船上一十七位大明百姓的事,该如何给大明一个交代!” 范巴斯特猛然一怔,荷兰舰队击沉渔船还杀害大明百姓?这怎么可能!猛然间,范巴斯特脑海如被雷击,顿时想到一种可能。 欲加之罪! 范巴斯特情不自禁的晃了一下,内心已然惊惧到了极点,大明这是没有对荷兰开战的借口,愣是找了这么个借口! 毒辣!卑鄙!无耻! 古老的东方文明,一向以礼仪之邦自居的泱泱大国,居然会这么下作! 范巴斯特的肺都快被气炸了,但现在除了忍气吞声几乎别无他法可选,第一舰队就在数海里之外,随时随地都能发起攻击,现在他心里最后悔的便是为什么不跑的越远越好,怪就怪他太高估了大明皇帝的人品,以至于现在追悔莫及。 “我想这一定是一个误会!”范巴斯特沉声道:“我以军人的名誉保证,荷兰澎湖舰队绝对没有做过杀害贵国百姓的事,这一定是遥传或者是诬陷!” 霍浪冷笑道:“是不是误会本统领不知道,而且本统领只相信大明军人的名誉,将军令我前来传话,让我告诉荷兰舰队的主帅,立即将杀害大明百姓的凶手交出来,杀人偿命本就是正理,既然大明百姓死了十七人,那么荷兰就要用十七人来抵,否则将军便视荷兰对大明的挑衅,是要对大明宣战!” 范巴斯特目瞪口呆,足足半炷香的时间都没能缓过神来…… “此事,我还需要详查,还请禀告万将军,给我三天时间……” 霍浪根本半点面子也没打算留给范巴斯特,冷冷开口打断道:“三天时间没有,日落之前如果荷兰不能给出一个交代,大明第一舰队便会对荷兰战船发起攻击,将军不打算耽搁太长时间,打完了仗,水师官兵还要吃晚饭……” 蔑视!赤裸裸的蔑视!范巴斯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身为军人,更是荷兰在远东的最高负责人,今天居然被一个明国的小兵以这种姿态羞辱,便是他身后的几名舰队高级将领脸色也是无比难看,眼中射出的寒光似乎已经将霍浪凌迟了一样。 第五百九十六章 栽赃(中) “范什么特答应了?”万长明有点意外。 “是的将军!”霍浪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再无面对范巴斯特时的桀骜不驯,先前他前去敌船,面对敌国统帅,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言语气势丝毫不落下风,展现的乃是大明军人的铮铮铁骨。 一直不怎么出声的张煌言撅眉道:“难道范巴斯特真能忍气吞声,宁肯牺牲十七名荷兰子民的命?如果他真这样做,我们似乎便没了对荷兰动手的理由了。” 郑成功笑了笑,张煌言是传统儒家士子,步入官场这个大染缸的时间毕竟还是太过于短暂,脑子里面儒家的迂腐思想依旧没能改变多少。 按照张煌言的意思,既然荷兰人已经屈服,表现出绝不愿与大明为敌的诚意,那么第一舰队就应该先将荷兰放诸脑后,继续深入东海剿灭英国远东舰队,毕竟英国的罪名是现成的,大明哪怕不宣而战都不会有道义之失,等灭了英国再去将天子交代的事情办妥,回头处理郑家问题的时候,再来视情形定下处置荷兰的方略,说不定到了那个时候,荷兰已经有现成的把柄交到了大明的手里,总比现在硬生生的栽赃要强上不知多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张煌言觉得第一舰队此举,在万世青史之上必然会留下的污点,怎么洗刷都将留下难看的印记。 郑成功笑了笑道:“范巴斯特送不送十七人过来,想必都合万将军之意。” 万长明冷哼道:“荷兰人若是心中无鬼,岂会轻送麾下战勇的性命!范那个特只要将杀害我大明百姓的凶手送来,本督要亲自拷问,便是日后荷兰人派遣使臣前来交涉,这些证词也定能让他们哑口无言!” “如果不送就是藐视大明军威。”郑成功眼中寒光喷薄道:“天子说过,但凡敢于轻视大明军威者,必让其付出血流万里一般难以承受之代价!” 张煌言苦笑不再多言。 范巴斯特站在阿姆斯特丹号前甲板的炮台前面,看着面前被召集而来的两百多位荷兰军人,上午他便义愤严词的当着澎湖舰队所有高中低级将领的面谴责了大明的无耻,以及表露出今后一定要百倍千倍将今日所受的屈辱找回来的决心!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范巴斯特需要面对的是当下的困境。 今天黄昏如果荷兰不交出‘凶手’,那么范巴斯特毫不怀疑,大明第一舰队必定会对荷兰舰队发起进攻,范巴斯特作为荷兰驻远东的最高统帅,从来不曾惧战过,但是如今的他只能感到深深的无力。 大明第一舰队的战舰已经遥遥领先于整个世界的造船技术,毫不夸张的说,这支仅仅只有十二艘战舰的海军,只要弹药充足,足以摧毁整个西方联合起来的战船,西班牙、葡萄牙乃至新兴崛起的英国与他们荷兰引以为傲,觉得可以制霸海洋的舰队,在这支舰队面前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大明所表现出的卑劣行径以及目前澎湖舰队面临的困境,范巴斯特已经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然人送上来冲绳岛上一位贵族的手里,大明第一舰队的阵势已然对荷兰上百条战船形成困锁之势,他若是令主力战舰载信回国,至少有八成的可能性遭到明海军的攻击,他不能让这段堪称国耻的事件沉没到海里永远不见天日,因为即使到现在他也不敢确定自己乃至整个澎湖舰队是否能够逃过这次大劫,哪怕是在他交人的情况下。 不错,所谓荷兰舰队击沉大明渔船杀害渔民的事情根本就是大明为了对荷兰宣战而找的借口,这一点澎湖舰队所有将领都已经达成共识,但哪怕是心知肚明也毫无用处,因为交人的话,如果大明还要点脸面,没准荷兰舰队还能有一线生机,但若是不交,澎湖舰队百来条大中型战船很快就会成为明军炮火下的碎木板。 范巴斯特召集各船船长讲述了这一悲惨的事实,恨归恨、骂归骂,人该交还是得交…… 那么交谁?交十七个奴隶出去未尝不是办法,但是奴隶能心甘情愿的去送死吗?如果心有怨恨胡言乱语,只怕正好落了万长明的口舌,等于自己将开战的借口送到大明的手里,可若不用奴隶,便只能用军人,每一位军人都是荷兰宝贵的财富,但为了荷兰,范巴斯特相信,愿意舍弃生命让整个舰队度过灾厄的军人不在少数! 各船船长不可能如司令一样了解大明了解这支横空出世的第一舰队,对于大帅将精心打造出来的三大港口舍弃本就颇多微词,毕竟那只是一封信而已,明国的大兵连影子都没看到一个,就被吓的屁滚尿流,这简直是他们军人生涯当中永远无法磨灭的耻辱! 但是现在已经再无一人有那个心思,不管是船长、大副还是水兵、船员,当看到海上那十二艘巨兽的时候脸色早已经白成了一片,与这样的军舰开战?那不是战争,那是找抽…… 所以当各船长回去以后叙述了舰队目前遇到的困境,希望有人自己站出来为荷兰牺牲,而他们的名字将永载荷兰海洋史册,被后世所瞻仰的时候,全舰队三千水兵竟然超过半数愿意舍弃生命为荷兰做出贡献。 现在站在范巴斯特面前的两百多名军人,他们没有家人甚至直系族亲所牵绊,自然就比哪些有老婆孩子的水兵更加具有优势,而且更加符合人道主义精神! “抽签。”范巴斯特叹了口气,这二百多位军人能走到这里,对于荷兰的忠诚已经足以证明,让谁去送死,他的心里都有些不忍,抽签决定命运已然是最好的抉择方式。 两百多军人依次上前,在范巴斯特的身前有一个用黑布蒙起来的箱子,里面有三十个红色的球与两百个蓝色的球,抽到红色的便将被捆结实了送上明舰队,三十个红球抽满十七个为止…… 第五百九十七章 栽赃(下) “你们十七个便是两个月前杀害我大明百姓的凶徒?!”万长明无比凶厉的眼神扫过十七名荷兰人的脸,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太大的区别,东西方看人会有脸盲症这一特点在万长明这里展露无疑。 十七名荷兰军人都是老兵,最少的也在澎湖舰队上面服役超过五年,对于中文他们听的懂,只是表达起来多少还有点难度罢了。 “是!就是我们干的!”一个看起来差不多有四十岁的老兵叫嚣道,这里属他在东方呆的时间最长,中文说的也是最溜:“两个月前在东海海域,那两艘渔船竟然闯入了大荷兰舰队的演练区域,我身为带队巡视的哨官,怀疑他们是英国雇佣的间谍,所以我下令攻击渔船,下令击杀那十七个渔民的也是我!” “倒也算是条汉子。”万长明赞了一句,此人明显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是个真正的军人,万长明很欣赏:“你既怀疑他们是英国间谍,自然应该将十七人锁拿以后交给大明福建水师处置,然而却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击杀,本督觉得其中疑点颇多啊,霍浪!” 霍浪立即上前站定。 万长明遥遥拱手道:“天子让本督南下追查福建渔民遇害一案,现荷兰杀害渔民之凶徒虽然归案,但本督觉得此人所言多有不尽不实之处,未免串供,本督要对这十七凶徒逐一审问,绝不让一人含冤顶罪,也绝不让任何一个凶徒逍遥法外!” 张煌言与郑成功身躯不由一颤,这万长明不愧是武夫出身,说话简直不带过脑子的啊,以此罪名栽赃荷兰根本就是他们三个一致通过的决定,万长明居然敢按在天子的头上,这他娘的是要给天子抹黑还是要让天子被锅?胆大包天,莫以为甚啊! 荷兰说话的哨目直接呆了,来之前,司令不是说只是顶罪十死无生吗?他都认罪了还审问个什么?直接把他们枪毙了,成全他们作为军人为国舍命的荣耀不就完了,还审问?审什么?直到十七人被一个个带下去,老哨目也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果然是蛮夷之邦多刁民,范那个特以为随便找十七个替死鬼来顶罪就能消弭本督的怒火,就能让大明十七名含冤而死的百姓瞑目?简直不知所谓。”万长明正色道:“郑提督,张副将,且随本督一起去审问这些凶徒,本督必让此案真相大白于天下!” 万长明的话自然是对周围的水军官兵说的,如今知道真相的除了他们三人,也只有连同霍浪在内的十几名亲卫,此话很快就能传遍整个第一舰队,万长明就是要让所有官兵知道,大明对荷兰宣战,并非兴不义之师,而是贯彻执行天子的《爱民惜民诏》,不论是谁,但凡无故杀害百姓者,大明神军,虽远必讨! 第一舰队原本没有专门的刑讯室,此刻十七名荷兰兵被押在一间舱房内,被二十几名海军官兵一个个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谁敢出声就是一枪托,不打的满地找牙,至少也得脑门咳血,现在卷曲在地上,发出轻微哀嚎声的荷兰兵无疑就是前车之鉴。 第一个被带走的就是刚才表现出一副宁死不屈模样的老兵哨目,现在的刑房原本只是放置淡水的库房,不过万长明似乎已经不打算恢复成原本的样子了,因为他觉得这里作为刑房,没准以后还能有用武之地。 既然能称之为刑房,那自然不会缺少刑具,如今刑房内摆置的刑具林林总总足有四十多种,全都是当初郑成功献策以后,万长明未雨绸缪派遣水兵持海军军令上岸搜刮而来,华夏几千年传承下来的光荣传统,在这间小小的刑房之内已经可窥一斑。 老哨目的腿有点颤,身为汉人通,他知道这里超过五成刑具用途,顿时感到莫名的恐惧,他能来到这里,至少能说明他不怕死,但如果死之前还要遭受百般折磨,他实在怀疑以自己的意志和对荷兰的忠诚能不能经受的住这里的刑具,因为他曾经亲眼见到了福建水师的官兵拷问过一个桀骜的倭寇,然而那个倭寇连三道刑具都没撑过去,便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凄惨的就像一只被阉割了的病猫,乖乖的把一切都交代的清清楚楚,而这里的刑具尽然还有一半他连见都没见过,天知道若是用在人身上将会是何等的惨无人道。 最要命的是老哨目到现在还没明白,汉人到底要干什么! 同为军人,难道就不能让他们死的有尊严一点吗! “本督敬佩你是条汉子。”万长明冷冷的说道:“没有让你跪下,是因为你也是位军人,军人在如今的大明即便是面对天子也只需敬礼而无需下跪,因为天子说过,军人一个国家的脊梁,脊梁可以断但不能弯,军人的脊梁弯了,膝盖软了,那么一个国家的气节也就没了,没有气节的军人他们会为虎作伥会残害百姓甚至掉转枪口指向自己的民族,那时候的军人已经不能算是军人,只能算是一群披着军服的畜生,天子的话,本督觉得甚是有理,因此本督对于你们那个司令将你们推出来送死当替罪羊感到非常的不耻,他已经不能称之为军人!” 老哨目觉得自己腰杆子不由直了三分,但明军司令这般评价让他尊敬的范巴斯特将军,还是让他觉得很是不爽,有心反驳,可眼角余光撇到哪些琳琅满目的刑具,顿时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万长明冷笑道:“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本督奉天子之命南下,荷兰舰队便是目标之一……” 张煌言:“……” 郑成功:“……” “二十几年前,荷兰舰队肆掠大明沿海,无数百姓为之而丧命,这些年荷兰与福建水师做海贸,虽然已经收敛了许多,但是汉人有句古话叫做‘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荷兰欠大明的血债,如今也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酷刑 “大明乃仁义礼仪之邦,不兴不义之师,不动无妄之兵,但荷兰的债必须要还!”万长明喝声中站起身道:“既然大明不打算与荷兰翻旧账,那么要对你们荷兰宣战,便只能添新仇,荷兰澎湖舰队是否屠杀过大明的百姓,本督并不关心,哪怕这只是一个借口,你们荷兰战力在远不如我大明的情况下,不认也得认!所以,你们被送来替罪,但相信本督,这才仅仅只是开始,或许你们十七个会很庆幸能来到这里,因为,你们活的一定比哪些没来的更久!” 老哨目脸色已然惨白,东方司令话中的意思他能听得懂,很简单,哪怕总督大人已经屈辱的做出了选择,但是依旧无法免去灾祸,大明要对荷兰宣战,他们被送来,就说明已经给了大明足以的理由,他们前来送死反倒是加快了澎湖舰队覆灭的进程! “你刚才已经认罪,按理说本督应该不再为难你,给你们一个痛快,让你们这些甘愿为国捐躯的英雄有尊严的去死。”万长明笑道:“但是大明对荷兰宣战,乃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大明需要一个足以让天下人心服口服,乃至你们荷兰那个什么董事会也挑不出刺的理由,那么,你先前尽管已经认罪,却还不能让本督满意,现在本督给你一个选择,要么按照本督的意思去写供词,要么在尝试过这刑房的刑具以后再写也不晚,本督不介意屈打成招,更不会介意异族在本督的面前死的有多凄惨。” “你要做什么?”老哨目咬牙问道,作为军人他觉得自己应该强硬到底,至少不能在甘心为国家牺牲的情况下,还屈服于敌人的淫威之下,但面对刑具,他现在没有太大的底气,以前亲眼目睹的画面更是不停在脑海里面浮现。 “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东方有一种刑罚叫做凌迟。”万长明指了指一个木盘里面的小刀说道:“就是用这种刀将人身上的血肉一块一块割下来,不时止血可以保证犯人不会断气,经验丰富的刀手可以割上几天,割上几千刀,直到把人剃成骨架,才会让其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把刷子又叫铁梳,用刑时将人的衣服剥光,身体放在铁床上面,用滚开的水在其身上浇上几遍,然后用此铁梳一下一下刷掉此人身上的皮肉,直到皮肉刷尽露出白骨……” “还有剥皮之刑,简单点说就是在人的头顶之上开一个小洞然后灌进水银,届时人皮与血肉自然分离……” “这是烹煮,将人放在鼎或釜内,加以白水慢慢加火直至沸腾,届时人骨俱烂,犹若烹饪……” “还有炮烙……”万长明指着一件件刑具如数家珍,大致介绍了一遍以后道:“这些酷刑一般用于十恶不赦的重犯,你我皆是军人,本督可不希望你会选择其中之一的死法,而且即便你们想死,到了这里也不会那么轻易,因为本督要的供词还没有拿到手,所以你们在死之前先要将这里非致死之刑挨个尝一遍,比如割舌头、宫刑、劓刑、凿刑、骨针之刑等等,只要你们谁你把这些刑都熬上一遍,本督就敬重你们是条汉子,这最后的死刑器具你们可以自己选择一样上路!” 老哨目觉得自己心里素质还算不错,然而现在感觉已经快尿了…… 恶魔!这位东方的统帅彻头彻尾就是一个恶魔、疯子,甚至比魔鬼还要恐怖一万倍,他相信此人说这些绝不是简简单单的恐吓他,而是他若不照做,一定会生不如死…… 最重要的是,老哨目觉得自己若是硬抗到底,最后那么凄惨的去死,半点意义也不存在,因为此人一定会有几千种办法得到他所需要的一切,所以他没让一件刑具临身,当即屈服,先前来到圣武号上时的大义凛然,那么的视死如归,与此刻对比已然是个笑话。 “很好!”万长明对于老哨目这么快便屈服并不觉得有多意外,这些刑具便是他都觉得渗的慌,当年他在长江水师提督任上专门负责剿灭江匪,一旦剿灭一伙江匪,匪首直接移交刑部,匪众直接砍了了事,哪里会这么费事去刑讯逼供,能干这一行的都绝非常人呐。 “这里有一份供词。”万长明指了指案着上厚厚的一摞纸道:“你既然是小头目,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办,本督要求你们十七人按照这份供词认真抄上一遍,然后签字画押,谁抄错了一个地方,那谁便来受一种刑具,直到本督满意为止,你可明白?” “明白,都明白……” “明白便好,你们做的让本督满意,来日本督将你们十七人递解进京,会去信让人给你们一个痛快。” 等到老哨目被押下去,万长明捏了捏鼻梁骨,缓松了一下精神道:“这种事情还是得你们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去干才对,本督终归还是老了啊。” 张煌言、郑成功二人面面相觑,刚才万长明色厉内荏的样子何曾有过半点垂垂老矣的模样。 “荷兰舰队可有异动?” “没有。”张煌言答道:“范巴斯特想必还抱有侥幸心理,认为交出了十七人,便能让大明没有对其宣战的借口,郑提督说他是个聪明人,依张某看来,此人当真是愚不可及。” 郑成功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搭话,岔开话题道:“如今荷兰澎湖舰队主力战船二十三艘,中小型商战船近百艘,皆在大明海军炮火有效射程之内,只要大帅一声令下,最多一刻钟,便能彻底将荷兰舰队摧毁!” 一刻钟,万长明嘴角咧了咧,以第一舰队配备的火炮射速,一刻钟足以倾泻两千发炮弹,区区一百多条荷兰战船,若要灭之,不过反掌之易! “传令下去。”万长明冷喝道:“明日破晓,号令全舰队所有军舰开炮,除了敌军旗舰以外一律轰碎,落水之敌军一概射杀!” 第五百九十九章 灭荷(上) “轰……轰轰轰……” 数百发炮弹呼啸着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倾泻向四五海里外的荷兰澎湖舰队。 圣武五年四月十一清晨,大明第一舰队悍然对荷兰宣战,并立即发动攻击! 大明舰队近在咫尺,一天不离开澎湖舰队的视线,包括范巴斯特在内的所有荷兰人又怎么可能睡上一个安稳觉。 “完了……”范巴斯特的眼里露出浓浓的绝望,脸上的惨笑似乎在诉说他昨天的一厢情愿是多么的可悲。 栽赃!陷害!委曲求全!忍辱负重!为此他面对暗流里的质疑声浪,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做一名军人,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他所做的一切的一切终究没能挽回荷兰澎湖舰队必将覆灭的命运。 “还击!”范巴斯特眼睛血红着怒吼:“所有战船目标明国旗舰!” “司令!”大副的脸色苍白一片跑到范巴斯特面对慌道:“明军的火力太猛太恐怖了,一轮炮火齐射,已有七艘主力战舰被击穿十几处,整船已经起火,其余尽皆带伤,最多三轮炮袭,所有战船必将被摧毁,除了阿姆斯特丹号以外,明军肯定是故意的。” “我让你给各船打旗号反击!”范巴斯特一把抓住大副的衣领,眼中的目光犹如要噬人。 “明军的战舰在舰队的射程之外……” “那就下令让所有没有失去机动力的战舰包括阿姆斯特丹号,全部向敌舰发起决死冲锋……” 范巴斯特的话还没说完,大明十二艘巨舰再次发出轰鸣巨响,这种范巴斯特从未见过的奇形炮弹已然带着巨大的呼啸声划破天际…… “如踩死一只蝼蚁般轻松至极。”万长明看着荷兰舰队燃起的汹汹烈火不屑道:“仅仅两轮炮袭, 荷兰人这澎湖舰队便被轰散了架,甚至连一炮都未回击,这就是号称能够称霸西方海洋的无敌舰队?可笑。” 郑成功嘴角抽了抽,万长明这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双方的战力根本不在一条线上,荷兰舰队完全就是还没开战便已经输了,说实话,这样的海战即便赢了,他也不会有半点成就感,当然如果能率领这样的无敌舰队去虐遍全世界,将哪些自诩为海上霸主的西方列强狠狠揍一遍,郑成功觉得即便牺牲些许成就感也是非常值得的。 张煌言的脸色有些发灰,第一舰队的军事演习他几乎每次都参加,但即便是实弹演习,攻击的也是海上固定或者移动目标,万长明好歹以前也是长江水师提督,剿匪剿了一辈子,恶战经历过不少,海战对于他来说充其量就是换了一个环境,而郑成功则更不用说了,人家十岁便与他爹漂洋过海征讨海匪,海战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 唯有他是第一次,第一次看见难以计数的生命被冷冰冰的炮弹炸飞上了天,看见一艘艘战船被击成碎片,听见那一个个原本鲜活的生命在火光里面痛撕号…… 这就是战争! 张煌言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是文臣,是圣武朝第一次科举最大的赢家,代表的是文人至高无上的荣耀,他应该看不起武人,但他今天见到的这血与火的一幕,终于让他明白,如果没有军人在外征战,没有军人护卫国邦,那么朝堂诸公又如何能够整日里夸夸其谈甚至争权夺利。 武人虽粗鄙,但他们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任何一个读书人,因为他们是在用血肉用重残用生命来换取一个国家的安定与尊严! 原本张煌言对于天子将他这个状元郎安排武职还多少有些郁闷和不甘,然而这一切都已随着这大明海军第一战而烟消云散…… 荷兰的十七名替罪羊,此刻全部都被提溜到甲板上观战,他们昨天登上圣武号的时候那种震撼还没有完全消散,现在见到的这一幕已经彻底颠覆了他们对于海战的认知,他们是荷兰的军人,大多数入伍以后就在战船上面服役,见识过荷兰战船过处,海盗乃至敌船望风而逃的场面不知道多少次,然而此刻那称霸西洋的无敌舰队在大明舰队的目前脆弱的就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大汉可以轻易的用一根手指戳翻你,而你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对面那一艘艘燃起冲天大火,被击碎成一块块木板甚至连沉没都没有资格的荷兰战船,上面有他们的战友,是他们的同袍,然而现在他只能看着他们变成一具具焦黑的尸体,变成一截截破烂不堪的尸首…… 没有人不怕死,哪怕一时血勇表现的再怎么大义凛然,等到刀斧加身的那一刻不说后悔,总归会有一丝恐惧,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当看到昨天还与自己一起谈笑风生的兄弟们接二连三的死去,若说不庆幸那是不可能的。 老哨目现在就很庆幸,他不怕死所以他愿意为国捐躯,但他怕求死不得,所以他在面对那一屋子的刑具时很快屈服,甚至积极的当起了说客,让与他一起赴死的十六位战友用汉文与荷兰语各抄了一份供状,其中一位兄弟不听劝,最后在刑房里面发出的凄厉惨叫声,似乎现在还在耳边萦绕,而这位不屈服的兄弟连三道酷刑都没能熬过去,何况那刑房内的酷刑花样多达数十种! 阿姆斯特丹号舰上,范巴斯特已经不再绝望,几乎所有的战船都已燃起冲天大火,荷兰澎湖舰队的结局必然是全军覆没,之所以留着他这艘旗舰,无非就是想要生擒活捉他罢了,战力不如人被俘虏,这对于荷兰人来说不算耻辱,而且他也不甘心,他还想着当面痛斥明军主帅的无耻嘴脸,所以阿姆斯特丹号此刻已经满帆冲向了大明舰队,如果明舰攻击,他又何惧战死! 不过范巴斯特还是有点后悔,后悔不应该留下那封信,这封信会在董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荷兰因为澎湖舰队的覆灭,出动主力海军进入东方,那么荷兰可能就真的完了…… 第六百章 灭荷(中) 昨天有些事,今天补回昨天的 “范特这是想鸡蛋碰石头?”万长明看着冲过来的阿姆斯特丹号冷笑道:“令东山号、西山号不得开炮,迎上去撞碎此破船!生擒范什么特!” 旗手立即挥动令旗,东山、西山两舰从圣武号两翼而出,马力加到最大,如一条箭鱼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阿姆斯特丹号战船。 “嘭……咔嚓……” 东山、西山两舰整体虽不如圣武号雄伟,但相对于阿姆斯特丹号来说,依旧是庞然大物一样的存在,几海里路程转瞬便至,东山号巨舰舰首撞杆直击阿姆斯特丹号头部左侧,西山号几乎同一时间撞上尾部左侧,场面极其震撼,一切言语形容撞击的那一刻的场面都要显得无力与苍白! 阿姆斯特丹号能够作为荷兰澎湖舰队的旗舰,即便是在荷兰本土也能算的上是一等一的雄舰,然而在两支明舰的撞击下就如同一条破沙袋一样先是整体断成三截然后轰然破碎,所有的荷兰水兵全部落水,甚至有不少水兵在此撞击下,直接被撞死。 范巴斯特带着必死的决心下令让阿姆斯特丹号向圣武号发起冲锋,知道这必将是身下陪伴他十几年的这艘战船的最后一战,但他没想到会是这么惨烈,这么的没有还手之力! 天可怜见,他发起冲锋的目的只是想进入阿姆斯特丹号的射程之内,能让战船发射几枚炮弹,哪怕这几枚炮弹打在圣武号上与蚊虫叮咬没有什么区别,他也仅仅只是想让船上的水兵能够放上几枪,哪怕不能击杀任何一名敌人…… 至少,他尽力了,力不如人,非战之罪…… 范巴斯特穿着最为华丽的荷兰将军服,这原本是身份与荣耀的象征,但此刻无疑就是黑夜当中的明灯,大帅下令生擒敌军主将,东山、西山两舰的统带最担心的就是范巴斯特在撞击当中直接嗝屁,现在一看这家伙虽然漂在海面上有点懵逼,但至少还活着,立即派遣小船前去擒拿,目的自然是要争一争这个首功。 万长明冷冷的看着海面上攒动的人头以及远处的火光,刺鼻的血腥味已然冲天而起四处弥漫,用不了多久,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便能赶到战场,这些侥幸未死的荷兰战士必定好要继续经历一次生死考验,当然在这之前,他们得首先逃过明军的屠杀。 天子有旨,对待荷兰、英国这些异族,概不受降! “传本督将令!”万长明喝道:“令南湖、北湖、南河、北河四舰前往敌舰区域,射杀一切所见之敌!东山、西山两舰就地射杀阿姆斯特丹号上所有落水荷兰士兵……” 随着四舰冲出阵列,大明第一舰队历史上一直为后世所诟病不已的血腥屠杀彻底拉开了序幕,当然最后被黑锅的自然是大明第一舰队提督,后世称之为‘海上刽子手’的万长明…… 荷兰澎湖舰队一百余只战船此役成为齑粉,超过一千官兵死在三轮炮火轰击之下,余下的近三千水兵、船员在倾泻如雨一般的子弹下被疯狂屠杀,最终侥幸逃过屠杀和鲨鱼群撕咬,甚至还能逃上岸的荷兰水兵不足二十人…… “范司令好歹也是一国分驻他乡的统帅。”万长明看着被生擒,然后被捆成粽子似的范巴斯特佯怒道:“即便是兵败被擒,又岂能如此屈辱对待,须知大明乃礼仪之邦,圣天子更是时常教诲我等当优待战俘,你们如此对到范司令,岂是待俘之道?” 范巴斯特已是心丧若死,此刻却似被气炸了肺,荷兰面对如此强敌,战败并不丢人,但这个东方恶魔满嘴的仁义道德,说什么优待俘虏,可现在却屠杀已经丧失抵抗力的荷兰水兵,姓万的还有一丝的礼义廉耻吗! “魔鬼,你不配作为一名军人,你就是一个万恶的屠夫,死了以后必定下地狱受尽煎熬,永远不得超脱……” “不、不、不。”万长明摇了摇头道:“本督听郑提督说过,你是一个大明通,那么你应该知道在大明如今有一种刑罚叫做‘磨体炼魂’,此刑用不着你下地狱,就能尝到地狱里的滋味,还万世不入轮回永受业火锻烤,怎么范司令是不是想试一试?” 范巴斯特脸色一连数变,磨体炼魂他当然知道,一直以来都认为此刑乃是撒旦将邪恶的种子种在了万民祠前,是一切邪恶的根源。 “其实本督与万司令都是军人,军人就该有军人的死法,就好像现在这些落海的荷兰兵。”万长明看向大海上不时从枪管里面喷出火光和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叹道:“他们都是败兵,生死已经不由自身做主,被射杀在海里,其实也算是有尊严的去死,但范司令不同,你是他们的指挥官,是杀害我大明百姓的刽子手,所以本督奉天子谕令将你生擒,目的就是要将你送去京师,在庄严的审判台下受审,然后当着天下百姓的面明正典刑,还我大明无辜死难的百姓一个公道!” 死!范巴斯特已经看开了,身为远东澎湖舰队的司令官,他遭遇了荷兰海洋战争史上最惨重的失败,比起二十年前的金门海战还要惨烈无数倍,毕竟金门海战当中,荷兰损失的战船,水兵伤亡尽管同样巨大,但郑芝龙毕竟没有下令屠杀已经构不成威胁的荷兰士兵,但现在明军的屠杀还在继续,澎湖湾中的荷兰舰队已经算是真正的全军覆没。 哪怕荷兰舰队确实实力不如大明,但战败就必定需要有人来承担责任,他是远东的最高指挥官,这个责任除了他以外,没人能背的起,他即便能活着回到荷兰,下场必定比雷约兹和德卡本特还要凄惨! 所以同样是死路一条,但他更愿意死在大明,如此尚可算的上是兵败被俘然后英勇就义,如果在荷兰,他就是替罪羊,将会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面受后世谴责与唾骂,但就算死,他也要死的清白,而不是被泼上满身的污水死不瞑目! 第六百零一章 灭荷(下) 范巴斯特愤怒道:“英勇的荷兰军人绝对不会承认他们没有犯下过的罪行,同样,如果我们干过,也绝不会逃避罪责!万将军,你也好意思说你是个军人,当你将这盆脏水泼在我们荷兰人头上的时候,同时也溅脏了你身上的军衣!” 如果听到这番话的是如今大明十军中的任何一位将领,估计早就怒发冲冠了,他们接受的乃是最新式的军队教育,对于大明对于天子的忠诚,对于身为军人身穿军服的荣耀已经深入骨髓,范巴斯特敢这么骂,那恐怕得被打碎一地钢牙,优待俘虏?不好意思,大明的军人有这个意识但还没养成这个习惯。 只可惜听到这话的是万长明,一位传统的不能再传统的旧式军官,是从兵痞一步步靠战功爬上来的高级将领,何况他本来就是栽赃,不管从那一个方面论,范巴斯特的话都没骂错,只是可惜,作为传统武官,他骨子里面最在意的不是荣誉而是成败,所谓成王败寇,败了就算再怎么铮铮铁骨对他来说也有没有意义,因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胜了,命运就已经牢牢掌控在了自己的手里。 比如他可以将脏水泼的非常尽兴。 “荷兰澎湖舰队杀害大明百姓的事,有举告、有苦主,还有你们荷兰十七名案犯亲笔书写画押的供状,罪证确凿,无从抵赖!”万长明冷笑道:“范司令听本督一句劝,此去帝都,就要有身为俘虏的觉悟,乱说话改变不了任何事,但后果一定是你所不愿意见到的,天牢的刑具将会成为你哪怕是死都无法面对的噩梦,而且今上仁慈,没准还能给你一条活路。” 范巴斯特冷笑,亲笔画押?看看十七名荷兰士兵,一个个被堵上了嘴,眼中尽是愤恨无比的目光,就算真屈辱的按照汉人的说法招了,也一定是屈打成招,看看其中一人脸上鼻青脸肿,其他士兵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暗伤! 万长明已然没了继续教育下去的意思,挥挥手让人将其带了下去,自有水军安排小船将这十八号荷兰人连同口供送上岸,没准郑芝龙还会热情的一路将之护送入京。 至于范巴斯特会不会乱说话,万长明丝毫不担心,这样的人如果真不怕死,根本就不可能站到他的面前,既然怕死,那么京师里的酷吏想必很快就能教会他该怎么做人。 当然,此战对于万长明来说最重要的意义并非是按照天子的意思全歼荷兰海军,而是对郑芝龙的震慑效果,荷兰舰队对于第一舰队来说不过是开胃小菜,歼灭掉在万长明的眼里不比拍死一只嗡嗡叫的苍蝇来的费事。 但万长明很清楚第一舰队南下,最重要的任务是瓦解福建水师,这不是说万长明对于摆平福建水师没有信心,相反,凭借第一舰队的战力,万长明有信心碾碎任何当面之敌,如果荷兰澎湖舰队在万长明的眼里只算是一只蚂蚁,那么称霸东南海域的郑家水师顶多也就是稍微强壮一点的蚂蚁罢了。 万长明之所以慎重,是因为福建水师当中绝大多数还是大明的子民,今上恤民天下共知,肯定不会愿意在如今天下大定的情况下让数万明人死于内战战火当中,能够不战而屈郑芝龙,能够和平或者以最小的代价解决福建水师,这才是天子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因此覆灭荷兰舰队,对于万长明的意义并非实战,而是震慑和警醒,告诫郑芝龙若是胆敢举起叛旗,那么能不能够承受的住天子的怒火,能不能够挡得住第一舰队一轮攻击,下场会不会比荷兰更惨! 第一舰队南下,郑芝龙肯定从头至尾都在关注,以便做出最及时的应对,澎湖海战的情报相信用不了三天就会摆在郑芝龙的面前,万长明相信只要郑芝龙不是蠢到无可救药,那么应该可以做出令天子满意的抉择! 澎湖湾海战乃大明第一舰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开战之突然,过程之迅速,结局之惨烈堪为大明立国以来海战之最,同时对于世界海战史具有里程碑一样的巨大意义,也正是此战,大明彻底向全世界宣示,东方国度海上军事力量的崛起,也彻底拉开了海上工业的序幕! “澎湖已是福建水师能够控制的海域。”万长明笑着看了一眼郑成功道:“郑提督乃是福建水师提督,家乡又已近在咫尺,可要回乡一聚,本督可在海上盘桓数日,恭候郑提督载誉而归!” 郑成功自然知道万长明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想借着第一舰队大胜荷兰澎湖舰队的余威,看看能不能迫使他父亲交出兵权不再做无谓的反抗,但是知父莫若子,郑成功很清楚仅仅凭借此战还不足以让他父亲率福建水师屈服,因为郑家不是没有退路,想要让郑家陷入绝境,第一是彻底将福建水师摧毁,以绝对战力迫使他父亲投降,当然这是下策,中策便是绝了郑家的退路,而郑家的退路在倭寇群岛,若是由他亲自出手定能收事半功倍之效,上策郑成功已有腹案,只是时机尚不成熟。 “郑某首先乃是今上的臣子,其次是福建水师的提督,最后才是郑家的子嗣!”郑成功慷慨道:“天子命郑某随第一舰队南下,剿灭荷、英舰队,生擒张献忠,如今仅仅只是歼灭荷兰,离完成今上重任尚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此时归乡,岂非轻慢今上之重托,若是因此让英国远东舰队早先一步得到消息望风而逃,郑某罪莫大焉!” 郑成功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不愿意回福建一趟,总之理由说的冠冕堂皇,万长明自不会强求,何况郑成功论官衔与他平级,论地位还是第一舰队客卿。 “取道东海,极速前进,本督倒要看看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英国佬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居然胆敢勾结巨寇张献忠,屠杀贩卖我大明藩属数百万百姓!” 第六百零二章 大案(上) 御书房内,蒋伸垂手肃立,在外他是商业帝国的无冕之王,是天子在民间所有产业的代言及负责人,一个眼神便能让一个商贾损失惨重,跺一跺脚,整个大明商界都要震上三震的商业大牛! 古往今来,能在商道上混到蒋伸这般地位的没有几个,大明立国之初号称富可敌国的巨贾沈万三与之相比似乎都要逊色三分。 眼红的人说蒋伸是天子身边一条狗,但这年头,希望能做天子身边狗的人不知凡几,你也可以说他借天子的意志狐假虎威,但谁都清楚的知道,借势本身就是成功乃至走向人生巅峰的一条捷径。 蒋伸自然知晓,他能拥有如今的地位,其源便是天子,因此哪怕他再怎么春风得意,也从来不敢忘本,因为天子可以让他鸡犬升天,面对大明官场上任何一名官员,面对哪怕是朱家的亲王都能挺直腰杆,气势上还不落丝毫下风,甚至于这些官员、显贵在他的面前还要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同样他更明白天子一念亦可让其坠落深渊,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的职责,他对于天子的价值就是为管好内库的钱袋子,然后不遗余力的去为天子赚银子,不惜一切让天子感到满意。 朱慈炯很满意,满意到现如今他基本不怎么关心自己名下这段时间又赚了多少,他甚至已经不太清楚属于自己私人名下的产业现在到底有多少,又发展到了什么样的规模,但他相信蒋伸一定会用心替他打理好一切,一个好的领导要懂得放权,否则学诸葛亮那样事必躬亲,迟早得把自己累死。 正常情况下,蒋伸每个月月末会入宫一趟,汇报当月利润以及各大产业的经营情况,这是自己的银子,哪怕汇报过程再怎么烦闷,朱慈炯依旧能够听的津津有味,高弘图汇报国库收入与开支的时候,朱慈炯几乎每次都能听的昏昏欲睡,因为那是公家的银子,哪怕公家其实就是朱家,但事实是,朱慈炯如果要从国库为自己谋私利,那高弘图一定会在自己面前不间断的哭上一个时辰…… 所以现在朱慈炯与高弘图之间似乎渐渐已经形成了一定程度上的默契,朕不打国库的主意,甚至于皇室用度这项最基本的应该由国库供给的开支,朱慈炯直接免了,甚至还时不时从自己的小金库拨银子给国库弥补消耗,历朝历代能如他这般的皇帝绝对算得上是凤毛麟角。 宫里面的娘娘,侍候的太监、宫女乃至戍卫皇城的禁卫军,这些用度都是皇室说白了就是朱慈炯自己负责,再加赏赐,这林林总总加起来一个小数目,蒋伸的另一个任务就是送钞票以及将搜寻到了奇珍异宝送进宫,几年下来做的一丝不苟,不曾出过半点差错。 今天五月十三,按常规来说蒋伸不会进宫,但蒋伸不能不来,因为他遇上了投靠天子以来最为棘手的大案。 假币! 自银行推行纸币,并且纸币在民间的使用率越来越高,信用越来越坚挺的情况下,纸币已然呈现出取代金银成为主流货币的趋势,不可避免的便会出现一些不法分子想要铤而走险、牟取暴利。 假币已经出现不是一次两次,不过大明纸币之所以能这么快流通,完全与其高端的防伪技术直接挂钩,就好像现在市面上主流的第二版纸币,上面的防伪手段已经多达二十七处,想要仿造难如登天,因此前面的假币一旦出现,因为其低劣的制作手段,即便民间百姓因为圣武朝纸币是新事物,分辨能力不强,但如何能瞒得过银行的专业人士,进而顺藤摸瓜一举捣毁制假窝点的案例已经不胜枚举,为此落得身首异处乃至抄家灭族的官员、商贾已经超过三十户,可见圣武朝为了纸币的信用,坚决打击的力度和决心! 但这一次不一样,银行前两天有一位储户要存一千元的纸币,柜台的银行工作人员完全没有发现纸币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开好票据,也就完成了这一单存储工作,但是在当晚清查账目的时候,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出纳点到这十张百元纸币的时候总感觉不太对劲,于是一点点比对防伪,最终骇然发现这十张百元大钞尽然全都是伪钞,且伪造程度已经到了足以乱真的地步,不要说寻常百姓不可能分辨,就是缺乏经验的银行工作人员粗心之余都难辨真假! 十七处防伪,这十张假币做到以假乱真或者说直接就是真的地方高达十一处,纸币最强的防伪手段也是百姓最习惯去分辨真假的方式就是电镀技术,纸币正面朱慈炯全身像上穿的龙袍,上面的五爪金龙就是以电镀的方式烙印上去,在阳光下可以清晰的闪着金蓝色的光芒,这一点在假币上已经被完美仿制,换句话说,纸币的电镀技术已然泄密! 未被伪造的六处有三处是第二版纸币采取的最新水印技术,这是后世纸币最重要的防伪手段,当然以如今的技术手段,完全不可能达到后世水印防伪的程度,但已经算是有了个雏形,可即便是雏形,造假高手的手段显然还没更新到这一步,但电镀都能被破解,这种简单水印技术相信用不了多久一样会被大量用到制伪手段当中! 剩下的三处,一处是纸币中间的金线,仔细看能看的出来这不是金线而是打磨过以后的铜线,时间用久了以后会发黑,但新币绝难分辨,另一处则是背面的绘图,仔细看同样有略微的差异,最重要的一处还是纸币的纸本身! 纸币用的纸拥有极其独特的原料配方,并且配方有着严格的比例,差一丝一毫都会造成差异,用这种配方造出来的纸,质地光洁细腻、坚韧耐折,最重要的一点是,造纸币所用纸的配方掌握在极少数几个朱慈炯极其信任的人手里,配料完工以后交给监狱里面关押的重犯配置,这些重犯这辈子离开监狱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造假者想要偷学造纸配方的可能性自然无从谈起…… 第六百零三章 大案(中) 老出纳就是因为感受到这十张纸币的手感不太对劲,这才一一比对,发现这十张假币,最后牵扯出一桩惊天巨案! 这种事在后世算不上稀奇,毕竟后世的纸币防伪技术尽管要高出现在无数倍,但造假的技术同样炉火纯青,但是在如今这个时代,各种最新技术手段都完全掌控在朱慈炯手里的情况下,民间尽然能将假币做到这种程度简直难以置信。 纸币因为面值相对较小,流通面极广,不可能采取和银票一样的防伪方式,就好像如今的纸币是后世的人民币,而银票则相当于支票,人民币假币尽管不可能泛滥,但市面上存在的假币绝对不在少数,但支票呢? 朱慈炯现在表面看起来平静,其实内心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御案上的十张假币,即便是他如果不仔细分辨都不可能看得出来是假的,但摸在手上的手感还是能够察觉的到其中的差异,如此看来,那名将这十张假币收进去的工作人员拥有无可推卸的责任,当然,以朱慈炯的身份自然不会开口去处置一个银行工作人员,蒋伸自会料理好一切。 能有如此手段,自然不可能是民间的小作坊,朱慈炯隐隐能够察觉到这背后牵扯的必定极深极广! 朱慈炯自问对于大明治下的商贾已经是好到不能再好,对于官员、显贵阶层,尽管剥夺了他们不少的切身利益,但至少在历史上完全可以列入必杀名单的人,朱慈炯都没有下狠手,否则这圣武朝堂起码要清空三成以上! 若说这里面没有牵扯到官员、商贾乃至贵族,朱慈炯绝难相信,他已经能预感到因为这件假币案将要拔出萝卜带出泥似的让多少人头落地,圣武朝堂已经平静了很久,看来这些制造假币的人已经淡忘了他的狠辣! 几年前的吏部小官贪贿案,数百官员丢了脑袋,已经算的上是圣武朝官场排名第一的大案,但真要说起来,朱慈炯也未必放到心里去,官场贪腐不管是前朝还是后世,想要杜绝,想要这群千里做官只为求财的官员收敛几乎是不可能的,本朝之初,太祖皇帝对于贪污几十两银子的官员就动不动剥皮塞草、抄家灭族,最后官场贪污风气还不一样无法杜绝。 朱慈炯给官员提升了三倍薪俸,提倡高薪养廉,但这也仅仅只是想让一些不是太贪的官员,减少贪欲而已,想要将贪腐风气从官场一扫而空,朱慈炯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贪腐是官员的劣根性,是受利益驱使的行为,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是被带下水的,朱慈炯不会太较真,最多一经查实,巨贪抄家灭族,大贪明正典刑,小贪罢官夺职而已,官员再怎么贪,只要没有切身损害到百姓的利益,搞的民间乌烟瘴气甚至民不聊生,那么大明的江山自然可以千秋万代永世相传。 但假币不一样,这已经触及了朱慈炯的底线! 假币破坏的是大明正在逐步完善的金融系统,破坏的是朱慈炯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帝国信用,最重要的是,如果这种假币泛滥,必然使朱慈炯个人的利益损失惨重! 后世银行发现假币,通常的做法是直接没收,蒙受损失的是百姓,数额巨大还有可能被追责,银行的底气就在于完善的金融信用已经在老百姓的心里完全建立,纸币已然成为市面上流通不受任何阻碍的唯一货币。 这也是一直以来朱慈炯致力追求的终极目标,但现在不行啊!纸币信用刚刚建立,民间市面上纸币并不是唯一流通的货币,黄金、白银、铜钱到目前为止至少还占有三成左右的市场,如果因为假币泛滥,银行又不愿意自己蒙受太大损失,而是将这一块的损失转嫁到百姓头上,那么用不了多久,纸币的信用必然越来越低,百姓自然而然的会继续相信去使用真金白银,慢慢将新币挤出市面,最终彻底沦为和宝钞一样的废纸。 大明的百姓尽管已经消除了对宝钞的恐惧,慢慢接受了新币的存在,尽管这其中有朱慈炯种种措施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朱慈炯本人的人格魅力也在其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与其说百姓相信新币的信用,不如准确点说是相信朱慈炯个人的信用,相信爱民如子的圣武皇帝绝对不可能干出损害百姓利益的事情! 最重要的一点是!与后世截然相反,现在发现假币,银行上报财政部以后,只要确定持有假币的百姓不是制假人并与假币没有任何牵连的情况下,那么银行会用真币兑换掉百姓手中持有的假币,接着才会寻找蛛丝马迹将制假窝点一举端掉。 换句话说,假币的损失是由银行的所有股东集体承担的,当然朱慈炯是大股东,收到的假币越多,他的损失自然就越大。 一直以来,朱慈炯也没怎么将假币屡杀不绝的事情放在心上,公安部捉住制假人,甚至都不用请示天子,只要法院审判以后证据确凿,推出去便可就地格杀,但这一次与往常的制假案完全不同,假币的真实度越高,对于真币的危害就越大,朱慈炯蒙受的损失就越大,可以想象,如果现在市面上流通的假币超过两成,对于真币的打击将会是毁灭性的,朱慈炯的金库再足,只要不愿意看到纸币信用崩溃,那么他很大可能就要面临破产! 如此明目张胆的来搜刮朱慈炯的钱袋子,朱慈炯如何能忍! 御书房内的气氛沉闷而压抑,韩赞周与蒋伸两人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有牙牙学语的太子殿下在御书房的地上乱爬,时不时发出两声没心没肺的笑声,让几乎快要凝结出冰的御书房来多出些许生气。 “这种假币如今发现了多少?”沉默了半响,朱慈炯终于开口问了一句,声音听不出半点异样,但深知朱慈炯秉性的韩赞周知道,这是万岁爷已经到了愤怒的极限,随时随地都会爆发的前兆! 第六百零四章 大案(下)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万岁爷平静的背后,隐藏的必然是滔天的怒火,否则以万岁爷的个性,此刻定然是一脸笑意的与蒋伸说说商业上的琐碎之事,浑身上下洋溢着这个月除去全部开支以后,自己的商业帝国又为他净赚了多少票子。 “启禀陛下,如今南京城里仅仅只发现这十张假钞,微臣……” 蒋伸早已经被赐了荣官,可以一介商贾之身,在天子的面前自称微臣还是不太适应。 “微臣这两天安排银行彻夜清查现钞,并未发现其它假钞存在,微臣可以肯定,这种假钞现在刚刚出现于世,应该还没有大量流通,至于各地分行是不是也有,这个微臣已经通过电报让给各分行总柜清查,想要得到确切消息只怕还要天的时间……” 朱慈炯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如此看来,这批假钞应该刚刚面世,目前银行乃至他本人还不算蒙受什么损失。 “让银行将最新识别伪钞的方法公布于众,任何人发现假币皆可前往银行说明假币来源查证无误以后便可进行兑换,另外对于举告制造伪钞的个人,实施重奖!” 蒋伸应是,心里确多少有些担心,如此一来会不会引起民间对于新币的恐慌,谁的心里都没底,不过天子吩咐他怎么做,他只管照办,自然不会有错。 “民穷则思乱,民富则思变呐。”朱慈炯叹息道:“看来朕仁慈的时间太久了一点,不好好杀上一批,何以正国法朝纲!” 韩赞周、蒋伸身躯一震,心下凝然。 “如今查到什么地步了?” “回万岁爷的话。”韩赞周立即答道:“存这十张伪钞的是京城里一家酒楼的店主,据他陈述,说是当天有七八个商贾在酒楼饮酒,还叫了几位秦淮歌姬助兴,前前后后花费了三百四十九元新钞,结账的是一位浙江做棉布生意的商贾,这位浙商乃是酒楼的常客,店主说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些伪钞应该皆是出自于这名浙商之手……” “此人抓到了没?” “昨日晚间已经在鸿泸酒店抓获,此人身上携带的现钞足有三万余元,其中约有一万经过鉴定,可以确定为伪钞,据其交代,身上的现钞都是贩卖布匹时,一位四川籍的客户所付,现如今此人已经被公安部收押,阎部长已经亲自前往四川追查此人下落,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确切的消息递送回京……” 朱慈炯寒声道:“此案必须要清查到底,不论是谁牵扯其内,不管尊爵只要证据确凿一概锁拿,此伪钞既然能采用电镀技术,梅山方面也要清查,是谁泄的密,一经查实绝不姑息!” “老奴记下了。” “嗯。”朱慈炯点头道:“制此伪钞之祸首,绝非寻常之人,够资格跪在万民祠前的不是巨恶就是祸国殃民之辈,朕本以为圣武一朝有三人跪于前已经足以震慑天下,看来还是不够啊。” 韩赞周脸色一连数变,磨体炼魂!此等酷刑,对于大奸大恶之辈的震慑力堪称恐怖,但也正如万岁爷所言,此刑已许久未施,民间认为李自成必然会获得磨体炼魂的下场,然而李自成不过被判了绞刑,可以想象,此刑如今存在的震慑意义已经远大于实际意义,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忘记了此刑的酷烈之处! 此番伪钞案,万岁爷显然是动了真怒! “至于胁从之主犯,凌迟!夷三族!” 简简单单几句话已然决定了制造伪钞主犯从犯的最终命运,至于如何将这些人缉拿归案,那是公安部和天眼的事,韩赞周心里很清楚,不管天眼往常做出的贡献有多大,此事若是做的不能令万岁爷满意,那么他的好日子只怕也要到头了。 朱慈炯缓缓说道:“如今大明的经济枢纽就是银行,乃是大明的命脉之所系,容不得半点差错,朕当初开办银行,拉浙商、晋商、徽商入股,为的是借助他们这些商贾在民间多年建立起来的信用,如今大明信用已然恢复,也是时候改一改如今的格局了。” 蒋伸心脏突突直跳,天子这是何意?难不成哪些商贾在天子眼里的利用价值已经榨干净了?莫非是要卸磨杀驴似的强行收回联合银行哪些股东手里的股份,将联合银行彻底掌控在皇室的手里? 如果真如他所猜测的这样,哪些股东只怕连哭都没地方哭了,银行如今的股价比几年前刚立的时候增长了起码五倍,天子若是要收回,是按现在的股价还是当时的股价,或者折中,但不管那一种,这些股东都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损失惨重! 但蒋伸对于天子兴商始末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天子大力扶持商业,此事可谓天下人有目共睹。 如果天子真要玩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的把戏,大明的巨商巨贾必然深受打击,大明正在蓬勃发展的商业原本已经远远超越大宋,却会因为各大商贾的暴损而陷入停滞甚至是倒退,这对于大明的商业发展显然极其不利,天子乃英主,怎么想也不太可能会干出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 因此蒋伸内心不大相信,却又一时想不透天子说这话的原因……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面,否则篮子落地,很有可能所有的鸡蛋都会破碎,大明如今的经济就像是鸡蛋,放在银行这一个篮子里面,如果银行出了大问题,朕可不想面对鸡飞蛋打的局面。” 鸡蛋和经济,银行和篮子之间能扯上什么关系,蒋伸不明白,但蒋伸已经从这话里面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不由紧张了些许,紧张里还带着一丝郁闷,天子莫非是对他一人掌控皇室所有的产业感到不放心,所以想要再扶植一个人出来分他的权?若果真如此,他就算不甘也只能接受,毕竟严格说起来,他只是天子手里一个大掌柜罢了。 第六百零五章 完善 朱慈炯点了点桌面道:“要想大明的商业兴盛,就不能有垄断经济,不能一家独大,而需要竞争,哪怕这种竞争有可能会让朕损失一部分利益,但是从长远看,终归还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联合银行如今已经成长到了足以垄断一切存储的地步,原本的私人钱庄已经完全没了竞争生存的空间,因此有些投机取巧之辈,会改变经营策略,诸如提高存储利息,高一点的话也正常,但若是高的太多就是恶性竞争,利用高额的存储利息来吸引哪些喜欢贪图蝇头小利而不顾风险的百姓!” “这些私人钱庄、银行没有约束,没有规避风险的能力和手段,一旦资金流转不灵或是遇上挤兑风潮,瞬间就有破产的可能,有良心的商贾还能尽量弥补百姓所受的损失,纯粹做空包买卖的多半卷款潜逃,最后倒了血霉的自然还是百姓。” “而这些私人钱庄,经营方式老旧,因为付出远比银行要高的利息,他们想要赚取不让自身亏本的利润,便只能靠放贷,且放贷的利息还要远远超过存储付出的利息,民间有些实力的商贾都能在银行贷到款,即便是家无余粮的百姓,只要有田地资产都能贷的到周转银,那么私人钱庄唯一的出路就是放高利贷,给哪些不学无术的刁民、无赖、赌徒,然后陷入恶性循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可以拿着借条光明正大的榨干陷入高利贷的百姓之家最后一口余粮,让他们最终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 “高利贷是祸国之源之一,其危害朕就不多说了,蒋卿心知肚明,但为什么高利贷在民间还有生存空间呢?有的是逼不得已,有的则是想要不劳而获,还有的是因为被银行拒贷没的选择,想要改变这一现象,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朱慈炯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此刻他不仅仅想到历史上哪些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借贷,最终还不起而卖田卖地的失产农民,这是一个庞大无比的群体,根源是土地兼并,但现在圣武朝的土改政策已经算是绝了土地兼并的生存空间,哪些喜欢用放贷来吞并农民土地的大地主已经不太可能这么做,因为土地越多承受的赋税越狠,不要说兼并土地了,便是土地太多的大地主都低价抛售了名下土地,以此保住自己利益不会受损。 他还想到了后世媒体上面经常报导的高利贷案例,有输红了眼的赌徒,有涉世不深而误入歧途的可怜人,甚至还有利用女学生的攀比、虚荣心理诞生而出的裸贷,如果说钱是万恶之源,那么高利贷就是这恶源之中的深渊! 后世对于高利贷的定义是但凡超过银行四倍以上利息便可称之为高利贷,但是即便利息高达百分之百、两百、三百都一样,放高利贷的人大多还是能够免受法律制裁,欠钱还钱、愿打愿挨嘛,既然都有错,为什么要惩罚的只有债主? 但朱慈炯不这么认为,他只知道放高利贷的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赚取暴利,哪怕最终的结果是逼的欠债人家破人亡都在所不惜,那么对于这种人他自然也没有心慈手软的必要。 圣武二年颁布的《大明商法》中已经极其严格的对于借贷做出了司法解释,但凡民间借贷利息超过五倍皆属高利贷,五倍如何认定,一是借贷契约上标明的借贷利率,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很多放贷者会通过口头约定的形势对民间放贷,反正放贷的可以纠集打手进行威逼、人体伤害,那么如何界定这一类借贷,借贷条例规定,只要民间超过三户人家联名作保,认定放贷者的利率是多少,那么即便不是也是! 放贷利息超过银行五倍,一律视为以不正当的方式谋取暴利,一旦核实,不论几等善商一概剥夺善商头衔,并且三年内不得进行善商认证,另处以十倍借贷额之罚金! 超过十倍,剥夺善商头衔,处二十倍借额罚金,五年不得善商认证! 超过二十倍,剥夺善商头衔,五十倍罚金,并交由检察院论罪!处以不低于五年坐监之罪! 超过五十倍,罚没家产,终身监禁! 超过一百倍,抄家,斩首! 超过二百倍及以上,夷三族! 对此恶行,唯以重典!朱慈炯没有兴趣以怀柔的手段慢慢去劝化去改变不良风气,那就杀一儆百,杀百儆万! 他是帝王,是掌天下权柄的独裁主义者,他既有能力也有魄力通过无数人头来实现自己理想中的大治之世! 但朱慈炯也知道,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他可以保证在圣武一朝,以此酷法震慑天下,但后世之君呢? 太祖皇帝反贪手段之烈堪称历代之罪,无数贪官污吏被严刑峻法吓怕了,收敛了很多,然而太祖殡 天以后,即便是雄才大略的永乐大帝朝,贪腐之行立即死灰复燃,是永乐大帝不够狠吗?当然不是,而是官员的劣根性在被压抑了几十年以后随着太祖归天轰然爆发,成祖若是靠杀来止贪,只怕朝堂得要清空八成以上,天下靠何人去治理?所以成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至于贪腐之风欲演欲烈,大明王朝三百年天下,真正廉洁如水一般的不过也只有一个海瑞,横向对比,如果如海瑞一般清到差不多变态的官员有十个八个,海瑞还会这么名垂千古吗? 因为朱慈炯很清楚,要想改变光靠重典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要靠制度,但天下何曾有过尽善尽美的制度,法还有不责众,还有不外乎人情之说呢,想要在有生之年让大明的法制完美无瑕,朱慈炯几乎从未有过这么荒诞的想法。 但不能尽善尽美,但可以努力去完善,完善的办法有很多种,朱慈炯刚才说的鸡蛋与篮子的隐喻就是其一,说白了,就是让人有选择的余地! 第六百零六章 竞争 “蒋伸。” 蒋伸身躯一颤,立即道:“微臣在。” “朕决意再立三类银行,其一为工业银行,顾名思义,工业银行主要面向的是工业,但凡矿山开采,三大工程建设,铁路铺设等等与工业能够扯上关系的商户,若有资金方面的需求,只要能通过资质审核,皆可于工业银行申请贷款。” “其二为商业银行,重点扶持大明商户,致力于大明的商业发展,不管是巨商大贾,还是小本买卖,都属于商业经营,同样只要名下商产审核无误,皆可贷款,另外利率方面以善商等级进行逐层递减,善商等级越高,能够贷款的数额越大同时利率越低,最低以联合银行七成核定!” “其三为农业银行,主要面向的人群是农户,提供小额贷款,利率给予最大优惠,具体优惠到什么程度,你可以回去以后慢慢核算,皆时告知朕即可……” “这三大银行现阶段无需如联合银行一样铺设全境,但各省各府各州必须且至少要有一处分行,三大银行的初始资金,暂时从朕的名下划拨五亿两白银,工业、商业每处两亿,农业一亿,朕给你三年的时间,你可能将三大银行办好,并如联合银行一样有序经营?” “臣定当肝脑涂地,不负陛下之托!” 蒋伸脸上平静,心里已然掀起惊涛骇浪,三大银行一旦正常运转,对于联合银行的利润冲击简直无与伦比,联合银行的各大股东利润也必定大幅度缩减,多半要郁闷的一塌糊涂,但应该不会不甘心,这几年因为银行,这二十几个股东已经赚的盆满钵满,一个个富可敌国,这些赚取的财富固然与他们的信用有不小的关系,但真要算起来,还是天子赐予他们的,没有他们的信用,以天子的威望一样可以慢慢建立起大明的信用,虽然时间会长一点,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退一万步说,三大银行的成立,尽管会对联合银行产生冲击,但并非无利可图,要知道天子可是联合银行的最大股东,联合银行利益受损,天子才是最大的经济受损人,当然天子损失的份额可以从将要成立的三大银行上面弥补回来,甚至远超现在联合银行的利润份额,毕竟联合银行即便是最大股东,占股也就只是四成而已,但新建三大银行的份额可都是天子一个人的,按照银行的利润来计算,将会积累出堪称恐怖的财富。 蒋伸扪心自问如果是他,那么多半会将联合银行的六成份额强行收回来,而不是费心费力的去另外兴建新行,如此一算,天子对于联合银行的各大股东已算是仁至义尽,各大股东都是明白人,自然会体会到其中深意。 “如此一来,大明的商户、百姓便有了选择的余地,银行之间也可以有竞争,开展各项惠民措施,朕不但自己建工农商三大银行,还鼓励民间自建银行,当然不让哪些觉得可以无本起利的投机之徒以为有机可乘,想要开银行的商贾必须到税务部、财政部进行登记,名下资产超过五千万两白银才拥有开银行的资格……” 蒋伸、韩赞周二人暗暗咋舌,允许民间私人开设银行,这是将私人钱庄合法化,那些有实力的大商贾却未必会趋之若鹜,因为这门槛未免也太高了,五千万两白银!那是一座银山!这大明天下有几个能拿的出来?恐怕数来数去,也只有如今联合银行内的三两个股东有这个实力。 当然资金不足可以私下联合建行,不过这年头讲究财不外露,有实力的大商贾谁有胆量将自己的资产公诸于世人面前,富可敌国本身就是‘罪’,不信可以参考本朝沈万三…… 所以在蒋伸以为,天子虽然名义上开通了商贾开银行谋取暴利之路,实际上仅仅这一条框架便将所有的路给堵死了…… 只可惜朱慈炯压根没想到这么多,后世私人银行随处可见,他本来还打算将私人银行的注册资金提升到一亿,考虑到估计没谁能有这个实力,这才降到了五千万…… 而且这些话,朱慈炯本不该对蒋伸去说,说到底蒋伸只是为他私人服务的打工头头罢了,开办三大银行这么大的事,朱慈炯最应该召见的是管财政的高弘图,不过朱慈炯现在见高弘图会不知不觉头疼,因此让蒋伸去和高弘图谈,免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是!”朱慈炯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语气渐冷道:“朕的银行说到底属于的是皇室是大明,可以称之为国有银行,民间开办的银行则属于私有银行,两者之间必然会存在竞争,工、农、商之间的竞争,与联合银行之间的竞争,私有银行为了谋利肯定会有各种各样吸引储户的手段,朕不反对竞争,但很反对不正当、无所不用其极式的竞争,因此如何吸引储户朕管不住着,但不正当的竞争方式必须严厉打击,这利率方面必须要有严格的限定,以联合银行为标准,利率上下出入不得大于零点五个点……” “臣记下了。”蒋伸脑门上直冒汗道:“微臣回去以后,便与高大人商议建行细节,再去检察院与陈大人商议如何制定‘反不正当竞争条例’,议定之后,立即入宫呈送陛下御览……” 朱慈炯颔首道:“银行的建立和纸币的发行,如今已经完全能够体现出大明朝也可以说是皇室的信用已然得到了万民的认可,但民间依旧会有人因为不够资格申请借款而去借高利贷,如何进一步压缩高利贷的生存空间,朕以为可以建立个人信用,比如一个家无恒产的百姓想要做点小生意来改善生活,但却因为没有资金而不得不作罢,这个时候如果此人的个人信用能够得到认可,银行同样可以放贷,至于如何衡量一个人的个人信用,办法有很多,比如乡邻作保,里正认可等等都可以,如何建立完善、健全的个人信用,这也是你需要去办的事情之一,总之一句话,朕将商业这一块交给你,你不但要考虑如何不遗余力的去为朕赚银子,还要想想如何让百姓受益,以得双赢之效,而不是事事皆要朕提点了以后才会去做!” 蒋伸跪倒在地,叩首道:“微臣明白,微臣明白……” 第六百零七章 判罪 “荷兰公使如今还在鸿泸酒店?”蒋伸一离开御书房,朱慈炯便笑问道:“看来这家伙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韩赞周应了声是…… 上个月中下旬,大明第一舰队于澎湖湾全歼荷兰澎湖舰队,并生擒荷兰司令范巴斯特的消息早已传遍大明,时政报对于此事整整报道了十天,极其深刻、严肃的阐述了澎湖海战对于大明拉开海洋争霸的重要意义! 当然时政报对于第一舰队提督万长明血腥屠杀荷兰士兵的事情仅仅只是一笔带过,民间更是连丝毫波澜都没起一点,说到底荷兰也是异族,大明这几十年受满清、蒙古等异族欺凌太甚,这荷兰早些年也是打着国家的名义干着海盗的恶行,郑芝龙不去剿灭,圣天子自己动手,杀个几千异族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澎湖海战发生的地点离冲绳岛并不算远,冲绳岛上还有数千荷兰移民以及保护移民的军队,明、荷海战尽管短暂,可在冲绳岛上依旧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冲天的火光,听见震耳欲聋的炮声! 几乎所有的荷兰人对于范巴斯特能否战胜大明舰队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但是谁也没能想到,荷兰会败的那么快,败的那么惨烈,更没有想到大明的海军司令居然会那么残忍悍然下达对荷兰士兵的屠杀令! 冲绳岛上原本人心惶惶的荷兰人,最怕的就是如同魔鬼一般的大明海军会杀上冲绳岛,继续对他们展开灭绝人性的屠杀,好在那群恶魔仅仅只在澎湖海域停留了一昼夜便扬长而去,这才让所有侥幸逃过一劫的荷兰人狠狠松了一口气。 冲绳岛上的荷兰人并非全是平民和驻军,还有几位贵族在内,这些贵族大多都是各自家族看到远东贸易的丰厚利润,这才不远万里前来想要淘金的,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荷兰的米歇尔斯伯爵,他是荷兰董事会委任的东印度公司副总督,主要主持的就是移民以及外交事务,而总督范巴斯特的工作重心则是澎湖舰队。 大明以莫须有的罪名想要对荷兰宣战,范巴斯特对于此事的详细报告最后转交给的就是这位米歇尔斯伯爵,米歇尔斯对于大明如此无耻的行径同样极为愤怒,但也仅仅只是愤怒罢了,连拥有整支舰队指挥权的范巴斯特最后都只能屈辱的接受,何况他这个没有兵权的副督? 在大明对荷兰开战之时米歇尔斯同样心惊胆战,但是当大明舰队继续南下以后,米歇尔斯得知整个澎湖舰队全军覆没,数千英勇的荷兰士兵葬身大海,以及看到仅仅只逃回来的十几名荷兰兵时,才真正的悲愤到了极点,也立即记起本就属于他的责任。 他是荷兰驻远东的副总督是外交公使,荷兰遭遇这么大的惨败,范巴斯特被擒,国内董事会必然会追责,而他自然首当其冲,成为董事会推出去给国民的交代…… 身为外交公使,两国爆发出如此恶劣的军事冲突,他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硬起头皮前来大明帝都,面对强势的大明,米歇尔斯并不指望能取得多大的外交成果,但他很希望达成一个最基本的目标,那就是能让大明释放范巴斯特,理由也很简单,对于犯下战争罪行的范巴斯特理应交给荷兰,受到荷兰人民的公正审判,当然最重要的是,有范巴斯特在前面扛雷吸引荷兰人民的怒火,他自己受到的压力将会小上无数倍…… 然而大明天子的态度让他很绝望,荷兰以出使的规格进入南京的一行人,整整十天,每天都要求觐见的大明皇帝不要说连面都没见到,便是连个回音都没有…… 朱慈炯冷笑道:“澎湖一战,荷兰这些年欠大明的债也算还的差不多了,至于范巴斯特尽管不是二十几年前荼毒我大明百姓的罪魁,但这些年以来,他的眼中只有郑芝龙却没有大明天子,十几年间荷兰人在东南沿海赚取了那么多的银子,而大明却没能从中分润到半点好处,这种藐视大明的行径在朕的眼里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连同范巴斯特在内的十八名战犯如今审理的如何了?” “回万岁爷的话,检察院已经核实了十八名荷兰荷兰战犯的罪行,十八名案犯对于荷兰舰队攻击沿海渔船并残忍杀害十七个渔民一事供认不讳,罪魁范巴斯特在罪行败露以后试图袭击大明第一舰队,最后反被万提督全歼的过程也交代的非常详细,如今检察院已经整理好全部案卷卷宗,只待法院开庭审理……” “何须再审!”朱慈炯冷哼道:“大明的法院只审大明的罪民,异族之人何须多此一举,荷兰人既然已经承认了他们犯下的罪行,那么将这十八名战犯直接明正典刑即可,传朕的旨意,荷兰十八名战犯对我大明子民犯下的滔天罪行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无从抵赖,着检察院将案犯移交公安部验明正身,明日午时主犯范巴斯特腰斩,十七从犯斩首!” “老奴记下了。” “米歇尔斯的心思朕岂能不知,告诉他抛开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想逃避国内制裁,朕可以给他机会!荷兰人的想做生意,朕非常欢迎,但要来和朕做,朕可以为其开设通商口岸!朕要的是双赢,而不是任何海商与大明治下的一个草头王达成协议,损害大明的利益!这是一个教训,如果荷兰不肯吸取教训,以后将要付出的代价必定更加惨烈!” “十八名战犯的尸首火化以后交给米歇尔斯,大明的土地寸土寸金不埋对大明毫无贡献的异族之人,米歇尔斯有什么需要谈的,需要签订什么合约,让外交部去谈,谈的好就签约,谈不好让他给朕早点滚蛋,朕的鸿泸酒店日进斗金,可不打算养十几个白吃白喝的废物。” 韩赞周苦笑,万岁爷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累椟必较啊…… 第六百零八章 罪渊 万民祠五十丈外已然建了一座占地近百亩的椭圆形环式建筑,建筑风格与后世足球场有点类似,四周全是递进式阶梯,以及可供人落座的简易长条凳,最大可容四万人同时落座,只不过中间空地上不是绿茵茵的草皮,而是一座约高一丈五,面积近一亩的长方形高台。 这座高台四边都刻有两个鎏金大字:刑台! 刑台上有千斤巨闸,上面悬挂着一把巨大的明晃晃的看起来锋利无比的闸刀,此为腰斩之刑! 有十字形状的人性木头架,架子顶部插着一把闪耀光寒光的剔骨小刀,此为凌迟! 有一口足有一人高的巨钟,名为拘魂钟,人入其中,钟响九下,拘人魂魄与其中,旁边有一只磨盘,专为磨体炼魂之刑而设! 绞刑架……剥皮柱……当然最普遍的还是邢台最前方的一百口狗头铡,此闸专施斩首之刑,如今斩首已经不用侩子手亲自举刀,这狗头铡一铡下去,可以保证一刀两段,身首分离! 枪决之刑目前为止只适用于军人,朱慈炯没觉得让罪犯没有痛苦的去死是一件多么具有人道主义的事,让那些最大恶极之辈,死的越痛苦越惨才越能具备震慑意义,在这一点上朱慈炯觉得古代刑罚比现代刑罚更适用于这个时代! 此建筑便是大明以后的刑场,天子赐名‘罪渊’,意指在这里被处决的犯人,死后必然会坠落到无底深渊,受尽十八层地狱内的酷刑方能解脱。 以前处决犯人一般都是在承天门或者玄武门外,但承天门毕竟是皇城正门,朱慈炯觉得在自己家门口杀人委实有点膈应,而玄武门原本是百姓出入极其频繁的一道门,只是那一年天子怒斩两万多乱兵于玄武门前,血液早已浸透了玄武门前的大地,即便几年过去了,玄武门前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味,感受到一阵阵阴冷的气息,时间久了,百姓宁肯绕路也尽量不选择玄武门出行了…… 罪渊之所以不建在荒郊野外而是建在帝都城中,有两个原因,其一罪渊毗邻万民祠,万民祠前祠如今已是大明人流量最大的香火圣地,不说别的,光是万民祠乃圣武天子继位以后唯一建的一所道观,便能吸引无数香客前来瞻仰,为天子、为万民、为己身祈福,而且但凡来帝都的人,帝都风光总要游览一遍,可若是没去万民祠前吐三个被磨体炼魂的恶贼一口口水,这帝都之行未免有些不太完满。 另外一点就是为了迎合百姓的猎奇、围观心理了,如今百姓的心理承受能力可一点不比后世普通人弱,后世观刑看枪毙都能大吐特吐,可如今这个时代,看斩首都能看的津津有味,甚至凌迟之刑,那一块块被割下来的人肉,百姓还会哄抢买来吃了,当年的刘瑾与十几年前的袁崇焕可都享受过这种待遇,光凭这一点你让后世的百姓试试…… 罪渊兴建完工不过三个月,三个月内还没能迎来一位‘客人’,并非是说这三个月内大明天下海清河晏,宵小绝迹,而是与体制有关,这年头判处死刑有两种说法,一是斩立决,就是宣判以后直接斩首,各地地方法院被判死的罪犯,正常情况下都会将案宗准备齐全然后连同犯人一起移交南京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院核实以后觉得案情清晰,不太可能存在冤假错案的情况下会核准执行死刑,到了这一步还没算完,判了死刑不代表一定会死也不代表立即就死。 因为在大明还有一种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存在,那就是天子意志! 法院每个月会将审理完毕的死刑犯名单以及简单的案情简介交给天子御览,而朱慈炯要做的就是勾决,如果朱慈炯觉得某一个死刑犯虽然犯下死刑,但其情可悯,就会在名字上面画一个圈,但凡被画圈的死刑犯就需要打回重审,试想一下,天子都画圈了,说明这人不该死啊,那法院不管怎么判都绝不可能判死!当庭开释都不是没有可能。 天子的意志大于一切,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大明诸法! 若是朱慈炯在名字上面画了一个勾,那就是斩立决!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朱慈炯还没有在任何一个名字上面画过圈或者勾,画的最多的是名字底下一道横杠,意为斩监侯! 斩监侯也就是判死的第二种形态,与后世的死缓有些类似,不过后世死缓正常情况下都会缓两年执行,但只要不在这两年间犯下大错,被执行死刑的可能性不会太大,两年过后一般都会改判,基本都能保住一命,体现出新时期的人道主义精神…… 但对于大明对朱慈炯来说,法律谈什么人道精神,法之最重就是震慑不法,不触法,则柔,触之,则刚! 斩监侯必死无疑,只不过刑期还是按照从古至今留下来的传统,秋后处决…… 之所以在秋后,是因为按照风水五行观念,秋在五行当中属金,而金主肃杀,故而秋季杀人最为合适,还有一种原因是因为现在的百姓大多都很迷信,而董仲舒曾言‘天有四时,王有四政,庆、赏、刑、罚与春、夏、秋、冬以类相应’,君王当‘任德不任刑、先德而后刑’的,所以应当春夏行赏,秋冬行刑,如果违背天意,就会招致灾异,受到上天的惩罚,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秋时行刑成了惯例。 如今不过五月,离入秋行刑之日上有数月之久,去年秋决以后被判绞监候、斩监侯的死刑犯前前后后有上百之多,但离执行之期还要很久,这罪渊冷冷清清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几乎所有的帝都百姓都以为,这专为死刑犯而建的罪渊,想要对民众开放起码还要等四五个月,没想到昨天午后,承天门外皇榜、法院、检察院衙门外公告墙都贴出了告示,明天将在罪渊处决十八名死囚,而且这十八人竟然都是异族,是当年海上让渔民、商船谈风色变的荷兰人! 第六百零九章 沉默 罪渊看台之上已是座无虚席,甚至还有无数百姓站在空处翘首以盼,说到底,这个时代可供百姓娱乐去关注的事情实在太少,这处决犯人,已经能算得上他们不多的精神食粮之一了。 而且今天处决的死囚不但是异族荷兰人,还是天子特旨斩杀,一向温和的圣天子,竟然如此大动肝火,可见这十八死囚罪大恶极到了何等地步! 一个看上去老实巴秋的汉子赞道:“看,那个监斩台上的可不就是陈阁老,说起来咱和陈大人都是广东人,算得上是半个老乡呢……” “也不撒泡尿照照。”旁边的人听了这话顿时嗤笑道:“陈大人可是天上的刑官,专为辅助圣天子下的界,你算老几,也敢攀关系!” 汉子怒道:“陈大人是广东南海人,我是江门人,咋就不算老乡!” “滚一边攀你的亲去,大爷来可是看红毛鬼伏刑的,哪有空和你扯谈。” 汉子刚要发火,便听见后面一个书生对身边人说道:“你连荷兰人犯下什么死罪都不知道?荷兰人这次之所以会判死,其实残害咱们大明沿海的十七名百姓只是引子,第一舰队万提督灭了荷兰整个舰队,杀了几万荷兰兵,要说抵命,这几万荷兰鬼子也足够给那十七渔民抵了,只是圣天子翻阅二十几年的记事,知道这些荷兰人这么多年一直在东南兴风作浪,化身海盗抢劫商船,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大明百姓的血,其行径比之倭寇有过之而无不及,圣天子这才大动肝火,决定将这十八个荷兰人处以极刑,以靖海疆!” “你这些都哪知道的?” “废话!”书生不屑道:“当然都是时政报上面披露出来的,要不是时政报揭露荷兰人的恶行,谁能知道前些年,这群红毛鬼居然做过那么多灭绝人性的事,圣天子仅仅只是把他们砍了了事,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这位兄台说的不错。”另一个书生摇头晃脑说道:“但真要说起来,荷兰人这十几年还算规矩,可那些英吉利就真的应该千刀万剐才对,巨贼张献忠逃到东南的事都知道。” “略有耳闻。”先前的书生皱眉答道,英吉利?时政报上确实提过几笔,不过不是很不详细。 “呵呵,如今南方只要稍微关注时事的学子,谁都知道张献忠逃离四川以后,不但在两广、云贵四省犯下了滔天血案,更是在星辰、偃武两军的追击下,不得不逃入了东南诸小国境内,只可惜,偃武、星辰军兵力不足,要维系各省防务还要处理善后,以至于给了张老贼肆掠东南小国的时间啊。” “东南诸国皆是大明属国,可在西贼的肆掠下,那叫一个惨呐,各国王室被屠戮一空,百姓死伤数百万,为了躲避张老贼屠杀,光是逃入大明的诸国百姓就已经超过了五百万呐,最可恨的是张老贼尽然勾结英国佬,将东南的百姓贩卖去了异国他乡做奴隶,光是被卖掉的东南百姓就高达三百万!那英吉利还卖枪卖炮给西贼,最后顾大帅入东南,张老贼不敌,也是被英国佬用舰队送出了海,要我看,这英国佬比荷兰红毛鬼该死一万倍才对!” “对,这群杀千刀的畜生就该凌迟!”一开始说话的大汉恶狠狠道:“听说第一舰队天军已经去了东海,好像就是要剿灭英国佬的船队,来日英国佬要是来这罪渊走上一趟,被判千刀万剐的话,我一定要买上一块肉尝尝看是臭的还是酸的……” “别说话了,红毛鬼已经被押上来了……” 果然,范巴斯特连同十七名荷兰水兵一个个手被反拷在身后,脚上戴着沉重的脚镣,似乎知道大限将至,脸上皆已浮现出不甘和绝望。 十八人的嘴都未被堵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为了防止这些荷兰人临死前胡言乱语,公安部昨天夜里便已经将之全部毒哑,此刻即便有万千悲愤之言,也只能下了地狱和阎王爷去控诉了。 一同进入罪渊的还有米歇尔斯以及十几名荷兰使团成员,也都是在昨天得到的消息,米歇尔斯为此做出强烈的抗诉,当然,这和放屁没有什么区别,外交部的前去传话的小吏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如果想死就成全你们的话以后扬长而去,留下荷兰使团成员的除了惊悚还是惊悚…… 弱国无外交,面对强盛外加强势的大明,米歇尔斯很清楚,若是大明的圣武帝想要捏死他们,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所谓的努力所谓的外交在大明眼里其实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大明的舰队可以在击溃澎湖舰队以后,对落水的士兵展开疯狂的屠杀而毫不顾忌,可以直入东海去找英国远东舰队,欲屠之而后快,可以当着他们这些代表荷兰的使臣的面,斩杀荷兰的总督已及士兵,就说明从头到尾,大明的天子从来没有将除了大明以外的一切外敌看在眼里过! 圣武天子拥有霸绝世界的魄力,更拥有称霸世界的战力,不论是陆地还是海洋! 米歇尔斯来到大明帝都不过十天,便已经很清楚的明白了这一点,以前在他乃至西方国度眼里那个愚昧的东方古国,已经在圣武大帝的执政下爆发出非同一般的生命力,东方古国拥有这样贤明的君主,对于大明实在太过幸运,而对于那些想要征服东方的西方强国而言又是何其不幸…… 大明的发展速度太快了,快到已经将全世界远远抛在了身后,偏偏缔造这一切的大明皇帝还是一个敢于挑战一切规则,是个不惧战的狂人,西方海洋强国面对已然崛起的东方大明,若是还敢如以前那样肆无忌惮,恐怕就会如现在的荷兰一样,所有进入东方的商船被击沉,战船被剿灭,哪怕国人当着自己国家使臣的面被屠戮,自己却只能选择屈辱的沉默…… 第六百一十章 腰斩 整个罪渊内只能听到脚镣拖地时发出的叮叮当当声响,气氛反常而诡异,按照常规,一般这种场面出现的时候,围观的百姓不说扔几个臭鸡蛋,几摞烂菜叶子来发泄心里的戾气,至少也会大声喝骂,来表达一下自己是多么的正义。 然而这么安静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坐在监斩台上的内阁辅臣、法院院长陈子壮已经站了起来,而陈大人的手里赫然捧着一卷闪耀着金光的卷轴,那是圣旨! 范巴斯特被押到闸刑台下,而十七名荷兰士兵则是跪在了狗头铡前,范巴斯特抬头望了一眼刺眼的太阳,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估摸着是在后悔当初海战之时没能像个英雄一般死去,而是心存侥幸,最后却要在这种场景下结束自己的生命…… 腰斩!范巴斯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死法,这种死刑在东方不算最酷烈,比起磨体炼魂、凌迟、五马分尸、剥皮塞草什么的要轻的多,但与斩首、绞刑、仗杀什么的相比则要更加惨烈,拦腰而断,一时半会无法气绝,生生因为流血而疼死,西方人的酷刑与东方的刑罚相比真的是连提鞋都不配…… “圣谕!” 罪渊内观刑的数万百姓,以及所有的士兵、执法队全部跪倒在地,场中站着的只有陈子壮,以及不知所措的米歇尔斯还有他身后的荷兰使团。 米歇尔斯双腿有点软,他不想站着,因为他知道,圣旨传输的乃是大明皇帝至高无上的意志,圣旨一下犹如天子亲临,不跪即不臣! 但他只能站着,因为现在的他代表的是荷兰不是他自己,如果面对大明皇帝本身,他可以像对待荷兰国王的礼节来行礼,但若是现在行跪礼,恐怕他回国以后的罪名将要在加一条,如今范巴斯特已经必死无疑,他还不知道要面对董事会怎样的弹劾,这时候再丧节辱邦,恐怕余生只能在监狱里面慢慢熬了,所以米歇尔斯只能深深的弯腰,弯到整个身体呈现九十度,既表现出尊重大明皇帝的意思,也显得不会失节。 陈子壮只是冷冷的撇了一眼荷兰使团并未开口,蛮夷之人,不知礼仪教化,和他们计较未免太失身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荷兰澎湖舰队,近二十年间,残害大明沿海百姓数以千计,抢劫击毁沿海渔民之渔船、商船不计其数,实乃罪大恶极、罪不容恕,经检察院、公安部联合调查、审问,事实清晰、证据确凿、不容抵赖,朕身为万民之主,当平海疆、逐异寇,使百姓得以安居,让万民得以乐业,对祸朕大明子民之恶徒绝不姑息,今擒获荷兰总督范巴斯特一行十八罪徒,当明正典刑,以正天下!犯朕强明者,虽远必诛!钦此!” “万岁!万岁!万万岁!” “杀了他们!” “将这些异族恶匪,凌迟处死!” “红毛鬼就该被五马分尸,扔进荒山喂狼!” “……” 群情激愤,喊打喊杀声不绝于耳,国人习性如此,如果不表现的激愤一点,似乎自己便少了一份正义感,更担心自己表现的不够激烈,反而会引起别人猜测自己是不是对这些荷兰人心存同情,其实真要说起来,巴不得这十八荷兰人死的惨的一塌糊涂的也没多少…… 米歇尔斯的脸色更加惨白…… 陈子壮抬了抬手,罪渊内顿时再次变得落针可闻。 十七名荷兰士兵被执法队一个个踹趴,一颗大好头颅枕在狗头铡上,范巴斯特则是整个人趴在腰斩台上,他很想控诉,但被毒哑的嗓子仅仅只能发出低沉的吼咽声…… “午时三刻已至,行刑!”陈子壮淡淡下令。 “咔嚓……” 罪渊行刑台在阳光的映射下闪出一片寒光,执法队斩下十七道狗头铡,顿时十七颗大好头颅滚落进狗头铡前面的血盆之内,随之,千斤之重的巨大闸刀落下,将范巴斯特的身体一斩为二,只听见范巴斯特即便已经被毒哑的嗓子里面依旧传来令人心寒的痛苦嘶吼声。 腰斩之刑亦有门道,过去被判腰斩的人,其家属一般会买通行刑之人,让犯人身体稍稍靠后,这样闸刀落下的地方就是腰部,一刀下去内脏横流,自然用不了片刻就会气绝,犯人也能少不少痛苦,而没有打通关系的,行刑之人若是按常规,那就从腰下和臀部之间斩,算是正常的腰斩,但若是存心让犯人受尽苦楚而死,就好像现在的范巴斯特一样,从臀部靠下斩,那一时半会是绝对死不掉的,最后死也是因为血流干而气绝,可谓惨不堪言…… 今天是罪渊第一次开张,斩的又是异族十恶不赦之人,莫说荷兰人不懂没使好处,便是知道其中门道使了好处,执法队也不会敢收,几万双眼睛看着呢,范巴斯特若是死的太轻松,他们以后只怕能被人骂个狗血淋头…… 范巴斯特足足哀嚎了两刻钟,这才血液流尽,痛苦气绝,而看到这一切的荷兰使团,其中一人直接被吓尿了,在这炎热的夏季散发出阵阵难闻的尿骚味,不过荷兰一行人没人注意到这些,实在是太惨太恐怖了,米歇尔斯一阵阵发晕,数次差点昏死过去,心里对于大明早已升起一股难以抗拒的恐惧感…… 米歇尔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的鸿泸酒店,但他还记得离开罪渊的时候,若非大明的近卫军保护,他们这十几个荷兰人一定会被大明的百姓活活殴死,即便这样,每一个荷兰人的身上还是被扔了几个臭鸡蛋,搞的狼狈不堪…… 如果可以,米歇尔斯绝不愿意继续待在大明,如今这大明帝都俨然成了他心中的梦魇之地,是恶魔撒旦统治的城邦,但他不能走,因为范巴斯特已经死了,他已经没了能在前面扛雷的高个子,现在的一切只能冀希望于大明天子,因为大明皇帝派人来告知的哪些话,此时已经成为他逃脱国内制裁的唯一办法…… 第六百一十一章 代价 “满帆……。 转舵!”布莱兹公爵已然再无半点绅士风度,左手手臂鲜血淋漓无力的垂着,瞳孔之中映射着大英帝国远东舰队的惨状,声嘶力竭的狂吼道:“冲出去!给本督冲出去!” 回答他的是震耳钉欲聋的巨炮轰鸣声,以及站在圣武号船头一脸不屑的万长明脸上浮现出的冷笑。 布莱兹已经深刻体会到一个月前荷兰总督范巴斯特内心深深的绝望…… 五月初一,大明驻东南军区的偃武军悍然对大英帝国在缅甸修建的两大港口发动了堪称恐怖的猛烈袭击。 让布莱兹引以为傲的十几座军事堡垒在偃武军猛烈的炮火下跟纸糊的没两样,几乎转眼间便被摧毁成了一地瓦硕,一直以来让布莱兹充满信心的英国最新式火枪,也是大英帝国赖以称霸世界的军工,遇上大明的火器,跟玩具没有两样…… 布莱兹为他的自大付出了无比惨烈的代价,两千英勇的帝国士兵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被屠杀,偃武军的炮弹如同不要银子一般倾泻在帝国布置的防线上,可怜的帝国士兵甚至连明军的影子都没看见一个,便被炸死炸伤超过六成!坚固的防御阵地更是直接被夷为平地! 魔鬼!布莱兹唯一能形容明国皇帝的词语只有魔鬼两个字,只有魔鬼才会拥有如此巨大而又恐怖的杀戮军团,也唯有魔鬼才会在锁定胜局的情况下,对已然投降的敌人展开那么疯狂的屠杀! 斩尽杀绝!偃武军驱逐令上最后的四个字,原本在布莱兹的眼里就是个笑话,大英帝国的陆军不敢说称霸世界,但是凭借手中犀利的火器,至少能够抗衡一切敌人,大明的陆军尽管强,可也只是占据人数上的优势罢了,布莱兹相信若是帝国士兵面对同等数量的敌人,完全可以轻易的将之歼灭。 拥兵十几万的张献忠为什么面对明军没有一战之力,不就是吃了火器的亏吗? 然而直到现在布莱兹才知道他错了,而且错的离谱,他错误的高估了帝国最新式火器的威力,更是低估了明军的战力! 同样数量士兵对抗?两千帝国士兵连明军的面都没看清楚,便被巨炮轰死了超过一半,明军甚至还没发起冲锋,帝国士兵便已经彻底崩溃,如果不是亲卫队舍命狙击,他有没有命逃上舰队都不知道。 噩梦结束了……布莱兹对于大英帝国的海上力量充满了自信,然而现实再一次无情的击碎了他的幻想! 远东舰队甚至还没能进入爪哇海域便遇上了严阵以待的大明舰队! 看着那十二艘如同巨兽一般恐怖的钢铁巨舰,布莱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明的福建水师,布莱兹承认远东舰队不是对手,但不是对手的原因还是因为数量远远不及,但眼前的十二舰光是漂浮在海上便让布莱兹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这是舰队?这是能浮在海上的军工厂!那船体侧面密密麻麻的炮口毫无疑问能够将海上的一切敌人碾成齑粉,大英帝国这些年突飞猛进的造船业,与之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而帝国做到如今的地步用了近一个世纪,而大明…… 满打满算,从那个小皇帝继位到现在不过六年! 布莱兹第一次从内而外升起浓浓的恐惧和无力,他自大但不蠢,很清楚哪怕远东舰队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但要和这样的钢铁舰队抗衡,那就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所以他在见到第一舰队的第一眼便作出了极其明智的选择。 逃跑! 去抗衡根本不可能抗衡的敌人,那不是英勇而是愚蠢! 万长明自然不可能让到了嘴边的兔子溜了,该死的英国佬这几年在东南协助逆贼兴风作浪,乃是天子执意要剿灭的对象,荷兰人若是跑了,他都没法跟天子交代更何况是英国佬! 不过当初剿灭荷兰澎湖舰队,还可以说是打了范巴斯特一个措手不及,现在英国舰队这么果断,甚至连一发炮弹都没丢就极速逃跑,倒是很出万长明的意料之外。 不过也仅仅只是意外而已,十二艘巨舰火力全开,圣武号第一次全速前进,舰上喷薄而出的白气在海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烟路,怪叫着冲向英国舰队。 布莱兹彻底绝望了,他再一次惊骇的发现,远东舰队五帆巨舰在速度上依旧完败,钢铁巨舰能漂浮在海上已然是奇迹,没有帆桨的铁舰航速居然比木舰还要快上不止一筹!这已经完全推翻了他对于战舰的认知…… 败!大败!毫无悬念的惨败!远东舰队面对强悍的明国舰队完全没有一战之力,明国舰队甚至没有火力全开,仅仅只是在追击过程中通过船头、船尾炮的轰击,便已让远东舰队损失惨重! 最让布莱兹悲愤的是,追击他舰队的仅仅只有八只明舰,余下的四只巨舰慢慢吞吞的落在后面,干的事情只有一个! 对于失去机动力的帝国战舰以及落水的士兵疯狂的射杀,海面已然被血水染成了红色…… 凝聚了帝国匠人智慧与心血的‘大不列颠’号,乃是西方世界首屈一指的远洋战舰,全舰配备五十八门巨炮,航速高达每小时十七节!与荷兰澎湖舰队旗舰‘阿姆斯特丹’号相比,不论是机动力还是战力都要胜过不止一筹,这也是布莱兹雄心勃勃认为帝国必能取代荷兰,主导远东贸易市场的底气之所在,然而这样的雄舰在明舰尤其是明军旗舰‘圣武号’的面前根本不够看,甚至可以说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大不列颠号已经中了明舰六枚炮弹,整个船体已经开始起火,布莱兹的手臂便是被锋利的弹壳割伤,然而明舰已然停止了炮袭,布莱兹知道明军想要干什么。 他是英国尊贵的公爵,是一位优雅的绅士,怎么可能愿意如同猪狗一般成为俘虏而屈辱的活下去! 佩剑!乃是国王亲手所赐,象征着勇气与荣耀,而现在则是他自我了断的利器! 利刃割喉,血箭喷涌,大英帝国布莱兹公爵来到远东三年后,终于为他的自大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为其自大陪葬的则是整个大英帝国远东舰队,以及数千帝国船员和士兵…… 第六百一十二章 长平 大明第一舰队南下,澎湖海战全歼荷兰澎湖舰队,爪哇海战屠灭英国远东舰队,三千多英国水兵无一人生还,染红的海水,翻滚的鱼群撕咬享受着难得一遇的盛宴。 大明帝都内同样翻滚着红浪,紫禁城到驸马府,十里长街上挂满了红绸,比起过大年时的气氛似乎还要热烈几分。 圣武五年五月十八,帝姬长平下嫁英武军主帅徐景! 长平公主原封号‘坤兴’,圣武大帝继位之初,祈祷大明能够长治久安、平定天下,故而改其姐封号为‘长平’,六年来,大明的改变日新月异,似乎也从一方面印证了圣天子赐此封号的高瞻远瞩,寻常百姓的心思很简单,既然‘长平’封号确实能为大明祈福,那么他们自然不吝献上自己诚挚的祝福。 徐景,开国勋门之后,当代魏国公之子,如今更是威震西域的军区主帅,麾下英武军拥兵十万,镇守新疆、征讨不臣! 不过最为百姓津津乐道的不是英武军的过往战绩,更不是他戍守边疆时立下的赫赫威名,而是他的发迹之前的事迹。 白袍小将御街战双煞! 当年‘风煞’梅凤为救夫君‘黑煞’陈铉,御街之上拼死一战,白袍小将横空而出,一场恶战,让无数人记住了那一道矫健无畏的身影,那一杆舞的出神入化的长枪更是让留都无数待字闺中的大姑娘芳心暗动,恨不能以身相许,然而少年身姿如惊鸿一现,再现人前时,已然是新军主将。 隐瞒出身,化名入伍,力拔头筹! 以徐景的出身,在几年前天子最需要人才的时候想要出头其实并不算难,不过,令人敬佩的是徐景并没有依仗父祖而选择了一条颇为艰难的道路,依靠自己精湛的武艺在人才济济的新军当中出人头地,无可争议的击败所有对手,锁定将主之位! 天子召对,偶见长平,一见倾心…… 这个说法无人能够考证,但民间不乏市场,似乎唯有如此,方能满足万民对于美好事物的无穷想象…… 一大清早,武安殿内便已经忙的热火朝天,服侍洗漱的,服侍穿戴的,服侍梳发的宫女们忙的如穿花蝴蝶一般,公主大婚,那可是如今圣武朝头等大事,礼服、配饰皆有定制,出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 上后娘娘在闺室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叮嘱的自然不会是民间百姓那一套,古代女子婚嫁之后纲常为重,但公主身为天家之女,地位尚在驸马、魏国公之上,自不能以寻常之礼待之。 申时三刻,已临黄昏,承天门中门大开,徐景身着大红喜袍肃立承天门楼之下,一眼看去如若标杆,年轻俊美的脸上难以掩饰的是军人独有的刚毅! 长平公主脸上则看不出多少喜色,在宫中拜别父皇、母后便登上凤驾,前面自有礼部以及宗人府安排的仪仗开道,凤驾周边则是亦步亦趋的命妇。 承天门外,徐景跪迎凤驾,徐景身为军人有免跪之礼,但他今天不是军人,而是驸马是臣,礼制自然不能轻废! 朱慈炯看着凤驾出了承天门,这才收回目光,长姐的婚事已然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如今长姐风光大嫁,他心里这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五年了,相比起另一个时空当中的不幸,长平这一生已然算是拥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郑芝龙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回万岁爷的话,最新传回来的电报上说,自从第一舰队剿灭荷兰澎湖舰队以后,郑芝龙已经数次召集福建水师诸将议事,最近的一次绝大多数将领已经不赞同福建水师硬抗天军,郑芝龙的意思似乎也打算率领水师前去日本,不过第一舰队毕竟没有表现出对福建水师的敌意,故而郑芝龙似乎还没下定决心。” 朱慈炯冷哼道:“凭福建水师便想抗衡大明海军,郑芝龙原本说不定还有半点侥幸心理,现在荷兰澎湖舰队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全歼,他岂能不知道以他如今拥有的力量,顽抗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他想跑,但逃跑又有何用,朕要的不是郑芝龙的破船,朕要的是东南海域的制海权!只要郑芝龙一天还想在海上作威作福,那就是朕的敌人,对待敌人,朕可以放其一条生路,但他需要拿出足以让朕动心的利益!” 韩赞周哑然,万岁爷的行事风格他太了解了,李自成的利用价值在西域,顺贼完成了天子的战略设想,所以李自成的利用价值自然也随之消失,最后只能兵败被擒,送上了绞刑架。 张献忠的利用价值在东南,最终东南诸国灭亡,大明顺理成章的占据了那么大一块地盘,现在张献忠远渡海外,对于天子的利用价值自然而然也就不存在,那么张献忠逍遥自在的好日子还能有几天? 满清的利用价值在辽东,但韩赞周一直以为,满清终归有一天会被万岁爷发兵彻底剿灭,谁能想到满清居然那么怂,为了示好大明一让辽东二让朝鲜,堂堂一国之君认他国之皇为父…… 便是韩赞周都觉得大明实在没有将满清彻底剿灭的道理,甚至谁要灭满清,就是找大明的不痛快,大明必发天兵征讨之! 郑芝龙有什么利用价值,韩赞周确实想不通透,因为郑芝龙的根本是福建水师,但福建水师的存在让万岁爷很不痛快,已经明确说过,福建水师唯一的出路就是解散,没了福建水师的郑芝龙还有利用价值? 原本大明还可以借郑芝龙的手肃清海疆,打击海盗、倭寇,现如今还有这个必要吗?当然没有!大明的无敌舰队纵横四海,一切胆敢在大明沿海兴风作浪的宵小顷刻之间便会被碾碎,郑芝龙的存在非但对大明对天子再无丝毫价值,反倒成了阻碍大明从海上贸易当中获取丰厚利润的阻碍! 所以说到底,郑芝龙只有解下兵权这一条唯一的活路,在没有利用价值的情况下,或战或逃皆是自寻死路! 第六百一十三章 敬酒 “陛下驾到!” 驸马府前,唱客的管家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禁卫军开道缓缓驶近的天子銮驾,喉咙里面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等到身着常服的天子身影走出銮驾,这才回过神来,扯开嗓子叫了一声后扑倒在地,却是连头都没敢抬一下。 前来驸马府贺喜的宾客非富即贵,但真正算得上位高权重的也唯有史可法一人而已,但身在南京城内以福王为首的勋贵倒是一个不落全部到齐。 大明文贵武轻,圣武朝虽有所改观,但老一辈文官骨子里面其实依旧看不上武臣的,哪怕他们明知道如果没有这些武将在外征战,戍守各域,他们屁股底下的位置未必能做的多稳也是一样。 当然,朝中重臣与边关重将过从甚密乃历代大忌,就算是为了避嫌,各部主官乃至侍郎一个级别的官员也不方便到场亲自贺喜,哪怕今天出嫁的是皇室最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不过各部堂官员虽未亲至,但该上的贺仪一点不缺,自有各府管家亲身送至,这点礼仪若是不懂,能混到如今这地位也真算是白瞎了。 各部大员未至是为避嫌,但各部属官,如郎中、员外郎这一个级别的则没有这个顾忌,一个个亲身而至,礼数周全,不存半点瑕疵。 至于史可法虽然身为内阁首辅,但他也是军部尚书,严格说起来,大明如今的十支野战军尽归军部统辖,徐景哪怕贵为英武军都指挥使,新疆军区统帅,名义上依旧属于军部直管,史可法就算想避嫌也避不过去,若不亲身到场,反倒显得过于做作。 朝中勋贵就更不用提了,徐景本身就出自勋门,还是如今大明的第一勋门,中山王府的恩宠可谓天下无双,如今徐景迎娶公主成为驸马,已经是开门立户,凭借驸马之身更算得上是半个勋贵,何况徐景来日封侯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自身便已是勋的不能再勋了,勋贵若是不亲身到场贺喜,岂非不给徐景面子,福王已经够蠢的了,也断然做不出这种傻事…… 除了官员与勋贵,还有一部分送上贺礼的群体自然是军方,但军方比起部堂级官员的顾忌更多也更深,武将之间私下过从甚密乃是一等一的大忌,朱慈炯不在意文武之间走的近,但他绝不会容忍武将与武将,尤其是一个军区与另一个军区首脑之间相交莫逆,世人都知道,星辰军杨衡、尚武军李丰以及备武军的赵吉祥三人乃是八拜之交的结义兄弟,但各自执掌一军以后,可曾还有往来? 各军主将心里也清楚,天子并不担心他们会叛乱,首先大明新军忠诚的对象是皇室是天子,而不是旧军那样忠诚的对象是将主,他们就算扯旗也无兵会响应,最后只能把自己给葬送进去,另外新军将主非战时只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非军事演习时,超过一定数量的军队调动,皆可视为谋反!如此一来,只要皇室威信常存,军队谋反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这些都不是理由,不管历代还是后世,武将尤其是重将之间勾连,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都算不上好事,这是军事学院必修的一节课,过不了屁股底下的位子绝对坐不稳! 所以此番前来给英武军将主徐景送贺礼的各军主帅,安排的都是麾下营官,于情于理都无有可指摘之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慈炯迈进驸马府中门,所有人尽皆跪倒山呼行大礼。 “诸卿平身。”朱慈炯笑呵呵的走入正堂主位上席,韩赞周取出早已备好的银杯斟满一杯酒。 里里外外的全都垂手肃立,静待天子下文…… “朕也知道来这,诸卿这酒恐怕很难喝痛快。”朱慈炯笑道:“但是,今天是朕的爱将与朕至亲的长姐喜结连理的大日子,朕若是不来讨几杯水酒喝,难免要留下遗憾呐。” 自然无人敢于接茬,天子这话说的不假,若是他老人家待这,这酒也确实没法喝了,哪怕满桌尽是珍馐美味,恐怕吃在嘴里也是味同嚼蜡…… “朕这第一杯酒,要敬的是这天地,《易传》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此卦甚合朕意,人生天地之间,当如天地雨露滋润万物,君子当刚毅坚卓,以身作则为万民之表率,而非惰懒成性,不知体恤民生之多艰,诸卿当效天地之刚健,进德修业,以利万民!” “臣等谨遵圣训,必克己复躬,立身天地之间,为社稷鞠躬尽瘁,为万民谋福祉……” “好,这天下,这大明社稷,朕便与诸卿一同共创辉煌之盛世中兴!”朱慈炯举起酒被一饮而尽道“干!” 诸臣哪敢怠慢,连忙端起酒杯饮尽杯中酒,然后轻轻将杯子放回桌上,自有伺候的丫鬟仆役再次斟满。 “朕这第二杯酒要敬大明所有的廉洁奉公的官员和那些戍卫边陲的将士们。”朱慈炯再次端起酒杯道:“在朕的眼里只要能在心里装得下百姓的官员,都是好官,好管官不分品阶,位卑造福一县一乡,位尊万民受益,大明、朕!希望这样的官员越多越好,同样,为国戍边的将士们,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大明子民才能不受异族侵扰,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朕在这帝都之内才能安枕无忧,文臣武将乃朕之左膀右臂,没有轻重之分,这杯酒,朕便敬为社稷兢兢业业的文臣,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的武将,干!” “干……” 朱慈炯转头看向徐景道:“朕这第三杯酒自然要敬一敬咱们的新郎官……” “末将不敢。”徐景惶恐道。 “没什么敢不敢的。”朱慈炯笑道“朕的姐姐嫁为你妻,朕得管你叫一声姐夫,你的妹妹乃大明中宫皇后,朕还是得管你叫声哥,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咱们不论君臣,只论亲属,别的话,朕就不多说了,朕这姐姐性子沉闷,你可要好好待他,排结她心中郁郁之念才是啊。” “末将……末将……” “武将就该有个武将的样子,且陪朕干了这杯中酒再说!” “末将尊令!”徐景身躯陡然站的笔直,将小小酒杯放在一边,抓起酒盏咕哝咕哝一饮而尽…… 第六百一十四章 外交部 米歇尔斯鼻子都被气歪了,而且作为荷兰驻远东外交官,十几年前他与之打过交道的各国王室,谈判签订的贸易条约不知多少,但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感到憋屈和无力过。 自从上个月大明的皇帝无视荷兰使团义正言辞的抗议,悍然处决范巴斯特等十八名荷兰‘战犯’以后,他便毅然认定,大明皇帝就是恶魔的化身,如果有可能,他绝对不会愿意待在这座东方最繁华的城市里面哪怕超过一天! 但是他不能走,因为大明皇帝说了,一桩事归一桩事,对于侵犯大明利益的强盗,大明毫不介意挥起锋利的屠刀,但对于异域他邦愿意和大明长期保持良性商业合作的国度,大明也不介意释放最大的善意。 米歇尔斯觉得这是自己唯一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能与大明签订一份让董事会足以动心的条约,米歇尔斯相信,即便澎湖海战,荷兰损失极其惨重,但完全可以归罪于范巴斯特那个死人身上去,范巴斯特身为澎湖舰队司令,本身就对与大明之间爆发战争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他米歇尔斯身为外交官,如果在两国爆发战争之后,还能保证荷兰在远东的利益不受损,甚至扩大贸易份额,那么他非但无罪而且有功! 谈判席上坐在米歇尔斯对面的是原山西布政使韩克耀,只不过韩克耀自从入阁成为辅臣以后便卸任山西布政使一职,被朱慈炯任命为大明第一任外交部部长。 外交部就是原先的鸿泸寺,不过朱慈炯一直觉得国家政府部门里面带个寺不是很好听,又不是和尚庙,用什么寺名…… 因此大理寺改为了检察院,鸿泸寺变成了外交部,太常寺并入礼部成为礼务处,原太常寺卿领侍郎衔直接任礼务处处长,太仆寺也是一样,直接并入军部后勤处,太仆寺卿副部级任后勤处长,最后一个光禄寺直接撤销…… 成为第一任外交部长,韩克耀没有半点对外交涉的经验,但是天子的话言犹在耳。 外交部是代表大明与世界各国使节打交道重要部门,随着海洋时代的开启,国与国之间的交流将会越来越频繁,而外交官的职责就是要保证国家的利益永远不会受损,要有国家利益永远至上的坚定信念! 外交官必须清楚认识到国家利益之所在,唯有如此才能在与其它国家打交道时维护自己国家的根本利益! 另外外交官身上所背负的乃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气节,因此在面对任何有损国家利益的事情面前都需要很强硬的态度,不能有任何不合道理的让步! 韩克耀即便此刻耳边似乎还在萦绕着天子任命他为外交官时最后说的几句话,忠于大明,时刻不忘国家利益,具备高度的责任感和甘于奉献、淡泊名利的精神,乃是成为一名合格的外交官所必须具备的素质! 与荷兰进行海贸谈判,韩克耀心里很清楚,这是天子给他的一次考验,看看他是否有能力胜任外交部主官的考验! 如今荷兰因为澎湖舰队被全歼,米歇尔斯在南京城罪渊斩杀范巴斯特的时候又受了不小的惊吓,可以说荷兰使团面对大明光是在气势上便处于劣势,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荷兰人想要在远东展开贸易,就必须和大明打好关系,否则大明大可以另寻合作伙伴,到时候损失整个远东市场的将是荷兰! 大明原先的海贸利益一直被郑芝龙的福建水师牢牢把控在手里,与荷兰谈判,大明无非就是将海上贸易份额从郑芝龙的手上抢回来收归国有罢了。 有这个前提条件摆在那里,韩克耀自然底气十足,因为他很清楚荷兰人的软肋所在! 米歇尔斯很清楚,大明第一舰队入海,绝无可能继续坐视郑芝龙继续在东南沿海作威作福,这个时候荷兰如果还想继续派遣舰队进入远东和郑芝龙做生意,那么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大明找一个由头干掉,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大明已经干过一次,那么自然能干出第二次乃至第三次…… 退一万步说,就算大明不找借口灭了新来的荷兰舰队,可一旦消灭或者瓦解了郑芝龙的海上势力,皇室重新取得了东南沿海的制海权,那么没有取得与大明进行商贸合作的国家,若是还想在东南海域乃至整个远东做海贸生意,都可以被视为走私,大明舰队完全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对一切走私船队发起攻击! 这个险,不要说是荷兰,便是如今整个世界都冒不起! 因为大明已然拥有了制衡整个海上世界的军事力量! 当然,这些都是长久以后的事情,摆在米歇尔斯面对的最重要事务,不是在与大明的外交交锋中是否能够取得足够大的优势,不要说是他,即便现如今整个世界的外交官云集大明这外交部,想要取得多么丰硕的成果都不可能! 这已经不是米歇尔斯印象中的那个大明了,米歇尔斯印象中的大明是那个迂腐、陈旧,为了面子可以不顾甚至损失本身利益的国度,也不是那个一直以来盲目自大,视自己为世界中心,视一切外邦为蛮夷的愚昧之国了。 现在的大明已经在年轻有为的小皇帝的带领下展现出了旺盛的生命力,不再盲目虚荣,而是一切唯利益至上! 原本米歇尔斯不相信这一切,因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思想形态想要转变谈何容易,西方逐渐强盛起来的海洋强国,哪一个不是在远涉重洋,睁开眼看世界以后,经历了上百甚至几百年才慢慢完成转变的,而大明做到这一切甚至还不到十年,其发展速度更是在短短几年间便将整个世界抛在了身后! 米歇尔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天可怜见,他只是为了逃避国内制裁,才会坐在现在的谈判席上,他敢发誓,只要这次回到荷兰安然无恙,那么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远东之地,唯有离大明这个恶魔驻足之地越远越好,才能让他晚上睡梦之中不会被屡次惊醒…… 第六百一十五章 靖海税 “我代表荷兰董事会对于大明提出严正抗议。”米歇尔斯沉声怒道:“你们这不是在谈判,这是在掠夺,是对于国际文明赤裸裸的羞辱!” 韩克耀嘴角一咧,这一个月谈下来,他非但没有丝毫烦躁,反而越来越享受在谈判桌上扯皮时候带来的快感,就好像是在拿荷兰使团当做他外交官生涯的磨刀石一样…… 谈判、做生意嘛,不就是坐地起价、就地还钱?这米歇尔斯还是荷兰常驻东方的外交官呢,咋就这么不知道变通,脑袋一根筋呢? 米歇尔斯确实气愤,以前他作为外交官,凭借强大的澎湖舰队做后盾,在谈判席上自然占据绝对优势,只要不是太过分,一般都能很顺利的签订合约,为荷兰谋取最大利益。 但是现在澎湖舰队覆灭,刽子手就是大明国,而他却还要和明国谈判,这世间还有比他更悲催的外交官吗! 米歇尔斯将合约草纲扔在桌子上,怒道:“这第一条,我作为荷兰外交使臣,绝无可能答应,荷兰乃是独立的国家、独立的民族,绝无可能对任何一个国家称臣,这一条不是谈判,是侮辱……” 韩克耀摆摆手,笑了笑道:“谈判,谈判,什么都可以谈嘛,愿意对强盛的大明称臣的异国他邦多了去了,只要愿意向大明称臣便能得到大明雄军的保护,还能在对大明的贸易当中取得诸多难以想象的好处,在本官看来完全就是惠而不费之事,付出的无非就是名义罢了,荷兰既然不愿意,大明又岂会勉强?” 米歇尔斯一窒,这一个月来,两国之间谈了不下十次,这第一条已然扯来扯去都快扯成皮条了,大明非要这个名义,而他自然绝无可能答应,否则他回到国内,就凭这份丧权辱国的条约就足以将他送上绞刑架,哪怕他为荷兰争取到足够庞大的利益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因为这是底线。 这也是这十来次谈判最终谈崩了最重要的原因,这一条谈不拢,后面根本没法谈啊! 所以大明外交官这句话一出,米歇尔斯差点没反应过来,甚至有一种落入陷阱的郁闷感,不过米歇尔斯反应过来以后,对于韩克耀的话则是嗤之以鼻。 称臣就能得到保护?看看东南十来个小国,哪一个不是大明的藩属,哪一个没对大明称臣?现在呢?张献忠在东南肆掠的时候,大明在哪?前前后后一年多的时间,张献忠几乎把东南屠了一个遍,大明驻扎在南方的两支大军可曾挪过窝? 张献忠杀爽了,抢足了,拍拍屁股跟随英国远东舰队南下去了爪哇,甚至更加遥远的地方,而大明呢?几个月后偃武军才慢吞吞南下,成立不知所谓的东南军区,名义上是保护东南诸国遗民,搜寻各国王室成员,扶植起来再续王国国祚,早干嘛去了? 米歇尔斯有足够的理由猜测,这一切根本就是明国皇帝故意而为,为的就是将东南地域彻底纳入大明的版图! 对于自己的藩属国都能这么狠,现在却在谈判席上振振有词的说只要臣服就能获得保护?米歇尔斯实在想不通,明国到底哪来的脸面和勇气说出这样的话。 韩克耀拿出笔将合约草纲第一条划掉,说道:“既然荷兰不愿意对大明称臣,那么这第二条,原本打算给荷兰的优惠政策自然就不存在,荷兰若是想要保证在东方的贸易安全,就必须每年向缴纳两百万两白银的靖海税……” 米歇尔斯沉住气问道:“本使有几个问题想不通,不知尊敬的大明外交官能否为本使解惑。” “哦?阁下但说无妨,本官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使请问,福建水师是不是大明的官军,郑芝龙还是不是大明的臣子。” 韩克耀眼睛微微一眯,直觉荷兰使臣已经挖好了一个大坑在等着他,可这是原则问题,只能笑答道:“福建水师自然是大明的官军,郑芝龙身为福建总督,总镇东南沿海,自然是大明的臣子。” “那好,荷兰这些年一直往来东西方做海上贸易,为此每年需向福建水师缴纳超过十万法郎的保护费,如果不缴,就很有可能在海上遭到海盗战船的攻击,本使很想问问,大明的福建水师是否与海盗相勾结,甚至其本身就是海盗,西方诸国,可都知道,郑芝龙在投降大明之前,原本就是海盗出身!” “阁下身为荷兰使节,有些话还需慎言呐。”韩克耀沉声正色道:“圣天子在位,今上不会在意郑芝龙以及其部在改编为福建水师之前在海上扮演过什么角色,但阁下应该很清楚,大明新式海军已成,今上已决意将郑芝龙这位海上赫赫有名的战将调往上海编练后续海军,也就是说,荷兰往年与福建水师达成的协议即便是有效律的,但自圣武六年正月起也将作废,大明要与外邦缔造盟约,唯有大明的外交部才拥有这样的权利,其余皆可视为私下盟约,换言之,荷兰若还想继续在大明沿海进行海贸,那么第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与大明外交部议定条约,否则都将视为非法,大明拥有对海上一切非法走私的商船进行攻击的权利,本官劝阁下切莫自误才是!” “那么敢问韩大使,若是荷兰与大明签订了盟约,明年在大明沿海同样遭到海盗的袭击又该如何!” “大明为什么要让前来沿海的各国商船缴纳靖海税?原因很简单,就是为前来做生意的商船提供海上军舰保护,缴纳的越多,大明海军提供的保护范围就越广,甚至可以说,只要荷兰愿意支付足够的靖海税,那么大明就算是保护荷兰商队往来荷兰与大明之间的航线都不存在问题,任何敢于攻击处于大明海域保护范围内的商船,都将视为对大明的挑衅!大明轻则攻其船戮其兵,重则派遣大军灭其城邦!同样,在保护区内荷兰所经受的损失也由大明核价赔偿,这是大明的信誉,毋庸置疑!” 第六百一十六章 没得选 米歇尔斯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道:“可两百万实在是太多了,荷兰在远东每年的贸易利润,按照银子换算本身就不足五百万两,这其中还要扣除船员的佣金,士兵的饷银以及各项乱七八糟的消耗,如果向大明缴纳二百万两的靖海税,利润空间还能剩下多少?难不成让荷兰为了区区数十上百万两银子往来奔波吗?” 韩克耀敲了敲桌子道:“自古以来便宜无好货,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获得什么样的利益,荷兰以前跟郑芝龙做生意,郑芝龙能保证荷兰舰队在东南甚至更小的海域内的安全,可现在即便荷兰还与往常一样,郑芝龙还有底气确保贵国舰队安全无虞吗?” 米歇尔斯沉默,大明海军力量强势崛起,这个时候若是还想如往年一样绕过大明,直接与郑芝龙的私人武装合作,明显是很不现实的事了,大明若是认定荷兰商船是走私,以至进行攻击的话,福建水师敢插手其中吗?自然不能,郑芝龙若是敢插手,那就是谋反,大明舰队正好可以以此借口将郑芝龙势力连锅端了,郑芝龙纵横海上一辈子,不傻,怎么也不可能干这种蠢事。 也就是说,现在的郑芝龙已经无法保证荷兰舰队在海上的安全,荷兰与郑家的合作已经没有了利益基础,那么荷兰只要还想在东方做海上生意,大明已经是唯一选择。 韩克耀继续说道:“而且荷兰与郑芝龙做生意,正如阁下说的那样利润有限,但与大明做生意,大明数万里海疆不但为荷兰开放港口,还允许荷兰商人进入内地直接采购商品,当然这一部分需要荷兰缴纳海关税,但比起荷兰从郑芝龙手上购买货物,无疑要实惠的多,其中的利润之巨大,不用本官细说,相信阁下心里也有数。” 米歇尔斯心弦微微一动,说真的,这份条约草纲当中最让其心动的便是这一条,荷兰在远东的贸易,其中很大一部分依赖于郑芝龙提供的货物,在大明内地一两银子能买到的货物,如果从郑芝龙的手里买,保守估计也得三两,转运到西方贩卖价格可能高达六两甚至十两,等于起始价就已经将很大一部分购买力弱的人给排除在外。 荷兰如果可以进入内地采购,哪怕将要付出百分之五十乃至百分之百的高额关税,相比起从郑芝龙哪里收购也要实惠的多,运往西方贩卖的价格也可以随之下调,将更多的人纳入购买群体,短时间内看起来利润增长点不大,但从长远看,利润增幅何止一倍! 同样,从西方运到东方的货物,超过五成也是被郑芝龙直接收购,利润空间被压榨两三倍,如果能直接进入内地贩卖,或者干脆在大明各府各州设立代理点,这利润一时半会简直难以估算。 还有一点不容忽视之处,就是海贸安全,郑芝龙的福建水师能够强力控制的只有福建沿海数千里海域,不要说是在吕宋、朝鲜、爪哇便是在澎湖地区的控制力度都显得不足,朝鲜外海如今更是倭寇肆掠的重灾区,荷兰贸易船队之所以需要战舰武力护送与这一点不无关系! 韩克耀承诺,只要荷兰与大明保持良好的海贸往来,那么便保证荷兰商船在大明沿海的安全,这一点米歇尔斯完全不信,因为大明如今的海岸线实在太长太长了,大明第一舰队战力就算恐怖到了逆天的程度,但说到底只有十二艘战舰,靠十二艘战舰维护、控制这么长的海岸安全,就算是上帝降临也不可能做的到! 除非大明能拥有第二、第三乃至第十舰队,然后分海域巡航打击海盗,才有可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靖海,否则说的再好听都没有半点实际意义。 不过对于大明所立条约当中提到的赔偿这一项,米歇尔斯有点心动,因为海域不靖而损失的货物以及死亡人员的抚恤由大明承担,这个听起来确实很不错,但米歇尔斯有些将信将疑,试想一下,若是荷兰商船造到攻击受损,然后去找大明理赔,大明就算为了保证他们假惺惺的信誉承诺赔偿,却以各种理由耽搁推脱,荷兰能耗的起吗? 说白了,最能信任的永远都是自己人,见识过大明手段的米歇尔斯,怎么也不可能将荷兰的利益建立在大明的信誉之上。 但不管信还是不信,这几条已是米歇尔斯能耐住性子坐在这里谈判的根本,也是他回到荷兰以后逃脱董事会制裁的关键所在。 韩克耀老神在在的品着茶,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外交官,耐得住性子可是基本功。 “荷兰与大明签订合约,等于放弃了与郑芝龙的合作,若是荷兰商队因此在海上被郑芝龙的福建水师……被郑芝龙伪装成海盗的舰队袭击,那么大明又如何说?” “郑芝龙不敢!”韩克耀呵呵笑道:“郑芝龙不管怎么说,终归还是大明的官员,福建水师终究还是大明的军队,郑芝龙若是敢化身海匪肆掠海疆,那就是在挑战天子的底线,那么阁下以为郑芝龙还能安安稳稳待在福建吗?” “可是韩大使依旧不能确定郑芝龙是否会这么干,本使如何能放心将荷兰商队的安全放在郑芝龙是否有胆量这一点上面!” “阁下只能相信!”韩克耀冷笑道:“只要荷兰还想在东方做生意,就只能选择相信,因为你们没得选择,选择郑芝龙就是走私,荷兰难道能承受的住大明舰队的军事打击?而抛弃郑芝龙,即便郑芝龙对荷兰发难,至少大明还可以为你们做主,甚至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米歇尔斯身躯微微一颤,韩克耀话里的杀机他岂能听不出来,脑海里面不由浮现出澎湖海战惨烈的一幕,如今的大海之上,荷兰没有抗衡大明的实力,郑芝龙曾经的海上霸主地位同样岌岌可危,已然不可能为荷兰提供保障! 因此,荷兰没得选择! 第六百一十七章 成交 “一百万!”米歇尔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面,终于找回了一点外交官应有的风采:“这是荷兰能够承受的极限,如果大明确实能做到合约上的条款,荷兰可以追加靖海税!” “两国谈判,迁延日久,在本官看来,耽搁的时间越长,两国之间可能损失的利益就越大。”韩克耀平静的说道:“阁下可以看看,到如今为止,我们在一起谈了近四十天,到现在为止才算有了一点点实际进展,如果能在一个月前便谈妥,那么这一个月,阁下便可安排人手在大明采购货物,今上有句话说的好,时间可就是银子呐……” 米歇尔斯差点没吐血,迁延日久?要不是大明咄咄逼人,非要在荷兰称不称臣这一条上面扯皮,需要耽搁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谈到如今这个地步吗?更何况,两国谈判又不是过家家,自然要逐条博弈,为本国争取利益最大化,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 最让米歇尔斯憋闷偏偏还无法拿到台面上来说的是,整个澎湖舰队都被歼灭了,就算是他派遣人手来收货,怎么运回去,澎湖舰队的事必然会在荷兰国内掀起惊涛骇浪,等到风浪平息,再组织舰队渡海而来,这前前后后需要多久,半年还是一年? 采购的货物如果是瓷器什么的还无所谓,可茶叶这一类易霉变的消耗品怎么办?等着烂了自己喝吗? “其实阁下应该知道,大明并不是在乎荷兰付出的那么一点点靖海税。”韩克耀傲然道:“大明国内如今四处建设,国库每日核算耗银何止百万,便是一条百余里的官道修建的费用便达数百万两之巨,而这样的官道在大明境内何止百万,大明会在乎荷兰区区两百万两的靖海税?大明要的是一个态度,不仅仅是荷兰人诚心诚意做生意的态度,还是大明为自己立下肃清海患的决心。” 韩克耀的话掷地有声,便是米歇尔斯都感到难以反驳,因为韩克耀说的是事实啊,两百万两对于大明来说最多只能算是九牛一毛,大明看似是在与荷兰斤斤计较,实际上大明对此真有计较的价值吗? 米歇尔斯认为没有,因为要想有获取自然就要有付出,荷兰商队想获得大明在海疆上的保护,最起码要确保不被郑芝龙攻击,扯来扯去无非就是靖海税的多少而已。 大明开价两百万,荷兰不是给不起,但外交谈判的原则不能变,总不能大明要多少荷兰便给多少,否则那便不是谈判,而是大明赤裸裸的索取,而荷兰在面对近乎于掠夺般的索取时低头,差不多相当于丧失了国体,这是原则问题! “荷兰对于在远东做生意的诚意从未改变,也相信大明肃清海疆的决心,但是大明开出的靖海税实在过于高昂,至少在现阶段,荷兰若是坦然承受,利润空间太小,远涉重洋进行海贸未免得不偿失,所以本使以为一百万已是荷兰所能表现出的最大诚意,正如韩大使所言,大明也不会再乎这区区百万两银子,但荷兰国小力弱,百万两已经是在远东两三个月的贸易所得,所以还望韩大使能够体谅。” 韩克耀叹了口气道:“既然阁下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本使便代表大明稍退一步,每年荷兰只需缴纳一百五十万两的靖海税……” “一百二十万两!不能再多了……” “一百四十万!不能再少了……” “一百三十万!”米歇尔斯已经开始咬牙切齿…… “成交!” 米歇尔斯对于自己砍掉七十万靖海税感到非常满意,韩克耀同样非常满意,因为他的底线是一百万,如今还多赚了三十万。 不要以为一百三十万对于如今的大明来说不算什么,光是靖海税这一块,其实大明便能赚取不菲的银子! 天子说了,这天下间愿意和大明长期保持商贸合作往来的国家数十上百,哪怕不可能都如荷兰这样缴纳一百三十万两的靖海税,可多的多少的少,加起来每年为国库创造几千万两的收入还是比较轻松的。 何况这只是靖海税,做生意还有海关税,这才是大头,按照天子制定的最低出口海关税标准是百分之百,也就是说,不管是荷兰还是其它国家从大明购买一万两银子的货物就要缴纳一万两银子的出口税,等于是将外国人做买卖的成本提高了一倍,这对于做海贸生意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因为他们贩卖的时候可以将成本价提高两倍、五倍甚至十倍,只要有市场,他们就不可能会做亏本的买卖。 至于进口税则更狠,百分之二百,但凡外国想要进入大明内地进行贩卖的货物,经过海关及税务局联合验证价格以后,需要缴纳两倍海关税,也就是说海关说这件商品价值一两银子,那么你需要缴纳二两银子的税才能拿进来卖,至于卖多少大明不问,卖不卖得掉自然更加不会关心。 仅凭这海关新税条例,高弘图便对天子佩服的五体投地,这简直和抢劫没两样啊,偏偏人家还心甘情愿的被你抢!天子赚银子办法层出不穷,手段更是狠辣至极啊,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总之,谈判嘛,讲究的是双赢,现在米歇尔斯与韩克耀都满意,自然便算是实现了双赢。 谈到了实质性合约,又经过了一个多月的交锋,私底下双方差不多也知晓对方的底线,是以谈判瞬间进入状态。 最终,两国就海贸达成的主要协议有以下几点。 其一:荷兰从此断绝与郑芝龙的一切贸易往来,每年向大明缴纳一百三十万两白银的靖海税,海关进口贩卖税为货物本身价值的百分之二百,出口海关税为货物本身价值的百分之百! 其二:大明紧俏货物需优先供应荷兰商队,并确保每年至少让荷兰获取超过六百万两白银的货物。 其三:大明必须保证荷兰商队在大明沿海范围内的绝对安全,如果荷兰商队在大明海域范围内因各种人为因素造成的损失皆由大明承担! 其四:荷兰在大明内地发卖货物,官府不得干涉荷兰方面的定价及贩卖方式。 其五:…… 这是草拟协议,正式的合约还要等米歇尔斯回到国内以后,董事会审核通过,国王授权才算正式生效…… 第六百一十八章 虚伪 “王叔此去辽东就藩,路途遥远,皇侄以后想思念王叔想要见上一面怕是难了啊。” 御书房内,面对前来请辞就藩的福王,朱慈炯不胜唏嘘,好在面前没放镜子,否则朱慈炯没准能被自己虚伪的表情给狠狠‘震惊’一把。 福王原本是打算长平公主大婚之后便离京就藩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当夜在驸马府的时候想到自己难过的日子终于快熬到头了,一激动多喝了几杯,回府便染上了风寒,高烧连日不退,似乎还引起了旧疾,缠绵病榻整整一个多月才算缓了过来,将养了几日,便入宫请辞,这南京他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否则没准得把这条命给丢在这…… “臣也舍不得陛下啊。”福王用衣袖拭了拭没有丝毫泪水的眼角道:“京城何等安逸,臣就算在这住上一辈子也是心甘情愿呐……” “王叔这是不打算走了?” 福王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连忙道:“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辽东百废待兴,这天下终究还是臣与陛下祖上传下来的江山,辽东无王族,臣若是不亲自去坐镇,这心里终归不踏实啊。” 朱慈炯叹道:“王叔一片苦心,皇侄感同身受,只是辽东苦寒,王叔这身子骨终究不算硬朗,皇侄多少有些担心呐。” 如果可以,福王恨不得破口大骂,他身子骨不够硬朗?想当年顺贼攻破洛阳,他可是靠着一双腿逃出了城,最后还千里南下辗转来到的留都,若非你个歹毒无比的家伙为了银子设计陷害,害的他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这身子骨能弱?不信夜御个十女八女的给你看看! 一想到当年被坑,福王就心寒无比,他可是朱慈炯的嫡亲王叔啊,这小子怎么就能下的了那么狠的手,万一砸他那家伙手下没掌控住分寸,他这条小命六年前就直接交代了…… 换做任何人,他以亲王之尊还有报仇雪恨的机会,可不要说人家现在是天子是九五之尊,即便当年仅仅是定王之身,他又岂能奈何的了,当初要真被那一板凳砸死了,就算到了阎王爷跟前都没地说理去,真真叫做死不瞑目啊。 福王一直觉得自己原本就是一实在人,喜怒哀乐从不掩饰,可现在呢?在金陵这几年他也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和面前这家伙一般的虚伪,虚伪的福王恨不得提起胖乎乎的肉拳狠狠呼在朱慈炯这张虚伪的让他想吐的脸上! 如果可以,福王最希望的是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踏足南京过,如果可能,他一辈子也不愿意再回到这块伤心之地。 “陛下且放宽心,臣……” 朱慈炯摇头道:“王叔呐,你我名为君臣,却也是血脉至亲,陛下、臣什么的叫着委实太过生份,还是请王叔唤炯儿为皇侄。” 福王实在不想再继续看朱慈炯这张已经虚伪到极点的脸了,血脉至亲!如今在孝陵的四大亲王,十三郡王,上百王族,哪一个不是朱明子孙,哪一个不是你血脉至亲,此时居然还有脸说血脉至亲,福王对朱慈炯的无耻再一次刷新了上限。 深吸一口气,福王道:“国法纲纪乃立国之道,为人臣子岂能因亲缘而不守本份,还望陛下恕罪。” “也罢。”朱慈炯失望道:“做在这皇位之上,方能感受到孤家寡人之冷啊,王叔此去辽东,乃是替咱们朱家看顾祖宗之地,辽东有王叔镇守,皇侄不管怎么说还是能放的下心的。” “臣谢陛下看重。”福王正色道:“此去辽东,必定兢兢业业,不负陛下之望!” 朱慈炯叹道:“既如此,皇侄也不挽留王叔了,丁卫甲。” “奴婢在。” “你替朕送福王去火车站……” 目送福王离开视线,朱慈炯脸上紧崩着的笑意这才舒缓开,自他登临帝位之后,什么时候需要他似方才这般虚情假意过,一场表演下来,岂止是一个累字了得。 “宣内阁首辅史可法觐见。” 史可法在殿外站的腿都快麻了,这才看见福王和天子叙完了离别之情,福王脸上更是带着解脱般的笑意和他打了个招呼,昂然离宫。 “臣史可法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史卿平身。” “谢陛下。” “史卿入宫可是有要事?” 史可法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说道:“这一个月以来,内阁收到京师与北直隶官员要求以内阁为首联名,请求陛下移都北京的文函多达数十上百……” “这么多官员想要迁都吗?”朱慈炯笑了笑,五年前,朝堂北系官员在北京被收复以后,纷纷上书想要还都北京,只不过被他强势压了回去,并下了一道五年之后再议还都的旨意。 没想到,五年过去了,便是连朱慈炯自己都已经忘了这一茬,这朝中的念念不忘想要回北京的官员尽然还有不少。 史可法自然不好接这话,和五年前一样,他对于是否迁都完全就是无所谓的态度,当年还都之议甚嚣尘上之时,便是内阁都分成了两派,但到了今天再看,内阁九位阁老其中倒有五位乃是北方人士,他们何曾再次分为两派在是否还都一事上争论不下了。 希望还都北京的南京官员多是些郁郁不得志之辈,而北直隶官员自然是希望中枢移回,让他们能有更多的机会执掌更大的权柄罢了,说到底都是私心作祟而已。 朱慈炯扫视了一圈奏本上面的名单,这些都是这些日子里面书文请求还都的官员,说真的,这上面倒有七成,朱慈炯连半点印象都没有…… “他们为什么如此急切想要还都北京。”朱慈炯笑道:“这南京难道有什么不好的吗?” 史可法无奈答道:“想来是觉得祖宗陵寝之地……” “史卿这话说的没水平啊。”朱慈炯打断道:“这天下都是太祖皇帝打下来的,论祖论宗谁能大的过太祖去,更何况南京乃大明立国之都,朕为何定要北迁还都?” 第六百一十九章 王气 史可法惭愧道“微臣失言了,只是想要返都的官员旧事重提,说陛下五年前便说过五年后再商议返都北京之事……” 朱慈炯笑道:“朕五年确实说过,但说的是商议不是确定会返!如今这金陵城已然成为大明的经济、文化、商业乃至军工业的重心,返都北京再兴建设岂非是清盘重来,朕事务繁多,怎会愿意将精力消耗在返都之上。” 史可法已然明白天子已经彻底绝了返回北京的念头,心里自然也有了计较。 “当年成祖皇帝迁都北京,有‘天子守国门’之深意,然时移世易,太祖皇帝驱逐蒙元复汉家山河,然元庭虽被逐但终究未灭,栖身关外时有觊觎中原之心,成祖皇帝雄才大略,故有五征蒙古,消灭残元之壮举,那个时候南京地处内陆,若是定都南京对于扫平蒙古的大业多有不便,故而迁都北京乃世事之所需,但如今呢?” 朱慈炯笑道:“如今天下已平,关外群丑对大明新军闻风丧胆,岂会再有寇边犯境之胆!更何况如今辽东尽复,朝鲜等地亦已归于大明,大明已无当年敌寇犯边之忧,既如此,又何须天子亲镇国门!” “国门者,国之门户,以如今北京的地理位置已然是大明之内腹,自不能再算其为国门,真要以国门论,朕倒以为这南京更适合作为国门,如今西方列强已然开启大航海时代,用不了几年时间,大明与外邦之间的接触将会越来越频繁,南京地处临海,正可成为外邦云集交流、贸易之盛地,朕又何苦转移重心,徒增烦恼,史卿以为然否?” 史可法连忙道:“陛下深知灼见,微臣自愧不如……” 朱慈炯呵呵笑了笑自嘲道:“其实说起来,北京风沙太大,气候不及南方温润舒适,也是朕不太愿意迁回北京的原因之一,不过这也只能和史卿说说,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管心里有几分感动,总之史可法脸上立即浮现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天子这话且不问有几分真几分假,但话已经出口,他身为臣子若是无动于衷,难道是要将天子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当成耳旁风? “其实,这朝野之间议论返都的言辞,朕早有耳闻,本不甚在意,但民间似乎现在流传一种说法,倒是让朕不得不正视!” 史可法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脸色顿时难看了三分。 “有人议论,战国时期楚威王觉得金陵王气太盛,故而挖玄武湖以泄王气,秦始皇统一六国定都咸阳,也曾有方士说这南京王气太烈,几百年后必有王者出,始皇担心几百年后诞生的王者会取代大秦得天下,故而采取方士之言,挖断了紫金山,取意斩断龙脉之首,同时还在紫金山内埋下诸多的金玉宝物,言称金玉可镇龙虎,南京金陵之名由此而来,只是始皇尚且不放心,故而又挖了这十里秦淮再泄王者之气,只是可笑又可悲的是,始皇做了这么多,为的便是能让大秦帝国千秋万代永世相传,可事实是大秦二世而亡,何也?” “秦亡亡于暴政,亡于赵高、李斯为免杀身之祸,篡改始皇遗诏立胡亥为帝,与南京有没有王气,与号称已然被断绝的龙脉又有什么关系?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一个皇朝想要长治久安,想让社稷万代永传,唯一的办法就是恤民!百姓安居乐业谁会造反?嫌自己的脖子比钢刀硬吗?只要大明后世君王能如朕这般体恤民生之多艰,即便武将拥兵谋反,不也是无根之萍,自取灭亡?故而,在朕的眼里,所谓金陵王气被断之说不可不信,但不必尽信更无需以此作为王朝更迭之借口!” 史可法一愣,原本以为天子对金陵龙脉被断的说法定然是嗤之以鼻的,没想到天子竟然会说出不可不信的话来。 确实,朱慈炯重生之前对这种说法全然是不信的,但有了石传风这堪称逆天的恐怖道术活生生的摆在面前,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不信呐…… 朱慈炯沉叹道:“民间为何对金陵龙脉被截,王气被泄的说法深信不疑,说起来也简单,无非是以大明之前定都金陵的王朝国祚皆短命为依据罢了,东吴立都南京享国六十九年,东晋一百零二年,南朝时候的宋五十九年,齐二十三年,梁五十五年,陈三十二年年,南唐三十九年,以上七朝享国最长的不过百年出头,余者皆短命,便是大明太祖皇帝于此立都,南京作为帝都最终也仅仅维系了五十余年,凡此种种无不印证金陵不适合为帝都之说,此种印证朕不敢说荒诞无稽,但绝非社稷倾覆、国祚断绝之主因!” 史可法沉默,便是连他都比较相信这个说法,毕竟事实摆在那里作不得假,他都如此,何况民间百姓,只可惜史可法不知道的是如果按照历史发展规律,在大明之后还有一个中华民间定都南京,享国三十七年,更有甚者,还有一个太平天国,建都南京不过九年,便被覆灭成了历史当中的一堆破砖烂瓦…… “纵观七朝之所以亡国,无非是君王猜忌、百姓困苦、吏治腐败、武臣拥兵自重等等,与龙脉何干与王气又有何干?” “然民间物议,不可不慎呐。”史可法忍不住说道:“微臣怀疑,民间之所以于此时议论此等话题,多半是哪些想要返都北京的官员私下宣扬之故,微臣以为当彻查此事……” 朱慈炯笑道:“天下百姓悠悠之口,就算把这些造谣生事的官员全部绳之以法,便能堵得住吗?如果不能,朕为何又要多此一举?” “陛下圣明。” “朕圣不圣明不重要。”朱慈炯摆手道:“重要的是朕五年前说过再议返都,此时五年已至,若是没有个说法,这些想要返都北京的官员只怕又要如五年前一般整日聒噪不休,如果能让朕耳根子清净些才是关键!” 第六百二十章 续脉 史可法心里思忖这个苦差事差不多还是得落在内阁的头上,不由郁闷道:“臣回去以后便召集想要上书提请返都的官员议事,陈述返都弊端之所在,尽力打消他们想要返都北京的念头……” “此为治标不治本之策,而且这些官员恐怕还会心有不甘,以至心生怨怼,耽搁政事啊。”朱慈炯道:“朕要从根子上面绝了他们想要返都的念头,根是什么?是权力!史卿不必召集他们,但可以放出风去,就说,但凡妄议返都之官员,即便政绩考评为优,十年之内也不用考虑升迁之事!何故?原因很简单,官员当以治政为先,是否还都乃是皇家是朕该考虑的事情,官员不把心思放在理政上面,整天想的却是这些杂七杂八的心思,政绩即便为优,其中也定有猫腻!” 史可法心里深叹,天子此举当真是绝根呐!官员想要返都,其中至少超过九成出于私心,不管是为了升迁还是为了造福桑梓,总之都有自己的目的,天子此言在于全盘否定,更是以官员的前途相要挟,这年头当官不容易,有了这风声传出,又不是什么原则性有违道统、圣人之言的大事,自然没人愿意拿自己头上的官帽来试探天子不愿返都的决心。 “但是民间物议……”朱慈炯想了想道:“大明兴教育时日尚短,百姓不乏愚昧之人,既然他们对始皇截金陵龙脉,泄南京王气之说深信不疑,朕便续上这龙首龙身,堵上王气泄露之眼便是!” “着工部招募商贾开凿秦淮河,在秦淮河如今的基础上拓宽一丈,在秦淮入江口修建一座五丈高吸龙坛,口对长江,吸长江江脉之气馈补南京,其二在玄武湖四面修建四座三丈镇龙坛,镇住玄武之气不使其外泄于野,最后在当年始皇挖断紫金山截脉之处,移万千之土回填造山,再于紫金山巅造引龙坛一座,引上天至尊之气入金陵……如此一来,民间岂会再议金陵王气不存之事,恐怕就要转为议论有此举措,金陵当为大明万世之都了!” 史可法彻底服了,佩服的五体投地,天子此举看似兴师动众、大修土木,实际上最深层的意思就是要引导百姓舆论,让万民从此以后彻底相信,南京就是最适合作为皇都的地方,大明在此立都,江山社稷必然绵延万代,永不衰竭! 高明!高明至极啊! 朱慈炯对于自己的办法也很满意,金陵龙脉王气一说由来已久,当初他决心定都于此的时候便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只不过大明这几年千头万绪的事情多如牛毛,朱慈炯忙来忙去直接给忙忘了,这次史可法提起返都之事,朱慈炯才恍然间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顺势便把早已想好的方案给说了出来…… 史可法离开御书房回去以后,朱慈炯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瞬间变的极其冷峻,韩赞周站在朱慈炯身后,似乎都能在这炎热的夏季感受到丝丝凉意。 假钞案破了!历时近两个月,这件让朱慈炯如鲠在喉的大案终于被彻底侦破! 此案涉及人员不多,但无一不是举足轻重之辈,最让朱慈炯愤怒至极的是,假钞案的幕后黑手尽然是王族!还是郡王! 心寒!这是朱慈炯得知此案真相以后最切身的感受,身为朱明子孙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朱慈炯原本以为崇祯年间,因为内乱朱家子孙被屠杀那么多,他前两年又惩治了四大亲王为首的上百王族,本以为王族至少要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学乖一些,谁能想到竟然是变本加厉挑战他的底线! 当真以为他朱慈炯身为朱明之主便不敢拿王族开刀不成! 朱慈炯目光从天眼奏本上面收了回来,道:“这些人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已经尽数缉拿归案,未有漏网之鱼?” “回万岁爷的话,假钞案连同制钞的小民在内共计七十三人,如今已尽数缉拿回京,除了保阳郡王以外的犯官、罪民皆已关押在大牢……” “保阳郡王乃假钞案之罪魁!”朱慈炯怒道:“他又何德何能可以让朕对他区别以待!” 韩赞周惶恐道:“老奴知错,这便让人将保阳王收入大牢。” 朱慈炯冷哼道:“令检察院昼夜不停整理案宗,命陈子壮三日之内开庭审理此案,朕也不要法庭定罪宣判,涉及此案的罪民及罪民父母妻儿一律连坐,处以绞刑!其余亲族充军朝鲜,涉案之三品以下官员及亲族斩首示众!四川布政使秦邦楠、按察使易登、巡抚巫昱凌迟夷三族!保阳郡王……斩首!曝尸三日,直系亲族赐死!” 韩赞周悚然,王族斩首!曝尸!这在大明王朝三百年以来,王族似乎还是第一次遭受到身首异处之刑! 武宗时期,宁王朱宸濠谋反,最后的下场尽管是被挫骨扬灰,看起来惨烈,可死法依旧是赐死,刀斧之刑不加王族之身呐,万岁爷对保阳郡王如此处断,可见其心里已然是对其恨到了极点啊。 “派人去梅山告诉刘大,要加强对于梅山重要设施的监管力度,这次电镀机居然会被两个管仓库的倒卖出去,可见梅山对于清查物资方面的监管有多松散,朕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老奴明白。” 朱慈炯圣旨一下,陈子壮立即放下手头一切政务,亲自坐镇检察院督办假钞一案,不到十个时辰便将案卷整理清晰,次日一宿未睡的陈子壮直接开庭,罪证确凿,所有案犯均伏首认罪,保阳郡王原本以为他之罪行最多也就是被罚往孝陵和那些王族作伴,没想到庭审结束,陈子壮直接宣读了旨意…… 保阳郡王彻底傻了,不就是印了几百万的新钞吗?罪不及死啊,更何况死的这么惨烈,先是号丧接着痛骂天子无情无义,被执法的公安一枪托砸了个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当日下午,罪渊再次开张,比之两个月前处决荷兰战犯还要轰动三分,这可是王族被斩,寻常百姓谁又见过此等场面,能够容纳四万人观刑的罪渊,最后前来观刑的百姓超过十五万! 至此以后,终圣武一朝,再无假钞案…… 第六百二十一章 灭西(上) 黑夜之中,张献忠的大西军营已经燃起通天火光,夜色当中,即便相隔数十里都看的极其分明。 西军士卒跟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时不时对着黑漆漆的天空抛射出几根毫无威力的羽箭,指望瞎猫能碰见死老鼠似的杀死黑夜中的敌人。 阵脚乱了犹如炸营,睡梦当中被铺天盖地的炮火炸醒,就算是勇猛无双的绝世猛将,此刻战力也要下降八分,最令人绝望的是,整个大营四周全部都是喊降声,却又见不到半个敌军的身影,加上夜色的掩盖,绝望的情绪已经蔓延至整个西军大营,甚至于不少西军士卒已然匍匐在地,跪地祈降…… 西军十万,中军大营四万人马,张献忠亲自坐镇,左营三万由张定国驻守,右营三万统兵大将乃是艾能奇,如今被炮火猛烈袭击的乃是右营,至于中军及左营,虽然也有炮弹落下,但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中军大帐内,张献忠怀里抱着一具已经冰冷的异域美姬的尸体,美姬是荷兰人,乃是荷兰驻扎在范迪门地岛上的一位荷兰贵族之女,不过她现在已经死了,被他刚刚亲手掐死…… 张献忠没有心情去理会帐中惊慌失措等着他决断的文臣武将。 西军来到这个离大明何止万里的异域他乡已经一年有余,一年里,大西国将士将这片土地上的荷兰人几乎斩尽屠绝,本地土着则基本成了大西国的奴隶,张献忠一直以为,大西国将在这片土地上落地生根,最后发展壮大,建立一个不输于大明的强盛皇朝! 这里离大明实在太遥远了,远到便是张献忠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地步,他本以为这一辈子大明都不可能再找上门来,至少在几十年里,大明的海上力量绝无可能远渡重洋来到这里寻他的晦气,至于几十年后他早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哪还管得了洪水滔天! 然而他终归还是错了,而且错的离谱,大明不仅来了,而且来的这么快,快到让人难以置信,并且如此的悄无声息。 悄无声息到数万明军将他的大营包围,甚至于开始攻击,他都没有得到丝毫风声! 有人背叛了他!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到这一切的只有两个人! 艾能奇和张定国! 如今右营被猛烈攻击,中军和左营安然无恙已然可以说明真相,背叛他的就是一直以来,最最受他信任而且没有之一的义子张定国! 张献忠不恨也不怪张定国,走上扯旗这条路的第一天,他就料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而且张定国是西军当中的第一智将,绝无可能会无缘无故的背叛! 和大明妥协,保全西军吗?张献忠自嘲的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了看帐中文武,叹了一声道:“本王挖了大明的祖陵,就没想过朱慈炯小儿会放过本王,明军只为本王而来,想必不会对西军行屠戮之举,否则以大明新军之战力,此刻大营差不多也该被夷为平地了,诸位……诸位还是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王爷……”诸臣大惊失色,大王这是心存死志了啊! 右相严锡命道:“大王,此地辽阔,若突围而去……” 张献忠摆了摆手道:“逃不掉的,本王都逃到这里,大明尚且追击而来,已是不灭本王誓不罢休,如今数万明军围困在外,只以巨炮袭击右营,未动一兵一卒,右营便已损失惨重,明军之战力由此可见一斑,本王也算是见识了大明步军天下无敌的风姿,四川两番大败败的不冤,本王如今兵败于朱慈炯之手,也不算什么恨事,诸位又岂会不知明军只攻右营之意?” “大王……” “明军统帅这是在警告本王,也是在展示其战力,若是本王率军突围,只怕下一刻漫天的炮火就要从天而降,届时,本王与诸位还能活下几人?就算侥幸突围而去,手中之兵又能剩下多少,莫说定会穷追不舍的明军,便是如今恨我们入骨的此地土着,都能将我们撕成碎片,大西国的将士皆是追随本王多年的好汉,本王又岂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陪本王走上这条不归路……” 这个道理帐中诸臣无人不懂,就算不甘心也清楚这是事实,明军的火炮太狠太凶残了,三轮覆盖攻击,右营直接崩溃,即便中军和左营都已经骚动不已,如今的中军就好像是一锅滚热的油,明军只需要扔下一颗炮弹,便会立即炸营,黑夜之中炸营,外面又有数万荷枪实弹的明军,下场几乎已经可以预见。 “走,都走。”张献忠挥了挥手,眼中掩饰不住的疲惫道:“本王纵横一生,与李自成将大明的江山搅了个天翻地覆,推翻了暴政的崇祯帝,如今李王已经先一步本王而去,九泉寂寞,本王也到了下去陪他下棋的时候了。” 帐内诸臣无人离去,尽皆跪倒,无人再劝,明军浮海而来岂会无功而返,西王已然是在劫难逃,左右都是一死,与其被明军俘虏押回大明受尽凌辱而死,在这异域他乡自我了断,倒也更像个枭雄! 张献忠从怀里掏出层层包裹着的药粉,打开倒进酒壶里面晃了晃,然后将空杯斟满,看着绿油油的酒液,自嘲似的笑了笑。 这种毒粉,他在没有据四川称王之前一直随身携带,称王以后本以为再也不会派上用场,便弃若敝履,四川惨败逃亡东南的时候又揣到了怀里,没想到会在离大明万万里之外的地方派上用场…… 他是大西国的皇帝,哪怕已经自削帝号,但也是纵横六合八荒的一代枭雄,枭雄主宰别人的命运,更会将命运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大营外的明军对中军围而不攻,无非是想生擒于他,但他一世枭雄,又岂会将自己交到大明的手里任那小皇帝摆布! 端杯,酒尽,大明巨贼张献忠亲手结束了他堪称传奇的一生! 第六百二十二章 灭西(中) 张献忠死了,服毒自尽,很平静。 平静的就跟大帐内近乎快要凝结的气氛一样,没有人嚎丧,一眼看去满是绝望…… 左丞相汪兆麟叹了口气,走到已然气绝的张献忠身前道:“汪某追随大王半生,如今大王去了,汪某岂有独生的道理,大王且稍带片刻,汪某这就去地下陪您!” 这句话说完,汪兆麟拿起酒壶也为自己斟了一杯,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便一饮而尽,殉节而亡! 右相严锡命苦笑着上前,大王让他们祈降活命,但又放了一壶毒酒在这,意思就是让他们自己选择怎么死罢了,寻常小卒投降多半还能免于一死,但他们这些大西国高官想要偷生简直就是妄想,大王不想受辱而死,难道他严锡命就愿意被俘以后受尽屈辱而亡吗?大王让他们自己选,那他又何惜这一命。 大西国右丞相严锡命服毒,死! 江鼎镇笑着上前,端起酒杯笑道:“诸位同僚,江某先行一步了……” “江尚书何其急也!”龚完敬大笑着上前,道:“未免黄泉路上寂寞,龚某说不得也要叨扰江兄一路了。” 王国麟眼睁睁的看着身边一个个熟悉的同僚先后死在面前,内心已然纠结到了极点,看着走过他身边的同僚眼里露出的鄙夷目光更是让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按照在大西国内的官位论,江、龚二位尚书服毒之后就该轮到他了,但他没有上前,不是他怕死,这帐内的大臣一个个前仆后继选择自我了断,不是他们多么的大义凛然,而是他们心里很清楚,以他们在大西国的地位,即便投降,最后也是必死无疑,但他不同,他如果降了,身家性命完全可以保全! 因为他是大西国的叛臣,大西国四川两次大败不说与他有直接关系,间接关系是可以肯定的,如果不是他将情报送给大明,大明新军就算再强,也不可能料敌机先,从容做出应对。 所以他不用死,但活着只能是屈辱的活着,这一辈子都将活在外人的鄙夷、不屑当中,甚至他的家人都会受尽人世白眼…… 死还是生,是对意志的考验更是对命运的抉择! 王国麟选择了死! 短短的一炷香时间,王国麟已然想透了一切,他活着,带给全家人的只有屈辱,尤其是他最疼爱的小孙子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抬起头来做人,但若是他死,大明的小皇帝哪怕只念及他一点点的好,都不会亏待他的家人,所以他的选择就是没有选择…… 大西中军大帐内几乎成了死域,四十多位文臣武将连同张献忠在内,选择服毒了断的三十八人,大西丞相、尚书一个级别的高级官员无一企图偷生活下去,没有选择死的六七人都心存侥幸,因为他们几个官职不高不低,投降未必没有一条生路。 右军大营内,张定国同样在喝酒,堪称海量的他已然微微有了醉意,张献忠猜测的没错,出卖他的正是自己,但他没得选择,因为他是在用张献忠的命来换整个西军十万将士的命! 两天前他收到了来自大明第一舰队提督万长明的信,万长明很直接,如果他能将张献忠擒住交给大明,那么大明数万兵马将会放西军一条生路,若是顽抗,大军一至,玉石俱焚!鸡犬不留! 两相权衡取其轻,明军浮海远渡,剿灭大西国的战略目标已然极其明显,大西面对强势无比的明军根本看不到半点胜算。 和大明新军硬撼的下场,满清八旗尝过,李自成尝过,大西国同样尝过,两者之间战力根本不成正比,如果能有一线战而胜之的希望,张定国都未必会做出出卖义父这样堪称可耻的选择,但是没有胜机,一丝一毫的胜机都没有,顽抗的唯一结局就是葬送整个西军十万将勇! 张定国没有按照万长明的要求去做,只是将在外巡弋的斥候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人,所以大明将西军大营围了,从容部署至到发起攻击,中军都没有丝毫察觉到异样! 选择的权力,张定国交给了义父自己,如果义父选择死战到底,那么他张定国也会追随拼死一战! 如果义父选择牺牲自己换西军一条活路,那么他的选择就不算错,现在明军炮袭右营,中军却无丝毫动静,看来义父已然做出了选择…… 张定国虎目冲血,站起身卸下身上的配刀,脱下已然穿戴齐整的战甲,身着锦袍走出大帐! 帐外,数百亲兵燃起的火把将整个左营大帐照耀的灯火通明,三万将士单膝跪地,等待着他们的将主做出最后的抉择! 生或死! 张定国轻声问道:“中军可有消息?” 亲兵统领身躯站的笔直,大声答道:“禀报将军,没有任何消息” “再探!” 不多时,探听消息的亲兵返回左营,如一道离弦之箭一般冲到张定国跟前,惊恐道:“禀告将军,大王……大王……” “大王如何了?”张定国沉声问道。 “大王服毒身亡!”传信兵惶恐道:“左右丞相、各部尚书等大臣共计三十八人已然追随大王而去……” 张定国双目泛泪,自己追随半生的义父果然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为了西军的存亡终归还是做出了如他一样的选择,只是没想到大西国满朝文武也会这般节烈,这多少让他感到有点意外。 “报……右营哗变,大帐被明军炮火夷平,艾将军生死不知……” 张定国吐出一口浊气喝道:“放信号,拿本将令箭前去中军、右营传本将将令,凡大西国将士,一律待在营内,卸甲、弃械,咱们……降了!” 西军大营外十里夜色当中,万长明目光冰冷的看着十里外冲天而起的火光,直到夜空当中升起三朵绚烂至极的烟花时,脸上才露出一缕淡淡的笑意。 “传本督将令,各营依次进剿西军大营,但有顽抗者,诛杀不论……” 第六百二十三章 灭西(下) “张定国!” 万长明站在死气弥漫的西贼中军大帐内,看着满地的尸体,和张献忠那张已经被毒气侵袭发黑的脸,忍不住怒喝! 跟在万长明身后的张煌言、郑成功二人脸色同样难看,不过郑成功的心里更多的则是震惊! 祸乱大明腹地十余年的盖代枭雄张献忠居然会在自己的大营之内,连抵抗一下都没有,便安然选择服毒自尽! 这里可有十万西军啊! 大明的陆军威势居然强到了这种地步!让张献忠这样的枭雄人物连抵抗的心思都没有,如此决然的选择去死? 若非亲眼所见,郑成功根本不可能相信看到的是真的,拥兵十万的张献忠尚且如此,郑家拿什么去抵抗水陆并进的大明强军,那和自寻死路又有何区别! “万提督有何指教?”张定国脸上无悲无喜,完全看不出心里此刻在想些什么。 “有何指教?”万长明鼻子都快气歪了,天子命第一舰队南下,四件事到现在为止就没有一件事能让他顺心! 剿灭荷兰澎湖舰队,生擒范巴斯特,这事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也算是圆满完成了天子交代的第一件任务,但万长明心里岂能不知道,大明以栽赃的手段灭了荷兰,后世史书当中定然会就此事让他饱受诟病,但他这个黑锅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难不成因此事最终让天子威名受损? 爪哇海域第一舰队踏平英国远东舰队,但英国舰队主帅布莱兹宁死不降,最后拔剑自刎,让万长明原本打算将其生擒的计划彻底泡汤…… 张献忠可是天子指定要生擒,押回大明受审,当着百姓的面伏法的巨寇,为了将其生擒,第一舰队的两万海军陆战队甚至都不敢对西军大营发起猛烈进攻,怕的就是张献忠会死在乱军之中,或者眼见不敌而心生绝望,最后如那布莱兹一样自尽,所以他才会秘密联系张定国,以西军十万将勇的命来要挟,谁能想到尽然会是这种结果! 现在张定国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有何指教?如果可以,万长明恨不得将张定国活活剐了! 但是万长明可以杀了西军当中任何一人,唯独对这张定国无可奈何…… “如果本督没有健忘的话,可还记得在给张将军的信里,是要你生擒张献忠!但是张献忠现在死在了这里,你如何向本督交代?” 张定国坦然道:“交代?本将何须交代,大西国败了,无非任人宰割罢了,万提督若是想要拿本将的命泄愤直接动手便是,张献忠乃本将义父,本将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义父被擒受辱!” 万长明一窒,张定国现在就是个刺猬,而且还是披了天子圣言为外衣的刺猬,他就算想啃,第一是不敢,第二也是无从下口…… “你辜负了天子对你的期望!”万长明憋出这么一句,心里总算好受了些许。 张定国洒笑道:“定国说起来也是大明的反贼,何来辜负一说。” 万长明彻底无话可说,这大帐内尽管没有外人,但有些话还是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说的,最让他无法理解的还是天子对于张定国的态度,张献忠乃祸国巨贼,将其生擒,公开审判后处决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但真要算起来,整个西贼当中,除了张献忠以外,最该死的似乎就是这张定国了。 张定国可是杀了南方数省几万人的屠夫啊,擒拿张定国难道不正好可以给南方数省一个交代?但是没有,天子对张定国不杀不擒,甚至还委以重任,一度让万长明怀疑,这张定国是不是天子早已布置在西贼当中的奸细…… “将这老贼的尸身腌制收敛好,本督生擒不了他,至少也要将其尸身带回去,让天子……” “不行!”张定国冷冰冰的打断万长明的话头。 “不行?”万长明一怔,怒道:“你敢违背天子的意志,当真以为本督不敢杀你!” 张定国淡然道:“万提督要想杀我,只管动手便是,可若是想要在定国的眼前将义父的尸身带走,殊无可能!天子让万提督生擒义父,但义父现在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定国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大明辱及义父尸身!” 万长明气极反笑道:“好一口义父,好一个父慈子孝,张定国!你莫要忘了,你是大明的子民,是陛下的臣民……” 张定国笑道:“定国自从被义父收留,当义父举起叛旗的那一天起,便已经是大明的乱臣贼子了,何来大明臣子一说,如今这大西国十万将士,皆是游离在外无家可归的逆民,大明既然不愿再收留我等返明,定国自不敢再以大明臣民自居。” “你这是数典忘祖!你不要忘了你姓李不姓张!” “乱臣贼子也好,数典忘祖也罢,总之,只要定国还活着,万提督就不用想将义父的尸身带回大明!” 万长明觉得自己即将暴走,但要他杀了张定国却还是不敢,张定国对于天子在这异域的价值太大了,比起张献忠尸身来说,张定国若是有了闪失,万长明不敢保证天子会不会砍了他来给张定国抵命, 不过万长明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窍,没能生擒张献忠是因为张定国不配合甚至故意而为,不让带走张献忠尸身的也是张定国,天子就算动怒,其实与他也没有太大关系,最多他再辛苦一点来这一趟,将张定国也好,西贼大军也罢,尽数剿灭了便是。 “既如此,本督便不勉强张将军了。”万长明寒声道:“天子让你改回李姓,从此以后便是李定国你可有异议?” “待张某安葬了义父,谢过义父这么些年以来的养育之恩,自会改回姓李。” “那好,天子仁慈,放你乃至所有西贼将勇一条生路,目的是为了让你们能彻底在这一块土地上站稳,从此以后,你所建之国便永世为大明藩属,每年朝贡不得轻怠……” “定国心里有数。” “五千支大明最新式的火枪,百万发子弹,你自去舰队搬下来,本督也不与你废话,把冯双礼的家人尽数移交给本督,本督就不多叨扰了!” 万长明说完这话,当真是再不愿待在这死气沉沉更是让他憋了一肚子火的大帐之内,转身恨恨一甩袍袖而去…… 第六百二十四章 蒙古(上) “铛……铛……铛!” 吴三桂手中出刀速度快如闪电,连续劈飞迎面而来三支羽箭,眼中寒光夺目,带领身后六万大军与喀尔喀车臣部狠狠撞到了一起! 刀剑入肉刺骨,战马狂奔嘶鸣,惨叫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掀起一幕幕血腥而又动人的乐章。 圣武六年五月十三,吴三桂对漠北车臣部发起极其惨烈的征服战争! 六年了,吴三桂自己都觉得自己跟一只丧家之犬没什么区别,但就算到今天,在蒙古征战了整整六年的吴三桂依旧无法忘记大同城外,那如同噩梦般的一战! 他本是大明盖世无双的猛将,十几岁时便敢带领几十个亲兵出关鏖战满清八旗,征战厮杀血衣而返,他麾下拥有大明最为精锐的军队,驻镇边疆,便是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女真大军也要避其锋芒,直到北京城破,满清也未能从其手中讨到半点好处! 他本是大明的忠臣孝子,甲申之年接崇祯帝旨意率军勤王,他甚至不曾索要开拨军费,便毅然决然的率领五千关宁铁骑赴京,置山海雄关安危于不顾! 然而大明已经从上到下、从文到武烂了个透,偌大的山西,十几二十万驻防兵马竟然被李自成一月打穿,戍卫京都的禁军更是可笑,让杀到京师城下立足尚且未稳的李自成两日内便破了北京雄城! 而他自接到圣旨千里赴援的兵马甚至连一半路都没能走到! 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变故,身为大明武臣,最终却降了险些灭了大明的李自成,降而复叛之后,为了抵御顺贼,不得不与虎谋皮借满清大军之手攻杀大顺,他本以为三百年之世,满清必将取代大明占据中原花花江山,谁又能想到大同城外一战,横空出世的大明新军瞬间便将满清打回了原型。 大同城外那一战有多惨,面对明军的火器,所谓的八旗雄兵和他麾下的关宁铁骑全然就是笑话。 不可一世的满清败了,败的极其惨烈,如果不是他见机的早,转瞬间明白,如同神兵天将的明军已然成为绝对不能力敌的存在,而在战事最为胶着的时候退出了战场,保存了超过六成的本部力量,那么即便他能逃的掉,他也一定活不到今天! 更不可能以三千兵马为基,六年征战厮杀,闯下如今的赫赫威名! 圣武元年他带领三千铁骑流窜到茫茫草原之上,一开始就像是一条落魄的野狗,只能慢慢蚕食哪些小部落来壮大自己的力量,遇上大部,根本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便哆哆嗦嗦的远离而去。 两年!这种日子,他整整过了两年!两年间,关宁军吞噬草原小部数十上百,终于将麾下的带甲之兵壮大到了两万,即便面对草原各大部落亦有一战之力的地步! 但想要在草原恶劣的环境当中生存下去,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就必须要遵守,吴三桂不敢去和大部硬碰,否则一旦大败,他很清楚将会失去一切,因为草原上的恶狼太多太多了,他就算是猛虎,没了震慑群狼的利齿和钢牙,最后的下场一定是被群狼分尸而噬! 所以他依旧对大部绕道而行,凭借丰富的战争经验一次次避开草原上各大部落的围剿,跑的最远的地方已然到了西域,半只脚进了哈萨克汗国地界,但是最终他只能再退,因为大明的十几万新军去了哈萨克…… 六年里,吴三桂只干了一件事,吞并!最终在圣武四年将人马壮大到了四万,并随之发动对于喀尔喀部的战争,踏平衮布部、札萨克图汗诺尔布部及赛音诺颜部长丹津喇嘛等大中型部落! 如今喀尔喀部仅剩一个车臣汗硕垒,也就是他如今的当面之敌,只要将之击溃,收剿其兵力,那么吴三桂的兵力至少能膨胀到八万,并且将占据整个漠北,漠北也再无可与他一战之敌! 蒙古人崇奉强者,而他吴三桂就是当之无愧的强者,但他有底线有分寸,他的底线就是将关宁军发展到五万以上,消灭漠北各大部落,将整个漠北纳入关宁军统治范围之内! 如今这一战略规划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蒙古三域,漠北、漠南和漠西,因为吴三桂发动的统一漠北战争,原本一盘散沙的漠南、漠西诸部已有联合之势,漠南以科尔沁兵力最为雄厚,又因为满清顺治皇帝认大明皇帝为父,故而科尔沁部与大明的联系日益密切,在大明的武力震慑下,科尔沁部已然剿灭札赉特部、杜尔伯特部、巴林部、札噜特部、奈曼部、乌拉待部、鄂尔多斯等部!兵力已达十五万! 剩下没有被科尔沁部吞并的喀喇沁部、察哈尔部、土默特等部已然没有正面抗衡科尔沁部的资本,纷纷选择臣服! 而漠西的卫拉特蒙古,其主要势力准噶尔部、和硕特部、土尔扈特部、杜尔伯特部、辉特等部也因为漠南、漠北的一统,而选择联盟,各部以准噶尔为尊,随时应对可能来自于漠北、漠南发动的蒙古统一战争! 但是不论是占据漠北的吴三桂还是漠南的科尔沁部土谢图汗巴达礼济农汗,又或者是漠西准噶尔部巴图尔珲台吉心里都很清楚一件事! 大明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漠一统,如今漠北、漠南、漠西三域一统,差不多已经触及到了大明的底线,如果还想发动统一战争,那么大明在大漠外面虎视眈眈的新军,恐怕下一步就会将脚踏入草原! 甚至于三漠出现如今的这种局面,会不会引起大明的武力干涉都还在未知之数,漠西还好说,之所以联盟唯一的目的就是防止被分而吞并,但漠北吴三桂可是大明的叛逆,大明有无数种理由借口剿灭吴三桂派遣大军进入草原! 草原的地理极其复杂,即便是常年生活在上面的牧民只要离开熟悉的区域都未必不会迷路,但大明逃将能用六年时间一统漠北,天知道大明强悍到变态的新军有没有匪夷所思的手段杀入草原,却不受环境所影响…… 第六百二十五章 蒙古(下) “吴三桂终于一统漠北了吗?”朱慈炯看完手里的密报笑了笑。 “万岁爷算无遗策,老奴佩服的五体投地……” 朱慈炯笑骂道:“你这奴才拍起马屁来当真是见缝插针,不会错过一丝一毫啊,不过吴三桂仅凭手里三千人马,短短六年时间便能在群狼环伺的草原上做到如今这种地步,这倒多少有些出乎朕的意料之外,朕本以为吴三桂要想在草原站稳脚跟起码也要十年时间呢。” 韩赞周低声道:“吴三桂虽是逆贼,可真要说起来也算的上是一等一的虎将,只是……” “只是可惜吴三桂终归还是做了大明的叛将!”朱慈炯叹道:“甲申之年,吴三桂奉旨勤王,走到半路闻父皇殉国的消息,这才回转山海关,后为形势所逼投降顺逆,朕不怪他,但他因为私仇引满清入关,险些将汉人江山双手奉送给异族,仅此一点,便是罪在难赦!” 韩赞周心中一凛,这么多年以来,万岁爷几乎很少谈到吴三桂,似乎对于逃窜到了草原上的吴三桂并不关注,采取的是让吴三桂放任自流、自生自灭的态度,然而两个多月前,吴三桂漠北大战喀尔喀车臣汗,一战击溃车臣汗三万兵马,杀戮数千俘虏两万余,吴三桂在吞并车臣以后,兵力已然膨胀至八万出头,漠北一统,声势震天,如今终于引起万岁爷的警惕了吗? 朱慈炯仰靠在御座上闭目沉思,草原一直以来都是中原王朝难以解决的问题之一。 草原太过于辽阔,这个以放牧为生的民族机动能力远胜中原以步兵为主的王朝军队,哪怕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历代王朝早已经完善了步兵对阵骑兵的战法,但那仅仅限制于防守,想要派遣大军进入草原,最大的问题便是补给,因为步兵的机动力想要在草原上捕捉到这些游牧民族的主力进行决战的难度极其巨大,所以战而胜之难度不大,但想要彻底将之歼灭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汉武帝依靠爷爷老爹遗留下来的雄厚家底,无数次发动对匈奴的战争,汉武帝哪来的底气,一是国力强悍,二是因为战马,据史料记载,汉武帝时期全国饲养的战马高达四十万匹以上,因为有足够的战马,完全弥补了机动力方面的不足,最终才能一次次将匈奴打的狼狈不堪。 汉宣帝派遣五路大军联合乌孙王讨伐匈奴,最终让匈奴彻底丧失了西域霸权,而汉帝国最终建立西域都护府,才算完成了对西域的统治。 但即便如此游牧民族亡了吗?当中原王朝强盛的时候,游牧民族只敢打打草谷,袭边抢掠,但想要南下牧马无异于自取其辱,但王朝势弱,如东晋时期的五胡乱华,如成吉思汗的崛起覆灭中原皇统,都很好的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只要草原民族没有被彻底灭绝,那么他们就是始终是中原王朝的心腹之患! 太祖皇帝将蒙元逐出中原,成祖皇帝五征漠北消灭残元,国力消耗何等巨大,但也仅仅是让草原民族奄奄一息罢了,一百多年以后,恢复元气的草原民族,再一次诞生出瓦剌和鞑靼这两个强大的政权,英宗皇帝率五十万大军亲征,最终的结果却是兵败被擒,中原王朝一度危在旦夕,瓦剌、鞑靼虽先后被大明所灭,草原分裂成无数大小部落一直持续到今天,但谁又敢保证,以后不会再次一统,对大明产生强势威胁! 说到底,还是因为草原游牧民族的生存环境实在是太过恶劣,白灾、黑灾频频,想要生存下去只能发动战争,因为锐减的人口可以让草原本身的生存压力减少到最低…… 中原的百姓只要还能有一口饭吃,谁又会心甘情愿的冒着杀头的风险去造反去从逆,草原也是一样,分裂的时候通过相互攻伐来减少人口,一统的时候滋长的野心外加巨大的生存压力迫使他们必须南下来抢掠,粮食问题才是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也是困境。 但这是草原上的困境不是朱慈炯的困境,而朱慈炯更明白想要改变这一困境,难度真的是非同一般的大。 古代时候,大禹之前治理泛滥的河灾,通常的做法是堵,而大禹采取的做法则是疏,对待草原问题,也是同理,草原的地理环境适合游牧而不是农耕,大明就算派遣大军将草原从头剿到尾,最多也就能保证一两百年的安定,而且还与朱慈炯的战略构想相违背。 对于草原,朱慈炯从头到尾都认定这是大明永远不可分割的领土之一,这是原则问题,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正如吴三桂乃至科尔沁等部心里猜测的那样,如今三漠各自一统,确实已经触及到了朱慈炯的底线,朱慈炯绝对不可能允许一个一统的草原势力出现在大明的眼皮子底下。 但朱慈炯也清楚,想要靠军事手段彻底摆平草原问题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历代强盛的王朝早已经验证了这一点,而且尽管朱慈炯对于大明的陆军力量极其自信,但攻伐蒙古绝非平定内地这么简单,容易迷失的环境,漫长的补给线等等都是问题,就算以军队的力量占领草原,新军从人数上论也不可能接管整个草原,草原终究还是要靠草原上的人自己去治理,大明新军的存在永远都是震慑而非征服! 猛然间,朱慈炯张开了双目,眼中射出的精光似乎可以看出这位年仅二十一岁的圣武大帝,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传朕的旨意,命备武军赵吉祥主力北上定边城驻扎,命望月军杨衡出兵府谷驻防,神武军出动五万兵力赤峰,随时等候朕的旨意!” “老奴明白。” “传旨科尔沁部巴达礼济农汗以及漠西诸部首领……”朱慈炯目光微微一凝,顿声道:“还有吴三桂,命他们半年之内亲自来大明朝贡,逾期不至者,一概视为不臣,大明自当发天兵讨之!” 第六百二十六章 风尘 如今的金陵城凭添数景,数以亿万方的土石通过简易的小轨道运往南京城西,这里耸立着一座不算巍峨的山脉,名叫庐龙山。 相传当年秦始皇第五次东巡时,听信方士之言,凿断的金陵龙脉便是庐龙山,两千年来,庐龙山因为植被生长已然看不出当年被凿断龙脉时候的痕迹,但是经过工部认真勘测,已然确定位置,按照天子旨意,移土石造山续脉,这是一项关系到大明国祚千秋万代的大工程,虽不复杂但意义远非三大工程可比,如今半年时间已过,整个庐龙山已然大变样,从外形上看四四方方,如同一块巨石镇压在地脉之上! 紫金山北高峰也是一样,一块块巨石,一袋袋水泥、沙土在民夫的号子声中被抬上了海拔一百五十丈高的北高峰顶,这里将要兴建的引龙坛已然打好地基,主体部分也已经植筋完成,只待沙土搅拌完成填充以后,一座引龙坛的基础部分便算大功告成,而在坛基之上将会出现一条张开巨口,似要冲天而起的金龙用不了多久也将会成为金陵城中众生膜拜的圣地之一。 朱慈炯绝官员返都之念,续南京地势龙脉,主体工程分为四部分,除了造山便是建坛,如今玄武湖四座镇龙坛已经完工,四条盘龙雕像分布玄武湖四个方向,面向玄武湖呈怒目状,似乎是要将玄武湖溢散掉的王气吸入腹中,然后再通过身下的镇龙坛反哺回去一般。 进度最为缓慢的则是秦淮河改造工程,按照天子旨意,工部已经按要求在秦淮河入江口修建完工了吸龙坛,但是秦淮河这一部分最麻烦的还是扩建河道…… 十里秦淮烟花地,在野史上留下了太多让人津津乐道的故事,天子夜游秦淮,对卞氏姐妹惊为天人,旋即纳入宫中升为妃嫔的故事更是广为流传,秦淮名妓的身价更是倍增,远非其它地域的青楼女子可以比拟,当年卞氏姐妹的那座画舫如今陡然成了圣迹,画舫静静停靠在岸边,国库每年都会拨款进行修缮,岸边耸立着一块石碑,碑上有御笔亲书四个大字‘丽妃画舫’。 当年卞氏姐妹入宫以后,韩赞周觉得这座画舫的存在有损皇室声誉,毕竟当今天子可不是宋徽宗那个昏君,何况当年宋徽宗私下幽会李师师还只是遮遮掩掩,今上可是光明正大的纳名妓为妃嫔!画舫的存在怎么看都有碍观瞻。 不过此事韩赞周在禀报朱慈炯知道以后,朱慈炯仅仅一笑了之,百姓物议,岂是拆了一座画舫便能堵的住的?如果真拆了,民间宣扬加上后世加工还不知道要衍生多少版本出来,堵终归不如疏,因此朱慈炯当即书写了四个大字以供万民瞻仰,不过这块碑已经是第二块,因为立碑的时候,卞氏姐妹尚未封妃,自封妃后自然重新立了这么一块,似乎在向百姓宣示这一段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妙故事。 当然在如今这个时代还没有秦淮八艳这一说法,话又说回来了,以如今卞玉京的地位,谁又敢将其编入名妓行列,那当真是活腻歪了…… 也正是因为如今的十里秦淮繁华远非昔日可比,因为在扩建施工方面造成了不小的阻碍,工部最后只能是分段进行,每里处截断秦淮河一次进行施工,这样对于秦淮河的夜间烟花的影响尽管依旧存在,但是无疑减少到了最低。 朱慈炯依旧是翩翩美少年的装扮,他已经大半年没有出宫了,便是最耐不住性子的徐大皇后如今也因为有了太子,十成性子收了十一成,俨然有了母仪天子的皇后风度,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没有佳人在侧,便是朱慈炯兴致也少了很多。 如今国事有内阁九位辅臣领头,制度也在日趋完善,需要朱慈炯亲自操劳过问的事情已然不多,静极思动,于是乎出来走走散散心,体会一下风土民情似乎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华灯初上,秦淮河畔已是星星点点,此时已经是圣武六年十月,再过两个月便是圣武朝第三次会试之期,南京城内陆陆续续前来赶考的士子多不胜数,粗略估计,此次前来赶考的举子至少超过七千人,城里客栈已然爆满,南京城内城外四处可见的帐篷,足以见证圣武朝六七年以来,最大的一次文人盛事。 文人雅客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青楼押妓,附庸风雅之余也想靠青楼女子传播自己的名气,甚至还有些家贫的士子还想着得到风月场上女子的青睐,成就佳话的同时还能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这种现象很有市场,没有几个女子会心甘情愿的坠入风尘,就好像当年的卞氏姐妹一样,若非父亲丢官郁郁而终,从此家道中落,母亲又身染重病,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签了艺身入了妓籍,如今的秦淮河上数百上千的苦命女子,谁没有想过自己能如卞氏姐妹那般好命,能被天子青睐从此脱离苦海,当然幻想归幻想,谁又当真奢望过? 自古以来,最能让青楼女子一见倾心乃至倾囊相助的多半都是寒门士子,富家公子不差钱,风月女子对于他们来说更多的意义是玩物,是供取乐的对象,而寒门士子很差钱,甚至于很多读书人因为凑不齐盘缠不得不放弃赶考,青楼女子资助寒门士子,无非就是搏一个希望,希望她们资助的对象若是高中,能解救她们脱离苦海。 最是无情帝王家,世间薄情读书郎,被资助的读书人最后高中的不在少数,但最后真正愿意解救资助过他们的薄命女子的又有多少?无情无义的自从此不闻不问,相见如同路人,稍有些良知的还会奉还银钞,最后能兑现承诺将她们救出风尘甚至纳为妾室的少之又少。 但少就表示还有,有就有机会,哪怕机会渺茫,依旧不能阻止这些苦命女子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去搏取那一线希望。 第六百二十七章 拐卖 此刻秦淮河畔,一个年纪差不多四五十岁的妇人正在嚎啕大哭,周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看热闹的人,有人在责怪,有人在评头论足,场中一个老汉对着妇人劈头盖脸一顿狂打…… 朱慈炯也在围观的人群当中,身边自然都是弑血卫队乔装成的百姓,听了议论,朱慈炯的脸色已然难看到了极点。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这老汉乃是南京城外的富户,膝下只有一个独子,然而四年前,儿媳生子的时候难产而亡,这儿子倒也算得上是个情种,没过几个月竟然相思成疾一命呜呼,老汉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此一蹶不振,渐渐喜欢上了青楼买醉,这种事情对于民间稍微有点身家的富户来说不算稀奇,毕竟老汉也不是挥霍无度、一掷千金只为搏美人一笑的纨绔。 老伴一个人在家带孙子,又有佃户打理田产,日子倒也过的不错,今日午后小孙子吵着要爷爷,老太婆没有办法,也知道老头喜欢在秦淮河边上的望江楼喝酒,就一路寻了过来,谁能想得到,一时不察,小孙子竟然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拐跑了去! 小孙子可是这一家子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被人贩子拐跑那无异于天塌地陷般的巨祸! 几番寻找没有消息,老头子差不多得了失心疯,老太婆几次想跳秦淮河寻死都被其拉了回来,看架势是想要亲自动手活活将其打死,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朱慈炯也恨!说白了,如果不是这次出宫遇上这等事,估计他就算待在深宫一辈子都未必会有官员将这样的‘小事’呈报上来让他知道。 但他如今知道了,怒火几乎瞬间充斥了整个胸膛,朱慈炯之所以会这么愤怒,完全是因为两件事,当初他的灵魂意外到了现代,最开始的那段时光无疑是最难度过的,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得了失心疯,甚至连他父母都渐渐绝望,但是就有这么一个邻居家的小女孩整天陪着他疯,他说自己是皇子,她就说她是小公主…… 然而好景不长,这个小女孩五岁的时候被人贩子给拐走了,邻居家的大婶也从哪以后精神上出了问题,女孩父亲散尽家财只为寻找女儿能够回到身边,可以说因为小女孩的被拐,一个家庭彻底破灭…… 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与现代的妻子宋雅没有孩子,最后也是因为无儿无女导致宋雅早逝,可以想象如果他与宋雅有孩子却被拐卖,将会对他们夫妇造成何等的天塌地陷般灾难。 拐卖儿童的事情在现代社会很常见,因为有巨大的买方市场,受中国传统观念影响,哪些偏远落后地区的汉子因为娶不到老婆,传宗接代自然无从谈起,因为想要通过少量的金钱来买个媳妇生孩子,或者直接收买男童延续香火,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也是被贩卖的儿童一个算是比较好的结局。 但是很有很大一部分市场则是将拐卖来的儿童弄成残废,比如打断甚至锯断手脚去乞讨,去博取同情心,这种儿童的下场正常都是惨不忍睹,一辈子基本也就废了…… 但在古代这种现象理应不多见才对,因为买方市场小啊,前些年不要说儿童被拐卖,便是因为养不起亲手杀死子嗣的现象都比比皆是,谁会去拐卖儿童? 尽管朱慈炯一时半会没能想明白其中的关窍,甚至于内心更加倾向于这个老汉的孙子很有可能是失足落水,但这些并不妨碍朱慈炯心里已然做出的决断! 因为哪怕现在贩卖儿童的事情还没能成为一种社会现象,但随着大明百姓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贩卖儿童的事情必然会出现,现在大明鼓励生育,是因为朱慈炯需要大量的人口去移民去占领既得土地,但不管是发展一百年还是两百年,以国人的生养能力,人口迟早会饱和,就算大明以后不去施行计划生育,也会因为诸如教育、医疗等各方各面的原因,导致国民不愿意多生,这一点后世已然得到证实,而且这种现象对于越是富裕的地区便越是常见。 朱慈炯既然已经料到到了会有这么一天,自然会去想办法去遏制这种情况的发生,因为他知道后世一旦自己家孩子被拐走,那么差不多预示着一个家庭的毁灭,只要孩子一天没找到,这个家庭甚至几个家庭都要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当中,所造成的摧残根本没法估算。 朱慈炯离开现场的时候脸色阴郁,至于这个老妇的孙子最终能否会被找到,是被人贩子拐走还是失足落了水,自会有人去查清楚,这种小事本还犯不着让他过问,但既然遇上了便也算是他与这户人家有缘,聊作心力罢了。 “如果此孩童确实被拐,那么尽可能将其找回来。”朱慈炯脚下一顿,突然开口道:“万事总得要抓一个典型,拐卖儿童的案犯交给法院公开审判,过十天半个月你去告诉陈子壮,修正《大明新律》但凡拐卖儿童之罪犯,一旦确认罪行无误,不论主从一律凌迟,收买被拐儿童之家,一律斩首,以为后来者诫!” 装扮成管家模样的韩赞周立即躬身应是。 “另外……”朱慈炯想了想补充道:“此律为万世不移之法,后世君王若要修正,可废凌迟之刑,但不可废除极刑,贩卖儿童罪大恶极,唯死方可赎其罪!” “老奴明白。”韩赞周心里苦笑,万岁爷登基以后,最大的乐趣便是废除一项项祖制,以至于最喜欢在祖制上面较真的儒臣现在都习以为常,更是懒得和万岁爷较劲,因为知道较劲也没用…… 万岁爷以废祖制向官场向天下说明了一个道理,这个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祖宗之制如果能适用这个时代那么便有保留的价值,如果不仅不能适应时代的发展,甚至还在某些程度上对于大明发展造成了阻碍,那么便需要毫不犹豫的去废除! 半部论语治天下,一套祖制万代传的事在大明将不会存在半点生存空间! 第六百二十八章 天足 朱慈炯自己废除祖制有瘾,自然不会反对后世之君废除他定下的制度,对待官场他选择独裁政治,对待自己人他还是比较讲究民主的。 比如皇室优待政策,那是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不改就算大明再怎么富的流油,迟早一天也是被拖垮的命,但是他自己也清楚,因为这个天下是朱家的,最终皇室无论如何也不会亏待了自己血脉至亲,因此这条制度可以想象迟早一天会被改! 但怎么改,改到什么程度,他在这一次废除皇室优待的大政当中已经做到了极限,后世即便要改也绝无可能改到圣武朝之前的模样,如果说圣武朝之前的祖制是死的,那么朱慈炯定下的制度就是活的,他定下来了一个框架,后世之君随意在这个框架里面乱跳,只要不跳出这个框架,那么大明的社稷就不会有倾覆之忧。 毕竟朱慈炯拥有着的可是几百年以后的政治眼光,知道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现在让大明实行的制度至少能够经得起数百年的考验而不落伍,至于千百年以后的事情,朱慈炯不是先知,自然也不会考虑的那么长远。 这次儿童被拐事件,也正是因为考虑到了数百年以后可能会发生的现象,但是后世人道主义的盛行,朱慈炯很清楚对于犯罪份子的震慑作用将会越来越低,朱慈炯一直坚定的认为,要想将犯罪行为减少到最低点,就必须要用重刑! 所以对于这样的事,他不仅仅要画框架,还要设底线! 最近这半年,算上这次朱慈炯已经是第二次设底线,第一次是假钞案,对待制造假币和贩卖儿童的罪犯,不管造了多少假币,贩卖了几个儿童,只要抓到不管怎么死,但一定要死,这是底线,是圣武帝为大明设立的万世不移之法,后世之君若有违背,视为欺祖! 所以韩赞周在听到万岁爷说的这番话以后,并不惊讶,他需要做的只是做好一个传话筒而已。 “刚才那个妇人似乎缠足?”朱慈炯再次停下脚步,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韩赞周微微一怔,似乎有点赶不上万岁爷跳跃的思维,不过他还真没注意到这么个细节,于是不确定的回道:“似乎缠了,老奴眼拙,没太看清。” 朱慈炯笑了笑,缠足之风盛行,据考证能追溯到南唐皇帝李煜。 《道山新闻》记载说:‘后主宫嫔窅娘,纤细善舞,后主作金莲高六尺,饰以宝物细带缨络,莲中作品色瑞莲,以帛绕脚,令纤小屈作新月状。素袜舞云中,回旋有凌云之态。’ 晋文公好恶衣,故文公之臣皆牂羊之裘,韦以带剑,练帛之冠,入以见于君,出以践于朝。 越王好勇士亲自鼓其士而进之,士闻鼓音,破碎乱行,蹈火而死者左右百人有余。 楚王好细腰,国中多饿死,这些事迹只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上有所好,下必仿之,因为皇帝喜欢,想要得到皇帝宠幸的妃嫔宫女纷纷效仿并不奇怪。 李煜喜欢小脚女人,宫里面缠足,渐渐流传到宫外,成为大家闺秀之间的对象,但民间不可能流传,民间女子就算不能承担重体力活,但还要操持家务,缠足尽管能让让女子走起路来体态轻盈,如弱柳扶风一般引起男子的畸形嗜好,可即便不缠足也不会让男人心生厌恶。 缠足之风真正兴盛的时代是清朝,为什么会突然兴盛,已经无从追考,但清代以前的妇女缠足,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真正的缠足,更没有如清代那么变态到了迫害女子身心健康的地步,似乎女子不缠足便是罪大恶极一般,更为夸张的是,清代女子如果不缠足便很难找到婆家…… 大明太祖的马皇后便是天足,如今圣武朝的徐后也是天足,圣武后宫里面除了高惜缘以外皆为天足,高敬妃出身名门,尽管缠过足,可也远远没有清代那么变态的成为‘三寸金莲’,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以至于朱慈炯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这一茬。 但真要说起来,朱慈炯身具现代意识,也曾看过清代小脚女子的图片,说实话,朱慈炯完全不觉得美在哪里,甚至还觉得有点恶心…… “女子能顶半天天啊。”朱慈炯自语道:“女子天足之美,岂是缠足之后可比,李后主的独特嗜好,祸害万千女子不浅啊!” 身为皇帝的身边人,如果不会察言观色,不能从天子的一言一行当中去体会其深意,那么肯定是不合格的,外朝史可法为什么能简在帝心,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民族英雄,也不是他能按照朱慈炯的要求去办事并且还能将事情办好,其中一个原因是史可法多多少少能够体会到圣意,古往今来的帝王都喜欢这样的臣子,因为能让自己轻松太多。 但要论揣度圣意,史可法恐怕连给韩赞周提鞋都不配…… 朱慈炯这句看似无心的话,对于韩赞周来说就是听者有意了,万岁爷会无的放矢吗?当然不会?那么为什么要说? 不管万岁爷为什么要说,话是不是大有深意,作为身边人,韩赞周从来都有一条准则,那就是不惜一切按照万岁爷的意思去办! 民间缠足不管盛行不盛行,天子这句话已经将态度表达的很清楚了,那就是万岁爷多半不喜欢缠足,因为万岁爷喜欢天足,但是以天子之尊去干涉民间女子缠足,未免有点小题大做,更是有失至尊威严,那么他韩赞周如何替君分忧,又该如何做? 只要想通了这一点,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他只需要将万岁爷喜欢天足的风声不经意间放出去,用不了多久消息就会席卷天下,几乎连想都不用想,没缠足的女子一定偷乐,缠足的女子定然会松开缠脚步,释放天足,等到时机合适,他只需将民间女子天足之风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万岁爷,还拍万岁爷不龙心大悦? 如何取悦圣心,这几年下来,韩赞周已然练的炉火纯青…… 第六百二十九章 蹴鞠 初冬黄昏,微风已然带起了丝丝凉意,朱慈炯提了提身上白如春雪般的貂裘,满身的贵气透体而出。 韩赞周亦步亦趋的跟在朱慈炯身边,低眉垂目,佝偻着身体,怎么看都是一副忠心耿耿的老仆模样,谁能想得到,这个不起眼的老仆便是那位一个眼神便能置人于死地的宫中巨宦! 帝都繁华,按照后世的说法,如今的金陵城就是超一流国际化大都市,不管春夏秋冬还是风霜雨雪,金陵城内的灯火总是彻底通明,将这座如今大明的经济、文化、权力中心辉映的如同不夜城。 万岁爷出宫,安全问题自是重中之重,不过韩赞周从来不担心万岁爷会身陷险境,弑血卫队化妆成形形色色、各行各业的人散布在万岁爷的前后左右,万岁爷前行的路线也早有天眼的人进行过排查,护卫看似松散,实际上已然防备到了每一寸角落。 京城里面的官员,如史可法一个级别的大员,多多少少已经猜测到天子会乔装出宫的事,不过最多只能猜测天子可能会装扮成小太监混出宫门,这种有辱国体的事情,他们就算知道又岂会去说,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拉倒,而且虽说当今天子雄才伟略,乃是天生圣主,可说到底还是二十来岁的少年郎,这个年纪整日憋在宫里何其郁闷,史可法等人也不愿意将朱慈炯逼的跟武宗皇帝一样离经叛道。 这些传统儒家文臣如果知道因为他们的聒噪,将堂堂圣武大帝逼的只能在宫里挖地道偷溜出宫,真不知道该作如何感想了。 但知道朱慈炯通过地道出宫的除了韩赞周、苗宣以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如今负责全盘掌控、打理皇室财权的蒋伸。 如今皇室产业在蒋伸的打理和发展下已经多如牛毛,蒋伸也因其出色的统筹能力而深得朱慈炯信重,不管朱慈炯脑子里面又冒出什么样新鲜的赚钱点子,蒋伸总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部署,一如半年前的三大银行。 三大银行的出现对于联合银行确实造成了冲击,联合银行的股东尽管郁闷,可并非不能接受,正如蒋伸设想的那样,天子没有强行收回各位股东的股权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他们还敢奢望别的不成? 而且工、商、农三行所造成的冲击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如果换算的话,三大新兴银行大概从联合银行抢走了差不多两到三成的份额,这与当初蒋伸设想的起码要夺走五到六成的目标还相差甚远。 这与国人的传统观念不无关系,毕竟联合银行通过这几年的运营,其信用已然深入人心,工业银行和商业银行在存储方面并不占据太大优势,那么百姓自然更愿意选择老牌的联合银行,虽说三大银行是皇家的是他们敬爱的圣武大帝的产业,但联合银行也是天子占据大股啊,那么存在哪里不都是支持天子?倒是农业银行现在很是红火,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其面向的是普罗大众,优惠力度又远比其它银行要强了很多,可老百姓手里能有多少闲钱,所以农业银行表面上看起来红火,可真要谈利润,却也未必强的过其它银行。 三大银行的运营有联合银行可以借鉴,处理起来并不麻烦,因为商学院第一批学员于去年顺利结业,如今蒋伸手里人才济济,程序化的东西,对于商学院毕业的学子来说完全就是手到擒来,不存在任何难度,无非就是一个由生到熟的过程罢了。 因此这段时间蒋伸的工作重心已然全部转移,因为天子交给了他三项新任务,其一是筹办蹴鞠联盟! 蹴鞠,相传乃是黄帝为了锻炼士卒而创建,据史料记载,蹴鞠在战国时期便已经成为民间比较广泛的一种娱乐活动,不过这个时候的蹴鞠还是以嬉戏、娱乐性为主,与后世的竞技体育还有很大区别,朱慈炯之所以要搞蹴鞠联盟,一方面原因是觉得如今的民间娱乐活动太过匮乏,斗鸡、遛狗、听戏这一类的几乎是有钱人家的玩物,而寻常百姓有什么,几乎什么都没有。 所以朱慈炯想要将蹴鞠发展成为全民运动,导入后世的竞技色彩,为的就是丰富百姓的日常。 要知道民间如果能够拥有丰富的娱乐,那么对于社会的稳定与繁荣还能够起到非常积极乃至不可估量的巨大作用。 另一方面可就就与朱慈炯心里的不爽息息相关了,后世朱慈炯基本算是个伪球迷,但不要说是伪球迷,就算是对足球一窍不通的球盲,估计提起中国足球都会忍不住凑热闹骂上几句,之所以造成这种全民皆骂的现象,自然与中国足球不争气脱离不了干系。 十几亿人的大国啊,居然找不到十几个踢足球的,这根本不是笑话而是讽刺! 中国足球不要说称霸亚洲走向世界了,便是连国门都冲不出去,唯一一次进入世界杯,还是因为占据了天时,如果不是因为韩日联合成为举办国,因此直接获取了入场券,中国足球恐怕连唯一一次在世界杯上亮相的机会都没有,就算进了世界杯最后却依然受尽羞辱而回,这完全可以说是国人的悲哀。 拥有世界上最多最狂热的球迷,拿着不菲的收入,却踢着连国外三流球队甚至是大学业余球队都比不过的球,这不仅仅是国足的悲哀,更是几亿球迷的悲哀…… 所以朱慈炯决心发展蹴鞠联盟,目的之一就是要将大明打造成一等一的足球强国! 这个目标并非不切实际,还是那句话‘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朱慈炯只要释放出他喜欢蹴鞠,甚至表现对对于蹴鞠狂热的兴趣,那么整个大明的蹴鞠必然会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浪潮,等到现代文明时代降临,足球拥有后世的竞技氛围时,还怕大明足球不能冲出国门,称霸世界? 第六百三十章 蓝 发展蹴鞠联盟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原因自然是赚银子,竞技体育的吸金能力在后世已经被展示的淋漓尽致,哪怕就算以蒋伸的商业智慧一时半会都未必能看得出来这其中蕴藏的巨大商机。 但朱慈炯在现代时候原本就是一个自主创业,还算很成功的商人,对于如何用竞技体育来创造恐怖的财富,朱慈炯甚至连思考都不需要就能设计或者直接说是照搬几十种完美的方案出来,比如彩票…… 福利彩票、体育彩票每年为国家创造多大的财富,这一点光是从每一期购买额上面那一连串的数字就能判断出个大概…… 不管哪一种彩票,其最初的设想无非是利用国人尚赌,幻想着一夜暴富的心理去吸纳投注,从而为国家创造财富,有人说彩票站就是官方合法的参赌机构,真要盘算,这种说法是完全可以成立的。 利用竞技体育去衍生经济,后世各国都在做,朱慈炯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可以创造巨大财富的机会。 不过蹴鞠联盟中将要用到的球已经和传统的鞠球没有太大关系,新式足球哪怕还达不到后世的标准,但因为橡胶运用的日益成熟,充气式球体将会成为蹴鞠联盟的正式用球,之所以没有改名为足球联盟,朱慈炯是觉得蹴鞠这两个字更加符合华夏的传统文化…… 蹴鞠联盟的总架构也很简单,暂时撇开辽东、东南、西域各省,大明原本两京十三省,两直隶、每省各组织八支球队,共计一百二十支球队,最后十三省角出二十六支,两直隶各角出三支,共计三十二支队伍,云集南京,举办每年一度的大明圣杯甲级联赛三十二强总决赛! 联赛赛制很简单,没有什么主场、客场之分,统一在各省府城进行,每年五月初一到六月底进行角逐,最终胜利的两支队伍九月前往南京参加总决赛,总决赛赛制则是完全照搬世界杯。 至于比赛规则远没有后世那么复杂,诸如角球、任意球、点球、越位、拉人、推人等等规则,当然恶意踢人这类故意犯规还是必须保留,朱慈炯可不希望新兴的足球联赛最后上场的全都是些伤病员…… 大明杯足球赛三强,冠军队伍将将获得五十万新币的高额奖励,第二名三十万,第三名十万!冠军球队还能得到天子亲自颁布的荣誉证书和黄金铸造的大明圣杯! 当然对于参赛所有球队来说,冠军的奖励、证书、乃至圣杯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个!赐名! 所有球队,原本的名字很简单,如山东第一球队,第八球队,但只要能夺取冠军,那么朱慈炯将钦定并御书冠军队名号! 天子亲赐,何等荣耀,圣杯只能保留大半年,名号可是一只球队的番号,是永远存在万世不灭的,必然会成为无数人为之奋斗的目标! 朱慈炯现在就站在新建足球场的施工现场外面,这座足球场规模极其宏大,差不多拥有二十五万坐席,比后世排名第一的马拉卡拉足球场容量还要大上五分之一,因为这是天子极其关注的项目,所以蒋伸非常重视,招募近十万劳工,日夜赶建,每天从梅山运到金陵城的钢结构组建,几乎每一时每一刻都未曾停歇过。 这就是独裁政治好处的最大体现之一,朱慈炯的意志永远高于一切,他的一道旨意可以发动对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征服战争,也可以让大明所有的百姓为了他一个人的喜好去运转。 可以想象,这座球场建成以后,一旦蹴鞠联赛正式开始,光是卖几十场球的门票都能让皇室获取到恐怖的财富,更不用说官方运营的赌球以及后续的彩票敛财了。 何况既然有了蹴鞠联赛,怎么可能会没有篮球联赛,在如今这个没有电视、电脑等等现代娱乐手段的时期,朱慈炯肯定会竭尽全力将后世丰富百姓业余生活的方式全部照搬到如今这个时代来,更不用说这些手段还能为其赚取到财富了。 南京城这几年几乎快成了一座巨大的工地,城外的道路建设和大桥架设,梅山工业基地的兴盛,原本城里还算平静,最多也就是进行官道扩修,新贵府邸建设等等,但现在修复金陵龙脉的一项项举措,蹴鞠球场的兴建还有篮球场馆的动工,几乎将全城百姓的劳动热情给调集了起来,这两个场地也必然会成为金陵城内除了紫禁城以外堪称地标性的建筑! 当然,在朱慈炯的规划宏图之内,如今的这些顶多只能算得上是小打小闹,金陵城作为大明帝都,撇开地理位置和战略位置不谈,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毫无疑问,是太小了…… 后世北京作为帝都,上海作为魔都,这两大城市面积比起南京城要大了好几倍,如果金陵城只是大明的陪都,那大小自然无所谓,但现在肯定不行,随着现代文明的步伐越来越近,南京作为帝都的重要性就会越来越突出,未来这座城市容纳的人口会超过千万乃至更多,以如今的城区面积肯定会捉襟见肘。 所以扩大南京城面积已然势在必行! 按照朱慈炯对南京城扩张最终设想,南京往东将会一直延伸到仪征,往西则是涵盖整个马鞍山,往北则是将触角伸到滁州范围之外,往南则要抵达南京至句容之间! 如此一来,金陵城的城区面积将会猛增三四倍!不管将来大明帝都人口如何增长,应对起来必然是绰绰有余。 当然,这只是朱慈炯对于金陵城区扩张的终极蓝图,不管设想的多么完美,有一个本质永远不会变,就是不论先往哪一个方向发展,基础建设必须要能跟紧扩张的步伐,否则堂堂大明帝都城,无数地域渺无人烟,甚至原本该是县城的地方,该是乡村的地方几乎没有太大变化,那么扩张城区并无半点意义。 而要实现这一终极规划,按照朱慈炯的初步估算,起码需要一百年以上!至少在他有生之年看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六百三十一章 窥听 “当今天子重实务、政绩,轻经典,不喜诗词歌赋,清谈议政,云文兄大才,但此番会试,若是想以经典文章力拔头筹,只怕难免要失望了……” 鸿运楼二楼雅间内,两名进京备考会试的士子,正在侃侃而谈,朱慈炯路过此间的时候正好听见这话,脚下一顿,兴趣犹生,不由驻足。 领路的小二,满脸堆笑,这位翩翩公子出手豪绰,进了酒楼要了雅间便打赏了他五元新币,又点了酒楼最贵的茅台贡酒,他自然要尽心尽力的伺候着,这类人小二这两年见过不少,伺候的好多半还有好处,可若是怠慢了,只怕吃上一顿苦头都是轻的…… 小二估算少年贵公子多半也是进京赶考的士子,因此打算将其领去金殿包厢,取的自然是个好彩头,何为好彩头?能上金殿殿试,自然是已经高中进士榜,只是可惜如今的状元、榜眼、探花乃至头甲、二甲等等包厢已然客满,要不然将贵公子带去状元包厢,他岂能无赏? 现在朱慈炯驻足的包厢就是状元包厢之外,小二原本以为眼前贵公子看上了这状元包厢,不由好生为难,这包厢内的也是士子,一名乃是浙江布政使府上的二公子,名叫张正卿字云文,一位是当今内阁辅臣之一的陈邦彦的公子陈芳远字光先,这年头赴京赶考的读书人尽管大多数依旧是寒门学子,可其中也不乏出身豪贵的大户人家子嗣,这状元包厢内的两位毫无疑问便是其中典型的代表。 以这二位的家世,就算是一辈子不学无术、混吃等死都能活得很是滋润,但二人不知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喜欢夸夸其谈,总之在这鸿运楼一见如故以后,便时常相约于此,这状元包厢似乎成了专为二人所设的一般…… 小二见朱慈炯只是驻足,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不禁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便是让他进状元包厢内让那两位客人挪位置,以那二位的身份,恐怕将他打个半身不遂,自己都没地说理去…… 朱慈炯自然不会计较什么包厢,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歇足,路过此包厢听到两位士子高谈阔论,略微有点好奇,毕竟民间对于科举改革的声音到底如何他并不清楚,韩赞周这老阉货,多半也是报喜不报忧…… 比如刚才其中一个士子说他不喜诗词歌赋,这一点让他多少有点不爽,什么叫他不喜欢?诗词歌赋乃是华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最是能够体现汉字之美,后世课堂上尚且还有教学,国人之间,哪怕最寻常的百姓之间日常交流时不时都会冒出几句诗词出来,他不喜欢……不喜欢有用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诗词他倒确实没打算作为此番会试的必考科目…… 话说状元包厢内,张云文听了陈光先的话倒也不怒,笑了笑道:“陈兄说笑了,诗词歌赋毕竟小道尔,天子弃之也在常理之中,只是此番会考新试,天子让学子自行选经而考,张某多少觉得欠妥,四书五经,圣贤之言乃治世之良方,仅取一门,还让学子自选……如此岂能选出真才实学的读书人……” “云文慎言呐。”陈光先目光不由自主的撇了一眼包厢门,只见人影绰绰,脸上陡然一变,喝道:“谁在门口鬼鬼祟祟!” 张云文顺目看去,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父虽贵为浙江布政,但如今身在金陵城,天下脚下,不要说他爹便是对面这位的父亲身为内阁辅臣又能如何? 酒楼清谈本属常事,但不论说什么都要有个度,如他这般在私下议论天子,往小了说最多也就是他胡言乱语,不知所谓,但若是被有心人揪住小辫子,不仅对他更是对他身后的父亲恐怕都会有莫测之祸! 朱慈炯有点尴尬,示意小二敲门,谁承想店小二被这一喝,已然两腿发软,哪里还敢上前,只得自己上前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对着两名脸色已然难看到极点的士子拱了拱手道:“小生黄士奇,北直隶进京赶考的士子,路过此厢,偶闻两位兄台高谈阔论,觉得不无道理,故而略微顿足,打搅到二位的雅兴,还请勿怪才是。” 张云文、陈光先脸色稍霁,他们怕的是听者有心,最怕的还是无孔不入的天眼,现在一听窥听之人也是士子,且风度翩翩,想来出身不差,不禁松了口气道:“黄兄既亦是读书人,不妨同桌而饮,一醉方休如何?” “正有此意,既然二位兄台不弃,那黄某便却之不恭了。”朱慈炯也不客气,径直坐下道:“我等既都是进京赶考的士子,当以文会有畅所欲言才是。” 张云文欲言又止,实在是刚才他口无遮拦,此刻仍是心有余悸,眼前黄姓士子尽管看起来贵气袭人,但人心隔肚皮,谁能知道此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是以只是微笑道:“敢问黄兄师从哪位先生?” 朱慈炯肃然道:“黄某幼承师学,拜念台先生,先师故后攻读于家中,倒是未曾再拜先生。” 张云文、陈光先肃然起敬,念台先生可是理学泰斗,开创蕺山学派,当属一代大儒,二人自然不会怀疑朱慈炯所言真假,这年头的读书人没人会也无人敢拿先生开玩笑,这是道统传承,谁敢亵渎先生,必为天下读书人所共弃! 朱慈炯倒也不是信口胡诌,他幼学启蒙,刘宗周入宫教导过些许时日,所以说刘宗周是他老师也算不得错。 “老周,你且去站在门口,小二将本公子的酒送来此厢。”朱慈炯吩咐了一句,他自然看出这二人对其并不信任,毕竟萍水相逢,一上来就指望对他推心置腹,自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安排韩赞周去门口站着,无非就是做个样子,宽二人之心,好让二人能够敞开心扉,直抒己见罢了。 韩赞周自然不敢怠慢,唤过小二,两人退出包厢,轻掩厢门。 第六百三十二章 人性 “敢问二位兄台名讳。” 张云文起身道“这位陈兄名芳远字光先。” 朱慈炯拱手道:“久仰,久仰。” “黄兄一见便是麒麟之才,又师从念台先生,今科会试必定榜上有名,陈某倒真是羡慕的紧呐。” “陈兄客气。”朱慈炯笑道:“天子畅导新学,你我自幼苦读圣贤之书,若论道德文章,黄某多少还有些信心能入二甲,只是如今,怕是三甲亦是悬之又悬啊。” “在下张正卿字云文。”张云文拱手道:“黄兄所言,正合云文之意,此番科考新举,别的不说,但这经义只选一科,云文……觉得未免有些有失圣贤本意,试想,我辈士子,那个不是熟读经典,单考一科,且是自选,那么谁不选己最为熟悉的一门,更有甚者,弃八科而专攻一门,其余八门皆是一窍不通,如此如何能为国举才,治国之臣若不通经义,又何谈德才兼备,此举在云文看来实乃本末倒置啊。” 朱慈炯笑道:“世人皆知,天子不重儒,是因儒家传承数以千年,号称圣贤道德之文可以治国齐家平天下,然儒家臣子治政,王朝更迭却依旧难免三百年轮回之怪圈,故天子革弊政、兴新学,分科而考,只为能让治世之才能够才尽其用,简言之,天子并不喜哪些只喜欢夸夸其谈,清流妄意,圣贤之言常挂嘴边,暗地里却又勾连结党,行苟且之事的传统儒臣……” “黄兄所言,恕云文难以苟同。”张正卿不待朱慈炯说完,便打断道:“四书五经,圣贤之言,何曾有过错处,朝臣、京官、地方治臣,他们步入政坛之前,谁不是满腔抱负,想要造福万民,名垂青史,受万世瞻仰,然仕途之路多舛,哪些背离初衷,即便道德文章甲于天下,亦算不得纯臣,但华夏数以千年,儒学之臣何其之多,宵小又有多少?黄兄此言岂非是以偏概全?天子兴全民教育之大政,让大明百姓脱离蒙昧,乃千古功德之举,然科举新式遴选出的人才,难道走上仕途之后便能比原本筛选出来的儒学士子强?云文以为未必,这些新进士子对圣贤之言一知半解,心中何来半点敬畏,可知书中忠君、爱国之圣人大义?若无,即便精通一门治学,对大明社稷江山,对天下万民又有多少益处可言?” 朱慈炯笑了笑,张云文的话说错了吗?似乎没什么错处,治世之臣不在于考什么,古代科举也好,后世公务员考试,党校考核等等只是让一个人暂时具备进入官场的资格,如果说这些待考的士子是身在净池中的官场预备队员,那么进入到官场这座大染缸以后,又有几人能不忘初心,真正做到廉洁奉公,一心一意只为百姓着想,就算有,也是官场当中的异类,难免会受到整个官僚集团的排挤…… 史可法、高弘图已经走到官场巅峰的贵官,但他们就真的有多清正廉洁吗?他们就一定还能记得当初初入官场时候的抱负与理想吗?朱慈炯甚至可以肯定,如果他们这些人真有那么廉政,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性混到如今的位置。 但他们这些人为什么在圣武朝的时候看起来清廉如水呢?一是朱慈炯对于祸民肥己之官深恶痛绝,二来因为朱慈炯的信任,他们的官位已经稳如泰山,已经没有必要去贪污纳贿,为了谋取那么一点非正当利益而让他们在天子心目中的形象受损,怎么算都得不偿失,最重要的是,到了他们这个地位,尤其是高弘图这一类的老臣,最看重的已经是身后名,谁想让自己在执政生涯的最后沾染污点,最后让自己的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官场形形色色的官员,不管是传统儒臣还是今后必将慢慢占据主流的新式官员,朱慈炯从来没有奢望过他们能如何如何,甚至曾在御书房时候直言,他对于官场腐败之风气可以争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祸民、损国这些则不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 何也?因为朱慈炯很清楚,不要说他只是大明皇帝,就算是世界之主,也不可能杜绝官场贪腐之风,他做不到,后世之君做不到,千百年后也无法杜绝,因为这是人性! 张云文见朱慈炯不言,似在沉思,脸上不禁有些得意,即便是还算沉稳的陈光先也似在思索张云文话中之意,这一想也觉得不无道理。 韩赞周敲了敲门后,手里拿着托盘,盘里自是小二送来的茅台贡酒,房间里面的话,他自然听的清清楚楚,不过万岁爷没说什么,他自然不敢废话,恭恭敬敬的将酒盘放下,本打算替万岁爷斟满,朱慈炯挥了挥手,韩赞周只能后退着出了包厢。 茅台贡酒,天子御赐之名,最便宜的也要十五两银子一壶,能喝的起的非富即贵,以张云文、陈光先的家世不是喝不起,而是不敢喝,官员俸禄如今虽已远非几年前的崇祯朝可比,若是官员自己喝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若是官员家中人也这么挥霍,在其它地方还好说,可在金陵城,那真是不嫌事多了。 所以二人一见这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黄姓公子竟然开口便叫了两壶贡酒,难免有些惊奇,这黄公子既然能拜念台先生为师,那么多半不会是商贾之家,而应与他们差不多都是官宦后人才是,如此招摇,就不怕为自己家族揽祸上身吗? 陈光先笑着拿起一只酒壶,先替朱慈炯和张云文斟满又替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举杯道:“早就听说,这茅台贡酒曾经得天子亲口赞誉,这才赐下此名,陈某虽有耳闻,却不曾尝过,今日倒是多亏了黄兄,才能一饱口福了,黄兄,陈某先干为敬。” 陈光先干了杯中酒,朱慈炯与张云文自然不好杵着,双双端起酒杯饮尽,包厢内原本还稍微有些沉闷的气氛顿时随着这杯酒烟消云散…… 第六百三十三章 猜题 今天五章 “云文兄高见,小弟自愧弗如。”朱慈炯放下酒杯笑道:“不过今上继位以来,所言所行皆有深意,你我皆是读书人,在未进入官场之前,妄自揣度天子圣意毫无益处,即便来日走上仕途,只要不忘今日报国之志,那么管他是儒臣当政还是新学士子登台,与我等又有何干呢?自身行的稳坐的正方为根本。” “黄兄所言甚是。”陈光先再次将几人面前酒杯斟满道:“你我如今皆是读书人,官场中事离我们还很遥远,今日与黄兄一见如故,不如谈谈眼下,科举新制乃天子乾纲独断,必行之大政,既然无从改变,多谈亦是无用,不如谈谈此番科举新制该如何应对才是。” 张云文显然也觉得自己先前有些失礼,既然气氛已经缓和,他自然也不愿意在还很遥远的事情上和眼前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贵公子争论,是以陈光先之言倒也正合了他的心意。 “此番科举新政,共分四个部分,其一考经典,考生由四书五经中择其一,礼部出题九道,分而考之,张某以为不难,毕竟熟读经典的士子不在少数,能明其义理者更是不乏其人,若是经典自选尚且不能得高分,那只能说是枉读了圣贤书,又有何面目入京会试。” 陈光先笑道:“云文兄饱读诗书,对经典早已是烂熟于心,管他考哪一门,恐怕都是手到擒来,不过陈某倒也好奇,云文兄与黄兄会选哪一门,陈某先露个丑,开考之日,陈某会选四书之一,至于最终选那一典,此时尚未有决断。” “四书五经选其一,管他呢,到时候随便选一门也就是了。”张云文微笑着说道,言语之中展现出强大的自信,朱慈炯一开始在门口,听到的便是陈光先说张云文有状元之才,现在看来,这张云文倒也算不得多自负,至少也是熟通经典,精通经义之人。 “在下可没有张兄与陈兄的才学,九典考其一,在下已然决定选《诗》,倒让二位兄台见笑了。” 朱慈炯有点尴尬,他也学过四书五经,可真要算起来,那也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身在现代三十四年,处于新式教学的氛围当中,课堂上面谁会教授这些,回到古代以后,国事繁杂,更是不可能从头学起,时至今日,早已是忘得差不多了…… “黄兄过谦了。”陈光先微笑道:“黄兄选《诗》,自然是对《诗》之经义最为娴熟,敢请教……” 朱慈炯连忙摆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和这些传统读书人说话就是累,动不动就和谈经义论典籍,这要是谈下去,就凭他腹中那半吊子墨水,论完多半就要露馅…… “其实二位兄台,想必也能猜的到,今上对于经典并不甚在意,故而才会九典选其一,你我难得一聚,何必谈这些沉闷的话题,不如猜题才更有趣一些。” “猜题?”陈光先一怔,立刻将想要验证朱慈炯才学的心思抛诸脑后道:“何为猜题?如何猜?” 朱慈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此番会试,在黄某看来无非是两选两定,两选者其一便是方才所说的士子择九典考其一,还有一选乃是分类考,诸如商学、军学、地理学等等,这一考士子所选将会决定自己踏上仕途以后,将会任职的方向,分门别类,多说无益 ,在下要说的猜题,自然与两门定考相关。” “黄兄是说算术和时事策论?”张云文皱了皱眉。 朱慈炯笑道:“算术一道博大精深,远远不是自古流传下来的算术典籍便可一概而论的,算术猜题没有多大意义,因为只要底子好,自然不会存在太大的难度,只是今上极其重视算术,此番会试算术的重要程度更是极高,算术如果达不到七十五分,即便其它几门考的再好,总分再高,最后想要中选,也是殊无可能。” 张、陈二人沉默,即便内心再怎么不甘愿,也知道黄士奇说的乃是实话,让他们考经典,二人信手拈来,考策论也能直抒胸臆,考分类,分类同样包括儒学,自然也没什么难度,唯独这算术…… 他们倒不是算术有多差,学儒学的多多少少算术基础还是有的,但正如黄士奇说的那样,因为今上极其重视算术,还为算术定下了合格线,那么天知道会试时候考的算术会是什么,说白了就是没底罢了。 陈光先摇了摇头,这种光想毫无用处的事情多想作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于是道:“如此说来,黄兄所说的猜题应该是与策论有关?” 朱慈炯呵呵一笑道:“正是,策论、时事,圣武天子继位以来,大革大政不胜枚举,然既是猜题,自然要先画出一个框架,其实真要说起来并不难猜,圣武元年考的策论是驱逐外虏、平定内乱,殿试考的时事是盐政改革对于大明税收的意义,圣武四年策论是辽东三省及青海等四省设府治县成立军区对于大明的意义何在,殿试时事是天下弊政祛除之良方,如此可以看的出来,策论多与军队有关,时事多与改革相关,那么今年考的范围难道还难划定吗?” 陈光先点了点头道:“黄兄高见,如此倒是真不难猜出今年策论、时事之题了,圣武四年以后,论军,恐怕最重要的不是东南,而是大明第一舰队南下攻略才对,难道今年的策论会考大明第一舰队澎湖海战歼灭荷兰一役对于大明拓展海疆,制衡海洋的意义?又或者是灭李自成之战,大明开疆拓土的战略规划?至于时事,这两年来圣武朝最重要的举措土地改革与科举改革,若考,两者必为其一!” 朱慈炯笑了笑没有答话,张云文则是一个人端起杯押了一口,目光深邃,也不知道是在考虑陈光先说的这些占多大的可能性,又或者根本就不在意,对于自己的学识充满信心,认定不管策论、时事考什么,届时他自会下笔如有神助…… 第六百三十四章 题诗 朱慈炯很清楚赶考的士子会猜题,所以他主动挑起这个话头,如今看来果然与他在宫里面时候猜想的差不了多少,只是如此一来,这些想要投机取巧的读书人恐怕注定是要失望了…… 酒楼内,一名说书人正在口若悬河的说着《杨家将》,说到精彩处,顿时引得一楼大厅内的酒客一片轰然叫好声。 如今这个时代,酒楼唱曲的,说书的并不少见,有的酒楼甚至还会搭起戏台,养着戏班子,这是大众娱乐,也是寻常酒楼招揽生意最为常见的手段,在金陵这座繁花似锦的重城里面并不稀奇。 毕竟这金陵城里的酒楼多了去了,喜欢清净有清净的去处,喜欢风雅自然也有风雅的去处,比如官员最喜欢去的醉月楼就是一风雅、清净之处,士子们云集的去处则是秦淮河畔夫子庙的状元楼,只不过现在的状元楼已经换了东家,原本的东家刘老爷走了狗屎运,女儿入宫被册封为贵人,没过多久便怀了身孕,十月过后诞下皇五女,被册封为嫔,刘老爷身为皇亲,自然不方便继续做这迎来送往的营生。 这鸿运楼说书在金陵城也是名闻遐迩,好这一口的自会常来,不好的自然会去其它地方。 张云文听完一段以后,起身,拿起包厢内一直备有的文房四宝,在屏风上写道:“铁马雄关唱大风,丹心碧血映星辰。驼峰脉脉横天地,窟野滔滔颂忠魂。”(此诗是现代诗人雷正西所作,小酒文采有限,只会写写打油诗,因此本文中除了主角以外出现的清代、近现代诗词皆为引用……) 一首七绝写完,张云文题上诗名,又在尾端题上名讳,最后拿出私章往上一盖,一首大作便已大功告成。 酒楼吟诗题词最是常见不过,对于酒楼来说也算是隐形投资,这屏风上的布帛值不了几个钱,但敢于题字题诗词的皆是读书人,这些读书人现在或许落魄,但谁知道哪一天会不会鱼跃龙门,真有那么一天,这题下的墨宝自然身价倍增,裱出来挂在大堂之内无疑是提升一座酒楼档次逼格的大杀器! 而且酒楼内还有一种不成文的风气,比如有些名气的读书人,一般不屑于题在屏风上面,而是直接挥毫上墙,看似粗暴却是酒楼东家最欢喜的一类人,能这么干的基本连酒钱都免了,还有一种是题诗不留名,这说明对于自己并没有太大信心,不想贻笑大方,这种人最不受重视,等到走了以后,屏风布帛拆下,直接压到箱底,想要重见天日可就不知猴年马月了。 张云文此举属于第三种,题诗留名盖印,这只说明一个问题,张云文对于自己金榜题名信心十足,这种题字一般都会被酒楼珍重收好,等到放榜的时候,自会有小二观榜,假设一看张云文果然成了新科进士,那这首小诗立即就会被取出来装裱,然后挂到大堂醒目的位置上去。 这种事情,当年张煌言在醉月楼便干过,如今张煌言的那首《五粮春》,还挂到醉月楼当中,供士子酒客欣赏…… “云文兄此诗气势磅礴,寥寥二十八个字,已然道尽杨家满门忠烈的绝世风骨,小弟自愧弗如,自愧弗如啊。” “光先兄过谦了,不如也题诗一首,与云文此诗辉映成章,来日你我双双登科,岂非一段佳话。” “小弟寡才,岂敢与云文兄争辉。”陈光先微笑着上前,提起笔道:“不过云文兄既然说了,小弟若是不献丑,岂非露怯,那便涂鸦一首,还望二位兄台不要见笑。” 说罢,泼墨书道:“清明再上麟州城,扑面旋来宋朝风。千山咆哮万壑吼,信是杨家战鼓声。” “好诗,好诗!”张云文连声赞叹,陈光先的这首七绝,论气魄意境已然不输他的那一首,但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张云文即便嘴上不说,可心里自然还是认为自己的那首更胜一筹。 两人的目光几乎不约而同的看向朱慈炯,尽管没开口,可意思已然是再明显不过。 朱慈炯苦笑,文人相聚,总是喜欢来这一套,作为重生客,他脑子里面的诗词简直多如繁星,随便抄抄都能震惊四座,不过真要说起来,他重生七年多以来,抄的诗词也唯有一句,就是那句林则徐的千古名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那还是有感而发,不像今天,纯粹为了附庸风雅…… “一门世代建奇功,千载传诵英烈名。有口皆碑斥奸党,无出其右在英雄。馋讽难图青史册,鸦道其乱春雷鸣。今日重说杨家将,浩气长存颂良忠。”此诗为田连元长篇评书《杨家将》的结尾判词,算不上什么传唱千古的佳句,但放在现在的场合已经足以应付。 “黄兄大才。”张云文品了品诗中韵味意,赞了一句道:“大宋杨家满门忠烈,世人知杨家将多由街间说拉弹唱,如今有黄兄此诗,足为杨家传奇再添三分光彩,黄兄何不题名用印,以为后来者观瞻?” “云文兄过誉了。”朱慈炯苦笑道:“此番会考,小弟可没有二位仁兄这般志在必得,届时若是落榜,此诗岂非笑谈,小弟还是不露丑的好。” “黄兄何须如此过谦。”陈光先道:“仅凭黄兄此即兴之作,黄兄之才便已可见一斑,黄兄又师承念台先生,岂会有会试落榜之危,以光先之见,黄兄与张兄学识当在伯仲之间,此番金榜,取头甲当如探囊取物之易哉。” 朱慈炯不愿意在诗后题名,自然与会试不会试没有半毛钱关系,主要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无耻的抄袭了后人诗词,如果再堂而皇之的冠名…… 张云文、陈光先见朱慈炯执意不肯题名,自然不好勉强,但一首诗过后,二人对于朱慈炯的才学已然有了大致判断,当真不愧是念台先生高足,一时间气氛融洽,转瞬间便引为知己,相谈尽欢…… 第六百三十五章 变 前天六章,昨天五章,今天最少六章。 福建水师总督衙门,郑芝龙以及身边几个亲信重将脸色都难看的一塌糊涂。 大明自松江水师成立这两年来,灭荷兰诛英吉利,杀气腾腾远渡重洋,郑芝龙本以为第一舰队南下的炮口对准的就是福建水师,到最后却是虚惊一场,但没想到的是,他的日子并没有因为大明没有对他动武而好过,相反倒是越发难过了几分。 郑家之所以能发展到如今这般势力,固然有一开始郑芝龙做海盗积累下的家底,也与披上这身官衣不无关系,但核心根本还是在于海贸,在于控制整个南洋的海上贸易路线,南洋乃至西洋各国想要在大明漫长的海疆进行贸易往来,福建水师就是绕不过去的关口,谁都知道不按照他郑芝龙的规矩来做生意,其最后的下场必定是被海盗攻击而血本无归,哪怕知道劫掠他们的海盗与郑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压根就是郑家本身也是一样,所以这二十年来各国商队除了忍气吞声以外毫无办法,郑家也因此积累了富可敌国的庞大财富。 然后自大明第一舰队南下,以雷霆之势击溃荷兰澎湖舰队以后,海上贸易的风声已然悄然转变! 而这个转变对于郑家来说甚至可以说极其致命! 因为在强势的大明武力威慑下,郑芝龙发现尽管朱慈炯未对郑家动手,可郑家的贸易份额已经如雪崩一般直线下滑,最惨的一个月,贸易利润甚至还不足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 郑家资本雄厚,但麾下大小船只数千艘,战兵更是高达七八万,船只要维护,兵将要发饷,没了海贸,光靠家底又能维持多少年! 圣武五年末,大明与荷兰签订正式海贸条约,圣武六年三月,圣武皇帝晓谕南洋诸国,但凡不与大明签订海贸条约的各国商船,大明皆视为海上走私贸易船队,大明将保留以水师攻击任何走私船队的可能性! 南洋诸多小国不是大明的藩属就是臣服于大明,对于大明天子的谕令岂敢置若罔闻,海上贸易已然是这些南洋小国赖以发展生存的根本,但随着圣武谕旨的发布,这些小国不敢得罪大明,也不敢得罪郑芝龙,于是一个个只能咬牙苦撑,派出使团前往大明,先签订合约,然后静观其变! 这个变字,大明清楚,郑芝龙更是心里有数,各国都在观望,想看看大明到底如何处置福建郑家,也要看看郑家到底打算如何应对眼前的危机! 其实说白了就是想看看郑芝龙面对大明咄咄逼人的态度,最终有没有勇气举旗谋反! 而在这之前,不管哪一国也不敢明面上去得罪郑芝龙,只能拼着损失利益来咬牙苦撑!两强相争,殃及的却是他们这些池鱼,这就是小国的悲哀…… 大明第一舰队南下之前,郑芝龙一直在考虑的问题就是是否谋反,继续去做他的海盗祸乱大明海疆,逼迫朱慈炯最终只能选择承认郑家在海疆的地位,因为郑芝龙最大的底气就是郑家的船多,大明舰队再强,也不可能将整个福建水师连根拔除,因为第一舰队只有十二艘巨舰,控制大明万里海疆,根本不现实,那么被搅乱的海疆必然让朱慈炯无比头疼,最终多半会选择妥协。 当然这一切都取决于,郑芝龙对于自己实力的强大信心,认定即便和大明开战,以他三千战船的力量,并非没有蚁多咬死象的机会! 郑芝龙一开始对于胜负的估算,明占其六,郑家则占其四!然而这种信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当澎湖一战,大明全歼荷兰舰队时展现出强大的海上打击能力之后,郑芝龙对于自己的胜算已然降低到了两成,等到第一舰队覆灭英国远东舰队的消息以及过程传到郑芝龙的耳朵里面时,郑芝龙已经绝望的发现,福建水师想要在海上予以大明沉重打击的可能性几乎已经消失殆尽…… 当然打不过不代表跑不掉,如果说福建泉州如今是郑家的大本营,那么日本、澎湖乃至吕宋等地完全可以说是郑家的据点,而且这些据点经过郑家多年的经营,堡垒林立,同样具备不俗的战力! 但是五个月前,南京送来了天子旨意,也正是这份旨意,让郑芝龙对于逃跑已经不做太大的指望,除非他愿意放弃如今的一切,远渡西洋没准还能有一丝逍遥自在的机会。 旨意中,朱慈炯明确表示出他对于如今的东南沿海海域不靖一事,很是愤慨,对于直至今日仍有倭寇在澎湖、朝鲜海域肆掠更是表示难以容忍! 为维持大明与各国的海贸往来,福建水师必须在半年内肃清大明万里海疆,否则郑芝龙便是失职! 而且朱慈炯的旨意中表明,大明第二舰队最多两年内便能组建,以后还会有第三、第四乃至第十舰队出现,如果郑家肃清不了海靖,那么各大舰队自己会分区域巡航大明万里海疆,福建水师会不会被整编还在其次,旨意中的威胁之意已然是再明显不过,以天子之尊威胁臣子,郑芝龙这辈子也算开了眼了。 朱慈炯不可能猜不到,所谓海上肆掠的盗匪其实就是他郑芝龙的人马,目的就是让那些不肯给郑家缴纳保护费的商队乖乖听话,让郑芝龙自己打自己当然没有任何可能性,但旨意已经下了,半年之期已经迫在眉睫,时间一到,如果各国贸易船队在海上受到攻击,那就说明海疆不定,大明有十足的理由撤销郑芝龙福建总督一职,然后调往他处,郑芝龙如何抉择?不听就是不臣,要不了多久第一舰队恐怕就会进入福建水师区域,悍然动武讨伐不臣了。 但如果海域安定,各国很快便会知晓这是郑家对大明已然妥协,那么转瞬之间,这些原本对郑家缴纳保护费的船队就会彻底抛弃福建水师,转而选择和大明直接交易,那么等待郑芝龙的就是吃屁屙风,然后力量越来越弱…… 第六百三十六章 半年 郑芝龙不是没有选择,天子圣旨明言,如今海域不靖,海盗猖獗,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倭寇所造成,倭寇这百年来不仅仅劫掠海上商船,更时有登陆大明内陆,袭扰杀害大明百姓之举,对于这样的跳梁小丑,当诛其国、绝其根!方可永绝后患! 因此,若是半年内,福建水师不能解决海患,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派遣大军登陆日本群岛,实行种族灭绝,诛灭日本群岛上一切能看得见的雄性活物! 而且,圣武大帝给郑芝龙限定的时间是三年!如果郑家能完成这一战略目标,大明将册封郑芝龙为日本王!世袭罔替,可延九代,九代之后再按大明勋爵世袭制度降爵! 郑芝龙承认这是一个无比具有诱惑力的条件,但他更清楚这是大明天子的驱虎吞狼之计! 日本德川家族这二三十年间与郑家合作的非常不错,不说亲密无间至少也可以说关系非常融洽,日本也是郑家除了泉州以外最大的根基之地,而且他最欣赏的儿子郑森的母亲田川氏便是日本田川家族的小姐。 凡此种种,日本对于郑芝龙来说可以说是合作伙伴,但往深了说,甚至可以称之为盟友! 朱慈炯不可能不知道郑家与日本之间的关系,却又开出这样的选择,其离间的意思已然再明显不过。 郑芝龙现在彻头彻尾明白,大明的圣武皇帝就是郑家的克星,不管是几年前还是现在,给出的选择都让他根本难以接受,而且郑芝龙自认已经对朱慈炯有些了解,已然认定朱慈炯让其攻打日本,最深层的目的还是消耗其兵力,等到郑家和日本德川家拼了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时候,大明雄兵介入,朱慈炯完全可以翻脸不认账,说是日本最终是他亲自派兵打下来的,他郑芝龙就算有功也封不了王,就算能封王,也必定是个闲居金陵的散王,世袭罔替更是无从谈起…… 所以,攻打日本,不管是朱慈炯玩离间计还是驱虎吞狼计,他郑芝龙都绝无可能照办! 但不照办就要肃清海疆,等于让他郑芝龙自己抽自己的脸,等到脸都抽肿了,剩下的路除了只有三条。 整编、等死、谋反…… 如果这也算计,那便是朱慈炯给郑家安排的绝户计! 半年,郑芝龙知道自己选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没有算错,一两个月之内,大明第一舰队必定回航进入福建海域,那个时候他的选择或者说是态度,将直接决定郑家以后的命运! 至于日本的命运在郑芝龙眼里几乎已经料定,朱慈炯想要借郑家的手去灭了日本,大明不废吹灰之力得到日本地盘还消灭了腹心之患,郑家不动手,大明自己也一定会动手! 大明自立国以来,日本因为国内势力整合,室町幕府的崛起到衰败,尤其是从室町幕府末期到应仁之乱开始,日本从此进入战国时代,国内太多难以生存的大名势力选择渡海袭扰军事力量薄弱的沿海地区,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了五六十年前,德川家康于大坂夏之阵打败丰臣秀赖,结束了日本战国时代,建立江户幕府以后才稍有好转。 大明这近两百年来可以说是饱受倭寇肆掠之苦,这些矮小犹如侏儒的倭寇,流窜到大明腹地的兵力虽说不多,但战斗力很是强悍,大明驻地屯兵根本不是对手,又因为人数少,流动性极强,大明即便派遣大军围剿,也很难一网打尽,以至于才有让几十个倭寇杀到金陵城下,若非反应及时,险些被这几十个倭寇杀入留都的荒诞故事。 大明的小皇帝是什么样的人?说好听点是雄才大略,难听点可就是睚眦必报,李自成逃到了西域万里之外,尚且被朱慈炯派遣十万大军剿平,李自成本人更是被押回了南京受了极刑,张献忠逃到了爪哇,甚至更遥远的地方,但是大明第一舰队南下剿灭英国远东舰队以后依旧没有返航,而是继续南下,目的是什么?郑家的触角伸不了那么远,但就是用屁股猜都知道,张献忠必定是朱慈炯派遣舰队南下,主力讨伐的目标之一! 而且朱慈炯年纪轻轻,但野心极大,历代帝王最喜欢做却未必有能力去做的事情是什么?开疆拓土! 大明平定内乱以后,短短的几年间征服了多少土地?撇开新疆、青海、宁夏、甘肃、辽东三省这些不算,几年间朱慈炯以征讨李自成为由占领哈萨克汗国,放任张献忠肆掠东南诸国,摄取东南地盘,对满清威逼利诱,抢来朝鲜之地,如此一算,南西北三面皆有建树,唯独东面大明陆军、水师皆未涉足,朱慈炯会对倭寇这个世仇不闻不问?无非就是没能腾出手来罢了。 郑芝龙自己非常明白,朱慈炯若是要攻略日本,在这之前必定回会先解决掉他! 现在待在郑芝龙书房里面的几个人都是郑芝龙的兄弟和心腹,福建水师重将数十,但真正能让郑芝龙信任的也就眼前寥寥数人而已。 最致命的问题是,福建水师超过半数的高层将领根本不看好郑家与越来越强盛的大明为敌,因为最后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更加不愿意从此反出朝廷,继续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面去谋反。 也就是说,即便朱慈炯现在还没对福建水师没对郑家动武,仅仅只是第一舰队路过了东南海域,剿灭荷兰、英国以后,所造成的武力震慑便已经让福建水师的人心散了…… 不管是大明武力讨伐不臣,还是郑芝龙自己举起叛旗,郑芝龙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肃清内患,否则郑芝龙自己都清楚,他到最后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 “大帅!”急性子洪旭叫道:“朱慈炯不是给出三年时间让我们平定日本吗?不如,末将率领一支偏师前去日本,找到德川,让其陪我们演一场戏,如此一来岂不是能争取三年时间……” 话未说完,郑芝龙摆了摆手,却并未吱声,三年……三年以后呢?以朱慈炯的秉性,岂能让郑家在他眼皮子底下演戏?就算朱慈炯信了又如何?三年之后呢? 事关郑家存亡,此终非长远之计啊…… 第六百三十七章 亲卫 “郑提督。”圣武号巨舰上万长明目光望向茫茫大海,面无表情得说道:“按照如今的航速,最多三四天便能抵达泉州,今上给你十天时间劝说汝父,不知郑提督如今心中可有计较?” 郑成功苦笑道:“见人事而听天命,时隔两年,空想对策有何用处,唯有见机行事罢了。” 万长明肃然道:“今上赐名郑提督,可谓荣宠以及,对郑提督此番劝说汝父更是寄予厚望,郑提督此言恐怕未免有些气馁了些,本督这两年与郑提督朝夕共处,深知郑提督之为人,对大明对陛下更是忠心不二,若无必要,本督绝不愿意看到第一舰队踏碎福建水师的那一天,然郑提督毕竟是郑家子孙,汝父若是冥顽不化,还望你能识得大体,莫要辜负了陛下深恩才是。” 郑成功正色道:“万提督大可放心,成功虽是郑家之人,但亦是陛下之臣,若家父执意对抗朝廷,成功尚知忠孝难两全的道理,何况身为人子,成功又如何会眼睁睁的看着家父螳臂当车,自蹈死路!” 说到这里郑成功顿了一下道:“若是两年前,成功对于劝说家父并无太大把握,然而两年时间过去了,大明第一舰队之威,家父岂能不知,更无需说用不了多久大明第二舰队的巨舰便会下海,家父心里想来不会不知道,对抗大明乃是自取灭亡之路,逃出大明更非长远之计,正因如此,成功对于劝说家父卸下兵权,改编福建水师的把握至少有七八成成功的可能,若是家父执意顽固,成功亦绝无可能助家父以水师对抗大明海军!” 万长明点了点头道:“天子没有看错郑提督啊,这两年来,万某也看清了,郑提督的海战之才远在万某与玄着之上,大明第二舰队能有郑提督作为统帅,实乃大幸啊。” 郑成功微微垂首道:“万提督过歉了,成功末学后进,只是自幼追随家父征战,熟悉了海上风浪罢了,论船舰作战,成功始终是末学后进。” 万长明微笑着拍了拍郑成功的肩膀,然后拍了拍手掌,站在不远处的六名亲卫走到三人跟前站定,啪的敬了个军礼。 “这六位想必郑提督不会陌生。” 郑成功当然不陌生,而且熟的很,亲卫不同于普通将勇,这是跟随主将身边随时做好用命去护卫主帅安全的存在,按大明圣武新军制,海军提督可以配备五十人组成的亲兵卫队,不过万长明的亲卫一共只有十个,张煌言按制可拥有三十人卫队,不过张煌言事实上只有两个…… 原因很简单,没必要啊,海上不比陆地,如果敌舰能杀的第一舰队提督需要用亲卫的命来护卫安全,那形势得要恶劣到什么地步? 至于郑成功的亲卫队,或者可以直接说是家丁,起码也有三千以上,不过都在泉州,他总不可能带兵马入京,随身带的几个亲卫,在他进入松江以后也被打发回了福建,用意自然是安天子之心,不用让天子担心他郑成功会将第一舰队的情报泄露给他爹,尽管有些多此一举,但不能不说,郑成功对于天子确实忠贞不二。 因此,舰队上的郑成功完全可以说是光杆将军一个…… “不知道郑提督是否听说过弑血卫队?”万长明笑道:“这六位好汉便是弑血卫队的战士,按天子旨意,他们将随同郑提督一起前往泉州,见机行事!” 郑成功身躯轻轻一颤,弑血卫队!他并不是太了解,但好歹有所耳闻,当初一百多名刺客刺杀史可法,只有二十人的弑血卫队仅仅出动十人便将一百多名身手不弱的刺客尽数杀光,如果要形容弑血卫队,完全可以说,这弑血就是从尸山血海里面走出来只为杀戮而存在的恐怖存在! 没人知道弑血卫队从什么地方而来,也无人知晓这支卫队拥有多少成员,但谁都知道,能加入这支卫队的战士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精锐中精锐,而且只忠诚于天子一人,差不多相当于大内高手,但远比大内高手冷血无数倍! 天子让弑血卫队的人陪他一起去泉州见机行事?见什么机行什么事?难道是想要这六人寻找合适的机会刺杀他父亲? 郑成功摇了摇头将这种想法抛诸脑后,应该不可能,他父亲身在泉州,看似安如泰山,但郑成功知道,以天子的手段,如果想要他父亲的命,这么多年下来不可能没有机会,郑家至少在名义上对于大明这二十年来的海疆安靖还是有功的,何况以天子之尊刺杀臣子,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所以郑成功可以断定,天子至少在当下还没有要他父亲性命的意思,当然如果他此番回泉州,最终依旧没能让郑家认清现实,那么后面会发生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六名弑血卫队成员原本化作万长明亲卫的时候都还算健谈,然而现在恢复弑血身份,一个个顿时脸罩冰霜,一言不发,身上却隐隐散发出一股摄人的煞气。 郑成功苦笑着拱手问道:“成功有一句话也知道并不当问,但还是想问诸位一句,你们六人随郑某去泉州,如何行事,天子可有交代?” 为首之人冷漠道:“天子没有当面交代,但韩总管说了在情况允许的时候,确保郑总督的安全,其余时候可便宜行事。” 郑成功松了一口气,韩赞周不可能有胆子自己安排弑血卫队如何行事,能这么说自然出自天子授意,如此与他的猜测倒是不谋而合,天子确实没有要他父亲命的意思。 但他父亲最终能否保住命,就要看他此番泉州之行,是否能顺利了。 如果能顺利说服父亲放弃兵权,那么郑家至少还能保得住满门富贵,终圣武一朝,只要郑家不蠢蠢欲动,天子就算是要做给天下人看,也不可能对郑家动手,而他也可以顺利接手大明第二舰队,反之,自是一切休提…… 第六百三十八章 泉州 泉州,位于福建东南沿海,北承福州,南接厦门,东望澎湖,素有海上丝绸之路之称,乃是东南海域商贸重镇! 自洪武年间起,泉州便是海防备倭重地,驻屯兵上万,然而与大明其余屯兵一样,所谓的屯兵早已经成为兵不像兵,民不是民的尴尬存在。 郑芝龙出生于此,发迹于日本,辉煌于福建沿海,成为东南海域最为强大的海商军事集团,二十多年前受大明招安,被封为都督同知,成为亦官亦盗的存在,控制东南海域海贸长达二三十年! 圣武帝继位之后册封郑芝龙为福建海域总督,编其麾下水师为福建水师,主导沿海防务,册封其子郑森为福建水师提督,打击倭寇维护海疆商船安全,迄今为止已近七年。 朱慈炯册封郑芝龙父子之后,对福建水师完全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亦不向泉州委派官员,泉州名义上隶属于大明,实际上已然成为郑家的私属之地,俨然就是国中之国。 大明这几年的改革,全境内唯一一处特殊存在就是泉州,大明律法在此间基本名存实亡,郑芝龙的意志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要高于天子意志,甚至于泉州百姓也更加倾向于郑芝龙的统治,有一点值得肯定,郑芝龙在海上不管有多毒辣,但至少对泉州的百姓还是相当不错的。 郑成功身为郑芝龙之子,又是福建水师提督,这些年海上剿匪,维护福建沿海百姓安全,不说功勋卓着,至少在沿海一带还是深得民心人望的,尤其是郑成功得天子赐名的消息传回泉州以后,郑氏父子的声望几乎达到了顶点,天子赐名何等荣耀,这是天子对于郑家对沿海稳定作出巨大贡献的肯定啊。 郑成功一行七人进入泉州,前往总督衙门的路上,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无数大姑娘翘首以盼,掩面轻笑,只怕做梦的时候都梦见过自己能被郑成功收入妾室…… 弑血卫队分队小头领周堪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泉州乃大明之地,百姓乃天子治下之民,如今却对郑家如此爱戴,作为大明历史上最为杰出的帝君自然难以容忍,又如何能不将郑家势力从福建连根拔除! “森儿终于回来了。”郑芝龙自从得到大明第一舰队回返东南的消息以后,便一直惴惴不安,原本他最担心的就是天子会以郑森性命要挟他妥协,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福建海务总督衙门大堂内,郑芝豹、洪旭、何斌、施大煊等一干重将云集,因为郑森回归泉州,笼罩在众将头上的阴云似乎散去大半,气氛也变得轻松了些许。 郑芝豹皱了皱眉问道:“圣武帝放森儿……郑提督回来,又让第一舰队驻扎泉州港外,万长明对于大帅的邀请置若罔闻,这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大明第一舰队驻扎泉州港外,这还是福建水师绝大多数将领第一次见到钢铁巨舰的真身,随之带来的冲击简直难以形容,无数将领乃至百姓对此只能用神迹来形容自己看到的一切,巨舰身上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对准的方向就是泉州驻海炮阵,而且停靠的位置远在泉州炮阵攻击射程之外,一直听说明军火炮拥有着超远的射击距离,却没想到能远到这种地步。 如果泉州炮阵的位置在第一舰队的火力覆盖范围之内,那么毫无疑问,若是开战,那么瞬间泉州炮阵便会被十二艘巨舰猛烈的炮火摧毁,失去了海防的福建水师将直面第一舰队的武力打击,一旦覆灭,仅凭福建水师驻泉州的一万多步军想要对抗大明战无不胜的陆军,完完全全就是痴人说梦。 面对这样的巨舰,任何敢于阻拦于前的战船,只有覆灭一个下场,荷兰、英吉利如是,福建水师同样不会例外。 在绝对强势的武力威慑下,这几年间福建水师做出的一切军事安排几乎转眼间便成了笑话。 所以哪怕是对郑芝龙忠心耿耿的嫡系将领,在观望过第一舰队的雄威以后,对于若是开战的前景已然不抱任何战胜的希望,内心更加倾向于福建水师能与朝廷达成共识,毕竟没人愿意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赶到海上去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郑芝龙冷笑道:“葫芦里面还能卖什么好药,圣武小皇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无非就是想要森儿劝降本督,朝廷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泉州乃至整个东南海域的海贸利益罢了。” “大帅有何主意?”郑芝豹再问。 郑芝龙稍加思索道:“万长明如今将第一舰队开到了泉州门口,震慑之意已是昭然若揭,以明军之威,即便本督纵横海上数十年,也没有能战而胜之的把握,但圣武帝若是以为可以让本督心甘情愿的便卸下兵权,本督也只能说他未免想得太美了些,现在本督就在这总督衙门等森儿归来,看看他有何话要说,大明又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来让本督卸甲归田!” 话音刚落,只见衙门口的差役急匆匆跑进来禀报郑成功一行已到衙门口,正向大堂而来。 进入衙门以后,郑成功的脸色无形之中肃然了三分,等走到大堂门口,周堪等几名弑血卫队成员自动停下脚步,如今他们六人明面上是护卫郑成功的亲兵,总督议事大堂可不是说能进便能进的,何况弑血卫队此行的目的并非是动武,而是要在出现突发事件时随机应变,这时候最关键的还是要看郑成功如何能处理好自己的家务事。 “儿子郑森给父亲请安。”大堂内郑成功跪下给郑芝龙磕了三个头后站起身来,躬身再拜道:“福建水师提督郑成功见过海务总督大人。” “好,好,好。”郑芝龙满脸笑容走到郑成功跟前,道:“我儿自进京面圣,至今日已有两年多未见,这身子骨倒是更显壮实了些,看来这两年海上漂泊,没少受风浪颠簸之苦啊。” 第六百三十九章 四事 郑成功笑道:“父亲也是精神矍铄,威武不输当年。” “好了,好了。”郑芝龙拍了拍郑成功的肩膀道:“我儿两年未归,为父已让人备好酒宴,亲自为你接风洗尘。” “郑森谢过父亲。” 郑芝龙转头对众将道:“今日议事到此为止,郑家麟儿回返,郑某今日要一醉方休。” 堂内诸将尽管都急迫的很想知道,郑成功带回来的朝廷意思是什么,可眼下也只能一个个抱拳告辞,能留下来陪宴的自然都是郑家亲眷,如郑芝豹寥寥数人。 不多时,偏房内已治下酒席,郑家父子心里各自有数,席间已无外人,有些话自然可以开门见山了去说。 只见郑成功端起酒杯,环顾在座郑家诸将道:“森儿便以这第一杯酒敬父亲和各位叔叔。” 等到郑成功敬完了这杯酒,郑芝龙眼角似乎已经眯成了一条线,道:“这酒乃是为吾儿接风而设,但如今形势对于郑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在座乃至吾儿心里有数,有些话不如开诚布公了说出来,不然想必这酒喝道肚子里面也是索然无味啊。” “父亲所言甚是。”郑成功将酒杯轻放在桌子上道:“父亲有何话要问,直说便是。” “好。”郑芝龙微笑道:“我们一家人无需客套,为父先问吾儿,如今大明第一舰队十二艘巨舰停泊在泉州港外虎视眈眈,吾儿既从第一舰队而来,想必知道万长明此举意欲何为。” “自然知晓。”郑成功洒笑道:“第一舰队数百门巨炮对准泉州炮阵,自然是随时做好对了福建水师开战的准备!” 郑芝龙脸色狠狠一变,道:“福建水师乃是大明官军,万长明竟然有胆子攻击泉州,难道不怕天子降旨……” “事到如今,父亲何必还要自欺欺人呢?”郑成功叹道:“第一舰队南下,四件事,第一件剿灭荷兰澎湖舰队,其意便是震慑海上商贸船队,让他们杜绝与郑家的海上贸易往来,转而与大明签订合约,成功这两年虽不在福建,可也能想象郑家这两年的海贸生意必然一落千丈,日子很不好过。” “第二呢?” “第二自然是征讨英吉利远东舰队,英吉利前些年趁大明忙于平定内乱、剿匪之机,在东南诸国协助巨贼张献忠烧杀抢掠无恶不做,东南地域各国百姓死伤盈野,惨不忍睹,更有甚者,英吉利竟然伙同张献忠抓捕东南百姓送往西洋本土,充做奴隶,所作所为,桩桩件件令人发指生寒,大明之所以一直没有对英吉利动手,也是知道以当时大明的力量还不足以剿平纵横海上的英国舰队,直到松江海军初成,天子自然令其南下剿平之。” 郑芝龙冷哼道:“英吉利的远东舰队虽战力不俗,可还没放在为父的眼里,天子想要剿灭英国远东舰队,只需一道旨意,为父又岂会抗旨不遵,看来从头至尾,天子对我郑家的戒心从未有过一日改变呐。” 郑成功笑道:“其实,在座诸位叔叔都是自家人,有些人成功也不想藏着掖着,大明前些年势弱,被内乱外虏搅的焦头烂额,国祚险些不保,社稷险些沦丧,对于东南还算安定的局面自然乐见其成,更是不可能腾出手来料理海疆一事,然圣武新帝雄才伟略,如今的大明更是国泰民安,天下已呈欣欣向荣之像,之所以几年间依旧对郑家置之不理,自是因为天子觉得手中没有制衡福建水师的力量,如今大明海军已成,今后将会有更多如第一舰队一样的海军遨游于海上,以天子之雄心,又岂会继续对郑家放任自流,允许父亲称霸大明海疆!” 郑芝龙脸色难看了些许道:“看来,如今天子是觉得已经有了征剿郑家的实力,这么看,第一舰队南下的四个目标其中之一便是郑家是福建水师了。” “舰队南下的第三个目标,是擒拿大明巨贼张献忠!”郑成功说道这里微微一顿,然后将如何剿灭张献忠的过程简单叙述了一遍。 “张献忠那老贼也是打老了仗的,竟然连抵抗、突围都没做,便在自己的中军大帐服毒自尽?”郑芝豹满脸的不可思议道:“西贼文武同殉者数十?这还是张献忠,还是那个肆掠大明腹地数十年,踏平整个东南的大西军?” 郑成功苦笑道:“小侄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只是亲眼所见不得不信罢了,小侄能想象,当时张献忠的内心是何等绝望,坐拥十万大军,便是连抵抗的信心都没有,大明步军的威慑力又是强悍到了何等地步。” “张献忠不愧是一代枭雄。”郑芝龙叹息道:“明知道事不可为,为了保全西军,故而选择自我了断也不甘受辱,豪杰也!” 郑成功苦笑道:“如今第一舰队陈兵在外,大明东南军区驻军、星辰军只等天子号令便可直抵福建,对泉州形成合围之势,父亲做好与大明反目开战的准备了吗?” 郑芝龙脸色一白,哪怕再怎么不愿意承认,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以他目前手中的力量想要抗衡大明步军无异于以卵击石,海上硬撼第一舰队也是殊无胜算,形势比起张献忠来说好不了多少,可谓已到绝境。 “福建水师是大明的官军,为父自归顺大明以来肃清海靖,护卫沿海百姓二十余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迄今为止更是没有丝毫异志,天子要对郑家动手,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诟病吗!” “也正是因此,所以第一舰队此刻仅仅只是停留在泉州港外。”郑成功目光一凝道:“若非天子看在父亲这二十几年功劳的份上,只怕此刻早有旨意降下,解除父亲福建海务总督一职,令父亲入京安置了,若果真如此,父亲受还是不受?不受与谋反又有何异?但天子没有这么做,难道父亲还看不出来天子是想让父亲荣退,以全臣节吗?” 第六百四十章 条件 第七章 “荣退?臣节?”郑芝龙恨声道:“为父下海做无本买卖的时候,大明阉党当朝,魏忠贤与东林党狗咬狗,弄的天下乌烟瘴气,远的不说,光是福建这泉州就有多少百姓倾家荡产,被迫入海或是远去南洋谋生?天启亡了以后,崇祯继位,魏忠贤授首,为父受朝廷招安归顺,这二十多年兢兢业业,统领水师剪除多少巨盗?这些被为父剿灭的海匪当中,可有几个还是曾经为父的结义弟兄!自为父剿平刘香、痛击荷兰以后,大明再无海匪倭寇为患之优,沿海居民安于海贸,日渐富足,为父可以拍着胸脯说,为父并无对不起大明一丝一毫之处!然而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大明如今缓过气来了,便想要轻而易举的夺走为父数十年艰辛打下的基业,就算为父甘心,试问你这些叔叔,这水师当中的数百将领又是否甘心!” “天下大势如此,父亲又何苦逆天而行?”郑成功起身亲自斟酒道:“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终非明智之举啊。” 郑芝龙看了眼杯中明晃晃的酒液道:“说,天子想要为父怎么做?” 郑成功斟酒的手一顿,道:“卸下兵权,福建水师接受整编,水师官兵隶属于大明之人分化改编,其它诸国军兵入倭寇群岛征战,死活不论!” “为父呢?” “如今接受嘉奖,天子明旨昭告天下,册封父亲为延平公!” “延平公。”郑芝龙呵呵笑道:“圣武帝的算盘打的好啊,用一个公爵来换整个东南海域的海贸,难道他就那么有信心,没了我郑芝龙,凭借他手里的钢铁巨舰便能维护整个海疆的安宁?” “父亲难道还不明白吗?天子绝对不可能容忍,如郑家这样的势力盘踞在福建,这是天子的底线!”郑成功诚恳得说道:“至于海域是否安靖,天子岂会没有方略,便是日本,若是大明有心灭之,凭德川家的力量又能坚守几时。” “为父知道,为父纵横了这么多年,看形势自然不会看错,大明迟早会对日本用兵,这也是一劳永逸解决倭患的根本,可你不要忘了,你的母亲也是日本人。” “田川家族,天子已经开恩特赦!” “看来圣武皇帝待我儿不错,不但赐了你成功之名,还因你让为父在这福建多坐镇了两年,如今还让你母族能够免于灭国之难……” 郑成功苦笑,哪怕到了今天,他也没明白天子为什么会这般善待他,?如果说是为了让他劝说父亲,让福建免于刀兵之灾,似乎有些牵强,圣武帝的赫赫威名,改革举措行雷霆万钧之手段,皆是因为有强大的军队作为后盾,这样的君王会因为不想动刀兵而对一个人释放出这么大的善意,怎么想都不太可能,但事实胜于雄辩,圣武帝对他郑成功确实好的有些过头了。 “若是为父接受,那福建水师,你的这些叔伯长辈又将如何安置?” 席间的几人几乎同时竖起了耳朵,郑芝龙的话中之意,他们也都听出来了,显然已经没了与大明争雄,乃至讨价还价的心思,那么他们这些人在郑芝龙退出海洋霸主之位以后,将要如何自然是他们最为关心的问题。 郑成功心里也是一喜,父亲能这么问,已然说明他差不多接受了现实,知道对抗大明绝不会有好下场,也可能是刚才他叙述的张献忠覆亡之事对其冲击太大,最终才下定了决心。 “诸位叔伯,但凡年龄在四十五岁以下的将会先去金陵军事学院培训,培训结束以后,多数会授予官职,前往第一、第二舰队担任将官,也有可能会有人被留在学院内任教,传授海战方略,至于四十五岁以上的将领,有两种出处,一是如父亲一样被授予爵位,留京荣养,还有可能参与福建水师整编,分而化之前往他处安靖海防。” 朱慈炯原本是打算将福建水师从头到尾彻底打散,船只贩卖,后来想想觉得如此安置似有不妥,毕竟福建水师的大中型战船,在蒸汽巨舰的面前不堪一击,可放在如今这个时代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在大明海军没有能力完全控制整个大明沿海的时候,这些战船还是能够起到护卫海疆的作用的。 “分而化之?”郑芝龙喃喃自语了一句。 郑成功点点头道:“不错,福建水师如今大中型战船七八百艘,天子意思是分为八个水师,每个水师拥有近百条战船,分驻缅甸外海、暹罗、安南、福州、海南、澎湖、天津、朝鲜八个区域进行巡航,等到第二舰队乃至第三舰队出现能够完全控制海域的时候,再另作打算,至于小型战船则拆除武装,交给官府统一发放给沿海渔民……” “真是好算盘啊。”郑芝龙赞叹道:“在其它舰队还没下海之前,恩威并施,海上威慑,儿子劝说,双管齐下,轻轻松松的便拿下整个郑家,圣武皇帝不愧是一代雄主,为父远不及也。” “天子曾私下对孩儿说过,大明第二舰队下海之时,孩儿便是大明第二舰队提督……” “此言当真?”郑芝龙眼中原本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炯炯有神的盯在郑成功脸上,若说他现在最感叹的是什么,毫无疑问便是泉州港外驻扎的那十二艘钢铁巨舰,这也是压迫的他不得不低头的根本所在,在他看来,这样的军国利器,郑家人这辈子想要染指的可能性都不可能有,福建水师即便瓦解,原本的将领被分配到各舰,肯定也只是无足轻重的人物,这第二舰队的提督人选,在郑芝龙的眼里更是早已认定非张煌言那个文官莫属,天子竟然会将这样的军国利器交给他儿子统带,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郑成功知道父亲想歪了,不由苦笑道:“天子乃神圣在世,自然不会虚言,不过即便孩儿是第二舰队提督又能如何?莫非父亲以为,孩儿能据第二舰队,再复郑家海上霸主地位,以抗大明吗?” 第六百四十一章 放下 郑芝龙回过神来,不由好笑自己竟然这般幼稚,天下人谁不知道,当今天子护民以治官,得到百姓爱戴的大明皇帝,就算官员再怎么蹦跶,勋臣显贵再怎么不满,屁股底下的皇位也是稳如磐石。 另一个手段则是拥兵而孤将,如今大明的各路大军相继成立军区以后,兵力上限由原先的三四万猛增至八到十万,但不管增多少,这些兵源必定有两道关口要过。 一是前往江心洲大营集中整训,二是在军区当中接受忠君爱国教育,此项由军法官亲自监督,金陵还会不定时派人前去各军区选人抽查,一旦不合格,那么军区从上到下的将领都可能损失不菲的军功,总之一句话,如今的大明七八十万步军,忠诚的对象只有大明皇帝,将领只是他们战时的指挥官,非战时的训导官,现在的一军大将如果还想如往年那样拥兵自重,已然绝无可能。 陆军如此,海军必然也是一样,除非第二舰队所有的官兵都是原福建水师原班人马,否则就算贵为提督,也和陆军军都指挥使没什么两样,而且可以肯定,不管是陆军还是海军,这里面必定有韩赞周安排在其中的天眼谍报成员,而且这些成员到底有多少,都是什么人,即便主管韩赞周都未必清楚。 “这次你带回来的那六个人都是天子身边的人。”郑芝龙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郑成功知道无法隐瞒,尴尬的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弑血卫队。”郑芝龙再次喃喃道:“为父也算是混迹海上绿林多年的人,这六人尽管掩饰的不错,但身上还是隐隐透露出一丝丝煞气,寻常人或许感受不出来,但岂能瞒得过我,第一舰队的水兵也好,陆战队也好,超过八成都是新兵,余下的那两成也未必经历过多么残酷的恶战,绝无可能养成那股煞气,能有这种煞气的人无一不是满手鲜血的屠夫,是从尸山血海里面趟过的狠人,弑血卫队不简单呐。” 这一次郑成功没有开口,到了这个时候,他在等,等父亲说出他最后的决断。 郑芝龙叹道:“为父老了,海上奔波多年,再大的雄心壮志也被磨的差不多了,大明终非郑家可以抗衡的存在,张献忠都知道为了保全西军牺牲自己,为父也是看开了,打又打不过,逃也只能逃的了一时,如今福建水师上下因为压力,因为荣辱离心离德,为父就算强撑到底也没多大意思,圣武对郑家还不错,既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为父就算还有些许不甘心,又能如何,我儿深得天子信重,这振兴郑家的事以后可就靠我儿一肩担之了。” 饶是郑成功这些年已然练的宠辱不惊,听了这话也不由大喜道:“父亲的意思是接受了天子的安排?” “为父有的选择吗?正如我儿所述,泉州港外第一舰队虎视眈眈,福建外面两路天兵随时都能杀奔泉州。”郑芝龙苦笑道:“而我儿不知道的是,这两年大明与诸国签订了数十份合约,所有不与大明签订合约便在大明海域做生意的各国船队皆为走私,与郑家贸易自然也在其列,郑家的贸易份额已然跌落谷底,只要不举叛旗,海贸利益迟早会被大明蚕食一空,就算坚持又能坚持多久,何况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郑成功心底凝然,天子一边以强军压服福建水师,一边让他入泉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还以断绝海上贸易之途来对郑家行釜底抽薪之举,手段层出不穷,父亲与其说是被他劝说放弃,倒不如说是已然对福建水师的前途彻底绝望…… “只是这些追随了为父半生的老弟兄,为父终归放心不下啊。” 席间几人脸色也都黯淡了几分,即便是他们也没料到,一直无法下定决心做出抉择的大帅,甚至还隐隐倾向于反出大明或者出逃的大帅,这次会因为郑成功这番话而下定决心彻底归顺。 郑芝龙自解兵权,圣武帝就算是做给天下人看,也一定会善待郑芝龙,赐爵封公只是等闲,让郑成功任第二舰队提督更是杀手锏,让郑芝龙几乎没有丝毫拒绝的理由,军事压力更是绝了郑家水师的一切退路,但他们呢?只怕现在只能用前途未卜来形容了。 郑成功闻言正色道:“天子仁德,更是求贤若渴,诸位叔伯皆是海战老将,天子怎会弃之不用,父亲大可放心,孩儿若能顺利接手第二舰队,定会向天子申请多要些福建水师的……” “不可。”郑芝龙打断道:“自古君王多猜忌,圣武帝就算再怎么伟略,恐怕也未必能免俗,我儿非但不能要人,即便天子有意将你这些叔伯安排去第二舰队,你也要尽力推辞才是。” “孩儿受教。”郑成功点头,他怎么可能不知其间厉害,这么说无非是给出一个承诺,不管郑家如何都不会忘了追随郑家这么多年的老将,父亲自然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于是顺着一说,对这些老将也算有了交代。 “罢了,罢了。”郑芝龙挥挥手道:“今日为父替我儿接风,说这些事徒惹烦恼作甚,来,我们自家人今日一醉方休解千愁!” 席间杯盏交错,众人似乎各自放下心事,酒来杯往气氛顿时热烈了数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人皆有了些许醉意,只见郑芝龙将杯子放在桌上,冷哼道:“真要说起来,那万长明也是为父相交多年之人,关系虽不甚融洽,可往日里也没什么过节,这老小子如今得了势,胆子倒是小了八分,为父前后两次邀请他来泉州做客,他竟不敢来,难道是怕为父对他不利不成!” 郑成功苦笑,这事换做是谁,恐怕都不可能会来…… “既然他不敢来,为父明日便只身前去与他相见,为父倒要看看这老小子害臊还是不害臊。” 郑成功彻底放下了心,父亲能这么说,显然已经彻底解开了心结,只是不知道这席间说的话作不作得数…… 第六百四十二章 初雪 圣武六年十二月初一,金陵,初雪。 整座金陵城都成了雪之世界,寒风扑面,触骨冰凉,然而即便天空中依旧在飘出细雪,金陵城内的气氛却依旧浓烈无比,即便这严寒也无法浸染分毫。 夫子庙贡院,如今的贡院规模比起以前扩大了五倍不止,足以容纳上万名士子同时开考,贡院外八千多名手里紧紧攥着从礼部领取的锡牌,锡牌正面有考场编号,对应的是贡院第几考场。 以前的贡院是一个接一个房间,会试的士子每人一个房间,吃喝拉撒全在其内,一考就是三天,但现在则是分做九座考场,每一座考场可容纳考生一千五百人左右,每座考场的名称则是按照四书五经的名称进行分类,比如中庸考场,诗考场等等。 考场也不是以前的单人独间,而是如同后世的阶梯式教室,可容纳近五百人开考,每一个考位前后左右都有隔板,以防止作弊抄袭。 每一名考生在礼部登记领取编号牌的时候,等于是先确定自己第一场儒考的类目,进入哪一座考场便考哪一门,儒考时间为四个时辰,结束以后,十二月初三进行算考,初五进行策论或时事考,初七分类考,四考结束以后八天,也就是十二月十五阅卷放榜,所有榜上有名的士子获得殿试资格,但从这一届会考开始,拥有殿试资格不代表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进士,当然就是以前殿试也不代表必为进士,但这么多年下来,约定俗成似的,一般殿试,皇帝不太可能会黜落考生,但从今往后则是大不一样。 按照朱慈炯与内阁达成的一致意见,目前每届进士名额为一千人,只能少绝不会超过,也就是说如果殿试参加的人数只有七八百人,那么这七八百士子则有很大可能性全部选中,但若是超过千人,比如高达两千甚至三千,那么最少也会黜落掉一两千人,进士榜的人数一定会控制在千人左右。 今年在礼部登记的考生多达八千一百三十八人,完全可以说是自有科举考试以来,人数最多的一届,大明历次科举会试,最终能成为进士的举子平均比例大概二十三四左右,然而这一次人数增加的四五倍,录取为进士的人数也比往年高了三四倍,但按照比例来算实际上还不到往年平均比例的一半,因为科举新规对于士子来说是难了还是易了,这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 另外按照往年大明不成文的内阁制度,官场中人想要进入内阁的途径其实很窄,入翰林成为庶吉士更是第一标准,但想要入翰林何其之难,三甲同进士基本没戏,二甲排名五十以后的机会同样不大,唯有头甲才算是拿到了入翰林的通行证,也差不多相当于拿到了进入内阁的资格证。 所以大明历史上很多一二品大员,官尊位显,却连内阁的门槛都摸不到,朱慈炯当初钦点张煌言入翰林的用意就是打算有一天提拔张煌言入内阁,不过自从内阁推选制诞生以后,理论上来说,任何一名三品以上官员都具备被推举的资格,当然最终能被天子看中的名额只有三十人,但即便只有三十人,翰林也已经不是入阁的前决条件,这对于那些想入中枢理天下政的高品官员来说,无疑是一个最大的福音。 但不管制度规则怎么变,只要有真才实学就不用担心没有出头之日,表现在这会考之时,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考题。 第一场儒试是内阁拼尽全力从天子哪里要来的,众所周知,天子的全民教育不以儒学为主,新学人才在儒考方面肯定不会是传统士子的对手,新学士子的总分被拉下来,最集中的方面就是儒考,这其实也算得上是一种变相的平衡。 这次八千多名新学士子,其中大半都是新式读书人,这儒考也是为了此番乃至以后的会试不会呈现出一面倒的局面。 儒考的九门试题由主考之一的史可法亲自出题,往年的会试一般主考官只有一人,多半出自内阁或是礼部,但这次考生人数太多,一个主考不能阅那么多卷子,哪怕是被晒选过的卷子数量肯定也是庞大至极,因此此番会试的主考官高达五人,内阁当中的史可法、陈邦彦和余煌,礼部的钱谦益,钱谦益此番会试以后也将告老,可以说是本届会试已经算是他最后一次为大明发挥余热了,不过相比起,他在另一个时空当中留下的污名,因为朱慈炯的重生,至少身后名肯定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这似乎很能说明一个问题,官员的善与恶,忠与奸,很大一部分体验在制度,为什么大宋崖山之下,十万官民浮海同殉?因为大宋对官员尤其是文官太好了,好的过分,这些士子走向官场以后,很容易对大宋产生归属感,又因为工资福利待遇优厚,杜绝了一部分贪念不是很大的官员走上贪腐之路,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良好的官场气氛和社会氛围,大宋在蒙古铁蹄下碎灭,官员理念随之破灭,为之同殉也就不难理解了。 到了大明,同样是饱读圣贤书走上官场的读书人,为什么大明亡的时候,为什么面对李自成乃至异族的时候选择跪舔奉迎新主?看看洪武皇帝对官员有多苛刻,以百姓的生活水准稍微提高一些去给官员发放工钱……一个地方官员靠那么一点俸禄要养家养幕僚,还要养非编制内的吏员,还有迎来送往…… 甚至可以说这是朝廷逼着他们贪,而贪欲的口子一开,想收可就难了,朝堂上下贪腐成风,官场风气直接就烂到了骨子里面,一代名臣徐阶家有田产数千顷,治世良相张居正身家豪富,回一趟老家都是几十人抬的大轿,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他们能不贪吗?不贪怎么活?朱洪武那么狠,贪污六十两就剥皮塞草,可天地下的贪官污吏又少了多少? 第六百四十三章 座师 等到明末,崇祯登基以后,因为魏忠贤倒台,东林党人沉浸在阉党覆灭的巨大喜悦当中,一面更加积极的去清算残余阉党,一面加强对其它党派的攻击力度,最后的结果就是整个朝堂乌烟瘴气,大明受天灾、人祸、外寇的连番打击黯然倒塌。 可以说整个崇祯时期,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对于大明已经没了归属感,官员只顾谋取私利,百姓希望换天,在这种大环境下,明亡之时,又能有多少儒臣会选择和社稷同殉,去抱新主大腿都来不及,生怕晚了留给自己的位置太小了呢。 但你能说这些官员在步入官场之前没有治理天下、造福万民的决心吗?当然不能,只不过被大环境改变了初衷罢了。 钱谦益在历史上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水太凉、头皮痒’,不管这两个典故是真实存在还是后世为了丑化钱谦益而杜撰出来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当清兵南下金陵城的时候,身为应天府尹的他没有下令让卫戍部队抵抗而是选择了开城投降,最终的结果是让朱由崧这个倒霉鬼仅仅做了一年皇帝便惨死在清军的刀下。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钱谦益为了保全南京城的数十万百姓而选择投降,毕竟清兵的凶残在扬州十日血屠便可见一斑,清兵屠扬州的最重要一个原因便是史可法带领扬州军民殊死抵抗,成就其民族英雄的同时也激起了清兵的凶性,如果南京同样如扬州那样,最后的会不会被屠城,这一点谁都说不准,但钱谦益开城降虏,气节沦丧却是青史当中永远洗刷不掉的污点。 但是现在钱谦益再不可能背负万世骂名了,没准死了以后还能混上一个不错的谥号,人生际遇变数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朱慈炯继位大统以后,便是考虑到以大明官员的俸禄标准是在逼官员贪腐,所以几年间数次提高官员俸禄,至今比起圣武元年的时候,官员俸禄平均提升了三四倍,固然是因为大明如今不差钱,但说到底还是为了减少官员的贪欲,或许效果对于那些已然有贪瘾的官员效果不会太大,但随着官场换血以后,贪腐成风的现象即便不可能根绝,但有所抑制乃至不会像往年一样明目张胆还是能做的到的。 第五位主考是苗宣…… 也因为苗宣这个主考,在官场上面掀起了轩然大波,一个太监担任会考主试?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不要说大明历史上从未出现过,便是自有科考之日起也从未有过! 自古以来,宦官和外朝就是天然的敌人,内外合作相得益彰的故事在历代屈指可数,大明首辅张居正和大太监冯保合作即便是情势所迫,但对于张居正的清名来说,依旧是个不小的污点! 会试,为国沦才之大典,甚至可以说是官场洗牌的,每一届的新科进士,除了极有限的十来人够资格称之为‘天子门生’外,其余的进士基本都有座师,进士需要座师作为官场领路人,让仕途之路走的更顺畅,成为座师的官员也希望与学生在官场上守望相助,这就是一个相辅相成的事情。 一般来说座师都是会试主考,或者说会试主考官有优先选择权,会考放榜以后,除了那有限的几个人被天子钦点名次的进士成为天子门生外,其余的就会去拜门,也可以说是拜座师,但主考官不可能成为所有进士的座师,皇帝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主考官也不可能犯这种官场忌讳,因此就要选择,怎么选? 未必会按照考试名次来定,诸如家世背景,会不会做人,以后会成为直臣还是官场老油条都是主考考虑的条件,他们会从所有的新科进士拜帖当中选择出自己看中的后进,来作为自己的学生,人数不会太多,一般不会超过十个,少的甚至只有一两个,哪些没能获得主考青睐的新科进士会转投其他考官,等待新一轮的选择,但终归是僧多粥少,到最后哪些没能拜到座师的进士,在官场上想要爬的更高无疑比有座师提携的同科艰难无数倍,大多数终其一生,也只能做到五六品的小官…… 现在苗宣成了主考之一,那么就等于是拥有了成为新科进士座师的可能性,让一个太监成为文官的座师?那么成为苗宣学生的进士岂不是天然就是阉党! 简直岂有此理! 当然你可以说,没有那个新科进士会给苗宣投拜帖,但谁敢保证没有幸进之辈!要知道这种开天辟地的事情,苗宣如果成为几名进士的座师,岂能不尽心尽力去狠狠提携,苗宣可不仅仅是内相,更是天子大伴,内廷第一人!有他的提携比起外朝好歹还要顾及一下脸面的官员,效果好了何止十倍,不要说什么投靠阉人就会被人看不起一类的废话,只要你地位足够高,谁敢拿你投靠谁来说事! 因此,此番会试,几位主考心里有数,必定会有士子会走苗宣这条路,甚至可能还不在少数! 史可法等人的担忧不无道理,苗宣成为主考,成了座师,很有可能就是大明又一轮党争的前奏,而且这与魏忠贤势压满朝,大多官员被迫投靠还不一样,这是道统!初入官场投靠阉人,这一辈子身上的阉党标签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摘的掉的…… 朱慈炯考虑的没那么深远,他让苗宣成为主考只有一个原因,嘉奖! 嘉奖苗宣这年间为新学教育鞍马劳顿做出的巨大贡献,新学能有今天的规模,普及的这么快,苗宣完全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功不可没! 因此朱慈炯根本没有理会内阁乃至满朝的抗议声浪,执意将苗宣定为主考之一,至于座师不座师的,朱慈炯更是不会理会,是人就有选择的权力,只要他一天坐在龙椅上面,即便天下官员皆出苗宣门下又能如何? 大明至尊这几十年只有一个,那便是他朱慈炯! 第六百四十四章 自信 乾清宫里燃起了数只炭火盆,驱散冷冽的寒气,让整座大殿都充斥着温暖气息。 大皇子朱和堽端坐在桌子后面,手里握着一支毛笔认认真真的练着字,太子和域则是在地毯上爬来爬去,时不时凑到哥哥跟前捣蛋,每当这个时候,做哥哥的只能放下手中笔将弟弟抱起来,直到弟弟咯咯咯笑个不停,这才放下让弟弟继续去玩耍,然后等到再来骚扰他的时候,再重复一遍,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几个伺候的小太监宫女忙的不亦乐乎,生怕一个不留神,太子殿下磕着碰着甚至窜出殿去受了风寒,天子仁慈好说话,定下过规矩,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不管是摔着了还是哇哇大哭,一概不许扶不许理会,久而久之,哪怕是太子都知道,跌倒了自己爬起来,因为没人会搀他起来,哭也是毫无用处,因为哪怕哭的撕心裂肺,也没人敢来逗他哄他…… 皇子皇女天生贵胄,他们不像民间孩子,哪怕性格有缺陷,也祸害不了多少人,但他们不一样,他们迟早有一天会被封王就藩,从小顽劣,甚至养成自私自利,不知体恤下人的性格,长大了如何能体会到民生多艰,大明王室祸乱一域,鱼肉百姓的王爷多不胜数,这与帝王从小纵容不无关系,朱慈炯自然不希望他的子嗣走上老路,最后却让他不得不行酷厉手段对待自己的子孙。 当然对于朱慈炯这种教育方式,后宫中的皇子皇女的母妃们还是无比郁闷的,即便从小跌跌碰碰长大,性子不输男儿的徐后看到太子摔个跟头哭的撕心裂肺却无人过问的时候,也是气急的一塌糊涂,不过也没能上前将爱儿揽在怀里轻声安慰,因为朱慈炯不许,她为此还说过大皇帝不止一次的铁石心肠,但一向对她如和风细雨一般的大皇帝,对待这类事却是心硬如铁…… 这是朱慈炯的教育方式,朱慈炯甚至还准备让皇子化名前去新学读书,从小能在一个好的学习氛围当中成长,能结识几个不错的玩伴,培养独立意识,对于健全性格的益处有着非常大的好处,当然现在大皇子和堽不过四岁,太子和域才两岁,至于的两个皇子三个皇女则更小,现在谈上学未免言之过早,而且可以想象,真到了那一天,朱慈炯的脑袋必定一个比三个大,不知道要废多少口水才能让后宫安宁下去。 有时候老婆多,也他么累啊! 御书房里,朱慈炯将手中的试卷放在一边,苗宣则是紧张兮兮的站在朱慈炯身侧,算术考题由他出,这是何等荣宠! “还不错。”朱慈炯笑了笑道:“只要算术基础不是太差,这份卷子考合格不算太难,但有最后两题在,恐怕想考高分也难,估计当考生看到这两题竟然占据二十分的时候,不知道多少考生要骂死你了。” 苗宣知道万岁爷说的也是实情,毕竟算术要达到七十五分才能合格,这两道题占了二十分,对于差不多半数的考生来说,完全可以讲,他们的满分就是八十,稍微错错就和进士无缘了…… “安排人手去抄卷。”朱慈炯将试卷递给苗宣吩咐了一句,等于已经认可了这张算术卷子。 “当初定下十二月会试之期的时候,朕还是有欠考虑啊。”朱慈炯苦笑道:“大明的火车毕竟还没有开通全境,如此一来,这些赶考的士子,很大一部分人,今年只能是在金陵过年了。” 从今天开考,到十五放榜,十八殿试,然后再放榜,游街赐宴拜师这一轮下来,转眼便是正月,新科进士肯定没时间回去,不过能鱼跃龙门,回不回去也是一样,但哪些没中却又赶不回去的就有些悲剧了,独处异乡,心情失落还连团圆饭都吃不上…… 所以本科会试以后,朱慈炯修改了会考日期,后年中旬的会考提前到了四月,下下科的十二月会考则提前到了十月,如此一来时间充裕,考生还不用跟现在一样饱受天寒地冻之苦。 一天时间转瞬即逝,参加第一场儒势的考生在经过四个时辰的考试之后相继走出考场,当然是有人欣喜有人愁,却没有人绝望,四门考试,总分四百,只要能考到两百八十分,且算术不低于七十五,便算过线,因此儒考的成绩好坏并不是决定性因素,当然如果儒考成绩惨不忍睹又是另当别论。 所有的考生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不是放松,而是回去啃算术书本,以应付初三的算考,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这倒是与后世高考时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十二月初三,经过第一场儒考的考生再次云集贡院之外,不过人数少了两百多,显然是因为儒考考砸了,对于后面三场考试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因此也不愿意再耽搁下去,直接打道回府,回家过年去了…… “有意思。”礼字号考场内,张正卿嘴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看着试卷上的最后两题低声说道。 要说张正卿如今已然是考生当中的名人,士子儒考之前要选科登记,这家伙登记的时候,负责发放编号牌记录的官员让其从九个编号牌当中抽取一个,他则是将九个号牌混在一起,然后正面朝下,搅和以后,随便一抽,抽了个礼字,于是便成了礼字号考场的考生,当然考试的内容也与《礼》经相关。 所作所为看似张狂,但完全也可以理解为对自己的学识拥有强大的自信! 就好像现在面前的算术卷子,他本没怎么当回事,前面的题目,只要拥有一定的算术基础,答出来难度不算太大,但不代表前面这八十分是白送的,基础稍微差点,最后肯定是折戟沉沙! 这最后两题,即便是他张正卿都感觉到有意思,只能说明具备了一定的难度,但也只是具备难度而已,想要难倒他,还不可能! 第六百四十五章 大航海时代(上) 有一位妇女在河边洗碗,过路人问她为什么洗这么多碗?她回答说:家中来了很多客人,他们每两人合用一只饭碗,每三人合用一只汤碗,每四人合用一只菜碗,共用了碗六十五只,问,她家来了多少客人? 这是一道九章算术里面的题,只要刻苦学习过这本算经,答出答案不存在太大难度,至于第二题则相对偏一些,出自《算法统宗》,问,甲牵一只肥羊走过来问牧羊人:“你赶的这群羊大概有一百只”,牧羊人答:“如果这群羊加上一倍,再加上原来这群羊的一半,又加上原来这群羊的四分之一,连你牵着的这只肥羊也算进去,才刚好凑满一百只。”算这位牧羊人赶的这群羊共有多少只? 算术题古往今来都是一样,学的好的可以举一反三,拿高分不费力,可学的差的,就算憋死也只能写一个‘解’字,杵哪里半分不得。 就好像现在的九座考场内的学子一样,会的学子连思考都不用提笔就在草稿之上面算,算好以后誉写到卷子上面,牛一点如张正卿这样的,连草稿都免了,直接在试卷上解题,至于算术差的除了紧锁眉头、咬牙切齿外,只能盯着卷子上的空白发呆…… 一个半时辰算考结束,已然明显可以看出至少三成的考生愁眉苦脸,显然对于自己算考达到七十五分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而算考没有七十五分,其余考的再好也无半点意义,后面的策论时事以及分类考就算参加也不可能金榜题名,也只有那些觉得自己算考成绩大概在七十五分上下的还抱有侥幸心理,开始准备下一场考试。 可以说科举新规人性化了很多,以前会试考生犹如被关禁闭似的困在一个小屋子里面,三天三夜甚至更久的时间内同时考经议、策论、时事,还要按照八股文的格式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错漏,这对于一个人的心理素质考验极大,会试当中因为扛不住压力导致精神错乱疯掉的士子可不在少数。 此次新试四场,每场考试最长时间不超过一天,最短如算考只有一个半时辰,场与场之间还间隔数日,不但能最大程度上缓解考生的精神压力,还可以让学子有充裕的时间去备战下一科,并且可以让考生选择继续或者放弃,不能不说是自有科举以来最大的创新之一。 果然不出意料,十二月初七前来贡院参加第三场考试的考生锐减一千五百余人,也就是说二轮考试,还没阅卷,此番会试便已经淘汰了近两千人,而阅卷也是从算术开始,那些算术没过的考生,其它三门卷子自然没有阅卷的必要。 第三场考时事,不少考生稍稍有些意外,正如朱慈炯想的那样,不管是古代还是后世,只要考试就一定会有猜题,此番会试自然不会例外,不过算考结束以后,超过九成的考生都在备战策论。 何为策论,朝廷开科选士,策论一直都是重点,简单一点说,就是根据考题来回答问题,这个考题有可能是时政也有可能是农事或者民生,甚至可能考历代王朝的政事得失和亡国之因,考生用固定的格式阐述自己的见解,一般见解独道,文采飞扬者,便能被评为上佳。 圣武朝前两次会试,依旧没有脱离这个范畴,会试考策论,殿试考时事,策论与时事可以说是一类,但也有不同,比如时事不需要固定行文格式,最大的不同是,策论涵盖的范围极广,而时事最重要的则是时效性,一般考的就是近几年间发生的重要事件,范围小所以重要性并不突出,又是在殿试中考,决定的是名次,所以很多考生并不会太重视,毕竟没有多少人如张正卿这样是冲着头甲去的。 圣武朝前两次考策论,题目都与军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也是算考结束以后考生复习的重点,狠一点的甚至提前写好了十几篇圣武朝治军的文章,然后背熟,准备考试的时候直接默写…… 然而让所有考生意外的是,这第三场居然不考策论考时事,如此说来,殿试的时候考的必然就是策论,没人会认为圣武朝第三次会考会不考策论,因为策论之重不输经义。 当然考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次考试的考题只有六个字! 论大航海时代…… 六千多名考生,至少有一半没能理解这个考题所要阐述的意义之所在。 其实想要吃透时事并不太难,如今大明朝的时事新闻,最容易获取的途径便是时政报,时政报经过几年的发展,已经在两京十三省拥有分社一百多处,新兴职业记者和自由攥稿人更是数量庞大的一塌糊涂,最重要的一点是,时政报上的文章尽管大多数是报道最新的时事动态,但最受欢迎的文章还是展望板块,何为展望,其实就是预测,根据时事的发展来预估朝廷以后会有可能出现的政策动向,尽管大多数看起来是镜花水月,但也不是没有过成功的先例,比如就有一个自由撰稿人曾经准确预估了圣武皇帝可能对待王室的政策,尽管没有那么详细,但能将推恩令预估出来,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但大航海时代是什么?时政报的时事板块和展望板块从来都没有提到过只言片语,但考生都知道一点,这道考题是昨天晚间时候天子定下,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只是天子一个尚不成熟的想法,想要通过会试来征集考生的观点,这个答案没人敢保证自己是对还是错,即便自信满满的张正卿也是一样,因为你哪怕文采再好,写的再天花乱坠,最后不合天子心意也是白搭。 张正卿一边磨墨一边思索,众所周知,大明松江水师狭无敌之威南下,踏碎荷兰、剿平英吉利,最新传回来的消息则是平定逃窜到了数万里之外的西贼张献忠,如今回航已到泉州! 第六百四十六章 大航海时代(中) 这应该是一个大方向,张正卿没有动笔,而是在细细琢磨天子出此考题的真正用意。 如果从战略角度考量,那么由第一舰队灭荷兰、英吉利舰队,对于大明海上力量崛起的角度进行阐述应该可以,从第一舰队远渡重洋剿灭西贼出发来论述大明平定崇祯朝最后一股乱军势力似乎也可以,当然如今第一舰队驻泊泉州,大明新旧势力之间是否会发生碰撞来发表观点也同样可行。 这几种观点也是目前正在考试的学子最为倾向的论点,但不管从以上哪一点出发,都离不开一个主题,就是征服! 张正卿认为天子出此题的用意绝不会这么简单! 贸易! 张正卿脑子里面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天子重商,继位这七年以来,几乎不惜一切发展工商业,扶持商贾的政策更是层出不穷,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大明圣武朝的商人经历的已然是他们最美好的时代,地位大幅度提升的同时,遭受官府盘剥的事情也降到了最低。 甚至于,天子本身就是大明朝最大的商贾,撇开吸金能力堪称恐怖的联合银行四成占股以及新兴的三大银行以外,隶属于天子名下的产业已然到了恐怖的地步,张正卿甚至能断言,即便是天子自己都未必完全清楚自己名下的产业到底有多少! 也正因如此,大明商业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极速发展,随着三大工程的动工,大明这几年间诞生出的巨贾豪商更是数不胜数,而商业的兴盛进而带动市场贸易的兴旺,百姓也因为有工可做,有小生意可以尝试,让万民的生活水准比起大明任何一代都要富足的多。 大宋为什么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商业的良性发展,但如今的大明圣武朝,若论商业规模已经不知道甩了大宋多少条街! 张正卿之所以会想到贸易上面,是因为从航海联想到了大明第一舰队剿灭荷兰澎湖舰队,在罪渊中当着荷兰使节的面处决十七名荷兰人,而在这之后,几乎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荷兰使团并没有气愤返国,而是堂而皇之的在金陵城与外交部谈起了生意,并且最终还达成了共识,签订了合约…… 随之而来的便是便是大明周边的数十小国,相继派出使节前来金陵与外交部磋商,达成商贸协议,而这些小国,八成以上来自海外! 如此一来,因为合约的签署,大明的海贸必将得到长足的进步,国内贸易也将因为海贸的骤然开启再一次攀越巅峰! 如果说圣武大帝纳哈萨克汗国之土,纵容满清征服朝鲜,纵容张献忠肆掠东南的意义是为了夺其土御其地,是武力征服,那么海洋贸易则是以商业手段控制其它小国的经济命脉,让这些国家长久依赖于大明的商业供给,一旦失去这种供给,很有可能导致国内经济崩溃,成为大明除了武力征服以外,最强的制裁手段! 张正卿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但还是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如果猜的不错,天子的手段之老辣简直骇人听闻,至少如果不是因为这道试题,就算他张正卿才高八斗,学冠天人都不可能想到这一方面去…… 他张正卿的才识与天子伟略这么一比,简直就是以萤火比皓月,完全没有半点可比性啊。 不过想明白了这一层,在张正卿的眼里,大航海时代这五个字完全可以理解为海洋时代的来临,对于大明的贸易将会产生什么样的重要意义! 有了这个大方向,等于是破了题,张正卿不再有半分犹豫,只要有思路,行文这种小事自然不可能拦倒他这个通读经典的儒生。 第三场考试,只有三个时辰,很多学子在看了题目之后,稍稍理解便直接下笔,甚至做完了卷子离开考场的时候张正卿都还没动笔,然而这一动笔便有如神助,不到半个时辰,便挥毫洋洋洒洒写下一篇景秀文章,然后吹了吹未干的墨迹,交卷离场。 而此时,除了苗宣以外的四位主考则在御书房来聆听圣训,苗宣只负责算考一门,自然不用参与这次专门为第三场考试而召开的专题会议。 题目是朱慈炯出的,但阅卷可不是他,而这道题目真正的意思是什么,不要说考生,即便是阅卷官都未必一定能体会到其中深意,当然并不是说,考生的答卷没有领会到天子的意思就不得分,而是不会得高分,否则光是这一场,恐怕九成五的考生都要被淘汰…… “大航海时代的意义是什么?”朱慈炯很严肃得说道:“以前的大明因为海禁锁国的缘故,对于世界的认知甚至还停留在郑和下西洋的时代,但大明的海洋时代不进步,不代表西方也会停滞不前,西方海洋强国的崛起,让这些国家从过贸易掠夺快速的积聚力量,最终让他们的国家走到了世界的前列,大明朝廷这百十年来,别的不说,至少在海洋工业这一块已然落后于整个世界,朕之所以说是朝廷而不说民间的意义在于,在海洋这一块前有汪直,后有郑芝龙!” “这两人都是通过海洋贸易积累起了富可敌国的财富,而朝廷本身在海贸当中获取的利益却是少的可怜,但是现在,大明第一舰队入海,原本被私人把持的海贸巨利则将顺理成章的收归朝廷所有!” “如今与大明签订海贸协议的诸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大明强大的军事威慑,最终不得不抛弃郑芝龙与大明合作,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因为与大明合作,他们将会从海贸当中获取的利益成倍的增长,而一旦出现这种现象,他们国内将必然会出现一种情况,就是对大明的依赖性越来越强,这种依赖性就如跗骨之蛆,慢慢的他们国内的手工业、制造业就会陷入缓慢发展,乃至停滞不前的状态当中,而朕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第六百四十七章 大航海时代(下) “试想一下,当这些国家的百姓大到奢侈享受,小到衣食住行皆依赖于从大明进口,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格局?” 史可法四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朱慈炯笑道:“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在朕的眼里,所谓的大航海时代开启意味的只有两点,一是殖民掠夺,何为殖民掠夺?朕可以很明确的说,如果大明没有震慑西方国家的海上力量,那么用不了多久,海洋工业崛起的哪些个海上强国,就会将目光落在东方,而东方的这些国家因为没有足以抗衡西方强国的力量,便会成为西方殖民国家掠夺的对象!” “朕找汤若望了解过,对于西方的历史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几十年前葡萄牙和西班牙崛起以后,便开展了殖民掠夺计划,而后起的荷兰、英国等等国家也是一样,比如爪哇国,就一度成为荷兰的殖民地,而殖民掠夺的产物则是引起商业革命,并且最终促进资本主义的兴起。” “什么是商业革命?简单点说就是因为商业扩大、商品种类增多、经营方式改变和商路商业中心的转移,开始形成了巨大的世界市场经济,最终从殖民地掠夺和开采的大量廉价的真金白银,源源不断地流入西方,诞生出新的巨富豪商,而这些新兴富豪使用廉价的劳动力和高价出售产品而得到好处,再一次扩大自身,而这些富豪的国家也因为私人贸易的兴盛加上殖民掠夺而产生的财富迅速壮大、变强,这就是一个国家的资本主义!” 史可法四人似懂非懂…… “朕要说的第二点就是经济制衡,大明走在世界的前列,率先开启大航海时代,就是要将西方列强伸进东方想要殖民的手彻底斩断,从而让他们还没有的成熟的资本主义萌芽胎死腹中,而大明则因为控制住这些国家的经济命脉,从而拥有任何时候都可以不通过武力征服,而让一个国家经济随时崩溃的手段,这就是贸易征服!” “朕说的这些,你们对于这次阅卷总该有心里的一杆秤了。”朱慈炯笑了笑道:“但凡考生答卷,其思路是在贸易和经济上面的为优等,可得基础六十分,扯到军事海洋征服的为次等,基础分四十五,其余基础分三十!” “臣等明白。”史可法心里松了一口气,天子废话说了一大堆,几人只能大概明白其中的意思,差不多可以用云山雾里来形容,但最基本的意思还是懂的。 天子想要通过海上贸易来控制其它国家的经济,从而让大明具备随时随地以经济制裁它国的能力! 但要做到这一点也只是说起来简单,真要实现,恐怕得穷数十年之功不可。 但最后的那一句,谁都听明白了,这第三场考试,只要与商业挂钩的考生就能得高分,反之,起步就要低上一大截…… “都去。”朱慈炯挥了挥手道:“如今第一舰队还有几天就能抵达杭州湾,朕倒是对郑芝龙这个控制大明海上贸易几十年的人物好奇的很,钱谦益,迎接第一舰队的仪式礼部可曾完备。” “回陛下的话,礼部这一个月以来,除了筹措会试相关事宜外,便全力着手迎接第一舰队回归时的一应礼仪,如今已然安排妥当。” 朱慈炯点了点头,满意道:“值此会试盛典之时,大明扬威海上的第一舰队回归,当真是双喜临门,当普天同庆才是。” “陛下圣明……” 大明圣武六年十二月十二,整座金陵城关注的焦点悄然转变,无它,只因出海两年有余,灭荷兰、英吉利,诛杀巨寇张献忠的大明第一舰队提督万长明回京述职。 万人空巷,云集金陵城外,尽管不少人遗憾没能见识到停靠在杭州湾的舰队雄姿,可光是看看满朝大员齐出迎接得胜归来的万提督的场面,也足以让不少人津津乐道很长一段时间了。 如今金陵城外的长江大桥还在修建,据说遇到了很多难题,但国人连高山之上万里长城都能修建,迟早也能让天堑变通途,大明的百姓与其说是对商贾和建设大桥的能工巧匠有信心,倒不如说他们对圣武大帝有着绝对的信心。 如今长江南岸,以内阁九位辅臣为首的数百官员身穿朝服,头戴官帽,按官位品阶大小站位肃立,而长江北岸则是缓缓使来数十艘官船。 长江水师! 长江水师原本最重要的职责是肃清江匪,只不过如今的大明,百姓安居乐业,人人都能吃得饱穿的暖,谁又发神经去做匪?因此如今的长江水师差不多成为专职运输船队,往八卦洲、江心洲乃至建设大桥工地上运送物资的船只络绎不绝,几乎就没一个闲的时候,如今的长江水师提督倒是更像河运主管……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超过六成的水师船只云集长江北岸,为的便是迎接第一舰队提督万长明一行渡江。 万长明接手第一舰队以前便是长江水师提督,如今更是挟震世之功,无敌之威入金陵朝见天子,水师上下,满朝文武岂敢怠慢! 百姓看的是热闹,而南岸的绝大多数官员心里有数,天子如此重视,绝不是因为万长明出海得胜而回,这些年大明强军战无不胜,不管是官场还是民间都早已习惯,第一舰队有多强,见识过钢铁巨舰的官员更是心知肚明,那是比陆军还要强悍的存在,万长明只不过是因为资历足够才成为了舰队提督,换作任何一人担任第一舰队提督,战绩未必会比万长明差到哪里去,如果万长明率领这样的舰队还能输,那只能说明他无能到了极点,恐怕也用不着天子治罪,自己就得跳到海里去喂鱼了。 天子这么重视的原因只有一个,也只是因为一个人,那个人称霸大明沿海近三十年,让登基之初的圣武大帝都不得不以怀柔的手段去应对。 他!便是大明福建海务总督郑芝龙! 第六百四十八章 封赏(1) 郑芝龙身为大明立国以来最强悍的两股海上势力之一的实际掌控者,身上闪耀的光环和故事实在太多了。 郑家的海上势力尽管还没有达到汪直当年的高度,但两人之间的结局却是天壤之别,汪直想要归顺大明,却被当时强盛的大明诱杀,而郑芝龙却因为天时,趁大明最虚弱的时期崛起,同样击败过大明征剿其部的海上力量,同样归顺了大明,却让大明对其无可奈何长达二十余年,割据一方,名义上是护卫大明海疆安全,实际上就是大明福建沿海海域上的霸主,真正的无冕之王! 然而随着圣武朝海上力量的崛起,朝堂上的大员岂能不知道,这次第一舰队南下,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荷兰英吉利乃至张献忠,他们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福建水师,圣武大帝绝无可能容忍大明境内存在着泉州这样的国中之国! 如果说,第一舰队南下剿杀张献忠是为了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踏平荷兰英吉利是为了震慑四夷,那么这一切的背后则是向郑芝龙宣示大明如今海上力量已然强悍到了郑家远远不可能对抗的地步。 那么选择真正的臣服还是毁灭,圣武天子给了郑芝龙整整两年的时间! 郑芝龙一天没有来金陵,对于福建沿海形势,就没有任何人敢于断言,甚至超过半数的官员认为郑芝龙不会屈服,就算自忖福建水师不会是第一舰队的对手也一定会选择出逃,还有三四成认为郑芝龙一定会强硬到底,即便要降一定也是打了再说,认为郑芝龙会直接不抵抗归顺的朝臣不足一成。 因为郑芝龙是枭雄,这二十几年间没人敢轻视郑家的海上霸主地位,即便是雄才伟略的圣武大帝在没有足够的底气之前也是一样! 第一舰队驻港泉州,可以说整个金陵朝堂的目光全部聚焦到了福建,大明电报线路基站架设第一个方向是北都,而第二个就是福建,其中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而且更值得一提的是一向以报道时事为急先锋的大明时政报,却对于第一舰队兵临泉州只字不提,可见圣武帝与郑家之间的博弈有多敏感。 泉州的局势可谓是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没人知道已然平静了这么久的大明会不会爆发战争,而是还是名义上的内战! 然而几乎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是,泉州没有丝毫风吹草动,郑芝龙更是在第一舰队抵达泉州港的第三天,便只带了几个亲随登上了圣武号巨舰! 当第一舰队驻留泉州港七天以后,郑芝龙更是独身一人跟随舰队北上金陵朝见天子! 要知道几年前,郑芝龙面对天子召其入京的旨意都敢阳奉阴违,最后只是让他儿子郑森替父入京的啊。 这一切说明什么?说明郑芝龙已然彻底放弃了抗衡大明的念头,心甘情愿的卸下兵权,以安天子之心了啊。 大明军威之盛,再一次于海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万长明站在长江水师旗舰船头,习惯了圣武号的雄伟,这原本还算雄奇的三帆战船在他的眼里几乎与破烂没什么两样。 万长明身边站着的是新任水师提督张叔镗,张叔镗原本就是万长明的副将,甚至可以说他能坐到第一舰队副提督的位置本身就是万长明一手提拔,万长明离开长江水师以后,也是举荐张叔镗接任提督之位,凡此种种,万长明对张叔镗可谓恩重如山! 如今万长明已经是名震天下的第一舰队提督,张叔镗身为长江水师提督,在官衔上来说,两人还是平级,不分高低,但张叔镗很清楚没有万长明他就不可能拥有今天这一切,所以姿态放的很低,站在万长明身侧倒更像是个亲卫。 万长明看着对岸隐隐约约的身影,这是天子安排迎接他的官员,给足了他脸面,但万长明自己很清楚,这也将是他最后一次荣光耀于世间,他已经六十有五,绝无可能再一次带领第一舰队出海,这两年来,状元郎张煌言在第一舰队当中也已经建立起了足够的威信,此时接手正当时。 天子用这么隆重的规格欢迎他归来,是嘉奖他南下这两年间的功勋,同时也是为他水师生涯更加圆满,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哪怕他自认还能再干五年…… 而且也仅此而已罢了,这次金陵之行,他万长明终究不是主角,主角只会是也只能是他身边这位福建海务总督郑芝龙,与郑芝龙相比,所有人只是陪忖罢了。 如果说万长明的功勋是能看得见摆在明面上的,那么郑芝龙的功勋则还要比他大的多,因为郑芝龙的决断,让大明免于一场内战,让无数的军民可以不用死于战火,福建水师的完整保存,更是让天子可以从容的去布置沿海战略,与之一比,他率领第一舰队以绝对的武力优势踏碎的哪两个异族,逼死的张献忠根本微不足道。 只不过,郑芝龙的功勋是隐性的,至少是不能拿到台面上冠冕堂皇去说的,因为,自始至终,福建水师名义上都是官军,郑芝龙也是大明的臣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已经老了必然会退出政坛致仕归乡,郑芝龙虽说还不到五十,可谁让他培养出了一位德才兼备的好儿子呢?圣武皇帝不过二十出头,正是朝气蓬勃的年龄,自然更喜欢用年轻人,这个时代的命脉终归要交到下一辈年轻人的手上去,这也是圣武朝堂发展的必然趋势,在军中更是明显至极。 如今大明军中可有老将?超过四十五的恐怕都在金陵军事学院挂着荣衔教导后进呢,说起来是发挥余热,可何尝不是这些戎马一生的老将无奈的悲哀。 一想到这,万长明便带着笑意撇了几眼身边一脸凝重的郑芝龙,这个老狐狸,做了几十年海上霸主,以后却只能缩在金陵城里做个郡公,还不知道心里有多么不甘心呢…… 第六百四十九章 封赏(2) “宣福建海务总督郑芝龙上殿!” “宣松江水师提督万长明上殿!” “宣福建水师提督郑成功上殿!” “宣松江水师副都指挥使张煌言上殿!” “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乾清宫御座上的朱慈炯面带笑意微微抬了抬手。 “谢陛下!” 万长明一行人抵达金陵已经两天了,但朱慈炯没有召见,而是选择十二月十五大朝的时候让四人上殿,一来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会如何对待功勋之臣,二来也是给郑芝龙两天时间看看现在的大明与他眼中那个大明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 郑芝龙确实被震撼到了,金陵城他不是没来过,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印象中的金陵确实比这些年由他治理的泉州要繁华的多,尤其是到了晚间,十里秦淮弥漫的脂粉气和星星点点的灯火更是让金陵这座大明留都多了几分纸醉金迷的奢靡之气。 然而现在的夜间不要说是秦淮河,整座金陵城似乎都成了不夜天,当然这与如今新科学子云集帝都会试不无关系,但金陵繁华又岂会体现在这一处。 最让郑芝龙惊奇的是金陵城的整洁与干净,原来很多百姓的破旧房屋全都都被拆除,城西城东建起了一幢幢连排小院统一安置被拆迁的百姓,划分出一个个区域,被称之为社区,如今这种社区多达数十上百! 而城南则是权贵云集的区域,这里原先的建筑几乎被拆毁一空,取而代之的依旧是制式庄园,每座至少占地五十亩,鳞次栉比一幢挨着一幢,金陵城内的勋贵豪门八成以上座落与此,比如当初的福王府,最新入主的驸马府等等,空置的豪宅如今尚有数十,郑芝龙很清楚,如果不出意外,那么郑府多半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城北则是官员乃至官府云集地,这里朝天上扔一块石头,掉下来没准都能砸到一个四五品的官员…… 至于城中则是最热闹的,紫禁城不但座落于此,四大银行的总号,各大商贾驻留金陵的办事处,乃至时政报、商报总号等等全都集中在城中,完全可以说,金陵城城中目前就是大明最大的商业区也是最大的交易市场! 两天内郑芝龙几乎马不停蹄去了很多地方,紫金山上的引龙坛,被那只雕刻的惟妙惟肖的紫金巨龙气势所摄,那张牙舞爪咆哮苍穹的无敌霸威直到现在都深深印刻在郑芝龙的脑海之内。 不过让郑芝龙驻足最久也是最短的地方是万民祠,站在万民祠前看看那四尊雕像,郑芝龙久久无语,磨体炼魂有多残酷,他即便是想象都感到寒意遍及全身,这四座精铁铸象第一人是高杰,以高杰之罪原本未必会在万民祠前走上一遭,只是天子登基之初为了整顿兵马,磨了高杰的用意更多是为了震慑,否则刘良佐和刘泽清的罪名也不比高杰小到哪里去了,最后不是还落了个不错的死法吗,当然当初高杰金殿之上为了保命想要擒下天子也是其被磨的主要原因之一。 至于第二人第三人被磨成血泥则是实至名归了,这两个皇家的奴才,在大明危急存亡的时候卖主求荣,若非李自成一念之差,恐怕崇祯帝后早在几年前便真的殉难社稷了,当真是死有余辜。 前三人死的太惨,第四个是李自成与之相比倒算是得了个善终,还能落个全尸葬在地下,这在郑芝龙的眼里,几乎和奇迹没什么两样,朝堂上披露出的和时政报报导的消息大同小异,不过郑芝龙依旧将信将疑,只不过现在没人敢把这疑问宣诸于口罢了,几百年后,圣武皇帝如此对待祸国巨寇李自成的故事只怕又会成为史上一段悬案。 这四人的下场,和岳王庙前的秦桧几人一样,必将永跪于此,受万世之唾骂,郑芝龙一直在想,如何他没有做出现在的选择,而是选择和大明死战到底,战败几乎是可以肯定的,那么最终的结局会不会也和这四人一样,成为万民祠前的第五尊跪像,或许不会,谁让他生了个好儿子呢…… 最后郑芝龙没有进入万民祠便转身而去,看遍了金陵城的盛世繁华,郑芝龙已然觉得余生将会如那扶不起的阿斗一样做个安乐公,或许是他这一辈子做出的最正确的抉择! 金殿之上,朝臣肃立,今日虽是大朝会,但谁都没准备奏事,即便是每次朝会必定汇报财政用度的高弘图也是一样,因为他们今天注定是配角。 “朕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很久啊。”朱慈炯缓缓说了一句,目光若有若无的扫了郑芝龙一眼,其意不言而喻。 “万长明。” “臣在。” “爱卿原是长江水师提督,大明前些年动荡不定,是爱卿统帅水师,肃清江患,维护两岸百姓之安定,更是让这金陵城未受匪患滋扰,功勋卓着。”朱慈炯微顿道:“调任松江水师以后,厉兵秣马,训练水军,成效斐然,率第一舰队南下,诛灭祸害大明沿海经年的荷兰海匪,讨伐勾结张献忠让整个东南论为人间地狱的英吉利,更是不远万里,远渡重洋,逼杀大明巨寇张献忠,如今得胜归来,朕为万将军贺!” 万长明伏地泣道:“臣身为大明之人,天子之臣,自当为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敢当陛下如此赞誉……” 朱慈炯呵呵一笑,走下陛阶,然后亲手将万长明扶起道:“万爱卿当得,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宵小,更不会亏待任何一位功臣!按新军军制,朕今日晋升万卿为帝国上将,一等功勋!” “臣……”万长明作势又要下跪,却被朱慈炯一把搀住,然后挥了挥手,从丁卫甲捧过来的锦盘中取出上将肩章贴在万长明肩膀上道:“爱卿这身戎装未配戴此章便是常服,配戴以后则是军服,军人乃国之脊梁,身着军服不兴跪礼,爱卿当切记之!” 第六百五十章 封赏(3) “是!”万长明陡然站的笔直,然后极其标准的敬了个军礼,虎目含泪,一辈子戎马,似乎直到今天才真正明白了军人的意义! 可以说万长明这一辈子都是在军队当中打滚,甚至可以说就是军中老油条,他没有强硬的后台更没有过人的背景,能以此身一步步爬到水师提督的位置,运气是一方面,资历也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还是军功! 他是用一次次殊死血战,脱下衣服就能看得到满身狰狞的伤痕,因此换得了老提督的欣赏,一步步提携走上高级将官之路,其中艰辛岂是一言所能道尽! 万长明原本以为自己会在长江水师任上退役,谁能想得到因为资历,又或者是为了培养张煌言在军中的威望,他竟然能接手第一舰队,还以此为基立下这一辈子以来都无法企及,并必定会永载史册的赫赫战功! 天子之重恩,万长明知道便是自己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也直到此刻才明白,天子让他身穿新式军服入朝的意义所在,天子这是什么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足他这个老将的脸面,也是送他最后一程…… 朱慈炯走回御座,正色道:“朕授万爱卿上将军衔,是因为万爱卿是军人,是大明的老将,理应授衔,赐爱卿一等荣誉勋章,是嘉奖爱卿在松江操练大明第一支海军的功绩,但一枚勋章自然不足以嘉奖爱卿南下攻伐的三大功勋,故今日赐万卿为定海侯,再赏新币百万!还望万爱卿,日后能继续为大明再添新功,不负朕望才是啊。” 万长明感觉自己真的快要哭了,如果说文臣毕生追求的最高境界是‘生晋太傅,死谥文正’,那么武将念念不忘的则是‘生当封侯,死追忠武’,如今天子赐他为侯,数代荣光,他还有什么可以不知足的呢? “启奏陛下。”万长明还是微微躬了躬身道:“老臣如今年已六十有五,早已经感到力不从心,这次南下,海上漂泊两年,更是染疾数月之久,如今只想退离军伍,从此悠悠林泉,余愿足矣,还望陛下能体谅老臣,允老臣致仕归乡,安度余光。” 朱慈炯叹息道:“朕何尝不知道万卿年迈,只是大明海军初建,统帅之人,非德高望重,熟悉海战者不能担之,万卿不如再勉为其难再熬上几年如何。” 郑芝龙现在彻底服了,眼角余光撇了撇龙椅上的少年天子,似乎脸上的稚气都未能尽数褪尽,然而正是这样的少年天子,几年间手段频频,几乎转瞬间便让整个大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是压的让他这个统帅七万兵马的海上枭雄连与之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今天朝堂上这短短的几句话, 便让一个如他一样的军中老将死心塌地,忠心拥护深入骨髓。 制衡之道、恩威并施,少年天子深黯其中三味,大明数十万强军岂能不对君王效之以死!满朝文武、天下权贵只怕拧成一股绳,也未必敌得过少年天子的一根小指头。 天降神圣呐,郑芝龙暗道侥幸,和这样的天纵之才、再世神灵为敌,那得有多愚蠢,简直就是不知死活啊! 郑芝龙还在感叹,只听见身边万长明说道:“陛下以重任交于老臣,老臣岂敢有半分懈怠,本打算强拖病体也要再为陛下效力几载,只是如今看来,即便老臣致仕,也完全可以安心了,大明如今英才辈出,皆为一时之俊彦,别的老臣不敢多说,但老臣身边这二位才俊,不论胆识谋略,还是气度魄力皆远在老臣之上,这两年漂洋过海,更是已对海战之法烂熟于心,在第一舰队中也是颇得人望,老将便是退役,统帅之权也可顺利交接,二位才俊亦可为陛下治好海军,不出丝毫差错。” 朱慈炯皱眉道:“万卿此言当真?” 万长明正色道:“老臣岂敢以大言对君上,张煌言,状元之才,一直跟随老臣在松江操练海军,这次南下更是亲自指挥剿灭英吉利远东舰队一役,张献忠逃到万里之外的澳大利亚,也是煌言献计,才能兵不血刃的逼死张献忠老贼,顺利收编整个西贼兵马,此番南下,论功勋,煌言绝不在老臣之下,如今第一舰队上下官兵对煌言的才略也是心服口服,由其接手老臣之职绝无波澜。” 朱慈炯轻笑道:“朕的状元郎朕又岂会不知其才略,若是张卿四五年间还不能做到这一切,朕反倒要失望了,万卿要举荐第二位才俊想必就是郑成功郑提督了。” “正是。”万长明恭声道:“郑提督家学深厚,十岁便跟随郑总督征战海上,经历的恶战数十上百,论海战之才,更是远胜老臣!” 郑芝龙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讶异无比,真没想到这个万老头竟然会这么赞誉他的儿子,而且还是在这金殿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 朱慈炯确实打算让万长明退役,但这个想法并不坚定,因为张煌言虽是他属意接替第一舰队指挥权的不二人选,但资历毕竟还是太浅,让这么个毛头小子升任这么强悍的一支舰队主帅,恐怕朝堂乃至民间都会颇有微词。 不用拿现在的大明陆军将领来说事,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当初朱慈炯是没办法才会特旨简拔,现在大明社稷安定,自然还是要顺应一些官场的规则,比如论资排辈。 但张煌言也不是没有优势,如今的大明海战将领当中,万长明已经老了,郑芝龙卸下福建水师兵权,天下人都知道余生必定是在金陵城荣养,那么论资历其实只有张煌言和郑成功两个人,但郑成功是郑芝龙的儿子,在郑芝龙刚卸权的档口便出头多少有点不合适,而张煌言状元出身,又随海军历练四五载,已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朝堂即便有异议,声浪也不会太大,因为即便是内阁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第六百五十一章 封赏(4) 所以很少会犹豫的朱慈炯这次确实没能坚定决心,但他将选择权交给了万长明。 他赐万长明上将军衔,赏一等功勋,封定海侯,这些确实是嘉奖万长明南下之功,但正如万长明自己说的那样,以第一舰队的强悍战力,只要有一个能服众的人来统帅,一样可以取得赫赫战功,这一点陆军早已用无数大战得以证明,大明厉害的永远不是将军,而是军工! 如果万长明坦然受之,并继续担任舰队主帅,朱慈炯不会觉得万长明是个贪恋权位的人,六十五岁的人了,恋权又能恋的了多久,相反用几年时间来培养张煌言在海军中的威信也确实很合适。 但万长明若是请辞,朱慈炯会更看重他,尤其是在朱慈炯察觉出万长明并非是在得到赏赐以后,才生出退役,而是早就做好打算的时候更是如此。 那么就让张煌言早一日挑起大梁好了,希望这位史上铮铮铁骨的民族英雄,能够不会因为他的出现彻底埋没,继续绽放出属于他的那份光彩。 叹了一声,朱慈炯目光从四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又落回到万长明身上道:“既然万爱卿已有退隐之志,也确实年迈,朕又如何忍心老臣再受奔波劳累之苦,朕便赐万卿侯府宅院一座,万卿日后可在金陵享受盛世荣华,也可回归临泉颐养天年。” “臣谢陛下隆恩。”至此,万长明才算松了一口气,哪怕这口气的背后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点失落。 郑芝龙嘴角微微动了动,拿得起,放得下方为大丈夫,万长明能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候放下,何曾不是一种智慧,倒是他一直念念不忘权柄,即便被形势所逼来了金陵,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如此一比,高下立判。 “张煌言。” “臣在。” “万提督执意致仕,你身为松江水师副都指挥,可有信心挑起大梁,统帅大明第一舰队扬威海疆?” 张煌言正色道:“蒙陛下看重,臣必定竭尽全力,肃靖海疆,诛灭海匪,确保大明沿海百姓切身安全,力使往来商队无被袭之忧!” “很好。”朱慈炯点头赞道:“自从张爱卿会试夺取状元,朕诏对你之后,便觉得你是大明可造之才,更是觉得张卿文武双全,只要稍加历练,必为一代儒将,故而朕先让张卿入翰林历练,随机让你前往上海跟随定海侯,朕不会看错人,张卿也切莫让朕失望才是。” 张煌言跪倒道:“臣必定宵衣旰食,不负陛下之望。” “好,平身。” “谢陛下。” “朕今日昭告天下,废除松江水师番号,大明第一舰队改名为大明洪武舰队,旗舰圣武号改名洪武号,张煌言受中将衔,暂代洪武舰队提督一职……” “臣等遵旨。” 满朝文武心中已然明了,天子以这道旨意,已经明确无误的向天下宣示,大明的舰队最后将至少还有十几支,否则何以冠太祖洪武之名,以后必然还会有永乐舰队,嘉靖舰队等等罢了。 张煌言受封洪武舰队提督,也是大势所趋,以其担任第一舰队五六年副都指挥的资历,尽管年轻也不是不能胜任,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必然会闪耀出刺目的光辉。 最重要的一点是,张煌言是传统儒臣,还是以状元之才步入仕途的儒家士子,满朝的大臣天然对其有一种亲切感,这种亲切感乃是大明陆军将领哪怕立下盖世功勋都不可能让文人集团拥有的,可以想象拥有整个文官集团支持的儒将,以后的路将会多么的通畅。 不过张煌言毕竟太年轻了,二十几岁,就做到了一军提督,以后若是再屡立功勋,恐怕真会有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那一天,这对于张煌言来说,未必就是幸运之事,不说功高盖主,便是功勋震世都为历代君王之所忌啊。 朱慈炯的目光又一次落在郑成功的脸上,再一次浮现笑意,道:“郑成功,不负朕赐你成功为名,你这两年做的很好,朕很满意。” 郑成功连忙道:“陛下安排之事,臣即便肝脑涂地,也会誓死完成!” 天子和郑成功似乎是在打哑谜,但殿内群臣岂会不知其中之意,这是在说郑成功劝服其父彻底、真正归顺大明的功绩,但陛下赐名岂无深意,成功,成功,不成功便成仁呐,如果郑成功没有成功,陛下即便不会杀他,恐怕郑成功这辈子也就废了。 朱慈炯如果知道群臣这么理解他赐名成功之意,估计能气的背过气去,老天爷可以作证,他赐成功之名,纯粹就是成就历史上隆武帝赐名郑森的一段佳话罢了。 “郑卿乃大明福建水师提督,这些年维护海疆安全亦是成效斐然,朕有过必罚有功亦必赏,只是如今你已是提督职衔,再做提拔,朕也担心你升迁太快,恐非好事啊。” “臣身为大明之臣,提督福建水师,肃清海患乃份内之事,岂敢言赏……” 朱慈炯笑道:“职责所在,确实无需赏赐,但天子无戏言,朕要赏你,既然话已出口,自无收回的道理,朕便赐你……赐你国姓!” 满朝一时都没回过意,等到反应过来不由震撼,赐国姓!那是什么恩宠?大明垂三百年天下可有人享此殊荣过?天子对郑成功的恩宠未免好过头了。 一个国姓不是实质性赏赐,但若真论起来,比起封侯恐怕都不会弱上几分,天下姓朱者数以百万计,但除了皇族以外姓朱者谁敢以国姓标榜自身? 而赐国姓只能说明一点,天子将郑成功当成了自家人,不是皇族亲眷那种自家人,那号的在圣武朝有多郁闷就不用多说了,这个自家人指的是天子将郑成功当成了除了上皇、上后、兄弟姐妹以及子嗣以外最亲近的人,此等荣宠,简直无法形容,简在帝心?简在帝心在赐国姓面前算个屁…… 第六百五十二章 认罪(上) 郑成功同样也愣住了,赐国姓?天子赐了他成功之名,现在又要赐他以朱为姓,即便天子的话言犹在耳,郑成功还是感到有些不太真实。 “还不谢恩!”郑芝龙低声道,如果是其他人让他儿子改名换姓,那对于郑家来说,毫无疑问是天大的耻辱,甚至能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但赐名赐姓的可是天子,那就是巨大的荣耀,郑芝龙甚至巴不得把自己姓都给换了…… 至于是不是数典忘祖,那简直就是屁话,天地君亲师,君可在亲前!此等荣宠可称惊世! 以后他这儿子不管到哪,遇见什么官员、显贵,谁敢不客客气气的称呼一声‘国姓爷’! 光耀历代先祖呐! 至于承继家业,他郑芝龙又不是只有郑森一个儿子…… 郑成功回过神来,赶紧扑倒在地,不住叩谢皇恩,只是皇恩太重,郑成功一时半会间实在难以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等到郑成功起身,以史可法为首的群臣不住拱手,嘴里说着恭喜国姓爷的话,至于有几分真诚不说,这殿里面的肃穆气氛倒是被喜气冲淡了几分。 朱慈炯压了压手,赐名也好赐姓也罢,他只不过是拾历史上隆武帝的牙慧罢了,只不过隆武帝赐郑成功是为了拉拢郑家抵御清兵,而他纯粹就是觉得这段历史佳话,不应该因为他的出现而消失无踪而已,当然郑成功毕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民族英雄,他这赐姓与这一点也有很大关联。 “郑……朱卿乃是福建水师提督,但朱卿这两年跟随洪武舰队南下,想必也知道以福建水师如今拥有的战力已然不足以震慑大明沿海了?” 郑芝龙满嘴发苦,什么叫福建水师不能震慑沿海,只是大明舰队崛起的太快而且太变态罢了,如果没有大明海上军工,福建水师起码还能称霸沿海五十年!当然,现在说这些都是废话,也没有半点意义…… “朕已经决议将福建水师解散,原福建水师三万大明子民将分为三批前来金陵八卦阵大营进行为期四个月的整训,原水师将领也分批次前来金陵军事学院进行学习,至于其它诸国的水师官兵,朕另有安排,解散后的福建水师暂时会分为八个部分,至于怎么分,军部亦有安排,此番朕会委朱卿以重任!” “臣遵旨。”这是必然的结果,郑成功早就听万长明说过,并且告诉过父亲郑芝龙,因此郑芝龙也不算意外,至于满朝文武,更加不会意外,天子从郑家手里收回福建水师,这么一支军队自然不可能如往常一样存留,何况有钢铁巨舰在前,天子有怎么可能看得上福建水师的木制战船,解散是必然的事情。 朱慈炯没有授予郑成功军衔,一是赐名已经足以让其荣耀满身,二是不是时候,郑芝龙这样的人才对他有大用,只不过时机尚未成熟罢了,等到郑成功为大明立下盖世功勋,再行封赏不晚,因此朱慈炯的目光很快便落到了郑芝龙的身上。 “郑芝龙,你可知罪。”朱慈炯脸色冷了三分,淡淡的吐出这几个字,金殿内的气氛似乎都降至了冰点。 群臣直接愣了,刚才还满面春风、和颜悦色的天子这脸翻的比书都要快。 不过郑芝龙何等老辣,这是要恩威并施了吗?郑芝龙心里苦笑了一声,跪倒在地道:“臣郑芝龙知罪。” 郑芝龙认罪认的那么痛快,倒是让朱慈炯很是意外,他原本还以为郑芝龙会请罪而不会说知罪呢。 请罪和知罪,虽然只是相差一个字,但里面的区别可大了去了,知罪等于认罪,请罪则是表示自己并不知道罪在何处,因此请教,所以不但朱慈炯很意外,群臣同样意外。 郑芝龙不管怎么说也是郑成功他爹,老爹都知罪了,郑成功自然没有任何理由站着,立即跪倒在郑芝龙身边,聆听圣训,当然即便是郑成功也清楚的很,即便是做给天下人看,天子也绝无可能会真的降罪其父。 朱慈炯没有让郑成功起身,父子纲常,大明以孝治天下,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是越不过去的,是以才会有‘忠孝两难全’之说,他只要让郑芝龙跪着,就不能让郑成功起来,否则就是他在逼郑成功在孝与忠之间做出选择! 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朱慈炯又怎么会逼自己爱将做这种抉择。 朱慈炯看了眼郑芝龙后奇道:“既然你已知罪,那么你便自己说说,自己有何罪。” 郑芝龙跪伏在地,脸上无悲无喜,顿声道:“臣之罪有三,其一,三十多年前,臣迫于生计下海为匪,勾连海匪、倭寇祸害沿海达数年之久,虽于崇祯年间归顺大明,但这二十年来,臣对大明并无恭谨之心,天下人亦知福建水师乃郑家私军,却不知福建水师乃是官军,臣不加引导沿海百姓,是为不恭之罪!” 殿内群臣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福建水师本身就是郑家私军,但名义上是官军的事天下人尽知,但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是另一回事,郑芝龙今日于金殿之上如此直言不讳,委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朱慈炯眼睛也是微微一眯,他同样没有料到郑芝龙竟然会这么直接,不由问道:“你既知自己有不恭之罪,那么可想过朝廷会如何惩处你所犯之罪?” “封赏、降罪,皆恩出于上,罪臣岂敢妄言。” “好。”朱慈炯冷冰冰的吐出一个好字道:“大明前些年海上力量薄弱,肃清沿海处处有仰仗郑卿之处,郑卿轻视大明,是以不恭,虽是实情,但也不是不能谅解,此罪当小惩大诫,朕便夺你南安伯之爵,你心服口服。” “罪臣心服口服。” 朱慈炯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郑芝龙,心里也不由叹息,郑芝龙认罪态度这么好,看来也知道自己就算要做给天下人看,也不会动他,事实也确实如此,退一万步说,郑芝龙已彻底降了,若严惩于他,岂非让天下人寒心…… 第六百五十三章 认罪(中) “第二罪?” 郑芝龙深吸口气,心里很是明白天子这是要在群臣面前落他颜面,然后再行赏赐,使得他从此再不敢生出异心,老老实实的待在金陵颐养天年,只是可笑,他郑芝龙也是纵横海上三十多年的枭雄,既然心灰意冷,放下手中权柄,又怎么会在失势以后再有不轨之心,天子如此行事,在他眼中完全是多此一举。 “臣之罪二乃是妄图自保。”郑芝龙缓缓说道:“崇祯年间,大明因天灾而致内乱,其间乱匪似有席卷天下之势,罪臣坐镇福建,手握数万兵马却对上皇旨意置若罔闻,一心只想自保不愿提兵北上剿杀乱匪,直到顺匪破京,罪臣方才幡然醒悟,明白失国何以为家的道理,只是悔之晚矣,天幸上皇无碍,方能稍减罪臣心中愧疚之心于一二……” 朝堂里的群臣已经不吸气了,而是杵在原地发呆,这郑芝龙脑子里面在想什么?越说越离谱,这么大的罪责也敢往自己身上揽,这他么难不成是得了失心疯! “身为大明之臣,坐视社稷动荡而不闻不问,以至于群丑乱舞,险些亡了大明国祚,郑芝龙,你此罪可是罪莫大焉啊。” 朱慈炯眼中的目光几乎凝成了一条线,郑芝龙认罪态度诚恳,但说的何尝不是事实,崇祯十六年,流匪已然有颠覆大明国祚的实力,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隐隐察觉到了大明已有亡国之像! 当时撇开左良玉之流外,大明最强悍的军队只剩下两支,一支是孙传庭出潼关征服剿李自成的五万大军,这支大军兵精粮足,士气也是极盛,李自成虽不可一世,可也险些被彻底剿杀,若非好大喜功的崇祯帝不断催促,迫使稳扎稳打的孙传庭因战线拉的太长,最后又遇连日暴雨导致断粮,只怕大明后面的历史终将改写。 但不管怎么说,孙传庭率领的这支大明中原腹地征剿乱匪最强的野战兵从此灰飞烟灭,李自成也因此声势大震,在仅仅一年间,便势如破竹,杀到了北京城下,致有甲申之变。 第二支自然便是号称大明第一精锐的关宁铁骑了,只不过关宁铁骑毕竟只有数千兵马,而且还要镇守边关,防止异族入侵,是以哪怕李自成杀入山西兵锋直抵北直隶的时候,崇祯都没能下定决心让吴三桂率兵勤王,主要便是考虑到关宁铁骑对于边关的重要性,一旦抽调,满清、蒙古很可能趁机而入,真到了那个时候,大明前门有狼后门进虎,恐怕社稷危亡只在旦夕之间了。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崇祯帝不调关宁铁骑勤王是因为拿不出一百万两银子的开拨费,崇祯朝确实穷的可以,但说实话还真没到连一百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地步,好,就算拿不出来,难道吴三桂无银便不出兵了吗?事实证明,吴三桂出兵了,只是可惜李自成进兵速度太快,破北京雄城更是只用了一天一夜,那个时候吴三桂已经走到半路,知道形势突变,这才回了边关! 最终的结果天下人都知道,因为顺贼追赃,且在杀害吴三桂之父吴襄以后举兵山海关,迫使吴三桂投靠了满清以图自保,这大明的第二支强军从此沦为叛逆…… 吴三桂此举说起来,在朱慈炯的眼里,只有八个字可以形容,就是其情可闵,罪无可恕! 但不管怎么说,自此以后大明最后的两支强军一灭一叛,剩下的南方号称百万屯兵,其实就是农民,连几十个倭寇都打不赢,何谈抵御天下乱战,若非朱慈炯南下以后便厉兵秣马,这大明的社稷如今会是什么样,谁都无法预料。 但南方的郑芝龙一直都被所有人都忽视了,这其实也怪不得别人,就算郑芝龙归顺了崇祯,崇祯帝自己都没将郑芝龙从心里当成过自己人,哪怕郑芝龙坐拥数万强军。 因为崇祯心里很明白,郑芝龙归顺大明只是权宜之计,为的是披上官衣,更好的去发展自己的海上势力,对于朝廷向来都是阳奉阴违,指望他率兵平乱?不要忘了郑芝龙自己都是海匪出身! 实际是一回事,名义又是一回事,郑芝龙的福建兵马真算起来确实是大明的官军,那么坐视中原大乱而不闻不问,确实是大罪当诛,甚至于比吴三桂被迫叛明都还要恶劣! 但今天如果郑芝龙自己不提,朱慈炯自也不会提,甚至于天下人都未必会想起这一茬,但郑芝龙提了,还是在金殿天子大赏之时,这里面到底意味着什么? 没人知道郑芝龙自己是怎么想的,按照常理来说,天子问起是否知罪,他只需请罪,然后天子随便骂上几句,这件事其实就算过去了,但郑芝龙没有,坦然认罪不说,还认的这么利落这么狠! 郑芝龙其实自己都有些后悔,毕竟天子对他儿子已经是恩宠无双,他这般作为多多少少会对郑成功有些影响,但是他心底终归还是有点不甘心,因此坦然认罪,明知天子不会把他怎么样却也要把心底那股郁气给释放出去,尽管看起来很有可能失去圣心,有些顽童赌气的意思,自不该是个年近五十的人该干的事,但怎么说呢,话已出口,难道还能收回来不成…… 朱慈炯同样猜不透郑芝龙的心思,但他何须去猜,问郑芝龙是否知罪,那么郑芝龙知罪也好不知也罢,他该做的还是会去做,不会做的即便郑芝龙认下足以诛灭九族的罪,他今天也不会做什么。 至于以后郑芝龙在金陵城会如何,朱慈炯更不会关心,因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郑芝龙安份一点,他看在郑成功的份上,至少可以让其享受荣华富贵直至终老,但若是不安份,那只能说郑芝龙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枭雄也好,豪杰也罢,郑芝龙拥有福建水师数万兵马都未放在朱慈炯眼里,何况金陵,要捏死他,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费事! 从这一点上来说,郑芝龙赌对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认罪(下) “你想让朕如何处置你?”朱慈炯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因为同样的问题刚才郑芝龙已经回答过了一次,可见郑芝龙出人意料的认罪,倒是让朱慈炯乱了少许方寸。 “启禀陛下,臣……”郑芝龙刚要开口便听到儿子的声音响起,他如何不知道郑成功的意思,这是想要替父认罪?简直愚蠢!他敢认罪,就是赌朱慈炯至少暂时不会动他,但郑成功替他,别的不说,失去圣眷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对于将振兴郑家全部寄托在儿子身上的郑芝龙来说,无论如何也难以忍受,故而怒道:“住口!为父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有功便敢讨赏,有罪岂会不认,陛下圣明,岂容你在金殿之上大放厥词!” 朱慈炯眼中闪过一丝亮色,这郑芝龙还真是个人物,不愧是称霸沿海数十年之久的一代枭雄,拿得起放的下,正如郑芝龙所想,如果郑成功顶罪,就算不会失去圣心,朱慈炯哪怕做给朝臣看,也必定会冷藏郑成功一段时间,这对于朱慈炯来说同样是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有功请赏,有过认罚!”朱慈炯脸上浮笑意道:“郑卿能说出这样的话,朕于心甚慰。” 郑家父子同时松了一口气,天子没有直呼其名,而是以卿称之,这说明即便给第二条罪定性也不会太重了。 这其实也是郑芝龙的最终目的,他这些年对大明皇帝听旨不听宣,又坐视中原乱战而无动于衷,以前他坐镇福建自然不会有人敢说他的不是,但以后在金陵城做个无权无势的公爷,没准就会有人拿这些事出来做文章,那个时候天子若是下手惩戒,恐怕天子就算看在郑成功的面子上不会对他下手太狠,这金陵城里的日子也肯定不会好过。 所以这满朝的官员大多数以为他得了失心疯,谁又知道他郑芝龙的真正用意就是把后患先挑出来,借今天这个天子不太可能处置他的机会,为以后扫平后患! 姜终究还是老的辣! 朱慈炯就算再怎么睿智,在如何有超越时代的见识,一时半会间又如何能算透人心,良久叹道:“既然你已知罪,朕也不苛责过甚,你在福建海务总督任上犯下的过失,那就用你的官衔来抵好了,朕免除你福建海务总督一职,你可服气。” “臣谢陛下隆恩。”郑芝龙叩头谢恩,如今他职也免了爵也除了,基本等同于庶民。 “说说你的第三罪。”朱慈炯再问。 “臣自归顺但以后,这二十年来一直经营海贸生意,获利不菲,然却从未向国库缴纳一文钱的赋税,此为罪三。” 史可法等臣苦笑,郑芝龙这是想干什么?破财免灾吗?还真是老谋深算呐。 朱慈炯好笑道:“郑卿既知罪责所在,如今又无职无爵那么朕又该如何处罚你呢?” 郑芝龙肃然道:“罪臣不求陛下宽恕,但想求陛下可以给罪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臣愿意按照大明如今的税法条例补交税款,并承担一倍税款的罚金!” 高弘图面上不露声色的一喜,补交税款还承担一倍罚金?那是多少?郑芝龙这二十几年做海贸生意,每年进账何止千万!二十年,……按大明商贸税率两者加起来岂非要三四千万! 现在天子对于国库大力支持,按理来说高弘图不差钱,但高弘图以前执掌户部可不止一年,穷日子过的太久了,圣武朝以后,虽然越来越富,可开销同样巨大,高弘图身为财相,早已经养成了精打细算甚至累珠必较的性格,现在国库能凭空多出这份收入,岂能不喜出望外? 朱慈炯觉得今天郑芝龙给他的意外实在太多了些,郑芝龙身家巨富乃是可以肯定的,但朱慈炯身为君王虽未必会看得上区区几千万两银子,但郑芝龙肯散财,不管是为了消灾也好,还是为了以后能在金陵日子过的更舒坦些,总之这个态度让朱慈炯很满意。 而且郑芝龙说是海匪,但真要算起来的话其实也是一个商人,岂能没有商人的眼光,在金陵想必很快就会发现,这里遍地都是机遇,以郑家这些年积累下的财富,恐怕大明没有任何一个商人够资格与其强烈竞争,如果好好经营,这财富将会如滚雪球一样急剧膨胀,损失几千万两只怕用不了几年便能赚回来。 “平身。” “谢陛下。”郑芝龙起身,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这大棒总算轮完了吗?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朱慈炯跟个小狐狸似的说道:“大明这几年国内建设遍地开花,军工开支更是消耗巨大,郑卿能有此心,朕于心甚慰啊。” 郑芝龙正色道:“罪臣身为大明之臣,为国效力乃属份类事。” “好,郑卿既有此心,那朕便赦了郑卿此罪,这二十几年该交多少税款,届时与高部长商议着算,罚金就免了,郑卿既有心,便以郑卿之名资助一二便是。” “罪臣明白。” 朱慈炯洒笑道:“朕方才说过,朕有过必罚,有功亦必赏,这该罚的也罚了,该论功还是要论功。” 果然都是套路,郑芝龙心里暗笑,身为上位者,此套路当真是屡试不爽。 “罪臣三罪在身,岂敢言赏。” “郑卿这些年论起来,对于大明还是颇有功勋的,朕岂会因罪免功,何况郑卿三罪已然得罚,再提已无必要。”朱慈炯正色道:“郑卿自归顺大明以来,肃清海患,使大明沿海百姓再无海匪侵袭之苦,整顿防务,使内贼无南顾之心,发展海贸,沿海百万百姓得以丰衣足食,桩桩件件皆郑卿之功也,朕身为大明至尊,臣子之功岂能无视?今日朕便赐郑卿为延平郡公,九代荣光,另在这金陵城里赐郑卿公府一座以示嘉奖,郑卿以为如何?” 郑芝龙再次跪倒,泣道:“臣微末之功,受陛下如此深恩,实感惭愧无地,从今而后必兢兢业业为大明捐资助学助建,肝脑涂地,以报陛下厚恩于万一……” 第六百五十五章 放榜 万长明携郑芝龙入京掀起的波澜维持了不过天边渐渐平息,毕竟金陵城内如今最重要的盛事还是会试,尤其是今天十二月十八,会试放榜! 承天门外新建腾龙台,腾龙台上砌起了一块长达三丈高有三尺的石碑,石碑下面有神话传说中的四大圣兽的碑腿作为底座,如今三丈石碑上贴满了用黄色绢帛书写的中榜士子名录,本科会试杀入殿试的士子共计一千五百五十七人,按会试新制这一千五百多人最终将会有五百多人被黜落,淘汰率超过三成,竞争不可谓不激烈。 皇榜下面数以万计的百姓和士子围观,人群中时不时还会爆发出几声激动无比的嘶吼声,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来说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嘶吼之人在皇榜之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十年寒窗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这一刻? 哪怕此刻中榜不代表本次会试一定能中试,但不要忘了,他们还有一次机会,这个机会在一年半以后,此番中榜的士子在下一届会试的时候,前四科可是免考,直接进入殿试,有过一次殿试经验的士子与新科中榜士子一起,无疑会占据更大的优势。 此刻人群前方,陈芳远正一脸笑意的说道:“云文兄果然大才,取皇榜头名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啊。” 张正卿笑了笑,看向皇榜头名。 浙江,张正卿,总分三百八十五,儒考一百、算考一百、时事八十五、类考一百! 四门科得分三百八十五,共计扣了十五分,还仅仅是一门扣的,这个成绩简直骇人听闻! 第二名是一位南直隶士子,总分三百六十三,第一比第二高出二十多分,这成绩若是换到后世堪称逆天! 三百八十五分的成绩符合张正卿的预期,甚至比预期还要高上一些,但此刻的张正卿似乎并不满意,因为时事尽然扣了十五分,这几天他一直在回忆时考的考题,反复推演了很多次,已然可以肯定天子出这道题的的核心就是贸易这两个字,破题只要正确,那么以他的笔力不可能被扣十五分这么多才是,看看儒考和类考的成绩,就知道他的文章作的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差,那么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他破题破错了! 陈光先摇了摇头,自己在金陵结识的这位好友才华横溢,便是他爹都说了张正卿有状元之才,现在看榜果然如此,只是自视太高了些…… 不过陈光先的目光很快又落回到了皇榜细细搜索,这次会考他得三百二十七分,排在第五十一位,当然得三百二十七分的还有另外两名士子,皇榜排名没有并列一说,一般分数一样,便以姓氏几笔来决定名次,排第五十位的姓古,第四十九位姓丁…… 陈光先此刻在找的人名叫黄士奇,虽说他与张正卿二人与这黄士奇仅仅只有一面之缘,但是相谈甚欢,颇有引为知己之意,但望江楼一别以后,黄士奇便如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难觅半点踪影。 陈光先和张云文一样,知道黄士奇绝非寻常人,但自认不会超过他二人的家世,一个乃是当朝辅臣之子,一个是浙江布政之后,两人在此番会试当中不敢说傲视所有人,但至少也是站在顶端的人之一! 因此没有黄士奇的消息,二人尽管有些纳闷可也没放在心上,但是此番会试陈光先已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皇榜,黄士奇之名竟然没有! 师承念台先生,才学不在二人之下,此番会试会籍籍无名?怎么可能! 陈光先绝不相信以黄士奇之才会考不中,那么为何如此,想来只有两个原因,一是黄士奇用了假名,二是黄士奇根本没参加此届会试…… 张正卿的目光从皇榜上移开,脸上浮现出一缕苦笑,他可不是那种喜欢死钻牛角尖的人,既然一时半会想不明白,何必浪费心神。 二人离去,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陈光先的话不少人都听到了,他身边的英俊少年便是此届会试皇榜头名,如果不出以外,殿试过后,此子只要有七八成的希望进入头甲,没准就是本科的状元,大明政坛上一颗新星即将遥遥升起! 望江楼的小二早就跑了回去,这段时间在望江楼留在墨宝的士子数十上百,放榜之后,望江楼第一件事要做的便是将中榜士子的字帖给找出来然后裱好,等到金殿放榜之后,根据名次再将这些字帖分别挂在显眼的位置,以供食客瞻仰。 朱慈炯的那首诗写的很不错,只可惜这年头不缺好诗,缺的是名头,就好像当朝宰辅史可法若是写了一首不说驴头不对马嘴,至少是意境、文采很一般的诗词挂在这里,食客看了以后谁敢说不好,只怕被吹捧上天都不算有多稀奇。 同理,如果一个名不经传的士子题了一首诗词,哪怕有李易安之婉约,有苏东坡之豪放,挂在这里,也一定会有人评头论足,指出其中不足。 朱慈炯题的诗是随便抄的,比起张正卿的不差,但如今张正卿已然夺取皇榜头名,他的诗比起朱慈炯的诗,按身价论高了何止百倍,更何况朱慈炯题诗的时候连名讳都未留,更加不可能得到望江楼东家的重视,没拿去引火估计都是看在张正卿一起题诗的面子上了…… 但不管是张正卿、陈芳远还是其他中榜士子,他们如今都不会有其它心思,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猜策论题,当然对于真正的饱学士子来说,功课自不必备的那么细,但分析天子可能会出题的大致方向还是要做的。 毕竟殿试对于所有的中榜士子来说才是真正的临门一脚,闯过去天高云阔,踏上仕途,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伟大理念,但闯不过去,那么也唯有一年半以后再来,机会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均等的,以才学定仕途! 第六百五十六章 共担 史可法身为会试主考之一,乃是统筹阅卷的最主要人选之一,但真要说起来他的工作量并不算太重,甚至可以说是挂名,阅卷工作自有下面的五十名考官去做,只有那些拿不准打分主意的卷子才会交到几位主考官的手里进行平定,而这些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百。 比如张正卿的儒考卷和类考卷,每一份考卷会由三名考官进行打分,最后统计平均分作为最终得分,然而张正卿的儒考卷其中两名考官给了九十五分,一名却只给了八十分,相差悬殊太大,因此会交给主考评定,最终的结果是史可法和陈邦彦一致认定,此卷可得满分! 给满分并不是说张正卿的文章做的便是毫无瑕疵,恐怕张正卿自己都不会这么认为,但史可法如今身为儒林领袖,对于儒家学子因为天子新学政策而导致越来越势微的情况岂能没有感触,张正卿的文章一看就是儒学底子极其雄厚,儒家传统学说最纯正的传人,岂能不让史可法等人心喜,如果说张正卿的文章能得九十分,那么最后的十分则是来自于几位儒臣主考的观感和激励后进,这也是朱慈炯所说儒家文章里面主考官评定好恶感影响最终成绩的最主要原因。 史可法如今的心思已然不在会试上面,四场考试结束,他的任务基本上完成了,本来殿试要淘汰三成士子,同样需要阅卷,但是天子似乎没有让几位主考初阅之后,再让他定名次的意思,既然天子有亲自上阵的想法,史可法自然不会与天子争这阅卷之权。 何况他手头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关于福建水师解散重组的事情,史可法身为军部尚书自是责无旁贷,但了解的并不是很具体,但金殿大朝过后,史可法对于天子之意已然了然于胸。 大明这几年扩张的速度太快了,但如果真要算起来可以很清晰的发现一件事,号称战无不胜的大明陆军,实际上经历的恶战还是天子刚刚继位不久之后的事情,房山一战和大同一战加上四川双战,才是彻底奠定大明陆军无敌威名的主要战役,其它相比起来无疑要逊色的多,甚至可以说,野战九军的震慑力似乎还要在战力之上…… 大明境内平定以后,在原有两京十三省的基础上,扩张来的地盘已然有原先两个大明大,但辽东、朝鲜是满清拱手让出来的,青海等四省现在设府治县,也是在李自成肆掠以后,内部部族实力弱到最低点的时候被徐景等人顺手接收的,更不用说哈萨克汗国的地盘,东南也是一样,顾骏入东南也是捡了个现成的,张献忠几乎覆灭了整个东南的情况下,被大明顺势接手。 简单点说,说起来圣武朝这几年拓土无数,但几乎没几处是野战军亲自动手打下来的,各大野战军干的最多也是最频繁的事情只有一个,剿匪…… 而这次显然不一样! 史可法叹了口气,看了看坐在客椅上的郑……朱成功,直到现在都没有明白,为什么天子会对此子那么恩荣备至,甚至为了给其铺路,将这天大的功勋扔给了他,如果能完成,朱成功在大明青年将领中的声望估计将会攀升至顶点,这并不是说朱成功比顾骏、李丰等人强,而是这几年没有证明自己的机会。 史可法缓声道:“大明立国以来,日本国内动荡,时有侵犯大明属国之举,朝鲜、琉球等国更是身受其害,哪些失败的大名甚至泛海进入大明境内,倭寇之患经年不绝,天子曾对老臣畅言,称日本撮尔小国,民生虽困顿不堪,然骨子里面心心念念不忘的便是侵略野心,中原强盛之时,恭谨如猫狐,然中原虚弱之时,便化身豺狼,想要占中原之地以图存,雀占鸠巢之心千年从未变过,历史上更是多次侵略朝鲜以期夺朝鲜之地进攻中原皇朝,天子明言,对待日本,只有一种方式可以永绝后患,一个字,屠!但凡男子一律诛杀,灭其全族!” 朱成功身躯微微一颤,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止不住震怖,屠杀倭寇全族,男子一个不留!这得要死多少人?一百万?两百万?还是五百万? 恐怕工笔史书之上,他朱成功一个屠夫的名号是彻底要坐实了,但是他没得选择,天子赐其名又赐其姓,恐怕其中深意便在此处了。 “福建水师解散重组,将会分为八个部分,其中七部水师,每部二十艘大型战船和三十艘中型战船,将由洪武舰队中层将官统带,在划定区域巡海,打击海匪维护海贸安全,每部三千水军,其中两千由原福建水师汉兵,另从松江海军大营抽调一千共同组成,朱提督将会率领两百艘大型战船五百艘中型战船,四万异族水军,一万海军陆战队,执行平定日本之战役,朱提督可有信心?” 朱成功肃然道:“成功必定不惜一切完成平定日本之役,永绝倭寇之患。” “好。”史可法赞道:“天子眼光,冠绝古今,岂会看错人,老臣也相信郑提督必定会完成讨日灭族之大业,天子让老臣带一句话给朱提督。” 朱成功立即站了起来,微微躬身,聆听圣训,岂能不恭! 史可法很满意的点点头,天子圣眷最是容易使人骄狂,朱成功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能紧守本心的,拱手道:“天子言,绝族倭寇之邦,必有数百万人死于此役,夺民百万有干天和,业孽缠身,天子当与你共担之!” 朱成功扑倒在地,朝乾清宫方向三叩首后站起身道:“倭寇之患,臣身为原福建水师提督,一直深有感触,倭寇之凶残、毒辣、卑劣,成功更是知之甚详,天子诏命,绝其族、灭其根,臣自当誓死以承皇命,岂敢让天子背负恶名,血屠哪怕千万人,臣当一肩扛之!” 史可法目光深邃的看了朱成功几眼,当真是天子看重的才俊,恐怕终不会负君王之厚望呐…… 第六百五十七章 盘口 圣武六年十二月二十,殿试! 一千五百多名士子辰时刚至,便鱼贯进入紫禁城,乾清宫大殿之外,已然准备好了一千多张考桌,每个考桌下面还有一只火盆,一千多只燃烧着木炭的火盆,多多少少驱散了一些冬日里的寒气。 不过也不是所有士子都需要在殿外忍受寒霜之苦,四科前一百多士子将会直接进入乾清宫正殿参考,这或多或少也是对于成绩优异者的一种福利。 每张考桌上都放有笔墨纸砚乃至镇纸,不过这天寒地冻的光是研墨便是一件苦差事,更不用说还要用冻的麻木的手在寒风中书写文章了…… 圣武朝的重臣全部汇聚乾清宫正殿,按照品级两边站定,殿试的规则包括史可法在内都无人知晓,但天子不需主考阅卷他们倒是清楚的很,一千五百多名士子写的文章,天子亲阅这将是多么庞大的工作量?恐怕一天都未必够,内阁九位辅臣深感今天殿试,天子纯粹就是在浪费他们时间,毕竟年底了,他们委实太忙了些…… 张正卿站在自己的考桌后面,第一排,抬头便是御阶,更是能够清晰感觉到皇家气度之威严,不过脸上却是古井无波,拥有着远远不是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沉稳与从容。 史可法看了暗暗点头,不愧是封疆大吏的儿子,家学渊源颇为深厚,文章更是作的条理分明又不失景秀,当真是难得一遇的人才,如果不出意外,实乃状元的不二人选! 陈邦彦的目光则是落在五十一号桌子后面的陈芳远身上,会试考核的考试姓名都是被糊上的,但陈邦彦身为父亲岂能不认识自己儿子的字迹,但也正是因为是他陈邦彦的儿子,为了不引朝野非议,他在考官评分之后,对陈芳远的儒考卷和类考卷都落了十分,至于时事,陈芳远尽管也提到大航海时代代表着海贸时代的开端,但却不是重点,陈芳远叙述的重点是海洋征服为主,贸易为辅,便底了一截,自然没有继续减分的必要,但若是不被减少二十分,陈芳远的名次已经足够排在十五以内! 有个主考老爹,有时候对于考生来说,未必是件多值得骄傲和幸运的事。 “陛下驾到!” 朱慈炯身穿朝服,步上陛阶,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让看多了天子朝会无精打采的朝臣心底不住感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慈炯坐定,群臣,乾清宫内外士子尽皆跪倒,山呼万岁! 张正卿自不会例外,只是方才眼角余光一撇天子圣颜,恍惚中倒是生出一丝熟悉的感觉,不过这里显然不是胡思乱想的场合。 “平身!” 犹如一道炸雷陡然间在张正卿的脑海里面炸响,这道声音并不熟悉,毕竟他与那黄士奇也仅仅只有一面之缘,但配合先前那匆匆一眼,张正卿立即可以断定,那日望江楼一聚,所谓的黄士奇果然是化名,但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就算让他猜一万次,他都不可能将那个文文弱弱的黄士奇和雄才伟略的圣武大帝联系到一起去…… 天子不可能不知道他与陈芳远,现在确定,张正卿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脑子里面顿时乱了,思绪立即飘到了那日望江楼夜宴,努力回忆当初是不是说过什么不恭之语,似乎还真有过…… 朱慈炯的目光落在张正卿和陈芳远的身上仅仅只有一瞬,望江楼一会,朱慈炯对这二人多少还有些好感,不过也仅此而已,身为帝君,朱慈炯何须在意两位士子的感受。 不过如今这金陵城里倒是发生了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竟然有商贾开下盘口,赌这一次殿试的最终结果…… 盘口开的很广,从头甲状元、榜眼、探花三人的人选,到二甲前五十的人选都在其间,当然最热门的还是头甲。 头甲盘口一共有二十名士子,对应的乃是皇榜前二十,张正卿之名赫然位列第一! 如果买张正卿夺得状元之位,还押上全部身家,那么按照一比一的赔率,身家立即便能翻倍!而皇榜第二的赔率则是一比二,以此类推,皇榜排在第二十位的赔率高达一比二十! 榜眼、探花也是一样,只不过名单从前二十扩大到了前三十和前四十,赔率也是按照名次来定,堪称豪赌! 朱慈炯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倒是一笑了之,国人好赌,岂是一个禁字能解决的,只不过一赔二十朱慈炯有点看不上眼,若是一赔二百、五百乃至一千,朱慈炯很有兴趣让开盘的商贾,分分钟倾家荡产…… 当然朱慈炯不禁此类盘口的原因,是因为他本来也打算这么干,比如足球胜负、篮球胜负的盘口,这两个盘口很快就会为大明带来堪称恐怖的利润,天子意志之下,假球算个屁…… 作为一名优秀的商人天子,朱慈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彩票这样的吸金机器! 张正卿的几张卷子,朱慈炯全部都看过,皇榜第一确实是实至名归,如果按照往常的惯例,也就是这一千五百多士子猜测的那样进行殿试,以张正卿写道德文章的水准,本科所有士子也未必会是其对手,但本科新试,朱慈炯又怎么可能让士子随随便便便猜中试题。 此番殿试才学是一方面,运气也是一方面,朱慈炯的喜好更是至关重要,张正卿想取头甲首名,又岂会那么轻易…… 但商贾既然敢开盘口,为的是赚银子而不是亏本,即便明知道会赌张正卿获得状元的人最多,但同样会有无数想要以小搏大的人去买其他士子获胜,到了最后大赚特赚的永远都是商贾本身。 当然,意外也不是不可能不会出现,比如朱慈炯开挂,哪怕最后张正卿确实是状元,朱慈炯押个一亿两,赔都能赔死开盘商贾,所以开这种盘口大赚的可能性不小,但风险同样存在,因为开盘者无法掌控或者说影响到最后结局的走向,全天下能这么作弊却又不屑作弊的也只有朱慈炯一人而已。 第六百五十八章 殿试 朱慈炯收回思绪,缓缓说道:“今日乃圣武朝第三次殿试,也是科举新制第一试,诸位士子能从万人之中脱颖而出走入这紫禁城,皆为才识过人之辈,殿试淘汰与中榜规则想来亦是了然于胸,朕就不多说了,想来,诸位最想知道的是今天考什么,朕又会如何出题……” 陈芳远此时也认出了黄士奇便是当今天子,心里不由苦笑,当初望江楼猜题,可是天子亲口所提,如今看来倒是好笑的很,若如当初所言,那么天子便有对他与张正卿有泄题之嫌,如果不是,那分明一开始就在耍他们呐。 “今日殿试,朕不考策论,不问政事,只考才情!”朱慈炯微笑道:“何为才情,才思、才华、才智皆为才情,何以能最直观的体验出才情呢?朕以为吟诗作赋这个方法便很不错……” 史可法等人恍然,天子绕来绕去,竟然要考诗词?当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在场的所有人,估计唯有张正卿和陈芳远二人能多多少少猜到天子之言背后的意思,想当初望江楼一聚,几人谈诗论词,恐怕那个时候天子便有了殿试考诗词的想法了。 “朕此番殿试考诗词,不限定题目,也不固定体裁,不管诸位是写诗还是写词,是婉约派还是豪放派,哪怕诸位用以前作过的诗词,只要没有流传于世都可以!”朱慈炯肃声道:“谁的诗词写的好,意境强,这些很重要也不重要,之所以说重要是因为若是写出来的诗词不堪入目,那么朕会给出的分数必定也低,若是低于六十分,那么殿试直接淘汰,不重要是因为朕在诗词之道上未必会强过诸位,因此第一感官很重要,也许你的诗词写的所有人都觉得没别人的好,但是朕觉得好哪你就会得高分,分数越高,那么你在本届殿试最后的排名就会越高,头甲都未必没有希望……” 史可法等人微笑不语,本次会试,传统儒生杀入皇榜的仅仅只有六百人不到,哪些新学出来的士子已然占据了较大比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真要说起来,传统儒生最具备优势的还是儒考,而新学士子最大的优势则是算考和类考,此番殿试,天子考诗词,那么儒家考生无疑要比新学士子更具竞争力,千人名额,分得半壁江山问题应该不大。 “本科殿试,时限半个时辰,用时越短,朕会认为才思敏捷,此为加分项,诸位士子动笔。” 殿外得到消息的士子弄明白规则以后,有的开始思索,性子急点的已经开始研墨,乾清宫内外一片肃然,这场殿试将决定所有人的命运,是从此鱼跃龙门还是从头再来,在此一役,由不得人不重视。 张正卿原本对自己不说夺取状元有绝对信心,但取头甲之位绝无半点问题,但天子殿试规则一出,即便是他也感到心里没底,运气成分似乎还在才学之上!此番殿试,更是觉得有些儿戏…… 不限体裁、不出题目,看似可以天马行空、自由发挥,实际上很难,非常难! 天子的意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考诗词最终的成绩好坏要符合他的心意,否则意境、文采哪怕可比古之大家估计最多只能落得个好名次,这对于别人或许无所谓,但张正卿很有所谓,因为他就是奔着头甲来的,如今民间因为他得了皇榜第一,故而殿试拿状元的呼声也是最高,最终的结果若是连头甲也没进,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他也丢不起这人! 那么天子希望他们写出什么样的心思才算符合圣意呢?这就又是一个猜题的过程了,但很显然,这次猜题,没有给他们留下充足的时间,不仅做诗词仅仅只有半个时辰,而且完成的速度还可能影响到最后的得分…… 张正卿这一辈子做过的诗词不少,但大多数都是咏景咏物、风花雪月一类的,放在今天这个场合肯定不合适,看似在低头研墨,但思绪不知道飞去了哪里,砚台里面的墨估计都够写几篇文章了,张正卿却似浑然不觉…… 两刻种转瞬而过,已经有数百人开始交卷,诗词不是文章,既然开作,自是一挥而就,写完之后,在细细打量几番,不管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唯有交卷一赌。 时间已经不到一半,交卷的士子已经过半,而张正卿还在研墨…… 朱慈炯没有注意殿内的一切,张正卿也好陈芳远也好,皆是一面之缘,他也不会徇私,也不会故意放水,一切皆凭才学和急智! 目光一张张从交上来的卷子上面扫过,随手打下分数,正如他说的那样,对于诗词,第一观感很重要,然而直到现在他看了差不多有上百首,还没有能出现一首让他能有眼前一亮之感的诗词,这百来首诗词想要得高分自然不容易,最高的一首不过七十五分而已。 不过七十五分,已经有九成机会进入千名以内! “这首还不错。”阅卷过两百的朱慈炯突然间说了一句,然后在卷子上写下八十五三个字,得此评价,写此诗词之人已然必入二甲! 这句话也惊醒了张正卿,回过神来的张正卿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若非天子一言,他竟然出神到险些错过时间,若果真如此,他这位皇榜第一恐怕最终就要交上一份白卷,徒惹天下人笑了…… (此处借用诗词,审核不通过……) 朱慈炯眼前一亮,看了几百上千首诗词,委实有点疲劳,然而此诗一出,困顿之意顿时一扫而空!尽管是咏志诗,未必符合朱慈炯的心思,但言语之中透露出的豪放不羁,已让朱慈炯忍不住击节赞叹! “遍观诸诗词,此篇当可取为第一!”朱慈炯说完,写下九十九分,笑道:“不给满分,是怕此子太过骄傲,日后仕途当谨守本心,方能不负心中之志!” 第六百五十九章 马虎 殿内群臣原本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今日殿试他们从头到尾都是陪忖,列朝站班犹如木头桩子一般,唯一的意义恐怕就是激励后进,朝着位列朝堂努力奋进而已。 没想到眼看着快要结束,居然会有一首诗词能得到天子这么高的评价,不由好奇的一塌糊涂,只不过天子没有公示此诗词,他们就算再怎么好奇也只能忍着。 突然间朱慈炯眉头皱了皱,在卷子上面又减了五分道:“此诗无题?若是无题当注无题二字,若有题因大意未注则为粗心,扣五分!” 九十九分堪称完美的答卷,瞬间成了九十四…… “嗯?”朱慈炯眉头皱的更深,不悦道:“此卷为何人所作,便是连姓名籍贯也不写,此为何意?马虎至此,再扣五分!” 张正卿脸色煞白……恍然想起刚才因时间不多,急急忙忙一挥而就便作诗一篇,临场发挥甚觉满意,没想到忙中出错,尽然犯下这样不该犯下的错误,刚才天子说马虎至此的时候,张正卿险些晕倒,若是后面跟上一句不堪大用,他这辈子基本也就毁了。 这时候哪里还敢怠慢,连忙走出考桌,匍匐在地道:“浙江士子张正卿叩见陛下。” 朱慈炯一怔,没想到此诗竟然是张正卿所作,早知道就少扣点分了啊……八十九分,张正卿已经注定与本科状元无缘了,就算后面的卷子没有好的诗词出现,张正卿最多也只能得第二,因为前面已有一个九十分,可以说张正卿完完全全就是因为粗心,从而将状元之名拱手让人…… 这也必然会成为张正卿这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世人皆知状元公,几年之后,百姓谁又会知榜眼是谁…… 朱慈炯当然不会把分数改回来,他是君王,怎么可能会因为士子本身之失而收回前言,盘口若是压了一亿还差不多…… “此诗是你所作?” “与上章一样,此处诗词抄袭不通过……乃草民所作。”张正卿念了一遍,毕竟他也不是很确定天子拿的一定是自己的答卷。 “可惜了……” 天子之言等于击碎了张正卿最后一丝希望…… 便是群臣也暗道可惜,此诗确为一时难得之佳作,胸中抱负已然力透纸背,意境之强,颇有李杜之风,却犯了最是不该犯的错误,没有被当殿黜落已属侥幸,只可惜让到手的状元飞了…… 朱慈炯让张正卿平身后便不再理会,一个人犯下了错误,就需要有承担后果,哪怕这种后果足以压垮无数人。 朱慈炯的阅卷速度很快,读诗词最重要的便是心境和感觉,一眼读完没有引起悸动,自然无需多看,随便填个分便已结束,一千五百多份卷子能让朱慈炯看上两遍的卷子不过三张而已,而这三人自然便是本科的头甲! 安徽士子贺楠,九十分,头甲第一,状元! 浙江士子张正卿,八十九分,头甲,榜眼! 广东士子陈芳远,八十八分,头甲,探花! 头甲出炉,今夜不知多少人面对滔滔江水,心有轻生之念…… 贺楠名列皇榜第三十三位,注定盘口无人能中,被寄予厚望的张正卿以一分之差成为榜眼,尽管连累无数人输银子,可也不是不能接受,至于陈芳远由五十一直入头甲,倒是引起民间不少微词,谁让陈芳远乃辅臣陈邦彦之子呢?主考徇私并不鲜见,不过当时政报披露殿试规则以后,所有人尽数闭嘴…… 一座并不起眼的小酒馆里,张正卿与陈芳远对座而酌,陈芳远都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毕竟好友这状元丢的委实太过憋屈。 “去望江楼。”张正卿放下酒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陈芳远淡然道:“此馆虽小,但胜在清幽,如今望江楼只怕中科士子不知凡己,我与云文兄此去,且不说会被同年围敬,只怕此时亦未必有位。” “陈兄可还记得那一日,我与陈兄还有哪一位留诗与望江楼一事?” 陈芳远一惊,天子乔装出宫,殿试之时他便已知晓,知道事关重大,从未敢在外间提及,即便对他爹都是守口如瓶,现在张正卿却陡然提起这一茬,意欲何为? “那位墨宝,岂能留在酒楼茶肆蒙尘!” “云文兄此言甚为在理。”陈芳远恍然,当即不在多言,结了酒账直奔望江楼而去。 望江楼老板也是郁闷,张正卿皇榜第一,又在酒楼留下墨宝,他也在赌场下了三千元张正卿夺状元,最后自是血本无归,如今看着挂在显眼位置的字帖,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字帖下,十几名士子评头论足,谈论更多的则是说张正卿走背运,居然能犯下那近乎弱智的错误,不过同情者有,艳羡者也不少,殿试之时,天子钦点头甲名次,并直接安排三人入翰林,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状元郎贺楠的风头如今已然被榜眼彻底掩盖,即便跨马游街之时,百姓们的焦点依旧是张正卿而非状元郎,对此贺楠并无太多怨气,论家世贺楠乃是寒门出身与张正卿根本没可比性,更不用说与陈芳远比了,论才学,贺楠更是自知不及张正卿,他这个状元本就是捡来的,张正卿的那首无名诗可是得了天子亲口赞誉,自非他所能及。 张正卿与陈芳远步入望江楼,榜眼、探花同时现身,自然引起不小的轰动,然而一看张正卿那张仿佛冰山似的脸,倒没有几人上来自讨没趣,平白丢了状元,论谁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掌柜。”张正卿径直走到酒台跟前,陈芳远则是与一干同年畅聊。 “张公子光临敝楼,不胜荣幸,老朽这就让人收拾好包厢……” “不必了。”张正卿皱眉道:“掌柜可还记得,当初我与光先兄在望江楼饮宴,曾在状元包厢内留下墨宝三副?” “自然记得。”掌柜笑道:“张公子与陈公子的墨宝已然被敝店裱好,如今正挂在楼内,供士子观瞻,若是张公子觉得不妥,老朽这就命人撤下。” “不必,掌柜的只需将那副没有落款的字帖拿来便可,张某愿以银赎之。” 掌柜的一愣,连忙道:“老朽这就让人去取。”说完吩咐了一句,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那幅字帖是否已经被扔了…… 不大一会,小二寻回字帖,掌柜的松了一口气道:“张公子看看可是这幅?” “正是。”张正卿点了点头,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圣武天子文韬武略,但诗词还真没听说过,这幅墨宝可见其价值,当真是万金难换。 丢下百元大钞,张正卿转身边走,弄得掌柜一头雾水…… 第六百六十章 精英 圣武元年十二月三十,除夕。 紫禁城极其罕见的没有落匙,朝中大小官员,新进上千士子齐聚金銮殿,今夜除夕,天子赐宴所有未能归乡的士子与天同庆团圆之夜。 殿试结束以后,并非所有的士子都赶不回乡,大明的铁路如今已有三条开通,最北抵达北都,最西直抵湖北襄阳,往南直通福建福州,三大线路绵延上万里,沿途站台多达上百,新科进士若是回乡,起码超过一半能赶在除夕夜前回归乡土。 毕竟这个时候,春运的恐怖远远还未能体现出来,自无买票难之苦。 然而天子在殿试之时便定下除夕赐宴,直言此举纯粹是为来不及归乡的新科进士所设,去留随意,但赐宴何等荣宠风光,谁人会走?穷极一生,没准也只能遇上这么一次。 酉时,朱慈炯在坤宁宫随意用了些晚膳,稍填了填肚,逗了几下太子朱和域,太子如今已有两岁半,聪慧非常颇有乃父之风,又因从小教育适宜,看起来倒有了丝丝缕缕沉稳之气,倒是让朱慈炯颇为满意。 按制,除夕之夜乃是朱慈炯大宴后宫的日子,然而皇家夜宴随时皆可,而那些滞留京城的士子本可一家团聚,却因他考虑不周而在这金陵城独对新春佳节,朱慈炯于心不忍,故有除夕夜宴之举。 金銮殿内,二三百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有圣武贡酒和圣武御酒,除此之外便只有几盘可口小菜,天子未至,即便上了热菜也是无人敢动,在这瑟瑟寒夜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要成为一道冷盘…… 酉时三刻,天子驾临,群臣士子山呼万岁,此乃应有之意。 朱慈炯目光扫视全殿,除夕,不知不觉回到大明已有近八年光景,八年内,他费尽心机、呕心沥血才让大明恢复盛世荣光,才让大明彻底屹立在世界之巅,如今天下尽在掌控,千万人生死他一言可决,这种感觉,很好! 朱慈炯端起御杯,面带笑意缓声道:“今日乃除夕之日,辞旧迎新之夜,今夜也是朕与诸位臣工,新科进士门欢聚一堂的日子,来,端起手中杯,朕与诸卿共饮杯中酒!” “谢陛下!” 朱慈炯放下杯子笑道:“春去秋来,转瞬之间便是圣武七年,这几年间,朕有赖诸臣工治理天下,江山方有复兴之象,大明才能长治久安,此杯酒朕敬诸位为大明社稷兢兢业业的大臣们。” “臣等敬陛下。” “这第三杯朕自然要敬各位新科进士,你们即将步入仕途,很快就会成为大明的中流砥柱,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你们是大明今后走向兴盛,是大明屹立于世界之巅的希望,朕这第三杯酒便敬各位新科进士,大明未来之路,朕与诸君共勉!” “臣等不敢,敬陛下……” 朱慈炯微笑着将酒杯放下道:“朕于圣武朝大兴全民教育,为的是使百姓脱蒙昧,让万民知大义,更为了能让大明今后的官员能够涌现出越来越多的精英,何为精英,精英是在智慧、性格、能力、等方面能对大明的发展起到重要影响和作用的人,精英拥有决策权,精英的政治态度、言行,对大明发展方向和前景将会产生极其重要的影响,决定着大明以后的路将怎么走,精英是卓越人才,是各行各业的杰出人才,他们不仅仅只是政坛上的优秀领导者,也将会带领大明的工业、商业、农业等等方面走向辉煌的根本!朕这第四杯酒便敬在座的诸位精英,朕希望大明能在你们这些精英,不管是已经身在朝堂的官员还是即将走上仕途的后进的带领下百姓得以丰衣,万民能够足食,千秋乱世,永不复现大明之地!” “臣等敬陛下!” 朱慈炯第四次将酒杯放下,目光看向殿顶,缓缓说道:“话说回来了,大明兴新学,至今已有五年,成效可谓斐然,两京十三省如今新校何止上千,然除两京十三省以外,辽东、朝鲜、东南、青海、甘肃、宁夏、新疆乃至哈萨克等地之百姓何曾享有中原腹地之条件,百姓之子难入学堂,民风彪悍多因不识圣人微义之故,不仅如此,这些地域官员更是匮乏,一府正印所辖之地,换在内地几近半省甚至一省,朕也知道急切不得,操之过急只恐适得其反,然终究心结郁于胸中,今日不吐当真是好不难受啊。” 天子之忧乃臣子之过,金銮殿内不管是朝臣还是新科进士尽皆低头,平心静气,一时间落针可闻,史可法等人则要想的更加深远一些,天子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今天这番话,意中所指又是什么? “新科进士也好,落第士子也罢,乃至已经身在仕途的官员,可愿为朕分忧?” 殿内所有人尽皆跪倒,齐声道:“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平身,天寒地冻的着了风寒可是朕之失也。”待群臣起身,朱慈炯道:“会试之后,便是吏部选官分官之时,朕希望新科进士能够主动要求前往偏僻之地为官一任,体验偏远之地民生之艰苦,当然,此纯属自愿,吏部官员不得强行委任,偏远之地乃至乡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不论到那里都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另外,广大的士子群体,乃至在新学即将毕业的读书人,都是学有所成的知识人才,朕以为知识人才到偏远地区去体验很有必要,他们可以在广阔的天地里面学到很多无法在书本里面学到的知识,也更能体会百姓维持生计之不易,以后执掌正印,方能更好的去治理一府一县乃至天下啊。” 殿内再次默然,朝臣有自己的考量,新进士子更是心中了然,天子给出了选择,这或许将直接关系到他们日后的仕途能否走得更加顺畅。 朱慈炯该说的也已经说了,他相信只要不是弱智,自能体会他的一片良苦用心,说是自愿,何尝不是强迫…… 第六百六十一章 祭陵 圣武七年正月十六,整座金陵城旌旗蔽日,数不清的近卫军、禁卫军出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紫禁城通往孝陵的官道防卫的如铁桶一般。 礼部官员更是忙的不可开交,天子不按常规出牌,将原本定在圣武六年冬至日祭祖的日子愣是延迟到了今天,害的他们几乎年都没过好,礼部尚书钱谦益于皇宫夜宴之后正是致仕告老,新任的礼部尚书冯国治原本是礼部左侍郎,熟悉一切规制,倒也没有忙中出错,不过话又说话来了,国之大事,在戎在祀,若是祭奠孝陵这样的大事都能出差错,只怕他这个刚上任的礼部尚书,也该下野去喝西北风了。 巳时,紫禁城城内缓缓使出一行车马,上皇、上后车驾位于最前,天子銮驾紧随其后,銮驾内,圣武帝后携太子端坐其中,至于后面的车驾则是皇子、皇女以及诸子女之母妃。 孝陵乃大明开国太祖洪武皇帝与孝慈高皇后的合葬陵,位于金陵东郊紫金山南麓独龙阜玩珠峰下,茅山西侧,南邻梅花山,气势雄伟,远超历代。 圣武皇帝乃民间公认之神圣临凡,大明社稷中兴圣主,此番祭奠孝陵,祈盼大明永绝天灾,天下风调雨顺,大明气运千秋不绝,国祚万代不灭,意义自是非凡。 洪武皇帝驱逐蒙元,复汉家河山,武功可比秦皇汉武,功绩不输唐宗宋祖分毫,乃五百年难得一出的盖世圣君,即使魂归苍穹,阴灵亦庇护大明世世代代,故而方有圣武大帝末世而出,拯救大明将倾之大厦! 孝陵卫原本也有五千兵马,不过自永乐皇帝迁都北京之后,孝陵卫兵马便逐渐递减,兵力最少时已然不过千,即便这千余人马也和其它卫所如出一辙,早已经沦落为在紫金山下耕地的农夫。 朱慈炯继位之后,裁掉屯兵,废除兵籍,孝陵卫自然不会幸免,如今的孝陵卫已经更名为孝陵驻防营,直属近卫军管辖,共计四营兵马,分驻孝陵四方,大越两千人马,几乎都是由各野战军退役的士兵组成,皆为一时之悍勇! “万岁!万岁!万岁!万岁……” 紫金山山下,朱慈炯携皇室成员下了车驾,朱慈炯搀着崇祯上皇,徐后则搀着周上后,太子殿下自有大伴抱着,一步迈上黑毯。 整座紫金山仿佛随着这一步都变的肃穆了三分。 过下马坊不久便看到一块石碑,名为‘神烈禁约碑’,乃崇祯十四年所立,上刻碑文禁止损坏孝陵及谒陵的有关九条禁约,随后便是大金门,又称四方门,大金门正北二十余丈处有碑亭,亭内有神功圣德碑,乃是永乐十一年成祖皇帝为太祖撰述的歌功颂德之圣碑! 过了御河便是神道,神道两两有狮子、獬豸、骆驼、象、麒麟、马六种石兽。 狮为百兽之王,显帝王的威严,乃皇权之象征! 獬豸是一种神兽,独角、狮身、青毛,秉性忠直,明辨是非,它能用角抵触有罪的人,以示刑罚! 骆驼乃是沙漠之象征,寓意大明疆域辽阔,君王威镇四方! 大象是兽中巨物,它四腿粗壮有力,坚如磐石,表示国家江山的稳固! 麒麟是传说中的‘四灵’,即麟、龟、龙、凤之首,它是披鳞甲、不履生草、不食生物的仁兽,雄的叫麒,雌的叫麟,象征“仁义之君”和吉祥、光明! 马,在古代是帝王南征北战、统一江山的重要坐骑,立在御道,宣示太祖皇帝赫赫武功! 六种石兽每种两对,每种石兽两跪两立,夹道迎侍拜祭孝陵之人。 石兽尽头,神道折向正北,便是棂星门,两侧置石望柱和石人,望柱之上雕刻云龙纹。通常望柱均置于神道的最前面,望柱之后便是东西相对而立的翁仲,有武将、文臣各两对,共有八尊! 朱慈炯一行缓步神道,过棂星门踏御河桥,过御河桥,便是孝陵的朱红色大门,门口有朱慈炯亲笔手书雕刻而成的‘治隆唐宋’四个大字,弘扬太祖皇帝治国方略超过了唐太宗李世民和宋太祖赵匡胤! 过享殿入明楼,再往里深入便是孝陵宝顶,乃太祖帝后安寝之地,只不过祭奠只需在明楼举行,倒无需继续深入。 明楼内,一众皇室成员满面肃穆,祭奠仪式自有规制,只不过在大明历史上上皇与当今天子同祭尚属第一次,自然不能照搬仪程。 但也无需大改,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当今天子并不注重形式,礼部只要不出明显的纰漏导致圣心不悦,就绝无问题。 午时,日上三竿,正是一天当中阳气最盛之时,礼部尚书冯国治亲读祭文,待祭词念完投入预备好的方鼎之中,大声道:“祭!子孙叩首!” 崇祯跪于最前排,朱慈炯落后半个身子,身侧是太子朱和域,小家伙平日里古灵精怪,此时或是受气氛感染,倒也跪的中规中矩,再往后便是以大皇子带领的皇族子嗣,明楼之外则是由上后领头,携徐后及后宫妃嫔、皇女祭奠。 等众人行了大礼,冯国治再次大声道:“进香。” 崇祯皇帝上前,接过礼部官员手里的祭香,躬身三拜,然后插在香炉里,祭案上设爵三件、祭帛三份,崇祯端起一爵,肃声道:“后世子孙朱由检祭太祖皇帝,祈盼太祖庇佑大明千秋万代,社稷永传!”说完,将爵中之酒倾倒于地。 参祭官员身着朝服排班肃立,行一跪三叩首大礼。 朱慈炯随后上前,一如崇祯所行后,很是庄严道:“后世子孙朱慈炯克继大统,祈盼太祖英灵护佑大明风调雨顺、天灾永绝!” 参祭官员再行一跪三叩首大礼。 随后太子朱和域脆生生上前,这套仪式已然铭记于心,学着皇祖、父皇模样进香,只不过个子不够,还要礼部官员抱着才将祭香插入香炉道:“后世子孙朱和域祭太祖皇帝,祈盼父祖身体康健,天下万民永享太平。” 随祭官员再拜…… 至此祭奠主体已终,随后便是奏哀乐等一应随祭仪式正式开展…… 第六百六十二章 修陵 祭奠孝陵一直持续到申时过后,待到朱慈炯等人下了紫金山,只见车驾旁恭恭敬敬跪着四人…… 赫然是被发配到孝陵四大亲王! 吉王等人苦啊,身为高高在上的亲王,原本打算通过哭陵逼迫朱慈炯妥协,谁能想到朱慈炯那么狠,那么不顾及血缘之亲,更是不管天下人会如何看待,直接将他们四位亲王死死按在了这紫金山上! 名为守陵,实为囚禁呐! 作为尊贵的亲王,他们何曾过过这种日日夜夜受人监视的日子,即便用生不如死也不为过啊! 自从被囚在孝陵以后,四大亲王日日夜夜想的都是如何能早一天出去,他们敢拿性命打赌,出去以后一定老实做人,绝不给冷血无情的圣武大帝添堵! 然而悲剧的是,三年了!他们根本没有面见圣颜的机会!自从被囚孝陵之后,朱慈炯祭奠孝陵连这次已经三次,前两次他们就想跪在这求情,然而祭陵那一天他们连出去的机会都没有,很显然朱慈炯根本不想见他们,看守的近卫军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他们若是敢摆出王爷之尊,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揍! 不会被揍死也不会被揍残,甚至不会揍伤,但是一枪托砸肚子上,也绝非常人所能承受! 四位亲王也好,十三郡王也罢,这几年已经被揍怕了,近卫军敢如此对待他们,毫无疑问必是得自天子授意…… 今天这些皇族能有机会跪在御驾之前,自是朱慈炯允许,这岂能不让饱受折磨的四大亲王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按照朱慈炯的意思,以四位亲王所犯之过,他没有剥夺四人爵位已然是网开一面,既然守陵自然要守满期限,只是崇祯上皇念及族亲,亲口劝说,朱慈炯才决定网开一面,毕竟父皇自从闲居之后,还从未开口要求过他什么,这点面子他不能不给。 由此可见,崇祯虽身为帝王,手段终归还是太软,否则当初也不会在老福王死后,那么善待朱由崧那个废物,国难之际更是没有酷掠满朝,致使大明陷入无银困境。 看着四位亲王,朱慈炯寒声道:“守陵三载,你四人日日面对孝陵,心里可曾有过悔意?” “臣等知错了。”四大亲王同时哭诉道:“还望陛下开恩,赦免我等之罪!” “吾等之罪,本是罪在不赦!”朱慈炯冷哼道:“依朕之意,你四人本应在这孝陵再呆上数年,只是上皇仁慈,不忍同宗受苦,这才与朕分说,朕今日放尔等离去,若是以后还敢鱼肉百姓,为祸一方,必有牢狱之灾,今日所言,勿谓朕言之不预!” “臣谢上皇!谢陛下!” “滚!” 四大亲王若脱升天,哪敢再多说一个字废话,对于朱慈炯,他们四人已经是印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 “便选在梅花山。”朱慈炯叹了一声道:“梅花山毗邻紫金山,朕千秋之后,也能与太祖、父皇隔山而望。” “臣遵旨。”冯国治连忙应道:“臣回去以后便去找陈阁老,让工部择日选好陵址,勘测风水等事宜。” 朱慈炯点点头,圣武三年时,内阁便已奏请修建皇陵,只不过那个时候天下之事千头万绪,朱慈炯哪有闲心关心自己百年之后的阴居之所,这与忌讳不忌讳没有丝毫关系,天子继位之初便选址修陵的比比皆是,没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天子号称万岁也是人,是人就终归有入土的一天,帝王乃天下最为尊贵之人,丧葬岂容轻忽,陵寝规模更是要与其身份相匹配,帝陵规模宏大,往往要修建数十年,正常来说帝后一日不死,帝陵修建就不会完工,否则帝后未亡,帝陵修完了,等亡者入居,岂不是咒帝后早亡,可若是殡天以后再修建陵寝,根本来不及,因此早修慢工乃是常态。 朱慈炯今年不过二十二,按照老道士石传风的说法,他起码能活到九十岁以上,七八十年修陵,可见工程之浩大,帝陵定在梅花山,几乎不用想,整座梅花山都必然成为朱慈炯的陵寝之地,一如乾陵一般。 只不过如此一来,东吴大帝孙权墓恐怕就要挪窝了…… 崇祯皇帝尚没建造陵墓,不是因为国力不允许也不是不想建,而是因为北都天寿山已无现成的风水宝地,崇祯想建陵于马兰峪,也就是后来成为清东陵的地方,只不过等到想要修陵的时候,因国事繁杂,便一拖在拖,历史上直到甲申之变,崇祯殉国,帝陵都没开工,满清入关以后,为了笼络人心,将崇祯葬入田妃墓,并改田姐墓为思陵,于是田妃墓升格为帝陵,也就成了明十三陵的最后一陵…… 但如今大明国力何等雄厚,不要说是修建一座帝陵,便是比帝陵工程还要庞大数倍也更耗人力物力的黄河治理都能动工,修建帝陵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此番修陵还不只是朱慈炯这一座,崇祯帝陵也将择日动工,地址位于紫金山,孝陵之侧,也就是后世中山陵的位置,工程量自然不及梅花山圣武陵寝,但也肯定不小,崇祯这辈子皇帝做的失败,可谁让他生了个好儿子呢,这也是命。 听了冯国治的话,朱慈炯笑了笑道:“此事无需操之过急,朕还年轻,上皇亦是春秋正盛,估计离殡天之日尚远……” “陛下慎言呐。”冯国治吓的立即扑倒。 “起来。”朱慈炯叹道:“死生本为常态,朕都不晦言,冯卿又何须在意,如今工部署理天下工程,何等繁忙,帝陵修建,工程浩大,动辄数以几十年,你且告诉陈子龙,修陵规制、勘探、地宫择址等等慢慢定下便可,修陵之工匠五百劳工足以,无需兴师动众,工部的主要事务还是要放在三大工程之上。” “臣遵旨……”冯国治张了张嘴,真要说起来,修陵确实无需急于一时,但仅仅五百工匠是否太过儿戏?这是帝陵啊,不说如始皇帝那样出动数十万人,至少也得数千,不过天子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岂敢反驳,说人不够?工程进度太慢?你他么咒天子早亡还是怎么滴! 第六百六十三章 乌斯藏 乾清宫金殿,朱慈炯端坐御椅之上,二月初一,圣武七年第一次大朝,群臣站班,气氛肃穆,朱慈炯的眼中若有若无的射出几缕精光。 正月下旬乌斯藏罗桑嘉措入金陵,请见大明天子! 朱慈炯根本没料到,达赖五世会入京,甚至于连他自己都还没想好该以何种方式去解决乌斯藏问题,大明如今得到的太多地盘需要消化,按照朱慈炯原本的设想,彻底解决乌思藏问题,起码要等到圣武十五年以后! 达赖五世入京,显然打乱了朱慈炯原本对乌思藏一切部署。 最关键的是,乌思藏问题很复杂…… 太祖皇帝一统江山以后,对于历史上唐朝时期吐蕃入寇,元朝番僧之害很是了解,故而为了杜绝乌思藏再有类似事件发生,采取众建分封,政教分离的方法。 众建分封,是将达赖的地位贬低,而增加三法王和五王,任其自行牵制! 政教分离,是朝廷发挥自己的影响力干预,限制宗教势力涉政、乌思藏因为内部相互牵制,甚至发生战争,例如帕木竹巴同萨迦派的长期战争,大明在其中不断发挥自己的影响力,联合弱小的土司,压迫打击大的土司,达到看似没有发兵,却依旧达成战略意图,瓦解西藏强权的目的,最终成效斐然,因此至今为止大明三百年天下,没有任何一部势力可以整合,从而掀起叛乱。 不过这种情况随着大明的衰落,对于乌思藏的控制力已然越来越弱,到了天启、崇祯年间,明朝在乌斯藏设的都司更是名存实亡。 直到崇祯十二年,蒙古的顾实汗进军西藏,消灭了藏巴汗,建立了统治青藏高原的和硕特汗廷。 和硕特汗廷乃是卫拉特四部之一,部族首领姓博尔济吉忒,主要牧地在塔尔巴哈台和斋桑湖一带,三十年前,和硕特牧地缩小,牲畜增多,蒙古的王公贵族为争夺牧场和属民发生内讧,和硕特部在顾实汗统治时期,由新疆北部移牧青海,史称青海和硕特,当时青海和西藏的形势也为和硕特南下提供了条件。 半个世纪前,拜巴噶斯汗统治和硕特部时,势力雄厚,居四卫拉特盟主地位,率领四卫拉特对喀尔喀的硕垒乌巴什进行战争,并取得了胜利,拜巴噶斯死后,顾实汗图鲁拜琥即位,黄教在西藏受红教排斥,因此向祟信黄教顾实汗的求援,顾实汗出兵打败绰克图台吉占领青海,崇祯十四年顾实汗出兵西藏,次年灭掉藏巴汗丹津旺布,最终在乌思藏创建了和硕特汗廷,顾实汗也由此成为青海、乌思藏的最高统治者,以达赖五世为代表的黄教僧侣,也承认顾实汗的实际统治,顾实汗获得持教法王称号。 如果不是朱慈炯回归,改写了大明的历史,和硕特汗廷将会统治青藏地域长达七十余年,汗廷也将对青藏地区的军队、土地、属民、官员任命、赋税征收拥有决定权,而对乌思藏本土,和硕特汗廷更是直接驻扎拉萨统治,设立噶布伦,组成噶厦,代表汗廷管理一切事务。 达赖五世阿旺洛桑嘉措虽然在蒙古和硕特部汗王固始汗的支持下,于崇祯十五年建立了甘丹颇章教会政权,但西藏地方政府的世俗行政大权仍由固始汗及其子孙达延汗等操掌着。 朱慈炯登基以后,肃清内乱,迫使顺贼李自成远遁西域,放其一条生路的前提条件就是铲除青海等四省的土着势力,甘肃、宁夏两省大大小小部落首领虽多,然而离大明腹地也近,大明强盛之时,压制根本没有崛起的机会,等到大明衰落相互之间虽时有吞并,但为时尚短,想要统一谈何容易,李自成入两省几乎没废吹灰之力便完成了朱慈炯给他定下的战略目标,也为大明新军入两省收拾残局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青海位于乌斯藏和蒙古的中间地带,也一直和硕特汗廷的控制之下,但这种控制并不代表其驻扎了多少军力,固始汗的根本还是在蒙古与乌斯藏,李自成以极其酷虐的手段摧毁固始汗留在青海的有限兵力,又大肆搜刮以后,还没等固始汗发兵,李自成便已经率领大部人马突进了新疆。 新疆地域辽阔,但人烟同样稀少,李自成仅仅只在新疆边缘转了一圈便折道去了哈萨克。 随后大明新军强势进驻青海四省,固始汗的兵力怎么可能会是明军的对手,稍一接触便被杀的人仰马翻,损失惨重,从此也如曾经和明军敌对过的势力一样,再不敢面对大明新军之兵锋。 因为大明的强势崛起,蒙古诸部遭遇了空间压力,漠北被吴三桂杀了个通透,漠南也在科尔沁部的武力征讨下渐有统一之势,漠西诸部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漠南、漠北统一以后对他们进行逐一蚕食,最终被迫联盟,固始汗作为漠北首屈一指的大势力,因为李自成的突袭和大明的打击,在漠西的兵力已然捉襟见肘,而在蒙古想要拥有话语权的根本就是兵力,固始汗不得已抽调大部分驻扎乌斯藏的兵力回师漠西,只是如此一来,对于乌斯藏的统治已然脆弱到了极致。 固始汗不是笨蛋,心里很清楚,乌斯藏一直便是大明名义上统治的范围,大明衰弱,他可以趁虚而入奠定统治,但大明如今恢复强盛,四川、新疆、青海相继收回,对乌斯藏已然形成包围之势,大明迟早一天必定会发兵乌斯藏,收回对乌斯藏的统治权,如果继续将主力放在乌斯藏,那么迟早一天必然要与大明爆发冲突! 以和硕特汗廷的实力去对抗大明,无疑是自寻死路,是以由乌斯藏撤回大部兵力,既是应对漠西形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固始汗的撤军,让一直只拥有教权的达赖五世看到了希望,通过对大明变化的大致了解以后,毅然决定跋涉万里,前来金陵朝见大明圣武大帝! 第六百六十四章 罗桑嘉措 达赖五世入京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朱慈炯多少能猜到一些,大明崛起,固始汗撤军,显然给达赖五世造成了极其巨大的压力,不管达赖是想要保住教权还是想更进一步涉及政权,金陵他都必须来一趟,摸清朱慈炯的态度! 朱慈炯对达赖五世不算太了解,但多少也知道一些,达赖五世不像三世、四世那样彻头彻尾就是个苦行僧,不但不热衷于世俗权力,即便对教权的掌控也是宽松到了极点,而五世正好相反,不但想要将教权牢牢掌控在手,对于世俗权力同样热衷,大明崇祯后期,固始汗对于乌斯藏的统治极其稳固,达赖五世不可能从固始汗手里获取到他想要的一切,但历史上随着大明灭亡,满清成为统治者以后,固始汗掌控力度减弱,这一切多少发生了一些改变。 满清将乌斯藏纳入统治以后,改乌斯藏为西藏,对西藏实行的政策一样是政治、宗教权力分开,但实际上达赖五世还是参与了西藏地方的政治事务,并且掌有一定的实权! 甚至于在固始汗去世后,达赖五世还拿到了官吏的任免权,并在顺治十七年首次委任第巴高级行政官员,这便是历辈达赖喇嘛过问政治事务的开始。 达赖五世不仅授给许多寺院自行管理寺属庄园和属民的权力,还以皇帝的名义分封土地,甚至交给寺院独立司法的特权! 也正是因为这样,各教派的上层人士就变成了既是信教者,又是官员双重身份的出家人,老百姓称之为‘喇本’…… 满清时代,顺治皇帝给固始汗的诏书中说‘盖矢忠诚,广宣声教,作朕屏辅,辑乃封圻’,意思就是让固始汗保卫西藏边疆,将所敕西藏封地治理得和睦安宁,而对达赖五世,清廷则封为‘所领天下释教’的宗教领袖! 顺治十年达赖五世到达北京,被赐金册、金印,和硕特汗通过派使者,送达赖进京抬高汗廷政治地位,达赖五世也借此提高黄教的宗教地位,清朝也通过册封达赖喇嘛,掌握住了这位黄教领袖! 至此达赖五世与固始汗,一个掌政,一位理教,职权分明,权限清晰。 现如今固始汗对于乌斯藏的统治已经几乎不存在,而朱慈炯对于乌斯藏的政策说起来也很简单,一句话概括就是,政、军、教三全分离,大明必须对乌斯藏地区施行有效统治,并且严格限制教权,比如刑罚这一块更是重点!这也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 而现在既然达赖五世进京,朱慈炯自然不会介意早一天解决乌斯藏问题! “宣乌斯藏罗桑嘉措觐见!” 殿外侯宣的罗桑嘉措昂然入殿,走到金殿正中,对朱慈炯行了个藏礼道:“乌斯藏罗桑嘉措拜见大明天子……” “大明天子?”朱慈炯呵呵一笑道:“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乌斯藏一直都在大明的版图之内,喇嘛如此称呼朕,莫非是以藩国之臣的礼仪拜见上邦之主?” 罗桑嘉措话一出口便已经觉得不妥,在乌斯藏和固始汗在一起闲聊时,一直称呼朱慈炯为大明天子,进入大明中原腹地之后,深刻感受到大明日新月异的变化,心里的震撼一时无法用言语去表达,这种震撼随着离金陵城越来越近便越发强烈,达赖很清楚十年前的大明是个什么光景,只怕用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来形容都不为过,这才短短几年,大明竟然变化这么大,简直颠覆了他对于大明一直以来的认知。 罗桑嘉措震撼于大明的变化,惊叹大明堪称恐怖的国力,更没想到的是圣武天子在民间的声望竟然能高到这等地步,每一个百姓都如教徒一样信奉他们的君王,在小民的眼里圣武天子就是圣人,行走在人间的神灵! 罗桑嘉措清楚因为大明的强势崛起,乌斯藏的形势同样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固始汗撤军退回蒙古,罗桑嘉措完全掌控了乌斯藏的政教大权,但罗桑嘉措更清楚,这仅仅只是表面现象,大明在四川、青海、新疆三地驻军,俨然将整个乌斯藏钳制在了中间,入藏几乎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罗桑嘉措此番入京,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来探查圣武天子对于乌斯藏的态度,这很关键,涉及到今后乌斯藏的政治走向! 但是正因为太过震撼,从心底便对圣武天子产生一股畏惧心理,以至于在这金殿之上开口第一句便说错了话! “臣知罪,还请陛下恕罪。”罗桑嘉措的态度很诚恳,腰更是弯成了九十度。 “平身。”朱慈炯自然不会跟罗桑嘉措计较,何况此番以朝贡为名觐见,他身为帝君,自不会与一个教派领袖计较。 “喇嘛此番入京朝贡朕心甚慰。”朱慈炯转头看向冯国治道:“冯卿。” 冯国治立即出列应道:“臣在。” “着礼部拟定回赐礼品,交由乌斯藏罗桑嘉措,以示天朝恩德。” “臣遵旨。” 朱慈炯目光再次落回到罗桑嘉措身上道:“朕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喇嘛此番入京,见过了大明的风土人情,如今也觐见了朕,此刻想必更希望听到的是大明将会对乌斯藏采取什么样的政策,是一如大明往年还是有所变动。” 罗桑嘉措怎么也没想到圣武天子身为一国之君,说话竟然这么直接,如果对朱慈炯的风格有所了解,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惊讶了,圣武大帝继位几年,颁布各项大政,发展工商等等哪一项不是雷厉风行,若是按照大明以往的风格,这几年间大明干的事情,只怕换做任何一朝,扯皮估计都没扯完呢。 “臣不敢。”罗桑嘉措躬身道:“这些日子臣在这金陵城中也走访了一些地方,对于大明之强盛早已是深有感触,很多地方似乎只能用神迹来形容,乌斯藏能在大明统治之下,罗桑嘉措深感幸运……” 第六百六十五章 治藏 朱慈炯缓声道:“大明虽在乌斯藏设有朵甘卫都指挥使司及乌斯藏都指挥使司,亦设有宣慰使司、指挥使司、万户府、招讨使司等机构,然大明前些年因为个别宵小作祟,对于乌斯藏的管控稍显薄弱,致使顾实汗趁虚而入,设立和硕特汗廷,如今固始汗在青海妄图抵抗天军,已然被杀的大败,主力残余已然退出蒙古,大明也是时候梳理一下乌斯藏的问题了。” 罗桑嘉措心里微微一凝,头颅垂的更低了些,他知道,圣武大帝后面的话将直接觉得乌斯藏今后几十年的形势! “乌斯藏位于大明西部,朕自即日起改乌斯藏名为西藏。”朱慈炯顿声道:“自即日起,西藏便是大明永远不可分割之领土,不论是个人还是外敌试图分裂大明西藏国土,朕必发天兵尽灭其族!” “自即日起,大明设立西藏省,西藏拉萨为省府之地,并划分西藏六区,分别为昌都区、林芝区、山南区、日喀则区、那曲区、阿里区,各区设县治,朕会委任流官前往各府、各区、各县管理一应民政事务,设立布政使司,一如大明原十三省……” 听了这话,罗桑嘉措听了圣武帝这番话已经开始后悔,他入京有三个目的,第一是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圣武帝的册封,第二是希望自己管理教务能够得到大明的允准,第三便是认为乌斯藏与南京相去甚远,看看有没有机会让教会获取代理乌斯藏的民政权。 毕竟这些年来大明对于乌斯藏的统治早已经名存实亡,圣武帝方才说的哪些军政机构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比如宣慰司几乎没有任何官员愿意跋山涉水去上任,罗桑嘉措原本以为,圣武帝会很乐意在乌斯藏拥有他这么一个代言人,现在看来简直错的离谱,更是小看了圣武帝的雄心和魄力。 乌斯藏改名西藏不算什么,但设立布政使司,划府治县就代表大明将会直接控制整个乌斯藏,不在是以前名义上的归属,而是实际纳入,罗桑嘉措岂能不郁闷无比,但是罗桑嘉措敢反驳吗?不要说这里是大明帝都,皇权最为集中的地方,即便远在乌斯藏罗桑嘉措都未必有胆量违背圣武大帝的意志,大明衰弱之时,他没准还敢阳奉阴违甚至夺权,但现在…… “朕会一如新疆等地故事,派遣八万重兵入驻西藏,成立西藏军区,维护西藏安定,掌刑罚之事……” 罗桑嘉措脸色又白了两分,以流官治民政,乌斯藏之民大多信奉黄教,身为黄教领袖,他有很多的办法架空各地官府,民众犯法他可一言免罪,不尊教令便是罪在不赦,圣武帝将刑罚之权不交由官府,反倒交到军队手里,这里面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圣武自己都不相信初立之官府在黄教的影响力下能管好乌斯藏,所以以军队强悍的战斗力进行武力震慑,最大程度上限制教权! 圣武帝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雷霆万钧! 朱慈炯说完这些,话风突然一转道:“不过西藏多是教民,教民有信仰,朕不会干涉,触犯教条,宗教领袖亦可于大明掌刑罚之有司协商后按教规处置,大明西藏既是大明之土,辖内之民首先是大明之民,大明律法必须遵从,若因教规触及律法,当以大明律严惩不贷!” 罗桑嘉措郁闷道:“启禀陛下,陛下旨意臣断断不敢违抗,但是若依此次旨意,将西藏之权全部授予官府和驻军,他们虽处理政务干练,但对宗教事务并不熟悉,那就会使三大寺在宗教上的影响大大衰弱,陛下在南京,驻藏大臣在西藏,藏地情势全靠大臣、武将向陛下奏报,陛下并不能详察西藏实情,若驻藏大臣及军队将领执掌西藏全权,随意行事,势必使西藏百姓怨怒于陛下……” 朱慈炯轻笑道:“喇嘛所说朕岂能不知,西藏地域特殊,朕自会以特殊方式对待,民政、军事乃至教会三权分立乃治西藏之根本,朕委官以治民,驻强军镇不法,但朕方才也说了,西藏教民繁多,信仰之事朕不干涉,甚至还会善加引导,罗桑嘉措!” “臣在。”罗桑嘉措连忙应声。 朱慈炯肃然道:“你乃是西藏黄教领袖,西藏虽教派林立,但朕今日便册封黄教为大明国统第一教,其余诸教皆为附属,黄教可代大明在西藏行驶教权,只要不触犯大明之根本利益,不试图染指西藏民政军等事务,朕绝不会过问西藏教务,你是达赖第五世,朕便赐你为大明西藏教宗,拥有指定下一代教宗之特权……” “臣谢陛下赐恩!”罗桑嘉措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教宗?黄教为西藏第一教派,那岂不是说西藏三大寺的教务他都有权干涉,西藏拥有规模庞大的教民,这些教民对于王权的敬畏远远不及对教权的敬畏,他只要能实际管控教民,那么即便没有民政权也是无所谓的,至于军队,大明圣武帝爱民如子,只要他不拥教民谋反,军队怎么可能让枪口对准教民百姓? 此番入京,看似有所失,但哪些失去的,其实只要在大明强势的时候他就不可能拥有,就好像固始汗控制西藏军政时候一样,如今他拥有教宗的名义,又是大明亲口册封,比起固始汗时期,他显然要更加自主,而且还无需担心安全问题,因为大明的军队绝不会允许有任何势力挑战天子的威严! 如此一算,此次金陵之行完全得大于失! “喇嘛退下,朕还有国事与众臣商议,今日晚间让礼部冯卿在鸿泸酒店设宴宴请喇嘛,畅谈西藏诸事。” “臣告退……”罗桑嘉措躬身退出金殿。 朱慈炯揉了揉眼,接见罗桑嘉措的时间不长,却感到异常疲惫,西藏问题比起如今大明的任何一省都要错综复杂,军政教三权分立,是他早已经定好的基本国策,但对于如今这个时代是否适用,大明控制力度最终会有多大,便是朱慈炯自己都没有把握,但后世西藏自治模式在如今肯定不适用,文明程度没有迈向现代,自治最终的结果恐怕只能是分裂…… 第六百六十六章 选官 圣武天子号召新科进士走向偏远地区为官,同时希望广大学子能够前往贫困地域,对那些尚且没有条件施行教育的地方传播教化的消息如同一道飓风吹遍两京十三省! 大明时政报,各地新兴的报社,如扬州月报、浙江时事报、安徽新闻周报等等报纸不惜墨水进行大肆报导,一时间在大明引起空前热议。 圣武帝的号召是自愿,但但凡愿意前往除两京十三省以外地区为官的新科进士,政绩考评一定不会差,越是偏远考评就会越好,只要不是在地方上搞的天怒人怨,得到百姓乃至驻地大将认可之官员,甚至愿意在地方上待的时间长久,将直接决定往后在仕途上的升迁速度! 按照大明官场常规升迁速度来说,如果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想要靠自己一步步往上爬,以七品正印算,升到六品起码需要六到九年,升到五品差不多需要二十年,四品很多官员穷尽一生都未必有机会。 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但如今天子给了这些没任何背景的新科进士一个机会,只要你愿意去没人愿意去当官的地方,那么你在地方上做出的政绩将会直达御前,当今天子自继位之时起,让平民成将军,小吏入部堂的事例比比皆是,官员政绩入天子之眼,只要圣武帝满意,还愁自己会因为没有后台而升迁缓慢?只要治理一地成效斐然,百姓赞叹,还怕自己面前的不是一条金光大道? 至于拥有举子功名的读书人在如今的大明,因为新学的缘故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比庞大的群体,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现象将会越来越普遍,举子的功名已经再无往年的荣光,更是失去了当官的资格,而在圣武朝平定天下以后,因为官员缺口巨大而上任的举人官甚至秀才官,如果没能中进士榜,只怕穷尽一生也未必有机会再进一步! 不管是当官的举子还是在野的读书人,他们想要步入仕途,目前唯一的选择就只有一条,殿试题名! 但这条路必然会越来越难走,本科会试参考的举子便已经达到了恐怖的八千多人,比往年三届加起来人都要多,以后只会越来越多,甚至一届参考人数达到数万都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能够最终杀出重围成为进士的,只要政策不变,便依旧只有千人!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 但是圣武朝最新政策已下,但凡愿意前往偏僻地域予民施教的举子,吏部皆会记录在案,各地官府也同样会进行备注考核,举子施教的人数多少,年限长短以及偏僻程度,都将会成为会试加分项! 简单的举个例子,如果是在如今相对较好的辽东施教,以一年算,地域分加一分,每让十名孩童接受启蒙教育再次加一分,如果在辽东待了三年,授业百名孩童,那么就是三分年限分加三分地域分再加十分授业分,总计可加十六分! 辽东算是加分最少的地域,如果换做哈萨克,或者新疆,那加分就多了,年限五分!地域五分!授业分不变,如此换算,三年能加多少,四十分! 考场如战场,多一分没准就能干掉数十上百人,此加分政策岂能不让举子趋之若鹜! 对于很多学有所成的读书人来说,为了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为了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即便条件艰苦一点,日子难过一点,熬上个几年为自己增分无疑就是一条通往仕途的捷径。 吏部如今已经不是选官司在忙,而是整个吏部除了尚书以外都忙的不可开交,正月初十到月底几乎就没人闲过,每天前来吏部登记的在任官员、新科进士、落榜举子铺天盖地,工作量之庞大简直骇人听闻,估计自从有吏部这个衙门以后,史上还没有一次如圣武七年的吏部这么忙过。 哪些学子还好说,尽管人数数千上万,但不需要分配具体职权,吏部只需要将学子的姓名、籍贯以及准备去的地域登记备注然后发放凭证就算完成,学子拿着这凭证去所在地官府进行备案,然后由当地官府决定将前来的学子分配到哪一县哪一乡乃至哪一村,学子在所在地的贡献以及年限,当地官府也会在学子离去之时进行确认,然后送往京师礼部,作为会试之时的加分凭证…… 新科进士官职分配要稍微麻烦一点,当然也只是稍微麻烦罢了,这次选官与以往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吏部分配官员上任首先要遵从新科进士的意愿,这个意愿指的是两京十三省以外的区域,如果新科进士只想待在两京十三省范围内任官,那么还是要由吏部分配。 吏部文选司为什么号称是所有衙门当中最肥的口子,就是因为掌控了低级官员分配权,不管是新走上仕途的进士还是宦海浮沉经年的官员,只要他们没有背景没有强硬的后台,那么想要谋取一个好去处或者是肥缺,就免不了行贿送礼,朱慈炯就算惩腐惩的再狠,想要杜绝这种风气都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是这次不一样,新科进士可自愿选官,这等于暂时绝了文选司官吏贪腐之根…… 不过文选司官员倒没有多少郁闷,相反还有点幸灾乐祸,好不容易杀出重围的新科进士,最终为了以后的仕途更顺畅,现在却不得不硬起头皮去穷乡僻壤历练好几年,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掬出一把同情泪啊。 本次选官最麻烦的还是任职期满回京述职的官员,这些官员在任上没有接到吏部发来的调令,几乎只有一个原因,混的不怎么样,也肯定是没后台,这些官员加上哪些同样混的不怎么样,想要调往偏远地区的官员,加起来差不多有一两千,这些官员的任命还好说,但空出来的官位需要官员去上任,调哪些人去,在新科进士九成自愿前往偏远地区的情况下,无疑给吏部带来了沉重压力…… 第六百六十七章 吴三桂(上) 漠北大营,吴三桂大帐内,吴三桂眼中满是挣扎和犹豫,但他更清楚,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再不决定,他将错过大明圣武皇帝给他定下的最后期限! 当今天下,没有人敢反抗朱慈炯的意志,因为反抗只有一个下场便是死!哪怕此刻的他已然一统漠北蒙古,麾下战将千员,拥兵八万,但吴三桂很清楚,如此实力根本不可能是大明新军一合之敌! 三个月前,大明使者带来圣武诏令,宣其半年之内入京陛见,用的口吻依旧是天子对待臣属,但天下人谁不知道他吴三桂彻头彻尾就是大明的叛臣,他先投李自成后降满清,贰臣之名已然坐实,朱慈炯竟然还以臣子称之,其中深意耐人寻味。 现在已是二月初,按照圣武帝定下的时间,他必须在三月初抵达金陵入宫陛见,否则将视为不臣!不臣?吴三桂不仅感到很荒谬更是觉得无语…… 吴三桂甚至自问自己乃是大明三百年天下以来最大的叛臣,没有之一!洪承畴原本算是天字第一号叛臣,不仅辜负了崇祯皇帝对其的殷切期望,更是让崇祯皇帝差不多沦为民间的笑柄,但也仅此而已,他吴三桂原本认为自己对大明忠诚不二,只是迫于形势选择投敌,但他很清楚,这不是理由,因为他的投敌,险些使大明社稷彻底沦丧,其罪孽比起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有过之而无不及! 吴三桂怀疑这其中是否有诈,他统一漠北,不可能不引起大明的关注,在他接到圣旨以后不到一个月,驻扎大明腹地的三路大军便北上,驻扎漠北之外,二十几万大军已然给吴三桂带来了极其强烈的军事压力! 这些年吴三桂血战数十上百场,方才打下漠北,他就是漠北吴军的主心骨,就算他前往金陵没有遇害,漠北吴军群龙无首,若是遭遇明军强势攻击,分崩离析恐怕只在旦夕之间! 但吴三桂更清楚,即便他在也改变不了战局,最大的可能性是保全主力退往更遥远的地域,但这种丧家之犬的日子,他吴三桂实在是过够了! 他吴三桂曾经为大明镇守边关,厉兵秣马使外寇不得寸进,北京被破他审时度势,降敌以图自存,大同突围征伐蒙古,百战百胜,他本该是天生的枭雄,盖世的豪强! 然而天下大乱本该是他这位枭雄绽放无敌光彩的时候,却是先被李自成羞辱,后被满清蹋在了脚下,最后大明竟然峰回路转,在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年手里起死回生,也让他遭遇了从军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大败,甚至如果不是他见机的早跑的足够快,没准七年前他便已经埋骨大同城外。 三千兵马,远征塞外,七年不到,一统漠北拥兵近十万,吴三桂觉得自己做到了枭雄能够做到的一切,然而面对一张圣旨,吴三桂心里却止不住的涌现出一缕缕寒意! 时隔七年,大明天子朱慈炯终于将目光看向了塞外蒙古! 那么对他吴三桂来说是祸还是福? 漠北征战、万里杀伐,不代表吴三桂不问世事,相反对于大明的变化,尤其是军事方面的行动,几乎每两三天便会有情报摆在吴三桂的案头,东南战略、西部四省让吴三桂看到了朱慈炯的狠辣,舰队入海让吴三桂看到了大明水军不弱于步军的强悍,哈萨克李自成被俘最终死在金陵,万里之外的张献忠服毒自尽,更是让吴三桂清楚的知道了朱慈炯的决心! 得到张献忠自尽的消息以后,吴三桂便知道,朱慈炯很快就会想起他,想起草原! 任何一个汉家天子,尤其是如朱慈炯这样拥有强盛武功的君王都不可能坐实蒙古诸部统一,然而如今漠南已有统一之像、漠北已然在他囊中,漠西诸部业已联合,扪心自问,吴三桂觉得自己如果是朱慈炯也绝对不会坐视,更何况这漠北还是在他这个叛臣的掌控之中。 因此,圣武帝对蒙古用兵几乎是早晚的事,圣武帝崛起之时,麾下只有六七万兵马,收编五镇之后,兵力才猛增至二三十万,然而二三十万兵力相对于辽阔的大明来说,简直少的可怜,这几年间,圣武皇帝一边发展海上军工,等到拥有了强悍的海上征服力之后,才迫使海上霸主郑芝龙乖乖的前往金陵安度晚年,于此同时,陆军的扩编也从未间歇,吴三桂保守估计,如今的大明步军兵力起码超过六十万! 大明已然拥有在维护各地域安稳的情况下,抽调精兵强将大战八方的实力,草原毫无疑问必然首当其冲,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猜测,那么看看在草原外重兵集结的大明三路兵马就知道,草原如果不臣服,三路兵马必然将会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塞外讨伐不臣! 没有人会怀疑大明步军的战斗力,但草原环境复杂,游牧民族的机动能力远非大明步军可比,但吴三桂从来没有将希望寄托在这一点上,因为他太关注大明的军工发展了,最近几年大明鼓捣出来的那个无线电报可以让大明步军很轻松很清晰的把握住草原主力的动态,无孔不入的天眼,战斗力堪称逆天的特别行动卫,如果将希望寄托在草原地理上面,吴三桂知道自己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吴三桂不知道的是,两年多以前,海上霸主郑芝龙在看到大明第一舰队南下,先灭荷兰澎湖舰队,后平英吉利远东舰队的时候,心里和他一样纠结,只不过不同的是,圣武帝给了他旨意,明确时间让他入京,而郑芝龙相对而言要宽松的多,但面临的选择都是一样,降,然后去面对未知的命运,将自己的生死交到别人的手里去裁决,还是逃,逃的越远越好,至于战…… 吴三桂自问在没有办法克制大明火器的时候,还没有胆量面对大明的步军,那不是英勇而是找死…… 第六百六十八章 吴三桂(下) 如果是在吴三桂收到张献忠被逼自尽,郑芝龙同样被迫低头的消息之前,吴三桂只会将朱慈炯的圣旨当成一张废纸。 然而现在的吴三桂已然不这么想了,对于李自成和张献忠,吴三桂有些不屑也有点敬佩,不屑是因为这两人一样目光短浅,李自成若不是杀进北京以后玩上一出追赃助饷,最终不仅失尽天下士人、百姓之心,更是直接导致了他降而复叛,试想如果不是追赃助饷,他吴三桂又怎么可能在前去北京向大顺称臣的半路杀回山海关,又怎么可能为了对付李自成的征讨最终引狼入室,如果没有这些,大明的历史或许早在几年前便已经改写! 李自成拿下北京,若是能稍微有点远见,乘大胜之威一路南下,朱慈炯就算再怎么雄才大略,他有时间从容准备,练出那么一只足以改变乾坤的强军吗?结果显而易见! 李自成因为目光短浅错过了覆灭大明的最好时机,同时也为自己最后的灭亡埋下了种子,也许有人会说追赃助饷是刘宗敏一手策划主导的,但不要忘了,李自成才是大顺的君王,刘宗敏就算再怎么跋扈甚至功高震主,追赃助饷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不和李自成商量,那么显然李自成是默许的,就算李自成一开始不知道,可追赃助饷前前后后那么多天,李自成阻止了吗?等到刘宗敏这个弱智干掉吴三桂老爹以后,李自成才想去阻止,只可惜为时已晚。 张献忠也是一样,麾下十几二十万雄兵,据四川以称王,想安安逸逸在四川做他的土皇帝,却没有想过,不管是大明还是大顺或者是满清那一方最终获胜,都不可能容忍他这个土皇帝继续待在四川作威作福,当然也有人会说,张献忠在四川巩固统治,最不济最后也能和获胜方讨价还价,但这和将自己的命运交到被人手里去抉择又有什么区别? 吴三桂自问如果他是张献忠,必然不会窝在四川称王称帝,而是杀入云贵两广乃至福建五省,打下这五省地盘以后兵发南直隶、浙江、安徽,夺取南方地盘,与李自成南北呼应覆灭大明江山,最终不管是决战定天下还是南北分治都可由心选择! 所以吴三桂看不上李自成、张献忠这两个草头王,但是多少还有点佩服,正是这两个反王将大明搅的天翻地覆,最终奄奄一息,险死还生…… 对于郑芝龙,吴三桂不是太了解,但也知道此人能称雄于海上,必然也是枭雄之辈,最后坦然入京,更是让吴三桂佩服的五体投地,吴三桂自问如果自己处于郑芝龙的位置一定不可能甘心在自己全盛之时放弃一切,这是远见还是软弱,即便到现在为止,在吴三桂的心里依旧没有定论…… 也正是因为郑芝龙的彻底归顺,让此时的吴三桂一直在降与逃之间难以做出抉择! 降!他现在拥兵七八万,实在是不甘心,也不敢!他和郑芝龙不一样,郑芝龙不管怎么说都是大明的臣子,哪怕是名义上的,他放弃一切入京,圣武帝不要说做给天下人看,便是对付他的借口都没有,而他吴三桂乃是实打实的贰臣、叛贼,朱慈炯没在旨意里面明确说赦免他的罪,只是以臣子称之,吴三桂怎么能放心,万一遵旨意入京是送羊入虎口怎么办,在草原就算打不过明军,至少还有机会苟且图存,去了金陵就是任朱慈炯宰割…… 那么逃?李自成逃到了西域,最后的下场是什么?被明军突袭,生擒活捉以后押回金陵绞死,尽管死的不算惨,但跪像及尸身可都在万民祠前受万世唾骂,张献忠呢?逃的更远,至于有多远,吴三桂不知道,西军已然逃离到了大明万里以外的另一片陆地,最后的下场却是在自己的大营里面服毒身亡。 郑芝龙称霸海上三十年,港口据点多不胜数,最终却没有选择逃,想来是觉得只要大明一心想要剿灭他,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也免不了一个死字。 所以吴三桂在一开始接到圣旨以后,就一直在想怎么逃,往什么地方逃,从来没有想过降这个字,但现在他在想了,因为他想明白了一点,这一点想必郑芝龙也想过,那就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只要朱慈炯不放过他,那么李自成和张献忠就是前车之鉴…… 大帐内,吴三桂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停步沉思,脸上表情变化不定,犹豫了几个月,即便到了今天还是拿不定主意。 如果要逃,现在就该动身,否则等到大明三路强军入草原,吴三桂对于自己能不能逃过明军的衔尾追杀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现在最让吴三桂纠结的已经不是逃不逃的问题,而是他十几天前得到的消息,漠南最强悍的科尔沁部王公率领五千精锐穿过漠北,吴三桂不知道科尔沁准备干什么,但一直死死盯住这五千人马的动向,最后骇然发现,科尔沁部大军驻扎在草原编辑,而十几位王公带领不到百人踏入了大明! 紧接着,漠西传来消息,十几个部落首领同样只带领少量人马进入大明,这意味什么?意味着接到圣旨的不是他吴三桂一个! 圣武帝朱慈炯已然开始着手解决蒙古,只不过与前人不同的是,朱慈炯的手段出人意料,那么漠南、漠西已然屈服,漠北还有选择吗? 遵旨入京,最迟天内就得出发,否则几千里跋涉,根本不可能在朱慈炯限定的时间内赶到金陵,那等于是违背旨意,去还不如不去。 入京就是降,降就是赌,赌朱慈炯会因为漠北利益放他一条生路,甚至还能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最不济也能如郑芝龙一样,封个公爵在金陵荣养,从此不用再过这种血腥厮杀,还要时时刻刻担忧大明步军千里征剿而逃亡的日子。 但是降要冒很大的风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死难测…… 第六百六十九章 莫卧儿(上) 冯敬舒手中长刀狠狠斩在面前之敌的头颅上,血光崩现,红白之物溅了冯敬舒一身,看起来犹如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七八个敌骑死死围住冯敬舒,嘶吼着将手中的长矛递了过去,冯敬舒虽勇,然后战到此时,死在他刀下的敌军已有十几二十人,早已经是精疲力尽,虎威不在。 噗…… 一柄长矛刺入冯敬舒肩膀,那得手的敌军还没来得及高兴,眼中已经露出骇然的神色,只见冯敬舒手中刀隔开其它长矛,旋即迎头劈下,刚刚建功的小兵瞬间被劈成两半。 “杀!”冯敬舒一声大吼,拔出肩膀上的长矛,带出一缕血光,手腕一抖,长矛如流星一般插入一人咽喉! “也该结束了。”冯敬舒心里叹了口气,他已经再无多少余力,刚才的攻击只需再来一两次,他今天就将殒命于此,死他不怕,但是他恨!他恨大西军的衰亡,让他到死都没有名震天下的机会,他恨自己的叔父成为大明手中的棋子! 整个战场,莫卧儿帝国近十万兵马将大西军不到一万人马三面围住,沙杰汗目光冰冷的看向已经成为绞肉磨盘的战场,眼中冷光越来越盛,今天就是这只在他莫卧儿帝国躲来躲去近四年的老鼠,覆灭之期! 冯双礼,大西国五军都督之一,圣武三年,大明星辰军、偃武军攻入四川,两场大战,大西国损兵折将、一败涂地,大西国王张献忠南下兵分三路以图存,一路,张定国率五千精兵突入两广、云贵四省血腥屠杀,迫使入川两路大军回援! 一路,张献忠封冯双礼为平西侯,领两万精兵入印度,征伐莫卧儿帝国。 最后一路,张献忠亲率大西十万主力杀入东南,屠灭东南十余小国,制造骇然血案。 冯双礼站在自己的中军大旗下,眺望几里外的战场,时不时转头看着大旗,那大旗上原本的‘西’字,赫然成了血红色的‘明’! 张献忠死了,大西国亡了…… 圣武三年,他奉张献忠王命跋涉千里进入印度,用意很简单,攻伐莫卧儿帝国,让大西国拥有一条退路,如果主力南下受阻,那么将会转道西进与冯双礼汇合再图大计。 然而不管是张献忠还是冯双礼或者是大西国高层,都错误的低估了莫卧儿帝国的战力,一开始的时候冯双礼是打了沙杰汗一个措手不及,夺地陷城二十余座,然而反应过来的沙杰汗迅速调集大军,几番大战,虽杀敌甚众,然而军力终究相差太过悬殊,不仅将打下来的城池丢了个干净,麾下兵马也折损近三成,冯双礼迫于莫卧儿兵锋,只能率军转战于野,绝不与沙杰汗主力硬碰,凭借高超的指挥才能,敏锐的战场洞察力,愣是在这异域他乡坚持了三年多! 冯双礼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也仅仅知道大西军的主力已然浮海远渡离开了东南,他更不可能知道,当张献忠离开东南之前,曾经派出十几拨人马前来印度让他前去汇合,而这些人全部被大明的特别行动卫格杀了个一干二净! 因为没有得到张献忠的命令,冯双礼只能在印度面对莫卧儿征剿大军苦苦坚持,因为他全家全都在张献忠的手上,以冯双礼对张献忠的了解,如果他敢违背王命,等待他全家老小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直到两个月前,大明的使者带了圣武大帝的旨意! 大王已然在远离大明数万里海疆以外的澳大利亚服毒自尽,义子艾能奇战死,被大王寄予厚望的义子张定国改回本姓李,投降大明,几乎成了朱慈炯的傀儡! 而他的家人已经被带到了金陵城安顿,这意味着什么冯双礼心知肚明,不要说他没得选择,就算有选择他也不会去选,因为沙杰汗的围剿力度越来越大,他这支大西军残余已然快坚持不下去了。 所以,冯双礼几乎连考虑都没考虑便直接投降了明廷,而大明皇帝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便是,以自身为铒,将莫卧儿帝国十万主力吸引于此,展开决战! 沙杰汗自从成为莫卧儿帝国的汗王以后,莫卧儿帝国在其统治下,军力已然达到了巅峰,骨子里面燃烧的狼性血液,让他有雄心和魄力敢于撕碎面前的一切敌人! 冯双礼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善于逃窜的老鼠,而这只老鼠,三四年时间已经磨光了他的耐性,更是将他的火气燃烧到了最旺,如今这只老鼠已经深陷重围,就算插翅也休想再逃出升天! 如今战场的局势已然极其明朗,冯双礼部一万一千战兵正在与莫卧儿帝国四万大军鏖战,而在东南北三面则各驻扎了莫卧儿帝国一万五千以逸待劳的战士,随时准备狙击冯双礼突围,至于西面不足两里便是一条差不多有五丈宽的无名河,过河只有绵延数十里的山峦,冯双礼如果朝西面突围正合沙杰汗之意,围三阙一、半渡而击正合兵法之意! 事实上,冯双礼就是这么做的,一万多战兵此时已折损三千多,剩下的在旗号命令下且战且退,朝西边无名河运动,战场之上,血雨飘洒,每一步都有双方战兵扑倒于地,结束脆弱不堪的生命。 战局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胶着,本以为今天必死无疑的冯敬舒因为中军下达突围的军令,而脱离战场。 沙杰汗身为蒙古后裔,很是清楚兵力永远都是其立足的根本,尤其是在这片远离蒙古草原的印度,要想震慑、奴役上千万黑奴,他手上的兵力是否强盛,将直接决定莫卧儿帝国是否能够继续维持这片辽阔地域的统治,所以,如果有可能,沙杰汗自己也不愿意和冯双礼死战到底,现在冯双礼已经是瓮中之鳖,突围也好撤退也罢,意味着冯双礼胆气已寒,那么能用最小的代价歼灭眼前之敌,自然是沙杰汗最愿意看到的战果! 第六百七十章 莫卧儿(中) 两边战卒已然脱离,冯双礼部六千多人马缓缓朝无名河撤退…… “挥旗。”沙杰汗冷冷的下令。 战场上用来指挥大军的红黄双旗摇动,通过旗语将沙杰汗的军令传到各部,进军鼓声有节奏的敲响,只见三面合围的莫卧儿战士缓缓朝前行进,对冯双礼部的包围圈已经越缩越小。 十万大军,骑步各占一半,五万步卒踏着整齐的步伐朝西边移动,五万骑兵则在外围朝无名河收拢,如果不出意外,冯双礼部此役必然会被一网打尽,便是冯双礼本人也必将饮恨无名河畔。 冯双礼不是傻子,能在沙杰汗的围剿之下坚持了三年之久,至少对于印度大部分都地理还是掌控于胸的,如果不是别有目的,即便最终依旧会败在沙杰汗手里,但也绝无可能让自己陷入如此绝境! 就算陷入围剿,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西面乃是绝路,如果仅仅只是他自己,那么他面对这种绝境,唯一的选择就是死战到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然后慷慨赴死! 然而这是大明的战略部署,大明需要用他的部卒将沙杰汗吸引到无名河畔,由此创造歼灭莫卧儿帝国主力的机会! 无名河对岸的山峦当中,一片开阔地上,赫然林立着一排排巨炮,细看之下竟然足有两百门之多,两千五百身穿大明新军军服,背负长枪,腰间还挂着三颗手榴弹的新军战士如同标杆一样肃立其中,只待将军一声令下,他们有绝对的信心撕碎一切正面之敌! 曹正刚,原星辰军星光卫卫统带,累功升为星辰军副都指挥使,准将军衔,帝国三等荣誉勋章获得者之一! 此番奉天子诏令,亲率一卫新军,五百炮营战士入印度,配合冯双礼剿灭莫卧儿帝国主力! 大明军力强盛,拥有陆军七十万,然而地域也比往年辽阔了何止一倍,七十万兵力听起来不少,其实分散以后似乎还有点捉襟见肘,印度地域同样不小,至少朱慈炯二三十年内没有胃口将之吞并,但是不吞并不代表不压服,莫卧儿帝国统治印度一百多年,也是时候挪挪窝了。 对待印度,朱慈炯的盘算很简单,如同李定国在澳大利亚,由汉人建立政权,施行王化政策,用上百年时间来潜移默化,最终是否能将印度乃至澳大利亚纳入大明版图,那是后世子孙该干的事情,朱慈炯不打算越俎代庖。 但就当前而言,朱慈炯觉得扶持冯双礼作为印度王,似乎也不错,冯双礼在历史上大明崇祯殉国,满清入关,张献忠死了以后,追随孙可望,后来孙可望与李定国发生矛盾,冯双礼进攻李定国不成后归顺,被封庆阳王,最后满清进攻四川,冯双礼被部将狄三品出卖以后归顺了满清,按理来说,这种变节之人,朱慈炯不会考虑由其掌控一域,但正因为冯双礼这几年一直在印度转战,相比起大明任何一人都要了解印度,这才被朱慈炯选定为最终人选。 但印度与澳大利亚也有不同之处,澳大利亚在西贼入侵之时都属于人烟稀少的荒芜之地,甚至没有诞生出一个统一的政权,这在朱慈炯的眼里,纯粹就是没有开化的土着,而且西军不管怎么说还有七八万之众,以李定国的手段,在澳大利亚建立一个统一的政权并不困难,但不管怎么说,七八万西卒立根异域,想要将那么大一块地盘实行汉化,这根本不知道需要多少年,只能靠李定国慢慢去经营,如果成功,澳大利亚将成为另一块比大明小不了多少的汉家之土,至于最后能不能受大明掌控,反倒并不重要。 而印度这块地盘上的土着,骨子里面刻着的都是奴性,两千年来,印度被雅利安人、波斯人、希腊人、贵霜人、白匈奴、突厥、乌兹别克、阿富汗、蒙古人先后征服,完全可以说,这个民族早已经丢掉了自己的民族自尊,即便朱慈炯受过正规的现代教育,脑子里面没有什么种族歧视思想,但骨子里面还是看不上印度人的。 所以对待印度的政策,朱慈炯的办法更加简单直接,就是奴役! 奴役整个民族,让黑奴自己开采资源,源源不断的输送大明,加上气候原因,朱慈炯甚至都没兴趣对印度实行移民同化政策,黑奴的死活他不会放在心上,如果他们在大明酷烈的奴役政策下熬到现代社会,那么让他们自主建国也不是不可以。 印度毕竟不是日本,对待日本这种劣根民族,只要崛起就不会忘记咬一口主人的疯狗,不灭绝就要时时刻刻担心其死灰复燃,不同的民族适用于不同的政策,才是朱慈炯扩张战略的核心之所在! 但是眼前,首先得要将原本奴役黑奴的势力连根拔出! 如果大明动用一支主力野战军入印,剿灭沙杰汗几乎不废吹灰之力,但是如今离印度最近的两支主力,一是镇守东南的偃武军,自身兵力尚且不足,根本抽掉不出大军。 星辰军则是化整为零,驻扎南方五省之地,能抽调一卫兵马加上炮营已是极限,三千人马对付手持大刀长矛的蒙古大军或许兵力不足,但沙杰汗想要反歼大明三千新军,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巨大的伤亡代价。 星辰军将主雷辰很清楚,如果安排大军入印,几乎不可能瞒的过沙杰汗的布下的眼线,一旦沙杰汗发现大明主力军入印,不管是逃还是分散袭扰,星辰军想要在短时间内解决掉莫卧儿主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雷辰安排的战略计划很简单,三千人马化整为零分散入印,每一股人马两三百人,军队化妆为商贾,伪装重炮为货物分批潜入,另外命令已经归顺的冯双礼部吸引莫卧儿主力兜圈子,直到在预定时间进入预定伏击地点。 而这无名河畔就是雷辰为莫卧儿帝国准备好的埋骨之地! 第六百七十一章 莫卧儿(下) “如何?”曹正刚冷冰冰的问道。 “报告副帅!”传令兵站直答道:“沙杰汗部三路合围兵马已经收拢,汇合先锋军,已然做好攻击冯双礼部的准备,另,敌军至少超过八成进入我军炮火攻击范围之内!” 曹正刚冷哼道:“传本帅将令,一旦敌军对冯双礼部发起进攻,炮营立即开火,覆盖式轰炸!特别行动卫如今在什么位置?” “南面十五里处,已经做好伏击准备!” “很好。”曹正刚闭上眼睛,一切已然尽在掌控之中,以大明重炮的覆盖打击能力,十轮炮火足以将敌军碾碎,即便侥幸活下来的敌军,必然已是肝胆俱裂,那么五百伪装成冯双礼亲兵的新军战士,将会以雷霆之势突入战场,扫荡残敌! 沙杰汗见到这一幕,除了逃窜以外根本没有任何选择,而其可能逃窜的两个方向上都有特别行动卫的战士守株待兔,这是一群疯子,还是一群武艺超强,精通热武的疯子,那一双双眼睛里面闪烁着的永远都是嗜血的寒光! 曹正刚没见过弑血卫队战士,但知道弑血卫队的战士全部都是特别行动卫中脱颖而出的狠人,有多狠,曹正刚无法想象,但他知道,如果将一卫新军和两百特别行动卫战士一起扔在深山老林里面,最后能活着走出来的肯定不是他麾下的战士,弑血卫队脱胎于特别行动卫还是其中百里挑一的高手,可见其有多恐怖! “杀!”沙杰汗站在王驾上,冷冷的看着已经被逼到无名河畔却不肯下水的冯双礼部明军,这与他设想的半渡而击有些不符,不过那又怎样,老虎就算再凶残,被打断了腿都免不了群狼撕咬,何况眼前之敌,在他的眼里只是一只老鼠而已。 “轰……轰……” 震天动地的轰鸣声陡然炸响,大地似乎都随着这声音颤了三颤,沙杰汗瞪大了眼看向天空,只见无数奇形怪状的炮弹射向莫卧儿军阵地。 “前排压低一指!后排抬高一指”指挥炮营的营官喝道,传令官立即将军令发布下去,所有炮口顿时压下一指,旋即填弹再射! 覆盖式炮袭!俗称地毯式轰炸! 第一轮发射的炮弹是重炮轰炸的极限距离,紧接着便是递进递退式轰炸,前排的炮弹落在莫卧儿后军阵地,而后排炮火则疯狂轰炸前军,十轮炮袭足以覆盖整个莫卧儿军阵地! 炮弹落入莫卧儿军前军后军阵中,奔腾的火光夹杂着血雨和残肢断臂升上的天空,为了给冯双礼残余军队施加最大程度上的压力,同时让己方的伤亡降到最低点,莫卧儿军的阵型实在太密集,而这种密集阵型现在已然成了噩梦! 几乎每一颗炮弹炸落于地,都会带走数十条鲜活的生命,莫卧儿军阵地中燃烧起的火光已将整个天空辉映成了暗红色。 “轰……” 莫卧儿军近十万兵勇被突入其来的炮袭直接炸晕了,这十万兵勇在印度作威作福,奴役黑奴得心应手,几乎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的大战,要说操练,恐怕这几年间追在冯双礼的屁股后面吃灰都已经算是了不得的操练了,今天能在这里围剿冯双礼,完全也是靠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若是只有三万面对冯双礼麾下身经百战的西军老卒都未必能有必胜的把握! 他们什么时候见识过这种阵仗,那天空中呼啸的炮弹就如同死神的镰刀,一旦落下收割的便是生命! 两轮!仅仅两轮炮袭,十万大军崩溃,无数兵勇扔掉手里的武器开始夺路而逃,然后他们绝望的发现,这凭空出现的炮火早已经将整个战场完全覆盖,除了在左右边缘的还能及时逃出炮袭范围以外,内围的他们只有等死,或者祈祷炮弹不会落在他们中间。 “大明!”沙杰汗脸色煞白,额上冷汗岑岑如雨,对于大明他不是很了解,但不是一无所知,知道原本快亡了的大明王朝因为新帝的出现起死回生,而大明新皇最强的便是步军!但有多强,他没见识过,但他自认与大明井水不犯河水,大明再强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冯双礼打出大明的旗号,沙杰汗自然知道,不过很是不屑,冯双礼乃大明巨贼张献忠的部将,大明自己都想要将冯双礼诛之而后快,打大明旗号,吓唬他? 然而现在沙杰汗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冯双礼部定然已经归顺了大明,这铺天盖地自然便是大明新军赖以称雄天下的火器,在这种恐怖的火器之下,大明的任何敌人都非其一合之敌,满清、李自成、张献忠,现在轮到了他…… “撤军!”作为莫卧儿帝国历史上最为杰出的君王,沙杰汗岂能看不清形势,大明新军的影子都没看见便对其部造成如此恐怖的杀伤,这只能说明一点,大明根本就不是他所能抗衡的力量,此时不跑,他的军队必然全部葬送在这无名河畔! 第二轮炮弹降临,军队已然崩溃,冲天的火光中谁还去在意中军将令,被炮弹轰死,烧死,互相践踏死于非命的兵勇不计其数,整个阵地已然成为炼狱! 沙杰汗知道完了,大明已经将目标看向了印度,那么莫卧儿帝国覆灭几乎已经注定,此时不跑,他自己的命都得交代在这! 中军万余兵马一直护拥在其身边,最后看了一眼战场上呼啸而至的炮弹,和已然陷入炮火当中的莫卧儿帝国勇士,能不能逃出升天只能看命,而他现在要做的首先是保住自己的命! 沙杰汗逃了,丢下八万多大军夺路而逃,冯双礼觉得自己已经无限高估了大明新军的战力,然而此刻才真正发现,自己低估了何止一筹。 这天下间还有谁能挡得住大明陆军的步伐,敢于挡在大明陆军面前的一切敌人,恐怕除了灭亡再无他路可走。 冯双礼仰头看向天空,轻声低叹,大西国覆灭,委实不冤啊…… 第六百七十二章 赐死 “沙杰汗竟然逃了……”朱慈炯看着御案上军报,无语似的笑了笑。 圣武七年正月下旬,星辰军一卫入印,无名河畔绞杀莫卧儿帝国军四万众,俘虏三万余,沙杰汗率残部一万余人遁走,只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大明埋伏的两路人马竟然没截到,看来沙杰汗自己也知道,大明对他发起进攻,必然不会让他轻易逃了,故而选择的逃生路线出乎所有人都意料之外,截至今日,沙杰汗依旧下落不明…… “逃了便逃了。”朱慈炯呵呵笑了笑道:“一只自以为自己是凶猛的狮子的兔子,如何会是猛虎的对手,就算是狮子也是一只被打断了脊梁的狮子,从此以后又岂敢出现在猛虎的眼前。” 朱慈炯将军报扔到一边,道:“令曹正刚率部进驻莫卧儿都城,成立印度军区,曹正刚为印度军区代都指挥,升少将军衔,令冯双礼部并入印度军区,就地整编集训,另外让军部从八卦洲大营调拨一万五千新兵前往印度,交由曹正刚统帅。” “老奴记下了。”韩赞周微微曲身,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话听到当没听到,什么话万岁爷没说出口自己却能体会,乃是内廷巨宦的基本功。 朱慈炯稳稳点头,印度莫卧儿帝国对于大明来说就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胜了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一个拿着大刀的壮汉去欺负一个小孩,难道还值得大肆宣扬?至于印度政策,朱慈炯已经交代了内阁,对于其地,目前来说可占可不占,但对于其民一定要奴役到底,至于因奴役会造成多少印度人死于非命,朱慈炯更是不会关心,以黑奴长达几千年的奴性来说,他们敢反抗吗?要么被奴役,不愿意的就去死! “蒙古那边情况如何了?”相比于印度,朱慈炯还是最关心蒙古一些,不管怎么说,至少在华夏历史上,印度不管被谁统治,还没有谁有胆子敢来中原腹地攻伐过,而蒙古不一样,不彻底解决,游牧民族永远都是华夏民族的心腹之患。 韩赞周微笑道:“漠南科尔沁部卓礼克图亲王,博尔济吉特氏部吴克善,巴达礼济农汗,察哈尔部,土默特部,漠西卫特拉部、准格尔部、和硕特部等诸部首领十天前先后进入大明境内,只不过这些部落首领基本没有赶路,更没有去北都乘火车直抵京师,而是缓缓而行,想必是想看一看大明这些年来的变化,漠北吴三桂接到的最新消息是已然动身,不过只带了十来个亲兵,此刻尚不知晓是否入境。” “看来吴三桂对大明防范之心甚重啊!”朱慈炯冷哼道:“他不敢违抗朕的旨意,又抱有侥幸心理,这才孤身前来南京,此时想必漠北大营的军务已然全部交到了他儿子手里,心里估计是在想,就算来了南京身遭不测,他这些年打下来的基业也不会丢了,防范之心,昭然若揭!” 韩赞周默然,吴三桂此人也真算得上是一代枭雄,大同战败之后不知所踪,没想到短短几年间凭借几千人马便一统漠北诸部,当真是盖代的豪杰,只可惜生不逢时,如今奉旨入京,将自身性命压在万岁爷开恩之上,何尝不是一场豪赌! 朱慈炯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韩赞周道:“依你看,朕应该如何处置吴三桂才是啊。” 这种事情韩赞周经历的多了,天子之所以自称孤家寡人,便是因为没有几个能与他说真心话的,唯唯诺诺、报喜不报忧乃是常态,但这种事情即便经历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能当做理所当然,圣意难测啊,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是灭顶之灾,其中分寸韩赞周岂能不掌握的妙到毫巅,当即恭声道:“万岁爷想必心里早有决断,老奴岂敢置喙。” 朱慈炯笑了笑,深宫寂寞,即便日日伴随君侧的亲近人都不敢随意说话,况论其他?吴三桂,虽非国之巨贼,但其降贼又降虏,虽为情势所迫,但终究是罪在不赦,此番召其入京,是释还是囚亦或者是斩,即便朱慈炯自己都还没考虑清楚。 朱慈炯治政,不看别的,只看一个人对于大明是否还有利用价值,有则存,无则灭,一如李自成和张献忠,如果李自成在哈萨克依旧能保持战略优势,能够打到更远的地方,而不是在哈萨克边境顿足不前,朱慈炯又怎么会发兵将之剿灭,甚至于只要跑的足够远,远到大明鞭长莫及的地方,朱慈炯会不会有心情派遣大军征剿都是另一回事。 张献忠也是一样,这家伙在东南太疯狂,如果不是那么丧心病狂,而是徐徐图之,在东南步步为营打上个十年八年,朱慈炯虽然会面对诸国请援的压力,但也不是顶不住,毕竟东南对于朱慈炯来说,在人口没有发展上来之前,依旧是一块难以消化的骨头,张献忠跑到澳大利亚,对于朱慈炯来说,他的利用价值自然到此为止,那么借让海军海上历练的机会予以剿灭,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如今这吴三桂也是一样,朱慈炯考虑的不是吴三桂是不是罪大恶极,是不是该死,而是吴三桂现在对于他对于大明来说还有没有利用价值。 如果有则活,无则死,而且还要一直有,否则与李张一样,迟早还是死! “去竹林小院,赐死洪承畴!铸像葬于万民祠!” 韩赞周神色一凝,连忙应是,洪承畴,苟活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免不了一个死字啊。 洪承畴位极人臣,却投靠鞑虏,让崇祯上皇丢尽颜面,朱慈炯原本不打算杀他,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其利用价值就在于可以在六合陪伴上皇,如今上皇回朝,洪承畴已然没有活下去的价值,那么自然要死了给天下人,给史书一个交代,看在陪伴上皇多年的份上,赐死于他,已经算是给其一个善终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 绝根 万民祠前又多了一尊铸造跪像,洪承畴,国之贰臣,被俘入京时,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他该死,然而天子没有杀他,最后其母入京,他跪在门前一天半夜不得其门而入,悻悻离去,至此不知所踪。 时隔六年,洪承畴再一次出现人间,金陵城外暴尸三日,脸色发黑,显然是中毒而死,随后被收敛,葬在万民祠门前,如李自成一样的待遇,跪像铸于上,受万世唾骂…… 没人会在意一个贰臣的下场,最多也就是外地之人入京前往万民祠观赏之时,会议论一番这几个被铸跪像之人的过往,顺便骂上几句,吐上几口浓痰罢了。 民间关注此类事件变弱,是因为现在可供关注的事情太多了,比如前不久大明出现了一份名叫《新青年》的月报,这是第一份非官方衍生出的报纸,据说办此报的是一位新学毕业的读书人,因为家中是富商,且只有他这么一个独子,故而为了继承家业,放弃了仕途,所以没有参加圣武六年的会试,创办的这份报纸,主要面向全天下的新学读书人,新学中人对于未来的规划,大明今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还有被民间称之为‘上山下乡’前往偏僻地区任教或任官的人身上发生的事迹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有可能登上此报。 但区区一份新报按照道理来说,其实远远还不足以吸引百姓的目光和热议,之所以会形成热议的原因是天子赐字! 新文化运动前驱! 七个鎏金大字悬挂在新青年报社的正门口,大字的下方还有圣武大帝题的名和天子印章,以至于现在每一份新青年报的抬头都是这块牌匾的扩印,而新青年这三个字整整小了一轮…… 民间一致觉得,新青年报应该改名为《新文化运动报》…… 除了新青年报外,最近这一段时间最热的话题原本是乌斯藏喇嘛进京,引发大明对乌斯藏政策的变化,不过关注这些的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最底层的百姓哪会整天去津津乐道国家大政。 随着蒙古诸部首领入京,民间热议之风自然而然转向,不过引起爆发式争论的还是吴三桂,一如几年前对待洪承畴一样,议论的焦点只有一个,吴三桂到底该杀还是不该杀和天子会不会杀。 舆论风向几乎一面倒,几乎没有人认为吴三桂不该死,犹记得当初国师石传风前去北都,一口气杀了五六百人,其中两个背叛上皇的大太监还被磨成了泥铸在了万民祠前,哪些降了顺又降了清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国师诛杀,而仅仅只降顺的官员则是侥幸捡了一条命,这说明什么,说明天子对于叛臣的态度是不一样的,降贼可以宽恕,因为崇祯年间天下大乱,百姓揭竿而起,中原遍地战火,不要说是官员,恐怕就是今上那个时候都觉得大明社稷岌岌可危,良臣择主而侍,虽有罪但可恕! 但降清则完全不一样,大明的天下是太祖皇帝从蒙元异族手里夺回来的,这个时代的人虽然没有经历过那段黑色的岁月,但是史书上记载的可是清清楚楚,蒙元是怎么对待中原百姓怎么对待汉人的,异族什么时候把汉人当过人?满清刚入关便颁布了剃发令,奴役汉民的心思昭然若揭,如果不是圣武大帝强势崛起,现在的天下岂不是要再一次回到三四百年前,吴三桂身为大明驻边重将,因为自身荣辱投靠异族,险些让大明百姓再一次陷入水深火热当中,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赎其罪! 哪怕所有人都觉得吴三桂该死,但同时至少超过八成的认为吴三桂这次怕是死不了…… 因为吴三桂竟然敢真的奉诏入京了,这是何等的胆魄!难道吴三桂自己不知道天下人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去送死,那么吴三桂入京本应是十死无生之局,他哪来的底气和依仗? 朱慈炯不知道,所以此刻金殿之上看向吴三桂的目光中不仅有好奇还有那么一丝敬佩,这家伙还真是个不怕死的主啊。 “朕的话你们可有异议?”朱慈炯扫过金殿上蒙古诸部首领后淡然道。 圣武七年三月初一,大朝,圣武帝于乾清宫召见蒙古诸部首领,诸部首领皆向大明称臣! 整个蒙古自此纳入大明版图之内! 大明不委派流官前往草原,民政事宜皆归蒙古诸部自理! 漠南、漠北、漠西,大明将派遣三路大军进驻,成立漠北军区、漠南军区以及漠西军区,每军区容战兵五万,十年分批次轮换! 册封漠南科尔沁部首领吴克善为顺明王,其余漠南诸部首领为郡王,承认科尔沁部在漠南的统治地位! 册封漠西卫特拉部首领为安明王,其余漠西诸部,如准格尔、和硕特等部首领为郡王,承认卫特拉部在漠西的联盟首领地位! 大明开放边境,允许蒙古诸部商贾和大明行商来往交易,盐、茶叶、粮食乃至铁器等商品一概不限! 漠南、漠西蒙古的三岁到七岁孩童,不论男女必须进入大明南北直隶专门开办的各蒙学,学习汉家礼仪,为期十年,十年后由蒙童自愿是否回蒙古或者留下,留下之蒙童,大明各地官府将安排其出路,蒙童之父母亦可跟随入境,但需自食其力,两部不得干涉! 漠南、漠西蒙古每年各需向大明输送战马三千匹,牛羊各十万头,作为蒙童在大明学习之费用! 不管是驻军震慑还是让适龄孩童入蒙学接受教育,诸部蒙古都很清楚,大明这是要绝蒙古叛乱之根!大明何等繁华,这些天以来他们早已经是深有感触,与草原比起来,甚至于可以用天堂与人间来比拟,就算是他们待的这么短时间,若非心有牵挂,没准都不愿意回到草原苦寒之地,何况在大明待了十年的孩童,等这些孩童长大以后,还是蒙古人?恐怕早已经成了地道的汉人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 歹毒 圣武大帝用心已是昭然若揭啊,草原民族崇尚向武之风,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下苦苦求生,每一个草原汉子谁不是从小驰骋,骨子里面融着图腾之血,然而岁的孩童尚未定型,他们入大明上蒙学,十年下来,骨子里面可还能存上半点祖先的热血,安逸繁华的生活必将磨灭他们所有原本属于草原的一切! 说是自愿回草原,大明不会阻拦,但是用屁股都能想得到,已然被彻底汉化的草原孩童,能自愿回去的恐怕百不存一,长此以往,二三十年乃至四五十年以后,整个草原随着上代人相继离世,这草原必然被大明所同化,圣武大帝手段之狠,简直丧心病狂啊! 但是他们能拒绝乃至反抗吗?大明三路大军驻扎草原之外,只要圣武大帝一声令下,这三路大军必然如饿狼扑食一般杀入草原,以圣武大帝之狠,便是灭绝整个草原都不是不可能,退一万步说,他们只要拒绝,还能活着离开金陵吗? 没有选择便只能屈服,大明势大,即便整个草原联合起来也绝非一合之敌,尤其是哪些当初追随清廷杀入大明内地的几大首领更是知之甚详。 唯一聊以安慰的是草原与内地之间的贸易合法化,如此一来,草原百姓将不再惧怕天灾,使他们拥有更多活下去的机会,仅此而已。 “臣等没有异议……”诸部首领打落门牙往肚子里面咽,现在只有等回去以后再商讨对策,草原民族终究不能坐以待毙啊。 朱慈炯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吴三桂身上,看着这位险些让大明万劫不复的贰臣,朱慈炯心里冷笑,吴三桂敢入京,至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自己不会杀他,确实如此,朱慈炯暂时确实没有斩杀吴三桂的打算,但吴三桂这样的祸国巨贼,不死又何以谢天下! 怎么死,什么时候死,那就要吴三桂能保持多久的利用价值了。 吴三桂的利用价值在哪?在他手里的八万战兵! 朱慈炯现在如果杀了吴三桂,其在漠北的本部人马必然分裂,如果是以前,一个分裂的漠北草原无疑更符合大明的利益,但现在不同,在大明没能掌控草原大势之前,如果漠北分裂,其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被漠南或者漠西吞并,三足鼎立之势一旦倾斜,成为两虎相争的话,一个统一的蒙古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为了保证大明腹地的安全,朱慈炯唯一的手段只有剿杀,让整个草原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显然不符合朱慈炯的战略设想。 因此,吴三桂如今最大的利用价值就是牵制,等到大明三大军团能够牢牢将草原掌控,草原也因为大明一系列政策变的衰弱之时,吴三桂的利用价值才会减到最低点,那个时候,吴三桂是死是活就要看朱慈炯的心情了。 “吴三桂。”朱慈炯看向吴三桂,寒声道。 吴三桂倒也干脆,直接跪倒,将大明官帽脱下放在一边,道:“罪臣吴三桂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慈炯冷哼道:“罪臣?朕并未说你有罪,你何须自称罪臣,朕若说你有罪,你便是无罪亦是有罪!” 吴三桂一怔,不明白天子话中之意,难道圣武帝不打算论他之罪,当初郑芝龙金殿之上,似乎也是先论罪后封赏的,他本以为自己差不多也是一样,可如今听天子语中之意,自己似乎猜错了? “你当初背明降顺,确实罪大恶极,然哪些年你为大明戍守边陲,迭经恶战,护国安宁,此可功过相抵,朕不追究你降顺之过。”朱慈炯顿声道:“然你后又降了满清,虽为情势所迫,为图自保以抗贼顺,然亦险致大明社稷论入异族之手,此罪罪在难涉!朕本打算将你缉拿回明,名正典型,以慰天下百姓之望,然你在漠北蒙古数年征战,荡平各部,让大明暂无北扰之忧,此亦为功,功罪相抵,朕暂时不打算追你之罪责!” 满朝文武心里暗叹,民间议论,时政点评果然不假,天子既召吴三桂入京,终归是虽彰其责却不定其罪啊,不过猜测是一回事,猜测成真又是一回事,不知道金殿之事传诸天下以后,又要产生多大的舆论风潮。 吴三桂额头已经渗出冷汗,看来这场豪赌终归是赌对了,试想一个月前的他还在犹豫,若是最终选择不来金陵,只怕此刻大明的三路大军已然杀进漠北,对其部展开灭绝之役了。 “朕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有罪无罪,也不是看你有功无功!”朱慈炯淡然道:“而是朕觉得,让你活着比让你死更符合大明的局势安定,如今你一统漠北,大明边疆稳固,那么你觉得应该如何做,才能让朕彻底赦免于你呢?” “臣但凭陛下吩咐,陛下只要一道旨意,前面即便是万丈深渊,臣吴三桂也会毫不犹豫一纵而下!” “好!”朱慈炯点头道:“对待漠北,朕的政策和漠南和漠西差相仿佛,但想必吴卿也有所耳闻,前几年张献忠逃入东南,趁朕无心南顾之时,大肆杀戮,原东南百姓百不存一,万里沃土论为赤野,即便到了如今亦是千里无鸡鸣,如今朕纳东南诸国之土,遣回东南百万入境避难之民,委任流官治理,然想要恢复东南往日之像,还不知道需要多久,吴卿,可知道朕现在最缺什么?” 吴三桂几乎连想都没想直接答道:“百姓、万民!” “不错,朕最需要是人。”朱慈炯断然说道:“吴卿之罪朕可以不追究,但天下人皆言吴卿之罪当诛,为堵天下人之口,吴卿当为大明做出杰出贡献才是,自圣武八年起,吴卿需每年向大明输送四十岁以下人口四万,终圣武一朝莫不如是,如果吴卿能做到,朕绝不会兴兵伐漠北,吴氏一族代代可谓漠北之主,你可能做的到!” “臣必竭尽全力,不负陛下!” 蒙古诸部首领内心无不震颤,圣武大帝当真好毒,漠北才多少人口,除去将送至大明入蒙学的孩童以及四十岁以上之人,加起来撑破天五六十万,吴三桂会无休止从自己属地漠北抓人送去东南买安吗?自然不会,那么他的目光必然会落在漠北以外的地盘上,圣武帝这是不但要绝蒙古后世之根,更是鼓励吴三桂征伐漠西漠南乃至更远的地方,消耗草原整体实力啊! 第六百七十五章 尽诛之 “这里是澳大利亚,就是大明祸国巨贼张献忠最远跑到的地方。” 坤宁宫内,一张约有两个平方大小的世界地图前,朱慈炯手里抱着太子朱和域,指着用蓝色虚线标注出来的澳大利亚位置说道:“这里离大明很远很远,按照大明海军的速度想要抵达,最少也要小半年的时间。” “这么远呀!”朱和域眨巴着眼说道,今年已经三岁半的他已然接受启蒙教育,对于大明未来的继承人,朱慈炯自然不会让他和民间孩童一样到七岁才入学,但也不会施加太多压力,三四岁的孩童如何会理解责任之重,所以这一阶段朱慈炯除了让其大伴教太子认识些简单的常用字外,便是自己亲自教导其了解天下大势。 这张世界地图当然是朱慈炯亲手所绘,比起几年前绘制好了以后给第一舰队的那张还要精细的多,当然与后世的相比还有很大差距,但在这个刚刚走向海洋的时代来说,这张地图就是无价之宝! 地图上如今大明的位置极其辽阔,因为大明尚火,故而全部用红色虚线进行了标注,而如美国,则是灰色,毕竟如今美国还没有独立,也只有如英国、西班牙等少数海洋强国进行了少量殖民,对于这个后世一号强国,朱慈炯没有征服野心,他总不能把后世子孙该干的事情都给干了,更何况,就算大明一统全球又能怎样,没有强力的统治能力,就算一统最后也免不了分裂,一如前苏联。 “这里呢?”朱和域伸出小小的手指头,指向地图上的一块青色地域说道。 红色代表的是大明如今实际统治区域,诸如原来的两京十三省、青海四省、辽东三省、东南诸省、西藏省、朝鲜省、哈萨克省等等。 蓝色,在这张世界地图上代表的则是归属大明,但大明并未实际统治的区域,例如蒙古草原、印度、澳大利亚…… 绿色代表的是臣服于大明的国度,例如吕宋、爪哇等等。 而青色代表的则是侵略是征服,表示的是朱慈炯迟早要将之彻底纳入版图的决心,比如日本群岛,比如现在朱和域指向的地方,澎湖列岛! “这里是澎湖,是一个很多很大的岛屿,父皇给这座大岛起的名字是台湾。”朱慈炯耐心讲解道:“台湾岛上如今有一个王国,叫做琉球王国,这个王国对大明称臣,他们的国王需要得到大明皇帝的册封才算合法,不过,很快,这里将会成为大明的一个行省。” 朱和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指了另一处青色地域问道:“那父皇这里呢?” 朱慈炯很欣慰,小家伙指的地方都是离大明近的地方,或许是无意识的,但从小就能这样而不是好高骛远,总是一件好事。 “这里是日本群岛,上面的人都是倭寇,寇是什么?寇就是贼是小偷,这上面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跑到人家去偷东西,一旦被发现非但不悔改,还会直接变成强盗动手去抢!” 朱慈炯看着日本地图冷笑道:“以前这个小岛国一直仰仗中原王朝鼻息而活,他们的文化同样与中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然而这是一个不知感恩的民族,或许是身为小国,骨子里面永远刻着自卑,一旦稍微强壮一点,就会膨胀,妄图以蚂蚁之躯践踏大象,大明乃礼仪之邦,本不欲与此劣等民族计较,然不计较他们就会得寸进尺,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都是能跨过大海吞并中原,大明三百年天下屡受其扰,忍耐早已到了极限,吾儿若掌天下,当如何处之?” 朱和域歪着脑袋稍稍想了想,捏了捏拳头,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道:“当尽诛之!” “吾儿类朕!”朱慈炯哈哈笑道:“此等劣民确实当尽诛之!不尽灭不足以绝后患,不尽灭不足以告慰大明死于倭寇荼毒的百姓,不尽灭又何以彰显大明赫赫武功,震慑海外诸国宵小!” 朱慈炯将朱和域放在地上,小家伙转眼间便没了踪影,毕竟只是三四岁的小孩子,可以教,但也无需教太多,太多消化不了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高弘图如何了?”朱慈炯缓步朝宫外走去,到了坤宁宫门口,突然驻足问道。 韩赞周连忙道:“高阁老已病入膏肓,医石罔救,太医说最多三天必将辞世,已经让高府准备后事了。” 朱慈炯叹了口气,轻踱步子缓缓而行,积劳成疾啊,高弘图自圣武七年初就一直身体不适,但依旧强拖病体处理国事,当真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直到一个月前,直接在内阁昏倒以后,一病不起,如今已到了弥留阶段。 朱慈炯登基八年,高弘图也整整掌了大明八年财政,尽管这个老家伙喜欢哭穷,喜欢唠叨,有时候朱慈炯也是烦不胜烦,恨不得像拍苍蝇一样将其拍飞,然而心底还是知道高弘图公忠体国绝无私心的。 直到十天前,朱慈炯以天子之尊亲往高府探病,高弘图还心心念念不忘财政之事,更是让朱慈炯感动无比,高弘图举荐的几个继任之人,倒也算的上是正直无私,可君臣相处八载,财政上面相得益彰,又岂是随便换一个人便能取代得了的。 “让敬妃携和堽去探疾,也当是为朕送一送这位为大明财政呕心沥血的老臣。”朱慈炯叹息道:“着礼部拟定高弘图谥号,安排一应丧葬礼仪。” “老奴记下了。”韩赞周心里也是轻叹,一位本该致仕回乡养老的忠直之臣,却强拖病体生生累死在任上,这让万岁爷于心何安呐。 次日,圣武七年五月十一夜,大明圣武朝第一任户部尚书,财政、税务部部长、内阁次辅、东阁大学士高弘图病逝,享年六十八岁…… 圣武帝定高弘图谥号‘文成’,追封高弘图为太子太保加太傅,荫升其子高朗为财政部副部长,缀大朝一次,大皇子朱和堽代天设祭,扶棺出府,备极哀荣…… 第六百七十六章 屠日(1) 福建泉州,曾经强盛无比,辉煌至极的福建水师已然被分解,一千八百余艘小型战船被改装以后交由官府发放给了沿海渔民,而余下的大中型战船被分解为八大部分,分驻于大明沿海各处海域。 但福建水师还不能算是解体,至少他还要完成最后一次使命,而朱成功则是完成此次使命的天命之人。 四万名各国水兵,这些水兵大多数都是原东南诸国百姓,只不过随着东南诸国相继被灭,大明正式在东南地域划府设城以后,这些水兵已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遗民,不过这些人原本大多都是海匪出身,被郑芝龙剿灭原主势力以后收编,对于所谓的国家民族早已经没了归属感,与之相比,对于福建水师的归属感反倒还要更强烈一些,只是主帅郑芝龙入京再无声息,传闻现在竞标修路忙的不亦乐乎,倒是其子郑森还活跃于海上,福建水师虽分解,但他们并未被遣散,他们也不至于生活无着,再次沦为匪民。 如今的福建水师大营,除了这四万各国水兵以外,还有从洪武舰队抽调而来的一万海军陆战队,每一名海军陆战队看起来都武装到了牙齿,一杆擦的岑亮长枪,腰间悬挂的手雷,还有长筒马靴里面插着的军刺……任何一人装备拿出去,代表的都是大明如今已经远远领先于这个世界的超强军工,也是震慑天下的资本。 四万各国联军人数相对于海军陆战队战士占据绝对优势,然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中隐隐都有那么一丝畏惧,而陆战队队员的目光则正好相反,除了不屑便是坚定,他们是世界上第一强军,以军团作战能力,即便比起如今大明任何一支陆军都只强不弱,他们面对任何当面之敌都有必胜的信心,以及摧毁一切的勇气和能力! 这些年以来,陆战队的战士身在第一舰队,也就是现在的洪武舰队上服役,渡洋涉海万万里,哪里能看得上福建水师这破木战船,但是天子诏令,他们不得不遵守,唯一的祈盼就是早点结束战争,回归本营。 他们的目标是日本,他们要用背上的枪去击毙一切眼前敌,用靴子里的军刺割断所有大明敌人的咽喉。 战争在他们眼里,实力从来都不是对等的,或许用扫荡、踏平、屠杀等等词语来形容才更加贴切一些。 朱成功现在很头疼,四万联军与一万陆战队三四个月来始终泾渭分明,联军的畏惧和陆战队的高傲,就好像下位者面对上位者时的那种胆怯,他一直想要将两部人马融合,比如让一卫新军带一万联军,兵分四路扫荡日本群岛,如今看来倒是他有些想当然了。 那是骨子里面的蔑视,即便强令融合也是格格不入,朱成功最后只能放弃。 日本算是朱成功的半个家乡,但在天子屠灭日本群岛的绝对意志之前,不要说是半个家乡,就算他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也唯有一鼓作气绝灭之! 朱成功最不能理解的是天子为什么会那么恨日本,对,就是恨!刻骨铭心的恨!尽管没有明说,但他能够体会得到,天子的语气当中流露出的蔑视和愤恨,他完全可以感觉的到,这种感觉是他在天子让他前去第一舰队随之南下剿灭荷兰、英吉利乃至张献忠时所没有的,因此也更让他不解。 毕竟天子出生以后,大明沿海已经被郑家牢牢控制,倭寇肆无忌惮的浮海进入大明造成杀孽的事件几乎断绝,倭寇肆掠大明最疯狂的那段时间要追溯几十年前,与之相比,张献忠祸乱大明,天子应该感受的更加深刻才是,然而对待张献忠的西贼大军,天子却只是诛其首恶,对待日本却是要尽灭其族,何等酷厉,简直难以想象。 但是他此番作为征讨日本之主帅,只需要按照旨意行事就不会有错,天子让他杀尽日本所有男子,那么他就将日本所有雄性生物斩尽杀绝! “传本将令,所有战士全部登船,兵发萨摩!” 两百艘大型战船,四百余艘中型战船扬帆,载着五万战兵从福建泉州港出发直奔日本群岛而去。 萨摩,鹿儿岛古之旧称,位于日本群岛最南端,一直都有日本南大门之称,不过鹿儿岛之所以出名,还要等到几百年以后的明治维新时期,在日本江户幕府之前,萨摩一直都是以独立藩国存在,镰仓幕府、室町幕府时期的萨摩国差不多相当于大明与琉球国之间的关系,德川家康关原大战以后一统日本,岛津家覆灭,萨摩从此归德川幕府统治。 大明这些年厉兵秣马,陆海两军横空出世,尤其是那钢铁巨舰,日本江户幕府之主德川家光不可能不关注,隐隐也察觉到大明迟早一天会对日本用兵,但遗憾的是,德川家光身体一向很差,甚至可以说是饱受病痛折磨,德川家几十年前击败丰臣家雄霸日本,但因为统治时间太短,日本国内尽管一统,但派系林立,异己者乃至忠于皇室者虽迫于德川家武力而蛰伏,但一旦有机会,心心念念不忘的就是推翻德川覆灭,还政于皇室。 现在机会已经来了,德川家光如今已病入膏肓,国内倒幕派势力已然蠢蠢欲动,只待德川家光一咽气,可以想象这区区岛国将要刮起一股什么样的飓风。 没人想到大明会在这个时候悍然对日本动武,如果德川家光没到如今这种境地,没准还能注意大明的一举一动,但现在几乎所有的日本国内大名的目光都在江户,哪里还有太多的精力放到国外,就算放在大明身上,日本最为关注的还是已经改名为洪武舰队的大明海军,至于福建水师正常游弋在海上,郑家水师与日本关系一向不错,谁又能想到郑森竟然会成为大明讨日统帅,要知道郑森的母族可就是日本人呐。 种种意外汇聚在一起,福建水师已然在萨摩登陆! 第六百七十七章 屠日(2) 五万战兵迈入萨摩之地,煞气煊天,萨摩才多少人口,满打满算加起来不到二十五万,兵力更是仅有数千,面对五万虎狼之师,岂会是一合之敌! 朱成功的战法很简单,先以一万海军陆战队以狂猛的火力对敌人施以猛烈打击,然后让四万联军冲上去收割生命,简单而又直接。 第一战杀溃了萨摩守军同样深深震撼了四万联军,这一万海军陆战队不是疯子,但是比疯子还恐怖,仅仅一个照面,守军便被呼啸而过无所不在的子弹射翻了阵脚,等到乱成一片,陆战队中的投弹兵冲上去就是一轮手榴弹远投,将守军炸了个人仰马翻,留给联军要干的事情只有一个,屠杀! 战争,或者已经不能称之为战争,实力严重不对等的时候以战争形容对决毫无意义。 登陆萨摩第三天,大明福建水师正面接战萨摩主力,开战到结束不到一个时辰,留下遍地狼藉满是血水的战场,萨摩五千守军被阵杀三千以上,投降之敌全部格杀,逃出升天者不足百人,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传本帅将令!”朱成功寒声下令道:“第五卫专司打扫战场,收拢焚烧所有尸体,第六卫入萨摩各郡各县屠杀眼前所有活着的男人!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福建水师经过改编以后,讨日军分为二十个卫,海军陆战队为第一至第四卫,四万联军为第五至第二十卫,打扫战场乃至屠杀日本本土百姓这种粗活自然轮不到精锐的陆战四卫。 如今已是四月,天气渐渐开始炎热,尸体若是不及时处理,很有可能爆发了极其猛烈的瘟疫,日本距离大明太近了,谁也承受不起瘟疫蔓延到大明的责任,这一点也是天子特别交代的,甚至还对他说过一个故事,三百年前的西方,诞生出一种叫做黑死病的瘟疫,因为控制不当,造成了两千五百万人死亡,大明的卫生防疫措施如今正在趋于完善,但谁也不敢保证若是瘟疫爆发,第一时间便能得到控制,若是因为日本事件导致大明沿海爆发瘟疫,他朱成功就算圣眷再隆,只怕也百死莫赎。 五万明军,其中又有一万强悍无敌的海军陆战队,其战斗力若是要打穿整个日本不会存在太大的难度,然而朱成功知道,此番征讨日本,执行的是种族灭绝计划,天子要杀光日本所有男人,那么他就绝不会允许有任何一名日本男性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活着! 在这个前提下,他可以放慢进攻速度,踏平一地就灭绝一地! 尸山血海,极尽惨烈,两个月内,大明军队先后踏平萨摩、琼浦(长崎)、福冈、九州岛 ,日本南部根本没有任何守军能抵抗大明的武力征讨,南部地区尸横遍野,焚尸之冲天火光两月不绝…… 明军之残暴,两月内屠杀南部百姓近数十万!日本举国震惊,震惊之余便是深深的恐慌! 一个半月前,德川家光病逝于江户,倒幕派势力已然做好政变准备,随时随地都将展开行动,但还没等开始,南部逃亡而来的百姓便带来了足以震惊整个日本的消息。 大明五万大军入侵!没有任何征兆,日本帝国更是没有半点防备,震惊之余便是巨大的恐慌,明军推进速度缓慢,攻一地必屠一域,概不受降,其义已昭然若揭,灭族! 日本一千多年以来,对中原王朝一直都是毕恭毕敬,中原王朝也从未打到过日本本土,即便强盛如蒙元忽必烈时期,三次征讨日本也都是铩羽而归,这也是日本上下最大的自信,认定以中原王朝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杀入日本本土作战! 日本最近一次与中原王朝爆发战争,还要追溯到大明万历年间,丰臣秀吉野心勃勃兵发朝鲜,欲吞并朝鲜以后南下攻明,但结局很凄惨,但即便如此,日本上下也从不认为腐朽没落的中原王朝会有能力主动入侵日本,而且所作所为,全然就是为灭族而来! 德川家光的死本来会让日本陷入一段时间内的变乱,然而大明的悍然入侵,反倒是帮了他们一把,几乎所有的大名都放下了彼此间的成见,开始积极备战,因为所有日本大名都清楚,此为国战、民族之战,他们根本输不起,一旦输了,不是亡国而是亡族! 木下家、秋田家、宇喜家、小西家等数十大名在德川家新任将军年仅十一岁的德川家纲组织下迅速组成大军杀向古水门(神户),此时大明军队留下五千兵马扫荡日本南部,追杀残余,其余四万五千大军已然跨海杀向广岛…… 圣武七年六月十三,朱成功率四万五千明军屠灭广岛,兵进古水门,七月上旬,日本德川家第四代将军德川家纲亲率二十五主力集结与古水门外,截杀大明福建水师。 年仅十一岁的德川家纲满眼都是怒火,大明的主帅竟然是郑森! 郑森之父郑芝龙与其父德川家光关系一向融洽,日本与福建的贸易往来,这些年间更是从未断绝,即便大明强势要求各国贸易必须与大明外交部签订贸易合约,德川家都置若罔闻,继续保持和福建水师之间的贸易合作关系。 然而此时此刻,大明兴灭国屠族之军征讨日本,其主帅竟然是郑家人,要知道,由血统论,郑森还算得上是半个日本人! 当得知明军征伐日本的主帅竟然是郑森时,德川家纲第一时间命令军队前往平户缉拿田川家族族人,然而田川家所有族人已然全部失踪,毫无疑问在郑森伐日之前便已将母族之人全部转移去了大明! 德川家纲毕竟只有十一岁,其父刚亡便遭此大变,就算聪慧非凡也难以应对,好在忠于德川家的大名不在少数,整顿兵马积极应变,否则明军势如破竹杀入江户,只怕这位继承德川将军之位的少年不到三个月便要夭亡…… 第六百七十八章 屠日(3) 德川家纲很清楚,大明挟灭国之势而来,此战根本不存在丝毫转圜的余地,唯有拼死一搏方有一线生机,也唯有将大明杀疼了,才能绝了明帝东侵之心! 换做现在,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在这古水门全歼大明之军! 二十五万对阵四万五千!德川家纲觉得幕府的军力足以将明军碾成齑粉,然后将所有被俘的明兵虐待至死方能告慰南方被屠杀的百姓。 近四万各国联军的脸色发白,哪怕见识过大明海军陆战队的强悍战斗力,但兵力如此悬殊,他们对于战而胜之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甚至很多人已经在想一旦战败,该如何迅速脱离战场,逃得一条生路。 然而一万陆战队队员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大明陆军自从成立以来,迭经大战未尝一败,那么他们也绝不会败,不要说对面的敌军只有他们的六倍,就算是十倍、六十倍,也不可能动摇他们必胜的信念,此战一为杀敌,二为扞卫大明陆军的不败传奇! “进攻!” 朱成功淡然下令,尽管如今还没有征服日本超过十分之一的土地,但日本的军力他知道的何其清楚,原本以为德川幕府能够组织起的军力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万,然而现在面对的却二十五万,可以想象德川家族已经聚集了所有能够凝聚的力量,只要在这里将这二十五万大军正面击溃,那么整个日本,明军都将一马平川,再也不可能遇到任何一支敢于正面阻挡的军队! 但朱成功心里更清楚,大明五万军队,刨去五千在南部屠杀以及收拾战场的以外,真正具有战斗力的只有一万海军陆战队,换句话说,日本二十五万军队面对的根本就是不是四五万明军,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对手只有一万,只要能击溃这一万海军陆战队,那么余下的那三四万各国联军,只会沦为被屠杀的对象,换言之,如果日本大军被一万陆战队击溃,身后这三四万联军立刻就会化身为虎狼,崭露出锋利的獠牙,撕碎所有活着的敌人! 朱成功号令一下,一万新军按卫组成的四个方阵立即迈着整齐的步伐朝前移动,等到与德川幕府军差不多还有七百步的地方便直接停下,动作整齐划一,似乎操练过千百万遍。 “米娜勾咯西!”德川家纲挥动手里军刀,狂吼道! 轰…… 没有火炮,但有临时组装,足以将炸药包投掷到千步以外的投石战车,随着日军嘶吼着冲进射程之内,联军方阵内的数百架投石车将点燃的炸药包送上了天空,炸药包的引信都经过无数次实验,可以确保在落地以后或者即将落地的那一刻轰然爆炸。 数百炸药包落在日本冲阵军内是什么概念,这种体验或许只有去年印度的莫卧儿帝国军尝试过,但若是论距离,通过投石车投递的炸药包还远远达不到火炮的距离,但是论威力,尤其是这种密集轰炸时产生的杀伤力,对比炮弹有过之而无不及! 幕府军先锋部队三万人几乎被这从天而降的炸药包落地以后造成的恐怖杀伤给炸蒙了,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万海军陆战队已然快速突进几百步,进入射程范围之后,一卫接着一卫开始疯狂扫射,子弹几乎不停歇的射进已然被硝烟弥漫的战阵之中,而天空中的炸药包几乎也在不停歇的往阵中覆盖,可以看见原本被包围着的投石车已然前行数百步,几轮轰炸,幕府军先锋军早已被炸的尸横遍野,侥幸逃生的几乎全被射杀。 德川家纲脸色青白,毕竟只是十来岁的孩子,什么时候见识过这么残酷的一幕,三万先锋军连正面接触都没做到,便被明军从天而降的恐怖杀器几乎灭了大半,侥幸逃回来的幕府武士,脸上惊惧的表情,仿佛见到了人间地狱。 确实是人间地狱,硝烟散尽,陆战队员缓缓后退,大明的枪械制造尽管已经极其娴熟,但连续发射枪管高温也会让长枪变成废铁,更何况,对面之敌二十几万,靠他们一万人即便能战胜,也绝非一蹴而就的事情。 第一轮较量,明军毫发无损,幕府军当场被炸死射毙的武士高达六千,还有难以数计的伤者躺在战场上痛苦哀嚎,他们没有明军完善的医护措施,缺胳膊断腿导致的出血必死无疑,甚至于一些轻伤也能招致感染而毙命。 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德川家纲以为他拥有的兵力足以碾压明军,认为不对等,而海军陆战队拥有的超强火力,使用冷兵器的日军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笑话,自然也不会认为对等。 但只要是战争就一定会有胜负。 明军以火器杀了日军三万先锋一个措手不及,不代表已经赢得了这场战争,而德川家纲也是一样,有了防备他岂会在吃上一次这样的狠亏,战争才刚刚开始! “秋田君,明军火器很强,如何克之?(读者大大自行理解为日语,实在不会……)”德川家纲稚嫩的脸上有着远非这个年龄该有的成熟,淡定的看向身边的秋田东柴。 刚才的三万先锋军便是秋田家主力,秋田东柴此刻脸色已然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这场国战,幕府军不管结局如何,秋田家最终必然要被排挤出核心权力圈,任何势力不管在任何地方想要拥有的话语权永远只能靠自己手里掌握的力量,但是秋田东柴更清楚,此乃是国战,大明兴灭族之师进攻日本,在南部造成滔天杀孽,日本除了上下一心才有可能度过这次劫难,家族荣辱只能暂且抛诸脑后。 因为海上贸易的缘故,日本国接触最多的明国人还是福建郑家,尽管也知道大明因为新帝继位而平定了内乱,但对于大明新军有多强悍并没有太直观的认知,若是知道满清、蒙古因为大明新军而称臣,拥兵十万的张献忠在自己的大营内绝望自尽也是因为大明陆军,不知道此刻心里会有多么绝望…… 第六百七十八章 屠日(3) 德川家纲很清楚,大明挟灭国之势而来,此战根本不存在丝毫转圜的余地,唯有拼死一搏方有一线生机,也唯有将大明杀疼了,才能绝了明帝东侵之心! 换做现在,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在这古水门全歼大明之军! 二十五万对阵四万五千!德川家纲觉得幕府的军力足以将明军碾成齑粉,然后将所有被俘的明兵虐待至死方能告慰南方被屠杀的百姓。 近四万各国联军的脸色发白,哪怕见识过大明海军陆战队的强悍战斗力,但兵力如此悬殊,他们对于战而胜之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甚至很多人已经在想一旦战败,该如何迅速脱离战场,逃得一条生路。 然而一万陆战队队员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大明陆军自从成立以来,迭经大战未尝一败,那么他们也绝不会败,不要说对面的敌军只有他们的六倍,就算是十倍、六十倍,也不可能动摇他们必胜的信念,此战一为杀敌,二为扞卫大明陆军的不败传奇! “进攻!” 朱成功淡然下令,尽管如今还没有征服日本超过十分之一的土地,但日本的军力他知道的何其清楚,原本以为德川幕府能够组织起的军力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万,然而现在面对的却二十五万,可以想象德川家族已经聚集了所有能够凝聚的力量,只要在这里将这二十五万大军正面击溃,那么整个日本,明军都将一马平川,再也不可能遇到任何一支敢于正面阻挡的军队! 但朱成功心里更清楚,大明五万军队,刨去五千在南部屠杀以及收拾战场的以外,真正具有战斗力的只有一万海军陆战队,换句话说,日本二十五万军队面对的根本就是不是四五万明军,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对手只有一万,只要能击溃这一万海军陆战队,那么余下的那三四万各国联军,只会沦为被屠杀的对象,换言之,如果日本大军被一万陆战队击溃,身后这三四万联军立刻就会化身为虎狼,崭露出锋利的獠牙,撕碎所有活着的敌人! 朱成功号令一下,一万新军按卫组成的四个方阵立即迈着整齐的步伐朝前移动,等到与德川幕府军差不多还有七百步的地方便直接停下,动作整齐划一,似乎操练过千百万遍。 “米娜勾咯西!”德川家纲挥动手里军刀,狂吼道! 轰…… 没有火炮,但有临时组装,足以将炸药包投掷到千步以外的投石战车,随着日军嘶吼着冲进射程之内,联军方阵内的数百架投石车将点燃的炸药包送上了天空,炸药包的引信都经过无数次实验,可以确保在落地以后或者即将落地的那一刻轰然爆炸。 数百炸药包落在日本冲阵军内是什么概念,这种体验或许只有去年印度的莫卧儿帝国军尝试过,但若是论距离,通过投石车投递的炸药包还远远达不到火炮的距离,但是论威力,尤其是这种密集轰炸时产生的杀伤力,对比炮弹有过之而无不及! 幕府军先锋部队三万人几乎被这从天而降的炸药包落地以后造成的恐怖杀伤给炸蒙了,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万海军陆战队已然快速突进几百步,进入射程范围之后,一卫接着一卫开始疯狂扫射,子弹几乎不停歇的射进已然被硝烟弥漫的战阵之中,而天空中的炸药包几乎也在不停歇的往阵中覆盖,可以看见原本被包围着的投石车已然前行数百步,几轮轰炸,幕府军先锋军早已被炸的尸横遍野,侥幸逃生的几乎全被射杀。 德川家纲脸色青白,毕竟只是十来岁的孩子,什么时候见识过这么残酷的一幕,三万先锋军连正面接触都没做到,便被明军从天而降的恐怖杀器几乎灭了大半,侥幸逃回来的幕府武士,脸上惊惧的表情,仿佛见到了人间地狱。 确实是人间地狱,硝烟散尽,陆战队员缓缓后退,大明的枪械制造尽管已经极其娴熟,但连续发射枪管高温也会让长枪变成废铁,更何况,对面之敌二十几万,靠他们一万人即便能战胜,也绝非一蹴而就的事情。 第一轮较量,明军毫发无损,幕府军当场被炸死射毙的武士高达六千,还有难以数计的伤者躺在战场上痛苦哀嚎,他们没有明军完善的医护措施,缺胳膊断腿导致的出血必死无疑,甚至于一些轻伤也能招致感染而毙命。 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德川家纲以为他拥有的兵力足以碾压明军,认为不对等,而海军陆战队拥有的超强火力,使用冷兵器的日军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笑话,自然也不会认为对等。 但只要是战争就一定会有胜负。 明军以火器杀了日军三万先锋一个措手不及,不代表已经赢得了这场战争,而德川家纲也是一样,有了防备他岂会在吃上一次这样的狠亏,战争才刚刚开始! “秋田君,明军火器很强,如何克之?(读者大大自行理解为日语,实在不会……)”德川家纲稚嫩的脸上有着远非这个年龄该有的成熟,淡定的看向身边的秋田东柴。 刚才的三万先锋军便是秋田家主力,秋田东柴此刻脸色已然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这场国战,幕府军不管结局如何,秋田家最终必然要被排挤出核心权力圈,任何势力不管在任何地方想要拥有的话语权永远只能靠自己手里掌握的力量,但是秋田东柴更清楚,此乃是国战,大明兴灭族之师进攻日本,在南部造成滔天杀孽,日本除了上下一心才有可能度过这次劫难,家族荣辱只能暂且抛诸脑后。 因为海上贸易的缘故,日本国接触最多的明国人还是福建郑家,尽管也知道大明因为新帝继位而平定了内乱,但对于大明新军有多强悍并没有太直观的认知,若是知道满清、蒙古因为大明新军而称臣,拥兵十万的张献忠在自己的大营内绝望自尽也是因为大明陆军,不知道此刻心里会有多么绝望…… 第六百七十九章 屠日(4) “将军!”秋田东柴寒声道:“明军火器犀利,不可正面敌之,但明军拥有强悍战力的应该只有这当面的万余火统兵,属下建议,分数路甚至数十路围剿,明军必然疲于应付,我军伤亡尽管会很大,但拿下这区区一万人应该不难!” 德川家纲点了点头道:“就按秋田君的战法,传令木下家拆分兵力三路由左翼进攻明军,小西家由右翼分三路突破,宇喜家正面进攻,其余各路大名麾下战兵同时掩杀,务必一战全歼明军!” 日军开始大规模调动,朱成功冷冷的看着,自然知道日军打的什么主意,若论海战只要面对的不是大明洪武舰队那样的变态存在,他拥有足够的海战经验摧毁一切敌人,陆战他并不擅长,但不擅长不代表完全不会。 “变阵!”朱成功一声令下,四万联军立即结成三面阵型,阵型内部自然还是投石车,不管日本攻击是分散还是密集,总之想要杀到一百步以内,将会在炸药包的轰击下趟出一条血色之路,而这仅仅只是日军噩梦的开始,联军陆地战斗力一般,但就算再差,将手榴弹扔到敌人中间总不存在任何问题! 这次大明讨伐日本,军火整整装了三十几条船,每一座船都相当于一座移动的炸药库,炸药包超过五万包,手榴弹的数量更是惊人,足有一百万枚! 如今联军每人身上都别了十几二十枚手雷,只要日军杀入一百步内,那么他们很快就能绝望的发现,等待他们将会是遍布灾难的深渊。 “杀!”二十几万幕府军开始冲击,见识过明军火器的凶狠,几乎所有大名都清楚,要想击溃人数远比他们少的多的明军,唯一的机会就是用尸体趟出一条路,一条快速接近明军的路,只要能够杀到近前,那么就是压都能将区区几万明军压成肉泥! “放!” 数百炸药包升空、落地,整个战场再次成为硝烟的世界,一轮过后,至少夺走三千幕府军的性命,但是日本人骨子里的凶残与狠辣,在此刻同样展现的淋漓尽致,这是一个无法用常理去揣度的民族,数轮轰炸,遍地都是血水与死尸,然而活着的近二十万幕府军依旧如同疯子一般拼死冲击。 “二百五十步!射击!”海军陆战队四卫统带同时大吼,二百五十步乃是火枪具备杀伤力的极限距离! 子弹呼啸,幕府军几乎每前进一步都要留下数百上千具尸体,但是没有人退缩,甚至于有的人还将被射中的同袍身体扶起挡在自己身前,也不管同袍是死还是活着。 德川家纲的脸色越来越冷,心里面更是彻骨冰寒,明军的战斗力太强了,战到如今幕府军死伤近五万,而明军竟然毫发无损,如果大明的军队皆是这么精锐,若是铁了心灭了日本,他已经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 但如今他没有退路,唯有正面击溃这支明军,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朱成功冷喝:“递进式投弹!” 所谓递进式投弹是将一万人分为十个列,每一千人投掉手中弹之后迅速后撤,第二列跟上接着投,循环往复,可以无限保持覆盖式轰炸,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不用担心误伤,否则一万人同时投,手榴弹空中碰撞,会造成的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海军陆战队自不用说,四万联军在朱成功抵达福建整编福建水师以后,每日练习的就是投木弹,半年下来早已经娴熟的一蹋糊涂。 血与火交织而成的死亡乐章在手榴弹扔出去的一刻悄然奏响,明军已然近在眼前,甚至于都能看到哪一张张冷漠或是兴奋的脸,然而这最近的距离仿佛就是遥不可及的天堑,不管幕府军有多悍勇,又有多么的漠视生命,这一刻终究还是崩溃了…… 这是根本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尽管因为冲进百步之内,数千升空弓箭也对明军造成了不小的杀伤,但战损严重不对称,干掉一个明军需要付出数十倍甚至百倍的伤亡,这还怎么打?这根本就不是战争而是送死! 幕府军的凶性可能会让他们不畏惧死亡,但不怕死不代表可以心甘情愿的去送死,炸药包、手榴弹乃至无孔不入的子弹,已经完全颠覆了幕府军对于战争的认知,付出恐怖伤亡之后依旧不能杀到明军跟前,崩溃已属必然。 历史上几百年后英法联军入侵,三四百拿着火枪的英法联军面对三千满清骑兵,最终仅仅伤亡七人便歼灭了三千骑兵,可见战争中火器对于冷兵器的巨大优势所在,更何况如今大明的火器因为军工的不断改良,比起后世还要强悍数筹,幕府军因此而惨败,其实纯属必然。 “杀!”朱成功冷冷的吐出一个字。 四万联军立即冲击,递进式投弹训练此刻得到了最完美的展现,天空中飞舞的手榴弹疯狂的收割着人命,对于被炸中的幕府军战士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必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或者被炸的断肢飞舞倒在血泊当中,一时半会咽不了气,只能在痛苦的惨叫声中慢慢等待死亡的降临…… 德川家纲满眼都是恐惧,幕府军败了,大败!二十五万对阵五万,最终的结果竟然是幕府军惨败! “将军!”秋田东柴早已经面如土色,看向战场上俨然已经化身为死神的明军眼中满是惊惧道:“快撤,再晚恐怕……” 德川家纲小脸上露出一丝惨笑,大明兴大军,南部所作所为已然表明大明这次入侵,其本质根本不是征服而是为了灭族! 五万大军,真正拥有强悍战力的是那一万身穿稀奇古怪服饰的军队,大明这样的军队又有多少,若是铁了心要灭日本全族,他就算逃又能逃去哪里,没有了百姓支撑的江户幕府还能算得上是幕府吗! … … 古水门一战,明军阵灭德川幕府军五万余人,俘虏六万余,六万俘虏中的伤兵被当场格杀,而活下来的当晚被朱成功下令尽数毒杀! 不过这同样仅仅只是开始,德川幕府军因此一役而丧胆,尽管尚有十来万人马逃离古水门战场,只可惜胆气已丧,德川幕府瞬间坍塌,对于德川幕府并不怎么忠心的大名哪里愿意继续留在日本坐以待毙,纷纷率军回归驻地,收拾好一切带领族人出海,等待他们的自然是福建水师乃至前来日本海域配合作战的洪武舰队! 海面之上全是船体破碎以后残骸,数不清的尸体漂浮在海面上,吸引而来的鲨鱼群疯狂的撕咬着,享受着这场属于它们的盛宴。 围绕在德川幕府的大名以及军队已经不足三万人,古水门惨败以后,德川家纲就已经认清了现实,幕府已然没有任何胜算,日本想要不亡国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祈盼奇迹降临。 圣武七年七月,明军依旧一如往常一般缓缓推进,日本国内百姓组织的零星抵抗也能让明军造成些许损失,但已然没有半点意义…… 六月下旬,明军屠广岛、神户! 七月中旬,明军推进至京都,屠城!日本皇室尽管全部撤走,但无非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八月,明军屠大阪、名古屋,大军仅余两万五千推进至横滨,兵锋直指德川幕府所在地江户! 德川幕府携天皇以及所有皇室成员出逃。 八月下旬,大明洪武舰队于本州岛外三十海里处截住逃窜的日本皇室与德川幕府数百条战船,一战击沉日本全部战船,德川家纲被生擒,吊死于圣武号船头,数十大名被处斩,日本后光明天皇不知所踪,落于大海,生还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在日本本土的屠杀仍在继续,以至于杀到最后,所有的人都已经麻木,一个个俨然成了冷血屠夫…… 朱成功更是因此被冠以‘屠魔’称号,一举超过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屠’白起…… 被后世文明称之为‘岛国灭族之难’的屠杀在日本本土持续了近一年,数百上千万日本男子被屠灭,侥幸躲过这一劫的日本男子,不管逃到哪里,都不敢自称自己是日本人,为了不说日语甚至一个个装成了聋哑人,因为大明天子昭告天下,但凡缉拿一个日本男子归于官府之民众,可获得十两银子的奖励,彻底压缩甚至是杜绝日本男子的生存空间! 圣武八年,大明划分日本地盘,废除所有原城池名称,冠之以新名,改日本国名为东阳省,治十府二十四州,几乎抹掉了日本原来存在的一切痕迹…… 第六百七十九章 屠日(4) “将军!”秋田东柴寒声道:“明军火器犀利,不可正面敌之,但明军拥有强悍战力的应该只有这当面的万余火统兵,属下建议,分数路甚至数十路围剿,明军必然疲于应付,我军伤亡尽管会很大,但拿下这区区一万人应该不难!” 德川家纲点了点头道:“就按秋田君的战法,传令木下家拆分兵力三路由左翼进攻明军,小西家由右翼分三路突破,宇喜家正面进攻,其余各路大名麾下战兵同时掩杀,务必一战全歼明军!” 日军开始大规模调动,朱成功冷冷的看着,自然知道日军打的什么主意,若论海战只要面对的不是大明洪武舰队那样的变态存在,他拥有足够的海战经验摧毁一切敌人,陆战他并不擅长,但不擅长不代表完全不会。 “变阵!”朱成功一声令下,四万联军立即结成三面阵型,阵型内部自然还是投石车,不管日本攻击是分散还是密集,总之想要杀到一百步以内,将会在炸药包的轰击下趟出一条血色之路,而这仅仅只是日军噩梦的开始,联军陆地战斗力一般,但就算再差,将手榴弹扔到敌人中间总不存在任何问题! 这次大明讨伐日本,军火整整装了三十几条船,每一座船都相当于一座移动的炸药库,炸药包超过五万包,手榴弹的数量更是惊人,足有一百万枚! 如今联军每人身上都别了十几二十枚手雷,只要日军杀入一百步内,那么他们很快就能绝望的发现,等待他们将会是遍布灾难的深渊。 “杀!”二十几万幕府军开始冲击,见识过明军火器的凶狠,几乎所有大名都清楚,要想击溃人数远比他们少的多的明军,唯一的机会就是用尸体趟出一条路,一条快速接近明军的路,只要能够杀到近前,那么就是压都能将区区几万明军压成肉泥! “放!” 数百炸药包升空、落地,整个战场再次成为硝烟的世界,一轮过后,至少夺走三千幕府军的性命,但是日本人骨子里的凶残与狠辣,在此刻同样展现的淋漓尽致,这是一个无法用常理去揣度的民族,数轮轰炸,遍地都是血水与死尸,然而活着的近二十万幕府军依旧如同疯子一般拼死冲击。 “二百五十步!射击!”海军陆战队四卫统带同时大吼,二百五十步乃是火枪具备杀伤力的极限距离! 子弹呼啸,幕府军几乎每前进一步都要留下数百上千具尸体,但是没有人退缩,甚至于有的人还将被射中的同袍身体扶起挡在自己身前,也不管同袍是死还是活着。 德川家纲的脸色越来越冷,心里面更是彻骨冰寒,明军的战斗力太强了,战到如今幕府军死伤近五万,而明军竟然毫发无损,如果大明的军队皆是这么精锐,若是铁了心灭了日本,他已经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 但如今他没有退路,唯有正面击溃这支明军,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朱成功冷喝:“递进式投弹!” 所谓递进式投弹是将一万人分为十个列,每一千人投掉手中弹之后迅速后撤,第二列跟上接着投,循环往复,可以无限保持覆盖式轰炸,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不用担心误伤,否则一万人同时投,手榴弹空中碰撞,会造成的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海军陆战队自不用说,四万联军在朱成功抵达福建整编福建水师以后,每日练习的就是投木弹,半年下来早已经娴熟的一蹋糊涂。 血与火交织而成的死亡乐章在手榴弹扔出去的一刻悄然奏响,明军已然近在眼前,甚至于都能看到哪一张张冷漠或是兴奋的脸,然而这最近的距离仿佛就是遥不可及的天堑,不管幕府军有多悍勇,又有多么的漠视生命,这一刻终究还是崩溃了…… 这是根本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尽管因为冲进百步之内,数千升空弓箭也对明军造成了不小的杀伤,但战损严重不对称,干掉一个明军需要付出数十倍甚至百倍的伤亡,这还怎么打?这根本就不是战争而是送死! 幕府军的凶性可能会让他们不畏惧死亡,但不怕死不代表可以心甘情愿的去送死,炸药包、手榴弹乃至无孔不入的子弹,已经完全颠覆了幕府军对于战争的认知,付出恐怖伤亡之后依旧不能杀到明军跟前,崩溃已属必然。 历史上几百年后英法联军入侵,三四百拿着火枪的英法联军面对三千满清骑兵,最终仅仅伤亡七人便歼灭了三千骑兵,可见战争中火器对于冷兵器的巨大优势所在,更何况如今大明的火器因为军工的不断改良,比起后世还要强悍数筹,幕府军因此而惨败,其实纯属必然。 “杀!”朱成功冷冷的吐出一个字。 四万联军立即冲击,递进式投弹训练此刻得到了最完美的展现,天空中飞舞的手榴弹疯狂的收割着人命,对于被炸中的幕府军战士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必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或者被炸的断肢飞舞倒在血泊当中,一时半会咽不了气,只能在痛苦的惨叫声中慢慢等待死亡的降临…… 德川家纲满眼都是恐惧,幕府军败了,大败!二十五万对阵五万,最终的结果竟然是幕府军惨败! “将军!”秋田东柴早已经面如土色,看向战场上俨然已经化身为死神的明军眼中满是惊惧道:“快撤,再晚恐怕……” 德川家纲小脸上露出一丝惨笑,大明兴大军,南部所作所为已然表明大明这次入侵,其本质根本不是征服而是为了灭族! 五万大军,真正拥有强悍战力的是那一万身穿稀奇古怪服饰的军队,大明这样的军队又有多少,若是铁了心要灭日本全族,他就算逃又能逃去哪里,没有了百姓支撑的江户幕府还能算得上是幕府吗! … … 古水门一战,明军阵灭德川幕府军五万余人,俘虏六万余,六万俘虏中的伤兵被当场格杀,而活下来的当晚被朱成功下令尽数毒杀! 不过这同样仅仅只是开始,德川幕府军因此一役而丧胆,尽管尚有十来万人马逃离古水门战场,只可惜胆气已丧,德川幕府瞬间坍塌,对于德川幕府并不怎么忠心的大名哪里愿意继续留在日本坐以待毙,纷纷率军回归驻地,收拾好一切带领族人出海,等待他们的自然是福建水师乃至前来日本海域配合作战的洪武舰队! 海面之上全是船体破碎以后残骸,数不清的尸体漂浮在海面上,吸引而来的鲨鱼群疯狂的撕咬着,享受着这场属于它们的盛宴。 围绕在德川幕府的大名以及军队已经不足三万人,古水门惨败以后,德川家纲就已经认清了现实,幕府已然没有任何胜算,日本想要不亡国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祈盼奇迹降临。 圣武七年七月,明军依旧一如往常一般缓缓推进,日本国内百姓组织的零星抵抗也能让明军造成些许损失,但已然没有半点意义…… 六月下旬,明军屠广岛、神户! 七月中旬,明军推进至京都,屠城!日本皇室尽管全部撤走,但无非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八月,明军屠大阪、名古屋,大军仅余两万五千推进至横滨,兵锋直指德川幕府所在地江户! 德川幕府携天皇以及所有皇室成员出逃。 八月下旬,大明洪武舰队于本州岛外三十海里处截住逃窜的日本皇室与德川幕府数百条战船,一战击沉日本全部战船,德川家纲被生擒,吊死于圣武号船头,数十大名被处斩,日本后光明天皇不知所踪,落于大海,生还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在日本本土的屠杀仍在继续,以至于杀到最后,所有的人都已经麻木,一个个俨然成了冷血屠夫…… 朱成功更是因此被冠以‘屠魔’称号,一举超过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屠’白起…… 被后世文明称之为‘岛国灭族之难’的屠杀在日本本土持续了近一年,数百上千万日本男子被屠灭,侥幸躲过这一劫的日本男子,不管逃到哪里,都不敢自称自己是日本人,为了不说日语甚至一个个装成了聋哑人,因为大明天子昭告天下,但凡缉拿一个日本男子归于官府之民众,可获得十两银子的奖励,彻底压缩甚至是杜绝日本男子的生存空间! 圣武八年,大明划分日本地盘,废除所有原城池名称,冠之以新名,改日本国名为东阳省,治十府二十四州,几乎抹掉了日本原来存在的一切痕迹…… 第六百八十章 琉球 御书房内,朱慈炯将日本群岛位置慎重的涂改成红色,这里将世世代代成为大明海外之国土,日本这个本就不该存在于世的民族将会彻底成为历史上的一个名词,渐渐被人遗忘。 史可法等人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心中更是感叹,这张世界地图一直悬挂在天子御书房内,他们亲眼见证了有些灰色的地方慢慢变成了青色又变为红色,也有的直接从绿色成为了红色,例如日本也就是如今的东阳省,如今在整个大明的周边,最显眼的只剩下一处青色,看上去是那么的碍眼,那么的格格不入,但是他们都知道,用不了多久这处青也会被天子以朱砂涂抹成为鲜艳的红色。 大明尚火,地图上的红色看上去就像是燎原之火,可以吞没一切,现在他要吞没的就是那一处名叫澎湖的青色地域。 “尚质现在如何了?”朱慈炯冷不丁的问道。 琉球国尚氏王朝一直都是大明之藩属,两百多年间从未有过改变,崇祯十三年五月初四,琉球尚丰王去世,次年,其三子尚贤即位为世子,崇祯十五年三月,尚贤依定制特遣正议大夫蔡锦等人赴大明进贡兼请封,但因明朝战乱蔡锦未能如愿,只好先行返国。 崇祯十七年二月,尚贤遣正议大夫金应元朝贡,并再次请求册封,但当金应元一行抵达福建时,听闻崇祯皇帝殉国,只得再次回国,同年十月,尚贤得知圣武帝南京继位,于是再派使臣入京,朱慈炯金殿之上册封尚贤为中山王,圣武三年尚贤病逝,其弟尚质遣使入京请求大明册封,朱慈炯册封其为新一代中山王,直至今日。 中山王朝贡大明一直都是派遣使臣前来大明交涉,然而这一次不同,尚质亲身而来,可见福建郑家成为历史,以及最近大明对日本的战事对于尚质的触动很大,不管是为了探风向还是怕受池鱼之殃,这大明他都必须自己来一趟。 对于尚质来京,朱慈炯很满意,金殿之上大加褒奖,朝毕之后还安排礼部官员带其在这金陵城中游览数日,尚质一颗久悬的心才算彻底放下,然而好景不长,圣武帝于皇宫设宴款待中山王,让尚质如坠冰窟,直至今日一病不起…… 尚质这一病,倒是让史可法生出了不少同情之心,那日皇宫大宴,他代表内阁作陪,圣武天子宴会当中提到琉球国之地自古以来都是中原王朝永远不可分割的领土之一,中山王身为琉球国之主更是理应坚决拥护大明皇朝主权以及维护领土完整。 圣武帝决意改琉球国为台湾省,委派流官上任,意思不言而喻,就是废除尚家对于澎湖岛的统治权,改由大明直接划府县治理,但考虑到尚家两百多年以来对大明称臣纳贡,执礼甚恭的份上,册封尚家为台亲王,不受大明腹地王族推恩之制,也就是世袭罔替,只要尚家不叛大明,可享万代荣华,另可任命台亲王兼任台湾布政使,掌台湾省民政之权,尚家直系、旁系若能通过会试取得功名,将直接分配到台湾省任职等等。 琉球国在,尚家就是一国之主,琉球国没了,尚家充其量就是一富贵闲王,其中差距何止以道里计,至于民政更不用谈了,身为国王,民政本就是份内之事,官员任命、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而现在即便是布政使一个级别的封疆大吏,可实际上最重要的官员任免权没了,更不用提操控官员之生死荣辱了。 尚质之病完全可以说是气急攻心,然后加上深深的无奈所引发,澎湖弹丸之地,琉球国国力在巨无霸一样的大明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朱成功如今还在日本列岛血屠,惊天血案必将震惊整个天下,琉球本就受大明庇护才能免受倭寇之扰,他若敢说一个不字,难不成要让琉球国民步日本之后撤! 面对强势又似乎下定决心的圣武大帝,尚质唯有认命,但终归还是因为不甘心而病倒。 朱慈炯不能让尚质死在金陵,否则纳台湾之土起码要等十年以后,尚质前来大明恭恭敬敬的朝贡,最后死了,圣武帝趁机纳土归流?即便天下人现在不会说什么,但青史之上必留其污,后世更是会让其因此事而让圣武大帝略受诟病。 尚质自己也不想死更不敢死,他不知道圣武帝怎么想,担心若是自己死在金陵,天子震怒,血流漂杵,因其损了颜面派遣大军入琉球,诛灭琉球王室怎么办! 所以现在就是一个悉心治疗,派出太医院十余名太医轮流看顾,一个积极配合,身体已大有好转…… 天子动问,史可法立即答道:“回禀陛下,中山王如今身体日渐康复,只是尚且有些虚弱,按照刘院正的吩咐,如今时不时也能下床活动片刻,想来大好之日已然不远。” “那便好。”朱慈炯叹息道:“其实朕让琉球纳土归流也是为了尚家好,作为大明藩属,琉球国之生死存亡朕会上心但不会用心,加入琉球国内乱,朕可派大军为尚氏平乱,也可坐观其成败,毕竟不管是谁掌控琉球政权,都要寻求大明庇护,向大明称臣,但是琉球国若是成为大明实际领土,那么其国内发生一切事务皆与大明息息相关,有人若是想对尚氏不利,朕岂能坐视不理,自当发兵剿之,只是如今看来尚质还不能体会朕这一片良苦用心呐。” “中山王睿智,即便一时半会无法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但时间久了自会想通的。”史可法苦笑,心里对天子也是彻底服了,强纳属国之土,本就容易招人诟病,天子还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当真是神人也。 “但愿如此,朕希望尚质知道该怎么做。”朱慈炯语气当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凝然之气,挥了挥手,目光再一次落在地图台湾的位置上。 史可法几人躬身退下,他当然明白天子之意,这又是一个苦差事啊,天子为了名声自不会昭告天下纳琉球之土,但尚质若是自己进献,这可就是两个意思了,没准最后还能上演一出三献三推这一类的把戏…… 第六百八十章 琉球 御书房内,朱慈炯将日本群岛位置慎重的涂改成红色,这里将世世代代成为大明海外之国土,日本这个本就不该存在于世的民族将会彻底成为历史上的一个名词,渐渐被人遗忘。 史可法等人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心中更是感叹,这张世界地图一直悬挂在天子御书房内,他们亲眼见证了有些灰色的地方慢慢变成了青色又变为红色,也有的直接从绿色成为了红色,例如日本也就是如今的东阳省,如今在整个大明的周边,最显眼的只剩下一处青色,看上去是那么的碍眼,那么的格格不入,但是他们都知道,用不了多久这处青也会被天子以朱砂涂抹成为鲜艳的红色。 大明尚火,地图上的红色看上去就像是燎原之火,可以吞没一切,现在他要吞没的就是那一处名叫澎湖的青色地域。 “尚质现在如何了?”朱慈炯冷不丁的问道。 琉球国尚氏王朝一直都是大明之藩属,两百多年间从未有过改变,崇祯十三年五月初四,琉球尚丰王去世,次年,其三子尚贤即位为世子,崇祯十五年三月,尚贤依定制特遣正议大夫蔡锦等人赴大明进贡兼请封,但因明朝战乱蔡锦未能如愿,只好先行返国。 崇祯十七年二月,尚贤遣正议大夫金应元朝贡,并再次请求册封,但当金应元一行抵达福建时,听闻崇祯皇帝殉国,只得再次回国,同年十月,尚贤得知圣武帝南京继位,于是再派使臣入京,朱慈炯金殿之上册封尚贤为中山王,圣武三年尚贤病逝,其弟尚质遣使入京请求大明册封,朱慈炯册封其为新一代中山王,直至今日。 中山王朝贡大明一直都是派遣使臣前来大明交涉,然而这一次不同,尚质亲身而来,可见福建郑家成为历史,以及最近大明对日本的战事对于尚质的触动很大,不管是为了探风向还是怕受池鱼之殃,这大明他都必须自己来一趟。 对于尚质来京,朱慈炯很满意,金殿之上大加褒奖,朝毕之后还安排礼部官员带其在这金陵城中游览数日,尚质一颗久悬的心才算彻底放下,然而好景不长,圣武帝于皇宫设宴款待中山王,让尚质如坠冰窟,直至今日一病不起…… 尚质这一病,倒是让史可法生出了不少同情之心,那日皇宫大宴,他代表内阁作陪,圣武天子宴会当中提到琉球国之地自古以来都是中原王朝永远不可分割的领土之一,中山王身为琉球国之主更是理应坚决拥护大明皇朝主权以及维护领土完整。 圣武帝决意改琉球国为台湾省,委派流官上任,意思不言而喻,就是废除尚家对于澎湖岛的统治权,改由大明直接划府县治理,但考虑到尚家两百多年以来对大明称臣纳贡,执礼甚恭的份上,册封尚家为台亲王,不受大明腹地王族推恩之制,也就是世袭罔替,只要尚家不叛大明,可享万代荣华,另可任命台亲王兼任台湾布政使,掌台湾省民政之权,尚家直系、旁系若能通过会试取得功名,将直接分配到台湾省任职等等。 琉球国在,尚家就是一国之主,琉球国没了,尚家充其量就是一富贵闲王,其中差距何止以道里计,至于民政更不用谈了,身为国王,民政本就是份内之事,官员任命、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而现在即便是布政使一个级别的封疆大吏,可实际上最重要的官员任免权没了,更不用提操控官员之生死荣辱了。 尚质之病完全可以说是气急攻心,然后加上深深的无奈所引发,澎湖弹丸之地,琉球国国力在巨无霸一样的大明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朱成功如今还在日本列岛血屠,惊天血案必将震惊整个天下,琉球本就受大明庇护才能免受倭寇之扰,他若敢说一个不字,难不成要让琉球国民步日本之后撤! 面对强势又似乎下定决心的圣武大帝,尚质唯有认命,但终归还是因为不甘心而病倒。 朱慈炯不能让尚质死在金陵,否则纳台湾之土起码要等十年以后,尚质前来大明恭恭敬敬的朝贡,最后死了,圣武帝趁机纳土归流?即便天下人现在不会说什么,但青史之上必留其污,后世更是会让其因此事而让圣武大帝略受诟病。 尚质自己也不想死更不敢死,他不知道圣武帝怎么想,担心若是自己死在金陵,天子震怒,血流漂杵,因其损了颜面派遣大军入琉球,诛灭琉球王室怎么办! 所以现在就是一个悉心治疗,派出太医院十余名太医轮流看顾,一个积极配合,身体已大有好转…… 天子动问,史可法立即答道:“回禀陛下,中山王如今身体日渐康复,只是尚且有些虚弱,按照刘院正的吩咐,如今时不时也能下床活动片刻,想来大好之日已然不远。” “那便好。”朱慈炯叹息道:“其实朕让琉球纳土归流也是为了尚家好,作为大明藩属,琉球国之生死存亡朕会上心但不会用心,加入琉球国内乱,朕可派大军为尚氏平乱,也可坐观其成败,毕竟不管是谁掌控琉球政权,都要寻求大明庇护,向大明称臣,但是琉球国若是成为大明实际领土,那么其国内发生一切事务皆与大明息息相关,有人若是想对尚氏不利,朕岂能坐视不理,自当发兵剿之,只是如今看来尚质还不能体会朕这一片良苦用心呐。” “中山王睿智,即便一时半会无法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但时间久了自会想通的。”史可法苦笑,心里对天子也是彻底服了,强纳属国之土,本就容易招人诟病,天子还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当真是神人也。 “但愿如此,朕希望尚质知道该怎么做。”朱慈炯语气当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凝然之气,挥了挥手,目光再一次落在地图台湾的位置上。 史可法几人躬身退下,他当然明白天子之意,这又是一个苦差事啊,天子为了名声自不会昭告天下纳琉球之土,但尚质若是自己进献,这可就是两个意思了,没准最后还能上演一出三献三推这一类的把戏…… 第六百八十一章 祥瑞 圣武八年六月,金陵青天之上七色彩虹横贯于空,隐约可见一金袍巨人头带帝冠凝望天下苍生,数只仙鹤遨游于边,更显庄严神圣。 天下祥瑞!彰显大明圣武大帝赫赫文治武功! 苍天示意,天下轰动,满朝上下更是肃然,连任内阁首辅的史可法更是召集八位辅臣,就天道降瑞之事数番商讨。 此乃一等一的大事,史上帝王祥瑞之事数不胜数,然多为人为,如那宋真宗赵恒为宣示其得位之正,言称有神灵向他明示,只要在正殿建道场一个月,上天就会‘降大中祥符天书三篇’,于是,金羽道士,君臣人等,吹吹打打,折腾了一个月,果然得到‘天书’,上有文道‘赵受命,兴于宋,付与恒。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 此等祥瑞,明眼人岂能看不出彻头彻尾乃是人为,不过是君王欺瞒天下人的手段罢了,然而宋真宗下诏改元为‘大中祥符’,还兴致勃勃的前往泰山封禅…… 但此番可是天象,虚空彩虹并不稀奇,但彩虹之下有帝王显圣,仙鹤遨游,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如果这不算祥瑞,那什么算? 民间一直都盛传,当今天子乃天降神灵于世,专为拯救大明社稷,渡苍生劫难而临凡,如今大明处处欣欣向荣,国内建设几乎无一日停歇,百姓安居、万民乐业,对外则是四夷震服,莫说大明拥有足以震慑一切不臣的百万陆军,就算缩减一半,谁又敢犯边寇境?海上洪武舰队、永乐舰队巡弋,西方国家胆战心惊,想在东方贸易,除了乖乖与大明签订合约,谁敢冒着被彻底剿灭甚至牵连本国的巨大风险来东方大肆走私! 圣武大帝,文治武功,远迈前代! 金殿之上,百官跪倒在地,山呼道:“上天降祥瑞于金陵,臣等为大明贺,为陛下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陛下。” 朱慈炯笑容满面道:“说起来,大明如今已然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上天看在眼里,故降祥瑞于人间,此不足为奇,然朕这大明天下究竟有何等变幻,朕身为大明帝君却没能亲眼看上一看,终归是有所遗憾呐。” “朕决定走出这深宫,去看一看大明的江山是如何的壮丽多姿,看一看民间的风土人情,看一看朕斥巨资建设的工程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去看一看朕的军队是否一如往昔威武霸气!”朱慈炯顿声道:“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臣等无异议!” “传朕旨意,令礼部安排祭天诸事宜,朕巡视天下之行程安排由内阁拟定,择吉日而行!” “臣等遵旨。” …… 圣武八年八月初十,大明圣武帝君,于紫金山腾龙台祭天,规模浩大,苍穹之上白云朵朵,云深之处似有神灵显圣,天下震撼! 六日后,圣武帝昭告天下,命内阁首辅史可法携四位辅臣辅佐太子朱和域监国,圣武帝携徐后、惠贵妃、杨贤妃、高敬妃、皇子皇女及一干重臣巡视天下! 太子朱和域自是郁闷无比,年纪虽不大,可也知道社稷之重,父皇巡视天下,他作为大明法理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监国之重担唯有他一人够资格去扛起来。 上百车驾缓缓驶出承天门,朱慈炯銮驾内陪在其身侧的只有大皇子朱和堽与皇长女朱玥馨,如今朱玥馨已经被封为‘兴明公主’,朱和堽却依旧只是皇子之身未被封王,按照朱慈炯的意思,差不多等到十五岁左右才会考虑皇子封王之事,至于亲王封藩之地,不会是在大明腹地,大明原两京十三省之地自圣武朝起将不封任何藩王。 大明天下何其之大,可以作为王族分封之地太多太多了,譬如东南,若是划分得宜,分封几百个亲王轻而易举,另外朝鲜省和东阳五省皆可分封,中央集权,不容挑衅,便是亲兄弟也是一样,这乃是封建王朝之铁则! 朱和堽今年虚七岁,身为大皇子,日日受名门之后敬妃娘娘的教导,有着远超年龄的沉稳庄重,有时候朱慈炯自己都不由苦笑,将皇子交给各妃嫔自己带是对还是错,六七岁的孩童难道不正是该嬉戏打闹的年纪吗?整日面对后妃、太监和宫女,性格会不会生出缺陷,委实难以预料,看来确实应该让皇族子嗣化名之后入新学读书了。 朱玥馨是朱慈炯的第一位子女,也是最受朱慈炯宠爱的女儿,如同所有的父亲一样,对于女儿,朱慈炯算得上是极尽宠溺,朱玥馨之母妃卞玉京本就是后宫之中,最是多才多艺的女子,琴棋书画比起高敬妃只强不弱,或许是卞玉京自己都觉得出身不好,在后宫当中当真是低调到了极致,闲暇之余调教其女,可谓用心以极。 如今玥馨不过七岁出头,琴技已有卞玉京三分真传,每日练琴之刻苦,每次让朱慈炯看到都于心不忍,朱玥馨也唯有在朱慈炯前去母妃永寿中之时才能得到难得的放松时间。 “什么曲子呀这么好听?”朱玥馨仰起头竖起耳朵,听着銮驾外飘进来的乐曲好奇的问道。 朱慈炯摸了摸大女儿的小脑袋道:“是音乐学院,这是三年前大明创办的一所专业教授乐曲的学校,分为男生部和女生部,入学的孩童和你一般大,都是从小对于音乐有着浓郁的爱好或者天赋才会被各地官府举荐出来,送到金陵城来学习,里面的教授无一不是当世曲赋大家,教授的乐曲也是涵盖整个天下,譬如北都戏曲、昆曲、越剧、黄梅戏等等,还教授诸如古琴、古筝、二胡、琵琶等等乐器的使用,另外还教授填词谱曲,凭咱家馨馨的才艺,如果入学其中,必能一鸣惊人,成为这音乐学院受屈一指的大才女呢。” “可是母妃肯定不会让玥馨来学院上学的。”朱玥馨嘟囔着嘴,一脸的郁闷。 第六百八十一章 祥瑞 圣武八年六月,金陵青天之上七色彩虹横贯于空,隐约可见一金袍巨人头带帝冠凝望天下苍生,数只仙鹤遨游于边,更显庄严神圣。 天下祥瑞!彰显大明圣武大帝赫赫文治武功! 苍天示意,天下轰动,满朝上下更是肃然,连任内阁首辅的史可法更是召集八位辅臣,就天道降瑞之事数番商讨。 此乃一等一的大事,史上帝王祥瑞之事数不胜数,然多为人为,如那宋真宗赵恒为宣示其得位之正,言称有神灵向他明示,只要在正殿建道场一个月,上天就会‘降大中祥符天书三篇’,于是,金羽道士,君臣人等,吹吹打打,折腾了一个月,果然得到‘天书’,上有文道‘赵受命,兴于宋,付与恒。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 此等祥瑞,明眼人岂能看不出彻头彻尾乃是人为,不过是君王欺瞒天下人的手段罢了,然而宋真宗下诏改元为‘大中祥符’,还兴致勃勃的前往泰山封禅…… 但此番可是天象,虚空彩虹并不稀奇,但彩虹之下有帝王显圣,仙鹤遨游,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如果这不算祥瑞,那什么算? 民间一直都盛传,当今天子乃天降神灵于世,专为拯救大明社稷,渡苍生劫难而临凡,如今大明处处欣欣向荣,国内建设几乎无一日停歇,百姓安居、万民乐业,对外则是四夷震服,莫说大明拥有足以震慑一切不臣的百万陆军,就算缩减一半,谁又敢犯边寇境?海上洪武舰队、永乐舰队巡弋,西方国家胆战心惊,想在东方贸易,除了乖乖与大明签订合约,谁敢冒着被彻底剿灭甚至牵连本国的巨大风险来东方大肆走私! 圣武大帝,文治武功,远迈前代! 金殿之上,百官跪倒在地,山呼道:“上天降祥瑞于金陵,臣等为大明贺,为陛下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陛下。” 朱慈炯笑容满面道:“说起来,大明如今已然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上天看在眼里,故降祥瑞于人间,此不足为奇,然朕这大明天下究竟有何等变幻,朕身为大明帝君却没能亲眼看上一看,终归是有所遗憾呐。” “朕决定走出这深宫,去看一看大明的江山是如何的壮丽多姿,看一看民间的风土人情,看一看朕斥巨资建设的工程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去看一看朕的军队是否一如往昔威武霸气!”朱慈炯顿声道:“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臣等无异议!” “传朕旨意,令礼部安排祭天诸事宜,朕巡视天下之行程安排由内阁拟定,择吉日而行!” “臣等遵旨。” …… 圣武八年八月初十,大明圣武帝君,于紫金山腾龙台祭天,规模浩大,苍穹之上白云朵朵,云深之处似有神灵显圣,天下震撼! 六日后,圣武帝昭告天下,命内阁首辅史可法携四位辅臣辅佐太子朱和域监国,圣武帝携徐后、惠贵妃、杨贤妃、高敬妃、皇子皇女及一干重臣巡视天下! 太子朱和域自是郁闷无比,年纪虽不大,可也知道社稷之重,父皇巡视天下,他作为大明法理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监国之重担唯有他一人够资格去扛起来。 上百车驾缓缓驶出承天门,朱慈炯銮驾内陪在其身侧的只有大皇子朱和堽与皇长女朱玥馨,如今朱玥馨已经被封为‘兴明公主’,朱和堽却依旧只是皇子之身未被封王,按照朱慈炯的意思,差不多等到十五岁左右才会考虑皇子封王之事,至于亲王封藩之地,不会是在大明腹地,大明原两京十三省之地自圣武朝起将不封任何藩王。 大明天下何其之大,可以作为王族分封之地太多太多了,譬如东南,若是划分得宜,分封几百个亲王轻而易举,另外朝鲜省和东阳五省皆可分封,中央集权,不容挑衅,便是亲兄弟也是一样,这乃是封建王朝之铁则! 朱和堽今年虚七岁,身为大皇子,日日受名门之后敬妃娘娘的教导,有着远超年龄的沉稳庄重,有时候朱慈炯自己都不由苦笑,将皇子交给各妃嫔自己带是对还是错,六七岁的孩童难道不正是该嬉戏打闹的年纪吗?整日面对后妃、太监和宫女,性格会不会生出缺陷,委实难以预料,看来确实应该让皇族子嗣化名之后入新学读书了。 朱玥馨是朱慈炯的第一位子女,也是最受朱慈炯宠爱的女儿,如同所有的父亲一样,对于女儿,朱慈炯算得上是极尽宠溺,朱玥馨之母妃卞玉京本就是后宫之中,最是多才多艺的女子,琴棋书画比起高敬妃只强不弱,或许是卞玉京自己都觉得出身不好,在后宫当中当真是低调到了极致,闲暇之余调教其女,可谓用心以极。 如今玥馨不过七岁出头,琴技已有卞玉京三分真传,每日练琴之刻苦,每次让朱慈炯看到都于心不忍,朱玥馨也唯有在朱慈炯前去母妃永寿中之时才能得到难得的放松时间。 “什么曲子呀这么好听?”朱玥馨仰起头竖起耳朵,听着銮驾外飘进来的乐曲好奇的问道。 朱慈炯摸了摸大女儿的小脑袋道:“是音乐学院,这是三年前大明创办的一所专业教授乐曲的学校,分为男生部和女生部,入学的孩童和你一般大,都是从小对于音乐有着浓郁的爱好或者天赋才会被各地官府举荐出来,送到金陵城来学习,里面的教授无一不是当世曲赋大家,教授的乐曲也是涵盖整个天下,譬如北都戏曲、昆曲、越剧、黄梅戏等等,还教授诸如古琴、古筝、二胡、琵琶等等乐器的使用,另外还教授填词谱曲,凭咱家馨馨的才艺,如果入学其中,必能一鸣惊人,成为这音乐学院受屈一指的大才女呢。” “可是母妃肯定不会让玥馨来学院上学的。”朱玥馨嘟囔着嘴,一脸的郁闷。 第六百八十二章 妖孽 朱慈炯呵呵笑道:“你母妃的琴艺,整个天下能与之比拟的恐怕还真不多,她自然不会让你舍本求末来音乐学院读书,这音乐学院的教授又岂能比得过你母妃呢。” 朱玥馨更是郁闷,嘀咕道:“那父皇还说,玥馨再也不理父皇了。” “不过你母妃琴技天下难寻敌手,但音之一道博大精深,又岂是一个琴便可概括。”朱慈炯笑道:“如果你要想去音乐学院读书,父皇可以教你一招。” “什么招?”朱玥馨瞪大了眼赶忙问道,这后宫的日子委实太过枯燥了些,她听说外面和她一般大的孩童都能去学校念书,可以和很多一般大的孩童一起嬉戏,简直羡慕的一塌糊涂,私下也央求过母妃几次,只是母妃一直不允,让她好生无奈。 朱慈炯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母妃琴棋书画都乃个中翘楚,因此你要想去学校读书,就一定要找她的弱项,这金陵城里适合你的学院有三所,一是女子学院,里面传授的是女诫乃至四书五经,但因为大明如今尚未开女科,故而对于经义的了解只是皮毛,也无需深解,这方面你母妃足以教你,所以你呢去求她让你读女子学院是没什么可能的,还有美术学院,同样分男女科,主要教授山水国画、西洋油画还有素描人物画等等,你母妃对于山水画尤其是画兰花都很厉害,所以你要想去美术学院,就要和你母妃说你想学西洋油画,那么如果你若是要想读音乐,又该怎么和你母妃说呢?” 朱玥馨眼睛一亮道:“母妃古筝、古琴、箫还有琵琶都很精通,但不会拉二胡,我就说我想去学拉二胡,怎么样?” 二胡……朱慈炯嘴角抽了抽,一个女孩子为了能上学堂最后被迫选择二胡,这也真够悲剧的,要怪也只能怪她母妃实在太强悍,才女之名,名不虚传呐。 “你呢?”朱慈炯目光看向正襟危坐的朱和堽问道。 朱和堽微微一怔,金陵城里遍地都是学院,他当然知道,只不过身为皇室贵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走出深宫,整天与百姓之子厮混在一处,尽管内心无比渴望,但从未流露过分毫。 因为母妃告诫过他,他虽为诸皇子之长兄,然而终归是庶出,是臣,这辈子只要循规蹈矩就能安享荣华,富贵一世,如果心存野望,总有一天会害人害己,他年纪小,很多话听不懂,但母妃的教导几乎从未停歇,尤其是纲常伦理更是时时分说,有些话听的多了自然而然便能记住,记住的久了,就算不能完全理解也会下意识的去做。 比如他在面对太子朱和域的时候,很是恭谨从不敢逾越半分,哪怕太子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他让他陪着去玩,他也是小心翼翼,也正因如此,导致六七岁的稚龄拥有了如今与年龄甚不相符的老成。 这一切朱慈炯自然能够感受的到,私下也找敬妃谈过,孩童是最容易塑造性格的时期,等到发现想要改变恐怕为时已晚,生在皇室看似尊荣,实际上亲情何其淡薄,如此与民间一比,皇子皇孙比起民间孩童,除了身份尊贵以外,实际上儿时快乐又要少多少?长大以后更要小心做人,按以前大明王族制度,王族无诏不得离开封地,否则可视谋反! 崇祯年间,天下纷乱,唐王朱聿键起兵勤王,犯天家大忌,最终朱聿键被贬为庶人,关进凤阳高墙监狱,崇祯改封其弟朱聿鏼为新唐王,直到朱慈炯继位才将其释放,不过爵位也从此丢了。 由此可见,大明皇室对于王族的防范之心有多狠,这恐怕甚至能追溯到两百多年前的永乐时代,谁让永乐大帝夺了他侄子建文帝的皇位呢。 身在皇室,谨小慎微总不会错。 但父皇动问,朱和堽不能不答,稍微想了想便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儿臣愿读商业学院。” “为何选择商学院,而不选择军学院呢?”朱慈炯很是惊奇,他本以为长子向往的多半是军事学院,毕竟男孩子心目中总有一个金戈铁马般的梦想,就好像后世女童喜欢布娃娃,而男孩总喜欢玩冲锋枪一样,那个男孩不热血,六七岁的孩童若是太老成、睿智没有一点童真,似乎也未必就是好事。 “因为孩儿觉得,大明能有如今之气象,一靠强军二靠工商,军学院教授军略,然大明如今强军已成,军中帅才比比皆是,儿臣即便学上十年八年,论实战论谋略也多半比不过哪些从军多年的将军,而儿臣身份尊贵,如入军中想要亲历险境,战场征伐恐怕亦不能如愿,既如此,儿臣又何必给军中添乱呢?”朱和堽顿了一下道:“而工学院教授工匠之艺,然儿臣身为皇子,此生不太可能有需要自己动手去做的工匠之活因此学之无益,而商学院则不同,商为富民之本,儿臣若能掌商道,来日分封一地,可多作经营以富域内之民,最不济也不用张口闭口向父皇要银子维持王府开销,故而儿臣若选,当选商学。” 朱慈炯嘴巴很没形象的张着,被朱和堽这番话震撼的无以复加甚至有点惊惧,这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能说出的见解,怎么可能! 皇室子嗣教育固然要比民间早的多,可孩童就是孩童,见解总免不了幼稚的成份在内,然后朱和堽这番话说的有条有理,如果写在纸上,谁敢说这是孩童之言! 细思极恐呐! “这些话都是你自己的见解还是你母妃教你的?”朱慈炯很认真的问道。 “母妃教过儿臣一些,母妃说儿臣外祖乃大明财相,儿臣若是对商道一无所知,岂非徒惹天下人笑。”朱和堽直接开口说道:“儿臣私下也考虑过一些,觉得很有道理,故而对于商道的兴趣比起其它要浓厚一些。” 朱慈炯舒了口气,如此倒也说的过去,若这番话乃此子自己之见,那未免也太妖孽了…… 第六百八十二章 妖孽 朱慈炯呵呵笑道:“你母妃的琴艺,整个天下能与之比拟的恐怕还真不多,她自然不会让你舍本求末来音乐学院读书,这音乐学院的教授又岂能比得过你母妃呢。” 朱玥馨更是郁闷,嘀咕道:“那父皇还说,玥馨再也不理父皇了。” “不过你母妃琴技天下难寻敌手,但音之一道博大精深,又岂是一个琴便可概括。”朱慈炯笑道:“如果你要想去音乐学院读书,父皇可以教你一招。” “什么招?”朱玥馨瞪大了眼赶忙问道,这后宫的日子委实太过枯燥了些,她听说外面和她一般大的孩童都能去学校念书,可以和很多一般大的孩童一起嬉戏,简直羡慕的一塌糊涂,私下也央求过母妃几次,只是母妃一直不允,让她好生无奈。 朱慈炯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母妃琴棋书画都乃个中翘楚,因此你要想去学校读书,就一定要找她的弱项,这金陵城里适合你的学院有三所,一是女子学院,里面传授的是女诫乃至四书五经,但因为大明如今尚未开女科,故而对于经义的了解只是皮毛,也无需深解,这方面你母妃足以教你,所以你呢去求她让你读女子学院是没什么可能的,还有美术学院,同样分男女科,主要教授山水国画、西洋油画还有素描人物画等等,你母妃对于山水画尤其是画兰花都很厉害,所以你要想去美术学院,就要和你母妃说你想学西洋油画,那么如果你若是要想读音乐,又该怎么和你母妃说呢?” 朱玥馨眼睛一亮道:“母妃古筝、古琴、箫还有琵琶都很精通,但不会拉二胡,我就说我想去学拉二胡,怎么样?” 二胡……朱慈炯嘴角抽了抽,一个女孩子为了能上学堂最后被迫选择二胡,这也真够悲剧的,要怪也只能怪她母妃实在太强悍,才女之名,名不虚传呐。 “你呢?”朱慈炯目光看向正襟危坐的朱和堽问道。 朱和堽微微一怔,金陵城里遍地都是学院,他当然知道,只不过身为皇室贵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走出深宫,整天与百姓之子厮混在一处,尽管内心无比渴望,但从未流露过分毫。 因为母妃告诫过他,他虽为诸皇子之长兄,然而终归是庶出,是臣,这辈子只要循规蹈矩就能安享荣华,富贵一世,如果心存野望,总有一天会害人害己,他年纪小,很多话听不懂,但母妃的教导几乎从未停歇,尤其是纲常伦理更是时时分说,有些话听的多了自然而然便能记住,记住的久了,就算不能完全理解也会下意识的去做。 比如他在面对太子朱和域的时候,很是恭谨从不敢逾越半分,哪怕太子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他让他陪着去玩,他也是小心翼翼,也正因如此,导致六七岁的稚龄拥有了如今与年龄甚不相符的老成。 这一切朱慈炯自然能够感受的到,私下也找敬妃谈过,孩童是最容易塑造性格的时期,等到发现想要改变恐怕为时已晚,生在皇室看似尊荣,实际上亲情何其淡薄,如此与民间一比,皇子皇孙比起民间孩童,除了身份尊贵以外,实际上儿时快乐又要少多少?长大以后更要小心做人,按以前大明王族制度,王族无诏不得离开封地,否则可视谋反! 崇祯年间,天下纷乱,唐王朱聿键起兵勤王,犯天家大忌,最终朱聿键被贬为庶人,关进凤阳高墙监狱,崇祯改封其弟朱聿鏼为新唐王,直到朱慈炯继位才将其释放,不过爵位也从此丢了。 由此可见,大明皇室对于王族的防范之心有多狠,这恐怕甚至能追溯到两百多年前的永乐时代,谁让永乐大帝夺了他侄子建文帝的皇位呢。 身在皇室,谨小慎微总不会错。 但父皇动问,朱和堽不能不答,稍微想了想便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儿臣愿读商业学院。” “为何选择商学院,而不选择军学院呢?”朱慈炯很是惊奇,他本以为长子向往的多半是军事学院,毕竟男孩子心目中总有一个金戈铁马般的梦想,就好像后世女童喜欢布娃娃,而男孩总喜欢玩冲锋枪一样,那个男孩不热血,六七岁的孩童若是太老成、睿智没有一点童真,似乎也未必就是好事。 “因为孩儿觉得,大明能有如今之气象,一靠强军二靠工商,军学院教授军略,然大明如今强军已成,军中帅才比比皆是,儿臣即便学上十年八年,论实战论谋略也多半比不过哪些从军多年的将军,而儿臣身份尊贵,如入军中想要亲历险境,战场征伐恐怕亦不能如愿,既如此,儿臣又何必给军中添乱呢?”朱和堽顿了一下道:“而工学院教授工匠之艺,然儿臣身为皇子,此生不太可能有需要自己动手去做的工匠之活因此学之无益,而商学院则不同,商为富民之本,儿臣若能掌商道,来日分封一地,可多作经营以富域内之民,最不济也不用张口闭口向父皇要银子维持王府开销,故而儿臣若选,当选商学。” 朱慈炯嘴巴很没形象的张着,被朱和堽这番话震撼的无以复加甚至有点惊惧,这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能说出的见解,怎么可能! 皇室子嗣教育固然要比民间早的多,可孩童就是孩童,见解总免不了幼稚的成份在内,然后朱和堽这番话说的有条有理,如果写在纸上,谁敢说这是孩童之言! 细思极恐呐! “这些话都是你自己的见解还是你母妃教你的?”朱慈炯很认真的问道。 “母妃教过儿臣一些,母妃说儿臣外祖乃大明财相,儿臣若是对商道一无所知,岂非徒惹天下人笑。”朱和堽直接开口说道:“儿臣私下也考虑过一些,觉得很有道理,故而对于商道的兴趣比起其它要浓厚一些。” 朱慈炯舒了口气,如此倒也说的过去,若这番话乃此子自己之见,那未免也太妖孽了…… 第六百八十三章 横财(上) “我儿既想入商道,那么在我儿看来,这天下间什么行当最是赚钱?” 朱和堽稍加思索后道:“儿臣以为最赚银子的行当有三,制盐、采矿、开银行!” 朱慈炯哈哈大笑道:“我儿言之有理!制盐贩卖原本在大明乃是官营,但是人便有贪欲,官府中人更是如此,没有完善的监督体制,如何能防备贪腐之官从中谋国之利,故而朕行承包制,制定贩卖规则,让商人在朕划定的圈子里面去经营,而朕只需要每年公开招标应得的税收,至于商人是否另辟蹊径,官府是否盘剥商贾,只要民不举,朕便不究,八年以来,盐政为大明创收四亿两白银,确实是个很赚银子的行当。” 朱和堽恭声道:“父皇深谋远虑,儿臣自愧弗如。” 朱慈炯微笑道:“至于矿产,乃国之资源,过度开采总有一天会采尽挖光,遗害后世啊,此乃竭泽而渔之法,今大明百业待兴,要想民生安定,百姓自愿劳作,不使社稷动荡,可以矿藏揽银,但几十年几百年后终究要改此法,以利后世。” “儿臣明白。” 朱慈炯拍了拍朱和堽的小肩膀道:“至于银行乃以银生息之法,固然获利颇丰,但寻常商贾若是没有足够的储银,如何应对挤兑,财力雄厚的巨商又担心财富露白,招致沈家一般结局,故而朕虽允许民间私建银行,至今为止却无一家私立银行诞生于世,更何况大商贾谁都清楚,在朕限定的规则之内与国行竞争,即便能获利也是微乎其微,既如此又何必让朕不快,其实此非朕之所愿,有碍大明商业良性之竞争,你需谨记,任何垄断行业,最后利益受损的都是百姓。” 朱和堽默然不语,显然还在消化父皇话中之意。 “你身为朕之长子,迟早一天都是要分封出去,汝封地之民受汝庇护,何为庇护,护民以安,促民乐业,不巧取豪夺酷虐百姓,赚取钱财取之有道,又何愁治内不定,入银如潮。” “儿臣受教!”朱和堽慎重的点了点头。 “既然皇儿有志营商,朕届时便助皇儿一臂之力。”朱慈炯沉声道:“待皇儿分封之后,朕便让银行贷款三亿于吾儿,朕不与皇儿计息,但本金十年之内必须要归还,否则朕会剥夺皇儿名下之产业以填补亏损,不是父皇在乎这区区三亿,而是让皇儿拥有经商之资本,若吾儿果有商才,三亿足以在十年之内翻翻甚至翻上数倍,若没有商才,自不必浪费皇家之财!” 朱和堽立即起身拜道:“儿臣谢父皇资助,必不会让父皇因儿臣而失望。” 朱慈炯笑了笑,有些人会觉得父子之间还计较借钱还钱有点不近人情,但事实上是如果没有这样的激励,让小辈觉得理所当然反而不会好事,他借钱给长子,未必一定会让他还,甚至在其需要的时候还会赞助,但朱和堽必须要有还的意识,如果连这点意识都没有,生意必然做不好,毕竟以朱和堽的身份,本身就拥有着寻常商贾所无法拥有的便利,再大的商贾敢和官府对着干吗?自然不敢,但再大的官府敢去干扰皇长子的生意吗?更是不敢,反过来为其造势还差不多,如果这样都不能让生意越做越大,那还谈什么狗屁商道。 朱慈炯缓缓说道:“天下生意千千万万,但要做大做强,背景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力点,通过这个借力点,皇儿拥有比这大明任何一个商人更多的选择,既然皇儿欲从商,那么父皇便给你出点主意。” 朱和堽精神顿时一振,圣武大帝文治武功赫赫,但最让天下万民津津乐道的还是圣武帝的商道才华,这短短几年前大明商业之兴已经不能用奇迹来形容,完完全全就是神迹啊! 大明国穷在圣武朝之前乃是公认的事实,万历皇帝那么揽财,最终不过揽了数千万两银子,还落了一个与民争利的恶名…… 圣武帝呢?一样揽财,但揽之有道!官府中人若说圣武帝揽财,那么先看看自己这几年间俸禄提升了几倍!如今大明的巨商遍地都是,处在顶端的豪商甚至已经不弱于开国之初的沈万三,商人之利还受律法保护,商贾感恩戴德还来不及,谁又还会说三道四,古往今来,圣武朝完全可以说是商户的千秋盛世,至于民就更不用说了,废除徭役代之以工,让百姓劳有所得,废除杂税,让千家万户皆有余粮,开办商学让平民子弟学习商道,只要肯学,在如今这个商业大兴的时代,何愁不能发家致富! 父皇商道经验何其丰富,大明三百年来十几代君王,若以私人财富论,就是全部加起来也不可能及得上,他的经验就是最宝贵的财富,若能习得皮毛,必然受益终身呐。 “商之一道,无非两大类,一类乃正财,其二为横财。”朱慈炯认真说道:“所谓正财,便是取之有道之财,如皇儿方才所说制盐、采矿乃至银行都属此范畴之内,何为横财,横财也可细分,其一天降横财,比如汉代宣帝,因巫蛊之祸而下狱,最终却因刘贺被废,一顶皇冠从天而降砸在他头上,此为天下最大的横财,掌一国之财富,再比如一方豪贾因无后承继家业,最终将家财送于族亲,对于那些族人来说亦属天降横财,但父皇要说的自然不是这些,朕要说的是横财的另一种形态,就是暴利!哪些行业可生暴利,其实皇儿只需记住两点即可,一是新兴行业,比如父皇名下的香水厂,玻璃厂等等,但新兴产业能够产生暴利的周期短,比如自行车厂,前些年一辆自行车能产生百倍甚至更多的利润,但现在呢?十倍还是数倍?由此可见,一个新兴产业除非你能保持绝对垄断,否则利润下滑就是必然,时间越久下滑的就越多,长此以往,又何谈暴利呢?皇儿可能体会父皇之意?” 朱和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第六百八十三章 横财(上) “我儿既想入商道,那么在我儿看来,这天下间什么行当最是赚钱?” 朱和堽稍加思索后道:“儿臣以为最赚银子的行当有三,制盐、采矿、开银行!” 朱慈炯哈哈大笑道:“我儿言之有理!制盐贩卖原本在大明乃是官营,但是人便有贪欲,官府中人更是如此,没有完善的监督体制,如何能防备贪腐之官从中谋国之利,故而朕行承包制,制定贩卖规则,让商人在朕划定的圈子里面去经营,而朕只需要每年公开招标应得的税收,至于商人是否另辟蹊径,官府是否盘剥商贾,只要民不举,朕便不究,八年以来,盐政为大明创收四亿两白银,确实是个很赚银子的行当。” 朱和堽恭声道:“父皇深谋远虑,儿臣自愧弗如。” 朱慈炯微笑道:“至于矿产,乃国之资源,过度开采总有一天会采尽挖光,遗害后世啊,此乃竭泽而渔之法,今大明百业待兴,要想民生安定,百姓自愿劳作,不使社稷动荡,可以矿藏揽银,但几十年几百年后终究要改此法,以利后世。” “儿臣明白。” 朱慈炯拍了拍朱和堽的小肩膀道:“至于银行乃以银生息之法,固然获利颇丰,但寻常商贾若是没有足够的储银,如何应对挤兑,财力雄厚的巨商又担心财富露白,招致沈家一般结局,故而朕虽允许民间私建银行,至今为止却无一家私立银行诞生于世,更何况大商贾谁都清楚,在朕限定的规则之内与国行竞争,即便能获利也是微乎其微,既如此又何必让朕不快,其实此非朕之所愿,有碍大明商业良性之竞争,你需谨记,任何垄断行业,最后利益受损的都是百姓。” 朱和堽默然不语,显然还在消化父皇话中之意。 “你身为朕之长子,迟早一天都是要分封出去,汝封地之民受汝庇护,何为庇护,护民以安,促民乐业,不巧取豪夺酷虐百姓,赚取钱财取之有道,又何愁治内不定,入银如潮。” “儿臣受教!”朱和堽慎重的点了点头。 “既然皇儿有志营商,朕届时便助皇儿一臂之力。”朱慈炯沉声道:“待皇儿分封之后,朕便让银行贷款三亿于吾儿,朕不与皇儿计息,但本金十年之内必须要归还,否则朕会剥夺皇儿名下之产业以填补亏损,不是父皇在乎这区区三亿,而是让皇儿拥有经商之资本,若吾儿果有商才,三亿足以在十年之内翻翻甚至翻上数倍,若没有商才,自不必浪费皇家之财!” 朱和堽立即起身拜道:“儿臣谢父皇资助,必不会让父皇因儿臣而失望。” 朱慈炯笑了笑,有些人会觉得父子之间还计较借钱还钱有点不近人情,但事实上是如果没有这样的激励,让小辈觉得理所当然反而不会好事,他借钱给长子,未必一定会让他还,甚至在其需要的时候还会赞助,但朱和堽必须要有还的意识,如果连这点意识都没有,生意必然做不好,毕竟以朱和堽的身份,本身就拥有着寻常商贾所无法拥有的便利,再大的商贾敢和官府对着干吗?自然不敢,但再大的官府敢去干扰皇长子的生意吗?更是不敢,反过来为其造势还差不多,如果这样都不能让生意越做越大,那还谈什么狗屁商道。 朱慈炯缓缓说道:“天下生意千千万万,但要做大做强,背景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力点,通过这个借力点,皇儿拥有比这大明任何一个商人更多的选择,既然皇儿欲从商,那么父皇便给你出点主意。” 朱和堽精神顿时一振,圣武大帝文治武功赫赫,但最让天下万民津津乐道的还是圣武帝的商道才华,这短短几年前大明商业之兴已经不能用奇迹来形容,完完全全就是神迹啊! 大明国穷在圣武朝之前乃是公认的事实,万历皇帝那么揽财,最终不过揽了数千万两银子,还落了一个与民争利的恶名…… 圣武帝呢?一样揽财,但揽之有道!官府中人若说圣武帝揽财,那么先看看自己这几年间俸禄提升了几倍!如今大明的巨商遍地都是,处在顶端的豪商甚至已经不弱于开国之初的沈万三,商人之利还受律法保护,商贾感恩戴德还来不及,谁又还会说三道四,古往今来,圣武朝完全可以说是商户的千秋盛世,至于民就更不用说了,废除徭役代之以工,让百姓劳有所得,废除杂税,让千家万户皆有余粮,开办商学让平民子弟学习商道,只要肯学,在如今这个商业大兴的时代,何愁不能发家致富! 父皇商道经验何其丰富,大明三百年来十几代君王,若以私人财富论,就是全部加起来也不可能及得上,他的经验就是最宝贵的财富,若能习得皮毛,必然受益终身呐。 “商之一道,无非两大类,一类乃正财,其二为横财。”朱慈炯认真说道:“所谓正财,便是取之有道之财,如皇儿方才所说制盐、采矿乃至银行都属此范畴之内,何为横财,横财也可细分,其一天降横财,比如汉代宣帝,因巫蛊之祸而下狱,最终却因刘贺被废,一顶皇冠从天而降砸在他头上,此为天下最大的横财,掌一国之财富,再比如一方豪贾因无后承继家业,最终将家财送于族亲,对于那些族人来说亦属天降横财,但父皇要说的自然不是这些,朕要说的是横财的另一种形态,就是暴利!哪些行业可生暴利,其实皇儿只需记住两点即可,一是新兴行业,比如父皇名下的香水厂,玻璃厂等等,但新兴产业能够产生暴利的周期短,比如自行车厂,前些年一辆自行车能产生百倍甚至更多的利润,但现在呢?十倍还是数倍?由此可见,一个新兴产业除非你能保持绝对垄断,否则利润下滑就是必然,时间越久下滑的就越多,长此以往,又何谈暴利呢?皇儿可能体会父皇之意?” 朱和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第六百八十四章 横财(下) 朱慈炯叹道:“国人皆有赌性,不管有钱无钱,很多人都希望通过赌来改变命运,大明不禁赌,是因为朕知道即便是禁也不可能彻底禁绝,既然禁不了,那么便要疏导,也可以说是转移注意力,一夜暴富的机会,由朕来给!” “现如今大明蹴鞠联盟正在趋于完善步入正轨,各省各府球队相互厮杀,为的是能进入决赛圈,以及朕可以赐予他们的荣誉,朕不禁各府开赌盘口,但各省乃至最后的金陵决赛盘口却牢牢的掌握在朕的手里,此便为横财,皇儿可知此中之意?” 朱和堽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朱慈炯微笑道:“圣武六年年底会试,两个月前的会试,金陵城内皆有富商开出盘口,赌头甲花落谁家,此为行险,因为没有哪一个商贾会去做赔本的买卖,但这盘口是否能为其赚到银子的决定权不在商贾而在朕!他们开盘口赌刘鳌永能夺状元,朕若是买一亿两白银说马之骥是最后的状元,你说这个开盘口的商贾最后是什么下场?” 朱和堽打了一个冷战,今年会试魁首确实是刘鳌永,而马之骥最后的名次是二甲第一,皇榜排名第二十位,按照盘口规则,若马之骥夺魁,一赔二十,赌一亿,那就得赔二十亿,大明那个商贾有此实力?瞬间的下场就是倾家荡产! 朱和堽深吸一口气道:“父皇的意思是决定是否能产生暴利的根本在于自己是否拥有雄厚的资本以及掌控输赢的实力?” 朱慈炯笑道:“你的身份就是你最大的资本,如何利用自己的身份去为自己的产业谋利甚至是谋取暴利,才是你作为帝王之子该去考虑的问题,当然一切都前提是不触犯大明律法,不鱼肉百姓,否则做的太过即便父皇也未必会去保你!” “这蹴鞠,待你前往封地以后也可以组织出一只球队,只要成绩不是太烂,自己便可操纵胜负,操纵胜负便能操纵盘口,只要不是做的太假,砸了招牌,还怕无暴利可赢?甚至于皇儿还可只隐于幕后……”朱慈炯呵呵一笑,自己这是在教儿子歪门邪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朱和堽既然想要从商,这些歪点子自己迟早也能想的到,自己先一步把点出来,除了让其少走弯路以外,何尝不是告诫! 这些与其说是他朱慈炯的经验,何尝不是借鉴于后世,大明如今蹴鞠联盟今年已经正式展开赛季,等到八月脱颖而出的各省球队就会在金陵城展开决赛,这么一个大发横财的机会朱慈炯自然不会放过,不管那个商贾参与其中开设盘口,朱慈炯会分分钟教会他们如何做人,一场球赛的胜负,巨额的资金流足以让一个大商瞬间破产,因为朱慈炯的意志才是胜负的关键,假球嘛,就算再过千年也会一样存在。 至于彩票业,现在言之尚早,毕竟小打小敲没意思,但要面向全境搏取巨利的彩票,以目前的条件和技术手段还无法做到绝对防伪,但也是迟早要立项的事情。 天子车驾缓缓前行,朱慈炯难得谈兴不错,指点朱和堽十几条赚钱的门路,其中甚至还包括证券交易,这也是朱慈炯打算近年内上马的大项目之一,不过证券交易所对于大明来说算是新事物,可对于世界来说已经不算稀奇,荷兰阿姆斯特丹在五十年前便已经诞生了世界上第一个以金融股票为主的证券交易所,但朱慈炯相信大明的第一家证券交易所必然引领一个时代,远远超越世界上任何一家交易所的交易量,也必将让金陵城成为世界金融发展中心的超级大都市! 八卦洲大明英雄纪念牌前,朱慈炯肃然而立,默哀鼓声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哪怕是金陵城的气氛都显得有点压抑而沉闷。 七十二声默哀鼓毕,朱慈炯睁开眼,看着纪念碑上他亲书的大字,这块碑承载着大明军人的气节和热血,如今的八卦洲不仅仅是大明陆军的摇篮更是天下军人的圣地,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名字、功绩被记载在册子上面供奉于英烈祠内,受万世祭奠,那么将会是每一个军人从军生涯至高无上的荣誉,因为只有战死沙场才能拥有英烈祠记名论功的待遇! 然而以大明新军之强悍,就算想战死又何其之难,圣武七年,朱成功征讨日本,杀人盈野,诛灭日本幕府军数十万,最后阵亡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前后加起来都不到三百…… 八卦洲朱慈炯几年间加起来也没来超过五次,但这里承载了他太多了记忆,这里是他南下金陵收拢流民的第一个点,也是流民从军,新军诞生之地,也正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新军军人,扫平了笼罩在大明头上十几年的妖氛,驱逐了敢于入侵中原王朝的满蒙联军,这里诞生的军人也是朱慈炯手中掌握的最强力量,如果没有他们强悍的震慑力,他即便身为帝王,想要大兴改革也会处处受制,可以说就是军队的力量加上他的意志,大明才会有今天的兴盛气象! 与八卦阵遥遥相望的江心洲,一直是大明军工基地,防范之严堪比皇宫,出产的火枪、手雷、地雷、炸药包在战场上就是让敌军闻风丧胆的恐怖杀器,也是陆军称雄于世的最大资本! 八年,大明军工制造工艺没有外泄,黄火药配方没有外泄,只要能继续保持下去,大明称雄于世界已属必然,因为论军工发展,领先几十年将会成为世界各国永远无法追赶企及的一段距离。 天子车驾登船离岛,长江大桥已然开建三年有余,两岸建设已然全部完工,但是江上筑基前前后后动用了数十种方案,其中遇到的瓶颈多不胜数,但朱慈炯相信以古人的才智不会有攻克不了的难关,用不了几年,横跨大江的巨桥必然会出现,那个时候长江大桥的意义绝非只是化天堑为通途,而是会震惊当世,并在未来成为古代建筑史上的伟大奇迹! 第六百八十四章 横财(下) 朱慈炯叹道:“国人皆有赌性,不管有钱无钱,很多人都希望通过赌来改变命运,大明不禁赌,是因为朕知道即便是禁也不可能彻底禁绝,既然禁不了,那么便要疏导,也可以说是转移注意力,一夜暴富的机会,由朕来给!” “现如今大明蹴鞠联盟正在趋于完善步入正轨,各省各府球队相互厮杀,为的是能进入决赛圈,以及朕可以赐予他们的荣誉,朕不禁各府开赌盘口,但各省乃至最后的金陵决赛盘口却牢牢的掌握在朕的手里,此便为横财,皇儿可知此中之意?” 朱和堽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朱慈炯微笑道:“圣武六年年底会试,两个月前的会试,金陵城内皆有富商开出盘口,赌头甲花落谁家,此为行险,因为没有哪一个商贾会去做赔本的买卖,但这盘口是否能为其赚到银子的决定权不在商贾而在朕!他们开盘口赌刘鳌永能夺状元,朕若是买一亿两白银说马之骥是最后的状元,你说这个开盘口的商贾最后是什么下场?” 朱和堽打了一个冷战,今年会试魁首确实是刘鳌永,而马之骥最后的名次是二甲第一,皇榜排名第二十位,按照盘口规则,若马之骥夺魁,一赔二十,赌一亿,那就得赔二十亿,大明那个商贾有此实力?瞬间的下场就是倾家荡产! 朱和堽深吸一口气道:“父皇的意思是决定是否能产生暴利的根本在于自己是否拥有雄厚的资本以及掌控输赢的实力?” 朱慈炯笑道:“你的身份就是你最大的资本,如何利用自己的身份去为自己的产业谋利甚至是谋取暴利,才是你作为帝王之子该去考虑的问题,当然一切都前提是不触犯大明律法,不鱼肉百姓,否则做的太过即便父皇也未必会去保你!” “这蹴鞠,待你前往封地以后也可以组织出一只球队,只要成绩不是太烂,自己便可操纵胜负,操纵胜负便能操纵盘口,只要不是做的太假,砸了招牌,还怕无暴利可赢?甚至于皇儿还可只隐于幕后……”朱慈炯呵呵一笑,自己这是在教儿子歪门邪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朱和堽既然想要从商,这些歪点子自己迟早也能想的到,自己先一步把点出来,除了让其少走弯路以外,何尝不是告诫! 这些与其说是他朱慈炯的经验,何尝不是借鉴于后世,大明如今蹴鞠联盟今年已经正式展开赛季,等到八月脱颖而出的各省球队就会在金陵城展开决赛,这么一个大发横财的机会朱慈炯自然不会放过,不管那个商贾参与其中开设盘口,朱慈炯会分分钟教会他们如何做人,一场球赛的胜负,巨额的资金流足以让一个大商瞬间破产,因为朱慈炯的意志才是胜负的关键,假球嘛,就算再过千年也会一样存在。 至于彩票业,现在言之尚早,毕竟小打小敲没意思,但要面向全境搏取巨利的彩票,以目前的条件和技术手段还无法做到绝对防伪,但也是迟早要立项的事情。 天子车驾缓缓前行,朱慈炯难得谈兴不错,指点朱和堽十几条赚钱的门路,其中甚至还包括证券交易,这也是朱慈炯打算近年内上马的大项目之一,不过证券交易所对于大明来说算是新事物,可对于世界来说已经不算稀奇,荷兰阿姆斯特丹在五十年前便已经诞生了世界上第一个以金融股票为主的证券交易所,但朱慈炯相信大明的第一家证券交易所必然引领一个时代,远远超越世界上任何一家交易所的交易量,也必将让金陵城成为世界金融发展中心的超级大都市! 八卦洲大明英雄纪念牌前,朱慈炯肃然而立,默哀鼓声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哪怕是金陵城的气氛都显得有点压抑而沉闷。 七十二声默哀鼓毕,朱慈炯睁开眼,看着纪念碑上他亲书的大字,这块碑承载着大明军人的气节和热血,如今的八卦洲不仅仅是大明陆军的摇篮更是天下军人的圣地,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名字、功绩被记载在册子上面供奉于英烈祠内,受万世祭奠,那么将会是每一个军人从军生涯至高无上的荣誉,因为只有战死沙场才能拥有英烈祠记名论功的待遇! 然而以大明新军之强悍,就算想战死又何其之难,圣武七年,朱成功征讨日本,杀人盈野,诛灭日本幕府军数十万,最后阵亡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前后加起来都不到三百…… 八卦洲朱慈炯几年间加起来也没来超过五次,但这里承载了他太多了记忆,这里是他南下金陵收拢流民的第一个点,也是流民从军,新军诞生之地,也正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新军军人,扫平了笼罩在大明头上十几年的妖氛,驱逐了敢于入侵中原王朝的满蒙联军,这里诞生的军人也是朱慈炯手中掌握的最强力量,如果没有他们强悍的震慑力,他即便身为帝王,想要大兴改革也会处处受制,可以说就是军队的力量加上他的意志,大明才会有今天的兴盛气象! 与八卦阵遥遥相望的江心洲,一直是大明军工基地,防范之严堪比皇宫,出产的火枪、手雷、地雷、炸药包在战场上就是让敌军闻风丧胆的恐怖杀器,也是陆军称雄于世的最大资本! 八年,大明军工制造工艺没有外泄,黄火药配方没有外泄,只要能继续保持下去,大明称雄于世界已属必然,因为论军工发展,领先几十年将会成为世界各国永远无法追赶企及的一段距离。 天子车驾登船离岛,长江大桥已然开建三年有余,两岸建设已然全部完工,但是江上筑基前前后后动用了数十种方案,其中遇到的瓶颈多不胜数,但朱慈炯相信以古人的才智不会有攻克不了的难关,用不了几年,横跨大江的巨桥必然会出现,那个时候长江大桥的意义绝非只是化天堑为通途,而是会震惊当世,并在未来成为古代建筑史上的伟大奇迹! 第六百八十五章 定数 北京,现如今已然是大明陪都,俗称北都,圣武大帝巡视天下,乘火车由南京直抵北都,火车之便捷早已深入民心,然而对于皇宫内的所有妃嫔皇嗣,乃至少数跟随而来的大臣来说,乘坐火车还是第一次,如果不是亲身体会,如何能体会到工业发展对于天下将会产生何等巨大之改变。 如今的北都与十年前的北京几乎没有太大的改变,巍峨耸立的紫禁城经历着本该属于它的沧桑,如果不是朱慈炯的出现,这里将会成为异族的都城,迂腐陈旧的满清将会在这座城池里面带领着华夏民族走向蒙昧,以至于差点滑落无底的深渊。 这座紫禁城承载着朱慈炯儿时的记忆,如同十年前南京作为陪都时候一样,偌大的宫城依旧有数千宫人进行日常维护,只是南京紫禁城重新迎来它的主人,用了两百五十年,圣武帝迁都回金陵,却不知这北都何时才能再一次成为大明的政治与权力中心。 大明的国都与陪都,完全相同的官场架构如今已经不复存在,北都不存在六部,这里不会是落魄官员养老的地方,政府官员荣退还是受排挤归仕,下野已成为唯一选择。 朱慈炯漫步紫禁城内,如果不是因为他的重生,崇祯十七年城破那一夜,紫禁城内上皇会赐死他的母后以及后宫诸妃嫔,会亲手斩下他长姐的一条手臂,然后在绝望与不甘中吊死于煤山之上。 朱慈炯觉得自己的性格很矛盾,有时候心硬如铁,他可以在玄武门外砍掉两万多颗头颅,只为整顿军纪,可以与逆贼达成协议,造成东南四省滔天血案,只为重创利益阶层,可以开创磨体炼魂之酷刑只为震慑不法,但有时候又心软如绵,例如对待上皇与他的兄弟姐妹,其实上皇幽居六合竹林,才是其一生最好的归宿。 此番借祥瑞之机巡视天下,朱慈炯自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他在现代时候就是资深驴友,否则也不可能在三清谷遇到石传风,从此改变一生的命运,而且以帝王之尊就算玩,前呼后拥一大片不说扰民不扰民这一类的废话,有一点总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绝对不可能玩的尽兴,更何况,朱慈炯出了南京以后先是去祭奠英雄纪念碑,接着就到了北京缅怀过去,精神很是压抑,连带着一向属于乐天派的徐后都闷闷不乐。 朱慈炯在北都连头连尾只待了三天,北都如今作为大明陪都最重要的意义还是因为这里有大明十二座帝陵,朱慈炯身为大明帝君,朱家后世子孙,祭奠帝陵自是应有之意。 三天后,车驾启程直抵山西,如果说大明如今哪一个省的变化最大,毫无疑问就是山西,因为朱慈炯需要借助晋商的信用开办银行,故而对几大晋商网开一面,又因为晋商群体乃是除了朱慈炯以外最大的银行股东,这几年间几大晋商积累的财富堪称恐怖,但他们心知肚明朱慈炯需要他们做什么,于是哪怕最抠门的商贾都会从自己的利润当中取出一成进行建设,高一些的甚至能拿出三成造福乡里。 晋商豪贾每年赚取的利润有多少?天文数字,哪怕仅仅只有一成,起步也是百万两纹银,每年商贾加起来无偿投入几千万两,整个山西如果还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才叫奇迹。 如今的山西,新式学校多达五千座,比整个南直隶还要多上近一千座,俨然成了大明第二个文化中心,捐资修建的桥梁更是多不胜数,山西境内的善商之家亦是全境之最,一等善商如今都已经诞生出了三个!也是大明仅有的三个! 即便是朱慈炯自己也没有料到,当初为了借信用而对那十几个本该处决的晋商网开一面,最后却收到了这样的奇效,可见人之善恶并非定数,崇祯年间社稷动乱,商贾为渔利不顾家国安危,不顾百姓死活,这是由大环境决定的,官府盘剥商贾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到最后不管是小商还是大贾,谁又会对大明产生归属感,李自成入山西,他们奉为新主,想的还不是换了青天,能让自己的家族在明末动乱时期顽强的生存下去。 而圣武朝对商户之好堪称历代之最,官府即便索取好处手段也隐晦了不知道多少,如果还以为可以如崇祯年间那般酷虐商户,最终的下场几乎可以预见,圣武天子还以各种手段鼓励行善,他们就算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也会全力支持天子大政,这事实上就是一种良性循环,好的风气如果能长此以往的保留下去,整个社会的风气都会呈现的积极向上。 离开山西,圣武车驾停驻于潼关之前,如果从军事角度论,历史上有两座关隘与大明的生死存亡息息相关,一座毫无疑问是山海关,甲申之年,李自成兵锋太盛,一个月打穿山西,一直犹豫不决的崇祯皇帝最终下定决心放弃山海关,调集关宁铁骑入京勤王,此举等于是将山海关弃之不顾,不过显然满清也没想到大明内乱竟然会发展到这等地步,因此错过了最佳战略时机,随后更不必说,因为北京被破,吴三桂半道折返,满清发动国战,吴三桂开关降虏,山海关也一跃成为明代最有名的关隘,没有之一。 而这座潼关,名气虽然小,但在历史上的重要意义绝对不容低估,崇祯朝,李自成作为最大的叛乱势力,中原唯一具备机动、强悍战力的孙传庭部五万大军,就是在潼关誓师出征,若非崇祯好大喜功导致孙传庭部战线过长加上天降暴雨,那一次追击,李自成险些被彻底剿灭,而侥幸逃脱大难的李自成乘胜反击,也是于这潼关之下,彻底诛灭了孙传庭部,消灭了崇祯朝在中原的最后一支野战力量。 满清入关征讨李自成,最远打到的地方也就是刚过潼关,但因为圣武帝出兵北上,不得不匆匆会援,这潼关就好像是王朝历史上的一道分割线,一边是兴一边是衰,似有定数…… 第六百八十五章 定数 北京,现如今已然是大明陪都,俗称北都,圣武大帝巡视天下,乘火车由南京直抵北都,火车之便捷早已深入民心,然而对于皇宫内的所有妃嫔皇嗣,乃至少数跟随而来的大臣来说,乘坐火车还是第一次,如果不是亲身体会,如何能体会到工业发展对于天下将会产生何等巨大之改变。 如今的北都与十年前的北京几乎没有太大的改变,巍峨耸立的紫禁城经历着本该属于它的沧桑,如果不是朱慈炯的出现,这里将会成为异族的都城,迂腐陈旧的满清将会在这座城池里面带领着华夏民族走向蒙昧,以至于差点滑落无底的深渊。 这座紫禁城承载着朱慈炯儿时的记忆,如同十年前南京作为陪都时候一样,偌大的宫城依旧有数千宫人进行日常维护,只是南京紫禁城重新迎来它的主人,用了两百五十年,圣武帝迁都回金陵,却不知这北都何时才能再一次成为大明的政治与权力中心。 大明的国都与陪都,完全相同的官场架构如今已经不复存在,北都不存在六部,这里不会是落魄官员养老的地方,政府官员荣退还是受排挤归仕,下野已成为唯一选择。 朱慈炯漫步紫禁城内,如果不是因为他的重生,崇祯十七年城破那一夜,紫禁城内上皇会赐死他的母后以及后宫诸妃嫔,会亲手斩下他长姐的一条手臂,然后在绝望与不甘中吊死于煤山之上。 朱慈炯觉得自己的性格很矛盾,有时候心硬如铁,他可以在玄武门外砍掉两万多颗头颅,只为整顿军纪,可以与逆贼达成协议,造成东南四省滔天血案,只为重创利益阶层,可以开创磨体炼魂之酷刑只为震慑不法,但有时候又心软如绵,例如对待上皇与他的兄弟姐妹,其实上皇幽居六合竹林,才是其一生最好的归宿。 此番借祥瑞之机巡视天下,朱慈炯自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他在现代时候就是资深驴友,否则也不可能在三清谷遇到石传风,从此改变一生的命运,而且以帝王之尊就算玩,前呼后拥一大片不说扰民不扰民这一类的废话,有一点总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绝对不可能玩的尽兴,更何况,朱慈炯出了南京以后先是去祭奠英雄纪念碑,接着就到了北京缅怀过去,精神很是压抑,连带着一向属于乐天派的徐后都闷闷不乐。 朱慈炯在北都连头连尾只待了三天,北都如今作为大明陪都最重要的意义还是因为这里有大明十二座帝陵,朱慈炯身为大明帝君,朱家后世子孙,祭奠帝陵自是应有之意。 三天后,车驾启程直抵山西,如果说大明如今哪一个省的变化最大,毫无疑问就是山西,因为朱慈炯需要借助晋商的信用开办银行,故而对几大晋商网开一面,又因为晋商群体乃是除了朱慈炯以外最大的银行股东,这几年间几大晋商积累的财富堪称恐怖,但他们心知肚明朱慈炯需要他们做什么,于是哪怕最抠门的商贾都会从自己的利润当中取出一成进行建设,高一些的甚至能拿出三成造福乡里。 晋商豪贾每年赚取的利润有多少?天文数字,哪怕仅仅只有一成,起步也是百万两纹银,每年商贾加起来无偿投入几千万两,整个山西如果还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才叫奇迹。 如今的山西,新式学校多达五千座,比整个南直隶还要多上近一千座,俨然成了大明第二个文化中心,捐资修建的桥梁更是多不胜数,山西境内的善商之家亦是全境之最,一等善商如今都已经诞生出了三个!也是大明仅有的三个! 即便是朱慈炯自己也没有料到,当初为了借信用而对那十几个本该处决的晋商网开一面,最后却收到了这样的奇效,可见人之善恶并非定数,崇祯年间社稷动乱,商贾为渔利不顾家国安危,不顾百姓死活,这是由大环境决定的,官府盘剥商贾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到最后不管是小商还是大贾,谁又会对大明产生归属感,李自成入山西,他们奉为新主,想的还不是换了青天,能让自己的家族在明末动乱时期顽强的生存下去。 而圣武朝对商户之好堪称历代之最,官府即便索取好处手段也隐晦了不知道多少,如果还以为可以如崇祯年间那般酷虐商户,最终的下场几乎可以预见,圣武天子还以各种手段鼓励行善,他们就算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也会全力支持天子大政,这事实上就是一种良性循环,好的风气如果能长此以往的保留下去,整个社会的风气都会呈现的积极向上。 离开山西,圣武车驾停驻于潼关之前,如果从军事角度论,历史上有两座关隘与大明的生死存亡息息相关,一座毫无疑问是山海关,甲申之年,李自成兵锋太盛,一个月打穿山西,一直犹豫不决的崇祯皇帝最终下定决心放弃山海关,调集关宁铁骑入京勤王,此举等于是将山海关弃之不顾,不过显然满清也没想到大明内乱竟然会发展到这等地步,因此错过了最佳战略时机,随后更不必说,因为北京被破,吴三桂半道折返,满清发动国战,吴三桂开关降虏,山海关也一跃成为明代最有名的关隘,没有之一。 而这座潼关,名气虽然小,但在历史上的重要意义绝对不容低估,崇祯朝,李自成作为最大的叛乱势力,中原唯一具备机动、强悍战力的孙传庭部五万大军,就是在潼关誓师出征,若非崇祯好大喜功导致孙传庭部战线过长加上天降暴雨,那一次追击,李自成险些被彻底剿灭,而侥幸逃脱大难的李自成乘胜反击,也是于这潼关之下,彻底诛灭了孙传庭部,消灭了崇祯朝在中原的最后一支野战力量。 满清入关征讨李自成,最远打到的地方也就是刚过潼关,但因为圣武帝出兵北上,不得不匆匆会援,这潼关就好像是王朝历史上的一道分割线,一边是兴一边是衰,似有定数…… 第六百八十六章 拒封 圣武帝巡天下,按照行程路线,是以大明原先两京十三省为基,但也不是说一定会将两京十三省全部走遍,毕竟如今的大明疆域实在太大了,除了这两京十三省以外,几乎八成以上的地界还处于廖无人烟的境地,唯一好一些的恐怕只有辽东。 不过因为圣武朝鼓励生育,甚至于多生还能让政府补助抚养至成年,再加上大明医疗水平突飞猛进,卫生防疫措施日趋完善,新生儿的夭亡率已经降到了历史最低点,多了不敢说,每诞生一百个婴儿,其夭折率基本已经控制在十个左右,比例差不多为十分之一不到,虽与后世百分之零点几不能相提并论,但在如今这个时代,完全就是不可思议的成就,要知道十几二十年前,即便是崇祯自己的子嗣夭亡率都近半,更不用说民间了。 圣武三年四年时期,大明人口增长还不算明显,每年大约只有不到百万,然而到了圣武五年,新生儿存活率已然突破两百万,圣武六年达到三百六十万,圣武七年四百四十万,圣武八年尚未统计,但达到五百万估计不会存在太大问题。 这其实也很好理解,圣武朝初定之时天下万象更新,百姓的日子不敢说有多富裕,至少不再有饿死之虞,三四年时候,天下基建开始兴起,百姓只要肯出力就有收入,这年头没啥娱乐活动,回了家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除了造人也没别的事了…… 等到了五年,杂交稻普及全境,粮食亩产空前丰收,百姓存粮大幅暴涨,因为粮食的富裕导致粮价一跌再跌,百姓已经开始大规模养鸡养鸭养猪牛,营养水平逐步提高,在教育、医疗消耗不是太大,又有政府补助的情况下,只要能生就会去生,人口逐年增长也就不难理解了。 照如今的人口增长速度,朱慈炯很有信心在三十年之内完成既得土地初步占领,当然,就算圣武朝能存在七八十年,朱慈炯也没想过继续靠征服来获取土地,按照大明如今的土地面积,足以存纳十亿人口以上,若是等到工商业彻底取代农业成为国库收入主要来源的时候,至少说明大明已经进入半个现代文明社会,届时高楼大厦林立,以现在的地盘容纳二三十亿都不存在难度,至于后世君王是否野心勃勃想去征服世界,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天下一统,那是后世的事,他朱慈炯早已殡天,又岂能管得了那么多。 出了陕西以后,巡天圣驾直入湖北,朱慈炯特意去了一趟汉口,左良玉大营中军位置,八年前被炸的大坑还在,并且围绕大坑在其之上还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纪念堂,这里是大明新军出营以后展开天下攻略的第一战,对于圣武朝战争史具有里程碑式的重要意义,汉口这一炸,炸出了圣武大帝的赫赫武功,也炸出了大明传承万代的盛世之始! 离开汉口,车驾进入安徽,安徽如今乃是大明第一产粮大省,周卫东的杂交稻实验基地便是位于安徽滁州,如今依旧是三千亩规模,在这里诞生的杂交稻完全可以说是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文明历程,大明腹地只要不遇上难以抵抗的天灾,便再不会有人有饿死之虞,千秋功德,无以为甚。 进入南直隶地界,如今的金陵城已经正式将六合县纳入城区,各乡各镇按国都标准正在进行翻天覆地般的改造,而圣武车驾却在竹镇停留住宿,没有人知道竹镇外的那片竹林发生过什么,更不会有人知道在那片竹海的中间有一座大院,崇祯帝在哪里住了整整五年,然而这座大院在崇祯归朝以后,便成了一片白地,用不了几年,哪里将会再一次长出郁郁葱葱的竹子,彻底泯灭掉原本有过的一切痕迹…… 此番圣驾巡天下,历时半年,按照内阁拟定的行程路线,原本最后一站乃是山东泰山,行封禅之礼,然而最终被朱慈炯否决。 自秦始皇一统江河起,史上封禅泰山之君王不过区区六位,始皇帝自不必说,一统六国结束战国诸侯两百多年乱战,功勋盖世,封禅泰山实至名归。 汉武大帝,雄才大略,草原牧马,匈奴震服,收复南越,扫除边患,中原王朝得以大兴,他封禅也没什么可说的。 光武帝刘秀复汉家河山,延续大汉国祚近两百年,唐高宗李治让贞观之治再续辉煌,为开元盛世筑坚实之基,唐玄宗,开元盛世,国力昌盛,这三位帝王封禅也并非不能接受,至于宋真宗封禅,演了一出‘天书从天而降’的把戏,徒给后世留一笑谈罢了。 圣武大帝复大明山河,使中原王朝不至再次落入异族之手,开疆拓土,使大明版图扩张两倍有余,境内修大桥、治黄河、筑石路、利民生、兴商道、强军工……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宣示圣武大帝远超历代君王的丰功伟绩,如果说历代王朝谁最够资格封禅祭,始皇帝以外,除了圣武大帝根本不作第三人想! 汉武大帝虽说文治武功同样彪炳千秋,但汉武大帝继承了他爷爷他爹留下的丰厚家产,以三朝之力打了一辈子匈奴,匈奴最后也没对大汉称臣,而圣武帝继位之初,天下就是个烂摊子,然而仅仅一年时间,圣武大帝便将这个烂摊子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这几年间大明的国力更是与日增长,盛世之像,彰显无疑,汉武帝呢?因为穷兵黩武,导致国内民众困苦不堪,最后甚至不得不下诏罪己,而圣武帝,大明子民谁不爱戴,已然奉若在世神明,两者一比,孰高孰低,一眼可辨,汉武帝不如圣武帝远矣! 然而朱慈炯还是拒绝了封禅,一是觉得太虚假没意思,二是因为他的帝王之路还很长,若果真要封禅,那也得等到几十年之后再说,以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去封禅,难道能够彰显一生之功绩? 第六百八十六章 拒封 圣武帝巡天下,按照行程路线,是以大明原先两京十三省为基,但也不是说一定会将两京十三省全部走遍,毕竟如今的大明疆域实在太大了,除了这两京十三省以外,几乎八成以上的地界还处于廖无人烟的境地,唯一好一些的恐怕只有辽东。 不过因为圣武朝鼓励生育,甚至于多生还能让政府补助抚养至成年,再加上大明医疗水平突飞猛进,卫生防疫措施日趋完善,新生儿的夭亡率已经降到了历史最低点,多了不敢说,每诞生一百个婴儿,其夭折率基本已经控制在十个左右,比例差不多为十分之一不到,虽与后世百分之零点几不能相提并论,但在如今这个时代,完全就是不可思议的成就,要知道十几二十年前,即便是崇祯自己的子嗣夭亡率都近半,更不用说民间了。 圣武三年四年时期,大明人口增长还不算明显,每年大约只有不到百万,然而到了圣武五年,新生儿存活率已然突破两百万,圣武六年达到三百六十万,圣武七年四百四十万,圣武八年尚未统计,但达到五百万估计不会存在太大问题。 这其实也很好理解,圣武朝初定之时天下万象更新,百姓的日子不敢说有多富裕,至少不再有饿死之虞,三四年时候,天下基建开始兴起,百姓只要肯出力就有收入,这年头没啥娱乐活动,回了家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除了造人也没别的事了…… 等到了五年,杂交稻普及全境,粮食亩产空前丰收,百姓存粮大幅暴涨,因为粮食的富裕导致粮价一跌再跌,百姓已经开始大规模养鸡养鸭养猪牛,营养水平逐步提高,在教育、医疗消耗不是太大,又有政府补助的情况下,只要能生就会去生,人口逐年增长也就不难理解了。 照如今的人口增长速度,朱慈炯很有信心在三十年之内完成既得土地初步占领,当然,就算圣武朝能存在七八十年,朱慈炯也没想过继续靠征服来获取土地,按照大明如今的土地面积,足以存纳十亿人口以上,若是等到工商业彻底取代农业成为国库收入主要来源的时候,至少说明大明已经进入半个现代文明社会,届时高楼大厦林立,以现在的地盘容纳二三十亿都不存在难度,至于后世君王是否野心勃勃想去征服世界,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天下一统,那是后世的事,他朱慈炯早已殡天,又岂能管得了那么多。 出了陕西以后,巡天圣驾直入湖北,朱慈炯特意去了一趟汉口,左良玉大营中军位置,八年前被炸的大坑还在,并且围绕大坑在其之上还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纪念堂,这里是大明新军出营以后展开天下攻略的第一战,对于圣武朝战争史具有里程碑式的重要意义,汉口这一炸,炸出了圣武大帝的赫赫武功,也炸出了大明传承万代的盛世之始! 离开汉口,车驾进入安徽,安徽如今乃是大明第一产粮大省,周卫东的杂交稻实验基地便是位于安徽滁州,如今依旧是三千亩规模,在这里诞生的杂交稻完全可以说是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文明历程,大明腹地只要不遇上难以抵抗的天灾,便再不会有人有饿死之虞,千秋功德,无以为甚。 进入南直隶地界,如今的金陵城已经正式将六合县纳入城区,各乡各镇按国都标准正在进行翻天覆地般的改造,而圣武车驾却在竹镇停留住宿,没有人知道竹镇外的那片竹林发生过什么,更不会有人知道在那片竹海的中间有一座大院,崇祯帝在哪里住了整整五年,然而这座大院在崇祯归朝以后,便成了一片白地,用不了几年,哪里将会再一次长出郁郁葱葱的竹子,彻底泯灭掉原本有过的一切痕迹…… 此番圣驾巡天下,历时半年,按照内阁拟定的行程路线,原本最后一站乃是山东泰山,行封禅之礼,然而最终被朱慈炯否决。 自秦始皇一统江河起,史上封禅泰山之君王不过区区六位,始皇帝自不必说,一统六国结束战国诸侯两百多年乱战,功勋盖世,封禅泰山实至名归。 汉武大帝,雄才大略,草原牧马,匈奴震服,收复南越,扫除边患,中原王朝得以大兴,他封禅也没什么可说的。 光武帝刘秀复汉家河山,延续大汉国祚近两百年,唐高宗李治让贞观之治再续辉煌,为开元盛世筑坚实之基,唐玄宗,开元盛世,国力昌盛,这三位帝王封禅也并非不能接受,至于宋真宗封禅,演了一出‘天书从天而降’的把戏,徒给后世留一笑谈罢了。 圣武大帝复大明山河,使中原王朝不至再次落入异族之手,开疆拓土,使大明版图扩张两倍有余,境内修大桥、治黄河、筑石路、利民生、兴商道、强军工……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宣示圣武大帝远超历代君王的丰功伟绩,如果说历代王朝谁最够资格封禅祭,始皇帝以外,除了圣武大帝根本不作第三人想! 汉武大帝虽说文治武功同样彪炳千秋,但汉武大帝继承了他爷爷他爹留下的丰厚家产,以三朝之力打了一辈子匈奴,匈奴最后也没对大汉称臣,而圣武帝继位之初,天下就是个烂摊子,然而仅仅一年时间,圣武大帝便将这个烂摊子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这几年间大明的国力更是与日增长,盛世之像,彰显无疑,汉武帝呢?因为穷兵黩武,导致国内民众困苦不堪,最后甚至不得不下诏罪己,而圣武帝,大明子民谁不爱戴,已然奉若在世神明,两者一比,孰高孰低,一眼可辨,汉武帝不如圣武帝远矣! 然而朱慈炯还是拒绝了封禅,一是觉得太虚假没意思,二是因为他的帝王之路还很长,若果真要封禅,那也得等到几十年之后再说,以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去封禅,难道能够彰显一生之功绩? 第六百八十七章 国庆 “日月龙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歌唱我们亲爱的大明,从今走向繁荣富强,越过高山, 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宽广美丽的土地,是我们挚爱的家乡,大明百姓站起来了,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 承天门外广场尽头有一座石台,石台上面有一支高耸的旗杆,旗杆上一面四四方方的日月龙旗正迎着微风轻轻飘动,五百名大明金陵音乐学院的男女学生分成两大部分,站在石台下方迎着朝阳,声情并茂的歌唱着这首令人耳目一新的歌曲《我的大明》,而随着歌声的响起,负责执旗的近卫军升旗兵会将日月龙旗升上杆顶…… 传闻这首歌乃是宫里面的敬妃娘娘亲作,被圣武大帝钦定为大明国歌!而四方日月龙旗则被钦定为大明国旗,四方宣示着圣武皇帝开疆拓土的赫赫武功,日月为明,龙则为上天之子! 而升旗唱国歌则是从圣武七年六月以后,成为这承天门前的固定项目,每日卯时负责唱国歌的百名歌唱者以及十名升旗兵会在此处将国旗升上旗杆,迎接朝阳的到来,久而久之,此处已然成了金陵城内一道亮丽的风景,许多进入金陵城办事或者游玩的人,至少也会有一次一大早前来这里观看升旗仪式。 然而今天,圣武九年四月初十,在历史上注定将会成为一个极其不平凡的日子,十年前的今天圣武大帝在金陵城奉崇祯帝‘遗诏’即皇帝位,圣武三年,圣武大帝钦定四月初十为大明国庆日,每年国庆日所有施工工人带薪休假举国同庆,而今天,圣武大帝将会在承天门楼上亲自见证大明雄兵,与天下万民一同见证大明新军之威武强悍,此为阅兵! 大明陆海两军军力已达百万之众,陆军如今共计十六支主力军,海军有洪武舰队与永乐舰队,军力之盛,天下侧目! 民间百姓都好言,现在当兵的算是赶上了最好的时代,不但身上披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荣耀光环,荣耀军田、军营娱乐、后勤护理、军饷充足等等这些不算,现在连婚姻都开始包分配…… 以前的时候,军营战士婚配有一个硬性规定,要么拥有上尉军衔要么军职为翼一级指挥才够资格成婚,然而随着大明攻克日本改名东阳,这一规定立即更改,而且下降的标准堪称恐怖,军衔只要上等兵,军职只需带长!如今百万军队当中带长的有多少?起码两百万以上,加上军衔是上等兵的战士,百万军队够资格成婚的近四分之一!除去已然成婚的,起码还有近两百万! 当然这些对于大明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东阳省如今男子几乎被剿杀了九成九,适合生养的女性差不多有数百万,就算每名战士都成婚都不会存在丝毫压力。 若说大明如今的百姓最希望的是什么,毫无疑问便是让自家的子弟去参军,这福利好的实在太过分了啊。 只是可惜,即便如今大明军力尚有不足,但已然可以正常维系各域安定,是以挑选兵源的时候也是要求越来越高,以至于最后想要成为军中一员,不但要理论合格,甚至于勇力比起新军初建之时更要严格,现在入伍的新兵若是一开始时候进入新军,上来可能就是队官,最不济也是个伍长级别,而现在只能从列兵做起,慢慢熬资历或者赚军功来提升级别。 此番圣武大帝阅兵,十六支陆军各派三千兵马,由军副都指挥亲自统领,两支海军同样各抽调三千海军陆战队队员,不过统帅官级别更高,乃一军提督,可见圣武帝对于此番阅兵的重视程度! 如今承天门前拓宽一倍不止的御道大街上,荷枪实弹的近卫军分列两边,远远看去一眼望不到尽头,而在这尽头,数万前来参加阅兵仪式的各军区官兵已然列好阵列,只等圣武大帝登上承天门楼,阅兵正式开启的那一刻。 每一名新军战士在从军以后都要接受极其严格的忠君教育,入营以后更是要两日一小操,十日一大操的艰苦训练,军事演习更是长课,如英武等军驻扎之地甚至还要时常出兵剿灭匪贼! 可以说,如今的大明军人就是一等一的精兵,而能被选拔前来参加圣武朝乃至大明第一次大规模阅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然而即便再怎么精锐,这些军人,此刻心里依旧隐隐有些激动,有点不安。 圣武大帝作为大明三百年天下以来最为杰出的至尊,武功已然远远超越五征漠北的永乐大帝,毕竟如今的大明不要说是漠北,便是整个草原都在圣武大帝的枪口之下瑟瑟发抖,答应大明的一切条件选择臣服,即便比起驱逐蒙元的洪武皇帝也是不差分毫,太祖逐蒙元打下大明两京十三省版图,而圣武大帝则是挽大明社稷与既倒,同样是重整河山,并且拓土两倍有余,高下已是一眼可见。 至于文治更是无需多说,古来君王谁会废除徭役增加社稷负担,历代王朝那一时期没有苛捐杂税,圣武朝没有,哪一个王朝有那么多的利民政策,能让全天下的每一位百姓毫无怨言,奉若神灵愿意效之以死,又有那一代王朝能如圣武朝工商并举,富国强兵! 圣武大帝乃是百姓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盖代圣贤,更是军人心目中无可替代的绝世领袖,这次阅兵,作为各大军区被粼选而出的代表,本身就是一种荣耀,但这种荣耀与能见到他们心目的领袖、神灵比起来,又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天子独处深宫,操控天下风云,意志可决天下大势,一言可诛宇内万国,这样的神灵想要见上一面何其之难,对于绝大多数都军人来说,他们这一生都未必会有面见圣颜的机会,但这次阅兵他们有了,他们将代表全天下的军人来接受天子的检阅,其中荣光,哪怕是退役,也足以对子孙吹嘘一辈子…… 第六百八十七章 国庆 “日月龙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歌唱我们亲爱的大明,从今走向繁荣富强,越过高山, 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宽广美丽的土地,是我们挚爱的家乡,大明百姓站起来了,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 承天门外广场尽头有一座石台,石台上面有一支高耸的旗杆,旗杆上一面四四方方的日月龙旗正迎着微风轻轻飘动,五百名大明金陵音乐学院的男女学生分成两大部分,站在石台下方迎着朝阳,声情并茂的歌唱着这首令人耳目一新的歌曲《我的大明》,而随着歌声的响起,负责执旗的近卫军升旗兵会将日月龙旗升上杆顶…… 传闻这首歌乃是宫里面的敬妃娘娘亲作,被圣武大帝钦定为大明国歌!而四方日月龙旗则被钦定为大明国旗,四方宣示着圣武皇帝开疆拓土的赫赫武功,日月为明,龙则为上天之子! 而升旗唱国歌则是从圣武七年六月以后,成为这承天门前的固定项目,每日卯时负责唱国歌的百名歌唱者以及十名升旗兵会在此处将国旗升上旗杆,迎接朝阳的到来,久而久之,此处已然成了金陵城内一道亮丽的风景,许多进入金陵城办事或者游玩的人,至少也会有一次一大早前来这里观看升旗仪式。 然而今天,圣武九年四月初十,在历史上注定将会成为一个极其不平凡的日子,十年前的今天圣武大帝在金陵城奉崇祯帝‘遗诏’即皇帝位,圣武三年,圣武大帝钦定四月初十为大明国庆日,每年国庆日所有施工工人带薪休假举国同庆,而今天,圣武大帝将会在承天门楼上亲自见证大明雄兵,与天下万民一同见证大明新军之威武强悍,此为阅兵! 大明陆海两军军力已达百万之众,陆军如今共计十六支主力军,海军有洪武舰队与永乐舰队,军力之盛,天下侧目! 民间百姓都好言,现在当兵的算是赶上了最好的时代,不但身上披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荣耀光环,荣耀军田、军营娱乐、后勤护理、军饷充足等等这些不算,现在连婚姻都开始包分配…… 以前的时候,军营战士婚配有一个硬性规定,要么拥有上尉军衔要么军职为翼一级指挥才够资格成婚,然而随着大明攻克日本改名东阳,这一规定立即更改,而且下降的标准堪称恐怖,军衔只要上等兵,军职只需带长!如今百万军队当中带长的有多少?起码两百万以上,加上军衔是上等兵的战士,百万军队够资格成婚的近四分之一!除去已然成婚的,起码还有近两百万! 当然这些对于大明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东阳省如今男子几乎被剿杀了九成九,适合生养的女性差不多有数百万,就算每名战士都成婚都不会存在丝毫压力。 若说大明如今的百姓最希望的是什么,毫无疑问便是让自家的子弟去参军,这福利好的实在太过分了啊。 只是可惜,即便如今大明军力尚有不足,但已然可以正常维系各域安定,是以挑选兵源的时候也是要求越来越高,以至于最后想要成为军中一员,不但要理论合格,甚至于勇力比起新军初建之时更要严格,现在入伍的新兵若是一开始时候进入新军,上来可能就是队官,最不济也是个伍长级别,而现在只能从列兵做起,慢慢熬资历或者赚军功来提升级别。 此番圣武大帝阅兵,十六支陆军各派三千兵马,由军副都指挥亲自统领,两支海军同样各抽调三千海军陆战队队员,不过统帅官级别更高,乃一军提督,可见圣武帝对于此番阅兵的重视程度! 如今承天门前拓宽一倍不止的御道大街上,荷枪实弹的近卫军分列两边,远远看去一眼望不到尽头,而在这尽头,数万前来参加阅兵仪式的各军区官兵已然列好阵列,只等圣武大帝登上承天门楼,阅兵正式开启的那一刻。 每一名新军战士在从军以后都要接受极其严格的忠君教育,入营以后更是要两日一小操,十日一大操的艰苦训练,军事演习更是长课,如英武等军驻扎之地甚至还要时常出兵剿灭匪贼! 可以说,如今的大明军人就是一等一的精兵,而能被选拔前来参加圣武朝乃至大明第一次大规模阅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然而即便再怎么精锐,这些军人,此刻心里依旧隐隐有些激动,有点不安。 圣武大帝作为大明三百年天下以来最为杰出的至尊,武功已然远远超越五征漠北的永乐大帝,毕竟如今的大明不要说是漠北,便是整个草原都在圣武大帝的枪口之下瑟瑟发抖,答应大明的一切条件选择臣服,即便比起驱逐蒙元的洪武皇帝也是不差分毫,太祖逐蒙元打下大明两京十三省版图,而圣武大帝则是挽大明社稷与既倒,同样是重整河山,并且拓土两倍有余,高下已是一眼可见。 至于文治更是无需多说,古来君王谁会废除徭役增加社稷负担,历代王朝那一时期没有苛捐杂税,圣武朝没有,哪一个王朝有那么多的利民政策,能让全天下的每一位百姓毫无怨言,奉若神灵愿意效之以死,又有那一代王朝能如圣武朝工商并举,富国强兵! 圣武大帝乃是百姓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盖代圣贤,更是军人心目中无可替代的绝世领袖,这次阅兵,作为各大军区被粼选而出的代表,本身就是一种荣耀,但这种荣耀与能见到他们心目的领袖、神灵比起来,又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天子独处深宫,操控天下风云,意志可决天下大势,一言可诛宇内万国,这样的神灵想要见上一面何其之难,对于绝大多数都军人来说,他们这一生都未必会有面见圣颜的机会,但这次阅兵他们有了,他们将代表全天下的军人来接受天子的检阅,其中荣光,哪怕是退役,也足以对子孙吹嘘一辈子…… 第六百八十八章 阅兵 辰时三刻,大明圣武帝君头带帝冠,身穿紫星军服,脚踏最新式的军靴登上承天门楼,对于这身装束,众臣早已经见怪不怪,陛下您愿意,那么您随意…… 巳时钟声敲响,朱慈炯搀着太子朱和域走到承天楼阅兵台上,龙目当中精光四射,看向承天门外黑压压的百姓。 数十万百姓全部跪倒,山呼万岁,声震苍穹! “平身。”朱慈炯轻声说道,自有太监通过扩音喇叭将天子旨意传遍四野。 “阅兵开始!”礼部尚书冯国治大声道:“奏军歌!” 金戈铁马声通过喇叭响彻金陵,整个金陵城似乎都笼罩在一股铁血、肃穆的氛围当中,更是激发起百姓对于军人的崇敬之心。 军歌演奏乃是阅兵开始的信号,乐曲一终,御道尽头参与阅兵的数万战士顿时精神一震,原本还有的那么一丝紧张刹那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副无比坚毅的面孔和一双双冷然肃穆的眼神。 “预备!”逐日军副都指挥使少将洪禧大声喝道“举旗,架枪,正步走!” 执旗兵双手紧握旗杆,将旗子斜指半空,威武的‘鹰击长空’旗帜自然垂落,洪禧落后逐日军旗半步,三千逐日军官兵共计六十列,手中长枪往肩膀上一架,迈开步伐朝前行进,动作整齐的如同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一样。 “逐日军!”人群中一个汉子眼中神采飞扬道:“想当年,圣天子还没登基,以亲王之身在八卦洲招护卫兵马,俺也去报名过,只可惜没选上,真是遗憾一辈子啊。” 旁边没人搭理说话的汉子,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力都全落在逐日军整齐的步伐上,眼中满是震撼与赞叹。 汉子见无人搭腔,悻悻然咧了咧嘴,也不再开口。 逐日军行进超过十丈以后,身穿墨绿色军装,手举‘虎啸山林’军旗的望月军战士在军副都指挥使张剑的率领下迈开步伐朝前行进,步伐同样不差分毫,威武之气彰显无疑。 再随后便是星辰军、英武军、神武军…… 御道之上,整齐的步来二十几个方阵,军靴落地时候带来的铿锵声,听上去无比的动人心魄。 洪禧大喝:“一二三四!” 逐日军官兵:“大明逐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三千官兵大喝之音刚落,只听见后面方阵的张剑同样大喝道:“望月军!” 望月军官兵:“大明望月,忠君护民,有我无敌!” 星辰军官兵:“大明星辰,众志成城,勇往直前!” …… 一刻钟后,逐日军已迈着正步走到承天门广场,列阵完毕之后,洪禧敬军礼大吼道:“大明甘宁军区逐日军接受陛下检阅!” 逐日军官兵立正,扛枪上肩齐声大吼:“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慈炯面带微笑点头致意。 “大明辽东军区望月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南部军区星辰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新疆军区英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北部军区神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东南军区偃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东阳军区望月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西藏军区备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青海军区尚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哈萨克军区侠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漠北军区习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漠南军区威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漠西军区踵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东阳军区象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南直隶驻防近卫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国都禁卫军接受陛下检阅!” 再接其后便是洪武舰队和永乐舰队两支海军陆战队官兵方阵,他们身穿雪白的新军军服,似乎能让人感受到一丝丝凉爽的海洋气息。 大明十六支主力军,两支海军方阵云集承天门广场,紧随其后的一支方阵人数不过五百,没有扛枪,全身上下的武器只有别在靴筒里面的三棱军刺,但浑身上下的煞气,即便围观的百姓都感到一丝丝凛然冷意,正是名震天下的‘弑血’卫队! 弑血卫队之后乃是由千人组成,黑风双煞夫妻亲自统带而来的特别行动卫,只不过如今特别行动卫已经从近卫军独立出去,新的番号为‘大明特种作战独立营’! 再往后便是千人组成的医护营,乃是各大军区医护兵当中的佼佼者,队伍看上去没有前面方阵整齐,但任谁也不可能忽视医护营对于战争当中的巨大作用,这是一支救命的营队,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候将伤员从死神的手里硬夺回来,他们是战场当中当之无愧的天使! 医护营后面是一个个腰上面悬挂着手榴弹,背上扛着炸药包的投弹兵方阵,一个个膀大腰圆,臂长无比,不过不管是手榴弹还是炸药包都只是外壳,里面没有半点火药,要不然一旦阅兵时发生意外,那可是天塌地陷的巨祸,没人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最后,也是最让百姓震撼的乃是炮兵部队,最前方的战士肩膀上扛着的乃是最新式迫机炮,迫击炮经过十几次改良,威力已远非往日可比,在剿灭日本幕府军的战争当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是各军最受欢迎的宠儿,自然是因为迫机炮携带方便,适应一切地形作战。 迫击炮阵后面则是榴弹炮阵,装有橡胶轮胎,移动极其方便,射程远、威力大,乃是各军统帅最喜欢的炮种,在对印度莫卧儿帝国军的战斗当中,就是此榴弹炮射翻了莫卧儿十万大军,一举奠定印度形势。 最后是重炮阵,此炮如今最远炮击距离已经达到了恐怖的二十里,炮弹威力更是远在榴弹炮之上,只不过太过笨重,即便装有轮胎,想要运输也得靠十名战士牵引拖拽,各军多用于城头和防御战,只不过这年头还没出现够资格让大明新军防御的军队,因此完全可以说不太实用,但老百姓哪里管得了这些,这种被圣武天子命名为‘圣武炮’的巨型重炮,视觉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最朴素的想法难道不是越大越牛吗? 所有的军队已然列队完毕,朱慈炯的目光从每一个方阵掠过,然后敬了一个军礼。 “礼毕!”所有敬礼的官兵落下手臂,扛枪上肩的则是将枪斜抱于胸前。 整个承天门广场鸦雀无声。 朱慈炯将摆放到自己跟前的扩音喇叭扶成合适的角度,缓缓开口道:“朕南下祭奠太祖之陵时年未及冠,但深感家国之难已然迫在眉睫,故而组建新军,试图匡扶大明社稷诛讨逆贼,天佑大明,新军成立之初便一战定四镇,北伐之军连番恶战,迫使妄图侵占大明江山的满清异族滚出了关外!” 朱慈炯话音一顿续道:“中原之战、征讨四川 ,李自成与张献忠这两个国之巨贼闻风丧胆,再无与大明雄军一战之胆魄,大明社稷复兴,宵小再不敢恣意妄为,百姓得以安居,此皆奈大明新军之功也!” “万岁!万岁!万岁……” “大明陆军拓土四野,开疆八荒,兵锋过处,难逢敌手,大明海军平定海疆,让天下万国不敢横行大明海域,万里之遥诛灭逆贼张献忠,跨过大海,踏平日本,此乃万世之功业,朕于心甚慰!” “万岁!万岁!万岁……” “今天国庆日朕在这承天门阅兵,是要告诉各位将士,你们是大明的战士,更是百姓的保护神!身上背负着整个大明的安定、繁荣,不受一切敌袭扰的重任,你们是军人,军人需要的是什么?是浴血奋战!是勇往直前!是征服一切敌人!” “你们做到了这一切,朕为诸位将士,大明百万大军感到由衷的敬意和自豪!” “万岁!万岁!万岁……” “和平是用枪杆子打出来的,让百姓安定是每一位军人的责任,保卫大明社稷更是每一位军人义不容辞的天职!” “朕无比坚定的相信,大明的将士有能力维护江山之太平,更有能力诛灭一切敢于挑衅大明威严的内贼外寇,朕对全军将士有信心,那么你们作为全军的代表,有信心吗!” “有!有!有……” “大明,乃日月之大明,凡日月所照,尽为大明之土,江河所至 ,皆为大明之城邦!” 第六百八十八章 阅兵 辰时三刻,大明圣武帝君头带帝冠,身穿紫星军服,脚踏最新式的军靴登上承天门楼,对于这身装束,众臣早已经见怪不怪,陛下您愿意,那么您随意…… 巳时钟声敲响,朱慈炯搀着太子朱和域走到承天楼阅兵台上,龙目当中精光四射,看向承天门外黑压压的百姓。 数十万百姓全部跪倒,山呼万岁,声震苍穹! “平身。”朱慈炯轻声说道,自有太监通过扩音喇叭将天子旨意传遍四野。 “阅兵开始!”礼部尚书冯国治大声道:“奏军歌!” 金戈铁马声通过喇叭响彻金陵,整个金陵城似乎都笼罩在一股铁血、肃穆的氛围当中,更是激发起百姓对于军人的崇敬之心。 军歌演奏乃是阅兵开始的信号,乐曲一终,御道尽头参与阅兵的数万战士顿时精神一震,原本还有的那么一丝紧张刹那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副无比坚毅的面孔和一双双冷然肃穆的眼神。 “预备!”逐日军副都指挥使少将洪禧大声喝道“举旗,架枪,正步走!” 执旗兵双手紧握旗杆,将旗子斜指半空,威武的‘鹰击长空’旗帜自然垂落,洪禧落后逐日军旗半步,三千逐日军官兵共计六十列,手中长枪往肩膀上一架,迈开步伐朝前行进,动作整齐的如同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一样。 “逐日军!”人群中一个汉子眼中神采飞扬道:“想当年,圣天子还没登基,以亲王之身在八卦洲招护卫兵马,俺也去报名过,只可惜没选上,真是遗憾一辈子啊。” 旁边没人搭理说话的汉子,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力都全落在逐日军整齐的步伐上,眼中满是震撼与赞叹。 汉子见无人搭腔,悻悻然咧了咧嘴,也不再开口。 逐日军行进超过十丈以后,身穿墨绿色军装,手举‘虎啸山林’军旗的望月军战士在军副都指挥使张剑的率领下迈开步伐朝前行进,步伐同样不差分毫,威武之气彰显无疑。 再随后便是星辰军、英武军、神武军…… 御道之上,整齐的步来二十几个方阵,军靴落地时候带来的铿锵声,听上去无比的动人心魄。 洪禧大喝:“一二三四!” 逐日军官兵:“大明逐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三千官兵大喝之音刚落,只听见后面方阵的张剑同样大喝道:“望月军!” 望月军官兵:“大明望月,忠君护民,有我无敌!” 星辰军官兵:“大明星辰,众志成城,勇往直前!” …… 一刻钟后,逐日军已迈着正步走到承天门广场,列阵完毕之后,洪禧敬军礼大吼道:“大明甘宁军区逐日军接受陛下检阅!” 逐日军官兵立正,扛枪上肩齐声大吼:“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慈炯面带微笑点头致意。 “大明辽东军区望月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南部军区星辰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新疆军区英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北部军区神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东南军区偃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东阳军区望月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西藏军区备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青海军区尚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哈萨克军区侠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漠北军区习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漠南军区威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漠西军区踵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东阳军区象武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南直隶驻防近卫军接受陛下检阅!” “大明国都禁卫军接受陛下检阅!” 再接其后便是洪武舰队和永乐舰队两支海军陆战队官兵方阵,他们身穿雪白的新军军服,似乎能让人感受到一丝丝凉爽的海洋气息。 大明十六支主力军,两支海军方阵云集承天门广场,紧随其后的一支方阵人数不过五百,没有扛枪,全身上下的武器只有别在靴筒里面的三棱军刺,但浑身上下的煞气,即便围观的百姓都感到一丝丝凛然冷意,正是名震天下的‘弑血’卫队! 弑血卫队之后乃是由千人组成,黑风双煞夫妻亲自统带而来的特别行动卫,只不过如今特别行动卫已经从近卫军独立出去,新的番号为‘大明特种作战独立营’! 再往后便是千人组成的医护营,乃是各大军区医护兵当中的佼佼者,队伍看上去没有前面方阵整齐,但任谁也不可能忽视医护营对于战争当中的巨大作用,这是一支救命的营队,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候将伤员从死神的手里硬夺回来,他们是战场当中当之无愧的天使! 医护营后面是一个个腰上面悬挂着手榴弹,背上扛着炸药包的投弹兵方阵,一个个膀大腰圆,臂长无比,不过不管是手榴弹还是炸药包都只是外壳,里面没有半点火药,要不然一旦阅兵时发生意外,那可是天塌地陷的巨祸,没人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最后,也是最让百姓震撼的乃是炮兵部队,最前方的战士肩膀上扛着的乃是最新式迫机炮,迫击炮经过十几次改良,威力已远非往日可比,在剿灭日本幕府军的战争当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是各军最受欢迎的宠儿,自然是因为迫机炮携带方便,适应一切地形作战。 迫击炮阵后面则是榴弹炮阵,装有橡胶轮胎,移动极其方便,射程远、威力大,乃是各军统帅最喜欢的炮种,在对印度莫卧儿帝国军的战斗当中,就是此榴弹炮射翻了莫卧儿十万大军,一举奠定印度形势。 最后是重炮阵,此炮如今最远炮击距离已经达到了恐怖的二十里,炮弹威力更是远在榴弹炮之上,只不过太过笨重,即便装有轮胎,想要运输也得靠十名战士牵引拖拽,各军多用于城头和防御战,只不过这年头还没出现够资格让大明新军防御的军队,因此完全可以说不太实用,但老百姓哪里管得了这些,这种被圣武天子命名为‘圣武炮’的巨型重炮,视觉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最朴素的想法难道不是越大越牛吗? 所有的军队已然列队完毕,朱慈炯的目光从每一个方阵掠过,然后敬了一个军礼。 “礼毕!”所有敬礼的官兵落下手臂,扛枪上肩的则是将枪斜抱于胸前。 整个承天门广场鸦雀无声。 朱慈炯将摆放到自己跟前的扩音喇叭扶成合适的角度,缓缓开口道:“朕南下祭奠太祖之陵时年未及冠,但深感家国之难已然迫在眉睫,故而组建新军,试图匡扶大明社稷诛讨逆贼,天佑大明,新军成立之初便一战定四镇,北伐之军连番恶战,迫使妄图侵占大明江山的满清异族滚出了关外!” 朱慈炯话音一顿续道:“中原之战、征讨四川 ,李自成与张献忠这两个国之巨贼闻风丧胆,再无与大明雄军一战之胆魄,大明社稷复兴,宵小再不敢恣意妄为,百姓得以安居,此皆奈大明新军之功也!” “万岁!万岁!万岁……” “大明陆军拓土四野,开疆八荒,兵锋过处,难逢敌手,大明海军平定海疆,让天下万国不敢横行大明海域,万里之遥诛灭逆贼张献忠,跨过大海,踏平日本,此乃万世之功业,朕于心甚慰!” “万岁!万岁!万岁……” “今天国庆日朕在这承天门阅兵,是要告诉各位将士,你们是大明的战士,更是百姓的保护神!身上背负着整个大明的安定、繁荣,不受一切敌袭扰的重任,你们是军人,军人需要的是什么?是浴血奋战!是勇往直前!是征服一切敌人!” “你们做到了这一切,朕为诸位将士,大明百万大军感到由衷的敬意和自豪!” “万岁!万岁!万岁……” “和平是用枪杆子打出来的,让百姓安定是每一位军人的责任,保卫大明社稷更是每一位军人义不容辞的天职!” “朕无比坚定的相信,大明的将士有能力维护江山之太平,更有能力诛灭一切敢于挑衅大明威严的内贼外寇,朕对全军将士有信心,那么你们作为全军的代表,有信心吗!” “有!有!有……” “大明,乃日月之大明,凡日月所照,尽为大明之土,江河所至 ,皆为大明之城邦!” 第六百八十九章 番外 一百多年后,大明第十七代君王朱伯清静静的站在御书房大明皇舆图前,看着先祖圣武皇帝亲手绘制的世界地图,感慨万千。 如今整张地图除了蔚蓝色的海洋外,接近三分之一的地域被描绘成了鲜艳的红色,每一片红色似乎都在彰显着大明圣武皇帝的赫赫武功! 圣武帝在位七十载,禅位太子朱和域之前,大明十大海军,两百多艘无敌军舰巡弋世界,四夷宾服、万国来朝,炮口所向,八荒震颤! 论武功!秦皇汉武不如大明圣武远矣! 论文治!唐宗宋祖又如何能与圣武帝君相提并论! 论疆域!即便算上异族蒙元,按实际掌控力,成吉思汗又岂有圣武大帝的手腕与魄力! 天下赫赫,煌煌大明,千秋功业,万代难及! 朱伯清轻声叹了口气,如今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明引领着整个世界快速朝前迈进,似乎已经出现了圣武遗训中所说的现代文明。 什么是现代文明,圣武遗训当中描述的很隐晦,似乎有什么顾忌,而且这份遗训也只有历代天子登基之后才能查阅,似乎隐藏了什么不能宣诸于世的秘密…… 但遗训当中有一点说的极其明白,大明历代天子必须要谨记四个字!护民掌军! 护民!百姓只要能够安居乐业,只要能有一口饱饭吃,那么他们就绝无可能会造反,就算有一两个野心之辈,也是无根之萍,反手之间便能被扑灭。 没有百姓起义,大明社稷不会动荡,莫说如今大明之强令全世界由衷感到恐惧,就算有强敌,以百姓为基也足以踏平一切来犯之敌,这是大明社稷传承万代之根本! 掌军!只有永远忠于皇室的军队才是震慑一切不臣的资本,也是朱家子孙能够坐稳皇位,不至于重蹈历代藩镇之祸的根本,大明的天子自圣武时代起,不但是天下万民的共主,还会兼任大明军事学院的院长,理论上来说,任何一名军中任职的中高级将领都算是大明天子的门生! 秋风萧瑟,朱伯清缓步走出乾清宫,这是先祖呕心沥血留给他的江山,作为守成之君他并不需要太过烦心于政事,外有数百万强军威慑天下,内有早已完善的内阁乃至圣武五十年诞生而出的议政会,他可以待在深宫数年不发一言,帝国依旧可以有条不紊的运转。 但他的意志依旧是天宪,他的旨意凌驾于大明律法之上! 不管大明未来会不会如圣武遗训当中说的那样,终结什么封建制度迈入现代文明,他!朱伯清都将永远承继圣武之意,做这大明江山永远的独裁者! 全书完 第六百八十九章 番外 一百多年后,大明第十七代君王朱伯清静静的站在御书房大明皇舆图前,看着先祖圣武皇帝亲手绘制的世界地图,感慨万千。 如今整张地图除了蔚蓝色的海洋外,接近三分之一的地域被描绘成了鲜艳的红色,每一片红色似乎都在彰显着大明圣武皇帝的赫赫武功! 圣武帝在位七十载,禅位太子朱和域之前,大明十大海军,两百多艘无敌军舰巡弋世界,四夷宾服、万国来朝,炮口所向,八荒震颤! 论武功!秦皇汉武不如大明圣武远矣! 论文治!唐宗宋祖又如何能与圣武帝君相提并论! 论疆域!即便算上异族蒙元,按实际掌控力,成吉思汗又岂有圣武大帝的手腕与魄力! 天下赫赫,煌煌大明,千秋功业,万代难及! 朱伯清轻声叹了口气,如今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明引领着整个世界快速朝前迈进,似乎已经出现了圣武遗训中所说的现代文明。 什么是现代文明,圣武遗训当中描述的很隐晦,似乎有什么顾忌,而且这份遗训也只有历代天子登基之后才能查阅,似乎隐藏了什么不能宣诸于世的秘密…… 但遗训当中有一点说的极其明白,大明历代天子必须要谨记四个字!护民掌军! 护民!百姓只要能够安居乐业,只要能有一口饱饭吃,那么他们就绝无可能会造反,就算有一两个野心之辈,也是无根之萍,反手之间便能被扑灭。 没有百姓起义,大明社稷不会动荡,莫说如今大明之强令全世界由衷感到恐惧,就算有强敌,以百姓为基也足以踏平一切来犯之敌,这是大明社稷传承万代之根本! 掌军!只有永远忠于皇室的军队才是震慑一切不臣的资本,也是朱家子孙能够坐稳皇位,不至于重蹈历代藩镇之祸的根本,大明的天子自圣武时代起,不但是天下万民的共主,还会兼任大明军事学院的院长,理论上来说,任何一名军中任职的中高级将领都算是大明天子的门生! 秋风萧瑟,朱伯清缓步走出乾清宫,这是先祖呕心沥血留给他的江山,作为守成之君他并不需要太过烦心于政事,外有数百万强军威慑天下,内有早已完善的内阁乃至圣武五十年诞生而出的议政会,他可以待在深宫数年不发一言,帝国依旧可以有条不紊的运转。 但他的意志依旧是天宪,他的旨意凌驾于大明律法之上! 不管大明未来会不会如圣武遗训当中说的那样,终结什么封建制度迈入现代文明,他!朱伯清都将永远承继圣武之意,做这大明江山永远的独裁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