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力者的逃杀游戏》 第一章 游戏开始 湛蓝的天空出现一条黑色的粗线,像是孩子拿蜡笔画的涂鸦。 那不是涂鸦,是一只紧闭的眼睛,它猛地睁开,瞳孔如针一般紧缩,盯着正下方那座空旷的城市。 徐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先是坦然自若,随后产生了一点小小的疑惑。 他要去干什么来着? 疑惑慢慢增多:他的家在哪儿,父母叫什么,在哪儿上的大学? “我这是间歇性失忆了?” 徐峰随口一说,陷入回忆。 他的大脑不是空白,父母是双全的,学是上了的,朋友是不少的,可每当回忆落实到具体的细节时,脑袋总会出现一阵尖锐的刺痛。 父亲、母亲、朋友、同学,对他们的印象如同打了马赛克的像素人,模糊不清。 他百思不得其解,站在原地,正要开启摆烂加宕机模式,一个声音阻止了他。 与其说是声音,更像是潜藏在脑海里的意识,突然威严地发出宣告—— “包括你在内,有8000名生还者降临这座濒临破碎的城市。以今天为第一天,第365天的零点时分,有10名生还者可以得到拯救,剩余的人将与这座城市一起陪葬。” “每一名生还者将会被赋予一种特殊的能力,你们将无障碍地理解自己的能力。当你淘汰一名生还者时,可以选择继承该生还者的一种能力。每名生还者至多拥有三种能力。” “这座失落的城市还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事物,也许是机遇,也可能是你的死因。” “那么,祝你生还。” 信息量太大,徐峰猪脑过载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默默念出他的能力。 【鹰眼:可主动激活,激活时可透过实体,看到20米以内的生命体,每日激活最大时长为120秒。】 仿佛这段记忆原本就待在脑海中一般,被那段宣告打动,才急冲冲地跳出来。 “也就是说,我被卷入了一场残杀游戏?”徐峰观察周围的店铺和巷子口,一切都陌生得过头,“我真的在这座城市生活过吗?” “不管怎么样,要活下去!” 他长吁一口气,咽下满肚子的疑问,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巷子口、拐角处,或者是哪个不起眼的店铺门口,都有可能杀出一个人,手里拿着凶器招呼两下,自己估计就得嗝屁。 街道空旷过头了,徐峰只能听见自己沉闷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沥青路面。 他也紧张过头了,有点饿,正好看中不远处的一家便利店。 走到半路,一个机械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 “叮!” “恭喜宿主!” “您已成功绑定《黑科技每日任务系统》!” “正在加载任务菜单……” “任务菜单已变更。” “新手任务:闭眼静坐五分钟换取一次抽奖机会,是否接受?” 在这种情况下,你让我闭眼静坐五分钟? 你敢再假一点吗? 徐峰激活鹰眼,环视四周,哼着歌往前,临近左侧的小巷,突然往里踹出一脚。 陌生的男性被踢倒在地,一脸惊讶。 徐峰抡拳就揍—— “千里传音是不是?是不是千里传音?” “兄弟,真有系统……” “系统是?我让你系统!” “每日任务……” “我让你每日任务!” “不打不相识,其实我们可以合作……” “我让你合作!” 拳拳到肉。 陌生人被活生生揍晕过去,徐峰仍不解气,他刚刚用鹰眼看得可是一清二楚。 这人躲在巷子口的死角窥视自己,嘴中念念有词,口型和刚刚那一大段迷惑发言完全一致。 用诸如千里传音的能力构造陷阱,骗取对方信任,这倒是个可行的方法。 但“成功绑定某某系统”这种低劣的骗术,真的会有人上当? 徐峰也是揍累了,瘫坐在一边,拂去额头的汗,自言自语:“这就是网文看多了的下场。” 他寻思休息好补个刀。 当然,内疚是不存在的,刨除对方在能力用法上“独特”的创意以外,这就是一场针对徐峰本人的谋杀。 既然对方选择第一时间适应这个游戏,徐峰也不打算落后于人。 “这才不到半小时,居然就有人行动起来了。” 徐峰感到一阵心悸,他能预想到接下来的这三百六十五天将会过得多么艰险。 休息得差不多了,他站起来,摸索对方衣物的口袋,从中发现了一把折叠的小刀。 这应该是对方从便利店找到的,正好能够当作武器。 “不打不相识?合作?”徐峰拿住小刀,调整姿势,发出最后的轻叹,“‘兄弟’,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留活路啊。” 手起刀落。 他等了一会儿,又一段记忆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传音:可主动激活,激活时可以将你的声音传给你视野内的任意生命体,每日激活最大时长为60秒。】 传音成为他的第二个能力。 地上的尸体分裂一个个块状的结晶,向上漂浮,漂浮过程中不断变小,直至完全消失。 徐峰不太理解这意味着什么,尽量压抑住急促的心跳,心理上他已没有东西需要克服,但生理上还需要有一个转变的过程。 他将沾血的外套脱下,盖在原来尸体待的位置,然后伸了个懒腰。 当徐峰向上抬头时,他才注意到天空巨大的眼睛。 眼睛不眨一下,时刻保持瞪视的状态。 不知是否错觉,那眼睛好像在与他对视。 徐峰走出小巷,将小刀折好放入口袋,再度抬头,错觉消失不见,眼睛显然没再鸟他。 他倒没有特别惊讶。 比起今天遇到的这堆怪事加破事,天上多只眼睛似乎也挺正常的。 “话说回来,传音与鹰眼可以配合。用鹰眼的透视增强视野,再用传音设下陷阱。” 他边走边思索着两种能力的用法,过了一会儿,无奈地叹息。 无论如何,这两种能力远远称不上强大,如果能掌握冰火雷电这种元素的力量就好了,最起码,自己不会再像这样提心吊胆。 难道要学某人一样,伪装系统给别人做什么新手任务? 他怎么想怎么奇怪。 丢掉杂念,徐峰来到十字路口,对面是一座座高耸陈旧的公寓楼,被五米高的围墙圈住。 路口安静得可怕,既无车辆也无行人,只有交通灯不断在红绿间切换闪烁。 他没有走到对面,而是进入左手边的便利店,先解决吃的问题。 蛋卷加酸奶,吃前徐峰看了一眼生产日期,居然都是今天。 他关闭自动门的电源,将两大摞箱子拖到自动门前,如果对方想强行破门而入,自己应该会被吵醒。 “今天过得可真不容易。” 徐峰躺在员工室的沙发椅上,地上放着矿泉水和面包,沙发椅后面立着拖把跟扫帚,他摸出口袋的小刀,想睡又怕睡得太死。 直到零点时分,徐峰再次听见那个威严的声音,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 “第一天结束。剩余生还者,7958人。” 第二章 救我 清晨。 太阳避开可疑的眼睛,照常升起。 徐峰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起身检查周围的东西。 他不着急出去,先吃了点东西和水,确认折叠刀放进口袋,才靠近员工室的门,用猫眼探视门外。 便利店的商品老老实实地待在货架上,自动门仍旧关闭,挡在自动门前面的箱子也安然无事。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便利店,仿佛连希望也一同照进。 若不是空荡荡的街道提醒他身处异常,徐峰会怀疑昨天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 他打开员工室的门,激活鹰眼,快速地环视一圈,然后取消。 徐峰稍稍松了口气,至少20米范围以内没有其他人。 他打算好好搜刮一遍便利店的物资。 “在这之前……”徐峰找到胶带和黑色垃圾袋,“不能让外面的人看见里面的情况。” 垃圾袋从便利店玻璃的顶部往下铺开,顶部用胶带固定,直到挡住所有玻璃。 开启便利店的灯,徐峰用剪刀在某卷垃圾袋上掏出三个高度不等的孔洞,分别对应站姿、蹲姿和躺姿。 “奇怪,我好像特别容易就适应了这个游戏。”徐峰喝了口水,瞻仰自己一个上午的成果,“也有可能是以前的我比较怕死。” 记忆虽然被模糊化了,但性格总不是天生就有的。 “以前的我到底是做什么的?被退学的小混混?品学兼优的高材生?孤僻的网络黑客?” 徐峰遐想了一会儿,又拆开一包蛋卷。 这个又脆又酥的玩意儿的确很对他的胃口。 吃过午饭,他例行激活鹰眼检查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后,开始挑选货架上的商品。 “双肩包、水、保质期足够长的食物、折叠刀、手电筒。”徐峰不断将选中的东西放进背包,“可惜,出去的话武器不能太明显,不然扫帚啥的就能用上了。” 店内的货架上没有刀具,徐峰疑心昨天系统哥的那把折叠刀是从员工室里拿到的。 最终,小巧的圆规竞选成功,入选副武器栏位。 在那之前,徐峰练习了几次圆规的握法。 “那个声音说,一年后生还者会与这座城市陪葬。”徐峰理完背包,回想起昨天唤醒的记忆,“如果能走出这座城市会怎么样?” 等等,便利店有没有这座城市的地图? 徐峰马上站起来,将货架事无巨细地又搜了一遍,连冷藏柜都没有放过。 收银柜台,关头煮的后面,他找到一卷被橡皮筋扎住的纸。 将纸摊开,纸上是可笑的涂鸦。涂鸦者用粉色的蜡笔随心所欲地画圈,画到最后成了乱糟糟的一团,在纸的中心位置,涂鸦者提前预留了空白,画上一颗眼睛。 它与天空那颗眼睛极为相似。 纸的下方,依旧是粉色的蜡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的字—— 我在看着你。 与之相对的,纸的上方印着工整的字体:迪比斯,欢迎您的到来。 徐峰看得有些毛骨悚然:“迪比斯是这座城市的名字,那画这鬼画符的人是谁?” 他当然不会以为这只是熊孩子乱涂乱画的产物,话说心多大的哥们才会产生这种想法? “那颗眼睛到底是什么意思?似乎跟这座城市、这个游戏有很大的关联。” 徐峰将这张所谓的地图重新拿橡皮筋绑好,塞进背包。 在这里瞎想是想不明白的,还得出去。 “先去探探便利店对面的公寓楼。” 徐峰背上双肩包,将武器藏入口袋,他相信,公寓里的物资要比便利店更多,也更适合作为藏身之所。 将箱子拖走,自动门慢慢打开,他紧张地打量外面的街道。 没必要一直这么小心,总不至于这么快就撞上人。 徐峰深吸一口气,刚刚一脚跨出便利店。 一大块墙体连着门板床从天而降,在他眼前二十米不到的位置轰地坠落,砸出一个半米深的坑洞。 床下钻出纯白的结晶,缓缓漂浮升空。 显而易见,又一位生还者死在他的面前,而且是被活活夹死,他连人长啥样都没看到。 “我真谢谢你啊,可真是巧了哈。” 徐峰想骂娘,但不知道骂谁的娘。 尘土味从坑洞直冲冲地滚来,墙体与门板床沾满血迹,仅仅看上一眼都触目惊心。 抬起头,徐峰终于知道这块墙体是从哪儿来的了。 最近的那栋公寓楼上,某一高层被硬生生地切开一个大洞,仔细辨认,还能依稀看到其中家具的轮廓。 打斗发生在公寓楼,一人死亡,行凶者可能还在楼里。 这可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对面的公寓楼有这种危险人物存在,对便利店的安全无疑有着极大的威胁。 他原本打算先在便利店落脚几天,再一点一点地探索公寓楼。 看样子是难指望了。 徐峰告诫自己要冷静,现在躲进便利店观望局势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心中又无来由地冒出一股冲劲:“冷静个屁,没有战斗类型的能力,接下来只会越来越艰难,不如拼一把!” 徐峰一咬牙,离开便利店,蹑手蹑脚地绕过浅坑,快步走到道路对面,将身体牢牢贴紧围墙。 如果把这块地方称之为小区,他能顺着围墙看到小区的出入口。 “能把公寓楼的墙给硬生生拆下来,凶手的能力到底有多强?”徐峰喃喃道,“只能说这位仁兄中奖了。” 街道的尽头,他能看见夕阳在缓缓落下,伴随着扭曲空间的蒸汽,仿佛在象征着他的结局。 别胡思乱想! 徐峰一边告诫自己,一边接近小区的出入口,身后不远处,突然砸下床头柜,它估计本就处于危险位置,坚持那么久的时间已属不易。 徐峰被吓得不轻,张望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异动才转回头来。 他看见出入车辆的口子拦下道闸,一只纤细的手臂搭在道闸上,无力地垂下。 手臂的主人半跪在地面,双脚赤裸,身后踩出一条血痕。 她是一名女孩,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模样,披肩散发,刘海张牙舞爪,让人有种给她顺毛的冲动。 “救我。” 她看见徐峰,食指小幅度地抬高,轻轻说道。 第三章 龙爪 两人的目光在下一刻交汇,一方传递虚弱,一方传递警惕。 “发生什么了?” 徐峰就站在十米之外,既不远离也不靠近。 “有人追杀我,他的手臂会出现龙的鳞片。” 女孩突然使劲,拼命抓住道闸,几乎将自己的体重压在上面,然后一点一点地调整姿势,直到能站起来。 徐峰没有被这场演出打动:“你的能力是什么?” 女孩沉默了片刻:“不如先自我介绍。我叫叶榕,叶子的叶,榕树的榕。你叫什么?” 她不太愿意说出能力。 徐峰回答:“我叫徐峰。双人旁的徐,山峰的峰。” “徐峰,我们可以合作。”叶榕的声音不像刚开始那么虚弱了,“他正在下楼,我没法遮住血迹,他很快就能找到我。” 徐峰也适应了游戏的节奏,能够说一些不近人情的话:“先说出你的能力,这是合作的基础。” 如果对方真的在被追杀,应该顾及不了这么多。 “好,我能感知别人的能力。”叶榕从道闸的缝隙穿过,主动走近徐峰,“但每天只能使用一次。我可以向你使用,以此证明我没有撒谎。” “这是个很有用的能力。”徐峰承认这一点,看着叶榕慢慢走来,“现在立刻,告诉我追杀你的人的能力,完整地告诉我。” 叶榕不带犹豫:“龙鳞爪,括号,右:你的右臂可以瞬间凝聚鳞片,右手可以变形为龙爪。” 这能力连括号都能读出来吗? 徐峰迎向叶榕,右手握住对方伸来的手,左手以防万一,仍停留在折叠刀所处的口袋。 他半开玩笑地说:“如果你是想用苦肉计骗取我的信任,那你已经算成功了。” 叶榕随手一捋,算作整理刘海,认真地回答:“一天以内,我找不到另外一个人和我演这场苦肉计。即使找到,更有可能的结果是对方假戏真做。” “嗯,公寓楼上的墙面就是他破坏的?” “对。” 徐峰苦笑,他对适才那一声巨响记忆深刻:“那你找错人了,你要是感知到我的能力,就会发现我们俩联手照样无济于事。” 叶榕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色的十字镖。 徐峰瞬间警觉:“嗯?” “别误会。”叶榕挤出一丝微笑,“我想你应该知道早上有另一个死者,他的能力是生产这种可以追踪的十字镖。” “他把十字镖留给了你?那现在这个人死了,飞镖还能追踪吗?” “能,我刚刚试过一枚。” 徐峰若有所思:“你是说……” 叶榕双手递过十字镖,与徐峰对视:“一来这是你救我,我们之间本来就不是什么平等的合作。二来,他受过伤,肯定会对我有所提防。” 对方的眼睛仿佛漂浮的结晶,纯净得空无一物。 “好啊,那就试试。”徐峰将镖收起,用眼神示意叶榕回头。 一名一米九的壮汉赤裸上身,面无表情地走出公寓楼,左手拿着菜刀,右手逐渐扭曲变形,化作深褐色的龙爪。 他扭动脖子,很快注意到徐峰的存在,笑道:“你想逞英雄?” “我叫徐峰。” “陈丰年。” “我不逞英雄。就想知道,你把她了结之后,刀会不会朝向我?” “你现在离开这里,我完事以后回公寓楼。”陈丰年对未知的能力者总是有些忌惮,“先挑没有威胁的下手,大家存活的概率才高。” 叶榕大声道:“你这样杀下去,总归会有一天被别人杀死。” 作为诱饵,她有义务吸引陈丰年的注意力。 陈丰年计算距离,观察另一个按兵不动的能力者,决定多挤出一点耐心:“姑娘,你看得通透。干脆大家都放下屠刀,在这吃喝玩乐,再谈场恋爱,不算白过一年对?” “总比互相残杀好。” 这实在有些令人窝火,自己嘲讽的口吻已经呼之欲出了,这位不明事理的女人到底是哪国的公主,讲这烂话给谁听? 陈丰年决定不等了,他不太相信那个姓徐的有胆量出手偷袭,更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信心。 几个跨步,龙爪向后蓄势,他来到叶榕的面前。 徐峰抓准时机,扔出十字镖,同时掏出折叠刀,直冲陈丰年。 十字镖从半空转出诡异的角度,它将穿过敌人手臂的空隙,直接刺穿脖颈。 前提是轨迹上没有别的障碍。 电光火石间,另一只十字镖与它相撞,清脆一声,各自落到地上。 陈丰年猛地扭头,向后爪击。 距离险之又险,折叠刀被打成两截,徐峰要是再往前一步,整个手臂都可能被打飞。 “我现在可不只有一种能力。” 陈丰年狞笑着,看向脸色发青的徐峰。 眼前的壮汉占据视野的中心位置,他挥动手臂,褐色的鳞甲凹凸起伏,逐渐将肌肉唤醒。 徐峰死死地攥住短一截的折叠刀,慢慢后退。 陈丰年能够继承死者的能力,他忘记了,或者说心怀侥幸心理,特意忽略了。 也许这个能力进入冷却,也许陈丰年追杀时没来得及生产。 落地的两只镖将所有“也许”击碎。 “小心背后。”徐峰驻足,突然提醒道。 “嗤。” 多么难看的垂死挣扎,陈丰年嗤笑出声,旋即逼近身位,就要挥出足够毙命的一爪。 同样是嗤的一声,一枚十字镖在半空划出圆弧的形状,从他的后背射入,深深地嵌进肉里,引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疼痛与血液激起愤怒,陈丰年回头,瞪圆双眼,寻找泄愤的对象。 叶榕也不打算隐藏,她从袖子里利索地摸出一支水笔,打开笔帽,一瘸一拐地朝陈丰年走去。 “剑冢!” 陈丰年受够了两边的戏耍,直接掷出手中的菜刀。 “哎呀!” 叶榕受伤的脚踩到折叠刀的半截刀头,狼狈地滑倒在地。 菜刀斜着从叶榕的脑袋上方飞过,基本上只起到了理发的作用。 嗤! 正要上前补刀,熟悉的声音从脑中传来,陈丰年的血压直线升高。 又来? 你们到底还有多少镖没打? 他忍住伤口恶化的痛苦,朝背后盲挥出右臂,结果只摸到空气。 难道没接住?不对,也没感觉哪儿疼。 难道没打中?地上也没多个镖出来。 嗤!嗤!嗤! 陈丰年条件反射地挥了几次,忽而觉得不对,狠狠地盯住徐峰,眼白带血丝的那种。 “千里传音是不是?是不是千里传音?” 他疑似是有点破防了。 第四章 教科书般的合作 叶榕终于起身,小腿肌肉不听使唤地抽起筋来,她踉踉跄跄地往前,心怀死志。 就算死也要拉陈丰年陪葬。 “你当靶子,我来杀。” 叶榕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徐峰的声音。 死马当活马医,这种时刻,她选择无条件地相信。 “小心背后。”徐峰梅开二度,旋即向陈丰年传音,“兄弟,刚刚我只想自保。现在胜负很明显了,你们之间的事,接下来我不干预,也请兄弟给我留条活路。” 徐峰话音刚落,叶榕露出孤注一掷的笑:“果然都是一路货色,祝你们在这场游戏中惨死,永世不得超生。” 徐峰稍稍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叶榕的目光。 演出不能算很逼真,但对方的思考也存在时间限制。 叶榕还有三步的距离,陈丰年立刻作出判断,比起反复横跳、只会传音的废物,显然这个女人更有威胁。 先杀叶榕! 当然,待会这个搞老子心态的废物也不会放过就是了。 陈丰年最后确认了一眼徐峰的退却,以及手中那安全系数超标的可笑武器,然后将身躯面朝叶榕,短短一瞬,一把抓住叶榕拿笔的手。 在孔武有力的龙爪下,任何挣扎都显得苍白。 “白费工夫。” 看着面露绝望、闭眼等死的叶榕,他笑了一下,实在没想明白自己为啥会被这俩货风筝那么久。 然后……他就再也没办法想明白了。 尖锐的圆规插进陈丰年的后颈,接着优雅地拔出,再进入,再拔出,直到这具庞大的身体彻底瘫倒在地。 “你可以睁眼了。” 徐峰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被刀片刮到,成片地流出鲜血。 陈丰年的尸体化作光团,徐峰犹豫片刻,选择生产追踪镖作为第三个能力。 【追踪镖-生产:可主动使用,使用后从手掌生产一枚可以追踪敌人的十字镖。两次生产之间的时间间隔不得小于六个小时。】 “可惜了,每次只能继承一种能力,不能全要。”徐峰惋惜地想。 龙爪当然很强大,但缺陷在刚才的战斗中也相当明显。既然他走上了合作这条路,那么追踪镖就是唯一的选择。 “你……你哪来找的圆规?”这是叶榕睁眼后的第一句话。 为啥关心这个,以防万一多备了一把武器罢了。 再者说,你亲眼看见我把折叠刀放左手口袋,我又不是左撇子,右手口袋也有武器不是很正常吗。 徐峰心里冷笑,嘴上却说:“别纠结这种事啦,活着就好。再说,你不也给自己留了一枚十字镖吗?” 总要留一枚防身,不然你临时变卦逃跑或者投敌了怎么办。 叶榕心里冷哼,嘴上却笑着附和:“你说得对,不管怎么样,咱们算是患难与共了。” “以我们这个伤势,估计以后也只能共患难了。”徐峰发现自己的腿也开始酸痛起来。 “去一号楼十五层1503,我去过那里,有医疗箱,碘酒、绷带、红药水、紫药水、云南白药,什么都有。” 徐峰皱眉:“会不会有别人发现?” “放心,这里的人口密度比你想象中要小得多。”叶榕莞尔一笑,伸出手,“扶我一下,到地方,我们相互包扎伤口。” “等等。” “嗯?” 徐峰用干净的左手将叶榕那几搓不听话的刘海捋平,然后朝一个方向顺。 期间,叶榕欲言又止,目光尽量上移,试图检查自己的刘海,但视野盲区过大,遂以失败告终。 “好了,走。”徐峰心满意足。 然而煎熬的一天还没度过,一号楼是很好找,难的是从第一层到第十五层的过程。 徐峰怎么也没想到,这么高的楼会没有电梯。 “要是有电梯,我先前也跑不掉。” 叶榕抬头瞄了一眼楼梯中间的缝隙,有点绷不住。 “你先前能跑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徐峰扶住对方,这是好不容易有合作基础的对象,同时又有很好的辅助能力,他得有点耐心。 十五层,嗯,有亿点。 当徐峰终于爬到十五层,看着叶榕掏出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刻,他的腿也抽筋了。 “沙发、客厅、厨房、卧室,都回来了。”叶榕将门锁上,扫视四周,感慨万千,这是她一开始待的地方。 徐峰直接一头栽进沙发,将抽筋的脚抱在沙发上:“这里有辅卧吗?” “没有,我睡沙发……”叶榕看向那只脚,改变了后半句的语气,“……也行。” 《也行》。 “那我睡沙发。”徐峰倒是无所谓。 沙发其实更好,连通客厅,与出去的门更近。 至于一起睡,显然没有熟到这个程度。 万一哪位晚上不小心想“通”了,决定能干掉一个是一个,把另一位用枕头捂死呢? 最起码的安全防线还是得有的。 叶榕将医药箱拿过来,搬个小板凳,开始研究起来。 徐峰看着低头检查说明的叶榕,居然有点紧张:“这里水电都稳定吗?” “稳定。” “煤气呢?” “我们最好不要生火,下次去便利店屯点东西。” “哦好。” 碘酒涂上伤口,徐峰安静了。 叶榕包了两圈绷带,剩余的半圈撕开打结。 “你除了手伤,哪里还有伤口?” “脚有点抽筋。” “只是抽筋?” “对。” “起来。”叶榕站起来,指了指小板凳,“该你了。” 角色互换,徐峰重新看起说明书,叶榕的大腿有一处严重的爪伤,手臂和小腿有不少淤青和小伤。 “别拿绷带,先消毒。”叶榕一边指导,一边解释,“这种伤很多都是跑的时候摔的。” “你伤得确实挺重的,但还是和你最初在小区门口的模样匹配不上,你那会儿简直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徐峰欲言又止,还是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那是太累了,十五层我是连跑带摔下来的,那副模样很正常好吗!”叶榕被碘酒痛得呲牙,嘴中还在辩解,“你以为我在演戏给你看吗?” 徐峰仍觉得当时有演戏博取同情的成分,但他决定闭嘴,先专心对付伤口。 零点时分,包扎工作结束不久,徐峰精疲力尽。 他进入浴室,将门反锁,用湿毛巾擦身,小心翼翼地绕开手伤。 通报准时响起:“第二天结束。剩余生还者,7715人。” 伤口沾水,徐峰发出猪叫。 第五章 消失的出口 短短两天时间,已经有近三百名生还者死亡。 徐峰躺在沙发上,仰望着天花板。 “这个游戏的意义是什么?我们之间的相互残杀,对于游戏的策划者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这是个注定得不到解答的疑问,徐峰将生产出来的追踪镖握在手心,闭上沉重的眼皮。 梦中,他回到刚开始的街道,若无其事地漫步。 天空的眼睛不断复制,很快形成密密麻麻的一片,甚至蔓延到四周建筑的每一块砖瓦。 这本来算不上噩梦,直到所有眼睛同时瞪视着他,四面八方传来小孩空灵的轻语:“我在看着你”。 此时,梦境才算完成升华,将徐峰彻底吓醒,滚落到结实的地板上。 “早啊。”叶榕已经在客厅吃起吐司面包。 “嗯,早。” 徐峰利索地起身穿衣,去卫生间洗漱一番,出来后也拿一片吐司啃了起来。 叶榕说:“我早上翻了一下你的背包,食物可能不够两个人吃几天的。” 徐峰翻了个白眼:“你还真不客气。” 叶榕狡黠地笑:“我们都合作了,食物方面总归得一块儿考虑。” “所以,我的合作对象,你有兴趣和我‘一块儿’去便利店多拿点食物吗?” “当然,只要你肯再经历一遍昨天的爬楼。” 徐峰立刻否决了“一块儿”的想法。 “好,不开玩笑。”叶榕收起笑容,“我得先把腿伤养好,不然只能是个累赘。你也不希望与一个累赘合作对?” 这件事上,徐峰不认为有拐弯抹角的必要:“不希望,如果你养不好伤,我就会一个人走。”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我明白的。” 徐峰递过一枚追踪镖:“我现在出发,便利店越早去越好,晚了可能被别人抢光。” “祝你平安回来。”叶榕由衷地说道。 或许没必要分享食物。 邪恶的念头一闪而过,徐峰选择忽略它,八千人之间的残杀,孤军奋战无疑是危险的,他得找到一个合作者,或者说,一个互舔伤口的战友。 折叠刀与追踪镖装入口袋,徐峰将背包掏空,出门前凭借鹰眼透视门外上下的楼梯,确定没有异常后才缓缓开门。 或许其他层的屋内有食物。 徐峰同样将它甩开,一门之隔,说不定里面就住着能力强大的生还者。 如果食物数量不够,还得探索多层,危险要比便利店大得多。 下楼以后,顺着依稀可见的血痕,徐峰原路返回。 他在本该是出入口的地方停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耸的围墙整齐成线,围墙上方布满高压电网,处处连通,完美得像是浑然天成的整体。 “这什么情况?这意思是连出都出不去了?” 一名二十几岁的青年在围墙前不死心地敲打,替徐峰说出心底里的惊讶。 “你好。”徐峰主动上去打招呼,“我叫徐峰。” 青年转过头,愣了一下,才说:“哦,你好,我叫林冬辉。” 徐峰问:“兄弟,你是什么时候看到出口变成这样的?” “我们脚前脚后。”林冬辉打量了一会儿徐峰,突然说,“你最好不要对我起杀心。” “你误会了。”徐峰连忙摆手。 “我的能力可以让杀死我的人得到我死前的伤势。”林冬辉执意说完,“说白了就是一换一,先跟你说清楚,免得到时候同归于尽了多冤枉。” 这人还挺直爽。 徐峰笑道:“要是我真有什么歹意,现在也不敢了。你总该放心了?” “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看样子是打算走了。 徐峰问:“你在这个小区还见过什么人吗?” “干嘛?”林冬辉没有完全放下警惕。 “你也看到了,小区的出入口凭空消失,肯定是谁的能力导致的,整个小区的能力者都可以暂时合作。” “直到找出离开这里的办法?” “对。” 林冬辉迟疑片刻,答道:“我目前已经有室友了,如果真要这么多人合作,我得征求室友的同意。” “室友?你们是怎么建立信任关系的?” “怎么,挑拨离间?” “单纯好奇。” 林冬辉瞥了一眼徐峰,觉得这算不上一个问题:“因为我的能力,他不可能害我。和他相处几天,我又没死,所以结盟了呗。” “了解,你现在是要回去询问他的意见吗?” “对。” “带上我。”徐峰立刻说道。 这是一次冒险,但他有预感,如果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危险会自己走到面前。 他得抓住和任何人说上话的机会! “你不会要一窝端?”林冬辉挠挠头。 “不会,想也做不到,我的能力是传音。” 这句话从林冬辉的脑海里冒出来。 “哦,那就好。”他欲言又止,突然笑道,“本来想问你有没有别的能力,还是算了。” 瞧不起人? 算了?算了就对了! 徐峰跟着笑道:“你可以放心了?” “非常放心,就怕你不放心。”林冬辉指向二号楼,“十二层。到了我先进去跟他说明情况,你再进门,行吗?” “也……行。”徐峰面露难色,“你看上去人还不错,总不至于害我。” 林冬辉被这句话挠到痒处,拍拍徐峰的肩膀:“哈哈,我们这就算认识了。” 除了高层没有被陈丰年切开的大洞外,二号楼与一号楼几乎一模一样,徐峰跟在林冬辉身后,为了防止被多楼层地包围,提前激活鹰眼。 十一层,林冬辉转头道:“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咱们还是不要太信任,相互多留个心眼。” 徐峰嘴上答应,暗自感到好笑,他抬头就能透过墙壁,看到林冬辉与他的室友交流。 现在传音的话会不会很有节目效果? 他压下这个危险的想法,静静等待林冬辉。 徐峰等到的是两个人。 “冬辉已经跟我介绍过你了。”一名青年笑着走下楼梯,“徐峰是,我叫韩钦文。钦佩的钦,文章的文。” “很高兴认识你。”徐峰回以微笑,开始打量对方。 韩钦文披着及肩的长发,肌肤如雪般白皙,两眼正眯成半月形,瞳孔似乎比常人更加尖细,他走到近前,缓缓伸出右手。 徐峰被这对奇异的眼睛吸引,想要进一步观察,被手中骤降的温度猛地打断。 他后退一步,摸上口袋。 韩钦文无辜地看着他,似乎在说,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握手。 “别紧张,这就是韩钦文的能力。他的体温保持在五度左右,基本上不会感觉到寒冷。” 林冬辉制止可能发生的争吵,然后朝徐峰道,“你既然寻求合作,就该知道,信任的第一步总是很难。” 第六章 不存在的住户 韩钦文将客厅的餐桌收拾干净,放上一盒饼干和三瓶矿泉水。 他笑着将其中一瓶推向徐峰:“未拆封过,实在怀疑的话可以让我验毒。” 徐峰理所当然道:“那就麻烦你了,别碰嘴。” 韩钦文无奈地摇头,率先喝了一口:“这样行吗?” “多谢。”徐峰望了一眼饼干盒,没有吃的想法,“我有一个同伴在一号楼,和你们商议后我会回去,向她征求意见。” 同伴声明是一个保险,不至于让对方太轻视自己。 林冬辉倒是没那么多心思,掏出一块饼干,边嚼边问:“一号楼几层?” “你不必回答。”韩钦文抢先道,“徐峰,你肯孤身一个人来到我们的住处,已经给予了相当大的信任。我们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如果要合作的话,首选你与你的同伴。” “老哥说话够真诚,我已经对接下来的合作充满期待了。”徐峰笑着喝了一口水,心想是否“老姐”更适合对方。 “嗯,谈正事。听说兄弟你以为,围墙的变化跟公寓楼的能力者有关系?” 徐峰点头,这的确是他的想法。 “如果是的话,存在一个问题。这个能力者的目的是什么?” 林冬辉随口说道:“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不对。”徐峰逐渐明白对方的意思,“公寓楼的能力者也不能出去。如果困死我们是他的目的的话,他应该在公寓楼外。” “嗯,但说实话,如果只是高压电网,我不认为能困死任何一个人。”韩钦文将手掌盖住嘴唇,这是他想事情会用的习惯动作,“只要靠破坏性强的能力把围墙强行拆掉就好了。” 徐峰注意到话语中的细节:“韩老哥,你刚刚说‘如果’是能力者,还有不是能力者的情况?” “不知道你还记得刚开始神的声音吗?” “嗯……那是神?”徐峰问。 “总之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存在,就称作神好了。”韩钦文笑了一下,“祂说过,这座城市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事物,可能是机遇,也可能是我们的死因。” “不同寻常的事物?半人马吗?”林冬辉打了个哈欠,“或许是这座城市的原住民。” 徐峰从未朝这方面想过:“你是说,这个小区本身就有问题。” 韩钦文感慨道:“只是也许,神在其他事情上说得清清楚楚,唯独对这座城市的事情语焉不详。” 这是一名聪明的能力者。 如果能够合作,他将是绝佳的队友。但如果不能,他将是极其危险的敌人。 “老哥你觉得,我们这次的合作基础建立在什么上?”徐峰微笑着问。 “要看了,要是在我们谈话的时候,随便一个能力者把围墙砸开,那我们的合作就岌岌可危了。”韩钦文停顿一下,继续道,“当然,我们毕竟相识一场,大不了见面了各自避开,先找别人的麻烦。” “还有一种可能,围墙已经不能被蛮力破开,所谓的不同寻常朝诡秘的方向发展。”徐峰站起来,他认为交谈已经足够,“我与同伴住在十三层1302室,有任何紧急情况,可以来找我。” 韩钦文摊开双手,笑道:“瞧,我们已经相互迈出了信任的第一步。” 林冬辉叹息道:“可惜我们都挺倒霉,没什么杀伤性的能力。” “是啊。”徐峰跟着叹息。 “徐兄,你不喜欢穿外套吗?”韩钦文突然问。 “哦,外套留房间了。” 韩钦文把它当作送别时的玩笑话:“哈哈,我原来也喜欢这样,体温改变以后反倒无所谓了。” “那就再见,一切顺利的话再也不见。”徐峰面朝对方退出门外,笑着挥手。 “好,保重。” “保重。” 当门彻底关闭,徐峰脸上的笑容也一同消失。 “因为我没穿外套,韩钦文就草率地怀疑我杀过人,外套是扔掉了或者沾血没来得及换洗,关键还让他猜对了。他现在肯定认为我继承了另一个杀伤性的能力。” 全中。 直到现在,徐峰只能确定,韩钦文的能力绝不是抗寒那么简单。 “得让叶榕感知他的能力。” 徐峰激活鹰眼,扫视一圈,确认一切正常后下楼。 在公寓楼中,鹰眼的优势被彻底凸显出来,他几乎不会遭遇拐角杀、开门杀的情况。 在两座公寓楼之间的路上,鹰眼看到不止一名生还者,或是在房间,或是在大楼后面。 徐峰一律无视,取消鹰眼,今天它的剩余时间还有34秒。 他重新上楼,抵达十五层,这次他带了钥匙,在开门之前,例行用鹰眼扫视。 叶榕手中拿着小刀,正蜷缩在沙发上。 徐峰打开门,一封夹在门里的信封随之掉落。 他捡起信封,疑惑地问:“我进出的这段时间你开过门?” 叶榕看清来者的脸,放下小刀:“没有。” “那真是件怪事。”徐峰将门关紧,把信放上客厅的餐桌,随便找一个椅子坐下,“小区的出口消失了。” “嗯?” “也许是能力者干的,也许是小区本身的问题。我刚刚与另两名能力者接触过,他们在二号楼1201。” 叶榕沉默片刻,消化这段话的信息:“他们是什么情况?能力是什么?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徐峰答道:“一个名叫林冬辉,能力据说是杀死他的人会受到他死前的伤。一个名叫韩钦文,能力据说是降低体温,抵御寒冷。” “都是据说,要不要我感知其中一个?” 徐峰露出笑容,这才是叶榕作为合作对象的价值:“很需要,最好能够对韩钦文使用,他皮肤比较白,瞳孔的模样有些怪异。” “嗯,我记住了。” 徐峰问:“你的腿伤怎么样?” “要完全恢复,至少一个星期。”叶榕轻轻拂过自己腿上的伤口,她仍能感觉到一股刺痒,“跟我说说,你们都谈了什么?” “待我捋捋。”情况在逐渐转好,徐峰安心下来,顺手将信封拆开。 他的目光被信上的文字吸引。 徐峰的神情似乎有些异样,叶榕问:“信上说了什么?” 徐峰一言不发地递过信,等待叶榕看完。 只见信上写着: 您好,我是一号楼2101室新搬来的住户,为了改善小区环境,共同维护大家的生命安全,现提出以下的约定,望您认真阅读—— 一、晚上6点至早晨6点属于宵禁时间,望您不要出门。 二、任何时间,请不要离开小区,我们是一个大家庭。 三、为庆祝乔迁之喜,我会在每天中午12点向幸运的住户朋友送出邀请函,当天的晚上6点,我会邀请该住户来我的房间吃饭。邀请函的发放将持续两周的时间。 ———— 叶榕做出评价:“相当诡异。” “是啊,能力者没必要做这种拐弯抹角的事情。”徐峰沉吟一会儿,“这栋楼有二十一层吗?” “应该……没有。”叶榕迟疑地陷入回忆,然后用更加肯定的语气重复,“没有,这栋楼只有二十层。” 徐峰看向通向室外的门,它正被外头的寒风吹得不断抖动。 不存在的住户。 这是机遇,还是我的死因? 第七章 恋爱关系 叶榕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向外探视。 徐峰一边思考,一边用手指敲打桌面:“现在是下午一点,如果信上说得是真的,那邀请函已经送出去了。” “信上说的,一定不能违背吗?”叶榕转身回来,神情有些焦虑,“没准这就是故弄玄虚的把戏,怕我们强行闯出去。” “没准,所以我们需要有人探路。”徐峰让思考深入下去,这是抵抗恐惧的唯一方法,“甚至不需要鼓动,一个有破坏性能力的生还者肯定按捺不住。” “你说得对。”叶榕浅浅地笑了一下,“那就先等一天,不当出头鸟。” “嗯,不用太担心,正好能用这段时间养好你的腿伤。” 徐峰安慰道,却不能说服自己。 邀请函绝不是请客吃饭那么简单,如果说这是自相残杀中的又一个游戏,他必须尽快找到游戏的诀窍。 未知的恐惧持续了三个小时,客厅里除了他们简单的交谈,只剩下咀嚼食物的声音。 下午四点,徐峰突然听到楼梯的走动声,在鹰眼的透视下,他能清晰地看见林冬辉的面容。 “是林冬辉。”徐峰说着,轻轻把门推开。 叶榕点头,将追踪镖握在手里。 徐峰选择直接传音:“兄弟,我在十五层。” 林冬辉全不设防地走上楼梯,笑骂道:“还是你心眼多。” 你那是一点心眼没有。 徐峰请他进门:“这位是叶榕。叶子的叶,榕树的榕。” “我叫林冬辉,冬日辉煌的冬辉。” “你好。”叶榕热情地笑道,“快坐,我腿脚有点不方便,就不招待你了。” 这种明显的腿伤,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方展示。 “第一次见面,以防万一,还是跟你说明一下情况。”林冬辉没有坐下,认真地解释道,“不要对我起杀心,我的能力相当于和杀死我的人同归于尽,没必要。” “嗯……好。”叶榕热情不起来了,“你对每个刚见面的人都这么说吗?” “差不多,就怕别人手快,双输。” “咳咳,我来说。”徐峰不想让两人继续在这种事上闲聊,“林兄,你这么急上门来,是有什么事吗?” “有两件事。韩钦文,也就是我的室友,他又找到两名能力者。他让我找到你们,一起吃顿饭。” “嗯,第二件呢?”徐峰不答应也不拒绝。 “第二件。”林冬辉叹了口气,“那封信你们收到了?” “收到了,2101室的新住户?” “对,就是那封信。有人收到邀请函了,名字叫赵鑫。”林冬辉停顿一下,说,“六点之前,他应该会破坏围墙。” 叶榕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几个能力者一直在楼下游荡,都互相打过照面,但不肯合作,赵鑫就是其中一个。” “他有说过自己的能力或者住址吗?” “没有。”林冬辉摇头,“你们可以下楼看看,但要小心有能力者偷袭,毕竟你们不是我。” 这货是不是在楼下对每个人都讲了一遍他的能力? 徐峰心中吐槽着,嘴上道:“行,这两件事我们都收到了。” 林冬辉挠挠头,觉得事情没必要弄得太复杂:“答复呢?饭吃不吃?我室友他肯定是想介绍你们相互认识的。” “要不这样,饭来我们这儿吃。”叶榕将眼前的刘海捋到一边,“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这种情况,下楼梯都难。” 她向徐峰悄悄地眨了眨眼睛。 主场优势下,那两个未知能力者的威胁降至最低。 徐峰立即收到暗示,想到自己的合作对象是个心机婊,他喜忧参半。 “这……我得跟室友商量一声。” 徐峰问:“那两位都叫什么?能力是什么?” “不知道,这事也不归我管,全是我室友找的。”林冬辉欲言又止,“韩钦文他说,这次事件肯定不是生还者干的,是这个城市本身具有的异常。要想活下去,必须联合,让信息畅通。” “他说得倒没什么错。”徐峰喃喃道,心中稍微有点底了,“现在,我们俩一起去楼下等赵鑫的好戏。如果围墙成功被拆开,我上楼通知叶榕,你通知你的室友,咱们各走各的,证明这个所谓的新住户就是无稽之谈。” 林冬辉接道:“好,如果赵鑫失败,那么意味着信封上的规则需要重视,我会建议室友带上另外两人来你们这儿谈。” 合作就是这样,不断商谈巩固信任,拉更多新人,把他们慢慢变成旧人。 徐峰仍抱有十足的戒备,但对于合作,他不能当埋头的鸵鸟。 “我就在这儿等你们的好消息啦。”叶榕夸张地挥手告别,仿佛是临别时说几句真情流露的话,“你们一个心眼太多,一个心眼太少,但看上去人都不错,值得信任。” 什么茶味发言,果然出入口那段表演是纯纯装出来的? 徐峰带好装备,拍拍林冬辉的肩膀,佯装坦诚道:“哈哈,信任那要看人,有的人见再多的面也得防着,有的人见个一两次面就知道他不会害我。” “没必要,我也算不上完全没有心眼。该防还是要防,就比如说提前告诉别人自己的能力。” 林冬辉连连摆手,遏制不住嘴角的笑容,他有这样的天赋,三句两句,就能把话题拐向自己“独特”的能力上。 例行检查后,徐峰让林冬辉先出门,自己紧随其后,走下楼梯。 直到一楼,林冬辉停步扭头,徐峰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紧要的事情,停下来看着他。 他悄声地问:“你和叶榕现在是啥关系?” 徐峰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林冬辉理所当然道:“你之前问我和我的室友为什么同居的时候,我可是回答你了。” 徐峰隐约记得自己好像不是这么个问法,无奈道:“才认识两天,能有什么关系?我们的关系比你和韩钦文都单纯。” 他突然察觉到不对,因为接下来吃的那顿饭上,说不定就会谈到他与叶榕是怎么认识的,进而暴露自己拥有第二个能力的事实。 绝不能忽视任何一处细节! “单纯的恋爱关系。”徐峰立马接道。 第八章 第一个死者 赵鑫冷眼看着二十米外的能力者。 他们好像盘旋在半空的秃鹫,与猎物的距离不多不少,不至于成为临死反扑的对象,也不会错过一场饕餮盛宴。 “都想让我当出头鸟。”他毫不畏惧地瞪视每一个与他有眼神接触的人,“一群傻子,被这么低级的骗术耍得团团转。” 胆大者不安好心地叫喊:“喂!已经五点了!还有一小时,你到底拆不拆?” 立即有附和声传来:“你不会怕了?还是说你的能力根本拆不掉围墙?” “要不干脆去赴约得了?说不定就是普通的吃顿饭。” “秃鹫”们针对“猎物”的吃法,零零散散地讨论起来。 赵鑫不理不睬,自顾自地从口袋掏出一卷纸,那是新住户的邀请函,他轻轻念出上面的文字:“您好,三号楼1702的住户,您很幸运,被抽中今晚六点与我在一号楼2101室共享晚餐。” 没有落款,没有联系方式。 这种诡异的邀请谁会接受? 围墙就在面前,只要用能力轰碎,然后第一时间冲出去,不会有任何危险。 【火球术:可主动使用,使用后从手心放出一个火球,每日最多可使用三次。】 足够了,剩下的就是什么都不要想,对着墙壁来上三发,一切骗术烟消云散。 赵鑫默道,抬起手臂瞄准时,双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仿佛预感到了不好的未来。 狗屁预感! 他在心底发出咒骂,同一时间,手掌涌现出炽热的火团,轻轻推出,火团顺着直线轰向围墙,伴随巨大的响声与混杂的烟气。 他没有停顿,直接将三发火球术全部用完。 烟气散开,围墙被轰开大洞,外面是熟悉的街道,赵鑫差点喜极而泣,甚至想转身向那帮畏畏缩缩的胆小鬼们大声嗤笑:所谓的阴谋与陷阱,都是你们因为胆怯生生臆想出来的! 但他没有,出去的欲望大过其他的一切,由快步到狂奔,短短数秒,赵鑫穿过围墙,来到亲切的街道。 徐峰是秃鹫之一,他没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难道合作就要半途而废? 他刚准备回去通知叶榕,赵鑫突兀地摔倒,后背凭空出现一把水果刀。 徐峰走近几步,来到围墙前仔细观察,水果刀的刀刃上没有任何血迹,赵鑫的身体也没有化作结晶。 “是赵鑫没有死,还是只有被能力者杀死才会变成结晶?” 疑问从脑海中产生,徐峰还想继续观察,围墙断裂的砖瓦开始像活物一般诡异地蠕动,每蠕动一次,围墙就会多复原几块石砖。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被火球术砸开的大洞一点一点地缩小,像伤口一样慢慢愈合。 墙上多了一个奇怪的喷漆涂鸦。 涂鸦将赵鑫高个、板寸的大致特征勾勒出来,眼睛用两个大叉表示,嘴巴是一条横线,横线下用椭圆的圆弧代表舌头。 涂鸦的整体水平在小学生与初中生之间徘徊。 林冬辉跟上徐峰,悄声说:“还说我没心眼,别光顾着看,注意周围。” 周围有三四名能力者在十米之内的距离,如果其中有一个人抱着杀人的想法,自己已经处于危险之中。 徐峰如梦初醒,立刻与林冬辉远离围墙,与其他人保持距离。 “韩钦文对赵鑫不感兴趣吗?”他直接对林冬辉传音。 林冬辉无所谓道:“感兴趣,但他忙着和另外两位能力者交涉,让我看到赵鑫的结局,然后通知他。” “为什么一下找了两位,那两人相互是盟友吗?” “跟你说了,别问我,我是一问三不知,他找的。” 徐峰笑了笑,凑近问:“他怎么什么事都不告诉你?” “挑拨离间?我可不吃这一套。” “真心话,室友的话这点情报还是要交流的。” “他只是没空,这种话你最好还是少说。”林冬辉严肃道。 “是我说话没把门。”徐峰笑道,“你去找韩钦文,跟他说说赵鑫的情况,再有就是下顿饭的情况。” “嗯,放心,赵鑫这事一出来,所有人的合作意愿都会变强。”林冬辉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约明天。马上就是宵禁了,先回去。” 告别林冬辉,徐峰赶回一号楼,错开一名刚从门口走出来的能力者,他激活鹰眼,快步上楼,直到抵达十五层,期间没有意外。 他向叶榕传音,然后开门。 “怎么样?”叶榕紧张地问。 “赵鑫死在围墙外,围墙跟活的一样自己复原了。”徐峰的脸色有点苍白,他目前见识过的能力都还算在能接受的范围,唯独围墙那一幕打破了界限,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 “也就是说,这个新住户的游戏,我们必须得陪他玩十四天。”叶榕喃喃道。 “没错,现在我们至少知道一点,它的规则最好不要违背。”徐峰连喝几口水,“最怕的就是收到邀请,我们得想办法应付这种情况。” “可能就没有办法应付。”叶榕轻声说道,突然一股情绪涌上心头,“徐峰,我感觉我们就像是神灵用来取乐的玩物,来到这里自相残杀,可能就是博祂一笑。” “祂是指神灵?” “嗯,不然谁能安排我们聚集这座城市?谁能赋予每个人不同的能力?只能是神灵。” “说这些对活下去没有帮助。”徐峰看着那个有些激动的面孔,“你太紧张了。” “我到现在没帮上忙,拖累你了。” “谁让你成功博取到我的同情了?”徐峰撕开饼干的包装,“客人十有八九是明天来,你马上就能大展身手。” “嗯。” “博取到的同情会慢慢消失,但如果我们齐心协力,把这道坎迈过去,那就算共患难的战友了。”徐峰继续说,他觉得自己像个保姆,还得解决合作对象的情绪问题,“别想太多,实在要想,就跟我一块儿出点主意。” “好,今天换药我自己来,你明天传音,让我感知谁的能力,我就感知谁。” 爆发情绪的叶榕居然看上去有点楚楚可怜。 这是演戏吗?徐峰觉得这回不像。 他递过一块饼干,心中预演着明天的饭局。 恐惧与惊慌逐渐远去,徐峰打定主意:“不能只发展韩钦文一条线,我们得主动出击,寻找其他的能力者合作。” 第九章 怪人薛傅成 “今天你睡卧室,以后轮流。”叶榕重新用绷带把伤口包起来,她的语气恢复正常。 徐峰把新生产出来的四枚追踪镖分一半给她:“好的,注意戒备,明天早点起来。” “放心。” 晚上十一点,徐峰钻入被窝,等待暖意慢慢包裹全身。 睡梦之中,通报,也许是神灵的通报,照常出现:“第三天结束。剩余生还者,7609人。” …… 新的一天,徐峰睡眼惺忪,起床穿衣时忍不住想:“一天死一百人,按这个势头下去,八十天就能让拯救名额富余。” 叶榕刚洗完脸,看见徐峰从卧室出来:“我们的食物顶多再撑两天,水倒是不缺,我们有热水壶,可以烧水。” “如果一个月不让出去的话,饿也得饿死。”徐峰走进卫生间,“我们可能需要提前获知收到邀请的住户,然后去他家里借点吃的。” “反正有借无还是。”叶榕倒了两杯热水,用其中一杯捂手。 洗漱完毕,徐峰看了一眼时间,上午八点,宵禁已经解除。 他提醒道:“今天一整天,林冬辉和韩钦文都有可能带着两个陌生人过来。” “嗯,如果有任何异动,我会扔出追踪镖。” 徐峰点头:“对。这些天下来,你应该也知道了,在遇见你之前,我还继承了一个能力。” “其实……我昨天感知的是你。”叶榕嘿嘿地笑道,“鹰眼,可以穿墙透视,对不对?” “你昨天怎么不说?” 叶榕说得理直气壮:“因为已经宵禁了啊,能力过昨天就浪费了,不用白不用。” 什么早用早cd。 “总之,我的能力在这种地形下很占便宜,基本可以保证我们不被偷袭。”徐峰坐下来,细嚼慢咽,“接下来,就是等了。” 等待一直持续到十一点,密集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鹰眼激活,他看见四个人,其中包含熟人林冬辉和韩钦文,但首当其冲的却是一个身着厚重大衣、头戴灰色毛线帽的陌生男性。 这个衣装怪异的陌生人找到门牌号1503,然后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到现在为止,对方没有流露出任何恶意,甚至松懈过头了,难道这个世界里人人都是林冬辉? 徐峰抛开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示意叶榕提高警惕,自己将手摸向口袋里的折叠刀,另一只手将门稍稍露出一个缝隙。 他说:“我是徐峰,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薛傅成。”陌生人的声线异常嘶哑,似乎嗓子不太好,他将两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上戴着手套,“我已经给予足够的诚意了。” “当然,请进。”徐峰远离大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副手套。 对方肯定有什么能力,需要这身行装隐藏或实施。 韩钦文第二个进门:“这位是叶榕小姐?幸会幸会。” “不必客套,叫我叶榕就行。”叶榕回以微笑。 韩钦文稍稍凑近薛傅成,说:“薛老哥,这位徐峰兄弟就是您之前说想见的那位。” 为什么用“您”?为什么是尊称? 徐峰深吸一口气,努力支撑笑容,心中却有一股割裂感,不断教唆他扔出追踪镖。 第二个陌生人进门,比起薛傅成显得正常许多,他露出爽朗的笑荣:“我叫张辰杰,人多力量大嘛,正好这位姓韩的兄弟找到我,我就来跟各位混了。” 林冬辉最后到场,他只是挥挥手,表示打过招呼。 薛傅成将门关上,仍然不脱手套和大衣,眼睛斜视徐峰,仿佛在表达不屑,也可能只是性格如此:“今天咱们聊什么?你邀请我来这里吃饭,有什么想法?” “这位兄弟急性子。”徐峰先喝一口热水,表示无毒,然后递过去,“我们的合作应该建立在互通信息、让大家尽快破局的基础上。” “空话,除了赵鑫能有什么信息?”薛傅成不客气地打断,“至于邀请函,再过一个小时才有下家。” “合作是长期的,今天没有信息,不意味着明天也没有。”叶榕接道,“既然是来合作的,何必讲话那么冲呢?” “这位姐姐说得对,谈生意嘛,都是和和气气地谈,哪有一上来就冲人发脾气的?”张辰杰附和道。 “你会说话,刚见面就喊姐姐,了解你这种和稀泥的性格,以后谁会把你的话当真?”薛傅成的声音仿佛生锈的齿轮在艰涩地转动。 “你……”张辰杰气恼,一时说不出话。 韩钦文小心翼翼地说:“老哥,实在没有必要。” 薛傅成一概不理,看向叶榕:“你们不会已经布下陷阱,想把我们一网打尽了?” “是啊,已经布下陷阱了,你很害怕?”叶榕不打算客套下去了,她与薛傅成冷冷地对视。 要不是徐峰的传音,可能这场无声的对决将一直进行。 “感知薛傅成的能力,等他们走了告诉我,或者他有明确的攻击意图了,也告诉我。如果他的能力非常危险,那就直接告诉我。” “我们难得聚在一块儿了,多说点有用的话。”叶榕感知能力的间隙,林冬辉插话道,“薛傅成,我不知道我室友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来了就守点规矩。” “有个不容易死的能力,果然说话也硬气不少。”薛傅成冷笑一声,看来已经被林冬辉“以防万一”过了,“那就简单说说,你们以为收到邀请函的人会死吗?” 韩钦文顺着他的话道:“会,如果受到邀请不是坏事,那又何必弄成这样?” “韩老哥这话说得在理,我也是一个意思。”徐峰随口附和道,用余光看向叶榕。 叶榕没有立刻开口,证明薛傅成的能力没有那么危险,但她的眼神似乎有些迟疑。 韩钦文的服弱,薛傅成的傲慢。 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呢?薛傅成,你先说自己的看法。”张辰杰哼道。 “看来都不算太笨,邀请函一定起负面作用。而且我已经知道,现在开始,所有不住人的房间都打不开了。”薛傅成扫视一圈,继续道,“谁住在哪里,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信息。如果这都不能互相告知的话,我们最好现在散伙。” 谈话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徐峰在想,每个寻求合作的人都有他的目的,薛傅成的目的是什么。 第十章 各有算计 对薛傅成来说,徐峰与叶榕的住所是已知的,未知的只有韩钦文、林冬辉和张辰杰。 林冬辉与韩钦文的室友关系他是知道的,也就是说,薛傅成想用自己的门牌号换两个未知的门牌号? 徐峰不明白对方的意图,但这个提议至少对他是有利的,分文不费就能获知张辰杰和薛傅成的住所位置。 张辰杰脸色铁青:“你先说,其他房间打不开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只要有一串公寓楼的备用钥匙,然后每层楼试一遍,你也能知道。”薛傅成轻描淡写地说,“你很怕自己的位置暴露吗?可徐峰却主动邀请,这就是我愿意来的原因,他至少有一点诚意。” “三号楼五层0501室。”张辰杰撇了撇嘴,“信不信由你。” “三号楼0902室。”薛傅成眉毛轻扬,似乎对两人的房间距离有些诧异,“韩钦文,你们呢?” “二号楼1202室。”韩钦文答道,没有撒谎。 叶榕半开玩笑地问:“张辰杰,薛傅成,你们俩住得这么近,怎么没打起来?” 薛傅成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张辰杰把它当作玩笑:“哈哈,要不是韩老哥居中引荐,我可不认识这号人物。” 徐峰为每个人倒一杯热水:“林兄说过类似的话,人与人建立信任是很难的。我看,咱们已经走好第一步了。” “嗯,不如趁热打铁,做个口头约定。”韩钦文笑道,“以后有任何人收到邀请函,都要告诉另外的人,这样还能集思广益,给他想想办法。” 众人分别表示赞同,心里却可能有另一番打算。 “韩老哥说得对。”徐峰补充,“还有一点,六个人差不多了,要是再想拉人,必须慎之又慎。” 韩钦文明白这是对他的提醒:“那是当然。” 林冬辉问:“那怎么说,我感觉能聊的也聊得差不多了,要不就这样?” 张辰杰对这次合作意犹未尽:“感觉还没聊出太多实质性的东西。” “确实没什么可聊的。”薛傅成冷淡地说。 韩钦文看向众人,征询意见:“那就这样结束?” “还有一件事。”徐峰提出建议,“谁知道赵鑫的住址,我们最好去看看他的房间能不能打开。” 张辰杰立马道:“如果我们六个人能有谁知道,那只会是韩钦文,他接触得多。” “赵鑫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不肯合作,又想尝到合作的好处。”韩钦文无奈地摊手,“他不信任别人,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住处,正是因为他做什么都孤身一人,才会有这种下场。” 这次碰面以韩钦文的这段话作为结束,再次强调了合作的重要性,但徐峰知道,赵鑫的下场与是不是孤身一人关系不大,他只是单纯倒霉,被选中为这次游戏的第一个目标。 几声道别,徐峰目送着客人出门离开,然后激活鹰眼追加目送的距离。 叶榕检查桌椅和地板,确保没有人留下可疑的物件,用来窃听或是引爆。 “现在能说了吗?”徐峰将门关紧。 叶榕郑重地点了点头,念出薛傅成的能力。 【兄弟:你与另一名生还者张辰杰中,任何一名在结束日得到拯救,则另一名也得到拯救。 】 徐峰如遭雷击,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 “他和张辰杰在演戏?”他喃喃道,“他们两个人各自装作孤狼,被韩钦文拉进队伍。” 叶榕收起客人喝剩的水杯:“应该是,薛傅成就是吸引注意的靶子,他们所谓的合作,可能只是想扮猪吃虎。” “薛傅成和张辰杰相互是最可靠的盟友,因为根本没有相互陷害的理由。”徐峰努力理顺思绪,“韩钦文自作聪明,结果被他们两个骗了。” 叶榕回忆刚刚的聊天,有一种拨开云雾的感觉:“他们故意第一次来就吵架,薛傅成还对张辰杰的住址表示惊讶,这些都是刻意的表演。” “可这样的话,为什么薛傅成要让所有人报出门牌号呢?”徐峰想到另一个问题,“那样不就是门牌号二换一了吗?” “嗯……可能是为了接下来的表演特意问的?”叶榕迟疑地说,她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站不住脚。 徐峰笑着问道:“话说回来,我们如果假装决裂,再装作散人加入其他能力者的队伍,会不会有用?” 叶榕阴阳怪气起来:“不会有用,你昨天说了,我们合作的基础是你的同情。都各自为战了,同情心自然而然就消失不见了。” “好好说话。” “嘿嘿,肯定不会有用啦,这么多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现在装散人、装独狼,演给谁看?” “那倒也是。”徐峰叹了口气,“现在的问题是,死去的住户,房间能不能打开。这关系到我们接下来的食物储备。” “是啊,我们可能连邀请函都没‘玩’到,就饿死了。” “叶榕,我们之间不能算百分百信任,但眼下至少是唯一值得托付的合作对象?” “当然。” “六个人的合作圈不值得信任,我们两个人单独去找,把找到的人拉进我们的合作圈。” “找谁?楼下游荡的闲散人士吗?还是在楼里找?” “楼里,用鹰眼找。”徐峰早就有所打算,“找到以后你负责联系,我跟薛傅成他们周旋。” “好。”叶榕答应道,“明天我的腿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不妨碍走动。” “那就好,但在薛傅成他们面前,你还是得装作行动不便。” “徐峰。” “嗯?” 叶榕没来由地笑起来:“你有时候真阴险。” “没你演技出彩。”徐峰被这份笑容感染,也跟着笑。 “不,还是你阴险。”叶榕笑得弯腰,差点笑岔气。 “有这么好笑?” “好,其实没那么好笑。”叶榕长舒一口气,稍稍收敛笑意,“只是你阴险得让人安心。” “多谢夸奖,不过还是等出去以后再笑。”徐峰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一点,不知道今天的邀请函花落谁家,“今天就行动,把一号楼排查干净。” 他借此告诫自己,切记不能半场开香槟。 第十一章 新接触 徐峰离开1503室,第一次仔细地观察公寓楼的结构。 灰暗的石地板,靠响声触发的灯泡,楼梯的宽度只能容纳两人并行。 他又一次激活鹰眼,向上一层楼梯走去。 这栋公寓楼一共有七个住户,唯独第十七层的这位一直待在房间,徐峰可以肯定,这是位纯正的散户。 来到十七层,对方注意到脚步声,手中持着家伙,走到1701室的门前,眼睛正对着猫眼。 “你好,我叫徐峰,双人徐,山峰的峰。”自我介绍总是让人松懈的第一步,徐峰严格执行,“请问怎么称呼?” 对方不说话。 徐峰继续道,他打算坦诚一点,至少让对方感受到诚意:“我的能力可以看穿墙壁,就比如说现在,我知道你手里拿着武器。” 对方终于开口,听声音是名女性:“刚才下面有很多人的声音,你应该是其中一个?” “嗯,我们之前在谈合作。方便告知姓名吗?” “万一你们有一种能力,知道姓名就能杀人呢?” 这人的警惕心很强。 徐峰装作无所谓地说:“姓氏也行,我只是不知道怎么称呼。再说,‘我们’已经散了,现在就只有两个人,都住在十五楼。” “我姓黎,黎明的黎。”黎氏犹疑道,“你的心还挺大,敢一个人过来。” “因为我有透视的能力,想趁着能力的优势多交朋友。”徐峰坦诚地说出自己的目的,以免更多无谓的猜忌。 “你还是回去,我就待在房间。”黎氏突然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法告诉你能力,合作也没什么意义。”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能力,就让我们互相心存忌惮。”徐峰其实很想知道,但他必须佯装豁达,“我也不强迫你,但如果有一天,邀请函来了,你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1701的门依旧没动。 “你监视我两三天了?不然怎么知道我没有同伴?” “我在监视这栋楼的所有人,为了确保我和我同伴的安全。” “你的同伴……” “她叫叶榕。” “她为什么不跟你一起来?” “没什么,腿脚不方便。” “嗯?” “之前被人追杀,受了点伤。”徐峰平淡地说。 这是最后的机会,被追杀说明叶榕的能力没有威胁,把伤患当作同伴说明心地善良。 如果这样都不能降低对方的戒备,强聊下去,自己留下的印象只会越来越差。 “伸出双手,我得保证你手里没有武器。”对方轻声说,“把手放到我看得见的地方。” 这是真正的冒险,徐峰将双手从口袋拿出:“请你也把手里的家伙放下,相互尊重。” “嗯,相互尊重。” 对方真的照做,然后将门轻轻推开一点,马上远离。 徐峰也慢慢把门打开,走进房间。 “赶紧关门!”对方急切地提醒一声。 徐峰将门关闭,终于看到对方的模样。 那是一个面色阴郁的女孩,扎着单马尾辫,身着白色的休闲衫,室内还穿着外套。 “我叫黎风。”黎风忍不住瞥了一眼桌上的水果刀,只要她一发现不对,随时就能拿到手里。 “多谢你的信任,黎风。”徐峰猜测这是个假名,但他没有戳穿,“合作是双向的,你随时可以终止我们之间的联系。” “嗯。”黎风重新打量徐峰,“说实话,我觉得这种情况下合作没有用,帮不上什么忙。” “而且还有被人暗算的风险。” “对,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愿意冒险来找我?” 徐峰笑道:“我想留条后路,刚才来合作的那一拨人动机似乎不纯。” 黎风被逗笑了,阴郁的脸色稍稍缓解:“留后路?你的动机也不纯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动机,大家都不可能是舍己为人的圣人。”徐峰趁热打铁,“至少我‘不纯’的动机明明白白地讲给你听,而有些人的动机却隐藏起来,让人不得安生。” “你挺会说话,但我已经后悔让你进门了。”笑过以后,黎风叹道,“明明白白之后呢?还不是靠运气,被邀请的人死,没有被邀请的人活下去。这有什么改变吗?” “这恰恰是合作的基础,我们可以一起找出改变的方法。”徐峰不打算劝说太多,“这样,今天下午四点到四点十五分,1503室的门会打开,你能看见里面的情况,如果察觉到有什么危险,或者对合作实在没有兴趣,那就不用进来,之后我也不打扰你。” “这样挺好。”不强迫,一切让自己选择,这正是黎风喜欢的相处方式,她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这种情况下,我实在做不到敞开心扉地交朋友。到现在,我连你是敌是友都分不清。” “能够理解。”徐峰向她道别。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还得看黎风接下来的想法。 在徐峰回到十五层的时候,被意外打了个措手不及。 林冬辉火急火燎地跑上楼梯,抬眼就看见徐峰,他顾不上疑惑太多,沉声道:“有人被杀了。” “还没到六点呢。”徐峰下楼走到1503室的门前,心虚地装傻。 “被能力者杀的,刀伤。” “什么时候的事?” “一刻钟前。” 徐峰试图转移话题:“死者我们认识吗?” “都不认识,到现在凶手连怀疑对象都没有。”林冬辉脸色苍白,“也不知道我跟凶手说没说过,我那个同归于尽的能力。” 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杀人? 徐峰实在不能理解,他开始上心这件事了:“韩钦文他知道吗?” “知道了,就是他让我通知你的。” 徐峰打开门:“进来说话。” 叶榕没有对林冬辉的出现表示惊讶,简单地倒了杯水以示礼貌。 林冬辉后知后觉地想到:“对了,徐峰,你为什么会从楼上下来?” “你还记得那封信吗?”徐峰已经想好怎么圆了,“那个新住户自称住在一号楼2101室。” “可公寓楼只有二十层啊。”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特意强调是一号楼的二十一层?会不会有特殊的办法,抵达二十一层?” “有道理啊,你这个思路确实是对的。”林冬辉若有所思,“你是什么时候琢磨出来的?中午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说?” 刚想出来的。 徐峰心道。 第十二章 新同伴 徐峰与林冬辉闲聊一会儿,在门口与他告别。 叶榕没有第一时间提问,而是等待徐峰的例行检查结束。 “十七层有个警惕心很强的能力者,女性,自称叫黎风。”徐峰没让她等太久,“我跟她约好,如果想要合作,今天四点到四点十五分来串门,这期间,1503室的门会打开。” 叶榕好奇道:“女性,看上去多大?” “跟你差不多。”徐峰随口一说,突地反应过来,“话说回来,我们到现在为止遇见的能力者,既没有小孩,也没有老人,甚至没有中年人。” “也许是因为人青年时期最有斗志,有助于自相残杀的发展。”叶榕讽刺地笑道,随后问,“这个叫黎风的女孩是我来招待,还是我们一起?” “一起,至少第一次见面我们得都在。而且,我认为韩钦文他们今天是不会再来了。” “嗯。”叶榕伸了个懒腰,感慨道,“真想知道今天收到邀请函的人是谁。” 徐峰揶揄道,本来是极其过分的玩笑,在眼下的处境中居然恰如其分:“这么想去抢别人的食物?” “不好说。既想找食物,也想知道被邀请方的下场,甚至还有一点同情,想帮他点忙。” “看不出来,你还有一颗圣母心。” “我可不是圣母。”叶榕立即反驳,她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词,“至少我不愿意为陌生人牺牲,也不会强迫别人这么做。” “人之常情。”徐峰笑道,“咱们就等着,看看这位黎风会不会来。” “要我动用能力吗?” “麻烦了。未知的能力者是一颗不稳定的定时炸弹,我们就算不害人,也得有防人之心。” “你这番话就好像在哄一个心地善良的小孩去做一件恶事。”叶榕瞥了徐峰一眼,哼道,“可我既不是小孩,自认也算不上心地善良。” 徐峰有样学样,跟着哼了一声:“你太敏感了,我就是客套一下。” “我就不该多说那句同情的话,白让你讽刺我那么多句。” “是我不好,但跟讽刺无关。其实真有人死在我面前,我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真的?” “真的,我就算不是悲天悯人的大圣人,也不是恶贯满盈的坏蛋。”徐峰看着欲言又止的叶榕,补充道,“至少我把你给救了。” “就知道你会提这件事。”叶榕与徐峰对视,开始时还一本正经,最后噗嗤一笑,“我们好像把话题带歪了。” “哦,对。” 等待在闲聊中进行,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徐峰不止一次地想,自己真的不算恶贯满盈的坏蛋吗?在这场游戏中有没有一条红线,自己即使临近死亡也不会踏过。 没有,徐峰只花了十几秒就得出结论,只要能活下去,他什么都愿意做。 这就是真实的自己,如果条件允许,他说不定就会化身陈丰年的翻版,追出一条血痕。 “你觉得呢?”叶榕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似有期待。 “啊,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你根本就没再听?” 新一轮的闲聊开启,徐峰不再胡思乱想,努力跟上对方的节奏。 直到四点,闲聊意犹未尽地结束,他们好像永远不缺话题。 激活鹰眼,徐峰将门完全打开。 “不能只留一条缝吗?”叶榕对两人的安全有所疑虑。 “她没有鹰眼,也没有薛傅成那样的傲慢,必须让她足够安心。”徐峰站在门前五米的距离,“先建立关系,再谈合作的具体内容。” “我知道。” 在鹰眼的注视下,徐峰能看见黎风手持水果刀,三步一回头,特别是在楼梯的拐角,尤其小心。 徐峰面带笑容,仿佛老校长在开学仪式上致词:“我们都在努力踏出关键的一步。” “往后退。”黎风轻声道,她不习惯在这种地形复杂的场合说话,“我得先确认没有陷阱。” 徐峰顺从地退到沙发,黎风将水果刀的刀刃视作镜面,抵在门的边沿,睁大眼睛试图看清刀刃上模糊的图像。 这真的有用吗? 徐峰对此抱有疑惑,但没有开口,黎风走进门,把门轻轻带上,迅速地扫视屋内的环境。 “你是叶榕?”她问。 “对,我就是,你好啊。”叶榕友善地微笑。 “嗯,你好。”黎风坐下来,叶榕为她倒上一杯水,“你的腿怎么样了?” “多谢关心,再过几天就生龙活虎啦。” “那就好。”黎风稍稍放松下来,不再紧绷着脸,“我能感受到你们的诚意,但说真的,我觉得没有合作的必要。” “我可以先给你提供一个情报。”徐峰直接偷薛傅成的话,“这栋楼加上我们一共有七名住户,单独住一间的有三个人,一共有五间房住人,其余的地方是进不去的,连钥匙都打不开。” “就在刚刚,有人被能力者杀死了,死在楼下,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叶榕跟着偷林冬辉的话。 黎风神色稍变:“我的消息还真是封闭。” 徐峰笑道:“这就是合作的好处,可以第一时间获取信息。” “这些信息……” “这些信息或许有用,或许没用,谁知道呢?但多少是一次尝试,一次挣扎。”叶榕柔声说道,仿佛在安抚一只易受惊的野猫,“黎风,你想活下去吗?你想再挣扎一下吗?” 对方的声音好像有一股奇特的魔力,黎风情不自禁地回答:“想,当然想。” “我们也想。”叶榕莞尔一笑,“互相帮助,离开这个被诅咒的小区。” 黎风点头,仍在慢慢消化对方说过的话。 “以后每天的四点到四点十五分,我们的大门都会敞开。”初步建立了关系,徐峰可以稍微聊一点合作的具体内容了,“需要注意的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存在。” “你之前说的那一批人?” “对,肤色很白的叫韩钦文,老实直率的叫林冬辉,衣装怪异的叫薛傅成,喜欢讨好别人的叫张辰杰。”徐峰道,“你稍微有个印象就好。” “也就是说,我是你们的第二手打算。”黎风皱眉,“感觉像是个备胎。” “你可以私下去寻求其他人的合作,我们不会约束你,一切都是你的选择。”徐峰口是心非,他就是看中对方形单影只才去接触的,“况且,合作可不是越多人越好,哪怕只有一两个人,相互之间没有算计,那就比几十人的同盟更有价值。” 黎风又一次陷入沉思,她对负伤的叶榕很有好感,但事关自己的安危,做出任何决定都是艰难的。 她决定了:“好,那就按你说的方式合作,但只限于互通情报,别的危险的事我不做。” “当然,欢迎加入。”徐峰递来一块饼干,“我的同伴。” 第十三章 抢座游戏 黎风高兴地接住饼干,将它视作缔结契约的仪式。 叶榕目送黎风离开,转身对徐峰念出她的能力。 【狂风:可主动激活,激活时可以在三十米以内操控狂风,每日激活最大时长为120秒。】 徐峰忍不住吐槽:“因为能力是风,所以给自己取名叫风吗?这也太明显了。” “毕竟她不知道有人能看穿她的能力。”叶榕疲倦地躺上沙发,伸了个懒腰,“她人看上去不错,至少比薛傅成他们靠谱。” “能力也不错,可以当个护卫。” 叶榕斜眼看向他:“她要是听到这句话,指定操纵狂风朝你卷过去。” “那我就给她磕几个。” 徐峰笑着,对于黎风的狂风没有太过担心。 随着游戏的进行,似乎赤裸裸的杀戮正离他远去,无论拥有怎样的能力,大家都会乖乖地坐在谈判桌周围,其乐融融地勾心斗角。 徐峰知道这种看法是危险的,但戒备心总难时刻保持,它会被眼下的安全消磨,直到遇上新一轮的杀戮。 时间来到晚上六点,在鹰眼的透视下,徐峰亲眼目睹了杀戮的全程。 两名能力者捂住心脏,倒在地上来回翻滚,心脏处各插着一把熟悉的水果刀,伤口与刀刃宛如崭新出厂,没有留下一滴血液。 毫无疑问,这两人被邀请了! 他们是一号楼第三层的住户,由于两人是室友关系,一开始徐峰就没打算与他们合作。 但这不妨碍徐峰生出最真实的恐惧,从而联想到自己的处境。 可能明天,他就会受到同样的邀请,变得与赵鑫一样焦虑,在一天徒劳的尝试后,在心脏处挨上这样一刀。 “今天被邀请的是一号楼三层0303室,死了两个人。”睡前,徐峰看向刚才卫生间出来的叶榕,好像在述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我用鹰眼看见了。” 分享情报,这是作为同伴的职责。 “嗯。” “明天我会去那儿看看的,万一有食物武器什么的。”徐峰履行完自己的职责,朝卧室走去。 叶榕叫住他:“徐峰!” “嗯?”徐峰回头。 这就是前天安慰自己的人,风水轮流转,居然也有他心情低落的时候。 叶榕暗自觉得好笑,尽量将语气捏得柔软:“别太着急,这绝对是有解的游戏,不然神灵还怎么拿我们取乐?我们只要找到办法就行了。” “是啊,找到办法。”徐峰说着,突然失笑,“怎么轮到你来安慰我了?” “嗯哼,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了?” “睡觉。”徐峰合上卧室的门,“睡一觉醒来我就满血复活了。” 半夜,噩梦降临,徐峰辗转反侧,僵尸眼看就要咬伤他的脖子,一个威严的声音将其驱散:“第四天结束。剩余生还者,7520人。” ……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入室内。 洗漱过后,吃了一点东西,徐峰整装待发。 叶榕不忘叮嘱一句:“万事小心。” “放心。”徐峰说着,推门而出。 现在,一号楼只剩下五名住户,徐峰和叶榕、黎风又结成盟友,还有两名需要警惕的未知能力者。 这里已经完全成为徐峰的主场了。 尽管如此,徐峰依旧坚持用鹰眼检查死角的习惯。 林冬辉所说的杀人事件才没过多久,他必须小心谨慎。 徐峰来到三楼那两名死者的房门前,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想要强行将门撬开。 门根本没锁,徐峰用力过度,摔了个狗吃屎。 “被邀请的住户死后,房间不会上锁。”他起身拍灰,对规则隐约有了一点想法,“这里还会受到邀请吗?游戏不会这么好心,开放一个百分百安全的地方?” 两具尸体仍旧在地板上躺着,徐峰绕开它们,搜刮起餐桌上摆放的食物。 压缩饼干、饭团、猪肉铺,食物的种类与数量都要比他预想中的多。 他们很有可能找到了另一家便利店或者商场,以为能靠着食物的数量优势熬过这场游戏。 然而,一旦死神找上门来,多少的食物都无济于事。 回到1503室,徐峰打开背包,将里面的东西一个个放到客厅的桌上。 “我们又能多撑五天。”喜悦稍纵即逝,叶榕回到昨晚中断的话题:“他们是怎么死的?” “心口上插着水果刀,死前似乎很难受。”徐峰无意为现实添加滤镜。 “一次死两个人。”叶榕喃喃道,“邀请函是根据门牌号来的?” “嗯,应该是。” “那其实所有人都不用死了。”叶榕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谁受到邀请,就到躲进其他人的住所睡一晚。” “如果那个‘其他人’不愿意呢?” “为什么会不愿意?”叶榕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只要自己不受邀请,那么多死人就只有好处。” “是啊,毕竟八千个人争十人的名额。”徐峰笑道,“大家都想‘能省就省’,把名额给省下来。” “如果建立合作关系呢?就像张辰杰和薛傅成一样。” “他们这种合作关系独此一家。邀请总得有个先后,先付出者会疑神疑鬼,要是自己的合作对象趁着借住的时间把他干掉呢?” “大家都不肯冒风险。”叶榕看着徐峰,忍不住笑道,“我们也会有这种情况吗?” “说不准,在邀请函来之前,谁都觉得不可能。” 叶榕拿起饭团,对着它发呆:“我在想,第三层那间房能不能用。” “最好别冒险,等到束手无策的时候再考虑。”徐峰既是提醒叶榕,也在提醒自己,“万一被邀请的房间每天晚上六点都会杀死里面的住户呢?” 这是一套完整的杀人规则,宵禁时间保证了所有住户在六点时待在室内,每天的邀请函让其中一个住所失去作用。 这有点像小朋友玩的抢座游戏,但由于涉及到能力与食物,显得更加复杂。 中午十二点,徐峰开启鹰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外,空无一人。 没准那个住户是灵体,透视不了,他将门打开,直到搜查一遍门缝,才向叶榕笑着摇摇头。 叶榕放松下来,不再像早晨那么沉闷:“也不知道送邀请函的时候能不能用你的鹰眼看到那个住户。” “我宁愿永远也不知道。”徐峰重新背上背包。 “你又要走?” “嗯,今天还没有和韩钦文他们联系。” “我们已经有不少吃的了,没必要冒险。” “我也不想冒险。”徐峰转过头,恳切地说,“三楼的住户以为食物足够就行了,没必要出去晃悠。可他们的下场就是死在房里,被我们抢走东西。” 新住户的邀请函是悬在头顶的刀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徐峰不想等到刀剑落下的那天再去寻求办法。 第十四章 拖延 “我说不过你。”叶榕无奈道,“我的腿基本能走了,有什么事记得在楼下给我传音。” “一定。”徐峰推门而出,刚刚临近楼梯,就看见林冬辉从十四层爬上来。 这是韩钦文专属信使吗? 徐峰不明白,这个点为什么不在自家门口心惊胆战地等邀请函,而是跑到这里串门,但不妨碍他满脸笑容地招手:“林兄,有什么事吗?” 徐峰让出位置,林冬辉气喘吁吁地抵达十五层:“有事。” “进屋说。”徐峰领林冬辉进门,悄悄观察对方的神色。 叶榕早早地将新获得的食物藏进卧室,此时大方地递过茶杯:“喝杯水。” 林冬辉摆摆手,说道:“不用,其实我是来讲合作的事的。” “我正准备找你们去呢。”徐峰笑道,“再来我家吃一顿饭?不如就今天。” “今天不行。” “为什么?难道韩钦文和薛傅成他们有事要忙吗?还是嫌弃我们招待不周,没什么好吃的?” “我室友说……韩钦文说,他有重大发现,今天必须验证。”林冬辉迟疑片刻,还是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一旦成功,能保证所有人活着离开小区。” 合着韩钦文才是真的圣母,头上冒金光的那种。 徐峰将冷笑藏在肚子里:“他是一个人去验证,还是和其他人一起验证?” “他没说。” 叶榕问:“有没有可能,他在六个人之外偷偷找别人了。” “不好说,他最近两天确实经常出门。”林冬辉放下茶杯,“我是这么想的,明天一起吃顿饭,听他怎么说,到底是什么重大发现,又是怎么验证的。如果说不出来,又或者存在漏洞,那韩钦文就在骗我们。” 连林冬辉也开始有所怀疑了。 徐峰越想越不对劲:“就怕明天已经晚了。” 林冬辉仍心存侥幸:“不至于这么严重?他要是抱着杀心,合作不就多此一举吗?我觉得要么是偷偷找其他散人合作,要么是抢物资去了。” 叶榕道:“都有可能,但小心点总没错。” 徐峰想到什么:“等等,他让你过来是通知我明天一起吃顿饭?” “对啊。” “你走的时候是几点,韩钦文在不在房间?” “十一点三刻,他还在房间。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等到十二点,等邀请函下发之后,再过来找我呢?” “你这么说,好像确实……”林冬辉陷入回忆,“韩钦文说邀请函的事交给他,他有办法。说这边的事比较急,让我赶紧过来。” 徐峰肯定地说:“他怕我们确认完邀请函后,立刻去找他,你就是他派来拖延时间的。” 林冬辉反驳道:“还是说不通。既然怕你们去,为什么还要和你们合作呢?一开始不见面不就好了?” “我不知道,这应该跟他的能力有关。”徐峰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对林冬辉和盘托出,“如果最后证实,韩钦文在搞什么阴谋诡计,没安好心,你站在谁的一方?” 林冬辉直接道:“这要看,他要只是偷偷拉人,我勉强能够接受。但要是对已经达成合作的我们抱有害人之心,我第一个要杀他。” “那是当然,如果只是背地里搞合作,大不了这朋友我不交了,不至于成为死敌。” “那现在怎么办?他应该不在我们住的地方了。” “他既然怕我们找到他,说明他很有可能在我们知道的位置。”徐峰思索片刻,敲定目标,“去三号楼找薛傅成和张辰杰,要是没见到韩钦文,那就叫上他们一起找。” “找到以后呢?怎么证实阴谋诡计?” 徐峰看向林冬辉,前所未有的严肃:“有办法,告诉你之前先说好,如果你敢泄密,我们拼着同归于尽,也会把你杀死。” “这事你们可以放心。” 得到眼神的示意,叶榕微笑:“我可以感知别人的能力,只要我们走到韩钦文的面前,一切都一目了然。” “他的一切行为都表明,阴谋诡计如果存在,只可能围绕能力设计。”徐峰盯着林冬辉的眼睛,他在冒险,拉拢一个敌人的同伴,“由于特殊的原因,上次吃饭,她没能看到韩钦文的能力,这次可以。” 找到韩钦文,感知能力,将真相摆在明面。 这是一个可行的计划,林冬辉郑重地点头,表示同意,唯独提出一个要求:“最后如果非得杀死韩钦文,我想当补刀的那个。” 徐峰问:“你想继承他的能力?” “我不会继承的,你到时候可以摸我的手,看看温度正不正常。”林冬辉摇摇头,“当然,要是情况危险,没这个条件,我也不会强求。”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动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徐峰想也不想就说:“我承诺,如果情况允许,我们会让你补刀。” “哦,坏了。”林冬辉挠挠脑袋,“叶榕怎么下楼?我们把她抬下去吗?” 叶榕露出职业假笑:“多谢关心,我现在能勉强走一段路,这个时候就不讲究这点疼痛了。” “走,事不宜迟。”徐峰检查左口袋里的追踪镖,确认无误后,再次把门推开。 “等会儿我走在前面,毕竟我是诱饵。”怕死的林冬辉主动提议,“如果韩钦文杀了我,到时候能力触发,也算我杀的韩钦文。” 徐峰不评价这是怎样一种心理:“麻烦了。” 从一号楼到三号楼的路上,多出几道拖行的血痕,徐峰检查四周,没有发现一个人影,他稍送口气,至少没有直击凶杀现场。 “张辰杰在五楼0501室,薛傅成在九楼0902室。”徐峰记得清清楚楚,“先去找张辰杰。” 鹰眼的透视下,真相提前暴露,韩钦文和张辰杰共处一室。 林冬辉上前敲门:“张辰杰在吗?有急事。” 开门的人是韩钦文,他没有表现出惊讶,朝着叶榕和徐峰微笑着点头致意,然后问林冬辉:“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告诉徐兄,明天谈合作的事吗?” 张辰杰走到门前,朗声大笑:“徐老哥来了?刚刚定好明天的饭局,徐兄怎么这么急性子?” 叶榕瞳孔微缩,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第十五章 谁在说谎 徐峰笑着问:“听说韩老哥忙着验证什么重大发现,能说给我们听听吗?” 韩钦文的回答出乎意料:“当然可以。我猜测,邀请函是通过门牌号杀人的,也就是说,受到邀请的人住到别的地方就能活下来。” 这是徐峰早已知道的事实,既正确又无用。 叶榕强装冷静,笑着问道:“这就是所谓的重大发现?” 韩钦文满脸惊诧:“当然,这样所有人都能活着离开,难道还不够重大吗?” 林冬辉问:“那验证是什么意思?” “我怕光有猜想不能让大家信服,所以想找到今天收到邀请的兄弟,让他暂住我们那里。” 徐峰笑道:“韩老哥,说老实话,你这么无私,我都有点怕你了。” “我不无私,主要是真的想出去。等到离开这个鬼地方,再遇见我,你可得防着点啊。”韩钦文半开玩笑地说,将气氛缓和下来。 眼看计划就要无疾而终。 “我还没跟各位说过我的能力。”叶榕鼓起勇气,打破僵局,“我的能力是危险预警,能感知到周围是否有恶意存在。” 她站了出来,但仍想给自己留一些余地:“现在,我能感知到,周围的某人心怀着极大的恶意。为了各位的安全着想,我只能说出来了。” “你以为是谁在施放恶意。”张辰杰开口问道。 叶榕反问:“暂时蒙在鼓里,你有什么想法吗?” 韩钦文将余地打破:“叶榕,叶小姐,你的腿伤好了?” “好得七七八八了。” “我记得昨天吃饭的时候,好像伤得很重啊。”韩钦文笑道,“危险预警?你刚刚在路上感知到恶意了吗?” 叶榕稍稍低头,避开韩钦文的目光:“没有。” “按照排除法,似乎恶意只能来自于我或者张辰杰了?” “嗯。” “你觉得谁更可疑?” “我还在想。” 韩钦文冷笑:“你以为我会随你的意,质询张兄吗?这里可疑的人只有你。” 张辰杰看向徐峰:“徐老哥,你怎么想?” 徐峰没有急于帮叶榕说话:“既然都有疑虑,不妨把话说开,看谁更有道理。” 张辰杰冷道:“哪里来的疑虑,无中生有罢了。” 叶榕问:“韩钦文,你不是说要找人验证你的发现吗?怎么找到张辰杰的房间的?” 徐峰笑着附和:“这事,我虽然不如叶榕多疑,但也不能不有所怀疑。” 韩钦文的回答滴水不漏:“很简单,事有先后,明天的饭局需要把人叫全,叫完人,办好公事,我才能去验证自己的发现。” 他眯起眼:“倒是你,腿伤说重就重,说轻就轻。现在又谎报能力,想要挑拨离间。徐兄,你要小心啊,回想与她相遇的时间里,她是否有过演戏撒谎的情况,这很有可能就是她的本性。” 徐峰默然不语。 林冬辉问:“韩钦文,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林冬辉,你连我的话都不相信了?”韩钦文无奈地叹息,“能力就是不惧寒冷,但体温会低于常人。你跟我住一块儿这么久,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林冬辉迟疑地摇头,韩钦文确实对他不错。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想跟各位隐瞒了。”张辰杰道,“我和薛傅成其实是盟友关系,我们的能力就是一年后可以共同得到拯救。” 徐峰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坦白,在他的想法中,张辰杰是一个可拉拢的对象,只要当面揭发,四人对一人,韩钦文不会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要不要用追踪镖直接武力解决? “刚刚韩钦文确实在和我聊明天吃饭的事情,我不明白,怎么就有恶意了?难不成是我、薛傅成还有韩钦文合起伙来弄你们吗?”张辰杰怒目圆睁,扫视每个人的脸庞,与他上次的模样大相径庭。 林冬辉不甘心地追问:“你真和薛傅成是那种关系?” “嘿,这就说出去了?真是。”薛傅成从楼上走下来,他仍戴着手套、身穿大衣,“我以为是有人在楼下搏杀呢,原来是合作破裂前的吵架。” “我还以为……”韩钦文苦笑道,“我当初选你们两个作盟友其实是有私心的,就是想让你们相互制衡,没想到。” 这也是徐峰不能理解的地方。 张辰杰和韩钦文认识才几天,故意装散人加入合作,理应对所有人都心怀警惕才对。 难道张辰杰刚才说的都是真话,韩钦文只是通知明天的聚餐? 真要说的话,只要保持戒备,所谓的重大发现也具备一定的可行性。 一切合情合理,徐峰几乎就要被说服,从而对叶榕产生怀疑。 薛傅成厚重的大衣与手套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本是一种伪装,任别人想象他能力的方向,以此隐藏他真正的能力,掩饰他与张辰杰的关系,现在却显得格外多余。 很快,第一次见面时的诸多细节涌入脑海,它们相互交错,慢慢朝一个地方汇聚。 徐峰对叶榕的怀疑消失了。 他感慨道:“唉,话都说开了,我现在切身体会到信任一个人有多难。” “信任之所以难,是因为有人处心积虑地想要破坏合作。”韩钦文以审视犯人的口吻道,“叶榕,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叶榕无言以对,后悔没有说出真实的能力,现在变卦,也只会降低自己的信誉。 她甚至怀疑,自己就算说出真相又能怎样,兴许一切已经太迟。 林冬辉同样投去犹疑的目光,张辰杰和薛傅成的相互佐证,在他看来,已经指明了真相。 “徐兄,林冬辉,你们怎么想的?”韩钦文叹息一声,俨然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我都不知道明天的饭局还吃不吃了。” 徐峰向前一步:“张兄,叶榕毕竟是我的室友,共处那么多天,请给我个面子,让我问得清楚些。” “请问。” “韩老哥什么时候到的你这儿?” “十二点。没聊一会儿,你们就来兴师问罪了。” “抱歉,两人隔着楼,难免滋生猜疑。大家面对面把话说清楚,疑心自然也就散了。” “疑心散了,关系也难免僵了。”薛傅成冷哼道,“我建议改成五人的合作,当然,徐峰你也可以和叶榕一块儿退出。” 要用武力吗?要偷袭吗? 林冬辉是诱饵,薛傅成和张辰杰是普通人,唯一需要警惕的只有韩钦文。 但楼道有些狭窄,只能展开贴身的肉搏战,徐峰没有把握站到最后的是他自己。 传音让叶榕坦白? 不如让叶榕自行决定,他连韩钦文能力的具体内容都不知道,无法作出任何有价值的判断。 徐峰陷入沉思,叶榕也在下最后的决心,干脆豁出去把一切都说出来,能否争取到信任暂且不说,总比眼下的局面要好。 “抱歉,我和叶榕退出。”徐峰遗憾地说,“希望各位的合作能圆满进行下去。” 同一时间,他向韩钦文传音:“韩老哥,我想继续合作,但先要回去处理一些私事,至少不能让叶榕妨碍到我们。” 韩钦文并不意外,他们只是当了几天的室友,如今叶榕被千夫所指,价值已经下降到最低。 他不经意地点头,算作同意了。 假装决裂,再装作散人加入其他能力者的队伍。 徐峰决定捡起当初的玩笑话。 第十六章 冷人 气氛远远没有好转。 张辰杰脸上的冷笑还没恢复,薛傅成直接转身上楼,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不屑一顾。 “走。”徐峰轻声说道,搀扶着叶榕。 “徐兄。”韩钦文念出他的名字。 “怎么了?”徐峰没有回头。 “不必因为一场闹剧影响心情。”韩钦文仿佛是身处高位的领袖,正在宽恕一时迷途的羔羊,“如果你回心转意,随时欢迎你回来。” “其实……” 这句话的矛头指向谁再清楚不过,叶榕欲言又止,徐峰已经做出决策,她的任何辩解都会雪上加霜。 “回去再说。”徐峰小声说,随后朝韩钦文点头,“多谢。” 林冬辉疑惑道:“这就散伙了?明明什么都没有解释清楚。” 在他看来,要是韩钦文是清白的,就应该留下叶榕,进一步对质,直到一切水落石出。 要是叶榕是清白的,她也不该一言不发,就这样离开。 “冬辉。”韩钦文看向自己的室友,“放叶小姐走,想要泼我脏水,反倒成为被淋湿的人,她算罪有应得。” 徐峰笑着道别,他当然知道韩钦文“宽宏大量”的原因。 对方不想鱼死网破,将谈判演变成武力搏杀。 一来,韩钦文猜到自己有足以杀人的能力。 二来,在这里斗个两败俱伤,对双方也没有好处。 这是争取利益的游戏,不该抓住道理不放。 当然,凡事都有限度,如果叶榕说出自己真实的能力,韩钦文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离开。 徐峰像初来小区的那天一样,搀扶叶榕一步步下楼。 “徐峰,抱歉,我刚刚不应该……” “回去再说。”徐峰例行检查,确认安全后,走出三号楼。 这时候绝不能再出别的岔子。 回到1503室,叶榕瘫软在沙发上,脸色惨白。 徐峰将门关紧,从卧室取出两个饭团:“先吃点东西。” “首先,我没有骗你,但我没想到所有人都站在韩钦文那一边,很有可能太晚了。我当时编造了能力是因为怕死,我不想被杀。我不应该当出头鸟,那时候什么话都不用说,像往常一样等就剩我们两个的时候再讲出真相。” 叶榕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徐峰帮她撕开饭团的包装,递过去:“我从来就没怀疑过你。放心,一号楼是我们的地盘,很安全,可以慢慢地说。” “嗯,慢慢说。”叶榕囫囵吞枣地将饭团咽进肚子,稍稍冷静下来,“韩钦文的能力是化身冷人。” “冷人?什么是冷人?” “是一种奇特的智慧生命体。它们体温维持在五度左右,瞳孔尖细,瞳色发白。”叶榕说出感知到的内容,“它们有一种可怕的能力,每当它们与人类对视超过十秒,人类就会变成冷人。” 徐峰问:“变成冷人,是指拥有冷人的体温和对视同化的力量?” “嗯……不仅如此,变成冷人,还会改变自己的观念。冷人的集群有一种特殊的观念,它们不惧死亡,在乎的只有集群的存续。同时,它们还有辈分的观念,被同化者是小辈,同化它的冷人是长辈,小辈愿意为长辈而死。” “小辈愿意为长辈而死?”徐峰察觉到这个能力的可怕之处,“只要给予韩钦文足够长的时间,他甚至能组建一支军队。” 逐渐地,叶榕能按住狂跳的心脏,思考一些问题了:“我在想,当初第一次合作的时候,薛傅成会不会已经被同化成冷人了。” “所以他才敢第一个敲门。韩钦文是把他当作探路的肉靶子了。”徐峰恍然大悟,越来越多的细节有了解释,“难怪他要穿戴手套,因为他不想暴露自己的体温与常人有异!” 叶榕打了个冷战,好像时刻都有一条毒蛇在近处冷眼监视:“用门牌号二换一也是为了降低我们的戒备,把这次合作伪装成多方参与的模样。” “其实,他一开始就打算慢慢蚕食。”徐峰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只有合作才能一起离开。韩钦文打着这个旗号,其目的就是想通过这次的事件吞并小区里的生还者,壮大自己的实力。” 叶榕喃喃道:“今天中午,韩钦文应该把张辰杰同化了。” “你先前没有说出真相是对的,这么狭窄的地方,连扔出追踪镖的时间都没有,三人对两人,还有一个摇摆不定的林冬辉,很难。” 叶榕问:“林冬辉没有被同化吗?” “我与他有过身体接触,他的体温很正常。” “奇怪,按理来说,林冬辉是韩钦文的室友,而且没什么防备,应该是最容易下手的目标才对。” “也许遇难时受林冬辉帮助过,对他有点兄弟情?”徐峰笑了笑,很难想象韩钦文会有这种感情,“我记得第一次见韩钦文的时候,还和他对视过,现在真是后怕。” “冷人的眼睛天生附带一种吸引力。”叶榕动动嘴唇,没有笑出来,“接下来怎么办?要不熬过十四天,以后避开韩钦文。” “我们的住处已经暴露,怎么避开?不如主动出击。”徐峰说出自己的计划,“我已经传音给韩钦文,说要继续跟他合作,接下来,我与他们一块儿合住,你在这里每天跟黎风接触。” “韩钦文那么聪明,他会上当吗?” “不一样,当成为胜利者的时候,每个人都会犯傻。”徐峰露出自信的笑容,其实他并没有太大的底气,“我已经知道了他的能力,就不会被同化,合住不算太危险。” 叶榕没有被这份自信欺骗:“万一他们察觉到你很难同化,直接把你杀了呢?” “很有可能,所以我得给他们找点事做。当所有人忙起来的时候,就顾不上这些了。”徐峰不只是在安慰同伴,还在安慰自己,“把韩钦文同化的冷人慢慢剪除,让他成为光杆司令,再宣扬他的能力,搞得人尽皆知。最后,他会惨死在我们的手上。” 叶榕浅浅地笑了一下,问:“黎风那边,我要跟她说明白吗?” “由你判断,判断她是否值得信任,我不是发号施令的上司。”徐峰站起来,走到桌前,为自己和叶榕各倒了一杯凉水,“别太害怕,韩钦文需要积蓄力量,他还远远没有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地步。” 他笑道:“干杯,然后活下去。” 叶榕感到浑身涌起一团暖流,将恐惧与寒流冲刷干净,她接过茶杯,嘴角微扬—— “只是凉水……好,干杯。” 第十七章 借住 韩钦文回忆来到这个世界的四天时间,感慨万千。 那是一辈子正常生活都无法带来的奇幻遭遇。 “神只将我们带到这座濒临破碎的城市是想干什么?一年以后,得到拯救之后又会如何?” 他在张辰杰的房间来回踱步。 阶段性的胜利让他斗志高昂,旁边的张辰杰同样为他感到欣喜:“这可能是一场试炼,所谓的拯救就是晋升为真正的神只。” “哈哈,你说得很有道理,到时候,我们冷人……” 韩钦文的脑海里传来徐峰的声音,打断了他进一步的遐想:“韩老哥,我已在门外,能否开门细说情况?” 门一开,韩钦文亲切的笑容映入眼帘,徐峰客套几句,被领到屋中。 徐峰苦笑道:“张兄,韩钦文,希望中午的事情不要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 张辰杰请徐峰坐下:“我明白,徐老哥夹在中间,确实很难做人。” 韩钦文坐在另一边,为徐峰送上饼干:“现在,徐兄和叶榕撇清关系了?” 徐峰唉声叹气:“唉,两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受伤的叶榕组队?” 张辰杰及时地接道:“为什么?” “你们应该知道一号楼的高层,我记得是十九层,有一处大洞。” 韩钦文道:“记得。” “那是一个叫陈丰年的家伙砸出来的,被我和叶榕联手击毙。”为了防止谎言被戳穿,徐峰几乎不说谎话,“陈丰年有杀过人,应该有两种能力,其中一种能让手臂变成龙爪,另一只不太清楚。” 韩钦文立刻抓住重点:“不太清楚?你是说,最后杀死陈丰年的,是叶榕,而不是你?” “是。” 他点头,随意地问:“怪不得,那你的外套就是那个时候丢的?” 这是陷阱! 一个故意摆出来的问题! 徐峰绝不想在没有必要的地方撒谎:“算是弥补中午的事情,我就把自己这点底细给交待了。在遇到叶榕之前,有人偷袭过我,被我反杀了,外套就是那个时候丢的。” 韩钦文紧追不舍:“徐兄爽快,这个偷袭者的能力,想必和偷袭有点关联了?” 徐峰别无选择,只能装作坦率:“嗯,他的能力是透视,这也是为什么我能放心地邀请各位来1503室商谈的原因。” “叶榕还有一个未知的能力,而你有透视,两人互有价值。”韩钦文笑了笑,“我能感受到徐兄这次来的诚意。” “多谢韩老哥体谅。”徐峰叹息道,“来之前我和叶榕谈过了,我拿走了七成的食物,但叶榕逼我离开1503。现在,我只能厚着脸皮,求韩老哥给我一个住的地方了。” “你这就客气过头了。”张辰杰朗声大笑,“你想住哪儿都行,我和韩老哥肯定欢迎,就是要委屈你睡沙发了。” 韩钦文笑着点头。 徐峰跟着笑了一会儿,问:“怎么没见到林冬辉,我对他还有点过意不去,想去跟他道声歉。” “冬辉去见四号楼的住户了。”韩钦文轻拍徐峰的肩膀,“徐兄之前说不能随便拉人,我深以为然,但现在少了叶榕,徐兄变成孤身一人加入合作,我们都是两两成对,你有些疑虑也是正常的。” 徐峰仍在微笑,心中却无笑意:“韩老哥懂我。” “为了能减少这种疑虑,我就让林冬辉去跟对方见一面,先打声招呼再说,万一能一块儿合作呢?” 徐峰暗骂脏话,他前脚走了没多久,韩钦文就去派人接触了,动作够快的。 他这是嫌合作的人数太少,不够他同化的了。 韩钦文劝道,看向徐峰的眼睛:“耐心地等一会儿,最多半小时,林冬辉就能回来了。” 徐峰连忙转移视线,看向饼干,从中取出一块:“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我还让韩老哥验毒,真是太不应该了。” 韩钦文指了指徐峰,揶揄道:“哈哈,中午的事都翻篇了,徐兄在这么计较下去,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是我不好。”徐峰如坐针毡,眼神的闪躲一次两次还能视作巧合,如果一直下去,连傻子都会看出问题。 林冬辉的出现把徐峰解放出来,他打开门,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纤细、橘黄发色的女孩。 “她叫王佳雪,四号楼1701室。”林冬辉负责居中介绍,“韩钦文,张辰杰……这位,这位是徐峰。” “王小姐,很高兴见到你。”韩钦文伸出手,微笑道,“我的室友一定又不厌其烦地向你介绍他的能力了?” “叫我王佳雪就好了,不用加小姐两个字。”王佳雪撇了撇嘴,拒绝握手,眼神瞥向徐峰,“你是徐峰?林冬辉刚刚可没介绍你,你也是刚来谈合作的?” 徐峰道:“发生了一段插曲,算是来重新寻求合作的。” “嗯,知道了。”王佳雪对徐峰失去兴趣,转而看向张辰杰,“你怎么不说话?” 张辰杰没有被对方的气势所吓倒,不卑不亢地回答:“不知道你希望我说什么?” “没意思。”王佳雪重新注视韩钦文,“我的要求很简单,今天让我借住一宿,就算合作愉快。至于其他的事,我不参与。” 林冬辉道:“哦,你今天收到邀请函了?” 王佳雪皱了皱眉头,忍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和这个傻子计较,转头道:“同意还是不同意,给个痛快话。” 韩钦文淡笑道,他发誓同化这个女人以后,送死的活都由她干:“合作讲究互惠互利。”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王佳雪哼道,“借住一宿,权当交个朋友,不过先说好,朋友一个就够,多了我应付不过来。” 她是想拿身体做交易。 徐峰观察韩钦文,想看看自己的敌人会如何处理。 韩钦文连看都不看她:“我们只接受长久的合作,如果你只是单纯地借住,我们不会答应。” 现在他的接受,看似有利,实则会给将来埋下隐患。 林冬辉会怀疑自己,徐峰也会更加谨慎。 “路上说得好好的,居然也能变卦。”林冬辉不认为有隐藏想法的必要,他现在对这个女人充满厌恶,“再说,你长得很漂亮吗?说实话,我不喜欢给头发染色的,而且性格也不行……” “是吗?”王佳雪不想再听下去了,她的手指伸直,指尖前的空气出现微小的涟漪,“这是高速振荡的气刃,能够轻松切割人的皮肤和骨骼。” 她慢慢走近,发出最后的警告:“答应就算,不答应,我就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 死期将近,她什么也顾不着了。 第十八章 影子 “等等,有话好说。” 韩钦文不认为四对一的情况下,王佳雪有活下来的可能,但他也不想让这个疯狂的女人削弱自己的力量。 王佳雪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我在等你把话说完。” “我们同意借住,但只限一天。”韩钦文道,“这里太挤,我带你去我和林冬辉的住处。” 他这是不放心张辰杰,想要亲自同化王佳雪。 “不行,我不和林冬辉住一间屋子。”王佳雪示威般地瞥了一眼林冬辉,“他的嘴太刻薄。” “好。”韩钦文差点要窃笑出声,佯装无奈道,“徐兄,麻烦今晚你和林冬辉住一间。” “不麻烦。”徐峰对王佳雪投去怜悯的目光,今晚她要与两名冷人共处一室。 “嗯哼,这才对嘛。”王佳雪得意地笑道,走到客厅的桌前,掏出一块饼干,“早这样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韩钦文含糊地答应,显出几分唯唯诺诺。 徐峰走到门前,向张辰杰与韩钦文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赶紧滚,我不希望看见他。” 林冬辉一言不发地夺门而出,徐峰说声抱歉,紧跟着他下楼。 来到韩钦文他们的住所,徐峰宽慰道:“不用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我这辈子最讨厌这种人,自以为是。”林冬辉愤懑地说道,转过头时,稍显迷茫,“现在跟你说话总感觉怪怪的。” “怎么了?” “中午我们还在议论韩钦文的事,现在又……” 徐峰问;“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叶榕的话缺乏说服力,而且,张辰杰和薛傅成之间是同盟,没必要和韩钦文串通。” 徐峰沉吟一会儿,问:“你把叶榕的能力告诉韩钦文了?” “没有。” “既然你不相信叶榕,为什么不告诉他?” “中午我向你们担保了,不会泄密。”林冬辉停顿片刻,说出更重要的理由,“而且,我也没有完全相信我的室友。” “刚刚还在为他忿忿不平,现在怎么又不完全相信了?” “那是两码事,王佳雪是一个外人,直接拿武力威胁我们,她不该死吗?而且性格还这么恶劣。” 徐峰笑道:“好,我能理解。” “你呢?你现在站在哪一边?”林冬辉看着对方,不太确定笑容里是否蕴藏着更深的含义,“你真的舍弃叶榕不管了?还是过来当卧底的?” 林冬辉的直白让徐峰既欣赏又厌恶,当这种直白面朝他时厌恶更多一些。 “我不知道。合作是明哲保身的做法,但信任却不知道给谁。”徐峰在欺骗对方,他已经将信任留给了叶榕,“见机行事。韩钦文如果真有问题,迟早会露出马脚,叶榕如果心思不纯,我们也不怕她。” “嗯。”林冬辉点点头,从客厅找到两根火腿肠,递给徐峰其中一根,“我现在只想赶快出去,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待着。” “为什么?” “有点累,才几天,就已经要处理这么多事情。”林冬辉打了个哈欠,“其实仔细想想,根本没太多必要,八千人里挑十个人,怎么可能轮到我呢?不如舒舒服服地过完这一年。” 徐峰笑了笑,没有说出鼓励的话,因为这也是他有过的想法,甚至现在依旧觉得不失为一种选择。 “韩钦文他总是太有主见了,引来了王佳雪。”今天的林冬辉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徐峰唯有耐心聆听,“以后出去,我不跟他走,主见太多未必是好事。我就漫无目的地逛街,谁想杀我,我就告诉他我的能力。” “这都是你的自由。”徐峰笑着,看了一眼时间,四点二十。 他在想,另一边的叶榕应该已经和黎风碰上面了。 不知道她们那边有什么进展呢? 1503室的房门敞开,叶榕没有鹰眼的透视能力,唯有攥紧手中的追踪镖,眼睛死死地盯着楼梯口。 这是不得不做的冒险。 黎风从楼梯下来,她朝门里探视着,仍然没有放下防备。 她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叶榕,问:“就你一个吗?徐峰人呢?” 叶榕张口欲言,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不知道我们今天经历了什么。”她“自行”做出决定,将实情告知黎风,“我先从我的能力开始说起。” 黎风察觉到叶榕的情绪,甚至发现了对方眼角的泪痕。 “我能感知到别人的能力,比如你的能力是操控狂风。”叶榕等待黎风的指责,却发现对方仍在认真地倾听,“韩钦文,之前应该有跟你说过这个人,他的能力是化身冷人……” 她将感知到的那一部分内容重新讲述,然后望向黎风:“现在,这个小区已经有三名冷人了。你要小心,不能注视其他人的眼睛,要想办法和他人产生身体接触,通过体温作出判断。”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黎风轻轻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求助你们的。” 她尽量露出开朗的笑容:“算了,求人不如自救。” “什么事需要求助?” “已经不用了。” 叶榕坚持道:“那也说来听听,合作就是相互帮忙。” “今天早上,我亲眼看到有人在小区的路上被杀,那个凶手也看到我了。” 黎风说得很简略,叶榕却能感受到对方的恐惧:“人是怎么死的?凶手的模样你看清了没?” “影子。那个人的影子里刺出一把长刀。”黎风越是回忆,心脏跳得越是剧烈,“那把刀没有刺中心脏,他还在挣扎,小步地走,摔倒以后,慢慢地爬,血不停地流……” “不用说了。”叶榕抱住黎风,惊讶于对方心跳的速度,“这里是我们的主场,你的能力也不弱,我们不用害怕。” 砰砰砰。 连续敲了三下门。 黎风的脸色更加惨白:“凶手不会跟了我一路?” “两位美女,开下门,大家合作愉快。”门外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叶榕沉声道:“你是谁?” “周岁闲,就像刚刚那位美女说的,我是个杀人凶手。” 客厅的灯光照在门把手上,留下淡淡的阴影,一只手从中钻出,勾住把手慢慢向下。 门开了,周岁闲身穿黑色夹克,左手握一把短刀,腰间束一把长刀,笑着朝叶榕和黎风招手。 他席地而坐,从裤袋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边吃边道:“再跟我说说那个韩钦文,好吗?” 第十九章 混乱 叶榕盯着周岁闲,如果对方一有出手的打算,她就会扔出隐藏的追踪镖。 黎风稍稍远离,用拒绝的眼神看向闯入的敌人。 “你们应该很想韩钦文死?”周岁闲没有把刀放下的意思,仍旧坐在地上,“我可以效劳,至少帮你们几个小忙。” 叶榕想起林冬辉之前的话,眼神更加警惕:“前几天,你是不是也杀过人?” “这就是我为什么杀人的原因,你们这些人,非要绑得那么紧干嘛呢?”周岁闲用右手小拇指掏起耳朵,“没办法,我缺吃的,她的能力正好又是辟谷,换成是你,你杀不杀?” 叶榕没有说话,开始怀疑对方此次来的目的。 “就在今天下午,有个人叫薛傅成,他来四号楼找人,找到我住的地方。”周岁闲漫不经心地说,“他问我要不要合作?还说四号楼已经有人跟他们合作了。” 韩钦文的动作真快。 叶榕问:“那你呢?你是这么回答的?” “我请他进门,给他泡了杯热茶。”周岁闲仿佛在讲故事,非要将所有细节都说出来,“我还问他,为什么不怕死,敢直接敲门,敢直接喝我泡的茶水,他跟我打马虎眼。我问他合作的领头人是谁,他说叫韩钦文。” “然后呢?” “然后我把他杀了。”周岁闲叹了口气,抱怨道,“这几天我真是忙得揭不开锅。食物的问题刚解决,又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合作团伙,今天弄死一个目击者,又多出一个新的目击者,好像老天跟我有仇。” 黎风完全不能理解这番话:“你接下来还想弄死我?” “不不不,你没搞明白我的意思。” 叶榕不客气道:“你的意思是靠装疯卖傻降低我们的防备,然后杀人灭口?” “美女气性大,能理解。”周岁闲笑着扭过头,似乎在欣赏客厅里的家具,“我不希望出现任何的小团体。” “这是为什么?独来独往,一个人的力量总归有限。”黎风理所当然道,自动忽略了以前的自己。 “唉,麻烦。如果我解释清楚,你们能把韩钦文的住址告诉我吗?最好连带团体里其他人的地址。” “非常乐意,只要你的刀朝向韩钦文。”叶榕虽然没法理解,但终究不想浪费任何一点可能的力量。 “想不到我成说客了,让我先理理说辞。”周岁闲抬眼看了会儿天花板,“嗯,眼下的情况是,八千人在一年的时间争抢十人的名额,没错?” “没错。” “八千人里慢慢出现两三人的小团体,相互扶持。一旦卷入跟我们类似的事件,小团体之间会产生联盟,团伙人数进一步增加到六七人。”周岁闲顿了顿,继续道,“接下来就是我的臆想了,前几个月,大家都很混乱,团体大小不等,可以算是群雄割据。” 他被自己的用词逗笑了,咳嗽两声:“然后就有意思了,大鱼吃小鱼,团体的数量慢慢减少,每个团体的平均人数却在增长。” “你想得也太远了。”叶榕由衷道。 “一个人独处,总会胡思乱想,理解一下。”周岁闲笑道,“如果到了结束前的几个月,只剩下一个庞然大物呢?也许是两三百人组成的小国,它会先把散人清理干净,再从内部根据某种机制挑选出十个人,在结束日得到拯救。” 黎风有不同的意见:“临近结束日,这种团体真的不会坍塌崩解吗?” “也许会,但崩解只有可能在扫清完外敌之后才会发生。”周岁闲收起笑容,“我是一名散人,我的性格也只适合做一名散人。所以我要从刚开始尽量地削减小团体的数量,这当然有点杞人忧天的嫌疑,但请相信,我是认真的。” “你没有杞人忧天,眼下封闭的小区,已经在上演你猜想的内容了。冷人扩张,逐渐形成主导一切的小国,他们将会蚕食这个小区的其他住户,直到吃干抹净。”叶榕伸出手。 她想知道对方的体温。 周岁闲将短刀放在地板,起身握住对方的手:“你这才叫真勇敢,薛傅成只能算作提线木偶。” 那是一只温热的手。 黎风笑着,心跳平复不少:“那我们算什么?另一个小团体吗?” 她在尽量忘记早晨的那一幕。 “临时的,我可不记得什么战友情,我只是不想在大势的裹挟下死去,我要公平地去争,把名额争到手上。”周岁闲咧嘴笑了一下,十分的邪性,“结束这桩生意,我会挑下一个小团体,如果你们的人数达标,我也会把你们放在名单上。” 对方的笑容让黎风有些不舒服,她低下头,撇嘴道:“搞得好像你必胜无疑了一样。” “死了也没人会记住我丢脸的样子。”周岁闲无所谓道,“现在你能说了吗?额,叶什么,姓叶的那个。” 他没有偷听全,尤其在两人的姓名上。 夜幕降临,小区残余的住户各自心怀鬼胎,不安地睡去。 熟悉的声音从脑海深处响起:“第五天结束。剩余生还者,7443人。”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被褥上,王佳雪睁开眼睛,看向窗外蔚蓝的天空,宛如新生。 “我从没感觉到生命那么奇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她轻声呢喃。 韩钦文起身,将枕头垫在背后:“因为冷人就是那么奇妙,所有道理不言自明。” 她利索地穿衣,将卧室的灯打开:“没有杀戮,只有和平,所有人心意相通,真的只有体会过才能感受到有多美好。” “然而有人却挖空心思地破坏这份美好。”韩钦文看着披头散发的王佳雪,“薛傅成一天没有联系我了,有人杀了他。” “现在怎么办?”王佳雪坐到床边,握住韩钦文的手,与自己的一样冰凉。 “张辰杰早上会去联系游荡在楼下的独狼,徐峰或许可以算一个储备粮。”韩钦文松开对方的手,起身下床,“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先壮大自己,起步总是艰难的。” 王佳雪乖巧地点头:“今天开始,我当你的护卫。” 韩钦文嗯了一声,来到窗边。 窗外远处的街道不断碎成石块,往下坠落,速度缓慢,却肉眼可见。 城市正在逐渐破碎,而这里,马上就要成为破碎的边缘。 第二十章 策反与扩张 “早啊。”徐峰从林冬辉面前的一袋饼干中抽出一块,“你们好像永远不缺食物。” “嗯,韩钦文很有办法。” “办法是偷还是抢?”徐峰笑着坐下,“话说回来,薛傅成在哪里?” 和林冬辉的相处中,他逐渐习惯不说敬语。 “和我一样去拉人了,都是四号楼。我快他一步,走的时候他估计还没谈妥。” 这就是想当然的结果。 徐峰昨天没问,就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薛傅成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他问:“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去找韩钦文吗?还是等他来找你?” 林冬辉打了个哈欠,显然没有睡足:“也不知道王佳雪怎么样了。等他来找我,至少先等到十二点,看看有没有收到邀请函。” 徐峰却没有休息的资格,万一薛傅成又成功同化一个,加上王佳雪,韩钦文将会安全地度过发展期。 到时候,没人能够阻挡成形的冷人军队。 “你还记得叶榕真实的能力吗?”他决定赌一回。 “记得。” “她跟我说,韩钦文的能力是化身冷人。” 林冬辉没有认真:“冷人?体温很低的人吗?” 徐峰照搬叶榕的解释,从同化到怪异的观念全讲一遍。 “叶榕她真是这么说的?” “我不说慌。” “她昨天中午为什么不说?”林冬辉将信将疑,沿着冷人这一说法思索起来。 “因为,薛傅成和张辰杰很有可能已经是其中一员。” “没道理。”林冬辉摇头,“按叶榕的说法,冷人的同化不会触发我的能力,韩钦文有无数次机会让我变成冷人。” “没准,他真把你当作朋友了。” 林冬辉皱眉,他情不自禁地抵触这套说法:“也有可能是为了解释张辰杰和薛傅成的佐证,她穿凿附会出这么一套说辞。” 徐峰想让事情变得简单:“这样,事实最有说服力。我们看王佳雪就能知道一切。” “怎么看?” “性格可以演出来,但做出的决定是板上钉钉的。如果王佳雪和韩钦文有结盟合作的事实,哪怕他们假装冷眼相待,也算冷人。” “不如直接身体接触、感受体温来得准确。” “也不是不行。”徐峰笑道,“只要下手快些,一旦发觉体温不对,立马出手把对方杀死。” 林冬辉反应过来:“不对,这么说,你一开始就相信叶榕了?” “我昨晚也没睡好,一直在想这件事。”徐峰坦然地往回找补,“最终,是几个细节说服了我。” “什么细节?” “薛傅成的手套,张辰杰的性格,以及第一次合作的种种。”徐峰话说一半,另一半让林冬辉自己想通。 “你是说?让我想想……” 许久,林冬辉默不作声,疑点越想越多,他发现自己的立场已经发生偏移,居然更偏向徐峰与叶榕的解释。 “也许你说得对。”他叹息一声,“就当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想知道王佳雪现在的情况,然后再做打算。” “做什么的打算?” 林冬辉的眼神首次凶厉起来:“杀死韩钦文。谋划这一切的他已经辜负了我们的信任,死有余辜。” 徐峰必须把一切说在前头,以防林冬辉再次后悔:“即使他把你当作朋友,不愿意同化你成为冷人?” “这算什么朋友?把我蒙在鼓里,让我到处传话。”林冬辉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就想知道王佳雪怎样了,让我彻底死心。” “我有一个主意,咱们兵分两路。你现在去见韩钦文和王佳雪他们,我去一趟一号楼。”趁没人监视,徐峰有了更多的空间,“韩钦文问你,你就说我还待在这里。” “你要去干什么?” “找一趟叶榕,再拉几个人。” “我知道了。”林冬辉吃完,整理行囊到一半,突然笑了,“我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却总是摆脱不了自己是叛徒的心理。” “这说明至少在前几天,你对韩钦文付出过货真价实的信任。” 林冬辉看向徐峰:“你对我信任吗?” “我把叶榕的话都告诉你了,这不算信任吗?” “不算,我承认自己不聪明,但也不至于傻到看不穿这么明显的谎话。你其实一开始就站在叶榕那一边,对?” “被你看出来了。”徐峰尴尬地笑道,“抱歉,不是有意要骗你,只是一个人过来,心惊胆战的,不想说错话。” “这就是你聪明的地方,总有漂亮的说辞。哪怕谎话被戳穿了,也能笑着应付过去,我就不行。” 如果不是认识林冬辉,徐峰会以为他在嘲讽。 “我承认,我现在只是在拉拢你,还谈不上信任的程度。”徐峰开始正视这段谈话了,“请原谅,因为我现在在做的事就是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从高处摔下来,死无全尸。” “嗯。” “即便如此,我仍愿意给予一定的信任,为了让你放心。”徐峰道,“我的能力除了传音以外还有两个,一是透视,二是某种杀伤性的能力。” 告知能力,这是最直观明了的信任方式。 林冬辉不问其他,只道:“谢谢。” “哪怕不相信叶榕,你也没有对韩钦文泄密,从这一点来看,应该是我谢谢你。” “嘿,信任的第一步总是很难。”林冬辉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他说的话,现在越发觉得好笑,“那我这就走了?不需要等邀请函什么的吗?” “韩钦文不会想让我自由活动的,他昨天算好时间,专门卡在邀请函送出那一会儿让你找我们,今天很有可能故技重施。” “都是聪明人。”林冬辉挠挠脑袋,“你要当心,我说谎可能被韩钦文识破,到时候你会很危险。” “只要我提前一步回来就没事。” 激活鹰眼,徐峰与林冬辉一起走下楼梯。 他在二号楼的门前停下脚步。 三十米外,张辰杰双手搭住另一人的肩膀,与其对视:“钱齐枫,都这个时候了,任何勾心斗角都会让合作产生裂痕,你应该也希望一切不出岔子,平平安安地离开小区,对?” “对,对,我明白。” 钱齐枫眼神由困惑转为空洞,宛如一座毫无生气的雕塑。 第二十一章 计划 就在徐峰的眼皮底下,钱齐枫被张辰杰同化,成为又一个冷人。 两人小声交谈过后步履匆匆,奔向三号楼,似乎有急事要和韩钦文商议。 “林冬辉,现在是我派你去拖延韩钦文了。” 这句玩笑作为道别,徐峰沿着熟悉的小路,来到一号楼。 在1503室的客厅,叶榕站在餐桌前自言自语着什么,时不时用钢笔敲击桌面。 “叶榕,是我,徐峰。” 徐峰的传音让她明显的惊讶,将房门打开,她后退到一定距离,惊讶改为冷淡:“你先进来。” 这是在玩什么花样? 徐峰不明所以,但相信叶榕不会害他,于是进入室内,将门关上。 冷淡仍在持续,叶榕发出命令:“把你的追踪镖放在桌上。” 徐峰不那么相信了,亮出口袋的十字镖:“一起放,我记得给过你八枚。” 两人站在餐桌的两侧,像两名剑客无声地对决,将十字镖一枚一枚地拿出来,堆在桌上,宛如赌场的客人掏出筹码时那样谨慎。 叶榕一板一眼地清点数目,然后抬眼望向徐峰:“你是不是藏了几枚在身上?” “你连我都不相信了?”受够对方的冷眼,徐峰精心挑选起伤人的话,“才一天就人走茶凉了是?早知道不救你了。” “你先别说话,把手伸出来。” “哦。” 徐峰听话地照做,他能明白叶榕的意思,怕他被同化成冷人,反过来哄骗自己。 但还是相当的不爽! 叶榕紧皱眉头,捏住徐峰的手掌,像是老中医在听脉:“怎么感觉有点冷。” 徐峰急了:“你别太敏感,那是外面有点冷,屋里待会儿手就暖了。” 叶榕真的等了一会儿,等到手心的回暖后,才将徐峰的手松开,拿腔作调道:“嗯,你不是冷人。” “差不多得了,再来我翻脸了。” 叶榕忍不住了,眉开眼笑:“难得看你这么委屈。” “是是是,你的演技倒是天天都能看。” “真生气了?我就是想在谈正事之前,让我们都笑一笑。” 徐峰活学活用:“唉,这就是你聪明的地方,总有漂亮的说辞。哪怕做错事了,也能笑着应付过去,我就不行。” “哪学来的?” “林冬辉,他现在几乎相信韩钦文是冷人了。” “真是冒险,就不怕他告发你?” “赌呗,再不冒险,这个小区就全是冷人了。”徐峰坐下来,盯着叶榕手中的钢笔,“你这边怎么样?” “我对黎风说出了真相。除此之外,有一个人主动找到我们,要寻求临时合作,目标也是韩钦文。” 徐峰没法不心生疑虑:“这个时候寻求合作,还能知道你们的住址,不会不安好心?” “他叫周岁闲,能力是可以连接自己与其他人的影子。记得林冬辉说有人被杀吗?杀死那个人的凶手就是他。” “你感知了他的能力?” 叶榕点头:“嗯,我本来没想给他开门,但他通过门把手的影子,把门打开了。” “这个人很危险,你最好不要单独和他碰面。” “我甚至不知道他在哪,只是向他提供了韩钦文和张辰杰的住址。”叶榕干脆从头讲起昨晚的经历。 当徐峰听到团体与散人的理论后,不禁笑了笑:“这个人虽然危险,但还挺有意思的。” 叶榕问道,她有点被这个理论说动了:“我们以后如果能从小区出去,要扩大自己的团体吗?” “要,当然要。周岁闲想凭一个人阻挠大势,痴人说梦。现在临时组成团体对抗韩钦文,以后不知道要组成多少次团体对抗其他人。临时拉来的人绝不可能比开始时的朋友可靠,他的做法只是在脱裤子放屁。” 叶榕笑道:“谈及这种大道理,我每次听完都觉得说的人对。” 徐峰听不出这是不是讽刺,所以直接转移话题:“总之,时间有限,我先去给一号楼另外两位打声招呼,之后可能也要你来处理。” “保重,以后每次回来都握一次手,确保我们谁都没有变成冷人。” “每次都得把追踪镖拿出来吗?总觉得有点麻烦。” “倒也不用……” 徐峰起身,一边清点桌上的“筹码”一边说道:“昨天韩钦文找来一个叫王佳雪的女人,能力是气刃。张辰杰早上同化了一个新冷人,叫钱齐枫。韩钦文不想在这么小心翼翼了,他要加快同化的速度。” “徐峰,我刚刚在想,如果拿着这些镖,直接把韩钦文他们杀死,会不会简单许多?” “我还以为你自言自语在干什么。”徐峰理完“筹码”,走到叶榕近前,拿一根手指将她眼前的刘海拨到一边,“独处一天,人的确容易焦虑。” “我们两个人,再加上黎风,还有周岁闲、林冬辉。”叶榕护住刘海,不让对方乱动,“搞不好真的有戏。” “你要说服黎风跟你一块儿拼命,还得提防周岁闲不再暗中下手。想要指挥林冬辉,也需要进一步的交涉。”徐峰叹道,打破叶榕的幻想,“我们可不是冷人,能够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 叶榕烦躁地撕开饭团的包装,咬下一大口:“嘿,你这算是给我骂醒了。可情况只会越来越糟,冷人只会越来越多,我们能怎么办?” “一号楼和四号楼,我们要让两边所有的住户知道冷人的能力以及韩钦文的狼子野心,让他树敌于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到时候,我们的朋友会越来越多。” “让小区里只剩下韩钦文派和反韩钦文派?” “这是最安全可行的办法。”徐峰走到门前,“比如现在,我要去争取一号楼的住户。” “我要一起吗?” “不必,我会告诉对方,我的朋友在1503室,他们会排队过来让你感知能力。” “切,还排队呢。如果遇到什么不对,传音给我,我现在跑得很快。” “知道了。”徐峰笑着挥挥手,将门重新关上。 隔着一扇门,徐峰弯下腰,手扶住膝盖重重地呼吸,然后慢慢平复下来。 积极展示给同伴,消极留给自己消化,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软弱影响士气。 二十楼,某种意义上,是离新住户最近的楼层。 徐峰敲响了2001室的门,里面闭目养神的住户正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门突地开启,一把短刀刺来,刀尖在徐峰的脖颈处堪堪停下。 “姓名,能力,来干什么的?” 那住户睁开眼睛,慢慢走近,在他身旁,还横着四五把同样的刀刃。 第二十二章 冷人来犯 徐峰还是疏忽了。 在鹰眼的透视下,看到对方与自己还有一定的距离,他松懈了片刻,就是那片刻的工夫,已经刀刃临身。 他必须摆出从容的样子:“我叫徐峰,来自十五楼1503室,有急事。” “我姓曾,叫曾伟民。”曾伟民没有放下刀的意思,也没有请徐峰进门,“什么急事?” “小区里有一个合作团伙,人数在不断增多,他们想借着封闭的机会蚕食这里的其他人。” “怎么蚕食?” “这个团伙为首的人叫韩钦文,他有一种同化别人的能力,只要与其他人对视十秒,就能让对方成为忠心耿耿的奴仆。” 曾伟民的问题仿佛射来的利箭,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峰将早就想好的说辞呈上去:“我有一名同伴,她能看穿别人的能力。我们两个之前上当受骗,也被拉入团伙,之后才发现他的真面目。” “你有什么能力?” 抵在徐峰脖颈的刀配合地稍稍腾挪,在皮肤上留下划痕。 徐峰挤出一丝微笑:“你是在审讯我吗?” “嗯哼,不然呢?主动找到我这儿,说一些真假不明的话,我审不得吗?” 当说出韩钦文这件事情以后,徐峰有底气反驳一下:“你现在把刀移开,跟我道歉,我会告诉你我的能力,作为合作的诚意。” “如果我不移开呢?八千个人里少掉一个,似乎对我来说只有好处。” “你这么想当韩钦文的奴才吗?”徐峰冷笑道,仿佛刀架在脖子上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方,“他们会把你按住,饿到没有力气,用手指扒开你的眼皮,十秒钟的时间,恭喜你,成功变成一个合格的奴才了。” 曾伟民没有被激怒,而是闭上眼睛立定,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半晌,他把刀移开,退到沙发,给徐峰预留出一片空间:“我该给你道歉,把你想象成了偷鸡摸狗的败类。” “在这场游戏里,还有败类的说法?” “个人的一点看法,你不用理解。”曾伟民身边的刀一个接一个地落下,他用手接住,堆叠在一起,放到地板上。 “我的能力是透视,看到二十楼有人就过来了。还有七楼的一个住户,其他人我都登门说过话了。” 三楼的那两位,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登门拜访过了。 曾伟民惊讶道:“都说过了?” “这楼还剩下五个活人,除了我和我的同伴,一位叫黎风的女孩,还有你和七楼的住户。” “你的能力还真好用。”曾伟民说,“带我去见你的同伴,我总不能光听你的一面之词。” 徐峰笑着问:“你不怕我们设局,把你害死?” “不怕,我带着刀去。”曾伟民笑了笑,将数把短刀抱在腋下,“带路。” “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照之前那把刀的架势,我以为还得劝说好久呢。” 曾伟民用脚将未锁的门踢开,率先出去:“要看了,你的话要是当真,那的确需要重视,只怕是你编造的谎话。要真是谎话,那别怪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我就不跟你一块了,我得去找七楼的兄弟,找完去韩钦文那儿当卧底。”徐峰故作爽朗地笑道,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刚才的红印。 “你倒是真不担心我,那个叫黎风的女娃她在哪?” “十七楼,你这是要一网打尽?” “呸,我怕你满嘴跑火车,又跟你的同伴串通好了。”曾伟民哼道,“叫上她,是真是假我一问便知,你忙你的。” 徐峰只得跟着他下楼,在十七层向黎风传音。 “手给我。”黎风用手掌挡住眼睛,伸出另一只手。 徐峰先搓搓手掌,保证留下一点暖意,才握住对方的手。 “你的也给我。”黎风对曾伟民道。 徐峰忙道:“他不是冷人。他是二十楼的住户,叫曾伟民。” “你还真是狡兔三窟,不停地找人合作。”黎风发出轻笑,“进来聊?” “不了,他是刚被我拉入伙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来1503室,和叶榕一起跟他说说。” “说什么?韩钦文的那些事吗?还是周岁闲的?” “周岁闲又是哪号人?”曾伟民插嘴道。 徐峰在一旁解释:“一个杀人凶手,前两天小区路上的血痕十有八九就是他留下的。” “他和韩钦文也是一伙的?” 黎风没有看懂徐峰的眼神暗示:“不是,他是临时的合作对象,一起对付韩钦文的。” “也就是说,只允许你们的盟友杀人,不允许韩钦文他们杀人?”果然,曾伟民不屑一顾道,“你们这是一路货色。” 为了挽留来之不易的新人,徐峰勉强放低一点身段,露出张辰杰的招牌笑容:“临时的,主要他对团体不对付,我们这算驱狼吞虎。” “嚯,话说得挺漂亮,合作是想走就走?” “绝不勉强。” “那行,我听听别人的想法,洗洗耳朵。”曾伟民瞥了一眼旁边说不出话的黎风,“你叫黎风对?请带路,放心,只要你们没有歹意,我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 “啊……好。”黎风阴郁的神情回来了,她下楼梯前回头看了一眼徐峰,似乎在质问他,为什么好端端地非得请来一尊爷供着? 徐峰假装没有看到,跟着他们一起下楼,十五层时,他向叶榕简略地传音:“他叫曾伟民,我只说过自己的能力能透视,他的能力可以隔空搬物,带着几把刀,人很横但自以为光明磊落。” “你真不进来?”曾伟民问。 徐峰笑道:“快的话,你们谈到一半,我能让七楼的那位过来敲门。” 曾伟民不置可否道:“希望他不是见面就给你两刀,很少人会像我这样好心了。” “哈哈,至少你讲道理,这我是认的。”徐峰稍稍抬高对方,向黎风点头,接着走下楼梯。 七楼0703室里,那名男性结束踱步,正坐在沙发上抱头痛哭,徐峰刚想敲门,楼下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激活鹰眼,徐峰能清楚地看见,钱齐枫面无表情地一步步上楼,身后跟着一名陌生人,神态动作如出一辙。 冷人们,似乎不打算再演了。 第二十三章 战前准备 韩钦文在桌上奋笔疾书,一会儿,他放下笔,满意地点点头,向王佳雪展示纸张。 纸张是一个表格,首行写着姓名、门牌号、能力,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和住址,能力一栏上有的留白,有的打上问号。 其中,有三个人名被划上圆圈,成为重点关照对象。 钱齐枫、叶榕、周聪。 “一个是能力强大的散户,一个是有某种预警能力的叶榕,还有一个是三号楼最后的顽石。”韩钦文没有完全相信叶榕有关能力的那套说辞,“我们的潜藏期已经慢慢过去了,接触的人越来越多,暴露几乎是早晚的事。” 王佳雪顺从地坐在韩钦文身边:“接下来该怎么办?” “去敲周聪的门,门开以后不必哄骗,我们用武力强行同化。”韩钦文打定主意,“三号楼当作根据地,二号楼是下一个目标,我们稳扎稳打,不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他走出卧室,客厅的角落里,林冬辉被绑住手脚。 林冬辉前倾身体:“你不相信我?” “你太让我失望了,在我原来的预想里,十个拯救名额有你一份。”韩钦文叹道,“钱齐枫,你跟我来。张辰杰,你看住他,我们去去就回。” “韩钦文,你太多疑了,我只是想过来看看情况。” “多此一举,是我不好,徐峰就不该让你看着。” 韩钦文、钱齐枫和王佳雪离开房门,林冬辉也跟着泄气,仅花费了一晚上的时间,王佳雪的态度转变堪称诡异,在他看来,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证据。 三号楼十四层1402室,王佳雪敲门,钱齐枫侧立,韩钦文保持距离,以防可能出现的危险。 “什么事?”周聪不耐烦地问。 “三号楼的所有住户建立合作,就剩你一个,来就开门,不来就算了。” “合作?我不合作。” 韩钦文笑道:“好啊,那我们就让新住户把邀请函发给你。” “怎么给?”周聪将信将疑,更多的还是惧怕,“你别唬我。” 王佳雪哼道:“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们花了三天才研究出来的东西,你凭什么不劳而获?” “等等,你们让我先想想。” “三号楼不缺他一个。”钱齐枫不客气道,“死了正好没有后顾之忧。” 王佳雪提议:“这里看样子没戏了,先回去,万一上次那个凶手再过来呢?” “只好这样了。”韩钦文迟疑地点点头,作势要走。 这场戏不算逼真,却正中周聪的心事,他一时性急,将门推开。 钱齐枫稍稍抬手半握,周聪只觉得被一股巨力拉扯着拽向半空,他双脚离地,手臂被死死地压住,无法动弹。 “不可视之手,这算是小区当中泛用性最高的能力了。”韩钦文不由赞道。 钱齐枫将周聪放到地上,但仍然握住躯体与手臂。 王佳雪走到一边,蹲下来,用手强行掰开周聪的眼皮。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耳边传来猎物的呼喊,韩钦文不理这些杂音,低头与周聪对视。 只要花去十秒,他就能将这对浑浊的眼睛变成世间最美的事物。 很快,韩钦文看到了那副只属于同类的眼睛:“周聪,告诉我你的能力。” 周聪对眼前的人莫名感到亲切,仿佛只要与他说上话,连死都不会遗憾:“我可以治疗一定程度的伤势。” “很好,你和钱齐枫一起去一号楼1503室,把叶榕变成冷人,如果徐峰在,能同化就同化,不能同化杀了也行。”韩钦文笑道,“王佳雪,我们可以继续沿着名单找人。” 没有疑问,这就是自己要做的事情。 周聪与钱齐枫领命离开。 韩钦文面无表情地站了片刻,似乎在想心事,突地失笑:“徐峰,你诱导林冬辉叛变,我也让你尝尝背叛的滋味,这很公平。” …… 钱齐枫已经到三楼了,徐峰别无选择,用鹰眼透视七楼的住户,直接传音:“三号楼的人打过来了,情况紧急,你快出来跟我一起到1503室。” 对方一时没有反应,徐峰继续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但你自己听脚步声就该知道我没骗你。” 门打开了,里面的人手握一把扫帚:“张继才,你叫什么?” “徐峰。赶快上楼。”徐峰走出几步,发现对方没有跟上。 “下面也是你们的人,对不对?”张继才突然问道,“三号楼的人为什么平白无故会打上来?” “因为他们受到韩钦文的控制,这跟他的能力有关,你上来我跟你仔细说!” 徐峰知道,韩钦文之所以敢让钱齐枫和那个陌生人过来,肯定是对这两人的能力极为自信。 “不,不。最安全的还是我这里,你们谁都别想骗到我。”张继才连番后退,退回自己的住所,接着将房门重重关上,“你赶紧走!” 连拉一个人入伙都这么困难。 徐峰苦笑着,开始羡慕韩钦文的能力了。 他没有继续劝说,而是自己往十五楼赶,钱齐枫他们听见关门声,加快脚步,在七楼的楼道与张继才展开对峙。 看到气喘吁吁的徐峰,曾伟民露出一副早已预料的表情:“人拉来没有啊?不是说好聊到一半他就来敲门吗?看你的样子,难道真被人追杀了?” “怎么样?”叶榕关切地问。 “我的身份很有可能暴露了,韩钦文派钱齐枫和一个陌生人过来,目标很有可能是你,或者我们。”徐峰简单喝一口茶水,“我们联手把他们杀了?” 曾伟民挑起眉毛,对杀掉两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抱有顾虑:“那两个人真的是来……”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张继才的惨叫。 惨叫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徐峰能想象到张继才的命运,要么变成冷人,要么变成死人,绝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曾伟民沉默片刻:“说实话,我到现在才完全相信你们讲的那些东西。” “不是亲眼所见,怀疑是正常的。”徐峰笑了笑,作出表率,“这个时候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我和叶榕有一种能追踪的十字镖。” 叶榕配合地展示口袋里的追踪镖。 黎风道:“我可以操控狂风。” 曾伟民没有犹豫:“我能对周围五米内的物品隔空施加力气。” 徐峰道:“这好配合,十枚镖一起隔空射出去,防不胜防。” 黎风问:“那我呢?” “抓一把黄沙或是泥土,狂风吹过去,给他来个尘土飞扬。” 第二十四章 室斗 黎风从客厅找到卧室,终于在阳台的盆栽里挖出一碗泥土,又冷又硬,她刚刚加了一点水还未搅拌,脚步声已经临近了。 徐峰只给自己和叶榕各留下三枚追踪镖,剩下的全摞在客厅的地板上,曾伟民坐镇沙发,严阵以待。 脚步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密集的敲门声。 钱齐枫边敲边问:“有人吗?” “你是谁?”叶榕道,装作对一切都不知情。 按照徐峰的计划,这会是一次出人意料的偷袭,转瞬间决定胜负。 钱齐枫语气平和地说:“我姓钱,叫钱齐枫,是徐峰找的盟友。他让我告诉你,韩钦文得意忘形,对身边的人放松警惕,他马上就能找到出手的机会。” 叶榕必须表现出一定的怀疑:“刚才那声惨叫是?” “你应该认识张辰杰,就是他发出来的。张辰杰想要偷袭我们,结果被我们反杀。” “这样啊。”叶榕的声音仍显迟疑。 周聪扮演起红脸的角色,大呼小叫:“喂,我们冒着生命危险跑过来跟你传递消息,你连门都不愿意开吗?” 叶榕觉得火候没到,所以将迟疑进行下去:“我……” “你真的是叶榕吗?”周聪不依不饶,“你连见面都不肯,不会真的叶榕被你杀害了?” “我当然是真的,只不过现在非常时期,确实不好轻易开门。” “这样,叶榕,我也能体谅你的心情。”钱齐枫面露真诚,“你只需把门开一条缝就行,至少让我们看清你的脸,确认无误后,回去跟徐峰交差,也能问心无愧。” “好……好。” 叶榕完成任务,跑进卫生间,只留一个口子观察情况。 徐峰蹑手蹑脚地上前,手指刚好够到把手,角度慢慢倾斜,在门能被打开的位置,徐峰往后一连退了几步。 门被猛地推开,曾伟民低喝一声,地板上的追踪镖腾地跳起,以十多种不同的弧度朝闯门而入的访客射去,轨迹若隐若现,仿佛乍开乍落的昙花。 与此同时,黎风将碗中的湿土往前挥洒,席卷出一道强劲的风流。 泥土稍有些沉重,但终究被风带动,击打在门前的天花板,扬起浓厚的尘土。 这是完美的衔接,徐峰不认为再来一次也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配合。 尘土散去,张继才身中数镖,躺倒在血泊之中,曾伟民心生不妙,再度施力,却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牢牢捏住。 “这么多人?”钱齐枫皱眉,刚才十字镖乱飞,甚至有两枚刮到他的左臂,“他的能力不错,是个同化的好材料。” 周聪替他治疗伤势:“最好让所有人都失去战斗力。” “我知道。”钱齐枫抬手,将曾伟民猛地砸到墙壁上,不可视之手又朝黎风那儿抓去。 没有多余的废话可言,徐峰扔出剩下三枚追踪镖,黎风将周围一切的物件朝钱齐枫刮过去。 叮!叮!叮! 三声轻响,不可视之手全部挡住,追踪镖纷纷弹开,扎进墙里。 钢笔、柜子和灯泡砸落一地,钱齐枫用手臂遮挡漏网之鱼,留下五六道鲜红的伤痕。 周聪紧紧地贴在钱齐枫身后,抬起手掌,柔和的白光从掌心散开,不断愈合着对方繁多的伤口。 突地,又一枚十字镖从卫生间的细缝射出,直来直去,洞穿周聪的脖颈,血液四溅,大片地沾染钱齐枫的后背。 “给我死!” 钱齐枫不顾一切地向前,用不可视之手抓住黎风,转头朝着卫生间方向猛地掷过去,门被巨大的推力击中,直接打开,黎风昏迷,叶榕摔倒在地,惊恐地喘息。 “明明十秒的工夫,你就能获得人类一生也得不到的快乐与幸福,为什么非得那么麻烦?”钱齐枫发出强烈的控诉,半天才找到仅剩的目标,“除了扔镖,你还会什么?用出来。” “投降!我投降!”徐峰举起双手,对着卫生间的方向痛骂,“老子才不会为了你送命呢!贱人一个。” 钱齐枫露出玩味的微笑:“投降?” 徐峰点头哈腰,朝卫生间的方向移动,每走一步,他都要朝钱齐枫讨好地笑一下:“对,投降。您等着,我这就把这个贱人杀了,给您解解气。” “别自作主张。你去看看被我扔过去的女人还活着吗?还有那个会隔空取物的,也去看看能不能呼吸。” 钱齐枫当然不会就这样相信对方,但同时也可以利用对方前去查探,就像拿张继才当活靶子一样。 “好的好的,您瞧好,我这就去。别杀我,我愿意做任何事。”徐峰低眉顺眼,听话得像是一条被训化的狗,他摸到黎风面前,用手去探鼻息,“好像还活着。” “嗯哼,接下来是那个。”钱齐枫依旧保持距离,他可不想阴沟里翻船,“做完这些你就可以离开了。” “这个贱女人呢?”徐峰指了指叶榕。 “不关你的事。” “哦好,好。”徐峰连站都站不起来,一点点爬到曾伟民身旁,吃力的模样让钱齐枫不禁嗤笑。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丑态。 正当他想呵斥几句,徐峰将口袋里的折叠刀捅进曾伟民的心脏。 “你昏迷了,醒来只会变成冷人,不如让我继承你的能力,扭转局势。”徐峰轻拍曾伟民的肩膀,亲眼看着对方的身躯微微一颤,然后变作白色的碎块,由实化虚。 “你在干什么?”当钱齐枫注意到对方的小动作时,一切为时已晚,他暴怒地靠近,用不可视之手握住徐峰,这是屡试不爽的招数,“你为什么要杀他?你知不知道,他是我们最好的养分!” 徐峰的双手双脚被四面八方的压力死死地按住,钱齐枫因为愤怒,想要多折磨一会儿这个无知的生还者,他慢慢地挤压,要看着对方在痛苦中讨饶。 想象中的讨饶没有出现,两枚十字镖,一左一右,从徐峰的口袋里飞出,沿着不可视之手的食指与无名指行进,穿过指缝,直达钱齐枫的两只眼睛。 世间最美丽的事物被破坏了。 钱齐枫的脑海里涌现最后一个念头,他稍稍感到遗憾,迅速失去知觉。 不可视之手消散,徐峰被扔到地上,不省人事。 第二十五章 治疗 街道上寂静无声,连一个行人也没有。 徐峰不断往前,已经记不起前进的意义。 一直向前。 一直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远处出现一个人影。 徐峰欣喜地跑过去,那是一名男孩,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眼睛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欲望,如此空灵,仿佛细看下去就会被抽走灵魂。 “我在看着你。”男孩念出熟悉的句子,不夹杂任何情绪,“我在看着每一个你。” 徐峰问道:“你是天空的眼睛吗?” “迪比斯会毁灭,你们也会。”他继续说道,好像不是在与徐峰对话,而是一场独白,“但一切都有意义。” 徐峰只得顺着对方的话题:“意义是什么?” “身为容器,做好本职工作就是你的全部意义。”男孩说出这句难以理解的话,往前走去。 天空出现眼睛,地面的每一块石砖撕开一条裂缝,它们渐渐睁开,露出里面的瞳孔。 眼睛在不断蔓延,高楼被竖着劈开,那是紧闭的眼睛,短暂的休息后它猛地睁开,电视机与长沙发卷成一团,成为独特的眼珠。 地面是活的,高楼是活的,这座城市是活的! 所有眼睛无声地看向他,徐峰简直要窒息过去,他无路可逃,眼睛的包围密不透风。 “我不想再看到你的烂眼睛了!” 徐峰大声喊道,这回睁开了他自己的眼睛。 叶榕错愕地看着他,刚刚用继承得到的能力治疗完徐峰的一处伤势。 “对不起,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嗯。” 徐峰的反应慢了半拍,终于能感受到浑身的剧痛:“黎风怎么样了?” “放心,我先把她从鬼门关救出来,才开始给你治疗这些外伤的。” “那就好,”徐峰忍住剧痛,传递必要的信息,“钱齐枫和周聪死了,能力也被我们继承了,我用传音和曾伟民的能力交换了,钱齐枫的不可视之手我没有继承。” “为什么?他的能力不强吗?”叶榕走到另一边,抬起手臂,鲜血顺着手肘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不可视之手和搬运术都需要施加力气才能使用,不能配合,我觉得追踪镖和搬运术的搭配更好一些。” “你当时把曾伟民捅死,吓了我一跳。” “在我到黎风跟前,传音问你要追踪镖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的想法了。” “但我还是想不到你的……果断。”叶榕想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合适的词语。 徐峰挤出一丝笑容,不用看他也知道,室内已经是一片狼藉:“我感觉挺好的,你给黎风和自己疗疗伤。” “好。”叶榕朝卧室走去,她一个人已经把黎风抱到床上。 “辛苦了。”徐峰坐在地板上,试图整理思绪,但时不时就有杂乱的念头往外冒,让他难以集中。 半个小时后,叶榕从卧室走出来,疲倦不少。 徐峰抱住自己的大腿:“你休息一会儿,韩钦文他们一时半会应该不敢过来。” “你比我幸运,不用每天擦一遍碘酒。” “哈哈,那是因为我遇到一个好的同伴。” 叶榕笑了一会儿,问:“徐峰,如果有一天我也昏迷了,你会为了治疗伤口把我杀死吗?” “要看了,看有没有活路走,是不是必输的仗,跑得了吗,能和谈吗,等等。” “如果是一定得打的仗,必须治疗伤口才有可能赢呢?” “那我当然会杀了你。”徐峰不假思索道,“我现在要是说不会,那就是在用花言巧语哄骗你。” 叶榕苦涩地笑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有人会被哄骗了,因为花言巧语的确动听,真话总是很伤人。” 徐峰不愿受到单方面的道德指责,于是他反问:“你会吗?” 换来的是一长段沉默,长到徐峰以为对方已经不会再回答,叶榕才轻声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徐峰哑然。 这是多么容易计算的数学题。 不治疗伤口,必定死两个人;治疗伤口,可能只死一个,而且活下来的人是自己。 徐峰不想在交谈中陷入被动:“你现在的表情总让我想到咱们初次见面。” “嘿,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提,然后附上一大段关于我演技的评价。” “不谈演技,你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绝对惹人心疼。” 叶榕突然笑了:“我确实很有自信,在小区门口那会儿看到你,就知道你要上钩。” “怎么一下子坦白了?” 叶榕执拗地追问到底:“在那场不得不打的仗里呢?你会上钩吗?” 题目的类型发生改变,从简单变得棘手。 “我……我也不知道。”徐峰觉得这牵扯很多,与当时的情况有多紧急,与对方的演技有多出色都有关系,绝不是现在就能得出答案的问题。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挺好。”叶榕放松地笑了一下,治疗起自己的伤势,她这次提前躲进卫生间,所受的伤比起徐峰和黎风要小得多。 “不用那么悲观,这次是我们大获全胜,获得了两个极为实用、强大的能力,以一换二。”徐峰道,“韩钦文那边,肯定猜测我们有极为可怕的力量,一时半会不敢招惹我们。” “大获全胜?”叶榕看看四周,看向忍痛的徐峰,瞥向卧室仍在昏睡的黎风,目光又辗转到曾伟民击中的墙壁,失笑道,“我们这也算大获全胜?” “八千人竞选十人,死人是难免的,受伤也是难免的。每天为一个人办葬礼,要办上七千九百九十天,二十来年才能办完。”徐峰慢慢起身,“没准哪一天,我或者你死了,剩下一个就找别的盟友,继续往前。同伴再死,那就再找,自己一命呜呼,那就当解放了。” 叶榕勉强笑道:“你的心态真好。” “别想太多,专心解决眼前的困难,比如那个阴魂不散的韩钦文,怎么让他一命呜呼。” “你们这似乎也刚刚经历一场苦战。” 摇摇欲坠的大门外走进一个人,周岁闲一瘸一拐地扶着墙,比婴儿学步还要艰难,他的额头满是汗珠,左眼的卧蚕下方有一道明显的刀痕。 他永远失去了右小腿。 “张辰杰和一个不认识的冷人被我杀了,韩钦文没找到,嘿,他娘的,老子吃了个大亏。还有,这小子不是冷人,似乎也杀不了,让我带过来了。” 他指了指身后面无表情的林冬辉,转身离开。 第二十六章 清扫 徐峰叫住对方:“周兄,别着急走嘛。韩钦文没死,大家还得商量计划。” “叫我周岁闲就好,用不着称兄道弟。”周岁闲撇了撇嘴,“我的性格只适合独来独往,跟你们商量,既碍你们的眼,也碍我的眼。” “既然这样,我不勉强。要是有其他消息,记得告诉我们,杀死韩钦文的可能也会更大。” “你做生意肯定不会亏本。”周岁闲嘿嘿地笑了两下,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啦,剩下的交给你们,管我一个死瘸子做什么。” 等周岁闲彻底下楼,徐峰才问:“林冬辉,早上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被韩钦文软禁在张辰杰的住所,韩钦文和王佳雪和好如初,呵呵。”林冬辉忍不住握紧拳头,他终于明白信任被辜负的滋味,“演都懒得演了,我猜他想跟我坦白冷人的事,说什么最后的名额留给我,我是不是该跪下来磕几个头感激他?” 徐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他得意不了几天,今天死了多少个冷人?韩钦文已经被逼到绝境了。” 林冬辉没法像徐峰那样乐观:“他和王佳雪去别的地方了,可能打算躲在背地里同化的冷人那儿,或者,现在已经在挨家挨户地寻找同化的目标。” 叶榕接道:“他就算能东山再起,也不会壮大到无法匹敌的程度,这个小区活着的住户已经不多了。” 徐峰将该有的信心展示给自己的同伴:“休整几天,等黎风醒来,咱们伤势养好,慢慢跟韩钦文斗。” “好,我当肉靶子。”林冬辉道,“一切探路的活我做,只有一个条件。” 徐峰笑着补充:“你来补最后一刀。” 林冬辉感慨道:“韩钦文他一定很后悔,本以为能靠能力培养出一支军队,现在军队没培养出来,却树了那么多敌人。” 徐峰幸灾乐祸地笑道:“他太心急了,六个人合作的时候就想通吃。他应该把局做得再大一点,再深一点。” “我在想,今天收到邀请函的人是谁。”叶榕注意到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 林冬辉愣了一下,走到门前,弯腰捡起一纸信封。 他低声念道,神情越发凝重:“您好,一号楼1503的住户,您很幸运,被抽中今晚六点与我在一号楼2101室共享晚餐。” 叶榕喃喃道:“还有五个小时,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 “别自己吓自己。”徐峰立刻喝道,“去黎风那儿,摸她的口袋,她肯定带着钥匙来的。” 叶榕走进卧室,很快拿出一把钥匙,笑容还没从僵硬中释放出来。 “等等。”徐峰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现在的住户越来越少,我们被邀请的概率也越来越高,要是下次黎风那儿也被邀请了怎么办?” 林冬辉不太肯定地说:“也许可以去试试死者的房间?” 徐峰摇头:“死者的房间十有八九是陷阱。到时候,估计只能强行去跟存活的住户争抢房间。” 叶榕接道,想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大概率就是和冷人争抢房间。” “真到那个时候,他们是主场,我们是客场,必须冒险。”徐峰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自己没有替换掉鹰眼这个能力,“如果不去冒险,拖延下去,没地方住的只会是我们。” 黎风发出微弱的哼声,似乎马上就能从昏迷中苏醒。 叶榕带着茶杯和毛巾进入卧室,徐峰反复读了几遍信封,将它随手扔到一边。 林冬辉若有所思:“照这么说的话,韩钦文不会主动过来找我们的麻烦,只会进行拖延战术?” 徐峰从手心摸出新的一枚追踪镖:“凡事都不绝对,伤我们肯定是要养好的,养好之后再看情况,但该有的防备不能少。” “有点像电影里的那种正邪之战。” 追踪镖在半空不断地绕圈,最后轻轻地落在徐峰的手掌里,一动不动。 徐峰盯着手中的十字镖:“算不上,这是一场生死之战倒是真的。为了我们的利益,韩钦文必须成为一个死人。” 二号楼十九层。 眼前的人不再挣扎,而是谦卑地向自己下跪,对方的右臂被整个切开,切口处正不要钱地往下流淌鲜血。 王佳雪收起气刃,站在旁边不发一言。 韩钦文漫不经心地点头,认可对方的冷人身份。 “天道不酬勤吗?今天已经是第三个冷人了,没一个能跟钱齐枫媲美的,尽是些狗屁的辅助能力。弹跳力?一个残废拿着菜刀跳来跳去地切人吗?”韩钦文破口大骂,他的胸口仿佛有一团滚烫的火,必须立马将其倾泻一空。 “死了,钱齐枫死了,还搭上个会治疗的周聪。”韩钦文自言自语,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苦闷全来自于局势的逆转。 眨眼之间,优势消失不见。 “都安安静静地变成冷人不就好了。”他蹲下来看着眼前的新晋冷人,“你叫什么?” “冯添柴。” “嗯,把你的钥匙给我。” 接过钥匙,韩钦文站起来,情绪重新恢复稳定。 “二号楼彻底干净了。”他忽地一笑,“徐峰他能力再强,我用人海战术就能杀他。” 一名冷人从楼下赶来:“张辰杰被杀,林冬辉不见了。” “哈?”韩钦文脸上的笑容再度消失,“一号楼应该没工夫干这种事?那就是四号楼有人多管闲事。” 王佳雪提醒道:“说不定薛傅成的死,也是这人干的。” 韩钦文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事情简单了,先清洗四号楼,刚开始找到的人杀了也无妨,等楼里的局势明朗了再去同化。” “三个人,加上你,四个。”韩钦文用手轻拍王佳雪的脸颊,“我有伤就不去了。” 他的腹部确实有一道浅浅的划痕,那是今天首次同化的冷人垂死挣扎时留下的。 王佳雪主动将脸颊贴近对方的手掌,担忧地问:“你一个人,万一被偷袭怎么办?” “我不相信徐峰他们一点伤亡也没有,他们也会怕的。”韩钦文眯起眼睛,宛如一条真正的毒蛇,“四号楼的住户一旦清扫干净,徐峰他们住的地方就所剩无几了。也许再过几天,他们就会在胆怯中,一个个被新住户杀死。” 第二十七章 想法 黎风睁开眼睛,脑海里涌来一股强烈的眩晕感。 地板上到处都是纸团,餐桌前是未写完的日记,自己躺在沙发上,叶榕和徐峰坐在两边,时不时投来关切的目光,唯独林冬辉被桌前的日记吸引,捧在手里默念起来。 这里是她的房间。 她稍稍调整姿势,想让后脑勺更舒服些,猝不及防的疼痛让她呼喊出声:“嘶——” “黎风,你醒了?” 尽管刚开始接触的目的并不单纯,这一刻叶榕的欣喜是真实的,她轻轻捏住黎风的手,等候对方说出任何一个要求。 “嗯。”黎风不太习惯被那么多人围观,特别是在醒来的时候,“我头有点晕,身体也不受我使唤。” “钱齐枫他们死了,接下来,是对韩钦文的决战。”徐峰知道黎风的伤有多重,要是没有叶榕的治疗术,黎风很有可能醒不过来,“你不用参战,等我们的好消息就行。” “参战……”黎风稍稍思索了一会儿才理解了徐峰的话,“如果很急的话,给我一把小刀就好了,我不想变成冷人。” 林冬辉终于找到插话的时机:“那个,不急,等个两三天都不是问题。” “你能把那摞纸放下吗?那是我的日记。” “哦,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桌上有纸,正好没什么事。”林冬辉难以应付这一类的对话,“其他人不看,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那就好。”黎风打了个哈欠,“我想休息一会儿,还是好累。” 徐峰和叶榕将她抬到卧室,期间,黎风忍了又忍,最终颤抖着笑道:“我感觉整个身体都在放鞭炮。” “嗯,那一下摔得确实太重了,好好休息。”徐峰关上灯,将卧室的门合上。 他走到客厅,说出残酷的现实:“我们算是减员了,黎风的伤这些天不够养的。” “雪上加霜。”叶榕叹道,“靠你了,徐峰,我们三个中间,只有你的能力可以杀人。” “搬运术加上追踪镖,短时间只能杀死一个人,就怕韩钦文有类似张继才的肉靶子。” 林冬辉又拿起黎风用a4纸写的日记:“我也算肉靶子,还带点刺。搏杀的时候,我会站在你们前面。” 叶榕稍稍找回一点勇气:“我就算个战地医生,希望我的命运不是周聪。” 周聪就是被你杀死的。 徐峰略过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绝不是。” “多谢。”叶榕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我有点疑问。同样是死者,曾伟民是被能力者杀死的,没有留下尸体。赵鑫是被新住户杀死的,留下了尸体,他们的房间应该算怎么回事呢?” 徐峰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留下尸体的,都是受到邀请的住户。没留下尸体的,跟小区的规则没关系,是死于能力者之间的搏杀。” 林冬辉疑惑道:“新住户真的会把细节抠得那么细吗?” 徐峰道:“我明白了,其实按照抢座游戏来看,一切都很简单。十个座位九个人,然后九个座位八个人,座位和参与的人会一起减少,只有这样,参与者才会陷入争抢的状态。” 叶榕恍然:“座位就是小区里的住处,规则要想逼迫住户争抢,就不能保留死去住户的住所。” “但,那是规则范围以内的。如果我把跟我抢位子的人杀了,这位子是空出来,还是留下来呢?” 林冬辉加入讨论:“那要看了,如果位子原先是你的,你把抢你座位的人杀了,那座位自然还是归你。” 叶榕反驳道:“那也太奇怪了。我可以跟别人合作共住,难道最后那个先到的住户死了,我就得出去住吗?” “有很大的可能,曾伟民的房间能住人,但赵鑫的房间不能。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规则合理的情况下。”徐峰得出结论,“如果规则自由发挥,那就是空谈。” “哦,对。”林冬辉轻拍桌面,“不用那么复杂,从最初那封信来看,如果死者没受到邀请,那个房间应该就有效。” 叶榕若有所思:“那就是说……” 徐峰笑道:“我们很大概率多了一条命,当然得先下楼摸到曾伟民的钥匙。” 林冬辉自觉地当起先锋的角色,将门推开,却发现门口的地上蜷缩着一个人。 “周岁闲?你怎么回来了?”徐峰想起中午的那番对白,觉得有点好笑。 “咳咳。”周岁闲坐在冷硬的地板上,装作若无其事地手插裤兜,“今晚让我住你们这儿。” 林冬辉不解地问:“你不是喜欢独处吗?” “四号楼来人了,还好老子喜欢在楼下转悠,不然都回不来。”周岁闲吐了口唾沫,居然带着血色,“先让我进门,外头太冷,告诉我,是不是马上要六点了?” 徐峰握住他的手,确定对方没被同化,然后领他进门,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现在四点半。” “这小区一共四栋楼,三栋被占,一号楼现在是唯一的圣地了。”周岁闲的语气天生带着轻佻,“可怜几个外出的散人,他们已经注定无家可归了。” “小区允许砸门吗?我是说通向外面的房门。” “允许,怎么不允许?想想赵鑫的火球,再想想被砸的墙,一个道理。” 叶榕稍感恶心:“你是说,门也是活的?” 周岁闲露出恶趣味的笑容:“活的,你们是没看见,那个叫王佳雪的女人用无形的刀刃砍门的场景。” 徐峰必须问清楚:“那……现在四号楼除了你,没有别的活人了吗?” “活人有三个,但都是冷人。”周岁闲掰起手指,“加上韩钦文,我们要对付七个。本来是八个,有一个落单,被我解决了。” “能力呢?” “不清楚,我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事你们看着办。” 叶榕不放心地问:“你说的解决,不会像上次一样,拖着一长串的血痕?” “嗯?谁说的?是不是那个姓黎的丫头片子?你以为我是心理变态?”周岁闲唯独对这件事尤其较真,腾地一下站起来,“你知不知道影子连在一起,出刀的角度有多难把握?正着出正着回那没事,一斜就坏事!还上次,上次那是我刺歪了。” 徐峰笑着打断无意义的争吵:“总之,今天就安心住下,明天我们再研究怎么对付韩钦文。” “还能怎么对付,小区的住户就剩下我们这些人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死。” 周岁闲犹疑地摸到卧室门前,又走回客厅。 “打地铺,我去楼下拿枕头被子。”林冬辉说着,往楼下走。 徐峰顺手激活鹰眼,没有敌人。 鹰眼…… 鹰眼? “周岁闲,我有个想法。”徐峰需要一次血的验证。 第二十八章 能力的配合 傍晚,熟悉的声音如约而至:“第六天结束。剩余生还者,7403人。” 徐峰躺在硌人的地板上,中间只铺了一层薄薄的床单,作用等同于没有。 他不敢胡乱翻身,周岁闲和叶榕一左一右,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激起连锁反应。 经过一整晚的煎熬,徐峰早早醒来,他想睡又不想睡,摸着发酸的后背,还是起来到卫生间洗漱。 人多有人多的坏处,周岁闲占用厕所,叶榕伸了个懒腰,跟着爬起来,客厅的那点地方显得不够用了。 周岁闲从卫生间走出来,一身轻快:“我有辟谷的能力,不用吃东西,你们自便。” 徐峰走进去,将门一关,察觉到味道不小,决定加快动作。 “黎风、林冬辉、徐峰,还有我。”翻出背包里的食物,叶榕犯难道,“人一多,东西就不够吃,我看顶多撑两天。” 林冬辉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跨栏一般,由躺改坐。 “要不要把我弄死,继承个辟谷啥的?” 周岁闲从来不懂得开玩笑的诀窍,林冬辉瞬间清醒过来,警觉地瞪视过去。 叶榕不确定地问:“你这是……在开玩笑吗?” “当我没说。”他叹口气,抬头望向天花板。 徐峰走出卫生间,从背包拿出压缩饼干和饭团:“都分一分,叶榕,你拿个饭团给黎风。” “嗯。” “的确不能再拖了。”徐峰道,“食物和住的地方都是问题,韩钦文是想把我们困死在一号楼。” 周岁闲持不同看法:“他也许会为了多养几个冷人,围堵我们,就像昨天的四号楼一样。” “那不一样,四号楼他们探过路,同化了王佳雪,应该知道四号楼的人数,所以才敢去明抢。”徐峰摇头,“钱齐枫栽在这里,韩钦文对我们的警惕一定比对四号楼的要高得多。” 周岁闲无所谓地掏了掏耳朵:“不争了,我对韩钦文的了解不如你。” 林冬辉走到卫生间前:“那个,周岁闲,韩钦文他们知道你还活着吗?” “应该不知道。” 徐峰对林冬辉道:“所以,韩钦文的预想里,我们有三个人,我、你,还有叶榕。钱齐枫和周聪的能力被我们继承,基本算是明牌,你就不说了,叶榕是预知类的能力,我本身有一个杀伤性的能力。” 叶榕回到客厅:“韩钦文不知道黎风?” 徐峰笑道:“不知道,在他眼里是七对三,优势在他。” 林冬辉想起对方昨天的话:“周岁闲,你杀了那个落单冷人,难道不会暴露吗?” “你以为我傻?”周岁闲翻起白眼,“伪装成其他住户杀的,我的能力需要一些技巧,你不一定能明白。” “要不,就今天。”徐峰扫视一圈,突然道,“今天下午五点,临近六点宵禁的时候进攻四号楼。” “今天?”林冬辉显然没做好心理准备,“我们总得想个对策,就这样冲过去有胜算吗?” 叶榕也觉得太急:“你是害怕我们拖不下去吗?” 徐峰耐心地解释道:“就跟周岁闲说的一样,没有什么对策,就算有,也只是能力上的运用。没有需要争取拉拢的中间派,敌人与朋友泾渭分明,那不就是只能打一场吗?” 林冬辉垂头丧气地坐回沙发:“打是必须要打,但胜算在哪?” “在周岁闲。” “在我?”周岁闲诧异道,“为什么在我?” “我昨晚说的想法就是胜算。”徐峰摸出一枚追踪镖,“它能够追踪我视野范围内的目标,我的鹰眼能让我的视野穿过房门,但毕竟镖不能过去。加上你就不同了,你之前靠着门把手阴影开门的招数,能再用一遍吗?” “信手拈来。”周岁闲跪在地上,将手探进自己的影子里,接着从门把手处伸出手指,将门缓缓推开。 叶榕在一旁看着,微微皱眉,与当时不同的是,周岁闲怪异的跪姿与以及快要碰到地面的脑袋,仿佛在磕头,或者是在捏出缩进里头的袖子。 “如果把手换成这枚镖呢?”徐峰需要给同伴更多的信心,“不用敲门,不用砸门,里面的住户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去。” “狠还是你狠,不过应该有用。”周岁闲恢复坐姿,他似乎很讨厌站起来,“七个人占三栋楼,我看,四号楼最多分两个人。” 林冬辉猜测:“也有可能七个人都住在一起。” 周岁闲撇撇嘴:“七个人也太挤了,而且如果受到邀请,他们换住处的动静可就大了。” 徐峰揶揄道:“那就说好了,我和周岁闲把四号楼杀穿,你们静候佳音。” 林冬辉马上说:“万一四号楼有韩钦文在呢?我也去。” 徐峰看向叶榕,对方无辜地眨眨眼睛:“说好的,我战地医生。” 他无奈道:“四人行,会不会动静太大?” 叶榕将剩下的饭团整个吃下去,眉毛眯成月牙,许久才道:“有鹰眼,怕什么?” 中午,仿佛是命运之神开的玩笑一般,他们再度受到邀请。 徐峰半开玩笑地发问:“有人还想去曾伟民那儿避一避的吗?” “我就等着你带领我们杀过去了。”叶榕也半开玩笑地回答。 随着时间的临近,讨论逐渐热切,仿佛接下来要参与的不是一场生死之战,而是一个宴会,一次演戏,一个微不足道的恶作剧。 下午五点,所有人得到一份加餐。 黎风稍稍垫高枕头,心生一点愧疚:“祝你们凯旋。” 徐峰满足对方的心愿,将自己的折叠刀放在床头柜上:“如果回来的人不是我们,你又不愿意变成冷人,那就用它。” 黎风虚弱地笑道:“会的,我有这个胆子。” 房间里吹拂起柔和的风,黎风知道这有可能是最后的诀别。 这下正好,房间里不用开窗通风了。 周岁闲思索半天,决定将这句活跃气氛的话烂在肚子里。 鹰眼激活,林冬辉走在前面,徐峰搀扶着周岁闲,叶榕跟在后面。 楼下,小区里空旷异常,一个人也没有,围墙上画满了粉色的肖像。 小路的血痕已经难以辨认,树叶七零八落地散下来,铺出一条新路。 徐峰忍受住诡异的寂静,来到四号楼第七层,他马上就能得到宣泄。 周岁闲认真感受门内侧的影子位置,将其与自身的影子连接起来。 四人已经尽量小声,但终究还是有些声响,对方拿起两把水果刀,与正门保持距离,警惕地张望。 可是这点距离对徐峰而言毫无意义,追踪镖从空中坠落,进入周岁闲的影子,再从内侧进发,突地加速,一举刺穿目标冷人的脖颈。 一切干脆利落。 在三种能力完美的配合连动下,人数的优势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第二十九章 楼道战(上) 【记忆之镰:当你杀死一名能力者时,可以获取他生前的记忆。】 这就是死者的能力,徐峰可以想象这个能力用来获取情报会多么可怕,但前提是必须拥有相应的杀伤类能力,否则只会沦为鸡肋。 现在这个局面,情报没有用武之地,徐峰果断将它舍弃。 林冬辉搜刮屋内,发现只有零星几块饼干而已。 周岁闲冷笑:“韩钦文不愿资敌,估计想按天数投送食物。” “这栋楼还剩一个,在十一楼。” 徐峰没有失落,也不意外,他今天就要将韩钦文以及他的冷人团伙一举拿下。再多过几天,他不知道自己的团体还能否这样团结,还有没有打败敌人的信心。 目标站在门前,似乎察觉到了危险。 “要我用能力吗?”叶榕压低声音。 徐峰不想这么快就浪费叶榕的感知:“不必,以防万一,用两枚镖。” 周岁闲自觉地用出能力:“第一枚连门把手的影子,第二枚连人的影子。” 徐峰朝他点点头,鹰眼开启,确认目标,口袋里窜出两枚十字镖,时间稍稍错开,一头扎进阴影之中。 一枚镖直接穿过目标的肚子,对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身体微微弯曲,脑袋比门把手稍高一些,成为第二枚镖的靶心。 【快速愈合:任何非致命伤势都能在短时间内自发愈合。】 很强的能力,如果可以的话,徐峰真希望继承能力的人是叶榕。 徐峰没有隐瞒,向同伴说出这项能力后遗憾道:“目前,我的三种能力一个也替换不了。” “如果给林冬辉这个活靶子,毒打他一天再送给敌人补刀,嘿。” 周岁闲的话引来林冬辉的怒视。 叶榕毫不犹豫地站在林冬辉这边:“周岁闲,韩钦文还没死呢,你非得多说这一句两句的吗?” “别介意,我只是觉得这种搭配很有趣。”周岁闲敷衍地挥挥手,“我们的老大,接下来打哪里?二号楼还是三号楼?” 徐峰不站任何一边,把话题岔开:“这取决于韩钦文人在哪里,先进房间休息一下。” 林冬辉率先进门,徐峰扶起周岁闲。 或许是哪个部位突感疼痛,周岁闲进门时抱怨:“也不知道这破城市有没有假肢。” “也可能是轮椅。”林冬辉转悠一圈,没找到食物,回客厅时怼了一句。 “五点二十,我们还有四十分钟。”叶榕看向徐峰,“现在是你带队,今天还是明天,二号楼还是三号楼,由你决定。” 徐峰暂时没有可靠的思路,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必须迅速作出决定。 周岁闲轻车熟路地找到一个角落,然后蹲坐下来:“今天也行,反正这楼的两个人是有惊无险地杀死了。” 在这件事上,林冬辉同意周岁闲的想法:“现在是四对五,他们的能力绝对不如你。” “让我想想。” 徐峰摸出自己仅剩的两枚十字镖,心中警铃大作。 就在几天前,徐峰以为小区里能力不再起决定性的作用,能力者之间的博弈也只会在谈判桌上进行。 现实打醒了他,除去表面的勾心斗角外,凭借自己的能力,韩钦文暗度陈仓,想要蚕食这个小区的所有人。 “也许,韩钦文把能力优秀的冷人都布置在了自己身边。这两个充其量就是占据房间的工具人。”他喃喃道,“两枚镖不一定杀得死两个人,没有十字镖,我们的战力与普通人的肉搏无异。” 周岁闲提醒道:“那个,和普通人还是有区别的,相当大的区别。” 徐峰终于做出决定:“那就先收工,明天再去。” 他笑了笑,对其他人道:“磨刀不误砍柴工,主要是镖不够多,等再生产几枚,韩钦文他们都不够杀的。” 叶榕说出自己的担忧:“我主要是怕明天早上,知道四号楼被偷袭后,韩钦文他们会去一号楼。到时候,黎风就危险了。” “大概率不会,他们可没有鹰眼这种能力,反应不会那么快,再说,韩钦文都不知道黎风这个人,怎么可能特地来一号楼冒险呢?” 徐峰顿了顿,继续道:“万一他们真的去了,黎风也能在室内听见声音,不至于变成冷人。” 这可不是请客吃饭,更不是过家家的游戏,任何人都有随时死去的危险。 徐峰不觉得自己有保护某人的义务。 林冬辉过来拍拍他的后背:“徐峰,你说话比我直。” 周岁闲哈哈大笑:“我本以为是临时拼凑的班子,没想到你真有几分领导者的气度。” 叶榕没有理睬聒噪的笑声:“听你的,应该不会这么巧,有这种万一。” 徐峰回以微笑:“我们都不希望这种万一出现,大家都累了,休息。” 这次,徐峰占据卧室,他将门关上,仿佛在与自己这些天认识的同伴隔绝。 比起与叶榕单独相处的那段时间,徐峰明显感到更累了。 一旦成为领导者,他必须坚强、冷静,在第一时间作出正确的判断。 徐峰知道这有多难。 “今天是第七天,我怎么感觉过去一个月了。”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心中生出小小的感慨,在困倦中进入梦乡。 老朋友仍然准时:“第七天结束。剩余生还者,7358人。” …… 早晨七点,徐峰醒来,条件反射地激活鹰眼,检查四号楼。 十字镖多出两枚,但四枚的量仍显太少,他决定至少等到一点,集满五枚以后再去找韩钦文的麻烦。 徐峰将包里最后一点吃的东西摆在餐桌:“剩下这点吃的东西各位分了,今天是决战日。” 周岁闲问:“没有异常?” “没有,至少四号楼没有。” 他放心了,咧嘴笑道:“我的那份就送你们了,别客气。” 除了周岁闲,所有人都吃上东西,徐峰征求意见:“等到一点,我可以多生产出一枚镖来,那时候出发,各位没问题?” 叶榕虽然担心黎风,但不肯这个时候流露出来毁坏气氛,她吃着东西,甚至开了个玩笑:“嗯,最后一搏了,徐峰,我们这算不算你说的战友情?” 徐峰笑道:“算,最铁的战友。不过还是请你忘掉那些话,尤其跟同情相关的,当我口不择言。” 林冬辉好奇地问:“什么同情?你们不是恋爱关系吗?” 徐峰不笑了。 第三十章 楼道战(中) 叶榕坦然地笑了笑,将话题引向别处。 中午的邀请函没有光临这里,韩钦文破坏了这个游戏,所谓的邀请其实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一点整,徐峰怀揣五枚追踪镖和一把捡来的水果刀,与叶榕、周岁闲、林冬辉出发,来到二号楼。 徐峰激活鹰眼:“二号楼还是两个人,这么算,三号楼是三个人,韩钦文应该在三号楼。” 林冬辉第一个登上楼梯:“韩钦文身边一定有王佳雪,这里两个冷人应该很好对付。” 周岁闲不屑道:“为了用邀请函杀我们,不惜分兵占地方,结果自讨苦吃,被我们各个击破。” “这次有点不一样,两个冷人在同一个房间,十九楼1901室。”徐峰搀着周岁闲,跟紧林冬辉,“想要一击毙命有点困难。” 叶榕猜道:“冷人都是听从韩钦文派遣的,他特地把这两个冷人安排在一个地方,会不会能力有所配合?” “很有可能。” 周岁闲道:“再怎么配合,先杀一个,总不至于玩出什么花样。” “叶榕,你等会儿感知其中一个人的能力。”徐峰不愿轻敌,“十楼开始尽量保持安静。” 踏上十九层的地板,徐峰猜测对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其中一个冷人坐在沙发,还有一个冷人蹲在客厅的角落,紧贴连着房门的墙壁。 周岁闲条件反射地闭目,开始联结影子。 徐峰聚精会神,等待施力的时机。 林冬辉疑惑地挠头,小声道:“门没锁啊。” “小心!”叶榕察觉到什么,高声喊道。 下一瞬间,门猛地打开,林冬辉的腹部挨了重重的一脚踢击,踉跄几步,终究还是未能站稳,摔在地上。 徐峰分明看到,那个原本坐在沙发的人高高地跃起,曲腿踩在墙壁上,腾地蹬直,身体在半空中调整姿势,破门将林冬辉踢倒。 “他的能力就是弹跳!” 叶榕提醒的工夫,对方已经朝林冬辉冲刺过去,想趁着先手优势直接减员一人,他高高地抬腿,脚还没落地就被徐峰用身体顶到一边,周岁闲将短刀刺进自己的影子,刀尖从对方的脚踝下刺出。 这一回,倒地的是冷人。 “还有一个!”林冬辉喝道。 话音刚落,一把匕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过房门,周岁闲只来得及将手臂挡在胸前,手掌就被刺穿。 短暂的间歇,另一把匕首再度扔出,这次与追踪镖相撞,共同落到地面。 叶榕治疗周岁闲的手伤,林冬辉艰难地起身,脸色苍白。 徐峰二话不说,掏出水果刀,首先将倒地的冷人一刀毙命。 另一冷人侧身直接来到门前,手中的匕首蓄势待发。 机会只有一次,他得对得起同胞的牺牲。 徐峰刚刚收力,取回尸体上的水果刀,林冬辉被那一脚伤得不轻,一时没能缓过来。 周岁闲奋力拔出腰间的长刀,手掌的鲜血刚刚凝固又成片地流出。 匕首掷来,如此近的距离,极其快的速度,躲闪根本无济于事。 周岁闲轻笑,不需要躲闪,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专注于那点微妙的角度,保证长刀刺进对方的胸膛。 刹那间,双方的心愿都得以实现。 冷人嘴角微微扬起,然后倒地死去。 周岁闲吐出大量鲜血,匕首深深埋入他的腹部。 如果不是叶榕有治疗术的话,他们可能是脚前脚后的事情。 叶榕拔出匕首,立刻衔接治疗,不敢有一丝一毫地停顿。 徐峰问:“能救得回来吗?” “不好说,周聪的治疗术只能治愈轻伤,对重伤的效果不佳。” 周岁闲额头浮现汗珠,他攥紧拳头,再也不像平日里那么从容:“他娘的,他是看我瘸了一条腿,好对付还是什么?” 叶榕嘱咐:“你别说话。” 虽然没有明说,但几乎任何一种能力都要消耗使用者的精力,治疗术尤其如此,叶榕必须时刻集中注意力,才能让治疗趋向完美。 又减员了。 徐峰暗叹,接下来只有林冬辉、叶榕并肩作战。 三对三,无论怎么看,出现伤亡的可能性都很大,甚至会全军覆没。 林冬辉捂住肚子,黯然道:“对不起,我没发挥什么作用。” 徐峰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指责他什么,笑着轻拍对方的肩膀:“你自己说的,你的作用就是肉靶子,完成目标了。” 治疗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这期间,由于周岁闲不好移动位置,他们四个人都在楼道里等待。 徐峰时不时激活鹰眼,不安地张望楼下,但所幸有惊无险。 没了人数优势,韩钦文应该不敢胡乱闲逛。 “好了,差不多了。”周岁闲出声,“留下你的力气把韩钦文给杀了,我不急这一会儿。” 叶榕已经用尽全力:“你现在的命还不一定保得住,只是给你拖延了一点时间。” 周岁闲打算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刚刚那个扔匕首的家伙,能力是部位强化,刚开始的那次踢击是有预谋的,他强化了同伴的腿部。林冬辉能撑住已经不容易了。” 林冬辉一时无言,他没想到周岁闲会帮他说话。 换个角度想,徐峰很庆幸中招的人是周岁闲:“知道了,你就在这里等,看等来的人是谁。既然你有短刀,水果刀我就留给自己用了。” “嘿,变成冷人说不定待遇不错。” 周岁闲忍不住又露出冷笑,不过片刻就露了馅,因为疼痛,他的面容变得扭曲。 徐峰觉得叶榕的脸色不对:“叶榕,累的话就休息一会儿,你的治疗很有用。” 她挤出微笑:“是该休息一会儿,十五分钟就够,也让林冬辉的肚子好受些。” “我的肚子没什么大碍。”林冬辉回道,“我最大的作用应该是同归于尽才对,最好和韩钦文同归于尽,有一种宿命对决的感觉。” 叶榕忍了又忍,没有对“宿命对决”发表评价。 徐峰道:“韩钦文应该不舍得杀你,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总会舍得的,胜利者当然大度,被逼急的人只会想着自己。”叶榕停顿一下,看向徐峰,“前半段是你说的。” “一套一套的,那就走,去见韩钦文一面。” 三号楼0501室,张辰杰的房间,三个人。 凭借鹰眼,徐峰轻松获取到对方的位置。 他说过,要让韩钦文惨死在他的手上。 有一说一,做人要讲信用。 第三十一章 楼道战(下) 林冬辉径直走到门前,徐峰离他三步远,持刀站立,叶榕躲在楼梯拐角,随时准备上去治疗。 “韩钦文,你的计划落空了。”林冬辉轻声道,“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你心里有鬼,就别怪我们找上门。” 门内传来深深的吐气声,韩钦文让自己的声音如体温般寒冷:“三对三,我还没输。” 没有了周岁闲的影子,破门变得困难,徐峰不急于一时:“别自己骗自己,事实就是你们被困在里面,连厮杀的勇气都丢掉了。” “事实?事实就是,接下来能力会物归原主,无论是治疗术还是不可视之手。”韩钦文不知道徐峰没有继承钱齐枫的能力,“嘿,徐峰,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能力的?跟叶榕有关?” 徐峰漫不经心道:“差不多,话说回来,第三个人叫什么名字?不如让他打个招呼?” 王佳雪第一次开口:“他叫陈雷,是个哑巴。” “林冬辉,是我不好。我一开始就应该让你成为冷人,感受到人类永远体会不到的美好。”韩钦文惋惜道,“我们没有宰割任何人,如果条件允许,我们甚至不会杀人。” 徐峰嗤笑道:“不杀人,而是把其他人变成你的奴隶,对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王佳雪诧异地问,“一切出于自愿。为了友谊,有人能为战友奋不顾身。为了爱情,有人能为爱人奋不顾身。为了亲情,有人能为父母奋不顾身。我们为了冷人的存续,奋不顾身又有什么错?” 林冬辉咬牙切齿道:“偷换概念。” “佳雪,你不必勉强一个外人理解这一切。”韩钦文轻笑道,“不讲这些空话虚话,不如各自退让一步,互不侵犯,怎么样?” 徐峰以相同的语气回应:“刚开始你告诉我合作的重要性,然后把张辰杰和薛傅成同化为冷人,对我和叶榕虎视眈眈,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搞什么互不侵犯?” “结果是好的,你们多了两个能力,我多了两个伙伴。” 林冬辉不习惯弯弯绕绕:“不太好,我还是想杀了你。” “那就是没得谈咯?” “可以谈。”徐峰笑道,“但要想重建信任,要好好地谈,坦诚布公地谈。” “请说。” “道歉是第一步,吃饭是第二步。” “你想让我开门?” 徐峰理所当然地说:“不见面,你要让我们在楼道里跟你谈合作吗?” “原来如此,你没有继承不可视之手,不然门应该不成问题才对。”韩钦文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让我猜猜,我那几位朋友让你们减员了?能够破门的能力者是死了还是伤了?” 徐峰想,搬运术不一定要对镖施力,水果刀破坏门锁应该也能破门,唯一的问题是,先后手置换,门后的第三人一旦有什么远距离击杀手段,他们可能率先减员。 “我有一个想法,只要确保你们呆在张辰杰的房间,我们可以肆意挑选住处。”徐峰稍稍凑近,为了延长时间,鹰眼时断时续,“拖不了的人好像是你们。” 韩钦文不说话,徐峰继续道:“就让林冬辉每天监视你们到临近六点,如果你们的运气够好,说不定能活到最后不被邀请,就是概率几乎为零。” 现在一共有八个住处,一号楼有张继才、曾伟民、黎风三处,二号楼和四号楼三处,三号楼有张辰杰和薛傅成两处。 小区的“抢座游戏”在第二天开始,今天是第八天,也就是说还有七次邀请。 最终只会留下一个住处! 除非最后留下的是张辰杰这个房间,韩钦文到头来还是得主动开门,沦落为客场作战。 在鹰眼下,徐峰能看见陈雷上前,将门锁解开,急速后退。 韩钦文收起笑容:“你说得很对,我们总有一战,没必要往后拖上七天。” 门开了,合作的事也没得商量,没必要再说更多。 林冬辉左手持着短刀,右手推门,仗着自己的能力,将仅漏出一点小缝的房门完全推开。 韩钦文直接后撤,往卧室冲去。王佳雪紧靠墙壁,没有轻举妄动。陈雷从地上捡起一把斧头,双手握持,居然毫无顾忌地冲到门前,进入徐峰的视野范围。 徐峰没有理由不出手,两枚追踪镖如蝴蝶般在半空起舞,陈雷将斧头挡在胸前,连跑三步。 一枚从头顶跃过,对准后颈,一枚往下绕开斧头,对准心脏。 两镖无一落空,深深陷进肉里,这样的伤势,哪怕再高级的治疗术都束手无策。 可是,陈雷偏偏没有倒下,甚至没有流露出一点痛苦。 奔跑继续,陈雷高举斧头,猛地砸下,全然不像一个垂死者该有的模样。 血越流越多,陈雷的斧子却越砸越快,徐峰险之又险地躲开两次重砸,林冬辉成功赶到,抱住陈雷后背,将短刀往里推送。 还是没死! 陈雷猛地挣开林冬辉的束缚,任由短刀插在他的身上,再次高举斧头。 徐峰凑近,再将手里的水果刀一同“赠送”。 【顽强意志:你无法感受到疼痛,你的伤势将会延迟发作十五秒。】 陈雷倒地,徐峰放弃了他的能力。 与此同时,王佳雪从门前快步走来,手指并拢,在指尖汇集震荡的气流。 这就是陈雷的用途,检测徐峰到底拥有怎样的能力,并且给予王佳雪收割的机会。 林冬辉仿佛察觉到不对,抽出短刀,刚要往回探视,右胸突然一痛。 王佳雪当然知道林冬辉的能力,她刻意避开要害,林冬辉不能死,至少不能这么快死。 “气刃就是比刀要干净利落。”她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第一时间回防,脱离门前的那片区域。 叶榕作势要上前治疗,被徐峰阻止。 徐峰还有三枚追踪镖,作为最大的威胁,王佳雪将是下一个目标:“王佳雪,你知道吗?我打算等林冬辉死了,和你陪葬,然后再把手无寸铁的韩钦文杀死。” “你不会这么冷血。” “叶榕,帮我治疗,我刚刚有几处擦伤。”徐峰轻松道,甚至没瞧一眼地上痛苦抽搐的林冬辉,“他本来就是我从韩钦文那儿拉过来的人。亏的不是本金,是利息,自然心疼不起来。” 叶榕迟疑地凑近,发现擦伤实在轻微过头。 “韩钦文,你的路走到头了。” 徐峰的喜悦如此真实,压力来到了韩钦文这边。 第三十二章 韩钦文的末路 随着林冬辉与陈雷的退场,现在是二对二的局面。 王佳雪和徐峰分别是关键战力,但王佳雪必须在林冬辉死之前击败对手,徐峰的追踪镖有三枚,绰绰有余。 韩钦文的同化方法被识破,已经与常人无异。 叶榕至少有治疗术,对战局有着不小的帮助。 胜利的天平已经向徐峰和叶榕倾倒。 “王佳雪,过来。我相信林冬辉的死打动不了徐峰。”韩钦文轻声说道,仿佛厌倦一切的老者,又或者是醉倒的酒客。 徐峰心里嗤笑着补充:更像是失魂落魄的失败者。 马上,嗤笑中止,韩钦文将匕首刺入王佳雪的身体,他的神情不像在杀死一个人,而是单纯地继承力量。王佳雪平静得可怕,除了下意识地闷哼一声,几乎找不到多余的反抗。 “现在呢?”韩钦文问,“是谁能拖更久?” “以一对二,你觉得自己能赢吗?” “你可以试试先前提到的拖延战术,看看邀请函花落谁家。”韩钦文面无表情,“或者在今天解决,走进客厅跟我堂堂正正地来一场。” “然后让你在门旁边用气刃刺穿我的心脏?”徐峰当然不会提及自己还有鹰眼。 韩钦文说:“我在卧室,你听声音应该能听到。” 徐峰不止听到,而且确凿无疑地看到了:“叶榕,你在外面等我。” “嗯,小心。” 他时刻激活鹰眼,保证韩钦文永远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内。 走进客厅,王佳雪的尸体横在卧室门前,餐桌上的饼干撒了一地,血液沾染沙发的底座,角落藏了三把短刀,和一把菜刀。 韩钦文躲在卧室门后,左手拿着短刀,右手离腿刻意保持一段距离,似乎在施展气刃。 门敞开着,徐峰能看见床和正对着的窗户。 一切都是徒劳,追踪镖可以拐弯,躲得再好也无济于事。 徐峰计算距离,又走一步,来到王佳雪的尸体面前。 他已经足够小心,气刃的距离再长一倍也够不到他的身体。 不对,还是不对。 虽然韩钦文脸上的绝望无比清晰,虽然距离的把握已经谨慎到了极点,虽然三枚追踪镖足够让韩钦文死上三回。 “尸体?” 王佳雪猛地起身,徐峰立刻后退,同时射出两枚追踪镖。 对于王佳雪来说,这是最完美的距离,她忍住疼痛,将最后一点力气用完。 高速振荡的气流形成最锋利的刀刃,刺进徐峰腹部。 叶榕直接冲进客厅,跪在地上,二话不说对倒下的徐峰施加治疗。 韩钦文闲庭信步地走出卧室,他手中早已准备好补刀用的短刀。 “可惜,王佳雪受到的是致命伤,否则我可以现在继承她的能力,人生总是难以十全十美。”他好像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突然将跪地治疗的叶榕踢向一边,“滚开!碍眼的贱人。” “我应该吸取教训,成功者总是宽宏大量,我有些过头了,在你和这个贱人拉着林冬辉一起找上门的时候,我居然天真地以为你有被拉拢的可能。” 韩钦文将脚轻轻放在徐峰的伤口处,慢慢施力:“就像你也应该吸取教训,在紧要关头,被我的一个把戏欺骗,忽视了能力者死亡的规则。” “你故意……演出一副死人相?” “我早就怀疑你有提供视野的能力,虽然不完全肯定,但你居然敢带人闯进四号楼和二号楼,徐峰,你可不是个莽撞的人。”韩钦文蹲下来,将短刀的刀尖轻轻触碰伤口,“死人相,你的这句话等于亲口承认了这一点。” 这是多么奸诈的敌人,他总能第一时间找到对方的破绽,并毫不留情地出手,不给对方任何一点翻身的余地。 “或许同化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里每个人都值得同化。”韩钦文稍显犹豫,这个选择影响到深远的未来,是以冷人大军为主,还是以强化自身为主。 “算了,不能阴沟里翻船,你得先死我才放心。”韩钦文不再犹豫,双手握住短刀,往下刺出。 徐峰调集一切的力量,终于将最后一枚镖射了出来。 目标难以抉择,是脆弱的脖颈,是心脏,还是持刀的手? 想要一击毙敌,必须从下方或者上方绕过短刀,徐峰不敢保证多出的这一点时间里,短刀会有怎样的发挥。 十字镖穿过韩钦文的两只手掌,短刀随着惯性掉落,刀面贴着徐峰腹部的伤口擦了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韩钦文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明明是完美的时刻,敌人全部倒地,他将成为最后的胜者,“本来你只需要轻松地死去,现在我会让你更加痛苦!” 他硬生生地抠出追踪镖,快步来到叶榕的面前,连踢数脚:“徐峰,我要用叶榕来换取背叛我的林冬辉。” “背叛?” 不知何时,林冬辉扶着门沿,屈身站立,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煎熬,但只是躺着,眼睁睁地看着冷人胜利,他将更加煎熬。 “当然是背叛,赤裸裸的背叛。”韩钦文暂时放弃叶榕,看向曾经的室友,“现在求我,林冬辉,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我会同化叶榕,让她给你治疗,只要你能向我诚恳地道歉,并且永远追随。” “为什么不干脆把我同化?”林冬辉又往前一步,冷风仿佛能通过自己的肺部,将一切带走。 他甚至没有余力冷笑。 “你可以是特殊的,永远保持人类,作为冷人的盟友。”韩钦文张开手臂,略显激动,“只要你回心转意,我可以原谅你。冷人没有偏见,愿意与任何种族友好相处。” 林冬辉来到徐峰的身前:“冷人应该只是你的能力才对,你真把自己当作冷人了?” “放下短刀,不要再往前了。”韩钦文的声音变冷,“你别以为我会太在意你的生死。” 林冬辉没有照做,越过徐峰,稍稍喘息:“你是不是很孤单?冷人再多,都好像是一个人,没有与自己相悖的意见,没有额外的情绪,没有由不信任到信任的转变,没有需要珍惜的东西,因为冷人之间的关系本身已经完美到了极致。” “你很喜欢想象。”韩钦文当然不惧重伤的林冬辉,但他仍然保持警惕,“再往前一步,你就是我的敌人,我对你最大的善意就是给你个痛快。” 林冬辉终于屈服,身体慢慢往下,要将短刀放在地上。 “这就对了,林冬辉,你不会死的,我会让叶榕给你治疗,让她没日没夜地治疗,你有福了,你会在我的带领下得到拯救。” 韩钦文似乎有数不完的话要说。 可是,韩钦文没有注意到,短刀被放下的途中,刀尖仍然指向着他。 而徐峰,恰好回光返照,生出最后一点力气。 他施展了搬运术。 第三十三章 冷人之吻 短刀斜刺进韩钦文的腰部,他一个踉跄,跪倒下来,用手臂支撑身体。 林冬辉在地上找到另一把匕首,光捡起来的动作就充斥着痛苦,仿佛从头顶临下滚烫的热油。 韩钦文的腰伤也不甘示弱,努力让自己的主人流下虚脱的汗珠,血液助兴,疼痛相随,势要与林冬辉的胸伤角逐谁更严重。 林冬辉拿起匕首,呼吸声短促而粗重,宛如用锋利的弦刮出最尖锐的噪音。 韩钦文拖着如油漆般鲜明的血痕,爬行来到叶榕的身前,两只空心的手掌扒开叶榕的眼皮。 两人没有多余的力气与时间说话,一个拿着匕首跌跌撞撞地朝目标走去,速度慢如七旬老者,一个双手不断颤抖,瞪大眼睛,等待身为冷人的奇迹。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决。 徐峰闭上早已不堪负重的眼睛,他无缘看到接下来的胜负。 奇怪的是,明明那么怕死的他,在这一刻居然心情平静,像是十个人坐十个椅子,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争抢,只需等待,无论接下来的命运是好是坏。 他尽力了。 …… “第八天结束。剩余生还者,7314人。” “第九天结束。剩余生还者,7267人。” “第十天结束。剩余生还者,7229人。” 徐峰睁开眼睛,艰难得仿佛是这辈子第一次睁眼一般。 他一个人在卧室,门开着,外面的客厅亮着灯。 肚子上的豁口仍然醒目,徐峰稍一腾挪,疼痛就如影随形。 “我没死,说明韩钦文死了。”徐峰开始想事,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脑袋如此昏沉,再简单的问题放到面前,他也能走神好久,“我是被叶榕救活的。” 许久,叶榕从客厅走了进来,她的头发乱糟糟的,仿佛一团毛线球,刘海因为汗渍黏在一起,遮挡住一部分的视野。 “你醒了,还剩一些吃的,韩钦文留下不少。”她嘶哑道,将三块饼干放到徐峰手里,“别乱动,忍一忍,我还有两个需要照顾。” 这时候,无论是搬运术、鹰眼还是追踪镖都派不上用场,徐峰只能点点头,听从“医生”的安排。 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徐峰又睡了一觉,叶榕走进卧室,坐在床边。 徐峰试探地问:“黎风、周岁闲、林冬辉还有我,你都救下来了?” “嗯……但是周岁闲断掉的腿我治不好,林冬辉就算活了,身体状况也不容乐观。黎风情况比你好一些,你的话休养一段时间,应该能好。” “谢谢,我欠你一条命。”徐峰由衷地说,“辛苦你了。” “最艰难的不是治疗,而是把人拖进房间,把你拖上床。”叶榕情不自禁地想闭眼睛,“我真有点累了,但又害怕其他人又出什么状况,你们当中只有你和黎风度过了危险期。” “你多久没睡觉了?” “两天了,其实不算,今天中午睡了一个小时。” “你……” “嗯?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去看看他们。” “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叶榕轻声重复,仿佛早已预料。 徐峰捏住叶榕的手掌,温度骤降。 “嗯哼。”叶榕毫无意义地笑了一下,“所以呢,我现在变成冷人了。” 徐峰松开对方的手掌:“这么说,韩钦文活着?你救了他?你过来只是想把我同化成冷人?” 叶榕收回手掌,依旧坐在床边,没有离开:“我真想同化你,根本不需要让你醒过来。韩钦文死了,被林冬辉一刀刺穿心脏,他没来得及让我给他治疗。” “你……对死去的韩钦文是什么想法?” “很难说,有同为冷人莫名的亲切感,但也有恨意,很复杂。”叶榕深深吐出一口气,“我以后不会同化任何一个人。” “我不知道。”徐峰喃喃道,“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心里话,还是你的演技。冷人真的能发自内心地把自己当作人类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叶榕凑近,她要将选择的权利与困难交给对方,“我很有可能是这八千人里最后一个冷人,你要杀了我,斩草除根吗?” “当然不,你救了我,这就够了。”徐峰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 叶榕接道:“只是对冷人很排斥,毕竟是我们这些天的噩梦,我能理解。” “我会慢慢适应的,就当这是一次奇遇,你额外多了一种能力。” “嗯。”叶榕笑了一下,眼眸如洁净的水晶,“我去治疗其他人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徐峰不由自主地为叶榕寻找更多理由:“也许是我多疑了,韩钦文毕竟从一开始就是冷人,你是后天被同化的冷人,再加上所谓的长辈已经消失,你应该会更认可自己人类的身份。” “只是这些?” “嗯,只是这些,你已经很累了,不能再浪费你的时间。” “我还有话要说。”叶榕脱掉拖鞋,曲腿跪坐在床上。 醒来后,徐峰第一次露出笑容:“你这阵仗,我有点害怕。” “就算是真的把你同化成冷人,你也不许逃。”叶榕靠近,两人的距离不到一米,“你跟林冬辉说,我们是恋爱关系?” “那只是在应付他。”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 徐峰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疼痛变得微不足道,话语在嗓子眼停留,有更加快捷的告知方式。 他张开双臂,抱住眼前的身体。 拥抱不再温暖,彻骨的寒意将徐峰包围,不断侵蚀,以至于伤口处回馈阵阵余痛。 他倔强地将胸前的寒意抱得更紧,目光向上,他看见了那双好看的眼睛。 叶榕轻声提醒:“别看我。” 徐峰闭上眼睛。 是该前进还是该后退,是该谈论天气还是能力的搭配,也许抱得太紧,这里应该松开手,让一切恢复原状。 “吻我。”叶榕紧绷着脸,音量进一步降低。 问题消失。 或许以后免不了矛盾和争吵,或许以后会反目成仇,也可能没那么多或许,马上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偷袭收割性命,就此窝囊地死去。 至少眼下,徐峰不想逃避。 嘴唇依然寒冷,但两颗扑扑跳动的心脏释放暖流,它们撞在了一起。 第三十四章 选择 临近小区游戏的尾声,黎风能下床走动了,林冬辉与周岁闲相继醒来,对自己还活着这件事惊讶万分。 第一次,五个人齐聚餐桌,分发韩钦文“馈赠”的食物。 “我得说句实话,昏迷前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老子死定了。”周岁闲不由感慨道,“治疗术就是好啊。” “是啊。”林冬辉附和一句,心事重重地看着桌面,没有撕去饼干的包装。 “瞒是瞒不了多久的,不如让我自己说出来。”在吃饭前,叶榕仔细地洗了一把脸,让脸上的困倦减少三分,“我被韩钦文同化成了冷人。” 气氛由劫后余生的庆幸转为沉默。 “你是要逼我们现在表态啊,我的救命恩人。”周岁闲夸张道。 “韩钦文死了,我也没有冷人的身份认同,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同化任何一个人。”叶榕宁愿将所有的话摆在台面上,“如果违背,你们杀了我也不怨。” 黎风坚定地站在叶榕这边:“叶榕,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救的,你是不是冷人跟我没有关系。” 周岁闲撇撇嘴,转而望向林冬辉:“你怎么看?” “我……得好好想想。但想的问题是,跟不跟你们一块儿走。”林冬辉道,“再痛恨冷人,也不能恩将仇报。” “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问我?”徐峰笑着看向周岁闲,“还有印象吗?当时你倒地的时候,我可在嫌弃你是个拖累加隐患。” “好像有印象。”周岁闲抠起耳屎,斜眼与徐峰对视,“这下我成坏人了,可别忘了,冷人的同化有多么可怕,势必会造出最大的团体,绞杀一切弱小者,叫像大鱼吃小鱼一样,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叶榕再次强调,这个时候,她不需要其他人为她出头:“我说过,我不会同化任何人。” “为了活下去呢?为了赢呢?总有理由。”周岁闲皱起眉头,仿佛闻到一股恶臭,“话说得太漂亮是会遭人厌的,你看韩钦文,他讲话的水平可不比你差。” “如果我再退一步,发誓说不会同化自己真正的同伴,你也会追问,到了危机关头,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会不会去违背誓言。”叶榕叹道,“你瞧,不是我讲话太漂亮,是你非要让它丑陋。” “这样说下去就没底了,不如我表明态度,对大家都好。”周岁闲笑道,“不是我要什么丑陋,事实就是这样,你在保证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所以我不想跟随你们一起,不想成为‘无可奈何’、‘必要’的牺牲。” 徐峰想起自己与叶榕的谈话,如果周岁闲口中的事真会发生,那么作为教唆者,他一定功不可没。 周岁闲稍稍收敛笑容:“当然,我念你的情,你救了我的命,这没话说。无论如何,我不杀你。” “谢谢,但我没法保证不杀你。” “哈哈,你不必保证。”周岁闲半躺在座位上,仅剩的腿来回摇晃,“就让我再厚脸皮地待个几天,然后分道扬镳。” “林冬辉,你呢?你想好了吗?”徐峰问。 “嗯……应该。”林冬辉犯难地抬头,好一会儿才看向徐峰,“如果她骗了你,你会杀了她?就像我和韩钦文一样。” “虽然我们和你们不太一样,但我会。”徐峰说罢,在心中又问了自己一遍,发现他的确会,但要加上许许多多的限定条件,比如心怀恶意、撒谎成性、对同伴下手等。 不至于,叶榕虽然谈不上纯洁天真,但也绝没有那么坏。 徐峰自以为要比她坏得多。 “那我放心了。嗯,还有,叶榕,如果我忘记了,对视的时候你记得主动闭眼。” 叶榕马上眨了眨眼睛:“我会的。” “这是到我了吗?”黎风注意到投来的目光,露出开朗的微笑,“我跟你们一起走。坏的人是韩钦文,不是叶榕,对吗?” 徐峰终究不想浪费一份战力,他还记得影子与十字镖之间完美的配合:“周岁闲,不是我说,你一个人又瘸了一条腿,怎么生存?” “有拐杖的,记得我那把长刀吗?” 黎风担忧地问道,她不由回想起目击周岁闲杀人的那一幕:“你不会到时候把我们当作所谓的团伙,再调转矛头来打我们?” “嘿,然后被一枚镖射死?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周岁闲将饼干捏成碎屑,一点一点地送到嘴里,“抛去我死了的可能,你们被干掉的可能,我们以后甚至都不一定会见面。” “也不知道,那个新住户的房间到底在哪。”林冬辉突然道,“小区的围墙画着死者的肖像,那又意味着什么?” 徐峰伸了个懒腰:“等十四天彻底结束,我们会一起见证的。”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过得极其平稳,哪怕是充满象征意义的最后一天也无事发生,有的人安然入睡,有的人想着心事,唯有声音如期到来:“第十五天结束。剩余生还者,7013人。” 早晨六点,另一个声音响起,与神只的威严截然不同,显得油嘴滑舌:“不存在的住户住在‘死亡’,如各位所见,墙上的人都是被他邀请到‘死亡’的生还者,而你们可以从中任意挑选一位,你会继承他的能力。” 这是游戏的奖励,也是原本语焉不详的部分。 来到客厅,徐峰惊讶地发现,原本的房门化作无数条蠕动的白色幼虫,慢慢钻进门的边框。 “没吃的了?那就赶紧下去,每人物色个能力然后散伙。”周岁闲打了个哈欠,“哦,只是我一个人的散伙。那祝你们合作顺利。” “多谢,不过道别的话还是等一起出去再说。” 徐峰叫醒在地上打呼的林冬辉,蹲坐在客厅一角,等待自己的同伴准备就绪。 洗漱完毕,林冬辉随口就将徐峰心心念念的疑问说了出来:“黎风,你为什么能力是风,名字也叫风?这不会是假名?” “哪有什么假名真名的。”黎风白了他一眼,“都到这个怪异的城市了,还不允许我随意取名字吗?我就叫黎风,黎明的黎,狂风的风。” “那就走,黎明的狂风。” 叶榕抢先一步走出房间,转过身高兴地招手。 第三十五章 尾声 小区墙壁上,被邀请的住户画像一字排开,任由最后的胜利者挑选。 徐峰来回徘徊,将辨认画像视作一种消遣:“你们说,那个怪异的声音是谁?” “是魔鬼?正好与神灵对应。”叶榕随口回答。 黎风觉得这个说法有一点怪:“魔鬼和神灵……不如叫好神和坏神。” 周岁闲让有趣的遐想撞向现实:“嘿,坏神让我们继承能力,好神送我们来自相残杀吗?” 林冬辉道:“他们不一定是对立的,也许只是分工不同。” 周岁闲嘿嘿地笑:“那倒合理,一个管杀,一个管埋。” 徐峰从口角与玩笑中找出道理:“神灵对这座城市语焉不详,魔鬼却绝口不提自相残杀的事。这倒的确算得上是分工,神灵负责我们之间的残杀,魔鬼负责这座濒临破碎的城市。” 叶榕顺着这个思路问道:“那……天上那只眼睛又是谁的?” 黎风轻轻触碰墙上的涂鸦:“神灵或者魔鬼在观察我们?话说为什么不沿用好神坏神这个说法。” “这座城市叫做迪比斯。”徐峰不急于继承能力,他从背包中找到那张所谓的地图,“看,无论是上面的眼睛,还是墙上的涂鸦,都是粉色的。” 叶榕凑近道:“而且绘画水平堪忧。” 周岁闲费力地上前,粗略扫了一眼:“也许是这样的,神灵负责管残杀的人员,魔鬼负责管残杀的场地,眼睛是享受一切的观众。” 徐峰叹道:“这样倒是都说得通了。” 林冬辉跟着叹道:“就算真是这样,对我们也没什么帮助,还是八千人里争十个人的名额。” “也许是明白鬼和糊涂鬼的区别。”黎风发觉不对,赶紧补充,“当然,最好是当人,不当鬼。” “继承的能力要相互告知的对?”林冬辉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我继承赵鑫的火球术,一个队伍不能只有徐峰一个杀伤手段。” 徐峰道:“我放弃继承,追踪镖可以留给你们防身用,鹰眼和搬运术就更有用了,没必要换。” “只有被邀请死亡的住户才算,剩下的人我好像都没什么印象。”叶榕还在挑选,有些犯难。 “叶榕姐,你把手放在画上,可以感知到死者对应的能力。”黎风提醒道,“我继承的能力是飞叶成刀,可以将从树上摘下的叶子变成锋利的刀片,但必须是新鲜摘下的,不能超过两分钟。” 叶榕照做,果然脑海里会出现相应的记忆。 林冬辉看向躲在一边的周岁闲:“该你说了,继承的新能力是什么?” “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周岁闲无奈道,“拜托,我们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了,都给自己留点秘密。” 林冬辉不忿道:“你明明已经偷听了我们的。” “那是你们自己喜欢乱说,我可没逼你们讲。” “得了,赶紧出去,别赖着不走。”林冬辉径直走上前,作势要将周岁闲拖出小区。 手离开墙壁,叶榕消化刚获得的记忆:“我继承的能力是附着火焰,能给器具附着一层燃烧的火焰,每天能用三次。” 徐峰评价道:“这个泛用性一般。” “主要也就那几个了,没得挑,因为残杀死掉的能力者太多了。” 徐峰点点头,正要说什么,转头看到走回来的林冬辉。 林冬辉气愤道:“周岁闲走了,真是个白眼狼。要不是我们,他的命早没了。” “至少他的影子起作用了,肚子还挨了一刀。”徐峰没有不平的想法,“我们也走,这块地方撑不了多久。” 叶榕问:“出口还是原来的地方?” 林冬辉指向出口:“对,就在那儿。” 一路走过去,看到道闸故障般地起起落落,徐峰发现记忆竟如此清晰。 “记得吗?”叶榕走近笑着问道。 “记得,当时你连鞋子都没穿。” “逃跑嘛,争分夺秒。” “争分夺秒。”徐峰重复道,与叶榕对视三秒,一起笑了。 原本在街道对面的便利店,已经卷入坍塌的碎石洪流,远处的边界,天空与地下连成一块,仿佛整座城市是漂浮的空岛。 黎风被眼前的奇景震撼到了:“再有十多米,围墙也要被瓦解。” “濒临破碎的城市,原来如此,果然是最好的残杀场所。”徐峰看着半空被挑起无数颗碎石,它们失去重力的牵引,成为天空中的“群星”,“外围不断破碎,逼迫我们慢慢进入城市中心,聚在一起,再挑起杀戮。” 叶榕喃喃道:“如果说,这些都是神灵计划好的,那也太残忍了。” 林冬辉催促道,他想离毁灭的边界尽量远一些:“走,沿着小区的围墙左拐往前,再过几天,这片小区就不复存在了。” “来点风!”黎风突地大叫,将风流席卷林冬辉的周围。 林冬辉向前奔跑:“你干嘛!” 黎风不怀好意地笑道:“帮你摆脱恐惧。” 徐峰和叶榕相视一眼,无奈地跟在后面。 左拐以后的不远处,四人看到周岁闲步履蹒跚地走在街道上。 “他真倔强,都这样了还不跟着我们。”黎风对此理解不了。 徐峰想“年轻”一回,虽然他好像本就年轻:“不如,超过他?” 林冬辉爽快地同意了这个提议,黎风在旁边起哄。 在身后碎石洪流的轰鸣下,黎风好像特别开朗,仿佛曾经的阴郁也被这道洪流一扫而空。 “这有点不大好。”叶榕先是一本正经地说,最后实在忍不住,发出窃窃地笑,“好,林冬辉说得对,他的确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同样是赶路,这不是一个级别的速度。 周岁闲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往后瞥了一眼,那是他刚才还冷嘲热讽、打算永不见面的临时合作对象们。 残余的狂风也席卷到他的身上,他拉紧黑色夹克的拉链,决定无视这帮人幼稚的行径。 徐峰阴阳怪气的声音准确地传递过来:“你要和身后逼近的边界来场比赛吗?” 周岁闲充耳不闻,冷漠地看着四人渐渐走远。 “一群傻瓜,你们永远也猜不到,我继承了什么能力。” 他冷笑着,下一瞬间,就在街道上消失不见。 第一章 敬神村 街道两旁是紧闭的店铺,间隔着一些狭窄的小巷。 天空那只眼睛仍旧一丝不苟地盯紧下方,从早晨到中午。 随着时间的推移,街道的石砖逐渐变得零零散散,缺口处由水泥填充。 店铺也断断续续,有时是垃圾堆成的废墟,有时是发霉的旧屋,甚至干脆摆放一块空地,用白色的粉末在墙壁上写一个大大的拆字。 食物紧缺,徐峰希望在今天能找到一家开着门的店铺,从中搜刮一些食物。 “前面那个是什么东西?”林冬辉指向前方,街道出现了三个人形的泥像。 走近才发现,泥像做得栩栩如生,左边的人手捧一堆泥土,向天跪拜,中间的人惊惶地站立,单手挡在胸前,右边的人头碰地面,跪地不起。 徐峰注意到远处的天空被浓浓的云雾笼罩,街道也仿佛被抹上了一层泥灰。 林冬辉嘟囔着,总觉得这地方有点阴间:“按道理,城市越往中心走不应该越繁华吗?” 叶榕仔细打量这三个泥像:“这泥像做的是真好,跟活的一样。” “我们还是……快点走。”黎风那股劲在赶路途中被消磨殆尽,“找个地方弄点吃的。” 再往前,石砖进一步减少,反而成了填充物,时不时地掺杂在水泥路面。 路况不再平整,有点往下倾斜的趋势,偶尔会有些石块或者树枝挡路,除去主路外,左右两边又延伸出数条蜿蜒的小路,被两边茂密的树木遮住光线,显得阴森。 泥像不再稀罕,小路路口站着挥手,台阶上坐着沉思,变得随处可见。 “那是小店!”林冬辉惊喜地说道,大步朝那间陈旧的店铺走去。 黎风紧随其后,看来被饥饿折磨得不轻。 徐峰和叶榕不紧不慢地赶到,他发现的确是一家正经卖东西的私营店铺。 店铺前最醒目的玻璃柜里陈列着三行香烟,桌面垫着许多旧报纸,上头是一个烟灰缸、一支黑色水笔、一个备忘录和一个保温杯。 玻璃上另贴着一张泛黄的纸,写着“盐水棒冰,一根五毛”的字样。 桌旁用细绳挂着一长条软糖和可以直接吃的干脆面。 桌前是一个带眼镜的老太太,黑色油亮的头发和一副讲价就发脾气的面容,她嘴里叼着一根烟,以睥睨的眼神看向每一位顾客。 她也是一个泥像。 林冬辉和黎风各打开一个背包,将店内的食物逐一扔进包里,很快就将整个小店搬空。 “先吃东西。”徐峰也饿了,他不挑食,撕开一包干脆面就开始啃。 面对两大包鲜虾片和玉米片,叶榕有些不能忍受将它们当作主食:“可惜大多数都是零食,不如饼干。” “为什么这里会有那么多泥像?”林冬辉问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黎风先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道:“这里也许有这座城市的原住民,他们的习俗就是雕刻泥像?” “我感觉我应该对手里的这些零食很熟悉,但偏偏没有一点印象。”徐峰将嘴边的面渣拂去,“我们算是原住民吗?不算的话,我们又是从哪儿来的?” 叶榕最终与鲜虾片达成和解,同时拿了一杯纯净水解渴:“还有一种可能,这些泥像本身就是活人,受到什么奇怪的诅咒或者能力,才变成这样的。” 徐峰心里咯噔一下:“那不就是说,这座城市除了我们八千人以外,还有其他活着的人类吗?” “也许不是人类,就像冷人一样,这里也许还会有很多其他的种族。”林冬辉后知后觉地发现话中的问题,朝叶榕歉意地笑了笑,那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叶榕并不介意:“很有可能,我猜这里是神灵的试验场所,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徐峰笑着问:“你说神灵会测试什么?人性吗?” 叶榕却认真地回答:“神灵的试验,我们凡人怎么琢磨得透?但一定不是人性,应该更高一些才对。” 徐峰没料到对方会这么正经,他笑了笑,走到老太太的泥像旁边,桌面的玻璃夹层下,放着几张合照跟电话通讯录,桌上的报纸叠了厚厚的几层。 在报纸的夹层中,他找到了一张地图,那是货真价实的地图,便利店里的那张小学生的绘画完全不能比拟。 “经验老道啊。”叶榕顺势凑近,等徐峰将地图摊开。 “东南西北,我们是从南边的主路过来的……不对,地图中间是一个湖啊。”徐峰发觉到不同寻常的地方,“这里叫敬神村,前面是敬神村南阁,再往前是泥人滩、失心湖,湖中央有个岛,岛上有个寺院,叫鬼隐寺。” 叶榕吐槽道:“这名字,起得也忒渗人了。” “又来了,刚逃离虎口又进狼群。”黎风叹道,“一看就知道,这里肯定也是这座城市的‘特产’。” 徐峰不想让气氛往不好的方向发展:“这次不一样,小区是封闭的,东西南北阁是互通的,大不了我们绕开中央的大湖,去另外三条主路就行了。” 黎风点点头,让不好的回忆离开脑海:“也对,这次是有选择的余地了。” 林冬辉站在外边,努力地将脑袋往里凑:“话说回来,城市里面有个村庄,不会很奇怪吗?有个湖就更奇怪了。” “怎么样?我们的领队。”叶榕轻打徐峰的肩膀,揶揄道,“是走还是探?” “就怕另外三条主路有其他能力者过来,或者已经来了几天。”徐峰分析一会儿,突然笑道,“我可事先说好,自以为算不上领队,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对我来说,你们是我的同伴,我没资格命令任何一个同伴。” 叶榕哼道:“嗯,话说得挺漂亮,有什么主意吗?” “我的主意就是小心观望,可以的话去南阁逛逛,先休息几天也不是不行。” “我也想休息几天。”林冬辉接道,“我原先还想,离开小区以后是不是就能好好放松了,现在看来,这一年里类似小区里新住户的戏码,还会一波又一波地出现,直到我们离开或者死去。” 黎风惊讶道,仿佛第一天认识他:“林冬辉,你怎么突然间说出这么长一段?而且还挺有道理的。” “是吗?” 林冬辉挠挠脑袋,愣愣地笑了一下。 第二章 不笑的弥勒 离开小店,徐峰将找到的敬神村地图横竖察看了七八遍,确认无误后收进背包,征询另外三人的意见。 叶榕猜测:“小区的游戏结束会给我们能力继承,这个所谓的鬼隐寺应该也会有类似的东西。” 黎风不想冒险:“能争就争,不能争也不要勉强,因为未知的奖励失去性命可不值得。” 徐峰必须照顾每一个同伴的想法:“那就先不去湖中央的小岛,到南阁看看,情况一有不对马上撤离,怎么样?” “我就一个要求,明早再去,至少今天一天能是清闲的。”林冬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们找个屋子或者旅馆,歇个脚。” 徐峰笑着点头:“好,正好我也累了。” 沿着土路缓缓下坡,两旁的树木和房屋杂乱地交错,有树枝延伸进窗户的,也有矮树被屋檐盖帽的,屋子的门大多紧闭不开,走了近一刻钟,徐峰他们才找到一间敞开大门的房屋。 门口还算开阔,没有树木遮挡,屋子有两层楼,屋内一楼铺着灰色的地毯,厨房里,一个老头佝偻着背,左手拿一把扇子,右手操持着大锅。 徐峰第一眼甚至没认出来这是个泥像。 楼梯中间的部分,一个小女孩摇晃双臂,欢腾地下楼,这一肖像被永远定格。 林冬辉小心翼翼地绕开小女孩,来到二楼。 叶榕轻轻拂过泥像:“我越来越觉得,这里的泥像以前都是活人。” 徐峰搬了个木凳子坐下:“所以这一次的游戏,是解开泥像之谜?” “很明显,谜底就在鬼隐寺。这个所谓的迪比斯越来越像一个刻意捏造的游戏了。” “被神捏造的?” “对,必须是神灵。”叶榕斩钉截铁地说,“要不然,怎么会出现我们冷人和……抱歉,怎么会出现不同的种族?” 徐峰保持笑容,不想让对方过于认真:“与神有关的话题,你好像特别执着。” “你就不好奇吗?糊里糊涂地来到这里,糊里糊涂地自相残杀,总得有一个说法,好让我们做的一切都有意义,不是吗?” “活下去就是全部意义。”徐峰握住叶榕冰凉的手,低头道,“想一想是好事,但深想下去只会害了自己。” 林冬辉从二楼往下喊:“老大,上面就两间卧室,是打地铺还是怎么说?” 黎风笑道:“老大?你当我们这是黑社会啊。” 徐峰顺势将便宜占到底:“老大和你住一间,两位美女住另一间。” “啊?单人床,有点挤。”林冬辉失望地嘟囔道,他开始期待属于自己的独立卧室。 对四人而言,这是短暂而珍贵的休息时间。 下午,徐峰午睡起来,坐在床边,怀念起与叶榕相拥的时刻。 林冬辉没有午睡,一直坐着发呆,徐峰疑心他在想韩钦文的事,试探地问过一句。 林冬辉的回答简单明了:“我就是喜欢发呆,不想动,也睡不着。就这么呆坐着挺好的,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累。” 晚饭成了春游聚餐,没有热汤热菜,吃的东西全在包装袋里,让人没什么食欲。 徐峰激活鹰眼扫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 黎风与叶榕走进卧室,竟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惊慌,她仔细地想,发现惊慌来源于冷人,她始终不敢注视叶榕的眼睛。 这也许算是一种诅咒,叶榕永远也不能和别人四目相对,审视对方的内心。 叶榕整理起从公寓楼找来的一套换洗衣物,过程中,她察觉到黎风的害怕:“怎么了?” 黎风对心中的害怕感到自责:“已经没事了。” “很正常,换作我也会害怕。”叶榕明白了原因,不由笑道,“我会尽量不看你的,晚上我们背对背睡。” “对不起,你明明救了我。” 叶榕主动帮黎风减去负担:“救了就救了,以后我很有可能也被你救,不用太记在心里。” 黎风轻轻点头,心里却将这件事记牢。 与此同时,没睡午觉的林冬辉占据了大半个床,打起呼噜。 徐峰蜷缩在角落,抓住一部分被子,逐渐扩张地盘。 神灵的声音在激烈的扩张中响起:“第十六天结束。剩余生还者,6961人。” 八千名能力者在短短的十六天里就已经淘汰了八分之一。 徐峰没有因为这一天的休息放松下来,反而神经更加紧绷。 清晨,徐峰与同伴吃过早饭后直接出发,前往敬神村南阁。 一路步行,直到土路上出现沙粒,远处十二节台阶映入徐峰的眼帘。 台阶由灰黑色的石板构成,两边的扶手每三节台阶就雕刻着迷你的泥像,泥像不雕老虎,不雕狮子,全是神态各异的泥人。 目光往上,南阁的牌匾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寺南雅阁”。 阁门微开,露出手指粗的细缝。 徐峰例行检查,确认无人后向同伴点头示意。 “怎么办?直接进去吗?”黎风不放心道。 徐峰率先走上台阶,双手拉住右侧的门环,用力往外。 右半边的门打开,阳光洒进阁内,照亮了大半区域。 他拍拍手上的灰尘:“没有能力者,也没有蜈蚣耗子蟑螂,顶多出现个不讲道理的陷阱,那也方便,我们直接团灭。” 仍有一小部分的区域没能照亮,徐峰拿出便利店得来的手电筒补充亮度,待所有死角都被探得七七八八,才招呼其他人上来。 房间里供奉着一座佛像,佛像前摆放着香炉,上面插着三四根焚香。 佛像两边扣了两个脑袋大小的口子,充当窗户的作用,可惜徐峰只能从中看到失心湖上方缭绕的烟雾,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房间的左右两边各有一道侧门,拉着闩,应该是前往东西两阁的通道。 “袒胸露乳,身肥体胖,这是个弥勒佛。”徐峰将手电筒的光打在佛像上。 林冬辉不解道:“为什么要在这里摆这么一座佛像?” “也许佛像暗藏机关。”黎风担忧道,“这个时候,不会有另外的能力者从侧门打过来?” “别慌,哪有这么巧?” 徐峰随口安慰,目光仍集中在佛像上,手电筒稍稍上移,打在佛像的面部,他发现了有趣的一点。 他说:“这是一座不笑的弥勒佛。” 第三章 失心湖的秘密 弥勒佛作为未来佛,笑口常开,有着豁达乐观的寓意,这样一尊佛像,怎能没有笑颜? 徐峰环视一周,除了佛像再无他物,横梁倒是缠着不少的蜘蛛网。 “这里不像什么南阁,倒像是一间密室。”叶榕也张望半天,“会不会有机关让弥勒重新笑起来?” “有可能。”徐峰干脆走到佛像面前,用手轻轻抚过弥勒的肚脐。 林冬辉嘲笑道:“你是以为肚脐眼有个按钮吗?” 徐峰不理林冬辉,伸手直接碰触弥勒的嘴唇,离近看,嘴唇的上下两瓣有明显的细缝,可是用手掰是掰不开的,他只能另想办法。 黎风劝道:“先走,出侧门再说,里面太压抑了。” “让我最后再试一次。”徐峰不甘心地寻找目标,然后拿起香炉上的三根焚香。 一段齿轮转动的声音过后,弥勒的嘴角扬起,露齿大笑。 林冬辉立刻改口称赞:“这你也能想到?徐峰,你厉害啊。” 徐峰笑了笑,他其实只是在碰运气。 叶榕走近,从弥勒的嘴里找出一根生锈的铁钉:“这算什么?解密成功的奖励吗?” 徐峰笑道:“奖励是一根意义不明的钉子?希望能配套使用说明。” 叶榕收起铁钉:“行了,这里没什么东西好留恋的了,咱们走。” “终于能出去了,待在这个破房间就像坐牢一样。”黎风将左侧的门打开,小步跑到外面,突地惊呼,“你们来看,全是泥人!密密麻麻的泥人!” 徐峰跟随黎风来到门外,那是一条环形的通道,用于连接东南西北阁,形成更大的圆圈来包裹失心湖,通道左边是圈外,右边是圈内。 这个大圆与失心湖之间的区域是一片沙泥混合的浅滩,被数不清的泥人占据。 靠近湖边的泥人跪在地上,双手高举,仰望天空。 远离湖边的泥人匍匐在地,宛如最虔诚的信徒。 失心湖的正上方氤氲一团浓浓的水雾,几近将天空隔绝。 徐峰心生感慨:“老人、小孩、青年、妇女,一应俱全。” 按照叶榕之前的推测,泥像曾经都是活人,那这片浅滩,至少有成千上万的活人。 通道上每隔十步就有朝向浅滩的台阶,感慨放在一边,徐峰需要立刻作出判断。 是继续沿着通道去敬神村西阁,还是沿着台阶向下,在泥人滩寻找线索。 最终,徐峰作出决定:“先去泥人滩,看看这个失心湖有什么名堂,我怕西阁那边有其他的能力者。” 叶榕笑道:“我们现在这个实力,如果遇到落单的能力者,其实怕的人应该是对方。” 林冬辉可不想再经历任何厮杀:“凡事不能大意,总有厉害的能力者,还是去泥人滩好。” 黎风认真地说:“最重要的是不能分开,韩钦文他们就是被我们各个击破的。” 徐峰率先向前:“我会用鹰眼透视,一有情况马上告诉你们。” 四人走下台阶,切实地踩在浅滩的泥沙上,周围的泥人近在咫尺,每走一步都要侧身避让。 走了十几步,林冬辉已经被拦路的泥人折磨得不行:“这里真的会有东西吗?” “没准埋在沙子下面。”黎风猜道。 这个猜测不无道理,所有的泥人脚和小腿部分都埋在泥沙之下,说不好这层泥沙是新铺的。 “那工作量也太大了,不现实。”林冬辉反驳道,“这一片地方倒挺广阔的,没什么东西,就是泥土、沙子还有泥人。” “还有渡湖的木舟。”一个灰头土脸的青年刚刚从抬手的泥像下钻出来。 由于身位太低,徐峰居然一时间没有用鹰眼看到这人,他急忙赶过来:“你是谁?” “别紧张,我没有敌意,这里就我一个人,手里也没有武器,你看,我把手抬高了,什么也没有。” 青年满脸堆笑,真的将双手高举,与身后的泥像动作出奇的一致。 徐峰冷冷地问,左手口袋里的追踪镖蠢蠢欲动:“你叫什么?” “哦,我叫丁奇,奇怪的奇。你……你们呢?” 初次见面,徐峰对丁奇的第一印象是一名市侩的商人,在笑时尤为相像。 “我叫徐峰。”他语气不那么冰冷了,“你是从哪条路来的,为什么一个人就敢过来?” “我想想,从敬神村西阁过来的。”丁奇每说完一句话都要稍稍哈腰,“其实原本是两个人,另一个死了。” 林冬辉问:“你害死的?” “当然不是!”丁奇仿佛遭受了奇耻大辱,“他是我的朋友,这里唯一的朋友……当然那是之前,能遇上各位是我的荣幸,以后发展成朋友也不错。” 徐峰不得不主动将话题拉回正轨:“你的那位朋友是怎么死的?” “被湖水杀死的。”丁奇露出恐惧的神情,“你们知道湖名叫失心湖?湖如其名,真的是湖如起名。” 对方岔开话题的工夫过于娴熟,叶榕只能故意猜错:“你的朋友被淹死了?” “湖水很浅,刚开始没过膝盖,到三分之一没过大腿,最深没过腰际。”丁奇摇头,指向远处,“我的朋友就是那边那个朝这里招手的泥人。” 徐峰顺着丁奇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真有这样的泥人,湖水才刚刚到脚踝往上一点,泥人微微驼背,似乎在向朋友招手呼救。 叶榕问:“也就是说,碰到失心湖湖水的人会变成泥像?” “不是一下子就变成泥像,这是一个过程。”丁奇低头沉思,“湖水会一开始吞噬你的欲望,慢慢地,你这也不想干,那也不想干,到最后连活着都觉得没意思,等到一切欲望消失,你就成泥像了。” 黎风将信将疑:“这是你从哪儿看来的?” “什么看来的?我自己总结的,结合亲身经历!”丁奇正要雄辩一番,突然想起自己独身一人,对方有四个人,顿时又将笑容捡起挂在嘴边,“哈哈,一点小想法,作不得真。” 林冬辉好奇地问:“结合你去救你的朋友时的亲身经历?” “怎么会,您说笑了。我朋友的亲身经历,我负责转告而已。”丁奇夸张地笑道,好像听闻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当然,我也不是不想救,但力不能及,能多活一个是一个,您说是,哈哈哈哈。” 第四章 一人独行 笑声戛然而止,丁奇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在一个团队面前说背信弃义的勾当,多少有点想不开了。 “唉,我这是太伤心了。”他尽力找补,“你瞧,我这不常过来看看他,时不时地缅怀一下。” 看来不止是小区,这座城市对死亡的规则都是一样的,被能力者杀死,尸体会化作晶体消失,被城市的某种力量杀死则不会。 徐峰不打算挑对方的毛病:“理解。丁奇,你刚刚说的木舟在哪儿?” “我带路。”丁奇自告奋勇地朝前。 徐峰瞥了一眼叶榕,叶榕心领神会,感知对方的能力。 他压低声音问:“有危险吗?” “不会,他的能力不是杀伤性的。” 林冬辉自觉且得意地紧随其后:“以防万一,还是我走在前面。” 徐峰激活鹰眼,确定丁奇走去的方向没有其他人埋伏后,才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那是浅滩里地势较低的一块区域,泥像出奇的稀少,一叶单薄的木舟停在湖边,木浆扔在滩上,七成埋入沙中。 徐峰问:“如果木舟上的人沾到湖水,会不会变成泥像?” 丁奇答道:“不会,一点湖水没什么大碍,就怕整个人掉进湖里。” 徐峰疑心对方意有所指:“掉进湖里?为什么会掉进湖里?” “我就随口一说。”丁奇说着叹了口气,“兄弟,我其实就是来帮忙的,给来的人提个醒,你真没必要像防贼一样防我。” 林冬辉问:“你帮了我们什么忙?” “要不是我提醒各位,湖水有问题。指不定哪位就脚踩着水,和我的朋友一样变成泥像了。” “的确是帮大忙了。”徐峰笑着拍去对方肩膀上的灰尘,“你从西阁来的,那边有能力者吗?” “也许有,我来的时间比较早,之后来没来人我倒是没怎么注意。”丁奇含糊过去,走到木舟一侧,“据我所知,这就是去湖中央小岛的唯一办法了。不过路途凶险,如果各位对探险不感兴趣,还是绕开失心湖,朝北边的路走。” 叶榕凑近一步,手扶着木舟,微笑着问道:“那你呢?对小岛感兴趣吗?” 丁奇连连摆手:“我一个人去肯定九死一生,不感兴趣。” 叶榕莞尔一笑:“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你刚刚说自己到得早,在这滞留那么多天,是想干什么?” “嘿嘿,这位姐姐叫什么,脑袋真好使,比我的好使多了。” “叶榕。” “叶榕,好名字。”丁奇猛拍大腿,“其实啊,我是缅怀我的朋友……” 他停顿一下,环视众人的表情,赶紧改换说辞:“不假,但主要还是想和人搭个伙,去湖中央看看。” 徐峰轻笑道:“搭伙我们当然欢迎,但你为什么早点不说,非要等我们问出来你才肯说?” 丁奇大概明白了这四人当中由谁做主,对着徐峰谄媚地笑道:“人心隔肚皮,我总要迂回一下的嘛。那就搭伙,徐兄,有没有什么仪式,磕头还是跪拜,你做主。” “免了免了,我们没那么多礼节。”徐峰制止了对方夸张的表演,“你的朋友没有想过靠木舟渡湖吗?为什么非要踩进湖水里?” “说实话,这里地势本来就低,再加上泥像遮挡,根本看不见,我也是朋友死后才找到这里的。” “丁奇,辛苦你讲这么多了。”叶榕递过一瓶矿泉水,温和道,“你既然说了搭伙,我们老大也同意了,你就是我们的一员。按照规定,你得说出自己的能力。” 徐峰马上接道:“理解一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林冬辉和黎风在后面几度张口欲言,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话。 “可以是可以,但既然我来搭伙了,那至少得熟悉一段时间,不然相互之间没怎么认识就介绍能力,总感觉怪怪的。”丁奇假装想了想,指向失心湖,“要不这样,我们一起去湖中心的岛,到了岛上如果你们还肯搭伙,我就相信你们,把自己的能力全盘告知,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叶榕的原意是试探丁奇会不会说出真实的能力,但丁奇的回答却让徐峰感到很有意思。 先前还劝他们如果不愿意冒险,可以绕道离开,现在又要求去往湖上的岛屿才告知能力。 徐峰猜测,丁奇从一开始就希望和他们前往小岛。 “徐峰,别答应他。这个丁奇不太像好人啊,油嘴滑舌的。”林冬辉直白地讲出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实。 丁奇不忿道,仿佛遭受了无谓的指责:“冤枉好人。我和你们一块去岛上,大家都在一起,我能怎么骗你们?” 徐峰若有所思:“让我想想,这个独木舟有什么讲究?” “我可没学过木工。” 徐峰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为什么一开始要和我们接触呢?明明知道落单的自己不是对手。” “人和人之间应该多点信任才对,我一开始就没想和各位做对手,一起当朋友不好吗?” 林冬辉指了指湖边招手的泥像:“当这样的朋友吗?” “总之,口说无凭,你们至少得说出点道理。我要是有害人之心,到时候你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杀死我。” 徐峰问:“黎风,能吹开最上层的沙子吗?” “我试试。”黎风很高兴自己能派上用场。 狂风发出呼啸声,席卷浅滩,木浆上方铺盖的泥沙被尽数冲刷。 独木舟的周围,沙尘乱滚,持续了足足一分钟。 丁奇委屈道:“咳,咳咳,你们这是何苦呢?咱们还可以坐下来好好谈嘛?” 捂住鼻子,徐峰没有找到任何异常,甚至怀疑自己的判断出错。 叶榕发现了什么,问道:“丁奇,从到这里开始,你就一直站在那里,能走过来吗?” “不可理喻。”丁奇有些恼怒。 在想明白之前,徐峰已经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做贼心虚?” “过来就过来。”丁奇绕着独木舟走近三步,原来站的位置有一块凸起的沙堆。 不需要徐峰开口,黎风将沙堆彻底吹散,露出一块手臂长度的石碑。 上面刻着:独行之舟,仅供一人往返。 第五章 队长孔奉泽 石碑上说只能供一人往返的独木舟,丁奇却要与徐峰他们一同乘坐。 徐峰问:“丁奇,你还有什么话说?” 丁奇装模作样地瞄了几眼石碑:“这土包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只能说还好兄弟你目光如炬,救了所有人一条命。” “这种话说给傻子听吗?”徐峰冷笑,“没别的借口的话,我们就送你上路了。” “有!我有借口……我是说理由。”丁奇连忙喊道,“我如果想害各位,干嘛要把自己搭进去呢?” 叶榕觉得没必要再隐瞒了:“丁奇的能力是生产替死人偶,每周可生产一个。本人受致命伤死去会变成替死人偶,原本的替死人偶会变成完好无损的自己。” “你是想花费一个替死人偶,买下我们四个人的性命?”徐峰对丁奇只剩下杀意,“林冬辉,你来杀。” 他不想浪费追踪镖。 “唉,骗人真的很难。”丁奇放弃伪装,看着脚边叹息,忽而一笑,“这次鬼隐寺其实是三方争夺,我看好你们,你们很有希望。我这里正好有其他两方的情报,不如咱们摒弃前嫌……” 火球没有因为丁奇的话而延缓丝毫,它在林冬辉的手掌上慢慢变大,炽热得将周围的空气扭曲。 它猛地砸向丁奇,将丁奇连同他剩余的话完全吞没。 浓烟散去,一个手掌大小的布娃娃静静地躺在地上。 叶榕道:“他刚刚说,有三方竞争,我们算是其中的一方。” “他撒谎成性,故意说来求饶的。”林冬辉随口说道,看向自己的手掌,他的掌心仍然残留温热。 “丁奇撒谎成性不假,但也这番话也不一定是骗人的。”徐峰思索良久,“除非鬼隐寺这里真有什么价值极高的宝藏,我们还是绕路离开为好。” 叶榕问:“离开的话,走哪条路?走西边,就得经过西阁,走北边,就得经过西阁和北阁。” 黎风在努力跟上交谈的节奏:“你们说,丁奇会不会就是三方阵营中的一方,故意装作落单,坑害我们的?” 徐峰觉得也是一种可能:“要是这样的话,他那个所谓的朋友,就是第一个坑害的对象。” 林冬辉问:“这个独木舟,我们坐不坐?” 黎风抢先拒绝:“不坐,我们说好了不分兵的。” 徐峰也觉得不合适:“一个人到岛上的鬼隐寺,太危险了。即使要探索鬼隐寺,我们至少也要和其他队伍打上交道,心里才有底气。” 叶榕总结道:“那我们眼下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打道回府,二是去东西两阁。” 徐峰微笑着做出选择:“打道回府就不用了,去西阁看看。说不定他们那儿也是一间密室,里面也有一尊佛像。” 四人登上就近的台阶,沿环形通道往西阁进发。 从通道朝失心湖看,徐峰发现湖面风平浪静,很难见到水花。 林冬辉发出慨叹:“不知情的人望见上面的白雾,很有可能以为这里是火山口。” 黎风抛出新的话题:“你们说丁奇现在在哪儿?” “这取决于他原先把替死人偶放哪儿了。”叶榕随意说了一句,马上想通,“也取决于他是从哪条主路来的。” “七成是西边,三成是北边。”徐峰加入猜测,对临近的西阁侧门使用鹰眼,“一个人都没有,要么丁奇撒谎,要么另两方不在西路。” 林冬辉补充道:“要么他们昨晚熬夜,今天起得太晚。” 徐峰再次从包里拿出手电筒,进入西阁。 西阁的布局和南阁一模一样,还是如密室一般的逼仄,还是有两个脑袋大小的窗口,就连侧门的位置也没有改动。 唯一的区别在于供奉的泥像。 它不再是袒胸露乳的弥勒,还是一位衣袍飞舞的旅者,长发飘逸,双手与嘴持平,似乎在吹奏笛子,但手里空无一物。 林冬辉不解道:“这也是解密吗?找到消失不见的笛子?” 旅者身前没有香炉,而是一个小凳,上面摆放着一碗生米饭和一个纸笼。 只要将手电筒的光打在纸笼上,就会出现一只小鸟依在枝头上的阴影。 徐峰尝试一下,发现小凳的四条腿已经与地板粘连在一起,无法移动。 黎风站在一边跃跃欲试:“这个解密跟纸笼有什么关系?还是说要把米饭喂给小鸟?” 叶榕突然道:“会不会笛子就是解密的奖励,已经被人拿走了。” 话音刚落,西阁大门前的台阶响起零落的脚步声,仿佛是专程验证叶榕的猜想一般。 门被慢慢打开,一个戴着眼镜、身着灰色衬衫的青年走进密室,手里提着一个便携台灯,将徐峰四人的脸照亮。 “你们不会是来偷东西的贼?”青年的身后还有三人,但他却坦然地孤身一人接近,“合作还是对抗,说出你们的意愿。” “当然是寻求合作,我叫徐峰,很高兴认识你。”徐峰露出标准的笑容,对刚才的解密绝口不提。 “我的姓氏比较少见。我姓孔,名叫孔奉泽,奉献的奉,恩泽的泽。”孔奉泽则更加优雅,举手投足的气质与动作浑然天成,好像在拍一场独属于他的戏码。 徐峰刻意忽略这些表演:“后面的几位,能否依次介绍?” 孔奉泽侧过身,好让徐峰能够清楚地看到后面的三人:“如你所见,那位美丽的女孩叫邱雨,稍显富态的是郑纪海,还有为人特别仗义的于敢冬。” 徐峰暗暗记住对方的名字:“多谢告知,我也不敢有所隐瞒。我们这儿是叶榕、黎风、林冬辉。” 他只是单纯地说出姓名。 孔奉泽没有细究:“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徐峰当然不会说出真实的想法:“不瞒你说,我感觉这地方太凶险了,不宜久留。最多再观望两天,然后能跑多远跑多远。” 孔奉泽当然不会相信:“哈哈,徐峰,你可有些虚伪了。明人不说暗话,要不要合作,一起把鬼隐寺给拿下来?” 叶榕忍不住问:“鬼隐寺到底有什么好东西,值得我们拼上性命去争取?” 孔奉泽的反应出乎意料。 他嫌恶地避开目光,仿佛在米饭中看到苍蝇:“我在跟你们的队长说话,没教养的东西。还是说,徐峰,这是你给我的下马威?” 直到现在,徐峰终于明白,孔奉泽身后的三人为什么既不上前也不开口了。 第六章 同伴关系 徐峰以微笑应对孔奉泽的发难:“我们比较散漫,名义上我当领队,实则都是同伴。” “同伴?你们这样可不行,平时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时刻的松懈会要了你们的命。”孔奉泽脸色的嫌恶消失了,转而变成老师教导学生时的无奈,“该拿主意的时候,你的‘同伴’也这样七嘴八舌吗?” “到时候随机应变。”徐峰眼神阻止了林冬辉和黎风,指向孔奉泽的身后,“他们不算你的同伴吗?” 孔奉泽轻轻挥手,三人逐步上前,于敢冬居于首位,不客气地打量着徐峰:“你打算挑拨离间吗?” “怎么会。”徐峰虽然在跟于敢冬说话,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孔奉泽,“我只是好奇,因为按照你们队长的说法,一个团队之间,地位不应该平等。” 于敢冬立刻道:“人多起来,事情就乱,有一个主事的人不是很正常吗?”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徐峰刚刚想要先下手为强,孔奉泽做出让步:“也罢,既然是合作,那就该求同存异,没必要争什么对错。先前是我不好,不经了解就恶言相对。” 叶榕不想显出软弱的样子:“我接受你的道歉,也希望你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一定不会。” 郑纪海得到示意,双手捧着肚子和蔼地笑:“各位别误会,我们队长只是严厉了些,对我们都很不错,一周前我们经历了一场厮杀,要不是队长,我们现在已经连命都保不住了。” “不打不相识,合作有摩擦很正常,只要坦诚相待,总归有好结果的。”徐峰轻拍孔奉泽的肩膀,对方没有躲藏,只是微笑。 “不如谈谈具体的合作内容。”孔奉泽不想再浪费时间,“我提议,大方向上共享情报、共享成果,双方不得互相暗算。如何?” 对于合作,徐峰从来不会拒绝:“我也是这么想的,难就难在落实。” 当孔奉泽的神情恢复优雅,没有一个人能对他产生恶感:“这简单,你可以向我随意提问,就比如说西阁旅者像上藏的东西,我有问必答。” “真不介意?” “尽管问好了。” “丁奇是不是你派出来的?” 徐峰的问题让孔奉泽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笑道:“丁奇?” 叶榕再次插话,这次是有意而为:“你是想说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对吗?” 她在暗示自己的能力可以证明孔奉泽与丁奇认识。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你们会和他扯上关系。”孔奉泽淡笑道,“派倒谈不上,他是个可怜的散人,迟早被人一刀砍死在街头,但的确有过接触。” 徐峰紧追不舍:“什么样的接触?” “再问下去,就像审问了。”邱雨第一次开口,让徐峰不由多看了两眼。 那是个短发的女孩,眼下有一颗痣,嘴唇的色泽很淡,刘海不如叶榕的长,根本不会挡住视野。 于敢冬怒目而视:“姓徐的,别揪着这种烂事不放。” 徐峰佯装松了口气:“我原本还不敢肯定,多谢于兄,让我知道这事与你们有关。” “于敢冬,信得过我吗?”孔奉泽轻轻地说,“信得过就交给我,还没到你说话的时候。” 于敢冬的怒火被浇灭,他沉默地站到一边,踢走台阶上的石子儿。 “很好的问题,不过既然是合作,得讲究礼尚往来。”孔奉泽看着徐峰,把他当作唯一的对手,“南阁有什么东西?” “一根铁钉。”徐峰直接拿到对方面前,“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你们呢?” “你应该猜得到,是一支笛子,应当有用,但不知道用在哪里。” 徐峰收起钉子,故意打岔道:“没准用在鬼隐寺。你吹个笛子,鬼就出来了,我钉个钉子,鬼就死了。” “哈哈哈。”孔奉泽配合地大笑,随后道,“今天算是打个照面,这样,明天开始,我让于敢冬和你们接触,你们也派出一人,我们在那个环形的走廊上交接。怎么样?” “孔兄看来有别的急事,这就要把我们给支走了。” “有,当然有。等到我彻底摆平,定当笑话说给你听。”孔奉泽平静地回答,“以后朝南阁的侧门,我们只在中午打开,还请见谅。” “理解,我们交接的人是这位叶榕。” 这是最优的答案,可以借交接的机会感知对方的能力。 叶榕仍记着对方如同看向老鼠的目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请求这位队长先生给我解答。” 孔奉泽的笑容几近消失,只留下薄薄一层:“不必那么别扭,知无不言。” “其实没什么,就是刚开始问的,鬼隐寺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拼命争取?” “谁知道呢?有可能是强大的能力,也有可能是这座城市的隐秘。同样是相互残杀,至少在这里,还有胜利者的奖品。”孔奉泽留下这段意味深长的话,作出请的手势。 徐峰与自己的同伴离开西阁侧门,听到身后拉闩的声音。 回到南阁,四人聚在一起。 林冬辉难得分析了一次:“看来他也在忌惮我们,所以提出一人对一人的交接。” 徐峰看向叶榕:“嗯,叶榕,你明天中午来这里与于敢冬接触,不用刻意打探什么情报,只要感知完能力,活着回来就好,我们在南阁给你留门。” 叶榕的回答干脆利落:“我知道。” “孔奉泽明明是一个很厌恶平级关系的人,今天的交涉中途却莫名其妙地服软了。”徐峰继续思考剩下的细节,“要么他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处理,所以对我们采取怀柔政策。要么跟他的能力有关。” 黎风小声道:“徐峰,我能说句心里话吗?” “哈哈,你这是把我当孔奉泽了吗?当然可以。” “我觉得于敢冬的话其实是有道理的。人少了还能平级相处,一旦人越来越多,如果没有上下级的关系,没有能拍板决定一切的领导者,管理只会是一团乱。” 徐峰何尝不知道这一点:“那你觉得,我算不算那个领导者?” “应该算,但又不太一样。” “我适合做四个人的领导者,因为可以兼职当你们的朋友,只要人多起来,我就是最糟糕的领队。” 徐峰审视自己的内心,居然分不清这是对同伴的安抚,还是不小心吐露的真心话。 第七章 羽翼 敬神村西阁的探索虎头蛇尾,泥人滩除了只能一人乘坐的独行舟外别无所获。 接下来是继续去东阁找人?还是回去休息,等待第二天与孔奉泽的合作? 这就是领导者的难处,每时每刻都面临选择,徐峰没有被挫败,反而生出一股斗志。 在台阶处歇脚时,林冬辉提出疑问:“如果说,凭借能力制造一条小船,能不能渡过失心湖?” 黎风往下联想:“或者有人能够踏水为冰,鞋都不用湿就能过湖。” 徐峰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话题,既能够帮助思考,又能放松心神:“应该可以,毕竟这是能力者之间的对抗,能力总得体现它的作用。” “除了独行舟,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第二种渡湖的办法。”叶榕的情绪却没能被调动起来,她在思考另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到头来,想要去鬼隐寺还是得靠独行舟。如果有其他队伍抢先一步冒险,岛上可能存在的收获都与我们无关。” 林冬辉猛拍大腿:“孔奉泽要真有什么急事,没准就是跟渡湖有关。” 黎风神情一暗:“叶榕姐的话很有道理,哪怕真的去东阁找人合作,也治标不治本,最后总归是要到岛上去的。” 没准有其他渡湖的办法,没准可以让其他的能力者凭借能力帮我们渡湖。 这两个“没准”堵在徐峰的嗓子眼,又被他咽下去了,它们显得美好而又遥远,可独行舟就在眼前。 叶榕看出徐峰的犹豫:“要不明天再说,等我感知到于敢冬的能力后回来,要是还没其他办法,那就让一个人乘舟渡湖。” 黎风轻声道:“或者可以直接离开,干脆就不去什么鬼隐寺了,没必要为了没影的奖励丢掉性命。” 徐峰吐出一口浊气,终于开口:“后天,如果后天还没有别的办法,我来渡湖。” 叶榕无奈道:“何必多等一天。” “我不是在逞强,只是丁奇说的话,我无论怎样不敢相信。除了独行舟,这里一定有别的办法越过失心湖。”徐峰斩钉截铁地说道,仿佛一切胸有成竹,其实连自己都不敢肯定。 “听你的,谁让你是老大。”说罢,叶榕被自己逗笑了。 “你们才是我的老大。”徐峰笑着说道,自己也不清楚话里是几分真心几分客套,“没有你们,我就是光杆司令。” 林冬辉问:“那我们现在干什么?总不能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聊天。” “当然不是,敬神村外围的屋子、敬神村东阁,以及泥人滩的边边角角,都是需要探索的地方。” 黎风不情愿道:“分头行动?” “先说清楚,敬神村外围只需要在南阁这条路周围探索就行,泥人滩也是,只能在西南角找东西。”徐峰收回笑容,他可不希望节外生枝,“这样一来,危险程度就不会很高,只有敬神村东阁有可能接触陌生的能力者,有一定风险。” 林冬辉又问:“探索,是指探索什么?” 徐峰事无巨细地解释:“一切你认为可疑或者有用的东西,食物也好,地图也罢,石碑的文字或者奇怪的书籍,或者是日记便签之类的。” 叶榕从台阶上站起来:“这倒是个稳妥的办法,要怎么分工呢?” “林冬辉,你负责敬神村外围。黎风,你负责泥人滩。叶榕,抱歉,你得跟我一块儿。” “不胜荣幸,但很遗憾,我今天感知不了别人了。” “不用,我只需要多个人壮胆。”徐峰笑了笑,没能说出自己的私心。 林冬辉拍拍胸脯,当仁不让:“要不让我去,我还有两发火球,更能壮胆。” 理性分析,林冬辉的确是个更正确的人选。 叶榕笑着谢绝:“不必,东阁就算有人,应该不想现在打架。” 黎风担忧地问:“东阁如果有丁奇说的另一队势力,你们两个人真的不要紧吗?” 徐峰起身,朝更高的台阶走去:“如果出事,记得帮我们报仇。” 叶榕保证道:“他吓你们的,绝对不会出事。” 徐峰走到最高一阶,回头道:“各自做好自己的事,然后去住的那间屋子汇合,敲门三长一短,应该没人不认识路?” 他想,自己是有私心,但东阁的人真要动刀,换成哪两个人都跑不掉,无非是换几条命的区别。 等叶榕跟着走上台阶,他有些邪恶地想,无论动不动刀,他都宁愿是叶榕陪同。 徐峰抛开杂念,朝下方的两人招了招手:“别自己吓自己了,别大意,你们的工作也不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 林冬辉欲言又止,郑重地向徐峰点点头,走下台阶。 黎风则往上,笑着说:“我走侧门,能陪你们多走几步路。” 同样是侧门,一个往西,一个往东。 两人独处,徐峰自然而然地牵起叶榕冰凉的手。 叶榕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暖意,心中没有情欲,只有一股感慨。 她问了一个与现状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我们认识多少天了?” 徐峰不假思索道:“十六天。” “我感觉我们已经认识了好几个月。” 徐峰笑道:“大概是因为我们在一起的经历比较丰富。” 走出侧门,叶榕遥望东南角的泥人滩,却说不清与西南角的变化。 她问:“你为什么要选我?你知道,其实不一定非要分头行动的。” “我知道。”徐峰轻声重复道,没有把它视作一个问题。 “你还真是难为黎风,让她去泥人滩上找东西。”叶榕换了个话题,“千篇一律的泥人,千篇一律的沙子,你自己说,你能从两片泥人滩之间看出区别来吗?” “不能。”徐峰附和道,嘴角无意识地扬起。 莫名地,他觉得这片泥人滩的景色独树一帜,让人心醉,心醉到他永远也不想抵达东阁的侧门。 耳边的话语逐渐变少了,徐峰正绞尽脑汁,怎样重新架起交谈的桥梁。 侧门临近,似乎紧锁着。 理智重新回到徐峰的脑海,他激活鹰眼,探视周围,与此同时,一名能力者从天而降,背后银白色的光芒是两片展开的羽翼。 羽翼化作光晕散开,对方举起手中的长剑,一脸冷漠:“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擅自接近东阁?” 第八章 局势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徐峰都会向警惕的陌生人互通姓名,降低对方的戒备。 但这一刻,直觉告诉他要先展示自己的实力,以此获得最低限度的尊重。 六枚追踪镖从口袋中依次浮空,守卫在徐峰的周围。 不需要任何提醒,叶榕手指轻搓,为浮空的镖附上燃烧的火焰。 徐峰没有笑,而是向对方投去冰冷的目光:“把你的长剑收起来。” “有点意思。”对方放下长剑,但没有收起,饶有兴趣地扫过半空那六个火团,“我叫方熙诚,看上去你是个合格的对手。” “徐峰。”徐峰此时才报上名字,“一定要选的话,我宁愿当你的朋友。” 方熙诚不会被几句软话打动:“闲话少说,这个时候来东阁,你们应该是从南阁那条路来的,意图偷走南阁的‘解’?” 叶榕抓住话中的关键:“解?什么是解?” “鬼隐寺与失心湖在给我们出题,而湖外的敬神村里藏有关键的物品解题,这就是‘解’。”方熙城淡道,“东阁的侧门是不会开的,你们折返。” 这是新的说法。 徐峰猜测对方一定比他们早来几天,因此对鬼隐寺有了更多了解,他微笑道:“可以合作,我们共同探讨秘密。” “我们是竞争对手?怎么合作?”方熙诚面露不耐,“除非有更强的队伍,我们合作把他们干掉,这种事你可以找我。” 叶榕试探着问:“比如,凭借你的能力到湖中央的岛上去。” 方熙诚反问:“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假意答应,然后在半路把你们一个个扔下去吗?” 他甚至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杀意。 徐峰不认为对方有答应的可能,他换了个问题:“你知道丁奇这个人吗?” “不知道。他怎么了?” 徐峰心里稍稍有底:“没怎么,最后一桩事,说完我们就走。” “最好快点。” “明天,我们会从敬神村的外围从东绕到北阁,希望你们能借一条路。” 这不是在借路,而是一次试探。 “不用拐弯抹角,北阁你们最好别去。”方熙城给出一个奇怪的回答。 徐峰必须问清楚:“如果那里的‘解’你们已经拿走了,我们自然不会白费工夫。” “我说明白了,你就会滚蛋是吗?” “当然,而且连外围的房屋也不靠近,咱们公平竞争。” “就在今天早上,一群能力者从北路来到敬神村,除非想不开,最好别过去送死。” 也就是说,方熙诚在今天早晨去过北阁。 徐峰追问:“他们的能力很强吗?和你我相比怎么样?” 方熙诚只用一句话就让徐峰闭嘴:“早上粗略算了一下,有二十来人。” 叶榕惊讶道:“可是为什么要从城市的中心往边界走呢?而且一来就是这么多人?” “谁知道呢?碰上强敌了,或者发疯了,最近我遇到的能力者精神都不大正常。”方熙诚撇了撇嘴,背后重新张开羽翼,“闲聊到此为止,希望你们说到做到,别以为我只有这一种能力。” “我从没这么认为过。”徐峰希望最后能给对方上一记眼药,“走前提醒一声,西阁有一队人,为首的叫孔奉泽,与一个名叫丁奇的散人有勾结,今天就是这个丁奇,想要骗我们一起乘舟。” 方熙诚缓缓点头,却没有感激的意思:“孔奉泽和丁奇,嗯,我知道了。” 往回走的这段路远没有来时轻松。 徐峰没有再去握叶榕的手,转而思索北路新到的势力。东南西北各有一队人,形势瞬间复杂起来。 二十多个能力者,徐峰想想就头皮发麻,这将是多么强大的一股力量,足以把剩余三队势力一同吞并。 “我猜,北边的应该都是各自为战的散人。”叶榕突然说道,“要不然现在东西阁就应该被入侵了。” “是啊,哪怕二十多个拿着刀剑的普通人,在这种地形都不容小觑。”徐峰被一下点醒,他有些过于紧张了,“但就算是散人,再过几天,应该就会初步形成团体,北路将是最大的变数。” 叶榕笑道:“或者可以不管其他人,直接乘舟前往岛上,快去快回。” 那只是一个活跃气氛的提议,徐峰嘴角微扬:“不安安分分地解题,作弊可没有好下场。” 叶榕伸了个懒腰:“东南西北四处以外,还会有其他的解吗?难道这次的游戏就是争夺各方拥有的解,然后到达破解对应的谜题?” “所有的游戏都鼓励残杀,鼓励冒险。”徐峰看向远方的岛屿,它被缭绕的雾气遮挡,根本无法窥得全貌,“有没有一种方法,一定能在这次争夺中取得优势?” 叶榕问:“徐峰,明天我们还去北边吗?” 徐峰的回答不那么肯定了:“应该……不去了。” “那等明天的交接结束,乘独行舟吗?” 这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不想冒险,又不想看着时间就这样在眼前流逝。 徐峰忽地抬头,望向叶榕,咧嘴笑道:“叶榕,要不明天我们把孔奉泽他们干掉,拿走他们的笛子?” 叶榕连忙将目光投向别处:“你认真的?” “不,不,让我再想想。” 徐峰对眼下的局势逐渐有了大致的概念,但怎样才能搅动局势,让自己这一方获胜,他还没有思路。 机会不在西边,西边只是一条潜伏的毒蛇。 机会不在东边,东边是严防死守的鸟人。 也许机会在湖的中央,等待不畏死亡的人前来拾取。 也许机会在北边,等待一名合格的领袖笼络人心。 或者,还有其他未知的能力者潜伏在敬神村,掌握着关键的谜题之解。 回到住处,黎风和林冬辉都不在。 简单地吃了一点东西,绕开小女孩的泥像。 徐峰终于下定决心:“不能被动地让局势裹挟我们,我们得硬生生地造出一个局势。北是机会,西也许可以利用,明天的交接决定一切。” “你就是我的机会。”叶榕让声音变得尽量柔软,“黎风和林冬辉都不在。” 她也想起了几天前的拥抱。 第九章 成果 夜色将至,黎风和林冬辉先后赶到住处。 徐峰听见楼下的响动,机警地松开叶榕,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被冻得失去知觉。 “我睡了多久了?”叶榕困倦地望向徐峰,歉意道,“你是不是很冷?” “没事,林冬辉他们回来了,得跟他们说明一下情况。”徐峰逞强地摆手,离开卧室,对着手连哈了几口热气。 林冬辉风尘仆仆地走到楼梯口,刚刚撞见下楼的徐峰。 他骄傲地笑道,显然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找到一些吃的,包里装了许多书面文字的记载,也不管有用没用,都带回来了。” 与之相比,坐在客厅的黎风满脸写着低落,杂乱的头发之间交杂着泥沙。 徐峰必须给予慰问:“辛苦两位了,水提前烧好了,洗一洗,换身衣服,我们再聊。” “我还好,不怎么脏。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林冬辉的话让黎风遭不住了,翻起白眼。 “呃,那你休息休息,我们今天有一晚上可以聊。” 林冬辉坐在矮凳上,打了个哈欠:“我确实累了,看着这么大点地方,要挨家挨户地搜刮才知道,这屋子是真不少。” 黎风提着水壶,临近林冬辉时给他喂了一记冷风。 “我哪惹她了?”林冬辉被这记冷风吹得睡意全无,惊讶地望着徐峰。 徐峰无奈地耸肩,然后走回二楼。 叶榕将整理好的衣服搬进徐峰的卧室:“这是给你的一套衣物,都是死去住户留下的,会不会不大吉利?” “我们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很不吉利了。”徐峰笑道,“多谢你专程给我弄了一套。” “怎么样了?” “让黎风擦洗一下,她满身泥沙,刘海比你的还乱。” 叶榕下意识地拂过自己的刘海,没觉得有多乱,于是撇撇嘴,没有说话。 一会儿,黎风走到楼梯口向上喊道:“我好了,叶榕姐,徐峰,不用等了。” 林冬辉怕两人没有听见,在一旁以更大的声音重复一遍:“黎风说她洗好了!” 这回震耳欲聋,黎风咬牙切齿地看向他,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与这个家伙来一场决斗。 徐峰将这个想法打断:“走,又是冷饭冷菜,边吃边聊。” 叶榕稍晚片刻才下来,最后落座,饼干、海苔和妙脆角已经就位。 黎风叹道:“我先说,西南角的泥人滩除了泥什么都没有,我操控狂风将上层的沙子吹散,下面只有更厚的沙子。” 叶榕婉言安慰:“没事,这三项任务总得有人做,你为我们排除了一种可能。” “接下来我说。我们在东阁侧门门口预见了一名能力者,叫方熙诚。”徐峰一边咀嚼饼干,一边讲述,“他不让我们经过侧门。” 林冬辉疑惑道:“就他一个人?不可以直接闯门吗?” 徐峰摇头:“他很强,可以从后背长出翅膀,在天空飞翔。据他说自己不止一种能力。” 黎风眼睛一亮:“可以飞?那能不能……” “不能,他似乎很抵触合作。”叶榕知道黎风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同伴。” 徐峰抛出重磅炸弹:“按照他的说辞,在今天早晨,北路新来了一队能力者,人数超过二十,很有可能都是散人。” 果然,黎风和林冬辉神情变得凝重。 黎风苦笑道:“如果不是散人,我们现在都可以商量怎么逃跑了。” 林冬辉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话说回来,这个方熙诚明明有飞翔的能力,为什么不去岛上,反而守在东阁呢?” 叶榕猜测:“他说,鬼隐寺和失心湖是在给探险者出题,而解题的钥匙散落在湖外的敬神村。估计是钥匙没有找全,不敢去岛上。” “也有可能他已经去过湖中央的小岛,但是看见某些东西后又折返回来。”徐峰有了新的想法,“这就是为什么他知道得比我们更多。” 黎风稍显迷茫:“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找到更多的钥匙,同时拉拢东西北路的势力吗?总感觉好难。” 徐峰一定要浇灭这份迷茫:“万事开头难,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必要去北路看看,万一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我们撒腿就跑,彻底忘掉鬼隐寺的事情。如果是杂乱无章的散人,我们也可以尝试交流、结识。” 这是个笼统的计划,只定了大体的方向,几乎与随机应变没有区别,黎风却稍稍安心。 叶榕延续未完的话题:“接下来看看林冬辉的成果。” 徐峰将背包打开,从中拿出一份份的书籍纸张,发现有些是记东西的账本,有些是日记,有些是小孩子的涂鸦,实质性的内容少之又少。 这当然不能责怪林冬辉,毕竟这项工作也很难出什么成果。 徐峰翻出一些明显无用的纸张和书籍,留下一些可能性尚存的文字资料,分给其他三人。 他不想错过任何线索:“大家一起检查,只要觉得可疑,哪怕只有一点,也请讲出自己的想法。” 检查比想象中要更加漫长,徐峰在反复阅读后,将一本杂志和一本练字帖放在一边,将目光锁定在一本陈旧的日记本上。 忽略日期和天气,徐峰将最诡异的一段挑选出来,轻声诵读:“钟声已经有连续两周没有响起,妈妈、爸爸、姐姐,还有大哥,都不肯回家了,他们赤脚走到湖边,相互泼水,说是要清洗肮脏的灵魂,干干净净的才好。可是那天什么时候才会到来,我们为什么会变得肮脏?” 停顿一下,徐峰读起后一天的日记:“湖面的雾水越来越大,他们好奇怪,打招呼不会理我,拍肩膀不会回头,打屁股不会生气,流血了不会喊疼,死了也不会倒地。但是红色的桥出现了,他们的血流进湖里,变成实体,可以踩,可以走,可以穿过湖水,可以去找寻钟声的源头。” 叶榕听罢无言,林冬辉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写日记的小孩不会把……”黎风露出惊恐的神情,“桥是什么?钟声又是什么?” “瞧,我们开始接近真相了。”徐峰露出笑容,“或者依靠血液,或者依靠死亡,失心湖的湖面会出现血桥,根本不需要独行舟也能穿过。钟声的源头十有八九在鬼隐寺,它很有可能就是泥人滩形成的原因。” 第十章 交接 孩子的日记被四人传阅一遍。 抛却木然、渗人的笔触,里面的确藏有大量有价值的内容。 钟声、红桥、敬神、佛寺中的高僧,许多意象被反复提及,串联在诡谲的叙事当中。 徐峰觉得解读得差不多了:“暂时就是这些,你们还找到别的了吗?” 黎风犹疑地摇摇头,叶榕笑着说没有。 林冬辉将一本小一号的手账放到桌子中间。 他补充道:“这是一个船夫记事用的小册子,文字很少,大多都是鬼画符。” 徐峰将手账翻开:“你觉得哪里比较可疑?” 林冬辉不太肯定:“他好像画了岛上的图。” 徐峰又翻了两页,总算明白为什么林冬辉要加“好像”二字。 图画由极粗的铅笔线条构成,也许是在划船时绘画的,十分潦草,小岛用重复勾勒的椭圆替代,椭圆内画了一个方块、一个竖着的长方形,它们被一大片密集的填充线包裹。 来回翻看,徐峰发现图画的下方似乎有一行小字,它们因为纸张的一角卷起而被挡住。 “聚灵岛简图。”徐峰轻声念出来,“失心湖中央的岛屿叫聚灵岛,这是杂货小店那张地图上没有的标识。” 叶榕自然而然地接过手账:“每个名称应该都有它的寓意才对,失心湖会让人失去欲望,聚灵岛聚集的‘灵’是什么东西?” 徐峰分析道:“会不会就是失心湖从敬神村村民身上吸取的欲望?” 黎风顺着徐峰的思路,也跟着有了想法:“失去欲望,就会失去自我,接着变成泥像,聚灵岛将这些欲望汇集起来,要做什么?” “通过鬼隐寺再加工?”林冬辉叹道,“我现在觉得任何事在这里发生都算不上稀奇了。” “的确很难相信。”徐峰将跳脱的思绪拉回现实,“敬神村村民失去的欲望,再加工的副产品,也许就是我们此行的目标。” “这样想的确符合情理。”叶榕赞同这一观点,却没法太快接受,“尽管这一切听上去都不真实。” 黎风对这样的背景稍稍抵触:“总觉得很微妙,为什么非要让我们当恶人呢?” “也许就算我们想,这个恶人还轮不到我们来当。”徐峰提醒道,“别胡思乱想,明天的交接和北路的探查才是最紧要的,这些只是锦上添花。” 叶榕率先站起来,宣布讨论的结束:“那就这样,大家都休息。” 林冬辉跟着离开座位,刚刚走到楼梯口,转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拿西阁的那些人当作血桥的材料,我们四个人一起上岛,能行吗?” “孔奉泽四个人,我们连一个人的底细都没摸清楚,更何况丁奇很有可能就在西阁,只是没有现身。”徐峰看着林冬辉,目光严肃,“这不是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冲动只会把我们所有人拖向深渊。” “我知道了。”林冬辉点点头,愧疚道,“的确是我的问题,明明这次竞争才刚刚开始,我已经有些累了,想着快点解决问题。” “累可以,休息过来就好,但别让劳累影响自己的判断。” 徐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这番话说教意味很重,但他想,重点也好,这种时刻不能出现任何岔子。 为了让气氛缓和,叶榕故意打了个哈欠,以困倦的语气说道:“睡睡,都早点睡,明天可还有事做呢。” 来到自己的卧室,徐峰躺倒在床的一侧,今天的收获着实不少,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他需要一条切实可行的路,让他们四个人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第十七天结束。剩余生还者,6918人。” 早晨醒来,徐峰换上叶榕为他准备的衬衫和外套,黎风在厨房烧水,林冬辉和叶榕在餐桌前研究账本和杂志。 徐峰随意地从桌上拿了几块饼干,咀嚼起来:“中午十二点和于敢冬交接,要说什么想好了没?” 叶榕笑眼盈盈,看上去心情不错:“这不,在等我们的队长下命令。” “命令不敢当,算是建议。”徐峰真有话要说。 “洗耳恭听。” “首先,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打探一下孔奉泽这两天所谓的急事是什么。”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还有就是,他们对鬼隐寺了解多少,钟声的寓意、聚灵岛的名称等等,旁敲侧击就好。” “这可有点难度。”叶榕将眼前的刘海撇到一边,稍稍犯难,“孔奉泽肯定会嘱咐他,保护这些重要的情报。” 徐峰笑道:“不强求,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安全回来,不必激怒他,也不必挑衅他。那个于敢冬,个性比较要强。” “昨天和孔奉泽他们的谈话结束得太匆忙,也没讲清楚。”林冬辉看完杂志,才回过味来,参与两人的对话,“交接最好在西阁与南阁之间的环形通道里进行,这样一有意外发生,我们都能反应得过来。” 黎风拿着热水壶走到餐桌前,为每个人倒上一杯热水:“这话说得对,无论怎么样,叶榕姐你不能一个人进西阁。” 叶榕给出一个安心的微笑:“嗯,我会这么要求的。” 早晨负责养精蓄锐,等时间来到十一点半,四人才动身出发。 徐峰将口袋里的追踪镖清点完毕,左右口袋各六枚,应当足够。 登上南阁的台阶,推开向西的侧门,徐峰他们一直陪同叶榕走到环形通道的中段。 “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叶榕笑着说,将心里最后一点害怕铲除,“如果我被杀死,希望有人能帮我报仇。” 徐峰以微笑回应:“如果这样,我们会在西阁造出一条血桥。” 敬神村西阁,侧门仅仅留着细小的缝隙,里面一片漆黑。 叶榕拒绝进入,一开始,她就违背了徐峰的叮嘱:“于敢冬,如果你是个男人,请从阴影里走出来,别让我看不起你。” 西阁的侧门猛地打开,阳光照在一副恼怒的脸庞上。 “是你们,对不对?”于敢冬撕扯着嗓子,压抑心中积攒的怒气。 叶榕冷冷地看着对方,没有给他留一点面子:“我不回答这种没头没尾的问题,你想交接我们就继续谈,你不想,那我就走,就这么简单。” 所谓的交接是言语上的对抗,不断妥协固然安全,但又怎么赢下比赛? 第十一章 蛛丝马迹 “你叫叶榕?”于敢冬仿佛刚刚想起对方的名字。 对方的能力尽收眼底,叶榕不动声色:“嗯,请你跟我走到中间,这是交接起码的公平。” 于敢冬沉默良久,突然笑了:“好,我跟你走。” 同样是环形通道,同样是泥人滩前,叶榕每次走过的感受都不相同。 同伴在南阁等候,眼前只有于敢冬一人,她暗暗提醒自己,不能浪费这次机会。 “差不多了?”于敢冬停下脚步,率先发出质问,“你们南阁到底再搞什么鬼?” 叶榕让语气尽量平稳:“讲清楚,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有人偷走了我们的……队员。”于敢冬先是瞪视,逐渐被那对独特的眼眸吸引,“一定是你们南阁干的,我们的邻居除了散人,就只有你们。” 叶榕连忙向别处张望,可这一行为在对方眼里是赤裸裸的心虚。 “这也叫合作?现在过来交接,是故意看我们的笑话?还是来一网打尽的?” “你们还不知道吗?”叶榕作出惊讶的表情,“北路来人了。” “谁信?” “东阁的方熙诚亲口说的,你可以不信,把你们的队长孔奉泽叫过来,问问他信不信。” 本来已经确定的嫌疑人如今模糊起来,于敢冬烦躁地多走几步,转过身:“我们队长说过,北路是最不可能来人的,因为那条路完全是在往城市的边界走。” “这就是问题,我们让你们知道了北路有人,或许来人的原因就是你们的报答。” 这番话有些过于冷硬,叶榕以诚恳的语气中和。 “这是你们队长徐峰的意思?” “这是我的意思,但徐峰一定赞同。” “你居然直呼其名……”于敢冬咳咳两声,没继续讲,“总之,交接的本意就是交换情报,共享与鬼隐寺有关的线索。” 兴师问罪发现找错了人,开始调换话题了。 叶榕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多问一句:“是你的哪位队友被‘偷’,让你们这么紧张?邱雨还是郑纪海?” “你没必要知道。” “他很有可能已经在北路那帮人手里了,单凭你们这些人,真的能救回来吗?告诉我们,说不定我们可以帮忙。” 于敢冬首次露出失控的迹象,短暂的几秒钟里,有数次调动能力的想法,若不是队长下过死命令,他已经下狠手了。 叶榕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被对方狰狞的面孔吓到。 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的话到底是哪句,让对方有这么大的反应。 于敢冬平复心情,挤出一点难看的微笑:“只谈鬼隐寺的线索,好吗?” “嗯,好。”叶榕点头。 “先说我们所知道的,这座泥人滩由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四个角组成,但只有其中三个角有独行舟,而且那个角在东面。” 叶榕附和了一声,有了刚才的经历,她没再问消息的来源。 于敢冬稍稍整理思绪,确定这些都是能讲的线索:“岛上似乎会响起钟声,钟声跟泥像有着密切的关系。而且,这个钟声已经很久没有响起过了。” “这一点,我们也知道了。”轮到叶榕了,她不想显得太吝啬,但也绝不能将关键的线索吐露出来,“湖中央的岛屿叫聚灵岛,这个灵似乎跟失心湖吞噬的欲望是类似的东西。” 于敢冬评价道:“这倒有点意思,还有吗?” 叶榕当然不会把血桥的事说出来:“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有待证实,比如北路有可能都是各自为战的散人,比如没有准备好的人登上聚灵岛只能无功而返,再比如……失心湖湖底似乎有什么东西。” 最后一个,纯是她临时想出来的。 于敢冬狐疑地问:“湖底?正常人怎么可能活着潜入湖底?” 叶榕一本正经道:“所以才是有待证实,具体的消息来源不便告知,我相信你们也是一样。” “准备又是指什么,你这些话太模糊了。” “我们才刚来,不可能一下子调查得清清楚楚。” 于敢冬不打算纠缠下去:“行,解除一个误会,获得了一些聊胜于无的信息,只希望今后合作愉快。” “我相信北路的情报绝对算不上聊胜于无,当然,我们也希望能合作愉快。”叶榕由于体温原因,没有上去握手,“明天中午老时间?” 于敢冬兴致缺缺:“嗯,老时间,到时候希望各位都安好,不要有什么伤亡。” 对方显露疲惫,叶榕再次有了底气:“希望到时候孔奉泽不再是个大忙人,能一起见个面。” “嘿。”于敢冬摇摇头,没有纠正叶榕的称呼问题,而是转身离开。 确认对方没有敌意,走到足够远处,叶榕才背过身离开,回到南阁。 顾不上嘘寒问暖,一见面叶榕就道:“孔奉泽他们有队员被抓走,疑似是北路的人。四个角的泥人滩据说只有三条独行舟,对方也知道钟声的事。” “辛苦。”慰问一声,徐峰陷入思索,“队员?为什么是被抓走而不是杀掉?明明杀掉更简单方便。” 叶榕猜测:“有可能是能力比较特殊。” 林冬辉补充:“或者掌握什么秘密?” 徐峰逐条反驳:“能力特殊,北路的人哪来的情报?掌握秘密,北路的人更没理由知道。” 黎风问:“会不会这个所谓的队员,和孔奉泽这两天的急事有关系?” “嗯……这倒有点可能。”徐峰看向叶榕,连抛出三个问题,“于敢冬的能力是什么?他有没有说过队员是哪一位?他的反应奇怪吗?” “我逐条说明。”叶榕有点招架不住,想了一会儿才道,“于敢冬的能力是龙尾,他可以长出龙的尾巴,力量极大,而且灵活可控。他死活不肯说队员的名字,我稍微问两句,他的反应就大得吓人。当时只是被吓到了,现在想想,好像确实很奇怪。” 林冬辉生出奇怪的竞争心:“龙尾?不知道能不能抗住我的三发火球。” “或许,这个所谓的队员,不是邱雨和郑纪海当中的任何一名。”徐峰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但他无比坚信,这就是真相,“而且他本身就是孔奉泽的急事,这个队员的特殊性,导致必须有其他人陪同才行,因为是急事,所以这两天才有陪同的必要。” 叶榕不确定地问:“监……监禁?” 第十二章 坠落的老鹰 离开南阁,从东侧绕行,穿过交错纵横的房屋,见缝插针的绿植总能将大片的视野挡住,然后苛刻地逼迫探路者去钻仅剩的窄道。 随着脚程不断加长,房屋明显得破败起来,这里是方熙诚他们的领地,徐峰小心利用那一百二十秒的鹰眼,不敢有片刻停歇。 地势变高,前方出现一座未完工的钟楼,两边的空地堆满石砖,附近围了一排泥像,大部分都朝失心湖的方向跪拜,唯独两人特殊,朝着钟楼半跪在地,单手扶地,另一只手高举,仿佛在述说什么。 叶榕猜道:“他们难道想复现鬼隐寺的钟声吗?” 徐峰走近察看,发现那两个朝着钟楼的泥像外表也有所不同,比起其他泥像,颜色明显较浅,眼白与瞳孔的对比也更加突出。 他暗暗皱眉:“这又是什么谜语?” “走,比起这些,北面才是关键。”林冬辉不擅长这类猜谜,“甚至决定我们的去留。” 黎风补充道:“只要我们能够脱身。” “各自为战的散人应该没有那么强的执行力。”徐峰不看泥像,继续赶路,“如果是像我们一样的队伍,就把火球和十字镖亮出来,不能显示自己的弱小。” “然后正面朝着对方,慢慢后退?”叶榕轻笑,“就像面对野兽一样。” “嗯,一样。”徐峰低头穿过繁茂的树枝,连绵不绝的低矮房屋映入他的眼帘。 从现在开始,他们正式来到了敬神村的北方。 黎风发出惊叹:“一走才知道,这个村子大得不像话。” 沿着石子路,徐峰一会儿走进了房屋群的里头,在这里连所谓的大路都显得狭窄,转角的过道与两侧的小巷屡见不鲜,最多也只能容纳两人并行。 这是偷袭的好地方,这样的地形下,大多数能力发挥不出作用,手持一把短兵,静静等待路人,也能取得不错的业绩。 小区里还好,在敬神村赶路后才发现,这鹰眼的一百二十秒有多短暂,随时警戒成为了一个奢侈的想法,徐峰只能在一些转角快速地激活使用,饶是如此,才走过近一半的路程,鹰眼的时间只剩下十一秒。 林冬辉问:“徐峰,走到现在,你有看见过人吗?” “有过两三回,但都离我们很远。”鹰眼的保障眼看就要消失,徐峰压力陡增,“再走一段,如果没发现什么人,我们就找个屋子临时当作据点。” 话音刚落不到三秒,黎风和叶榕还未来得及点头,右侧木屋的房门突然碎裂,从中伸出一只手,它诡异地拉长,速度宛如弹弓射出的石子儿,周围甚至席卷出一道微风。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林冬辉,抬手,瞄准,放出火球,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火焰覆盖了半个手臂。 徐峰马上明白过来,这是一次无差别的偷袭,对方的目标很可能是任何一名路过的能力者,目的单纯,就是为了得到能力,淘汰对手。 手臂瘫软下来,皮肤被烧得焦黄,追踪镖瞄向门内,连射三发。 【软体手臂:你的手臂可以随意收缩拉伸。】 直到脑海里出现对方的能力,徐峰向同伴点点头,这才走进房屋。 敌人的身体或作一个个光点慢慢散开,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和外貌。 没有食物,没有情报,徐峰走出来,向同伴道:“他的距离没把握好,没有等到我们足够靠近房门,速度也不够快,更没有发现我们是四个人,估计听到一点脚步声就发起了偷袭。” 林冬辉心有余悸地向死者的方向望去:“我们接下来还会遭到多少次这样的袭击?” 叶榕回想起东阁时的对话:“这也许就是方熙诚说的,精神不正常的能力者?” “走,方熙诚的话终究是一面之词,我们得亲眼见证。”徐峰努力忘记刚才的遭遇,将目光投向远处,“差不多就要到主路了,那里可能有大量的能力者在,他们要么互相厮杀,死伤过半,要么整合出了新的队伍。” 狭窄拥挤的房屋群落走到尽头,一下豁然开朗,敬神村的广场映入徐峰的眼帘。 广场的角落坐着三三两两的人小声交谈,旁路上零碎的散人警惕地注视周围,或者捂住伤口蹒跚前行。 徐峰却直愣愣地盯着广场中央,那里有一具与人等身的老鹰泥像,它的利爪将地面的石砖刮出一道道裂痕,身体整个陷在地面以下,动作似乎是从天空不慎坠落,活活摔在了广场上。 奇怪的是,这只体型巨大的老鹰没有眼珠,只剩下两个凹槽。 “要往前吗?”叶榕轻声问道,将徐峰拽回现实。 “不要轻举妄动。”林冬辉稍显紧张,“万一说错话,会被群起而攻?” 黎风干脆连话都不说了,躲在队伍的最后。 徐峰也紧张,他得刻意用力才能制止发抖的手,但没有办法,如果在这里半途而废,一切都将无从谈起。 他扫视广场,挑选合适的谈话对象,最好理智、成熟,没有敌意,又为人随和。 徐峰不会读心术,他只能从外貌与神情做出最基本的判断。 “你们往后,看到我们成群结队地接近,这些人会焦躁的。”徐峰向自己的同伴低声嘱咐,然后以尽量自然的神态走到广场空余的角落。 速度不能太快,一快就显得危险,也不能慢,会让人觉得他心怀叵测。 不用鹰眼,徐峰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有无数的目光向他投来,有敌意有警惕,唯独缺少善意和真诚。 “你好。”这本是徐峰的目标,现在却由对方抢先开口,“我姓刘,叫刘振峰。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刘振峰是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青年,从发型、皮肤、五官到穿着打扮,都是放进人群里挑不出来的。 徐峰选中刘振峰的最大理由,就是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激进的神情,这意味着安全,意味着对话能顺利展开。 徐峰坐在地上,将口袋里准备好的两块饼干递给对方:“你好,我叫徐峰,能聊聊吗?” “谢谢,你太客气了,但是真的不用。”这里不像食物充足的地方,但刘振峰依然拒绝了食物,“快收起来,这样容易被人抢。” 徐峰吃掉了其中一块:“你是害怕有毒?” “我只是觉得,聊天而已,不值这一块饼干。” “你让我开始觉得世界上真有好人存在了。”徐峰微笑,“收着,我还要聒噪地问好一些问题呢,可不要嫌我烦就行。” 北路的情况,他必须要打探彻底。 第十三章 交谈 这回刘振峰没再勉强,收下了徐峰给予的饼干。 “等我一下。”刘振峰快步走到一个面色蜡黄的女孩身边,将饼干喂给她吃。 徐峰欲言又止,看着对方小声叮嘱几句,然后走回来。 刘振峰在徐峰面前坐下来:“她叫洛雪笙,怎么样,很可爱?” 老实说,洛雪笙不算可爱,无论是过于骨瘦的身形还是不健康的面色,都为她的外貌减分不少。 徐峰深以为然地点头:“很可爱,也很让人心疼。” 刘振峰笑了笑:“你要问什么?” “你们为什么会从北路特意来敬神村?要知道,这里更临近这座城市的边界。” “我们是被撵过来的。”刘振峰苦涩道,“强大的能力者相互争斗,我们不幸抽到弱小的能力,只有抱团才能生存。” 被这番话勾起回忆,附近的另一名青年插话道:“岩浆从地面的裂缝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高楼坍塌,树木燃烧,每一刻都有人死去。” 徐峰不习惯这样短的距离,嘴上则保持微笑:“这位怎么称呼?” “张阳,你和刘振峰聊,不用在意我。” 刘振峰不想再展开这段经历:“总之,如果这是游戏,也是个不公平的游戏。我们就是一群失败者,只能来这里一趟,不求别的,有吃有喝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了解。”徐峰自然不会再揭对方的伤疤,“我还想知道,这里大概有多少人,和东西阁有没有接触?” “一起来的大概二十几个,但现在有五六个不见踪影,估计是看我们没什么希望,去投奔别人了。”刘振峰压低声音,“接触的话,我们在商量着,要和东阁打一仗。” “嗯?” “徐大哥难道是东阁的人?” “当然不是,我在南阁,不会管东阁的闲事。”徐峰隐约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但这不是劝说与阻止的时机,“关于西阁,一点接触也没有吗?” 刘振峰摇头:“至少广场的这些人都没有。” 徐峰原本有八成的把握确信是北路的人偷走孔奉泽的“队员”,可现在来看,真正的凶手越来越难以捉摸。 “还有……吃的吗?”洛雪笙稍微爬过来一点,小声地问。 刘振峰握住她的手,同样以小声回答:“没有了。” 徐峰问:“你们,关系很好?” “认识了十来天,不知怎么的,就像兄妹一样离不开了。”刘振峰说罢,稍稍笑了一下,“确实挺奇怪的,十几天的工夫,很难说了解一个人?” 徐峰有同样的感受:“我能理解。” “今天晚上可能就要打起来了,也不知道还要再死多少人。”刘振峰低头,“徐大哥,你们还是快走,我们比较排外,打起来连自己人都顾不上了,根本不会管外人的死活。” 徐峰没有明说,刘振峰却已明白,南阁的人敢来北阁,必然不是形单影只。 “真的没有吗?”洛雪笙又问,神情颇有些倔强。 徐峰从口袋掏出仅剩的饼干,被刘振峰拦住,他摸摸洛雪笙的脑袋,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了。” 这次,她彻底放弃了,失落地说:“好。” 徐峰试图从混乱的局势中找出一条最佳路线:“其实……西阁更好,那里我比较熟悉,可以帮你们参谋参谋,减少错误。” “我们不缺主意,只缺领袖,一个聪明有决断的领袖。”刘振峰婉言拒绝,“你其实不该找我,我没有任何气势可言,镇不住任何人,张阳,你别生气,但你做事欠缺考虑,也做不了领袖。” 张阳点头:“嗯,你说得对,我有自知之明。”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出过主意,每个主意都很聪明,说得天花乱坠,既兼顾大局又能稳中求胜,但没用,总会有一部分人不满意,挑出这样那样的缺点。”刘振峰凝望远方,一些散人仍在坚持巡逻,不顾自己的伤势每况愈下,“打东阁是好不容易大家都同意的想法,不能再拖下去了。” “谢谢你告诉我那么多,如果可以的话,欢迎加入南阁,我们有食物和水,同伴之间都很和谐,我感觉你能和他们处得来。”徐峰想知道刘振峰的能力。 刘振峰面露难色:“这个有点难办。” “好,我能理解。” “别误会,我对这里没什么感情,只是得带着洛雪笙和张阳。洛雪笙,你知道的,就是一个拖油瓶。” 说罢,刘振峰指了指洛雪笙,换来对方轻轻的哼声。 张阳反对道:“我去不去都行,别拿我当借口。” “也不是不行。”徐峰真的在考虑,团队不能没有新鲜血液,比起从别的团队挖人,还是散人里挑选更加放心。 唯一需要思量的,是食物储量的问题。 刘振峰笑道:“徐大哥不是来聊天的吗?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拉人了?” 徐峰退而求其次:“不强求。实在不行,可以短期合作,仅限于敬神村,怎么样?” “这个没问题,如果是我们三个最后取得的成果,让给徐大哥无妨,只有一个请求,能多给些吃的,让我们吃饱。”刘振峰的要求低得发指。 这样的合作看似有利,实则难以为继,徐峰不想拿到一个空头支票,宁愿一步步扎实地走:“成果谁拿到就是谁的,食物也照分不误。所谓的短期合作,就是不内斗,相互分享情报。” 张阳开口:“你是个好人,就是不知道队伍强不强。这地方人好没用,你得拳头硬。” 徐峰故作爽朗:“哈哈,你说得很对。我的同伴就在附近,如果信得过我,我可以居中介绍。到时候,拳头硬不硬,你一看便知。” 刘振峰笑了笑,刚想回答,广场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徐峰向四周扫视一圈,没看见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抬头才发现,阳光之下,方熙诚扑打翅膀,在广场的上空停驻,他的手中是一个盛满的水桶。 “谁来弄死他?” “哪个能力好用的快解决他!” “他在干什么?” 议论声让徐峰宛如身处市井,嘈杂万分。 他得赶紧与同伴汇合。 这个念头刚刚产生,方熙诚便将水桶往下倾倒。 十米左右的距离,一个尖叫的散人仰着脑袋手指天空,被洒下的水彻底浸湿,身体表面随之附着出一层硬质的泥土。 很快,他变成了一具泥像。 第十四章 气氛的转变 徐峰立刻明白过来,方熙诚倒下来的,是失心湖的湖水。 方熙诚一手持着空桶,站立在半空,冷眼望着混乱的地面。 叫骂声与脚步声络绎不绝,他稍稍降低高度,向这些打着东阁主意的散人喊道:“我是东阁的方熙诚,你们谁是主事的?” 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出头,唯有一开始没在广场、而是藏匿于周围房屋的偷袭者蠢蠢欲动,计算着与对方的距离。 方熙诚没有继续往下,他的优势就是天空,如果双脚落地,或许不到半秒,就有数不清的武器与能力向他攻来。 飞翔需要大量的精力支撑,方熙诚看着广场逃窜的散人与孤零零的泥像,不觉得有拖延的必要:“你们可以去打西阁,可以到岛上碰运气,也可以原路返回,我一律不阻挠,但唯独不要打东阁的主意。来一个,我杀一个。” 徐峰躲在掩体背后,亲眼注视着方熙诚飞离广场,这才稍稍安心。 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注意到自己。 洛雪笙悄声地说:“那个人好像天使一样。” 刘振峰心有余悸地看着天空:“嗯,但天使不会让人变成泥像。” “他应该是太害怕了。”徐峰若有所思,“他总有落地的时候,这么多散人一起入侵东阁,相当于夺走了他的落脚点。” 张阳问:“方熙诚,他不是散人吗?” “不清楚。”徐峰没有心情再谈下去了,“我现在打算去找我的朋友,你们要一起吗?” 刘振峰看了一眼洛雪笙:“抱歉,我走不开。但我们是合作者,这一点不变。” “如果有机会,我会让我的朋友和你们好好认识一下。” “嗯,一定有机会的。” 不远处已经传来意见不和者的争执,那座散人泥像曾经的朋友发出咒骂,还有人回忆起北路那场灾难,跪地痛哭。 当然,除此以外,有极个别的散人试图挽救糟糕的气氛,重新提出一些粗糙的计划。 广场外会有更多特立独行的散人,他们认为报团取暖只会招致毁灭,一个人才能独善其身。 这些就是散人的全部了,他们的失败也许不是没有理由。 徐峰快步走到广场前的出口,一个半张脸都是烧伤的青年恶狠狠地盯过来:“你不是我们的人,来干嘛?想搞什么阴谋勾当?” 周围是一个个小团体的组成与崩解,虽然气氛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但仍然争吵频发,短时间内没人会注意这里。 在对方拿起旁边的小刀之前,徐峰展示双手,示意没有武器,然后歉意地微笑:“你放心,我没有恶意。” 追踪镖近乎贴着地面而行,青年没有一点察觉,仍然不客气地盯着眼前的外人。 他可不会被这几句便宜话给打发,不如借此机会勒索一些食物,用怎样的说辞呢,灵感正在酝酿,脖颈处却突然传来轻微的刺痒。 徐峰蹲下来,稍稍调整青年的躺姿,让他看上去像仍在酣睡当中。 【开锁:可主动使用,使用后打开任意锁具,每日最多可使用三次。】 能力不错,可以打开东阁的侧门,但细想一下,又没有那么大的作用。 鬼隐寺或许有着带锁的宝箱,但为了一个猜想去放弃眼前实用的能力,对徐峰来说太不值当。 徐峰没有鹰眼可供激活,只得徒步在广场周围晃荡,失去透视的他首次感受到这样强烈的不安与忐忑,仿佛下一个拐角,就有一把向前突进的刀等待着他。 “这里。”林冬辉露出半个脑袋,蹲在一个垃圾箱旁边。 黎风和叶榕与垃圾箱保持距离,直到徐峰的影子进入视野才慢慢靠近。 “徐峰,你看到了没?方熙诚刚刚在天上。”叶榕难以平复激动的心情。 “嗯,亲手倒下失心湖的湖水,把一个人浇灌成泥像。” 叶榕打量徐峰:“你没有受伤?” “没有,方熙诚更多的是在威慑。”徐峰笑道,“我刚刚找到一个叫刘振峰的散人,洛雪笙和张阳是他的朋友,我和这三个人初步达成合作。” 林冬辉问:“能力怎么样?在散人当中地位怎么样?” 徐峰摇头:“能力未知,散人当中现在还没有能一锤定音的人物,他们的‘散’名副其实。” 黎风走出巷子,朝外面张望:“被方熙诚这么一搞,他们应该不敢攻打东阁了?” 叶榕说:“其实,如果真要去东阁,方熙诚应该也没什么办法。” 徐峰知道,这个如果很难实现:“方熙诚看到的是自己无能为力,散人们看到的是自己的人被眼睁睁地杀死,所有人却束手无策。” “现在已经确定北路来的是散人,我们要不想办法直接搭血桥上岛。正好,就让这些人闹得不可开交。”林冬辉打了个哈欠。 这的确是眼下一个可行的方案,徐峰点点头,旋即补充道:“搭建血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血桥到底需要几个人的鲜血还不清楚,而且要让这些人走到失心湖也不容易。” 黎风突然想到:“话说,我们都好不容易来一趟北路,不去看看北阁有什么东西吗?” 这是一次机会,也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徐峰叹道:“我更在意的是,西阁被抢走的人到底在谁手上。” 以北路散人的情况,恐怕很难操作,东阁的方熙诚却又把注意力放在北路。 林冬辉笃定道:“会不会是方熙诚的同伴绑的人?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方熙诚只有自己露面。” 徐峰也认为很有可能。 “那就先走,不去趟这个浑水,回去以后再做考虑?”叶榕的提议受到所有人的赞同。 鹰眼失去作用,散人群体鱼龙混杂,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 黎风遗憾地说:“真的可惜了,北阁应该也有东西才对。” “快点走,原路返回还要经过东阁,可算不上太平。”徐峰催促起来,他隐约听见远处散人们的呼声。 “淘汰软弱者,杀死无能者,曾经的失败要用一次彻头彻尾的成功改变。我们要复仇,我们要凝成一股,我们要成为敬神村的胜利者。所以,任何阻碍我们的都是敌人!” 气氛彻底改变,领头的能力者享受身边的簇拥,越来越多的散人接受现实,顺从地低下头颅,少数反抗者倒在道路两侧,慢慢化作星光。 在这场仪式达到狂热的顶峰时,附近的暗巷钻出一人,他毫不犹豫地朝着刚才演讲的能力者跪拜,然后像奸猾的商人一样露出谄媚的笑:“北路伟大的领袖,来做一笔交易!一笔极其划算的交易。” 第十五章 交易 “伟大领袖”从人群中走出来,看着眼前跪地的陌生人:“你叫什么?哪里来的?什么交易?” “我叫丁奇,敬神村西阁过来的。用来交易的货物是西阁偷来的人质,敬神村唯一活着的村民。”丁奇说罢,抬头看向心目中最理想的客人,“您叫什么?打算怎么出价?” “我叫萧锐,不需要‘您’。”萧锐好笑地看着丁奇,“那个村民现在在哪?” “这我不能说。” “嗯,有意思,我们散人好不容易团结起来了,这个节骨眼上出来个做生意的。”萧锐冷笑,转身问其他的散人,“兄弟们,你们怎么看?” “杀了祭旗!” “以血还血!” 丁奇努力忍受耳边传来杂七杂八的叫嚷声,他挤出微笑,还在为交易寻求更多可能。 连笑都没有了,萧锐的脸上只剩下冷漠:“我的出价是让你活着离开。” 丁奇后退半步,数不清的散人将他包围,没留下一点空隙。 他的面色无比难看:“我原以为北路的新领袖会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妈的,给句痛快话!”萧锐眼露怒色,手中捏着一团黑色的火焰,“交人,我就宽赦你的拦路之罪,不交,那就给老子倒在地上叫唤。” 丁奇没再吭声,而是遗憾地叹息,他已经找到了最好的货物,买家却迟迟没有着落。 难道真要自己一个人享用?不行,这场游戏中没有独行者的位置。 萧锐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更何况周围有自己的兄弟为他呐喊助威。 眼前的人没什么作用,只是一个摇唇鼓舌的投机分子。 他将手中的火焰泼洒出去,看着丁奇在燃烧中狼狈地翻滚。 “这是无法熄灭的黑火,你放弃。”萧锐从丁奇身旁走过,十几名散人结伴相随。 另一条小路里,徐峰四人相视无言。 在徐峰原来的预想中,丁奇和孔奉泽应该是一丘之貉。 叶榕记得很清楚:“丁奇又失去一个替死人偶,按照一周生产一个的速度,他现在最多还剩下一个。” 徐峰叹道:“萧锐……如果真的让他整合这些散人,那我们就不用争了,这次鬼隐寺的秘密只能拱手相让。” 林冬辉问:“现在怎么办?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原路返回,休整一天,明天与西阁交接,再想办法造出一个血桥来?” 黎风对此没有意见:“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也许,我们可以想办法再和丁奇见一次面。”徐峰突发奇想,“由我们买走他的货物。” “别忘了上一次,他想陷害我们所有人,而我亲手把他的替死人偶解决。”林冬辉提醒道,“没用,梁子已经结下来了。” “再大的梁子也要看利益,他不会被西阁接纳,不会被北路的散人接纳。选择只有两个,东与南。”徐峰朝丁奇的位置前行,“丁奇会去找东阁的人,而我们要抢先出手。” 叶榕拉住徐峰,她还能依稀听见远处的脚步声:“他们还没走远,再过会儿。” “机会难得,再过会儿丁奇就变成人偶了。”徐峰反过来握住榕的手,“走,我需要你缓解丁奇的伤势。” 叶榕迟疑片刻,回答时却很肯定:“好。” 徐峰走出小路,回头嘱咐道:“林冬辉,黎风,如果我们出事,你们直接原路返回,不要再去想鬼隐寺的事。” 林冬辉说明白,黎风说一切小心。 如果可以的话,徐峰也想小心,但竞争就是这样,一味的退后,只会浪费掉转眼即逝的机会。 空旷的道路上,丁奇还在来回翻滚,发出咿咿呀呀的哼声。 这就是替死人偶的缺点,在主人受到致命伤以前,它不能减轻一丝一毫的痛苦。 徐峰蹲下来,笑眼盈盈:“丁奇,我的朋友会治疗术,如果你运气好的话,甚至会省下一个人偶。” “救……救我。” 叶榕不紧不慢地开始治疗,一会儿,她惊讶地发现,伤势虽然可以治愈,但黑色的火焰却始终都在,这样下去,这具身体总会被黑火彻底吞噬。 丁奇总算能开口说话了:“你们两个……好像是南阁那边的人。” 徐峰笑吟吟地看着他:“很荣幸能被你记住。” 丁奇虚弱地笑了笑:“多谢两位大善人不计前嫌地搭救,可这个火有点怪异,还是让我直接死去好了。” “嗤。”叶榕噗嗤一笑,她开始即兴发挥,“你是真不知道那个萧锐的能力?” “你……对,你是不是能看出其他人的能力?”丁奇重新打量眼前的女人,终于从脑海里揪出一点印象。 “那个黑火你知道为什么扑不灭吗?”叶榕蹲下来,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它燃烧的是因果,等你与替死人偶交换以后,由于因果在你,黑火还会附着到你新的身体上。” 因果…… 怎么不整个基因锁呢? 徐峰将吐槽的话强咽下去,决定配合叶榕的表演:“哦?这么说,人偶省下来也没用?哈哈,丁奇,你已经完了。” “不可能,你们俩少在这儿一唱一和!”丁奇惊恐地叫道,疯狂拍打身上的火焰,当然,一切都是徒劳。 他已经对替死人偶产生依赖,当这层依赖被连根拔起,底下的就只有深深的恐惧。 徐峰语气轻松地说:“其实呢,我们偷听了刚才的讲话,所以想来谈一笔交易。” “呵呵,你以为我会上当吗?”丁奇嘶吼着,火焰仿佛驱赶不走的无赖,越是扑打,越是密集,直至将他的整个身体包裹起来。 叶榕怜悯地看着他,仿佛一切确有其事:“你有什么遗言?想安葬在什么地方?或者要个干脆利落的死法,我们都可以满足。” “走开!走开!我不需要这些!” 徐峰惋惜地说:“真的没办法做成交易了?你应该能感受得到,被活活烧死是很痛苦的。” 丁奇没有说话,徐峰干脆站起来,作势要走:“真是死鸭子嘴硬,没办法了。要我说,还是和西阁结盟来得方便。” 叶榕点头:“嗯,走,林冬辉他们应该已经等急了。” 这种骗术的低劣等级,徐峰觉得和刚开始那个黑科技系统有的一拼,但谁叫现在的受害人是一个放在火上烤的垂死者呢? 还没走出几步,丁奇便做出妥协。 他咬紧牙关,开出最低的价格:“治疗术维持我的健康,我要成为你们的一员。” 第十六章 唯一的活人 徐峰志得意满地回到小路,丁奇每走三步都要叹一口气,被火灼烧的痛苦没有减轻,他能做的只有忍耐。 “别乱动。”叶榕跟在后面,时不时地治疗一会儿,保证丁奇的伤势没有严重到一定程度。 “唉,我算是栽在你们手里了。”丁奇继续唉声叹气,原本美好的前景不复存在,任谁都有抱怨的理由,“因果,因果……怎么会有这种能力?” 林冬辉目瞪口呆地看着浑身燃烧的丁奇,接着看向徐峰:“你们是打算审问他吗?” 这其实是徐峰原来的打算,但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他微笑道:“不用,从现在开始,丁奇是我们的新成员。” 黎风气愤地瞪视丁奇,甚至想给他两脚:“他先前还要把我们所有人一窝端,这就原谅他了?” “误会,误会。”丁奇颤抖着手臂,还不习惯长时间的燃烧,“我是来做个交易的。” 徐峰笑着宽慰,却没有靠近丁奇与黑焰:“这个城市里,大家都有太多身不由己了,不打不相识,今后相互帮忙就好。” “是是是,我必定感恩戴德。”丁奇连忙道,“叶榕叶小姐,您的恩情我永世难忘,您救了我的命,想怎么使唤我,您一句话的事!” 叶榕反而客气地说:“既然接纳你当同伴了,我们也不会厚此薄彼,如果可以,我们会帮你去找解除黑火的办法。说不定你运气好,这次鬼隐寺的秘密就是办法之一,我们得到以后绝不藏私。” 丁奇小心翼翼地问:“全凭您做主,我这就带各位去找人质?” 徐峰看着丁奇,示意他先往前走:“那太好了,烦请带路。” “啊……好。” 林冬辉跟他走在一列:“地方离这儿远吗?” “其实……” 徐峰打断:“既然原本想和萧锐交易,应该不会离太远。” “哈哈,您真是聪明,确实不远,不远。” 丁奇从大路走到小路,连拐三四个弯,到了一处昏暗的房屋下,四周的树木长得很高,遮挡了大多数阳光。 他低着头,向徐峰和叶榕寻求同意:“我先进去说几句话,里面有几个临时行动的兄弟,我得知会一声。” “别耍花样。”叶榕道。 “您放心,我都这样了,能耍什么花样?”丁奇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慢慢打开房门。 不用徐峰提醒,林冬辉和黎风已经做好准备,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敌人将会尝到火球与叶刀的滋味。 许久,里面没有动静,丁奇仿佛就此销声匿迹一般。 黎风猜道:“他不会被那几个所谓的兄弟给杀了?” 林冬辉说:“也许只是闹矛盾,被绑起来了。” “要是现在有鹰眼就好了。”徐峰知道进入室内会有多危险,“丁奇得活着,他是我们此行的最大收获。” 叶榕问:“如果里面的人想等我们进去,趁机偷袭呢?” 徐峰稍稍靠近房门,从露出的缝隙探视其中,那是一片漆黑。 “他们不开灯,故意遮住光线,应该有类似夜视的能力。”徐峰说着,口袋里飞出一枚十字镖,“帮我点上。” “你又要冒险?”叶榕没有照做。 “你误会了,我只是需要一点火光,找到偷袭者的影子。接下来的镖,用来杀敌。” “当心。”叶榕这才用火焰附加点燃了半空的十字镖。 徐峰再次靠近,离房门只有五步的距离,第一枚点燃的镖单刀直入,射进门内,钉在墙上。 这是一次考验眼力的瞄准,徐峰看见了三处疑似人影的位置。 也许存在误判,但犹豫只会给出更多时间让对方闪躲。 在思考彻底形成之前,徐峰扔出了三枚追踪镖,分别指向那三处可疑的位置。 【夜视:极低的光照下你也能看清事物。】 【利爪:你的指甲变得锋利而长,并提高硬度。】 死去两人,第一枚十字镖的火光熄灭了,徐峰没有进入房屋,反而后退几步,与同伴汇报情况。 徐峰得出结论:“应该不止两个人,不然不敢对我们四个人起杀心。” “接下来那个人应该不会离门太近,很可能躲在卧室、卫生间这种地方。”林冬辉不想再动脑子,“要不我冲进去见到谁,就给他三发火球术?” 叶榕劝道:“别着急。没了夜视,失去两个战力,关灯对里面的人来说不再是优势。现在,急的人应该是他们才对。” 事实比叶榕预料的更加乐观,对手并非“他们”,而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他将刀尖抵在丁奇的脖颈处,却也不敢与丁奇完全贴合,防止自己也沾染火焰。 丁奇哭丧着脸:“各位,我这几个兄弟想偷袭你们,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徐峰高声问道:“喂,这位朋友,你为什么要把刀抵在他的脖子上?是方便我们瞄准吗?” “我们本来都是一个人走动,丁奇拉的人,搭的伙,凭什么反悔?”持刀者咬牙切齿地说,“你们现在离开,我饶他一条狗命。” 又要浪费一枚十字镖。 徐峰惋惜地心想,一边预演施力的角度,一边双手高举,向丁奇走去:“不如大家合伙,一起把鬼隐寺这个蛋糕吃下来。” “不用,我信不着你们。嘿,都是一路货色,这座城市谁也不能相信……” 按照计划,本来他还有一长段话要宣泄,却被一把从胸膛插进去的小刀硬生生地中断。 “这不是说好的……” 小刀再次将话中断,这一回,终于让说话者彻底闭嘴。 丁奇将小刀扔在地上,向自己的临时合作者吐了一口痰:“与说好的不同?我的计划就是这样的。” “丁奇,你没事?”徐峰友善地询问,半空的十字镖仍没落地。 丁奇毫无愧疚:“抱歉,最后他本来要杀我泄愤,是我骗他说只要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他就能安全。” 林冬辉越发厌恶此人:“你这是利用我们解决了这些人,一群不用支付报酬的劳力。” “话不是这么说的,谁叫他们贪心,惦记自己根本得不到的东西。像我就不贪心,只求叶小姐帮我治疗,任何事情都不在话下。”丁奇讪笑着,讨好起叶榕。 这才没多久,他的伤势又开始严重起来了。 叶榕笑吟吟地看着他:“治疗可以,那个人质在屋里吗?不会再找什么借口,去另一个屋子?” “不,不,当然在屋里,他现在是这个屋子里唯一的活人了,哈哈,别介意,只是一个冷笑话。” 丁奇谄媚的讨好让黎风心生一阵寒意,他仿佛对人的生命有着最为彻底的漠然。 第十七章 失忆的少年 昏暗的卧室被推开,手电筒发出的光照在一张目光涣散的人脸上。 “亲爱的,接下来我们还有一次谈心。”丁奇打开卧室的灯,向身后的人展示自己的货物。 徐峰率先走进去,看到卧室里的场景,微微愣了一下。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脚被牢牢地绑住,绳子穿过身后的床头柜,系上死结。 他费力睁开眼睛,抵御刺眼的光,看着闯来的陌生人,干涩的嗓子不断摩擦,却没从中钻出一句成形的话来。 “他就是敬神村唯一的村民,如假包换,知道敬神村的历史、秘密、家族兴衰。”丁奇一时间忘记了被火焰灼烧的疼痛,两眼发亮,仿佛真的在推销一件商品。 叶榕走近少年,蹲下来,给他喂水。 等了一会儿,叶榕轻声问:“能说话了吗?” “嗯。”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记得了。”少年茫然地看着身前美丽的女孩。 “别撒谎,这对你没有好处。”丁奇不能忍受自己的货物降低价值,恨不得替对方作答,“只有如实交代,你才能获得自由!” 徐峰阻止他说下去,而是饶有兴趣地望向少年:“你知道你身处的城市叫什么吗?” “不知道。”少年低下头,仿佛在为自己的回答懊恼。 “你身处的村子叫什么?” “叫敬神村。”少年总算回答出一个问题。 徐峰继续追问:“为什么这个村子叫敬神村?” 少年马上露出畏惧的神情:“因为……因为必须要敬畏神灵,否则就会被鬼隐,变成不能动的泥人。” 货物开始发挥作用,丁奇欣慰地笑了笑,他有理由索要更多报酬了。 林冬辉提问:“神灵在哪里?” “神灵,应该在湖中央的岛上。”少年犹疑地答道,“祂每天都在监视村子上的大家,一有不敬畏神灵的叛逆者就会降下鬼隐。” 叶榕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为什么叫作鬼隐,而不是神罚?” “我……我不知道,大家都这么说。”少年的神情又恢复茫然。 黎风也有疑问:“敬神村是每天都有人变成泥像吗?还是从某一天开始,变成泥像的人越来越多。” 少年挖掘自己残破的记忆,一会儿,突然流下两行泪水:“清洗日。” “清洗日是什么?” “大家都觉得自己太脏,需要用村子里的湖水才能洗净自己的灵魂。”少年的语速加快,泪水越聚越多,“从一开始的个别村民偷偷在湖水里清洗身体,慢慢地,越来越多,变成一种潮流。最后……” 绳子猛地绷紧,少年的面容狰狞起来,他奋力哭喊道:“最后大家都发疯了!前仆后继,劝也劝不听!劝也劝不听……” 叶榕耐心地等少年发泄结束:“清洗日怎么了?” “我们村子有个传统,每年的丰收日都会在广场举行仪式,祈祷接下来的一年能够风调雨顺。那一年的收获日,就是清洗日。大家在广场排队,村长负责为每一个村民安排位置,让湖边的沙滩能容纳所有的泥像。有几个和我一样的小孩有闹过,但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大人们全都变成了疯子,一心要去湖边清洗身体。” 少年用沙哑的声线语气平缓地讲述,徐峰却能感受到对方当时的绝望与无助。 “敬神村只有房屋,没有田地。”丁奇蹙眉,认为对方编造的谎言不够完美。 少年鼓起勇气反驳,但依然不敢看丁奇的眼睛:“有啊,怎么没有?一大片,这儿的土地野得很,几天不收拾,就能长出怪草怪虫,我舅舅说这就是不敬畏神灵的后果。” “正常来说,敬神村也不可能出现在城市里。”叶榕不认为这是谎言,“这是一座拼凑出来的城市,田地也许就是被裁剪掉的部分。” 丁奇立刻改换说辞:“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果然,叶小姐才思敏捷,我这种废物是远远不及。” 徐峰向少年温言询问:“你还有什么记得的事情吗?多么琐碎的细节都没关系。” “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少年摇头,或许因为刚才过于兴奋,让他产生了一股脱力感,“可能你们不相信,但我连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叫什么都不知道,还有我爹,我娘,家里的物件摆设,什么都不能细想。” 徐峰对这种状态无比熟悉,失去记忆,这不就是八千名能力者都经历过的事情吗? 只不过能力者们断得干干净净,可以重新开始,而这名少年只断了半截,在中间痛苦挣扎。 “再想想,这点情报可不够你重获自由。”丁奇不得不对他做出鞭策,这可是他从孔奉泽手里连骗带抢拐过来的,绝不能是趟亏本生意。 林冬辉仔细打量,发现少年身上有不少伤痕,这是来之不易的情报携带者,他只能这样想:“对鬼隐寺,你知道多少?” “鬼隐寺?”少年重复几遍这个名字,“很熟悉的名字,可能村子里的长辈们知道。” 徐峰他们问不出更多的话了,丁奇看着沉默的众人,一时有些着急:“其实这孩子给的线索也挺多了?” “你觉得呢?”叶榕反问。 “丁奇,不是我们故意刁难你,你的货物实在是没什么用处。”徐峰故意叹气,“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这就好好教训他,如果他没有更多信息可以透露,我……”丁奇哭丧着脸,他真不知道该这么办了。 林冬辉总是有什么说什么:“你以死谢罪?” “不必,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了。”徐峰似乎刚刚想出提案,“这样,丁奇,你把从孔奉泽那儿抢走他的整个经历讲一遍,我看看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这……”丁奇面露难色。 黎风开始学习徐峰与叶榕的方式,发出威胁:“或者,我们把你交给孔奉泽,一切由他处置。” 叶榕将少年身上的绳索解开,给予两块饼干。 这不是什么价值投资,只是叶榕单纯的心软了。 少年并不领情,他两三下吃完饼干,愣愣地看向前方,搞不懂自己活着干嘛。 徐峰扶住少年,帮助他站起来:“叶榕,走,既然丁奇不肯帮忙,我们就还他自由。” 丁奇看着身上茁壮成长的黑色火焰,一点也不想自由:“我说,我什么都说!” 第十八章 相似 在丁奇的叙述中,那非但不是卑劣的偷盗行径,而且是一次伟大的义举。 五天前,孔奉泽找到了散人丁奇,他笃定北路不会来人,作为西阁的近邻,唯一需要防范的只有南阁。 “我不答应就会被杀,迫不得已才到西南角的泥人滩,每天盯防来自南阁的能力者。”丁奇长叹一声,仿佛在感慨不堪回首的过去,“实在是被逼无奈,我才出此下策。” 林冬辉是一名挑剔的听众,立马发觉故事中的漏洞:“不对啊,你那个变成泥像的朋友呢?怎么没提到?” “让我想一想,呃,不是,回忆回忆。”丁奇酝酿许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是你们来之前的又一个客人,其实是一名散人,但被我当作南阁的探子,就把他骗下水了。” 黎风嗤之以鼻:“行啊,当骗子当习惯了。” “大家都身不由己,相互体谅。”徐峰替丁奇辩解一句,笑道,“丁奇,请往下说。” 故事继续。 第一次的成功换来了孔奉泽的信任,加上丁奇的反复打探,终于发现了西阁这支队伍最大的秘密,他们找到了敬神村唯一活着的村民,将其关押,每天六小时高强度地审问,力图将这名村民的所有价值发挥到极致。 丁奇嫉恶如仇,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在休息的空隙,硬是找到了几个游离在外的散人,将事实真相告知他们以后,他们也坐不住了,势要劫走人质,不能让手段下作的西阁队伍得逞。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丁奇说这番话时声音居然铿锵有力,“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是谁能想到,那几个散人依然心思不纯,我不在的时候对货物,额,对这名少年屡下毒手,我领各位英雄过来的时候,他们居然还劫持我,想偷袭各位,只能说是死有余辜。” 林冬辉无情戳破:“本来不是打算卖给萧锐的吗?” “我们都到这里了,哪有什么黑白分明的对与错,我只是想让他找到一个吃饱穿暖的好地方,不用再受到折磨。” 明知对方不信,丁奇仍然声情并茂地将这番话说了出来,其目的就是为了讨好叶榕。 刚刚解开绳结的举动,让他对叶榕的性格有了一定的判断。 丁奇总能厚着脸皮讲述最为明显的谎言,被戳穿以后也是一脸轻松,仿佛刚才只是开了个无关紧要的玩笑。 但抛去那些为自己辩解的说辞,徐峰认为这个故事有一定真实的成分。 发现孔奉泽暗藏人质,把其当作货物劫走,由于和南阁有过节,所以想去东阁或者北阁碰碰运气,找一个合适的买家,最后落入徐峰的手里。 “不管怎样,我们现在能聚在一起说话,这算是缘分。我们就不谈过去,想想未来。”徐峰没有戳穿的心思,只是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利用丁奇,“你给了大家一份礼物,大家也还你一份。这样,你带着这个少年,再去萧锐那儿一趟。” 叶榕没有发声,她知道绝不能在丁奇面前暴露队伍之中的分歧。 “告诉他,这就是人质。除非他们杀红眼了,否则应该会放你回来。”徐峰自顾自地说下去,“回来,然后告诉我们东阁的情况。死了多少东阁的人,多少北阁的人,具体怎么样了。” 今晚,北阁与东阁十有八九就会打起来,没了鹰眼的保障,徐峰需要一个斥候。 丁奇支支吾吾半天,没有想出合适的推辞理由,叶榕心软,徐峰心却硬得跟一块石头,挡在他的面前纹丝不动。 “我都可以。”少年虚弱但坚定地插入讨论,“哪怕现在给我一个痛快都可以。” “你很想要一个痛快?”徐峰蹲下来,直到脑袋与少年齐平。 “嗯,活着没什么意思。” 徐峰能理解少年的感受,但在这样一场逃杀游戏中,他既没有余力也没有心情去帮助别人。 最稳定的只有交易与合作,而非单方面的施舍。 “也许。”徐峰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诡异的想法,更诡异的是,他居然跃跃欲试,“你可以不当自己是敬神村的村民,跟我们一起走。” 林冬辉困惑地问:“这样也行?那十个名额应该跟他无关?” “嗯,很可能无关,即使真的跟我们活到最后,他估计也得不到拯救。”徐峰看向少年,“如果你真的不想活,很可能在这里充当血桥的一部分。” 这是恐吓,也是一部分的实话。 他们总要尝试建造血桥,为此需要大量的鲜血铺路,没有原料时,少年将是最优先的替代品。 “血桥?”少年疑惑地重复,“我会死在哪里?” “村子中间的湖里,你会变成泥像,你的血会流进湖水,凝固成一座红色的桥。” 少年低声抗议:“我不想死在湖里,也不想变成泥像。那里都是发疯的大人,我死也不要重蹈覆辙。” 徐峰当他是同意了,依次介绍自己的同伴:“我叫徐峰,双人徐,山峰的峰。这位是叶榕,叶子的叶,榕树的榕。这是黎风,黎明的黎,狂风的风。” 黎风没反应过来,含糊道:“阿……你好。” 林冬辉抢过话头:“我叫林冬辉。冬日辉煌的冬辉,其实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特殊的能力,我的能力是死后与凶手同归于尽。” 丁奇隐约猜到徐峰的想法,瞠目结舌道:“你们都是一群疯子,居然把城市的原住民纳入队伍,他可什么能力也没有!” 叶榕轻声说:“甚至连背叛的理由也没有。” 少年的神情依然苦涩:“我可能得费一些工夫才能记住你们的名字,而且,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村子也不复存在了……” “别担心,你还不一定能活下来呢。如果发生意外,你和我们可能会一起死在这个破村子里。但如果我们都活下来了,说明你敬畏的神灵给了你一次机会,跟我们一起走走看看,到时候就算再死了,看过的东西也算白赚。” 少年呆住了:“可……我连一个名字也没有。” “活下来,我们给你一个新的名字。” 徐峰说罢,后知后觉地找到留下少年的理由,不是因为丁奇团伙的虐待,也不全是因为叶榕动了恻隐之心。 而是少年与他们多么相似,无家可归,八百分之一的存活几率让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我只是一个容器。” 徐峰在心中默念,他又想起了小区时曾做过的梦。 第十九章 被发现 丁奇看着眼前五个人在聊天寒暄,逐渐把自己隔绝在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是走进了疯人窝吗?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哦,不对,目前叶榕的治疗术是唯一延续自己性命的手段,自己要冷静。 “马上五点了,各位都饿了?”丁奇挤出笑容,站起身扫视众人,“我这儿有方便面和火腿。” 徐峰回以标准的微笑:“有劳,吃完饭后叶榕会给你治疗伤势,之后打探情报的工作就麻烦你和这位无名氏了。” 无论再怎么相似,少年也不能坐享其成,规避一切风险。 他如果不想在这里死去,就要履行职责,为这个团队出力。 徐峰的善心止步于此。 少年在笔记上仔细地写写划划,在这一段时间内,居然真的暂时忘记了痛苦:“嗯,我都记好了,你们说的方熙诚、萧锐、刘振峰、张阳,还有那个吃不饱饭的洛雪笙。” 徐峰只能将大概的模样描述出来,时间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他不能保证自己的描述没有差错。 随着食物与水进入腹中,身体活动打开,少年也在慢慢振作:“我其实也想到处走一走,看看村子里的变化。” 丁奇忍了又忍,还是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打白工。” 少年将目光停留在丁奇的脸部,似乎对这副五官残存印象:“没办法,我不想死在湖边,又不想重新被绑起来,只能打白工。” 林冬辉由衷道:“不算白工,你有吃有喝,已经比大多数散人的待遇要好了。” 少年深以为然,丁奇无奈地闷头吃面,他似乎逃不开当探子的命运了。 黎风对今晚的情况仍有担忧:“他和丁奇探路,我们怎么办?” 徐峰对此已有想法:“两条路,一是趁大多数散人朝东去了,咱们去北阁看看。二是等,在这里休整一晚,等他们回来。” “北阁去了也不一定有用,就像西阁的笛子,应该是随身携带的。”叶榕建议道,“不如在这里等,少节外生枝。” 吃完,丁奇接受了叶榕的治疗,他神情紧绷,仿佛这是临刑前的最后一顿。 徐峰帮他们打开房门,嘱咐道:“如果你们被散人攻击,记得说自己是西阁的人。” 少年和丁奇都爽快地答应,心中的想法却截然相反。 黎风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觉得未来仍是一团乱麻:“北与东今天真的打得起来吗?他们回不来怎么办?西阁抢先登岛又怎么办?” 叶榕宽慰道:“没有谁能未卜先知,我们只有尽可能地做好每一件事。” 等丁奇和他行走的货物离开,林冬辉才说:“徐峰,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敬神村的村民拉进队伍。” “这个问题有正确答案吗?”徐峰笑了一下,发现林冬辉很认真,于是收起笑容,“没有什么阴谋诡计、谋篇布局,我只是想救他。” 林冬辉眉毛微扬,徐峰马上补充:“但我绝不会把他当作爷供着,也不会侵害团队的利益。如果到最后,必须杀死他才能保全我们所有人,我会这么做的。” 所谓的相似是徐峰个人的感慨,他绝不能让自己的私心给同伴带来困扰。 “你也有紧张的时候?嗯,其实我只是有点惊讶。” “惊讶什么?”徐峰心虚地问。 林冬辉实话实说:“惊讶你也会心软救人,我以为我们四个人里,只有叶榕和黎风会这么做。” 叶榕侧过身,对着墙壁,忍不住发出傻笑,她早知道他会。 徐峰刻意忽略林冬辉的评价:“总之,你们如果对这件事有异议,请随便提,我绝对会尊重你们的意见。” 黎风毫不掩饰对丁奇的厌恶:“没有异议。比起丁奇,我宁愿那个少年加入,至少看上去顺眼。” 林冬辉耿直道:“不必这么矫情,有什么想法,我们本来就会随便提的。” “哦……好。”徐峰将目光移向叶榕,微笑道,“你也表个态?” 叶榕露出同样的微笑:“我听你的。” 笑声与谈话持续到晚上八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徐峰离门保持一定距离,让黎风盯住卧室的窗口。 作为可以与敌人同归于尽的诱饵,林冬辉觉得自己有义务站在前面:“谁在敲门?” “是我,丁奇!”丁奇焦急地喊道,“有情况!萧锐他们马上要打过来了!” 徐峰隐约觉得不对劲:“那个敬神村村民呢?” “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被散人当作东阁的人,误杀死的。”丁奇又连敲数次房门,声音中夹杂哭腔,“快把门打开,求你了!” 焦急是因为身后的散人,活下来也许是因为丁奇的骗术。 这个故事乍一听没有漏洞,时间紧迫也不允许听他讲述细节。 “别开门。丁奇,你在我们这儿的信用已经耗得一干二净了。”徐峰决绝地回答,其实是想再等一会儿。 真正的对手没有让他久等,门外传来丁奇被殴打的响声,以及孔奉泽阴冷的腔调:“偷来的东西需要物归原主,小偷的帮手也需要得到应有的惩罚。” 丁奇他们还没有碰到真正的散人,就被赶来的西阁队伍发现,成为另一队的人质。 徐峰沉声道:“你们不早点登上聚灵岛,来北边干什么?” 孔奉泽冷道:“有肮脏的老鼠在晚上吱吱地乱叫,我不想装聋子硬睡,更希望先把老鼠揪出来放血。” 下一瞬间,房门被猛地砸开,于敢冬面无表情地走近。 卧室的窗户轰然破碎,邱雨躲过席卷的风流,将匕首抵在黎风脖子前,缓步来到客厅。 火球迸发,龙尾扫来,林冬辉终于如愿以偿,得到这次能力比拼的机会。 两枚追踪镖突地近身,一枚在于敢冬的左脸划下深痕,一枚在于敢冬的右眼前停驻。 “放开黎风,你想让于敢冬死吗?”徐峰瞪视孔奉泽,额头青筋暴涨。 这是一次预演数次的偷袭,在来的路上,丁奇已经告知了房屋的构造,孔奉泽没有想到,这种先手优势下仍然不能迅速解决战斗。 于敢冬没有露出怯意,反而高声喝道:“队长,让我死,这种手段卑劣的家伙没必要和谈。” “闭嘴,蠢货!能谈,当然得谈。”他咬牙切齿地说,毫不畏惧地与徐峰对视。 正当气氛慢慢缓和、至少不再剑拔弩张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丁奇总算找到合适的距离,他拿出偷藏的匕首,向心心念念的目标发出致命一击。 没有防备的叶榕,在他眼里,跟行走的治疗术没什么两样。 第二十章 罢斗 对丁奇来说,这是一次必要的冒险。 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身上的黑焰虽然比起一开始要小了很多,但就是这么一点火苗,意外的顽强,仿佛要追随他到世界尽头。 烧伤逐步严重,上演无休止的循环,西阁与南阁和谈在即,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难道就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吗? 没有机会就要创造机会! 一直以来以谄媚示人的丁奇显出几分狠厉,在他眼里,匕首的刀锋与叶榕的肌肤应当是一对绝配,只需简单的加工,它们将亲密无间。 三个人的能力共同生效,让这次的加工半途而废。 叶榕贴心地为丁奇的匕首附上火焰,从刀锋到刀柄,无微不至。 火焰升温,丁奇咬紧牙关,始终握住匕首。 孔奉泽瞥了丁奇一眼,随意地打了个响指,接下来,疲劳降临,丁奇的每一寸肌肉迅速萎缩,心力也被明显地消耗,睡意、口渴、饥饿,接踵而至。 丁奇不甘心地继续朝前挥刺,用力过度,他的手臂与小腿开始抽筋。 匕首掉在地上,丁奇跪在地上,仍然怒视着自己的目标,颤抖着身体,尝试重新站起。 黎风为这场闹剧收尾,客厅的盆栽被狂风吹落几片绿叶,它们轻飘飘地落下,在半途化作锋利的刀刃,被另一股向上的清风抬送,切下丁奇的手臂,切进心肺,优美地划出弧度,然后从膝盖直直地插进地板。 丁奇在临死前,听见叶榕平缓的声音:“抱歉,我们骗了你。其实没有所谓的因果,你还有机会向我们复仇。” 他其实对黑火与因果的说法一直半信半疑,但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复仇,当然要复仇。 世界最伟大的丁奇,将向所有对他不敬的人复仇。 他已经说不出话,只能尽力咧开嘴,作出嘲讽的笑,牙齿的缝隙间充满血液。 数秒后,丁奇的身体被一只布娃娃替代。 徐峰看到叶榕没事,悄悄松了口气,他对孔奉泽展露笑容:“最终老鼠被处以极刑,能否稍解你心中的怨气?” “只可惜他还有替死的人偶。”孔奉泽不咸不淡道,“你们把镖收起来,我让邱雨放下匕首。” 徐峰不依不饶:“作为闯入者,你们应该先放人。” 于敢冬怒视徐峰:“嘴上说着不知道,背地里却早就盯上了敬神村村民,理亏的明明是你们!” “很好,你很好。”孔奉泽眯起眼,“你刚刚应该看见丁奇的下场了,我可以让你浑身瘫软,连动镖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哦,那黎风的叶刃能在你的身体里跳一支舞。” “在邱雨把她杀死之前?” “也许是火球砸在于敢冬脸上之后。” “你想比比速度?” “可以试试。” 两队的人各自紧张起来,徐峰和孔奉泽心里都清楚,他们只是在虚张声势,如果真的打起来,没有任何一方会是赢家。 但有多少对峙就是在这样的虚张声势中失控,演变成一场惨烈的搏杀。 在沉默与恐慌中,孔奉泽承认自己的失败:“邱雨,放开这位黎小姐。” 没有迟疑,邱雨相信队长的判断,收回匕首,她朝窗口稍稍后退一步。 徐峰权衡了一下,依然没有自信将敌人全灭,于是也收回追踪镖,郑重道:“我徐峰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绝对信守承诺,和谈就是和谈,绝不会像丁奇这种烂人一样,搞什么小动作。” 孔奉泽的脸色稍稍好转,但也没有缓和到说客套话的地步:“从我这儿得到人质,又打算趁着散人攻打东阁获取利益,你徐峰真是机关算尽。” 将被刺杀的惊吓迅速埋藏,叶榕强硬地回答:“那是因为我们看见丁奇向散人领袖萧锐提出交易,交易的内容就是西阁的人质。” “这个丁奇!”于敢冬一边气愤一边捂住左脸,可以预料到,徐峰留下的这道血痕一生也难以抹除。 徐峰轻笑:“实际上,你们的人质并没有多少利用价值,提供的秘密聊胜于无。” “秘密藏在细节之中,只是看你会不会问,会不会想。”孔奉泽讥道,“我只希望南阁的各位能把算计我们的心思放在对付北路的散人身上。今天他们灭掉东阁,明天或许是西阁,或许是南阁,我们之间的争斗,真的没有一点意义。” 叶榕针锋相对:“孔队长这段话富有深意,让我敬佩不已,如果不是在偷袭失败后说出来的,那就更好了。” “哼,孰是孰非,你自己心里清楚。”于敢冬骂道,这一回,孔奉泽没有阻止。 徐峰问:“话说回来,你们找到人质了吗?” 孔奉泽冷笑:“物归原主,怎么,你还想打他的主意?” “不敢,只是替各位担心,今天各位失而复得,要是乐极生悲,明天得而复失就不好了。” “多操心你们自己。”孔奉泽没工夫再和他耗下去了,“邱雨,于敢冬,走。” 徐峰叫住他们:“等等,你们打算去哪儿?” 孔奉泽哼道:“我的徐兄,你又有什么指示啊?” 徐峰笑道:“指示不敢当,如果孔队长有东南西三方联手的意图,我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今天的东阁打得正热闹,我们为什么不去帮忙?” 孔奉泽打量他几眼,没再开口,而是转身离开,邱雨翻出窗户,于敢冬跟在孔奉泽的身后,警戒徐峰和林冬辉。 好一会儿,林冬辉如梦初醒:“你们讲完了?” “抱歉,我之前的决定就像个笑话,这才过去多久,局势就变成这样。”徐峰坐在椅子上,刚才的从容是脆弱的外壳,敌人远去,外壳被恐惧与迷茫顶破。 这种情况下,把敬神村的村民纳入队伍的事自然是无疾而终。 情况危急,叶榕直入主题:“我有预感,今天晚上的胜负将会彻底影响局势的走向。” 徐峰道:“也许,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建造血桥。” “问题就在这里,血桥需要新鲜血液,搏杀必须接近失心湖,但事实上,真正的搏杀在巷子与房屋里展开。”黎风说出显而易见的难处。 林冬辉也在思考:“不光是建造血桥的事,散人的数量太多,必须采取手段加以平衡。” “要么分化,要么慢慢地蚕食。” 徐峰有了大概的思路,但未来还是迷雾一团,他们必须在迷雾中摸索前行。 第二十一章 逃杀之夜(上) 散人们一抵达敬神村东区的范围,就展开地毯式的搜索,由萧锐划分区域,相熟的散人编成一队,每队探查特定的区域。 萧锐其实想重新调整分队,让人数与能力的分配更加合理,但他明白,自己所谓的领袖身份只是暂时的,散人们只是希望这个时候有一名领袖站出来,替他们决定一切。 只有当他带领散人们将敬神村东区的敌人彻底消灭,他的地位才将实至名归。 “装成鸟人在天上飞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老子倒想知道你着火时的模样。”萧锐向地面啐了一口,手中捏着皱巴巴的纸张,上面是粗糙的手绘地图,“食物该拿就拿,这里的屋子可比北边搭得高多了,东西应该也有不少。” 每队的散人先是高声附和几句,随后与熟人低头交谈,下午的狂热消退一半,他们开始意识到,这不是一场复仇之战,而是一次劫掠,好让自己的肚子不再挨饿。 无论目的怎样变化,他们已经来到这里,领袖发号施令,所有人蓄势待发,再无回旋的余地。 “真他娘的。”张阳的骂声过于大了,刘振峰连忙将他劝住。 队伍各自散开,他们向前走了一段。 张阳再度开口时仍然不忿,但刻意压低了声音:“就因为我们带着洛雪笙,被分到了最远最偏的区域。刘振峰,你就不气吗?” 刘振峰安慰道:“至少安全,几乎不会遭遇敌人。” “我们得一路过去,而且也注定分不到什么食物。”张阳紧皱眉头,忽地叹气,对洛雪笙道,“抱歉,我不是针对你。只是……这个萧锐真是嚣张,我还记得当初那会儿,说话的底气可远不如现在。” “没事。”洛雪笙跟着刘振峰身后,面色稍有好转,“萧锐他很害怕,要是不拿下东区,他现在的地位会被反噬,成为新领袖的祭品。” 刘振峰板起面孔,转过身严肃地问:“你又动用读心术了?” “嗯,一不小心。”洛雪笙吐了吐舌头,想就此蒙混过关。 “说了多少次,我们没有足够的食物供你的能力消耗,这样下去,你会被活活饿死。” “因为……读别人的心事真的会上瘾。”洛雪笙心虚地低下脑袋,但仍小声反驳,“比如上次那个徐峰……” 张阳好奇地问:“那个徐峰怎么了?人是好是坏?” “他是一个坏人,但又没那么坏,反而很有趣。”洛雪笙露出偷看秘密的愉快笑容,“他喜欢一个叫叶榕的女孩,跟我们讲话的时候,甚至想过和她一起拥抱的场景。” 刘振峰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那他坏在哪里?” “他很会算计,说话有明确的目的,比如我们那里的北阁,散人可不可控,东阁怎样,西阁怎样的。我们在他眼里不像活生生的人,倒像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张阳喃喃道:“真是……可怕。” 洛雪笙笑道:“这就是读心术的神奇之处,短短一会儿的时间,我就能认识一个人,比他多年的好友更加了解他。怎么样,很有趣?” 刘振峰突然警惕道:“那……你有没有对我们两个用过读心术?” “当然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洛雪笙在心里道歉,她撒了谎。 “谅你也不敢。”刘振峰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袋四分五裂的核桃酥,“这是之前逃跑途中我捡到的。一半是你的,一半是张阳的。” 张阳厌恶地挥手:“我可不要,你自己吃。” 刘振峰搓了一把,强塞在张阳的手里:“我是铁胃,况且就这么一点,权当是垫垫肚子。” 张阳没有再让,吃进嘴里,轻拍刘振峰的肩膀。 刘振峰笑了笑,想说什么,被远处传来的爆炸声打断。 洛雪笙将口中的食物压入胃中:“看来已经找到东区的敌人了。” 砰!砰!砰! 一整座房屋被连续的爆炸吞没,对方再无生还的可能。 这句话成了施爆者生前最后的想法。 一道细小的光束穿过烟雾,将他的额头洞穿。 烟雾散开,方熙诚扑打焦黄的羽翼,双手抱着自己的同伴,拨动食指,让它回到原来的位置。 站到屋檐,他将同伴放下:“逃不掉了。严维,是我不好,恐吓适得其反,惹怒了这么多人。” 严维勉强睁开眼睛:“谁也不能料事如神,现在最重要的是挽回局势。” “我可以带你逃走,这里注定会死掉很多的人,但我们不用操这份心。”方熙诚一边观察四周一边说话。 “找到陈唯君,联系之前你说的南阁,甚至西阁,我们要把这群疯子的势头给彻底浇灭!”严维抓住方熙诚的手臂,眼神凶恶。 他清楚自己的伤势,无力回天,逃到哪儿都无济于事。 “把我杀死,继承我的能力,记得我们刚开始合作的时候吗?以后就由你来生产那些掩人耳目的草兵。”严维虚弱地说,神情似有期待。 方熙诚第一次感受到无力,失去同伴的痛苦前所未有:“我会让那个萧锐为你陪葬。” “嘿,那可麻烦了,到时候,我们在下面还得打一架。”严维挤出微笑,血液却越流越多,看着沉默的方熙诚,他必须催促,“来不及了,别让我白死。” “不会痛。”方熙诚将食指对准严维的额头,“我的朋友,好好睡一觉。” 【草兵-生产:可主动使用,使用后可在五米范围内召唤一名用稻草制成的士兵,你可以对他下达简单的命令。两次生产之间的时间间隔不得小于八个小时。】 他继承了严维的能力。 “快看!那个在屋顶的人就是方熙诚!” “杀死他!以血还血!” 四五名能力未知的散人陆续靠近,方熙诚别无选择,只能迎战。 徐峰四人来到爆炸区域的周围,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呼喊声。 叶榕问:“现在怎么办?” “今晚,萧锐必须死。”徐峰得出结论,口袋里钻出数枚追踪镖,“不想被散人潮淹没,我们就得与东阁联手,挫败这群疯子的锐气。” “危险,危险,又是危险。”林冬辉叹了口气,手中酝酿着今天第三发火球。 不能直接逃走吗? 已然箭在弦上,黎风将这句无用的废话咽下去,换上最适宜的祝福:“让我们都好好活下去。” 第二十二章 逃杀之夜(中) 最先按捺不住的是一名散人,他瞄准屋顶张开翅膀的鸟人,缓缓拉开手中由魔力制作而成的弓。 蓝色的魔力箭离弦而射,途经仓皇让路的其他散人与那几座侥幸残存的房屋,目标直指鸟人的面门。 “鸟人”方熙诚再次飞离地面,在半空绕圈,魔力箭校准方向,紧追不舍。 他马上就要复仇成功了! 散人兴奋地想着,再次拉弓,这次对准天空,魔力箭逐渐凝聚成形,不断逃窜的方熙诚刚刚落地就受到两名同胞的包夹,这一箭,他将毫无意外地正中靶心。 由于他太过专注于瞄准,甚至没有意识到背后迅速接近的火光。 火球与他的后背相遇,先是爆发烟气与焦味,再过一会儿,他便化作最为纯净的星光迎接天空。 【魔力弓:可主动使用,使用后消耗精力,凝聚一把魔力制作的弓,使用次数无限制。】 林冬辉也学着拉弓,这一回的目标是地面的散人。 散人马上发现了不对,身后射来的箭矢本应该是火力掩护,现在却在收割自己同伴的性命。 “先杀那个弓箭手!” 地面碎裂,长出数条带刺的藤蔓,分别绑住林冬辉的手脚。 徐峰扫视一圈,找到藤蔓的来源,连射三枚追踪镖,顺路切开藤蔓,将来源化作星光。 叶榕立刻为林冬辉治疗刺伤,黎风在一旁警戒。 第一波的小范围围剿告一段落,方熙诚在徐峰的面前降临,他背后的羽翼已经被血液浸染,变成暗红色。 “徐峰,我记得你。”方熙诚发出粗重的喘息,“我原以为你是一个阴险小人,事实证明,是我眼瞎。” 徐峰没有贸然领功:“我只是不想让散人破坏平衡。” “至少你们在帮我解围,无论你心怀什么样的目的。”方熙诚止住喘息,“这是一场大规模的巷战,如果战术得当,我们甚至能吃下北路所有的散人。” 徐峰对自己的实力认知相当清醒:“吃不下,我们加起来五个人,精力耗费近半,最多两三回车轮战,我们就会减员甚至全军覆没。” 方熙诚目光灼灼:“拉西阁的人一起,我还有一个朋友,叫陈唯君,本来是去打探情报的,现在不知道在哪。” 徐峰苦笑:“我连西阁的人现在在哪都不知道。不如现在避其锋芒,撤到南边,再做打算。” “今天都不联手,你觉得以后会有联手的可能吗?”方熙诚却坚持自己的看法,“严维说他派去的草兵发现了西阁的人来过,这是最好的时机,过了今天,我们三方根本凑不到一起。” 黎风想出一个主意:“要不,我们找到萧锐,把他杀死,再告诉这次入侵的散人,让他们知难而退。” 林冬辉说出心里话:“是个办法,但很有可能适得其反,像之前一样,恐吓不成,反而化作愤怒的种子。” 叶榕打个圆场:“至少他们的士气不会那么高涨,人人都像是疯了一样。” “是啊,一群疯子。”方熙诚毫不掩饰心中的杀意。 徐峰想起与刘振峰的谈话:“他们的疯来源于战败逃跑的回忆与数天来的饥饿,这次被泼失心湖的湖水,只是一个引子。”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方熙诚连念两声,对严维的死历历在目,“我刚刚躲避弓箭的时候,看到两处地方也有动静,应该是交战了。” 黎风惊喜道:“交战……那就是西阁的人动手了?” 叶榕却没有太兴奋:“也有可能是散人之间的误会,或者游离在组织外的独狼散人,又或者撞上了方先生说的那位朋友。” 徐峰想从细节判断:“那两处动静有什么差别吗?” “一处应该是房屋塌陷,一次类似这次的爆炸。” 徐峰马上作出判断:“据我们所知,西阁的队伍里没有爆炸的能力,但房屋塌陷有可能是其中一名成员造成的。” 于敢冬的龙尾。 如果真的是西阁,难道自己告别时的那段话,孔奉泽听进去了? 这个时候思考没有更多意义。 林冬辉不假思索道:“那就去房屋坍塌的区域。” “不,我和方熙诚去那里,你们去爆炸的区域。”徐峰却说,“方熙诚只能带一个人飞行,如果从地面赶过去,遭遇几次散人,西阁的人很可能就走了。” “不是说不会分兵吗?”黎风对徐峰的决定稍有不满。 林冬辉也道:“徐峰,如果分兵,我们很可能全员陷在这里,逃不出去了。” 叶榕替徐峰争辩:“不分兵也是一样,在这种巷子里,总会有源源不断的敌人把我们缠住。” “分兵是暂时的,只要我们确认了没有西阁队伍与陈唯君,就会赶往爆炸区域。”徐峰没有让叶榕说下去,“如果你们不在,我和方熙诚会沿着这条路找你们。” 黎风明显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短暂地分开,她能够接受。 林冬辉挠挠脑袋想了一会儿,才勉强点了点头。 “别大意,四面八方都可能有敌人。”徐峰对同伴嘱咐道,转身向方熙诚示意,“走。” “爆炸的区域在这个位置,大概三百米左右的距离。”方熙诚为剩下的人指路,接着抱住徐峰,“抓紧我。” 他猛地振起翅膀,附着的血液被甩落到半空,凝结成一颗颗血珠。 徐峰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不由自主地勒紧方熙诚的腰部。 “别紧张。”方熙诚感受到负重明显的增加,与平时的飞翔体验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我还好。”徐峰小声地反驳一句,心惊胆战地睁开眼睛,发现下方的房屋小得可怕,街道上的散人仿佛爬行的蚂蚁。 “要降落了。” 方熙诚的提醒犹在耳边,徐峰的两只脚刚刚落地,差点没发软得摔倒。 周围是数座坍塌的房屋,它们残留的砖瓦堆叠在一起,组成一个小型废墟。 黑夜之下,星星闪烁,熟悉的声音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映入耳中—— “第十八天结束。剩余生还者,6875人。” 第二十三章 逃杀之夜(下) 微弱的星光堪堪将陈唯君的侧脸勾勒出来,她右手将长剑横在胸前,左手无力地垂落,似乎象征着她接下来的命运。 萧锐瞥了一眼前去交涉的散人,他已经成为星光的一部分,缓缓上升:“你们一共有几个人?” 陈唯君径直走向萧锐,一句话不说,她认为没有开口的必要。 “方熙诚人在哪里?他为什么要向我们挑衅?” 问题石沉大海,陈唯君越走越近,仿佛心存死志。 萧锐被敌人的轻蔑惹恼了,但他没有再威胁什么,而是将怒气发泄到另外几个人身上:“你们到底打算帮忙吗?” 孔奉泽观察四周,与萧锐和陈唯君都保持一定距离:“我们已经帮你解决了一条胳膊,你们的恩怨最终还是靠你们自己。” 萧锐切了一声,没有叫更多的散人陪同,他要亲自解决眼前这个东阁的残废。 陈唯君开始加快步伐,萧锐的手中生出黑焰。 星夜上空忽然闪过暗红色的羽翼,废墟之下,方熙诚和徐峰完成落地,亲眼目睹了两人交战的瞬间。 黑焰如绽放的花苞,陈唯君是中心的花蕊,花瓣慢慢闭合,让黑焰的每一份灼痛都毫不保留地送进陈唯君的身体。 陈唯君想,疼痛与煎熬只是无伤大雅的副作用,这是一场数秒分胜负的战斗,她的能力会为她开辟完美的道路。 二击必杀! 只要在她创造的伤口上再添一笔,哪怕是指甲缝里的豁口也能成为敌人的死因。 此时此刻,陈唯君心无杂念,眼中只有长剑与萧锐的胸膛。 灼痛是有用的,长剑偏离了原来的轨迹,斜刺进萧锐的腹部,陈唯君感觉身体愈加沉重,但目标仍未忘记。 二击必杀,她的牙齿或者指甲都能发挥作用。 她努力让身体前倾,眼看离萧锐的伤口越来越近。 萧锐后退,陈唯君干脆让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摔倒,倒地的瞬间,她用食指硬生生地触碰到对方的伤口。 “我赢了。”她惨笑着,倒在地上。 这是滑稽的时刻,孔奉泽也用食指成功挑起牙缝中的一点食物残渣,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领会到陈唯君的意思。 “她……赢了什么?”孔奉泽转头,问向同样茫然的于敢冬。 只有萧锐知道发生了什么,若不是他的第二个能力,自己现在已经死去。 “来个会治疗的兄弟。”他捂住自己的肚子,胡乱地招手,“孔奉泽,你们回西阁,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妈的,就不该托大,谁知道她使剑使得这么快,还能抵抗黑火那么久……孔奉泽!你听见没有!” “我会治疗。”徐峰笑着爬上废墟,拍打身上的灰尘。 方熙诚跟在后面,默默注视上升的星光。 孔奉泽幸灾乐祸地笑道,局势发生转变,他已经知道该如何站队:“附近的散人真是少得可怜,应该都被你派出去找方熙诚了?” 一个会紧急包扎的散人终于走到萧锐近前,他慌忙地使用能力,心中却陡增杂念。 徐峰看懂了杂念的一部分,笑着怂恿:“杀了他,你会成为新的散人领袖。” “我不会背叛萧锐,而且就算……我也没办法活着离开。” “就算”后面省略的部分让萧锐咬牙切齿,但他必须作出许诺:“救了我,你会成为我的二把手,绝对亏待不了你。” 孔奉泽继续煽动:“我可以袖手旁观,只要领导散人的不是萧锐。” 徐峰则配合地亮出追踪镖,朝萧锐走来。 “你真的觉得能赢我?”萧锐怒视着徐峰,同时又感到不可思议,“退一万步说,即使你能赢,也将永远受到黑火的折磨。” 徐峰沉默,随后露出笑容:“这就是我的作用了。没有我和方熙诚,孔奉泽不会倒戈。只有方熙诚,你可能死不掉,散人的士气会越来越高。” “这个时候不和我争了?”孔奉泽轻描淡写地问。 “不争了,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只会选轻松的路走,绝不甘冒风险。”徐峰一律回以微笑,“孔奉泽,我仔细想过了,萧锐今天必须得死。散人要么缩减规模、重选领袖,要么全军覆没。” 孔奉泽持不同看法:“你有可能太高看他们了,这些失败者无论是能力还是心性都不优秀,没必要太心急。” “如果这些‘失败者’尝到成功的滋味,再填饱肚子,他们将不再是散人,而是一个真正的团队,除了规模,跟你我的队伍没有任何区别。”徐峰说完这段话,将目光投向紧急包扎的散人,“你可以旁观,如果萧锐死了,你和其他散人负责宣传,宣传这次行动的失败,然后你们可以重选领袖,也可以加入我们任何一方的势力。” “你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嫌不嫌吵啊?”萧锐死死地盯着徐峰,一字一句地说道,“留下三个兄弟拖住,剩下的叫人。” 方熙诚在散人的身后降临,于敢冬和邱雨向他们靠近,孔奉泽阴冷地笑道:“我觉得,你们还是看一会儿这里的热闹为好。” 萧锐攥紧拳头,他无法忍受这样的愚弄:“你觉得这样会有用?听到动静的散人兄弟也会赶过来的。” 徐峰笑道:“没准他们会避开动静,专心搜刮东区房屋里的食物。” “你说什么?”萧锐推开为他治疗的散人,勃然大怒,对方的话在暗示自己地位的降低,而这也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徐峰收起笑容,专心对待眼前的敌人:“这就对了。虽然我们没什么恩怨,但为了平衡不被破坏,终究得做个了断。” “这不会是什么了断,只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萧锐冷道,周围冒出大片的黑火。 不光如此,他要一开始就动用全力,作为对徐峰荒谬言论的强硬回击。 “索取。”他轻声念道,在半空悬浮的追踪镖应声落下。 与此同时,黑色的火焰化作数十丈高的巨浪,朝徐峰席卷过来。 “隔空搬运?” 萧锐饶有兴趣地感受索取到的新能力,陈唯君遗留的长剑在此时漂浮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的战斗将由他轻松赢下。 意外出现。 龙尾充当跳板,于敢冬带着孔奉泽跃上废墟,随后转身一记横扫,悬空的长剑被打落到一边。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现在进行的,是一场针对你的群殴。” 孔奉泽斜眼瞥向萧锐,右手轻抬,对方的肌肉随之猛地绷紧。 第二十四章 萧锐的末路 对徐峰而言,能力的失效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意外,但大方向不会改变,承受黑焰,亲手扔出追踪镖,了结萧锐的生命。 对萧锐而言,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的每一寸肌肉都不受控制地萎缩,腹部仍在出血,于敢冬的龙尾即将扫来。 但其实,真正诡异的变化是下一瞬间。 场景突地变换,徐峰被扫来的龙尾打下废墟,萧锐被自己创造的黑焰巨浪吞没,受到剧烈的烧伤。 孔奉泽最先反应过来:“两个人互换了位置,这应该是某个散人的能力。” “王鸿宇!你他妈会不会用能力!”萧锐当然知道是谁干的,忍住剧痛破口大骂,“出来!老子刚刚可没看见你!” 徐峰从地上艰难地爬起,虽然躲过了黑焰的灼烧,但这一记龙尾结结实实,他的全身骨骼仿佛都碎裂一般。 他颤颤巍巍地屈膝站起,看见从巷子里走出一人,身形消瘦,嘴角微扬,露出温和的笑:“各位好,我叫王鸿宇,刚刚两人的位置互换就是我的杰作。” “叛徒!”萧锐仍在驱赶身上的黑焰,他悲哀地发现,明明是自己的能力,作用在自己身上以后,他却毫无办法。 王鸿宇佯装叹息:“萧锐,我只是帮您躲过致命一击,谁知道您连自己的能力都解决不了。” 徐峰摸不准此人的目的,扶着废墟的边沿,没有靠近。 “你想帮他?”孔奉泽冷眼看过去,“可以试试。” “不敢,这只是我的投名状。萧锐应该是不行了,我又不想傻乎乎地一个人去拼,所以想借此机会宣传一下自己。”王鸿宇走到徐峰面前,关切地问,“这位兄弟,你还好?” “我杀了你!”萧锐没法忘记王鸿宇先前对自己是如何奉承的,双眼通红,手中产生更多的黑焰。 徐峰心生警惕,但脸上洋溢和善的笑容:“多谢,请把你和紧急包扎的人调换位置,我可以考虑把你纳入队伍。” “如你所愿。”王鸿宇装模作样地鞠了一躬,发动能力。 他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惊慌的治疗者。 “萧锐才当了一天领袖,你应该不至于对他忠心耿耿?”徐峰笑着问道。 “可……” 徐峰循循善诱:“我们是为了保护东阁参战的,当然是正义的一方。” “喂!想想方熙诚做了什么?他在向我们全体散人挑衅!” 身上的黑焰越烧越旺,萧锐却不管不顾,不错眼地看着废墟下的两人,眼神从凶恶到惊恐,甚至乞求。 “不扯别的,我只想活命。”治疗者小声说着,开始聚精会神地为徐峰治疗。 在孔奉泽的示意下,于敢冬没有继续追击,而是等待萧锐的反应。 王鸿宇四处打量,甚至自顾自地跟孔奉泽说起话来,虽然对方一概没理。 当他终于意识到不对,为时已晚,邱雨出现在他的背后,将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脖颈处。 “什么时候?”他首次失态。 “你的能力应该有一定限制?不能瞬发,有最大使用次数,有冷却时间之类的。”孔奉泽终于理睬对方,因为一切不稳定的因素都在掌控之中,“刚刚你连续使用了两次,看来冷却这个限制并不靠谱,现在,我想试试看你能不能瞬间使用。” “哈哈,这位老大,您可别开玩笑了,我可真会害怕的。”王鸿宇勉强笑道,“我的能力比较特别,如果进入您的队伍,一定会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 “这座城市有八千名能力者,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能力特别。”孔奉泽瞥了一眼萧锐,仍在安全距离之外,“我倒以为,你的用处不大。” “等等,卖我一个面子。”徐峰恢复了八成,他对治疗者表示感谢,然后看向孔奉泽,“留活口。” 这个夜晚有大量的血液产生,但血桥必须让血液浸染湖水才能形成,这个问题,他从王鸿宇身上看到了解决的希望。 “你的面子。”孔奉泽冷哼一声,最终还是让邱雨停手,“你别自己玩崩了,想想萧锐。” “呵……老子,还没死呢!” 萧锐浑身滚烫,他运用起暂时夺来的搬运术,让废墟五米范围内的碎石浮空,碎石附着上黑色的火焰,目标不是徐峰也不是孔奉泽,而是王鸿宇,他恨极了这个反复小人。 但碎石没能获得更多动力,绕行许久的追踪镖终于满心欢喜地割下萧锐的头颅,让声势浩大的黑焰消散于无形。 真有性急的散人被这一幕感染,想要报仇,方熙诚用指炮一一解决,将最后一点隐患解除。 “哈哈,兄弟,您是我的恩人啊。”王鸿宇有着丁奇一样的夸张,但没有谄媚,仿佛是徐峰多年的朋友般亲切,“对了,兄弟,怎么称呼啊?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叫我徐峰就好。” “好,记住了,徐峰。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您的手下,什么杂活都干。” 不顾王鸿宇的奉承,徐峰看着孔奉泽脸上的笑意,莫名觉得奇怪:“你怎么改主意了,居然插手这次的战斗。” 如果不是孔奉泽与于敢冬的参战,这场战斗将艰险得多,而且沾染黑火也是免不了的。 孔奉泽淡道:“你说得很对,西南东三家得联手,不然这帮散人只会更加猖狂。” 徐峰越想越不对劲:“不对,你没道理这么做。郑纪海人呢?还有那个敬神村村民在哪里?” 于敢冬沉默不语,孔奉泽放声大笑:“你终于察觉到了啊。” “难道说?”徐峰想到什么。 “他们两个人登岛去了,一人一舟,如果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在聚灵岛上了。”孔奉泽怜悯地看着徐峰,东区其实无关紧要,他已经注定是最后的赢家,“本来是不想帮忙的,但想了想,你最后那番话还是有一部分道理的,万一散人真的一家独大了,我们也不好过。” “登岛又能意味着什么?”方熙诚来到徐峰身边,按照约定,他要带徐峰回到队伍,“你们进不了鬼隐寺。” 孔奉泽沉声问道:“什么意思?我们有笛子傍身。” “惊鸟笛?那是用来在禅意林辨认方位的,你们的抢占先机毫无意义。”方熙诚面无表情地看着孔奉泽,“必须要凑齐所有的钥匙,才能从鬼隐寺获得真正的奖励。” 第二十五章 暗杀教会 孔奉泽冷哼一声,将方熙诚的话视作危言耸听,这里没有多待的理由,他毫不留念地离开,于敢冬和邱雨紧紧跟随。 徐峰来到王鸿宇身边,温和地问:“你的能力有什么限制吗?比如范围、人选之类的。” 王鸿宇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干脆爽快道:“标记必须在视野范围以内,但只要我标记过的人,二十四小时以内都能交换位置。” 徐峰思索一阵,轻拍王鸿宇的肩膀:“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的帮助,一旦成功,你就不再是北边的散人,而是我们南阁的同伴。” 对王鸿宇来说,一切都很简单,一边是难掩颓势的散人团伙,一边是士气正旺的南阁势力,该往何处一目了然。 “实不相瞒,我早就对那群失败者心存厌恶了。”他将自己从失败者的队列中剔除出去,义愤填膺地说,“一帮没有脑子、只靠本能活动的废物,拯救的名额注定与他们无缘。” 方熙诚每每走神,尽管他不止一次地想,这是多么危险的夜晚,自己不能掉以轻心,但只要心思稍不充盈,就会被回忆灌入大量的悲伤,让他不得不沉浸其中。 “方兄,麻烦你带王鸿宇走,让他标记完我的同伴,再与我交换位置。”徐峰的话让悲伤暂时离开。 方熙诚不想另生变故:“你打算做什么?” 徐峰咧开嘴,灿烂地笑:“我要让每个人都能登上聚灵岛。” …… 敬神村东区,未竣工的钟楼前被炸出一个深坑。 仿佛是为了衬托深坑这一主角,随后的战斗又在周围增添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坑洞,无一例外,成因都是爆炸。 房屋坍塌形成的废墟千篇一律,谁也想象不到,在其中一座极其普通的废墟下,躲着九名散人。 刘振峰一开始赶到严维落命的位置,结果晚来一步,只留下战斗的惨烈痕迹。 这一回,爆炸的位置正好是他们管辖的区域,他没有错过,抓住时机,救下了这些散人的性命。 张阳第一次感到疑惑:“我们的敌人是谁?真的是东阁的人吗?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一名伤残者颤颤巍巍地说:“我刚刚看见那个扔爆炸物的家伙了,也是散人,当初就和萧锐不怎么对付。” 断臂的散人不客气地评价道:“萧锐这家伙也是傻,不懂得人心不齐,这么多的人在这儿,他哪里能一呼百应?” “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刘振峰越聊越觉得无话可聊,道理大家都懂,可是挂在嘴边毫无意义,“得把那个扔雷的家伙杀死。” 张阳叹道:“各位,都把自己的能力说出来。这个时候了,就别东藏xz的了。” “都是些不堪一用的能力。”一名受轻伤的散人连忙摆手堆笑,“就不献丑了。” 满身狼狈的刘振峰真诚地看着对方,率先说道:“我叫刘振峰,能力是强化反应,我就是靠这个能力躲开那些爆炸物,把你们救出来的。” 轻伤者哑口无言,断臂者心中生出莫名的热情:“我叫孙海龄,能力是强化听觉。” 热情蔓延,轻伤者终于下定决心:“我……我叫范博,能力是释放幻象,吸引火力。” “我叫季晓东,能力是精准预瞄,投掷也好,射箭也好,命中率都近乎百分之百。” “我叫……” 响应者越来越多,他们被重新点燃——不为复仇,而是为自己的生存一战。 废墟之外,轰炸仍在继续,宋毅慢慢挪动自己的脚步,让视野的宽阔与位置的隐秘达成和解,作为爆炸的始作俑者,他面对的不只是那群愚昧无知的散人,还有刚刚赶到的南阁队伍。 他对身后的同伴说出自己的疑虑:“确定我们的组织叫暗杀教会了吗?我总觉得太出风头了。” “与这群没有前途的散人撇清关系,脱胎换骨,正缺少这样的风头。”他的同伴鼓励道,“我们只招能杀人的强者,不需要残次品,这样下去,一定比所有的团队都要走得更远。” “我只是想尽快忘掉之前的经历。”那段经历是如此的不快,宋毅几乎就要怀疑自己活下去的资格,他不想向同伴暴露软弱的一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让话题回到这个新晋的组织。 与此同时,林冬辉小心地张望远处千疮百孔的空地,第六次发出抱怨:“徐峰怎么还没回来?” 叶榕正在思考如何处理眼前的困局:“他可能被什么事情拖住手脚了,我们不能太依赖他。” “这么密集的火力网,我们要穿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黎风轻叹,“要么就在这里等徐峰回来。” 叶榕迟疑片刻,也点了点头,她终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这个时候,方熙诚从半空降临,在三人的注视下将王鸿宇扔到地上。 “他是哪位?”林冬辉疑惑地问。 解释的那会儿工夫,可能位置已经交换好了,方熙诚不想多费口舌:“别着急,你们的徐峰马上回来。” 王鸿宇忍住尴尬,依次记住眼前三人的模样,作为能力的标记。 他咳嗽两声,露出笑容:“我叫王鸿宇。徐峰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我完成他的任务,按照约定,我们会成为同伴。” 林冬辉点点头,生硬道:“哦……你好。” “请问是什么约定?”叶榕想追问细节。 话音刚落,王鸿宇发动能力,他凭空消失,徐峰替代了他原来的位置。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一刹那的失重感仍让徐峰心有余悸。 “什么情况?”黎风惊讶道。 徐峰稳住身形,说话时稍显激动:“王鸿宇的能力是交换两个人的位置。我有个主意,可以利用他来构建血桥。” 叶榕压抑住心中的惊喜:“嗯,主意先放到一边,现在有个大麻烦需要解决。” “什么麻烦?” 沿着其他三人的目光,徐峰看向钟楼附近的空地。 那里是密密麻麻的坑洞,有一些还在往外散发烟气,还未来得及询问,他突然从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刘振峰正朝着某处房屋慢慢靠近,既不低头,也不寻找掩体,仿佛在刻意向敌人挑衅。 第二十六章 重逢 通过废墟细小的缝隙,宋毅亲眼目睹全不设防的刘振峰一步步走进自己的射程范围以内。 “刚刚侥幸救下几个人,真以为自己能靠反应躲掉爆炸?”他冷笑着,手中再次出现数颗暗红色的球形晶体。 这就是他的能力,可以大量生产晶体手雷,而生产的代价是自身的寿命。 在这场游戏里,寿命是最廉价的东西,几乎不会有人寿终正寝。 宋毅肆意地消耗着这个廉价的货币,换来成片的晶体,开启新一轮的爆炸。 这一次,刘振峰的表现令人失望,躲闪出现明显的瑕疵,险之又险地躲过两回爆炸,摔落坑洞,避无可避,成为第三次爆炸的牺牲品。 大量烟气向天空逃窜,刘振峰化作点点星光,跟随烟气一道。 “这样就结束了?”宋毅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舌头,他很享受爆炸的时刻,仿佛自己是这片区域的主人,举手投足就能决定一切。 这种滋味足以抵消任何惨败带来的痛苦。 “我去周围看看。”同伴拍拍宋毅的肩膀,走时不忘嘱咐道,“小心谨慎。” “放心。”宋毅不可置否地应付,看着眼前飘散的烟气,宛如看着自己被消耗的寿命。 物有所值,他喃喃道,马上振作起来。 与此同时,远在五十米外的季晓东也在让自己振作,身处废墟的高点,他看得清清楚楚,晶体手雷的抛物线将敌人的位置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孙海龄听出大概的方位,范博模拟出刘振峰的幻象,而他负责在高点观察敌人的动向,给予致命一击。 绝对不能失败! 季晓东拉紧弓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一击即中。 能力不是万能的,在数十次的校准后,他终于松开弓弦,箭矢立即射出,穿过烟气弥漫的上空,精准地钻进废墟那一细小的缝隙之中。 可能没造成致命伤,也可能没有射中。 季晓东焦急地等待结果,突然后背一痛,他惊讶地低头,一把锋利的刀刃刺穿他的身体,血液滴答滴答地流淌下来,沾湿他的衣裳。 刀刃抽出,一具尸体倒下,化作微小的光亮。 废墟里,宋毅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前的箭矢,喘着粗气,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处理。 爆炸被迫中止,但没关系,自己是安全的,除了那个混蛋弓手,其他人根本找不到这里。 不一会儿,脚步声临近,宋毅以为他的同伴回来了,强装镇定:“喂,有没有会治疗的散人?我们找一个杀了,继承能力,怎么样?” 当来的人站到宋毅的面前时,他一下僵住了,那不是同伴,是一个不怀好意的陌生人。 徐峰也在打量这个中箭的散人,好像渔夫在黄昏时分查看渔网,清点自己一天的收获。 宋毅沙哑着嗓子,惊慌失措:“为什么……为什么你能找到这里?” 徐峰稍稍微笑,原因很简单,随着神灵的报幕声结束,新的一天到来,鹰眼的时间得以重新计算,凭借二十米范围的透视,他与同伴迅速找到了宋毅的位置,当然,爆炸的中止帮了他一个大忙,让接近废墟能够更加从容。 方熙诚返回原来的区域去找寻王鸿宇,叶榕、林冬辉和黎风依次赶到,目光先是扫视周围,很快聚集在宋毅身上。 “我就是那个会治疗的散人,但你得老实。”叶榕听到了宋毅刚才的话,“你叫什么,有什么目的?受谁指使?请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我叫宋毅。”宋毅犹疑片刻,一时间没能接受这样的落差,“我们是暗杀教会。” “暗杀教会是什么组织?”徐峰眉头微皱,他原本还以为是散人之间的普通恩怨。 宋毅的语气逐渐骄傲,暂时战胜了心中的恐惧:“我们只招收能杀人的强者,从这群失败者中脱胎换骨。” “你也算强者吗?”林冬辉困惑地盯着那支碍眼的箭矢,“那应该不是什么厉害的组织。” “你说什么?”若不是胸口中箭,宋毅真想破口大骂。 徐峰让话题回到正轨:“说说,你的同伴分别都有谁,他们的能力是什么?” 感受到体温的消失,宋毅心中的恐惧重回高地,他颤抖着,正准备事无巨细地回答。 一把刀刃毫无征兆地穿过身体,血液流落地面,让所有成形的语句烟消云散。 “周岁闲!”黎风惊呼,那是多么熟悉的场景,刀刃从宋毅的影子中出现,将影子的主人一击毙命。 林冬辉猜测:“也有可能是其他人继承了周岁闲的能力。” “暗杀教会,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叫暗杀教会了。”徐峰轻笑着,心中却掀起滔天巨浪。 这才短短几天,真是周岁闲的话,他是怎样在敬神村四处挖人,成立组织的? 鹰眼扫过,一个身影匆匆离开了透视范围。 叶榕莫名觉得这就是周岁闲的作风:“在散人堆里谋散人的反,和周岁闲的想法很吻合。” 人已经走了,讨论不是当务之急,徐峰他们离开废墟,来到钟楼前,原本的泥像都被炸毁,只剩下零落的残骸。 “刘振峰,张阳,洛雪笙!”激活鹰眼,徐峰找到了他的熟人,“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被喊到的人走出掩体,由刘振峰在前,慢慢接近徐峰四人。 张阳的语气并不是很好:“扔爆炸物的家伙呢?” 徐峰于是调整自己的语气,也从热情转向平淡:“死了。” “被弓箭射死的?” “被他的同伴杀死的,由于能力特殊,我们阻止不了。” 刘振峰问:“弓箭射中了吗?” “中了,正中胸口。” “那就好,多谢告知。”刘振峰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忘了之前的约定,我们互不打扰。” 徐峰必须打扰:“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吗?我没做得罪各位的事情。” “没有的事,只是我之前想得太简单了。”刘振峰依旧随和,但眼神却莫名坚定,“我还有几个散人朋友要照顾,找我合作只会是亏本生意。” 洛雪笙看着徐峰,读出对方此时的心里话:“徐峰在想,要搭建血桥,散人是最好的血液来源。” 刘振峰的随和消失了。 第二十七章 散人的希望 徐峰打好腹稿,自信满满地迎接刘振峰的考试,请求的话才到嘴边,就被洛雪笙打断。 读心术。 这个面如菜色的女孩有着如此可怕的能力。 如何才能将自己的想法深埋心底,徐峰放缓呼吸,让笑容回归脸颊。 刘振峰道:“之前洛雪笙就说过,你没有拿我们当作合作的伙伴,而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徐峰拦住意欲帮忙的同伴,这个时候,他不能逃避对方的问题:“君子论迹不论心,每个人都会有邪恶的想法,但真正实践这些想法的人又有多少?” 张阳厌恶地撇过头,对这种说法极其不屑,刘振峰则要讲个明白:“不错,你给我们食物是‘迹’,我不会忘记,但也不至于因为这两块饼干任由你们杀人。” 徐峰独自走到刘振峰的身前:“别误会,我们绝不肆意妄为,刚刚扔爆炸物的人属于暗杀教会的一员,血桥的祭品也理应从暗杀教会中挑选。” “刚刚洛雪笙读到的内容里,你可没想什么暗杀教会,只有散人。”张阳厌倦了这场对话,“刘振峰,走了,别听他编造瞎话,我们管我们的。要是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是不行。” 刘振峰将目光投向洛雪笙:“徐峰刚才的想法具体是怎样的?有暗杀教会的内容吗?” 不止刘振峰,林冬辉、黎风和叶榕的目光也都纷纷投来,让本来简单的问题难以回答。 洛雪笙支支吾吾半天,小声说:“我……我不知道。” 徐峰蹲下来,注视洛雪笙的眼睛:“我记得第一次和刘振峰聊天的时候,他问我,你可不可爱,你还有印象吗?” “有。” “我当时的回答说你很可爱,你那会儿高兴吗?” 刘振峰显然觉得这是一个过于直白的问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看向洛雪笙。 “不是很高兴。”洛雪笙认为没必要撒谎。 徐峰明知故问:“因为什么?” 洛雪笙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意义,索性直接回答:“你在骗我,心里根本不觉得我可爱,面色不够健康,身形过于消瘦。” “那如果当时我说,你不可爱,你会高兴吗?” “嗯……不会。” 徐峰一边总结,一边站起身:“没有了读心术,我可以夸你可爱,让你高兴。有了读心术,我怎样回答都没法让你满意。” 刘振峰问:“你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洛雪笙真正想要的回答,是我真心实意地认为她可爱,就好像你们真正想要的,是所有人一开始就对散人产生足够的共情,可是各位,你们觉得有谁能做到?” 刘振峰一时无言以对。 “这是能力者的逃杀游戏,八千人选十人,不是什么温暖大家庭。”徐峰原本只是想说一些场面话混过去,心里话却越漏越多,“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人自危,对提出合作的人何必这么苛刻?” 张阳反问:“这样一来,反倒是读心术的错咯?” “读心术没错,它能让各位心里有底,但水至清则无鱼,凡事过于依赖读心术,会生出疑心病的。”徐峰不知道这番演讲能否将对方打动,忐忑不安地等候批卷。 沉默许久,洛雪笙被“可爱”这个例子说服了:“我觉得……可以合作试试。” “谢谢。” “你说得没错,让你们跟散人换位思考是强人所难,但至少有一点要达成共识。”刘振峰做出最终的决定,“不要对我认识的朋友下手,别人我管不了那么多。” 徐峰暗松了一口气:“当然,你可以把我当作一个心思不纯的坏人,但我明白相互尊重才能合作共赢的道理。” “那就一起走,眼熟我们的人,别到时候杀错了。”张阳的话中隐约带刺,看来对刘振峰的决定稍有不瞒。 徐峰微笑回应:“我的打算是尽量拿暗杀教会的人开刀,实在不行,再拿萧锐的支持者开刀,即使要杀其他散人,也会问过你们的意见。” 四人与三人组合成新的长队,与伤残的散人们汇合。 途中,林冬辉悄声对黎风说:“徐峰说话的本事我学不来,滴水不漏,刚刚被那个丫头读心的时候,我还以为全完蛋了。” 黎风深有同感地点头,然后不肯定地说:“但人应该不坏,应该。至少比孔奉泽要好些。” 徐峰率先向每个散人打招呼,问出对方的名字。 除了刘振峰、张阳和洛雪笙,散人共有五名,断臂的孙海龄和轻伤的范博位列其中。 范博疑惑地问:“暗杀教会……散人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组织?” 叶榕补充道:“他们说是要从失败者之中脱胎换骨,重新开始。” 孙海龄咬牙切齿:“狗屁脱胎换骨!不就是找个理由相互内斗,争抢食物吗?季晓东就是死在这种畜生手里。” 其他散人纷纷附和。 徐峰小心地问:“不知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孙海龄迷茫地摇头,“过一天算一天,还能怎样?” 叶榕突地上前,蹲坐下来:“我会治疗,但断臂治不好,太重的伤也不行。” 孙海龄明显友善许多:“谢谢,我没这个福分,让其他兄弟来。” 散人们轮流接受治疗,徐峰趁此机会,询问了所有人有没有登岛的意愿。 一人叹息:“承认了,我们就是一帮野狗,散漫惯了,没人看管,什么事也做不成。” 另一人抱怨:“萧锐现在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东阁的人也找不见,倒是和同胞干起来了,真他娘憋屈。” 刘振峰宽慰几句,将为数不多搜刮到的食物分给众人。 不需要别人的建议,刘振峰提出自己的计划:“我们再走一圈,把其他落单的朋友找回来,怎么样?” 徐峰知道,他只是怕自己找落单的散人下手。 孙海龄提出质疑:“找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到时候人多起来,该乱的乱,吃的也不够分。” 这是散人自家的事情,徐峰四人没有插言的余地,张阳恶狠狠地说道:“乱?那就压下去!吃的不够,那就再去找!反正都是野狗,再难吃的东西也咽得下去!” 刘振峰说:“食物总会有的,希望总会有的。” 范博苦笑:“散人的希望也会有吗?” “会有的,也会有的,一定。” 第二十八章 徐峰的计划 凌晨四点,天空的主体仍然被夜色笼罩,但光明在边界悄悄蔓延,黎明将至,不久之后,天空的黑暗注定被洗刷一空,洗得澄明洁净。 方熙诚在钟楼前降临,当着众人的面扔下王鸿宇,左右扫视一遍,目光最终停留在徐峰身上。 不顾身后散人审视的目光,徐峰走上前:“多谢方兄把他带来。” “你帮我,我就帮你,人之常情。”方熙诚对刘振峰等人同样懒得给予什么好脸色,“我多嘴一句,你让那么多人登岛,未必对你有利。” 徐峰如实答道:“一共三条独行舟,现在被西阁抢用两条,仅剩下的那条,我自认为没那个运气能快人一步。” 方熙诚不再多嘴:“嗯,还有什么事?” “想请方兄再帮我一个忙,一同去往湖边。” 方熙诚眉毛微扬,问:“和他们?” “与我们四人。” 徐峰知道,如果没有刘振峰的劝阻和叶榕先前的治疗,背后的散人可能已经拿他试刀了。 方熙诚仍然想了许久,才勉强同意:“可以。” 张阳忍不住喊道:“徐峰,先别着急走,也跟我们说说你的计划。” 不止是张阳,其他散人也多有疑虑,甚至黎风、林冬辉和叶榕对徐峰的计划也是一知半解。 “各位,请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登上聚灵岛。”徐峰先打个预防针,“在我的计划里,这位王鸿宇是关键。” “我是关键。”王鸿宇复读一遍,终于敢面朝昔日的熟人,既慌张又郑重地说,“我不能死,我是关键!” 范博不理此人,只讲述一个事实:“王鸿宇就是一名狐假虎威、见风使舵的小人,之前给萧锐当狗的时候,还特意沿途杀了几个同胞,绝不能轻饶。” 刘振峰解围:“先听徐峰说下去。” 徐峰感激地向刘振峰点点头,开始交代计划的细节。 王鸿宇负责运输,徐峰四人充当节点,刘振峰需要带领散人猎杀萧锐的残党以及暗杀教会的人,不断为血桥的建造形成条件。 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猎杀期间,王鸿宇必须在场,并及时将受到猎杀的垂死者与徐峰四人转移,保证新鲜的血液能流入失心湖中。 孙海龄认真地问:“登岛是好事,但你真的以为王鸿宇会听你的,不暗中使坏?” 王鸿宇急忙说道:“我言听计从!我已经改过自新了!” 徐峰问:“刘兄,你觉得如何?” 许久,刘振峰才下定决心:“可以试试。” 他同样心怀不甘,凭什么数量最多的散人要在敬神村黯然离场,第二次成为失败者。 洛雪笙原本单手托举下巴,蹲在地上,抬头时突然开口,连眼神都变得明亮:“徐峰是真心想实现这个计划的,他没有说谎。” “谢谢。”徐峰笑道。 洛雪笙稍显错愕,好像不理解为什么与对方会有对话:“嗯?哦,不用谢,我没在为你着想。” 张阳心中的那点不满消失了,计划是真实的,登岛的机会是真实的,既然这样,饶过王鸿宇的性命也是可以接受的。 不止张阳,其他散人的想法也都大差不差。 徐峰不愿浪费时间:“既然大家达成一致,那就不拖沓了,我们即刻出发去泥人滩。” 除去方熙诚,徐峰与刘振峰双方互赠道别的话,王鸿宇讪笑着凑过来,被两名散人各压住一条胳膊,像押送犯人一般带到一旁。 叶榕和黎风由于不知道徐峰的想法,没有说话干扰谈判,如今总算解放。 林冬辉却仍旧沉默,近一个小时里,他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偶尔喘几口粗气,漫不经心地站在徐峰的身后。 告别刘振峰,行走一段距离后,叶榕才低声对徐峰说:“他胸口的刺伤没有痊愈。” 徐峰点点头,短暂的对视中,他也能从叶榕的眼睛里看出疲惫:“我们马上就能登岛进入鬼隐寺,这一次我们也将是胜利者。” 鼓励的话语聊胜于无,叶榕笑了笑,又走到后面,和黎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徐峰知道自己的任务:“林冬辉,这次结束以后,我们往迪比斯的中心跑,不争了,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阵。” “哦,没事,我就是有点累。”林冬辉挠挠脑袋,冲自己的老大笑了一下,“我觉得很好,马上就能登岛了,四个人都活得好好的,一切都有惊无险。” “嗯,有惊无险,无论发生什么,最后一定是有惊无险。”徐峰笑着舒展身体,不知不觉中,他对同行人的情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开始的利用居多,到现在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些个人在身边。 八千人中选择十个人,这真的是一场1对7999的混战吗? 绝不是,只要向另外九人许诺名额,就能组建起一支十人的队伍,在危难中建立信任,期间产生的友谊同样货真价实。 鹰眼扫过,徐峰为这支队伍提供警戒。 林冬辉站在前列,充当同归于尽的诱饵。 黎风与叶榕走在队尾,算是治疗与辅助。 也许现在,这支队伍只是雏形,尚且弱小,但终有一天,它能扩张至十人,人人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为团队扫清障碍,向拯救日的十个名额进发。 “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全他吗毁了!” 双眼赤红的人身着布衣,单手举一把两人高的巨剑,不顾一切地朝这支队伍跑来。 徐峰事先说出对方的位置,他的十字镖在口袋旋转,林冬辉的火焰在掌间凝聚。 方熙诚低空闪过,长剑染血,将威胁清除。 他落入地面,将长剑上的血迹撇去:“你说,王鸿宇真的不会耍诈吗?” 叶榕说:“他的命落在刘振峰手里,怎么敢耍诈?” “我刚刚在天空远远地看过去,刘振峰的队伍好像已经不止八个人了。”方熙诚疑虑道,“如果刘振峰被裹挟,不得不杀王鸿宇的话,横竖是死,他会不会有所动作?” 黎风对王鸿宇没有好感:“能有什么动作?他敢把自己交换过来,我们就拿他当血桥的条件。” 林冬辉说:“他的能力只是交换位置,要存心报复的话……也许会偷袭刘振峰?” “如果我是王鸿宇的话,要想报复,多半会等到最后一次交换,再做手脚。至于动什么手脚,取决了他到底标记了哪些人。” 敬神村东阁就在眼前,无论方熙诚的担忧是否正确,计划都木已成舟。 徐峰说罢,与林冬辉一起踏上台阶。 第二十九章 计划进行中 刘振峰从未这么忙碌过。 随着队伍的壮大,要处理的事情也成几何倍增长。 光记忆每人的名字都颇费脑力,更别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谁与谁心怀仇怨,谁与谁是熟人,谁性格和善、受人尊敬,谁阴狠孤僻、需要提防。 王鸿宇再无交换萧锐时的从容,牢牢跟紧刘振峰,不离寸步:“刘兄,你可得盯着点,明抢易躲,暗箭难防!” 十步以外,就有双眼睛虎视眈眈,很显然,王鸿宇昨日的表现令人记忆深刻。 独眼的姚震发话,他刚刚与刘振峰汇合:“萧锐游行的时候,是谁像猴子一样蹦来蹦去,随便哪个兄弟拦路,你都要上去踹一脚。是你?” 王鸿宇立即解释:“是我不假,但我对各位有用,可以将功补过。” “刘兄,嘿。”姚震对这个称呼稍显鄙夷,转头望向刘振峰,“所以,你现在是头儿了?” 刘振峰不卑不亢地回答:“散人的领袖谁当,日后可以再讨论,但登岛的机会千载难逢,正好能借此拿萧锐残党祭旗。” 姚震被激怒了,用唯一的一只眼睛瞪向对方:“萧锐虽然莽撞,但至少话是没错的,方熙诚在我们头上拉稀的,我们不报仇,还得把脑袋凑过去不成?” 张阳想要帮忙说话,范博与孙海龄仍在旁观。 刘振峰知道,这样下去只会没完没了,人越来越多,他不能只对一个人说话,而要面对所有心思各异的散人。 他的目光从姚震的身旁穿过,在围观者当中散开。 语句在嗓子口酝酿,声带精密地摩擦,让心中的想法得以传递给自己的同胞:“我们被这场游戏选中,不得不相互残杀。又落在人口众多的火山区,不得不慌忙逃窜,抱团取暖。如果说我们算是同胞兄弟,那也是被逼无奈的兄弟,不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换气的时间尽量缩减,不留下任何提问的机会。 刘振峰让声音凝聚出一丝冷意:“现在才是选择的时候,我们可以真正意义上做一次选择。登岛夺取敬神村的一切,还是离开这里,再一次的逃亡。” 他毕竟不是萧锐,煽动性稍稍不如,外围的两名散人窃窃私语一阵,决定脱离这个看不见希望的团体。 “建造血桥,我们就能一起登岛,人数是一项不可忽略的优势,西阁与东阁的人加在一起也远不比上我们的数量。” 刘振峰没有放弃,他尽全力在呼喊,该走的人仍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但呼喊并非没有作用,相反,更多的人被这场演讲打动,留下来成为新团体的一员。 姚震低下头,似乎羞愧难当,他朝刘振峰走来。 这个时候,领袖理应大度地原谅对方的任性,用一点安慰让他留下,也让其他人放心。 刘振峰准备严格履行,洛雪笙却急切地出言提醒:“小心!” 提醒与袭击在同一刻发生,那只凸起的眼珠发出暗红的光束,刘振峰半蹲,手撑地面,险之又险地躲过。 躲闪再快也快不过激光,但刘振峰在姚震莫名瞪眼时就做出反应,光束砸地,扬起土灰,张阳的手中凭空出现一把深蓝色的大剑幻影,高高举起。 “留他一命!这是血桥的材料。” 听到刘振峰的话,张阳的大剑依然劈下,只不过改变角度,避开了脑袋,姚震的手臂成为替代品,流淌鲜血。 张阳看向王鸿宇,皱眉道:“快点交换位置,这就是你的作用。” “当然,当然!”王鸿宇颤颤巍巍地走到姚震侧边,发动自己的能力。 “散人总是一事无成,居然还妄想登岛夺取果实?嘿,要我说,都是一样,乱作一团,争抢战利品,在闹剧中自我毁灭!” 姚震闭上眼睛,咧嘴嘲笑,这个新选的领袖更是可笑,优柔寡断的模样,远远不如萧锐,他正要讽刺更多,却被扑鼻而来的泥沙味打断。 他睁开独眼,惊讶地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你们?你们是东阁的人?” “王鸿宇交换的是林冬辉。” 徐峰没有交涉的欲望,他一边思索,一边用追踪镖帮助姚震获得更多伤口,待血液充分流失后,踢入湖水。 黎风懊恼道:“我们应该提前说明交换的顺序。” 叶榕说:“说明会暴露很多信息,王鸿宇只要反其道而行之,我们就会更加被动。” 方熙诚觉得这个计划漏洞不小:“王鸿宇的能力可是交换位置啊,只要挑落单的标记者使用,还怕逃不走吗?” “别急。记得和萧锐搏杀的时候,他是主动现身的,这个人有野心,而且想要加入队伍。”徐峰分析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的能力,只有在团队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黎风又糊涂了:“所以王鸿宇是真心实意想要加入我们的?” 徐峰笑道:“我猜,他的想法应该是随便哪支队伍都行,同时最好能登上聚灵岛吃肉喝汤,但唯独刘振峰的队伍不行。” 方熙诚也难得露出笑容:“因为已经把人都得罪光了。” “有野心,又想加入某支队伍,王鸿宇应该是想促成这次建造血桥的计划的。”叶榕点点头,“但他的脑子里应该有另一份计划,最大受益人只会是他自己。” 叶榕的补充十分及时,徐峰正要展开下去,王鸿宇的能力再次发动,一个全身浴血的灰袍少女替代了叶榕的位置。 “是你们想去聚灵岛吗?你们想被成群的散人碾过去,尸体都留下脚印吗?”少女跪在地上,惨笑着掏出一把匕首,“好,我帮你们一回,毕竟,谁能阻止别人去送死呢?” 徐峰没有动手,他第一次看见这场游戏里有人自杀,想看看情况是否会有不同。 黎风脸色惨白,仿佛看见了极其恶心的东西。 匕首附着一层红色的颜料,保质保量,足够让贪婪的湖水暂时满意。 情况没有不同,少女仍然化作星光,缓缓上升。 天空的眼睛目不转睛,仿佛不愿错过精彩的片段。 洛雪笙怔怔地望着一时失衡摔倒的叶榕,对刘振峰轻语:“刚刚的灰袍少女是暗杀教会的人,他们在计划一场大范围的谋杀,要整个散人团体彻底灭亡。” 第三十章 王鸿宇的野望 血液像一团缠绕的棉絮,浸染在湖水之中,缓缓蔓延,湖面拍起浪花,溅跃出细小的血丝,与氤氲的雾气交织在一起,仿佛在勾勒血桥的轮廓。 黎风与徐峰相视无言,一天未睡,她也渐生困意,眼皮不自觉地沉下,揉捏过后再度睁开,四周变成拥挤的窄巷。 “血桥怎么样了?” “要几个人的血才够?” “真的有血桥吗?” 还未来得及适应陌生的环境,杂七杂八的问题蜂拥而来,把黎风堵得密不透风。 抬眼扫过去,简直是一帮残兵败将。 他们普遍有着轻重不等的伤势,大多面黄肌瘦,好像不是来参加游戏的能力者,而是一堆逃难的灾民。 与他们相比,洛雪笙的模样已经可以算作健康。 “有血桥,但血还不够,要更多的人!”黎风高声喊道,试图摆脱这次围堵。 张阳拨开人群,叶榕与林冬辉率先赶到,接应自己的同伴。 叶榕扶着黎风走到一边:“王鸿宇没动什么手脚?” “没有。”黎风望向周围的散人,忧心忡忡,在无人处低声询问,“人怎么那么多?不会有危险?” 林冬辉守在一旁:“只要计划不出岔子,谁都不会有怨言,也不会向我们发泄怒火。” 黎风叹息:“泥人滩就剩方熙诚和徐峰了,希望一切正常。” 数百米之外的泥人滩,徐峰也在祈祷计划能顺利执行。 随着新成员的加入,湖水的颜色越发鲜艳,血液勾勒边线,雾气填充内容,血桥的轮廓若隐若现。 浪花激烈地翻涌,徐峰和方熙诚站在湖边浅滩,湖水与自己仅数步之遥。 徐峰脚踩泥沙,海腥味清晰可闻:“你说,这些泥像朝拜的到底是什么?” 方熙诚无心闲聊,随口应付:“是鬼隐寺,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害怕这个。” “可我跟西阁找到的敬神村村民聊过,他说村民敬畏的是神灵,与鬼隐寺无关。他还说,村里的大人觉得自己的灵魂肮脏,必须用湖水才能洗涤。” 方熙诚遥望远方的岛屿:“这么说倒也没错,失心湖让人失去欲望,寡欲的人的确比多欲的人干净。” 感慨结束,徐峰步入正题:“接下来就是王鸿宇最后的交换了,你觉得他会耍诈吗?” “你倒不如想,他如果耍诈,会交换哪两个人。” 徐峰思索起来:“他会交换自己的位置,但又不能把自己送到我们面前来。” 方熙诚道:“按照你的分析,他不愿阻挠血桥的形成,自己的能力又有脱身的办法,我感觉他根本没有耍诈的必要。” “要是所有的事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演变,我就不用想那么多事了。”徐峰笑了笑,“不耍诈最好,但也不能不防。” 方熙诚猜测:“也许,他会把邱雨调换过来,就是那个当初拿匕首抵住他脖子的女人。” 徐峰皱眉:“这样会得罪孔奉泽,同时也得罪我们,王鸿宇不至于这么蠢。” “话说回来,你们和孔奉泽的运气最好,到现在没有死过一人。” “这跟运气无关。” “登岛之后,刘振峰的矛头会指向西阁,但对于你们,也绝不会太过友善。” 徐峰深感飞翔这个能力的好用:“多谢提醒,不如方兄留下来,我们当朋友。” “虽然很感激,但是不了,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一些,陈唯君和严维把我最后一点责任心抢走了。” “有一年的时间,这才过去多久……人各有志,我不勉强。” 方熙诚打了个哈欠:“我不指望一年,顶多再过一两个月,我也化作星光,陪那两人一道了。” 徐峰正欲再说点什么,拉拢对方,方熙诚却被交换位置。 王鸿宇满脸惊慌,毫不设防地朝徐峰走来,边走边说:“散人暴动!林冬辉和叶榕被杀,黎风失踪!” “别走更近了,停在那里。”徐峰抑制住心中与湖水一同翻涌的情绪,冷言命令。 “徐峰,你可以亮出那个能腾空的镖,也可以一击杀死我。”王鸿宇放慢脚步,却未停止,“但我除了交换位置,没有别的能力了,我就是个凡人,饿了这些天,手无缚鸡之力。” “刘振峰呢?为什么没有阻止暴动?”徐峰努力想冷静下来,却不知道自己的面容已经无比狰狞,“叶榕和林冬辉被杀?怎么杀的?被谁杀的?” 王鸿宇又朝前半步:“刘振峰有心劝阻,但太过于优柔寡断,不能令行禁止,叶榕和林冬辉反应不及,连使用能力的机会都没有!” 等等? 叶榕尚且可以理解,但林冬辉怎么回事?他的同归于尽没有生效吗? 徐峰追问细节:“难道暴乱里死的只有我的同伴,散人就一个没死?” “情况复杂,我也不太清楚。”王鸿宇含糊道。 “你只清楚我同伴的事,散人的事一点也不知道吗?” 王鸿宇说:“也许被自己人误杀,但没有死在叶榕和林冬辉手里的,除非他们的能力需延时生效。” 林冬辉的能力当然是及时生效的,这样看来,王鸿宇的话十有八九是谎言。 想到这儿,徐峰终于能真正冷静下来。 可问题仍然存在,王鸿宇一个毫无威胁的能力者,为什么要屡次拉近和自己的距离,刘振峰应该不会让他抢下人头,继承别的能力。 还是说,他本来就有别的能力,一直隐忍不发? 徐峰佯装担忧,追踪镖绕裤贴地。 王鸿宇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野望,他将从此快人一步,夺取敬神村的全部成果。 发动能力,相位交换! 邱雨真的出现在徐峰身前,她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早有准备,朝徐峰迅速走来。 这就是她的能力,轻盈身法。 走路无声,并且速度奇快,正适合用作偷袭。 寒光逼近到徐峰的心脏前一寸的距离,追踪镖堪堪快上片刻,将邱雨的心脏刺穿。 【轻盈身法:你将不会产生脚步声,并且起步速度远快于常人。】 光点散开,徐峰将染血的追踪镖扔进湖中,坐在泥沙地里,等待湖面上空的血桥化作实体。 他已经猜出邱雨被交换位置的原因,姑且把原因放在一边,眼下真正要担忧的,是林冬辉、叶榕和黎风的处境。 第三十一章 血肉之桥 残破的废墟前生长了一片野草地。 洛雪笙不顾脏乱,席地而坐,对着手中的面包狼吞虎咽。 张阳在周围的细巷来回巡逻,手中的大剑幻影时刻高举,不敢消散。 刘振峰将淡水赠与客人,目光瞥向主路。 叶榕率先开口:“这件事我们不可能知情,否则的话也不会任由王鸿宇交换位置到这里。” 黎风向眼下唯一的靠山低头服软:“对不起,连累你了,本来你可以顺利当上散人领袖的。” “不用道歉,反正我也没有一定要当这个领袖。”刘振峰吐出一口气,“现在的问题是,徐峰的计划成功了没有,血桥出现了没有。” 叶榕和黎风沉默,不知道泥人滩的局势,谁也无法做出保证。 刘振峰看向角落一言不发者:“林冬辉,你也说说。” “嗯,你能说服那些人吗?先去泥人滩看看情况。”林冬辉勉力从草地爬起,捏死在裤腿乱窜的蚂蚁,“不能的话,我们肯定得死。” “可惜方熙诚不在这里,一个人靠着翅膀逃跑了。”黎风哼道。 叶榕同样觉得遗憾:“唉,他跟我们不是一路,的确也没有必要冒险救我们。” “说服,说服……”刘振峰喃喃念道,按照现在的情况,抛头露面无疑是极其危险的,但迟则生变,越晚出去,形势只会越来越糟糕。 主路走来孙海龄和范博,他们是被其他散人推举出来与刘振峰交涉的。 孙海龄低头不语,范博先说:“最好还是交出这些人,现在是动荡的时候,大家总是容易一惊一乍……” “当初我冒险救下你们,现在是你们对付我了。”刘振峰倍感讽刺,“你们都受过叶榕的治疗?这才多久,就要反过来杀她了?” “不一定是杀……”范博支支吾吾,说不下去。 孙海龄终于抬起头,郑重地说:“无论怎么样,您总得做出决定。我心里您一直是合格的领袖,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奉行无误。” 同样是决定,四人的责任与二十人的责任差别如此巨大,刘振峰突然发现,自己对主路已经产生畏惧之情,他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速下决断。 刘振峰咬牙切齿道:“你们可以给出我的答复。即刻出发,前往泥人滩。如果没有血桥形成,那就杀这三人,如果没有完全形成,这三人可以当作血源,如果形成血桥,我亲自与这三人赔罪。” 他能理解同胞们的心情,也必须照顾他们的心情。 范博稍松一口气,对着叶榕三人赔笑:“我们是无可奈何,抵达泥人滩就向各位赔罪。” 叶榕回以微笑:“理解。” “无可奈何,嘿,无可奈何。”黎风没有这样的好脾气,一字一字地念道,拿余光视人。 孙海龄没有争辩,也没有赔笑,只是匆忙地点头示意一下,便返回主路。 林冬辉没有跟上所有人的思路,而是反复念叨着众人皆知的词汇:“失心湖,敬神村,聚灵岛,鬼隐寺。” 刘振峰问:“你有什么想法?” “都是三个字的,取名的人应该是方便记忆。”林冬辉打了个哈欠,“哦,我的能力是……算了,没什么。” 他是真的累了。 刘振峰摇摇头,向张阳和洛雪笙喊道:“我们走,有孙海龄和范博给我们传话,应该不会太乱。” 张阳闻言赶回来,洛雪笙吃完搓搓手,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林冬辉身边,气恼道:“你怎么有什么说什么?” “这样不好吗?” 洛雪笙露出惊恐的表情:“当然不好,人人都像你这样,我的读心术不就不灵了?” 刘振峰把她拉走,抱歉道:“她就这个怪脾气。” “没事,要杀我们的人不是她。” 刘振峰被这句话呛到,“自己也有苦衷”一类的话堵在嗓子眼,开口却又觉得太过虚伪,干脆直接向主路走去。 “刘振峰说了!要是徐峰敢说谎话,就把他的手下挨个处死!” “以后找到王鸿宇,也得抽筋拔骨,不能放过!” “徐峰要是敢让咱们白忙活,我们就再到南边走走,看他能躲到哪儿去!” …… 新一轮呼喊与议论开始了,越是受伤严重、看不见未来的散人,呼喊得越是欢快,仿佛能从众人的呼声中听出希望,誓要在这份希望中迷醉。 这份希望如同吹出的气泡,刘振峰小心翼翼地开口,既不附和,又要满足众人的心意,让气泡顺利飘到空中,不被现实的尖刺戳破。 被四名散人团团围住,颇感窘迫的黎风小声抱怨:“我们好像是上刑场的犯人。” 叶榕顿生冷意,连冷人的肌肤都难以承受:“如果真这样死了,那就怪徐峰办事不力。” 林冬辉加入对话:“也对,就是他想出来的主意,但他要是也死了呢?” “那就地下碰头的时候吵一架。”黎风眼眶湿润,几近要哭出来。 “还是都活着好,希望泥人滩现在就有一座血桥。”叶榕只能安慰自己和同伴。 路程行进大半,性急的散人拔出武器,甚至要提前杀人。 刘振峰百般劝阻,张阳、范博和孙海龄等人也都好言相劝。 “你把外人当作神仙供奉,自己人怎样都无所谓了?”资格最老的宋亭轩发出抗议,一时居然有两三名散人附和。 刘振峰身心俱疲,甚至后悔接过这样的烂摊子,他正想找话弥补,远处却传来徐峰的声音。 “成功了!成功了!计划成功了!” 徐峰火急火燎,一路狂奔,他跌跌撞撞地穿过宋亭轩,来到刘振峰的面前,环视众人:“王鸿宇的阴谋已经被我识破,他找的救兵被我杀死,自己逃亡在外。现在血桥建成,大家怎么都大眼瞪小眼了?” “没事,没事。”宋亭轩尴尬地摆手,隐入人群之中。 刘振峰立刻发出命令:“所有人去泥人滩,届时,观摩血桥,向南区兄弟赔罪,我们与南边的兄弟以后正式结为盟友!” 徐峰佯装不明就里,实则才刚刚放下悬着的心,还好赶上,救下了同伴,同时也是自己在这场游戏中能一起走下去的朋友。 黎风既想哭又想笑:“我们……刚刚还在埋怨你呢。” 林冬辉轻轻咳嗽:“成功了就好。” 叶榕激动地走到徐峰面前,握住了他温热的手。 “嘶——” 冰冷的触感从徐峰的手掌上蔓延。 第三十二章 兄妹 敬神村东阁。 门匾刻着金色的四个大字:寺东雅阁。 踏上十二节黑灰色的石板台阶,两端的扶栏雕着姿态各异的泥人像。 双扇门推开一扇,露出东阁内里的真容。 刘振峰与徐峰并行入内,其余人紧随其后。 侧门敞开,徐峰赶回时顾不得重新上锁,室内其他布置与西阁、南阁并无两样,但雕塑的泥像却大有不同。 凸起的假石上斜摆着一面大鼓,一名敬神村村民赤裸上身,下身裹着褐色的布料,背朝大门,单手作出击鼓的姿势,但手上却没有别的东西。 徐峰猜测:“东西应该是被方熙诚拿走了。” “没事,登上聚灵岛,总能把东西抢来。”刘振峰从侧门走入环形甬道,借右侧向下的三节台阶来到泥人滩。 这是熟悉的甬道,只不过上次前来的方向正好相反。 徐峰无心欣赏壮丽的风景,匆匆跟上刘振峰的脚步,直至看到宽阔的大桥横跨湖面,两端的护柱在风浪中巍然不动。 “这真是,这真是……”刘振峰半晌无言,无论心中有几分相信,当真正亲眼见证湖面上凭空出现的大桥时,再多的震撼也不为过,“简直像神迹一样。” 徐峰笑问:“神难道要饮人鲜血才能施展神迹?” 散人与叶榕等人陆续赶到,对着眼前出现的血肉之桥议论纷纷。 林冬辉不太放心,悄悄问徐峰:“能踩实吗?” 得到徐峰肯定的答复后,他才慢一拍地发出惊叹。 接下来,刘振峰代表散人正式向徐峰道歉,徐峰心里清楚这只是一次过场,他不能要求更多,于是以受宠若惊的神情说一番相见恨晚的话。 湖水扑打,血雾成丝,在桥体中不断运动。 泥沙味依然腥重,朝拜的泥像让大多数人站不自在。 徐峰将同伴拉到一边,以商量的语气试探道:“要不我们分时过桥?” 这是一桩必须解决的事,刘振峰人多,自己人少,一旦陷进去,很可能分不开,反而受制于人,到时候,再大的友谊也不顶用。 宋亭轩插话:“没必要?我们现在情同手足,一起过桥才算是真情义。” “大家一起过桥,相互扶持,更加安全。徐兄弟,你没什么要担心的,大不了得到什么好东西,分你一份。”范博的笑容热情超标,心中却已经将叶榕的疗伤之恩彻底忘记。 刘振峰暂不开口,叶榕心情沉重,徐峰这次来救人,本意就是想逃出这群散人的围堵,他们从南边过来,在散人眼里本就是外人,不可能久念恩情,时间一长,身份的差异将会极其扎眼。 “有一件事,刚才事态紧急没来得及说,现在得讲清楚了。”刘振峰不准备被这个话题拖住,“各位都知道,洛雪笙的能力是读心术,她告诉我,之前那个偷袭我们的灰袍少女是暗杀教会的人,可能会有一次针对我们的谋杀要在渡湖时发生。” 孙海龄问:“怎么谋杀?岛上和湖外的人两头堵我们?” 刘振峰觉得有可能是散人当中被安插负责暗杀的奸细,但他不想说出来破坏团结,而是摇头,故作苦恼:“我不知道。” 这下,徐峰再笨也知道刘振峰的意思了,他立刻接话:“既然这样,各位可以等上一天,我们先去渡湖,探个虚实,要是血桥之上真有什么阴谋,我们也能帮各位兄弟试探出来。” 刘振峰假意推辞:“不合适?让你们冒那么大的险?” “没事,人少也有好处,至少灵活,不会嫌血桥狭窄,真有强敌从岛那头儿打过来,我们也能调转方向。”徐峰刻意避开逃跑这个词语。 刘振峰勉强点头,他其实正需要时间来安排人手,单独与个别散人见面对话,还要安排屋子的分配,不妨卖给徐峰一个顺水人情。 他说:“我们就先走一步,如果有什么要求,尽管来钟楼,吃的也好,住的也好,哪怕要找个伴,也都尽可能地满足。” 徐峰瞥了一眼叶榕,语速加快:“我无伴可找,如果不幸死在岛上,还请刘兄为我报仇。” 刘振峰大笑,把命令传给张阳、范博和孙海龄,对宋亭轩好言相劝,再由这几人分别传话给其他散人。 洛雪笙凑近,小声说:“刘振峰,你也开始讲阴谋诡计啦。” “当你手里有那么人要管,那么多事要做的时候,再和善的人也得学一些把戏,我更需要从头学起。”刘振峰解释着,刻意放慢脚步,走到队尾,捏住洛雪笙的手臂,严肃道,“以后别对我用读心术,这是命令。” “嗯,我知道了。” “还有,以后别直呼我的名字,要叫我……叫我哥哥。” 立足逐渐稳当,刘振峰不用再掩饰内心的欲望,当他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大片的记忆都已封锁,偶尔只能得到模糊的片段。 在其中一个片段里,刘振峰失去了自己的亲生妹妹,大雨滂沱,他跪在街道上,哭得刻骨铭心。 洛雪笙轻轻地嗯了一声,刘振峰露出微笑,手自然而然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关切地说:“你要多吃肉,少用读心术,身体瘦成这样怎么能行?以后也少在散人面前说话,一旦说错,我很难次次保护你。” 语句越积越多,洛雪笙一开始想反驳或辩解,却找不到合适的间隙,后来只是点头,她握住刘振峰的手掌,专心在每个大的段落后添加一句:“好的,知道了,哥哥。” 泥人滩,血桥边。 困极了的林冬辉索性躺在泥沙上打盹。 黎风将每人身上的泥灰用风清理干净,叶榕和徐峰谢过以后坐在地上许久没有说话。 离开了闹腾的散人,他们反而开始享受难得的安静。 终于,徐峰别过头,对着一块凹陷的沙地,仿佛自言自语:“周岁闲,你知道我有鹰眼,就不该把握刀的手也伸出影子外面。” 阴影消失,一会儿,周岁闲笑着从南阁的甬道来到泥人滩,拿长刀作杖,一瘸一拐地来到四人跟前。 叶榕冷冷地望着他,内心找不到一丝害怕:“看来你和那群散人一样,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 “嘿,这就是所谓的恶人先告状?”周岁闲扫视眼前的熟人,笑容消失,迅速被愤懑替代,“我们本来各走各的,彼此之间相安无事,为什么要帮这群不是散人的散人?” 他嫌恶地避开叶榕的视线,直视徐峰,一字一顿道:“这才过去多久就出现超过二十人的大型团体,你们知不知道,这对逃杀游戏的秩序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 第三十三章 没有区别 团体将会成为黑夜中的火光,让所有畏惧黑暗的人向火光走去,随后自己化作火光的一部分。 火光于是越来越大,先到者享受火光的明亮,后到者领到稍差的位置,迟来者则会被炽热的火焰活活烧死,不留任何余地。 这就是周岁闲坚信的理论。 他要浇灭一切可能起势的火光,宁愿让所有人被黑暗包裹,也不想自己被突然扑来的火焰莫名其妙地杀死。 徐峰轻笑着,实则打起十二分精神,防范周岁闲的影子:“很高兴在这里和周兄相见,但我必须先澄清一些误会。” “误会?我必须听听。”周岁闲找一处跪地朝拜的泥人像,后背当作座椅,摩挲手中的长刀,“说,我就喜欢听人说些好话,权当润润耳朵。” 林冬辉坐起,默默走到徐峰旁边。 “你应该了解我的性子,对散人的死活我不关心,我只想让我们四人活下去。”徐峰笑了笑,手指血桥与动荡的湖面,“我不能和散人一块儿渡桥,你们暗杀教会的人应该不会对桥上的人做区分?” “当然不会。”周岁闲也笑了,“还有什么误会需要澄清?” “我不问周兄是怎么组建起暗杀教会的,我只说一条,今天刘振峰带着散人去东区分配房屋休息,就算有站岗的人,人数应该不多。房屋之间地形复杂,对暗杀更加有利,岂不比直来直去的血桥更适合杀光散人?” “这么说来,你们非但没有阻挠我,反而在帮我?”周岁闲起身拍去泥沙,“徐峰,你果然会说话,可惜说的都是些空话虚话,毫无诚意。” 叶榕接道:“看来你的信心来源于某种大范围的杀伤能力,可都一样,明天刘振峰还是会走血桥,无非多等一天。” “呵呵,都是聪明人,比我强。”周岁闲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冷哼几声,“你们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登岛吗?” 徐峰不恼,仍然微笑:“烦请细说。” “嗯,我会细说,就当还你们冷人的救命之恩。” 冷人这件事已经很多没人再提了,叶榕的脸色阴沉下来。 周岁闲嘿嘿地笑着,知道惹恼对方,却不在意:“孔奉泽、郑纪海、邱雨和于敢冬作为西阁势力登岛,方熙诚靠着身后的羽翼飞至岛上,丁奇捡了个大便宜,杀朋害友,抢到最后一只独行舟,也登上聚灵岛。” 他还不知道邱雨被杀、王鸿宇换位的事情,尽管如此,能打听到这些消息,足见暗杀教会的人数不少。 “接下来就是你们,还有刘振峰这些散人。鬼隐寺可能都容纳不下那么多人。”周岁闲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怎么样,配合一下,散人多死几个,对你们也有好处。” 黎风正要痛骂,叶榕犹豫不决,徐峰率先一步开口:“我早有此意,但钟楼的时候周兄不肯相见。” “这样你也用鹰眼看到我了?” 徐峰笑着点头:“嗯,看到周兄一瞬间脱离视野,好像使用了某种快速移动的能力。” 徐峰要表明一点,周岁闲在这段时间风生水起,他也不是一无所知的盲人。 周岁闲脸色微变,马上恢复正常:“总之,我要你们登岛以后,在桥那一端封路,把逃过来的漏网之鱼挨个阻杀。” 叶榕故意激道:“你真有这个能耐,让这么多人慌不择路的逃跑?” “嗯哼,不多聊了,你们快点过去,胜负看明天。”周岁闲没有上当,留下最后一段话后,瞬间消失在原地。 四人沉默片刻,黎风问:“我们怎么办?” “听周岁闲的,明天在桥另一端候着。”徐峰不假思索道,“散人如果胜利,我们就是接应的援兵,散人如果失败,我们就负责阻杀漏网之鱼。” 林冬辉由衷地发出感叹:“你真是够坏的。” 徐峰猛地拍了拍林冬辉的肩膀,在对方喊痛之前逃开:“我就这么一点的善良与感性,都分给你们几个,对外当然只能当坏人了。” 黎风还没忘记先前的仇怨:“在岛上,我们再遇到丁奇,那就算他命不好。” 徐峰分析道:“嗯,遇到方熙诚,可以说服他同行,遇到孔奉泽,可以先尝试交涉,结盟对付散人。” 黎风突然想起:“哦,对了,王鸿宇到底交换了谁?” “邱雨,已经被我杀死。” “这么说,王鸿宇已经在岛上,成为孔奉泽队伍的一员了。”叶榕觉得徐峰在异想天开,“互结仇怨,这样怎么可能合作?” 揉捏肩膀,林冬辉也不解道:“王鸿宇怎么跟孔奉泽聊到一起的,不怕在岛上被当场杀死吗?” “我与王鸿宇互换位置后,孔奉泽虽然已经离开,但王鸿宇仍可以和孔奉泽队伍里的人互换位置,与孔奉泽面对面地详谈。”徐峰无比肯定地说,“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叶榕揶揄道:“看来王鸿宇不看好你,更看好孔奉泽。” “是啊,毕竟他已经看到于敢冬和邱雨的能力,对你们却不了解,换成是我,可能也会这么选。” 黎风面露难色:“一定要和孔奉泽联手吗?” “哈哈,只是一种可能,没必要当作必然。”徐峰的笑声让难色烟消云散,“局势在变,我们也得跟着改变。刚才是和刘振峰联手,再之前是和方熙诚联手,登岛之后和谁联手尚未可知,没准还要跟暗杀教会联手。” 黎风小声道:“那我们岂不是跟孔奉泽、丁奇没什么区别。” “当然没有区别,我们可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灵,都是拿命在拼,难道因为我们重情义,就可以合理合法地杀死不重情义的凉薄之徒?”徐峰一只脚踏上血桥,驻足回望,“没有区别,我们只是这场游戏里挣扎求生的蝼蚁,杀人的罪恶都归天空的眼睛和冷漠的神灵,我们只能算祂的屠刀。” 不知是否错觉,恍惚之间,黎风好像看见天空那只眼睛配合地眨了一下。 没有区别,任何杀人都不是合理合法。 这番话打动了黎风,让她能够把积累的阴霾一扫而空,跑到血桥,将脚重重地踩在血砖上。 林冬辉慢吞吞地跟随,朝血桥上的黎风喊道:“黎风,你要是想有区别的话,可以在敬神村当神灵供起来!” “一边去!” 血桥下窜来一阵狂风。 第三十四章 聚灵岛的碑文 徐峰远非表面上那么风淡云轻。 血砖宛如琥珀,一半透明,朦胧之间能见到砖下的湖水。 另一半则有血色流转,时刻变化,仿佛真有血液在砖里窜跳。 叶榕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与他并行。 黎风一时朝前,一时退后,林冬辉则亦步亦趋,偶尔落后,却不曾掉队。 四人被缭绕的水雾包裹,只有十几米的视野,鹰眼虽然能透视,却只能用来观察生命体,对眼下的情况毫无帮助。 徐峰忍不住感慨:“一切都不真实,难怪那么多人信神,亲眼看见这么多神迹,不信也难。” 叶榕莞尔一笑:“那么多人里不包括你吗?” “我也信,但我信的神跟其他人信的有点出路。” 黎风一心观望湖景,林冬辉老老实实地接话:“什么出路?” 徐峰立刻回答:“我认为,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所谓神灵,不是创造世界的神,不是可以随意改变宇宙规则的神,充其量只是一个拥有无数种能力的能力者。” 这是他从公寓楼开始就有的心结,每个人都在讲神灵,自觉地低头充当信徒,好像那个高高在上、主导一切的始作俑者做对了一样。 雾气阻隔,聚灵岛不知道何时能到,林冬辉把它当作消遣的话题:“那敬神村的神和把我们带到这里的神,有什么分别?” 黎风扶着血桥的栏杆,回望道:“一个弱,一个强呗。敬神村的是村神,迪比斯的是城神,官大一级。” “不对。”叶榕松开手,脸上没有笑意,“完全不对,把我们带过来的神灵和迪比斯没有关系,你们难道忘了?祂对迪比斯语焉不详,对逃杀游戏与拯救日却讲得很仔细。” 林冬辉说:“那就是入侵者,入侵迪比斯的外神。” “徐峰,你说的那种更强一些的能力者,有可能对应敬神村的神,也有可能对应迪比斯存在的神,但这场逃杀游戏的主谋一定不是。” 叶榕显然没有把这次谈话当作消遣,反而异常认真,仿佛在竭力扭转同伴的错误认知。 徐峰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梦见过祂。”叶榕沉默许久,在斟酌梦中的细节,“祂说这是一场试炼,让罪人得到拯救,让无法拯救者彻底沉沦,祂是所有一切的主宰,眼睛是他监视我们的具象。” 徐峰同样沉默,他也做过有关神只的梦,但梦中的内容与叶榕所说大相径庭。 那个男孩似乎代表神只,扬言所有人的能力者只不过是所谓的容器。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白天想什么,晚上梦见什么,这都很正常。”徐峰以这番话同时开解自己和叶榕,“总不可能是真的神灵托梦?” 神灵托梦。 这种话如果在第一天听到,徐峰会觉得荒谬,会以为自己遇见疯子。 但今天自己说出口,语气却不敢太过肯定。 血桥中间,叶榕扶着护栏,对天空无意义地吼叫一番,回头时紧锁的眉头放松许多。 “对不起,我现在没事了。” 徐峰暗松口气:“不用道歉,你正好需要一次发泄,地方嘛,血桥总比聚灵岛更好。” 叶榕再次握住徐峰的手,心中还在寻思那场梦境。 仍有许多细节没有吐露,比如祂说,人不是宇宙唯一的生灵,更不是最有智慧的生灵,所有感性充盈、理性坚实的种族皆可以参加试炼,与人平等。 祂说,冷人就是其中之一,更加团结,更加平和,不贪生怕死,也不背叛族群,按理来说,绝不居于人族之下,甚至要更加优越。 梦里祂的观点处处与现实中的叶榕想法相悖,但此时她的心却扑通直跳,忍不住为祂辩护:这纵然说得不全对,也有一定的道理。 当然,她是人族的一员,不算冷人,只是对种族平等这个观点赞同而已。 想到这里,叶榕释然,将徐峰的手握得更紧。 好一会儿,千篇一律的雾气总算产生变化,渐渐稀薄,直到消失近无,将大片大片的陆地暴露出来。 临近湖水的浅岸没有绿草,都是泥沙与卵石,往前走上十来步,登上高地,地面才慢慢被绿植覆盖。 有窜得极高的野草,有白色、红色的野花,也有东倒西歪的矮树,岛上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徐峰回头望向血桥,林冬辉强撑精神,朝前探路。 黎风道:“这里树木多,我的能力应该可以很好地发挥。” “嗯,但该小心还是要小心。”徐峰朝着林冬辉的方向走去。 野草之中矗立一块三米高的石碑,宽一米有余,厚达半米。 林冬辉向赶来的徐峰说:“上面刻着一段字。” 徐峰轻轻擦拭灰尘,仔细辨认石碑上的文字—— 击钟震泥,魂灵复还。 拔地而起,兴叹而归。 受惊之鸟,欲去于林。 断生断念,鬼隐不来。 他没有解读,而是等其余三人都看过碑文后再征询他人的想法。 叶榕说出明显的事实:“四句话应该对应东南西北阁里的四样东西。” 林冬辉补充:“而且是四样东西的用途。” 徐峰道:“方熙诚说过,西阁孔奉泽的笛子叫惊鸟笛,应该对应第三句话。” 受惊之鸟,欲去于林。 也就是说,笛声让林中的鸟受惊,顺着鸟飞离的方向走,就能离开林子。 四人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对其他三句话却没有定论。 “南阁的铁钉到底对应哪一句话?”徐峰反复诵读,已经把碑文背熟,“魂灵复还是能让人复活的意思?兴叹而归是扫兴离开?鬼隐不来则是不会变成石像吗?” 除了鬼隐不来还有点可以说的余地,魂灵复还和兴叹而归这两句对用途的说明,实在太过抽象。 叶榕道:“击钟震泥,我们这枚铁钉应该没法击钟?” 林冬辉顺着接话:“那就是拔地而起,或者断生断念。” 徐峰有些郁闷:“如果是对应拔地而起,那就更麻烦了,到底什么是兴叹而归?” 叶榕建议:“先找到鬼隐寺,再做打算?” 徐峰蹙眉,意识到棘手之处:“我记得方熙诚说过,聚灵岛上的林子叫禅意林,应该是眼前这一片。我们连林子都过不去,更别提鬼隐寺了。” 明天还得处理即将登岛的散人与暗杀教会,这么一想,他更是身心俱疲。 黎风突发奇想,猛地拍手:“化叶作刀,我的能力也许可以在禅意林里辨认方向。” 第三十五章 丁奇的情报 禅意林是一片竹林。 林中的竹子有兵、将、王三分。 兵竹细长,色泽青涩,七八根聚在一地。 将竹稍粗,色泽青翠,三根同立,间隙大概两三米,互相照应。 王竹粗长笔直,色泽暗青微紫,傲世独立,周围五米内不得有相争者。 林中兵竹易见,将竹难寻,王竹往往求而不得。 …… 孔奉泽将登岛时见到的碑文默读数遍,最后才冷笑:“立碑的人故弄玄虚,也就敬神村的村民会傻傻相信这种怪话。” 王鸿宇连连点头,仿佛听见至深的哲理,深以为然。 于敢冬用龙尾将三四根兵竹缠住,悬在半空吹奏笛子,笛声堪比马路堵车,气性不好的司机猛按喇叭。 郑纪海呵呵地笑,身后是双手被紧缚住的少年。 孔奉泽鄙夷地看向少年:“我没有封你的口,也没少你的食物,现在被我指名道姓地骂,连一句反驳都不敢说?” 少年弱弱地说:“你没说错,就是因为大家都傻得可怕,才全变成了泥像。” 郑纪海蹲下来,替他清除额头的泥泞:“你有没有听大人说过鬼隐寺的事?” 少年颤声道:“没有,我说过很多次了,爹娘都只议论湖水的奥妙,不讲湖岛,也不讲寺院。” 孔奉泽彻底失去了耐心:“纪海,不用管他,他不讲实话,到时候探路的人就是他自己。” 王鸿宇悄声说:“孔队长,南阁徐峰被邱雨杀害,东阁只剩方熙诚一人,不足为惧,北路散人是最大的祸患。我看最好……” “嗯,最好什么?” “最好联结岛上的方熙诚和另一名渡湖者,一起对抗从血桥过来的刘振峰。” “联结方熙诚?”孔奉泽眉毛微扬,“他就是最大的祸患,身上有三种能力,以一敌三不成问题。而且……徐峰对你真的没有警惕?” “当然,我跟邱雨互换位置的时候,离徐峰只有三米,这种距离,邱雨不可能失败。”王鸿宇先把自己的过失摘去。 于敢冬跳下来:“队长,有惊鸟朝前面飞了。” “先等等,没有相应的解物,我们就算到鬼隐寺也无济于事。”孔奉泽略一思索,做出决断,“竹林里我们有笛子与王鸿宇的相位交换,占尽优势,就在这里把方熙诚杀死,把东阁的物件也拿到再说。” 于敢冬点头称是,王鸿宇却有其他心思:“队长,方熙诚可以除去,那一名乘独行舟渡湖来的人是我的朋友,我已经用能力将他标记,要不把他换过来面谈?” “是谁?” “丁奇。” 于敢冬大怒,郑纪海却劝住了他,孔奉泽不动声色地问:“你们是朋友?” 王鸿宇微笑:“他现在可是哪儿都不待见,散人萧锐拿黑火烧他,南阁徐峰先拿火球烧他,后拿谎言哄骗,用完就扔。东阁名存实亡,他绕了个圈子,只能找您来了。” 孔奉泽问:“他还有用?” “我不知道,换过来您可以亲自问他,有用就用,不用就杀。” 孔奉泽微微点头,王鸿宇发动能力,下一刻,气喘吁吁、满身泥沙的丁奇趴在地上,怔怔地仰视孔奉泽,一会儿,如梦初醒,猛地站起。 “丁奇老兄,近来怎么样?”孔奉泽拍拍丁奇的肩膀,眯起眼睛,“不知替死用的人偶挥霍了几个?” “比起存货,也就用了十分之一。”丁奇嘿嘿地笑着,“孔队长可别记仇,现在村民在您手上,我也在您手上,未来可期,何必计较以前的事。” 孔奉泽睁开眼睛,笑容仿佛从未出现:“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丁奇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将原本用作交易的情报直接说出:“从血桥登岛的人除了刘振峰、张阳这群北路散人,还有另外两股势力。” “哪两股?”孔奉泽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徐峰的模样。 “南阁徐峰四人,以及新兴起的暗杀教会,数量虽然远不如散人,但每一个成员都有杀伤性的能力。” “信息来源是谁?” “暗杀教会的人,他们要在明早对血桥渡湖的散人袭击。” “巧了,明早我还要对这场逃杀游戏的幕后主使处死。”孔奉泽讥讽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团体能有多少实力?还对散人袭击,笑话。” 丁奇问:“这些话不能保住我的命?” “能让你少受折磨。” 于敢冬收到暗示,慢慢走近。 丁奇咬牙,和盘托出:“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和那些不愿加入一方势力、但又有野心的能力者接触,最近两天,这些人有相当一部分都加入了暗杀教会,他们虽然也是从北路逃亡来的,但时间有先后,而且不承认和刘振峰那些人是兄弟。” “嗯,现在听上去还勉强算个故事。”孔奉泽知道丁奇的性格,不愿被他轻松说动,“不过还不够。” “实话告诉您了,孔队长,我自从劫人之后,每时每刻都在后悔。”丁奇单手掩面,努力挤出眼泪,“您待我不错,我一时心贪,到头来害人害己,后悔,是真的后悔!” 这些话不会有人相信,但能无形之中打消对方的戒备。 孔奉泽淡道:“把你这一套收起来,我要有用的情报。” “好,有用的情报。”丁奇稍有不舍,但这是唯一的生路,这种局势下当个散人早晚会死,只有加入一方势力才有被拯救的希望,“我见过暗杀教会的首领周岁闲。” 面对半截话,孔奉泽没有任何表示:“嗯。” 丁奇只得说下去:“他说手下里有一人会尸爆术,有一人能瞬间浇筑土墙,明天,刘振峰这群人就会被困死在血桥上,只要这两种能力施展出来,人数的优势毫无作用。” 孔奉泽冷冷地看着丁奇,让他明白这一关没有那么好过:“他为什么跟你说这些?既然结局都定好了,汇报给我又有什么用?” 丁奇讪笑着,不敢和对方直视:“难免有漏网之鱼,周岁闲的意思是让队长明天在桥口阻拦,这样一来,散人这一大患可以尽除。” “你这是给我汇报情报,还是又被暗杀教会的人要挟,替他们做事?” 丁奇立刻跪倒在地,连称不敢,三叩九拜,痛哭流涕,发出数种不同版本的毒誓。 今天是阴天,阴云密布。 周岁闲在空旷的北边选了一处房屋休息,他看向窗外的天空,预想着明天一战。 徐峰还是孔奉泽,谁当赢家都没问题。 只要刘振峰死,只要这群碍眼的散人死光,他才能真正安心。 第三十六章 一触即发 沙!沙!沙! 气势浩大的风浪在禅意林中席卷,密集的兵竹摇头晃脑,彼此之间相互碰撞,发出不同清脆的敲击声。 将竹在狂风中依然坚挺,微微倾斜,不似兵竹那般易于动摇。 无论是哪一类竹子,竹叶都如狭针,它们被猛地掰断,跟随风流,或是汇聚,或是分散,或是袭向某处。 但好景不长,很快出现了诡谲的一幕,原本聚成一股的风流在途中莫名分成两股,变为截然相反的两方实力,相互抵消,渐渐风势消散,激昂的竹叶冷静下来,轻轻落在地面。 同样的情况出现在各处,每次的风向都会莫名其妙地发生分歧,还没真的碰到什么东西,自己先起了内讧,使猎猎作响的狂风顷刻间化为无形。 风浪似乎恼羞成怒,加大了力度,越来越密集,一阵盖过一阵,兵竹摇摆得更加猛烈,模样仿佛在求饶,地面松薄的泥土起舞助阵,扬起又落下,或是浇打在竹子上,或是扑了个空,最终总会回归地面。 风与林这样拧巴的较量持续了足足二十分钟。 黎风擦去额头的汗水,感受风的变化,犹疑片刻,给出了答案:“只有这个位置的风流是正常的,其他地方都很怪,会莫名其妙地改变。” 徐峰顺着黎风指的位置前进:“嗯,如果有人想靠着空间感和对照物来走,一定会在禅意林迷路。” 林冬辉评价:“有点像王鸿宇的能力。” 黎风纠正林冬辉的错误:“不一定改变位置,可能只改变人的朝向,刚往前走一步,接下来却又在原路返回。” 叶榕若有所思:“看来东南西北阁的东西不是必须的,方熙诚可以靠飞翔直接登岛,黎风可以靠风流探路,用不着惊鸟笛。” 徐峰知道,黎风的能力虽然可以替代惊鸟笛的作用,但是有代价的,必须走走停停,时间效益不及孔奉泽,而且还要花费黎风的大量精力,很可能临战的时候缺少一名关键战力。 他认为没必要把这些话放在台面上:“嗯,邱雨被杀,孔奉泽他们已经穷途末路了。” 走了一段路,黎风示意停下,她必须重新确定方向。 狂风再起。 与此同时,禅意林的另一块地方,由孔奉泽吹奏惊鸟笛。 他的吹奏让于敢冬心中稍宽,笛声除了堵车时司机按喇叭的节拍有所区别,其他几乎一模一样。 “于敢冬,现在是紧要关头,你笑什么?”孔奉泽放下笛子,斜眼瞥向自己的手下。 “呃。” 孔奉泽皱起眉头,催促道:“愣着干嘛?看林鸟飞的方向。” 郑纪海左手牵着少年,右手指明方向:“队长,这边。” “嗯,走,尽量离禅意林的出口近一点,然后守株待兔。” 孔奉泽往前,于敢冬连忙跟上,问:“王鸿宇怎么办?” “他应该不会回来了。”孔奉泽驻足回头,与于敢冬说话,看的人却是丁奇,“他估计猜到徐峰没死,趁机逃走了。” 于敢冬立刻说:“那……我们在禅意林,杀徐峰报仇。” “报仇。”孔奉泽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你们还记得,邱雨刚入队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于敢冬不语,郑纪海回忆道:“她说,‘大家都身不由己,没太多选择,孔奉泽,今天我认你当领队,但我不送死,也只是暂且栖身。队伍散了,我就找别人,你可别做当皇帝的白日梦。’” “真是好大的口气,明明没有我,她早被小学里的诅咒与恶鬼杀死。”孔奉泽哼道,“报什么仇,我们是来抢东西的,顶多算是杀了竞争者。” 龙尾扫过,兵竹们点头哈腰,却一根也没有倒地。 于敢冬不忿道:“王鸿宇交换位置的时候,距离一定不够接近,不然邱雨是不可能失手的。” 孔奉泽问:“丁奇,说实话,你还有替死人偶吗?” “有是有,怎么了?”丁奇吓得腿软,被于敢冬强行拉到孔奉泽面前。 “借我一个,以后你就是我的手下。” “这……我也想借给您,但是这个人偶,只能帮我替死。” 孔奉泽微笑:“我的意思是,接下来是一场硬战,你得充当肉盾。” 丁奇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说:“我把所有的情报都告诉您了,周岁闲与徐峰他们认识,熟知每个人的能力,我全都说了,没一句谎话!” “所以呢?你逃得掉吗?” 慌乱与惜命让丁奇犯下错误,将自己的利用价值降到最低。 他哽咽着,只得认命。 “同样的,如果胜利,这次得到什么可以分的东西,我一视同仁,不会偏袒任何人。”孔奉泽轻拍丁奇的肩膀,轻叹了口气,再次出发。 在禅意林,有主场优势。 知己知彼,有情报优势。 丁奇做肉盾,又加上一层保险。 这次的搏杀,他必须取胜。 前方的禅意林难得出现了大片的空隙。 兵竹识趣地腾出位置,将竹忠心耿耿地守在一边维持秩序,中间立着一根碗口粗的竹子,节节攀升,直冲云霄。 与碑文上说得相差无几,它色泽暗青,夹杂紫意,比兵竹、将竹都要粗壮一圈,竹叶茂密,竹肉盈亮,周围没有伴生的树植。 这是一根王竹。 徐峰、林冬辉、叶榕、黎风,四人跟随风流,与孔奉泽正面相遇,中间那根王竹将残余的风尽数吞没,竹叶轻晃,似乎在表达不屑。 “许久未见,这不是孔兄吗?”徐峰笑着辨认出孔奉泽的模样,奇怪的是,他身边没有王鸿宇,反倒看见丁奇。 孔奉泽冷眼望过来,没有说话。 徐峰继续劝说:“孔兄不知道大祸将至?刘振峰收服了北路散人,明天就要从血桥上杀过来了。不如我们暂时联手,等把散人都杀光,再平分鬼隐寺的东西,长期合作,永结同心,何必在这里内耗?” 孔奉泽问:“记得邱雨吗?” “记得,我被迫自保,总不至于这笔账要算在我头上?” “你说得对,自保是人之常情。”孔奉泽笑了笑,回头看向自己的手下们,“我没有更多的话了,杀。” 细小的光束从天空突地轰砸下来,适才不可一世的王竹立马被劈成两半,冒出焦烟。 两片雪白的羽翼为降落减缓速度,方熙诚落在王竹的旁边,左右看看,嘴角扬起笑容:“要是我坐地起价,充当两边的打手,不知道会不会遭人记恨。” 第三十七章 林无残叶 禅意林。 被劈成两断的王竹仍屹立不倒。 林中微风吹拂,四周兵竹垂泪,将竹掩目,发出窸窸窣窣的哀泣声。 孔奉泽压力骤增,他没想到方熙诚会突然杀出,情况一下变得棘手。 徐峰昨日在敬神村东区援助过方熙诚,两人的关系明显更加接近,一旦联手,自己这方就算胜利,也只会是场惨胜。 事实上,徐峰正打算讲交情,谈联手,却被孔奉泽抢先一步高喊:“方老弟,都安排妥当,鬼隐寺中的东西你七我三,杀了徐峰,我们进寺抢东西!” 徐峰不甘示弱,张嘴欲言,奇妙的一幕发生了,任凭声带怎么摩擦,居然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叶榕、黎风和林冬辉相互顾盼,开口咬字,却听不见声响。 不光如此,禅意林中的微风,以及兵竹、将竹的哀泣都凭空消失。 方熙诚二话不说,将羽翼展开。 徐峰稍稍迟疑,前进半步,自己的脚踩在地面,依旧没有声音。 这份迟疑正是孔奉泽计划中的一环,他将丁奇猛地推到身前,于敢冬毫不犹豫地跟随孔奉泽,从两侧包夹方熙诚。 和煦的阳光照耀,被密集的竹叶剪碎,洒入禅意林的土地。 方熙诚奋力扑打翅膀,即将高飞,被竖劈的龙尾一击拍落。 一切都与原先的战术安排相同,孔奉泽攥紧右手,忽地放开。 接下来,疲劳降临。 方熙诚不顾疼痛,从地上跃起,意图趁着距离再度飞翔,刚才是措手不及,只要保持高度差,他就能占据优势。 可惜,事与愿违,背后联结羽翼的大块肌肉萎缩扭曲,强行用力,撕裂的剧痛让他才扑打两下翅膀就砰地摔倒在地。 方熙诚马上明白过来,针对自己飞行的优势,孔奉泽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必须改变策略。 电光火石之间,孔奉泽占尽优势,徐峰的迟疑彻底消失。 十字镖悬空,叶榕默契地附加火焰。 林冬辉快步上去,掌间是翻涌的火球。 唯独黎风一时之间没有举措,汗珠落下,居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发动风流。 这一切被孔奉泽看在眼里。 先杀方熙诚! 必须要速战速决! 于敢冬再次横扫龙尾,气势颇大,途经的兵竹纷纷被折。 龙尾本该干脆利落地解决战斗,却被莫名出现的草兵阻碍,方熙诚趁着短暂的间隙,在地上抬起食指迅速瞄准,释放指炮。 他的目标是西阁队长孔奉泽,只要领头的人一死,其他人必定自乱阵脚,配合也会出现失误。 指炮的实质是一道穿透性极强、几乎瞬发且弹道速度极快的光束,孔奉泽无论如何都是肉体凡胎,被光束击中就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结果出乎意料。 抬动食指的瞬间,孔奉泽仿佛反应神速,再度前推丁奇,同时借力朝斜后方撤了半步。 光束穿透丁奇的腰际与孔奉泽的右肩膀。被地面的泥土吸收。 方熙诚调整位置,想要再补一发,龙尾及时救场,将他整个人轰砸出去,后背撞在将竹的竹节上,昏死过去。 于敢冬用尽全力,见到强敌几近丧命,稍稍走神,随后关切地看向队长。 奇怪,队长的脸上没有喜色,反而焦急地向他吼叫,方熙诚这一祸患除去,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余光里出现火焰,如此熟悉,前日脸上的伤痕与此有关。 来得及闪避吗? 来得及用龙尾挡住吗? 来不及,火光抓住了龙尾扫回身后那一点停顿的间隙。 于敢冬甚至来不及对短暂的记忆作出总结,右侧的脸被火光与镖刃割伤,脖颈处稍稍发凉,万事万物都轻飘飘的,好像在慢慢上升。 与此同时,林冬辉的火球与孔奉泽的疲劳同时施展。 徐峰的手变得无力,腿部肌肉收紧,数秒产生抽筋。 而三发连续施展的火球术,居然一发未中。 与刚刚方熙诚的指炮相似,在林冬辉抬手瞄准时,孔奉泽已经做出躲闪,或左或右,总能预判成功,躲开危险。 不对劲,这跟刘振峰在钟楼时的躲闪不同。 刘振峰是能在危险出现的那一瞬间做出反应,而孔奉泽却能预先判断接下来危险在哪里出现。 除了疲劳术,孔奉泽还有第二个能力! 这里仍然禁止声音,徐峰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发现告知同伴。 火球术的使用次数消耗完了,林冬辉二话不说掏出短刀,他还拥有同归于尽的能力,自己本来就身体不佳,杀掉一个稳赚不赔。 孔奉泽则想趁机先杀徐峰,手中拿着折叠刀,快步朝倒地的徐峰走来。 能赶上。 林冬辉拿着短刀,视死如归。 徐峰与浑身的肌肉打架,全身颤抖,将口袋里最后两枚追踪镖悬浮入空。 能赶上。 郑纪海同样这么想,他从林冬辉的侧面赶到,手无寸铁。 谁都知道声音禁止的能力由郑纪海发动,徐峰一直以为他是一名辅助队员,作用就如同他们队伍中的叶榕。 然而,郑纪海的这项能力,却有另一种使用方法。 从完全寂静的声音,到响彻云霄、震动地界的声音,人类的耳朵能吃得消吗? 郑纪海从没有试过,林冬辉是第一只小白鼠。 没有特效,没有呼风唤雨的壮丽。 在徐峰的视角里,只是郑纪海突然赶到,在林冬辉侧面嘴唇翕动,随后,林冬辉如遭雷击,呆愣地站在原地。 血液慢了数拍,从两端的耳朵缝里娟娟地流淌下来。 最后的追踪镖在这一刻射出,一枚被孔奉泽完全闪躲,另一枚的弧度被徐峰有心设计,并未针对要害,成功刺穿了孔奉泽的左小腿。 叶榕红了眼眶,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要冲上去先杀孔奉泽,再杀郑纪海。 这时候,起风了。 徐徐的微风。 和煦的暖风。 猎猎的林风。 迅捷的疾风。 猛烈的狂风。 依然没有声音,风流交汇,在指尖留下不同的触感,仿佛是别样的交流,传递着同样的情绪。 悲伤、懊悔、愤怒、杀意。 禅意林似乎也被这浓烈的情绪打动,竹叶出门应战,竹身摇旗助威。 叶作刀,风作手,它们要见敌人的血。 这一块属于王竹的领地,没有留下任何一片残叶。 第三十八章 林冬辉之死 黎风竭尽全力,将周围所有的竹叶席卷进自己的风流,在禅意林,她的能力得到极大的增幅,一人就能对付郑纪海与孔奉泽。 风势忽变,竹叶直袭郑纪海,如同万箭齐发。 郑纪海狼狈躲闪,两只手臂横在胸前,短短数秒就产生二十来道割伤。 伤口有轻有重,重的痕迹极深,竹叶甚至卡进肉里,取不出来了。 意外已经出现,这是艰难的抉择时刻。 孔奉泽稍稍估算就能得出结论,郑纪海在搏杀的最外围,由外向内依次是林冬辉、自己、徐峰、叶榕和黎风。 让郑纪海走,他要留下复仇,杀一人不亏,杀二人够赚。 声音禁止,孔奉泽给出简单的手势,嫌恶地挥手让郑纪海离开,确认对方收到示意,在双耳失血的林冬辉与疲劳难起的徐峰之间踟躇片刻,朝林冬辉快步走去。 原因同样简单,因为林冬辉更近。 黎风抓紧控制风向,将矛头对准孔奉泽,但为时已晚,他与林冬辉的距离已经近到有误伤的可能。 叶榕回头看了一眼黎风,确认对方没有办法,持刀疯跑过去,半途差点摔倒。 郑纪海看见示意,却没有第一时间逃脱,也没有回头救孔奉泽,而是不顾一切地朝树下昏死的方熙诚奔过去。 这是比逃跑更好的策略,杀掉方熙诚,继承飞行的能力,才能真正逃出生天,免于徐峰等人的毒手。 孔奉泽用余光送别手下,心中赞许,徒劳地救助只会白费性命,这个时候留住青山,才能为他报仇。 黎风没有客气,她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郑纪海得逞,风潮一波又一波地汇聚,叶刃割下零零散散的皮肉,将郑纪海的全身染红,他拼死护住脑袋与心脏,踉踉跄跄地来到树下。 叶榕对准孔奉泽,持刀奋力一刺,被孔奉泽闪身躲过,一脚踢开。 林冬辉与叶榕,这回孔奉泽没有疑惑,看都没看叶榕一眼,数步走到林冬辉面前。 郑纪海解除静音。 林冬辉浑然不觉,低头看着孔奉泽脚上的鞋:“有点累,问问韩钦文今天住哪儿。” 孔奉泽面朝林冬辉,后背暴露给徐峰,这是最后的机会。 没有十字镖,可以搬运其他的物件。 陪伴他许久的折叠刀重出江湖,比起追踪镖笨拙不少,但仍然锋利,足够一击毙命。 隔空施力的瞬间,孔奉泽突然朝左侧踏出半步,侧朝徐峰,好像能未卜先知。 折叠刀理所当然地扑空,在半空飞行一会儿,落在地上。 徐峰的面色更加狰狞,疲劳术本来没有疼痛,越是强行用力,损伤越是严重。 孔奉泽挥刀在即,他必须开口:“别下手!林冬辉的能力是同归于尽!杀死他的人也会一起赔死!” 徐峰从未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代替林冬辉说出这番话。 孔奉泽却一笑置之。 将竹之下,郑纪海不复往日的和善,神情狠辣,怒目圆睁,刺下手中的匕首,一连数次。 林冬辉前,孔奉泽对徐峰等人的利诱威胁充耳不闻,专心挥出手中的短刀。 短刀插进心脏,怕疼的林冬辉连连皱眉,浑身抖动。 他已经听不见声音,也不知道徐峰、黎风和叶榕此时在喊他,只是无比遗憾地望向孔奉泽:“怎么是跟你一起死?” 狂风乱舞,剩下的竹叶统统朝孔奉泽杀来。 叶榕紧抿嘴唇,徐峰默然无话。 孔奉泽吃力地闪躲,竹叶多有射中,突然一愣,两耳也慢慢流下鲜血。 无数片竹叶如暴雨般袭来。 刺进大腿、刺进手臂、刺进腰部、刺进腹部、刺进脖颈。 突然间心脏骤缩,明明没有刀,却仿佛刀插进心脏,产生钻心的剧痛。 孔奉泽倒地,化作星光。 对徐峰三人来说,这是悲伤的时刻。 对郑纪海来说,却是绝妙的机会。 他被黎风的攻势吓破了胆,没有趁乱偷袭,而是将敬神村少年双手抱住,张开羽翼,飞离禅意林。 这似乎是黎风的安排有错,孔奉泽已经必死,应该将火力对准郑纪海。 徐峰却难以指责。 换作是他,也未必能理智地作出判断,忽略杀害同伴的凶手。 徐峰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方熙诚的死在他心中几乎没有激起水花,可林冬辉不同。 从见面到现在,每一个细节都令他印象深刻。 因为怕死,会第一时间跟陌生人告知自己的能力。 即使一时被韩钦文欺骗,也没有违背誓言,说出叶榕真实的能力。 嫉恶如仇,一旦看清韩钦文的本性,毫不犹豫地改换阵营。 唯独缺少斗志,总会生出疲倦之心。 诸如此类的回忆,徐峰还能捡起更多,但他知道没有必要,因为林冬辉本人已经死了。 徐峰几次想开口,几次将话回炉再造:“他累了,该让他好好歇一歇了。” 黎风跪坐在地上,她与林冬辉曾吵过几回,真生气的也不是没有,现在却眼中含泪。 林冬辉没死的时候,叶榕红了眼眶,现在她却没流一滴眼泪,只是轻声发问:“为什么孔奉泽宁愿同归于尽?” 徐峰也觉得难以理解,孔奉泽察觉到徐峰心软,完全可以借机要挟,把林冬辉当作人质,提出条件。 “他就是个疯子。”黎风冷道。 “咳咳,其实……其实是有原因的。” 装死的丁奇忍着腰酸背痛,忍着腰伤,兴冲冲地走到徐峰面前:“我有情报,天大的情报!保你们一举拿下聚灵岛!哦,林兄弟的事,各位节哀哈。” 黎风被这番话惹恼,想要起风杀人,被徐峰拦住。 这个时候,悲伤与愤怒起不了任何作用。 徐峰调整情绪,但始终做不到微笑:“丁兄有什么情报?” “嗯,先请叶榕帮我治疗一下,毕竟上次没学会你的治疗术。” 丁奇指的是上次的暗杀,叶榕心中发誓要十倍奉还,甚至有一瞬间,想把对方同化成冷人,日夜鞭笞。 怒火消散,叶榕同样没学会微笑,只是默不作声地替丁奇治疗腰伤。 徐峰问:“该说情报了?” 丁奇难掩喜色,以为立下大功:“暗杀教会让我带给孔奉泽的情报九真一假,假的地方就在于同归于尽的能力,我让孔奉泽误以为有此能力的人是叶榕叶小姐。这不,保下了她的性命。” 第三十九章 鬼隐寺前 叶榕僵立在原地,许久没动。 徐峰沉吟片刻,猜出了其中的原委:“周岁闲以为自己在报恩,报你之前救他的恩情。” “我想也是。”叶榕攥紧拳头,“但我不会认。” “我们接下来……去鬼隐寺?”黎风问道,这个时候,她需要有人指明方向。 徐峰肯定地说:“嗯,去鬼隐寺。费了那么大的工夫,我们就是为了它来的。” 丁奇连忙加入对话:“额,几位要是不嫌弃,把我也带上。从今往后我真心投奔,再也不骗人了!” “他怎么处理?”黎风想杀,又怕错过情报。 “带上。”理智重新占领上风,徐峰上前搀扶丁奇,“不管怎样,丁兄立了一功,可以抵消往日的恩怨,但要入队的话,还需要更多情报。” 丁奇早已忘却复仇的誓言,点头如捣蒜:“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你什么时候和暗杀教会扯上关系的?为什么会在孔奉泽这边?王鸿宇人在哪里?” “劫敬神村村民后,我和一些蠢蠢欲动的散人不谋而合,他们杀人,我来越货。其中几位说是要去暗杀教会,托他们介绍。”丁奇对答如流,“孔奉泽这边的人原本就是王鸿宇,但跟我交换了位置。” 叶榕抓住重点:“这么说,王鸿宇早在萧锐死前就是暗杀教会的人了?” “差不多,你也知道之前那种情况,每天都会发生动荡,没准前脚暗杀教会刚刚成立,后脚就引我见面,反正跟王鸿宇讲话是在前天晚上。”丁奇随口说道。 徐峰总结道:“王鸿宇在多方下注,我们这儿、孔奉泽那儿、散人萧锐,还有暗杀教会,唯独没有去过东阁。” 黎风哼了一声,对这种行为十分不齿。 “正常,大家都看不明白哪座山高,那就依次拜见,总不会出错。”丁奇却习以为常,“徐兄弟,你可别把忠诚看得太重要,大家都是能力者,凭什么非要给你卖命,不就是因为跟你的前途更好吗?等到前途差了,人自然就散了。” “丁兄说得对,我能理解。”徐峰没有争辩,将孔奉泽留下的惊鸟笛捡起来,捧在手中,尝试吹奏。 声音仿佛病危的人,气欲断非断,尖细时像在哀嚎,粗重时像在喘息。 叶榕看不下去,拿过惊鸟笛,十指与笛子的孔眼对齐,平缓地送气。 初时笛声起伏不定,旋律时断时续,像是在天空上下奔波的病鸟。 不一会儿,大病痊愈,鸟儿重整旗鼓,冲上云霄。 笛声停歇,叶榕指出鸟飞的方向:“在那里,我们走!” 徐峰想,与其继续感伤,不如珍惜活着的人。 他将情绪深深埋入心底,率先往前。 …… 鬼隐寺的山门因地制宜,由根竹子捆成粗棍,插进泥土里,两端的粗棍充当支架,上半部分横起一卷白布,连接处的白布边缝撕成细条,绑在粗棍上。 白布上拿毛笔挥写着“鬼隐寺”三个黑色大字,墨痕极干,笔触之间颇有撕裂感。 山门左右则偷懒许多,用削成半截的竹子充当围栏,五根一捆,上头削尖,中间挖空,每两捆添一根火把。 郑纪海终于飞离禅意林,却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想借助飞行速度的优势,抢先一步,夺取鬼隐寺的机遇。 他降落山门门前,将少年放下,自己坐在石头边休息。 少年被郑纪海闷得太紧,现在大口喘气:“何必呢,伤得这么重了还要争。” 郑纪海斥道:“你懂什么?万一鬼隐寺里的东西正好能够救我一命呢?” 见到少年唯唯诺诺,他满意了,起身观摩起鬼隐寺的布置。 从简陋的山门往里看,是一片宽敞的广场,广场中间有一座灰蓝色的石头雕像。 “你呆在这里等我,不要动。”郑纪海对少年嘱咐一声,踉踉跄跄地踏上山门前的台阶。 如果时间允许,他当然会让敬神村的村民先探路,但如今他身怀重伤,徐峰等人马上就要赶来,他必须抓紧时间。 山门在五步之外,左右最近的火把居然距今仍在燃烧,发出滋滋的烤火声。 细看之下,广场的石头雕像是人身鬼面,双腿屈膝,两手交叉护胸,眼睛直视前方,仿佛在警告一切闯门者。 郑纪海想要再度往前,忍耐却已到达极限,他跪倒在地上,大腿、膝盖、小腿、脚趾,没有一处完好。 鬼隐寺近在咫尺,爬也要爬进去。 他咬紧牙关,以手作脚,身体一路拖行。 门前一步,目标就在眼前,一切的努力与辛苦似乎都是值得的。 郑纪海受到鼓舞,手上的力气又多出三分。 徐峰与同伴紧赶慢赶,总算离开禅意林,赶到鬼隐寺的山门。 他亲眼目睹了接下来的一幕。 郑纪海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臂,想摸到山门的支架。 手悬在半途,一切成为泡影。 王鸿宇与他交换位置,出现在鬼隐寺的山门,成为最快抵达鬼隐寺的能力者。 “哈哈,大功告成。”他站在山门,睥睨台阶下的徐峰,笑容毫不掩饰,“你们是成群结队,我是只身一人,然而谁都想不到,最后的胜利者居然会是我,王鸿宇。” 事到如今,势力只剩下散人和暗杀教会,徐峰不急着上台阶:“功亏一篑,就想输个明白。” “这还不简单?你们和孔奉泽谁赢都一样,皆被我标记过。不能交换位置的是死者,能交换的是活人。我总会领先,当然,你们最好两败俱伤。” “佩服。”徐峰注意到石边茫然的少年,但他现在无心过去搭话。 “佩服也没有用,我不会中计。” 王鸿宇料定了这是拖延战术,不愿多话,转头朝鬼隐寺的广场进发,跨过门栏,朝蓝灰色的鬼雕走去,想要细细查看。 徐峰登上台阶,也想要查看王鸿宇的状况。 “这玩意儿不会是宝贝?”王鸿宇的心中闪过疑惑,手不自觉地碰触鬼雕。 下一瞬间,异变陡生。 石块将他的整个手掌吞并,沿着手臂,朝身体的四面八方蔓延。 相位交换! 情急之下,王鸿宇发动能力,却没有任何作用。 数秒的工夫,他整个人凝固为石像,静止不动。 徐峰正以为结束了,又过数秒,石像破裂成碎片,旋即碾压成石粉,堆在地面。 一个身着僧服的男子手持扫帚和畚箕从死角处走出来,将石粉打扫干净。 第四十章 即将开始 眼前,僧人模样的男子正将石粉收进畚箕。 徐峰本想上去搭话,却惊觉此人脚下没有影子。 男子收拾完毕,重回原处,徐峰激活鹰眼,透过山门的围栏,居然一个人也看不见。 鹰眼只能透视生命体,这说明那个男子根本不是活物。 徐峰走下台阶,与同伴汇报情况。 黎风总结道:“那个鬼雕不能碰,里面的僧人也不能接近。” 叶榕对局势很不乐观:“鬼隐寺危险,明天的血桥又要开战。没了西阁和东阁的制衡,散人一家独大,我们只能和暗杀教会合作。” 这意味着,只能与周岁闲握手言和。 徐峰也不甘心,思索半天,总算想起少年还在石头边发呆。 他走过去,少年仿佛预料到什么,从怀里拿出一根木制的钟槌,单手递送。 “还记得我吗?” 少年迟疑地望向他:“徐峰。” 徐峰点点头,笑着问道:“嗯,这个是方熙诚的东西?” 少年乖巧地回答:“对,是郑纪海让我保管的,他受伤重,拿不了。” “好。”徐峰稍稍打量,回忆起进禅意林时的碑文。 击钟震泥,魂灵复还。 这应该就是让“魂灵复还”、用作击钟的槌了。 他收起钟槌,问:“这里熟悉吗?” “有一点。”少年承认,他刚才的发呆就是在脑海里翻找记忆的碎片。 叶榕和黎风聊了一会儿,此时走过来,丁奇不甘落后,也凑了上来。 徐峰问:“想起什么?” “想起一座钟楼。”少年喃喃道,“钟楼叫兴叹楼,因为没人找得到上去的办法,所以令人望而兴叹。” 叶榕问:“兴叹楼现在在哪里?” “就在鬼隐寺山门的右侧,这里隐隐约约能看见楼顶,上了台阶能看得更清楚。” 黎风疑道:“难道这就是我们那根钉子的用处?” 徐峰觉得过于牵强:“望而兴叹,拔地而起。难不成是拿这个铁钉去敲那座兴叹楼?” 叶榕给出两个选项:“怎么办?要么进寺,要么等明天散人登岛。” 而无论选哪一个,都没有百分百安全的道理。 徐峰瞥向丁奇:“丁兄,请问有没有多余的替死人偶?” “嗯?” 徐峰眯眼微笑:“我想请丁兄抢夺先机,去鬼隐寺探个究竟,如果有什么收获,可以你先挑。” “没有了,真没有了。”丁奇哭丧着脸,“如果有,我怎么会被暗杀教会的人牵制,早就跑路了!” 他开始哭诉自己悲惨的经历,不给徐峰分毫插言的机会。 丁奇的话不知真假,而且徐峰确实对他不太放心,怕他夺得鬼隐寺的成果。 “不用说了,我信丁兄,你说没有,那便是真没有了。”徐峰扶起丁奇,暗叹一声可惜,他还得再想办法。 叶榕分析道:“如果南阁的铁钉是兴叹楼上楼的办法,东阁的钟槌用来敲响楼上的钟……” 少年补充,他又找回一些记忆:“兴叹楼上的钟名叫神显钟。据说,一旦敲响神显钟,将会降下神迹。” “东阁的钟槌用来敲响神显钟,西阁的笛子用来在禅意林辨认方向。”叶榕继续道,“那么北阁的东西是什么?” “断生断念,鬼隐不来。”黎风下意识地读出来,“只能对应这一句。” “是什么不知道,但可以护佑人免受鬼隐。”徐峰理顺思路,“而鬼隐的来源就在于鬼隐寺,王鸿宇变成石像和敬神村村民变成泥像是一个道理,应该都算作鬼隐。” 叶榕得出结论:“这样说来,必须得到北阁的解物,才能安全地进寺。” 北阁的解物如今一定落在刘振峰手中,明天血桥上是暗杀教会与散人的搏杀,谁输谁赢并无关系,徐峰会向赢家提出合作。 少年突然开口:“那个,你们能给我一点吃的吗?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活着就把我领走。” 徐峰笑着,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今天怕是不行,明天给你带上。” 黎风好奇道:“我们活着把你领走是可以,但胜负难料,要是我们遇害或者背信弃义,你怎么办?” 死通常是忌讳,但如果天天与死亡靠得极近,大家都混熟了,称呼也就不大讲究。 “那就饿死在这儿。”少年茫然地看着黎风,死亡还没和他混熟,只对他周边的人痛下杀手,“倒没什么纪念意义,但我不挑地方,这里景色不错。” “徐兄弟没必要太担心,明天暗杀教会跟散人自相残杀,剩下的人各个带着伤,能力估计也半废不废,一通杀光就行。”丁奇宽慰道,话语里的冷意却更甚。 既然要等待明天的散人,拿取关键的解物保证进入鬼隐寺的安全,那就不急于一时。 所有人坐下休息聊天,徐峰偶尔激活鹰眼,警戒四周,但都没什么动静。 夜色将至,徐峰着急登岛,带的食物根本不够吃,原先也没想到要等第二天。 所有人只能挨饿。 半夜凉风习习,难以入眠,在少年的惊呼中,丁奇偷吃携带的吃食被当场逮住,徐峰尽数没收,分给叶榕、黎风还有少年。 分与前两人时,丁奇只是神色尴尬,默不作声,当徐峰把食物分给少年时,丁奇实在忍不住了,手指少年,怒道:“我不如他?我不如他?” 徐峰随口敷衍:“凡事救急,他饿坏了,再多一天不吃东西可能就要饿死。丁兄身体强健,还能再撑几天。” 丁奇那一点零星的食物稍解饥饿,徐峰仰视夜空,一片漆黑,唯独有一处闪光。 那不是星星,是仍在监视能力者的眼睛。 凌晨时分,声音准时传入脑海:“第十九天结束。剩余生还者,6802人。” …… 迪比斯的清晨又一次到来。 它仿佛轮回不尽的诅咒,每次的到来预示着更多死者的诞生。 刘振峰穿衣洗漱,吃完饭即刻出门,对张阳、孙海龄与范博争分夺秒地传话,聚集散人。 他不会畏惧这样的诅咒,而是要尽力将诅咒推向敌人。 洛雪笙穿上昨晚找到的新衣裳,不那么破旧了,脸色不见蜡黄,仍然消瘦,一天两天不会轻易好转。 “哥哥。”她走到刘振峰身边,轻轻地拉住对方的袖口。 “放心,今天是散人作为失败者结束的日子。”刘振峰以同样的力道拿住洛雪笙的手,“也是作为成功者开始的日子。” 第四十一章 尸爆 中午,和煦的阳光抚照大地,光束落在各个泥人的脸庞上,仿佛在降下一道道恩泽。 这是难得的好天气,仰望天空,刻意忽略那只烦人的眼睛,将会获得不错的心情。 刘振峰踏上血桥,面朝自己的同伴:“周金、陈玉婷、葛牧重,你们三个到我的身边来。” 叫到的人听命上前,但始终没有超过张阳、洛雪笙等人。 这些都是刘振峰昨晚单独面谈的对象,要想真正意义上地掌控这群散人,必须慢慢熟悉,萧锐就是前车之鉴,绝不能像他那样操之过急,散人一夜反水,散开之后再难召回。 周金较矮,性格老实,只说:“刘振峰,你这人不错,只要吃喝不愁,我跟定你。” 刘振峰笑着点头,看向其余两人。 陈玉婷则人瘦貌美,此时身体微倾,笑眼盈盈:“都听您的。” 葛牧重却准备了一长段话:“嗯,我一样。既然聚在一起,团结最重要,这里要是不愿意待,别的地方更不会容我们,大家还是想想清楚,别眼高手低。” 这是一次公开的表态,三人或是自愿,或是被迫,都声明支持刘振峰为领袖,如果有心怀异心想要夺权的人,不会考虑拉拢这三个人。 宋亭轩淡淡地说:“那就走桥。原以为当了能力者就能翻天了,其实还缺不了人情世故那一套。” 刘振峰也以平淡的语气回应:“等什么时候每个人的能力都能登记在册、公开透明了,宋老哥你再说这话不迟。” 一天时间,人心变动,他不再需要太过讨好宋亭轩了。 宋亭轩一时语塞,刘振峰正式下令,散人共二十一人,走血桥登岛。 刘振峰自然而然地牵洛雪笙的手,张阳和孙海龄离他三步以内,保证一有情况,可以时刻交流。 范博挤不进三步的距离,只能和周金、陈玉婷、葛牧重并排走,强颜欢笑,想要聊天套话,却聊得很艰难。 范博问:“各位觉得这次登岛能不能成功?” 葛牧重答:“刘振峰势在必得,那肯定能成功。” 范博不甘心:“话说回来,陈小姐在血桥没有建成的时候还说过,刘振峰别的都好,就是太软弱,你还记得吗?” 陈玉婷笑道:“是啊,不过现在看来,软弱的毛病已经改正,我们不能再有二心,还是跟着刘首领同进同退最为安全。” 范博瞥了周金一眼,觉得没必要再问了。 圈子不同,不能硬融。 身后的宋亭轩在和往日的好友诉苦抱怨,可惜得到的回应都是敷衍安抚,还有一人小心翼翼地提醒:“现在跟之前逃难的时候不同,说话还是注意点为好。” 路途过半,视野被弥漫的水雾遮挡,只能看清十几米内的景象,刘振峰让散人都聚集在一块儿,不要掉队,心中稍感不安。 他低声问身边的洛雪笙:“暗杀教会所谓的谋杀会不会就在今天?” “有可能。”洛雪笙感觉到刘振峰的手汗,安慰道,“哥哥,你别紧张,我们人那么多,暗杀教会来了也不怕。” 此时此刻,紧张的不只有刘振峰。 陈玉婷仍在微笑,但微笑得久了,总会有些僵硬,周金和葛牧重好一会儿没有开口,专心脚下的路。 范博也不自讨没趣,嘴中嘀咕着什么,头别向一边,似乎在看根本看不到的湖景。 该动手了,这是最好的机会。 她心想着,手却不自觉地颤抖。 颤抖渐渐消失,她知道自己将完成意义重大的一步,让暗杀教会的使命得以真正践行。 散人抱团以后就不再是散人,反而成为收割散人的机器,让一切游离于组织之外的能力者人人自危。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道理,而想要改变,总得有人去做这件事。 陈玉婷早早被那个人说服,此时却真正下定决心,发动自己的能力。 失心术! 它能让一个人的脑海陷入一片空白,持续整整三秒。 陈玉婷翻转藏于袖口的刀刃,跃步朝中术的刘振峰刺去。 刘振峰将为他的轻信付出代价,也要为散人再度陷入的混乱承担责任! 陈玉婷嘴角微扬,眼看就要刺中,却被周金一脚踢倒,葛牧重堪堪躲过,心中惊骇。 周金的能力是强化踢技,而昨日的面谈已经和盘托出,刘振峰之所以把他留在身边,就是为了预防可能存在的危险。 距离过远,刘振峰马上就要醒来。 身后的散人、身前的葛牧重虎视眈眈,再次接近刘振峰困难重重。 陈玉婷邪笑一声,没办法一举功成,那就为战友铺路。 她将刀刃再次翻转,不带犹豫,刺进自己的心脏。 葛牧重和周金都下意识地察觉不对,但反应全不相同,葛牧重后撤,想要逃离即将到来的危险,周金前进,想要让危险远离所有人。 周金将狂笑的陈玉婷踢向血桥的护栏,下一瞬间,陈玉婷的身体发生剧烈爆炸,临近的一名散人被活活炸死。 刘振峰如梦惊醒,耳边轰鸣声刚刚停息,他连忙喊道:“队伍快散开!朝聚灵岛狂奔!” 此时有些晚了,被炸死的散人成为合格的爆炸源,延迟数秒,轰鸣再现。 散人慌不择路地分散逃窜,仿佛昔日的败逃敬神村复现,周金躲闪不及,成为第二波爆炸的死者。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范博边逃边喊。 刘振峰紧紧握住洛雪笙的手,向前疯跑,这一刻,他不再是散人的领袖,只是一个想挽回妹妹的哥哥。 散开狂奔的策略似乎有用,连环爆炸慢慢停息,死伤减少,或许马上就能登上聚灵岛,重整旗鼓。 这样的侥幸被一面高墙堵住去路。 刘振峰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五步外由泥土浇筑的高墙,回头望去,奔来的散人不明所以,也都放慢脚步,旋即露出绝望的神色。 张阳沉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孙海龄眉头紧锁:“我一直在想,暗杀教会的人到底在哪里,现在看来,应该就藏在我们的队伍里,无论是浇筑土墙的人,还是施展爆炸的人,都在其中。” 张阳骂道:“他们不怕爆炸伤到自己吗?一群疯子!” “他们不怕,至少前两波的爆炸应该不怕,因为爆炸的位置是可控的。”刘振峰若有所思,严厉地扫视刚刚赶到的散人,“接下来,要把叛徒都揪出来,宰了。” 第四十二章 伤亡 尸体引发的爆炸终于停歇,散人被前后两堆土墙围堵,中间仅有三十步左右的距离。 辗转腾挪的距离越来越小,一旦再次发生尸爆,散人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现一共十七名散人。 刘振峰将张阳、洛雪笙、孙海龄和范博留在自己身边,其余的散人三个一组,分为四组,按组聚集,相互远离,保证如果发生爆炸,组间不会牵连。 爆炸引起的小股骚乱被迅速平定,接下来就要筛选暗杀教会的奸细了。 刘振峰握着洛雪笙的手,慢慢朝四组的散人靠近,他低下头悄声说:“用你的读心术找到暗杀教会的叛徒。” 洛雪笙点点头,被刘振峰的情绪感染,也生起一股紧张。 葛牧重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洛雪笙走来,额头浮起汗珠。 洛雪笙皱眉,对读到的结果有所怀疑:“他不是,他们都不是。” “请您饶恕我没能看穿陈玉婷的奸计。”葛牧重暗松口气,仍然道。 他其实是怕刘振峰指责他在爆炸即将发生时逃跑。 “不碍事,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刘振峰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宣布此事告一段落。 第二组,宋亭轩眼巴巴地看着洛雪笙走过来,仿佛遇见了亲人:“哎呦,女娃,你看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想当散人领袖。”洛雪笙看着刘宋的眼神逐渐不善,连忙补充,“但他不是暗杀教会的人。” 刘振峰终于能展示几分随和:“大敌当前,你真想当领袖,我们可以到岛上了再讨论,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抓住叛徒。” 宋亭轩也能够谦虚起来:“是,是,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当,哈哈。” “这一组的人也都不是。”洛雪笙道,连续的读心让她的脸色稍显苍白。 刘振峰有点心疼,但形势所迫,只有读心术才能帮助他迅速甄别暗杀教会的叛徒。 他不急于读心,先让两边的距离隔开:“这两组的兄弟朝这里靠,后两组请朝那边靠。” 其实他也能预想到前两组的人无辜。 小组是按照站位来分,前两组都和爆炸地点相近,难免被波及,真正的凶手应该会朝后站。 洛雪笙连喝几口水,强撑精神,随刘振峰走到第三组前。 这是危险的时刻,凶手很可能知道必死,抢先偷袭。 张阳手持大剑幻影,向前护卫。 宋亭轩则和范博小声交谈,猜测凶手是谁。 还未得出确切的结论,洛雪笙已经告知答案:“郑平是暗杀教会的人。” 郑平没有暴动,也没有恐惧,只是盯着刘振峰,一会儿后哈哈大笑。 刘振峰强装镇定:“说出暗杀教会的底细,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郑平看着眼前所谓的散人领袖,满怀不屑,一字一顿地说:“下一面土墙,就在背后。” 话音刚落,泥土从血桥桥面凭空堆砌,三秒内筑成高墙,将张阳、洛雪笙和刘振峰与孙海龄等人隔绝。 张阳持剑狂削土墙,一时难以见效。 郑平掏出匕首,对准自己,他当然不抱生还的希望,但如果有这么多人为他陪葬,倒也不觉得屈辱,反而一阵爽快。 刘振峰嘶吼着,几近破音:“谁的能力可以破墙?来帮忙!” 尸爆出现,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散人们行动起来。 冰锥、飞斧、利爪、震击。 墙内的人发出怒吼。 郑平最后看一眼被雾气埋藏的失心湖,将匕首刺进心脏。 以他为中心,数秒后就会引起一场巨大的爆炸。 墙内在为生存而战,墙外也展开了行动。 葛牧重站了出来,他的能力可让手增加引力,把物体吸附过来。 各类杀伤性的能力松动坚实的土墙,等到足够松软,就会被葛牧重手上的引力吸附,届时,整个土墙将会一下溃散坍塌。 尸爆与破墙。 这是一场速度的比拼,败者将葬送自己的性命。 轰! 土墙正在坍塌,但郑平也缓缓倒地,尸爆即将到来。 刘振峰将洛雪笙抛到土墙的另一面,自己迎着尘土踏过残破的土墙。 其余散人自知无望,也尽力奔向另一边。 爆炸在这时出现,火光迸发,黑烟与冲击几乎将这一侧所有的人笼罩。 它们仿佛兵卒,早早地将俘虏捆绑,要耐心地等候片刻,死亡才会统揽大局。 然后……火光复现! 张阳替刘振峰抵挡了大部分的冲击,甚至没跃过残墙,就在空中摔倒,脑袋重重地砸在硬土上。 刘振峰灰头土脸,远离几步后转身,恰巧见到张阳被第二波的爆炸彻底吞没。 黑烟与火光交替演出,土墙抵御了数波冲击,光荣地完成使命,被彻底冲散。 两组散人连带发动尸爆的凶手一并死亡,加上张阳,一共七人。 烟气渡过了冲动的年纪,平缓上升,焦褐色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下,惨不忍睹,故而贴心地化作星光,消散上升。 一个人的星光散去极快,因为过于疏散。 七个人的星光却很绚丽,光点密集,跟随黑烟入空,宛如升腾的礼花。 刘振峰惨笑着,望着这些星光,身后的土墙仍在,逼迫众人直面眼前的事实,记住眼下的遭遇。 他默默念道,仿佛方熙诚当初浇下的湖水落到他的身上:“走的时候有二十一人,还没登岛,只剩下十人。” 范博后怕道:“暗杀教会这次可能只用了三个人。” “陈玉婷、郑平,还有一个我们永远没法知道了。”刘振峰叹息一声,想起张阳,拳头就不由自主地紧攥,那可是他第一个结识的朋友。 宋亭轩却深感不安,他的朋友大多在这次尸爆中死去,周围附近的人都是刘振峰的亲信,这样一来,自己再没任何机会。 他咬咬牙,只得保持顺从:“无论如何,刘兄活了下来已经是万幸,以后我不想那做首领的白日梦了,专心听刘兄的。” 刘振峰手扶高墙,没有故作谦让:“嗯,先破土墙,登上聚灵岛再说。” 与此同时,徐峰、叶榕、黎风和丁奇四人站在聚灵岛的滩岸,于血桥前等候散人的到来。 到来的散人是强是弱,士气是高是低? 这将会从根本上决定徐峰提出合作时的态度如何。 第四十三章 人质 许久,水雾中走出人影。 刘振峰与洛雪笙走在前列,孙海龄、葛牧重、范博与宋亭轩紧随其后,另四名散人跟于队尾。 散人的规模比起在泥人滩的时候要小不少,而且一个个灰头土脸,所穿衣物脏乱破损,就连刘振峰也不例外。 徐峰上前迎接:“刘兄,一切安好?” 刘振峰双手摊开,低头看自己的着装,然后对徐峰道:“你在取笑我?” “不敢,这是被暗杀教会截杀了?” “嗯。”刘振峰转头,挥手示意自己的兄弟登岸歇息,“就剩这点人了,徐兄来这里迎接,难道也是受暗杀教会的指使?” “哈哈,不是,但与此有关。” 刘振峰对徐峰轻松的神情颇为不悦:“没必要讲车轱辘话,要是真想捡便宜,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吃下我们这些人。” 徐峰正色道:“别误会,我们专程是来谈合作的。” 孙海龄和葛牧重不放心刘振峰,靠近两侧守卫,宋亭轩则急于与陌生的散人搞好关系,在后面与其他人小声交谈。 范博站在稍远处,盯着徐峰四人。 刘振峰扫视一圈,发现徐峰的队伍少了一人,刻意不提:“合作?不如先讲讲岛上什么情况。” 徐峰如实道:“东阁方熙诚被杀,王鸿宇被杀,西阁除了郑纪海重伤,其余皆死在我们手下。” “这位是?” 目光投来,丁奇立马上前,笑呵呵地说:“小人叫丁奇,好友被暗杀教会的人所害,特地为报仇而来。” 叶榕瞥了丁奇一眼,没有戳穿谎言:“我们不愿内耗,想与各位携手进入鬼隐寺,不知道各位的意思。” 洛雪笙从徐峰的心中看见了截然相反的答案,合作还是“捡便宜”,其实跟散人的伤亡情况有关,若是只有零星的两三人走出血桥,而且全部带伤,那么徐峰会直接动手。 她正要向刘振峰汇报,却想起钟楼前徐峰的话。 读心术读到的内容公布出来,真的会让结果更好吗? 她放弃读心,将堵在嗓子眼的情报改换成一个突兀的疑问:“那个傻乎乎的、不会说谎的家伙还在吗?” “哦,你说的是林冬辉?昨日与西阁激战,他不幸遇害。”面对队伍外的人,徐峰能很好地管控情绪,让语气充分地平缓,内心也不再掀起波澜。 “是吗。”洛雪笙神色一暗。 刘振峰淡道:“虽然很想对你们的遭遇表示同情,但刚刚经历过更大的不幸,同情心一下就卡壳了。” 黎风控制住情绪,微微侧身,徐峰微笑:“能够理解,只是洛雪笙问,我回答而已,不是有意刺激刘兄。” “嗯,合作的内容应该已经替我想好了?” “想好了,敬神村北阁里的解物应该在刘兄手里,它是关键。” “在我手里,其余三阁的解物在你们手里?” “对。”徐峰引刘振峰来到巨大石碑前,“碑文写的应该就是它们的用途。” 刘振峰反复念读,浅笑道:“我刚看碑文,没什么想法,不如直接告诉我用途。” “西阁的是惊鸟笛,可以在林中辨认方向。东阁的是一钟槌,可以敲响钟楼上的神显钟。南阁的是一铁钉,用途不明。北阁的不知是什么,但能让人安全地进入鬼隐寺。” 在洛雪笙面前,任何谎言都无用处,不如据实以告,也显得坦率。 刘振峰被徐峰的介绍勾起好奇:“神显钟敲了会怎么样?” “还不知道。” 刘振峰的语气和缓许多:“嗯,合作讲究的是各取所需,你觉得我们目前需要什么?” “需要进鬼隐寺?” “需要一次胜利。”刘振峰不假思索地说,“要让所有人都认可的胜利。” 徐峰后退半步:“你想杀人强夺?” “我要登上钟楼,敲响神显钟。”刘振峰说,“这是明显的暗示,这个神显钟肯定关系重大,敲响会有大事发生。” 对方兴奋过头,好像险境中的赌徒,徐峰不得不提醒:“神显钟所在的钟楼叫兴叹楼,目前还没有上楼的办法。” 刘振峰辗转几步,神情舒缓下来:“大概的情况我了解了,先去和其他人商议。” “好,我也要和自己的同伴商议。” “哦,还有,刚才是我迁怒你们了,这里说声抱歉。实在是……实在是死的人太多,也太容易了。” 徐峰接受道歉:“没事,我不在意。” 两人各自走到自己的队伍。 “这次的合作我们一定亏本。”黎风发出感叹,“对方可以坐地起价,我们一点办法没有。” 徐峰笑道:“就让他坐地起价,我打赌他不敢逼急我们,会开出一个稍高的价码。” “我更怕他们偷袭。”叶榕担忧地望向对方的队伍,“十人对三人,我们没有胜算。” 徐峰宽慰道:“打不起来的,有你治疗过的散人,有洛雪笙,他们都不会主战。就算真的打起来,我重伤洛雪笙,要挟刘振峰,也能说和。” 叶榕斜眼瞥向徐峰,满脸不信:“我不提别的,刘振峰真的会接受要挟吗?” 徐峰道:“这家伙,看上去有恋幼倾向啊。” 丁奇忍不住加入对话:“那个……各位,其实不算十人对三人,我丁奇已经心悦诚服,别太把我当外人。” 黎风哼道:“你已经对孔奉泽和萧锐心悦诚服过了。” “那不一样,论交情,谁能和我们比?” 叶榕想起黑焰影响因果的话术,嘿嘿地笑了一下:“你说的交情是指我骗你,你偷袭我?” 寻常人听完这句话已经哑口无言,丁奇却仍愿挑战一下,为自己辩解。 等他酝酿完强词夺理的话术,刘振峰重新走到徐峰的面前,展示手中的佛珠手链:“一共十二颗佛珠,我要你一个人先去鬼隐寺找到上钟楼的办法,然后回血桥换回人质。” 徐峰沉下脸:“人质?” “嗯。不然,你难保不会自己登上钟楼,敲响神显钟。” 叶榕觉得荒谬:“你连敲响以后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登岛前,连鬼隐寺有什么都不知道。”刘振峰朝叶榕微笑,“难道我们都疯了吗?当然不是,因为鬼隐寺再渺小也是目下唯一的希望,不登岛,无非换个场地自相残杀。至于敲钟后会发生什么,嘿,还能让散人如今的处境更差不成?” 他重新看向徐峰:“这次的决定与任何不必要的情绪无关。只是,散人必须得到一场胜利,哪怕是表面上的胜利,一次如同典礼的欢庆,这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 第四十四章 鬼隐寺内 聚灵岛滩岸,巨大石碑旁。 散人领袖刘振峰眼神炽热,仿佛醉酒的赌徒无端料定下一局的胜负。 散人的胜利与徐峰无关,他也没有了解的兴趣,但他知道没有人会向醉酒者谩骂或是雄辩,那毫无意义,对方的自信不会因此跌落分毫,反而会将一切意见相反的声音视作挑衅。 跟随对方的脚步,许久,徐峰才问:“刘兄,非要绑人质吗?” “不能算绑,有吃有喝,绝对不亏待。” 刘振峰恢复了随和,然而,这是外层的表象,轻轻撕开,就会发现其中的歇斯底里。 徐峰又问:“如果我死在寺内呢?” “我也不会亏待,但日后难免生变,徐兄最好早点回来。” 徐峰失笑:“其实没必要这样,人质这一套对我没用,该遵守的约定,我肯定会遵守。至于人质的死活,我不见得上心。” 丁奇被这番话吓得后退,叶榕和黎风却面不改色,她们明白徐峰在干什么。 洛雪笙从刘振峰的背后露出半个身体,小声说:“你上心。” “我是说未必上心到那个程度。” 刘振峰看出徐峰在逞强:“既然不上心,那就更好。叶榕和黎风当作人质,丁奇可以跟你一起去。” “多谢,不过还是让丁奇留在这里。”徐峰伸出右手摊开,“给我一天时间。” “尽量快些。”刘振峰把佛珠手链郑重地递交,叮嘱道,“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和平相处。如果你找不到方法上钟楼,可以回来,拿四样解物交换人质,我还是会放你从血桥离开,但你不能和暗杀教会勾结来害我。” 徐峰点头:“我明白了,麻烦给我一些食物和水。” “给他。” 孙海龄单手提着一个背包走近,温和道:“好事多磨,徐峰,除去钟楼,你可以在鬼隐寺里随意拿取,我们则相中神显钟,大家互惠互利,事成以后还能携手并进。今天的事,请多多体谅。” 一旦对方答应了条件,一些毫无代价的好话总会登场,越俎代庖,替对方抹平不快。 徐峰含笑,全盘接受:“容我先跟同伴交代几句话,即刻出发。” 这又是一件毫无代价的请求,刘振峰大方地答应。 叶榕看见徐峰走近,立刻悄声道:“小心谨慎,佛珠不一定是万能的。” “你们才应该小心谨慎,我已经把你们送给他们当人质了。” “你就这么答应了?”黎风埋怨道,“早知道就应该直接进去,瞧你请了一尊大神登岛。” 徐峰笑着应付过去:“放心,我有四样解物在身,别说一天两天,只要你们说话客气一些,五天他也得等。” 黎风叹道:“唉,我也就瞎抱怨,你专心对付鬼隐寺里的邪门东西。” 徐峰整理背包,清点粮食和解物:“如果我真的死在里面,记得结交洛雪笙和孙海龄,关键时候,他们两人可能会帮你们说话。” 叶榕则道:“你要是真死在里头,那就是被刘振峰逼死的,我会帮你报仇。” “你怎么报仇?”徐峰问着,突然愣住了,这几天的相处几乎让他忘记了叶榕冷人的身份。 叶榕对徐峰的发愣感到不满:“你不会这也要管?” “我死了还管个屁,不当保姆。”徐峰难得骂了句脏话,但没有正面作出回应,而是远离几步,向同伴挥手,“别拘束,就当刘兄这边是自己家里一样,吃喝都随便拿!” 刘振峰挠挠耳朵,不用洛雪笙的读心,他自己也能明白,徐峰这是在跟他说话。 黎风对徐峰临别的话感到疑惑:“什么叫不当保姆?” “意思是不用凡事都向他报备,不想我同化人,直说就好了,非得嘴贱。”叶榕哼道,“我们也别全指望徐峰,他回不回来,我们都要想办法脱身。” 禅意林。 群鸟被笛声惊吓,从半空匆匆飞窜。 徐峰快步在林间穿梭,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行进的速度要快上一倍。 竹子愈发稀疏,徐峰气喘吁吁地跑出禅意林,来到熟悉的空地。 鬼隐寺山门脚下,少年呼呼大睡。 徐峰将他摇醒,从背包取出饼干:“有吃的了。”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接过饼干:“其他的人呢?” “他们有别的事要处理,就不过来了。” 少年实在太饿,将饼干塞满嘴中,一边艰难地咀嚼,一边发问:“哦,要多久才能好啊?” 徐峰见饼干被一扫而空,又从背包多拿了几份,分给少年:“很快,你别着急,我先进鬼隐寺一趟,回来之后带你去见叶榕和黎风。” “这些够了,鬼隐寺很危险,徐峰,你要小心。” 徐峰笑着点头,登上一节节台阶,靠近由竹子搭建的山门。 白布上的黑字清晰可见,鬼隐寺三字写得极不连贯,仿佛缺少墨水,一笔一划都在尾部迅速枯竭,只留下浅浅的笔痕。 徐峰戴上佛珠手链,慢慢走进山门,来到鬼隐寺的广场。 广场中央灰蓝色的鬼雕仍在,鬼雕前的地面整洁无尘,王鸿宇的死亡未能改变这里一丝一毫的地貌。 这得益于藏在广场角落的扫地鬼僧。 徐峰绕过鬼雕,朝山门后的死角望去,两名脚下无影的僧人手持扫帚,正看着他,缓缓向他走来。 “不是说鬼隐不来的吗?”徐峰顾不得许多,快步往前,远离那些诡异的僧人。 广场尽头是一座大殿,殿名诛邪,即诛邪殿。 徐峰匆匆看过牌匾,径直走入。 这里鹰眼没用,徐峰只能将新生产出来的追踪镖悬于半空,权当壮胆。 诛邪殿走进去才发现空间很大,里面有十八个石桌,每个石桌都有烛火照明,除此以外,四周的墙壁钉有横向的竹节,竹节有孔槽,供以插上火把照明。 每个竹节下方都有一卷白布,上面写着各类经文摘要,殿内角落专门有一放文房四宝的竹箱,徐峰走近,发现笔砚都被墨水浸染,纸张则湿成糊糊,墨水从竹箱下方漏出来,为地板着色。 殿内另设一侧门,通往鬼隐寺的法堂。 要继续往侧门里查看吗? 徐峰稍稍迟疑,殿门忽地关闭,烛火与火把随声熄灭。 第四十五章 被困的老僧 周遭陷入黑暗,徐峰立即明白过来,所谓诛邪殿,自己成为了要诛灭的邪魔。 打开背包,翻找出许久未用的手电筒,打开以后先是发出微弱的黄光,仿佛极不情愿一般,延迟数秒后才慢慢增加亮度,回归往日的白光。 手电扫过十八个石桌,每桌都坐着一名僧人,着装打扮乃至身形都与广场的扫地僧一模一样。 僧人们缓缓站起,朝徐峰靠近。 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举止文雅,双手合十,嘴唇翕动,似乎在念诵经文。 这时,徐峰左手佩戴的佛珠手链无端抖动,这是明显的警示,提醒他危险将近。 僧人们走得极慢,人数却多,将通往殿门的路完全堵死,徐峰小心翼翼地朝侧门走去,那是他仅有的出路。 距离更加接近,僧人们念诵的语句清晰起来。 “我要吃肉……” “我要吃肉……” “吃血淋淋的生肉。” “吃带皮带骨肉。” “吃体毛繁盛肉。” “吃体液丰盈肉。” “饿极,饿极……” 侧门还有五步,最近的僧人约有七步,徐峰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扑扑跳动,能看见杂乱的刘海下,一双双瞳孔灰暗的眼睛。 竹箱的墨水味道愈发浓郁,僧人的文雅却逐渐淡薄。 一名僧人后来居上,快步走来,将石桌推倒,伸手扑来:“吃肉诛邪!吃肉诛邪!” 追踪镖穿过扑来者的身体,钉在墙上。 没有血液,没有伤口,没有痛觉。 僧人的速度丝毫未减,反而带动了更多僧人的热情。 打翻烛台,撕毁经文,脱去僧服。 它们不再是僧人雅士,而是一群饥饿的野兽。 徐峰匆匆来到侧门门前,刚想打开,三名僧人扑咬上来,手里还捏着僧服残破的布片。 他下意识地前举佛珠,佛珠生效,将扑咬者连连震退。 与此同时,一颗佛珠碎裂成块,从手链中掉落下来。 手链一共十二颗佛珠,再纠缠下去,自己早晚会死在这里。 徐峰顾不得许多,刚刚握住侧门把手,耳边传来阴风,僧人前仆后继地扑来,饥饿是如此痛苦,只要有肉,任何礼法都微不足道。 佛珠纷纷落地,徐峰猛地拉开侧门,进入后重重关闭。 门关上的最后一瞬,僧人用手臂将其拦住。 追踪镖击不中,却能被门夹住? 这种阴间玩意儿,身体到底是有形还是无形? 这种问题没有答案,徐峰必须保证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双方开始用力,僧人偏青的手臂遭受挤压,慢慢变形,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徐峰竟然能看见对方的血管和骨头。 门后的僧人不止一人,新增两条手臂卡进门缝,力道越来越大。 搬运术! 徐峰除去自己的力气,外加隔空施力,让门缝骤然收紧。 僧人的手臂开始瘫软,门后野兽般的嘶吼声转为悲伤的哀泣。 片刻,哀泣不再,僧人惊喜地发现,只要穿过门缝,自己的手臂就有血有肉,正好可供填饱肚子。 徐峰朝法堂的小路走了数步,身后啃食声、骨骼断裂声连绵不绝,听得人心生寒意。 小路是不勤修缮的石子路,稍稍硌脚,两边插着低矮的竹材,左右像是庭院园景,种植白花,还有几棵老树,分枝杂乱无章,树干也斜得太过,整棵倚在土墙上,时不时地落下肥虫,蠕动着钻入草丛之中。 正前方是一座破败的木屋,占地不小,屋檐却不对齐,左宽右窄,窄处在往下滴水,宽处垂落藤蔓。 刺耳的弦乐从屋里传来,两下“曾”,三下“斧”,高亢与低落皆用力过猛,让人听得无比难受。 鹰眼依然无用,来都来了,徐峰只得硬着头皮打开法堂的门。 迎面撞见的是一座正居中间的石像,三头六臂,六只手都捧着一只小碗,碗中燃着蓝火,三个脑袋都是鬼面,獠牙外露,模样凶神恶煞。 弦乐忽停,徐峰闻声看向一旁,惊恐地发现木椅上坐着一名老迈的僧人。 “别担心,我不吃肉。”僧人笑了笑,将破旧的琴放在一边,“你是村民吗?” 徐峰警惕地看向他,保持距离:“我不是敬神村的村民。” “敬神村?”僧人却困惑地看着他,“我说的是张家村、西口村、喜乐村、黄村、遥村、口子村、虎娃村、年村、阴水村,没听说过什么敬神村啊。” “没有敬神村?”徐峰如遭雷击,可那个少年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敬神村村民,又是怎么回事。 僧人不以为意:“听名字就知道,就算真的盛行求佛求神,哪会这么直白?” 其实从一开始,徐峰就抱有疑惑,为什么敬神村的规模这么大,泥人滩甚至有万人之多。 这么说来,迪比斯很可能把这些村子拼合在一起,硬生生地拼出了敬神村。 忍住心中的惊讶,徐峰问:“那老伯,你知道兴叹楼怎么上去吗?” “知道是知道,难得有人来这里和我聊天,我不能这么简单地告诉你。”僧人看向一旁的琴,创作的灵感蠢蠢欲动,“你小子知道我被困了多久?” “不知。” “我也不知道,哈哈。”老僧转笑而叹,摇摇头,“自从那帮子僧人变疯以后,我就只能困守在法堂,每天没别的事做,唯独喜好声乐。” 徐峰对老僧的喜好不作评价:“请问老伯听说过失心湖吗?” “这不是废话吗?”老僧微恼,“我们神显寺在失心湖中间的聚灵岛建寺,这种事你来问我,故意的?” 神显寺。 原来鬼隐寺是后改的名字。 徐峰一边应付老僧,一边寻思,眼前的僧人困守这么多天却不需要食物,鹰眼无效,脚下无影,其实也是个鬼僧。 但是鬼僧又怎么样?只要心智尚存,小心翼翼,就可以套取情报,为他所用。 徐峰佯装沮丧:“是我嘴笨,该罚。唉,我不止嘴笨,心也笨,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 老僧哈哈大笑:“嘿,聊天嘛就是要有问有答,不懂的随便说,我肯定教会你!” 徐峰悄悄咽下一口唾沫,接下来的问题可不是随便能问的。 但又不能不问。 他尽力让语气变得和缓:“请问老伯,这兴叹楼上的神显钟,要是敲响了会怎么样?” 话音刚落,老僧的笑声戛然而止。 第四十六章 量产 “不能敲钟。” 老僧的面容不再和蔼可亲,两只手抓住徐峰的肩膀,探来脑袋。 徐峰被抓得生疼,挤出笑容:“老伯,您要是告诉我敲钟的利害,我自然心悦诚服,打消这个念头。” “神显寺因神显钟得名,积蓄福缘,村人来拜,皆因此钟。”老僧机械地念道,好像在斟酌晦涩的经文,“一旦钟响,福缘十不存一。” 徐峰只得改换话题:“为什么诛邪殿里的僧人都这么饥饿?” “我哪儿知道?”老僧轻轻甩开徐峰。 “您不觉得饿吗?” “有法堂神像护佑,自然不会觉得饥饿。” 徐峰瞥了一眼石像,觉得它哪儿哪儿都跟神不沾边。 他心中有了模糊的想法,但仍需印证:“您说的福缘不会跟僧人莫名的饥饿有关系?” 老僧扬眉:“什么意思?” 徐峰以问代答:“神显寺四周的失心湖为什么得名,神显寺所在的岛屿又为何赐名聚灵?” “此岛是灵气枢要所在,必须精通五行之术才能理解。至于失心湖,因雾气过浓,船只容易迷失其中。”老僧不像初见徐峰时那般殷勤了。 徐峰紧追不舍:“为什么说起神显钟,讲得这么玄奥,说起失心湖,却只说雾气?” “你到底想说什么?” “失心湖失的心,聚灵岛聚的灵,神显寺显的神,还有您口中的福缘都是一个东西。是村民的欲望,欲望被湖水所夺,然后汇聚入岛。神显寺的僧人渴求的东西其实不是肉,而是欲望,然而,现在算是淡季,欲望不足,才让诛邪殿的僧人发疯。” 徐峰的这番说辞让老僧沉默许久,才缓缓问道:“那请问,我为什么不疯?见到你不上前扑咬,反而与你交谈?” “也许这座法堂,还残存着一些您所谓的福缘。”徐峰后退半步,专心防备可能出现的偷袭,“敲钟会让法堂失去仅存的福缘,所以您不愿意告诉我上兴叹楼的办法,是不是?” 老僧虽然大怒,却未像徐峰想的那样暴起伤人:“这么说也太偏颇了,失心湖不是活物,村民择需而来,就像添加盐粒,咸淡自知。有利欲熏心者可以洗清肮脏,有清心寡欲者临湖不入,谁能强迫?” “也罢,再讲下去我跳进失心湖也洗不清了。”老僧叹息一声,“看到神像前的案台没有?上面摆着一个锦盒与一座小的钟楼木雕。” 徐峰闻言看向案台,果然有这两物。 “我先说好,钟楼木雕与案台固定在一起,设有专门的机关在案台内部。”老僧说到这里,停顿片刻,“一旦你毁掉木雕,山门旁真正的兴叹楼也会倒下,到时候就可敲响神显钟。” “多谢告知,是我不好,把老伯往坏处想了。” “嗯,知道就好。”老僧严肃道,“但切记,毁掉木雕就等于毁掉法堂积攒的福缘,到时候,我亦会化作饿鬼,对你不利。” 徐峰恐怕其中有诈,问:“既然这样,为什么把这些要告诉我呢?” “主要是……有些无聊。”老僧笑了笑,恢复原本的神情,“每天只能弹琴,福缘日益浅薄,寺外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动静了。” “我能够理解一二。”徐峰稍松口气,仍不敢大意,才走到案台前,又转过头,“这个锦盒是干什么的?” “里面是尚未加工过的欲望。”老僧叹了口气,突然不想有任何隐瞒,“其实这里虽然叫神显寺,但是知情的各村家老暗地里都叫这儿鬼隐寺。” 徐峰微笑:“我知道。” “你知道?”老僧惊讶了一下,“总之,福缘是加工过后的欲望,洗尽铅华,去除丑恶,只有美好。那个锦盒需在神像前供奉一周,才能成为最上等的福缘。” 想到那种独特的滋味,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我能打开吗?”徐峰问,钟楼留给刘振峰,他得有属于自己的收获。 “你随意,味道不太好,不过毕竟是人之欲望,也不会太差就是。”老僧这个时候摆起架子,仿佛一个老烟鬼在教导试烟的新手。 徐峰置之不理,将锦盒的方盖慢慢打开,里面空无一物,正当他想回头质问,脑海里翻涌起一阵惊涛骇浪。 初来的小店老板娘希望客人不要问东问西,利利索索地交钱走人。 在楼梯上下的女孩希望父母不要因为一点小事争吵,全家和和睦睦。 东阁的仿建钟楼前,施工者希望能早一点完工,让一切恢复原状。 还有…… 泥人滩前。 希望生活更好,希望恶人有恶报,希望欠钱者还钱,希望家有余粮。 希望得到貌美的对方,希望抢到邻居家的牛羊。 希望建的屋子比谁谁阔气,希望老天打雷劈死那个怨种。 一切的欲望被湖水吞没,失去欲望的人成为泥像,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如今,徐峰感受到了无比强烈的情绪,有一瞬间,他既想脱衣跳舞,又想杀人助威,还想立刻找到叶榕。 欲望与情绪侵吞理智,他突然对林冬辉无限的感伤,对陈丰年无比的厌恶,还有一些对曾伟民的愧疚,那是他平日里根本不会想到的人名,却在此时与脑海中的浪花一道跃出水面。 波浪平息下来,徐峰呆呆地站在案台前,一段尘封的记忆随之出现。 那是含糊的片段,家乡仿佛在极遥远处,自己走在街道上,那时天空还没有眼睛。 不止是记忆,还有切切实实的奖励,一个新的能力空位,象征着徐峰可以同时拥有四种能力。 耳边没有任何提示,但不知怎的,徐峰瞬间就理解了脑海发出的讯号,没有错,自己的能力可以再多一个。 可,为什么? 能力的栏位,跟失心湖夺取的欲望,跟那些泥像有什么关系? 少年的模样在脑海里闪过,徐峰悚然一惊,彻底明白过来。 老僧在身后不耐烦地催促:“后劲还没过去吗?不行啊,这才是有杂质的欲望,要是货真价实的福缘,你不是得当场昏过去?” 不顾老僧的聒噪,徐峰喃喃:“这应该就是量产能力者的环节之一,或者说,这是神只量产容器的环节之一。” 第四十七章 拔地而起 敬神村的村民成为泥像,供奉出自己的欲望。 普通人吞下欲望,成为可以容纳能力的容器。 那么下一步,只需把预先准备好的能力塞给这些容器就好了。 徐峰被自己的猜想震撼,许久才听见耳边老僧的叫嚷:“到底要不要敲钟?不想敲就待在这里,陪我聊天解闷,这一辈子过得也不算难熬。” 他问:“老伯,先不提鬼隐寺和这些个村子,您知道迪比斯这个城市吗?” 老僧摇晃青色的手臂,不好意思道:“害,说来惭愧,这辈子没出过村落,没翻过大山。但城市的名字听到过不少,有番城、西京、铁山城,你说的这个实在没听说过。” 这与徐峰的猜测有所出入,老僧按理来说是迪比斯的原住民,怎么会不知道这座城市的名字? 徐峰叹道:“好,我没什么问题了。抱歉,老伯,我还是得敲响神显钟。” 老僧枯瘦的面容挤出一个微笑:“我不阻拦你,但能先问几个问题吗?” “当然。” “不多问,就三个。”老僧寻思一会儿,“外面的村子现在都怎么样了?” “都……还不错。” 老僧忍住没有细问,一是怕细节太多,徐峰会厌烦,二是心中的直觉告诉他没必要再问更多。 “既然还不错,为什么香火不旺,以致殿内的僧人饿成妖鬼?” “生活富足,自然不求神拜神。” “看来神显寺再难兴盛。”老僧低下头念叨片刻,抬起头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从诛邪殿过来的?那些饥肠辘辘的鬼僧没有把你生吞活剥?” “一点侥幸。” 老僧凑近,嗅了嗅徐峰身上的气味:“真是侥幸?对将死之人说谎可以是要遭天谴的。” 徐峰觉得这场游戏是最大的天谴,于是坦然道:“真是侥幸。” “嘿。”老僧突然瘫软在座椅上,有气无力地说,“那还等什么,去把那木雕毁坏,我睡一觉。” 徐峰向老僧微微躬身,朝案台走去。鬼面石像手捧蓝火,怒不可遏地瞪视过来。 “你只是一座石像。”徐峰念着,背后却真有一股冷意袭来。 残存的佛珠毫无征兆地滚动,蓝火喷涌焰光,余烬从碗的边沿掉落。 这不是错觉,佛珠在与某种力量对抗! 徐峰加快速度,反复查看案台上的钟楼,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木雕,楼脚的纹路、楼上的钟形都刻画得栩栩如生。 他用手拿住楼身,想要凭蛮力掰倒,试几次就放弃了。 钟楼连通案台,案台固定在地面,仅靠力气无济于事。 “望而兴叹,拔地而起。” 徐峰不自觉地念出一段碑文,他打开背包,从中找到南阁弥勒佛口中的铁钉。 一定有什么地方,可以用到这根铁钉。 轰! 六只碗里的蓝火不约而同地暴涨,高高窜起,一颗佛珠随之碎裂。 老僧从座椅上惊醒,手臂在胸前胡乱挥舞,嘴中的话甚至形不成完整的词语:“呃?啊?” 徐峰充耳不闻,专心寻找钟楼上存在的机关。 木雕的表面没有任何孔洞可供铁钉插入,他不死心地伸手触碰,这一举动似乎触怒了这里的鬼神,六只碗纷纷炸裂,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愈加旺盛,它们不需要石碗作为媒介,而是直接依附在鬼面像的手掌上。 老僧腾地从座椅上站起来:“有点……饿了。” 通往法堂的小路,侧门被瞬间砸开,衣着凌乱的各名僧人宛如行尸走肉般往法堂走来。 这是鬼隐寺崩坏的前兆,是欲望枯竭后到来的毁灭。 眼下,自己的三种能力皆无用处,唯有勇往直前,为这份毁灭加一把火。 手指轻轻摩挲,钟楼的楼脚有一处明显的痕迹,按压之后痕迹的边界肉眼可见。 改换铁钉,钉尖抵上去,手掌在后控制方向和力度。 “有……肉?” 老僧露出蜡黄的牙齿,僧服半脱,跌跌撞撞地朝徐峰冲过来。 徐峰侧过脑袋,惋惜地看着这位健谈的老僧,手掌施加最后一点力道。 铁钉直捣黄龙,插到机关的最深处。 一声若有若无的金属轻响,整个钟楼支离破碎。 老僧以冲刺的姿势生硬地停在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腐化,最后成为一股薄薄的烟气升入天空。 他带了一个好头,拥挤的小路上,诛邪殿的僧人们也纷纷效仿,相互聚成一团浓厚的烟云。 僧服随风飘落,为路面铺上一层地毯。 数秒过后,门外传来了更大的响声,倒下的不再是木雕,而是真实的钟楼,它由石砖堆砌,没有梯子也没有台阶,如今重新瓦解成石砖,朝一旁的竹林里砸落。 奇怪的是,兴叹楼上的那个神显钟没有因此发出任何响声。 六道蓝火一起熄灭,法堂无光,鬼面石像的威严因此消失,佛珠也回归如初。 徐峰瘫坐在地上,终于能品尝刚才囤在心里的恐惧。 打开手电,徐峰认真地扫视一圈法堂,发现墙壁上仍挂着白布,由毛笔书写着经文。 “断生珠、惊鸟笛、还魂槌、拔地钉。”徐峰依次念出来,发现下一条白布,字迹有所区别,明显是不会书法的人瞎写的字,短短的几个字里甚至还有涂改和拼音标注。 “欢迎来到迪比斯。” 这是什么意思? 神会这么无聊,专程跑到这里写几个字玩玩?而且……神不会书法吗? 徐峰想起公寓楼的涂鸦以及便利店的地图,改变想法,至少神不会画画。 “不管怎么样,活下来了。多了一个能力栏位,兴叹楼也倒了。”徐峰踩在一件件僧服上,才这么会儿时间,已经有肥虫跋扈地爬到上面,蠕动着身体宣示主权了。 走进诛邪殿,殿内已是一团乱麻,石桌横七竖八地倒着,经文被撕得不成样子。 继续往前,来到鬼隐寺的广场。 在广场中央的鬼佛碎裂成小石块,散在地上,仔细辨认的话,也许还能拼回原样。 守门的两名扫地僧瞥了一眼徐峰,却没有扑过来,而是来到鬼佛碎片前,专心打扫。 这是他们最后一项工作。 烟气上升,僧服下降。 由于时间关系,这次的清扫工作完成得并不是很好。 徐峰踩过遗留的碎石和落灰的僧服。 两边是僧人的居室,前方是鬼隐寺的山门,原本是兴叹楼的地方留出空档,徐峰因此能多看见湛蓝的天空和冒尖的竹林。 走出山门,徐峰俯视台阶。 周岁闲气喘吁吁地站在下方,持刀架在郑纪海的脖颈上。 他问:“你想飞吗?” 第四十八章 返回 这是一对奇怪的组合。 周岁闲失去了一条腿,因此需要郑纪海搀扶,而郑纪海满身狼狈,被竹叶刮出无数道细小的伤口,比起上一次见面,郑纪海的左肩新添了一道刀伤,血液浸染衣物,形成朦胧的红点。 徐峰忽略沉默不言的郑纪海,看向刚爬完台阶吃力喘息的周岁闲。 无论是钟楼的战斗还是血桥的死伤都与他脱不开干系,还有丁奇告知的假情报…… 明明有太多的话题可以聊,徐峰却保持微笑,将眉毛精准地扬起,恰好流露出些许的惊讶:“周兄怎么找过来的?莫非与我心有灵犀?” “狗屁。”周岁闲咒骂一声,转眼间就恩将仇报,把搀扶他的郑纪海打倒在地,自己则倚靠着山门的竹架,“冷人和她的跟屁虫被散人俘虏,孔奉泽全军覆没,你又没死,那还能在哪儿?” 徐峰失笑:“你还是叫她冷人?” “她不是吗?” “那我叫你瘸子兄如何?” 周岁闲居然没有生气,反而点点头:“请便,就像我还是习惯叫她冷人一样。” 徐峰总不能真这样称呼:“你的判断有误,她到现在没有同化过一个人。” “到目前为止。”周岁闲甩了甩手,对眼下的话题感到厌烦,“别打岔,我问了,你要不要飞翔的能力?” 徐峰试探道:“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有三种能力了。” 如果周岁闲知道鬼隐寺能提供新的能力栏位,特地过来的,那就有点可怕了。 “都比不上飞翔。”周岁闲坐在地上,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以前可以蹲坐,现在只能一屁股坐下去,“作为交易,你得送我一程。” 徐峰对周岁闲的话感到奇怪:“送你一程?有血桥,有多的独行舟,为什么需要我送你?你那个暗杀教会的人呢?再者说,你自己也可以继承这个能力。” “暗杀教会的人死光了。”周岁闲打了个哈欠,“你真当这是个什么厉害的玩意儿啊?它就是散人的一体两面,靠我煽风点火,才能脱离散人,成为一个临时性质的组织。” 徐峰揶揄道,对周岁闲的交流成果有些意外:“想不到你还会煽风点火。” “很简单,不需要太复杂的话术。只要自命不凡又混在散人堆里的,总能说动。”周岁闲闭眼感受周围竹林的阵阵余风,“血桥不一定走得了,我的影子听到你们要敲响这里的神显钟,我有预感,接下来一定会很乱。” “所以你想要团队的庇佑,等逃出去了再恢复独行侠的身份?” “对。”周岁闲咧嘴笑着,“怎么样,这笔交易不赖?” 徐峰需要作出判断,周岁闲的影子是否会更加好用:“你之后还要这样吗?煽风点火,再创造一个类似暗杀教会的势力,把水搅混。” “至少我没有与你们作对,反而在间接帮你们的忙。想想,如果散人没有死伤惨重,留给你们腾挪的余地还会有多少?”与丁奇、王鸿宇不同,周岁闲不会说任何服软的话,而是将自己的想法贯彻到底,无论是实践还是辩论,“这堆散人就应该一直是失败者,慢慢减少规模,直到消声灭迹。我的目的从来不是把水搅浑,而是把水搅匀。” 徐峰用余光瞥向天色,嘴中的劝说没有落下:“这次你成功了,下次呢?一个不小心,你可能死在任何一个人手下。” 周岁闲马上看穿徐峰的目的:“你要劝我回归你的队伍?不怕我当内鬼?” 徐峰以退为进:“总之,一个飞翔的能力,不值得我保你不死。” 郑纪海终于虚弱地抬头:“徐峰,我可以加入你的队伍,让我活下去。” “徐峰,你来选,我还是他。”周岁闲无所谓地掰起自己的手指,他不愿意再让步了,“他的时间不多了,你最好尽快。” 郑纪海望向此时的救命稻草,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外加了几分恳切:“孔奉泽的死是他自找的,我不敢有报仇的念头。您要是救了我,这辈子做牛做马。” “哦,对了。”周岁闲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笑非笑道,“你那两位同伴的处境好像不怎么好。你知道,散人的性子就是那样,狗改不了吃屎。” 徐峰没法无动于衷:“烦请周兄告知。” “那个洛雪笙会读心术对?好像散人都知道你和冷……和叶榕的事情了。”周岁闲花费极大的努力才改换了称呼,“所以决定这样,让黎风变成泥像,留一个活的俘虏。一来能耀武扬威,缓解一下散人可悲的现状,二来嘛开源节流,省吃省喝,一个人也好管。” 不带犹豫,徐峰走近郑纪海,蹲下身将其刺死,继承能力后看向周岁闲:“抓紧时间。” “你不会后悔这次交易的。”周岁闲笑了笑,搭上徐峰的肩膀。 这不是什么可靠的信任关系,徐峰警惕背后是否会刺来一把短刀,周岁闲防备半空突如其来的急停。 周岁闲防备得没错,徐峰真的有那么一会儿在考虑这件事。 能力已经到手,要不要丢下周岁闲不管。 “想想看散人的人数,再想想这座岛还剩下多少人。” 周岁闲的提醒让徐峰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像当时的公寓楼里发生的情况那样,一旦两派对立,一方壮大,任何中间势力都是弱小的一方需要争取的对象。 当时的冷人与眼下的散人,从某种角度上来看性质是一样的。 银白色的羽翼连番扑打,徐峰的第一次降落稳稳当当。 不远处,血桥与散人的队伍依稀可见,徐峰做好心理准备,缓缓靠近。 “我和散人之间现在不宜接触,之后我再来找你。”周岁闲的身影瞬间移动到数十米开外。 随后又移动数次,彻底消失在徐峰的视野里。 这就是周岁闲在公寓楼得到的能力,瞬移。 徐峰狐疑地向后张望,刘振峰亲自上前迎接。 刘振峰问:“怎么样了?” 徐峰正欲质问叶榕和黎风的情况,余光却扫到了两人的身影。 大尺寸的背包充当桌面,叶榕紧锁眉头,对眼前的困局绞尽脑汁。 “红桃尖。”洛雪笙面无表情地宣告胜利,“我就剩一张牌了。” 黎风气急败坏:“你用读心术了?你绝对用了!” 洛雪笙死不承认:“没有。” “那为什么两个尖要拆开单走?明明就是用了,别赖!” 争吵又持续了一段时间,刘振峰察觉到徐峰脸色有异,郑重地询问:“到底怎么了?鬼隐寺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先让我与同伴见一面,然后细谈。” 徐峰在心里亲切地问候了周岁闲的族谱,屏气息声,来到叶榕的身后。 “一张小鬼,两张尖,一张k,三皮蛋,对十对八……” 徐峰的语速极快,仿佛是僧人在念诵经文。 第四十九章 搭救 叶榕恼怒地转过头,仅数秒就绷不住了,眯起眼笑道:“我以为你会晚点回来。” 黎风将牌背面朝上,盖在大背包上,心虚地望过来,她一开始想压低声音,但附近的散人只有洛雪笙,声音的大小似乎全无意义,所以索性正常说话:“你说过的,要结交孙海龄和洛雪笙。” 徐峰笑着向洛雪笙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面对自己的同伴,反而稍稍收敛笑容:“总体还算顺利,我们去找刘振峰细聊。” 有洛雪笙在,任何的隐瞒都毫无意义,这一点让徐峰稍感郁闷。 洛雪笙遗憾地问:“不打争上游了吗?” 她好像任何时候都意识不到问题的轻重缓急,仅仅在意眼下的小小快乐。 “以后有机会。”徐峰笑着,尽量让脑海保持空白,他真有点应付不来这个女孩。 刘振峰在远处招手,神情与刚登岛时截然不同,减少几分阴郁,恢复几分热情,似乎已经从血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轻轻敲击徐峰的肩膀:“你的朋友没有受到任何不公的对待。我可能不是什么圣人,但也知道有些事不应该做。” “对此我只有感谢。”徐峰发自内心地说,“兴叹楼倒塌了,神显钟我没有敲响,它是你的。” 洛雪笙绕过徐峰,走到刘振峰的身边,自觉地伸出手,让对方牵住。 合作已经达成,刘振峰可以说一些反省的话以示气度:“合作愉快,人质的事是我有些任性了,唉,希望神显钟有所妙用。” 徐峰毫无隐瞒的打算:“其实,我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周岁闲。” 谎言是双刃剑,它能规避一些问题,也会产生不少破绽。 洛雪笙的存在让问题避无可避,他又何必为自己添加不必要的破绽呢? 刘振峰问:“周岁闲,暗杀教会的领袖,你们的旧人?” 徐峰如实告知:“嗯。他骗我说你们意图杀害人质,要我杀郑纪海继承飞行的能力。” “怪不得你回来得这么快。” 徐峰笑道:“事实证明,他在说谎,叶榕和黎风都好好的。” “我……我也好好的。”丁奇主动凑过来,笑呵呵地说。 徐峰于是顺嘴提一句:“看见丁兄无事,我也放心了。” 刘振峰又问:“你知道敲响神显钟会发生什么吗?” “不知道。”徐峰坦然回答。 洛雪笙没有反驳,这应该是真话。 刘振峰叹了口气:“看来无论如何都只有赌一场了。” 徐峰认为其实还有第二条路可走,那就是原路返回,朝迪比斯的中心进发。 他当然不会开口,而是随意附和几句。 刘振峰明知对方在附和,但心中的情绪必须得到及时的宣泄:“必须赌一场,我们死了这么多的人,总得有收获。” 散人们本来只是默默休息,或是挑剔地选择可供感慨的回忆,此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他们的领袖投去。 宣泄得到响应,因为心中有着同样的情绪。 宋亭轩尴尬却坚定地插入对话:“不管敲钟以后发生什么,我愿意承担结果,只是不想浪费其他人的牺牲。” 他仍旧对新选的领袖印象不佳,但那么多兄弟死在桥上,空手而归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到现在,暗杀教会也好,东阁的仇也好,反倒是小事。更重要的是,我们得要回一些东西。”刘振峰注视徐峰,试图用眼神让对方感同身受,“请把惊鸟笛和敲钟的器具给我。” “我尊重各位的意愿,我徐峰愿和各位散人兄弟结盟。”徐峰将背包里的解物依次递送给对方,“竞争对手已经死完,我们现在唯一要防备的,是敲钟可能发生的后果。” 刘振峰满意于对方的爽快,于是好话说得也同样爽快:“要是散人真的与成功无缘,我们也不怨。到时候大家相互帮衬,一起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徐峰道谢,看着对方召集手下,说着激昂的话,畅想美好的未来,自己叫上叶榕和黎风,慢慢远离。 他知道,如果敲钟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这群散人将撕下最后的面具,彻底成为暴徒。 丁奇紧赶慢赶,堪堪追上徐峰的步伐,脸上还不忘挂着谄媚:“徐兄弟,别丢下我啊!” 徐峰慢悠悠地转头:“你不跟刘振峰吗?他们人多势众,更有前途。” “前途都与我无关。”丁奇哀怨道,“我还是适合比较小支的队伍,在鱼龙混杂的队伍之间才能周转得开……当然,我以后不周转了,嘿嘿,打死也不走了。” 黎风听到远处逐渐热烈的呼声:“现在怎么办?就这样回去?我们好像也没捞到什么好处。” 徐峰瞥了一眼丁奇,还是说道:“我捞到了一点。现在,我有第四个能力栏位了。” 等徐峰讲述完鬼隐寺的经历,叶榕茫然道:“为了多一个能力,就要死那么多人?” 徐峰沿着聚灵岛的滩岸行进,直至远处的散人完全不见踪影才道:“重头戏是兴叹楼。老实说,我对敲钟的后果已经有一些猜想了。” 黎风好奇地问:“神显钟,难不成敲响以后会出现神吗?” 徐峰笑着说出自己的猜测:“神显与鬼隐是两个相逆的过程,鬼隐是让人变成泥像。神显则是让泥像恢复人形。” 黎风惊讶道:“那你刚刚还跟刘振峰说不知道敲钟的后果,不怕洛雪笙揭穿你吗?” 徐峰有些得意:“只是猜测,不一定准确,说不知道当然也算不上撒谎。” “那范围呢?”叶榕问,“是聚灵岛的泥像,还是整个敬神村的泥像?” “想想泥人滩。”徐峰不禁道,“即使我的猜测正确,等泥人滩的泥像全部神显的那一刻,我恐怕也会受到惊吓的。” 叶榕露出笑容:“那样壮观的景象,恐怕没人不会。” 徐峰停下脚步,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得回一趟鬼隐寺的山门,因为周岁闲的打岔,我把那个少年忘记了。” 丁奇害怕生变,连忙劝道:“不用管他,一个能力也没有,就是个普通人,活着又有什么用?” 他忽略丁奇的劝说,看向叶榕与黎风:“我个人想救他,你们如果不同意,我们直接走。” 黎风说出心里话:“快去快回,你有点太容易心软了。” 叶榕笑道:“是有一点,但就是因为他的同情心,我才能活到现在。” “别再提什么同情心了。”徐峰讪笑着,心中却为同伴的支持感到高兴,“在附近等我就好,我尽量快些。” 他展开羽翼,将这次的搭救称为同病相怜。 第五十章 钟响 兴叹楼的主要建材同样是竹子,但比起山门随性的布置,用料更加讲究。 竹子的外皮要磨干净,或用宽刃削成一条条米白色的细线,或干脆砍成一截截的竹片,楼身在紧密的编织后得到加固,笔直地站立在山门一侧,可以肆意俯视禅意林里迷途的旅人。 当然,那是以前。 机关由法堂出发,途经地下,在兴叹楼的地基生效,这一回,再讲究的用料也挽救不了,竹片像炸膛的猎枪断成两截、发出轰鸣,明明已经编织得严丝合缝,却在最坚硬的部分出现裂缝,成为钟楼倒塌的第一环。 刘振峰慢慢走近,周围挡路的兵竹被各式各样的能力切割干净。 孙海龄拎着背包,将钟槌,或者说还魂槌交到洛雪笙的手中。 洛雪笙稍稍把玩一会儿,又将它转交给刘振峰。 刘振峰问:“不想一起敲吗?” 洛雪笙犹疑了片刻,觉得可能有趣,又不想因此耗费力气。 密密麻麻的竹纤维串联着残破的瓦片,混着碎石木块,与部分完整的雕刻纹路,还有竹窗、经文、画作,它们搅拌在一起,像是一锅乱炖。 宋亭轩捧着小巧的吊钟,回头看到走来的刘振峰,将吊钟轻轻放在一块石头上,让出位置。 吊钟由青铜制成,花纹分七层,每层或是波浪,或是方格,几乎没有更复杂的纹路。 刘振峰饶有兴趣地打量:“这就是徐峰口中的神显钟?” 其他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吊钟,他们赌上了全部希望。 范博说:“徐峰进过鬼隐寺,他应该对这钟的用途有所猜测。” 宋亭轩叹道:“我们不应该那么早放走他的。” “猜错了,我们就不来了吗?”刘振峰一路紧绷,却在这个时候彻底放松下来,“想想北路,街道的岩浆随处可见,天空有成群的乌鸦,远处有嚎叫的巨人,甚至还有真正的龙。” 回忆接踵而至,宋亭轩终于能挤出笑容:“当时,真正强大的能力者最多十个人,我们那么多人却只能东躲xz。” 范博也笑了笑:“萧锐那个傻瓜说要反抗,说要报仇。嘿,他死得不冤,当时性子就那么暴躁。” “死了那么多人,一路过来,你们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刘振峰沉声道,“神显钟就在这里,有没有徐峰,我们都得试一次。敲之前最后问一句,还有谁想说什么,趁现在。” 敲响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回头路了。 洛雪笙环视四周,脸色稍稍苍白,读心术过于贪吃,每一次读心都要与自己的能力争抢胃里的食物。 抢在饥饿教唆身体变得虚弱之前,她发出声音:“我看到有人害怕,有人犹豫,有人想偷偷离开,有人累了想休息,有人觊觎我的能力。” 刘振峰没有开口,其他人不好开口。 洛雪笙停顿片刻,继续说:“也有人想拼死一搏,有人想并肩作战,有人想报仇雪恨。” 刘振峰看向洛雪笙,担心对方能否掌握局面。 洛雪笙向她的哥哥展露微笑,然后对其他人说:“但这样都不重要。因为这只是大家一时的想法,我虽然会读心术,但只能读各位当下的心,读不了未来。害怕的人会因为经历变得坚强,犹豫的人会鼓励变得坚定,想离开的人也会因为形势再次决定留下来。” 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发表言论,洛雪笙心虚地看了一眼刘振峰,受到鼓励后,犹豫转为坚定:“可以先度过眼下的一时,等一等我们的未来吗?” 这并非是长篇大论的推导论证,而是一次演讲。 演讲的感染力不止与内容有关,还受环境、局势、演讲人的神情影响。 洛雪笙发自内心地流露微笑,足以暂时抵抗体内汹涌的饥饿。 她的微笑是演讲成功的证明,有异议的人推迟了自己的抱怨,刘振峰将还魂槌高高举起,然后敲下。 …… 禅意林上空。 “全想起了!我全想起来了!” 怀中的少年一边乱动一边叫嚷,作为训练不足的鸟人,徐峰差点坠机。 “别乱动!”徐峰不得不发出呵斥,“马上就到了。” 原本供笛声惊飞的林鸟毫无征兆地迎面撞来,徐峰侧过身,扑打羽翼使身形稍稍抬高,险之又险地避开。 这倒是一件怪事,他第一次在天空撞见这种工具鸟。 很快,怪事不再是怪事,徐峰必须得学会习以为常。 先是三三两两的林鸟连番出现,接着是成群结队的林鸟对徐峰展开有组织的俯冲,稀薄的云雾之间,徐峰愣是看不出林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轰! 远处的失心湖莫名发生爆炸,氤氲的水雾迅速撤离,湖水形成一个个漩涡,爆炸在漩涡中抽奖,奖品是将湖水冲上云霄,在半空保持十数秒的水柱。 轰!轰!轰! 漩涡里,湖水旋转得越发着急,抽奖速度也在加快,保证每个漩涡都能受到公平待遇。 林鸟仍在骚扰,躲闪难度远远超过科目二考试,少年将嘴闭紧,生怕影响到徐峰的发挥。 不对,林鸟的模样在变化。 颜色从洁白变成泥灰,品相也渐渐变得丑陋,与禅意林的轻灵逸致毫不相配。 徐峰想着,瞥了一眼脚下。 竹林也在变化。 由碧绿到淡黄,由笔挺到病焉,成片的竹子枯萎起来,宛如病毒一般向四周蔓延。 这下倒是相配了,焉竹子配丑鸟。 眼看就要飞离禅意林,丑鸟仿佛听见了徐峰的讥讽,展开最后一次俯冲。 锋利的鸟喙总算得手,在徐峰的右肩膀处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他在聚灵岛的滩岸降落,血桥摇摇欲坠,像是快要融化的巧克力,一部分坚硬,一部分是软塌塌的一坨,还有一部分已经冒着泡,变成一团浆糊。 周岁闲嬉笑着朝徐峰招手,短刀架在叶榕的脖颈上。 徐峰不会把慌张留给敌人,轻笑道:“你很喜欢这种合作?” 周岁闲只是对黎风眨了眨眼睛,仿佛默契就在其中:“哦,黎风,我突然想起来,你是公寓楼的目击者。从你开始,我就不搞斩草除根那一套了。” 黎风神情惨白。 丁奇躲在极远处,紧张而兴奋地投来目光,嘴上却说:“周岁闲,你不要动手!” “不如让我见见血?”徐峰无所谓地说,亮出追踪镖,“你的血一起。” “别这么说,我是和平爱好者。”周岁闲舔了舔嘴唇,眼中是一团燃烧的火,“我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手了。” 巨大的水柱在周岁闲的背后升腾。 第五十一章 无能力者 背后是群鸟的鸣叫,似乎惊讶于岛屿的变化。 前方是翻涌的湖水与起落的水柱。 周岁闲在四处张望,似乎是登岛看风景的旅客,刀刃却死死地与叶榕的脖颈固定,没人会怀疑他出刀的速度。 他斜视徐峰:“镖快还是刀快?” 徐峰在认真思考对方提出的问题,嘴上却道:“这就是你的报恩?拿刀挟持自己的救命恩人。” “我只是想谈条件,又没真的杀人。”周岁闲撇撇嘴,轻佻地笑,“请相信,和平对我来说同样宝贵。” 叶榕没有高声呼救,也没有挣扎,而是静静地注视徐峰,热爱和平的周岁闲从未放松警惕,刀刃仿佛绑在脖颈一般难以逃脱。 她需要一次完美的配合,火焰附加燃烧刀柄,追踪镖完成奇袭。 但这极其危险,对手是周岁闲,稍有不慎,自己就会死于刀下。 叶榕的呼吸稍稍急促,她毫不怀疑周岁闲的心将如钢铁般坚硬,刀落下的速度不会因为什么恩情延缓片刻。 一时之间,徐峰居然没有奇袭成功的信心:“说出你的要求。” “这才对嘛,大家都不必浪费时间。”周岁闲笑了笑,开始讲述他的计划,“血桥成这样了,你有没有想过,刘振峰他们怎么回去?” 徐峰随口答道:“独行舟?或者等失心湖干涸。” “嘿,你可真会开玩笑。”周岁闲继续说,“我交给你的飞行能力该发挥作用了,先把我还有你的朋友们送到对岸,然后,去找刘振峰。” 徐峰问:“飞行这么好用,你自己为什么不要?” “因为刘振峰信不过我。”周岁闲的笑容愈发旺盛,“重点来了,把刘振峰扔进失心湖,你再飞回来,散人又得另选首领。哈哈,这才是真正的散人嘛,这么团结像什么样子。” 徐峰学方熙诚的话:“为什么不是把你扔进失心湖?” 周岁闲无所谓地说:“你可以试试,我能瞬移到你背上,到时候谁都别活了。” 能力是有限制的,徐峰在考虑自己能不能利用瞬移后那一刻的失衡,让周岁闲葬身湖底。 周岁闲催促道,将刀刃稍稍用力,在叶榕的脖颈上划出一个豁口:“最好快点做决定。” 黎风看不下去了:“我来当人质,我不是你的恩人,你可以肆无忌惮。” 周岁闲皱眉,在他的视角里,自己早已将恩情还清,无论是谁都可以肆无忌惮。 他于是拒绝:“与其拖拖拉拉地换人质,不如让徐峰快点做决定。” “好啊。”徐峰收起追踪镖,“何必劫持叶榕,直接来和我谈不就好了?” “我之前怕你犹豫,骗过你。”周岁闲不好意思道,“光靠谈可能谈不成。如果和和气气地谈到一半再动刀,我觉得不如一开始就动,干脆利落。” 徐峰没有表露任何情绪:“既然要回去,你想当第几个?” “第一个。”周岁闲不带犹豫,“如果半空你和我同归于尽,你的同伴大概率会命丧聚灵岛,你应该不希望发生这种情况。” 这段话让徐峰听得恼火,他展开背后的羽翼,招手让少年走近,丁奇则自然而然地跟了过来。 他抬眼望向周岁闲,淡道:“你把我想得太好了。都和你同归于尽了,你觉得我还会在乎他们的死活吗?” “那你为什么从陈丰年的手里救下叶榕?”周岁闲哈哈大笑,“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觉得我的影子会一无所知?” 徐峰稍稍反省了一下自己,心善在这场游戏里是一个负面特性,就像在泥人滩苛求洁净一般毫无意义。 “想回去,就闭上嘴。”他扑打羽翼,双脚离开地面。 “好,好,听你的。我这所谓的劫持也就装装样子,还是为了针对刘振峰这帮废物,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周岁闲嘴上说着软话,刀却没有完全放下,只要他察觉到不对,立马就能瞬移到十步以外。 徐峰将周岁闲抱住,慢慢升空,他看着地面的同伴,想叮嘱些什么,想告知些什么,又觉得全无必要。 叶榕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但对象不是徐峰:“周岁闲,你所信奉的道理毫无意义,因为团体总是存在,光凭你一个人永远也剪除不完。我能预见到,你会在徒劳的努力中眼睁睁地看着一支支队伍形成,而你,会死在其中一支队伍的手下,轻描淡写,不会被任何人所铭记。” 这里不是教室,他们不是学生,轮不到周岁闲喋喋不休的说教。 “呵呵呵。”周岁闲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原本想要讥讽叶榕的身份,中途却改变主意,转而平静地说,“谢谢你的预见,但至少我做的一切都是由我自己的意志决定的。” 叶榕思索这句话确切的含义,徐峰却展翅飞上高空。 对话散去,水声挤入空隙。 湖水与天空被数道水柱连接,血桥从未如此鲜红,其中的血丝仿佛急不可待,想要冲破网罗,加入湖水的狂欢。 失心湖上空。 周岁闲和徐峰彼此没有说话。 他们的神经时刻紧绷,防备着对方的偷袭,然而这份注意力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转移到敬神村的泥人滩上。 与禅意林的寂静空灵截然相反,泥人滩仿佛寻常的市井,低语高喊、嘟囔吵闹、歌唱哭泣,言语甚至将失心湖激昂的水流声盖过。 周岁闲被下方熙熙攘攘的黑点震撼:“敬神村的村民都活过来了?” 徐峰怔怔地看着,许久才道:“恐怕是的。” 其实复活还未完成,西南角还有不少的泥像正慢慢地褪去硬质泥土的表层。 手指僵硬地活动,眼睛艰难地睁开,适应阳光与声音。 朝拜者疑惑地站起,不知自己因为什么跪下,清醒者打量四周,对陌生的环境无所适从。 “这座城市的原住民……”徐峰喃喃道,“他们与我们的唯一区别恐怕就是能力了?” 周岁闲仿佛在惧怕这种说法,坚决地否认:“不对,不是一回事,他们是敬神村的村民,而我们失去了记忆。” 高度下降。 嘈杂的声音中开始有清晰的内容。 “我是谁?” “这是哪里?” “为什么天上有巨大的眼睛?” 周岁闲瞳孔紧缩,为什么,这些人没有记忆? 只有徐峰知道原因。 这近万人是量产能力者的中间产物,是未完成品,是“无”能力者。 第五十二章 管道 无论是吵闹的泥人滩还是壮观的失心湖漩涡,徐峰都无心欣赏。 他在南阁附近将周岁闲放下:“这一回,我想我们可以彻底不见了。” 周岁闲心有余悸地回望泥人滩的方向:“徐峰,最后的结局如果是这些普通人将能力者杀光,得到拯救的十个名额,那神灵的安排可就是一场笑话。” “神灵闹出来的笑话,至少能力者笑不出来。”徐峰不想与对方废话,鹰眼激活,扫描四周,很快飞入天空。 回岛的路途,下方失心湖的水位肉眼可见地升高,漩涡愈发密集,与天空接壤的水柱也多了起来。 聚灵岛上,原本是滩岸的地方已被失心湖湖水吞没,黎风、叶榕、丁奇和忘记名字的少年朝衰败的竹林退却。 黎风感受到脚下的震动,惊讶道:“聚灵岛在整个下降。” 少年担忧地问:“徐峰他,不会找不到我们了?” “也有可能独自逃跑了。”丁奇心急如焚地来回踱步,来时的独行舟被湖水淹没,他居然只能在这里等死。 “应该……不会。”叶榕心想,水淹没的速度太快,往返的飞行需要时间。 黎风不语,看向前方,十几米处,湖水的浪花正不厌其烦地冲刷地面,一点点地巩固阵地。 时间可能会来不及,徐峰如果回来,下一个该带走谁? 毫无疑问是叶榕。 黎风低落地想,她害怕变成泥像,但自己已经亏欠叶榕太多。 “我回来了!” 徐峰找到了同伴的位置,收起羽翼,离湖水保持距离。 他伸出手:“来个人。” 黎风识趣地后退半步,将位置让给叶榕,少年的求生欲过于稀薄,害怕浪费这次机会。 丁奇仿佛狗闻到屎味,兴冲冲地走到最前面:“徐兄,来了!” 他扑了个空,徐峰将叶榕抱起,拍打羽翼,再次冲向天空。 这种时刻,当然不会发生你推我让的戏码,大家都不是悍不畏死的战士,除去少年,心中都渴望生存。 叶榕其实有过片刻的内疚,但它才刚刚在嗓子眼停留,一句话没能酝酿,就无力地退回肚子。 说什么,说你先来? 说谢谢? 何必呢。 即使是这样牢靠的队伍里,谁会毫不犹豫地为对方牺牲自己的生命? “我越飞越熟练了,有时间救下一个。”徐峰想要将叶榕紧紧抱住,手却已经有点脱力,“别掉下去。” 叶榕改换姿势,双手在徐峰的背后握在一起:“你专心飞行,我来。” 这是一次更加艰辛的路途,降落之后,他在地上大口喘息,虚汗直冒。 心中居然有退却的想法,他必须提醒自己:“还得把黎风救回来。” “哥哥姐姐好,请问这里是哪儿?” 一名小女孩在五六米开外,对着陌生人小心翼翼地发问。 “这里是敬神村,你是……”叶榕突然愣住,在南阁的一间屋子曾短暂地充当过四人的住所,通往二楼的楼梯中间有一个小女孩的泥像,相貌与眼前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徐峰一边喘息一边问:“你有吃的吗?” 真是个奇怪的人,一上来就索要食物,但意外的亲切,仿佛在哪里见过。 小女孩从口袋中取出饼干,迟疑地递过去,徐峰短促地说声谢谢,随即狼吞虎咽起来。 小女孩问:“这个哥哥他怎么了?” 叶榕蹲下身,轻摸女孩的脑袋:“哥哥他要去救人,姐姐准备在这里等他。” “注意泥人滩的那些人,人一多起来就容易出问题,小心。”徐峰只来得及叮嘱这一句,羽翼三度展开。 还要救几个人? 黎风是必要的,少年最好能救,丁奇有一定价值。 或者说都不必救,自己活着逃离敬神村,去往迪比斯的中心,那里有更强的能力者等着他去结识。 思绪繁杂多变,羽翼却忠实地完成任务,躲避水柱,朝聚灵岛靠近。 这仿佛已经成为一种惯性,徐峰将自私的念头挖掘出来,却没有贯彻它的动力。 因为神灵的拯救要在一年以后,人与人之间的拯救就在眼前,哪怕不是真正的拯救,哪怕比神灵的拯救要弱化百倍,渴水的旅客总不会挑剔。 轰! 水柱难得连续形成,化作巨大的牢笼,将徐峰困在其中。 这不是红绿灯,等一会儿就能继续往前。 近在咫尺的水花喷涌而来,浸润徐峰的大半个羽翼。 羽翼,石化了。 徐峰的左半边身体变得沉重,他必须要靠右边的翅膀全力扑打才能保持稳定。 他摇摇晃晃地降落在聚灵岛的空地,一个残酷的选择摆在他的面前。 一个人回去,还是再多带一个人。 林冬辉的死能让他感到悲痛,黎风的活却让他犹豫。 也许是因为交情有所差别…… 徐峰将胡思乱想全部抛之脑后。 人要救回去,带人飞行也不太现实。 水位稍稍稳定,徐峰没有急于找黎风他们,而是对散人的情况抱有好奇:“这个时候,刘振峰在干嘛?” 如果刘振峰有离开聚灵岛的办法,或许一切都变得不同。 …… 范博带着坏消息回来:“血桥中间断了一大截。” 孙海龄摇头:“独行舟也找不到了。” “或许我们可以伐竹做舟。”声音越来越轻,葛牧重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 刘振峰却置若罔闻,他仍在回忆敲钟的感触。 那一刻,神显钟仿佛不是身外之物,而是一个独特的生灵,通过钟槌与自己建立桥梁。 一切道理不言自明,鬼隐、聚灵、失心、神显。 不同的表达在述说着一件事情。 村民的欲望被湖水抢夺,汇聚聚灵岛,由鬼隐寺加工吸收。 而神显钟则是将欲望归还,使人重新完整。 他专心思考,被疑惑所烦恼:“可是,明明失心湖已经很久没有收走欲望了,为什么还能还得起?” 看穿哥哥的想法,洛雪笙嫣然一笑:“要把水运到某个地方,得靠管道。鬼隐寺的管道就是失心湖,现在鬼隐寺里的欲望没有了,失心湖里还剩了不少,正好可以归还。” 宋亭轩急道:“这种事情之后再想不就好了?现在该怎么办?你给出个主意!” 刘振峰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有多少水往管道里流,就把多少水给还回去。” 第五十三章 逃生 在徐峰和周岁闲原本的预想中,散人缺少自救的手段,屡次受挫后情绪会偏向极端,喜怒无常。 这也是徐峰为什么一开始没去接触刘振峰的原因。 但现在,半边羽翼化作泥石的他没有挑剔的资本,在血桥的附近找到刘振峰的身形。 说是血桥,其实哪里还有桥的影子,血团蠕动着,缓缓卷入失心湖的漩涡,被水柱冲刷得四分五裂,模样仿佛水龙头下的布丁。 刘振峰停下手中的尝试,望向狼狈不堪的徐峰:“怎么只有你一个?” 时间不允许任何言语上的周旋,徐峰直接问:“我的翅膀被湖水浸湿了,没法带人飞走,你们有什么离开渡湖的办法吗?” 前有方熙诚飞天倒下湖水,今有徐峰飞天被湖水击中。 散人听罢,都品出一点因果报应的意思。 “我没有现成的办法,但有一个猜想。”刘振峰说,“失心湖其实不深,我们几乎可以趟过去,实在不行就靠游。” 徐峰难以置信地看向刘振峰,疑心对方已经发疯。 洛雪笙适时补充:“中途,我们可以一直敲响神显钟,逼迫失心湖不断地归还欲望。” 这才像一个正常的计划,徐峰茫然地思索片刻:“神显钟可以不间断地敲吗?泥人滩的泥像现在已经复原成活人,但在失心湖里游泳……真的也能有效吗?” 很显然,这同样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计划,不确定的因素太多。 刘振峰笑着问:“你的翅膀坏了,前面的血桥断了,独行舟被水淹没。眼下我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笑容很熟悉,徐峰认出来了,这是绝境时必须露出的微笑,让同伴确信眼前有一条生路,然后跟着他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没有。”徐峰笑了一下,“的确没有别的路可走。” 刘振峰前所未有的自信,仿佛天塌地陷的绝境全是幻觉:“叫上你的同伴。别担心,血桥是你的功劳,这回我来当小白鼠。” 徐峰不会在这件事上孔融让梨,道谢过后,火速返程,将黎风、少年带回,顺便捎上丁奇。 扑通。 血桥整个浸没在失心湖中,血丝在激流里窜动一会儿,充当调色的染料。 禅意林不复禅意,无论是兵是将,竹子都萎缩成干裂的细杆,竹叶飘零,丑陋的怪鸟成群结队,在林间穿梭,发出难听的嘶鸣。 丁奇刚与刘振峰见面就实行大礼,跪拜叩首,哽咽着说自己也是散人的一员。 黎风担忧地询问,徐峰负责解答问题。 当然,问题依旧存在,如果刘振峰的办法行不通,徐峰将会第一时间把黎风带走,即使羽翼已经承担不起两人的重量。 刘振峰刻意不去提起这种可能性:“宋亭轩拿钟,记得两秒敲一次。我作为你们的领队,带头下水。任何异议现在提,别在湖中央起内讧。” 没有异议,这是唯一生还的机会。 刘振峰深深吁气,慢慢来到湖水边,将洛雪笙的手放开。 湖水冲刷着滩岸,他从中突然感到巨大的恐惧,转头对宋亭轩吼道:“记得敲钟!” 宋亭轩连忙应是:“好,好的!” 徐峰同样紧张,与黎风稍稍远离散人,如果出事,他不敢想象眼前这群人会做出什么。 刘振峰双脚踩入水中,他再度往前一步,脑海中的一切思绪都平静下来。 其实就这样站着挺好。 刚生出这种想法,就被响亮的钟声打断,欲望回归,他莫名感到烦躁,再度迈出一步。 湖水渐深,已经没过他的腰际。 钟声再起。 宋亭轩满身是汗,却死死地攥住手中的还魂槌。 “走。”徐峰对黎风说,自己率先向前。 刘振峰证明了这条路可行,又没有别的路可走,那就往前走呗,没什么可想的。 这是徐峰的心路历程,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各不相同,但都殊途同归。 别无选择。 两旁是湖水的漩涡,喷涌的水柱就在眼前。 徐峰一步步地走入湖水,心情也变得平静,他不紧不慢地走,然后不紧不慢地想,这里的风景不错,水柱有粗有细。 当平静近乎达到死寂的程度,钟声传来,让恼怒充斥心胸,才能重新感受到周围狂暴的水浪。 黎风意外的坚强,紧跟徐峰的步伐,甚至要后来居上。 但她的神情却恢复到以前的阴郁,宛如挂上生人勿近的木牌。 少年茫然地走着,似乎感受不到钟声与湖水带来的变化,丁奇却拉住少年的手臂,乞求道:“帮个忙,好小伙,我不会游泳。” 徐峰没有精力去管这些有的没的,他得全神贯注地避开漩涡与水浪,失心湖虽然浅,但此时水流异常湍急,稍不留神就会被冲入漩涡。 刘振峰依旧是第一个,他居然已经能在换气的时候开口,断断续续地说几句话了:“还有三分之一。” 还有三分之一的路。 徐峰稍稍放松心神,渡湖途中,脑海里的情绪频繁切换,他绷紧神经,将沮丧与低落牢牢地锁住。 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 宋亭轩刚刚敲响神显钟,自己一时没能调整身体的平衡,被巨大的水浪吹入漩涡。 “快!来个人!” 他急切地提醒,随后慢慢平静,目光趋向于呆滞,在漩涡中央迅速下沉。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脏都漏拍一跳。 神显钟必须要有人敲响,不然,渡湖的众人将全军覆没,成为敬神村仅剩的泥像。 徐峰第一时间飞离湖面,他的左右脚已经变成坚硬的泥土,手臂僵硬地抬动,右边的羽翼摇摇欲坠,强行将这副身躯托举在半空。 这是最适合的能力,也是可能性最大的尝试。 徐峰强振精神,朝神显钟的最后位置前行。 速度太慢!他换了一种方式,这是从林间的怪鸟上学来的办法,俯冲。 羽翼收起,让风流带动身体向下加速,冲入失心湖的湖面以下。 神显钟与钟槌在更下方,需要再往下游。 徐峰睁开眼睛,手臂使劲,拇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泥石。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活着有什么意义? 问题不断出现在脑海,徐峰一律无视。 他拿起湖底的钟槌,在神显钟上轻轻一敲。 钟声从水底传出,将一切问题击了个粉碎。 徐峰从水中钻出来,拼命地呼吸空气,与刚才的迷茫相比,周围的一切都显得真切过头。 他想,活着不需要什么意义,或者说,活着本身就是全部的意义。 第五十四章 神无畏 叮—— 低沉的钟声从每个人的内心敲响,它将求生的欲望、将人与生俱来的贪婪和自私毫无保留地归还。 于是人有了前进的目标,有了这样那样的计划,不同的计划之间出现矛盾,人们也注定因此争吵打架。 刘振峰猛地抬头,被湖水呛得鼻子发酸。 眼前就是泥人滩,他没有多余的动作,所有的问题都要留到登岸再说。 徐峰抱住神显钟,全身几近散架,他咬牙向前,每一次敲钟都忍受剧痛。 所幸,最危险的时刻已经度过,湖水越来越浅,不用游泳,双脚可以直接踩在地面。 失去水的浮力,徐峰更加吃力,黎风刻意拖慢脚步,来到他的身边,接过神显钟:“我来。” 没有客套,徐峰疲倦地点头,情绪仍在反复,直至湖水从腰际继续下降,到脚边,到身后。 黎风回过头,望向身后的晚霞与激流,觉得一切不可思议:“我们活下来了。” “是啊,活下来了。”徐峰则坐在原地,闭上眼睛,此时此刻,他需要休息。 散人们讨论起宋亭轩的死亡,唏嘘不已。 孙海龄走过来,郑重道谢:“徐峰,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嗯,我的确救了。”徐峰仍紧闭双眼,嘴角却微微扬起,“我不要求别的,只希望以后见面能念这份情,大家先一致对外。” 交情这个词,看似与大逃杀性质的游戏天生不搭,实则是相当有用的。 暂时、一次性的合作用不着“交情”,大多都是赤裸裸的。 但多次合作不同,交情将从合作的过程中抽象出来,成为一种特殊的货币,并按照合作的稳定程度赋予相应的价值。 刘振峰将外套拧干,披在洛雪笙的身上,徐峰再次敲响神显钟,让大家有时间去除身上的水分。 “我不是很冷。”洛雪笙不愿引人注目,婉言拒绝时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穿上。”刘振峰显出几分威严,然后转头看向徐峰,“洛雪笙以前读心,说你心里全是阴谋,我当时对你多少有些意见,但现在完全不同。” 徐峰回以得体的微笑:“我先前听方熙诚说散人都是不值一提的逃难者,现在看来,也完全不同。逃难者不会自己开辟出一条路来。” 黎风笑着,心里却有一点担心,散人们还是什么都没得到,神显钟的作用很大,却没有一样能够助益刘振峰。 刘振峰与葛牧重和范博小声说了几句话,自己则发出邀请:“我们要回北路,你一起吗?” “抱歉,但我得见过叶榕才能回答。”徐峰说着,心里却想着最好分开。 “嗯,不需要那么急,我们先休整一天,明早出发,那个时候给我答复就好。” 徐峰连说话都觉得劳累:“多谢,我先和叶榕汇合,各位兄弟恕不远送。” “明早再见,东阁的泥人滩汇合。”刘振峰点点头,孙海龄收走神显钟。 徐峰突然睁开眼睛,叫住朝台阶走去的刘振峰:“还有一件事……不知道我能否多嘴问一句。” “请问。” “你从神显钟那儿,得到了什么?” 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徐峰也只有挑这个时间点问出来。 他紧紧盯着刘振峰,眼睛不眨一下。 “我还什么都没得到。”威严尽释,刘振峰调皮地笑了笑,“至少没了那么多泥人挡路,这里空旷不少。” 徐峰难以理解对方前后情绪的变化,敷衍地附和,看着散人离开。 不习水性的丁奇瑟瑟发抖,语气近乎哀求:“下次不要再让我趟水了。” 少年气喘吁吁,语气同样近乎哀求:“下次不要再让丁奇趟水了。” 黎风从这里看向远处的漩涡与水浪,感受不到绝望与恐惧,只觉得风景极美。 她说:“你休息好了,我们一起去找叶榕。” 徐峰也看向湖水,水雾消失,他得以目睹全景:“好啊,闹腾这么久,结果奖励少得可怜。”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 南阁,熟悉的屋子里,小女孩亲自招待,为来访的客人倒上热茶。 叶榕询问了方方面面的问题,女孩给出的答案一模一样:我不知道。 但房屋莫名亲切,自己似乎住在这里,记忆模糊而暧昧不清,一旦细想就会成为破灭的水泡。 叶榕放出最后通牒:“丁奇,你必须说出替死人偶的地方,否则不能待在我们的队伍里。” 丁奇没想到一上岸就要受到审问:“上一个藏在独行舟里。” 叶榕不依不饶:“现在还有几个,分别放在哪里?” 丁奇咬牙:“就一个了。” 黎风追问:“在哪儿?” 好一会儿,他才扭捏地说:“在周岁闲那儿。” 徐峰直接无语:“在我们这儿待不下去了就投奔周岁闲?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丁奇的言辞又含糊起来:“当时我以为你们是一路的,毕竟老朋友哈。” “老朋友,嘿。”叶榕冷笑,“的确是老朋友。” 丁奇的事告一段落,徐峰聊起散人:“刘振峰说要回北路,我觉得东西路更好一些,没必要现在就去迪比斯的中心地带。” 黎风道:“要不西路?” 叶榕表示赞同:“那就走西路。” “嗯……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走呢?”少年疑惑地问,“都是朋友,接下来也能互相帮忙。” 少年呆呆的模样倒和林冬辉有几分相似,这样想着,徐峰作出解释:“一起走就没必要分两个队伍了,久而久之,小的队伍会被大的队伍同化。” 少年点点头,似懂非懂。 一次劫难过后,气氛必须欢快起来。 黎风挑选出欢快的问题:“徐峰,你不是说要给他起个名字吗?” 徐峰努力回忆:“好像是有这回事。” “你想姓什么?”叶榕征询少年的意见,“孙王吴李张陈周……周还是算了。” “不知道。”少年茫然地扫视一圈,女孩冲他笑了笑,为答案的不谋而合。 “有了。”徐峰站起来,绕桌子转了一圈,小心翼翼地问,“叫神无畏怎么样?” 少年甚至不觉得这算名字:“啊?” 黎风怀疑:“有神这个姓吗?不如李强、张聪这种随处可见的名字好。” 徐峰立即反驳:“你能叫黎风,他也可以叫神无畏。” 黎风回敬一个白眼。 叶榕看向少年:“你觉得怎么样?” “那就叫……神无畏,其实叫多了也还行。”神无畏涨红了脸,同样小心翼翼地说。 第五十五章 尾声 “第二十天结束。剩余生还者,人。” …… 阳光照在被褥上,徐峰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起,顿觉腰酸背痛。 他喃喃道,睡意全消:“一万四千多人……这些敬神村的村民也被算进去了?” 门被打开,叶榕匆匆走进来,神无畏则在门口,像是罚站,也可能在守门。 “又多了那么多人。”叶榕心生一点绝望,“一万人争十个名额。” 徐峰能理解这种绝望感,像是死灵法师将一个个死者复活,获得新生的人却不知感激,反而拔刀相向,拦在必经之路。 他甩开诡异的比喻,连安慰都显得多余:“以后也许会有更多,迪比斯的原住民加入游戏的事情。” “这场游戏的策划者绝不会喜欢这群敬神村的村民。”黎风绕开神无畏,加入对话,“策划者要的是能力之间的厮杀,普通人的肉搏战对天上的眼睛来说可能太过无聊。” 徐峰通过窗户眺望天空:“天上的那家伙真的会有情绪吗?” “黎风,我明白你的意思。”叶榕道,“神灵希望的是筛选和试炼,这些没有能力的村民不应该有资格参与进来。” 神无畏挠挠脑袋,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继续听下去。 “小无畏,别在意。”黎风朝门的位置招了招手。 “再想也是没用,去和散人们汇合。”徐峰叹道,“或许刘振峰会有办法,如果这些村民真的有威胁,周岁闲绝不会放任他们,迪比斯中心位置的能力者也会联手将他们消灭。” 对话中止,黎风仍在担忧接下来的命运,神无畏需要花时间适应自己新的身份,叶榕则拼命压抑心中无端生出的奇怪念头。 一万名冷人。 冷人王国。 黎风拿手在叶榕的眼前来回晃荡:“走啦,叶榕。” “哦……好。”叶榕答应一声,心中对脑海突然产生的念头惊骇不已。 徐峰率先走下楼梯,女孩向访客告别。 神无畏问:“你不和大人们一起走吗?” 女孩说:“我就在这里住。” 神无畏急了:“这里马上就不能住了。” 在叶榕与黎风那儿,他听了不少有关逃杀游戏的事情,其中一件就是迪比斯的边缘地区在不断破碎。 女孩却很坚持:“不,我就在这里住。这里是敬神村,我的家。” 这是错误的记忆,原本没有敬神村,在神灵或者迪比斯的魔力下,不同的村庄拼凑在了一起。 徐峰推开门,转头看向女孩,没有纠正的意愿:“虽然接触不久,但谢谢你的关照。” 女孩微笑:“不长吗?我明明感觉有一段时间了,印象里就是你们四个。” 她拥有泥像时模糊的感觉,因为太过模糊的关系,人也认错了。 丁奇从拐角走到门口,对徐峰嬉皮笑脸:“徐兄,这么早?我就出去溜达溜达,哈哈。” 徐峰当然不会相信这么明显的谎言:“新的替死人偶做出来了?藏哪儿了?不会交给刘振峰他们了?” 丁奇马上瞪大眼睛:“你别空口污人清白!” 叶榕对神无畏小声说:“无畏,记住了。我们是四人的队伍,要尤其小心丁奇。” 黎风最后离开,情绪有太多已经用光,只留下仅剩的一点,足够对女孩轻轻拥抱,说声再见。 …… 东阁泥人滩。 环形通道被村民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压低声音,对眼前任何的突发状况议论纷纷,但语气随意,神情放松,全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怎样残酷的游戏。 范博在东阁台阶前等待,直到徐峰出现才露出标准的笑容,迎了上来:“刘振峰在前面。” “他的派头够大啊。”徐峰亲切地拍拍对方的肩膀,心中却暗道不对。 范博在前领路,两旁的村民居然顺从地站着,好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在守卫一座城池。 侧门出去,村民自主让出一条道路,目光则对着徐峰一行人投来,仿佛在看一种新奇的生物。 刘振峰先是被散人簇拥,又被村民围了三层,靠近的村民向刘振峰下跪,远离的村民则念念有词,言辞间与神鬼离不开干系。 徐峰吞咽一口唾沫,无视周围无数双眼睛,慢慢向前。 “决定好了吗?”刘振峰笑着问。 今天的湖水风平浪静,漩涡消失,岛屿沉落,水位下降不少。 徐峰分出部分心神朝远方扫去,嘴上答道:“有负刘兄邀请,我们想去西边。” “你这么不想和我们一块儿?”刘振峰明知故问。 徐峰早就想好说辞:“刘兄带的队伍人数众多,现在又有敬神村村民助阵,实力强劲,规模俨然已经是一个小国。而我不行,才几个人的队伍就贸然朝迪比斯中心走,只会全军覆没。” 洛雪笙就在身边,刘振峰却不问,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哈哈,人各有志,我也不好强留。” 徐峰姿态放得极低:“下次见面,只希望刘兄能饶我一条性命。” 刘振峰扫视跪拜的村民,意气风发,连语气都因此变得谦和:“不必这样,说过了,大家一致对外。” 徐峰心想,周岁闲要是知道这群村民成为散人的助力,一定肺都要气坏。 他抱拳准备道别,当听到村民对自己不跪拜的议论与质疑后,爽快地跪下,刘振峰甚至来不及阻止——他也不想阻止。 洛雪笙能听见徐峰此时的心声:必须要找个机会,把这群挡路的散人和村民杀个干净。 这就是徐峰最真实的想法,大逃杀的规则下,善良注定只能一时兴起,而不是常态。 心绪眨眼间变化,唯独徐峰的笑容愈加旺盛,要聊下去,话题还有很多,叶榕的治疗,血桥计划,失心湖追来的神显钟。 没关系,总能回本。 突然增长的逃生者人数,已经让刘振峰这群人成为所有能力者的眼中钉、肉中刺。 徐峰带领自己的队伍快步离开,他可不想在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久待。 身后高喊着神钟万岁,黎风叹了口气:“这回的大便宜都让散人捡了,我们什么也没捞着。” 徐峰走到西阁,泥像仍在,旅者衣袂飘飘,长袍扬起,似乎在吹奏,手中的长笛却不翼而飞。 他笑着指了指少年:“神钟归他们,神无畏归我们。” “我……我好像没有神钟值钱。”神无畏支支吾吾道。 “不是好像。”黎风走在少年面前,连番打量,最后轻打对方的胸口,“真是,你也来点作用啊。” 叶榕无奈道:“黎风,你别逗他了。” 黎风吐了吐舌头,开始下一个话题。 徐峰偶尔搭话,丁奇数次插话被无视后干脆放弃。 神无畏却当真了,在脑海中搜肠刮肚地翻找,希望能给自己找出一点作用。 第一章 阴水村 鬼隐寺消亡后,敬神村的村民重蹈覆辙,将捧钟的刘振峰视为神灵,再度成为忠实的信徒。 徐峰疑心村民们只是需要一个神用来敬拜,换作谁都可以,只要有一股子力气将神显钟捧在怀里。 敬神村已经被远远地甩在身后,脚下是沙化严重的土路,两边的房屋也渐渐稀少,直至完全变成荒芜的土地。 西边的路不是完全向西,而是带一点弯曲,像是三叉戟的左叉往外延伸。 经历两次危机,黎风的话不是很多,只会在辨认道路、寻找食物两件事上费心。 丁奇绕到徐峰身边,悄悄地说:“徐兄弟,我告诉你实话。” 徐峰看了他一眼,笑道:“难得,丁兄居然要说实话。” “替死人偶我生产了两个,分别在刘振峰和周岁闲手上。”丁奇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连忙做出更多辩解,“但这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这支队伍好。” 证实心中的猜测,徐峰稍稍安心,不动声色地问:“这是为什么?” 丁奇急不可耐地将路上刚想好的内容说出来:“你想,队伍之间要么合作要么搏杀,我留个渠道过去,也好多说些话,建立合作的桥梁。” 徐峰将话题抛给其他人:“有道理,你们怎么看?” 叶榕头也不回:“怎么看?一个人的桥梁呗。” “你这个人!你怎么……”丁奇欲言又止,最后无奈道,“我不和你计较。” 神无畏一路低着脑袋,似乎在想心事,终于开口:“我记起来了,孔奉泽在关押我的时候和于敢冬说过,他们在西路进过一家小学,里面有诅咒。” 这是有用的情报,如果不是无缘无故地插入话题,那么话音落下的前三秒断不会鸦雀无声。 “诅咒?”徐峰念了一遍,“没事,我们只要不进小学就没事了,还有吗?” “还有一个小村子和一座教堂。”神无畏担心情报的作用不够,于是补充道,“一座很大的教堂。” 黎风低声道:“又是村子,徐峰,我们以后遇上这种诡异的地方,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还是早点离开。” 她始终不能忘记林冬辉的死,那不是什么光荣的牺牲,而是不必要的、不值得的死亡。 这个时候,徐峰只会答应:“嗯,我知道。” 叶榕问:“教堂……那座教堂孔奉泽去过吗?” 神无畏答:“应该没有,他们只去过小学,而且是误入,只为找到歇脚的地方。” 丁奇斜视对方,发出质疑:“你怎么突然想起那么多?不会有什么阴谋?” 什么以己度人。 神无畏老老实实地说:“一路上想的。至少是我的一点用处,没有让你们白救我。” “是我自己要救的。救了就救了,没什么好讲的,一起走下去就是。”徐峰拍拍对方的肩膀,困惑道,“只是,这么荒凉的地方,真的会有小学?哪里来的学生,还是说教室都是空的?” 又走一会儿,千篇一律的土路发生改变。 一块指示牌直直地插在路中央,左右两块木板外端削尖,充当箭头,左写着“阴水村”,右写着“希望小学”,其中,“希望”两个字被涂涂改改,最后写出来的还是错别字。 按照木牌,道路分为两条,一条朝地势低处往下,通向阴水村,另一条朝地势高处往上,通向希望小学。 叶榕仔细地辨认牌上的文字,皱眉道:“那教堂怎么走?” 黎风道:“我们非得去闹诅咒的小学或者是听名字就瘆得慌的村子吗?” 徐峰也觉得奇怪,教堂的规模很大,按理来说周围的居住区也得很大,要不然,哪里有信徒给教堂送钱? “除了这三个地方呢?”徐峰转头看向神无畏,“没有别的地方住人吗?” 神无畏下意识地怀疑自己出错,开始重新审阅记忆,一会儿,他的眉头舒展:“没了,至少这一块地方肯定没了。” 选择变得困难,五个人总得有落脚的地方,星夜赶路,很有可能会被当老六的能力者以逸待劳、中途截杀。 “去阴水村看看。”徐峰下决定的时候,突然意识到阴水村是鬼隐寺里老僧提到过的村子名字。 这代表了什么?徐峰不知道,细想下去又怕全无意义。 土路往下,有些不好走了,土地变得潮湿松软,越是走下去,泥水坑越是随处可见,稍一不小心一脚踩下去,接下来赶路的心情将会无比糟糕。 所有人撸起裤管,如临大敌。 道路延伸,很快,阴水村的全貌映入徐峰的眼帘。 八九个模样各异的房屋杂乱地凑在一块儿,设计村落的人似乎与这里的住户有仇,将这一小块土地塞得满满当当,却对旁边的空间熟视无睹。 屋子大多低矮,远处就能看出破败的迹象,甚至连敬神村的废墟都要比它们明亮不少。 叶榕对今晚的住所感到不安:“这儿真的能住人吗?” 徐峰随口道:“不好说,可能没有水洗澡了。” 神无畏看出黎风的畏惧,贴心地问:“要不你留在这里。” 黎风白了对方一眼,找回几分曾经的感觉,但由于不够熟悉,没敢吹起狂风。 进村之前,徐峰激活鹰眼,飞上天空,以俯视的角度检查整片区域。 一切一览无余,逃不过他的眼睛。 狭窄的小路,干枯的水井,在土地的缝隙里顽强盛开的红色野花,以及一个守在窗口默默等待的能力者。 徐峰没来得及提醒脚下的同伴,因为能力者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窗户。 对方跳下窗户,落地时似乎踩到什么东西,崴了脚,他嚎叫一声,扶着墙喘息起来。 徐峰降落,与叶榕一道忧心忡忡地看着这场表演落幕,合理猜测对方存在某种精神疾病。 黎风皱眉,觉得莫名其妙:“这也不像是偷袭,分明就是一个疯子。” 疼痛没有减轻对方的狂热,他兴奋地投来目光,像是在看某种珍奇物种,既要小心呵护,又要不虚此行:“嘿……嘿嘿,已经好几天没有人来了,你们也是来寻求赐福的吗?” 第二章 秘密 追踪镖宛如一条追捕猎物的毒蛇,从袖子口悄悄冒头,绕过主人的手掌,贴至地面,静静等待最佳的时机。 徐峰眼神示意,叶榕心领神会,查看对方的能力。 叶榕轻声念出来:“活体炸弹,身体的任何部位一旦与心脏断开连通三秒,就会发生剧烈爆炸。” 丁奇刻薄地笑道:“倒挺符合他的性格。” “说话。说话!”崴了脚的疯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的临近,冲着徐峰一行人大大咧咧地叫嚷,像是在经历一场宿醉,“为什么都看着老子?要走,要跟着去见神父,还是想就地打一架?” 徐峰与对方保持距离,尽量避免被可能出现的爆炸波及,又要使对话继续下去:“神父是谁?赐福又是什么?” “草!问题那么多干什么?跟老子走不就,不就……”疯子一瘸一拐地走近徐峰,眼睛瞪得老大,仿佛要与徐峰撞上,将胃里的残羹一并吐出,“不就好了!” 一个疯子,能力已经知晓,又不肯提供情报,徐峰不知道这样的人要再留多久,难道要等到黎风再满脸忧愁地说一句“你太容易心软”吗? 拉开距离,然后一镖致命。 徐峰才堪堪进行到第一步,突然停下,万分惊讶地看向近处的屋子,就在刚刚,他的鹰眼无意间扫到了人影。 “谁?出来。”他高声喝道,示意同伴朝后远离,心中却产生了不小的疑惑。 面对陌生的环境,徐峰不是没有警惕,他在天空俯视整个村子,全程激活鹰眼,除了这个疯子以外明明再没有别人。 “哪儿有人?”疯子张大嘴巴,摇头晃脑地扫视四周,“嗯?哪儿有人?” “请放过疯人张一马。”人影走出死角,成了可见的模样,那是一个外貌和善老实的青年,穿着朴素过头的布衣,神情也显得严肃过头,“我愿意分享我知道的一切。” 叶榕问:“你叫什么?” 这是他应该分享的第一件事。 “赵易鹏。”他说,“容易的易,鹏鸟的鹏。” 叶榕模仿徐峰在敬神村时的介绍,一一道来:“徐峰,丁奇,神无畏,黎风。我叫叶榕。” “嗯,等一下,好的我记住了。”赵易鹏真的在尝试记忆姓名,“有什么想问的吗?” “喂,姓赵的,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老子不用你救。”疯人张不忿地挥舞拳头,没有真打,也没有后续的动作,专心看着自己的脚,时不时地喊一声疼。 “有很多问题。”面对能力不明的人,徐峰不会贸然交恶,“如果能解答一二最好,我们不强求。” 真的不强求吗? 丁奇也生出疑惑,然后把它咽回肚子,认定这是徐峰的一套外交辞令。 赵易鹏即使在室外也站得很正,说话时像在面临一场考试:“好的,你问。” “神父是谁?教堂里在搞什么名堂?” “教堂里的一切事务由神父主持,至于什么名堂,据我所知,他们在筛选。” 黎风好奇道:“筛选什么?” 赵易鹏对问题来者不拒:“谁身怀赐福,谁身受污染,谁只是无辜的旅者。” 丁奇对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发起追问:“被污染会怎么样?身怀赐福又会怎么样?” “我也不是很清楚。”赵易鹏严肃地看着对方,仿佛葬礼上宣告死亡的神父,“我愿意跟你们同路,顺便也带上疯人张,一起去教堂。” 徐峰微笑着,追踪镖没有收起:“原因呢?” 疯人张第一个不乐意了:“为什么要扯上我?你想去自己去,我宁愿待在这儿,安静。” 赵易鹏没有回答原因,而是执拗地说:“你如果肯答应的话,我会向你们透露一个有关这场游戏的秘密。” 叶榕揶揄道:“看来你常常去教堂祷告,跟神灵走得很近。”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信神。”赵易鹏惊讶地看着叶榕,随后失望的心情溢于言表,“这是宇宙文明的实验,我们是其中的实验品,你们不懂吗?” 徐峰不评价这番话的真伪:“你要告诉我们的秘密就是这个?” “不是。”赵易鹏不再对叶榕说话,而是看向徐峰,“每一种能力都能在这座城市找到它的原型。” 徐峰似懂非懂,好像与真理仅隔一步之遥:“你再说详细一些。” “我的能力是龟息术,可以假死,失去生命迹象。”赵易鹏直白地将能力说出来,“而在阴水村的浅河,就有一只死去的老龟。” 黎风忍不住道:“这只是巧合?” 赵易鹏摇头:“这种情况我见到过很多次,绝对不会是巧合。” 叶榕突然想起什么;“徐峰,你的鹰眼。” 在敬神村北阁前,有一处广场。广场中央是一具巨大的老鹰泥像,泥像完整,唯独在双眼处留有残缺。 “我记起来了。”徐峰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随后一个疑问自然而然地冒出来。 神显钟敲响后,人的泥像化作活人,老鹰的泥像呢? 难道会振翅飞翔,成为一只真正的老鹰,而且还如此巨大? 不对,它没有眼睛,就算活过来也只是一头盲鹰,飞不了也活不久。 徐峰抛却无聊的联想,开始重视赵易鹏的话了:“你说的很对,我也遇到过很多次这种情况。” 赵易鹏却认为理所当然:“很简单,能力不可能凭空产生。一件产品,哪怕再天马行空,总是原材料经过加工得到的,不会有例外。” 叶榕不服气地问:“见识过这么多能力,你还以为这是科技和文明造成的,而不是神迹?” “古人看汽车看飞机,估计也是相同的想法。”赵易鹏随口答道,目光仍集中在徐峰身上。 旁边的疯人张已经无聊到踩起脚下的蚂蚁:“到底怎么样?你们先得拿个主意,我才好决定答不答应啊。” 徐峰扬起笑容,接受了赵易鹏的加入:“那就一起走,众人拾柴火焰高,多两个人,走路也安心许多。” 旅途照旧,当然不会存在所谓的安心,面对才认识一天的陌生人,给予再多的警惕也不过分。 趁两人远离的时候,丁奇警觉地对徐峰发出提醒:“这两个人不对劲啊,一个专挑窗台等人。一个龟息术假死,这么久才出来露面,要千万小心。” 第三章 教堂 丁奇的提醒犹在耳边,似乎在捕风捉影,细想又觉得有些道理。 无论如何,杀掉这两名能力者太过浪费,不如好好榨取他们的价值——赵易鹏的价值。 赵易鹏为自己挑选了一处屋子,他低身伸手接近红色的野花,当距离缩短到十几厘米时,花朵突然翻开,将掩藏在花瓣底下的尖牙露出来。 深绿色的根茎猛地发力,绽放的花瓣成为可怕的口器,在赵易鹏的指尖前一咬一合,与人叩齿的声音别无二致。 “咬人花,这一带的特产。”赵易鹏笑了笑,他是专程演示给外人看的,疯人张打了个哈欠,显然早就见惯了这种奇特的植物。 徐峰心中有数:“多谢提醒。” 疯人张指向原来那个窗户被打碎的屋子:“我住这一间。” 他默认其他人同意,也不打招呼,自顾自地走进去把门关上。 “这些到底是什么?”黎风的心思还在那朵咬人花身上,现在的它乖巧地盛开,像是浓妆艳抹的姑娘努力靠妆容打动客人。 徐峰重复赵易鹏的话:“特产。不止是这里的特产,还是迪比斯的特产。” “我的意思是……有些违和。”黎风绕了一大圈,刻意避开这些危险的花朵,“小区、学校、村庄、花草树木,这些应该不是这样的。” 徐峰理解了黎风的问题。 每个能力者的记忆被神灵或者幕后黑手封印,但封印并不是严丝合缝,也许处于节省的考虑,总之只是做了模糊化的处理,人名、地名、某天做了什么事情,这些细节一概不知,但对大的概念都有了解。 很明显,迪比斯发生的一切都与记忆中的概念对不上号。 “因为我们不是原住民。”叶榕轻声说,“对迪比斯来说,我们都是外来者。” 经过敬神村的事情,徐峰对此有不同意见,但他不会说出来,非要争个对错。 黎风能够笑出来,将一时的低沉抛之脑后,这就是游戏中最大的对。 神无畏则一言不发,盯着落单的咬人花看了一会儿,蹲下来快速出手,将它连根拔起。 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鲜艳变至苍白,利牙咯噔咯噔敲了几下,最后无力地贴附着花瓣,歪头倒向一边。 黎风发出由衷的赞叹:“你也太厉害了!就不怕被咬到吗?” 神无畏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随手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成功。它都是小牙,就算咬到,口子也不会太深。” 徐峰无奈地看着两人,催促道:“挑个地方睡觉,明早就要启程。” 叶榕却放任不管,看向他:“明天以后,可能就没法那么放松了。” 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也是逃杀游戏的本质。 要想让观众看得舒畅,自然要从头到尾高潮迭起,这同样也要求能力者不能有太多的休息时间。 夜半,徐峰躺下,面朝灰蒙蒙的天花板,心情始终不能放松。 在眼皮半闭半合之间,他听到了老朋友的声音:“第二十一天结束。剩余生还者,人。” …… 阳光普照大地,野花享受着这股准时到来的暖意,将花瓣展开,露出猎杀的牙齿,要好好晾晒一番。 徐峰走出房屋,看见遍地的咬人花仰天高举锋利的口器,被吓了一跳。 疯人张坐在石头边,野花就在他的脚下绽放:“哈哈,我就知道,第一次见到的人总会被吓到,老子特别喜欢看这个。” “你这是?” “别怕,它们晒太阳的时候不会咬人。”疯人张跳下来,似乎要为疑惑的徐峰展示技术,以证明花朵真的不会咬人。 “你在干什么呢?”赵易鹏及时阻止了对方的胡闹,“徐峰,叫上你的人,我们一起去见神父。” 事实上,徐峰不用叫任何人,黎风和丁奇最早起来,前者拖着神无畏一块儿,后者惊醒了叶榕。 丁奇居然主动上前搭话:“两位,能不能透露一下,你们嘴里的神父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他是能力者吗?还是……别的什么。”黎风差点脱口而出神无畏的身份。 疯人张大手一挥,好像这里没有他的事了:“我最讨厌别人问我问题,姓赵的,你来。” 赵易鹏认真道:“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徐峰漫不经心地走近,问出最棘手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神父这个人的?” 这一次,赵易鹏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撇了撇手,转过头向村子的另一个口子走去:“你们不肯一起的话,那我们就单走。” “我们人生地不熟,提些问题而已。”叶榕快步追上去,示意其他人跟紧,“还是一起走。赵易鹏,你不会这么小心眼?” 赵易鹏向叶榕点了点头:“我只是害怕耽误时间。” 同时,丁奇在远处以更加严肃的神情向徐峰点了点头,意思徐峰稍微一寻思就能得出来:看,这两人果然有鬼。 神无畏东张西望,对沿途的一切都感兴趣,黎风的忧愁与害怕似乎都暂时不见,再度开朗起来,一路上找了不少话题。 然而,刚接触的能力者一个是疯子,一个过于正经,根本融入不了对话,即使主动凑上去给予机会,也只是嗯嗯以对,仿佛在打卡下班,力求快速解决新出现的问题。 地势随着土路越来越低,突然峰回路转,拐过几个弯后开始直线上升。 徐峰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不那么重要:“这个教堂叫什么名字?” 赵易鹏作出精确的回答:“猩红教堂。” 土路消失,被茂密的草地覆盖。没有高大的树木遮挡,教堂的正门就在眼前。 巨大的门,两侧是巨大的雕像,约有十人的高度。 雕像是洁白无瑕的少女双手握在身前,似站非站,似迎非迎的模样。 头上戴着花冠,胸前别着胸针,样式也是一朵盛开的花。 徐峰警觉地问:“里面有什么?” 赵易鹏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里面是安全的,至少白天是。” 徐峰激活鹰眼,率先靠近这个庞然大物。 台阶两旁是一簇簇紧密的咬人花,它们随着徐峰的行走,口器宛如导弹一样作出相应的瞄准修正。 当登上台阶的时候,徐峰回望雕像的背面。 他注意到,少女胸前的不是胸针,而是真实的花朵。 一枝刺穿少女心脏的花。 第四章 污染 一束阳光通过拱形的彩绘玻璃,被复杂的纹理剪碎拌匀,柔和地洒在亮红色的地毯上。 地毯两侧摆放着一条条长椅,零零散散地坐着二十来个人,有的满脸严肃、缄默其口;有的嘴角微扬,冷笑连连;还有的一幅病恹恹的模样,仿佛周围的人与物都了无生趣。 徐峰穿过白色石柱,抬头望一眼教堂二楼,透过栏杆,一楼的情况可以尽收眼底。 地毯尽头是宽阔的高台,站着一名虎背熊腰的壮汉,他的着装极其怪异,用一块块碎布拼接在一起,组成宽而厚的黑色长袍,在肩膀处衣料有明显的鼓包。 徐峰注意到,这名壮汉的胸前悬浮着银色的十字架。 “猩红教堂马上就要成为迪比斯的边界。”壮汉佝偻着背,却比常人直立行走显得更加高大,说话仿佛在吟唱咒语,“外来者,你们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您就是神父?”赵易鹏往前,毫不犹豫地越过徐峰,“我听说这里有携带赐福的人,慕名而来。” 赐福究竟是什么。 疑惑藏在心里,徐峰决定先听完这场对话。 “这里当然有赐福,赐福本来就生于此处,我的孩子。”神父拿起墙边倚靠的拐杖,随意地指向某处长椅的空位,“既然来了,那就找位置坐。” 赵易鹏没有再说更多,而是听从嘱咐,精准地挑中神父所指的座位。 疯人张对诡异的气氛毫无察觉,只憨笑着看向神父,像讨要糖果的小孩:“那我呢?” “一样。”神父不想对每个人说同样的话。 疯人张这才迈步,兴冲冲地找到与赵易鹏相近的位置,由于崴脚的影响尚未消除,途中几次差点摔倒。 徐峰露出害怕的表情:“神父,赐福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教堂马上就要面临破碎,为什么这里的人不出去?” “孩子,我马上就会重新讲述,请有耐心,去找一个心仪的位置。”神父慈祥地笑道,但由于夸张的身体比例,徐峰只会觉得发毛。 徐峰不再多问,寻找座位,叶榕亦步亦趋,坐下前道:“神父,这里禁止私斗?” “嗯,在这里,大家只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血源诅咒,或者说污染。” 丁奇的热情被叶榕成功的提问点燃,于是也学着问道:“如果这里有人因为私斗死了,你会为此负责吗?” 他有点想煽风点火。 结果出乎丁奇的意料,神父不再慈祥,而是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小巧的拐杖重重地压在他的肩膀上,好像一座小山。 “我说过,坐下,然后我会说明一切。”神父的眉毛拧成一团,盯着丁奇,一字一句地念道。 丁奇苦苦支撑,仍不相信神父会带头杀人:“你要杀了我吗?” “当然不会,我的孩子。”神父抬起拐杖,将刀刃从伪装成拐杖的刀鞘中抽出来,“我会被砍断你的四肢,让你顽强地活下去。” “我错了!我有罪!”丁奇由此相信了这不是一场闹剧,果断服软,“千万别动手,我这就找座位!” “很好。” 刚刚的神父背后暴露给了徐峰,他对此抱有疑惑,两发追踪镖能否了结这名看上去派头十足的家伙? 徐峰没有尝试,只是看着神父转身,机会慢慢失去。 神父重新站上高台,俯视长椅上每一个能力者,仿佛教师在对自己的学生点名。 “因为今天有外来者的加入,我会把七天前讲述过的内容再讲一遍。”神父拿拐杖指向后方的白板,白板的右半部分上贴着一张半人高的日历纸,左半部分则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你们之中有人被污染为血族。它们渴望鲜血与诅咒,想要让自己的族群不断扩大,必定要向其他人开刀。” 徐峰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冷人同样有着扩张族群的本能,只不过方式是眼神的对视。 “同时,你们之中有人获得赐福,能够感知到血族的存在。当血族藏匿在人群之中的时候,这种感知很模糊。但血族一旦脱离人群,就会被赐福的拥有者立刻找出,沦为受刑的罪人。” 神父叹息一声,仿佛在悲天悯人:“尽早除去污染的源头,教堂也能尽早开放。” 徐峰看向敞开的大门:“神父,现在难道走不了吗?” “走不了,这里只进不出。” 徐峰非要问个明白:“如果一走了之会怎么样?” “为了切断一切污染的可能,我会把你亲手杀死。在这里,逃走意味着承认自己是血族。”神父目光炯炯,随意横扫拐杖,“这将是必要的牺牲。” 徐峰笑着点头,心中确认了一件事,眼前的神父八成不是能力者,而是残留的原住民,拥有着他无法理解的力量。 赵易鹏没有忍住,站起身冷道:“你在撒谎,赐福的用处不止这些。” 神父投去目光,却没有开口。 “赐福可以让人在结束日得到拯救,对不对?”赵易鹏咬牙继续说,“要不然我为什么花那么多心思来这里?” 丁奇幸灾乐祸地看向对方,猜测神父这一次会杀鸡儆猴。 他的猜测没错,可惜被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断:“别太激动,你说的都没错,但神父不负责这些。” 声音的来源是一名年轻人,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察觉到徐峰的目光后,象征性地挥了挥手:“我叫张厌,你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不感兴趣。” 赵易鹏尴尬地坐下,仍想确认这件事:“我说的都对?你是说,赐福的能力没有假?” “嗯哼。神父,请别生气,接下来不会有人打断你了。” 神父手捧胸前的十字架,好一会儿,似乎在提醒自己是一名引导世人的神职人员,而非暴力组织的打手。 “没什么可讲的,细节会有其他人给予补充。二楼有许多空卧室,钥匙问我要。”神父淡淡地说,“还有十三天,要么将污染剔除干净,要么成为迪比斯的陪葬。” 徐峰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能力正在失去效用,鹰眼、追踪镖生产以及搬运术,好像信号中断,能力与自身的联系也一同消失。 张厌似乎察觉到了徐峰神情的异样,为了防止徐峰再次惹恼神父,抢先说明:“能力没法用了?这是必要的代价,用来抵御可怕的污染,教堂必须敌我不分。” 第五章 对话 张厌轻松的态度让徐峰无法理解。 这是一场能力者的逃杀游戏,失去能力等于失去基石,强行抹除生还者之间的差异。 毫无疑问,这样的比拼近乎是概率问题,它既不能算作一个有趣的游戏,也无法试验出任何有用的结果。 “孩子们,这座教堂留给你们,我会尊重你们的一切想法,除了逃离这里。”神父发出沉重的喘息,打开白板旁的小门,弯腰进入忏悔室,关门前再度投来目光,“今天晚上十二点前,选谁绞死,或者不选,一切在于你们。” 禁止私斗,但每天要绞死一名嫌疑人? 解释过于含糊,徐峰看向张厌,还未张嘴就得到解答。 张厌与疯人张一样害怕被人提问,但应对手段截然不同,他习惯抢先将话题终结,让对方问无可问:“这位神父人其实挺好,但难以面面俱到,这里的事最终还得由我们做决定。找到血族,施以绞刑。” “这里要怎么施加绞刑?”叶榕环顾四周,目光在二楼停驻,“二楼吗?可没有绳子。” “啊?不是。”张厌略微皱眉,认为对方新创建了一个不必要的对话,“我们采取比较复古的手法,由神父勒死。” 黎风道:“这样,这里唯一能杀人的就是神父。” 话题没有被终结,反而不断扩张,张厌索性将脑袋转回去,单方面切断自己的频道。 除了徐峰五人,长椅上的其他人也不再沉默,先是窃窃私语,有部分胆大者发出喊叫,希望能引起共鸣,但都以失败告终。 “我其实携带赐福。” 一句平静的叙述,让所有人陷入短暂的平静。 赵易鹏激动地站起来:“你是谁?” 目光之间相互碰撞,最终全部汇集在说话者的身上。 那是一名小巧可爱的女孩,面孔精致,整个人倚在长椅的靠背上,嘴角挂着狡黠的笑:“我叫许小辛,现在我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你们之间有污染哦。” 另一名相貌普通的青年满脸无奈:“小辛,别闹,赐福的携带者是会被血族杀死的。” “那就杀死咯,早晚的事,反正不是被咬死就是被迪比斯挤死,十三天以后我们没准能看见星星从地底冒出光来。”许小辛撇了撇嘴。 现在是熟人的聊天时间,徐峰无法融入对话,但他知道,这是一次简短的钓鱼,青年的劝解并不真诚,反倒像是在把许小辛包装成合格的饵料。 神无畏不觉得对话难以融入,反而沉浸其中,不禁问道:“那你发现血族了吗?” 许小辛探视过来,以审问的语气道:“还在找,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神无畏习惯了这种语气,有什么说什么:“呃,我没紧张,稍微有一点,但没有很多。” 张厌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厌倦了无休止的议论:“邹诚,要不今天就绞死你。” 邹诚,刚刚劝说许小辛的青年,立刻站起来,怒道:“你在胡说什么?” 张厌满脸愕然,仿佛遭受了无端的指责:“可,总得绞死一个人啊。” 邹诚被这种可笑的说法打败,愣住片刻,恨道:“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你?” 张厌酝酿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出合适的借口:“嗯,不知道。” “各位,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提议。”徐峰第一次尝试开口,“与其说是提议,更像是疑惑,恳请各位指正。” 角落未发一言的男性冷冷地抬头望向他:“姓名。” “徐峰,这位兄弟呢?” “秦启元。还是说说你的主意,希望是个好主意,而不是外人的自作聪明。” “这个提议有一些假设,如果成立才能执行。”徐峰正大光明地索要情报,“在这个教堂,血族能动用哪些能力?正面对抗,几个人才有把握将其打败?” “嗯,的确有个隐性的规则。想必大家都注意到了,借此机会,我就公开。”秦启元的眼神如刀,扫到哪里,就会收割走那片区域的声音。 “晚上会有一段时间,失效的能力会重新回归,而那段时间是不固定的。”他直视徐峰,像是严厉的教师在出一道考题,“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时间不固定?要么是随机的,要么跟人的活动有关。”徐峰欣然作答,不觉得自己会错,“是赐福的携带者?他的活动决定了能力的生效与否。” 秦启元不置可否:“什么活动?” 徐峰不用思索就能得出结论:“睡觉。” “看来你不算傻。我要说的是,如果在白天,血族与我们没有区别,都是普通人。夜晚降临,二楼就会死人。” 丁奇插话:“难道其他的能力者一定打不过血族?” “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人杀死过血族。” 叶榕问出关心的问题:“血族不止传播污染,还会真的杀人?” “这位姐姐,血族其实就是所谓的吸血鬼,主要以人血为食,抽干血了当然就死了。”许小辛笑嘻嘻地说着,“至于传播污染,让对方也成为吸血鬼,必须吸食了足够的鲜血后才能做到。快饿死的吸血鬼只能把人吸成人干。” 秦启元打断了许小辛的长篇大论,他只关心一件事:“所以,你的主意能成立吗?” “嗯,要不这样,等能力重新回归,我们把他办了,一起逃走?”徐峰笑着指了指忏悔室,规则只有在必须遵守的情况下才有必要遵守,如果漏洞就在眼前,为什么不好好利用? 张厌噗嗤一笑:“你够可以的,我居然感觉到有点意思。” 邹诚犹疑地问:“你不想把吸血鬼杀光吗?” “吸血鬼和其他能力者有什么区别?”徐峰反问,“你是想留在这里跟他互杀,还是各自逃命,增加生存的机会?” “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说要逃跑。” 忏悔室的门微微打开,探出巨大的头颅:“孩子,是你想逃走吗?” 平和的语气下蕴藏着一股被挤压的力量,只要对方稍有失言,力量就会爆发。 徐峰宁愿自己掌握对话的节奏:“神父,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不是职称,是真正的名字。” 神父的语气显出怒意:“现在是我在问你。” 徐峰没有畏惧:“你的名字,神父。我没办法向一个姓名都不知道的人作出任何回答。” 气氛逐渐僵持,情绪遭受压抑,正当所有人认为今天绞刑的罪人已有着落的时候,神父突然笑了一下。 “我就叫神父,孩子。以前可能还有姓名,但现在不同。”神父意味深长地说,“你可以尝试杀死我,但在这之前,我得提醒你,审判也会随之到来。” 第六章 提议 “最好还是不要惹怒神父。” 说话的女孩一脸柔弱,身体纤细,但比洛雪笙要健康许多。 张厌拿手指了指,侧过身对外来者提醒:“她叫郑千,看上去没什么力量,没准就是深藏不露的血族。” 提醒引来郑千慌张的争辩:“我不是血族,真的不是!” 多么无辜的一个人,可已经第二十二天了,无辜的能力者会在这场游戏里活到现在吗? 徐峰留了一个心眼,嘴上没有多说。 疯人张坐不住了:“那就快把血族找出来,然后再谈赐福的事,叽叽歪歪的,墨迹半天,屁也没谈出来。” 秦启元无视了对方的抱怨,目光巡视众人,刻意忽略了这个疯子:“有任何血族相关的情报吗?” 许小辛很乐意接话:“今天的外来者不是,那就从我们二十三人里找咯。哦,我是赐福的携带者,所以是从其他二十二人里找。” “你自报的身份不能证明任何东西,除非你能给出只有赐福才能获取的信息。”秦启元摇头,“事实是,我们没有掌握任何确切的情报。” 黎风忍不住问:“连猜测都没有吗?” “猜测是有的,嗯,我叫左希明。” “你好,黎风。” 左希明道:“比如赐福的携带者可能是女性,比如血族惧怕光亮或者银制品,比如血族的眼睛与常人不同。” 听到这里,叶榕不禁稍稍避让目光。 徐峰道:“没有证据?” “对,没有。手电筒照到谁的时候眨了几次眼睛,那算证据吗?我不觉得。”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张厌语气稍显烦躁,看样子手电筒是他的主意,“难道要等死?” “我只是实话实说。”左希明笑了笑,“既然我们都两眼一抹黑,为什么不干脆放弃绞刑?等到掌握确切的证据时再做判断?” 徐峰握住叶榕冰冷的手,叶榕立即明白了他的含义。 血族应该也是能力的一种,只要等到晚上,赐福薄弱的时候,一个个排查其他人的能力,血族迟早就会被揪出来。 叶榕轻声问道:“不会有什么意外?” “韩钦文撕破脸皮的时候,我们要用武力才能抗衡。这次有神父这一武力支柱在,难度要下降不少。”徐峰低着头,悄悄说道,这不是安慰,而是事实。 在这种找出犯人的游戏里,叶榕的能力近乎无赖。 前提是,她不被血族找到并杀死。 “喂,那边两个,在窃窃私语什么呢?也让我听一下?”许小辛故意大声喊道。 徐峰坦然道:“一些我们之间的私事,你不一定愿意听。” “私事也说说,我愿意听。” “不大好明说。”叶榕则笑眼盈盈,“你有伴侣吗?我是说男性伴侣。没有的话,也许你该找一个,这样能更好理解。” “啊……”许小辛呆滞了数秒,“那个,秦启元,你继续说。” 秦启元自觉地担任主持的角色:“左希明想要跳过今天的处刑,其他人怎么看?” 赵易鹏认真地发表意见:“如果没有其他情报的话,很难找到血族,跳过其实也行。” “那……我也跳过。”郑千弱弱地说。 张厌说:“我弃权,你们想怎么来怎么来。” 疯人张也跟着附和:“你们决定,老子也不懂这个。” 秦启元的眼神不断在其他人的身上停驻,逼迫对方做出表态。 “我们弃权。”徐峰笑着说道,这里的“我们”包括神无畏、黎风、叶榕、丁奇还有他自己。 “我们弃权?啊,好,弃权。”丁奇的声音由高转低,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没人听得清。 “我反对!” 这是第一个反对的声音,经过张厌提醒,声音源自于李金平。 那是一个戴着方框眼睛,身着格子衬衫的青年,不动时显得很斯文,然而一说话,这个印象就会被彻底打破。 “没有情报,听讲话不会吗?谁心虚,谁心里有鬼,你们自己没有一杆秤吗?”李金平发出冷笑,“说白了就是不想撕破脸皮,明明事关生死的游戏,非要搞成你谦我让的过家家。难怪那么多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他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目光与秦启元直接碰撞,终于让气氛多了一些难能可贵的火药味。 秦启元淡道:“说说你心里的那杆秤。” “郑千、张厌、还有你,都值得怀疑。” “原因呢?” 李金平不带犹豫:“郑千过于天真了,反倒像是演戏。张厌那一股子厌世的味道,导致他说什么话都不奇怪,是一个宽松的人设,很有可能是他的刻意设计。” “嗯,很像那么一回事。”张厌不合时宜地插嘴,“确实,无论我说什么话,大家都没怎么提意见。” 秦启元继续问:“那我呢?” “你已经接管三天的对话了,在这种情况下,不会有任何人敢把矛头指向你。” “你不算吗?” 李金平笑道:“我比较有勇气,其他人都想做好好先生。” 秦启元以讥讽的口吻问:“好,那么这位勇士,你今天想对谁施加绞刑?” “你。” “我?” 李金平道:“你即使不是血族,对人类也毫无益处。这么多天,你的主持没有任何建树,不如换个人讲话,让大家也都能闻闻新鲜空气。” 秦启元不置可否:“李金平提议,对我施加绞刑,其他人可以表态了。” 这一回,巡视众人的换成了李金平。 徐峰没有改变说辞:“弃权,我们五个人都是。” 张厌高高地举起手:“没意思,秦启元,我可以投赞成票吗?” “你随意。” 每个人谨慎而迟疑地做出决定,由李金平和秦启元共同统计票数。 邹诚与许小辛投了反对票,郑千弃权,疯人张与赵易鹏弃权。 除此以外,沉默的大多数人也投出反对票,让李金平的一腔热血白费。 “李金平,你应该明天发难的,今天这些新人比较谨慎,刚来不想得罪人,哪会站队?”张厌打了个哈欠,“总之,你的提议作废,今天谁也不用死,至少不用被神父肥成猪蹄的手掌掐死。” 李金平好像一只落败的公鸡,咬牙切齿地杵在原地,头颅仍然高傲地昂起,秦启元看了他一眼,说:“那就这样,我把神父叫出来,公布今天的结果,然后大家回房间休息。” 秦启元,到底是人类还是血族? 徐峰认为这决定了接下来局势的走向。 第七章 危险 神父再度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手里捏着几串钥匙,分发给今天的外来者们。 黎风接过钥匙,小心地说:“其实,我们可以整晚不睡,所有人抱团,血族就不敢动手脚了。” “这是一个好主意,我的孩子。”神父露出慈祥的笑容,如果不是过分庞大的身体,黎风真能受到几分感染,“但不行。每个来到教堂的人都必须住在二楼的房间里,这是规定。” 黎风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定?” 神父越过对方,将钥匙交到其他人手中:“如果不遵守,污染将如影随形。” 他率先从靠墙的楼梯走上二楼,徐峰的目光一直跟随,发觉楼上的光亮对比一楼要暗淡不少。 “真的不能抱团?”黎风不死心地看向秦启元。 “十二点以后,一楼的灯就会灭,那时候不能有人在一楼。”秦启元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解释,“规定应该是有道理的,毕竟,神父站在我们这一边。” 叶榕知道黎风有些害怕,于是帮忙问道:“二楼不能守在走廊吗?” “这倒没什么问题,没人试过,你们可以当第一批。”张厌说话时拖长的语调总是带着几分讽刺,尽管他本人可能并没有这个意思,“三四天前有两个人睡在一间房间,早上起来的时候身体整个烂掉了。” 赵易鹏参与对话:“什么意思?” 许小辛煞有其事地说:“因为破坏规则,他们被污染了。” 徐峰不解:“污染?被污染的人不是会成为血族吗?” 秦启元道:“不一样,是包含关系。你们来的时候看见过咬人花?那就是污染的一种产物。” 黎风对这样不合理的规则不自觉地抵触:“意思是,我们必须在十二点后单独进入房间?” 丁奇看了一眼教堂的挂钟,确认时间充裕后,犹疑地问:“那吸血鬼闯入房间也不是在破坏规则?它们不会被污染吗?” 李金平偶尔也有答疑解惑的兴趣:“它们已经是污染后的产物,怎么会再受到污染?” 张厌接过话题,把打击外来者的信心当作聊胜于无的消遣:“总之,你们的心态最好尽快调整好。这不是一次郊游,每天睡觉都请心惊胆战,祈祷第二天能否来到。” 徐峰沉默,叶榕的能力需要看到对方才能使用,如果不能离开房间,那就没法生效,可一旦守在走廊,自己就将是血族的第一目标。 这么多天下来,血族都能成功猎杀人类,说明实力绝对不可小觑。 进退两难,他一开始还把血族当作弱化版的冷人,事实证明他错得离谱。 人们纷纷站起,暂时还没有上楼的想法,两两交谈起来,教堂的光亮将每个人的影子拖长,最终被白色石柱的巨大阴影吞没。 神无畏小声地说,希望能从徐峰这里获得答案:“这些规定,好像都是在帮血族的。” “嗯,原因不明,但这样一来,我们谁都没法保证安全。”徐峰如临大敌,敬神村的那段时间,至少刚开始的几天还有缓冲期,不会一上来就遭受危险,血族却是无差别地杀人,连规则都站在它的那边。 赵易鹏穿过人群,严肃地问:“许小辛,你的能力真的是赐福吗?” “你一个刚来第一天的外人,也来质问我?”许小辛拉下面孔。 “这事关所有人的生命安全。” “唉,你是真没意思。我说是,当然就是,非得要我重复吗?” 赵易鹏不顾对方明显的反感,执拗道:“那请问,所有人进房以后,你能区分出谁是血族吗?” “不能,这种感应是很模糊的。” 赵易鹏不依不饶:“我还想问,为什么你要说出自己的身份,这样血族不会来杀你吗?” 许小辛冷冷地说:“你有完没完?我准备上去了。” 徐峰若有所思:“等等,如果赐福的携带者死亡,是不是意味着其他人的能力就会回来?毕竟神父说过,就是赐福压制了其他人的能力。” 黎风也恍然:“如果能力回来,我们还会怕血族吗?应该是反过来,血族怕我们才对。” 许小辛试探地问:“你们……不会是盼着我死?” “人类盼着血族杀死赐福,嗯,听上去就够劲。”张厌点评。 “不,我的意思是,赐福在妨碍人类。”徐峰的心脏开始砰砰直跳,他终于感受到绞刑游戏的不同寻常,“也许许小辛,不,也许真正的赐福能力者已经感知到血族,他们之间暗地里相互确认过身份。” 许小辛顾不上反驳自己的身份,她真的被徐峰的说法吓住了。 李金平第一个赞同:“很有可能。我有过这样的怀疑,但那时所有人都乱作一团,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会被当作吸血鬼绞死,根本没法提出这种猜测,这种疯狂的气氛前两天才有所好转。” “如果是这样,那神父难道也……”郑千颤抖道。 “如果神父想要杀死现在的我们,几下就能解决。”邹诚立刻否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议论持续到十一点,话题由赐福的立场到血族的身份,哪怕最不爱说话的人都要发表几句自己的看法。 等到议论的热情消退,人们重新被塞回现实,马上零点就要来临,血族将会收下随机一人的性命,而这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 丁奇是最先遭受不住的,他不顾形象,大声地喊道:“那个血族兄弟哈,我没有恶意,就是想告诉你,我的能力是同归于尽,你要是把我杀了,自己也会死的!” 黎风的心头涌起一股最真实的怒火,被徐峰拦住。 叶榕悄声提醒:“我们和赵易鹏他们都不可能是血族,所以,血族如果足够聪明,会先对我们下手。” 一旦血族听信丁奇的话,那么今天猎杀的目标将会被进一步筛选。 徐峰、叶榕、黎风、赵易鹏、疯人张、神无畏。 一共六人。 徐峰道:“我们现在上去解释丁奇在撒谎也没有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要是血族也不会杀他。” 叶榕又说:“我呆在房间里可什么也干不了。” “嗯,我知道。” 徐峰攥紧拳头,他还有鹰眼,只需要一天时间,真相就能大白。 第八章 困意 猩红教堂二楼。 地面铺上柔软的棕色毛毯,两侧的楼梯沿着木质栏杆相互连通,与长廊组成丁字。 长廊作为主干,将所有房间串联在一起,尽头则是一人高的落地窗,角落放着消防栓和配套的灭火器。 窗外是荒芜的平野,枯木与疯长的杂草随处可见,徐峰凝望了一会儿,回头寻找自己的房间。 “请问是徐峰……吗?” 作为旁支的另一条甬道,郑千从卫生间走出来,这是精准的时机,因为周围恰好没有其他人。 “嗯,有什么事吗?”徐峰以平常的语气询问,心中估算距离,有了邱雨的教训,他可不想被人近身偷袭。 “我有几件要紧的事想提醒您。”郑千显得局促不安,居然用上了敬称。 大部分人都已经回房,但有人还在卫生间,对话要想隐秘,必须得快。 “请说。” “血族会盯着那些有特殊能力的人,就是那些,可以获得血族信息的能力。如果您的朋友当中有这样的能力,请一定要让他们当心!” “多谢提醒。” 徐峰咽下后半截话:我会让他们当心的。 “我的朋友就是这么被血族杀死的,就因为他有夜视的能力。”郑千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让声音轻下来。 徐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节哀。” “还有就是,血族很可能从教堂外进来。”郑千的声音不再那么软弱,反而有一些恨意,“当初很有可能就是左希明……” 卫生间传来脚步声,徐峰立刻追问:“左希明怎么了?” “他就是第一批的新人,现在却装成老人分析局势。抱歉,这些话我只有人少的时候才能讲出来。” “为什么是我?”徐峰不相信自己有独特的魅力。 “因为你们才第一天进来,再见。”郑千率先走远,在天花板的黄灯下,背影被映照得极其娇小。 徐峰面对突如其来的情报,有些措手不及。 郑千有朋友死于毒手,能力是夜视,她怀疑左希明。 而由于左希明是第一批外来者,她连带怀疑教堂外的人可能事先被血族污染。 选择自己的原因更加简单,因为其他已经相处太久的人已经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徐峰找到自己的房间,开门进入,将钥匙扔在桌上。 这里的布置极其简单,一张床、一个桌子、天花板有白灯,桌面则放着笔筒、闹钟和空白的笔记本。 唯独桌子旁的小型书架有些意思,徐峰抽出其中一本小说翻阅起来,跳着页码,很快读到结局。 那是有关吸血鬼的故事,主人公靠着十字架和大蒜与吸血鬼周旋,最后被吸成人干,死于非命。 “正常来说,死的不应该是那个吸血鬼吗?”徐峰吐槽道,翻开第二本。 那是有关一种可怕瘟疫的故事,瘟疫会污染植物与动物,甚至将人异化。主人公找到村庄的医生,一起研究这场瘟疫的治疗方法,在这期间,教会屡次禁止,最终,主人公被瘟疫感染,医生则死在了被污染的植物巨大的口器之下。 两本小说的结局都不太好,徐峰索性将最后一本也拿出来。 这本的故事发生在学校,每天的学生都在减少,主人公发现自己陷入诡异的轮回,下课铃响起时就会陷入沉睡,醒来之后又是早晨。 每醒来一次,同班同学就会失踪几人。 他们上着同样的课,在操场跑步,闲聊、老师的斥责,一切熟悉而陌生。 最终,不用想,主人公成为了失踪名单上的一员,从此学校再没有一个学生。 徐峰放回书籍,不明白这三本书放在这里有什么深层的寓意,还是说只是单纯的装饰。 “阴水村、猩红教堂、希望小学。嘿,这倒是都对上了。” 他自语着,地点对上毫无意义,与其做这种无用功的猜谜,不如想想眼下的局势。 按理来说,能力即使能够获取情报,血族又不会知道,郑千的担忧完全是多此一举。 但这份担忧仿佛瘟疫一样传染给了徐峰,他始终甩不开这个念头,既害怕自己成为今天的目标,又对同伴的安全心存疑虑。 “还是不能激活鹰眼。如果之前的假设没错的话,赐福的携带者需要睡着,不会要等到后半夜?”徐峰强振精神,比起近在咫尺的危险,这点困意微不足道。 他坐在床沿,目光对着紧锁的房门,不间断地尝试自己的能力。 明明前一秒还很精神,下一秒脑袋就变得昏昏沉沉。 别睡着!如果有血族闯进来怎么办? 徐峰这样想着,眼皮却彻底合拢。 “第二十二天结束。剩余生还者,人。” ……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眼睛,桌上的闹钟显示三点二十七分。 笔筒的圆珠笔凭空抛起,落到他的手中,这是搬运术,能力已经可以使用了。 徐峰对着房门激活鹰眼,门外空无一人,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他走近房门,走廊寂静无声,似乎所有的危险都是假象,没有血族,没有污染,可以安心睡下。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鹰眼可以找出藏在众人当中的吸血鬼。 徐峰找对位置,一一辨认透视出来的人影。 邹诚的睡姿很端正,盖着被子打呼,看样子正在酣睡。 许小辛也是一样,只不过睡姿稍显凌乱。 赵易鹏、疯人张、李金平、秦启元、郑千、张厌…… 一个个人影扫过,不是在睡觉,就是缩在房间,紧张地盯住房门。 秦启元表面上严肃,实则盯得最死,身体显得很僵硬。 神无畏倒睡得很安心,丁奇在生产新的替死人偶,叶榕坐在桌前,仔细翻阅那三本书。 “也许有人的睡着其实是死去,真正的血族已经在我睡醒前杀死目标。”徐峰有些懊恼,他不应该这么快睡着的。 但很快,懊恼结束,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胆寒。 左希明站在熟睡的黎风身前,慢慢靠近。 獠牙与肌肤碰触,血液缓缓滴落,在地板上漫溢开来。 这是一次加餐?还是赐予污染,让黎风加入吸血鬼的阵营? 走廊无光,徐峰试着打开房门的一点缝隙,被强烈的直觉制止了。 现在开门会遭受污染。 这是一个没来由的念头,他却深信不疑。 左希明完成工作,满意地擦干嘴角剩余的液体。 这时,徐峰看见,黎风站起身,礼貌地请左希明离开。 第九章 抉择 清晨。 徐峰从睡梦中醒来,不需要刻意去想,昨夜的记忆就配合地翻开,将重点部分一一勾画出来。 “左希明是血族,他把黎风给……同化了。” 徐峰喃喃道,对于猩红教堂他其实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危险会这么快来临,也没想到谜题的答案在一天之内就能得到。 他利索地穿上衣服,想去卫生间洗漱,打开门,黎风站在他的面前。 “早上好。”徐峰愣在原地,黎风主动打招呼。 徐峰迟疑地避开对方:“早上好,我先去洗脸刷牙。” 黎风没有让出足够的空间:“昨晚,你看到血族了吗?” “嗯?” “你的能力,鹰眼。” 徐峰不语,一个合格的同伴应该怎么做,亮出身份,做两边的卧底? 那毫无意义,只要血族还在这座教堂,其他人都会被神父拦住走不出去。 表明身份的结局注定以失败告终,当他想通这一点后,一个更加刻薄却不得不面对的问题随之到来。 今天绞死左希明,晚上黎风会来杀他吗? “没有,遇上怪事了。这件事和叶榕碰头一块儿说,省得讲两回。”徐峰遗憾地耸肩。 走廊上出现其他的人,黎风同样表示一定程度的惋惜,主动退开,朝二楼的餐厅走去。 卫生间里,徐峰一边洗漱一边思考,当王佳雪被同化成冷人后,立场会瞬间发生改变,吸血鬼也是这样吗? 要绞死左希明,自己必须表明能力,可这样一来,就会吸引仇恨,成为吸血鬼的第一目标。 “你刷第二遍牙了!”张厌在卫生间门口做出惊恐的表情,“你不会和赵易鹏带来的家伙一样,也是个疯子?” “你怎么知道是第二遍?” “全程我都在看。” 徐峰有些毛骨悚然,刚刚他在想心事,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有脚步声。 张厌道:“别误会,我当然不疯,只是想搭个伙去餐厅。” “为什么找我?” “我起得晚,没什么人了。” 徐峰拿清水过了一把脸,微笑道:“张兄请,边走边聊?” “也没什么好聊的,都说血族白天不杀人,可我觉得悬。白天失去能力,就不能用刀吗?找个落单的下手,找到尸体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张厌叹道。 徐峰揶揄道:“万一我是血族,你不就倒霉了?” “怎么可能?除非你昨晚被吃饱喝足的血族咬成一伙的了。” 郑千先前说过,外来者也可能是血族,左希明就是第一批外来者。但对于这个猜测,徐峰觉得没必要透露。 他们走到餐厅,各自分开。徐峰看到叶榕向他挥手,黎风、丁奇、神无畏坐在同桌。 叶榕的心情居然不错:“早上好,总算有热气腾腾的食物了。妙脆角、玉米片我可快吃吐了。” 桌上摆着两块披萨,芝士和鸡肉用一种狂野的手法不要钱地放满各个角落。 神无畏轻声询问旁边的黎风:“这个要怎么吃啊?” “哦,拿手吃就行。” 徐峰入座,也吃起披萨:“确实,热的东西吃起来就是不一样。” 他随意看向其他桌子,赵易鹏和疯人张在一个桌子,许小辛和邹诚在一个桌子,这倒正常,可秦启元和李金平居然也在一个桌子,张厌则自觉落座,不客气地分走一大块披萨,狼吞虎咽起来。 “一个都没少。” 不知是谁低声交谈时说了一句。 很快,议论声变高,还是由秦启元担任主持者的角色,将一个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公布出来:“昨天没有人死。” 李金平嘟囔道:“又多了一只吸血鬼啊。” 赵易鹏问:“会不会是血族没能杀死对方?” “嘿,新来的。”李金平先是讥讽半句,然后用很不诚心的语气问道,“哪位是遭遇吸血鬼还活下来的勇士?干脆出来让我见见世面?” 无人应答,李金平重新看向赵易鹏:“那么多天没有发生的事,今天也很难发生。” “其实……就算有也没必要现在站出来,还是等到晚上神父在场的时候。毕竟,吸血鬼走投无路,很可能想拉几个人垫背。”张厌一边咀嚼一边补充道。 李金平率先泼了一盆冷水:“今天估计也是一样,毫无进展。” 进展是有的,左希明和黎风。 如果血族只有他们两个的话,徐峰就全部找出来了。 “神父不是说过禁止私斗吗?怎么还会有拉垫背的说法?”叶榕问。 “因为神父禁止的方式比较奇特,是找到还活着的私斗者,然后一一杀死。”左希明解释道,“半分钟以内的私斗,他似乎来不及阻止。” 黎风突然问道:“那半分钟以内的逃跑呢?” 话音刚落,餐厅的气氛瞬间冷落许多,她意识到自己问题的不对,但仍然盯着左希明,渴求对方的回答。 左希明反问:“私斗能在半分钟之内分出生和死,你能在半分钟之内逃出这座城市吗?” 叶榕以为黎风的失态源于恐惧:“我们应该早点听你的话,提前避开这种危险的地方。” 黎风调整好情绪,重新露出笑容:“没事,我就问问。” 张厌古怪地瞥了一眼:“总之,我们晚上再互通情报。白天享受享受生活,劳逸结合。” 交谈声一直持续,徐峰暗叹,黎风从来不是一个好演员,她刚刚的反应已经暴露出太多情绪,只要有心者观察得当,就不难发现其中的蹊跷。 远处的郑千朝他坚定地点了点头,许小辛在与邹诚争辩赐福携带者的立场。 叶榕关切地投来目光:“你怎么了,早上一共就没说几句话。” 黎风在场,徐峰没有吐露真话:“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昨晚会突然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困意?” 丁奇猜道:“应该是某人的能力。” “嗯,但为什么要对我施加能力?如果是吸血鬼的话,为什么不给昨晚的猎杀目标?还是说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成功?” 慢慢地,黎风也加入对话,有一搭没一搭地提出看法。 抛开之后醒来的部分,莫名的困意是真实存在的。 是谁施加了这份困意,自己醒过来是对方的马虎大意还是有意为之? “徐峰,你跟我过来一下。” 黎风生硬的语气打断了进一步的思绪。 周围是随意的攀谈,夹杂着欢声笑语,时间没到夜晚,总难严肃起来,她的神情紧绷,脸上全无笑意,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得到叶榕的默许,徐峰跟随黎风离开餐厅,拐过几个弯,来到二楼的落地窗前。 徐峰静静地看着黎风,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她用几近哀求的口吻问:“你能接受冷人,也能接受一个吸血鬼,对吗?” 第十章 脆弱的合作 身份的突然转变后,黎风做不到坦然面对以前的同伴。 她甚至思考起自己与同伴之间真正的关系。 是最忠实的挚友?是共渡难关的战友?是结伴而行的朋友?还是临时搭建的班子?又或者更差,以前的情谊只是精心装扮的演技…… 她制止自己再想下去,等待对方做出答复。 徐峰难以做出答复。 叶榕虽然被韩钦文同化成冷人,但由于韩钦文已经死去,她的身份认同趋向于人类。 可血族呢?血族的情况与冷人有什么不同?眼下的黎风还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是人吗? 这些都是未知数。 徐峰做出惊愕的表情,斟酌接下来的说辞:“我不是很明白。” “你要扔下我吗?”黎风突然问出直白到可怕的问题,不知道是成为血族后性格改变的缘故,还是原本她就有这种恐惧。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表露身份。”徐峰不得不说出残酷的现状,“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怎么成为‘同伴’。” “可以的,当然可以。”黎风先正常说道,随后压低声音,“其实血族和冷人都归属于化身类能力,充其量只是能力的一种类别,现在教堂里的神父,就是在指使所有人进行一场针对血族能力者的屠杀!” 立场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改变,徐峰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又道:“可我们出不去,神父比起原住民,更像是一种规则。” “想想我们是怎么渡过失心湖的?一开始,谁也不知道有血桥这回事,我们都急着用独行舟,是你觉得有别的办法。”黎风语速加快,微微有些兴奋,“现在也是一样,只要找到这次的‘血桥’,我们就能离开。” “有一种办法。”徐峰提议,“晚上吸血鬼不再行动,天天不死人,所有人对血族的敌意就会降低很多。” “嗯。”黎风低低地应了一声。 徐峰注意到残留在黎风脸上的片刻不快,立刻改换称呼:“话说回来,你有没有见到其他的血族?” “怎么了?” “我想知道有几个,分别是谁,也好提前防范。” “你想把我们一个个找出来杀死?”黎风立刻露出警惕的神色,“我没那么好骗。” “我能理解你的意思。”徐峰莫名想起公寓楼初次见到黎风时的情形,那时候对方的确好骗,“我也会害怕,你晚上会不会走进我的房间,把我当作猎杀目标。” “当然不会!”黎风露出被怀疑时恼怒的表情。 徐峰索性念出名字:“那如果左希明要你杀我呢?” 这一回,黎风沉默了许久,才小声说:“原来你都看见了。” “嗯。” “为什么要说出名字?你不是不信任我吗?” “因为你和左希明都是血族,而先杀外来者会对你们有优势。所以我和叶榕都在你们的猎杀范围之内。”徐峰顿了顿,看向对方,“比起左希明,我至少相信你,不会在杀光其他外来者之前选择我们。” “你的意思是,今天要绞死左希明,让我活下来。” “只是暂时的,如果你害怕自己的事暴露,今晚可以来猎杀我。”徐峰叹道,他本来可以假装不知道,但黎风主动替他做出选择。 “我不会的。”黎风又问,“如果我不向你坦白,你今天会揭发我吗?” “不清楚,也许我会教唆别人绞死左希明,第二天对你的话可能会纠结一下。” “只是……纠结一下?” “立场不一样的话,确实只能纠结一下。”徐峰诚实地回答,“感动没办法解决问题,只会减少自己与其他人的生存机会。” 黎风茫然地问:“那接下来怎么办?我们稀里糊涂地就变成敌人了?” “算是比较特殊也比较脆弱的合作关系。我承诺在晚上保护你不被施以绞刑,你承诺晚上不把我们作为猎杀目标……实在没人了,你可以选择丁奇。一边这样和稀泥,一边慢慢寻找别的办法离开教堂。” “嗯……不是敌人就好。” “但其实维持合作关系的就只有这些天赚来的战友情了。”徐峰苦笑,“双方的承诺都无法保障,一开始可能合作愉快,之后要是死的人越来越多,期限临近,我们就会反目成仇。” 黎风斩钉截铁地说:“如果到那个时候还没想出办法,我就认命。这条命是叶榕救的,我总不能反过来去杀她。” 对这样的承诺,徐峰不抱希望,但还是郑重地点头表示肯定,然后问:“昨天我睡了一段时间,之后只看见了左希明。他有跟你说过其他的血族吗?” “没有,他只问我你们当中有没有侦查类的能力。”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没有。” 这不是事实,黎风能够清晰地回忆起昨晚被吸走血液时奇怪的感受,仿佛被置入一个温暖的黏液池中,不需要呼吸,也不需要想事,有一个和善的声音问出一个个问题,每解答一个问题,池子就会变得愈加温暖,仿佛一辈子也待不足。 左希明的声音犹在耳边,自己的回答深深埋入心里。 反正今晚左希明就会死,回答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黎风暗暗提醒自己,不要为了活命忘记公寓楼时叶榕的帮助。 徐峰没法看出对方的心理波动,只是简单地说:“那就好,我们回去。” 眼下只有两只吸血鬼,杀死左希明后只剩黎风,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做一些额外的工作寻找出路,也是可以接受的。 他这么想着,转身朝餐厅的方向过去。 “你是叫徐峰?” 拐角处,左希明面带微笑,朝他挥了挥手。 “左希明,左兄。”徐峰热情地握住对方本欲放下的手,“什么事?” “大家讨论到要紧处,发现你们不在,所以要我请你们回去。” 说着,左希明越过徐峰,夸张地打量起徐峰身后的黎风:“这位姑娘,你真是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可爱,别紧张,我是说你真好看,哈哈。” 黎风也跟着笑了笑,没有说话。 徐峰似笑非笑地看向对方,直到对方脸上的笑容消失:“左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打情骂俏的时间都给你剥夺了。” 这是一次明确的提醒,要让黎风与左希明,与吸血鬼彻底划清界限。 第十一章 挑明 当徐峰和黎风跟随左希明返回餐厅时,众人正在讨论一个有趣的话题。 没怎么说过话的叶榕正站在秦启元的面前,手中拿着一小杯酒,音量盖过了在场的所有人:“按照那个神父的说法,还有十二天,这里就将成为迪比斯的边界。可教堂有那么多人,十二天根本不够吸血鬼杀的,它们要怎么活下来?” 丁奇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欲哭无泪,这种情况下他可不想被血族盯上。 “它们的目的应该是寻找赐福。”秦启元的语气没有那么肯定了。 “啊?我就是。”许小辛高举手臂,对自己成为焦点毫不在意。 张厌从取餐区又拿了一份披萨:“如果血族找到赐福就会离开,为什么我们要找血族,而不是去找那个一直躲在我们当中的赐福?” 许小辛不客气地走到张厌身前,拿手晃了晃对方的眼睛:“我可没躲躲藏藏。” “哦,我是说真正的赐福。”张厌眨了几次眼睛,索性完全闭上。 “她有可能就是真正的赐福。”左希明坐回自己的位置,“故意暴露,反而让所有人不相信她的身份。” “真要这样,无疑要冒极大的风险。”徐峰担忧叶榕,走上去稍稍搀扶。 “风险大,收益也大。” 秦启元不想陷入这种无用的争论:“如果血族找到赐福就会罢手,我们也能离开,那血族干脆亮明身份,我们一起齐心协力去找赐福,怎么样?” 议论声停歇,没有一个血族出来亮明身份。 张厌瞥去一眼,摇头说道:“你好歹装模作样地问过神父以后再提啊,现在这么讲谁会上当?” 李金平突然问:“左希明,你们三个聊了什么?” “我叫他们回来而已。” 李金平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又投向徐峰和黎风。 徐峰敷衍道:“左希明句句属实。” 这个时候还没必要和盘托出。 李金平明显不信,但没有多问,吃饱喝足,四周看看,干脆大步离开。 秦启元望了一眼餐厅的钟表:“有什么重要的情报,晚上再聊,我们现在讨论下去也是白费,就这样散了。” 叶榕终于酒醒一些,扶着脑袋:“我以为喝一点没问题的。” 徐峰苦笑道:“你这也太夸张了。” 叶榕努力辨认对方,大声说:“不至于,我也没有很醉,两小杯的量。听声音很清楚,想事情也是。” 徐峰能理解喝酒的原因,紧绷的神经需要得到放松,一直紧绷下去人会垮掉的。 其他人陆续离开,他陪着坐了一会儿,郑千走时特意等到最后,来到这一桌人面前,向徐峰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目光坚毅,似乎在交接一个伟大的使命。 神无畏坐立难安,他到现在还没能适应游戏的节奏,甚至难以融入讨论。 黎风将随身携带的毛巾浸水,敷在叶榕的额头。 丁奇思索着,如果自己在这里被杀,刘振峰和周岁闲到底哪边更有前途? 许久,叶榕的声音恢复正常,带着几分自责:“我有点太放松了。” “影响不大。”丁奇在场,徐峰不想说出黎风的身份,“我们也走,到处逛逛,熟悉一下地形。” 熟悉地形只是借口,黎风清楚地明白,这是寻找教堂线索的机会,也是人与吸血鬼之间能够合作的唯一可能。 “教堂总共分三层,第三层空间很小,是个杂物间。”丁奇适时发挥一些作用,“二楼除了餐厅和客房,还有一个放映厅和展览室。一楼两侧楼梯旁边其实都有一道门,灯光比较暗,门和墙的颜色很接近,所以不易察觉。” 徐峰问:“你都去过了?什么时候?” “早上,人生地不熟的,总得先勘察一下。”丁奇嬉笑着,实则是“职业病”犯了。 徐峰没有细究:“那就走呗,去看看。” 叶榕问:“五个人一起?” 徐峰坦然道:“不,分两队。你跟我一起。神无畏、黎风和丁奇一起。” 敬神村之后,徐峰和叶榕的关系已经被丁奇知晓,成为天然的掩护,谁也不会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说明黎风目前的情况,以及左希明的吸血鬼身份。 丁奇有叛变的风险,徐峰绝不希望他掌握太多不必要的信息。 分完队伍,开始分配任务。 徐峰决定和叶榕去一趟二楼的放映厅和展览室,而其他三人去三楼的杂物间寻找线索。 离开时,徐峰叮嘱道:“结束了就在餐厅汇合,没收获也没关系,注意安全,别被丧失理智的吸血鬼同归于尽就好。” 这里禁止私斗,但如果足够干脆利落,神父也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丁奇和神无畏倒没什么,黎风心里却咯噔一声,吸血鬼只有知道自己会被绞死时才会丧失理智,看来自己向左希明保密鹰眼能力一事,徐峰也并没有完全相信。 “放心。”黎风回答,不知为何,对同归于尽一事没有恐惧,只有解脱。 “现在可以说了?”叶榕不笨,从分队开始就明白了徐峰的用意。 “黎风是血族。” 不等叶榕惊讶,徐峰将与黎风的对话简单地复述一遍。 随后,他补充道:“今天,左希明必须得死,但最好他主动发难,不然我就不得不挑明自己的能力。” 挑明能力,相当于切断后路。一旦有其他吸血鬼的存在,自己就如同半条腿迈向死亡。 “可以让丁奇挑明能力,反正他不会真死。”叶榕笑了笑,仍然无法接受现实。 “嗯,我们应该尽快找到一个办法,让黎风和我们能一起从这个破地方走出去。”徐峰顿了顿,以无比严厉的口吻道,“如果找不到办法,就算了。” “必须得找到,要不是黎风,我们在禅意林绝不会这么顺利。” “在那之前,我们也救过她。” 叶榕诧异地看过来:“林冬辉危急的时候,你没那么绝情。” 徐峰烦躁道:“这是两码事,找不到方法难道在这里等死吗?不做无意义的事,我们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这一次短暂的争吵,徐峰突然有些心虚,因为神无畏就是无意义的事情之一,他正担心叶榕拿这一点反驳,对方却沉默片刻,无奈地笑道:“你说得对。” 第十二章 怪异 丁奇所说的放映厅离餐厅不远,走廊的墙壁上有二楼的平面示意图,徐峰很快就找到了入口。 放映厅与徐峰预想中相差甚远,仅有二十个座位,共四排,每排五座,最前面的木柜堆放着电影的光盘,放映电影靠的是投影设备与巨大的白色幕布。 叶榕检查座位与地面,徐峰则走到木柜前,清点其中的光盘。 “不用看啦,全都是盗版碟,质量堪忧。”张厌站在门口,斜看向厅内。 徐峰停下动作,转头问:“你看过这些片子?” “《血球崛起》、《咬人花为什么那样红》、《吸血鬼医生》、《我的小学生活有点奇怪》、《十三日》,都是这种片名,还要念吗?”张厌撇撇嘴,“画质稀烂,音色刺耳,我也就看个开头。” 叶榕猜测:“也许这些影片里有一些线索。” 徐峰也是同样的想法。 “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张厌只是过来看一眼,说罢便离开了。 等到对方彻底走远,叶榕马上说:“他是来确认我们的位置的。” 徐峰疑惑道:“白天赐福的携带者是有意识的,所有人的能力都会被封印,神父又会禁止私斗,他在紧张什么?” 叶榕摇头,她也不明白,旋即道:“我们应该看完这些电影。对别人来说,离开的其他方法是可选项,但我们不是。” 徐峰其实也觉得是可选项,在这二十天左右的时间里,黎风与他的交情并没有到那种程度,但他没有反驳。 “先去展览室看看。”徐峰说,“这里不着急。” “嗯。” “或许……” “什么?” 徐峰没有再说下去,如果黎风对他说谎,身为吸血鬼的她已经把鹰眼这项能力告知给左希明,那张厌确认位置的举动就说得通了。 左希明自知今天必死无疑,很可能会想办法多拉几个垫背。 张厌也许已经看到了一些征兆,这才心生警惕。 当然,这些都只是基于张厌莫名其妙的“探班”,也不排除是想多了。 不是肯定的推测,徐峰觉得没必要说出来,尤其是对叶榕说出来。 展览室比起放映厅要远得多,徐峰小心地在走道中穿行,有了这份心思,他对白天的安全也没有多少信心,他甚至怀疑神父是有能力阻止私斗的,只是故意给予机会。 所幸,一切正常。 展览室里,徐峰看见一个个玻璃柜整齐地排列着,里面放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有咬人花、有一颗牙齿、有一支铅笔等,怎么怪怎么来。 牙齿的展示柜前还煞有其事地介绍:这是人类的一颗牙齿,用于咀嚼食物。 “徐峰,你来看。”叶榕惊讶地叫了一声,徐峰闻声走来。 那是一个破碎的玻璃柜,里面的血液沿着空隙流淌到地面,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玻璃柜前的介绍这样写着:这是赐福,一切伟大的起源。 徐峰蹲下来,没有看到玻璃碎片:“赐福的携带者,会不会就是按字面意思理解,打破展示柜、偷走赐福的人就是赐福的携带者?” 叶榕沉吟:“赵易鹏来的时候,把赐福当作一种能力。能力可以具象化吗?” 徐峰再度想起敬神村的巨大鹰像:“鹰眼这一能力就是抽象化得来的。” “如果说,所有的能力都是抽象化得来的,在能力之前都有现实存在的对应物,那冷人、血族,这些都是现实存在的种族,对吗?”叶榕正面提及了这个话题。 “应该是的,至少在这里是现实存在的。” “神到底在干什么?”叶榕抬头,望向灰暗的天花板,“将切实存在的东西抽象成能力,给予我们,然后在这个濒临毁灭的城市相互厮杀,祂能得到什么好处?” 徐峰隐约感觉触及到了这场游戏的一部分真相,但这份真相对提高眼下的生存几率毫无用处,他只能切断畅想,着眼于当下。 他突然注意到什么:“这些介绍看起来很怪,但如果服务的对象是吸血鬼,好像反倒不奇怪了。” “人类的牙齿、人类的铅笔。”叶榕若有所思,“这些都是为血族展示的。” “这样一来,这个展览室就很有问题,所谓的猩红教堂也很奇怪。”徐峰皱眉,“这不会是向吸血鬼开放的教堂?” 这个想法让他稍有些惊恐,这不等同于进入吸血鬼的大本营了吗? 叶榕迟疑道:“不会?如果神父也是吸血鬼,故意诓骗我们进来,那他早就把这里的人都杀光了。” 徐峰欲言又止,他突然想到了更可怕的事情:“等等,那赐福的介绍……也是向吸血鬼展示的吗?” 一切伟大的起源。 对血族来说,一切伟大的起源。 他虽然原本就对赐福的携带者心怀警惕,但顶多猜测和吸血鬼有短暂的利益合作,比如借此机会多淘汰一些能力者,但如果从一开始,血族和赐福者的利益就是一致的,那就相当可怕了。 叶榕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她正想说些什么,展览室的灯突然关了。 徐峰双手在周围探查,摸到叶榕的手:“停电?不对,谁把电闸拉了!” 叶榕强装镇定:“左希明吗?没事,他应该也看不见。” 对,现在是白天,赐福的携带者还有意识,任何人不得使用能力。 …… 可如果,左希明事先与赐福者商量,在这一段时间睡个小小的回笼觉呢? 徐峰试着开启鹰眼,居然成功了! 黑暗之中,一个鲜红的人影冲上前来,手中是倒拿的餐刀。 十字镖穿过对方的腹部,帮助他减缓速度,对方却并不领情,挣扎着再次上前。 徐峰没有补刀,因为他看见另一个人影慌张地跑过来,为袭击者的后颈放上另一把餐刀。 滴—— 照明恢复,神无畏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左希明则化作光点,慢慢散落,在玻璃表面形成耀眼的闪光。 “左希明的能力是什么?”徐峰问叶榕。 神无畏抢先说:“夜视,我继承了他的能力。” 叶榕表示肯定:“嗯,他只有夜视这一种能力。” “神灵”承认了神无畏的身份,徐峰惊讶的地方却不在这里。 第十三章 第三名 在昨天晚上,郑千特地告诉徐峰,她的朋友死于血族之手,能力就是夜视。 而现在,叶榕告诉他左希明的能力有且仅有夜视这一项。 那么问题来了,左希明的夜视能力是继承郑千的朋友得来的,他原先没有能力吗? 徐峰想起敬神村的村民,难道左希明和泥人滩苏醒的人一样,是没有赋予能力的无能力者。 还是说,某个人有一种剥夺其他人能力的能力? 没有根据,再多的猜测也只是浪费时间,徐峰收起思绪,笑道:“神无畏,你也是这场游戏的一员了。” 神无畏犹疑地问:“嗯,可这是为什么?难道只要在迪比斯杀了能力者,就可以继承对方的能力吗?” “是神显钟。”叶榕立刻猜出真相,“刘振峰敲响了神显钟,敬神村的村民无论先前是否是泥像,都成为了无能力者。” “应该是这样。”徐峰点点头,随后道,“不过打住,别继续想了,我们现在最该做的是去找黎风。” 叶榕问:“赐福的事?” “嗯。” 徐峰最后扫视房间,确认没有需要关注的东西,然后推门走出展览室,神无畏与叶榕紧随其后。 赐福是吸血鬼的赐福。 那身为吸血鬼的黎风,没道理不知道赐福的存在是谁。 徐峰问:“神无畏,黎风和丁奇他们人呢?” 神无畏的情绪还停留在刚才的危险中:“啊,黎风让我先来找你们,她和丁奇在三楼的杂物间。” 徐峰和叶榕相视一眼,都察觉到一丝不妙。 黎风如果先与赐福交涉,然后支开神无畏,同化丁奇为吸血鬼,后果将不堪设想。 叶榕道:“她主动坦白,不像是有预谋的样子。她这个人,我了解,做不出来这么完美的计划。” 徐峰的心砰砰直跳:“她做不出来,没准有人教她……没准那个人就是赐福!” 神无畏没有听懂这番对话,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加快脚步,自己只能努力追赶。 二楼通往三楼的办法不是楼梯,而是被灰尘包裹的木梯子。 徐峰先一步向上攀爬,梯子随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视野一点一点宽阔,三楼的照明只有老式灯泡发出黄色的微光,房间里堆满白色的塑料袋,地板被倾倒的液体浸湿。 突然,一束强光照射在徐峰的脸庞,差点没把他晃瞎。 偷袭? 徐峰下意识地施展搬运术,却未能生效,光照转瞬即逝,待视野缓和,他看见举着手电筒的黎风和丁奇和李金平站在一起。 黎风解释道:“哦,我们刚刚和李金平先生遭遇。” “应该算是碰面,不能说是遭遇。”李金平微微皱眉,“你们在搞什么阴谋?” 对付李金平这种人,徐峰不认为说软话有用:“探测环境,这算是常识,进入陌生的环境必须尽快熟悉。” 叶榕与神无畏爬上梯子,迎接李金平直直投来的目光,立刻警惕起来。 李金平对此不屑地说:“探测环境有什么用?这里被神父主导,难不成你们想找机会逃出去?” “咳咳。” 一个巨大的身躯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绕开杂物,在房间内辗转腾挪。 手电筒打过去,居然是神父。 神父露出野兽般的微笑,黑色长袍的下摆被他盘在腰间,打了个结:“孩子,我建议你不要用主导二字,一切皆由上帝主导,我只是上帝的使者,传达旨意的内容。” 一向言语不善的李金平结巴了:“您……您来干嘛?” “我正要说事。”神父朝他微微点头,向徐峰投来目光,“孩子,你刚才与左希明发生私斗。” 徐峰的脸色不大好看:“他主动找我的麻烦,我只是正当防卫。难道非要一声不吭地死掉才行吗?” “呵呵,别激动,我的孩子。”神父笑道,“我不会对你惩罚,但有一件事需要说清楚。” “什么事?” 神父郑重地说道,仿佛在将一件易碎物品交到徐峰的手中:“不要成为教堂的敌人,不要成为赐福的敌人。” 徐峰莫名其妙,只得敷衍道:“您放心。” 神父这才舒展神情,弯腰来到木梯前,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 徐峰捡起被打断的话题:“呃,总之,这里有什么收获吗?” “里面有三个木箱被封上了,不知道有什么。其余就没多大价值的东西了。”李金平恢复语气的平静,“至少你们不像是血族,随你们。” 血族黎风问:“您觉得谁比较像是血族?” “我不回答,一切都要等到晚上的会议。”李金平似乎察觉到言语中的陷阱,嫌恶地离开,沿着梯子一截截地下去。 叶榕问:“封住的木箱不能打开吗?” 丁奇摇头:“难,单靠手是不行了,除非用能力或者钥匙,能力的话还有可能毁掉里面的东西。” 五个人在场,徐峰不会去问有关赐福的问题:“那就没什么可看的了,我们也走。” 叶榕特意凑近丁奇,旧事重提,讲起替死人偶的位置。 徐峰与黎风最后下楼,这是提问的好时机:“我已经知道了吸血鬼和赐福之间是合作关系。现在,要想与我和叶榕重新建立信任,你得告诉我赐福的携带者是谁?” 黎风道:“不知道,左希明没有告诉我这些。” 徐峰追问:“在他眼里,你应该是他的盟友才对,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会不告诉你?” “我不知道,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他知道。”徐峰看着黎风的眼睛,“就在刚才,他特意让展览室停电,利用夜视的能力对我进行偷袭。赐福的携带者明显知道左希明偷袭的时间,故意睡着。” 也许吸血鬼和冷人一样,只要还有同伴,立场就会迅速地发生偏移。 黎风已经撒了有关鹰眼的谎,徐峰不想再收获一次背刺。 黎风还在犹豫,丁奇生硬地结束话题,眼神开始飘向三楼。 徐峰心中默默计数,守住木梯,依然没有下楼。 “有第三名血族。”黎风突然说,“左希明只是被牺牲的棋子,他可能知道得很少,只是被通知这段时间里可以使用能力。” 她停顿了一下,用明显的哭腔道:“救救我,徐峰,我不想成为第二个牺牲的人。” 第十四章 段久 夜幕降临,众人在餐厅匆匆吃完晚饭,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沿着地毯向前,各自在长椅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徐峰仍在思考黎风的话。 有第三名吸血鬼操控全局,左希明只是一枚棋子。 这是真的吗?还是又一个谎言? 张厌问:“今天应该没人再来了?” 李金平瞥了一眼教堂的大门:“没有了。和你陪葬就那么些人。” 许小辛坐不住了:“喂,李金平,好好说话。” “别吵。” 神父烦躁地甩了甩手,似乎在挥赶烦人的苍蝇,手中的刀刃又变回拐杖,在走路时装模作样地敲一下地板。 全场立刻安静下来。 “既然没有新的外来者,你们讨论,我回忏悔室。” 今天的神父兴致不高,手捧着胸前的十字架,低吟几句,便重新回到忏悔室。 好一会儿,疯人张抱怨道:“要我们讨论,为什么还嫌吵?” “今天要绞死谁?”秦启元自动忽略了对方的抱怨,“徐峰,据说左希明想杀你,被你杀死了。” 徐峰点头:“嗯,他是血族。” 他想到身为冷人的韩钦文,只有第一名冷人是通过化身能力改变的身份,其余的冷人则靠同化实现,不占用能力的槽位。 左希明只有夜视这一种能力,应该也说明他不是第一只吸血鬼。 黎风说的是真话。 想通这一点后,徐峰没有如释重负,相反,这意味着他与黎风的合作仍要继续。 秦启元道:“这算是个好消息。但神父没有允许我们离开,说明还有其他的吸血鬼在我们当中。” 邹诚问:“左希明是吸血鬼,被徐峰杀死。那么我们今天该绞死谁?” “没人有线索吗?”赵易鹏扫视众人,“不能瞎选,那样只会对吸血鬼有利。” 叶榕看向徐峰,用眼神传达疑问。 徐峰看懂了她的意思:要不要说出赐福与血族同流合污这件事? 说出来无疑会让赐福与血族的联手难度增加,但也会让徐峰处于众矢之的。 徐峰决定以另一种方式寻找赐福:“话说回来,我有点奇怪。你们当中没有人留意左希明吗?他特意关掉了展览室的电闸,这期间没有人看到他吗?下午一两点左右。” “我刚回屋里,准备睡觉。”张厌打了个哈欠,“你是想要这段时间每个人的位置,好判断谁是左希明的同伴?” 徐峰点头。 邹诚说:“我和许小辛在一起。” 许小辛笑了笑,没有反驳。 徐峰心思微动,许小辛自称是赐福的携带者,万一是真的,那邹诚就是第三名血族。 “我有见过左希明,但没说话,就在走廊。”一名叫段久的家伙说道,“看他走的方向似乎是要去一楼。” 去一楼与血族交涉吗? 徐峰没有再度提问,而是等所有人报出自己的位置,或是和别人一起,或是单独行动,大多数人的答案出奇的一致:在房间。 这个说法不用提供不在场证明,也是比较合理的说辞,哪怕不是吸血鬼也可能这么说。 秦启元夺回主导的权利:“有谁下午去过一楼?” 这一回,昨日的外来者全部中标,无论是徐峰五人,还是赵易鹏与疯人张,他们都为了快速熟悉环境,或多或少地下楼查看过。 然后是李金平、邹诚、段久和许小辛,四人大方地承认有去过一楼。 李金平对这个问题表示不屑:“段久又不一定在说实话,即使是实话,左希明不一定真的下楼,即使真的下楼,也不一定是去和同伴碰面,即使真的碰面,那么多人也没法去找。” 秦启元一时没找到反驳的话,只得冷哼几声带过。 神无畏依然找不到说话的时机,黎风则是害怕成为怀疑对象,索性没有开口。 这样下去,今天也找不到人绞死? 徐峰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今天的夜晚。 自己的能力十有八九已经暴露,怎么才能在赐福与吸血鬼联手的攻势中活下来?或者让吸血鬼的矛头指向他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 徐峰左思右想,认为还是得靠黎风。 疯人张突然指着长椅的某处:“喂,那个小姑娘,你也去过一楼,老子看得清清楚楚!” 郑千错愕地看向他,显得不知所措:“我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 疯人张狞笑着:“哈哈,撒谎成性,你就是最后一只吸血鬼!可惜,赐福是老子的东西,跟你没什么关系。” “可我真的不是……” 一旁名为柯笛的女性辩护道:“我下午和郑千一块儿,就没见到她下过楼!” “额,顺便问一下,白天的房间能待两个人吗?”丁奇插话,注意到柯笛的怒容,嘻嘻地笑道,“只是问一下,别在意。” 秦启元回答了这个问题:“能。” 徐峰与郑千的交集不多,从对方点出左希明是吸血鬼这件事上来看,似乎不像血族,但也不排除故意为之的可能。 但如果故意为之做高身份,应该告诉所有人才对,而不是遮遮掩掩地仅告诉徐峰一人,牺牲一名同伴换取徐峰一人的信任,这样的交换未免也太亏了一些。 难道疯人张故意污蔑? 可能是他疯疯癫癫的缘故,徐峰反而不觉得他会骗人。 又或者是在赐福失去意识的期间,有人在用能力混淆视听? 这样的猜测只会是无底洞,柯笛的辩护是眼下的关键。 邹诚替他提出质疑:“柯笛,你真的和郑千待在一起吗?撒谎只会让人类失去优势。” “当然。”柯笛快速地扫了一眼邹诚,随后目光又附着在郑千身上,“我们在聊房间里的小说,聊到将近晚饭才离开。” “将近晚饭才离开。”徐峰重复了一遍,“晚饭前有谁观察过住房的出入情况?” 如果是谎言,越说,破绽只会越大。 又是段久接道:“她在撒谎,进餐厅吃晚饭的时候,郑千和柯笛之间隔了六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待在一起的样子。” 郑千轻轻说道:“首先出来的时候我先去了一趟厕所,其次我记得当时没有隔六个人那么多。” “还有其他人有印象吗?”徐峰瞥了一眼今天出尽风头的段久,又问。 邹诚猛地拍手:“我想起来了,柯笛来之后隔了两三个人,其中就有张厌,郑千是在张厌后面来的。” “嗯,郑千的确是在我后面来的,这个我有印象。”张厌点点头。 秦启元对徐峰话语权的抢夺略有不满,但终究释然,看向哑口无言的段久。 今天的受刑者有着落了。 第十五章 绞刑 邹诚、张厌和柯笛三人作证,与疯人张、段久形成两套说辞。 郑千默不作声,眼眶中隐约有泪水打转。 秦启元问:“还有别的人能提供证词吗?” 一片寂静,他看向段久,仿佛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李金平撇了撇嘴:“说到底,你凭什么能记得那么清楚?这种不起眼的细节,不刻意去记的话,没人会有印象的?” 段久的声音出现颤抖:“我的能力是超忆,虽然白天的记忆力会衰弱,但我还是保留着记忆琐碎细节的习惯,这位……” “阿,我叫疯人张。” 段久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这位疯人张是昨日才进来的外来者,不可能是吸血鬼,他也看见了郑千出现在一楼。” “嗯,难说,可他是个疯子,讲话也讲不清楚。”张厌歪着脑袋,纠结道,“要不就你了,我们三个总不可能都是吸血鬼。” 疯人张勃然大怒:“老子虽然是疯子,但话说得还是很利索的!” 赵易鹏拉住他,自己没有出声。 秦启元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柯笛和邹诚,你们两个为什么要做伪证?”段久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对方,“我是清白的人类,你们绞死我只会给吸血鬼创造机会!” 柯笛冷道:“死到临头还在演戏。” 邹诚有些迟疑:“难道我真的看错了?” “你没看错。”张厌记得很清楚,自己在郑千之前。 秦启元不再征询段久的意见,而是看向徐峰五人,如果没有其他声音,他就该敲响忏悔室的门了。 “我有一件事要向大家汇报。”徐峰酝酿半天,总算梳理出一点头绪,“其实在昨天晚上我就知道左希明是吸血鬼了。” 黎风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说出来。 “我的能力可以透过墙体看见二十米范围内的生命。”徐峰坦然道,“今天晚上,吸血鬼敢出来,我就能立刻察觉。” 李金平半信半疑地问:“你不怕吸血鬼杀你灭口吗?” 徐峰在这件事上撒了个谎:“我的第二个能力是传音,如果血族想要同归于尽的,那就来。” “你这个思路很好,如果血族只剩下一个人,那肯定不敢赌你说的是不是真话,我们可以多活十二天了。”张厌似乎起了一点兴致。 “这不是思路,是事实。”徐峰淡淡地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也活够了,自认没那个好运气,去争那十个活命的名额。” 秦启元点点头:“我明白了,对于段久,你和你的朋友有什么想法吗?” 徐峰随意地挥手:“绞了。” 黎风、叶榕和神无畏没有作答,丁奇站起来,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这样会不会浪费能力?” 丁奇的话引来段久的怒视。 “那也只能‘浪费’,要不然你去动手试试?”李金平冷哼一声。 丁奇坐下来,嘟囔道:“唉,神父不懂得变通。” 秦启元将其视作没有意见,脚步稍作停留,向段久投去缓和的目光:“有什么遗言?” “去他妈的!” 这是段久的遗言,他从长椅上猛地跳起来,直冲教堂的大门。 大门敞开,灰色的天空与暗绿的花草树木清晰可见。 往前跑,逃出去。 他刚刚执行完前一句,离门还有七八步的距离,就被一股巨力猛地拽住,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孩子,你即将得到救赎。” 神父慈爱地微笑,双手抓住段久的脖颈,提在半空,施加的力道足够让对方感到窒息,又不至于让脖颈彻底断裂。 许久,许久。 段久不动了。 非能力者杀死,不会化作光点散开。 徐峰刚刚生出疑惑:要怎样处理尸体? 神父立刻给出答案,他走到猩红教堂的外面,绿地上成片的咬人花咯吱咯吱地磨着牙齿,有的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神父的投喂。 段久被扔进花的海洋,咬人花高效地将其撕咬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肉丁,花茎出现明显的肿胀,像人的喉咙一样吞咽食物。 忏悔室的门在微微摇动,徐峰根本没有看清神父的动作轨迹,这种速度,恐怕恢复能力之后也难以招架。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孩子们,都安心休息去。”神父闲庭信步地回来,脸上还残存着温和的笑容,但没有人会把这份温和当真,尤其是在近距离观看段久的惨死之后。 邹诚小心地问:“吸血鬼没有死光吗?” “很遗憾,还没有,你们需要继续努力。”神父叹道,“在剩下的十二天里找出所有的血族。” 疯人张不客气地问道:“喂,神父,你知道哪些人是吸血鬼,为什么不直接杀光?” “这是你们的责任,不要逃避。”神父的表情严肃起来,“我不能替你们做出决定,也无法代替你们。” 叶榕问:“神父大人,但您的立场是站在人类这边的?” “哈哈,孩子,你提了一个很好的问题。”神父走进忏悔室,“我的立场站在赐福这边。” 叶榕的心情坠落到了谷底,赐福是吸血鬼的赐福,而神父也站在赐福这边,那岂不是意味着,神父、赐福和血族都是一路货色,人类已经是入网的猎物。 “人类和赐福携带者的立场,果然不是完全一致的。”李金平戏谑地笑道,“许小辛,你该考虑一下,到底还要不要自称赐福了。” 许小辛毫不在意地说:“行,那我考虑考虑。” “今天晚上能不能平安度过,就看徐峰你了。”邹诚郑重地说。 徐峰淡笑道:“即使血族真的敢下杀手,也是以一换一。” 黎风心事重重,叶榕若有所思,神情逐渐凝重。 她明白徐峰要做什么了。 二楼拐角,叶榕叫住从厕所出来的徐峰:“我应该没有多想?” 徐峰笑而不语:“怎么了?” 叶榕悄声道:“仅剩的吸血鬼不会杀你,也不会白白浪费杀人的机会,而是会把你同化。” “据说吸血鬼只会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同化人类。” “左希明用过同化,可幕后的第三名吸血鬼可不一定,他也许早就吃撑。” “我没有选择。”徐峰无奈地说,“在我的鹰眼暴露之后,已经是吸血鬼眼中的阻碍。” 叶榕沉默,黎风泄露了关键的情报,即使身为冷人,知道立场改变之后心态会发生多大的变化,她也很难去原谅这种行为。 “神父、吸血鬼、人类、教堂,其实都围绕着赐福。”徐峰笑道,“成为吸血鬼,就能接触到赐福,解开这座猩红教堂的秘密。” 他的心中闪过一个短暂的疑惑:冷人能成为吸血鬼吗? 第十六章 身份的转变 徐峰将客房的门彻底合上,藏在心底的不安被重新翻了出来。 他能在叶榕面前表现得胸有成竹,却没办法说服自己。 血族真的不敢杀他吗? 被同化成吸血鬼真的不会出事吗? 其他人类会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在明天的夜晚选他受以绞刑? 每一个问号都有可能成为他的死法。 在这场每天都有人死去的游戏中,自己的死亡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和特殊。 徐峰重新翻开一本小说,有一搭没一搭地看起来。 这本书,主人公是医生,治疗瘟疫不成反遭感染,最终死于非命。 绝望、沮丧、痛苦、冰冷…… 每一页的形容词都偏向消极负面,让读者很难有足够的心情翻到最后。 但徐峰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读者,包含他在内,所有能力者经历的事情本就是一切消极的集合,很难说自己的下场会比这名医生好上多少。 他翻到中间某一页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虽然这本书以悲剧收尾,但主人公也不是一事无成,他在不断地调查瘟疫的特性与弱点,失败居多,却也留下了不少的资料——小说里的资料。 “阳光可以抑制瘟疫在受体上的活性,但不能完全消除瘟疫。” “瘟疫能让植物异变出强烈的攻击欲望,剥夺动物的理智,如果作用在人体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徐峰想起了咬人花,这种植物要么躲在房屋之间的犄角旮旯,要么在猩红教堂的阴影下生长。 它们确实害怕阳光。 这么说来,吸血鬼就是人受到瘟疫异化后的产物。 “这里的每本书里,可能都藏着映照现实的情报。”徐峰合上救治瘟疫的小说,若有所思。 他又想起神父白天说过的话。 关于立场问题,神父站在赐福这边。 “因为吸血鬼惧怕阳光,所以特意把场地安排在室内,同时限制人类走出教堂。这就是所谓的站在赐福这边?”徐峰失笑。 无论怎么掩饰,这里都是吸血鬼的猎场,教堂的名字“猩红”已经早早地给出暗示。 在思考与怀疑中,十二点悄悄来临。 “第二十三天结束。剩余生还者,人。” …… 门的把手微微传来一点动静,徐峰即刻惊醒。 门开了。 无论在睡前将门锁得有多死,门都会开。 这又是一项有力的证据,用来指控神父歪到离谱的立场。 当然,指控得等到活过今天的夜晚。 “你好,徐峰。”邹诚关上房门,有气无力地坐下。 徐峰发现还不能动用能力,这肯定是赐福搞的鬼,他压制住心中的慌乱,笑着问:“你是来猎杀我的吸血鬼?是想用小刀杀我吗?” 事情出乎他的预料,赐福封印住他的能力,居然选择让邹诚强行猎杀。 “是啊,我带着小刀。”邹诚没有胜利者的语气,像是例行公事一般,掏刀、握住、起身、走近。 徐峰摸出许久未用的折叠刀:“你还有那么多人要杀,杀得完吗?” 邹诚没有被动摇,直直地挥刺过来,徐峰猛地将被子掀起,盖住对方的全身,却被一脚踹倒在地。 徐峰站起,用手捂住腹部,邹诚甩开身上的被子,不怒不骂,只是继续逼近。 “果然是你,赐福的携带者是郑千对?” 徐峰边后退边问,他摸到门的把手,心中一喜。 邹诚停下脚步,等对方走出房间。 看来出去也是早死。 徐峰放弃了逃跑的念头,那么眼下只有两种选择,一是说服,二是死一个。 他喊道:“明天你就会被绞死,那个时候,真相大白。” “为什么?”邹诚露出疑惑的神情,现在的他身着白色的休闲衫,模样与常人无异,若不是手里显眼的小刀,任谁都不会把他视为威胁,“你没有能力,没办法传音。” 徐峰死死地盯住邹诚,只要对方一有靠近的想法,他就能拼死反击:“我在白天已经与叶榕说过这件事。” “不知道真假,但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邹诚叹道,“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就只能杀死你。” 徐峰试探道:“还有一条路,我们都能活下去。” “嗯,什么?” “把我变成吸血鬼……血族。”徐峰看着对方的眼睛,诚恳道,“行吗?” “倒也是个办法。”邹诚没有表露出得意,只是怔怔地望向桌上散落的小说书,“好啊,但在这之前,需要你解除武装,失去威胁。麻烦的地方在于,你不会信任我。” “信任是彼此的,我可以解除武装。”徐峰示意手中的折叠刀,“但要说清利害关系。” “嗯哼。”邹诚不置可否。 徐峰笑道:“我希望我和我的朋友一起成为血族,然后猎杀其他人类。作为交换,我会替你们保守秘密,事实上,我一旦成为血族,立场就会自然而然地偏向你们,不是吗?这点根本不需要担心。” 邹诚由衷地说:“你看上去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身不由己。” “好。”邹诚率先扔掉手里的刀,徐峰犹豫片刻,也扔掉了折叠刀。 “把口袋翻出来。”邹诚警觉道。 徐峰笑了笑,只得把十一枚追踪镖放到桌面,这一回,他可是拿生命在冒险。 邹诚闭上眼睛:“接下来等一刻钟,赐福会失去意识,我们的能力将会回归。” 徐峰慢慢靠近桌子,邹诚不知道的是,徐峰还有一招搬运术,可以隔空射出十字镖。 但……要不要用呢? 如果邹诚没有食言,要不要趁他不备将其射杀? 一方面是感性,提醒他黎风也需要解救。 另一方面是理性,让他记起,以往的猎杀没有失败的案例。 自己的能力配合确实足够强大,但面对吸血鬼,真的能保证万无一失吗? 基于这两方面的考虑,让徐峰躁动的心思安静下来。 邹诚则坐在床沿,等待时间的流逝。 不知是否错觉,周遭的一切开始昏暗起来,将微弱的灯光堵得密不透风。 “会有一点疼痛,但是不多。”邹诚贴心地给出使用说明,他走到徐峰面前,两只手按住徐峰的肩膀,张嘴。 徐峰在这一刻使用鹰眼,侧过脑袋。 二楼的走廊上,郑千倚墙站立,露出诡异的笑容。 第十七章 朋友 锋利的獠牙刺破皮肤,传播污染。 污染如同书中的瘟疫,带来异变。 徐峰能明显感受到自己身体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欢迎加入我们。”邹诚稍稍微笑,神情十分疲惫。 “这就结束了?”徐峰活动四肢,“我以为会有更大的变化。” “呃,比如?” 徐峰理所当然地说:“我总得学会怎么在夜晚猎杀人类?” “你的立场转换得倒快。”邹诚放下戒备,和同类说话,他能用上老朋友的语气交谈,“在晚上,我们的力量与速度会得到极大的增幅,足够应付绝大多数的其他能力。要是受到的赐福充裕的话,你甚至能长出黑色的蝙蝠翅膀。” “赐福?” 邹诚解释道:“人类说的污染,就是我们眼中的赐福。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赐福造就了我们,污染变成了他们’,把这份改变称作污染,就是否定我们自身的存在。” 徐峰多少能够理解邹诚的话,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有三分饥饿,渴望吸食人血。 一旦有这份渴望在,他就注定不可能与人类站在同一阵营,而这一身份的划分,远大于所谓的友情。 很简单,血液成了必需品,血族与人类的矛盾不可调和。 邹诚友善地说明:“你现在可以随意地出入房间了。猩红教堂的白天属于人类,黑夜属于我们。” “人类如果跑出来的话会怎么样?” “用好理解的话说,会被污染。” 徐峰惊讶道:“会成为血族?” “我们只是异变的一个方向而已。”邹诚纠正道,“污染是不稳定的,它有可能朝任何一个方向发生异变。当然,大多数的情况和死亡没什么区别。” 徐峰消化着巨大的信息量,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么多信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第一名血族,从我来到这个破地方起就有这些记忆。” 居然是从记忆中直接得到的信息…… 徐峰不明白,同样是容器,为什么有的能力者和自己一样,记忆完全封锁,有的类似刘振峰,在游戏的进行中获得零碎的片段,而邹诚却是直接找回血族相关的记忆。 不对,如果能力是来到迪比斯之后幕后黑手赐予的,那么为什么会有与之相关的记忆? “记忆……我到现在还是失忆的状态。”徐峰感慨道,无来由地对邹诚产生几分亲切。 “有时候,失忆反而是件好事。”邹诚笑了笑,主动推开房门,“趁着夜晚,出来商量对策。” “有哪些人?”徐峰突然回想起成为血族前的一瞥,身为赐福,本该沉睡的郑千向他展露笑容。 邹诚问:“郑千和黎风,你不是知道吗?” 再次使用鹰眼,徐峰发现已经失效:“郑千刚刚为什么是醒着的?” 走廊上,郑千没好气地说:“我可没醒,只是站着睡着了。” “哈?”徐峰完全不信,“赐福携带者失去意识,能力才能恢复正常。这件事难道是假的?神父说谎了?” “是真的。”邹诚无奈道,“索性告诉你。我的第二个能力是生产困意灵,每个困意灵能存活七天。困意灵认主后,就会听从主人的命令,释放与收回困意。” 徐峰想起第一晚莫名其妙的困意,豁然开朗,郑千醒来时,失效的是生产困意灵的能力,但不限制困意灵本身的作用,就像生产的追踪镖依旧有追踪效果一样。 “他的能力和赐福是天作之合,我可以随时切换教堂是否禁止能力,这样一来,你们吸血鬼也能肆意地猎杀。”郑千嘻笑着,打了个哈欠。 这与徐峰白天见到的郑千岂止是不太一样,简直是完全两个人。 徐峰没有展露出惊讶:“佩服,赐福所谓辨识血族的能力不是为了帮助人类,而是更快地与血族展开合作?” “嗯,这里叫猩红教堂,又给人类限制了这么多的规矩,只有傻子才看不明白。”郑千邪笑着,模样根本不像赐福少女,倒像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有道理。”徐峰没有指出血族每天在晚上也只能猎杀一个人的事实。 “徐峰。” 弱弱的声音从拐角传来。 黎风先是疑惑,接着踟躇,最后居然如释重负,发自内心地微笑:“还好你也变成血族了。” “这么不喜欢我是人类?” 黎风连忙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事只有你成为血族,才能理解。” “嗯,我能理解。血族也是能力者中的一员,与其他的能力者没有本质区别。” 这是黎风先前的话,她微微一呆,旋即摇摇头,郑重地道歉:“不是这个,我把你的能力鹰眼提前泄露给左希明,由左希明汇报给了邹诚,害你差点被杀。对不起。” “这确实是个错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原谅你。”徐峰以玩笑的口吻道,“把最棘手的事儿给搞定,等逃出来了,我们再算账。” “好……好的。” 邹诚总结他的经验:“先说好,白天的时候,我们必须装得足够客观,如果绞死的人不是我们的人,我们应该相互无用地辩论,确保结局不会改变。但如果我们当中有人遭到怀疑,就必须站出来一人作证,为他辩护。” “就像今天一样?”徐峰笑道,“邹兄你的话一半真一半假,张厌被你带偏了。” “嗯,但已经很危险了。”邹诚没有丝毫骄傲的神色,只有后怕,“那么多人住在教堂,人多眼杂,白天的交接总归是不安全的。” 黎风好奇地问:“张厌是带偏了,那柯笛是怎么回事?她也被带偏了?” “哦,她是被我骗了。”郑千若无其事地说,“这种地方待久了,人会疲倦焦虑,总希望找到一个朋友,哪怕是暂时的虚假的朋友。所以我主动和她交谈,带她回屋聊天,五六天的工夫,我成了她的‘朋友’。” 朋友帮朋友的忙。 就和自己帮黎风的忙一样。 徐峰能够理解,黎风却不太自在,她实在不喜欢郑千的性格。 “要不,明天把秦启元诬陷了?”郑千还在思索,“徐峰,你的那几个朋友能够利用吗?你明白的,朋友帮朋友,嘿嘿。” 第十八章 目标 猩红教堂后半夜,本该由吸血鬼主导谈话,作为赐福的郑千却是最多话的一位。 她哼着歌走下楼梯,邹诚老老实实地跟随,比起凶恶的吸血鬼,他更像人类。 黎风与徐峰一起,略有一点尴尬,作为新晋的血族,她还不太习惯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和同样新晋血族的徐峰攀谈。 “如果可以的话,把叶榕也变成血族。”黎风弱弱地征询意见。 “还不行。”郑千立即否决,“你们的朋友本来就会帮你们,再同化成血族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黎风又问:“那……也不会猎杀他们。对?” “当然不会。”郑千笑着说,“在晚上的绞刑票选里,他们是最好的盾牌。” 黎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徐峰问:“左希明的能力只有夜视一种,你刚开始说的那位朋友又恰巧拥有夜视的能力,怎么回事?” “你继承了?”郑千斜眼看着他。 “嗯。”徐峰坦然地撒谎。 郑千仿佛在和老友开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笑:“很简单,夜视就是他本来的能力,邹诚把他变成血族。至于我的那位朋友,只是编造出来的。” “编造?”徐峰笑了,“明白了,左希明是出来挡刀的炮灰,试探我们这群外来者有没有提供情报的能力。” “还有那个段久,我们很早就想杀了。”郑千随意地点头,“一直找不到机会,结果他先忍不住出来说话,却看不懂时机根本不在他这一边。” 这番话解答了徐峰大部分的疑惑,还有一些事只需藏在心里。 “明天我们把秦启元绞死?”郑千回到最初的议题,兴奋得舔舐嘴唇,“就用李金平的理由。作为票选的主导者,这么多天里没有一点进展,很有可能就是一只吸血鬼在掌控全场。” 邹诚终于说话了:“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 “可以随机应变,明天把他做的每一件事放大,再用不经意的口吻说给所有人听。”郑千道,“柯笛可以拉拢,李金平可以诱导。徐峰,你的朋友也会帮上大忙。再过三到四天,教堂里人鬼两方阵营的数量就可能发生逆转。” 徐峰问了另一个比较在意的问题:“我们不能趁现在闯入所有人的房间下手吗?” “不能,这座教堂有一些限制,我们血族也必须遵守。”邹诚苦笑道,“其中就包含一条,每天只能打开一间住房,无论猎杀成功与否,都不能继续。” 对双方都有限制…… 徐峰突然注意到,郑千口中几乎听不到血族二字,基本都以“吸血鬼”为称呼。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过于敏感。 教堂一楼,一片漆黑。 但血族却天生拥有在黑夜视物的能力,换句话说,左希明的能力有一半是白费的。 郑千毫无顾忌地穿过一个个长椅,走到忏悔室的跟前。 “我们血族有什么弱点需要注意吗?”徐峰问得合情合理。 邹诚回答:“我们害怕阳光、害怕这座教堂。” 黎风不解:“为什么?没有教堂遮蔽阳光,狩猎应该会更加辛苦?” “也会更加自在。”邹诚摇头,“我不知道别的能力者是否有这样的情况。至少在这里,我的能力和教堂息息相关,处处都是界限,就像被关在牢笼一般不得离开。” 徐峰顺着对方的思路延伸。 由敬神村的情况可知,迪比斯是一座被拼凑缝合出来的城市,它可能原本是一片大陆,大陆上有着冷人、鬼僧、巨大老鹰、吸血鬼等奇怪的事物,而能力就是从这些事物当中抽取出来,注入生还者,也就是容器的体内。 可能和打针差不多? 徐峰的鹰眼是被完全抽离出来的,他和巨大老鹰之间不存在任何联系以及限制,但郑千与邹诚却不同,赐福直接影响了猩红教堂的运行,化身血族又被这里的神父盯上,不得离开。 幕后黑手是故意为之的吗?还是一时失误,导致能力的注射没有与原先的事物完全独立出来? 思绪停止,徐峰让自己回到现实:“郑千,你的能力赐福,如果远离猩红教堂,作用究竟是……” “让一个人在结束日得到拯救。你听过一遍,再问,无非是想确认真假。”郑千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怎么样?把我杀死,继承我的能力,再抛弃你的同伴,躲到无人的角落,躲上个一年,你就能活下来。” 在黎风的面前故意这么说,是要敲打自己。 但徐峰不得不承认,他稍许有些心动了。 与其和黎风、叶榕、神无畏速成友谊、互舔伤口,活到最后才是货真价值的。 这场游戏里结识的朋友与兄弟,本就是为了结束日的拯救而通力协作的,没道理颠倒因果,为了合作,反而放弃拯救本身。 “你的能力只是陷阱。迪比斯越来越小,能躲藏的地方也越来越少,我注定被发现,成为强大能力者们争夺的目标。”徐峰既是在辩驳郑千,也是在说服自己。 “哈哈,那就不去想这么远了。”郑千笑了笑,没有指出对方的口是心非,“至少你们肚子里的饥饿是真的,那就为了这点饥饿,在这段时间里一起猎杀人类。” 邹诚点头,同化徐峰以后,他变得异常饥饿,但仍旧提不起什么兴趣。 郑千道:“邹诚,你会活下来的,成为胜利者。” “嗯。” 回房休息前,徐峰问:“邹兄还有什么吩咐吗?” “别杀许小辛。”邹诚留下最后一句话,走进自己的房间。 嗯,许小辛果然不是赐福。 徐峰开始为明天如何送秦启元上路而发愁,他的肚子在发出抗议,渴望热腾腾的鲜血。 对了,叶榕…… 叶榕如果不能变成血族的话,该怎么办? 血族徐峰忍不住地皱眉,对方知道太多自己的秘密,一旦发生争执、交情破裂,在票选时揭发他,那么自己必死无疑。 如果不能,要杀了吗? 血族徐峰又想起冷人叶榕的拥抱与嘴唇,记忆已经不很清晰了,但不需要太多的细节支撑,冰冷的触感让人印象深刻。 还有那近在咫尺的心跳。 第十九章 设局 睁开眼睛,抬眼是天花板。 徐峰翻下床,起身穿衣,回忆昨晚发生的林林总总。 如果不是自己的胃在传递着强烈的饿感,他几乎要怀疑自己做了一个逼真的梦。 收拾好情绪,徐峰走到门前。 他必须要时刻小心,以免引起人类的怀疑。 打开门,叶榕在等他,见到徐峰后立刻投来询问的目光。 徐峰知道她的意思,轻轻点头,表明自己血族的身份。 也许现在该说恭喜。 叶榕这么想着,心中却有一股莫名的烦躁,怎么也驱赶不走。 她笑了笑,最终说道:“走,吃饭去。” “好。”徐峰答应着,暗暗盘算,哪一些事要告诉,哪一些事要隐瞒。 前往餐厅的途中,徐峰他们先后遇上张厌和李金平。 前者一边打哈欠,一边招招手,就加快脚步,远离徐峰,连话也懒得说。 后者则冷笑频频:“段久是人类,昨晚谁想让段久死,谁就是真正的吸血鬼。” 叶榕忍不住道:“可你昨晚明明也质疑段久了。” “你懂什么?我只是提出一个漏洞,并不是说他百分之百就是吸血鬼!”李金平激动地说,“你们等着,我想好了,今天就能揪出那个躲在我们当中的祸害。” 徐峰顺从地说:“祝你成功。” 等对方走远,叶榕在徐峰的耳边悄声问道:“怎么办?李金平好像对你们不太有利。” 徐峰眨了眨眼睛,笑道:“有利,我们可以祸水东引。” 昨晚的秦启元也是导致段久死亡的一大推手,李金平正好对秦启元有所怀疑,又愤懑昨晚的绞刑人选。 今天,秦启元注定凶多吉少。 叶榕没有追问,徐峰也不解释,两人来到餐厅,领取一人份的食物,找到昨天待的位置。 黎风要比昨天开朗许多,主动向两人打招呼。 徐峰笑着回应,知道自己的加入让黎风解开了心结,放松很多。 他吃起披萨,发现味道十分怪异,好像馊掉的馒头,奇酸无比,他用咳嗽掩饰味蕾的不适应,余光瞥向黎风。 她则面色如常地咀嚼食物,远处的邹诚边吃边和许小辛有说有笑,似乎对伙食相当满意。 徐峰暗自佩服两人的演技,也不动声色地吃起披萨。 尽管一股强烈的呕吐意愿从口腔直冲上来,徐峰也面不改色,时不时与丁奇和神无畏聊天。 “还是一个也没少。” 秦启元郑重地说道,对结果很是意外。 张厌嘿嘿地笑道:“血族真是仁慈,居然想要跟咱们和平相处。” “怎么可能?”李金平按捺不住了,直接说,“两天的和平,只能代表又多了两只吸血鬼,仅此而已。” “他们可以一天同化一名人类?”赵易鹏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根本消灭不了他们?” “不,他们可能正好有两只处于饱腹状态的吸血鬼。”秦启元道,“一连两天的同化,这两只吸血鬼应该会回到饥饿状态。” “那现在到底有多少只吸血鬼?”邹诚仿佛受到惊吓,“三只四只?还是更多?” “要看左希明是不是两只饱腹吸血鬼中的一员了。”徐峰则贴心地作出解答,“我估计,现在应该有三至五只吸血鬼在我们之间。” “十一天,三到五只吸血鬼。”张厌趴在桌前,懒洋洋地说,“已经逃不出去了,被吸血鬼咬死,还是被碎石洪流砸死,早晚的事。” “没必要这么悲观。”李金平道,他决定站出来力挽狂澜,“段久不是吸血鬼,昨天想要让段久死的人才是吸血鬼。今天,就从昨晚逼死段久的人里面找出人选。” 他的话音刚落,柯笛就跳出来反驳:“凭什么你认为段久一定是人类?又为什么不是在昨天为段久辩护的人里找人绞死?” 随着身份的转变,徐峰对柯笛的看法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从一个令人厌恶的二五仔到了一名绝佳的肉靶子。 “这么说,你想今天绞死疯人张?”李金平斜视对方。 “那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柯笛毫不畏惧地回视。 “两位,我来说说。”赵易鹏叹了口气,抬手制止了想要掀桌的疯人张,“我这位兄弟,虽然人疯,但关键时刻,话不疯。他能分清轻重,不会在这件事上犯错。” 疯人张骂骂咧咧地坐下,算是被赵易鹏劝住。 柯笛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再添上一把柴火。 “柯笛、郑千、张厌、邹诚,秦启元。”李金平冷冷地报了一连串的名字,“这些人里面一定有吸血鬼,甚至不止一只。” 柯笛恼怒道:“你说什么?” 张厌既不生气,也没提起与对方辩论的激情,只是举手问道:“那个,非得在吃饭的时候说吗?” “邹诚他不是吸血鬼。”许小辛的脸上流露几分平时从未出现过的严肃,“别忘了,他昨天和我互相证明了位置,除非我和他都是吸血鬼。” “这只说明了他没有‘出动’,但他和张厌袒护了郑千,秦启元催促绞刑的开始。他们全部都有嫌疑,无一例外。”李金平兴奋地说道,他简直是这场游戏的救世主,他找到了窍门,即将带领人类走向胜利。 秦启元冷笑道:“这么说,我们还真是罪无可赦。” 黎风发现自己还没说过话,连忙补上:“这些还是留在晚上说,容易出现变故。” “变故?我就是害怕出现变故,所以早早地揭露真相。”李金平道,“记住了!这五个人里一定有吸血鬼,找出来杀了,我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在煽动其他人。 徐峰心中暗暗赞叹,除了叶榕,这或许是场上最接近真相的人类,但同时摇了摇头。 李金平没有抓住关键,每天只能绞死一个嫌疑者,他只需将矛头对准最有可能的一两人就好,一开口就得罪五个人,其中还有暂居主导位置的秦启元,这导致他没有占据舆论的上风。 不过,对于身为吸血鬼的他来说,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 不如把李金平和秦启元打造成今天的焦点,让票选在这两人之间抉择。 只要隔了一天,邹诚和郑千就不会这么快进入其他人讨论的中心。 第二十章 第三夜 午饭匆匆结束。 徐峰不再急于寻找藏在教堂中的线索,因为事情已然变得简单,让朋友变成血族,其余的人统统杀光,然后就能离开这里,去往迪比斯的中心。 但同时,他刻意地与邹诚、郑千和黎风保持距离,以免被人撞见,一口咬定说徐峰与这几个人在密谋什么。 “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我的处境还不错。郑千和邹诚已经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成为焦点。我和黎风由于是外来者,被忽略了。” 徐峰对此很满意,只要能逃走,郑千和邹诚牺牲了也没关系,正好能多淘汰几个人…… “说起来,郑千的能力是赐福啊。” 他喃喃自语,独身一人在二楼的甬道中踱步。 赵易鹏来猩红教堂,就是为了郑千的能力。 徐峰明确了赐福的用途后,也不能泰然自若。 眼下在迪比斯求生的人加上苏醒的敬神村村民,已经达到了一万之多,万中选十的几率,早容易让人生出一股无力感。 可赐福不同,它不需要经过任何的选拔淘汰,只需拥有这一能力,即可坐享其成。 徐峰思索着:“我也许应该保下郑千,等到最后再杀她继承赐福?” “喂,前面不看路、低头自言自语的那位。” 身后传来张厌的声音,他一路小跑,终于和徐峰走在一条线上。 “张兄?”徐峰下意识地抬头,神情不自觉地从沉思状回到标准的笑容,“什么事啊?” “叫我张厌就好。”张厌对这个称呼明显不太喜欢,“没事,瞎转悠。” 徐峰只得说:“那就一起聊聊天。” “嗯。”张厌答应一声,又恢复沉默。 徐峰只得主动找寻话题:“话说,张厌这个名字是假名?” “我的本名叫张言,语言的言。但不如厌恶的厌来得贴切。”张厌道,“对任何事情,我总是提不起兴趣。” “大多数人做事都是三分钟热度。” 张厌认真地掰起手指算道:“那我是一分钟也没有,顶多半分钟。” 徐峰将它视作一个笑话:“哈哈。” 张厌也笑,一会儿,他随意地问:“徐峰,你那几个朋友呢?怎么不和你一起。” 徐峰对付这种问题轻车熟路:“他们有他们的事情,我一般不会过问。” “嗯,有道理。”张厌点点头,改变话题,“你觉得段久是好人吗?” 徐峰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不知道。” “问题就出在这里。”张厌叹息一声,“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徐峰佯装回忆:“我记得昨天,你主张绞死段久。” “这就是我苦恼的地方,郑千的确在我之后,这是实话,但有可能真正的杀人凶手就在利用这句实话,利用我出来作证。”张厌没有再摆出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模样,他真的开始担忧了,“如果是这样,我可能把好人段久杀了。” “这种事谁能预料得到呢?”徐峰宽慰道,顺着对方的话题展开,“要真的按你所说,李金平今天的话倒很有道理。” “他是见人就喜欢怼,怼多了总能漏出两句金玉良言。”张厌笑了笑,恢复几分以往的神情,“吸血鬼死了一个左希明,又多出两只来,你觉得几时能结束?” “我不知道,只希望能越早结束越好。”徐峰叹息,他确实想赶在十三日前将人类猎杀干净。 “反正就是很难咯。”张厌伸了个懒腰,“你的心目中谁最像吸血鬼?” “这个闲聊的话题有些太严肃了。”徐峰笑着,回避对方抛出的难题。 “有这么害怕吗?害怕我是吸血鬼?就算是也没用,白天的私斗是要同归于尽的,我惜命,不愿意死。”张厌斜眼瞥了一眼徐峰。 “这种事怎么保险都不为过。”徐峰收起笑容,“张厌,你真是来闲聊的?” “我只是觉得……人类再怎么下去必死无疑。”张厌露出茫然的神情,“我想找一个突破口。” 徐峰让语气带上一份愤怒:“你觉得我是吸血鬼,所以故意过来试探?” 张厌摇头:“不,我知道你八成是好人,至少在吸血鬼猎杀之前是好人。” 猎杀之前? 徐峰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自己已经将鹰眼的能力公之于众,如果血族没有猎杀自己,反而猎杀别人,那只有一种可能。 徐峰被同化成了血族。 “昨晚有什么情况吗?”张厌在说自己的鹰眼有没有发现吸血鬼。 徐峰张口就来:“我被一股莫名的困意拖入梦里了。” 张厌满脸的不可思议:“我的天!你在这种危急关头睡着了?” “不是睡着。而是……好像有人让我睡着。”徐峰顿了顿,“也许是我的错觉,但更有可能是一种能力,吸血鬼当中有人会一种让人产生困意的能力。” 张厌呆住了,许久才道:“这样一来,你的鹰眼也算不得什么威胁。”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要到时候再让邹诚特意使用困意灵,让张厌也体验一遍,他就会对此深信不疑,顺带的,对自己是人类的身份也会深信不疑。 到那个时候,即使别人因为这件事对自己起疑心,张厌也会作为自己强有力的证人,进行反驳。 眼前的张厌将成为彻头彻尾被吸血鬼戏耍的人类。 “是啊,希望是我的错觉,我今晚再试一次。”徐峰苦笑着说。 “嗯,一定要再试一次。”张厌点头,自顾自地先一步离开,离开时脚步僵硬,像是失了魂一般。 他有些绝望了。 夜晚降临。 熟悉的长椅,熟悉的神父,熟悉的众人。 以及,又一次熟悉的票选辩论。 徐峰坐到叶榕的身边,两人一个下午没有对话,却自然而然地小声讨论起今晚可能的人选。 黎风、丁奇和神无畏坐一起,他们似乎依旧不太想开口,卷入这场危险的游戏。 当然,在徐峰看来,他们各自不想开口的理由可能完全不同。 这场票选的主导者也是老样子,由秦启元自觉地担任,他站起来,一边清点人数,一边高声说话:“嗯,三十一人,那就开始今天的票选。” 不同以往的是,在讨论的开头,就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回响在教堂之中:“秦启元,就是那只吸血鬼。” 说话者是李金平,他正怒目圆睁,死死地盯向讨伐的敌人。 第二十一章 转折 李金平身着浅蓝色的衬衫,昂首站起,眼神锐利得仿佛腾飞的老鹰。 秦启元没有被对方的阵势吓倒,只是淡淡地说:“看来我们之间有私仇需要处理。” “什么意思?李金平,你是想和秦启元竞争一下话事人的地位吗?”许小辛眨了眨眼睛,饶有兴趣地问,“反正都要死在这里了,谁当话事人有区别吗?” “这跟私人恩怨无关。”李金平道,“段久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你们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透,那真是蠢到家了。” 丁奇阴恻恻地插话:“我寻思,你昨天也没有帮段久说话啊?” “徐峰,管好你的狗。”李金平连抬眼都不屑,似乎经过这两天的接触,对丁奇的品行有了初步的判断。 “你说什么?”丁奇的笑容稍稍冷却,看了一眼徐峰,权衡片刻,旋即眉开眼笑,“对,对,我听徐老兄的,哈哈。” 徐峰不愿为这种危险的话题充当先锋:“请李先生继续。” 李金平冷笑:“段久是人类,而昨天促成段久死亡的那几个人当中,就有吸血鬼。这是正常人都能想出来的事实。” “而摆在各位眼前的事实,你们都看不见吗?还是你们已经麻木到这种程度,想着索性死了得了?不敢去思考,不敢去得罪别人,被吸血鬼杀死也是活该。” 他涨红了脸,长篇大论一番,总算将心中的郁气稍稍疏解。 赵易鹏问:“李金平,如果段久是人类,我们确实应该考虑昨天主张杀死段久的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段久一定是人类吗?” “你的疯子同伴昨天的证言可是在段久这一边的。” 赵易鹏却认真地说:“我不站任何一边,只是想,如果有确切证据的话,我们就能大幅地缩小范围,锁定吸血鬼。” “看他临死前那副样子我就知道。” “这可算不上任何证据。”赵易鹏遗憾地说,“比起这个,我有一个更加迫切的问题。请问徐峰,你的能力使用了吗?发现任何吸血鬼了吗?以及,你为什么没有被杀?” 矛头指向了自己。 徐峰并不意外,从他被迫说出鹰眼的能力开始,隐患已经埋下了。 唯一令他不解的是,主动提及这件事的人是赵易鹏。 “同样的,我也不带有私怨。由于是同一天进来的原因,我可能对你还少上几分警惕与防备。”赵易鹏缓解气氛的同时,为徐峰预留了思考的时间,“但这关系到所有人的安危,你总得解释一下。” 李金平听完居然点点头:“你说得对。徐峰,你确实需要解释。” 今天的讨论暂时由这两人接手,秦启元被晾在一边,缄默其口。 “我睡着了。”徐峰黯然地说,仿佛在为自己的失误惋惜,“赐福失去意识,我的能力就能解封。但不幸的是,我在等的途中合眼了。” 李金平满脸惊讶:“怎么可能?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会忘记?” 赵易鹏若有所思,事实上,他也在第一天感受到了袭来的困意。 “你可能是被能力强行催眠了。”许久,他得出结论,“使用能力的吸血鬼要么不是第一代,要么先前杀过人,继承的能力。” “这是悖论,赐福不失去意识,吸血鬼也用不了催眠的能力。”李金平抓住浅显的漏洞进行反驳。 徐峰佯装恍然大悟:“利用能力生产出来的副产品不会失效。对啊,吸血鬼应该也有生产某种能催眠他人的物品。” “这倒还算合理。”李金平勉强点头。 赵易鹏的思绪飘向更前一天,徐峰明明不是一个悍不畏死的人,为什么要主动说出自己的能力? 他刚刚酝酿出几个成形的念头,就被李金平打断。 在李金平看来,有关徐峰的话题只是节外生枝,这场讨论需要尽快回归主题。 他高声说道,让声音传遍教堂的每个角落:“我再说一遍。柯笛、张厌、秦启元、郑千、邹诚,都有嫌疑。” “我投降。”张厌双手举高,笑眯眯地看向李金平,“你虽然很吵,也很惹人烦。但这回,我投降了。” 忽略前半部分的句子,李金平冷冷地注视对方:“你招了?” “我是人类。我的意思是,今天我的票归你了。”张厌笑了笑,“其实我到现在还分不清楚段久是不是好人,但随便啦。人类死了那么多,总要死几个吸血鬼?那才公平。” “只是今天?”李金平眉毛微扬,“我看你只是明哲保身?” “随你怎么想,但我今天是一定要投降的。”张厌难得流露几分认真的模样,“从剩下的人里找,我听你的了。” 这段难懂的对话让其他人听得有些无语,也让“剩下的人”心生反抗。 柯笛激烈地辩驳,咬死段久就是吸血鬼不让步。 秦启元也做不到面不改色:“你会害死人类的。如果你是吸血鬼,我只能说技不如人,你要是人类,你需要为你的愚蠢负责。” “就像之前这么多天的你一样吗?身为领袖,没有一点自觉,吸血鬼一个没杀,神情却日益高傲。”李金平冷哼道,他早就对此看不顺眼了。 他没有继续和秦启元争辩下去,而是巡视其他的嫌疑人。 郑千啜泣着:“我是人类。李先生,您真的想错了。” 李金平一贯不会说什么好话:“你看上去演技不错。” 郑千知道,这个时候再多的反驳也比不上继续哭泣来的好用。 泪水滴落地面,口齿不清地说一些乞求的话,然后等对方彻底厌烦,将矛头转向下一位。 李金平的确厌烦了,他的目光朝邹诚投去:“你呢?不会也像她一样哭哭啼啼的?” “我不知道。”邹诚摇头,眼中尽是迷茫,“也许是我看错了?可不会错,郑千就是那个时候进餐厅的。段久是不是吸血鬼,我也不清楚。” 徐峰看过一圈,暗暗赞叹。 除了柯笛是真情流露以外,郑千和邹诚的表演都相当逼真。 四个人里,李金平应该会选老仇家秦启元。 那么,今天的绞刑也就结束…… 李金平的目光停驻在一副娇小的身躯上:“郑千,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第二十二章 沉睡 讨论开始后短短十几分钟,李金平就迅速控制住了局面。 段久是人类。 他蛮不讲理地将其视作事实,开启了对嫌疑人的审问。 然而,就当所有人以为李金平的目标是秦启元的时候,他却调转矛头,用严肃到极点的眼神看向郑千。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郑千错愕地看着他,仿佛还未理解发生的一切。 “郑千有不在场证明,也就是我。”柯笛护住娇小易碎的女孩,回瞪李金平,“要绞死她之前,先绞死我。” 徐峰不得不佩服郑千的演技,她居然能打动并说服柯笛赌上性命。 要知道,这可是一场逃杀游戏,这里的绝大多数人只会为自己考虑,就连徐峰也不例外。 “秦启元的命留到明天。”李金平忽略柯笛的慷慨激昂,他要将话先讲完,“疯人张说过,他看见过郑千来到一楼,左希明要跟他的同伴沟通,也去了一楼。” “这也许就是段久的阴谋。”郑千擦干眼泪,阻止了柯笛的进一步辩护,“没事的,只要说清楚,大家都会理解。” “段久的阴谋?你到现在还认为他是吸血鬼吗?”李金平冷道。 郑千哽咽着问:“李先生,你是怎么知道左希明去了一楼这件事的?” 李金平道:“段久说的,他的能力是超忆,自然能记住很多细节。” 柯笛立刻说:“在白天他哪来的能力?这不就是他撒谎的证据吗?” 张厌迟疑道:“就像生产类的能力,超额的记忆力也许会缓慢衰减,但不完全消失。” “只是……也许?”郑千轻声问,“因为这个‘也许’,我就‘必须’要被绞死吗?” 李金平不咸不淡道:“没看出来,你这么能说。” “您没看出来,所以才选的我是吗?”郑千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几分愤怒,“我不喜欢和人吵,但也不意味着我是任人揉捏的泥人。” 丁奇插上一句:“你说自己没有去过一楼,又何必在意左希明有没有去过?” “因为这决定了段久是不是吸血鬼,也间接决定了我能不能活下来。”郑千的声音很轻,却极有力量,“我说得对吗,李先生。” 柯笛不忿道:“退一万步说,即使段久真的是吸血鬼,为什么非得是她?” 为什么非得是郑千? 为什么不能是摆着一副臭脸的秦启元? 李金平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因为昨天的票选就是从疯人张指认开始的。为郑千辩护的和指认郑千的分成两个阵营。我不相信人类会在这个时候说谎,而真相只可能有一个,所以两方必有说谎者,也就是吸血鬼。” “如果郑千是人类,吸血鬼就不可能为她这么拼命地辩护,所以秦启元是吸血鬼的前提,是郑千也是吸血鬼。” 他瞥了一眼秦启元,继续说:“郑千,你不用对我说太多。跟疯人张说,你把他说成吸血鬼,今天的票选就有着落了。” “对啊!”丁奇猛拍大腿,“他昨天指认你的时候,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不应该肯定对方是吸血鬼吗?” 徐峰也瞥了一眼丁奇,真心想让他闭嘴。 “怎么,小姑娘还要嘴硬?”疯人张嘿嘿地笑,“你可以试试。” “今天的人选只有两个,郑千与疯人张。”李金平相信自己给吸血鬼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满意地坐下来,宣告胜利,“你们两位可以开始了。” 很明显,这不是势均力敌的斗争,而是一场碾压。 昨晚没有反驳的郑千,在今天说再多对疯人张的回击也是无力的。 她面沉如水,甚至懒得哭泣或微笑。 可走的路只剩下一条,别无选择。 “喂,你不演了?”张厌挥两下手,问。 “嗯,不演了。” 郑千的神情恢复淡然,斜视李金平:“我是赐福。准确地说,我是赐福的携带者。” “现在都流行垂死挣扎吗?”李金平嗤笑道,“你是赐福,为什么左希明找你商量?” “为什么不?直白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们当中谁是吸血鬼,谁是人类。”郑千语气轻松地说,“我也和吸血鬼进行了相当愉快的交流。” “你说什么?” 赵易鹏也站起身,激动地说:“你真是赐福?” “货真价实。” “那许小辛?”邹诚也加入对话。 “我当然不是啦。”许小辛吐吐舌头。 “别被她给骗了。”李金平蹙眉道,他正在进行一场绝无仅有的伟大战役,并成为战役的引领者,这种情况下,他绝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什么赐福?她就是彻头彻尾的吸血鬼。” “你真这么想?”郑千淡然地看着对方。 “是又如何?” “那我打算在这里睡上一觉。”郑千嬉笑着,似乎只是小孩子在撒娇打闹,“你既然不信,应该也不会拦着我睡觉?” “你想拖延时间?” “很快,因为我的血族朋友里,有一位能帮我快些入睡。”郑千笑着,顺便让徐峰的话多了几分可信。 李金平越发觉得不妙,秦启元再次开口:“我相信你是赐福,为什么要帮吸血鬼的忙?你不希望快点离开这里吗?” “好问题,但我不想回答。”郑千不再掩饰,嘴角扬起,脸上挂着可憎的笑容,“有一件事我可以说,公开的赐福是不能施以绞刑的,你们可以从神父那儿验证这件事。” 换句话说,人类除非以命搏命,否则根本奈何不了郑千。 秦启元又道:“那你何必演戏,刚开始公开不就好了?” “万一有疯狗呢?”郑千笑容不减,“当然,也别太紧张。人类不会死光,总有出路。” “谁去把她杀了?”秦启元没有对话下去的兴趣。 “然后被神父杀死?你怎么不去!”一人立马回应。 “你不能被施以绞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被吸血鬼猎杀也会死亡?”张厌突然想到,“有趣。你真的能和吸血鬼做朋友?还是说,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你会转过身去,也捅它们几刀。” 郑千没有回答,徐峰却有同样的预感。 邹诚悄悄离开人群,走到石柱背后,发动困意灵。 长椅之间,地毯之上。 郑千毫无征兆地陷入沉睡。 第二十三章 战斗 郑千陷入沉睡后的下一秒,所有人的能力瞬间得到恢复。 而思维由于形成定势,所以还需几秒的反应时间。 徐峰握住叶榕的手,寻找可躲闪的角落。 黎风拉住神无畏,也准备跑向另一根柱子的背面。 如果场面不受控制,那么必然会发生混战,这些人的能力没有一个知根知底,在中间的人将凶多吉少。 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所以人群立即散开,远离高台,远离长椅。 只有少部分人留在中央。 李金平守在熟睡的郑千身边,正在考虑要不要痛下杀手。 秦启元拦住对方,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张厌仍坐在长椅上,四周仅剩他一个人,打着哈欠,二郎腿翘得老高,眼睛半闭,似乎连天塌下来也不能让他起身。 忏悔室的门打开了,神父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打量四周,凶恶的脸庞挤出慈悲的笑脸:“赐福现身了?” “是啊,帮吸血鬼猎杀人类的赐福现身了。”李金平恶狠狠地瞪向神父,有一股强大的信念涌上心头,让他能够不畏死亡,“你呢?还要再装下去吗?” “装什么?”神父环视四周,每一个人都神情紧绷,气氛稍有蹊跷,他们就将毫不客气地挥霍能力,而没有第一时间挥霍的唯一原因,就是心中还有人类这一脆弱的身份认同。 “我的孩子,你正在陷入迷茫,如果你再执迷不悟,唯有上帝能够拯救你。”神父横持拐杖,刀鞘粉碎,显出其中的利刃,“而我的任务就是送你去见上帝。” “果然,所谓的神父、赐福,都是假的。这里是吸血鬼的教堂,神父是吸血鬼的神父,赐福也是吸血鬼的赐福。”李金平轻蔑地看着朝他走来的神父,慢慢远离郑千,“各位,没必要再陪这个怪物玩下去了,杀了它,我们自己出去,没有任何人敢阻拦。” 神无畏似乎有些心动,丁奇左右看看,发现无人领头,于是悄悄地朝教堂大门溜去。 徐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想知道,恢复能力的李金平凭什么敢和实力强大的神父作对。 “你在亵渎我的存在,更是在亵渎上帝的存在。”神父快步走到李金平近前,无人相助,此时的李金平势单力薄,是火灾初起时的第一朵火苗,只要将其熄灭,一切都将重回秩序。 “李金平的能力是……眼见为实。在他视野范围内释放的能力,他都可以感知并存储一次,释放后消耗。相同的能力一天以内只能使用一次。”叶榕履行自己的职责。 “这也太强了!”黎风惊道。 徐峰喃喃,眼睛死死地盯向长椅前的两人:“但也要看他存储的能力是否强大。” “你以为自己的能力有什么了不起的吗?我是迪比斯的原住民,在你们眼中的能力,对我而言只是一种常识。孩子,我替上帝告诉你,请安息。” 神父将利刃刺入李金平的胸口,速度快到肉眼难以辨认。 而下一秒,李金平的身体宛如打破的镜面,碎成数块。 这是假象! “就喜欢玩这种可怜的把戏吗?”神父低声喝道,朝某个方向连走数步,空手抓握,李金平随之显形,衣领被对方牢牢攥住,难以挣脱。 “隐身对你无效,看来这个教堂里的事物你都能感知得到。” 神父没有回答,他真的被惹怒了,利刃快进快出,李金平随即断气。 片刻之后,一个替死人偶取代了衣领的位置。 徐峰心神微动,丁奇难道刚刚生产过替死人偶? 李金平的能力并不是要真正看见别人使用能力,而是在理论的视野范围内,任何的能力都可以被感知到。 这样一来,如果在场的人使用能力会怎么样? 相当于变相帮助李金平。 徐峰使用搬运术稍稍挪动灰尘,生产出一枚新的追踪镖。 黎风心领神会,吹出一股微风。 神无畏有样学样,开启夜视。 这边的动静没能瞒住太久,其他人察觉到微妙的局势,并且也动用起自己的能力。 地毯被一排尖刺刺破,神父腾空跃起,被追踪镖正中后颈。 他却没有受伤的样子,用手将后颈的追踪镖拔出来,扔在地上。 “我可怜的孩子们,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神父严厉地扫视猩红教堂一楼的众人,“请安分一点。” 寂静只维持了片刻,疯人张叫嚷道:“哈哈,反正他都知道,我们还怕什么,干他丫的!” 他嘴角咧开骇人的弧度,毫不犹豫地切下自己的小拇指,扔向神父。 经过一秒的等待,以神父为中心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张厌连摔几个跟头,狼狈地从地上爬起,眼前的烟尘之中,神父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笑着说道:“我也试试我的能力。” 可能性诅咒。 如果自己可以对某个生命做到一件事,那么这件事就会发生,而这一件事发生的轨迹需要张厌自己提前定下。 比如在某一时刻,徐峰可以用追踪镖暗杀一个人,那么徐峰使用可能性诅咒就能直接咒杀对方。 “神父,我咒你双眼失明。”他随口说道,眼睛却始终固定在神父的身上。 可能性诅咒是否生效,取决于轨迹能否正常运作。 张厌定下的轨迹是拿匕首冲入烟尘中估摸神父的大致位置,进行乱刺。 这不算什么好的轨迹,但张厌在神父面前,只能去赌这种可能性。 烟尘散去。 血液滴落地面,神父捂住左眼,用仅剩的右眼看向张厌。 张厌刚欲开口,就眼睁睁地看见四五枚追踪镖从不同的角度扎进神父的脖颈。 李金平从教堂二楼缓缓走下来,对着暂时失去行动力、不断挣扎的神父轻轻念道:“疲劳术。” 肌肉因挣扎而扭曲,神父硕大的身体微微颤动。 “孩子们,仅凭这种程度的能力就想打败我吗?” 神父嘶吼着,话音刚落,地面再度冒出一长排的尖刺,这一回,他躲无可躲,每一根尖刺都深深地陷入他的身体。 “人与吸血鬼勾心斗角了半天,结果证明是徒劳的。”李金平疲惫地笑了笑,“我的血族朋友们,现在你们总可以出来了?” 无人应答,这种哄孩子的把戏自然不会有人上当。 李金平正要再说几句,那个千疮百孔的身体却动了一下。 “我说过,吸血鬼清理干净之前,没有人能够离开这座教堂。” 第二十四章 郑千 “我说过,吸血鬼清理干净之前,没有人能够离开这座教堂。” 说完这句话,神父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直至痊愈。 他重新站起,将身上的尖刺拔出来随手丢掉。 李金平的脸色一沉,对方的强大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在这么多轮的攻势下,神父居然还能存活。 秦启元朗声说:“你的计划会落空,我们宁死不退。” “迷途知返,迷途知返。”神父低声念了两遍,将胸前的十字架解下来,全身突然长出浓密的体毛,他的眼睛因充血变得通红,双手的指甲逐渐伸长弯曲,“老子要你们迷途知返!” 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猩红教堂的大门。 丁奇就在那里。 他从静步走改为小跑,小跑改为疯跑,阳光泼洒在前方青翠的草地上,他只需再多走几步,就能逃离神父的魔爪,迎接新的生活。 在他两侧,咬人花挺直花茎,高高地竖起,像是一堵低矮的土墙,它们张开嘴,露出凹凸不平的牙齿。 在他背后,神父将长袍撕成碎片,高高地跃起,然后将丁奇重重地扑倒在地。 张厌喃喃道:“狼人,所谓的神父是一只狼人假扮的。” “假扮?”神父叼着昏厥的丁奇,四肢着地,慢慢爬行回高台,“我是货真价实的神父。谁说神父只能由人类担任?” “那就是狼人和吸血鬼同流合污。”李金平冷笑,“我们能杀你一次,就能再杀你第二次。” “无知者无畏。”神父将丁奇放下,缓缓地说,“但我饶恕你们,今晚你们做的一切罪行,我都饶恕。” “但我不想饶恕你。”李金平正要施展能力。 “醒来。”神父猛地喝道,他的声音算不上震耳欲聋,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让熟睡者彻底苏醒。 郑千睡眼朦胧,打了个哈欠,才慢慢起身。 一时间,所有的能力都失去效用。 李金平愤怒地喊道:“凭什么?为什么赐福可以让其他能力失效?这根本不是赐福原来的效果!” “你不会以为拥有能力,就可以和我抗衡?”神父从忏悔室取出一件新的长袍,穿了起来,重新戴上十字架的项链后,他的眼睛不再充血,指甲和体毛也逐渐缩减,“我的孩子们,请不要再做这种事。寻找吸血鬼,消灭吸血鬼,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秦启元问:“你呢?到底站在谁的一边?” “我站在赐福这一边,我记得我说过这句话。”神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一次,李金平不想再让对方蒙混过关:“那赐福站在哪一边?我可不想为一场必败的游戏努力。” 神父以痴迷的语气讲述:“赐福不会站任何一边,它是超然的存在。污染、诅咒、赐福,这些都是它的名字。” 秦启元不信,李金平冷笑,张厌转过脑袋。 神父重新回到忏悔室,为满地的狼藉留下一句话:“今天也要绞死一个人。” “郑千,神父说你是绝对中立的。”张厌说。 郑千伸了个懒腰,笑道:“我听到了,他的确这么说。” “事实是这样吗?” “我不想回答。”郑千扫视重新走向中央的人群,非但没有怯意,反而觉得可笑,“神父说了,想出去就找吸血鬼。何必为难我呢?” 徐峰道:“把你知道的吸血鬼说出来,我们大家都能离开,这不好吗?” 他得确保郑千不能这么做。 “离开……很好吗?”郑千讥讽道,“对你们来说,确实很好。对我来说,就是二三十个知道我能力是赐福的人和我一起离开。没准走之后的五天里,我就被你们其中某个人杀死。” 愤怒的李金平沉默,他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为赐福着想过。 “在这里,我能够压制你们的能力,能够让你们投鼠忌器。我的安全能够得到保障。”郑千继续说,“所以,我为什么要帮助人类?为什么告诉你们吸血鬼是谁?为什么?” 她的笑容变成了歇斯底里:“赵易鹏,听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赐福?” “是。”赵易鹏面色难看地回答。 “总不是来看一眼赐福就走的?你想要毫无风险地活到最后吗?赐福就在你的眼前,为什么不杀了她继承能力?” “我……” “因为这里禁止私斗,因为你杀了我之后神父也会把你杀死,你不敢罢了。” 赵易鹏无话可说,这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 秦启元忽略对方话语中的怨气,直接道:“你要怎么样才肯说出吸血鬼是谁?要什么保证?什么条件?一切都可以谈。” 郑千立刻看向秦启元,将对方视作下一个要攻克的对手:“嗯,条件可以谈,也可以撕毁。怎么才能保证所有的条件能够很好地执行?” “这里的所有人共同见证……” “令人发笑。”郑千打断了秦启元的话,“我以为你有什么高招,没想到还是哄骗小孩的那一套。我是赐福的携带者,与你们有着一道清晰的界限,你们的见证有什么用?狼群之间的见证,对羔羊有什么用?” 秦启元陷入沉思。 叶榕问:“难道你要等到十一天以后,所有人和你陪葬,你才肯罢休吗?” “当然不是。”郑千展露微笑,“对我来说,这是一次选拔。谁不会起贪婪之心?谁不会出去就杀死我?谁值得信赖?我会努力让这种人活下去。” “换句话说,吸血鬼终究是要消灭的,它们只是你眼中制衡人类的工具?”张厌总结道。 徐峰不得不赞同张厌这段话的威力。 如果郑千被问住,赐福与吸血鬼之间从此将存在一条深深的沟壑。 “嗯?你好像误会了什么?”郑千嘻嘻地笑,“选拔的对象又不只有人类。谁说吸血鬼……抱歉,血族不值得依赖?” 全场一片寂静。 徐峰知道,郑千的话注定在所有人的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理解了神父的那句话,什么叫站在赐福的一边。 “总之,你们可以讨论今天的人选了。”郑千语气轻松地说,“不用在意我,就和往常一样,选一个人绞死就可以了。” 第二十五章 诬陷 经过刚才的闹剧,气氛没法恢复到“和往常一样”的程度。 神父能否被打倒? 赐福要怎样利用? 这两个问题,无论是人类还是血族,都渴求着答案。 但是,总得有人先开口。 秦启元神情凝重,他再次以领导者的口吻发话:“大家讨论一下,今天选谁。” “还要听神父的话,选下去吗?” “李金平,你明明可以下手再快一些。” “我们今天选出一个人,让他把郑千杀死得了。那个时候,咱们的能力都会回来,也不怕神父能玩出什么花样。” 议论声嘈杂起来,郑千听到关于自己的部分,只是冷笑几声,没有参与讨论。 徐峰若有所思,对杀死郑千这一话题稍感兴趣。 这无疑是高风险高回报的事情,杀死她就能获得赐福,而同时却要遭受神父的追杀。 到那个时候,指望其他能力者的帮助无疑是愚蠢的,他们只会把自己视作活靶子,拼了命地朝猩红教堂的大门跑去。 飞行的能力在室内受到限制,再加上神父那恐怖的速度,最终让徐峰打消了念头。 有人怂恿:“赵易鹏,你不是最想继承赐福吗?现在就是一个机会,我们都让给你。” 赵易鹏陷入迟疑,他的确跃跃欲试,但阻拦他的不是风险与回报之间的比例,而是仅剩的那一线道德观念:“我不一定……” 丁奇不明白什么叫道德观念,他举手表示希望报名:“我来!” 郑千默默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 李金平让出一点空隙:“我们都挣扎得太久,久到希望一天就能解决所有的事,然后逃离这里。” “您说得很对。”丁奇笑呵呵地说,拿出上次刺杀叶榕的匕首。 李金平补充道:“并非我们没有人性,是这个游戏故意在扭曲我们的人性。” “说那么多,反正都决定要杀我了,不就是想往回找补吗?”郑千淡淡地说。 丁奇对哲学不感兴趣,只是眯起眼睛,寻找下手的时机与位置:“害,大家都是身不由己。” 郑千瞥了一眼邹诚,接着是黎风、徐峰,她的眼神中藏着歇斯底里,如果别无选择,她将拼死一战,同时将曾经的同伴拉下水中。 吸血鬼的身份被公布,哪怕顺利逃出这里,也会被人类阵营围攻,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淘汰少数人。 徐峰站出来,面色如常:“各位,你们知道丁奇为什么不怕神父的报复吗?” 内心深处,他其实也不希望丁奇能得到赐福。 “哈哈,徐老兄,这种事情咱们以后可以慢慢说。”丁奇讪笑着。 徐峰直接说出他的底细:“丁奇的能力是生产替死人偶,他在杀死郑千后,不能成为神父的靶子,还会成为隐患。” “徐峰,你非要撕破脸皮。”丁奇沉下声,转过身时又满脸堆笑,“各位,我照样可以在死前拖延时间。再怎么说,离开教堂总是一件好事。” “丁奇在来我们这边之前,已经是三姓家奴,见到的队伍都投靠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叶榕则帮腔,贬低起丁奇的人格,“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丁奇就想要把我们骗杀。他现在没准也在打什么主意。” “你有什么资格说骗?那团黑火能扯出什么狗屁的因果来,你不算骗?”丁奇大怒。 由讨论转为骂街。 李金平皱眉,为此感到浪费时间。 正当他忍无可忍,准备叫停的时候,角落传来邹诚迟疑的声音。 “那个,吸血鬼其实我已经找出来了。” 徐峰眉毛微扬,疑心对方要出卖自己。 “是谁?说出来。”秦启元道。 “是许小辛。” 此话一出,最惊讶的人不是许小辛本人,而是徐峰,因为他明明记得,在之前邹诚特意叮嘱过他,不要伤害许小辛。 “喂,邹诚,别开这种玩笑。”许小辛故作轻松道。 “我没开玩笑,她一直以来都在利用我营造不在场证明。之前自称是赐福,表面上在开玩笑,其实是一次别有用心的试探。”邹诚说到中间部分,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被欺骗的失落。 “原来你才是吸血鬼。”许小辛恍然大悟,一向欢脱的她用颤抖的声线说道,“你应该告诉我这件事,我们一起找出一条活路。而不是诬陷我,你唯一的朋友。” “我没有你会说。”邹诚不愿陷入对彼此感情的声讨漩涡中,“我只知道证据。段久死的当天,是她主动邀请我去她的房间做客。那天,我在床底发现过飞溅的血液。” 许小辛喘着粗气,她第一次面对背叛,心中生出一大股愤怒与绝望:“你在骗人,你在胡说八道。” 秦启元问:“邹诚,你为什么昨天不说。” “是我不对,我有些心软。有些……着了她的道。”邹诚惭愧地说,“我以为还能像以前一样,但我现在终于想通了。” 徐峰能听出潜在的意思。 这是一名吸血鬼想通了自己的变化,于是将曾经以人类身份结交的朋友从内心活生生剐去。 老实说,他非但没觉得不寒而栗,相反,他有些敬佩对方的决断。 邹诚平静地说:“我没有骗人,各位现在如果去她的房间查验,你们应该能看见血液的痕迹。你们觉得人类的床下会有血迹吗?” 许小辛站起来,想要冲过去给邹诚一拳,被旁边的能力者拦住:“我的能力是血毒术,你该知道的!” “我佩服你说瞎话的能力,难怪我会被你骗这么久。”邹诚低头,“我只问你一件事,除了你以外,还有别的吸血鬼吗?” “你问我?你在问我?”许小辛像发疯一样,剧烈地挣扎,“邹诚,你很会这个游戏啊,你能一直赢下去吗?就靠着这种办法,一直走下去,当一个怪物?” 邹诚无奈叹息,一切仿佛不言自明:这是吸血鬼最后的疯狂。 秦启元只关心一件事:“你的房间的确有血迹?能进去看看吗?” 许小辛置若罔闻,对着邹诚叫骂着,一秒也不肯停歇。 “那看来是有了。”在李金平看来,这是确凿无疑的证据,“先把这只吸血鬼杀了,明天再考虑郑千的事。丁奇是,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在这里,绝不允许搞什么小动作。” “您说得对,以后我跟您同路。徐峰他们也是一路杀过来的,非要装模作样,虚伪得不行。还是您比较光明磊落。”丁奇笑着应和。 张厌道:“许小辛,真的有血迹吗?没有的话说一声也好。” 许小辛瘫坐在座位上,她骂累了:“我说了,我的能力是血毒术,血迹是施展能力留下的。” 邹诚不累,他知道胜利就在眼前:“那你为什么要在房间用血毒术?” 这一回,许小辛哑口无言。 邹诚的眼神匆匆扫过,与徐峰的目光完成交汇。 徐峰明白了真相。 从一开始,邹诚就将许小辛视作备用的绞刑人选。 所谓的不要杀死许小辛,也只是不想浪费夜晚的猎杀次数。 第二十六章 李金平 神父换上崭新的长袍,从忏悔室来到高台。 “绞死许小辛。”李金平替秦启元汇报。 神父环顾四周:“孩子们都是这样想的吗?” “真是有趣,我们刚刚还在搏杀,现在你却叫我们孩子。”李金平凑近那具庞大的身躯,恶狠狠地说道。 “这就是为什么我被叫做神父。”神父笑了笑,将目光投向许小辛。 最后一刻,许小辛反而不吵不闹,安静地坐在地毯上,看着二楼的栏杆。 神父利索地让她失去呼吸,扔到教堂外的咬人花群中。 徐峰怀疑,门外的咬人花之所以能够茁壮成长,离不开每天人类贡献的晚餐。 绞刑结束,众人离席。 丁奇用怨毒的眼神瞪向徐峰与叶榕,然后转身离开,在他看来,自己本有一次离开这里的机会,被徐峰彻底葬送,毫无疑问,这就是一次背叛。 他对别人使用这一招时轻车熟路,也正是因为如此,深恶痛绝别人的背叛。 叶榕轻轻地问:“你有计划吗?” 经过邹诚与许小辛的事,徐峰看见她的眼中多了几分警惕。 “有啊,能让大家都活下去的计划。”他的心里其实一团乱麻。 杀死神父?杀光人类?还是先解决祸患郑千? 徐峰连自己怎样活命都没有头绪。 “那就好。”叶榕嘴唇翕动,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其实有一个计划,她独有的计划,可以让这里的所有人都活下去,当然,还需要一点运气和机会。 那就是模仿韩钦文。 组建一支冷人的军队。 当时的承诺她仍有印象,效力却降至最低。 死亡还是变成冷人,她知道这里的人都会做出选择。 “徐峰。”神无畏难得一次主动开口,“我这两天对电闸都进行过踩点,锁着的也可以靠杂物间黎找到的工具撬开。” “所以呢?你是想利用夜视的能力进行一次自杀式袭击?”徐峰哭笑不得,“在那之前,你得先把郑千杀死。” “我……只是想有点用处。” 徐峰摆手,告诉神无畏他最大的用处就是等待自己的指示。 夜晚降临,徐峰和黎风走出房间,看见彼此后心领神会地微笑一下。 “很饿吗?”徐峰问。 黎风很高兴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聊这方面的话题:“嗯,仿佛有人在咬住我的胃,随着胃一起收缩。” “我也是这样。昨天的眼睛会有一点酸,但今天好了很多。”徐峰只是在聊家常,心情却在随之变好,“不是说异变最厉害的吸血鬼会长出蝙蝠翅膀吗?但我的背后什么也变化。” 黎风莞尔一笑:“你不是有一对翅膀了?” 徐峰领会其中的笑点,跟着微笑。 邹诚的房间离得稍远,徐峰与黎风找过去,在拐角与邹诚相遇。 “你可真够冷血的。”徐峰笑道,“我还以为你和许小辛是一对密友。” “这没什么,不对她冷血,就要对你们冷血。”邹诚客气地说,“密友算不上,在成为血族之前,她倒的确算得上一个聊得来的人类朋友。” “哈哈,够绝,我喜欢。”徐峰大笑,露出一对尖牙。 邹诚顺势问道:“你和叶榕的关系呢?” “关系不错。”徐峰皱眉想了一会儿,“最好不要杀她。” “嗯,那关系是相当不错了。”邹诚点头,“不过无论怎么样,今天要杀的人都不是她,是李金平。” “他能和神父制衡。”黎风道。 “但他的立场是人类,对我和郑千也有着较大的敌意。” 正巧,郑千打了个哈欠,穿着睡衣缓步走来:“各位晚上好,今天可真是危险。” 徐峰直言不讳地说:“是啊,你的危险,却要我们三个来承担。” 郑千后退一步:“你们想要杀人灭口?” 邹诚说:“我觉得明天,你可以指认错误的血族,让他们再绞死一个人类。” “但那个人得有嫌疑,还不能跟你们有关系,这就难了。” “你可以的。”邹诚友善地微笑,绝口不提郑千关于自己立场的那段演讲。 郑千抽动一下嘴角,不甘心地问:“看来,现在的晚上由你作主了?” “都是大家商量着来,我不作主。”邹诚不卑不亢地说,“我打算杀死李金平,正要询问你的意见。” “我没意见。”郑千生硬地回答。 作为已经公开的赐福,她的价值变得有限。 “让我动手。”徐峰主动道,“我想试一试。” 邹诚笑道:“当然可以,但要小心,猎杀的技巧虽然源自本能,但也需要多加训练。” 黎风愿意谦让,但还是道:“明天的我预定了。” “没人和你抢。”徐峰礼貌地向郑千与邹诚致意,然后来到李金平的房间门前。 等郑千和李金平被困意灵同时催眠,他迫不及待地闯入门中。 徐峰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 桌前那几本小说被翻得纸张出现褶皱。 一张白纸上用潦草的钢笔字写了几个人名,徐峰仔细辨认,发现是柯笛、郑千和邹诚。 其中,郑千的名字被划上好几个圈。 除此以外,白纸上还画着一朵咬人花,旁边写着“胸前?治疗瘟疫的材料?寓意?”的批注。 徐峰突然想起,那个瘟疫医生的小说里,治疗瘟疫确实用到了咬人花的花瓣,但由于教会的迫害,中止了这方面的研究。 可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徐峰失笑,他是血族,只要喝血,把这里的人类杀光就好。 他走到李金平的床边,对方的呼噜声能听得清清楚楚。 胃里流淌着酸液,嘴角流淌着津液。 这一瞬间,秘密与朋友都不重要,对鲜血的渴望盖过一切。 徐峰张开嘴,对准那迷人的脖颈,狠狠地咬了下去。 尖牙刺破皮肤,中间有一条类似吸管的小缝,对方的鲜血将从这条小缝被吸走,流入自己的胃里。 美味,满足。 徐峰能感受到胃里涌来的热流,安心地看着李金平的脸色愈发苍白。 他放弃继承对方的能力,生产类能力在这里有用,鹰眼可以保命,搬运术发挥稳定。 更别说飞行这一极其优秀的能力。 徐峰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离开房间。 耳边传来声音—— “第二十四天结束。剩余生还者,人。” 第二十七章 暗杀 李金平在夜里被吸血鬼杀死。 这个消息在餐厅得到确认时,几乎所有人类的情绪都有些低沉。 李金平的性格并不讨喜,但昨天,是他带头反抗神父,又是他将郑千逼上绝路,最后无奈地暴露自己赐福的身份。 这是秦启元这么多天都没做到的事情。 现在,这个人类的功臣死在了吸血鬼的手里。 赵易鹏沉重地说出这一事实:“除了许小辛,还有别的吸血鬼。” 张厌说出另一个可能:“或者,邹诚才是那个吸血鬼,许小辛只是替他背了黑锅。” “在你的视角,确实有这种可能。”白天的邹诚显得疲倦许多,似乎挚友的死亡让他对这场游戏索然无味。 “或者,我们干脆把郑千杀了。”张厌的目光在邹诚脸上逗留片刻,没能做出任何判断,“或者审问她,逼她说出其余吸血鬼是谁。比起乱猜,这种工作才有实质性的进展。” 徐峰佯装担忧地说:“就怕她撒谎,随便说几个人名。” 他可不想在郑千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那就审问细节,怎么认识的,夜里聊了什么,计划有哪些。说不出来是撒谎,说出来才算真话。”秦启元也看向郑千。 “别这样,我很怕痛。”郑千嫣然一笑,“不如我直接说出一个人名,由你们连问清楚细节。” 张厌问:“只剩下一个吸血鬼了?” “不止。” “那你为什么只说一个人名?” “我全说出来,晚上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赵易鹏皱眉道:“你不说,吸血鬼就会放过你吗?” “我有我的办法,说出来就不灵了。”郑千只是微笑。 秦启元表示同意:“可以,说出人名。” 郑千给出充分的理由拒绝:“现在不行,要等到晚上。我可不希望那个人在下午狗急跳墙,效仿左希明来暗杀我。” 徐峰知道,这是为了速战速决,一旦陷入长时间的讨论,编造的细节就很容易被看出破绽。 可是,郑千真的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把细节编织得完美无缺吗? 他有些担心。 下午的时间无所事事,除了遇上张厌,进行了新一轮的“闲聊”,张厌确认徐峰没有嫌疑后才满意离开。 徐峰笑道:“这家伙说是说自己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每天却拼命寻找线索。” 叶榕嗯了一声:“他害怕了。害怕再这样下去,只会慢性死亡。” “是啊。” “什么时候,让我……”四周无人,叶榕突然问。 什么时候,让我也变成血族。 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问题。 徐峰却无法给出明确的回答。 “三天,三天以后。”他尽量给出一个可信的日期,心中却没有动力为其付诸于行动。 “好。”叶榕没有追问。 她原本可以问出更刁钻的问题。 比如自己如果不能成为血族,徐峰会怎么办? 比如其他几个血族分别是谁? 叶榕明智地抑制住好奇心,因为她知道徐峰不会回答。 徐峰笑了笑,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饥饿。 他明明昨晚已经吃过夜宵,饥饿感仅仅过了半天又回到胃里,而且愈演愈烈,好似牙疼,让人逐渐陷入疯狂。 也因此,他明白过来,身为血族,这种饥饿将伴随他的余生。 “我去其他地方走走,你不用陪我了。”叶榕在甬道的拐角留步,向徐峰道别。 夜晚。 教堂只剩下二十九人。 一想到在二十九人当中,还藏着不止一位的吸血鬼,人类很难乐观起来。 徐峰知道的数字更加准确,自己加上黎风和邹诚一共三名,赐福排除在外后,剩下二十五名人类。 数量的差距依然悬殊,悬殊到徐峰仍没有足够的信心打赢这场战役。 或许,郑千的结局已经注定,成为众矢之的的她不可能活到十天以后。 要么被人类以私斗的方式暗杀,要么被血族视作叛徒猎杀。 徐峰瞥了郑千一眼,他知道这场游戏最艰难的人恰恰是赐福的携带者。 人类与血族都有同伴,唯独她孤身一人。 “我应该不用再说什么了,交给我一个人选就够。”神父留下这句话,庞大的身躯钻进狭小的忏悔室。 秦启元首先说话,现在的他有些怀念那个言辞莽撞的李金平,因为周遭一片寂静,他看不出什么脉络,思绪也停滞不前。 “郑千,谁是吸血鬼?”他理所当然地问出这个问题,所有人等待郑千的回答。 这是危险的一步,郑千必须要小心阐述,一旦言辞被认定为谎言,自己就有可能遭受杀身之祸。 她环视四周,平静的目光投向角落的丁奇:“丁奇。” 丁奇将袖子口的匕首稍稍往里藏了一点,嬉笑着说道:“叫我干嘛?秦老哥问你谁是吸血鬼呢。” “丁奇是吸血鬼。”郑千看向丁奇,“各位可以提问了。” “哈?我劝你收回这句话。”丁奇的笑容眨眼间消失,“老子可是人类。” 郑千默默复习心中的腹稿:“昨天就想杀人灭口,现在还想玩威胁这一套吗?” “你成功激怒本大爷了。”丁奇慢慢靠近,不需要对方的诬陷,自己从一开始就想着暗杀郑千。 他生产的替死人偶可以在郑千有意识的时候生效,他只需继承赐福的能力后背神父杀死,就能通过上一个替死人偶的位置,成功逃离这里。 这是天赐良机,而丁奇可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张厌道:“他是外来的一批。” “嗯,丁奇是前天被同化的吸血鬼,昨天晚上杀死李金平的人就是他。再过一到两天,他就有足够的血液同化别人。”郑千坦然地撒谎。 言语光没有破绽,是远远不够的,她必须足够有煽动性,能够激起人类的仇恨与注意,让他们意识到丁奇必须得死。 “各位都知道,郑千满嘴谎言,她讲的话已经没有信誉可言了。”丁奇笑着说道,离郑千更进一步。 张厌疑惑道:“嗯……你好像也没什么信誉。昨天,和你一起来的人当中,没有一个说你好话的。” “哈哈,兄弟你说笑了,他们那是……” 丁奇话说一半,摸出袖子里的匕首,朝郑千直刺过去。 他可是丁奇,不会相信任何人,只有自己才值得信任。 第二十八章 第四夜 刀刃刺破衣物,进入皮肉。 丁奇欣慰地微笑,知道自己已经得手。 替死人偶配合赐福,他在这场游戏里的存活几率将大大提高。 只需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多生产一些人偶。 到那个时候,除非真遇上与因果有关的邪门玩意儿,他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咦,郑千为什么还睁着眼,因为刀埋得不够深吗? 丁奇贴心地多扎了几刀,在第四刀时被秦启元扑倒,周围的人类将其按住。 他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却痴痴地笑着:“已经晚了。” 似乎的确晚了。 郑千闭上双眼,她原本准备与丁奇雄辩一番,用精心捏造的证据让对方哑口无言。 可惜,现在她的胸前有一条细长的伤口,血液从中源源不断地迸发,而她配合地倒下。 作为失去意识的证明,所有人的能力恢复正常。 叶榕救不了那么重的伤,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愿意站出来成为焦点。 徐峰带着她靠近教堂的大门,万一事情真的无法挽救,他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离开这里。 他马上纠正自己,郑千没来得及出卖血族,这应该是最好的打算。 不仅是徐峰,在场的每个人都打起各自的主意,主意通常和能力、立场与合作有关,在二十多人当中编织出细密的罗网。 而一个人的能力将这罗网瞬间打破。 “大恢复术。”柯笛来到郑千的身旁。 这是叶榕能力的进阶版,连致命伤都能恢复,但施展者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十年寿命。 黎风一时间有些感慨,她知道郑千与柯笛所谓的友情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但柯笛却依然为这份友情奋不顾身。 没人阻止,也没人支持,人群当中的大多数人不敢主动做一些改变,只会依照已经发生的改变做出不同的反应。 张厌也没有阻止,他离忏悔室比较近,如果郑千死亡,神父暴怒,他将是第一批面临这份怒火的人。 于是,偌大的教堂上演着一场默剧,柯笛的脸颊迅速长出皱纹,皮肤变得松弛,她在逐渐衰老。 每个人对柯笛的选择各有想法,但丁奇是唯一一个表现出愤怒的。 他的五官扭曲成一团,大声吼道:“你脑子是有病?你在拖累所有人!” 柯笛将大恢复术的最后一环完成,抬起头缓缓地看向丁奇:“一个吸血鬼没有资格说话。” “你说什么?” 柯笛冷笑着,对自己说的话深信不疑:“只有吸血鬼才会想着杀人灭口。” 丁奇没法保持假笑,赐福失而复得,眼前这个愚蠢的女人破坏了他本来完美的计划。 “我还……活着?”郑千迷茫地睁开眼睛,还是熟悉的教堂,对她来说却多了几分距离和疏远,仿佛在玩一场第三人称视角的游戏。 柯笛温和地笑道:“我救了你,我的能力可以治疗致命伤。” “谢谢,你看起来苍老很多。”这一刻,郑千的表情像是被触动到了什么,她柔弱的手轻轻抚过柯笛的脸颊。 “小问题,你没事就好。”柯笛扶起郑千,眼神中满是欢喜,“现在应该是惩治凶手的时候。” 她说的凶手当然是丁奇。 “慢着!”丁奇连忙摆手,他虽然失败了,却也不甘心就这样被绞死,赐福就在眼前,只要下一次暗杀没有柯笛抢救,他还有机会,“我这么做只是想要赐福这个能力,和杀人灭口没什么关系!” “谁会相信?”柯笛冷笑,她的友善与耐心只会留给郑千。 丁奇知道决定一切的人不是这个蠢女人,他环视四周,希望能得到一份支持。 张厌犹疑地说:“这家伙是个祸害,留着好像也没什么用。” “郑千还是丁奇,今天在两个人当中选。”秦启元则缩小了范围,“选郑千,就要准备好面对神父。选丁奇,今晚会再死一个。” 有人抱有希望:“也许郑千没有说谎,丁奇就是吸血鬼。把丁奇绞死以后,吸血鬼只剩下最后一只,我们很快就能出去。” 赵易鹏提议道:“以防万一的话,可以向郑千提问,核对时间,以此确保丁奇是货真价实的吸血鬼。” 郑千闻言朝赵易鹏望去:“嗯,这样最好。” 她开始抓紧复习刚刚遗忘掉的说辞。 “没这个必要了。”徐峰叹道,“核对?我们的记忆力都是常人级别,真的能核对出什么东西吗?很简单的事情,如果你们做好打算,那就一起在教堂的大门前把郑千杀死,我们尽量逃跑。如果没有,那就处死丁奇。” 赵易鹏奇怪地问:“你在袒护郑千?” 徐峰笑道:“提议要处死郑千,也算在袒护她?” “反正我总要死的,是吗?那就不在乎多一天少一天了。白天人类可以对我动用私刑,晚上吸血鬼可以将我猎杀,赐福就是这样一个角色,两边受累。”郑千平静地说道。 张厌歪着脑袋,评价道:“这就是你太早暴露出来的后果。当然,跟李金平和神父那一场搏杀也有关系,现在大家都觉得恢复能力后,就能和神父稍稍抗衡。” “真的能……抗衡吗?”黎风颤抖着声线,一半是演技,一半是真的因为恐惧,“如果郑千死了之后,我们被神父团灭了,该怎么办?” 这番话让在场的人再度回想起神父化身狼人后那奇快无比的速度。 “我选择先杀丁奇。”叶榕给出答案。 “嗯,郑千的话还是先观望一下。” “神父太过危险。” 更多的人给出答案。 丁奇收起讨好的讪笑与无用的愤怒,他用手指着四周的人群:“你们得罪我了,过一段时间,我会让你们知道后果的。不过你们当中的大部分人会死在这里,只有剩下来的幸运儿才能迎接我的怒火。” 叶榕迎接过对方的“怒火”,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所以并不觉得这有多么可怕。 显然,其他人也这么觉得。 当票数核对完毕,秦启元从忏悔室里叫出神父:“请绞死丁奇。” “我看到了,一个可怜的孩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神父语气轻松地说,“等着我把他勒死。” “神父您好。”丁奇想到接下来的疼痛,忍不住发憷,但有些话沉淀在心底多日,不吐不快,“我操你吗的。” 第二十九章 失控 神父松开手,一只软塌塌的人偶趴在他的手掌中间。 他哼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重新回到忏悔室,示意今天的判决已经结束。 “只剩二十八个人了。”张厌喃喃道,烦躁地抓挠着头发,“九天里,我们真的能把剩下的吸血鬼找出来吗?” 徐峰只负责引用:“郑千说过,只剩下一只吸血鬼了。” 郑千淡淡地说:“嗯,我是说过。” 秦启元叹道:“她的话不能全信。如果还有两只,甚至两只以上的吸血鬼,那就糟了。”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丁奇走后,就只剩下唯一一只吸血鬼。”郑千不会在这件事上退让,尽管她说的是谎话,“秦启元,我冒着生命危险提供的情报,你就这么想?” “就是因为冒生命危险才值得怀疑。你为什么要冒这种风险?” “你们逼迫我交待真相,现在却反过来问我为什么?”郑千嗤笑。 徐峰把话题引向错误的一边:“如果你现在指出仅剩下的吸血鬼,我们把他杀了。神父会直接放我们出去吗?” 郑千摇头:“多半不会,而且如果我指出来,你们不杀,放他一个晚上,我就必死无疑。” 叶榕总结道:“也就是说,杀郑千,神父会追杀所有人。杀仅剩的吸血鬼,神父只会将怒火对准那一个人。” 赵易鹏遗憾地说:“或许可以让丁奇去杀那最后一只吸血鬼,这样一来所有人就安全了。唉,太晚了。” “丁奇一开始就是奔着赐福去的,对于最后的吸血鬼,他不会愿意下手,平白无故地浪费一只替死人偶。”徐峰解释道。 众人离席时,聊了许久,但由于话题的偏移,大多数聊天的内容都指向最后一只吸血鬼的内容,偶有几句疑问,也没有成形的想法,很快就消散于讨论之中。 夜晚,徐峰告别叶榕,并再度给出承诺:“很快,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叶榕微笑着点头,表示理解。 当她沉沉地睡去时,徐峰悄悄地醒来,走出房间,黎风与邹诚一道过来,相视一笑。 “今天杀谁?”黎风首先提问。 “杀谁先不急,我们得讨论一下策略了。”邹诚道,“人类当中,你们知道哪些人的能力?” 徐峰毫不犹豫地说:“赵易鹏的能力是龟息术,也就是假死。神无畏,就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少年,能力是夜视,继承左希明的。” 黎风的心中闪过片刻犹豫,但在他人看来,她是脱口而出:“叶榕可以感知目标的能力,还会治疗。” “嗯,那个姓张的疯子,想必你们都知道了,能力是以自己身体制成的炸弹。”邹诚道,“有一个人这么多天下来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名字叫方景,能力似乎是地刺。” “不说话却使用能力,他是不想当出头鸟。”徐峰简单地评价道。 黎风稍稍有一些疑惑:“话说回来,为什么要讨论能力?” “是啊,为什么要讨论能力?是觉得以后这个教堂不限制能力了吗?”她的背后传来郑千冰冷的声音。 “多少是个情报。”邹诚的声音很坚定,“你怎么才过来?” 郑千冷笑道:“在算我还有几天可活。” 邹诚把这番话视作要账:“明天,我们会想办法保你的命。” “嘿,多谢。”显然,郑千不会把这个承诺当真。 “正好,现在人齐了,可以讨论一下今天杀谁的问题了。”徐峰和善地笑着,制止了双方进一步的争吵,“秦启元?张厌?柯笛?方景?还是赵易鹏?” “叶榕的能力很好用。”邹诚思索着,来回踱步,“秦启元对我们来说是个威胁。” “叶榕?留着同化。”徐峰不太热心地劝道,“杀秦启元最好。这样一来,明天就没人主导话题,任何人都能插上一嘴了。” “那会很混乱。”黎风想象明天的情况,情不自禁地微笑,“我赞同。” 邹诚问:“郑千,你怎么想?” “我的想法无关紧要。” “就说赞同还是反对。” 郑千沉默好一会儿,笑道:“那就赞同。” “哦,对了。”徐峰总算记得要将对叶榕的承诺兑现,“这两天还是我来,等我把叶榕变成吸血鬼。” 黎风下意识地把胃中的饥饿与叶榕的生命比较哪边更加重要,然后犹豫地嗯了一声:“好。” “各位,等我消息。” 徐峰留下这句话,打开秦启元的房间。 这里与李金平的风格截然不同,小说被扔进垃圾桶,书桌上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列出了每个人的姓名、性别、能力、性格、时间线和疑点。 徐峰找到自己的那一行,发现了自己疑似为郑千辩护的话。 不止是他,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疑点,都被记在了这本笔记里。 秦启元的能力才是超忆? 徐峰失笑,随手翻阅,发现笔记的扉页上写着段久的名字。 这就是段久的笔记,不知为何,现在却在秦启元手里,并且秦启元在替段久续写下去。 徐峰想了想,把这本笔记放入怀中,来到熟睡的秦启元身前,弯下腰,张开嘴,享受起丰盛的晚宴。 他甚至怀疑,自己不是记住了叶榕的承诺,只是找这个借口让胃里的饥饿得到缓解,哪怕只是暂时的缓解。 秦启元的能力是灵感,每天可以使用一次,脑海中萦绕许久的困惑或许就会被闪现的灵感解决。 如果运用得当,这无疑是个相当不错的能力,尤其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之下。 徐峰稍显犹豫,自己的四个能力栏位是如此宝贵,每一个能力都不可替代。 秦启元这么多天下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建树,这似乎也意味着灵感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于是他放弃继承,带着段久的笔记离开房间。 “你好了?”郑千问。 “嗯,秦启元死了。” “那就好,今天你们不能再杀人了。” 在徐峰想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之前,郑千毫无预兆地将邹诚一刀捅穿。 “为什么?”邹诚临死都没想明白哪里出了问题,“你在干什么……” “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我不能成为绞刑的人选?其实很简单,作为猩红教堂的神父,他无权杀死这里的赐福。”郑千咧嘴笑道,“在这里,只有我可以私斗后不受惩罚。” 第三十章 混乱开始 邹诚的身体化作点点星光,从半空飘散。 徐峰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警惕道:“你想杀掉所有吸血鬼然后离开?” “我没这个痴心妄想,没有能力,二对一的情况下,我只有死路一条。”郑千浅笑,“我想在明天的白天好好睡上一觉,这家伙的困意灵很碍事。” 赐福睡上一觉,意味着所有人的能力都会恢复。 徐峰思索片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你是想把水搅浑,自己好脱身?” “差不多。” “那我为什么现在不能杀掉你?” 郑千早预料到了这个问题:“因为神父。即使是夜晚,神父也能感知到教堂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一旦出现违反规则的情况,他就会出现,做出裁决。” “即使是血族的猎杀活动,他也限制?” “嗯哼。” 徐峰仍不死心:“有过血族因违规被神父杀死的先例吗?” “你要这么问,我只能回答你没有,但你可以试试。”郑千对上徐峰的眼睛,不相信对方敢以身试险。 徐峰的确不敢,但他无来由地产生了一股愤怒,以及自己的同胞被屠杀、却只能忍气吞声的屈辱。 他说服自己这份屈辱是虚假的,慢慢冷静下来:“你继承了邹诚化身吸血鬼的能力,按理来说,你也是血族了。” “是啊,按理来说。”郑千随意地走了几步,才回头道,“可你仔细想想,我只有失去意识的时候,所有人才能恢复能力,这一点包括我自己也是一样。吸血鬼的獠牙和羽翼都将被雪藏,这样一来,我就算不上真正的血族。” 黎风轻声问道:“可你会一样感受到饥饿,对吗?” “饥饿?”郑千停下脚步,疑惑了片刻,旋即释然,“的确有一些,还好。” “那毫无疑问,你变成了血族,变成了我们中的一员。” “这只是一种能力而已,别太当真。”郑千冷笑道,“什么人类,什么血族,都只是一种虚假的身份认同。我们都是在这场逃杀游戏里的挣扎之人,这才是真相。” 徐峰对她的豪言不予置评:“好,能告诉我明天的夜里,你还会醒来和我们见面吗?” “看情况。” “那后天白天,你还会沉睡吗?” “不知道。”郑千有一点烦躁,“你很啰嗦。这种局势,只有当天的计划才是最稳定的。往后多一天都是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 “可你却从一开始就利用左希明当炮灰,试探我们这一批的外来者,计划了岂止一天两天。” 郑千讥讽道:“你很喜欢掰扯旧账吗?嗯,今天我很闲,可以听你讲一晚上。” “不必了,我打算回房,准备明天的事。”徐峰笑着说,他知道,郑千将很快变成新的邹诚。 无论人类还是血族,或者说这个游戏里的能力者,它们都是正确的身份,真实性毋庸置疑。 在这个封闭的场合,有所区别的双方,因为规则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就足够了。 没有谁能置身事外,要么人类,要么血族,赐福的携带者也不例外。 “唉,祝明天晚上,我还能看到幸免于难的血族。”郑千率先离开,招呼也没打,径直走入自己的房间。 “怎么办?”黎风下意识地问徐峰。 “练习一下你的能力。”徐峰给出最简单的建议,“别让它生锈了。” 黎风对明天仍抱有美好的幻想:“明天会不会一致对外,把神父杀死?” “也许是神父睡着的时候,被子把他闷死了。”徐峰叹道,“明天会死人的,死很多人。” “私斗的挑事者会被神父杀死,他们应该没这个胆量。” 徐峰持不同看法:“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很可能会产生连锁反应。我们在这里待了四天,有些人在这里不知道待了多少天。关得久了,人会出问题的。” 他无来由地心生一点恐慌。 这里的人数与刘振峰组建的散人差不多,之所以没出过太大的乱子,全靠神父镇压。 当能力恢复后,明天的混战很可能与在敬神村东区的散人暴乱类似。 当然,也有可能什么也没发生,一天的时间在互相猜疑中安然度过。 但徐峰绝不寄希望于这个可能性上。 回到房间,等到郑千陷入沉睡。 他拿起生产好的追踪镖,在手指之间把玩,用上搬运术。 好一会儿,他的背后张开翅膀,那与蝙蝠的翅膀截然不同,表面有着洁白的羽毛,仿佛天使的羽翼一般圣洁无瑕。 施展鹰眼,徐峰探视四周的房间。 没有困意灵的刻意助眠,有相当一部分人处于清醒状态。 黎风不安地来回踱步,训练狂风。 赵易鹏在书桌前静静地看着小说。 张厌打着呼噜,神无畏将被子卷成一团。 叶榕抱腿坐在床上,神情似乎有些阴郁。 除此之外,有太多没什么印象的人在做着各类事情。 徐峰再次感叹,鹰眼这个能力真的比想象中要好用太多,尤其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之下。 他再三确认房间已经上锁,才上床慢慢睡着。 “第二十五天结束。剩余生还者,9087人。” …… 早晨。 徐峰醒来后利索地翻身下床穿衣。 这是难得的能力不受限制的早晨,他必须谨慎对待。 “话说回来,昨天又死了将近一千人……敬神村的那么多村民,应该都快死完了?”徐峰念叨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每天死那么多人,但不影响他心中的压力骤然下降不少。 当这些村民不用和自己竞争名额时,他能做到共情,甚至对他们的遭遇感同身受。 当他们成为能力者中的一部分时,徐峰只觉得麻烦,原因也很简单,他的生存空间被大幅挤压了。 再过一段时间,人数应该就能回归到八千以下。 徐峰稍松口气,马上又绷紧心神,谈论这件事的前提是活过今天。 凑近房门,激活鹰眼。 才第一眼,他就心生寒意。 甬道上,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 在血痕的末尾,还有一点残余的星光未能散尽,停留数秒,才彻底消失不见。 杀人的是私斗中正当防卫的一方还是挑事的一方? 神父会赶来以儆效尤吗? 徐峰不知道,也不关心。 此时此刻,有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慢慢壮大,几乎占据了他大半个大脑。 血痕……很好吃。 第三十一章 一场戏 当舌头情不自禁地舔舐起周遭的嘴唇。 当自己目不转睛地望向地板,头越来越低。 徐峰强行闭上眼睛,长吐出一口浊气,才恢复理智。 现在不是享用美味的时刻,今天必须专注于观察其他的人,尽量远离危险。 他刻意地绕开血迹,开启鹰眼观察四周。 拐角处,一个人面无表情地站立着,手中的长剑在不断往地上淌血。 他是私斗的发起者,神父却还没赶到,任由这人躲在死角,等待下一个倒霉蛋路过。 徐峰甚至怀疑,神父是故意来迟,喜欢这里的人死得越多越好。 他没有畏惧这名已经不顾一切的杀人者,迈步的同时,一枚追踪镖以极快的速度将对方的脖颈洞穿。 【武器大师:可主动使用。使用后,你可以生产出任意一种武器并将其置于你的手中,每日最多可使用三次。】 【全能耐受:你对寒冷、炎热、疾病、诅咒的抗性大幅提高】 前者是这把长剑的来源,后者则是被杀的人所拥有的能力。 徐峰立刻将武器大师放弃,却在全能耐受这一能力上迟疑。 对疾病和诅咒的抗性大幅提高,这是否意味着自己身上的异变可以被清除,从而退回人类? 还是说,对过往的诅咒没有效力,反而会让自己退回人类的难度大幅提高? “说到底,人类也只是血族的食物。”徐峰喃喃道,不自觉地露出尖利的牙齿,将这个能力彻底否决。 他终于明白早晨那股极度渴血的冲动为什么产生,所有的能力被解开封印,连同化身血族后的那份力量也被放了出来。 若不是在白天这股力量会得到消减,冲动只会更加激烈。 来到餐厅,徐峰收敛面容,将吸血鬼独有的牙齿隐藏起来。 “你来了?应该不是你。”张厌懒洋洋地说道。 此时,加上徐峰,餐厅只有七个人。 徐峰的困惑发自内心:“发生什么事了?” 神无畏见到他,跑上前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最后手指向某处的餐桌。 柯笛惊恐地看着周围,想说话却喊不出声,自己的肚子被一条细长的钢棍洞穿,插在餐桌上。 “是谁做的?你指认出来,我们帮你复仇。”徐峰义正言辞地说道,想要多淘汰掉一名人类。 赵易鹏道:“没有用,她被弄哑了。” “手指一下就好。”徐峰继续道。 柯笛稍稍看了徐峰一眼,手掌想要抬起,明明只挪动了一小段距离,她就选择放弃。 实在太痛了! 徐峰问:“你的能力不能救你吗?” 柯笛没有反应,似乎没听见任何声音,张厌回答:“她只能治疗外伤,而且对于有异物入体的洞穿伤也是治标不治本。” 黎风刚到,看着餐桌上发生的惨状,呆站许久,没有说话。 “谁第一个赶到这里的?”徐峰询问。 赵易鹏左右看了看:“是我。” “那时候她就已经这样了吗?”徐峰自觉地充当主导者。 “嗯。” “你知道现在的能力可以使用吗?” 赵易鹏认真地说:“早上起来就知道了,但你知道我的能力,也知道我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当然,你没可能。”徐峰笑着,似乎顺嘴提道,“这位兄弟的能力是龟息术,可以假死,但伤不了人。” 赵易鹏没有开口阻止,神情却不善起来。 “喂,姓徐的,讲话别像个阴阳人一样。”疯人张怒斥道,这两天来,他与赵易鹏的交情愈发深厚,让他不能忽略徐峰话语中的讽刺意味,“你装模作样地过来问话,不会就是那个真正的凶手?” 徐峰立刻摆手,连道不敢,他微微低头的瞬间,察觉到疯人张另一只手的小拇指也不见了。 他的嘴角扬起一点角度,离对方稍稍远了几步,确保自己能够通过飞行规避掉炸弹的范围。 “凶手我已经找到了。”他不在乎真相,也不在乎这根小拇指到底与柯笛有没有关系,只想将问题以最有利的方式解决,“就是疯人张。” “你说什么?”疯人张的脸色阴沉下来,却罕见地没有发怒。 神无畏不解地问:“为什么?” “明明前几天他的右手还有小拇指,今天却没有了。各位想必知道,他的能力就是以身体制成的炸弹,也就是活体炸弹。他的左手小拇指是在与神父的战斗中切断的,但右手呢?难道这根钢管不是他从教堂的哪个犄角旮旯炸出来的玩意儿?” “啥?你说的什么狗屁玩意儿?”疯人张往旁边啐了一口,“张厌,赵易鹏,你们说呢?信老子还是信他?” 赵易鹏没有偏向任何一方:“你总得解释一下你的小拇指怎么没的。” 徐峰以为疯人张会暴怒,自己也好顺理成章地解决对方,没想到气氛中的火药味转瞬即逝,居然理智地讨论起来。 他可不想要什么解释。 “嗯,能解释的话我向你道歉。”徐峰佯装大度地微笑。 顺便质疑解释的真实性。 “在这儿呢。” 疯人张从裤袋里掏出了“解释”,真实性毋庸置疑。 他咧开嘴冲徐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将话语权交给了别人。 “其实,柯笛是我杀的……不对,她没有死,过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可能还会给自己治疗。”张厌平静地看着徐峰,“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她吗?” 气氛过分的诡异,徐峰注意到,赵易鹏和疯人张的神情居然没有显露出惊讶,这说明三个人已经商量好了要一起演这出戏码。 是在今天早晨商量的吗? 不,也许在更早之前。 “为什么?”徐峰没有表现出慌乱,只是暗暗做好战斗的准备。 张厌缓缓地说道:“郑千是赐福的携带者,又偏帮吸血鬼。柯笛又是郑千的拥护者,很有可能是吸血鬼。” “听上去很有道理。” “但也许我错了。至少丁奇和她中间有一个人类。或者更糟,他们全都是人。” 徐峰敷衍道:“没必要这样悲观。吸血鬼应该还剩最后一只了。” “是你吗?”张厌突然说道,“徐峰。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不是想要抱团取暖,而是急于想找一个可以嫁祸的替罪羊。你的杀心很重啊。” 徐峰冷笑道;“这也能算理由?张厌,你一个人精神不正常没关系,不用拉着其他人下水。” 这番话没有奏效,就在刚刚,他还暴露赵易鹏的能力,质疑过疯人张的身份。 自己太激进了,反而导致将这几名人类拧成了一团。 第三十二章 搏杀开始 “精神不正常?你说得有点道理。”张厌一字一顿,将额头的刘海捋到一边,“我第一次这么认真,这么努力。找到吸血鬼然后杀掉,这已经成为我的一个执念。” “可惜你很愚蠢。”徐峰毫不留情地道,“由于你的判断错得一塌糊涂,导致死的都是人类。” “你为什么要说人类这个词?” “你瞧,因为你那疯子一样的执念,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你可以想尽一切办法,把我这个人越描越黑。”徐峰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这没有特别的意义,只是让他感到爽快,“挑字眼也好,耍无赖也罢,事实摆在那里,是你亲手将段久送上‘绞刑台’。” “是啊,我很愚蠢,所以我要弥补我的错误……嘿,我已经开始有责任心了。”张厌失笑道,“但其实还是老样子,我正在破罐子破摔。等柯笛身死,神父赶到,一切就结束了。” “所以你不能浪费这次机会?总想有点作用?就像溺水的人喜欢到处乱抓,最后把救援者拉下水中,害人害己。”徐峰有足够的底气与演技做到镇定自若,他将怀中段久的笔记掏出来,以轻蔑的神情单手向前递送。 赵易鹏代为接过,翻看片刻,合上道:“你是从哪儿找到的?” “这是秦启元交给我的东西。至于为什么交给我,很简单,因为我在上面显示的嫌疑相当低。”徐峰看着赵易鹏,“你应该认得出,这是段久的笔记。” 张厌猛地睁开眼睛,表情与平时厌世的模样截然不同:“段久的笔记?你什么时候拿到的?我之前跟你聊到段久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要说?你的证词助推了段久的死,还要我把他的东西交给你吗?”徐峰大声吼道,适度地表现出几分激动,在那之后,他居然真有一点头晕。 “你想说自己不是吸血鬼。” 徐峰针锋相对:“而你非要证明我是,因为这是你实现价值的救命稻草。” 张厌烦躁地挠了两次头发,他无瑕分析这本笔记了,可能再过十分钟,自己就将被神父杀害。 “啊!” 沦为配角的柯笛用新的大恢复术将戏抢了过来,白色顺着发丝蔓延,伤势似乎在渐渐好转。 但是没用,这终究治标不治本,只要钢管还在,她的能力只能帮她延缓死期。 “对不起,我的时间不多了。”张厌面带歉意地说,“给我这个临死之人多一点宽容,至少给我个名字,你的怀疑对象。” “很难说,必须现在在餐厅里的人吗?” “当然,否则你只需要随意说一个人就好,那不把我当傻瓜了?” 餐厅只有八人。 徐峰、黎风、神无畏、赵易鹏、疯人张、张厌、柯笛、一个坐在角落毫无存在感的陌生人。 徐峰在思考,不仅在思考要指控谁,更要思考现在出手偷袭,能不能以一杀四,黎风和神无畏是他的人,但事发突然,很难保证有这样的默契同时行动。 最重要的是,那个陌生人的能力不明。 “这位兄弟叫什么?”徐峰随口问道。 “你在拖延时间,这对我来说算是谋杀。所以……”张厌耸了耸肩,“请说。” “这里我认识的人里都应该是人类,你算是愚蠢的人类,柯笛则是倒霉的人类。”徐峰道,“所以我才想认识一下这位兄弟,这不是拖延时间,是考虑周详。” “可柯笛偏向郑千,你则杀心太重,都有问题。” “概率不大?这种问题比比皆是。” 张厌笑了笑,神情居然有些渗人:“我不要求百分之百,我希望自己能有点机会,就跟……就跟刮奖差不多,要有点参与感,不能一点几率没有。” 黎风终于忍不住插话:“如果,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布置一个陷阱去找到吸血鬼……” “嗯,如果这样,又怎么了?” “何必呢?你的目标不应该首先是活下去吗?找出吸血鬼也只是基于活下去而设立的分目标,为什么要舍本逐末?”黎风颤声道,她既不能理解,又对对方显示出来的情绪感到莫名恐慌。 “人有起床气。关久了会闷得慌。聊嗨了偶尔讲几句出格的话。嗯……我的行为大概和这几种也差不太多。” 他起身走近徐峰,有些厌倦了过于冗长的对话。 “好,我指控那位眼生的兄弟。”徐峰叹息一声,口袋里的追踪镖开始浮动起来。 疯人张喊道:“听到了吗?楚朋,他说你是。” “原来是楚朋兄弟。”徐峰恳切道,“我其实认为这里没有吸血鬼,但硬要说的话,我只能指认最不了解的你了。” “你好,徐峰。”楚朋转过头微笑道,“张厌是故意的,他要逼我加入搏杀。” “不能趁他的心意。”徐峰笑道,“不如先把这疯子弄死?” “唉,你的杀心的确太重。旁边那两位,是叫黎风和神无畏,你们的同伴很有可能是吸血鬼,即使这样还要跟他一起吗?”楚朋却在短暂的犹豫后加入了张厌的阵营。 “他真的是吸血鬼?”黎风露出惊恐的表情。 “别听他瞎说!”徐峰急切地喊道,似乎已经晚了。 一道狂风席卷而来,餐厅周围的盆栽被无故剪下叶子,化作锐利的刀片,乘着狂风一同攻向徐峰。 在徐峰的面前,狂风势头一转,朝向离徐峰最近的赵易鹏。 与此同时,徐峰口袋里的追踪镖纷纷钻出,宛如流星般划出数道不同的弧线,它们的重点都与敌人的脖颈、心脏、大脑紧密相关。 神无畏却真的迟疑了一下,他面对突发状况,实在没法做出快速反应。 “不论如何,徐峰救了我的命。” 这句话在他的心中扩散开来时,双方的战斗已经打响。 黎风的演技终究不算太好,只换来了一秒不到的先手。 赵易鹏将匕首拿出时全身被无数道叶刃刮伤。 疯人张掏出珍藏许久的小拇指,准备引起第二次爆炸。 张厌则默默地看着徐峰,对四面八方的追踪镖熟视无睹。 他在专心施展自己的能力,一个需要巧妙使用却潜力无穷的能力。 可能性诅咒。 第三十三章 我是一名冷人 可能性诅咒有着极其可怕的上限。 理论上,只要徐峰足够分心,甚至将后背暴露给张厌,这个能力甚至可以直接让徐峰死亡。 但同时,它也有着一条限制。 每天可以使用无数次的可能性诅咒,直到该诅咒中的实践路径不具有可能性。 换言之,一旦诅咒的内容失效,张厌在今天就不再能动用能力。 这一次,他没有追求能力的上限,而是确保诅咒能够踏踏实实地生效。 “在这个时候不惜一切代价将徐峰的手臂割伤。” 能力瞬间得到响应。 这条路径是可能的。 徐峰的左手手臂立刻出现了一道刀口,血液洒向半空。 可能性诅咒恢复到可用状态,而追踪镖也逼近了片刻。 这是一场速度的比拼,参赛双方是人的意识与追踪镖的飞行。 “再割伤一道。” “再割伤一道。” “再割伤一道。” 半秒以内,二十七道刀口均匀分布在徐峰的左手手臂上,这几乎等同于残废。 能力原则上来讲没有使用的限制,但对于张厌来说,已经到了使用的极限。 徐峰只来得及眯起眼,适度地表达不屑。 张厌最后一次使用能力,结果却失败了。 剩余的时间,已经无法支撑这条可能的路径。 “切。” 他的目光刻意在徐峰的注视下移开,接着,他的头颅在追踪镖的切割下掉落。 “呃!” 柯笛又一次施展大恢复术,这一回,她的头发全部变成白色,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十年的岁月让她能够多撑一会儿,得以再度忍受煎熬与痛苦。 徐峰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后退一步,但还是没能逃出爆炸的范围,眼看着火焰与浓烟将自己吞噬,耳边响起阵阵蜂鸣。 疯人张以肉身引发的活体爆炸,不光破坏力惊人,在范围内蕴含的威力也十分可怕。 它将半空的追踪镖炸成粉碎,冲击波和高温不分敌我。 赵易鹏在爆炸范围的最中心,受到的伤害比徐峰还重,整个身躯像是烤焦的糖浆,几乎就是焦褐色的一团。 徐峰则被轰飞出去了一两米,耳边的蜂鸣愈发嘈杂,他几乎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重量。 要死了吗? 死在混战之中。 这其实是大多数能力者的归宿,虽然突兀,徐峰也没法抱怨什么。 他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耳边如电波般的声音吞噬整片脑海。 就当意识即将彻底回归虚无的时候,一股强有力的暖流注入到他的体内。 徐峰也被强行拉回到现实世界当中。 这不是奇迹,是大恢复术。 施术者不是柯笛,而是满身烟灰的黎风。 她用叶刃洞穿了柯笛的喉咙,继承对方的大恢复术,顺便帮助对方脱离了煎熬与苦海。 “还记得……曾伟民吗?”黎风反而露出笑容与獠牙,“和他不一样,柯笛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的人。” “我记得。”徐峰站起来,慢慢适应痊愈的身体,“这是一场由张厌主导的私斗,只不过发生了一点连锁反应,现在就算杀光了,神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你们果然是吸血鬼。”楚朋是这次爆炸受伤最轻的敌人,他拍去身上的烟尘,神情似乎不像刚开始那般从容。 “是啊,我们是。”徐峰自然而然地和黎风靠在一起,从未有过这种感受。 他几乎可以与黎风分享任何秘密,而同样的,他有着强烈的信心,对方也愿意这么做。 “神无畏,过来。傻子才会相信按人类与吸血鬼分出来的阵营。”黎风轻声说,“大家都是能力者。只有你我算是朋友,对?” 神无畏犹疑地靠近。 黎风微笑着迎接,胃中的饥饿却愈发强烈。 她来到餐厅第一眼看见柯笛时,就有这样的冲动,希望不要浪费慢慢淌下的血液。 “你们……好像忘记一件事。”疯人张居然站了起来,不仅如此,除了外表上有些狼狈之外,根本看不出受过多严重的伤,“老子还在。” 徐峰笑了笑,背后展开一对洁白的羽翼,随后停顿片刻,顺着心中莫名的触感往前延伸,居然在白色羽翼的下面又长出一对黑色的蝙蝠翅膀。 “飞蛾?老子可以一巴掌拍死。”疯人张毫无顾忌地大笑,八根手指同时指向徐峰,“你想把整座教堂炸穿吗?哦,我是说,你想成为这座教堂下的牺牲品吗?” 徐峰瞥了一眼地上的赵易鹏:“看得出来你很愤怒,不过我可以让黎风为他治疗。” 此言一出,不止疯人张一愣,黎风也茫然地看过来:“为什么?” “十多分钟了,神父没有来。其他人也没有来。”徐峰若有所思道,“哪里出了问题。” 疯人张冷笑:“你想求和?也行。给老子跪下磕三个响头。” “把楚朋杀了,再给我你的整条胳膊当作炸弹。这是我的条件。”局势明朗以后,徐峰不觉得对方有谈条件的资本,“不然,你们三个都得死。” “哈?老子只要以全身当作炸弹,餐厅里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够活下来。”疯人张怒道。 “你想救赵易鹏吗?想自己活下来吗?想弄明白其他人去哪儿了吗?”徐峰看着他,没有动摇,“那就乖乖听话。” 确认疯人张的怒火消退,徐峰再次看向楚朋:“你的能力呢?现在不用什么时候用?” 未知的能力,这才是徐峰没有第一时间向楚朋动手的原因。 叶榕不在身旁,他必须谨慎。 “看来,我真的得老实交代了。”楚朋无奈地说,“我的第一个能力是五感共享。可以与其他人链接,然后向链接者共享自己的五感。包括视觉、听觉、味觉等,一律可以共享。” “第一个能力?”徐峰隐约觉得不对,“什么意思?你还有第二个能力?” “嗯,其实也算不上第二个能力,就好像你被吸血鬼同化之后可以长出蝙蝠的翅膀。”楚朋笑道,走近几步,“我也得到了类似的改变。” 徐峰赫然发现,楚朋的瞳孔如松针一般尖细,就如同……如同叶榕的眼睛一般。 “对,对,你看出来了。”楚朋微笑,“我是一名冷人。” 疯人张觉得莫名其妙,黎风和徐峰却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 第三十四章 相见 徐峰在许久的沉默后发问:“你现在在和叶榕链接五感?” “嗯。” “所以她打破了承诺。” “这些事不如和叶榕面对面去说。”楚朋找了个位置兀自坐下,“她应该也很想和你谈一谈,开诚布公地谈。” 疯人张听不下去了:“姓楚的,别讲这些乱七八糟的屁话,你到底帮谁?” “他也不是人类,他是冷人。”黎风喃喃道,“人类、血族、冷人,现在在这个教堂里有三股势力,三个阵营。” “我听到了,是那个叫叶榕的人搞起来的对?”疯人张厌倦了诸如此类的猜谜,“她是你的朋友,那就吸血鬼的人咯?” 徐峰没有理睬他,反而看向楚朋:“现在这个教堂里有多少冷人?” “我无权知道。” “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无权知道。” “叶榕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你不需要知道。” 局势愈发混乱,郑千想要靠自己的沉睡将水搅浑,叶榕不知何时组建起冷人团队,张厌将柯笛虐杀,想要逼吸血鬼现身,却错估了双方的实力,还有迟迟未到的神父,不知道现在身居何处。 “今天只有这么点人来餐厅,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徐峰沉声道,“叶榕正在迅速地壮大实力。” “怎么办?”黎风问。 “她不相信我,也不相信自己能变成血族。”徐峰停顿一下,说出更接近真相的答案,“或者说,她不愿变成血族,反而以自己的冷人身份为傲。” “那……”黎风希望徐峰更先说出答案。 徐峰的眼神逐渐冰冷,却只道:“见了面再说。” “喂,搞得跟真的一样。”疯人张不但因为对方的无视而感到愤怒,甚至有一些恐惧,“能力不一样而已,用一两次能力,你们就能从朋友变成敌人?” 追踪镖将楚朋的喉咙洞穿,徐峰转过身看向疯人张:“想想前几天餐厅有多少人,再看看现在有多少人。对付冷人只有一个办法可行,团结还不是冷人的人,一起把冷人杀个干净。” 他得看上去胸有成竹,实际上仍然心存犹豫,面对叶榕时该怎么办?是二话不说地动手,还是好言相劝、讲与利弊? 徐峰甚至对下一次的见面有些紧张,明明昨日还能默契地闲聊。 “张厌死了,赵易鹏靠着龟息术躺在地上,你现在说要团结老子?”疯人张毫不客气地切断又一根拇指,“你最好死在这次的爆炸里。” 赵易鹏的死其实是由上次爆炸导致的。 徐峰不会说出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让黎风上前为赵易鹏治疗。 这要花去黎风十年的寿命,但徐峰认为这一切值得。 柔和的光晕下,赵易鹏艰难地睁开眼睛:“离开虚拟世界了?” “没有虚拟世界,这里是现实,你熟悉的逃杀游戏。” 徐峰的提醒让赵易鹏站起身,警惕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张厌人呢?楚朋人呢?” “都被我杀了,不过你被我们治好了。”徐峰笑道。 赵易鹏适应过来:“想提什么条件?” 徐峰知道合作的技巧,要先抛出对方最感兴趣的部分:“事成之后,赐福归你,我们都能出去,互不干扰。” 当视野一旦从封闭的教堂转移到开阔的外面,人类与血族的这点纷争突然间变得不值一提起来。 赵易鹏发出一连串问题:“出了什么事?需要我们做什么?怎样才能保证你没说假话?” 解释的部分是一大关键,徐峰知道,要想彻底获得敌人的信任,自己必须给出诚意。 他和黎风将公寓楼发生的事情说出来,着重讲冷人的威胁与可怕。 “也就是说,你们的朋友叶榕违背了誓约,开始同化冷人?”赵易鹏像听故事一般蹙眉,“可问题还是一样,怎么出去?神父可不会允许任何人离开。怎么带走赐福?据我所知,早晨的房间是锁起来的,能不能用能力强行打破倒是不知道。” “神父更不会允许私斗。可他人呢?已经快二十分钟了,他来过餐厅吗?”徐峰必须表现得很有自信,“他忙不开了,今天就是一个机会。如果教堂的门任人进出,谁会在意对方的能力是什么?是血族还是人类?那个时候,没有敌人,只会有朋友。” “我们还是分开。”赵易鹏思索片刻,“我和老张走一队,之后没有必要就不用见面了。” 如果情况和徐峰说得不同,如果夜晚的票选讨论还能正常进行,毫无疑问,赵易鹏会揭穿徐峰的身份。 徐峰明白这一点,这一刻他需要做出选择。 是杀了对方一了百了,还是相信楚朋临死前的消息,和对方一同与冷人对抗。 “不,我们还是走一块。”徐峰的眼中闪着火焰,他要的不是盟友,而是可以利用的力量,但主导者必须是他。 赵易鹏道:“我们没有熟到这个地步。” “我要是想暗害你,何必救你?”徐峰理所当然地说,“要么和我走一路,要么在这里分个胜负。” “强扭的瓜不甜。”赵易鹏失笑,“你这么做,哪怕真的有你口中的冷人出现,为什么不是我与冷人先将你们吸血鬼消灭殆尽?” “我很高兴你能把这事儿放到明面上说。”徐峰认真道,“很简单。因为冷人是一场瘟疫,只要放任不管,数量就会成几何倍地增长。而且,冷人对待自己的‘父母’只会服从,这将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纪律严明,听上去还不错。”疯人张咧嘴笑道。 徐峰跟着大笑:“当然不错,只是你将成为这支军队里送死的大头兵。” 赵易鹏仍在迟疑,神无畏从餐厅门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向徐峰汇报:“叶榕过来了。” “就她一个?” “大概三四个人的样子。” 徐峰一愣,因为这远比他想象中的情况要好上太多。 赵易鹏制止了疯人张的投掷冲动,带着他尽量远离徐峰和黎风。 餐厅门口,叶榕穿着一身白衣,像往常一样语气轻松地说:“徐峰,黎风,中午好。” 她的身后,站着三名面无表情的能力者,一举一动与人偶无异。 第三十五章 成为敌人 叶榕微笑,仿佛在和自己的老朋友问好,但徐峰知道,那是对方的演技。 徐峰与陌生的能力者保持距离,他的口袋还有仅剩的五枚追踪镖:“我说过,三天以内就会轮到你。” “嗯,你说过。” “所以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徐峰道,这是他最为不解的部分,“只要再多一天两天就好,为什么非要这样?” “非得……怎样?”叶榕没有第一时间逼近,而是找到一个完好的椅子坐下,她嫣然一笑,“抱歉,我不是想要打哑谜,只是真的不懂。” “非得违背当初的承诺。”黎风接道,带着明显的怒意,“非得背叛朋友,现在的你和当初的韩钦文有任何区别吗?” 叶榕朝背后仍然站立的“人偶”施以歉意的微笑:“请多等一会儿,有些事我必须跟他们解释。” 接着,她看向黎风,笑容慢慢变淡:“你最不应该生气。还记得吗?当初林冬辉对冷人的事介意,而你却说过,我救了你的命,我是不是冷人根本不重要。” 黎风一时语塞,她是说过类似的话,但此时与彼时的情况全然不同,根本不应该拿这一点放到现在来说。 “那请问,我有资格介意吗?”徐峰问。 “你有。”叶榕吐出一口浊气,“我也看得出你的确很介意,介意到当着我的面把楚朋杀死。” 从联结五感这个角度上看,这的确称得上是当着叶榕的面。 “我不该介意吗?”徐峰再找出更多的话周旋,内心却催促他痛下杀手,“当初的叶榕去哪儿了?” “人总是会变的。就像我从人类变成冷人一样,你们从人类变成吸血鬼一样,没什么不同。”叶榕道,“所以我在想一件事。为什么你们可以抛弃人类的身份,而我不行?” “所以说,你只要再多等一天……” “这是敷衍。”叶榕立刻打断,将数天里藏在心底的话翻了出来,“等多少天也没有用。回到刚才的问题,非得怎样?我到现在可没有对你们动手,只是稍微使用了一点韩钦文赋予我的力量而已。为什么搞得像我十恶不赦了一样?” “我不是你们,我失去能力之后的每一个晚上,都不能保证自己活着。”叶榕恶狠狠地盯向昔日的朋友,“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是一句多等一天能够解决的?” 徐峰下意识地厌恶对方的感性,搜肠刮肚地寻找一个合用的借口:“你不明白,我的血不足够……” “告诉我!不管有什么原因,请在当时就告诉我!而不是现在假惺惺地补充说明。” 当表层的借口扯破,徐峰看见了矛盾的本质。 其实很简单,这只是人类、吸血鬼和冷人的矛盾而已。 当自己是人类的时候,对冷人无比厌恶。 当自己是血族的时候,却对昔日的好友说,所谓的身份只是能力的一种,大家都一样。 其实心里并不这么想,这种说辞也只是为了获取对方的帮助。 真正的想法,是暗藏着的对人类的厌恶。 就像身为冷人的叶榕,暗藏着对人类的厌恶一样。 “黎风在第一晚被左希明同化。我由于黎风的出卖迫不得已主动吸引血族的注意,被第二晚同化。”徐峰自顾自地念道,“就和你当初被韩钦文同化成冷人一样,都是被迫的。” 叶榕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但我们渐渐地,都转移了立场。你不由自主地认同起冷人这一身份,我们也是一样,渴望人类的鲜血,光是叫吸血鬼三个字我都会下意识地皱眉。” “你当时做出承诺时很有自信,觉得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因为那是你还把自己当作人类,而我成为血族后对你的敷衍也是来自于此,冷人与血族之间注定隔着一层屏障。” 叶榕下意识地厌恶对方的理性,许久才道:“你宁可讲出长篇大论,也不肯承认是你们有错在先,是你们背叛我在先?” “只是敷衍几句,就是背叛?” “什么叫只是敷衍几句,这种生死关头,真正的朋友会敷衍吗?” 徐峰一时半会找不出可以应对的话,于是干脆避开:“所以你现在过来,是要杀我们泄愤?” “这取决于你们。”叶榕露出罕见的笑容,“我想通了。人类也好,冷人也好,身份不是问题,只要活下去就好。现在,轮到你们来想通。” “什么意思?”黎风没能明白。 徐峰立刻明白了叶榕的意思:“她要把我们也变成冷人。” “一个道理,如果我不能从冷人变成吸血鬼,那就把你们从吸血鬼变成冷人。要想做朋友,这是最现实的办法,不是吗?”叶榕故意选择了会让徐峰皱眉的叫法。 “今晚,我就能把你变成吸血鬼。”徐峰笑着回答,与对方叫法保持一致。 “我信不过吸血鬼徐峰的话。” 徐峰赞许道,眼中暗含杀机:“嗯,很对,只有自己靠得住。你现在是要强迫我们变成冷人?” “我还真不知道,吸血鬼能不能变成冷人。但其实没你们想得那么糟糕,我不会控制你们的心思,我们之间依然可以平等交流。”叶榕随意道。 想想杨佳雪,想想薛傅成。 徐峰绝不会傻乎乎地相信这种承诺。 黎风则更在意另一个问题:“如果我们不能变成冷人,你会怎样?” 叶榕笑了笑,斩钉截铁地道:“那你们只能死在这里。” 很显然,她跳过了自己成为血族这一选项,因为经过这几天,她对徐峰的信任已经降到了最低。 “一边是死路,一边是活路。”徐峰也笑了,“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了,黎风。” “嗯。”黎风郑重地点头,对她来说,选择并不艰难,“杀死叶榕,杀光其他的冷人。” “对我来说都一样。”叶榕无所谓道,“这次邀请只是为了偿还你的救命之恩,你既然不领情,我也没有办法。” “没关系,主要一开始需要一个帮手,正好遇上了你。”徐峰同样表现得全不在意。 “说清楚就好了。”叶榕笑着,站起身,身后的三人睁开眼睛。 “嗯,误会解除了。”徐峰往前迈出一步,数枚追踪镖停悬在周边半空。 黎风默不作声地刮起狂风。 原本在门口充当背景板的神无畏悄悄地拉下餐厅的电闸。 漆黑笼罩整个餐厅。 第三十六章 混战 黑暗笼罩周围,徐峰的第一反应就是飞离地面,在高处规避风险。 虽然仍在白天,但他依然能看清附近五米内的事物,这似乎与自己的血族身份有关。 追踪镖在徐峰的控制下激烈地颤动,几乎就要朝敌人可能的位置杀去,心中仅存的理智制止了这一行为,并问了一个致命的问题:神父为什么还没出现? 如果神父永远也不会出现了,那与其在这里拼个两败俱伤,不如逃出去。 如果神父只是暂时被什么事情拖住了,徐峰就绝不能是这场私斗的挑起者。 片刻,微弱的火光闪过,那是叶榕火焰附加的能力。 “这简直就是在竖一个靶子,吸引我们去打。” 徐峰默念着,一下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叶榕是想让自己成为主动伤人的一方,最后被神父杀死。 而那点火光,必然是附在了某个被她控制的冷人手中拿着的武器上面。 “黎风,先别急!”徐峰喝道,“叶榕,神父现在在哪儿?” “灯都关了,你问这个?”叶榕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难道说,你控制其他人杀死了神父?” “你也太高看我了。”叶榕叹道,微弱的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事情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不攻过来,我就先攻过来了。” 徐峰激活鹰眼,将所有人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 黎风站在他的身前,刚刚止住脚步,看来原本已经打算循着光线袭杀过去。 叶榕则戒备地站在角落,与她一同跟来的三名冷人缓步上前,偏高的一人手持燃火的长刀,红发的一人将手横于胸前,似乎要施展某种特别的能力,还有一人不声不响地跟在末尾。 神无畏的位置最为奇怪,他悄悄地移动,来到叶榕的身后,眼神前所未有的专注。 徐峰故意高声说话,将神无畏的脚步声覆盖;“都停下!神父的事情先讲清楚再动手不迟!” “何必拖延时间?”叶榕道,她身前的三人均未停下脚步。 红发者的身前突然出现一个由光点组成的复杂图案,三枚绚丽的魔法飞弹从中射出,这一次,瞄准的目标正是徐峰。 神无畏终于做好准备,却不是徐峰想象中的准备,他猛地一扑,将叶榕擒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直处于龟息术状态的赵易鹏苏醒过来,他惊愕地看到不远处如拍照闪光灯般的魔法图案,情不自禁地后退半步。 徐峰将三枚追踪镖分别对准飞弹,一一反制,黎风却呆在原地许久未动。 “黎风,你在干什么?”徐峰发出质问。 黎风却置若未闻,在这一时刻,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在她的心中蔓延。 极度的渴望,对随之产生的痛苦,在痛苦中沉沦的愉悦。 “血……” 光点闪现的瞬间,她看到了地上浓郁的鲜血,那本是张厌利用可能性诅咒将徐峰的手臂弄废,随之产生的血液。 几天来,对血液的渴望从刻意的压抑中破土而出,将脑海最后一份清明挤占。 黎风跪坐弯腰,不顾仪态地舔舐起地板的血。 “放开我!” 叶榕惊声大呼,使燃火长刀的冷人连忙转身来救,而转身的间隙里,一把隐秘的匕首刺入他的胸前。 “冷人?鬼才想当。”第三名“冷人”发出冷笑,结果了“同伴”的性命。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如一块儿杀死得了。”目睹一切的疯人张发出疯狂的笑,居然将自己的整个左臂用随身的短锯给锯了下来,“赵易鹏,你想看一场烟火表演吗?” 这是徐峰见过最混乱的混战,短短数秒,有太多他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 黎风丧失理智,冷人叛变,神无畏擒住叶榕。 在徐峰眼里,干脆利落、不留后患地杀死永远要比囚禁更加保险。 无论如何,形势已经了然,只剩下一个放飞弹的魔法师,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 在第二个魔法阵出现之前,一枚追踪镖优雅地将其收割。 徐峰回到地面,越过黎风,笑道:“一切都结束了。” 叛变的冷人却神情微变:“后面是什么?” 后面是什么? 徐峰疑惑地转过头,发现一颗巨大的暗红色光团在半空剧烈地颤动,而远处,则是断臂的疯人张在癫狂地大笑。 几乎瞬间,一个问题在徐峰的脑海中浮现。 怎么才能在这次的爆炸中存活下来? 黎风的背后突然长出蝙蝠羽翼,她喝光了地上的血,对血的渴望却没有因此消除,反而愈演愈烈。 同样地,她转过头,看到了疯人张,看到了他断掉的左臂——仍在淌血的左臂。 “血……” 呼声夹杂着口水与喉咙的滚动。 黎风以非人的姿态扑了过去,无意识地刮起前所未有的狂风。 这样短的时间里,徐峰只来得及将附近的桌椅用搬运术推到身前充当障碍。 然而,黎风成了最大的障碍,餐厅的盆栽连根拔起,被劲风切割成一个个小块,汇聚到黎风的附近,化作一层保护罩。 植物作砖块、风作粘合剂,这是多么单薄的保护。 光团渐渐变暗,直至毫无光亮,然后在下一瞬间产生巨大的热量与冲击,以迅雷般的速度向外延伸。 几乎可以预见地,植物被瞬间烧至焦炭,黎风也被高温与光亮吞没。 徐峰身前可笑的防御仅抵挡了半秒不到,他的整个人就被冲飞出去。 叛变冷人整个人撞在墙壁上,昏迷不醒。 叶榕和神无畏离爆炸中心较远,而且有几次的阻挡减轻了冲击,他们反而只是感受到了一股热浪灼烧皮肤。 和他们同样感受的,是赵易鹏和疯人张。 赵易鹏看向疯人张,目瞪口呆,他一直知道对方的疯狂,却没想到能疯狂到这种地步,居然敢下狠心亲手锯断自己的手臂。 “别怕,哈哈,别怕。”疯人张得意地努努嘴,仰头大笑,稍稍有些缺氧晕眩,但自以为问题不大。 叶榕愣了一下,没缓过神来:“这算什么?” 她的身后传来神无畏异样冰冷的声音:“我不懂别的,但你现在最好治好徐峰。” 刀抵在了脖颈上。 第三十七章 合作 徐峰虚弱地睁开眼睛,浑身上下的疼痛让斗志与冷酷在这一瞬间不复存在,如果能立刻结束这场游戏,他愿意低头、愿意顺从一切命令。 “我活着?”他喃喃道。 叶榕就坐在对面,语气平淡地说:“嗯,我救了你。” 徐峰下意识地避开视线,搓揉双手与餐桌的桌面,检查自己的体温是否正常。 “你多想了,我不会强迫你成为冷人,搞得像冷人本身是多么卑微的存在,所有人避之不及,需要我求着你当。事实恰好相反,冷人有着无可比拟的精神与力量,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而这些,狭隘的人是看不见的。” “我就是那个狭隘的人。”徐峰笑了笑,“多谢。” 叶榕没有领这份情,而是将手指向身后:“他才是你需要感谢的人,否则我不会同化你,也不妨碍我杀你。” 徐峰这才注意到,神无畏如雕塑一般将匕首架在叶榕的脖颈上,一刻也不敢松懈。 “我以为你会念旧情。”徐峰淡淡地说,心中的感谢的确消失了。 “不是我不念旧情。只是……你应该把眼界抬高一些。”叶榕稍显烦躁,“神无畏,我救好他了,把刀挪开。” 神无畏犹豫地看向徐峰,徐峰笑道:“稍微等一会儿,我现在还没什么力气,算不上痊愈。” “你担心我把自己辛苦救好的伤员再给杀死?” 徐峰朝四周巡视一圈,发现得到救治的人只有自己:“请接着说眼界的那一部分,我很乐意听。” “嗯,眼界,这次的遭遇就是警醒。局限于狭隘的身份认同之中,才会导致纷争不断。” 眼前侃侃而谈的叶榕有些陌生,徐峰呆愣片刻,小心翼翼地提醒:“没有吸血鬼和冷人的鸟事,我们也会自相残杀。” “你,我,还有黎风。我说的我们只有三个人!”叶榕抬高声音,“在敬神村的我们,能想到今天的决裂吗?” 这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 谁要为这次决裂负主要责任? 徐峰没有争辩的心思,也知道争辩只会让矛盾加深,不会说服任何一方。 “黎风怎么样了?”徐峰艰难地问道。 叶榕摇头:“她暂时还没死,但我的能力对她无效。” 这是一件怪事,在这种爆炸下,居然没有被轰杀至渣,这是相当不合理的。 徐峰站起身:“你尝试救治她了?” “试一试,那样重的伤,很难痊愈。” 徐峰茫然地看着远处地上的焦状物,将其联想成黎风:“你的冷人居然会背叛,怎么回事?” 叶榕哼道:“伪装一类的能力,他伤得也不轻,除掉就好。” “救好他。” “看来现在轮到你发号施令了。” 徐峰指了指神无畏手中的匕首,表示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叶榕叹道,跟着起身:“好,通过救背叛我的人来羞辱我,我是你的人质,确实没办法拒绝。” 等叶榕蹲下来开始治疗,徐峰又问:“告诉我神父是怎么回事?” “你非要什么事都刨根问底?” “你这么说,那应该是你的杰作。” “嗯哼,现在神父已经忙完了。”叶榕道,她确实很享受揭开谜底时的快感,“他要管理私斗,我就造出一场场私斗让他管理。” “意思是……你让你手下的冷人互相私斗?”徐峰露出明显的惊讶。 要想完成这项工作,需要牺牲大量的冷人。 “神父只会在私斗死人后赶到,冷人只需要造出快死人的局面,再拖得久一些即可。他可没你想象中那么快的速度。” “餐厅死那么多人,他没来吗?还是已经来过了?” 叶榕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来,挑事者如果被杀,他就永远也不会来。” “你都清楚……所以故意靠火光吸引我们攻过来?”徐峰却知道其中有着多大的设计成分,“看到我们没有上当,你才指使自己的冷人进攻送死。你本来就是想借神父杀我。” “可惜你没有上当。”叶榕治疗完毕,擦去额头的冷汗,坦然地看向徐峰,“你觉得我不念旧情?其实我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到了。因为你对冷人的不宽容,我只能屈身成为吸血鬼才能维持这段友谊。可不平等的友谊为什么要维持?为什么我就要对吸血鬼宽容?” 老话重谈。 将徐峰可以借题发挥的地方完美阻挡。 “最可笑的是,其实我一开始是想宽容的。”叶榕冷笑,“但你不给这个机会,你的敷衍说明了一切。” 徐峰觉得有些聒噪,干脆没有接话,而是看向渐渐苏醒的叛变者。 “这位兄弟,你没有变成冷人?”徐峰开口询问。 “嗯,你不杀她吗?” 叶榕挑衅地向徐峰示意:“对啊,徐峰,你不杀我吗?神无畏听你的,你一声令下,他就能继承我的能力。” “听着,叶榕。”徐峰严肃地投去目光,“我没工夫给你演这种戏码。合作,你就活,不合作,你就死。要后悔,我只会放在以后后悔。” 当肠胃再次翻涌,那股难缠的饥饿回归时,他的目光又不那么严肃了,转而多了几分贪婪。 似乎被话语的气势压倒,又或是因为那几分贪婪而相信话语内容的真实,叶榕撇了撇嘴,认输了:“合作,先出去再说。” 这声合作让徐峰松了一口气,未知数量的冷人可能藏匿于这座教堂的各个角落,他们是可怕的敌人,也是极有价值的盟友。 “你们是要合作啊……哈哈,你们的事我不管,我先走了。”叛变者心生不妙,打着哈哈就想离开。 “别急着走,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林觉,双木林,觉醒的觉。” 徐峰笑着点头:“我叫徐峰,双人徐,山峰的峰。她叫叶榕,叶子的叶,榕树的榕。” 林觉快速地看了叶榕一眼,无比尴尬:“啊,你们好。” 徐峰在想,对方的能力能否骗过神父:“搭个伙,有我在,她不会再同化你了。” 如果连冷人之间的表演都能让神父上当受骗的话,神父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蒙蔽。 突然,叶榕发出惊呼,她甚至忽略了自己与徐峰之间的恩怨:“徐峰,黎风她站起来了。” 第三十八章 黎风之死 爆炸的中心位置。 空荡荡的一片。 桌椅盆栽被融化成黑色的渣滓。 黎风就在这里。 起初,她的全身也被同样的渣滓覆盖,高温迅速地侵蚀她的身体,让她在感受到热意之前失去意识。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爆炸中活下来,尤其是爆炸中心位置的黎风。 叶榕在第一眼看到那坨黑色时,甚至不会将它联想成人的身体。 视线转移,奇迹在秘密发生。 七八根坚硬的毛长成一簇,将一小块黑色的颗粒顶开。 同样的事情在黑色的焦脆外壳上遍地开花,顶出无数个小洞。 不知过了多久,当小洞的数量达到某个程度,这层漏洞百出的外壳崩裂开来,所有的黑色颗粒失去黏性,滚落到地面各处。 黎风仿佛刚刚孵化的雏鸟,皮肤表面是稀稀拉拉的毫毛,颜色偏黄,长得并不整齐。 她的皮肉大多都已烧得不成人样,但烧痕与伤口却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恢复着,甚至之前积攒的旧伤也一同沾光,慢慢痊愈。 她站起来,以婴儿探视世界的眼神打量四周,张开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林觉没有上前,而是警惕地看向徐峰。 “不清楚。”徐峰也皱起眉头,同伴活下来的喜悦转瞬即逝,他现在要思考眼前这个生物到底是敌是友。 餐厅另一边,疯人张原本因为头晕靠着墙面休息,现在却猛地站起,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对准这个未知的怪物。 黎风被近处这个多动的人吸引了,她转过头,向对方投去挑衅的目光。 “别轻举妄动。”赵易鹏连忙摆手,“这要么是吸血鬼的能力,要么是她本身的能力,也许代价就是失去理智,我们现在跟她交手没有好处。” 他想绕过黎风朝出口走,疯人张迟疑地点头,勉强罢战。 可黎风没有罢战的想法,她健步如飞,几个闪身就来到赵易鹏面前。 赵易鹏心里咯噔一下,嘴上道:“别急,先找到神父再说!” 黎风的回应是双臂横扫。 锐利的手爪从她原生的人类指甲中野蛮地钻出来,又依靠强大的愈合能力粗糙地与原生指甲粘连在一起。 赵易鹏丝毫不是对手,几下就被打翻在地。 “怎么办?”叶榕不自觉地抛出问题。 徐峰不确定地给出回答:“有点像神父。” “什么?” “再生能力,还有移动速度,都像是那天李金平对抗的神父。” 叶榕沉吟道:“你是说,黎风变成了狼人,可为什么?” “血族和狼人都是人类受到赐福后的产物,狼人可能比……比血族更上一层。”徐峰给出自己的推测,心中却为此稍稍失落。 如果狼人是赐福的最终产物,这不就说明狼人是比血族更加优越的种族吗? “我问的不是这个。”叶榕看向徐峰,“你为什么没有变成狼人?” “你是说……吸血鬼变成狼人的契机?”徐峰若有所思。 “嗯哼。” 林觉笑了一下:“吸血鬼也会嘴快,讲自己是吸血鬼?” 徐峰看了对方一眼,没有搭理,而是继续对叶榕说:“可能跟血有关,她是这么多天下来唯一没有喝到血的吸血鬼。” 叶榕道:“嗯,再加上今天郑千的沉睡,所有的能力重新回归,加重了吸血鬼这个能力对你们的影响。” “这个有没有影响我不好说。”徐峰对张嘴欲言的林觉投以严厉的目光,随后道,“但有一件事我们得好好想想了。” “先等等,现在可以让神无畏把刀移开了?”叶榕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可以了。” 神无畏松了口气,放下刀,他的整个手臂已经失去知觉。 叶榕哼了一声,许久才将刚刚被挟持的屈辱吞入肚内:“什么事?” “神父。” 徐峰望着黎风、赵易鹏和疯人张,他们刚刚再次引发了一场爆炸,不过规模稍小,顶多是疯人张一根拇指的威力。 “神父……”叶榕似有所觉,“怎么到现在都没出现?” 即便是有着她同化的冷人拖延时间,这也显得太久了些。 徐峰道:“他有可能是这座教堂第一只吸血鬼,因为太久没有新鲜血液,最后被异化成了狼人。” 叶榕奇怪地问:“没有血喝,反而能成为狼人?有再生能力和快速移动,狼人不是比吸血鬼要厉害很多吗?” 在她眼中,这完全是一笔无本买卖。 徐峰很想告诉她,那种可怕的饥饿感有多么的难以忍受,但对方是冷人,这份倾诉欲很快就消散于无形。 砰! 赵易鹏被砸在墙壁上,上身的衣物被撕扯成碎布。 他被逼无奈,只能施展龟息术来拖延时间,在龟息术状态下,他的恢复能力也会有质的提升,虽然不及狼人,但也相当可观。 黎风打上瘾了,狼爪挑刺挥扫,一道道血痕出现又消失,她兴奋地尖叫一声,越战越勇。 两人纠缠在一起,疯人张反而难以发挥能力,犹豫着要不要再来两发爆炸。 “可以了,我的孩子们。” 温和的声音传入餐厅,徐峰立刻张开羽翼,飞入半空。 神父不紧不慢地从门口走进,全身上下沾满鲜血。 林觉此时居然没有露出怯意:“你要杀死我们所有人吗?” “我只是惩戒私斗者,维护这里的规矩。你们可以放心,他们已经成为咬人花的肥料,这里会很安全。” 话音刚落,爆炸声接连响起,黎风的恢复速度一时间没有赶上,也拉开距离微微喘息。 徐峰的思绪在这一刻飘得很远:“以前,我们来之前,村子里的人会不会来教堂寻求赐福?” “呵呵,好问题。”神父微笑,目光却投向黎风,他对这场私斗不会作任何的干预。 叶榕接道:“其实真相是,这里是吸血鬼的温床,来这里寻求赐福的人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污染,要么死去,要么成为吸血鬼。” 徐峰没有去挑个别说法的毛病,而是直视神父:“在你之后,没有其他人类过来,血液不足,你只能成为狼人。在这里装神弄鬼,假扮神父,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透过黎风的异变,他隐约摸到了这座教堂的一点隐秘。 神父却没有回应来自“羔羊”的挑衅,他看向远处的战局,第一次如此失态。 赵易鹏将一朵咬人花插在了黎风的胸前。 下一瞬间,黎风化作点点星光。 第三十九章 咬人花与污染 从见到徐峰一行人的那一刻起,赵易鹏的心中就有一个有关赐福的计划。 与其说是计划,不如说是想法,一个模糊的想法。 他向不明真相的来客如实介绍了教堂的情况,甚至将自己的能力和盘托出。 赵易鹏看起来直言不讳,徐峰虽然有所怀疑,但大体上相信了他,然而,这一切都为了隐藏有关阴水村的秘密。 关系到咬人花、吸血鬼与赐福三方的秘密。 星光渐稀,徐峰在这一刻忽略了神父的存在,忍不住地向赵易鹏靠近:“这是展览室缺失的咬人花。它被你偷走了?你怎么知道它克制狼人?就因为教堂前的雕像?” 叶榕阴沉着脸,从一边捡起地上的长刀,附上火焰,一言不发地接近对方。 她可以与黎风决裂、厮杀,却不允许黎风在她的眼前被不相干的人所杀。 好比外人插足一对吵架的夫妻。 狂风在一瞬间吹熄火焰,赵易鹏喝道:“我只是在正当防卫,是她要杀我在先。” “请回答我的问题。” 羽翼微扬,徐峰来到赵易鹏的面前,用余光瞥向疯人张。 自己的身体情况不佳,赵易鹏只能说出真相:“咬人花的根可以吸食污染。对受污染者来说,咬人花才是真正的‘污染’。” 叶榕恍惚了一下,问:“你是说,吸血鬼和狼人可以用这种方法变回人类?” “可以是可以。”赵易鹏迟疑道,“但咬人花的根会同时将血液吸食一空,结果就是回来归回来,但人也死了。” 叶榕显然是想让自己变回人类,徐峰嫌恶地蹙眉,认为对方的想法既不合时宜,又毫无意义。 “神父,你不会因为我杀的是狼人,就惩罚我?”赵易鹏看向许久没有说话的神父,眼神中暗含期待。 “当然不会,我的孩子。”神父的言语中没有笑意,“就让一切回归正常,今晚也要选择一人施加绞刑。” 赵易鹏问:“神父,您不觉得白天在客房不出是很恶心的一件事吗?” “这并不违反教堂的规矩。” “那晚上票选的时候,她会在的,对?” 这几乎就是质询,而质询的对象居然是神父。 “嗯,规则如此。”神父似乎屈服于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则,停顿片刻,似笑非笑地说,“票选,找到可能是吸血鬼的人,投票,得票多者被绞死。”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疯人张和赵易鹏已经知道了,徐峰是唯一的吸血鬼。 而叶榕和徐峰一旦重新合作,那所谓的冷人就是天然的保护票。 赵易鹏自己作为徐峰的眼中钉,必然要在今天票死出局。 神父想在规则之内为成为狼人的黎风复仇。 “对了,为了防止你们生出匪夷所思的念头,我得预先作个提醒。”神父走前扫视狼藉的餐厅,“咬人花对黎风有效,对我不会有用。你们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碰到我的身体,同时,这个教堂里也没有别的咬人花了。” 无人回话,神父满意地点头,走出餐厅。 林觉悄悄往出口多走一步,气氛愈发紧张,他还不知道,剩下的人将会如何处理相互之间的关系。 这种气氛下,任何虚假的客气都是多余。 徐峰道:“我不想多话。赵易鹏,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你还想继续下去吗?这种被神父控制的日子,一天一天下去,你能保证自己笑到最后吗?”赵易鹏放开自己的语气,显得既不认真,又不严肃,却有一股无来由的热意,“等郑千在票选的时间露面,夺取她的赐福。” “你在开什么玩笑?”徐峰冷道,“我们明明胜券在握,凭什么要冒风险?刚刚神父说了,教堂里没有咬人花,他的自愈能力和速度可比刚才的黎风强太多了。” “教堂里没有,教堂外有。”赵易鹏笑道,“去门外摘一朵,插进装模作样的狼人胸口。怎么样?” 叶榕驳道:“神父能随时随地对教堂的每个角落进行监视,你怎么去摘?” “也许他只是在瞎说。”疯人张嚷道。 “不,应该是真的。”赵易鹏沉默许久,“总之,如果你现在怕私斗不杀我,又不接受我的合作,我就会召集剩余的正常人类。看看是吸血鬼和冷人多,还是我们人多。” 徐峰没法给出准确的回答,因为只有叶榕知道她同化了多少人,又是否引起过别人的注意。 这一来一回之间,差别巨大,他们一方不一定稳坐胜局。 “那个。”林觉走回来几步,“我能蒙蔽他人的感知,不过今天已经用完了,得等明天。” “神父也能蒙蔽吗?”赵易鹏稍显惊讶。 “能。”林觉不假思索道。 徐峰梳理思绪:“如果不杀赵易鹏,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坚持到明天,蒙蔽神父的感知后,偷取咬人花,然后与神父决战。” “我们还剩多少人?真的能谈什么决战吗?”叶榕担忧道,于情于理,她都偏向于杀赵易鹏后快。 当然,杀之前,得问清楚变回人类的事情。 “好,我同意。朋友总是越多越好。”徐峰笑着伸出手,其实心里还没想好。 但至少在晚上之前,对方最好不要去集结人类的队伍。 赵易鹏象征性地握了下手,叹道:“那就……晚上见。希望现在还活着的各位都能存有几分冷静。” 他与疯人张绕过其他人离开。 叶榕问:“怎么办?” 徐峰看向默不作声的神无畏:“你怎么想?” “啊,我?我……我听你的。” 徐峰笑了笑,看向略有尴尬的林觉:“如果真到那个时候,你只需使用能力就好,搏杀的事情你不必参与。当然,你也不用担心今天晚上,人类和我都不会取你性命。” 他以最实在的话让林觉安下心来。 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徐峰最后看向叶榕:“我还能相信你吗?” “不必,还是相信我们各自的处境。”叶榕不想简单地说一句相信,她要用更加坚硬的话,“大家都想出去,唯有这一点值得信任。” 徐峰失笑,拍去身上的灰尘,朝门走去:“明天,人类、冷人、吸血鬼联合起来对抗狼人?如果真的能够成功,那绝对跟格局与求同存异毫无关系,只是太想逃离这里了。” 第四十章 修补 甬道的地板上流淌着尚未干涸的血。 徐峰时不时地蹲下来舔舐地面,等胃中的饥饿被暂时压制,他才拂去嘴边的残血,站起身,跟上不肯为此等待的叶榕。 这一过程中,黎风的面容偶尔闪过脑海。 他理应有条不紊地怀念,从一门之隔的打招呼,到一同对抗韩钦文,在敬神村湖中央的聚灵岛上,他们共同目睹了林冬辉的死亡,以及钟声敲响后宛如世界末日般的奇幻景象。 回忆宛如飘扬的旗帜,在一端固定,离固定处越远,旗帜就会飘动得越发激烈。 公寓楼被切成一截截平面,聚灵岛彻底沉入湖底。 眼睛猛地睁开,地板映照着光与影,敏锐的嗅觉下,是鲜明无比的血腥味。 这些存在感极强的现实将他从短暂的回忆中抽离出来,让他再度回想黎风时,不再有具体的影像,只有模糊的画面,和一点淡淡的感慨。 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徐峰没有让一丁点的情绪外流进语句之中:“你一共同化过几名冷人,走之前给他们留下过什么指示?” “除了我带进餐厅的人以外,还有六名。”叶榕故意用满不在乎的口吻回答,“我猜应该死得差不多了。” “六名?你没说谎?” “你是嫌多还是嫌少?”叶榕瞥向徐峰,“六人已经是我能力的极限了,也许还要加上一点幸运,因为人类在白天没有那么警惕。” “你也开始叫别人‘人类’了?” “你能叫,我不能叫?没有这个道理?”同意合作后,叶榕的声音恢复柔和,但她从没有屈服,柔软之下,隐藏着坚硬的屏障。 “没有,只是才注意到。”徐峰将话题拉回主题,“你有跟他们说过,怎么和你联系吗?” “活着的人总能看见我。” “就……只是这样?” “你以为有这么好安排吗?”叶榕道,“他们虽然听从我的命令,却同时是具有独立意识的个体,会为了自己打算,也会有自己的思考与理解。” “韩钦文就安排得不错。” “嘿,怀疑我就直说,没必要拐弯抹角。我也没有义务向你解释太多。” 徐峰思索着,他仍旧不能相信叶榕没有另做安排,对于这六个冷人,姓名、能力、外貌、位置、死活,他一概不知,这是极其危险的。 可另一方面,自己不得不和叶榕合作。 身为唯一的血族,神无畏会听自己的话,赵易鹏则很有可能反水。 要想在这场游戏中存活,形单影只的他只能寻求冷人的帮助。 如果战线拉得太长,冷人与血族的身份被当众揭穿,那么形势也会变得相当不利。 在餐厅的战斗中,由于林觉的反水,叶榕成了弱势的一方,出了餐厅,她反而占据绝对的优势。 “叶榕,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我把赐福让给你。”徐峰做出妥协,至少是表面上的妥协,为了修补这场残破的合作。 反正这只是一张空头支票,要是赐福真的到手,如何处理还要根据形势判断。 叶榕眨了眨眼,嗤笑:“鬼信?” 徐峰理所当然道:“当初我能救你,现在我就能让出赐福。” “韩钦文死后,是谁救的你?” “与冯木泽一队人交手的时候,丁奇暗害你的时候,没有我你能活着?” 两人开始喋喋不休地争吵,若无旁人。 林觉惊恐地看着愈演愈烈的两人,许久才转头问向一旁的神无畏:“他们一直都这样吗?” “不是,以前他们关系很好,黎风和林冬辉都说他们是一对情侣。” 徐峰和叶榕同时僵在原地。 叶榕喃喃道:“他们早就知道了?连林冬辉也知道了?” 徐峰有些烦躁:“肯定是黎风告诉他的。” “不是,你们以前经常互相看着对方笑。”神无畏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不能肯定自己的话会带来什么影响。 “我想起……当时陪你从南阁走到东阁。”徐峰不太诚心地说,他虽然真的回忆起那个时刻,但只有画面,情绪已经远去。 他需要靠一点回忆打动叶榕,稳固这场合作。 “嗯,那时的湖水上面有雾气,确实很美。”叶榕不咸不淡地做出评价,却不由心怀期待地等待对方回忆更多。 徐峰看出对方的期待,稍有些厌烦,但还是回忆起来:“敬神村……我想起暗杀教会,不对,不说这个。刚来的时候,你给了我一套换洗的衣物。” “谁叫你走得太匆忙,衣服都不带。” 徐峰觉得差不多了,微笑着反问:“你有记起什么吗?” “我记得,在聚灵岛上,我被周岁闲用刀挟持,你说想见见我的血。” 徐峰的笑容消失了,他辩解道:“那只是为了让周岁闲放松警惕,也不能让他看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那个时候,确实很重要。”徐峰不想说过于肉麻的话,光是心想就感到一阵恶寒,“但人心思变,一旦有什么情况发生,再坚固的感情也会破裂。” “嗯。” 谈话中止,徐峰和叶榕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展览室附近。 林觉提心吊胆地跟随,生怕一言不合,就会波及到自己。 他的能力只能辅助,不能用作战斗,当时在餐厅也是靠偷袭取胜。 神无畏也稍显疑惑:“我到底是说错话了,还是说对话了?” 徐峰走进展览室,看着一个个空荡荡的展示柜,曾经的咬人花也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颗人类的牙齿和一根铅笔。 回忆中蕴藏的情绪姗姗来迟,它让徐峰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一下。 热意涌上心头,他一时冲动,在搬运术与手指的共同力量下将自己的一颗獠牙掰断。 然后为自己粗暴地安上新的牙齿。 血滴从嘴里流淌下来,滴在展示柜的桌面。 叶榕惊讶地快步走来:“你疯了?” 疼痛袭来的时候,徐峰其实已经心生后悔,当然,嘴上不能这么说:“这是我的诚意。” “什么诚意?一颗吸血鬼的牙齿?”叶榕毫不掩饰心中的嫌恶。 “离开教堂以后,我会想尽一切办法重新变回人类,这才是我的诚意。”徐峰斩钉截铁道,心中其实并没有定论。 “嗯……那挺好啊。” 叶榕淡淡地回答,数秒后情不自禁地展露微笑。 第四十一章 忏悔室前的对峙 夜晚。 赵易鹏与独臂的疯人张坐在右侧的长椅上。 也许是因为伤势的缘故,疯人张显得安分不少。 除此之外,其他人类陆陆续续地赶来,他们沉默寡言,几乎没有交流的欲望,却不约而同地选择右侧的座位,相互之间默契地隔着一两个空位,目光近乎同时地聚焦在另一边。 “一、二、三……”徐峰默数人类的数量,一共九人。 与对面相比,自己这边的人数似乎有些捉襟见肘。 神无畏略有心虚地迎接目光,他算是人类的叛徒,但毫不后悔,他帮助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除此之外没必要考虑更多。 许久,零零散散的三人来到左侧,向叶榕稍稍示意,然后坐下。 “我们这边是七个人,他们是九人……”林觉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心思情不自禁地活络起来,想着要不要让局面变为六对十。 最后一个人姗姗来迟。 郑千穿着睡衣,裸足踩在地毯上,谁也不看,一步步走到高台之上。 所有人的心中都生出一股怒意。 今天的惨剧就是郑千导致的,票选还没有开始,白天就已经死了十一个人。 事实上,这十一个人里,大部分都和徐峰有一点联系。 原因很简单,他去了餐厅,那是今天搏杀的主场。 “现在,我们只有十七个人了。”郑千轻松的神情仿佛是邻家女孩在打闹嬉戏,“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九天的时间限制没那么难了?” “闭上嘴。”一名面相严厉的青年呵斥道,“今天你没有说话的权利。” “他叫方景。”叶榕提醒道,这是她从冷人当中获取的情报。 徐峰心中有数,这就是邹诚在临死前提到过的人名,能力据说是地刺。 “赵兄,赵易鹏。看来你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他笑着说。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不然阵营没道理会被分得如此泾渭分明。 “是啊,合作的前提是诚实。对你,对他们,我都得做到诚实。”赵易鹏一本正经地说道。 叶榕冷笑,徐峰不语。 方景开口:“所以,吸血鬼和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冷人联盟,想要把人类赶尽杀绝?” 徐峰笑道:“从人数上来看,似乎即将被赶尽杀绝的是我们。” 事到如今,身份已经摆在脸上,没有隐瞒的必要。 方景不置可否道:“你觉得今天该票谁?票人类?票冷人?还是票吸血鬼?” 这是尖锐的话题,也是双方矛盾的核心。 徐峰对此早有准备:“今天,我的票只会落在高台之上的人。” “哈?徐峰,你还是血族吗?”郑千冷笑,“你别忘了,我是赐福,神父没有权利审判我。” 徐峰摇头,目光朝向忏悔室。 忏悔室也建于高台之上。 里面的人自然就是神父。 “你要我们冒险?”另一女子冷声道,“明明把吸血鬼杀死,我们就能安安稳稳地离开,凭什么要放过你?放过一个连人都不算的吸血鬼?” 她的话语中不仅带着恨意,还十足的傲慢。 徐峰忍住愤怒,看向叶榕,由对方给出答案:“邱纪真,能力不详。” “邱纪真,既然你不喜欢行险,那当初决定杀死郑千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出来阻拦?”他斜视对方,似乎将她视为可有可无的妨碍,“因为你所不喜欢的风险,不针对人类,只针对你自己。这我倒能够理解,但既然是这样,就不要满嘴人类吸血鬼的,分得那么清楚,反而显得你虚伪。” 他要做的,是手术刀式的精准。 直击要害。 “讲点不虚伪的。”方景主动插入对话,“把吸血鬼票死,我们就能离开教堂。冒险,有别的好处吗?” “我正要讲到。”徐峰道,“不巧的是,郑千也是我们血族的一员。就在昨夜,她刚刚把邹诚杀死,继承了邹诚化身血族的能力。而由于郑千是赐福,不能被施以绞刑。靠单纯的票选,你们永远也离不开这里。” 郑千脸上的冷意退却,盘腿坐下,居然听得有几分入神。 “那就杀光,把有害的玩意儿都杀光。瞧,老子还有两条腿和一只胳膊,有的炸,把这座教堂炸穿都没问题!”疯人张突然大声嚷道。 林觉无法理解这股疯意,又不敢当面讥讽,小声闲话了几句,避开对方的视线。 邱纪真再次辩道:“你说郑千是吸血鬼?怎么证明?再者,也许成为吸血鬼的赐福就能被施以绞刑也说不定。” “证明?那好办,让我咬一口就行。”郑千嬉笑着,作势做了个张嘴的动作。 “我不对不确定的事说三道四。”徐峰避开这个疑问,因为他确实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咬人花的根部对狼人有巨大的威胁,而神父就是一只狼人。” “这件事是真的。黎风成为狼人,被我用咬人花所杀。杀死后,咬人花鲜艳到极致,又在数分钟内凋零枯萎。”赵易鹏如实说道,没有因为阵营的不同故意撒谎。 “教堂的门前栽种着一片咬人花,它们就是神父的克星。”徐峰想到神父可怕的速度与恢复力,没有那么肯定,但说话时他必须表现得胸有成竹,“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不让我们靠近大门。” 一边是难杀的吸血鬼,一边是可杀的神父。 即便是故意刁难的邱纪真也陷入沉思。 杀赐福算是私斗,私斗就要面临神父的惩处。 可不杀,九天后,教堂崩解,这里的一切都会变成一片废土。 当然,也包括所有活人。 如果无论如何都要与神父一战,那么徐峰的提议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等神父出来。”方景没有再做无谓的争论。 “这就结束了?”郑千满不在乎地起身,敲响忏悔室的门,“喂,里面的狼人。外面可在讨论怎么杀你,没问题吗?” “请叫我神父。”神父面对赐福,眼中流露着真正的慈祥,因为那是将他引领进奇幻领域的钥匙,是所有渴求赐福的人类的希望。 他越过郑千,俯视高台下的人:“你们决定好绞刑的人选了吗?” 赵易鹏问道:“神父,请问如果赐福本人是吸血鬼,那么游戏该怎么进行下去?” “你们可以让其他的吸血鬼在晚上杀死她,如果只仅剩她一名吸血鬼,也可以在白天以私斗的形式杀死她。”神父耐心地解答,“当然,按照教堂的规则,我会杀死与之私斗的人类。其他人可以离开教堂,我不阻拦。” 气氛暂时陷入沉默。 徐峰扫过对面每一个人的面孔,头一次,对鲜血的渴望被另一种独特的想法盖过。 第四十二章 朋友 选择摆在众人面前。 是接受神父给予的规则,绞死徐峰,然后牺牲一个人在白天杀死郑千。 还是奋起反抗,向神父挥剑。 吊钟的秒针发出滴答滴答的机械声。 大家意识到这次选择的重要性,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反复思考其中的利弊。 绞死徐峰后,谁来杀郑千? 接下来的晚上,是否又会有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 杀死郑千后,是直接将那人牺牲,还是共同面对神父? 服从不代表百分百的安全,反而有可能引出更多的麻烦。 那……一起将神父杀死呢? 当初三十人的时候没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就能做到吗? 诸如此类的逻辑化作一条条语句,在人类的大脑中反复滚动。 郑千不愿意冷眼旁观,她与其他人不同,没有所谓的选择,只能将仅剩一条的路走到死:“如果你们想绞死徐峰,我会在夜里杀死第一个这么提议的人。或者,现在就找出一名自愿牺牲的人类,把我也一起杀死。” 逃杀游戏里自愿牺牲的人。 徐峰简直要发出嗤笑,这种人怎么可能找得出来? “也许按照规则来,死亡的几率更低。”赵易鹏从复杂的思绪中挣脱出来,“我们抽签决定牺牲的人,就在今天解决一切,郑千她什么也做不了。” “抽签?”方景蹙眉,他对这个提议稍有不满,“为什么不让疯人张来?他不是很喜欢来一场大的爆炸吗?我们走,让他留下来把吸血鬼清理干净。” 他不希望自己有任何风险。 “我可以留下来。”疯人张脸色惨白,应该是源于失血过多,但嘴角仍然扬起,发出怪异的笑声,“我的一只胳膊能炸大半个餐厅,我的整个人呢?能不能把这个烦人的教堂炸干净?让这个道貌岸然的老家伙蜕一层皮?” 神父嘿嘿一笑,他比刚开始的脾气要好得多,因为真正的结局即将到来,没必要因为一点小事心生恼怒。 “你不用非得寻死。”赵易鹏斜眼看向疯人张,“你这么不想活了吗?老当疯子会吃亏的。” “哈哈,老子就是疯子。”疯人张坦然地承认了这一点,“刚来的时候,老子的记忆就出了一点问题,该疯。既然骨子里变疯了,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疯着挺好。” 这是一段没人能理解的自白,他的表情难得不再狰狞:“你们想好了?我什么时候炸?” 神父微笑地看着他:“迷失的孩子,你真以为爆炸能伤害到我?” 在敌对阵营的林觉恳切地劝说道:“还有九天的时间,我们没必要那么着急。” “夜长梦多。九天以后,谁知道还有多少活人?”方景却认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一旦势颓,一切将不可挽回。 徐峰终于开口:“你的决绝如果能用在勇敢上,会更好。” 方景笑容以对:“对你来说会更好,现在疯人张同意了我的提议。” 徐峰站起来,几步走到高台前,转过身:“在她睡着之前,我们都没有能力,对吗?” “嗯?” “那就肉搏,一拳一拳地打,一刀一刀地刺。活的人踏上高台,杀死郑千。既然都撕破脸皮了,何必再这么客气?”徐峰双手持刀,怒目圆睁地看着台下的人类。 叶榕与她的冷人随后来到,神无畏默默地跟着,林觉迟疑地望了一眼面色阴沉的方景,斟酌许久后也一同守在高台之前。 “哦,对,首先要把能力夺回来。”疯人张挠挠脑袋,似乎在疑惑自己怎么早没有想到。 邱纪真不确定地问:“我们这算私斗?” “我们如果一同上去,可能都算作私斗的发起者。”方景犹疑道。 如果只是牺牲疯人张一人,那还好说。 但现在这架势,疯人张一个人可做不到杀死郑千。 赵易鹏直接与神父对话:“神父,你也不希望让徐峰得逞?” “我只遵循猩红教堂的规则。”神父笑道,“身为神职,怎么可能会怀有私心?” 这话赵易鹏绝对不信,他与化身狼人的黎风交战过程中,神父可是在一旁作壁上观的,怎么可能不怀私心? 方景提出新的方案:“我们先通过投票把徐峰绞死,把林觉和那个少年劝过来,然后杀死剩下的冷人。” 他的声音没有刻意隐藏,神无畏第一时间吼道:“我不听劝。” 神无畏的心中再无疑惑,无论徐峰是善是恶,他都要追随下去。 林觉没有这份决心,但也在思索两方给自己的待遇。 他的伪装能力在徐峰这里有利用价值,在人类一方却毫无作用。如果疯人张有什么问题,第二个牺牲者必然会轮到他。 这是毫无疑问的。 既然已经决定,索性表现得坚决些,林觉沉声道:“抱歉,各位,我做不到。” “做好觉悟,方景。”徐峰感受到背后神父的气息,特别是对方化作拐杖的刀,慌张一闪而过,留下的是已经麻木了的自信,他必须自信,“你可以绞死我,但你别以为人类能一个都不死,别以为我们是弱小的一方。要赢,你们得付出代价。” 方景被这番话打动了,他再一次考虑了这份至关重要的选择,许久,他问:“如果今天不选你,还能选谁?” “空选。我们的敌人没办法被绞死,不是吗?” 敌人就是阻止他们离开这里的神父。 “可如果我们放弃了白天的权利,到了晚上,就会任你们鱼肉。”方景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坚持服从神父的规则。 他不想让自己的生死交给别人决定。 “是啊。但杀死一个人有什么用?”徐峰知道这场合作有戏了,“只会引来你们的愤怒和敌视。最后杀来杀去,正中神父下怀。” “嗯,如果你们敢晚上杀人。白天,我们会报仇的。”方景点点头,回头象征性地征求他人的意见,“各位,你们觉得呢?怎么做比较有利?” “就空选一次,这是底线。”赵易鹏给出自己的意见,“徐峰不是什么重视承诺的人,你们也要小心,不要随意和其他人对视。” 叶榕被人类警惕起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歉意地微笑一下,权当回应。 徐峰则收起武器,以诚恳的语气说道:“紧张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让我们至少做一天的朋友。” 第四十三章 最后的夜晚 讨论结束。 人类、吸血鬼和冷人达成共识。 今晚,全员空票。 这不是一次抛开成见的联盟,而是利益捆绑下的妥协。 所有人对此心知肚明,但也在暗暗期待着,一天的时间会带来怎样的变局。 徐峰目送人类离开,知道变局注定由他主导。 “你心里有主意了?”叶榕的声音变回平常的样子。 徐峰也用平时的语气回答:“嗯。” 其实他还在犹豫。 林觉的伪装术可能会被识破。 神父也许还有其他的底牌没有动用。 咬人花可能只是一个障眼法,一个故意暴露的陷阱,神父在故意等着自己往里面跳。 有太多的也许,但选择唯一,徐峰做不到挑挑拣拣,只能一往无前,然后祈祷它能成功。 “你们也可以离开了。”神父在高台上,以关切的语气朝徐峰这边看过来。 徐峰明白神父不会越过规则杀他,索性大大方方地与之对视:“我有一些问题想得到解答。” 神父模棱两可地说:“世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您是狼人,在猩红教堂,狼人成为了这里的神父。如果黎风不死,她会是您的接班人吗?” 神父笑了笑:“无论你想问出什么,都无济于事。你必须按照这里的规则,一步一步走下去。完成投票,完成夜晚该做的事,然后等待一切开花结果。” “我没想改变什么,只是希望得到真相。” 神父意味深长地说:“真相就是,我的狼人之身与我之所以为神父,没有必然联系,只是上帝选中了我,仅此而已。” 他已准备回去,徐峰却不依不饶地跟着走到高台。 “在我们出现之前,教堂就你一个人吗?你在这儿呆了多久?” “你的问题够多了,没人教你要适可而止吗?”神父的好心情挂不住了,他怒吼一声,手背上的毛稍稍竖起。 “我的问题其实只有一个。您为什么要组织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吸血鬼每天只能对一人下手,人类每天也只能票死一人。照这样下去,狼人的产生似乎是必然的,因为势必会有吸血鬼饥饿,郑千的沉睡使得狼人提早出现了。” 徐峰还在喋喋不休,神父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到停下脚步慢慢听完。 “您只是为了培养狼人,倒也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只要等吸血鬼同化完人类,等他们慢慢饿得神志不清就好。”徐峰在说着毫无根据的猜测,却目光凌厉,仿佛找到某个关键性的证据,“除非,必须要这么细水长流,必须要大动干戈,否则某个目的不能达到。” 神父哼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问:“你觉得我有什么目的?” “一点推测而已,不值一提。”徐峰叹口气,心中其实连推测的影子都摸不着,“不如直接告诉我,让我死心,反正一切无济于事。” “至少有一点,你没说错。”神父许久,才不紧不慢地说,“猩红教堂,以前是阴水村的村民寻求赐福的地方。获得赐福的村民有两种选择,一是返回阴水村,二是留在教堂。血族,作为受赐福的主流,因为渴望鲜血重回阴水村。不愿吸食人血的血族,则留在教堂,因为饥饿而逐渐变为狼人。” 徐峰很高兴能从神父的嘴里挖出些什么,顺从地接道:“听上去,以前的阴水村人丁兴旺。” “嗯,现在的阴水村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大小。” 徐峰小心翼翼地询问:“以前……也有神父吗?” “有啊。”神父玩味地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实在没有必要隐瞒,于是道,“最开始的神父是人类,而后是血族,现在,我成为了神父。” “之前的神父……都死了吗?” “嘿,孩子,这些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神父叹道,最终还是回答,“死了,他们承担不住获得的赐福,死去了。” “哦,对……”徐峰突然想到,曾经原生的赐福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作为拥有赐福这一能力的郑千。 而郑千的赐福却不能主动给予他人,所能体现的效用只在限制他人的能力上。 徐峰问:“关键在郑千身上?” 神父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徐峰又问:“之前,你曾对赵易鹏动过杀心,暗示说要通过票选杀他,这又是为什么?” “这个我可以很坦率地告诉你答案,只要你确保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绝对是最后一个。” “因为我是狼人。看见自己的同类受到如此大的伤害,忍不住出现了愤怒的情绪。事情往往比你想象得要单纯。” 神父说罢,走进忏悔室,将门牢牢地关闭。 徐峰却无法认同这样的答案。 想要通过票选杀死赵易鹏,冷人与血族的数量加在一起必须要超过人类才能做到,而眼下,人类的数量反而更多。 郑千听故事听了一半,遗憾地撇撇嘴,笑着看向徐峰:“你胆子真大。” 叶榕已经来到徐峰的身后:“如果……神父如果真的是一时情绪失控,做出这样的反应,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当时的神父,并不知道活着的冷人有几个,意味着神父对猩红教堂的掌控是有瑕疵的。”徐峰回过味来,思索着说道。 郑千加入讨论:“会不会……和我有关?” “嗯?” 她嬉笑着说:“作为赐福,陷入沉睡,也许就会让神父的某种监视手段失效。” 徐峰觉得这是一种可能。 叶榕则道:“也有可能是因为冷人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吸血鬼,超出神父的权限。” “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太着急了,没有顾上。”神无畏头一次提出自己的见解,“毕竟黎风变成了他的同类。” 林觉弱弱地补充一句:“我觉得伪装术也发挥了用处……” 这些都是神父失去掌控的可能条件,既然无法分辨,那就干脆让这些条件全部复现。 “等今天晚上,也许是最后一个夜晚。” 徐峰自信地说道,将每个人的心放回肚子。 回到房间,他没有困意,而是坐在床边,静静等待黑暗降临。 第四十四章 痒 “第二十六天结束。剩余生还者,8994人。” 夜晚如期到来。 徐峰打开林觉的房门。 对方正在熟睡,夜晚的教堂似乎有专门针对人类的某种剧毒,这一说法一直没有验证的机会。 “醒醒!醒醒!” 连续几次喊声让林觉猛地起身,要不是看见徐峰的面孔,差点就抄起身旁的刀具。 他疑惑片刻,马上恍然:“你的意思是,要我现在就……” 徐峰适当地后退半步,让对方失去警惕:“嗯,抱歉,这个时候才告诉你,现在郑千在熟睡,神父对教堂的掌控可能要小一些。” “我理解,我理解。”林觉与徐峰没有牢固的信任可言,他讪笑着,瞥了一眼打开的房门,“我记得晚上不能出门。” “事实证明,这只是编造的假话。” “假话?你怎么知道是假话?” 徐峰说起真正的假话:“叶榕已经拿冷人试过了,人类完全能在夜晚行走,除了没有灯光以外,与白天毫无区别。” “冷人?哦,对,她可以随意使唤那些奴隶。”林觉笑了笑,突然凑近徐峰,小声问,“你和她真的和好如初了?要我说,有了奴役他人的力量,就很难忍住不去使用。今天她顾及往日的友情,明天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林兄,你是人类专门请来做说客的吗?” 林觉道:“一点善意的提醒,没别的意思,你不听就算了。” 徐峰没有戳穿对方真正的意图,一旦离开教堂,林觉作为新人依附他的队伍,难免势单力薄,甚至被送到敌人嘴里充当炮灰都有可能,只有分裂他与叶榕的关系,自己才能乘势而上。 他淡淡地说:“合作而已,大家的目标都是相同的,就不要再起什么争执了?” “嗯。”林觉认为自己的话多少起到一点效果,他穿衣下床,来到门前,又回头望向徐峰,“不妨让那几个冷人先出来。” “哈?”徐峰快步跟上,做出气恼的模样,“得,你不是血族,不了解,我不怪你。” “不了解什么?” “为什么我们一晚只能杀一人?” “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一晚只能开一扇门。” 林觉将信将疑,难道一扇门打开,其余的门就能受到感应,自动锁起来吗? 可将这件事联系到猩红教堂,又莫名合理起来,这里本就处处透着诡异,多一两件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这样一来,徐峰的话就没法验证,只能自己亲自去尝试。 “你要浪费我们唯一的机会?”徐峰的声音逐渐多出几分不耐,“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人类派过来捣乱的卧底?” 他其实根本不急,漫漫长夜,如果实在无法验证,那就索性杀了继承伪装术,只是要多让出一个能力的位置,有些可惜。 “要不,把我也弄成吸血……血族,行吗?正好证明我的清白。” “我要能这么做,需要你教吗?”徐峰冷道,“你往前走出一步就能解决的事,何必讲这么多?” 林觉再没有推脱的理由,内心深处,他也觉得徐峰没有欺骗他的必要,自己还有用,明天就要决战,何必这个时候对自己不利呢? 他迈出第一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接着迈出第二步,来到幽深的长廊。 林觉扶着墙壁往前:“徐峰,我彻底看不见了,你得给我指路。” 看来,所谓的污染真的是神父所编造的? 徐峰正要回答,浓郁的鲜血却滴落到地板上。 鲜血出自林觉的眼睛,他正用手不停揉捏着双眼,鲜血顺着手背缓缓流淌。 “奇怪,我眼睛怎么这么痒?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在流眼泪?” 也许潜意识已经意识到问题出自哪里,但林觉不肯承认,他转过身,扯动嘴角,露出古怪的笑。 徐峰没有回应,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到所谓的污染,那与血族所谓的赐福相差甚远,仿佛是针对生命的诅咒。 很快,痒的地方就不止眼睛这一个位置,肚子、大腿、后背、头皮,林觉已经完全注意不到徐峰的神情。 “好痒,好痒……” 手在用力地抓挠,黑暗之中,徐峰能通过血族独有的视觉看到,鲜红的血痕在短短数秒内结痂,然后在周边形成一个个小的鼓包。 林觉已经痒到连站立都吃力了,他跪坐下来,继续用手执行止痒的操作。 这就是污染。 徐峰知道,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刀进刀出,随着林觉也化作淡淡的星光,伪装术也成为了可继承的选项。 【伪装术:可主动使用,使用后可以降低存在感、减少被感知到的可能,以及让目标对你的存在进行错误认知。每日可使用一次。】 到头来,还是要用伪装术顶替掉一个能力,可顶替什么呢? 飞行和鹰眼,他想保留,因为这是难得的保命能力,可以让他提前地躲避危险。 搬运术和追踪镖中,他需要做个取舍。 搬运术的用途虽然更加广泛,但杀伤性要稍稍逊色于追踪镖。 而且这么多天下来,追踪镖发挥的用处要明显优于搬运术。 徐峰正想将搬运术顶替,突然改变主意。 他突然有个想法,这个想法如果想要实现,搬运术是不可替代的。 这个想法如果真的能够实现,那么接下来与神父的决战他将会更有把握。 不再犹豫,伪装术顶替了追踪镖的位置。 现在,徐峰的能力分别为飞行、鹰眼、搬运术、伪装术。 他朝教堂的一楼走去,同时激活鹰眼、催动伪装术,林觉的作用到此已经结束。 这可是逃杀游戏,徐峰没有任何心慈手软、缅怀他人的打算。 顺着地毯,他来到大门门前,心中闪过些许的迟疑。 “如果我现在偷偷溜走会怎么样?” 这里的能力者也许会全军覆没? 那样只会对自己更有利。 神无畏和叶榕他们呢? 徐峰的脑海闪过短暂的犹豫,然后下定决心,这场游戏里,活着永远是第一位的,没有别的工夫为他人考虑。 鹰眼检视四周,再无他人。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穿过大门。 下一瞬间,左手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起来。 第四十五章 醒来 望着自己的左手,徐峰脸色苍白:“难道身受污染的人不能离开?” 也许这就是神父一直不走的原因? 回想前几天绞刑的情景,神父虽然有走出教堂大门的时间,但那只是为了将尸体丢入咬人花海,数秒就能完成,在那之后便迅速回到教堂。 “那个时候,他的恢复能力在和腐烂对抗?也许神父是故意走出去的,让其他人误以为教堂对他没有设限,即使偷偷摸摸地离开教堂,他也能追杀过来。” 徐峰思索着,心中却莫名一沉,如果自己的猜测正确,神父也做不到长时间离开猩红教堂,那就意味着即使神父死去,他也离不开这里。 “假设神父也想离开,那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离开这里?可,遵守猩红教堂的规则、将这场人鬼游戏进行下去又能怎样?” 因为左手的腐烂,徐峰想了很多,他似乎抓住了线索,但一切都建立在“腐烂的原因是污染”这一前提下。 既然今晚没有办法离开这里,那就只能等到明天。 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与神父的对抗。 回到房间,徐峰强迫自己不再想教堂大门的事,他一边靠着吸血鬼自带的缓慢恢复治愈左手,一边躺到床上,慢慢闭上眼睛,“那就……先杀死神父再说。” …… 天亮了,徐峰醒来,左手已经恢复至完好。 他起身穿衣,离开房间,刷牙洗漱后,来到餐厅。 人类还差几人,方景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等待。 徐峰自然地坐到叶榕身边,细嚼慢咽地吃起桌上的食物。 人陆陆续续地赶到,赵易鹏站起来清点人数,随后来到徐峰身前:“你把你们这边那个叫林觉的人类杀死了?” 徐峰点点头,人的确是他杀的。 赵易鹏其实并不关心林觉的生死,他迟疑片刻,又问:“这是你说的办法?” 徐峰又点点头,尽管这只是一次无可奈何的尝试。 这下赵易鹏迟疑得更久:“今天要解决?” 他不想把话说得再直白了,他相信对方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要解决的当然是神父。 “这些我们昨天都讲过。” “我只是确认一遍。”赵易鹏压低声音,“谁当主力?靠你的追踪镖吗?” “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我不能当主力。”徐峰实话实说,“必须另有其人。” 赵易鹏扫视其他人:“你能飞行还能射镖,攻守兼备,作为吸血鬼,身体素质还有增幅,至少眼下这些人里面,你的综合战力应该是最强的。” 徐峰看向人类那边:“方景应该可以。” 赵易鹏显出几分严肃:“他如果被神父数秒内斩杀怎么办?别以为你到时候就能独活。”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真的有办法。” “可你甚至不认识方景……” “地刺是他的能力?在李金平与神父搏杀时,他就默不作声地为李金平提供了复制的地刺。”徐峰笑道。 赵易鹏勉强被说服,将方景叫过来。 “说说你的主意。”方景开门见山。 “主意就是你当主力,我通过我的办法奇袭。” 方景皱眉:“所以你不会提前告知我,你有什么办法?” 徐峰微笑:“如果能够秘密地告知你一个人,我相当愿意。只是谁也摸不准能否保密。” “你可能的确有办法,但办法不一定是和我们齐心协力。也有可能是利用我们达成你的目的,或者与神父联手,或者将我们充当炮灰。” “嗯,的确有可能。” 方景神色不变:“你瞧,不是我不想信任你。只是这样的确很难合作,到临门一脚的时候出了岔子,我们都会遭殃。” “合作就是这样,做买卖嘛,我要多一点信任,再守住办法,也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徐峰赞同道,“由我自己说的让步,你会以为是陷阱。这样,由你来定,方景,你觉得我需要做出怎样的让步。” “让叶榕、神无畏和郑千,与我们一起。其他的事情,你就按你自己的办法来。” 徐峰已经能明白对方的意图,叶榕和神无畏两人是信任的兑换条件,而郑千,作为赐福,是方景索取的报酬。 “当然可以,只不过郑千得是睡着的郑千。”他笑着回答。 郑千从另一桌走来:“徐峰,你就这么把我卖了?” “合作嘛,总需要有一点保障。”徐峰笑了笑,直言不讳道,“你放心,哪怕合作结束,你也不会立即被杀,他们还得分一下报酬。” “报酬?哦,我就是那个被分的报酬。”郑千冷笑。 方景略过这一部分:“总之,我们这算合作愉快?” 徐峰道:“嗯,合作愉快。郑千,你没有意见?” “没有。”郑千知道自己不具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她等会儿能确保睡着?”事关重大,赵易鹏不想放过任何可能犯的错误。 郑千淡淡道,她很讨厌对方已经将自己当作货物的语气:“放心,我有睡意灵。” 赵易鹏没有“放心”,仍然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几遍。 方景道:“如果没别的问题的话,一个小时以后,教堂一楼见。” “好,希望你能把这件事和坐在那边的其他人类讲清楚。” 方景笑了:“这就是为什么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无论昨天再怎么针对自己,当真正做出选择后,即使身为人类的林觉被自己杀死,方景也没有改变决定,甚至在一番讨价还价后,还能显出几分豁达。 徐峰的目光在方景与赵易鹏的背影停留数秒,随后辗转到同桌的神无畏和叶榕。 “按你说的来。”刚才未发一言的叶榕抢先说道,“反正你已经有主意了,不是吗?” “你的冷人……” “他们被我安排在一楼。” “那就好,一个小时以后,一切都会见分晓。”徐峰看向神无畏,“你最好躲着点,只会夜视就冲上去可不明智。” 神无畏憨憨地笑:“总得出一份力,战死比等死好。” 徐峰哑然,他发现自己这边的动员比想象中要简单。 他最后看向郑千,挨了一记对方的白眼。 她没好气地说:“我一个小时以后是睡着的战利品。” “总之,活下去。” 语言太过苍白,徐峰渴望着一场行动的胜利。 第四十六章 探寻 阳光聚成光束,从教堂的琉璃窗照到陈旧的长椅上。 神父静坐在高台上,拐杖扔在手够得到的位置,低着头静静看向那银色的十字架。 被教堂束缚的能力者们从两边的楼梯下来,不约而同地向高台接近。 方景不用刻意隐藏,他第一次抬眼直视神父,目光如箭一般穿行,仿佛这里只是一座普通的建筑,没有信仰、没有赐福、没有任何需要跪拜的事物。 他对那头佯装神父的狼人道:“八天以后,猩红教堂就不复存在了,你自己要寻短见,凭什么要我们陪死?” “我想起很久以前,教堂聚集着可爱的孩子们,他们渴求着赐福降临,从此脱离苦难。”神父似乎没有听见,只是对着银制十字架低语,“可是,他们错了,猩红教堂从来不是干这个的。” “他们不是主体,赐福才是,我们需要探寻赐福的终点,这就是神父的使命,引导羔羊接受赐福,然后做出调整。” 方景对这些不感兴趣,但考虑到徐峰的办法也许需要时间,还是故作耐心地听了下去。 “吸血鬼是赐福的一环,狼人是赐福的一环,污染也是!”神父的声音莫名高昂起来,“污染是失败的产物。这没办法,既然是探寻,我们总要面临失败。” “你是拿我们所有人的性命来探寻所谓的赐福终点?”叶榕止不住地冷笑。 “人终有一死,关键在于价值。”神父站起身,打开双臂,像是在向长椅上的观众演讲,“人类、吸血鬼、狼人。在那之后呢?会是怎样高阶的存在?也许就是神只,也许到了那个时候,我就能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毁灭坍塌。” 叶榕神情微变,虽然立场不同,但她稍许能够理解神父的情绪,也许还有一点对神的畏惧。 赵易鹏不会信:“你告诉我们这些是为了什么?博取同情?” “博取同情?哈,博取同情!”神父拿起拐杖,将胸前的十字架硬扯下来、扔到一边,嗤笑道,“你们还什么都没有明白,你们自称是能力者,在老子眼里,却如同婴儿持握长剑,既无力量,又无技巧,象征性地挥舞两下,便身首异处。” 没有十字架的压制,神父的皮肤慢慢长出细密的狼毛,身体也更显庞大。 “多亏你们,我已经看到了赐福的终点。而你们的价值,也至此结束。” 话音刚落,神父拿起拐杖,反手拿住底端,在向方景扑去的那一瞬间化作刀刃。 地刺上突,方景向后移动了一小半距离。 这是他的第二个能力,滑步,与周岁闲的瞬间移动相比稍显逊色,但也极其实用。 地刺只擦过神父的皮毛就被躲开,但神父仍有些惊讶,在他的预想中,自己的速度全力施展下,应该不会有能力者能够反应过来。 方景没有讥讽的工夫,他勉强站稳脚跟,心有余悸地看向那把利刃,如果自己的反应再慢半秒,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有点意思,你就是上次帮助李金平的人?” 神父笑道,再次扑来。 这一回,不止是地刺,还有狂风与火焰。 一名冷人召唤飞鹰,另一名则射出高速水柱。 人类这边也能力尽出,但不是所有人的能力都适合战斗,辅助者只能焦急地旁观,看着战局变化,看着方景一次又一次惊险地死里逃生。 “你们很喜欢玩杂耍是吗?”神父随手一挥,地刺随之断裂,几步躲开水柱,速度骤增,下一瞬间,居然直接出现在方景身前。 利爪猛地拍下,本该将脆弱不堪的人类拍成肉泥,却在途中被某种奇特的力量抵消。 “动能消除。” 方景默念着,对此并不意外,这是另一名人类的能力,如果使用得当,完全可以在关键时刻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再次滑步远离,同时还不忘从地毯里刺出地刺,神父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攻击落空,由于惯性的作用,身体居然在原地僵持了一瞬,就是那一瞬,地刺猛地将其洞穿。 “有意思。”神父拔除一根根地刺,任由身上恐怖的伤势自己复原,“我看见蝼蚁在挣扎。” 飞鹰抓住机会,从他的后背猛地扑咬过去,神父反手将其抓住,活活捏死。 “吸血鬼会渴望人类的血液,看见血液却不喝血,会慢慢变成狼人。”神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看向众人,“这个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可狼人呢?你们对狼人一无所知。” 方景剧烈地喘息,他终于有时间能嘲讽半句了:“看上去,你很喜欢废话。” “狼人渴望杀戮,对人类也好,对吸血鬼也罢,当然,最好是杀死吸血鬼。”神父缓步走向方景,“而我,作为神父,一切死亡都在我身边发生,我却不参与其中。就好比吸血鬼渴望人血,却忍住不取一样。这就是赐福给我的启示,这就是进化的动力。” 方景没有询问,只是放出一排排的地刺,他知道正常情况下神父都能轻松躲过,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赵易鹏的狂风会接力,叶榕的火焰附加稍稍向狼毛传递些许热意。 还有一些碎石、水柱等能力封闭神父的躲避位置,聊胜于无。 再过一段时间,人类就会精疲力尽,到那个时候,凭借着强大的恢复能力,神父可以肆无忌惮地发起攻势,而人类则毫无抵抗之力。 整个教堂即将成为神父的狩猎场。 “是你啊,刚刚挣扎的人。” 第二次的动能消除,神父留有余力,强大的听觉让他感知到了某人急促的心跳,正好与能力发动的时机吻合。 他来到那名人类的面前,微笑:“不要再醒来了。” 爪起爪落,能力者们第一次减员,而神父却还未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方景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光凭这些人无法战胜这样强大的对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去,却无能为力。 现在只有继续坚持。 等待徐峰所说的办法,等待徐峰出现,挽救局面。 徐峰没有让他们久等。 琉璃窗前,一个人影挡住光线,随着搬运术的失效,无数枝咬人花洒落下来。 第四十七章 一碰就碎 这就是徐峰所说的方法。 利用伪装术骗过神父的感知,凭借搬运术将教堂前的咬人花连根拔起,再从角落悄悄地扇动翅膀,到达教堂的高处。 他撤销了搬运术施加的影响,任由所有的咬人花洒落下来。 “嗯?”神父稍稍察觉到什么,地面升起地刺,让他不得不多花去一点时间躲开这些烦人的小玩意儿。 赵易鹏不需要任何提示,自然而然地使用从黎风那儿获得的能力,将散乱的咬人花席卷成数股风流,从不同的角度刺向神父。 这是关键的一击,只要神父是狼人这一点没有改变,那咬人花绝对能够生效,将神父身上的血液吸干抽净。 这一击已经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唯独缺少与神父相称的速度,这让原本欣慰的方景意识到,如果就这样让咬人花的枝叶朝神父袭击过去,那根本连偷袭都算不上。 神父会反应过来并且躲开! 而自己离神父最近,是最有可能限制神父位置的人。 片刻的工夫,方景做出决断,他不退反进,利用滑步缩短与神父的距离,地刺从支撑教堂的柱子上横长出来,使得教堂的半空不再那么空旷。 “找死?”神父此时已经感知到了一切,却被凑近的脆弱不堪的蝼蚁挡路,他怒吼一声,以全力朝方景扑杀过去。 他以为只需一瞬,烦人的家伙就会变成尸体,下一秒,巨大的长椅从侧身飞来,虽然打在身上只有浅浅的皮外伤,却也让他的动作产生停顿,足够方景将前倾的惯性停止,发动下一个滑步。 最终,咬人花顺利地插进神父的皮肤,那坚硬的狼毛在咬人花的根茎前似乎只是等待融化的冰雪。 神父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些许痛楚,马上明白了真相,在短暂的愤怒过后,他的眼中多了几分决绝。 “方景!” 一名人类想过来接应,缓解方景的压力,他以为身中咬人花的神父已经是强弩之末,自己应该也能应付过来。 这是个错误的判断,付出了血的代价。 神父庞大的身躯精准地踩在人类身上,利爪拖地,血液四溅,残破的地毯上多了一具尸体。 这并没有阻挠神父的步伐,他的眼中有了更加多的决绝,几秒之内,他再次来到方景的近前。 “这个给你!” 一根地刺从一旁斜钻出来,上面刺穿着一名活的人类,正在对方景的举动感到困惑。 神父没有挑食,一爪拍下,背后的痛楚越发强烈,似乎又多了几根咬人花,但没有关系,这是狼人的克星,而自己很快就会迈向新的境界,感受到赐福真正的奥妙。 “我已经不需要忍耐了,咬人花只是吸食人血的蚊虫,对我的影响近乎于无!”神父将方景从地上拎起来,笑道,“我已不再是狼人,而是新生的神只。”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狼毛渐渐脱落下来,从皮肤各处由点及面,很快就有大范围的皮肤裸露在外。 “你是个屁的神只?你只是这个世界的遗民,对真正的神只来说,你充其量也就是这场游戏的助兴者……” 方景不会自我感动地想去牺牲,也不会天真地寻求他人的拯救,死亡就在眼前,他不愿求饶,那么剩下能说的就只有将对方激怒。 “真正的神只?在赐福面前,你过于高傲了,你迷路了,我只能代替赐福让你的心重归平静。”神父轻轻一捏,搓了搓手,将手上的脏物去除。 方景就这样死了,被人寄予厚望的咬人花似乎也不见效果。 其他人的心逐渐沉到谷底。 赵易鹏对此无法接受:“这对狼人应该有效啊,难道真的像他说的一样,变成了……神?” 一旦局势翻转,神父也就不那么急躁了,他笑呵呵地看向残存的少数人,手上则不紧不慢地将背后的咬人花拔除:“事实如此,这座教堂的目的本来就是让赐福愈加完善,不断进化。” “不断进化……”徐峰看着因为皮肤大片脱毛而稍显丑陋的神父,“你现在这样就算是进化的尽头了吗?” “当然。进化是伴随着缺陷的,渴望鲜血是作为吸血鬼的缺陷,渴望杀戮是作为狼人的缺陷。而现在的我完美无缺,身体只受我自己支配。”神父露出笑容,咬人花的影响转瞬即逝,现在的他浑身都充满着奇异的力量。 叶榕忍不住插话:“可……原本作为人类,也没有吸血鬼与狼人的烦恼,可以随意支配自己的身体。” “弱小就是人类的缺陷。一碰就碎的东西,怎么配得上进化的尽头?”神父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就这样结束,你们为这座教堂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我会算上你们的功劳,顺便找到毁坏这个世界的元凶,将他杀死百遍。” 趁着对方还在得意地输出观点,徐峰想多问几句:“你……现在能离开教堂?” “你这是什么问题?我一直能够自由出入教堂。” “我是说,不受影响地出入。”徐峰直视着神父,“身为狼人时的你,离开教堂是要受到一定程度的污染的?” “嗯,嗯,嗯。你发现了这一点,很好。其实这算不上污染,只是进化错了方向。”神父的确已经得意到宽容的地步了,只要有问题提出,他很乐意答疑解惑,“当然可以,现在的我已经成为神只,同时又完成了这座教堂的终极目的,赐福怎么可能会强留住我?” “真的吗?我不信。”赵易鹏仍不死心,“除非你出去走一圈。” “狼人时期,我就能忍受污染短暂地离开这里,你凭什么不信?”神父嗤笑着,“当然,我也可以满足你愚蠢的好奇心,但凡事都应该有舍有得。我走回来的时候,你不介意我将你拍碎?” 赵易鹏脸色刷地变白,他只是想争取一个渺茫的可能性,却不想自己成为代价。 他支吾着,神父却不听任何辩白,他像是得到什么宝物的小孩,想要对见到的每一个人展示这件宝物的价值。 神父来到门前,自信地挪动脚步。 下一瞬间,细缝从手掌产生,很快,裂痕延伸,漫布全身,仿佛是一件玻璃制品被打碎在地一般。 神父碎裂开来。 第四十八章 火球 “神父碎片”四散在地,原本平整的切口处生出肉粒,慢慢生长。 神父没有因此死去,受到这样彻底的破坏,居然还能一点一点地复原身体? 徐峰没有吱声,在场唯有他的体力保存得最完好,该由他补上最后一刀。 于是他快步接近。 “为什么?为什么诅咒还没有消失?我明明已经完全读懂了赐福的真意,明明已经完全理解了一切!”神父碎得四分五裂的脸正极力拼接成一团扭曲的物质。 徐峰能勉强从中读懂愤怒这一情绪,但对方的声音混杂着诡异的音调,已经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声线范畴。 “诅咒并没有消失,这座教堂本就为赐福而生?为什么没有消失?”神父失态地怒吼,零碎的身体将刚长出的肉粒向外延伸,挤出一条条长线,希望能与附近的碎片聚合。 “杀了他!”赵易鹏大喊,语气夹杂着期待。 徐峰依旧没有说话,他耐心地利用搬运术,将辛辛苦苦拼在一起的碎片重新分开,一片又一片,仿佛自己是机械厂的工人,正在挑拣零件。 “既然如此,一切都没有意义。”神父重归平静,将那已经难以称作眼睛的东西合上,“杀了我。” 徐峰凑近他,没有下手,而是悄声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诅咒怎么破除?” 现在杀死神父,能走的人只有人类。 “你也察觉到了?”神父咧开嘴,不断复生还原的身体能带给他的只有痛苦,“这里叫猩红教堂,是存放赐福的地方,也是关押受赐者的地方。我以为我能暂时离开教堂,是因为我离赐福的终点越加接近,呵呵,看来我错了,错得离谱。” 徐峰没心情听这些废话,于是用更严厉的目光与神父对视:“告诉我,诅咒怎么破除?” 神父没有回答,只是将嘴咧得更大,最后关头,他没有再扮演神父这一角色,而是因最简单的事情而感到愉悦:“真高兴,在我死后,有人会陪我一起。” 不同于背后越发疯狂的人类,徐峰狂热的心冷却下来,他要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我可以让你活下来,只要你告诉我离开这里的线索。” “活下来?孩子,你要怎么让我在这些人类的目光下活下来?这种愚蠢的套话就免了。”神父却笑了笑。 徐峰习惯性地做出无法做到的承诺:“只要你足够虚弱,他们总会接受。” “你就这么想离开?这么想活下来?据其他人所说,你们的游戏人数有八千人,最终能活下来的只有一人。”神父讥讽道,“你真的以为自己能成功?不觉得很可笑吗?” “总得争取,尤其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以后,我更不觉得自己可笑。” 对话进行多时,赵易鹏等不及了,他一边走来,一边催促:“徐峰,小心夜长梦多。” 徐峰停止施展搬运术,转过头去,正要劝说什么。 赵易鹏目光扫过,看到突如其来的变故,正要提醒什么。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之快,肉粒在瞬间长成肉瘤,干红色的“手臂”从中甩出,以惊人的速度命中徐峰。 徐峰只来得及用吸血鬼的翅膀护住背后,自己整个人被巨大的推力轰向一侧的墙壁。 “原来……如此。” 神父,不,畸形的怪物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不是赐福的终点,我是污染的终点。”它明白过来,用独特的神经感知眼前的人类,“我选择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 徐峰从地上挣扎着,一时半会居然难以起身,事实上若不是吸血鬼的身份,他早已失去意识,甚至成为一具尸体。 它朝徐峰瞥了一眼,然后重新面朝人类,喃喃道:“我的时间不能浪费在死人身上。” 赵易鹏已经心生后悔,他就不该上前催促,此时的他距离怪物最近,以自己的速度,根本逃不开对方的攻击。 这样一来,只能使用龟息术苟活了。 然而这次,迎接他的不是重击,而是从半空挥洒而来的肉粒粉,一股泥土气息伴随其中。 怪物咯咯地笑着,从赵易鹏的身旁走过,仿佛知道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赵易鹏跪倒在地,肉粉触碰到皮肤,直接渗透进去,不多时,肉芽破“土”而出。 这不是伤,而是一次生命体征的变化,龟息术顶多有一点延缓的功效,几乎无济于事。 人类四散而逃,怪物不紧不慢地跟随,每经过一人,那人就会发出凄惨的叫声,然后遭受大面积的污染。 “还有那么多……要杀。”怪物的意识有些模糊了。 那么多什么,为什么要杀,自己是谁? 不,没工夫想这种事情,这是曾经的自己布置的任务,自己只要一心执行就好。 它来到叶榕的身前,欣赏着一副恐惧的面孔,老样子,播种肉粒,等待发芽,之后,享受那精彩纷呈的叫声即可。 这一次,规律失效,肉粒在冰冷而紧致的肌肤上失去活性,居然无法完成渗透。 它狩猎的乐趣就此被剥夺,只能以野蛮而粗糙的手法送她去见上帝。 嗯……上帝是谁? 去他吗的,无所谓。 “嘶——”再也无法忍受疼痛的赵易鹏终于做出决定,他将刚刚咬人花雨中顺走的一枝刺入胸膛。 咬人花吸食人血,同时也会带走污染。 与其因污染而死,赵易鹏宁愿这种更体面的死法。 赵易鹏的点子启发了其余被折磨的人类,他们躺在地上,本着就近原则四处寻找掉落的咬人花。 成功者为自己了断,失败者还要忍受相当一段时间的煎熬。 “嗯?”怪物听到了奇怪的风声。 那是赵易鹏临死前的反击,利用狂风召集了七枝咬人花,插进它的身体。 咬人花的确是扫除污染的利器,然而怪物是一切污染的终点,这些咬人花充其量只能延缓它的攻势。 叶榕趁着数秒的空隙,立马逃离,飞奔过程中,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急促地跳动。 此时,徐峰终于站了起来,然后目睹着疯人张将怪物单手抱住。 “老子,要把你连同你这破地方,一起炸了。”疯人张带着疯意,说出最后一句话。 随后,他整个人变成耀眼的火球,映照在每个人的脸颊上。 第四十九章 阳光 猩红教堂。 红色的地毯被一道道划痕撕开,化作飘零的布条,原本整齐排列的长椅截成数块,随处可见。 咬人花为这场乱炖充当配料,混杂在布条与木块碎片之间。 琉璃窗透来微弱的亮光,拂过安静的尸体、无言的活人,以及那火球的中心。 “好亮。”怪物喃喃道,居然放弃挣扎,承受着来自背后骤然升高的温度,“这才是真正的赐福吗?要将所有的污染都给消除……” 疯人张没有开口,在自身彻底爆炸前的两三秒钟,他稍稍花心思回想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为什么不再一开始就杀死神父? 为什么只剩下了这么几个人? 当然,这样走马灯般地回想是得不到任何答案的。 其他人和自己一样,也是疯子。 疯人张擅自下了结论,停止思考。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以复杂的表情扫视周围,心中既无留恋也无踌躇,然后,只是像往常一样,简单地发动了能力。 活体炸弹。 徐峰预知到危险,在这两三秒的时间内张开羽翼,朝教堂的高处飞去。 接着,炽热的白光将一切吞噬。 …… “第二十七天结束。剩余生还者,8870人。” “第二十八天结束。剩余生还者,8801人。” “第二十九天结束。剩余生还者,8653人。” 一片漆黑中闪出一点微光。 光顽强地与黑暗搏斗,渐渐地越来越大,占据了中心的大半位置,在最后一轮冲锋中彻底将黑暗击退。 徐峰虚弱地睁开眼睛,熟悉的疼痛,他只得咬牙忍受。 很快,涣散的眼睛终于能盯紧一处,他发现了微光的来源。 琉璃窗被疯人张临死前的爆炸震碎,阳光从这个人为开的天窗中洒落,照在自己的手掌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手掌传来焦味,徐峰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是吸血鬼,不能接触阳光。 他将手慢慢地移动到避光处,大脑开始艰涩地运转起来。 自己没有死,多半也是因为吸血鬼强大的恢复能力。疯人张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制造的爆炸下,普通人很难生存下去。 他咳出一点血液,强迫自己坐起来,环视四周。 周围有落下的吊灯、断成两截的支撑柱,俨然是一片废墟的景象,可即便是这样,猩红教堂依然没有倒塌,大门坚挺地竖立着,周围的墙壁虽然又脏又破,但也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一切都结束了吗?我现在能出去吗?只剩我一个人了吗?”他喃喃着,没人回答,也不可能有人回答。 毕竟,这里很可能只剩他一个活人了。 “对了!郑千还活着吗?”徐峰突然想起,尝试使用搬运术,发现有效。 这有几种可能。 要么,郑千已经死去。要么,郑千对能力的封禁已经失效。要么,她还在沉睡。 被这种爆炸波及还想要安静地睡着,未免也太不现实了。 徐峰只能想到前两者。 “如果,猩红教堂的魔力已经失去效力,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也能从这里出去了呢?” 他拖着虚弱的躯体,慢慢朝大门挪动。 肠胃正激昂地发出抗议,它们需要大量猩红的液体。 徐峰默不作声地忍受着,离大门越来越近,这里能看到的只有干涸的血迹,即使真有新鲜血液,他也不认为现在是进食的好时间。 大门近在咫尺,徐峰压抑住激动的心情,伸出一根手指。 血流涌动,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 那是污染的预兆,徐峰停止动作,呆呆地坐在门前。 神父已经死去,身为吸血鬼的他却不能离开这里。 难道,他必须等到这里也成为濒临破碎的边界,然后就这样死去?这仿佛在说,之前在这里的努力毫无价值一般。 徐峰心中打了个寒蝉,挣扎着站了起来。 既然大门暂时出不去,那就仔细地观察一下周围,看看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激活鹰眼,踉踉跄跄地走着,一边辨认有没有活人。 如果有的话,他反倒会奇怪,上去盘查一番对方在巨大爆炸中活下来的原因。 所以,当他看见叶榕带着神无畏从二楼断掉一节的楼梯上跳下来时,整个人石化了一般。 叶榕淡淡地解释道:“我让仅剩的冷人帮我和神无畏挡刀。你人太远了,顾不上。” 徐峰追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嗯……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我根本没昏迷过。”叶榕看向神无畏,“倒是他,睡了一天。” 徐峰也看向神无畏,等待对方的佐证。 “好像是,当时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神无畏迟疑地说,“你饿了?我们去二楼的餐厅拿了一些吃的。” “多谢。”徐峰没有客气,接过盘子,直接放在地方,盘腿坐下就吃起来。 有鸡肉、有面包,热气腾腾,似乎是刚刚做好的。 “对了,郑千呢?她不会死了?”徐峰吃到一半,又问,“她可是我们这趟来的战利品。要是死了,就什么都白费了。” “不知道。”这次由叶榕回答,“人没见着,尸体也没见着。哦,爆炸是能力者所为,也许她已经化作星光消散了也说不定。” “那……我们忙活半天是为了什么?着急过来送死吗?”徐峰叹了一口气,“黎风说得对,我们正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何必非得去争去抢。” “怎么办?再找找?还是就这样走了,去迪比斯的中心。” “即使闹出了这样那样的事情,你还是打算和我一起?”徐峰问。 叶榕马上说道,显然对这个问题已经考虑了很久:“可以搭个伴,但上下级就免了。你我不存在谁命令谁,只有合作而已。” “这样正好,我也没想着要命令谁。”徐峰沉默片刻,张嘴想要说什么,然后又陷入沉默。 叶榕皱眉:“嗯?怎么了?” 徐峰道:“我们还是分开走。” 神无畏有些不解,叶榕也稍感奇怪:“我随便你。” 半晌,她想起神父在门前的异状,顿时明白过来:“你现在出不去,是不是?” “你还是挺聪明的,吸血鬼也好,狼人也好,都是出不去的。”徐峰笑道,心中却暗暗厌烦,倒不是厌烦叶榕本人,而是厌烦一句很有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 “那么……冷人呢?” 这句话如约而至。 第五十章 真正的赐福 “我不当冷人。”徐峰故意用过分生硬的语气说道,他必须让叶榕明白自己有多认真,“我一旦受到你的同化,就会听从你的命令,你要我去死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那跟奴隶有什么区别?” 叶榕的嘴角仍有扬起,只是角度相当轻微:“我不会。” “你不会?” “我不会让你去送死。”叶榕耸了耸肩,“再说,你总得出去,我只是在救你。” 徐峰明知故问:“你和神无畏是怎么活下来的?” 叶榕针锋相对:“我以为我们之间有一部分情谊,至少比陌生人要好些。” 胃里泛着酸水,徐峰得强迫自己不去想血液的事:“你是怎么一步步到现在这个样子的?” “嗯?你是指让无辜的人送死?你敢说在这场游戏里你没有杀过一个无辜的人?我记得你先前说过,有罪的是幕后黑手。”叶榕显出几分烦躁。 “当然不是指这个。”徐峰发呆了一小会儿,压抑心中的饥饿,“你现在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冷人了,对吗?” 叶榕没有回答,神无畏自然而然地在一旁呆坐,他已经习惯了充当倾听者的角色,这样就不用去思考话题,要轻松许多。 “对于幕后黑手呢?对于神呢?你又有什么新的看法?”徐峰自顾自地问下去,他从未有过这样清醒的认识,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一个人的思想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发生剧变的。 叶榕再开口时,声音清冷许多:“我只是想解决你的问题,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其他没什么好问的。” “也对,因为我们本来就不同路。”徐峰点头,随后看向神无畏,“你想跟谁一道?” “啊,我听你的。” “那就跟她,因为我也不确定自己要在这里待多久。” 叶榕朝门多走了两步,转身问:“这很有可能是我们最后一面。你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吗?” 徐峰慢慢站起来,笑道:“那就作为你们的朋友,说一声一路小心,注意安全。” 神无畏短时间内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跟谁,一会儿才接近叶榕,面对徐峰,也不知道说什么。 叶榕受不了这样不痛不痒的告别,在大门门口又一次回头,大声说:“我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我是把自己当冷人了,但有什么不好?在这场游戏里人与人的自相残杀还不够吗?冷人虽然也会有自私的时候,但总体而言,还是会为了整个族群的利益考量,这是人类所做不到的事情。” 想起韩钦文死后的那会儿,徐峰稍有些感慨,他挥了挥手:“不必非得争这个了,祝你们平安。” 他的心宛如一个空瓶,什么也塞不下,甚至不记得真的有担心过对方的安全。 等到叶榕与神无畏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他才突然有些后悔,与其死在这里,不如赌一赌冷人这条有些险峻的小道。 是什么让他拒绝了这条可能的生路呢? 答案并不复杂,他不想在叶榕面前失去平等的资格,这一奇怪的骄傲,让他错失机会,只得留在这里。 “不对,机会还有很多。”徐峰收拾心绪,他要习惯一个人的情况,“根据赵易鹏的情报,咬人花可以清除污染,让我变回人类。唯一的问题是我的血也会被咬人花一同抽干。” 教堂到处散落着咬人花,徐峰捡起其中一支,反复端详,然后放回地上,他现在需要做的,是好好地搜查一遍教堂,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有用的细节。 徐峰从先前叶榕走过的断掉一截的楼梯上二楼,走过熟悉的甬道,他惊讶地发现,现在每一处房间的门都可以随意打开。 “没有了神父和赐福,这里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场所了吗?”徐峰这样猜测着,挨个房间打开,在千篇一律的布局中寻找线索。 在张厌的房间里,徐峰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一个本该在展览室的玻璃柜居然被拆出来摆放在桌上,里面有一团毛毛糙糙的肉球,不断起伏摆动。 徐峰记得很清楚,他在昨天刚刚去过展览室,里面的玻璃柜明明摆放得整整齐齐,没有任何缺漏,然而这里这个展示柜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个女的走了?” 郑千从床底下探出一个脑袋。 徐峰惊得连连后退,在片刻的惊吓后,他开始思考郑千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你怎么在这儿?” 郑千只是重复了一遍问题:“我说,那个女的走了没?” “你是说叶榕?走了。”徐峰随意道,“你和她有什么仇吗?” 郑千这才从床下彻底钻出来,一边站起,一边拍去膝盖上的灰尘:“没有,但对我来说,现在是最好的结局。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人都死光了。你不算是被待价而沽的货物了?” “不仅如此,唯一活下来的和我一样是吸血鬼。”郑千嘻嘻地笑着,“你知道吗?我为了让那个女的先走,用睡意灵让你多沉睡了整整一天,但她还是没走,非得等到你醒来不可。” 徐峰明白了对方话中戏谑的意味与其指向,但现在的他更关心别的东西:“也就是说,我醒来之后你一直没死,而且是清醒状态,但我依旧可以使用能力。” “嗯。”郑千撇了撇嘴,觉得对方稍有些无趣,但马上恢复笑容,“这个先不必管它,你既然和我同为吸血鬼,就该知道我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徐峰笑了笑:“你也会被大门限制?那倒奇怪,赐福失效了,神父死了,唯独教堂的大门还在坚持工作。” “我当然会。”郑千伸了个懒腰,佯装不在意地问,“你不想知道怎么出去吗?” “我非常想。”对方似乎为自己准备了一条出路,徐峰微笑着洗耳恭听。 “答案就在这团肉块里。” 徐峰打量着玻璃内蠕动的肉球:“这是你偷出来的?有这个必要吗?特地把玻璃柜搬过来。” “当然有必要,它得用玻璃存放,这里又没什么可用的容器。” 到这个时候,徐峰想不好奇都不行了:“它是什么?” “它是赐福,真正的赐福。” 第五十一章 离开 “真正的赐福?什么叫真正的赐福?” 徐峰蹙眉询问,他记得在刚来猩红教堂时,他曾去过展览室,在那里有一个破裂的玻璃柜,介绍写着:赐福,一切伟大的起源。 而当时的他想当然地以为这是原本的赐福被抽象化为了郑千的能力,事实上,在敬神村的东阁,他也看见了坠落的失去眼珠的巨大老鹰,想来,那就是他鹰眼的来源。 “字面意思,这些天里你听到一切有关的赐福,都是它。”郑千以慈爱的目光看向肉球,“它才是这里最有价值的东西。” “那你是什么?”徐峰下意识问道,“难道你所谓的赐福能力是假的?不可能,叶榕可以看清你的能力,神父也不是任人欺瞒的傻子。” “我是受赐者。”郑千跳坐在床沿,以灼热的目光看向徐峰,“赐福可不是我原本的能力。嘿,徐峰,你是不是以为我作为赐福,被那么多人盯上,只是因为我倒霉?” 徐峰一边思索,一边斟酌用词:“算不上倒霉,至少这个能力也是有价值的,可以用来商谈。” “商人之间可以商谈,我一个货物怎么谈?谈谁有资格给我捅那么一刀吗?”郑千嗤笑一声,“所有人都搞反了因果关系。真正的赐福就在展览室放着,而我拿走了赐福,获得了它赐予的能力,仅此而已。” “这么说,你是第一批来教堂的能力者?” “还记得左希明吗?”郑千呵呵地笑,“他必须死,因为他看到了一些端倪,即使当时没有想清楚,之后也会慢慢回过味来,对我进行勒索,做出愚蠢的决定。” 徐峰从不认为在这场游戏中善良是美德,但即便如此,面对郑千的笑容,他的心中也有些许的寒意。 郑千笑着看他:“还记得柯笛吗?” 这个名字稍稍有些陌生,徐峰花了一小会儿才想起来,旋即轻轻点头。 “你以为她为什么要无条件地信任我?真的只是愚蠢而已吗?” 徐峰猜测:“难道……你把赐福的事告诉她了?” 仿佛自己精心布置许多的戏码终于被人解读出来,郑千兴奋地跳了一下:“对,我主动告知,和盘托出。” “你还真信得过她。” “这要看人,有些人就是这样,她就是会信誓旦旦地承诺保守秘密的性格,聊到开心处,就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当作我的好姐妹,要说些体己话来彰显这一身份。”郑千得意地说,“当然,风险总是有的,但我相信我的眼光。” 徐峰沉默许久,总算想到一句反击的话:“现在,你是否在和我聊得火热,这些话算不算体己话?” “当然。”郑千爽快地承认,“我们都是吸血鬼啊,你忘了吗?和人类不同。” 徐峰问:“你不怕我杀了你继承赐福?” “那你怎么出去?”郑千歪过脑袋,好似天真无邪地看着他。 “我如果现在假意与你合作,出去后再杀你呢?” “那就继承不了赐福了。” “嗯?” 郑千盯着徐峰良久,突然捧腹大笑:“出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把真正的赐福去除,而真正的赐福一旦去除,我的赐福能力也会被一同抹除。” 徐峰摇头:“我不信。” “你不信哪一句?” “我不信你的能力会被抹除。” “你很喜欢做白日梦,希望天上掉馅饼吗?”郑千的笑容顿时消失,淡淡地说,“好好想想,我为什么愿意在这里等你,而不是自己先离开。” 徐峰确实想不出原因,于是换了一个角度:“到现在,你应该也知道,能力是会具象化在这座城市的。我见过我的能力的具象化,它已经死去,但我依然能够使用能力。” 这本该是个难题,郑千却想也不想就反问道:“体现你的能力的部分还在‘它’身上吗?” 体现鹰眼能力的部分自然是巨大老鹰的眼睛。 “不在。”徐峰实话实说。 郑千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嗯,那你再看看柜里的赐福。” 柜里的赐福是一团肉块,可以肆意地解读,徐峰不愿在这种地方争辩,于是越过它直接道:“人总会不死心,我杀你似乎稳赚不赔,即使到时候发现没有赐福,空欢喜一场,也好歹淘汰一名竞争者。” 这应该是个很现实的问题,郑千依旧没有迟疑,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徐峰:“你现在想杀我吗?” 徐峰回以微笑:“这是什么问题,你在求饶吗?” “吸血鬼会杀吸血鬼吗?” “不好说,人类也会杀人类。” “那我换个说法,在数千名人类生存的城市里,你会杀那个唯二的吸血鬼吗?” 徐峰不愿被牵着鼻子走,反问道:“既然你那么自信,不如现在就把这肉块弄死,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可以,不过还请在这里睡一晚,让你的同伴多走一天。” “你很害怕他们?” “我很害怕人类,所以请你宽心,至少我永远不会背叛。” 徐峰没再找出更多反驳的话,明知道是拉拢的言语,但他仍旧有些动摇,原因无他,“不会背叛”四个字戳中他的心脏。 敌意消散大半,他感到有些累了。 “难得没有需要提防的敌人,这里只有同类,你不想多住几天吗?”郑千躺倒在床上,“你如果想同床的话得多等一天,因为我今天也很累。” “同床?我们?”徐峰以异样的目光看向她,“因为什么?” “没为什么,以供消遣。比起接下来炼狱般的日子,床上的事要快乐许多?你若不喜欢,我只能另找别人咯。”郑千仿佛在说一件极小的事。 徐峰不语,将王佳雪的轮廓与郑千比对,却觉得两人全不相似。 他说:“床上的事不谈,我的心情还没有放松到这个地步。你想要错开时间,我同意,明天早晨,我们一同离开,结伴去迪比斯中心。” “嗯哼,这就好。”郑千闭上眼睛,“我给你留下的印象应该不算好?嘿嘿,别想太多,你刚开始认为该活的好人,有哪一个能活到今天的?” 徐峰想起林冬辉,他的确没有。 各位别等了。。 天天加班到晚上,就当这本停更了,之后闲下来再写。。 害,这年头工作估计就没有不辛苦的 第五十二章 尾声 能容纳百人并行的街道中央,被贯穿了一个大洞,沿着边缘,不断有松散的石砖掉落下去,黑色的烟气从中腾腾升起,不算浓厚,很快就消散在半空。 大洞的周围聚集了一群旁观者,他们暂时忘记了这场游戏的逃杀性质,茫然地望向眼前的景象,少数人跪在地上,虔诚地敬拜神灵。 一伙人刻意与人群保持距离,其中一名男性小声道:“那个大洞,真是能力者做的吗?” 另一人将兜帽放下来,露出面容,他是刘振峰。 仅仅十天左右的工夫,他与敬神村的村民遭受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原因仅仅是人数太多,占用了名额。 接下来,迪比斯城市区的几股势力瓜分了村民,留给刘振峰自己的人少之又少,他本可以利用神显钟做些文章,但想来想去,自己的失败还是因为太过招风而没有与之相称的实力,只要这点改变不了,村民的忠心只会适得其反,招致更大的灾难。 刘振峰望向人群,神情夹杂着严肃与担忧:“嗯,那几个人的话有这个能力。这场游戏根本没有公平可言,有人的能力弱得引人发笑,有的却能轻松摧毁一大片区域。” 其他人也跟着感慨,洛雪笙从困倦中努力睁开眼睛,或许是这几天连夜逃跑的缘故,她脸颊的苍白没有减轻太多。 她原本没打算说话,随意地眺望远处,瞳孔却猛地一缩,惊道:“哥哥!快走!” 洛雪笙看向的正是人群,刘振峰没有询问理由,而是选择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妹妹,匆匆远离人群,其他人早已明白洛雪笙的能力,所以没有多问,而是紧紧跟随。 这次逃离与意外之间仅仅间隔了数秒。 火焰从洞中冲天而起,发出震耳的轰鸣声,洞口周围不断被滚烫的熔岩融化,石砖滚落,洞口慢慢变大。 人群在这一刻才惊醒过来,虔诚跪拜的人来不及起身就被火焰吞没,靠近洞口的人刚刚迈步就跌落洞中。 能力频发,却始终是小打小闹,气流、寒冰、飞刀,在巨大的熔岩与火舌之中宛如玩具一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能力者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这个大洞仿佛是吸引昆虫的荧光,火焰则是暗藏的陷阱。 跑了数百步,刘振峰才停下来,心有余悸地回望远处骇人的景象。 即便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在情感上还是很难相信,眼前冲天而起的火焰只是来自一人的能力。 “这就是迪比斯的中心,我们早应该接受教训。”范博颤抖着身体,眼中满是敬畏。 刘振峰没有接话,而是看向洛雪笙:“你刚刚读到什么了?” “哥哥,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走时的岩浆吗?那里面就是源头,现在有人要把他关押起来。”洛雪笙轻声地说。 孙海龄重复了一遍,却没能理解其中的含义:“有人要把岩浆关押起来?” 很快他们就不用瞎猜,冲天而起的火焰宛如潮水一般渐渐退却,顺便带走了迟迟留在地面的“贝壳”和“蟹类”。 一个佝偻着后背的中年人站在洞口的边缘,却没有被这次“潮水”带走,他屏气凝神,查看着洞内的情况,等到确认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他笑了笑,缓慢地转身,离开洞口。 正当刘振峰以为一切结束的时候,火焰再一次升腾,形状弯曲,似乎想要将中年人拖入洞底,却在升至一定高度后突兀地停止,火光忽强忽弱,黯淡时露出藏在内部的一条粗大锁链。 熔岩似乎愤怒了,它不断地向上冲撞,裸露出七八条锁链,全都绷得笔直,却没有一根断裂。 “火焰能被锁链锁住?”范博喃喃道,眼前的事情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妹妹,你还能读心吗?”刘振峰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其实并非一败涂地,洛雪笙的能力遇强则强,在这里,如果运用得当,或许不输于眼前挣扎的熔岩。 “嗯,我正在试。”洛雪笙紧张地注视着中年人,一言不发。 …… 事实证明,郑千提议的多等一天全无必要。 “第三十天结束。剩余生还者,8013人。” 熟悉的声音响起,入夜,清晨,一切继续。 徐峰洗了把脸,后知后觉地想到,昨天死的人似乎有些过于多了。 他与郑千匆匆吃了早饭,相互之间的聊天颇有些尴尬。 “嗯,早上好。” “这个味道不错。” 诸如此类的话在最后一点食物进入胃里时画上句号,徐峰很庆幸能就此聊起正事。 “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能走。”郑千没有推辞也没有拖延。 徐峰问:“赐福呢?” 郑千爽快得有些过头:“还在我的房间,没动过。你要担心我一晚上做什么手脚,也可以在门口等着,我把赐福带出来。” “你在盘算什么?” “你疑心病真重,想喝点血吗?我存了一些,可以先喝试毒。”郑千随意地说道。 “不了。”徐峰跟随她来到门口,真的停下来等候,“听你的,带出来杀。” “我喜欢你的戒心,感觉跟着你能活很久。”郑千轻松地笑道,进入房间,出来时双手托举着玻璃柜,嘴里咬着一个小号的罐子。 尖利的獠牙让徐峰稍稍蹙眉,它看上去可怖而狰狞,但看了一会儿后又觉得愈发顺眼,仿佛那个位置必须要按一副獠牙才是时尚。 “它归你处置了。”郑千期待地看向他。 徐峰甩去心中的犹豫不决,一刀刺了下去。 玻璃柜中的肉块在开始的几秒不断蠕动变形,似乎很痛,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最后变成一张薄片,其余的肉化作淡淡的血水,在玻璃柜的底部形成浅浅的一层。 杀死赐福顺利完成,郑千克制地皱眉,仿佛一同遭受疼痛,徐峰不纠结这是否是演技,大步来到教堂的门前。 踟躇片刻,他伸出手,心惊胆战地往前一步,走出门外。 他的手安然无事。 这一刻,心中的紧迫荡然无存,之前是争分夺秒,现在徐峰却开始思考另一件事。 郑千适时地凑近,递上一瓶血液。 徐峰心生暖意,将血瓶一饮而尽,是时候该慢下来了,真正地休息一段时间。 脑海中,林冬辉与黎风的身影一闪而过,他们冲自己微微点头,似乎在赞同这个主意。 第一章 可怜的年轻人 王浩漠然地看着眼前死去的人化作点点星光,这条街道又冷清几分。 凶手看了一眼他,手臂上生长尖刺藤蔓缓缓收回:“这里是自然教会的地盘。” “我马上离开。”王浩警惕地盯着对方,慢慢后退,直到确定距离已然安全,才松了口气。 自从能够化身火焰巨人的能力者被封禁在街道的巨大坑洞之中,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但足够让来到这里的能力者们逐渐适应下来,并分化出几股势力,占据不同的地盘。 “自然教会、暗杀教会、平凡者联盟、便利店、洞察者……” 王浩一一念出势力的名称,感到一阵恍惚,才过去三个月吗,这些名字好像和身上的休闲衫和运动裤不属于一个世界,也许事实就是这样,谁知道自己来自哪里,脑中的记忆很可能是被捏造的,不然怎么解释它的模糊不清? 这些凭空冒出的势力将迪比斯尽数瓜分,越有可能发生异常、距离中心位置越近的地方越珍贵,往往需要相互争抢,越普通、越靠近边缘的地方越不值钱,甚至可能被散人占领。 这就是所谓的地盘,王浩觉得很可笑,神明已经说得清清楚楚,这是一场残杀游戏,最后剩下的人只能有十个,这些组织难道设有一份名单,通过每日的绩效和考勤,让底层的能力者不断厮杀吗? “越晚加入组织的,就越可能充当炮灰。” 就是这样一句话,让王浩曾经的同伴心急起来,一个个离他而去,各自加入不同的势力。 能力有次数限制,那就加入便利店。 能力有利于暗杀,那就加入暗杀教会。 能力与自然、生命挂钩,那就加入自然教会。 能力可以提供信息情报,那就加入洞察者。 如果能力很弱,或者干脆像敬神村村民一样没有能力,那就加入平凡者联盟,在那里可能不会有多少生还的希望,但至少能看见同病相怜的人,一起说一说话,仿佛醉酒一般,将生命最后一段难熬的时光度过。 除了这些势力,还有到现在迟迟不肯加入一方势力的散人。 王浩叹了口气,他感到可笑的同时内心深处更有一份嫉妒,他总是恰到好处地错过势力的邀请,到了今天这个尴尬的局面,要么进入平凡者联盟,要么成为其他势力的炮灰。 当然,不是所有的散人都和他一样,是因为错过机会才无奈留下的。 王浩很清楚,脚下的迪比斯至少存在五六名至强者,封禁火焰也十有八九出自他们之手。 他们出于某些未知的原因,既没有组建势力,也没有加入其他势力。 “兄弟,有吃的吗?我饿坏了。” 街道转角,一个衣着邋遢、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笑着看向他。 “没有。”王浩加快脚步正欲离开,心中却微微一动,转过身看向对方。 或许是同样渺茫的前景引起了共鸣,他悲哀地想,自己只适合去投奔平凡者联盟,嘴上却说:“你叫什么名字,是谁的人?” 保持距离,时刻准备战斗,这是王浩三个月来能存活下来的秘诀,即使心有触动,他也不打算违背。 年轻人没有任何动用能力的意思,只是蜷缩身体,说:“我叫王全,是个散人。现在大家都挺厉害的,火一阵冰一阵,好像吃饭就不是个问题,我不行啦,两三天没吃上饭,再来两天,就好解脱咯。” 对其他散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但王浩不同。 他从手中变出热腾腾的面包,冷冷地看着年轻人:“我叫王浩,能力你看到了,可以解饿,但别动歹念,我有别的能力,可以轻易杀人。” “不会,我们都姓王,今天见面也算缘分。”王全虚弱地笑了笑。 王浩没有放松警惕,他拿出纸,将面包包住,放在地上,走开十数步:“你自己来拿,我只给你这一块,没有义务天天供养你。吃完别离我太近,不然别怪我下狠手。” 似乎因为有了生存的希望,王全不再消沉,开始面露讨好的笑容:“好,好,您放心,都听您的。明天我自己找食。您的恩情有机会我一定偿还!” 王浩冷笑一声,这种屁话只有傻子才会当真,但冷笑过后,却又叹息:“王全,你之后打算投奔别的势力吗?” 王全爬行来到面包前,小心翼翼地啃起来,嘴中含糊道:“没有门路,也没什么所谓,到最后那十个人,有可能是我吗?” 王浩看着对方吃东西和说话,心中生出一股极强的倾诉欲。 这是从同伴离开后他一直刻意掩埋于心的情感,今天却因为看人吃饭这么一件小事翻涌而出。 他走近几步,蹲下来,看向吃面包的王全:“不争怎么知道?” “怎么争?”王全将面包吃完,抬起头,与王浩对视,“我们是弱者……” 王浩一直很谨慎,现在却不知怎的,心中燃起一股热血,他又走近两步,握住对方的手——那是一只冻得发僵的手,一联想到对方的遭遇,王浩心中又忍不住生出一份同情。 “弱者也能……” 王浩正准备鼓舞眼前这个可怜的陌生人,但话才刚起个头,就被一股冷意彻底吞没。 王全没有意外,替对方把话说下去:“弱者也能打败强者,只要联合起来,所有的弱者团结在一起,那就是迪比斯最强的强者。” 王浩僵硬地点点头,表示他理解了一切。 王全继续陈述,内容直白到可怕:“我的能力是挑动对方的情感,有一个限制,需要抓到明显的破绽才行。” 王浩依然点点头,却没有反应,他在慢慢适应自己的体温以及内心悄然发生的改变。 不,也许从来就没有改变。 弱者联盟,让那些强者屈膝求饶。 这不是自己一直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吗? 现在,自己有幸成为冷人中的一员,没有隐藏,没有自私,没有贪婪,一切都为团结让路,这不就是能够打败至强者的、最好的联盟吗? 王浩的身体不再僵硬,而是舒展开来。 王全耐心地等到最后,然后开始讲述:“冷人有一个计划……” 第二章 废墟的交谈 战斗留下的废墟残骸中,刘振峰牵着洛雪笙的手从缝隙穿过,进入阴影地带。 脚下零落着碎石,残余干涸的血迹,不远处,周岁闲蹲坐在地上,右手边点了个油灯,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什么。 刘振峰道:“你好。” “嗯,我其实不太好。”周岁闲抬眼看向刘振峰,“你应该没有那么健忘?在敬神村,多少散人死在我的手上,不记得了?” “记得。” 周岁闲冷笑:“那为什么来找我?还是两个人来,真不怕死?” 刘振峰没有被激怒,只是平静地说:“我想让暗杀教会帮我个忙。” 周岁闲腾地站起,左手扶住断裂的墙壁:“有事说事,我现在不是暗杀教会的老大了,充其量就是个打下手的。” 刘振峰稍有些惊讶,但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只要问题能够解决,暗杀教会的首领是谁,他一点也不关心。 “帮我杀一些人,都在名单上。”刘振峰展示手中的名单。 周岁闲歪头想了一会儿,没有立马伸手讨要:“哪个势力的?” “平凡者联盟。” “嚯,你不就是平凡者联盟的老大吗?” “名义上是,其实我们没有高低之分,全靠大家一块儿做主。” “呃,这些话你应该对你的炮灰去说,对我说浪费了。”周岁闲顿了顿,不解道,“好好当你的老大不好吗?干嘛,嫌自己太舒服,要谋自己的反?” 刘振峰笑而不语,周岁闲不满意对方的态度,佯装抬头思索,下一秒,却抬手打翻油灯。 他瞬间移动到洛雪笙身后,拿一把小刀抵住她脖颈上的血管:“我问,你答。” 这才是周岁闲喜欢的场景,他可以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感受对方的恐惧。 灰暗的环境下,刘振峰的心脏砰砰跳动,周岁闲发出轻松地笑:“她的死活,就取决于你这张嘴了。” “我真心来请你帮忙,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刘振峰叹息道,似乎已经束手无策。 “哥哥……”洛雪笙轻声说。 “好,我实话实说。其实没什么,平凡者联盟内部出了内鬼,我是想请你帮我除掉这些内鬼。” 刘振峰说得很简略,周岁闲却要问个清楚:“你怎么知道出了内鬼?平凡者联盟的大部分人都是敬神村的村民,敬你如神,又怎么可能出现内鬼?” “有关能力,实在不能说得太详细。” “嘿,为了她,你可以更努力一些。” 刘振峰迟疑片刻,这才道:“你应该知道这里的其他势力对我们不太友好,几次三番地要削减我们的人手?” 周岁闲无意掩饰自己的笑容:“知道,我也出了一份力。” “但是有那么三四次,他们不应该成功。” “哦,位置暴露啦?” “对。” 周岁闲不屑道:“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多人浩浩荡荡地走来走去,很难不暴露?” “不,我说得那几次行动人数极少,最多不超过十人。”刘振峰正色道,“还有一件事,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能明显察觉到几个人的神色有异,真正的内鬼只会多不会少。” “所以只凭你的感觉,这个名单上的人就得赔死?” “我的感觉向来很准。”刘振峰的心脏仍然有力地跳动着,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极强的自信,只属于领导者的自信,“或许会错死一两个人,但这是有价值的牺牲。” “嗯……”周岁闲瞥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俘虏,心里不是那么有底气了。 “所以,请允许我邀请你,邀请暗杀教会,做一个长期的合作。”刘振峰终于将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在明,我是平凡者联盟的领袖,管理事务,防备敌人。在暗,你是收割杂草的死神,定期将有嫌疑的人杀死。” “不止这一份名单吗?” “当然不止,平凡者联盟人多眼杂,人员松散,有太多漏洞和空子可以钻了。”刘振峰对那把锋利的匕首视而不见,以热烈的目光投向周岁闲,“我听过你的一些想法,认为势力不可过大,否则其他散人毫无机会,我虽然不能完全认同,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这次的合作正是一个机会,我们的人数慢慢减少,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周岁闲有几分心动,但更有几分厌恶。 在这场灰暗中的对峙,他的主导权居然渐渐被对方占领,这是他无法忍受的地方。 “嗯,事儿呢我听明白了,但从来没说过我会帮你。不好意思,她的人头得落地了,不过你放心,你的人头随后跟上,到时候发出来的光倒省得我再点灯了,哈哈。” 话音刚落,匕首便被一道光束打落,擦过周岁闲的脸颊,发出焦味。 同一时间,一股吸力将洛雪笙从他的身前拉扯出去,他想阻止,反而被无来由的斥力推出数步之远,踉踉跄跄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口似乎要讨饶:“放过我……” 三个字刚从他的嘴里冒出来,周岁闲故技重施,使用瞬移,但这一次,目标是刘振峰,他要一击毙命,让平凡者联盟群龙无首。 而对方的手掌却快周岁闲一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握住了他的脖颈。 “别闹了。”刘振峰淡淡地放手,看着周岁闲在他面前粗重地喘气,心中扬起大片的快感,但神情没有显露,只是说,“如果我想杀你,你早就死了,跟我合作,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怎么可能……你为什么会这么多的能力?”周岁闲突然间恍然大悟,人数多根本不是强者讨伐平凡者联盟的真正理由,刘振峰可怕的潜力才是,明知不敌,但他仍倔强道,“既然这样,又何必跟我合作?” “我需要暗杀教会处理问题,以后也方便我带着大家找你们复仇。”刘振峰笑了笑,抬头望向天花板,朗声道,“怎么样?” 他猜测暗杀教会的新领袖就在附近。 洛雪笙看了一眼沉默的周岁闲:“他们的新领袖就在废墟外。” 周岁闲苦涩地笑了一声,知道自己无法再阻止平凡者联盟的壮大,刘振峰没有理睬,而是与自己的妹妹一同走出废墟。 途中,他悄声向洛雪笙解释:“我知道他那时没有杀意,即使有,我也来得及救你。牺牲的那一套说辞,不是真的。” 洛雪笙点点头:“我明白的。” 她决定把刚才读心读到的结果,埋藏于心。 第三章 离开与遭遇 整个教堂轰然倒塌,咬人花拉直花茎张开牙齿,发出尖利的叫声,然而,不管它们怎样嚎叫,一切无济于事,教堂与地面一块儿掰碎,逐渐化作粉末,失去了猩红教堂的依托,咬人花成片地枯萎,仅晚了一会儿,它们便被迪比斯的边界排除在外。 徐峰收回目光,心中感慨万千,自从来到这个诡谲的城市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这么长的时间了。 “想好了吗,要怎么用我?”郑千佯装随意地问道。 “想好了,你和我是迪比斯里唯二的血族,既然叶榕真心将自己当作冷人,我又何必遮遮掩掩呢?当然是,血族之间相互帮助。”徐峰微笑着回答,心中却有着不同的想法。 他们沿着小路,从猩红教堂来到阴水村,这里也已经有一半被排除在边界之外,二人没有逗留,根据指示牌朝希望小学走去,刚走没几步的路,就被两名陌生人拦下。 “姓名,能力,所属势力。”其中一名陌生人开口。 “先说你的。”徐峰冷道,已然做好偷袭的打算。 “便利店的。”对方看向徐峰。 “嗯?抱歉,我们俩刚从这儿出来,对现在的局势了解不太熟悉。”徐峰的语气稍稍软了下来,话音刚落,两颗地面的石子击中这二人的脖颈。 搬运术发挥作用,然而由于作用的物体从追踪镖变为石子儿,杀伤性大幅削弱,造成的效果只是数秒的眩晕。 郑千没有从徐峰那儿得到任何的暗示,但她也不需要暗示,拿出尖刀,就近刺死一个。 徐峰则拿匕首抵住另一人的脖颈,和声道:“希望你能帮助我们了解一下新的局势。” “你们两个人想要得罪便利店?”那人颤声地问,忽而冷笑,“要不是……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 “就从‘便利店’开始,什么是‘便利店’?”郑千走上前,拿住对方左手的一根手指,将手中的刀展示给对方。 “是……是一个势力。” “这么说,现在有很多势力咯?” “嗯。” “有哪些?” 对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屈服,将势力的名称一一列出。 郑千笑着说:“光说名字我们哪儿记得住,说说人数,说说特点。” 对方又一次陷入迟疑,这一次的迟疑稍稍有些久了,郑千于是切掉他的一根手指,忍受了一会儿惨叫,才听见对方回答:“平凡者联盟的人数多,其实有很多都是滥竽充数的低劣能力者,还有许多没有能力的普通人。暗杀教会的能力大多适用于暗杀。还有……” 徐峰静静地听完对方的讲述,如果情况真的像对方说的一样,那么自己就是晚来的散人,在迪比斯中心只能去平凡者联盟碰一下运气,其他地方可能都不会接受自己。 郑千又问:“便利店的特点呢,你怎么避而不谈?” “呃,能力大多是一次性的……” “哦……”郑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问,“你刚才说的‘要不是’,该不会想表达的是‘要不是我的能力已经用完了’?” 对方神色微变。 郑千自顾自地往下说:“你们便利店还真是势利啊,能力用过的成员,就可以被打发到即将破碎的迪比斯边界是吗?” “这只是一种考验,只要通过考验,我就会成为核心成员,到时候能力自然会有……”对方沉声道。 郑千毫无顾忌地大笑,徐峰接着问:“如果一名便利店的成员杀死其他能力者,获得对方的能力,地位是否会有所提高?” “嗯?”对方还没跟上徐峰的思路,“什么意思?” “那人的能力因此变得‘不纯’,可能有永久性的能力,这样还能继续当你们便利店的人吗?” “这……要看情况。” “愿闻其详。” 对方还是觉得徐峰问得太偏,思索许久才回答:“如果他的一次性能力已经用完,只剩下永久性质的能力,那就不能是便利店的人。即便有未使用的一次性的能力,他也不能成为高层。” 他回答得很认真,郑千却在一旁噗嗤地笑:“徐峰,我们在教堂因为人类、血族和冷人的身份争个不停,害你和你朋友反目成仇。你是不是背地里偶尔会觉得很可笑?但看看他们!居然会因为能力的性质不一样,也分门别类,组成势力。因为能力的变故,还要勾心斗角,排除异己。” 徐峰的心没有波动,受俘虏的那位却倍感侮辱,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激动:“这有什么可笑的?我们本来就是能力者,在这里互相残杀,唯一有价值的不就是能力吗?既然能力这么重要,根据能力的不同去区分敌友、划清界限,有什么不对?” 徐峰安抚道:“没有不对,怎么称呼?我想我们可以同路。” 刚刚杀死自己的同伴,现在却敢说可以同路。 “肖德峰。” 要不是自己真的怕死,肖德峰真想再愤慨几句。 “肖老哥,我可以跟你一块儿去便利店向高层赔罪。”徐峰拍拍肖德峰的肩膀,仿佛全不设防,实际上心中仍然戒备,对方的能力到底用没用完,其实还不能肯定。 “赔罪?呃……好啊。” 肖德峰愣了一下,心中却升起一股斗志,他当然清楚便利店的高层能力有多强大,就连受迪比斯眷顾的那几位至强者,在便利店面前也得稍稍忍让,以示尊敬。 现在眼前这个傻瓜刚刚杀死自己的同伴,居然就要求自己带他去便利店? 他真以为自己进去了,还能出得来吗? 郑千瞥了一眼徐峰,不放心地问:“喂,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主意?犯险的事我可不跟你一块儿干。” “嗯,有一个很不错的主意,正准备作为赔罪礼物,赠送给便利店。”徐峰又多念了两遍这个势力的名字,总觉得荒诞不实。 …… 同一时间,丁奇来到高高的围栏之下,透过围栏,他能看见迪比斯唯一的医院,那里,是自然教会的地盘。 丁奇清了清嗓子,郑重地向接引者说道:“其实我一直就信奉自然。” 第四章 便利店 周岁闲一瘸一拐地走到石头边上,兀自坐下,愣神地看着远方:“我们真的要和他们联手?他们人多,我们人少,纠缠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旁边的路灯顶是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它扇动翅膀,从路灯飞到周岁闲的肩膀:“联手。现在在迪比斯中心城区的能力者太多了,需要减少一部分。” “嗯。”周岁闲答应一声,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给的那一份名单,我会在一周内解决。” “很好。” 他依旧没动身,对于适才发生的一切耿耿于怀:“刘振峰的能力是怎么回事?难道敬神村带给他的不是那数千累赘,而是无上限的能力吗?” 乌鸦没有回答,周岁闲于是自言自语:“像敬神村这样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可以改变能力者的能力上限,又或是像第一次的情况那样,挑选能力……” “异常之地。”乌鸦终于开口,冰冷而尖锐,“那是神明也管不来的地方,也是反败为胜的关键。” 连神明也管不来?这是为什么,神只不是在一开始就指明了迪比斯会有诸如此类的地方吗? 周岁闲刚想开口询问,乌鸦就飞走了。 最后,他站起身,得出唯一的结论:“什么都不可靠,唯有刀和能力。” …… 徐峰与郑千小心翼翼地跟随肖德峰进入中心城区,一眼望去,尽是大楼与废墟,还有极其夸张的街道与坑洞,仿佛经历了数十场大战。 许久,街道上不再空旷,而是由三人一队的能力者巡查,他们发现了徐峰等人,主动上前盘问。 “我们有急事,要去店内汇报。”肖德峰面带微笑,心中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象着徐峰化为星光时的场景。 “稍等一下,现在情况比较特殊,让我摸一下你的手。”队首的能力者提出要求。 徐峰愣了一下,他和郑千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在防范冷人。 难道说,叶榕已经开始制造新的冷人了?如果是这样,那她的情况可着实算不上太好,已经被人公开地防范。 对方收回手掌:“嗯,没事了,进去。” 自始至终,对方都没有正眼去看徐峰和郑千,这也许是因为知道他们俩不是便利店的人,也有可能是不想与可能的冷人对视。 “徐……峰是。”肖德峰朝一栋建筑物走了数步,随后回头道,“我得事先说一声,这是你自己要过来的,之后发生什么事,可不要怨我。” 徐峰信心满满,他虽然不了解这个势力,但只要在中心城区,自己的提议就有着极大的说服力:“不怨,但是请高层让我先讲清楚情况,再做决定。” “嗯嗯。”肖德峰敷衍地点头,显然认为情况已经足够清楚,说什么都是无用。 他走进一家超市,穿过琳琅满目的商品,在员工休息间的角落打开一间电梯。这里,他稍显犹豫,其实不用麻烦高层,在自己店的地盘,徐峰就注定一死,可他还是忍住,原因只有一个,距离太近,即使帮手能杀死徐峰,自己的性命也难以保证。 “这种地方居然会有电梯。这楼什么构造?”郑千皱眉。 “而且是向下的。”徐峰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想到敬神村的情况,他便理解了,“这栋楼也是拼接在一起的。” 嘀嗒。 仿佛是什么东西扣上的声音,电梯门缓缓打开,这是一个地下商场。 “欢迎来到便利店。”驻守电梯门的两人手上拿着一塑料袋的零食,一边咀嚼一边满不在意地说。 徐峰笑着点点头,走了一段后,小声地问:“这么心不在焉,不会被敌人偷袭吗?”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总之放心就好。”肖德峰露出鄙夷的神情。 商场地下一层,大多是贩卖衣物、挎肩包、旅行箱等店面,每一个店面的柜台都有一人把手,肖德峰在这里也不敢大声说话,每次经过一个店面,就用手指一指,轻声介绍。 “这是行李箱分店长张凯,这是挎肩包分店长李星容……” 徐峰答应着,心中却感到愈发怪异,为什么这里的头衔都这么违和? 商场地下二层,这里有一半是餐馆,还有抓娃娃机、电玩城、奶茶店等。 “这一层,最强大的是电玩城城主……” 话音未落,郑千噗嗤了一下,见左右无人,捂嘴笑道:“你们不害臊吗?” 肖德峰却神色一冷,顾不得自己是人质:“不要乱说话,害人害己。” “是我同伴不会说话。”徐峰抢道,“我们一定谨言慎行。” “希望。总之,奶茶店的分店长和抓娃娃机机长都是电玩城的附庸,足见电玩城的深不可测。” 徐峰问:“那这里的餐馆呢?” 肖德峰居然没有不耐烦,继续介绍:“汉堡店、牛排店、火锅店、中餐厅四足鼎立,实力嘛,各有千秋。” 徐峰快速地瞥了一眼周围的店面,心中的违和感越来越深,但他没有显露,而是在和肖德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中越发深入。 商场地下三层,这里是商场的最后一层,有玩具店、化妆品店、玩偶店等等,但比起中心地带搭建的晚会舞台相比,都显得有些逊色。 舞台上披了一层暗红色的地毯,两边都有音响,背景是一大块屏幕。 舞台下面整整齐齐地排放着白色的塑料四脚凳,靠近舞台,左右各站着三人,皆神色冷峻,面无表情。 肖德峰很少能来到地下三层,按理来说,他的职级只不过是外围人员,唯有开店内会议时,他才有机会进入到商场。 “你们等我一下。” 肖德峰匆匆地离开,跑向左边站着的那三人。 徐峰酝酿着接下来的说辞,抬眼时突然看到,一个粉色马尾辫的女孩手捧着毛绒玩具熊,从玩具店里走出来,并对着他挥手微笑。 那笑容仿佛勾魂摄魄,穿越时空,能轻松转移人的意志。 他下意识地使用了伪装术,往后退了一步,用郑千隔绝那莫名的笑容。 “嗯?”郑千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有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徐峰却是心脏狂跳,不知是否错觉,他也许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 第五章 店长 粉色马尾辫的少女愣了一下,她的笑容消失了,转为气恼地鼓起嘴,几步来到徐峰面前。 “我叫徐峰。”徐峰不会把任何软弱的情绪表达于外。 “没问你叫什么。”少女阴沉着脸,右手狠狠地揉捏胸前抱着的玩具熊,“你刚刚浪费了我一次能力。” “姑娘贵姓,怎么称呼?” “陈欣怡。”少女乖乖地回答,随后反应过来,恨声道,“少套近乎!那个谁,他不是店长的人?怎么混进来的?” 陈欣怡口中的“那个谁”是急匆匆跑回来的肖德峰,他的身后还有一名面无表情的人跟随。 “他有急事要和店长汇报……”肖德峰压力骤升,他没想到徐峰会先一步惹上这家伙。 “不是汇报,是协商。”徐峰知道自己的伪装术能够克制对方的能力,于是言辞无需刻意讨好,“陈欣怡,你的能力如果不浪费了,我会变成什么?” 陈欣怡皱紧眉头,似乎在疑惑徐峰嚣张的态度,一会儿,她拎着玩具熊的脖颈稍稍向前,作为回答。 “不会被杀死?” “不会。”陈欣怡的脸色更加阴沉,她瞥了一眼肖德峰身后的人,突然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请到会客厅一叙。”临近,对方主动开口,面容仍然不带表情,徐峰疑心这与对方的能力有关,但他没有询问,而是随同对方走过安全通道,来到会客厅。 打开大门,肖德峰被阻拦在外,郑千刚想进去,结果遭到了同等的待遇。 “只有你。” 徐峰笑了笑,没有被这场演出威慑:“我一会儿出来。” 郑千勉强点了点头,心中有几分后悔到地下商场来了。 会客厅的门重新关闭,里面是干净的桌椅、摆钟、吊灯和几个竖着沿角落摆放的木柜。 “你叫徐峰是?找个位子坐。” 慵懒的声音传入耳边,徐峰没有第一时间移动,而是谨慎地打量眼前的男人。 未刮干净的胡须,乱糟糟的头发,戴着方形黑框眼镜,嘴中似乎正咀嚼着口香糖,时不时用余光瞥向自己。 “请问怎么称呼?”徐峰问。 “名字不重要,你叫我店长就好。”店长摆摆手,仍然没有用正眼看向自己,“你真不想坐着?嗯……你要是喜欢站着讲话我也不反对就是了。” 徐峰正对着店长坐下:“请店长发问。” “问?我有什么需要问的吗?”店长打了个哈欠,一边摸自己的胡须一边道,“你杀了我的一名员工,跟随肖德峰进入商场,声称有急事要汇报,我好像该知道的都知道。” “是协商。” “嗯,协商。”店长敷衍地改换说辞,“协商什么?我今天还有一堆破事,可能没那么有空去和你……你懂的,协商。” “店长知道冷人吗?”徐峰想起巡逻时遇到的事情,决定先从此处切入。 “往下说。”店长拒绝透露任何信息,也没有设下时限。 “全身体温冰冷,眼睛与人对视就可将对方同化成自己的同伴。这样的冷人在这边城区开始陆陆续续地被发现了,对吗?”徐峰露出微笑,不急不躁地讲述。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有这样的冷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店长漫不经心地问,似乎真的只是在饭后闲聊。 “冷人的温床在平凡者联盟。”徐峰胸有成竹地说,这是他的猜测,他要是叶榕,肯定也会选择平凡者联盟作为根基,“一旦人数多起来,甚至会淹没所有的势力。” “嗯,听上去很有趣,你对此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吗?” “我可以帮助你消灭冷人,因为我认识最初的冷人,也就是现在的冷人首领——这是冷人的特点,它们会无条件地服从将自己同化的人。”徐峰诚恳地说。 “这就是你的意见?听上去真不怎么样。既然冷人不是针对我们店的,为什么我还要花心思剿灭?”店长看了一眼摆钟,打了个哈欠,“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你嘴里的话都是虚话,听你的我们不会有任何收益的可能。” “有理,如果冷人被剿灭,谁会是受益的一方?”徐峰似乎真当这是一场无心的闲聊。 “平凡者联盟,也许还有那几位强大的散人,反正不是我。” “那如果把最初的冷人绑过来,为你所用呢?”徐峰又问,如果把冷人当成一个比较特殊的势力,那么最初的冷人无疑身怀巨大的财富。 “更可能的是为你所用。”店长神情凝重地考虑片刻,然后失望地摇摇头,“你所谓的协商,就只是这些吗?” “不,刚才说的都只是一个背景,接下来才要步入正题。”徐峰翻开手掌,热切地说,“便利店在中心城区虽然强大,但论起来,说是数一数二还稍有欠缺。今天,我正巧带来了可以弥补欠缺的东西。” “希望你能说些实话。”店长又一次看向摆钟。 “赐福。如果先前有幸存者从猩红教堂进入中心城区、投奔到这里,那么我想你应该清楚这个词的含义。” 听到那熟悉的字眼,店长第一次与徐峰对视,他开始上心了。 …… 滴答。滴答。 鲜红的血液从天花板上缓缓滴落,尸体被电风扇碾成碎末,撒得到处都是。 那是一名敬神村村民。 叶榕面色难看地走入卧室,四名同伴跟随过来。 “有人盯上我们了。”叶榕说出再明白不过的事实,“这里,还有前几次的地点都不安全。” “需要再找藏身的新地点。”一名同伴说,“或许是刘振峰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了,这段时间,冷人扩张的速度的确过于快了。” “是我太急了。”叶榕愧疚地说。 “不要紧,度过眼前的难关,我们总会是胜利者。”另一名同伴安慰道。 叶榕的神情稍稍柔和:“需要有人在屋里被杀,他们才会以为事情告一段落。” 刚刚发声的同伴点点头:“嗯,确实应该这样。我来,如果他们真的要下杀手,今晚就会过来。” “很好,你放心去。”叶榕起身,与其他三名同伴离开卧室。 剩下的冷人无悲无喜,看着窗户外的雨景,心想:冷人总会是胜利者。 第六章 联合 乌鸦从树梢上挣翅飞离,屋子内星光满溢,多了一名死者。 周岁闲带领下属驻守一处废墟,将暗杀的名单摊在桌上,一一划去姓名,到最后一处,他稍稍停顿,念出名单上的名字:“神无畏。” 如果他记的没错,这人原先也是敬神村的村民,被徐峰从冯木泽手里救了出来。现在徐峰不知所踪,叶榕与其分道扬镳之后,和神无畏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或许,最后一次的暗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周岁闲咧嘴笑了笑,收起名单。 会客厅内,店长面无表情地看着徐峰,将嘴里的口香糖吐入垃圾桶中。 “店长明白我的意思了?”徐峰笑着问道。 “明白了,你想左右逢源、渔翁得利,拿赐福当烫手山芋。”店长一字一句地说着,徐峰的话语中的确有让他动心的内容,但找上门的好事,他必须小心。 徐峰知道,这场对话能够持续这么久,一定是因为对方被说动了:“关于赐福的用法,我不妨说得更明白一些,把冷人的存在公布于众,联合其他势力消灭冷人,功劳最大的一方获取赐福。” “冷人这么点人,好像不值得大家伙联合?” “重要的不是冷人,而是联合。”徐峰笑了笑,看来自己必须要把每一件事的利害都说明白,对方才肯放心了,“如果联合,肯定有个名义上的首领,您觉得谁能够胜任?” “那自然是强者胜任。” “有道理,但如果按势力论,强者未必恒强。归根到底,谁先把其他势力聚到一块儿说话,那此人自然就持有先机,如果能善于利用,必然能因此壮大。”徐峰收起笑容,郑重地说。 所谓的联合八字还没一撇,徐峰就可以信誓旦旦地讲述随后的好处,关键是,如果真的能够联合,说不定真有机会,店长明知话里是虚多实少,还是不禁畅想了一番。 收回心绪,店长微笑:“话说回来,你也够狠的。对你的熟人需要这么绝吗?” “曾经的熟人,已经恩断义绝。” “那……门后面等你的活赐福,也是恩断义绝了?”店长笑盈盈地看过来。 徐峰面不改色:“那倒没有,可是她毕竟是赐福,跟我过来,至少还可以享受一段时间的清净,权当做幻梦一场。要是被其他人逮住,那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么说,她还得谢谢你。” “那倒不用,店长是觉得我太过心狠了?”徐峰反问。 “在这种鬼地方,心狠一点或许也正常。” 徐峰抛开自己,劝道:“总之,现在的关键在于联合其他势力,需一个一个由熟人引见,慢慢接洽。” 店长再次看向摆钟,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他沉吟道:“联合势力,说不定会引狼入室,再者说,便利店向来招收的是能力有次数限制的员工,未必能吞并其他势力的人手……” 徐峰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话当然不能这么说:“规则总可以变通。像带我们过来的肖德峰,他的能力用完了,就打发到外围巡逻。像其他势力的能力者,招收过来也可以单独立一个团队。” “如果招的人太多,打破平衡,新老员工不好调解。”店长依旧摇头。 徐峰有些奇怪,为什么对方执意要把能力者说成员工,但这里的能力者大多偏执,于是也没有过多计较。 “到时候,可以随机应变,让其他的能力者再分成几派。” “变数太多……” 徐峰声音稍大,只有对方采用自己的计划,他才有周转的空间:“变数再大也有希望。还是说,店长您觉得,靠现在手下的员工,就能游刃有余地打败其他的势力了?如果真是这样,您不需要与我谈论这么久,把我杀了为员工报仇泄恨就好。” 店长闭上眼睛,细细思索,与徐峰的赌博不同,他要考虑更多细节,许久,重新睁开眼睛:“可行,三天之内,我会先派人与自然教会接触,如果连他们也说服不了,那就更谈不上其他势力了。” 徐峰当即说道:“我也会想尽办法,促成这件事。” “嗯,如果有事,你直接跟肖德峰说即可,由他传递消息。”店长仍然有所防备,不想太过随意地与外人直接接触。 “这样很好。” “明晚之前,最后能给我一份周详的计划,手写。”店长恢复慵懒的神情,“你所说的独立成立团队,如果执行,你就是第一个人,也就是团队队长,最后的拯救日,名额也算你一份。” 他终究要许给徐峰一些好处。 徐峰无所谓真假,笑着应允。 “嗯,事情说到这里,我还有几句私下询问。”店长露出笑容。 “请问。” “那最初的冷人叫什么,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徐峰也大概能猜到对方的疑问,坦然地回答:“她叫叶榕,原先在迪比斯边缘处被我所救,然后被感染成冷人,除她以外的冷人被我与同伴杀光之后,她就是唯一的冷人。刚开始神智还算清楚,但越到后面,越将自己当作冷人看待。她这种能力一旦在人群里扩散,威胁极大,应该早早铲除,所以才过来向店长送来赐福。” “叶榕……除了多出来的冷人特性,她还有什么能力?” “她的能力……”徐峰一怔,突然发现事情比他想象得要复杂。 自然协会和洞察者两个势力,叶榕都有资格加入,只是不知道她要先对哪个势力下手。 自然教会,不用想也是自然教会。洞察者的能力很有可能看破她的身份,与它相比,擅长恢复类能力的自然教会简直就是一群羔羊。 徐峰心头一紧,向店长说出实情。 “你是说……”店长站起身,“冷人不仅依附平凡者联盟,还会主动去招惹其他势力?” “嗯,这对店长您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其他势力将更加同仇敌忾,但也会生出疑心,怀疑对方的势力中是否有冷人渗透。”徐峰点头道,想起在楼道上下联合其他住户反抗冷人的日子。 真是熟悉的日子。 第七章 活体 徐峰被店长请出门外。 会客厅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帮忙带下门,哦,让肖德峰进来见我。” 不用徐峰提醒,肖德峰匆匆走进厅内,神情有些激动。 “我们在这里等肖德峰出来。”徐峰瞄了一眼通道,几步走到沙发跟前坐下。 郑千跟上来,压低声音:“你跟他谈了什么?” “联合。”徐峰当然不会把赐福的那一部分说出来,“联合其他势力,消灭冷人。” “嘿,你比我想象中的要绝情。”郑千浅浅地笑了一下,“到时候不会把我出卖了?” 出卖已经成过去式,自然没有到时候“这一说”了。徐峰连连摆手:“怎么可能,别忘了,我们都是血族出身,与人类势不两立。” “还真不一定。”郑千白了他一眼,“你连你睡过的女人都能出卖,何况是我?” 徐峰说出一句实话:“我和叶榕可没睡过。” “哈?来教堂的时候关系这么好,我可不信。” “实话就是实话。我们之间清白得很,只有,只有……”徐峰稍稍回忆了一下,衔接时显得不太自然,“吻过。” “你伸舌头了吗?”郑千歪着脑袋。 徐峰没有回答,他觉得有些可笑,对方明明已经成为诱饵却不自知,还在问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嗯?”郑千又问。 “没有。”徐峰淡淡地说,心中莫名其妙地涌起一团火,“总之,我们要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 “生气了?”郑千露出得逞的笑容,随后道,“在这里待着也行,至少比外面安全。” “嗯,我们等肖德峰。” 这次的谈话没有过去太久,肖德峰出来时显得很注重,先和徐峰二人赔礼道歉,然后带着他们前往员工室。 门前的守卫拦住肖德峰,询问几句,接过授权书查询一番后,递上钥匙,给三人放行。 “以后这里就是你们住的地方了,在商场内可以随意走动,但如果要出商场,需要跟我讲一声,直接向店长汇报。”肖德峰叮嘱道。 “放心,我一定事事汇报,不让老哥担责任。”徐峰客气地说。 肖德峰又唠叨几句,指明自己的房间,才告辞离开。 徐峰率先进入自己的房间,放下背包,用鹰眼扫视周围,没有异样之后再度离开。 “怎样?”郑千问。 “就是很普通的房间。” “那我们现在干嘛?” “自由活动。”徐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你可以去结交一些朋友,没准关键时刻用得上。” “哪有这么简单?总得有一个切入点。我们不是便利店的成员,本来关系就远一层。” “不如出卖色相。” 郑千没有生气,反而认真地考虑了这一建议,随后摇摇头:“不一定好用。” “我是在胡说八道。”徐峰笑了笑,“何必非得做点什么呢?给自己放个假不好吗?睡几个安稳觉在这种时候已经是一种奢侈了。” “咦。”郑千惊异地看向徐峰,“这话可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哈哈,其实是这两天我被要求写一份详细的计划书,正好没别的事。”徐峰笑着说道,郑千只要待在这里就好,她已经成了易碎的贵重物品,被计算成了便利店的财产。 郑千仍然有些不能释怀,觉得哪里怪怪的,好一会儿才道:“嗯,我先睡会儿,有事再说。” 徐峰答应着,心中思量,叶榕最近一定会动身去自然教会,比起那些能力稀少、质量不高的敬神村村民,让自然教会的人成为冷人显然要更加有吸引力。 “不知道刘振峰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当初说自己在神显钟处什么也没得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人多眼杂,现阶段还是不要和平凡者联盟接触得好。” 徐峰回到房间,将门紧闭,鹰眼查看郑千,确定对方已经入睡,才走到桌前,拿出纸和笔,边想边写。 …… 刘振峰睁开紧闭的眼睛,向两边看去,左右都是曾经的敬神村村民,如今仿佛奴仆一般跪在地上,正前方一个无手无脚的活体被拖动着,扔到刘振峰面前。 刚刚拖动活体的村民自觉地匍匐在地上,低下头,等待聆听神的教诲。 “他已经被冷人污染,背叛我们的同胞。”刘振峰欣然地接受跪拜,面露威严,“理应被处以极刑。” 只有走到活体面前,他的面孔才短暂地闪过几分贪婪,无需刀和剑,冰刃凭空出现,刺穿对方的胸口,随后星光闪烁,他又得到一份能力。 曾几何时,在敬神村逃难的时候,他既没有野望,也没有太多的斗志,只求保全自己和洛雪笙的性命。但现在不同,完全不同。 成神的阶梯就在眼前,由于神显钟将数万村民唤醒,也将这数万份欲望赠送给刘振峰,每一份欲望都会增加能力的上限,现在,他可以拥有无数的能力。 “别人还在挣扎,而我已经百分百能迎接拯救日,通过神的考验。不……到那时,说不定我已经成为了真正的神只。” 刘振峰没法再保持心境,这段时间,其他势力对平凡者联盟的围剿少了许多,再加上冷人事起,他可以借此理由安稳地增长能力,或进攻,或防守,或侦查,或治疗,质量虽然参差不齐,但随着数量的提升,他的强大是注定的。 “已经二十四种能力了。”他只恨送来的活体太少,“你们再去找,如果有任何异动,尽快告知我。” 洛雪笙静静地坐在旁边,将切好的水果喂入刘振峰嘴中。 “不用,我有手有脚,自己拿着吃就好。”刘振峰笑了笑,“妹妹,你也吃些,瞧你前段时间饿成什么样。” “好。” 刘振峰多看了洛雪笙几眼,想唤起一些感情与回忆,但什么也没有,心中只有深邃浓稠的欲望,将整颗心脏包围填满。 “呃,其实还有一名可疑者,与冷人叶榕有些关系。”左边的村民轻声道。 “谁?” “叫神无畏,目前手脚尚存,要不要也改造成活体,带过来?” “神无畏原来好像还是徐峰救下来的。体温怎样?” 右边的村民了解刘振峰的心思,补充道:“体温正常,但也有可能为冷人做事。” 徐峰在敬神村帮助甚大,这份情还没偿还,就要杀他所救的人,似乎有些不妥。 而且神无畏原来就是敬神村村民,不知道跟了徐峰以后有没有获得能力。 不知是哪个理由说动了自己,刘振峰犹豫片刻,才道:“先请他过来问话,不必砍他手脚。” 第八章 医院 夜晚,迪比斯中心城区下起大雨。 密集的雨点击打在地面的石砖上,有些下水道被堵塞的街道慢慢涨起积水。 围栏的铁网浮着水滴,叶榕头戴斗笠,身披雨衣,每走一步,身后的积水便荡起一层涟漪。 保安室的人在铁门前驻足,身穿防爆服,戴着头盔,看不见任何表情,他单手抱着一只满身脏泥的野猫,另一只手指了指叶榕,又指了指猫。 “你能治好它吗?” 这是在考验叶榕的能力是否符合自然教会,叶榕当然明白,她深吸一口气,巡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走近几步。 最后的几步走得很慢,以示自己没有敌意。 她露出和善的笑容,一只手轻轻撘在野猫的身上,柔和的光晕染开来,逐渐将刀伤治愈。 对叶榕来说,这是一次冒险,没有任何冷人陪同,如果被人偷袭,她很有可能死在这里。 “治疗术,不过只能治疗轻伤。”叶榕腼腆地笑了笑,希望对方能同时放下防备与头盔。 “嗯,很好。先去一楼的问诊台,会有人带你。”对方无动于衷,走回保安室,他需要用小刀重新为野猫划开伤口,等待下一名闯入者。 叶榕仰视眼前的医院,在她眼中,这里是极好的立足之地,冷人在这儿能够得到保护,一步步壮大。 曾经作为人类的记忆在她脑海里闪过,那是为数不多欢声笑语的场景。 她轻车熟路地甩开,然后走入医院。 地下商场。 徐峰将纸上的内容反复翻看,觉得没有太大问题。 “问题还在叶榕,如果她的反应够快,如果她的运气够好……”徐峰喃喃自语,“后果不堪设想。” 片刻,他神情一紧,鹰眼的注视下,一只活的玩具熊走到门前,发出玩具独有的刺耳声音:“你好,请开门。” 也许这就是陈欣怡的能力,抓取其他人的灵魂,放到毛绒玩具里。 但世界上真的有灵魂这种东西吗? 徐峰有些毛骨悚然,但还是把门打开,笑着低头向玩具熊道:“麻烦引路。” 玩具熊真的听懂了,它摇头晃脑地往来时的路走去,步伐滑稽可笑,最后来到粉发少女的怀中,重新平静下来。 此时已是半夜,商场的电梯已经停运,徐峰看着玩偶店闪闪发光的门面,后退半步:“有什么事吗?” “你跟店长说了什么?”陈欣怡冷冷地看着徐峰。 “你想知道?为什么?” “他让我后天跟你去一趟自然教会,由你主导,我负责你的安全。”陈欣怡不解地看着徐峰,“你去干嘛,当说客吗?” “店长没跟你说吗?”徐峰问。 “说得含糊不清,而且归根结底还是你蛊惑了店长,所以还是问你比较好。” “很简单,我们要和自然教会联合了。”徐峰笑道,“朋友越多越好,为什么这算是蛊惑呢?” “可是自然教会凭什么同意和你联合呢?” “他们的能力都偏向辅助,自然要选一方作为盟友,不然怎么立足呢?”徐峰从来没觉得说服自然教会是一件难事,毕竟形势摆在这里。 如此明显的事,陈欣怡却显出疑惑的神情:“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什么?” “自然教会从来不和其他势力接触,几乎已经到了极端的地步。哪怕前段时间,治疗需求扩大,平凡者联盟开出优厚的条件,也被自然教会拒绝。可即使这样,店长还让我们后天过去……” 陈欣怡冥思苦想一会儿,得出结论:“糟了,不会是店长觉得我缺乏忠诚,是个危险。所以要带着你一块儿过去送死?” “以自然教会的能力者,也能杀死我们?”徐峰一愣,有些不以为然。 “他们会的可不单单是治疗,更何况,我们还是去闯他们的大本营……” “即使我们无功而返,对方也不至于把我们留下。”徐峰笑着宽慰道,心中却生出几分疑惑。 如果陈欣怡所说属实,那自然教会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能力当然要最大化地利用,拒绝盟友,他们还怎么使用能力? “那倒也是。”陈欣怡无精打采地说,“结盟也得有个理由,我们有什么理由?” “这就是我‘蛊惑’店长的事情了。”徐峰不能显露迟疑,“如果这件事能成,便利店极有可能成为迪比斯最强的势力。” “这么一说,我更觉得你在蛊惑了。”陈欣怡撇了撇嘴,“到时候别瞎说话,我的能力是有次数的,用完了和普通人一样。” “用完也没关系,我的能力也不弱,足够护你周全。” “呵呵,那样最好。”陈欣怡翻了个白眼,“别跟店长说我找过你,他明天估计还会再找我们两个谈话。” “当然。”徐峰沉默片刻,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们会起便利店这个名字?” “哈哈,好问题。你不如问我为什么染粉色的马尾辫。” “呃,为什么?” “来之前就染了。”陈欣怡坏笑了一下然后离开,似乎觉得耍到对方,有些开心。 这两者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吗? 徐峰觉得有值得思索的地方,但又怕受到戏耍。 重新回到房间,徐峰突然萌生一个奇怪的念头:自然教会的能力会不会已经得到最大化地利用? 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他自己反驳:没有搏杀,没有伤者,怎么发挥能力? 但念头没有因为反驳而消失,反而愈发壮大,占据他的整个脑海。 也许这次去自然教会,这个问题就是能否成功的关键。 …… “这里是皮肤科。”白衣的护士看了一眼叶榕,旋即忙自己手头上的事情,手指了指桌上用玻璃柜存放的大块肉瘤,“用你的治疗术,看看对它有没有效果。” “哦,好。” 叶榕来到桌前,发现肉瘤仍在小幅地颤动,仿佛活物一般。 “请问……这里的其他科室也是这样吗?”叶榕没有马上治疗,而是小心翼翼地问。 “唉,问这么多干嘛?”护士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停止了手头的工作,严肃地说,“这里是医院,必须治好病人。” 第九章 出发之前 神无畏呆愣愣地看着面露肃容的刘振峰,他的手被粗麻绳绑在身后,两边各有一名看守。 刘振峰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神无畏反应慢了半拍,局促道,“我叫神无畏,徐峰给我起的。” “叶榕现在在哪?” 神无畏面露迷茫:“我不知道,她让我加人平凡者联盟,然后莫名其妙就走了。” “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刘振峰有些惊讶。 “大概是一周之前……” “她有跟你说过别的什么吗?” 神无畏想了好一会儿,显得很茫然:“她说所有人都在争斗,而她要阻止自相残杀,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这种不堪入目的事情只有自私的人类才会去做,这场游戏便是神设下的考验。” 刘振峰看了一眼旁边,洛雪笙点了点头:“他说的是实话。” “她的变化真大。”刘振峰笑了笑,对叶榕的话并不在意,“徐峰人呢,他不会也要帮叶榕一起胡来?” 神无畏的神情稍显黯淡:“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他,很有可能他没过来,就在猩红教堂……” 刘振峰收起笑容:“嗯,最后一件事。重复我的话,我没有帮助过冷人,对叶榕日后要做什么毫不知情。” 神无畏立即重复一遍,刘振峰向洛雪笙确认后,兴致缺缺地挥手:“你可以下去了。” “考验?自私的人?纠结这些东西真是无聊。”刘振峰默念叶榕的话,发出嗤笑,他站起身,俯视跪地的敬神村村民,他既惊讶于自己的变化之大,又觉得一切合情合理,仿佛自己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地下商场,三层。 会客厅。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两位好好休息,明天就去自然教会,各个街道关口我都讲给你们听了。” 店长一边打哈欠,一边挥手赶人出去。 徐峰和陈欣怡互相看了一眼,从桌前离开。 “这算什么意思?”陈欣怡还是不能理解,“店长到底在想什么?” 徐峰理解对方的心情,这次谈话透露的内容聊胜于无,对于自然教会的具体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去劝和,可能性想想也知道微乎其微。 或许可以趁此机会一走了之? 徐峰转眼间否决了这个想法,这次行动,陈欣怡显然是有监视自己的职责的,一旦自己有逃走的迹象,她肯定不会客气。 再者,现在这个时候跑也只能跑一时,最重要的还是最后那十个名额。现在一跑,辛苦积攒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等等,自然教会从来没有和外人接触过吗?”徐峰忽然间想到什么。 “嗯,据我所知没有。怎么了?” “那他们也应该无从了解冷人这件事。” “嗯……冷人?” 这是店长没有说的事,现在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徐峰将冷人的由来与特性简短地讲了一遍,随后道:“这是我们的机会。” 陈欣怡努力消化刚刚的内容,好一会儿才道:“即使你说的这些是真的,那也只会是我们的劣势。最初的冷人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同化这里面的人类了。” 徐峰道:“我们只要向教会的人证明冷人的存在,然后就可以随意指控冷人了。” “你太乐观了。”陈欣怡却摇头,“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外人,和冷人估计也就半斤八两。” 徐峰不得不承认,陈欣怡说的话可能性极大。 这一天,徐峰睡得很晚,他始终在想,自然教会隔绝其他势力的理由。 次日一早,徐峰准备好背包,以及各类物品,包括食物、刀具、手电筒等物。 玩偶店门口,陈欣怡盘腿坐在地上,一点也不嫌脏,看见徐峰过来,就挥挥手,与初次见面的区别是没有用上能力。 “走之前有什么想说的?”陈欣怡嘴里含糊不清,好像还在咀嚼早饭。 “再对一下路线?我昨天研究了一下。”徐峰说着把裤兜里一张折叠的纸打开。 “放心,我比你认路。”陈欣怡没好气地说,“不是这种,员工被派去送死之前不是得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 “唉,我看你是完全不懂。”陈欣怡跳起身,拍拍膝盖,“喂,我问你,你还记得来这里之前的事吗?” “之前的事……”徐峰突然发现这是一段久远的回忆,久远到他几乎不记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朋友聚会、工作,我好像都有印象,但印象都很浅。” “是吗?我有一部分小时候的记忆,染头发被老师抓,然后被家人骂,最后离家出走。” “真羡慕你,居然还有这么具体的记忆。”徐峰由衷地说,“你是一开始就有的吗?还是某一天突然想起来的?” “想起来的。其实也不算什么好事,但起码更有真实感。” “所以我们现在这是在……” “在好好聊天。到了那里,我们相互之间就是唯一的照应了,你好好想想,我们才认识几天,你信得过我吗?”陈欣怡用难得认真的语气说道。 “呃……”徐峰当然信不过。 “所以,我也是一样。”陈欣怡说,“所以好好聊一会儿,让我们知道彼此之间是怎样的人。” “话说回来。”徐峰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很早之前的事情,这件事暂时不会影响游戏的胜负,却也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你梦到过一名白色衣服的男孩吗?他出现的时候四周都是眼睛。他面无表情,告诉我自己只是一个容器。” “眼睛?容器?”陈欣怡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我有做过类似的梦,梦里出现的人不是男孩,却也穿着白色衣服……” 徐峰上前,猛地追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要好好完成自己的使命,还说……”陈欣怡回忆着,在记忆深处,一个短小的片段被挖掘出来,“还说,这次的能力太多,容器太少,注定会溢出来一部分。” 徐峰愣了一下,一些零碎的片段仿佛被细线串联起来,慢慢拼凑出一个简陋的事实。 第十章 怪异 诸如此类的快餐式聊天又持续了一会儿,表面上,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成无话不谈的朋友,至于聊天的效果真正如何,结果只能深深埋藏在他们的心里。 前天的大雨仿佛只是一个错觉,街道上已经看不见任何积水的痕迹,徐峰一边用鹰眼扫视四周,一边比对路线,而陈欣怡却一路上漫不经心,举止神态反倒像是旅游。 “这里是自然教会的地盘。” 一名俊朗的青年从街角的阴影处显露出来,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他的左手手臂上缠绕着密集的藤蔓。 “奉我们便利店的店长要求,有事谈判。”徐峰双手微微举起,和善地解释道,随身携带的数枚匕首已经准备贴地偷袭。 “谈判?谈什么?”青年皱眉,“我们自然教会不插手你们的事务,也不需要任何谈判。” “别这么说嘛,在这种地方,总要认识一些朋友,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陈欣怡微笑地说,声音并不妩媚,反而清爽得像是早晨树叶流淌的露水。 青年微微一愣,不自觉地朝她走来,他不是那种见到美女就腿软的类型,但此刻却觉得陈欣怡美得不可方物,值得用任何东西交换。 …… “新的玩具。”陈欣怡一只手捏住长颈鹿玩偶的脖子,一边得意地展示自己的战利品,“他长得还挺帅的。” 匕首收回原处,徐峰问:“你这样消耗自己的能力次数,不要紧吗?” “嗨呀,到时候你保护我不就好了?”陈欣怡反而冲他眨了眨眼睛,徐峰因此断定对方不止有一种能力。 医院门口,徐峰透过围栏的孔眼,观察内里的情况,从外部看,一片寂静,建筑的窗户毫无例外都紧紧锁着,这让他不禁怀疑起这栋建筑怎样透风。 “喵——” 保安室的门打开,一名身穿防爆服、戴头盔的人双手捧着一只杂毛的野猫,走到徐峰与陈欣怡面前。 野猫因为腹部受伤流血,蜷缩成一团,一直在抖。 他问:“你们,能治好它吗?” 防爆服想要突破似乎有一定的难度,陈欣怡的能力必须要双眼对视才能起效,一旦偷袭不成,陷入僵局,对方可能会察觉并派来更多人手。 更何况,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谈判。 徐峰笑着摇摇头:“自然教会只招收会治疗的能力者吗?” “你必须会医治别人,才能来医院。”他说出一句普通却怪异的话,“你如果不会,那就去旁边的仓库,像我一样,混一个看守的职位。” 徐峰问:“这两天有没有一个女性来医院,她会弱效的治疗术。” 对方没有回答,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提问一般。 “我知道,你们在日以继夜地为他治疗?”徐峰诈道。 他先前就有过猜测,自然教会治疗相关的能力并没有浪费。 “嗯?” “我们是便利店的人,在四天前和洞察者组织合作,已经知道了这里在发生的事情。你们有没有想过,隐瞒这种事情不会有任何好处,事情败露,你们就是迪比斯的公敌。” 徐峰向前一步,神情忽而变得严厉起来。 “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穿防爆服的人脱口而出,好一会儿,他笑道,“你在骗我?” “谁要骗你这种小人物?”徐峰不屑道,“我要见你们管事的人,否则灾难落到你们身上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他没有被激怒,只是平静地问:“你想和自然教会的教主交涉吗?” “如果是教主亲自和我们见面,那当然最好。”徐峰不愿流露出一点犹豫。 “你也是一样?” “在便利店,我的等级要比他更高。”陈欣怡冷道,这种能力没法施展的感觉让她有些烦躁。 “嗯,我登记一下,你们就可以进去了。在一楼的问诊台说明情况即可。”他把奄奄一息的野猫扔到一边,从保安室拿出登记册,潦草地写了几笔。 “在此之前,我还想问一件事。”徐峰拦住对方,“为什么要穿防爆服?” “保护自己,和各位相比,我太过弱小了。”那人回答着,却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重新回到保安室,从笼子里抱起一只新猫。 徐峰来到医院门口,鹰眼扫视一圈,确认没有危险,才走入其中。 这里和现实世界中的医院很相似,一楼大厅有着自助的血压测量处、挂号处,中间是月牙形状的问诊台,坐着两名白衣护士,正无言地注视着前方。 “不要与任何人对视太久。”徐峰小声地提醒陈欣怡,随后走到问诊台前,微笑道,“保安室的人说,允许我们和你们教会的教主协商,不知道教主什么时间有空?” “他真这么说了?”白衣护士的面部终于出现了表情,思考片刻后,回答,“请在耳鼻喉科的七号诊室稍等一下,预计今天还需要二十分钟。” “耳鼻喉科?”徐峰心中的违和感更重了,这里的人难道真的把自己当作护士、医生来看待了? “嗯,耳鼻喉科在三楼,主任在忙今天的手术。”白衣护士说道。 徐峰甚至不清楚对方是能力者、还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他含糊地点点头,与陈欣怡离开。 陈欣怡小声问:“这里的人可不像是精神正常的样子,你确定没问题吗?” 徐峰道:“很奇怪,明明我们路上遇到的人知道自己是能力者,医院里的护士却……” 狭长的甬道里,两边是一个个紧闭的门,天花板上的黄灯泡时不时地闪烁一下。 其中一扇门突地打开了,一名白衣护士推着四轮车,从里面走出来,瞥了一眼怪异的客人,随后从甬道的反方向推车离开。 “推车上好像都是一些药品,可这里真的有病人吗?而且……为什么能力者治疗需要用药啊?该不会是……”陈欣怡说了半天,却发现一旁的徐峰僵在原地,“嗯?你怎么了?不会中了什么能力?” “不是……” 徐峰仍然没有才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视觉。 “刚刚走掉的护士……好像是叶榕。” 第十一章 医生 陈欣怡面露惊讶:“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那所谓的联盟还有必要吗?” “冷人只是建立联盟的借口,获得胜利才是联盟的目的。” 徐峰答道,心中却不能平静,如果刚刚离开的那人真是叶榕,那岂不是说她也被这座医院洗脑了? 这种洗脑应该是自然教会某人的能力,至于能力发动的条件是什么,有没有限制,他现在还一概不知。 “现在怎么办?”陈欣怡忍不住低声问,“要不先回去?” “不急,我们得先见过所谓的教主再说。” 徐峰已然心急如焚,但他不能表露出来,一旦回去,告知店长计划破裂,他很有可能被当众杀死。 计划只是搭手,他必须要找到合适的时机,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出来。 手扶电梯旁的指示牌已经稍稍泛黄,徐峰看了一会儿,对医院的大致情况有了点底。 “唉,那就先上三楼。”陈欣怡叹了口气,“希望你是看错了,希望全是我们自己吓自己。” 这样的希望注定破灭。 才刚刚来到三楼,他们就看到两三名忙碌的医生在低着头快步穿梭于各个房间。 这里要说是医院,显得过分安静了些,没有患者的喧闹。 “为什么没有病人?”陈欣怡皱眉,“你说,如果叶榕真的被控制了,我们是杀还是救?” “当然是救。”徐峰对此没有疑惑,“她要是死在这里,很多事情就都白费了。” 陈欣怡撇嘴:“是你说的那些大话圆不回来了?” “哈哈,你这么说也对。” 说话间,他们按提示牌来到耳鼻喉科,候诊室里,每隔一会儿就会有一股刺耳的电子声音划过,徐峰猜测这是叫号的设备没有关。 七号诊室的门虚掩着,天花板的灯管闪着青光,徐峰推门而入,看到一名医生低着头翻找着抽屉。 “坐。”医生对来访的客人没有显露出意外,他清了清嗓子,“我是耳鼻喉科的主任。两位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徐峰注意到,对方虽然在和自己说话,但是戴着口罩,低着头,眼神仍然往下。 徐峰想先确定对方是否清醒:“你知道自然教会吗?” “当然,事实上,我就是自然教会的创建者。”医生说道,“名字暂时不方便透露,请称呼我主任或者医生就好。” 徐峰马上联想到同样不说名字的店长,于是瞥了一眼旁边的陈欣怡。 陈欣怡则问道:“名字什么的无所谓,你既然是自然教会的人,为什么要在这里扮演医生?” 医生笑道:“因为这里是医院。” 徐峰随后道:“一所没有病人的医院?” “没有病人?或许是。”医生笑了一下,仿佛刚才的话语中饱含深意,“总之,你可以理解为我的兴趣,不必深究。” 徐峰确实没有深究:“你知道迪比斯城区里其他势力的事情?” “知道得不多,我们宁愿待在这里,什么也不会干。”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根试管,就在两人的注视下,将试管中的试剂喝了下去,“如果你们来是担心我们在暗地里干什么,请放宽心,不会。” 徐峰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他神色不变,淡道:“‘这里’有什么特殊之处吗?为什么来的人都喜好扮演起医生和护士了?” “嗯……看样子,你好像心里有答案了。”医生没有正面回答。 “你为什么不肯和我对视?” “嗯?” “这里的所有人都很喜欢低着头干活啊。”徐峰又道。 医生终于抬起头,看了徐峰一眼,又马上低头:“你很喜欢观察一些细节,一些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的细节。” 徐峰笃定地说出自己的猜测:“看来不用我们提醒,你已经知道冷人可以用眼神同化其他人这个特点了。” 医生没有说话。 徐峰又问:“让我猜猜,你把她的记忆偷走了?”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这就是你们来的原因?她心怀不轨,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但你们是客人,我不会对你们的记忆下手。” 徐峰面露犹疑,心中却升起警惕。 对方在说谎,对方的能力绝对不是偷走记忆。 毕竟,冷人除了眼神之外,还有体温奇低这一特点,如果真的拿到了冷人相关的记忆,面对面交谈的时候,对方不可能不检验体温。 陈欣怡也道:“可还是不对,这里的人都变成了医生和护士,难道是因为都被你夺走记忆,然后一点点潜移默化成这样的?” “这里面有更深的原因,与自然教会的根本利益挂钩,不能再说。”医生摇摇头,“我该说的已经说了,该你们了。” “请允许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徐峰道。 “我说过……” “绝对与这里的医生和护士无关。”徐峰抢道,“保安室那个穿防爆服的人,是男是女?他手里抱着的猫,是从哪里抓的?” 徐峰的问题让医生和陈欣怡都愣了一下,原因无他,问题的角度实在有些奇怪。 “你作为自然教会的教主,应该是知道的?”徐峰道。 “男的,至于猫嘛,估计小巷子里会有。可以了吗?”医生的声音有些不太自然,似乎是不耐烦导致的。 陈欣怡以为徐峰会顺势追问,徐峰却点点头,说:“可以了,请问。” “嗯,很好。”医生闭眼,琢磨了一会儿后,“我的问题不多,问完你们就可以离开。你们代表着哪一方势力?你们过来是想达成什么目的?以及……现在的迪比斯在哪里还有会治疗的人?” 徐峰全部实话实说,当说起最后一条时,他笑道:“我们便利店的能力者,能力都是一次性的,效果却极其强悍,想我旁边的这位,就拥有着极其可怕的治疗手段,甚至能让死物变活。” “哦,是吗……”医生不太相信,但还是抬头打量了一会儿陈欣怡。 陈欣怡预感到事情会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下去,果然,徐峰正色道:“我们便利店的店长叮嘱过,一定要让联盟圆满完成,如果教主你这边有谁需要治疗——哪怕是生命垂危、半步踏进棺材的死者也好,她都能帮上忙。” 医生咧嘴笑了。 第十二章 重逢 半晌,医生的笑声停歇,他明显不信:“这种瞎话就不用编了,你们走。放心,其他势力的人过来,我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徐峰摇头,神情严肃:“这是实话,我的同伴可以赋予物体以活力,无论是木头、石块,还是衰竭的细胞、组织,你如果不信,我们可以拿出证据。当然,如果你不感兴趣,那就另当别论。” “证据。”医生轻轻地重复一遍,徐峰因此知道他很感兴趣。 陈欣怡知道,所谓的证据,自然是她携带的玩具熊。 可徐峰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故意欺骗自然教会的教主,有任何好处吗? 更何况,这里还是对方的地盘。 陈欣怡心中有了一点模糊的想法,但她不敢深想下去,因为这个想法的终点似乎不像是个能平稳着陆的地方。 “陈欣怡,我知道你的能力有次数限制,十分宝贵。”徐峰能看出对方的疑虑,所以道,“但这毕竟是两方势力的合作,必须要拿出诚意。难道你信不过我?” 在医生眼里毫无异常的提醒,却让陈欣怡想起出发之前她与徐峰的对话。 与其无功而返,不如冒险做出点什么。 陈欣怡下定决心,将玩具熊放在地上:“在地上走一圈。” 玩具熊听话地走了一圈,然后软塌塌地躺倒在地面上。 医生目不转睛地盯着玩具熊看了一会儿,问:“像这样的能力,你还能用几次?” 陈欣怡答:“具体次数不能说,反正可以用就是了。” 医生点头,似乎忘记冷人同化的能力,抬眼望向陈欣怡:“好,很好。我想我们可以合作。你们想要自然教会提供什么形式的支持?” 对方态度的转变过于迅速,连徐峰也有些惊讶。 难道他们对治疗方面的需求已经迫切到了这种程度? “首先,关于冷人,能否让我们和叶榕见一面,最好能解除对她的控制。”徐峰笑着说,“她是很多事情的关键。” “其实也不能算是控制,呃,请稍等片刻。”医生急匆匆地离开诊室,门前转头道,“很快,十分钟就好。” 陈欣怡望向医生远去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他怎么这么激动?” 徐峰解释道:“这说明这个医院有着极大的治疗需求。至于具体谁需要这样庞大的治疗,你应该马上就能看见了。” “那个叶榕也看见了,结果变成这样。” “我们毕竟代表着便利店的势力,他们应该不敢撕破脸皮。”徐峰其实也不敢肯定,但冒险的人不是他。 “那到时候怎么办?”陈欣怡问,“到时候,真的要求我使用能力进行治疗,该怎么办?” 徐峰露出阴险的笑容:“这正是计划的核心。无论如何,这么费尽心思地去治疗这个人,他一定是个关键人物,将这个关键人物封禁在你的玩偶里,我们也好胁迫他与便利店合作。” “胁迫?”陈欣怡隐约感到不妙,“可我只能封禁,不能让他们变回原样。” “你知道,我知道。他又不知道。” “这种事就是在走钢丝,要是谁没有控制住情绪,我们就会死在这里。” 徐峰笑了笑:“你才知道我们有可能会死吗?近万人中挑选十人,我们早就是九成九的死人了。” 陈欣怡仍感到不安,徐峰却闭眼默默等待,心中思索着接下来和冷人叶榕的交谈。 咯吱。 诊室的门重新打开。 医生低着头走进诊室,身后是面色苍白、双目无神的叶榕,她的双手被拷在背后,脚踝戴着脚镣,身穿宽松的病号服,看了徐峰一眼,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随后低头。 医生得意地掏出一管试剂:“这是我对她的要求,必须低着头说话,否则不会给她解药。” 陈欣怡心悸地看了一眼叶榕,心想自己如果失败,可能也会遭遇这样的下场。 “医生,辛苦你了。我们能换一间诊室,单独聊聊吗?” “当然可以,只是……” 徐峰猜到对方想说什么:“这里是教主你的地盘,我们还能赖账不成?” “哈哈,我的意思是,千万不要被她同化了。” “明白,你可以先看紧我的同伴,别让她逃走了,等我问完,就兑现承诺。”徐峰说着,站起身,来到叶榕身旁,于对方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声“走”。 徐峰不希望医生跟过来,偷听对话。 “这叫什么话,合作嘛,大家都是朋友,怎么叫‘看紧’呢?”医生笑着答道,他本来也不想离开陈欣怡太远。 至于关于冷人的秘密,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徐峰走到一号诊室,这里离七号诊室很远,叶榕默默地跟在身后,没有说话。 将诊室的门关闭,徐峰看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叶榕,单刀直入:“你现在还是冷人?” 时间有限,他不想废话。 “是。”叶榕嘴角露出一点讥讽,让她的五官看起来多了几分活力,“又让你逮着了?” “准确来说,是又让我救了。” “嘿,这一次我可没求你。” 徐峰皱眉,才聊几句,话题就越来越偏:“你不是要壮大冷人,获取胜利吗?现在的你可不够强大。” “你直接说想要怎么利用我就好。” “嗯,我希望你能强一点。”徐峰说,“逃出去,在平凡者联盟里多同化一些冷人。” “你想做什么?” “这里的势力太多了,需要合并几个,消灭几个。” “然后你再浑水摸鱼?” “对。” 叶榕沉默片刻,突然道:“我当初就应该同化你的。” “可惜晚了,你现在只能低着头。”徐峰微笑,他从来不会认输。 “是吗?”叶榕突然抬头。 徐峰看见一双如蓝水晶一般明亮清澈的眼睛,瞳孔里正映照着自己的剪影。 五六秒钟的时间,他几乎被这对眼睛吸引住了,最后,强忍住不舍,将目光微微躲闪,结束了这场对视。 就差一点,自己就变成冷人了。 徐峰一阵后怕,心脏砰砰直跳。 叶榕的神情莫名缓和下来,莞尔一笑:“好,既然你愿意救我,我就被你利用一下好咯。” “多谢。” “只是,你们恐怕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怪物。” 第十三章 真相 十五分钟后,徐峰和叶榕回到七号诊室。 徐峰面带微笑,叶榕仍低着头,沉默无言。 医生问:“怎么样?” 徐峰坐下来,向陈欣怡示意了一下:“很有帮助。能否让我们把她带回去?” “可以,当然可以。”医生也露出笑容,“但诚意是相互的,在那之前,我希望能获得一些帮助,比如接受一次治疗……之类的。” “嗯,可以。”徐峰毫不迟疑地答应了,“那个需要救治的病人在什么地方?烦请带路。” 医生整理了一下着装,带上一册资料与黑色水笔:“随我来。” 徐峰突然道:“对了,解药。” “瞧我这记性。”医生一拍脑门,拿出口袋里的药瓶,倒出一粒白色药片,递送出去,“口服。” “是真解药?”徐峰接过药片,闻了闻,交给叶榕。 “这种事没必要骗人。” 叶榕将药片放入嘴中,没有喝水,只是默默咀嚼,然后吞咽下去。 医生转过头:“还是小心点,看紧一点,别让她耍什么小动作。老实说,我现在还有些怀疑,你们不会是来救她的同伙?” 徐峰可以将体温的事情说出来避免怀疑,但他没有这么做:“两方合作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猜忌,当治疗效果摆在眼前的时候,我相信你不会再有任何的怀疑。” “对对,那是当然。” 四人一路穿行,坐电梯来到五楼,进入手术室。 手术台上躺着一名纹丝不动的身穿防爆服的人,旁边摆放着一系列的仪器,陈欣怡后退半步,发现手术室的自动门已经关闭。 陈欣怡迟疑地问道:“那个,他就是要治疗的病人?” 医生来到手术台前,查看了一会儿,转过身答道:“是的。” “他为什么要穿防爆服呢?” “这恕我不能回答。”医生叹道,“不是我敷衍两位,但这个真的需要保密。” 陈欣怡心中更加不安,她可没法进行任何治疗,一旦事情败露,她不知道事情该怎么收场。 瞥了一眼旁边的徐峰,陈欣怡想,他太镇定,要么是已经琢磨出了离开的办法,要么是打算出卖自己。 无论是哪种,想要回头为时已晚,陈欣怡只得硬着头皮地走近手术台。 当她开始观察病人的模样时,她愣住了,因为从防爆服的头部镜面看去,只有一片漆黑。 “我的治疗必须要看到对方的眼睛才能实现。” 医生听到这话,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后用不太自然的语气道:“你们说的冷人,似乎也是用这种办法同化其他人的。” 徐峰马上道:“但你见过有哪一位冷人,可以让玩偶变成活物?” 其实这话中隐含漏洞,对方只见过一名冷人,而且能力也不一定只有一种。 但不知为何,对方却犹豫地点了下头,提醒道:“这里的门需要权限才能开启,你们如果使诈,那就是作茧自缚。” “知道。”徐峰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暂时打消了这份疑惑。 医生低声在病人的耳边轻语几句,随后,一张苍白的面孔向镜面稍稍靠近。 陈欣怡从没见过这样的五官,眼珠凸起,嘴唇干裂,鼻子的周围有着明显的割痕。 “请开始。”医生催促道。 陈欣怡心中产生明显的慌乱,她知道自己不得不动用能力了,这也是唯一一次,不是凭她的心意选择玩偶。 对自然教会和医院来说,这是重要而冒险的一步,医生在一旁屏气凝神,打定主意,只要一有异常,他就立即出手打断这次治疗。 异常确实出现了,但不是在身前的手术台,而是身后腾空刺来的匕首。 医生感到胸口一痛,不得不跪在地上,而这时,陈欣怡的能力刚刚发作,手术台上的病人抽搐一下,迅速恢复成一动不动。 几乎同时,徐峰展翅俯冲,将刀刺进医生的右臂,顺势横刀抵在对方的脖颈前,逼着他微微仰头。 “你这是自寻死路,入侵者。” 医生愤恨地说着,仍没有死,甚至没有太过虚弱,但下一秒,一双蓝色的眼眸进入视野,奇幻而美丽,在疼痛与鲜血的刺激下,他好像远离自己的身体,来到宁静而祥和的梦境。 一会儿,梦境破碎,冰冷的现实占据世界。同样冰冷的,还有他的身体,他的体温。 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刺耳的警报声立刻在医院大楼内回荡。 徐峰、叶榕、陈欣怡、医生,以及手术台的病人。 五人或坐或站或躺,静静地等待片刻,将突然发生又突然结束的这一切消化完毕。 陈欣怡最先开口,嘴唇有些颤抖:“徐峰,这就是你的计划?把能说上话的人杀掉,还是在对方的地盘里?” 徐峰笑道:“能说上话的人不止一个。而且,他也没有死,只是变成冷人。算了,还是让他来解释。” 叶榕帮助医生治疗了一点轻伤,聊胜于无,然后道:“解释一下。” 陈欣怡心情复杂地问:“你们为什么要穿医生的服装,为什么能洗脑控制别人?” 医生看了一眼叶榕,得到对方的许可后,才回答:“我们本来就是这里的医生,你们只是外来的闯入者。至于所谓的控制,是因为他们接触到了我的血液。” “也就是说,你们根本就不是能力者,而是这里的原住民?所以自然教会的教主,其实就是这里的原住民?”徐峰问。 “嗯,你也可以这么说。” 陈欣怡又问:“你的血液为什么可以控制其他人?你不是医生吗?” “我是医生,我也是病人,我是门前的保安,我是医院的研究项目。原本他们不是我,但现在,他们都变成我了。而最初的我,也就是异常指标的增生体,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有着寄生、同化的能力。这就是为什么我会特别提防冷人这样的存在。” 医生脸上无喜无悲,仿佛在讲述一件远在他方的事情,陈欣怡的心情始终无法平复,她似乎难以接受原住民奴役、控制能力者的情况。 “我们是容器,他们是能力。这一次的能力太多,溢出来了。”徐峰轻轻地念着陈欣怡说过的话,心中再无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