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之我是朱祁镇》 初识第一章 :我来了 陈华坠地后,剧痛覆盖全身,耳边噪音嗡鸣。一段段陌生的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已经死过一次的他先惊喜继而又崩溃。 ‘朱祁镇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五土木堡我这是重生到大明了还是土木堡之变的当天不是这么惨刚死一次又要生不如死吗老天你玩我啊!’ 他努力想站起身,可手脚都不受控制。 陈华心里一阵暗骂,目前只能观察到自己身处一间古代建筑内,屋内光线暗沉。风呼啸着吹过门窗,吱呀声此起彼伏,却被大殿内的激烈争吵盖过。 “兵部尚书邝野、礼部左侍郎杨善……”眼前都是熟悉的身影。 屋里的大臣分为了三部分,身披甲胄的武将占据角落一言不发。朱祁镇前方都是文臣,分别以邝野与杨善为首分立两侧。伴随着二人的发言,人群产生了更激烈的争吵。 邝野低头质问杨善:“杨侍郎,土木堡内我军还能依地据守。如果要移营突围,怎么抵挡瓦剌的骑兵冲锋一旦大军被分割,恐怕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杨善也没有否认,而是说:“尚书大人,将士们已经一天没有饮水,这时候不抓住机会突围,非要等到大家都渴死的时候走也走不了吗” 户部尚书王佐:“居庸关距此仅有四十里,各卫所更近,援军只需半日就可到达,届时反包也先,定能一举全歼瓦剌主力。” “王大人,我们为什么困守土木就是因为怀来、龙庆等卫守军弃城逃跑,才导致我们被瓦剌包了饺子。 否则我们早退守居庸关了,哪里还有现在你我的争论至于你说的援军,我们已经在此两天了,要来早就来了。” 朱祁镇的贴身太监喜宁冷声开口,见众大臣还想辩驳,便跟司礼监提督太监王振说:“干爹,皇上圣体微恙,还是尽快回京才好啊!” 屋内大臣见喜宁将王振抬了出来,登时再无一人说话。除了英国公张辅,都在眼巴巴的望着王振,第一权宦可见一斑。 朱祁镇身侧的王振,眼皮子抖了抖,眼中精光闪烁。在朱祁镇耳边问:“皇上您看如何是好!” 陈华本以为自己无法开口,身体却条件反射般的说:“一切都听先生安排。” 声音虽然小,但已经足够众臣听清了。王佐一边大臣脸上青筋凸起,邝野直接越过杨善,一把提溜起钦天监正彭德清。彭德清身边几人一起劝架,竟也拉不开兵部尚书的铁手。 邝野怒声问道:“彭德清,你是钦天监正!你说!今天到底能不能下雨 皇上刚御驾你说天象一片大好,出门就雷雨交加。前天又说夏雨阵阵,可以据守城内,这两天连个毛毛雨都不见,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彭德清圆圆的脸上憋的通红,脖领子被攥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邝野越看越生气,抬手就要给他一拳。 “够了!”王振一声大喝。 “一部堂官,如果不是大战在即,定要治你一个君前失仪之罪,还不给我退下!” 邝野不甘的退了回去,那彭德清倒也没有得理不饶人,对王振感激行礼,揉着脖子退到了人群外,屋内重新安静下来。 王振眼中倒映着大臣各异的面孔,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已经到了这么危急的时候了。 “王公公,不是我们不想突围,骑兵已经损失殆尽,现在实在是不宜妄动,一步走错可就是万事皆休啊!”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曹鼐苦口劝谏。 王振神色幽幽:“曹大学士,也先议和你我知道是陷阱,可普通士兵会怎么想我们不动,没水喝的兵会不会动你能保证军队不会发生哗变吗!到时候谁来保护皇上保护你们” 曹鼐面色一窒,他也知道这是也先的阳谋。不出去就是不让当兵的喝水,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默默退在一旁再没有说话。 随后王振下令,大军于半个时辰后移营就水。 屋内除了太监外,都相继告退离去。 现在命令已经下达,不管有什么想法都要按照既定决策执行。邝野只能不甘回望朱祁镇,期望皇上改变心意,一直到被人拽走也没等到回应。 陈华此时很无奈,自己刚重生,就要面临蒙古与南宫累计八年的监禁。 他也认清了现实,从现在开始,自己就是也只能是朱祁镇。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时自己还剩下十四年的阳寿,必须要做点什么! 刚才还十分拥挤的屋里,在大臣们退走之后显得空旷起来。王振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再没有刚才生杀予夺的气势,佝偻着蹲在朱祁镇身边。 “皇上,您身子可好点了”本来有点惨白的大方脸,这时候竟然现出一丝温柔。 王振见朱祁镇没有回应,心中暗暗叹息。招呼喜宁来到身边:“告诉太医院的那帮废物,皇上身子再没有好转,我就一个个剐了他们!你亲自去帮我盯着皇上的药,一点差错也不能出!” 喜宁领命退走,王振深深看了一眼朱祁镇,起身默默告退,去处理撤退事宜。 屋内只剩下朱祁镇与两个公公,眼看众人退走,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朱祁镇已经心急如焚。 ‘怎么办怎么办!好不容易重开到了皇帝身上,眼看着可以挥斥方遒,改变世界了,不能就这么的被圈禁啊! 不行,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以前没机会没背景,现在我就是背景。既然能重生成朱祁镇,我就一定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大明的命运,让中华早六百年走上工业化的道路,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一想到这,愤青就好像打开了封印般,嘴里一声大喝:“朕是大明皇帝朱祁镇!”身子瞬间从龙椅上弹起,吓得两位公公一个激灵跪在地上。 “能动了我能动了哈哈!”恢复自由的朱祁镇,惊喜的打量了自己一遍。 “皇上,您没事”司设监掌印太监吴亮小心翼翼问道。 朱祁镇心里欢喜:难道我的使命就是改变这个时空的大明历史吗可具体要怎么做呢我虽然对历史有一些了解,可并不会打仗啊…… 沉吟片刻后朱祁镇打定主意:“把英国公和王先生请回来。” 两个太监低头称是,面朝朱祁镇退了出去。 朱祁镇自语:“幸好之前为了考研,专门研究过明朝的历史,张辅是勋贵之首,还是当代军神,只要给他兵权一定能力挽狂澜。 朱祁镇啊朱祁镇,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放着这么一个大宝贝不用,只知道拿王振集权,让你看看这皇帝该怎么当。” 朱祁镇口中的宝贝张辅,此刻正带人商讨军队部署。 都督王贵在众将间不停地晃悠,嘴里还念叨着:“国公爷!这仗怎么打!剩三千营那点骑兵,还不够瓦剌下一顿酒的。 跑也跑不了,打也打不过。那阿剌知院占据怀来,只要我们一动,必定受到两边夹击。瓦剌整整六万骑兵!六万!这仗打不赢也没法打!出去就是去送死!” 张辅没有表态,其余勋贵也都默不作声,默认了王贵的说法,看的王贵心里一阵烦躁。 “你们倒是说话啊!出去也是死,还不如现在杀了王振,请皇上收回成命。到时候上下一心,未必不能坚持到援兵支援。” “住口!”沉默的张辅猛然低喝出口,王贵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跟谋反无异,梗着脑袋重重的坐在椅子上。 正在这时,亲兵报告太监吴亮来了,屋里武将都是一愣。 王贵不禁面皮一抖,锦衣卫是长了顺风耳吗自己发个牢骚这么快就来拿人了 吴亮进门,先是视线扫过众人,然后笑呵呵说:“皇上口谕:宣英国公觐见。” 要知道,朱祁镇平时可没怎么待见过这群大老粗,尤其是张辅,身为三公之首,还是皇亲国戚,三杨后威望最高的大臣。却被喜宁欺压的家中孕妇流产,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明明已经定下了计策,这时候找我过去,难道,是找我背锅张辅老成持重,虽然心里念头急转,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异色,迅速接旨。 修武伯沈荣抢在张辅出门前,先起身拉着吴亮到一边,脸上堆笑,双手偷偷往吴亮的怀里一塞。 “一路风沙辛苦吴公公了。” 矮胖的吴亮摸了摸,小眼都眯成了一条缝:“伯爷客气,客气,奴婢不敢当。”趁着整理衣服,随手就把东西挪到了中衣口袋。 “都是自家人,公公客气就外道了。”沈荣正色道。 吴亮也没有再推辞:“刚才您各位走了之后,皇上猛地起身,像是起了癔症,不过气色倒是好了许多。张口头一句话就是宣国公爷跟王公公,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多谢公公!”沈荣陪着吴亮送出门外,其余勋贵看着张辅,刚才王贵的话,同样也是他们想说的。 “做自己分内的事。”张辅环顾众人,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王振这边,听见朱祁镇身体见好,心里高兴,虽不解皇上意思,也没多想。只是先让另一个传旨太监刘安回去,自己这个做先生的要早做打算,周公要为成王站好这一班岗! 初识第二章 :开战 朱祁镇在屋里转悠了两圈,到处都是陌生又熟悉的陈设,不禁啧啧称奇:“不愧是皇帝,土木堡一个临时驻跸的地儿,用的东西还是这么讲究。” 眼角余光注意到有人过来,朱祁镇放下了手中的香炉。 “皇上,英国公已经在殿外候旨。”“王公公正在整顿军务,稍后回来复命。”只见吴亮刘安已回来复旨。 朱祁镇亲自迎到门口,牵住张辅有些冰凉的枯手:“舅老爷!快进来,门外风大!” 这句话一出口,不光是吴亮和刘安呆若木鸡。就连历经沧桑的张辅都震在原地,竟一时忘了拜见皇帝。愕然的被朱祁镇拉着随意坐下,像两个拉家常的庄稼人。 屁股一沾凳子,张辅猛地惊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的说:“皇上,实在是折煞老臣了,老臣、老臣,受不起啊!” 朱祁镇一看张辅平时被虐待的狠了,这个反差太大,老人家有些受宠若惊。赶紧伸手扶住张辅的胳膊,口中又说:“舅老爷,是朕的称呼有问题” 张辅一听,实在是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又想往下跪,幸好朱祁镇扶着,这才没让他跪实了。 颤颤巍巍的贴着凳子边坐下来,惶恐的说:“皇上的称呼臣实在是受不起,您念太宗的姻亲,抬举臣是一个长辈。可您是君,我是臣,折煞老臣了。” 朱祁镇盯着张辅惶恐的脸,没有再客套。开门见山的说:“太师觉得我们能赢吗” 张辅一头雾水,移营的决定是你支持的,这会问这话是反悔了 沉吟了片刻说:“臣以为,固守不是良策。只有突围才有一线生机,皇上圣明!” 朱祁镇点了点头,正逢王振回来,见到朱祁镇气色红润,虽然不解皇上为什么跟张辅如此亲近,可还是一脸喜色。 迈着小碎步进门,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圣安,天佑大明,天佑皇上龙体安康。有您的龙气庇佑,这次定能一举将瓦剌歼灭!” 看着腿边,这个开启了明朝权宦时代的人,朱祁镇目光灼灼。 随即展颜一笑:“先生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伸手扶起了王振,随后又让两人坐下,张辅与王振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 “人都到齐了,继续说正事。”没管两人的眉来眼去,朱祁镇说。 两人身子不自觉的前倾。 “朕身体不适时,曾恍惚间曾听见喜宁说‘鹞儿岭是个好地方’,起初没有多想。现在念头通顺之后,心里越发不解,朱勇不是应该在鸡鸣山与也先绝战吗为什么在己方不利鹞儿岭被埋伏难道也先可以未卜先知” 王振心中地震,这可是叛国大罪啊! 立马跪倒在地:“臣死罪!那喜宁平日就口无遮拦,果真是做了这叛国的逆贼,臣也无颜面对皇上,请同死!” “先生这是做什么!这只是朕恍惚间的记忆,事实还没有定论,说不定就是朕记错了。先生可是我大明柱石,千万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话。 吴亮!你带锦衣卫去查查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记住,万不能冤枉了好人!”朱祁镇一笑,搀起王振。 吴亮答应一声迅速离开。 “太师,我们现在有几分胜算”朱祁镇好像意有所指的问。 张辅眼光瞥着走远的吴亮,回道:“皇上,木已成舟,天时地利皆无……” “哎!千错万错都错在朕一人。”朱祁镇不由得感叹:“一路许多次机会朕都没有把握,是朕将你们带入这万丈深渊了!” 王振一听,心里反而安定不少,冷笑的看着张辅。 “都是臣无能。”惶恐跪下,张辅不由得心里后悔,却没想到,朱祁镇一脸无奈的扶起自己,看的王公公一脸诧异。 朱祁镇接连发问自己早就有的疑惑。 “朕记得我们并非是全无饮水,分发给将士,是不是能固守待援” “皇上,二十余万人马,剩余这些只是杯水车薪,王公公说的不错,目前只有将计就计才有一线生机!” “两军相抗,哀者胜。朕为先锋,与瓦剌决战,有人和是不是能多三分胜算” 张辅纠结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皇上,恕老臣直言了,如今大军已无骑兵。只要离开土木,也先一定会利用优势,专攻我军薄弱之处,恐怕……” 君臣二人快速的一问一答,朱祁镇的问题已经了然,心里有点绝望,这开局…… “张辅!此等情况下你动摇军心!应该军法从事!”王振跪下参了张辅一本。 张辅心里一抖,不会皇上难道是故意的 “先生请起,太师也是为了朕的安全着想。”王振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再纠缠张辅。 朱祁镇叹了一口气,还是自己想简单了啊! 却见张辅突然跪下:“皇上,为今之计只能破釜沉舟,老臣愿意一试!只是……老臣有一请求,万望吾皇恩准!” “张辅!”王振一声怒喝。 “太师但说无妨!”朱祁镇心头一松,原来是想提条件。 “臣请皇上圣裁之权!”张辅平静的说道,目光飘到王振身上。 “张辅!你是要谋反吗” 王振被张辅一看,不由得心中发寒,只能向朱祁镇跪求。 “皇上,您万万不能答应!张辅狼子野心,这是要谋反!请让臣拿下这个逆贼!” “先生!太师挽救我大明江山,怎么能说是谋反呢!”朱祁镇冷冷的问。 不怕他要,就怕他不要,不再管目瞪口呆的王振,一口答应下来。 “张辅!朕赐你天子剑,现在起,朕在内所有人都归你节制,有命不从者,斩!” 朱祁镇伸手取下佩剑,交给张辅。张辅一双眼已经是老泪纵横,接过天子剑后,重重叩在地上。 “蒙皇上信任,臣必竭死以报君恩!”已满是哭腔。 王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皇上!” “先生怎么还跪着快起来!先生从现在起就归太师差遣了,有涉及内官之令先生可要好好配合。” 朱祁镇不理哀求的王振,深深向张辅鞠了一躬:“一切就仰仗太师了!” 张辅叩首还礼,王振又想说话,却直接被张辅带走,屋内的朱祁镇沉静如水。 半个时辰后,明军大营传出阵阵军鼓,大军随鼓声出,直奔居庸关而去。恭顺伯吴克忠之子吴瑾一脸鲜血,浑身杀气冲霄,率领三千营前方开路,中军大营紧随其后。 明军大营南十五里处,洋河与桑干河汇入永定河中,水势滔滔流入北京顺天府。 瓦剌的大营就驻扎两河交汇处,占据着方圆几十里唯一的水源。八月正是水草丰美的时候,河边浅滩处处可见牧养的战马,在等待主人的召唤。 瓦剌大营中,一个魁梧中年人大马金刀坐在主位,两侧坐着几位蒙古大汉,面前都摆着香气四溢的美食,场中有几位舞娘翩翩起舞。 “报!禀告太师,明军已经出营。”一位身蒙古斥候入帐。 也先停下帐内舞蹈,挥退了闲杂人等。 “明军作何阵型,向什么方向行军”也先问。 “太师,如您所料,明军士气低下,军容不整,正朝我方而来。” 也先坐稳王座,吃了一口羊肉,浑厚的声音好似播音腔:“我们的朋友那有消息了吗” 右侧首位的伯颜帖木儿回道:“太师,半个时辰前送来的消息说:明军组织移营就水,上下意见不一。皇帝被我们吓得神志不清,到处都人心惶惶。只需我们大军一到,轻易就能击溃。” “哈哈……”也先将手中的匕首掷到桌上,响起一阵嗡鸣。 “瓦剌的勇士们,随我去围猎我们的猎物!把我们的旗帜插在明国皇帝的尸体上,让我们的长生天再次照耀中原!” 片刻后大营中响起抑扬顿挫的呼麦声,瓦剌大军倾巢而出,人人挂箭佩刀昂首骑在马上。 而此时的明军,合计二十万人,已经全部离开土木堡。大纛猎猎(最重要的军旗),所在的中军处,天子仪仗威严,绵延数十丈,御辇中一片安静。 英国公张辅身穿轻式铠甲,与众武将护卫左右。不时有传令兵奔走身侧,身上的内衬都被汗水浸湿。 明军四周出现了探马的踪迹,不多时,脚下的大地开始震颤,阿剌知院带领三万骑兵已经拦在前方。 也先手持单筒望远镜,远远地在明军侧翼跟随,这是一个足够骑兵发挥威力的距离。瓦剌骑兵不断对明军进行袭扰,几轮弓箭齐射后转身就跑,不断地拨动着明军的耐心。 也先坐在自己的宝马上,脸上反倒没有刚才的不屑一顾,眼神坚毅而凌厉。这是也先养成的习惯:不小看任何有反击能力的对手,哪怕他被砍去了手脚,也要防备被咬一口的可能。 骤然间,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响起,瓦剌骑兵瞬间启动:加速!加速!加速!转眼就达到了骑兵速度的巅峰。 场面如史书描述:台营南行就水,行未三四里,寇复围,四面击之。 不同的是,张辅现在是大军的实际控制人。 “嘭!嘭嘭!嘭嘭嘭……” 几声惊天霹雳炸响,吹响了神机营炮阵攻击的号角,一发发实心铁弹从大将军炮中射出,滚烫的弹丸带着风噪飞射出炮膛。足足五十丈的射程,可以将所有进入其中的敌军,撞成碎肉。 初识第三章 :欠的不止一条人命 火炮的加入改变了战争初期明军只能被动挨打的现实,阻止了瓦剌骑兵的切入。一颗颗威力巨大的炮弹落下,常常伴随着几人甚至十几人的死伤,炮火的覆盖下,瓦剌骑兵的进攻立刻产生了骚乱。 “瓦剌的勇士们,改变方向,集中进攻没有火炮的方位!” “喔噢喔噢喔噢,撕开他们的防御,让他们尽情享受恐惧!” “干掉他们!繁华的大明就都是我们的了!” 领头的赛刊王等头领,组织迅速调整战术,重新组织人手向没有炮弹覆盖的方位冲锋。 作为老对手,他们很清楚明军火器的配置,大炮只能在固定阵地使用,且调整困难,一旦绕过这个范围,大炮就不再是威胁。 随着瓦剌变阵,神机营中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一座座大炮从人群后出现,数量与第一轮不相上下。 都督同知陈怀纵马阵前,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引信点燃,炮弹呼啸而出,正如张辅预料。一时之间瓦剌骑兵阵型大乱,连续的炮击,已经足够使他们回忆起,被大明火器支配的历史。 “勇士们!随我冲开大明军阵!杀一人赏牛羊一双!拿下明国贵族官员赏官身,俘虏明国皇帝赐爵位!”赛刊王带领着骑兵主力,在阵型被火炮打乱时,不断出言稳定人心。 也是这时的火炮装填慢,炮管冷却慢,角度固定无法尽快调整。在赛刊王的带领下,瓦剌骑兵有些骚乱的阵型重新稳定。 也先紧紧握住的缰绳,到赛刊王带领重新形成骑兵冲锋,才缓缓松开。 “哈哈!好弟弟,打完这场仗哥哥亲自为你庆功!” 张辅也一度激动起身,心中甚至在想:万一瓦剌兵被打怕了,胜负转换的时候就来了。不过天不遂人愿,瓦剌很快就重新构筑进攻方向。 张辅随即下令:“让顾兴祖按计划行事。”传令兵随即消失。 百丈的距离,对于骑兵的冲锋速度,只需要十几秒,战场上可以说是瞬息而至。 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而张辅也已经按照火器的射程,分段准备了:火炮、火铳、火箭、弓箭、弩箭等武器。 全部按照沐英首创的三线射击法进行攻击,这个领先于西方两百年的战术,正在此时挥霍着它的力量,瓦剌只是为跨过火力覆盖,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最先进的火器面前,留下了万具尸首。 随着距离的接近,瓦剌骑兵阵亡的越来越多,可瓦剌人眼中血红渐起,反而激发出了游牧民族的野性。 与之对应的是,已经十余年,没有与蒙古部落作战的三大营士兵,面对着悍不畏死的敌人,阵前的士兵手越来越抖,脸上满是冷汗。 终于…… “砰!”的一声,赛刊王骑着高大战马,撞在了架满长矛的盾墙上,战马嘶鸣倒地。 “砰!砰!砰!”冲撞声连成一片。 赛刊王弃掉胯下战马,纵身一跃进入到明军腹地,手中大刀翻转,顷刻间就将身前清理出一片空旷。身后骑兵顺着撕开的口子冲入军阵,层层的防线仿佛纸张被撕开,一把尖刀插进了明军的“心脏”。 连日战败的阴影下,开始有人丢掉手里的武器,扒掉自己身上的甲胄。 “我投降,别杀我。” 身上的财物直接扔到地上,原本凶光乍现的骑兵看到钱财后,一个个面色潮红,兴奋地大喊大叫,再也不顾眼前的明军,争相抢夺黄白之物。 瓦剌骑兵好像有默契般,没有去杀投降的明军,这也让投降的明军越来越多。 溃败来的那么快那么急……竟无一人与斗,俱解甲去衣以待死,或奔营中,积叠如山。幸而胡人贪得利,不专于杀。 张辅身形摇晃,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这么多年的戎马生涯,失败的经历不止一次。可是他不明白,眼前的大明精锐,为什么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这还是太宗一手创建的三大营吗 可张辅不知道吗有多少贪官污吏吃兵肉、喝兵血!那些保家卫国的汉子,甚至都吃不上一口饱饭! 就连亲征发放的一月军粮,到当兵的手里也只剩一半,往日的粮饷到手甚至更少!军田被兼并,连养家糊口都是问题。 张辅噌的一声抽出了天子佩剑,竟站到了龙辇上,大声喊道:“大明的儿郎们,为了父母妻儿,为了大明万万百姓!有种的跟我来!杀啊!”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面对着混乱的的战场,军令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乱军不住后退,逐渐冲撞大营,监军只能将大炮对准自己人。几声轰鸣后,中军终于稳定。 “后退一步者,斩!杀一胡贼者赏银十两,两人赐官身,上不封顶!”重赏之下张辅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公侯勋贵,将大明军人的血性横亘在瓦剌的刀锋上,中军仅剩的精锐尽出。 皇帝被护卫簇拥着,站在大纛下,王振亲手擂起战鼓。 无数士兵望向鼓声的位置,那如烈焰燃烧般的龙旗飘扬,也终于让全面溃散的大军,重新建立起了一些微弱抵抗。 可战力上的巨大差距,还是使得瓦剌骑兵如入无人之境,到处一片混乱。 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朱祁镇脑海中回想起出营前的一幕。 张辅与大理寺右寺萧维祯跪在身前,当时屋里只有他们三人。 “皇上,您是我大明皇帝!也是九州万方的根基。无论如何您不能冒险!京军承平日久,早已不复太祖太宗时强大! 这仗天时地利皆无,为保我大明基业,也为我武将可以放手一搏,请让萧大人代您留守御辇,以策万全!” “臣萧维祯,请皇上恩准!”萧维祯随即一个响头重重叩在地上。 萧维祯原本是以后害死于谦的人,朱祁镇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哪怕萧维祯要冒死替他吸引瓦剌。 可现在他犹豫了,这个准备赴死的人,对于这个时代来说,错的应该是后来的朱祁镇。对他来说可能真的是君王重于一切!这个时代的人,可敬也可悲。 朱祁镇身穿普通士兵的军装,如同亲兵一般围在吴瑾周围,惨烈的战斗让他心中惊骇:受伤士兵的哀嚎,满地的残肢断臂,甚至是脑浆、内脏、肠子都充斥在四周,鼻翼间是冲天的腥臭。 置身战场,仿佛唤醒了一个人最脆弱的一面,朱祁镇下意识地躲避打斗的场面,可殷红的血液还没凝固,随着地势流动。红色的小溪不断被连接,渐渐汇聚成血河。 “皇上,您一定要跟紧我!”吴瑾头也没回的说道。 朱祁镇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催马前冲,他的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 前方的吴瑾又安慰道:“皇上不用担心,有萧大人吸引胡人注意,前方已经没什么敌军,再有片刻我们就能冲出战场中心。” 往居庸关方向走的多是明军,瓦剌的大部队已经被中军吸引,外围只有少许的瓦剌骑兵环伺。 “恩。”朱祁镇望过去,龙辇那里已被重重包围。 “咻!”突然不知何处一声箭啸,紧接着一股巨力袭来,朱祁镇被扑到马下。先是一阵深深地恐惧生出,惧又生怒,怒气上涌,却被滴落在脸上的猩红浇灭。 一位身穿三千营军服的士兵,此时正趴在他的身上,胸前已经被鲜血浸透。口鼻无声的张大,涌出猩红,眼看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朱祁镇目光挪动,只见士兵后心已被一支长箭洞穿。而如果刚刚没有他的阻挡,此刻身上插着箭的就是自己,朱祁镇的视线很快就被盾牌阻拦。 手举盾牌的是自己的护卫,挡住了头顶飞射的箭雨。 “皇上!皇上您没事”樊忠在朱祁镇眼前大喊:“快,把这个兄弟抬起来。” 身上的汉子迅速被抬起,看到朱祁镇胸前的一片鲜红,樊忠等人顿时大惊失色。 “皇上您、您可不能有事啊!”樊忠一双大手在朱祁镇身上乱摸。 “快,军医呢让军医过来!”沉稳的郭懋在一边叫道。 朱祁镇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几人的搀扶,一双手用力堵着士兵的伤口,却无法阻止鲜血的涌出。 大喊:“兄弟,坚持住,朕给你治伤,朕给你封官封爵!朕要你活着!别睡!千万别睡!” 可却只能看到士兵一句话都发不出来,嘴里只有鲜血涌出。 “皇上,您没事!”郭懋看清情况后长出了一口气问。 朱祁镇猛地抬头,双手用力的抓住郭懋:“给朕救活他!治好他!朕给你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只见郭懋手在士兵脖颈处一探,满脸苦涩跪坐在地上,朱祁镇抽出身上佩剑怒吼:“朕让你救他!朕让你救他!” 郭懋有些冷漠的说:“皇上,他已经死了,还请保重龙体!” 仿佛被针扎了心一样的朱祁镇,啊的一声怒吼,举剑就要砍。却樊忠一把抱住。 “皇上,人死不能复生,您再不清醒,死的就不止这个兄弟了!”樊忠哭喊出声,惊醒了魔怔的朱祁镇。 朱祁镇在纷杂的战场中呆立片刻后,颓然放下手中长剑,呆呆的望着那士兵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别人重生穿越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我却要先欠这么多人的命” 初识第四章 :差一点 箭雨在头顶呼啸,撞击出密集的刺耳尖锐声,朱祁镇终于恢复冷静,他低声问樊忠:“他叫什么名字” 樊忠在士兵身上摸索后,拿出一个木牌子,双手奉上木牌:“禀皇上,他叫柳十三。” 后来朱祁镇才知道,这个时代很多人连名字都没有。樊忠之所以知道那人叫柳十三,也是因为那块牌子是柳木做的。十三两个字简单,可柳字笔画复杂,这人只能用柳木代表姓氏。 “吴瑾!厚待他的家人!” 身边吴瑾用力点头,可来不及悲伤,箭雨停后紧接着是一阵战马的嘶鸣,朱祁镇一众起身看去。 那赛刊王不知什么时候盯上了众人,几轮箭雨后带领骑兵向众人冲锋而来。 不等众人观察仔细,骑兵已到了近前,耳边充斥着呼麦的奇异音节。 三千营号称三千小鞑子,都是被收编的蒙古人,也是人均战斗力最高的部队,可此刻面对自己最熟悉的战斗方式,失去了战马却也只能是举盾硬抗。 双方刚一接触,防线就被直接冲破。那薄薄的一层盾墙,根本无法阻拦瓦剌骑兵。 身边人的脸上都是对战争的麻木,骨断筋折的声音在耳边扩散。对方就像刀锋一样,轻易的把他们阵型切开。 近了、近了、又近了…… 一骑当先的赛刊王冲他面门而来,手里的蒙古马刀早就沾满了鲜血,却依然闪烁着刺眼的雪亮,刺的朱祁镇眯起了眼,眼前的赛刊王脸上满是不屑。 皇帝的自尊促使他起身,想和赛刊王搏命一战。可刚起身就被一股巨力拉住,身体被迅速拖出了敌方攻击范围。 怒目圆睁的朱祁镇大喝:“我要宰了他!”却被樊忠与郭懋拖到了更远的阵地之外。 凿穿了阵地的赛刊王已经开始再一次的冲锋,朱祁镇左右挣扎:“朕命令你们俩放手!” 两人恍若未闻,只是闷头混进溃败的明军中逃命,朱祁镇身边只剩下四人。吴瑾率余众阻敌,留在原地吸引赛刊王的注意。 一场屠杀又在朱祁镇眼前上演,那吴瑾与几十名士兵背靠背围成一团,不断地尝试着用长枪等武器攻击战马,可往往刺出长矛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骑兵相比步兵灵活太多了,赛刊王犹如猫戏老鼠一般,慢慢收割着明军剩余的生命,一滴血泪从这位年轻的皇帝脸颊滑落。 这些都是“他们”欠下的债,原本游戏的心态已经荡然无存。 赛刊王充满戏谑的看着苟延残喘的明军,眼角不经意扫过远处,白花花一片的溃军中,那身披铠甲的几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个被拖行的人,刚刚,好像跟我对视过眼神很凶嘛! 他轻蔑一笑:“随我来两个人。”拨马就向几人追去。 朱祁镇看着追来的赛刊王,一身傲骨扬起,眼中的怯懦已尽数褪去,大声提醒道:“那赛刊王朝我们来了,快停下!准备应战!” 闷头前冲的樊忠与郭懋同时回头,果然那赛刊王阴魂不散的追来。两人对视一眼,已经准备自己留下来拦住对方。 “带着朕逃是没有用了,对方已经盯上了朕,只有杀了他,朕才能离开!” 两人先是对视一眼,然后默默挡在朱祁镇身前,锦衣卫校尉袁彬、锦衣卫都事哈铭也在旁边警戒,四人刚好将朱祁镇围在中间。身边解甲脱衣的溃军,见到瓦剌骑兵无不纷纷退避。 赛刊王三骑眨眼已经追到近前,虽然骑兵不成规模,无法发挥出冲锋的威力。不过经此一战,明军在赛刊王心中已跟土鸡瓦狗画上等号,三骑也不着急进攻,好整以暇的围着几人打转。 赛刊王眯着眼睛问:“一个都督拼死也要掩护你,要不是大明皇帝被我哥哥围了,我还真要以为是自己抓住了那个废物。你是大明的王爷还是那家的公子” 害怕赛刊王三人突然进攻,外围四人只好分开盯防,一直跟着战马打转。 朱祁镇盯着赛刊王:“你又是谁赛刊王平章卯那孩又或者是孛罗” 赛刊王哈哈一笑:“仗打成这样,我还以明军都是猪狗呢,你倒是挺聪明的嘛。不过败军之将,没有资格问我的名字。” 赛刊王口中又响起呼麦的节奏,三人同时挥出手中弯刀,直刺朱祁镇。 幸好樊忠四人早有准备,眼见赛刊王动手,同时将武器向上荡开,格挡下这次攻击。 朱祁镇大喊一声:“闪开。”趁着赛刊王收招未完的时候,直接从两人中间穿过,手持长剑而去。 一步、两步,距离急剧缩短,朱祁镇已经冲到赛刊王身边,手中长剑直刺对方坐骑。心里打算先将赛刊王打落马下,拉近战力差距。 却见赛刊王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右手唰地抽出另一把佩刀,向下一挥拦住长剑,朱祁镇顿感反馈回一股巨力,虎口一阵,手中长剑应声脱手。再一看,赛刊王的刀锋已经到了眼前。 樊忠四人见到朱祁镇被夺了佩剑,纷纷想上前护驾,被两骑拦住,口中想说什么却又怕引起地方更多注意,只能满脸焦急的试图越过两骑。 赛刊王满脸笑容,眼里的嘲讽更多:“话说声音大有什么用,这手比女人的都嫩,还想跟我交手恐怕是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雏”见朱祁镇没说话赛刊王也不恼。 “现在你的命就在我手里,我只需要轻轻动动手指,你就死了,是不是很害怕” “怎么吓得不会说话了后悔了好好在北京做一个公子哥多舒服,非要出来打仗,还不自量力的想要杀我哈哈哈,不过死在我的手里可是你的荣耀!”赛刊王志得意满,犹如看着羔羊。 笑容突然转冷:“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是谁,如果还有利用价值,我不介意留你一条性命。” 朱祁镇看着对方居高临下的目光,强烈的耻辱和自尊涌上心头,双手紧紧握拳,一言不发的盯着赛刊王。 “敬酒不吃,本王就随了你的意,这就送你上路!”手中长刀回拉蓄势,腰身拧转就要劈下朱祁镇的头颅。 “不要!” 樊忠几人顿时大急,不顾一切的冲来。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大地剧烈震动,马匹受惊之下纷纷狂奔,赛刊王直接掉下马去。 片刻前,中军处。 浑身是血的张辅等人被重重包围,原本的数万京卫精锐,这时只剩寥寥数十人,地上是分不清敌我的尸体。 也先睥睨的目光里只有皇帝:“一切误会都是因那宦官王振作恶,我只为清君侧而来,只要您与列位大臣放下兵器,惩治首恶,臣愿护送您回京。” “呸!你骗取赏赐在先,挑衅在后,如何有脸说我既然称臣,岂有手持刀兵威逼圣驾的道理”王振轻蔑地朝也先吐了一口浓痰。 也先笑了笑:“你就是那王振自己跳出来,还省的我去找你了。如果皇上不介意我还真想好好谢谢你,毕竟为了让我早日见到皇上,出力最大的就是你了。” 一句话气得王振浑身发抖,嘴皮子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过出乎也先预料的是,其余君臣听到这话竟然都无动于衷。 只见张辅一挥手,手中一物扔向也先:“也先,你是想谢谢他” “太师小心!”也先身边亲兵大喊。 也先毫不在意,接过人头,拨开覆盖其上的头发,看见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喜宁!”身边伯颜帖木儿惊讶出声。 也先也有些惊讶的问:“哦你们怎么知道他是我瓦剌的朋友” 张辅没有理会,他的注意力都在朱祁镇身上。 也先逐渐失去耐心,一松手,喜宁人头落下,口中轻轻说了一句:“厚葬。” “大明皇帝陛下,为了您的安全,还请让他们放下武器,不然臣就只好先救驾,再送您回去了!” 萧维祯自然无法回答,他面向南方,目光中满是决绝。心中念了一句:爹娘,忠孝不能两全,孩儿下辈子一定为二老做牛做马,报答养育之恩! 也先看着一言不发的皇帝,左右看一眼大军。瓦剌的军队原本都是牧民,平时放牧战时成军,纪律性并不强,已经有很多人在争抢财物,要尽快解决这些负隅顽抗的明军了。 张辅的目光正被赛刊王吸引,他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了,既然没有机会将也先引入埋伏,只能尽快制造爆炸替皇上解围。 “是时候了!陈怀!”张辅大喊一声,随即点燃身上引信,一马当先朝也先冲去。身旁的大臣不分文武,皆怒吼一声,灰白头发披散,纷纷点燃炸药疯狂的扑向敌军。 龙辇中的王振一把将萧维祯推下车,紧跟着张辅向也先冲去,嘴里大笑道:“皇上,先生先走一步!来世再辅佐您!” 说完将手中的火种扔进车厢,耳边不断回响一句话:你不死,皇上怎么办 也先惊恐的看着明军,鼻子里满是火药的味道,勒马就要往后跑,可身边的亲兵拥挤踩踏,无论怎么挥动马鞭身位都纹丝不动。 “快让开!”没有人回答他,只能看见越来越近的皇帝驾辇。紧接着耳朵一阵嗡鸣,连人带马被巨大的冲击震飞出去。 初识第五章 :回京师 赛刊王眼中天旋地转,从马背滚落了很远,摔了个七荤八素。爆炸声惊了战马,朱祁镇也脚下踉跄。 朱祁镇愕然回望,张辅并没有提前告诉他这场爆炸,他看着赛刊王,眼里是彻骨的寒意和滔天怒火。 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恨意,朱祁镇知道,愤怒比敌人更可怕。捡起地上长剑,脚步除了略微有些虚浮,倒也没受太大的影响。 那些瓦剌骑兵,反倒是因为战马的受惊,多有摔下战马甚至又被战马踩踏的军士。 赛刊王趴在地上,五脏像是纠结在了一起。一口气堵在胸腔里,出不去进不来,直憋的脸通红,喉咙里干呕。 朱祁镇已经迈步走到赛刊王身边,双手举剑对着赛刊王脖颈砍去。却没想到被赛刊王就地一滚躲开了要害,只是豁开了半张脸。 朱祁镇盯着那张丑陋的脸,对方原本的高傲已经消失不见,眼里只有对自己的恐惧。 手上一刻不停,一剑接一剑刺出:“这一剑是为了柳十三,这一剑是为了张辅,这些是为了我大明死伤的将士。” 赛刊王心中发苦,短短的时间里,身上多了七八道伤口。他现在只能勉强闪躲,动作越来越慢,死亡对于他,只是时间问题。 “不,不要杀我,我是赛刊王我哥哥是瓦剌的主人。只要你放过我,我哥哥一定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赛刊王哀求道。 朱祁镇眼睛一眯:“也先的弟弟哈哈!朕想要东西,需要你们来满足你不是想知道朕是谁吗朕就是大明皇帝朱祁镇!哦,对!朕要的是也先的狗头!”朱祁镇出剑依旧不停。 赛刊王仿佛出现了幻听一般,皇帝不是被哥哥围住了吗难道! 破口大骂:“卑鄙的明人!哥哥一定会为我报仇的,那些明军就是你的下场,我们的长生天将保佑我们,夺回我们失去的土地,而你也将随着你的国家一起毁灭!” 不可一世的赛刊王,此时,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不甘。 朱祁镇任由眼前的赛刊王哀嚎怒骂,他就像只虫子一样在蠕动,失去了身份的装饰,大家都是只有一条命的普通人。 原本第一剑砍空之后,朱祁镇可以直接一剑杀了赛刊王,但是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他只有千刀万剐才能稍解心头之恨! 可现在看那目光呆滞的赛刊王,朱祁镇却只能感到阵阵恶心。 手中长剑不再犹豫,直接刺入赛刊王的心窝,胡乱搅动两下后,在他耳边轻轻说:“朕会亲自砍下也先的头颅,让他陪你一起祭奠我大明死去的将士!” 等到赛刊王眼神逐渐凝固,朱祁镇长出一口郁气。起身眼望中军大营的方向,那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朱祁镇又想起了张辅,那张枯瘦的老脸,曾带着几分希翼的神色问他:“皇上,老臣有一个请求。” 他对那时的张辅,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总觉得他可以力挽狂澜。打赢瓦剌,活捉也先,成就一段五朝军神的佳话。 只是满脸轻松地答道:“太师请说!” 张辅的腰往下弯了弯:“如果老臣战死,还请皇上庇护臣的家人。臣那两个弟弟自小纨绔孟浪,日后如果犯了错,还请皇上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朱祁镇当时哈哈一笑没有往心里去,现在想来,从自己说出让张辅掌兵的话时,恐怕他就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国的打算。 “原来为什么是那样的”朱祁镇口中念念有词。 樊忠四人早解决了另外两人,只是不敢打扰朱祁镇,围在身边警戒。此时见朱祁镇已手刃了赛刊王,便一起围了过来。 “皇上威武!”几人齐声道。 “眼下瓦剌已经开始重新集结,这次爆炸也不知也先死活,为策万全,还是请皇上尽早返回北京,集结大军将瓦剌歼灭!”陈懋建议。 朱祁镇扫了一眼战场,四周已不见身着军装的明军,终于放弃了反攻的打算。 “这赛刊王是也先的弟弟,不管也先死活瓦剌一定会疯狂的报复。请皇上早日回京,也好早日为我大明的战士报仇!”樊忠附和。 随后听取袁彬的建议,五人将身上的甲胄脱下,便迅速混在了溃逃的明军中,往关内而去。 中军位置,也先推开身上的亲兵,踉跄着起身张目四望。 方圆都是灰黑色的焦土,从爆炸中心向四周扩散几十丈。哪里已经没有完整的人,到处是残骸。耳边只剩下嗡鸣声,鼻子中满是硫磺硝石的味道。 也先突然脸色一变,向残缺不全的龙辇跑去。他分明记得爆炸前,皇帝被人给推出来了。 刚走两步,腰身就被人给抱住。低头只见自己的弟弟孛罗嘴中一张一合,却什么也听不见。 那孛罗面色发急,思索后恍然大悟,赶紧贴在也先的耳边大喊:“哥哥,里面情况不明,或许还有未爆炸的炸药,千万不要过去!” 也先发懵的脑袋里,终于挤进去孛罗的声音,孛罗所说他也深以为然,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要去找明国皇帝,所以更加用力要松开孛罗的双手。 孛罗见也先执意要去,只能更紧拽着他的胳膊,在这一愁莫展的时候,看到了千户打剌帖木儿,他正在使劲摇晃自己的脑袋。 所有的亲卫都在也先周围,两人距离很近,孛罗伸手拉过打剌帖木儿就在他耳边喊:“打剌,快去找到明国皇帝,看看是不是还活着!” 打剌回过神,拉上几人就冲进了中心区域,见有人去找也先自然不再坚持。不久后长生天不负也先的祈祷,打剌将身穿龙袍的萧维祯带了回来。 也先赶紧伸手一试鼻尖,活的! “哈哈,有他在手,我看明国那个看门狗敢不开门!”也先放声大笑。 一天后的一四四九年八月十六 居庸关大门紧闭,几人身上,原本精美的丝绸已经只剩土色,眼里是漫无边际的溃军,只能说:输是应该的。 这一路上,为了躲避瓦剌的追击,朱祁镇他们专挑小路走。可即使是这样,与他们同行的溃军依然能达到一个惊人的数量,硬是有一种来到旅游景点的感觉。 幸好路途崎岖不利于战马行军,不然肯定跟大路上的尸体一样,被复仇的瓦剌人杀了个干净。 相比于优点,小路的缺点一样明显,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赶到居庸关外,几人早已经饥肠辘辘。 “樊忠,快去把门叫开!”朱祁镇迫不及待的说。 “是!”樊忠领命走到护城河前,还没说话,城头上一箭射在他的脚边。 “速速退开!将军有令,戒严期间胆敢上前者生死不论。”城楼上一个千户喊道。 吓得城下众人一个个对着樊忠破口大骂。 “自己找死别带上我们啊!” “再往前走,爷爷就先杀了你!” “没看不开门,往前挤什么挤!” “真他妈的晦气。呸!” “你们!”樊忠怒目而视,又对着城楼上开口道:“我是府军卫指挥使樊忠!皇上就在我身后!快开门!” 这话一出,上下众人笑成一片。 “你是指挥使我还是大都督呢!小小溃军可知道冒充朝廷大员是什么罪过速速离开还不晚!否则定斩不饶”皇上已经被他自动忽略了。 “你!”樊忠急的想骂娘:“皇上在此,瞎了你的狗眼!” 那千户一看下面人给脸不要脸,骂了一声后张弓搭箭直接瞄准了樊忠的头。 怒道:“皇上早被也先抓了,冒充不理你,还没完没了!简直大逆不道!”咻的一声射出箭鸣,却在间不容发之际被樊忠躲开。 朱祁镇听到了自己被抓的消息,心里突突直跳。 本以为逃了出去,不会再有郕王监国这出戏码了,难道我必然会被也先俘虏还是也先扯虎皮拉大旗会向那个结局发展吗……朱祁镇一片烦躁。 今天已经八月十六了,那也就意味着明天那个徐有贞,就要建言迁都。即时太后无奈只能支持京城的权利洗牌,十八日郕王就会内定为下一任的皇帝。 只剩两天了!不!只剩一天了,如果不能在十八那天的大朝会前赶回去,说不定又是被既得利益团体幽禁的下场。能不能改变我的命运,就看这两天了! 心中焦急表现到脸上,樊忠还以为皇上是生气自己没能叫开大门,整个人臊眉耷眼的。 “皇上,臣无能。”樊忠瓮声瓮气的说。 朱祁镇不耐烦的说:“朕又没怪你,别耷拉着脸了。赶紧想想办法,尽快回京才是正事。” “皇上,臣有个主意!”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却没想到身边有一人小声回道。 朱祁镇扭头一看,眼睛猛地一亮,原来是哈铭。 对啊!这伙计是蒙古人,家中一直做的是翻译工作,肯定对关隘情况比较熟悉,一着急就忘了这情况。 也幸好是有哈铭在,附近的兵都是汉人。一想到号称三千小鞑子的三千营,都跟吴瑾留在了战场,不禁又是一阵神伤。 “怎么回去快说!”朱祁镇压下焦急问。 哈铭低下圆圆的脑袋回复:“皇上,往西再走两里地,有一个走私行贿过关用的小门,应该可以通过,只不过……” 朱祁镇眼睛一瞪:“有什么话直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 哈铭一哆嗦:“皇上别急,只不过过关费很高,臣、臣没钱……” “要钱就说要钱就行了,要说钱,朕也没有,往日用不上,朕出门也从来不带钱……”见到几人奇怪的眼神,朱祁镇声音越来越小。 还是陈懋老成持重,声若蚊呐的说:“皇上不用担心,臣有办法!哈铭,赶快前头带路!” 初识第六章 :星象在南 京师紫禁城仁寿宫,孙太后端坐主位,气质雍容华贵,虽然已经年近五十,可脸上却不显老,饱满的额头下一双秀眉紧皱,一股浓浓的愁绪萦绕在其间。 钱皇后陪侍在太后左右,端庄贤淑的俏脸上满是泪痕,憔悴显露也只能强打精神。 郕王朱祁钰下首站立,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群臣皆低声哭泣,整个殿内的气氛沉闷而压抑。 “皇上北狩,值此国家危亡之际,大明存亡全依仗各位爱卿了!”孙太后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太后!”翰林院侍讲徐珵,努力的挤出前排大臣,引来几位尚书侍郎好多斜眼。 终于找了让老板注意自己的机会,激动开口:“臣有一策!” 孙太后一看,那人只是一个六品,在这京师里连个官都算不上,可大敌当前有枣没枣也得打三杆,还是努力舒展眉眼,和蔼的目光鼓励着徐珵。 徐珵心里更激动,大声说:“秉太后!臣连日来夜观星象,只见帝星转动,其光芒直指应天府,顺天府天命已去!请太后迁都应天!重整河山!”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皆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 “欲南迁者可斩!我太宗文皇帝定陵寝于此,示子孙以不拔之意。” 只见一相貌堂堂伟男子,一身正气大丈夫越众而出,凛然目光直逼徐珵心底,正是兵部左侍郎于谦! “为今之计,当速召天下勤王兵马,以死守京师才能保我祖宗江山!” 徐珵双腿一弯直接跪在了地上,重重叩首道:“太后明鉴!形势危急保全社稷为上!还请太后迁都!保我大明社稷万世!” 礼部尚书胡濙斜睨徐珵:“几个胡人就给你吓成这样,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了吗太后!臣以为于侍郎之言才是救国之道!” 户部右侍郎陈循急声道:“于侍郎所言极是啊太后!建言迁都动摇军心国本,当斩!” 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也挺身而出:“谁再说迁都言语,蛊惑人心的,斩!” 满朝大臣于是纷纷附议,可太后的面上的愁容更重,她目光盯着被人叉走的徐珵,心里虽然不齿那人,可那南迁退避或许可以换回皇帝啊! “李永昌,你说呢”孙太后看向贴身太监,心里拿不定主意。 那李永昌自从孙太后入宫,就一直伺候身边。太后的心思他明白,儿子在别人手上,哪怕是用江山换也在所不惜的! 但是他更知道不能迁都,坚定的说:“奴婢也以为于侍郎说得对!” “太后,祖宗先帝陵寝、皇城宫阙在北京,我大明两京数省仓廪府库积存、百官万姓在北京,一旦迁都,百年积累尽没,则大事去矣,况且前朝南宋已有先例,还请太后明断。”于谦高声疾呼。 宋徽宗放弃抵抗被俘,大宋南迁不仅没有换回宋徽宗,反而让金国觉得赵佶父子毫无价值,更加肆意凌辱,成为了历史上有名的靖康之耻。 太后明白了,北京不仅不能放,还要打疼、打赢、打死瓦剌!儿子才有回来的可能。 “传旨,召诸王公大臣入京勤王。”说罢就要挥退众臣。 这时吏部尚书王直高声道:“太后,若不是奸贼王振蛊惑,吾皇北狩,我大明京师怎么会被瓦剌窥伺,以至于国本动摇,社稷危在旦夕,请太后为皇上为我大明社稷,治王振及其党擅专弄权,窃国辱君之罪!” 右都御史陈镒却反驳道:“王尚书此言差矣,正是国家用人之际,此时兴起大狱,不是让瓦剌快,而让我大明痛太后!臣以为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加强北京的防卫,功过还是等战后再论!” 这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宦官毛贵、王长随都是王振死党,王山、王林更是王振的侄子,在知道朱祁镇被抓,王振战死的消息后,已经是惶惶丧家之犬般,这时见还有大臣帮他们说话,赶紧抱着大腿帮腔。 王直冷哼:“多亏都御史一言,这奸党自己跳出来了!请太后为国除奸!”声音还没落,就双腿一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身后呼啦跟着跪倒了一大片。 陈镒张了张嘴,知道多说无益,他只是与兵部尚书王骥有私交,犯不上为了这几个人跟满朝文武过不去。 马顺眼见情势危急,赶紧大声喝骂:“国难当前,你们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弃国家安危于不顾!甚至挟众逼宫!你们是要造反吗” 可能王振的余威尚在,这马顺一喊之下,群臣竟然真的面露惧色,一个个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眼见事态就要被控制,马顺却突然感觉自己头皮一紧,努力回头一看,那户科给事中王竑五官扭曲,正拽住他的头发。 王竑年纪不大,素来以刚正不阿闻名,刚才见马顺颠倒黑白,怒火腾的冲到了天灵盖,也不管太后等在场,一双手紧紧拽住马顺头发。 “你这恶贼!平日里为王振走狗迫害忠良,良心早就让狗给吃了个干净,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 王竑手指都扣进了马顺的眼睛里,斯文小嘴狰狞大张,下一刻就啃在马顺脸上。眼见王竑动手,有无仇怨的群臣们再也不犹豫,一双双大脚就对着马顺踩下来,一时之间哀嚎充斥了整座大殿。 太后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直接起身出了正殿,皇后郕王也随之离开。那毛贵王长随眼见情况不对,赶忙就要跟着出去,开团小能手王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马顺身边脱身了,此时又盯上了二人。 “各位同僚,这还有王振的死党在!”说罢也不管郕王还没出门,又是一个箭步,一手一个,就将二人拉住。 往日眼高于顶的两个老太监,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坏了,这时只是浑身发抖,连还手的念头都没有,只是哀求的看着朱祁钰。 朱祁钰面露不忍,本来想说点什么,可看着群情激愤的场面,只好避开这血腥的一幕,一时间仁寿宫中只剩下了原始的兽性。 等到出了偏门,已经不见太后銮驾踪迹,倒是王振的两个侄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逃了出来,正疯了似得往宫外跑去。 于谦眼神莫名的盯着两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能是眼角余光看见了朱祁钰,赶紧行礼:“郕王!” 朱祁钰稳住心神,回想今天这大殿之上,群臣隐隐以于谦为首,便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去。 “于侍郎!在此国家危亡的时候,恐怕也只有你才能力挽狂澜了啊!” 紫禁城内的变故朱祁镇当然不知道,只见头上天色阴沉,厚厚的云朵压在五人头顶。 “老郭,你拉我干啥,我他娘非给那几个小崽子头拧下来!”樊忠一脸怒气一步三回头,却还是被郭懋推着往前走。 朱祁镇脸色也不太自然,又想起当时听哈铭所说,往西走了两里地,终于见到了哈铭口中的小门。 可哪里有什么小门,充其量就是个大一点的狗洞。随后哈铭上前交涉,守门的士兵以大战期间为由,过关需要加钱,狠狠宰了他们一笔。 最可气的是那个守门的百户,几人临走时还长吁短叹的说什么:我这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都怪我太过善良,就帮帮你们几个。 之后几人在里面爬上爬下好一阵折腾,才通过了厚厚的长城,钻出了另一侧的狗洞后,进入了目前身处的关沟。 “好了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朕不是也没说什么。”止住了暴怒的樊忠,朱祁镇玩味的看着郭懋说:“没想到,郭大人还是一个理财的好手啊!” 说着眼前就浮现出一副画面:五大三粗的郭懋,站在城墙根,扭捏的背对着几人。不一会抖搂着提上裤子,手里就出现了几块碎银子。甚至因为那百户的勒索,不得已将郭懋的裤子翻了个底掉,竟然真的够几人买路。朱祁镇万万没想到,平时不怒自威的郭指挥使,竟然还惧内。 郭懋老脸一窘:“皇上!您可答应我不提这事了啊!” “嘿嘿,我听说老郭夫人可厉害了。”樊忠坏笑着接了一句。 “樊大人你!” “哈哈,是朕失言了。这关沟之前也不觉怎么样,现在细看来,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朱祁镇没有再调侃下去。 口中一笑带过,眼中倒映着的是六百年前壮丽的河山。 八达岭至南口,四十里居庸关沟,两侧崇山壁立,中间涧溪穿流,奇峰异石遍布,沟坡植被丰茂,河山壮丽,风光优美。 秦、汉、隋、唐为幽蓟屏障,辽、金、元、明为京畿锁钥,自古为中原通向塞外孔道,南北各民族交流枢纽。达官贵人,商贾行旅,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当地人以开店、放脚、小本经营、采石为业。 虽然因大战关沟内繁荣不再,但这一路上,远离了残酷的战争,感受着大自然的瑰丽,朱祁镇走在开凿的山路上,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身处现代的错觉。 关沟长四十里,几乎都是开凿的山路,五人足足走了一天才赶到下一站的火烧营,而时间已经是八月十七了。 初识第七章 :主角的冲突体质 火烧营是进出关沟的必经之地,村里有一个土地庙,在庙门东西侧,各筑有二尺多高的庙台。 庙门东一墙之隔是一个三丈见方小院,里面有一口石块砌帮的大水井,井筒直径约六尺,井口南北搭着两块巨大的条石,可容四人同时打水。 井水水质甘甜,水位较高,用扁担勾着水桶,就可以打水,极为便利,而且水源极旺水面常年伸手可触。 井口处架了一条约五寸宽,三寸深的石沟,直通到东侧庙台下首的一排巨大的石槽,每个石槽长一丈有余。 从井里打上水,灌进石沟。水便顺着石沟,流进庙台下首的石槽里,供牲畜饮用。 庙门正南,走过一个巨大的广场,有一个用大条石搭建的戏台,年节时用来唱戏。广场平时就供来往商队歇脚,村里人顺便挣一些茶水钱。 朱祁镇坐在广场歇脚,往日的车水马龙不见,偌大的广场上只有一支商队在这里等候出关。 “皇上,您先喝口水!”袁彬伸手将荷叶递给了朱祁镇。 朱祁镇没着急喝,目光停在不远处,一位少年衣衫破烂身形消瘦,手提竹篮在商队中游走。 那少年叫孙二旺,自幼丧父,被母亲带大。自从戏班班主的父亲死后,孙二旺的母亲就再没登台唱戏,母子俩相依为命,靠做一些小生意生活。就在刚刚,朱祁镇饿极之下白吃了他一个窝头,他虽然不愿意但也没为难几人,只是心疼的走了。 袁彬循着朱祁镇的目光看去,还以为朱祁镇是在看那些行商吃饭,肚子就忍不住叫了起来。 “皇上,是臣无能……” 朱祁镇摇了摇头:“要说无能也是朕无能。” “啪!”正准备上路的朱祁镇,听见一声脆响。 就见那二旺,已经躺在地上,身前是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挨打的二旺没敢反抗,反而匆匆起身向那人连连作揖:“大狗哥!” 大狗呸了一声:“谁是你哥你个贱种!要不是爷我眼尖,你是不是就跑了谁他娘的让你在这卖东西了!” “大狗哥,家里就快没米下锅了,今天就饶了我,我保证明天不来了。” 二旺不顾大狗鄙夷的目光,捡起地上的杂面饼,那可是他跟娘的口粮。 大狗嗤笑一声,伸脚就踩住了二旺的手,狠狠的扭了扭。 “想吃啊你配吗贱种! 啊!放手!放手!” 原来是朱祁镇抓住了大狗,手中一用力,大狗的手腕就像是被铁钳夹住,一阵钻心的疼让大狗忍不住颤抖起来,嘴里不住地叫嚷。 大狗的跟班要上前解救,却樊忠等人吓跑,袁彬接过按住大狗。 二旺看着离去的二人更加害怕,双腿有些微微颤抖地站在那,手里捏着已经不成样子的饼,没有管饼已经脏的不成样子,还是揣进了怀里,看的朱祁镇很是后悔没管住自己的嘴。 “不用怕!”朱祁镇安慰道,看着二旺的样子,朱祁镇就想起了自己受到的校园暴力。 转头对大狗说:“看你年纪不大,心肠倒是恶毒,我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 那大狗被袁彬制住,一只手被撇在身后,脑袋已经快要低到裤裆里了。 “狗东西,你们等着,我爹可是这里的粮长,等会他来了有你们受的。”年纪虽小,嘴里骂人的话可不少,一句都没重样。 毕竟还是个孩子,虽然不懂事,可自己总不能杀了,一番教训之后让这大狗站在一边。 “那杂种爹妈都是戏子的贱籍,我们可是帮官府办差,协助贱籍行商,阻挠官府办事,这几条加一块够你们在大牢里呆上一年了!”可大狗以为几个人怕了,语气又嚣张起来。 “贱籍……”朱祁镇一愣。 都说明代商人没地位,那是相比于士农工三类户籍。明朝的户籍制度,还有真正底层的贱籍和奴籍。 贱籍和奴籍除了不能参加科举,也不能做官,甚至不能干户籍要求以外的工作。 虽然后期户籍制度基本崩溃了,可现如今认真论起来,二旺确实只能是戏子,连行商的活都不能干的。 虽然不公平,可不能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古代人,当时定下这个规矩也是有历史的必然性,比如限制商人当官;维护各行业基本的人口占比,来维持社会运转;甚至说的严重点,保证不发生元末没人种地,饿殍遍野的情况。 现在户籍制度还没完全崩坏,但已经开始远离时代的需要了,这也是自己要改变的方向之一。 虽然朱祁镇理解,但是他不能接受在自己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明明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事,这个叫什么大狗的为什么非要断了一家的活路,这就是单纯的恶了。 所以即使大狗年龄还小,朱祁镇依然没有直接放过他,他准备杀鸡儆猴,让这家地头蛇不敢再欺负二旺。 却让孙二旺一阵揪心,视线不停地在朱祁镇和大狗身上来回转动,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朱祁镇也看出来孙二旺心里害怕,也清楚跟跑了那两个人有关系,就安慰道。 “二旺,虽然你是贱籍,可自己不能看轻自己。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现在是我跟这个叫大狗的事,快回家,你娘还等你吃饭。” 却没想到二旺摇了摇头说:“客人,你们还是赶紧放了大狗哥,他爹是我们这的粮长,刚才的大毛二毛已经回去叫人了,再不走真的给你们抓到大牢里。我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刚才也只是开玩笑,都是误会。” “谁跟你是发小,你个贱种!还有你们!有种就别放我,等我家里人过来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大狗满嘴喷粪继续叫嚣着。 “皇上,我觉得二旺的小兄弟说的对,我们现在确实不宜跟人发生冲突,还是按小兄弟说的,先回京城要紧。”陈懋也有些担心,毕竟现在谁也不认识,真要跟一群地头蛇发生冲突,对回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朱祁镇看了一眼陈懋:“不能不管,走了就是二旺受苦,况且现在要走已经晚了。” 此时已经看见了大批手拿锄头钉耙的村民,闹哄哄的正往这来。 “哪来的杂碎敢动我儿子信不信我让你们走不出火烧营”为首的王老狗开口。 “爹快来救我,疼死我了!”一看自己爹来了,大狗又开始不老实,可胳膊一动就疼,声音里都有了哭腔。 二旺赶紧上前赔罪:“王叔,都是误会误会,我跟大狗哥闹着玩,几位客人还以为是在打架,就误会了,您千万别生气。” 可王老狗只是冷冷的盯着朱祁镇,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领头的。 嘴里骂道:“小杂种你的帐回头再算,赶紧滚蛋,要不看你爹死得早连你一起抓了。” 二旺急着再想开口,却被赶来的娘亲拉住,二旺的娘是一个中年妇人,骨瘦如柴眼窝深陷,形如火把的身上还依稀有一点风韵留存。 二旺娘挡在王老狗跟朱祁镇中间,虽然面色为难,还是颤颤巍巍的开口:“粮长,我替孩子给您赔个不是,这事能不能算了我可以给您打长工赔罪。” “柳眉,你这浑身二两的肉,能干啥还以为自己是个角呢赶紧滚蛋,都是一个村的,我不跟你们孤儿寡母的一般见识,再不识抬举我连你们俩一块抓。” 没等柳眉在说话,几个要好的村民上前,将母子二人拉走。 “你就是这个大狗的爹”朱祁镇开口。 “你聋啊我再说一遍,赶紧给我儿子放了,要不这动起手来,你们可能连大牢都没机会进。”王老狗寒声道。 “狗东西!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玩意,再敢狂吠,我一刀剐了你!”樊忠怒道。 “呦,还有凶器想行凶伤人有本事把我儿子放了,拿一个孩子当挡箭牌算什么好汉” “子不教父之过,你儿子这样,你这个当爹的责任占一多半,他刚才骂我这账你准备怎么算。”朱祁镇说。 “乡亲们,都看见了,这几个外乡人厉害的很呐,打我儿子还要找我算账。各位乡亲等会多出出力,晚上我在家摆酒,抓了这几个人大家都去。” “好!”身后村民一阵稀稀拉拉的应声回答。 可王老狗儿子在朱祁镇手里,他也不敢先动手,只能不停地叫骂。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关沟方向发现人影晃动,耳边的马蹄声渐渐变大。 朱祁镇惊讶看过去,人影身穿的是大明盔甲形制,很是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也先来了。 樊忠凑到了朱祁镇耳边:“皇上,看样子应该是卫所的边军。” 朱祁镇指了指大狗:“应该是这小子的家人,果然是根深蒂固。” 那大狗也是光棍,看朱祁镇不准备伤害他也就不怕了,再看来人的方向,顿时下巴都抬到了天上。 “我哥是延庆卫的小旗总,肯定是他来了,告诉你们赶紧给小爷放开,要不!哼哼!” “要不怎么样”樊忠一巴掌就打在大狗头上。 “哎,你他娘再敢打我儿子一下试试我插了你!”王老狗挥了挥手中的钢叉。 “我打了怎么样你再放屁我还打他,你过来一下看看是你儿子先死还是我先死”樊忠也是混不吝。 “你!”王老狗气得嘴唇不住的哆嗦。 朱祁镇没跟王老狗打嘴仗,他原本在想怎么才能尽快赶回京城,剩下还有几十里路,几人走了两天,一口干粮没吃,早就已经走不动了,这卫军的战马倒是可以解燃眉之急。 马蹄声渐息,十一骑停下与村民将朱祁镇几人围了起来。 朱祁镇定睛一看,为首那人长得跟老狗七八分相似。 那人脸色一沉:“爹,这怎么回事” 初识第八章 :机会! 王老狗一看果然是儿子,底气更足了些:“不知道哪来的瞎子,看你弟弟好欺负,几个小孩子打架也硬要管,就给你弟弟扣下了,还要让你爹道歉,不然就不放人。” 王大胆眯着眼睛看樊忠,樊忠也不甘示弱的回看过去,论气场这小小的小旗总还差的多。 王大胆心知自己的家人平日里骄横惯了,知道里面有猫腻,但是自己家人怎么着也轮不到外人管! 看了一圈后发现几人气场不弱,还都隐隐带着杀气,穿着气质看起来也像是当兵的,心里一思量就有了打算。 “哈哈,误会误会。爹,你没看出来,这几位兄弟都是刚从前线上撤下来的英雄,应该是回京防备瓦剌的。”王大胆哈哈一笑。 老狗本想再说什么,却被大儿子眼神制止,随即压下心中的疑惑没有出声。 可那王大狗却忍不住叫嚷:“哥,这几个人打我,还给我使擒拿手!我胳膊都要被扭断了,千万不能放过他们!” “你给我闭嘴!惹事精!回家再收拾你!呵呵,各位同袍,我弟弟从小被惯坏了,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王大胆下马往朱祁镇几人走来,马上下来五个兄弟一块向前。 樊忠低喝一声:“止步!再往前走我就动手了。” 说着加了加手上的力道,那大狗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大胆面色一变:“大哥大哥,别别,都是军伍出身,小孩子皮打了就打了,没必要闹大不是!” 朱祁镇拦住了想说话的樊忠,目光烁烁的问:“知道我们是战场上下来的不奇怪,可是瓦剌大军在外,应该正是戒严的时候,你是怎么擅离岗位带人回家的” 大胆一愣:“这个跟兄弟就没关系了打听关防情况可是大忌。念在各位都是老兵,也算是有了同袍之情,现在放了我弟弟,我既往不咎,大家各走各的。” 朱祁镇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剩余的五骑,他们已经偷偷将手扣在了箭袋上。朱祁镇小声交代几人小心,几人默默挪动了自己的身体,利用王大胆他们隐藏自己身形。 显然王大胆也发现了这件事,他也吃不准对面的实力,只能尽可能的做好战斗的准备。 暗示四人准备动手后,朱祁镇发现那王大胆好像也有这个打算:眼睛眯起一条缝,跟他那憨厚的面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气氛陡然紧张,就连村民们都感觉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火药味。身处最后的骑兵开始慢慢抽出箭矢,王老狗钢叉已经默默举起的时候。 “等一下!”朱祁镇突然出人意料的出声了。 还是不敢跟我们正面冲突!王大胆原本紧绷的身体松动,王老狗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开始抖了,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本来就是小孩子的打闹,我们这些当大人的确实不该掺和,我先给你们赔个不是。”朱祁镇说道。 这句话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不过仔细想想本来确实没什么大事,大家也都没准备闹大,就释然了。 只有拿住大狗的樊忠一脸苦逼,他刚才都已经发力了,又强行收回,这会胳膊一阵疼,不过手里的“人质”还一点没放松。 “这位大叔,多有得罪,给您赔礼道歉了!不知道您能放我们这几个外乡人一马吗”朱祁镇先是走到老狗那边行礼致歉。 大胆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就服软了不过能不动手是最好,毕竟弟弟还在对面手上,兔崽子再不懂事,那也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老狗也是这个想法,但是自己也拿不了注意,就把问题抛给了大胆:“大胆,你当这个家,爹听你的。” “既然几位同袍愿意化干戈为玉帛,那自然是最好。本来就是误会那也没必要僵在这,只要放我弟弟回来,几位去留随意。”王大胆颇为豪爽的说道。 朱祁镇脸上惊喜之色溢于言表,不自觉的往大胆这边急急跨了几步说:“大胆兄弟大人不记小人过,都怪我们几个不懂事,给大家添麻烦了。”说着就又弯腰鞠躬。 大胆看的眼角抽搐,合着刚才是玩呢 可就在他发愣的当口,弯腰的朱祁镇顺势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面前。 王大胆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随即就想抽出腰间的佩刀,可朱祁镇不给他这个机会,两人本来就相距不远,朱祁镇又利用道歉的机会往前挪了挪,这个距离已经是可以利用一个愣神接近了的。 朱祁镇在王大胆刚做出伸手动作时,已经摆着野蛮冲撞的姿势,用右肩狠狠顶在王大胆的胃上。 砰的一声,王大胆在这一撞之下五官看起来都移了位,胸膛下面好像被人掏空了内脏一阵的绞疼。 手上拔刀的动作自然也就停滞,朱祁镇一顶之下没有立刻停手,而是跟着王大胆一同向后倒去,顺势坐在他身上。 那抱在胸前的右臂,伸手一把抽出了王大胆的佩刀,锃的一声长刀出鞘,雪亮的长刀架在了王大胆的脖子上。 “别动!”呼呼喘着粗气的朱祁镇大喝,他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 “放开小旗总。”马上的延庆卫军纷纷亮出自己的弓弩,对准了朱祁镇几人。 他迅速扫了一圈,樊忠等人不愧是指挥使,就算两天没吃饭,也是玩一样的夺了几个卫军的武器。 “别急,你们千万别吓我,你们声音一大我就害怕,吓着我,这刀就拿不稳了。”给剩下的延庆卫军说的是脸红脖子粗。 王老狗看着本来要结束的对峙,情势竟然急转直下,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落在了对方手里,顿时急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你你,你们,挟持的,可,可是朝廷命官,这是要造反!”老狗声音忍不住颤抖。 “几位恐怕是瓦剌派来的探子”王大胆仿佛是看穿了一切,强装镇静的说。 朱祁镇忍不住想笑,我大明的皇帝不干去干瓦剌的探子我得有多大病才能有这种想法 随即也没有给对方再发挥想象的机会:“别瞎说了,我们都是从土木退回来的,我身后这两位都是京卫的指挥使,我本来没想跟你们发生冲突。 可是我们要尽快回京,汇报最新的敌情,恰巧你们有马,但你们又肯定不会借,所以才出了这个下策。” 身后的樊忠等人眼睛都是一亮,刚才还不明白皇上的目的,原来是为了方便赶路,对这位年轻的皇帝瞬间又多了一层尊敬。 “王旗总,听明白了我们没有恶意,只要你们配合,我们回京之后还会为你们记功。现在只要听我吩咐,大家一定相安无事。”朱祁镇手中长刀紧握,威慑着王大胆缓缓起身。 “好说好说,既然是各位指挥使大人,那不要说借马,就是想借人您也尽管开口!”王大胆紧张的说。 “儿子们,都别动啊,大家都是给皇上当差的,千万别伤了和气。”王老狗满脸担心。 其余的村民们都看愣了,这是唱的哪出戏好好的要打起来,然后不打了,然后又要打,然后又不打了…… 朱祁镇也知道,多数的村民本来也未必就想欺负人。只是外人打上门来才不得不出面,现在这情况跟唱大戏一样刺激,都在抱着自己的农具看热闹,不是场面不合适,这跌宕起伏的剧情必须得呱唧呱唧。 “你们放心,都是我大明子民,我肯定不会伤害他们,只要按我说的做,保你们兄弟没事。” 说话间朱祁镇几人已经走到了马前。“旗总,让你的兄弟们下马。” “大人,您只有五个人,这五匹马就够了,要是马都没了,我们回去千总非把我们剥皮抽筋不可,您高抬贵手给我们好歹留几匹。”王大胆小声告饶。 朱祁镇似笑非笑:“给你们留几匹追我们吗” “不敢不敢,各位都是上官我们怎么会追”王大胆连连否认。 “好了,既然是上官征用你们的马又怎么了赶紧,天都快黑了,我没时间跟你在这耗。”朱祁镇说着又紧了紧手中的刀,在王大胆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别别别,大人千万别动手!大胆!人家是大人物,你们千总不会怪你的,快让你的弟兄把马都让出来。”王老狗焦急的说。 那大狗此时也快被吓傻了,眼泪在脸上留下了几道黑痕。 “好好,爹你别担心啊。兄弟们,给上官们让路。” 随着王大胆下令,其余人纵然是心有不甘,却也只好下马远离。 “你们几个先上去,人也放回去。”朱祁镇吩咐道。 “皇,黄大人,还是我来殿后。”陈懋犹豫道。 朱祁镇有些急了:“赶紧照做!讨价还价个什么” “可……” 见陈懋还想再说些什么,朱祁镇面色一冷:“你们不上我也走不了。” 四人没有再说什么,迅速上马。 “把其余的马都赶走。”朱祁镇又道。 “上官,不能啊!”王大胆彻底没了主意。 樊忠四人肯定不会听他的,将刀划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之下,四散狂奔走了。 “你让你的人把武器都扔了,只要武器扔了我马上就放你回去。”朱祁镇又说道。 好像认命了一样,王大胆眼睛一闭:“兄弟们,听上官的,把武器放下。”只听哗啦啦一阵声响,士兵们武器已经到了地上。 朱祁镇终于松了一口气:“好,谢了各位,等回京之后一定重赏。” “那就谢大人了!不过是不是也该放我回去了”王大胆问。 朱祁镇理所当然的放松了手中长刀:“当然。” 就在长刀下移的瞬间,王大胆突然暴起发难,握住朱祁镇的右手,身形往左一拧,一个背摔将朱祁镇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初识第九章 :追逐 “皇上!”樊忠等大惊失色,下马要来救人,却因王大旺用刀挟持朱祁镇不敢上前。 “小兄弟,你这可有点不讲武德啊。”朱祁镇咳嗽着说。 “少废话!谁是你兄弟,还皇上大人不够大还装我看你们就是瓦剌的探子。待我押你们回营,交给上官处理! 别动啊,你们头在我手上。爹去拿绳子给这几个人绑上。这次我可要立个大功了。”王大胆桀骜的说。 “哎,带着呢。”王老狗拿出了几条绳子。 “老实点!”王老狗抬手照樊忠脸上哐哐几下,那大狗也好似恢复了元气,此时也是冲上前来冲着几人又踢又踹。 樊忠等人虽然不服,可朱祁镇在人家手上,再不服也只能受着。 父子打完又是那些延庆卫军,当兵的下手可比他俩狠多了,打的几人口鼻蹿血。 打完了樊忠几个还不算完,又想过来打朱祁镇。 “住手!这真的是我大明皇上!”樊忠等人怒吼道,目眦欲裂的看向朱祁镇,自己却换来更重的毒打。 “对,打我们,都来打我们。”好像是找到了吸引他们注意力的方式,四人高声喊道。 看看这几个人的表现,朱祁镇好像还真是个大官,王大胆怕给他打坏了耽误自己立功,就出言阻止。 随口说道:“算了算了,说不定真是个大官。哎别打了别打了,跟你们说算了,还动手都打死了怎么立大功”这才让四人免受继续的皮肉之苦。 可马只剩五匹了,只能先让人回去报信,就暂时将朱祁镇五人随便绑在了原地。朱祁镇五人背靠背坐在地上,除了朱祁镇几乎人人带伤。 “今天怎么刚好回来了”老狗问儿子。 “爹,最近很可能要打仗了,我就是专门来提醒你出去躲躲,咱这啥都好,就是只要闹鞑子就得受牵连,哎。” “真打败了”老狗问。 大胆点了点头,引来村民一阵叹息和慌乱,随即又是对朱祁镇几人的痛恨,因为大胆说他们是瓦剌奸细。 “打死这几个狗奸细!”“对!打死他们,为前线儿郎报仇!”“艹他们这些天杀的。”“给我块砖头!” “娘,他们要是瓦剌探子,又怎么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救我,我觉得不像。”群情激愤中,孙二旺心有不忍的说。 柳眉赶紧伸手捂住二旺的嘴,却还是被身边的村民听到,有人不悦的开口:“你个小孩子懂什么,那鞑子多奸诈,肯定是故意的,你怎么能同情我们的敌人” “就是啊!妹子,你男人没得早,可管好你儿子啊,你听听说的这是什么话。” 听得二旺有些茫然,想要反驳却又被母亲按住,柳眉赔笑:“叔伯婶子说的对,小孩子不懂事是我没教好,可不敢再胡说了儿子。” 靠前的村民不住的往前挤,可王大胆怕真的把几个人打死,影响自己的功劳,只能尽量护着几人。 村民们见挤不到身前,就捡些石头坷垃的砸,准头不好的也没少落在大大胆等人身上。 “哎!乡亲们,叔伯大爷们!别砸了,这都是犯人!再砸我就抓人了啊!”王大胆一边喊一边给王老狗使眼色。 王老狗也开始劝:“大家伙别砸了,都砸大胆身上了,哎,哎,这样,现在去我家吃饭去啊,说好了我摆几桌,就当提前给大胆庆功了,大家赶紧都吃饭去了啊。” 这句话一出,投掷武器立马停歇,随着王老狗的号召,村民们渐渐散去。 “不是我,你们几个打也得被我们村人打死。”王大胆骂了一句说。 朱祁镇没理他,看着昏暗的天色,心里越发焦急。几人是中午时分来到的火烧营村,遇见二旺被欺负是大约下午两点。 后来又跟村民对峙,再跟王大胆争斗就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人回卫所报告都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了。 “皇上,你过来一下,我给你把绳子隔断。”樊忠小声在朱祁镇耳边说。 朱祁镇没说话,只是偷偷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几人开始慢慢有所动作。 见几人沉默,王大胆又靠近一点问:“要不这样,反正你们都被我抓了,跑也跑不了。跟我说说你们的真实身份,还有来关内的任务。只要你们肯开口,我就答应保你们不死,到时候就跟在我手下,再建功立业也不是没有可能。” 朱祁镇怕王大胆发现几人的小动作,只能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 于是说:“我给你说了,怕吓死你,劝你还是把我给放了,到时候荣华富贵保你享用不尽。” “哈哈,哈哈,这个时候还想骗我以为我不知道各位勋贵大臣几乎都已经殉国,你们几个真要是指挥使,这会还不赶紧躲起来,还敢大摇大摆的出现,不怕被处死”王大胆嗤笑。 都死了吗朱祁镇喃喃自语,心里是无尽的悲伤。 “那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们不怕。”朱祁镇语气突然冰冷。 王大旺饶有兴趣的问:“哦那你好好编个理由,我尽量说服自己相信你。” “因为,朕就是大明皇帝,朱祁镇!” “呃哈哈哈,兄弟们,他说他是皇上。”大胆听见这句话,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手下的人也都跟着笑。 “实话告诉你,皇上已经成了也先的俘虏,你是多久没跟自己上级联系了拿出这种笑话来骗人。还皇上,你是皇上我还是先帝呢。”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在樊忠四人愕然的目光里,王大胆一巴掌就打在朱祁镇脸上。 “你!主辱臣死!我要杀了你!”樊忠一声大喝,不再伪装,一双铁手猛地伸出,在王大胆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准确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郭懋三人也纷纷出手,只是片刻时间就完全制服了王大胆,樊忠抽刀就要砍了他。 “住手!”朱祁镇一声低喝,拦住了樊忠。 “皇上!您!” “你是想抗旨吗樊爱卿”朱祁镇的脸上有五根红红的手指印。 “戏做的挺足啊,这时候还在演呢告诉你们,我们千户大人马上就来,你们现在投降还有活命的机会,要不然!”王大胆心虚的说。 “不然什么”樊忠怒问,一脚踩在王大胆小腿上。 啪的一声,腿骨被樊忠踩断了,王大胆嘴里传出一阵杀猪般的叫声。 “老樊,让我来,我们锦衣卫有的是手段,保他求死不能求生不得。”寡言少语的郭懋也含怒说道。 “你们这些鞑子,快放了我们旗总,要不等我们千总来了有你们好受!”王大胆的手下看自己长官被打,只能出言威胁。 “好了!他自然有国法惩治,怎么能用私刑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回京。”朱祁镇制止了几人下一步的行动。 “王大胆,你懂规矩,让你的人让开。” 跟下午如出一辙,其余卫军又扔掉了手里的武器。可这战马只剩三匹,朱祁镇自然不能抛下任何一个人。 “朕跟郭懋一骑,樊忠袁彬一骑,哈铭独骑。”迅速分配好三匹战马。 朱祁镇见几人想反对,一顶抗旨的大帽子扣了过去,就都不敢反对了。 朱祁镇上马之后,樊忠双手用力,直接掰断了王大胆的胳膊,呸了一口后往地上一扔,留下地上哀嚎的王大胆。 袁彬手持弓箭威慑其余人,嘶鸣声中,战马逐渐加速向京城方向而去。 此时月朗星稀,天地任君弛聘。 朱祁镇心情激荡,只想赶紧回到京城主持大局。可身后却又传来更多战马奔驰的声音,暗道一声不好,是延庆卫军到了。 “皇上您准备一下,我现在就跳马,您快走别管我们了,就算被抓住我也认识他们指挥使,不会有事的。”郭懋沉声说。 “是啊皇上,您别管我们了,郭懋认识他们指挥使我们也不会有事的。”樊忠也附和。 朱祁镇叹了一口气,谁让战马少呢但他再也不会丢下任何人了。 坚定地说:“留着力气赶紧能跑多远是多远,说不定能跑了。” 一路向东,身后巨大的马蹄声停顿了一瞬,随即又更加剧烈的响起。 朱祁镇回头一看,身后火光闪烁已经清晰可见大明武卒。 一回头,听郭懋一声大喊:“皇上小心。” 就见郭懋抓住马鞍,身体向左边一探,路边发出一声闷响,郭懋随即回转身形,依稀看见路边躺倒了一个人。 “爹!你怎么了爹!”听见声音,朱祁镇就明白了,应该是老狗想要阻拦,被郭懋打倒,锦衣卫指挥使的马术果然厉害,战马的速度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这一手骑术漂亮啊郭懋。”朱祁镇忍不住赞叹一句。 “皇上谬赞了。”郭懋的话音还未落下,朱祁镇耳边又传来了熟悉的啸音,跟战场上的如出一辙。 “皇上小心!是弓箭!”落在队伍最后的哈铭大声提醒。 “这帮蠢材,打瓦剌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卖力。”郭懋骂了一声。 这么紧急的时候,朱祁镇还有心情调侃:“我们现在不就是瓦剌人嘛” 心思一转,这些人不是想要立功,赶紧向他们喊道:“别放箭!我是也先的叔叔,我要是死了,你们小心晚上被割了脑袋。” 初识第十章 :巧了 对于在边卫的边军来说,蒙古的夜袭是永远不想遭遇的噩梦,这话一说果然让对方有了顾虑不再放箭。 在朱祁镇眼里,火把的光亮,已经能清晰的照亮身后追兵,甚至那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似乎都已经在耳边了。 “我是延庆卫昌平所千户马平,只要你们愿意配合交代问题,我可以保证你们平安!你们再是跑我就只能继续放箭了!”身后传来一声叫喊。 朱祁镇先问郭懋:“这人你认识吗” 郭懋语气有些无奈:“这人的品级着实有些低了。” 朱祁镇叹了一口气说:“别管他,继续跑,等跑不动了再说。” 郭懋听令又催马疾驰,可是两人一马,如何也跑不过身后的边军。 “你们听着,要我们停下也不是不行,但是要让你们指挥使过来,或者我们进了京城再投降!”朱祁镇拖延时间道。 你们进了京城,那我们的功劳怎么算这得踩多少狗屎才能中这大奖,也先的叔叔啊!那是多大的人物这大胆真是我的福星啊。 马平只是略微一想,就明白自己的利益怎么最大化:“也先的叔叔,你只要停下来,我保证好吃好喝的招待你。给你安全送到指挥使那,你如果还是不放心,那你只需要停下来,我也可以请指挥使过来,怎么样诚意很足了” “皇上,前面好像又来了一支军队,怎么办”就在朱祁镇思量怎么搪塞马平的时候,郭懋突然提醒道。 朱祁镇仔细一看,果然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前面闪烁,今天这么倒霉吗 “加紧冲过去,说不定可以浑水摸鱼。”朱祁镇尽量往好了想。 随着距离的拉近,前方的情况同样被马平了解,他暗骂一句:他妈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的友军还刚巧让我给碰上了。 “抓紧追上去,煮熟的鸭子要是被抢了我饶不了你们!” “是!” “别再跑了,再跑我就要放箭了!我可担不了放跑敌军的责任。”马平又喊。 “马千户,空口无凭啊,我们毕竟打了你的人,万一你为了给手下出气,偷偷给我们杀了怎么办” “我他妈还用的着骗你一个小旗总算……他妈的,老子说了就肯定能做到,管你信不信。”话说出来一半,突然改了口。 “哈哈,马千户,自己的手下都不管不顾,让我怎么信你还是等护送我到了京城再叙。”朱祁镇又暗暗催促郭懋。 “我艹!你他妈玩我呢”马平大声吩咐:“前面可能是敌军的援军,千万不能让这几个瓦剌人,从我们的手里跑了。” 马平是故意说给朱祁镇听的,为了让他知道马平真的会杀他,迫使朱祁镇几人停下,也为稍后的误会做好了铺垫。 “别管他,往前跑。”朱祁镇无动于衷。“马千户啊,你不怕我侄子半夜取你的狗头吗” “死的总比没有强,这么大军功,万一我做了指挥使,管他什么也先还是谁的,爷爷我一刀就宰了他。”马平思量着。 “最后再警告你一遍,再不停下我就要放箭了。”马平说。 从京城方向来人,已经大致分辨出是押运粮草辎重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往前线来的。 朱祁镇更加急切的下令说:“快走!马千户,前方是大明的运粮队,刀剑无眼,你到底是为了杀我,还是为了发泄什么私仇到时候背上攻击友军的罪名,我们几具尸体可能抵消” 马平没想到对方要跟他赌命,随即也发了狠:“他妈的!老子不要这军功了,给老子射死他们!” 一声令下,箭雨挥洒而去,一片嗖嗖的破空声大作。 朱祁镇几人再不言语,只是抽马疾驰,再也不管马匹是不是能撑得住。一时间就像电影放出的慢动作,几十丈的距离在马蹄下竟然也如此的漫长。 运粮队早就已经注意了前方的情况,虽然不解还是没有轻举妄动,毕竟这是数万大军的粮草,出了问题谁也担待不起。 马车中的官员,听得外面动静主动探出头来,下巴上的三绺长髯一直垂到胸口。 “怎么回事”他问 “大人,应该是卫所的边军在追什么人,正向咱跑过来,要不要拦截” 官员沉吟片刻后下令:“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小心是敌军故意造势截粮,已经临近关外,多小心点。” “中!”副将领命传下军令。 前方运粮队已做出了防守姿态,朱祁镇默数箭雨:一轮、两轮、三轮,短短时间,对方已经射出五轮箭雨。幸好马平只带了百十个人出来,此时又是黑夜,目前还没有人中箭。 此时朱祁镇离运粮队已经不足二十丈,摇曳的火光下,对方人脸已经清晰可辨。 刚才那位副将大喊道:“来人止步,运粮重任,冲撞者格杀勿论。”身后押运兵跟着举起了手中的弓箭与火铳。 “停手,别放箭了!”马平心中暗急,对方已经自报家门了,自己再动手,说不定真会伤到运粮队的人,只能先停下,随即开始减速。 朱祁镇几人就这样停在了两方之间。 “大人!我们是三千营夜不收,有重要军情上报,身后那些人是瓦剌安排的奸细,一路追杀我们,还请让我们过去!”朱祁镇只能试试看能不能忽悠过去。 马平一听急道:“前面的兄弟,我是延庆卫昌平所千户马平,探知这几人是瓦剌的奸细,这才一路追捕到这。我有腰牌,不信的尽可以来查验!” 副将一听,自然不能只听两人几句话就信了谁:“恁都别动,我派人去拿恁凭证。” 随后两人领命前来,朱祁镇一看不好骗,心里一万个无奈,今天晚上看来是回不去了,希望没有名分的朱祁钰能放得下,不然党争会远超夺门之变后。 朱祁镇赶紧打了个暗号,等到来人索要凭证,防备最为放松的时候,又故技重施催马冲撞过去。 几丈距离一闪而过,看着那副将冰冷的双眼,朱祁镇突然一愣,一阵强烈的不安用上心头。 “不好!”还只是一惊,没等身体做出反应,身下马匹前蹄一软,直接翻转摔在地上。 “就防住恁闯关呢,还想骗我来人,给我把这几个抓起来。”副将智珠在握的说道。 “哈哈哈,大人英明!谢大人助我抓住这几个探子。”马平已经催马赶来。 副将拿过腰牌仔细核对问:“这几人怎么回事” 马平忙说:“禀告大人,这几人是我手下夜不收小旗发现,下午混迹在前方火烧营中刺探情报。那小旗总为了抓这几人,甚至被鞑子将手脚都打断!但总算不负皇恩,坚持到了我增援,然后一路追捕之下就在这遇见您了。” 副将点了点头,倒是对这马平印象好了许多。 朱祁镇又晃了晃自己眩晕的大脑,赶紧深吸一口气说:“朕是大明皇帝朱祁镇,朕身边的是府军卫指挥使樊忠和锦衣卫指挥使郭懋,历经辛苦从土木堡赶回来,朕务必要赶在今晚回京,否则江山危矣!” 那副将一愣,假扮皇上的还真没见过,又觉得这人气质不凡,左右一看确实都是汉人模样,也确实都有一股身居高位的威严,就想找大人来看看。 马平赶紧说:“大人千万不能被他们骗了,我刚才还听他说是也先的叔叔,简直是满嘴胡言。” 副将又是一愣,随即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发笑。这什么跟什么,也先哪来的叔叔墓地里爬出来的为了活下来胡乱攀扯,还冒充皇上。 “呵呵,还真是有意思,也先他叔才二十岁。”听得马平脸都红了几分。又说:“中,各有军令,我们还要赶往居庸关,人你们就押走。” 副将便下令解除防御,迅速整军做行军队形。 朱祁镇却好像想到了一些什么,努力的在脑海中搜索。 “那千户,我跟延庆卫指挥使陈锐是好友,你只要送我们回京真假便知!”郭懋大声叫道。 马平一愣,随即说:“你这鞑子,竟然还知道我们指挥使大人的姓名,真是有备而来。看来你们确实不是一般的奸细,你放心肯定让我们指挥使大人亲自审问你。” “大人,您军务紧急,还请先走!兄弟们,给运粮队让路!” 副将点点头:“中!谢了!替我跟恁指挥使带个好。” 朱祁镇猛然惊醒,心跳都开始加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他终于想起来了!制止了几人的申辩,他明白,一旦对方先入为主的给他们贴上标签,那就很难能够改变固有印象了,多说无益。 樊忠陈懋倒也不是特别急,皇上说想尽快回去他们也理解,可是却也都觉得就算绕个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多等几天见皇上不坚持也乐的闭嘴,只是都暗暗给这几人记下,准备等回京之后好好报答。 副将与马平突然后脖颈一凉,心里一阵纳闷。 “大人,是几个瓦剌探子,延庆卫的兄弟们在追击,已经抓起来了。”副将恭敬复命。 轿帘掀开,那人看了看天色吩咐道:“已经快到后半夜,赶快赶路,不要延误粮饷。” “中!大人放心!所有人即刻出发!”副将下令后,整个运粮队开始启动。 副将骑马走在轿子前面,路过马平处还与对方颔首示意,马平自然连连点头回敬。 朱祁镇此时突然开口:“年富!还认得朕的声音吗”这一声暴喝带着胸中郁气,如同惊雷一般响彻在马车外。 初识第十一章 :再无波澜 朱祁镇紧盯着那辆马车,在副将反复的“提醒”下,朱祁镇终于回忆起那一位在正史中着墨不多的人物:现任河南右布政使的年富,他负责为大军押运粮草,因从没有一次迟误期限,升任了左布政使。 那副将说的正是河南方言!所以朱祁镇猜测,这一支出现的运粮队,应该就是记载中年富负责那一支,而年富他是见过的,所以朱祁镇又赌了一把。 朱祁镇有些紧张的盯着马车,只见帘子哗啦一声被人掀开,露出那标志性的长髯。没等马车停住,年富就跳了下来,腿先一软才冲朱祁镇跑去。 “大胆!年大人的名讳也是你们这些鞑子可以直呼的”副将含怒开口。 他第一次见年大人这么失态,平日里严厉的年富,肯定是对胡人假冒皇上而暴怒,他下意识的忽略了另一个自认为不可能的可能。 马平听见也是心里一颤,他真想打死这个刺头,坏他几次好事。再不能整什么幺蛾子了,心里就一阵后悔刚才没有把几个人嘴堵上,现在可好,打扰了这位大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记恨上他! 年富面色焦急中夹杂着激动,他踉跄跑着,那蕴含着天威的声音他听过一次,就再也不敢忘了。几步走到近前,年富仔细而快速的在几个人脸上扫过,只是用了一遍就认出了朱祁镇。 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不是说皇上被瓦剌俘虏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大人!卑职有罪!让这鞑子打扰了大人公干,下官这就走这就走。”马平凑上来道歉。 “大人,您先回去我一定处理好了,我这次亲自盯着马千户尽快把人带走。”副将也说道。 年富颤抖着嘴唇没说话,赶紧的凑近朱祁镇的脸前,然后嚎啕出声,双腿啪的跪在哪里,手紧紧搂着朱祁镇的大腿。 副将一颤,也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朱祁镇,猛然惊醒跪倒在地,口中高呼:“皇、皇上!万岁!臣、臣有罪!” 运粮队的所有官兵皆跪倒在地上“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平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他真的不能相信,这个满嘴跑火车的人是当今天子,也不敢相信,相信自己的命运就要戛然而止了,这一瞬间好像被拉的特别长。 昌平所兵面面相觑,怎么皇上出现了呢不管还愣在原地的马千户,众人赶紧跪倒在地齐呼万岁。 “皇上,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治罪!”年富泣不成声的说。 这句话也彻底惊醒了马平,马千户跪倒在朱祁镇身边,嘴里重复嘶吼着:罪臣该死。梆梆不停的在地上磕头。 朱祁镇看着这一幕,轻松地说:“年爱卿,你就准备让朕这么绑着吗” 又说:“那个副将,对,就是你!赶紧来给朕和各位大人松绑,年大人是文官,干不来这个事。” 刘副将起身,双腿直打颤。 朱祁镇松了松被勒红了的手腕,马平已经把头都给磕烂了。嘴里还是不住的说着:“臣死罪。” “皇上!请将马平处死!”年富寒声叫道。 马平一听更加卖力的磕起头来,咚咚咚听得人直害怕。“皇上!请皇上开恩,开恩!饶臣一命皇上!” 这马平除了功利心比较重,现在也没别的问题,朱祁镇也没想计较,还是回京要紧,就给了他一个机会:“行了,国难当头,朕先将你这颗狗头寄放在你脖子上,等赶走了瓦剌,再论功过,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谢皇上!谢皇上!臣一定多杀鞑子,报答您的不杀之恩!”马平磕头的声音更响了。 随后朱祁镇下令,运粮队目的地不变,继续运送粮饷。本来想让年富也去,可年富说自己跟着,皇上就有了身份证明,非要跟刘副将一起护送朱祁镇回京。于是马车调转车头经阳坊、温泉、颐和园等地从西直门进京。 至于昌平所的人,朱祁镇都没有为难,还是说国家有难,暂不追究,等赶走了瓦剌再论功过。 朱祁镇几人挤在唯一的这辆马车上,捧着干粮狼吞虎咽,看的年富又偷偷抹了把泪。 一路的遭遇,使得原本高坐庙堂的几位大人见足了世面,没了那身官服没了手下,自己也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原本干净的衣服已经被土色浸透,装束几乎与乞丐无异。 “所以说您跟各位大人身上的伤,都是那王大胆打的”年富怒问。 朱祁镇一抹嘴,刘副将赶紧递过来一条湿毛巾。朱祁镇挑眉看了一眼这个叫刘鲜的副将,年富带上他自己也知道什么意思,不就是怕自己回京降罪。自己当然不准备秋后算账,这都是以后证明自己宽宏大量的人证,甚至说还要重用提拔。 作为皇帝,让臣子等自己是天经地义的,朱祁镇收拾完之后才懒懒的靠在轿厢壁上,轻轻点头。 “这帮有眼无珠的乱臣贼子,竟、竟敢辱骂殴打朝廷大员,臣请一定要治他们一个死罪!”年富道。 皇帝被打自然不好说,只能说是打樊忠几个了。 朱祁镇摇了摇头,颠簸的马车里火光摇曳。“朕已经说了,这事儿过去了,谁也不许再提。” “可皇上……”见年富还想再说什么,朱祁镇重重摇了摇头,终于将刘副将的心好好地安回了肚子里。 朱祁镇知道跟领导坐在一起,尤其是跟自己级别差太多的大领导,人总是不很自在的。年富现在就是这样,坐立不安,想跟朱祁镇说点什么套套近乎,又害怕朱祁镇不喜。朱祁镇太累了,实在没有心思说话,场面就这么有点尴尬起来。 瓦剌营地 “你说你亲眼看见大明皇帝被人接走了”也先问道。 地上那人重重的点头。 “来人!把大明皇帝带过来。元思,起来坐下。”也先吩咐道。 只见跪在地上的那人,轻轻抬起头后,露出了行商掌柜的脸。 不多时,萧维祯被带来,身上明黄色的龙袍依然耀眼,不过这一次也先没有行君臣大礼。 也先含怒:“你不是皇帝!你到底是谁” 萧维祯一愣,随即冷笑开口:“我就是大明皇帝!你这乱臣贼子,要杀就杀!看我眼睛会不会眨一下!” 元思突然问:“你说你是大明皇帝,那我问你,你身上的胎记在哪里” 也先故作恍然:“哎呀!你看我,怎么忘了之前喜宁说过这个了,来人,把皇帝衣服扒了,看看到底有没有胎记。” 萧维祯呆立在原地,他当然没听说皇上有什么胎记,这么一诈就漏了底。 “也先,哈哈,没想到!我大明圣上这会已经到了京城,你就等着皇上带领来取你狗命!”声音里有解脱有希望。 也先将桌子上的长刀拿起,一用力就要砍了萧维祯,脸上青筋凸起,低吼道:“弟弟,我现在就杀了这个假皇帝当利息!” “太师,不可!”元思突然开口拦下了暴怒的也先。 也先瞪着血红的双眼:“给我一个理由,否则你知道拦我的后果的。” “太师,既然明军让他假扮皇帝,说明他跟皇帝外貌相似,既然现在明国都以为皇帝在我们手上,那他在那些人眼里就是皇帝。”元思说。 “你是说扯虎皮拉大旗” 元思点点头:“京城的探子带来的消息,明国太后正在商量继位人选,皇帝刚刚回去,很有可能会争权内乱,不如趁现在对方没有防备,以护送皇帝回家的名义,敲开居庸关的大门!到时候直捣北京,一定能为赛刊王报仇,说不定还能趁势打下大都。” 萧维祯一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挺身往也先的刀上撞去,也先精神一震收回宝刀,一伸手掐住了萧维祯的下巴。 “想自杀好!元思!就按你说的办!哈哈!来人,给我绑上他的嘴!” 也先又命令道:“传我军令,一刻钟后进军居庸关,违令者杀无赦!” 星空下一辆马车正在向北京城疾驰,一个时辰后终于见到了西直门。刘副将高声禀告:“皇上,到西直门了!” 朱祁镇精神一振,睁开了疲惫的双眼,西直门那雄伟古朴的城门已经近在眼前。 “刘鲜,快,叫开大门送朕进宫。” 刘鲜不敢耽误马上喊道:“河南右布政使护送皇上回宫!” 城头上探出一个脑袋,疑惑的问:“你说什么谁” 没等刘鲜张口,朱祁镇就认出了那人:“孙镗还不赶紧开门!” 孙镗一惊,仔细一看,城下只有一辆马车,顿时又疑惑了,皇上应该跟也先在一块,怎么只有一辆马车呢 朱祁镇又说:“连朕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孙镗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哇呀怪叫一声,冲城门跑去,边跑边说:“快快快!皇上回来了!快开城门!快开门!” 吊桥伴着咯吱咯吱声缓缓下降,逐渐露出了桥后孙镗身影,孙镗不等吊桥落稳就直接跳过来,跪在朱祁镇脚下。 “皇上,您终于回来了!” 朱祁镇点点头:“你也回来了!军情紧急,朕要赶紧回宫,你要尽快通知朝中大臣。” 孙镗领命而去,带领人马为朱祁镇开路,穿过外城、内城、皇城进入了紫禁城内,这才算是进入了真正的皇宫大内。 进入皇宫之后,皇上回来的消息就再也压不住了。 初识第十二章 :失陷 紫禁城仁寿宫 凤塌上的孙太后,自从朱祁镇被抓就开始失眠,这会依然在床上辗转难眠。忽然耳边听到了一阵杂乱的叫嚷,本就是心烦意乱的她再也压不住自己的火气。 “李永昌!去管管你的人!吵的哀家头都大了,再不知体统就赶出宫去!” 却不料李永昌也在门外大喊:“太后,太后!皇上,皇上他,他,他,他回来了!” 孙太后一惊,不敢相信的问:“瓦剌放皇上回来了这,提了什么条件没有” 李永昌急道:“皇上是自己回来的,这会已经进了紫禁城了,太后您快去看看就知道了。” 孙太后再不犹豫,喊宫女进来伺候,寂静的深宫里忙活起来。 居庸关 镇守居庸关指挥佥事孙斌站在城头,也先跟身穿龙袍的萧维祯就在城下,孙斌叫道:“皇上,恕臣不敬,军令在身不能出城请安!” 也先说:“孙将军,我是来护送皇上回京的。你既然不信,那你就带人将皇上接走,我也算是尽了臣子的本分。否则我离去之后,皇上万一有个闪失,那就是你的罪过了!” 孙斌一听,对方宁肯不进城也要请皇上还朝,自己已经没有理由不去迎接,可也先狡诈,自己接到的命令是死守居庸关,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 正犹豫的时候,孙斌看见皇上好像跟也先耳语了几句,也先就冲自己喊:“孙将军,皇上让我问你:你还认朕这个皇帝吗” 孙斌心里一突解释说:“皇上恕罪,臣不敢不认皇上,也不会不认皇上!实在是太后有命,要臣死守居庸关,臣,臣也不敢抗命啊皇上!大明以孝治国,请皇上体谅臣子!” 也先哼了一声,这孙斌拿太后压皇帝,就以为我没办法了吗 “孙将军,既然你不信我,那我也没有办法。皇上我就留在这了,其他的我一概不管,啊,皇上,您说!”正说着话,将头又贴在萧维祯嘴边,萧维祯剧烈挣扎,却被孙斌以为是皇帝的震怒。 “孙将军!皇上说:太后让你守关,可不是让你阻止朕回京!你再不让开门,等朕回宫,必严惩你离间之罪!” 孙斌转头问:“情况怎么样”身边副将回道:“将军,确定只有城门口这几百敌军。” 心头念头电转,孙斌终于下定主意,对副将道:“我去接皇上,你坐镇城内,严密监视瓦剌动向,只要瓦剌一有动作就立刻关城门。” “那将军你跟皇上怎么办”副将问。 “为国尽忠是我的本分。”孙斌淡淡说。然后趴上城墙喊道:“皇上,微臣马上去接您!请您再忍耐片刻!”说完人就消失在城楼上。 也先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身旁的萧维祯怒目而视,嘴上被狰狞的针线封住,用力之下不停地往外冒血。 “看什么看这不是你想做的吗,代替皇帝叫开城门的感觉怎么样要不我再帮你解释一下你此时的意思”也先问。 萧维祯一听果然不再挣扎,眼里的恨意越来越浓。 也先没有再管他,紧盯着城门方向,那孙斌下楼没多久,就听到了城门洞开摩擦产生的咯吱声,随后吊桥缓缓放下,渐渐露出后面的孙斌,以及身边严阵以待的明军。 也先笑容越加的浓郁,转头对身边的元思道:“元思,你的人就位了” “是,太师。” “哈哈,好!传我军令,各部人马准备进攻!” 元思领命离去,身边的萧维祯身体一震,可手脚都被捆住,自己的嘴也被缝了起来,此刻自己又能做什么 缓缓下落的吊桥就像是倒转的沙漏,一点点的倒数居庸关破的时间,萧维祯越来越急,心急之下伤口不断被撕扯,面目显得狰狞可怖。 吊桥终于完全落下,孙斌预料中的瓦剌伏兵没有出现,也先也没有动作,就静静地站在那,仿佛真的只是为了送皇上回来一般,可就算是送皇上回京,也应该要过来不对劲…… 也先在等,等一击必杀的时机。 孙斌来到吊桥尽头,夜色下的皇帝身形有些虚幻,确实是记忆中的模样,就是光线太暗看不太清楚。 “也先,我已经下来迎接皇上,就请你完成自己的诺言,送皇上过来。不过只能你亲自过来!”孙斌说。 也先不屑的嗤笑一声,道:“我一个人过去,那我还能回的来吗你作为一个臣子,不来迎接皇上,却让皇上赶去见你,真是好一个臣子本分啊!你说对!皇上” 一句话将孙斌噎死,可孙斌也不敢贸然上前,万一也先暴起发难,自己身死事小,居庸关安危事大。 也先倒也不急,静静地等着孙斌开口。 孙斌思虑良久才说:“那臣只能冒犯了,只能派人请皇上入关!” 两人领命上前,也先不着痕迹的将目光挪到关内,此时城内还是严阵以待的姿势,知道时机未到,赶紧想办法拖延时间。 “且慢!”也先一声低喝:“皇上答应赏赐我瓦剌的黄金万两,丝绸万匹,还请在此御笔钦赐,孙将军借文房四宝一用!” 孙斌心道一声:果然没有那么容易。然后又有些不屑:鞑子就是鞑子,一些黄白之物就能打发了。 “去取一套文房,要快!”刚才出列要接朱祁镇的两个亲卫。又调转方向往城内跑去。 孙斌急切等待两人回来,心里的不安感觉越来越浓,发现也先也在着急的等着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在等那些财物吗 “不好!敌人入城了!”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骚乱,孙斌的心一下沉入了谷底,回头看去,瓦剌人不知道从哪进了城,此刻已经跟守军交手。 “糟了!是那个门!”孙斌一震,明白了瓦剌人是怎么进的城。一定是自己将人都聚集之后,趁虚从那小门入关,但通道很小,那个门只能容一人通过,此时瓦剌兵没成气候,回去还不晚。 “别走啊孙将军,你看!”也先开心的叫道。 孙斌回头看到也先手起刀落,皇上的一只胳膊落下,皇帝登时倒地,还不待有所动作就被也先踩在脸上,身子也被人按住。 “孙将军,你不投降的话,皇帝就没命了哦!” “放开皇上!”孙斌双目血红,怒气直冲天灵盖,只是被牵扯进退不得,焦急的跪向皇帝的位置。 身后是逐渐增多的瓦剌兵,骤然偷袭之下,明军阵营被撕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失去主将带领的明军,让瓦剌站稳了脚跟。 正当孙斌左右为难之际,萧维祯啊的一声,终于挣开了嘴上的棉线,嘴唇像扫把般在地面扫出一片血红,萧维祯嘶吼道:“孙将军!我是萧维祯!皇上已经回京!快回去守城!” “你这头明猪,既然你自己找死我就送你上路!”也先一时没注意,萧维祯竟真能忍住这种痛苦开口,心头已经怒极,一刀将萧维祯人头斩落。 “不是皇上不是皇上!快,升上吊桥,随我驰援城内!”孙斌如梦初醒,深深看了一眼萧维祯的尸体,转身就要回到城内。 可也先哪能那么轻易的放他回去,见计谋败露,一声令下后无数箭矢自黑暗射来,城外明军纷纷中箭倒地,刚刚升起的吊桥也重重落了下来。 不过终究是那条暗道太小,瓦剌部队潜入速度不够快,也先也没有拖延足够的时间,此刻知道皇上不再瓦剌手里的孙斌已经开始指挥城内军队关门。 孙斌躲在掩体后面下令:“快关城门!”准备放弃吊桥,瓦剌向来是以骑兵突袭为主,并没有什么攻城器械。就算放弃吊桥,关上城门对方就无计可施。 “快!趁现在快入城。”看到明军的动向,也先放弃了箭阵,带头冲杀上来。 踏上吊桥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一半,孙斌也因为箭雨停歇而得以重新入城,可剩下另一半的大门却被城内的瓦剌人死守,因为空间有限,攻打速度十分缓慢。 孙斌眼见也先已经带人攻上吊桥,只能带人先行应战,留下副将继续处理城门内的敌军,城内的瓦剌军逐渐被分割在密道口处与城门两处。 也先与孙斌相对,骑兵的冲锋在护城河的掩护下失去了作用,双方只能比拼属下军队的军事素养,刚一接触,两股洪流就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 瓦剌人佩蒙古弯刀,还没有近前,先将身上箭囊射空,几百人的队伍,几乎个个都是神射手,专挑明军没有防护的角度瞄准,轮番激射之下,孙斌的部将就算有盾牌护体,也还是躺倒一地尸体。 接近后就是手里的弯刀来解决了,也先纵马来到城门前,孙斌部将的优势就显露出来,瓦剌骑兵以机动性见长,所以携带枪矛之类的长武器不多,孙斌等明军将手里的长矛长枪挺在身前,一寸长一寸强的奥义之下,瓦剌在冲锋惯性耗尽之后只能驱马近战,冷兵器战场就像是一个血色的磨盘一般,收割着战士的生命。 可城门已经管不住了,偷袭的口子虽然被堵住,正面的瓦剌大军堵住城门,慢慢地向内推进。 “将军!居庸关失陷了!” 一名白袍将军沉默了一下,随后下令:“传令全军,即刻随我去保卫北京!” 初识第十三章 :于谦 朱祁镇再现身已经是在华盖殿,一套皇帝常服换上:头戴乌纱翼善帽,身着盘领窄袖金袍,前后及两肩织金盘龙,玉带系腰,一双朗目灿若星辰,整个人不怒自威。 “皇上”一声轻唤,只见钱皇后凤目含泪,翘首以盼已经等在哪里。原本艳丽的妆容暗淡,脸颊上的泪痕依旧清晰可见,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显得格外陈旧了…… 可能是原主的情绪在影响着朱祁镇,也或许是因为陈华是个孤儿,前世到死也没捞到个媳妇,此时见到钱皇后就只感觉眼中发烫,忍不住牵上钱皇后的柔荑,威严的神色像坚冰一样融化,声音微微颤抖:“锦鸾,你憔悴了……” 历史上的钱皇后为明英宗哭瞎了双眼,最后英宗归来,还认为自己受的伤害是值得的,经历让人心酸。 钱皇后眼中豆大的泪珠滑落,却破涕为笑道:“皇上,您没事就好,一定是列祖列宗庇佑,臣妾要斋戒七日还愿,再为您祈福一个月!” 这一幕看的一种宫女太监也是眼里酸涩,纷纷低头擦去眼角泪水。 “皇兄!你终于回来了!臣弟、臣弟”郕王朱祁钰双眼泛起了水雾。 只见朱祁钰一脸疲惫的站在不远处,脸上的惊喜神色很是真挚。朱祁镇对于历史上的明代宗,还是很欣赏的,景泰一朝基本上做到了政治清明,也重用了不少的能臣干吏,属于明君范畴了。 朱祁钰跟朱祁镇两人从小关系就好,朱祁镇御驾亲征的时候更点名要郕王代理朝政。所以对于自己差点被他替代这件事,朱祁镇除了不愿意被监禁,对他这个人好感还是很足的。 朱祁镇很是感慨的说:“这段时间有劳二弟了,才几天不见,就消瘦了这么许多啊。” 朱祁钰脸上浮现了一抹尴尬,好像是理解错了朱祁镇的意思,声音有些急切的开口:“皇兄,我……” “皇上!”孙太后终于来到华盖殿,眼见自己日夜牵挂的儿子回来了,一双眼睛再也绷不住,泪水决堤一样的涌出。 少有的温馨场面,让朱祁镇也是眼睛酸涩,赶紧大步迎上前去,没等走到孙太后近前,膝盖一弯就跪了下来。 “母后!儿臣不孝,让您担心了!”朱祁镇带着哭腔说。 孙太后看着仿佛老了好几岁的朱祁镇,声音哽咽:“皇上看着成熟了,这些日子恐怕吃了不少苦,不过人没事就好,朝廷大局还等着你主持。” 太后强自镇定,伸手扶住朱祁镇:“快起来,快起来,臣子们都到了,得拿出皇帝的样子,其他的话等回头咱娘俩单独说。” 朱祁镇点点头,起身问:“大臣们到齐了吗” “皇上,京中的重臣已经都在奉天殿候着了。”金英答。 “母后,等儿臣处理完事情,再到您处请安。”朱祁镇说。 孙太后点点头:“皇上做主就是,只要你不再冒险,娘怎么样都行。” 让朱祁镇心里很是温暖,这句话也说到了他心坎里,不过是相反的,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又安慰几句钱皇后,才去往了奉天殿。 说话被孙太后打断后,朱祁钰也没机会开口,见皇兄走了,赶紧跟上去,等出了殿门,终于鼓起勇气。 “皇兄,我……”却又被朱祁镇打断:“弟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朕已经听说你的一些政令,这阵子做的不错,果然不负朕的嘱托!” 说着还伸手在朱祁钰身上拍了拍,朱祁镇当然知道朱祁钰想说什么,他也是故意不想让他说下去。 一个是他说来不好处理,毕竟话题太过敏感,再一个他还想利用这事去看看那些大臣们谁有小心思,最后就是真有要敲打敲打他的时候,也方便拿出来说一说……做皇帝嘛,基础操作。 朱祁钰心里一暖,做皇帝的遇见这种事还不生气,顿时心里对朱祁镇的胸怀很是钦佩。 一路上朱祁镇顺便了解情况,离奉天殿还有段距离就能听见说话的声音,而当朱祁镇一只脚踩进奉天殿时,原本嘈杂的声音顿时低了下来,朱祁钰跑到臣子一侧一同跪下。 “恭迎皇上还朝!” 朱祁镇没去坐自己的九龙金漆宝座,从后门进殿的他,径直往正门而去。 吏部尚书王直、礼部尚书胡濙、刑部尚书金濂、工部尚书石璞,兵部左侍郎于谦…… 路过的各位大臣,除了在于谦面前驻足了刹那外,没有再停留一次。越过众大臣便跨过门槛来到殿外,众臣不解,纷纷疑惑回头看。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面对着江山社稷跪了下来。这是他在进宫的路上一直在想的一件事,死了那么多大臣,就算有王振背锅,自己也一定会被人议论,本来也是自己的错,没什么可避讳的。 可是皇帝的威严不能因此受损,为了以后施政时候少一点阻力,也为了堵住群臣的悠悠之口,朱祁镇就决定仿效唐太宗李世民,跪天请罪! 见到朱祁镇跪下,大臣们皆是一惊,纷纷开口劝阻:皇上不可! 负责皇上安全的锦衣卫赶紧跟着跪下,也幸好是没人正对大门,要不被皇帝这么一跪,不死也得死了。 “臣八岁承继大统,至今御极已十四年,即位之初赖太皇太后苦心教导,‘三杨’辅佐,朝局清明,万民安乐。”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自太皇太后殡天,三杨老退,臣骤掌权柄,自以为枷锁已去,便放荡心性,用阉人而远贤臣,后为追祖宗功绩,一意亲征瓦剌,致我大明三十万将士战死沙场,尸骸至今还暴于荒野,臣自知罪过,上皇之怒请降天罚于臣。万请上皇庇佑大明子民,以彰天德!” 说完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众臣皆叩首。 “皇上!是臣等无能,不能为君父分忧!” “臣有罪!” “皇上,不要苛待自己,瓦剌狡诈,您无过错。” “皇上!臣只愿以身报国,为君分忧啊!” 殿内已是一片哭声,臣子们纷纷出言劝谏。 “上皇为证,臣朱祁镇誓要以战止戈,以也先的头颅祭奠死去的臣民!”朱祁镇再拜。 好像真的是上天有感,当最后一个字出口,晴朗的夜空就划过一道闪电,天空中雷鸣大作。 朱祁镇终于直起了身子,一个太监急冲冲的跑了过来,离得老远跪在地上,一直滑到了自己的身前,举过头顶的双手捧着那份加急军报。 “皇上,瓦剌大军进逼京师,副总兵高礼、毛福寿迎敌于章仪门土城之北,先败瓦剌前锋!” 听到瓦剌进军的消息,朱祁镇心里一震,原以为自己回了京城,北京保卫战就不会发生了,却没想到不但发生了,而且提前了这么多,此时勤王兵马还没有到齐,这一仗难打啊。 朱祁镇暗自思量的时候,殿内的大臣已经出言请战。其中以于谦为首,都膝行到殿门口,灼灼的目光盯着朱祁镇,怒火仿佛要从眼眶中迸发出来。 “皇上,臣等此前已经安排好了城防部署,由前军都督佥事孙镗守西直门,武进伯朱瑛守朝阳门,都督刘聚守阜成门……虽然事出仓促,准备还不够充足,但只要也先敢来,必叫他们有来无回!”于谦说。 “众位爱卿快起来,国家存亡之际,不拘虚礼,只要有利国事,尽可出言!”朱祁镇将于谦扶起,他终于见到了于少保。 陈华以前只佩服三个人:三国诸葛亮,南宋文天祥,剩下的就是这位于谦于少保了。 他最佩服于谦,明明有能力改变夺门之变自己的命运,不说阻止夺门发生,只需要投机先一步迎立英宗,就绝对没有生命危险。再以他的能力,不说爵位,混一个三公的头衔还是很轻松的。 可是他却选择了对自己最不利的方向,甚至还有些固执的坚持自己的信仰,也是因为自己的坚持,在景帝继位后作为拥立首功的于谦被渐渐排斥出了权利最核心。如果要来评价于谦,他认为于谦是第一个做到了知行合一这四个字的人。 朱祁镇低垂的目光,迎上了于谦上扬的眼神,那双眸子只能以太空的深邃来理解其内涵,以婴儿的天真来形容其纯粹。并不强壮的身子,却仿佛天地脊梁一般,撑起了大明的残破江山。 朱祁镇重重握住于谦的手:“朕刚回宫就听说了早上仁寿宫的事,诸位爱卿,是你们帮朕撑起了大明的江山!尤其是于谦,刚猛果决,千钧重担揽在身,正是用人之际,邝尚书为国捐躯,兵部大局总不能没人主持,从现在起,于谦就是新任兵部尚书!” 于谦有些惊讶,印象里朱祁镇很不喜欢他直来直去,不给面子的性格。不过合格的政治家还是很快就平静下来,不卑不亢的领旨谢恩。 眼睛环视一周,在场众臣看向于谦目光多是羡慕,但有一个人例外:改名帝徐珵,徐有贞。 朱祁镇心里多了些把握:少部分人影响不了大局,现在人心可用,正是迎头痛击瓦剌的好机会,要好好利用。 下令道:“于谦为主将,负责北京保卫战!” 北京保卫战众臣暗自咂摸着这个通俗易懂言简意赅的称呼。 初识第十四章 :约定 “军情紧急,这场保卫战怎么打,众位爱卿可有腹稿”朱祁镇问。 于谦斩钉截铁说:“皇上,鞑子来势汹汹,前番又多有胜绩。而我军正好相反,并且京城留守军队老弱者多,气势上就低了一头。打仗打的就是一个气势,瓦剌先锋刚被我军击溃,上下正是重振气势之时,只要拿出背水一战的勇气,定能一战功成!臣请出城迎敌,不驱胡虏誓不回还!” 金濂和石璞却有不同意见,他们以为既然不占优势,那为什么还要冒险出城跟瓦剌决战不如紧守城门以逸待劳,也可以减少伤亡。 “那就按于谦说的,出击决战德胜门,其余各城门严防瓦剌偷袭。”朱祁镇一锤定音。 见金濂和石璞还想再争取一下,朱祁镇就说:“京师被困还要龟缩在家里别人都打上门来了!靖康之耻你们都忘了吗” 此言一出跟讥讽徐珵如出一辙,说的守城派面色发红,全都开始研究金砖。 统一意见之后,朱祁镇开始下令:“陈信,你掌管大战期间一切物资运送,发动城中百姓协守京师。” 陈信是五城兵马司的主官,干这个正是专业对口,原本的历史中也是。 “臣领旨!” “焦敬,城中的碟子探子就交给你了,切记百姓相助者重赏!” “俞士悦、程信、江渊……你们几人协守各门!主将外出后有决断之权!” …… 一条条军令下达,让满朝文武大臣惊讶不已。皇上这是打了个败仗就对行伍之事这么了解了吗命令有条不紊,用人精准。刚才还有点担心的臣子们,再也没了想法,毕竟自己也做不到再好了。 “皇上圣明!”众臣由心拜服。 “好了,于谦留下,其余人各行其是!” “遵旨!”随着朱祁镇的一声令下,其余人等开始离开奉天殿,国家机器快速运转。 朱祁镇准备趁着这会跟于谦好好聊聊接下来这场大战,一声皇兄打断了两人。 “皇兄!其他人都有安排,那我呢”朱祁钰着急的问。 朱祁镇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怎么把景帝给忘了。 于是说:“祁钰,你就跟我一起,应战瓦剌主力!” 只见朱祁钰先是怯怯的缩了一下头,然后眼中的跃跃欲试战意开始翻涌,对于一个生长在深宫中的皇子来说,诱惑不可谓不大。 朱祁镇故意问:“怕不怕上战场” 朱祁钰挺了挺自己的胸膛,高声道:“臣弟不怕!我朝太祖以武立国,太宗五征漠北,先皇也曾亲征瓦剌,我们老朱家的男人就没有怕死的怂包!” 说完又感觉好像有一点不合适,好像有点内涵朱祁镇一样,就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皇兄。 朱祁镇没想那么多,高兴地拍了拍朱祁钰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好!果然是我朱家的男儿!等会大哥带你上战场,杀鞑子!” 就听朱祁钰脆脆应了一声,朱祁镇就跟于谦进了奉天殿。 “于少,那个于爱卿!”一激动差点把于少保喊出来。不理于谦疑惑的眼神,朱祁镇接着问:“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朕要再上战场,也不准备拦朕” 于谦坦然的点点头:“太宗迁都北平,其意就是以天子守国门。就如郕王所说,大明开国至今,几乎历代的先皇都会御驾亲征。这不是好战,而是源于我大明夺回了,自唐以后失于汉人四百余年的燕云十六州。是我大明将汉人被打断了四百年的脊梁接上!如今仅仅是太平了十几年,蒙古各部族就又对我大明虎视眈眈。皇上,请恕臣直言了!” 于谦拱手道,朱祁镇只是一笑,示意于谦说下去。 “皇上前次亲征,虽然没有能够取胜,可您亲征这件事臣是赞同的!面对鞑子,只有将他们打疼了打怕了,打的他们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才行!您是皇帝,有您亲征,那自然可以倾我大明全力。将瓦剌钉死在我大明,也让其他部族看看,觊觎我大明的后果,看看我大明神剑利否!” “可朕,打输了啊!”朱祁镇落寞开口。 于谦突然跪了下来:“皇上!这一仗虽然打输了,可有一仗咱们打赢了!” 朱祁镇好奇的问:“哦那一仗” “对于土木之战,是我大明输了,可对于大明对于您,这一仗都将帮助您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您是赢了自己!”一番话说的朱祁镇眼圈微微发红。 朱祁镇想到了战场上为了保护他而死的那些人,那些有血有肉,有私心、有喜好、有立场,甚至是违法乱纪,但为了国家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死亡的人。 “朕永远忘不了,不会忘!”朱祁镇斩钉截铁的说。 “于谦!朕知道你有大才,为人刚直,胸中抱负皆是利国利民,朕想让大明好起来,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再不让有人饿死、冻死、让我大明再无人敢窥伺!” 朱祁镇充满期待的眼神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于谦:“于谦,你愿意帮朕实现这个愿望吗” 一番话说得于谦热血沸腾,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圣君,自此:愿为社稷奉残躯,燃血光夜心不移! “万死不辞!”于谦重重的叩首。 君臣两人握住彼此的双手,四目相对之下,基情四射…… 朱祁镇:终于追星成功了! 正当两人定下改造世界的理想时,德胜门,也就是也先主攻的方向,开始了比土木堡更残酷的大战。 正如于谦建议,副总兵范广、武兴陈兵德胜门前,身后的大门紧闭。 军阵中,不时有人怯怯私语。 “哎,老张头,你说这一战咱能打赢吗”一个半大孩子,身上盔甲歪歪扭扭,问身边那头发花白的老兵。 老兵赶紧咳了两声,左右张望后才回道:“臭小子!监军就在附近,你皮痒了不是” 小伙一听监军名头,赶紧缩了缩脑袋,那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太监,看着等到监军走远了之后才敢说话:“监军走了,老张头你给我说说呗,我心里没底,有点害怕。” “听说瓦剌人人都长三张嘴,一顿就得吃一个小孩才行。”老张头神秘的说道。 小伙想象了一张画面,身体都抖了抖,随即又挺起了胸膛说:“胡说!刚才我听章仪门土城回来的同袍说了,那瓦剌人跟我们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还说一点都不厉害,他们就动了动手指,就全歼了那一支前锋军!说要不是人手不够,就直接冲上去砍了也先的狗头,换一场富贵了!” 小伙越说越激动,紧张的神色都不见了。 老张头嘿嘿一笑:“你这不挺清楚的嘛!区区瓦剌鞑子,咱大明从来都没把他们当回事,就是那个狗太监王振害的,要不早就把他们打出去了。” “狗太监!呸!”小伙往地上啐了一口痰。 不想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又来了一监军,小伙那句话一字不漏的被听到了耳朵里,脸色铁青的走了过来。 糟了!小伙心里一阵发冷。 咚咚咚……一阵密集的军鼓声突然响起,监军看了看小伙,又看了看京城西北方向,终究是没有再追究。 小伙先是松了一口气,随之又紧张起来,战鼓一响,就要打仗了! 老张头也有一些激动,他已经有些年月没上过战场了,看着再度紧张起来的小伙,小声的说:“等会打起来,记得跟紧我!” 小伙用力的点点头。 “将士们!你们怕吗”伴随着点点战鼓声,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老张头没在意,小伙抬头张望了一下,夜色下那人长相不甚清楚,可盔甲颜色却很是鲜艳,那浓重的赤色就算在深夜中,也像一团烈焰在燃烧,身旁的盔甲则颜色稍显暗淡。 明朝兵将分离,自然不会有人认识这是哪位大官。 “不怕。”军阵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回应,显然不是真实想法。 “怕也没什么,谁还能不怕死呢”那人又说。 军阵里逐渐有了一些轻笑,老张头好像被这一句话勾起了兴趣,也垫脚伸头的看过去,只是个子太低,什么也没看清。 “可我们能退吗” “我们身后就是大明的京师,里面住的不是什么皇帝娘娘,住的是我们的妻儿老小,我们的家人和祖宗的坟茔! 两百年前,北宋国都卞梁城破,宋徽宗被俘,北宋亡国。南宋偏安杭州,只是百年时间就彻底丢掉了汉人的江山,北元入主华夏,这才有我大明推翻元末的暴-政,恢复了汉室江山。 如今我们又面对着北元子孙的侵略,我们能退吗能吗” “不能!”小伙红着脸说道。 随后队列中逐渐响起人嘶吼的声音。 “对!我们不能!我们又能退到哪里将士们!已经退无可退了!” “朕回京之前,也先一直造谣我被他俘虏了。朕站在这里,向大家承诺,朕将跟各位一起守卫我们的大明!不论什么情况,朕都将跟各位战在一起,直至战死。朕要让那些敢觊觎我大明土地的鞑子知道,大明不可被欺辱!” 初识第十五章 :北京保卫战开始了 “皇上是皇上吗真的是皇上吗”声音逐渐嘈杂。 “对!朕就是朱祁镇!朕就是大明的皇帝!可能有人心里疑惑,朕应该被也先挟持来威胁大明朕告诉你们,告诉所有人,朕能够站在这里,是因为土木堡的战场上,那为国捐躯的数十万将士,是他们为朕为大明守住了尊严!” 朱祁镇红了眼睛 “英国公张辅,兵部尚书邝野、户部尚书王佐……他们都用生命扞卫了中国人的血性,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诱饵,将也先引入陷阱,然后慨然赴死!” “有人心里肯定会不屑朕,臣子都死了,朕这个皇帝怎么自己逃回来了朕一开始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可现在朕知道了!朕回来,是为了在今天和你们一起,为我大明战死的将士,为了在天上保佑我们的英灵!报仇!” 所有人都自发的跟着朱祁镇大喊:“报仇,报仇!” “咚咚咚……”巨大的军鼓声连成一片,朱祁镇站在最前方,眼里已经看见瓦剌的旗帜,大地上的震动越发强烈。 瓦剌骑兵逐渐逼近了德胜门,临近时分出几支队伍佯攻其余城门,大军开始全力冲锋。 朱祁镇精神一振,口中呼啸一声,身下的战马不停。 神机营都督范广有些犹豫的说道:“皇上,还是,还是让我们神机营先攻击!” 朱祁镇有些不悦的说:“不是说好了吗好钢用在刀刃上,先由朕跟于谦吸引敌人火力,你等最后再说。朕再给你说一遍,没有朕的信号,绝对不能开炮!”范广只能无奈同意。 双方距离越来越短,在将所有的弓箭等远程武器使用完后,战斗终于正式开始了。 “大明的儿郎们!保家卫国的时候到了!跟我杀!”朱祁镇大吼一声,一骑当先冲向敌军,身后两万骑兵倾巢而出。 见到明军竟敢主动出击,也先微微一愣,随即就有些好笑的命令:“勇士们!让明军见识见识什么是宇宙第一骑兵!” 又是呼麦声中,瓦剌迎着“不堪一击”的明军冲撞而去。 距离被快速拉近,只是眨眼的功夫,双方就接触在一起。就在这一瞬间,朱祁镇手中马槊上红缨飘舞,在强大的惯性作用下,马槊枪头贯穿了敌军胸膛,随后枪身一甩,挑飞了被洞穿的瓦剌骑兵。 战线上,到处是骨断筋折的闷响,无数大明将士气势连成一体,跟两倍于自己的敌军开启了最惨烈的战斗。 “于大人,我们该动手了”朱祁钰刻意压低的声音中满是焦急。 “郕王请稍安勿躁!”于谦目光紧盯着战场。 两人躲在一间民居中,于谦不停在战场中寻觅,朱祁镇身影在明军战线最前方,在锦衣卫的拱卫中,成为了明军的精神支柱。而在正面战场中,也先依然还拥有着四万的强大蒙古骑兵,朱祁镇要用自己的身份拉平这一倍的兵力差距。 可是越是这样自己越不能轻举妄动,于谦的任务是趁敌军将注意力放在前面时,偷袭瓦剌的后背。现在双方才刚接触,战况虽然激烈,却远远没有到胶着的时候,这时候出击,不能起到关键性作用,到时候后手用完,被动的就是大明了。 “可……皇兄已经深入敌军了。”朱祁钰时刻关注着朱祁镇的动向,那一身烈焰般的铠甲早在双方刚一接触,就深深地刺进了瓦剌的大军中。 “正是因为皇上以身犯险,我们才更不能暴露自己!”于谦坚定的说。 朱祁钰只能暂时按下自己的焦急,揪心的藏在这个破旧的民居中,逃离战乱的普通人甚至没有时间带走自己的被褥。 身旁一把蒙古刀砍来,朱祁镇高举马槊正抵挡四五个敌军的进攻。已经没有办法去挡这一刀,再不敢犹豫,将腰一扭就滑下马背,马槊随之脱手。顺势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朱祁镇一剑砍断身旁马腿,一声嘶鸣中,马上的人应声落地。 也先没想到,明军竟然一改以往的战术,放弃了神机营的先发优势,还敢出城正面决战。也先又想到了那场大爆炸,难道是因为土木堡之战火器全部消耗完了吗 不过不管有什么原因,竟敢跟蒙古骑兵正面交锋,那就让他们看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正在心里盘算怎么将明军彻底击溃也先,可能是太靠近一线战场,没等满脑子想法稳定,身下一软,竟然从马上摔落。 “太师!”瓦剌语大作 朱祁镇见是对方主帅被自己砍下了马,又抢在对方护卫之前连补几剑,却被对方就地一滚躲开。随着护卫来到,还是失去了击杀对方的机会,朱祁镇就暂时停手,两人在泾渭分明的战场中对峙。 “你就是也先”朱祁镇擦了擦脸上血。 也先皱眉看着朱祁镇身上的铠甲,有些不确定的问:“你是大明皇帝” 朱祁镇没有再废话,提着手中的长剑,在高礼毛福寿等人的掩护下,朝也先攻杀而去。 转瞬间双方兵对兵将对将厮杀在一起,双方主将的一刀一剑在黑夜里磕出一片耀眼的火花。 你来我往的交锋了数个会合之后,两个人都开始大口喘着粗气,默默退回己方阵营,被保护起来。一个是年龄偏大,一个是几天没怎么休息,两个人的体力只能支撑自己做到这一步。主将嘛,带动部下士气就行,其余的主要还是运筹帷幄,没有把握击杀对方,就赶紧去干重要的事。 此时的战场,从德胜门城口上向下看的话,就能发现,身穿皮甲的明军,跟穿着皮毛的瓦剌兵已经混战在一起。 原本机动性非常强的瓦剌骑兵,在面对攻城战时,再也没有了令人头疼的机动性优势。城门外的开阔地带,并不足够瓦剌兵完全铺开。 双方的骑兵对决,只是在开始展现出了有别于步兵的威力,对撞之后,在那拥挤的战场上,兵种的区别已经不大。这也是明军在人数较少的情况下,可以打的势均力敌的原因之一。只是瓦剌方面单兵素质更强,人数又多,明军落在下风只是或早或晚的事。 “爹,你说,我们能赢吗”东郭子瑜就站在城楼上,他跟他爹东郭盛是响应国家号召,帮着运送物资的民夫。 东郭盛有着中年人的沉稳,面对着儿子的询问没有着急表态,而是思考了一会说:“皇上就在城外,我们肯定不会输!” “可,可之前皇上不就是亲征,然后……” 东郭子瑜还没有说完,东郭盛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这话可不敢瞎说!你怎么还往外看!不要命了早就说不让你跟过来,你当时怎么答应我的”东郭盛紧了紧手里的油桶。 “我们肯定会赢的!一定会的!” 东郭子瑜只有十四岁的意识里,还不能理解这些事之间的联系,见父亲这么说信心也更足了,他趴在城头上无声的为明军祈祷着, 眼中的战场,明军的战线已经是一个半圆,朱祁镇所在位置明显超出了其余部分,在瓦剌的进攻下,皇帝这面旗帜,使得所有人都只能死战不退,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进入了混战。 “哎!城头上不能停留!”一个百户模样的人来到东郭父子身边:“备不住什么时候瓦剌就会攻击城楼,送完东西赶紧下去,猫着腰走!注意安全!猫着腰走!” “哎哎,这就下去!”东郭盛拉起儿子的手说道。 东郭子瑜恋恋不舍得把手挪开,可还是固执的歪着头,嘴里小声为明军加油。 突然!在东郭子瑜的视线中,瓦剌身后的阴影里,好像凭空出现了一队人马! “爹爹!你看,那是不是瓦剌的援军来了”东郭子瑜焦急的喊道。 这一句话不单是东郭盛,就连那百户,乃至于城楼上所有的人都被吸引着向城下看去,暗淡的月光下,一支人马正在刺向瓦剌军后心。 “敌袭!”战场外围的瓦剌探马大喊,数支箭矢把他扎成一个刺猬,于谦跟朱祁钰带领着剩下的所有骑兵,终于在战况最胶着的时刻出现了。 “所有人注意,破坏敌人阵型,不追求杀敌,扰乱敌人的指挥!”于谦强调着纪律,切入到了瓦剌人的阵地中。 嘈杂的战场中,这句话通过突击队所有人的传递,响彻在瓦剌的后军中。 “啊!是明军!” “明军的支援到了!” “快跑!”瓦剌顿时大乱。 于谦也不恋战,带领奇兵在战场中左冲右突,将原本整齐的军阵分割开,瓦剌后方乱成了一锅粥,开始有人在混乱中误伤友军,而以也先与阿剌知院为代表的两个势力,关系也因为误伤显得越来越紧张。 “他娘的,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才是故意的你往哪打呢敌人早跑了!” 因为于谦对战场情报系统的破坏,也先是在后军已经开始大乱的时候得到的消息,此时他已经退回到了中军,听完手下的汇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孛罗!你快带人去了结了那些虫子,稳定军心!” “哥哥放心!我一定将那些虫子碾碎!”孛罗领命而去。 战场外围 “都督!不知是哪里来的人马突袭,此时已经将瓦剌阵脚搅乱!”一个乞丐模样的军人汇报道。 浓眉大眼长着一嘴络腮胡的都督,惊讶的说:“哦竟然还有人跟我一样打算吗恩好!既然对方已经将水搅浑,天赐战机怎么能错过!传本都督军令,进攻!” 一声令下,络腮胡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几千个衣衫不整的明军,朝着战场中心而去。 初识第十六章 :德胜门 “千户大人!前面就是德胜门了,我军已经跟瓦剌交战!”一个夜不收向马平回禀道。 听着前方震天的喊杀声,马平点点头,努力平复了心情后喊道:“兄弟们!横竖都是一死,皇上说了等战后论功过,只有把握住这次机会我们才能活下去!拼一个封妻荫子!跟我干瓦剌他奶奶的!” “干!” 马平没有带人回去等死,路上遇见了瓦剌大军后,决定跟上来,在战场拼一个未来。在众人齐声的回应里,马平开始向瓦剌军进攻。 在马平带人消失不久,那白袍将军也出现了,没有侦察,没有犹豫,他们保持着来时的速度,坚定的投入了战场。 战场中,于谦率领着五千精骑兵,一遍遍的凿穿瓦剌的阵型。可原本快被打崩溃的瓦剌军,在孛罗的组织下,竟然逐渐稳定,并开始对于谦进行包围,于谦的人马逐渐的被孛罗赶进包围圈。 “于尚书,我们好像被包围了……”朱祁钰说道。 “王爷,是我们把他们包围了,现在他们前后分离,我们坚持的时间越久他们的阵型就越乱,只要皇上趁势进攻,那这场仗我们就赢定了!杀呀!”于谦手持一把开山刀,身先士卒的向着孛罗冲去,只要杀了这个人,那包围自散,到时候瓦剌就再也无力回天了。 随着于谦的出手,这把由三千人组成的残破大刀再度成形,在这个越发狭窄的战场上,跟着于谦这个刀刃,砍向了孛罗所带领的也先亲军。 孛罗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护卫,不屑的说:“明军除了像老鼠一样乱窜,还能跟我们堂堂正正的一战吗本将军就让他们明白明白,什么叫蒙古铁骑!” 说着也不管旁人阻拦,催马迎着于谦上去。这点距离还不够战马提速的,刚走两步俩人就短兵相接了。 于谦双手握住开山刀,以力劈华山的姿势照着孛罗脑门砍了过去,孛罗在后发的被动情况下,没有选择硬拼,而是斜插斜的荡开了这一刀,随后双马交错,两人同时调转马头,又战在一起。 “杀啊!” 也先正面来自朱祁镇的压力越来越大,忽然又有喊杀声震天,也先马上四望,只见一支衣衫褴褛如乞丐一般的明军,手持着五花八门的兵器,突然出现并开始进攻自己侧翼,本来就受到影响的军阵,混乱开始有了蔓延的趋势。 “平章卯那孩!快去平息骚乱!”也先说。 一个相貌跟也先又七八分像的将领,接到命令后一句话没说的走了,不多时,侧翼就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于谦又是一刀劈下,与孛罗战在一处,两人已经远离了自己的坐骑,在战场中闪转腾挪。 一把开山刀虎虎生风,一把蒙古刀大开大合,两个人都是刚猛的路子,打起来不很漂亮却透着实用,毕竟谁也不想被自己的将军砍一刀,双方将士各自战在一处,形成了数个小战团围绕在两人身边。 于谦旋身哐哐哐又是三刀斩落,孛罗在这样的进攻速度下,没有了躲闪的时间,只能横刀上举,格挡于谦的攻击。正当孛罗挡过第三次攻击,正欲转攻为守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战马的嘶鸣,那声音不是熟悉的蒙古马的叫声。孛罗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明军千户,已闯到了自己身后,此刻正挥舞手里的长枪朝自己飞来。 “不好!”孛罗惊叫。 刚想闪身躲过,却被人把握到了这一丝胜机,于谦没有选择防守稳住身形,而是趁势将手里的长刀往前一送,将自己也暴露在了孛罗的刀下,如果是正常情况,两人很可能是同归于尽,甚至于谦更被动的情况发生。 可是在现在,因为一刹那的分神,孛罗再想阻拦或者换命已经没了机会,他的刀刚刚挥下,刀已经扎进心口,而于谦也没有选择毕其功于一役,见孛罗回过神来,急忙向下一沉,身体一下坠在地上,孛罗那刀就那么落空了。 受了内伤的孛罗本想趁势杀了于谦,可身体已经有些不听使唤,那一刀已经伤及了他的心脉,突然耳边一阵破风声响起,孛罗猛然惊醒:那个明军千户! “啊!!!”孛罗一声凄厉而短促的惨叫,一支长枪此刻已经钉穿了他的身体,从后至前,在身前刀口钻出。喉咙被箭矢洞穿,将孛罗的惨叫打断。 也先的弟弟孛罗,身死。 马平避过了地上的于谦,借着那个瓦剌首领倒下的身体,将手里长枪收回,在对方的包围中,枪和马可都是命根子。让他费解的是,自从自己杀了那个人之后,所有的瓦剌人都好像受了刺激一般,纷纷四散奔逃,后军至此乱成一团。 而射出那支箭的白袍将军,正在趁着瓦剌的混乱,疯狂的收割着他们的人头。 “瓦剌后方乱了!”朱祁镇兴奋地说道:“传朕命令,全军压上!” 随着命令的传递,军鼓声更急了,留守的老张头他们终于开始启动,明军的士气从未如此的高涨,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我们打赢了! “活捉也先!”朱祁镇又是冲在最前,他吼叫着说出这句话,连日来的笼罩在他身上的阴霾,胸中积攒的郁气,统统跟着这句话消散了个干净。 “活捉也先!”所有的明军,不管在什么方位,只要是听到了这句话,都在跟着呐喊。随着络腮胡子的侧翼,于谦所在的后军加入,整座战场都在回荡着活捉也先的怒吼,瓦剌更乱了。 平章卯那孩终于没了平日的冷酷,他猛地转过头向中军望去,却又急急想扭转回来,可不知道是不是太用力了,脖子一转就是好几圈,还飞上了天,鲜血从断口喷射老远。那长了一嘴络腮胡子的明军将领一伸手,就抓住了即将下落的人头,顺手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儿郎们!随我杀!”满脸鲜血的络腮胡就像是从地府中爬出来的死神一样,满身的煞气吓得那些瓦剌人连滚带爬的逃。 也先震惊的往四周望去,明军好像突然就充满了整座战场,人数像是多了好几倍一般,他望着那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瓦剌兵,心里一时还转不过这个弯来,直到…… “太师,孛罗将军战死了!” “太师,平章卯那孩将军战死了!” 两条战报几乎是同时送达也先手里,他身体一歪,身边打剌帖木儿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见此情景,手疾眼快的扶住了马背上的也先。 “太师!你们真是厉害啊!简直是复刻了明军土木堡的失败!”阿剌知院嘲讽道。 “你!”伯颜帖木儿就要拔刀相向。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深吸一口气。“阿拉克忒睦尔,你觉得这时候是讨论责任的时候吗”也先问。 阿剌知院冷冷一笑:“责任从你一意孤行决定攻打大都的时候,责任就不需要讨论了!” 也先没有争辩,眼见混乱波及的越来越广,他厉声喝道:“丞相!你是要在这内讧吗” 阿剌知院没有再说话,冷冷的盯着也先。 也先深深吸了一口气:“丞相,本王认为要尽快脱离三面围堵的情况,重新调整进攻计划,你可同意” 阿剌知院还是没有说话,也先见状也没有再问而是下令道:“传令!向西直门方向进攻!” 说罢又对阿剌知院说:“丞相!这次由你带领进攻,本王为你殿后!如何” 阿剌知院目光一凝,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也先,随后脸色缓和了许多。点点头不再说话,纵马与族人往西直门方向,也就是向南而去。 “哥哥!”伯颜帖木儿叫了一声,却被也先阻止,伯颜帖木儿只好作罢,陪着也先留在原地。 随后打剌帖木儿带领的亲卫,以及伯颜帖木儿的部下,临时组成了一个阻击阵型。 阿剌知院处响起了进攻的号角,随之无数仓皇乱窜的瓦剌军,终于找到了方向,纷纷催马向着阿剌知院追去,没有战马的就随便找一匹骑上去,也不管是明军还是瓦剌的,游牧民族的骑术在此时展现的非常到位。 朱祁镇见到瓦剌向西直门而去,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正面战场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明军也是损失惨重。 “将士们!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到了!跟朕冲!将这些鞑子留在这里,告慰战死的英烈!” 一马当先的同时,朱祁镇还不忘嘱咐一声:“高礼,发信号。” 高礼领命,伸手摸出一支响箭,嗖的一声射入天穹。 瓦剌人听到声音后,心里都是一惊,只想尽快离开这片战场。 追击敌军的于谦咧开嘴喊道:“将士们!瓦剌败局已定,跟我杀敌立功!吴瑾,还有那个千户你们即刻编入我部,听我指挥追击敌军。” 白袍将军竟是吴瑾,他也活了下来,还收拢了一批将士一起回京勤王。吴瑾和马平两人领命跟在于谦左右,互相掩杀追击着败退的瓦剌人。 “我的个乖乖,皇上真神了,也先真要进攻西直门,等了一晚上,终于该我出场了!”范广手里的火炮早已经饥渴难耐了。 初识第十七章 :大势已去 “快快快!赶紧动起来都!磨磨唧唧干什么呢这是没听见皇上的信号吗说你呢!你瞅我干什么不知道自己是干嘛的了”响箭刚刚升空,范广就同步开始语言轰炸,神机营的将士们。对范广的话唠都习以为常。 听见都督让准备开火,便已经快速行动起来,各司其职的开始调整火炮角度,移动红夷大炮到合适的位置等,准备都在有条不紊且高效的进行着。 也怪一开始范广不太相信,也先竟然真的会像皇上预料的那样,会因为失利转而进攻西直门。此前为了防止皇上预料出错,范广一开始并没有,将所有的大炮转移到,最有利的地形。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场情势的变化,这才逐渐将大炮挪过去,现在还剩下了一点小尾巴。就只等瓦剌大批人马经过,给他们致命的一击了。 正面战场,朱祁镇等三方已经合兵一处,等到看清来人之后,朱祁镇和络腮胡都是一震。 “石亨!!”朱祁镇惊讶的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络腮胡原来就是主导了夺门之变,后又杀了于谦,跟曹吉祥造反的奸臣:石亨。 “皇上!前两日听说你北狩,臣虽然不相信,不过心里总是难免担心,此时见到皇上战场的英姿,臣才知道谣言多荒谬!请皇上治罪!”石亨跪在地上,大同是他丢的,还一个人跑了,说是杀头的罪一点不为过,所以他才募兵勤王,要将功赎罪。 朱祁镇还真想杀了他早除后患,这么一想周围气氛就冷了下来,石亨一愣,自己就是客气客气,怎么看样子皇上要来真的 于谦赶紧开口缓解气氛:“皇上!石都督虽然有罪,可也大战有功。眼下瓦剌主力依然有一战之力,还是抓紧时间追击也先!” 见于谦出来打圆场,朱祁镇瞥过石亨。这时也先与伯颜帖木儿已经组成一道防线,在明军的压迫下,且战且退向西直门,身后的大军开始快速移动。 “也先亲自殿后,瓦剌人都这么勇敢吗”朱祁镇有些好奇的问。 于谦语气有些不屑:“也先跟他祖父马哈木性格很像,狡诈又善于隐忍。应该是孛罗两兄弟的身死,导致瓦剌全面的战术收缩,阿剌知院此时也不在此,应该是起了内讧,也先为稳定军心才留下殿后。” “哦”朱祁镇恍然。 “既然这样,那我们可不能放过这天赐良机啊。”高举手中的马槊,朱祁镇大喊道:“儿郎们,跟我杀!” 话才刚说完,身形就是一僵,扭头一看,于谦拽住了朱祁镇的玉带。 “于尚书,你这是干什么”朱祁镇明知故问。 “皇上,您是万金之躯,之前不得已要您激发士气,可现在瓦剌大势已去,您还是坐镇城池!”于谦认真的对朱祁镇分析道。 “是啊皇上!于大人所言极是!剩下的我们这些材料就能料理,您坐镇指挥就行!”石亨顺势就跪了下来。 “皇兄,九州万方都在您一身,头已经开好了,这最难的部分您都做完了,剩下的我们来就是,您还是回去坐镇。”朱祁钰也劝道。 朱祁镇没理石亨,在于谦和朱祁钰身上扫了扫,那表情是渴望建功立业。于谦和朱祁钰当然知道,但脸上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朱祁镇有些想发火,可面对着深入敌后的两个人,终究是没有狠心呵斥。 闷闷的说:“朕的九州万方都让你们守,那朕还算是个皇帝吗朕每次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些为了掩护我,倒在土木堡的将士。” 于谦跟朱祁钰对视一眼,朱祁钰眼神飘忽。 于谦依旧坚定:“皇上,正是有那些以命相护的英烈,您才更需要保重自己!还请皇上城内督战!” 好巧不巧的处于队尾的步兵方阵从身边经过,于谦话音刚落,里面就接了一句:“老张头,皇上就在前面!我们快去保护皇上!把那些瓦剌人赶出大明!”正是小伙李栋! 因为锦衣卫的层层保护,他们都没发现皇帝在身边,这才发生了这个误会,而朱祁镇马上就拿这句话堵住了于谦, “于谦,你听到了!朕的臣民们都以为我在前线!如果稍后因为看不见朕的身影导致军心不稳,那朕岂不是就成罪人了现在我军占据绝对上风,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就不可能会出什么意外!”朱祁镇忙保证道。 民心在这,况且也就像朱祁镇说的那样,目前确实优势已经很大了,于谦终于不再阻拦:“皇上!请您一定要答应臣,绝不以身犯险!” 朱祁镇高兴地说:“那当然!朕还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拨转马头,就向也先方向去了,身后跟着有些慌乱的大臣跟锦衣卫。 “皇上,您慢一点!”耳边传来郭懋的唠叨,朱祁镇压根就没往耳朵里去,只是胯下战马被他催的越来越急,一路疾驰之下很快就追上了殿后的也先。 距离本来就不长,被明军死死咬住的瓦剌大部队还正在收缩自己的防线,阿剌知院就像是个枪头,带着自己的族人往前移动,也先以中流砥柱的姿态死死地保证自己的防线稳固,跟刚才朱祁镇的情形很相似。 也先手里换上了关刀,魁梧的体型加上这么重的武器,将身前清理出一片空地。 “嘿!也先!你的属下呢怎么就让你顶在前面了”朱祁镇出言挖苦。 气得也先手都是一抖,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见也先不说话,朱祁镇分开了拥挤在身边的明军,跟也先又遭遇在一起,这一次朱祁镇要亲手杀了他! “敢跟我单挑吗”朱祁镇挑枪问。 “哼!胜负未分,不要太得意,你是忘了土木堡是怎么被我蹂躏的吗”也先找到了朱祁镇的弱点。 “那些杀不死我的东西,只会让我变得更强大。”朱祁镇引用一句尼采的名言。 然后没有再给也先说话的机会,一刹那枪出如龙。 也先赶紧用手中的关刀斩去,朱祁镇知道关刀势大力沉,配合也先强壮的身体,自己在力量上肯定没办法跟他相比。便卧倒在马背上,躲过了这一刀。随后起身勒马,手里长枪随着拧转的腰身闪电般射向也先,在也先僵直的那刻,回马枪已经到了胸前。 也先惊出了一身冷汗,滚下战马。只要再快那么一点,朱祁镇就能手刃敌酋。 “大哥!”伯颜帖木儿一声惊叫,赶紧过来接应。朱祁镇随之跟伯颜帖木儿战在一起,两人使得都是枪,不过伯颜帖木儿人高马大,兵器也比朱祁镇更长,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没有了神来之笔的朱祁镇,渐渐落入了下风。 短时间内两人已经交手数十招,格挡过伯颜帖木儿的长枪,朱祁镇因为劣势只能用更多的动作弥补,导致了自己的体力下降严重,已经开始喘起了粗气。 两人错马回转身形,伯颜帖木儿冷笑道:“大明皇帝也不过如此。” 朱祁镇没有急着反驳,通过这几个会合的交战,他发现对方每次都会刻意将力道集中在右侧。虽然大多数人都是右撇子,可这么明显倾向甚至于弃用左手的用法,应该是左手或者左脚有伤 制定好战术的朱祁镇,终于开口,他要激怒对方。 “不过是杀了赛刊王,指挥收下了孛罗、平章卯那孩的人头,确实也不过如此,相比太祖太宗我自然是不算什么。” “是你杀了赛刊王”伯颜帖木儿怪叫,表情瞬间变得极为狰狞。 “伯颜,快回来,他是为了激怒你!”也先着急的想唤回伯颜帖木儿。 “哥哥!我要为赛刊王报仇!”伯颜帖木儿是赛刊王是同胞兄弟,情谊自然要深上许多,扭曲着脸向朱祁镇冲杀而去。 “伯颜!”也先再叫,却一点作用也没有。 朱祁镇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没有错开战马,纵马正对伯颜帖木儿而去。在快要接触的前一刻,朱祁镇突然将马头向左一拨,瞬间跟伯颜帖木儿错开了身位,伯颜帖木儿一惊,就要将长枪移位,可是有心算无心,有备比无备。 朱祁镇手里的长枪往左手一缩,瞬间只剩一个枪头在手里露着,当成匕首一般的向伯颜帖木儿刺去。伯颜帖木儿只能强行改变力道方向,两只手要往下沉挡住朱祁镇的枪头,可双脚用力之下,左脚却滑下了脚蹬,身子一侧就错过了朱祁镇的枪头。 果然不出所料,左脚真的有伤!朱祁镇大喜,手里枪头没有什么阻挡的就刺入了伯颜帖木儿的心口。 “弟弟!”也先悲号。 “皇上威武!大明万胜!”目睹了这一幕的明军无不为朱祁镇骄傲。 为防万一,在朱祁镇杀了伯颜帖木儿之后,于谦直接将大军全部压了上去:“将士们,冲啊!” 言罢一马当先而去,在皇帝手刃敌将的激励下,明军战力拔高了一截,瓦剌军的压力越来越大,殿后战线已经摇摇欲坠。 见大势已去,也先只能下令加快转移速度,眼中不甘的看着朱祁镇,不甘的下令:“走!”带领剩余亲卫向前奔去。 “轰!” 初识第十八章 :追击 范广下令对瓦剌大军炮轰,密集的炮声回荡在战场中,无数炮弹肆意挥洒在瓦剌最密集的人群里,阿剌知院手里的缰绳猛地一紧。 “吁!”战马长嘶的鸣叫淹没在炮火声中,他惊骇的回过头,身后最集中的区域,哪里的族人正被明军炮火覆盖。可能是突然地情况让他乱了方寸,他这一停,身后不明情况打的人马也都跟着停下,大军更加拥挤不堪,惨叫声充斥四周。 而被实心铁弹击中的无不是骨断筋折,让瓦剌人更加胆寒的是掺杂其中的开花弹,炸开的弹药中飞出无数的铁钉石子等凶器,一颗就可以将一小片战场清理干净,中弹的人连个人形都没有了。 顾不上再考虑心疼,阿剌知院只能强忍悲痛继续向前冲。 “啊!!!!快走!驾!驾!”阿剌知院声嘶力竭的大喊。 身后的护卫赶忙跟紧自己的主人,西直门已经近在眼前。 此时的西直门虽然没有德胜门战况那么惨烈,可也有战斗在发生。 由孙镗带领的千余人,此时正在跟瓦剌的一支佯攻部队作战,双方已经完全混战在一起。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大部分都是身着赤红铠甲的明军。在刚才的交战里,缺少战马的孙镗,被骑兵占尽了便宜,这也是人数有优势的明军损失反而更大的原因。 “趁现在撕碎这些明军,打开大门,为族人们报仇,攻占大都!”阿剌知院红着双眼喊道。 孙镗当然也发现了阿剌知院,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却因为对方的到来变得极其不利起来。 “兄弟们!注意!瓦剌大部队来了!收缩防线,向城门撤退!”孙镗大吼一声。 可瓦剌人当然不会让孙镗离开,对方死死咬住孙镗,且战且退之下,仗打的异常艰难,不时有人受伤倒下,孙镗看着越来越近的瓦剌援军心里更是着急。 “快走!”眼见阿剌知院已经要加入战斗,孙镗只能不管不顾的往城门下冲,所有的步兵都成为了牺牲品。千户欧进发现将军放弃了自己这些兄弟,面对着身后的阿剌知院,他选择去做一个英雄。 “兄弟们!为了大明!为了同袍兄弟,也为了让这些鞑子看看我大明军人的气魄!跟他们拼了!”欧进怒吼道。 脚下用力,欧进站停在原地,然后怒吼着向瓦剌杀去,身边兄弟齐齐停下,一起随自己共同御敌,在对方达鲁花赤惊骇的目光中,欧进挥舞手里朴刀连人带马的将他砍成两半。 但随后众人就被阿剌知院包围,而因为欧进阻击,孙镗带领的两百骑终于回到了城门下。 “开门!开门程信!”孙镗大喊。 “孙都督!你的部下正在跟也先死战,你作为主将要逃走,当真不怕皇上治罪吗”程信凛然说。 孙镗大急:“我的任务是阻挡进攻西直门的小股敌军,现在瓦剌大军来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撤回城内指挥才是当前的要务!” “瓦剌主力就在身后,这时候如果开城,岂不是放瓦剌进城恕下官不能奉命!”程信还是不允。 “你这七品芝麻官,给你点权利就真把自己当人物了快开门!否则本都督进城一刀杀了你!”孙镗骂道。 “追兵已到!请大人迎战!下官必定助大人一臂之力!”程信指着接近的阿剌知院说道。 孙镗回头,阿剌知院果然已经来到身后不远处。 “草泥马程信!” “狗鞑子,老子跟你们拼了!兄弟们,背水一战!”孙镗叫骂着转过马头向阿剌知院冲了过去,主将勇猛属下自然猛,都跟孙镗迎击敌军。 “为孙都督击鼓!火器营所有人听令!注意避让友军,瞄准瓦剌大军,给我狠狠的打!”程信下令。 冲锋中的孙镗忽然听到头顶一阵炮响,随即眼前的敌军成片的被打倒,他心里一热,刚才的恨意都减轻了不少,回头看了一眼城楼。 “尼玛的,等老子回去高低也得给你整趴到桌子底下。” 回过头又说:“兄弟们!我们有火器支援,不就是多几个鞑子吗干他妈的!” “干他妈的!” 怒吼着,孙镗的两百骑兵,与数倍于自己的瓦剌主力对撞在一起。知道身后大明主力已不远的阿剌知院,明白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打开这座城门,等对方主力一到,那这场仗就输了。 阿剌知院只能催动部队加大进攻力度,可面对着退无可退的孙镗,这小小两百人竟然一时间将他们挡在了城门外。背水一战的孙镗越战越勇,配合着程信的火器攻击,一时间阿剌知院寸步不能近前。 明军主力处 “也先,你叫我一声爷爷,我保证不杀你!”紧跟着也先的朱祁镇喊道。 也先恨的后槽牙直痒痒,不过现在不是争口舌之利的时候,只能装作听不见闷头逃跑。 “你弟弟的尸身我会帮你保存好的,到时候给他铸一个铁壳子就跪在英烈祠门口,也算是享受万世香火了!” 朱祁镇这句话说完,不只是也先,就连于谦等人都将目光注视过来。柔和的月光下,朱祁镇被看的一阵不自在。 “朱祁镇!士可杀不可辱!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你如此的羞辱大元,不怕我大元重整旗鼓,掀翻你们这猪狗朝廷吗”也先猛地停下了战马,身边的打剌等护卫也是一个个怒目而视。 “勇士们!为了成吉思汗的荣耀!”也先大吼一声,身边护卫都一同向朱祁镇等人冲锋而去,不过这次再也没有什么惨烈的战斗了,只是一个照面,瓦剌就被士气冲天的明军碾压而过。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也先依然被人保护着向大部队逃去,而因为这次的反向冲锋,更多的瓦剌人赢得了一线生机,也不知道也先是不是故意发怒昏头的。 就这样且战且退,朱祁镇赶羊一般将也先向南挤压。当路过火炮阵地,那满地的焦土跟敌军尸体,差点让他这个已经经历过一次大战的人吐了,强忍胃里的不适通过,前方就是西直门。 当朱祁镇来到西直门的正面战场时,孙镗跟欧进已经合兵一处,原本千余人的队伍,现在只剩百来人,皆背靠着城门,在瓦剌的冲击下犹如随时熄灭的火苗一般,燃烧着自己的生命,脚下是堆起数尺高的尸墙,令人震惊的是瓦剌人要远多于明军。 阿剌知院也发现了敌方主力,可无论任凭怎么努力,甚至都不能靠近城门。对面的那一小股明军,就像是长在峭壁上的松柏一样顽强,这一刻他终于绝望了。 此刻明军主力到来,摧枯拉朽一般,将所有还存有战意的敌军击散。也先就像丧家之犬,被撵的再没有一定点反抗的念头。西直门口的瓦剌残兵或降或死,朱祁镇看着那“钢铁”防线,惊呆了。 还活着的将士们,在敌人消失之后都脱力的倒在地上,许多人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受了伤,甚至是眼睛闭上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兄弟!我们做到了兄弟!兄弟兄弟!!”欧进抱着一个与他并肩作战的将士哭嚎着。 “皇上来了,欧进你振作一点。”孙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此时的孙镗跟所有的将士一样,一脸鲜血凝固在他的脸上,稍微一动就像碎裂的瓷器,掉下一点点红色的碎片。 朱祁镇大胜的兴奋被眼前的一幕浇灭,他就像在土木堡一样,在这里愣愣的看着孙镗跟其余将士。 “快快!皇上来了!哎,你!皇上,臣孙镗,幸不辱命!”孙镗见欧进听不见他说话,先在朱祁镇马前跪下。 朱祁镇默然,孙镗看着皇上不好看的脸色,还以为是生气欧进没有行礼,于是赶紧又踢了踢他。可欧进还是无动于衷。 “你踢他干什么一军主帅,不去收拢自己部队,安顿伤兵,在这晃悠什么”朱祁镇见状怒了。 “我是是是,臣知罪!”孙镗开合的嘴中,最终只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孙都督,皇上是为身死的将士们哀痛,没事,去忙你的。”于谦解围道。 孙镗这才精神一振,赶紧告退。 “皇上,我们是为了大明百姓打的这一仗,您不要过于悲伤。如果瓦剌安守本分,那这些战死的将士本该在家中与妻儿父母欢聚,是那些挑起战争的人,他们才要为亡魂负责!”于谦劝慰道。 朱祁镇终于不再沉寂,眼中浮现浓浓杀气。既然不能避免战争,那我就让战争无限期的延迟,让你们再也不敢生起挑衅的想法。 “将所有受伤的将士好好治疗,战死的将士收殓!其余人随朕追杀也先,让他以后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朱祁镇命令道。 “可皇上,您已经几天没好好休息了,收拾这些残兵败将的事就交给我们!”郭懋在一旁劝道。 “是啊皇兄,就让我们去!您还是要保重龙体。”朱祁钰也一同阻拦,无论怎么暗示于谦,这次他没有一起再劝。 “将士们为国捐躯,让朕回宫休息走!”朱祁镇狠声。 “皇上!请让臣一同前去!”欧进回过神激动地说道。 朱祁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策马向卢沟桥方向追去,天边已渐白,雄鸡啼鸣红日升。 初识第十九章 :也先之死 也先与阿剌知院并马疾驰,马蹄经过路面水洼时,溅起高高的泥水。 “也先,你用的好兵!防线都被明军冲烂了。”阿剌知院在马上嘲讽。 “丞相!事不可为,怎么就成我的过错了”也先阴沉着脸。 “事不可为还是不为或者是为不成”阿剌知院提高了音量。 也先冷哼一声:“五千大军围攻几百明军,半个时辰也没有打到城门下,如果当时是我那比定已经进了大都!哪来的现在狼狈。” 阿剌知院头上青筋直跳:“如果不是你无能,再给我半盏茶的时间我就能打下西直门!” 也先不屑撇嘴,又出言讽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里逐渐多了些火气。 也先心里不停闪过一个念头:我部受损严重,阿剌是脱脱不花的死忠,回去后难免受他压制。不如趁现在把他留在这,也好过放虎归山对付我。 阿剌知院的心思也活泛起来:不如就趁也先部元气大伤,擒了献给大汗,再吞了他部落,未必我不能做太师。 两人同时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狠辣。 空气中多了一些火药味,可还没等点着就听有探马来报:“皇帝已带领人马追击而来。” 两人同时一惊,暂时放下了那点心思,闷头下令加速行军。两岸的高粱已经快接近成熟,正摇曳着饱满的穗子。往日必定要大肆哄抢的瓦剌人,再也没了这个心情,也先甚至在想,是不是真的是因为此时开战不祥,所以才输了…… 没有了换乘的战马,又连夜作战,人困马乏的瓦剌人,还是被拥有主场优势的朱祁镇追上。两军在卢沟桥处进行了一场大战,留下一地尸体后,以明军胜利为结局,也先跟阿剌知院只能继续向紫荆关逃去。 朱祁镇一路追击,瓦剌且战且退,双方展开追逐战。 等过良乡后,也先又在涿州深沟中进行埋伏,妄图通过埋伏获得喘息甚至战争的胜利。可朱祁镇了解这段历史,追至深沟时,先以小股兵力引也先出击,随后大军压上,将残余瓦剌军又一次击散。 瓦剌军被击垮了军心,也先也与阿剌知院分头逃窜,阿剌知院携几个亲随依旧向紫荆关外逃,而也先却放弃了这个方案,如原先一样带人前往固安方向,想通过水路离开大明。 一百七十余里的长途奔袭野战,等也先进入固安境内又是半夜了。朱祁镇提前分兵拦截,也先一路被追杀已经有些惊弓之鸟,虽然看上去明军数量减少,可他怕这是朱祁镇的诱敌之策,再也不敢主动进攻。 此时的朱祁镇,已经以逸待劳的,在这条附近唯一的南北大路上,苦候有一个小时了。藏身地西面就是波涛阵阵的琉璃河,秋高气爽的天气让人振奋,耳鼻间都是金秋的香味。在这座方大桥后,朱祁镇已经张开了大网,只等也先飞入。 远远地借着柔和月光,一只信鸽扑棱棱飞了过来,朱祁镇紧了紧身上被血汗浸透的衣服,中秋后入夜的凉意入骨。 “什么情况”朱祁镇问。 “也先已经到了宫村,距离我们只有两三里地了。”于谦报告者信鸽带来的消息。 “都准备好了”朱祁镇突然有些莫名的酸涩,心里空落落的,这一仗打的,瓦剌和大明都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皇上请放心,只要也先过了桥,必定让他插翅难逃。”于谦肯定的回答。 朱祁镇没有再问,时间匆匆,只是过去很短的时间,大地上就开始传来细微的震动,屏息静气还能听见微弱的呼叫。 “注意!准备战斗!”朱祁镇压低了声音喊道。 刚刚还有些松弛的军队瞬间紧绷起来,静静待在自己位置的将士,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座桥上。只等敌军通过那座桥后,就要发起进攻。 唏律律……“吁”也先出现在桥西头,有些不安的打量了几眼前方。 说来也巧,本来这是座木桥,是十里八乡重要的过河桥。正统十一年,工部改建了一大批的石桥,这座就在其中,建成了就以这个村子命名为:陷马桥。 也先看着崭新的石碑有些不愿意过去,他想到了三国的凤雏庞统,下意识的把落凤坡跟陷马桥,自己跟庞统,关联起来。 回过味儿的也先心里很不舒服,他既然做了太师,在瓦剌内的地位甚至凌驾在大汗头上,自然对宿命论有点嗤之以鼻。不就是黄金家族吗还不是得匍匐在我的脚下 可现在,面对着明军的追击,他犹豫了。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应该避开这座桥,通过其他的什么桥,到达自己的目的地。可在下属面前,又不愿意漏出来这份胆怯,驻足了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 “打剌,附近还有其他能过河的地方吗”也先问。 “太师,据我们的探马回报,附近只有这一座可供行军的桥。”打剌帖木儿回禀说。 也先沉吟了一会问:“附近情况都探查清楚了” “探马刚刚传回消息,他们已经进入固安,路上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打剌帖木儿如实答道。 再不给也先思考的时间,身后已经传来明军大军的轰鸣马蹄声,再不走就又要陷入苦战。 “打剌,留下几人,等我们过去之后,将这石桥炸了。”也先吩咐下去,再不犹豫驱马进入桥面,不多时,仅剩的这几千骑兵已经全部通过陷马桥。 “哈哈,好一座陷马桥!快,将桥面炸毁!我看明军还怎么追果然是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也先大笑道,甚至为刚才自己的多疑可笑,这里明明就是明军的陷马地,打定主意,以后得了大明天下,一定要将这座桥名改为再起桥,纪念他东山再起的今天。 “哈哈!确实好一座陷马桥!也先!你无路可逃了” 一阵刺耳的声音,打断了也先美梦。他沉下脸,眼前突然出现的一支军队,一支包围整个东岸的军队,为首的就是那个乳臭未干的皇帝:朱祁镇。 “还炸桥吗太师”打剌帖木儿犹豫的问。 “炸你妈个头!快掉头回去!”也先几乎是怒吼出来这句话。 可是不等瓦剌军队掉头,身后的桥面上由朱祁钰带领的明军已经将退路堵死。 也先长叹一声:“勇士们!跟我杀!” 说着纵马就朝朱祁镇冲去,身后只有寥寥的跟随者。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军队纷纷跟随朱祁镇出声,那些早已经被打破胆的瓦剌人,再也提不起斗志,一个个将手中武器扔到地上,下马跪地等待明军的审判。 也先眼眶湿润,依然没有停下自己的冲锋,反而大吼道:“杀!” “皇上,看样子也先是想要求死。”于谦说道。 朱祁镇没有说话,眼前浮现出张辅、邝野、王佐、萧维祯……最后停留在柳十三那年轻的脸上,终于不再考虑将也先生擒的想法,挥动手中马槊,迎着也先冲去,身后是日后的大明军队脊梁。 “杀!”朱祁镇大喝中与也先错马而过,长枪准确的从也先脖颈掠过,将也先人头削下。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也先这个影响了历史进程的人物,在这陡然改变的大势面前,结束了自己辉煌的一生。 朱祁镇勒马静静地看着地上尸首分离的也先,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悲伤覆盖。他大叫一声:啊!!!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呐喊声回荡,许久才慢慢停息。 “希望再没有战争了……”朱祁镇喃喃自语。 “皇上您说什么”于谦疑惑的看着朱祁镇。 朱祁镇却说:“于爱卿此战立了大功,想让朕赏你什么” 于谦脸一红,忙想解释,却被刚来到面前的朱祁钰打断。 “皇兄威武!” 朱祁钰半跪在地上,眼中泛起迷弟般的神色,又引发了更大的欢呼,随后起身竟然与将士一同将朱祁镇高高抛飞,一下又一下。 朱祁镇也被这一个动作搞蒙了,以前总在电视上见到这一幕,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亲身体验,顿时忘掉了自己的惆怅,久违的爽朗笑声出现在他的口中。 “哈哈,哎哎,祁钰快放朕下来,好了好了。” 众人不答,依旧是兴奋地将朱祁镇一下下抛飞,朱祁镇无奈倒也乐的如此,上下飞舞间,突然见到天空划过一道流星,直冲南方而去。 他心里一动,怔怔的看着流星消失的方向,耳边回荡着的将士欢呼突然变得有些陌生,那些原本应该是土木堡之变后对他的唾骂,却在另一场大战后转变成了对他的推崇,甚至他在想会不会有人把自己前番的失败,故意标上诱敌深入的标签 朱祁镇哑然,他笑自己不知足。 一阵闹腾之后,将士们终于将朱祁镇放下,可眼里的崇拜丝毫不见减少。 朱祁镇看在眼里,跟于谦对视一眼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对未来的信心和憧憬,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时代,来了! “班师回京!” 第2卷:无所不能第一章 :皇帝的战后生活 时间来到第二天早晨,北京城已是张灯结彩,红色地毯从德胜门外一直铺到紫禁城。大街两侧都是自发迎接大军回师的百姓,朱祁镇昂首走在最前方,不时跟两侧百姓挥手致意。 “皇兄,要不明天再进行献俘大典”身边的朱祁钰突然说。 朱祁镇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将献俘仪式定在今天,是回来路上就已经定好的。要不何必为了赶回来,把大腿都给磨破了。 “祁钰,为了提振朝野,安百姓之心,这事宜早不宜迟。”朱祁镇语气有些硬。 “可皇兄,你已经两天没睡了!还是先休息休息,明天再办。俘虏已经带回来了,不在于这一天的。”朱祁钰诚挚的说。 朱祁镇瞬时面色一缓,目光中带着一丝歉意的回道:“祁钰有心了,不过朕心意已定,你若是心疼我这个皇兄,就多操心操心政务。” 朱祁钰脸色煞白:“皇兄,臣弟、臣弟僭越了!” “你想哪去了咱们兄弟两个还要这么生分吗”朱祁镇知道他想多了。 朱祁钰面色一缓,也没再提正事,一路上陪着朱祁镇聊天解闷。不说别的,从小皇家教育培养出来的底子,无论做什么事都让人很舒服。 朱祁镇不得不感叹一句:投胎真是一门技术活。 一两人有说有笑,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到了太庙。 所有参加大战的将领已经全部集结在这,开始奏起凯旋乐曲,朱祁镇献俘馘(耳朵)于太庙南门外、社稷坛北门外告祭庙社,行三献礼。 祭礼结束之后,将俘馘交刑部处理。 朱祁镇换上通天冠、绛纱袍,升午门楼,百官早已经等候在这里,然后将早已经拟好的捷报露布昭告天下。 待所有的亲征凯旋礼仪结束,已经是太阳西斜。 朱祁镇经过又一天的大典,满脑子发木,眼睛都直了。 他虽有心理准备,但没想过会这么繁琐这么累。再没有力气陪着这些大臣喝酒庆祝,朱祁镇拍了拍朱祁钰的肩膀,嘱咐自己这位好弟弟后,就独自回了乾清宫。 一场大觉睡了两天,梦里的金戈铁马、血腥战场,不时跟两段人生记忆交织,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深夜。 “啊”朱祁镇坐起身子,大伸了一个懒腰。 “皇上,您醒了!喝口茶润润嗓子。”金英赶忙伺候。 “嗯你怎么进来的”朱祁镇先是一愣,然后回过神来。 “哦,金英啊。朕还以为在战场上呢,现在什么时辰了”接过茶水一口饮尽。 “皇上您慢点!哎!哎!小心呛着,茶有的是奴婢再给您倒。 现在是八月二十一寅时初刻。”说着又递了一杯新茶过来。 朱祁镇接过茶,好一阵功夫才将时间理顺:“朕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有余啊!” 金英点点头:“可不是呢,太后,皇后,都派人问了几次了。” “那快去告诉母后她们,朕已经醒了!哎,别别别,还是算了,还是等天亮了再说。” 朱祁镇又问:“朝中没有大事发生” “说大事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瓦剌可汗脱脱不花,已经派人送来了降表。”金英回道。 这件事倒也不出意外,家底没了一半,瓦剌可不是要认怂了。 朱祁镇也没了睡意,在宫人的伺候下穿好了衣服,兴冲冲跑到了正殿,在御案上翻找起了积压的奏疏。 可没想到里面净是些问安一类的折子,比如:罪臣石亨叩首恭请皇上圣安。 朱祁镇有些纳闷,按理说怎么着也得有几个正事大明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到这种程度了吗 “金英,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全是问安的帖子” 金英歉意一笑:“回皇上,本来是这些也都不让送的,太后有懿旨要让您好好休息。 可臣子们都说君父亲征归来,为我大明朝劳累至此,做臣子的怎么能不关心君父身体 就没再拦着,至于其他的奏疏,都暂且让内阁跟各部堂官商量着办了,实在是拿不了主意的,等您醒了再处理。” “哦,这样啊,司礼监批红了什么事吗”朱祁镇问。 金英赶忙道:“皇上您没同意,我们怎么敢批红呢!而且目前还没有移交司礼监的奏疏。” 朱祁镇哦了一声,扭头看了几眼金英,却发现他好像是机器人一样,一直一个表情站在那。 “哎,你说点啥,朕这会有点无聊。”大梦初醒,朱祁镇脑袋空空。 金英一愣,总感觉皇上这次回来变了好多,想来应该是打了这几次大仗的缘故,那点变化也就合情合理了。 于是说:“皇上,奴婢脑子笨,心眼实,要说给您跑腿传旨的那保证不出错。 要说逗闷子的事,奴婢还真没这个本事,要不给您叫钟鼓司的来唱唱曲” 朱祁镇觉得麻烦,连连摆手:“算了,大半夜的不闹腾了。” 就抱着那些问安的折子跑到了暖阁,躺在床上一本本的翻看。 这一看还真有些不一样的地方,那土木堡中活着的大臣已经回来了。 除了杨善、李贤这几个原本历史中的人物,竟还有曹鼐、张益两位阁臣。这让朱祁镇内心深感安慰,自己的努力总算是多了些用处。 看着奏疏,朱祁镇慢慢打起了瞌睡,金英小心的给他盖上被子。 这一觉睡得很浅,半梦半醒间,脑海中不断闪过张辅那张-坚定的老脸。 “皇上!该上早朝了。” 一声轻唤叫醒了浅睡的朱祁镇,折腾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到了御门听政的奉天门。 大臣们都已经到齐,一见到皇上出现,就整齐划一的跪倒在地,口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位爱卿这些天来辛苦了。”朱祁镇端坐龙椅,一开口就让许多人红了眼圈。 “现在瓦剌已定,朕听说脱脱不花已经乞降了”朱祁镇问道。 礼部尚书胡濙,手捧降表跪倒:“请皇上御览。” “不看了,你直接说说他们给的条件。”朱祁镇打断了转呈的内官道。 “启奏皇上,脱脱不花言也先噬主,是死有余辜,感谢吾皇为瓦剌除掉这个奸贼。 并且愿意每年进献五千战马以表臣心,向我大明称臣。” 朱祁镇眉头一挑,每年五千匹战马,倒是下了血本了,于是问:“本来就是我大明附属国,这会还给自己脸上贴金。众位臣工什么意思” “丽川之战耗费巨万,邓茂七刚刚平息。 臣以为此时应该罢战讲和,与民休息。”户部左侍郎陈循说,之后多有文臣附和。 “皇上!我大明外患不止瓦剌一处,这次瓦剌攻上京畿,虽然被皇上神勇逼退。 可如果就此罢休的话,其余番邦小国会不会以我大明式微,而兴起挑衅的心思 臣还是以为应以斩草除根为上,也好震慑外藩。”自土木逃回的左军都督同知陈怀言道。 朱祁镇不漏痕迹的瞥了陈怀一眼,这个人在宣德年间,平定了交趾叛乱。 可他先是瞒报下属战功,在平叛之后又干预地方的政事,纵容手下犯法。 这次从土木堡逃回来,估计是想趁着自己刚刚打了胜仗,又有好大喜功的性格,想借此在自己面前露露脸。 见皇帝不置可否,原本因为土木堡之变被压制的主战派,又开始活泛起来。 “皇上,臣只需要三万兵马突袭,请征瓦剌,必定一战将瓦剌彻底抹除!”吴瑾狠声道。 “吴瑾,国家大事可不能掺杂个人情绪! 几场大战打的国库空虚,这时候出兵远征瓦剌,粮草的补给就是一个浩大工程。”工部尚书石璞打断了吴瑾的请战。 “是啊,如今虽然也先带领的六万大军被皇上全歼。 可脱脱不花手里还有十几万兵马,不要说三万兵马,就是再多一倍,能有必胜的把握吗”刑部尚书金濂说。 “金尚书,这可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时候。 皇上不是以三万兵力击溃了瓦剌五万大军吗”副总兵高礼反驳。 随着争执的开始,奉天门前顿时嘈杂起来,朱祁镇始终没有发言表态,他要探一探这些人的想法跟立场。 “好了,不要吵了。”半晌,朱祁镇终于叫停了这场文强武弱的争论。 “胡濙,告诉来使,议和可以,不过战马要再加一倍。 你告诉他们朕要在九边重镇重开互市,数量不够到时候用牛羊去换。” “皇上!我大明国富民强,瓦剌有的我大明只多不少,互市只能资敌壮大啊!”鸿胪寺卿许彬说。 朱祁镇扫视一遍,见有很多人面露赞同的之色,顿时心里不高兴起来,经济学懂不懂不战而屈人之兵懂不懂 “秦孝公时,六国分秦,秦国拿三千魏国富商,迫使魏国罢战。 朕现在以互市扼住各国的经济命脉,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而且此举也能稳定各边镇粮价,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朱祁镇一番话说得许彬哑口无言。 “皇上,您说要以互市制约蒙古,可商人重利,一旦有变恐怕伤及自身啊皇上。”户部左侍郎刘中敷提醒道。 朱祁镇微微一笑说:“这就是朕要做的第二步,既然商人不可信,那就将此事收归国有! 由户部成立一家商行,单独负责进出口货物的贸易,这个具体情况朕稍后会召你们户部重点说。” “皇上!”见还有人想要出言反对,朱祁镇直接开始了下一项内容: 将土木堡之战跟北-京保卫战中战死的将士安葬,犒赏有功之臣。 又在城隍庙旁建造一个英烈祠,用来供奉为国捐躯的英烈,这件事除了刘中敷对于预算有一点问题之外,倒没什么人提意见。 等到这几项事都说完,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第2卷:无所不能第二章 :就事论事 其实朝会原本的气氛很凝重,大臣出言归位都有严格要求,也不会产生很激烈的争论。 可朱祁镇新鲜啊,愣是开成讨论会的模样。简单的用完午饭,又接着上午的话头将最后一项进行公布。 “恭顺伯吴克忠力拒瓦剌而亡,其子瑾忠勇果敢,于土木屡立战功,袭恭顺伯,任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领三千营。” “府军卫指挥使樊忠,刚猛精进……” …… “怀来署都指挥佥事康能,都督杨俊及怀来、隆庆、龙门卫指挥千百户易谦等携家眷弃城避贼着即捉拿,即刻处斩。 大同都督同知石亨,兵败后单骑还京,念其后募兵自效,在北京保卫战新立战功,此次特令不予惩处,调任福建都司都指挥佥事。” …… “钦此!” “谢主隆恩!” 朱祁镇的第一个早朝,总算是结束了。 日暮西垂,众臣依次出了宫门。只剩几位阁臣堂官留在宫里,户部因为尚书王佐战死,刘中敷与陈循两人得以一起留下,君臣共入乾清宫议事。 “说。”朱祁镇坐在龙椅上问。 于谦出列:“启奏皇上,广州反贼黄萧养作乱,总兵官安乡伯张安已组织兵力围剿。” 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折子,递给了身边的内官,再由内官转呈皇帝。 朱祁镇接过奏疏,心中想起有关信息。 明朝的农民起义始于正统三年,黄萧养是第三次,只存在了很短时间。 这位安乡伯不久后就会被黄萧养所杀,连带着广州本地的卫所都受损严重。 他当时了解这段历史的时候就有些纳闷,广州应该是这个时代经济最好的地方之一,又掌握着市舶司的贸易港口,应该不会因为吃不饱导致起义。 本想在奏疏中获悉原委,可打开一看,里面写的净是套话,一点实际问题也没有。 朱祁镇不惯这毛病,表情不悦的问:“于尚书,这黄萧养造反原因为什么没写” “皇上,据广东道监察御史童存德所报,起因应是官商勾结侵占民田所致。”右都御史陈镒回道。 朱祁镇心道一声:果然。 天下一太平,人的贪欲就被放大了,虽然经过仁宣两朝的和平发展,国力得到了极大地增长。 可是土地兼并日益严重,作为最底层的百姓,许多时候只能任人宰割,要么就选择以命相搏。 朱祁镇嘴角泛起冷笑:“这些人处理了吗” 大臣们互相看了几眼,还是陈镒回道:“广东当地已勒令将民田退回。” 朱祁镇被气笑了:“呵!真是好大的恩赐啊,退回侵占的民田,就能换无数百姓性命” “于谦,你说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于谦目不斜视朗声道:“皇上,官-逼-民-反罪加一等,轻则充军重则斩首。” 又问其余人,都说于尚书所言极是。 “把耿九畴跟齐汪找来。” 金英答应一声,默默出门去。 朱祁镇冷着脸看着这些股肱之臣,他不明白,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怎么处理起来好像都很有顾虑一样 “皇上!耿九畴、齐汪来了。”金英说。 朱祁镇点点头:“让他们俩进来。” 老年人先进屋,后面跟着一个中年人,两人双双跪下。 老人一脸正气:“臣耿九畴,叩见皇上,皇上圣安!” 中年人声音洪亮:“臣齐汪,叩见皇上,皇上圣安!” 朱祁镇面色缓和一点,回道:“朕安,起来。” “谢皇上。”谢恩后两人站在了门口。 朱祁镇让于谦将广州的情况又介绍了一遍,然后说道: “让你们两个来,就是要让你们去查清这事都有谁参与,不论牵扯到谁都要如实回禀,能做到吗” 两人齐声答应 朱祁镇点点头说:“除此之外,还要看看那些反贼是否是有冤屈 千万记住一定要将有罪之人绳之以法,给含冤的人一个公正的判决!耿九畴你是刑部侍郎,这件事你要担起担子来。” “臣必不负皇上圣恩。”说着耿九畴又要下跪。 “好了,不要跪了。齐汪,你是兵部郎中,去监察各地卫所也顺理成章,替朕好好看看有多少军户没了屯田。”朱祁镇转头跟齐汪说道。 “臣领旨。”齐汪也要下跪,同样被朱祁镇拦下。 “齐汪,土木之后,你是怎么回来的” 原本齐汪应该战死在土木堡,可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活着回来了,朱祁镇这才有这么一问。 只见齐汪双眼含泪,声音都带着些鼻音回话。 “大战中,英国公当时说:我老了,死在战场是最好的归宿,你们对大明对皇上还有用,回到你们的战场去。 然后老国公就将我们送出了战场,这才能再见到皇上。”话音刚落,眼中豆大的泪珠再也止不住的滚下脸颊。 朱祁镇也不禁悲从心起,默默的点点头。 “英国公是大明的功臣!你也要不负他的期望,为我大明的百姓多做些事! 好了,你们俩去,即刻前往广东,朕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两人领命退走。 看了看众臣,发现大臣们也都面有悲色。 尤其是同样从土木堡生还的阁臣:曹鼐、张益两人,更是悲痛深色,能念张辅的好,朱祁镇倒也安慰许多。 这时内阁首辅曹鼐奏报:“皇上,广东琼州今年疟疾严重,急需医护支援。” 朱祁镇不等金英转呈,起身接过奏疏。 越看越心惊,疟疾,这个在后世中国已经被消灭的疾病,在这个时代依旧是可以夺取万千人生命的病魔。 奏疏中说琼州天气炎热,一年之内疟疾几乎不会间断,今年夏天以来,以村镇甚至县为单位的病区高发。 当地的大夫又有限,虽然有多年的治疗经验,可人手不足的问题还是无法避免。 广东布政司虽然已经挤出了一些人手,可这次病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请求朝廷能再派一些大夫。 “疟疾、疟疾……什么来着”朱祁镇一着急把那位先生的名字忘了,死活想不起来那个纪录片的内容,越想越烦,索性出了门,在皇宫内转悠。 眼中宏伟的紫禁城,金黄的屋檐洒下来落日的余晖,依然有些炽热的高温下后花园飞过了几只飞鸟,留下一声声啾啾的鸣叫。 朱祁镇好像有了点思路,正要沿着这条想法去追的时候,被人无情的打断了。 “皇上皇上!” 朱祁镇回头一看,原来是于谦在叫他,强压下心里的不快,无奈的问:“于谦啊于谦,你可坏了朕的大事。” 于谦一愣,赶紧就要下跪请罪,朱祁镇忙扶住了他。 “行了行了,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什么事” “皇上,各位大臣还在等您拿主意,您看”于谦也无奈了,这是失忆了吗 朱祁镇不好意思的一笑,刚才一想给忘了正事还没办完,赶紧回了乾清宫内。 “各位爱卿,朕刚刚想到了一个治疗疟疾的古方,可话到嘴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众人只道是皇上为了面子的解释,都没有当真。 “这疟疾,是只在琼州成灾了吗”朱祁镇仔细想了想,发现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只能这么问道。 曹鼐解释道:“以地区为差,南方尤甚,长江以北地区症状轻。 不过夏天各地几乎都有病人,民间本来也有许多的防治手段,像是生姜茶之类,也能控制疫-情,但南方往往因为天气原因还是会形成较大的疫区。” 朱祁镇点点头,这才有了一个较为全面的了解,原来是全国都有,那这就是一个关乎民生的大事了,怎么之前一点不重视呢。 “那往年都是怎么处理的” “往年较为严重时,都是以太医院使抽调各地医学前往救治。主要还是需要大量药材,只要药材足够,几口大锅一支,不用半月就可药到病除。”曹鼐胸有成竹的说。 这倒轮到朱祁镇一愣,这么简单吗 “这么简单为什么还能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只是此病多有复燃,所以……” “那就先救人,就按你说的办,赶紧召集太医前往琼州。”朱祁镇决断。 突然朱祁镇想起了一个问题,急急叫住曹鼐:“曹鼐,疟疾以蚊虫传播一定要隔离蚊虫!” “是!”曹鼐不虽然知道朱祁镇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不过皇上既然吩咐了就先答应下来。 随着曹鼐的离去,眼前已经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了,朱祁镇就又叮嘱英烈祠与国有商行的搭建问题。 户部左侍郎刘中敷问:“皇上,您说的英烈祠倒好办,这国有商行到底怎么个做法?还是得请您给我们详细说说。” 朱祁镇就将自己记忆中的外贸公司架构,交易流程大致说了一遍。 都是管钱的,专业上的东西比他这个皇帝还懂,一点就通。 甚至在早期建设中,还提出了类似于:要不要参与具体经营这类的问题。 朱祁镇的意见是可以参考王莽所创立的专卖制度,建立一系列的企业来进行国际贸易。 “皇上,这样会不会引起民间不满,认为朝廷与民争利,会不会影响社会商品的流动性和积极性”刘中敷疑问。 第2卷:无所不能第三章 :一家人 朱祁镇仔细想了想,感觉刘中敷这个问题确实是很关键。 真的全都控制了,到时候再像早些时候,发俸禄都能有人偷偷私吞了,那就没地方哭去了。 不过犹豫之后,朱祁镇觉得有一点还是可以利用的,就顺着刘中敷的话往下说道: “这个醒提的好,我们可以用这种方式佐正那些商人的行为,不能不管又不能全管,而是参与进市场中。 粮丰收粮,粮欠卖粮,维持百姓还有边境基本生活的稳定。 还有棉布等这类百姓必不可缺的东西,要让朝廷有参与,但不能全部参与。 具体的事你们拿出来一个章程,我的想法暂时就这么多。” 陈循双手一拍叫好道:“皇上真乃圣君也!这样一来,既解决了我大明自开国以来国税薄弱的问题。 又能够与百姓实惠,真是传世之功啊皇上!” 其余大臣也都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像盐茶等物虽然一直是专营,但民间私盐屡禁不绝,甚至于各级官员也都竟相参与。 这一块的税收损失越来越大,如果朝廷本身也参与到具体的经营中来,那既可以作为行业标杆,又不至于在特殊时期使朝廷困于人手。 是一个可行的办法,甚至有人已经想到了更深远的方向。 众人齐齐行礼说:“皇上圣明!” 谁不爱马屁,尤其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虚荣心膨胀的时候。 朱祁镇浑身舒泰,一不小心跨时代了有没有。 “皇上,臣以为还是先做一个典范,有了一个稳定的模式再铺开推广较好。 否则一旦做事的人有失,那将有损皇上圣德!”于谦打断了这个和谐的气氛。 朱祁镇马上点点头说:“于尚书说的有道理! 还有,朝廷所属商行不是衙门,只做经营,与市面商人无异,不能区别对待。” “是!”这次就连于谦也一起行礼。 天色不早,朱祁镇让众臣回去尽快拿出一个方案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到了吃饭的时候。 “传膳!”金英一声喊,门外的内官开始端着各色菜肴进攻。 朱祁镇定睛一看:胡椒醋鲜虾、烧鹅、焚羊头蹄、 鹅肉巴子、咸鼓芥末羊肚盘、蒜醋白血汤、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 糊辣醋腰子、蒸鲜鱼、五味蒸面筋、羊肉水晶角儿、丝鹅粉汤、 三鲜汤、菉豆棋子面、椒末羊肉、香米饭、蒜酪、豆汤、泡茶,此外还有数道点心。 光菜就有二十多道之多,而且少有蔬菜,几乎全是肉食。 饶是早有准备,听过清朝满汉全席大名的朱祁镇,一样是觉得这顿饭自己一个人吃有些太丰盛了。 “金英,尚膳监有多少人”朱祁镇好奇的问道。 金英楞了一下,过了几秒种后回道:“皇上,约莫有个九百多人。” 九百做个饭需要九百人这么夸张 朱祁镇有些吃惊,按捺住激动之后,又问:“那光禄寺呢” “光禄寺奴婢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几千人应该还是有的。”金英有些不确定的回答。 “嘶这么多人”朱祁镇倒抽一口凉气,这动不动几千人。 每年的俸禄就是一大笔啊,这对于以前节约到家的他来说简直不敢想象。 可还没等朱祁镇继续了解情况的时候,门外突然来了客人。 “皇后娘娘到!”门外太监一声喊,随后钱皇后就进了屋门。 “皇上圣安!”钱皇后躬身行礼。 朱祁镇有些疑惑的问:“皇后是有事找朕吗” 却听钱皇后说:“臣妾不请自来,没有打扰皇上用膳” 可眼里也没有一点歉意啊。 朱祁镇一拍自己脑门,赶紧说:“皇后还没用晚膳一起” 钱皇后展颜一笑道:“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就挨着朱祁镇坐下,双手极自然的为朱祁镇夹起一块羊肉,一手在下面接着往朱祁镇的嘴里送去。 “皇上,您尝尝这个,今天的羊肉好像格外的鲜美呢。”钱皇后双目柔情似水。 朱祁镇突然感觉有些别扭,那天在华盖殿中,第一次与钱皇后见面时,就下意识的当成了自己的媳妇。 可兴许前世单身狗,还是无法完全忘掉那些记忆的原因。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不能完全将钱皇后看做自己的老婆,总觉得有些隔阂。 可看着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朱祁镇又不忍心辜负她的一番好意。 只好强颜欢笑的张嘴,吃下了这口充满温馨的羊肉,弥补了他的单身狗缺憾。 令他更觉得愧疚的是,之前的一段暗恋一直留在他心里,他又觉得不能背叛自己的青春,可自己又确确实实是她的丈夫…… “嗯嗯,好,好吃,朕自己来就行,皇后你也夹菜吃啊。”说着就往钱皇后碗里夹了口菜。 钱皇后自然是万分开心的,连连谢恩的慢慢咀嚼吞咽,然后继续用充满爱意和依靠的眼神注视着朱祁镇。 皇后,你倒是吃啊,别老看着我……我知道你是很爱我的,不过也不用这样来表达…… “周贵妃求见!”正当餐桌气氛正有些尴尬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宪宗生母周贵妃求见的声音。 朱祁镇一个头两个大,一个还不够,又来一个,我可没对付女人的经验啊…… 只能有气无力的请了进来,不过一听周贵妃也来了,钱皇后倒是开始正襟危坐,也稍微缓解了朱祁镇的尴尬。 只见一个身着贵妃服饰的少女进了门,相较于钱皇后周贵妃气质更冷艳一些,特别像一个后世的演员。 “皇上圣安,皇后吉祥!”说着恭恭敬敬施了一个万福。 “好好,免礼!来赐坐。”朱祁镇吩咐金英。 可周贵妃却又施一礼说:“谢皇上,听说皇上回宫,特来向皇上请安。 看到皇上果然无碍就安心了,就不打扰您用餐了,臣妾告退。” 说着竟然真的就要走,没有一点留恋。 “妹妹,怎么这就要走啊,来都来了,一起吃!”钱皇后拉住要走的周贵妃说道。 朱祁镇更不想让第三者离开,好歹陪着吃完这顿饭缓解一下尴尬再说 于是也挽留道:“爱妃,正好朕也好久没跟你们一起吃饭了,既然来了,就一起吃。” 见皇帝跟皇后都发了话,周贵妃自然不好再走。 于是就在朱祁镇右侧坐下,可之后的场面,跟朱祁镇预想的却很不一样。 脾性冷清的周贵妃自始至终,都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除了偶尔夹菜外几乎一言不发。 而钱皇后也因为周贵妃的在场,不好再把小女人姿态拿出来,也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本来想缓解气氛的朱祁镇,这顿饭真是自食其果,只是匆匆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皇上圣安,皇后吉祥,臣妾告退。”周贵妃吃完就告退走了,留下朱祁镇跟皇后独处。 钱皇后含情脉脉的看着朱祁镇,刚要开口,朱祁镇赶紧说:“锦鸾,自朕回宫还没有去母后处请安,不如你跟我一起去。” 钱皇后肯定自无不可的,两人饭后摆驾仁寿宫,一起拜见孙太后去了。 这一路钱皇后不时与朱祁镇搭话,聊聊风花雪月诗文风雅。 朱祁镇尴尬的心情缓解了许多,等到了仁寿宫已经卸下了那一份不自然。 “给母后请安。”朱祁镇携钱皇后跪下行礼。 孙太后早就得到通秉,知道皇帝要来,但看两口子行这么大礼,对于儿子最近成熟许多的表现,心里还是有些意外惊喜。 “镇儿你俩快起来,到娘这还搞这俗礼干什么”孙太后话里埋怨,语气中可都是开心。 朱祁镇跟钱皇后并没有落座,而是跑到孙太后跟前为太后捶背捏肩。 朱祁镇早年丧父,从小奶奶严厉,只有这个亲娘一直护着他,怎么能感情不深 这段经历也算是彻底弥补了他作为孤儿的缺憾。 “你们都下去。”屏退宫人朱祁镇捏着肩接着说:“母后,儿子让您担心了!” 孙太后擦拭湿润的眼眶,拍了拍朱祁镇的手说: “皇上只要好好的,能为这天下百姓多做些事,我这个朱家的媳妇也算是对得起你早去的爹,和列祖列宗了。” “娘虽然担心你,可国家大事我这一个妇人又做不了什么。 娘只能默默祈祷你平安归来,万幸祖宗保佑,皇上不仅平安回来,还一举解决了边患。你爹泉下有知肯定要为你骄傲。” 朱祁镇听完心里一阵唏嘘,不是自己的到来,这话可以全反着听了。 不止没有平安回来,还连累大明精锐京营战死,军事力量几乎一空…… “母后,您就别宽慰儿子了。经过这次大战,儿子也想通了很多。 万幸我大明将士勇武,才能将瓦剌赶出国土,儿子一定将您的教诲记牢,继承我爹的遗志,打造一个太平盛世!” 孙太后猛的回头,那眼中的欣慰包含着泪水淌下。 朱祁镇心里也是一酸,赶紧用手接住落下的眼泪。 “皇帝真的长大了,娘很知足。”孙太后展颜一笑,话音中掺杂着颤动。 好一出母慈子孝的场面,钱皇后也跟着心绪翻腾,几乎不能自已。 再然后的聊天里只剩下寻常的闲聊,不像是皇家倒更像拉家常的农户。 时不时朱祁镇还用后世的笑话逗老人开心,两位爱他的女人虽然听不太懂,但还是配合的开怀大笑,深宫中的陪伴更显珍贵。 第2卷:无所不能第四章 :直面问题 “皇后,朕突然想起来找于谦还有要事,你先回宫安寝!”说着,朱祁镇逃也似的跑了。 “皇上!您慢点,当心脚下!”钱皇后一脸柔情的目送朱祁镇。 “娘娘,您都说的那么明白,想让万岁爷在坤宁宫就寝,可万岁爷却故意装傻,真是不解风情。” 身旁的贴身内官烟宁略带着不满的小声说道。 “你这丫头,皇上的怪话也敢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再出言无状就罚你去浣衣局,” 钱皇后狠狠瞪了烟宁一眼,口中却并无责怪的语气。 烟宁吐了吐舌头,钱皇后不理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重又将目光投向朱祁镇,幽幽的自语道: “皇上刚刚经历许多变故,我只是想尽一些妻子的本分,既然皇上还未打开心扉,我又怎么能强求他呢。” “好主子,万岁爷已经没影了,天凉了您还是赶紧回宫休息。” 钱皇后这才依依不舍的跟烟宁进了坤宁宫。 朱祁镇回头一看,终于不见了钱皇后的身影,心里陡然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也自然听出了皇后的意思,只是,总还是觉得有个疙瘩在哪。 所以才找了个借口跑了,此时又多了一些对钱皇后的愧疚,明明人家是心存好意,自己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这么敷衍…… “皇上,奴婢还要不要宣于尚书进宫了”金英认真的问道。 朱祁镇一愣,这老小子没听出来我是故意这么说的吗可我也不能直说是为了搪塞皇后 “宣……对了,于尚书,对,宣兵部尚书于谦进宫。”被金英这么一打断自己还真想起来一件忽略的事。 找到了借口的朱祁镇,顿时抬头挺胸,龙行虎步的回了乾清宫,再没了刚才的那点心虚。 此时的于府,耿九畴与齐汪正坐在正堂中跟于谦请教,这次去广州处理民乱,齐汪实在是心里没底。 “部堂,您说这次皇上是真的想尽数清理那些人吗”齐汪眉间缠绕着一丝担忧。 坐他前面的耿九畴听到这句话,语气有些生硬说: “齐大人,你还是那个云南巡边时说出那句:‘军行有纪,扰民者辄绳以法’的人吗你的铮铮铁骨呢去哪了” 齐汪苦苦一笑,作揖道:“耿大人,十四年的官宦生涯,那个愣头青总要成熟一点 一个广东总兵官亲自抓的案子,我这一个小小五品官,要面对的可不只是一个省的卫所,还有那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说我自身性命,就说皇上交代的差事,真要是没有点支持,恐怕案子查不完我就人间蒸发了。” 耿九畴没有说话,他的脾气和品德向来是看不惯这种行为的。 “禹范兄稍安勿躁,既为社稷自然要保全自身,才可更好为百姓谋划,刚过易折!”于谦对耿九畴安抚道。 耿九畴眼睛一瞪,惊讶中带着点揶揄说:“于部堂这是升官了,当初在朝堂上高喊南迁者当斩的人,现在也知道趋吉避凶了” 于谦微笑着看了一眼耿九畴,然后对齐汪说:“源澄,记得皇上的交代吗” 齐汪点点头 “那你就按皇上说的如实做,天子剑已在你手,稍后我给广东那边去封信,让他们全力支持你的调查。 你先把问题查清楚,其他事等回来了再说。” “哈哈,这才是我认识的廷益兄嘛!”耿九畴开怀大笑道。 “可是部堂大人,虽然今天皇上确实态度很坚决。 但涉及勋贵,还有朝中不知多少大臣的同乡同年,真的能这么查吗 真要是这么做了,到时候皇上再迫于压力,轻轻把板子放下,那你我三人就要白白受人记恨了。”齐汪还是有些顾虑的问。 “哎呀,你这年轻人,怎么如此的婆妈! 到时候你尽可以往我身上推嘛!老夫不怕被人记恨!”耿九畴瞪眼道。 于谦比划着手势,示意耿九畴稍安勿躁,然后又对齐汪说: “源澄,你我做官如果只为明哲保身,那这天下供养我们的百姓该怎么办 既然皇上让你放手查,那你不查他个底掉,就是欺君。 如果真的实在担心此事,那我就向皇上替你辞了这个差事,你看如何” 齐汪一脸苦涩,他是土木堡死人堆里逃出来的,自然想到了皇上是念出征的情分给自己一个机会。 一个正统元年的进士,混到现在还是个五品官,不就是因为没有后台吗 可这事得罪的人太多了,他不考虑自己总不能不考虑妻儿老小 正当齐汪犹豫时候,金英的人到了。 “老爷,宫里来人了。”于府管家道。 “快请!”于谦三人齐齐起身。 “传皇上口谕,宣于谦进宫面圣。”传旨内官笑呵呵的道。 “臣领旨。”于谦重又起身。 “禹范、源澄,那我先失陪了,若是还心绪不宁,就等我回来。”于谦招呼两人说。 “哎呀,廷益兄,你还不了解我嘛。我自去了,办完差事再叙旧。”耿九畴说完就先告辞走了。 齐汪还是很犹豫,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于谦看在眼里,只是叮嘱齐汪等他回来,然后头也不回的跟着内官走了。 乾清宫 朱祁镇侧卧在暖阁的床上,正在默默的思索刚才与太后的见面。 他刚才也不仅仅是去填补自己缺失的母爱,更是对自身所处环境的了解。 皇帝自古都是称孤道寡的存在,孤独感将伴随他以后一生。 他要尽快将自己的情况摸清楚,搞清楚那些人是自己的支持者,看看自己的这个家对自己支持到那个地步。 伟人曾经说过,政治就是我这边的人多多的。 皇后不用说,今天的态度包括以前的历史都已经完全印证了,她是自己的死忠。 可太后却并不是很清晰,她可是在原本的历史中下了郕王继位的决心。 一定要搞清楚她的态度,是不是还对现在的自己满意,是不是依然支持自己做皇帝。 刚才的可以算试探,孙太后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是朱祁镇的亲娘没错,可也是朱家的媳妇,自打当上太后以后,她就不只是朱祁镇的娘了,更是天下人的太后。 所以她会在大明江山不受威胁的情况下,全力的支持自己,也是为自己宽心。 “哎,最是无情帝王家啊。”朱祁镇幽幽一叹。 “皇上,于尚书到了。” “进来。”朱祁镇说。 “皇上圣安!”于谦进门就跪。 朱祁镇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以后只要不是朝会这种场所,见朕不用下跪,赶紧起来说正事。” “谢皇上!不知皇上深夜召见有什么旨意”于谦问。 。 朱祁镇指了指暖榻,让于谦坐下。于谦虽然不敢,可在朱祁镇的注视下屁股只好挨了一个边。 “今天朕一直在想,为什么我大明的将士如今战力跟太祖、太宗时差了那么多呢竟然能被瓦剌打到京城来。”朱祁镇不解的问。 于谦心里一阵,还以为朱祁镇是想将土木堡之变的责任推掉,于是嘴里接道: “皇上,土木之事王振当担首过,不懂军事却胡乱指挥,才导致土木之败。” 朱祁镇脸有些红的说道:“不用替朕粉饰,你这么一说朕也要再交代你干件事。” “臣不敢!只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君父自然也是,皇上您请吩咐。”于谦一扭身子又跪了下去。 “朕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动不动的就跪。”朱祁镇无奈道。 “谢皇上!礼法尊卑不可废,皇上的恩赐是臣的荣耀,为人臣礼还是要做到的。”于谦诚挚的回答。 这些古人真是………… “于谦,这几日给朕写一份罪己诏送过来,朕要为土木之变承担应有的责任。” 于谦低垂的头颅微微抬起,那双眼眶里已经湿润,他颤声跪倒说: “皇上请不要过于自责,土木之事全是臣子们无能,跟君父无关!” “好了!说了不让跪越跪越起劲!这事不用再议,回去就办。”朱祁镇声音越说越小。 于谦擦了擦眼泪,只能应下。 “咳咳,那个于爱卿,朕的脾气有些急,不是针对你,还是接着说。”朱祁镇干咳两声缓解缓解气氛。 “皇上是想改革军制提高军队的战斗力”于谦试着问。 果然做官的都是人精,我才起了个头,下面话都说出来了。 朱祁镇点点头:“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想法” 于谦理了理思绪,正色道:“皇上,我也不瞒您,自我任兵部事起,就一直对我大明军队日益降低的战斗力所担忧。” 顿了顿看了朱祁镇一眼,朱祁镇示意于谦继续。 于谦接着说;“臣所见情形,军队战斗力低下主要有三: 一、士卒素质变了。 新兵良莠不齐,逃军连年增多,再没有太祖时的环境,都想回家种地务农,不愿意在沙场博功名了。 不用搏命就可以生活的不错,这也是我大明盛世的佐正。 人心生变,将校军官不光吃空饷,还拉着士卒去给自己干私活,侵占军屯。 没有训练,没有令行禁止的军纪,自然战斗力低下,不复太宗时勇猛也就不足为奇了。” 确实是日子好过了好赖活着,谁也不想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朱祁镇点点头,示意于谦继续说。 第2卷:无所不能第五章 :我也有一个想法 “二、卫所兵力分散,不利于集合优势兵力对敌人形成压制,容易被逐个击破。” 见朱祁镇没有表态,于谦心情振奋,紧接着将第三项道来: “三、我军以京营为最强,三大营互不统属,各司其职。 虽优势可以互补,但却有碍统一调度。兵将皆是临时指派,上下不识,不能使将令完美执行。” 朱祁镇期待的看着于谦,虽然早于前世几个月时间,但是于谦果然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对京营的改革方针。 “于爱卿说的好,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去改才能够改变这种情况呢”朱祁镇问。 于谦略微沉吟整理,便将心中想法全盘托出:“国之所持者兵,兵之所赖者将,将得其人则兵无不精,兵精而国威镇,则虏寇可平,臣以为可自军中选官军十万,分为五营团练。 以每队五十人,一人管队。两队置领队官一员,每千人把总官一员,千人置把总都指挥一员,其管队把大小总官,各量其才器谋勇谋之。 使之互相统属,兵将相识,管军者知军士之强弱,为兵者知将帅之号令,不敢临期错乱。贼来多则各营俱动,少则量势调遣,随机应敌,头目素定。 等到交战之时,只需调动头目而士卒自然跟随,相处日久,同袍兄弟间自可相知相辅,而将官命令上呈下达无有滞涩,战自然可以得十分全力。” 朱祁镇静静听完于谦的想法,这些事包括整体规划他都记得,见于谦充满期待的目光,却没有立即回应。 他还要问问于谦知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大的阻力,还有没有更好的想法。 “于谦,你可知道你这些话传出去是什么后果”朱祁镇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将兵分离,是朱元璋用来限制将领权力过大定下的祖制。 于谦重重点头:“臣知道!臣原准备与其他大臣一同上书,联合朝中有识之士也减小一些阻力。” “你性格沉稳,不打无准备之仗朕是知道的,可你确定你所说的那些人还会跟你一起上奏吗 在朕跟曹鼐等人也回来之后,你的想法还能得到众人的支持吗”朱祁镇要再提醒于谦目前的情况。 于谦没有犹豫就回道:“臣相信不论是曹首辅还是其余大臣,他们定然会以国事为重,再说臣也无意把持权利,自是不怕。” 朱祁镇感受到一颗赤子之心,国士无双不外如是。 朱祁镇也兴奋起来,他目光灼灼的直视着于谦,激动的问:“既然这样,那你可还有更彻底的想法吗” 却见于谦此时犹豫了,他没敢与朱祁镇对视,良久之后才说: “皇上,改革越激烈就越容易成为少数人牟利的工具,还是徐徐图之。” 朱祁镇一愣,他没想到于谦会这么说,这跟他的预料可太不一样了,几次想开口,却又忍下。 既然于谦这么说,就不再说改变卫所的事了,不过刚才的团营制做一些调整,倒是没什么问题。 “既然你这么想,那朕就不为难你了,对你刚刚所说我做一点补充: 以十人为一班,三班组成一排,三排成一连每连配备一伙头班,四连成一营,三营成一团,三团成旅,三旅成师,两师成军。 逐级各设正副长官一人,以班为例,就是设班长、副班长各一人,再加参谋的职位,每军人数就可达两万人。 战时,上级阵亡由下级自动补位,这样每军的两万人不管何时,都不会失去指挥,就是一支如臂使指的铁军,你看如何” 朱祁镇有些骄傲的看着于谦,他相信借鉴了后世的军队,一定是跨时代的创举。 可看于谦表情,好像并不是很感冒 于谦真的愣住了,他虽然一时之间不能完全理解朱祁镇的想法,可这样详细的体制,皇上到底是从何时就开始筹划的 “皇上真是天纵之才,臣拜服!”于谦终于回过神来,叩首道。 朱祁镇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面露微笑说:“快起来,快起来,具体还要你拿出一个章程,还需要朕再复述一遍吗” “臣已牢记在心,明天一早就将奏疏呈上。”于谦成竹在胸。 这记性让朱祁镇嫉妒…… “倒也不用太急,还是按你原本想法,尽量减少一些阻力,朕也趁这段时间再筹划筹划。”这时候朱祁镇又不着急了。 “是!臣还有一事跟皇上禀告。”于谦领旨又说。 “哦爱卿还有什么良策尽可以畅所欲言。”朱祁镇好奇的问。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齐汪自土木回来之后,精神还很是恍惚,臣觉得是不是要换一个更合适的人去”于谦小心的说。 “这样啊,那王竑正直果敢,助太后稳定朝廷人心。 嫉恶如仇当朝面唾奸贼,现调任兵部暂领武选清吏司主事,授从六品。 金英,你现在就去传旨,告诉他现在就收拾行李,即刻去于谦府上报道。” 说什么精神恍惚,朱祁镇自然是不信,既然这样就让更有决心的去做。 他要的可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将来要面对的可不是什么人情世故。 “于爱卿,朕也不留你了,尽快回府安排。 告诉王竑保护好自己,将所有问题都查清,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朱祁镇沉声道。 “是!王竑一定感念您的爱护。那臣先行告退,您早些休息!” 朱祁镇点点头,目送于谦远去。既然做了皇帝,他就不怕有人不听话,大不了就像他的便宜祖宗朱元璋那样:都杀光。 “李贤,你不是说离得很近吗怎么还没到呢”朱祁镇一身便装的问。 “皇、公子,您别急啊,再往东一条街就到。”李贤回道。 朱祁镇点点头,好奇的目光不停在四周人、物上停留。 在经过半个月的各项朝议跟祭祀典礼之后,朱祁镇终于有时间出门好好看看京城了。 “哎,你们俩经常去玩吗”朱祁镇问。 “臣因吏部考绩,跟他们奉銮打过交道。 弘载兄仪表堂堂,又文采非凡,想必是有过才子佳人的风流事”李贤八卦的问。 商辂俊美的脸一红,支支吾吾的憋出来一句:“臣、臣也是在殿试后跟同乡好友去过一次,去过一次!” 商辂是明代近三百年科举考试中,唯一一个被官方承认的“三元及第”状元。 也就是乡试、会试、殿试均是第一名,可以说是状元中的状元。 原本的历史中,因为代宗的关系,导致天顺年间的商辂被英宗厌弃,终其一朝再也没有一展政治抱负的机会,一直到成化三年才又重新入内阁。 六百年前的北京完全没有后世的繁华,皇城边也并不都是各官署衙门,从朝阳门往东只过了一条大街,民居就开始占主流了。 脚下的这条小街名为演乐胡同,窄窄的胡同里,不时有挑着扁担,口中吆喝着磨剪子戗菜刀、豆腐,甚至是挑大粪的贩子从身边经过。 “爹,那个人身上的衣服好漂亮啊!”一个身穿棉袍的小女孩儿,指着朱祁镇跟自己的爹爹说。 “爹怎么教你的!不许用手指人!”灰袍中年人对朱祁镇歉意一笑,然后轻轻打了女孩小手一下,教育道。 朱祁镇看着那个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孩儿,心里忍不住的喜欢,叫住身边一个卖糖葫芦的,摘下一支向女孩儿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啊”朱祁镇笑着问。 小女孩儿一看那个人竟然找了过来,以为是自己手指人家,要过来教训自己,赶忙往爹爹身后躲。 中年人扯着小女孩胳膊,嘴里说着:“刚才不是胆子挺大的,这会怎么怕成这样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便指人! 呵呵,这位公子,在下丁晁,这是我女儿丁静丹,刚才小女冒犯了,给您赔个不是!静丹,快叫叔叔!” 丁晃很客气,不过眼中的警惕却越来越多。 朱祁镇其实是因为看到了父女两人身后的兴隆布庄,他就想问问现在京城百姓的消费情况。 见丁晃对自己有些防备,就将手里的糖葫芦往女孩儿手里塞了塞,可没爹爹的同意,女孩儿自然是不敢接的。 “丁大哥,我家中小妹也是静丹这么大,已经许久没见。 今天见到静丹就感觉见到了小妹,心里很是喜欢,就唐突来打个招呼,您要是不方便那我就告辞了。” 朱祁镇说着就抱拳准备要走,丁晃看自己误会了对方,心里更过意不去。 忙说道:“没有没有,公子莫怪,静丹,快叫叔叔!” 丁静丹这才怯怯的叫道:“叔叔好!” 朱祁镇心里高兴,将手里的糖葫芦塞给了静丹。静丹手拿着糖葫芦,想吃又不敢吃的看着丁晃。 丁晃无奈一笑感谢道:“让您破费了,静丹,还不快谢谢叔叔!” 静丹一看,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脆生生的道了声谢,高兴的转头跑回布庄内,边跑边喊娘亲。 “公子不嫌弃就进来坐坐喝杯茶”丁晃右手一引说道。 朱祁镇的目的就是跟丁晃打听经营情况,自然不会拒绝。 “正好有些口渴,那就叨扰丁大哥了!”带着李贤跟商辂进了兴隆布庄,郭懋带着锦衣卫留在门口等候,注意力却跟着朱祁镇进了门。 第2卷:无所不能第六章 :涨价 进入兴隆布庄内,眼前是整整三面墙的布料,布料以棉布为主,只有最角落处才有两匹丝绸静静的等待有缘人。 看到棉布,朱祁镇不得不夸一夸他的便宜祖宗朱元璋。明朝之前,穿不起丝绸的普通人只能穿麻衣。 棉布是朱元璋做皇帝之后大力推广的,甚至可以用棉布来交税,使它一定程度上成为了一般等价物。 还形成了北棉南卖,南布北销的产业格局,让所有人都能穿得起物美价廉的棉衣。 小小的商铺内,满面的墙壁前是围了一圈的宽大的柜台,在内墙留有一个进入内院的入口,外设挡板,这也是整间房间内唯一一个没有被完全利用的空间。 在为数不多的屋内空间中,支了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几匹布料,桌边有几张空凳子用来供挑选布料的顾客休息。 “公子请!菊儿菊儿泡壶茶来。”丁晃朝内院喊了两声。 “大哥不用麻烦,在下歇个脚就走。”朱祁镇摆摆手。 “当家的,别喊了,我在这呢,你等我给货放好。”柜台后面露出一个朴素的中年女人。 “大嫂,不用忙了,我们这就走了。”朱祁镇又对女人说。 “您坐,您坐,家里有现成热水,马上就好。”菊儿说道。 “公子不要客气,我们辽东人可没有客人进门不上茶的规矩,您稍坐就好。”丁晁再度挽留。 朱祁镇只好安心接受,却不再坐凳子,端着手里那杯温热的花茶,起身在满墙布料前参观起来,不时啜一小口。 “公子可有看的上眼的不过您一身绫罗绸缎极其昂贵,是顶好的面料和织工,说来惭愧,我这个内行也看不懂出处。”丁晁陪着说话。 “哪里哪里,面料什么的都是浙江那边的朋友送的,这织工也都是家里的下人,都是没什么名声的手艺人。”朱祁镇把贡品说的一文不值…… 丁晁看出来这位公子不想深聊,就没再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对方送了自己姑娘一串糖葫芦,怎么也得回个礼数周全。 “公子不嫌弃,可以拿上一两匹素棉布回家做抹布用,都是上好的手艺,线织的又密又细吸水透气。”丁晁介绍道。 朱祁镇好奇的问:“现在棉布多少钱一匹” 丁晁说:“早些年四百文一匹,现在是六百文一匹。” 六百文那也不算高了,明朝长工一个月九百文的收入足够一家人穿衣了。 朱祁镇就问:“为什么比原来贵了呢” 没等丁晁回话,李贤就抢先一步说道:“这几年天灾多,地里产出少了些,也是正常的公子。” 丁晃却嗤笑一声:“这位公子明显不了解行情了。” 朱祁镇扭头瞥了一眼李贤,然后摆出一副求知心切的表情问丁晁: “丁大哥这话怎么说的” 李贤心里着急,他就怕这个商户不知深浅的说什么皇上爱打仗之类的话。可对方接下来的言语让他也楞在原地。 “几位公子家里肯定不是做生意的”丁晁自信的说。 朱祁镇点头。 “那公子不知道也正常了,这位公子莫怪!”丁晁先李贤一拱手。 “自永乐年间至宣德时,棉都是四百文一匹,可到了现在的正统皇帝即位之后,就逐渐涨到了六百文。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有人在哄抬物价,靠着太祖爷时定下的折色比例,这才稳定在了六百文左右。 可现在也开始时不时缺货,急要就要加价了。” 朱祁镇眼睛一眯,瞅了李贤一眼。李贤忙想开口,却不知为什么忍住了。 “丁大哥,你说是有人哄抬物价,那是什么人干的没人管吗”朱祁镇引着话头往下问。 丁晁面色一变,往地上啐了一口: “那些狗娘养的官差,一遇见这种事就扯皮推诿,不要钱就不错了,真是披着人皮的狼。 至于那些人,也都差不多,就是某某商会某某富商,不光棉布,粮食啊锅碗瓢盆的都有做的。” “哦听丁大哥这么说,官府是不管了”朱祁镇问。 “唉,不好说,不好说,我这个平头老百姓也没见过几个人,可能真是像官府说的,这事不归他们这个衙门管。”丁晁无奈摇头。 朱祁镇却恍然点头,其实这种情况什么时候都有,权责不清也是有很大可能。 并不一定真的是不想管,是害怕管了之后被人惦记上,再被参一本越界执法。 “丁大哥,劳烦了,我们也歇的差不多了,这就告辞了。”朱祁镇将茶一饮而尽的说。 丁晁却一脸急切的问:“公子没看上的您只要开口,我都给您打九折,不,八折!也算是一点礼数了。” 朱祁镇摇摇头:“大哥客气了,令爱确实跟我小妹很像。 我只是出于对小妹的喜爱才送的糖葫芦,你要是非这么说可就伤了我们家的亲情了啊,你说是大哥” 丁晁急的直摇头,他虽然是商人,却也没怎么见过文化人,被人话头一堵,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公子,既然你是为了令妹,那不如拿一匹给令妹用这样也全了咱两家的情谊了。”看着十分老实的菊儿却在此时露出头来说道。 “哎哎哎,也别劝了,我家要用,我买。谢谢公子、丁大哥给我面子!”李贤出言解围。 朱祁镇没有说话,还有些为李贤刚才的言语芥蒂,不知道李贤是参与其中了还是有什么别的情况。 丁晁一家却连连摆手:“既然公子实在用不上,我们也就不劝了,谢谢这位公子体谅,不过毕竟不是为了买卖,不好强求。” 这一番话反倒让李贤几人意外,其实他们刚才是以为,对方就是为了卖货才非要劝着拉关系。 现在一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只是单纯的热情。 “公子有空可以来家里坐坐,静丹,快跟叔叔再见。”丁晁跟女儿叮嘱道。 “一定丁大哥,小静丹下次再给你带好吃的!”朱祁镇说。 本来有些无精打采的丁静丹,一听见好吃的,赶紧用力挥手,甜甜的喊了几声叔叔,随后在丁晁宠爱的责怪声中,一家人回了铺子。 朱祁镇转过脸,表情恢复冷淡,李贤知道皇上是为了自己刚才的言语生气,就赶紧出言解释。 “公子,我是怕百姓不知道深浅,再冒犯了天颜,可不是与什么欺行霸市之徒有粘连啊!” 朱祁镇眼皮微动,仔细一想确实应该是这样,历史中的李贤也是个清正的人,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 再一想他说的冒犯自己,不得不说,王振、土木堡之类的那个词拿出来,自己脸面都不好看。 想法通顺之后,一扫不快神色,有些圆话的意思说: “李贤你这是说什么呢我是为那些庸官、不担当、不作为的官苦恼,你看看,才子果然是心眼多啊!以后我可要多学着点!” 李贤也赶紧接着说:“那公子可冤枉我了,要说才子,弘载才是正经的才子,他可是我大明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才气冲斗牛啊!” “原德兄可千万不要再取笑我了,太祖时的黄观才是第一位三元及第,我只是有幸能得皇上恩宠,才有了这个虚名。”商辂脸微红的辩解道。 李贤脸色大变,急忙止住商辂:“弘载,今天是不是出门喝酒了那黄观一个不识真龙的蠢笨人,怎么就能跟你这个自己考出来的状元相比!” 说着还不住地给商辂使眼色,商辂这才没接话,可表情却将不认可表现的很清楚。 朱祁镇知道李贤是怕自己生气,那黄观确实是明朝开国后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 在那个百废待兴的时候,各地连教育环境都还是很落后,能出这么一个大才,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可在靖难之役之后,那个黄观却选择了殉难,这也使得朱棣暴怒下免去了他的三元及第,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李贤,你有点过于谨慎了啊!朕是听不得这些了 都说你为人清正,怎么,被我这个朝廷给逼得不敢说句玩笑话了” 今天李贤的反应,跟自己对他的印象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李贤却一脸正色的说:“祖宗之事,自当慎言,臣也是不想皇上为难,弘载你说呢” 这时的商辂也回过神来,在皇上面前公然讨论他曾祖父,皇上同意了是数典忘祖,甚至传出去有人可能说皇上承认自己一脉得位不正。 急忙按李贤的说法道:“原德兄说的是,我这个人就是爱喝酒,喝多了就胡言乱语,请皇上责罚。” 朱祁镇看着这两人,本来想再说自己不介意。可一想还是算了,有些话总有人介意。 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话头一转问起了李贤: “李贤,你这么懂,那你说说法家三道,我大明现如今是行的那一道” 李贤沉吟半晌,等的商辂都有些着急了。 这才开口说:“皇上,自韩非子起三道已经合而为一,究其根本,是因为术、法、势三道皆是人治,不过是侧重点不同而已。” 第2卷:无所不能第七章 :大事小情 商辂点点头,这也基本是现在所有人的共识了。 朱祁镇却想到后世的西方世界,他们标榜自己的制度,鼓吹自己才是唯一的真理。 说可以凭借制度的优越性,在任何的情况中,使自己的国家都能向上发展,可事实却是在长时间的阶级固化中,连政府官员和宪法都被定价。 就连国家首脑,都有被财团不满换掉的例子。 “如果定下一个完美的制度,那是不是就不再是人治了”朱祁镇又问。 李贤还没开口,商辂就抢先回答:“公子,再完美的制度也需要人来执行。 与其说要找一个完美的制度,还不如以至圣先师所说,以仁治国。 或是道家的无为治国,两者还能更进一步解决人性这一根本问题。” 朱祁镇点了点头,虽然他前世没什么高学历,但是这辈子是个皇帝,这些事其实都教过,这么一聊就通透了。 不过对于一些科技上的领先,那还是很有必要去再讨论讨论。 “那你们说,如果我们能创建一个实时监控系统。 甚至是可以让平民有接触六部内阁的渠道,那是不是可以避免很多的问题 不管是贪官墨吏、苛捐杂税,将一把天子剑悬在众人头顶,是不是可以使我们的朝局更加清明 或者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建议,使得朝廷法度可以随着现实的变化而时刻调整。” 李贤抢先开口:“公子,您说的这个东西如果真的可以实现,那自然是您治国的好帮手! 不过目前您所说的还只能是想象,您现在的作为已经是天下很好的表率了,上行下效之下,定然也能起到很大的正面作用。” 朱祁镇哦了一声,李贤是在很委婉的告诉他,系统虽好,但是我们没有。 而且与其在这上面下功夫,不如做好自己的职责,下面人自然会跟风行事。 商辂也明白了李贤抢白的原因,谁让自己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呢,不过这回,他懂了。 “公子,教坊司到了!”一句话让本来陷入沉思的朱祁镇抬起头,充满期待的看向面前这一栋三层小楼。 那个现代人不向往勾栏瓦肆之地更不要说是教坊司这种官方妓院,里面的可都是名门望族的大户小姐,从小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明朝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皇帝媳妇都是普通人家姑娘。 钱锦鸾的爹也是成了国丈之后才做的指挥佥事,这样一来,宫里的娘娘也许都没这里面的犯官家眷精于乐舞。 “走!搂搂去!”朱祁镇抢先一步进了大门。 在几人进门之前,就有头戴绿巾的官妓男子家属,踩着一双毛猪皮鞋啪啪啪的从门两侧迎上来,献媚的跟着朱祁镇等人进入教坊司内。 一进门就见正中一个巨大的舞台,上面正有数十乐艺着卍字顶巾,系灯线褡膊。 在跟着音乐节奏缓缓起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醉的香气和奢靡的氛围。 “几位客官,一楼大厅,二楼三楼雅间,您几位一看都是贵客,去三楼雅间”龟奴问。 朱祁镇目光从舞台中挪开,整个环绕舞台建立的建筑分为三层,像后世体育场一般,将舞台围在中间。一楼一眼望去几乎是坐满了人,彼此人挨人,桌子中间几乎没有空隙。 二楼就不一样了,一个个半开的门户,上面挂着或开或闭的帘子,不时有小厮在其中端茶送水,显得雅致安静。 三楼甚至不像是一个娱乐场所,倒像是谈判签合同用的商务包间,密闭着一个个大门,只有偶尔进出的乐伶在外面走动,氛围竟显得压抑。 朱祁镇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番教坊司,没回答龟奴的问题,而是问了一句:“你们都住在哪” “附近可都是我们教坊司的地方,姑娘们按照牌面大小跟家眷住的大小不一,规格不定,像我就只能在普通有一间屋子。 头牌水仙姑娘可是有一出处三进的大宅子,家里面人都是咱这管事的。” 好像是第一次来的都会问同一个问题一样,龟奴快速且熟练的回答。 “哦水仙姑娘也是犯官的家眷吗”朱祁镇好奇的问道。 谁知那龟奴却摆摆手说:“那水仙姑娘是早前灾年逃荒到了京城,自愿入教坊司为妓,这才养活了一家老小。 后来在我们各位教习的栽培下,一步步成了头牌,那一身舞功,整个京城也找不出来第二个。” 说这话时,龟奴一脸的向往仰慕。 “公子,您看是去三楼还是二楼雅间”龟奴又问了一遍。 朱祁镇却摆了摆手,大步朝着那唯一一个空桌子坐了过去。 “去什么二楼三楼的,这多好,热闹!” 八仙桌不大,朱祁镇坐下,招呼了李贤、商辂之后,剩下的锦衣卫都自觉站在身边保护,给那龟奴看的眼皮子直跳。 “身穿绫罗,没想到这么抠,自己的下人连个座都不给,还热闹,抠搜鬼。”龟奴小声说道。 本以为是个大主顾,结果一看是个不拔毛的铁公鸡,本来想着时来运转能收俩赏钱的龟奴,现在只剩下对朱祁镇的鄙夷了。 “你说什么嘀嘀咕咕,贼眉鼠眼的。”郭懋回过头来,不善的盯着龟奴。 “没什么没什么。各位爷,小的给您几位搬几个凳子,您稍待。”龟奴当然不会说自己的想法,一脸献媚的说道。 “坐什么凳子,不用!你小子别起什么坏心眼,好好伺候着,要不!”郭懋示威的扬了扬沙包大的拳头。 要不什么也不看看这是哪!教坊司!也就是小爷我心眼好不跟你一般见识,不然非得让你吃吃苦头,一个连二楼都上不去的家伙,跟我这摆什么谱! 心里想着,嘴上却说:“这位爷您放心,来这玩的肯定都把你们当衣食父母伺候!”配着点头哈腰的模样,很是谦卑。 “行了老郭,你老吓唬人家干啥小二来壶花茶,一碟果子。”朱祁镇很是节俭的说道。 可却让龟奴犯了难,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位爷,我们这一张桌子是一贯钱。有一壶茶,四样点心,您看这个行吗” 朱祁镇有些错愕,这是最低消费明朝版 一张桌子一贯钱,这时候金银都不能在民间使用,一贯钱就是一千文。 一个长工一个月才九百文的收入,只是坐在这就得用一个普通人一个月的收入,奢侈啊! 商辂果然是熟客,听得龟奴言语,直接扔了一锭银票过去。 却不料龟奴打开一看,心里更是鄙夷,本来还说是大款呢,这出手一锭钞,就要当一贯钱用,脑子被驴踢过了 为难的说:“这位公子,现在一锭钞,只能做半贯钱用,您这个还得再补一锭才够数。” 郭懋不耐烦了,揪住龟奴怒声道:“一锭钞就是一贯钱,我大明的钞法就是如此规定的,你敢私自折价” “好了老郭!”朱祁镇制止了要进一步动作的郭懋。 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朝的纸钞是继承了元朝的钞法基础上改良,或者说改坏来的。 原因是老朱发行了大明通宝之后,并没有与金银或者铜钱挂钩,导致纸币滥发,自然价值越来越低。 而深层次的原因是,钞法不改服务于统治阶层,是搜刮民财的手段。所以纸币不能自由兑换,只能是官府衙门购买物品用,普通人当然是敢怒不敢言。 而到了后期,想要改革钞法的,甚至允许以纸币交赋税,可还是无法抑制钞法的没落,最终只能重新大面积使用铜钱。 商辂当然很懂事的直接又拿了一张银票出来,其实这点钱对于他来说不是事,只是在皇帝面前有些丢人了,脸色有些僵硬红润。 龟奴接了就快步离开,本来聚在众人身上的目光也纷纷移开。 “商辂,你很懂规矩嘛!我看你不像只来过一次的样子。”朱祁镇面带戏谑的问。 “皇、公子,我我我我没有啊,要是经常来我肯定一次就给够了,不会出这个丑。”商辂结结巴巴的说道。 李贤突然嘿嘿一笑:“弘载,说不定,你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公子以为你不常来,实际上却是常客里的常客!” “你!原德兄,公子面前可不敢胡说啊!我岂是那种不知道洁身自好的人。”商辂赶紧否认。 “商辂,你真来了,现在跟我坦白,保证不追究,男人嘛,是!”朱祁镇也开始拱火。 “臣,我真没有,就来那一次,所以我就多少懂点。您可千万别听李郎中乱说,他看热闹不嫌事大。” “哈哈哈!”朱祁镇李贤两人相视一笑。 “那你那次都干什么了跟谁来的也是在这一楼”朱祁镇好奇的问道。 商辂支支吾吾的说:“那,那次就是跟一些同乡、同年来玩,是一个家境殷实的兄长做东,当时是在三楼,就、就听听曲,看看舞,然后喝的酩酊大醉,被人抬回了客栈。” 朱祁镇又问:“三楼花费是不是很高” 商辂点点头说:“事后听我同乡说,那晚的花销,估计、估计够一家人一辈子生活。” 第2卷:无所不能第八章 :跪不跪 朱祁镇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他明白也理解消费能力的差异,但是听见这个形容词,还是让他不能平静。 一家人一辈子的开销,只是一群人一晚上的开心,这其中是不是所有的钱都是干净的 见朱祁镇不说话,剩下几个人噤若寒蝉,李贤不住地对着商辂挤眉弄眼,表情中充满了责备。 仿佛在说:皇上好不容易出趟门,这一天净因为你生气了。 “行了,别使眼色了,眼睛不累还是怎么”朱祁镇压下心头的疑惑。 就算要查也不是在这,更不能当着商辂的面,否则,让他以后怎么面对自己,面对其他人 “好像来什么大牌了。” 只见舞台上艺人纷纷退场,一个满脸花红柳绿的中年妇人独自站在台上。 “这不是教坊司的奉銮吗她怎么出来了” “难道是今天有什么特别节目” “哎,我听说……” “这个人就是教坊司的奉銮”朱祁镇诧异的问李贤。 李贤点点头,确认了这一个消息的真实性。 朱祁镇嘴角忍不住抽动一下。 “这脸化的怎么跟猴屁股一样就算这个官是女的,就算正九品是芝麻绿豆大的官,可也不能这么不顾仪态这妆也太厚了……”朱祁镇扶额,没眼再看。 李贤无奈的笑了笑:“此前我见的不是这个样子,可能是今天家里有什么喜事!” 来自皇上的嫌弃,是所有臣子最害怕的东西。 教坊司奉銮秦平婉清了清嗓子,低下顿时鸦雀无声,连二楼三楼的客人探出头观看。 “各位贵客,我是这教坊司的奉銮:秦妈妈,代表我教坊司给各位请安了。”秦平婉施一个万福。 “秦妈妈,你可不轻易出来啊!想必这次肯定是有什么惊喜给大伙准备了”一个浪荡公子在台下喊道。 秦妈妈淡淡一笑道:“这位公子猜的不错,大家都知道我教坊司中有琴棋书画舞,五位头牌姑娘,今天特意让其中的琴、舞两位姑娘为大家献上一曲新编舞曲。”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纷纷开始起哄,叫好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秦平婉没有再说话,又向众人行礼后就退下台去。原本准备压阵的秦妈妈,身边突然来了一个小厮,与她耳语几句后两人匆匆的走了。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翘首以盼,今天的特别节目。 场中开始响起古琴声,铮铮琴音如金戈铁马,冲击向众人耳膜。 “难道”朱祁镇心里已经有了猜测,静静的等着节目的演出。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一个声音出现,将岳飞满江红的第一句,字字铿锵的唱出。 伴随着歌声,一袭红衣从后台飞身入场,手中长剑横斩,目光中充满坚毅的扫过全场,与之对视之人无不胆寒。 当然,朱祁镇跟郭懋这两个上过战场的人看来,对方的花架子就是好看,没什么杀气。 “皇上,看这架势,是准备唱跳满江红”郭懋凑到朱祁镇耳边轻声说。 朱祁镇斜了郭懋一眼,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台上,所有的客人都在凝神屏气的看着台上。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随着第二句被吐出后,身着白衣的‘琴’,花名银月的头牌慕容星,抱着古琴缓缓上台。 与红衣水仙:赵漪,四目相对。 虽然没有了铮铮琴鸣,可银月口中的歌声,却将那种为国为民的大气滂沱,更加纯粹的表现了出来。 水仙随之转头与四周茫然而视,转而表情微微狰狞的向天无声咆哮。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充满无奈彷徨的歌声,随着琴音逐渐婉转凄切起来。 水仙随之转变表情,脸上充满了不甘,在场中失神的摇晃。 ‘靖康耻虽未雪旧宋恨今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 看今朝圣德耀山河朝天阙’ 原本有些低沉的歌声,配着场中人的动作,将颓丧气质演化的淋漓尽致。 可突然间,随着词的改动,曲调动作一齐变化,再没了原先的不甘、愤怒等负面情绪。 转而变得激昂,嘹亮,水仙的剑舞的大开大合,仿佛眼前的空气就是鞑子,正在随着她的动作而一一被斩于剑下。 随着最后一句魔改的满江红落下,水仙仿佛面对着的是当今皇帝一般,带着充满仰慕崇拜的目光直直跪下。 一曲音落,银月也将古琴放下,正要跟水仙一同谢幕的她,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朱祁镇虽然不是一个昏君,最起码目前不是,可他这点经历,再加上确实是刚打了胜仗,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此刻见到有人竟然专门编舞、作曲为自己歌功颂德,那小心脏那受得了这个。 又好巧不巧的水仙跪地的方向,跟他原先随意挑选这个正对大门的桌子,不谋而合了。 本着鼓励对方的想法,朱祁镇在水仙跪下来的时候,很是认可的对着对方点了点头。 而原本人满为患的场中,却因为水仙的一跪,前面客人纷纷起身避让。 正好就将朱祁镇的行为,在这个全场瞩目的焦点时暴露了出来。 场面寂静了一瞬间,楼上楼下的客人都面露震惊之色。 水仙红唇微启,一时间竟是楞在了那里。 银月毕竟还算是一个局外人,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一看红月楞在原地,就去拽拽她,赶紧谢幕,不能再拖了,否则真要出事了。 可手刚伸出去,二楼就有一个尖细的男声,破了嗓子的大喊:“我艹,你敢受水仙姑娘一拜” 一句话引爆了整座教坊司,上下三层立刻形成了3d环绕立体音回荡在楼内。 在不远处的一个幽静小院中,秦妈妈正在恭敬的跟一位客人说话。 听到这阵声音,对方好像很感兴趣的问:“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秦妈妈连点头:“大人您听,反响很激烈!这次一定能轰动全城。” “嗯!做的不错,最好让皇上也能看到,他有多了不起!”来人兴奋的吩咐道。 “艹!你还真牛逼啊!水仙姑娘跪的可是皇上!你敢受她一跪”关玉从二楼下来愤怒的指着朱祁镇吼道。 此外,一位位锦衣公子围住朱祁镇几人,那水仙正紧咬红唇,面色铁青的看着朱祁镇。 当今皇上可是她的偶像,所以她才能灌注了所有的感情在舞蹈中,现在怎么能让这样一个人玷污了她对皇上的倾慕呢 朱祁镇看着眼前这些人很无语,他刚刚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花魁搞的不错,本想鼓励鼓励人家,没想到却被这么多人误会,以为自己故意占人便宜。 可我明明就是皇帝啊,点个头,认可你不是挺好的你马屁也没拍到马腿上啊! 场面上这些人,见朱祁镇不说话,更是恼羞成怒,都以为对方的面无表情是对自己的不屑,京城的老少爷们那能受这个气 “干丫的!”带头的那人叫道! “等一下!”正是群情激愤的时候,李贤突然大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直接给那群纨绔子弟喊蒙了,郭懋也将提起的双手顿了顿。 “大家都是来开心的,我们公子头回来,不知道要避跪,大家不用这么激动,我们愿意补偿水仙姑娘!”李贤先对众人说道。 又对着面色不太自然地朱祁镇小声言语:“皇上,您别生气,人太多,也都是为了您出头的。还都是您的子民,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朱祁镇自然是不想节外生枝,点头同意。 可那红衣水仙却带着哭腔的一口回绝:“我不要什么补偿,皇上是大英雄,我跪他心甘情愿,你凭什么替他受了你怎么敢!” “水仙姑娘!我!”朱祁镇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人打断了。 “干丫的!”又是带头那人。 郭懋看的眼中冒火,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一百两白银!”李贤大声喊道。 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一百两!还是不在市面流通的白银,这已经抵一家子十几年生活所需了。 “不就是钱吗怎么有几个子了不起啊本少爷出二百两,你给我们水仙姑娘磕头道歉!”关玉恨恨的叫道。 朱祁镇原本歉意的心态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寒意。 “这辈子,敢让我磕头道歉的不多。” 关玉切的一声,面露鄙夷的神色:“你想听,小爷我可以大发慈悲多说几遍!跪下!磕头!” 朱祁镇拦住要上前的几人,对着关玉说:“想让我磕头,也不是不可以。” 关玉更加鄙夷的目光落在了朱祁镇身上。 “要不多给一百两给你也磕一个”朱祁镇期待的问。 “哈哈……” 这话一出口,不光是关玉,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在嘲笑他。 关玉更是觉得自己踩了一个软脚虾没意思。 “水仙姐姐,那人我看都给吓傻了,要不你就发发善心让他走,要不也影响我们教坊司的名声。”银月拉着水仙的袖子,小声的劝道。 原本满面寒霜的水仙,此时也没了刚刚的怒气,她也微颦黛眉,为场面失控担心,却又咽不下这口气。一时间心里纠结,没办法决定。 “姐姐!”银月看水仙面色复杂,心里越来越急。 眼看那关公子就要上前受那个呆子一拜,银月一颗心终于再也不能按捺。 大喝一声:“且慢!” 第2卷:无所不能第九章 :眼里有大明律吗? “关公子且慢!”银月又喊了一遍,终于将场中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关公子好,各位客人好。银月感谢诸位对我们姐妹的支持,教坊司本是一个风花雪月的地方, 各位公子老爷来这,也都是来找乐子的,千万不要坏了自己的好心情了! 我已经跟水仙姐姐说好,既然这位公子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 那我们自然不会得理不饶人,这件事就此揭过。 感谢大家的路见不平,就是个误会,咱还是该听曲的听曲,该喝酒喝酒。 就当给咱教坊司一个面子!今天这事就算了,这位公子你看怎么样” 说完将目光投向了朱祁镇。 朱祁镇暗暗点头,好一个识大体,知进退的姑娘,可惜是个鸡…… “既然水仙姑娘愿意原谅在下,那我自然万分感激,多有得罪,感谢海涵!”朱祁镇拱手道。 那水仙此时也恢复了平静,自己也只是个舞娘,就算卖艺不卖身,可不还是一个贱民 万一给教坊司惹了事,那自己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呢 想到这里,水仙收敛心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准备要去后场休息。 二楼、三楼的公子老爷们,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都要转身继续找自己的乐子。 “慢着!”公鸭嗓子的关玉突然出声。 将准备回屋的众人重新勾了出来。 朱祁镇眼睛微眯,他倒要看看这位关公子想干什么! 关玉见自己再次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心里好不爽快,言谈举止也越来越乖张。 “关少爷!”水仙忙叫。 “关少爷关爱,水仙感念。还请您回雅间,稍后水仙一定前去献舞一曲。” 关玉扭头看向水仙,本来乖戾的面色消失不见,而是换上一副垂涎的表情。 “水仙,本少爷岂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今天这个人惹了你,我就要让他明白明白,京城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人存在!” 这是赵瑞龙上身了明朝大公子难道是穿越者吗朱祁镇脑袋上整整齐齐冒了三个问号。 关玉又看向了朱祁镇,大声说:“小子儿!你不是说加一百两给我磕一个吗 既然水仙姑娘不用你磕头了,那我也不欺负你,还是三百两,你只需要给我磕一个,今天这个事就了了,小爷当没发生过,要不然!” 眼睛斜睨几人,关玉慢哼哼的接着说:“要不然,小爷就让你们去大牢里尝尝西北风是什么滋味。” 朱祁镇拦着身后几人,李贤跟商辂脸已经憋的通红,一直想上前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 “既然是这样,那关公子,你看让你身边的人都散开!要不磕给别人那您不就亏了”朱祁镇和气的道,竟像是真要给他磕头。 关玉左右瞅了一眼,身边的护卫渐渐散开。 “关少爷,还请给我一个面子,都是客人,不要闹得不欢而散才是。 那位公子,你赶紧走,关少爷就是爱开玩笑,你别傻傻的往上撞了!”银月姑娘又劝道。 朱祁镇这个时候自然不可能走,他倒要看看这是哪来的少爷,敢这么嚣张的! “谢谢银月姑娘好意,在下确实是缺钱,有这么一个好机会,肯定不能错过!” “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啊!”银月银牙暗咬,见谁也劝不动,只能交代水仙一声,气鼓鼓的从后门出去了。 水仙也知道妈妈对这个舞曲有多看重,自然是不想让有关皇上的这么一支舞,沾上任何的花边新闻。 “关玉少爷,您要是为了我好,还是算了!”水仙哀求道。 关玉两眼一瞪,高声喊:“水仙,我这可是为你出气啊!” “谢您的好意,您的心意我领了,今天一定给您多跳几支。”水仙只能以自己换来对方的退步。 “那,这可是你说的啊!今天要陪本少爷不醉不归!”关玉说着,一双色眯眯的双眼,不住地在水仙身上游走。 水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也只能无奈点头。 “好!那本少爷今天就放你一马,记住,以后见到关家的轿子,就远远的避开,别让少爷我再看见你!” 就当场内众人又以为没热闹可看的时候,朱祁镇对着得意洋洋的关玉,反问道: “关少爷,你不是要给我三百两银子吗怎么现在不作数了” “哎呦,这哪来的主儿要钱不要命啊这是” “我看是故意装傻充愣的挑事呢!” “哎,你们哪来的到底知不知道这关少爷什么背景” “嗨!关少爷,甭废话了,让这几个人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几只眼!” 围观众人,又开始起哄了。 关玉见对方敬酒不吃吃罚酒,自然是没了好脸色,本来被水仙打断了自己发泄,就硬生生按住了自己的怒意。 虽想着有水仙作陪也不亏,可心里还是有些不爽,现在见到朱祁镇这么不识抬举,更是充满了对朱祁镇不知好歹的不满。 “行啊小子,这么想要钱,那少爷今天就成全你,一条胳膊一千两,一条大腿两千两,怎么样卖不卖” 朱祁镇则是淡淡的一笑,看着对方已经包围过来的十几个家丁,终于不再阻拦郭懋。 “为关少爷送胳膊腿!”朱祁镇一声低喝,郭懋就像离弦之箭,魁梧的身材犹如出膛的炮弹一般,径直落入对方的人群中。 水仙看着逐渐离谱的场面,樱桃小嘴跟眼睛同时张圆。 只是接触的一个照面,郭懋就将对面十几个家丁,全部打翻在地。 朱祁镇从郭懋出手开始,就一直坐在凳子上,慢条斯理的端着茶杯,仿佛世界与自己无关一般。 周围的看客们再也没有说什么怪话的心思,看着那关玉一行的惨样,往边上凑了又凑。 关玉连同十几个的家丁已经被制服,家丁们被打的躺在地上哀嚎,只有关玉还能直着身子。 倒不是因为能打,而是郭懋为了将他押到了朱祁镇面前,并没有连他一起处理。 朱祁镇又啜了一口茶,就着杯口上飘飞的薄薄雾气,看了关玉一眼。 茶水入喉之前,只说了一个字:“磕!” “你们敢!我是广德商号的少东家!你敢动我” 话还没说完,郭懋直接一脚踢过去,让这位少东家跪在了朱祁镇的面前。 “广德商号你们谁知道”朱祁镇反问道。 “公子,广德商号号称是京师第一商号。 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您出了这口气,不如就此和解 这件事因我而起,公子就当给我一个薄面可好”水仙行礼说道。 在场的的人也都看出来,这人应该是个过江龙,要不怎么会不知道广德商号要不怎么会有身手这么好的家丁 再也没人起哄架秧子,都躲得远远的看热闹。 “对!我可是家里的独子,我们关家跟当朝大臣都是合作关系。 你再敢动我,我让你后悔做人!”虽让被扣,关玉依然不可一世的叫嚣。 “哦这么深厚的背景吗敢问是几品大员”朱祁镇故作害怕的问道。 那关玉跪在那还顽强的抬起头,哼哼一笑:“说出来怕吓死你!” 没有什么犹豫的就将那人说了出来:“刑部尚书!金濂,金部堂!” “竟然是刑部尚书,我说怎么这几年广德商号异军突起,突然就成了京师第一大商号。”围观的人说道。 听那人言语,关玉更是得意,傲然看着朱祁镇等人,却没想到,对方好像并不害怕。 不禁觉得,朱祁镇几个是土鳖到孤陋寡闻,连刑部尚书都不知道是谁还以为自己瞎编的 关玉有些不安的说:“我告诉你们,兵马司的指挥使都是我家常客,这会人应该快到了,快给爷爷我放开,要不……” 朱祁镇实在听不下去他的聒噪,直接一巴掌打的关玉眼冒金星,打断了对方的叫嚣。 “你脑子倒还有点用,知道叫人来。”朱祁镇盯着关玉说道。 关玉被这一巴掌打蒙了,然后回过神来,准备破口大骂的关玉。 看着眼神可怕的朱祁镇,却张张嘴也没敢说什么,他暗暗发誓,等到自己人来了之后,一定将这群人好好教训教训。 “公子,这里人多嘴杂,等会真要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再冲撞了您。 不如先回宫,我跟商辂督办这些个仗势欺人的恶霸!”李贤在朱祁镇耳边说道。 从听到了金濂的名字,他就知道要遭,虽然朝廷大员做生意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是将这事摆到明面上说,还是第一回。 朱祁镇看了李贤一眼,眼中意味莫名的说:“李贤啊李贤,外面倒是圆了,就是不知道里面还方不方” 李贤呵呵一笑:“只要公子需要,百姓需要我自然是的。” 朱祁镇不置可否的一笑:“这个等以后再说,今天我就要看看,这些个人是怎么欺压百姓的!” 有了朱祁镇的这句话,众人再不言语。那些个关家的家丁,虽然受伤不重,可都是老艺术家了,只是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诉苦。 没多久,朱祁镇就见到了关玉的援军。 只见一个书童模样的人,带着一队东城兵马司的巡捕,进了教坊司的大门。 那位大腹便便的副指挥使,一说话一脸横肉就开始乱晃。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行凶眼里还有大明律法吗” 第2卷:无所不能第十章 :一个大脑袋 “刘副指挥使!这帮人挑衅在先,还打伤了我跟家丁,手段极其残忍! 您可一定要为我们这些百姓做主啊!”关玉见帮手来了,赶紧哭诉道。 刘强盯着朱祁镇几人好一阵看,目光尤其在,郭懋带领的几个锦衣卫身上逗留了很久。 曾经的行伍生涯知觉告诉他,对方是行伍出身,就是不知道退役了,还是依然在军中。 “几位,还不放人吗”确认不是哪家的公子之后,刘强终于开口, 再强的过江龙,到了他刘副指挥使的一亩三分地,那也得盘着。 朱祁镇冷眼看着刘强,反问道:“刚进门就认定我们寻衅滋事,就凭那个书童的几句话,会不会太武断了” 刘强也看出来朱祁镇是头头,就对他说:“不管是因为什么,我们是负责维护京师治安的衙门。 我在场你还不放手,就是在藐视大明律法!藐视朝廷! 念你们是初犯,现在听我命令,即刻放开关少爷!不然!” “不然怎么样”朱祁镇反问,今天已经听了好多个不然了。 刘强突然狠厉:“拿下!” 一声令下,身后的巡捕抽出手中长刀,一时间楼内都是金铁之声。 原本看热闹的众人,此时也都想尽快离开教坊司了。 “公子!还是放人!民不与官斗!到衙门总能说的清的!” 正当郭懋等人准备亮明身份的时候,巡捕身后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 朱祁镇循声看去,竟发现那兴隆布庄的老板丁晁,此时带着镣铐被拿在后面。 “呃,丁大哥你怎么被抓了”朱祁镇阻止郭懋问道。 “唉!一言难尽。”丁晁手指身边的几个二流子说道。 对方满不在意,一脸不屑的看着丁晁,一点也不当回事。 朱祁镇看了看混混跟刘强,刘强跟关玉。 “跟着去看看。”朱祁镇小声跟几人说道。 “那行,丁大哥,我听你的,我们没犯法也不怕去衙门,咱一起去!” 又对郭懋说:“老郭放开这位关少爷,刘副指挥使是走!” 关玉揉了揉手腕,恶狠狠的看着朱祁镇几个人。 “刘副指挥使,这几个人当街行凶,残害良善。为防他们再暴起伤人,以防万一是不是要给他们戴上刑具” 刘强淡淡开口:“当然!撂倒了这么多人,指不定是什么江洋大盗!来人!上镣铐!” “且慢!刘副指挥使,大明律有明文规定,未定罪之人,不得带枷锁,你是要知法犯法吗”商辂怒视着刘强。 刘强嗤笑一声:“这人证物证都在,你说没罪我说你们有罪就是有罪!” 朱祁镇一挑眉,好大的官威啊! 不过还是没有让几人亮明身份,朱祁镇倒要看看这刘强还敢做什么! 没多久,几人就全部被带上了枷锁,朱祁镇看着一身轻松的关玉。 沉声问:“他们为什么不戴” 刘强一脸轻蔑的回答道:“关公子是受害方,自然不用戴镣铐!” “呸!还受害方,充其量也就是个互殴,又是他们先挑事在先,怎么就成了我们伤人有罪”郭懋终于忍不住的骂道。 “哎哟,带上镣铐还这么狂!等到了衙门看我不治你个藐视官差之罪!”刘强不屑的说。 “你!还有没有王法了”商辂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李贤拉住。 李贤偷偷指了指朱祁镇,小声的说道:“别说话,皇上早有打算,跟着去就行了。” 眼见几人老实下来,刘强随即带着几人就回了东城兵马司。 “哎呦哎呦,怎么就打起来了”边跑边叫的秦妈妈大声的喊道。 “哎!人呢” 一进门教坊司已经是恢复了纸醉金迷的状态,可人数却明显少了许多。 “带到兵马司去了,嘿,这回那几个人估计得遭不少罪了!”一个客人搭话道。 秦妈妈愣在原地,这可怎么办才好为皇上献礼的节目上,出了这档子事,皇上真要是知道了,不得怪罪下来!可不能再闹大了! 呆呆的看着东城兵马司的方向,秦妈妈不知道怎么跟那位大人交代,这事给办砸了。 朱祁镇在去兵马司的路上,也打听明白了丁晁被抓的原因。 据丁晁所说,据在朱祁镇等人走了之后,布庄里突然就来了群小混混。 丁静丹本来在店里玩耍,这帮混混嘴里不干不净,把丁静丹吓哭了。 丁晁见女儿受欺负,一时情急就跟他们打了起来,可没成想小混混一触即溃,只是一个照面就全军覆没。 本来丁晁还在为自己的战力惊讶,结果兵马司的人马正巧巡逻到了布庄,再然后丁晁就被抓起来了。 朱祁镇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件事不能说有问题,只能说是有人策划好的。 五城兵马司以城市东西南北中,划分出的其中之一,里面最大的官也就是各司指挥使,正五品的武官,在京师里是连早朝都不能经常上的级别,职责有点像现代的派出所跟消防队的集合。 而教坊司是在东城兵马司辖区,位置就在紫禁城跟教坊司中间,指挥使是一个满脸油亮的胖子,四十多岁,还是朱祁镇的本家,名字叫朱旦。 “堂下何人”朱旦一拍惊堂木。 “朱大人,属下巡街时发现于演乐胡同处有人斗殴。”刘强指了指丁晁等人。 “那几个人怎么回事也是一块的”朱旦指着朱祁镇问道,他隐约觉得这几人有些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朱大人!我是关玉啊!我是广德商号的少东家!前些天还见过呢,您忘了”关玉满脸堆笑的说道。 朱旦的两只小眼滴溜溜一转,脸上多了一些恍然,怪不得他觉得眼熟。 指着关玉哦哦哦了半晌:“原来是关家公子,我想起来了。怎么回事这你也在这个布庄打架” 只见刘强走上前,在朱旦跟前耳语一番,朱旦的小眼在朱祁镇跟关玉身上来回转悠。 李贤靠近了朱祁镇,有些担忧的说道:“公子,我看今天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局,要不现在就表明身份” 朱祁镇当然也知道有问题,他就是想看看这个指挥使大人要怎么判案,便摇摇头没有同意。 “哎!你们俩偷摸嘀咕什么呢公堂之上,岂容你们交头接耳!给本官跪下!”了解完来龙去脉的朱旦一拍惊堂木,喝道。 “朱大人,审案不得讲究个先来后到 兴隆布庄案子在前,我们的事情在后,要审也先审布庄的案子。 再说我们是不是犯了法还没有定罪,怎就要我们跪下听审是那条大明律规定的”朱祁镇凝视朱旦说道。 朱旦被问的一愣,竟然有些不知怎么回答,正在这时,堂外聚集的人群中突然传来喊冤声。 “大人!冤枉啊” 只见一个中年妇人怀抱一个女娃,站在人群最前方喊道,身边还有一个状师模样的读书人。 “堂外何人喊冤”朱旦肥大的额头皱起问。 身边的刘强认出了来人,解释道:“大人,是那布庄店主的妻儿。” “她们俩也参与殴打他人了”朱旦又问。 “那倒没有,否则属下就连她们一起抓了。”刘强解释道。 朱旦大脸猛的板起来:“既然是无关人等,那就速速清退,不要影响本官审案。” 说完手一摆就要让门外的衙役将人赶走。 “且慢!”一声断喝。 朱祁镇见有人阻拦,就暂时按捺下了出手的打算。 只见门外的书生昂首挺立,喝退了捕快后又说:“在下董太启,是丁老板一家请的状师。朱大人,我可以进去” 董太启灼灼的目光落在正堂。 朱祁镇暗暗点头,这个董太启身穿一件灰色长袍,打眼一看并不起眼。 可仔细看来气度确实不凡,应该有些本事,就看看这个朱大人怎么处理了。 “大胆!朱大人办案,你敢指手画脚吗朱大人千万不能受这些贱民的胁迫!”关玉跋扈的说到。 朱旦不喜的看了关玉一眼,自己怎么办还得让你同意 于是下令:“状师可以进来,家属在堂外等候。” “大人!我!”关玉还想再说什么。 “你再干扰本官办案,本官就将你也拷了!”朱旦冷冷的说。 关于张张嘴,终究是没敢说话。 刘强赶紧打圆场:“朱大人不要生气,关少爷也是不想让那些人打扰您办案,消消气消消气。” 朱旦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这一幕给朱祁镇看的暗笑,看来这朱旦、关玉、刘强三个人还不是一个鼻孔出气。 “敢问朱大人,这丁晁丁老板到底犯了什么罪”董太启进门就直奔主题。 “你既然做了状师,好歹是个秀才,说话怎么这么没有礼貌”朱旦有些不高兴,他嫌弃董太启态度不够好。 这给朱祁镇看的,刚才的笑意也没了,只想一鞋底子抽到他的大脸上。 “大人,衙门是审案的地方,是为无辜者伸冤,使枉法者受罚的光明之地。 大人您是这衙门的主官,自然是以为民做主为先,我也是为了您清正的名声,这才直入主题。 否则再有不知情的人,揣测您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不是影响大人官声了吗”董太启正义凛然的说。 第2卷:无所不能第十一章 :变脸 朱祁镇见董太启自然将问题挡回去,不禁暗暗点头。 “嗯,这,本官自然是为民做主的好官。 那个,刘副指挥!你把那个什么布庄老板的事再说说。” “是大人!下官在巡查辖区的时候,发现这个兴隆布庄的老板丁晁,正在殴打这几位顾客。 你们几个,把身上衣服撩开。”刘强指挥着那几个混混。 随着几人将上衣褪去,门外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 “啊,打的这么狠这老板是练家子啊!” “这我看肯定是老板的问题了,有什么矛盾也不能打人啊,这一片青一片紫的,都打出来内伤了” “你们是眼睛有什么大病这几个明显就是二流子,人家是店主,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你又明白了理中客是” “我认识那几个人,平时就游手好闲的。” “那怎么了他们不能买布吗什么道理” …… 丁晁这个当事人蒙了,他就推了几下,怎么可能会伤成这样 “你们几个,说说怎么回事”朱旦问几个混混。 “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哥几个就是去布店挑挑布料。 这店主不知道怎么了,上来就动手打人,您看这给我们打的。”为首的混混委屈的说。 “是啊大人,这么重的伤,肯定几天干不了活了。 家里人吃饭都成问题,必须得赔我们医药费、误工费!” “这身上的伤势这么严重,一定是店主店大欺客。 竟然敢光天化日殴打他人,来人啊!”朱旦啪的一声将惊堂木拍在桌子上。 朱祁镇冷冷一笑,这么明显的“化妆”。 问也不问就直接判丁晁有罪了,连最起码的逻辑都没有。 丁晁见这朱大人竟然这么轻易就要给自己定罪,赶紧连连磕头辩解: “大人!给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将人打成这样啊!小人冤枉!冤枉!” 朱旦只是不耐烦的挥手道:“拉下去打二十大板,我看你招不招!” “朱大人!这样未免唐突了”董太启上前阻拦道。 “起码应该问清经过,两相印证才定罪啊!这样的案卷交上去,就是监察御史参你的证据!” 朱旦看了看身边做记录的师爷,见对方也点头。 只好说:“事实清楚,连布店老板都承认自己打了人,你想怎么问” 董太启走到那混混头子面前,双眼打量了对方几眼才问道:“几个男人,怎么会结伴去买布料” 那混混头子明显早就想好了怎么回应,一副欠欠的样子反问:“怎么大明律规定男人不能买吗” 门外也跟着响起哈哈大笑声。 董太启倒也不恼,继续问道:“当然可以,那你们中午在哪吃的饭” 混混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说:“你管我在那吃饭干嘛” “我是对方状师,依法讯问你的行动,你如实说就行!”董太启严肃的问道。 “中午,中午就在长安右门大街上吃的饭,怎么了”混混吞吞吐吐的说。 “那家馆子在什么地方”董太启追问。 “叫阿青小馆,就在长安右门大街上!”混混头子不耐烦的回道。 “那好!你们是什时候吃完了饭往兴隆布店来的”董太启又问。 “我,这我哪能记得大概是午正末。”混混头子含糊其辞。 “那你们是突然想买还是早就想好了,是边逛边走还是直奔丁家布店而去” “自然是到了那门口想去看看,不能吗” “董太启,你问的都是什么问题他在哪吃的饭,什么时候去的布店,跟他被店主打有什么关系”刘强打断了问话。 董太启微微一笑:“刘副指挥别急,他们已经问完了,还请你再回答我几个问题!” 本来不想搭理的刘强,看着朱旦的表情,只好同意。 “哼!那你尽快问,我今天还有巡逻的差事要做,没时间跟你在这瞎耽误工夫。” “我要问的就是你的差事!刘副指挥,你巡逻的范围有多大巡视一圈需要多久”董太启问道。 “我自未时初开始自辖区巡视,一圈用时半个时辰。” 刘强本来不愿意回答,可看朱大人朝他点点头,只好如实说了。 “那到丁家布店需要多久”董太启又问。 “也就一刻的时间,还有完没完”刘强不耐烦的说道。 董太启抱拳道:“问完了,刘副指挥稍等。” “丁晁大哥,请问你是与何时见到了这几个人的”董太启转去问丁晁。 丁晁惊魂未定的回想后说:“大概也是在未时初,这几个人来到我店门口,嘴里骂骂咧咧的,还把我闺女吓哭了。 我与他们理论,结果他们不光骂我,还咒我女儿短命,我没忍住,就动手推了他们几下。 结果,几个人直接躺在我店里不起来,嘴里嚷嚷着打人了,然后这位大人就到了。” “对了!那时候这几位公子刚从我家店里出来!”丁晁又补充道。 “哦” 朱祁镇冲董太启点点头:“没错,我们午时后进的店,未时初走的。” “怎么哪都有你!”关玉撇着嘴吐槽。 “哎呀,董太启,你问完了没事情已经很清楚,店主也承认是他打了人,现在可以定罪了”朱旦一脸不耐。 董太启郑重的说道:“朱大人,我已经问完了。” “问完了是来人,拉下去打……”朱旦又要用刑。 “且慢大人!”董太启又一次打断了朱旦。 “又怎么了你不是问完了吗你又想干嘛”语气已经很不耐烦了。 “大人,就是因为我问完了,才更要阻止大人用刑!” “你这话是什么道理” “因为这件事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局,我拦您,是不想让您背上污点!”董太启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朱旦一愣,一时间没转过来这个弯。 朱祁镇明白董太启的意思,就说:“董兄的意思是,我们未初走的,刘强是未初一刻到的,中间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而这几个人是午正末吃完饭,从长安右门大街,到演乐胡同买布,最起码也要用上一刻钟的时间。 就算中间没有任何停留,直奔丁家布店而去,那丁晁也只是刚跟他们见上面,怎么可能将他们打成这样” “这” 朱旦的大脑袋转向师爷,问:“师爷你说呢” 师爷摸着自己的八字小胡子,心里一阵暗骂:刘强跟你说什么我又没听见,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想干嘛 只好含糊回答:“嗯,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朱大人,您千万不能被这个人蛊惑,他们来路不明,连金濂大人都没听说过,肯定有问题!”关玉适时的出言干扰。 朱祁镇呵呵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金濂” 关玉不屑的说道:“你怎么可能认识金部堂。” 不管两人的嘴炮,朱旦终于又想起来刘强跟自己说的,关玉是金濂金大人的人。 这广德商号自然也是金大人的产业,而这个布庄是广德商号看上的地方,早些天确实是在喝的迷迷糊糊时答应了要帮忙。 再回想起前几天吃饭时,席间那位掌柜一直在说当朝大臣,话里话外都是说自己有背景。 而且确实有很多自己都不清楚的隐秘,都是那位关老爷告诉自己的,不禁又多信了一分。 忙瞪了一眼师爷,埋怨他差点坏了自己的仕途。看了一眼堂下众人,还真巧,今天都是都是跟关家有关系的,应该是故意安排的。 “啪!”惊堂木重重落下。 “来人,将这几个人全都拉下去各打三十大板!扰乱京师治安,不打不足以正纲纪!”朱旦脸上的肥肉都抖了抖。 “谁敢!”朱祁镇眼中寒芒迸射。 他万没想到,只是提一个名字就能让一个官员颠倒黑白,他们就没有起码的是非观念吗 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也开始起哄。 “嘿,真有意思啊!这是咋了被人踩了尾巴了” “把门关上,谁再喧哗,以咆哮公堂论处。”朱旦对着门口的衙役,同样也是对门外的百姓们说道。 “嘎吱”声后,衙门大门紧闭,门外的动静传不进来,门内的故事也不为外人知。 “哼,你不是挺厉害的还谁敢,朱大人的公堂,你算什么东西”关玉冷冷笑道。 朱祁镇身体有些发抖,他看着那张“明镜高悬”匾,跟下面的人一对比,几个字是那样刺眼。 “给关公子拿张凳子,不能让受害人再受委屈了。” 朱旦眼皮也没抬继续说道:“这个说话这个,咆哮公堂,目无法纪,多打三十大板!” 朱祁镇没有兴趣再跟这种人争辩,正要动手的时候却被一人打断。 “且慢!”董太启又挺身而出,站在几人身前。 怒目而视的董太启质问:“朱大人!那八个人就算记错了时间,可是一个人是怎么把他们八个同时打翻在地,又能如此均匀打出这些淤血的” 朱旦面色冷淡,连看都没看那几个混混,就说:“师爷记上,这布庄老板身怀武艺。 以一敌八将八人打倒后仍不作休,手段极其残忍。直至巡逻的东城兵马司副指挥到来,才阻止了其的进一步加害行为。” “合理了吗”朱旦眼一撇问董太启。 董太启震在原地,他的世界里此前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 之前的人生只是平头老百姓的平淡生活,甚至因为自己有功名在身,还能享受读书人应有的特权,例如不用交税。 “朱大人!你!” “董状师,此案本官已经宣判,若有异议自可去都察院,请!” 朱旦好像瞬间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刚才的呆傻气,目光冰冷的凝视董太启。 第2卷:无所不能第十二章 :既然你问了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你你你!真是有辱斯文!你这是在犯法,你侮辱了大明律法!你难道就不怕大诰吗”董太启抖着手,怒指着朱旦道。 看着脸色已经是难看至极的董太启,朱旦毫不在意。一个小小的秀才而已,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动手吗皇上我已经将锁链打开。”郭懋在朱祁镇耳边问道。 朱祁镇看着场中形势,既然还没有动手,倒也不急。 就摇了摇头,他想看看这个狗官究竟想怎么判案,真是板子要加身了再出手也不迟。 郭懋等人早就怒不可遏了,要不是朱祁镇在,这衙门都得被掀了。 “董太启是你自回去,你已经尽力辩护了,本官也会嘉奖你维护大明律的行为。 好不容易有了功名,可不要自误了。”后面一句话已经是满满的威胁了。 董太启目眦欲裂的看着眼前的这些贪官污吏,恨不能将他们全都捉拿下狱。 可自己一介书生,面对着社会的黑暗又能做的了什么呢或许…… “拖出去!”朱旦又说,这次直接示意了两个衙役将董太启按在原地,再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处罚了。 “大人,大人!” 可还没等衙役动作,那混混头子竟然冒了出来。 朱祁镇刚要抬起来的手,又不动了。 朱旦眉头拧成个川字,他看着这个混混,不满的问道:“本官在为你伸张正义,你还有什么意见了” 那混混被吓出一身冷汗,可为了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大人,小人不是有意见,只是……毕竟一身伤,想要些钱去看病。” 朱旦暗骂一声蠢货,打完自然就该判赔偿了,帮你们忙还不懂规矩。 不过既然关家都无所谓板子,自己也免得做这个坏人了。 “丁晁,既然对方愿意与你和解,那你愿意赔偿对方钱财嘛” 同不同意都要赔,但是同意了就得看对方要多少钱了。 丁晁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董太启,再看了看朱旦,最后目光落在了朱祁镇身上,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公子能帮他。 可又觉得这个想法不切实际,人家跟自己一样是泥菩萨过江,还哪能想着让人帮自己。 “丁掌柜,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免受皮肉之苦!”董太启也劝道。 丁晁唉声叹气的点点头。 “布店老板已同意,你们说个数。”朱旦一边整理着自己那双猪手,一边说道。 混混头子明显是有备而来的,条理清晰的说: “我们八个人,跌打损伤药最起码要用上一个月,这一个月养伤的时候做不了工。 再加上进补、调养,补偿我就取一个整数,一百贯钱!最少也得这个数!” 听到这句话,丁晁猛地看向对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还有一丝恍然。 他之前一直不敢,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这是广德商号刻意下的套。 一百贯钱,自己整个店的存货也不值这么多钱,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再联想到昨天那个广德布行的掌柜,想起当时对方那莫名表情,还有那句:你会想开的。再不明白就是傻了。 难道他从辽东来到京师,从学徒干起,努力了二十年的家当,就只能拱手让人了吗 不,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不是要用刑吗那就用刑!我不怕死! 丁晁颤声说:“大人,我是个平头老百姓,我没有伤人的能力,他们都是在胡说,都是广德布行为了吞并我的铺子下的套,请大人明察!” 朱祁镇默然,将一个老实本分的百姓,逼到要跟你拼命地程度,他们竟然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你这么说,是准备翻供,据不承认自己打人的事实了”朱旦皱眉问。 那肥大的脸上,已经满是不耐烦的神色。 “你要想好,是要赔人家的损失,还是要先挨板子,再被本官罚款,然后再给你关进牢里。” 朱旦貌似提醒的威胁丁晁,丁晁听到这句话,本来对大明律法不甚明白的丁晁,顿时没了主意,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董太启。 董太启见状,也赶忙整理思绪,他也在努力的想应该怎么用大明律改变这个情况。 “你们俩眉来眼去的干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看也大不过王法啊。”关玉十分讨人厌的出言打扰。 董太启厌恶的看了一眼这个二世祖,有一个有钱有势的爹,就嚣张成了这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丁掌柜,目前的情况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对方是有备而来。 不过你若是想打官司,那就算是告御状我也要陪着你!” 董太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维护大明律法的尊严,也要维护作为百姓的尊严! 朱旦毫不在意,这种不自量力的读书人他见多了。 仗着自己读了点圣贤书,就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理,殊不知自己只是一个坐井观天的井底蛙而已。 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不过是滚滚而过的历史中一朵不起眼的浪花,连个名字都留不下。 “董太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本官只能公事公办了。” 朱丹正准备再往下说的时候,朱祁镇好奇的问他:“你准备怎么公事公办” 朱旦斜睨一眼朱祁镇,淡淡地说道:“秀才董太启,收受丁家钱财,妄图贿赂本官为丁晁脱罪,被本官严词拒绝! 丁晁还找了当日的几个恶霸作伪证,妄图为自己行凶制造时间不足的证据。” 朱祁镇听完这话都忍不住想为这位指挥大人拍手叫好,这个编剧能力,不比专业的差,甚至还做到了自编自导自演。 朱旦说到这,突然停了一下,他想起来,到现在还没问这几个人的名字。 于是先是交代了师爷一句:“师爷,我刚才所说已经记录在案了” 得到师爷肯定的答复之后,朱旦又问:“你们这几个当街行凶的恶霸,速速报上名来!” “朱大人英明!对,赶紧报上名字,刚才不是挺厉害的,这会可别怂啊!”关玉也在一旁拱火。 朱祁镇讥讽的说:“报上名字,然后让你给我们编成恶霸” 终于朱旦将目光投向了朱祁镇,只问:“是你们自己说还是我帮你们说” “别!别,这跟这几位公子没有关系,跟董先生也没关系,你们想要我的布店,给你们就是了,我认了行不行” 丁晁脸上落下热泪,声音嘶哑的开口,他不能再连累其他人。 “丁老板!” 董太启刚开口就被丁晁打断。 “感谢董先生了,您的帮助我铭感五内,只是,实在是不能连累了您。 这京师太大,我还是应该回辽东老家,哪里更适合我。”丁晁落寞的说道。 董太启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丁晁有家有口,他做出这个选择自己也实在不能说什么。 “丁大哥,你放心,你的布庄还是你的布庄,这些人拿不走它。”朱祁镇淡淡的说。 “呦,这谁啊,这么厉害是谁裤裆没拴好给你露出来了 自己都快没命了,还有心思宽别人的心。还什么别担心,你凭什么啊 朱大人,这些人下手可狠了,给我打的不轻,您看看这身上都是伤。 您作为父母官,肯定是要给我们这些纳税大户,一个交代” 朱旦有些烦这个关玉,废话太多了,要不是想搭上刑部尚书,他才不愿意搭理这个人。 不过眼下,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没办法,只能苦一苦这几个人了。 “关公子说的有理,既然苦主有要求,我们自然要秉公办理! 来人啊,将这几人拖下去各打五十大板,再收监报送顺天府!”朱旦吩咐道。 丁晁却蒙了,这怎么我妥协了反倒是更严重了 急忙出声阻止:“大人,您不是答应我只要我赔偿到位就不再追究了吗” 朱旦却说:“你的案子跟关公子是两码事,不要瞎操心,你赶紧来签字画押,转让了店铺抵债。” “大人你!” 丁晁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朱祁镇拦住。 “朱大人,我还没报名字,就直接用刑,是不是不太严谨” “朱大人想打你还管你叫什么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马玉又出言讥讽。 “大人,冤有头债有主,能不能让我这个苦主亲自动手”马玉一脸期待的问。 朱旦却没理他,而是问:“行啊,你想通了最好,我也不是什么恶人。 只要你配和,让人家出出气,肯定不会为难你,来说你叫什么” 不会太为难我是让这个关公子用私刑 朱祁镇不再跟这种人废话,手伸向腰间,撩开下摆。 “怎么报个名字,还得先摆好姿势吗”关玉翻着白眼说。 朱祁镇没有理会这个傻子,下摆撩开后,露出了腰间的玉佩。 “朕告诉你,朕就是大明正统皇帝:朱祁镇!” 这块玉佩是只有皇帝能够佩戴,从用料到雕工再说形制,其他人用了都是死罪那种。 “你!你是皇上”朱旦见到玉佩,猛地站起,失声喊道。 第2卷:无所不能第十三章 :皇上要判案 就在朱祁镇以为事情就此结束时,那朱旦将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你竟然敢冒充皇上!还佩戴皇上御用玉佩,本来本官以为你们只是胆子大,没想到竟然是反贼,真是天意让我立此奇功!” 朱旦激动地忍不住颤抖,他已经预感到,自己以后的仕途已经是平步青云了。 原本愣在那的丁晁与董太启两人,也忍不住想劝朱祁镇两句,再着急也不能说这种杀头的话啊。 “公子,你可别犯傻,不懂规矩买了这种禁物,皇上肯定不会跟你一般见识,千万别自己昏头,说些傻话了!” 朱祁镇无奈笑了笑,并没有辩解,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亮明身份!” 早就已经急不可耐的几人,纷纷开始自我介绍。 “吏部郎中李贤!” “翰林院编修商辂!” “锦衣卫指挥使郭懋!” 当郭懋话音落下之后,手上的镣铐哗啦一声的落地。 身后锦衣卫纷纷将镣铐扔在地下,然后同时将令牌拿出,面色倨傲的看着朱旦。 “快!保护本官!反贼要行凶了!”朱旦惊慌失措的喊道。 刘强带领众人快速将朱祁镇等人包围,同时也将丁晁与董太启逼进了包围圈。 锦衣卫同时低喝道:“皇上亲临,北镇抚司令牌在此,尔等还不下跪迎接” 朱祁镇面色越来越冷,这些人难道都不怕死吗敢对我拔刀相向 却是忘了自己非要微服装逼的事…… “朱大人,这帮人准备的还挺全,什么吏部郎中、翰林院编修,连北镇抚司的令牌都仿造了! 一定是瓦剌的奸细,这下可立了大功了!朱大人升官,可不能忘了我协助的功劳啊!”躲的远远的关玉叫嚷道。 他这么一说,可算是给朱旦提了醒。 对啊!皇上都敢假冒,何况是大臣和锦衣卫假的,都是假的! “快,刘副指挥,将反贼都拿下,对!还有这个什么布店老板、秀才。肯定都是瓦剌的探子,我说怎么这么厉害,一个人打八个。”朱旦急急说道。 见朱旦这么说,朱祁镇就要被气笑了,他撇了撇嘴。 无语的说:“你好歹是个正六品的朝廷大员,是不是仿造的你看不出来吗” 被这么一说,朱旦又怔住了,他确实没仔细看腰牌玉佩。 本来侧起身子,完全将自己隐藏在人墙后的肥大身体,此时颤颤巍巍的站直,想仔细看看那些凭证,犹豫几番后却还是不太敢,刚才趾高气扬的样子已经完全不见。 朱祁镇一看这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兵马指挥司的指挥都是行伍出身,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没卵蛋的东西”郭懋也看不下去,出言讥讽道。 被这么一激,朱旦终于从众人身后露出头来,目光在锦衣卫手里的烫金腰牌上面停留许久,震惊害怕的神色逐渐浮现。 “你们这些反贼,谁知道是不是偷偷混进了锦衣卫,或者是在土木堡中,将战死沙场的锦衣卫腰牌拿出来用了 说自己是皇上,皇上的大事这么多,怎么会有时间出来逛教坊司是宫里的娘娘不好看,还是秀女不好看”关玉又不失时机的出言。 本来神色已经满是害怕的朱旦,听得此语,心里的疑惑重又占据上风。 “对!对啊!一定是你们偷的腰牌!不要往皇上脸上抹黑!假的!一定是假的!” 朱旦否认,可不断颤抖的声线,还是将他心里最恐惧的事展现的一清二楚。 “哼!朱旦,前年你以考绩已满,上书请求吏部着即升调,当时是我与你回复的,你可还记得”李贤高声问道。 朱旦听的这句话心里一抖,记忆回到了那天。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他一脸谦卑的带着被批复的奏疏,来到吏部。 当时是一位满脸和气的年轻文选司郎中接待,那人认真的接过奏疏,口中说了一句稍等,就转身去察看案卷。 片刻后带着自己的档案回转,摊开后带着和煦的笑容,指着自己名字后面那行小字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是以淮王岳丈挂职,本是虚职,因缺员方行实事。考绩虽满,但无功绩无法攫升!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句话吗”李贤一字不落的将当日所言重新复述一遍。 朱旦眼睛猛地瞪大,他抬头看着对方,不可思议的指着李贤,手指不停颤抖。 “大人!朱大人!切勿被他蛊惑,说不定你早就已经被探子盯上,这些都是这些细作的基本功!” 眼见情势不妙,关玉马上出言打断李贤跟朱旦的互动。 朱旦却没有恢复正常,他极力的想冷静下来,可他知道,当初那番话除了双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而那个人是与皇上亲征的李贤,自土木堡回来之后,更是成为皇上眼前的红人,定然不可能是一个探子细作。 “朱大人!你别抖啊!你想想,今天这事传出去,还能有你的好吗还是趁乱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些人留下来,群龙无首之时,淮王殿下也并非没有面南背北的可能!” 关玉不知何时来到了朱旦身边,面有狠厉的说道。 此时正在不停擦拭冷汗的朱旦,已经告诉了关玉,面前的几人真的是当朝皇帝与各位大臣。 与皇帝发生冲突,他暗骂自己不走运后,就产生了这个想法。 朱旦一震,猛地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这个二世祖是傻了吗敢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到时候不是自己身死就能了结的,九族都得一块陪葬。 可随即他又被那句不是没有可能的话,将自己的想法拉入到一个危险的地步。 “皇上,看这指挥模样,不是蠢得话,应该是有些想法,怎么办他们衙门的这几十个衙役,真要是一个动起手来,您的安全就……”李贤在朱祁镇耳边说道。 朱祁镇当然知道有这个可能,这么大的刺激下,有人要剑走偏锋的话,自己跟郭懋几人倒是还好,都是上过战场厮杀的人。 可这李贤跟商辂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到时候伤了他们怎么办 要不还是先安抚这个指挥虽然是胡乱判案,可没有行贿的证据,现在确实也没有当场处理的理由。 无能的话也就是先行免职,而且这人还是淮王的岳父,免不了会有那个便宜叔叔说好话。 正欲缓解气氛的朱祁镇,话还没有出口,身前因为神经紧绷而产生了肌肉痉挛的衙役,突然一抖,手中刀滑落在地上。 “大人小心!你们敢动手!”刘强大喊一声。 躲在身后的朱旦身子一抖,却下意识的下令道:“快保护本官,反贼格杀勿论!” 朱祁镇心里一沉,只能握紧了手里的锁链,与郭懋几人围成一圈,抵御衙役的攻击。 “没、没!我是自己手滑,刀掉了!”那掉了刀的衙役赶紧咽了咽唾沫,想解释刚才自己并不是受到了攻击。 “杀了这些鞑子,大明万胜!”刘强却在此时高喊出声,带头冲锋,将手里的长刀抡圆了向朱祁镇砍去。 “护驾!”李贤跟商辂一起喊道。 朱祁镇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副指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好像是故意的 嘭的一声,场中众人皆是一惊,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刘强不着痕迹的将手里长刀从郭懋身前收回。 东城兵马司大门突然被打开,锦衣卫冲进门内,迅速将场内控制。 两位身穿飞鱼服,腰挂着绣春刀的锦衣卫统领,飞快挡在朱祁镇身前,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跪下齐声高喝:“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治罪!” 朱祁镇淡定的点了点头:“起来,将堂上众人扣住。” 说完去坐到指挥的位子上,冷看着那个已经被吓尿了的朱旦。 朱旦正瘫坐在地,身下一片屎溺之物,臭气熏的堂上众人眉头都是紧皱。 而刚才还是剑拔弩张的衙役,经过这个变化,迅速跪倒,跟门外的百姓一同跪倒,高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面无表情说了句:“起来。” 李贤等人自然是回到朱祁镇身旁,而那些原东城兵马司的人却还是惶恐的跪在原地,尤其是刘强跟关玉两人,不停的磕头告罪。 门外的百姓见到皇帝,自然是看足了热闹,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 “皇上!请您为我们做主啊!”随着菊儿一句话,场外众百姓的喊冤声此起彼伏。 “皇上,我家的宅子被人占了!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皇上我们家的田被当官的占了!” “皇上,我们村前年的赈灾粮被县长里正私吞了!” …… 看着门外嘈杂的百姓,朱祁镇张了张嘴,本想着让大家都进来说,可却被李贤拦住。 “皇上!偏听则不明,可令刑部来人,将百姓所说事情记下,让他们专人一一核实。 现在处理,万一其中有胆大欺君的人,会有损您的英明。” 朱祁镇这才按捺下去自己的想法,不过止住了要将朱旦带下去的锦衣卫,把菊儿请进了大堂。 然后又下了两个命令: 一、把刑部尚书金濂、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请来,带上自己的人; 二、让负责刑狱的锦衣卫同知曹敬,将门外百姓喊冤内容一一记录。并且把负责这附近的锦衣卫叫来,自己要问话。 安排后他静静坐在堂上,头顶明镜高悬四个大字仿佛重新焕发出了光彩,令人不禁侧目。 今天我要亲自审案! 第2卷:无所不能第十四章 :老油条 日暮西垂,昏黄的阳光从墙头上努力的攀爬进东城兵马司,在衙门内留下最后一丝顽强的红光。 朱祁镇依然是高坐主位,堂内左手边坐着刑部尚书金濂,此刻他消瘦的脸颊上依旧是惯有沉静神色,不悲不喜,淡然出尘。 再往后就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陈镒以及各下属官员,来了有五六个。 然后是李贤跟商辂两人。一个吏部郎中,一个翰林院编修,在这个场合此时就显得有点突兀。 右边是顺天府尹王贤,虽然已是满头花白头发,但年逾六十依然是精神矍铄,不怒自威的脸上隐隐已有怒气浮现。 而王贤之后依次是顺天府的各级官吏,也有五六个。 金英站在朱祁镇身后,犹如一个入定的老僧一般,半睁双目悄无声息。 堂下丁晁已经去除身上枷锁,与妻儿噤若寒蝉的站在那里,董太启依然是陪在一边,脸上倒没有什么不安的样子。 而那位被吓尿了的指挥朱大人,已经被人洗净了身子,此时依然不免浑身颤抖的跪在中间,身上换了一身干净官服。 这也是朱祁镇交代的,未定罪的人要有最起码的尊重,这是他做出法制化努力的第一步。 关玉在朱祁镇身份官宣了之后,就自觉地将屁股下的椅子扔掉。此时依然是头如捣蒜的在磕着头,只不过光洁的额头好像是练了铁头功一样的坚硬。 副指挥刘强带着自己的一群弟兄跪在朱旦身后,低垂的脸上满是鲜血,额头一片淤青。 属下们都是一脸仓皇神色,充满对自己的项上人头担忧。 混混们平时也就是跟捕快打个哈哈,现在面对大明皇帝,没被吓昏过去已经是属于胆大了。 郭懋已经恢复了自己锦衣卫指挥使的派头,此时快步从门外而来,将手中的一份足有七八张的密信,送到了朱祁镇的桌案上。 朱祁镇不甚在意的翻看一遍,期间只是挑了两次眉,就不动声色的将密信放了回去, “东城兵马指挥司指挥朱旦!”朱祁镇叫了一声,所有人都是一震,皆将注意力高度集中。 “臣在!”朱旦颤颤巍巍的回答,他也算明白了,刚开始那份熟悉是从哪来的。 “朕问你,刚才你审案时说董太启试图贿赂你,可有证据你可知道诬告是要反坐的”丁晁打了人是事实,朱祁镇只能从别的地方入手。 “臣是瞎说的,就是因为那董太启惯于胡搅蛮缠,平日经常干扰官服审案,所以臣就吓唬吓唬他,没想当真。”朱旦早有准备的说。 “嗯,你倒是实诚,陈镒你们都察院都记清楚了。第一条:威逼胁迫百姓。” “皇上!臣冤枉啊!这刁民太多,如果不吓唬他们,那整天来胡搅蛮缠的我们也没办法办案了!”朱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朱祁镇眼睛一眯,问:“那你们围攻朕,也是不得已了未加了解就先行定罪也是不得已了” 朱祁镇声音逐渐增大:“既然你说你不得已,那朕就好好问问你,你是怎么判定朕是街头恶霸的” 朱旦一哆嗦,无声开口后还是作罢。 “行了!关公子,别在那磕头了,你演的不累,朕都看累了。”朱祁镇心烦的冲着关玉说道。 关玉如蒙大赦,顺杆爬的说:“谢皇上不怪,草民感激涕零。” “朱大人,你要是没什么话说,那就给你记上屈打成招、草菅人命的罪。”朱祁镇冷冷的问。 “皇上!皇上!臣冤枉啊!那是因为,臣、臣看您为这布店老板作证,以为是他请来的街头青皮,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实在是误会啊!皇上明鉴!”朱旦嘭嘭的磕起了头。 朱祁镇笑问:“所以你就让这关玉用私刑要在这大堂之上殴打朕” “我,我也是为了双方可以私了,也让治下的百姓可以免受牢狱之灾。臣都是好心啊皇上!”朱旦诡辩道。 “住口!皇上面前还巧言令色,欺君之罪!欺君之罪!”顺天府尹王贤怒喝。 “公堂之上私设刑狱,主犯朱旦,从犯关玉,已经记好了皇上。”陈镒补充道。 “我、不是!皇上,您不是原谅我了吗您可是金口玉言啊皇上!”关玉拿出朱祁镇的话堵他。 朱祁镇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 说道:“对,我是原谅了你冒犯我的事,可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你犯了法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关玉…… 朱祁镇看着关玉的样子,突然长长哦了声。 “差点都忘了,这关玉还有寻衅滋事的罪,都记好了!”朱祁镇又补充道。 关玉…… 伶牙俐齿的二世祖没了背景的加持,也不过是个闷葫芦啊。 朱祁镇目光随即投向朱旦后方的刘强,刘强身子一颤,更谦卑的低下了头。 算了,这个人虽然可恨,但是连锦衣卫也没找到什么罪证,无非是与人吃吃饭,拿不到台面上说,但是总觉的不对劲。 又将目光投向混混,这几个混混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因为根本不敢抬头。 “你们几个,到底是如何受的伤又是怎么盯上的兴隆布庄” 八个混混浑若未闻,依旧是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郭懋赶紧上去踢了一脚,那混混头子仿佛被砍了一刀般,开始杀猪般嚎叫。 “啊!别杀我!别杀我!” 郭懋无奈的说:“皇上问你话!老实回答。” 朱祁镇正欲用手中材料吓一吓这几个人,没想到还没开口,那混混连头也不敢抬的就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全都说了出来。 “小人,小人是街上的混子。前两天,那广德布行的掌柜找到小人,让我帮个忙,还给了我五两银子的好处。 让今天就提前将身上弄伤,故意跑到兴隆布庄处碰瓷,小人也是受人蛊惑,皇上饶命啊皇上。”说完就砰砰砰的开始磕头。 倒省得费劲了,朱祁镇又问:“那掌柜可说了其他的事吗举报有功,如果你好好交代,朕可以对你们从轻发落。” 那混混磕头的动作一顿,好像在回想什么,只是片刻后就慌忙开口: “小人记得,那掌柜跟我说过,他已经跟东城兵马司的人打好招呼,只要我按时出现,稍后事情自然有人处理,不用我再管,只是说让我咬死了一百贯这个条件。” 朱祁镇点点头,示意郭懋一眼,随即锦衣卫带着一个身着绫罗的中年大肚男,那矮小的身子进了衙门就瘫软在地,被硬拖进来。 “来人可是广德布行的掌柜”朱祁镇问。 堂下来人身子一抖,连连回道:“小人是,是,是,是。” “可是你雇人去兴隆布庄捣乱,还买通了衙门中人帮你讹诈丁家产业”朱祁镇又问。 掌柜的犹豫了一刻才开口:“小人,是小人。小人利欲熏心,想吞并兴隆布庄。却没想到丁掌柜油盐不进,我就出此下策。 不过没有什么官府的老爷,这都是我瞎编的。我是算好了时间,知道东城兵马司什么时候巡逻,才这么说。” 言语间,却将所有的问题一并揽下,想必提前有人交代。 而此时,见掌柜如此说法,门外有个身着粗布衣服,却跟着数个随从,一脸谦卑神色,微有富态的体型,看上去约莫着不惑已深的男人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堂下,朱旦也跟着松了口气,那刘强仍是面无表情。 “这么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一人所为了” 掌柜这次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一力担下这件事。 “丁晁,你可认得这个掌柜”朱祁镇看向丁晁。 丁晁行礼后回道:“小民见过,日前就是他自称广德布行掌柜,奉命收购我的布庄,但是我没有同意。 他还说我早晚会同意,到时候卖不卖就由不得我了,我到今天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完丁晁长叹一口气,摸了摸丁静丹的头发。 朱祁镇颔首,又问布行掌柜:“你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掌柜摇摇头,分明要死扛到底。 朱祁镇也不恼,拿着手中的迷信问朱旦:“朱旦,念你是淮王的岳父,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自己将所有罪行供出,那朕可以酌情为你在陈御史面前求情,如果你扔执迷不悟的话……” 朱祁镇顿了顿才继续说:“太祖时有命,贪污六十两者剥皮充草。” 洪武年间,朱元璋定下法条,受贿六十两以上的官员,在土地庙进行剥皮之刑,人称皮场庙。 此言一出,不仅是朱旦,就连金濂、陈镒等在场官员也都身体一震。 朱旦更是浑身颤抖,将头猛地抬起,不敢相信的看向朱祁镇。随即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迅速低下头来,可颤抖的身体已经将内心的恐惧暴露无疑。 但朱旦依旧没有开口,他还在赌,赌自己的事情皇上不知道,否则就算是说了也是个死路一条。 他能扛得住,不代表别人也能。 “皇上!我招我招!” 第2卷:无所不能第十五章 :我是个好人 一个捕快面部扭曲,涕泪横流的哭喊道。 这倒是意外之喜,朱祁镇尽量将语气放的柔和,问:“别害怕,慢慢说,大明律对于年轻人一向是宽待有加。” “小人,小人是刘副指挥麾下捕快。昨天那掌柜的找我,说是让我今天路过兴隆布庄多注意点情况,拿人回来之后自然有上官处理。我就在见到丁老板时,第一个冲上去把人拿了。”捕快泣不成声的说道。 但在朱祁镇听来并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不由得有些失望。 刘强听得这话,将头扭到捕快那边,圆睁的双眼血丝密布,显然已经是怒极。 朱祁镇当然也注意到了这幕,但总觉得这个刘强是在做给自己看,以表示事情跟自己无关。 不理刘强反应,出言安慰:“朕知道了,虽然你受贿接受请托,但念在你及时悔过,这次就将你所受贿赂上交,记过处理,以后可要引以为戒了。” “谢皇上!谢皇上!吾皇万岁!吾皇英明!”捕快感激涕零道。 小小的插曲过去之后,再也没有人进行检举揭发或者认罪行为,好像真的就除了这小小捕快外,其他人都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好官。 朱祁镇自然是不信,而且他也有理由,有证据不信。 将桌上的密信摊开,朱祁镇先是问金濂:“金濂,你猜猜朕手里的信上都说了什么” 金濂听得招呼,赶忙站起了身子,随后微微躬身行礼,将自己稳重中带着对皇帝的尊重展现的很完美。 “皇上,恕老臣无能,实在是猜不出来这是什么。”表情自然并带有一些苦恼的思索。 朱祁镇又问:“你们谁知道朕手中是什么东西” 这次是对着在场所有人在发问,眼神在堂内转了一圈,所到之处众臣都是低头不语。 开玩笑呢皇帝卖个关子,自己还真去拆台吗 朱祁镇无奈一笑,自己倒是没有故意卖关子的意思,只不过唱戏总需要有配角真是没一个贴心的人。 “是猜不到还是不敢猜朱旦,你说呢” 朱祁镇只好自己继续唱下去。 朱旦肥大的身子又是一抖,结巴的说:“臣、臣不、不知道。” “哼哼!自己做了什么都忘了吗嗯”朱祁镇逼问。 “让朕帮你回忆回忆:朱旦,你内宅中的那尊白玉观音是怎么来的一尺高的观音像,以你的俸禄,不说十年了,一辈子你也买不起” 朱旦虽惊不慌解释道:“皇上,那是淮王殿下送给臣的,并不是臣违法得来。” 朱祁镇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并未在这一件事上跟他纠缠,而是继续问: “既然这样,那这件就算了,你的那个装满了黄金的食盒也是淮王给你的” 朱旦一顿,好像是忘了自己有这么件东西,不确定的说:“应该是,府中的贵重物品都是淮王殿下赏赐。毕竟王妃是臣独女,还是很孝顺的。” 朱祁镇嘴角冷意扩散开来,他好奇的问:“那个金丝楠木的盒子你是不是就没打开过” 朱旦不知怎么接话,只是僵在原地。 朱祁镇挥挥手,紧接着从身后侧门出来一个女娃,身穿丫鬟装饰,手中捧着一个金丝楠木的食盒,足有半尺长,三寸高。 丫鬟将手中食盒放在朱祁镇手边,然后在堂下跪下。 朱旦的神色,从丫鬟出现后就越发的慌张起来。 朱祁镇打开盒子,里面金光与夕阳交融,整整齐齐码放着数十根金条,黄澄澄金灿灿让人心神摇曳。 可越看,朱祁镇越是气不打一处来,这里面的钱都够打几天仗了!大明的国家税收这么薄弱,你们这些蛀虫、渣滓,却一个个吃的油满肠肥! “哗啦!”朱祁镇猛地挥手,将身前的名贵食盒打落。 随着食盒打翻,里面的金条纷纷散落在地,堂内响起一阵清脆金鸣,一封书信缓缓从盒内飘出。 “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封信是谁给你写的,这钱是谁给你送的!”朱祁镇怒不可遏的说道。 朱旦颤巍巍爬过那些散落的金条,将手里的书信打开,密密麻麻的字眼映入眼帘,身体逐渐的脱离,最后虚脱在大堂上。 朱祁镇没再管他,问那个丫鬟:“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丫鬟心理素质极好,虽然面对着大明之主,声音中依然不见什么慌张。 “皇上,我是家中的粗使丫鬟,平日里管的是洒扫之事。可家中有间屋子老爷是从来不让我进去,只有偶尔有人拜访之后,老爷才会自己独自进屋,除了开关的那一刻,那扇门也从不会打开。 也是在前几日,在我打扫时,不小心撞上了老爷跟外面的客人在谈话。后来那客人临走就将一个包袱给了老爷,老爷收下后就匆忙的抱着那个包裹严实的东西去了那间小屋。 我打扫完回去时,恰好看到老爷将那物件放下,正在开门锁。可能是外面包袱经那一放松散了,上面包着的布突然滑落在地,露出了那尊玉菩萨的佛像。 等老爷发现佛像露出来后,很慌张的将它抱起,闪身进了屋内。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请皇上恕罪。” “你勇敢揭发朱旦,朕不但不会怪罪你,还要奖赏你!”朱祁镇高兴地说,顿了顿接着问:“那个给朱旦送玉佛的人,可在这大堂上” 丫鬟先是谢恩,听得朱祁镇言语,就将头转过,仔细寻找起来。在视线略过广德布行掌柜时,猛地停了下来。 掌柜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脸扭向一旁,可却马上反应过来,迅速又回正了身形,但是已经被在座所有人看了个明白。 “那天那个人就是他!”丫鬟脆生生的开口,手指向掌柜。 “你可还有话要说朕再问你一遍,若是此时悔改,指认幕后指使,朕可从轻发落!”朱祁镇威严的目光逼视掌柜。 掌柜额头顿时渗出密集的冷汗,却依旧紧咬牙关。 “哼!骨头倒是挺硬!郭懋!” “臣在!” “这个人就交给你们锦衣卫了,尽快给朕一份完整的口供。” 听见朱祁镇要将自己送进锦衣卫的诏狱中,那掌柜浑身起鸡皮疙瘩,似筛糠般开始抖动。 郭懋没那么多事,直接一挥手就将人带走。 “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朱祁镇挤出一副和蔼的样子问。 小丫头依然是脆生生的回道:“奴婢是奴籍,父母从我生下来就没见过,也就没名字,自小家里主母就叫我翠儿。” 又是奴籍,后世的思维方式,实在让朱祁镇无法接受这个制度,人不应该分贵贱,最起码不应该有人为划分的贵贱。 “翠儿,朕赐你自由身,自此以后再也不用为奴为婢,你看可好”朱祁镇是充满着解救的心情说出的这句话。 翠儿睁着大眼,惊喜的连连叩头谢恩:“谢皇上!” 让人将翠儿带去更改户籍身份,朱祁镇面色在看见朱旦后又瞬间冷了下来,让人将朱旦扶正在原地。 “朱旦,你还不知罪吗是让朕替你说,还是你自己交代”朱祁镇问。 朱旦被锦衣卫架起来后,露出毫无人色的大脸,那张苍白的脸上已经满是冷汗。 他虚弱的开口:“皇上,臣交代,臣都交代!” 朱祁镇没有开口,他静静的看着朱旦挣扎的跪在地上,开始了自己的独白。 “臣此前是卫所的一位千户,后有幸被仁宗皇帝看上,将女儿嫁给了淮王。 我后来常想,如果当时我没这么幸运,可能现在会过得更开心点 说不定还能立几个军功,做个大点的官,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被圈养起来,做了一个吉祥物。” “交代你的问题,别扯远了!”朱祁镇皱眉打断了朱旦的回忆。 朱旦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一开始我并没有收过任何东西,相反,因为做了皇亲,我更小心谨慎了。 一直到那天,我的老部下来找我,说自己老家在淮王封地,想让我说说情,给他调回老家去,还带来了一沓地契。 我当然没有收,不过老部下的请求,我这一个做大哥的怎么能不管不顾,我就试着跟淮王殿下说了说这件事。 却不料殿下很给我面子,没多久那个兄弟就被调回老家,自此,我家的客人开始越来越多。 我虽然当时没要那个老兄弟的东西,可后来架不住他每年都会来走动,那个盒子就是他后来送来的。 说是这些年来,当初的那些地契换来的,不偷不抢,都是我名下的田庄换的。 我没有再推辞,而是嘴上埋怨了两句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当时我也不缺钱,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的兴趣。 再后来就是因为缺员,我本来一个虚职的指挥,突然成了一个实权的小官,从那以后,街面上的迎来送往就更多了。 那个白玉观音,就是前些天广德布行的掌柜送来的。他当时就跟我说,想收购街面上的所有布店,请我以后多帮衬,我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一直到今天,其实刚开始我是没怎么当回事的,这种事稍稍有些侧重就行,我也不会真的自己去逼人家卖铺子,毕竟我自认为还不是个坏人。” 第2卷:无所不能第十六章 :地道川菜 “你不是个坏人那还有好人吗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朱祁镇被这句话气笑了。 “你还有什么想交代的吗” 听得此言,朱旦犹豫后说:“皇上,臣自知罪孽深重,还望您看在淮王的面子上,不要怪罪小女,她心思单纯,什么也不知道。” “朕问你是有没有要揭发的案情,你所说的情况朕自会派人核实。”朱祁镇不悦的说。 “若说有什么可以交代的,臣也是之前在酒桌上听说过,那广德商行的关老板手眼通天,当朝大员都有关系,尤其……”朱旦眼睛瞟了一眼金濂。 朱祁镇也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却没有点破,而是追问朱旦:“尤其什么” 朱旦喉咙紧了紧然后说:“尤其是金濂金大人,更是跟传言是关老板幕后老板……我也有些攀高枝的心思,这才……” “够了!” 一声爆喝打断了朱旦的言语,不过并不是金濂,他还是那个样子的稳坐太师椅。 反倒是顺天府尹王贤忍不住打断了朱旦,眼见朱祁镇面色不渝,王贤慌忙跪倒堂下。 “皇上,臣僭越!请您治罪!” 本来对这个清官就有好感的朱祁镇,并没有再追究。 “一时激愤,朕倒是无碍,要是陈镒误会你与这朱旦有什么关系那就不好了。” 听出皇上话里意思的陈镒赶忙回应:“早就听闻王大人为人正直,这义愤出言,倒也是情理之中!” 王贤擦擦头顶虚汗,赶忙开口:“臣确实是因为这顺天府的管辖之地,竟有这等硕鼠而心中激愤。多谢皇上不计较臣这粗陋行径,不过臣也有失察之罪,还请皇上处理!” “好了,你的事不是今天主要的问题,稍后再说。”朱祁镇摆摆手将王贤打发,终于将目光落在了金濂身上。 “金濂,刚才这朱旦所说,你也都听到了,可有什么话说”朱祁镇问。 金濂波澜不惊的起身,快走两步来到堂下,面朝朱祁镇缓缓跪下,说:“臣有罪!”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是一紧,一部堂官有罪。在刚刚结束大战的今天,已经足以掀起朝堂的风浪了,尤其是这位桃李众多的金老尚书。 朱祁镇也是一楞,他想过金濂可能的各种解释,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承认。经过短暂的思索之后,朱祁镇没有着急下结论,而是接着问: “罪在哪里金尚书可不要带着情绪出言,朕有此一问也是为了爱卿的声誉,要还你一个清白!” 金濂重重叩首:“臣明白皇上的美意,自然也没有误解,只是臣真的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朱祁镇眉毛一挑,幽幽的问:“爱卿何出此言” 堂内的众人也都纷纷屏息凝神,等待着金濂接下来的认罪。 “皇上,臣其罪有三。 一、教子无方,之所以有传闻说臣是这广德商行背后东家,其实是因为犬子加入了这广德商行,所以民间才风闻四起。子不教父之过,是臣教子无方,让这孽畜败坏了朝廷的名声! 二、欺君瞒上,家中家丁早就将此等情况告知与我,可臣却觉商人低贱,碍于自己的颜面未加澄清,更没有禀告皇上,这才致使了今日之事。 三、管理不严,不论是这兵马司,还是刑部大小衙门,亦或是各省、府、州、县,臣都未交代清楚,现在看来,或许受利用的远不止这一出衙门,这一个贪官! 请皇上允臣辞去刑部尚书之职,并将罪臣家属捉拿归案,一并交于都察院审理!” 金濂一番话说完,就将头深深的埋在了地上,身体纹丝不动。 朱祁镇看着这位老臣,深感无奈,他是朝堂上面斥徐珵,一力支持于谦的那个刑部尚书。 也是现在这个列下自己三条罪状,却将责任推的干净的刑部尚书。 三条罪状,第一条,大明律规定四品以上官员不能经商,可没规定儿子不能经商。 都是两代人了,你怎么管所以后面这个罪状也是不成立,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那你还能栓着他不让出门吗又不是干违法的事了。 至于第三条就更扯淡了,大明朝这么多衙门,不说想找他攀关系的,单论跟这个沾着点边的衙门,大大小小没有一百也得有八十个 怎么我还能让你这一部尚书,挨个的跟别人说自己的家事,完了再说,千万别信传言,我儿子跟我没关系 场面有些冷,朱祁镇是对这个太极拳不满,金濂是以退为进,告诉大家自己没贪污受贿犯法,事情就僵在了这里。 “皇上!”就在这尴尬的时候,终于有人愿意触这个霉头了。 只见李贤挺身而出道:“朝廷大员被造谣古来有之,金尚书此次应该就是如此,请皇上明察!” 然后那陈镒、王贤也都一起跪下来,为金濂求情,朱祁镇一看也就顺坡下驴的结束了这个问题。 那金濂本来还想再坚持坚持,一定要让门外的百姓知道,自己是无辜的,也可堵住这悠悠众口。 可李贤哪能让你继续在这堵老板的心,赶紧上去掺起这位老人,在耳边说了一句:皇上也要面子不是 至此,案情基本清晰,再没有牵扯到其他人的线索。 接下来将朱旦收押,等待着三法司的会审,而那门外的粗布男人,此时早已消失不见。 朱祁镇没有再问,中午因为这些个插曲,导致他到现在都没有吃上午饭,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在丁晁一家惶恐的目光中,朱祁镇与他们告了别,并约定要再找机会去他们家看看布料。 临走前还不忘交代一声:关玉造谣当朝二品大员,重罚! 这可让那位关公子,本来就发黑的脸色,又重了一分。呆滞的目光送朱祁镇远去,生怕中途再折返回来给自己加上一条罪状。 教坊司 “姐姐!姐姐!你可听说了”银月姑娘一脸神秘的来到水仙处问她。 自从下午那事出了之后,水仙就无精打采的跟秦妈妈告了假,此时正坐在自己的房中发呆,也没了抚琴的往日雅兴。 眼见慕容星神秘兮兮的样子,有些提不起精神的问:“怎么了星儿妹妹” 慕容星一笑,却没有直接告诉她,而是问:“你猜猜!可着劲往大了猜猜!” 赵漪也知道这位星儿妹妹古灵精怪的性子,只能无奈的说:“我的好妹妹,姐姐实在是没有心情猜谜了,你就告诉姐姐!” 慕容星扁着红唇,无奈的埋怨道:“本来天大的惊喜,让姐姐说的我都没了兴趣了,哎!” 随后笑容又爬上面颊,飞快的说道:“姐姐,你猜下午那个不懂事的公子怎么样了” 不等赵漪回答,慕容星就自顾自古的说道:“那位公子啊,不但惩治了兵马司的指挥大人,还教训了当朝刑部尚书,那关公子都快被他吓死了呢!” 看着赵漪越发惊愕的面容,慕容星心里一阵舒畅,总算是吓到了这位姐姐,不过还没完呢! 赵漪目瞪口呆忍不住的问:“那位公子何方神圣难道真是那家公侯王爷家的世子吗” “这会想知道了”慕容星故意吊着赵漪的胃口,纵使赵漪连连哀求,也是不愿意张口。 赵漪知道慕容星怕什么,就板起脸来故意说:“妹妹不说,姐姐就去问别人去!” “别啊姐姐,妹妹告诉你就是!” 慕容星一听这话果然急了,忙说道:“那人就是当今天子!正统皇帝!” “什么”赵漪手中团扇啪的一声掉落,那呆滞的脑海中不禁浮现朱祁镇下午窘迫的模样,一时间已经是痴了。 “皇上,您可吓死老奴了!以后出宫还是要带足了锦衣卫才好。”金英紧紧跟在朱祁镇身后说道。 此时众人已经落座,朱祁镇并没有回紫禁城中。而是在离开了东城兵马司后,又逼着李贤等人带自己下馆子。说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着也要吃上一口外面的酒。 就这样由李贤领头,不过多了一个金英,其余还是早前那些人,一行就来到了这醉风楼中。 朱祁镇也是一脸无奈,谁能想到普普通通出个门,就能碰见这么多糟心事。 “那也不用让锦衣卫就等在门外我是大明的皇帝,在自己家走动走动,有必要这么劳师动众的”朱祁镇吐槽道。 金英却不以为意,正色说道:“若不是皇上执意不让他们进来,这家酒楼也应该清场戒严!” 朱祁镇眼睛一瞪:“那不是耽误人家做生意了” “这是他们的荣幸,以后说不得要吹自己家是御膳的水平多久了!”金英理所当然的说道。 朱祁镇顿时无奈,只好指着身边座位说道:“坐下来一起吃!” 金英却是纹丝不动,反而义正言辞的说:“皇上吃饭,哪有我们奴婢坐的地方。” 听得这句话,本来已经坐好等上菜的众人,都是默默起身离开了座位。 朱祁镇眉头紧皱,直勾勾的看着金英说:“你这是含沙射影谁呢快坐下!要不朕这顿饭都吃不下去了!” 金英只好依言坐下,只是整场宴席下来也没怎么动筷子,只是所有的菜品都会由他先吃上一口,朱祁镇才能下筷。 酒足饭饱已是深夜,朱祁镇感慨的说道:“宫里的水平也不过如此,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厨子,做饭口味倒是很有川菜的味道!” 商辂酒喝的有点多了,大着舌头的接道:“听说是成安侯特意从四川请来的师傅,那一手川菜做的京城无人能出其右,只是改良之后,已经少了很多的大胆泼辣了,嗝” 李贤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晚辈,只想捂住自己的脸,然后装作不认识这人。 朱祁镇听完果然眉头紧皱,今天一天皱的眉已经有过去一年多了。 “这么说这家酒楼是成安侯开的了”朱祁镇问道。 第2卷:无所不能第十七章 :拿了我的钱就得办事 商辂这才回过味,酒意都被吓醒,连忙小声解释:“臣也只是听说、听说!” “听说还有什么事,不如都一并说了!”朱祁镇看着商辂脸颊的两坨红说道。 商辂此时已经彻底醒酒,不停用袖子擦着冷汗。 “皇上,臣酒后失德,请您治罪!”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朱祁镇黑着脸问:“喝醉了不怕,就怕乱说话,刚才你说的是确有其事,还是喝多了张冠李戴了” 商辂确定的说:“臣听说是事实,成安侯在外亲口承认过这事也是事实,请皇上明鉴!” 朱祁镇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下来,不再追问其他事情,带领众人离开这醉风楼。 临出门又突然想起一件事,交代郭懋:“以后多留意留意那个刘强,朕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商辂不住的擦着冷汗,李贤与他目送朱祁镇离开后,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 “弘载,你以后在皇上面前,可要多多收敛。”李贤劝道。 谁知商辂并未放在心上,而是说:“确实是不能再喝这么多了,喝酒误事啊!” 李贤无奈一笑道:“弘载,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算了,你知道皇上有多看重你,既受恩宠,你自己行事要更加小心才是,不要四处树敌!” 商辂长稽及地:“多谢原德兄!弘载受教!” 两人身影不久就消失在街道尽头,晴朗的夜空繁星点点,为夜行人照亮了回家的归路。 朱祁镇此时正坐在宫中一个凉亭中,手中端着一杯清茶,时不时喝上一小口,深秋的晚上热气已经很是明显。 他双眼显得有些空洞,眼珠没有焦距的停留在盛放的夏菊上,心头商辂所说那话不停出现。 “金英,坐下陪朕喝口茶。”朱祁镇回过神来吩咐道。 金英知道皇上自从这两场战事之后,性格有了很大的改变,也不再啰嗦,招呼之后就自然坐下。 “皇上还在为了那事挂怀吗”金英倒了一杯茶问。 朱祁镇点点头,他的记忆中,对于官员经商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应该是原来的朱祁镇根本就不在意这种事。 也是!朱元璋立下的‘内臣不得干政’的铁牌,朱祁镇都默许被王振销毁了。 更何况是所谓的四品以上官员不能经商的规定,必然要在自己的政治利益面前让路。 “金英,你说朝中大臣们到底有多少人有暗中经商的”朱祁镇声音中透着疲惫。 金英沉默片刻后回道:“皇上,锦衣卫那边关于这类事情有一个大概的情况,明天奴婢让他们送来。” 朱祁镇思索后,却摇摇头说:“既然是要看,自然是要详尽的情况,这件事你安排下去,尽快给朕答复。” “是!奴婢遵旨!”金英领命就要起身安排下去。 朱祁镇按住了这位满头银发的老太监,眼神中充满不解的问:“他们的俸禄不够用吗” 没等金英回话,朱祁镇又放开手,示意金英将茶喝完,然后目光又定格在金英身上,随着他的离去,朱祁镇喃喃出声。 “不是不够,土木备战的时候,普通士兵月粮只有三斗,到了加练和打仗时候才会增加到六斗。 而一个未入流的小吏年俸就能达到三十六石,足够一个五口之家一年吃用了!人心啊,总是高了又想再高! 金英啊,才五十多岁头发就白完了,希望能比原来多活几年!一个安南人,竟然比许多大臣还要忠心……” 可能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朱祁镇晚上休息的很好,一觉睡到了次日的早朝时分,今天是九月初一大朝会! “启奏皇上!”于谦出列奏是。 “福建、浙江贼已多就擒,贵州、湖广叛苗已集中在几个地区。宜取总兵官宁阳候陈懋、靖远伯王骥等返回京师。 如果贼仍未宁息,可留参将等官缴捕!御史此前选定各都司卫所进京备操官军已就绪,宜开拔赴京。” 朱祁镇端坐龙椅,将注意力放在于谦身上。 他记得这贵州、湖广的苗人反叛是继福建的邓茂七之后,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一次,根本就不是于谦上报的好像是快要结束的样子。 仔细回想之后,朱祁镇说道:“调四川、云南兵会王骥、陈懋讨叛苗,着八百里加急速令先锋驰援平越卫。其余奏请皆可。” 说完冲于谦点点头,于谦也压下了心中的不解,这战报上的情况应该是跟皇上所知不一致,这才有这个安排,那就听令行事就是了。 于谦退下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其他各衙门出列奏请,朱祁镇也都一一处理,多是日常情况。 比如说:户部说去年受灾的地方灾情确定了,请皇上减免赋税; 礼部说周边的小国家又来进贡了,是不是要按往年的惯例赏赐; 太仆寺说战马不太够,草料也不足,得向百姓摊派了; 太常寺说今年的祭祀活动还有那些那些,需要开始准备了; 钦天监说今年老是雷击奉天殿鸱吻,是时候赦免罪囚以平息上天之怒; 国子监又说教室跟寝室都年久失修,您给拨点钱修一修。 然后户部说我们预算不够,工部还要建英烈祠,还要修桥铺路,安葬战死士兵,抚慰烈士家属,奖赏有功将士,哪有钱管你们还是等明年。 说到这工部就不乐意了,质问户部他们英烈祠的预算报上去有段时间了,为什么还不拨钱 户部则是说你们报的太多了,运一根木头就得五万两银子,整体竟然报价一百万两,那不是瞎扯淡么 工部也很委屈,这是皇上亲自安排下去的,又有前兵部尚书邝野,跟你们户部尚书王佐位列其中,勋贵公侯更是数不胜数。 那肯定要用顶好的木材,那一根木头自大山砍伐,再经过人工运输,可不得这么多钱。(致敬大明王朝) 两个衙门的人争的不可开交,朱祁镇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太阳穴,他也知道五万两一根木头很贵,可用在英烈身上,你能说不用最好的吗 这事已经吵了好几次了,次次吵到最后他只能先走,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今天,他不想再避而不谈了,五万两要多少个百姓用多少年才能创造出这个价值 “好了,这件事不用再说。英烈祠英烈祠,既然是英烈长眠之地,自然是以英烈遗愿为尊。 英烈为民而战,为大明江山死,今天就以京师之材建祠,以奉养英灵永存!” “皇上圣明!”众臣一同赞和。 仅是这一项就地取材,就为大明的财政节省了几十万两白银。 经过户部工部两衙门的争论后,早朝暂时陷入了寂静。 李贤趁此时出列建言:“皇上,现今投降的塞外人住在京师的已超过一万。指挥使每月的俸禄三十五石,实际支给的仅一石,投降的人反而实际支给十七石五斗。 这样一个降人相当于十七个半三品大员,应逐渐把他们迁到外地,以节省繁重的开支,并且可以把祸患消除于未萌芽状态。” 朱祁镇被这几个关键词吓了一跳,俸禄实际到手只剩下这些那些底层官吏呢到底这工资实发能有多少难道这才是官员经商跟兼并土地的根本原因吗这可跟他印象中完全不一样。 而那些投降的鞑子竟可以拥有这么的收入,这何止是不公平,简直是丧心病狂! 安坐龙椅的朱祁镇,脸色变了又变,语气严肃的说:“降兵为我大明效力,自然不应以月粮多少为度量。 现今贵州叛苗作乱,正是他们大展身手为国效力的好机会,传朕旨意,令在京投军皆赴前线作战,有功必赏! 至于京官实收俸禄的问题……” “皇上!万万不可啊!”鸿胪寺卿许彬大声疾呼。 “与投诚的塞外诸族高利,是自古就有的国策,为的是瓦解那些部族的对抗情绪,得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如果您让他们上战场,那之前所做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万一临阵倒戈,就是我前线将士的灾难,请皇上收回成命!” 朱祁镇看着那个激动地唾沫横飞的许彬,忍不住心里一股厌恶,自己的同胞,甚至是自己的工资还没着落。整天就知道抱着外国人的腿,这还是大明,现在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怎么就有人膝盖这么软呢 “你们鸿胪寺的职责是接引外使,什么时候连降人的事也管起来了” 许彬一时语塞,不过马上就回过神说道:“皇上,臣主管宾客事,这些外臣自然也是臣安抚对象之一,还望皇上以国为重,我天朝上国,自然有盛天雅量,万万不能因小失大啊!” 朱祁镇脸色越发的冰冷,问道:“你说这是个小事” 许彬理所当然的说:“正是!为诸国典范为大!” “几十万百姓的口粮,在你心里只是一件小事呵,好大的口气啊!” “皇上!臣并非这个意思!” “够了!”朱祁镇一声怒喝,打断了许彬的诡辩。 “金英,即刻传旨令那些人马上出发,尽快到达平越卫!许彬你同去,若是他们有什么不满,你这位鸿胪寺卿就负责安抚!” 第2卷:无所不能第十八章 :火器 “皇上!”胡濙突然出声。 “胡濙,自朕即位,诏行节约。你先后上疏,建议减少皇家贡物、减少法王以下-僧徒四五百人的浮费、收回去山西灾区采买物料的成命、制止军需劳役方面扰民的差遣等,现在你却要为出言阻止朕”朱祁镇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胡濙张张嘴,艰难的开口道:“邻国在望,万一此举引发反叛,得不偿失啊皇上!” “好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退下!”朱祁镇强硬的说。 “皇上!” “你想抗旨吗胡濙”朱祁镇腾地站起身子。 “不不不,既然皇上心意已决,那臣自当遵从,只是想求皇上允许臣一同宣旨,也好协助化解胡人对抗情绪。”胡濙却慌忙解释道。 朱祁镇这才缓和了面色,赞赏有加的说:“胡尚书果然是公忠体国!那你们就即刻出发,勿要拖延了。” 目送金英带着胡濙许彬离开,朱祁镇却没了继续早朝的心思。 原本准备再谈一谈俸禄问题的朱祁镇,却又暂时按捺住了自己的想法,他要确定具体情况再做打算。这样一来下面的官员经商问题,就不好再说,只能留在早朝之后。 朱祁镇对身边伺候的太监摆了摆手,随后尖细的声音回荡在场上:“退朝!” 门外原本期待着朱祁镇涨薪的各位大臣,只能失望的重新低下头,有序的退场。 中午乾清宫 暖阁中此时已支起一张巨大餐桌,朱祁镇坐于主位,其余位置坐着以曹鼐为首的内阁,以及于谦为首的六部堂官,外带李贤,与成安侯郭晟列席其间。 自从朱祁镇回来之后,只要是中午有事谈,基本上都会在乾清宫摆上一桌,能上桌吃饭也成为了跟皇帝亲近的证明。 以前老看电视,看皇帝动不动就赐宴,现在终于自己也体验上了这种生活。就是这些人老说假话,吃个饭一小时,有四十分钟都得是吹捧御厨手艺,谢皇帝赐宴的话。 今天中午吃的是涮锅,每人身前都放了一个小火锅,又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种食材。 “成安侯,听说你开了家酒楼”朱祁镇挑了一筷子羊肉送进嘴里问。 成安侯郭晟有些慌乱起身,不敢抬头看朱祁镇,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是!” 朱祁镇吹了吹刚烫熟的菜:“那你可知道我大明四品以上官员不得经商” “皇上!臣也不想犯禁,可俸禄一直不能足额发放,一大家子等着臣养,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郭晟跪在地上回道。 朱祁镇也没看他,而是对其他人说:“怎么都不动筷子今天的羊肉很是鲜美!动筷子动筷子!” “谢皇上!”随着七嘴八舌的谢恩声后,众人终于开始落座吃饭,只留郭晟跪在地上。 “陈循,成安侯说的这事你解释解释。”朱祁镇边吃边问。 陈循连忙停下手中的筷子,在朱祁镇连日的影响下,终于不再起身回话。 “是皇上!李贤所说确有其事,不过只说了一部分并不是全部。 首先,指挥使月俸一石只有一次,是因为先皇薨逝,天地同悲多地粮食歉收而致,为保赈灾使用,这才只发放了一少部分。 李贤只说了俸粮不够,却未说当时以银、钞、折发已补齐剩余俸禄,并未拖欠官员薪俸。” 李贤也跪倒在地:“请皇上治罪,臣确实未将情况完全说明。” 朱祁镇斜了他一眼:“你就是单纯看不惯那些降兵” 李贤点头说:“我巍巍大明,礼仪之邦,一直对这些人以礼相待,可这些人仗着自己外臣的身份,竟然反倒欺压我朝百姓,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朱祁镇扶额笑道:“你不是外圆内方吗” 李贤挠了挠头只是憨憨一笑。 “行了,起来!成安侯,这话你可听明白了朕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大明律规定四品以上官员不能经商,你可明白” 事到如今,郭晟只能认罪认罚:“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朱祁镇放下手中筷子:“既然你认罪认罚,那朕也给你一个方案,你且听听如何” 郭晟见有台阶可下,自然是连连点头:“皇上有言臣自当遵行。” 朱祁镇正色道:“前段时间户部成立了一个商行,现在还没有涉及酒楼产业,不如你将醉风楼卖于户部,可好”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郭晟的心更是沉入了谷底。 他颤颤巍巍的说:“臣遵旨!” “起来吃饭,羊肉时间长了就不新鲜了。” 话锋一转,朱祁镇对着在座的各位大臣说:“自即日起,只要在朝廷中领俸禄的,皆不许经商!此前违反只要将产业变卖,皆不罪,朝廷可帮忙参与,以后再发现有违令者重处!” “是!”除于谦外,众人面色皆是镇静。 “刘中敷,你们户部尽快将商行架子搭好,那什么广德商行已经开始垄断布料,我们再不行动,说不定以后穿衣服就要看人脸色喽。 还有,商税自国有商行起,实行十税一,百姓仍照旧例税” 朱祁镇谈笑自若,心中颇有一股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得意。 刘中敷自然满口答应,只是于谦脸色却越来越差。 朱祁镇虽然注意到了,但只是认为于谦可能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并没有太在意。 谁料等到众人散去之后,于谦竟独自返回乾清宫中。 “皇上,于尚书到了。” 正在批阅奏章的朱祁镇,充满意外的抬起了头说:“让他进来。” 平日于谦都是尽量避免单独进宫,虽然在京师保卫战时,两人还结成了君子之盟,要一起使得大明更好,百姓更好。 可大战结束之后,于谦却很少主动来宫里,不像有些大臣,巴不得找些事情单独面圣,甚至有些外放的巡抚竟然能一个月连上数封奏疏,就为告诉他瓜果蔬菜熟了…… “臣于谦,叩见皇上!皇上圣安!”于谦依然是一丝不苟的将君臣礼仪做足。 朱祁镇有些无奈的说:“朕安!于爱卿有什么要事竟然舍得单独进宫了” 于谦起身,脸上面色已经很凝重了。 他说:“皇上,臣进宫是为了今天您所说的臣子经商以及控制商人垄断之事。” 朱祁镇点头,他也大致猜出来于谦所为何事,只是不太明白他的态度。 就问:“你有什么想法,还不好在午饭时说的” 于谦依旧是凝重神色,他回道:“这些事臣也只是一个粗浅的想法, 所以臣才单独面圣,也希望皇上能够屏除他人影响,再考虑考虑臣所说情况!” 见于谦如此凝重,朱祁镇也自然改变了刚才有些不以为意的样子,正襟危坐的直视于谦。 “皇上,臣所虑之事有以下几项:将所有官员纳入不得经商的范围,会不会致使上下官员抵制朝廷政令,或者消极怠工; 若是同时购买官员产业,会不会有从中牟利者,国库是否能够承担; 购买后如何能保证其可以盈利,来提高国家税收; 若国有商行当道,会不会阻断百姓经商之路,使得民间商业僵化。 这四项是臣目前最为担心的事,还请皇上多多考虑。” 朱祁镇并没有马上给出自己的想法,而是看向金英说道:“给于谦上茶。” 等到茶杯送到于谦面前后,朱祁镇才开口:“你说的都对。” “那皇上……”于谦不解的问。 “只有在变化中才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若是一直因循守旧,那我大明岂不是成一僵化之国长此以往百姓又将被置于何地”朱祁镇反问。 “可臣以为,改革变法之事可以徐徐图之,不必如此操之过急啊!”于谦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朱祁镇也很是认同这个想法:“徐徐图之当然最好!可朕不能等,也不想等!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朕去做,有太多的现实等着朕去改变了,朕只能往前赶!” 于谦不理解的问:“皇上此言何解大明虽有疲敝,可依然是欣欣向荣的时候,您也未到而立之年,不用如此着急啊!” 朱祁镇没有说话,而是问于谦:“三大营改制进行的如何了” “改制已经初有成效,已将一批不合用的将官淘汰,目前正在按照皇上的规划进行训练!”于谦沉吟后说道。 朱祁镇脸上露出了开怀的神色,连喊了三声好:“有你这句话朕就安心了,只要有这十万大军,朕心安矣!另外要加紧研制火器,外藩已经拥有名曰燧发枪,取代了火铳等物。” 于谦一愣,外藩是鞑子或者是倭人他一头雾水的问:“皇上说的燧发枪是” 朱祁镇就将自己印象中的燧发枪描述出来:“大体构造与我们用的火铳相似,区别主要在与它是不需要通过明火点燃火药击发,而是使用燧石为击锤,击打堂内发射火药来击发。 不仅减少了对天气的依赖,还使得操作难度降低,便于使用!” 于谦默默念了几句,牢牢将朱祁镇所说记在心里,便道:“皇上可有图纸吗” 朱祁镇也只是一个半吊子的军事爱好者,哪里能记得这些,只能将事情推到郑和身上: “朕也是此前在郑和带回来的书中看到,时间太长已经记不清了,大致原理就是如此。” 朱祁镇突然停下,然后眼中越来越亮,兴奋地道:“于谦,自即日起,朕命你抽调原兵仗局与军器局骨干,成立火器研发处,该处直接由你管辖,专门负责各类火器的研发与更新!” 朱祁镇心中憧憬,火器研发处一定能在不远的将来,成为大明热武器研发人员心中的圣地。 第2卷:无所不能第十九章 :这是一岁半? 送走了于谦后,夜幕已经悄然降临,不知不觉两个人竟谈了两个小时,朱祁镇起身活动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身体,将第九套广播体操做的出神入化。 “皇上!您这什么功夫看着真是不错!动作流畅又好看!”金英端着一壶茶在边上候着,不时还出言奉承几句。 朱祁镇听得满头黑线,这被无数人吐槽的广播体操,什么时候也能成为别人口中好看的动作了 心里好笑,也没有接话,默默将一套健身操打完。转身在小太监手中的洗脸盆好好洗了把脸。然后接过那条热毛巾在脸上敷个几秒钟。 等脸上的毛孔被打开后,才将毛巾取下,转而接过那杯清茶,先漱漱口,下一杯才一饮而尽。 这些流程朱祁镇已经做得很熟练,现在不只是事事都有人伺候,还有物质极大丰富的特权,也使得他在回到京城后,几乎随时都在感慨着,特权的奢靡。 “金英,每天的毛巾,你们都要洗几次朕也用了也不少时日,怎么不见一点旧呢”朱祁镇明知故问的说。 金英如实回答:“皇上,您的日常用品,除了礼服外,基本都是每天更换的,自然是不会显得陈旧。” “哦”朱祁镇故作吃惊。 “那岂不是很浪费” “皇上您是九五之尊,自然不能在这些事上节约,相比于国家大事,这些不过是沧海一粟,实在不值得您费神。” 朱祁镇轻轻叹了一口气,有必要吗 “你吩咐下去,以后朕的衣服一季做三套就可以,早中晚膳皆是一荤一素。”他要以身作则,给文武百官打个样。 “这……”金英话音一顿。 “那今天这晚膳” “做好了就吃,也不能浪费不是以后都按我说的做就可以。”朱祁镇洒脱的说。 “是!皇上如此勤俭节约,已经远超秦皇汉武!”金英又吹捧一句。 “好了好了,瞎说什么,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你怎么也越来越多这种话了” 在餐桌落坐的朱祁镇,只能看着金英无奈笑言。 “这也是奴婢的肺腑之言,皇上可不要说……” “皇后娘娘到……” 正当金英与朱祁镇逗闷子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通报。 朱祁镇面色一僵,他已经下意识躲了皇后半个月,前些天大战刚过,自己这乾清宫里总是人满为患,这今天好容易是没人了,皇后就来了…… “皇上,要不奴婢”金英小心的问。 “请皇后一起用膳,朕也好久没见她了。”朱祁镇却没有避而不见。 话音刚落,钱锦鸾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钱皇后一见朱祁镇就不由自主的露出欣喜神色。 “臣妾给皇上请安!”钱皇后快步走到近前拜见。 朱祁镇也露出一脸笑容说:“皇后还没用膳快坐下陪朕一起吃!” 钱锦鸾自然没有意见,开心的坐在上次的位置,依然是含情脉脉的盯着朱祁镇。 朱祁镇表情僵硬的看着钱锦鸾:“皇后,朕的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钱锦鸾丝毫没有躲避的打算,依旧是满脸的柔情蜜意。 “皇上,臣妾觉得您最近是越来越有魅力了。” …… “好了好了,先吃饭!这些天都比较忙,也没去看你,皇后不会怪我”朱祁镇半开玩笑的问道。 谁知钱锦鸾却一改刚才的模样,认真的问:“皇上这么说是嫌弃臣妾不懂事吗 况且臣妾这半个月来一直在为皇上斋戒祈福,今天刚刚期满,才能来拜见皇上,怎么会有您说的这种心思呢。” 朱祁镇不无尴尬的说:“那怎么会,朕也是心里愧疚,皇后不生朕的气就好。皇后的心意朕明白,真是叫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面对着传统女性以夫为纲的生活方式,朱祁镇还没有完全适应,她们的思维模式,跟他以前所亲自接触过的任何女人都不一样。 “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为夫君祈福自然不是为了让皇上感恩,只要您好,那臣妾就知足了。” 钱皇后一番话说的朱祁镇又是感动不已,虽然刚开始有些别扭,可时间长了之后,面对着这位知书识礼的皇后,也没有了之前的隔阂。 两人说笑着很快就吃完了晚饭,当然一般是朱祁镇在说,钱皇后在听,那仿佛藏着小星星的眼睛时不时眨动一下,里面充满了崇拜。 “皇后晚上有事情吗”朱祁镇突然想到了什么。 钱锦鸾一愣,她下意识的以为朱祁镇要让她回去。 有些不舍的说:“皇上,臣妾也没什么事,那我这就告退了,您早些歇息!” “哎,没事就陪朕去个地方,顺便消消食。”朱祁镇神秘一笑说道。 钱锦鸾一听原来不是让她走,瞬间就露出了高兴的笑容,优雅颔首:“臣妾自然全听皇上吩咐。” 朱祁镇也会心一笑,迈步间与钱锦鸾自东侧门离开了乾清宫。 钱锦鸾跟着朱祁镇在紫禁城内连连穿过几个宫门,看朱祁镇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问道: “皇上,您这是要带臣妾去哪” 朱祁镇又露出神秘的笑容说:“皇后不要心急,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你看这菊花开的多漂亮!就当我们出门赏花不也很好” 钱锦鸾看着自信中藏着狡黠的朱祁镇,满足的点点头,虽然感觉皇上的性格变了,但是似乎这样也挺好呢。 夜色中一男一女,这大明的君父国母一前一后在紫禁城中漫步,时不时会路过盛开的鲜花。 那桂花、迷迭香、菊花、金花茶、彼岸花、九里香、倒挂金钟、长克花、紫茉莉、晚香玉、夜落金钱、茶花、西洋鹃、芙蓉花等竞相盛放,将自己迷人的香味送上鼻尖。 在它们面前,无论贵贱都能享受这抹芬芳,各有特色的将自己的美丽奉献给这片天地。 星夜虽暗,可却有星光为伴,又有花香环绕,不时的虫鸣仿佛在迎接将要到来的谁。 终于,朱祁镇停下了脚步,站在宫门前笑吟吟的看着钱锦鸾。 钱锦鸾自然也认出了这是哪里,她的笑声中仿佛带着那么点埋怨的开口:“皇上,您想来咸阳宫也跟臣妾卖关子!” 止住了要报信的宫人,朱祁镇说道:“皇后小些声音,跟朕悄悄去看看见深在干嘛。” 说完轻手轻脚的进了象征着太子的咸阳宫内,虽然朱见深这次还没有被册封为太子,但是作为长子的他,依然是早早的就入主了咸阳宫,朱祁镇也是心血来潮,想见见这位痴情的明宪宗。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句,终明一朝,对于所谓的嫡长子继承制并不是很讲究,尤其是前中期自朱标开始到朱佑樘,只有朱高炽与朱瞻基爷俩是嫡长子,其余的都是嫔妃所生。 嘉靖之后才对嫡长子继承严格规定,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哪些皇后没有生儿子所致,不过总的来说,长幼有序兄终弟及还是主要原则。 咸阳宫有正殿一座、后殿一座、东西配殿四座,此时的朱见深正在后殿书房中听书,在宫人的带领下,很快就来到了朱见深所在。 而朱见深的生母周贵妃,已经带着重庆公主迎了上来。 “嘘!别声张,朕来看看见深!”朱祁镇摆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道。 周贵妃赶紧压低声音,朱祁镇和钱锦鸾各施了一个万福:“皇上、皇后万安!” 身旁的重庆公主当然没有这个忌讳,才三岁的她没有宫女奶妈的抱着,反而是在周贵妃停下后,自己挣扎着跑到地上,看着朱祁镇有些怯生生的叫了一声:“父皇!” 朱祁镇从小就渴望兄弟姐妹的陪伴,对孩子更是喜欢的不得了,见小姑娘这么可爱,忍不住抱在怀里,用胡子狠狠蹭了蹭她的小脸。 引来小姑娘嘻嘻的笑声:“父皇,你的胡子扎的好痒,咯咯哈哈。” “想不想父皇啊!乖女儿!”朱祁镇也是心情大好。 “想!我都快不认识父皇了,您以后要多来看我哦!” “好!爹爹一定会常来看妞妞的!”朱祁镇满口答应。 钱锦鸾与周贵妃同样高兴地看着父女二人,尤其是周贵妃,她虽然生性淡泊,但在见到了父女的天伦之乐,也不禁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连话好像都比平日多了许多。 “皇上您处理朝政已经很是劳累,还是让臣妾抱。” 朱祁镇却大手一挥阻拦道:“朕的女儿自然是朕来抱,你们谁都不能插手。” 钱皇后站在一边,看着皇上一家三口的样子,一时间眼睛酸涩,她至今还没有为皇上诞下子嗣。 朱祁镇也注意到了钱锦鸾情绪不好,心里知道她是因为一直不能怀孕而难过,这应该是古代女子最在意的事情了。 “妞妞,让母后抱好不好母后说她可想你了呢!”朱祁镇问怀中的女儿。 小姑娘明显对钱锦鸾也很熟悉,听到朱祁镇言语,自动将手伸向了钱锦鸾,口里还说着:“母后抱!” 瞬间钱锦鸾心中的酸涩不见,展颜一笑接过了小姑娘。 朱祁镇没管身后母女的逗乐,将注意力放在了房中的朱见深身上。 只见刚一岁半大的朱见深,正被人抱住,正听着自己的教习师傅念《诗经小雅》,做着明朝的早教。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第2卷:无所不能第二十章 :跟你生孩子 “呦呦!!!”两个字犹如闪电一般划过朱祁镇的脑海,他瞬间激动起来。 记忆的保险箱被钥匙打开,往日模糊的印象全都清晰可辨。终于找到你了!屠奶奶!就让你的发现在这个时代发挥出它的作用! “哈哈,朕的好儿子,你可真是个福星啊!”朱祁镇再也不隐藏身形,哈哈一笑进了屋内。 屋内众人赶忙跪迎皇帝,朱祁镇径直走到朱见深面前,伸手将朱见深抱住。 “哈哈,儿子,快叫父皇!”朱祁镇朗声说道。 朱见深小嘴一咧,眯着眼笑起来:“父、父皇!” 一岁半的稚嫩声音在耳边响起,朱祁镇又是一阵开怀大笑,场面显得温馨而欢乐。 “父皇!父皇!我也要父皇抱!”重庆公主奶声奶气的叫道。 正在逗弄朱见深的朱祁镇扭头笑道:“好,都让爹抱!” “父皇正抱着弟弟呢,乖乖听话,等会再让爹爹抱啊!”钱锦鸾摸摸小姑娘的头说道。 可能是天生的温婉贤淑,重庆公主没有再闹,乖乖的待在钱锦鸾的怀里。 朱祁镇自然是乐得如此,两个小孩子在手上,一个不注意说不定就摔着了,还是稳妥一点好。 “哦,儿子,叫爹!”抱着自己的便宜儿子,心情越发畅快的朱祁镇,不自觉的将称呼越来越家常化,少了些见外,多了些亲情。 “爹!”朱见深依旧是清脆开口。 听着朱见深的口音,朱祁镇有些诧异,他记忆中的朱见深明明是一个口吃。 现在一听他声音突然想起来,这个毛病是被朱祁钰吓的,成天提心吊胆的怕自己的叔叔杀了他,才落下来的毛病。 自己终究是改变了一些东西,最起码钱锦鸾跟朱见深再没有了肢体残疾,也算是能对朱祁镇有一些交代了。 想到这里,朱祁镇忽然意识到,因为自己的干预,原本应该立为太子的朱见深,此时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 既然这么巧被因为他想起了屠奶奶,不如就尽快立了太子,也好尽早培养,以后成为一个好皇帝。 心里想的清楚,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捏着朱见深肉嘟嘟的小脸,一直让孩子叫爹。 可能是时间太晚的缘故,没多大会朱见深就已经哈欠连连,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朱祁镇看的清楚,不再缠着孩子,轻轻将朱见深放到生母周贵妃手里,就与钱皇后一同出了咸宁宫。 “娘娘,您看皇上多喜欢两位小主子,您以后可有大福享了!”周贵妃贴身宫女意有所指的说。 “管好自己的嘴,再胡说我就给你送出宫去。”周贵妃还是清冷神色,语气却比平时格外冰冷。 那宫女登时吓得跪在地上不停求饶,周贵妃也没理她,朱祁镇消失在视野后转身回到宫内。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 钱锦鸾见朱祁镇出了咸阳宫后依旧亢奋,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刚才朱见深所学诗经中的词,心里有些酸涩。 强挤出一点笑容的说:“看来皇上真的很喜欢孩子,喜欢见深。” 朱祁镇此时正在亢奋状态,没有注意钱锦鸾的语气有些不同,钱锦鸾说完之后,他就激动的握住了对方的手。 “锦鸾!哈哈,朕真是太高兴了,多亏了见深这孩子。” 钱锦鸾暗道一声果然,惆怅的说:“如果臣妾也能有这个福气,能为皇上生个一儿半女的就好了!” 朱祁镇发现钱锦鸾语气中的不对劲,借着月光与昏黄的烛火看去,原本明艳的钱锦鸾,此时愁眉紧锁,一双似秋水般的眸子正闪烁着点点晶莹,好像是有泪水在眼中打转。 朱祁镇慌忙停住,连说:“皇后千万不要在意,儿女之事是天意使然,强求不得,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够和和美美就足够了!” 如果没记错,钱皇后应该以后也没有孩子,朱祁镇下意识默认钱皇后不能生育。 可这样的安慰却让钱皇后以为,朱祁镇不想跟她拥有一个共同的孩子,或许是因为喜欢见深,而怕自己生下龙子抢了他的皇位吗 钱锦鸾如此想到,可她只是想做一个母亲,并不想争权夺利,连一个女人最基本的权利都要被剥夺吗 此刻,钱锦鸾心中已经一片悲凉。 朱祁镇看着面色越发灰暗的钱锦鸾,心中的愧疚也逐渐升起,他后悔不该在钱皇后面前一直提孩子,揭这位温婉贤淑的皇后伤疤。 他只能有些歉意的拉起钱锦鸾的手说:“锦鸾,朕失言了,你千万不要伤心!朕以后一定多抽时间陪你,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宫休息!” 说完又像上次那样逃也似的走开,钱皇后充满委屈的脸上,两行清泪划过。 “皇后!您……”烟宁担心的搀起钱锦鸾的胳膊。 又不满的看着朱祁镇离去的方向,说:“皇上也太过分了,竟然这么对您!还有那个周贵妃,平时一脸的淡泊名利,今天一看也是满满的势利!” “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没大没小了”钱锦鸾训斥烟宁一声。 然后叹了一口气,落寞的转身走进坤宁宫内,随着她的进入,宫门传出吱吱的声音缓缓的关上。 “等一下!” 就在门刚刚关上,正要落下门闩的时候,门外突然一声喊叫。 “谁啊这是,大半夜的敢打扰皇后娘娘休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烟宁有些恶狠狠的说,随后便走到门口,准备亲自教训教训这个不懂规矩的小太监! 钱锦鸾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往宫内走。 随着宫门的重新打开,烟宁顺势抬起拳头向门外打去。 “啪!”一声脆响,拳头被人稳稳抓住。 “你!”烟宁大喊一声。 “怎么这是对朕有意见”朱祁镇的声音从门外传进宫内,钱锦鸾原本木然的脚步顿时止住,脸上带着惊喜与不敢置信的神色,急急向门口走来。 “奴婢有罪!”烟宁心里则是猛地一颤,带着哭腔就跪在了地上,心里已经满是恐惧。 一旁的金英冷冷的盯着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他是内宫的大总管,有人敢对皇上出手,他这个大总管打死也不为过。 “皇上,您怎么来了,也不让门口的人通传一声,好让臣妾迎接!你这死丫头,跟皇上也敢乱开玩笑!看本宫今天不好好收拾你,非要让你以后长个记性!” 钱皇后替烟宁开脱道。 朱祁镇不以为意,没跟这个宫女一般见识,而是拉着皇后,让宫人们都离的远远的,两个人窃窃私语起来。 烟宁眼巴巴的看着两人说话,不常跪的膝盖只是一会已经酸痛起来,忍不住想动动身子。 金英自然是越看越不喜欢,他冷冷的说:“给咱家跪好了!主子还没让你起来,就算身子也不能动!” 烟宁是皇后带进宫的贴身女官,面对着紫禁城的大管家,她并不是很害怕。 “金公公,皇上还没说怪罪我呢,你怎么这么心急你还能替皇上做主啊” 几句话说的金英面色更是难看,可毕竟是大总管,城府还是很深,眼见着烟宁不怕,自然不再言语,以后总有机会惩治这个丫头。 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候,朱祁镇已跟钱皇后私语结束,此时转身回来,钱皇后原本哀怨的神色已不见,脸上满是喜悦颜色。 金英赶忙恭敬垂首,等待朱祁镇回宫,这一幕看的烟宁是又伸舌头又撇嘴的。 “呦,怎么了看这架势是跟金英结仇了”朱祁镇笑言。 钱锦鸾赶紧解释:“这丫头从娘家跟我进宫,这么多年我都给她惯坏了,皇上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臣妾回去定然好好教训!” 朱祁镇不在意的说道:“朕又不是心里装不下一根针的人物,怎么会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行了,起来。以后可别再毛手毛脚的了,深宫中还是稳重些才好,这样才能不给你的主子添麻烦。” “还不快谢恩!”钱皇后说道。 烟宁顿时生出一张笑脸,忙谢恩道:“谢皇上开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身后也不忘对着金英再做一个鬼脸,那高高扬起的头颅,分明是在向金英炫耀自己跟皇后的关系。 钱皇后一看脸当时就黑了,赶紧拉过烟宁,向金英歉意一笑,金英受宠若惊的忙向钱锦鸾行礼。 一场小风波悄然过去,看着重新关上的大门,烟宁不满的说: “这皇上来都来了,怎么门也不进的就又走了真是辜负了娘娘情谊!” 钱锦鸾赶紧伸手轻打,阻住了烟宁的话头。 “你这个小丫头,我真是把你惯坏了。在谁面前都敢口无遮拦的,我看真给金公公惹急了,他惩治你你怎么办!” 说着又用手指点了点烟宁的额头,害得小丫头伸手揉了好久。 “我可不怕他!娘娘,您是皇后,是皇上的正妻,也是大明国母!皇上怎么能这么对您呢而且以前皇上跟您还是很恩爱的,怎么现在变了个人一样”烟宁不解的问道。 钱锦鸾小声说道:“皇上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以后可不敢再妄言了!” “到底皇上跟您说什么了您怎么也像变了个人一样”烟宁不解的问。 钱锦鸾没有说话,她坐在凤塌上,脑海中回想起朱祁镇与她谈话的场景。 “锦鸾,刚刚是朕言语有失,朕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让你安心一些。”朱祁镇歉意的说。 此时的钱锦鸾还是面色晦暗,却善解人意的说:“皇上您别担心,臣妾只是有些闷,睡一觉就好了。” 朱祁镇没有再说其他话,拉住钱锦鸾的手道:“锦鸾,你是朕的妻子!朕也知道你在这段时间为我做了很多的事,朕不仅感动而且为有你这个妻子而庆幸! 可是朕现在有些不能言明的原因,无法跟你过分的亲近,你可以原谅朕吗” 钱锦鸾跟朱祁镇四目相对,她的面色渐渐变化,然后重重点头。 “皇上,我是你的妻子,万事都可以与你一起承担的!” 朱祁镇动容的说:“朕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到时候一定努努力,让锦鸾怀上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里钱锦鸾耳根有些红了…… 第2卷:无所不能第二十一章 :你想闹大我陪你 朱祁镇与金英回到了乾清宫中,在解决了夫妻间的小问题后,朱祁镇心情很是轻松。 “多亏有你提醒!” 朱祁镇声音里充满了感谢,他确实忽略了钱皇后的感受。忽略了宫里人对这位皇后的看法。 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一些似有似无的流言足以将一个人击垮。 而且他始终是钱锦鸾的丈夫,无论如何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那他就必须要尽到一位丈夫的责任,他也会努力的去接受这个身份。 “皇上您折煞奴婢了,为主子分忧是奴婢的本分!”金英声音依然波澜不惊,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听出来他开心的语气。 “太医院的人都从琼州回来了吗”朱祁镇问。 “皇上,太医院使熊宗立已于昨日回京,因为携带疟疾,就先上了奏疏复命,自己在家中隔离。” 朱祁镇点点头,从案头的奏疏中翻找出了熊宗立的那本,仔细的看了起来,不知不觉间竟在塌上睡着了…… 夜深,大院中灯火通明,一张张阴郁的脸下面,长着不同的补子,图案代表了这些人拥有的权势。 “诸公莫急,待明天早朝我等可联合上书,都回去准备!” “司敬公明日就看你的了!” 一句话引得众人共鸣,礼部左侍郎杨善未再出言,静静等着众人离去。 “老爷,您真要出这个头”众人走后,杨夫人出现问道。 杨善看了一眼自己的发妻,缓缓点头。 “可……”杨夫人犹豫着想再说点什么。 “妇道人家懂什么朝局是你可以议论的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眼见劝不动,杨夫人只能默默点头:“天不早了,老爷尽早歇息!” 杨善不答,目光依旧在窗外,杨夫人苦等无果后,独自回去休息。 成安侯府 “老郭,你就这么认了”左军都督同知陈怀一脸焦急的问。 “哎,你怎么不说话啊!别当个闷葫芦啊!”陈怀越来越急。 “陈怀,你想去找皇上那你就去,我反正是不敢说。”郭晟终于开口,拒绝了陈怀的提议。 陈怀一瞪眼:“我说老郭,你是先被夺了家产的,你让我去” 郭晟面色越来越差,见陈怀这么说话,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陈怀粗嗓门再也压不住了:“你个憨货!你不敢我敢!我就不信了,凭着我跟皇上在土木出生入死的功劳,皇上还真能杀了我” 郭晟一看这陈怀真要冲动,马上拉住了对方,他无奈的叹口气说:“你可别犯傻!皇上正在气头上!” 陈怀蔑视一笑:“这还是我认识的成安侯吗告辞!” 起身离开了成安侯府,郭晟没有阻拦,只是眼神莫名不知在想些什么。 “快来人!护驾!护驾!”朱祁镇努力的大喊,可嘴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眼前的黑影已经迫到身前,它伸出双手狠狠的掐在朱祁镇的脖子上! “咳咳咳,救我!救我!”朱祁镇又喊。 依旧没有人过来,他逐渐因为缺氧而脑袋昏沉,一双眼睛缓缓闭上。 突然!他身体中涌出一股巨力,双手猛地将自己身上禁锢打破,眼睛刹那间睁开! 黑影已消失不见,他还未来得及庆幸,定睛一看,自己竟然回到了坠楼那时。 身下是无数举着手机,拍照发朋友圈的围观群众,他的注意力随之转移到那急速接近的地面。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乾清宫内的宁静。 朱祁镇坐起身子,被窝里已经被汗水浸透,他大口喘着粗气。 “皇上!您怎么了做噩梦了”金英在帷幔外焦急询问。 朱祁镇定了定神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早朝了”金英知道朱祁镇在问什么。 朱祁镇长出一口气:“那就梳洗梳洗上朝去。” 奉天门外众臣早早的就等在这里,倒不是跟昨晚的事情有关,惯例如此,总不能让皇帝等他们 不同的是,往日较为松散的队伍,今天却聚成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团体,以品级为划分,在小声的议论着昨天的皇命。 而六部堂官与各位阁员自然没有参与,皆是老神在在的挺立在自己的位置上。 “皇上驾到!”一声高亢的叫声响起,众位大臣快速回到自己的位置,嘈杂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因为昨晚的那场梦现在面色还有些不好看,坐定之后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 “平身!”金英喊道。 耳边一阵呼啦,此时朱祁镇闭起双眼,正在用力按着自己两侧太阳穴。 “皇上!臣有本奏!” 听见有人要上奏,朱祁镇缓缓睁开双眼,可出乎意料的是,紧随其后竟引得数人跟随,朱祁镇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锐利的眼神扫过那些人的面孔,他明白应该是昨天自己的命令,引起了这些既得利益者的反弹。 沉默良久,已经出列的大臣达到了五六十位之多,文武皆有,朱祁镇终于开口。 “你们是约定好的要逼宫” 带头的杨善说:“臣等不敢!只是四品以下官员可以经商,是太祖爷定下的祖制,还请皇上三思!” 朱祁镇嘴角泛起一阵冷笑,两世为人你个老东西都自己逃了回来,早就看你不顺眼,这个时候还敢出头冒尖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是吗 “杨善,太祖爷定下的祖制是你们牟利的工具吗” “臣不敢!臣并没有经商,只是替四品以下官员们请皇上收回成命!他们俸禄本就不多,许多人都是从外地调入,在京中并没有宅邸。 家中又人口众多,全靠自己的俸禄过活,恐怕力有不逮,这也是当初太祖爷定下这条祖制的原因,请皇上三思!” 杨善面色平静,丝毫没有因为朱祁镇充满怒意的责问,而改变自己的立场。 朱祁镇太阳穴开始突突突直跳,你没经商,你只是来替这些个官员说话大义凛然啊! “杨善,朕问你,你可知道一口人一年吃多少粮食”朱祁镇眼中寒芒乍现。 “臣所知,以京城为例,一壮丁一月可得九百文,够一家六口所用。”杨善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那你可知四品以下大员的俸禄”朱祁镇又问。 杨善高声答道:“臣知道!” “那你所说外来官员,薪俸最低一月也有三石,足够一个六口之家生活,至于正五品的官员更是有年俸一百九十二石之多,不够何来” 杨善似乎早就想到朱祁镇会这么问,胸有成竹道:“皇上,您所说的是实情,可却并不是全部的实情,请允许臣为您算一笔帐!” 见朱祁镇不语接着说道:“皇上若只论吃喝自然是够得,可是朝廷官员一级有一级的排场。 拿您刚才的例子举例,一个未入流的小吏,一身官服大约二两银子。可五品大员光衣服就二十两,再加上家中仆役,几房子嗣等各种开销,实在是日子过得紧巴。” 朱祁镇翻着白眼,这是个什么东西 “按你的话说,那官员纳妾、年节的人情往来是不是朝廷也得管是朕让娶的小妾还是朕让使得佣人” 杨善竟然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说:“皇上此言不错,国家奉养官员,官员才为国尽忠,这时亘古不变的道理。” 朱祁镇突然放声大笑,伴随着朝阳撒在众人身上,却跟初秋的早晨一样冰凉。 “好啊!说的好!杨善你能把心里话说出来朕很欣慰!” 说到这朱祁镇顿了顿,看向下面出列的众臣。 “既然杨善是你们的代表,那这话也是你们的想法了” 奉天门前鸦雀无声 朱祁镇没有再对那些人说什么,而是问向杨善:“百姓供养官员国家,既然是供养,官员自然要保持公正,可你经商若跟百姓产生竞争,会不会为了自己的李益,而有违为民做事的根本” “此事我意已决,不用再说了。” 可杨善并不准备罢休,而是带头跪下,口中大呼:“皇上!臣等为大明出生入死,您不能如此对待我们啊!” 身后官员纷纷跟着下跪,一时间竟形成一股朱祁镇未见过的巨大压力。 他不说土木堡还好,一说这个,朱祁镇太阳穴又疼了起来,他忍不住用手按压,金英想上前帮忙却被朱祁镇挥退。 “杨善,你是怎么或者回来的朕不清楚,朕只知道英国公、邝野、王佐等人都为国捐躯。 而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大明能够强盛,百姓能够富足,朝廷能够清明,朕也是为了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他们的家人能够活的更好。” 没想到杨善却梗着脖子说道:“皇上,您让户部建立的那个什么商行不是为与民争利吗各地的矿监税监又是什么作用” “住口!”胡濙说道。 “杨善!你大胆!”于谦怒喝。 金英也是冷眉倒竖,怒目而视,这些矿监、税监可都是他司礼监的人。 杨善就跪在那里,丝毫没有退缩。 朱祁镇却并没有因为此事生气,既然他提出来,那我就堵住你的嘴! “好了好了,朝堂之上都是为了大明,有些激动的言语也是正常。杨善你若是早说为了这些事而谏,朕也不会误会你,不就是说朕享用民脂民膏吗 那朕今天就跟你说清楚,户部所立商行,一分一毫朕皆不取。除十分之一纳税之外,刨去所必需的经营成本,盈利全部充入国库,做国防专用!司礼监所出税监、矿监等各类衙门自即日起全部取消!” 第2卷:无所不能第二十二章 :一步到位 “怎么样杨侍郎可合你的心意” 没等杨善回答,朱祁镇接着道:“你们给朕听好了,以后犯囚不再充军,全都给朕去开矿! 我大明将士皆是豪杰。鸡鸣狗盗之辈不配入伍为军! 每年朕将从国防银中,拿出一半数额,用以提高将士粮饷,各地逃军不再追逃,日后想从军的都要经过考核,合格者方可入伍!” 这话说完,所有的官员,应该说所有的文官已经开始嘈杂。 没过片刻光禄寺少卿蒋守约、李宗周同时出声:“皇上切不可穷兵黩武啊!” 朱祁镇笑了,这俩人刚才为自己经商的权利反对,现在为武将的地位反对,真是一群精致利己主义者。 “穷兵黩武朕还要在军队中设置识字班,要让所有的将士都识字,让他们能看懂朕的每一项政令! 甚至以后也将从科举中挑选优秀人才充实行伍,你们意下如何” 这话一出瞬间场面跪倒了一大片,朱祁镇没有停止,他继续说道: “你们两个是光禄寺的,择日不如撞日。两京光禄寺现有五千员,太祖时候不过九百,朕再减一半留两千五不过分” “谁还有意见不是说奉养官员吗那就将奉养这两字贯彻到底,以后所有官员不再拥有田产,现有全部充做官田,火耗银归公,士绅俱纳粮当差。” 蒋守约李宗周吓得一抖再也不敢说话,朱祁镇扫过全场,他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大放厥词 “皇上!臣有话说!”就在这死寂的时候,陈怀站了出来。 郭晟惊骇的看着这位都督,他小声说:“别犯傻,你没看皇上现在在气头上,连自己都收拾,你上去就是送死!” 正好,瞌睡有人送枕头,这回你也从土木堡里面出来了,正愁上次没处理你,自己倒送上门了。 朱祁镇冷漠的说:“你有什么意见” 陈怀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将胸膛挺直义正言辞的说:“皇上,臣也是跟你在土木堡打过仗的,之前家人在京城做了点小买卖。” “哦那你是想以土木功臣的身份,让朕特许你了”朱祁镇问,有些可笑的看着陈怀。 “这……原先是的!”看朱祁镇马上发火,陈怀赶忙说道:“但现在臣改主意了,皇上您做出表率,做臣子自当跟随!臣愿意无偿捐出自家产业,为我大明昌盛尽一份力!” 郭晟瞪大了自己的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昨天还振振有词的都督。 朱祁镇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种话,原本要爆发的怒火,突然就没了宣泄口,闷在了自己的胸膛。 沉吟片刻后说:“朕既然说了前事不究,那你们原本的产业也不会白拿,你们配合户部转让手续就可。陈怀公忠体国,赏一月俸禄。” “是!谢皇上隆恩!臣一定好好配合!”陈怀不敢再抖机灵,赶紧谢恩退下。 早朝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于谦见火候差不多,赶紧出言缓和:“皇上,国家大事不可操之过急,确实也有不得已的情况在内。为保大明社稷稳固,还是请皇上徐徐图之,就从官员经商开始解决。” 这也是两人在昨天定下的计划,一旦有人带头反对,那就直接把大招扔上去,等到所有人都被打蒙了之后,这个事的阻力就会小很多了。 朱祁镇就坡下驴:“于谦说的也对,是朕有些着急了,那就暂时以禁止官员经商为主,司礼监与国防专用银为辅,其余暂缓实行。” 内阁与六部大臣,只有于谦知道朱祁镇的打算。这件事的立场先不说,朱祁镇所说的其余事情,可让他们心里打鼓,什么火耗归公,士绅纳粮当差的,那都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怎么能说改就改呢 跪着的大臣这才松了口气,毕竟不让我做生意,我儿子做总可以做个幕后老板更没毛病了,总有避开的方式,什么户部收购,哪有自己当老板香。 这也是许多做了生意却没冒头的官员的想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是我的你还能拿我怎么办这叫闷声发大财! 话已经说完了,朱祁镇直接离开了早朝,留下众臣面面相觑,都不明白皇上已经赢了,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他们自然不知道,朱祁镇之所以这么着急离开,一方面确实是对这些朝廷大员很失望,一方面是着急去找熊宗立聊聊治疗疟疾的方案。 仔细回想昨天晚上那本奏疏的内容,熊宗立在奏疏中将琼州的情况说的很清楚,琼州的疟疾虽然严重,但已经有多年的抗疟经验,相对比较好控制。 经过他专门的提醒后,在当地熊宗立建立了两个特别区域,将病人与健康的百姓分别全部用艾草围住,每天熏艾,果然蚊虫绝迹,发病率与复燃率都显着降低。 他还在奏疏中说要大力推广这种防治手段,最后就开始夸朱祁镇圣贤,说皇上的医道比他强…… 奏折后半段看的朱祁镇顿感无趣,无论什么人都喜欢吹捧自己两句,这也是间接促使他睡着的原因。 “金英,摆驾,朕要去熊宗立府上。”朱祁镇离开了奉天门后如此说道。 金英一愣,赶忙劝说道:“皇上,熊大人是否染病还没有确定,您这时候去他家是不是有些危险” 朱祁镇也没有多解释,只说:“这个病不传染,只管带朕去就是了!” 劝不动皇上只好作罢,迅速安排了龙辇,大摇大摆的出了宫门,一路引得诸位大臣纷纷侧目。 金英见朱祁镇靠在车内软塌上闭目养神,不敢打扰,手里捧着数支艾草,尽量避免发出声音出来。 虽然告诉金英拿这个没有用,疟疾不会人传人,但是金英不听朱祁镇也随他去了,他此刻正在努力回想关于屠奶奶抗疟的经历。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诗经小雅》的名句寄托了屠奶奶父母对她的美好期待。 屠奶奶领导课题组从系统收集整理历代医籍、本草、民间方药入手,在收集两千余方药基础上,编写了六百四十种药物为主的《抗疟单验方集》。 对其中的两百多种中药开展实验研究,历经三百八十多次失败,利用现代医学和方法进行分析研究、不断改进提取方法,终于获得青蒿素,抗疟特效药发掘成功。 在她的抗疟经历中,最关键的是,验证了东晋时期葛洪所着:《肘后备急方》。 其中记载关于疟疾的治疗方法:‘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绞取汁,尽服之。’这句话打破了对传统中医药,都需要进过煎煮的固有印象,也是成功的关键。现在虽然做不到提取全部的有用成分,但是只要能够按照这个方案治疗,应该足以将疟疾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了。 “皇上,到了。”金英的提醒打断了朱祁镇的回忆,整理好记忆之后,朱祁镇才走下龙辇。 熊宗立早已经接到司礼监的通知,身上披着白纱与家人一起迎候朱祁镇,整个大明门西街已经全部戒严。 “臣熊宗立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 站起身后,朱祁镇才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一番。熊宗立三十出头,身材匀称,虽然隔着一层白纱,可能看的出来他脸上一直带着和煦的微笑。 “臣刚从琼州回来,本想完全去了病气之后再进宫面圣,不想皇上竟亲自来了,臣实在是感激涕零!”熊宗立语气激动的说。 朱祁镇也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名中医都是胡子雪白的老者,眼前的熊宗立竟然才而立之年就已经成为了太医院使,真是年轻有为啊。 “怎么熊爱卿要在门外接驾,不准备请朕进门吗”调笑之下,熊宗立这才想起来,连连告罪将朱祁镇让进家门。 路上两个人边走边聊,朱祁镇看着这不大的院子内摆满的药材,时不时伸手拿过,粗略的看过,嗅着那浓郁的药味,感觉身体都轻松许多。 “道轩,你家里这么多药材,每天闻闻也能防病去灾了。” “皇上说的是,家中人确实少有不舒服的时候,不过孩子闻不惯这个味道,老是吵着难闻。”熊宗立无奈的说道。 “呵呵,小孩儿嘛,你这个当大医的爹多教教就好了,将祖传的医术好好传承发扬下去!”朱祁镇呵呵一笑道。 “借皇上吉言!您今天来是为了疟疾之事吗”熊宗立问。 朱祁镇正色转身,盯着熊宗立的眼睛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朕在东晋葛洪的《肘后备急方》中找到一法,应该可治疟疾。” 熊宗立问道:“皇上所说可是: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这个古方吗” “你知道之前试过吗”朱祁镇好奇的问。 熊宗立摇摇头说:“此前确实在研究药方时注意过,可因其并非煎服,药性不能更好的调和就放弃了。” “原来如此……” 熊宗立还以为朱祁镇是因为自己的直言而丧气,赶紧又说:“皇上所说隔绝蚊虫真是个好办法,经在琼州实验,可明显减少患病人数。” “道轩,防病固然重要,可治病也同样重要!都要对症下药。朕觉得还是应该多做尝试,毕竟人命关天,调养可以等到病好了再说!你说呢”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熊宗立只好同意,并即刻通过太医院发往各病区,以《肘后备急方》中办法治疗疟疾。 婉拒了盛情邀请,朱祁镇说完正事就直接离开了熊宗立府上,熊宗立站在门口目送皇架远去。 “治未病也要治已病,皇上真乃神人也!宗立受教!”熊宗立喃喃自语。 朱祁镇倒没想到这位大医能给自己这么高的评价,他要尽快赶到郕王府,要给这位景泰帝加点担子了! 第2卷:无所不能第二十三章 :希望你能明白 “哎,停下停下,金英你替朕带句话给熊宗立。”朱祁镇一拍脑门,突然想到了什么。 朱祁镇的皇驾随之停在了原地,熊宗立本已经转过了身,此刻眼角余光见皇上竟然停了下来,赶紧恢复目送的姿势。 “夫人,快带着孩子站好!皇上还没走!”熊宗立对妻子说道。 熊夫人赶紧拉住了好动的孩子,有些忐忑的站在原地,目光留意着御辇方向。 “哎,那不是金总管吗小兔崽子赶紧站直了,别让皇上觉得咱家没教养!”熊宗立训斥一声,脸上笑容浮现。 眼见金英快步走来,熊宗立也赶紧迎上前去,两人在街中相遇。 “熊院使,皇上突然想起一件事,让我来告诉你。”金英喘着粗气的说道。 熊宗立赶紧做出倾听模样,跪下说:“劳烦您亲传口谕!” 身边家人也跟着跪下,金英清了清嗓子,气息已经平稳下来。 “皇上口谕:熊爱卿,人喝药见效快还是直接入体见效快为什么得过天花病的人不会再得第二次你是大医,这两个问题搞明白了,是天下百姓的福气!” “熊大人请起,皇上口谕已经宣读完,老奴这就走了。”金英告别匆匆离去。 熊宗立咂摸着这句话的意思,这个事他倒没有想过,恍惚间一扇新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 “夫君夫君!皇上驾辇已经不见了,咱们还跪吗”熊夫人问道。 “啊哦哦哦,回家回家……”熊宗立心不在焉的回道。 人做成件事之后就会有成就感,而救人,还是救这么多人,自然是成就感爆棚。朱祁镇这时就被这种巨大的幸福感包裹,脸上重新有了笑颜。 金英也知道早朝后,朱祁镇因为众臣的反对心情很不好,此时见他有了笑模样之后,终于是轻轻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皇上,皇上”金英斟酌开口,又怕打扰了朱祁镇的雅兴。 朱祁镇放下手中的轿帘,将欣赏街道风光的脑袋收了回来,不禁感慨道:“街道真是干净啊!” 比后世塑料满天飞的时候要干净多了,当然也有可能是物质不丰富导致的…… “怎么了金英”朱祁镇问道。 金英小心翼翼的问:“皇上早朝时说要取消税、矿等监使身份,是要奴才即刻去做吗” 朱祁镇警惕的看了金英一眼问:“你不是在里面得了什么好处” 金英赶紧在轿子里跪下来,这种事自己主动交代,比皇帝查出来要好得多。 “皇上圣明,自从做了这提督太监之后,各地的监使原本交于王公公的人事都交给奴婢了,前些天看您忙还没跟您说,不过那些东西奴婢还原封不动的存在外宅里,随时可以交给您。” “唉……”朱祁镇叹了一口气。为人两世,又成为了朱祁镇,这些事情自然都明白。 要不上一世的王振是怎么拥有的万顷良田自家的亲戚也都鸡犬升天让人卖命就得给人好处。 为什么英宗北狩之后,代宗拒绝了于谦的提议,没有让王骥回京,而是留在当地。 为什么王骥明明知道叛苗围了平越卫,而迟迟不去支援 人都是有私心的,有几个人是圣人或者说你可以自己做圣人,你能要求自己的家人朋友也做圣人吗 代宗保护了王骥,王骥挟叛自重,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事情做得不好,但人家是为了自己和家人能活着,他是王振一党,回京只会被政敌弄死。 即使于谦没有这个想法,那其他人呢其他人不杀他,他会不会在掌权之后清除政敌,将别人干掉 这一次为什么没有太大的倾轧是因为曹鼐跟张益活着回来了,老内阁没倒,没有人整天惦记着把对方物理消除,这才是朝堂平衡的原因。 朱祁钰当时为了平衡,朱祁镇也要为了平衡做出让步,他交出这些产业就是让那些人说不出来话,朕都不要,你们还要 他本身也对这些不感兴趣,天下都是自己的,要钱有什么用又不是嘉靖,整天想着给自己修宫殿! 只是阳奉阴违的事要好好管,别到时明面上大家清清白白,私底下却都腰缠万贯! “之前的事朕都既往不咎了,也算是给你这个老东西一点养老钱。不过你记住,以后在朕身边一天,就再不能碰这些东西了。 以往给你送钱的那些人,你自己看着处理。但是由司礼监新组建的商行中,不能再有他们的影子! 朕要你这个司礼监大太监,也做一个皇家的商行,做一个表率!”朱祁镇将自己的想法跟金英透了底。 没办法,这世界上只要还要人办事,就没有真正的秘密。 金英听到朱祁镇推心置腹的言语,一双老眼早已经是噙满了泪水,他重重在地板上磕了一个响头。 “蒙皇上信任,奴婢唯有一死报之!” 朱祁镇没说话,他自从来到了这里,心中就有一种使命感,重活一次,总不能白来 作为一个皇帝,不管做的好与坏,天然的就有留名青史的资格,他要的就是自己的篇幅,可以让以后的孩子们多学几节课,最好是作为一个考点。 想法可能对孩子有些不厚道,但是考别人是考,考我还是考,那自然是当仁不让了。 他目前要做的就是改变整个朝廷的状态,不能让这些人整天惦记着赚钱。 像朱元璋大神,杀了那么多,定了那么严酷的法令,都没有办法把贪官禁绝。但是只要让他们不敢明着来,就可以使风气为之一变! 只要明令禁止不可以,那你再做就是违法,我杀你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也是他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之后,形成的一个初步打算,不过在正式开始之前,还有很重要的准备要做! 这也是他今天特意出门的另一个原因,发展自己的人马,做大做强后备力量,不至于以后有人撂挑子自己就得妥协了。 “皇上!郕王殿下的府邸到了!”外面传来禀报声。 第一站:郕王朱祁钰! 第2卷:无所不能第二十四章 :不速之客 “皇上驾到!”一声唱和打断了吃饭中的朱祁钰,他赶紧丢下碗筷朝门外跑去。 “哈哈,祁钰,看来朕打扰你吃饭了啊哈哈!”朱祁镇看着慌忙跑来的朱祁钰笑言道。 没有提前通知的朱祁镇,此时已经一只脚迈进了朱祁钰的餐厅内。 朱祁钰一看皇帝已经到了,赶紧将嘴边的油渍擦干净,一撩衣袍就要跪下。 “哎,这是干什么吗朕就是来家里蹭顿午饭,兄弟之间还这么客气。”朱祁镇快步上前拦下。 朱祁钰明显是最后一口饭咽的太快,这时一股打嗝的冲动袭来,又被他生生压下。 “呃,啊。皇兄!您怎么没提前通知一声好让臣弟准备你的饭菜,让您吃这些岂不是臣弟失礼!” 朱祁镇哈哈一笑,摆手道:“朕一个人能吃多少再说了平时宫里的都吃腻了,就想来你这吃口新鲜的!” 说完就向餐桌走去,汪氏与杭氏早已经起身跟在朱祁钰身后。独子朱见济跟朱见深差不多大,正被生母杭氏抱在怀中,大眼中没有众人对朱祁镇的疏远和敬畏。 朱祁镇看着这个早幺的侄子,心里莫名有些酸楚。有些人人生还没开始就要结束,有些人给他们百十年的人生也只是浑浑噩噩,寿命是最不讲理,最不公平的东西。 “不介意我抱抱见济”朱祁镇问道。 杭氏赶紧低头,惶恐的说:“当然可以,这是见济的荣幸。来见济,叫皇伯伯!” “皇兄,这小子尿多,今天尿我几回了!要不还是算了,别尿您身上了。”朱祁钰无奈的说道。 朱祁镇回头瞪了他一眼说:“乌鸦嘴!这小子要是尿了,你就亲手给朕把衣服洗了!” 朱祁钰缩了缩头,也不敢说话了。 朱祁镇接过朱见济,小家伙浓眉大眼的样子分外惹人喜欢,朱家人的基因很是明显。 “小子,快叫大伯!”朱祁镇伸手在朱见济身上瘙痒,随后又想起了孩子是不能挠痒的,就将手放在了小脸上,一阵揉捏。 朱见济嘴里开始发出呜哇的叫声,然后朱祁镇身上一凉,一股尿味从朱祁镇身上传来。 “嘿,你这小子,说尿就尿啊!”朱祁镇原本要坐下的身子一顿,只好重新起身,无奈的看向朱祁钰。 “都是你的乌鸦嘴!朕今天只能带着你儿子的尿回宫了!” 朱祁钰赶紧让杭氏接过孩子,然后笑着说:“皇兄说好了让臣弟给你洗衣服,臣弟现在就洗。 今天太阳好,一下午时间就能晾干了。王妃,给皇兄拿最好的酒。等会我陪着您喝点,睡一觉等衣服干了再走!” 汪王妃依言要走,却被朱祁镇叫住说:“不用了,朕下午还有事,小孩子尿没那么大味。朕擦擦就行,来,把毛巾给朕。” 说着就要拿侍女手里的毛巾,却被朱祁钰抢先一步拿走,开始蘸龙袍上的尿液。 “皇上您好不容易来一趟,一定要尝尝家中自酿的果酒!您稍坐,我去去就来!”王妃不等朱祁镇再说话,直接出门去了。 杭氏也将哭闹的朱见济抱走,朱祁钰擦着衣服就吩咐道:“你们都先出去。” 朱祁镇也示意金英门外等候,等到屋里已经只剩他们二人后,朱祁钰方才开口问道: “皇兄今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臣弟去做” 朱祁镇拉住朱祁钰的手,两人就着桌子坐了下来,先是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物:一锅肚丝汤,四道家常菜,一碗鸡蛋羹。 “祁钰平时膳食这么简单吗”朱祁镇好奇的问。 朱祁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往常都较为奢靡,这不是听说皇兄给自己规定三餐了吗,臣弟这才恍然大悟,开始减少饮食上的浪费。” 朱祁镇一阵暗叹,既为了皇帝的号召力,也为了皇帝无秘密,短短一天时间,恐怕已经是满城皆知了 “倒也不必对自己太过苛刻,毕竟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可不能苦了朕那大侄子!”朱祁镇半开玩笑的说道。 “不会不会,臣弟还给这臭小子加餐呢!”朱祁钰指着那碗鸡蛋羹说道。 朱祁镇这才点点头,然后问:“祁钰最近可没见你怎么进宫啊” 朱祁钰倒是没多想,直言说:“臣弟毕竟已经在外开府,宫禁之内还是应该少去的好,不过若是皇兄相召,臣弟必随时前往!” “祁钰啊,你与吴太妃多久未曾像这样,坐在一起好好吃上顿饭了”朱祁镇幽幽问道。 朱祁钰一愣,有些酸涩的低下头。 他的生母吴贤妃是丹徒人,又是汉王朱高煦的宫人。以宫女出身的她,在被朱瞻基临幸之后,因为身份的特殊只能养在宫外。 直到有了朱祁钰之后,朱瞻基这个少子的皇帝,才为他的生母上了贤妃的封号,可还是连同他一起养在了宫外。 缺少父爱也是他从小性格较为软弱的原因之一,而当他的父亲朱瞻基死了之后,他们母子二人才被临终托孤交给了太皇太后张氏,这才在皇宫内有了一席之地。 可到后来,随着朱祁钰被封郕王,再开府邸,作为太妃的吴氏只能与儿子隔门相望,数日才能见上一面了。 “生在帝王家,臣弟已经很是知足了。这锦衣玉食的生活,是多少平民百姓可望而不可即的”朱祁钰苦涩的说道。 朱祁镇默然,母子分离的痛苦,是终明一朝所有皇子的痛。 “那祁钰,如果让你选择,你是愿意去就藩,还是更愿意待在京城”朱祁镇问道。 朱祁钰猛地抬起来,露出那红红的眼圈,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皇兄,这可是祖制!真的可以吗……” 朱祁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问道:“你只需说你的心意!” 朱祁钰擦擦眼角的泪水,斩钉截铁的回答:“臣弟愿意永留母妃左右!” 朱祁镇拍了拍这个弟弟的肩膀,沉声道:“好!朕就许你!不过需要你自己提出来,否则恐怕会引起那些王爷们的非议!等过段时间,朕召你入宫。” 朱祁钰震惊的看着自己的皇兄,他赶紧跪在地上不住地谢恩。 “好了好了,祁钰,朕来可还有事要求你呢!” 朱祁钰看着朱祁镇宛若深潭的双眸,有些慌乱的说:“皇兄尽管吩咐,臣弟无有不从!” “朕要请你去做先生!” 第2卷:无所不能第二十五章 :喝酒 朱祁钰又是一愣,这句话表面的意思很明显,可从这位皇兄嘴里说出来,他就一个字都不认识了…… “皇兄的意思是想让臣弟去做教书先生”朱祁钰尝试着问道。 没想到朱祁镇竟然真的点点头说:“祁钰你意下如何” “可是去教宗族子弟”朱祁钰问。 朱祁镇摇摇头 “那是去国子监”朱祁钰又问。 朱祁镇也同样摇了摇头。 “祁钰,这天下间缺少教育的不是国子监生,更不是朱家的宗族子弟!而是那些连父母都没有的孤儿! 朕想派你去各地养济院建立学校,为这些孩子传道授业!”见朱祁钰一脸懵逼的样子,朱祁镇如此解释道。 养济院是朱元璋设立,收留天下间所有的流浪人群,不只是孤儿,每月会给一定的口粮。 朱元璋还设立了漏泽园葬贫民,天下府州县纷纷跟立义冢,又专门出台了养老政策:年八十以上赐爵位,可以说是由官府赡养。 朱祁钰更蒙了,为养济院中的孤儿传道受业历朝历代都没有这个说法啊。 而且养济院本身因为是公益机构,日常开销全靠官府拨款,如果再要进行学校教育,那成本必将大大增加。 “皇兄,您、您没跟臣弟开玩笑”朱祁钰问道。 朱祁镇眉头一拧,表情迅速变化,声音低沉的问:“你觉得朕是在说笑吗” 见朱祁镇脸色变化,朱祁钰忙解释到:“皇兄莫怪,臣弟很认真的在思考这件事,只是有几点不明白。” 朱祁镇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朱祁钰接着说道:“臣弟虽然自小也接受了几位先生的教养,可自知我的学问还很浅薄,我怕不能完成皇兄的嘱托。 其次就是我朝太祖以布衣起事推翻暴元,所以对赋税之事从来都是行的让利于民之策。 再加之朝廷重要税源的盐、茶、酒等税收,自开国起就逐渐萎缩。 时至今日,仅盐税一项,就从太祖时的一石八斗一盐引,贬值到二斗五升,缩水到只有十之一二的地步,那商铺地租更是由五百贯降为四十贯。 皇兄,不是臣弟不想替您分忧,实在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您做,不如您让臣弟干点别的” 朱祁钰此时那份软弱竟消失不见,他未有一分掩饰的将大明现在的困境说了出来。 尤其是降低商铺地租,就是于正统十二年,由李贤建议以为民让利,繁荣商业的目的,由朱祁镇亲自拍板定下的。 敢说这话,朱祁钰已经是拿出了莫大的勇气了!可想象中的皇帝之怒并没有爆发,相反朱祁镇竟颇为认可的点点头。 “祁钰所说也是朕在苦恼的事情,不只是你所说那些,还有钞法的没落。若不是有夏元吉后来对钞法的改革,恐怕早就名存实亡了。 可即使是现在,也已经折价许多,就连教坊司这种地方也要多收一倍才能相抵。” 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创业难,守业也难啊!”突然眼中爆发光彩,朱祁镇目光直视朱祁钰心底。 “祁钰,朕找你就是为了自根本上解决这件事!” 朱祁钰惊讶的问:“难道皇兄已经想好如何做了吗” “让你去养济院中设立学校,就是为了培养出以国家为本的栋梁之才! 只有那里的孩子,他们才没有宗族乡党的牵绊,一张白纸才有一心为国、为民、为天下的基础! 毕竟像于谦这种人,实在是太少了!”说完朱祁镇长叹一口气。 朱祁钰也为朱祁镇的想法所震惊,这是一个怎样的计划时间要以五年十年甚至更长的维度来计算。 “祁钰,你知道朕为什么找你吗”朱祁镇问。 朱祁钰也不解的摇摇头 “那是因为,你是朕的弟弟,咱朱家人的血脉!只有你才能不染朝臣们的利益,将未来的栋梁栽培好,让他们成为一颗真正的参天大树!而不是挂满民脂民膏的蛀虫!” 朱祁镇眼中光彩像是为朱祁钰照亮了人生的方向,也让他跟着朱祁镇开始渴望那种生活。 “臣弟,愿为皇兄效犬马之劳!祝您成就一番惊天伟业!”朱祁钰声音已经满是颤音。 朱祁镇双手紧紧握住朱祁钰,也动情的说道:“祁钰,是我们共同的事业!” 朱祁钰不敢抬头也不敢答应,只是说:“臣弟不敢,您才是天下的主人!” 朱祁镇也没有反驳,有分寸感是件好事,不管是对自己还是朱祁钰都是。 已经推心置腹将计划定下,朱祁镇就开始交底,把自己改制司礼监的监使系统,跟朱祁钰讲了个清楚。 以后养济院的学校中所需要的经费,全都由司礼监负责,彻底将朱祁钰的后顾之忧解决。 “那皇兄不知想让臣弟何时动身从何处入手”朱祁钰问道。 朱祁镇沉吟半晌才说:“目前只有一个初步的想法,你可以先挑选各科先生。 除了四书五经外,还要能教农、工、商、天文、历法、地理、各种奇技淫巧等学问的人才。” 朱祁钰虽然听不很明白,为什么一个学校会需要这些课程,不都是教四书五经顶多再教些六艺之类,怎么好像这是一个大杂烩 “祁钰,一定要记住,不拘一格降人才!先秦诸子百家何等的辉煌,就是因为百家争鸣。 这才有后来的始皇帝一统天下,才有了我们大明的江山! 今天朕就是要让大明重现当时的辉煌,让各种学问互相碰撞,成为我大明的养料,为我华夏延续更灿烂的文化!” 朱祁钰眼里的皇兄已经光芒万丈,但是朱祁钰还是担忧的问:“这样,恐怕儒家子弟不会同意,这是动摇他们根基的创举。” 朱祁镇冷冷一笑:“煌煌大势之下,所有阻挡皆成齑粉!” 朱祁钰不禁心中一寒,随之是一股强大的信心,他重重跪在地上拜道:“臣弟愿追随皇兄,虽死不悔!” 朱祁镇也不禁心潮澎湃,扶起朱祁钰,兄弟二人紧紧抱在一起。 “皇上,可以上酒吗”门外金英问道。 两兄弟对视一眼,然后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上酒!今天不醉不归!” 第2卷:无所不能第二十六章 :什么香味? “皇上,您说!您喝那么多干嘛”金英跪坐在朱祁镇身边,用湿毛巾为朱祁镇擦拭脸颊,埋怨地说道。 朱祁镇并没有在意金英的语气,大着舌头说:“朕今天很高兴,祁钰没让朕失望!” 金英微微一叹,他是亲自伺候着皇上。目睹了皇上从神采奕奕,喝到现在这样,那温和的果酒都被二人喝完了。 皇驾在稳稳的前行,朱祁镇忽然闻到了一丝很熟悉的香味,他疑惑的问:“什么味道这么香” 金英将手里的湿毛巾盖在朱祁镇的额头,倒满一杯香茶给朱祁镇递了过去。 “许是百姓家里做的晚饭,也到了时候了。”他回答道。 朱祁镇没有再问,自己出宫,道路两侧的摊位都被提前清退了,确实不是街面上传来的。 这果酒度数不高,可后劲确实大,他刚出郕王府的时候还是跟正常人一样。 现在就感觉晕乎乎,车厢内的东西好像都在移动,看得他眼花缭乱。一闭上眼睛就又感觉自己在动,属实不爽利。 虽然驾车的锦衣卫已经尽可能的放慢速度,以保证车厢内的平稳,可还是避免不了颠簸,时间不长朱祁镇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拿过金英手里的茶,灌进肚子情况才稍稍好转。 “金英,停车!朕要下去走走。”朱祁镇说道。 “皇上,您喝了这么多酒,还是尽快回宫,我让尚膳监给您做一个醒酒汤,喝了就好了。”金英一脸担心。 朱祁镇这时候那能听这话,猛地就坐直了身子,伸手将轿帘掀开,身子踉跄着就要下车。 这可给金英吓的亡魂皆冒,喊道:“快停下!陛下要下车!外面的赶紧接着!!” 外面人一听,赶紧上来扶朱祁镇,可朱祁镇这时候酒劲上头,想法跟常人不同了,他一脸不高兴的甩开那几双手。 “你们这是干什么起开!朕没醉!” 锦衣卫上前也不是退开也不是,幸好被升为锦衣卫佥事的袁彬,今天一块出门。他见朱祁镇醉酒,又不听劝阻,只能一声令下,让统属的锦衣卫分列两侧,一旦朱祁镇摔倒就用自己身子垫上。 将坐骑交给下属,小心翼翼的走到朱祁镇身前,柔声说道: “皇上,我是袁彬啊,在土木我就一直陪着您,这时候您可不能抛下我啊!” 朱祁镇听在耳朵里,这话一过脑子就变了个意思,顿时大着嗓门的说:“朕怎么就不讲义气了来!朕抱着你,鞑子敢来,朕活劈了他们!” 袁彬只能赔笑回应:“那是那是,有皇上在,给鞑子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再来。” 朱祁镇没在意袁彬后面说的什么,实际上他自己也闹不清楚什么情况,他的理解力现在已到了随心所欲的阶段。 下车之前,他还知道自己是个皇帝,准备要去干什么事,下车之后,他就只能下意识的行动。 这就是上头了…… “袁彬,你快跟好皇上!”金英也窜出了轿厢,而此时的朱祁镇已经走出老远的距离。 袁彬回头跟金英行礼,表示自己一定会保护好皇上。 “你回头干什么!看好皇上!”金英却生气的训斥道。 袁彬不敢再有其他动作,赶紧回头去扶朱祁镇,却一伸手抓了个空。 瞬间冷汗就下来了,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就想栽倒。 “大人!皇上在巷子里。” 多亏身边锦衣卫多,还有其他人注意着朱祁镇的行踪。袁彬眼前重新出现了街景,扭头看去,身边刚好有一个小巷子,皇上正晃晃悠悠的顺着巷子往里走去,他急忙追上前,再也不敢分心。 朱祁镇当然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不说跟着自己的人没了,就说自己没了恐怕也是没一点意见。 他眼前的巷子本就不宽,只够两个人并肩而走,应该是规划没做好,两家宅子中间多出来的空地,就成了如今这个小巷子。 巷子路面铺着青石板,在朱祁镇眼里是十分凹凸不平的样子,他不时会动作夸张的抬腿迈步,又会在逼仄的巷子里左右穿插。 因为在他的眼中,地面的水洼就像深不见底的水潭一般,完全不是那薄薄一层的样子。 下来时候是因为胃里难受,现在却忘了自己喝了酒,脑子里只记着在马车上闻到的香味,就跟着鼻子往前一直走。 他记得孤儿院附近就有这么一个巷子,也是那么窄,地上也铺着青石板,不过后来拆迁之后就再也找不见了。 “皇上,您想去哪要不臣背着您”袁彬看朱祁镇歪歪扭扭,实在害怕他会出什么事。 朱祁镇停在原地,靠着墙晃悠,他看着袁彬说:“你闻见没,那边好香,我去看看是什么好吃的!” 袁彬顺着朱祁镇的手指方向看去,是没有封闭的巷子另一头。 袁彬有些为难的说:“皇上,那边人多手杂的,咱还是回宫!” 这时金英也赶了上来,一起劝道:“皇上!您还是早些回宫,想吃什么奴婢让尚膳监给您做!” 可朱祁镇哪能同意我一个皇帝,想干啥还得问你俩他翻了一个白眼,径直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这天京城大明门东街到东华门大街间,各种大小胡同巷子,都见到了一幕奇景。 一个身穿龙袍的身影,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的在街上转来转去,身边跟着的是太监和锦衣卫。 因为龙袍身影的走向实在无法预判,那些锦衣卫只能时刻盯着龙袍,朱祁镇每走一步,身边的锦衣卫就跟着走一步,很像后世单位开的运动会,有领导参赛的样子。 此时已经是来到东华门大街,也不知道朱祁镇到底是什么鼻子,竟然能隔着数里远的距离找到这里…… “爹,这个人在干什么喝醉了”东郭子瑜扭头问道。 “圣驾到!跪!”还没等东郭盛回话,金英手下的太监就已经扯着嗓子喊道。 东郭盛赶紧拉住儿子,头也不敢抬的跪在地上,只有东郭子瑜的小脸还在偷看当今天子。 东华门大街是东西方向,东郭家的粮铺在街北,东边是一条巷子,隔过巷子路边摆有一家卤肉摊,卤水正在散发出醉人的香气,只见店招上写两个大字:巨堽。 朱祁镇嗅着味道往前走,竟是朝着那巨堽卤肉而去,摊主夫妻在地上谦卑的跪着,丝毫不知道皇帝是冲着他们来的。 直到一双龙靴出现在眼前,那夫妻二人才下意识的抬头看去,皇帝正往锅里伸手,里面是沸腾的卤汁…… “可不敢啊皇上!”摊主张经业吓得脸色惨白的叫道。 朱祁镇一顿,就在这愣神的功夫,那巷子里突然冲出一个身影,直奔朱祁镇而来。 “有刺客!” 第2卷:无所不能第二十七章 :原来是你 随着金英的尖细嗓音,原本神经就已经紧绷的锦衣卫纷纷抽出佩刀。 朱祁镇原本醉醺醺的样子,也因为这一个突入起来的变故,刺激的心跳加速起来,下意识的就要挡开那人。却因为醉酒,反应太过迟钝,被直接撞倒在原地。 “皇上!”袁彬大喊。 他离朱祁镇最近,对方也不是什么高手能避开他。纯粹就是因为这个卤肉摊,挡住了他的动作。 这个变故让原本还有些滑稽的气氛,变得瞬间紧绷起来,东郭子瑜被父亲紧紧按在地上,与其他的百姓一样,动也不敢再动。 朱祁镇被那人扑倒后,脑瓜子一片空白,他睁开酡红的眼圈,眼前的身影还是模糊的,那人似乎也被朱祁镇撞懵,此时趴在他身上捂着脑袋呻吟。 还不等两人起来,袁彬惊叫一声:“还有同党!保护皇上!” 原来是昏暗的巷子内,竟然又冒出几个手持凶器的汉子,各个都是江湖中人的打扮。 几人显然也是被眼前这幕吓住了,追个人怎么还惹了锦衣卫了 带头的彪形大汉堪堪在巷口刹住,却被身后的同伙撞倒,导致所有人都压在了大哥身上。 袁彬见对方战斗力如此的差劲,紧绷的神经松了一点。看着不像是行刺的,不过手持凶器当街行凶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抓起来,带回诏狱详细审问!”事关皇上安危自然要稳妥行事。 身边锦衣卫上前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几人绑了起来,顿时引起一阵哭嚎。 “官爷饶命啊!我们就是收钱办事的打手,我们错了您放我们滚!” 袁彬不理这几个街头混混,赶紧拉起朱祁镇身上压着的身影,这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个女的。 那女孩此时还在捂着额头,明显是还没回过神来。 朱祁镇被金英扶起来,惊魂未定说:“万岁爷,您没事伤到哪里没有” 这一句万岁爷彻底给哪几个人吓死了,原来还看着比较镇定的头目,身子都站不直了,打着哆嗦就想跪下,身后的兄弟更是瘫在锦衣卫手上。 “皇上万岁!小民,小民有眼无珠,冲撞了您,您饶命啊!饶命!”较为镇定的头目撕心裂肺的喊叫。 金英看着还没有清醒的朱祁镇,耳边是聒噪的声音,面色冰寒的看着袁彬。 “就地格杀!”语气已经是怒极。 听见这句话,几个好汉都是回光返照一般,身上爆发出一阵巨力,锦衣卫竟然需要四五个人才能按住一个。 袁彬没有照做,而是恭敬地说:“金公公,这几人的身份还没有确定,为了保证皇上安全,下官以为还是细细审问之后再做定夺的好。” 金英虽然有些不满意,可既然袁彬这么说了,朱祁镇也确实没什么大碍,就给了袁彬一个面子,毕竟跟皇上有特殊感情在。 “哼!既然袁统领想查,咱家就不说什么了,不过务必尽快查明情况!” “是!把人带回去!” 袁彬下令后,那些人知道自己不用死了,刚才的力气消失不见,被锦衣卫拖走。 朱祁镇经过这个插曲,终于是恢复了些神智。他揉着自己的胸口,有些迷茫的问:“朕这是怎么了” 金英关切的问道:“皇上您没有哪里不舒服” 朱祁镇摇摇头,就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胸口这还有点疼,别的倒也没什么。” 金英这才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然后指着那个女孩儿说:“赶紧把她也送到诏狱里,给咱家好好伺候!” 朱祁镇这才注意到,眼前还有一个捂着头的姑娘,有些不确定的问:“是她撞得我” “就是她从巷子里闯出,冲撞了皇上!”袁彬停下动作回道。 朱祁镇在金英的搀扶下起身,问那女孩:“怎么这么慌张”显然是还没有完全醒酒,没搞清楚刚才那几人跟女孩的联系。 “皇上问话,还不赶紧回话!”金英怒喝一声。 那女孩也才回过神,放开抱头的双手,有些呆滞的目光落在朱祁镇身上,然后瞳孔陡然收缩,袁彬一时不注意,竟让她跪了下去。 “皇上恕罪皇上,饶命皇上,翠儿不是故意的,是有歹人追杀我,慌不择路之下才冲撞了您!”竟是那被朱祁镇赐还百姓身份的丫鬟,刚跪下又被锦衣卫按住。 朱祁镇已经慢慢清醒,也理清了刚才发生的事,见是故人,也就自然将人放开。 “朕记得当日赐你盘缠,让你谋生去了,怎么会被人追杀呢” 翠儿被人放开后没再下跪,有些害怕的说:“民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是准备去找找家中是否还有亲人在,这几天在打听老家位置。 没想到就被人给盯上了,今天想趁民女不备将我掳走,却没想到被我发现,就一路追我到此,这才冲撞了您。” 翠儿将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朱祁镇也明白了,大概是朱旦背后的人出手泄愤。 原本有些浑浊的双眼登时凛冽,一丝寒意从其中迸射。 “袁彬,好好审审那些人,把他们身后的人给朕都给揪出来!我大明不是他们的大明,是百姓的大明!” 声音已是越来越高,等光照映下的脸庞是那样的充满英气,让翠看的有些痴了…… 原本跪着的百姓也都听到了这番话,心中一股暖流涌动,有此君父,更好的生活一定在不远处! 东郭子瑜年轻的胸膛中激荡着青春的热血,他忍不住直起腰板大喊:“大明万岁!吾皇万岁!” 随即是所有沿街百姓的呐喊声,朱祁镇眼框也不禁有些湿润,他看着那些可爱的百姓,感到胸中已经被责任填满,他也想放声大吼,却只能忍下去这股冲动。 “朕的子民们,都请起身!是朕打扰了你们的生活,今天醉酒有些失态了……”朱祁镇说道。 百姓都被朱祁镇这平易近人的言语打动,脸上露出理解的微笑。 小孩说:“我要像皇上一样喝酒,做大丈夫!” 男人对自己的老婆说:“你看,皇上也会喝多呢,我喝两口咋啦。” 女人白了他一眼:“你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你能跟皇上比今天看皇上的面子,我不搭理你,你给老娘早点回来。” 原本已经垂头丧气的男人这才抬起头,脆生生的答了一声:“哎!” 一片和睦中,朱祁镇带人回了紫禁城, 第2卷:无所不能第二十八章 :快叫姑父 “当真不用朕送你”在御辇中朱祁镇问。 翠儿摇摇头说:“皇上您救了我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这几个人被抓之后,相信我应该不会再被追杀,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语气很是坚定。 朱祁镇也只好作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跟自己走的太近未必是件好事。 “停车!”叫停了马车后,朱祁镇面带微笑的对翠儿说:“有缘再见!” 翠儿洒脱的跳下车去,站在街上行礼:“祝皇上天天顺心,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不再留恋,头也不回的走了。 朱祁镇将目光收回,拿起手边牛皮纸包着的卤肉,三下五除二将包装撕开,露出里面的大块猪头肉,张口咬了满满一口,满足的咀嚼起来。 金英手捧着茶,随时准备递过去,提醒道:“皇上您慢点吃,别噎着了!喝口茶顺顺。” 朱祁镇摆摆手拒绝,嘴里含混不清的说:“就是这个味,朕早就想吃了,没想到能在这遇上。” 金英不明白,卤肉这种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食物,怎么值得皇上这样喜欢 “早知道您要吃这个,那我让尚膳监的人给您做就是了,也不用您还差点为此受伤。”金英语气里又有点埋怨。 朱祁镇不以为意的说:“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妈了朕不是没事么,宫里不会有这个味道的……”声音后面已经满是感慨和回忆了。 见金英还想再问,朱祁镇只好投降:“好了好了,听你的行了,朕以后保证不会这么冒失了。” 金英这才作罢,默默的守着朱祁镇。 不多时,朱祁镇已经吃完手中的猪头肉,满足的用一口茶收尾。 “嗝” 打了一个饱嗝之后,朱祁镇没了刚才的随意,正色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亥正了皇上。”金英回答。 朱祁镇扶额,他大概是下午六点左右离开的郕王府,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皇上您是头疼了吗”金英紧张的问道。 朱祁镇摇摇头说道:“去钱府。” 金英自然是知道朱祁镇说的钱府是哪,有些犹豫的开口劝道:“皇上,您九五之尊的身份,这个时辰去是不是不太好,往常一般都是重臣将逝的时候,才有此殊荣的。” 朱祁镇愣住了,他终于想起来有这么个讲究,皇帝是不能轻易去臣子家,除非是人要死的时候。 “你早上怎么不拦着朕!”朱祁镇埋怨道。 金英小声说:“奴婢也是看您心情不好,就忘了这个事,请皇上责罚。” 朱祁镇无奈的摇摇头,他知道金英是为了他的面子,故意这么说的。 “喝酒误事啊!”朱祁镇长叹一口气。 “不过您也不用太苦恼,您是皇上,宣臣子进宫本来就是他们的福分。再说钱指挥使是您的侄子,有这层关系在,他们只会感念皇上看重这份亲情。”金英小声解释道。 朱祁镇看着金英,宫里的都是人精啊,连心理负担都给你提前消除了。 朱祁镇找的就是现任锦衣卫指挥使的钱雄,也是钱锦鸾的侄子,父、伯都战死在土木堡。 一家子都是对他忠心耿耿,比他姥爷会昌伯孙忠家强多了,这也是他找钱雄的原因。 至于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锦衣卫指挥使,其实不只是锦衣卫,其他卫所也是这样,包括五军都督府中。都养了一大批的勋臣贵戚。钱家有自己的战功在,已经是很罕见的了,大多数就是靠着祖荫混吃等死。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钱雄惊醒。 他坐起了身子,有些生气的问:“敲什么敲,大半夜的,嫌我睡得好是” “老爷,宫里来人了,说皇上要见您!”门外传来管家略带慌张的声音。 钱雄一听也是一惊,赶紧拿起床边的衣服,慌忙往身上套。 “谁啊老爷,这么讨厌!”身边的妾事不耐烦的问,显然是因为被吵醒而不悦。 “睡你的觉,不该问的别问。”钱雄没理她,蹬上鞋子就往外跑,边跑边穿衣服。 走到屋外,借着星光就见一位公公在院中等他,赶紧换上一副笑脸。 “天使到来,寒舍蓬荜生辉啊!” “钱指挥使客气了,可以走了吗别让皇上等急了。”宫人说道。 钱雄赶紧说:“好了好了,您请!” 出门钱雄坐上了宫里的马车,独自一人坐在车厢内,钱雄心中不禁忐忑起来。 这皇上半夜召见是为什么事难道是因为爹和伯父战死在土木,皇上心里有愧,准备弥补可前些天不是已经赏赐了许多东西了,怎么这会又要再单独见我,应该不是。 钱雄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确实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朝局稳固,皇上又刚打赢了瓦剌,正是威望如日中天的时候,应该是没有需要用到自己的地方。 百思不得其解后,钱雄也就不再自寻烦恼,干脆歪在垫子上又睡了一觉。 此时的朱祁镇正坐在乾清宫的暖阁中批阅奏章,回宫喝了一大碗醒酒汤后,酒气已经散的差不多,脸色恢复如常。 “河南右布政使,臣,年富,叩首恭请皇上圣安!金秋九月,开封城中菊花盛放,斗胆请皇上圣驾,与民同乐!” “这个年富,真是有心了,不过朕恐怕是没这个眼福喽。” 朱祁镇轻叹口气,正要批复奏疏,金英恰从门外进来,禀报:“皇上,钱雄来了。” “哦。”将手中纸笔放下朱祁镇才说:“快让他进来。” 金英转身出门将钱雄带到身前,钱雄面有睡意的跪倒在地:“臣钱雄,恭请皇上圣安!” “看来朕确实扰了你的好梦了,快起来坐下。”朱祁镇指着暖榻说道。 “是臣不上进,整天就知道睡觉,您叫臣起来是锻炼臣。”钱雄如此回答。 “你呀,跟朕还这么客套,虽说你年龄跟我差不多,可我好歹是你的姑父,对长辈怎么还这么生分”朱祁镇主动拉近了关系。 钱雄心中一动回道:“是侄儿的错,都是这爱睡觉的毛病,这会脑子还不清醒,姑父您千万别介意!” 朱祁镇也不再铺垫,将身边人支出去之后,直截了当的问:“想不想做一番大事” 第2卷:无所不能第二十九章 :下雨了 钱雄仿佛听见咯噔一声,万万不敢想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激动的说:“皇上您怎么说,臣侄就怎么做!” “要说朕是对不住你们钱家,对不住你姑姑啊!”朱祁镇语气中充满歉意的说道。 “皇上您千万不要过分自责!您对我们钱家的知遇之恩,已经感激不尽。爹和伯父为国捐躯,是光耀门楣的荣耀。”钱雄眼圈湿润了。 此前为了钱皇后,朱祁镇曾经有意让自己的岳父钱贵,出任五军都督府都督,可钱贵却以自己年龄太大,没有这个能力为由拒绝了朱祁镇。 此后终其一生也只官至指挥佥事,而在土木之变时,钱家却将钱锦鸾一辈所有男丁,都派出来为朱祁镇壮势,用死忠形容毫不为过。 朱祁镇微微一叹:“钱雄,这些宽慰朕的话就不用说了,朕知道你脑子活泛。此次叫你前来,是想让你配合于谦,将军中制度改进,届时由你出任新建第五军的军长,可愿意为朕打造一支铁军吗” 钱雄有些错愕,他本以为皇上是让自己进入五军都督府中,出任个都督什么的,没想到是让自己去新军中谋事。 早就听说于谦新练了一支强军,一直没有机会见识,现在让自己掌管其中之一。不说别的,单独是成为新式军队的创始人成员,钱家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皇上!臣何德何能啊!”钱雄呆呆说道。 朱祁镇也没管他的故意推辞,只是沉声说道:“先别高兴的太早,既然让你做这个官,那朕也提前告诉你。 这个位置不光有数不尽的好处,还有无数的麻烦在等你,尤其是你的身份,不仅不会给你带来臂助,反而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钱雄当然明白,朱祁镇说的是什么意思,既然是改革的急先锋,那自然会成为旧军阀的眼中钉。 而一旦双方发生冲突,自己这个皇上的子侄,势必会成为对方突破的关键关隘,用如履薄冰来形容自己以后的处境也不为过。 明白中间关节的钱雄,却依然是斩钉截铁的答道:“臣天资愚钝,有幸能为皇上的大业添砖加瓦,这已经是天大的运气,臣必时刻谨记皇上教诲,万死也要为您训练出无敌的大明新军!” 钱雄先表明了自己的决心,然后顿了顿,目光突然黯淡下来,声音也变得低沉的说: “若臣不智造人污蔑,请皇上千万不要为臣难过,皆是臣自找的。不要因为臣影响了您的大业,只是求您为钱家保留一丝血脉,臣就已是感激不尽了!” “如果有那么一天,那朕必与你共进退!”朱祁镇也被钱雄感染,伸手紧紧握住了对方。 君臣二人又共同叙话许久,直到深夜,钱雄才以朱祁镇龙体为重的理由,告辞离开紫禁城。 在这短短时间的接触,朱祁镇就已经将对方认定是自己的心腹之一。 “真是一个通透的人啊!”朱祁镇目光停留在钱雄待过的位置上,仿佛对方还在那里坐着与自己高谈阔论。 “皇上,时辰不早了,您快安寝!”金英有些担忧的说道。 朱祁朕看了看窗外的夜色,神色有些木讷的喃喃自语:“已是这么晚了吗……” “唉金英你也去歇息,朕躺一会就好。派人在早朝开始前告诉于谦,让钱雄去补第五军的缺。”却是早朝时间临近,朱祁镇不准备再洗漱宽衣,就这么对付着歇一会就可以了。 “可是皇上,您……”金英还想再坚持,可朱祁镇已经裹上毛毯,背过身子去了,只是片刻间暖榻上就传出了微微的鼾声。 金英见状只好无奈退下,就在门口处搬了把椅子凑合着也睡下了。 等金英出门之后,原本已经睡着的朱祁镇,双目缓缓睁开。透过窗户纸的微弱月光投射在他的脸上,好像蕴含着特有的秋凉,让他不禁又紧了紧身上的毯子。 许久之后,朱祁镇鼻间才又重新发出鼾声,而到了此时,门外的金英终于放下心来,在凳子上沉沉睡去。 而在两人睡着之后,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覆盖了京城,天气也随着雨水越发显得寒冷起来。 寅时于谦府 于谦已经起床穿戴整齐,正站在铜镜前调整自己的衣冠,昏黄的烛光映照在铜镜上,显得有些扭曲。 门房急急走来,在门外与管家想遇,两人嘀咕的动作自然被于谦注意到了。 “门外可是有什么事”于谦沉声问道。 “老爷,是宫里来人了。”外面传来管家声音。 于谦说道:“那快请进来!” “老爷,公公说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什么旨意,等您出门的时候把话带给您就行,让您不用着急。”门外又响起管家声音。 “哦”这倒是出乎了于谦的意外,他原以为是下雨之后,暂停早朝的通知。 “难道是皇上有什么事情,不好留下旨意吗”于谦沉思道。 “马车备好了吗”于谦又问。 “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老爷!”管家回道。 话音刚落,于谦已经打开房门出来,面色沉静的开口:“走。” 从内宅出发,通过几条走廊,穿过三进的宅门来到了大门处,门外果然有一宫人,正等在哪里。 于谦快步上前,语气中带着些歉意:“抱歉让您久等了,不知公公所来何事” 内官一笑,伸出右手躬身说:“劳烦于大人借一步说话。” 于谦略微犹豫,随即跟对方走了过去,内官踮起脚尖在于谦耳边将朱祁镇所说告知,随后谦卑的说:“话已经带到,奴婢回去复命了。” 于谦抱拳道:“话我都已记下,有劳公公了!” 来人点点头,然后转身消失在雨幕里,竟是走路来的。 于谦目送着来人,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老爷,该走了。”管家小声提醒。 于谦终于收回目光,接过管家手里的油纸伞,闯过雨幕进入车厢内。 “出发。” 第2卷:无所不能第三十章 :我听到了 待到于谦来到承天门前,已经有不少人等在那里,正站在秋雨外瑟瑟发抖。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带着一股巨大的寒意席卷了大明朝。 “廷益公,您来了!”李贤站在门外遮雨棚里向于谦招手。 于谦露出一丝笑容走去,嘴里答应着:“原德早。” “廷益公。”商辂也打了个招呼。 于谦点头示意,可进去之后才注意到,雨棚下人都分成了两部分,李贤与商辂被孤零零排除在外。 于谦一愣,用目光问询着。 李贤没有说话,露出一副我也不明白的表情。 “各位早啊,天气变得突然,都没加衣服”于谦对着里面众人笑呵呵的说道。 “尚书大人早。”里面传来了稀稀拉拉的回应。 于谦听得心里一沉,刚才的预感好像要成真了。 “廷益公,你可听说昨天皇上醉酒大街的事了。”李贤小声问。 于谦不露声色的点点头,身影在蜡烛的光照下仿佛只是因为有风吹过,人并没有什么动作。 “我刚来时还有人说话,好像在谈论此事,后来人一多,就开始避着我了。”李贤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向于谦说明。 于谦心里明白了大概,却不知道今天这场戏,准备唱到什么地步,于是向李贤点了点头,去到当朝三品以上大员所在的第三个门洞处。 承天门也就是现在的天安门,城门楼子上有九扇门,下有五个门洞,取九五之尊的意思。下方的五个门洞里,中间那个只有皇帝能走,向左右第二个是王公贵族专用,第三个是三品以上大臣走,以左为尊,左进右出。 于谦过去发现,所有的当朝三品以上大臣都已经等在哪里,可能是官做的大了就不怕冷了,每个人都是一副沉静模样,互相之间也不搭话,只是隐隐以曹鼐与胡濙分为两个阵营。 于谦向胡濙走去:“源洁公您到的可是早啊。” 胡濙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于谦心里咯噔一声,然后转而与吏部尚书王直打招呼。 “抑庵公,您穿的可是有些单薄了。” “呵呵,不碍不碍,这把老骨头了,冷不冷都快感觉不出来了。”王直淡淡一笑说道。 这让于谦心里顿感不妙,他是胡濙与王直推到台前的,往日两人对自己的态度可没有这么冷淡。 这时以曹鼐为首的阁臣,也是兵部右侍郎的苗衷,出言:“廷益兄,看你官服都淋湿,没打伞吗” 于谦犹豫片刻才走了过去说:“别提了,我以为是毛毛细雨,就没太在意,下轿后就跑着过来,没想到看着不大,却被淋了个透彻。” “那廷益兄可有些不太当心了,秋雨冷入骨,不是大小可以判断的,衣服一湿,风再一吹就容易落下病根。”苗衷意有所指的说。 于谦点点头:“廷益受教了。” 他已经大概明白了胡濙等人是为什么对他如此冷淡,说是对他不如说是对当朝天子,他现在跟皇上走那么近,已经开始被人防备。 看来昨天的事,已经让这些人心里有了抗拒,这是要给皇上一个下马威了,于谦暗道。 此时他迫切想面见朱祁镇,将朝中大臣的表现告知,可早朝临近,如何能脱开身去 倒是内阁众臣可以共事,于谦目光落在曹鼐以及所带领的三位阁员:苗衷、高谷、张益,身上。 从土木堡回来的内阁,已经渐渐被排斥,他们也是感觉到了这股压力,所以这次并不是没有自身利益被牵扯,而是选择支持皇上,以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想到这里,于谦杂乱的心绪才稍微平静一些,此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是见招拆招。 咯吱一阵酸响,城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白发太监,正是金英。 金英来到众位重臣面前,那些原在遮雨棚处呆着的人也逐渐聚拢。 “奉皇上旨意:秋雨骤降,天意乍寒,朕偶感风寒,今日恐不能临朝。若有要事还请转呈内阁票拟,如有需商议事,诸臣工还请移步右顺门便殿,朕自当出席早朝议事。” 自永乐皇帝迁都以来,早朝多在右顺门便殿举行,午朝则是在左顺门。直到宣德之后,才又增多了御门听政的次数,所以在天气不好时去右顺门偏殿也算是常例。 再加上皇帝生病,说话这么委婉,充满了商量的口气,如果放在平时,估计也不会有人有意见。 可就当金英刚宣读完口谕之后,礼部尚书胡濙竟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 “金公公,御门听政乃是祖制!太祖爷当年不论雨雪冰雹,依旧如故。今天皇上龙体欠安,我等臣子自然应该体贴圣心,请皇上于步辇中接受朝拜,我等自然恪守祖制,以卫人臣尊严。” 于谦眉头大皱,这话说得已经是在指责皇上懒政了,而且什么恪守祖制,卫人臣尊严,分明就是在说昨天的官员经商事。应该是皇上气极时,说得的取消士绅特权的话,将这些人给刺激到了,今天想要来讨说法。 曹鼐见状,赶忙挺身而出说道:“胡尚书此言差矣,太宗时就有右顺门早朝的惯例。都是祖宗留下来的规制,怎么还非要严守太祖制度,莫不是您还心念建文” 胡濙没有生气,甚至展开一张笑脸说道:“曹首辅这么说可就有违人臣之礼了,这天下是太祖所定,太宗当时也是扞卫祖宗成法,才受到诸王与百姓爱戴,被推举坐上皇位,你这么说,岂不是陷太宗于尴尬” 曹鼐张张口,败下阵来,四朝元老果然不白给。 眼见内阁不行事,于谦心中发急,他只好硬着头皮劝道:“源洁公,圣上也是为了众位同僚着想。秋雨甚凉,若是真一场早朝下来,各衙门有一两个受了风寒,那朝政岂不是要停滞尤其是您几位,都是我朝肱骨,哪怕是一点微恙也是朝廷不能承受之事啊!” 一番苦口婆心带着吹捧的话,换成以前,胡濙可能大为受用,可今天,胡濙听完竟面色一沉。 “于尚书,我原本不想倚老卖老,可你所说竟是太不像话了。 我大明万钧重担皆在皇上一肩之上,皇上尚且年轻,此时不能匡正君主,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皇上沉迷享乐,纵情酒色吗” 几句话说的于谦哑口无言,他是胡濙推到一部堂官的位置,自然对这位老尚书充满尊敬,可此时却由衷的感到有些悲凉。 “咳咳,胡濙不知你所说的纵情酒色,沉迷享乐是说的何事” 第2卷:无所不能第三十一章 :党争 寂静的承天门内,突然多了一个咳嗽着的声音,原本面色冷峻的金英听到之后,身子一抖,赶紧转身看去。 “皇上!您受了风寒,怎么出来了!狗奴才,连件衣服都不知道为皇上披上,看我回去不打死你!”金英怒目而视朱祁镇左右宫人。 朱祁镇摆了摆手说:“是朕听说诸位大臣都在雨中,心里为我大明的栋梁焦心,就执意跑出来了,跟他们无关。” 一番话表面上是为了几个太监开脱,实际上却是说给在场的臣子听得:听说你们要淋雨,朕可是担心的很啊! “臣等何德何能让皇上如此挂怀!皇上您身有风寒,还是快些回宫歇息!诸位臣工快到右顺门议事。”曹鼐趁着朱祁镇的话接道。 虽有人意动,可胡濙等人依旧是不动如山。 等了片刻胡濙才开口道:“皇上,您圣体为重,我们这些人自小求学都是受惯了,些许小雨早已不在意。” 这是在向我表明,你们的功名有多难得,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吗还是在说我们经历了多少风雨,你这一个小娃娃打了场胜仗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朱祁镇没生气,反而露出赞赏表情:“胡尚书当真是大明柱石,有此风骨,我大明朝纲自当为之一新!” 然后话锋一转说道:“只是朕确实有些难受,现在经这冷风一吹,感觉头痛欲裂,不知列位臣工,可否允朕在偏殿内早朝” 没等胡濙开口,王直抢先说道:“皇上圣体有恙,臣子们自当遵命。” 胡濙心中一叹也说道:“皇上如此体贴臣子,臣等自然感激,陛下还请乘步辇前往,切不可再受凉了。” 既然内部已经出现分歧,那联盟的瓦解已有了契机,朱祁镇也不再多说,当先朝右顺门偏殿而去,竟不愿坐上御辇。 曹鼐等人皆是对着胡濙怒目而视,就连王直也以一个奇怪目光看着胡濙,胡濙心知今天事已不可为了。 一路上人群安静的有些可怕,朱祁镇坐到龙椅上,捂着嘴轻轻咳嗽着。 此时偏殿中已经生起炭火,驱赶着殿内的潮气,不时有几声噼啪响动。 没等大臣跪拜,朱祁镇哑着嗓子说:“不用这些虚礼了,国事为重,有什么事就说。” 金英赶紧递上一杯茶,请朱祁镇润润嗓子,朱祁镇没有接,只是面色平静的等待着大臣的反击。 片刻后还是胡濙率先打破沉默,谏言道:“皇上,您贵为天子,一言一行都受万民膜拜,臣身为礼部尚书,有匡扶君德之责,请您恕臣冒犯。” 朱祁镇丝毫没有意外地说道:“胡尚书尽管行使你的职责,朕洗耳恭听。” “皇上,酒色俱是刮骨刀,教坊司中更是罪臣眷属,您身为一国之君,实在是不宜出入这种地方。”胡濙言道。 朱祁镇点点头说:“爱卿说的对,还有酒呢一并说了。” 胡濙一顿,皇上以前可没这么好的脾气,估计在承天门就已经暴怒了,如今成熟的未免太快了……可话已出口,如何也不能停下了。 “昨日皇上醉酒街头,甚至差一点受人行刺,既有失圣德,又有安全隐患,臣请皇上于太庙中瞻仰祖宗遗德,以全圣君之志。” 说完话,大殿内竟跟着呼啦跪倒一大片,全都口呼:请皇上明志! 王直此时也跟着跪下,被胡濙言语提醒到今天的目的。 朱祁镇被气笑了,怎么,想关我的禁闭 曹鼐出列寒声道:“胡尚书,哪有年少不风流皇上在闲暇之余放松身心又有何不可圣人言:一张一弛存身道也。你又怎可苛责” 曹鼐说完,也有数人跟着跪下,指责胡濙苛责皇帝。 朱祁镇看着殿内跪倒一大片的臣子,依然是面色平静,缓缓开口:“胡尚书所言极是,朕是天子,怎么能流连尘世烟火朕要做的不仅是去太庙求列祖列宗庇佑,朕最应该做的,应该是升天去学怎么做一个道德禽兽!” 随着声音渐渐增大,朱祁镇表情终于变化,脸上青筋乍起。 胡濙惊骇抬头,与朱祁镇眼神对视,一股彻骨寒意袭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胡尚书,你是礼部尚书,又是数朝元老,朕问你,太祖为何起兵”朱祁镇喝问道。 胡濙倒是不敢犹豫,当下快速回答:“暴元失德,百姓民不聊生,故此太祖承天意推翻暴政,成就大明基业。” “看来你还没老糊涂,那朕再问你,孔圣人的是如何成为儒家之祖,享受万世香火的”朱祁镇又问。 胡濙依然是快速回道:“至圣先师有教无类,开启儒家治世传习,集功、德、言于一身,成万世楷模。” 朱祁镇冷笑着问:“孔圣人有教无类,可在你的眼里,朕分明看见人都已分为三六九等,圣人之言你可还记得几分” 胡濙一愣,然后又答:“天地君亲师,士农工商,自是贵贱有别,您是皇上,自然是天下最尊贵之人,其余自然不配与您并论。” 朱祁镇也感到难缠,一个大臣,只要他不怕皇帝,皇帝还真不一定说的过他……这已经在用朱祁镇皇帝这个身份本身,来反驳他了。 “人性的高洁贵贱,与人本身并无瓜葛,于朕言是如此,于你也是,于那些贱民又有何区别太祖不也曾乞讨,妨碍他成为开天辟地之大英雄吗” “皇上所言极是,可悠悠万古,也只有一个太祖爷。而那些低贱之辈不说身边,只说史书中就已让人瞠目,又怎么能让臣等担忧 甚至是原本貌似忠良,实则祸患之人更是不知凡几,没有深入了解,您恐怕也不知晓内里乾坤。”胡濙丝毫不见退步。 朱祁镇只能转变方向:“既然人生而有别,那朕愿学圣人之行,行有教无类之事,胡尚书你觉得可以吗” 胡濙应道:“皇上为九五之尊,若事无巨细皆要身体力行,那恐将因小失大。” 朱祁镇终于松了一口气说:“胡尚书所说极是,那此事就交于尚书大人了。本来教坊司也是礼部所属,朕就将此时拜托于卿了。” 胡濙暗叹,已经从事情本身的对错,变成了本身并没有错,只是不该皇上去做,这样一来,只能先将此事放下。 “皇上所言甚是,臣自当整顿教坊司,日后匡正风气,使其为舞乐之地,不复皮肉。” 没想到跟皇上吵个架,能把一个产业吵没了,留恋烟花之人知道之后,没少在心里骂这位尚书大人多管皇上闲事。 第2卷:无所不能第三十二章 :你输了我也没赢 朱祁镇乘胜追击道:“朕昨日与祁钰共忆太祖,皆感念太祖圣德。 太祖建养济院收无告者,月给粮。设漏泽园葬贫民,天下府州县立义冢。为年八十以上者赐爵。 我们怎能不为此而感荣耀至此多饮几杯水酒,是为当时天下有太祖而喜,亦因当今养济院多有荒废而叹,朕实在是有愧于祖宗。” “皇上!是我等浅薄了!请您治罪!”王直开口。 朱祁镇也没有真的要处置他们的意思,从提出的问题来说,他们是为了匡正皇帝过失,直言进谏是臣子的典范。 再说光是跪在地上的就有朝中一大半的臣子,真要是都处罚了,那谁来干活 “好了!都起来!都是为了大明江山,分什么彼此,只是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已。” 开始有人陆续起身,不过跪在最前方的几位重臣依旧是跪在原地,没有动作的迹象。 “朕还与祁钰商量,决定任郕王在养济院开设学校,钱就从以司礼监外派衙门所改商行出,为国培养栋梁之才,也解决所养之人游手好闲的毛病。” 待得朱祁镇说完,大殿先是沉寂了片刻,然后曹鼐挺直了腰板大声呼和道:“皇上仁德,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所有殿内大臣都一同跪下,向朱祁镇朝拜。 朝内大臣原本以为,朱祁镇取消司礼监外派衙门这事只是说说,为了堵他们的嘴。没想到竟然要动真格了,还要拿这个钱去培训那些鳏寡孤独的百姓,这是不亚于太祖设立养济院的壮举。 朱祁镇终于放松下来,终于拿大义压住了这些读书人,幸好现在的官员,还不是像嘉靖之后的官员,那时候嘉靖为了给自己盖宫殿,各种搜刮民脂民膏。 上行下效,官员也都明着以有钱为荣,攀比成风,社会风气越来越差。 “诸位爱卿请起,还是朕未将想法先行与内阁,与诸位通气,这才有此误会。是朕方式失当,也确实醉酒大街,不罚不足以卫纲纪,早朝结束,朕就去太庙中自省。”朱祁镇面有愧色的说道。 此言一出众臣俱惊,尤其是于谦,他没想到朱祁镇此时还会再度以退为进,这是要逼臣子认错。转念间,他的视线落在了最前方的胡濙身上。 胡濙在朱祁镇说出这句话后,瞳孔猛地一缩,仿佛是猎物见到猎人的压迫,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感觉了,哪怕是王振也不能。可现在,他必须有一个决断。 “皇上!臣老眼昏花,未明圣上仁德,已经无颜再履行礼部尚书的职责,请皇上令择贤人,允许臣告老还乡!” 胡濙的言语,在朱祁镇之后又掀起了轩然大波,作为唯一在世的宣宗托孤重臣,胡濙在朝廷中拥有极高的威望,此时竟因此要致仕,要是同意,朱祁镇就未免薄情了。 朱祁镇一惊,他只是想以退为进,让这些人安生一段时间,不要蹦出来创造问题,可这胡濙这么大年纪了脾气还这么刚,有进无退啊这是。 胡濙好像也知道众臣心里的想法,他微微一叹说道:“臣并非意气用事,古有嬴虔替太子受过。皇上要责己,臣是先帝托孤之臣,臣也效法古人,倚老卖老代请求皇上让我致仕!” 朱祁镇眼睛一眯,嬴驷是杀了多少人才有这个典故,你今天拿我跟他比,不是把我比成了杀人凶手了 当然不只是朱祁镇这么想,首辅曹鼐听见这话第一个不答应了:“胡尚书,您是四朝老臣,怎么能说出这种不着调的话,那嬴驷当时犯的是杀人重罪,还是残杀多人,怎么能拿来与皇上对比” 胡濙好像是反应迟钝,楞了一下马上说道:“臣老迈,脑子已经不清楚,竟然连这种错误都犯,请皇上允臣归老!” 朱祁镇心里烦闷,没有心情再跟他纠缠,也不再提自罚的事。 直说:“胡濙,你虽然年龄大了,可还是治国的一把好手,大明朝堂还是需要你这种老成谋国之臣。 大明刚经大战,国力尚没有恢复,目前首要就是民生。正巧户部尚书之位空缺,就由你先顶上,稍后再有合适人员再做更改。” “可老臣……”胡濙还想再论。 “曹鼐,胡濙确实年迈,处理一部政事还尚可,可同时管理两部事务就力有不逮,你就先将礼部事管起来。” “臣遵旨!”曹鼐朗声道。 事已至此,得了个实权更重的户部,胡濙也就此作罢了。 “蒙皇上不弃,老臣定当竭力做事!” 让曹鼐去礼部,朱祁钰的学校也能做的更顺利一点,虽然胡濙心思重,可对大明的忠心没什么问题,朱祁镇也对结果比较满意。 当然最高兴的肯定是曹鼐了,现在不像以后,阁臣只是给皇帝出出主意,没什么太大的实权。 现在自己这个内阁首辅成了礼部尚书,话语权自然重的多了。 “还有别的事吗”朱祁镇捂着自己的额头问。 “臣有一事启奏。”于谦说道。 “说!”朱祁镇强打精神,原本最重要的事终于来了。 “皇上,昨天新编第五军将士已全部到位,现在仍少一位主帅。臣以为指挥使钱雄人品贵重,出身行伍之家,父辈为国捐躯,是不二人选,请皇上决断。”于谦说道。 还没等朱祁镇同意,一道声音突兀出现,打断了两个人的表演。 “皇上!臣想毛遂自荐!”朱祁镇循声看去,原来是陈怀。 朱祁镇不耐烦的问:“都督同知可是从一品,你要去做一个从二品的军长” 那想陈怀竟然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说:“臣自知土木时寸功未立,皇上念旧未加处罚,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为您分忧,臣自然要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朱祁镇大力揉着额头,怎么出了这么个拦路虎刚想训斥一顿拒绝,却听于谦又开口了。 “皇上,臣早先也想举荐陈怀都督,可就怕都督嫌弃官小不愿意,现在既然都督自降身份,那臣也想保举陈怀都督为第五军统帅!钱雄为副军长。” 朱祁镇愕然的看着这一幕,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两个人是商量好的 事已至此,也只能点头同意:“行,陈怀爱卿有这等忠心,朕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上任之后与其他同僚要人多配合,凡事都听于谦安排。” 陈怀喜形于色的大声回道:“是皇上!臣谢主隆恩!” 第2卷:无所不能第三十三章 :我有我的想法 早朝进行到现在,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朱祁镇额头滚烫,木讷的被御辇拉走。 “于大人!” 正向宫外走的于谦回头看去,陈怀已经凑了上来。 “刚才多谢了!”陈怀挤眉弄眼的说道。 于谦淡淡一笑,回道:“要谢也是谢皇上,全赖皇上信任,你我才有共处新军的机会。” “皇上要谢,廷益兄也要谢,今天我做东,咱去醉风楼搓一顿,请你这个顶头上司以后多关照了!” 于谦自然不会同意,反而正色道:“陈都督,新军有新军的规矩,您还未报道,可能不太了解,下官在这先跟您说明。 头一件就是营区不得饮酒,初犯者仗二十,再犯驱逐出营,请都督以后千万不要忘了。下官还有公务,就不多陪了,告辞!” “哎哎哎!别走啊于谦!哎!呸,什么东西,仗着皇上宠信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陈怀见于谦丝毫不给面子,怒骂出口。 王直与胡濙站在不远处,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昨天被朱祁镇怒怼的杨善,在两人身边嗤笑一声说:“这廷益未免有些过于刚直了。” 胡濙瞥了杨善一眼,语气幽幽:“思敬,君子和而不同矣。行俭你还有事吗” 王直摇了摇头 “那我就先去户部看看,这么久没了堂官,恐怕我这把老骨头有的忙了。”胡濙苦笑一声说。 “源洁兄再会!思敬兄再会。”王直分别与两人道别。 “源洁公、抑庵公再会!”杨善不自然的说道。 等到两位尚书离开后,杨善面色不渝的说:“将于谦推上去,人家领你们情吗还在这装高尚,哼……” 嘴里念念有词的回了礼部,他还要跟新尚书汇报工作,一想到这脸色更难看了。 今天中午朱祁镇没有像往常那样召集大臣吃饭,第一个原因是他病了,第二个原因是他生气了。 不只是胡濙等人,还有曹鼐,话里虽然都是维护自己的话,可始终将问题留在自己身上,这跟变相的帮着对方攻击自己有什么区别 要说曹鼐不是故意的,朱祁镇自然不信,他是宣德八年的状元,这点东西还能搞不明白吗 今天没有什么紧急军情,唯独的一点军方事务也在早朝讨论完了,也就没再召开午朝。朱祁镇乐的清闲,用过午膳后就独自一人躺在寝宫中休息。 “你快来啊”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朱祁镇不自觉被吸引过去,可还没看清就被人给吵醒。 “皇上,曹大学士求见。”金英细声说道。 朱祁镇身子一震,从朦胧的梦中惊醒,带着点求而不得的怒气说:“不见!” 然后将身子扭过去,背对着金英,金英也没说话,静静的等了三秒钟。 只见朱祁镇又气呼呼的转回了身子,不情不愿的说:“让他在正殿等着。” 朱祁镇虽然不高兴,可还是分得清轻重,曹鼐来的原因他也猜的差不多,无非就是表忠心。 一番梳洗过后,朱祁镇悠悠来到了正殿中,坐在九龙宝座上,曹鼐也看出朱祁镇脸色不好看,等到朱祁镇坐好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皇上,臣特来向皇上请罪!”说话间已经跪了下来。 “曹大学士,今天可是威风啊。”朱祁镇面色依旧冷峻。 曹鼐没有辩解而是说:“不知皇上是想要一份真正的助力,还是臣有名无实的声援” 朱祁镇眉头皱起,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鼐依旧是不徐不疾的语速:“若是臣今日只是一味维护皇上,皇上可能会面对今后更大的压力,臣也会被胡尚书他们彻底排挤出朝堂中。” “你是说,你故意让他们以为你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放你成为一部尚书,可以积蓄力量支持朕”朱祁镇疑问。 曹鼐点头说:“正是,也是皇上圣明,才有如今的局面,毕竟土木之事中,死了太多的大臣了…… 如今我与于尚书分管兵、礼二部,高谷又是工部左侍郎,实际已经可以与胡濙分庭抗礼!” 出人意料的朱祁镇并没有太激动,他安静的看着这位内阁首辅,不知是什么心思。 打断他们的是另一个人的到来 “皇上,胡濙胡尚书来了。” 曹鼐停下话头看着朱祁镇,朱祁镇想了想才说:“曹鼐,你先回去,好好将礼部事情整出条理,有什么不能决断的就跟朕说。” “是!”曹鼐喜色溢出脸颊。 “将曹大学士带出去,再把胡濙带进来。”朱祁镇对金英说道。 曹鼐见状赶紧告退一声,跟着金英出了殿门,与胡濙擦肩而过时轻轻说了一句:“今日多谢源洁公了。” 胡濙还是那样风轻云淡,轻轻点了点头说:“我也一样。”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曹鼐惊疑的目光中,胡濙跟随金英进入正殿中,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曹鼐只好藏在心里带回去。 “臣胡濙,恭请皇上圣安!”胡濙进门就拜。 朱祁镇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手。 胡濙倒也没有客气,见状就坐到了一旁。 手里拿出一个奏疏,开口道:“皇上,臣去户部上任时间不长,可眼下确有一件急务需要您处理,请皇上御览。” 金英将奏疏拿走放在朱祁镇的案头,朱祁镇没有去看,依然是捂着额头。 “有什么事直接说,朕什么都不想看。”朱祁镇无力的说。 胡濙也没有强求,开口道:“奏疏上是对臣上奏情况的一些数据支撑,接下来皇上对实际情况有什么疑问的,可以在奏疏中找到答案。老臣这次前来,主要是想向您汇报,国库的情况。” 胡濙顿了顿,看朱祁镇没有反应,就接着说:“今年除开日常开支预算,您亲征耗费两百万两,守卫京师一百万两,对阵亡将士的抚恤一百八十万两,目前国库已经没有存银,再经不起什么变故了。” 朱祁镇已经知道胡濙要说什么,他故意问:“胡濙你是想劝朕,官田按照民田起课征税的事,先放一放” 胡濙当然摇了摇头,他正色的看着朱祁镇说:“皇上,请您暂缓设立国有商行。” 第2卷:无所不能第三十四章 :自家人 “暂缓你直接说让朕打消了这个念头是不是更好” 朱祁镇豁然直起身子,面色依旧显露出病态的白皙。 面对着朱祁镇的怒意,胡濙抬起头跟他对视,苍老的面容毫无惧色,那双隐有精芒内敛的双眼,丝毫没有退缩。 “皇上,自您登基以来,上承仁宣盛世,继往开来,终于将各地官田税赋降低,各地百姓无不是拍手叫好,称您为圣君,彼时大明国富民强,一派欣欣向荣之色。 甚至在京诸多粮仓无一空置,甚至提前发放官员俸禄腾空粮仓,来放置新米。可随着丽川之战,国库逐渐空虚,至瓦剌入侵,重压之下财政已经吃紧,现在实在是不宜再有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了。” “异想天开朕所定国策,竟然在你眼里只是异想天开”朱祁镇厉声问道。 胡濙跪在地上,依旧是没有任何惧色的回答:“皇上恕臣无礼了,臣只是为大明直言。” “事情难做是一种说法,不想做是另一种说法,朕不管你是什么想法,建立大明的国有商行,是朕定下的国策,你说你不能做这个巧妇,那朕就找能做的人来做。” “皇上!” “不用再说了,朕原以为你是四朝元老,能为大明再尽一份心力,你太让朕失望了。 你回去好好想想,若是自觉没有这个能力,那就上一道折子,朕一定让你荣归故里。” 朱祁镇没有再听胡濙说什么,起身回了寝殿之内,留胡濙一人跪在那里。 “胡尚书,地上凉,您还是请回!皇上对您一向尊重,您也要多体谅体谅他不是今天早朝皇上可没驳您的面子。”金英搀起胡濙说道。 胡濙默然,他原以为朱祁镇早朝的行为,已经是对之前改革的放弃,却没想到他竟这么坚定,难道就不怕臣子们一起辞官吗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胡濙步履蹒跚的走了。他当然不会真的辞官,既然皇上没有说什么时候见成效,那就让皇上再等等。 “皇上,胡尚书已经走了。”金英来到寝宫中说道。 朱祁镇没搭理他,之前的美梦就是被金英打断,这次又是!每回都等他快睡着了就进来,就不知道替朕挡一挡人 金英见朱祁镇没动静,只能再凑近一点说:“皇上,您睡了” 朱祁镇猛地翻过身,大声说:“有你在朕能睡得着才有鬼了!” 金英赶紧跪在地上,惶恐的说:“皇上,您息怒,实在是太后有请,奴婢不敢不来啊!” 看金英这样子,朱祁镇气也消了不少,只是还板着一张脸,他问:“什么事” “太后只说是好久没见您,又听说您感染了风寒,想请您一起用晚膳。”金英小声说道。 “说点没说的。”朱祁镇没好气的问。 金英又说说:“今天下了早朝,有人见您舅舅去太后宫中拜见,应该是为了会昌伯家的事。” 果然! 朱祁镇无奈的说:“摆驾仁寿宫。” 之前自己的便宜姥爷会昌伯孙忠,纵容家奴放高利贷,搞的滨州民怨沸腾,后来只好将家奴拿出来顶罪。 不知道这回又捅了什么娄子,要找太后给他们擦屁股! 雨虽然是停了,可太阳还被厚厚的云层遮盖,冷风一吹直教朱祁镇浑身发抖。 “皇上,仁寿宫到了。”金英靠在朱祁镇耳边说道。 朱祁镇睁开双眼,强打精神步行进了太后的寝宫。 “皇上驾到!” 声音传入寝宫,原本在那坐着的儒雅中年人,有些激动的站直了身子,眼中满含期待的看着门口,面容与孙太后有六七分的相似。 “大哥,你别这么紧张。”孙太后出言安慰。 孙继宗依然是站在哪里,心不在焉的说:“皇上来了,我这个做臣子的怎么也要起身迎接。” 孙太后无奈,只好由他去了。 没过多久,身着龙袍的朱祁镇就走入了寝宫之内。 太后寝宫的布置跟上次来区别不大,只是多了一些刚开的鲜花。 此外的不同就是那位不速之客了,朱祁镇从进门就注意到了这个人,样貌与自己印象中的大舅一模一样,自己记忆里,好像孙家长相都很俊美,让人感慨基因的强大。 “儿臣见过母后、舅舅!”朱祁镇说。 孙太后拉着朱祁镇的手说:“皇上,听说你生病了看过太医没有现在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快坐下让娘看看。” 朱祁镇挤出一丝笑容说:“劳母后挂念,吃过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孙太后目光中的担忧这才减轻几分,擦擦眼角的眼泪,好像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 “哥哥,你不是说给皇上带了些补身子的药,快给镇儿拿出来看看。”孙太后招呼着孙继宗。 孙继宗好像如梦初醒一般,将桌子上一个贴满红纸的盒子拿起,送到了朱祁镇的面前。 “皇上,这是臣托人从长白山里找的一株千年老山参,是补气健体的好东西。听说皇上染了风寒,给皇上拿来补补身子。”孙继宗真诚的说。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有太后在一边看着,朱祁镇强装惊喜的说:“舅舅有心了,正好药方上有一味人参,这下就有上好的引子了!” 母子二人落座,孙继宗站在一旁,朱祁镇起身拉着他坐下说:“舅舅怎么还跟我们见外起来了,都是一家人反倒显得这么生分。” 孙继宗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只要皇上还认我这个舅舅,那接下来的事就好说。 孙太后见舅舅跟外甥这么亲近,心里自然高兴,也附和着说:“是啊大哥,都是一家人,你这个做舅舅的有什么事,镇儿还会不帮你吗” 来了,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眼见太后开始明示,皇帝也好像有意要给自己一个面子,孙继宗忐忑的心情稍微平复一些,犹豫着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皇上,您也知道我们这几个舅舅,在锦衣卫中都是虚职。 现在正是朝廷用人之际,我们这些长辈也不能眼看着您这么辛苦,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的上的地方,哪怕是个七品衙门也行。 只要能帮上您,咱家人也就心满意足了。” 孙太后显然早就知道,在一边帮腔着说:“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靠谱,皇上,既然你舅舅都说了,那你不妨就交代一些事给他们,也好让那些认为朝廷没了他们就不行的人看看,咱……” “不行。” 朱祁镇竟打断了太后,起身告退就出了仁寿宫,留下孙太后与孙继宗面面相觑。 “可能是皇上身体不适,太后您千万别介意,国舅爷您也稍安勿躁,奴婢跟皇上好好说说,有消息再跟您联系。”说完金英也急忙冲了出去。 “妹妹!你看,你话还没说完,皇上就走了。那钱家的都做了新军的副军长,我们孙家想帮帮自己的外甥,就这么对待我们吗”孙继宗面有怒色的说。 孙太后已经左右为难,索性坐在那闭口不言。 第2卷:无所不能第三十五章 :广西老表 “皇上您慢点,等等我!” 朱祁镇没有管身后的金英,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舅舅的恶心嘴脸。 可能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他现在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情绪,无论是早朝还是下午召见大臣的时候,他所暴露出来的问题都太多了,以至于在太后面前失态。 昨天的早朝中,自己因为一时上头,将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导致了今天更大的抵制,虽然是有其他的考虑在内,但总归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就如后世的二毛大帝说的那样,政治是没有如果的。 自己的稚嫩只能给那些大臣口实,说自己不成熟,还不能做一个合格的皇帝。 刚才面对太后,自己又拂袖而去,丝毫没有顾忌太后的颜面,在皇帝的起居注中这些都会成为自己稚嫩的佐证。 可是朱祁镇不能再管,他压抑了太久,为了所谓的青史留名,他做了太多妥协,今天哪怕是在所有人眼里这件事是不对的,他也在所不惜。 “呼呼皇上您怎么也生奴婢的气了”金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朱祁镇侧目,金英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孩子气的没理这个老家伙,继续往前走去。 “皇上您倒是坐车啊!”金英无奈的在身后叫道。 朱祁镇依然是没有理,一路的皇宫大内风景也没心思去瞧,宫人自远处看见朱祁镇,都自觉地低下头,等待皇上走过,金英带着驾辇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一幕一直持续到朱祁镇回到乾清宫,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下意识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环境。 自来大明的这些天,血腥战场、雄辩朝堂、复杂大臣甚至是夫妻间相处的压力,都在偶感风寒后爆发了。 那怕是两世为人,就算是他现在是一个皇帝,可他之前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只想发泄出心中的郁闷,把这些看不惯的不理解的事先放到一边。 坐在暖榻上,朱祁镇抱着自己的双腿,忽然感觉有些发冷,牙齿也开始打架,噔噔蹬的细碎声音从口中传出。 金英是跟朱祁镇前后脚进的门,看见朱祁镇这幅模样,竟有一种见到孩童时朱祁镇的错觉。 他赶紧抱出一床被子给朱祁镇盖在身上,又吩咐手下太监去找熊太医,这才端着早就已经煮好的姜汤进来,顺手还将门给严严实实的关紧了。 “皇上,您喝口姜汤暖暖身子!准是刚才的冷风一吹,这会是不是感觉身子打颤没事,一碗姜汤下肚,保准您出一头热汗,明天就又是生龙活虎的。”金英像劝孩子一样。 朱祁镇呆呆的看着桌面,木然的将姜汤端在手里,隔上一会就轻轻啜上一口,逐渐有些僵硬的四肢恢复了温暖,眼中的神采这才多了一些。 金英暗暗舒了口气,刚才可给他吓坏了,还以为是皇上发烧给烧糊涂了。 “朕今天不想再见其他人。”朱祁镇突然开口。 金英哪能有意见,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皇上您放心,今天就算是三丰真人来了,奴婢也给您挡回去!” 朱祁镇斜了金英一眼说:“真要是三丰真人,你估计比谁跑的都快,肯定抱着仙人的大腿求他收自己为徒” 明朝自朱元璋开始,所有的皇帝都对张三丰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在,甚至永乐皇帝还专门派人找过他,虽然有人说是假借名义去找建文帝,可能用来假借,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见朱祁镇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金英一颗心终于放了回去,他自嘲的说:“三丰真人怎么会看得上奴婢,真要是收徒成仙,也是找皇上!” 朱祁镇放下手中的碗没有接话,目光放在了奏疏上。这也是他很不适应的地方,毕竟以后有手机,有平板,有无数的app供人娱乐。 而现在自己作为一个皇帝,有的只有数不清的工作,和一个偌大的后宫而已…… 呆着也是无聊,朱祁镇随手拿起一本奏疏,是广西巡抚李棠发来的。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他也不像是有些巡抚,会经常上奏疏跟自己聊天拉家常。 “广西巡抚臣,李棠,恭请圣安!臣来广西已经一年有余,风景果然不愧甲天下的美誉,与两京相比多了些新奇的瑰丽,精雕细琢的自然之力。也希望皇上闲暇之时,能到广西走一走,看一看这里的百姓。 当地土司虽然已经与之前相比少了许多,可依旧有很多陋习。甚至已经改土归流的土官,仗自己的家族根基,依旧奴役着当地的百姓。碍于兼容当地风俗的朝廷方针,臣却又不能做到更多,只希望土官能受您圣德照耀,尽快学习融合汉家文化。 只是臣以为仅有感召还是不够,亦需要雷霆之威匡扶正气,毕竟地处偏远,宣慰司等衙门精力并不很充足,朝廷若是可以支援广西,那更是百姓之福! 不知不觉已经写了这么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李棠叩首再拜。” 古人什么都好,就是前摇太长了,李棠已经是个比较实在的,奏疏里没有太多废话。 有人写奏折几万字,各种引经据典展示自己的文采。朱元璋最烦的就是这个。当时户部尚书茹太素给他写了一份奏折,洋洋洒洒几万字。 朱元璋不想自己看,于是就让太监王敏给他读,读了一万字了,朱元璋还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表达个啥,于是就把茹太素给打了一顿,茹太素就因为写奏折写的字太多,挨了一顿板子。 这还不算,朱元璋还让他回去重新写一份,于是茹太素就把他那几万字的奏折又重新写了一份,这次他简明扼要,提炼出四件事来,只用了五百余字就写完了。 朱元璋还说他明明五百多字就能写完的,偏偏啰哩啰嗦的,还白白挨了一顿板子,何苦呢。就这样,以后再批阅的奏折基本上都是用大白话写了。 但就李棠写奏章的方式,就获得了朱祁镇的好感,他也将奏疏中说的,当地都指挥使司兵力不充足的情况记了下来。 “等找个时间跟于谦说说。” 第2卷:无所不能第三十六章 :古人厉害 这个念头刚出现,朱祁镇又想起来,自己本来已经答应了钱雄的正职,现在却成了副职,该怎么跟这位侄子交代。 这于谦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怎么就让那个陈怀去了新军中这些人的德行,他又不是不知道,一个个都是不定时的炸弹。 不过这时候再想这事已经是晚了,只能等以后再找机会,心里想着这事,又顺手拿起来一本奏疏。 却还是年富那本,当时走得急也没仔细看,只记得说开封的菊花盛开,邀请自己观看。 一想到年富,就又想到了当时在火烧营村遇见的二旺,那个小伙子人挺好,当时占了人家便宜,也没能报答,现在想起来,可是不能忘了。 正巧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金英闪身出门,又迅速回来,对朱祁镇说:“皇上,熊太医来了,现在让他进来吗” 一听是熊宗立,心情又好了一分,朱祁镇笑呵呵的说:“让他进来。” “臣熊宗立,叩见皇上,皇上圣安。”熊宗立带着药箱拜见。 “道轩,这里没有皇帝跟臣子。在这你是大夫我是病人,先生快请坐!”朱祁镇说。 “臣不敢!皇上这么说臣心里感激,可是君臣之礼也不敢不从。”熊宗立忙拒绝道。 “皇上请先将左手手腕,放于脉枕上。”熊宗立迅速进入角色。 朱祁镇依言照做,不多时,又将右手放了上去。然后又看了舌苔,问了问情况,望闻问切之后已经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 这期间熊宗立始终面色沉静,看不出来忧喜之色。 “皇上,您这风寒,主要还是天气变化所致。加之忧思过度,气息郁结,所以显的较为凶猛。臣为您开服药,三副之内一定去根。”熊宗立终于开口。 朱祁镇有些好奇的问:“宫里其余太医开的方子,都是要朕静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你这三副药就要去根,莫不是在哄朕开心” 熊宗立微笑着说:“宫里的太医大多精于政事,并不一定是不能开,而是不敢开。怕万一有个闪失,自己用药激进倒成了罪过,所以索性就四平八稳的慢慢调养,也顺便给您固本培元了。” 朱祁镇点点头,心里却有些看不上,说的再委婉,大夫也是以看病为主,不能药到病除算什么大夫怪不得历朝历代的名医,都是出自民间,治病的胆子就是进步的基础啊! “皇上,您上次问的那个问题,臣有答案了。” 就在朱祁镇胡思乱想的时候,熊宗立突然开口,一时间没有反应回来。 “什么”朱祁镇有些纳闷的问。 熊宗立还以为是问自己的答案,于是胸有成竹的说:“臣亲自做了对比,口服汤药见效在一刻钟后;而您所说直接自血脉中注入药液,最少需要两刻后才能完全与气血融合。” 朱祁镇这才露出恍然神色,原来是说输液跟口服药这事,自己都忘了,不过熊宗立说的口服见效更快,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 “您提出的这个方式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想法,它可以解决脾胃虚弱之人,甚至战场上受了伤无法进食的将士服药难的问题,只不过……”熊宗立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还有什么顾虑”这下朱祁镇倒是有些好奇了。 “只不过臣为了好区分,以桔子汁液注入了血脉之后,竟致实验对象死亡,也不知是不是不能这么做,还是臣操作方式有问题。”熊宗立有些不确定的说。 这可给朱祁镇下了一跳,一下从床上跳起,抓着熊宗立的胳膊就问:“你医死人了” 熊宗立愕然的说:“臣当然是是用豚了。” 朱祁镇长出一口气:“早说你是用猪做实验,吓死朕了。” 却不料这话一出口,熊宗立更是惊愕的愣在原地,朱祁镇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自从老朱家坐了天下,猪就不能叫猪了,小猪叫豚,大猪叫豕,刚才这一激动算是自己把自己骂了。 “呃,哈哈,朕刚才口误了,口误了!”朱祁镇打了个哈哈。 熊宗立很上道的说:“刚才臣在回忆当时细节,没听清您言语,请皇上责罚。” 朱祁镇欣赏眼神已经压抑不住,他接着问道:“所以你经过多次对比,甚至牺牲了多头的--豚之后,才最终确定了口服会更快使人吸收” 熊宗立点点头表示确定,只是脸上疑惑的神色更重,显然还在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致死。 朱祁镇也在考虑这件事,虽然以前生物学的不怎么样,可基本的知识他还是懂得。 于是斟酌着说道:“朕以为如果是带有果肉的桔子汁,那会不会是因为血管里有了异物之后,阻拦了血脉的通畅导致” 可熊宗立直接就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他说:“臣皆是榨取过滤的果汁,不会有这个问题。” 朱祁镇一听也是皱眉沉思起来,他也不知道橘子水能不能直接注射到人体。 “血液应该有其独特性,或许是橘子水不能直接注射到血管中。” “对了!注射!你怎么将汁水注射进去的”朱祁镇突然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忽略的一个问题。 熊宗立有些感慨的说:“臣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造出了一根中空针!” 朱祁镇认真的点点头,找到罪魁祸首了! “你是不是没消毒”朱祁镇问。 熊宗立先是一愣,然后后知后觉的问:“是将用具用热水清洗” “也是也不全是,反正就是让它很干净!”朱祁镇说道。 “那臣也做了,在热水中煮了煮后才开始的!除了没用麻沸散清洗,其余跟战场外伤处理流程几乎一致。” “目前来看,不是橘子水本身的问题,就是注射过程中,有细菌感染了豚,才导致了豚的死亡。”朱祁镇判断道。 然后又意识到刚才熊宗立所说的麻沸散,于是问:“麻沸散不是华佗用来麻醉人,做外科手术的吗怎么听你说还很常用的样子” “麻沸散还可以扶正祛邪,用在患处伤口就不会恶化了。”熊宗立理所当然的说。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抗生素华佗三国时候就发明了朱祁镇震惊的看着熊宗立,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只觉得自己对历史了解的太浅薄了…… (关于麻沸散是看有节目说的,并没有官方权威依据,权当看个乐子) 第2卷:无所不能第三十七章 :向南 熊宗立被朱祁镇看的一阵发毛,他摸了摸自己脸颊,好像要找出点什么东西来。 “皇上,您别这么看着我,有什么问题吗” 朱祁镇摇了摇头,没有在这件事上再纠缠,毕竟没有亲眼见到,也没办法确定熊宗立所说跟自己所理解的是一个意思,否则也解释不了二战为什么抗生素类药物这么金贵。 朱祁镇一时间间思绪飘远,他迷茫于华夏大地上的传说,是不是真的都有现实依据,那些神奇的人和事又是不是都存在。 熊宗立看着明显心思不在的朱祁镇,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就是说了句麻沸散,皇上好像联想了许多东西。 “皇、皇上您请按这个方子抓药就是,臣就先告退了。” 朱祁镇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明显带着年轻人朝气的熊宗立,他竟觉得对方是如此的自由,甚至嫉妒他可以如此的洒脱。 “道轩,这么着急回家,是夫人在等你”朱祁镇打趣一句。 熊宗立无奈摇头:“皇上就不要取笑臣了,只是日前皇上所说的治疗疟疾的方子,臣想再回去研究研究,以备尽快去到琼州试用。” 朱祁镇一听也来了兴趣,就问:“怎么样可是有用” 熊宗立摇了摇头有些不确定的说:“臣仔细查阅医术,寻找此前的典籍之后,确定了当时葛天师,是以黄花蒿入药。可毕竟没有在病人身上使用,现在也无法取得更大的进展。” “那为何不在京城找几个病人试试,是病情不同”朱祁镇不解的问。 “京城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有龙气保护,自古以来各种疫病就很少发生,疟疾病人更是几乎不见。”熊宗立回道。 朱祁镇当然不会相信什么龙气保护的说法,仔细一想,应该是京城对街道环境的管理更严格。各级官吏都怕万一皇上出宫,看到自己辖区脏乱差了,一怒之下降罪,这才是少有各类疫病的根本原因 顺便提一嘴,在殷墟的甲骨文中已以疥、疟、首风、疾年等文字记载瘟疫。此外《山海经》、《周礼天官豕宰》、《吕氏春秋季春纪》中皆有关于瘟疫的描述。 最早可追溯到秦朝时,中国就有将环境卫生与防疫结合起来的先见,并形成了一套完善的制度。例如明文规定不能乱倒垃圾,甚至在路边倒灰就要处罚,而在发生疫情,出入秦国的马车要经过烟熏消毒才行,隔离措施更是早就出现了。 (此前有同事说古人都是很脏的,路两边都是堆成山一样高的垃圾。我虽然不信却也不知道真实情况,今天也算是为古人伸冤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朱祁镇问。 “原是准备这两天就走的,可您突然染上风寒,就等您病好了之后再走。”熊宗立也没给朱祁镇留面子。 “不能让当地的人试吗”朱祁镇有些好奇。 可熊宗立却异常坚定的说:“臣必须亲自确定药方是安全的!而且臣也想亲自见证疟疾的消亡!这是作为一个大夫的追求。”丝毫没有避讳朱祁镇在场,因为药方是朱祁镇提供就有所顾忌。 “倒是朕耽误你救人了。” “臣不敢,药方的验证与普及,都需要长期追踪不同病人的情况,并不在一两日间就会有区别,皇上您不必自责!况且臣也确实照您所说,将您的想法送到了琼州让他们先试了。” 朱祁镇心中一动,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想法,而且在越来越强烈,他迫切要去看看现在的大明! “不如朕也一同去看看,这古方到底有没有用!” “皇上不可!您是国家根本,万万不能轻动!”金英惊骇失声。 朱祁镇没管他,手里翻开了年富的奏疏,想法越来越强烈。 熊宗立也被朱祁镇吓了一跳,他急忙跪在地上说:“臣请皇上在宫中静养!” “你刚才不是还说朕是气郁在这皇宫中,朕恐怕只能闷出病来。” “好了,金英,你就说朕风寒不能上朝,着于谦处理日常政事,让他相机决断。” 说干就干,朱祁镇开始让人收拾行李。 金英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看着心血来潮的皇帝,他想再劝上几句,可还没开口就被朱祁镇挡了回去。 熊宗立也呆滞的看着忙活的皇上,脑子里都是自己这说走就走的公差…… 一个时辰后熊宗立府上 原本安静的太医院使府中,现在却有些嘈杂的声音,朱祁镇坐在门外马车内,身边是郭懋、李贤、商辂,与一个叫金齐的小太监四人,樊忠驾车坐在外面。 “老郭,让当地的锦衣卫照顾二旺的事,你都吩咐下去了”朱祁镇有些不放心的问。 郭懋嗯了一声,纠结的说:“皇上请放心,您交代的事肯定办好。只不过,您还是再考虑考虑,琼州一路山高路远的,实在……” “好了!朕意已决,你差事办好就行。”朱祁镇不耐烦的打断了郭懋。 “还有以后没有什么皇帝,叫我朱公子,你们两个是家中护院,你们两个是伴读书童,记住了啊!”朱祁镇对着四人嘱咐一遍。 四人无奈对视一眼,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 “相公,你此去万里,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我跟孩子等你回来。” 熊夫人担忧之色溢于言表,身边的孩子也不舍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熊宗立揉了揉孩子的头说:“有朝廷派人一路护送,自然不会有事,你跟孩子在家安心生活,等我回来。” 熊夫人默默点头,院使没有再犹豫,转身进入马车内,马车缓缓启动。 “有劳诸位大人,事出突然家中没有准备,等回来后一定好好招待各位大人。”熊夫人对着车上几人说道。 “回去!”话音落下,熊宗立赶紧收回了身子,不敢再看。 “皇上,您别这么看着我,我是怕夫人他们不舍。”熊宗立说着却开始擦拭自己眼角的泪水。 “早就听说熊院使与嫂夫人恩爱,今日一见果然是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李贤感慨道,车内的情绪悄然转变。 “皇上,我们走那条道”驾车的樊忠问。 “叫朱公子!”朱祁镇无奈提醒。 忍不住嘴角上扬 “目标开封府!” 马车一骑绝尘驶出京师,身后城门在落日的余晖下缓缓闭合。 第3卷:百炼成钢第一章 :人工叫醒服务 “皇上,咱不是要去琼州吗”熊宗立不解的问。 “是要去琼州啊!从河南不也能到,条条大道通罗马么。”朱祁镇脸有些红。 明朝的主要交通线路以南北两京为中心,以驿站串联向十三个布政司辐射,自京师是有直达广东的驿路。可朱祁镇不想经过凤阳,又不想去南京,怕离老朱家的祖宗近了,人家会知道自己鸠占鹊巢的事。 他才不会说就是想去年富那逛逛,就计划先路经河南到湖广再入广东。 “总觉得皇上就是想去玩玩,早知道臣就先往琼州去了。”熊宗立喃喃自语。 朱祁镇脸上越来越烫,可人家说的没错,有心想找回点面子。 “熊宗立,你是不是理工科出身” 熊宗立一愣,没明白朱祁镇话里的意思,充满疑惑的说:“臣不太懂皇上的意思。” “都说了叫公子,怎么还没转过弯来。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夸你为人耿直,是个好人!”朱祁镇声音有了一丝胜利的喜悦。 虽然他不太清楚,后世的医学专业算不算理工类,可不妨碍他对号入座,反正自己知道自己爽就是了。 熊宗立感觉又被冒犯到,却也只能自己坐在那沉思,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眼见着太医院使越来越纠结,李贤就出来打圆场:“道轩兄,公子是在嘲笑你不懂变通,话说的他没面子了。” 熊宗立当然知道朱祁镇的意思,他就是不能放下那个理工科的说法,总觉得是不是有其他意思。 商辂也充满好奇的问:“公子,我也想知道理工科怎么回事” 朱祁镇就假借海外诸国,将后世理工男这个词,给在场几位普及了一番。 熊宗立听了之后就说:“皇上,啊公子,这么说臣就更好奇了,真有文化如此丰富多彩的地方真想亲自去看看!” 商辂毕竟是朝中大臣,立马就想到:“不如我朝也如此模式建立书院,到时肯定能在大明大放异彩。”表情很是振奋。 李贤却说:“我朝是奉儒家为正统,你我都是儒家子弟,弘载你可要慎言啊。” 可眼神却不自觉的看着朱祁镇,仿佛知道了朱祁镇的想法。 郭懋是一个大老粗,行军打仗还行,真要是聊这事那真是难为人家了。 金齐虽然是上过几天内书堂,可毕竟只是太监中的扫盲班性质,说识文断字还行,大见识肯定谈不上,听到这些事也是一知半解的样子。 朱祁镇也看到了李贤的表情,心说这小子好像知道我的想法,真是不愧屹立正统、景泰、天顺三朝的大佬,政治天赋极高。 “皇上,天色马上就暗了,咱是不是该找地方休息了”赶车的樊忠说道。 说走就走的旅行就这点不好,没准备。出门就快天黑了,也不知道着急什么,还不明天一早走,估计是怕开早朝 离驿路的第一站保定府,还有三百里的路程。驿路也基本上维持三百里左右一个驿站的密度,平常运送货物一天的时间也差不多能赶到。 今天晚上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了,人没事马也受不了,可耐不住朱祁镇兴致高啊,从小就没旅游过,这还是自驾游,肯定得好好玩玩。 “一路向南,有客栈咱就停,没有就在车上对付一宿,就一个要求,快!”朱祁镇说道。 其余人当然不敢意见,其实除了熊宗立这种经常外派的官员,其余人根本也没怎么有机会出京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肯定得多玩玩,才不算白来。 甚至熊宗立还在想:看来皇上真是要尽快赶到琼州,可为什么不直接按现成的驿路去呢 妈的费解…… 正统年间,大明的国民总数应该是在八千万左右,对于广袤得到疆域来说密度很低,再加上几人走的是正经官道,一路上都没碰上什么路边的黑店。 一行人只能闷头赶路,幸好带了三匹马拉车,要不得给马累死。 这第一天晚上就露宿野外,也给君臣几位原本极高的情绪不小的打击,惊喜的是,他们早上是被人给“叫”醒的。 一晚上也没找到客栈,后半夜马实在顶不住了,樊忠就提议众人就地休息,幸好是气温还不低,几个人挤在马车里也不觉得冷。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朱祁镇就被吵醒了,他顶着有些发黑的眼圈,一睁眼就看郭懋贴在车厢上听什么。 朱祁镇本能的想开口,却被郭懋发现制止,就当此时,轿窗外探进来一颗鬼鬼祟祟的人头。 那人一见朱祁镇,就是一惊,连忙想抽身回去,却被郭懋死死抓住脑袋。 车外原本鼾声如雷的樊忠,这时也立马停止了自己的表演,大喝一声:“何方妖孽,敢来此处撒野” 然后外面哀嚎声传来,车内众人这才被惊醒。一睁眼就看见被郭懋攥在手里的人头。 “啊!有刺客!”小太监金齐哪见过这阵仗,一声尖细的公鸭嗓猛的在车厢内炸响,吼的那个不速之客直翻白眼。 “说说”朱祁镇坐在石头上问。 身前是三个衣服干净的蟊贼,看那一脸惊慌的神色,配合三人不甚熟练的手法,应该是临时起意的新手。 “几位爷,我们有眼无珠,起了歹念,您就看在我们是初犯饶了我们!”一人说道,其余两人也是在一旁帮腔。 “干了坏事都说自己第一次,打你们一来我就注意到了,要不是怕你们有同伙,大爷我早就出手了。”樊忠瞪着铜铃大眼说道。 “大爷,真是第一次!我们都是来京师赶考的学子。去年没考中,就留在京师想着找个活干干,边打工边准备下次的科举考试。 可是我们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是没有活计,就准备结伴返乡。我们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这才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想借您几位爷一口吃的,没想到被你们给发现了。” 听几人这么说,朱祁镇也信了大半,现在的交通很不便利,虽然已经按地区录取进士,可总要来京城考试。这样一些家庭不太好,又没有考中的学子,就只能不断来返京城,然后没时间好好复习,就又落榜,至此陷入了恶性循环。 “要想富,先修路!现在不光是修路的问题,是交通工具也少,一辆马车跑的再快也不可能一天跑个几百公里。”朱祁镇暗暗下了尽快着手研发蒸汽机的想法。 朱祁镇也没为难他们,顺手给了几两银子告诫几个人好好读书,就将人放了。引得三人千恩万谢的,看的商辂直摇头,他是觉得这几个人辱没了读书人的名声,其他人倒都无所谓。 就着早起的朝阳,朱祁镇吃了第一顿野炊,青山绿水,野花遍地,美不胜收。 第3卷:百炼成钢第二章 :争论 结束了这段小插曲,为保安全,朱祁镇还是决定不再野外露营。 一路经过京师保定府、真定府、顺德府、河南彰德府、卫辉府终于在第六天的深夜里,来到了开封府的地界。 “这怎么还没到大梁驿啊”朱祁镇问驾车的郭懋,樊忠此时轮班正在车内呼呼大睡。 “应该是快了皇上,我们已经过黄河半天时间了,按地图上的指示确实该到了,又可能是黄河改道,导致地图标注不太准!不过应该是快了!”郭懋也有些纳闷的说。 朱祁镇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连日来的赶路,已经让他的风寒痊愈,也让他原本白嫩的肤色更加靠近小麦色,显得更有男人味。 一路上所见,北方的高粱已经进入收割阶段,越往南面积越大,到了开封府的地界上,天地里基本上已经是一半粮食,另一半是拉着牛车犁地的景象了。 说来也奇怪,历史记载中,正统年间各地频发各类天灾,几乎年年都有几个地方受灾,可自从代宗登基之后,天灾没有了,直到成化年间才又开始多起来,也不知道是粉饰的太平还是怎么。 “皇上,到城门下了!”郭懋惊喜的声音传来,让车内几人一震。 朱祁镇忙探头出了车厢,就连鼾声震天响的樊忠也被一句话叫醒,惊喜的冲下马车。 随着几人鱼贯而出,映入眼帘的是四百年前修建的北宋城墙,斑驳的墙面仿佛在无声的诉说着自己的历史。 站在城墙下,朱祁镇感慨万千,他忍不住想到了宋徽宗,想到了那个原本自己也应该经历的羞辱遭遇。 他们要通过的是北城门,城高九米,巨大的门洞里城门已经关闭,在实行宵禁的如今,只能等待明天一早进城。 或者 “皇上,臣现在就发信号给开封的锦衣卫,让他们出门迎接!”郭懋说。 剩下的几人脸上也都有希翼神色,尤其是金齐,被去了势的他,身体是众人中最差的,早已不堪忍受旅途的劳苦。 可朱祁镇不这么想,朕偷偷出宫,怎么能正大光明的出现在开封呢这会朕应该还在皇宫内,因为风寒而闭门不出才对。 京师顺天府紫禁城文渊阁 “有最新的消息吗”于谦盯着一双熊猫眼问道。 “回禀于尚书,还是一天前的消息,皇上已经离开卫辉府,想来已经快到开封府的地界了。”锦衣卫指挥同知毕旺犹豫着说道。 于谦眼眉一挑:“想来应该你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负责皇上的安全,你觉得这两个词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吗” 那毕旺也有了火气,他是锦衣卫仅次于郭懋的副手,平时只受皇上跟指挥使调遣,你一个尚书有什么权利命令我,还让我禀告皇上的行踪 “于大人,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你虽然是正二品的大员,可你没权利管我锦衣卫的事,小心我禀明圣上,告你一个擅权之罪!” “哼,皇上出宫时候,你们但凡有这个骨气,就不至于现在国家群龙无首,如果皇上有一丁点损伤,那你就准备被诛九族!”于谦寒声道。 “你!”毕旺一时语塞。 “好了好了,都是为国家做事,为皇上分忧,怎么自己人先吵起来了都坐下好好说。”郕王朱祁钰打着圆场。 自从朱祁镇出宫之后,每到一个地方,郭懋就会用锦衣卫独有的联系方式,留下记号。以方便锦衣卫掌握行踪,保护皇上安危。 可自从离开了河南卫辉府之后,消息就再也没有了,这不能不让几位大臣担忧。 尤其是于谦,虽然朱祁镇让他代行国事,可胡濙跟曹鼐却并不认可,毕竟只是一道口谕,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幸好有朱祁钰,之前也有郕王监国的成例在,他还能压得住众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曹鼐也忍不住问道。 “兴许是皇上兴致大发,在路上游玩耽搁了也说不定。”毕旺不确定的说。 “希望是如你所说,不然。”曹鼐没有再说下去,不过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心里都是一沉。 就连老神在在的胡濙也睁开了眼睛问:“已经卯时了天都快亮了。” 蒙蒙的晨光自窗外射来,剩下几人都是面色紧张。 “太后还不知道王爷”曹鼐问。 “还不敢让她老人家知道,毕竟皇兄当时是从太后宫里出来之后,才出走的,怕太后忧思过度伤了身体。”朱祁钰摇了摇头。 “哎!皇兄就是脾气太倔,认死理!不就是给孙家几个官位么找几个无关紧要的位置搪塞一下不就好了至于……”朱祁钰话说一半,又觉得不妥,忙收了声。 “河南府锦衣卫急报!皇上已于昨夜驻扎城外,应是在天亮进城!”锦衣卫佥事门达匆匆而来说道。 河南府就是洛阳,是仅次于开封的大府,也是八条京师驿道所经过的一个重镇。 “河南府”几人面面相觑的互望几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 “郭指挥使没有详细说明情况吗”于谦问。 “应该是皇上不想惊动地方官府,在城外并未与锦衣卫取得联系,是暗中保护的兄弟发回来的消息。” 然后门达小声又说:“据他们判断,皇上、皇上他们应该是,走错路了……” 几人神色精彩,一行有两个状元,两个军中宿将,皇上也是出过远门上过战场的英主,谁也没想到能被方向影响了脚步。 寂静的场面中,顿时多了一些欢乐的气氛。 “咳咳。”朱祁钰带着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又说:“既然皇兄无事,那就尽快将广州与贵州方面的军报送过去!” 几人聚集在这要找朱祁镇,也是因为贼、苗有重大情况要禀告,此时郕王一提醒,众人原本有些轻松地神色同时变化。 “将先前的处理方案一并呈送!不能再拖了,既然皇上给了于尚书决断的权利,那于尚书也不要推辞了,快下决心。”胡濙半睁着眼睛说道。 朱祁钰目光也注视过来说:“是啊,既然皇兄有命,那你就下命令于谦!” 原本想要开口的曹鼐,只能把话憋回嘴里,他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军情紧急,自然不能再拖。 于谦看着几人,神色也慢慢坚毅起来,他沉声道:“多谢王爷!多谢诸位!那就按我等此前拟定方案执行,并呈报皇上!” 河南河南府 “开封这是开封”朱祁镇指着城门楼上巨大的洛阳两字问。 第3卷:百炼成钢第三章 :半碗汤 就在文渊阁中众位大臣商议军国大事的时候,朱祁镇刚刚从马车上醒来,强忍尿意跑到远处无人的护城河边,准备开闸放水的时候,瞥见了城门上的大字。 朱祁镇偷偷甩了甩,手上因为惊讶,不小心沾染的尿液,还是一脸怒气的看着郭懋。 此时余下众人已经都从马车里出来,看着眼前的洛阳城,一个个面色惊诧的看着郭懋。 郭懋被众人看的发毛,忍不住辩解道:“公子,昨天虽然是我驾车,可路是您指的,是您说地图上先是先往西走,拐个弯再往南,这样我们的马车能绕到桥上过河。” “行了老郭!你别推卸责任啊!错了就是错了,还往公子身上泼脏水!认打认罚就是了!”樊忠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朱祁镇斜睨了樊忠一眼说:“你还有脸说不是你信誓旦旦跟我说走这个方向没错,会有如今的尴尬吗” “公子,我这不是连日赶马车累得眼花了,还是驾车的不行,此前几天我可没出错啊!”樊忠憨厚的挠挠头,一脸无辜。 朱祁镇也不好再怪罪谁,都是自己拉着出门的,大家一路上都没好好休息,还能说什么 “那公子,我们是原路返回去开封”李贤问道。 朱祁镇摇摇头说:“既来之则安之,可能是天意不想让我们去看花会。进城!” 不怪昨天晚上认错,洛阳作为十三朝古都,自古就有洛京的称呼。城池自然修建的大气磅礴,王霸之气与历史厚重感并存。 甚至朱元璋在定都的时候也十分倾向于洛阳,还拍太子朱标来视察,却不料太子突然病逝,这才断了迁都的心思。与同是古都的开封,在建筑形制上也是高度相似。 城门刚开,正是吃早餐的时候,洛阳城内早汤文化盛行,什么牛肉汤、驴肉汤、羊肉汤、不翻汤、豆腐汤,摊位店面已经是人满为患,朱祁镇看的新奇。 (不翻汤只有一百二十年历史,算是穿越产品。) “这不翻汤是什么汤”朱祁镇问一个人满为患的店家。 可能是店里生意太好,店家没有回话依然在忙着盛汤。 樊忠正要上前问问这人什么意思,却被朱祁镇拦下,示意他不要着急,又加大声音问了一遍。 店家这才扭头看过来,露出憨厚的笑容说:“听客官口音不是河南人” 朱祁镇也没隐瞒说:“去探亲,路过洛阳。” “那就不奇怪了,我们不翻汤是用绿豆面糊做的,您看好了!” 说着从手中面盆用小勺舀一些稀绿豆面糊,往平底锅里一倒,即成一张类似春卷的薄片。 “这面糊特别薄,不用翻个就熟,所以就叫‘不翻’。” 嘴上说着,手上也没停,把两张晶莹翠绿的“不翻“叠着放在碗里,舀些滚烫的猪骨头汤浇在上面,再放上些粉条、黄花、木耳等。 “要想好吃还要舍得放些醋、胡椒粉!” 话音一落,一碗热腾腾的不翻汤已经做好了,店家将手中汤碗递了过来。 朱祁镇笑了笑接过不翻汤说:“店家可真会做生意啊!” 那店家又是一笑说:“俺洛阳就是汤多,水席也是一绝,各位客官可要都尝尝!” 朱祁镇点点头,端着一碗不翻汤就等了一张桌子,许久才坐下。 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往嘴里?了一大勺,不翻汤一入口,一股酸辣直冲鼻腔而去,连日的奔波好像在此时都被缓解,有些困倦的精神为之一振。 “嗯,这汤鲜亮啊!”樊忠没等坐下,就着碗喝了一大口,口中发出一声赞叹。 “那可不是,我们河南的美食最是提劲!”李贤是河南邓州人,也算是回了家乡,听见樊忠这么说自然是附和一句。 樊忠有些不以为意的说:“好吃是好吃,却没有我们陕西的泡馍香!”然后露出一副回忆的神色。 李贤轻轻一笑,没有反驳,像商辂是浙江人,熊宗立是福建建阳人。就明显觉得汤有些重口,喝完一口后都露出为难的表情,轻轻张嘴呼气。 郭懋和金齐就没什么特别的表现,赶了一天的路只顾着喝汤了,话也不说。 秋天的大清早,来上一碗热汤,是对胃跟自己最大的犒赏,朱祁镇正美美的享受着这份美味的时候,身边忽然有马匹呼啸而来,带起的烟尘直接落进了碗里,顿时一碗好汤没法进嘴了。 就见一个身着华府的中年人,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布高高扬起头颅,目光不屑的看着店家。 店家仿佛早就知道人要来,见此情形赶紧一边说着:“各位客官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稍后我给各位赔一碗。”的赔罪言语,一边向马车走去。 旁边的客人好像都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有先见之明的早就护着自己的碗躲在一边,也没受这无妄之灾。 “这咋回事自己家亲戚还是房东”樊忠带着火气看着中年人。 郭懋按住了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说话,然后起身离开了桌子。 朱祁镇被人打断了美餐,心里也是窝着火,可看店家好像认识来人,并且甘愿赔汤也就忍住没说话,咂摸着嘴想着再喝一碗。 只见那老板走到中年人面前,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贯铜钱出来,中年人还是没有正眼瞧老板一眼,一把将钱拿走。 撂下一句冷冷的:“以后涨了,每月加五百文,下次记得早点出来,再像今天这么慢,就该加一倍了。” “黄爷!小的错了,您千万别生气,这点意思您收下,小的以后一定按时孝敬您!”老板挤出一个笑脸,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送到那个黄爷手里。 那嘴上长了一根黑毛的中年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下次这么懂事就不会有事了,这次就给你长一百,帮你长长记性!” 说完也不听老板说话,指挥车夫就离开了摊位。 朱祁镇好奇的问:“洛阳铺面租金这么高吗一贯钱一个月” 老板苦涩摇头,没有说话,旁边倒是有年轻小伙子接了一句:“什么租金,就是交税!” 然后身边的长辈啪的打了小伙一下,起身不安的拉着就走,连剩下那半碗干净的不翻汤都没有喝完。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章 :明堂残破 “交税”朱祁镇疑惑的目光看向李贤等人。 李贤心里当时听到这种说法时,也是心里咯噔一下,颇有些苦涩之感,怎么到错地方还能遇见这种事 “那人怎么想停就停,找谁谁交钱公子您看。”顺着商辂的手,朱祁镇就看到,那位黄老爷此时跑到了数十米外的另一家店,也如先前一般的模样。 等到老板换汤的时候,终于找到机会,赶紧拉住老板的胳膊。 不解问:“这位老哥,这位黄老板买卖够大啊!怎么买了这么多家商铺” 老板左右迅速看了一眼,却还是含混其词的说:“木事,你们是过路的,千瓦别问恁多,吃吃喝喝该走就走。” 朱祁镇心知有鬼,可既然老板不愿意说,也不好强问,恰好郭懋悠悠的转了回来,朱祁镇一看就知道是去跟锦衣卫接头了。 “接上头了”朱祁镇问道。 郭懋身子往朱祁镇这边靠了靠,轻声说:“留下了印记,联络的地点没人,等晚上看看,应该会跟我主动联系。”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跟在后面的锦衣卫会将自己的消息告知当地,到时候当地的锦衣卫肯定会找到自己。 朱祁镇点点头说;“好好问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是公子!”郭懋答道。 因为这个插曲,朱祁镇几人也没多少吃饭的心情,草草将手里汤碗喝完。买单的时候才知道,仅仅这么一碗汤,就要五文钱,这已经可以买两斤半大米了。 “老板生意可真赚钱!”朱祁镇忍不住感慨道。 “成本高,没办法,您多担待!”老板只能笑了笑。 几人都不了解外面的物价,只是比起京城来,这个价格应该算是高的。或许是因为河南是北部粮仓,所以百姓生活较为富足所致,朱祁镇这样想到。 既然已经吃饱喝足,那接下来就是找一间客栈休息,昨天为了赶到驿站,几乎是整夜都在赶路,也就是到了城门口才睡了一会,这会困意开始逐渐上头。 朱祁镇坐在轿厢里,透过窗口扫视着定鼎街两侧,隋唐时期的建筑风格开始多了起来,如果早看到这些,相信几人应该是不会将洛阳认成开封。 出乎朱祁镇预料的是,路上竟经过了明堂旧址。 它曾经世界历史上体量最大的木质建筑,亦为中国建筑的巅峰之作,仅剩的地基与残迹仿佛依然可窥见当时的恢弘。 明堂是紫微城的大朝正殿,号称“万象神宫”,是唐、武周神都洛阳的地标性建筑,高达九十八米,占地一万两千平方米。 明堂,即“明政教之堂”,是古代帝王用于布政、祭祀的重要礼制建筑。 唐、武周明堂始建于垂拱三年,次年底建成,号万象神宫,允许百姓入内参观。695年被毁,次年重建号“通天宫”。 明堂共三层,底层方形象征四季。中层十二边形效法十二时辰,上为圆盖,九龙捧之。上层二十四边形,法二十四节气。顶层置金凤,中有巨木十围,上下通贯。 唐人刘允济作赋赞曰:“粤自开辟,未有若斯之壮观者矣!”“盛矣美矣,皇哉唐哉!” 开元年间李白随唐明皇至东都,作《明堂赋》赞曰:“穹崇明堂,倚天开兮”;“四门启兮万国来,考休征兮进贤才。俨若皇居而作固,穷千年兮悠哉!” 安史之乱中,明堂被叛军和回纥兵两次焚烧,于公元762年被彻底损毁。至此,象征国运的明堂在见证大唐盛衰沉浮与荣辱变迁后,在战火中轰然倒塌,化为焦土残垣。 (现在有考古发掘整理的隋唐洛阳城国家遗址公园,喜欢的可以去洛阳看看,感受感受历史的厚重。) 再见六百年前的遗迹,不禁让人对历史的变迁感到叹息,再伟大也终将逝去。 在城中逛游了有半个时辰,才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由李贤推荐,众人在洛阳有名的十字街停下了脚步,这里是各地商贾聚集的地方,多是外地来客的落脚地。 “来福客栈” 街上最大的一间客栈前,一位身穿跑堂小二服装的瘦小少年在门前迎候。 “您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好嘞,住店七位!几位客官里面请!车我给您送后院,包您的马吃上上好的精料。”小二殷勤的将几人接到店内。 进入客栈大门,大厅中各地口音嘈杂,正是早饭时分,客人已经坐满。 “几位客官来几间上房”小二站在柜台前问道,里面正有一大腹翁,身穿锦衣笑眯眯的站在里面,等着为几人登记。 “敢问可是客栈老板不知店里还有什么房间”朱祁镇问中年人。 那人憨态可掬的说:“在下姓黄,是这客栈掌柜,我们这还有七间上房,正好够咱几位客人住。” 又是姓黄,朱祁镇心中一动。 “用不着那么多房间,有没有套房一套住七个人那种”樊忠问道。 原本笑吟吟的掌柜笑容一僵,原本憨态可掬的神色不见,有些官方的说:“本店最大的客房也只能住两人,不过后院有几间大通铺,倒是够几位用。” 樊忠面色黑了下来说:“大通铺你拿我们当什么觉得我们住不起客房” 掌柜皮笑肉不笑的说:“是你问有没有七人间,我都是为了客人的需求介绍的,您这话可就冤枉我了。” “你!”樊忠被这个掌柜气得毛发都要竖起来了。 “好了好了,既然这样,那就要七间上房。”朱祁镇没有给樊忠再说话的机会。 “还是这位客人豪爽。”掌柜的看了一眼樊忠。 樊忠虽然生气,可也知道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也就强忍没有开口。 可不知怎么的,那黄掌柜却不依不饶的嘴里念叨着:“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那会有什么七人的大通铺,真是笑话。” 樊忠一听,只能扭过头去不再听这掌柜言语,可泥人还有三分血性,朱祁镇不乐意了,这人怎么看也不像和气生财的生意人。 “掌柜这话就过了你是店家,我们是住店的客人,纵使多问一句,也不至于这样咄咄逼人” 没想到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掌柜竟然开始吹胡子瞪眼。 “哎!你这话怎么说的你们就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还七人间,老母猪下崽怎么的还得住在一块” 这动静顿时吸引堂内其他客人的注意,纷纷对着几人指指点点起来。 第3卷:百炼成钢第五章 :事情是人做的 一听这话,不仅是樊忠郭懋两个大老粗不乐意了,就算是以圆润着称的李贤脸色都不太好看。 “你这店家会做生意吗这话是你能说的我们住你的店是给你脸!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大明律有明文,商人不能穿绸,嘴巴放干净点,不然送你几个板子吃吃。”郭懋怼道。 谁知那掌柜一点不慌,他轻蔑的看着几个人,冷笑说:“怎么想在这洛阳城跟我碰碰几个外地人,还想翻了天了!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谁家的买卖!来人啊!” 一声令下,自后厨瞬间冲出几个彪形大汉,将朱祁镇几人围住,一身短打练功服,目光冷冽中带着嘲讽。 那小二也没了刚才的热情,好像看戏一样的看着几人,嘴角一抹戏谑的笑容。 朱祁镇眉头紧皱,好像看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再看看那些坐在饭桌上拿几个人下酒的商人,好像早就知道自己等人的遭遇。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候,小太监金齐双手一伸拦在双方之间,细声说道:“诸位爷都注意点,千万别动手伤了和气!这位掌柜,您是能做主的,我们初来贵宝地不懂规矩,还请您抬抬手,我替我家主人给您赔不是了!” 那掌柜好像见惯了认怂的场面,也早有准备一般,没有答应也没再下什么命令。 “哦你怎么赔不是兄弟们满意了我也不是不能把他们劝回去。”话里的意思是想要钱。 朱祁镇看着处理这种事情如鱼得水的金齐,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暗想深宫中之类大鱼吃小鱼的事情估计会更多。 至于说丢了面子,还让一个太监出面跟人交涉,朱祁镇经过了之前的土木逃亡,早就已经适应了角色的转变。既然是微服出游,那能和平解决就绝不暴露身份。 樊忠两人,见朱祁镇没有说话,只好憋着劲防备对方发难。而李贤等都是熟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让他们高谈阔论明显比市井谈判更合适。 金齐得了朱祁镇的默许,心里欢喜的同时也有了底气,看着那掌柜的说:“这几件上房我们全包了,再加两天的饮食,全都按最高级的来。 另外,这是一点茶钱,给弟兄们解解渴!”说着从身上掏出一颗五两大小的银锭。 正统年间正是钞法最后的余晖,虽然官方一再监管,却无法阻碍民间自发的使用白银,不过大多都是交易结算使用,像拿出来买东西的还是很少见。 掌柜的看着银锭,刚才的冷脸上又是一幅笑眯眯的模样,他伸手接过用牙一咬,挪开手指见到两个清晰的牙银。 纯度挺高啊!掌柜眼睛一亮,随即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这随手一拿就是这么好的银子,语气也大得很,看样子应该是什么富商家的公子,那不如…… “哎呀,这位小兄弟怎么这么客气呢,您是客人,小店自然要照顾周全,这都是帮您几位拿行李的!快,愣着干什么!赶紧拿东西啊!”掌柜脸换的是勤快无比。 随着风波停息,在场的看客也都收回了目光,只是偶尔会好奇的瞥上几眼。 “尊贵的客人,请小心台阶,如有任何需要都可来找我,本客栈全天为您解决所有烦恼!”掌柜笑呵呵的说道。 眼见几人上了楼,扭头就从柜台消失,那店小二也紧跟着离开。 “什么东西!公子,您发话!现在就让老郭召集锦衣卫,今天不给这家狗屁客栈玩明白了,我就不姓樊!” 二楼最豪华的房间内,墙上挂着名人画作,窗外是水流潺潺的后院,樊忠的声音在这个环境里分外突兀。 朱祁镇冷着脸看着樊忠,见他不说话了才开口:“你再大声点,人家就什么都听见了!” “是啊老樊,你着急什么,刚刚公子就一直跟你使眼色,你就是看不明白,皇上要放长线钓大鱼!”郭懋说道。 樊忠一脸迷惑:“钓鱼什么意思” 朱祁镇不忍再看,撇过头去望着窗外:“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就安安静静的回去休息,别再大呼小叫的了。” “臣不累!在车上睡了一天,这会正是精神时候。”樊忠大大咧咧的说。 朱祁镇只能无奈的说:“那你就出门转转,你不睡我还要睡。” “公子,我看还是让樊护卫保护你,那掌柜的看着不像什么好人,别是家黑店。”李贤劝说。 “对啊公子,我还是留在身边保护你!”樊忠深以为然的说,给了李贤一个大大的赞。 朱祁镇沉吟着没有拒绝,金齐怯生生的举手问:“公子,我去打听打听情况” “注意自身安全,事不可为就回来,万一有什么意外记得及时呼救!”朱祁镇说道。 金齐告退后,朱祁镇问商辂:“你这什么表情怎么跟吃了口苍蝇一样!” “这,怎么这么不讲道理!真是有悖圣人教导!”商辂狠狠的说。 “人家说不定没读过圣贤书呢”熊宗立问。 “这!道轩兄!”商辂涨红了脸。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快回去休息,时间宝贵后天一早就要出发。” “是!”郭懋出了门就不知道去了哪了,屋内只剩下樊忠一人,非要守着朱祁镇,见赶不走,朱祁镇只能躺在床上,不再管他。 不多时,房内响起轻轻的鼻鼾声。 贵州平越卫 “黄镐!城内已经没有粮草了,你说的援军在哪援军再不来,我们这一地的百姓恐怕只能沦为敌方的战利品!”一位面有菜色,身长八尺的军人站在城头责问。 名叫黄镐的监察御史,微微动了动脑袋,枯瘦的身形看上去就知道是饿的。 他用力晃了晃自己的手臂,艰难的指向城外手持弯刀的叛军说道:“事已至此,双方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地步,除了等待援军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至于援军什么时候来,我想张大人应该比我清楚,您的急报,可是比我的要早得多,朝廷也早就回复了。” 张鸿飞浑身紧绷的站在原地,随后不甘的长叹一口气,转身走下城头。 “我去带人挖野菜、草根,爷爷跟这帮子叛贼杠上了!” 黄镐深深向张鸿飞鞠了一躬,起身远眺东方,那里太阳已经走到半空,散发着越来越高的温度。 贵州多山水,一片茂盛的林子里,正有一支大部队驻扎,一位魁梧的老将深邃的望着远处。 “报!平越卫断粮,城内守军已经开始啃食草根树皮!”一位斥候奏报。 王骥点点头,让来人继续探明情况,身边的侍郎侯琎犹豫着说:“伯爷,京城已定,现在还是皇上掌控朝堂,到了出兵的时候了。” “王公公一死,朝中已经没有根基,如果此时将苗人杀尽,恐怕那些人不会放过我们,还是等曹首辅的消息!”王骥说。 “可于谦不是……”侯琎还想再劝,王骥却不再听,转身回到自己的军帐。 山野间鸟叫虫鸣分外安详 第3卷:百炼成钢第六章 :再来 “开!六六六豹子!通杀!” 随着对面一人的叫声,围在赌桌的一圈人中顿时发出无数懊恼声音。 “我就说这把要买豹子!你们还不信!你看,要不几十两银子不是到手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干瘦男人说话间,眼睛滴溜溜乱转,顺手在旁边那人的桌面上顺了一枚铜钱。 “哎,我说瘦猴,你要是没钱就回家拱媳妇被窝,在这祸害我干啥赶紧把钱给我拿出来啊!”那人不乐意的叫嚷着,不过倒是没下手。 “超儿,咱俩从小光着屁股长大的,感情不如这一个子了兄弟我这把肯定能赢,你就瞧好,到时候指定分你一半!”瘦猴赶紧将手中铜钱扔到赌桌上。 “哎,这位爷,下注之后就不能再动了,这是本店的规矩,您要买就下注,不买可就开始了。 各位大爷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啊!”光膀荷官在线催赌资。 被瘦猴拿了钱的超儿,见钱拿不回来,只好嘟囔着:“你说的啊,赢了要分我一半。”然后将手里的铜钱推了出去。 “哎我说超儿,你怎么又押小了,今天一晌就没开一把,你就该听我的跟着我押大!”瘦猴一脸嫌弃的看着超儿,丝毫没有拿人手短的样子。 超儿听了也没心思跟他说话,直勾勾的盯着色盅,等着天意的青睐。 朱祁镇站在一边,新奇的看着赌桌上的动静,捅了捅樊忠问:“你说这把是大还是小” 樊忠不屑的笑了笑,然后小声在朱祁镇耳边说:“这个色盅里面有手脚,这把压大的多,肯定开小。” 随着樊忠话音落下,荷官将色盅打开果然如他所料。 “一二三小!” “哈哈哈,我就说这把能赢!老天有眼,老天有眼!终于能买块地,再也不用给人做佃户了!”超儿放声大笑的将自己赢的钱搂回来,足有几两银子之多。 瘦猴咂咂嘴,不住往超儿怀里瞅,羡慕的说:“超儿,你看都是我给你垫好的路,你不得分我点” 超儿为难的看着瘦猴,随后竟真的拿出几文钱放在桌子上,起身就要离开。 瘦猴赶紧将钱收了,笑着说:“别走啊兄弟!再来两把,现在才几亩地要是再赢几把你就能雇人给你干活了!” 见超儿有意动的神色,瘦猴果断拉着他说:“要不你等我两把,你知道我运气不行,输完了咱俩一起走,这个中” 超儿也就不好再推辞,跟着瘦猴重新坐在了那张凳子上,脸上一片潮红。 “估计今天不输个干净,这人是走不了了。”樊忠啧啧轻叹。 朱祁镇有些似懂非懂的问:“你是说他这个朋友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要他把钱输完” 樊忠肯定的说:“这个瘦猴肯定是赌场的托,专门给赌场招生意,这个叫超儿的明显已经被吊了一段时间了。 等会输完了这个瘦猴肯定说:‘刚才运气那么好,肯定是意外,走去借点钱,肯定能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只要一伸手借钱,这人也就废了,没意外一辈子就得扎进去。” “哦……”朱祁镇恍然。 接下来的剧情果然像樊忠所说,那人忍不住又玩了几把,结果输了个底掉。 瘦猴劝他借钱回本的时候,刚开始还有点犹豫,可后来那个瘦猴一说买春种的钱没了,回家肯定挨老子打,超儿的防线瞬间就被击溃,鬼使神差的就去借了一笔钱。 借一贯,到手只有九百文,明天连本带利就要还一千三。 朱祁镇也长叹一口气,心里有些不忍,他曾经也有要好的朋友沉迷于网赌,最后搞得家破人亡,这个人还没有陷进去,还有可能救出来。 樊忠也看出了朱祁镇的心思,赶紧说道:“公子,这都是命,他要是不贪也不会来这,在这都是赌场的打手,您还是别管了,到时候给这打了,那就不止救了这一个了。” “我心里有数,只是不忍心看子民家破人亡,不过我也知道,这种事别人帮不了,他想赌,你就算要杀了他也拉不回来。 那人出来了吗”朱祁镇话锋一转问。 这倒是让樊忠一愣,皇上怎么跟自己玩过还输了个精光一样 不过嘴上可不敢秃噜,说:“我一直盯着呢,人还在里面没出来。” 说到这突然一顿,身子向赌桌一倾,大声叫嚷着:“公子您就让我玩一把,就玩一把!各位让让啊,让让!” 朱祁镇没有防备,被樊忠猛地拽了进去,身边赌客表情不善,都嫌两个人晦气,朱祁镇却看见门口那边有打手注意到了他们,已经贴了上来。 配合着樊忠,朱祁镇佯装出怒气的说:“圣人有云,云……云君子当自强不息,怎么能沉迷于这种游戏呢!” 樊忠身后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狂笑着说:“哈哈,那是圣人没玩过,您就等我一把,就一把咱就回去!” 说完将手里的一把铜钱都押了上去,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豹子……” 朱祁镇生气又无奈的看着樊忠,好像是没了脾气。 “三三三豹子!” 随着荷官的声音落下,樊忠哈哈大笑着往身前扒拉着银块,嘴里还说着:“公子真是个福星,老樊今天算是走了大运了!这辈子第一次中豹子!” 朱祁镇看着樊忠夸张的表演,只能无奈的撇起嘴角摇头,目光顺势扫过打手已经走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荷官看着已经咬勾的樊忠,身处大拇指给樊忠说:“客人真是好运气,就是可惜要走,不能多赢点。” 一句话引得众人嫉妒的目光,尤其是超儿,他借过来的钱已经输了一半了,嘴里念叨:“我刚刚明明也想押豹子!怎么就没下手呢!都怪你瘦猴!” 却是突然提高了音量,开始埋怨起别人来。瘦猴当然只是赔笑说下一把一定赢,眼中的嘲讽之色越来越浓。 人还没等到,当然不能这么走了,朱祁镇就顺着荷官的话,意动的说:“我这个月零用钱没了,老樊你……” 樊忠很懂的接过话头:“公子你放心,赢了老樊肯定分你一半!” 下一把果然又赢了,两人都露出兴奋之色,众赌客也开始意动。自第三把开始,超儿就跟着樊忠下注,直到将钱输光。 樊忠垂头丧气的退出赌桌,位置又被瞬间补上,钱是已经输光了,那意犹未尽的表情,肯定是资深赌鬼才能有的体验。 正巧超儿跟瘦猴也数个精光出来,四个人就站在一块,顿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要不,借点钱再玩玩”瘦猴跃跃欲试的说,已经将朱祁镇和樊忠也包括在内。 第3卷:百炼成钢第七章 :烛影摇曳 朱祁镇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直到瘦猴感到不自在的挪开,让超儿挡住自己。 “那什么,两位伙计不玩就算了,再会!”瘦猴说完赶紧拉着超儿回到了赌桌上。 朱祁镇与樊忠对视一眼,迅速离开了这个赌场,因为他们要找的人已经离开了这里。 两人面色都不好看,朱祁镇带着对樊忠的不满,时不时还埋怨几句。 樊忠脸色窘迫好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看了个精光,在一众打手的目送中离开了这家豪华赌场。 出门后,朱祁镇放声说:“你就等着回家被我爹辞退!” 樊忠则带着哭腔说:“少爷,您可不能跟老爷说啊,我全家都靠这份工吃饭了!” 朱祁镇没搭理樊忠,自顾自的向着那人的方向闷头赶路,樊忠在后面吊着,又不敢靠的太近,边走边哀求朱祁镇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一幕看的门口几个汉子忍不住哈哈笑,赌场门口每天都有相似的场景,输了钱的人在这里丑态百出。至于说赢钱的人,那就只见过老板一个了。 一镜到底离开了打手的视线,樊忠本想让朱祁镇先回去,跟踪的工作太过危险,皇上不能冒险。可朱祁镇不愿意,谍战片一般的经历,是每个男人都渴望尝试的。 赌场内赌客们还在肆意挥洒着自己的贪婪,哪怕是输了也一样,他们更加渴望赢下赌局。 超儿就是这样,他眼神饥渴的够头,往赌桌上看去,时不时用力握紧拳头。 每当台面上的结果是他想要的,就会跟着赢了钱的人一起欢呼,好像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怎么样超儿再借点玩!这次一定赢!我现在就去借钱!”瘦猴嘴上说着,脚下却没有动作。 自从借来的钱输完,瘦猴已经劝了他多次,每次他看到别人赢钱就忍不住想再试一把。 万一!万一下把就赢了呢一把将以前输的都赢回来。自己家的麦种,那些赢得的田产,只要大赢一手,只一手! 可每次瘦猴劝他的时候,他也会想到:要是再输了怎么办一贯钱甚至两贯钱,哪怕自己回家挨打,家里还能拿的出来,可要是再玩,那可能不止是挨打能解决的事了,他莫名的打一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瘦猴在一边看的着急,既然拉着超儿出来玩,他就知道对方家底还能再掏一掏。可今天好像用力过猛,超儿给输怕了,可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猴子!” 就在瘦猴心乱如麻的时候,突然一声天籁传来,瘦猴心里一喜脸上荡漾着笑意。 “超儿,走!再搞一把,我就不信了,今天点子就这么背!”瘦猴拉着超儿说。 超儿也很配合的跟着瘦猴走,不过他的方向却是门外,对上了瘦猴的目光后,超儿向自己的发小摇了摇头。 “瘦猴,我回家跟我爹坦白去了,你也回去!” 超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坚定,这种坚定让瘦猴心里发慌,他僵硬的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挤出一张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 “超儿,你现在回去你爹不得打死你要不这,我借钱你玩,到时候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怎么样好兄弟我怎么也不能看你回家挨板子不是!”瘦猴说的义正言辞。 超儿还是坚定的摇摇头,依然朝着门口走去。 他回头跟瘦猴说:“我想好了,人能错一时但是不能一直错下去,我错了我就得为这事承担相应的后果。瘦猴,你也别玩了,在这赢不了的!” 可这话落在瘦猴的耳朵里,他好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一张脸变得通红扭曲。 瘦猴歇斯底里的大叫:“去你妈的!你少在爷爷面前装大爷,说什么晦气话,你他妈才赢不了,一辈子都赢不了,你就是个受穷的命!臭傻逼!” 可是人已经出了大门,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声音传到外面只剩一阵嘈杂。 “贱骨头!走,去被你爹打,被你婆娘骂你是个废物,滚!”语气中甚至有一丝嫉妒。 赌客自然没有人管另一个赌徒的癫狂,被吵到的都是不耐烦的看上一眼,然后聚精会神自己面前的牌桌。 可赌场里还有另一类人,一个手盘铁核桃,大拇指顶着金灿灿的大扳指,脖子里挂着一条硕大无比的金项链,长的黑胖的一个中年人,走经到瘦猴的背后。 厚厚的手掌啪的一声落在瘦猴的肩膀上,直打的他膝盖一弯就要跪在地上。 瘦猴脸上冷汗歘的下来,僵硬的把头扭回去,颤巍巍的叫了声:“潘五爷!” “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你还记得半个月了,这小子输的也不够你利息啊,你还有朋友吗” 瘦猴张张嘴想接话,可潘五爷没给他机会。 “行了,你也别挣扎了,你还能有什么有钱的朋友,乖乖去要饭。带走!” “潘五爷,五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指定能给你带人过来,保证连本带利的把钱还上!五爷!别、别,求你了五爷!爷爷!爷爷!您放我一马行吗我保证给您做牛做马,您让我干什么都行!潘五!我草你姥姥!” “让他把嘴给我闭上。”潘五爷一声令下,瘦猴嘴里再也没发出任何声音,拉着进了赌坊后院。 等超儿浑浑噩噩的到家,天已经全黑,他媳妇等在门口,隔着大老远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的男人。 “他爹,走快点,赶紧。饭都快凉了,爹他们还没吃饭,一家子都等你呢。哎,没买着种子吗”两人接近,媳妇这才发现自己男人什么也没拿。 超儿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哪怕是自己儿子迎上来喊爹爹,他径直走到堂屋,砰的跪在爹娘面前。 媳妇吓住了,拉着儿子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 当爹的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个大概,没着急问话,而是说:“你们娘仨去厨房待一会。” 等到人都走完了之后,当爹的问:“说,咋回事。” 超儿跪在那,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讲了出来,可他以为的暴风骤雨并没有来到,他爹虽然喘息声逐渐粗重,但是连话也没插一句。 静静地等他说完,默默起身走到床头,那里有一个红木盒子,是他娘的嫁妆,房间里静悄悄一片。 片刻后随着一声咳啪声,昏黄的烛光映着一个稍微佝偻的身影,与超儿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拿去,把帐平了!”父亲威严的声音响起。 超儿的眼泪止不住从眼眶中涌出,他压抑的呜咽声在屋内响起。 夜色中的万家灯火柔和而温暖 第3卷:百炼成钢第八章 :旧事新说 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挂在高大门头上,朱祁镇亲眼看着那位黄老板进了大宅子,这边事情清楚了,不知道金齐打探到什么新的消息没有。 不应该是清楚,现在每印证一项事实,那人就多一条罪状。 “走!”朱祁镇与樊忠静静离开,一阵秋风袭来,大红灯笼随风舞动,一个大大的伊字时隐时现。 赌坊门口的打手已经不见,超儿站在门口,脸上分明还有泪痕,他紧紧胸前的衣服,快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熟悉的声音闯进耳朵,赌坊中依旧是人满为患,不时有狂笑与歇斯底里的呐喊在四处响起。 超儿深吸一口气,朝着放贷的桌子走去,那人已经斜靠在凳子上睡着,涎水顺着嘴角打湿了衣服。 “大哥,醒醒大哥!我来还钱了。” 随着超儿的声音,那汉子的眼睛睁开,迷离的看着超儿。 片刻后清醒过来,揉着脖子打了个哈欠。 “你干啥来了借钱” 超儿赶紧说:“不不不,是还钱!”说着还挺了挺胸口,露出里面的铜钱。 那人低下头,不耐烦的问:“什么时候借的” “就今天下午,田超,借一贯。” 超儿看着一直翻来翻去没有找到自己名字的汉子,心里着急,帮着把账本翻到了那一页,用手指着自己名字:“就这个。” “哦,借一贯是哎,你这还账时间是明天啊,怎么今天就来了”不料那人看见借据后,却这么说。 超儿陪着笑:“欠着账心里不舒坦,今天赶紧把钱送来也就踏实了。” “那不行,说明天还就是明天还,今天借给你就让你还这么多,我们成什么了高利贷啊”汉子拒绝了超儿。 超儿脸上一急,涨红了脸说:“哥,我也是大老远跑来的,您行个方便,让我就还了,要不明天再来我还得再跑一趟,马上就该秋种,家里要开始忙了。” “嗨,你跟我说这个干吗明天就是明天,早一分一秒也不行,赶紧回去别耽误大爷我睡觉。”那人瞪了超儿一眼。 “你!”超儿想发火,又压了回去。 “明天是大哥,你说的啊!我今天就站这等你!等过了子时我就还钱!”超儿执拗的说。 “哎,你这人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啊,让你走你走就完了,在这跟我啰嗦什么”那汉子恼了,噌的站直了身子,指着超儿吼道。 超儿身子一抖,赶紧缩了缩脖子往后躲,退步间撞上一人。 “嘿!你小心点!五爷!”汉子瞪着超儿说道。 超儿赶紧回头,眼前是一条硕大的金链子,顿时咽了口唾沫:“五爷” “怎么回事”潘五爷问。 汉子将超儿的目的简单一说,超儿赶紧跟着点头恳求道:“五爷,真的大老远跑过来的,您帮帮忙!” “哦,想提前还钱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帮我办件事。”潘五爷把玩着扳指说。 超儿一听有戏,赶紧往前凑了凑问:“您说,只要我能办的,我一定办!” “帮我扔个垃圾,敢吗” 超儿忙不迭的点头,嘴里连说:“敢敢敢,垃圾在哪,我现在就去扔了。” 潘五爷跟手下示意,不多时手下提着两条血淋淋的小腿走了过来,超儿吓的小脸煞白,不敢再看一眼。 “眼熟能看出来这是谁的吗”潘五爷问道。 超儿已经快要崩溃,忙说:“五爷,您还是让我干别的差事,这事我做不来,做不来。” “五爷是个讲信用的人,说了让你还就一定要让你还,你答应了五爷要帮我扔垃圾,也一定要扔。”潘五爷声音冷硬。 超儿咽了咽唾沫,下意识的想走,可身后两人胳膊就放在他的肩膀上,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超儿只好按照潘五爷说的,颤巍巍将目光投向那双好像还冒着热气的小腿,一双眼睛瞪大了看着脚脖的伤疤。 “这是瘦猴的”超儿声音颤抖。 朱祁镇回到来福客栈已经晚上十点,楼下的大厅内还残留几桌猜拳的客人,一个个喝的脸红脖子粗,声音一浪猛过一浪,吵得朱祁镇耳膜生疼。 “我去让他们小声点。”樊忠说。 朱祁镇摇摇头:“不用了。” 随着踩踏木梯的噔噔声消失,一个喝酒的大汉停下了动作,眼神跟着朱祁镇飘上二楼。 “什么时候动手”身边一人问。 “老规矩。”大汉说完一饮而尽。 回到房间,李贤等人已经在此等候,一见朱祁镇回来,几人赶紧起身。 商辂更是急不可耐的说:“公子,您可要为百姓做主啊。” 李贤无奈的看着这位大状元说:“弘载,你让公子先喝口水!” 朱祁镇接过金齐送过来的杯子,没有管什么仪态,走着就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先坐在凳子上喘了两口气,然后问:“怎么了” 商辂也稍微冷静下来,虽然面色不好看,可也不像刚才那样毛躁,就答道:“金齐打听出来些事,让他直接跟您说。” 朱祁镇看向金齐,金齐原本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已经消失。 轻轻开口:“奴婢今天在几个常住的客商那里打探到,这客栈是伊王开的,他们大多数住在这的人,都是有求与伊王,想从他手里拿点生意。” 伊王是朱元璋第二十五子封号,现在在位的是他的儿子伊简王朱颙炴。 这人不是个好东西,宣德时期就有人告他骚扰百姓,当时的河南府知府李骥稍微惩治了王府官员,结果被伊王私自扣押,宣德皇帝知道了才把人给放出来。 后来给自己上表的时候,语气用词还很傲慢无礼,自己还回文训斥过。 刚才是听是伊王,朱祁镇并没有太在意,他已经知道这位王爷有问题,也联想到客栈可能是他开的,但是,一个王爷能给人什么好处 自永乐以来,削藩是每个皇帝都会做的事,王爷们现在大多已经没有兵权,只是象征性的有几个护卫,行政权利更是丁点没有。 “生意是什么意思王府采买”朱祁镇问。 金齐摇头说:“按那些商人的说法,这个洛阳城现在都是伊王的,不光是田产铺面,还有无数的矿产,都是伊王的,知府都没他说话算数。” 朱祁镇一惊,一地的经济命脉被人掌握,甚至是连矿产都被垄断,自己为什么不知道 “你们司礼监的人呢锦衣卫呢为什么不报”声音已经出离的愤怒。 面对着朱祁镇的震怒,金齐的言语已经是断断续续。 “皇、皇,公子,这是从永乐时被太宗皇帝默许的……” 第3卷:百炼成钢第九章 :除害的心情 “什么” 朱祁镇眉头拧成川字,坐在凳子上沉思不语,经金齐这么一提醒,他终于回想起来。 太宗起兵靖难,为了得到藩王们的支持,曾经许诺太祖旧制不变,藩国可以拥有自己的军权,还能掌管当地政府。 伊王就是在那时候开始兼并土地,甚至将洛阳丰富的矿产都收入囊中。 当时的河南知府上报后,永乐大帝为了安抚众藩王也就没有处置。 到了后期太宗削去藩国兵权,伊王主动配合,太宗更是对伊王赚钱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后来历经仁宣两朝,有太宗的承诺在,也只是因为李骥那事将王府的属官换了几个,没有动伊王的私财。 因为结果来说,伊王拥有的这些田契地契等私产,在当时的程序上是合法的,经过太宗同意。 后来再经过经营手段置办的田地更没有问题,现在该纳税的也依法纳税,只能捏着鼻子警告一番。 “既然是跟太宗有渊源,那就暂且不管这个。就今天这些事,他这个王位就坐不稳了。” “郭懋,你的消息呢”朱祁镇再问。 却没想到往日沉稳的郭懋,却在此时露出罕见神色,眼神竟然都有些闪烁。 “你犹豫什么,有什么就说什么!”朱祁镇正是心情不太好的时候,此时见郭懋这副模样,自然是心里大怒。 郭懋不敢隐瞒,只能将今天所见之事一一道来。 原来郭懋上午离开客栈后,没有等当地锦衣卫联系自己,而是主动释放暗号寻找,可就算把暗中保护的锦衣卫也利用起来,依然是一无所获,甚至还两次进入锦衣卫此前上报的据点,只有打扫痕迹,没有人生活的样子,整整一天,郭懋竟然一无所获。 随着郭懋的讲述,朱祁镇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锦衣卫是天子耳目,现在竟然人间蒸发,这是对他的挑衅。 “就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朱祁镇铁青着脸问。 “现在只能确定当地的锦衣卫并没被杀,应该是被圈禁或者是……”郭懋低着头不敢再往下说。 “或者是背叛了朝廷”朱祁镇替郭懋讲话说完。 屋内众人都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锦衣卫的叛变这可真是开国以来都闻所未闻的事情,有什么是值得锦衣卫叛变的 “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赐罪!”郭懋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当然是这件事的直接责任人。 朱祁镇深深呼吸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叹了口气说道:“天高皇帝远,功过奖惩等解决了这个事再说。” 郭懋没有起身,而是从身上摸索出一封奏疏双手捧过头顶。 “京城发来的急报,请皇上御览!” 朱祁镇打开蜡封,将奏疏内容细细看过,然后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几人被吓得一激灵,也跟着郭懋一起跪在地上。 “皇上息怒!到底是何事让您动了这么大的肝火”李贤小心问。 朱祁镇没说话,指着那封奏疏。 李贤打开奏疏看了,倒抽一口凉气,声音有些发颤:“广东总兵官安乡伯张安、指挥佥事王清战死,钦差耿九畴、王竑不知所踪。 京师降人进兵缓慢,王骥驻兵辰州,平越卫中断粮,军户以草根树皮为食。 于谦派都督同知董兴为左副总兵,讨广州贼,户部侍郎孟鉴参赞军务;命毛福寿讨辰州叛苗,令王骥火速驰援平越卫。” 朱祁镇原本还准备将洛阳的情况摸清,再行处理,可看现在情况,已经没有时间给他慢慢查访伊王罪证,他要尽快赶到广州。 连总兵官都敢杀,钦差竟然失踪了,除了造反还没干,其他能做的全齐了。 “郭懋,让河南都指挥使田礼带兵救驾,年富领布政司、按察司官员接管河南府事务。”朱祁镇寒声说道。 “臣遵旨!”郭懋领命欲走,却被李贤拦住。 李贤满脸担忧神色,劝道:“皇上,伊王是太祖分封藩王之一,又是太宗特恩,动了他恐怕会引起天下藩王震动,使朝野动荡。 且河南府官员有无涉及其中,还没有定论,贸然索拿恐怕会有人说您多疑寡恩,不如先传田礼前来,明天我们再去官府一探,再说是否是裁撤河南府官员。” 朱祁镇也知道刚才心急失言,李贤这个建议更合理,不过贬黜伊王的事他意已决,兼并这么多土地,粮价贵的一碗汤都要五文钱! “河南府的事,李贤你来做,至于伊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先确定河南府的事,再一并解决。” 郭懋领命离去,朱祁镇依旧是面有忧色。 “皇上,于尚书与内阁既然已经安排好两地军务,一定能将贼寇镇压,您千万不能太过忧虑而伤身!”熊宗立劝谏道。 朱祁镇心乱如麻,他现在就想静一静,让众人各自回房休息,自己依然坐在原地没有起身。 他害怕自己的决定会害死耿九畴和王竑,甚至是现在身边的几人,所以才着急召田礼前来。 几人还想留下来陪着朱祁镇,却被皇帝眼神逼退,只有樊忠依然没走,固执的跪在那里。 “樊忠,你也回屋休息去!”朱祁镇低沉的声音响起。 “臣要在这保护您!”樊忠说道。 “在这还能出什么事你们都在我隔壁,又有锦衣卫保护,去歇息。” 樊忠仍是不动,说:“别人臣不放心,这掌柜的看着就不像个好人,万一有个祸心,您受到什么惊吓,臣万死难赎其罪!” 朱祁镇也冷静了下来,见樊忠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让他起来,与自己同寝。 估计是怕朱祁镇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樊忠宁死不从,就打一个地铺躺在床边,朱祁镇拗不过就随他去了。 夜深灯熄,朱祁镇枕着自己的胳膊,这是自出京以来住宿条件最好的一天,可他没有丝毫睡意,怔怔的望着屋顶出神。 “皇上,您还没睡呢”樊忠的声音从床下传出。 然后就听朱祁镇嗯了一声再没动静,樊忠赶紧找话说。 “公子,老樊今天牌技可以那一听一个准,嘿嘿。” 朱祁镇想起下午那幕有点好奇的问:“樊忠,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你不是在京城开了一个赌坊” 樊忠赶紧否认:“这您可不能冤枉我啊,我就是以前喜欢玩这个,袭了军职就没再进过赌坊了,所以今天说想玩玩也是真有点手痒。嘿嘿……” 两人越聊越多,直到朱祁镇眼皮开始打架,楼下的行酒令好像是停了。 要沉沉睡去的时候,一只大手偷偷拍了拍朱祁镇。 “皇上,门外有人!” 第3卷:百炼成钢第十章 :罂粟 朱祁镇陡然睁大了眼睛,透过门外昏暗的亮光,果然发现几个模糊的人影。 悄悄将身子挪到床下,与樊忠坐在地铺上。 朱祁镇小声的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樊忠手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发出窸窸窣窣动静。 “皇上,他们也是刚来,臣这心里一进这客栈就不踏实,没想到真让臣给等着了。” 朱祁镇心里不由得佩服樊忠的直觉,世袭的将门子弟,能靠自己得了实权的实在是不多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朱祁镇问。 樊忠想都没想的说:“刚过丑时,打仗时候都是这个点干活。” “哦”樊忠说的干活应该就是夜袭了,虽然门外有贼人窥伺,可朱祁镇不仅不怕还隐隐有点小兴奋。 朱祁镇好奇的问:“老樊你做过夜不收吗还专挑晚上干活” 夜不收是明朝的特种部队,由最精锐的士卒组成,也能从一方面证明樊忠的能力。 樊忠骄傲的嗯了一声,然后迅速将胳膊伸到桌子上,轻轻扯下一个东西,在身下处理着什么。 时间不长,樊忠就递给朱祁镇一条湿漉漉的布条,这才知道原来是拿的桌上茶水,朱祁镇学着电视里的模样,将布条系在口鼻处。 刚刚将这一系列动作做完,头部就感到一阵眩晕感,朱祁镇心中一凛,对樊忠的警觉暗暗点赞。 “可以啊樊忠,做了这么多年指挥使,倒是没拉下这一身的本事。”朱祁镇感慨说。 “也就这点警觉性在了,您呆着别动,我去拿家伙。” 樊忠迅速起身,悄无声息的拿起了自己的行李,从来里面取出两件兵器,递给朱祁镇一把后,自己偷偷摸到门后位置,等待屋外的刺客。 而朱祁镇则将床上被子放在地上,自己半爬在床边,将宝剑压在身下。 门外终于有声音响起 “大哥,时候差不多了!” “都给我手脚麻利点,别让其他几个人听见,里面有两个扎手的点子。” 随后门栓开始被人撬动,果然是老手,纵然是严丝合缝的豪华防盗门,还是被他们轻松打开,没有一丝声响发出。 那人蹑手蹑脚的走进房间,轻轻滑到床前,看着毫无睡姿的朱祁镇,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嘲笑道:“富家猪仔。” “瓮中之鳖!”一声粗狂的笑声自门口响起,打断了准备动手的几人。 那带头大哥猛地回过头来,借着外面微弱烛光,竟见到一人已经冲到近前,歘歘歘几刀,自己的两个弟兄已经倒在地上,没来得及做出一点反抗。 “点子扎手,快跑!”一声断喝之后,脖子间突然感受到一冰片凉。 却是朱祁镇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手中宝剑剑锋直抵他的脖颈,一行五人现在只剩他一个还活着,其余皆是成为樊忠刀下亡魂。 “你们还有同伙吗”朱祁镇问。 那人冷哼一声:“哼,门外都是我的弟兄,若是不想死的话,就快将爷爷我放了,双手奉上银两,要不让你走不出这洛阳城!” 朱祁镇没理他,手腕稍一用力,剑锋与皮肉接触的地方就出现一道血痕。 大哥当时就怂了:“别别别,大爷饶命!千万别冲动!楼下都是我的弟兄,你们用得着我。” “你们是楼下那群人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朱祁镇在这人身上闻到了一股酒气。 大哥倒也爽快,知道自己小命在人家手上,就一五一十全说了。 “我们是伊王府的护卫,平日里没事就跟着黄掌柜做点绑票的买卖,这不今天你们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我们掌柜就让我们过来给你们绑了。 哎哎哎,大爷我们可是只绑票,从来不伤人命的!看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知道这洛阳城是谁说了算 劝你一句还是给我放了赶紧跑,我还能帮你们拖延点时间,不过这价格嘛……不要钱不要钱,小的能活命就行!”感受到脖颈上的凉意,大哥赶紧改口。 朱祁镇心中的怒火已经再也压不住了,他将手里的长剑再往下压了些许问:“你们这样,河南府的官员就不管吗” “哎哎,问话就问话,您别动手啊!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不行吗”大哥害怕的说。 朱祁镇手上再加了点力气说:“想给你同伙报信是不是老实点!” “不敢不敢,我,我就是害怕,您别着急。知府李大人是我们王府的常客,说句实在的,我们所有的生意他都有份,您说他能管吗那肯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哥赶紧解释。 “蛇鼠一窝!”朱祁镇几乎将牙齿咬碎。 “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换个安全的地方。”原本一直注意外面动静的樊忠回头说道。 朱祁镇将长剑反手绕在刺客脖子上,经过火烧营的事之后,朱祁镇吃一堑长一智,再也不会给人留还手机会。 换好了姿势,朱祁镇道:“你去把他们几个叫醒,等郭懋回来咱就出去。你老实点,我这个姿势,哪怕是脚下一个踉跄,你的头都会被割下来。” “不敢不敢。”大哥连连保证。 樊忠悄悄出门,向其他人房间摸去,朱祁镇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丝,随即回过神来,呆着也是呆着,不如趁着这段时间问问口供。 “把你们王府的事都给我说说。”朱祁镇手上又动。 “哎呦,我说大爷,您是我亲爷爷行吗咱问话归问话,手上能不能不动”大哥着急的想哭了。 “别废话,惹的我心烦了,一激动你的命就没了,赶紧说。”朱祁镇不耐烦的说。 那人只好战战兢兢的将自己所了解的事情讲了出来,原来从前河南府知府李骥之后,后来的知府李大仁见这情况,哪还敢有什么监督王府的心思。再加上李大仁自己也是个贪财的货色,就跟伊王两个人勾连在一起。 伊王负责花钱买地,买产业,李大仁负责出面搞定那些不配合的人。原来于谦在河南巡抚任上两人还不敢太过分,等于谦走了以后,可以说是百无禁忌了。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伊王已经通过各种手段买下了整个洛阳城。原来是皇权不下县,现在是皇权不进河南府,府内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国中之国。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所有的洛阳人都知道,可地契是人家的,就算有什么意见,官府堂而皇之的就告诉你他们不管,这是市场经济。 于是乎时间一长,也没人再告,铺面的租金越来越贵,商家还要再给官府交税,导致物价也越来越贵,搞的洛阳城中几乎全是与伊王相关的人,连外来的客商也是都跟伊王府合作。 “不过王爷可是精明的很,赌坊、妓院、罂粟烟可都是王府独家,别的人可都不能开。”大哥得意的说。 “什么罂粟烟”朱祁镇好像听错了一般。 第3卷:百炼成钢第十一章 :休想骗我 大哥诧异的问:“您不知道这个就是把入药的罂粟放进烟草里,好多王宫大臣们都喜欢抽。我们给河南的产业都垄断了,那钱流水一样的,比妓院赌坊都厉害。不是说了不动手吗您怎么又开始了!” 朱祁镇心中掀起滔天骇浪,罂粟入药他知道,可明朝就有人做大烟生意他却不了解。学过近代史的人都知道大烟的危害,怎么能让他不激动 “嘶、呼!”朱祁镇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他的目光冰冷问:“这些可都是伊王亲自在经营” 感受到朱祁镇言语中的怒气,大哥不敢隐瞒,说:“小的只是王府指挥使大人手下一个没品的头头,您问我这个我真不知道,不过王爷从不亲自出面,顶天了也就是指挥使大人跟王府长史,也就是这家店跟富贵赌坊的两位黄掌柜人前露脸。 指挥使大人负责解决不听话的人,赌坊的黄掌柜管所有的产业经营,不过他只是右长史,最厉害的还是这的黄掌柜,他可是负责王府对外接触的人,可以一定程度上代表王爷。您怎么又开始抖了,鸡爪不能多吃,手容易哆嗦。” 愤怒已经不足以表达朱祁镇此时的心情,这伊王手下人分工还挺明确,整个一地下产业王国,这还是大明的天下吗 不过没有伊王亲自经营的证据,顶多能治他一个管教不严,像之前那样由王府属官顶罪,正主依然会逍遥法外。 “这个老狐狸,杀不了你,也得抄家流放以谢天下!”朱祁镇说着尤不解恨,手里长剑几乎割进大哥的肉里,引得大哥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五爷,这老三怎么还弄出杀猪的动静了。” 后院的黑暗中,有几人已经等在这里,听见老三声音,老二说道。 潘五爷没有直接答话,手中盘着自己的两个铁核桃,思考了片刻才开口:“兴许是有人发现了,去两个人接应,对方只是几个过路的,应该不会太难缠。” 老二带着老四答应一声,前往楼上接应。 “喊什么不想活了你”朱祁镇赶紧伸出另一只手将老三的嘴捂住。 “大爷,您都快给我脖子剌开了,我害怕啊!”老三呜咽的声音从手里传出。 没等朱祁镇说话,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朱祁镇陡然提高了警惕。 “公子,是我,您没事”原来是听见声音的老樊赶了过来。 朱祁镇顿时松了口气,说道:“我没事,人都齐了” “齐了,刚才可吓死我们了,您出来,咱准备走了。”樊忠紧张的心情依然没有减弱。 “走!”朱祁镇说道。 老三只能慢慢往前挪步,朱祁镇见状直接手上用力,老三很懂事的加快了步伐,哆嗦着问:“您觉得这个速度怎么样” 朱祁镇没搭理他,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由于是最好的房间,为了客人住的安静,不受人打扰,所以朱祁镇的房间在二楼一侧最里面,其他几人没有聚拢过来,站在各自在房门前等着。 朱祁镇带着老三很快就合兵一处,扫视一圈朱祁镇皱起眉头问:“郭懋还没回来吗” 樊忠却说:“我知道他们的暗号,一路上给他留好,保管他一回来就能找到我们。” 朱祁镇没有犹豫,既然已经安排妥当,就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他已经感到李贤三人身子都开始微微颤抖。 “老三,你怎么回事绑个人怎么都干不明白了”楼梯处突然传来轻声奚落,下一刻,两个人突然出现。 可能是由于光线太暗,两个人并没有分清敌我,浑然不觉的继续往前走着。 “老二老四啊,嗨,刚才着急了,迷药劲没上来就进去,结果惊了兔子,不过已经解决了。”老三只能如此解释。 老二皱眉问:“你脖子上是有个啥东西” “嘿嘿,那小子家里果然有钱,随身都带玉如意。”老三感受到脖子间的锋利,赶紧接了一句:“那阿建,拿去给二爷看看我找的好宝贝。” 樊忠哼唧一句就迎了上去,老二笑骂一句:“行啊老三,你这铁公鸡还能有阔起来的时候玉如意啊,我还真没见过这玩意。” 只是老四却好像借着昏黄的烛光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他放慢脚步,想仔细看清来人。樊忠突然加速,手起刀落间,两人的脖颈已经被划开,伤口处咕噜噜的冒血,洒的满墙都是,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老三震惊的看着这一幕,自己几个老伙计都是战场上下来的,竟然被对方一个照面就全杀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别愣着了,赶紧走!”朱祁镇说。 “我都听你们的,千万别杀我!他们都在后院,不能走后门。”老三忙说。 正当朱祁镇犹豫的时候,李贤劝道:“公子,我们的马车还在后院,如果不驾车,根本走不远就被追上了。” 朱祁镇也很头疼,对方的大部队在后院,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们处理掉,但是自己几个人押着这个刺客,人生地不熟很容易被他带偏了。 有了! 朱祁镇眼睛在黑暗中仿佛亮了一瞬,然后拿自己蒙面的布条将老三的嘴堵上,转身与樊忠耳语几句。 后院中的潘五爷已经没什么耐心,在原地徘徊走动,突然他身形一顿,向客栈前厅走去。 “走去看看这几个兔崽子怎么回事,几个外地人这么长时间还摆不平了!”潘五爷声音中透着不满。 潘五爷还没走两步,前面突然一声巨响,好似炮弹出膛一般。 “不好,出事了!”潘五爷陡然一惊,改走为跑,迅速来到前厅,却见到大门被打开,正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快追!”潘五爷迅速喊道。 一众喽啰自潘五爷身后冲去,却没想到刚完成起步动作就被潘五爷叫住。 “等等!” 小五一脸着急的问:“怎么了爷再不追人就跑远了!” 潘五爷费解的说:“如果他们要跑,为什么不悄咪咪的走,非要制造点动静出来这像不像引我们过来追的” 众贼一愣,也感觉是这个理。 “不好!他们的目标是马车!”潘五爷惊叫一声,转身就往后院跑去。 第3卷:百炼成钢第十二章 :声东击西 为时已晚,就在此刻,后院响起骏马嘶鸣之音,等到潘五爷带人赶到后院,马车不见与马都消失不见,对方竟还有功夫把马车给套上了。 “我日你祖宗!妈的,骑马快追!他们不知道路,又是赶着马车走的,一定是走大路,分头追一定能追上。”潘五爷迅速分析了情况,然后命令道。 “是!”众贼不敢耽搁,旁边就是马厩,顺手就牵马追了出去,潘五爷更是一言不发带头冲锋,转眼间已经认定一个主要方向,他有一个直觉,对方一定是往北门去了! 可没等他骑到大路上,南边竟传来一声嘹亮的哨音,那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潘五爷勒马回看,心里想着天黑之后,直觉就跟做梦一样是反着来的,拨转马头重又回到正确的道路上去。 潘五爷不知道的是,在他反应过来被骗的时候,朱祁镇已经带着几人从前门溜出了客栈,此时正躲在不远处的街上目送樊忠,一身绫罗已经换成粗布。 “公子兵法造诣已经是登峰造极了,虚实之间已经有如此威力!”李贤感叹着拍了朱祁镇一个不大不小的马屁。 朱祁镇斜了李贤一眼,越看这人越不像历史里的描述:一生从政三十余年,为官清廉正直,政绩卓着,为一代治世良臣。 难道一代正直的治世良臣酷爱拍马屁 朱祁镇…… 见朱祁镇没有理他,李贤也不尴尬,而是继续问道:“公子,我们现在去哪” 朱祁镇解释道:“下午我跟樊忠跟踪早上那个黄老板,到过一个赌坊,记得附近有一家小客栈,应该可以栖身。” 之所以没有真的抢了马车就跑,是因为现在城门已经关闭,就算成功抢走马车也没办法出城,而且也很容易暴露目标。 况且朱祁镇也不准备这么一走了之,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明知道洛阳百姓伸出水深火热之中,自己不做点什么还能算是他们的君父吗 这才决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反正田礼的河南都司兵马不出一天就能到达,处境还是很安全的。 只是半夜投店总是明显的破绽,朱祁镇还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宵禁时又不能睡在连乞丐都没有的大街上。 走一步说一步,不行就装作赌客,想来赌坊中的夜猫子很多,也不会这么乍眼了。赌坊地处较为偏僻,希望路上运气好点不被发现。 打定主意之后,朱祁镇加快了脚步,此时他拉着的老三脖子上已经没有长剑,老三很配的跟着跑,胸前的鲜血已经被衣服遮住,可脖子的伤口一直在提醒他要听话。 前半夜田超从富贵赌坊离开后,失魂落魄的抱着一双小腿,来到一处破旧的宅院前。宅门巨大,门头上依旧还有半块牌匾,上书一个钱字。 田超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敲门,良久里面才有人应声。 “谁啊”里面人问道。 田超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赶忙说:“钱老爷,我是超儿。” 门内开始传出开门的声音,钱老爷听是超儿语速也快了一些:“超儿怎么这时候来家了又跟你爹闹别扭了不是我说你啊,你爹那个犟牛脾气就那样,你别老跟他吵,他年纪也大了。” 咯吱一声,门应声打开,一个瘸腿老翁自内探出身子,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喜色,提着的灯笼红色已经几乎褪完,只有靠近顶端处才能看出原来的颜色。 田超见到来人,再也忍不住,哭着跪在地上,脸上早就满是泪痕。 “钱老爷,我对不起你!”田超说。 钱老爷不解的问:“怎么了这是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 放下拐杖赶紧去扶田超,一伸手,却摸到了他刚才忽略的东西:一双人腿。 钱老爷意外的将手中灯笼光打在人腿上,等看清之后,终于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老人家闭上双眼,一行浊泪自耳边留出,他声音嘶哑的问:“是在富贵赌坊” 田超用力点头说:“是!是我没看好守侯,让他……” “人还活着吗”钱老爷打断了田超。 “还活着,他们让您带二百两银子去赎人,不然……”田超哽咽的声音停顿。 “不然什么”钱老爷问。 “不然就把守侯卖给丐帮讨饭。”田超声音已如蚊讷。 钱老爷紧紧闭上双眼,他喃喃道:“杀我妻子,抢我家产,打断我的腿还不罢休,竟然还要让我儿子去乞讨此等恶人怎么就不见有报应上天不公啊!” 伫立良久,钱老爷才算是回过神来,强撑着身子回道家中,怀里抱着一个首饰盒,那是他亡妻的嫁妆,平日间看都不舍得看,今天只能拿出来救自己的儿子了。 “劳烦你将守侯的腿带了回来,剩下的事我去办,你早些回家去。”钱老爷说道。 田超却没有答应,将腿送入钱府后,梗在钱老爷身后,他几乎要大喊出来:“我不走!您当初待我们家跟亲人一样,从来不拿我们当佃户。现在我没别的本事,就让我出两把子力气将守侯背回来!” 钱老爷看着声泪俱下的田超,终于没有再拒绝,痛苦的点了点头。 田超见此情形,一抹脸上泪珠,将钱老爷背到身上,小跑着向富贵赌坊而去。 朱祁镇等人刚进入赌坊那条小巷,大老远的就见两个人影从赌坊出来,只是走路姿势看着有些奇怪,还破天荒的有种熟悉的感觉。 朱祁镇迅速带着几人隐藏,待到对方走近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熟悉感,原来是白天的那两个赌徒,身边多了一位瘸腿老汉。 这时候才发现,那个瘦子一双小腿竟然已经消失,是被另一个人背在背上行走,怪不得之前感觉他们走路的姿势怪异。看到此幅场景,在联想到三人刚从赌坊出来的事实,已经能确定是赌坊人干的。 等到三人经过路口的时候,朱祁镇突然出声:“这位兄弟,你是叫超儿” 南城门 马车被遗弃在城门不远处,里面已经空无一物,潘五爷紧皱眉头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他感觉自己被人耍了。 “五爷,兄弟们这就挨家挨户的搜!”小五在一边厉声道。 啪的一声清脆耳光,潘五爷看着这个傻子,他怒吼:“没看到是声东击西吗搜你妈个头!快去北门追,他们一定是等城门开后出城!” “为什么不是去东西两门”小五委屈的问。 又是啪的一声,潘五爷继续吼道:“从这到北门最远,声东击西不动吗” 冷静下来之后,潘五爷还是吩咐道:“你们俩分别去东门跟西门,有情况发信号!” “是!”随即人群散开,众贼继续追击。 樊忠冷冷看着追兵离开,自己也消失在屋顶。 第3卷:百炼成钢第十三章 :旧事 “这么说,你们是皇上派的钦差专为伊王来的”钱老爷一脸皱纹都堆在一起,丝毫不像五十多岁模样。 见对方不信任自己,朱祁镇也很无奈,他假借钦差身份,将自己一路的经历说与了钱老爷,他如果再不信的话,自己也没办法,只能按原计划行事了。 “令郎应该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在下可以为他开几幅药,不敢说多快恢复,但是绝对不会留下病根。”熊宗立出言道。 钱老爷一怔,之前一直是朱祁镇在跟他说话,后面几人却是没怎么注意,此时开口说出守侯的病情,不禁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哦,这位是太医院使熊宗立,此次是为治琼州疟疾,与我们同路,医术这方面是没得说。您要是不信我们的话,就让熊太医为令郎诊治一番,也不枉缘分一场。”朱祁镇赶紧说道。 钱老爷这才勉强同意,其实朱祁镇的话他也已经信了大半,可伊王府几十年积攒起来的凶威,不是一时半刻能消减的。 他实在是不敢将宝压在这几位年轻人身上,自己已经是老迈残躯,儿子如今成了这幅模样,报仇他已经不奢望了,能平安的活完这辈子就知足了。 “既然是医师,那就请各位跟我来!熊先生,有劳了。”钱老板重重向熊宗立鞠了一躬。 熊宗立坦然承受,治病救人天经地义,可知恩图报亦是天经地义! 虽然没有通过自己的言语使对方指证伊王,可本来也是赌坊人作为,对伊王的定罪帮助不大,为民伸冤的意义大过为民除害的作用。不管什么理由,能在这位钱老爷家借宿就已经是达成了目标了。 樊忠自南门一路摸到赌坊附近的客栈,左右先扫了一眼,确定没人注意才上前敲门。 当当当 目光低垂脸藏在胸口,正当他准备再度扣门时,门槛上的痕迹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条简笔画的鱼。 樊忠神色一动,迅速在地上寻找起来,不多时又找到了另一条,一路跟着约定的记号找过去。 “谁啊天还没亮就敲门,昨天晚上干嘛去了”客栈小二埋怨的说着,将门打开后一看,外面却什么都没有。 “准是那帮烂赌鬼,活该输个干净,什么人都是!”小二嘟囔着将门又重新关上。 雄鸡报晓,东方即白。 这一夜对朱祁镇等人来说是惊险连连,可对潘五爷就是除了恶心还是恶心,被人从北到忽悠南,又从南忽悠到北。 等到他赶到北门,城门已经打开,早起卖菜卖柴的农人已经开始进城。 潘五爷面色冰寒,秋天的早晨凉意入骨,露水把衣服打湿,可无论如何都浇不灭他心里的怒火,他潘五爷就没这么被人当猴耍过! 强忍怒意,目光向四方城门扫视,清晨只有一片寂静。 “真让这帮人给逃了”潘五爷不甘的自语。 “五爷,我看不会,驾车那人没有马,怎么也不可能比我们快,各门的兄弟也没有发信号,我觉得最起码他是跑不出去的。”小五在一旁说道。 五爷眼睛一亮,惊喜的看了小五一眼说:“没想到你小子还挺聪明啊,不错,有五爷年轻时候的几分风采。” 就你还是算了,咱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小五咧了咧嘴。 “那你说该怎么办”潘五爷问。 “五爷,我觉得当今之计,是赶紧向指挥使报告,就说有人图谋不轨,暗中调查王府底细,我们去调查的时候却对方暗算,还死了几个弟兄。 反正他们真问了,也不怕没有人证,到时候跟知府大人一通气,我们王府的人可不是白死的,先给通缉了,让官府帮我们找。”小五胸有成竹的说。 潘五爷点了点头说:“果然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不错,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好像又突然想起什么,潘五爷急道:“你快回客栈,当时走的急,几个兄弟有没有得救也没仔细看,快带几个好郎中看看。” 小五迷惑的看着潘五爷,这还能有活口不过大人吩咐,他也只能执行,连点头向客栈方向而去。 “你们给爷在这守好了,可疑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好好给爷查!” 话音一落,潘五爷纵马离去。 钱老爷家在城中东南方向,与城西的富贵赌坊相隔很远,倒是离来福客栈还近一点,不过客栈开在繁华的商业街,他们却是在贫民窟,倒也不怕被人撞上。 这一路上也跟钱老爷有一个简单的了解,钱老爷单名一个裕字,是永乐年间的秀才,本地人原是家境殷实。 在贫民窟的城东原先是有名的富户,田超一家以前是钱老爷家的佃户,后来钱裕家道中落,也就只剩个祖宅撑场面了。 眼前所见也证实了钱裕的说法,越向东走房子就越破旧,到了钱老爷家已经远远地能看见城墙了。 “以前家里人就是乡下种地的,祖宗勤恳,上天庇佑,又有洪武皇帝的好政策,为了方便种地才置办下这处家业。 本来我已经读出来个秀才,想着可以入仕光宗耀祖,却没想到……唉!”钱老爷叹着气打开大门。 “钱老爷,您路上一直对家道中落的原因讳莫如深的,在下唐突一问,可是因为伊王”朱祁镇猜测道。 钱老爷终于点头承认,朱祁镇跟着步入大门,惊讶于眼前景象,原本他看门外的那半块牌匾已经是不忍直视了,以为家里会好一些,没想到院内竟然更破败。 偌大的院子里杂草丛生,宅门两边的门房连个房子样都快没了,窗口空无一物,露出一个大大的黑洞。 经过宅门进入二进的内宅,两旁其间还隐约能见到假山和水池的痕迹,这里面倒还有一些人气,两侧厢房虽然破旧但还有褪了色的春联残存。 正房应该是钱裕自己的住处,虽然有些陈旧感觉,可门窗都有日常维护的痕迹,倒是使得一开始的破庙景象为之一变,开始有了家的感觉。 一进屋跟外面就截然不同了,屋里的用具虽然能看出来都有些年头,可不管是红木的品相还是材质,都算得上是中上,也能证明钱裕所言不虚,让朱祁镇也更想深入了解他们家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变故。 “诸位客人,老朽年迈又有残疾,实在是没精力打理宅院,还望各位客人不要介意。”钱裕抱拳解释道,目光却始终在熊宗立身上。 熊宗立从不拖泥带水,把昏迷的钱守侯被放到床上,立刻开始了医治,伸手将钱守侯下摆撩开,顿时引得几声惊呼。 膝盖以下已经全部不见,伤口处一片灼烧的痕迹,香灰混合鲜血凝成了黑色的血痂,商辂只感到腹中不适,转身走出门外。 第3卷:百炼成钢第十四章 :动物世界 熊宗立声音平静:“用土法子止血,虽然看起来难看一点,确实能在当时保下你儿子的性命,只是后续如果不治疗的话,恐怕还是危险。” “请先生救救我儿子,这处祖宅先生也尽可以拿去。”钱裕浑浊的眼框里噙满了眼泪。 “自当如此,还请稍安勿躁!”说着熊宗立已经将从瘦猴的额头拿开,开始诊脉。 此时瘦猴的脸色苍白,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浑身开始哆嗦。 朱祁镇本想提醒是不是细菌感染了,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自己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还是不添乱了。 为了保证诊疗环境,众人纷纷出门,只留钱氏父子与熊宗立在屋内。 出门时田超说道:“钱老爷,一晚上没回家,我得赶紧回去了!” “昨晚谢谢你了,回去帮我给你爹带个好。”钱裕自然不会有意见。 田超点头应是,刚出门却被朱祁镇拦住,看样子这个田超应该是了解内情的人,朱祁镇就想找他问问这钱家,到底是怎么被伊王搞成,如今这幅模样的。 “田兄弟莫急!有事想向你讨教。”朱祁镇叫住田超。 田超疑惑回头,不解的问:“怎么了” 朱祁镇开门见山的问:“想了解一些有关于钱家的往事。” 田超一愣却说:“朱公子,当时我还小记忆不清楚,而且有很多事都是老爷家的私事,确实不太了解当时的情况。” 朱祁镇也不知道田超说的是真的,还是害怕惹祸上身,故意隐瞒,但对方不说他也只能换个问题。 “既然你不太清楚,那你能告诉我有谁比较了解吗” 田超摇头说:“确实是年龄太小,已经记不清楚,要不我回去问问我爹,看看他有没有印象” “那好,有劳田兄弟了。”朱祁镇无奈说道。 “哎,等一下,还请再等等,我还想向你了解一些有关伊王府的消息。”眼见田超要走,朱祁镇赶忙问。 田超有些不耐烦的说:“朱公子,我们只是乡下的佃户,也没怎么来过城里,您还是去问其他人,我实在是不知道。”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难说话,就问你一点乡情,搞的怎么着你一样。”金齐看不过去,怼道。 看田超有些烦了,朱祁镇只好说:“金齐不得无礼!既然这样,我就不强人所难了。相识一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应该可以帮到你。” 朱祁镇塞到田超怀里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竟是一块银子。 “朱公子,这可使不得!”田超忙拒绝。 “哎,怎么使不得,家里春种不是还没买吗一家老小的生计全在地里,没种子可不行啊!”朱祁镇说道。 他在路上听说了田超的经历,知道这田超浪子回头难能可贵,就想帮帮对方。 田超这才发觉眼前人有些眼熟,细细回想终于明白,惊讶的问:“你是昨天下午赌坊中的贵公子” “正是!”朱祁镇含笑点头。 看田超还想推脱,朱祁镇赶紧将钱退到他怀里说道:“有缘相识,一点心意,如果你实在不想白拿我的钱,就当这是借我的,希望以后你也将这份善心传下去,帮助更多的人,比如钱家。” 田超这才勉强同意,保证把朱祁镇的钱给用好了,转身向大门走去,李贤又急忙跟上,两人并排走出大门。 伊王府,一个身着朝廷正四品官府的白胖男人,急急跨过大门向里走去,沿途无数慵懒飞鸟仓皇惊起,身边一个面色为难想阻拦他的人,正是赌坊黄老板。 “李大人,我们王爷还在练功呢,您就不能再等等等王爷练完功,我一定亲自禀报,保准第一时间王爷召见您,您就别为难我了。”黄春这么说道。 河南府知府李大仁连正眼也没看他,直直就往内宅闯,嘴里说着:“出大事了!还等再等你我的脑袋就没了!” 正当黄春无计可施,准备让下人拦住这位知府大人时候。他的哥哥也就是来福客栈的掌柜,黄晨自内宅出来,明白王爷已经知道李大仁来了,便不再阻拦。 黄晨引李大仁一路走到王府花园,一路上的珍禽异兽李大仁已经见怪不怪,整个王府都像一个动物园一般,不时有动物啼鸣之声出现。 花园更是重中之重,甚至有老虎狮子圈养,猛兽见到生人,纷纷露出恐怖的獠牙示威。 伊王是标准的朱家大脸,身着宽松的白色练功服,花白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头顶。此时坐在花园中的凉亭里喝茶,李大仁快步近前,行礼道:“王爷万安。” 伊王不紧不慢的押了一口茶才说:“李大人就不用客气了,不是找本王有急事吗” 李大仁赶紧拿出怀里的纸条,双手送到伊王面前。 “这是”伊王疑惑的看着李大仁。 李大仁焦急的说:“王爷请亲自过目,其中隐晦不能为外人知晓。” 伊王看出李大仁的焦急,收起了那份轻视,看过纸条后双眼猛地圆睁,有些不敢置信的问:“上面说的是真的” 李大仁凑到过去,与伊王耳语几句,静静等着伊王的决定。 正在这时,王府指挥使司指挥使安化来到花园,伊王有些意外,安化处理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平时有事也只是通过黄晨禀告,今天怎么也来了。 “怎么了” 安化小心的解释道:“王爷,昨夜有几个江湖蟊贼闯入来福客栈,几个王府护卫与之激斗结果被杀害。臣是想请李知府发一个海捕文书,通缉那几个蟊贼。” “哦还有这事”伊王眼光飘向黄晨。 黄晨赶紧将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当听对方京城口音时,伊王眼睛猛地一眯。 由于两人也是耳语,李大仁并不知道黄晨说了什么,只见到伊王表情逐渐愤怒起来。 “知府大人,您治下竟然出现此等江湖大盗,实在是骇人听闻啊!还请李大人尽快组织人手捉拿人犯,我王府指挥使司也必定全力配合!” 李大仁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上面,他追问道:“王爷,刚才那事” 伊王将脑袋贴了过去,声音幽幽:“李大人,我们的事都好说,只是在这个档口上,你的治下竟然出了这种案子,你觉得上面会怎么看” 经伊王这么一提醒,李大仁面色一变,他急忙问:“请王爷教我!” 伊王先问:“安指挥使,人还在城内吗” 安化答道:“应该还在城内,只是奇怪他们不知为何将一个护卫掳走了。” 伊王高深莫测的说:“那为今之计当然是尽快将人犯捉拿归案,绳之以法!你说对李大人 其他的事本王自有办法,大人放心。” 第3卷:百炼成钢第十五章 :齐聚 等到李大仁离开王府,伊王的脸色彻底不见刚才智珠在握的模样,他盯着安化,眼神好像花园中的猛兽一样。 “都是干什么吃的在自己的地盘上能把人放跑了!” 安化与二黄赶紧跪在地上,皆是浑身颤抖,不敢说话。 尤其是安化,每次见伊王都打心眼里害怕,可这次自己手下死了,心想怎么也得给他们一个交代现在可好,见王爷这么生气,只能说非常后悔。 “唉都起来,本王也知道你们不容易,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也不妨告诉你们,这次的事情,不简单。”伊王忽然收起择人而噬的模样,长叹一口气说道。 三人心里同时打起鼓来,他们从来没见王爷这幅模样,虽然看着不可怕,可心里一直是毛毛的。 黄晨壮着胆子问:“敢问王爷,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普通的强人过路吗” 伊王瞪了黄晨一眼,吓得黄晨赶紧缩回脖子。 呵斥道:“你是长了个狗脑子枉费我平日还看你最激灵,对你刻意培养。” 黄晨身子一颤,头低的更低了。 “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带走一个活口吗”伊王问。 还没等三人回答,伊王就厉声呵斥道:“因为这是皇帝派来的钦差,目的就是来查我,查我们!真是身陷险境还不自知的蠢货!这么明显的漏洞都不能想到!” 三人俱是面色发苦:您知道有钦差来了,我们可没这么灵通的消息。 随即又是一震,钦差来查自己了本就害怕的心情就更严重了,身子开始如筛糠一般颤抖。 伊王看火候差不多了,也没再继续吓唬这三个人,语气缓和着说:“刚才本王与李知府说的就是这个事,你们也知道,知府大人也没少收我的好处,钦差查出点什么他一样跑不了。刚才他的表态,就是准备让钦差悄无声息的消失,你们懂了吗” 三人齐齐一震,可随即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按大明律杀八百回都有余,终于下定决心,面色也越来越冷。 “阿嚏!”轿中的李大仁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抬起头露出满是愁容的大脸。 他不知道为什么王爷这么确定那些人还在城里,可他也知道伊王说的对。 这个节骨眼上,出这么大的命案,不尽快破案的话,自己的乌纱帽一样不保。 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伊王了,两个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想来伊王盘踞洛阳几十年,甚至将整座城池都买了下来,肯定有自己独到的手段。 想通之后,终于不再犹豫。 “传本官命令,有贼人入城行凶,自今日起全城戒严,让衙门里的捕快都出去抓人去!有可疑人等尽数捉拿,有知情不告者同罪。”李大仁这才能稍稍安心,马不停蹄的前往府衙准备去了。 朱祁镇自然不知道伊王府中发生的事,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昨天晚上发出的消息,这会估摸着田礼已经出发,不消一日时间,大军就能兵临洛阳,到时候什么抵挡都是土鸡瓦狗。 钱府大门处,李贤与田超正在说话,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李贤,干嘛呢你这不是昨天下午那个小赌鬼吗怎么跟你在一块”樊忠突然出现在钱家门口。 “樊忠!你终于回来了!没事公子还担心你找不到记号呢。”李贤惊喜的看着那个虬髯大汉。 “你是赌坊那个霉气蛋”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口的田超,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嗨,你这小兔崽子,我都能当你叔的人了,怎么一点不知道尊重”樊忠虎目一瞪说道。 “哈哈,就会吓唬孩子!老樊你这出息是越来越小了!”远处街道传来一声调侃。 田超没见过那人,只是觉得对方很可怕,被看上一眼心里就乱跳。身后还跟着十几个眼神锋利的好手,在他看来跟赌坊的打手不相上下。 虽然看起来那些人走的不快,但是在田超感知中,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来到自己眼前。 “老郭,你来终于来了,公子可是很担心你的安危啊。”樊忠伸手锤了郭懋一拳。 郭懋警惕的看着田超问:“这是” 田超被这个注视看的浑身不得劲,慌乱的说:“我该走了,您说的我记住了,您放心,我肯定不会乱说的!” 李贤也知道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田超已经明白利害关系,那就赶紧让他回家最好。 “回去,路上小心,钱放好别丢了。”李贤提醒道。 田超点点头,赶快告辞离开这个让他害怕的地方。 “先进去再说,也赶紧拜见公子,让他安心。”李贤让开身子说。 郭懋点点头,交代手下众人四周散开,这才跟着李贤进入了钱府。 “客栈中的场景可将我吓了一大跳啊!”郭懋心有余悸的说。 李贤趁着走路的功夫,将现在的情况简单跟郭懋介绍了一番,在听到朱祁镇遇刺之后,稳重如郭懋也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连连追问朱祁镇有没有受惊、受伤。 “商辂,你看用不用给于谦去封信,我总觉得田礼好像也有问题,他一个都司指挥使,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些事,兴许也是其中一环。”朱祁镇担忧的说。 商辂细细思量之后,反而劝慰道:“公子莫急,就算田将军知道,我想他也断然不会参与进去,否则伊王的势力范围应该就不止这么大了。 而且真的把事情闹大,引得朝廷下决心去除这块毒瘤,也是这些人都不愿意见到的,我以为田将军就算有耳闻也决不会亲自参与其中。” 朱祁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此时的闲暇缓解了朱祁镇因紧绷而疲惫的神经。 “公子洪福齐天,就在后院等你。”恰巧李贤已经带着郭懋进了后宅。 李贤笑言:“公子,我们郭大将军回来了。” 朱祁镇闻声看去,清晨的阳光自东墙正巧打在郭懋的脸上,见到郭懋的一瞬间,朱祁镇终于放松心绪,露出基动的笑容。 熊宗立此时也结束了看诊,刚从屋内走出,七人此时又聚齐在一起。 “回来了!路上没遇见什么危险”朱祁镇笑道。 第3卷:百炼成钢第十六章 :指挥使的秘密 “让公子担心了,郭懋死罪!”郭懋感动的半跪在地上。 朱祁镇拉起郭懋,有些感慨的说:“出门在外就不要这么客气了,昨晚到底怎么样,有没有遇见什么危险。” 郭懋面色铁青的说:“洛阳锦衣卫如同人间蒸发一样,丝毫不见踪迹,自我们进城一直到今天凌晨,我留下的标记也都还在,也没有消息往来的样子,应该是找专人固定时间打扫,锦衣卫早就不在此了。” 朱祁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这个结果昨天就已经料到,也无非是再确认一遍而已,既然有人打扫,那应该人还活着。 “河南都司那边有消息吗”朱祁镇问道。 郭懋脸色稍微缓和,他说:“开封府的值守人员一早就在恭候您,昨天收到了我的消息之后,就立刻与田将军取得了联系。 目前收到的回信说,田将军已经点齐人马向河南府赶来,不过逆流而上时间会比较长,预计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到达。” “明天早上吗”朱祁镇喃喃自语。 可能是忽略了交通工具的改变,朱祁镇总以为后世标准判断,以为两三个小时就能到,没想到现在的河运如此的不方便。 联想到成吉思汗的蒙古帝国,就是因为通信不便而崩溃,朱祁镇对于电报、电话、蒸汽机的渴望也越发强烈。 “不过开封府内锦衣卫,已经先行快马赶来,最迟在太阳落山之前就可到达。”郭懋见状赶忙道。 身边有一个不安分的王爷,总归是兵马齐备更让人放心。 听闻锦衣卫已经开拔,朱祁镇安心不少,郭懋连日赶路,又要负责众人安全,此时看上去脸色蜡黄,眼睛里满是血丝。 “这两间厢房都可以休息,赶快养足精神,备战不测。”朱祁镇对郭懋道。 “我没事,别说一两天不睡觉,就算是十天半个月也没问题,您说的对,正是关键时刻,还是要多一份防备才是,我在外警戒。”郭懋却如此说。 “行了老郭,公子让你休息就赶紧休息,有我老樊在呢,你怕啥”樊忠也跟着劝道。 “是啊老郭,去休息会!”商辂也附和着劝道。 “郭指挥使,头晕眼花的可不能保护公子,保护我们啊!你不怕注意力不够集中,看漏了刺客”李贤揶揄。 小金齐年龄较小,还是太监出身,只是弱弱的说了一句:“我去给郭大人铺床。” 然后就跑到西厢房中忙活起来,而熊宗立依旧不改独有作风。一本正经的说:“我看你印堂发黑,面色晦暗,应有中风瘫痪之兆。” 郭懋无语,这到底是大夫还是算命的可大家的关心他都感受到了,自皇上从土木堡归来,原本压抑的生活不见了,相处间竟能感受到皇上的尊敬,俨然有上古君臣的风气。 “你看看,连专家都说你该休息了,不听我的总应该听熊大夫的”朱祁镇呵呵一笑道。 郭懋虎目蕴泪,强压下喉间的哽咽,冷淡的说:“趁着金齐在收拾,我先给那个老三松松筋骨,看看有没有藏着掖着的。” 他转身来到前厅,关在破败的门房中的老三已经睡着,郭懋眼睛眯起,抬脚哐当一声,将老三踹醒。 “哎,你是谁!别过来,别过来!啊……” 不多时门房内就传出老三凄厉的惨叫,声音很快变得沙哑,到得郭懋出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动静了。 “老郭,你不是把人给弄死了公子留着这人还有用呢。”樊忠说着急忙跑进门房里。 朱祁镇也有些担心,郭懋万一下手失了分寸,那这个人证就白白浪费了。 郭懋斜睨了一眼樊忠,眼中似有不屑,迅速来到朱祁镇面前,单膝跪地说:“托公子的福,还真问出了点新东西。” 朱祁镇意外的问:“什么” 没等郭懋回答,樊忠的大嗓门就出现了:“老郭,你这老小子也太狠了!哎呀不行不行,我一看就觉得浑身发凉,锦衣卫真可怕。” 樊忠跑回来的时候,还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公子您是没看见啊,老郭给那人十根脚趾头都插上了牙签,墙都给踢出几个洞出来,牙签已经齐根没入拔不出来了。” 听樊忠这么一说朱祁镇也是喉咙一紧,确实是太残暴了,不过对于这种国家的蛀虫,百姓的敌人,残暴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是…… “老郭,你继续说,问出了什么东西”刚才被樊忠打断,朱祁镇又问。 “他听他们指挥使说手里有一个账本,里面是伊王的交代给他办的事,以及财务的往来明细。”郭懋沉声道。 朱祁镇满意的看着郭懋,真不愧是锦衣卫,刑讯逼供太专业了,能拿到这个账本,伊王就跑不了了。 “臣,请亲自出手,将账本拿回!”郭懋不改半跪姿势,请战道。 朱祁镇自然不会允许:“等援军到了再说,又不急在一时。况且既然那个安化敢记,必然是给自己留的后手,到时伊王伏诛,说不定就要拿出来戴罪立功,你此时去不仅危险,还容易打草惊蛇。” “可万一伊王知道,将账本销毁,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啊!”郭懋劝道。 “金齐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住处,赶紧去歇息!”朱祁镇没让郭懋再说,语气中已经带着命令的口吻。 “臣、我、唉!遵命!”郭懋几番张嘴,却还是没敢再说,依令行事去了。 “账本吗给朕保护好,真有这么一样东西,给你留条全尸。”朱祁镇的注意不知飘向了何方。 王府都指挥使家中,主座的椅背上竟有一颗狰狞虎头,老虎的铜铃大眼,仿佛随着安化的走动而变化。安化站在正堂中,焦急的往复行走,时不时向门外张望几眼。可平日里安指挥使最心爱的虎皮椅,今天也没有任何抚摸的想法。 突然安化眼睛一亮,门外传来一声轻啸。 “报告指挥使,城中所有街道均已清空,客栈、赌坊等地查遍,均未发现贼人踪迹。”王府斥候禀告道。 安化失望的看着对方,有些气急败坏的问:“城门有没有踪迹府中的捕快呢” 斥候摇摇头,刚想开口,安化表情狰狞的吼道:“给爷滚去挨家挨户的查!” 斥候连滚带爬的出了指挥使家的大门,安化表情绝望,转而发狠的盯着那张虎皮说:“你死好过我死。” 第3卷:百炼成钢第十七章 :这时候没什么不敢的 “你说,你们指挥使搜集了本王罪证” 王府花园花厅中,伊王躺在床榻上,身边是几个小丫鬟,默默将剥好的葡萄送进他的嘴里,亭外不时有猛兽的低吼。 潘五爷额头冷汗连连,声音颤抖的说道:“是、是的王爷,我曾经听指挥使大人喝醉的时候说过,他有您的把柄。” 伊王将头转向潘五,笑容灿烂的说:“本王一向遵纪守法,有什么罪证可用倒是看你贼眉鼠眼的,怕不是来这虚张声势,想让本王提拔你可惜啊,本王早就没了统兵的权利,要不……” 原本平淡的语气瞬间变化,犹如暴怒的雄狮一般道:“本王一定将你剁碎了喂这些宝贝!” 潘五爷趴在地上,感受到伊王的怒火,语速极快的说道:“王爷,王爷,小人不敢瞎说,小人清楚的记得那天指挥使大人亲口说。 他将你们来往账目,还有每次见面的细节,您交代做的所有事,都记录在一个地方,还说您太可怕,要留一手以防不测!” 伊王面色冰冷,尽管潘五爷一直试图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可门外的侍卫还是很快进来将他拖走,房间内隐约能透过窗帘看见潘五爷,离笼子里的那头猛虎越来越近。 潘五爷这才反应过来,声嘶力竭的大喊道:“王爷我说的都是真的,安化早就对您有戒备了,这次钦差恐怕就是他找来的!要不怎么一直没找着人肯定是被他藏起来了。” 可不管潘五爷如何喊叫,屋内也没有一丁点的回应,只有那越来越近的虎笼与尖闻之欲呕的腥臭,不停地提醒他,再无法打动王爷,自己的小明就没了。 潘五爷挣扎着想远离笼子,下身已经是湿漉漉一片,那不停扭曲摆动的身体,将下面鲜嫩的花草尽数折断,护卫面无表情,迈着大小一致的步子,坚定地执行着王爷的命令。 “啊,啊!王爷,您不能这么对我,我是您最忠诚的仆人,可以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下油锅也行!”潘五爷的挣扎,随着跟老虎的接近更加的剧烈。 那老虎应该是早就经历过这类事情,见有人被抬过来,立马将前肢扒在铁笼上,虎目中已经满是凶光与垂涎,如果不是笼子间隙太小,此时的潘五爷已经被虎爪俘获。 与老虎近在咫尺,潘五爷不敢再喊,笼子里的老虎焦躁的在缝隙中,尝试伸出它那长满倒刺的舌头。 潘五爷眼睛被老虎舌头上的倒刺填满,他徒劳地将脖子往后倚靠,却被身后的人阻挡,一刻不停地向老虎靠近着。 “你为什么要告诉本王” 犹如天籁的声音从花厅中传来,潘五爷马上被挪到一边,虽然依旧距离不远,但已经让潘五爷犹如重生一般。 老虎眼见到嘴的食物跑了,嘴里不住发出“嗷呜”的咆哮声。 潘五爷双腿颤抖的跪在向花厅,不停的说:“王爷饶命。” “回答本王。” 潘五爷这才想起来王爷还有问题等着他回答,赶快整理思绪,哆嗦着回答:“回、王、爷、小人、是从知道的那天就、就想告诉您的。 可是安化当时喝醉了,我也不知道他是喝多了瞎说还是怎么样,贸然跟您汇报,万一没有这回事,那不是有损您的圣明。 知道今天因为来福客栈之事,我去安化家时,他正在抱着那张虎皮发呆,小人进屋之后,他很不满的让小人出去。 小人当时就感觉不对劲,趁着他出去的时候,偷偷察看一番,结果竟真在那张虎皮中发现了他说的东西,就是时间太短,要不我已将东西献上。 小人不为别的,就是仰慕王爷,希望可以在王爷近前效力。” 伊王皱眉听着潘五的言语,已经没了疑惑,少顷他嘴角泛起冷笑:“既然你想安心,本王就送你一个彻底的安心。” 随即对着外面说道:“潘五,既然你如此苦心,本王也不能寒了你的忠心。” 潘五爷喜出望外的看着花厅,正要开口谢恩,又听里面传来了令他浑身发凉的话。 “空口无凭,既然你如此忠于本王,那就辛苦你去将那账本拿来,到时候,本王自然会好好重用你。 去!”伊王的话听不出喜怒。 潘五爷还想拒绝,但看见依旧近在咫尺的猛虎,还是咽了口唾沫不敢说话,哆嗦着离开了王府。 “史千户,看样子还得再麻烦你件事了。”伊王淡淡的说道。 屋内并没有其他人,伊王好像自言自语一般,他依然悠闲地躺在那里。 此时后门突然被人打开,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圆脸,如果带着笑的话,一定是一个做生意的好相貌。 “王爷是不是太过着急了,人还没走远呢。”那史千户语气有些不太高兴的说。 伊王将嘴里的葡萄核吐在盘子里,无奈的说:“那人又不是你们锦衣卫,还能隔着这么远听见咱们俩说话” 史千户不置可否的说:“不管如何,小心些总是好的。王爷的意思我已经明白,家里也确实收到了郭指挥使的手令,只是,王爷所说我……” 伊王语气有些意外:“史千户还会犹豫,可真不多见啊!你最清楚锦衣卫的手段了,你们是怎么处理叛徒的,恐怕你比我清楚” “别的事都好说,可你说让我去杀了皇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再说皇上有精锐保护,就我这几把刷子,恐怕坏事的可能更大”史千户平静的言语中,却透露出更让人心惊的内容:杀皇帝! 伊王头发摇出一片银白残影,否认道:“不不不,我可没说过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嗤!你瞒别人,王爷还能瞒住我吗来福客栈的强人是谁,不用我说出来”史千户嗤笑道。 伊王还是摇头:“史千户,本王再跟你说一遍,是辛苦你将贼人找出来,我们王府指挥使司与河南府衙协同办案,将案犯绳之于法,至于你说的那些事我们一概不知。” 见史千户还要反驳,伊王不悦的说:“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本王沉在河底了,你以为你还能跑到岸上吗” 史千户终于不再反驳,沉默片刻后离去。 伊王眼珠木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许久之后幽幽一叹。 第3卷:百炼成钢第十八章 :准备 黄色的河水在弯曲的河道内奔涌,河岸边不时有硕大泥块被湍急河水冲刷下来,汇入滚滚河水之中,怒吼着向着下游冲去。 这条河,就是支撑起半个大明,数省之地田地灌溉的母亲河:黄河! 稍远处的河岸上,正有黄河纤夫喊着号子逆流而上,他们光着脚丫,被太阳晒的黑红的臂膀上裹着自己的衣服,随着短促高昂的号子声,努力地将绳子拖拽向前方。 纤夫也是劳役的一种,还是一种死亡率极高的劳役,隋炀帝修运河,不只是修的过程让运河沿岸百姓苦不堪言,修好了依然是苦不堪言。但骂名都被他得了,往后运河就变成了经济发展的象征。 河南都司都指挥使田礼,此时正站在舰船甲板上,异于常例的将舰船处于船队的最前方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耳边的号子声,田礼眉头始终是皱着。 “田指挥使,我们还需要多久才能到达洛阳”年富问道。 田礼忙转身看去言道:“年大人,如今正处汛期,上游水位暴涨,河水湍急,恐怕要到天黑之后才能赶到洛阳了。” 年富面色一沉,他不满的说:“田将军,皇上信中言说要我等救驾,自然是有万分危急的情势,无论如何也要尽快赶到才是!” 虽然年富品级相比田礼低上半级,可说话丝毫没有客气,甚至有些命令的口吻,这跟以文制武的朝廷方针离不开关系。 “年大人放心,本将军自然会尽力。身家性命都在这,敢不用心吗”田礼反问道。 见年富没有反驳,田礼接着说道:“锦衣卫小股精锐已经先去,皇上安危应该无虞,年大人不用太过忧虑了。” “唉,实在是圣上安危,事关天下万民,我有些情急失礼了,田将军莫怪!希望真如你所说。”年富轻叹一口气说。 “都是为人臣子,我也自然如此,不过年大人还是要宁心静气,切不可自乱阵脚啊。”田礼点点头。 年富虽然不再追问什么,可却跑到船仓底部,此时上百位军士正在一刻不停的划动船桨,年富才又稍稍安心一些。 皇上的信中虽然没有明说,可却一字不提河南府,再加上那是伊王封地,无论如何年富都不能不多想,不能不着急。 自开封逆流而上四百里,船转入横穿洛阳城的洛河,就可到达目的地。 洛河自西南而来汇入黄河,自古更是有河图洛书的传说,是中华文化,五行术数之源,包含宇宙星象之理,被誉为“宇宙魔方”。 田家的租地就在洛水边,是上好的水田,每年的稻子一亩地都能比别家多打几十斤粮食。 可就是田租同样不便宜,所以每天田家人很早就要下地干活,只是香火不旺,只有田超这一个儿子。 这也导致了田老汉才五十左右的年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岁不止。 今天依旧如此,等到田超到家之后,家中已经没人,田超赶紧拿起一把锄头往地里赶,秋收之后要将地翻好,明年才能有个好收成。 官府的牛要挨家挨户的用,田家不敢等,怕误了节气,每年都是用锄头一寸一寸用手丈量出来的,这个时候,一个男劳力就显得格外重要。 待得田超到了地头,一家人已经走出去老远的距离,自己的儿子虽然年幼,也懂事的帮着送水拿锄头。田超原本有些惊慌的内心,见到家人终于安定下来。 “我爹回来了!”小家伙惊喜的喊道。 田超走到自己父亲身边,牟足了劲将锄头抡在地里,田老汉语气有些担心的问:“没出什么岔子” 田超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随即将自己昨晚的经历缓缓吐出。 田老汉眉头越听皱的越紧,等到田超说完忍不住追问:“你说那帮人现在还在钱老爷家住着” 见田超点头,田老汉不由得担心的说:“王爷是太祖爷的孙子,就算皇上想查,他还真能杀了自家的人吗还不是板子高高抬起,轻轻落下。钱老爷是个好人啊,怎么就老是遇见这种事呢老天爷开开眼!” 田超有些不服气的说:“太祖爷最顾我们这些庄稼人了,那在历朝历代都是没有的,我觉得皇上肯定能为钱老爷做主!” 田老汉看看自己的儿子,反常的没有教训什么,又是长叹口气。 河南府衙门,知府李大仁正高坐堂上,不住地在唉声叹气,仿佛自己马上要被抄家灭族一般。 “师爷,怎么样了有消息吗”李大仁心不在焉的问。 留着八字胡的师爷看了看知府老爷,眼珠子不由得转了两圈才问:“府台说的是皇” 李大仁狠狠瞪了师爷一眼说:“不然呢还能是什么” 师爷忙赔笑道:“各个衙门的人都派了个干净,现在也没什么消息,我劝您还是别找了,再说,您找着了能怎么着 皇上既然没传消息来,那一定是不想让咱知道,您真找着了,到时候面圣,圣上问你怎么知道他来了,您怎么说还是把杀人犯赶紧缉拿归案的好。” 听师爷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这个理,李大仁赶紧问:“那是有贼人的消息了” “没有……”师爷双手一摊的说道。 原本期待的李大仁忍不住想抽他一顿大嘴巴:“那你说什么废话还在这呆着干嘛等着老爷我伺候你呢还不一块去找” 师爷嘿嘿一笑:“老爷,我在这自然是有办法,您就不想听听” 李大仁不耐烦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老爷,您说,是不是没人见过那伙贼人”师爷问道。 李大仁恍然大悟的说:“哦不错不错,赶紧去给老爷物色几个人预备着。” “那是当然,不过您得问问到底是几个贼人,什么特征,也好录口供。”师爷说道。 李大仁沉思说:“那得问安化的人啊……走,去安府。” 王府指挥使府,安化已经离开亲自带人搜索“钦差”踪迹。 “您忙,我在这等就行,指挥使回来了,正好能第一时间见到。”潘五爷跟管家如此说道。 等管家走远之后,潘五爷看左右无人,偷偷进入了安府。 而安化此时正在赌坊附近,搞的到处都是鸡飞狗跳,自己也是一肚子火气。 史千户不去看这个蠢货,低头跟着鱼儿印记离开。 第3卷:百炼成钢第十九章 :救人有罪? 这怎么像个新手画的 史千户蹲在墙根,已经到了朴实无华的平民区,心里不禁暗自嘀咕,追踪的鱼儿标记,越看越觉得不像锦衣卫留下的。 原因是跟皇帝出来的人,应该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万万不会是连记号都画不明白的新人。 该不会是谁家的孩子,乱涂乱画正好跟锦衣卫轨迹重合了千户大人看着路边随手涂鸦的孩童,忍不住想到。 地上半大孩子眼神清澈的看着,面前这个憨厚汉子,孩子好奇这个大人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的画看,难道是喜欢吗 犹豫了片刻,史千户终于打消了涂鸦的想法,虽然像但一定不是,因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目标…… 在穿过大半个洛阳城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同类,几个伪装的锦衣卫。 一眼看尽街道,明面上三四个人伪装成了贩夫走卒,暗地里应该还有人隐藏在其他地方,而且一定已经盯上自己。 而所有锦衣卫共同拱卫的,就是位于街角的那家破旧宅院,皇上应该就在此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浓重的药味传出。 “这人看着好像是在找什么,会不会”不知那面墙后,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史千户,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稚嫩。 “先别急,指挥使正在休息,看他有没有别的动作再报告也不迟。”另一个声音回答道。 这时,脸上似乎时刻都带着笑的汉子,却突然伸手抓住,那个正冒着鼻涕泡的孩子。 转身向来路跑去,不知道是不是慌乱之下忘记将孩子迷晕,只是一瞬间,孩子就被吓的哇哇大哭。 “咋了这是狗蛋”家中走出一个妇人,掸了掸身上的面粉问道。 可到了门口,自家的孩子却不见了,四处张望之后,终于发现孩子被人抱走,而此时的嘴已经被捂上,说不出来一句话。 “当家的,狗蛋被抱走了。”妇人哭喊一声,发了疯似的追过去。 随即就听见男人疑惑的声音:“你说啥” 可直到他走出家门也没能收到一句回应,男人纳闷的在门口张望,只看到自己女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抱走了抱走了!我日你妈人贩子!”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出去。 “张哥,有人贩子!”年轻声音带着问询的语气说。 被称为张哥的锦衣卫犹豫了一刹那,便摇摇头说:“保护皇上要紧,衙门已经开始戒严,他应该逃不出去。” “可是,我们也是官差,看见有人偷孩子怎么能不管呢不行!孩子真被人偷走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安心。”年轻声音如此说道。 然后就听张哥低声叫道:“小李!你小子真不想活了,赶紧回来!” 只见那个叫小李的锦衣卫,穿着普通的秋装,突然出现在街上,速度极快的向孩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可还没等他转弯,耳边就听见妇人带着哭腔的声音。 “不让你一个人出去玩,你非不听话,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便跑出去,我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 鼻涕虫的哭声夹杂在母亲打骂声里,一家三口又整齐出现在街口。 小李忙停住脚步,此时当娘的正抱着孩子,母子俩哭成了泪人,当爹的心理素质稍好一些,也是红着眼圈心有余悸的跟在旁边。 “孩子没事”小李松了口气。 见一家人警惕的目光,小李赶紧解释:“我是过路的,这不听见嫂子喊人贩子,我也一块跟着追孩子。” 男人一听是帮忙的热心群众,赶紧抱拳道:“多谢兄弟了,那天杀的人贩子被吓跑了,幸好孩子喊了一嗓子,要不……” 说话间忍不住的想落泪,眼眶湿润,鼻涕虫赶紧伸手擦了擦自己爹娘的眼睛说:“爹娘不哭,爱哭鼻子的都不是好孩子。” 听见这话的两口子再也抑制不住,一家三口顿时哭作一团。 小李见此情景,鼻尖也有些发酸,赶紧回头,准备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男人见此情况,赶紧忍住害怕的泪水。 “兄弟,多谢你伸出援手,都中午了来家吃饭,我们也好感谢你。”男人诚挚邀请道。 小李赶紧抱拳谢绝:“多谢了大哥,也没帮上忙。我是跟着东家走南闯北的脚力,实在是不能擅自离开,您的心意我领了,还是不打扰家里人团聚了。” 听小李这么说,男人也不好再劝,言说以后随时来家里吃饭,然后好像人贩子依然在门外一般,砰地一声将大门紧紧关上。 小李左右看过没有陌生人出现,赶忙飞身跃过院墙,回到自己的哨位,是与钱家一墙之隔的一个无人院落。 一回去,就见到老张阴沉着的脸,小李自知理亏,赶紧告罪。毕竟事出有因,老张倒也没有倚老卖老的责怪,只是外围警戒的锦衣卫都看到了这一幕,有些担心郭懋会处罚小李。 小李曲解了老张的想法,还以为对方是担心被自己连累,解释道:“张哥你放心,等会我自己跟指挥使说,绝对不会连累你。” 老张本想解释,可刚好午饭开始换班的同僚过来,只好将话头咽回肚子里,准备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脚下一用力,两人就跳过中间的院墙到了钱家。 原本郭懋的意思是,他们这些人都是大老粗,随便对付着吃点什么就行。 可朱祁镇不愿意,非要与民同乐,跟大伙一起吃饭,聊聊天,问问生活上工作中的困难。 这才让锦衣卫轮流回去吃饭,就这从进门到吃完饭,也就是半盏茶的光景。 通常是朱祁镇关心两句,下面人脑袋都不敢抬,晕乎乎回答几句,再草草扒拉两口饭就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了,可小李却是个例外。 此时郭懋已经睡醒一觉,时间虽然不是很长,可精神状态已经好了许多,正在阳光温暖的院子里,与樊忠一起为众人做饭。 两人还不时互相打趣几句,聊聊军中火头军那家做的好吃。朱祁镇就坐在上首位置与钱老爷谈心,期望对方能够站出来指证伊王的罪行,钱老爷应该是刚从屋里出来,连饭还没盛,话题也还没有什么进展的样子。 “羊肉来喽!钱老爷,你们洛阳什么都好,就是吃饭都是汤汤水水的,没有我们军中吃饭痛快,来尝尝我烤的羊肉,合不合你口味。”樊忠端着一条羊排说道。 “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几位换班的锦衣卫进来后赶紧磕头说道。 钱裕残腿腾地绷直,从凳子上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朱祁镇,只不过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小李抢了先。 “臣私自暴露藏身地点,不顾皇上安慰,请皇上治罪。” 第3卷:百炼成钢第二十章 :人贩子不得好死 钱裕惊呼紧随其后:“你是皇上!!!” 朱祁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怎么朕长得不像皇帝吗” 钱裕这才恍然大悟的跪倒在地,也跟着高呼:“小民叩见皇上!吾皇……” 却被朱祁镇拦住,朱祁镇安抚道:“钱老爷快请起,是朕没有管好这个家,才让你们受了这么多的苦啊。” 见朱祁镇没有过问,郭懋赶忙走上前去,拉着小李眉眼间已经都是怒意的问:“你怎么回事” 小李紧张的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还是老张禀报道:“指挥使,事情是因为那街中有一孩子被人贩抢走,李剑这才情急之下现身追击,不过您放心,还没出这条街,孩子就被追回来了,李剑肯定没被发现。” 重新拉着钱裕坐下的朱祁镇,听到锦衣卫的经历,也很有兴趣的哦了一声。 郭懋赶紧一同跪在地上说道:“请皇上治臣御下不严之罪。” “你们这是干什么,朕有这么不通情理吗”朱祁镇面露不悦之色。 几人赶紧低下头去,口呼:“不敢,皇上圣德。” 朱祁镇当然没有生李剑的气,事实上以前人口是最重要的资源,所以自古华夏就对人贩子用刑极重,自秦至清几乎历朝历代人贩子都是死刑。 大明稍有不同的是并未直接对人贩子处以极性,而是规定将人贩子连同家人永久流放,永远不能回返。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直接处以死刑的缘故,明朝还出现了一种名叫采生折割的罪行,所谓的采生折割,就是将人弄成残废去乞讨骗钱,钱守侯如果没被赎出来就是这个下场。 大明律中对于这类罪行的处罚无论主从,皆是死刑,主犯更要凌迟处死,甚至不知情的家属一样要流放,所有财产赔偿受害者家。 “还是判的太轻了。”朱祁镇自言自语道。 然后板着脸让小李将经过复述了一遍,听完之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赞赏的说:“好!我大明臣民就需要你这种见义勇为的品质,郭懋你记下此事,回京一并论功升赏。” 郭懋松了口气,赶紧带着李剑谢恩,不过心里好像有什么事没抓住,依然皱眉思索着。 一番小风波,却让钱裕对朱祁镇的印象立体起来,高高在上的皇帝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不真实的感觉总是占据自己的心绪。 “商辂,你帮朕记着,回京之后上道奏疏。修改大明律中关于买卖人口,拐卖人口的法条。 不论是何情况是何原因,参与之人是何身份,一律同罪,皆处死刑,家人有从犯者,亦同罪,抄没家财以偿受害家庭。采生折割者加倍处罚。”朱祁镇语气里虽然没有什么烟火气,却让几人听的一颤。 钱裕想到自己的儿子,老眼中泛起泪花,激动的又一次跪下,哭喊道:“皇上圣明!” 朱祁镇知道钱裕为什么这么激动,想劝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叹一口气将他搀扶起来。 而受了皇上如此礼遇的钱裕,更是感激,心房终于打开,将自己家是如何被伊王强买强卖农田,自己是如何被伊王殴打,自己的妻子是怎么被伊王羞辱后上吊自杀的,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从那之后,我也没了心思好好过日子,就是有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才苟且偷生到现在。哪知道,却因为我疏于管教,守侯他竟然染上赌瘾,还在伊王的赌坊里丢了双腿。唉……”钱裕说到最后,也只能以一声长叹结尾。 听完这段往事,纵使是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李贤,也不禁怒问:“如此骇人听闻的惨剧,河南府的官员就不管吗” 钱裕麻木的说:“当时官府以我们收了王府钱财为由,说我敲诈勒索王府,不仅没有收我的诉状,甚至又将我关进牢里,为了赎我,家底也全掏空了。” 李贤高高抬起了头颅,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剩余众人均已经是义愤填膺。 樊忠的火爆脾气再也压不住了,也不管伊王是皇家人,狠声说道:“这个老畜生!皇上将伊王绳之于法,一定让我亲自行刑。” 朱祁镇脸色自然是不好看,好一个伊王,豢养匪兵,压榨百姓,谋财害命,霸占矿产,勾连官府封堵民情,真是大明的好王爷,为了改朝换代不遗余力了属于是。 “钱老爷还能写诉状吗”朱祁镇问道。 钱裕一愣,然后赶紧点头:“草民能!” “那好,朕亲自为你做主审理!定要法办了这个贼王,还百姓一个公道。”朱祁镇寒声道。 “皇上圣明。”众人齐声说道。 饭吃到这里,虽然都没怎么动筷子,可大家都饱了,郭懋终于想起来刚才自己忽略的情况,忙拉着李剑问:“你说那人离开不远就将孩子放了” 李剑茫然的点头,有些怯怯的问:“指挥使,有什么问题吗” 郭懋双眼一眯说:“那人根本不是什么人贩子。” “啊您的意思是”李剑惊问。 郭懋肯定的说:“那人就是消失的洛阳锦衣卫千户:史建白!” “可他为什么不来请罪解释呢”李剑疑惑开口。 郭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请示朱祁镇说:“皇上,此地已经不安全了,请您速速转移。” 一个锦衣卫千户,找到了郭懋之后,不仅没有主动请罪,反而隐藏身份逃走,那就说明他并不想让朱祁镇知道他来过,给接下来的行动留足时间,至于什么行动,想来应该不会是欢迎仪式。 “他们真的如此大胆,竟连……”商辂不敢相信。 朱祁镇拍拍状元的肩膀说:“快去收拾东西,明天天亮前,我们都要时刻处于危险中了。” 说完还不忘交代一句:“钱老爷,保护好自己!朕等着你。” 钱裕泪眼看着朱祁镇等人离去,熊宗立临走时又塞给他一张方子吩咐道:“退烧后,换这个方子吃,静养一个月。” 伊洛河桥,开封向洛阳方向,一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佥事带领熟人准备过桥。 “方大人,马已经快不行了,再不让歇歇,恐怕咱们就得跑着去救驾了。”一人在飞鱼服边上哀求道。 锦衣卫指挥佥事,河南指挥方达面无表情看了这位属下一眼,终于还是松口说:“整修半个时辰,务必在酉时前赶到洛阳。” 他目光忧虑的眺望西方,像是在说:皇上,您一定要等臣! 第3卷:百炼成钢第二十一章 :开门 朱祁镇等人前脚刚走之后,安化就一脚踹开了大门,目光扫视钱家,露出一丝鄙夷神色,显然是对这个破旧的环境不适。 手下小兵紧跟着冲进家里,将所有的屋子都翻了个底朝天,却只找到钱裕与钱守侯这对残疾父子。 还仍在昏迷中的钱守侯被扔到安化面前,安化眼神疯狂的看着这对残废。 “人呢说!” 潘五爷蹑手蹑脚的溜进安化府里,眼看管家进了内宅,他就来到正堂中,对着虎皮露出垂涎之色。 他不放心的几次左右张望之后,才悄悄来到虎皮边上,激动的将毛皮翻转皮肉朝上,中间位置果真有针线封闭缝合。 潘五爷颤抖着双手将虎皮凑到自己嘴边,一口口用力咬断了针线,片刻后针线全部拆掉。虎皮摊开后竟成为一个堆叠了三层的巨大账本,上面详细记载着安化跟伊王所有的账目往来,甚至还有安化自己收集的消息,有很多都是潘五爷不知道的。 潘五爷颤抖的看着这些信息,他知道自己的运气已经来了,日后必将青云直上! 心里想着,可又为怎么将虎皮拿走犯了难,这么大个东西,想要偷偷摸摸的拿走,恐怕是不太可能。 “或许可以分拆”潘五爷这么想着,赶紧四处寻找可用的器物,可谁家正堂中会放匕首一类的凶器一番寻找之下,自然没有收获。 潘五爷烦躁的坐在了这张虎皮上,手不自觉的伸向了桌案果盘中,却又触电般的收回了粗手。 只见手指上已经被划破一道细小伤口,伤口已经冒出鲜红血液。 潘五爷仿佛没有痛觉一样,惊喜的扒开果盘,果然在里面找到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真是天助我也!安化,你的位子我就笑纳了。”潘五爷这么想着,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身下的虎皮,露出陶醉神色,神采奕奕的开始动手切割起来。 “哦安将军竟亲自去捉拿贼人了”李大仁惊讶的问。 管家殷勤的回答:“对啊李大人,为了这些个贼子,我家将军一整天都没回家。” “这以前就说安化人懒,这次怎么突然勤快起来了难道是想跟本知府抢功”李大仁嘴里嘀咕着。 “您说什么”管家没听清。 “哦,没什么没什么,那我在这等他回来,你赶紧去禀报。”李大仁指着眼前的正堂说道。 管家点头哈腰的答应,快步离开差人去找自家老爷。 李大仁则带着师爷步入了正堂,见到了正准备出门的潘五爷。 潘五爷手里一抖,差点将用衣服包好的虎皮扔到地上,赶紧强装镇定的向知府大人行礼。 “你是”李大仁对潘五爷没什么印象。 潘五爷赶紧说道:“李大人,我是安大人手下的典仗潘五啊,您忘了之前我还给您敬过酒呢。” “哦……那你这是”李大仁好像是想起来了有这么个人,有些歉意的问。 “哦哦,我奉命为安大人送东西,您先坐着,大人等着呢卑职得先走了。”潘五爷有些着急的说。 他刚看见管家离开,想来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准备趁着这个空当赶快离开。 李大仁也看出了他有事,倒也没有多问,点点头进了屋。 “大人,这人好像有点不对劲”师爷说道。 “你管他呢,这又不是本官的家,爱怎么着怎么着。”李大仁不以为意。 潘五爷如蒙大赦的离开了指挥使的府邸,紧张之下出门竟然走错了方向,一番辨认之后才朝伊王府去了。 满城都是官差的洛阳城,如果说只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那就只可能是伊王府。 朱祁镇也这么想,幸好有锦衣卫这把利刃,短短的时间内就将洛阳城内的情况摸了个清楚,所有的街道,甚至是小路都已经了然于胸。 经过锦衣卫的引路,此时众人已经出现在伊王府后门外。 “皇上,这个小门是王府用来倒动物夜香的,几乎每天都要开几次。” 朱祁镇凝神看去,果然鼻尖有一丝恶臭的气息,小门吱嘎一声缓缓打开,一个王府杂役推着辆粪车走了出来,嫌弃的将粪便倒在了路边。 “有农人专门上门倒夜香,可能是王府中的动物太多,只能先从小门倒了,隔天就有人会收走。”见朱祁镇不解,那锦衣卫继续解释道。 朱祁镇点头,然后轻声说:“动手。” 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锦衣卫贴上前去,呵呵笑着搭讪道:“大哥,这粪俺能拉走不” 杂役轻蔑的看了一眼锦衣卫说:“就你也想拉我们王府的夜香” “呵呵,您放心俺干活可勤快了,保证不会让您这留一丁点味,看您这倒挺勤的,俺在门口等着都行。”锦衣卫讨好的说道,不知不觉已经靠近了对方。 杂役戏谑的问:“那中啊,你能给多少” 说着手里开始比划,锦衣卫恍然说道:“恁看这个数行不行” 杂役疑惑的看着锦衣卫的袖子,有些不耐烦的说:“你直接说就行,比划啥啊!” “那行!你听好了。”锦衣卫闪电般伸出袖子中的右手,啪的一声脆响一记手刀砍在杂役后脖颈,杂役软软地昏倒在地上。 粗布锦衣卫小心的在门内看了看,然后迅速向几人挥手,就在朱祁镇一众进门的这个空挡,粗布锦衣卫已经换好了杂役的衣服。将杂役放在粪车里,一并推进了伊王府,门哐当一声被人关上。 一进门,朱祁镇不禁被眼前景象惊住,这哪像王府后花园,除了花草就是一个个关在笼子里的猛兽,简直是一个动物园啊!还是猛兽区的动物园。 不等众人细看,花园小径那头就传来一个阴厉声音。 “怎么回事啊!倒个夜香跟自个去吃了顿饭一样,快点的,一群人都等着你呢!” 朱祁镇赶紧带头隐蔽起来。 “杂役”低头推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马上马上,今天夜香干了,不好倒!” 可管事模样的人还是不依不饶的走上来,伸手就打掉了“杂役”的帽子。 “说你磨蹭,还不赶紧推车走!” 眼睛在车上一顿,顿时脑子好像短了路,有些疑惑的问:“车里怎了躺了个人呢” “杂役”再也没有唯唯诺诺的样子说:“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然后如法炮制的将管事打晕。 天色渐暗,方达终于到了城门口。 一声怒喝响彻天空:“开门!” 第3卷:百炼成钢第二十二章 :本是同根生 锦衣卫不愧是搞情报的精锐,可能是伊王作威作福的时间太长,对于反渗透工作懈怠了,几天的时间竟把伊王府的情况摸得透透的。 也幸好是为了搜寻他们踪迹,王府中的大队人马已经被调走,只留了少量贴身护卫,此时正是王府防守最松懈的时候。 明朝王府的形制是面阔七间五进深,伊王在这上面不敢违制,却增加了东西两路两处院落,再加上堪称广阔的王府花园,规模与后世有名的恭亲王府也不遑多让。 锦衣卫提前摸清了这位王爷的生活习惯,此时的他正在紧邻花园寝宫中睡午觉,不然光是这偌大的王府里找一个人,就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朱祁镇几乎是不费什么力气的就控制了王府,虽然不可避免的有丫鬟下人逃走,但伊王此刻已经被困在主殿内,看情况是早晚要凉了。 咚咚咚 王府大门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敲门声。 潘五爷也纳闷,往日大门敞开的王府,为什么今天突然就没人回应了呢甚至门口也不再整洁,竟然细软扔的到处都是,跟被人抢劫了一样。 咚咚咚 求求了快开门啊王爷!我拿了虎皮,还被知府看到了,不能尽快见到王爷,恐怕我也就活到今天晚上了。 咚咚咚 潘五爷冷汗浸湿了身上的衣物,王府再不开门,他就只能跑了。 咚咚咚 “王爷有令,今日不见外客,请回。”李剑终于忍不住了,虽然指挥使不让引人注目,尽量延长被发现的时间,不要放人进来。 可门外一直有这么一个人敲门,任谁看见也会觉得有蹊跷 虽然能来王府的肯定都不是普通人,可这洛阳城内,还真不会有敢捋伊王虎须的人存在。 但是今天,门外那个人明显不想被这么打发了。 咚咚咚 “求您行个方便,王爷吩咐的差事我办好了,是王爷让我今天必须回禀的!”潘五爷又急又怕的说。 李剑仍在犹豫,现在开门万一对方不是一个人,肯定会给今天的行动带来许多的不确定性,可不开门明显对方是不准备走了。 “开门,我来解决。”老张拍了拍李剑,“记住要随机应变,做我们这行可不能死心眼了。”眼中是对后辈的鼓励。 大门缓缓打开,老张原本有些佝偻的身子瞬间挺直,他目光轻蔑的看着门外一身铜臭的潘五爷,眼中神色更加明显。 潘五爷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身子却不自觉弯了一个弧度。 恭敬的说:“请您跟王爷通秉一声,说潘五将他要的东西带来了。” “王爷说了今天不见客,你是哪来的为什么我没见过你”老张追问道。 潘五顿时语塞,他级别太低,以前确实没有资格拜见。但是今天以后,他就要成为王爷最仪仗的人了,想到这,不禁对眼前人有些怨气,敢瞧不起我 但是言语中自然不会这么唐突,依然谦卑的说:“小人是安化大人手下典仗,上午王爷命我为他拿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特意说了今天要我带来,您应该上午不在,不知道这个情况,劳您大驾,去问一下。” 老张眼睛在外面瞟了一眼,神秘兮兮的问:“就你自己王府现在有很重要的事,不能有外人打扰,但是看你诚意这么足,那我就……” 潘五爷看到这位爷手都快比划抽筋了,自然明白什么意思,宰相门前还七品官,何况王府呢没办法,给。 老张掂了掂手里的东西,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声让潘五爷进了门,关门时候还不忘四处看上一眼。 这可给潘五爷看的紧张不少,有些磕巴的问:“到底出什么事了,看您怎么这么小心” “可不敢说,到了你就知道了。”老张有些惶恐的表情,彻底将潘五爷带入了不安的境地,就连王府内的仆役与种类极多的禽鸟消失也没有注意。 “伊王,朕远道而来,你却躲在屋子里,不是待客之道”屋外传来朱祁镇的声音。 伊王狼狈的坐在正殿的宝座上,手里提着一把镶金嵌玉的宝剑,颤抖的手告诉了众人他不会用剑的事实。 嫔妃与子嗣则都躲在他身后,希望得到庇护,贴身的太监和宫女被推到门前,颤抖着作为门破后的第一道缓冲。 王府内仅剩的几个亲卫现在只能靠着地利,勉强守住前后门,平日里欺压百姓惯了的亲卫们此时一脸惊恐,生怕会被破门而入。 史千户带着洛阳锦衣卫躲在角落,千户只是官职,他手下也就四个人,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伊王才能逃进这个龟壳里。 虎死不倒架,听得外面言语,伊王依旧强硬:“尔等竟敢冒充当今圣上,就不怕诛九族吗” 朱祁镇面目平静,这伊王如今不过就是想等自己手下来援,但通过账本可以看出来,这伊王跟手下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只要到时亮出自己身份,必然可以慑服众人,伊王也就活到头了。 只是又一次被人质疑自己是假的,难免心里郁闷。 “收起你的那点心思,作威作福这么久了,还妄图翻盘朕在此地,还会有人认你吗你能给的朕也能给,你不能给的朕还能给,你的那些同党会为了你犯诛九族的罪” 朱祁镇话音一转。 “锦衣卫千户,洛阳指挥史建白是在里面身手不错,就是眼神不好,朝廷的俸禄、朕的恩赏不要,非要去吃伊王的狗粮” 史建白没有回应,屋内只有哭哭啼啼的声音,现在还能站在里面的都是伊王关联最深的那批人,朱祁镇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金齐正好捧着一碗茶水奉上,朱祁镇接过饮下,顺便理了理思路。 “里面人听着,朕是大明皇帝朱祁镇。伊王仗势坏法,朕知道你们都是被贼王蛊惑,若是能弃暗投明,朕绝不怪罪,拿下伊王者按功升赏!” 此言一出史建白手下锦衣卫一喜,有些忐忑的互望一眼,已经是动心了。 史建白袖子一抖,几把暗器落入手中,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隙,配上那张脸就像是在微笑。 世子諟钒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看自己的父王,低着头说: “父王,要不就投降,都是朱家子孙,皇上不会怪罪我们的!” 第3卷:百炼成钢第二十三章 :几个贪官,满本百姓血泪 伊王冷冷的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唯唯喏喏跟自己一点也不像。 还原谅我们,是原谅你恐怕现在恨不得亲自将你老子抓了献给皇帝。 “你若信了门外那人,世子可以将本王的人头献上,也好保我们伊王一脉传承。”伊王手里的剑已经握紧,只等自己儿子答应就挥手取他性命。 諟钒看着自己的父王,害怕让他身体不住颤抖。 “儿臣不敢、不敢,儿臣也觉得门外是假冒的皇上,一定不能丢了皇家的颜面,无论如何也要死守待援。”世子諟钒头拨浪鼓一样摇着。 这种情况下只能死不承认,门外的是皇帝,就算是被捉也有回旋余地,都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其他的亲王为了自己也不会不管的。 伊王冰冷的目光自世子身上挪开,提高声音向门外喊道:“你这贼人,就死了这条心,这些妖言是蛊惑不了我们的。 皇上远在京城,如何会悄无声息的来此不过就是想骗我开门,好不费力的将伊王府拿下,这种玷污圣德的小伎俩还是省省!” “老匹夫!”朱祁镇骂了一句。 不能趁现在敲开伊王的嘴,拿到他的罪证,等到人多了之后,恐怕就可能会陷入属官顶嘴的尴尬了。 “实在没有机会,只能强攻了。”朱祁镇眼中闪过狠色,打定主意不能尽快破门就自残,治伊王一个刺杀皇帝图谋不轨的罪。 虽然如此难免会遭人诟病,说自己为了削藩不择手段,可也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个老匹夫,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的罪给钉实了。 想到这里,朱祁镇猛地坐起,眼中浮现一丝决然神色,拿过一把长剑,身先士卒冲到门前挥砍。 “皇上!”樊忠没想到朱祁镇会突然出手,没能拦住,赶紧跟上前去保护,一时间王府中喊杀声骤起。 潘五爷听到声音,身子一哆嗦,在原地止步。 老张与潘五爷正身处二重宫门处,与王府主殿间只有一门之隔,此刻的喊杀声犹如在耳边响起。 “这是怎么回事!”老张故作惊讶的反问,身子紧紧靠着墙,不敢贸然进入正殿的范围,刚刚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瞬间不见。 探头一番探查之后,老张怪叫一声:“糟糕!定是那伙进城的贼人!他们竟敢闯进王府行凶,潘五是我要去保护王爷,你自便。” 说完竟直接闪身进了宫门,留下潘五爷一人在原地傻眼。 “王爷遇刺了还正好是那帮贼人”潘五爷自语道,一时之间没捋顺这些信息。 想再问一句,那管事已经消失不见,他猛地回过神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真要是救了王爷他老人家,那到时候,自己能成王爷女婿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潘五爷再不犹豫,嘴里高喊:“王爷,我来救您!”挺身就闯进自认为的战场。 没想到一进入前广场,迈出去的右脚就猛地被拦住,巨大惯性下整个人砰的撞在地上,牙被磕掉好几颗。 摔得七荤八素的潘五爷,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先伸左脚,这就是忘了规矩的代价吗 老张可不管他左脚右脚的,自己还担心戏演的太真,把这憨货吓跑了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来自投罗网。 趴在地上的潘五爷,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提起来,露出那血糊糊的大脸,随着感觉的回归,那双手已经被交叉绑住。他努力想将头扭过去,却被身后那人将自己反绑的胳膊抬起,感受到剧烈疼痛的潘五爷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老张一手捡起潘五爷随身包袱,一手提着潘五爷的来到正在破门处。 朱祁镇等人站在窗户外,用手中刀剑不停的挥砍面前镂空的窗纸,屋内众人也趁势不停向外攻击,一时间双方相持不下。 朱祁镇又不敢用火攻,这个年代着火,往往一烧就可能波及到数条街道。 “皇上,您先停一停!” 朱祁镇有些烦躁的扭头,看到那锦衣卫老张手里正提溜着一个人,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反正一时半刻不会有什么进展,朱祁镇就先撤了回来,留几个锦衣卫继续进攻。 “这什么人”朱祁镇喘着粗气问道。 “启禀皇上,这人说是给伊王送很重要的东西,臣自作主张给捉了。”老张说着手向上一架,让潘五爷只能低头。 “疼疼疼!我不看了不看了,您高抬贵手。”疼的潘五爷龇牙咧嘴连连求饶。 朱祁镇看这个人面熟,思量之下,想起来这不是赌坊打手的头头吗 “你来送什么了”朱祁镇示意老张松松手。 潘五爷终于缓了口气,却将头扭的像拨浪鼓一样说:“没什么,就是一个玩物,您是为求财来的,对这个肯定没兴趣。” 朱祁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将包袱打开,露出里面金黄的虎皮,耳边仿佛能听到森林之王的咆哮。 伊王找一张虎皮做什么 心中疑惑,将虎皮摊开后,发现已经被打开的皮肉,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字。 “宣德五年八月,王爷命我收拢洛阳田产,有一钱姓富户不从,王爷亲自出面将其右腿打折,其妻被剥光后扔于大街之上。 …… 是年共分银一万七千余两,田亩三十顷; 正统二年三月,一人携千金路过,王府左长史黄晨令我将人抓获,告与知府李大仁王府失窃,将其关进大牢,后其家人百金将人赎出,此次得王爷赏金十两。 …… 是年分红八千两;” 朱祁镇太阳穴狂跳,原本还想等拿下伊王后,用老三迫使安化将这账本交出,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到了自己手上,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伊王,你的死期到了! 朱祁镇眼中的寒光似乎已经穿透了这扇大门,伊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门外的动静突然小了,让他没来由的心里一阵慌乱。 “伊王,你的罪证我已经拿到,就算你闭门不出,也休想脱罪!”朱祁镇满含怒意的声音传到殿内。 “皇上,不好了,门外突然来了大批官军与衙役,大门恐怕撑不了多久。”李剑惊慌的说道。 第3卷:百炼成钢第二十四章 :住手 这么快就来了吗朱祁镇心里有些惊讶于这些贪官污吏的速度。 殊不知在外的王府宫人,已经跑的满大街都是了,就连身在安化府上的李大仁都收到了消息,得到了王府被闯入伊王生死不知的消息。 相比于李大仁,自钱家回返的安化知道消息还要更快,只不过因为相距较远,所以两拨人才赶到一块来。 安化表情相较李大仁更凝重,他的概念里这可不是什么江洋大盗,而是皇上派来的钦差。 虽然不理解他们为什么敢闯进王府里,可一旦让钦差撬开伊王的嘴,那自己这些年干的好事就都得被翻出来,更何况有前任王府长史为例,恐怕到时候朝廷又会丢卒保车了。 想到这里安化心里越发的焦急,不等什么探明情况,就直接下令撞门。 王府那打着铜钉的大门纵然结实,也难挡安化如同攻城一般的破坏,只是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被撞开。 李大仁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伊王生死还未知,里面敌情也未知,这么暴力的破门,不怕王爷受伤害吗 虽然现在朝廷方针主要是限制藩王权利,伊王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可就算是这样,一旦伊王有个什么损伤,他们这些人都得跟着陪葬。 “给本将军上!保护王爷!贼人格杀勿论!”安化怒吼一声,兵马一涌而上冲入王府。 “都给本府精神点,千万不能放跑了一个贼人,一定要保护好王爷安全!听明白了吗”李大仁跟着提气发声,引得衙役稀稀拉拉的回应。 两伙共五六百人,前后进了伊王府中。 樊忠看着气势汹汹的府兵,下意识的向朱祁镇靠了过去,有些担忧的说:“皇上,您千万待在我身后。” 正在这时,主殿大门突然打开,王府护卫在史千户的带领下,竟与安化形成合围之势,已经开始反攻朱祁镇。 “哈哈,安统领来的真是及时啊!”伊王也从殿内走出,身后跟着数量众多的家人。 “与王爷一起,诛杀贼寇!”安化怪叫一声,不准备给朱祁镇等人开口的机会,直接将他们淹没在人海里。 朱祁镇四周被围,王府步卒步步紧逼,却又知道这些人是手上有数条生命的贼寇,都怕自己做了炮灰不敢冒头冲上。 “等一下!”就在包围彻底锁死的时候,朱祁镇突然大喝出声。 伊王见状连连催促:“快动手!此贼极善蛊惑人心。” “没想到,有一天朕竟要跟自己的军队刀兵相向。”朱祁镇凄然开口。 安化蒙了,李大仁也蒙了,进来的人都蒙了。 伊王眼看要遭,拔出手里缀满宝石的王剑,“啊”,的一声冲向了朱祁镇。 正是环境紧张,各路人马精神高度紧绷的时候,伊王这一举动彻底将场面引爆。 史千户一咬牙,喊了一声:“贼子安敢冒充天子!誓为皇上诛此贼!杀啊!”跟着伊王一起冲了上去。 糟了! 朱祁镇心里一沉,他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此刻经史建白这位锦衣卫指挥的“官宣”,安化与李大仁都恍然大悟,心中也为自己的害怕而羞恼。 当时就下令:捉拿贼人,生死不论! 原本僵持的场面瞬间爆发出激烈的战斗,只有十几个人手的朱祁镇,只能围成在一起来抵挡。 一寸长一寸强,士兵手中的长枪的轮番刺击,让众人的防守相形见绌,短短时间内已经险象环生。 “李剑!小心!”老张睁大双眼,架开刺来的长枪,提醒道。 李剑一惊,这才注意到枪尖已快到自己右肋处,赶紧拧身闪躲,却还是被划破了衣服,一丝殷红在腹部出现。李剑没有时间查看伤势,因为对面的攻势更急了。 樊忠见状,知道不能再拖,急忙挥刀将身前敌人逼退。 提到怒吼一声,双手持刀,风一般的围着众人将围攻士兵砍杀一圈,压力顿时为之一空,地上躺了一地尸体,原本仗着手长优势肆无忌惮攻击的士兵们俱是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留出一个一人长的空间出来。 “快,抓住伊王。”朱祁镇抓住机会,怒吼一声提剑向着伊王而去。 这老匹夫,挑起战斗之后,已经躲到了王府护卫之后,又摆出那张沉静面庞,对着冲来的朱祁镇不禁露出一丝嘲笑。 正在前冲的朱祁镇眯起眼睛,身上散发出越来越冰冷的气息,手中长剑左右摆动,如灵蛇一般将面前的王府护卫解决。 身后郭懋跟在左右,紧张的护卫朱祁镇,樊忠殿后面对着士兵的逼近。 伊王见朱祁镇如此勇猛,微笑的表情一滞,叫道:“史千户,快诛杀此贼!” 史建白自然不用伊王的提醒,早已经挡在朱祁镇的必经之路上,眼底复杂神色尽数掩盖。 朱祁镇长剑不停,配合着步伐躲避侧面攻击的同时,扫清身前的障碍。 步的距离已经来到这位史千户身前,他怒不可遏的看着这个洛阳锦衣卫指挥。 猛地提气双腿发力,刺出一道雪白剑芒。 “锃!” 剑鸣消散,长剑却被稳稳拦下。 “滚开!”朱祁镇喝道。 但是史建白没有丝毫的犹豫,手中峨眉刺疯狂旋转刺向朱祁镇,动作快如闪电般。 “皇上!”郭懋一声大喊,猛地从左后方出现,挥刀拦住史建白。 势大力沉的一刀,史建白不敢硬接,闪身躲过,郭懋顺势将史建白身边一位锦衣卫劈开。 对!是劈开!就是这么大力!走狗死不足惜! 史建白没有时间露出骇然神色,郭懋已认准了他,大刀舞的虎虎生风,所到之处必有残破! “老郭!”朱祁镇叫了一声,却没有时间犹豫,郭懋已经替他拦住了最难缠的敌人,剩下的就只有伊王跟几个饭桶了。 “伊王,看你还能跑到那!” 伊王没料到这种情况下,朱祁镇还能翻盘,惊慌之下就要退入身后大殿。但是家眷都在身后,见朱祁镇这么厉害,自然是争相往里挤,一时之间人都挤在门口,竟是谁也不能进去。 “滚开!”伊王一声破音嚎叫,手里宝剑将自己平日最喜欢的姬妾砍死,可混乱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再想动手,朱祁镇的长剑已经到了颈下。 “都停手!” 第3卷:百炼成钢第二十五章 :状告何人 可如此混乱的战场中,又有几人能将注意力放在王爷,而不是自己的小命上自然也就没有几个人真的会停下来,去看朱祁镇准备好的演讲。 眼见混乱不能停止,战斗依然在进行,朱祁镇无奈之下已经准备退守正殿。 突然! 轰! 巨大轰鸣响彻在所有人耳边,随后天空出现一个巨大火花,安化手下士卒惊骇的看着天空,终于停下了这场并不应该发生的死斗。 郭懋等锦衣卫与面前对手虽然停下动作,却还是警觉的盯着对方,只有史建白轻声一叹,竟在此时闭上了双目。 一道身影突然自宫门外“飞”射进来,速度之快,已经让人看不清其动作,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飘过。 身影脚下被借力的人,往往不自觉头就是一低,那人踩过众多头顶,径直来到朱祁镇面前。 本来以为是伊王豢养的高手,朱祁镇握紧手中长剑,目光中充满警惕。 见对方还要靠近,已经在朱祁镇身前保护的郭懋,忍不住开口喝止:“来人止步!” 那人激动表情更明显,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涌入大量河南都司兵马,领头两人分别身穿锦鸡与狻猊官服,跑在官兵之前。 只是眨眼间就把朱祁镇与其他河南府本地官员阻隔开,与第一道身影一同跪在朱祁镇身前,李大仁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身子瘫倒在地,表情充满绝望。 “臣河南右布政使年富。”文官带头开口。 “臣河南都指挥使田礼。” “臣河南锦衣卫指挥方达。” “救驾来迟,请皇上治罪!” 三人的声音在寂静的主殿广场中回荡,所有人都开始下跪。 “年富来了!”这个念头出现在朱祁镇脑海。 “大胆!” 方达一声暴喝,抓住一只飞向朱祁镇的峨眉刺,飞鱼服轻轻一震,史建白倒飞出去。随后手中用力,峨眉刺以远超来时的速度,钉入史建白的眉心,这位洛阳锦衣卫指挥,没在方达面前撑过一个回合,就被当场斩杀。 朱祁镇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紧绷身子一松微微摇晃,大势已定! 伸手将伊王放开,伊王好像早已经料到这一刻,也不跪他,默默站在一边。 “发告示,明天上午朕要公审伊王等人!百姓可当堂伸冤!”朱祁镇沉声道。 第二天 太阳一大早就露出了秋老虎的威力,如一个硕大火球横挂在东方,却挡不住百姓激荡的心情。不光钱氏父子在其中,就连田老汉都在一大早得到通知赶来,其中河南府的基层官员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就不为外人知道了…… 人声鼎沸,汇聚在河南府府衙门外,数条街道已经挤满了人,表情有麻木,有激动,有不屑,有害怕,还有刻骨的仇恨。 河南府衙门大院里,正黑压压跪着一片人影,等待着今天的审判。 府衙差人不停在路上维护秩序,却按下葫芦起了瓢一样,始终不能平复百姓们躁动的心情。 “皇上驾到!” 百姓们对皇权还是充满敬畏的,听到皇上来了,最前方的百姓开始下跪,然后多米诺骨牌一般,随着官差的传声,数条街道的百姓全都跪在地上,杂乱之声瞬间消失不见,只有偶尔粗重的呼吸声传出。 朱祁镇终于坐在府衙大堂之上,因为礼法尊卑的限制,百姓是没有资格见皇帝的面目的,不像他第一次坐堂时,由于隐藏了身份,还能有人敢认他的脸。 随着朱祁镇坐定,金英拿出诏书,面容肃穆开始宣读: “盖闻天地之大德曰生,凡覆载之间,有生之类,洪纤高下,天之心皆欲俾之遂其性、得其养,不失其所而又生圣智英杰以俾助。 昔前元至正间,民生险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方有太祖以膺天命,得万民归心,天地一统。 今有伊简王颙炴,上不能顺天命,下不能生乡民,违祖宗之制,行敛暴之实,以致民怨沸腾,引雷击奉天殿鸱吻警之。朕感天地民心,特公审颙炴于……” 朱祁镇怕百姓听不懂,在金英念完诏书后,又特意用白话强调:“百姓有冤报冤,有恨说恨,所有不法不公的遭遇今天一并处理。”然后被衙役广播在洛阳城中,顿时引得百姓高喊圣明。 之后由金英宣读公审纪律,其实也就是现场不得喧哗,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依次伸冤等,为的是尽可能快的将案件审理完毕,避免发生什么乱子。 主犯伊王、从犯安化、李大仁依次被带入堂中。其余从人喽啰虽没有上堂,但是只要有百姓状告,就将记录在岸,随后由官府复核再审。 说白了今天就是走个流程,让被欺压了几十年的洛阳百姓有一个宣泄的窗口。 钱老爷自然是安排第一个进来的苦主,钱守侯只吃了两天的药,此刻竟然也清醒了过来,坚持拄着拐杖,歪歪扭扭的被钱裕搀着,来到公堂上。 门外鸦雀无声,所有的百姓都肃穆的看着这一幕,好像进去的不只是两个残疾人,还是公道人心。 “堂下何人”年富问道。 他是河南右布政使,是地方三司主要的行政主官,虽然不是提刑按察使司的主官,但是今天的主要是由皇上审伊王,地方衙门做辅助、记录工作。 钱老爷虽然是秀才,不用跪官府,可是皇帝在这也就不免跪了,与面色苍白的钱守侯双双跪下,开始这场期待已久的伸冤。 “草民钱裕,携子钱守侯,状告伊王抢占民田,打断我的右腿,辱我妻子,致使家中贤妻自杀。 王府右长史黄春,私设赌坊。 河南府知府李大仁,纵容黄春开设赌场,违反朝廷禁令。 王府指挥使司典仗潘五,放印子钱,为追债砍断我儿双腿,甚至逼其上街乞讨还债。” 钱裕双手奉上状纸,平静的说完自己的诉求,语气中甚至听不出来这是他的遭遇,而是在复述一段戏文。 伊王跪在那里,一言不发,看表情也不准备说话。倒是李大仁圆圆的脸上不断渗出细汗,露出想说话却又不敢的表情。 第3卷:百炼成钢第二十六章 :认罪吧 “伊王,你可认罪”朱祁镇问。 伊王还是那副表情,连看也没看朱祁镇。 “大胆嫌犯!你以为不说话就能逃脱罪责吗”年富怒问伊王。 伊王抬起眼皮看了眼年富,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嘲讽神色明显。 “你!”年富胸膛剧烈起伏。 “皇上,我们朱家人,什么时候轮到这种奴才指摘了纵使你要削藩夺封,也不该让本王在此受辱!本王是太祖子孙,他们没权利审我。”伊王终于开口说话。 朱祁镇自然不会跟他饶舌,安抚年富几句后,对这件案子盖棺定论。 “伊王放弃自辩,钱裕质控成立。过失杀人,故意伤害致残,侵占民田。” “李大仁,你可有话说”朱祁镇问。 李大仁抬起脑满肠肥的脑袋,颤声说:“臣冤枉!臣是一府长官,如何能管如此细致小事,都是下面人瞒着我做的!请皇上还臣清白!” 这些话都在朱祁镇意料之中,他昨晚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有锦衣卫在,想不招供的可能性不大。 “带师爷。” 朱祁镇一声令下,长着八字胡的师爷就被带上堂来,他苍白无血的脸埋在胸口。 “师爷,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师爷虚弱开口:“回皇上话,府中伊王所开赌坊、妓院、烟馆,伊王名下各处商铺产业,都会定期向知府李大仁交月银,美其名曰产业分红。” “你血口喷人!王二狗!”李大仁疯一般冲向师爷王二狗。 方达手下锦衣卫手疾眼快出手阻拦,将李大仁死死按在地板上。 “可有证据”朱祁镇问师爷。 “有的,老爷的账本我都抄了一份。”师爷说道。 “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背后偷偷记我的帐”李大仁被按在地上,也挣扎着嘶吼道。 师爷没有看他,而是理所当然的说:“我不记账,恐怕这些事就成我做的了。” “李大仁你还有什么话说吗”打断了两人两人的嘴炮,朱祁镇又问。 李大仁终于不再挣扎,认命一般趴在地上呜呜痛哭。 “带黄春、潘五。” 再也没有趾高气扬的强大气场,王府右长史黄春与潘五,都已经软成一滩烂泥一般,被人拖上公堂。 “你们两个有什么话说吗”朱祁镇问。 黄春好像抓住一条救命稻草一般,涕泗横流的说:“皇上,都是王爷逼我做的啊!我都是被逼的!被逼的!” “哦那你强索民财,私自加租也是伊王逼的了”朱祁镇又问。 没想到黄春竟真将这些事,全推到伊王身上,始终面无表情的伊王,终于在这时露出了怒色。 “狗东西,我养你们兄弟二人十几年,帮你们置地娶妻,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那是我们被你骗了,早知道你做的都是这种丧良心的事,我们也不会助纣为虐!皇上明鉴啊!”黄春一副被蒙蔽的大义凛然。 朱祁镇不想再看狗咬狗,将黄春带下去之后,又问潘五。 潘五还是那副模样,连话都不会说,似乎已经被吓傻。 朱祁镇也不是非要让人申辩,既然你放弃了这个机会,那就按认罪处置。 钱裕父子的案子已经审完,按说要轮到后面伸冤的百姓了,可朱祁镇不这么想,一个个审自己审一年也审不完,其余问题让当地处置就可以了,相信有年富不会枉法,伊王一定要自己亲自杀。 “安化,李大仁,你们是伊王的左膀右臂,一个负责绑架栽赃,一个负责弹压民情。现在朕给你们俩一个机会,迷途知返愿意戴罪立功的,朕将亲自为你们减刑。”朱祁镇问。 安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听朱祁镇此时发话,那还等的了,头嘭嘭就在地上一阵磕,给自己头都干流血了才停下来。 “皇上圣明!罪臣受贼王胁迫,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罪臣愿意戴罪立功,那本虎皮账册中所记,皆是罪臣亲身经历,罪臣以性命作保为真,请皇上明鉴。” 随即有人将那张虎皮抬上公堂,摊开置于伊王面前,伊王从刚才怒骂黄春的情绪中平复,又是一脸漠不关心的神态,账本更是正眼也不瞧。 李大仁见到这账本,挣扎着爬了上去,锦衣卫想阻拦,被方达眼神阻止。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蠢货,却没想到我自己更蠢,安化,你很让我惊讶。”李大仁喃喃自语。 他抚摸着面前虎皮,就好像亲手触摸到了自己的过去。 有他刚刚高中进士的意气风发; 有翰林院中与同僚针砭时弊的潇洒,对朝局的不满对王振的不屑; 有任主事对陋习的抗争; 更有外放为河南府知府时的踌躇满志。 此时的他眼中满是追忆,可接下来画面变化,渐渐没了那份心安。 当自己第一次收下伊王所送文房清供,他想的是读书人之间的交往,君子淡如白水; 年节时的名贵珍宝,他说那是朋友的馈赠,不应该拒人于千里之外; 又是那尊金佛,只是希望老迈父母可以受到保佑,健康长寿,一个孝子所为,哪里有错了 但是账本上那些虚幻面目,却一点一点的让他感到陌生起来。 大概是是第一次为伊王解决“麻烦”开始,那是一个“盗贼”偷了王府千金,虽然口供内容多有出入,但是,王爷怎么会冤枉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呢 不会吗 李大仁眼前景象变幻,那一幕幕过往交替浮现,自己向往的一切都被后来的现实击散。纵使他顽固的想抓住曾经也无济于事,破灭之后只剩自己这幅曾经厌弃的模样,冲着自己微微一笑消失在账本里。 李大仁低声抽泣着,嘶哑开口:“罪臣认罪,虎皮上所述俱是实情!请皇上惩处!” 朱祁镇欣慰李大仁的转变,但是伊王心防仍未打开,他微微沉吟片刻,终于将手中最后一个杀手锏用了出来。 一道铁链在地面上滚动,世子諟钒自后堂进入,憔悴的脸上还带着泪痕,手脚被刑具摩擦出了道道血痕。 諟钒向着朱祁镇跪拜行礼,然后转而跪向他的父王,许久之后才直起身子。 “爹,认罪!” 第3卷:百炼成钢第二十七章 :丢卒保车 这还没完,世子之后,还有他新纳的妾室,有他最宠爱的妃子,亦有他的发妻伊王妃。 “认罪” “认罪” “认罪” 所有人都在劝他,这三个字在伊王脑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个始终镇定的老狐狸,终于露出了他脆弱的一面。 他双目赤红的看着这些人,一字一顿的质问着眼前的至亲之人:“你们是本王的亲人,是伊王府这把大伞下共同躲雨的人,还享受着孤带给你们的荣华富贵!为什么你们又凭什么指证我” 目光所过之处,四人皆不敢与之对视。 “父王,您犯错了,就要认错,孩儿请您认罪伏法!”世子噤若寒蝉的说。 “哼,想让我死,换你的爵位永存你们也是这个心思吗”伊王又问其余家人。 门外百姓议论纷纷 “你看这王爷当的,孩子还没普通人家孝顺呢,他再有错,也是自己的爹不是,哪有逼着自己的爹认罪伏法的早干什么去了” “说这话有点良心吗你们家没被涨过租有闲心同情这个吸血鬼,你是不是也跟他一伙的”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就说句公道话,怎么就成跟他一伙的了” “别吵了,都是被压榨的百姓,为这个吵多傻啊!” “你说谁傻” “就是!你说谁傻” 到处都是这样的谈论,说伊王手段残暴者有,说世子不孝的有,说那些妻妾无情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也有,不是有官差时刻维持秩序,这时打起来的恐怕都不止一处。 朱祁镇眉头拧成个疙瘩,这些身处其中的受害者,为什么反倒对自己所遭遇的不公无动于衷反而都在谈论八卦 可能是习惯了…… “伊王你可认罪”朱祁镇心中烦闷,不想再待在这里。 伊王虽然失态,但是对自己的罪行还是据不回答,仍旧高高的昂着头颅,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 冥顽不灵! 朱祁镇也早料到这一点,招来李贤,让他当众念出账本中的罪状,等到读完已经日上三竿。 门外的百姓不但没有减少,反而逐渐增多起来,而起几乎所有后来汇聚于此的百姓都有同一副面孔,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孔。 那些遭受伊王压迫残害的百姓,都怒视着堂上的伊王,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压抑着的狂暴随时都可能点燃。 “杀了他!”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随即引发了在场所有人的共鸣,群情激愤中有人开始冲撞大堂,一场民乱好像已经难以避免。 朱祁镇依旧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轻声开口:“河南府百姓苦于伊王久矣,死刑本应复议三次,可面对汹涌民情,朕只能简化程序以安民心。着即,将伊王押往菜市口行斩首之刑!” 朱祁镇此言一出,经由官差传出衙门,原本激动的人群逐渐恢复理智,受欺压百姓多有失声痛哭者。 年富、田礼两人震惊的看着朱祁镇,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说话。 商辂虽然惊骇朱祁镇的决定,但更多的是振奋神色。 郭懋所领锦衣卫则是毫无动静,仿佛要死的并不是一个王爷。 李贤却明白皇上这一杀,将会引起多大的震动,正准备无论如何也要拦住皇上的时候,却被人抢先出声。 “皇上!请允许臣说两句。” 声音虽然不大,却如闷雷般在苦主耳边炸响,他们看着那个突然跪下的高大身影,不禁心中忐忑。他们怕有人会像上次那样求情,然后皇帝轻轻放下手中刀剑。 朱祁镇意外的看着熊宗立,他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位太医院使拦自己的原因。 “熊宗立,你想干什么” 熊宗立还是那张冷面,他生硬的从嘴里挤出几句话:“伊王烟馆有致人成瘾之患,如此毒物由他所出,百死难赎其罪,臣恳请全面禁食罂粟烟,有经营者严惩不贷,伊王所创立刻查封销毁!” 朱祁镇长出一口气:“准了!樊忠,将伊王拉倒菜市口,你主刀!” 樊忠兴奋跪在地上答应,拖着伊王就出了大门。 被熊宗立这么一打断,李贤准备好的满腹说辞都无处施展,眼看伊王已经被带走,只能长叹一声天意使然。 菜市口法场,伊王浑身已经被鸡蛋浸湿,他终于再没有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满脑子都是,皇帝难道不怕第二次靖难吗 不过没有人会管他的想法,樊忠俯身将伊王脖颈处的头发拨开。 “我说了,这次要亲手砍下你的脑袋!” 手起刀落,鲜血溅起数尺高,一颗圆滚滚抛出去老远,家中有肺痨病人的纷纷上前接取鲜血,维护治安的衙役都收到了一两枚大钱。 骚乱终结,原本拥挤了半个城池的人群多数已经还家,只剩小部分真正的苦主还在等候着案件的审理。 当夜,承诺明天继续处理伊王府问题,才将仍然众多的百姓劝返。 朱祁镇自然不会一直留在公堂上,杀了伊王自己的任务就结束了,至于其他人,就留给年富去办。 府衙内宅中,奢侈的连桌椅都是金丝楠木打造,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皇上,请您将我下狱!”李贤跪在地上叩首道,这是他想到唯一的办法了。 朱祁镇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你怕我会成为建庶人” 李贤朗声答道:“臣不敢!只是国家刚刚经历大战,各地藩王纷纷入京勤王。此时处死伊王夺去封地,不仅让藩王寒心,还会让天下人觉得您薄情寡恩。” 商辂忍不住劝道:“原德兄,断不至此。建庶人当时是借口削藩,并没有现今伊王证据如此充足,也如此骇人听闻。” 李贤看了商辂一眼摇了摇头说:“弘载,你入仕这么久了,难道不明白,你相信什么跟事实完全没有关系,这个道理吗” “我……”商辂哑口无言,虽不愿意承认,可他也明白李贤说的是对的,肯定有人将此事联系到建文削藩上。 “皇上!为今之计只有让臣担下各地藩王的怒火,才能减少您施政的阻力啊!”李贤动情再劝。 听得此语,朱祁镇终于不再葛优瘫,他直起身子,灼灼目光直视李贤说:“朕不是建文,你们也不会成为牺牲品,朕要你们拿出自己所有才学,与朕一起为大明百姓计万世太平!” 第3卷:百炼成钢第二十八章 :基操 朱祁镇坚定的表情让众人折服,李贤默然起身。 正巧年富觐见,朱祁镇也想跟这位故人好好聊聊。 “臣年富,恭请皇上圣安。”年富行礼道。 朱祁镇问:“不用这么多虚礼,快说说今天审案有没有什么新的收获。” 年富沉吟一下,好像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朱祁镇与其余几人对视后,有些意外的问:“是牵扯的人太多了” 年富为难开口:“也不能这么说,要说牵扯面广,倒是确实广,整座洛阳城几乎都牵扯在内。主要是好像所有人都有罪,又好像都没罪,所以臣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哦”听年富这么说,不止朱祁镇,除开了熊宗立外的人都起了兴趣,也有意将李贤所言尽快覆盖。 “你快详细讲讲,朕都好奇了。”朱祁镇问。 年富先打了个预防针:“皇上,臣也不知这么说对不对,就举例子跟您说,您要觉得我说的不清楚可以随时叫停。” 见朱祁镇点头,年富这才重新整理思绪,开始将自己的见闻说出:“皇上,今天的案子,可以这么说: 一个商户家中亲戚是王府中的管事,有些小地位,能见到王爷,可是没官身,只有伊王赋予的一些家中权利。 有天,商户托这个王府的管事,给他找了一个铺面,可能让人看上,还能赚钱的铺面肯定都是有主的。而对方恰好也认识王府的小厮,却因为没有管事的地位高,导致被迫转让店铺。 过了一阵,这个商户在“抢来”的店铺中,比如是家酒楼。仗着自己亲戚是王府管事,掌柜的将王府属官的亲戚打了。 然后那些属官等拥有更高地位的人出面,一番运作之下,将这位掌柜的赶走,把自己的人安排做掌柜,然后无限循环下去,半城的百姓就几乎都成了苦主。” 商辂有些不解的问:“年大人,依你所言,应该不会有这么多人毕竟官员与管事都有定额的。” 年富无奈一笑说:“我本也是这么认为,可后来才知道,自从伊王垄断了城中商铺之后,愿意留下来的多多少少都跟王府有些关系,七大姑八大姨的更多,都是关系托关系。 甚至说我刚才举得例子已经算是比较大的事例,像争着给王府倒夜香的、收剩饭的,那些老板的亲戚跟着又干了什么活的,都是被影响的范围。 至于说因为王爷宠爱的妾事、喜欢的属官、下人的变化,能带动一整条产业链的改变,在这些人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更畸形的是,因为王府是这个系统的最高层,所以哪怕是被王府的欺负几次,普通人也完全不当回事,甚至认为是理所当然。” “这……”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或者说不敢形容,因为太像…… 朱祁镇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如同王朝步入成熟稳定时,总会有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形成巨大的未知生物。这时的丛林法则会变得含蓄,甚至会人为覆盖一层光环。 正如现在的大明一般,门阀林立,名臣如杨士奇,一样在家乡兼并了许多田地,如同当地土皇帝一般,而为了笼络人心,皇帝往往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武将,就更加明显,那些军户、屯田是他们天然压榨的对象,而因为户籍性质的特殊性,导致军户无法反抗,只能逃亡。 这也是于谦令人折服的另一个原因,在这个时代,他也只是靠俸禄过活,官服里面打满了补丁,被杀时抄家都没能找出什么家产。 朱祁镇有些失望,只是小小的一个城市,就折射出整个大明的现状,更令人忧心的是百姓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认为世代如此,便默默接受了…… 可从来如此便对了吗难道非要等到社会矛盾淤积到不能缓解,到时重开天地,让满清再误华夏三百年 思想启蒙、开启民智,从普及教育开始!这又有一个前提,就是粮食,家里要有余粮才能有上学的心思。 可现今的美洲大陆还没被哥伦布发现,那些高产的粮食如:土豆、玉米、红薯等还静静的待在自己的原产地。 以目前的农业技术来说,有了这些新品种才有了促进社会进步的基石,甚至是进行催动工业化发展,自己要加快步伐了。 朱祁镇自己也没料到,因为一个贪婪的贵族,能联系到这么多的问题,举一反三了属于是。 “会当媳妇两头瞒,年富,你是朝廷的布政使,一省的媳妇,这个事你看着办。”朱祁镇不再纠结于制度问题。 年富松了一口气,从他开始说这个问题,就一直是战战兢兢的心情,伴君如伴虎,就怕自己那句话让皇上不高兴,自己就完了,幸好皇上英明,没有过度解读自己的意思。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都是臣的本份。”年富说。 朱祁镇却纠正道:“食民之禄忠民之事担民之忧。” “皇上圣德!”一群人的彩虹屁纷纷。 “只要有这个心思,就没有办不好的差事了。”朱祁镇定了调子。 可偏有人要唱个反调 “臣想提醒一下,君臣佐使,药中主药药效对了,辅药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熊宗立还是如此直男。 不说金齐、樊忠,就连一向直言的商辂都露出了一副不善颜色。 “大胆熊宗立,看病看糊涂了你是!天子面前说什么疯话!是给钱家儿子看病看累了还是走路太多身体跟不上”李贤赶忙替熊宗立辩解。 朱祁镇说:“哦,说的有理。熊院使倒是有当代魏征的样子,只是朕却比不上唐太宗哦。” 众人皆是一震,就连做人如用药一样严谨的熊宗立,此时也露出惭愧神色。 他说:“臣如何能比魏征,就是一个治病的大夫罢了,皇上如此自谦,成就定然会远超唐太宗。” 像一路走来的李贤等人,深知熊宗立说出这种类似拍马话的不容易,都觉得熊太医深藏不露了。 朱祁镇知道熊宗立说这话有多难,却不以为意的说:“但求实事确能做到。” 年富对皇上与臣子商业胡吹没什么太多的感受,只是想着可能是君臣间的日常操作。 “行了天色不早,都回去休息。” “臣等遵旨。” 第3卷:百炼成钢第二十九章 :反对就当我没说 静谧秋夜,虫鸣旷野,洛河缓缓流过洛阳城内,经过白天的公审,许多远迁的原住民自现住地而来,此时方才能才赶到。 为了将这次的伊王事件完美解决,朱祁镇命令特大开城门三天,客栈也要求整夜值守,为老乡开通了特别通道。 凌晨五点,卯时初,远来告状的人群基本都已经进城,只是城门还是按照要求没有关闭。 实际对于值守的卫士,此时已经换班,是新的一天了,又该有新的生活开始,早起出城人渐渐增多。 一辆马车由三匹高大军马拉动,缓缓从北到南沿定鼎路走来,到了南城门前,马车停住,一守城官兵上前察看。 可能是因为皇帝在洛阳,今天的守城官兵也显得格外和蔼可亲起来。只是例行盘问后,连掀开轿帘的多余动作都没有做,就放众人出城,当然也就没看到当今天子朱祁镇也在其中了。 “皇上,您真的还要继续向琼州去吗恐怕京师又是一场地震了。”李贤忧心问道。 朱祁镇擦去眼角异物,掩嘴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伸手擦去眼角眼屎,金齐递上毛巾,将手上眼屎擦去。 “啊哈李贤啊,咱们这次出门本来就是为了琼州疟疾,已经在洛阳滞留几天了,当然要尽快赶往目的地。”朱祁镇理所当然的说。 “哎呀,李贤,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朱祁镇见李贤还想再说,就有点嫌他唠叨。 “金英应该已经到京城了。”朱祁镇自问自答的说:“这么大年龄了还跑来跑去,也着实是辛苦他了。” 李贤苦笑一下,只能止住话头,天色尚早,轻微鼻鼾声自车厢内传出,与车轮荡起的烟尘一起随马车远去,消失在清晨的昏暗里。 河南府府衙 “皇上走了”河南都司指挥使田礼忐忑的心情终于平稳。 “是!守门的兄弟亲眼所见,锦衣卫指挥方达亲自送出的门。”副将恭敬说道。 田礼忙追问:“是方达送出门去的有没有听到什么别的情况” “倒是没听见皇上有其他吩咐,只是方大人特意交代守门兄弟要告知大人。”副将犹豫着说。 “特意告知我”田礼粗狂的眉眼跳动一下,急匆匆出门。 不多时田礼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年富房门前,此时房门大开,年富正坐在桌上品着香茗,好像在等人。 眼角余光见人来了,忙请田礼坐下,茶在人落座之前已经倒上,不多不少刚好七分。 田礼开门见山的问:“藩台大人是在等我” 年富诧异的看着田礼,反问一句:“难道田将军不是专程来找我” 田礼强装出轻松表情,打了一个哈哈:“知道知道。” 年富语气却开始变化:“既然将军知道,那我就不得不问一句,将军可知罪” 田礼脸上僵住,不自然的说:“藩台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皇上刚走,您要参我是不是晚了点。” 年富冷笑一声问:“将军真觉得皇上不知道吗” 田礼心里咯噔一声,却还是装出一副轻松模样说:“藩台大人是封疆大吏,我只是掌管兵马的指挥将军,总归是由您节制,您若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不妨直说,我老田是个武将,没那么多弯弯绕。” “田将军如果非要装傻充楞,恐怕就太辜负皇上的一番心意了,也辜负了我与方达大人的保举。”年富失望的说。 “你说……” “我想皇上对河南府是如何知晓他的踪迹,定然是还有疑惑的。”年富直视田礼。 田礼怔住,手中的茶杯不上不下的放在哪。 “我、我,这跟我有什么……请藩台救我!”语无伦次的田礼终于捋顺了舌头。 年富皱眉佯装惊讶:“田将军这话是怎么说的你怎么会有危险你可掌握着河南数十万的大军呢。” 田礼听闻此言竟直接跪了下去,年富却先一步拦住了这位都指挥使。 一抬头,田礼正对上年富那慈爱的目光,心里瞬间踏实了不少。 年富将田礼扶到座位上,没有再开玩笑,而是正色说:“田礼,你也不用跪我,求我。我既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权力赦免你。 是皇上知道有人向河南府暗通消息,也知道了这个人是你,但是他惜你是个人才,这才让我与方统领提醒你,不要再行差踏错了。” 田礼一愣,他原以为是皇上不知道,年富想抓他把柄,却没想到朱祁镇原来早已经了解了一切。 也是,有方达这位锦衣卫指挥在,皇上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枉我还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是徒增笑柄了。 “那皇上可曾留下什么话”田礼问。 年富摇头,将朱祁镇跟自己说的那句话,与田礼讲了一遍。 “会当家的媳妇两头瞒。”田礼默念一遍。 脸上露出恍然神色,这是让自己好好配合年富,把河南的事做好,只要听话照做自己也就可以安全了。 “末将以后定然以藩台大人马首是瞻!”田礼行礼说道。 年富这次没有再拦,安然受了这一礼,然后才说:“皇上临走前与我说:食民之禄忠民之事担民之忧。希望自此以后,你我共勉。” 田礼反复咀嚼这一句话,一时间感慨万千。 “皇上真乃太祖再世啊!年兄!受教了!”田礼叹服。 皇城文渊阁 “什么皇兄将伊王斩了”朱祁钰惊愕的一再确认。 却是一大早就被叫来议事,进来就得到这么重磅的消息,郕王已经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被吓麻了。 上次几人仍在,只是多了一个面色憔悴的金英,两天时间在京城与洛阳间一个来回,着实是吃了大苦。 而骤然得知这个消息后,不光是郕王,就连胡濙、曹鼐都是一副死了爹的难看脸色,只有于谦较为平静。 “这个是河南送过来的急件,里面有简要的情况汇总,让你们心里有个准备。”金英拿出年富的奏疏。 紧接着又拿出朱祁镇的圣旨说:“这个是皇上的中旨,推荐年富为都察院右都御史巡抚河南;王骥升授靖远侯。” 几人对视一眼,只能跪地接旨,随即由内阁起草正事文件,司礼监紧急批红,发八百里加急快件分别送到湖广、河南两地。 第3卷:百炼成钢第三十章 :不一样的人生 辰州王骥驻兵处 秋雨连绵,已经下了一天一夜,至今还没有停歇的迹象,王骥所带火器火药都开始受潮。 不过他并没有显露焦急之色,依旧与两天前一般无二,此时刚刚吃过早饭安坐在军帐中,望着那盆小小的祛湿炭火,微微有些出神。 “报!启禀伯爷,辰州锦衣卫指挥千户薛津携皇上圣旨前来,此刻正在大营外等候。” 王骥挑眉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圣旨 “快请!”王骥立马起身迎接。 还没走出去,就听见哗啦一声雨水飞溅,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嘭的一声进了军帐中。 王骥刚想跪下去,却被薛津拦住。 薛津说:“伯爷,这不是圣旨,只是皇上的私信,不用行礼了。” 可王骥坚持跪了下来,说:“没有能出门恭迎已经是臣子失礼,怎么能再省了跪拜之礼叫旁人知道,还以为我王骥不敬皇命!请天使宣旨!” 薛津倒也没有坚持,拿出一封密封好的信件打开,神色肃穆的念道:“王骥,你文官出身却领兵扫平边患,数十年为国守边,朕甚欣慰。 日前收到内阁所报,你所帅部众多水土不服者,望卿代朕多加抚恤,切不可寒了将士之心。 思之至此,朕顿觉有愧与你,古稀之龄仍不能享天伦之乐,望卿亦保重自身,待凯旋之日,朕要亲自为你接风。” 圣旨已经宣读完毕,王骥恍若未觉,深埋胸中的苍老面庞已经是老泪纵横。 “伯爷,圣旨已经宣读完,请您接旨。”薛津提醒道。 王骥这才叩头谢恩,匆匆擦去脸上泪痕,双手捧住那张薄薄纸片,声音嘶哑的说:“薛大人远来宣旨,本应该请你休息宴引之后,再礼送回辰州城。可眼下平越卫军情已万分紧急,实在是只能失礼了。” 薛津听出了王骥话里的意思,惊讶的问:“伯爷此时要行军吗” 王骥已经套上了自己的盔甲,雷厉风行的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门外亲卫:“击鼓,进军!” “既然伯爷军情紧急,下官就不叨扰了,祝伯爷旗开得胜!”薛津抱拳。 王骥已经穿好了铠甲,激动的泪水已经被坚毅取代,他挤出一些笑容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塞到薛津手里。 “伯爷,这是何意”薛津连忙拒绝。 王瑾紧握着薛津的双手,声音动情的说:“薛大人,这是早年间在大兴隆寺中求得,可是我此行是去杀人,带着它难免玷污佛家神圣,既是是你为我带来了圣上的恩泽,这也你它与你的缘分,还望不要拒绝。” 王骥话说完就直接松手,连屋内的干燥都没有留恋,迎着大雨出了门。 长者赐不敢辞。薛津抓着那块白如凝脂的玉佩,心里不禁感慨。 不到半个时辰,原本一望无际的帐篷已经全部收起,原地只留下一片片逐渐打湿的空白,薛津站在一旁,看着令行禁止的军队逐渐远去。 薛津从同来的下属那拿出一只信鸽,将几行小字塞进它的脚环后,便将信使放飞。 两骑向着来时的路飞驰而去,只多了一块洁白无瑕的玉佩。 平越卫 原本被城墙分割的苗人与卫所士兵,此时正在外城中激战,张鸿飞与黄镐一起站在内城城楼上,脸上菜色更甚。 看着城下胶着的战况,张鸿飞忍不住说:“将士们已经很久没吃过饱饭了,再打下去就要输了。” 黄镐也深知张鸿飞说的对,可是此时就算想退兵,那苗人也只会死死咬住己方将士,想安全撤退,还不是时候。 “张将军,你是指挥使想必比我更懂用兵,这种战况,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张鸿飞说:“要想休战,只有先将敌人打疼,我准备亲自参战,以壮我军声势。城头上的事,就拜托给你了,黄大人。” 黄镐急道:“不可!你是主将,若是有失,定会让军心大乱,这平越卫就真的守不住了。” 不等张鸿飞说话,他身边的副将陶成竟从城墙之上一跃而下,张鸿飞一惊,赶紧低头望去,只见陶成手脚并用,如壁虎一般在城墙上四处借力,不多时就落在地面上。 陶成抬头对着二人说:“将军!黄大人,您二位且好好督战,我陶成去也。” 话音未落陶成就持刀冲进前方战线,双刀翻飞间,无数苗人授首。 顿时明军气势为之一振,陶成趁着此时,奋力带领大军冲击敌军阵形,以自己为锋切进了敌军之中,身后是如血残阳。 一番大战终于落幕,苗人暂时被击退到城外,张鸿飞与黄镐来到满是敌我双方尸首的战场上,鼻尖的血腥味浓郁至极,天气炎热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只能先行掩埋,为诸位战死的将士立下衣冠冢让后人祭拜。 终于找到陶成,他此时怒视着城外,身下是已经堆成小山一般的敌军尸首,虽已气绝,但是身躯依旧挺拔。 “陶成!”张鸿飞轻身叫喊,仿佛是怕吵醒英雄的美梦。他默默走上小山,伸手将陶成圆睁的双目合拢,抱着自己的袍泽经过黄镐身边。 黄镐看着这位已经熟悉的副将,只觉自己有悲伤情绪弥漫,但是脸上表情始终没有变化,只有对死亡的麻木。现在是对将士们,将来是对自己。 “我会向朝廷为陶成请功!”黄镐最终说出这么一句话。 “那就多谢了!”张鸿飞没有停步。 黄镐看者张鸿飞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坚定的继续向外城城墙走去,英雄抢回来的疆土,他要为陶成守好。 洛阳城外 出了城门之后,朱祁镇一行径直向南而去,准备借道南阳府再沿湖广省内线路自衡州前往广州。 此时已经走过了雄伟壮丽的龙门石窟,瞻仰过大佛真容之后,身边的山林溪涧景色逐渐增多,偶尔耳边能听到几声野兽吼叫,将胆小的金齐吓的瑟瑟发抖。樊忠如果此时恰好在车内,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好好地阴阳怪气一番。 天地之大尽在众人脚下,只是同在这人世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为国守边的将士,也能有片刻的宁静,喝上一口茶,吃上一顿饱饭。 第3卷:百炼成钢第三十一章 :各有活法 从河南府到南阳府间,山路占了相当一部分,开辟不宽的道路两侧,全是土生土长的各类野树野花野草。 有时候坐车时间长了,人就有种想走走的强烈冲动,毕竟对于这个年纪的众人来说,闲不下来才是正常天性。 春生夏发秋收冬藏,九月的山野,除了加倍的清冷外,更重要的是成熟后的消逝,生命力逐渐走向衰弱,然后重新孕育新的生机。 朱祁镇目光所及,枝杈被肥硕的叶子压弯,山石少水土,大概是为了储存水分,不得不吸满了水分将自己的脉络撑的大大的,颜色虽然依旧苍翠为主,但边缘处已经开始出现一圈浅淡的黄色。 耳边啾啾鸟鸣,让人不自觉大口呼吸,顿感清新自然,望天地之广博,叹自身之渺小。 “公子,上车”李贤跟在身后轻声问道。 朱祁镇没回头,依旧流连在这份恍若天人合一的感觉中,他太想出去走走,弥补曾经没有空白了。 “怎么,主事大人是累了”朱祁镇调侃李贤一句。 李贤无奈一笑说:“公子说笑了,我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走两步路怎么至于累着,实在是山路崎岖,又多有蚊虫,还是在车里舒服点。” “你们也这么觉得”朱祁镇问向其余人等。 熊宗立耳朵奇好,蹲在老远处的山坡也能听到两人声音。 他就说:“公子,我觉得走路挺好的,一地药草有一地的药性,只是这一两日间,就感觉受益匪浅。” 也就只有马车停下的时候,熊宗立才能做些自己最爱的事,怎么能愿意回到那辆阻隔了他与医道的马车上呢 李贤撇了撇嘴反驳说:“道轩你见到草药就走不动路了。” 商辂正是尚未褪去青涩的年纪,自然也乐得在这山野间呆着,这会心情大好,指不定就能来一首千古流传的诗文。 “区区蚊虫小路,自然是不足挂齿,反正回去也要等樊忠他们俩回来,你累了就先回车上休息。” 朱祁镇这么一说,驾车的金齐脆脆的答应一声,马车的速度又比刚才慢了一点。 “李贤,你是河南人,算是到你老家了,这是到了什么地界了你也给我们讲讲此地趣事,解解闷。”朱祁镇见李贤摇摇头就问。 李贤当然没有异议,思量一番后缓缓开口:“公子,我们此刻正途径大虎岭,为虎作伥的典故您肯定听过,相传中是现于南岳衡山。 这大虎岭中也有类似这么一个传说,说一个叫宋致的读书人,屡试不中,便绝了科举的心思,自己隐居在这大虎岭,独自开垦了一块荒地,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有一日这宋致下山采买,竟在山中遇见一绝色,举止也很是端庄贤淑,宋致一看便心仪女子,殷勤的凑上前去搭讪。” “原德兄,接下来是不是读书人与富家小姐回家,被招为女婿,可成婚之后才发现对方竟是一女鬼豪宅也成了破庙”商辂不失时机的说。 朱祁镇也觉得这故事没什么新鲜的,也揶揄道:“李贤这怕不是你编的” 李贤嘿嘿一笑:“公子英明,我确实是对这大虎岭不甚了解,就跟着名字随口胡诌了一个传说。不过我本来想说的是,那小姐是伥鬼,骗了宋致到……” “公子,我们回来啦。哈哈!这次打了大家伙。”大嗓门的樊忠还没露头声音就先回来了。 皇城文渊阁 “金公公,你不是说皇兄正在回来的路上吗怎么也没信传回来,好让我们迎驾啊”朱祁钰问。 金英面色僵硬,不确定的说:“皇上一向体谅臣子,爱惜民力,恐怕是不想惊动各地的官府。” “金公公,你掌管锦衣卫,皇上的行程你应该最清楚,怎么如今好像毫无消息的样子”胡濙责问。 “源洁公,既然皇上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行踪,那就不要为难金公公了,还是将眼前的事定一定”于谦建议道。 “皇上的安危大过天去,于谦,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怎么能不问个清楚年富的奏疏中,那伊王甚至有造反的心思,不是大军到的及时,此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怎么能不管”胡濙怒道,须发皆张。 “源洁公!”曹鼐拉长了强调也拉住了胡濙的手臂。 “您莫要生气,皇上既想亲自走一走,看看这大明锦绣,你我身为臣子,也只能做好分内的差事,我倒认为这也不全是一件坏事!”曹鼐说道。 “哦曹万钟,我到要听听你所说的不是一件坏事,到底好在了哪里”胡濙一瞪眼说。 曹鼐没有一丝不快,而是将胡濙按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说:“源洁公,您是仅存的先帝托孤重臣,自然最想看到皇上将这大明江山治理的国泰民安,能功追太祖那才更好不过了。” 胡濙倒没有反驳,静静的等着曹鼐的下文。 “可您也知道,翻遍史册也难有与太祖并称的豪杰,就连那汉高祖刘邦,也曾是泗水一亭长。只有太祖一人,是起于布衣,太祖甚至从来不避讳曾为僧、为乞儿的经历。所以太祖能建立大明,成自古以来得国最正之王朝,您说对” 胡濙无法反驳,他也不会反驳这个事实,点点头。于谦已经知道曹鼐要说什么了,露出微不可查的微笑。 “既然太祖是自微末崛起,那作为现在的继任者,皇上去民间察访民情,定可以获太祖之圣泽,成不朽功业。”曹鼐露出激动的表情。 “说够了”胡濙冷眼。 曹鼐一笑,并没有开口。 “那如杨坚、李世民、赵匡胤虽不及太祖,可也是一代明君,他们就差了吗枉你饱读圣贤书,触类旁通可见万象。皇上的安危重要,还是你所说的那些事重要难道这京城就没有太祖圣泽吗”胡濙追问。 曹鼐还是不言,朱祁钰见场面逐渐冷了,只好出来打圆场。 “胡尚书,既然皇兄不想回宫已成定局,为今之计还是将眼前的急事决断了。不过金英,无论如何你都要将孤的信送到皇兄手里。否则,等皇兄回来,孤定要去太后处参你个谗言惑主之罪!” 却是将两边的想法都照顾到了,文渊阁内气氛缓和下来,金英轻轻应是。 于谦说:“这第一项:是否将陈懋召还,他是宗人令,伊王之事应归他处理。” 第3卷:百炼成钢第三十二章 :一碗大米 开封周王府 “怎么样,年富怎么说”周简王有爝紧张的等着自己府中长史的回答。 他爹朱橚是朱棣的同胞兄弟,自然享有藩王中独一份的恩宠。可也难免被永乐大帝猜忌,为了自证清白,朱橚主动献还了自己的三护卫,成为藩王中的典范。之后更是潜心研究医药,着书无数,为当时的医药行业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他周王虽然跟朱祁镇关系相比大多数藩王都近,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朱祁镇跟他这个素未谋面的“爷爷”能有几分感情 自从得到了伊王被当街斩首的消息,周王就再也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他就怕朱祁镇顺手把他也给收拾了。 “回王爷的话,年大人说皇上已经返京,请王爷不要准备迎驾了。”长史回复。 周王终于松了口气,等长史走后,从怀里拿出一纸信件。 “哎呀,大侄子呦,大爷就不陪你瞎胡闹了,我跟皇上关系可比你近的多了。”周王念念有词将信件放到蜡烛上,转眼间焚为灰烬。 大虎岭 此时朱祁镇等人在路边不远的一个避风石坑中,中心位置火焰升腾,四周是光秃秃的岩壁,一条溪水正好自旁边经过,堪称一个完美的天然烧烤店。 一头成年野猪被穿在一根成年人手臂粗的棍子上,蹭的油光锃亮的猪皮坚如磐石,无论郭懋怎么用力劈砍穿刺都无法破开这层防御。 “老郭,你不行啊!”樊忠坏笑着看着郭懋说。 郭懋斜了他一眼,也不管话里的怪味,将手中匕首扔给樊忠。 “这就对了嘛!都说了你老郭上战场杀人行,杀猪真不如我老樊。”樊忠得意的看着郭懋。 “小金齐,你知道这野猪该怎么开膛破肚吗”郭懋转而考教起了金齐。 金齐看着那头巨大野猪,赶紧摇了摇头。 “行了你,别卖关子赶紧说。”朱祁镇踢了樊忠一脚。 樊忠傻笑一下,然后手里匕首插进了野猪的菊花里,顿时一股浓郁至极的臭味散发开来,樊忠迅速将野猪放进那条溪水中,开始操作起来,不多时水里出现了还未消化完全的猪粪,混合着殷红的血水流向下游。 “嘿,你们别看这脏啊,那可是好肥料,到那条河,那条河里的鱼就长得肥。”樊忠手里忙活着,嘴上也不闲着。 朱祁镇倒是见过村里杀年猪,不过野猪还是头一次,见樊忠如此娴熟,有些好奇他是怎么学会屠户的活。 “樊忠你是从……” “咴咴嘶,嘿儿嘿儿咴儿咴聿聿” 正欲详细聊聊的朱祁镇却听到自家马的嘶鸣,要知道军马受过训练,一般是不会发出这种恐惧下才有的声音。 朱祁镇一惊,怕不是遇见了什么绿林好汉了 心里着急,却见郭懋已经翻身回到山路,然后传来一声吼叫:“熊太医,快回来!” 朱祁镇此时也已经来到山道上,骤然一看,就被眼前景象惊住。 只见一只身长三米有余的吊睛白额大虫,出现在山坡上,眼睛贴近额头,发觉自己已经被发现,正急速朝熊宗立扑去。 平越卫 经过两天的急速行军,此时王骥已经赶到战场外围,天色渐暗,苗人已经退回营地,此时战场中一片死寂。 “伯爷,侯爷!已经到达了战场外围,不如让将士们休整一会,吃个晚饭,也好趁着夜色袭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侯琎建言道。 王骥虽然老迈,可此时丝毫不见疲态,他眺望地平线尽头的城池,仿佛看到了无数战死的英灵,目光复杂。 他终于停下思索对侯琎说:“传令全军,目标苗人营地,延误战机者杀无赦!” “可是!将士们已经赶了两天的路,身子快吃不消了,进军对我军恐怕不利啊侯爷!”侯琎劝道。 王骥却说:“我军气势正盛,是一鼓作气消灭敌军最好的机会,等吃完饭谁还有心情打仗听令行事就是!” 侯琎只得依言,时间不长,整支大军都收到了趁势击破敌军的命令,果然如王骥所说,将士虽然疲惫,可战意高昂,前些日子憋的那口气,就指望着这会发泄出来,几乎没有什么怨言的加快进军的脚步。 平越卫是连通四川与贵州咽喉之地,如果让苗人攻破,贼寇势必横跨两省作乱。贵川多山,又是不同布政司统属,到时剿灭难度必然上升数个级别。 也正是因为平越卫地处险要,平时屯兵皆是一地精锐,这才使得卫城坚持到了现在,前天由陶成夺回的外城已经重新加固。 苗人的营地就扎在城墙脚下,明军望着近在咫尺的敌人,却因早就没了弓弩火器等远程进攻武器而望洋兴叹。 再往南就是连绵起势的山岭,两侧树木已被苗人砍伐一空,成为他们营地的材料。 黄镐望着眼皮子地下的敌军,舌头在干裂的嘴唇上润了润,身后边是蹲在地上用饭的将士,碗里稀稀拉拉的只有几片树叶。 张鸿飞从城下上来,手里端着一碗干饭,朝黄镐喊道:“老黄,吃饭了!” 黄镐一看,怒道:“城里都断粮了,每一粒米都弥足珍贵,怎么能如此奢侈!我再跟你说一遍,官兵同食,大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张鸿飞楞在哪里也是一肚子火说:“你是文官,按惯例是要吃干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有一点御史的影子没有把你饿死了,朝廷怪罪下来,谁担这个责任” 黄镐也自觉话说的太重,语气缓和下来,迎着张鸿飞走去,将那晚洁白如玉的大米饭接了过来。 城墙上的士卒望着那碗米饭,开始不自觉的吞咽口水,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盯着,却都偷偷的将目光投了过去。 张鸿飞顿时露出喜色,瘦的皮包骨头的脸上,笑容比哭还难看,这个御史虽然说话是一贯的难听,可有事人家是真上,从来不搞特殊,张鸿飞这个大老粗自然对黄镐很有好感。 黄镐将碗端到嘴边,狠狠的闻了一口白米饭的香气,陶醉的闭上了眼睛,然后伸手捏了几粒米饭送进嘴里,细细的咀嚼起来。 第3卷:百炼成钢第三十三章 :下雨了 张鸿飞看着老伙计的模样,眼眶都湿润了,不禁笑道:“御史大人,这个时候就别含蓄了,快吃,吃完了你可还得盯着敌人呢!” 黄镐没理他,静静将嘴里的米饭咽进肚子,没有继续动作。 张鸿飞本以为黄镐是想找双筷子,正准备送过去,却见黄镐竟然走到城墙边,要把米饭拨进那个士兵碗里,士兵惊愕的看着黄大人,有些不知所措的呆立在哪。 “不许要!”张鸿飞怒吼一声,两大步迈到了黄镐身边,铁手死死抓住了黄镐手腕。 黄镐挣脱两下,手里的碗纹丝不动,他脾气也上来了,怒视着张鸿飞说:“我已经吃过了,张将军!请你松手!” 张鸿飞不为所动,直勾勾盯着黄镐,表明了黄镐不亲口吃完这碗饭,自己就绝不退步的决心。 黄镐用力挥动胳膊,可一个文官怎么能在力气上比过一个武将呢那只铁手死死箍着他,丝毫没有让步,甚至还越来越紧了。 黄镐手腕感到一阵阵疼痛,只是刹那间碗竟然从手中滑落,噗的一声掉在城楼暗红色的条石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黄镐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张鸿飞!” 张鸿飞终于松开了黄镐的胳膊,他蹲下身去,想伸手将米粒收拢起来,却又有些不敢触碰那些殷红,那是他的兄弟们。 短暂的犹豫之后,张鸿飞哭了,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流着泪收拢着脚边的饭粒。 黄镐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一个怪罪的字眼,天地间只剩一声长叹,与大地的震颤。 “地震了”原本颓然坐在城墙上的士兵迅速起身,却看见远处的大地烟尘四起,一杆赤红大纛在残阳的照耀下散发着迫人的光彩。 “老张!快起来,援军来了!” 黄镐的嚎叫使张鸿飞猛地弹起,望着天边的友军,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淌下。 双手狠狠揉了揉眼睛,确定真的是友军之后,张鸿飞一扫方才做派,大笑着说:“哈哈哈,兄弟们跟我冲!为袍泽报仇的机会来了!” 黄镐本能的想要拦住张鸿飞,可无论如何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短短时间,张鸿飞已经冲下城楼,黄镐顺着城墙坐下,一粒一粒亲手将染血的米饭收集回碗里。 如此大的动静,苗人自然也知道了身后有明军援军进攻,等到王骥带人攻到近前,敌人已经拉好了架势,仓促组建的防御阵线前,歪七扭八摆了一排的拒马。 王骥没有暂缓进攻的节奏,本来大军中的骑兵也不多,大明境内平乱还是以步兵为主,拒马不说没用,只是对王骥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了。 “儿郎们!为袍泽报仇!”王骥大吼一声,带着身侧的骑兵,瞬间撞击在拒马阵线上,战马嘶鸣声惨叫声灌入敌我双方的耳朵,在苗人惊骇的目光中,王骥麾下战士悍不畏死的将他们的拒马阵线撞开。 所到之处所有的拒马竟都被战马生生撞断,一匹匹骏马哪怕是死也是保持着冲锋的姿势战死,身上或多或少的刺入木桩,而自马上落下的明军骑兵,在地上翻滚后就扔掉了手里的枪矛,转而拔出身上的刀剑勾锤,状若疯魔般的冲向敌军。 苗人首领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一边倒的战况,他们只是临时聚集而成,并没有很强的军事素养,要不然也不会久攻平越卫城关不下,此时见到如此悍勇精锐,纵使隔了半个战场,他也感到了胆寒。 就在这时,身后平越卫竟然也传出了明军的战鼓声,首领骇然转头,就见到城内衣衫褴褛,往日只敢依靠城墙防卫,从不敢主动出击的“缩头乌龟”竟也敢在这时候,向他们发起进攻。 首领脸上浮现恼羞成怒的神色,他大叫一声,亲自带领手下族人应战向张鸿飞,身后的明军冲锋如镰刀收割着苗人生命,苗人首领眼里只剩下那坚固的城门,那是最后生还的希望。 张鸿飞不知道苗人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嗤之以鼻的唾弃一口,然后说:“痴人说梦。” 本就相距不远的两方很快就纠缠在一起,首领想象中的一触即溃并没有出现,对面那群衣衫褴褛,甚至看不出军人样子的“野人”,竟也抵挡住了他们的冲击。 他毕竟没有处在战线最前端,没有见到张鸿飞等人的样子,不然的话,他一定不会再有这种想法。 此刻的平越卫守军们,虽然骨瘦如柴,但那不带皮肉的骨架,偏偏就衬托的他们像是地府而来的阴兵一样。守军双眼闪烁着赤红色的嗜血光芒,接触后,可能是因为多日没有吃饱手上没力气的原因,没多久手里的兵器就被打飞出去。 每当平越卫守军失去武器,还没等苗人高兴,就会发现对面的明军忽然变了个样子,好像失去武器就解除了自己的封印,咧着大嘴狞笑着就向自己扑过来,哪怕是用手中兵器将那人反复洞穿,却始终不能使他们停下进攻的动作。 惨叫与恐惧展现在苗人的眼前,他们惊恐的看着不成人形的敌人与自己人,然后被张鸿飞带人淹没。 直到王骥带领大军席卷了战场,张鸿飞依旧没有停止进攻,那个苗人首领已经四分五裂,脸上依然带着深深地恐惧,可能他永远不会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 侯琎见到这血腥的一幕,忍不住歪过头去,就连久战沙场的老兵,此时也都被眼前景象震慑,唯独王骥深含着泪水的眼眸中充满了痛苦。 战场上一个守军下意识的扔掉面前的尸体,正欲继续进攻,可手才刚刚伸出去,就顿在半空,他疑惑的看着眼前陌生的军人,却始终有熟悉的感觉在提醒他:不要动手! “你们是增援我们的友军”那人沙哑的声音传出,竟是张鸿飞! 王骥一把将张鸿飞抱住,身后明军大喊:“明军万胜!” 战场上口号响彻云霄,久久方才停息。 “将战死军马剥皮吃肉,为平越卫的兄弟补补身子!” 一场大雨落下…… 第3卷:百炼成钢第三十四章 :方言 大虎岭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咱们这可没有浣女,屠夫和猎户还差不多。”朱祁镇纠正李贤。 还是那处石坑中,剥好的野猪放在水里任由山泉水冲刷,旁边有一头猛虎,樊忠正在小心翼翼的剥皮。 “老熊,你可欠老郭一条命啊!”樊忠手上忙着也不忘提醒熊宗立。 熊宗立脸上充满心有余悸的神色,刚才的惊险景象让他如今都没有平静下来。 方才采药的他,正在聚精会神的研究一株草药,突然就听到郭懋的大喊。 本来还有些意外,平日稳重的郭懋今天怎么大呼小叫,可当他发现那头猛虎时候,才终于知道是什么令郭懋失色。 熊宗立连滚带爬的回到山道,身后腥风已至,顾不上考虑仪态,熊宗立浑身到处用力,这才顺着惯性向前又滚一段,堪堪从那只巨爪之下逃生。 就在万分危急的时候郭懋赶到了,面对猛虎手里钢刀咣咣咣就是三连斩,自己虎口都被震得生疼,可老虎的脑袋只是流出一点鲜血,并没有被这三刀重伤。 老虎摇摇头,虎目中的凶厉更胜。“嗷呜!”虎啸山林,陡然起风。 熊宗立被郭懋拉着才刚走两步,老虎就飞扑而至,眼见已经躲避不开,郭懋赶紧将熊宗立推开,双手抵住刀背准备硬抗老虎的扑击。 老虎前爪扑倒刀刃,爪子吃痛之下,猛地挥动右爪拍在郭懋的胸口上,铁塔一样的汉子就这么被一爪子拍到地上,张嘴就喷出一口血来。 老虎也随之改变目标,冲着倒地不起的郭懋就冲了过去,郭懋强撑起身,手中钢刀竖直向上,借着老虎扑击的强大惯性,在虎腹上划开一道巨大的伤口,老虎就此歇菜,肠子内脏的流了一地。 “老熊,想啥呢赶紧给老郭包扎啊!”樊忠看着愣神的熊宗立,有些埋怨的说。 “哦哦、好!好!”熊宗立赶忙应道。 朱祁镇也看出熊宗立心不在焉,知道樊忠这个人五大三粗,说话容易让人难堪,就抢过了话头问:“郭懋伤势怎么样了” 熊宗立已将郭懋胸口的淤血包裹住,认真的回答道:“皇上,幸好郭指挥使身体健壮,那老虎的一爪子虽重,但肋骨没有断,正好就地取材,将这虎骨熬汤,之后只要静养几天就可恢复如初了。” (保护野生动物!我瞎编的,不要当真哦!) 朱祁镇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问:“按理说山道是在林子外围了,这老虎不都是在深山觅食,怎么今天这么巧让我们给碰上了呢。” 樊忠指着地上的死猪说:“估摸着是因为这个,那老虎鼻子比狗鼻子灵多了,血腥味一出现,这倒霉大王就被勾过来了。” 朱祁镇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心里总是不安稳又问道:“那这还安全吗” “嘿嘿,公子你这就有所不知了。俗话说的好,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这种猛兽的领地意识都很强,除非交配季节否则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出现两只老虎的,你就放心!”樊忠笃定的说。 “那老虎是什么时候交配”朱祁镇有些好奇的问。 樊忠手猛地停住,有些僵硬的看着朱祁镇说:“我大明的老虎,除了奴儿干都司外,好像都没有固定的交配时间……” 朱祁镇愣在原地,秋夜里风越来越大,吹得众人心里都是毛毛的,金齐更是胆小,看见狰狞虎头,身子不自觉抖动起来。 “公子,要不,我们还是快赶路,带的还有干粮,路上也断不至于饿着肚子了。”李贤吞了吞口水建议道。 朱祁镇也觉得有道理,野猪跟老虎这么可爱,怎么能有吃的心思呢 “上车,快赶路了,一定在天亮前走出这大虎岭。”朱祁镇迅速决断。 “可这,哎!好。那公子我给你弄条虎皮裘再走行不行”樊忠看着那已经进度过半的残局,还是有些不甘心这么走了。 朱祁镇眼睛一瞪,在火光下显得面色有些吓人,樊忠不敢讨价还价,赶忙放下手里活计,胡乱在溪水中冲了两下,就追上了马车。 “驾!” 樊忠驾着马车,一行人迅速离开了这处宝地。 “嗷呜!嗷呜!嗷呜!” 已行至山脚忽听狂风大作,风声中夹杂着老虎的悲鸣之音,在山间不断回荡。 “好险!”朱祁镇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自从过了大虎岭之后,一路再没有遇见什么猛兽拦路,一路顺风顺水的经过南阳府、襄阳府、荆州府、常德府,然后经洞庭湖水路入长沙府,沿水路一路向南自衡州府上岸,过郴州,终于在跋山涉水半个月后进入韶州府境内,正式来到广东。 韶州,得名于丹霞的名山韶石山,取韶石之名改东衡州为韶州,之后历朝沿袭。元鼎六年设曲江县时,便以韶关为县治。 此刻身边人影如织,已经是进入韶州府城内,到处都是“靓仔”“靓女”的叫声。 “这乐昌香芋腊猪手煲,腊香味与芋香味融为一体,真是风味别具一格的美食。” 朱祁镇回味着中午吃过的美食,忍不住的感叹一句,然后面带希翼的说: “也不知道这韶州府还有什么好吃的,实在是让人期待啊。” 自从遇见老虎后,熊宗立一路上沉默不少,此时听得朱祁镇的自语,忍不住接了一句:“福建人嘛。” 不理李贤几人头上冒出的问号,朱祁镇哈哈大笑起来,后世的调侃,原来这么早就产生了。 心情轻松,脚下走的就快,不长时间,朱祁镇一行已经远离了城门。 韶州府多山水,一条武江在城中穿过,相隔不远就有一座石桥,倒也方便众人马车通行。 来到城中的中心地带,身为交通枢纽的韶州府,有大量各地商贾经过。虽然口音繁杂,不过主要还是以粤语和客家话为主。至于朝廷的官话,只是官府中人才作为日常语言使用,在普通民众中并不常见。还好有熊宗立这个翻译,不然还真是有点举步维艰的感觉。 第3卷:百炼成钢第三十五章 :露天温泉 朱祁镇停步的这条街紧挨着水陆码头,是行商必经之地,方便他们休息一晚后尽早赶路,毕竟还有两个心头肉失踪,不能被一点口腹之欲就给拦住了。 “大爷,本店有韶州最正宗的特色菜,房间又大又舒服,绝对是您打尖住店的不二选择!”一个小二操着口别扭的官话,隔着老远向朱祁镇招手。 朱祁镇咽下口水,主要是小二说的话他能听懂,才不是因为什么特色美食选的这家店。 小二一看朱祁镇被自己吆喝过来了,赶忙拿着手里的毛巾迎上来,不由分说的朝朱祁镇身上挥舞起来。 “您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我们柳心居韶州分店,内置天然温泉,又有师傅松筋活血,为您赶走一路辛苦,包您住一晚就不想再走。”小二殷勤的领路嘴里不停介绍着。 “您小心脚下台阶!来人啊,将客人的马车牵到后院,精料好生喂养。”眼瞅着到了门口,小二大声叫道。 朱祁镇嘴角微微抽搐,怕不是来福客栈韶州分栈…… 小二弯着腰也没看见朱祁镇的表情,还在殷勤介绍着:“客人您自哪来往哪去啊本店有送车服务,您要想渡江渡河的赶路不便,我们有专门的运货大船,可以帮您将马车送到指定地点,您只需要出一点人工费就行,保准比您自己出钱坐船要省钱省心。” 朱祁镇惊讶柳心居的业务,竟然跟后市的物流都相差不多。不过转念一想,物流快递行业就是从广东兴起,然后才做大做强的,这是多少年的发展才能结出的果实,也就没那多奇怪了。 只是不知道这柳心居跟三通一达一丰有没有什么渊源…… 朱祁镇扔掉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走入客栈大堂后,入目就是武林外传的既视感,小二在将朱祁镇引到柜台,直接告退离去重新回到门口的岗位上,这倒是让几人或多或少的松了口气,终于有不一样的地方了。 “掌柜的,有七人间吗”不等老板开口,樊忠张口就问了一个敏感问题。 长相明显南方人的掌柜,笑眯眯的看着众人,依然是像笑容一样礼貌的开口:“这位客官说笑了,小店最大的套房是三人间,您要是想住在一块,我就给您加几床被褥。” 见掌柜服务周到,朱祁镇挤开信口胡诌的樊忠说:“掌柜的别介意,我这同伴就是爱开玩笑,您就找几间相邻房间就行。” 不料掌柜的却很是认真的说:“客人的满意是我们毕生的追求,您要真的想住七人间,我就将楼上三间套房给您打通了,到时候,您几位也方便聊聊生意什么的。” 这下轮到朱祁镇大开眼界了,还有这样的现场改房子忙说:“不用不用,您正常找几间就行。” 掌柜热情一笑:“那行,就给您几位安排到一楼离着温泉也近,省的您几位来回跑了。” “小二搓背!” “来喽!客官搓背一位!” 站在大堂里,还时不时的能听见这类对话,不过朱祁镇有些纳闷的是,心里就是感觉有点不对劲。 熊宗立的一句话解开了他的疑惑。 “掌柜你们这客栈,怎么还有温泉搓背,甚至刚才听小二说还有按摩的服务我一个福建人可从来听说过你们广东还有这种地方。” 澡堂子是北宋时兴起,当时叫混汤,原本南北方都是一样的大池,可后来大概是因为水资源的差异,或是南北方人性格的差异,南方逐渐走上了独立卫浴的道路,这也是后世南北洗澡之争的原因,此时的明朝,广东等地已经是独立卫浴,朱祁镇自然觉得这个澡堂子奇怪。 掌柜的哈哈笑了两声说:“您看,客人是离开家乡太久了自从我们柳老爷创建柳心居之后,分店逐渐开遍了大明朝,尤其是咱这广东、福建、广西、江西、浙江南方几省更多。 您老家福建已经开满了柳心居客栈了,您现在再去看看,有我们柳心居引领潮流,现在必定是都跟咱一样了。” 朱祁镇有些恍然的点点头说:“怪不得,你们东家生意做得够大的啊,大明朝哪都有生意。” 掌柜的露出表情自豪的说:“可不是跟您吹,不只是我们大老爷厉害,二老爷也厉害!他已经是一地的知府了!” “哦那这么说,你们二老爷是在这广东做官了”朱祁镇准备套套话。 不过不知道掌柜的是故意这么说,还是确实如此,掌柜只是回答:“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平时很少听东家聊二老爷,也不让我们问,就说各有各的活法,不让我们乱打听。” “哦……”原来是兄弟俩关系不好,自己刚刚刚官商勾结的想法,倒是有点小人了。 “哎,客官您有什么吩咐稍等,我马上过去! 您看您还有什么要问的,那边还有点事需要我过去。要是不着急我稍后去您那给您详细介绍介绍,您看行吗”掌柜客气对朱祁镇说。 朱祁镇见掌柜的在忙,自己也确实问完了,就婉拒了掌柜好意,道了一声谢后就随跑堂小二来到自己一行的房间。 一进门,一股硫磺味就钻进了几人的鼻腔,郭懋第一个开始进门,四处打量起来,时不时翻动两下,又迅速恢复原样。 小二见怪不怪的说:“硫磺是用来祛湿的,各位客官若是不适应硫磺味道,我就将您房间内的收了,被褥想换新的也行。” 这后一句自然是对郭懋说的。 熊宗立疑惑的问:“硫磺过量有毒,你们这么用不怕有问题吗” 小二应该是受过训练,带着职业的微笑解释:“您有所不知,这些都是已经稀释过了的,绝对不会影响您的健康。” 在得到了否定的答复之后,小二带着去看了另外的房间,最后决定要一个三人间给朱祁镇、郭懋、金齐,其余人分别住在两人间里,尽量集中,也好出了事之后有个照应。 朱祁镇自然是享用了最好的位置,窗外是客栈的花园,花花草草美不胜收,左手边就是店家宣传的温泉,留了半人高的门板遮挡,给女客以无限的遐想…… 第3卷:百炼成钢第三十六章 :蹊跷 一番收拾之后,朱祁镇总算住下,此时李贤等人换上浴袍找来,请朱祁镇一起去感受韶州的汤泉。虽然这里没有后世的美女技师,不过泡澡舒缓疲惫,自然也是极好的。 打开随身带来的浴袍,明黄黄的颜色,晃得人睁不开眼。明朝平民是不能穿这个颜色的,虽然龙浴袍非常的狂拽炫酷吊炸天,可在公共场合他就是不能穿,否则等他出去的时候,恐怕就是官府来人接了。 倒也不是朱祁镇矫情,只是他闻不惯这个硫磺味,现在没办法也只能忍通割鼻了。 因为现在没有女澡堂的缘故,倒也不用怕遇见女同胞尴尬。整个客栈面积不大,坐北朝南,三面都是客房,正南是大门,穿过门外走廊,一路向西走到尽头,向北一转廊道一分为二,一条是进浴室,另一条是去后花园。 走到花园入口,一阵风吹过来,空气中顿时充满了花香的味道。朱祁镇用力嗅了两口,打定主意要在洗完澡之后,在花园中坐坐,便迫不及待的步入帘布之后的温泉澡堂。 没有想象中人多,可能是由于临近晚饭的缘故,朱祁镇几人将浴袍放在一处。 离开换衣间后才发现里面被隔成了两间,中间有一道门分隔,外面是朱祁镇看到的露天浴场,里面是封闭的环境,边上还写着温馨提示:室外较冷,请老幼体弱者留步。 也因为密闭的环境,这浴室内满满的水蒸气,白茫茫一片,仅仅相隔个两三步的就看不清人脸了。搓背敲背的也都在这干活,屏风遮蔽的区域里,支起几张板床,人往上面一躺就是噼啪一阵敲打,打完之后浑身舒泰。 朱祁镇原本已经步入了露天的温泉,可刚推开门看上一眼,就被一股浓烈至极的酒气逼退,仓促间只见四个刺龙画虎的壮汉坐水里,边上不知谁吐了一地的秽物,登时没了出来的心思,就在这密闭的浴室中待了下来。 虽然水中依旧有淡淡的硫磺味道,可已经淡到朱祁镇能接受的程度,水温也刚好,靠坐在池边周身毛孔都被打开。 “哎呦你说,真是晦气啊,好容易在外面跑个澡,咋遇见这帮损出。”边上一人埋怨道,一股辽东大碴子味。 随即应该是他的同伴开导说:“行了铁汁,咱是来做买卖的,跟这种煞笔较那劲干哈啊。” “那不是那啥,你看咱在这呆了有几天了,啊那家伙几个每天都这样,喝醉了就往那跑,完了回来搓背还撒酒疯,给搓背师傅整的抓心挠肝的,我就看不上这样式的。”那人又说。 “你在这说两句妥了,别惹事啊,咱可是担着东家的身价来的。” 同伴这么一说,两个人就都静了下来,不一会那人嘴里嘀咕着,带着心里的不忿走了。 朱祁镇也挺讨厌这种没酒品的,以前陪客户喝酒的时候,就老遇见这种酒品不行的。 一种是喝多了不走还不算,就爱去找人串个桌,不管认识不认识逮着就喝。 还有这种,喝多了就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一个不注意吐的那都是,你要说他他就跟你撒酒疯,完了还让你给他安排服务,不安排不走。 说曹操曹操到,刚回忆了不堪的过往,砰地一声门响之后,那几个喝醉的汉子就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先是用力挥了挥眼前的白雾,一口粤粹出口:“吾丢雷老母啊!” 随着几人的渐渐接近,除了白雾被驱逐外,一股浓郁的酒气也随之而来,客人纷纷离开池子,本来就不多的浴池中就只剩下朱祁镇几个。 骂骂咧咧的纹身男,还冲朱祁镇几人看了几眼,好像有些不满几人的不识趣,嘴里继续骂骂咧咧的走了,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哎!”樊忠压不住火的又要说话。 朱祁镇手疾眼快的按住他摇了摇头,樊忠不甘的垂下了手臂,不过表情还是写满了对那些混混的不满。 可能是对方几人喝多了,没有听到樊忠的话,朱祁镇预想中的冲突并没有爆发,几个社会大哥只是沿着既定路线走向了搓背区域。 “搓背啊!扑该!丢雷老母!”社会大哥赤条条躺在那,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像是怕朱祁镇听不懂一样,说的竟然还是不太标准的官话。 “这小崽子,怎么嘴里跟吃了夜香了一样”听着大哥骂人,樊忠忍不住说道。 “行了老樊,你少说两句。公子,我去找人给外面打扫一下,您过去休息会”李贤见朱祁镇面色不太好看,以为是被樊忠的说法恶心到了,连打岔说道。 朱祁镇静静坐在池子里,水汽蒸腾掩盖了对方的面目,大体能看到对方的位置和动作。 四个社会大哥,在空无一人的搓背区里,却只有两个躺在那里,剩下两个人都在旁边等着。果真如那两位辽东汉子所说,这几个人是带着什么目的来的。 在大哥的催促中,两个瘦弱身影出现,看样子有些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仔细的从大哥头部开始搓洗,伴随着两人的动作,还有那一直持续着的骂声。 直到“哗哗”几声水流冲击,两人搓好了后背,这骂声终于停止。 就在朱祁镇刚以为,几人是专程来照顾生意的时候,变故陡生。 “啪!” “扑该,丢雷老母!” “熊宗立,发生什么事了”一声耳光脆响,随后是社会大哥的谩骂。 熊宗立严肃开口:“公子,那人在骂搓澡师傅,说他们搓的不干净,不值两文钱,还说手太重给自己鲜嫩的皮肤都搓秃噜了。” 鲜嫩…… 不等朱祁镇等人阻止,外面顿时响起一声豪迈的笑声。 “哈哈哈,雷哥,您怎么还又跟这两个新人较上劲了!他们新来的手法还不熟练,我给您亲自搓您看怎么样”却是掌柜的到了。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雷哥不满的责备。 “都是小店的问题,您别跟他们俩生气,我请您吃饭,您雅间请!” 掌柜将四人请了出去,自己却留在了浴室中,看着那两位搓澡师傅,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说: “耿师傅、王师傅,你们也看见了,小店实在是用不起你们啊,你们还是另谋出路去,这里有一点盘缠,希望两位不要嫌弃!” “我们不走,也不要你的工钱!你的损失我们会赔的。” 一道苍老声音如同闪电一般,照亮了朱祁镇的脑海,竟然是耿九畴! 第3卷:百炼成钢第三十七章 :流落至此 “耿九畴” “哗啦” 一声后六个哗啦连成一片,虽然隔着茫茫水汽,可朱祁镇还是马上就听出来,这个年迈声音是耿九畴的。心里的激动压住了疑惑,他不顾脚下的湿滑,拨开白雾来到声源处。 “您是”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见面,耿九畴没有第一时间听出来朱祁镇的声音,疑惑的看着雾气中。 刹那间水汽翻涌,朱祁镇如下凡的仙人般,浑身赤裸的出现在耿九畴的面前。 “皇!” 一到年轻身影失声,随即就如扼住了喉咙一般,下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朱祁镇这才注意到,另一个瘦弱的身影原来是王竑,两位钦差竟然在澡堂子给人搓澡! 朱祁镇一把拉住两人,身后几人也在翻涌的白雾中显露出身形,一时之间狭小的屏风区域中,已经挤满了人。 “你们认识”掌柜见这模样,就问。 从刚才的对话中,不难听出,耿九畴与王竑二人是刻意留在这的,朱祁镇此刻又突然怕因自己的出现,会干扰到两人的什么卧底计划,犹豫间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等着两人先开口。 “对对对,这是我们的同乡,认识多年了。” “掌柜的您先请,既然有同乡到了,我们也就等到了家人,就不用再麻烦您了。”耿九畴身穿着粗布大褂,向掌柜的作揖说道。 掌柜狐疑的眼神在朱祁镇与耿九畴两人间转了转,可能觉得不方便问什么,点点头就离开了浴场。 虽然迫切想知道耿九畴的遭遇,但是众人都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带着两人回到朱祁镇的房间中。 一关门,耿九畴与王竑二人哐当一声就跪了下去。 “皇上!是臣等无能!”两人语气悲切,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朱祁镇眼圈泛红,他不知道这两位朝廷大员,究竟做了怎样的心里斗争,才会心甘情愿到别人请都请不走,反而极力要求留在澡堂中给人搓背服务。 “快请起,是朕对不住你们,让你们俩受了这么多的苦。” 不怕领导生气,就怕领导哭泣。 朱祁镇红着双眼的样子,让这两位受尽磨难的臣子瞬间破防,原本强留在眼眶里的泪水顺流而下,啪啪打在青砖上。 见此一幕,就连一向以冷血着称的郭懋都很不好受,偷偷擦擦自己的眼角,然后故作冷硬的道:“皇上,臣去做正事!” 朱祁镇自然知道锦衣卫的正事都是什么,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寒声说:“给朕查个清楚,无论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 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因为耿九畴与王竑二人能活着,偶然流落到这里打工,巧合的可能不说微乎其微,是根本不可能,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朱祁镇想到这里,突然叫住了郭懋:“那几个醉汉也一并查了。” 郭懋回身行礼,转身迅速打开房门离去,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不时有跑堂小二经过,显得有些嘈杂。 有郭懋的“打扰”三人都有了压抑情绪的机会,况且两人都是当朝大员,些许挫折并不能改变自己坚毅的性格。 耿九畴年龄长过王竑,率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深吸几口气之后,开始向朱祁镇讲述自己的经历。 “臣是八月底到了广州,当时安乡伯已经带人控制住了形式,大多数田亩已经归还百姓,只有少量逆贼还在负隅顽抗。 随后臣与王竑分头行事,王竑以检查军务为由前往广州的各卫所,臣开始提审被捉百姓。 起初的几天还很正常的,臣问出的一些东西,跟京师时掌握的情况基本一致,官员侵占民田,是导致此次乱局的直接原因。 可其中参与官员人数之多,涉及衙门之广却令臣都是震惊不已,军中的情况,还是由王竑向您详说。” 王竑迫不及待的接过话头:“臣与耿侍郎所遇见情况大差不差,广州的四卫所屯军田,基本上都已经成为军官的私产,那黄萧养就是一个军户,所携部众俱是曾经上过战场的老兵,最是难缠。” 王竑经过这次磨炼,人也相比较出京前稳重许多,没有着急讲述自己的详情,在介绍完基本情况后,安静等待耿九畴的总结叙述。 耿九畴默契的说:“情况基本清晰之后,我们俩就准备上奏,让您跟朝廷也都有一个概括的了解。 可谁料九月,初四!初四那天晚上,有一个打扮成乞丐模样的人在衙门口等我们俩,确定了我们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之后,那人声称是黄萧养的亲弟弟,他哥有要事相告。” 朱祁镇眉头一挑惊讶的“哦”了一声。 耿九畴解释道:“我们一开始没有准备过去,只是告知对方,既然知道我们来了广州,有冤屈尽可以来府衙找我们,不要藏头露尾负隅顽抗了。 可那人却无论如何要让我们亲自去见一次黄萧养,言说外面耳目太多不安全,只有在他们的地方,才能放心的将情况和盘托出。 还说,说是为了我们俩的安全着想,知道了之后很有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可我觉得黄萧养并不可信,就拒绝了他。” “你们没去是怎么出的事又缘何流落到这家客栈来了”朱祁镇纳闷的问。 刚才听到这么一个神秘人的角色,他还以为是跟他前往面见黄萧养被俘,可听耿九畴这么一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见面。 王竑红着脸说:“去还是去了,当时我坚持要去见黄萧养。” 耿九畴重重叹了一口气说:“也亏得是有王竑主张,要不然我们就都跟安乡伯死在山沟里了。山路崎岖难行,我们用了几个时辰才见到了这位贼人头目,可还没聊上几句,他们就收到了消息,说有大批朝廷官兵追到,接着双方就陷入了一场大战。” “你是说黄萧养所剩人马不多吗怎么还能与朝廷正规部队陷入大战”朱祁镇不解的问道。 耿九畴脸上闪现莫名神色说:“唉,大战打响之后,安乡伯的兵马原本是占优的。可是突然间出现漫山遍野埋伏的贼寇,我军被伏兵击溃,安乡伯与指挥佥事王清不久战死沙场。 我与王竑随着溃军逃出了大山,出去之后才发现,城外到处都是匪兵,还将所有道路封锁。我俩乔装易容这才躲过了盘查,可身上已经没有盘缠。 也幸得这个客栈的老板,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经常收留无家可归的人,我与王竑为了躲避匪兵的追杀,这才躲进这里做了一个搓澡工。” “大善人收留无家可归的人……”朱祁镇不禁陷入沉思。 第3卷:百炼成钢第三十七章 :流落至此 “耿九畴” “哗啦” 一声后六个哗啦连成一片,虽然隔着茫茫水汽,可朱祁镇还是马上就听出来,这个年迈声音是耿九畴的。心里的激动压住了疑惑,他不顾脚下的湿滑,拨开白雾来到声源处。 “您是”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见面,耿九畴没有第一时间听出来朱祁镇的声音,疑惑的看着雾气中。 刹那间水汽翻涌,朱祁镇如下凡的仙人般,浑身赤裸的出现在耿九畴的面前。 “皇!” 一到年轻身影失声,随即就如扼住了喉咙一般,下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朱祁镇这才注意到,另一个瘦弱的身影原来是王竑,两位钦差竟然在澡堂子给人搓澡! 朱祁镇一把拉住两人,身后几人也在翻涌的白雾中显露出身形,一时之间狭小的屏风区域中,已经挤满了人。 “你们认识”掌柜见这模样,就问。 从刚才的对话中,不难听出,耿九畴与王竑二人是刻意留在这的,朱祁镇此刻又突然怕因自己的出现,会干扰到两人的什么卧底计划,犹豫间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等着两人先开口。 “对对对,这是我们的同乡,认识多年了。” “掌柜的您先请,既然有同乡到了,我们也就等到了家人,就不用再麻烦您了。”耿九畴身穿着粗布大褂,向掌柜的作揖说道。 掌柜狐疑的眼神在朱祁镇与耿九畴两人间转了转,可能觉得不方便问什么,点点头就离开了浴场。 虽然迫切想知道耿九畴的遭遇,但是众人都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带着两人回到朱祁镇的房间中。 一关门,耿九畴与王竑二人哐当一声就跪了下去。 “皇上!是臣等无能!”两人语气悲切,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朱祁镇眼圈泛红,他不知道这两位朝廷大员,究竟做了怎样的心里斗争,才会心甘情愿到别人请都请不走,反而极力要求留在澡堂中给人搓背服务。 “快请起,是朕对不住你们,让你们俩受了这么多的苦。” 不怕领导生气,就怕领导哭泣。 朱祁镇红着双眼的样子,让这两位受尽磨难的臣子瞬间破防,原本强留在眼眶里的泪水顺流而下,啪啪打在青砖上。 见此一幕,就连一向以冷血着称的郭懋都很不好受,偷偷擦擦自己的眼角,然后故作冷硬的道:“皇上,臣去做正事!” 朱祁镇自然知道锦衣卫的正事都是什么,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寒声说:“给朕查个清楚,无论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 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因为耿九畴与王竑二人能活着,偶然流落到这里打工,巧合的可能不说微乎其微,是根本不可能,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朱祁镇想到这里,突然叫住了郭懋:“那几个醉汉也一并查了。” 郭懋回身行礼,转身迅速打开房门离去,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不时有跑堂小二经过,显得有些嘈杂。 有郭懋的“打扰”三人都有了压抑情绪的机会,况且两人都是当朝大员,些许挫折并不能改变自己坚毅的性格。 耿九畴年龄长过王竑,率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深吸几口气之后,开始向朱祁镇讲述自己的经历。 “臣是八月底到了广州,当时安乡伯已经带人控制住了形式,大多数田亩已经归还百姓,只有少量逆贼还在负隅顽抗。 随后臣与王竑分头行事,王竑以检查军务为由前往广州的各卫所,臣开始提审被捉百姓。 起初的几天还很正常的,臣问出的一些东西,跟京师时掌握的情况基本一致,官员侵占民田,是导致此次乱局的直接原因。 可其中参与官员人数之多,涉及衙门之广却令臣都是震惊不已,军中的情况,还是由王竑向您详说。” 王竑迫不及待的接过话头:“臣与耿侍郎所遇见情况大差不差,广州的四卫所屯军田,基本上都已经成为军官的私产,那黄萧养就是一个军户,所携部众俱是曾经上过战场的老兵,最是难缠。” 王竑经过这次磨炼,人也相比较出京前稳重许多,没有着急讲述自己的详情,在介绍完基本情况后,安静等待耿九畴的总结叙述。 耿九畴默契的说:“情况基本清晰之后,我们俩就准备上奏,让您跟朝廷也都有一个概括的了解。 可谁料九月,初四!初四那天晚上,有一个打扮成乞丐模样的人在衙门口等我们俩,确定了我们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之后,那人声称是黄萧养的亲弟弟,他哥有要事相告。” 朱祁镇眉头一挑惊讶的“哦”了一声。 耿九畴解释道:“我们一开始没有准备过去,只是告知对方,既然知道我们来了广州,有冤屈尽可以来府衙找我们,不要藏头露尾负隅顽抗了。 可那人却无论如何要让我们亲自去见一次黄萧养,言说外面耳目太多不安全,只有在他们的地方,才能放心的将情况和盘托出。 还说,说是为了我们俩的安全着想,知道了之后很有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可我觉得黄萧养并不可信,就拒绝了他。” “你们没去是怎么出的事又缘何流落到这家客栈来了”朱祁镇纳闷的问。 刚才听到这么一个神秘人的角色,他还以为是跟他前往面见黄萧养被俘,可听耿九畴这么一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见面。 王竑红着脸说:“去还是去了,当时我坚持要去见黄萧养。” 耿九畴重重叹了一口气说:“也亏得是有王竑主张,要不然我们就都跟安乡伯死在山沟里了。山路崎岖难行,我们用了几个时辰才见到了这位贼人头目,可还没聊上几句,他们就收到了消息,说有大批朝廷官兵追到,接着双方就陷入了一场大战。” “你是说黄萧养所剩人马不多吗怎么还能与朝廷正规部队陷入大战”朱祁镇不解的问道。 耿九畴脸上闪现莫名神色说:“唉,大战打响之后,安乡伯的兵马原本是占优的。可是突然间出现漫山遍野埋伏的贼寇,我军被伏兵击溃,安乡伯与指挥佥事王清不久战死沙场。 我与王竑随着溃军逃出了大山,出去之后才发现,城外到处都是匪兵,还将所有道路封锁。我俩乔装易容这才躲过了盘查,可身上已经没有盘缠。 也幸得这个客栈的老板,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经常收留无家可归的人,我与王竑为了躲避匪兵的追杀,这才躲进这里做了一个搓澡工。” “大善人收留无家可归的人……”朱祁镇不禁陷入沉思。 第3卷:百炼成钢第三十八章 :有消息 虽然总觉得不对劲,可也只是直觉罢了,始终缺乏事实的支撑,而且刚刚明显那位掌柜已经准备请两人离开,倒是不像是跟这件事有关系的样子。 朱祁镇按捺心里的疑惑问:“那个地痞是怎么回事” 这下轮到耿九畴脸红了,他支吾着说:“臣年老体弱,前些日子那人酒后来此,臣脚下一滑到将其撞倒了,从哪以后,这人每天都会来这找我的麻烦。” 朱祁镇乍一听有些想笑,倒是没想到,耿侍郎还能有这种经历。随之而来更深的,是对当时突然出现的敌军的疑惑,到底是哪来的人马 “后来还有广州的消息了吗”朱祁镇问。 耿九畴说:“后来的消息就是听这来往的客人所说的,黄萧养在当天也死在乱军之中,现在的贼酋换了一个人,声势比以前大了不少。朝廷派了新的总兵官过来,我们也就一直待在这里等着新任总兵来找。” 李贤突然插嘴道:“耿侍郎,你说你们是被人追杀逃到这里,那你们有遇见过来此找你们的人吗” 耿九畴果断的摇摇头说:“我们俩虽然只是在浴室活动,可是如果有人来找应该很容易就发现。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或许对方认为我们消失,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也就乐见其成了。” “所以说一定有人在盯着你们俩,是不是”李贤的声音中突然多了些惶急。 耿九畴也想通了之间的关节,赶紧用力点点头说:“既然皇上已经与我们见面,那对方肯定已经知道了朝廷派人过来,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处境或许已经陷入危险之地。” “很有可能就是与你意外结怨的那个地痞,他每天来的目的就是盯住你,就连掌柜与这家店所有人现在都有嫌疑。”李贤推测道。 “那怎么办我们现在就雇船走”樊忠烦躁的挠头,倒不是怕了,只是有朱祁镇在始终是不能放开手脚。 朱祁镇摇了摇头,面色沉静。 “现在走目标不是更大吗既来之则安之,原定计划不变,等郭懋回来之后再商量下一步的动作。” 看了看都在皱眉沉思的几人,朱祁镇顿时觉得气氛太过压抑,有心缓解压力。 所以言语故意带着些怨气说:“哎呦,光顾着说话了,咱们的五脏庙还没供奉呢,这饭是出去吃还是叫进来” 金齐是专门照顾朱祁镇的,见到皇上饿肚子,自知失职的说:“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安排饭食,先让他们做好了,您想在哪吃就让他们端到那。” 朱祁镇无奈说:“行了别麻烦了,你们也都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瓦剌都打了,洛阳城也闯了,还差这个小小的客栈出去吃饭去,顺便透透气。” 众人哪敢不从,口中称是的跟着出了房门,一开门正巧碰见回来的郭懋,拉着就一起进了雅间里。 所谓的雅间就是安排在门口两侧的桌子,三面竖屏风一面沿街。 虽然现在还没有玻璃,窗户纸是不透明的,可店家早就想到了这点,他压根就没糊那一层窗户纸,镂空的窗框外是湿润的夜风。 主次落座之后,跑堂小二拿着托盘过来了,露出标准的微笑说:“各位客官吃点什么” “你们这都有什么特色菜一块上了。”朱祁镇不想跟小二多聊,就这么说。 “那可多去了啊,客官。光是我们韶州府就有:铜勺饼、香芋腊猪手煲、瑶山烟肉、油罩糍、翁源爽脆肉丸、糯米酿豆腐、曲江大塘扣肉、龙归冷水猪肚; 还有广州的白切鸡、水晶虾饺、烧味等,整个广东的美食我们都有,客官要是都让上来,不说您吃不了,咱们这个桌子也放不下。” 朱祁镇万没料到这家店业务这么齐全,小二竟也真的以为他要点什么特色菜,言语间很是自豪的样子,看自己好像在看一个土老帽…… 正准备说点什么挽回颜面的时候,隔壁雅间突然传出了一句熟悉的声音,不满的说:“翁源油罩糍、翁源爽脆肉丸,话说清楚了!你说那些个吃的,有几样是你们韶州城里的” 说话间,一个刺龙画虎的壮汉突然撩开门帘进来,正是浴室中为难耿九畴的雷哥。 雷哥一愣,眼睛落在了耿九畴身上,迷离的眼神里充满了迷惑。 “你,你是哎什么来着!你是那个搓澡的!”雷哥辨认良久终于认出了耿九畴的上一个职业。 这话一出,耿九畴倒是没什么,朱祁镇的脸色就不好看了,欺负我的人,我还没来得及找你,自己先送上门来了。 “扔出去。”朱祁镇冷着脸说道。 “哎,你是什么人”雷哥刚说了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反应,坐在门口的樊忠已经拎起他的头发,拖着就拖到了门外,一路上发出了如杀猪一般的声音,吸引了整个客栈的目光。 “你刚才说那些除了香芋腊猪手煲,其他各来一份,去,别愣着了。”朱祁镇对着呆立原地的小二说道。 小二终于回过神来,神色慌张的说:“客人,您惹他们干嘛这下麻烦了,我现在就去找掌柜的过来。” 见小二慌乱,朱祁镇怕他忘了自己点的菜,连又喊了几句,小二终于远远地回了句“好的”。 隔壁桌的终于到了,剩下三个人状态还不如那个雷哥,被郭懋三巴掌拍的站都站不起来,连滚带爬的离开了柳心居中。 至于为什么不怕闹大,朱祁镇已经有了打算,既然对方喜欢暗中行事,那自己就以堂堂之势,碾碎他们!现在就等着唱一场好戏了。 “郭懋,让韶州府的锦衣卫都过来接驾,再通知广东布政司,朕来了。对了,有王骥的消息没有”朱祁镇突然想起这事。 郭懋还真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个迷信,恭敬的送到了朱祁镇面前说:“刚刚收到的消息,请皇上御览。” 朱祁镇准备官宣,众人也都不再隐藏自己,拿出了朝廷大员的架势,一时间雅间中的气氛都变的沉闷起来。 第3卷:百炼成钢第三十八章 :有消息 虽然总觉得不对劲,可也只是直觉罢了,始终缺乏事实的支撑,而且刚刚明显那位掌柜已经准备请两人离开,倒是不像是跟这件事有关系的样子。 朱祁镇按捺心里的疑惑问:“那个地痞是怎么回事” 这下轮到耿九畴脸红了,他支吾着说:“臣年老体弱,前些日子那人酒后来此,臣脚下一滑到将其撞倒了,从哪以后,这人每天都会来这找我的麻烦。” 朱祁镇乍一听有些想笑,倒是没想到,耿侍郎还能有这种经历。随之而来更深的,是对当时突然出现的敌军的疑惑,到底是哪来的人马 “后来还有广州的消息了吗”朱祁镇问。 耿九畴说:“后来的消息就是听这来往的客人所说的,黄萧养在当天也死在乱军之中,现在的贼酋换了一个人,声势比以前大了不少。朝廷派了新的总兵官过来,我们也就一直待在这里等着新任总兵来找。” 李贤突然插嘴道:“耿侍郎,你说你们是被人追杀逃到这里,那你们有遇见过来此找你们的人吗” 耿九畴果断的摇摇头说:“我们俩虽然只是在浴室活动,可是如果有人来找应该很容易就发现。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或许对方认为我们消失,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也就乐见其成了。” “所以说一定有人在盯着你们俩,是不是”李贤的声音中突然多了些惶急。 耿九畴也想通了之间的关节,赶紧用力点点头说:“既然皇上已经与我们见面,那对方肯定已经知道了朝廷派人过来,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处境或许已经陷入危险之地。” “很有可能就是与你意外结怨的那个地痞,他每天来的目的就是盯住你,就连掌柜与这家店所有人现在都有嫌疑。”李贤推测道。 “那怎么办我们现在就雇船走”樊忠烦躁的挠头,倒不是怕了,只是有朱祁镇在始终是不能放开手脚。 朱祁镇摇了摇头,面色沉静。 “现在走目标不是更大吗既来之则安之,原定计划不变,等郭懋回来之后再商量下一步的动作。” 看了看都在皱眉沉思的几人,朱祁镇顿时觉得气氛太过压抑,有心缓解压力。 所以言语故意带着些怨气说:“哎呦,光顾着说话了,咱们的五脏庙还没供奉呢,这饭是出去吃还是叫进来” 金齐是专门照顾朱祁镇的,见到皇上饿肚子,自知失职的说:“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安排饭食,先让他们做好了,您想在哪吃就让他们端到那。” 朱祁镇无奈说:“行了别麻烦了,你们也都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瓦剌都打了,洛阳城也闯了,还差这个小小的客栈出去吃饭去,顺便透透气。” 众人哪敢不从,口中称是的跟着出了房门,一开门正巧碰见回来的郭懋,拉着就一起进了雅间里。 所谓的雅间就是安排在门口两侧的桌子,三面竖屏风一面沿街。 虽然现在还没有玻璃,窗户纸是不透明的,可店家早就想到了这点,他压根就没糊那一层窗户纸,镂空的窗框外是湿润的夜风。 主次落座之后,跑堂小二拿着托盘过来了,露出标准的微笑说:“各位客官吃点什么” “你们这都有什么特色菜一块上了。”朱祁镇不想跟小二多聊,就这么说。 “那可多去了啊,客官。光是我们韶州府就有:铜勺饼、香芋腊猪手煲、瑶山烟肉、油罩糍、翁源爽脆肉丸、糯米酿豆腐、曲江大塘扣肉、龙归冷水猪肚; 还有广州的白切鸡、水晶虾饺、烧味等,整个广东的美食我们都有,客官要是都让上来,不说您吃不了,咱们这个桌子也放不下。” 朱祁镇万没料到这家店业务这么齐全,小二竟也真的以为他要点什么特色菜,言语间很是自豪的样子,看自己好像在看一个土老帽…… 正准备说点什么挽回颜面的时候,隔壁雅间突然传出了一句熟悉的声音,不满的说:“翁源油罩糍、翁源爽脆肉丸,话说清楚了!你说那些个吃的,有几样是你们韶州城里的” 说话间,一个刺龙画虎的壮汉突然撩开门帘进来,正是浴室中为难耿九畴的雷哥。 雷哥一愣,眼睛落在了耿九畴身上,迷离的眼神里充满了迷惑。 “你,你是哎什么来着!你是那个搓澡的!”雷哥辨认良久终于认出了耿九畴的上一个职业。 这话一出,耿九畴倒是没什么,朱祁镇的脸色就不好看了,欺负我的人,我还没来得及找你,自己先送上门来了。 “扔出去。”朱祁镇冷着脸说道。 “哎,你是什么人”雷哥刚说了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反应,坐在门口的樊忠已经拎起他的头发,拖着就拖到了门外,一路上发出了如杀猪一般的声音,吸引了整个客栈的目光。 “你刚才说那些除了香芋腊猪手煲,其他各来一份,去,别愣着了。”朱祁镇对着呆立原地的小二说道。 小二终于回过神来,神色慌张的说:“客人,您惹他们干嘛这下麻烦了,我现在就去找掌柜的过来。” 见小二慌乱,朱祁镇怕他忘了自己点的菜,连又喊了几句,小二终于远远地回了句“好的”。 隔壁桌的终于到了,剩下三个人状态还不如那个雷哥,被郭懋三巴掌拍的站都站不起来,连滚带爬的离开了柳心居中。 至于为什么不怕闹大,朱祁镇已经有了打算,既然对方喜欢暗中行事,那自己就以堂堂之势,碾碎他们!现在就等着唱一场好戏了。 “郭懋,让韶州府的锦衣卫都过来接驾,再通知广东布政司,朕来了。对了,有王骥的消息没有”朱祁镇突然想起这事。 郭懋还真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个迷信,恭敬的送到了朱祁镇面前说:“刚刚收到的消息,请皇上御览。” 朱祁镇准备官宣,众人也都不再隐藏自己,拿出了朝廷大员的架势,一时间雅间中的气氛都变的沉闷起来。 第3卷:百炼成钢第三十九章 :给你一个面子 “皇兄,见字如面!宫中朝中大局还在等您主持,万望陛下以社稷为重,再不可轻易涉险,宜尽快回京与太后团聚,臣弟祁钰叩首! 您之旨意已经尽数颁布,有一喜讯与您通秉:赖您天威,王骥已于日前荡平叛苗,正于贵州清剿残余反贼。 只是河南之事还有些遗留问题,臣弟先行召回宗人令陈懋!已责令他将伊王罪行上达祖宗,褫夺国号,只是其余藩国难免有所顾虑,还是要留待您亲自处理。 还请陛下尽快还朝,臣弟祁钰叩首再拜!” “哼,还真是敢闹郭懋,你替朕回个信,就说朕想问问那些闹事的藩王,他们是不是也想要锦衣卫的指挥权!”朱祁镇冷笑道。 郭懋的冷汗唰的自额头上冒出来,皇上这话一说,不光是那些藩王害怕,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更是首当其冲。 朱祁镇看穿了郭懋的心思,有些无奈的说:“你怕个什么,朕也没有怪你。” 郭懋却耿直的告罪:“臣是指挥使,那史建白是臣监管不力,请皇上责罚!” 朱祁镇不想跟郭懋绕弯子,直接拿话堵住了他的嘴。 “郭懋你是要试探朕吗好好干你的差事。” “臣不敢,臣有罪,请皇上处置。”郭懋趴跪在地上,汗已经湿透了衣服。 朱祁镇没有理会,命令道:“传旨给王骥,让他火速帅领兵马前来护驾,清剿叛苗余孽的事留给侯琎配合当地都司去做。” 郭懋不敢再讨什么责罚,老老实实依令行事去了。 看着郭懋出走的背影,朱祁镇也是幽幽一叹,每次吃饭睡觉就郭懋最忙,自己又不是个机器人,怎么能看不见他的用心就是有时候心眼直了点。 “怎么不吃饭就出去了老郭哎”正巧樊忠从外面回来,见郭懋要走打招呼道。 见郭懋没理他,樊忠也不生气,嘟囔一句:“哎,怎么脸上这副表情”顺手往自己衣服上一擦,留下一片殷红。 “公子,看样子那群地痞是去找靠山了,咱是”樊忠问朱祁镇。 朱祁镇抬了抬下巴说:“朕让郭懋去安排了。” 皇上自称一出来,樊忠就明白了什么意思,马上收起那副二流子样,气场一变成为一个领兵将军,端坐在门口。 “菜来了,客官小心了哦。”外面传来小二的声音。 等到小二掀开帘布,刚有些笑模样的脸,顿时僵硬下来,感受到朱祁镇一行的气场,还以为是因为打了雷爷而担忧,顿时降低了说话的声音,悄悄将菜放在桌上。 “各位客官,我刚才已经与掌柜的禀报过了,您也不用太担心。如果他们再回来,我们客栈一定出面解决,他们找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是该教训教训。”小二说着让朱祁镇等人宽心话。 可等他说完却发现,这几个客人都还是这幅神色,感觉有点摸不着头脑的轻轻皱眉,难道是被吓傻了可刚才那架势不像啊…… 小二只好弱弱说了一声:“您慢用,剩下的菜稍后就上。” 随着开始上菜,郭懋不早不晚回来,朱祁镇终于开始动筷子,先由金齐试毒,然后把菜送到朱祁镇面前,最后才是剩下几人分食。 小二虽然奇怪,也只是当这是北方客人家里的规矩,倒是对金齐每尝一道菜就要换一双筷子怎么都看不惯,觉得有点太不尊重后厨人洗碗的辛苦。 “这位客人,您是不是有些浪费了一双筷子都够您用了,怎么尝一口就要换一双这可都是后厨人辛辛苦苦刷的,你也不是皇上,还讲究试毒怎么”小二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了。 还没等金齐理论,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小二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柳心居已经被大军包围。 那雷爷一副奴才相站在一人身边,抬起的手指正好跟小二的视线撞在一起。 小二大喊一声:“坏了!”赶紧跑去找掌柜去了。 朱祁镇就听见那雷爷说:“姐夫,就是这个人打的我!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他的姐夫一身千户装束,有些不耐烦的看着朱祁镇说:“你打的我小舅子自己出来!” 一个小小千户,众人都不当回事,继续吃喝继续舞。 “就是他们,你看姐夫!我刚才就说我姐夫是韶州千户所千户大人,让他们不要欺人太甚。 可他们非但不停手反而说,打的就是千户的小舅子。姐夫,他们今天敢不拿你当回事,明天就敢杀人,后天就敢造反啊。” 这话听得朱祁镇忍不住一笑,他回过头来说:“你挺大个汉子,怎么睁眼说瞎话不是你先闯进我们的房间,还骂骂咧咧的,我们会把你扔出去吗” 可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雷爷当场就炸毛了,指着朱祁镇:“您看您在场他还这么嚣张!姐夫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千户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周围越聚越多的百姓纷纷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了” “听说有人把赵千户的小舅子打了,这不是来找场子了。” “就那个恶霸终于有人教训他了,什么东西,他姐夫也不是个好人,净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 “对,打得好。” “打得好!” 这些话落在赵千户的耳朵里,不亚于用力扇他耳光了,赵千户涨红了脸扫视一周,虽然没有人敢跟他对视,可他还是感觉一直有人戳他脊梁骨,他要将那些外乡人狠狠收拾一顿,让这些人看看,这韶州谁说了算! “本千户数三个数,你要是再不出来,就不要怪我进去拿人了。”赵千户露出森然笑容道。 “赵千户,赵千户!您给我一个面子行不行别为难小店的客人,小人给您赔不是了!” 掌柜陪着笑脸终于在门口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店里客人纷纷瞪大了眼睛,等着看热闹。 “这人贼没意思,自己干不过人家,咋还有脸再找上门来呢” “行了行了,你憋说话了,别给咱货扣了。哎,看来今天那几个人得遭罪喽。”辽东兄弟小声说道。 赵千户看着掌柜,竟是认真的思索了片刻才说:“你要保他们也不是不行,不过我的面子必须得找回来。” 掌柜一看事情有缓和的余地,立马答应下来:“谢赵千户给我们柳心居面子,您说,只要是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包您满意!” 赵千户伸出一指说:“让他给我小舅子磕头道歉,喊三声爷爷!” 第3卷:百炼成钢第三十九章 :给你一个面子 “皇兄,见字如面!宫中朝中大局还在等您主持,万望陛下以社稷为重,再不可轻易涉险,宜尽快回京与太后团聚,臣弟祁钰叩首! 您之旨意已经尽数颁布,有一喜讯与您通秉:赖您天威,王骥已于日前荡平叛苗,正于贵州清剿残余反贼。 只是河南之事还有些遗留问题,臣弟先行召回宗人令陈懋!已责令他将伊王罪行上达祖宗,褫夺国号,只是其余藩国难免有所顾虑,还是要留待您亲自处理。 还请陛下尽快还朝,臣弟祁钰叩首再拜!” “哼,还真是敢闹郭懋,你替朕回个信,就说朕想问问那些闹事的藩王,他们是不是也想要锦衣卫的指挥权!”朱祁镇冷笑道。 郭懋的冷汗唰的自额头上冒出来,皇上这话一说,不光是那些藩王害怕,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更是首当其冲。 朱祁镇看穿了郭懋的心思,有些无奈的说:“你怕个什么,朕也没有怪你。” 郭懋却耿直的告罪:“臣是指挥使,那史建白是臣监管不力,请皇上责罚!” 朱祁镇不想跟郭懋绕弯子,直接拿话堵住了他的嘴。 “郭懋你是要试探朕吗好好干你的差事。” “臣不敢,臣有罪,请皇上处置。”郭懋趴跪在地上,汗已经湿透了衣服。 朱祁镇没有理会,命令道:“传旨给王骥,让他火速帅领兵马前来护驾,清剿叛苗余孽的事留给侯琎配合当地都司去做。” 郭懋不敢再讨什么责罚,老老实实依令行事去了。 看着郭懋出走的背影,朱祁镇也是幽幽一叹,每次吃饭睡觉就郭懋最忙,自己又不是个机器人,怎么能看不见他的用心就是有时候心眼直了点。 “怎么不吃饭就出去了老郭哎”正巧樊忠从外面回来,见郭懋要走打招呼道。 见郭懋没理他,樊忠也不生气,嘟囔一句:“哎,怎么脸上这副表情”顺手往自己衣服上一擦,留下一片殷红。 “公子,看样子那群地痞是去找靠山了,咱是”樊忠问朱祁镇。 朱祁镇抬了抬下巴说:“朕让郭懋去安排了。” 皇上自称一出来,樊忠就明白了什么意思,马上收起那副二流子样,气场一变成为一个领兵将军,端坐在门口。 “菜来了,客官小心了哦。”外面传来小二的声音。 等到小二掀开帘布,刚有些笑模样的脸,顿时僵硬下来,感受到朱祁镇一行的气场,还以为是因为打了雷爷而担忧,顿时降低了说话的声音,悄悄将菜放在桌上。 “各位客官,我刚才已经与掌柜的禀报过了,您也不用太担心。如果他们再回来,我们客栈一定出面解决,他们找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是该教训教训。”小二说着让朱祁镇等人宽心话。 可等他说完却发现,这几个客人都还是这幅神色,感觉有点摸不着头脑的轻轻皱眉,难道是被吓傻了可刚才那架势不像啊…… 小二只好弱弱说了一声:“您慢用,剩下的菜稍后就上。” 随着开始上菜,郭懋不早不晚回来,朱祁镇终于开始动筷子,先由金齐试毒,然后把菜送到朱祁镇面前,最后才是剩下几人分食。 小二虽然奇怪,也只是当这是北方客人家里的规矩,倒是对金齐每尝一道菜就要换一双筷子怎么都看不惯,觉得有点太不尊重后厨人洗碗的辛苦。 “这位客人,您是不是有些浪费了一双筷子都够您用了,怎么尝一口就要换一双这可都是后厨人辛辛苦苦刷的,你也不是皇上,还讲究试毒怎么”小二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了。 还没等金齐理论,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小二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柳心居已经被大军包围。 那雷爷一副奴才相站在一人身边,抬起的手指正好跟小二的视线撞在一起。 小二大喊一声:“坏了!”赶紧跑去找掌柜去了。 朱祁镇就听见那雷爷说:“姐夫,就是这个人打的我!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他的姐夫一身千户装束,有些不耐烦的看着朱祁镇说:“你打的我小舅子自己出来!” 一个小小千户,众人都不当回事,继续吃喝继续舞。 “就是他们,你看姐夫!我刚才就说我姐夫是韶州千户所千户大人,让他们不要欺人太甚。 可他们非但不停手反而说,打的就是千户的小舅子。姐夫,他们今天敢不拿你当回事,明天就敢杀人,后天就敢造反啊。” 这话听得朱祁镇忍不住一笑,他回过头来说:“你挺大个汉子,怎么睁眼说瞎话不是你先闯进我们的房间,还骂骂咧咧的,我们会把你扔出去吗” 可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雷爷当场就炸毛了,指着朱祁镇:“您看您在场他还这么嚣张!姐夫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千户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周围越聚越多的百姓纷纷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了” “听说有人把赵千户的小舅子打了,这不是来找场子了。” “就那个恶霸终于有人教训他了,什么东西,他姐夫也不是个好人,净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 “对,打得好。” “打得好!” 这些话落在赵千户的耳朵里,不亚于用力扇他耳光了,赵千户涨红了脸扫视一周,虽然没有人敢跟他对视,可他还是感觉一直有人戳他脊梁骨,他要将那些外乡人狠狠收拾一顿,让这些人看看,这韶州谁说了算! “本千户数三个数,你要是再不出来,就不要怪我进去拿人了。”赵千户露出森然笑容道。 “赵千户,赵千户!您给我一个面子行不行别为难小店的客人,小人给您赔不是了!” 掌柜陪着笑脸终于在门口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店里客人纷纷瞪大了眼睛,等着看热闹。 “这人贼没意思,自己干不过人家,咋还有脸再找上门来呢” “行了行了,你憋说话了,别给咱货扣了。哎,看来今天那几个人得遭罪喽。”辽东兄弟小声说道。 赵千户看着掌柜,竟是认真的思索了片刻才说:“你要保他们也不是不行,不过我的面子必须得找回来。” 掌柜一看事情有缓和的余地,立马答应下来:“谢赵千户给我们柳心居面子,您说,只要是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包您满意!” 赵千户伸出一指说:“让他给我小舅子磕头道歉,喊三声爷爷!”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章 :怎么的,还想翻天? 顺着手指看过去,一张朱家祖传脸型出现在百姓的视线里,朱祁镇眼睛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这人该说不说,胆子挺大的,要是换个时候可能就不用死了。 “你说我”朱祁镇问。 赵千户目光在看一个傻子一样,这么明显的结论,你还非要再问一遍 “不是你难道还是我自己吗看在柳心居掌柜的面子上,本千户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还不快滚过来” “啪!”雅间内饭桌猛地一颤。 樊忠直起魁梧的身子,瞪着自己的牛大的眼珠,欲要将那人大卸八块。 一帮的郭懋也是忍无可忍跟着站起,只等朱祁镇一声令下就要冲出客栈去。 可是朱祁镇背起的手指摆动,两人见到后只好压着肝火站在原地。 “好家伙,虾仁猪心啊这是,这要是照做了以后还怎么见人啊,这哪行啊这,太欺负人了我说。” “奏是,多可恨呐!” 辽东大哥与天津大哥互相对视一眼,其中竟闪过一丝电流。 柳心居掌柜有些为难的开口:“赵千户还请再给我们柳心居一个面子,双方握手言和可好您放心,赔礼一定会让您满意!” 可赵千户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歪头看着掌柜不屑的说:“本千户够给你们面子了,别给脸不要啊,再给他一次机会,赶紧出来,要不我就要亲自进去抓人了,到时候碰着你们店里的瓶瓶罐罐的可不怨我。” “看这架势这外乡人可有点不妙啊。”围观群众倒吸了一口凉气。 “铁了心要办他,估摸着不按赵千户说的做,真就走不了了。” “你说这人惹他们干嘛,古语说的好啊,民不与官斗,找这不自在干嘛” “哪是强龙要压地头蛇啊!分明是看人家好欺负,结果人家不吃这一套。” “其他都别说,本来忍一时风平浪静,这下可好,说不定人都回不去了,冤不冤” 围观百姓都认为这赵千户拿捏定了这外乡人,赵千户也不禁浑身舒泰,这面子不就找回来了只等对方跪下喊爷爷之后,自己在这韶州府的威望必定可以再高几层。 见那人迟迟没有动作,赵千户的耐心已经快消耗殆尽。 “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朱祁镇无奈笑了笑说:“真要我出去不再等等” 赵千户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的说:“怎么听你的意思,你不出来还是为我好” “这铁汁不是吓傻了” “奏是奏是。” “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心可太大了。” “我看也就嘴硬,老老实实道歉就完了,有柳心居掌柜的还真能让他跪再磨叽想道歉也没机会了。” 掌柜的好脾气也有些兜不住,两边没一个省心的,尤其是这个客人,这么不识好歹,非要在这刺激这赵千户。 柳心居掌柜苦笑着说:“客人您就少说两句,别拱火了。给我一个面子,请您出来道个歉,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他的包管没事,您不为自己想想也为自己同伴考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赵千户没有说话,掌柜的所说他自然不认可,可人毕竟在柳心居内,自己还是要给这刘大善人一点面子的。这一幕在围观百姓看来,就是朱祁镇越发显的不知好歹了。 “男人么,低个头认个错不丢人,不敢面对就不是个爷们了。” “就是啊,出来道个歉,自己也没事,掌柜的也好做人,拖着就没意思了。” “这家伙把你们能的,这头低了还恁么做人啊” “您介么说,我可不认可啊,掌柜的这么替他说话,他们也不能太倔了,您说是不” …… 看热闹的说话越来越过分,无非就是觉着朱祁镇给脸不要,又着急想看他被教训的心思。 朱祁镇不再废话,他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樊忠与郭懋,语气中杀气毕现:“走,咱们确实不是太不识抬举了,承担该承担的责任去。” 他脚步没有停,从几人面前经过,拨开了要前头开路的两人,坚持带头出了雅间,他还能被这种阵仗吓住 看见朱祁镇终于有了动作,那赵千户冷若冰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狗腿子一样的雷爷,此时心里也是一阵畅快:不是牛逼吗还不是乖乖出来给我磕头认错 “姐夫,还是您厉害,这人刚估计都被吓得不敢动了。”雷爷趁机拍了一记马屁。 赵千户瞥一眼自己这位小舅子,看不上神色分外明显。 雷爷有自知之明,嘿嘿的在一旁赔笑。 客栈里的人群迅速分开,朱祁镇自内走出,在经过那位辽东大哥时,他轻笑着打趣一句:“大哥有见地,男人就是不能怂。” 辽东大哥挠了挠头,一脸的不知所措。 围观百姓见到朱祁镇出来,爆发出阵阵声浪。 “对嘛,这才是男人!” 柳心居掌柜也露出了微笑,他看着朱祁镇说:“客人莫怕,只要你道歉之后,我保证你们没事!” 朱祁镇点点头说:“那是自然,不过我还想问这位赵千户一个问题。” 赵千户不耐烦的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既然你让我们道歉,那我想问问,是让我一人道歉,还是动手的人一起” “这话新鲜啊,还有嫌自己丢人不够的,非要拉着同伴一块嘿,真是见识了。”围观百姓顿时响起一阵嘘声。 柳心居掌柜蒙了,本来多简单的事,道个歉赔礼就完了,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 要不是东家定下的规矩,凡是柳心居内的客人,都要全力保全,掌柜早就躲的远远的看热闹了。 雷爷理所当然的直点头,嘴里说:“凡是动了手的,不管是打我还是打我兄弟,都要出来磕头道歉。” 赵千户自然没有意见,摆出一副表情,意思分明是按我小舅子说的做。 掌柜还真怕朱祁镇几个人吓坏胡言乱语,忙说:“客人不用真跪,道个歉就行了。” 还没等赵千户反对,朱祁镇却直接说:“那不行说跪就一定得跪。” 人群哗然,都在想这人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掌柜也彻底无语,心里想着我也是尽力了,悄悄往边上挪了挪。 “见者有份,我们一块来的,自然要一块道歉,都去。”朱祁镇带着六人向赵千户走去。 赵千户看着七人,虽然有些搞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倒也不至于真以为朱祁镇要下跪道歉,不过对方如何,他却也不在乎,再怎么还能翻了天不成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章 :怎么的,还想翻天? 顺着手指看过去,一张朱家祖传脸型出现在百姓的视线里,朱祁镇眼睛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这人该说不说,胆子挺大的,要是换个时候可能就不用死了。 “你说我”朱祁镇问。 赵千户目光在看一个傻子一样,这么明显的结论,你还非要再问一遍 “不是你难道还是我自己吗看在柳心居掌柜的面子上,本千户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还不快滚过来” “啪!”雅间内饭桌猛地一颤。 樊忠直起魁梧的身子,瞪着自己的牛大的眼珠,欲要将那人大卸八块。 一帮的郭懋也是忍无可忍跟着站起,只等朱祁镇一声令下就要冲出客栈去。 可是朱祁镇背起的手指摆动,两人见到后只好压着肝火站在原地。 “好家伙,虾仁猪心啊这是,这要是照做了以后还怎么见人啊,这哪行啊这,太欺负人了我说。” “奏是,多可恨呐!” 辽东大哥与天津大哥互相对视一眼,其中竟闪过一丝电流。 柳心居掌柜有些为难的开口:“赵千户还请再给我们柳心居一个面子,双方握手言和可好您放心,赔礼一定会让您满意!” 可赵千户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歪头看着掌柜不屑的说:“本千户够给你们面子了,别给脸不要啊,再给他一次机会,赶紧出来,要不我就要亲自进去抓人了,到时候碰着你们店里的瓶瓶罐罐的可不怨我。” “看这架势这外乡人可有点不妙啊。”围观群众倒吸了一口凉气。 “铁了心要办他,估摸着不按赵千户说的做,真就走不了了。” “你说这人惹他们干嘛,古语说的好啊,民不与官斗,找这不自在干嘛” “哪是强龙要压地头蛇啊!分明是看人家好欺负,结果人家不吃这一套。” “其他都别说,本来忍一时风平浪静,这下可好,说不定人都回不去了,冤不冤” 围观百姓都认为这赵千户拿捏定了这外乡人,赵千户也不禁浑身舒泰,这面子不就找回来了只等对方跪下喊爷爷之后,自己在这韶州府的威望必定可以再高几层。 见那人迟迟没有动作,赵千户的耐心已经快消耗殆尽。 “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朱祁镇无奈笑了笑说:“真要我出去不再等等” 赵千户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的说:“怎么听你的意思,你不出来还是为我好” “这铁汁不是吓傻了” “奏是奏是。” “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心可太大了。” “我看也就嘴硬,老老实实道歉就完了,有柳心居掌柜的还真能让他跪再磨叽想道歉也没机会了。” 掌柜的好脾气也有些兜不住,两边没一个省心的,尤其是这个客人,这么不识好歹,非要在这刺激这赵千户。 柳心居掌柜苦笑着说:“客人您就少说两句,别拱火了。给我一个面子,请您出来道个歉,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他的包管没事,您不为自己想想也为自己同伴考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赵千户没有说话,掌柜的所说他自然不认可,可人毕竟在柳心居内,自己还是要给这刘大善人一点面子的。这一幕在围观百姓看来,就是朱祁镇越发显的不知好歹了。 “男人么,低个头认个错不丢人,不敢面对就不是个爷们了。” “就是啊,出来道个歉,自己也没事,掌柜的也好做人,拖着就没意思了。” “这家伙把你们能的,这头低了还恁么做人啊” “您介么说,我可不认可啊,掌柜的这么替他说话,他们也不能太倔了,您说是不” …… 看热闹的说话越来越过分,无非就是觉着朱祁镇给脸不要,又着急想看他被教训的心思。 朱祁镇不再废话,他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樊忠与郭懋,语气中杀气毕现:“走,咱们确实不是太不识抬举了,承担该承担的责任去。” 他脚步没有停,从几人面前经过,拨开了要前头开路的两人,坚持带头出了雅间,他还能被这种阵仗吓住 看见朱祁镇终于有了动作,那赵千户冷若冰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狗腿子一样的雷爷,此时心里也是一阵畅快:不是牛逼吗还不是乖乖出来给我磕头认错 “姐夫,还是您厉害,这人刚估计都被吓得不敢动了。”雷爷趁机拍了一记马屁。 赵千户瞥一眼自己这位小舅子,看不上神色分外明显。 雷爷有自知之明,嘿嘿的在一旁赔笑。 客栈里的人群迅速分开,朱祁镇自内走出,在经过那位辽东大哥时,他轻笑着打趣一句:“大哥有见地,男人就是不能怂。” 辽东大哥挠了挠头,一脸的不知所措。 围观百姓见到朱祁镇出来,爆发出阵阵声浪。 “对嘛,这才是男人!” 柳心居掌柜也露出了微笑,他看着朱祁镇说:“客人莫怕,只要你道歉之后,我保证你们没事!” 朱祁镇点点头说:“那是自然,不过我还想问这位赵千户一个问题。” 赵千户不耐烦的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既然你让我们道歉,那我想问问,是让我一人道歉,还是动手的人一起” “这话新鲜啊,还有嫌自己丢人不够的,非要拉着同伴一块嘿,真是见识了。”围观百姓顿时响起一阵嘘声。 柳心居掌柜蒙了,本来多简单的事,道个歉赔礼就完了,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 要不是东家定下的规矩,凡是柳心居内的客人,都要全力保全,掌柜早就躲的远远的看热闹了。 雷爷理所当然的直点头,嘴里说:“凡是动了手的,不管是打我还是打我兄弟,都要出来磕头道歉。” 赵千户自然没有意见,摆出一副表情,意思分明是按我小舅子说的做。 掌柜还真怕朱祁镇几个人吓坏胡言乱语,忙说:“客人不用真跪,道个歉就行了。” 还没等赵千户反对,朱祁镇却直接说:“那不行说跪就一定得跪。” 人群哗然,都在想这人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掌柜也彻底无语,心里想着我也是尽力了,悄悄往边上挪了挪。 “见者有份,我们一块来的,自然要一块道歉,都去。”朱祁镇带着六人向赵千户走去。 赵千户看着七人,虽然有些搞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倒也不至于真以为朱祁镇要下跪道歉,不过对方如何,他却也不在乎,再怎么还能翻了天不成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一章 :直取广州 一眨眼的功夫,朱祁镇已经走到赵千户三步之内,他看着眼前的粗狂汉子,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出口:“道歉!” 而这话一出口,站在他身后的郭懋、樊忠两人就来到身前,围观百姓一看热闹没了,倒也真没谁真想看人下跪的,撇着嘴就要散去。 “噗通”两声。 有好事者回头看了一眼,一看可不得了,围观之人纷纷停下脚步,在原地张大了嘴巴,全场哗然。 只见原本趾高气昂的赵千户跟他小舅子,此时被那两位大汉死死按住脑袋,整齐的跪在了朱祁镇的面前。 “哎妈呀,可太刺激了。”辽东大哥惊愕的说道。 赵千户的脑海中的空白终于被驱散,他满脸涨红的吼道:“把这几个人都给我杀了!” 手下士兵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拔出手里的钢刀,张牙舞爪的就要冲上来,只不过还没走两步,就顿在原地。 赵千户左等右等却不见手下,自己脑袋被制住也无法反抗,只能恼怒说:“都他妈死了吗还磨蹭什么呢” 按着他脑袋的樊忠嫌他聒噪,将其脑袋扭了扭,赵千户嘴里一声猪叫的看向了自己的小舅子,只见旁边的男人手里正抓着一面腰牌,上书锦衣卫三个大字。 赵千户额头冷汗顿时涌现,不过依然嘴硬道:“你们就算是锦衣卫又怎么了,本千户可跟韶州府的叶彪叶指挥是好兄弟,再不放开我让你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看到叶彪出现在面前,然后麻利的朝自己身前跪了下去,口中高呼:“臣救驾来迟,请皇上赎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叶指挥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赵千户傻傻的发问。 原本喧闹的大街清净下来,然后他就见到包括自己手下的士卒,所有人竟然都跟着叶彪跪倒,一时之间山呼万岁之声震耳欲聋。 樊忠早放开了赵千户头上的大手,同样跪在地上,一时之间赵千户竟然忘了起身,他木然的向着跪拜方向看去,一身明黄龙袍的朱祁镇出现在他的眼前。 朱祁镇面带戏谑的笑容,低头与呆滞的赵千户对视。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千户大人的脑子,肯定是冤枉他了,这人也做不出来监视盯梢的事来。 “怎么样赵千户,朕现在给你磕头道歉行吗” 赵千户咽了咽口水,下一秒突然涕泗横流的哭出声来:“臣有眼无珠,您饶命啊皇上!” 一边的雷爷再也没了嚣张的气焰,跟着“砰砰砰”在地上磕起了头。 朱祁镇没心思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他目视街道尽头,一个高瘦人影快速赶来,身上的官服随着跑动猎猎起舞,只是片刻时间就冲到柳心居门前。 官服身影一个滑铲跪在地上,如同足球射门成功后的庆祝动作一样夸张,来到朱祁镇身边,正好在他的脚边停下。 来人拜倒高呼:“臣韶州知府甘泽迎驾来迟,请皇上治罪!” “告诉你们项大人了吗”朱祁镇问。 他所说的项大人,就是如今的广东布政使兼广州知府项文耀。 甘泽猛喘两口粗气,回答道:“臣接到锦衣卫的消息之后就立刻赶来了,还未来得及向项大人汇报圣驾驾临之事。” 朱祁镇也没有在意,他这一问纯粹是不想让气氛太尴尬,毕竟刚见面就要杀人,也挺不好意思的。 “为朕准备船,朕要即刻前往广州。”朱祁镇吩咐。 甘泽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说:“是臣有什么不到的地方吗皇上如此着急离开” 朱祁镇没有理会甘泽,转而问在场的百姓:“有谁受过这赵千户欺压的,尽管说来。” 然后低头告诉甘泽说:“你兼着监察御史的差事,案子你来判,等案子审完了朕要见到船。” 说完朱祁镇在簇拥中回到自己的房里,一时之间码头处人影攒动,如同赶庙会一般拥挤在柳心居门前。 “我嘀个乖乖,皇上刚才跟俺们说话了!哎妈呀我的老天爷!祖坟上冒青烟了。”辽东大哥摸摸自己的脸。 “介介介,为嘛我刚才不挺身而出啊,说不定在皇上面前露个脸,马上就能光宗耀祖了。”天津大哥悔恨的只想抽自己的嘴巴。 朱祁镇的屋内,四位刺龙画虎的社会大哥躺在地上,身下一滩屎尿流淌,李贤几人虽然恶心,在皇上面前却只能保持微笑。 朱祁镇看着几人的丑态,仿佛鼻尖的气味是不存在的,只是轻轻皱着眉头,仔细思量四位社会大哥所招是否真实。 刚刚在自己的面前,郭懋将将锦衣卫逼供的法子用了个遍,那几人也都老实招了,他们确实是受人委托,故意来找耿九畴两人的晦气。 那天也是正巧,正愁想什么法子讹上耿九畴的时候,老耿刚好卖了个破绽,把这位雷爷给撞倒了,随后就是顺理成章的每天打卡,顺便监视。 至于说委托他们的人,他们至今没有见过面,每次都是在茶馆酒楼里隔着道屏风接头,每次的报酬就从前台取走,全程都是跟特务接头一样。 “咚咚咚……” “皇上,臣已经将赵煞案件审理结束,不过有些可轻可重的地方,还得您拿个主意。”知府甘泽站在门外汇报。 朱祁镇起身离开了屋子,随着门打开后,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不用跪了,直说什么事”朱祁镇问。 甘泽被金齐抬住胳膊,只好站在那里答话:“谢皇上,是关于军屯的问题。这位赵千户将麾下所有将士屯田全部侵占,只是往常此类事件都是罚俸处理,臣不敢擅自决定。” 朱祁镇挑眉,又是一个侵占屯田的军官,难道大明就没有老老实实当兵的人了吗 心中恨极的他说:“依律当斩,依律行事。船准备好了吗” 甘泽忙回道:“准备好了,已经停靠码头,随时都可以出发。那您看是秋后处决还是” “即刻,另外屋子里的这几个人,也好好给朕查查,严办!”朱祁镇却是没有说关于耿九畴二人的事,给臣子留足了脸面。 一炷香后…… 朱祁镇站在船头,眺望着岸上码头,那位赵千户面向龙船而跪,身后刽子手大刀斩落,鲜血洒入河中激起几朵水花,随即一阵巨大的欢呼传入耳中。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一章 :直取广州 一眨眼的功夫,朱祁镇已经走到赵千户三步之内,他看着眼前的粗狂汉子,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出口:“道歉!” 而这话一出口,站在他身后的郭懋、樊忠两人就来到身前,围观百姓一看热闹没了,倒也真没谁真想看人下跪的,撇着嘴就要散去。 “噗通”两声。 有好事者回头看了一眼,一看可不得了,围观之人纷纷停下脚步,在原地张大了嘴巴,全场哗然。 只见原本趾高气昂的赵千户跟他小舅子,此时被那两位大汉死死按住脑袋,整齐的跪在了朱祁镇的面前。 “哎妈呀,可太刺激了。”辽东大哥惊愕的说道。 赵千户的脑海中的空白终于被驱散,他满脸涨红的吼道:“把这几个人都给我杀了!” 手下士兵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拔出手里的钢刀,张牙舞爪的就要冲上来,只不过还没走两步,就顿在原地。 赵千户左等右等却不见手下,自己脑袋被制住也无法反抗,只能恼怒说:“都他妈死了吗还磨蹭什么呢” 按着他脑袋的樊忠嫌他聒噪,将其脑袋扭了扭,赵千户嘴里一声猪叫的看向了自己的小舅子,只见旁边的男人手里正抓着一面腰牌,上书锦衣卫三个大字。 赵千户额头冷汗顿时涌现,不过依然嘴硬道:“你们就算是锦衣卫又怎么了,本千户可跟韶州府的叶彪叶指挥是好兄弟,再不放开我让你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看到叶彪出现在面前,然后麻利的朝自己身前跪了下去,口中高呼:“臣救驾来迟,请皇上赎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叶指挥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赵千户傻傻的发问。 原本喧闹的大街清净下来,然后他就见到包括自己手下的士卒,所有人竟然都跟着叶彪跪倒,一时之间山呼万岁之声震耳欲聋。 樊忠早放开了赵千户头上的大手,同样跪在地上,一时之间赵千户竟然忘了起身,他木然的向着跪拜方向看去,一身明黄龙袍的朱祁镇出现在他的眼前。 朱祁镇面带戏谑的笑容,低头与呆滞的赵千户对视。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千户大人的脑子,肯定是冤枉他了,这人也做不出来监视盯梢的事来。 “怎么样赵千户,朕现在给你磕头道歉行吗” 赵千户咽了咽口水,下一秒突然涕泗横流的哭出声来:“臣有眼无珠,您饶命啊皇上!” 一边的雷爷再也没了嚣张的气焰,跟着“砰砰砰”在地上磕起了头。 朱祁镇没心思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他目视街道尽头,一个高瘦人影快速赶来,身上的官服随着跑动猎猎起舞,只是片刻时间就冲到柳心居门前。 官服身影一个滑铲跪在地上,如同足球射门成功后的庆祝动作一样夸张,来到朱祁镇身边,正好在他的脚边停下。 来人拜倒高呼:“臣韶州知府甘泽迎驾来迟,请皇上治罪!” “告诉你们项大人了吗”朱祁镇问。 他所说的项大人,就是如今的广东布政使兼广州知府项文耀。 甘泽猛喘两口粗气,回答道:“臣接到锦衣卫的消息之后就立刻赶来了,还未来得及向项大人汇报圣驾驾临之事。” 朱祁镇也没有在意,他这一问纯粹是不想让气氛太尴尬,毕竟刚见面就要杀人,也挺不好意思的。 “为朕准备船,朕要即刻前往广州。”朱祁镇吩咐。 甘泽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说:“是臣有什么不到的地方吗皇上如此着急离开” 朱祁镇没有理会甘泽,转而问在场的百姓:“有谁受过这赵千户欺压的,尽管说来。” 然后低头告诉甘泽说:“你兼着监察御史的差事,案子你来判,等案子审完了朕要见到船。” 说完朱祁镇在簇拥中回到自己的房里,一时之间码头处人影攒动,如同赶庙会一般拥挤在柳心居门前。 “我嘀个乖乖,皇上刚才跟俺们说话了!哎妈呀我的老天爷!祖坟上冒青烟了。”辽东大哥摸摸自己的脸。 “介介介,为嘛我刚才不挺身而出啊,说不定在皇上面前露个脸,马上就能光宗耀祖了。”天津大哥悔恨的只想抽自己的嘴巴。 朱祁镇的屋内,四位刺龙画虎的社会大哥躺在地上,身下一滩屎尿流淌,李贤几人虽然恶心,在皇上面前却只能保持微笑。 朱祁镇看着几人的丑态,仿佛鼻尖的气味是不存在的,只是轻轻皱着眉头,仔细思量四位社会大哥所招是否真实。 刚刚在自己的面前,郭懋将将锦衣卫逼供的法子用了个遍,那几人也都老实招了,他们确实是受人委托,故意来找耿九畴两人的晦气。 那天也是正巧,正愁想什么法子讹上耿九畴的时候,老耿刚好卖了个破绽,把这位雷爷给撞倒了,随后就是顺理成章的每天打卡,顺便监视。 至于说委托他们的人,他们至今没有见过面,每次都是在茶馆酒楼里隔着道屏风接头,每次的报酬就从前台取走,全程都是跟特务接头一样。 “咚咚咚……” “皇上,臣已经将赵煞案件审理结束,不过有些可轻可重的地方,还得您拿个主意。”知府甘泽站在门外汇报。 朱祁镇起身离开了屋子,随着门打开后,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不用跪了,直说什么事”朱祁镇问。 甘泽被金齐抬住胳膊,只好站在那里答话:“谢皇上,是关于军屯的问题。这位赵千户将麾下所有将士屯田全部侵占,只是往常此类事件都是罚俸处理,臣不敢擅自决定。” 朱祁镇挑眉,又是一个侵占屯田的军官,难道大明就没有老老实实当兵的人了吗 心中恨极的他说:“依律当斩,依律行事。船准备好了吗” 甘泽忙回道:“准备好了,已经停靠码头,随时都可以出发。那您看是秋后处决还是” “即刻,另外屋子里的这几个人,也好好给朕查查,严办!”朱祁镇却是没有说关于耿九畴二人的事,给臣子留足了脸面。 一炷香后…… 朱祁镇站在船头,眺望着岸上码头,那位赵千户面向龙船而跪,身后刽子手大刀斩落,鲜血洒入河中激起几朵水花,随即一阵巨大的欢呼传入耳中。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二章 :意外 “皇上,外面风大,还是进船舱。”金齐站在朱祁镇身边小声劝道。 朱祁镇有些感慨的看着眼前的小太监问:“金齐,你也是安南人” 金齐摇了摇头说:“奴婢是卖身进宫的孤儿,本来没名字,认了金公公做干爹之后,干爹赐的名字。” “哦……” 朱祁镇点点头又问:“你说你之前是乞丐,可国朝不是有养济院恩养鳏寡孤独者吗怎么会成为乞丐的” 金齐挠挠头,有些为难的说:“回皇上话,奴婢已经记不清小时候的事了。自打我记事起,就是养在乞丐窝里。奴婢也问过,他们只说我是父母扔在路边,他们看我可怜才将我带回去养着。” 一时间朱祁镇觉得自己好像问的多了,安慰的拍了拍金齐肩膀,接过金齐手中裘皮大衣,目光定定的看着水面。 此时夜色正好,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在水面的倒影被波纹打破,碎成点点银光。 河中的波涛在这艘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的巨船面前显得十分渺小。 这是航海利器,目前最大的船形,船身包铁皮,上有三层船楼。早年是郑和出海用,如果不是朱祁镇来到韶州,恐怕要吃灰尘一直吃到朽坏。 “呼回去。”朱祁镇轻呼一口气转身进入船舱内。 夜色正浓,底舱中的水手躺了一地,一个水手打扮的男人将蜡烛打翻在地,小火苗在蜡油的助力下迅速变大,逐渐吞没了整间船舱。 男人咧嘴一笑,爬出底仓后将大门紧紧关上,若无其事的来到甲板。 “两位军爷,小人去方便方便。”男人讨好一笑。 站在甲板上的锦衣卫虽然有些奇怪,可也没多想,只当这人想上来偷懒,就让开了身子。 男人在锦衣卫的注视下,将自己的裤袋解开,打开“水龙头”的时候,还回身冲两人笑了笑。 两位锦衣卫嫌弃的瞪了男人一眼,然后别过头去,耳边听见一阵口哨声。 男人见时机已经成熟,猫着低头看了一眼,虽然黑乎乎一片,还是吓得赶紧闭上眼睛,他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怕高,可眼下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咬着牙闭眼一跃而下。 “噗通” 听见耳边的声音,两位锦衣卫赶忙回过头来,原本水手站立地方已经空空如野。两人急忙跑到船边向下望去,河面波涛阵阵,丝毫没有人的影子。 “那人怕不是掉下去了”一个锦衣卫惊讶的说道。 另一人摇摇头:“兴许是困了,船一摇人就栽下去了,这人命不好啊。” “那我们” “人已经掉下去了,就当没看见就行,毕竟私自上来的,我们要是说了也有责任。” “这……好。” 两个人全然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回到了自己值守的位置。 “奇怪,怎么一股奇怪的味” “是吗我怎么没闻见” 水下的黑影注视着大船远去,划破水雾,向着相反的方向游走。 时间不长,一艘小舟出现,男人爬上小舟与上面一人一起将目光放在大船的方向。 此时龙船里已经有火光传出,一股烟气在月光下飘荡向天空中。 前来接应的男人放心的舒了一口气说:“就看天意了,这下我们应该是安全了。” 水手男开始脱去湿透的衣服,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接应的人刚想回头去撑船,却被水手男喝止。 “站好了,别看我。” 那人撇撇嘴说:“都是男人,还是大晚上的,我能看见什么我……” 说话声戛然而止,人“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水手男将手刀收起,揉揉冻麻的关节,轻声说道:“是我安全了。” 然后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将船驶向相反的方向。 龙船上,朱祁镇鼻子一阵发痒,睡梦中的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鼻尖,仿佛闻到了烟火气。 “大晚上的是有人烧烤吗” 朱祁镇翻过身子,准备继续睡觉,然后一个激灵,迅速的坐起身子,鼻子又用力的闻了闻,烟火气越发的浓郁。 “不好!是着火了!”朱祁镇终于意识到是什么原因,也惊醒了一旁的金齐。 金齐猛地睁开双眼,慌忙问:“皇上,您口渴了” 朱祁镇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什么口渴了,是着火了,快去把人都叫起来,看看是哪着了,赶紧灭火。” 金齐这才清醒过来,连忙答应着就向门外跑去,一出门就开始大喊:“着火了!着火了!” 外面脚步声密集,朱祁镇迅速穿好衣服,此时的大船已经乱作一团,明显不是刚刚发现此事。 郭懋自底层上来,焦急拉着朱祁镇说:“皇上,水手底仓着火,火势太大已经无法扑灭,还请皇上乘坐小船速速离开。” “其余人都叫起来了吗”朱祁镇稳住了心神问。 郭懋说:“已经都在下面等候。” 朱祁镇总算松了口气,没有人受伤就好,跟着郭懋一路向甲板而去,随着临近底仓,烟也越来越浓,逐渐已经达到了阻碍视线的程度。 来到甲板上,李贤等人已经灰头土脸的站在那里等待,明显刚才是救火去了,朱祁镇原本心里的一点芥蒂瞬间荡然无存。 有些责怪的说:“怎么不先上船” 见没人说话,朱祁镇有些纳闷的往前走了几步,向下一看,原来只有一艘独木舟般的救生船。 心里顿时明白了这些臣子的意思,他想骂几句,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张张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请皇上登船!”耿九畴带头跪下,顿时除了朱祁镇外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 “怎么只有一艘船”朱祁镇终于回过神来,无能狂怒道。 叶彪嘭嘭在地上磕头:“回禀皇上,只是时间仓促,许多应有配置没来得及配齐,是臣失职,臣罪该万死。” 朱祁镇痛苦的闭上眼睛,原来还是因为自己想一出是一出整出来的疏漏。 有可能是闭上眼睛后脑子清醒了些,他突然意识到,船不一定要坐,有浮力就好了,桌椅板凳不都是“救生衣”。 其他人好像是安逸惯了,竟然没有人往这方面想,也可能是大家都会游泳,所以本来就没当回事。 总之在朱祁镇的提醒下,锦衣卫一阵忙碌之后,终于抱着各式各样的木头漂在了水里。 朱祁镇没有坐在小船上,而是与一众大臣一同扒着船身泡在水里,远处大船燃烧着熊熊烈火,轰然沉入水底。 “走!”朱祁镇冷然开口,他倒要看看前面到底有什么牛鬼蛇神!!!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二章 :意外 “皇上,外面风大,还是进船舱。”金齐站在朱祁镇身边小声劝道。 朱祁镇有些感慨的看着眼前的小太监问:“金齐,你也是安南人” 金齐摇了摇头说:“奴婢是卖身进宫的孤儿,本来没名字,认了金公公做干爹之后,干爹赐的名字。” “哦……” 朱祁镇点点头又问:“你说你之前是乞丐,可国朝不是有养济院恩养鳏寡孤独者吗怎么会成为乞丐的” 金齐挠挠头,有些为难的说:“回皇上话,奴婢已经记不清小时候的事了。自打我记事起,就是养在乞丐窝里。奴婢也问过,他们只说我是父母扔在路边,他们看我可怜才将我带回去养着。” 一时间朱祁镇觉得自己好像问的多了,安慰的拍了拍金齐肩膀,接过金齐手中裘皮大衣,目光定定的看着水面。 此时夜色正好,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在水面的倒影被波纹打破,碎成点点银光。 河中的波涛在这艘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的巨船面前显得十分渺小。 这是航海利器,目前最大的船形,船身包铁皮,上有三层船楼。早年是郑和出海用,如果不是朱祁镇来到韶州,恐怕要吃灰尘一直吃到朽坏。 “呼回去。”朱祁镇轻呼一口气转身进入船舱内。 夜色正浓,底舱中的水手躺了一地,一个水手打扮的男人将蜡烛打翻在地,小火苗在蜡油的助力下迅速变大,逐渐吞没了整间船舱。 男人咧嘴一笑,爬出底仓后将大门紧紧关上,若无其事的来到甲板。 “两位军爷,小人去方便方便。”男人讨好一笑。 站在甲板上的锦衣卫虽然有些奇怪,可也没多想,只当这人想上来偷懒,就让开了身子。 男人在锦衣卫的注视下,将自己的裤袋解开,打开“水龙头”的时候,还回身冲两人笑了笑。 两位锦衣卫嫌弃的瞪了男人一眼,然后别过头去,耳边听见一阵口哨声。 男人见时机已经成熟,猫着低头看了一眼,虽然黑乎乎一片,还是吓得赶紧闭上眼睛,他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怕高,可眼下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咬着牙闭眼一跃而下。 “噗通” 听见耳边的声音,两位锦衣卫赶忙回过头来,原本水手站立地方已经空空如野。两人急忙跑到船边向下望去,河面波涛阵阵,丝毫没有人的影子。 “那人怕不是掉下去了”一个锦衣卫惊讶的说道。 另一人摇摇头:“兴许是困了,船一摇人就栽下去了,这人命不好啊。” “那我们” “人已经掉下去了,就当没看见就行,毕竟私自上来的,我们要是说了也有责任。” “这……好。” 两个人全然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回到了自己值守的位置。 “奇怪,怎么一股奇怪的味” “是吗我怎么没闻见” 水下的黑影注视着大船远去,划破水雾,向着相反的方向游走。 时间不长,一艘小舟出现,男人爬上小舟与上面一人一起将目光放在大船的方向。 此时龙船里已经有火光传出,一股烟气在月光下飘荡向天空中。 前来接应的男人放心的舒了一口气说:“就看天意了,这下我们应该是安全了。” 水手男开始脱去湿透的衣服,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接应的人刚想回头去撑船,却被水手男喝止。 “站好了,别看我。” 那人撇撇嘴说:“都是男人,还是大晚上的,我能看见什么我……” 说话声戛然而止,人“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水手男将手刀收起,揉揉冻麻的关节,轻声说道:“是我安全了。” 然后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将船驶向相反的方向。 龙船上,朱祁镇鼻子一阵发痒,睡梦中的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鼻尖,仿佛闻到了烟火气。 “大晚上的是有人烧烤吗” 朱祁镇翻过身子,准备继续睡觉,然后一个激灵,迅速的坐起身子,鼻子又用力的闻了闻,烟火气越发的浓郁。 “不好!是着火了!”朱祁镇终于意识到是什么原因,也惊醒了一旁的金齐。 金齐猛地睁开双眼,慌忙问:“皇上,您口渴了” 朱祁镇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什么口渴了,是着火了,快去把人都叫起来,看看是哪着了,赶紧灭火。” 金齐这才清醒过来,连忙答应着就向门外跑去,一出门就开始大喊:“着火了!着火了!” 外面脚步声密集,朱祁镇迅速穿好衣服,此时的大船已经乱作一团,明显不是刚刚发现此事。 郭懋自底层上来,焦急拉着朱祁镇说:“皇上,水手底仓着火,火势太大已经无法扑灭,还请皇上乘坐小船速速离开。” “其余人都叫起来了吗”朱祁镇稳住了心神问。 郭懋说:“已经都在下面等候。” 朱祁镇总算松了口气,没有人受伤就好,跟着郭懋一路向甲板而去,随着临近底仓,烟也越来越浓,逐渐已经达到了阻碍视线的程度。 来到甲板上,李贤等人已经灰头土脸的站在那里等待,明显刚才是救火去了,朱祁镇原本心里的一点芥蒂瞬间荡然无存。 有些责怪的说:“怎么不先上船” 见没人说话,朱祁镇有些纳闷的往前走了几步,向下一看,原来只有一艘独木舟般的救生船。 心里顿时明白了这些臣子的意思,他想骂几句,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张张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请皇上登船!”耿九畴带头跪下,顿时除了朱祁镇外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 “怎么只有一艘船”朱祁镇终于回过神来,无能狂怒道。 叶彪嘭嘭在地上磕头:“回禀皇上,只是时间仓促,许多应有配置没来得及配齐,是臣失职,臣罪该万死。” 朱祁镇痛苦的闭上眼睛,原来还是因为自己想一出是一出整出来的疏漏。 有可能是闭上眼睛后脑子清醒了些,他突然意识到,船不一定要坐,有浮力就好了,桌椅板凳不都是“救生衣”。 其他人好像是安逸惯了,竟然没有人往这方面想,也可能是大家都会游泳,所以本来就没当回事。 总之在朱祁镇的提醒下,锦衣卫一阵忙碌之后,终于抱着各式各样的木头漂在了水里。 朱祁镇没有坐在小船上,而是与一众大臣一同扒着船身泡在水里,远处大船燃烧着熊熊烈火,轰然沉入水底。 “走!”朱祁镇冷然开口,他倒要看看前面到底有什么牛鬼蛇神!!!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三章 :试探 广州府广东布政司府衙 “什么龙船失火沉没赶快封锁消息安排人手,沿江而上搜寻皇上下落。” 一位身材匀称长相俊美,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男人,身穿睡衣,赤着双脚,大惊失色的对一官府吏员吩咐道。 等到吏员走后,那人一屁股向身后椅子坐去,心绪不定之下,这一下竟坐到了地上,身后桌椅与地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一个身穿同款睡衣,披着精美丝绸外袍的美妇人从内堂走出,见此一幕急急的向他跑来。 那人表情痛苦的抬起头,短促而急切的低声驳斥:“别喊!扶我起来。” 可妇人只是一个弱女子,在大户人家里长大,又赶时髦给裹了个小脚,哪里有这个力气将男人扶起 男人愣是在地上折腾了好一晌,才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身上已经满是虚脱的汗水。 “文耀,你这是怎么了”美妇心疼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跌倒男人正是广东布政使兼广州知府:项文耀,这位中年美妇是他的发妻,贡慕儿。 项文耀摇了摇头,没有透露出任何机密,只是说:“衙门里有急事,你快去将我的官服拿来,我要即刻前往处理。” “可是,你的伤”贡慕儿担心的提醒。 “就是磕了一下,不碍事,你快去,莫要耽误了正事。”项文耀催促道。 贡慕儿无奈只能按丈夫的话办,等回来的时候不仅怀抱着一整套官府,手里还端着一杯热茶。 “官人,按你的吩咐,没有惊动旁人,可你这一摔妾身实在是心里不安,知道官人有公事要办,就先喝了这杯茶水再走。” 项文耀深情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动容的说:“夫人放心,我已经无碍了,劳烦夫人替我安排马车,我要即刻出发。” 说完,接过热水一饮而尽。 片刻后项文耀坐上马车向外奔去,贡慕儿眼神担忧的目送丈夫,身边丫鬟掩嘴轻笑。 “夫人跟老爷可真是恩爱。” 贡慕儿脸上一红,胡乱的瞪了丫头几眼,幽幽叹气转身回了房间,大门缓缓合拢。 北江,一艘小船漂在水面上,身旁是十几个锦衣卫组成的保护方阵,幸好不是黄河长江这类大江大河,水下暗流不多,众人才能如此安逸的飘在水面上。 朱祁镇望着反射波光的河水怔怔出神,已经有人明目张胆的要刺杀自己了,这广州府还能光明正大的去吗还是等王骥来了之后再做打算 可是自己如果真的藏起来之后,会不会引发朝局动荡有人借机生事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朱祁镇问:“郭懋,你鸽子还在吗” 郭懋就在朱祁镇身侧,听见皇上问话,赶忙将脸别过来,然后迅速摇头说:“救火时都没有带出来,现在只能等到了城里,找到值守的锦衣卫才能传递消息了。” “我们顺水而下会飘到哪里”朱祁镇问。 郭懋对广东的水陆交通都不熟悉,听朱祁镇有此一问,赶紧叫道:“叶彪,你来回话。” 漂在不远处的叶彪踩着江水来到朱祁镇身边,水下双腿象征性了跪了一下。 “回禀皇上,北江可直达清远府,到时可用清远卫所内传讯信鸽。而且只要进了清远广州就近在眼前,可让董兴总兵亲来迎接,到时皇上安全就无虞了。”叶彪答道。 “清远”朱祁镇念叨一声。 然后眯起眼睛,有些纳闷的说:“既然能将龙船放火烧沉,可又为什么不直接安排刺客刺杀是因为不敢没有人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心中疑惑,朱祁镇却又不想盲目走进未知的地方,他趴在水里始终不能想通这件事。 “或许,他们根本不是为了皇上而来,或者说是想让皇上以为他们是为了皇上而来”李贤在对面开口。 “对啊!”朱祁镇眼睛一亮,随即赶紧下令:“返回韶州!就地清查此次事件!” 江水滔滔,水中人击水向岸边游去。 广州总兵府 “什么你说皇上!”现任左副总兵的董兴扯着嗓门喊道,一脸络腮胡子在脸上炸开。 “董总兵,您小点声!这种事怎么能说出来!!!”户部侍郎孟鉴一脸焦急的说道,说完之后还不忘左右看看有没有人听见。 董兴赶紧捂住自己嘴巴,一双大手伸出几乎将整张脸挡个干净。 孟鉴拉着董兴在一边坐下,靠着对方耳朵说道:“董大人,为今之计是要尽快向朝廷禀报,以防生乱啊!” 董兴将自己与孟鉴距离拉开,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皇上、天上,呸!那个上头情况还没有确定,贸然禀报,是不是不妥” 孟鉴一叹,眼神迷离的看着脚尖说:“若是假的你我也只是受到申饬,顶多丢掉这身衣服,可若是真的,此时不报,就是天翻地覆啊!” “董都督!董都督快起来,有要事相商!”项文耀一瘸一拐的自门外闯了进来。 身边一个亲兵面色惨白的紧随其后,边走边想去拉项文耀,劝说:“您等我禀报再进啊藩台大人,您这不是想让小人死吗……” 董兴听到外面声音,眼睛一亮,几步走出正堂大门迎了上去,见到来人,顿觉亲切莫名的说:“项大人,我的藩台大人,您来的真是时候啊。快回去干自己的事,这边用不着你了。” 亲兵如蒙大赦,赶紧应是离开。 董兴拉着项文耀的胳膊,进入正堂后孟鉴已经站在哪里等候,三人对视几眼,未说话皆是先长叹一口气。 “唉!!!!!!” 还是董兴这个军中宿将打开话头说:“项大人,你来恐怕也是为” 项文耀看着朝廷新下派的两个人,没有再试探的意思,沉声说:“绕弯子的事就别干了,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二位说说怎么办。” 董兴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来了一丝犹豫。耿九畴二人失踪的事还未查清,这个藩台大人自己还不清不楚的,能跟他掏心掏肺吗 项文耀明显知道两人的意思,可目前的情况,自己再不做些事,就凭皇上遇刺,哪怕没有生命危险,也够自己被处死了。 “我项文耀虽然不是聪明人,但是事情还是能拎得清的,不管是皇上还是两位钦差的安危,在我治下出了纰漏,我这一地主官,怎么能脱得了责任 为今之计就是尽快寻找圣上下落,全力将影响降到最低,然后将这些个蛀虫一网打尽,二位也才能不负朝廷所托,不然恐怕一个失职的罪名也是跑不了的,到时候就算杀了我项文耀又有什么用” 董兴与孟鉴默默交换了意见,终于下定了决心,沙盘前人影闪动。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三章 :试探 广州府广东布政司府衙 “什么龙船失火沉没赶快封锁消息安排人手,沿江而上搜寻皇上下落。” 一位身材匀称长相俊美,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男人,身穿睡衣,赤着双脚,大惊失色的对一官府吏员吩咐道。 等到吏员走后,那人一屁股向身后椅子坐去,心绪不定之下,这一下竟坐到了地上,身后桌椅与地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一个身穿同款睡衣,披着精美丝绸外袍的美妇人从内堂走出,见此一幕急急的向他跑来。 那人表情痛苦的抬起头,短促而急切的低声驳斥:“别喊!扶我起来。” 可妇人只是一个弱女子,在大户人家里长大,又赶时髦给裹了个小脚,哪里有这个力气将男人扶起 男人愣是在地上折腾了好一晌,才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身上已经满是虚脱的汗水。 “文耀,你这是怎么了”美妇心疼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跌倒男人正是广东布政使兼广州知府:项文耀,这位中年美妇是他的发妻,贡慕儿。 项文耀摇了摇头,没有透露出任何机密,只是说:“衙门里有急事,你快去将我的官服拿来,我要即刻前往处理。” “可是,你的伤”贡慕儿担心的提醒。 “就是磕了一下,不碍事,你快去,莫要耽误了正事。”项文耀催促道。 贡慕儿无奈只能按丈夫的话办,等回来的时候不仅怀抱着一整套官府,手里还端着一杯热茶。 “官人,按你的吩咐,没有惊动旁人,可你这一摔妾身实在是心里不安,知道官人有公事要办,就先喝了这杯茶水再走。” 项文耀深情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动容的说:“夫人放心,我已经无碍了,劳烦夫人替我安排马车,我要即刻出发。” 说完,接过热水一饮而尽。 片刻后项文耀坐上马车向外奔去,贡慕儿眼神担忧的目送丈夫,身边丫鬟掩嘴轻笑。 “夫人跟老爷可真是恩爱。” 贡慕儿脸上一红,胡乱的瞪了丫头几眼,幽幽叹气转身回了房间,大门缓缓合拢。 北江,一艘小船漂在水面上,身旁是十几个锦衣卫组成的保护方阵,幸好不是黄河长江这类大江大河,水下暗流不多,众人才能如此安逸的飘在水面上。 朱祁镇望着反射波光的河水怔怔出神,已经有人明目张胆的要刺杀自己了,这广州府还能光明正大的去吗还是等王骥来了之后再做打算 可是自己如果真的藏起来之后,会不会引发朝局动荡有人借机生事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朱祁镇问:“郭懋,你鸽子还在吗” 郭懋就在朱祁镇身侧,听见皇上问话,赶忙将脸别过来,然后迅速摇头说:“救火时都没有带出来,现在只能等到了城里,找到值守的锦衣卫才能传递消息了。” “我们顺水而下会飘到哪里”朱祁镇问。 郭懋对广东的水陆交通都不熟悉,听朱祁镇有此一问,赶紧叫道:“叶彪,你来回话。” 漂在不远处的叶彪踩着江水来到朱祁镇身边,水下双腿象征性了跪了一下。 “回禀皇上,北江可直达清远府,到时可用清远卫所内传讯信鸽。而且只要进了清远广州就近在眼前,可让董兴总兵亲来迎接,到时皇上安全就无虞了。”叶彪答道。 “清远”朱祁镇念叨一声。 然后眯起眼睛,有些纳闷的说:“既然能将龙船放火烧沉,可又为什么不直接安排刺客刺杀是因为不敢没有人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心中疑惑,朱祁镇却又不想盲目走进未知的地方,他趴在水里始终不能想通这件事。 “或许,他们根本不是为了皇上而来,或者说是想让皇上以为他们是为了皇上而来”李贤在对面开口。 “对啊!”朱祁镇眼睛一亮,随即赶紧下令:“返回韶州!就地清查此次事件!” 江水滔滔,水中人击水向岸边游去。 广州总兵府 “什么你说皇上!”现任左副总兵的董兴扯着嗓门喊道,一脸络腮胡子在脸上炸开。 “董总兵,您小点声!这种事怎么能说出来!!!”户部侍郎孟鉴一脸焦急的说道,说完之后还不忘左右看看有没有人听见。 董兴赶紧捂住自己嘴巴,一双大手伸出几乎将整张脸挡个干净。 孟鉴拉着董兴在一边坐下,靠着对方耳朵说道:“董大人,为今之计是要尽快向朝廷禀报,以防生乱啊!” 董兴将自己与孟鉴距离拉开,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皇上、天上,呸!那个上头情况还没有确定,贸然禀报,是不是不妥” 孟鉴一叹,眼神迷离的看着脚尖说:“若是假的你我也只是受到申饬,顶多丢掉这身衣服,可若是真的,此时不报,就是天翻地覆啊!” “董都督!董都督快起来,有要事相商!”项文耀一瘸一拐的自门外闯了进来。 身边一个亲兵面色惨白的紧随其后,边走边想去拉项文耀,劝说:“您等我禀报再进啊藩台大人,您这不是想让小人死吗……” 董兴听到外面声音,眼睛一亮,几步走出正堂大门迎了上去,见到来人,顿觉亲切莫名的说:“项大人,我的藩台大人,您来的真是时候啊。快回去干自己的事,这边用不着你了。” 亲兵如蒙大赦,赶紧应是离开。 董兴拉着项文耀的胳膊,进入正堂后孟鉴已经站在哪里等候,三人对视几眼,未说话皆是先长叹一口气。 “唉!!!!!!” 还是董兴这个军中宿将打开话头说:“项大人,你来恐怕也是为” 项文耀看着朝廷新下派的两个人,没有再试探的意思,沉声说:“绕弯子的事就别干了,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二位说说怎么办。” 董兴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来了一丝犹豫。耿九畴二人失踪的事还未查清,这个藩台大人自己还不清不楚的,能跟他掏心掏肺吗 项文耀明显知道两人的意思,可目前的情况,自己再不做些事,就凭皇上遇刺,哪怕没有生命危险,也够自己被处死了。 “我项文耀虽然不是聪明人,但是事情还是能拎得清的,不管是皇上还是两位钦差的安危,在我治下出了纰漏,我这一地主官,怎么能脱得了责任 为今之计就是尽快寻找圣上下落,全力将影响降到最低,然后将这些个蛀虫一网打尽,二位也才能不负朝廷所托,不然恐怕一个失职的罪名也是跑不了的,到时候就算杀了我项文耀又有什么用” 董兴与孟鉴默默交换了意见,终于下定了决心,沙盘前人影闪动。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四章 :是他 江边波浪轻拍,水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头,然后人头越来越多,逐渐霸占了一段岸边,此时月色猛地一暗,秋霜已至,一股晨风吹来,朱祁镇抱着膀子不禁抖动。 “快,都过来围着皇上!”郭懋看出朱祁镇被冻得不轻,赶紧招呼人。 叶彪最是熟悉地形,在附近寻找到到一个避风的小坑,赶忙命令其余人等寻找枯枝败叶,不多时岸边就升起了袅袅青烟。 朱祁镇几人围坐在篝火旁,此时东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看着甘愿吹着冷风在外围放哨的锦衣卫,朱祁镇不禁眼里发酸。 叶彪带着哭腔跪在朱祁镇面前,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请皇上治罪,是臣的疏漏才致使您遭此境遇。” 朱祁镇倒是豁达,他也知道是自己要求突然,周全的布置在时间上也肯定是不够,再者说自己是在码头露的面,见到自己的人多了去了,只要有想法的,自然不好防住。 不过虽然心里明白,但是既然出了事,那罚肯定是要罚的。 朱祁镇刻意板起脸说:“你们是郭懋的部下,该怎么处置去问你们郭指挥使,朕只要结果。” 然后头转向郭懋道:“郭懋,现在情况危急,你的罪暂不议定,等回到京师之后,朕自然会与你清算。” 这么说也就是给郭懋设了一个上限,做做样子就行了,这时候也不适合搞什么重罚。 郭懋虽然心眼实了点,可基本操作肯定是没问题,见朱祁镇这么说,自然也就顺势减轻了处罚。 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跪在那,然后脱去身上衣服,仿照负荆请罪的典故,找到一根荆条,让手下人轮流执行。在场锦衣卫除了他之外官职最高的是叶彪,随后叶彪也学着样子,两个人各自被手下人抽了三十鞭,背上血肉模糊。 郭懋直起身子,纵然是他这种硬汉,挨了三十鞭也是吃不消的,走起路来步子都有点虚浮。 他看着自己的部下,眼中狠厉之色浮现,怒吼道:“皇上开恩不罚我,也不罚你们,可我们做臣子不能认为自己真的没错了,我与叶彪是你们的统领,自然要承担这一份写在锦衣卫脸上的屈辱。你们记住,这一次出错机会是皇上开恩,下一次再有疏漏,就自裁以谢恩!” 河边静的可怕,没有一个锦衣卫说话的跪在哪里,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朱祁镇见火候差不多了就说:“既然你们郭指挥使与叶千户已经责己代过,那就赶快过来烤干自己的衣服,别病倒了到时候干不了活喽。熊太医为咱们这两位指挥大人看看,千万别让他们倒下了,不然人到时候偷懒,就没人保护咱们的安全了。” 这话一说,气氛为之一松,熊宗立走上前去查看郭懋二人的伤势。 “皇上,臣昨晚看见一个事,想来可能是贼人的踪迹。”突然有一个锦衣卫颤颤巍巍举起手说。 朱祁镇一看,原来是甲板上的值夜人,自己返回船舱的时候还打过招呼,是韶州当地的锦衣卫。 “什么情况” 昨晚值夜的锦衣卫就将水手有关的情况如实讲了,不说还好,一说叶彪跟郭懋都压不住火气了,两个人跪在地上请求严惩这两个锦衣卫。 哪怕是多一点警惕性,也不至于在水手落水之后,还不能察觉不对劲的地方,看来锦衣卫确实是生活的太安逸了。 但是朱祁镇还是一副淡然模样,事已至此去追究两个人的所谓责任,可能更得不偿失,永远要鼓励手下人说真话。 “没有瞒着朕,你们做的很好,起来。” 两人见竟没有受到处罚,悬着的心终于放进肚子里,在那千恩万谢。 朱祁镇现在的位置是韶州城外的一处浅滩,不远处可见一片炊烟,村子旁边就是官道,上了官道就离韶州城不远了。 等到了衣服烤干之后,由叶彪引领,一众人向韶州城进发。 而此时的项文耀广东三巨头,已经乘舟北上,两岸的搜寻官兵早早铺开,所有的人马都抽调回来,叛贼眼下是没有时间再管。 三人打出来的旗号是官船遭劫,粮饷被抢。 乘船行至清远,前方终于传来消息,有顺江而下的船体残骸被送来,三人心里同时一震。 董兴脾气火爆,拎着来人怒目而视道:“有没有见到人” “您说是什么人,有处浅滩中找到一具尸体,不知道是不是大人问的”来人惶恐的说。 “衣服呢穿的什么衣服”孟鉴赶紧问道。 来人脑壳一蒙,吞吞吐吐的说:“可能是棉布,也可能是丝绸,这个属下没注意,我现在就去确定。” 三人心口骤然轻松一些,这么说那人最起码没有穿龙袍,命令尽快将尸体带来,然后各有心事的呆坐在原地。 就算只有一个人死了,都有可能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结果,不见到人始终不能确认皇上是不是穿了便装,只希望赶紧确认并非皇上才好。 随着太阳自山尖冒出了头,朱祁镇终于又见到了韶州城,路上买了路人匹马先行通报。等到城下的时候,知府甘泽已经来到城门口迎接,脸上分明带着错愕神色。 皇上明明是坐船走的,怎么步行回来了难道是没出城在船上呆了一夜,专门来检查我是不是将几个痞子处理好了 甘泽带着疑惑领韶州各官吏拜见皇帝:“臣韶州府知府甘泽领本府同僚,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跪着的官员百姓纷纷高喊口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特意让锦衣卫隐瞒了沉船的事,此时头发干透后粘在了一起,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水腥味,好像几天没有梳洗的样子。没在外面多待,径直坐上了甘泽准备的马车,一声令下马车启动前往府衙。 而另一边的项文耀也终于见到了那具尸体:一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水手服装,在水中泡了一夜后,身体已经发白发胀。 由于是将尸体的手系在船上带过来的,所以男尸的脸依旧在水里,把尸体拉到三人所在官船之后,翻过肿胀的身体,终于见到那张惨白的人脸。 “谢广!!!”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四章 :是他 江边波浪轻拍,水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头,然后人头越来越多,逐渐霸占了一段岸边,此时月色猛地一暗,秋霜已至,一股晨风吹来,朱祁镇抱着膀子不禁抖动。 “快,都过来围着皇上!”郭懋看出朱祁镇被冻得不轻,赶紧招呼人。 叶彪最是熟悉地形,在附近寻找到到一个避风的小坑,赶忙命令其余人等寻找枯枝败叶,不多时岸边就升起了袅袅青烟。 朱祁镇几人围坐在篝火旁,此时东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看着甘愿吹着冷风在外围放哨的锦衣卫,朱祁镇不禁眼里发酸。 叶彪带着哭腔跪在朱祁镇面前,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请皇上治罪,是臣的疏漏才致使您遭此境遇。” 朱祁镇倒是豁达,他也知道是自己要求突然,周全的布置在时间上也肯定是不够,再者说自己是在码头露的面,见到自己的人多了去了,只要有想法的,自然不好防住。 不过虽然心里明白,但是既然出了事,那罚肯定是要罚的。 朱祁镇刻意板起脸说:“你们是郭懋的部下,该怎么处置去问你们郭指挥使,朕只要结果。” 然后头转向郭懋道:“郭懋,现在情况危急,你的罪暂不议定,等回到京师之后,朕自然会与你清算。” 这么说也就是给郭懋设了一个上限,做做样子就行了,这时候也不适合搞什么重罚。 郭懋虽然心眼实了点,可基本操作肯定是没问题,见朱祁镇这么说,自然也就顺势减轻了处罚。 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跪在那,然后脱去身上衣服,仿照负荆请罪的典故,找到一根荆条,让手下人轮流执行。在场锦衣卫除了他之外官职最高的是叶彪,随后叶彪也学着样子,两个人各自被手下人抽了三十鞭,背上血肉模糊。 郭懋直起身子,纵然是他这种硬汉,挨了三十鞭也是吃不消的,走起路来步子都有点虚浮。 他看着自己的部下,眼中狠厉之色浮现,怒吼道:“皇上开恩不罚我,也不罚你们,可我们做臣子不能认为自己真的没错了,我与叶彪是你们的统领,自然要承担这一份写在锦衣卫脸上的屈辱。你们记住,这一次出错机会是皇上开恩,下一次再有疏漏,就自裁以谢恩!” 河边静的可怕,没有一个锦衣卫说话的跪在哪里,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朱祁镇见火候差不多了就说:“既然你们郭指挥使与叶千户已经责己代过,那就赶快过来烤干自己的衣服,别病倒了到时候干不了活喽。熊太医为咱们这两位指挥大人看看,千万别让他们倒下了,不然人到时候偷懒,就没人保护咱们的安全了。” 这话一说,气氛为之一松,熊宗立走上前去查看郭懋二人的伤势。 “皇上,臣昨晚看见一个事,想来可能是贼人的踪迹。”突然有一个锦衣卫颤颤巍巍举起手说。 朱祁镇一看,原来是甲板上的值夜人,自己返回船舱的时候还打过招呼,是韶州当地的锦衣卫。 “什么情况” 昨晚值夜的锦衣卫就将水手有关的情况如实讲了,不说还好,一说叶彪跟郭懋都压不住火气了,两个人跪在地上请求严惩这两个锦衣卫。 哪怕是多一点警惕性,也不至于在水手落水之后,还不能察觉不对劲的地方,看来锦衣卫确实是生活的太安逸了。 但是朱祁镇还是一副淡然模样,事已至此去追究两个人的所谓责任,可能更得不偿失,永远要鼓励手下人说真话。 “没有瞒着朕,你们做的很好,起来。” 两人见竟没有受到处罚,悬着的心终于放进肚子里,在那千恩万谢。 朱祁镇现在的位置是韶州城外的一处浅滩,不远处可见一片炊烟,村子旁边就是官道,上了官道就离韶州城不远了。 等到了衣服烤干之后,由叶彪引领,一众人向韶州城进发。 而此时的项文耀广东三巨头,已经乘舟北上,两岸的搜寻官兵早早铺开,所有的人马都抽调回来,叛贼眼下是没有时间再管。 三人打出来的旗号是官船遭劫,粮饷被抢。 乘船行至清远,前方终于传来消息,有顺江而下的船体残骸被送来,三人心里同时一震。 董兴脾气火爆,拎着来人怒目而视道:“有没有见到人” “您说是什么人,有处浅滩中找到一具尸体,不知道是不是大人问的”来人惶恐的说。 “衣服呢穿的什么衣服”孟鉴赶紧问道。 来人脑壳一蒙,吞吞吐吐的说:“可能是棉布,也可能是丝绸,这个属下没注意,我现在就去确定。” 三人心口骤然轻松一些,这么说那人最起码没有穿龙袍,命令尽快将尸体带来,然后各有心事的呆坐在原地。 就算只有一个人死了,都有可能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结果,不见到人始终不能确认皇上是不是穿了便装,只希望赶紧确认并非皇上才好。 随着太阳自山尖冒出了头,朱祁镇终于又见到了韶州城,路上买了路人匹马先行通报。等到城下的时候,知府甘泽已经来到城门口迎接,脸上分明带着错愕神色。 皇上明明是坐船走的,怎么步行回来了难道是没出城在船上呆了一夜,专门来检查我是不是将几个痞子处理好了 甘泽带着疑惑领韶州各官吏拜见皇帝:“臣韶州府知府甘泽领本府同僚,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跪着的官员百姓纷纷高喊口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特意让锦衣卫隐瞒了沉船的事,此时头发干透后粘在了一起,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水腥味,好像几天没有梳洗的样子。没在外面多待,径直坐上了甘泽准备的马车,一声令下马车启动前往府衙。 而另一边的项文耀也终于见到了那具尸体:一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水手服装,在水中泡了一夜后,身体已经发白发胀。 由于是将尸体的手系在船上带过来的,所以男尸的脸依旧在水里,把尸体拉到三人所在官船之后,翻过肿胀的身体,终于见到那张惨白的人脸。 “谢广!!!”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五章 :来了 董兴与孟鉴看项文耀的样子,就知道他认识这个人,董兴急问:“项大人,这人你认识” 项文耀点点头,从震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还是一副封疆大吏的高深模样说:“这人是广州有名的大商人,可怎么会穿一身水手衣服出现在这” 两个人刚到广州,对当地的豪门大族,各类名士还没时间接触,自然不认识谢广。 “这人是做什么生意的”董兴皱眉问。 “钱庄。” 见两人不解,项文耀只好再解释道:“两位是从京师来的,可能不太了解什么叫钱庄。 自从朝廷放宽了民间对于银子的使用,尤其是江南地区,贸易发达,商业交易多用银子结算。 但是银子纯度不同,兑换不便,就有人开设钱庄专门从事货币间的互相兑换,现在已经发展成兼存取、借贷为一体的全方位民间机构,通俗点说就是百姓家里的‘户部’。” 董兴与孟鉴大眼瞪小眼,确实是长了见识,还有做这种生意的。 “既然他出现在这,那是不是说”孟鉴没有往下再说,不过三人都这话明白是什么意思。 项文耀听见这话,脸上的褶子都皱在了一起,有些不自然的说:“这谢广的生意十分庞杂,除了钱庄生意外,粮食与田租也是大头,甚至跟衙门也都有往来,如果是他参与了这件事的话……” 董兴与孟鉴又对视了一眼,两人却都选择没有说话。 就在项文耀心中烦闷的时候,一位客人悄然到访。 “卑职参见董总兵、孟大人、项大人。” 听得声音,三人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船上竟然多了一位锦衣卫,心里不禁咯噔一声,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项文耀认识来人,是清远府的锦衣卫指挥千户曲沛。 “这位是清远府的锦衣卫指挥曲沛,曲沛,你怎么突然来此了可是有什么要事”项文耀小心问道。 听是锦衣卫,董兴与孟鉴都点头回礼,心中不禁多了一丝的希翼。 曲沛恭敬说道:“三位大人,接林福指挥传令,圣上已经于今日上午驾临韶州府衙,请几位大人即刻前去见驾。” “皇上竟!”董兴失声喊道。 随即又觉自己失态,连忙咳嗽几声掩饰。 这林福是广东锦衣卫指挥,他的消息一定是最准确的,看来皇上已经没事还回到了韶州府,万幸脑袋和乌沙帽应该都能保住了。 三人心中俱是一喜,马上下令加速赶往韶州城面圣。 韶州府衙内堂 朱祁镇已经梳洗完毕,金齐正在为他梳头,拿着梳子的瘦弱小手有些微微颤抖。 “金齐,你怎么了是风水一激染了风寒”朱祁镇问。 金齐泛白的嘴唇动了动说:“奴婢劳陛下挂心了,奴婢一条贱命自小都是受惯了的,皇上您放心,过个两三日就好。” 朱祁镇听他这么说,顿时脸就垮了下来,金齐被去了势,体内阳气本来就偏弱,但凡是得了什么病,都不是那么容易好的。 “朕面前还想耍花样,赶紧去找熊宗立开副方子吃了再来伺候朕。樊忠!”朱祁镇叫了一声。 在门外站岗的樊忠迅速入内,瞪着大眼问:“怎么了皇上有什么吩咐” “你来给朕梳头。” 樊忠僵在那里,有些不敢确定的问:“皇上您是认真的” 朱祁镇看了一眼樊忠杂乱的发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说:“你行不行” 金齐掩嘴轻笑道:“皇上就别为难樊将军了,奴婢感念皇上关心,您放心我给您梳完头一定去找熊太医开方子。” 朱祁镇也只好作罢,狠狠刮了樊忠一眼,樊忠耷拉着脑袋嘟囔道:“臣可不是不行啊!那就是梳的不好看……” “皇上,广东指挥林福发回消息,项文耀、董兴、孟鉴三位大人已经向韶州府赶来,林福留守广州清查逆党,确保您的安全万无一失。”郭懋进门回禀。 朱祁镇问:“那个跳江的确定了吗” “随船人员名单已经确定,不过以目前查到的信息来看,尚没有明显可疑人物。而郑和宝船又太过巨大,打捞进度较为缓慢,估计还要两日才能有结果。”郭懋语气有些犹豫。 “你觉得叶彪怎么样”朱祁镇突然问道。 郭懋心里好像早有准备,沉吟片刻后才缓缓说道:“以臣的了解,这次之事应该是与他无关,不然就算臣带来的人守着内仓,他真要图谋不轨的话……而且皇上的安危事关身家性命,臣想他应该不敢也不会这么做。” 朱祁镇没有说话,他看着铜镜中披头散发的自己,倒映着的黑色瞳孔中满是漠然神色。 什么叫孤家寡人现在的朱祁镇对这四个字,他才算有了更深的体会。不是不愿意信任,而是害怕因为自己的错判,导致不可挽回的错误。 良久之后朱祁镇终于说道:“去吃点东西。” 郭懋见朱祁镇情绪突然低落,还以为是进度太慢,皇上不满意,赶忙立下军令状说:“皇上放心,臣一定亲自监督,保证及早将问题查清。” 朱祁镇扭头看着郭懋突然叹了一口气说:“朕觉得你还是适合行军打仗,这锦衣卫的差事,还是有些为难你这个性格了。” 郭懋心头狂跳,脸色煞白的说道:“我、臣臣臣有罪,请皇上……” “好了好了,朕又不是说你不好了,就是你的这个性格实在是有些实在了,朕没有别的意思,赶紧去休息。”朱祁镇无奈说道。 “去老郭,皇上是看你太老实,怕你吃亏了。”樊忠帮着腔。 郭懋这才告退 “不过皇上我可得跟您告个状啊,老郭这人除了在您面前外,跑到那都跟活阎王一样,可没这么面善,这么好说话。”樊忠故意还冲着郭懋背影比了一下拳头。 朱祁镇挑眉看着镜中的樊忠,语气不善的说:“你是说朕太可怕,给郭懋吓成这样” “皇上您可真是冤枉臣了,臣就是说着老郭太尊敬您了,一见您就只会实心办事。”樊忠说道。 “哼,就凭你这句话就该打一顿板子,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朕说什么你还敢喊冤”朱祁镇佯怒。 樊忠不是郭懋,知道朱祁镇在开玩笑,赶忙告饶。 朱祁镇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对郭懋要求太多了又有多少人是像樊忠这样,见了皇帝还能开两句玩笑的伴君如伴虎,郭懋还是锦衣卫指挥使,谨慎是必须的,看来自己受这次事情的影响有些大了,身边人最重要的不是贴心,而是忠心! 想到这里,朱祁镇也没了其他的想法,这樊忠看着糙了点,人倒是通透。 “启禀皇上,项文耀、董兴、孟鉴三位大人已到,此刻在门外等候您的召见。”郭懋去而复返。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五章 :来了 董兴与孟鉴看项文耀的样子,就知道他认识这个人,董兴急问:“项大人,这人你认识” 项文耀点点头,从震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还是一副封疆大吏的高深模样说:“这人是广州有名的大商人,可怎么会穿一身水手衣服出现在这” 两个人刚到广州,对当地的豪门大族,各类名士还没时间接触,自然不认识谢广。 “这人是做什么生意的”董兴皱眉问。 “钱庄。” 见两人不解,项文耀只好再解释道:“两位是从京师来的,可能不太了解什么叫钱庄。 自从朝廷放宽了民间对于银子的使用,尤其是江南地区,贸易发达,商业交易多用银子结算。 但是银子纯度不同,兑换不便,就有人开设钱庄专门从事货币间的互相兑换,现在已经发展成兼存取、借贷为一体的全方位民间机构,通俗点说就是百姓家里的‘户部’。” 董兴与孟鉴大眼瞪小眼,确实是长了见识,还有做这种生意的。 “既然他出现在这,那是不是说”孟鉴没有往下再说,不过三人都这话明白是什么意思。 项文耀听见这话,脸上的褶子都皱在了一起,有些不自然的说:“这谢广的生意十分庞杂,除了钱庄生意外,粮食与田租也是大头,甚至跟衙门也都有往来,如果是他参与了这件事的话……” 董兴与孟鉴又对视了一眼,两人却都选择没有说话。 就在项文耀心中烦闷的时候,一位客人悄然到访。 “卑职参见董总兵、孟大人、项大人。” 听得声音,三人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船上竟然多了一位锦衣卫,心里不禁咯噔一声,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项文耀认识来人,是清远府的锦衣卫指挥千户曲沛。 “这位是清远府的锦衣卫指挥曲沛,曲沛,你怎么突然来此了可是有什么要事”项文耀小心问道。 听是锦衣卫,董兴与孟鉴都点头回礼,心中不禁多了一丝的希翼。 曲沛恭敬说道:“三位大人,接林福指挥传令,圣上已经于今日上午驾临韶州府衙,请几位大人即刻前去见驾。” “皇上竟!”董兴失声喊道。 随即又觉自己失态,连忙咳嗽几声掩饰。 这林福是广东锦衣卫指挥,他的消息一定是最准确的,看来皇上已经没事还回到了韶州府,万幸脑袋和乌沙帽应该都能保住了。 三人心中俱是一喜,马上下令加速赶往韶州城面圣。 韶州府衙内堂 朱祁镇已经梳洗完毕,金齐正在为他梳头,拿着梳子的瘦弱小手有些微微颤抖。 “金齐,你怎么了是风水一激染了风寒”朱祁镇问。 金齐泛白的嘴唇动了动说:“奴婢劳陛下挂心了,奴婢一条贱命自小都是受惯了的,皇上您放心,过个两三日就好。” 朱祁镇听他这么说,顿时脸就垮了下来,金齐被去了势,体内阳气本来就偏弱,但凡是得了什么病,都不是那么容易好的。 “朕面前还想耍花样,赶紧去找熊宗立开副方子吃了再来伺候朕。樊忠!”朱祁镇叫了一声。 在门外站岗的樊忠迅速入内,瞪着大眼问:“怎么了皇上有什么吩咐” “你来给朕梳头。” 樊忠僵在那里,有些不敢确定的问:“皇上您是认真的” 朱祁镇看了一眼樊忠杂乱的发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的说:“你行不行” 金齐掩嘴轻笑道:“皇上就别为难樊将军了,奴婢感念皇上关心,您放心我给您梳完头一定去找熊太医开方子。” 朱祁镇也只好作罢,狠狠刮了樊忠一眼,樊忠耷拉着脑袋嘟囔道:“臣可不是不行啊!那就是梳的不好看……” “皇上,广东指挥林福发回消息,项文耀、董兴、孟鉴三位大人已经向韶州府赶来,林福留守广州清查逆党,确保您的安全万无一失。”郭懋进门回禀。 朱祁镇问:“那个跳江的确定了吗” “随船人员名单已经确定,不过以目前查到的信息来看,尚没有明显可疑人物。而郑和宝船又太过巨大,打捞进度较为缓慢,估计还要两日才能有结果。”郭懋语气有些犹豫。 “你觉得叶彪怎么样”朱祁镇突然问道。 郭懋心里好像早有准备,沉吟片刻后才缓缓说道:“以臣的了解,这次之事应该是与他无关,不然就算臣带来的人守着内仓,他真要图谋不轨的话……而且皇上的安危事关身家性命,臣想他应该不敢也不会这么做。” 朱祁镇没有说话,他看着铜镜中披头散发的自己,倒映着的黑色瞳孔中满是漠然神色。 什么叫孤家寡人现在的朱祁镇对这四个字,他才算有了更深的体会。不是不愿意信任,而是害怕因为自己的错判,导致不可挽回的错误。 良久之后朱祁镇终于说道:“去吃点东西。” 郭懋见朱祁镇情绪突然低落,还以为是进度太慢,皇上不满意,赶忙立下军令状说:“皇上放心,臣一定亲自监督,保证及早将问题查清。” 朱祁镇扭头看着郭懋突然叹了一口气说:“朕觉得你还是适合行军打仗,这锦衣卫的差事,还是有些为难你这个性格了。” 郭懋心头狂跳,脸色煞白的说道:“我、臣臣臣有罪,请皇上……” “好了好了,朕又不是说你不好了,就是你的这个性格实在是有些实在了,朕没有别的意思,赶紧去休息。”朱祁镇无奈说道。 “去老郭,皇上是看你太老实,怕你吃亏了。”樊忠帮着腔。 郭懋这才告退 “不过皇上我可得跟您告个状啊,老郭这人除了在您面前外,跑到那都跟活阎王一样,可没这么面善,这么好说话。”樊忠故意还冲着郭懋背影比了一下拳头。 朱祁镇挑眉看着镜中的樊忠,语气不善的说:“你是说朕太可怕,给郭懋吓成这样” “皇上您可真是冤枉臣了,臣就是说着老郭太尊敬您了,一见您就只会实心办事。”樊忠说道。 “哼,就凭你这句话就该打一顿板子,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朕说什么你还敢喊冤”朱祁镇佯怒。 樊忠不是郭懋,知道朱祁镇在开玩笑,赶忙告饶。 朱祁镇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对郭懋要求太多了又有多少人是像樊忠这样,见了皇帝还能开两句玩笑的伴君如伴虎,郭懋还是锦衣卫指挥使,谨慎是必须的,看来自己受这次事情的影响有些大了,身边人最重要的不是贴心,而是忠心! 想到这里,朱祁镇也没了其他的想法,这樊忠看着糙了点,人倒是通透。 “启禀皇上,项文耀、董兴、孟鉴三位大人已到,此刻在门外等候您的召见。”郭懋去而复返。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六章 :孟子 “让董兴先进来。”朱祁镇思索片刻道。 金齐依旧在仔细梳理朱祁镇的头发,董兴进门之后,立刻跪在地上,连抬头的想法都不敢有。 “臣暂领广东左副总兵官,都督同知董兴,叩见吾皇,恭请皇上圣安。” “朕安,起来回话。”朱祁镇第一次将皇帝架子摆的这么足。 “谢皇上。”董兴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站起,却不敢挺直腰。 只是因为董兴与樊忠一样,都是世袭的指挥使,此前是朱祁镇给他机会,让他跟随宁阳候陈懋讨伐邓茂七,才得以因功升授都督同知。 这次来广州虽然是于谦的意思,可他明白没有朱祁镇的认可,自己万不可能有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宝马遇伯乐,怎么能不小心恭敬。 “可还适应广州这边的天气”董兴是河南人,所以朱祁镇才有此一问。 “谢皇上记挂,臣皮糙肉厚的也分不出与老家的区别,况且皇命在身,有区别也是没区别。”董兴恭敬答道,与其他人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朱祁镇双眼微斜,用眼角余光观察董兴,这董兴虽然看着稍微有些拘谨,可是不管是做事还是说话,分寸感都是掌握的极好,倒是颇得朱祁镇喜欢。 “朝廷交代的事做的如何了”朱祁镇问。 “回皇上话,前番贼黄萧养于山中据点已经被安乡伯攻破,现在是其一个叫黄萧其的族弟所领,贼寇也自山上流窜到水上,十分狡猾!臣正集结大军,准备将其一举歼灭。”董兴认真的回答。 “哦有把握吗”这倒是令朱祁镇有些意外。 董兴第一次顿了片刻才说道:“只要援军一到,保准万无一失。” “这样啊。” 朱祁镇突然沉默下去,董兴始终弯着自己的腰,等待着朱祁镇最终的考核。 “你觉得百姓为什么造反”朱祁镇终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臣以为,百姓之所以反叛,应该是与这贼寇难剿有直接的关系。”董兴斟酌开口。 “有话直说。”朱祁镇不想打什么哑谜。 “是皇上,臣的意思是,此前安乡伯之所以被贼所害,据臣观察,应该是因为军中有人不想黄萧养被剿灭。 这也是臣所说需要等援军到了才能发起总攻的原因,否则单论兵将,广东一省之地,十数万大军还是拿的出来的。 面对这些百姓,真要打不出天就结束了,断不至于将总兵官都给折进去。”董兴见朱祁镇不快,连加快语速。 “你说有卫所官员私通反贼” “臣以为不只是卫所中,还有广东各府衙官员参与。” “可有什么证据” “没有,只是臣的猜测。” 快速的问答随着董兴的猜测结束,朱祁镇又沉默了。 良久他才说:“出去,叫孟鉴进来。还有猜测的事以后不要说了,放进自己的心里,等有证据了再拿出来。” 董兴额头冒汗,答道:“是!是!臣谨遵皇上教诲,微臣告退。” 不久,孟鉴进来,与董兴一样,行礼拜见一套流程下来。 这孟鉴是胡濙的人,也是主张削弱勋臣的排头兵。 同样的几句问话,换来了几乎完全一致的答案,既然这样,朱祁镇也就放心了,这个孟鉴还是个识大体的,知道行军打仗以董兴为主,是个可用的人。 “孟鉴,你是户部的侍郎,又是胡濙的门生,朕想问问你对广州事的看法。”朱祁镇已经梳洗完毕,此刻正襟危坐面对孟鉴。 “回禀皇上,若您是问黄萧养事,臣认为症结在田也在商。”孟鉴恭敬回道。 “继续说。” “是!这在田是指屯田之法、民田被占的问题,这个是朝廷大多数人的看法,臣也就不再赘述了,臣主要想说说商事。” 孟鉴微微抬头,见朱祁镇正做倾听状,接着说:“商既是商人,也是海商贸易。商人是这广州城内握住了衣食住行的那些人。 而海商贸易则是指,在百姓无法自土地上获取必须的生活所需时,他们就必然会面临两个选择: 一个是造反然后被朝廷剿灭,一个是自杀,所以大多数都会像黄萧养这般,临死前闹他个天翻地覆。 而主要的原因就是除了造反外,他们恰恰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哪怕是同样高风险的事都没有。” 朱祁镇听得有些怔住了,孟鉴的这个理论与后世马克思,关于生产力的表述有着惊人的相似。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分配的方式不能改变,那么就将所拥有的生产资料增加,这样就算是社会最底层的普通百姓,也有了足够的生活必需品,从而缓解甚至解决分配僵化,对社会制度更迭的推动” 这下轮到孟鉴震惊了,朱祁镇所说的话,乍一听平平无奇,实际上却蕴含着至理,那所谓的生产资料、分配方式、生活必需品等新鲜词语虽然有些太直白,但是却惊人的准确。 “皇上天纵奇才,臣五体投地!”孟鉴由衷感慨道。 要是让这孟鉴知道我是“抄袭”老马,估计会晕倒在厕所 朱祁镇不无恶搞的想,随即又意识到后世的英国殖民美洲,不就是如这句话所说那样,转移国内矛盾从外部索取资源吗 看来为了世界和平,自己要提前他们走出这一步了,我堂堂中华君子和而不同,一定能让那些落后的地方迅速发展起来,为了天下大同苦点累点也没什么。 “别拍马屁,你既然这么说了,自己心里应该已经有了对策”朱祁镇问。 孟鉴深吸一口气,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出来,他说:“臣认为,与其让这‘黄萧养’祸乱我大明,还不如给他们寻个去处,安我大明臣民之地。” 朱祁镇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装成听不懂的样子问:“有话直说。” “臣请皇上开海禁!”孟鉴跪在地上一字一顿的说。 “开海禁”朱祁镇眉头皱起。 “对!请皇上开海禁,这样纵使在国内无法生存,还可以去海外诸岛!”孟鉴激动的说。 朱祁镇原本欣赏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他怒视孟鉴高声道:“让大明子民去海外生活视大明境内子民生死不顾他们活该被侵占被压榨你想想你姓什么对得起亚圣留下来的学问吗你读《孟子》的时候心里就没有愧疚吗”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六章 :孟子 “让董兴先进来。”朱祁镇思索片刻道。 金齐依旧在仔细梳理朱祁镇的头发,董兴进门之后,立刻跪在地上,连抬头的想法都不敢有。 “臣暂领广东左副总兵官,都督同知董兴,叩见吾皇,恭请皇上圣安。” “朕安,起来回话。”朱祁镇第一次将皇帝架子摆的这么足。 “谢皇上。”董兴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站起,却不敢挺直腰。 只是因为董兴与樊忠一样,都是世袭的指挥使,此前是朱祁镇给他机会,让他跟随宁阳候陈懋讨伐邓茂七,才得以因功升授都督同知。 这次来广州虽然是于谦的意思,可他明白没有朱祁镇的认可,自己万不可能有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宝马遇伯乐,怎么能不小心恭敬。 “可还适应广州这边的天气”董兴是河南人,所以朱祁镇才有此一问。 “谢皇上记挂,臣皮糙肉厚的也分不出与老家的区别,况且皇命在身,有区别也是没区别。”董兴恭敬答道,与其他人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朱祁镇双眼微斜,用眼角余光观察董兴,这董兴虽然看着稍微有些拘谨,可是不管是做事还是说话,分寸感都是掌握的极好,倒是颇得朱祁镇喜欢。 “朝廷交代的事做的如何了”朱祁镇问。 “回皇上话,前番贼黄萧养于山中据点已经被安乡伯攻破,现在是其一个叫黄萧其的族弟所领,贼寇也自山上流窜到水上,十分狡猾!臣正集结大军,准备将其一举歼灭。”董兴认真的回答。 “哦有把握吗”这倒是令朱祁镇有些意外。 董兴第一次顿了片刻才说道:“只要援军一到,保准万无一失。” “这样啊。” 朱祁镇突然沉默下去,董兴始终弯着自己的腰,等待着朱祁镇最终的考核。 “你觉得百姓为什么造反”朱祁镇终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臣以为,百姓之所以反叛,应该是与这贼寇难剿有直接的关系。”董兴斟酌开口。 “有话直说。”朱祁镇不想打什么哑谜。 “是皇上,臣的意思是,此前安乡伯之所以被贼所害,据臣观察,应该是因为军中有人不想黄萧养被剿灭。 这也是臣所说需要等援军到了才能发起总攻的原因,否则单论兵将,广东一省之地,十数万大军还是拿的出来的。 面对这些百姓,真要打不出天就结束了,断不至于将总兵官都给折进去。”董兴见朱祁镇不快,连加快语速。 “你说有卫所官员私通反贼” “臣以为不只是卫所中,还有广东各府衙官员参与。” “可有什么证据” “没有,只是臣的猜测。” 快速的问答随着董兴的猜测结束,朱祁镇又沉默了。 良久他才说:“出去,叫孟鉴进来。还有猜测的事以后不要说了,放进自己的心里,等有证据了再拿出来。” 董兴额头冒汗,答道:“是!是!臣谨遵皇上教诲,微臣告退。” 不久,孟鉴进来,与董兴一样,行礼拜见一套流程下来。 这孟鉴是胡濙的人,也是主张削弱勋臣的排头兵。 同样的几句问话,换来了几乎完全一致的答案,既然这样,朱祁镇也就放心了,这个孟鉴还是个识大体的,知道行军打仗以董兴为主,是个可用的人。 “孟鉴,你是户部的侍郎,又是胡濙的门生,朕想问问你对广州事的看法。”朱祁镇已经梳洗完毕,此刻正襟危坐面对孟鉴。 “回禀皇上,若您是问黄萧养事,臣认为症结在田也在商。”孟鉴恭敬回道。 “继续说。” “是!这在田是指屯田之法、民田被占的问题,这个是朝廷大多数人的看法,臣也就不再赘述了,臣主要想说说商事。” 孟鉴微微抬头,见朱祁镇正做倾听状,接着说:“商既是商人,也是海商贸易。商人是这广州城内握住了衣食住行的那些人。 而海商贸易则是指,在百姓无法自土地上获取必须的生活所需时,他们就必然会面临两个选择: 一个是造反然后被朝廷剿灭,一个是自杀,所以大多数都会像黄萧养这般,临死前闹他个天翻地覆。 而主要的原因就是除了造反外,他们恰恰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哪怕是同样高风险的事都没有。” 朱祁镇听得有些怔住了,孟鉴的这个理论与后世马克思,关于生产力的表述有着惊人的相似。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分配的方式不能改变,那么就将所拥有的生产资料增加,这样就算是社会最底层的普通百姓,也有了足够的生活必需品,从而缓解甚至解决分配僵化,对社会制度更迭的推动” 这下轮到孟鉴震惊了,朱祁镇所说的话,乍一听平平无奇,实际上却蕴含着至理,那所谓的生产资料、分配方式、生活必需品等新鲜词语虽然有些太直白,但是却惊人的准确。 “皇上天纵奇才,臣五体投地!”孟鉴由衷感慨道。 要是让这孟鉴知道我是“抄袭”老马,估计会晕倒在厕所 朱祁镇不无恶搞的想,随即又意识到后世的英国殖民美洲,不就是如这句话所说那样,转移国内矛盾从外部索取资源吗 看来为了世界和平,自己要提前他们走出这一步了,我堂堂中华君子和而不同,一定能让那些落后的地方迅速发展起来,为了天下大同苦点累点也没什么。 “别拍马屁,你既然这么说了,自己心里应该已经有了对策”朱祁镇问。 孟鉴深吸一口气,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出来,他说:“臣认为,与其让这‘黄萧养’祸乱我大明,还不如给他们寻个去处,安我大明臣民之地。” 朱祁镇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装成听不懂的样子问:“有话直说。” “臣请皇上开海禁!”孟鉴跪在地上一字一顿的说。 “开海禁”朱祁镇眉头皱起。 “对!请皇上开海禁,这样纵使在国内无法生存,还可以去海外诸岛!”孟鉴激动的说。 朱祁镇原本欣赏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他怒视孟鉴高声道:“让大明子民去海外生活视大明境内子民生死不顾他们活该被侵占被压榨你想想你姓什么对得起亚圣留下来的学问吗你读《孟子》的时候心里就没有愧疚吗”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七章 :官僚 孟鉴蒙了,金齐蒙了,就连门外的项文耀跟董兴都被吓了一跳,两人对望一眼,暗暗咽了口唾沫。 “皇上!臣都是为了大明的将来啊!” 孟鉴捶胸顿足的说:“不开海禁我大明就犹如被缚手脚的鲲鹏,上不能击九天罡风,下不得遨游万里之海啊,皇上!” “孟鉴!”朱祁镇又一声怒喝。 “你是大明的户部侍郎,是百姓的户部侍郎,要知道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的屁股该坐在那!朕今天不跟你多言,回去想好了再跟朕说。” 朱祁镇知道孟鉴说的是对的,可如果真的自己表露出对这件事的态度暧昧,那不管开海禁成功与否,各地的官僚世家大族就会先把前提条件做足了,到时候自己吃饱喝足之后就说:这是皇上支持的。 说白了海禁不禁要开,还要尽快开,可是目的不能是让走投无路的大明百姓有个活命的地方,而是为了星辰大海! “皇上!臣!”孟鉴还想再说。 “郭懋,请孟侍郎出去。”朱祁镇摆摆手。 “孟侍郎请!”郭懋身子拦在孟鉴前,已经准备拉开孟鉴了,不过毕竟身居侍郎高位之人,心里虽然惶恐但却没有失态,见朱祁镇语气坚决,只好起身告退。 等孟鉴出门后,项文耀与董兴关切的目光迅速投来,看着失魂落魄的孟鉴,虽然很想问问情况,可也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该问的事情肯定不会问。 “孟侍郎,皇上的话,您好好想想。项大人,请!”郭懋说道。 孟鉴木然抱拳,项文耀深吸一口气走进房中。 “项大人来了您别这么客气,朕可当不起你这一跪。” 项文耀一愣,已经半弯的膝盖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他颤颤巍巍往朱祁镇那边瞧过去,眼前竟然是一层雪白的帘布,只能隐约看清朱祁镇的身影。 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项文耀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半弯的膝盖落地,膝行上前声泪俱下。 “皇上,臣有罪!” “项大人这话从何说起你是封疆大吏,掌管广东以来食不知味,寝无安眠,罪从哪来怕不是朕薄待了你你在寒碜朕!”朱祁镇冷声开口。 “臣万万不会有这种心思,皇上您的爱护臣铭感五内,没有您的信任,臣如何做得这一方父母官臣纵万死不足以报君恩!”项文耀悲泣道。 “你还记得朕对你的期望外放到广东,你可给朕治理的好啊!总兵官战死,钦差失踪,连朕都能遇袭,这广东还是我大明的行省吗”朱祁镇眯起双眼。 项文耀猛地抬起头,马上又将脑袋贴回在地面上,附近地砖已经被眼泪打湿。 “皇上教训的是,是臣治下不力,方才致使您遭遇危险,臣万死也难赎罪!可是皇上,臣只是一个布政使,军事管理方面,都是安乡伯在负责,臣实在是力有不逮啊。”项文耀哭道。 “既然你说力有不逮,那朕也不难为你,只要你将这情况说明白,说清楚,朕就承认是冤枉了你!”朱祁镇给了项文耀一个台阶。 项文耀也明白,赶紧收束哭声,只是仍带着鼻音说:“臣以为,钦差之事与皇上遇袭之事,肯定与谢广有关,他经营的多项生意皆与官员有牵扯,上至一省按察使,下至未入流的小吏都参与其中,大行攫取民财之事。” “谢广” 项文耀赶忙将谢广情况介绍一番。 朱祁镇这才知道广东的官商勾结原来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当下怒斥道:“看你干的好事!” “宗族势大,臣纵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皇上!”项文耀还在辩解。 “够了!出去!”朱祁镇不想再听这种推卸责任的话,想做一个谁也不得罪的官,那就不要怪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总喜欢磨叽,都要再哭求一番:“皇上!” 朱祁镇听得心烦,却是连话也不想跟这个人说了,冲郭懋嫌弃的摆摆手,郭懋会意,也没客气,将人直接拖了出去,只留下一地哭声。 董兴更是蒙了,怎么三个人进去两个都哭了自己没事,难道是皇上对我很满意 孟鉴倒是琢磨出来点别的味道,自己本来的想法,皇上听了还是很开心,直到说要为被迫离开的大明百姓找一个存身之地,皇上才发怒。 这么看来,自己跟董兴两人,皇上一开始也没想怪罪,只是以了解情况为主,真正想敲打的是这位藩台大人,那自己到底什么地方惹皇上不快了呢孟鉴陷入沉思中…… “皇上,您看”郭懋回到朱祁镇身边,小心翼翼问。 朱祁镇一脸烦躁,封疆大吏只会做官,只讲究和光同尘,那百姓怎么能不乱当下心里杂乱,竟一时间没了头绪。 只得敷衍的说:“那个谢广查查跟沉船有没有关系,让那两个锦衣卫去认认,其余的你看着办去,明天一早出发广州。” 眼见郭懋已经快走出门,朱祁镇突然想起什么事,叫住了他。 “郭懋。” 郭懋诧异的回过身子,意外的问:“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朱祁镇竟然多了些扭捏,他说:“那什么,朕这不用人伺候,你跟樊忠带金齐去熊宗立那瞧瞧,你们俩忙完也早些睡了,忙了几天该好好歇歇了。” 郭懋差点没有压住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就算是糙汉子樊忠也有感性的感动表情浮现,金齐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一个没爹没妈被送进宫的小太监,从小就受尽了旁人冷眼,三人齐齐跪在地上,声音俱是哽咽。 “臣(奴婢)谢万岁爷!” 朱祁镇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三人赶紧走,自己要休息了。 三人缓缓退到门外,转身时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痕迹,面色淡然的看着三位封疆大吏。 “郭指挥使!皇上有什么吩咐吗”董兴问。 “明日一早启程广州,请董总兵早做安排,我锦衣卫将亲自复核。”郭懋答道。 董兴点点头,与孟鉴抱拳告辞,项文耀一脸便秘的表情,有些怯生生的问:“郭指挥使,能否再为下官通传,下官有话想禀告皇上!” 三人同时瞪了董兴一眼,异口同声的说:“皇上已经休息!” 说完不理这位封疆大吏,离开了内宅,项文耀望着眼前大门欲言又止,两侧锦衣卫已经悄悄准备拦下这位朝廷命官。 项文耀终究还是留了臣子的体面,只是走的时候魂都丢在了门前。 门内渐渐传出轻微鼾声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七章 :官僚 孟鉴蒙了,金齐蒙了,就连门外的项文耀跟董兴都被吓了一跳,两人对望一眼,暗暗咽了口唾沫。 “皇上!臣都是为了大明的将来啊!” 孟鉴捶胸顿足的说:“不开海禁我大明就犹如被缚手脚的鲲鹏,上不能击九天罡风,下不得遨游万里之海啊,皇上!” “孟鉴!”朱祁镇又一声怒喝。 “你是大明的户部侍郎,是百姓的户部侍郎,要知道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的屁股该坐在那!朕今天不跟你多言,回去想好了再跟朕说。” 朱祁镇知道孟鉴说的是对的,可如果真的自己表露出对这件事的态度暧昧,那不管开海禁成功与否,各地的官僚世家大族就会先把前提条件做足了,到时候自己吃饱喝足之后就说:这是皇上支持的。 说白了海禁不禁要开,还要尽快开,可是目的不能是让走投无路的大明百姓有个活命的地方,而是为了星辰大海! “皇上!臣!”孟鉴还想再说。 “郭懋,请孟侍郎出去。”朱祁镇摆摆手。 “孟侍郎请!”郭懋身子拦在孟鉴前,已经准备拉开孟鉴了,不过毕竟身居侍郎高位之人,心里虽然惶恐但却没有失态,见朱祁镇语气坚决,只好起身告退。 等孟鉴出门后,项文耀与董兴关切的目光迅速投来,看着失魂落魄的孟鉴,虽然很想问问情况,可也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该问的事情肯定不会问。 “孟侍郎,皇上的话,您好好想想。项大人,请!”郭懋说道。 孟鉴木然抱拳,项文耀深吸一口气走进房中。 “项大人来了您别这么客气,朕可当不起你这一跪。” 项文耀一愣,已经半弯的膝盖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他颤颤巍巍往朱祁镇那边瞧过去,眼前竟然是一层雪白的帘布,只能隐约看清朱祁镇的身影。 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项文耀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半弯的膝盖落地,膝行上前声泪俱下。 “皇上,臣有罪!” “项大人这话从何说起你是封疆大吏,掌管广东以来食不知味,寝无安眠,罪从哪来怕不是朕薄待了你你在寒碜朕!”朱祁镇冷声开口。 “臣万万不会有这种心思,皇上您的爱护臣铭感五内,没有您的信任,臣如何做得这一方父母官臣纵万死不足以报君恩!”项文耀悲泣道。 “你还记得朕对你的期望外放到广东,你可给朕治理的好啊!总兵官战死,钦差失踪,连朕都能遇袭,这广东还是我大明的行省吗”朱祁镇眯起双眼。 项文耀猛地抬起头,马上又将脑袋贴回在地面上,附近地砖已经被眼泪打湿。 “皇上教训的是,是臣治下不力,方才致使您遭遇危险,臣万死也难赎罪!可是皇上,臣只是一个布政使,军事管理方面,都是安乡伯在负责,臣实在是力有不逮啊。”项文耀哭道。 “既然你说力有不逮,那朕也不难为你,只要你将这情况说明白,说清楚,朕就承认是冤枉了你!”朱祁镇给了项文耀一个台阶。 项文耀也明白,赶紧收束哭声,只是仍带着鼻音说:“臣以为,钦差之事与皇上遇袭之事,肯定与谢广有关,他经营的多项生意皆与官员有牵扯,上至一省按察使,下至未入流的小吏都参与其中,大行攫取民财之事。” “谢广” 项文耀赶忙将谢广情况介绍一番。 朱祁镇这才知道广东的官商勾结原来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当下怒斥道:“看你干的好事!” “宗族势大,臣纵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皇上!”项文耀还在辩解。 “够了!出去!”朱祁镇不想再听这种推卸责任的话,想做一个谁也不得罪的官,那就不要怪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总喜欢磨叽,都要再哭求一番:“皇上!” 朱祁镇听得心烦,却是连话也不想跟这个人说了,冲郭懋嫌弃的摆摆手,郭懋会意,也没客气,将人直接拖了出去,只留下一地哭声。 董兴更是蒙了,怎么三个人进去两个都哭了自己没事,难道是皇上对我很满意 孟鉴倒是琢磨出来点别的味道,自己本来的想法,皇上听了还是很开心,直到说要为被迫离开的大明百姓找一个存身之地,皇上才发怒。 这么看来,自己跟董兴两人,皇上一开始也没想怪罪,只是以了解情况为主,真正想敲打的是这位藩台大人,那自己到底什么地方惹皇上不快了呢孟鉴陷入沉思中…… “皇上,您看”郭懋回到朱祁镇身边,小心翼翼问。 朱祁镇一脸烦躁,封疆大吏只会做官,只讲究和光同尘,那百姓怎么能不乱当下心里杂乱,竟一时间没了头绪。 只得敷衍的说:“那个谢广查查跟沉船有没有关系,让那两个锦衣卫去认认,其余的你看着办去,明天一早出发广州。” 眼见郭懋已经快走出门,朱祁镇突然想起什么事,叫住了他。 “郭懋。” 郭懋诧异的回过身子,意外的问:“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朱祁镇竟然多了些扭捏,他说:“那什么,朕这不用人伺候,你跟樊忠带金齐去熊宗立那瞧瞧,你们俩忙完也早些睡了,忙了几天该好好歇歇了。” 郭懋差点没有压住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就算是糙汉子樊忠也有感性的感动表情浮现,金齐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一个没爹没妈被送进宫的小太监,从小就受尽了旁人冷眼,三人齐齐跪在地上,声音俱是哽咽。 “臣(奴婢)谢万岁爷!” 朱祁镇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三人赶紧走,自己要休息了。 三人缓缓退到门外,转身时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痕迹,面色淡然的看着三位封疆大吏。 “郭指挥使!皇上有什么吩咐吗”董兴问。 “明日一早启程广州,请董总兵早做安排,我锦衣卫将亲自复核。”郭懋答道。 董兴点点头,与孟鉴抱拳告辞,项文耀一脸便秘的表情,有些怯生生的问:“郭指挥使,能否再为下官通传,下官有话想禀告皇上!” 三人同时瞪了董兴一眼,异口同声的说:“皇上已经休息!” 说完不理这位封疆大吏,离开了内宅,项文耀望着眼前大门欲言又止,两侧锦衣卫已经悄悄准备拦下这位朝廷命官。 项文耀终究还是留了臣子的体面,只是走的时候魂都丢在了门前。 门内渐渐传出轻微鼾声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八章 :别浪费了 朱祁镇这一觉睡得很沉,大概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这样安稳的躺在床上了,几乎每天不是在赶路,就是在尽快赶路的路上。 一开始对胡濙等大臣的不满,对舅舅的厌恶,在出京后慢慢都没了,只剩下对疟疾的治疗情况的牵挂。 由于专业的医疗知识还得熊宗立这个专家亲至才能核实,所以一直以来有关疟疾的情况,并没有通过锦衣卫传递。 郭懋也有安全方面的考量,每次都是要到了下一站,有需要才会临时通知当地锦衣卫,为的就是不让皇帝的行踪被人掌握。 “金齐。” 朱祁镇揉着昏沉的脑袋叫了一声,已经没有日光从窗外投进屋内,看来是天黑了。 许是睡得多了,朱祁镇并没有感觉腹中饥饿,只是有些口渴。 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金齐迈着小碎步走到朱祁镇身边,小声问:“皇上,您醒了,奴婢给您倒杯水” “嗯!”朱祁镇闷闷答应一声。 金齐自桌上茶壶中倒出茶水后,不忘手腕试试水温后再递给朱祁镇。 “温度正好,皇上可以直接喝。”金齐说。 朱祁镇将水一饮而尽,仿佛时间又回到了刚击退瓦剌那天,短短的一个月不到,好像是过了许多年一样,原有的记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 “几时了”朱祁镇拍拍脑袋。 “回皇上话,已经是戊时初刻,太阳刚下山,您饿不饿,饭已经准备好了,都是当地特有粥饭,能清养脾胃的。”金齐问。 朱祁镇摆了摆手,屋内太暗,就跟没什么动作一样,可金齐还是发现了,便说:“皇上您还是吃点。” 金齐手上没闲着,将蜡烛点上,渐渐烛光布满了整间屋子,朱祁镇接过毛巾在脸上狠狠擦了几下。双腿一摆脚上鞋子还没脱,直接从床上站起朝着门外走去,金齐见状赶忙跟上。 朱祁镇边走边问:“熊宗立怎么说的” 金齐赶紧回答:“熊太医说是受了风寒,给奴婢开了几付药,下午的已经吃过了,谢皇上关心。” “郭懋呢” “郭指挥使还在清查沉船水手身份。” “不听话!” 朱祁镇嘟囔一句后说:“去给朕叫过来,什么毛病,敢不听圣旨了” 金齐“唉”了一声,身后的锦衣卫迅速离开。 韶州府衙环境清幽,到处是江南水乡的氛围,流水击石不绝于耳,朱祁镇在院内左拐右拐后,终于在花园中停了下来,于凉亭中避暑。 金齐则从怀里拿出一整套熏香物件,在桌上点燃,不多时凉亭内满是香味,闻之提神醒脑,身边蚊虫也消失不见。 花园入目只有伊王府一角大小,但胜在小巧精致,有一股独特韵味在其中,相比较北方风格,自有南方的不同,尤其以水法一绝,到处可见水流经过,给这燥热的天气增添许多清爽。 朱祁镇赏着景,心旷神怡的花草配着沁人心脾的香味,自然美不胜收。 郭懋不知何时来到花园,应该是看朱祁镇在赏景就没有打扰,静静在一边候着。 朱祁镇发现之后,也没有叫他,君臣两人就这么默契的同处一处,各有各的心情。 倒是金齐先忍不住了,露出担忧的神色,在朱祁镇耳边问道:“皇上,奴婢让人送些吃的过来” 这不说还好,一说朱祁镇还真觉得腹中空空,看来美景也能助食,便说:“你看着安排一些,不要太多了,浪费。” “是!”金齐答应一声,这次他直接离开了花园,为皇上传膳去了。 郭懋见此情况,赶紧上前去行礼:“恭请皇上圣安!” 朱祁镇没好气的说:“你眼里还有朕吗今天下午的旨意你听了” 郭懋赶紧说:“谢皇上关心,臣下午确实遵旨休息过了,绝不敢抗旨。” “是,你们都是聪明人,就朕是个糊涂蛋,睡多睡少,真睡假睡不都在你们自己朕还能管的了”朱祁镇翻了个白眼。 “行了,起来说话!查到什么没有” 郭懋说道:“沉船还未打捞上来,谢广尸体在水里泡了一夜,那两人又是在昨天半夜见着的人,现在不敢确定是不是同一个。 不过林福倒是从广东那边传来了些消息,请皇上过目。”郭懋从怀里掏出一张迷信,递给了朱祁镇。 谢广,具体户籍地不详,二十五年前自广州横空出世创建汇通钱庄,短短几年就成为广州最大的钱庄,分号遍地。其中抵押、借贷等业内首屈一指,独创田产抵押。 后又经营盐、茶、铁、粮、布匹等,家业涵盖几乎市面所有行当。与官府,尤其是田产相关衙门关系密切,与几乎所有士绅大户都有合作。 朱祁镇眉头就不自觉的挑了上去,这人怎么这么像开发商这模式赶得上后世了,谁说古人傻了这孟鉴跟谢广两个人就是明晃晃的例子。 “这田产抵押是怎么回事卖地怎么成创举了”朱祁镇皱眉。 郭懋恭敬回道:“臣做了一些了解,皇上您说的是一种,这谢广做的就是另一种。简单说是将这一季的田亩产量预估后,由谢广的钱庄核定借款数额,并以此为本,到时还不上钱的话,就用当季所有田产抵付,哪怕是遭了灾,也是钱庄承担,不过利息却是很高了。” 期货和有价证券抵押朱祁镇额头数条黑线浮现,他甚至觉得谢广跟自己是一个地方来的。 “据说是因为南方多官田,私产较少,所以这谢广由此创建了此种模式,极大地提高了经济的活跃性。”郭懋补充道。 朱祁镇不解的问道:“只有这些吗” 郭懋赶紧回答道:“不止,之所以说他与相关衙门关系密切,是因为他以此方式,几乎垄断了一大半的田租,一半以上的佃户都在为他做工……” “这么说,他就是那个造反的症结所在了”朱祁镇看向郭懋。 郭懋纠结道:“似乎所有的问题都在此人处,可这个人死的不明不白,就算船上那人是他,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又怎么死在北江中,臣始终觉得有蹊跷。” 朱祁镇也同样有这种感觉,眼下只能到了广州再好好查一查这汇通钱庄了! 金齐已经回来,桌上摆了精致的四菜一汤,色香味俱佳。 “坐下吃饭,别浪费了!” 第3卷:百炼成钢第四十八章 :别浪费了 朱祁镇这一觉睡得很沉,大概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这样安稳的躺在床上了,几乎每天不是在赶路,就是在尽快赶路的路上。 一开始对胡濙等大臣的不满,对舅舅的厌恶,在出京后慢慢都没了,只剩下对疟疾的治疗情况的牵挂。 由于专业的医疗知识还得熊宗立这个专家亲至才能核实,所以一直以来有关疟疾的情况,并没有通过锦衣卫传递。 郭懋也有安全方面的考量,每次都是要到了下一站,有需要才会临时通知当地锦衣卫,为的就是不让皇帝的行踪被人掌握。 “金齐。” 朱祁镇揉着昏沉的脑袋叫了一声,已经没有日光从窗外投进屋内,看来是天黑了。 许是睡得多了,朱祁镇并没有感觉腹中饥饿,只是有些口渴。 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金齐迈着小碎步走到朱祁镇身边,小声问:“皇上,您醒了,奴婢给您倒杯水” “嗯!”朱祁镇闷闷答应一声。 金齐自桌上茶壶中倒出茶水后,不忘手腕试试水温后再递给朱祁镇。 “温度正好,皇上可以直接喝。”金齐说。 朱祁镇将水一饮而尽,仿佛时间又回到了刚击退瓦剌那天,短短的一个月不到,好像是过了许多年一样,原有的记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 “几时了”朱祁镇拍拍脑袋。 “回皇上话,已经是戊时初刻,太阳刚下山,您饿不饿,饭已经准备好了,都是当地特有粥饭,能清养脾胃的。”金齐问。 朱祁镇摆了摆手,屋内太暗,就跟没什么动作一样,可金齐还是发现了,便说:“皇上您还是吃点。” 金齐手上没闲着,将蜡烛点上,渐渐烛光布满了整间屋子,朱祁镇接过毛巾在脸上狠狠擦了几下。双腿一摆脚上鞋子还没脱,直接从床上站起朝着门外走去,金齐见状赶忙跟上。 朱祁镇边走边问:“熊宗立怎么说的” 金齐赶紧回答:“熊太医说是受了风寒,给奴婢开了几付药,下午的已经吃过了,谢皇上关心。” “郭懋呢” “郭指挥使还在清查沉船水手身份。” “不听话!” 朱祁镇嘟囔一句后说:“去给朕叫过来,什么毛病,敢不听圣旨了” 金齐“唉”了一声,身后的锦衣卫迅速离开。 韶州府衙环境清幽,到处是江南水乡的氛围,流水击石不绝于耳,朱祁镇在院内左拐右拐后,终于在花园中停了下来,于凉亭中避暑。 金齐则从怀里拿出一整套熏香物件,在桌上点燃,不多时凉亭内满是香味,闻之提神醒脑,身边蚊虫也消失不见。 花园入目只有伊王府一角大小,但胜在小巧精致,有一股独特韵味在其中,相比较北方风格,自有南方的不同,尤其以水法一绝,到处可见水流经过,给这燥热的天气增添许多清爽。 朱祁镇赏着景,心旷神怡的花草配着沁人心脾的香味,自然美不胜收。 郭懋不知何时来到花园,应该是看朱祁镇在赏景就没有打扰,静静在一边候着。 朱祁镇发现之后,也没有叫他,君臣两人就这么默契的同处一处,各有各的心情。 倒是金齐先忍不住了,露出担忧的神色,在朱祁镇耳边问道:“皇上,奴婢让人送些吃的过来” 这不说还好,一说朱祁镇还真觉得腹中空空,看来美景也能助食,便说:“你看着安排一些,不要太多了,浪费。” “是!”金齐答应一声,这次他直接离开了花园,为皇上传膳去了。 郭懋见此情况,赶紧上前去行礼:“恭请皇上圣安!” 朱祁镇没好气的说:“你眼里还有朕吗今天下午的旨意你听了” 郭懋赶紧说:“谢皇上关心,臣下午确实遵旨休息过了,绝不敢抗旨。” “是,你们都是聪明人,就朕是个糊涂蛋,睡多睡少,真睡假睡不都在你们自己朕还能管的了”朱祁镇翻了个白眼。 “行了,起来说话!查到什么没有” 郭懋说道:“沉船还未打捞上来,谢广尸体在水里泡了一夜,那两人又是在昨天半夜见着的人,现在不敢确定是不是同一个。 不过林福倒是从广东那边传来了些消息,请皇上过目。”郭懋从怀里掏出一张迷信,递给了朱祁镇。 谢广,具体户籍地不详,二十五年前自广州横空出世创建汇通钱庄,短短几年就成为广州最大的钱庄,分号遍地。其中抵押、借贷等业内首屈一指,独创田产抵押。 后又经营盐、茶、铁、粮、布匹等,家业涵盖几乎市面所有行当。与官府,尤其是田产相关衙门关系密切,与几乎所有士绅大户都有合作。 朱祁镇眉头就不自觉的挑了上去,这人怎么这么像开发商这模式赶得上后世了,谁说古人傻了这孟鉴跟谢广两个人就是明晃晃的例子。 “这田产抵押是怎么回事卖地怎么成创举了”朱祁镇皱眉。 郭懋恭敬回道:“臣做了一些了解,皇上您说的是一种,这谢广做的就是另一种。简单说是将这一季的田亩产量预估后,由谢广的钱庄核定借款数额,并以此为本,到时还不上钱的话,就用当季所有田产抵付,哪怕是遭了灾,也是钱庄承担,不过利息却是很高了。” 期货和有价证券抵押朱祁镇额头数条黑线浮现,他甚至觉得谢广跟自己是一个地方来的。 “据说是因为南方多官田,私产较少,所以这谢广由此创建了此种模式,极大地提高了经济的活跃性。”郭懋补充道。 朱祁镇不解的问道:“只有这些吗” 郭懋赶紧回答道:“不止,之所以说他与相关衙门关系密切,是因为他以此方式,几乎垄断了一大半的田租,一半以上的佃户都在为他做工……” “这么说,他就是那个造反的症结所在了”朱祁镇看向郭懋。 郭懋纠结道:“似乎所有的问题都在此人处,可这个人死的不明不白,就算船上那人是他,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又怎么死在北江中,臣始终觉得有蹊跷。” 朱祁镇也同样有这种感觉,眼下只能到了广州再好好查一查这汇通钱庄了! 金齐已经回来,桌上摆了精致的四菜一汤,色香味俱佳。 “坐下吃饭,别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