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房子穿古代》 第1章 重生 要说穿越这个事儿,宋韵年少无知沉迷网文的时候,的确也曾幻想过。但她是个舍不得委屈自己的人,尤其在吃东西方面。 而穿越到古代,哪怕做了贵妃,吃个荔枝都得被骂“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更心酸的是,吃的荔枝还不新鲜!所以,在她稍微了解了一下古代人民的平均生活水准后,就放弃了穿越这个梦想。 结果,穿越这种“好事”还是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她头上。 “我造了什么孽啊!”宋韵生无可恋地板着脸,被紧束着手脚裹在襁褓里,这是她穿来后的第六天。这六天中,她的绝大多数时间都被绑成一颗大粽子,放在榻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穿成了一个婴儿,不用面对掉马的风险。 而且这个婴儿应该出生有段日子了,最起码宋韵不像多数胎穿文的主角那样“眼前一片朦胧”,倒是方便她观察所处的环境。 宋韵通过近半个月的观察,大致得出了以下的信息: 这个家的人口相对简单:老太太一位,青年夫妻一对,两个小男孩,还有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妇人。分别是这个婴儿的奶奶田氏、父亲宋念、母亲沈氏、两个哥哥,一个叫宋策,六岁;一个叫宋箴,四岁;还有一个姑姑宋茹。 没有种田文里常见的极品叔叔婶娘,也没有小妾通房庶子庶女,幸事啊。 此外还有两个帮佣,是一对三十出头的李姓夫妻,无儿无女,男的负责赶车劈柴等体力活,女的负责做些家务活。 宋老太太、沈氏、宋茹身边各有一个小丫头伺候,宋念身边则跟着一个小厮。这便是这个家庭的全部人口了。 由此可见,这是个相对富裕、人际关系却又没那么复杂的家庭。 或许有穿越者会觉得生在这种家庭的发挥余地太小,宋韵倒是觉得刚刚好:前世连极品亲戚都没斗过,突然让她在高门大户玩宅斗,会死的很惨。 而对宋韵来说,最好的一点是:这个时代不裹小脚,最起码宋家所处的阶层不裹小脚。 像宋老太太,还隔三差五出去找老姐妹聊天逛集市,完全不是个裹了小脚、弱柳扶风的模样。 这一点,着实让宋韵狠狠松了一口气。如果家里女人们都裹着小脚,整日被禁锢在后宅,宋韵真的很难不选择一死以求解脱:死了还可能穿回去,活着就得一辈子遭罪了。 不过,宋韵还没找到所处朝代的信息和年份信息。她竖着耳朵听了半个月墙角,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听大人说,wei县那边有点旱。” 所以,大人是哪个大人县令吗姓甚名谁 “wei”县又是哪个“wei”什么省什么市的 宋韵恨不得下一秒就会说话,然后把疑惑都问出来。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哪怕她现在会说话,也不会问这种问题,不然就等着被泼黑狗血。 更何况,宋韵也没研究过古代官员名录,除非是刘备欧阳修王安石陶渊明这种“不知道不是中国人”级别的名人做县令,否则问了也白问。 大致确定穿到了比较安稳的年代和比较正常的家庭,宋韵心安理得地开始了婴儿“吃睡吃”的成长生涯。 一转眼,宋韵已经穿越过来好几个月了。具体几个月她也不清楚,没有日历,她又懒得记日子,反正对婴儿来说,一个月和五个月并没有太大差别。 宋韵只知道姑姑宋茹已经绣了五六副绣品,还都卖了出去,隔段时间就有叮叮当当的放钱声,引得她羡慕不已。 这几个月,宋韵只敢在宋茹教她说话的时候叽叽咕咕哼几声,并不敢真正说出话来。 她不能确定这个女婴到底多大,万一只有四五个月,她开口叫“爹娘”,怕不是分分钟被泼黑狗血 宋韵毫不着急地每日躺着坐着趴着,还要扣扣脚丫、挠挠痒痒,她这一世的家人们也越来越急着教她说话,一直到宋老太太一脸嫌弃地嘟囔了句: “快一岁了还学不会说话,这丫头怕不是个傻子” 宋韵这才惊愕地发现,装婴儿装过头了。 于是,在某天下午,这家的男主人从外面回来,来不及换了衣衫、洗了头脸,例行公事一般地对着女儿叫了n声“爹爹”后,终于得到宋韵的一句回应:“爹…爹”。 然后,一张大脸就离宋韵越来越近。宋韵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感觉被人从床上抱了起来后,忍不住踢了踢腿,又用拳头推了推对方的胸膛。 发现没有用,她只能生无可恋地瘫着脸,被对方抱着出了房门,又被抱到厨房。 一进厨房,他就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娘子,大姐儿叫我了!” 一瞬间,正在厨下和李婆子一起准备饭食的沈氏,和在旁指挥着的宋老太太,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围了上来。 “可算是说话了,我这心啊,也终于能放下了。我就说嘛,咱家孩子,没有笨的,丫头随爹,更应该伶俐,你瞅这不就会说了嘛。” 宋老太太夸张地捂了捂胸口,好似从来没说话那句“怕不是个傻子”。 宋韵一言难尽地翻了个白眼,这老太太,还是个戏精啊:从她穿越到现在,过了三个季节了,老太太亲自照顾她的时间屈指可数。 沈氏从早到晚,不是服侍丈夫外出,就是伺候婆母用饭午休,剩下的时间,还要准备饭食。如果不是有宋茹常来照看侄女,宋韵就真的成了没人管的小可怜了。 宋老太太是一颗心都放在还没有去学堂进学的小孙子身上,一周能见她两次都是屈尊降贵了。 要说这么个老太太担不担心孙女多少是有一些的,但是担心到比儿媳妇都急迫,那就有些假了。 沈氏虽然没抢了头筹,对女儿的关心却是实打实的,听女儿磕磕巴巴地说了几次“爹爹”,也没急着让女儿叫她,就嗔怪地看了夫君一眼: “快把孩子抱进去,小心着凉。” 宋念明显很受用媳妇这含嗔带怒的一眼,傻呵呵地笑着,转身就抱着闺女回去了,只留下宋老太太像她孙女儿一样,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第2章 金手指? 等到吃晚食的时候,在附近学堂读书的“小学生”宋策,和邻居家小男孩在外面疯跑的“混世魔王”宋箴,以及去绣坊交绣品顺便买丝线的宋茹,都回来了,也都听说了“迟迟学不会说话的”宋韵终于学会了喊爹这件事。 饭毕,一家人围在宋韵身旁,轮流教她说话,尤其是宋韵的两个哥哥,对着妹妹不停歇地喊了十几声“哥”,喊得宋韵都不好意思了,只能回应了几声。 宋策还好,只是作出一副稳重样子,立在一旁笑,宋箴却颇为活泼,手指在宋韵的脸上戳了好几下,甚至还想拽她头毛,被沈氏瞪了几眼才讪讪地缩回手。 看到宋韵有些昏昏欲睡了,宋念才带着两个儿子去了书房,点着油灯检查他们的课业。 沈氏则是把宋韵抱回内室,一边轻轻摇着团扇,驱赶秋天瘦小却凶猛的蚊虫,一边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宋韵,一边在嘴里哼着哄她入睡的歌谣。 宋韵前世从来没有被人哄着睡觉过,最初是不习惯的,随着日子久了,她也越来越放松,越来越能融入这个家庭,好像她一直是被家人关爱着的小女孩。 只不过,她的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现代社会,倒不是有多思念前世的父母,事实上她和他们并不熟悉:两人早就离婚并各自再婚,宋韵是被奶奶带大的。 奶奶是个重男轻女的老古板,生怕孙女影响儿子的家庭和谐,又怕孙子因姐姐的存在而不快,几乎不让宋韵去亲爹家。 等宋韵读了大学,奶奶干脆把房子一卖,住进儿子家,宋韵回家乡根本无处可去,就不再回去了,到她穿越的时候,她已经近十年没见过那些“亲人”了。 宋韵真正无法放下的,是她打了十年工才贷款买到的房子。 胡思乱想间,随着沈氏轻柔的哼唱,她迷迷糊糊地有了困意,在陷入梦乡的前一秒,眼前白光一闪,进入了一个熟悉的空间: 这简陋的、窄小的、被堆得满满的房子,不是她那套背了二十年贷款的房子,又是什么! 宋韵被吓醒了,这是穿越回去了吗她一个激灵,睁开了眼,惊疑地四处打量。 沈氏也愣了,以为宋韵哪里难受,连忙用手探她的额头,感觉不太热,又连声问道: “大姐儿,可是魇着了不要怕,娘在呢。” 宋韵听了这话,缓了缓神,四处打量之间,撞入沈氏有些慌乱担忧的眼眸,这才意识到,原来是梦啊。 宋韵也不知道是该怅然还是该开心:宋家是个好人家,让她感受了几乎从没感受过的亲情,她待得越久,越不想离开。 但那套让她生前最后一秒都在熬夜工作的房子,却是她前世唯一的骄傲。 她当然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是,穿越都发生了,空间难道不会存在吗她没了睡意,又怕沈氏担心,只能闭上眼睛装睡,脑袋里却在飞速运转: 真的是梦吗还是房子也跟着来了 宋韵胡思乱想着,一会儿勾勒房子的模样,一会儿又默念小区的名字,直到脑海中划过一个数字,她的意识才又一次进入了空间。 宋韵有些一言难尽了,看了这么多年小说,还是第一次听说进空间的方式是默念门牌号的。更神奇的是,穿越几个月了,她竟然一次都没试过用这个方法去确认空间是否存在。 不过,如今说这些也晚了,宋韵又试了几次,发现的确可以通过默念“1002”进出空间,而且身体没有消失,这才安心地打量起几个月没见的房子。 这是宋韵的家。面积不大,只有六十平米左右。在寸土寸金的二线城市,这样一套房子,花光了宋韵大学到工作这些年的所有积蓄,才勉勉强强付了首付。 好在房子是简装的,铺了地板也安装了马桶,她随便在网上买了一些家具,就住了进去。 宋韵呆呆地在不大的房子里来回穿梭,脑袋被大大小小的问号塞满了: 我的身体还活着吗 我能通过房子回到现代吗 可以取东西放东西吗 能联网吗 宋韵深呼吸了几口,决定一点点去确认答案。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是现代的样子,还穿着睡衣,只不过微微有些透明,两只手交握的时候,也轻飘飘地没有实感。 看样子,自己已经死了。宋韵心情复杂地确认了这个事实。 好在,虽然没了身体,宋韵却能用手触摸周围的一切。 她开了下灯,又开了下水龙头,发现都不能用,倒也不太失望,以她多年看网文的经验,能联网的都是系统,而不是空间。 没电,是手机电脑也不能用吗 宋韵匆匆去试着运行电脑,能打开,却不能联网,看来以后只能动用一些原本就储存在电脑里的文件。 不过,空间里似乎保持了静止状态,电脑不能充电,却也不会掉电量。 宋韵看着那刺眼的红色低电量提示,默默忍了:以后还有用上电脑的时候,低电量提示,看习惯就好了。 知道了再也回不去现代,又知道了如何进出空间,宋韵想确认一下是否能把东西拿出去或拿进来。 沈氏以为宋韵睡着了,就留下她的小丫鬟青麦在旁看着,出去和宋茹一起做衣裳。 丫鬟当然是没亲娘上心的,虽然也在宋韵身边坐着,却低着头做针线,并不太在意宋韵做什么,倒是方便她搞小动作了。 宋韵选了颗糖,尝试了几次,的确能取出或放入,她又偷偷从青麦的针线篓子里拽了根线,也能收入空间,这倒是很实用了。 她又在空间里转了一圈,试图从冰箱拿个苹果吃,穿越以后,她还没吃过苹果呢。 第3章 金手指的使用方法 咬一口,苹果光洁如初;再咬一口,苹果依然纹丝不动。宋韵放弃了,只能碎碎念地想:灵魂就不配吃苹果了吗怎么还搞歧视呢 吃了几个月没滋没味儿奶水的宋筠,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苹果。 虽然苹果不能吃,归纳整理一下房子里的东西还是要做的:好歹确认一下什么能用来自保,什么能改善生活质量。 先从卧室开始。 宋韵飘飘晃晃进了卧室,打开衣柜。衣柜里的衣服绝大多数都不能穿出去了,倒是冬天的几件大衣、羽绒服、毛衣等,可以尝试着改一改。 还有两套床单被罩,布又大又结实,花色也很复古。嗯,就是上海某品牌的国民床单,自带大牡丹花。 这花色,想必宋老太太很喜欢,穿越的这段时间,宋筠已经发现了,老太太几乎把全家女眷的花布份额都征用了,那叫一个“富贵堂皇”啊。 若不是宋茹和沈氏的衣裳布料看着也不错,她真的以为老太太是个刻薄人儿了。 这种花色,放古代不算太奇怪,就是这个印花,能不能在古代找到类似的印花方式,以防宋韵掉马,这还是个问题。 梳妆台上的护肤品化妆品拼拼凑凑有三套左右,她手头紧张,又背着债,没有买美妆的爱好。只是为了凑折扣,在双十一多买了一些,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据说古代的很多美妆产品是加铅粉的,自家这点存货,虽然不够用一辈子,但是给她些缓冲时间,让她想办法找到健康一点的护肤品,或是想办法自制,还是有可能的。 卫生间虽然小,却堆了不少东西: 约有10kg左右的洗衣液、五瓶洗发膏、一打牙膏牙刷,还有五六盒香皂,都是双十一买的。好在古代的洗漱用品虽然没这么好,却也不错,最起码沈氏他们地身上还是很干净的,也没有异味。 确认完生活必需品,宋韵又飘着去了厨房,开始清点最重要的东西——食物。她对食物有种迷恋,宁愿不买衣服,也要塞满吃的,仿佛这样就有了生活的底气。 如今看来,太明智了,虽然看宋家的家境,不像是会缺食物的人家,但是古代任意一场天灾人祸都能让富户变乞丐,到时候,空间里的食物就派上用场了。 即使运气好,碰不上天灾人祸,冰箱里也有很多古代吃不到的东西,解解馋还是够的。 冰箱冷冻室里冻满了猪肉牛肉鸡肉,还有几包虾仁和各种鱼类。冷藏室里的食物就更杂了,水果蔬菜蛋奶,各种酱料咸菜泡菜,还有一些速食产品。 最重要的是,有穿越必备的土豆、玉米、红薯。 还没等宋韵继续清点东西,就听到朦朦胧胧的声音传来: “大姐儿这是怎么了病了” 是宋老太太的声音,宋韵急忙把纷乱的思绪拨开,在意识转换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想到,大半夜的,老太太不是睡觉了吗 宋韵重新回到婴儿的身体里,用胖手揉了揉眼睛,假装自己刚刚睡醒。 宋老太太看懂了宋韵想传达的意思,嘴里嘟囔着: “这丫头,睡得也太沉了,可别养成个懒姑娘,嫁都嫁不出去。从来都是养儿子好,这不,从小就能看出来,箴哥儿小时候可没这么懒。” 宋韵腹诽,老太太你还两副面孔呢,当初是谁说的“箴哥儿,祖母当年为了照顾你,腰都要累断了,我带大了你爹你姑姑,可没一个像你这么不省心,以后你可要好好孝顺祖母啊。” 瞅瞅,活泼能动的,她说人家累断她腰了;不活泼的,就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这是欺负她不敢说话吗 宋老太太那一嗓子,把宋韵喊了回来,也把去书房给宋念他们送汤的沈氏喊了过来。 她和夫君只这一个女儿,又因为生产伤了身子,再难有孕,自然是把最后一个孩子和唯一的女儿看得很重。 沈氏快步跨过门槛,走进来先和婆母问好,才轻柔地用手去触碰宋韵的额头,然后又把她抱起来,去探她颈后是否发热。 整个流程做完,如行云流水,别说宋韵没反应过来,宋老太太也呆愣了一会,才告知了儿媳妇实情: “本想来找你拿点药的,却看这丫头把被子全卷身底下了,推也推不醒,我还以为她被冻病了。” 沈氏放下心来,把女儿重新放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才对婆母说道: “刚探了她额头,没发烧,应该就是睡迷糊了。娘是哪里不舒服吗” 宋老太太锤了锤肩膀,有些难受地说: “大概是低头做针线做久了,总觉得肩膀酸痛。亲家母不是给你寄了些药膏子吗我拿去用用。” 沈氏让青麦去柜子里拿药,又对婆母说: “娘,您先用着,今儿太晚了,明日我去给您捏捏肩。” 宋老太太应了声,拿着药回去了。 沈氏对青麦的疏忽是很不满的,待婆婆走了,低声训道: “让你看着小姐,你看哪里去了你要是连这个活都做不好,趁早回家嫁人去,我把你妹妹换过来伺候,说不定你爹娘还觉得在县里住了几年的你能多要些彩礼呢。” 这简直是青麦的死穴了,当年她爹娘卖她的时候,就说过让她攒够了钱赎身,等着他们给她找个好人家。 这话,鬼都不信,她也从来都是敷衍过去,并不回应,但沈氏若是有这个想法,她就危险了。 被训了一顿,青麦脑子里的弦就绷紧了,急急忙忙要给宋筠整理被子。 宋韵经常被青麦照顾,也知道她对自己有些敷衍,只是对一个有着成年人灵魂的婴儿来说,看顾她的人不够细心,反而是件好事儿。 于是,宋韵哼哼了几声,把沈氏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沈氏也顾不得教训丫鬟了,让她去替宋策、宋箴铺床,她则是留下来哄宋韵入睡。 有了空间,有了底气,宋韵虽然心情有些激动,到底是放松了很多,迷迷糊糊也就睡着了。 第4章 改名 日子流水一般地淌过,自宋韵知道自己是带着房子穿越,对新的人生有了更多期待,别的不说,电脑和手机里下载的小说,就够她乐颠颠地看段时间了。 再加上沈氏开始有意识地教她说话,宋念偶尔也会对着她读书,她也没之前几个月那么百无聊赖,整天都兴致勃勃地假装学说话的婴儿。 慢慢地,宋韵已经快过一岁生日了,沈氏看着女儿一日比一日健康爱笑,决定把给她起名字的事儿提上日程。 这日,宋念从外面回来,换了衣服,净了头脸,便去瞧宋韵。 沈氏也在,正侧坐在榻上缝宋韵的小衣裳。宋韵则是被青麦扶着,颤颤巍巍地支着小短腿站着。 这是宋韵近来的娱乐项目了,她前段时间一直都软趴趴的,四肢的发育跟不上脑子的发育,只能在榻上趴着或爬着,沈氏舍不得她摔跤,便没让她学站立。 可能是胃口好、吃得多,最近的宋韵强壮了很多,不再整日昏昏欲睡了,手脚也有力气了,被人扶着,还能站一会儿。 这可太令人惊喜了,宋韵早就受够了每天不是被这个抱着,就是在床榻上坐着趴着爬着的日子。 能站在高处看风景,她怎么会甘愿被人俯视呢于是一天到晚地要青麦扶着她,把青麦弄得苦不堪言,胳膊都是酸的。 宋念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娇妻爱女,一派温馨,他欣赏了会儿女儿倒腾小短腿的可爱模样,对着妻子感慨道: “这孩子,终归是站住了,虽然比旁人家同龄孩子个头小些,学说话学走路都慢些,倒也算得上健康了。” 沈氏有同样的感慨,甚至感触比丈夫更深,整日在家,她更能体会到这个孩子如何从体弱多病变成活泼爱动。 见宋念也有类似的感慨,沈氏便建议道: “大姐儿眼看就一岁了,也站住了,相公还是给她好好取个名字,也好去衙门上户籍。等过年开了祠堂,正好把大姐儿的名字添上。” 宋韵边学走路,边竖着耳朵听他们讲话,得知自己终于要有了名字,忍不住扑到宋念怀里,想听听他会给自己取什么名儿。 宋念一把搂住她,把她托起来放到膝上,又对妻子说: “很是很是,娘子不说,我都忘了,族里也催了几次,说要上族谱,我想着大姐儿身体还不太好,就推脱了。如今看来,养得已是不错,那便等大姐儿周岁的时候,正式给她取个名儿,我也趁这几天功夫,好好想想。” 宋家人取名的手艺还不错,看宋策和宋箴的名字就知道了,一看就是读书人家的水平,只除了宋老太太。 当然,这也不怪她,实在是整个老田家,都挺取名废。土地里刨食的人家,近一两代才略发了家,多买了些地,有钱供男孩们学着认几个字,宋老太太却没赶上这个趟,只得了个闺名,“二丫”。 这是这个时代极为常见的名字。别说乡间地头了,城市里很多不太识字的普通百姓家的女儿,也会这么叫。 只是,放宋家从主子到下人这一溜儿名字面前,“二丫”就有些不讲究了。好在老太太年龄大了,有资格叫她闺名的没几个,倒也不妨事。 宋念对女儿的名字还是很郑重的,尤其是这个孩子养得艰难,又马上快过生日了。他便想着好好邀请亲友们来吃个饭,再把女儿的名字告诉亲近的人家。 宋韵这世的生日在农历十月底,宋家难得地给亲朋下了帖子,邀请了亲朋前来参加,也算是让宋韵认认人。 像宋姑母家、沈氏的父母,都是宋家的实在亲戚,不来就说不过去了,因此没人拒绝。 在宋筠生日前一晚,宋念终于给她取了名字——宋筠。 宋大郎叫宋策,宋二郎叫宋箴,这么一看,兄妹三个的名字也挺匹配的。 从“宋韵”到“宋筠”,其实发音没太大差别,只是,好像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宋念对着沈氏说起选这个名字的理由的时候,念了句“绮窗唱和,指花月为题,绣阁论情,对松筠为誓”。 宋韵文言文水平一般,还是听出来,这是种含蓄的告白。 宋念的意思,宋韵听懂了,沈氏也听懂了,难得有些羞涩地低了头,对上了女儿圆滚滚的眼睛,更不好意思了。 宋念只是笑,把宋韵从榻上抱起来,低头问她: “筠姐儿,这名字,你喜欢吗” 宋韵是喜欢的,倒不是为了这个字和“韵”的读音类似,而是她真切地能感觉到:她是父母爱情的的结晶,而不是累赘。 她觉得鼻子有些酸,头一次想脱离前世那些不甘和愤懑,真正地融入这个家庭,去做被父母爱着的宋筠。 宋韵点了点头,用短短的手臂搂住宋念,告诉他,把脸贴在他的胸膛,默默地说:我喜欢。 晚上睡觉的时候,宋韵偷偷念了几遍新名字,忍不住有些开心,终于对那个辛苦活着的、却又不幸死去的宋韵释怀了,从此之后,我就是宋筠了。 然后,她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是宋筠的一岁生日,大概是宋家比较重视,亲朋也很给面子,不仅亲近的几家人都来了,连一些族人、宋念的友人,虽未全到,也托人送了礼物。 对礼物,宋筠还不算太好奇,她更好奇地是终于露面的外祖一家,大概是她穿越来的这几个月没什么重要的日子,沈家也一直没露面, 最初,她甚至以为是沈家没人了,或是和沈氏不睦。 但听沈氏的话头,又挺以娘家为傲。据说沈家世代行医,虽不到入朝为官的程度,在周围几县也算是有些根基和底蕴的医学世家了。 第5章 外祖家 宋韵对沈家还是挺感兴趣的,来到古代才知道,能巴上个好大夫有多重要,尤其是对女性而言,很多病是没办法找大夫的,只能摸索着治。 前段日子宋茹身上起了疹子,忍了好几天,才羞答答地对沈氏说了: “嫂子,你来我房内,帮我看看。” 当时宋筠也在场,真是一脸懵逼,放她大学的时候,别说看看背上的皮肤了,和舍友搓澡的时候也能面不改色地开黄腔。 沈氏虽然跟着父母学了点医,但放下了这么些年,也就剩了三脚猫的功夫了,凑乎着开副药,过了几天还没好。宋老太太坐不住了,这才请了大夫。 如今的大夫,都是男人。会看病的女人,那叫医婆,皇宫里会看病的年轻女子,那叫医女。 医婆的名声,毁誉参半,暂且不提;医女是宋家请不来的。 因此,也只能让大夫隔着帮着诊诊脉,再让丫鬟描述了下疹子的形状和颜色,勉勉强强吃了几副药,才治好了。 这还是在娘家住着的寡妇呢,要是在婆家,怕不是难产大出血了都没法请大夫去止血 在这样严峻的医疗环境下,宋韵把公寓里那箱常用药和酒精看得很重要。 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不保险,想着若是能跟着沈家学点基础的医术,就更好了。 沈氏在父母回来的前一晚,就开始对着宋策、宋箴、宋筠念叨了: “我们沈家也是黎阳县人,祖祖辈辈开着沈氏医馆,你们若是问问祖母就晓得,我家是很有名的呢,县里几乎没有没在我家抓过药的人家。” 宋策其实是知情的,二弟满周岁的时候,外祖父母也来了,当时娘就和他提过。 宋箴和宋筠却头一次听说,瞪圆了相似的大眼睛,嘴也吃惊地长着,听沈氏继续说话。 “到你们外祖父这代,因着我爹的天赋实在是好,名头就传到府城去了。那个时候我还小,只记得我爹说‘我有这样的手艺,何不带着我们沈家再进一步‘,于是,我爹娘就卖了家传的医馆,带着我和你们大舅,去府城闯荡去了。最终在府城也开了医馆。” 宋筠听懂了,怪不得她从未见过外祖一家呢。医生啊,能在所有繁忙又责任重大的职业里拍前列了,别的行业休息是扣工资难升职,医生休息是要命的。 再加上,以古代的交通情况,和沈氏父母的年龄,舟车劳顿回来看次女儿,的确挺难的。 这次,沈氏父母、哥哥嫂子都坐了车来了黎阳县,只略在老宅收拾一番,就打早就来了宋家。 宋韵的大舅,叫沈枫,娶妻刘氏,育有三子一女,分别是十三岁的长子沈诚,十岁的长女沈诺,七岁的次子沈谦,以及还在襁褓里的小儿子,还未取名。 正经亲家来了,宋老太太还是很郑重的,也没叫沈氏去厨下照看饭食,而是留她一起招待亲家。 沈父沈母大约六十上下,这在古代已经称得上高龄了,但他们看上去却比宋老太太还显得精神些,一来先上下打量沈氏,确认她处处都好,才对着宋念和宋老太太露出笑来,亲亲热热地问候宋老太可好,又问宋念书读得如何。 宋念难得地有些拘谨,恭恭敬敬地回着岳父的问话,为了转移二老的注意力,连忙把女儿抱起来,给岳父岳母看: “爹、娘,这是筠姐儿,您看看,是不是比满月的时候身体好多了” 沈父沈母见过满月时的宋筠,的确是体弱,如今一看,倒的确健康了很多。 沈母接过宋筠,让沈父把脉,才对宋念点点头: “你们把孩子养得不错,只要今后精心些照顾,就站住了。” 边聊边走,很快就到正厅。 待两家人坐定,宋老太太便让几个孩子给沈家人见礼。 宋大郎沉稳乖巧,宋二郎活泼爱闹,宋筠白皙可爱,三个孩子往正厅中央一站,尤其是宋筠,还是被青麦扶着,穿得跟个红色圆球一样,沈家人看着,眼里的喜爱便浓到化不开了。 尤其是沈父沈母,对着几年不见的外孙外孙女,还不等他们行礼,就一把把他们搂入怀中。 沈母说: “亲家母,又何必见外呢自家孩子,还谈什么行不行礼的。” 沈家早就准备好了给三个孩子的礼物,听几个孩子叫了“外祖父”“外祖母”“大舅”“大舅母”,就挨个分给他们。 于是,宋大郎收到一套笔墨纸砚;宋二郎收到一本字帖和两样玩具;宋筠收到的更多些,毕竟是小寿星,既有衣料,又有玩具,还有一对精致的小银镯。 待见过孩子,沈母便开了口: “早就想着回来看看了,只是府城那边总是离不了人手,近些日子又招了个坐堂的大夫,有他们顶着,我们有空回来一趟。” 宋老太太心知这是亲家放不下女儿,她对沈家还是很尊重的,或者说,她对能去府城闯出一方事业的人家,还是挺佩服的。 再加上她本来也不是什么难缠的婆婆,自认为坦坦荡荡,只对着沈家人夸自家日子过得好,孩子养得壮实。 你来我往地寒暄一会儿,沈母又不是回来找茬的,便不再打听沈氏过得如何,而是转而问起了宋茹: “茹娘瞧着脸色不错,想必是身子好多了。” 宋老太太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连忙回复: “好些了,但是我这做娘的,还有些不放心,正好亲家来了,能不能再帮她看看” 宋筠原本还挺疑惑的,以古代女性的地位,和宋家和沈家的身份,宋老太太应该不至于这么温柔热情。 倒不是说宋老太太必须要对沈家用下马威,而是以她的性子,对着宝贝孙子都没这么温柔,对着亲家却如沐春风,实在是有些古怪。 如今宋筠才知道,原来这老太太和自己打着一样的算盘,都是想和能救命的大夫打好交道啊。 第6章 沈宅 因着谈到了宋茹的身体,沈氏就打发宋念把男人们和几个孩子带走,只剩下宋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呢,谁也不觉得她会听懂什么,才逃过一劫,留了下来。 饶是如此,宋老太太也有意压低声音,对沈母说道: “亲家母是知道的,我这闺女,在冯家的时候,累掉了一个孩子,之后就一直未怀上,再加上过了没两年,那短命的女婿又一病不起,我闺女到底是再难有孕了,还是能调养好,就无法确认了。” 沈母迟疑,妇人病,谁也没法斩钉截铁地给个准话。对有的人家来说,不能生孩子就是没调养好,对另一些人家来说,生不出男孩就是没调养好。 沈母有些迟疑地问: “不知道其他大夫是怎么说” 宋老太太说: “不瞒亲家母,我们也找了几个大夫,说是体寒,又说调养调养就好。我也说句实话,茹娘年岁还小,我想着让她再走一家,那总得能生个一儿半女,不然要让她替旁人养孩子吗” 沈母表示理解,但也不敢打包票,只说: “亲家母若是不嫌弃,我就给茹娘看看。” 沈母十四岁就嫁到了沈家,沈父学医的时候,沈母便也跟着学了一些,又因为性别原因,专攻了妇女病症,磕磕绊绊地一边学一边给人看病,倒也把医术练了出来,常年出入大户人家后宅。 因此,宋老太太是很信亲家母的水平的,见她答应了,忙带着亲家母和宋茹进了内室。 一会儿,三个人才回来,脸上都带着笑,可见是情况尚可。 宋茹到底是年轻,在家养的底子也好,沈母只是略提了几个注意的地方,又开了个保养的方子,让她吃段时间。 招待沈家的功夫,其他客人也开始陆陆续续上门,基本都是宋家极亲近的人家,与其说是来为宋筠过生日,不如说是几家人一起坐坐。 生日宴,虽说是以宋筠的名义办的,但和她关系并不大,实在是她太小了,既不能招待客人,又不能和客人们一起吃饭。 她只能被包裹得红彤彤的,让宋念抱着去见了见客人,随着宋念或沈氏的提醒喊了些叔伯婶娘之类的称呼,听了一箩筐夸赞的话,收了些礼物,就被送回去了。 沈家在县里还有宅子,用过宴,沈母又和沈氏说了些私房话,又约定好过日子让女儿女婿和几个外孙回去小住。这才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开。 宋老太太虽然碎嘴子、双标、两副面孔,却识时务。她的未来外孙在人家手里掌握着,自然不会扣着人家的外孙不撒手。 宋筠过完生日的第三天,还睡眼朦胧地炸着头毛揉眼睛呢,就听宋老太太大义凛然地说: “亲家好不容易回来,你们也别磨叽了,去住段日子,也让几个孩子和外祖父外祖母好好相处相处。” 然后,上到宋念沈氏,下到走路还晃悠的宋筠,就被老太太打包送到了沈家。 沈家比宋家还是有钱一些的,毕竟人家祖祖辈辈开医馆的时候,宋家男人们却掏空家底地在读书;沈大舅已经靠着手艺挣钱了,宋念却只能做小地主收收租子,若不是考上举人可以免税,还有些灰色收入,宋家只会更穷。 沈家宅子很大,院子却不算多,究其原因,是因为大片宅基地都被药田占据了。虽然因着晚秋的缘故,田里已经没什么绿意了,却明显比宋家的院子套院子更显得开阔。 宋策和宋箴这俩土包子,还没见过田地呢,没等被带进正厅呢,就欢呼着冲进地里,宋念都没拉住他们,只能在后面提醒: “小心着点儿,别踩坏你们外祖父种的草药。” 沈大舅笑着摆手: “不妨事儿,一直没人打理,都长成野草了,沈诺、沈谦,你们带着表弟们在这玩,我们进去说话了。” 沈诚和宋筠,一个年龄太大,一个年龄太小,有幸加入了长辈的队伍中,去跟着听八卦。尤其是宋筠,全程围观外祖母和自家娘亲的私房话听她们讨论如何“对付”婆母。 沈母给提供了三条珍贵提议: “别在你婆婆面前和女婿太亲近,但私下怎么亲近都不为过,可别把男人往旁人的地方推。” “你那小姑子若是再嫁,你吃点亏就吃点亏,多给出些嫁妆打发了便是,省得她婚后不如意,你婆婆说是嫁妆少没底气的缘故。” “三个孩子一定要自己带,可别搞什么让婆母抚养的’孝行’,傻子才把自己的孩子给别人养呢。” 沈氏听着连连点头,宋筠也沈家人精细,宋老太太再多的碎碎念,就这三件事,也把她拿捏住了。 沈氏回娘家后,如鱼得水,更娇气,也更懒散了,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吃喝玩乐就是。宋念可没这么好的待遇,看着大舅子装模作样地去做饭,他就得跟着去,做着做着就成了人家看着他做了。 沈大舅还煞有介事地解释道: “我家都这样,男人也得做家务啊,不然都让家里女眷做,也太辛苦了。” 宋念腹诽,我信你个鬼啊,你家厨娘是摆设吗 饶是如此,他也得兢兢业业地随在岳父和大舅兄身边,听他们问话。 当然,也不是真的一点好处都没有,沈家会种药材,自然也对种花颇有心得,宋念这种古代文人,就好这口,恨不得拿着小本本把岳父种花的经验都记下来。 这么在沈家住着,一转眼也过了小半个月了,沈家不能放着府城的医馆不管,哪怕有坐堂大夫坐镇,他们也不敢放手太久。 沈氏心下也知道住了挺久了,婆母一直不催,是人家体贴,自己却不能这么没眼色,只能恋恋不舍地告别父母,带着丈夫和孩子们离开了。 宋念一家离开的第三天,沈家也坐着马车离开了。这么一走,又是几年不能回来了。 第7章 四年后 四年后,春。 虽然只才三月底,蚊虫就开始冒头了,先是苍蝇,然后蚊子、蜈蚣、蜘蛛等,都出来了。 宋筠是到了古代,才晓得“惊蛰”这个节气的含义了。 前世一直生活在城市里,钢铁水泥森林,蚊虫也有,却不多,不像古代,哪怕宋家有丫鬟有小厮,日日清理打扫,也捉不完。 古代也有驱虫药,但是效果很有限,大概就是让虫子闻到后犹豫一会儿再进来的效果。 前几年还好,宋韵的活动范围到底是有限,屋子里也见不到多少虫子。等她到了四五岁,沈氏看得不那么紧,她就可以带着青麦在院子里四处闲逛了。 因此,各种各样的虫子,就成了她的童年噩梦,逼得她四处搜罗杀虫的方法。 很多次,她都想把空间里的杀虫剂取出来,又放弃了: 古代的驱虫药,虽然也有特殊味道,但是草药混合起来的味道,哪怕再强烈,也和化学提取的杀虫剂有很大区别。 宋家除了宋老太太和宋二郎这对傻白甜祖孙,旁人都很谨慎,闻到特殊的味道,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宋筠倒不怕他们把自己当附身的孤魂野鬼,毕竟自己算半个胎穿,性格完全没变过。 她只是不想泄露空间的秘密而已。宋家人很好,只是她还是没办法交付所有信任,更何况她是个女儿,天然没两个哥哥重要。 如果他们想拿空间去为两个哥哥图谋前程呢虽然概率很低,宋筠也不想有一丝风险。 只是,杀虫剂不能用,虫子还是得除的,不然她觉都睡不安稳。 沈氏看她一个五岁的女童,整日皱着眉头忙进忙出,有些无奈:宋家已经是很干净的人家了,干净,自然蚊虫少。就这样,宋筠都受不住,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办呢 似乎自从宋筠能跑能跳,开始有自己的主张,沈氏就开始担心这事儿了:实在是这个丫头的脑回路和别的小娘子太不同了。 旁人家的小丫头,到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和娘亲讨要绢花珠花、项圈镯子。宋筠却不,不是去宋念的书房蹭书,就是蹲在院子里看菜地,偶尔还要去厨房,指挥李婆子做菜。 沈氏也想着,既然女儿这么有精力,那就教她做做针线、学学刺绣,却没想到宋筠一听说要学针线,就跑得飞快,一度躲着沈氏走。 宋老太太到底有些不忍心,她就不是什么淑女教育养大的女人,对孙女儿学刺绣没什么要求。 反正家里有丫鬟,哪怕孙女儿嫁人,也不至于嫁到养不起丫鬟的人家,只要在丫鬟的手艺上缝几针,能表示一下对婆母的孝敬就够了。 其实宋筠也觉得挺冤枉的,她会做针线活,甚至在同龄人里,称得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也只会最基本的针法、或者用小型缝纫机缝缝东西。 而古代女眷的针线活,却是包含着设计、打底稿、裁布料、收边、刺绣等多项工艺在其中的,这简直是老裁缝加刺绣大师的水平了。 古代也没有近视手术,宋茹可不想等以后看不清楚东西,暗暗下定决心离刺绣远一些。晃来晃去,她盯上了读书这事儿。作为读了十几年书的人,让她做失学儿童,她还真不习惯。 好在春天的时候,宋念也不太忙碌,他在县令那里,只算得上半个门客,非铁饭碗的那种兼职。县令忙着劝课农桑,没空和县里大族的子弟交流感情,宋念就闲了下来,日日在家读书。 宋筠表露出读书的意思,他也不反对。虽然对女儿的学业要求远不如对儿子的,但是他们这样的家庭,女孩子做个睁眼瞎却也不美,总得会背几首诗,再不济,也得能看懂账本, 于是,宋筠成功混入了宋念的书房。宋老太太略有意见,觉得孙女儿打扰了儿子读书,只是拗不过宋念,只能默许。 沈氏想着,让她整日在院子里和虫子较劲,也不是个事儿,还不如让她随丈夫认些字儿,也就同意了。 只是,宋念是绝不许宋筠把书拿出去看的,更不许宋筠一边吃东西喝水一边看。 如今的书,倒是用了活字印刷,纸张也有便宜些的,但依然是比较奢侈的存在。最起码对宋家来讲,还没廉价到能让宋筠拿着书随便乱扔。 宋筠深觉冤枉,对宋念抱怨着: “爹也太小看我了,我怎么会乱扔书呢我连娘给我的碎布块都好好保存着呢。” 宋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 “倒也不是因为你,而是你二哥,当年把我很喜欢的一本游记撕掉了,我才……而且在书房看书对眼睛好。” 宋筠看宋念挺坚决的,只能放弃借书出去看的想法,在宋念眼皮子底下,装作好奇的样子翻着他的书,试图从中寻找些时代背景方面的知识。 宋筠对古文的所有接触,基本都集中在义务教育的九年和高中的三年,因此,对文言文,她差不多能看懂,却看得比较费劲儿,在看了基本之乎者也晦涩难懂的科考书籍后,她盯上了宋念收藏的报纸, 没错,就是报纸。这个时代的朝廷是有邸报的,发布的自然是官方的各种消息。 宋念作为还要科考的读书人,对国家大事和朝堂动向还是很关心的,黎阳县离京城不算近,邸报通过邮驿传过来的话,消息太延后,因此府城也有消息灵通的生意人,通过探子打听消息,偷偷刊印小报。 这本属于非法刊印物,只是哪怕是府城官员,也需要通过小报了解朝廷动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像宋念这样有功名的人,更不会抵制小报,反而收集了每期报纸,以便分析朝堂。 虽然这也是很昂贵和重要的文件,宋念却不介意宋筠随便翻,只以为她对报纸更感兴趣,就也不按部就班地拿蒙书教她识字,而是拿着报纸,一字一句地给她念。 于是,穿越到这里四年,宋筠终于知道自己穿到了个什么朝代:魏朝,架空的。 再详细了解一些,她才发现,虽然是架空的,文化却基本类似前世的古代,时代发展更接近宋朝。据说开国皇帝是个堪比龙傲天的逆袭式大男主,建立了魏朝,如今已经传到了第三位皇帝。 宋筠得知了这段历史,都有些懵了,这爽文剧情,真的不是个穿越者吗 第8章 宋姑母来做客 更多的历史,她现在也没条件去了解,只能哀悼空间里的历史书,都没了用武之地。历史是架空的,诗词歌赋里的典故也有了不同,宋筠只能一边随着宋念正式地学习这个时期的文字,一边摸索着去了解这个朝代的文化。 学习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八月,这是一年里面最热的月份,阳光热烈、土地也蒸腾着热气。女娘们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屋子,生怕被晒黑一个度。 这个时候愿意去旁人家拜访的,不是真的感情好,就是有要事相商了。比如宋念的姑母。 宋念的姑母,闺名已不可考。能叫她闺名的几个人,多数都已尘归尘土归土,且以宋姑母称呼她。 宋姑母是个颇为精明强干的妇人。丈夫王举人一心只读圣贤书,家里家外都不操心。宋姑母上奉公婆,下育儿女,还把家里的铺子土地都调理得顺顺当当。 等王举人几次科考都未能成功,日渐颓唐的时候,宋姑母又提出让他开个书院,收几个学生。 王举人这样的男人,放现代妥妥被骂“丧偶式育儿”中不负责任的丈夫。 但在古代,他却是个颇让妻子省心的丈夫:不蓄婢不纳妾,不嫖不赌,而且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除了读书没别的能耐,干脆处处听妻子调度。 比如办书院这事儿,他本是懒得做人先生,只想在家读读书写几个字,再教导一下自家子女,左右家里不缺银钱,犯不上为此受累。 宋姑母却不这么想,私下对着丈夫说: “你这呆子,家里的生计,我何时让你操过心” “此番提出让你开书院,一是想着你能有个事儿做,边教书边科考,就不至于日日在家因科考而烦心; 二是,亲族家里有条件读书的孩子多,读不起书的也有,不如让他们也随你读书,略识几个字,日后也好养家糊口。” 宋姑母没说的是,考进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公公考了一辈子,还不是止步举人甚至把家业都抛费了大半 自家丈夫如果也一辈子汲汲于此,那到璞哥儿、琦哥儿赶考的时候,怕不是连路费都拿不出来了 进士及第、封妻荫子固然好,达不到的情况下,传道授业、桃李满园也不错。想必即使考不中,也不会让他钻了牛角尖。 这已经是二十余年前的事儿了,王举人果然没考出来,但书院却越开越受推崇,很是出了几个好学生,提携了宋姑母的儿子璞哥儿、琦哥儿,也让宋姑母的女儿珍娘有了好归宿。 宋念是沾光的一员,宋姑母为人大方,连隔了几房的族人家的孩子都愿意资助,更何况自家侄儿 宋家固然是大家族,到宋念这房,却只能算是个小地主了,书读得起,正儿八经为科考准备却颇觉得有负担。 王举人和宋姑母帮宋念良多,两个表哥也尽力提携,宋家人,哪怕是外嫁进来的沈氏,也记着这个恩情。 再加上宋策和宋箴都在王举人的书院读书,宋念也常去王家拜访,两家很是亲近。 宋姑母年约六十上下,鬓角已经花白了,在家早就做了享福的老夫人,看穿戴就知道,宋姑母的日子比宋老太太好过一些,有点《红楼梦》里老封君的体面气质。 她的言谈中,也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原因: 大儿子在府城做官儿;小儿子在县里边随父母打理书院、边继续准备科考;女儿随女婿赴任南方,虽然远了些,日子过得却不错。 三个孩子个个孝顺又出息,父母自然心情舒畅、面上有光。 宋筠去王家的次数不多,一般都是过年或中秋的时候随着长辈去拜访。因此,宋筠对宋姑母有些生疏,只被她搂在怀里问了几句话。 左不过是些: “筠姐儿可还记得姑奶奶怎么长这么高了姑奶奶家里有个比你大几岁的表姐,有空就去找表姐玩啊。” 宋筠充分发挥小孩子的卖萌优势,把宋姑母逗得笑了一会儿,才完成任务般地被沈氏和宋茹带走了。留下两个老太太谈正事。 长辈上门做客,是要留饭的,沈氏把宋筠托付给宋茹: “茹娘,我得去厨下准备些饭食,想必姑母一会儿是要留下的,你帮我把筠姐儿带去你那屋。” 看着女儿离开,沈氏才有些发愁地揉了揉眉心。 青麦虽然极其擅长摸鱼,却是个有眼力见的丫鬟,看沈氏的神色,就猜到她在考虑准备什么样的吃食,连忙安慰道: “娘子何必烦心呢,家里肉菜是尽够的,哪怕是去外面买些卤菜,时间也来得及。” 沈氏解释道: “我倒不是担心没菜,而是担心做得不入口。如今天气这么热,咱家老太太都有些苦夏了,更何况姑母呢,这把岁数了,吃肉食难免有些油腻,还容易不消化。但是单用素菜招待长辈,又显得不够郑重。” 她一边解释,一边移步厨房,看李婆子翘着腿坐在门槛上正啃白萝卜,不免有些恼怒: 这老货,真是惫懒得可以,仗着老太太撑腰,怕不是以为自家就得供着她了。 她一恼了,神色难免带出几分,李婆子讪笑地站了起来,解释道: “大娘子来了啊,您可能不晓得,咱家姑太太哇,不爱吃肉。我想着,素菜或煮或蒸的,也不费事,就准备晚一会再做。” 沈氏自从嫁了来,接连怀孕生子,虽然也掌管了部分家事,却也不好轻易调动家里的下人。尤其是李婆子这种老油条,整日在宋老太太身边陪着拉呱家常,沈氏对她也一向礼遇有加。 如今哪怕是知道李婆子在偷奸耍滑,她也不能一下子就罚了她,省得她在宋姑母面前闹起来,可就这么放过她,又有些不甘心。 沈氏干脆指挥着她团团转地做事,一边让她传信给外院的李伯,让他去买些卤味、饮子回来;一边又要她去取些冰送去正厅,以防两个老太太中了暑;还时不时要她去宋老太太的院子里看看情况,以便及时准备好饭菜。 待李婆子遛了八九圈,腿都快跑细了,那老姐妹俩才聊完了,沈氏得了信儿,就去对两个长辈说: “母亲和姑母若是聊得差不多,也移步饭厅,相公也快回来了。” 第9章 宋茹的极品婆家 宋姑母是很欣赏这个侄儿媳妇的性子的,对着宋老太太夸赞道: “弟妹有这样的儿媳妇,倒是不必操心念哥儿了,只待把茹娘的事儿解决了,就能好好享清福了。” 宋老太太心情很好,对沈氏也更满意了,连连应是。原本她是很愁女儿的生活的,如今有了宋姑母带来的信息,她也看到了些希望,只想着尽快定下。 沈氏打发仆人去接宋念和宋策、宋箴,又回了厨下准备果盘。等到一家人陆陆续续在饭厅坐齐,沈氏才让李婆子带着丫鬟上了菜。 宋家不是规矩大的家庭,都是自家人,也犯不上分桌而食,一家人才热热闹闹围坐一桌,举杯换盏,相谈甚欢。 吃罢饭,宋姑母一边喝茶,一边对着侄子侄女提起正事: “我这次来呢,一是来看看你们娘,二也是为茹娘的事儿而来。 宋茹听到姑母提起自己,抬起头,疑惑地看了过去。宋念也是同样的疑惑。 沈氏倒是似有所感,联想到吃饭前宋姑母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以及婆母的愉悦,大概猜到了宋姑母的来意。 宋姑母继续说: “冯家女婿去了好几年了,茹娘总不能就这么替他守着,更何况那冯家人,也不配让我宋家女守节。” “茹娘年纪还轻,再走一家,生几个孩子,好好过日子,总不至于晚年凄凉。我也寻摸了一段期间,倒是找了个不错的人家,有意续娶。念哥儿,你怎么看,是否愿意让茹娘再嫁” 这事儿,宋老太太是最关心的,她可不在乎什么节妇不节妇的,早早就拜托了大姑姐去打听此事。 事实上,整个北方,只有最顶层的家族会对家族女眷的节烈之名颇为看重。 其他家族,固然愿意女眷守节,但对方不愿意,婆家娘家拉锯一段时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宋老太太作为亲娘,只得一女,自然不会在守节这件事上较真,宋念是亲哥哥,其实也是一样的想法。 沈氏心下思忖: 小姑子嫁人这事儿,原也不是她能做主的。而且如今瞧着是相处得好,可日后万一有了矛盾,难免伤感情,倒不如早早让她嫁了,也省得老太太担心。 唯一值得忧虑的,就是姑母再嫁,可能会影响家中其他女孩子的婚事。好在自家女儿年龄还小,等她长大议亲的时候,小姑子怕不是都嫁了十几年了,影响已经减弱了很多。 更何况,除非要拿女儿攀高枝,否则筠姐儿嫁到的家庭,也是和宋家门第相当的耕读之家,也不见得会讲究这事儿。 沈氏心下转悠了好几个想法,倒也想通了,忙附和着: “正是如此。我倒是希望茹娘常在家里,我们姑嫂也好做个伴。只是茹娘年岁不大,又没孩子,难免有些孤单,若是有合适的亲事,再走一家又何妨呢反正咱家也不是冯家那样的人家。” 宋筠听家里几个人对那冯家都颇为不满,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这冯家,到底是怎样的人家能让一贯脾气很好的宋念都表露不满。 宋姑母确定宋念不反对宋茹再嫁,倒也没急着提男方的情况,而是狠狠吐槽了一番冯家,以增固宋念允许妹妹嫁人的决心。 “大郎,你可犯不上替那冯家作脸。他们当年怎么对你妹妹的,旁人不晓得,你也不晓得要不是茹娘机灵,如今可就成了一捧黄土了。” 宋老太太对冯家说是恨之入骨也不为过,听了这话,也跟着吐槽了起来。 于是,宋筠就从两个老太太的交谈中,了解了这户人家。 冯家在临县,家里某代出过进士,也曾风光过,只不过后续几代总是止步于科考,虽然还是有些底蕴的人家,却难免意难平。 这也是寒门难以维持社会阶层的原因。某一代出了个人才,下一代资质不够,教育资源不够,或运气不够,原先积累的人脉慢慢断了联系,等再下一代,就更难翻身了。 这样的家族,有的会放平心态,不钻牛角尖,蛰伏下来,等待代代积累,再一飞冲天; 而有的家族,就心态愈发偏激,靠姻亲关系、靠裙带关系,总要挤破头去撕咬出一个席位。 冯家就是第二种,冯宋两家议亲的时候,宋念还没考上举人,原本是入不了冯家的眼,但宋家有个好姻亲,王家。 彼时,王璞已中了进士,刚三十岁的进士,也算得上春风得意了。 别看小说里的男主个个不到二十就跨马游街,其实在古代,五十都能被称一句少进士。因此,王璞几乎是可以预料的前途无限了。 冯家想巴上王家这条线的时候,王家子女三人已成了亲,下一代年龄还小,更何况,也看不上冯家。于是他们左选右选,挑中了宋家。 冯家找了媒婆来提亲,宋家自然不是立刻应了的,也曾托人去临县打听了冯家的名声。 不得不说,冯家虽然偏执重利,还是很会收买人心,在临县风评不错,会定期施粥救济穷人,颇有些乐善好施的好名声。 再打听那冯二郎,据说也踏实勤勉,并无不好的名声,宋念就初步同意了。 等相看一番后,这婚事就成了,宋茹嫁了冯家二郎。 冯二郎此人如何,宋姑母和宋老太太,不甚了解,毕竟死得太早,新姑爷还没上岳家拜访过几次,就被一场风寒要了命。 但冯家如何,她们却颇为了解: 冯家走不出昔日官宦家庭的荣光,哪怕家底早就撑不起脸面了,也要搭架子唱戏。 老太爷老太太要儿媳们晨昏定省、服侍用饭,还要给自家儿孙纳妾蓄婢维持排场,钱不够花怎么办从外人身上省呗。 于是,儿媳们被无形的鞭子抽得团团转,吃不饱睡不好,对外还要装出大户人家女眷呼奴唤婢的体面。 尤其是宋茹,丈夫早逝,她仿佛带了“克夫”的原罪,更是被使唤得片刻不停歇。 而她的遭遇,宋家原本是不知情的: 固然是临县,可宋家日子刚好过一点,也没有多余的仆人能打发去临县问候自家女儿; 冯家又惯会维持仁善姿态,保证过会过继个孩子在宋茹膝下,续上二房香火。 对宋老太太而言,女人有孩子,就有依靠,想必冯家也不至于磋磨自家女儿,再加上宋茹意愿强烈,也就留她在婆家寡居了。 这一守,就坏了事儿。 第10章 宋茹的婚事纠葛 原本呢,宋茹若是本本分分守一辈子望门寡,冯家再卖力宣传一下,打通关系报上去,也能得个贞节牌坊。 只是,冯家太急切了,他们怎么等得起几十年呢恨不得立刻就“上达天听”,让皇帝知道沂州府有这么号人家。 而最快的办法,就是让宋茹为追随丈夫而自尽了。 宋茹之所以守着,固然有自小学《烈女传》受到的影响,更多还是出于对亡夫的感情。 为丈夫守节,她心甘情愿;为冯家去死,她没傻到那份儿上。 好在宋家虽然是在宋念考上秀才后才宽裕了一些,宋老太太怕女儿在妯娌面前没脸,还是忍痛花了几个钱,给她买了个小丫头,陪嫁过去。 这个陪嫁的丫头,救了宋茹一命。在发现冯家明里暗里逼她自尽的时候,宋茹就偷偷把陪嫁的丫头送了出去。 宋茹的长嫂掌管了一部分家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让她替弟媳出头,她没那个胆子,也怕影响长房在公婆面前的受重视程度;但是真看着弟媳去死,也有些不忍。 干脆放这小丫头一马,宋茹是生是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被告知冯家打算的宋老太太愤怒了: 前面说了,北方民风相对彪悍,思想禁锢并不严重,守寡的常见,再嫁也不少。 哪怕是在王家这样有人做官儿的人家,比宋家更看重家族女眷的名声,也没丧心病狂到逼儿媳自杀以求朝廷表彰的地步。 更何况是冯家这种风光过去上百年、如今不过是有几百亩田地的本地乡绅呢打算借女人的名声走捷径,未免太想当然了。 宋老太太可犯不上体谅冯家的百年蛰伏、翻身大计,很痛快地翻了脸,请求族亲帮忙,打上门去,把宋茹接了回来。 宋姑母也迅速让儿子找人给冯家递了话,问他们能不能承担得起弄虚作假、欺骗皇上的后果。 这话,当然是吓唬人的。 事情闹大了,冯家固然会担上个不慈、狠毒的名声,却也会得到某些对女子贞烈之名看重得几乎要疯魔的“老学究”的支持。 而宋茹,也落不了好名声。丈夫死了,妻子自尽殉葬,有错吗没有,这是被皇帝都大力赞扬的“节妇之德”。 宋茹竟然需要婆家逼迫自尽,甚至还要反抗,岂不是说宋茹不够坚贞甚至宋家的门风,都要被别有用心的卫道士怀疑。 因此,王璞不过是摸准了冯家的执念,对症下药罢了。 姑嫂俩配合默契,冯家只得乖乖把宋茹的嫁妆也送回宋家,这门姻亲,也就断得差不多了。 宋筠听着听着两个老太太全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冷漠态度,反而积极为守寡的宋茹筹谋将来事; 又听着一向安静寡言的宋茹这么果决地自救,全然不似她想象中的逆来顺受的古代女性,不由得对这家人更有好感了。 宋筠对这个时代的理念,也有了新的认识。 必须说,现代人对古代,也是有很强的刻板印象的。裹小脚、守节、贞节牌坊,几乎构成了宋韵对古代女性的恶劣生存环境的全部印象。 当然,强制性的守节,不是说没有,只不过这种极端严苛的限制,很多时候是属于少数的家庭,最起码在宋韵穿来的时代,是这样的。 这不由得让她松了口气:她不是勇敢的人,更没有突出才能,大概率会过绝大多数普通女性会过的日子。 那么,结婚,几乎是十三四年后就要提上日程的事了。如果嫁个垃圾男人,嫁进个狼窝,她该怎么做 她可没天真地觉得靠空间就能自救。这个时代的女人,是没有财产权和人身自由可言的,逃跑只会被当成无主的货物,谁都可以转卖掉她。 如果娘家不管,她只能忍着,或者拉婆家一起死,还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好在,以他们如今对宋茹的态度,只要自己不是作妖到众叛亲离,就绝不会不管自己。 宋筠的事儿,还早得很,如今的重点依然是宋茹。 宋茹回了娘家,婚事儿就成了问题。 她守寡那年还不到二十岁,无儿无女,一辈子跟着哥哥嫂子过,哪怕哥嫂照拂,侄儿孝顺,只怕侄媳妇也不够自在。 更何况,死后该葬哪里呢 女儿,是葬不进祖坟的: 婚前夭折的,父母最多是另修座坟,陪葬几件器物,再叮嘱后辈在祭祖的时候去祭扫一番。用不了两代,就真成了座无名无姓的孤坟。 婚后去世的,葬哪里、如何葬,自然是婆家说了算的。 宋茹已经归家,即使冯家不想让自家儿子地底下孤单,还是想让宋茹葬进去,她却不愿了。 种种考量之下,她也没空考虑对不对得起亡夫了,宋老太太一说要托宋姑母寻摸合适的家庭,她就点头同意了。 宋姑母此次前来,就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宋姑母的眼光和能力,是很值得信任的,此刻她娓娓道来,宋家人也听得专注: “我说的这家,倒也不是什么旁的人家,而是赵家在府城的旁支。” 宋老太太是土生土长的本县人,一听就反应过来了: “可是二十五年前搬走的那家” 宋姑母颇为自得地点点头。 她和娘家走得近,自然也知道这两年有意和宋家结亲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她敢说,没一个比得上赵家,若不是有璞哥儿牵线,这门亲事,还落不到茹娘头上呢。 宋念虽然对那搬到府城的一支不熟悉,却与在本县的赵家子弟有些交情。 县城就这么大,经营得久些的家族之间,不可避免地会结亲。赵家虽然和宋念这一房没有姻亲关系,却嫁了个女儿给他隔房的堂弟。 更何况,县令是外调而来的,想做事,就不可避免地用当地大族的读书人。像宋念,虽然还在准备科考,却也为当地父母官做些事,算起“在职读研”的状态。 赵家和宋家情况类似,都有些族人积累了些家底,供儿子读书科考,自然也有奔前途的子弟在县令身边围着。 宋念和他们经常接触,对赵家在府城那支的事儿,也听说了一二。 他迟疑地问: “可是赵家五房的赵雁林我隐约记得,他放出话来,近几年不愿意续娶。” 第11章 婚事的详细情况 宋姑母不屑地对着东边抬了抬下巴,解释道: “哪里是赵雁林不愿续娶不过是我们县的赵大老爷,当年把孤儿寡母得罪狠了,如今看人家发达了,又想贴上去而已。” 这是桩很多年前的公案了。 虽然只是县城里的家族,族长却在一族之内很有话语权。 只是族长家有权威,赵雁林的父亲却善做生意,日子反倒比族长家过得好些,两家难免有些摩擦。 等赵雁林的父亲一去,留下孤儿寡母四人,赵雁林家中行三,还有一兄一姐。大哥赵雁泽不过十岁,还算不得家主,他们的母亲是女人,更无权做主。 于是,赵族长就对“无主之财”有了分配的权力,包括家产、三个孩子,甚至守寡的妇人。 在他看来,这属于家族内部的资源再分配。让无父的孩子与无子的夫妻凑成一个家庭;让丧夫的妇人和打光棍的男人凑成一个家庭;家产充公,用以帮助家贫的族人。 总之,完全没问过被分配者的意见,就确定了该如何划分死者的“遗产”。 赵雁林的娘亲,和这个时代很多妇人一样,擅长忍耐。如果只是谋求家产,她就忍了,谋求她的孩子,她却受不了。 在族长有进一步动作之前,她就带着孩子投奔了府城的远亲,一连多年不再回来。 一直到赵雁泽,显露出读书的天分,被举家之力供着去科考,中了秀才,赵家五房才回了故乡,把当年没来得及抛售甚至已被侵占的田产铺子变卖掉,重新回府城生活。 不过,到底是同族,赵家五房对族长一脉不满,却不愿意和其他同族结仇,甚至有提携之意,哪怕分隔两地,却联系密切。 族长一脉自然是慌的,在听说赵雁林丧妻后,就打上了他婚事的主意。 一族之长表现出弥补之意,赵雁林如果不接受,就显得不够宽容大度,于名声有碍。 赵雁林和原配白氏感情还不错,正好想替她守一两年,干脆放出风声,目前无意续娶。 宋老太太和赵家三房的老太太是偶尔一起攀比的老姐妹,对内情的了解比儿子更多。只是她却不知道赵雁林为何又放松口风,难道已经摆平族长了 她对大姑姐追问道: “我是知道五房和大房的矛盾的,只是如今为何又松了口” “因为啊,五房要起来了。赵雁林也中了举,一房两个举人,你说,族长还拿捏得住他们吗”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的宋茹坐不住了,倒不是欣喜,而是疑惑。 “姑母,您说的这门亲事,的确很好,甚至有些太好了,比冯家都强上不少。只是,我如今不过是个寡妇罢了,勉强靠着哥哥的身份,有些人家想攀个关系,给我提亲,我也能理解。可赵家又图什么呢” 宋姑母很冷静地说明了原因: “原配留下一子一女,他想找个性情和顺的女人照顾孩子,咱家的门风,他们又不是不知道,绝不会苛待他的两个孩子的。更何况,他家老大和璞哥儿有些交情,自然想两家关系更近一些。” 宋韵听着赵家的情况,几乎分分钟勾勒出宋茹嫁过去后地狱级的开局:寡妇养大的儿子、珠玉在前的原配、原配留下的孩子。 这种家庭,嫁过去有得熬了,她想表示反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个五岁的女童分析一桩婚事的好坏,未免显得太妖孽了。她只能默默听着,想着抽个空去隐晦地提醒一下宋念。 事实上,只有宋筠觉得这婚事不行,其他人都颇为满意: 嫁过去不仅吃穿不愁,还有可能性做官家太太,对一个寡妇来说,这简直是撞大运了。 宋老太太说得更直白些: “茹娘一向贤良,当年被那冯家老虔婆那么折腾,都忍了。如今不过伺候伺候婆母,教养教养原配的孩子。他们就是再难伺候,也不至于像冯家那般奴役人。等茹娘生下一男半女,也就站稳了。” 宋韵心中吐槽:您也知道寡妇婆婆和前任的子女难伺候啊。 沈氏以为人媳妇的身份发表了评价: “两个孩子,好好对他们就是,我们又不害人,怕什么猜忌呢他们是讲理的人家,我们也不是没根底的人家,不会由着他们随意折辱。不过是略忍耐忍耐罢了,等日子久了,他们看到你的好,自然会对你好。” 谈来谈去,没人考虑到赵雁林对原配的感情,会影响到二婚的夫妻关系。 不过,这可能就是古代人和现代人的思维差异了。 一段婚姻,现代人固然也看重家庭条件和对方前途,却也会考虑对感情的需求。 而对古代人来说,一段婚姻,有利益结合、有名分大义、有傍身的孩子,尤其指儿子,那就足够了。 至于感情,有时候反而是夫妻之间感情平平对女性更有利: 感情好的时候自然处处好;感情不好了,男方可以纳妾,可以在外风流,女人可就真的“女之耽兮,不可脱也”了。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把这当做合作关系呢。 宋茹点头,认可家里人的意见,补充道: “他只要为人不坏,家里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那我也不会反对。至于孩子,便是日后我有了亲生子,家里也没什么爵位值得一挣,我犯不上针对他们。” 宋筠一边听着众人对宋茹婚事的安排,一边吸收着古代的价值观和思维方式。 经过千百年流传的、母亲对女儿在婚姻上的教导,可能不是那么先进,却一定比宋筠的认知更适合这个时代。 她已经决定好好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就得放弃一些坚持和理想化。 ……… 大概是赵家想赶快定下亲事,省得被族老们插手、横生波折,因此那边的回复很快。待宋姑母让仆人把消息传给大儿子后,没几天,王璞就陪着赵雁林的母亲、大嫂,及赵雁林本人,回了黎阳县。 第12章 王璞上门 王璞此次回来,一是借着休假来看望父母,二也是给表妹宋茹撑腰。 王璞父亲也是独苗一个,王璞除了亲弟弟,最亲近的就是舅家的表弟妹。 表妹婚事不顺,冯家又是为了搭上自己的关系才和舅家结亲,他虽不至于自责,却也很关切表妹的生活。 赵家提这门亲事之前,他就考虑过赵雁林了,只是那时候赵家传出不娶的风声,他又不能上赶着去问,显得自家表妹迫切想嫁入赵家,便按下此事,并不多提。 待赵雁泽来提了亲,王璞自然是想促成此事的。 赵雁泽只比王璞小三岁,算是同龄人,两人又是同乡,考学、文会的时候经常碰到,也有些交情。 赵雁泽虽然还没中进士,却因着自幼在府城读书,拜了个好先生,他又不是个吝啬的性子,也会带王璞去先生那里请教。 后来王璞考中了进士,入了晋王府做了长史,后来又随其就藩,回了太原府,自然会对赵家多加照拂。 他当时是想着,赵家两兄弟,都有天赋,很有可能也会入朝为官,同乡是天然的同盟,早日交好总是好事。 如今,赵雁林要娶表妹,无论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还是看在他这些年对他们的照拂上,总不会像冯家那么蠢。 赵雁林,并不是蠢人,这一点,王璞还是能看出来的。而他对原配的情谊也是让王璞满意的地方。 王璞的思路,和宋韵就很大相径庭了: 宋韵觉得,赵雁林对原配感情深,可能对继室冷淡。 而王璞则认为,一个爱重亡妻,对子女负责的男人,就是重情义的人,对他亲自求娶的妻子,总不会差。 两种想法,其实都不算错,只能让时间去证明赵雁林是什么样子的人了。 王璞公务繁忙,不过是抽个空回来,时间紧迫,任务却繁重,实在是没时间拖延。因此,只回家住了一晚,第二日就去了宋家拜访舅母。 宋筠自穿越以来,都没见过王璞:她刚穿越来的那一年,王璞还在京中做官,翻过年来,他倒是回了太原府,只是据说晋王年龄尚小,又是初次就藩,很多事儿,都需要长史去辅佐。 王璞也就一直没抽出空回老家。只是宋筠虽然未见其人,却常闻其名,宋老太太矜持地对着老姐妹们炫耀过好几次出息外甥,宋姑母也把这个孝顺儿子也夸了又夸,导致宋筠对他的好奇心,达到了最高点。 王璞来的时候,宋老太太正喝着茶,沈氏、宋茹陪坐在下首。宋策和宋箴也难得没去学院,而是拿了副象棋,边玩边等着客人。 宋筠没什么玩象棋的天赋,只蹲在地上玩着陶瓷小狗。她手上拿着玩具玩,心却早就飞远了,还用眼睛时不时地瞥向院子里,期待着传说中的进士。 宋老太太作为长辈,自然是住在正院的,不过,院子并不大,也没什么景致景观,因此,王璞一进院门,宋筠就注意到了。 这男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不高不低,不胖不瘦,脊背挺直,穿着青色长袍,没有过多的纹饰。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年龄不大,看着倒很机灵的样子,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家主子,一边低声和李伯攀谈着。 总之,王璞的个人形象,很符合宋筠想象中的古代士大夫,有种克制、端正、清廉的姿态。 她看到了,其他人也看到了,宋老太太最激动,起身迎了上去,宋茹和沈氏立刻跟在身后搀扶她。 宋老太太这时候腿脚倒是蛮利索,嘴皮子也好使,边走边说: “璞哥儿,你可算回来了,舅母可好几年没见你了,只听你娘说你公务繁忙。哎呦,公务再忙,也得休息啊,你也不小了,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王璞不疾不徐的步伐加快了几分,走上前扶着宋老太太,一边走一边听她念叨,脾气倒是很好的样子,一点也没有不耐心。 长辈们都站起来了,宋策和宋筠反应也不慢,迅速把正在玩的游戏放下,恭恭敬敬地走到家中长辈旁边,对王璞问好。 宋箴被这动静搞蒙了,呆愣愣地扭头看了好几眼,却一直没动弹。宋箴虽然幼时见过王璞几年,却不太记得对方的长相了,更没有什么对进士的仰望之心,自然没兄妹表现得那么热情。 好在沈氏略慢了两步,注意到儿子的动静,看他没有起身给客人问好的意思,低声提醒了句: “二郎,不去向表伯父问好吗托人给你捎过象棋的表伯父。” 宋箴听到这话,不仅没有开心,反而皱了皱眉,很明显地表露出来对象棋的不满意,不过他还是乖乖站了起来,随娘亲一起去问好。 亲亲热热地招呼了客人,几个人依次落座。 宋老太太这才从见到外甥的兴奋劲儿缓过来,疑惑地问: “雅维她娘呢还有几个孩子呢都没回来” “我岳母病重了,她就回去侍疾了,几个孩子也跟着去了。” 宋老太太一回想,隐约记得外甥媳妇的爹娘年岁的确不小了,晚辈们看得紧也正常,了然地点点头,略问候几句,就招呼自家孩子给王璞问好。 王璞很亲切地说: “两个小子长这么大了倒是越来越像表弟小时候了。这是筠姐儿我记得上次回来的时候,她跑动的时候还有些踉跄呢,如今也这么大了。” 宋老太太最自豪的,就是自家孩子们养得好,一个夭折的都没有,而且齐齐整整的,不像有的人家,不是把孩子催成发面馒头,就是瘦成柴火棍,老太太可看不上那种养孩子的法子。 好在她也有分寸,并不会说出口,还自谦道: “咱们这种小门小户的,孩子养得也糙,有什么就给他们吃什么,没想到个子都没少长,做衣裳都得多费二尺布。” 王璞哪怕知道这是舅母明为嫌弃,实则炫耀呢,也不可能拆她台,又对着三个孩子夸了又夸,还从身后的小厮手里接过早就备好的礼物,递给三个孩子,这才算是寒暄完了,进入正题。 第13章 细细道来婚事原委 宋老太太到底是举人的亲娘,自持身份,不能一上来就打听赵家的情况,显得自家女儿恨嫁,又的确比较关心外甥,先关心了几句王璞的工作情况和家庭生活。 王璞对着女眷,并不多谈官场之事,只是简单说了句“在王爷手下做些事儿,整日不得闲,最近才有了几天假期,回来看望长辈。” 然后他就转移了话题,善解人意地把宋家人最想知道的信息透露出来: “赵家五房的赵雁泽,为人很不错,我当年去府城读书考学的时候,就与他相熟。他家家风也清正,茹娘归家后,我也考虑过赵家。只是他家因着赵家族长以及赵雁林岳家的事儿,一直放出风声说不再娶,我便没多问。 最近赵雁泽主动和我提了两家的亲事,态度诚恳,我想着,表妹嫁过去,日子过得总不会坏,就和我娘提了。” 宋老太太疑惑了: “我只知道赵家那老货想拿捏赵雁林的亲事,只是这赵雁林的岳家,又与他再娶有何相干,还能拦着不许他再娶世上可没这样的道理。” 王璞解释: “他岳家姓白,在府城开了酒楼,虽是商人,也算有些后台,他家想插手赵雁林的婚事,赵家又不方便撕破脸,也就一直拖着了。” 然后,王璞又表明了立场: “白家如何,舅母很不必担心,赵家或许忌惮他家,我却与白家没交情,也不怕得罪了他们。只要舅母和念哥儿认准了这门亲事,旁的都不是大碍。 表弟表妹,对我来说,和亲弟弟亲妹妹是一样的,表妹的婚事,就是我们两家的大事儿。自然要把茹娘的婚事办得尽善尽美,从此一生顺遂。 前几日,听传回来的信儿,说是舅母同意了,我便也跟着来了,如果有什么不方便和赵家沟通的,我也能代为周旋。” 这话说得很诚恳,宋老太太听得感动不已,觉得很多忧虑都可以对着外甥说出口了。 宋茹从宋姑母来过后,对婚事,一直是抱着不冷不热的态度。嫁到这样的人家,是自己高攀,只是日子过得是好是坏,却和家世关系不大。 冯家,也是有底蕴的人家;冯二郎,更是对妻子颇为体贴周到的男人。外人看来,这是她的福气,这福气有几分真几分假,却不好说了。 听了王璞的话,她对这门婚事,却多了些期待,无论如何,有人品好的家主,还和表哥有交情,只要自己立身正,总不会过得比在冯家更差了。 沈氏坐在一旁,倒是没有宋家母女二人那么深的感触,只是小姑嫁得好,过得好,对她的儿女也是有利的,她自然会积极配合。 宋老太太对着外甥,也不遮掩了,开始详细打听赵家的情况: “大郎,你也知道,这女人嫁人,日子过得好坏,还是看婆家人如何的。赵家大郎二郎,的确都是有前途的孩子,只是这……” 宋老太太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对外甥打听人家的家事。 王璞听懂了她的未尽之意,很显然也跟他夫人打听过这些情况,此刻对着竖着耳朵听着的几个女人娓娓道来: “赵家婶婶,是个很……” 王璞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然后才接着说: “慈祥的人,整日吃斋念佛,做些善事。” 宋韵懂了,这就是个迷信的老太太呗。这种老人,要说讨好,也简单,投其所好就行;要说得罪,依然简单,听某某大师说句话,就会觉得你妨克了她家。 “赵家弟妹是书香门第出身,在料理家事上很有一手,只是身子不好,如今赵雁泽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因此,婆媳之间有些不睦。” 宋老太太听到这事儿,反而放了心:连生不了儿子、又不让妾室生孩子的儿媳妇,那老太太都忍了,想必自家女儿就更不会讨她厌了。 宋茹想得更多些: “难道他们没有过继孩子的打算吗” 王璞听懂了表妹的意思: “你是怀疑他们想从小过继个孩子” 倒的确有这个可能,只是这种事儿,也没办法问他们,反而伤了双方的脸面,他只能保证: “赵家若真打着这个主意,总得和我们商量,不能轻易把表妹的孩子过继给大房,只要表妹不愿,这事儿就成不了。” 总得来说,有好有坏: 好处是,婆婆不管事只吃斋念佛,不会太难相处;赵家家风不差,妻妾争锋基本不存在。 坏处是,长嫂管家事珠玉在前,宋茹这个弟媳妇儿要怎么做才不被压下去,这是需要考虑的问题;此外还有过继的可能,这是宋茹绝不能接受的。 几个人说着话的功夫,宋念就回来了,他对表哥虽然也很热情,却显得拘束了些,招待表哥去前厅用饭时,几乎有种诚惶诚恐的意味。 等王璞离开后,宋老太太带着宋茹回了主院,大概是想嘱咐些什么。 宋大郎宋二郎被沈氏打发去书房读书,然后她把女儿放到摇篮里,给她拿了个绢孩儿哄她玩,才拽着丈夫的衣袖,低声问: “相公缘何对表兄那般拘束娘今天还说,你自小和两个表兄亲近。” 宋念脸上不自然地僵了一下,还是对妻子说了实话: “我虽是从小跟着姑父读书,却有一半时间都由表哥们教导,二表哥总带着我偷玩,大表哥却要罚我们抄书。日子久了,自然是敬畏大过亲近了。” 沈氏被丈夫的话逗乐了,平日只见他在孩子面前说“为父当年如何如何勤奋爱学”,原来也有怕读书的时候啊。 小夫妻两个在讨论儿时趣事,隔壁的母女俩却在聊着婚事。 王璞的话让母女俩各有思量,倒是都觉得这门亲事更靠谱了:赵家如果处处好,又怎会特意来县里寻摸结亲的人家呢正是因为赵家有和族长、白家的矛盾,他们才想借王家、宋家去对抗他们的插手。 结亲这事儿,并不怕双方有利益考量,反而越需要用到对方,这亲事也就越稳固。 至于赵家想过继孩子,这是大事儿,绝不是他们赵家上下嘴皮子一碰能决定的,总有宋家周旋的余地。 第14章 两个母亲的夜谈 宋老太太自宋茹归家后,就为她的未来发愁。 如今有门好亲事,她迫切地想让女儿抓住。只是身为女方,到底要矜持些,所以她强压下焦灼的心情,反反复复教导女儿该如何应对婆婆、长嫂、继子继女。 “赵家老太太,吃斋念佛的性子,想必也难缠不到哪里去,最多是寡妇婆婆的共性,见不得儿媳妇和儿子关系亲密,你在她面前就注意些便是。她不是爱念佛机嘛,你别吝啬银子,给她把斋菜、佛经、佛珠都预备齐喽,让她忙起来,也就没空盯着你了。” “至于赵家大嫂,听着是个好强又爱面子的,那你就把面子给她搭起来,别和她争锋,也乐得清闲。” 宋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却有着多年为人媳妇的智慧,哪怕早就对女儿说了不知多少次,此刻还要再叮嘱一番: “茹娘,你记住,旁的都是虚的,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娘就是后悔,当年听了你爹那老古板的话,让你学了那么多没用的东西,以至于在冯家苦苦熬着。” 宋茹低了头,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当年没学那么多女则女戒,是不是就不会受那么多苦 但是,女人不都是这样吗忍着受着守着,才会迎来老了之后的好日子。 更何况,如果不是那些教导,她在冯家守寡后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想到这里,宋茹摇了摇头: “我知道爹娘是为我好。” “说这些也没用了,你就记住一件事儿,学你嫂子,进门后先伏小做低,等生了儿子傍身,就要学会为孩子打算了。至于婆婆妯娌,大面上过得去就行,别自苦。” 宋茹和沈氏关系还不错,毕竟守寡的小姑子,在兄嫂家一住好几年,还能自自在在地过日子,全靠嫂子宽和了。 因此,她替嫂子说好话: “嫂子挺好的,对娘很恭顺,对哥哥也体贴。” 宋老太太没好气地看了眼女儿:这木头脑袋,重点是嫂子好不好吗 “我知道,我没说她这样不好。但凡有点脑子的婆婆,就知道不能把儿媳妇调教成唯唯诺诺的受气包,这样的儿媳妇,以后怎么撑起家来” 说着,宋老太太又来气了,再一次吐槽前任亲家: “那冯家两口子,就是蠢货,天天想着怎么折腾儿媳妇,却不想想,他们是老妖怪吗能活千世万世” “你那大嫂,是个好的,可惜没碰到好公婆,更没碰到好男人,儿子再不争气,她怕是难熬了。” 自从冯家做了那档子事儿,宋老太太隔三差五能找个理由把他们拉出去损一通,同时又对宋茹的前任大嫂极力赞扬。 宋茹对冯家也是恨的,最无助的时候甚至都想好了哪怕是死也要把冯家毁了。 如今回了娘家,她又有了在乎的人,也不想和冯家两败俱伤了。至于报复或者其他,那是以后的事儿了,她现在并没有这个能力。 不能报复,宋茹也不愿多提这家人,为了转移话题,反而问起了亲娘,该怎么和两个孩子相处。 宋老太太犯了难,她没做过别人后娘,对亲生的孩子,打了骂了,没人会说什么。后娘就不是了。 说句不好意思让女儿知道的话,宋老太太自己,也不是没有对那些继室指指点点,觉得她们对继子继女不好。 如今摊到自家女儿身上了,她才知道做人继室有多难:管得严格了,人家说你欺负没娘的孩子;管得松了,人家又说你故意把他们养废。 更何况,赵雁林原配娘家在府城,想找麻烦不过是抬抬脚的事儿;自家却是在县城,再想替女儿撑腰,也是鞭长莫及。 这一刻,她开始希望赵雁林的两个孩子能被过继到大房了,倒不是怕分家产,而是怕他们让自家女儿难做。 只是,人家娶媳妇,不就是为了开枝散叶、照顾子嗣吗 她只能宽慰女儿: “也没什么难做的。听说他家丫鬟婆子不少,也不必你亲手照顾,你只要多问问情况,把衣食住行安排妥当,也就够了。” 夜,随着母女俩的说话声,随着宋念和沈氏的低语声,慢慢变深了。 这时候,刚刚应酬完、略有些醉意的赵雁林才回了赵家五房的老宅。 因着他没回来,赵家老太太也没就寝,而是配着壶浓茶,在正厅等着儿子。婆母未睡,儿媳妇自然不能心安理得去休息,赵家大嫂也陪坐在侧,等着小叔子回家。 婆媳俩相对坐着,却谁也没有讲话,气氛冰冷而凝滞,连身后的丫鬟婆子也放轻了动作,生怕触了主子们的霉头。 到底是赵老太太更沉不住气,又一次老话常谈: “你但凡把操持家务的功夫拿出一分放在泽哥儿的子嗣上头,我儿也不会膝下荒凉致此。” 赵家长媳,自嫁了赵家,就没受过婆母磋磨,这固然是赵老太太不是个能豁的出去闹事的,但也有她底气足的缘故:出身好,父亲又是赵雁泽授业恩师。 只是,在子嗣上头,她也有些心虚了。虽然这么想并不符合如今对妇德的要求,她还是不愿让妾生子继承她辛辛苦苦打理的家业, 她还在等某个契机,能让她的女儿名正言顺继承这一切。若是不能,再过继小叔家的儿子也不迟。 因此,她并未反驳婆母,却也沉默着不给个准信。 赵雁林回来看到这一幕,并没有觉得意外,而是先劝母亲回房,并承诺一会儿去见她,又劝嫂子回去休息。 两个女人离开后,赵雁林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额角,让贴身小厮去厨房要了碗醒酒汤。 喝了汤,换了衣服,他才去了正院。 赵老太太坐在床榻上,用厚厚的毛毯盖着腿,等着儿子的到来。 赵雁林进了房门,看到厚厚的毛毯,先皱了眉: “娘,你又腿疼了我和大哥都说了,让你以后少跪着念经。” 赵老太太被儿子训了,却不生气,语气温柔地回着: “娘没事儿,年纪大了,都这样。” 她怕儿子又要拿她念经说事儿,急忙转移话题: “二郎,宅子也打理得差不多,能招待客人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宋家” 第15章 赵家登门 赵家此次回来,并不是想着相看一番、定下亲事就离开,而是准备一直住到来年开春,好好办场婚事,待宋茹进门后,再回府城。 赵家这么做,倒不仅仅是为了表明对这场婚事以及王、宋两家的重视,更是想正式表明赵家五房的回归。 都说“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更何况赵家这种被逼得仓皇逃离故土的人家,自然更想在乡里乡亲面前炫耀一番。 赵家在县里还有老宅,久不住人,虽托付了族人照看,到底还是有些破败。 好在赵雁泽事先就打发仆人回来,买了处宅子,也修整得差不多了,正好方便赵家母子婆媳三人先住进去,再慢慢修整老宅。 赵家回黎阳县的时候,很是大张旗鼓地带了绵延不断的行李车架,又有随行的仆人数十名。用县里百姓的话说就是“县老爷来赴任的时候,拿的东西都没这么多。” 这到不是说县令家境比赵家差,事实上,能在黎阳县这种比较富庶的地方当县令,也不是寒门出身的进士能抢得上的,只是县令要注重名声,连县衙都不会修,自然不会带着太多家俱玩物赴任了。 赵家则不同,要回来拜访族亲,还要迎娶新妇,多带些行李倒也是情理之中。因此,固然有些百姓八卦了几句,多数还是带着羡慕的意思。 这其中的原委,赵家自然是得告诉宋家的,不然岂不是要被怀疑故意怠慢 当然了,赵雁林的确也没有很急迫就是了。他对婚事还是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更多是为两个孩子着想、让母亲安心。 这也无可厚非,古代男人,尤其是赵雁林这种有功名有前途的男人,当不再为子嗣发愁得时候,娶妻,似乎只剩下利益联合的需求了。 而他和宋家的结亲,虽然也有王家的因素,但是宋家并不是最优选择,那这门亲事的联姻色彩就很少了。 只不过,既然已经和宋家有了默契,自然不能轻忽怠慢,不管怎样,都是自家先提的亲事。 因此,这段时间赵雁林一直在修葺老宅、安抚族长一脉,以防他们破罐子破摔,从中作梗。 赵家大嫂则在准备聘礼,把路上有些磕碰的剔除出去,再采买新的替补进去。 赵雁林刚刚和大嫂了解了聘礼的准备进度,得知已经完成后,就痛快地对着亲娘松了口: “明日,打发人递个信儿去,看能不能后日上门拜访。” 说罢,他又想到什么,对着亲娘说: “我明天还要去拜访几家族亲,娘你让大嫂写个帖子,交给宋家,显得正式一些。” 赵老太太嘟囔着说: “我可使唤不动她。” “娘,你……” “好了好了,我跟她说。” 赵老太太又把话题转回亲事身上: “二郎,新娶了媳妇,要和人家好好过日子,榕哥儿的娘也去了六年了,你好好把两个孩子养大,就对得起她了。” 赵雁林低低应是。 赵老太太察觉到儿子对这门婚事的漫不经心,不由得又劝: “二媳妇儿再好,她那娘家也没少给我们惹麻烦,你难道想让榕哥儿日后顶着那样一个名声败坏的岳家出门交际” 赵雁林何尝不是为儿女考虑才决定娶继室呢。如今孩子还小,他管得住,不让他们接触白家便控制住了;等孩子大了,他还能管得住他们和外祖家接触么 所以他也急着想趁孩子还小,对亲外祖家不够熟悉的时候给他们找个继母,能有个新的外家。 赵老太太看着儿子的样子,知道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又提醒: “这几日,我也和族里的几家打听了,据说这宋家茹娘,是个大度体贴的性子,你好好待她,她自然不会对榕哥儿他们差。宋家更是名声好,宋家大郎又是个出息的,这样的人做舅舅,不比白家那些糟臭的败家子儿强么” 赵家母子这番对话,宋家人自然不知道。 事实上知道了也无所谓,宋茹经历了冯家那一场,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只要赵家给她足够的体面,她也不介意赵雁林两个孩子想借着自己得些好名声,更何况,继子继女亲近她,亲近宋家,对她也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赵家那边达成了默契,第二日就递了信来,宋家自然没有不应的,宋老太太等这信儿可等得够久了。 因此,随着赵家人递来的口信,宋家整个转动了起来。 宋家就这个条件,也没办法打肿脸装胖子,只能在吃食和衣服上下些功夫,去应对府城回来的、见多识广的赵家人。 宋老太太打发儿子去买好些的水酒、茶叶;又让儿媳妇替女儿好好打扮打扮,省得她守寡久了,忘记如何把自己拾掇得鲜亮些;她则是让李伯赶着车,带她去集市采买食物。 忙忙碌碌间,就到了第二日。赵家三人正式前来拜访。 宋姑母带着丈夫和两个儿子也来了。 王家父子三人很会长,各个都清瘦挺拔,很有读书人的风采。这其中,自然是王璞为官日久,更有上位者气质和威严。 王举人则是个很和蔼的老人,光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为什么教书教得好了,实在是从长相到说话,都给人如沐春风之感,能让人信服对方的观点。 王琦只比宋念大两岁,表兄弟二人身高相仿,肤色相仿,只是王琦的五官,更精致些。 宋韵看了看这父子三人,又看了看一脸富态的宋姑母,和圆脸圆眼的宋茹,不由有些怀疑:宋家的女人,不会有什么圆脸基因 不过,圆脸不圆脸的,宋韵也没空多想了,因为她和宋策宋箴被送回宋念的书房内了,由沈氏的小丫鬟——青麦照顾。看来,这种正事儿,是不会让小孩子在身边的,哪怕是已经十岁的宋策。 第16章 逛集市 宋筠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满以为自己能围观古代婚嫁的全程礼仪,没想到最关键的步骤,却没看上,小孩子真的没人权啊。 其实宋筠不是这么八卦的人,实在是古代的娱乐项目实在是太少了,她已经把公寓里的所有物品翻来覆去整理了三遍,甚至连什么时候用都考虑好了。 哪怕是那台拖着太多文件以至于看视频都卡的笔记本电脑,也被宋韵把里面的文件归了类,找出了很多可能有用的资料。 这也得益于她多年打工的经验,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都可能遇到,她就养成了随时随地保存资料的习惯。 既不能围观双方家长你来我往,又不想进空间,宋筠把主意打到了又对坐着下象棋的两个男孩身上。 她试探地喊了一声: “大哥二哥” 宋策和宋箴都抬起了头,看向了宋筠,尤其是宋箴,眼神热切,只等着宋筠说话。 宋筠被宋箴目光中透露出来的渴望吓了一跳,又不禁有些同情:看来这个哥哥是真的不爱下棋啊。 既然宋箴也很无聊,那就…… 宋筠提了个建议: “我们去集市逛逛。” 三个小孩出门虽然有些危险,但是加上青麦,就安全很多了。 而且没有沈氏他们跟着,宋筠还能趁人不注意,把空间里的土豆或者红薯拿几个出来,假装是在胡商那里买的。 之前跟着沈氏逛集市,她已经注意过了,魏朝的对外交流还是很频繁的,哪怕是个县城,都有胡商卖东西,也有店铺专门卖些海外来的货物。 这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期,不做做手脚都对不起自己这被忽视了四年的空间了。 宋箴动心了,他虽然经常跑出去玩,却很少去集市,家里长辈不许他跑那么远。如今只有青麦在旁,实在是最好的时机了。 不过,他说了并不算,能不能去,还得看宋策是否同意。 于是两个人都渴望地看向了宋策。 宋筠和宋箴,脸型随了沈氏,比较秀气的鹅蛋脸,眼睛却随了宋茹,圆溜溜的,瞳仁又黑又亮。望着这样两双眼睛,只要不是特别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心软。 宋策自然没办法对着亲弟弟亲妹妹狠下心肠,只能答应了, 青麦一直低头打络子,听到宋策同意了,有些不情愿,只能说: “策哥儿,可不兴自己跑出去玩儿,还是得告诉大娘子的。” 宋策下定了决心,也不犹豫了,他已经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了,如今也能算是半个大人,自觉带着弟弟妹妹出去一趟不是大事,驳回了青麦的意见。 如果只有宋筠宋箴,青麦还能敷衍一下,对着宋策,她就没办法了,只能应了,转身出门,去下人的房间拿了个小包袱,就带着三个小主子去集市。 黎阳县是个人口大县,离府城也近,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商业区自然相对繁华。 宋家住在离集市比较近的地方,不过是过了几道巷子,就到发了目的地。 大概是刚秋收完,无论是庄户还是地主,手里都充裕了很多,都来集市采买东西。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贾,有叫卖的小贩,有赶着牛车驴车来卖粮的农户,还有在路边行乞的老幼病残,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大的商店门首扎着“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店内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各种水酒;还有些小的店铺,大约是卖些生活杂物、卤味酱菜。 宋韵仔细辨认着幌子上的繁体字,大概看出了这是茶坊、那是酒肆,还有脚店、肉铺、药铺、杂货铺、酱菜铺子、布庄等等。 她隐约记得,卖海外货物的店铺就开在布庄附近,那家店外面就常有摆摊的胡商,因此她一边打量,一边对着宋策说: “大哥,我们去布庄看看。” 宋策左手牵着宋筠,右手牵着宋箴,一边带着弟弟妹妹在路上走,也隐隐有些兴奋。 对小孩子来讲,自己拿钱买东西,和父母给自己买东西,完全是不同的体会,哪怕是沉稳如宋策,明明不需要买布,却还是一口答应了宋筠的请求。 宋二郎有些看不上妹妹没见识的样子,瞪了她一眼: “布庄有什么好去的我们又用不上。” 他扭头冲沈宋策撒娇, “大哥,去买糕饼好不好我带了零用钱。” 宋韵一巴掌拍在宋二郎脑后,直到他委屈地闭了嘴,才满意地点头,对宋策说: “我们先去布庄逛逛,再买别的。” 十几岁的伙计正站在门口招揽生意,看到几个孩子并一个丫鬟,虽然知道这桩生意大概率做不成,却还是很热情地迎了上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宋筠身后介绍: “小娘子要看看新来的布料吗颜色鲜亮,面料柔软,正适合小娘子小公子穿。” 宋策再爱读书,也没到能鉴别布料的时候,昏头昏脑地跟着伙计边走边看,忍不住想买点布,回家孝敬长辈。 宋筠看到宋策和宋箴被伙计的讲解吸引了,想着自己出去几分钟,总是不会出事的,于是对宋策说: “大哥,我去看看旁边的碎布料,我想让娘给我做个荷包。” 宋筠随手向里面一指,都是些粉蓝粉绿的碎布头,做衣裳是不能用的,拼拼凑凑做个荷包,确实可以。 宋策不疑有他,放开了牵着宋筠的手,只叮嘱她看一会儿就过来寻她,又让青麦跟着宋筠。 青麦有些心不在焉地在后面跟着,不知道想些什么,等离开了宋策的视线,她才对吞吞吐吐地对宋筠说: “筠姐儿,我有点事儿,你在此处看完了,就去寻哥哥们,好么” 第17章 青麦犯错 这个小丫鬟,一直有类似的情况,对着沈氏他们的时候,很恭顺;哪怕是在宋策面前,也算听话;对着宋韵和宋箴,就态度敷衍了。 不过,对方只是十六七的女孩子,让她伺候人,对宋筠这样心理年龄二十多的现代人来说,已经是比较不人道的行为了,因此她也懒得计较。 再加上宋筠还不了解这个时代对奴仆的惩罚措施,如果只是罚个钱、骂一顿也就算了,如果让她因为偷懒耍滑被体罚甚至转卖,未免太苛刻了。 最妙的是,如今的宋筠,的确需要她这份儿敷衍,去做些自己的事,因此爽快同意了,等她离开后,就出了布庄,边走边找,最终找到了摆摊的胡商。 幸运的是,这个胡商的确也卖些种子或稀奇古怪的植物,还有些很具异域风情的器皿。 宋筠走到他身边,随意指着放了好几种果实的背篓,问道: “这些是什么价格” 这个胡商大约二三十岁,蓬乱泛红的头发,灰蓝的眼睛,以宋筠极其有限的知识,只能看出来这是个白种人,旁的就一无所知了。 对此时的宋筠来讲,碰到个美洲人是最好的,毕竟很多农作物原产地都是那里,也方便她伪造事实,不过即使碰不到也不重要,沈氏他们再疑惑,都怀疑不到穿越和空间的头上。 在连手势带磕磕巴巴的对话中,宋筠以很低的价格买到了一背篓的果子。她深觉满意,估计那胡商也挺满意:终于碰到了个傻子。 总之,双方都达成了各自的目标。 宋筠一边拖着背篓走,一边偷偷把一只手伸进去,默默地从空间里运输土豆和红薯,这是最要紧的两样农作物了,因此哪怕她很馋苹果和西红柿,却还是没把它们拿出来。 超市买的土豆和红薯,还是很干净的,竟然比胡商那里买到的果子还要干净,而且大了一圈,往日显得有些丑的土豆,都有些眉清目秀了。 宋筠心想,这样可不行,太明显了,连忙把土豆和红薯塞到最下面,又抹了些土在上面,勉勉强强不显得突兀,这才吭哧吭哧地拖着背篓向布庄走去。 到了布庄门口,宋筠才发现宋念和沈氏都在,瞧着好像还哭了一场,心下一惊,知道他们兄妹三个偷偷跑出门的事儿被发现了,连忙大喊: “爹,娘,我在这里。” 沈氏难得地不讲究姿态,跑了过来,宋念拽着宋策和宋箴的手,也跟了过来。 青麦没想到自己离开了一会儿,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宋家的小娘子险些丢了,此时也心下惶恐,跟着沈氏一起跑了过来。 沈氏把女儿抱起来,仔细看了遍她的全身,确认没受伤,这才放下心了。 听说孩子们随青麦出门了,她并不着急,毕竟青麦年龄也不小了,还有宋策,不会出什么问题。 出来找几个孩子的时候,发现宋筠不见踪影,她才是真的慌了神:生女儿的时候是难产,她一直怕养不活这个孩子,极其精细地照顾着,却没想到,不过是一个疏忽,女儿差点丢了。 宋筠很愧疚,她不想让父母担心的,但又实在没办法暴露空间的存在,只能找机会出门了她软软地靠在沈氏怀里,一边搂着这个年轻却慈爱的母亲,一边对她道歉: “娘,你别担心,我没跑远,就是看到布庄外面有个胡商,在卖东西,这才凑过去看了看。” 沈氏对自己女儿并不是太生气,小孩子爱乱跑也正常,只是青麦的行为,却让她无法容忍了。 沈氏冷冷瞥了眼身后的丫鬟,问道: “你去做什么了” 青麦不敢回答,还想着该怎么糊弄过去呢。 没想到差点弄丢妹妹的宋箴急着戴罪立功,急急忙忙揭了她的老底: “她肯定是去绣坊了,昨天我听她和李婆婆说,要抽空去卖络子。娘要是不信,就去问问,刚卖完,掌柜肯定记得她。” 宋箴是这个家里最活泼的人,足迹遍布每个角落,无论是主家还是仆人,都觉得他年龄还小,并不避讳他什么,也就让他听去了很多闲谈。 青麦打络子拿去卖,按理讲,是不可以的。卖身的奴仆,是没有私财可言的,更别提在主家干活的时候还挣外快。 好在宋家规矩宽松,对仆人也很和善,不忙的时候也许他们做点自己的事儿,默许他们私下挣点钱。 只是,宋家这样做,为的是他们能好好干活,对主家忠心,而不是玩忽职守,尤其是轻慢小主子们。 沈氏的陪嫁丫鬟另有其人,只是三年前嫁了人,就被沈氏安排去打理她的嫁妆铺子。 青麦原本是宋念买来伺候自家亲娘的,等沈氏身边没了丫鬟,宋老太太就把青麦送去,让她伺候沈氏。因此虽说她做事不够稳重,却因着活泼机灵、能说会道而很讨老太太喜欢,氏也不便多罚她。 没想到忍让着,竟忍让出了个这样的丫鬟,沈氏脸色不好看,不仅深恨青麦的敷衍,也有些自责,觉得不该为了婆母的面子而处处忍让。 青麦一看沈氏的神色,便知道她是真生气了,张嘴就想哭诉。 沈氏自然不能让个小丫头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喊,倒显得宋家不占理了,连忙喝止了她,不欲在此时和她争长论短,只轻柔地安慰: “这次就饶过你,只扣你两个月的月例银子便罢了。若是再有一次,我家是容不得你了,只能再卖给牙婆,让她给你找户能把你当娇小姐供着的人家。” 哪怕是扣钱,青麦也有些肉疼,想也知道,能这么勤勤恳恳做手工挣钱的人,肯定把钱看得很重,只是沈氏都说了这话,她也不敢再求情,只能默默应了。 沈氏暂且把此事记在心里,想着找个机会再好好给家里的下人们紧紧皮子,如今却只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建议道: “我们先回去,家中还有客人,还得去帮李婆子准备饭食。” 第18章 恢复平静 宋韵被抱在怀里,有点不理解这一世的亲娘了。 这事儿,从她的角度,虽然是青麦不负责任,但是自己也有错,毕竟她的心理年龄也二十多岁了,应该早点考虑到安全问题的。 但是从沈氏他们的角度,绝对是青麦全责啊,一不小心,孩子可就被拐卖了。这种保姆,放现代都得被退货。再生气一点的搞坏她名声,让她做不了保姆都有可能。 沈氏就这么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了好歹应该对犯错的仆人表明态度啊。这个娘,难道是个圣母 因此,她疑惑地抬头看着沈氏姣好的脸庞,想从中分辨出她的情绪。 沈氏好像真的不生气了,发现了女儿的视线,低头冲她一笑。 到了家,宋念先把两个儿子领去洗漱,总不能让他们脏着一张脸去和客人吃饭。 发现妹妹不见后,宋策兄弟俩又惊又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北方秋天的风大,此刻眼泪鼻涕沾在他们脸上,都有些发硬了。 沈氏把青麦打发去厨房,然后用热水打湿手帕,给宋筠擦了一把脸,这才有心情细细问明情况: “筠姐儿,你去做什么了” 宋筠突然想到自己买的那一筐果子,在集市的时候被沈氏的眼泪吓到了,她都忘记拿了。折腾这么久,就是为了那些东西,如果丢了,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顾不得回答沈氏的问题,只急着问: “娘,我买的那些果子呢” 沈氏不觉得那堆脏兮兮的果子有什么重要,只是想着小孩子嘛,可能对陌生的东西好奇,安抚道: “拿回来了,你爹让墨竹背回来的。” 宋筠这才放了心,开始老老实实坐着回答沈氏的问题: “娘,我看到一个眼睛是蓝色,头发是红色的人,就凑过去看了看。” 沈氏了然,胡人嘛,她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挺好奇的。只是再好奇也不能自己跑出去,沈氏决心让女儿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循循善诱道: “筠姐儿想去看胡商,怎么不和娘说,娘能带你去啊。” “祖母说他们是妖怪,让我离远一点。但我又……” 这是实话,宋老太太一向活力满满,在这事儿上,却终于显露出老年人对新鲜事物的抗拒,执拗地认为胡人都是妖怪,会吃小孩。 沈氏又问: “那为什么不让青麦跟着” “青麦有事情要做。” 宋筠想了想,还是决定替青麦解释一句,她有点怕青麦被卖掉,这个惩罚就太重了。 “青麦有告诉我,让我等着她,是我自己跑出去的。娘,我错了。” 沈氏看女儿这么懂事,也就没再说她,而是替她换了身衣裳,就带着她去了饭厅。 大约是婚事谈得比较顺利,女眷这边的气氛很热络,两个老太太已经开始炫耀孙子了。 宋老太太说宋大郎读书用功,赵老太太就说自家孙子文采出众,宋姑母则很明智地坐着微笑,时不时和赵家大嫂低语几句。 沈氏带着三个孩子一到,立刻吸引了饭厅众人的视线。 宋念五官端正,沈氏更是柔美动人,三个孩子自然不丑,又处于最可爱的年龄,哪怕是和宋家没有交情的赵家婆媳,也很喜欢,对着宋策宋箴招手,拉他们过来说话。 宋老太太只听沈氏提了一嘴,说三个孩子跟着青麦出门了,还以为是沈氏同意的,此刻也没觉得着急,而是心情很好地问: “策哥儿,你们买什么了” 宋策已经被叮嘱过,这事儿不能告诉祖母,于是把宋筠买的那筐果子说了出来。 宋老太太庄户人家出身,对农作物还是有些兴趣的,只是客人还在,她不方便细问,只夸了几句宋筠,就招待起了赵家人。 青麦看宋念夫妻不准备计较了,很是安心,自觉逃过一劫,便殷勤地服侍沈氏用饭。 而宋筠就有点惨了,到底是年龄小,走了一段路,又拖了一筐果子,最后还受了次惊吓,全程无精打采,连吃了什么都没注意。 吃得差不多了,宋筠就有些昏昏欲睡,沈氏一看,也不愿意女儿继续跟着熬,便准备送女儿回去睡觉。 青麦想弥补过失,要接过宋筠,被沈氏阻止了。沈氏转而把侍立在宋老太太身后的白穗叫了过来,让她把女儿抱回房间。 宋老太太可没空关心丫鬟们的事儿。宋家人手有限,并不刻意区分谁是谁的仆人,一向是混着用。 因此,老太太只以为儿媳妇留青麦在这服侍客人,毕竟青麦更机灵些,于是她对着白穗点点头,示意对方抱着孙女回去。 之后的几天,沈氏都没有发作青麦,却把宋筠送到宋老太太院里。 当然,并不是让祖孙俩同住,只是让白穗看顾而已。宋茹也住在正院厢房,自沈氏生下孩子们,她也经常帮忙照顾,此刻很熟练地接手了侄女。 青麦察觉到沈氏有意让白穗接过照顾宋筠的差事,惶惶不安了几天,发现沈氏一直没教训她,只觉得这事儿过去了,逐渐放松下来。 殊不知,沈氏只是想着宋茹的事儿正需要人手,现在把青麦罚了,万一耽误了干活就麻烦了。更何况,沈氏其实还有旁的考量,就暂且压一压。 主仆二人各有思量,倒是有志一同地把那天的事儿略过了。 在宋老太太院子里呆着,是很无聊的:没有宋策反反复复背书的声音,也没有宋箴叽叽喳喳说废话的声音,更没有宋念小夫妻的私房夜话,宋筠只能在宋茹身边看她做绣活。 宋茹是个很让人看不透的人。 这不是说宋筠就有一双火眼金睛,能看清身边人的真面目,只是说,宋茹的情绪和需求是很内敛的。 她对婚姻大概也有好奇和畏惧,或者渴望和期待,但是从来没有像宋老太太那样直白地表露出来。 放在现代,宋茹这个年龄,估计刚读大学,大哭大笑、和朋友绝交、和父母争执,都是很常见的。 宋筠前世已经是同龄人里过得比较苦的,但是二十岁的时候,她也狠狠骂过不给工资的老板,也因为考过某个证书而兴奋地找朋友吃饭,完全做不到收敛情绪。 宋茹心情如何,宋筠不知道,只是宋老太太心情很好,她却是知道的。 第19章 老太太娘家人来了 闺女亲事定得差不多了,又的确是难得一遇的好亲事,老太太当然高兴了,此时还不方便对外头人炫耀,她只能打发仆人去通知田家,也就是她的娘家,想先在自家人面前过过瘾。 宋老太太的父母已经去世,她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却还在,侄儿外女的,也一大把,可以说是随便一喊,就能痛痛快快来五六个人。 能看出来,宋老太太年轻时是个受宠的幺女,她一召唤,哪怕是再嫁这种不太应该拿出去宣扬的事儿,也惊动了各家当家人。 田家两房各派了长子上门来关心情况,宋老太太的姐姐,更是干脆亲自登门拜访。 第一个上门来的,是宋老太太的姐姐,这位老太太也在县里住着,婆婆没了,丈夫两年前也去了,她就是当家老太太,说要去看望妹妹,都不用请示任何人,抬脚就来了。 宋姨母的家境,明显是比不上妹妹的,她来是为了给宋茹传授“如何在婆家忍耐”的经验,也是为了给宋茹证明:只要有儿子,婆家再差,熬死了婆婆和丈夫,就能做“老夫人”。 宋筠从她身上,看到了这个时代更为常见的一种婚姻: 宋念和沈氏是有感情基础的,两家算是半个世交,对婚事乐见其成,因此沈氏和宋念两个人婚后生活很是幸福。 宋老太太早年丧夫,但是听她偶尔流露出的思念之意,以及宋姑母回忆弟弟时的说法,可见宋老太太婚后生活也比较顺遂。 宋茹的婚姻,算是宋筠见过的最凄惨的婚姻,只是这凄惨更多集中在婆家不做人上面,据说宋茹和冯二郎感情是很不错的。 而宋姨母,却是被丈夫打了一辈子,也被婆母磋磨了一辈子,一开始也抱怨过、不忿过,到最后却觉得“女人生来就是要受这一遭的,女人去了婆家,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不受委屈不可能。只要生了孩子,老了就有依靠了,这叫先苦后甜。” 这倒不是她不反抗,实在是这个时代,丈夫打妻子,婆母欺负儿媳妇,太正常了,除非后果特别恶劣,否则不会引发外人的议论。 她长期处于那样的家庭,除了给自己洗脑,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现在的宋姨母能被外人夸一句“有福气”,理由是儿女孝顺,仿佛她过去几十年的痛苦都是摘取胜利果实前必经的阶段一样。 宋老太太明显受不了姐姐的这套理论,半骂半损地说: “你是脑子被他们教坏了,还吃他们的喝他们的,爹娘给你带的那些嫁妆,不够你吃喝你给他们生儿育女、伺候公婆,不是功劳你快回去,别把我闺女带坏了。我还怕茹娘受委屈呢,你倒是劝她多受委屈。我呸,快走快走,回你家念叨去。” 宋姨母不满地嘟囔了两声,到底还是回去了,谁让她家还得靠着外甥呢,自然是得把宋老太太哄好了。 骂走自家大姐,宋老太太紧张地看着女儿,生怕她学了坏榜样。 宋茹有些好笑地对亲娘保证: “放心娘,我不会那么傻了。” 总之,宋姨母是个不太会看人脸色、又不受欢迎的客人,送走她的第二天,宋老太太更欢迎的娘家侄子就来了。 田家是传统意义上的小地主,一家人都住在村里,除了租给佃户种的,其他的地,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家人亲自耕作,也没什么仆人可供使唤,只有农忙的时候,才会雇几个短工。 因此,宋念的两个表哥,亲自赶着牛车就过来了,车上还放着自家种的粮食。 这两个表哥,长房的叫田富,二房的叫田贵,一来就亲亲热热地对宋老太太好一通表明心意: “我爹娘、二叔二婶,都想着姑母呢,知道您爱吃自家种的粮食,特意挑了新打下来的,让我们给您送来。还有表弟表妹爱吃的菜,也装了一些。” 田贵还翻出了几个红扑扑的果子,给宋家人介绍着: “这是我们村长家种的,听说我们要来看姑母,特意摘了送来,说他家这果子树养了十几年,结的果子可甜了,要是姑母尝了觉得好吃,就给我们捎信,我们再往来送。” 宋老太太眉开眼笑,觉得娘家人倍儿给她面子: “哈哈哈,不用不用,县里什么都能买到。等会儿啊,让我儿媳妇给你们拿些家里的腊鸡腊鸭,都是前几个月做的,如今正是好吃的时候呢。” 宋富不再多提自家拿的这些东西,转而家里长辈如何记挂宋老太太、如何关心宋茹的婚事,还邀请宋家抽空回去小住段日子。 宋老太太虽然没空回去,却也领情,礼尚往来地关心了一下田家的侄孙侄孙女们。 田富田贵两兄弟比宋念大几岁,最大的几个孩子自然也比宋大郎大一些,男孩都在跟着村里的一个老先生读书,女孩则在家学学做饭和做针线。 宋筠着实没想到,田家竟然有好几个孩子在读书,听他们的意思,最大的已经有意准备科考了。 看田家两兄弟明显经过太阳暴晒而变黑的皮肤,她还以为他家日子很困难呢。 没办法,这年头,日子过得好坏,从肤色就能看个差不离了。 有钱人家无论男女,多数不用长期在外劳作,皮肤被晒的少; 而贫民,甚至不只是贫民,连有房有地的普通百姓也是整日在外面干活,无论男女,皮肤不是蜡黄就是黝黑。 也难怪古人夸奖一个人长得美,总脱不开“凝脂”“粉面”了,实在是,肤色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划分阶级的标志。 就像后世漂亮国的人总把肥胖人群看做底层一样:快餐大国,想维持体型,需要钱和精力去保养。 而宋筠所处的时代,肤色,同样需要钱和精力去保养。因此,这个时代对白皙皮肤十分推崇。 第20章 婚事波折? 田家兄弟这次来,除了响应姑母的召唤、答应等办婚事的时候给表妹撑腰外,还有一件事想麻烦宋家: 那就是想让田富的大女儿在宋家暂住一段时间。 这事儿,说来也颇为无奈。田富的大女儿,刚被退了亲,虽然过错方不是她,却难免被村夫村妇们说嘴,田富就想着把女儿送县城住段时间,避开那些人的闲话。 宋老太太一听这事儿,自然是向着自家孩子的,大骂退亲的那家不厚道,又对侄子打了包票,定让他女儿好好在县里散心。 说定此事的三天后,田富就又带了一大车农产品赶着牛车来了,这次带来了他的长女——田满。 田老太太对侄子侄女还熟悉些,对侄孙侄孙女就两眼一抹黑了,只隐约记得田满儿时的样子,不过,她明明记得这孩子叫“田满仓”啊。 她把这疑问一说,其他人都忍不住乐了。 田满是个挺清秀的女孩,一张鹅蛋脸,细眉细眼,皮肤不算白,被提到名字的事儿,有些慌张地看向田富。 田富明显很疼爱这个女儿,虽不至于像现代父母那样和孩子关系亲密,却也带着安抚性质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对宋老太太解释道: “她是家里头一个女孩,我爹就给她取名满仓,姑母也知道,咱们这种人家,也不求个别的,就想着家里能年年丰收。只是后来我们又觉得女儿家叫这个不够文雅,去学堂找了老先生,求他给改个名字,他说满字就很好,以后就叫田满了。” 沈氏前两天就准备好了十几岁小姑娘要用的衣物用品,还让白穗在宋老太太院子里收拾出一间房,看田满有些不自在,就对田满招了招手: “来,满丫头,叔母带你去看看给你准备的房间,你看看还需要添置些什么。” 沈氏和田满离开后,田富才对宋念他们详细解释了这件事: “我这女儿,如今已经十三岁了,在乡下,这个年龄的女孩结婚的都有了,我家倒是想多留她几年,可婚事也得张罗起来了,不然好的都被挑光了。” 宋念点头,是这个理儿,等她闺女过了十岁,他也得细细寻摸亲事。 田富继续说: “让这孩子嫁给普通村民,别说我们做父母的,就是我爹娘,也不乐意。长孙女,几乎就是家里其他女孩子找婚事的标准了,满丫头嫁得差了,妹妹们怎么嫁人 托人四处打听,我们看中了隔壁村一户姓张的人家。” 宋老太太疑惑: “哪个张家” 田富解释道: “倒不是什么大户,就是普通村里人。但是他家大儿子很争气,从小就偷偷跟着学堂读书,最后先生起了爱才之心,把他收入门下,还免了束修。” 偷偷听课,属于不道德的行为,碰到严格的读书人,甚至会认为这是人品有瑕,只是先生宽容,这事儿就成了美谈。 田家听了这个美谈,自家又有读书人家的亲戚,知道读书的好处,便想把田满许给张家子。 张家夫妻呢,养了好几个孩子,大儿子虽然不用交束修,笔墨纸砚却有些买不起,这时候有一个能带着丰厚嫁妆嫁进来的儿媳妇,这个儿媳妇还略识几个字,他们自然是乐意的。 听到这里,前几日只是粗略被告知结果的宋老太太有些坐不住了,连连追问: “可是他家攀了高枝” 田富苦笑: “姑姑,若是他家攀了高枝,我们自然是要打上门去,还我家丫头一个清白。只是他们也颇为无奈,我也不想和他们结仇,就这么罢了。” 宋念道: “表哥,到底是何原因你且说出来,能帮忙的,我一定帮忙。” 田贵叹气: “唉,倒也不必了,这事儿,表弟你插手,反而是脏了你的手。” 他又继续说: “这张家小子的祖父,据说多年前救过省城的一个掌柜,两家就订了娃娃亲。亲事本该应在张家小子他爹身上,只是托人捎了信儿,那家没给回应,这事儿也就当做不成了。” 宋老太太懂了: “所以他们是又冒出来了要履行约定” “可不是,他们单单来谈亲事也就罢了,左右当年是他们不守信。只是他们一边和张家谈,一边又对外宣扬,说我家借着……” 田富说着,瞥了眼表弟,声音低了一些,继续说说: “借着县里举人老爷的势压人,又说张家攀高枝儿。这么一闹,哪怕他们两家结不成亲,我家闺女也断断不能嫁给张家了。” 宋念沉思,总觉得这事儿不对。 真想着结亲,完全可以诱之以利,毕竟张家和田家全无交情,不过是看上了田家的陪嫁罢了。 几十年前做酒楼掌柜的人家,又有能力从府城找到这里,总不会缺钱,完全可以出比田家更高的嫁妆,这事儿也就解决了。 又何必攀扯完全没在这事儿上出过头的自家呢 他又详细问了句: “表哥知道这个掌柜在什么酒楼做活吗” 田富回想了一下,迟疑道: “说是什么香楼。” 宋念一怔,说不出话来了。 宋老太太看儿子这神色,开始着急了,拍了他肩膀一下,追问: “你想起什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宋念收敛了表情,冲着家人们安抚地一笑: “没事儿,只是我去府城的时候,曾在他家吃过饭而已。” 宋老太太对这个酒楼颇为不满,如果只是牵扯到娘家,她虽是担心,却也不会太急,牵扯到自家儿子,她就忍不了了。 “什么破酒楼,养的爪牙也这般不讲道理,以后不许去他家。” 宋念连连应是,又转移话题道: “表哥也不必忧虑,就让满姐儿在家里住段时间,正好跟着茹娘学学针线。” 宋老太太附和道: “大郎啊,你也莫急,丫头年纪也不算大,还能慢慢寻摸,这世上又不是只他张家一家要娶妻。以咱家丫头的条件,说到县里来也未尝不可。你且安心把她交给我,我也留意着附近的好儿郎。” 宋念又说: “至于那掌柜,很不必和他对上,他们稀罕张家,就让他们结亲去。表哥回去后,务必要在乡亲面前解释清楚此事。” 第21章 阴谋的味道 田富送完女儿,又在宋家吃了顿酒,才赶着车离开。 田满并不是个特别羞怯的女孩子,只是对宋家不熟悉罢了,沈氏带着她看了房间,又陪她说了会子话,她渐渐放松下来,也能和宋老太太聊聊自家祖父祖母的身体情况了。 不过,到底是年龄差距大,又不熟悉,祖孙俩很快就冷场了。宋老太太是个直率性子,不爱装模作样,立刻打发田满去找宋筠玩了。 表姐妹年龄相差七八岁,不算小,但家里就这两个女孩,田满也就能和宋筠聊聊天了,这么左一句右一句的,宋筠也从田满的话语中得出了退婚的真相。 宋筠勉勉强强通过田满支离破碎的诉苦中拼凑出事情的大概脉络,也觉得这事儿有猫腻了。 她倒是不知道那个什么香楼和自家有什么关系,只是从逻辑上来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掌柜就不对劲。 首先,这是古代,在儒家文化和科举取士的背景下,读书人的阶层是比商人高的。 一个酒楼掌柜,说白了只是打工族而已。他的老板如果是大商人,有官方后台,那针对一个举人还有胜算。 但是一个掌柜,在宋家和他完全没纠葛的情况下,去败坏宋家的名声,是冒很大风险的,除非这事儿的主谋另有其人。 其次,他如果真的想毁了宋家,完全不该这么急地跳出来,还从田家入手。 但凡打听过就知道,宋家的后台是王家,他针对田家,最多让宋念大义灭亲一把,得个毁誉参半名声。 只要功名还在,王家也没和宋家断亲,宋家依然能在黎阳县滋润地生活。 所以,他们应该只是想警告什么,让宋家知难而退;或者是某方面看宋家不爽,却又没办法,只能恶心宋家一下。 只是,做这事儿的人到底是谁呢宋韵满以为自己面临的是鸡毛蒜皮的普通百姓的生活,却没想到还能碰到阴谋,真是刺激啊。 她胡乱猜测的时候,宋念也在思考这件事: 田满知道的只是皮毛,事实上,在田满来宋家没几天,这样的流言便在县里传开了。 一瞬间,仿佛人人都听说了宋家借势欺人、替外祖家抢人亲事的行为,只是问他们从哪里听闻的,却都说不上来。 甚至县令也听闻了此事,好在,他认为宋念是冤枉的。 作为一县长官,他早就听说了那桩美谈,只是他和多数读书人都敏锐地察觉到:这不过是那个夫子借机扬名的手段罢了,张家子不仅不是获利的一方,反而差点被断了前途。 这也是有原因的,在古代,知识和手艺的保密性是很强的,偷师,天然为各行各业所不容。他被原谅,被免了束修,读书人只会觉得他的先生“有教无类”,却不觉得张家小子是刻苦读书。 除非张家子惊才绝艳,进入某个大儒的视野,那他倒真的有可能让这段“偷师”的经历成为佳话,否则的话,他接下来的求学之路,只会举步维艰。 宋念作为读书二十余年的举人,不会不懂这其中的道理,既然懂了,他又怎么会因为觊觎张家子的才华以势压人呢他真想借自身的地位去帮扶外祖家,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人家。 县里有些读书人懂这个道理,又因着和宋念有交情,便替他解释;有些读书人对宋念有忌惮甚至嫉恨的心理,便会在其中搅混水。 更有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天然向着弱势的一方,反而使宋家陷入了舆论漩涡之中。 宋念并没有着急,也没到生气的地步,早就确定了是谁在针对他们家,又是为了什么。 他写了封信,把田家送来的土特产分出一批,一齐让李伯搭着镖局的顺风车,送去府城。 前面说了,沈氏是识字的,因此她也常在书房陪丈夫读书练字,一看信上的内容,她就明白了一切: “你是怀疑那家人” “目前看来,是他们没错了。按理说,真的想阻止此事,也不该从咱们家下手。更何况,他家虽然有些资产,还没到能跟举人对上的程度,难道又搭上了什么后台不成” 沈氏冷笑: “真搭上了后台,他们又何必为了这事儿针对我们呢之所以要对我们下手,还不是没找到更高一级的后台么。只要……” 沈氏还没说完,宋茹就推门进来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宋茹神情复杂地问: “是因为我,对不对” 宋念不想让妹妹为此事烦心,她已经够苦了,因此他道: “别胡说,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这是舅家的事儿,我不过是帮忙打听而已。” 宋茹和宋念一母同胞,哥哥能中举,妹妹也不会傻,再加上她偶尔是会去绣坊的,自然也听了些传闻,因此她没被糊弄过去,反而很敏锐地继续提出自己的猜想: “是赵雁林的岳家,府城、开酒楼。他们是不想我嫁到赵家” 宋念心知瞒不过,又怕宋老太太得知此事气出个好歹,只能关上门,和妹妹详细谈。 赵雁林岳家的事儿,宋念从王璞处已经了解了很多,只是怕家中女眷烦心,一直没和她们说,此时也只能从头说起了: “璞表哥之前就和我说了,赵雁林的岳家,有些难缠。早在他妻子还病着的时候,她娘家人就打着要再送个女儿进赵家的主意,只是被她拒绝了,这家人也就放弃了。” 宋茹意识到这其中有问题,追问道: “能在府城开酒楼,还扎根多年,想必赵家对他家来说,不算是多么重要的人脉。被拒绝就放弃,可见他们的确不急于和赵家继续结亲。为何又……” 宋念一向知道妹妹聪慧,只是女子的身份限制了她,于是半考验半提醒地继续给出信息: “前段时间,魏县旱情严重,皇上拨款救灾,这事儿,你还记得吗” 宋念不介意在家谈论些外头的事儿,只是不涉及机密罢了,像某地受灾,他会主动告知家里,以便她们及时囤积食物。 因此,宋茹只是略回想一番,就明白了: “他们家的后台贪污了赈灾款然后他们急于和赵家捆绑更紧” 第22章 赵家人的态度 宋念颔首,又安慰妹妹: “那家人,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起来了。无后台却有一身的破绽,手里的钱还多,有的是人盯着他家不放。赵雁林和妻子感情再深,也不会拖着自家的名声下水,你不必忧虑,安心待嫁就是。” 宋茹却不想坐等兄长解决此事,更何况,她也想明确一下赵雁林到底此人如何,若是真有心偏袒岳家而不顾宋家体面,那这样的男人,不嫁又何妨 宋茹经历过生死大劫,很多事都看开了,为了旁人委屈自己的事儿,她不想再做了。 因此,她定定地望向了宋念的眼睛,问: “我能不能见一见赵雁林” 沈氏一直旁听兄妹俩的对话,并未插嘴,此时听到宋茹这么说,她便坐不住了,连忙握住宋茹的手,安抚道: “茹娘,听嫂子一句劝,这事儿,让你哥哥去做就成了,他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介商户踩在你脸上耍威风。” “至于你说的,想见赵雁林,这本身就不合规矩,若是你不嫁过去,倒还好。若是你嫁了呢你有没有想过,今后该如何和他家人相处” 宋茹也回握了嫂子的手,知道对方是真心想帮自己,但是她主意已定: “若是他家不接受我‘伤风败俗‘地私下同男人见面,那不是更好么,早点知道他家的规矩,我才能早点决定要不要嫁。” 沈氏也是头一次发现小姑子这么执拗,又看到丈夫不住使眼色,让自己去劝,干脆也破罐子破摔地倒出了心里话: “茹娘,女人嫁人呢,就是要忍要熬,很多事儿没必要较真,也较不了真。比方说你哥,……” 宋念想让妻子说服妹妹,却没想过她直接诉苦了,不禁有点尴尬。私下里被妻子抱怨几句,也没什么,在妹妹面前却有些没面子,只能轻咳两声,试图提醒沈氏。 沈氏倒不是为了让丈夫丢脸,也就没继续往下说,而是找了个折中的方法: “茹娘,你看这样成么倒也不必亲自去见他,写封信让相公送去罢了,待他看完,写了回信,拿回来便是。” 宋念连写信都不愿让妹妹做,留下信件依然是个把柄,不过是想着赵雁林这么多年都没搞定一介商户,未免有些拎不清,还是决定替妹妹跑一趟,看看这人到底要如何行事。 宋家人讨论此事的时候,赵雁林也得了信儿。 他正参加酒宴,从友人那里听闻此事,赵雁林对白家的了解,可比宋念多,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他不好自曝家丑,只能替宋家解释,说宋家不至于为个可能有前途的小子耍什么手段。 这也是实情,对田家而言,张家是他们能抓住的好亲事,对宋家来说,却很不必把张家当香饽饽。 听了这事,赵雁林也没心情和友人们聚会了,匆匆回家,想着该如何解决此事。 赵家大嫂虽然久局内宅,消息却不闭塞,听说了这事儿,正要差人去找赵雁林,却见他脸色不好地回来,就知道他也听说了白家的事,忙叫住他: “你也听说了这事儿可不能拖,再拖就和宋家结仇了。” 赵雁林苦笑: “大嫂,我也不是拎不清的人,对白家又没有感情。之所以一直容忍他们,不过是怕他家真的获罪,会影响儿女的前程罢了。” 赵家大嫂点头,安慰道: “你先去换身衣服,散散酒,一会儿来正厅,我们好好谈谈该怎么解决。” 赵雁林也挺急的: 白家的后台倒了,他便意识到白家想脱困,就得和自家进一步捆绑了,这才急急开始商议亲事。 却没想到还是被白家闻着味儿找来了,甚至一出手就这么孤注一掷。看来,白家的确已经被逼到狗急跳墙了。 他匆匆换了衣服净了头脸,就去正厅,看自家大嫂已经稳稳坐着喝茶了,心下一松,这个大嫂的手段,他还是知道的,既然这么淡然,想必是有了解决办法了。 赵家大嫂等小叔子坐下,这才开口: “白家的事,之所以我们都没动弹,就是知道无论做不做,他家都跑不了。白家到底是你两个孩子的外祖家,我们出手,显得也过于冷漠,说不定还被人觉得是心虚呢。只是,已经牵扯了宋家,就不能再装不知情了,总要拿出个态度来。既然你对白家没有维护之意,干脆当断则断,送信给你大哥,让他出手,好歹让白家倒台得更快些,省得他们在老家搅风搅雨。” 赵雁林点头,他也是忍这家人很久了,只是,想到孩子,他又有些不忍: “之所以一直忍着,不过是为了孩子,有个获罪的外家,已经让他们会被指指点点了,如今又是自家出手把白家拉下马的,这让两个孩子日后如何自处呢尤其是,我将要娶新妇了,万一有人嚼舌根,我怕他们和未来母亲有隔阂。” 赵家大嫂觉得小叔子有点优柔寡断,难道考虑孩子们,就不管白家做的这些事了正是因为他的态度,才让事态失控至此,本来要和人家结亲,怕是都要结仇了。 她没好气地说: “这就看你如何引导了,孩子又不是傻子,你把事实掰开了揉碎了和他们说清楚,他们还能不信你这个当爹的,去信别人家嚼舌根” 她看赵雁林想通了一些,继续说: “桐姐儿还罢,年龄还小,也没怎么记得住她亲娘,对白家更是懵懵懂懂并不了解,而且女孩子的婚嫁,看父兄,看教养她的母亲,倒也不会受白家影响太深。” “至于大郎,他也不是小孩子了,白家什么德行,他常年在府城读书,还能一点都不知情趁早解决了,才是对他好呢,再拖几年,他要下场科考了,别人一说‘赵桦的外家无恶不作‘,难道他面子上好看” 赵雁林一听,也觉得有道理,让自家大嫂写信和大哥沟通此事,他则是让小厮给宋念送信,想约他明日见上一见,好好沟通一下。 第23章 尘埃落定 第二日,赵雁林没有乘车,也没有骑马,只是在路上慢慢走着,脑中还思忖着该如何挽回宋家的名声,却不想碰到了族长的儿子,也就是他的隔房堂弟。 赵家五房一飞冲天,自然是有人嫉恨的。尤其是当年母子四人狼狈逃离,如今却回来充大老爷的谱儿,难免有族人看不过眼,想落落赵雁林面子。 尤其族长一脉,不觉得是自家先对不住五房,只觉得赵雁泽赵雁林兄弟俩欺人太甚、不敬宗族,一直想找个机会给他们些教训。 如今这个堂弟碰到赵雁林,又想到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宋家丑事,不由讥讽道: “堂兄不愿让我父亲插手你的婚事,就找了这么户人家堂兄怕不是也被逼结亲的若是如此,可要和族里说啊,我们总不会不管你的。” 赵雁林看不上这个堂弟,若说他爹、他爷爷,虽然自私恶毒,却还有些脑子,这堂弟,甚至他几个哥哥,却都蠢得无药可救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 “我倒是不知道,现在什么人都可以随意污蔑士人了你如果有怀疑,不妨去县令那里求个公道,也省得在我这里无能狂吠。” 说完,他又一笑,仿佛刚想起来一样,恍然大悟地说: “我倒是忘了,堂弟和你的几个哥哥,读了半辈子书,怕是连童生的门槛也摸不到呢,也没什么机会和县令打照面。就是堂伯父,看着屋里其他人家的孩子各有各的出息,自家儿子举全族之力供养,也没抬出个人模样,怕也羞于见人。为人子者,不争气至此,却还要四处得罪人,真是大大的不孝了。” 说罢,他也没理赵堂弟的回应,继续向前走。 看来,这件事对宋家的影响比想象的还大,赵雁林终于下定决心,不能让白家再存在了,否则迟早会影响自己的孩子。 赵雁林和妻子感情深厚,不代表对白家有感情,甚至可以说,越是在意妻子,越看不起白家,等后来白家狗急跳墙用尽手段想和赵家捆绑,就更让他厌恶了。 只是妻子去了,子女还小,让他们有个被治罪的外家,到底不是件好事儿,赵雁林才忍到今日。 如今看来,是不得不除了。他想让儿女和宋家亲近些,以抵消白家在世人眼中和他们的关联,那必然要让宋家不留芥蒂。 不然前脚让白家毁了宋家名声,后脚让宋家去帮白家外孙得好名声,岂不是在侮辱宋家 这般想着,赵雁林也到了一座茶楼前,这便是今日和宋念谈话的场所, 他不想惊扰女眷,正巧宋念也有此意:赵家老太太和赵家大嫂还在,贸贸然前去,难免惊动他们。 妹妹写信这事儿,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干脆约赵雁林在茶馆见面,彻底解决了这事。 宋念和赵雁林只见过几次,并不算熟悉,此刻再见,双方都有些尴尬: 赵雁林是为白家的行径而愧疚,把无辜之人卷入他的家务事,多少显得有些治家不严; 宋念则是为了妹妹的信件而局促不安。 黎阳县是小地方,讲究不多,订亲的男女互相传递个信物或者见见面,属于人之常情。 只是府城近些年来的礼教逐渐严格,赵家在府城定居二十余年,赵家长媳又是大儒之女,难保没有类似的观念。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还是过错方赵雁林先表了态: “宋兄,想必你也知道了,近期的谣言是白家所为。我若是说此事和我毫无关系,未免有推卸责任之嫌,只是我的确没想到白家会狗急跳墙到如此地步,自亡妻去后,他们也提出过要我再娶白家女,只是我一直不愿,为了两个孩子,又不好撕破脸,这才养大了他们的心思。我已写了信给大哥,让他尽快处理白家。待白家解决后,我会亲自在县里把此事原委说明白。” 宋念想着自家妹妹的信,对赵雁林态度倒不是太差,反而带着一种“你家有做错的地方,自然没资格计较我妹妹的出格举动”的意味,甚至还调侃了一句: “白家如此诋毁我宋家,我自然是不愿让他们继续好过的。只是不知道赵弟该如何对你那亡妻爱子交代” 赵雁林脸上有丝尴尬,心知宋家的确误会了,便原原本本把所有事都说明白了: “不瞒宋兄,榕哥儿他娘,和娘家几乎要恩断义绝。她是白家家主原配之女,自母亲去后,便一直随着外祖家过活。议亲时,也是她外祖家全权负责。等我考上秀才,白家才要认这个女儿,若不是为了名声考虑,我们是断断不愿与白家扯上关系的。” 他又补充道: “便是两个孩子,也从未和白家有过接触。” 宋念手里有妹妹的信,也不欲太过为难赵雁林,反正赵家狠不下心来,宋念狠得下心,更何况还有王璞在,总不至于让他们全身而退。 此事暂且揭过,宋念又和赵雁林你来我往地客套几句,大致关心了一下对方长子的读书情况,才把信递给赵雁林,示意他打开看。 赵雁林手里被塞了信,还以为是宋念有什么不方便当面提及的事儿,便郑重地把信收到怀中,想着回去再看。 宋念却不能让他把信带回家,更想等他读完后把信要回来,烧了了事,于是解释道: “家妹听闻此事,心中惶恐难安,怕这桩婚事使得雁林你与岳家不睦,便……” 赵雁林听懂了宋念的意思,轻轻颔首,当面拆开了这封信。 只是,信的内容好似不如宋念所说的那般,赵雁林越看越惊讶,他神色莫名地抬头看了眼宋念,把宋念也看慌了,只得硬着头皮发问: “可是有何不妥之处家妹只略识几个字,词不达意的情况,也是有的。” 赵雁林有些想笑,看来这未来大舅兄,也不是那么了解自家妹妹啊。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很体贴地把信递回去,让宋念保管,便说: “令妹的意思,我已明了,待我回家写了信,便差人送去府上。” 宋念满脑门问号,不知为何,竟然觉得赵雁林心情不错,难道是妹妹并未提及他岳家之事 第24章 再议婚事 不管怎样,这事儿圆满解决就行,宋念和赵雁林告了别,便朝家走去。 路过集市,他买了包杏片,并几两梅子姜,给寄居家中的田满当零嘴。女孩子嘛,都爱吃这些,他记得妻子刚嫁过来的时候,脸皮薄,想吃又不好意思买,总央着他买回来,等生了孩子,就不爱吃这些了,她总说是“十几岁的时候才会喜欢”。 想到这里,宋念又去糕饼铺子排了会儿队,买了些乳饼、花糕,这是妻子这两年爱吃的东西。 宋老太太和宋茹这娘俩,都是肉食主义,不爱吃零嘴甜食,宋念便又去卤味铺子排了队,拎了一包用草绳绑紧的卤鸭腌鱼。 待出了集市,他才想起来,家中还有三个孩子呢,做爹爹的,总不能什么都不给买。 尤其是大郎二郎,整日用功,眼瞅着瘦了些,得补补。小闺女也不清闲,上蹿下跳地四处疯跑,引得自家老太太骂了好几次“给你吃点好东西,你就瞎跑,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都浪费掉了。” 宋念让小厮墨竹把买好的食物拿家去,又返回集市,给两个儿子买吃的了。 于是,这日晚饭,宋策宋箴宋筠各收到了一盒子滴酥鲍螺。名字挺拗口,其实就是古代无面皮版的泡芙,说得简单点,就是纯奶油制品。 宋筠很久没吃过奶油了,尤其是动物奶油,在现代卖的很贵,她倒是会自制奶油,只是太费功夫,她都能因为工作猝死了,哪还有时间自己打奶油因此,面对着这些乳白略泛黄、还有着甜甜奶香的食物,她跟着两个哥哥一起犯馋了。 沈氏想着距离开饭还有一段期间,就允许三个孩子各吃一个。 既然能尝一口古代的奶油制品,宋筠自然不会矜持,用手抓过一块滴酥鲍螺就塞了嘴里。哪怕不如后世奶油那么柔软,也算是别有风味,几乎是一入口就把她俘获了。 宋老太太碎碎念: “这么贵的东西,就给几个孩子买了,拿这钱买两斤羊肉多好。” 老太太心中的货币价值尺度就是羊肉,别说买盒点心了,就是买块布,她都得拿羊肉的价格对比一下值不值。 宋筠一听,古代奶油也很贵,不禁想试着自己做做。打奶油嘛,除了费手一些,没太大难度。还可以试着做些其他甜品。 不过快开饭了,她还不至于没眼色到要去“祸害”牛奶,只把这个想法默默记下,等着家里长辈心情好的时候再去试。 儿子孝顺,宋老太太难得地来了兴致,吃罢饭后,拉着田满讲了一通宋念的孝子事迹,又感慨当年孤儿寡母多么艰辛,儿子读书多么努力。 宋筠全程直面第一手报道,听完后,忍不住感慨: 宋念妥妥是男频文大男主的存在啊,极品族人、极品同窗通通送上脸来被打,去成就他的辉煌人生。 以宋念的势头,自己很有可能变成官宦人家的小姐了,想一想,还挺让人兴奋的。 宋念那边却趁着亲娘有事儿做,把妹妹拉到了书房谈事。 他哪怕再好奇,也没有偷看别人信件的习惯,即使是自家亲妹妹,因此,他把信递给宋茹,让她想办法处理掉,才问道: “茹娘,你写了什么我看那赵雁林神色不对啊。” 宋茹一张圆脸,乌黑明亮的眸子,看着很温婉,说出的话却带着嘲讽: “不过是问问他如何处置这事儿罢了,难不成他还恼羞成怒了” “倒也不是,我看他心情尚可。” “倒是个拎得清的。” 宋念不知道为什么,妹妹突然在自己面前放飞自我了,明明之前说话做事和其他人家的女娘没甚差别啊。 他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劝道: “茹娘,咱们家也不要你如何出头,只想着让你嫁个好人家便罢,你可不要为着这些事儿,移了性情,女子还是以贞静为主的。” 宋茹心里如何想的,宋念不得而知,只是接下来的几天,宋茹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温柔贤淑的状态。 赵雁林的信,就是这期间送过来的。宋念依然没有拆开看,直接递给了妹妹。 不过赵雁林明显是个周到人,亲自登门拜访,对宋念说明了情况。 其实赵家倒未做什么,不过是明确表态和白家恩断义绝罢了,盯着这块大肥肉的各家各户,也就没什么顾及了。一时间,白家什么罪名都冒出来了。 自然,多数都是真的,投效了主子,难免要给人家办些脏事儿,这下子,盖子捂不住了,都被掀开了。 宋念听了结果,自然是满意的,也认同了妹妹那“是个拎得清”的评价。 不过他也不想表现得太得意,又关心地问了赵雁林两个孩子的情况。毕竟是外家获罪,若是让赵家以为自家在针对两个无母的孩子,那就不好了。 赵雁林能说什么呢这事儿的确影响两个孩子,尤其是儿子,但又不是宋家主动惹事,他也不能责怪对方。 他只得苦笑着说: “榕哥儿和桐姐儿本也对白家不熟悉,他们娘留下的丫鬟婆子,又都不是白家的陪嫁,倒也不算为难。只是那毕竟是榕哥儿外祖家,一朝获罪,同窗难免议论。” 宋念自然知道这个结果,但是妹妹还未嫁,那俩孩子又不是自家正经外甥,没得为了他们操心。 哪怕宋茹嫁了,他也会有亲外甥亲外甥女儿,赵雁林两个孩子若是好的,他也愿意为他们考虑一二;若是不好,那他们受白家多少拖累,就与自家无关了。 因此,宋念只是安慰道: “到底还有你这个当爹的护持,白家之事,用不了两年也就无人记得了,榕哥儿年岁尚小,到下场科考的时候,已经不会受到多少影响了。” 赵雁林感谢了一番宋念的关心,把考虑了几日的决定对宋念吐露了出来: “我娘年岁也大了,总说要回黎阳县住段日子,我们兄弟俩前几年忙着科考,又要打理府城的家业,便一直没回来。如今娘身体愈发不好,榕哥儿因着白家的事儿,也有些郁郁,我就想着,” 宋念心下一动。大概猜出了赵雁林想说什么,对这门亲事,又多了些满意。 果不其然,赵雁林继续说: “待办完亲事,我们回就随娘在县里住上几年,也好与宋兄探讨学问。” 宋念想着自家老娘这下子该高兴了,哪怕是他这个当哥哥的,也更愿意亲妹子在眼皮子底下过日子,便很痛快地同意了赵雁林提出的继续议亲的请求。 第25章 关于嫁妆 赵家态度令宋念满意,赵雁林又主动提及亲事问题,宋念便也就松了口,给了对方准话。 待晚上一家人吃饭,宋念就把赵雁林要在县里暂住几年的消息告诉了家里人。宋老太太并不知白家之事,只以为是赵家体谅宋茹,对这门亲事更满意了,一满意,她就想多给女儿备些嫁妆。 宋茹归家后,嫁妆是被送回来了一部分,只是家俱多数都没拿回来,衣料也用了一些。出嫁前给宋茹准备了二十亩地,对当时的宋家来说,已经有些吃力了。 这个嫁妆嫁冯家是满够了的,嫁赵家却有些少了,都得补上。 按道理来讲,家中已出了份嫁妆,又留宋茹在娘家寄居几年,再给她添置家俱布料,甚至田地铺子,是不应该的。 只是赵家到底条件更好些,宋老太太不想女儿嫁过去没体面。 女人嫁过去的底气,一是来自父兄,二是来自嫁妆。 如今,宋念虽是举人,但在赵家两兄弟面前,却也不占什么优势;至于嫁妆,十里红妆是做不到了,却也不能太寒酸。 更何况,赵家大嫂据说是赵雁泽老师的女儿,嫁妆多寡也无所谓,总是有底气的;赵雁林的原配娘家则开了酒楼,嫁妆一定不会少。 宋茹嫁进去得打点下人、孝敬婆婆、还要拉拢继子继女,这些都需要钱。钱从哪里来 宋老太太有些心虚地想,自然是得哥嫂出了。 沈氏也在同丈夫说着嫁妆的事儿: “小姑嫁冯家的时候,相公还未中举,当年咱家手头紧张,也没给小姑准备多少嫁妆。如今家里宽裕了,便多给她置办些,风风光光地出门子。这话儿,小姑自是不便提,母亲怕也担心我们不悦,相公何不主动些,也省得母亲心焦。” 宋念握住妻子的手,感动于妻子的体贴大度,他也有意给妹妹再置办些嫁妆,只是想到妻子这些年整日荆钗布衣,辛苦操持家业,嫁妆铺子的出息都得拿来填补家用,他就张不开口了。 此刻,沈氏主动提及,他哪怕还有些愧疚,却也松了口气,只能对妻子承诺: “你的衣裳也有些旧了,给妹妹置办嫁妆的时候,多买些布料,裁几件新的穿。放心,我必是要让你们母子几人过上好日子的。” 沈氏对自己的衣服倒是不太在意,她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怎么可能自己穿得破破旧旧还打肿脸充胖子地给小姑子花钱呢 事实上,宋念完全是直男审美式的认知偏差,只觉得大红大绿、满头珠翠才是好的,却不知道如今女眷中正流行的却是竹青水绿月白裹柳等色。 这几种素色的料子,配以暗纹,卖得比很多看着富贵的布料还要贵一些。用宋筠的话来说,这时期最流行的搭配风格,就是“低调的奢华”。 沈氏不想买丈夫口中的好布料,却想让儿女多做几身衣服,只是,做人儿媳、做人妻子,总不能单给自己的孩子做衣裳,因此她同丈夫商量道: “如今已是十月,天也渐渐凉了下去,不若我们都裁几件衣裳尤其是母亲,她素来节省,舍不得穿用,我们做儿女的,自然要把她想在最前头。” 宋念更感动了,少年夫妻,原本就感情好,如今看着妻子这般孝顺贤淑,深觉自己幸运,也暗暗下定决心,定要给妻子挣个诰命回来。 第二日,宋念穿戴洗漱过后,就带着妻儿去宋老太太院里请安,宋茹已经到了,正坐着和亲娘聊天。 宋老太太原本打算等儿子来了,和他商量嫁妆的事儿,看到儿媳妇进来了,便住了嘴,想着私下再和儿子说。 宋念略问了问母亲休息得如何,就把和妻子商量好的事儿提了出来: “昨儿晚上,大郎他娘提起妹妹的嫁妆,说当年的怕是很多不能用了。我们想着,家俱总是要重新准备的,另外买些时兴的布料首饰,再在府城周围买些地。娘,您看呢” 宋老太太听着儿子已经考虑得这么妥当,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只不过,她还是矜持地推拒了一下: “哪有让家里出两份嫁妆的呢,冯家送回来的,娘都给你妹妹攒着呢,你们做哥嫂的如果有心,就给茹娘买点好料子,做几身鲜亮衣裳,也是尽够的。” 宋茹也连忙推辞,只不过不同于亲娘的客套,她是真的觉得不好意思要了。 “哥哥嫂子留我在家住了几年,我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能再要家里出嫁妆呢” 她又看了眼坐着吃糕饼的两个侄儿并一个侄女,继续说: “大郎二郎眼看着也大了,要科考要娶媳妇,便是筠姐儿,嫁妆也该慢慢预备了。我做姑姑的,不能帮他们什么已经是没脸了,如何还能挪用嫂嫂为儿女辛苦攒下的钱” 宋筠吃得好好的,被一句“嫁妆”雷得不轻,自己只有四岁多啊,距离嫁人还有十几年,这就开始考虑嫁妆了 宋策是长子,平素常被带着见客,也会听父母讨论家事,自然了解父母是真的想出这份钱。 他看了眼沈氏,得到默许后,就对宋茹说: “侄儿是要为姑姑、妹妹撑腰的,又怎么能让姑姑为了我们而不要嫁妆呢那就是我们的过错了。” 说完,他拽了把宋箴,让他呼应自己的话。 宋二郎懵懵懂懂,嘴角沾了一圈点心,下意识地点个头。宋筠回过神,也跟着点点头,她对这些银钱更不在意了,用她在现代受到的教育来看,宋家家产一分两半都是应该,多给宋茹一份嫁妆算不了什么。 沈氏对几个孩子的表现很满意,要说她心不心疼钱,那自然是心疼的。 只是婆母和相公肯定不舍得小姑子受委屈,等他们提出来,那哪怕自己同意了,也显得对小姑子不够尽心,还不如自己先提,好歹有个好名声。 沈氏适时开口,表明心迹: “是呀,一家人何必见外呢我们做哥嫂的心,和娘是一样的心意,都是希望茹娘能在婆家过得好,早日生下一儿半女,也算是日后有靠了。” 这话说到宋老太太心坎里了,她满意地看了眼亲自挑选的儿媳,再一次感慨自己眼光好、下手快,不然岂不是便宜旁人家里了 宋茹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格,推脱不得,便也应了。 第26章 牙婆上门 沈氏又提了旁的事儿: “这几年,家里也逐渐宽裕了,我想着,不如再添些人手。妹妹那里只有一个小丫鬟,到了赵家怕是有些不够,凑成一对儿,既吉利,又方便妹妹调派。” 宋老太太自然是没有不应的,还主动提出: “我这里便不用了,有白穗,还有李婆子闲时与我作伴,我也用不了那些人。倒是你们那边,大郎二郎也大了,该配小厮了,都说从小养起的更忠心,既然咱家钱够,那就给他俩一人买个小小子。” 宋茹不赞同地瞥了眼自家亲娘,宋老太太只得补充道: “还有咱家丫头,爱玩爱闹的,想必是青麦那丫头也看不过来,干脆给丫头买个几岁的小丫鬟。” 沈氏自然注意到了婆母和小姑子的眼神官司,只不过结果是她想要的,她也不在乎婆母是真心想到自家女儿还是被提醒才想到的,只是真情实意地感激道: “还是娘考虑得周到,我都差些忘了几个孩子的事儿了,日后这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都得娘多看顾呢。”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宋老太太的精力全集中到准备嫁妆上了,她难得地开了自己的小库房,从中挑出些尚好的布料,以及保存得够好的首饰,成双成对地凑着,省得再买了。 她又从她私房钱中的地契中分出来一部分,和宋茹嫁冯家时陪嫁的二十亩地契放一起,觉得差不多够了,也不准备再买地了。 她再心疼女儿,到底还是不愿意让儿子受委屈,能不花钱置办的就不花钱置办了。 宋老太太腾不出手,挑下人的事,就归沈氏负责了。 当天下午,沈氏就叫了县里的牙婆,对方倒也热情,听说了沈氏的需求,很是带了一排丫头小子,规规矩矩地站在廊下。 沈氏和宋茹相携去了廊下挑选下人。 原本宋茹是不肯的,一个家中,谁是女主人,是个很敏感的问题,她本就是寄住的小姑子,还要参与挑选下人的事儿,未免有些越俎代庖。 只是沈氏也有她的用意,对这个小姑子,照顾也照顾了,钱也花了,她若是过不好,沈氏也会觉得怄得慌。 宋家之前极少买下人,宋茹没机会挑。冯家外强中干,烧火的事儿都快让女眷自己做了,更不会让宋茹参与挑选下人。 赵家却不同,听那意思就知道,赵家两兄弟可比宋念善经营,平素也是使奴唤婢的,宋茹嫁过去,如何分辨下人品行、如何调理下人,都是必修课。 宋茹被说服了,想着自己反正也要出门子了,嫂子也不至于真的觉得自己会争管家权,便随着沈氏一道儿去见了牙婆。 牙婆姓李,是在县里经营几十年的资深牙婆了,平时也接些买卖房屋、介绍生意等活计,不过,最暴利也是最受重视的还是买卖人口。 都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这话有些道理,就拿这牙行来说,坑蒙拐骗图谋普通百姓家产就不提了,只买卖人口这一项,固然有些是被父母卖掉或自卖自身的,但也有不少是通过“非法”途径得来的。 不过,宋家到了这个阶层,是避免不了和牙行打交道的,沈氏虽然不喜,却还是笑着对李牙婆打招呼: “婶子且大致听一听我们的需求,给推荐几个合适的人选,我们就不挨个去看了。” 李牙婆连声应是,虽然宋家是有功名的人家,在黎阳县也有些地位,李牙婆却不想花费太多时间去应付沈氏她们挨个挑人。 三姑六婆这个行当,其实是古代人脉最广阔、消息最灵通,也是最能让多数女性离不开的行当了。 李牙婆在黎阳县经营日久,县令夫人都不知道认识了几任,寻常大户的太太娘子,她虽然也尊重,但也不至于讨好得太厉害。 之所以都带过来,不过是给宋老太太个面子罢了,既然沈氏知情识趣,李牙婆也愿意投桃报李,好好给她推荐几个下人。 沈氏准备先挑宋茹的丫鬟,这是最急的事儿,旁的还能等一等。 宋茹心中已有腹稿,她不需要个太机灵的丫鬟,更不需要她给自己出主意,只要忠心、勤快、能很好执行任务即可。 最重要的是,不能要识字的丫头。这年代,男子们读书都凤毛麟角,更何况小娘子呢 一个丫头如果能识些字,那原本的家境就不会差,甚至可能比宋家的条件还好。 不然就是大家族主子身边的得脸丫鬟,名义上是奴婢,日子过得比多数普通百姓还好。 这样养大的小娘子,怎么会甘心真在宋家这样的普通人家为奴为婢呢 对她们来说,有学识、有想法、不甘心,是件好事儿,对主人家来说就未必了。 宋茹把她的需求对牙婆提了,对方显然也懂了宋茹的意思,给她推荐的都是老老实实的贫户女。 这些女孩子基本都是十几岁的样子,单薄细瘦,李牙婆大概是为了卖个好价钱,还特意让她们洁面束发,收拾齐整,不过手指甲和耳后难免也有些黑垢。 这已经是不错的状态了,若不是要被卖了去做丫鬟,这些女孩子可能一辈子都很难有如此干净的时候,毕竟挑水也是需要人手的,贫民挣扎在温饱线,哪有功夫讲究干净与好看呢。 宋茹挨个看过去,有的女孩子目光羞怯,和宋茹对视后就避开;有的女孩子懵懵懂懂,仿佛完全没意识到当下的事儿会影响她们的命运;只有几个女孩子目光清明不躲不避,面上也没什么疤痕,做贴身丫鬟还是可以的。 宋茹挨个问过她们家里的情况和会做的事儿,倒是看上了一个丫头,她和全家一起从魏县逃难而来,来了黎阳县。 这家人勉强饿不死了,却也不好过,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干脆卖身为奴,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家子在一起。 宋茹犯了难,她的确挺喜欢这个丫头,逃难中还愿意带着女儿,说明家里人重情、仁善,这样养大的女孩也不会太坏。 只是,买一家子下人,和宋茹的预期差距太大了,她只得从其他女孩子里选人。 第27章 挑下人的不同考量 沈氏另有想法,干脆开口了: “妹妹既喜欢,干脆就买这一家子,正好给你打理田地,她一家子都在你手上,用着也放心。” 这个钱,沈氏还是舍得花的,宋家之所以下人少,倒不是买不起,更多的是养不起。 宋家所需的下人,既不必识文断字,又不必貌美如花,二三两银子也就买到了。像周围有遭灾逃难的地界儿,那卖下人所需的银两只会更少。 只是买了下人,要有房间、要吃饭、要有工钱,这都需要银子,再加上宋家人口少,几个丫鬟小厮,也就够使唤了。 而宋茹嫁去赵家,既然人家家里仆人不少,她就不必维持宋家的生活习惯,完全可以多带几个下人。 李牙婆本来凭空多了几单生意,也是乐意的,连连保证: “大娘子放心,一会儿我就把这丫头的家里人送来。” 宋茹的陪嫁仆人选定了,沈氏开始给自家儿女挑人了。 既然是想让仆人和家里的孩子一起长大,那年龄差距就不能太大,沈氏只在十岁以下的孩子们中选。 她先看中了个十岁左右的小子,皮肤略黑,其貌不扬,但是看起来胆子却颇大,沈氏望过来的时候,他还咧嘴笑了下。 宋大郎沉稳有余,胆量却不太足,可能是第一个孩子养得太精心了,以至于宋大郎完全没有弟弟那样活泼大胆。沈氏想给他配一个大胆一点的小厮,中和一下。 等沈氏问话后听到了他的回答,就更满意了。 他是这么说的: “回夫人的话,我家里有四个兄弟两个姐妹,养不活了,便把我和小妹卖了,让我们谋个活路。我会劈柴、烧火、种地,也学过一点赶牛车,我小妹虽然只有六岁,在家也能烧饭了,我娘还教过她一点缝补。” 一个不识字的小子,说话条理清晰,还敢推荐自家妹妹,沈氏是满意的。 她又把这小子的妹妹叫出来,问了几句话,不如她哥哥机灵,却也口齿清晰,六岁的小丫头,这样已经不错了。 挑小厮和挑丫鬟不同,小厮要大胆活泛一些,贴身丫鬟则要尽可能地本分少言。自然,大户人家的丫鬟需要的技能更多,有时也需要貌美善言的,对宋家却用不太上。 更何况,沈氏还有另一重考量: 她就这三个孩子,自然要让他们亲近互助,尤其是女儿,总要嫁人,嫁人后过得好不好,是倚仗父兄的重视程度的。 沈氏年轻时随父母给大户人家的女眷看病,多少知道一些: 手足间的亲近程度,是会受到身边下人的影响的,主子最信任的人不见得是兄弟姐妹,更多情况下是贴身的仆人。 大儿子的小厮是女儿身边丫鬟的哥哥,为了他自己妹妹着想,也不会破坏主子间兄妹之情。 只剩宋二郎的小厮了。沈氏对这个人选的要求,和前一个截然不同: “婶子帮我挑几个沉稳谨慎的孩子罢,守规矩一些的。” 李牙婆听着沈氏对两个小厮的要求截然不同,就知道她是根据不同儿子的性格选的人,不由心下感慨: 都说这宋家的大娘子是个聪慧人儿,如今看来的确是心有成算的。 想到这里,李牙婆就更谨慎了,宋念能不能更进一步她不知道,但是有沈氏这个妻子,宋念只要不行差踏错,就能在黎阳县体体面面地过一辈子了。 下一辈好好培养,未尝不能真出个进士老爷。对这种人家,交好是很有必要的。 李牙婆用心挑选了七八个小子,沈氏又是一番问讯,选了个八岁的男孩,看着就有些一板一眼,正适合用来磨宋二郎的性子。 人挑得差不多了,就要算银钱了。李牙婆话说得很好听: “给小娘子挑的那个丫头,原本就是家里养不起,爹娘想给她找个活路,便和她哥一道儿送我这里,也不须付什么钱。” “至于这个丫头……” 李牙婆指了指宋茹选中的女孩子,然后又说: “原本,她家中父兄肯定是更贵一些,不过她家是坚持全家一起卖的,在我手里,也不太好卖,大娘子既然要买,也算是给我省了桩麻烦,便也打个折扣。” 沈氏自然不想占人家这个便宜,连连推拒。 李牙婆却提到了宋老太太: “我和宋家嫂子,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嫂子从未因我的身份低看我,我不过是少收几个钱,又算什么呢” 这话不假,宋老太太简直是黎阳县社交圈中的一枝花,拥有无数老姐妹,和谁都能聊几句,像今天,就是去窜门子了。 沈氏听了这话,也不好再拒绝了,只是笑着应了。 李牙婆收了钱,又提醒道: “待我一会差人把那家子送来,大娘子便打发人去衙门,把他们过户到您家才好。” 沈氏点头应下,又寒暄几句,便目送李牙婆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离开了。 沈氏带着那个七岁的小丫头来见宋筠,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虽然知道古代有年龄很小的下人,但是用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还是有些叫人不落忍。 不过在得知她的家境后,宋筠心里的抵触就减弱了很多。如果自家不买,她可能就被卖到更差的地方了,只能说,社会便是如此,不能指望再用现代的观念去看待古代人的行事。 沈氏没注意到女儿的纠结,而是在引导这个小丫鬟向宋韵回话,试图培养宋筠的领导意识。 她温声说: “这便是你日后要伺候的主子了,照顾好她,保护好她,我们家是不会亏了你的。来对小娘子说说你的情况。” 局促又有些好奇地偷瞄着房内装饰的女孩子有些磕磕巴巴地说: “我是二丫,七岁了……” 她说完就没话讲了,有些无助地看向沈氏:虽然知道这是主人家,但沈氏一直都是温柔可亲的状态,她也不太怕对方,又因为离了父母,反正隐隐有些依赖。 沈氏倒也不恼,而是继续引导她: “别慌,说说你会做什么” “我会烧饭,割草”,她看了眼宋韵,又急急补充道: “我在家还照顾弟弟。” 第28章 恩威并施的沈氏 沈氏一笑,鼓励道: “这就足够了,来我家,倒也不必你割草,照顾好小娘子,学学做饭针线,这些都可以慢慢来,顶要紧的只有一件事儿,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 沈氏颇有深意地说: “那便是知道该听谁的话。如今小娘子还小,难免需要我们替她做主,等小娘子大一些,你就只需要听她的话了。对仆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不能有二心。” 小丫头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不太懂这话的意思。 沈氏看出来了,倒没强求她现在就懂,只是说: “这话,你现在不懂没什么,逼自己记住就行,等长大就懂了。” 沈氏把要求给二丫讲了,就让宋筠和她沟通感情。 宋筠前世就是普通社畜,谈不上御下之道,她又是个成年人灵魂,也不需要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怎么伺候,反而是对乡下的生活更感兴趣,连连追问: “你们家有多少地地里都种些什么你会种吗我这里买了些新奇的果子,一直没种呢,你能不能帮我种地里” 二丫对着比自己小一些的宋筠,虽然知道这是小主人,到底不太紧张了,详细对宋筠说了她家的情况。 沈氏看女儿和二丫交流得不错,才把在外间整理的青麦叫了进来。 青麦不是傻子,看沈氏大张旗鼓地买新下人,又对那个丫头片子谈“忠心”,知道这是在点自己,连忙认错。 沈氏却不欲先谈她的事儿,而是让她去把家里其他仆人都叫来,包括刚给宋茹买的那一家人。 宋家所有仆人都站了过来,连宋茹、以及随着宋茹学针线的田满也被惊动了,过来问原因。 沈氏只拉她们坐在身旁,轻描淡写地说: “不过是统一给他们讲讲规矩罢了,你们也来听听。” 等仆人站定,宋茹她们也坐下后,沈氏才开口解释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前几日,我让青麦看着几个孩子,她忙着卖绣活,把三个孩子扔在布庄,自己就走了。筠姐儿差点就走丢。因着前些日子事儿忙,我便一直没说什么。” 然后她就对青麦说: “你一向惫懒,小心思也多,我之所以不太管束,不过是想着你年纪还小,又是从小到了我身边,固然是丫鬟,我也愿意将你当半个妹妹看待。” 青麦被说得有些羞愧,又感动,正想表几句忠心,却不想沈氏接着说: “你想做些私活,攒些银钱傍身,我没有阻止,是因为我知道,银钱才是女儿家的底气。” 后面的几个丫鬟婆子都比较认同这话,不敢交流,只是互相看了看,轻轻点头。 青麦也觉得沈氏理解了自己的不易,连忙诉苦道: “是啊,大娘子您是知道的,我娘家靠不上,不来找我要银钱就是好的了,又怎么会管我呢。主家对我好,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才想着,才想着……” 青麦偷偷抬头看了眼沈氏的神色,看她面露同情,便有了底气,继续说: “我才想着多攒些银子,日后嫁人也能当做嫁妆。” 宋筠被沈氏搂在怀里,一直听着青麦的应对,不知道沈氏什么想法,她只觉得这姑娘有些傻白甜。 连宋筠这个只看过几本宅斗文的都知道,古代丫鬟小厮的婚配权是在主人家手里的,青麦竟然还大咧咧地说自己为结婚准备嫁妆,这让沈氏怎么看 虽然是人都有私心,像《红楼梦》里的丫鬟婆子,贪污大量银钱,私下里像富贵人家太太小姐一样过日子也是有的,但是人家也不会在贾母、凤姐儿面前直说啊。 沈氏不怒反笑,轻轻一抚掌: “这不是巧了,前几日呢,你爹娘来找过,说是给你看了门亲事,要赎你回去嫁人。我想着,你可能还不想嫁,只说要先问问你再回话。 如今既然你也想嫁,你爹娘也想赎你,岂不是两好合做一好,都不用你辛苦攒银钱了,直接家去就行。” 青麦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氏: 她爹娘什么德行,她自己知道,沈氏也知道。 能给她找什么好人家呢左不过是哪个打死老婆的男人的填房;又或是某家富户家里没名没分、偷偷养着的小妾;亦或者是,商人家用来“招待”客人的婢女。她是宁愿也嫁个下人,也不想被爹娘卖了的。 这一刻,她终于对沈氏产生了畏惧。都说宋家大娘子脾气好,和善,青麦也一向这么觉得,甚至隐隐觉得她有些软弱。 下人犯错,她罚得轻;邻里亲族有人说话不好听,她也只是笑。却没想到,她之所以不计较,不过是懒得计较罢了,真让她计较起来,青麦发现,自己是承受不起的。 她跪下来痛哭流涕地求沈氏开恩,把站一旁的二丫也惊到了,惶惶然跟着跪下。 后面的仆人们虽然不像二丫那么不经吓,却也被震慑了,陆陆续续跟着跪了下来。 沈氏没说话,只招呼二丫起来,让她给宋韵捂住眼睛,然后默默看着青麦痛哭,直到她哭得没力气了,才开了口: “起来罢,把眼泪擦擦。” “知道害怕了或许你还有些恨我,对你这般不留情面。” 青麦连忙摇头。 沈氏继续说: “恨也没什么,人之常情。我的儿女若出了事,我只会哭得比你更痛,也会更恨没照顾好他们的人。” 沈氏深深地看了眼青麦,直看到她心里发毛,又说: “但我是主子,我恨哪个奴婢,即使没办法让他死,也能让他生不如死,或是父母子女生不如死。所以,要轻慢我的儿女,你们便掂量掂量后果罢。” 这话是对着所有仆人讲的,哪怕是在宋家自在惯了的李家夫妻,也生起了忌惮的心思。 宋老太太是个大咧性子,对仆人一向宽容,李家夫妻、青麦白穗,都是她买来的人,也是她调教的人,难免比较松散。 沈氏嫁进来后,并未怎么改过规律,仆人们没大的错处,她也不想显得自己严苛,如今借着青麦的事儿发作一通,也算是给他们紧紧皮子了。 第29 婆媳矛盾 沈氏话锋一转,又安抚道: “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事儿,至于其他的,犯个小错,偷个小懒,我不会计较。我家人口少,全赖你们帮扶;你们生病受伤、婚嫁丧娶,也别见外,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讲,我会尽力满足。只记住一点便罢,那就是忠心。” 底下跪着的两排仆人唯唯应是,虽然还有些小心思,到底是知道什么错不能犯了。 宋筠一直听着,看沈氏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训练下人,不禁感慨,这是个管理型人才啊。看来古代女眷,虽然读书识字方面远比不上现代女性,生活智慧却足够多。 沈氏看青麦被吓得差不多了,才给了她个结果。 “念你是初犯,我就不赶你回家了。只是,孩子我却不放心让你看了,你目前只需做一件事儿,那就是把二丫好好教出来,以后由她负责大姐儿的事。” “至于你打络子挣的钱,我也差人去打听了,你一共挣了一贯多铜子儿,可对既然你不想回家,那我就回了你爹娘,只是到底需要给他们点甜头,省得他们来闹事儿,你挣的这些钱,便舍了。” 这简直摸住青麦的命脉了:不好好干活去挣私房钱,那沈氏一句话就能让她把钱吐出来,还不会引来争议。 毕竟,“父母在,不有私财”,让丫鬟把攒的钱留给父母,这是教导仆人们懂得人伦孝道啊,谁也挑不出错来。 比起被爹娘随便卖了,私房钱被收走都不是大事儿了,青麦默默应了。 自沈氏发作了一通后,宋家的氛围就严肃了一些,小丫鬟们不敢忙里偷闲地站在廊下聊天了;宋念的小厮也不敢没轻没重地逗宋二郎玩儿了,面对沈氏时,连脚步都放轻了些。 宋老太太当时去了宋姑母家做客,回来后只觉得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一向常来找她聊天的李婆子不来了,活泼爱闹的青麦也不闹了。 她深觉奇怪,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主动去问李婆子,她只说“大娘子吩咐我做事儿”。这事儿,便做了好几日都没做完。 青麦更是忙得不得了,据说还要教导那个叫二丫的小丫鬟。 宋老太太只能和沉默寡言的白穗大眼瞪小眼。 白穗是个嘴紧的性子,知道这事说出口,显得像是在向老太太告大娘子的状,便闭口不言。 宋老太太无法,只得把整日待在闺房绣嫁衣的宋茹叫来,问她情况。 宋茹早就看不惯家里丫鬟婆子的惫懒样儿,也从不许自己的丫鬟和她们学。 只不过,她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不便违抗父母的规矩;守了寡回来,当家的已经是嫂嫂,她更不会越俎代庖。 所以哪怕看不惯,她也不曾说什么。如今嫂嫂用青麦立了规矩,她只有赞同的,便对自家亲娘说: “还不是青麦那丫头,没看好侄儿侄女,害得筠姐儿差点走丢。嫂嫂一直没腾出手解决这事儿,便趁着新下人到了,一起给他们立规矩了。” 宋老太太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她觉得,孩子既然没事儿,又何必把下人们吓成这样呢,倒显得宋家不够仁善似的。 她这么想的,便也这么说了: “你外祖家,农忙时,或办酒席时,都会请人来帮忙,做不好的,最多扣些银钱,哪有说要让他们‘生不如死‘的这叫什么话。” 宋茹自然有不同意见: “娘,这怎么能一样乡里乡亲的,和仆人,自然是不同的态度。” 宋老太太又说: “那你祖母,你爹,当年对待铺子里的伙计,也不这样。” 宋茹知道,自家娘亲年轻时没怎么用过仆人,只是劝了劝,让她不要为了个丫鬟和沈氏计较。 宋老太太虽承诺不去找儿媳妇的麻烦了,却难免对着宋茹带出来几句: “你这嫂子,厉害得很,等我动弹不了了,怕不是要踩在我头顶上。” 宋茹只得劝自家老娘: “娘,您这说得是什么话,嫂子也是为了咱家,家里主子少,仆人却多,若是不管束一番,养大了他们胆子,岂不是要侄儿侄女看仆人脸色” 宋老太太有些委屈,自己不过是下不来台念叨一句罢了,却招惹了女儿这么一段话,她难免口不择言: “你倒是我的好女儿,知道嫂子威风,便处处替她说话,浑不把我这个当娘的放在眼里。” 宋老太太一胡搅蛮缠,宋茹也不伺候了,接下来几天安安静静地在房内绣着嫁衣。 田满虽是老太太娘家亲戚,到底也觉得正院的味儿不太对,抽空便要去找宋筠玩儿。 宋筠这屋有个二丫,三个女孩子年龄相差不大,田满家中地多些,也只是乡下姑娘,平日也烧饭割草,并不嫌弃二丫的奴仆身份,便整日混在一块儿了。 宋老太太一时不察,自己院里的人便跑的跑,不出屋的不出屋,她又不能总找其他老太太唠嗑,难免觉得寂寞。 一寂寞,又想着这一切的源头,对着沈氏也有些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青麦,是她看上的丫鬟,一直也很喜欢她机灵活泼的性子,为了显示对儿媳妇的看重,才把她给了沈氏。结果沈氏借着青麦立了次规矩,倒显得她这个做婆母的对孙女儿不好了。 这便罢了,儿子隐隐约约向着他媳妇儿,闺女也向着这个嫂子,哪怕是她田家的侄孙女,也整日去沈氏院里玩。 宋老太太深觉被忽视了,或者说,在这家里丧失了话语权,开始对着宋念长吁短叹,想让他给老娘做主。 这事儿,要是让沈氏说,她还对婆母有意见呢:家里买了下人,却把他们当主子供着,老太太只想着有人陪她聊天热闹,却不想想儿媳妇和女儿做得活计比几个丫鬟都多。 宋老太太心里有疙瘩,沈氏亦委屈,对着丈夫宋念诉了通苦: “一个下人,只顾自己做私活,浑然不顾几个孩子的死活。大郎可是说了的,大姐儿叫了她好几声,她都不应。这样的丫鬟,我怎能轻易饶过她,还让她在我家继续做半个小姐,怠慢我的亲生女儿” 第30章 过冬 宋念握住妻子的手,深有同感,安慰道: “我知道,娘子已经做得很好了。” 沈氏继续说: “娘心中不满,觉得我在借青麦下她面子,可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相公是知道我的,我嫁进来这些年,何曾对娘不恭敬对外祖家,也一向亲近,田家的侄女来了,我是尽力招待,从不曾吝啬。” 宋念是觉得妻子做得没错的,可又不能说自家亲娘坏话,只得把他年幼时的事儿拿出来说: “娘一向是这个性子。我也曾与你讲过,自爹去后,族里很是有几家对我们冷嘲热讽,还想占些便宜,若不是姑母护着,我家比那赵家,也不如了。” 沈氏怜惜丈夫幼年失怙的经历,紧紧握了他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给宋念一些力量。 宋念安抚地拍拍妻子的手,继续说: “都过去了,等我考中秀才,他们便变了脸色,像东巷鑫族叔家里的婶子,是当年欺负我娘最厉害的,” 沈氏睁大了眼,这婶子,和宋老太太可是好姐妹啊,两家走动得很频繁。 宋念读出了妻子眼中的含义,笑说: “可不是,我娘就是这样,不记仇,也不把别人的过错当回事儿。这倒也有好处,咱家大度了,旁人见了,也会觉得咱家值得交好。 至于如何让他们知道咱家的底线,那就是我们做小辈的事儿了,娘做不来这些,就只能辛苦娘子了。” 宋念说了软话,沈氏就不气了,做儿媳的,也不好真的让婆母下不来台,只说: “原也是我没请示了娘,急急发作了丫鬟,明日便去给娘道个歉,再劝劝小姑,眼瞅着要出门子了,母女俩正该好好亲近亲近。” 第二日,沈氏一大早起来,帮着丈夫穿好衣衫,又替他佩好玉佩,才有功夫让青麦服侍着打理自己的衣裳。 这倒不是说宋念真的就必须让妻子服侍了,只不过是某种夫妻情趣罢了。宋老太太不在场的情况下,宋念也会给妻子端茶倒水、捏脚捶肩,倒是把丫鬟撇在一旁了。 待沈氏拢好发丝,上了头油,夫妻俩互相一瞧,都打理得妥妥帖帖,这才相携去了宋老太太院内问安。 沈氏既然决定伏小做低了,自然不会梗着脖子不低头,一进门就对宋老太太说了软话,又劝了宋茹。 宋茹并不是真想同母亲生气,尤其是即将出嫁,她再有主见,难免也心中忐忑,又愈加不舍,才和宋老太太堵了气。 如今嫂子开了口,她也就顺坡下了,给自家亲娘道了歉。 老太太和女儿重归于好,又高兴了,也不觉得沈氏下她面子了,还安慰沈氏: “小孩子嘛,总想着出门玩耍,一时看不住也是有的。” 然后她又说: “青麦这丫头,做活不行,好在比较机灵,你若是不放心她伺候孩子,我便把白穗给你。” 沈氏也有此意,只是她不便提,省得被认为是故意把犯错的丫鬟给了婆婆,如今宋老太太提了,她就顺水推舟了。 宋老太太不喜欢白穗沉默寡言,沈氏不喜欢青麦惫懒,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换了丫头。 沈氏只是想给下人们个下马威,可不是想让他们拘束不安。宋家小门小户,犯不上对下人们太严苛,她思量几日,便准备好好给他们做身冬衣,也算是犒劳他们这段时间的辛苦。 在北方,十月就已经有了寒意,沈氏还没清闲几日,就开始忙碌家里的事儿:对一个主妇来说,家务事属于看着没什么重要的,实则很磨人的工作。 别的不说,眼看日子一天天冷下去,家里人总该裁些冬衣,前段日子家里添置了一些布料,却一直没腾出空来做衣裳。 除了几个女眷,宋家也只有白穗、青麦以及宋茹的第一个丫鬟——碧桃,在针线上的手艺足以支撑宋家人穿出去见客,其他人都是马马虎虎。因此,近些日子,沈氏和宋茹一直带着三个丫鬟赶制冬衣。 宋筠看了几天,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娘,不能买吗这么做也太辛苦了。” 沈氏很欣慰地抬头看了眼女儿: “筠姐儿都晓得可以去买冬衣啦” 果然,无论哪个时代,大人们都会用这种答非所问的方式敷衍小孩,宋筠撇撇嘴,回答了沈氏的问题: “我们去布庄的那天,我就看到里面有做好的衣裳了。娘,我们为什么不买” 沈氏不知道该怎么给女儿解释:家里有夫人,却从外面买衣服穿,倒显得她不贤惠了。更何况宋家的家底,还不足以支撑去成衣铺子定制全家人的衣裳。 因此,沈氏只是转移话题道: “这就是我们女儿家的责任啊,筠姐儿大了以后,也会给家里人做针线的。等翻过年,筠姐儿也该学针线了。” 宋筠无奈,比起做针线,她更想下厨。不过看着沈氏这么辛苦,她到底是没好意思说出不愿意学这种话,而是去厨房找了李婆子,看能不能做些东西给家里人补补身子。 李婆子自然是不许宋筠动刀碰火的,沈氏那一通发作,宋家的下人,从上到下都皮子紧了些,让五岁的女童去做饭,李婆子虽然自诩是宋家老人,却也不敢触霉头,只好声好气地哄宋筠去旁的地方耍。 宋筠也没办法责怪人家,换她工作的时候,老板家五岁的孩子要指挥她,她也得偷偷翻白眼了。 露一手的目的达不到了,宋筠决定退而求其次,让李婆子做个火锅。 火锅这个吃法,可以说是包罗万象,贫富皆宜了。像她这种忙起来懒得炒菜又没什么钱的人,隔三差五就能买点蔬菜粉条,再来几块钱的淀粉丸子,凑一顿火锅。别问为什么没买火锅底料和羊肉,吃不起,就这么简单。 回到古代,成为有产阶级,火锅必须安排上啊,而且不用可怜巴巴地吃素火锅,完全可以自制鱼丸,再让李伯亲手切点羊肉片,配着宋家储存了一地窖的大白菜、白萝卜,绝对很美味。 牛油底料凑不出来,熬锅浓浓的羊汤也不错嘛。 宋筠把自己的想法对李婆子讲了,她倒是爽快同意了: 像宋筠口中的“火锅”,不就是贫寒人家吃不起油盐酱醋,又想吃口热乎汤时做的大杂烩嘛,只不过宋家人讲究,还要鱼丸肉片,煮在羊汤里而已。 李婆子一盘算,这吃法不会难吃,也不算浪费东西,也就给了宋筠一个面子,张罗起来了。 第31章 火锅 于是,在宋筠出主意的第二天,李婆子就把宋筠说的一锅汤、切好的白菜和萝卜、薄薄的羊肉片,以及手打的鱼丸端上了宋家人的饭桌。 涮好的羊肉片和清甜的萝卜白菜蘸入芝麻酱,再配上香菜、蒜泥,哪怕是沈氏这种不爱吃肉的素食主义,也吃得头也不抬。 宋老太太也爱吃,只是她有些舍不得这么吃,只让李婆子做了两次,就不许再吃了,对着儿女却是这么讲的: “整日吃羊肉,燥得慌,等着腊月天冷些,再吃。” 不过,她对着家里人不夸宋筠的“发明”好吃,吃过最后一顿火锅后,却去了隔壁的王家。 这户王家,倒不是宋姑母嫁去的那家,也没甚亲缘关系,这家世世代代在衙门做捕头,有些权势,也有些家底,家里的老太太和宋老太太,也算是一个圈子里的老姐妹。 王家也是一日三餐,王家大娘子正在追着小儿子柱子喂饭,看到宋老太太大中午的来串门,有些奇怪,又不能细问,只是招呼道: “婶子吃了饭吗家里刚炖了锅鸡肉,还没动呢,婶子一起吃些。” “不用不用” 宋老太太做出一副吃得很饱的样子, “唉,家里小孙女爱吃,这几天想出一个吃羊肉的法子,我家连着吃了好几天,都吃不进去肉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王家老太太正好端着盘子出来,听到了难免好奇,顺着问了句: “你家那筠姐儿,可才五岁,能想出什么法子” 宋老太太被质疑了,有些不满,高声道:“你可别不信,我家这丫头,已经随着她爹读书了,据说是在书上看到南方人会这么吃,只是吃的是兔肉,她就想着,放羊肉也好吃,才让我家下人做了试试。” 被她这么一说,王家人也来了兴趣,尤其是几个小的,正是爱吃的时候,都眼巴巴地看着她,想详细听听南方人的吃法。 宋老太太颇为自豪,自觉这种吃法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这方法听着简单,煮锅肉汤,羊汤鸡汤都可,然后把冻硬的羊肉片成薄片,再切些白菜萝卜,一起涮了吃。” 王老太太有些无语: “肉汤配羊肉,怎么吃都好吃,还用你家孙女儿想吗” 宋老太太可不愿意被老姐妹小瞧了去,继续说: “我难道是个没见识的吗如果只是单单肉汤煮羊肉,我自然不会拿出来说。重要的是还得配上蘸料。” 王家的小柱子听得一愣一愣的,馋虫被吊起来了,连连追问: “宋祖母,配什么蘸料” “用芝麻磨成的酱,再加些香菜蒜泥。” 王老太太一听就撇嘴: “这么金贵的东西,不好吃才有鬼了。”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芝麻是前些年才传入魏朝的,刚被摸索出磨酱的吃法,卖得比羊肉还贵一些。至于蒜和香菜,到了冬天也并不便宜。这么一顿吃下去,王老太太可舍不得。 宋老太太扬眉吐气,要的就是旁人家吃不起,她却吃到撑的效果,她又加了把火: “没办法,我家三个读书人,整日从早学到晚,不吃些好的,身体可吃不消。我那孙女儿是个孝顺的,才想出这么个滋补的法子。” 沈氏对自家婆母的性子很是了解,猜到她是要去邻居家炫耀了,虽然知道两个老太太不会真的闹别扭,却还是把小女儿派了去。 宋筠还以为沈氏是夸张的说法,走进王家,正巧听到自家祖母这句话,这才确认,果然还是做儿媳妇的了解婆母啊。 宋筠走过去,一副乖巧的样子对着王家婆媳问了好,又同自己的小伙伴——柱子打了招呼。 这附近和宋筠同龄的孩子并不多,大几岁的女孩都开始学针线学下厨,大几岁的男孩不是读书就是习武,只剩下宋筠和王家的小儿子,偶尔能在一起玩。 因此,王老太太对宋筠还是挺熟悉的,见到她来了,板着的脸也柔和了些,对宋筠说: “筠姐儿,来找柱子玩儿吗” 宋筠点点头,又补充道: “祖母昨天就说了要给王祖母拿盒糕饼,今天却忘了,我娘让我送过来。” 王老太太接过宋筠手中的匣子,对着宋老太太哼了一声: “也就是你娶了个好儿媳妇儿。” 王家人听了宋老太太的炫耀,说不馋那是假的,只是王家人口更多,王老太太三个儿子,又各有两三个孩子,一家子的银钱全在老母亲手中握着,谁也舍不得拿出日后有三分之一归自家的钱去让这么多人敞开了吃羊肉。 各房都有思量,王老太太又节约惯了,这事儿就按下不提了,一直到日后,王家终于吃了次火锅,却伴随着极为惨痛的经历。 王家的事,目前还没发生,先不提,目前对宋家来讲,最重要的是准备过冬的食物。 快到冬天了,往日挑担子卖菜的农户已经少了很多,这意味着,冬天若想吃些蔬菜,就得买富户庄子上用暖棚种的高价菜。 宋老太太可舍不得花这冤枉钱,让宋家几个男人抽出一天的时间,去拉了一车的菘菜芦菔,也就是古代品种的大白菜和萝卜。 大白菜不用怎么处理,或冻或晾干,都方便吃,也不怕坏。 萝卜却不能这么做,冻了就发苦了,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不能这么吃,晒干倒是可以,但是也不能整个冬天都吃干菜,只能用盐腌了,好歹保留些水分。 腌萝卜这事儿,宋筠熟悉。现代吃菜不用考虑季节了,北方人还是习惯了过冬储备萝卜白菜,腌成酸菜、或者做成泡菜,用猪肉炒了炖了,滋味很不差。 上辈子的奶奶,每年冬天都要做,宋筠从小就给她打下手,分哪几个步骤,放什么调料,都门儿清。 只是宋家丫鬟婆子好几个,没宋筠的用武之地。她想做个泡菜,却没辣椒粉也没苹果,白糖还是奢侈的调味料,放白菜和萝卜上,那属于糟蹋东西,只能满腹牢骚地被赶去王家,和柱子作伴。 第32章 生病 忙忙碌碌间,黎阳县下了第一场雪,一般来讲,开冬的第一场雪,都不会太大,最多算是冬天的预兆。今年却不知怎地,第一场雪就连着下了一天一夜。 放现代,只要不出门,下三天三夜的雪都不影响过日子。古代却不是,雪刚停,就有人来急匆匆地找了宋念,据说是县城外围有些房子都压塌了,死了些人。 宋念于公于私,都不能对这惨状视而不见,跟着朋友出了门,临走前嘱咐沈氏,让家里的下人把屋顶上的雪扫了,以防自家出事。 不说不注意,宋念一说,沈氏才发现自家屋顶也压了厚厚一层雪。好在宋家有些家底,隔几年加固一次屋子,不至于被压塌,不然就该是宋家被人救援了。 沈氏有些不放心,让李伯去外面雇了几个人,让他们帮忙将宋家所有屋顶上的雪都铲了,然后清理出去。 家里人忙忙叨叨的,小孩子难免被疏忽了一些。宋策宋箴是男孩,火力旺又壮实,日日迎着冷风去上学都活蹦乱跳的。宋筠这个在家裹得严严实实的却感冒了。 先天不足再碰上气温骤降,宋筠这小身板真的撑不住,几乎是下雪的第二天,她就开始嗓子疼,还“阿嚏阿嚏”地不停打喷嚏,难得有爹有娘的,她也养娇了,哼哼唧唧地叫唤个不停,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病了。 宋筠想撒娇,却把白芷惊到了:在乡下,得了病的孩子存活率是很低的,尤其是女孩,家里没钱给看病,死了也就死了。 她生怕小主子有个好歹,一边把柜子里的毛毯拖出来,给宋筠盖身上,一边急急跑去沈氏的院子。 沈氏来了,看宋筠眼神清明,额头也不烧,就很开明地征求宋筠意见: “筠姐儿,你看是找大夫来开些药呢,还是娘给你煮些姜汤梨汤,你浓浓地喝上两碗,再好好休息休息,说不定明儿就好了。” 宋筠前世感冒都是靠硬撑的,反正喝药也是一两周,不喝也是一两周,与其花钱买药,还不如买点好吃的呢。 因此,对于沈氏头一个建议,她欣然应允,却没想到,灌了两天的蒸梨汤和姜汤,不仅没好,反而开始发烧了,这么折腾了几天,把秋天靠羊肉养出来的婴儿肥又消耗掉了。 沈氏急得很,一开始她是不敢给宋筠吃太多药。她是学医出身的,自然知道药吃多了会败坏胃口,尤其对老人小孩来说,胃口不好就吃不进东西,恶性循环,身体只会越来越弱。 如今却没法顾及是否败坏胃口了,总要先把温度降下去再说。她差人去医馆请了好几次大夫,都因着最近生病的人太多没请回来,只有几个学徒给包了几包药,让拿回去吃。 宋念也急,对妻子说: “我也问了些大夫,医术好的,基本都被县衙征用了,这场雪灾,县里头还好些,郊区真是死伤不少,县太爷关注得紧,哪家都不敢在这个要紧的时候伸手去抢大夫。医术不精的,以及一些医婆子,我也不敢请,怕把孩子吃坏了。” 沈氏点头,叹气地说: “可不是呢,让他们来开药,还不如我自己开呢,好歹不会有毒性。” 稍微了解一些医学常识就知道,冬天是老人小孩很难熬过来的季节。哪怕是现代,一入冬,医院里的病人就会多出不少,更何况是古代了。 富贵人家还好,像宋筠,得了病,家里还舍得给她请大夫,抓药喝。贫苦百姓家的孩子,冻病、冻死,父母也只能让他们熬着,熬过了就长一岁,熬不过就化作一座孤坟,有的甚至连坟都不会有。 因此,县令这做法,倒也不能说有错,有家底的人家,病人总是更容易挺过来,家境不好的,若是政府都不管,那就真的是等死了。 只是,这话说了没两天,县令家的小公子也发烧了,再秉公无私的人,也不能拿自家孩子的小命做筏子,只能抽调了两个大夫回来,给县里各家各户生病的老人小孩看病,年轻力壮的都得往后稍稍,实在是人手不够用了。 宋念排队领了号,终于把县里的老大夫接了家里来,让他给三个孩子一起看看。 宋策和宋箴没病,为了预防,沈氏也让老大夫开了几副预防地方子。至于宋筠,说来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就是体弱才变得这么凶险。 他也没有好办法,只开了些苦药汁子,让宋筠一天两顿地喝着。 宋筠自己的小命,她当然更在意了。事实上,她的空间里攒了挺多感冒药和消炎药,分分钟都能拿出来喝。 之所以一直没动弹,是因为那些都是成人版的,她不确定小孩子吃了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更何况这具身体是个完全没被现代工业“污染”过的古代小孩,万一药效太猛吃出问题,那真的没人救得了她。 好在精心养了几年的身体,到底没那么差,在吃了好几天药后,宋筠终于好得差不多了。 从那场雪开始,似乎就预兆着今年不那么好过,哪怕是县里头,病了的人也不少,有的老人在夜里无声无息就去了。 小孩子更是不好熬,像宋箴的小伙伴之一,也病了。于是,宋家这边的药味刚散,王家的上空就飘起来药味。 王家宅子小,人却多,孩子们常挤在一起,难免互相传染,柱子是年龄最小的孩子,抵抗力低,一场风寒反反复复地不见好。 宋筠不敢给自己试感冒药,更不敢给柱子试了,犹豫了好几天,在听说小伙伴病重了,终于偷偷拿了半片药给他吃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什么用了。 第33章 一场死亡 她也是趁大人不注意,溜进小伙伴的房间后才发现,大约是古代人没打疫苗,又或者是这个时候的病毒更歹毒,以至于柱子的症状,比感冒要严重一些,甚至有些哮喘的趋势。 在她捏着药不知道该不该给他吃的时候,柱子的亲娘进来了,一看宋筠偷溜了进来,有些惶恐,一惯温柔的声音都变得尖厉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怕被染了病气吗” 宋筠被吓了一跳,没想到王家婶婶这么生气,她正想解释,却被她一把抱了起来,送回了宋家。在白穗把她往院子里抱的时候,还能看到王家婶婶细细碎碎地和沈氏说了些什么,表情凝重。 宋筠茫然地被换掉一身的衣裳,又被沈氏仔仔细细用热水洗了个澡,困倦地睡了过去。 等她因着一声尖利的哭嚎醒了过来,才看到沈氏正疲惫地守着自己。宋筠脑子里仿佛闪过了什么,涩然地问: “谁哭了” 然后宋筠就知道了,自己在古代第一个小伙伴,就这样没了命。 王家也是户殷实人家,不吝啬请大夫,还是失了个养到五六岁的男孩子,一家人愁云惨淡,看得沈氏和宋念也心有戚戚焉。 宋筠又重新喝起了药汤子,她再没医学常识,也反应过来了:柱子不是感冒,或者说不仅仅是感冒。 那是什么病呢 她一遍遍回想着最后一次看到柱子的时候,他困难的呼吸声,以及王家婶子过度紧张的表情,好像猜到了什么。是肺炎吗大概是。 肺炎,在这个时代算得上不治之症了,而且会传染,如果自己那天没有被迅速抱走的话,说不定也会得病,到时候怕是空间里的药都救不了她了。 宋筠有些被吓到了。说这话可能有点矫情,但她活了二十多年,还没见过死人。离她最近的一次死亡,是一个同学得了白血病,但是最后也治好了。 她连着做了几日噩梦,有点后悔没早点把药拿出来,她空间里有不少消炎药的,哪怕后遗症再严重,也比丢了命强;又觉得害怕,古代的人命,真的太脆弱了。 又惊又吓,再加上上次的病好得还不算利索,宋筠又一次病倒了。 沈氏一向是个坚强的人,都忍不住掉泪了。宋老太太也发愁,王家死了个孙子,她也感同身受,自家这仨孩子,折了哪个都不成啊。 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老太太习惯性地选择找大姑姐求助。这下子,宋姑母都得了信儿,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个游方大夫,送了过来。 在宋家被折腾的人仰马翻的时候,赵家老太太得了信儿,一瘸一拐地被丫鬟搀扶着来了宋家。 人家拖着病体上门,宋家只有感谢的份儿,哪怕她提出了要给宋筠念段经驱驱邪,宋家人也应了。 宋筠心想,连迷信的手段都试了,喝个药又有多难呢总要试一下,不然岂不是永远不敢用空间里的药物 也不知道是游方大夫的偏方管了用,还是现代的胶囊更见效,在赵老太太念完经的第三天,宋筠就好得差不多了。 宋筠好了,沈氏却累病了,其实是太过劳累以至于免疫力下降,被宋筠传染了。 宋老太太却不知道啊,信了未来亲家的说法,只以为家里有邪祟作怪,给早死的老头子念叨了一晚上,让他庇佑家人;又试着给沈氏念了段经,却没了效果。 宋念不太信这套,请了大夫,给沈氏把了脉,开了药,宋家又开始日日熬药。在宋筠忍不住想碾碎半片感冒药偷偷加在沈氏的水里的时候,沈氏到底是年轻力壮,扛了过来。 某日,终于办完丧事的王家婶婶来找沈氏说话,肉眼可见地憔悴了很多。 她是个温婉的女人,王家妯娌多,孩子多,各房有各房的小心思,也就是她脾气好,作为大嫂,从来是个吃亏了也不计较的性子,才维持住王家兄弟三个的和谐。 只是,失了小儿子的王家婶婶,难得地温婉不起来,对着沈氏讲: “柱子生病的时候,就一直说想吃筠姐儿说的那种羊肉。我寻思着,天儿也冷,吃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这房出钱买,总不会让家里吃亏。更何况,一个孩子,病得那般可怜,就是拿公中的钱吃一顿,又怎么了” 沈氏认同地点点头: “这话没错,你家人多,又只有王大哥一个人有活计,难免节省些。只是既然孩子想吃,嫂子拿自己的钱买了便是。” “呵,做叔叔婶子的,因为怕影响名声,就不许侄儿吃顿想吃的饭。我那婆母,也爱活个稀泥,只说等柱子病好了,就做主买几斤羊肉煮了吃。” 沈氏听到这里,已有些不忍了,结果如何已经很明显了,柱子没撑过去,若是让孩子临死都不得如愿,那也太残忍了。她都不忍心追问了。 王家婶婶明显是怨气深重,继续说: “我自认为这些年没有对不起他们王家人,我夫君挣的钱,向来是一家子一块儿使,这也没什么,他是老大嘛,又接了我公公的班,供养弟弟们,也是应该。却不想,我们忍耐了,人家倒是抖起来了,花着我们大房的钱,还生怕自己没面子,吃顿肉的事,也能计较个没完。” “我家孩子那个爹,哎呦,也是个愣的,怕弟弟们委屈,他弟弟怕他受委屈吗这下好了,我儿子是被他们磋磨死了,他们还想好好过日子他们就是没心没肺不在意,我也不能饶了他们。” 沈氏没法说什么,若是一意顺着对方的话说,倒显得是在挑拨王家几房的关系了,只能安慰她: “姐姐,你还有别的孩子呢,总要为他们想想。” 王家兄弟三人的关系,到底是因为一顿没吃上的火锅有了裂痕。到终于吃上的时候,却是翻过年后,王家分家时的“散伙饭”。 这样的结局,无论是把火锅带上宋家食谱的宋筠,还是随口和老姐妹炫耀的宋老太太,都意想不到的。 第34章 腊月 宋念看着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也怕自家出事,决心给家里人好好进补,便拨了钱给李伯,让他隔三差五去集市买些羊肉羊骨。 宋老太太舍不得吃芝麻酱和蒜泥,也舍不得拿好好的肉汤涮菜吃,李婆子就连着做了段日子羊羹。 这么吃倒也不错。秋天过后正是羊肉肥美的时候,买骨头也会带些肉碎,煮了后还算是是汤白味正,香气浓郁。 宋家人吃肉羹,也不能让下人硬扛着,毕竟伤寒是会传染的,于是宋家的下人们隔段时间也能喝碗羊汤去去寒气。 为防补得过头,沈氏又让李婆子配了准备腌得水淋淋的白萝卜。宋家上至老太太,下至宋筠,都没心疼钱,很是吃了段时间羊肉。 这么补着,腊月也到了,在古代,春节的重要性不容忽视,哪怕是日子比较好过的宋家,也盼着好好过一个年,见见亲人。 因此,沈氏刚忙完冬衣的事儿,就张罗起了年货。 宋筠自入冬病了一场,就不被家里人允许出门了,只是每天被抱着在院子里透透风,着实把她憋得不轻,一听沈氏要去集市,她先闹了起来,想跟着沈氏一块儿去。 宋老太太心软,看孙女儿眼巴巴地瞅着,也替她说了话: “筠姐儿这段日子也没病过了,在家也呆了很久,给她穿厚一点,带她出去看看。” 田满还在宋家住着,沈氏带了自家女儿出门,自然不能让田满在家待着,更何况快过年了,田满也快回家了,总得让她出去逛逛。 于是,沈氏带着两个女孩出了门,宋箴原本也想跟着出门,却因为在学堂不认真上课,被宋念押着在家练字,只能幽怨看着妹妹幸灾乐祸的表情,又连连嘱咐沈氏: “娘,给我多买些糖。” 宋策也难得地不再维持“读书人”的高冷形象,主动提出想要一匣子酥油鲍螺。沈氏自然是都应了,过年嘛,哪有不让小孩子吃零嘴的。 集市果然全是过年的气氛了,往日绝不许小摊小贩在自家铺子门前摆摊的掌柜,如今也宽容了很多,甚至自己都挑了些低价打折的货物,在门口支了摊子。 农闲时节有些手艺的农民,常年走街串巷的货郎,都聚集到了集市,街两边全是摊位,卖头绳的,卖荷包的,卖木头雕的钗子手镯的,甚至还有当街写对联写家信的落魄读书人。 当然,要说技术含量,还是得看各家铺子: 必须说,古人玩起节日限定款,比现代人也不逊色。香粉头油胭脂等,换个喜庆的匣子,价格就凭空贵了一些;糕饼果子,原本是用荷叶、竹编盒子装的,如今也改成陶瓷罐、木头盒,还或印或刻着生肖的图案。 沈氏很冷静,绝不愿意被商家的噱头糊弄。宋筠却激动了,这简直是艺术品啊,这种古朴的、诗意的、有历史内涵的…… 哪怕穿越过来好几年,宋筠还是很喜欢这些手工制品,尤其是每年的生肖都不一样,总得凑齐一套。 田满常年在村里待着,没见过这些,兴趣比宋筠还要大些,不住地拉着宋筠的手,问她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沈氏想着,家里倒也不差这些钱,给孩子们买几盒,就当哄他们开心了,于是买了好几盒刻着吉祥图案的酥油鲍螺和糖果子,然后才采购了更多普通包装的糕饼,用以待客。 最热闹的摊位是卖零嘴的、卖沙糖的、卖竹编玩具的,都是既便宜又讨小孩子喜欢的东西。这些赶年的摊子被小孩子们围着,又不断吸引着更多小孩。 玩具,对很多人家来说,是完全没必要买的东西。自家有些手艺的,就用木头用主意做一个,自家没有,那就随着孩子四处疯跑着找乐子。 但这毕竟是过年,做父母的再节俭,也禁不住孩子的央求,于是,卖玩具的摊位面前,围了一圈小孩子,又围了一圈大人,不断有惊呼声或哭喊声传出来。 宋筠不太感兴趣,尤其是她看到几个孩子流着鼻涕,用手一抹,就要去抓玩具或抓吃的,不由得一阵恶寒。 田满年龄大了一点,更不感兴趣了,于是沈氏带着两个孩子去卖年货的店里转悠: 买了些红纸,回去做红封或者写对联;又买了些门神年画,尽量保证每个屋子都有;最重要的是爆竹,如果不买,不提宋箴,宋策都会怅然若失的。 零零总总买了不少,沈氏让白穗回去送了趟东西,她则带着两个女孩找了家食肆,要了三碗稠稠的羊肉羹,边喝边等白穗过来。 等白穗送完东西回来,沈氏几人的购物之旅,才进入了今天的重头戏:卖肉。 这个时代的猪肉的确腥臊味更浓些,要想做的好吃,需要更多的调味品。说实在的,有去腥所需的调味品的花费,也够买些羊肉吃了。因此猪肉在宋家这种中等条件的人家,是很鸡肋的存在,也就是贫苦百姓没条件讲究味道、又想补补营养,才会买一些。 宋家要买的,是鸡、鸭、鹅、鱼、羊,以及一些县中富户在庄子上用暖房种的蔬菜。他们吃不了,就会分出一部分在自家铺子里卖,宋家其他时候是不太舍得买的,实在是太贵,用宋老太太的话说,买斤菜的钱都够吃顿羊肉了。 老太太发了话,其他人也不违背,日日白菜萝卜地吃着。临过年,沈氏才敢做主去买些新鲜的青菜。 所有这些食物,肉类是要买够一两个月的,反正冬天的北方,天然拥有保鲜的冰柜,肉是放不坏的。 至于蔬菜,至少买够吃用半个月的——等过了大年三十儿,捧着银子去买菜都买不到了。而按老习惯,大年初一一直到月底,都是走亲访友的时候,客人上门,用白菜萝卜招待,就太敷衍了。 宋家采买了很多的鸡鸭肉和鹅肉,或腌或卤或炸,厨房的食物香气和烧火时的烟雾,与黎阳县家家户户的香气和烟雾汇聚在一起,升腾在空中,似乎要驱散这个冬天所有的寒意。 柱子家也重新有了欢笑声,倒不是王家人冷血,而是这个时代,孩子夭折得太普遍了。不提天花痘、水痘、疟疾、肺痨这种大病了,哪怕是一场伤寒,一次呛到,都有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可以说,真正成年前的孩子,都像是寄居家中的客人。父母祖父母,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走。孩子去了固然伤怀,有别的孩子在膝下闹着,他们也就走出来了。 虽然残酷,但也只有这样,才能应对医疗水平低下的环境中,一次又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 第35章 年前的准备工作 年货备得差不多,就要给长辈们送年礼了。 宋念家这支,虽然好几代单传,但是宋家族人却有不少,绝大多数都在黎阳县。 宋念这些年出息了、地位高了,不代表他就不需要去亲戚家走礼了,反而更得带着妻子和长子,恭恭敬敬去拜访族老、族长,还要捐些米面杂粮给族中的困难人家。 宋老太太也不闲着,要准备给亲戚们的礼物,还要登记各家送过来的礼物单子。旁人家也就罢了,今年多了个赵家,更需要谨慎应对。 赵雁林动作很快,白家事了后,就把一双儿女接了过来。 儿子赵桦今年八岁,目前在家随他读书,只等着翻过年后送去王璞父亲开的书院;女儿赵桐和宋筠是同年生的,身子却比宋筠弱,整个冬天都养在房内。总之,两个孩子,宋家都没见过。 虽然没领着孩子上门,赵雁林还是体贴地给宋家三个孩子准备了礼物,宋家自然不能忽视对方的一双儿女,更何况那是宋茹未来的继子继女,可不能从现在就埋了隐患。 宋老太太有些发愁地对着女儿说: “府城长大的哥儿、姐儿,送些什么才合适呢咱家这仨孩子,收到本书,收到个玩具,也能开开心心地拿去用。赵家孩子却不一样,送个普通的器具,说不定人家用着不顺手,反而还以为咱家在敷衍他们。” 宋筠深觉自家兄妹三人被祖母看低了: 宋家虽然没什么更出息的人,王家却有一个在府城做官的王璞,还有一个随丈夫在南方做官的王珍。这两家虽然不回来,却每年都会给宋家寄年礼,自然少不了宋策三兄妹的份儿。 因此,新奇玩意儿,他们见得并不少。之所以对赵家送来的礼物很热情,其实还是为了让宋茹开心而已,怎么在老太太嘴里,就成了他们没见过世面了 宋茹不欲母亲烦心,只安抚道: “不过是送个心意罢了,男孩送笔墨纸砚,女孩送首饰绢花,也足够了。更何况府城长大又如何,如今回了县里,总也得喝县里的水,吃县里的饭,有什么可嫌弃的呢” “总要送他们喜欢的。” 宋筠被宋老太太搂在怀里,听着她们母女俩对话,也有些发愁。 宋茹是个很细心的女人,带了宋筠很长一段时间,称得上细致入微,她把对宋筠一半的功夫用在继子继女身上,赵家也不能说她苛待了,只是小孩子能不能接受多了个继母,就不好说了,还是要好好经营第一印象的。 宋筠如果是再大一些,还能遮遮掩掩地提供些甜点的方子。可她如今只有五岁,沈氏还没教她下过厨,想出来火锅,勉强能推到宋念书房的游记身上,西式甜点却不是那么好找借口的,也只能跟着宋老太太发愁。 她隐约想起沈氏劝她学针线时说的那句话,再结合赵家俩孩子幼年丧母的经历,突然来了灵感: “做衣服,我就喜欢娘给我裁的衣裳,娘说只能给家里人做衣服。” 宋老太太一听,也发现这主意不错,小孩子的衣裳,只要布料柔软些就好,倒也不必用多金贵的料子。更何况宋茹翻过年来就要嫁进去了,给两个孩子做件衣裳以示亲近,对方也挑不出什么错。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宋老太太铆足劲儿,要让女儿做两件体现她手艺的衣裳,开了库房,特意选了极其柔软的细布做内里,又挑了王珍刚托人捎来的南方丝绸做外罩。 宋茹针线活做得很有水平,这倒不是宋老太太的家传,而是她在冯家的时候,跟着位守寡的婶娘学的。 对方在夫家守寡,冯家又对嫁进来的媳妇儿吝啬,她难免日子窘迫,只能靠给绣坊做活维持生计。 宋茹常帮她去卖绣活、买针线,偶尔还给她带些吃食用品,她感念侄儿媳妇的帮助,就传了手艺给宋茹。 冬天的衣裳,是做不了多合身的,小孩尤其如此,略大一些是正常的。赵榕的完全可以比对着宋策的身形,赵桐年岁和宋筠相仿,身形应该也差不太多。 宋茹做惯了侄子侄女的衣服,对尺寸早已熟悉到不用测量了,紧赶慢赶,终于在几天后把两身冬衣赶制出来,随着宋家的年礼,一起送去了赵家。 赵家是什么想法,宋茹也没工夫去打听了,因为已经到了小年这日了。 小年,看名字就知道,隆重程度只比大年三十小一些,算是新年的彩排工作。 过年,活人要过,死人也要过:除了准备自家人吃得东西,家家还得准备祭祖用的食物,像宋家这种有读书人的家庭,还得写篇祭文,烧给祖宗看。 过了小年,春联也得备上了,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印刷春联,全靠手写。宋念如今是宋家族人中学问最高的一个了,有很多族人都带着些自家做的年货,来找他求春联。 这是一年中,宋老太太最觉得荣耀的时刻,那些嘲讽她坚持供儿子读书的亲族,如今都得承认她的远见。 于是宋老太太自过了小年,脸上的笑意就没下来过,等田富冒着冬天的寒风赶车来县里接女儿的时候,宋老太太还煞有介事地分了一副对联给田家,让田富回家贴在大门上,沾沾文气儿。 好在沈氏妥帖,早就备好了给外祖家的年礼,其中就有几副集市买的年画,随着对联一起,但也不显得突兀。 沈家并未回黎阳县,只捎了年礼,以及沈父沈母给宋家人备的常用药膏药丸。 事实上,沈家已经好几年没露面了: 沈家从县里到府城开医馆,固然是靠医术打通了上层的关系,也是靠着每年给普通百姓提供的低价药包、义诊得到了支持。 一年中从春到冬,对贫寒人家,几乎都是易生病的季节,自然,义诊也是每月都得办两三天,由老两口坐镇。 沈舅舅则是负责日常业务,还要替父母做好义诊的保障。这样的事儿,单单靠医馆里的坐堂医和几个学徒并不足以撑起。 沈氏知道娘家人的忙碌,却还是有些怅然的。养女儿就是这样,一旦嫁了人,跟自己的父母是见一日少一日。 按理讲,她是该带着丈夫和孩子去府城看看父母的,只是整个冬天都忙忙碌碌,她又不敢带着孩子大冬天出门,只能作罢。 宋念猜出妻子为什么伤感,对这个情况,他是有些愧疚的,只能尽力准备给岳家的年礼。 第36章 过年了 待仆人们做好吃食,打扫了房子,贴了春联,就到了除夕。 一家七口人,虽比不上大家族的热闹劲儿,却也够温馨。准备了近一个月的食物,精挑细选地组成了年夜饭的宴席。 只是,菜端上来了,还不能落筷,需得听长辈们总结一下过去一年的收获,再展望一下对第二年的期待。 这套路,宋筠已经经历了四年,倒也习惯了。 她一边握着筷子,一边听老太太说话: “今年呢,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很好,也就是冬天的时候筠姐儿母女俩病了几场,好在也没出事。可见日后还是得多注意身体,多吃些好的,尤其是羊肉,又好吃,又滋补,不比你们几个小孩子夏天买的那些饮子强” 宋箴和宋筠偷笑,老太太这怨念也太深了,今年夏天天气热,他们三个拿着零钱隔三差五去买酸梅汤和果饮,引得老太太心疼钱,一连念叨到冬天也没放过他们,到了大年三十,竟然又说了一次。 宋老太太一看这俩孩子的德行,就知道他们听不进去,白了他们一眼,懒得计较,转而说起了自家女儿的婚事。 不过,在她碎碎念地畅想了十几分钟宋茹的婚后生活以及儿子考上进士后宋家的发展后,宋筠还是有点坐不住了,眼看着荤菜逐渐不再冒热气了,再等下去,就没法吃了。 宋筠看了眼浅浅笑着、听得专注的沈氏,又看了看全程点头如捣蒜的宋念,选择用手戳戳宋箴的侧腰。 作为老太太最爱的小孙子,宋箴做很多事都比宋筠方便,她也习惯了威逼利诱对方去替自己从老太太那里要点稀罕的零食。 如今只能靠他去打断老祖母漫无边际的谈话了。 宋箴果然反应很快,被戳得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看向宋筠,却忍住了,而是对宋老太太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祖母,菜都快凉了,我们边吃边讲。” 宋策很敏锐地发现了弟弟妹妹的小动作,他是个方正的性子,好在不算死板,知道这是妹妹饿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 宋老太太谈兴正浓,被孙子一打断,还没来得及不开心,就觉得腹中的饥饿感泛了上来: 大年三十这天,从早到晚都在准备年夜饭,不只下人受累,主人家都是只吃了些糕饼垫巴,一直到晚上,宋家才正经坐在饭桌旁。 于是,哪怕是再多话想说,宋老太太也觉得,先吃饭再说。 她拿起筷子伸向了饭桌正中央的烧羊肉,其他人的目光就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等她吃了第一口,宋念、沈氏、宋茹也举起了筷子。 长辈们动筷子了,兄妹之间就没什么好讲究的了,瞄准各自想吃的东西就夹了过去。 餐桌上最引人注目的,绝不是“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之类的大荤,也不是“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之类的禽肉,而且蔬菜。 发得脆生生的豆芽、比夏天时略小些却很鲜嫩的青菜,把吃了一冬天白菜萝卜的宋家人的馋瘾都勾了出来。 宋家算是饮食好的,白菜萝卜常配肉吃,或涮或煮或炒,但是就算把这两样做出花儿来不还是白菜萝卜么,就这两大样,整吃了一冬,别人受不受得住,宋筠不知道,她却吃腻了。 过年,暖房菜买了不少,而且这种菜金贵,不早点吃完就放坏了。宋筠这回没了顾忌,频频用筷子夹菜吃。 用罢年夜饭,让李伯在院子里点起了煖火盆,一阵阵松柏香气袭来,青色的烟雾蒸腾而上,又逐渐变淡,巷子里已经响起了爆竹的声音,还有孩子们追逐尖叫的声音。 宋念也带着三个孩子在大门外面点燃了了鞭炮。 宋策和宋箴还颇有兴致地试着点了点火,宋筠却全程离得远远的: 这古代爆竹,说是半个武器都不为过了,一点火,竹竿就爆开了,还噼里啪啦地飞溅,气氛倒是衬托得好,只是地上却铺满了碎屑。 点过爆竹,宋老太太想着也没有用到下人的地方了,就让他们也整治几个菜,回他们的院子里吃年夜饭了。 院子里只剩宋家几口人,或倚或靠地在椅子上坐着,絮絮地聊着天。 旁边的小茶几上还摆着茶盏和果盘,其实都不饿了,却还是要吃一些,以对抗逐渐袭来的睡意。 大人们还好些,宋筠和宋箴,只熬了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了。尤其是宋筠,望着院子里的火焰的时候,不自觉地困了。 宋筠是第一年守岁,前几年她年龄还小,受不得冷,也受不得风,基本上吃完饭就被抱回去睡觉了。没想到今年还是撑不住。 沈氏看着两个孩子都困了,又见大儿子也有些懵,便对婆母说了一声,和丈夫两个人一起送三个孩子回去睡觉。 宋策和宋箴年龄大了,几年前就搬出了父母的院子。宋筠却还在父母院子里住着,原名二丫、如今叫作白芷的丫鬟陪住在她闺房的外间,方便时时照看。 宋筠是个睡觉踏实的人,被沈氏送回去后,就抱着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才晕晕乎乎地由着白芷帮她换了衣裳、编好头发,洗漱一番后去给长辈们拜年。 她到的时候,两个哥哥已经到了,正跪在蒲团上,准备拜年。 放刚穿越的那一两年,宋筠可真跪不下去,如今倒也习惯了,毕竟是古代的传统,大家都要跪长辈跪祖宗,她也没什么被折辱的感觉。 她利利索索地到宋箴身侧跪了下去,随着两个哥哥说了几句拜年的话,然后依次从祖母、父母、姑姑手中接过吉祥样式的银锞子。 拜完年后,一家人吃了顿丰盛的早食,宋念带着两个儿子去祠堂给祖宗们磕头,宋老太太带着沈氏去准备族中男人们祭祖后要吃的饭食。 剩下姑侄俩在家闲坐。宋茹不能去,是因为她是“不吉利”的寡妇;宋筠不能去,是因为她年龄不够。 不过这倒是因祸得福了,虽然没能从祖宗那里得到什么保佑,却也没像其他人那么辛苦。 第37章 去拜年 等宋念父子三人回来的时候,膝盖都青了;在家养尊处优惯了的宋老太太婆媳俩,也累得够呛。 逼得老太太对着儿子直抱怨: “要不是里面有你祖父祖母和你爹的牌位,我才不去伺候那群族老呢。他们也配挑拣我做得饭好不好吃我呸,我养大了举人儿子,是给他们一群糟老头子做饭的人吗” 宋念无奈,每年都有这么一天,自家老娘每年都因这事儿生气。可真的不参与族中活动,他又怕影响自家名声,只能安慰道: “娘,您就当赏赐他们尝尝您的好手艺呗。左不过就这一天的事儿,你让他们过过嘴瘾又如何” 沈氏也笑,顺着丈夫的话说: “可不是,我瞅着有几家婶子,看您的穿戴首饰,那眼都红了;再一见您手这么细白,一点冻疮都没有,怕不是回去就要和家里人吵架啊。您想,反正您做的饭,相公和大郎也吃了,也不吃亏,但他们几家可是年都过不好了。这还不值得您高兴吗” 宋老太太一听,乐了,寡妇怎么了,寡妇有个好儿子,比伺候糟老头子可舒服得多呢。 这么一想,她心气也平了,想着明天还要拜年,就赶晚辈们回去休息,省得起晚了耽误时间。 初一祭祖,初二就要回娘家: 田家比较远,又在村里,宋老太太可禁不住折腾,只打发儿子去一趟,给长辈们拜个年就作罢。 宋念去了一天,被外祖父、舅舅们、表哥表弟们灌得醉醺醺地回来,引得老太太连着嘟囔了一晚上,连自己亲爹都被她编排了一通。没办法,谁让念哥儿是她宝贝儿子呢,儿子喝醉了,当娘的自然心疼。 沈氏父母在府城,更是去不了,沈氏只能写封信,附上给父母做的衣裳,托信客送过去。过年期间,有信客负责邮寄东西,自然,价格是很昂贵的。 宋老太太舍不得这钱,想训这个媳妇儿不懂得节省,不过一看到女儿宋茹的脸,想到她那些嫁妆,也就不好意思找儿媳妇的麻烦了。 从初三开始,宋家就要开始拜访亲友了,于情于理,第一站都应该是宋姑母家。 天微微亮的时候,宋筠就被白芷唤了起来,她一边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一边问正给她在燎炉前烤衣服的白芷: “二丫姐姐,你要和你大哥回去看父母吗还是他们来看你们” 白芷比刚来宋家的时候长高了一些,跟着青麦、白穗学了段时间丫鬟的职业守则与行为规范,性格也沉稳了很多。 哪怕宋筠提到了她很久没见的父母,她还是动作稳稳的,一边左右平移着衣裳,一边回答: “大哥说家里不能只有李伯一个男人在,所以托村里人捎信儿,让我爹明天抽空过来一趟。”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高门大户、普通百姓想过个好年,自然了,盗贼也想过个好年。有的年前收入颇丰,过年期间就休息了;有的却正想赶着主人家走亲访友、仆人放松警惕的时候来干一票。 古代仆人好买,护院可不好找:普通百姓里,从小就吃得饱、力气足,长大又要卖身为奴的成年男人太少了;更何况还有忠心与否的问题。 宋家买得起下人没几年,也没能力买了男孩子从小培养。好在魏朝承平几十年,治安还算不错,宋家又住在捕快家附近,安全性有保障,就一直没把买护院这事儿看得太要紧。 宋筠得知了白芷哥哥的意思后,坐马车里和家里人提起,宋念还有些不以为意: “王家大哥常年和那些人打交道,他们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偷东西的。更何况,菘蓝一个半大小子,随着阿策做好小厮就够了,还能指望他当护院吗” 宋筠一听,也放下心来,古代土着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会出事儿。 却没想到,也不知是菘蓝有乌鸦嘴的功能,还是注定要有这么一遭,宋家还真来了“恶客”。 当然,这事儿,正坐着马车去王家拜年的宋家人目前还不知情,宋筠还颇有兴致地时不时撩开帘子看窗外的景色。 王家为了开书院,早就在城郊买了块地,建了个园子,王家家眷为了方便自家孩子读书,也随着住在那里。 书院地广屋多,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远了。若是放在平常,远点也就算了,放在过年期间,就很要命了。 路上车多人多,都是走亲访友的,挤挤挨挨谁也不让谁,若不是顾及着过年,怕是都能打起来。哪怕是这样,前面有个牛车和驴车撞到一起,还是让两个赶车的人横眉怒视对方好几眼。 宋筠瞧得直乐,扶着帘子的手一直没放下来。但是冷风嗖嗖地刮着,宋老太太不太乐意了,她年龄大了,可受不得风,开口阻止道: “行了,五岁的大姑娘了,有点样子,怎么瞧个没完” 宋筠只能讪笑地把帘子放下去,也觉得自己越活越没眼力见儿了,全然忘了车上全是老幼妇孺,受不得冻。 她把帘子放下,转而百无聊赖地摸着沈氏手腕上戴的镯子。 这是宋念过年前给沈氏买的,当然了,作为上有老母、中有妹妹、下有小女的中年男人,他还是很一碗水端平地给宋老太太买了个镶玉石的抹额,给宋茹买了一支簪子,给宋筠买了一对珠花,总之,很体贴家里女人就是了。 走走停停地,就到了王家的园子,赶车又走了一段,才穿过了读书的地方,进入王家的宅子。 王琦已经带着儿子王绍出来迎接了。王琦挺拔瘦削,王绍更是十几岁的纤细少年,父子俩站一起很有气质。 车子近了,才发现这父子俩的脸颊和耳朵红彤彤的,这是被冻的,车上的人虽然心知这是人家为了等自己,却还是忍不住一乐。 下了车,宋念让墨竹赶了车去车棚,一边和表哥聊天,一边带着家人朝内宅王家走去。 第38章 因祸得福蹭了本字帖 王璞今年还是没有回来,他妻子也留在府城操持家务,只把已定了亲的大女儿王雅维送了来,算是出门子前再来祖父母膝下承欢一段时间。 宋策很自然地和表哥王绍凑在一起,他俩都随着王举人读书,不仅是表兄弟,还是同窗,日日厮混在一处,哪怕有段时间没见,却毫不生疏。 反而是宋箴,比两个哥哥小几岁,玩不到一起,只能噘着嘴,不情不愿地跟宋筠左一个右一个被沈氏拉着向前走。 到了正厅,两家人互相拜了年,寒暄一通,王琦的妻子陈氏打发自家侄女儿——王雅维,带着两个妹妹去她房间说话,又让王纶带两个弟弟去书房玩耍,很明显是王家有事要和宋家谈。 宋筠一步三回头地被大表姐牵着走,很是不舍,她也想知道具体是要谈什么啊! 王雅维是十六岁的少女,削肩细腰,长条身材,五官虽然平庸了些,却很有读书人家女孩的书卷气。 宋筠是第一次见她,必须说,这个养在府城的王家长孙女,比王琦的女儿王雅纤虽然长相差了些,气度却颇为优雅,更重要的是对宋筠的态度好。 就像此时,王雅维一边吩咐丫鬟去准备零嘴,一边和煦地关心宋筠: “妹妹喜欢吃些什么身体可好些了如今在读书吗” 不管真情还是假意,表面上则是滴水不漏的,不像坐在一旁的王雅纤,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还频频用手拽堂姐的衣袖,不让她和宋筠聊天。 从旁观者的角度,九岁的女孩子,对五岁的表妹这个态度,实在是令人费解,换个真正的五岁女孩,怕是要吓哭了。 宋筠却心知肚明,转而和王雅维聊得更开心了: “多谢雅维姐,我娘只说让我少吃些油腻的就好。” “身体也大好了,全靠姑奶奶给找的郎中,喝了几副药,就没再病了。” “我爹冬天没什么事做,在家带我二哥读书,我也跟着略认了些字。” 王雅维带着真诚的赞叹: “你这个年岁,能识些字,已经很有天分了。哪怕是女子,不必科考,也很该多读些书,明些事理总是好的。” 这话就有些交浅言深了,而且不像是对五岁表妹说的话,宋筠用余光瞥了眼王雅纤,见她果然脸上有一点挂不住,不禁暗喜: 反正和王雅纤关系也好不了,还不如气气她,省得她总觉得自己的包容是胆怯无能。 宋筠重重点头: “我祖母总说雅维姐读书很好,不逊于男儿。” 王雅维一笑,倒没晾着亲堂妹,又说王雅纤最近也在读书,让表姐妹俩多多交流。 王雅纤对着宋筠敢摆谱,对着堂姐却不敢硬来,只是不情不愿地应了。 宋筠却是顺杆子往上爬,还想暗戳戳内涵一次王雅纤,于是甜甜地对她一笑,说道: “雅纤姐可是有手好字,据说二伯父还曾为姐姐特意寻了字帖练字。不像我,刚刚开始读书,写字还是东倒西歪的。不知道雅纤姐都是怎么练的字啊” 王雅纤有点骄傲,又不想让宋筠觉得自己因为她的一句话而高兴,抿着嘴,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全然没发现自己已经憋红了脸。 宋筠见她这样,更想使坏了,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有些失落地低了头,问道: “雅纤姐怕是觉得我的字太差了,所以才不想理我。” 王雅纤这下子憋不住了: “怎么,你问我,我就要回答吗练字是要有天分的,家里还得有钱买好字帖,你又没有,我和你说了也没用。” 王雅维只得打圆场: “你还小呢,刚开始练字,谁都这样。我这里正好有本字帖,娟秀端正,是当年的陆夫人所书,很适合我们女子来练。我也用不上了,正好给表妹。” 宋筠有些欣喜,没想到拜个年,还能有这样的好事。这个陆夫人,她是有所耳闻的,据说是前朝一官宦人家女眷,改朝换代后,因着颇有才名和贤名,被请去女子书院做了先生,一手字尤为出名,引得很多贵妇人求她的手书,去给自家女儿做字帖。 虽然这女子书院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沉寂下去,但是当年那些惊才绝艳、不输男人的女先生们,却成为众多闺阁女子心中的“精神领袖”。 这字帖,想必也不是为自己准备的,王璞家送的年礼,已经包括了给自己的礼物。 宋筠一边思量着,一边看了眼王雅纤,见她果然气鼓鼓的,心下了然,只怕对方早就盯着这个字帖了,没想到被自己截胡了。 宋筠可不觉得对不起她,事实上,如果不是王雅纤针对自己的行为做得太明显,王雅维也不至于拿本好字帖出来,归根到底,人家还是为了自家堂妹维护名声呢。 宋筠却不在意,亲堂妹,再不讨喜,也比第一次见的表妹更亲近。而且她本来也不准备把她俩之间的矛盾告知长辈们,省得两个老太太烦心,于是很痛快地应了,连声道谢,接过王雅维的字帖,就放进了自己的小背包里。 这小背包,是她按前世常见的双肩包的样式说给了白芷,让她帮忙做的,虽然手艺粗糙些,也没什么图案,却很好用。 宋筠背着出门,只是为了装手绢、水壶和一小纸包零食,没想到却方便自己放书了。 王雅维对这个怪模怪样又有些丑的背包虽然不太理解,却体贴地没讲话。 于是,宋筠就这么愉快地在王家蹭了顿饭,得了些压岁钱,背着本字帖离开了。 路上,她还在想,王雅纤虽然讨人厌了一点,却傻了唧的,针对人都针对得这么没水平和不加掩饰,如果这时代的宅斗都这样,她倒是不介意去斗一斗,就当生活的调剂了。 第39章 恶客上门 宋筠开心了,王雅纤却委屈地对着自家亲娘大哭了一场,引得陈氏心疼不已,一方面是为了女儿,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字帖。 她对丈夫拐弯抹角地上了通眼药,却只得到一句: “雅维的字帖,又没说一定要给雅纤。更何况就咱家闺女那笔字,用那么好的字帖反而浪费。倒是筠姐儿,据说四岁就主动提出要读书,很该好好学学写字。” 陈氏气得牙痒痒,觉得从公婆到丈夫,再到长房的侄女,都有些过于偏心宋家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安抚女儿。 按理讲,以宋、王两家的关系,表姐妹间很不该这么不和,实在是王雅纤的脑回路太奇葩,宋筠再怎么考虑到王举人和宋姑母对自家的好,也觉得没必要惯着她了。 这事儿,其实还要从王琦的妻子陈氏说起。 陈氏嫁过来的时候,王家已经开了十几年书院,王璞也中了举,王家日子算是很好过了,宋家却因着宋念多年读书而略紧张,虽考了秀才,却还是没多少来钱的门路,宋念只能厚着脸皮继续随姑父读书,时不时还要受姑母的接济。 对陈氏来讲,宋家一直是占便宜的穷亲戚,宋念是抢占自家夫君教育资源的竞争对手。 也就是古代了,娘亲舅大,宋念亲爹虽然死得早,却是王家两兄弟的亲舅舅,陈氏没理由阻止公婆帮扶宋家。 要是换了现代,陈氏分分钟能发帖吐槽:论我那扶弟魔婆婆和妻管严公公是如何把家产分给外人的。 哪怕是古代,陈氏该不满还是不满,哪怕宋家逐渐起来,对陈氏来讲,却还是靠着王家才能过上好日子的破落户。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左不过是在她的一双儿女面前,露出些许对宋家的不屑,也不至于让表姐妹关系这么差。 只不过,陈氏家中有个守了望门寡的妹子,她自觉亲妹子比宋茹这个嫁过去又守寡的表小姑子更贞洁,又认为大伯哥和自家更亲近,应该把赵雁林这种优质鳏夫留给自己妹子,却不想被宋茹“截了胡”。 这新仇旧恨的,让她对宋家更为不满了,连带着王雅纤也被洗了脑,总觉得宋家人讨厌。 王雅纤被接触不到其他人,更不敢长辈们甩脸子,最后就把不满发泄到宋筠头上了。 宋筠是挺喜欢王家的,尤其是姑奶奶和姑爷爷,对宋家不吝惜照顾,对她也一向很好。只是宋家欠王家再多,也没欠到陈氏和她女儿头上,她可犯不上对着她们卑躬屈膝。 更何况,和赵家这门亲事,王璞比起给弟妹的妹妹,肯定是更愿意留给亲表妹,这也无可厚非。 总之,宋筠可不惯王雅纤这个毛病,完全不准备把字帖还给她,来换一个和平相处,反而兴致勃勃地想着该怎么用这个字帖。 一直到马车驶进自家宅子所在的巷子里,听到一片嘈杂声,宋筠才把思绪抽了回来,诧异地透过车帘看了过去。 宋筠隐隐约约看到自家门口围着一群人,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连忙指给正在闭目养神的宋老太太和沈氏看,宋茹也探着头好奇地看了过去。 沈氏有些迷茫,隐约对在自家门口哭闹的老太太有点印象,却想不起来是谁。 宋茹可不是沈氏,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谁了,不禁有些恼怒。紧接着,宋老太太也反应了过来,恨得大骂: “这杀千刀的老虔婆,怕是又想来拿她那死鬼儿子做筏子,来祸害我茹娘了。” 这话一出,别说沈氏了,宋筠都知道这是冯家来人了。 必须说,这家人鼻子是真灵,之前几年从来不露面,今年突然出现,却正赶上宋茹再嫁。 只是宋念带着宋策半路下车,去同窗家拜年了,如今车上只有一个赶车的墨竹、八岁的宋箴,哪怕是宅子里,也只有一个李伯,以及宋策宋箴的两个小厮,一个不过十岁,一个只有八岁,都顶不了用。 剩下的全是女眷,而冯家却跟了好几个成年男人来,如果硬碰硬,很明显是要吃亏的。 宋筠有点担忧,冯家如果不管不顾,那宋茹这婚事儿还真有可能受影响:有孝道和守节这两顶大帽子压着,赵家不见得愿意蹚浑水。 如今也只能希望冯家不会破罐子破摔了。 宋老太太也想到了这点,又气又急,让墨竹把马车停在角落,打发他去隔壁王家找帮手。 王家人其实早就注意到宋家出了事,只是听那老太太的话音,是宋茹的婆家人,这就属于家务事了,他们也不敢胡乱插手,只能静静围观。 墨竹上门求救,他们还有些踌躇:这事儿,管了容易里外不是人;不管,万一宋茹婚事受影响,又难免得罪宋家。 墨竹只能连声保证: “王老爷,冯家带了好几个男人。老太太让我来,倒也不是为了让您如何,只是想震慑一下冯家,省得他们对女眷不敬。” 王家老大一听这话,便也应了,招呼两个弟弟,随墨竹出了门。 墨竹去王家求助的时候,宋筠正偷偷透过车帘观察进展。 只见冯家老太太正坐在宋家的宅子前又哭又喊,她身侧的几个男人则不停砸门,可以说是软的硬的都用了。 宋筠大开眼界,看了一眼宋茹:这姑姑也太能忍了,就这么个撒泼闹事的老太太,她还准备替对方儿子守寡。 宋筠这么想了,也这么说了: “姑姑,冯家人一直是这样吗” 宋茹察觉到侄女疑惑的目光,有点尴尬,喃喃地说: “之前不是这样啊……” 宋老太太白了眼孙女: “你祖母我难道是个傻子吗冯家老太太如果一直是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让你姑姑嫁过去。” 沈氏拍了女儿一下,让她不要再火上浇油了,扭头又劝婆母: “娘,我们下去,让茹娘跟两个孩子先在车上等等,一会儿去王家躲一躲。” 第40章 宋老太太嘴炮技能输出中 宋筠已经偷偷在空间里找好防狼喷雾了,就怕万一打起来,宋家人吃亏,没想到沈氏一句话,直接让自己远离“战场”了。 宋茹怎么好意思让嫂子为自己出头呢,反而劝沈氏带着俩孩子去王家躲躲。 宋老太太不耐烦了,她看到王家人已经出来了,自觉有了底气,迫不及待想下车去手撕前任亲家,看儿媳妇和女儿磨磨唧唧的,不禁催促: “好了,有王家兄弟在呢,冯家人还能真和我们打起来都去。” 宋家一行人刚下了车,冯家老太太就注意到了,立刻对着宋茹的方向哭诉起来: “我那可怜的儿子呦,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下,妻子却要嫁给旁人了。” 宋茹不想把家事摊开来讲,只冷冷地说: “您要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明白我是怎么变卖嫁妆首饰给夫君治病的事吗” 有瓜,宋筠耳朵都支楞起来了,听这意思,难道冯家人还不愿意给自家人治病 而且她敏锐地发现,这话一出来,巷子里其他人家也开始开了一丝门缝,伸出头来围观。 冯家人有些恼羞成怒,大概也是觉得宋家没什么帮手,有个男人忍不住走了几步,想过来抓住宋茹,却不想正碰到王家老大,被他一把制住了。 王家人一表明立场,其他几户邻居也不好偷偷围观了,纷纷打开房门,走出来撑腰,有的还想满足一些自己的好奇心,一个劲儿撺掇宋茹说明白她亡夫的死亡真相。 宋茹并不想现在和冯家闹翻,她毕竟做过人家的儿媳妇,只是看着前任婆婆,像是在问她该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一切说清楚。 冯老太太到底还不至于完全不在乎脸面,只得继续卖惨: “我那儿子,没福气,得了治不好的病,全家倾家荡产给他治,却还是早早去了。” 巷尾有户人家的老太太,半是好奇半是恶意地问了一句: “那您今天来,是为了茹娘再嫁的事儿吗” 宋老太太不防被熟人背刺了一把,原本积蓄着准备等进了家就发泄给前任亲家的怒气,先对邻居使了出来: “好你个碎嘴皮子的老婆子,我闺女再不不再嫁,关你屁事不是你儿子上赶着勾搭寡妇,给人家养孩子的时候了” “总比你闺女不守妇道……” 敢这么明晃晃得罪宋老太太的人,也不是善茬,立刻就要怼回去,被他儿子羞红了一张脸拉了回去。 只听那老太太临被拉回家,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嫌弃儿子给自己这个老娘丢人了。 宋老太太已经破了功,却没过了瘾,又望向冯家老太太,一张嘴就是冯家黑历史: “怎么,你家那老头子、大儿子小儿子上青楼又玩得没钱了想来我家讹一把还是你把两个儿媳妇磋磨得回了娘家,得给儿子高价娶新妇” 宋筠的手正在背包里紧攥着电棍呢,时刻准备给冯家人来一下,只是再紧张的气氛,都被自家祖母的花式骂人给搅合轻松了。这老太太,真是嘴炮小达人,亏她还一直以为古代读书人家的女眷,都很知书达理呢。 宋筠仰望地看着宋老太太,沈氏却有些不快,怎么能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说这种话呢 她难得地反驳了婆母的话: “娘,您何必和他家计较,没得失了身份。咱家也不能次次被冯家上门一讹诈,就给点钱,她那儿子就算论斤称两的卖给咱家,也不值这些钱。正好王家大哥也在,不若一起去公堂上摊开了说明白。” 宋筠疑惑:她印象里,冯家人从来没出现过啊,谈何总来讹钱呢 事实上,不只宋筠疑惑了,冯家人可更疑惑了: 冯老太太之前几年没穷到来宋家耍无赖的地步,一直端着架子,还真没要过钱,但她又不敢肯定自家俩儿子有没有做这个事儿,因此只憋着不敢开口。 她身后跟着的三个仆人倒是没什么看法,自己主家什么德行,他们心里也清楚,保不齐大爷或者三爷在外面或赌或嫖地没了银子,来宋家打了秋风。 一看冯家人这心虚的样子,其他人就也默认冯家的确经常来宋家讹钱了。虽然他们也没注意过,只是这事儿,沈氏也不至于说谎,瞬间就更鄙夷这家人了。 冯家的气势被戳破,冯老太太又怕自家儿子真被带到公堂上,毁了名声,她内心还指望着儿孙光耀门楣呢,只得软了语气: “这是念哥儿媳妇,可不能这么说,茹娘既然已经归家,我们自然不会干涉她的婚嫁,又怎么会来讹钱呢” 沈氏点点头,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 “我就知道,都说冯家在县里名声极好,对内宽和,对外仁善,倒是我小人之心了。伯娘这次来,想必是为我家茹娘添妆的罢既是如此,那便进屋再说。” 在院内顶着门的李伯和菘蓝倒也机灵,立刻开了门,热情地迎冯家人进门,仿佛不是他们拦着不让对方进去一样。 王家大哥看气氛已经不太差了,就先让两个弟弟回了家,他则是跟着宋家人一起进去,多少算是个助力。 沈氏喊过菘蓝,让他去找宋念,又让白穗带着两个孩子回他们夫妻俩的院子里休息,生怕孩子们被吓到。 事实上,宋箴和宋筠都是胆子大的孩子,并不想远离战场,当着沈氏的面可不能这么说,只能乖乖地随白穗回去。 却说宋念那头,接到了菘蓝传来的信儿,问明白具体过程,就知道自家娘子已经基本把事端平息了,最起码能把冯家糊弄过一阵儿,倒也不太急着回去,反而想把赵雁林拉去解决问题。 宋家为了赵家都被他前任岳家给针对了,那赵家为了宋家吸引一下冯家的火力,也很应该。 宋念其实也不仅仅是这么恶趣味地要拉赵家下水,实在是冯家毕竟是妹妹的前任婆家,他想对付起来,还真是轻不得重不得。 宋老太太和沈氏说几句难听话也就罢了,毕竟是妇道人家,最多被说一句不够讲理,并不能代表宋家的意思。 宋念却不能硬着来,那就成了他们家让妹子攀了高枝儿,就对付前任亲家,显得太过势利。 反倒是赵雁林,作为宋茹已定了亲的丈夫,很有资格和冯家对话:不管怎样,宋茹已归家,又定了亲,赵雁林就算是内定的监护人,冯家来闹事,侵犯的是他的权力。 第41章 冯家事了 赵雁林一听宋念这意思,也明白了症结所在,只得苦笑地说: “看来你我两家,结亲的时候都看走了眼啊。” 宋念没话讲了,要说冯家这门亲事,他当年也是打听过的,谁也没想到竟被骗了过去。 赵雁林让小厮去安排了车,宋念也心安理得地坐了上去,他可不想走回去,这大冷的天,谁受得住。 路上,宋念详细对准妹夫讲了冯家的行径,好让他有个了解。 赵雁林越听越觉得一言难尽:大舅兄考察自己的时候那么精明,怎么和冯家结亲的时候出这么大纰漏。 宋念深觉被他的眼神侮辱了,想着一会儿要用对方,只“呵”了一声,心想,冯家再有问题,也比那被流放的白家强。 两个人各有思量地进了宋家,宋老太太她们已经了解清楚了冯家来闹事的原因: 倒是让老太太说准了,冯家能这么不顾体面,的确是在女色上栽了跟头。 冯家老三,看上了一户人家的女儿,不知怎地,就因此摊上了人命官司,被抓去了大牢。 这上下打点,安抚受害者家属,都得用钱,冯家苦苦撑着的空架子可管不了用了,只能来宋家讹一笔。 赵雁林进来,正巧听了一嘴,他当然不会信冯家一面之词,还是决定再打听打听事实真相,再决定怎么借此机会把冯家打怕了。 冯老太太认识宋念,却不认识赵雁林,一听他是宋茹订亲的对象,不免有些嫉恨:自家越过越差,这宋家倒是越来越好了,一个寡妇,竟然嫁去了更好的人家。 赵雁林察觉到这老太太眼里的不善,有些嗤笑。他和哥哥作为从小丧父、被族人欺负的半个孤儿,对这种不善的眼神可太熟悉了,也太知道该怎么报复回去了。 他理都没理这个老太太,反而对宋老太太放柔了语气,恭恭敬敬地拜了年,这才貌似疑惑地看向冯老太太,问道: “不知这是哪位长辈” 宋老太太知道是儿子把赵雁林找来的,也不怕家丑外扬了,把冯家人的身份,以及他们来的目的都说了一遍。 赵雁林一听,立刻正色道: “这话原本不该我来说,毕竟茹娘还没真正嫁给我。只是冯家当年的行径,我在府城也有所耳闻,可以说是悚然听闻了。宋家大度不计较,已经是宽厚了,您冯家却不该继续若无其事地来攀这个亲家。” 他又有些歉意地对宋老太太说: “老夫人,倒不是我故意打听您家的事儿,只是邻县县令和我大哥有些交情,他早就知晓此事,也曾愤怒于治下竟有这般狠毒的人家,碍于您家并不计较,他才放了一马,如今看来,倒是不该轻拿轻放了。” 宋念心想,你可真会胡扯,明明在马车上第一次听说,又成了县令说的了。不过冯家如今这做派,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县令,即使接触了,人家也不会信他们说的话,倒是能扯虎皮一用了。 冯老太太一听,已经惶恐了,她身后的几个仆人,也互相使了眼色,难免有心思活泛的想另谋他就,省得随主家一块儿出事。 宋茹看着赵雁林三言两语就把冯家唬住了,虽然觉得他足够聪明,但也觉得对方的心机有些深沉。 只是,能护住家人的,总比冯二郎那逆来顺受的强些,宋茹也没太考虑赵雁林的性情,左右如今还没嫁过去呢。 冯家老太太被半威胁半哄骗地送走了,王家老大和赵雁林被宋老太太留下吃了顿饭,这才回家。 虽然出了冯家一档子事儿,到底是有惊无险,宋家又拜访了几家亲友,也接待了几户人家,出了正月,才逐渐恢复平静生活。 过了年,隔壁的王家就开始闹腾着分家,王家老大虽然比媳妇更亲近老娘和兄弟,到底也因为儿子去世前家里人的冷漠伤了心,坚决要分开过日子。 整个王家,除了大房颇觉轻松,另外两房都愁云惨雾,甚至隐隐怨恨宋老太太多嘴,才引发了这场矛盾。 不过,王家如何想,还真影响不到宋家的气氛了,主要是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宋茹的婚事在三月初,基本上出了正月,赵、宋两家就从上到下地动了起来。 大人们忙着准备婚事,两家的男孩子们相携去王家的书院读书了,只剩下宋筠和赵桐,在家无所事事,就被凑了一起,提前培养表姐妹的感情。 两个人刚见面,还是有点尴尬的,最起码对宋筠来说是这样,因为当时她正蹲在地上和白芷研究怎么种土豆,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说她是乡下野丫头也差不离了。 而赵桐,就是现代人想象中的古代贵族女孩的样子,娇弱、羞涩、衣着讲究。 宋老太太本以为孙女会像往常那样乖乖巧巧地坐着读书,她才半是炫耀地带着赵家祖孙俩直接来找孙女,万万没想到出了岔子。 哪怕是亲祖母,看着孙女儿这个样子,也觉得在未来亲家面前抬不起头了,只能把过错推到白芷身上: “你这丫头好生惫懒,让你看着大姐儿,你却让她跟着你在地上挖土” 被宋老太太一骂,白芷有些惶惶地站了起来,又把宋筠拉起来,给她拍身上的土,试图弥补些过错。 宋筠有些不好意思,白芷原本是不让自己上手的,奈何拗不过小主子,才把最后的环节交给她去做。却没想到,恰好被宋老太太和赵家祖孙俩看到了。 宋筠知道宋老太太是心软的人,连忙跑过去对着她撒娇: “祖母,是我非要做的,不是白芷的错。” 宋老太太有点嫌弃宋筠一身一手的土,一边指挥青麦给宋筠换衣服洗手,一边招呼赵家祖孙俩回到正厅,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嘱咐宋筠: “换完衣裳,来正厅和姐姐一块儿玩。” 第42章 认识了新的小姐姐 待宋筠收拾完,带着白芷去了正厅,两个老太太已经坐着喝茶聊天了。赵桐百无聊赖地坐着,既不吃糕饼,也不喝牛乳,任她身边的小丫鬟团团转地围着她劝着。 赵老太太看向孙女儿的眼神都带着忧愁,对宋老太太诉苦: “我家这些孩子呀,我最愁的就是桐姐儿。从小怕她养不活,养到现在,她又不好好吃东西,整日吃得跟猫食一样少。” 宋筠震惊,据宋念所说,赵家的饭食做得很精细讲究,这都吃不下去,自家姑姑这便宜女儿,看来很不好养啊。 宋老太太有些自得地道: “我家这几个孩子,都养得粗糙,给什么都能吃得进,再加上我家茹娘,有手好厨艺,把几个侄儿侄女养得很是健康。” 两个老太太,一个有意让对方了解自家孩子的好,一个有意显露自家女儿的贤惠,聊得火热,倒是没空管两个孩子了。 赵桐到底是做姐姐的,主动对宋筠打招呼: “你就是筠姐儿罢” 宋筠心想,这古代仕女一样的的姐姐,不会下一秒就要问我“妹妹可曾读过书”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乖巧地对着赵桐点点头,叫了一声: “桐姐姐。” 赵桐明显对宋筠在院子里做的事儿很好奇,打过招呼后就直奔正题: “你方才在做什么呀” 宋筠有点纠结,说自己在种菜,会不会显得宋家的教育有点问题但是说自己在玩土,比种菜还不好听,她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说了实话: “呃……我捡到几粒种子,白芷姐姐说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菜的,我就想种了看看。” 宋老太太也很好奇孙女儿在做什么,只是有客人在,她不愿意多提,如今赵桐问了,她便竖着耳朵听着。 “你们两个小丫头哪见过什么种子,既是在咱家捡的,想必就是家里买的那几样。” 宋筠心想,还真不是,种出来你就知道了。 赵桐到底是个小孩子,对这事儿更感兴趣,拉着宋筠的手,又扭头看向赵老太太,表示想去看看。 赵老太太自然应了,也没有不放心,反正一人带了个小丫鬟,轻易出不了事儿。 就这样,两个女孩子一起蹲在地上,看着略微湿润的土地,畅想着会长出什么样的果实。宋筠看她的确感兴趣,又想着自己在家待着也挺无聊,于是撺掇道: “桐姐姐,你喜欢的话,就常来找我玩,我们一起给它浇水。” 赵桐身体弱,不常见人,在府城没有小姐妹,也没有什么可以玩的东西,几乎没有迟疑,就点头同意了,不过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 “妹妹,你什么时候方便” 宋筠想了想,下午还想睡懒觉。再晚一些,宋念就回家了,她还想蹭书房,于是建议道: “早一些,可以一块儿吃午食,我家厨娘做饭很香的。” 赵桐皱皱鼻子,她从小就吃药,苦药汤子喝多了,胃口也不太好,吃不得腥、吃不得荤、吃不得油腻的食物。 但是身体越不好,家里人越想让她多吃些有营养的,恶性循环,她越来越不爱吃饭了。 不过刚认识的妹妹对她发出邀请,她舍不得拒绝,还是点头同意了。 回去和两位祖母说了这事儿,两个老太太都挺乐意,两家马上就真正成亲家了,孩子们能相处得好,她们自然是愿意的。 基本上看到赵桐吃饭时的样子,就知道赵老太太为什么那么担心这个孙女儿了: 实在是赵桐的胃口是真的小,而且极为挑食,不吃鸡蛋,也不吃肉,更不乐意吃饭,只挑了几口素菜,就一脸释然地放下筷子。 宋筠忍不住感叹一句世界的参差了: 虽然古代缺乏很多调味料,以至于味道没那么多层次,但是这新鲜的、真吃虫子长大的的鸡鸭鹅肉,纯正的土鸡蛋,一点农药都没打的蔬菜,她在现代根本都吃不起好么! 不然也不会就着李婆子这马马虎虎的手艺,还能吃得这么香。而赵家请了三四个厨娘,都没成功让赵桐爱上吃饭。 等宋念他们回来,宋老太太就和儿子商量起了赵桐来玩的事: “桐姐儿今来和咱家丫头玩,两个人相处得不错,也说好了以后常来,估计午食也就在咱家吃了。” 这个时代,在亲戚家吃饭、暂住、甚至长住,是很常见的事儿,像田满,在宋家一连住了好几个月,衣食住行皆和宋家子女一致,临过年才被接回家。 赵桐虽然和宋家没血缘关系,却是宋茹铁板钉钉的继女,论关系,比田满还亲近些。因此,宋念没有异议。 宋筠补充了一句: “可是桐姐姐不爱吃饭,今天来家里只吃了一点点菜。我们是不是改改做菜的方法总不能让姐姐饿着肚子回家。” 宋老太太尴尬了一瞬,家里孩子说了好几次觉得李婆子做菜太敷衍,只是她一直觉得食材好就够了,此时想着可能被赵家人觉得自家厨娘水平不行,才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连连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我明日就和李婆子说,让她赶紧改善一下手艺。” 沈氏想得更远些,干脆趁此机会提出给女儿安排自己的院子: “娘,我想着,俩孩子年岁相仿,若是处得好,既是表姐妹,又是手帕交,难免常来常往。那最好还是在家里给桐姐儿准备个小住的房间。 而且咱家筠姐儿也大了些,也该自己住了,还不如趁这个机会,给她收拾出个院子,再给桐姐儿安排个歇息的屋子,省得俩孩子在我们院里玩得不自在。” 宋老太太自然是应了,赵桐常来,自己闺女也能常回来呢,这是好事。 宋筠借着赵桐,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地方,虽然不能听宋念夫妇说些八卦了,却也有好处,那就是自由度更高了些,空间里的东西,偶尔能拿出来用了。 因此,在宋策宋箴占了个院子后,宋筠也有了自己的院子,只有三四间屋子,没两个哥哥的院子大,倒也绝对够她住了。 第42章 认识了新的小姐姐 待宋筠收拾完,带着白芷去了正厅,两个老太太已经坐着喝茶聊天了。赵桐百无聊赖地坐着,既不吃糕饼,也不喝牛乳,任她身边的小丫鬟团团转地围着她劝着。 赵老太太看向孙女儿的眼神都带着忧愁,对宋老太太诉苦: “我家这些孩子呀,我最愁的就是桐姐儿。从小怕她养不活,养到现在,她又不好好吃东西,整日吃得跟猫食一样少。” 宋筠震惊,据宋念所说,赵家的饭食做得很精细讲究,这都吃不下去,自家姑姑这便宜女儿,看来很不好养啊。 宋老太太有些自得地道: “我家这几个孩子,都养得粗糙,给什么都能吃得进,再加上我家茹娘,有手好厨艺,把几个侄儿侄女养得很是健康。” 两个老太太,一个有意让对方了解自家孩子的好,一个有意显露自家女儿的贤惠,聊得火热,倒是没空管两个孩子了。 赵桐到底是做姐姐的,主动对宋筠打招呼: “你就是筠姐儿罢” 宋筠心想,这古代仕女一样的的姐姐,不会下一秒就要问我“妹妹可曾读过书”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乖巧地对着赵桐点点头,叫了一声: “桐姐姐。” 赵桐明显对宋筠在院子里做的事儿很好奇,打过招呼后就直奔正题: “你方才在做什么呀” 宋筠有点纠结,说自己在种菜,会不会显得宋家的教育有点问题但是说自己在玩土,比种菜还不好听,她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说了实话: “呃……我捡到几粒种子,白芷姐姐说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菜的,我就想种了看看。” 宋老太太也很好奇孙女儿在做什么,只是有客人在,她不愿意多提,如今赵桐问了,她便竖着耳朵听着。 “你们两个小丫头哪见过什么种子,既是在咱家捡的,想必就是家里买的那几样。” 宋筠心想,还真不是,种出来你就知道了。 赵桐到底是个小孩子,对这事儿更感兴趣,拉着宋筠的手,又扭头看向赵老太太,表示想去看看。 赵老太太自然应了,也没有不放心,反正一人带了个小丫鬟,轻易出不了事儿。 就这样,两个女孩子一起蹲在地上,看着略微湿润的土地,畅想着会长出什么样的果实。宋筠看她的确感兴趣,又想着自己在家待着也挺无聊,于是撺掇道: “桐姐姐,你喜欢的话,就常来找我玩,我们一起给它浇水。” 赵桐身体弱,不常见人,在府城没有小姐妹,也没有什么可以玩的东西,几乎没有迟疑,就点头同意了,不过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 “妹妹,你什么时候方便” 宋筠想了想,下午还想睡懒觉。再晚一些,宋念就回家了,她还想蹭书房,于是建议道: “早一些,可以一块儿吃午食,我家厨娘做饭很香的。” 赵桐皱皱鼻子,她从小就吃药,苦药汤子喝多了,胃口也不太好,吃不得腥、吃不得荤、吃不得油腻的食物。 但是身体越不好,家里人越想让她多吃些有营养的,恶性循环,她越来越不爱吃饭了。 不过刚认识的妹妹对她发出邀请,她舍不得拒绝,还是点头同意了。 回去和两位祖母说了这事儿,两个老太太都挺乐意,两家马上就真正成亲家了,孩子们能相处得好,她们自然是愿意的。 基本上看到赵桐吃饭时的样子,就知道赵老太太为什么那么担心这个孙女儿了: 实在是赵桐的胃口是真的小,而且极为挑食,不吃鸡蛋,也不吃肉,更不乐意吃饭,只挑了几口素菜,就一脸释然地放下筷子。 宋筠忍不住感叹一句世界的参差了: 虽然古代缺乏很多调味料,以至于味道没那么多层次,但是这新鲜的、真吃虫子长大的的鸡鸭鹅肉,纯正的土鸡蛋,一点农药都没打的蔬菜,她在现代根本都吃不起好么! 不然也不会就着李婆子这马马虎虎的手艺,还能吃得这么香。而赵家请了三四个厨娘,都没成功让赵桐爱上吃饭。 等宋念他们回来,宋老太太就和儿子商量起了赵桐来玩的事: “桐姐儿今来和咱家丫头玩,两个人相处得不错,也说好了以后常来,估计午食也就在咱家吃了。” 这个时代,在亲戚家吃饭、暂住、甚至长住,是很常见的事儿,像田满,在宋家一连住了好几个月,衣食住行皆和宋家子女一致,临过年才被接回家。 赵桐虽然和宋家没血缘关系,却是宋茹铁板钉钉的继女,论关系,比田满还亲近些。因此,宋念没有异议。 宋筠补充了一句: “可是桐姐姐不爱吃饭,今天来家里只吃了一点点菜。我们是不是改改做菜的方法总不能让姐姐饿着肚子回家。” 宋老太太尴尬了一瞬,家里孩子说了好几次觉得李婆子做菜太敷衍,只是她一直觉得食材好就够了,此时想着可能被赵家人觉得自家厨娘水平不行,才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连连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我明日就和李婆子说,让她赶紧改善一下手艺。” 沈氏想得更远些,干脆趁此机会提出给女儿安排自己的院子: “娘,我想着,俩孩子年岁相仿,若是处得好,既是表姐妹,又是手帕交,难免常来常往。那最好还是在家里给桐姐儿准备个小住的房间。 而且咱家筠姐儿也大了些,也该自己住了,还不如趁这个机会,给她收拾出个院子,再给桐姐儿安排个歇息的屋子,省得俩孩子在我们院里玩得不自在。” 宋老太太自然是应了,赵桐常来,自己闺女也能常回来呢,这是好事。 宋筠借着赵桐,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地方,虽然不能听宋念夫妇说些八卦了,却也有好处,那就是自由度更高了些,空间里的东西,偶尔能拿出来用了。 因此,在宋策宋箴占了个院子后,宋筠也有了自己的院子,只有三四间屋子,没两个哥哥的院子大,倒也绝对够她住了。 第43章 招待小客人 对沈氏来说,随着女儿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因此,哪怕她知道宋筠说不出个所以然,却还是象征性地问了宋筠对新房间的需求。 宋筠的确不太懂古人的房间都需要什么,在中式审美上也差了沈氏好几个台阶,但她知道有什么能让自己过得舒服——比如沙发、躺椅,最好还有个书桌、梳妆台。 至于室内厕所和室内厨房,这就有点不现实,如今的时代,还没有太好的除味除油烟的系统,没办法完全照搬现代布置。 好在,如今她是万恶的封建地主家的小姐,未来还可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倒恭桶、接洗澡水等活,也不用她来做,倒也没什么不方便。 她连描述带比划,给沈氏介绍了一下自己希望拥有的家具。 只是,沈氏听完就否了,沙发是不用想的,没有弹簧不说,家里也没奢侈到能让她用那么多布料和皮毛去达成一个能把身体陷进去的效果。 躺椅、书桌、梳妆台倒是好办,让木匠现打便是。沈氏虽觉得宋筠如今不太用得上,还是让木匠加急给她做了书桌和梳妆台,甚至买了一面铜镜。 铜镜清晰度远不如玻璃镜,但在如今也是种奢侈品。小户人家的女孩,得宠一些,嫁妆里能放一面;不得宠的,大概一辈子也很难拥有自己的铜镜。 宋筠空间里倒是有大大小小的好几面镜子,但是都没办法拿出来用,最起码目前不能,所以这面铜镜,也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了。 宋筠要搬家,沈氏自然差人去赵家说了,省得赵桐来的时候家里乱糟糟的。 这么忙忙碌碌地,宋筠终于搬进了自己的院子。第一晚,沈氏还怕女儿不习惯,特意来瞧了好几次,见宋筠睡得很香,白芷也战战兢兢地在外间值夜,这才安心回去。 宋筠住进新院子的第二天,赵桐就来了。她这次没有穿得那么讲究了,只是像宋筠一样,穿了身细布衣裙,头上略戴了个粉红色的珠花。 宋筠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来玩游戏的样子嘛,方便坐卧、方便走动。 她招呼赵桐进去参观自己的新房间,絮絮地给她介绍都是些什么东西。 赵桐对其他家具都不意外,只是看到书桌和桌上的纸笔,有些惊讶: “筠妹妹已经开始识字了” 宋筠一愣,说实话,现代的小孩,两岁开始背古诗学英语的也不是没有,她都觉得自己启蒙晚了呢。 而且家里男孩子都是四五岁就开始背蒙书,五六岁就开始上手写字,再大一两岁,就去学堂读书,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个进度很正常。 她又回想一下父母得知自己想学认字时的态度,也没反对,这才踏实了一些,回复赵桐道: “家里哥哥们都是这个时候读的书,我爹娘就也给我启蒙了。” 赵桐有点难过: “我爹说我身子弱,不能消耗心神,一直没让我读书。” 宋筠本来还想着问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学习,没有同学的日子还是挺枯燥的,此刻听她这么一说,也就不敢提了。 只能绞尽脑汁地安慰道: “学习又不分早晚,我如今也只是随意跟着爹爹认认字而已,更深的还没开始呢。等姐姐身体好些了,再学也不迟。” 虽是这么安慰了,赵桐还是有点低落,宋筠也不知道她是心眼小见不得同龄人学得比她多,还是单纯想读书,只能硬着头皮疯狂转移话题。 继夸了赵桐的衣服、珠花、皮肤后,又问了她喜欢玩什么、喜欢吃什么,赵桐倒不是不回应,只是依然没有刚来时那么愉快。 宋筠有些麻爪,不管怎样,人家来做客,却苦着脸回去,倒显得自己欺负人了,如果不是为了便宜姑姑的婚后生活,她真的懒得伺候这种娇小姐。 迫不得已,她把昨天刚从空间里偷渡出来的绿豆糕供了出来。 如今这个时代,已经有商家在卖绿豆糕了,花样比现代商家做的要好看不少,只是论绿豆泥的细腻程度和糖的纯净程度,还差现代的一截。 好在都是绿豆煮熟拌上油、糖,再压入模具,从古到今,做法没太大区别,宋筠这才心安理得地让白芷从厨房取出来,拿给赵桐尝尝。 有点心吃,总得有喝的。 两个小孩子,也犯不上喝茶水,宋筠前几日从宋念那里敲竹杠,抢了半盒花茶,此时也只能便宜这个未来表姐了,让白芷用牛乳煮了,又加了点糖,端上来招待客人。 赵桐本来兴趣不大,只是不好意思拒绝,矜持地用小勺挖了半块,又抿了口奶茶。 宋筠尴尬了,看着自己直接抓绿豆糕的手,深刻地意识到她和古代闺房小姐有多大差距了。 好在赵桐并没有在意,她被口中清甜可口、全无豆腥味,又细腻柔软的绿豆糕征服了,尤其配上带着花香味的甜牛奶,哪怕慢慢吃,她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宋筠心想,我就说嘛,又不是厌食症,哪有吃不下东西的,还是吃的东西不合胃口。 像宋筠,吃惯带着添加剂的现代食物了,觉得古代原生态不甜腻的糕饼更好吃,而赵桐,反而对现代式的零食更感兴趣。 吃了好吃的,她也不苦着脸了,兴致勃勃地问宋筠: “妹妹,你这绿豆糕是哪里买的很甜呢。” 宋筠既然敢拿出来,肯定是想好了说辞,此刻听赵桐问了,她才把准备好的借口拿了出来: “昨天有个老婆婆在巷子口卖,说是她家祖传的方子,家里有人生病,这才做出来碰碰运气,我正好听到了,就出去买了两包。” 赵桐低低“喔”了一声,她还想回家让爹爹帮自己买一些呢,如今看来,是买不到了。 不过,用花茶煮的奶茶也很合她心意,甚至是更合她心意,毕竟她身子弱,家里也常给她买牛乳,她一直喝不进去,但是宋家的做法,她却很喜欢。 于是,赵桐又有些踌躇地问: “那这饮子呢” 第43章 招待小客人 对沈氏来说,随着女儿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因此,哪怕她知道宋筠说不出个所以然,却还是象征性地问了宋筠对新房间的需求。 宋筠的确不太懂古人的房间都需要什么,在中式审美上也差了沈氏好几个台阶,但她知道有什么能让自己过得舒服——比如沙发、躺椅,最好还有个书桌、梳妆台。 至于室内厕所和室内厨房,这就有点不现实,如今的时代,还没有太好的除味除油烟的系统,没办法完全照搬现代布置。 好在,如今她是万恶的封建地主家的小姐,未来还可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倒恭桶、接洗澡水等活,也不用她来做,倒也没什么不方便。 她连描述带比划,给沈氏介绍了一下自己希望拥有的家具。 只是,沈氏听完就否了,沙发是不用想的,没有弹簧不说,家里也没奢侈到能让她用那么多布料和皮毛去达成一个能把身体陷进去的效果。 躺椅、书桌、梳妆台倒是好办,让木匠现打便是。沈氏虽觉得宋筠如今不太用得上,还是让木匠加急给她做了书桌和梳妆台,甚至买了一面铜镜。 铜镜清晰度远不如玻璃镜,但在如今也是种奢侈品。小户人家的女孩,得宠一些,嫁妆里能放一面;不得宠的,大概一辈子也很难拥有自己的铜镜。 宋筠空间里倒是有大大小小的好几面镜子,但是都没办法拿出来用,最起码目前不能,所以这面铜镜,也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了。 宋筠要搬家,沈氏自然差人去赵家说了,省得赵桐来的时候家里乱糟糟的。 这么忙忙碌碌地,宋筠终于搬进了自己的院子。第一晚,沈氏还怕女儿不习惯,特意来瞧了好几次,见宋筠睡得很香,白芷也战战兢兢地在外间值夜,这才安心回去。 宋筠住进新院子的第二天,赵桐就来了。她这次没有穿得那么讲究了,只是像宋筠一样,穿了身细布衣裙,头上略戴了个粉红色的珠花。 宋筠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来玩游戏的样子嘛,方便坐卧、方便走动。 她招呼赵桐进去参观自己的新房间,絮絮地给她介绍都是些什么东西。 赵桐对其他家具都不意外,只是看到书桌和桌上的纸笔,有些惊讶: “筠妹妹已经开始识字了” 宋筠一愣,说实话,现代的小孩,两岁开始背古诗学英语的也不是没有,她都觉得自己启蒙晚了呢。 而且家里男孩子都是四五岁就开始背蒙书,五六岁就开始上手写字,再大一两岁,就去学堂读书,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个进度很正常。 她又回想一下父母得知自己想学认字时的态度,也没反对,这才踏实了一些,回复赵桐道: “家里哥哥们都是这个时候读的书,我爹娘就也给我启蒙了。” 赵桐有点难过: “我爹说我身子弱,不能消耗心神,一直没让我读书。” 宋筠本来还想着问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学习,没有同学的日子还是挺枯燥的,此刻听她这么一说,也就不敢提了。 只能绞尽脑汁地安慰道: “学习又不分早晚,我如今也只是随意跟着爹爹认认字而已,更深的还没开始呢。等姐姐身体好些了,再学也不迟。” 虽是这么安慰了,赵桐还是有点低落,宋筠也不知道她是心眼小见不得同龄人学得比她多,还是单纯想读书,只能硬着头皮疯狂转移话题。 继夸了赵桐的衣服、珠花、皮肤后,又问了她喜欢玩什么、喜欢吃什么,赵桐倒不是不回应,只是依然没有刚来时那么愉快。 宋筠有些麻爪,不管怎样,人家来做客,却苦着脸回去,倒显得自己欺负人了,如果不是为了便宜姑姑的婚后生活,她真的懒得伺候这种娇小姐。 迫不得已,她把昨天刚从空间里偷渡出来的绿豆糕供了出来。 如今这个时代,已经有商家在卖绿豆糕了,花样比现代商家做的要好看不少,只是论绿豆泥的细腻程度和糖的纯净程度,还差现代的一截。 好在都是绿豆煮熟拌上油、糖,再压入模具,从古到今,做法没太大区别,宋筠这才心安理得地让白芷从厨房取出来,拿给赵桐尝尝。 有点心吃,总得有喝的。 两个小孩子,也犯不上喝茶水,宋筠前几日从宋念那里敲竹杠,抢了半盒花茶,此时也只能便宜这个未来表姐了,让白芷用牛乳煮了,又加了点糖,端上来招待客人。 赵桐本来兴趣不大,只是不好意思拒绝,矜持地用小勺挖了半块,又抿了口奶茶。 宋筠尴尬了,看着自己直接抓绿豆糕的手,深刻地意识到她和古代闺房小姐有多大差距了。 好在赵桐并没有在意,她被口中清甜可口、全无豆腥味,又细腻柔软的绿豆糕征服了,尤其配上带着花香味的甜牛奶,哪怕慢慢吃,她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宋筠心想,我就说嘛,又不是厌食症,哪有吃不下东西的,还是吃的东西不合胃口。 像宋筠,吃惯带着添加剂的现代食物了,觉得古代原生态不甜腻的糕饼更好吃,而赵桐,反而对现代式的零食更感兴趣。 吃了好吃的,她也不苦着脸了,兴致勃勃地问宋筠: “妹妹,你这绿豆糕是哪里买的很甜呢。” 宋筠既然敢拿出来,肯定是想好了说辞,此刻听赵桐问了,她才把准备好的借口拿了出来: “昨天有个老婆婆在巷子口卖,说是她家祖传的方子,家里有人生病,这才做出来碰碰运气,我正好听到了,就出去买了两包。” 赵桐低低“喔”了一声,她还想回家让爹爹帮自己买一些呢,如今看来,是买不到了。 不过,用花茶煮的奶茶也很合她心意,甚至是更合她心意,毕竟她身子弱,家里也常给她买牛乳,她一直喝不进去,但是宋家的做法,她却很喜欢。 于是,赵桐又有些踌躇地问: “那这饮子呢” 第44章 关于读书 这东西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懂点厨艺的人,一喝就喝出来了,宋筠把白芷招呼进来,让她详细地对赵桐介绍了一遍。 赵桐身边跟着的丫鬟,边听边默默记下,准备回去给小主子做了喝。 吃了东西,两个人又漫无边际地聊了会儿天,宋筠也发现了,赵桐虽然是府城长大的孩子,却比她这还土包子,几乎没怎么出过府,也没逛过集市、看过灯会。 原本是宋筠问赵桐府城的风貌,却慢慢变成她向对方介绍集市的各种吃食了: “姐姐,你一定要去尝尝集市最里面那家糕饼铺子里的鲜花饼和牛乳饼,我和我娘都很爱吃,不甜腻,又柔软,用来配奶茶最棒了。” “还有一家馄饨铺子,手艺真是一绝,就是得在路边吃,有些不雅,姐姐可以让家里的下人买了,然后你在附近的酒楼吃。千万不要带回家,那样的话皮就坨掉了。” 赵桐听得心动,却有着为难: “我祖母不许我吃外面的东西,说是对身体不好。” “呃……”宋筠一顿,只能找补回来: “也有道理,外面卖的东西可能不太干净,姐姐身体弱,不吃也对。那这样,最近我家厨娘正在尝试新菜式呢,我让她多试些小吃的做法,等姐姐来了尝尝。” “好啊,不过我们整日一起吃东西也怪没意思的,你种的那个果子也一直没太大变化,不然我跟着你学认字。” 宋筠有点为难,亏得自己把那么珍贵的绿豆糕都贡献出来了,赵桐竟然还没忘记这事儿。 她只能含含糊糊地建议: “姐姐,我其实也没学多少字,还没到能教你的时候呢。如果你想学,还不如问问赵叔父,让他闲暇的时候多教教你,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赵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提这事了。 回家的路上,赵桐叽叽喳喳对着祖母介绍宋家好吃的绿豆糕和奶茶,还说回去要让丫鬟做了给祖母尝尝。 赵老太太心下有了计较,既然两个孩子相处得好,那就多让她们见见面,她也知道宋家那个小女儿吃相很有福气,如果能带着自家孙女儿多吃些饭,就更好了。 于是,等赵雁林晚上回来,赵老太太就把他叫了过去,想和他商量一下这件事: “二郎,今儿个我们去宋家,桐姐儿和筠姐儿玩得很好,还一起吃了糕饼,我也问丫鬟了,说是吃得很香。我想着,咱家丫头总自己待着,难免精神不振,不如多和宋家那小丫头接触接触,姐妹俩做个伴。” 老太太又补充道: “我看,来咱们家就很好嘛,院子大,还有园子,两个小姑娘还能去外面玩一玩。” 赵雁林沉思,他也想自己女儿活泼一些,健康一些,只是常去宋家也不合适。 等宋茹嫁过来,偶尔叫宋筠来做客也就罢了,来得次数多了,人家父母也不见得放心,还是得找个好借口啊。 他不欲母亲烦心,只是答应着: “儿子晓得了,只是如今忙着婚事,还不便提这事儿,等茹娘嫁过来,儿子再和宋兄提一下,看能不能常让他那小女儿来家做客。” 赵雁林回去换了沾了外面风尘的衣裳,又散了散酒气,这才去了女儿住的院子。 还不太晚,赵桐并没有睡,正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字出神: 她亲娘是商户女,不识什么字,嫁入赵家后并没有因着不识字与夫君有什么隔阂,自然觉得女子识不识字并不重要。 赵桐其实对亲娘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从小带着她的奶嬷嬷却是白氏的陪嫁丫鬟,也秉承着过世主子的观念,一直给赵桐灌输的是“女子不必识字”的观念。 虽然一年前,这个奶嬷嬷就因为和白家勾连而被赵家逐了出去,赵桐的思维方式还是不可避免被她影响着。 总之,哪怕家里男人们都在准备科考,赵桐也并不在意读书这件事,也从未想着读书。 只是,见过宋筠双眼放光地介绍书桌的时候,她莫名地被这种热忱吸引了:原来,读书并不只是哥哥总在抱怨着的“苦差事”,也是一件乐事啊。 赵雁林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不禁有些欣慰。作为靠读书改变被欺凌命运的人,他是很愿意子女多读书的。 儿子是不得不读,虽然读得还不错,却难免有些怨怼;女儿却一直没什么兴趣,他又担心她耗费心神,也没强逼,只是把自己最喜欢的一副字送给女儿,希望她某一日能从中得到些乐趣。 他欣赏了一会儿女儿望向那副字的神情,听到外面传来的更漏声,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这才轻咳一声,打断赵桐的思绪。 见赵桐转过头来,欣喜地叫了声“爹爹”,赵雁林也柔和了神色,走过去坐在女儿的床榻旁,问道: “桐儿,你怎么想起来看这幅字了之前不是觉得没意思吗” 赵桐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意识到了,恐怕爹爹是很愿意让她读书的,只是自己一直拒绝,才害得他只能用这副字来暗示她。 不过,赵桐到底是个真五岁女孩,哪怕发现小姐妹喜欢读书,却还是不理解读书对自己到底有什么用,此刻疑惑地问道: “爹,奶娘说,娘从来也不识字,并不影响为爹生儿育女,也不影响操持家务。而且我读书,也不能科考,那还有必要读吗” 赵雁林有些哑然: 读书对女子有什么用放几十年前,或许还能说,女子读书也可以进书院,可以成为一代才女,可以为朝廷做事。 只是……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就像亡妻所言:她不识字,并不影响嫁个好夫君,也不影响和夫君生儿育女,做个好妻子。 第44章 关于读书 这东西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懂点厨艺的人,一喝就喝出来了,宋筠把白芷招呼进来,让她详细地对赵桐介绍了一遍。 赵桐身边跟着的丫鬟,边听边默默记下,准备回去给小主子做了喝。 吃了东西,两个人又漫无边际地聊了会儿天,宋筠也发现了,赵桐虽然是府城长大的孩子,却比她这还土包子,几乎没怎么出过府,也没逛过集市、看过灯会。 原本是宋筠问赵桐府城的风貌,却慢慢变成她向对方介绍集市的各种吃食了: “姐姐,你一定要去尝尝集市最里面那家糕饼铺子里的鲜花饼和牛乳饼,我和我娘都很爱吃,不甜腻,又柔软,用来配奶茶最棒了。” “还有一家馄饨铺子,手艺真是一绝,就是得在路边吃,有些不雅,姐姐可以让家里的下人买了,然后你在附近的酒楼吃。千万不要带回家,那样的话皮就坨掉了。” 赵桐听得心动,却有着为难: “我祖母不许我吃外面的东西,说是对身体不好。” “呃……”宋筠一顿,只能找补回来: “也有道理,外面卖的东西可能不太干净,姐姐身体弱,不吃也对。那这样,最近我家厨娘正在尝试新菜式呢,我让她多试些小吃的做法,等姐姐来了尝尝。” “好啊,不过我们整日一起吃东西也怪没意思的,你种的那个果子也一直没太大变化,不然我跟着你学认字。” 宋筠有点为难,亏得自己把那么珍贵的绿豆糕都贡献出来了,赵桐竟然还没忘记这事儿。 她只能含含糊糊地建议: “姐姐,我其实也没学多少字,还没到能教你的时候呢。如果你想学,还不如问问赵叔父,让他闲暇的时候多教教你,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赵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提这事了。 回家的路上,赵桐叽叽喳喳对着祖母介绍宋家好吃的绿豆糕和奶茶,还说回去要让丫鬟做了给祖母尝尝。 赵老太太心下有了计较,既然两个孩子相处得好,那就多让她们见见面,她也知道宋家那个小女儿吃相很有福气,如果能带着自家孙女儿多吃些饭,就更好了。 于是,等赵雁林晚上回来,赵老太太就把他叫了过去,想和他商量一下这件事: “二郎,今儿个我们去宋家,桐姐儿和筠姐儿玩得很好,还一起吃了糕饼,我也问丫鬟了,说是吃得很香。我想着,咱家丫头总自己待着,难免精神不振,不如多和宋家那小丫头接触接触,姐妹俩做个伴。” 老太太又补充道: “我看,来咱们家就很好嘛,院子大,还有园子,两个小姑娘还能去外面玩一玩。” 赵雁林沉思,他也想自己女儿活泼一些,健康一些,只是常去宋家也不合适。 等宋茹嫁过来,偶尔叫宋筠来做客也就罢了,来得次数多了,人家父母也不见得放心,还是得找个好借口啊。 他不欲母亲烦心,只是答应着: “儿子晓得了,只是如今忙着婚事,还不便提这事儿,等茹娘嫁过来,儿子再和宋兄提一下,看能不能常让他那小女儿来家做客。” 赵雁林回去换了沾了外面风尘的衣裳,又散了散酒气,这才去了女儿住的院子。 还不太晚,赵桐并没有睡,正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字出神: 她亲娘是商户女,不识什么字,嫁入赵家后并没有因着不识字与夫君有什么隔阂,自然觉得女子识不识字并不重要。 赵桐其实对亲娘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从小带着她的奶嬷嬷却是白氏的陪嫁丫鬟,也秉承着过世主子的观念,一直给赵桐灌输的是“女子不必识字”的观念。 虽然一年前,这个奶嬷嬷就因为和白家勾连而被赵家逐了出去,赵桐的思维方式还是不可避免被她影响着。 总之,哪怕家里男人们都在准备科考,赵桐也并不在意读书这件事,也从未想着读书。 只是,见过宋筠双眼放光地介绍书桌的时候,她莫名地被这种热忱吸引了:原来,读书并不只是哥哥总在抱怨着的“苦差事”,也是一件乐事啊。 赵雁林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不禁有些欣慰。作为靠读书改变被欺凌命运的人,他是很愿意子女多读书的。 儿子是不得不读,虽然读得还不错,却难免有些怨怼;女儿却一直没什么兴趣,他又担心她耗费心神,也没强逼,只是把自己最喜欢的一副字送给女儿,希望她某一日能从中得到些乐趣。 他欣赏了一会儿女儿望向那副字的神情,听到外面传来的更漏声,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这才轻咳一声,打断赵桐的思绪。 见赵桐转过头来,欣喜地叫了声“爹爹”,赵雁林也柔和了神色,走过去坐在女儿的床榻旁,问道: “桐儿,你怎么想起来看这幅字了之前不是觉得没意思吗” 赵桐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意识到了,恐怕爹爹是很愿意让她读书的,只是自己一直拒绝,才害得他只能用这副字来暗示她。 不过,赵桐到底是个真五岁女孩,哪怕发现小姐妹喜欢读书,却还是不理解读书对自己到底有什么用,此刻疑惑地问道: “爹,奶娘说,娘从来也不识字,并不影响为爹生儿育女,也不影响操持家务。而且我读书,也不能科考,那还有必要读吗” 赵雁林有些哑然: 读书对女子有什么用放几十年前,或许还能说,女子读书也可以进书院,可以成为一代才女,可以为朝廷做事。 只是……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就像亡妻所言:她不识字,并不影响嫁个好夫君,也不影响和夫君生儿育女,做个好妻子。 第45章 赵桐带来的好消息 更何况,他们这种人家,女孩子养得太出挑,并不是件好事。 赵桐是个美人胚子,这一点,赵雁林一直知道,只是,他并不想借女儿去攀高枝,也不愿有朝一日,女儿会因着才名或者美名,不得不去攀附高枝。因此,女儿是否读书,其实并不重要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问赵桐: “桐儿怎么想起来读书的事儿了之前你不是不愿读吗” 赵桐便说: “今儿和祖母去了筠姐儿家了,她已经开始认字了,还有自己的书桌。我就想,如果读书真的没用,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呢” “你也想读吗” 赵桐犹豫了,如今的她,与其说是想读书,不如说是不愿意被新认识的小伙伴抛开。 她是知道的,读了书,就没有多少陪她的时间了,就像哥哥那样,更像爹爹那样。 如果筠姐儿也要读书,那最后又是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她不想这样。 于是,赵桐点了点头,回答道: “我也想读,我想和筠姐儿一起读书。” 赵雁林正想着如何让两个女孩子常在一起玩,听女儿这么一说,倒是想到了个好主意: 他是知道宋家的,并没有多余的财力和人脉,去为独女特特请个女先生。而宋家嫂子,家里是开医馆的,识字或许识一些,估计也就是学了些医书而已,并不适宜教孩子。 如果赵家找了合适的女先生来为赵桐开蒙,再让宋筠也来读书,想必宋家是会愿意的。 想到这里,赵雁林又确认了一遍: “桐姐儿,你若是想读书,爹就给你找先生,到时候可以叫筠姐儿和你一起学。不过,既然要找先生了,你就得坚持学下去,给妹妹做个好榜样,你觉得呢” 赵桐不觉得读书有多苦,只想着以后可以每天和妹妹在一起,有些兴奋地点着头: “爹,我可以的。” 赵雁林摸了摸女儿因激动而不那么苍白、反而有些红扑扑的小脸,决定要办好这事儿。 赵老太太和赵桐住一个院子,为了方便照看孙女儿。此时她见这父女俩说个没完,颠着颤巍巍的步子,走了出来,嗔怪道: “二郎,有什么事明儿个再讲,快让丫头睡觉。” 赵桐送走爹爹,这才躺下休息,迷迷糊糊间,还想着明天要去和筠妹妹说一声这个好消息。 说来也惭愧,宋筠还真没想着这个便宜表姐。对方在的时候,她愿意耐心哄一哄孩子;对方离开了,她也乐得做些自己的事儿,比如去看她前些日子种下去的土豆。 于是,第二天赵桐兴冲冲地赶来宋家的时候,就见这个妹妹又一次蹲成了圆球,手里拨弄着地上的泥土。 沈氏陪着赵桐进来,看宋筠又是这幅德行,也有些无奈,她不介意女儿淘气,但也不想这种淘气显露在外人面前,好在赵桐只是个孩子,沈氏也没说什么,而是轻声唤女儿: “筠姐儿,瞧瞧谁来了快带姐姐一起去玩。” 宋筠一看,又是赵桐,看来这小姑娘是真的寂寞啊,她拍了拍手,接过白芷递来的手帕擦了擦,这才跑过去拉起了赵桐的手。 沈氏把小客人送到女儿这里,又嘱咐白芷寸步不离地照看,这才离开。 赵桐第三次来,已经很随意了,虽然说话声音还是轻轻柔柔,却拉着妹妹的手不放开,等两个人回到宋筠的屋内坐下,她才让丫鬟把带来的食盒打开。 宋筠看着有些好奇,问道: “姐姐,这是什么吖” 赵桐解释道: “是我家厨娘做的雪蒸糕。” 这名儿,挺仙气,宋筠的期待值拉满了: 来古代几年,她其实没吃过多少种甜点。李婆子本就是赶鸭子上架做的厨娘,做饭糙得很。 宋老太太的手艺如何,宋筠没尝过,据亲爹宋念所说,也就是勉强能吃的程度。沈氏、宋茹会做个简单的茯苓糕、山药糕,仅此而已。 瞅瞅赵家这私房菜单:雪蒸糕,多好听啊,宋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食盒,直到看到了正体。 诶有点眼熟。总觉得自己吃过类似的东西。 不过古代的做法和现代肯定还是有区别的,宋筠很期待地拿了一块: 其实就是白糖糯米糕的味道,里面有酸酸的果馅,好吃还是好吃的,只是没有名字那么惊艳。 姐妹俩略吃了一两块,宋筠还在想接下来要怎么招待小客人,赵桐已经迫不及待地给宋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筠姐儿,昨天我和我爹说了,他想请个先生来,让我们随她一起学习,到时候你就每日去我家就成,我也让祖母在我院子里收拾了一个房间,到时候你可以住在那里。” 宋筠有点惭愧,昨天她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赵桐是因为被比下去而不开心,没想到对方只是想和自己一起学习而已。 因着有些愧疚,再加上她也知道在古代学习资源有多珍贵,反而更不好意思接受这样的馈赠了。 但她又的确想跟着学,宋家这条件,的确不可能特意给她请老师,她也没办法女扮男装去随两个哥哥一起读书,这属于话本子才会出现的场景,事实上,小女孩和小男孩,区别还是挺大的。 赵桐见宋筠要推拒,有点着急,正想再劝,好在宋筠也不是真清高的性子,占点便宜也不丢人,于是提了个意见: “姐姐,这事儿,我自己也做不了主,等我问过父母,如果他们同意,那我家可以和你家一起去请先生,总不能都让你家承担了去。” 赵桐不太介意谁家花钱,既然宋筠这么说了,她也就答应了,只说: “那让宋家伯伯和我爹爹商量。” 宋筠点头,心里还是有些暗喜的,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蹭蹭亲爹的课程,再自学一下了,万万没想到,还有机会搭上赵桐的顺风车,跟着专门的女先生一起读书。 琴棋书画诗酒茶,总能学会一两样这可真是贵族教育了。 第45章 赵桐带来的好消息 更何况,他们这种人家,女孩子养得太出挑,并不是件好事。 赵桐是个美人胚子,这一点,赵雁林一直知道,只是,他并不想借女儿去攀高枝,也不愿有朝一日,女儿会因着才名或者美名,不得不去攀附高枝。因此,女儿是否读书,其实并不重要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问赵桐: “桐儿怎么想起来读书的事儿了之前你不是不愿读吗” 赵桐便说: “今儿和祖母去了筠姐儿家了,她已经开始认字了,还有自己的书桌。我就想,如果读书真的没用,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呢” “你也想读吗” 赵桐犹豫了,如今的她,与其说是想读书,不如说是不愿意被新认识的小伙伴抛开。 她是知道的,读了书,就没有多少陪她的时间了,就像哥哥那样,更像爹爹那样。 如果筠姐儿也要读书,那最后又是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她不想这样。 于是,赵桐点了点头,回答道: “我也想读,我想和筠姐儿一起读书。” 赵雁林正想着如何让两个女孩子常在一起玩,听女儿这么一说,倒是想到了个好主意: 他是知道宋家的,并没有多余的财力和人脉,去为独女特特请个女先生。而宋家嫂子,家里是开医馆的,识字或许识一些,估计也就是学了些医书而已,并不适宜教孩子。 如果赵家找了合适的女先生来为赵桐开蒙,再让宋筠也来读书,想必宋家是会愿意的。 想到这里,赵雁林又确认了一遍: “桐姐儿,你若是想读书,爹就给你找先生,到时候可以叫筠姐儿和你一起学。不过,既然要找先生了,你就得坚持学下去,给妹妹做个好榜样,你觉得呢” 赵桐不觉得读书有多苦,只想着以后可以每天和妹妹在一起,有些兴奋地点着头: “爹,我可以的。” 赵雁林摸了摸女儿因激动而不那么苍白、反而有些红扑扑的小脸,决定要办好这事儿。 赵老太太和赵桐住一个院子,为了方便照看孙女儿。此时她见这父女俩说个没完,颠着颤巍巍的步子,走了出来,嗔怪道: “二郎,有什么事明儿个再讲,快让丫头睡觉。” 赵桐送走爹爹,这才躺下休息,迷迷糊糊间,还想着明天要去和筠妹妹说一声这个好消息。 说来也惭愧,宋筠还真没想着这个便宜表姐。对方在的时候,她愿意耐心哄一哄孩子;对方离开了,她也乐得做些自己的事儿,比如去看她前些日子种下去的土豆。 于是,第二天赵桐兴冲冲地赶来宋家的时候,就见这个妹妹又一次蹲成了圆球,手里拨弄着地上的泥土。 沈氏陪着赵桐进来,看宋筠又是这幅德行,也有些无奈,她不介意女儿淘气,但也不想这种淘气显露在外人面前,好在赵桐只是个孩子,沈氏也没说什么,而是轻声唤女儿: “筠姐儿,瞧瞧谁来了快带姐姐一起去玩。” 宋筠一看,又是赵桐,看来这小姑娘是真的寂寞啊,她拍了拍手,接过白芷递来的手帕擦了擦,这才跑过去拉起了赵桐的手。 沈氏把小客人送到女儿这里,又嘱咐白芷寸步不离地照看,这才离开。 赵桐第三次来,已经很随意了,虽然说话声音还是轻轻柔柔,却拉着妹妹的手不放开,等两个人回到宋筠的屋内坐下,她才让丫鬟把带来的食盒打开。 宋筠看着有些好奇,问道: “姐姐,这是什么吖” 赵桐解释道: “是我家厨娘做的雪蒸糕。” 这名儿,挺仙气,宋筠的期待值拉满了: 来古代几年,她其实没吃过多少种甜点。李婆子本就是赶鸭子上架做的厨娘,做饭糙得很。 宋老太太的手艺如何,宋筠没尝过,据亲爹宋念所说,也就是勉强能吃的程度。沈氏、宋茹会做个简单的茯苓糕、山药糕,仅此而已。 瞅瞅赵家这私房菜单:雪蒸糕,多好听啊,宋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食盒,直到看到了正体。 诶有点眼熟。总觉得自己吃过类似的东西。 不过古代的做法和现代肯定还是有区别的,宋筠很期待地拿了一块: 其实就是白糖糯米糕的味道,里面有酸酸的果馅,好吃还是好吃的,只是没有名字那么惊艳。 姐妹俩略吃了一两块,宋筠还在想接下来要怎么招待小客人,赵桐已经迫不及待地给宋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筠姐儿,昨天我和我爹说了,他想请个先生来,让我们随她一起学习,到时候你就每日去我家就成,我也让祖母在我院子里收拾了一个房间,到时候你可以住在那里。” 宋筠有点惭愧,昨天她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赵桐是因为被比下去而不开心,没想到对方只是想和自己一起学习而已。 因着有些愧疚,再加上她也知道在古代学习资源有多珍贵,反而更不好意思接受这样的馈赠了。 但她又的确想跟着学,宋家这条件,的确不可能特意给她请老师,她也没办法女扮男装去随两个哥哥一起读书,这属于话本子才会出现的场景,事实上,小女孩和小男孩,区别还是挺大的。 赵桐见宋筠要推拒,有点着急,正想再劝,好在宋筠也不是真清高的性子,占点便宜也不丢人,于是提了个意见: “姐姐,这事儿,我自己也做不了主,等我问过父母,如果他们同意,那我家可以和你家一起去请先生,总不能都让你家承担了去。” 赵桐不太介意谁家花钱,既然宋筠这么说了,她也就答应了,只说: “那让宋家伯伯和我爹爹商量。” 宋筠点头,心里还是有些暗喜的,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蹭蹭亲爹的课程,再自学一下了,万万没想到,还有机会搭上赵桐的顺风车,跟着专门的女先生一起读书。 琴棋书画诗酒茶,总能学会一两样这可真是贵族教育了。 第46章 宋老太太的反对 等赵桐回去后,宋筠就乐颠颠地去找了沈氏。 沈氏正忙着准备婚礼事宜,看宋筠这么开心,就挥手让白穗先下去安排,拉过女儿的手,细细问道: “和姐姐玩得开心吗都做了些什么” 宋筠可没功夫去聊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之类的话题,直接把好消息告知了沈氏: “娘,桐姐姐说她爹要给她请个先生教她读书,还说让我也去。” 沈氏听了也很开怀,她发现了,这个女儿对读书的热情度很高,只是自己的识字都是从医书开始的,还真没办法教她。丈夫又要准备科考,再抽空教她读书,只怕婆母要不喜了。 其实沈氏也有在考虑,是否该请个先生来家教书。但正如赵雁林所考虑的,先不提花费,只是去哪里找一个知书达理并且愿意出来做先生的女子,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沈氏兴奋劲儿一过去,理智回笼,也有了和宋筠一样的忧虑:这便宜,可不好占啊。 而且,沈氏比宋筠考虑得更全面,还得想办法说服宋老太太呢: 她心疼自己女儿,婆母也会心疼人家的女儿,她为自己女儿去占赵家便宜,婆母难道不担心宋茹是否因此在赵家难以立足吗 两相比较,女儿的婚姻肯定是比孙女的读书更为重要的。 不过,沈氏看着女儿开心的模样,并不想把这种种考量说出来让她担心,只哄着她: “这是件好事儿,你去赵家读书,还能常看望你姑姑过得怎么样。” 托前世寄人篱下经历的福,宋筠没错过沈氏眼中闪过的那一瞬忧虑,以为她也觉得不能白蹭课,就把自己对赵桐说的话告诉了沈氏: “娘,我觉得凭白去跟着赵家请的先生读书不太合适,就说要回来问问爹娘,如果我可以去的话,也不让他们家负责所有花销。” “你还小呢,这事儿,留给我们考虑就好。你这段日子,在家先把你爹给你的那几本书看看,也练练字。等这事儿定下来,娘再告诉你。” 接下来的日子,沈氏一边用心操持小姑子的婚事,一边和宋念沟通女儿读书的问题。 宋念肯定是愿意的,这么好的机会,他才不会放过呢,大不了多花些钱罢了,他也没想过自己老娘会不答应:对孙女好的事,做祖母的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他和妻子商量: “既然赵雁林还没和我提,那说明这事儿还得慢慢办呢,先生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我们先别说,省得最后办不成,娘跟着难过。” 沈氏心想:这可不一定,说不定还是松了口气呢。 不过丈夫既然大力支持,想必婆母也得考虑儿子的意见,沈氏干脆顺着宋念的意思,把此事暂且搁置了下来。 有盼头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宋茹就在一片喜气洋洋中进了赵家的门,待三朝回门后,彻底在赵家安住了下来。 宋家人忙完今年的头一件要紧事儿,宋念又和赵雁林通了气,确定赵桐透露的消息是准确的后,就给家里人说了这件事。 不出沈氏所料,宋老太太果然反对了: “茹娘刚嫁进去,你们做哥哥嫂子的,不想着怎么帮妹妹站稳脚跟,反而要借着她为你们女儿筹谋。让赵家人怎么想” 宋念无奈,他不觉得这么做会影响宋茹,反而是自家女儿和赵桐交好,对宋茹融入赵家更有利,只能劝道: “这是赵雁林家的女儿主动提的,想和筠姐儿一起读书,他才决定找个先生。哪里就会妨碍到茹娘呢” “那更不成了,倒让他们以为是我们撺掇着孩子去占这个便宜了。” 说到这里,她又责怪地看了眼儿媳妇,冷着声音问: “是不是你教的好好的怎么就说起读书的事儿了之前我就说,丫头片子识什么字,倒是把她的心养大了。这要是大郎二郎,我也认了,拼着一张老脸也得想办法让他们读书,一个丫头,在家学学针线便罢了。” 这话一出,哪怕已经接受了宋老太太是个偏心眼的宋筠,都有点受伤。 她一直都知道,对着父母或许还能计较偏心的问题,对着祖父母却完全没有必要计较了: 你又不是人家生的,人家愿意对你好就对你好了,不愿意也不能强求。 但是宋老太太莫名其妙对着沈氏开炮,又非说她读书就是养大了心,的确让宋筠挺不乐意了。 她忍不住回怼: “爹还没中秀才的时候,姑姑不也识字了吗难道您在故意养大她的心” 宋筠又捋了捋自己和赵桐相识的全部经历,更理直气壮了: “明明是祖母让我和桐姐姐打好关系,说是为了姑姑嫁过去好立足。如今却说我和她做朋友是另有所图,既然祖母这么想,那我以后不会再见桐姐姐了,这总可以” 说完,宋筠也不等其他人反应,就跳下椅子离开了。 她回院子的路上还在想: 宋念可能会觉得她不该对祖母不敬,沈氏却肯定会支持她的。 刚刚她都看到沈氏气得手抖了,做儿媳妇的不方便怼回去,五岁的孙女,不懂事些,冒犯几句,谁也说不了什么。 不过,宋筠还是有些垂头丧气,她是觉得这个家庭挺和谐的,她也一直很喜欢家里的氛围,只是碰到事了,就各有考量了。 尤其她这个身份,女孩。如今只是和姑姑的利益有冲突,宋老太太就不满了。 等以后呢如果和两个哥哥的利益有冲突,只怕父母也不会再向着她了。 宋筠回屋没一会儿,宋策和宋箴就来了。 宋箴还挺兴奋的,他最近在偷看话本子,江湖人士蔑视礼法万事随心,又或者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的古代杰克苏,总之,他对顶撞长辈这事儿,有种浓浓的向往,虽然他不敢这么做,却不妨碍他佩服别人这么做。 宋策却有些忧虑,他是希望妹妹能抓住机会的,只是这丫头性子也太坏了,几句话就把祖母撅了回去。 祖母一生气,更无回转余地了,宋策忍不住要批评宋筠几句: “祖母那么一说,你听着就是了,反正最后也是爹和姑父做主,赵家如果坚持,祖母还能硬拦吗如今倒好,祖母气到了,怕是要坚决反对了。” 第46章 宋老太太的反对 等赵桐回去后,宋筠就乐颠颠地去找了沈氏。 沈氏正忙着准备婚礼事宜,看宋筠这么开心,就挥手让白穗先下去安排,拉过女儿的手,细细问道: “和姐姐玩得开心吗都做了些什么” 宋筠可没功夫去聊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之类的话题,直接把好消息告知了沈氏: “娘,桐姐姐说她爹要给她请个先生教她读书,还说让我也去。” 沈氏听了也很开怀,她发现了,这个女儿对读书的热情度很高,只是自己的识字都是从医书开始的,还真没办法教她。丈夫又要准备科考,再抽空教她读书,只怕婆母要不喜了。 其实沈氏也有在考虑,是否该请个先生来家教书。但正如赵雁林所考虑的,先不提花费,只是去哪里找一个知书达理并且愿意出来做先生的女子,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沈氏兴奋劲儿一过去,理智回笼,也有了和宋筠一样的忧虑:这便宜,可不好占啊。 而且,沈氏比宋筠考虑得更全面,还得想办法说服宋老太太呢: 她心疼自己女儿,婆母也会心疼人家的女儿,她为自己女儿去占赵家便宜,婆母难道不担心宋茹是否因此在赵家难以立足吗 两相比较,女儿的婚姻肯定是比孙女的读书更为重要的。 不过,沈氏看着女儿开心的模样,并不想把这种种考量说出来让她担心,只哄着她: “这是件好事儿,你去赵家读书,还能常看望你姑姑过得怎么样。” 托前世寄人篱下经历的福,宋筠没错过沈氏眼中闪过的那一瞬忧虑,以为她也觉得不能白蹭课,就把自己对赵桐说的话告诉了沈氏: “娘,我觉得凭白去跟着赵家请的先生读书不太合适,就说要回来问问爹娘,如果我可以去的话,也不让他们家负责所有花销。” “你还小呢,这事儿,留给我们考虑就好。你这段日子,在家先把你爹给你的那几本书看看,也练练字。等这事儿定下来,娘再告诉你。” 接下来的日子,沈氏一边用心操持小姑子的婚事,一边和宋念沟通女儿读书的问题。 宋念肯定是愿意的,这么好的机会,他才不会放过呢,大不了多花些钱罢了,他也没想过自己老娘会不答应:对孙女好的事,做祖母的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他和妻子商量: “既然赵雁林还没和我提,那说明这事儿还得慢慢办呢,先生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我们先别说,省得最后办不成,娘跟着难过。” 沈氏心想:这可不一定,说不定还是松了口气呢。 不过丈夫既然大力支持,想必婆母也得考虑儿子的意见,沈氏干脆顺着宋念的意思,把此事暂且搁置了下来。 有盼头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宋茹就在一片喜气洋洋中进了赵家的门,待三朝回门后,彻底在赵家安住了下来。 宋家人忙完今年的头一件要紧事儿,宋念又和赵雁林通了气,确定赵桐透露的消息是准确的后,就给家里人说了这件事。 不出沈氏所料,宋老太太果然反对了: “茹娘刚嫁进去,你们做哥哥嫂子的,不想着怎么帮妹妹站稳脚跟,反而要借着她为你们女儿筹谋。让赵家人怎么想” 宋念无奈,他不觉得这么做会影响宋茹,反而是自家女儿和赵桐交好,对宋茹融入赵家更有利,只能劝道: “这是赵雁林家的女儿主动提的,想和筠姐儿一起读书,他才决定找个先生。哪里就会妨碍到茹娘呢” “那更不成了,倒让他们以为是我们撺掇着孩子去占这个便宜了。” 说到这里,她又责怪地看了眼儿媳妇,冷着声音问: “是不是你教的好好的怎么就说起读书的事儿了之前我就说,丫头片子识什么字,倒是把她的心养大了。这要是大郎二郎,我也认了,拼着一张老脸也得想办法让他们读书,一个丫头,在家学学针线便罢了。” 这话一出,哪怕已经接受了宋老太太是个偏心眼的宋筠,都有点受伤。 她一直都知道,对着父母或许还能计较偏心的问题,对着祖父母却完全没有必要计较了: 你又不是人家生的,人家愿意对你好就对你好了,不愿意也不能强求。 但是宋老太太莫名其妙对着沈氏开炮,又非说她读书就是养大了心,的确让宋筠挺不乐意了。 她忍不住回怼: “爹还没中秀才的时候,姑姑不也识字了吗难道您在故意养大她的心” 宋筠又捋了捋自己和赵桐相识的全部经历,更理直气壮了: “明明是祖母让我和桐姐姐打好关系,说是为了姑姑嫁过去好立足。如今却说我和她做朋友是另有所图,既然祖母这么想,那我以后不会再见桐姐姐了,这总可以” 说完,宋筠也不等其他人反应,就跳下椅子离开了。 她回院子的路上还在想: 宋念可能会觉得她不该对祖母不敬,沈氏却肯定会支持她的。 刚刚她都看到沈氏气得手抖了,做儿媳妇的不方便怼回去,五岁的孙女,不懂事些,冒犯几句,谁也说不了什么。 不过,宋筠还是有些垂头丧气,她是觉得这个家庭挺和谐的,她也一直很喜欢家里的氛围,只是碰到事了,就各有考量了。 尤其她这个身份,女孩。如今只是和姑姑的利益有冲突,宋老太太就不满了。 等以后呢如果和两个哥哥的利益有冲突,只怕父母也不会再向着她了。 宋筠回屋没一会儿,宋策和宋箴就来了。 宋箴还挺兴奋的,他最近在偷看话本子,江湖人士蔑视礼法万事随心,又或者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的古代杰克苏,总之,他对顶撞长辈这事儿,有种浓浓的向往,虽然他不敢这么做,却不妨碍他佩服别人这么做。 宋策却有些忧虑,他是希望妹妹能抓住机会的,只是这丫头性子也太坏了,几句话就把祖母撅了回去。 祖母一生气,更无回转余地了,宋策忍不住要批评宋筠几句: “祖母那么一说,你听着就是了,反正最后也是爹和姑父做主,赵家如果坚持,祖母还能硬拦吗如今倒好,祖母气到了,怕是要坚决反对了。” 第47章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对着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宋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就是见不得她拿娘做筏子。想让娘操持姑姑的婚事、想让娘出钱给姑姑置办嫁妆的时候,她就说‘需要兄嫂帮助’,如今却又说爹在扯姑姑后腿,哪有这样子过河拆桥的。” 宋策和宋箴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婴儿,自然明白宋筠的意思,其实他们心里,未尝不替自己亲娘觉得委屈,只是不便说出来罢了。 宋箴忍不住想替祖母说句好话: “其实祖母她……” 宋筠:“你闭嘴。” 宋策也瞪了他一眼:做长子的,肯定不能撺掇弟弟妹妹对长辈不敬,只是他也被祖母那句话气到了,目前并不想和稀泥。 宋策又嘱咐了一句: “你可别把小妹今天说的话告诉祖母。” 宋箴抱屈: “我难道是个傻子吗怎么你们就觉得我是叛徒啊。” 宋筠哼哼了两声,有点惆怅:本以为读书之路一片坦途,没想到还没开始就被阻止了,这可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她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 “行了,这么晚了,都回去睡觉。既然我不能去赵家读书了,那你们以后抽空教我。” 宋策和宋箴有点尴尬,这种自己读书、妹妹却读不起书的感觉,还真是有负罪感啊,两个人猛地点头应下,这才你推我搡地出了门。 白芷看小姐不开心,有些怜惜。 其实在他们乡下人家,读书这事儿,是想都不敢想的,祖父母骂几句甚至打两下也正常。只是在宋家待久了,她自然是向着自己的小主子的,安慰道: “筠姐儿,我看老爷夫人还是向着你的,等老夫人气消了,再劝劝就是了。” 宋筠正想对着白芷吐槽几句那老太太的蛮不讲理,余光却瞥见正相携而来的宋念夫妻,转而茶言茶语地说: “别说了,我不想让爹娘为了我而操心,也不愿祖母不快。这书,不读就不读了,大不了我去府城随外祖父母学学医,想必祖母总不至于还不同意。” 宋念听了,原本想教训女儿几句的心思也淡了下来,看来孩子并不是不懂事,只是被气得口不择言了而已。 对着这样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想父母操心地孩子,宋念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走过去安慰道: “筠姐儿,这几日你姑父刚刚新婚,也没时间去请先生,等再过段时间,爹就去和他一起请先生,到时候咱家多出些钱,并不会让你姑姑为难。” 沈氏也说: “本就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他家桐姐儿要读书,却不愿意一个人。我家筠姐儿也想读书,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先生,两好并做一好,明明是皆大欢喜的事,谁曾想到,” 说到这里,沈氏锤了丈夫一下,有些恼怒地说: “我这做嫂子的,什么时候亏待茹娘了,竟成了利用小姑子的恶媳妇儿。我也看明白了,为你家做多少事,在娘心里,我也是个外人。我是外人也就罢了,可怜我这女儿,也不招人待见。罢了罢了,你们不待见,筠姐儿还有我这个当娘的,还有沈家这个外祖家,总不至于没地方去。” 宋念在老娘和妻子中间受夹板气,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连忙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了宋筠。 宋筠心想,我一个五岁的女童,哪里就看得懂你使眼色是什么意思了,只顺着沈氏的话往下讲: “娘,既然这书能不能读还不好说,我不如去外祖家小住一些日子。若是外祖父外祖母不觉得我跟他们学医是占沈家便宜,那我就随他们学学医,好歹也有个立身的本事。” 宋念无奈: “这说得又是什么话哪里就需要你去学医来立身了” 宋筠看宋念着急了,没继续加码,而是佯做轻松地说: “爹,我就这么一说,学点东西总是没坏处的。最重要的是,外祖家许久不曾回来了,娘没时间去看望,我这做女儿的,在家也无事可做,不如替娘去看看。更何况,常听桐姐姐说起府城的繁华,我也很好奇。” 沈氏被宋筠说得心动了,原本她拿出娘家说事儿,只是想让丈夫愧疚的,听女儿这么讲,又觉得的确是个好主意。 于是她眼巴巴地看着丈夫,想让他同意女儿的主意。 宋念有点头疼地捏了捏额角,知道女儿看望外祖父母是假,想躲着祖母一段时间才是真的。 只是妻子的确牵挂娘家,让她为茹娘掏空家底地置办婚事,本就是自己亏欠了她,结果自家老娘又毫不在意儿媳妇的付出。两相对比,他更是没办法拒绝妻子的恳求了,只能应了: “正好表兄家回来给茹娘添妆的仆人还没走,就让他带着筠姐儿和白芷去。” 王璞家的仆人,和宋家也很熟,常来宋家送节礼,宋念对他还是放心的,第二日就差人送了信给了王举人,对他说明原因。 然后沈氏就开始忙忙碌碌地给女儿收拾行囊了,还有准备些给府城亲戚的礼物。 黎阳县有的,府城早就有了,也就是些乡下的新鲜食物,还算拿得出手,沈氏连着让白穗带着墨竹去买了三天,方才凑齐。 宋策和宋箴听说妹妹要去府城,有些羡慕,他们也没去过啊。 宋箴甚至悄悄对宋筠说: “妹妹,你说我找祖母吵一架,爹娘会让我去府城躲一躲吗” 宋筠瞅了他一眼,嘲讽道: “二哥,你可真是个绝世傻白甜啊。” “什么甜” “夸你天真无邪的。” 宋箴挠挠头,不觉得这是个好词,不过也明白了妹妹的意思:没戏。只能怏怏地回去读书了。 等宋筠的行李收拾好了,王家的马车也停在了宋家门口,宋老太太才知道孙女儿要去府城了。 倒不是家里人有意瞒着,只是沈氏对婆母那天的口不择言有些不满,这几日除了每日去问候一声,并不多言,也就没提女儿要离开的事。 宋念则是怕自家老娘又闹腾,想着等一等再告诉她,这一等,直接等到了宋筠要坐车离开的那天。 总之,宋老太太被彻底瞒住了,只能绷着一张脸,随其他人一起送这个不省心的孙女儿离开。 宋筠正觉得天高海阔任鸟飞呢,根本不在乎老太太的黑脸。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她现在就这个想法,反正自己是要去府城玩了,老太太觉得憋气,那就在家憋着呗。不许她读书,还不许她去外祖家吗 第47章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对着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宋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就是见不得她拿娘做筏子。想让娘操持姑姑的婚事、想让娘出钱给姑姑置办嫁妆的时候,她就说‘需要兄嫂帮助’,如今却又说爹在扯姑姑后腿,哪有这样子过河拆桥的。” 宋策和宋箴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婴儿,自然明白宋筠的意思,其实他们心里,未尝不替自己亲娘觉得委屈,只是不便说出来罢了。 宋箴忍不住想替祖母说句好话: “其实祖母她……” 宋筠:“你闭嘴。” 宋策也瞪了他一眼:做长子的,肯定不能撺掇弟弟妹妹对长辈不敬,只是他也被祖母那句话气到了,目前并不想和稀泥。 宋策又嘱咐了一句: “你可别把小妹今天说的话告诉祖母。” 宋箴抱屈: “我难道是个傻子吗怎么你们就觉得我是叛徒啊。” 宋筠哼哼了两声,有点惆怅:本以为读书之路一片坦途,没想到还没开始就被阻止了,这可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她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 “行了,这么晚了,都回去睡觉。既然我不能去赵家读书了,那你们以后抽空教我。” 宋策和宋箴有点尴尬,这种自己读书、妹妹却读不起书的感觉,还真是有负罪感啊,两个人猛地点头应下,这才你推我搡地出了门。 白芷看小姐不开心,有些怜惜。 其实在他们乡下人家,读书这事儿,是想都不敢想的,祖父母骂几句甚至打两下也正常。只是在宋家待久了,她自然是向着自己的小主子的,安慰道: “筠姐儿,我看老爷夫人还是向着你的,等老夫人气消了,再劝劝就是了。” 宋筠正想对着白芷吐槽几句那老太太的蛮不讲理,余光却瞥见正相携而来的宋念夫妻,转而茶言茶语地说: “别说了,我不想让爹娘为了我而操心,也不愿祖母不快。这书,不读就不读了,大不了我去府城随外祖父母学学医,想必祖母总不至于还不同意。” 宋念听了,原本想教训女儿几句的心思也淡了下来,看来孩子并不是不懂事,只是被气得口不择言了而已。 对着这样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想父母操心地孩子,宋念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走过去安慰道: “筠姐儿,这几日你姑父刚刚新婚,也没时间去请先生,等再过段时间,爹就去和他一起请先生,到时候咱家多出些钱,并不会让你姑姑为难。” 沈氏也说: “本就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他家桐姐儿要读书,却不愿意一个人。我家筠姐儿也想读书,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先生,两好并做一好,明明是皆大欢喜的事,谁曾想到,” 说到这里,沈氏锤了丈夫一下,有些恼怒地说: “我这做嫂子的,什么时候亏待茹娘了,竟成了利用小姑子的恶媳妇儿。我也看明白了,为你家做多少事,在娘心里,我也是个外人。我是外人也就罢了,可怜我这女儿,也不招人待见。罢了罢了,你们不待见,筠姐儿还有我这个当娘的,还有沈家这个外祖家,总不至于没地方去。” 宋念在老娘和妻子中间受夹板气,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连忙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了宋筠。 宋筠心想,我一个五岁的女童,哪里就看得懂你使眼色是什么意思了,只顺着沈氏的话往下讲: “娘,既然这书能不能读还不好说,我不如去外祖家小住一些日子。若是外祖父外祖母不觉得我跟他们学医是占沈家便宜,那我就随他们学学医,好歹也有个立身的本事。” 宋念无奈: “这说得又是什么话哪里就需要你去学医来立身了” 宋筠看宋念着急了,没继续加码,而是佯做轻松地说: “爹,我就这么一说,学点东西总是没坏处的。最重要的是,外祖家许久不曾回来了,娘没时间去看望,我这做女儿的,在家也无事可做,不如替娘去看看。更何况,常听桐姐姐说起府城的繁华,我也很好奇。” 沈氏被宋筠说得心动了,原本她拿出娘家说事儿,只是想让丈夫愧疚的,听女儿这么讲,又觉得的确是个好主意。 于是她眼巴巴地看着丈夫,想让他同意女儿的主意。 宋念有点头疼地捏了捏额角,知道女儿看望外祖父母是假,想躲着祖母一段时间才是真的。 只是妻子的确牵挂娘家,让她为茹娘掏空家底地置办婚事,本就是自己亏欠了她,结果自家老娘又毫不在意儿媳妇的付出。两相对比,他更是没办法拒绝妻子的恳求了,只能应了: “正好表兄家回来给茹娘添妆的仆人还没走,就让他带着筠姐儿和白芷去。” 王璞家的仆人,和宋家也很熟,常来宋家送节礼,宋念对他还是放心的,第二日就差人送了信给了王举人,对他说明原因。 然后沈氏就开始忙忙碌碌地给女儿收拾行囊了,还有准备些给府城亲戚的礼物。 黎阳县有的,府城早就有了,也就是些乡下的新鲜食物,还算拿得出手,沈氏连着让白穗带着墨竹去买了三天,方才凑齐。 宋策和宋箴听说妹妹要去府城,有些羡慕,他们也没去过啊。 宋箴甚至悄悄对宋筠说: “妹妹,你说我找祖母吵一架,爹娘会让我去府城躲一躲吗” 宋筠瞅了他一眼,嘲讽道: “二哥,你可真是个绝世傻白甜啊。” “什么甜” “夸你天真无邪的。” 宋箴挠挠头,不觉得这是个好词,不过也明白了妹妹的意思:没戏。只能怏怏地回去读书了。 等宋筠的行李收拾好了,王家的马车也停在了宋家门口,宋老太太才知道孙女儿要去府城了。 倒不是家里人有意瞒着,只是沈氏对婆母那天的口不择言有些不满,这几日除了每日去问候一声,并不多言,也就没提女儿要离开的事。 宋念则是怕自家老娘又闹腾,想着等一等再告诉她,这一等,直接等到了宋筠要坐车离开的那天。 总之,宋老太太被彻底瞒住了,只能绷着一张脸,随其他人一起送这个不省心的孙女儿离开。 宋筠正觉得天高海阔任鸟飞呢,根本不在乎老太太的黑脸。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她现在就这个想法,反正自己是要去府城玩了,老太太觉得憋气,那就在家憋着呗。不许她读书,还不许她去外祖家吗 第48章 去府城的路上 王璞家回来送添妆的下人有三个,为首的那个叫王余,三十多岁。听这姓儿就知道,是王家很倚重的仆人,大概率还是家生子。 宋筠路上无聊,好奇地打听了一下,对方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小孩子而怠慢,很恭敬地解释道: “我爹在老爷身边做事,我娘在书院厨房做面点,大少爷当年读书的时候,需要个小厮,老夫人就把我选上了。” 宋筠听着“书院厨房做面点”,总觉得这句话很熟悉,细细回想了一下,很惊喜地问: “是不是做肉馒头做得特别好吃的那个” 王余点头: “应该是我娘,书院的面点都是我娘负责的。” “我两个哥哥都在书院读书,说那里的肉馒头特别好吃,只是做得总是不多,每次下学都得跑着去抢。” 王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娘年纪大了,没力气剁馅,如今都是我妹子在旁边辅助,只是她力气也不大,所以总做不了太多。” 宋筠很想说,用手动绞肉机啊,只是想也知道,古代没有。 倒不是工艺多难得,而是刀片是需要铁的,古代的铁有多珍贵呢,看宋家的食谱就知道了: 宋家之前常用的做法还是炖煮煨,一直到近一年,宋筠常去厨房指指点点地挑毛病,李婆子才学会了更多的炒菜。 这也不怪她,在她卖身到宋家之前,都没见过铁锅;来了宋家,她也不太敢用,生怕用坏了赔不起。 不过,宋筠还是挺想有个绞肉机的,不仅仅可以做肉馅,还可以做果泥、蔬菜汁,甚至还能做绿豆糕。她决定把这事儿记到空间里的小本本上,以防忘了。 王余还要赶车,宋筠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缩进了车厢里,和白芷玩着自制版古代扑克。 这是宋筠决定出门后临时“发明”的玩具,没敢大咧咧地拿出阿拉伯数字,而是用了繁体字的数字来计数,又让沈氏替自己在纸片上画了“梅兰竹菊”四种花样,勉勉强强够用了。 白芷在家的时候,就被宋筠教过几次,此时很轻易地上了手,和宋筠连玩了一个多时辰,直到王余停了马车,在外面叫她们,宋筠和白芷才晕晕乎乎地爬出了车厢。 本以为是到了府城,没想到周围还是树林,宋筠疑惑地问: “还没到吗” “筠小姐,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到,快到午时了,先吃些东西。” 不说还好,他一说,宋筠的确觉得有些饿了,跳下车厢,从马车后面拉着的货物中翻出一个包袱,这是沈氏给他们带的干粮。 王余正在喂马,其他两个仆人在整理路上颠簸得有些散乱地行李,宋筠把给他们准备的那份摆出来,又递给白芷一张卷饼,自己也用手抓了一块开始吃,吃完又喝了些水,几个人也没再磨蹭,继续赶路。 颠簸之间,已经可以看到城门了,宋筠撩开车帘,好奇地看着她来到古代四年之后,见到的第一座大城市。 若说有多巍峨多震撼,那是假话,在现代的时候她去西安,也见过古城墙,甚至修缮得更为高大结实。只是身处古代,看着城门之中川流不息进进出出的人群,到底还是觉得鲜活很多。 王家有人做官,王余身上装着王璞的名帖,不用和小老百姓们一起排队,给守门的衙役看了一眼,就顺顺利利赶着车进了府城。 进了城,王余有心让宋筠见识一下府城的繁华,赶着车特意路过了商铺聚集的街区,宋筠一副土包子进城的惊叹样子,旁观了街道两侧的林立招牌,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 王余坐在车厢外,见宋筠撩开车帘像外看,就安抚道: “筠小姐倒也不必着急,既是来了府城,夫人肯定会带着您来这里逛逛的。” 宋筠点了点头,问王余: “伯父家住在哪边” 王余用手指了下东边,介绍道: “王府在东侧,老爷家自然是住王府附近了,离这里也不远。” 到了府城,肯定得先去王家了,毕竟坐了人家的车回来,过门不入显得不够有礼貌,想必王家也准备好了接待她。 所以宋筠并没有多问,随着王余几人去了王家, 王璞已经接到了宋念的信,知道宋筠要随着自家马车来府城,早早就嘱咐大儿子王纶带人在门口迎着,王璞的妻子李氏也给宋筠安排好了住的房间。 哪怕只是来个小孩子,却是宋家头一次有人来王璞这一房的宅子里做客,李氏不愿怠慢了小客人,还把在闺房绣嫁衣的女儿王雅维唤了出来,细细问她宋筠的喜好。 王雅维只见了宋筠一面,哪里说得出来,冥思苦想了半晌才说: “听祖母提过,筠姐儿爱吃肉,也爱吃水果,不爱吃太甜的东西,但是她又喜欢吃甜口的糕饼。” 李氏大致了解了,吩咐厨房去看着做,又问女儿: “你觉得表叔家的女儿,性情如何” 王雅维想着宋筠让堂妹吃的那个闷亏,有些乐了,对母亲说道: “是个挺聪明的女孩,堂妹对她态度不算好,被她明里暗里怼了回去。” 李氏一听,对宋筠更有好感了,说实在的,对小叔子,她没什么意见,对侄儿,她也挺喜欢,就是那对母女,她有些厌烦。 当然,重点还在那个妯娌身上,小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做得是好是坏,全靠父母的言传身教,侄女那又蠢又傲的做派,肯定是被她娘影响的。 李氏详细问了女儿: “我记得,你表叔家的女儿,比雅纤小好几岁呢,怎么会有矛盾。” 王雅维心里门儿清,左右看了看,见仆人都在忙忙碌碌做着事儿,才低声对母亲说: “女儿想着,怕还是为了赵家那门亲事。” 李氏一听就怒,对着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生女儿,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那赵家的亲事,又不是我和你爹能做主的,她想借着妹妹攀附赵家,难道就以为人家瞧得上她娘家这种小家子气的女人,也难为二弟痴情不改地死活要求娶回来,倒是害得女儿都长成了拎不清的糊涂性子。” 王雅维怎么好评价长辈的婚事,只转移了话题: “我看堂妹实在不像个姐姐的样子,怕表妹委屈,就把爹之前给我寻摸来的字帖送了筠姐儿。” 第48章 去府城的路上 王璞家回来送添妆的下人有三个,为首的那个叫王余,三十多岁。听这姓儿就知道,是王家很倚重的仆人,大概率还是家生子。 宋筠路上无聊,好奇地打听了一下,对方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小孩子而怠慢,很恭敬地解释道: “我爹在老爷身边做事,我娘在书院厨房做面点,大少爷当年读书的时候,需要个小厮,老夫人就把我选上了。” 宋筠听着“书院厨房做面点”,总觉得这句话很熟悉,细细回想了一下,很惊喜地问: “是不是做肉馒头做得特别好吃的那个” 王余点头: “应该是我娘,书院的面点都是我娘负责的。” “我两个哥哥都在书院读书,说那里的肉馒头特别好吃,只是做得总是不多,每次下学都得跑着去抢。” 王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娘年纪大了,没力气剁馅,如今都是我妹子在旁边辅助,只是她力气也不大,所以总做不了太多。” 宋筠很想说,用手动绞肉机啊,只是想也知道,古代没有。 倒不是工艺多难得,而是刀片是需要铁的,古代的铁有多珍贵呢,看宋家的食谱就知道了: 宋家之前常用的做法还是炖煮煨,一直到近一年,宋筠常去厨房指指点点地挑毛病,李婆子才学会了更多的炒菜。 这也不怪她,在她卖身到宋家之前,都没见过铁锅;来了宋家,她也不太敢用,生怕用坏了赔不起。 不过,宋筠还是挺想有个绞肉机的,不仅仅可以做肉馅,还可以做果泥、蔬菜汁,甚至还能做绿豆糕。她决定把这事儿记到空间里的小本本上,以防忘了。 王余还要赶车,宋筠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缩进了车厢里,和白芷玩着自制版古代扑克。 这是宋筠决定出门后临时“发明”的玩具,没敢大咧咧地拿出阿拉伯数字,而是用了繁体字的数字来计数,又让沈氏替自己在纸片上画了“梅兰竹菊”四种花样,勉勉强强够用了。 白芷在家的时候,就被宋筠教过几次,此时很轻易地上了手,和宋筠连玩了一个多时辰,直到王余停了马车,在外面叫她们,宋筠和白芷才晕晕乎乎地爬出了车厢。 本以为是到了府城,没想到周围还是树林,宋筠疑惑地问: “还没到吗” “筠小姐,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到,快到午时了,先吃些东西。” 不说还好,他一说,宋筠的确觉得有些饿了,跳下车厢,从马车后面拉着的货物中翻出一个包袱,这是沈氏给他们带的干粮。 王余正在喂马,其他两个仆人在整理路上颠簸得有些散乱地行李,宋筠把给他们准备的那份摆出来,又递给白芷一张卷饼,自己也用手抓了一块开始吃,吃完又喝了些水,几个人也没再磨蹭,继续赶路。 颠簸之间,已经可以看到城门了,宋筠撩开车帘,好奇地看着她来到古代四年之后,见到的第一座大城市。 若说有多巍峨多震撼,那是假话,在现代的时候她去西安,也见过古城墙,甚至修缮得更为高大结实。只是身处古代,看着城门之中川流不息进进出出的人群,到底还是觉得鲜活很多。 王家有人做官,王余身上装着王璞的名帖,不用和小老百姓们一起排队,给守门的衙役看了一眼,就顺顺利利赶着车进了府城。 进了城,王余有心让宋筠见识一下府城的繁华,赶着车特意路过了商铺聚集的街区,宋筠一副土包子进城的惊叹样子,旁观了街道两侧的林立招牌,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 王余坐在车厢外,见宋筠撩开车帘像外看,就安抚道: “筠小姐倒也不必着急,既是来了府城,夫人肯定会带着您来这里逛逛的。” 宋筠点了点头,问王余: “伯父家住在哪边” 王余用手指了下东边,介绍道: “王府在东侧,老爷家自然是住王府附近了,离这里也不远。” 到了府城,肯定得先去王家了,毕竟坐了人家的车回来,过门不入显得不够有礼貌,想必王家也准备好了接待她。 所以宋筠并没有多问,随着王余几人去了王家, 王璞已经接到了宋念的信,知道宋筠要随着自家马车来府城,早早就嘱咐大儿子王纶带人在门口迎着,王璞的妻子李氏也给宋筠安排好了住的房间。 哪怕只是来个小孩子,却是宋家头一次有人来王璞这一房的宅子里做客,李氏不愿怠慢了小客人,还把在闺房绣嫁衣的女儿王雅维唤了出来,细细问她宋筠的喜好。 王雅维只见了宋筠一面,哪里说得出来,冥思苦想了半晌才说: “听祖母提过,筠姐儿爱吃肉,也爱吃水果,不爱吃太甜的东西,但是她又喜欢吃甜口的糕饼。” 李氏大致了解了,吩咐厨房去看着做,又问女儿: “你觉得表叔家的女儿,性情如何” 王雅维想着宋筠让堂妹吃的那个闷亏,有些乐了,对母亲说道: “是个挺聪明的女孩,堂妹对她态度不算好,被她明里暗里怼了回去。” 李氏一听,对宋筠更有好感了,说实在的,对小叔子,她没什么意见,对侄儿,她也挺喜欢,就是那对母女,她有些厌烦。 当然,重点还在那个妯娌身上,小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做得是好是坏,全靠父母的言传身教,侄女那又蠢又傲的做派,肯定是被她娘影响的。 李氏详细问了女儿: “我记得,你表叔家的女儿,比雅纤小好几岁呢,怎么会有矛盾。” 王雅维心里门儿清,左右看了看,见仆人都在忙忙碌碌做着事儿,才低声对母亲说: “女儿想着,怕还是为了赵家那门亲事。” 李氏一听就怒,对着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生女儿,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那赵家的亲事,又不是我和你爹能做主的,她想借着妹妹攀附赵家,难道就以为人家瞧得上她娘家这种小家子气的女人,也难为二弟痴情不改地死活要求娶回来,倒是害得女儿都长成了拎不清的糊涂性子。” 王雅维怎么好评价长辈的婚事,只转移了话题: “我看堂妹实在不像个姐姐的样子,怕表妹委屈,就把爹之前给我寻摸来的字帖送了筠姐儿。” 第49章 初入王家 李氏冷哼一声,倒不是对女儿不满意,而是嘲笑那对母女为了捡颗芝麻丢了西瓜,她对王雅维说: “我儿做得很好,我原本想着,家里就你们姐妹俩,这字帖你不用了,还能给谁呢,既然雅纤性子还是没变,给她也是浪费了,给筠姐儿也好。” 不止如此,李氏心下想着,陈氏那母女俩,好生讨厌,巴望着赵家的婚事也就罢了,竟然还显露在宋家人面前,这成什么了若是让舅母知道,怕不是还以为我们把这婚事许了两家 李氏可不能让这种误会发生,决定好好招待宋筠,不能怠慢了。 宋筠还不知道王雅纤又一次“舍己为人”地帮了自己一把,如果知道,只怕更愿意隔三差五去宋姑母家刷怪了。 此时的宋筠,还是有些忐忑的,宋姑母为人精明大方,不知道为什么找了那么小气的儿媳妇,孙女也傻黑苦,导致宋筠都不敢对王璞的妻子抱有期待了。 虽然王雅维是个很温柔大度的姐姐,但保不齐她随父呢宋筠心中揣揣地随着王余的马车,到了王家府邸。 宋筠被白芷扶着下了车,正要请王余帮自己把家里给王家带的礼物拿出来,在外面等的百无聊赖的王纶就迎了上来,亲亲热热地叫着“表妹”。 宋筠一脸懵逼,她都没见过王家大房的两个表哥,只瞅了眼他的身高和长相,觉得应该是大的那个,匆匆回了句: “大表哥好,我是宋筠。” 然后就晕晕乎乎地被他拉着衣袖,随着他往内院走。 “我知道的,我爹特意让我在这里等你,我都等了好久了,余伯他们赶车也太慢了些。不知道你们一路上可还顺利都这么晚,你也饿了” “喔,谢谢表哥,还挺顺利的,余伯主要是想让我见识一下府城的繁华,进城后就慢了一些。不饿,我们路上吃了干粮了。” 眼看快进院门了,宋筠终于从王纶密集的发问中掌握了一点点主动权,对他说: “表哥,我爹娘让我给带了礼物,还在车上放着呢。还有我的行李,都需要拿下来。” 王纶一顿,本想说让仆妇去拿,又一想,自家仆人又不知道每样东西的用处,万一给弄错了就不好了,于是问道: “表妹,你这小丫鬟知道每样行李的用处吗不然我找两个仆妇随她去整理。” 宋筠询问地看了眼白芷,白芷点点头。 “可以,那就让白芷去整理,麻烦表哥了。” 宋筠也看出来了,这表哥和他姐姐全然不同,竟是个急性子,说不定那大伯母也是个急性子,那就不能让人家再等了。 这次换宋筠倒腾着两只小短腿、昂着头向前冲了,古代的布局嘛,就这样了,宋筠去了好几户人家,已经摸索出正院常在的方向了,毫不迟疑地走着。 王纶没想到对方反客为主,只楞楞地被宋筠抓着手臂,随她进了正院。 李氏已经带着王雅维在院里等候了,看难得是儿子被人拽着向前走,也觉得有些好笑,到底是顾及十多岁的儿子的面子,只略弯了弯嘴角。 王雅维可不客气,带着一种“你也有今天”的畅快,笑了出来。 王纶惹不起姐姐,吃了这个闷亏,转移话题般地对母亲和姐姐介绍表妹: “娘,姐姐,这就是筠姐儿了,她还带了个小丫鬟,叫白芷,整理行李去了。” 李氏很温柔地上前拉过宋筠的手,一边带着她进正厅,一边问: “筠姐儿一路可还顺利你祖母还好吗你爹娘呢你姑姑过得怎么样若不是你表伯父整日没个空闲,我们也该回去看看的。” 宋筠心想,这连珠炮一样的发问方式,和王纶还真不愧是母子俩,只是李氏到底做久了宗妇,同样的急性子,显得却比王纶妥当得多,每一句都留了让宋筠思考的空隙,不至于被这些问话拖拽着思维。 宋筠仗着自己年龄小,说话也不用太讲究,想到哪里说哪里: “我祖母和爹娘都好,让我替他们问表伯父和表伯母安,还说等雅维姐出嫁的时候,会一起上府城来贺喜。我姑姑大婚的时候,我和哥哥们被留家里了,我娘怕我们不懂事,闯了祸,不过姑姑回门的时候说一切都好。” 李氏点头,看宋筠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有些灰尘,就转头问儿子: “你去看看行李搬得怎么样了让他们把筠姐儿的东西放到我给她准备的院子里。” 王纶领命出去了,李氏这才对宋筠解释道: “伯母已经让仆妇烧了热水,待行李收拾好了,筠姐儿就可以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了,等你表伯父下了衙,就可以开饭了。” 宋筠早就想洗一下了,这时候的布料,莫名地沾灰尘,哪怕宋筠只吃干粮的时候下了趟车,衣服上已经有明显的浮尘了,好在沈氏给她带的衣服不少,还有得换。 李氏又问: “筠姐儿爱吃些什么可有忌口伯母问了你雅维姐,她是个粗心的性子,只说你爱吃肉,不爱吃甜,旁的就不知道了。” 宋筠听李氏这么一说,基本上就符合她的喜好了,只扭头冲着坐对面的王雅维一笑,感激道: “已经很好了,我不怎么挑食。” 这时王纶也进来了,后面跟着白芷,白芷后面还有两个婆子,帮忙搬着东西。 宋筠本来还担心,白芷如果不把礼物拿来,她该挑什么时候送,没想到白芷还挺周全,把东西一起搬来了。 宋筠从高背椅下来,走到白芷身旁,大致扫了一眼,确认拿全了后,才对李氏说: “祖母说正值春季,县里也没旁的东西可拿,就让我带了些家乡特产来。还有姑父姑母给准备的礼物。” 李氏嘴上说着: “你个小孩子,来就来,怎么还让你带了这么多东西,舅母也太见外了,孙女儿来我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第49章 初入王家 李氏冷哼一声,倒不是对女儿不满意,而是嘲笑那对母女为了捡颗芝麻丢了西瓜,她对王雅维说: “我儿做得很好,我原本想着,家里就你们姐妹俩,这字帖你不用了,还能给谁呢,既然雅纤性子还是没变,给她也是浪费了,给筠姐儿也好。” 不止如此,李氏心下想着,陈氏那母女俩,好生讨厌,巴望着赵家的婚事也就罢了,竟然还显露在宋家人面前,这成什么了若是让舅母知道,怕不是还以为我们把这婚事许了两家 李氏可不能让这种误会发生,决定好好招待宋筠,不能怠慢了。 宋筠还不知道王雅纤又一次“舍己为人”地帮了自己一把,如果知道,只怕更愿意隔三差五去宋姑母家刷怪了。 此时的宋筠,还是有些忐忑的,宋姑母为人精明大方,不知道为什么找了那么小气的儿媳妇,孙女也傻黑苦,导致宋筠都不敢对王璞的妻子抱有期待了。 虽然王雅维是个很温柔大度的姐姐,但保不齐她随父呢宋筠心中揣揣地随着王余的马车,到了王家府邸。 宋筠被白芷扶着下了车,正要请王余帮自己把家里给王家带的礼物拿出来,在外面等的百无聊赖的王纶就迎了上来,亲亲热热地叫着“表妹”。 宋筠一脸懵逼,她都没见过王家大房的两个表哥,只瞅了眼他的身高和长相,觉得应该是大的那个,匆匆回了句: “大表哥好,我是宋筠。” 然后就晕晕乎乎地被他拉着衣袖,随着他往内院走。 “我知道的,我爹特意让我在这里等你,我都等了好久了,余伯他们赶车也太慢了些。不知道你们一路上可还顺利都这么晚,你也饿了” “喔,谢谢表哥,还挺顺利的,余伯主要是想让我见识一下府城的繁华,进城后就慢了一些。不饿,我们路上吃了干粮了。” 眼看快进院门了,宋筠终于从王纶密集的发问中掌握了一点点主动权,对他说: “表哥,我爹娘让我给带了礼物,还在车上放着呢。还有我的行李,都需要拿下来。” 王纶一顿,本想说让仆妇去拿,又一想,自家仆人又不知道每样东西的用处,万一给弄错了就不好了,于是问道: “表妹,你这小丫鬟知道每样行李的用处吗不然我找两个仆妇随她去整理。” 宋筠询问地看了眼白芷,白芷点点头。 “可以,那就让白芷去整理,麻烦表哥了。” 宋筠也看出来了,这表哥和他姐姐全然不同,竟是个急性子,说不定那大伯母也是个急性子,那就不能让人家再等了。 这次换宋筠倒腾着两只小短腿、昂着头向前冲了,古代的布局嘛,就这样了,宋筠去了好几户人家,已经摸索出正院常在的方向了,毫不迟疑地走着。 王纶没想到对方反客为主,只楞楞地被宋筠抓着手臂,随她进了正院。 李氏已经带着王雅维在院里等候了,看难得是儿子被人拽着向前走,也觉得有些好笑,到底是顾及十多岁的儿子的面子,只略弯了弯嘴角。 王雅维可不客气,带着一种“你也有今天”的畅快,笑了出来。 王纶惹不起姐姐,吃了这个闷亏,转移话题般地对母亲和姐姐介绍表妹: “娘,姐姐,这就是筠姐儿了,她还带了个小丫鬟,叫白芷,整理行李去了。” 李氏很温柔地上前拉过宋筠的手,一边带着她进正厅,一边问: “筠姐儿一路可还顺利你祖母还好吗你爹娘呢你姑姑过得怎么样若不是你表伯父整日没个空闲,我们也该回去看看的。” 宋筠心想,这连珠炮一样的发问方式,和王纶还真不愧是母子俩,只是李氏到底做久了宗妇,同样的急性子,显得却比王纶妥当得多,每一句都留了让宋筠思考的空隙,不至于被这些问话拖拽着思维。 宋筠仗着自己年龄小,说话也不用太讲究,想到哪里说哪里: “我祖母和爹娘都好,让我替他们问表伯父和表伯母安,还说等雅维姐出嫁的时候,会一起上府城来贺喜。我姑姑大婚的时候,我和哥哥们被留家里了,我娘怕我们不懂事,闯了祸,不过姑姑回门的时候说一切都好。” 李氏点头,看宋筠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有些灰尘,就转头问儿子: “你去看看行李搬得怎么样了让他们把筠姐儿的东西放到我给她准备的院子里。” 王纶领命出去了,李氏这才对宋筠解释道: “伯母已经让仆妇烧了热水,待行李收拾好了,筠姐儿就可以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了,等你表伯父下了衙,就可以开饭了。” 宋筠早就想洗一下了,这时候的布料,莫名地沾灰尘,哪怕宋筠只吃干粮的时候下了趟车,衣服上已经有明显的浮尘了,好在沈氏给她带的衣服不少,还有得换。 李氏又问: “筠姐儿爱吃些什么可有忌口伯母问了你雅维姐,她是个粗心的性子,只说你爱吃肉,不爱吃甜,旁的就不知道了。” 宋筠听李氏这么一说,基本上就符合她的喜好了,只扭头冲着坐对面的王雅维一笑,感激道: “已经很好了,我不怎么挑食。” 这时王纶也进来了,后面跟着白芷,白芷后面还有两个婆子,帮忙搬着东西。 宋筠本来还担心,白芷如果不把礼物拿来,她该挑什么时候送,没想到白芷还挺周全,把东西一起搬来了。 宋筠从高背椅下来,走到白芷身旁,大致扫了一眼,确认拿全了后,才对李氏说: “祖母说正值春季,县里也没旁的东西可拿,就让我带了些家乡特产来。还有姑父姑母给准备的礼物。” 李氏嘴上说着: “你个小孩子,来就来,怎么还让你带了这么多东西,舅母也太见外了,孙女儿来我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第50章 家宴 李氏客套了一番,就让仆妇把礼物抱了下去,然后又说: “既然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那筠姐儿就去换身衣服,休息一下,等饭好了,我再让人去叫你。” 说罢,李氏让王雅维带着表妹去看看房间,又差了她身边的丫鬟,去提点一下给宋筠分配的伺候的人,让他们精心些。 宋筠心里觉得,王家这做派,的确是不同,从她进大门到现在,已经见了七八个仆人了,让来做客的她,都不自觉地郑重了几分。希望外祖父家不是这样,不然她真的有点不踏实。 哪怕宋筠只住一两天,李氏还是给宋筠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还给她配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宋筠认识了一下临时的下人,又把表姐送走,这才松了口气,和白芷一起收拾行李。 宋筠翻了一遍,没找到给外祖家拿的礼物,好奇地问: “白芷,给外祖家的礼物没拿进来吗” 白芷点头,说道: “表少爷说,礼物先放库房,等我们去沈家的时候,帮我们送过去。” 待宋筠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又在床榻上稍微躺了躺,王雅维便来叫宋筠去吃饭。 等表姐妹俩到了饭厅,王家人已经到齐了,包括从外祖家回来的王纭,这是王璞的二儿子,十岁。 李氏的爹是个屡试不中的老举人,家中比王家境况好一些,老爷子就做了富贵闲人,和好友一起评评字画、探讨探讨学问。 老爷子近几年倒是接地气一些,开始给家中子弟启蒙,李氏就把小儿子塞了进去,因此他回来得比大哥晚了一些。 王璞也回来了,已经换了官袍,只着一身青色长衫,正一脸严肃地考察两个儿子的功课。 看到宋筠进来了,李氏推了丈夫一把,招呼道: “筠姐儿可休息好了快坐,这就让人上菜。” 宋筠回了李氏的问话后,然后对着王璞见了礼,王璞略问了宋筠几句,无非也是你祖母可好路上是否顺利然后就把二儿子王纭介绍给了她。 王纭是个很秀气的男孩子,五官随了李氏,虽然比宋策还大两个月,却比宋策瘦弱一些,而且不同于王纶的自来熟和急性子,王纭对宋筠打了个招呼后,就默默地红了脸。 宋筠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碰到过见自己第一面就红了脸的男孩子,当然了,宋筠不会自恋到觉得二表哥对着她这样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有好感,只是觉得他过于腼腆了。 李氏外表温柔漂亮,性格却挺泼辣,一巴掌拍在王纭的头上,虽然动作很轻,还是把宋筠震了一下,惊讶地抬头看过去。 李氏嗔怪地看了眼小儿子,对着宋筠解释道: “他就是这个性子,不善言辞,又动不动脸红。” “纭表哥这是内敛嘛,我娘常说我们兄妹三个太咋咋呼呼了,不够稳重。” 宋筠又看了眼王纭,撅了下嘴,继续说: “可不能让我娘见到纭表哥,不然她肯定要不喜欢我们兄妹几个了。” 李氏虽然知道这是宋筠在说好听话哄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其他人也跟着笑了,王纭眼睛亮亮地看了眼宋筠,脸上的红晕也散去了一些。 宋筠看到大家都笑了,松了口气,不枉她硬着头皮去装傻卖萌,能顺顺利利在陌生亲戚家渡过这几天就好。 王雅维感觉到宋筠肩膀从紧绷到松弛,也猜到这个表妹的想法,不由有些怜惜: 太不懂事的孩子,像她堂妹,越是撒泼卖痴越讨人厌;而懂事的孩子,像这个表妹,却无端地惹人怜惜。 王雅维把手轻轻搭在宋筠肩膀上,揉了揉,又挪到她毛茸茸的头顶,揉了揉, 很奇怪地,宋筠从这个动作中感觉到了怜惜,从被宋老太太说成“心被养大了”再到风尘仆仆去往并不熟悉的亲戚家,这段时间的所有负面情绪,好像都被抚平了。 宋筠有点被温暖到了,不过还是下意识地转换思绪,心里调侃道:这个表姐,有点适合做社会志愿者啊,太容易让人卸下心防了。 总之,在更为轻松的气氛下,王家五口人,加上宋筠,依次落座,等待开饭。 虽然来了客人,却是个五岁的小客人,倒也不必喝酒了,王璞是个挺克制的人,除非需要应酬,一般不会沾酒,也不许儿子们碰酒,因此,谁的面前都没摆酒。 大约是李氏他们听宋姑母提过,宋筠面前放的是杯牛乳,还略加了点糖,宋筠挺喜欢的,再加上洗完澡有些渴了,开饭前连喝了好几口。 王家的菜色还是挺丰盛的,最起码有很多是宋筠在家没吃过的,李氏还派了个丫鬟在宋筠身后站着,方便随时帮她夹菜。 宋筠最喜欢的是那道八宝豆腐。 这菜,在现代算是比较常见的菜,只是以宋筠公司在外聚餐的水准,她还没吃过这么刀功精细、滋味厚重的八宝豆腐。 更何况,王家厨子的食谱里,不仅放了常见的鸡肉、火腿、虾仁,还放了如今只有南方才有以至于北方民众几乎吃不起的香菇和笋,并不是干货,而是新鲜的。 李氏看宋筠喜欢吃这个,笑着给她解释: “这是我娘家的一道私房菜,因着你伯父爱吃,我娘特意把食谱抄了一份儿给我。没想到家里三个孩子全没随了他们父亲,倒是筠姐儿和你伯父的口味一致。” 宋筠实话实说: “在家只吃过姑母给寄来的香蕈干和笋干,还是第一次吃到新鲜的,滋味的确不同。” 王璞笑了,夸到: “筠姐儿会吃,这是前几日王爷赐下的,是旁人进献的,拿来后家里厨子都不晓得怎么做才能不浪费这么好的食材,最后一合计,还是做了八宝豆腐。” 说到这里,王璞远远点了下几个儿女,笑骂: “这几个没品味的,还都不爱吃,筠姐儿既然喜欢,那就多吃些。” 宋筠听这话,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是知道古代香菇和笋比较贵,没想到这么珍惜,于是,剩下来的时间,宋筠并没有主动再碰八宝豆腐,而是去夹了别的菜。 李氏发现了宋筠的拘束,责怪地瞪了眼丈夫:对着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倒让小小的孩子不敢动筷了。 没法子,李氏只能一个劲儿给宋筠夹菜,看她吃得差不多了,才停下筷子。 第50章 家宴 李氏客套了一番,就让仆妇把礼物抱了下去,然后又说: “既然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那筠姐儿就去换身衣服,休息一下,等饭好了,我再让人去叫你。” 说罢,李氏让王雅维带着表妹去看看房间,又差了她身边的丫鬟,去提点一下给宋筠分配的伺候的人,让他们精心些。 宋筠心里觉得,王家这做派,的确是不同,从她进大门到现在,已经见了七八个仆人了,让来做客的她,都不自觉地郑重了几分。希望外祖父家不是这样,不然她真的有点不踏实。 哪怕宋筠只住一两天,李氏还是给宋筠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还给她配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宋筠认识了一下临时的下人,又把表姐送走,这才松了口气,和白芷一起收拾行李。 宋筠翻了一遍,没找到给外祖家拿的礼物,好奇地问: “白芷,给外祖家的礼物没拿进来吗” 白芷点头,说道: “表少爷说,礼物先放库房,等我们去沈家的时候,帮我们送过去。” 待宋筠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又在床榻上稍微躺了躺,王雅维便来叫宋筠去吃饭。 等表姐妹俩到了饭厅,王家人已经到齐了,包括从外祖家回来的王纭,这是王璞的二儿子,十岁。 李氏的爹是个屡试不中的老举人,家中比王家境况好一些,老爷子就做了富贵闲人,和好友一起评评字画、探讨探讨学问。 老爷子近几年倒是接地气一些,开始给家中子弟启蒙,李氏就把小儿子塞了进去,因此他回来得比大哥晚了一些。 王璞也回来了,已经换了官袍,只着一身青色长衫,正一脸严肃地考察两个儿子的功课。 看到宋筠进来了,李氏推了丈夫一把,招呼道: “筠姐儿可休息好了快坐,这就让人上菜。” 宋筠回了李氏的问话后,然后对着王璞见了礼,王璞略问了宋筠几句,无非也是你祖母可好路上是否顺利然后就把二儿子王纭介绍给了她。 王纭是个很秀气的男孩子,五官随了李氏,虽然比宋策还大两个月,却比宋策瘦弱一些,而且不同于王纶的自来熟和急性子,王纭对宋筠打了个招呼后,就默默地红了脸。 宋筠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碰到过见自己第一面就红了脸的男孩子,当然了,宋筠不会自恋到觉得二表哥对着她这样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有好感,只是觉得他过于腼腆了。 李氏外表温柔漂亮,性格却挺泼辣,一巴掌拍在王纭的头上,虽然动作很轻,还是把宋筠震了一下,惊讶地抬头看过去。 李氏嗔怪地看了眼小儿子,对着宋筠解释道: “他就是这个性子,不善言辞,又动不动脸红。” “纭表哥这是内敛嘛,我娘常说我们兄妹三个太咋咋呼呼了,不够稳重。” 宋筠又看了眼王纭,撅了下嘴,继续说: “可不能让我娘见到纭表哥,不然她肯定要不喜欢我们兄妹几个了。” 李氏虽然知道这是宋筠在说好听话哄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其他人也跟着笑了,王纭眼睛亮亮地看了眼宋筠,脸上的红晕也散去了一些。 宋筠看到大家都笑了,松了口气,不枉她硬着头皮去装傻卖萌,能顺顺利利在陌生亲戚家渡过这几天就好。 王雅维感觉到宋筠肩膀从紧绷到松弛,也猜到这个表妹的想法,不由有些怜惜: 太不懂事的孩子,像她堂妹,越是撒泼卖痴越讨人厌;而懂事的孩子,像这个表妹,却无端地惹人怜惜。 王雅维把手轻轻搭在宋筠肩膀上,揉了揉,又挪到她毛茸茸的头顶,揉了揉, 很奇怪地,宋筠从这个动作中感觉到了怜惜,从被宋老太太说成“心被养大了”再到风尘仆仆去往并不熟悉的亲戚家,这段时间的所有负面情绪,好像都被抚平了。 宋筠有点被温暖到了,不过还是下意识地转换思绪,心里调侃道:这个表姐,有点适合做社会志愿者啊,太容易让人卸下心防了。 总之,在更为轻松的气氛下,王家五口人,加上宋筠,依次落座,等待开饭。 虽然来了客人,却是个五岁的小客人,倒也不必喝酒了,王璞是个挺克制的人,除非需要应酬,一般不会沾酒,也不许儿子们碰酒,因此,谁的面前都没摆酒。 大约是李氏他们听宋姑母提过,宋筠面前放的是杯牛乳,还略加了点糖,宋筠挺喜欢的,再加上洗完澡有些渴了,开饭前连喝了好几口。 王家的菜色还是挺丰盛的,最起码有很多是宋筠在家没吃过的,李氏还派了个丫鬟在宋筠身后站着,方便随时帮她夹菜。 宋筠最喜欢的是那道八宝豆腐。 这菜,在现代算是比较常见的菜,只是以宋筠公司在外聚餐的水准,她还没吃过这么刀功精细、滋味厚重的八宝豆腐。 更何况,王家厨子的食谱里,不仅放了常见的鸡肉、火腿、虾仁,还放了如今只有南方才有以至于北方民众几乎吃不起的香菇和笋,并不是干货,而是新鲜的。 李氏看宋筠喜欢吃这个,笑着给她解释: “这是我娘家的一道私房菜,因着你伯父爱吃,我娘特意把食谱抄了一份儿给我。没想到家里三个孩子全没随了他们父亲,倒是筠姐儿和你伯父的口味一致。” 宋筠实话实说: “在家只吃过姑母给寄来的香蕈干和笋干,还是第一次吃到新鲜的,滋味的确不同。” 王璞笑了,夸到: “筠姐儿会吃,这是前几日王爷赐下的,是旁人进献的,拿来后家里厨子都不晓得怎么做才能不浪费这么好的食材,最后一合计,还是做了八宝豆腐。” 说到这里,王璞远远点了下几个儿女,笑骂: “这几个没品味的,还都不爱吃,筠姐儿既然喜欢,那就多吃些。” 宋筠听这话,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是知道古代香菇和笋比较贵,没想到这么珍惜,于是,剩下来的时间,宋筠并没有主动再碰八宝豆腐,而是去夹了别的菜。 李氏发现了宋筠的拘束,责怪地瞪了眼丈夫:对着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倒让小小的孩子不敢动筷了。 没法子,李氏只能一个劲儿给宋筠夹菜,看她吃得差不多了,才停下筷子。 第51章 王璞真是好人啊 用过饭后,一行人又去了正厅,待仆人们上了茶水茶点又退下后,王璞才开了口: “你爹在信里说,你想随着赵家的女孩子一起读书” 宋筠不知道宋念到底说了多少,只能点了下头,含糊回应: “桐姐姐和我提过一嘴,不过家里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不太方便,就拒绝了。” 王璞显然已经从表弟那里得到了更多信息,在他看来,这其实是件好事: 宋家和赵家,人口不丰,而且都和家族有些龌龊,两家孩子日后都缺乏助力。既然结成了姻亲,为着联系得更紧密些,也很该让孩子之间多接触。 至于欠了人情与否,反而不是重点。姻亲之间算计得明明白白互不相欠,那还结什么亲呢 不过,对一个五岁的孩子,王璞不欲说得这么深,只鼓励宋筠道: “你爱读书,这很好,既然有条件跟着先生读,那便去。你姑父家既然提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至于你家长辈的意见,我会写信回去和他们商量的。” 这倒是峰回路转了,王璞的话语权还是很高的,哪怕是宋老太太再坚决,也得考虑一下王璞的意见,再加上自家爹娘敲边鼓,这事儿,妥了。 宋筠感激地点了点头,想表达谢意的时候,她反而有些嘴拙,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讷讷地说了一句: “谢谢大伯父。” 对人家可能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对自己,却是一生的事。 只有做了失学儿童,才知道读书有多重要。她实在不想剩下几十年都在家随着沈氏做针线,偶尔被宋念教着认几个字,那可太憋屈了。 说完最要紧的事,王璞问了问宋筠在家学过些什么。 在他看来,宋筠估计也就认识几个字罢了,毕竟年龄摆在这里,又是女孩。 但宋筠到底有学简体字的基础,又真的随宋念在书房混了段日子,哪怕尽力克制,却还是表现得不错。 王璞又问宋筠可会写,宋筠这下子哑火了,艰难地摇了摇头。她倒是会写的缺胳膊少腿的简体字,王璞大概率也能看得懂,但是绝对要生气。 王璞并没有失望,还是点了点头,这个年龄的孩子,能做到这步已经不错了。他指了两个儿子,对宋筠说: “在家住的这几天,让两个表哥轮流教教你。” 李氏见话题的走向越来越严肃,怕吓着侄女,暗暗捏了王璞侧腰一把,王璞这才住了口,转而说些家常话。 宋筠也松了口气,刚吃完饭就讨论学习问题,她还真怕自己得胃病。 说实话,她来府城,一是防止被回过味儿来的宋老太太收拾,二是想来府城逛逛街,谁曾想第一天就要进行“面试”,该说这是进士家的教育理念吗学习氛围也太浓烈了。 王璞还有事要做,勉励了宋筠几句,又让人给她取了纸笔和蒙书,这才回书房处理公务了,顺便把大儿子也薅了过去。 他一走,整个正厅的氛围都轻松了些,宋筠注意到,王纭和王雅维的坐姿都放松了一些。 王纭到底是个半大少年,瘦弱归瘦弱,食量并不少,没一会就拿起了桌上的茶点吃了起来,看宋筠的目光投了过去,腼腆地笑了笑,招呼道: “表妹尝尝,这个肉烧饼很好吃的。” 宋筠摸了摸肚子,其实吃饱了,但还是想尝尝,宋家从来没做过肉馅的烧饼,黎阳县也没卖的。 王雅维看出了宋筠的为难,主动说: “我也有些饿了,我们分一个好不好让丫鬟去厨房拿刀切一下。” 真体贴啊,这小姐姐。 宋筠美滋滋地点了点头,接过了丫鬟递来的半个烧饼,其实味道和她在现代吃过的鲜肉月饼有点像,不过肉质更鲜美一些,而且皮很酥脆。 必须说,王家的伙食的确不错,这就是金钱和权势的力量啊,宋筠暗下决心,回去要督促宋念努力学习,争取让自己成为官二代。 李氏见宋筠吃得差不多了,想着她赶了一天的路,也没留她继续说话,而是催她回去休息。 以宋筠的意思,最好是第二天就去外祖家,只是李氏可不能让表侄女来住一晚上就离开,倒显得她招待不周了,于是又留宋筠住了几天。 宋筠无法,只能让王家的仆人帮自己把给沈家的礼物送过去,并且让仆人告知外祖家,她过几天再去小住。 李氏的确是挺热情地招待宋筠,她在王家住的第三天,李氏就问了: “府城西郊有个寺,多灵验倒不至于,但是春日的桃花开得很漂亮,素斋也做得好,你两个表哥今天也不用去读书了,我们就一起去看看。筠姐儿意下如何呢” 宋筠怎么会反对呢,她可太愿意出去玩了,古代版春游加野餐,还有仆人伺候着,想想就很幸福。 既然要出去玩,那肯定要穿得好看一些,宋筠让白芷把沈氏给她带的衣服摊开,从里面挑了最花哨的一套,反正是小女孩,穿多鲜亮都不过分,这是小孩子的特权。 大概是李氏觉得她来王家的这两天有点素面朝天,等宋筠换好衣服,李氏就带着一匣子珠花过来了,有白兰、荷花、芍药样式的,还有细小珍珠和金丝做点缀,看这花样,很适合春天戴着玩。 李氏也说: “春光正好,很多小娘子都会去看桃花,自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些。我看呀,你就是随你娘了,太过质朴,小女孩,穿得鲜亮些总是没错的。” 宋筠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水红杏黄,还真没觉得自己质朴了,不过对比李氏头上的高发髻和大朵鲜花,以及王雅维头上用金银线编的小辫子,自己这两个小揪揪还真是不够看,所以她欣然接受了李氏的礼物,让白芷帮自己戴了两个小小的芍药状珠花。 李氏满意地点点头,她是知道沈氏貌美的,这女儿倒也遗传了当娘的白肤细面,还有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比之她娘,更多了些娇憨,倒是很适合那支桃粉色的芍药珠花,这样的小丫头,带出去才有面子嘛。 为了安全和方便,宋筠也没带白芷,而是带了李氏给自己安排的那个丫鬟,以防万一和李氏他们走散了,连去哪等着都不知道。 第51章 王璞真是好人啊 用过饭后,一行人又去了正厅,待仆人们上了茶水茶点又退下后,王璞才开了口: “你爹在信里说,你想随着赵家的女孩子一起读书” 宋筠不知道宋念到底说了多少,只能点了下头,含糊回应: “桐姐姐和我提过一嘴,不过家里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不太方便,就拒绝了。” 王璞显然已经从表弟那里得到了更多信息,在他看来,这其实是件好事: 宋家和赵家,人口不丰,而且都和家族有些龌龊,两家孩子日后都缺乏助力。既然结成了姻亲,为着联系得更紧密些,也很该让孩子之间多接触。 至于欠了人情与否,反而不是重点。姻亲之间算计得明明白白互不相欠,那还结什么亲呢 不过,对一个五岁的孩子,王璞不欲说得这么深,只鼓励宋筠道: “你爱读书,这很好,既然有条件跟着先生读,那便去。你姑父家既然提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至于你家长辈的意见,我会写信回去和他们商量的。” 这倒是峰回路转了,王璞的话语权还是很高的,哪怕是宋老太太再坚决,也得考虑一下王璞的意见,再加上自家爹娘敲边鼓,这事儿,妥了。 宋筠感激地点了点头,想表达谢意的时候,她反而有些嘴拙,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讷讷地说了一句: “谢谢大伯父。” 对人家可能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对自己,却是一生的事。 只有做了失学儿童,才知道读书有多重要。她实在不想剩下几十年都在家随着沈氏做针线,偶尔被宋念教着认几个字,那可太憋屈了。 说完最要紧的事,王璞问了问宋筠在家学过些什么。 在他看来,宋筠估计也就认识几个字罢了,毕竟年龄摆在这里,又是女孩。 但宋筠到底有学简体字的基础,又真的随宋念在书房混了段日子,哪怕尽力克制,却还是表现得不错。 王璞又问宋筠可会写,宋筠这下子哑火了,艰难地摇了摇头。她倒是会写的缺胳膊少腿的简体字,王璞大概率也能看得懂,但是绝对要生气。 王璞并没有失望,还是点了点头,这个年龄的孩子,能做到这步已经不错了。他指了两个儿子,对宋筠说: “在家住的这几天,让两个表哥轮流教教你。” 李氏见话题的走向越来越严肃,怕吓着侄女,暗暗捏了王璞侧腰一把,王璞这才住了口,转而说些家常话。 宋筠也松了口气,刚吃完饭就讨论学习问题,她还真怕自己得胃病。 说实话,她来府城,一是防止被回过味儿来的宋老太太收拾,二是想来府城逛逛街,谁曾想第一天就要进行“面试”,该说这是进士家的教育理念吗学习氛围也太浓烈了。 王璞还有事要做,勉励了宋筠几句,又让人给她取了纸笔和蒙书,这才回书房处理公务了,顺便把大儿子也薅了过去。 他一走,整个正厅的氛围都轻松了些,宋筠注意到,王纭和王雅维的坐姿都放松了一些。 王纭到底是个半大少年,瘦弱归瘦弱,食量并不少,没一会就拿起了桌上的茶点吃了起来,看宋筠的目光投了过去,腼腆地笑了笑,招呼道: “表妹尝尝,这个肉烧饼很好吃的。” 宋筠摸了摸肚子,其实吃饱了,但还是想尝尝,宋家从来没做过肉馅的烧饼,黎阳县也没卖的。 王雅维看出了宋筠的为难,主动说: “我也有些饿了,我们分一个好不好让丫鬟去厨房拿刀切一下。” 真体贴啊,这小姐姐。 宋筠美滋滋地点了点头,接过了丫鬟递来的半个烧饼,其实味道和她在现代吃过的鲜肉月饼有点像,不过肉质更鲜美一些,而且皮很酥脆。 必须说,王家的伙食的确不错,这就是金钱和权势的力量啊,宋筠暗下决心,回去要督促宋念努力学习,争取让自己成为官二代。 李氏见宋筠吃得差不多了,想着她赶了一天的路,也没留她继续说话,而是催她回去休息。 以宋筠的意思,最好是第二天就去外祖家,只是李氏可不能让表侄女来住一晚上就离开,倒显得她招待不周了,于是又留宋筠住了几天。 宋筠无法,只能让王家的仆人帮自己把给沈家的礼物送过去,并且让仆人告知外祖家,她过几天再去小住。 李氏的确是挺热情地招待宋筠,她在王家住的第三天,李氏就问了: “府城西郊有个寺,多灵验倒不至于,但是春日的桃花开得很漂亮,素斋也做得好,你两个表哥今天也不用去读书了,我们就一起去看看。筠姐儿意下如何呢” 宋筠怎么会反对呢,她可太愿意出去玩了,古代版春游加野餐,还有仆人伺候着,想想就很幸福。 既然要出去玩,那肯定要穿得好看一些,宋筠让白芷把沈氏给她带的衣服摊开,从里面挑了最花哨的一套,反正是小女孩,穿多鲜亮都不过分,这是小孩子的特权。 大概是李氏觉得她来王家的这两天有点素面朝天,等宋筠换好衣服,李氏就带着一匣子珠花过来了,有白兰、荷花、芍药样式的,还有细小珍珠和金丝做点缀,看这花样,很适合春天戴着玩。 李氏也说: “春光正好,很多小娘子都会去看桃花,自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些。我看呀,你就是随你娘了,太过质朴,小女孩,穿得鲜亮些总是没错的。” 宋筠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水红杏黄,还真没觉得自己质朴了,不过对比李氏头上的高发髻和大朵鲜花,以及王雅维头上用金银线编的小辫子,自己这两个小揪揪还真是不够看,所以她欣然接受了李氏的礼物,让白芷帮自己戴了两个小小的芍药状珠花。 李氏满意地点点头,她是知道沈氏貌美的,这女儿倒也遗传了当娘的白肤细面,还有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比之她娘,更多了些娇憨,倒是很适合那支桃粉色的芍药珠花,这样的小丫头,带出去才有面子嘛。 为了安全和方便,宋筠也没带白芷,而是带了李氏给自己安排的那个丫鬟,以防万一和李氏他们走散了,连去哪等着都不知道。 第52章 春游路 大概是总被王璞压着去读书,终于能出门的王纶还挺兴奋的,路上不停地调转马头,嗒嗒跑到马车旁边,问娘亲姐姐以及小表妹有无晕车,路上见到个卖花的,都要问问女眷们需不需要买几朵簪在头上。 把李氏问烦了,从马车里伸出手,狠狠拍了他右侧的胳膊一把,让他“速速滚开”,这才让车厢里的三个人多了几分清净。 王雅维在府城住惯了,常出来玩,并不太好奇车外的风景,宋筠就不一样了,看李氏没反对,就光明正大地掀开车帘向外看。 府城明显比黎阳县繁华得多,道路两侧的店铺招牌,说是争奇斗艳也不为过,搭着高高的彩楼,挂着鲜艳颜色的布料,门口的伙计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去招待客人。 李氏见宋筠好奇,笑着安慰道: “今儿是没时间了,再晚些,素斋就订不上了。明个儿,伯母带你们姐妹俩去逛逛,正好给你姐姐置办嫁妆。” 宋筠这种被古代无聊生活培养出来的八卦分子,一听这话,注意力转了回来,想听听王雅维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黎阳县的时候,只听宋姑母说男方很显赫,脸上却没带多少喜色,宋老太太回来后更是提都不提,全然不似炫耀好外甥王璞时的热络。这般情态,把宋筠的好奇心都高高吊起了。 王雅维脸上并没有什么羞涩的意思,阻止道: “娘,哪里就用得着那么多嫁妆了,倒是很应该带表妹去买些东西。” 李氏有些不乐意女儿这么讲,正想劝劝,却对上了宋筠有些好奇的眼神,想着不能在小女孩面前讨论这个,便住了嘴。 看着这婚事的确有点问题,宋筠心里这么想着,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继续用手托着车帘,欣赏府城的繁华景象,只不过心里却为这婚事编了八九个狗血版本的支线。 这时,一名鲜衣怒马的少年骑着马飞快地掠过,引得行人惊呼着四下躲避,甚至还有个担着货物的货郎被马惊得摔倒在地,两个背篓里无数个圆滚滚的果子骨碌碌地滚了出来,被经过的马车碾碎。 那货郎心疼地一边痛哭一边跪着去捡,难免有人趁势偷拿了一些,使得他更为徒劳地哭诉着,却只换来一串渐行渐远的大笑。 宋筠初看到骑马的少年郎,本想赞叹一下对方的英姿,脑海中还应景地浮现了一句“白马饰金羁”,不妨看到这幕,瞬间没了好感,低低骂了句: “这么没素质,都没人管吗” 李氏把手帕递给宋筠,示意她擦擦刚被马蹄扬起的灰尘弄脏的脸颊,然后说: “府城就是这样的,官宦人家的子弟多,总有那纨绔不成器的,即使找到他们府上,最多也是被赔几个钱,倒显得别人是在讹他们了。我们一般是能躲则躲,和他们计较,没得失了身份。” 宋筠叹气: “我哥哥们若是敢这样,祖母怕是要脱鞋抽他们了。可见他们的长辈并不重视他们。” 李氏一愣,本想说这些多数是被家中娇惯的嫡幼子,不过一想,倒也不能说是不对,正因为对他们的前程不抱太多期待,才会纵容他们,可没哪个人家的嫡长子是这般作态的。 这么一看,宋家这个小女儿,倒还有些聪慧之处,怪不得小小年纪就这么大主意,被祖母驳了读书的事儿,就一个人跑来府城。 车内几个人各怀心思之间,目的地也到了。 到了佛寺门口,马车自然是不方便上去的,李氏带着宋筠和王雅维下了车,还煞有介事地分了她俩一人一个帷帽,宋筠本来觉得没有必要,她一个五岁的小丫头,再道学的人都不能因为她露着脸而骂她。 不过等她戴上后,就真香了:这难道不是古代版防晒帽吗又轻柔又透气,而且显得很仙气,怪不得看上去并不迂腐的李氏会戴这个。 春光正好,来这里春游的夫人小姐的确不少,自然,里面也有李氏和王雅维认识的人,他俩忙着交际,王家兄弟俩也忙着和来护送母亲姐妹的其他府的公子交际,然后宋筠就左一下又一下地被拉扯着给他们打招呼。 大概夫人们头上手上戴那么多的首饰就是为了拿来送人的,所以宋筠每叫一声“某某伯母好”,就会被塞一件首饰,虽然有些忙乱,但真的挺爽的。 还有王纶的一个至交好友,还解了一个玉佩送给宋筠,看成色,比宋念的爱用之物还要好。这世界的参差啊,宋筠又想逼自家亲爹赶快去科考了。 交际过后,各家就散开了去,李氏和王雅维都长长地舒了口气,王纶反而有点躁动,跃跃欲试地想去和“狐朋狗友”一起玩儿。 王纭看出来大哥的意思,体贴地说: “大哥,不然你去和秦二哥玩,我陪着娘就是。” 李氏柳眉一挑,神色不辨喜怒地问: “纶哥儿怕是陪我们待在这有些无聊了,那你就去。” 王纶皮子一紧,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我可对爹做了保证了,今天一定要好好保护娘和姐妹。” 李氏哼了一声,好在这小子还有点眼色,她转头怜爱地摸了摸二儿子的脸,深觉还是二儿子更体贴周到。 宋筠正对着丫鬟说悄悄话,让她帮自己去找个结实的布兜,好把收到的礼物放进去。 李氏在旁看着,觉得好笑,这小丫头,时而伶俐时而憨傻,哪里就用找个布兜了,放马车里便是。她招招手,让身边的婆子接过丫鬟怀里的首饰,对宋筠说: “好啦,别担心,放车里便是,有人看着呢。” 宋筠脸有些烧红,前世连买块八九百的手表都翻来覆去等活动的她,实在是无法抗拒这珠宝的魅力,若不是身边还有人,她早就收空间里去了。 防晒工作也做了,交际工作也做了,日头已经升上来了,李氏便提出先去吃午食,过会儿再去桃花林。 第52章 春游路 大概是总被王璞压着去读书,终于能出门的王纶还挺兴奋的,路上不停地调转马头,嗒嗒跑到马车旁边,问娘亲姐姐以及小表妹有无晕车,路上见到个卖花的,都要问问女眷们需不需要买几朵簪在头上。 把李氏问烦了,从马车里伸出手,狠狠拍了他右侧的胳膊一把,让他“速速滚开”,这才让车厢里的三个人多了几分清净。 王雅维在府城住惯了,常出来玩,并不太好奇车外的风景,宋筠就不一样了,看李氏没反对,就光明正大地掀开车帘向外看。 府城明显比黎阳县繁华得多,道路两侧的店铺招牌,说是争奇斗艳也不为过,搭着高高的彩楼,挂着鲜艳颜色的布料,门口的伙计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去招待客人。 李氏见宋筠好奇,笑着安慰道: “今儿是没时间了,再晚些,素斋就订不上了。明个儿,伯母带你们姐妹俩去逛逛,正好给你姐姐置办嫁妆。” 宋筠这种被古代无聊生活培养出来的八卦分子,一听这话,注意力转了回来,想听听王雅维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黎阳县的时候,只听宋姑母说男方很显赫,脸上却没带多少喜色,宋老太太回来后更是提都不提,全然不似炫耀好外甥王璞时的热络。这般情态,把宋筠的好奇心都高高吊起了。 王雅维脸上并没有什么羞涩的意思,阻止道: “娘,哪里就用得着那么多嫁妆了,倒是很应该带表妹去买些东西。” 李氏有些不乐意女儿这么讲,正想劝劝,却对上了宋筠有些好奇的眼神,想着不能在小女孩面前讨论这个,便住了嘴。 看着这婚事的确有点问题,宋筠心里这么想着,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继续用手托着车帘,欣赏府城的繁华景象,只不过心里却为这婚事编了八九个狗血版本的支线。 这时,一名鲜衣怒马的少年骑着马飞快地掠过,引得行人惊呼着四下躲避,甚至还有个担着货物的货郎被马惊得摔倒在地,两个背篓里无数个圆滚滚的果子骨碌碌地滚了出来,被经过的马车碾碎。 那货郎心疼地一边痛哭一边跪着去捡,难免有人趁势偷拿了一些,使得他更为徒劳地哭诉着,却只换来一串渐行渐远的大笑。 宋筠初看到骑马的少年郎,本想赞叹一下对方的英姿,脑海中还应景地浮现了一句“白马饰金羁”,不妨看到这幕,瞬间没了好感,低低骂了句: “这么没素质,都没人管吗” 李氏把手帕递给宋筠,示意她擦擦刚被马蹄扬起的灰尘弄脏的脸颊,然后说: “府城就是这样的,官宦人家的子弟多,总有那纨绔不成器的,即使找到他们府上,最多也是被赔几个钱,倒显得别人是在讹他们了。我们一般是能躲则躲,和他们计较,没得失了身份。” 宋筠叹气: “我哥哥们若是敢这样,祖母怕是要脱鞋抽他们了。可见他们的长辈并不重视他们。” 李氏一愣,本想说这些多数是被家中娇惯的嫡幼子,不过一想,倒也不能说是不对,正因为对他们的前程不抱太多期待,才会纵容他们,可没哪个人家的嫡长子是这般作态的。 这么一看,宋家这个小女儿,倒还有些聪慧之处,怪不得小小年纪就这么大主意,被祖母驳了读书的事儿,就一个人跑来府城。 车内几个人各怀心思之间,目的地也到了。 到了佛寺门口,马车自然是不方便上去的,李氏带着宋筠和王雅维下了车,还煞有介事地分了她俩一人一个帷帽,宋筠本来觉得没有必要,她一个五岁的小丫头,再道学的人都不能因为她露着脸而骂她。 不过等她戴上后,就真香了:这难道不是古代版防晒帽吗又轻柔又透气,而且显得很仙气,怪不得看上去并不迂腐的李氏会戴这个。 春光正好,来这里春游的夫人小姐的确不少,自然,里面也有李氏和王雅维认识的人,他俩忙着交际,王家兄弟俩也忙着和来护送母亲姐妹的其他府的公子交际,然后宋筠就左一下又一下地被拉扯着给他们打招呼。 大概夫人们头上手上戴那么多的首饰就是为了拿来送人的,所以宋筠每叫一声“某某伯母好”,就会被塞一件首饰,虽然有些忙乱,但真的挺爽的。 还有王纶的一个至交好友,还解了一个玉佩送给宋筠,看成色,比宋念的爱用之物还要好。这世界的参差啊,宋筠又想逼自家亲爹赶快去科考了。 交际过后,各家就散开了去,李氏和王雅维都长长地舒了口气,王纶反而有点躁动,跃跃欲试地想去和“狐朋狗友”一起玩儿。 王纭看出来大哥的意思,体贴地说: “大哥,不然你去和秦二哥玩,我陪着娘就是。” 李氏柳眉一挑,神色不辨喜怒地问: “纶哥儿怕是陪我们待在这有些无聊了,那你就去。” 王纶皮子一紧,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我可对爹做了保证了,今天一定要好好保护娘和姐妹。” 李氏哼了一声,好在这小子还有点眼色,她转头怜爱地摸了摸二儿子的脸,深觉还是二儿子更体贴周到。 宋筠正对着丫鬟说悄悄话,让她帮自己去找个结实的布兜,好把收到的礼物放进去。 李氏在旁看着,觉得好笑,这小丫头,时而伶俐时而憨傻,哪里就用找个布兜了,放马车里便是。她招招手,让身边的婆子接过丫鬟怀里的首饰,对宋筠说: “好啦,别担心,放车里便是,有人看着呢。” 宋筠脸有些烧红,前世连买块八九百的手表都翻来覆去等活动的她,实在是无法抗拒这珠宝的魅力,若不是身边还有人,她早就收空间里去了。 防晒工作也做了,交际工作也做了,日头已经升上来了,李氏便提出先去吃午食,过会儿再去桃花林。 第53章 有哭声传来 王家的身份,对黎阳县的众人来讲,已经有些高不可攀的意味了,在府城却没那么尊贵。 长史,说到底只是掌管王府的一摊子事儿,这还建立在藩王倚重、朝廷信任的前提下,而府城却另有佛寺需要讨好的实权官员。 因此,王家在这里只有一处不算太大的院落,好在以王家的人口,这院子尽够了,谁也没挑剔什么,李氏只是轻声细气地让小沙弥去帮他们要素斋,还给了他一包点心。 铜钱是不能给的,像他们这种小沙弥,哪怕是拿了钱,也留不住,反倒是点心,好歹能吃上几块。 佛寺的素斋,和现代的素菜馆类似,一类是仿肉的豆类制品,另一类就是各色时蔬菌菇,因着是春日,还上了一碟春盘,另配几碗五色杂粮饭。 佛寺本身就是大地主,寺庙周围的大片农田就是他们的,不像很多富贵人家那样需要从庄子上运到城里,因此时蔬是极为鲜美的。 那碟子春盘,因着都是可生吃的蔬菜,水淋淋的又脆又爽口,肉食主义的宋筠都被春天的气息俘获了,赞叹道: “应该配着薄饼和豆酱吃的。” 李氏只笑: “筠姐儿还挺会吃的,喜欢的话,晚上回去让厨房这么做了试试。” 吃罢午食,李氏让仆人开了屋子的门,略散散屋内的味道,阳光透过木制的门楣,打下斑驳的细碎光点,把宋筠都给看困了。 李氏也有些倦意,干脆招呼道: “得了,这会儿去,怕是太阳还晒着呢,先各自回屋去休息一会儿。” 于是,等王家一行人去到桃花林的时候,这里的人已经不算多了,大家都赶着上午看或者中午看,因着早些看完后,回城也不太晚。 也就是李氏仗着家里人少,阵仗小,说走就能走,不用拖拖拉拉地等人,这才敢睡到下午才来游玩。 说来也怪,宋筠在现代的时候,虽然没什么时间来旅游,却也去过几次公园花园,看过桃花林、樱花林,却还是觉得古代的这片风景更有味道。 悠然的古寺钟鸣,配着环佩作响的首饰碰撞声,不用躲避拍照的镜头,也不用远离直播网红的周围,只要尽情欣赏风景就可以。 只是……宋筠有些疑惑地侧耳听了听,总觉得有哭泣怒吼的声音,她停了下来,看了眼李氏,发现他们依然在说说笑笑,好像并未听到。 李氏见宋筠停下了脚步,以为她走累了,问道: “可是累了让李玉抱你走。” 李玉是李氏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身材高挑,而且因着生育的孩子较多的原因,身材有些走形了,颇为壮实,像王家兄弟姐妹三人,小时候都是在她背上长大的。 宋筠摇了摇头,有些疑惑地问: “伯母没听到哭喊的声音嘛在那边。” 宋筠指了指身后那个方向,认真听了一次,确认并非自己幻听,而是的确有人求救。 听她这么说,其他人也凝神去听,李氏这才脸色凝重起来: 那个位置,可没什么风景,而是佛寺给贵人们预留的院落,像王家,刚从那处吃了午食。没记错的话,今日府尊大人的家眷也来了佛寺,据说是要给病弱的小儿子烧香。 其实王家一向是不和朝廷在府城的班底走得太近的,或者说,人家也不想和王家有得太近,毕竟瓜田李下的,没得让龙椅上的那位怀疑。 只是,都在佛寺,若是府尊的家眷碰到什么事,自家却没去帮一把,真出了事,难免被迁怒。 于是,李氏颇为无奈地对众人说: “今儿既然我们来了,碰到了这事儿,就不能不管了,只是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只能见机行事了。纶哥儿、纭哥儿,你们要护着姐姐妹妹。筠姐儿,你拉着表姐的手。” 叮嘱完家里人,李氏又对仆人们说道: “你们都放机灵些,若是情况凶险,就护着我们撤退。” 宋筠有点懵,其实她是觉得有人生病或者受伤,这才提出来,想去帮帮忙,没想到李氏直接就把思维发散到有坏人上面了。 难道古代治安这么差吗宋筠一边疑惑,一边不能免俗地偷偷把空间里的防狼喷雾和电击棒瞬移到她心爱的小书包里。 反正这个书包一直是自己收拾自己背着,没谁知道她都放了些什么。而且若是情况紧急,她也没法顾及会不会暴露空间了,逃命要紧。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也偷渡了几瓶药。都是柱子去世后,她痛定思痛,以防下次身边人生病她却没法拿出药,然后一点点磨碎后倒入古代瓷瓶里的。 苦是苦了点,好歹能假装一下中医的药粉,也没法讲究克数了,约摸着用。 有了保险,宋筠才不那么担心,被王雅维牵着手,走到了声音最为嘈杂的一个院子外面。 李氏哪怕做了最坏打算,也没想到,竟然的确是府尊的家眷出了事,这可就麻烦了。 好在听这声音,并没有恶人作祟,她只能祈祷,院子内发生的事不涉及内宅隐私,否则管不管的,都被怨恨。 李氏快速回想了下府尊家今天来佛寺的人,好像只有府尊夫人和她的三个子女,并没有妾室之流,略放下心来,顿了顿,在院子外喊道: “是唐夫人吗我是王长史家的,我能进来吗” 一道沙哑的女声传了出来: “请进,恕我不便出去相迎。” 李氏松了口气,从王雅维到宋筠,也统统松了口气,听着彼此的出气声,他们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有点想笑。 不过想到人家院内还在哭,带着笑意进去绝对要被记恨,只能绷着脸,做出一副沉痛的样子。 李氏让自家的仆人停在院外,带着几个孩子走了进去。 院内一片杂乱,有的仆人跪在地上念念有词,有的仆人则瑟瑟发抖地跪着认错。寺庙的住持也惊动了,带了好几个和尚站在屋子门口,口中还念着经。 李氏一边对他们道恼,一边带着四个孩子进了屋,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躺在塌上,面露痛苦地用手攥着脖子,呼哧呼哧地痛苦地喘着气。 第53章 有哭声传来 王家的身份,对黎阳县的众人来讲,已经有些高不可攀的意味了,在府城却没那么尊贵。 长史,说到底只是掌管王府的一摊子事儿,这还建立在藩王倚重、朝廷信任的前提下,而府城却另有佛寺需要讨好的实权官员。 因此,王家在这里只有一处不算太大的院落,好在以王家的人口,这院子尽够了,谁也没挑剔什么,李氏只是轻声细气地让小沙弥去帮他们要素斋,还给了他一包点心。 铜钱是不能给的,像他们这种小沙弥,哪怕是拿了钱,也留不住,反倒是点心,好歹能吃上几块。 佛寺的素斋,和现代的素菜馆类似,一类是仿肉的豆类制品,另一类就是各色时蔬菌菇,因着是春日,还上了一碟春盘,另配几碗五色杂粮饭。 佛寺本身就是大地主,寺庙周围的大片农田就是他们的,不像很多富贵人家那样需要从庄子上运到城里,因此时蔬是极为鲜美的。 那碟子春盘,因着都是可生吃的蔬菜,水淋淋的又脆又爽口,肉食主义的宋筠都被春天的气息俘获了,赞叹道: “应该配着薄饼和豆酱吃的。” 李氏只笑: “筠姐儿还挺会吃的,喜欢的话,晚上回去让厨房这么做了试试。” 吃罢午食,李氏让仆人开了屋子的门,略散散屋内的味道,阳光透过木制的门楣,打下斑驳的细碎光点,把宋筠都给看困了。 李氏也有些倦意,干脆招呼道: “得了,这会儿去,怕是太阳还晒着呢,先各自回屋去休息一会儿。” 于是,等王家一行人去到桃花林的时候,这里的人已经不算多了,大家都赶着上午看或者中午看,因着早些看完后,回城也不太晚。 也就是李氏仗着家里人少,阵仗小,说走就能走,不用拖拖拉拉地等人,这才敢睡到下午才来游玩。 说来也怪,宋筠在现代的时候,虽然没什么时间来旅游,却也去过几次公园花园,看过桃花林、樱花林,却还是觉得古代的这片风景更有味道。 悠然的古寺钟鸣,配着环佩作响的首饰碰撞声,不用躲避拍照的镜头,也不用远离直播网红的周围,只要尽情欣赏风景就可以。 只是……宋筠有些疑惑地侧耳听了听,总觉得有哭泣怒吼的声音,她停了下来,看了眼李氏,发现他们依然在说说笑笑,好像并未听到。 李氏见宋筠停下了脚步,以为她走累了,问道: “可是累了让李玉抱你走。” 李玉是李氏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身材高挑,而且因着生育的孩子较多的原因,身材有些走形了,颇为壮实,像王家兄弟姐妹三人,小时候都是在她背上长大的。 宋筠摇了摇头,有些疑惑地问: “伯母没听到哭喊的声音嘛在那边。” 宋筠指了指身后那个方向,认真听了一次,确认并非自己幻听,而是的确有人求救。 听她这么说,其他人也凝神去听,李氏这才脸色凝重起来: 那个位置,可没什么风景,而是佛寺给贵人们预留的院落,像王家,刚从那处吃了午食。没记错的话,今日府尊大人的家眷也来了佛寺,据说是要给病弱的小儿子烧香。 其实王家一向是不和朝廷在府城的班底走得太近的,或者说,人家也不想和王家有得太近,毕竟瓜田李下的,没得让龙椅上的那位怀疑。 只是,都在佛寺,若是府尊的家眷碰到什么事,自家却没去帮一把,真出了事,难免被迁怒。 于是,李氏颇为无奈地对众人说: “今儿既然我们来了,碰到了这事儿,就不能不管了,只是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只能见机行事了。纶哥儿、纭哥儿,你们要护着姐姐妹妹。筠姐儿,你拉着表姐的手。” 叮嘱完家里人,李氏又对仆人们说道: “你们都放机灵些,若是情况凶险,就护着我们撤退。” 宋筠有点懵,其实她是觉得有人生病或者受伤,这才提出来,想去帮帮忙,没想到李氏直接就把思维发散到有坏人上面了。 难道古代治安这么差吗宋筠一边疑惑,一边不能免俗地偷偷把空间里的防狼喷雾和电击棒瞬移到她心爱的小书包里。 反正这个书包一直是自己收拾自己背着,没谁知道她都放了些什么。而且若是情况紧急,她也没法顾及会不会暴露空间了,逃命要紧。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也偷渡了几瓶药。都是柱子去世后,她痛定思痛,以防下次身边人生病她却没法拿出药,然后一点点磨碎后倒入古代瓷瓶里的。 苦是苦了点,好歹能假装一下中医的药粉,也没法讲究克数了,约摸着用。 有了保险,宋筠才不那么担心,被王雅维牵着手,走到了声音最为嘈杂的一个院子外面。 李氏哪怕做了最坏打算,也没想到,竟然的确是府尊的家眷出了事,这可就麻烦了。 好在听这声音,并没有恶人作祟,她只能祈祷,院子内发生的事不涉及内宅隐私,否则管不管的,都被怨恨。 李氏快速回想了下府尊家今天来佛寺的人,好像只有府尊夫人和她的三个子女,并没有妾室之流,略放下心来,顿了顿,在院子外喊道: “是唐夫人吗我是王长史家的,我能进来吗” 一道沙哑的女声传了出来: “请进,恕我不便出去相迎。” 李氏松了口气,从王雅维到宋筠,也统统松了口气,听着彼此的出气声,他们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有点想笑。 不过想到人家院内还在哭,带着笑意进去绝对要被记恨,只能绷着脸,做出一副沉痛的样子。 李氏让自家的仆人停在院外,带着几个孩子走了进去。 院内一片杂乱,有的仆人跪在地上念念有词,有的仆人则瑟瑟发抖地跪着认错。寺庙的住持也惊动了,带了好几个和尚站在屋子门口,口中还念着经。 李氏一边对他们道恼,一边带着四个孩子进了屋,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躺在塌上,面露痛苦地用手攥着脖子,呼哧呼哧地痛苦地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