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之九瓣花》 陌上花开 爱一个人,要多久? 忘记一个人,又要多久? 那年海棠花开,柳树下你微微的一回眸,从此我就再也忘不了你的容颜。 她是闻名天下的无双公子,医术高超,武功高强。 他是南璃国断腿的尘王,病弱不堪,无权无势。 她的脸上总挂着可爱而天真的笑容,却虚伪而冰冷。 他隐忍十年,暗中潜伏,只为有一天能报仇雪恨。 那年,他身中剧毒,危在旦夕,属下拼死找到她,她一手银针救了他的性命,从此留在了他的身边。 他问她叫什么。 她笑着说自己没有。 他便道:“你笑的声音,就如铃铛那样好听,便唤做你小玲吧。” 她拒绝了,但却一怔。 铃铛铃铛,实际上,在她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人说过她的笑声好听。 她的确是一个爱笑,却同样的是没有心的人,她从来都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爱情,不相信朋友,不相信时间上任何一个超出她掌控的东西。 而他,却是她生命中的一个意外。 那年,她被人追杀,在城边的垃圾堆中奄奄一息。他仿若天神的路过,冰冷的眼中露出一丝怜悯,在她身上盖了一件温暖的衣。 从此,他便是她在茫茫人血践踏的冰冷中,唯一的一个温暖。 他无牵无挂,活在世上不过只是为了复仇,她的出现,却是他生命中,一场不可错过的花雨。 那年垂死之际,是谁的手,扶过他多年以来斑斑驳驳的伤口?又是谁的睡颜,在他床边,沉静天真,却又带着一丝防备? 互相猜忌,互相利用,互相扶持,这一路走来,风风雨雨,残忍血腥,铺垫着一条条的人命。 爱是什么? 是执着?是羁绊?是牵挂?还是生死? 又是否应该相信? 若我将我的命都给了你,十九,你是否会施舍一点点爱给我? 赫连尘 我从未牵挂过任何人,相识,是一种缘分。相爱……却是一场过错。 十九 如果你习惯了孤独,你就喜欢上了孤独的感觉,但是当温暖真正来到你面前的时候,你却想要伸出手,再也不放开。 一场相识,一场梦。一场爱,一场虚幻。 陌上花开了,小玲,请缓缓归矣。 第一章 山庄 并不是很大的雨,却下了许久。 阴沉不带有一丝阳光的天空下,树林间,古旧的老宅府邸门处,穿着棕色布衫的仆从提着水盆来往不断,脚步生快而慌张,步履交错,神色皆带着些惶惶不安。 泥土湿润,镶嵌在泥间的黑色糙石被雨水打磨的光滑,有一年轻小厮走的颇急,脚下一滑,砰地摔倒在了地上,手中小心翼翼拿着的水桶,也不由得打翻,涌出桶中大片大片的血水。 小厮显然是被吓的不轻,慌张地想叫,却被身旁一反应灵敏的青衣少女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你不要命了?主子正在气头上,若是惊扰了,我们都活不了。” 听闻这句话,特别是“主子正在气头上”小厮顿时不敢说话了,瞪大着眼睛,噤若寒蝉,他颤抖着手指了指倒地的木桶,眼中恐惧,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足以让他坦然失色,害怕地想要快些逃离。 青衣少女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定是新来的,还未熟悉,什么也不懂,看见主子处理前来山庄的“访客”一时收到了惊吓,这才这般害怕。主子向来喜怒无常,但愿今日的不悦,早些过去才好。 她连忙把浑身颤栗的小厮扶起来,见他额间满满都是冷汗,低声宽慰道:“别害怕,主子对待我们这些下人比较宽厚,只要不做错事,就不会落得那些人一般的下场。”说着,拍了拍小厮的肩膀,“你先回去罢,我去同无魅说说,帮你请个假。” 小厮千恩万谢,脚步踉跄地走了,青衣少女回望了一眼屋内,木门紧闭,绵绵细雨中,像是房屋深处,传出几声被压抑着沉闷的惨叫。她叹息地提起木桶放在一旁,收拾起了地上的残渣。血将泥土染成了深红色,浸透到地底,被雨水打散,透着几分腥味。 少女皱眉,主子有洁癖,并不喜这味道,还要把这些染了血水的泥土挖出来才好。 实际上也并不只是血水,还带着些许碎物,近看,竟是一堆人的眼珠子与指甲,严憚瘆人。 看来今日的“访客”不少。 青衣少女见怪不怪,起身时,转头看见屋内迈步走出来另一位身穿红纱儒裙,面如美玉的少女,她眼底闪过几丝惊讶,上千恭敬地欠了欠身:“无魅姐姐。” 那位走出来的红衣少女正是主子的贴身侍女无魅,见青衣少女在此,眉宇之间带了一丝不悦,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青衣少女并不提方才小厮之事,而是低声回答:“奴婢是来传消息的,赵安方才来说,山庄外,有一位“访客”已经到了七天了。” “七天?”无魅抬了抬眉,哦?什么人,竟然还能在山庄外活上七天之久? 半晌,她望了望满是厚重的乌云而阴沉的带着死气的天空,山庄下,昏暗的没有一丝阳光,压抑沉闷。低垂下眼,捂嘴轻笑:“不用禀报主子了,让赵安去看看,若是个不安分的,主子今日兴致颇高,这不刚好,又多了一个玩具。” 青衣少女身子不由一颤,屏声道:“是,奴婢这就去。” ………… 夜晚,寂静无声。 天如被墨色晕染,并无云彩,唯有一轮清月高高地挂在天边,清冷而幽然,并没有照亮了什么,只是昏暗的看不清远方。 树荫婆娑,影影约约的传来几丝低低地虫鸣。在那一缕寂静中,不带着白日里的聒噪活泼,反而成带着几丝恐怖与阴燃。 这里的虫子,可不是普通的虫子那么简单。 一滴冷汗从暗影的鼻尖径直滑下。直至他的嘴角,微微的,他似乎又能尝出这滴汗的苦涩味,在舌尖缓缓地慢散开来,留下一片的绝望与悠然。 七天七夜,他已经在这片林子里,足足待了七天之久。这片林子,是四国以来,无人敢涉足的地方,无人知道里面住的是谁。只道这林子纵横交错,奇阵遍布,陷阱重重,更是毒虫满地,瘴气弥漫。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人前来了。 而他却是知道的,这片林子里,坐落的便是闻名天下的无双山庄,里面住着的。是那听之人人变色的无双公子。 要说得知无双山庄就在此处,听者闻言一定不会露出一点惊奇之色。素来,无双公子的名头,响亮四国,独一无二。无双公子的形式风格,也的确是符合这林子的这些阴门鬼道。 无双公子,素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道他狠辣无情,一出手便是几条人命,杀手榜上的任务从来都不失手。与此同时,他医术高照,毒术精益,向来是救一人,再杀一人。 曾有一国皇帝忌惮他,派人追杀,哪知追杀不成,一夜间,那国皇室血脉之人全灭,男女老少一个不留,甚至连鸡犬都被无双公子一一毒死。皇宫内守卫皆严。无人知道无双公子是如何做到的,只道那次以后,无双公子成了四国无人可惹之人,好在他并不长出现在众人以前,渐渐地,众人便将他遗忘,只当茶余饭后消遣的话题。 暗影知道这个消息时,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身为主子身边的贴身暗卫。 主子生命危在旦夕。京中大夫束手无策,那闻名天下的鬼医远在东边,唯有医术同样高超的无双公子…… 主子的命就是他的命,唯有赌一把了,抱着这一丝信念,他闯入这片林子,林子中机关遍布,毒虫毒草,一路危险,几次都险些丧命。只是他对奇门异术素来不精通,在林子里,机关是个个碰到了,却好似一直在原地里打转,几乎绝望,大夫说了,主子的命之可以拖十日,要是十日以内,再也找不到无双公子,主子的命就真的没有救了。 想到这里,暗影咬了咬牙,环顾了一下四周,他身处高位,正站在一颗树上,周围群树环绕,甚是隐蔽。 他偷着树叶间的缝隙朝着往外看,想要确定好周围是否有野兽,却忽然看到一双眼睛,一双深蓝色的,冷漠而无情,正在盯着他的眼睛。在他往外看的那一瞬间,那双眼睛也在看他,深邃无边,仿佛可以透过他,将他的来来往往都看透了一般。 暗影骤然一惊,未反应过来时,他脚下的树枝忽然断裂,身子疏地往下掉,风声鹤起。连忙运起轻功将身体提起来,并没有太大作用。因为一股强大的施压从头顶处按下,让他顿时抬不起头来。 自认为从小在艰苦环境上训练的贴身暗卫暗影,他的武功且不说在江湖上第一,也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哪知此人,竟可以轻而易举一招压制他,那股气压的威胁,他甚至感觉的到,只要这个人想,便可以不费一点力气地杀了他。 重重的地摔在了地上,头晕脑胀,待在再次抬头的时候,这才看清面前的这个人,准确的说,是两个人。 二人都有着深蓝的眼眸,黑色的长发,一大一小,容貌相似,看上去是兄弟的模样,只是高一点的蓝眸青年,神色冷漠而深邃,一张脸上面无表情,身着一身黑衣,鼻梁高挺,脸色有着超出常人一般的苍白,傲然挺立,气势磅礴,彰显着异于常人一般的贵气。 在他身后的略小的,穿着白衣的少年,虽然容貌相似,却有着大大的不同,少年约有十岁的样子,面容俊秀而不失可爱,好奇地对他眨着眼睛。 他站在青年背后,咧开嘴开心的笑着,看见他望过来,眨巴着长长的睫毛,眼底清澈如睡,笑道:“哥哥,真的是这个人在这里待了七天七夜么?我看啊,他分明是个傻子嘛。” 暗影并不傻,此人至少知道他在这里呆了七天七夜,便是从他一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观察他。 再者,能在这个林子中来去自如,又能抽出空来监视他的,除了住在林子中的人又能是谁。 无双公子只穿红衣,这两个人显然应该都不是,但是至少,他们应该是认识无双公子的。 思索间,下一刻,暗影附身拜倒在他们的面前,一字一句的恳求道:“请带我去见无双公子。我家主人命在旦夕,请无双公子一定要救他。” 暗影的心狂跳,他在试探,试探两人的身份,他也知道,一旦惹怒了面前这两人,下一瞬间,就一定是他的死期。 但是,主子的病是真的再也拖不得了。 抬头恳切,看见青年背后小小的少年忽然皱了皱眉,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而那青年确是想也没想,便冷冷道:“不可能。” 那便是认识了。 即使是拒绝,暗影心中却是一喜,他重重的地给两人磕了一个头:“请二位带我去见无双公子,若是可以救到公子,暗影,任凭二位处置。” 话刚落音,便有那少年不满道:“不过是废物一个,连我都打不过,就算任凭我处置,也毫无意义。”他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不忍,抓了抓青年的袖子:“哥哥,我们回去吧。” 话虽如此,青年却明白了弟弟的意思,有无魅的吩咐,这个闯进来的人并不对主人有任何威胁,理应是应当放他离去的。若是当作“不安分的”,带他去见主子,便是个凄惨死去的下场。 弟弟这是心软罢了。 见两人做势要离开,暗影心中一急,他大喊道:“为何会打不过小公子,若是,若是我与这小公子比试,赢了的话,小公子带我去见无双公子如何?” 不识抬举。 青年听出了暗影话中的激将法,他侧头看了看他的弟弟,那少年眉宇见闪过一丝不服气,像是中了暗影的计。 再深想到另一层意思,他眉宇间闪过一丝复杂,赵?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一定可以轻而易举的听出暗影话中的意思。青年有些想不明白。但还是将手放在少年的肩上,低语道:“赵?(落),走吧。” 被唤作赵?的少年猛的抬头道:“让我和他比试,反正也是手痒了,我,不会输。”眼神中有着一丝出乎意料的倔强,青年微微一怔,半响,他道:“好吧。” 第二章 赵氏兄弟 林间,浓雾弥漫。暗影只觉得冷汗直直地流下,与少年比试并非他的本意,少年的武功如何他并不了解,但却知道青年的武功是极高的,若是暗中帮助,他几乎没有任何赢的可能,可是比试不赢,他便不可能见到无双公子。 再次咬牙。下一瞬间,猛然出手。刀剑火光之间,赵?的剑法丝毫不乱。一丝不苟的应对,竟隐隐又些超越之色,暗影心中幕然一凉,他原先只知这青年武功高强,却不知一个小小的少年,武功竟也厉害到这种程度,与他不相上下。他上剑一震,想要挑开赵?的手腕,哪只赵?手腕一翻转,剑锋陡立,绕过他的手臂,隐隐直指他的心脉。暗影连忙后退,双脚离开地面向后翻滚,空手小臂一动,猛然出手。赵?防不胜防,被震的后退几步,面上已经有了几分凝重之色。 一旁站着观看的青年暗道不好,到底是轻敌了,赵?自小在山庄长大,平安无事,虽有极好的师傅教他武功,确实缺少了实战的经验。 暗影一看便是身经百战,招招暗藏杀机,很能找准敌人的弱点。 不过……青年拧了拧眉,暗影在山林呆了七日,一路机关毒虫,精力几乎被磨尽,而赵?…… 如此算来,他并不会输。 不出青年所料,再是一回合,暗影猛地被撞落在地上,只听见几声卡擦的巨响,他的胸骨皆碎。黑色的衣裳瞬间抹上了几片暗红,终于是喉咙一痒,哇的喷出一口血来,暗影紧紧地捂住胸口,喉间充斥着猩血,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以此来减轻胸口破碎的疼痛感。 这个被唤作赵?的少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上许多。甚至于,强大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但是他却没有时间去喘息了,因为少年已然收回了剑,走至青年身边。他圆大的眼睛中满满的清澈,说出来的话语仿佛是要让人跌到谷底。 “连我五成的功力都没有用到……也不过如此。” 这是作为一个暗卫的耻辱,以这样的情况,暗卫定是要当场自尽的,为的是不给主子丢颜面,只是他现在不能,至少,虽然,没有机会,但他还活着,活着,便是要效忠主子,哪怕只是一丝救助主子的机会,他也不想放过。 胸骨碎裂的疼痛一下子传过来,暗影死死的咬住牙,不让自己吭一声。他颤颤抖抖的站起来,用剑死死的支撑着他的身体 “请……这位小公子……赐…教。” 自不量力! 赵?冷哼一声,他甚至没有提起剑,只是依靠蛮力,一巴掌狠狠的挥过去,直直地拍在了暗影的胸前,暗影飞出去撞倒在树上,感觉自己背骨也断了几根。也许是压住了心脏,他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朦朦胧胧的,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他看见了赵?与青年缓缓走远的身影。暗影平尽全力。用剑在自己身上刺上一刀,酥麻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使自己的意识不再涣散。 “等一下………”他道。 他膝盖骨在地上锉磨。伤口渗出丝丝鲜血,混合着泥土而肮脏的味道。他一步一步。坚定而摇摇晃晃的爬到了少年面前。死死地抓住了少年的衣襟。那双沾满血迹的手。玷污了少年洁白的衣袍。 “请……赐教……” 他的话并没有机会说完,瞬间,他的身体被提起来,被死死的捏住下巴,与面前这个还没有他高的少年对视。他看见少年的眼中。清澈消失不见,转而变化的,是愤怒与不满。 他的脖子被扼住。使他的呼吸变的愈加困难。耳边,是赵?模糊却又清晰的冷冷的声音:“你知道,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你。不要再烦我。”微微松了手,身子被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暗影附下身,卑微如蚂蚁,他的身躯在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害怕,却还是执着非常。 “求求你,让我见见无双公子,救救主上。” 像是真的恼了暗影弄脏了他的衣袍,少年微微扬起了下巴,皱眉沉思。 这个武功不高,长得有些笨的人,莫名其妙地在无双山庄存活了七天,本想着他对主子并无威胁,心软放他一马,却没想过他会固执到这样。 真是笨。 他是否知道,主子是根本不可能救任何人的,这样的举动,不过愚蠢。 不过送死。 怎么会有这样执着,这样忠心的人? 赵?微微一怔,看着暗影消散却明亮的双眸。恍恍惚惚的,想起了几年前。 墙角里,那个倔强的孩子,满身伤痕,却抱着奄奄一息的哥哥,固执的求着站在面前天神一般的少年。 真是像啊……一样的忠心,一样的傻瓜。那年主子不是也出手了么,这个人,说不定会有机会。 半晌,暗影看见了赵?嘴角的一丝身高莫测的笑容,他听见那个如天籁般的声音道:“我可以带你去见无双公子…' 赵?没说的是,至于你能不能在他手下活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暗影顿时眼前一亮,忙给两人磕头:“多谢小公子。”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他根本就没有想过。 而一旁的青年眼中满满的不赞同:“赵?,此事不可莽撞,主子万一怪罪下来…………”主子一旦生气,他们都会没命。 “反正哥哥会给我担着不是么?”赵?笑眯眯道,青年一怔,看向他的眼睛,清澈的让他不忍直视。他微微叹气。 好罢,他了解赵?,这次,是谁也左右不了赵?的决定了。他摸了摸赵?的头,眼中的温柔一闪而过,淡淡道“那走吧。” 所有人并没有注意的时候,青年侧头望了望缓缓站起来的暗影。明明这个人武功又低,如此的貌不惊人,弟弟怎么会为了他,冒着得罪主子的危险带他入无双山庄?青年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但愿他不要对赵?有什么想法,不然……在主子出手前,他一定,先杀了他。 第三章 无双山庄 无双山林的阵法的确是诡异难防,半时辰的七拐八拐,两人脚步声风,步履交错,在树林中一刻不停留的穿梭。暗影拖着伤口,勉勉强强的跟上两人的步伐,直到一路尽赶,来到一条小溪旁,这才发觉,三人已经来到了林子的中央。 之所以知道这是林子中央,只因为几年前,主子身体还尚康健的时候,调查过林子的地理与形势。 此林分为东西二侧,中间隔一条小河,两侧皆为密林,外围有毒花毒草,内围有阵法野兽,即使是从空中相看,也不过是一条河罢了,主子曾试遍各种手法,有无数猜测,却也不得知真正的无双山庄在何处。 暗影不由自主地探眼望向河流,河水清澈,河底奇异而黑糙的石头清晰可见,水中还有灵动的红色鱼儿,样子甚是可人。长途跋涉,见如此池水,喉咙间有些渴,暗影正想附身喝上一口,却一把被冷漠的青年拉住。 暗影吓了一跳,但青年并不解释,只是走至一旁,在小溪边摸索着什么。 下一刻,赵?缓缓的看过来,清澈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狡洁与明亮,他反手一抓,便抓住了林子中的一只翠绿的小鸟。定眼一看,既是世上最毒而最小的茛吉。羽毛看似鲜艳,却是致命的。一触即亡,但是赵?却将它抓在手中,毫发无伤。 正惊奇着,却见他伸手使劲将鸟儿扔入河中。小鸟因为狠推,来不及飞,刚碰到水,立即发出了一声凄惨的鸟鸣,但他连发完叫声似乎都来不及了,在他刚刚碰到水时,河水立刻发出的滋滋的声音,鸟儿迅速被腐化,转眼间血水与白烟在河上缓缓升起,只剩下一具鸟骨还没有来得及沉入河底。 暗影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条河,只觉得刚才看见的,仿若只是一场诡异而恐怖的梦。 再仔细去看,河水中原本灵动而美丽的鱼一拥而上,几下就把鸟骨头啃的干干净净,一丝残渣都不剩。河水中仍是清澈见底。就如同方才他们刚刚来的时候一样。 仅仅是鸟就罢了,若是方才,他将手放入中…… 背后冷汗乍起。他望了望赵?,以及面相冷漠的青年。青年正推了推岸边一个毫不起眼的石头,石头顿时崩裂开来,显出一个小小的凹槽,青年将腰间的玉佩放入凹槽,凹槽与玉佩吻合,脚下泥土顿时为之震动,小河断裂开来。 的确,小河从中断裂开来,从两边分开,河水因着断裂,却丝毫没有溢出来,只是从河低下,由黑糙石构成,露出一条阴暗而幽深的小道。 一个地道,无上山庄的入口,竟会是这样一个地方!暗影心中升起一方庄重与肃然之感。一开始,光从武功上看便知道这两位不简单,现在更是看见了林中各种诡异的阵法与潜在的危险。 然而能驾驭这两者之上的无双公子,又是哪种可怕的存在。 他几乎可以想到,他在无双公子的面前,怕是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难怪一开始两人都不肯带进去,并不是不肯,而是早就遇到到了结果。懒的罢了。 但是,他自此来到这个林子,便没有退路了,他沉默。 “等等……我还有一事相求!” …… 脚踏上的这条小道。烛火亮起,也不知道是走了多久,终于在往上的一点亮光处,无双山庄映入眼帘。 无双山庄,与暗影想象的并无太般。坐落于浓密的林子中央,安静而寂寥。像是一座没有人的山庄。空中弥漫的,是由沉香木打造的沉闷而檀香的气息,山庄修建外围,仅仅是有珍贵的沉香木而打造。不含一点雕饰,唯有厚重的木门上,一条硕大的匾额,雕刻着龙飞凤舞的汉字。 直到暗影和两人站在门前,过了半晌,门便被一双精致的手轻轻的打开了,在门的边上,一张美丽而妩媚美人脸探了出来,女人身穿着红色的衣裙,上系着一条黑色的丝带,衣裙很薄,在层层的纱裙下面隐约可见她修长的腿和白玉一般的胳膊。她的眼角微微向上挑,红色的眼影下的皮肤细腻而有光泽,看见暗影微微的挑了挑眉,说道:“一早接到消息了,有“访客”来,竟不知,竟是这样一个俊的公子哥。”说着,便要上来摸摸暗影的脸。 暗影长那么大,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连忙吓的向后一退。 女人便捂嘴妩媚的笑了起来,“原来啊,还是个不经人事的公子。” 虽大家知无魅素来是这样的性子。赵?在一旁听还是听的皱眉道:“无魅,快点开门。” 无魅这才转过脸来,凤眼眯了眯,笑道:“可不要着急嘛。不过呀,你们还真的胆大,真的要带他先见主子么?”她抬眸望了望了赵?的哥哥,面色依然冷漠的青年,见他平视着前方,不曾留意过她的一举一动,撇撇嘴,见得不到答案,这才把门推开,引了众人进去。 和大户人家的宅院一样,无双山庄结构分明,仆从来来往往,见了这一行人,只是远远的行上一礼,面色不变,丝毫不对暗影的出现有着一丝好奇。让暗影不经感叹这无双山庄仆从训练有素。连着赵?青年,和无魅,走进无双山庄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让他略有些诧异的便是这山庄实在太过于安静了一点,先不说这仆从来来往往,脚下不发出一丝声音,更是她们身上与无双山庄融为一体的棕色衣裳,使得他们隐秘在山庄处,让整座山庄显的诡异怪孽。 暗影细细观察了半响,竟然发现,小小的扫地仆从,光是从走路稳而不惊的步履来看,就是一个练家子。 无双山庄被一排排高大而浓密的树木笼罩着,使得山庄中根本没有一丝阳光,满是阴霾与黑暗,山庄中的人也沉默不语,皆是低着头,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显得毫无人的味道。空气中似乎还有着淡淡的血腥味。 脚上踏着不知名的深色地毯,触感时而滑腻时而粗糙,有着阴冷的气息,暗影只觉得有些怪异,却实在说不出这个到底是由什么材质做的。 直至大殿,与赵?二人分开,无魅才指着前面的一条走廊,笑道:“穿过这里,我们公子就在里面。” 她忽然压底了声音,变了神色,嘴角带了几丝冷意:“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见到我们公子可不要做出什么举动,我们公子性情多变,若是惹了他不快,下一刻便是你的死期。”话说完,见暗影点了点头,无魅眨了眨眼,融入黑暗中。 要不是看在赵安的面子上,她才不会冒着得罪主子的危险,把着看起来傻的要死的青年带进去。 第四章 公子玉无双 他与她的一生,要用九瓣花来谱写。那一年,他易容混进无双山庄,秋千下,她微微的那一回眸,美好的让人心醉。九瓣花,花的第一瓣,是最好的相遇 --------- 前言 无魅领着他穿过了长长的走廊,一路空旷孤寂,清晰的只见自己的脚步声,在说不出名的地毯上摩挲与践踏,四周墙面上昏黄而跳动的灯,影影约约反射着仓皇而不安的影子,压抑而沉闷,一路走过,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压抑的呜咽,令人有几分毛骨悚然。 直到黑暗的尽头,才看见一抹的从远处传来的淡淡的光。即使很淡,却依然亮的暗影眯起了眼睛。 是一座花园,一座五彩缤纷,蝴蝶环绕的花园,花园周围有着高耸而浓密的樟木,直直的挡住了天际,却从树木的缝隙中,温暖的阳光纷纷扬扬的洒下来,星星点点的遍布在花园间的草丛叶子上,比起一路走来的昏暗,这里,像是唯一有着阳光的地方。 与山庄的诡异建筑和阴沉死气不符,这座花园里,即使安静而悠然,却依然有着一分欢快的味道。 暗影的神经不由得放松,睁开眼,跟上无魅的同时,也微微打量着这座花园。 一路缤纷鲜花,青青绿草。 花园的尽头,连着两颗千年老树,树因为弯折,两边因长年累月的连接在了一起,连接处,布满奇花的草地上,竟有着一座秋千,秋千雕刻的精美而细致,在风中微微晃动,一丝细小的铃铛声缓慢的传来。 而在这秋千上,却有着人,仅仅是从身上的穿着和乌黑的长发下露出的侧脸来看,这是一个小孩,一个看起来还不足十岁的小孩。 无魅停下了脚步,不语,促使着暗影也停下了脚步,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坐在秋千上的孩子。 小孩穿着红色的长裙,直至脚踝,裙子上布有金色的花纹,依稀是鸟儿的形状,可爱而不失华美,腰间一根长而繁重的系带垂下,与由风微吹的袖子晃动,袖宽大而轻柔,在星点的阳光下,竟反射着层层的光辉,与她那伸出来,莲藕一般的手臂相叠,显的美丽而诱人。裙边下有着一双白皙的脚,没有穿鞋子,玲珑小巧的裸足上系着铃铛,由一条红绳牵着,使得那双玉足剔透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拿在手上把玩一般。 暗影跟随主子,曾见过无数的公主与郡主,高贵的,可爱的,却没有一位能比的上眼前的女孩,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的来形容,世上任何美好的形容词,仿佛说出来,都是一种玷污。 似乎是听见了动静,女孩缓缓的转过脸来,露出一张娇小而精致的脸,柳眉如弯月,鼻梁小巧而挺,红唇圆润有泽,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露出一片狭小的阴影,她的脸与手臂一般细腻而白皙,如剥了壳的鸡蛋,即使是一张稚嫩的娃娃脸,却真正能担当起倾国倾城二字。 令暗影注意到的却是她的眼睛,这不是一双孩子的眼睛,不似赵?一般清澈,这双眼睛没有灵动之感,空洞而遍布死气。却深邃而黑黝,让人看不到底。 在她看向这里的时候,眼神平静丝毫不起波澜,像是根本没有把面前的两人放在眼里,在暗影身上微微略过的时候,他甚至感受到了一抹足以称之为杀气的东西。 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着这样一双可怕的眼睛? 在暗影忙目思考的那一瞬间,无魅却恭敬虔诚的跪下,身子微不可见的一颤,朝着女孩深深一拜:“奴婢,见过公子。” 思绪忽然被打断,他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小孩。 这,这是怎么回事? 闻名天下,举世无双,那个医术毒术全部都精通的无双公子,竟然……就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这……怎么可能? 纵使他见过无数神奇的画面,这消息实在令他冲击太大,脑中顿时空白一片。 在他愣神之际,女孩纤长的睫毛微微一动,开口,稚嫩声音与孩童并无大般。却像是从天际穿来,空洞的让人几乎不知道是她在开口。 “无魅,把他脸上的易容撕下来。” 好毒的眼睛! “暗影”立刻的反应过来,在无魅怔然之间,自己劲直伸手从脖子间撕了了一大块面皮,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无魅一回头,“啊”地惊讶出声,却余光中,看见女孩漠然平淡的眼神。 “主子恕罪,是奴婢有眼无珠,扰了主子的清静。”冷汗乍起,无魅赶忙跪下,前额狠狠的砸在地上。 一直精通易容术的她,哪里想的到,面前这个似乎是毫不起眼的暗卫,竟然是易容而来,让他混进了无双山庄,实在是该死,该死。 难道,连赵安赵?也没有发现么? 是的,暗影并不是暗影,真正的暗影,早就在他们进无双山庄之前,与他换了身份。 他,其实是暗影的主子。 一阵掌风从秋千处袭来,“暗影”的裤脚的衣衫尽碎,露出了一双诡异而黑色的双腿,黑色的双腿几乎畸形而萎缩,狭小而腐烂,显然是中毒多年,无魅几乎在那一刻,认出了是极为可怕的寒毒,很难想象他这修长的身躯下怎么会有这样一双腿。 更何况,就是这样的一双腿,深中毒多年,恐怕走路是都支撑不起来,步步绞痛,他是什么时候和他的暗卫兑换的身份,又是什么时候在赵?和赵安没有察觉下一路走过来的? 要知道,寒毒的痛楚,是连站也站不起来的啊。 无魅默默的望了一眼“暗影”,见他俊美无双的脸上,鼻梁高挺,双眼微微向上挑,甚至还带了一点笑意,似乎这双萎缩的腿,不是他的一般,她心中忽然漫过一丝感觉,是她小瞧了这个人了,如此的忍耐力,高超的易容术,他到底是什么人?而且,能在赵安赵?的眼皮底下换人,是故意放水,还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女孩面无表情,此时却从秋千下跳下来,赤足踏在了草地上,白皙的小脚在阳光下染上了一层光晕,她一步步地走到“暗影”的面前,直到暗影不得不低头俯视着这个只到他腰际的女孩,虽是嘴角上扬,眼睛却毫不波澜,像是一个没有心脏的瓷娃娃。 她展颜轻笑,声音如铃铛般清脆:“原来……是南璃国的尘王殿下啊。” 第五章 玩具 无双公子口中的尘王殿下,正是南璃国的四皇子赫连尘,传言生母低贱,不得皇帝喜爱,五岁时宫中大难,母命丧于火,尘王断二腿,是以残疾,皇帝怜悯,赐其尘王封号与府邸。平日里对这个儿子似乎有些愧疚,因此而得以疼爱。 无魅暗自在心中斟酌。原来…是尘王。 看样子,他不仅是残疾那么简单,还中了剧毒。 即使看出来那一张脸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却还是被眼前的这倾城之笑弄地微微恍神,赫连尘镇定自若的看向面前这个女孩,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笑。 “真是不敢,无双公子?姑娘…可真是让孤震惊。” 无双公子咯咯的笑了,丝毫没有因为赫连尘讽刺的态度而生气,她的眼睛弯弯的,好似两轮弯月,分外可人:“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了,不出三天,你马上就要死了呢。” 这样一个人,残废到只能走路。看来并不是访客,既然如此,什么时候,无双山庄的属下可以未经她的允许,带人进来了? 她转头看向仍在地上跪着的无魅,声音诡异而复杂。 “无魅啊……这个玩具,真是一点也不好玩…”语气中隐隐带了几丝不悦。 无魅身子一抖,心中忐忑,连忙回答道:“公子,是,是奴婢疏忽了。” “不过嘛……” 无双公子又沉思了半响,圆圆的眼睛微微一转,终于一拍掌,看着赫连尘的脸,笑眯眯道:“这张皮相实在不错,要不,就当多了一张地毯吧。”说罢,自觉得这主意不错,点了点头。“啊呀,我还真是聪明。” 动作显得憨态可爱,却看起来,女孩的眼睛幽深的像一滩水,让人感到一抹深深的恐惧,唯有跟在十九身边多年的无魅才知道,主子,这是真的生气了。 赫连尘这才想起一路走来,脚上踏上的那种深色的,不知名的地毯,难怪时而粗糙时而细腻,竟然都是用人皮所做,他抬眸望了望看向她的少女,见她盈盈的笑着,好像刚才说要把他拿去做地毯的那话不是他说的一样。实在是毛骨悚然。 他缓缓开口:“孤大老远的过来,可不是给姑娘玩的,是来治病的。” 仿佛没有听见无双公子说的那句话,赫连尘直视着他的眼睛,似乎一点也不畏惧。他在赌。这人,这孩子诡异的让人摸不清楚习性,应当和寻常人不同,切先不做出害怕的样子,可能才暂且不丧命于她手。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无双公子挑了挑眉。 “倒不是,求姑娘救我。”迅速的,他接上话,言语中,却一点也没有求人的意思。 有趣…有趣。 无双公子眨了眨眼睛,然而在她思考间,忽然,赫连尘如断了生机的树干,在她面前直直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脸色迅速沾染了几层黑色,显然是中毒很深的模样。 诶?我还没说话呢,这个人怎么就倒了?刚刚还觉得好玩呢…现在怎么一点也不好玩了。 一丝带有孩童气的神情终于出现在了十九脸上,她撇了撇嘴,“无魅,去把他剥了皮,做成地毯。”无魅本就紧张,这么一听,速度极快,抓了赫连尘就要走。 十九无动于衷,淡淡的注视着,在无魅抓着他迅速离去的时候,忽然他腰间的一抹青蓝色的黄光略过了眼帘。 青蓝色,光……… “等等。”她忽然叫道。 无魅停手,一愣,公子叫她停,使她一时听错了么? 转头竟在主子的脸上看见了他从没看见过的神情,她跟了主子三年,印象中的主子,只有诡异的笑或者不笑,从来,没有看见过主子脸上的这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回忆的动作。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的的确确的是被无魅捕捉到了。 主子这是……疯了么…… “把他放下” 沉思了一会儿,无双公子上前,伸出白玉一般的手,搭在了赫连尘的脉上。 寒毒…七色花…这个人中的毒还真的不少。寒毒难忍,每半月剧痛无比,看着这颜色,像是已经中了十年,能够在寒毒的折磨下活着十年,还能用功力压制,这样的人她真的听也没听说过,有趣,倒是值得她研究。 她扫视着赫连尘的全身,最终的视线,终于停留在了赫连尘腰间的一抹玉佩上,青蓝色的光闪烁,龙纹雕刻,象征着皇室的图案下刻着一个小小的尘字。眼睛只是微微停顿了半响,便略过了玉佩。终于,在检查完赫连尘的全身后,她缓缓地站起来。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 “让赵安过来,照顾好他,并且……”她顿了顿:“去让赵?把真正的暗影找回来,准备一下,我马上动手。” “是。”无魅心中虽然诧异,却不敢多问,身影消失在花园中。 ……… 无双丛林 脸上有着冰凉的触感,暗影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下午的阳光并不是很烈,在树木的缝隙间,照耀的让他的眼睛有点生疼。他感觉胸骨间的断裂之处有几分酥麻感。终于适应了光线,缓缓的从地上坐了起来,霎那间的头疼使他微微皱眉。 还活着么? 自从与主子换了身份以后,他便四处躲藏,不让他人找到,希望主子如今,到了无双山庄了。也不知道主子怎么样了。 “你还活着啊。”一声轻叹在耳边响起。暗影是认得这个声音的,这是赵?的声音。他猛然清醒,见树木挥洒的阳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作为暗卫的敏锐立刻让他站了起来。实在分不清此时的赵?是敌是友。 “主……主子呢…”犹豫着开口。 赵?翻了白眼:“你主子已经在我们公子手上了,公子派我把你接回去。”他语气中似乎还带着几分被戏耍之后的不满:“你果然可以啊,能在我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和你主子换身份,呵,说说,你们什么时候换的。” 暗影略有些沉默的坐着。实际上其间有着赵?兄长的推波助澜,但是承诺过,不能告知与赵?,至于为什么赵安会帮他,暗影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记得赵安一瞬间微带些许怜悯的双眼。 半响,才答非所问道:“主子……安否?” “也没指望你能告诉我,算了,赶紧走吧。”赵?撇了撇嘴,不耐烦的说道。他一把提起暗影的衣领,飞身上树,暗影猝不及防,差点栽跟头。他猛然一后仰,调整着角度,抬眸望了望赵?。 看见到暗影眼中的担心,赵?失笑道:“放心,有我们家公子在,你主子死不了。”他不耐的撅了撅嘴,纤长的睫毛扑闪的宛若蝴蝶展翅,“真不知道我家公子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出手救你们主上,不过,我哥哥说,你们主上的这个毒,若是真的要医治的话,需要三年五载的,到还真是一个费力气的活。” 暗影眼睛一亮,微微放下心来,主子没事就好,他向着赵?认真道:“多谢,领路之恩,暗影以涌泉相报。” “不用报答,让你们主上少给我们公子添麻烦就好。”赵?撇嘴。 他微微侧头看着赵?的眼睛,见卑微忠诚,却带着一丝明亮,微微在心中感叹,真是,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忠诚的一个人? 第六章 带我去京城 无双山庄的东侧,初设计时,便说是要给来访者居住的客房,但自从无双山庄的前主人逝世,新主人似乎并没有那么的好客,是以,东侧客房说起来也有四年无人居住了,而今日东侧的客房,竟住进了一位客人,一名带有残疾的青年。 据说,这位青年身份高贵,却身中剧毒。据说,是赵安无魅亲自领着他前往禁地,拜见公子。据说,他还莫名得了公子亲手救治,日夜守在身边。 这边有些惊奇了。 公子平日里喜怒不定,小丫鬟们见了都躲的远远的,生怕殃及了性命,这位……又是何德何能,得到了公子的青睐?顿时,众人便对这个住进东侧客房的青年有了些好奇,这不,东侧的房门才刚刚打开,小丫鬟们几乎都停下了活,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 出来的却并不是什么青年,而是一身水蓝色长孺,白色交领衣裙的少女,身旁便是一身火红的无魅。 无魅平日里是不怎么管事的,真正山庄里掌事的,便是这蓝裙的少女,少女平日里严肃及刻板,还是公子身边的大丫鬟,小丫鬟们都有些惧怕,见她走出来,便收了神色,齐齐的行上一礼:“无澜姑姑。” 蓝衣少女无澜轻轻一抬手,吩咐道:“快去把公子的房子打好水,公子马上要沐浴了。”众所周知,无双山庄的主人,虽然被称作为公子,但却是实打实的女人,甚至还是个女娃娃,眼尖的小丫鬟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连忙去打水了。 “无澜,那尘王这样的毒,真正要治的话,可是要三年啊,公子既然答应了要治他,这尘王不会从此就呆在无双山庄了吧。”刚刚出来,见周围的小丫鬟跑远,无魅便忍不住问道。 她与无澜是公子身边的贴身侍女,也是公子的亲信。 “公子做事,自然是有她的道理。”无澜微微蹙眉,“只是………” “只是什么?” “你可见,公子以前,对这么一个人上心过?虽公子的心性不是我等可以揣摩的,但是公子自上位以来,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实在不会为了一件事情,耗费那么多时间。”无澜思索道。 “说的倒是,公子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尘王的,不会………”无魅眼波流转,她妩媚的笑道:“公子是看上那个尘王了吧。” “你们在说什么?” 无澜刚想捂住无魅的嘴,且听门边传来了一声稚嫩却极其有力的声音。转头一看,便见身穿金丝楠秀的红衣女孩迈步出来,先是一惊,随后拜见道:“见过公子。” 无双公子缓步迈出来,见两人附身一拜,微微颔首,墨黑色的眸子仿佛不含一点波澜。 “无魅。”她轻声一唤。 “是。” “去把东西收拾了,我们…明日就去京城。” 这话实在有些令人震惊,无魅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见无双公子面色苍白,眼神虽然空洞,却带着一股不可反抗之色。她忙的低下头,应了一声是。微微侧头看见无澜眼中同样闪过的一片惊讶。 她心下道,虽然公子还是没变……却果然是与以往不同了。 ……… 赫连尘是在寅时醒来的,时而下午的无双山庄显得有些昏暗,他睁开眼后,仅仅微微撇见了床边微弱的烛火,暗影的脸。和站在暗影身边的一名青年与少年,他倒是认识的,这是赵?和他的兄长赵安。 “王爷,您醒了!”暗影连忙上前,欢喜道,眼见赫连尘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许多,暗影心中甚是欢喜。又看主子嘴唇干裂,连忙递了一杯水。 “是她救了孤。”赫连尘接过水,缓缓的喝道。 “是,的确是无双公子。但是………”暗影有些欲言又止。 “她有条件?条件是什么?”赫连尘挑了挑眉。 “是……让王爷带她去京城。”暗影道。 赵?见状,便接了话:“我们公子的意思是,请尘王安排公子去京城,提供公子的饮食起居,公子的这病,要治三年,可不是一个短期,公子要去京城玩上一玩。且上次,公子在京中还有一恩怨未了结,所以,无论公子做什么,尘王殿下不可干涉。” 三年,这病,要治上三年么? 话说的的确是客气,但实则上,尘王却听懂了其中的意思,若是无双公子真的和他去了京城,她便与她牵连上了,先不说她的身份,就说她惹的祸,也要尘王来背。 京城局势复杂,妄动一个棋子,皆会掀起无数的波澜。再加上一个他并不熟悉性子的无双公子。。。。。赫连尘有些头疼。以他在京中目前的地位,还并不能保证,无双公子的到来,会对他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 但是,若无双公子真的可以治好他的病。 赫连尘沉思,半响才道:“孤知道了。”算是答应了。 其实来讲,他本以为她会提些过分的要求,带她去京城看起来麻烦,实则与救命之恩来对比的话并不是很过分,而且她的言语中,还道三五年,她也是会医治他的。说起来,还是自己得到的好处居多的,只是不知道,那姑娘。。。小孩………为何要这样做。 他想起了树下女孩的那一次转脸。时而他中毒过深,剧痛难忍,虽强忍着与她对话,但后来又晕了过去。现在回想起来,那树下的一抹姣颜,实在是……惊为天人。 那女孩的眼睛……空洞的眼神,并不是饱经世事的冷漠,也不是一个属于孩童的纯真。淡然的好像没有感情,好像什么也没有经历过,无神淡漠中,又透着一抹干净。 真是怪孽。 而江湖上好些年前就传言的无双公子,她那时应该是个婴儿的大小。又怎么可能医术高超,武功高强。不管是仆从对她的畏惧与尊敬,还是无双山庄的诡异。 秘密太多了。 有趣。 他忽然对这女孩产生了几分兴趣,希望…带她到京城,不会对他的计划有些什么变数。 —— 白烟缭绕,水声四起,滑腻而较小的手在水上撩起,粉红透着光泽的指甲拨动着水流,终在一时半会儿后停了下来。 无双公子微微抬头,水面上看见一抹侧影,正是侍女无澜,在屏风后缓缓的走进来, “都安排好了?”她淡淡的问道。语气中上位者的气息与年龄极其不符。却与她的气质有着出乎意料的违和感。 “公子,都安排好了,赵?把您的意思告诉了尘王殿下,尘王说知道了。”无澜回答,“另外,赵安已经把京城的资料与形势查好,明日理齐了就与您送来。” “我知道了。”无双公子微微颔首。见无魅蹲下身来,在周围的池水下洒下几片花瓣。 她低头有些沉思,身边的两个婢女,无澜做事稳重,沉静而严肃,交代的事情一向做的稳妥。而无魅性子跳脱,最擅长易容,可惜有着一番花心而妩媚的气质,也有着一颗女人的玲珑心。 虽然如此,但都带着去京城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公子………” “嗯?” 无澜斟酌着,问道。“是奴婢失言了,为何不直接杀了尘王,或者让尘王留在无双山庄,公子京城的恩怨,派山庄的人去了,解决便是,公子为何…要直接去京城呢…” 无魅见状,接着话道:“赵安查了资料,在京城中,皇后,太子,落王,都视尘王为眼中钉,奴婢觉得,主子要是依附于尘王……麻烦,实在会是太多。” 无双公子抬眸望了望眼前的两人,两人跟了她许久,都是忠心的,如今,她们说的话想来都是肺腑之言。 她方才缓缓道:“传言都道尘王懦弱,被皇上不喜,依我看来,传言实在有误,尘王…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那样的隐忍自制力,我只是有些好奇…”她拨了拨水,“什么样的环境,可以造就这样一个人。’她顿了顿;‘先不说我与京城中还有些恩怨在,且说……”她眼睛微弯,轻笑道:“无双山庄…多无聊呀…制造点麻烦麻烦,才好玩呢,我呀……只是想让京城乱起来呢……” 只是觉得好玩…… 无澜与无魅对望,皆看到了眼中的无奈,公子的性子其实她们都是知道的,兴致若是起了,便没有人阻拦的到,只是,无澜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原因,但公子没有说,她,也就不好去问。 而且,无双公子身上的毒。。。。。 公子既然想要去京城,为什么…要花三年时间,去救一个和公子毫无关系的尘王?这会不会坏了他们之前的计划? 她们并不知道的是,乱世,实则始于如此,十几年的血腥风雨,爱恨情仇,家国战争,都始于无双公子进京的那一刻起。 第七章 名字 九瓣花的第二瓣,是他言语中的温和清明的温柔。他说,她的笑的声音就如铃铛一般的好听。虽然的 那一刻,是他的试探与利用,但从此,即使她不承认,他也在心中,将她唤做小玲。 前言 能够下床后,尘王因为腿不能走路,便坐上了轮椅,时而,无双山庄的阴暗令他有些不适应,所以便最常由暗影推着在花园里散步。 花园是无双公子的花园,无双山庄唯一又着阳光的地方。所以挨着无双公子的寝房,时而她听见了轮椅在小路上滚轴的声音,像是轮椅声,她感觉到有些吵,便推开了窗户,一举从床边跳了下去。 从赫连尘这里来看,便是,那双白玉一般的小脚,系着金色的小环,忽的踏在了在地上,然后便是那双瓷娃娃一般的脸,还有着沐浴后的几丝水汽,苍白的脸上染了几丝红色。 她似乎是极喜欢红衣的,只是一身缝掖,偏淡红色的长儒裙,没有一丝绣纹,唯有裙裾上一条长不坠底的腰带。 赫连尘微怔,原来这花园隔壁的寝房是她的。这个女孩,既然要随着他去京城,他必须至少了解她的性子,最好可以控制她,不让他在京城的计划有一些变数。 “你醒了?”无双公子笑道,虽是在笑的,眼睛却空洞而冷漠。 “是,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赫连尘做了一礼,他转头吩咐暗影:“去吧我的披风拿过来。”暗影犹豫了半晌,狐疑的看了无双公子一眼,飞身去了。 “我与你的条件,你可听赵?说了?”被那一声姑娘叫的有点诧异,无双公子挑了挑眉。 “恭敬不如从命,即日,姑娘便与我前去京城就好。”赫连尘到。他细看,十九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浓密的睫毛微翘,纵使已经见过了她一次,还是被她的面容美的微微有些恍神。 “那便好。还有,不要在花园里走动,很吵。”十九得到答案,微微颔首,并不多话,转头就走。 白玉一般的小脚踏在石子上,却好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冰冷一般。她叫脚踝上的金环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即使,脚上似乎被石子划了几下,多了几条鲜红的划痕,她却似乎感觉不到一样,继续往前走。 “姑娘留步。”身后忽然响起了赫连尘的声音。 “还有什么事么?”她转头,看向花园中赫连尘。见他微微望着她,一身白衣微飘,坐在轮椅上,他的食指与三指,在膝盖上有节奏的微敲。像是在打量着她,也像是在思索。 “你有名字么?”赫连尘问。 她一怔,竟然仔细的想了想,便笑道:“没有。” 没有名字啊,或许有吧,但早忘了。 她思索着赫连尘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终是抬眸望着他了,其实她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性子,从一开始,她并没有在意到面前这个人的样子,只是隐隐约约的,从他撕下易容起,应该是一个俊美的男子。 如今见他白皙而棱角分明的面庞,并不是和浓密却弯的恰好的眉,高挺鼻梁,薄唇轻抿,身姿英挺,仿若修竹。乌发如缎,长长的散落在后面,丝毫不显的乱,却风韵斐然。 让十九留意的,是他的眼睛。一双带有着说不出名的气息的眼睛。 她见过无魅的,妩媚诱惑,无澜沉稳,赵?清澈总是带着几分孩子气,赵安是冷漠无情的。但是,这个人的眼睛,深邃而复杂,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但是却带着一番说不出的平和。一种仿佛是看透世间万物的平和与宁静,那种让人一看,就会觉得很舒服,很安静的一双眼睛。但是,再往下看,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十九很快移开视线,心中有些微微不适。这不是她,她从不会,认真地去看一个人。 那碎玉一般的声音在耳边转来,她听见他平淡而亲和的声音:“是么?你笑的声音,就像铃铛一般好听…不如,便唤做你小玲罢。” 虽然这样一问只是试探,但话语,赫连尘却带着一番真心。他记得,初见,远远的,秋千下,那一声细小的铃铛声,她展颜一笑,甚是好听。 “不用了,从前,我师父师兄都唤我一声十九,姑且就算我的名字。”她抬头,仍是笑盈盈的,却笑的有些诡异难以琢磨,眼睛微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却带着几分冰冷。“告辞。” 走的极快,红色的背影顿时消失他的视线。远远的金环碰撞声消逝,他听出她语气中的一抹防备,勾了勾嘴角,心道:罢了,无双公子,又怎么可能,是个简单号试探的人物。 十九?这样以数字为名的人,很是少见。 在转角处,十九嘟了嘟嘴,这个人实在诡异。 看似安静平和,却让她无法看透,她平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她素来不会变换神态或眼神,今天此人竟然惹她起了一丝波澜,师傅说过,这种人,便是该杀的。不过现在不行,他与她还有用。 十九忽然笑了,硕大的眼睛空洞的眨了两下,且看罢,此次去京城,若是她真的被影响了,她一定会,立刻杀了他。 ……… 南璃国 京城 皇宫 茂苑城如画,阊门瓦欲流。还依水光殿,更起月华楼。宫城的建筑,素来是奢华和炫目的,一层层秦砖汉瓦,紫柱金梁,汉白玉做成的台阶上一面雕刻者龙凤祥纹的金丝楠木门推开,殿内墙面上绘以彩饰。 内陈宝座、屏风;屏风上一面绣着南璃江山,另一面绣着宫廷花园,两侧有熏炉、香亭、烛台一堂。桌上文房四宝皆有,远远的透着一股墨香,显得华贵大气。 女人斜靠在那宝座的上,一袭深红色凤纹缎绣锦衣,外罩金丝月缎祥云缭绕,交领处,腰处,袖处,皆横条着金黄色的牡丹纹,竖直而敞开的交领出,精致的碎骨和白皙脆弱的脖颈上一双犀利而娇媚的凤眼微微一眯,带着上位者,俯视天下的气息。发髻上金累丝嵌宝石凤尾叉,明珠串珠步摇,端庄而典雅。 正是南璃皇后。 面前一位走进来的,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眸漆黑却深邃,五官分明,双眉浓密,眼睛微微上挑,看上去带了几分笑意,他身穿象征着太子之位的七龙纹戏珠的锦衣袍,腰间挂着一个白色的玉佩,玉佩上同样雕刻着龙纹。 只见他看向宝座上凤眼微眯的女人,朝着她附身叩拜:“儿臣参见母后。” 第八章 皇后 皇后睁开眼,细长的凤眼微挑,语气中似乎还有些慵懒:“你来了。事情查的如何?” 青年微微皱了皱眉,像是思索,也像是有些生气:“尘王前日和属下去了南璃交界,不知所踪迹…但近日收到消息,他回来了,身边似乎还跟了一名女子。” “哦?不知所踪?”皇后看向自己的儿子,她冷漠无情的脸上染上了一抹身高莫测的笑,“钰儿,你这次真是办事不力。” 听见皇后冷漠的语气,一旁的宫女脸上并没有惊奇之色,似乎在皇后眼中,她还并没有把她的儿子放在眼中。 太子脸上闪现一抹畏惧,听皇后接着道:“盯着吧…虽然尘王是封了王的,但的确是一个残废之人,无需太多费心。查查他身边那个女子的身份。另外,落王近日去了凉州,传来消息时和凉州刺史甚是亲密。钰儿……” “是,母后。” “可不要让我见到他回来了。”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儿臣明白了,儿臣,现在就去做准备。”太子恭敬道。 见太子脸上的认真与听话,皇后嘴角微微一抿,柔和的说:“钰儿啊,你可要争气,你是南璃国的诸君,未来的君主,你父王昏庸,并不懂得皇位的争夺,太子位虽然已经定下,却依旧不稳固。不要让他人找到你的漏洞。谨言慎行,否则,难成大事。” 南璃有的皇子,被封王的,除了残废的尘王,只有嫡长中占了一个长字,当今张贵妃的儿子,大皇子赫连落,落王。此人是太子最大的敌人,其余的,还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威胁。 太子微微抬头,见皇后面相柔和,细长的凤眼中有着微微的慈爱与期望,他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钦慕,母后…竟对他笑了么?他俯下身:“儿臣明白了,儿臣…定不会让母后失望。” “去吧。”见已经到达了目的,皇后似乎是累了,摆了摆手道:“本宫累了,你下去罢。”无人看见的,皇后慵懒的眼中闪现的一抹恨意。 “是,儿臣告退。” 太子的身影消失在长而宽的走廊里。待他的身影渐渐看不到的时候,皇后重新睁开了眼睛。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因为太子有力的脚步声在走廊中踏的有些心烦。 “言姑姑。” “是,娘娘。”身边一浅棕色宫装略显年老的女子上前行上一礼,正是从进宫起就跟在皇后身边,素来是宫里资深的老姑姑。 皇后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尘王肯出行三日,一定不止是带了一名女子,恐怕是别有目的。太子无用,索性本宫还有哥哥的暗卫,去查查,尘王这次到底去了何处?” “奴婢知道了。娘娘…还有一事,南璃国后日选秀便要到了,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好,丞相大人已经把名单送了进来。”言姑姑道。双手高举过头顶,递上一批折子。 皇后揉了揉眉心,伸手接过来,在上面微微扫了一眼,终于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陆无锦…” 言姑姑见状,立马回答道:“此人是丞相府新收进的。娘娘…有什么问题么?” 皇后继而略过了名字,道:“无事,不过觉得有些耳熟罢了…既然是哥哥的人,本宫自然是放心的。” 言姑姑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的站在她的身边。 宫锁深宫,娘娘啊,操心的是真是越来越多了,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 一路行驶的马车,在陡峭的山坡上颠簸,而马车却被暗影驾驶的很好,马车内的人却丝毫感受不到外面的波动。 赫连尘微微睁开了眼,他略有些疲惫的探望了马车周围的环境,因为马车实在有些拥挤,让他有些微微不适。 赫连尘此次前往无双山庄,身边仅仅跟随暗影一人,倒是十九,身边带了无澜,还有赵?,若不是赵安,无魅已经先被派去京城安排好一切,恐怕本就不是很大的马车上,还要在坐上两人。 而后,赵?觉着空气实在有些闷,便出去去暗影同坐,赶马车。十九便枕在了无澜的腿上睡觉。 赫连尘将视线探究地转向了十九,见她安静乖巧的枕在无澜腿上,美瓷一般的小脸垫着孩童的小手,她的指甲上有着鲜红色的丹蔻。衬着脸越发娇艳,睡梦中,她的眉头紧皱,像是做了一个噩梦,赫连尘这才发现,睡梦中的十九,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像是一只保护者自己的刺猬,她身上的红衣,也皱着,裙锯却在背后四散开来,铺了一片,隐隐约约的,小小的一团身子里,一双白瓷一般的脚丫微微内扣。 他忽然有了一个那样的冲动,想去轻抚她的紧皱的眉角,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即使再怎么古怪,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她身上的秘密太多,需要他一点一点的挖掘,好在,她身上的利用点也不少。是一枚很好的棋子,所以,将她带去京城,想必不是什么坏事。 赫连尘暗自筹谋着京城的局势,皇上登基,膝下十子,五子尚在,太子中宫之位稳固,落王地位也不可小视,另外,三皇子虽默默无闻,却颇得皇后喜爱。 如今皇子们渐渐长大,储君之位争夺不休,朝堂之中拉帮结派,若是他真的要扶持七皇子登基,报仇雪恨,实在有些难。 先不说这些,光是朝堂上的阁老将军,虽保持着中立,但难保不属于哪一派。他忽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罢了,再说吧。缓缓的闭上眼,感受着眼底下一抹刺痛的疲惫。 在他闭上眼的同时,十九睁开了眼,实际上,十九的睡眠一直很浅,很容易惊醒,在赫连尘打量着她的时候,她便早已经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十九的眼睛中平淡闪过了一丝探究。 眼神时而深邃时而平和,很是矛盾的一个人。去京城,是她早已计划好的,本是一切可以自己安排,却不偏不倚的,他恰巧卷了进来。 算了,只要不影响了自己的计划就好。 两人各自思索各自的,半时辰后,便到了临时歇脚的一方客栈,客栈坐立于山的一角,周围有林木环绕,倒是一个闲情逸致的地方,即使赫连尘面色无碍,但十九却是知道,寒毒未完全解开,阵痛难忍,几日的颠簸反倒会将病情加重。所以便要在这个客栈休息三日。 早早的进了房,洗去一身的疲惫,十九总得在床上躺了躺,无澜便捧了干净的衣物,替十九换上。 “我们的人都到了京城了么?”见她过来,十九转过头,淡淡道。 “已经到达了,无锦,成功的入了丞相府,进了选秀的名单,赵安,也入了太医院。暗处的庄子已经打入了各处府中。只是…无魅……她跟着赵安进宫了。”无澜轻轻的为十九整理着衣带。 “无魅啊……”十九的语气变的有些轻柔,带着几丝寒气,她笑道:“不是让她在尘王府等着的么?真是有些不听安排…”她原本打算让无魅留在尘王府,打探一下尘王府的形势。 “主子放心,无魅说,她一定会完成主子给予的任务。”无澜回答,“无魅只是……” “只是……喜欢上了赵安而已。”十九笑的有些开心,“喜欢这东西……倒是可以利用,既然赵安是无魅的软处,赵安听命与我,无魅…便会永远的忠诚与我。 无澜啊……你说我说的对么?”她回眸朝着无澜微微一笑。 “主子说的…自然是对的。”无澜觉得背后冷汗骤起,她有些苍茫的一笑。 “等着吧…心中有爱的人啊…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十九拍了拍无澜的手,明明是个孩子的脸,却显的有些老气横秋。 “还有,通知所有人,到了京城,着手准备,落王,是我们解决的第一个。还有无锦,若是得到了皇上的宠爱,也是一个极好的利用点。” “那尘王呢?主子是要依附于他么。”无澜微微欠了欠身。 “依附?到谈不上。”十九眼波流转,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倒给她添了几丝魅态。 “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盟友,这个人啊,虽然疑点颇多,但是那伤痛后平淡无波的眼神,真的是有趣的很。”她捂嘴笑了,笑的还是那般开心,却笑意不到眼底。 “往后的日子里,都要和尘王府的人相处好了,京城可是很热闹,要越来越热闹,那才好呢”她的手细细的划过衣带的布料,衣带上绣着百蝶展翅的图案,活灵活现, 十九轻抬着下巴,道:“就这样罢。” 第九章 郁闷的暗影 暗影近来有些郁闷。 说来便是那日到达客栈,安排客房的时候,因客房并不是很多,共三间,无澜照顾着十九,而王爷向来不喜有人服侍,他便留宿与王爷的隔壁,与赵?一间。 哪知刚刚去睡不久,赵?便死活不肯与他在共处一处,说是他面相丑陋,吓着他了。 暗影表示很委屈,他好不容易找到无双公子,为王爷治病,连续折腾了整整十来天,大半夜睡的正好,这一通莫名其妙的愤骂,骂的他顿时火冒三丈,却又不敢大叫,生怕惊扰了王爷。 不就是睡觉时无意识的抱了他几下嘛,不就是,顺便的拔了衣服觉得凉快嘛。 大男人的,简直矫情的很。竟然还说自己面相丑陋?暗影自问自己最然没有主子那样玉树临风,好歹也是五官分明,眉目俊秀。哪里被人说过难看,越想越是气,大半夜,与赵?连战三百回合。 当时在无双山林,赵?的武功看起来高于他,真正到了外出,暗影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和赵?不相上下,虽不知赵?一直抓着衣襟有何作用,但是这样实在是给了他空档出剑,几番回合下来,赵?反而连连败退,最后一招被他制住。 “你!”赵?面色红润,清澈的眼睛中含了几丝愤怒。他本就是一个小小少年的模 样,这么一瞪,更加显了几分孩子气。 暗影毫不客气的回瞪,他略有些嘲道:“你不是很能打么,现在不打了吗。赶紧睡觉!” “有本事下次再战一局!”赵?狠狠抽回被暗影抓着的手。走到一边去将外衣穿上。 暗影生气快,消气也快,笑呵呵的跟上去:“喂,今日主子可是说了,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一伙了。” 见赵?并没有理他,暗影理了理衣襟道:“之前,是我们有求于你们,你踢断我胸骨和腿骨的我就既往不咎了,日后在王府一起办事。”他调笑:“来来,赵?阿弟,叫声阿兄来听。” 赵?瞪大了眼睛,鸡皮疙瘩顿起,抬手便打:“阿兄?你想的美,丑八怪!”他挑了挑眉,略有些得意“我虽比你小,但武功比你高强,说起来,还是应该你唤我一声兄长。” “说谁丑八怪呢?” “说你啊!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这样子,啧啧啧,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分开来看倒是可以,但合起来嘛……”赵?颇有其事的数落着暗影的五官。 “合起来又如何?” “合起来啊…”赵?凑近暗影,神神秘秘道“就真的,有些吓人了!我说你…唔!” 话未说完,立刻便被捂上了嘴。赵?刚想挣扎,忽的,身后传来暗影低沉而浓厚的嗓音,哪还有刚才嬉戏打闹的样子。“别说话,有动静!” 四下顿时一片安静。 赵?猛然一怔,他凝神倾听,果然听见了门外细细的脚步声,声音虽然小,却稳定而有力,一听便是有着武功底子的人。 这么晚了,是谁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不,还不是一个人。 暗暗心惊,那细碎的脚步声,屋顶上,窗户外,门外……全部都是,到是他们大意了,对方都进来了那么久,竟然还没有察觉。 忽然,门外刀光一闪,脆亮的拔剑声起。 暗影大喊一声:“有刺客!”立刻拔剑冲了出去,赵?连忙跟上,公子不会有事,无澜还在公子房里,倒是尘王……思索间,随暗影一同杀去了赫连尘的房中。 十九在睡梦中被微微惊醒的,见无澜守在床边,点起了火烛,有些懒懒的问道:“怎么了。” 无澜垂头回答:“是刺客,刚刚才来的,赵?等人已经惊醒了。刺客不强,想必不出一会便会被解决。主子…是要起身么?”话刚落音,门外一声女人的尖叫顿时冲破了天际,十九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被门外的吵闹扰的有些心烦。 她缓缓的坐起来,平淡无波的眼睛中没有了一丝睡意,“伺候我更衣,这样吵,想来……也是睡不着的。”她轻叹,“让赵?解决吧记得……” 眼睛微微一眯,笑道“可不要留活口。” 刀光剑影,空中剑的碰撞声连成一片,暗影本是一个人应付不了,见赵?前来支援,他喊道:“赵?断后,我去看看王爷!”赵?转头应了,手下并不留情,顿时,血液四散,多数刺客被一刀而亡。 被惊醒的宾客们,也陆陆续续的出来,惊作一团,顿时,女人的惊叫声,儿童的啼哭声,跌宕起伏。本是有几位武功看起来不错的好汉来帮忙,但赵?一人足足应付的了。 几刻,他收回了剑,见客栈隔板上实体遍布,均是黑衣,仔细检查了几番,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皱了皱眉,前去了赫连尘所住的地方。 赫连尘的房间就在隔壁,于他们相差无几,刚刚进门,便见赫连尘躺在暗影的怀中,胸口中剑,暗红的血迹上一抹显眼而醒目的黑色,剑上显然是有毒,再见周围却是空无一人,刺杀的人已然不知去了何处。 “快!快去找无双公子过来,王爷中毒了!” 暗影的脸上露出几分慌乱,虽王爷中毒并不是第一次,但他看见王爷渐渐发黑的脸色,和胸口不断溢出来的黑血,竟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得拿出身上太医配置的解毒丹,喂赫连尘服下先缓缓。 是他大意了,本以为王爷解了毒就是万事大吉,他差点忘了,赫连尘日夜在皇宫里那位的监视下,如今王爷身边就只有他一人,正是力量最薄弱的时期…太子…又怎么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赵?本是皱眉觉得这样的小事并不应该麻烦自家公子,但看了看暗影的脸色,以及看似危在旦夕的尘王,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十九接到消息时无澜正为她套上浅白色的蝴蝶鞋履。抬头听见敲门声便见赵?匆匆忙忙的跑来:“公子,尘王中毒了。” 无澜微怔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抬头微微看了一眼十九的神色。 室内的檀香静静的燃着,香气飘渺。与外面的喧闹与杀戮不同,这里实在是安静而寂寥。 待十九缓慢优雅的站起来,赵?微微抬头,看见公子眼中空洞,却带着若无的笑意。回神时,只见她的身影掠过门口,一丝扬起的粉色衣角在门边一闪而过。 第十章 娘…… 十九到的时候,赫连尘已经被安顿在了床上,苍白的脸不带有一丝血色。 “王爷他………”暗影见她到来,连忙上前迎,却被十九抬手制住。 她上前,把了把赫连尘的脉。半响,见暗影紧张的看着她,她方才笑道:“什么事都没有。不会死的。” 在暗影怔然之际,十九的动作飞快。袖中寒光一闪,无数的银针飞升而下,准确的落在穴位上。 这是暗影第一次看十九医治他人。先前赵?抓他回去时,赫连尘已经被诊治完了。安然地躺着。 十九真的很快,快的他已经看不清了她的动作,手中残影乱闪,银针不断的被拔出又落下,几乎没有间断与思考的时间。 只听空气中,有银针似风一般咻咻声。他注意到十九的表情,丝毫没有严肃严谨,反而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虽眼睛中没有一点神色。但嘴角微勾,淡淡的微笑,却有种身居高位者的威严。 若不是主子脸上的青色正微微的退下去,他几乎是要以为,面前这个有着无双公子称号的女孩,不过是在开一个玩笑,随心所欲的在做一件事罢了。 实际上十九还真的没有当回事。 虽然赫连尘中的毒与他自身的寒毒混合在一起看起来的确是十分的严重,但她向来在毒术方面有着绝对的把握。再者……她还要好好的利用赫连尘的,若是他死了,虽不太会扰乱自己的计划。但总是会为自己惹来不少麻烦。 筋脉缭乱,骨骼碎折,身中奇毒,即使是这样还能顽强到不死,命还真是大。 十九收回手,微微唏嘘。她回眸望了一眼众人道:“毒已经退了。只要今夜不复发,挺过了今晚便可相安无事。”见众人松了一口气,她微微抹了一下额间的虚汗道:“已经是大半夜了,想必已经没有危险了,诸位都回去睡罢。” “主子万一复发……”暗影颇有些担心道。却是忽然眼前渐渐模糊,骤然一黑,碰的倒地。 “公子……”赵?不知道暗影是怎么了,有些担心。 十九笑着的望了暗影一眼:“他是劳累过度。” 十日的奔波,一连几日的紧张,纵使是机器,也有断电的时候。见赵?扶了暗影起来,她既而道:“他的胸骨腿骨尽碎。可能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见赵?少年般的脸有些苍白,十九想起了赵?好像是与暗影一间房,起了几分逗弄他的意思,“是你踢的啊。” “属下……” “带他下去吧,好好照顾他,这个可是赫连尘的贴身暗卫。”十九笑呵呵道,她微微正了正神色:“还有,既然要去京城,以后在外,就要叫我娘子。” 娘子,是南璃国人奴婢唤主子的一种尊称,也是长辈唤小辈的用语,与东麓国的姑娘,小姐,有着同样的意思。 “是。”无澜赵?立刻应声。 “那尘王……”无澜犹豫半响问道。 十九笑,有些无奈的摆摆手:“便是只有我照看一会儿他了。”见无澜面色有些惊异,她吩咐道:“你先下去吧,今日好好休息,明日的事情还有很多。” 无澜不敢多言,只是行了礼便告退。 在掩门时,终于忍不住往后头看了一眼主子。 见主子转身坐在赫连尘的床前,孩子般地拖着下巴,摇晃着双腿,甚是可爱的模样。主子还是主子,还是那般古怪的性子…只是,唤做主子以前,是万不会耽误自己的时间为别人守夜的……想必,只是为了不耽误计划,让尘王不要暂时死掉罢了。 无澜沉默的压下眼中的诧异。 十九守在赫连尘的身边,实际是为了预防赫连尘的病情再次复发。但出乎意料的一夜平静,十九便闭了眼,微微的打盹,直到赫连尘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才猛地抬头,迷迷糊糊地抹上他的脉。 并不是毒复发了。 赫连尘睡的很不安稳,似乎是梦魔了,他的呼吸急而短促。眉头紧紧的皱着,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似的,即使毒已经退了,但十九却是知道,赫连尘现如今身体还在虚弱期,不可大喜或大悲。 这梦来的猝不及防,使得他心率过快,脉象虚浮混乱,实在危矣。 “醒醒。”十九试探地推了推他的手。却没有把他推醒。她微微皱眉,抽出银针,直去痛穴,想要以此来将赫连尘惊醒。但是赫连尘似乎没有感觉一般,丝毫不动。 也是,连寒毒都能忍耐成那样的人, 怎么会因为痛穴而惊醒? 其实每个人受到的疼痛程度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每个人的忍耐程度却是不一样的。 十九伸出手,想要去掐赫连尘的人中。 谁知赫连尘忽然双手用力一抓,反应灵敏,立刻抓住了十九的手腕。 大胆! 十九向来不喜别人触碰。想要抽出手,但赫连尘力气大的惊人,她竟怎么也挣脱不开。 这人都伤成了这样,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娘……”睡梦中,赫连尘低声唤道。 谁是你娘?十九怒。却自己都没有发现,这样无人的时候,她原本一直虽带着笑意,却死气沉沉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有了一丝怒意,这样的怒意,看上去并不可怕,反而带着一点点灵动而可爱。 “娘……别走……”赫连尘又喊道。 他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像是感受到了上面的滑腻与柔软,他的声音渐渐的轻下来,半响,脉象变的平稳,他的手也渐渐松开,垂落在床边。 十九赶紧收回手,细细的把了他的脉,探查到无恙的时候,又恢复了原先那般神色。 她有些厌恶的搓了搓被赫连尘抓过的胳膊。像是上面有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平日里就算是穿衣,无澜也不会去直接碰到她的皮肤,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会这样的抓住她。也许有,不过他们都死了。赫连尘,这是第一个。 杀了他! 十九眼色一冷,猛然出手,去抓住赫连尘的喉咙,但在只差那么一寸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停下了。犹 豫了半响,缓缓地放下了手。 若不是他还有用的话,恐怕现在他已经是一个尸体了。 罢了,十九微微沉思,她向来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性子,不过这次…需要顾及的事物太多。 赫连尘,现在还不能死。 她不悦地皱了皱眉。忽然偏头闪过一丝念头:娘?她记得,赫连尘的娘,生母低贱,在他五岁时丧命于宫中大火?需要让在京城的赵安查一下。睡梦中能够呼唤的人,必定是在意的人,若是利用得当,便抓了赫连尘的一个把柄,一个弱点,十九嘴角一勾。 第十一章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九瓣花 第十一章 不想笑,就不要再笑了 (2600) 终究经不住睡意,当桌上的烛火燃尽时,十九终于架不住眼皮子打架,沉沉的睡过去。 …… 赫连尘猛地从梦中惊醒,这样猛然,虽然是睁开了眼睛,却让周围的事物模模糊糊,并不是很清楚。他用了几秒钟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待渐渐看清楚床梁挂着的纱幔,和门板上刻着的几笔汉文时,一缕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穿过纱幔,洒在了白色的锦被上。 这才想起昨夜刺杀,中剑,后又中毒。现在能醒来,感觉胸腔中一阵的清爽与惬意,想来,他没事了。 忽然感觉到房内有其他人的呼吸。常年累月的危险让他警惕,几乎是轻手轻脚的探查着周围,终于在角落处,找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赫连尘呼吸一滞。 那抹小小的身影,小小的一团,正默默地蜷缩在他床的角落,正睡的安然。 她为何会在这里? 哦,他想起来了,昨夜他中毒,属下暗影定是找了她为他解毒的。 赫连尘有些无奈一笑,到底,又是欠她了一个人情啊。 上次见到她的睡颜,是在马车上。时而她与自己相聚甚远,虽然是留意到了,却没有仔仔细细,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就这么的睡在自己的眼前。 她,就在他的脚下,床的角落,歇息了整整一夜。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浅浅而平稳的呼吸,那股小小的气流,几乎要打倒他的眼前。那般的轻柔,温暖。 她还是那般小小的模样,红衣似火,睡在白色的锦被上似乎身上苍白的皮肤也要一点点融进去。寻常人睡觉,不过都是平躺或者侧躺总之是寻求着最为舒服地姿势。她却是缩成一团,双臂弯折,护住心脏和脖子。 她小小的脸精致而苍白,额间的一抹朱砂,显的肌肤甚似白雪。乌黑的长发在白色的锦被上散开。与红纱裙融入在一起,像是蝴蝶展翅一样慢散。好似像下一瞬间,她就会从身边飞走,在也不回来。 为何,他每一次见她,不管她是在哪里,都美的惊心动魄,宛若画中景像? 见她乌黑及脚踝的长发有一丝挡在了脸前,几乎是不多想的,赫连尘伸手,想扶去她脸前的长发,而在那一刻。十九忽然出手,狠狠的抓住了赫连尘的小臂。 她被惊醒了,她的手使劲的抓住,眼神却是朦胧的,看样子还有了几分睡意。赫连尘眼睁睁的看着十九小小的手陷入他的手臂,锋利的指甲死死的攥着。虽然不是很痛,但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攻击者浓浓的警惕与威胁。 待她眼中的睡意渐渐地退却的时候,十九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攥着的竟然是一身白色寝衣的赫连尘。她松了手,脸上不露出丝毫的诧异。缓缓的坐起来,精致的脸上绽开了笑意:“啊,是你啊。” 赫连尘看见她脸上绽开的笑,明明是笑,却笑不到眼底。想起她方才的那般防备,忽的有些心烦意乱地开口:“小玲,你若是不开心,不想笑,就不要笑了。”但话一说出口,赫连尘就后悔了。 十九一怔。她略有些疑惑的抬头,看见赫连尘眼中严肃认真的神色。 什么叫……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在脑海的最深处,被掩埋的记忆忽然铺天盖地的翻涌过来,师傅,师傅曾今说过,人啊,是要笑的,不管怎么样,不想笑,也是要笑的,笑的,越开心越好。越开心,危险就越少。 后来,她习惯了,习惯笑了,似乎除了笑,她几乎都忘却了其他的神情,悲伤也笑,难过也笑,忧愁也笑……再后来,她再也没有在乎的人,恨的人,或者需要防备的人,她的生活成了一张白纸,有的时候,她笑着,都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因为习惯了。 这个人,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她抬头,宛若瓷娃娃般白皙而无神的眼睛空洞的看着,脸上的笑意弥漫,天真而纯净:“没有不开心啊,十九一直都是很开心的。” 她下一瞬间眼神尽寒:“还有,不要叫我小玲,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跳下了床,脚踝处,两串铃铛叮玲玲的作响,像极她的笑声,却有些讽刺。 赫连尘无奈,干裂缺水的嘴角张开,开口道:“多谢你昨日救孤的恩情…孤,看来又欠你一个人情了。” 十九闻言停下了脚步,细小的铃铛声定住,她回眸,看向赫连尘,半晌,孩童般的脆声道:“我与你,即如此,再做一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十九靠近了赫连尘,“你在京城有很多计划吧?必要的时候,无双山庄的人助你。” 先前只说了赫连尘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并没有说关于无双山庄的去处,而赫连尘若是得到了无双山庄承诺,这无疑是他计划上很大的助力。十九,很清楚这一点。 “那你想要什么?” 十九歪了歪头,掰着手指数道:“不多不多,我只要找到九瓣花和澜草族的传人就好。” “九瓣花? 孤听说过这种花,长在极寒冷的地方,花有九瓣,瓣瓣颜色不同,可解百毒……”赫连尘皱眉,“至于那澜草族的传人……孤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你要他们做什么?” “解毒而已,到时候,只不过是要你们助我们一臂之力罢了,并绝对不能打扰我的计划而已。”十九道。 这个好办。不过是许一个未来的互助而已。 赫连尘点头应了,却仍觉得有些蹊跷,从始至今,为何总觉得,都是无双山庄的人在帮自己,明明是自己的得利最多…他们,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九瓣花,那是解毒的药物,十九要九瓣花,究竟是要做什么? “一言为定。”十九看出赫连尘眼中的疑惑,却并不答话,只是微微点头,算是交易完成。 她伸手推开了房门,走出去,让窗外的阳光尽数地洒在自己身上。身影矮小,可爱,光渐渐将她的身子笼罩,包围。亮的透明,像是那一瞬间,就要消失在天际里一样。 赫连尘抬手,手臂上,她的指甲印通红发紫,清晰可见。 隐隐约约的,似乎有点想起来昨晚的景象,她坐在床前,银针拔起又落下。虽然想象不出她的身影,但是银针入骨的刺痛还是停留在肌肤里。 他微微的笑了。当然,既然她现在是他的盟友,她定会护他周全,此番对于他来说,便没有太多危险。他有种预感,十九,恐怕会打破他一直以来平淡的生命。 当她入京城的时候,又会起一番怎样的波澜。 抬眼,见暗影在他的愣神间,已经悄无声息的进来了。 “王爷,您没事了。”暗影的声音略有些怪异,转头看见他的样子,赫连尘不由自主地抽噎了一下嘴角。 暗影浑身裹着厚厚的纱布,腿上,腰上,头上,缠的几乎看不清人脸。 赫连尘总觉得,自从那次无双山庄开始,一直在他身边虽有些聒噪却有几分小聪明的暗影变傻了。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他还没开口问话,便见暗影纱布下唯一露出的一只眼睛水汪汪的,可怜的像只小狗一般:“王爷,您觉得,暗影长的好看么?”赵落说他丑八怪,他并不是特别相信,还是要看王爷的眼光,毕竟王爷的眼光一向是十分的准的。 纵使知道暗影毫无断袖之癖,大清早的听见这句,赫连尘拿衣的手,还是抖上了一抖。 见赫连尘沉着脸不回答,暗影心中惊异更甚,难道主子也觉得他长的不好? 暗影有些郁闷。他一直觉得自己长相实际上是很不错的啊。 “王爷啊,早饭准备好了。”知道赫连尘不喜有人服侍,暗影说完这句话便捂脸蹭蹭的跑开。并不告退请安,像是被打击到了。 赵?是对的,连王爷也嫌弃我了……他伤心的跑下了楼。作为常在赫连尘身边陪伴的暗卫,这样被主子嫌弃,真正是没法活了…… 第十二章 昨夜你还叫我娘 十九推开窗门踏步出去时,仍是清晨,客栈小小的庭院中并没有什么人,唯有棵小而挺的桂花树立在庭院中央。 正是初秋,桂花开了,却似乎因为人们刻意的摧残,一夜间,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遍布在花园的地上。花枝叶光秃,有几分寂冷的味道。 不远处是山景,群山环绕,将这小小的客栈包裹在中央,她还知道再往下的两个山头,是无双山庄,是她长大的地方。 四下无人,十九的神情却有些古怪。她缓步走到阴暗而不起眼的墙角,桂花在布满灰尘却依旧白皙的脚下践踏,丧失了它们原有的美丽。忽地,她缓慢而无神的缩了下去。双臂紧紧的抱着膝盖,像是要把整个身子都融入到里面。 “你若是不开心,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他的声音带着温和与善意,她还记得,他眼中的认真与严肃,有的时候,她还真的分不清,他是装的,还是真实的。 她笑了,笑的诡异而空洞:“十九很开心呢,十九一直一直地很开心呢。” 真的,很开心呢。 她闭上眼,纤长的睫毛扑扇,遮住了眼底,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 ……… 客栈的早膳素来是不错的,特别是因为昨日的那一场惊魂,赫连尘出手的二百两黄金安抚众人,更是让掌柜的对待这一行人热情的不能再热情。 他在京城的暗卫今早刚刚赶过来,与暗影不同,这些暗卫他们在暗处保护着他的安全,平日里不会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看十九刚刚进来,脚步一顿的动作,赫连尘便知,十九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怕十九忽然出手伤人,他便干脆招手唤了他们下来,道:“这是我在京城的暗卫,暗一与暗二。平日里藏在暗处,不是敌人。” 暗一暗二有些惊异,不由转头看向暗影,见暗影点了点头。心中惊异更甚。 在京城接到消息无双公子一行人从今往后便是主子的盟友,虽已经知道了无双公子便是那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但真正见到了,还是十分地惊讶。 更何况…主子怎么会将他们招下来介绍给他们…看这样的架势,难道一早,无双山庄的人便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暗一暗二对视一眼,彼此间眼中惊异。 彼时在餐桌上,丰富精美的早膳甚是诱人,虽是简单的小菜,稀饭馒头,却做得细腻贤美,令人不由得大快朵颐起来,无双山庄的人坐在一起吃饭令赫连尘有些惊异于无双山庄的不分主仆。便抬手叫了浑身满是绷带的暗影也坐下。 “昨日那剑上的毒是南疆罕见的毒。”饭桌上的沉默被打破,十九一开口,桌上所有的人便竖起耳朵听。“没留活口,你有什么线索么?” 本并不是十九关心的事,但既然要知道对方在京城的现状,她还是试探性地问道。 “是太子做的。”赫连尘手指关节缓慢的敲着桌面,显示出他漫不经心的模样。“太子的母族有来自南疆的能人异士,制南疆的毒并不是难事。” 这样的东西猜出来不难,太子也闷蠢了些。 “不是皇后么?”十九沉思半晌抬头。 “看来你真的把孤的背景调查的很好啊…”赫连尘似笑非笑地看着十九:“皇后曾多次暗杀孤不成,这次孤虽然还是在虚弱期,但她可不会为了孤损伤一员。她现在的目标,可不在孤身上。太子……倒是个蠢货。” “哦? 素来听闻太子聪慧过人,文武双全,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蠢货?”十九笑吟吟的,伸手接过了无澜递过来的粥碗。 “不过是皇后制造的假名声罢了。”赫连尘慢条斯理的吃着粥。“太子很好对付,但是太子背后的丞相府倒是有些棘手。若说好对付地人话,落王倒是一个突破口。” 落王赫连落,大皇子,嫡长中占了一个长字,生母当今张贵妃,身份仅次于当朝太子。也是太子目前看来最大的威胁。 “这和我想的是一样。”十九笑道,“且看吧,不出几月,落王,是一定会倒的。” “落王的背后,有当今圣上胞弟,最宠幸的摄政王。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赫连尘见她脸上的笑容,微微皱眉。 “那就灭摄政王的满门啊。”十九毫不在意。 摄政王的满门哪里是这么好灭的?赫连尘只当她是在开玩笑。便没有接话。 “你打算让我以什么身份入京?” “孤娘家的表妹。” 十九挑了挑眉:“你就不怕旁人调查我的身份?” 赫连尘悠悠道:“不会。”他停了停,‘孤的残疾,便是孤不会争皇位最好的屏障。再者”他的眼中漫过一丝悲凉:“孤母妃一族,早就消失不见,旁人就算是要查,也是什么都查不到的。”见十九看着她,眼里平静,并没有因他的话语产生一丝好奇。 他失笑“倒是还没有问你的年龄。以便孤可以捏造一个假身份。” 无双公子,她的一切对于他来说还是未知。年龄不过只是一个试探,毕竟无双公子的名头几年前就已经很是响亮了,几年前十九不过是个满月婴儿,又怎么会有传言的那般壮举,而赫连尘却注意到,在他问这句话时,一旁的无澜与赵?都下意识的一怔。 果然有问题。 十九低头算了算,毫不在意的笑:“再过一年及笄。” 并没有料到十九会真的告诉他,听到此言,赫连尘的手一顿,眼底一片惊讶之色闪过,相较于赫连尘,暗影的筷子直接的掉在了地上。 再过一年及笄?及笄礼是姑娘十五岁时举行的仪式,这个小娃娃,看起来就是个孩子,不过七八岁左右怎么会有十四岁了? 若不是知道十九没有必要说谎,他们几乎是以为她是在骗人罢了。 只是……明明是个十四岁的少女,为何如今却是一个小娃娃的模样? “你看起来……”赫连尘开口。 “呵呵,我还以为你知道我的年龄。”十九笑眯眯地打断,看起来并不想说出原因。 赫连尘望了一眼一旁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的无澜与赵?。见并不能望出什么。便放弃了探查,回答:“这话何从说起。”他淡然的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他什么时候知道她年龄很大了,不管是面相还是举止。她都像个小孩,除了。。。。那些令他捉摸不透的眼神和诡异的头脑。 十九的双腿在椅子中间来回摇晃,因为腿短,她脚踝出的金色铃铛作响。清脆宛如鸟鸣,她偏头笑道:“昨天啊……” 赫连尘忽然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稚嫩可爱的声音,在空气中传过来,带着几分慵懒而漫不经心。 “昨天晚上……你还叫我娘呢。” 暗影本是弯腰去捡筷子的,这下一个趔趄,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昨晚他不在,王爷和无双公子在一间房,不怪他多想,昨天,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赫连尘的喝茶的手骤停,茶水洒出,他不得不将茶杯放回去。从袖中掏出手帕擦了擦,但十九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还拉着我的手不放……” “你还让我别走……” 她的声音娇软,若是不看她脸上的表情,到听起来像是撒娇的小猫儿。 不知何时,桌上的众人都停下了吃饭,怔怔的望向赫连尘。 赫连尘无视众人眼神,淡定的擦拭了一下嘴角,抿嘴道:“那你年龄,果然挺大。” 第十三章 殿下的童养媳 南璃国 皇宫 “娘娘,太子殿下派了人去刺杀尘王。刺杀,失败了。” 彼时皇后正静静的练字,纤细的手拿着毛笔,墨汁晕染在宣纸上,一旁的檀香静而幽幽的燃烧着。在安静中,发出“滋滋”的声音。 皇后没有答话,仍是安静的练着毛笔,仿佛没有听见这句话。 “蠢货。” 半响,她收回了毛笔,将笔搁在一旁,拿起宣纸,宣纸上赫然写着一个“乱”字。 “不是让他对付落王么,怎么,没有动手?” 言姑姑犹豫道:“太子殿下……也派了人去刺杀落王。” 皇后勾了勾嘴角:“他就只知道刺杀这一条路么,真是愚蠢。” “娘娘……太子他…”言姑姑开口想为太子求情,却被皇后抬手阻止了。 “让你派人去查的尘王身边的女子,查了么?”伸手,身边的机灵的小侍女连忙上前来,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水为她擦试着手。那双手细腻而白皙,肌肤光滑柔软,皇后从皇帝潜龙之期,就有着宽容大度的名声,而后宫上上下下的女人都知道,宽容大度不过是个虚名,皇后的手,几十年来,沾满了血腥。 “查了,得到消息,那女子是尘王娘家的表妹,年仅七岁。”言姑姑禀声回答。 “表妹,七岁?”皇后起身,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打着,“尘王娘家早就在十六年前被灭了全族,又哪里来的表妹?就算有…”她顿了顿“也不会到现在才找出来。”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觉得这女孩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尘王还这样尽力的隐瞒她的身份……再去查查吧,不过不急,尘王既然要带她入京,有的是时间。”皇后慢悠悠道。“陛下近日如何?” “陛下这几日都宿在锦妃娘娘的寝殿。” “陆无锦……让她做的事情她做了么?”皇后狭长的凤眼上挑。 “回娘娘的话,锦妃都照做了。” “那便好,记得继续盯着她,虽说是哥哥的人,但既然身世不清不白的,还是需要防备。” “是。”言姑姑行礼应了。继而又道:“娘娘,落王这边……” 皇后思索了一番,便招了言姑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的吩咐:“你且这样………” ……………… 马车内,赫连尘正与十九细说着京城的事务,末了,便道:“由于你外貌的缘故,孤为上报的岁数是七岁。” 十九道:“这倒是没什么,不过尘王可要最好心里准备。”她笑了一下,“往后的几年,十九的相貌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她用的是第三人称,好像相貌不会变化的不是她一般,却令赫连尘暗暗皱了皱眉。 “不会发生变化?孤知道了。”赫连尘回答,心中却是一惊,暗自思索,怪不得她今年已经十四岁。却是个孩童的模样,像是得了什么怪病,又像是中了什么毒。 一时间马车上下略有些沉默。 比起马车上下的沉默,尘王府如今,倒是热闹的很。 尘王府中掌管事务的王大管家最近很是欣慰,为何呢?自然就是欣慰于自家主子多年来不问红尘如今终于开窍了。 前两日接到消息说,殿下的病好了,不仅好了,还从外面带回了一姑娘来。 是的,没错,是一个姑娘! 这可就了不得了。要说南璃国内,即使殿下腿有疾病,但殿下的俊美无双,玉树临风,也引得多少少女恋慕非常。可是殿下自少年以来,那是一个远离红尘,不近女色。殿下没有母妃,皇后也不会为他操心,王管家从小看着赫连尘长大,那叫一个急啊。这下听闻到这个消息,满脸的高兴。 说那姑娘年纪还小,只有七岁?唉,没关系没关系,那叫个什么事儿?不过是再等个几年,等长大成人便好了,寻常人家,也有童养媳嘛。只要是个姑娘,不管你带的是个婴儿还是七老八十的夫人,也足够王管家蹦上天了。这几日忙忙呼呼,收拾房间,安排奴仆侍婢就是为了迎这位姑娘来。 这不,马车还没到王府,王管家便已经招了众人,排场隆重的站在门口。 便见是主子常用的马车先是停在了一旁,帘子掀开,一眨眼,暗影便将主子与轮椅轻放在地上。 众人便是很快的行礼:“参见尘王殿下。” 尘王微微颔首,王管家迎上来,笑容可掬道;“殿下路途劳累,先回府歇息吧,府内的事务都已经安排妥当。” 尘王点头:“辛苦管家了。” 王管家是从前跟在母妃身边的,也是在他还年少时就跟着他,虽没有武功,但府中大小事务都是又他来管,一向稳妥。见王大管家不停地朝他身后望去,便猜到了王管家在想些什么。 “马车里的那位……”王管家伸长脖子两眼放光。 赫连尘失笑:“是,劳烦管家招待了。” 罢了,他想什么就由着他罢。毕竟也是府里的老人。总是要尊敬些的。 但见帘子掀开,先是一穿着蓝白儒裙,面色青秀的侍女下来。随即帘中伸出一双小手,隔着一张手帕,稳稳地搭在了侍女手上,红裙衣角微动,铃铛轻响,一只白皙小巧的脚迈了出来,紧接着,便是那稚嫩却可爱的脸。柳眉如弯月,鼻梁小巧而挺,红唇圆润有泽,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露出一片狭小的阴影。 诶!这孩子怎底生的如此可爱?王大管家不禁感叹自家王爷还真的是有眼光。 十九微微饿抬头,看见一站在门口,管家服饰的老爷爷,正眼巴巴的看着她。她想起这应该是赫连尘跟她说过的王大管家。便作出孩童的模样甜甜的朝他笑:“王管家。” 诶!这孩子怎么如此的有礼貌!王大管家越看越喜欢,连忙应声道:“好,好…” 十九只觉得这王管家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却不是带有敌意的眼神,她却并没有多想。跟着赫连尘进了王府。 尘王府布置简单却不失王府的霸气与华丽。布局规整、工艺精良、楼阁交错,每一座楼都建筑的精致而华美,淡雅却又不失华贵,花园有着遍地的假山与河流,连着小桥,尽头处有着几座亭台。 穿过几方亭台假山,便到了一座庭院。庭院清致而素雅,分东西两侧小院,中间是正厅,一横匾额至上,苍劲有力的毛笔字写着:落花阁。 这便是她日后要住的地方了,她踏步进去。庭院内一众身穿粉色衣裙的侍女行礼:“参见尘王,姑娘。” 好吵。 十九望了一眼,微微皱眉,却对赫连尘依旧笑道:“我不喜有这么多人伺候。有无澜她们便够了。” 第十四章 棋盘 赫连尘道:“毕竟是个庭院,做粗活的也要不少,反正平日里又不在你眼前晃悠,你不必理会便好。” 十九想了想,觉得他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便摆了摆手,让众人起来。 她转头:“往后我每日来你这为你施针,或你过来,从明日起,一天也不能少。饮食上也略有忌讳,一会儿便将方子给你。” 周围的奴仆听这位新来的主子称呼尘王为“你”,震惊非常。 十九并不理会她们,既而踏步进去,见庭院布置精美,整整洁洁,倒是她素日里喜欢的模样。她抬手扶了扶桌上青花瓷瓶上插着的桃枝,抬眼看见赫连尘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心下略有些不自然:“尘王殿下怎么还在这里?” 赫连尘拂了拂袖:“既然如此,孤便走了,你好好休息。还有…你可以直接叫孤的名字。”他并没有等十九答话,便转身而去。 十九歪了歪脑袋:“名字?哦,他的名字,似乎叫赫连尘?” 说起来,他唤她十九,她唤他赫连尘,这样理应是公平的。 …… 次日下午,无澜拿着几张册子进落花阁的时候,十九正斜靠在一旁的软榻上,双眼微微一眯,似乎是睡着了。无澜轻轻走过去,伸手将那白玉茶盏里的凉茶换了,顿时热烟白腾腾的冒起,显出室内的平和与安静。 十九睁开眼,看见无澜,习惯性的,展开了脸上的笑意:“有什么消息么。” 无澜垂了垂首,低声道:“公子......姑。。。姑娘,我们的人都进了宫,无锦已经被皇帝赐封了锦妃娘娘,无魅则在锦妃身旁做宫女。消息得知,皇后娘娘似乎是还有些怀疑无锦的身份。” “皇后娘娘呀…”十九眼波流转,笑:“即使我们安排她出现在丞相府…皇后还是很多疑呢…” “皇后手段一向高明,但她也不会想到,锦妃……是我们的人。”无澜回答。的确是不会想到,这新进京来的尘王府的外戚,竟会是皇帝宠妃的主子。 “无锦是个聪明的人,她知道怎么消除皇后的疑虑。她能得到皇帝的宠爱,那也是她的手段。但是……”十九微微一顿,转头道:“她不能怀上孩子。” “姑娘的意思是………” 十九的手指轻敲着桌面,“一个女人啊……一旦有了孩子,她便会为了自己的孩子做出一切……这样会影响我们的计划,我还并不想,失去对无锦的控制。” “是,奴婢这就通知赵安。” “你不说,我还真的是有些忘了,赵安既然是太医,宫中交际的人也有许多,别忘了,让他在宫中多布一些暗桩。” “是。” 十九轻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清茶,清香在嘴中化开,徒留喉间一股淡然。她起身,红裙微摆,乌黑的发髻间步摇微动。“走吧。” “姑娘要去哪儿?” 十九眨了眨眼睛,眉间一抹朱砂显得她皮肤白皙而滑腻。“去找赫连尘。”她的脚步极快,一眨眼消失在门边。 ……… 默阁,是尘王处理政务的书房,也是平日里接待客人的房室,十九一路无阻的进来,彼时赫连尘正坐在默阁的后花园内与人下棋。 默阁的后花园布置的极其淡雅,一片翠绿青草地,几颗柳树斜栽于墙边,一座小小的石亭坐落在树荫下。石亭布置的极其简单,一桌两椅,倒是一个下棋的好地方。 赫连尘对面坐着一位少年,想来是位客人,少年身穿宝蓝色锦袍,一鸡蛋大小的白玉玉佩悬挂与腰间,长着一双桃花眼,眼眸中即使深邃而沉稳,却依旧带了几分青涩,几分孩子的潮气。他梳着少年的发髻,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一张白皙的脸上不含一丝瑕疵,倒是与赫连尘有些相像。此时正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的棋盘,眉宇间有些焦虑与坐立不安。 赫连尘淡然的坐在对面,一身白衣如雪。他虽坐于轮椅上,却丝毫不掩盖周身温暖平和的气息,少年的焦虑落入他的眼底,他却微微笑,拿起桌上的一盏茶,轻抿了一口。 “赫连尘。”十九唤。虽知道下棋时打扰他人实在不是一个礼貌的举止,但十九并不想傻站在石亭外等待。 赫连尘与那少年转头,少年见她,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四哥,她是谁?为何会在这里?”一个可以唤他四哥名字的人,他以往怎么没有见过。 四哥?这少年?也是一个皇子? 赫连尘朝她点头:“她是孤的一个盟友。” “盟友?四哥别开玩笑了?她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娃娃。”少年语气略有些嘲讽。 十九看了赫连尘一眼,没有理会少年,只是走上前,扫视了一眼棋盘。无聊。她顺手抓起少年这方的一颗棋子。 “喂!你要干什么?别碰!喂!”少年以为她不过是小孩子好奇罢了,见她拿起棋子,便起身呵斥。 十九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确实冰凉的看了他一眼,看似顺手的,把白玉棋子,放入棋盘。少年见状,嘀咕着倾身上前,伸手想要把棋子拿下来,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似了,忽然停手观看,半响,不由得惊呼起来,抬头看十九的眼神,也变了变。 棋盘上,本该输的体无完肤的白棋,因一颗的扭转,竟有了八分的胜算。 这个小娃娃,怎地如此厉害? “你……你是什么人?”少年像看怪物一般看向她,可是十九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一开始,就很本没有将少年放在眼里,更何况,少年出声讽刺了她。她径直走向赫连尘,抓过他的手隔着纱帕把了把脉。 “我不是说了你不可以喝茶么。”十九开口,赫连尘低头看向她脸上笑吟吟的,虽说是责怪,但语气中又好似没有半分责怪的样子。 即然要她医治他的病,却又不遵循她的话,真是麻烦至极。 “不过是抿了几口罢了。”他似漫不经心地回答。感受到他冰凉的手臂上,虽隔着细纱却依旧传来了几点她指尖如火一般的温暖。 少年听见他们的对话,见女孩的手搭在赫连尘的脉上,脸上的表情并不像是开玩笑,他再一次惊讶,这个看起来还是小娃娃的女孩,竟然还会医术? 他这才注意起她的脸,精致的好似瓷娃娃一般,眉间一抹朱砂,嘴角挂着天真却有些诡异的笑,眼神……他打了一个寒战。这女孩的眼睛,这么这么可怕?好似下一刻,便要吞噬自己一般。 暗暗心惊,他早该知道,自己的四哥不是普通人,从来都不会开玩笑。既然说了她是他的盟友,那么就一定是盟友,即使只是个小孩,背后冷汗骤起,这个小娃,怕是一点也不简单。 他,他,不会的得罪于她吧? “暗影。”十九淡笑,转头看向赫连尘身后的,看上去倒是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暗影却愈发觉得十九虽笑的可爱,却实在恐怖,令他心底有些发毛,他垂头:“姑娘有什么吩咐?” “以后呀…”十九并不看赫连尘,缓缓道“不要给你们主子上茶了。不然的话……我就拔了你的皮做地毯。”她的声音很低,但周围的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即便是少年,以及周围的侍从,都不过以为是十九在开玩笑罢了,但赫连尘和暗影却是知道的,十九说要让他做地毯,还真的是要拔了她的皮。 暗影想起无双山庄那四周铺着地毯的那触感,微不可见的抖了抖:“是。”抬头见赫连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慌忙低头装作看不见。 第十五章 赫连琪 “你莫要为难他,孤不喝茶就是了。”赫连尘缓缓道。 暗影抬了抬眸,主子自从他记忆起,就是茶不离手的,真的是要不喝茶? 十九并没有接话,而是又看了看棋盘。 许是十九给他带来的惊奇总是很多的,赫连尘并不惊异她会下棋。他只是执着于去看她的脸。 自问自己是从来不会看人容貌的,但面前的十九,即使还是个孩子脸,也足以让他盯上许久。 那般容颜,虽稚嫩,却足以倾城。 暗影曾今查过资料,江湖曾流传过一种毒,中毒者活不过二十岁,身体长不大,永远保持在被下毒的那一年,解药的的确确就是难寻的九瓣花。但九瓣花实在千年难找,这种毒便说来是无解的,想来,若十九真的是十四岁的话,她中的,怕还真是这种毒。 他忽然明白了她找九瓣花的目的。应该是要解毒,但她虽说过不急,仿佛还真的不急一般。 实际上,这样算来,不过只有五年可以活了,而他与她,便刚好是五年之约。 想起她那毫不在意的眼神,他心微微一滞,她像是……丝毫不在意着自己的性命。 赫连尘低头看她,见她半蹲在他面前,银针扎着他腿上的穴位,本就矮小的身子因为他白色的衣摆遮挡更是看不见了。他想起她的笑颜,那般天真可爱,即使眼神空洞,笑的虚伪,他还是想留着她脸上的笑容。虽然是这么想,眼底却流露不出半分的情绪。 他抬手执起一颗黑棋,稳稳的放在棋盘上。见十九收回银针,他朝她颔首:“多谢。” 十九回笑,却看了一眼依旧处于呆滞的少年。 赫连尘会意,他淡淡道:“这是我七弟,赫连琪。” 十九淡漠的点头,直视着少年,道:“琪王殿下安好。” “安好,安好。”赫连琪并没有料道十九会对他说话,有些猝不及防的点头。见十九仿佛要离开,他慌忙的拉住她的手。“我方才言语不状,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十九最讨厌与人肌肤接触,厌恶地甩开他,掏出袖中的手帕狠狠的擦着手。直到确定手上没有残留着赫连琪的气息时,她才停下,对着赫连琪微微一笑。 少年—赫连琪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顿时愣在原地,神情有些尴尬。 无澜见状,接过手帕,向赫连琪行了一礼,言语中有几分歉意:“我家姑娘素来有洁癖,不愿与人有肌肤触碰,琪王殿下不要见怪才好。” 赫连琪愣了愣,半响才道:“不见怪,不见怪。”双颊微微闪过一丝红晕。 赫连尘却想的是方才她纤细的手指塔在他脉门上,指尖不似普通女子那般滑腻,反倒有着一层细细的茧。虽是这样,但是仿佛带着一团火,直直地贴着他冰凉的肌肤燃烧。 骤然回神,他自嘲,今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魔怔了? 不过是温暖而已,任何人触碰,想来都是一样的。 无澜为十九搬来的凳子坐下,她见赫连尘又出了一子,赫连琪还是在一旁蹙眉思索,觉得有些烦,便伸手抓了一颗,放上棋盘。 下棋人都坐的是对方的正对面,十九是半途中插进来的,坐的是左边,虽然视角不是太一样,但丝毫不影响着下棋,十九的动作快,赫连尘也跟着快,一时间,便是“啪啪”的这样下棋。若不是赫连尘的脸还是严肃的,旁人几乎是要以为这不过是在摆着玩而已。 很快,十九停了手,不知不觉,黑子看似毫无章法,却步步陷阱,没有必要继续了,她第一次,满盘皆输。 她抬头,赫连尘眼中还是那样的笑意,却是比她初见他时温和了许多,至少,那种温和带了一点真实。十九眨了眨眼睛,清晰的笑:“果然痛快。” 用棋来看人,他走的棋,看似毫无章法,却每一步都有着深意,暗暗步下陷阱,以退为进。 十九想起他说过的话“孤因为腿有疾,旁人并不会查孤。” 腿有疾,虽然是真的,但不过还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屏障罢了。 第一次见他不过于有趣,第二次,觉得此人沉稳而深邃。这次,她才真正讲他拿盟友看待。 赫连尘摆了摆手,暗影连忙讲棋盘收走,侍女们便机灵的上来,上了茶,把十九的话记了,给赫连尘的,是一盏温度正好的白水。赫连尘微怔,拿起来喝上一口,口中因为没有了那股茶香感觉到几丝不适应,他开口道:“再过两月中秋,宫中依规矩,设宴邀请朝臣。” 赫连琪方才一直找不到空档讲话,此时便插进来:“大哥那时还不会回来,倒是丞相府,一位刚成为嫡子的,要进宫叩见皇后。” 丞相府,皇后太子的母族,说起来,当今丞相,便是皇后的哥哥,太子的舅舅。按辈分来算,丞相府的这位嫡子,便是皇后的侄子。 赫连尘的手微微敲打着桌面:“丞相府嫡子,欧阳瑞辰,是京城出了名的足智多谋。文武双全,倒是太子的一大助力。” 欧阳瑞辰,十九脑中闪过一丝熟悉,但很快便抓不到了。 “这个人,诡计多端,太子夺位的主意多半都是他出的……要注意。”赫连尘道,眼睛看向十九,像是在提醒她。 “中秋宴,我也要去?” “对,所有朝臣家眷。你是孤名义上的表妹,理应是要去的。” 十九歪着头,笑问:“中秋宴?很多人么?” 赫连琪一旁点头:“朝臣家眷,宴会硕大,席位年年都可以摆到宫外。” “这么多人啊。”十九脸上表情没有变,“我并不喜欢人多。” “你若是不想去,孤可以给你推掉。”赫连尘听出了她言语中的不耐,淡淡道。 “不用不用,虽不喜欢人多,但是……”十九抬头,笑盈盈地:“我可以拿她们来玩么?” 来玩?赫连琪忽地打了一个寒战。 赫连尘却没看着她脸上的笑意,而盯着她的眼睛,却只见空洞中,似乎有那么一点,带了几丝孩子一般的玩意,令他微微晃神 “可以……”他放下茶盏,淡笑:“只要不透露你的身份就好。” “落王你打算怎么对付?”十九点头,转了话题。 “落王是太子的最大威胁,皇后总是会对付的,我们……只是可以暗中推一把,隔岸观火便是。不过……虽落王背后有着摄政王的扶持,但是皇后也在拉拢,倒是一个麻烦。”赫连琪见说起了正事,面相有些严肃。 十九这才正眼看他,原来赫连琪,也算是赫连尘的盟友?她记得无澜资料上写着的七皇子赫连琪,生母淑妃,背后是为将军府,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不过天资聪颖却没有其他皇子聪颖,所以学业上并不是很出众。 第十六章 秋千 “摄政王……”赫连尘念道,眼底波涛汹涌。 摄政王是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弟弟,有着禁卫军的虎符,兵权强大,为当初皇上登基,出了很大的力,颇宠幸。他素日里与落王相交,王府里,守卫皆是卫军,且奢华,姬妾无数。膝下却只有一子,刚满三月。 “先暗观几分局势。且看中秋宴罢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先塑造好你的名声。”赫连尘沉思。 十九缓缓抬头,看了一眼赫连琪,这样看来,赫连尘要扶持着上位地皇子,便是这七皇子赫连琪了。她道:“你那里有人手么?我要用。” 这是之前说他说好了的,必要时,尘王府的势力要助无双山庄。 赫连尘转头,见十九笑的狡猾如狐狸,他问:“要几人?” 却没有问她要做什么,许是试探她能去做什么。 “几人不重要,武功高强,能在皇宫全身而退便好。”十九缓缓道。 “尚可。”赫连尘点头。 “那就谢谢了。”十九把玩着茶杯,毫不客气。 一旁的赫连琪有些好奇,“你要人去皇宫做什么?” 十九听罢,却笑的不语。她站起来,点了点头道:“告辞。”转身消失。 见已经看不见她的背影,赫连琪思索了半响,才疑惑地问道:“四哥为何要借人给她?我们根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如此算来,会不会影响计划?” 赫连尘看向赫连琪,眼底不见一丝情绪,他慢悠悠的讲话,却答非所问。“方才最开始之时,你那样对她嘲讽,依她的性子,若不是我在这里,你现在恐怕连全尸也没有。” 赫连琪听到此言,不由自主地抬头,看见赫连尘眼中的认真之色。不是在开玩笑。他神色间有了几分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我可是一国皇子,在南璃,谁敢杀我?再说,她不过就是………” “不过就是一个小娃娃罢了。”赫连尘接过他的话。“她虽是那般模样,但以她的身份,若是想要除掉你,连皇上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无双公子的名号,四国忌惮,无人敢惹。本无双山庄只是属于江湖,此次无双公子插手于朝堂之事,怕是又要起一番风浪。赫连尘却并没有把十九的真实身份告知于任何人。 见赫连琪震惊却苍白的脸色,他继续说道:“以她的势力,抓一个能来去皇宫自由的人并不难,她的心思慎密,这样做,一是提醒着孤与她的盟约,二是要探查孤的势力,至于第三点,她是要用一个结果告诉孤,她到底能为我们做什么。” 竟是这样的不简单! “那我们有了这样的助力,岂不是又要更近一步?”赫连琪苍白的脸色退去,也没有执着于十九的身份。 “倒不是。”赫连尘淡淡的望着十九用过的茶盏,他的视线平静而深邃的看向不远处,正是十九消失的地方。 “她的目的………脱离江湖,来京城的目的,一开始我们就并不知道,虽孤与她有些条件,但怎么看,每一个条件都是有利于孤的,而不是她。”他顿了顿,“一个不知道目的的盟友,才是可怕的。” 赫连尘的双眼微微一眯:“切看京城当下的形式,也看她要做些什么,你且记住,她现在,只不过是孤娘家的表妹罢了。” ……………… 落花阁一改清静,侍女进进出出的,有些热闹。 “这是在做什么?”十九微微皱眉。她一向不喜人多,她的院落里,说来不过几个打杂的人罢了。 话刚落音,便见一乐颠颠的老头,从院落里出来了,见到十九回来,立刻眉开眼笑的迎上来,正是王府主事的王大管家。 “见过姑娘。” “管家伯伯有何事?” 王大管家的一生都献给了王府,今五十有余,没有孩子,一直把尘王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但尘王向来性子冷清,不喜与人说话,虽待他如老人般尊敬,但真正的亲热,却真是从来没有的。 十九这般唤他一声王伯伯,顿时唤的他心花怒放。越看越喜欢。 果然是殿下的人啊,小小年纪,便如此的可爱。未来定是要当家主母的风范。不急不急,他笑眯眯的。 虽是如此想,却微微行了一个礼:“姑娘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想昨日姑娘刚刚住过来,怕住不惯,便过来看上一看,瞧瞧姑娘有没有什么添置的。” 十九望向王管家,只觉得他实在有些奇怪,她知道王管家是赫连尘尊敬的人,所以一开始便做成乖巧小孩的模样待他,但自己与王管家无亲无故,虽王管家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但对待自己却是万分的好。王管家是很容易看透的,但是眼睛中流露的是真的关心。一点也不作假。 真是奇怪啊,明明同自己无亲无故,对自己无欲无求,还要对自己好,不是一个傻人么? 她眸色冷清,无悲无喜,却笑着道:“有劳管家了,十九住的很好。” 她抬步进去,见房屋装修与之前的并无什么不同,依旧是淡雅安静,唯有桌上新摆了几件文房四宝,书架上多了几对瓷器。的确是更加雅致了点,但她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推开窗,让阳光渲染地照进来。 忽地,怔了怔。 花园的一角,一用红木打造的秋千安在园中的柳树下,青草周围一片五颜六色的周围鲜花,那秋千,静静的坐落,埋上一片阳光。 “这是尘王殿下专门让人来打的。”门口有一侍女见状,上前来解释。 十九缓步走进花园,她向来是不喜穿鞋的,白皙的小脚在柔软的草地上轻踏,草间柔软,一路温暖的到了秋千处。 秋千是木雕的,竟和无双山庄的那个有些相像。 “秋千摆在这里,挺无用的。”十九笑着开口。无澜愣了愣,失笑,先前她还有些期待尘王送来秋千,尘王是第一个让主子有些改变的人,那秋千应该会使主子高兴,但怕是京城的平静让她几乎忘了,主子还是和从前一样,是无心之人,没有任何事可以左右她的喜怒。 她抬眸见十九继而用手摸了摸秋千,秋千边缘上刻着凹凸不平的图案,甚是好看。下一刻,十九缓缓的坐了上去,双腿微弯,轻轻的荡起秋千。 无澜心中错愕,主子她…… 十九笑,这秋千做的稳固,荡的她身体轻盈,赫连尘的确是有心了。 忽然心底竟然涌上一股她难以形容的气息,熟悉而陌生的,是她很久没有感觉过的,她已经将名字忘记的气息。 从无澜这里看,便是那空洞的眼睛的最深处,好似有什么化开了一般,虽然消失的很快,被掩饰的很好,她却发现了主子的异样。 秋千对着的,是另一边的墙面,主子的眼睛也是看着那里的。 她忽然想起,那面墙的后面,坐落的,好像就是尘王的墨阁。 第十七章 小玲,来 南璃皇宫 锦妃微微睁开了眼睛。望了望周围,宫墙四壁,殿里金碧辉煌,无数珍贵的摆饰,装扮,彰显着华贵与皇上的宠爱。而她正躺在一柔软的楠木雕的床上。金色的纱幔间,阳光微微地照耀过来。周围宫女远远的站着,她只要轻声一唤,她们就会上前来服侍。 她是如今冠宠后宫的锦妃娘娘,丞相府的“远亲”。也是无双山庄派出来的暗桩。 这冠宠六宫,无尚尊贵的生活,倒是一开始她想要的。 微微一叹,锦妃揉了揉眉心,实际上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晚好觉了。 “娘娘,您醒了。”身边有宫女见状,上前而来,锦妃微微转头,看见那宫女一身粉衣,美艳绝伦,正是无魅。 无魅是主子派给她的侍女,助她在宫中完成任务的。事实上,虽说无魅现在是她的侍女,但在无双山庄的排位来看,她的地位,还比无魅要低上许多。 “娘娘,喝口茶吧?”无魅见陆无锦一直在愣神,思索间,递了一盏茶上来。 茶香飘散,浓而淡雅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无锦抬眼,见她手上拿着的正是那浅白釉青花瓷的茶杯。终是一叹气,无力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现在……不想喝茶。” 周围的宫女见状,都低低的行礼,鱼贯而出。无魅也收回茶盏,行上一礼。忽然被叫住:“无魅。” 她转头,“娘娘有何吩咐?” “去吧本宫以前的白玉簪子拿过来,本宫要看看。” 宫殿的人都知道,锦妃有一个白玉簪子,据说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遗物,珍惜非常,时不时的都来拿来看上一遍。 无魅低低的看了一眼还未完全出去的宫女,低唇轻笑:“是。” 无锦便又躺下,思索着事情。 无魅方才手中的茶盏,预示着主子又有消息传来。她刚刚得到皇后的信任,皇帝的宠爱,便是不知道,下一刻,主子要做些什么。 一炷香后,无魅踏了进来,捧了那只白玉簪子,殿里没有人,无魅便没有行礼,而是径直的,将簪子递给坐在床上的人。锦妃接过来,在床木板上的边缘敲了敲,簪子白玉的一头露出一个小洞,锦妃用手指尖头轻轻一挑,那卷细小的纸条露了出来。这是无双山庄传递过来的消息。 她打开,白纸一条,满是一个个小洞。无魅忙拿了蜡烛过来,在蜡烛的反射下,昏黄的光点在墙上汇聚,形成六字:挡刺客,收卫军。 “无双她的意思……” “主子的意思是要娘娘想法让陛下收回摄政王府的禁卫军。”无魅接话。 “收回皇军,这是政务事,陛下虽然宠爱本宫,但若是政事,后宫女子又如何插手?”锦妃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这便是娘娘的事了,奴婢只是负责传递消息,至于到底怎么做,还请娘娘自己考虑。”无魅看似恭敬,语气中却带着威胁与一丝不耐:“娘娘可要知道,娘娘还没有资格说自己是无双山庄的人,需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主子的一个棋子罢了,主子吩咐下来的事情,娘娘做不到,便是一颗废棋,废棋的结果,想必娘娘也是清楚的。” 无锦一滞,随即苦笑:的确,她现在是主子,而不是当年那个的无双了。 素来众人皆以为无双公子中的无双不过是个名号,却是不知,陆无双,是十九以往真正的名字。只是从来没有人叫过罢了。 而废棋……无双山庄众人日日践踏的地板,就是由那些废棋的皮,一一铺成的。 虽这条路是她选的,但她一点也不想死。 锦妃沉默许久,攥着纸条,一眨眼,内力催发,手中的纸条顿时化为粉末。 她努力的展开一丝笑意:“去看看给陛下做的燕窝粥做好了么?本宫这就给陛下端过去。” 皇帝的宠爱,是她一定要得到的。是她保命的基本筹码。 无魅轻微的拂了拂,唤了门外的宫女进来,她道:“是,奴婢这就过去。”眼中闪过一丝笑。 方才那纸条上,有着赵安配置的绝育药,一碰即中。从锦妃拿出那张纸条开始。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 …… 本是阳光明媚的一天,莫名其妙下了一场太阳雨。见十九还在外面的荷花池里捉鱼,无澜忙从屋中拿了伞过来,为十九打上。十九总是爱穿一身红衣的,被雨淋湿了,临时找不到东西替换,便从衣柜中找了王管家之前放在那里的衣裳。 不是是有意还是无意,衣裳是浅白的,却是一袭百褶如意月裙,用极细的银线绣了云纹,只在阳光下看的出。十九想到,赫连尘,好像也有这样的一件。 她本身便没有什么事做,即使是在无双山庄的时候,也不过是有什么真正要紧事的时候无澜来找一下她罢了。现而在赫连尘身边,见过京城的许多东西,平日里暗影的点子很多,能让她玩上的的确很多,虽然没有了杀人的乐趣,但每天扎扎针,看看书,找赫连尘玩上一玩,的确是过的悠闲自在。 直至进入墨阁,看见赫连尘并不在,方才问道:“赫连尘去了何处?” 门口一位侍卫答道:“王爷刚刚才离开,现在应该在王府的大门。” 正好听见有脚步声,十九抬头,迎面看见赵?一身侍卫服青衣,快步走来,十九是有些时日没有见到赵?了,之前他回了一趟无双山庄处理些事,看着架势,倒像是刚刚回来的样子。 赵?见了她俯身行上一礼道:“姑娘,尘王殿下请您过去。” 十九挑了挑眉:“他找我做什么?” 赵?低头:“尘王只说,请姑娘过去。”他顿了顿,思索了半响,“看样子,倒像是要出一趟远门。” 王府门口,小些奴仆立在周围,马车已经准备好,赶车的车夫却还是暗影,听见脚步声,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露出赫连尘温润而俊美的脸来。 十九抬头,却是看见他悠然坐在马车上,因为双腿不能动,他只是倾了倾身,拿起了桌上的茶盏。看见她过来,他只是转了转头,眉宇间,笑意温和而淡然。 他为她到了一杯茶,向她轻笑: “小玲,来。” 第十八章 施主,佛门重地,不可杀生 即使十九知道她现在的身份是赫连尘的表妹,但是总是觉得,赫连尘在唤她小玲的时候是别有用心。 十九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却是径直走到马车更前,盯着赫连尘,见他温然与她对笑,她唇间微微一抿,倏地上了马车。 赫连尘,总是能轻易将她一直以来如一潭死水的情绪间掀起一丝波澜。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十九轻咬了一口点心。 “云隐寺,上香为太后祈福。”赫连尘笑,“云隐寺倒是南璃素来有名的寺院,有着忘尘大师坐镇,常人都说那是有灵气的地方。你也可以拜上一拜。” 十九接话,“我从不信这些。” 赫连尘知道她会说这些,不过轻笑。便别过了头。 半响,直到马车稳稳的到了山脚,见十九虽神色不变,气息却有些恹恹,他才道:“你便只当作去玩上一玩好了,反正已经跟着孤来了。切记,云隐寺中的人都不寻常,不要随意杀人。” 十九懒懒地应了一声。 主子素来是不会说这些安慰话的,门外的暗影正要掀帘子,听到这话有些惊讶,手顿时停在了原地。他与赵?对视一眼,见赵?挤眉弄眼的对他笑着,暗影想了想,还是在帘外提醒道:“王爷,到了。” 便见赫连尘缓缓下来,挥了挥手,“你们就在这里,孤自己上去。” 暗影略有些犹豫,毕竟主子的腿并不是很方便,没有他的照料的话…… “小玲,你可否推孤上去?”说罢,赫连尘转头。 暗影了然:王爷这是要抱美人啊……他默默的看了十九一眼,自从王爷带了小姐回来,总觉得变上了许多。 而他好像,被主子嫌弃了……还是赵?好啊,单调的生活总算有了个人说话。见赵?正在收马车缰绳,他微不可见的碰了碰赵?的衣角。赵?微不可见地往旁边移了一移。 十九见他眼中的认真,带着一抹的不可拒绝。却依旧黑眸深邃,平淡而温和,总觉得他像是个看破红尘的和尚,到现在,站在寺庙前,更是有了这一番味道。 感情他让她来,就是为了推他上去?有什么是连暗影也不能知道的?忘尘大师么?她微微挑了挑眉终是笑道: “也好。” …… 云隐寺,如其名,建在上山云层之中,虚无缥缈,山上空气景色极好,落叶纷飞,树木丛林,清澈小河。除了那修建的宏大而带有几丝庄重沉稳气息的大寺院外,倒是一个旅游的好地方。 递了令牌进去,便有一弥撒小僧恭恭敬敬的上前来,为两人引路。穿过红柱顶的长长的走廊,小僧把人带到一片丛林亭中的桌椅处,便作了一揖,道:“忘尘大师现正打坐,还请王爷稍等片刻。” 赫连尘向他道了谢,边坐下慢慢喝起茶来,这样一坐,便是两个时辰。 十九是从来都坐不住的,未到半个时辰,便站起来要到处去看看,云隐寺其实很大,却只沿路一条,再分出一个小道来,这样一走,便是将一路的山水风景都看了个遍,直至一条小河旁。 小河里的水清澈见底,湖中的红色鱼儿欢快的游动,湖边一块块大石头上,还有着呈水的用具,看上来,这处水源,便是寺里人日常取水的地方。 十九见这里的鱼儿灵动,倒是像极了无双山庄的。只是无双山庄的鱼常年食人骨,倒是到了几分死气。想了想,倒是今日中午急着和赫连尘出来,没有吃饭,便催力,抓了一条鱼上来,支起树枝烤鱼。 反正,赫连尘说过,她是来这里玩的。 远远的,树枝上冒起了几丝青烟,鱼被处理的干净利落。熟练地架在细长的枝桠上。半响,她捡起一根白净的树枝,戳鱼试探熟了于否。 再一抬首,便见一白衣沙弥,正站在河对面,苦笑地看着她。 正思索着为何这沙弥看她的眼神如此深仇大恨,便已然见那沙弥飞一般地飘过来,鹰抓般地擒住她的手,一脸执着与认真:“施主,佛门重地,不可杀生。” 十九最讨厌别人触碰于她,当下便恶,疏地挥起掌风,朝那沙弥的命门而去。沙弥反应极快,忙闪向一旁,躲过掌风,却依旧被如利剑一般的内力撕开了衣袖,长袖破损,露出他脆弱苍白,戴着一串巨大佛珠的手臂。暗暗心惊:好心狠的小娃,若非他方才躲的快,恐怕现如今,整只手臂都要被削下来。 他站定,平静自若地理了理衣袖,见那还不及他腰高的小孩,眉间朱砂,红衣似火,一双眼睛空洞而不带半分灵气,心下遍猜测出她的身份。 “施主,佛门重地,不可杀生。”他重复道,只是不再靠近,远远地站在一边。 十九暗思,细细地打量着这沙弥,方才他侧身躲过她的攻击,便已是武功不弱,再见他虽为一身白衣,却气质清尘,腕间佛珠又是不可多得的珍贵之物。可见并不是寻常之人,虽她向来杀人毫无顾忌,但现仅是她一人,处理尸体实在有些麻烦,再者……赫连尘叮嘱过她,万不可在云隐寺随意杀人,如此想来,便有了几分顾忌。 “佛门重地,不可杀生。可是这鱼已经死了。”她指了指烤的脆焦里嫩的鱼。 “既如此,施主已经犯下了罪孽,就应将这鱼好生安葬,为其祈福诵经,以慰它在天之灵。” “我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鱼还多。难道还要为他们一一埋葬?”十九咧嘴笑道。 “贫僧并不吃鱼。” 这和尚怎么就这么固执?十九才不理会他,抓起鱼咬上一口,刚要咬下去,那沙弥的声音又响起了:“施主,你杀生太多,这样做,佛祖会怪罪的。” “我不信佛。”十九咬鱼。 唔,果真是肉质鲜美,佛门里的鱼,就是与其他的鱼不同。 见那沙弥还在原地蹙眉,她笑的像一个孩子:“你这和尚怎地如此固执?不过是一条鱼罢了。若在你面前死的是个人,你岂不是要肝肠寸断了?” 那沙弥莫名的望着她,“施主明明说的是自己,怎么扯到贫僧身上了。” 十九一怔,她又何时说她自己了? 便又听那人说道:“贫僧看施主心如古水,实在是有着佛缘,出家当尼姑,倒是一个很好的去处?” 方才还说她杀孽太重,现在又说她有佛缘,这位和尚,可能是有痴呆之症。 “施主若是不当尼姑,远离红尘的话,一定会尝遍人生苦楚,为情肝肠寸断。”沙弥一本正经的解释。 一派胡言。 十九只觉得好笑。她扔掉了手中吃剩的鱼骨,“我对尼姑可没有兴趣。”说罢,便无论那人再叫她,便抬步走了。 沙弥见她并不理会,望了望天,嘴角一抹含笑。 “贫僧说的……是真的啊。” (是第一次写作,文笔不是很好,收到评论很开心,感谢诸位的阅读,如果对书本有什么建议的话,请写在评论,你们的鼓励是我最大的动力,谢谢!) 第十九章 她是无悲无喜之人 沙弥见她并不理会,望了望天,嘴角一抹含笑。 “贫僧说的……是真的啊。” “什么是真的,忘尘,你又在胡言乱语了。”一声碎玉一般清明的男音从后方的草丛中传来,他推动着轮椅,也是一身白衣,清秀俊美,正是赫连尘。 他口中的那个沙弥,也正是远近闻名的忘尘大师。 “尘王殿下很喜欢在后面偷听。”忘尘转过身,定定地看向赫连尘。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了方才与十九见面的那般执著认真,反而带来了一丝戏虐。 “听小僧言你在打坐,可惜让孤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想来你也不会打坐那么久的,孤便四处来走走,看看你在何处。”赫连尘解释道。 “尘王殿下不是来找贫僧的。是来找那位施主的。”忘尘平静地回答。 赫连尘哑言,半响他才笑道:“罢了,什么都能被你看出来。”他摆了摆手:“我找你来,是有事的。” “尘王殿下想要算什么?命数,皇权,还是………姻缘?” “只是想与你看一下摄政王府的命数。”赫连尘正声。 “命不久矣。”忘尘即刻回答。 “你在开玩笑?” “出家人从不打妄语。”忘尘回答。 忘尘是母妃留下来的人,这大师还是向来说什么都是一个准,且智慧非常。虽赫连尘从来不信命,也不信邪,但除了五行八卦之术,忘尘便如一百科书,总能受到指导。得到需要的消息。 谁也不会想到,那举世闻名的云隐寺忘尘大师,其实是赫连尘的人。 虽是会些五行八卦之术,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假和尚。 “孤没有打算动他,太子和皇后都没有动静。”赫连尘默。既然如此,难道还有其他的命数改变摄政王府? 忘尘却只淡笑不语。 他低头算了算。 “并不是针对尘王府的。也许……”忘尘忽没了话音。 “也许什么?” “呵呵……不可说,不可说。”忘尘一本正经地笑道。转了话题:“倒是你将那小女童特意带过来,可是想让我看看什么。” 赫连尘习惯了他总是这般欲言又止,听闻这句话,眼中忽闪过一丝暗淡。却没有答话,像是没有听见,也像是默认。 “也是,这么多年,你何曾带一个人上来过?想来是别有目的的,说罢,你想知道什么?”忘尘淡笑。 赫连尘顿了顿,手指节在白玉轮椅上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半响才道:“孤知道你虽不靠谱,但五行八卦术倒是不错。孤想知道,她……是否会命不久矣。” “哦…她是中了什么毒,那种永远也长不大的毒么。”忘尘思索。 “你知道这种毒。” “知道,当初江湖上配出这种毒的只有药王,但也只是听说而已,至于其他的,贫僧便不知道了。弄到这样的毒实属不易,也是可见下毒者对她那可是深仇大恨,呵呵。”忘尘转头,看见赫连尘脸边的一抹苍白,他笑:“怎么,尘王殿下是动心了?贫僧一直以为,殿下不过是对这种毒好奇而已。” “当然只是好奇这种毒而已,孤从来都不会对任何人动心。”赫连尘冷声回答。 “这种毒,除了九瓣花,无解。”忘尘背过手。 “当真无解?” “无解。” 赫连尘漠然。 “不过她的确是挺有趣的。”忘尘说道:“贫僧的那句话可不是谎话,她颇有佛缘,到适合出家当尼姑。” 赫连尘失笑:“她杀孽太重,出家为尼,怕是刚刚到寺庙,便能把寺庙中的人屠个干净。” “贫僧可说的不是她的杀孽。”忘尘顿了顿,笑:“她是无悲无喜之人,无欢无乐,无仇无恨,所以便无忧,无情,便也无爱。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件事情能左右她的情绪。不像我们这寺庙中的小和尚,人,总是有七情六欲的,那样的看破红尘,的确是适合做一个出家人。” 无悲无喜,无欢无乐,无仇无恨,无忧无情。赫连尘咀嚼着这句话,半响:“你看人,一向挺准。” 忘尘点头似是接受了他的赞赏,他掐指,思索着,才道:“她对尘王府的命数嘛……可好,可坏。便是看殿下你怎么去做。” “孤又不信命,只顺其自然便可。” “只是既然殿下要实行大计,切不可留下隐患。” “你是想让孤控制她?孤倒是试过,她防备心过重,又哪里是这么好控制的?”赫连尘无奈。却想起了那夜客栈,她在他脚下蜷缩安睡的情景。 忘尘抬起头,清明的双眼中染上一抹悲伤而黯淡。似是那背后的翠绿背影,都在他那悲伤的眼神下黯然失色。他笑道:“这点,其实你是看错了,她其实就是一张白纸,无悲无喜,不过是没有人教过她何为悲,何为喜。她这样的性子,笑的那样开心,恐怕是连为何要笑的这个道理都不懂。” 忘尘看向赫连尘,见他眼中的疑惑之色,他方才道:“殿下不懂也罢,殿下不是想顺其自然么,那便顺其自然好了,凡事,都有着自己的命数。不过一个因果而已。” 赫连尘失笑:“忘尘,你在寺庙中待久了,倒好像是真的变成了一个和尚。” 忘尘不语,实际上,他是有些许私心在的。他和尘王一起长大,曾是他母亲从中的一个精通八卦之术的小仆,尘王自打母亲去世,便沉寂了,将仇恨埋在心底,十几年,一点点地布下陷阱只为报复。 那女孩将是他的一个命数,一个劫。他有机会让尘王避开的,但没有。他只是有些不忍,不忍尘王继而事态冷漠,他算到了有缘人,一个能将尘王一向冰冷的心打开的有缘人。本以为是个普通女子,今日一见,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异类。 只可惜两人都是无情之人,无情之人,最难动情。 是好是坏说不清楚,一切皆是命数。皆取决于尘王的一念之间。 “孤又不信命,只顺其自然便可。”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那便是依照天命。 阎王殿的命薄上写的是有缘还是无缘,他却真算不透了,隐隐间,只有双动的红鸾星以及京城走向的偏移。 忘尘缓缓抬头,望向天边渐渐落下的夕阳,感叹: “顺其自然……必受那锥心之痛,若真的要美满…难啊……难啊。” 第二十章 长的像女人 云隐寺山脚 本在马车边上睡觉的暗影被砸醒了。的确是被砸醒的。作为暗卫的警觉,他一股脑的坐起来,顺手接了砸了他脑袋的东西。 是个被吃完的桃核。 他抬了抬头,一眼便看见了悠悠坐在树枝丫上的赵?。 赵?穿着黑衣,束着发髻,是个小少年的模样,正摇晃着腿,啃着一个桃子,好笑地看着他。 “喂,丑八怪,吃桃子吗?” 虽是丑八怪这几日被他叫了个惯,暗影心里还是不满这样的称呼的。想了想,罢了,赵?年纪小,自己又打不过他,让着他就是了。 暗影撇了撇嘴,伸手接过了他扔来的桃子,狠狠地咬上一口,飞身跳上树。坐在他身边。见赵?身边不止几个桃子,还有一坛酒。顿时惊道:“这又是哪来的?”方才见他出来,也没看他身上带着酒。 赵?不以为意道:“我哥哥赵安酿的药酒。”见暗影挑了挑眉,赵?轻咳了一声,神色见有些不自然:“我哥哥医术是极好的,上次……咳咳…这药酒对你的伤很好。” 暗影一怔,看见赵?神色的不自然,白皙的脸庞上,有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他做暗卫是很多年了,一路摸爬滚打,受了伤,轻的重的,说来不过是奴才而已,从来都是无人问津,有药就吃,无药…不过就是在黑夜中默默地舔着伤口罢了。同伴平日里也会切磋,受伤其实也受多了,更何况,那日他与赵?不过是敌人。即使受的是重伤,却是习惯了,他从未放在心里,哪知赵?竟还记得,会对他的伤在意,还从他哥哥那里拿来了药酒。 他想起第一次见赵?,那双清澈见底,灵动如鱼儿的大眼睛,心下微微一暖。 想不到,无双山庄那样冰冷而诡异的地方,倒是养出了一个这样善良的少年。 如此想着,却毫不客气的接过来,打开坛子,猛然喝上一口,药酒并不是很烈。却唇留几分余香,他骤然感觉头脑有了几分清醒,喉咙间却是火辣辣的,分外的舒服,不由赞叹:“好酒。” “不错吧,这是我哥哥酿的。”赵?眼中有了几分得意,少年清秀的脸上一双眼睛灵动而清澈,纤长的睫毛如扇子一般的扑扇。分外的俊美。像个女人似的,乌黑的头发看起来蓬松柔软。莫名其妙的,暗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想象中的舒适。 “喂!你干嘛?”赵?连忙就躲,知道暗影没有敌意,却抢过暗影手中的酒坛子,也喝了一口,他道:“这样吧,我们喝了这个酒就是兄弟了!你觉得如何?” 赵?曾今想过的,先前哥哥被主子派进了宫里,他并不是很不适应,暗影最为尘王府暗卫,虽有些傻,还有些丑,但很照顾他,他也很感激。这样一个豪爽正直的人的确是招人喜欢的,由此便生起了几分结交的心思。 兄弟?暗影一愣,看了看赵?,见他脸上有着一丝可疑的红晕,觉得分外好玩。有着这样一个弟弟,其实也不错。 他并没有多想,豪爽的搂住赵?的肩:“行啊,喝了这酒我们就是兄弟了!日后便同生共死,永不背叛!” “好!” …… 从云隐寺下来,赫连尘并不打到回府,而是吩咐暗影去了一家小店。 “很久没有去那家店吃饭,孤有些想念那里的饭食。”赫连尘解释。 十九内心撇了撇嘴,“你要是想吃,不如绑了厨子到你府上,日日为你做饭。” “若是天天吃,孤便会吃腻,这厨子便没了用处。若是那厨子真到了我府,做出来的饭食,便不会那般好吃了。” 什么鬼道理。 十九没答话。边听赫连尘碎玉一般的声音在耳边问道:“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吃食,孤倒是可以聘请厨子过来专门做。” “我没有喜欢的吃食。”十九回答的很快,托着下巴,笑道。见赫连尘略显诧异,却了然的眼神,她觉得有些被看穿了,将头摆在一边,望着街景。 实则已经是黄昏了,原本明亮的天空被靓丽的淡红紫色渲染,层层叠叠,衬托的夕阳分外的美丽。黄昏下,路上的行人来来匆匆,商贩们收拾着行囊准备回家,很多衣裳店铺此时也已经关门了,喂独有几个像是从农村来的小孩子,拿着风车,在街上欢快的跑着。 素来她是不喜欢热闹的,以往在人多的地方,不过就是全部杀了干净。现在在京城,言行举止有了几分顾忌,得了空闲看着这匆忙的街道,却发现,人多,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般讨厌。 赫连尘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夕阳照射,她侧颜轮廓稚嫩却可爱,睫毛卷翘浓密,鼻梁高挺,那红裙小小的模样,真正是万分的可爱。她托着腮,出神地望着街道,眼中似乎没有了自己第一次见的那般平静无波,虽还是有些空洞,但带了几分灵气。想起今日忘尘虽说的话,她就像一张白纸,除了杀人,没有经历过任何事,看似冷酷无情,说来,其实不过是无人教过她悲喜是什么。也不知道“笑”的含义。忘尘有的时候的确看人很准。纵使只是见了她一面,却看出了他一直以来都看不透的东西。 忽然想那样了解她,想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她真正的性格到底是怎样?为何她的眼神空洞而无情,为何她的笑容虚伪而冰冷。明明只是个孩子。她的身上,似乎有着太多秘密。 本是打算利用她,但是她的到来,虽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变化,却感觉有些超出了他的掌控。 纵然他几十年的算尽人心,利用交际,他却依然看不透她。 还好,她现在并不是他的敌人,相信以后也不会。 思索间,马车骤然停住。 “王爷,到了。” 赫连尘回过神,见车的帘子被暗影掀开。一家小小的面馆,亮着明目的火烛,在夕阳下顿现出来。 作者废话: (这两天,缓缓一直在想,是男追女还是女追男啊……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突出的是十九,心中不会有愧疚,不会相信任何事物,和其他女主不同,她没有正义感也没有良知,赫连尘冷漠,却带着人的情感,所以更容易心动,一开始利用,互相猜忌,也想互相了解,两人经历不同,所以性格不同,男追女小虐这样的设定希望谅解,谢谢诸位的撒花与支持。) 第二十一章 善意 天是渐渐黑了,小店仿佛成了唯一开着的面馆。白腾腾的冒着热气,昏黄的灯光下,一老妇与老人在灶前忙碌,店内生意却并不是很好,这个时间段,唯有几个下了班的工人在店里狼吞虎咽,氛围却分外的温暖。 本以为是一个大酒楼,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小地方。 见那原本做饭的老妇,看见他们,立刻笑盈盈地招手:“公子!你来啦!来,快坐下。”指了指擦的格外干净的桌椅。 看样子,赫连尘是这里的常客。 赫连尘由暗影服侍着下车,微微笑道:“劳烦婆婆了。” “不劳烦,不劳烦,公子可是尊贵的人,能来照顾老身的生意,老身已经很感激了。”老妇望了望,见马车上还坐着一位红衣小童,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车上的这位是……” 赫连尘见十九依旧坐在原地,他向她伸手,眉眼间温和清明:“小玲……下来啊。”向老妇解释道:“这是娘家的表妹。” “原来是小姐。”老妇对十九一笑,连声应道:“那公子便好生歇着,老身这就去做面过来。” “劳烦了,四碗面就好。” 十九有些愣神,方才那老妇朝她的那样一笑,实在有些让她琢磨不透。 和王管家一样啊,明明不认识她,明明与她没有关系。这样的……善意……京城人都很奇怪。 是因为赫连尘么? 只是觉得,那样小小的,应该是被称作温暖温馨的东西,好似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也从来都没有属于她。 猛然回过神,自嘲的笑了笑:京城这个地方,果然很诡异,竟然会让她多愁善感,她很不习惯这种感觉,让她无法操控。无法控制的感觉,就像中了毒一样。 看见赫连尘伸过来的手,她却没有去接,自己径直跳下了车。走进了安静又热闹的地方。 白凝的雾气,异常的温暖,在灶台边上,四碗热腾腾的牛肉面被端了上来,十九冷眼看着赫连尘,见他丝毫不嫌弃的接过来,优雅的吃着。普通的牛肉面在他嘴下似乎都变成了佳肴。 “小玲,你尝尝这面。”赫连尘笑道。 面不就是拿来吃的么?尝、又是个什么东西? 虽然并不是很理解,她却坐下来,一言不发地吸着面。第一次,尝试着食物的味道。 她其实从来不在意自己吃的是什么,只要填饱肚子了就好,所以从未有过喜欢的吃食或是不喜欢的,也不能去有。如此,便从来没有细细的品尝过东西。任何的食物,对她来说不过是填饱肚子的东西罢了。 此时空气静谧却安然,唯有锅中发出水沸腾的声音,和人们吃面的呼呼声,没有会突然来的危险,也没有人肉腐烂的气息。足以让她安静的慢慢的吃。 这个面……柔韧有力,汤水浓淡适宜,牛肉充足,几片叶子更是添了一份菜香。在舌尖上化开。 果然……很好吃。 她似乎有些明白人们为什么会有味觉这个东西。为什么各种酒楼会做着不同的饭食。除了鲜血,嘴里还可以充斥着食物的味道。各种的酸甜苦辣都在舌尖。 赫连尘坐在她对面,面碗很大,她的脸几乎都垂到了碗里,白色的热气几乎遮住了他的视线。 他却看到了她眼底的那种惊喜与好奇。即使在极力掩饰,但依旧可以看出她小心翼翼吃面的样子。到真正的,像个孩子。 他低下头,继而吃着面。耳边却有着她小嘴在吸着面条的滋滋声。其实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吃面,一个人在这寂静的月色中孤独。如今有人这样安静的坐在他身旁,不习惯,却又想留住这样的习惯。 安静间,远处有人飞奔过来,正是赫连尘身边暗卫暗二,匆忙地打破了寂寥。 “主上。” 赫连尘停下,漫不经心道:“什么事。” “摄政王府小世子失踪,皇上遇刺了。” 摄政王府小世子失踪? 皇上遇刺? 赫连尘吃面的手顿住。他抬头看了看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的十九。见她恢复面无表情,冷漠的样子。继而失笑。他总觉得,这件事,和十九脱不开关系。 罢了,她的计划,她不说,那他也不会去问。 “知道了,你下去吧。” ……… 南璃皇宫 宫的中央大殿,是历来皇帝批阅奏折的地方。此时黄昏,本应安静静谧,却是来来往往奔跑着无数的宫人。 皇帝遇刺,这消息几乎是顷刻间传遍了整个宫中,幸而陛下并没有被刺客刺伤,而是锦妃娘娘,在关键时刻,为陛下挡了致命的一剑。虚惊一场的宫人,此刻便叽叽喳喳的议论,锦妃娘娘本就是冠宠六宫,如今更是救了皇帝。这是要记入史册的大功啊。 “怎么回事,朕养的太医怎地这般无用?” “皇上赎罪!” 大殿内,骤听皇帝发怒,一众太医都匍匐着跪下,脑袋也不敢抬。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眉宇间有着威严之气,大殿内的龙床上,侧躺着一名女子,女子身穿白色寝衣,胸口被鲜血染红,一把明晃晃的剑正插在中央。正向外冒着血,看上去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锦妃要是有个好歹,朕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皇上,皇上赎罪,这……这刺客的剑,正刺的是娘娘的心脏旁,臣等……不敢贸然拔剑啊。”为首的太医一连磕了几个头,面上血色尽失。 “简直就是废物!”皇帝甩袖。大步走到床前,见锦妃紧闭的双眸,苍白的脸色,额间的冷汗一一滴下。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唤道:“阿锦、阿锦。” 一旁的无魅心中暗惊:看样子,皇帝似乎对锦妃有了几分情意。 不过,一切都按照着计划进行,无魅知道锦妃是不会死的,随即装作一脸急切道:“娘娘平时都是赵太医照看的,说不定……赵太医有办法。” 赵太医,赵安,是她们的人。 皇帝的注意一下便被转移,他厉声道:“赵太医在哪儿?” “奴婢,奴婢这就去请。” 赵安匆匆地赶到,见到众人,当即拜了:“参加皇上。”未等皇帝吩咐,便起身到锦妃面前。探了探锦妃的脉。 “皇上,娘娘的情况,需要即刻拔剑,微臣 愿意一试,请皇上屏退左右。” 赵安眼见着宫人的离去,却见皇帝还坐在床边,他跪下:“皇上……” “朕陪在锦妃身边。” 赵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垂下头,恭敬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漠:“陛下这……” “咳咳……皇上……” 锦妃忽然地睁开眼睛,苍白无力的脸色。她抬了抬手,露出一丝苦笑。 “阿锦。”皇帝快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见她一直在咳血。神情微有些慌乱。 无魅与赵安在一旁冷眼看着,素来严肃威严的皇帝竟然对锦妃有着几分温柔。像是有了情意的样子。 主子的安排的确很顺利,皇帝是个易动情的人,这次的计划,当真是一剑双雕。 “皇上……没事吧。”锦妃虚弱的开口。 皇帝顿时心下一暖,“朕没事,太医马上就给你治,朕在这里陪着你。若是治不好,朕就砍了他们的脑袋。” “皇上……不要为了臣妾,去牵连其他人。咳咳。”锦妃抬了抬手,无力的笑道:“皇上没事就好,臣妾的命,万没有皇上的重要。” 便是提醒了她为他挡箭的一事。 皇帝见她眼中浓浓的情意,想起当时紧急关头,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为自己挡箭,心下一软,却有些担心锦妃的身体,他安慰道:“阿锦,莫说话了。” ……… 尘王府 宫墙外的世界,彷佛因为夜晚的到来,陷入了一片寂静。尘王府内,落花阁的蜡烛静而悠悠的燃烧着,此时十九正在书桌边作画,毛笔间,墨色在宣纸上浸染,勾勒出一片片的山河景象。 “姑娘,宫中传来消息,锦妃为皇上挡了剑,刺客没有被抓到。”无澜推门走进来,在十九的耳边轻声道。 十九并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半响才开口道:“摄政王府独子呢?” “已经送回去了,小世子平安无恙。”无澜回答。 摄政王府小世子前些日子刚刚满月,是整个摄政王府唯一的子嗣。摄政王人至中年,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珍惜非常,宠爱有加。十九前去云隐寺之前,便让无双山庄遣人掳了小世子到荒外,摄政王大怒,即刻派了全府皇军,甚至还调集了宫中侍卫去寻小世子。动静闹的很大,直到皇帝遇刺…… 无澜继而道:“无魅传来消息,宫中那位,看起来似乎对锦妃动了情。” 十九手中的笔一顿,嘴角现出了一丝冷笑。“这皇帝,比我想象的还容易对付。”见无澜面色有些不解,她搁下笔,解释,“先前赵安在宫中抓了以往的老太监,倒是套出了几分话,皇帝是嫡长子,自太后死后,看起来冷漠威严,实际上内心深处因自小缺少来自母亲的爱,对于太后,自然会有几分……恋慕。” 恋慕……无澜心中一惊,她抬头,看见十九嘴角的一抹微笑,小姐永远都是笑着的,笑的时候,却总是令她有几分胆战心惊。 “不然,无锦这样不中用的女人,我又怎么会让她进宫?不过……是因为她长的很像太后罢了。”十九抬了抬手,走到一边的躺椅上坐了下来。 主子……的确考虑的周到。她刚要说话,却听十九在耳边轻道。声音带着几分悠闲与散漫。 “再等宫中的消息罢。这件事啊……总是不急的。” ……… 第二十二章 动情 “皇上,娘娘醒了。” 赵安朝皇帝叩拜。他掩下眼底的一抹阴沉:“娘娘此次已经十分凶险,可见刺客武功是什么高强的,微臣会给娘娘开药,只是以后要切记不可大喜大悲。” “朕看着你很面生,是什么时候进宫的。”皇帝盯着赵安,眼中哪有方才对锦妃的柔情,反而几分帝王家的威严。 赵安不卑不亢地回答:“微臣上月进宫,得了老太医的赏识,在身旁学习。” “此次你救锦妃有功,朕就封你为从二品院使,居太医院院晗。” “微臣谢皇上。”赵安行了大礼,面上却无一惊喜之色。。 倒是个沉稳的,皇帝颔首,却并未多想,唤了赵安下去。 寝殿内, 锦妃正在喝中药,见皇帝进来,便要下床行礼,却被皇帝抬手阻止。皇帝上前,垫了一块枕头在锦妃身后,接过了药碗,道:“朕来喂你。” 锦妃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她的身上缠着纱布,染着血,看上去有些可怖。疼痛袭来,她并没有感觉有多痛,只是看见了皇帝眼中,那份不属于帝王家的关切与关心。心中有些苦涩。 是她看错了么?就如无魅所说,皇帝看上去,到像是真心喜欢她的,那温柔似水的眼睛,不知倒包含着什么,却总是让她一点一点的陷下去。 若,若她不是无双山庄的人。。。锦妃怔了怔,却想起了从前老庄主还在的时候,山庄的模样,彼时山庄在江湖上并没有几分名气,而山庄从万千孩子中挑出来的二十个徒弟,按年龄,她排十二,无双公子排行十九,最后,老庄主弥留之际,也只剩下她们两个人。若不是老庄主念着十九活不过二十岁,恐怕临死之期,也不会留下她的命。毕竟一开始进无双山庄时,所有人都知道,山庄的继承人只能有一个,活下来的,也只能有一个。虽最后她表了忠心,为无双所用,但无双,终究是为了十三的事情再也不信任她。如果不是老庄主的命令,他去世之后,无双第一个杀死的就是她,她的心里,也一定恨她之入骨罢。 虽是让皇帝对她钟情是她的任务。可皇帝越对她好,她对他就越愧疚。 “阿锦?”皇帝的语气中有几分担忧。 “皇上,臣妾无事,只要是皇上没有事便好。”锦妃眉眼中有了几丝埋怨:“这宫中侍卫真是的,刺客进来,竟一个也没有过来护驾……” 她话语一停,神色见似乎有些委屈,“是臣妾失言了…” 皇帝蹙眉:锦妃的话有些道理,刺客进来时,外面几乎都没有动静,无人知道,难道皇军都是吃白饭么? 虽说宠爱锦妃,却不傻,或者说锦妃是故意要这般说的…… 他折眼看像锦妃,见她眼睛中满满地关切与担心,丝毫不像作假。应该是自己多疑了,他安下心来。 那宫中侍卫。皇宫,尤其是皇上的寝殿,是侍卫最为严守的地方。能避开宫中侍卫前来刺杀的刺客……到底是谁的人,太子?皇后?还是另有其人。 皇帝的眼中阴霾。 “无妨,你说的话也有些道理。朕还有事,你好好休息。”皇帝勉强笑了笑,放下药碗,起身离开。 锦妃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却乖巧道:“臣妾……恭送皇上。” ……… 皇帝回到宣事殿,身边太监迎上来,禀报道:“皇上,禁卫军统领前来领罪。”见皇帝神色一暗,他放低了声音:“正在殿外跪着呢。已经有过半的时辰了。” “让他进来。” 皇帝揉了揉眉心,见统领战战兢兢地入殿,扑通一声跪下,胸口一闷,言语中有了几分不可抑制的怒气:“身为禁卫军统领,路言,你可知罪?” 事关自己的性命,若不是有锦妃,他现在肯定死无葬生之地了。 “臣护驾不力,罪该万死,求皇上恕罪!”禁卫军统领磕头。 “你也知道罪该万死。”皇帝冷笑,“朕问你,当刺客行刺的时候,为何只有近殿的守卫,其他人呢。” “臣……臣……”禁卫军统领擦了擦额间的冷汗,骤听皇帝重一拍桌子,顿时一抖:“这宫中的侍卫到底是去哪了?私调禁卫军,路言,你可知罪?” 路言抖了抖,当即哭道:“皇上,臣冤枉啊,当时摄政王前来调遣侍卫,说是小世子丢了,硬是让臣放人,臣…臣一己之力,是拦也拦不住啊。” 摄政王?皇帝眉心一皱,他这一辈,母后死了,就只剩下这一母同胞的弟弟,与他不同,弟弟从下被母后带大,性子的确有些肆无忌惮,而且小世子又是弟弟的心头肉,这样一来,前来调走禁卫军倒是有几分合情合理。 路言继而痛哭流涕:“皇上,摄政王说了,小世子被歹人掳走,若是找不到,就要灭了臣九族……臣,臣上有老母,下有子嗣,心中实在害怕。”他的眼中有了几分泪水,带了几分真实之意。 半响没听见皇帝说话,抬起头,见皇帝面色阴沉的可怕,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灭九族……摄政王的胆子够大。 “臣想着小世子一定会很快被找到的,实在不知刺客会这么巧,刚好在这个时辰……臣,臣罪该万死!”路言哭喊着,暗中观察着皇帝的声色,见果然如神秘人说的那般阴云密布,便附下身,不说话了。 的确是有摄政王前来借兵一事,只是对方说的客气,灭九族这类的话是一概没有说过。他方才的那番话,不过是照着神秘人的指令说的。即使平日里很少涉及到朝臣之事,但还是听出了神秘人的意思,分明就是离间计啊,这是要把摄政王置于死地。要知道,帝王家,最为忌讳的就是历代帝王多疑的性子。 皇帝眼色一凝,摄政王刚刚把兵借走,刺客就到,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难道是一切早有预谋? 此刻外面前来通报:“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皇后?她又来干什么? 招手进来,便见皇后一生火红凤服,头戴凤冠,端庄大方地走进来,一丝不苟,每一步都好像是量过的。耳边挂着的耳坠不因走路而动,裙摆不因踏步而起。皇后的礼仪素来是天下人的典范,此刻皇帝看见,却觉得有些心烦。 “臣妾参加皇上。”皇后行礼,走至皇帝身边,“听皇上遇刺,臣妾实在放心不下,便来看一看。”说罢,眉宇间还有这几分担心。 皇帝微微颔首,道:“皇后有心了。” 皇后凤仪天下,是南璃所有女子的典范,一丝一毫都不出差错的,他却觉得,这样的女人,太过于完美,也太过于虚假。背景强大而代表着丞相府,处处的心机,却是一番贤惠温柔的模样。 还不如他的阿锦可爱。 “皇上,这是还没有抓到刺客吗?”皇后转脸看向路言。皇帝回首,这才记起,见路言还跪着,他顿时心烦意乱的挥手:“禁卫军护主不力,每人领五十军棍,统领一百,以儆效尤。”转头握住了皇后的手:“皇后多虑了,不过是一场惊吓,并没有什么。” “臣,谢过皇上不杀之恩。”路言见状,立刻感激地退下,徒留皇后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微笑:“那臣妾就放心了。”如此说,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霾。 皇上戒心很重,却是一点也不打算告诉皇后什么了。丞相府还没有传来消息,看来,还需要去问锦妃,看看有什么情况。 ……… 路言出宫后,延小路一路往宫外走,终于在宫墙深处,有一宫女模样的人,提着一个灯笼站在门槛上等他。 他快步走过去,见那宫女身着粉衣,容貌娇艳而貌美的模样,拱了拱手:“无魅姑娘。” 宫女正是无魅,此时她正站在暗处,声音娇媚却带着几分不容质疑的冷漠:“让你说的话你说了么?” “说了,皇上的反应,与姑娘说的一样。”路言继而言语中有些微喘。额间上又徒添了几分冷汗。言语中带了几分讨好,话刚落音,便觉得手上一沉,原是被放了一个袋子,袋子里,正是一百两黄金。 路言身子一抖,有些着急地问:“那我的家人……” 无魅回答:“大人的孩子和妻子已经被送回府了,平安无恙。”见路言松了一口气,她冷笑:“大人今晚可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事?” 路言连忙道:“今日从皇上宣事殿中出来,便直接回将军府了,其余的,就什么也不知晓了。” 无魅眼底闪过一丝满意,她拱了拱袖,低声道:“这便好,大人可要记住。”她顿了顿:“我家主上能抓大人的家人一次,就也能抓大人的家人第二次,大人……也不想此事再次发生吧…第二次,我们主上也不能保证,大人的家人被送回家时,是否是完整的。” 路言听罢,想到了家中稚嫩可爱的儿子,额上又冒出了冷汗,拱手道:“是……是。” …………… 第二十三章 每日在你这吃饭 次日清晨,宫中便传来了摄政王主动将兵权交还至皇上的事情。骤听这消息时,赫连尘正在墨阁批公文,身后小厮匆匆跑来,行礼道:“王爷,琪王殿下来访。”话刚落音,便见赫连琪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脚踏在门槛,推门就喊道:“四哥,这么大的消息,你怎么还在此处坐着?” 赫连琪是个沉不住的性子,虽聪明睿智,却改不过做事冲动的习惯,他一屁股坐下来,还喘着粗气,见桌上摆了一盏冒着热气的茶,咕嘟咕嘟喝下,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随即抱怨道:“这怎么是白水?”他记得赫连尘府中有不少好茶,每一次过来,都要蹭吃蹭喝的。 “殿下,最近王爷的身子不好,冷小娘子特地嘱咐了,王爷不能喝茶。殿下要是想喝的话,奴才为殿下上一杯?”赫连尘身旁的王管家,本在禀报府中事务,见此回禀道。 冷小娘子?!赫连琪愣了半天,这才想起上一次在府中遇见的那个古怪的女孩。哦哦哦,原来她姓冷啊,难怪难怪,与她那冰冰冷冷不近人情的性子到有些相像。随即挥挥手:“不用不用,四哥喝什么,本殿就喝什么。”颇有几分自家人的意味。 赫连尘拿过茶杯,又抬手倒了一杯,白浓的雾气在空中上升,室内静谧而淡雅,清神香静静地点燃着,他这才缓缓开口:“怎么,是为了摄政王的事?” “正是如此,四哥,此次可是你出手的?”赫连琪观察着赫连尘的神色,见他面无表情,毫无波澜的样子,心下有些狐疑。这样大胆的处事作风,并不是像赫连尘以往的风格。 “姑且算吧。”赫连尘淡淡道。 这件事多半是十九做的。 “那现下如何?摄政王没了兵权,太子那边……我们可要有什么动作?”赫连琪显地有些焦急,摄政王失了兵权,却说不定什么时候都会找回来,如今正是他的虚弱期,如果趁此机会拉拢…… “暂且不动。”赫连尘沉声道。 赫连琪皱眉,不解地站起来:“为什么?!现在他……” “小七。”赫连尘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孤扶持的未来储君,行事怎可如此冲动?”赫连琪低头,看见赫连尘眼中有着一股不可抑制的威严与怒意,他焉了焉,坐下来,没有说话。 虽在众多皇子中,他是备受宠爱的七皇子,他的君位远比四哥要高,但是赫连尘,总是让他有几分胆怯之意。四哥的智慧与谋略,他向来都是远远不及的,他要扶持自己上位,自己也是万分感激,若是…… 赫连琪下意识地看了看赫连尘坐着的轮椅,若是四哥的腿无病的话,储君这个位置,现在还不一定是太子的。 “摄政王……即将命不久矣,你去拉拢了,也没有用。”赫连尘继而开口。 “什么?!他要死了?!”赫连琪瞪大眼睛,又似乎认为自己嚷的很大,立刻噤声。 赫连尘轻笑,修长的手指划过了木质轮椅上的粗糙。“昨夜皇帝遇刺,摄政王临时借兵马寻找小世子,听到消息,怕皇帝疑心,赶紧交了兵权上去,皇帝一面是收回兵权,一面,也是在暗中观察,平日里……谁与摄政王亲近。” 赫连琪背后冷汗乍起:若他真的冲动去拉拢的话,那父皇他……… 赫连尘心中却想的是另外一件事:虽是收回了兵权,但毕竟是亲弟弟,又有太后临终的嘱咐,这兵权过些时日,还是极有可能被皇上换回的。总的来讲,并没有什么用。她费尽心思刺杀皇帝,让皇帝起疑,究竟是要做什么?还是她的目的,本身就是要暂时收回兵权?再者,皇帝虽疑心重,思想却不会轻易的被其他人左右,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赫连尘皱眉,脑中忽然闪现了一个念头,难不成,那个关键时刻为皇帝挡箭的宠妃,也是她的人?赫连尘迅速掩下了眼中的思绪。 ……… 落花阁。 “姑娘。” 绣着百鸟争鸣的屏风后,沉香静燃,楠木雕的白玉床上,浅眠的小娃睁开了眼睛。十九一唤就醒,并没有贪睡的性子,她缓直坐起来随口问道:“无澜,是什么时辰了。” “是正午了。”无澜递上衣服,为十九整理了腰间的束带,“尘王殿下方才派人来说,要过来与娘子用午膳。”她悄然抬眼看了看十九,见她面不改色地理了理衣裳,一记眼神扫归来,心中一惊,顿时低下头,生怕主子又发怒了,半响耳边才听见她淡淡地声音:“知道了。” 午餐丰盛,网油鱼卷,燕窝四字,抓炒鱼片,三鲜瑶柱,芙蓉大虾,龙井竹荪,桂花干贝皆是一品。赫连尘被推进来时,十九已经坐在一旁开吃。他也不以为意,让暗影递了一副碗筷来。 无澜发现,自从小主子和尘王出去一趟后,主子吃饭的速度,变得慢上了许多。好像,变的会吃饭了一样……当然,她说的会吃饭,是指主子吃到一个她喜欢的东西时,眼底处,似乎有一次,极其淡的笑意,暖的让她心惊, “今日早朝,摄政王将兵权交给皇帝了。”赫连尘漫不经心的开口,见十九吃饭的动作一顿。他笑:“只是摄政王的兵权应该很快又会被还回来。” “没有机会还回来了。”十九回答。赫连尘听到这句话抬头,见十九仍在吃饭,埋下头,甚是安静,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比起她活泼爱笑,他更喜欢她安静的样子,这样倒像是她最原本的性子。只是…… 没有机会还回来了,是什么意思?他暗自琢磨着她的话。 她是又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计划,还是。。。。。。 下意识的,他看见桌上呈着的鱼卷,伸出筷子,放了一块在十九的碗里,笑:“这个很好吃,你可以试一试。” 此时十九便放下碗筷,语气有些淡淡:“我吃完了。”并没有动他夹的东西。 赫连尘习惯了她的冷淡,继而道:“这次的事情很大,摄政王从宫中回府,便察觉到了是有人利用于他,现正着手查。”便是在暗示十九要小心一些。见十九没理他,他搁下筷子,擦了擦嘴角,面不改色:“每日的施针都是要在午饭后半个时辰,孤觉着,这一来来往往的实在有些麻烦,所以以后午膳就在你落花阁里用了。” 本是他跨门出去的暗影脚下一个踉跄,顿时被眼疾手快的赵?扶住。 无澜抬眼,下意识看向十九,十九已经站起来,背对着众人看不见面上的神色。实际上她却是细细的想了想,觉得赫连尘说的的确是很有依据,也很有道理,想来他在这里吃饭,也并不是很碍眼,当下便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见她答应,赫连尘眼中有了一丝亮意:“既然施针后也是不可多动的。”见十九转过身来看着他,他坦然地对着她的眼眸;“那孤也移一些书过来看看。” 十九又道:“可以。”忽撞见赫连尘眼中温和的笑意,觉得有些不自然,很快移开了眼眸。“我让赵?准备了药浴,对你的寒毒有些帮助。半时辰后你去泡泡”她转身离去,无澜连忙匆匆跟上。 赫连尘失笑,药浴?在这里么? 暗影见赫连尘今日不同以往的神色,虽主子并不是他可以妄议的,但是……他怎么觉得,主子看起来是有些在意这个无双公子?毕竟,虽然施针过后不可多动,但是,墨阁离这里,并不远啊。。。。。 …… 另一边,十九与无澜回到室内,无澜问道:“今日尘王说起了摄政王之事,可是察觉到了此事是娘子做的。” 十九声色淡淡,嘴角带了几分笑意:“无妨,本是一开始,我问他要人,他便已经察觉了。” “那计划……” “计划不变。”十九抬了抬手,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杀意。 “是。”无澜低低的应了,颇有些不放心:“往后尘王每日要来这里吃饭,奴婢觉得有些蹊跷。” 十九挂了挑眉,笑道:“有什么蹊跷的,他说的的确是合情合理。”见无澜神色有些不自然,继而道:“赫连尘对我并没有太多所图,反而有几分是要依仗与我,如此,便对我并没有危险。” 无澜张了张嘴,咽下了口中话,她原本想要说的,是尘王可能是想要亲近与主子。让主子不要被其迷惑了。 但抬眼看了看十九一脸他不会杀我便是安全的模样,无澜暗想:主子自幼便在无双山庄长大,除了武功以外,哪里知道其他的东西,想的便是此人危险或者不危险,从来都是没有人教过她,又怎么会知道其他的,除了杀人以外的东西。 无澜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主子不懂,她也不提,毕竟主子是无情无欲的人,不会有人可以左右她。而她们最后的计划,也并不会被破坏。 想到此处,无澜低声应了:“是,娘子。” 第二十四章 不笑的样子更可爱 前几日,十九令人在落花阁的院落挖了一个大坑,挨靠着卧室,又竖起了几座屏风。成了几个独立的露天小房,赫连尘是许久都没有来她的院落了,原本的落花阁,是前朝将军夫人的住所,很是华贵,后来王朝颠覆,几百年后,这座空的府邸就被皇上赐下,因为尘王府向来是没有女人的,这座阁房即使是收拾了,也没有人居住,后来十九搬进来,见院落空旷,他便让人安了一座秋千,栽了几颗老树,这才显出几分有人住的气息来。没有想到的是,十九移了许许多多的花草过来,乍一看,一片颜色,甚是好看的样子,一问下来,才知这种的并不是什么供人赏玩的花草,而是一些名贵的药草,有些是十九自己的,有些是为他疗伤的,皆是命人连夜从无双山庄搬运过来,工程浩大。 “实则你若是在这院子里,再种上几颗海棠树,到也是极好的。”赫连尘感叹道。 “海棠?说来并没有什么用处,倒是海棠的果实,对脾胃颇有些好,但并不能用药。”十九推着赫连尘走,小小的身躯看上去并不是很协调。 赫连尘笑:“孤并不是说医术上的用途,不过是觉得海棠花开的时候很好看罢了。” 好看,好看有什么用。十九心道。 赫连尘转头,见十九面无表情,却疑似不以为意的样子,继而温和道:“如今你不经常笑了,孤倒是觉得,你不笑的样子跟可爱一点。” 十九心一滞,下意识地问:“可爱是什么?”却她继而很快回神,见赫连尘眼中似笑非笑的眼神,温和的让她心中生起一丝不舒服,她又皱眉:“这与你有什么关系。”笑容诡异,似乎又恢复了之前那般不近人情的样子。 赫连尘无奈的笑,他算是知道了,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好不容易靠近,再接近一点,立刻就躲的远远的。 感觉到坐下的轮椅很快又被推动。视野渐渐开阔,他被她带到了院子的一角。 “这是要去做什么?” “药浴啊。”十九命人撤开了屏风,赫连尘这才发现,前几日她叫人挖开的大洞,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大片的药池,用的底土,竟巧妙的与大理石结合在一起,池内布的药水并不是想象中的深棕色,而是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白,冒着烟,仔细看下去,要有着残留的药渣与碎片,两侧有龙头吐水,简单,却看上去好不舒适。 此时赵?暗影两人正捧了干净的衣衫过来,以便泡完后用,上来为赫连尘解衣。赫连尘转头见不远处,十九悠悠地坐在一旁的躺椅上,无澜站在在身后无声为她削着水果。神色间有些不自然, 他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你要留在这里?” 十九见他神色有些奇怪,她双腿在椅上来回摇晃。顺手掏出了银针解释:“是啊,不是要施针么?”末了,歪了歪脑袋:“你怎么脱的那么慢?” 暗影亲眼看见,主上的手在背后狠狠地抖了抖。他暗自抽了抽嘴角,这无双公子的癖好,到真的是。。。抬眸望见自家王爷的耳尖有些泛红,竟猥琐的笑了笑,惹地身后的赵?在他的腰间狠狠的拧了一把。 到底没有太别扭,赫连尘解了上衣,被暗影抱入池中,十九便跳下来,坐在他的后面。 哦,还没有脱完,要不要帮主上一把?暗影思索着,却被赵?一把扯到一旁。 倒是暗影想多了,十九真的是很认真的在扎针,她习惯于不与人触碰,细长的银针一点一点地扎在背上,每一次的抽出,银针就发黑,却因药水的触碰而褪色,整个池子的颜色似乎都变得更加深了一点。 赫连尘的背后感觉一阵的酸痛,冰凉的银针扎进来却给身体带来了几分的热度。雾气缭绕,赫连尘并没有回头,他朦朦胧胧地,试图从水中的倒影看见十九,但水面模糊,他看不清楚,只能从银针的快而稳的进出辨识到她手上的动作。 “怎么样?”他听她在背后道。 “背部很烫。” 十九点头,见赫连尘转头,看着他,他肌肤裸露,却是苍白的颜色,锁骨与筋脉因为他的转头而显露,棱骨分明。皮肤下,因为她将毒素逼出,晕染了几分黑色。 她这才发现,他的脸上有着汗珠,不知是被热的还是疼的,晶莹剔透,一滴一滴地顺着他的脖颈滑下来,在胸腔经过,滴答地落入水中。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一丝一缕的呼吸轻洒在她的脸上,温暖而湿润。 实际上,她还从来没有与一个活人有着这样近距离接触。 “你头转过去,我还没扎完。”她有些不适应的偏头。却看见赫连尘脸色有些不自然,他轻咳一声:“孤…转不过去了。”原是方才转头时她刚好扎在穴位上,脖子卡住了。看他这般难为的样子,到是一改往日的沉稳温和,有着几分孩子气,十九募然心底一笑。 “暗影,过来把赫连尘的脑袋转过来。”她招手吩咐。 暗影正在一旁侍候,听闻到这句,展出一讨好温和的笑容,随即像风一样跑出去了。 “姑娘,我去抓暗影。”赵?也讨好一笑,无澜一把拉住,有些皱眉低声道:“未得主子允许你就走,不要命了么?” 主子的性子谁不知道,就算是贴身人,若是不好了,就立刻杀掉。赵?无澜从小在无双山庄长大,最清楚十九的性子。赵?小孩儿似的抱了抱无澜,嬉皮笑脸地低声回答:“无澜姐姐,你不觉得,主子自从来了京城,性子变得有些温和了么?”思索间,赵?已经一溜烟地跑了。无澜下意识地看向十九,见她已经自然地回头,不再看这边,心下感叹:姑娘的性子的确是变了有些。 犹豫了半响,十九终究是伸出手,卡擦,将赫连尘的脑袋搬了回去,她接过无澜递过来的手帕,狠狠地擦着手,好像沾染了什么灰尘一样。而赫连尘却只感觉到了她冰凉的指尖,在他滚烫的脸颊上,残留地移不开。 “你似乎并不喜欢与他人触碰。”赫连尘开口。这次是,前几次也是。客栈见她,不过是试图想去碰碰她的头发,差一点被她杀死,赫连琪碰她一脸厌恶,忘尘的胳膊差点被她砍下。她似乎对触碰厌恶到了一种很深的程度。 “不喜欢,碰过我的人,都死了。”十九淡淡道。却并没有解释原因。 碰过你的人,都死了,被你杀死的么? 为什么? 赫连尘想问为什么,倒影中,却清晰而眼她眼中的一抹意味不明的感觉,像是怨恨,也像是怨恨后的释然。他忽然有些怔怔,原来她其实也是有情感的,也是会有恨意,会有孤独。 一如他一样。 可当他要再看下去的时候,十九已经很快的掩饰了眼中的神色,赫连尘苦笑,到底,她还是不信他。 半响,耳边传来十九的声音:“你站起来试试。” 站起来?很快,赫连尘回过神。 他手扶在池边借力,忽然间感觉脚上,腿上传来的一阵阵暖流。他转头惊讶的望了十九一脸,见十九脸上表情得意,他借力站了起来,虽然是站的不是很稳,腿呈现的是一种畸形的状态,而且还是隐隐作痛。但是已经比他上一次强行站起来,疼痛少了很多。这种疼,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惊讶不已,正想迈步走走看,却一把被十九制止。 “不能走,一步也不行,上次,是你不要命的去无双山庄,这条腿差一点就无药可救的,现在毒刚刚解去一半,只能站起来,若是强行走的话,会大伤。”十九解释。 赫连尘失笑:是他太心急了,听罢便安然坐下,低声道:“多谢,小玲。” 十九不以为然:“不用谢我,不过一场交易,记得要帮我办好嘱咐你的事情。不过……”她思索了一下:“你这腿倒像是中毒后断过了一两回。” “的确是有这样的事。” “我并不会重新正骨,解毒可以,但要正常走路的话,还需要其他人。” “若是可以解毒的话,已经足够。”赫连尘笑,他每年都受寒毒的病痛而折磨,十年而来,痛不欲生,十九的到来,已经将这毒解去了许多。 十九站起来,理了理衣襟:“我想到一个人,不知你可有听说过?” “你说。” “最近像是忽然从江湖上冒出来的鬼医苏千澈。”十九顿了顿,“是个女子,医术十分高超,有着其余人不可相比的缝合技术,手下从没死过人,正骨也十分准确,你可以将她找来看看。” 赫连尘沉思片刻,“孤似乎见过她,一面之缘,在几年前,穿着及其奇怪的服饰,说孤身上的寒毒她解不了,还说孤活不过二十五岁,是个嚣张跋扈的女子。” 十九眉眼弯弯:“她说的倒是对的。” “不过彼时她似乎还没有鬼医的名声,后来她的画像传到孤这里来,孤才知道是她。”赫连尘解释。“孤记得,她的身边似乎有一名男子,像是她的未婚夫,说起来,到与你长的很像。”他转头看向十九,似乎想要辨别她的眉眼。 “世上相似人何其多,你找找那女子罢了。”十九笑的毫无破绽。 …… 第二十五章 血色海棠 次日的下午,赫连尘便命人从外买来了几颗海棠树,此时正是海棠未开的季节,树枝上却有着粉嫩色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移栽至十九的院落里,紧挨着秋千。十九说这海棠花并没有什么用,本想将它移走,后赫连尘说这海棠是东繼的珍稀品种,大老远过来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她便接受了,继而与那些药草栽在一起,显得像是个姑娘家的院落来。 王大管家总是对她的事情很积极,听她在院子里建了一个药池,还是尘王用来泡澡的,又找了工人修建一番,白玉砖底,镀金削边,倒显得如今的药池有了几分供人玩耍的意思。 便是这样闲散的过了几天,这天正下着暴雨,从大清晨下到正午,阴沉沉的。院落的海棠花与药草几乎被砸弯。暴雨如注,房檐下滴滴成串的水珠连成一线。 “姑娘,下大雨了。”见十九要出去打理药草,无澜连忙打了一把伞跟上。 十九站在屋檐下,条条的水帘滴答滴答地砸在她的面前,大理石的台阶上,粗糙地带有水潭。便如她此刻的眼睛一样,一如死水。她没有动,只是静而孤傲地站着,没有丝毫情感地望着那些院中一一落散的花草,无澜微微一叹。实际上,主子,还是主子,不管是称呼变成了姑娘,还是众所周知性格的变化,主子心底,还是这样的多变而诡异的性子。这样认定一件事就不会变的性子。尘王…的确是让主子有些变化,但这样的变化总是不大的。她打心底的希望主子有一丝快乐,却又无法制止主子来京城的计划。 “无澜。”十九忽然唤道。 “姑娘?” 十九转过头,看见无澜眼中略显担忧的面容,她缓缓开口:“你是怎么来到无双山庄的?” 无澜笑了笑,“姑娘是忘了,无澜的母亲是无双山庄的老仆,无澜从小就在无双山庄长大。” “你还记得你母亲的样子么?” “记得,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无澜恭敬地回答,却并没有明白为何十九要问这个。 温柔的人。。。。。。 十九默然,她最近总是在做一个梦,梦里的女人一身火红色衣袍,看不清面容,只能听见其嘶哑与绝望的声音,她在低语。 双儿,娘的双儿。 那是她的娘么?可她自七岁就被抓来了无双山庄,娘的样子,她早就记不清了,也毫不在意了。 不,她不能去想这些虚幻之物。她的计划,一分都不可以纰漏。 “姑娘,无双山庄的人已经来了,但是这样大的雨,计划还是不变吗?” 十九骤然回神,只是望着阴沉沉的天际。眼中复杂而深邃。半响,直到惊落的雨滴压弯了海棠树枝后,她的神情变的空洞而诡异,像个孩子般:“计划不变,下雨了……”她轻然一笑,更适合杀人呢。” 无澜望着十九忽然变化的神情,低头,主子这样的性子,到底还是琢磨不透啊。 十九抬了抬手,缓步走进雨中,她道:“不用打伞了,麻烦。” 无澜依言收了伞,让大雨冲刷,十九快步走着,雨水缓缓将她淋湿,头发,裙衫。“姑娘,现在去,若是尘王殿下一会过来怎么办?”无澜小跑着跟上脚步。 “雨下的那么大,他不会过来的,让赵?留下吧。” “是。” …… 而十九却是想错了,即使是大雨,却如约定的一般,正午,赫连尘像往常一样过来用饭,暗影为他着一把黑色的伞,白衣在远处缓缓而来,美如画上。。 轮椅滚动与石阶,直至门槛,落花阁中,除了奴仆,竟别无他人,赫连尘的心底忽然漫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你们姑娘呢?” “殿下,姑娘方才和无澜姑姑出去了。”赵?扶了扶赫连尘,“这是姑娘留下的字条。” 赫连尘闻言皱了皱眉,十九从来都不耽误他施针的时间,这一次,是不是有紧急之事?进屋,冒着热气的碳将屋内晕的温暖,他苍白而有力的手,将那纸条接过来。 “我去摄政王府。” 去摄政王府,她去摄政王府,做什么? 赫连尘放下手中纸条,纸条触碰着静静燃烧的火烛,倏地迅速点燃,化为一片黑灰,星星点点映落在老旧的木桌上,又被窗外带进来的风微吹,苍茫的消逝在空气中。她去了摄政王府,摄政王府守卫森严,她去做什么?不对……不会守卫森严了,禁军前几日才刚刚被皇帝收走…无双山庄的势力……联想起这几日京城的波动,赫连尘心下一凉,他似乎有些明白,十九到底是要做什么。 “王爷……”暗影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赫连尘掩住眼底汹涌的神情,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刚刚移栽过来的海棠树上,虽有无数的花骨朵被打落于地面,却在树枝尖头,有一朵海棠花开,红色的,犹如血色。 半响,他移动了桌上散置的玉棋,淡道:“去摄政王府罢。” 。。。。。 “九瓣花的第三瓣,是她一身红衣,残忍屠杀时眼中的那一份悲凉。她眼眸无波,漠然地站在尸体上,问他:“你为什么生气?”” 。。。。。 还正是午后,天气却是乌沉沉的,乌云笼罩,不见一丝阳光。倾盆的雨纷纷的下来,大颗不见一丝停顿,一条通往摄政王府的古巷,行人商铺,都因着这样的大雨,分分躲避于屋檐下,这样的从远处一看,空无一人。 赫连尘没有打伞,他一个人怔怔的走,轮椅在凹凸的石板处簸动,大雨浸湿了他的衣衫,白衣渐灰,黏湿在肌肤上,冰凉如他的体温。 他微抬头,怔然望向因雨而变色的摄政王府木门,抬手轻抚,沾染了一丝水,低头看,竟是红色的,如鲜血一般。 哪里是像鲜血,分明就是鲜血。 赫连尘面色有些悲切,实际上,在皇帝收回禁军的时候,他便隐隐猜到了十九的目的,但他并没有想到,她会用如此极端的方式。 如他所料,摄政王府安静的没有人气,唯有大雨敲打在房瓦上的重则声。事实上,他的确没有人气,因为此时的摄政王府,没有活人。 横尸遍野,断臂满地。所有的人,包括只是前来的商者,洒扫的仆人,甚至连厨房待宰的鸡犬,一个也没有放过。 那些死去的人,并不只是被抹了脖子那样简单,而是被砍断了四肢,甚至被削去了头颅。周围便是他们被砍下的手和脚,血淋淋的摆在眼前,堆积的脂肪人肉被雨水冲刷,浸染在地缝中,使整片大地都被染红。他们的表情有平静,有惊恐,有绝望,有害怕,无人瞑目,都保持着死去时的表情,是凶手剑法极快,几乎是那么一眨眼,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甚至连一声尖叫都来不及,便没有了呼吸。有的人,也是亲眼目睹了自己是如何被杀,却怎么也来不及反抗。 破碎的衣衫像是被人丢弃的破布,散乱地贴在地面,呈现出一番朦胧的美感。他很快找到了摄政王,摄政王说来还是他的二叔,即使是对立面,他从未想过要杀死他。此时的摄政王,单膝跪地,面目狰狞,一双眼珠子被挖了出来,掉在地上,他的胸口*上了一把剑,也正是他常年以来所配的剑,全府上下,他是唯一一个还有着四肢的人。 记得一个关于无双公子的传言,那年小国王朝一夜被屠尽,皇宫上下,无一活口,也无一全尸。 的确……是十九素来残忍的杀人手法。 赫连尘不忍的闭上眼。 一阵脆耳的铃铛声从王府的尽头处传来,他很快的辨认,那是十九脚踝处的铃铛,欢快而清脆,却似恐怖的催命符。他使劲的滚动着轮椅,想要找她,让她不要滥杀无辜,但他却是晚了,等他赶到的时候,她处在的一方天地,已经是横尸遍野,纵横交错,堆积在她的脚下。 是的,她的脚下。山一样的死人堆,她一个人站在上面,徒留一个背影,小小的,手中持着的剑还滴着血。 她一身红衣,甚似火,又深似鲜血,红的几乎刺痛了他的眼。她白玉一般,拴着铃铛的小脚却没有沾染,而是践踏着脚下毫无生气的人们。 他却看见了她眼中一抹悲凉,一抹注视着摄政王妃死死护住怀中孩童的悲凉。她于他的印象,那双眼睛,从来都是空洞无神犹如一个无心的瓷娃娃,此时却出现了人的感情,即使,那是一种悲伤到绝望的表情。 但是血腥几乎掩盖了这种感觉,此时的赫连尘,胸腔中喷发闷,有怒意,有悲切。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用如此残忍的杀去那么多人。 即使摄政王有错,但这府内的奴仆,弱小的妇人,甚至是前来的之时做生意的商者,皆是无辜之人? 她的音容笑貌几乎让赫连尘忘了,面前这个人,不是个女孩,而是无双公子,那个江湖上人人敬畏的无双公子。 插一段简介 收获读者建议一枚~这里加一段人物简介。不知道会不会有读者有些分不清书中人物的关系,这里简单介绍一下~ 主角队伍: 十九:女主。无双山庄的总管理员无双公子。至于为什么要叫十九……还没有讲…假名冷月玲,假身份赫连尘娘家表妹。真实身份与背景未知。中了一种永远长不大,只能活二十岁的毒。需要解药九瓣花。 赫连尘:南璃国四皇子,尘王。五岁时母亲死掉,从此残疾,依靠轮椅。为复仇潜伏十年。 赫连琪:南璃国七皇子,琪王。赫连尘暗中扶持对象。人物性格冲动活泼。 赫连钰(简称:太子):皇后的儿子,文武双全,却被皇后称作废物。 赫连落:落王,大皇子。暂时还在凉州,没回到京城。与十九曾今有些纠葛,太子的强大竞争对手。 摄政王:原来是落王的一大助力,现在死了。 皇后:丞相大人的妹妹,极其危险而狡猾的女人…… 欧阳瑞辰:还没有出场,身份是丞相府的公子,皇后的亲侄子。属于太子一队的人。 前面的章节大约讲的是这些人,后面有些主角会慢慢出场。 赵?:十九身边的少年侍卫,武功高强,活泼好动,喜欢与暗影打成一片。 暗影:尘王的贴身侍卫,武功也很高强,忠心,脑子有些傻。与赵?打成一片。 暗一:尘王府暗卫。 暗儿:尘王府暗卫。 无澜:十九贴身侍女,稳重,喜欢为主子操心。 无魅:十九的贴身侍女,妩媚妖娆,被十九派遣进宫当锦妃身边的宫女,喜欢赵安。(文中不会怎么提他们,但是会有番外) 赵安:十九的侍卫,赵?的哥哥,会医术,为人冷漠,被十九派进宫当太医。 锦妃:陆无锦,无双山庄的人,表面上是皇后的助手,实际上听命于十九。 就只有这些啦,后面会陆续冒出来一点,谢谢各位长期以来的支持,这几天忙着做书的封面,封面很快就出来啦。有什么对于作品的评论请写在下面,你们的建议,就是我写下去的动力~ 第二十六章 他生气了 一直到京城,他以为她不过就是任性了一点,孩子气了一点,无心了一点,却没有真正见识到她这般。京城中有着束缚,但摄政王府,她却如脱了缰的野马,操控着她想要做的一切。 此时的十九,在赫连尘眼中,像一个怪物,他从未见过的怪物。 “哇!”清脆孩童的啼哭声忽然响彻云霄。一下子穿破了静的窒息的空气。 摄政王府,唯一的孩子,小世子? 那个孩子,还活着? 赫连尘眼神一凛。转头看向十九脚下的死人堆,一眼便看见了雪白团子一般的小世子,那个孩子被死死的护在王妃的怀里,啼哭不止。王妃已经死了,并没有被十九砍下双臂,却眼神惊慌,保持着姿势,世子紧紧地护住。孩子不过三四个月的大小,有着白玉一般的小脸,一双眼睛似葡萄一眼透亮,甚是可爱。 “停手!”赫连尘当即叫道。他忽然的大声,冲破嗓音,令他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 十九扭头,望见不远处白衣如雪,被雨淋的狼狈的赫连尘,她弯了弯眼睛,下意识地唤了一声:“赫连尘。”歪头笑道:“你怎么来了?” 却见赫连尘白衣遍灰,用极尽冷漠的眼神望着她。 见赫连尘没有回答,而是沉默地看着尸体,十九漠然的望了望脚下,眼中毫无波澜,丝毫没有因为它们会感到一丝怜悯,一丝罪恶。她并没有意识到赫连尘在看什么,终于再次将头转向他,问:“你在生气?” 为什么生气?惨绝人寰,屠尽无辜之人,可有感到一丝悲哀?可有一丝情感?赫连尘怒意留在心底,却并没有说出来,不断的咳嗽,直到喉间一甜,咳出一片鲜血。零零点点的散在白色的衣衫上,触目惊心。 十九皱眉。她踏步从死人堆中下来,望着赫连尘的神色,却是满满的不解。这些人,与他没有一点关系,还是他道路上的挡路石,他这眼中的神色是什么?是怒意?还是怜悯? 她上前见赫连尘咳的厉害,想为他把把脉,赫连尘却一股脑的甩开她。“你放过那个孩子。” 十九退了退回答:“那孩子是澜草族的后人,我当然要留着。” 赫连尘讽刺的笑:是啊,从一开始她就要找九瓣花和澜草族后人,澜草族后人是寻找九瓣花的关键,在她眼里,只有利益,人命,与她来说并无关系。 “你咳血了?”十九伸手,赫连尘却猛然别过头,他飞快的转动着轮椅,却知道不能对十九做什么。 无双公子是他的盟友,他不能说什么,更没有资格去做什么,其实他早该想到,十九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怪物。他自己的确是个冷漠的人,却没有残忍到这样的程度。若是他没有去无双山庄,这样的惨状根本就不会发生。 十九只觉心下微微一滞,沉闷的说不出话来。 千经百转,她只记得赫连尘的眼神向来是温暖而平和的,从未从未,用那般冰冷的眼神看她。她微微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下一刻,赫连尘已经狠狠地拂袖而去。暗影连忙跟上,回头却复杂恐惧的眼神望向她。 她只听雨滴挥散,一如方才他雨中颤抖的双眼。 是她,做错了什么么? 十九霎那间回过神,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自己的双手,白皙纤长,只徒留雨水汇成一圈,顺着手掌心的纹路缓缓蔓延。 为什么? 为什么会因为他的眼神而心里不舒服? 为什么会在意他的愤怒? 为什么,会反思自己? 十九转头看向一旁静默的无澜,偏头眼中不解:“他为什么生气?” 无澜还未答话,便听耳边一声犹豫: “为什么。” 转头,见暴雨如注的水,将十九乌黑浓密的长发黏贴在她的脸颊上。 为什么,不在方才那一刻,他对自己有威胁时,立刻出手杀了他。 而后史官赵长安记载 :“永乐二十一年,摄政王府灭,府三百二十七人,无一活口,圣上大惊,怒查此案,而查三月无所获。却于王府密室寻一仿制龙袍,疑摄政王府叛变也,遂止查,念其兄弟情深,封其溢号“叛王”以亲王之礼下葬。百官皆称圣山仁善,于摄政王府灭其因,不得解也。” 。。。。。。 大雨就这样闷下了三天,摄政王府一夜间灭亡,消息几乎惊动了整个王城,皇帝震怒,却派人前去收尸的时候,宗人府在摄政王府的储藏室里发现了一件龙袍。以及数年从官员手里收来的无数奇珍异宝。坐实了摄政王府的罪名,事情很快调查,却很快便如此不了了之。百姓都言,那是老天爷看不去了,才替皇上除去了摄政王府。各色客栈因此而津津乐道,不过是短短几息,很快成为了茶余饭后的消遣。 十九却在第二天时,忽地就失踪了。没有预兆的,只是在第二天吃午饭时,洒扫的丫鬟发现落花阁已经没有了主子。而十九身边的无澜,赵?却还在落花阁。照常进行,并不引以为意。洒扫的丫鬟觉着发生了什么事,便很快上报了王管家。 收到消息的时候,赫连尘正与自己下棋,安静寂寥,棋盘复杂,窗外还下着暴雨,却仍是那般阴沉沉的天空,吱呀吱呀地敲打着边沿。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无波:“派人去找了么?” “没有,姑娘身边的丫鬟无澜说,姑娘并不是失踪,只是生病出去了,若是病好了,就会回来。”王大管家言语恭敬,并没有看见暗影给他使的眼色。眉间却透露着几分不解。实际上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王爷和姑娘相继出去,又相继回来,一个面相愤怒,不言不语了好些天,一个又失踪了半响。 实际上他想的不过是一些琐事,而且十九在王大管家眼里只是一个孩子,王爷自然该是让着她的。 赫连尘却想的是三天前的摄政王府,那般的惨剧,不过因皇帝的一句话,事情仿佛便结束,京城暗处的人却已经蠢蠢欲动。那日他情绪波动太大,伤了身,又硬是不让十九诊治,如此便拖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平定了几日来烦躁不安的内心。 “生病出去了,她怎么了?” “像是那日姑娘出门淋了雨,想来因该是发烧了。”王大管家皱了皱眉,“不过看样子也没有请大夫,丫鬟也没有照料,便是这样无缘无故的不见了。”见赫连尘暗沉着脸色没有回答,王大管家继而道:“奴才觉着姑娘的丫鬟实在是有些蹊跷,主子生病了,不见了,不去寻找,反而等着主子自己回来……”他试探地看着赫连尘的眼色。 “派人去找。”赫连尘淡淡道。 “是。”王大管家领命。 “等等。”赫连尘转头,见暗影上前询问,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孤要去落花阁。” … 雨并没停,但是变的小了些,落花阁中透着淡淡的湿润,模糊不清的水,将园中缤纷的花草糟蹋,那几颗才移栽下来的海棠树,有几朵海棠却是有些开了,在风雨中凋零,显得孤美而寂寥。 赫连尘看见彼时的无澜正在树下打理着十九的药草,赫连尘对无澜印象比较深刻,那夜摄政王府,无澜也在场,表情冷漠与她主子一处。 “你主子呢。”赫连尘开口问。 “见过尘王殿下,姑娘出去了。”无澜放下手中的事物,低垂下眼帘。 “生病了?”赫连尘点头,手指尖在轮椅边缘敲打。声音仿佛平静。 无澜琢磨着是否要把主子的习性告诉他一下,边听落花阁的内里,忽然传来了孩子的哭声。赫连尘猛然一怔,众人几乎同时转头看向落花阁,又见匆忙间,赵?从屋内抱出一个孩子来,年画童子般的可爱,正撅着嘴,不悦的低哭着。 “赵?,怎么没看好小世子?”无澜皱眉呵斥。自从那摄政王府遗留的小世子被带回来,便整日的哭闹不停,夜晚哭声直直地传遍了整个落花阁,无人睡的好好觉。若不是知道这孩子是澜草族的后人,他的血是寻找九瓣花的关键,无澜早就一刀将他砍去了。 “无澜,他又哭了。”赵?神色间有些委屈。他自己也是个孩子,怎么会照顾孩子? “以后不要叫世子了,他会是孤故人的孩子。”赫连尘淡淡道,说来,这孩子还是他的表弟,与他有着几分血缘关系。看到这孩子还活着,赫连尘一顿,心中的怒气消减了不少。 无澜低声应了。赫连尘伸手接过来,孩子仍在哭闹着,到他怀里也不开心的扭来扭去,他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哄,只道这孩子长得及其精致,眉间一朱砂痣分外的醒目。他为他安排的身份是故人的孩子,这个故人曾经抚养了他的表妹,也就是十九的假身份。如今那故人去世,他们的儿子就到了尘王府来。 第二十七章 到底还是心软 实际上消息上来看,孩子并不是王妃亲生子,而是一小妾的孩子,小妾因难产而死,这孩子又是摄政王唯一的子嗣,便送到了王妃跟前抚养,对外说是嫡子。想起王妃死前紧紧护住孩子的模样,赫连尘只觉得头有些痛。 忘尘预言的是对的,摄政王府的确是命不久矣。而他也间接性的造成了无数杀虐。 “王爷,派人去了,说是并没有找到姑娘,没有姑娘出府的消息。”尘王府办事效率极快,很快,王大管家便前来禀报。 无澜瞥了瞥赫连尘脸色,并没有那般暗沉了,她低声回答:“王爷不用担心,以往姑娘生病了,都会自己出去,等病好了,便会自己回来。” 赫连尘抬头,看见无澜赵?眼中认真的神色,他皱眉:“为何生病会跑出去?” 按理说,因是请大夫,在家中好好休养。 无澜面无表情,她恭敬地福了福声:“王爷,姑娘是个没有弱点的人。” 话说的很隐晦,但几乎是一瞬间,赫连尘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没有弱点,生病时,人便虚弱了,此时便是弱点,十九躲起来,不让人找到,是一种习惯在危险中的自我保护方式。 赫连尘却望了望天持续而下的暴雨,他头顶上王大管家为他打着伞,暗影在一旁静后着。忽然的,就有些心软于她一个人,在这样的雨中,可会危险? 半响,他静默道:“孤去找找她。” 他转头将孩子放在暗影手里,吩咐“你照看好他。”自己转动着轮椅走了。 暗影留在原地,愣了愣:王爷……让他照看孩子? 十九不喜人多,身边只有赵?无澜两人,主子不近女色,府里丫鬟很少,都是洒扫的,但不是还有王大管家么,还有侍卫小厮么?什么时候,要交给他照顾了。 暗影一脸呆滞地看向手中的孩子,见他如今似乎有几分兴致的抓住他的头发,葡萄一般晶莹剔透的眼睛望着他,虽扯着不疼,却兴奋的手舞足蹈。他哪里接触过这样一个软趴趴的东西。愕然。他是暗卫……他会杀人……也不会带孩子啊。眼见赵?一旁幸灾乐祸的表情,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直到意识道雨水可能会让孩子着凉,才飞一般的奔回屋子,放在桌子上。 “兄弟,你不能见死不救啊。”看了看跟进来的赵?。 赵?收回伞,青衣微摆,他一步踏进来,一脸的无谓:“别看我,我什么都做不了。”眼见暗影绝望的眼神,赵?无辜的眨了眨眼,“要不,你和你主子说,给他找一个奶娘?” 。。。。。。 南璃皇宫 皇后最近事务繁琐,一连串的琐事,令她有些猝不及防,太子不争气,先后派人刺杀落王,刺杀不成功反而被落王抓住了把柄。严刑拷问虽未问出什么,却依旧落下了几分话柄。再是宫中原本是她丞相府的人的锦妃,那场毫无头绪的刺客,忽地受到了皇帝的宠爱,越发地不受她的控制。 本想等落王回来,再与太子商议拉拢摄政王之事,结果摄政王府竟一夜之间全灭满门,一个目击者,一个活人皆消失的无影无踪,事情全部脱了她的掌控。 皇后感到一丝不对劲,先不说摄政王府为何灭亡,就是那个可以一夜之间可以灭掉摄政王府的势力,什么时候潜入了京城?实在不可小视。她却查不到是谁在背后操控了。究竟是谁,与摄政王府是个人恩怨,还是已经卷进了京城的这般风雨?与太子是敌,还是友? “娘娘,再过七日便是中秋家宴了,娘娘可还要给其余人发帖子?”言姑姑见皇后一只直蹙眉,稳步上前轻声询问。如今京城的形势越发不明,辛而落王此时还未回京,否则又会掀起一番波浪。 此番的中秋宴,表面上是为了庆祝中秋,实则皇后会在暗地里为太子殿下选正妃。太子殿下而前虽娶了一名正妃,却在无意间病死了。刚过一年,为了皇嗣着想,于是大肆的宴请了各朝官员家眷。再为太子选妃。 “穆阁老的孙女请了么?”皇后不立自威,细长的凤眼微微一眯。转头,望向窗外皇宫淅淅沥沥地雨,窗纸湿润,带着几分寒冷的气息。但是宫殿内却是暖和的,几盆碳在床下滋滋的燃烧,室内温暖如春。 穆阁老的孙女穆欣,是她心中的太子正妃人选,穆阁老是朝中极其有势力的人物,深得皇上信任,有一定的话语权。她的孙女,也会是将来太子保位的筹码。虽是最近有些事情不在她的掌控之下,但是并不是十分的影响,毕竟太子无用,他的琐事,还需要她的操心。 “宴请了,但是……据消息来看,穆阁老正要给他的孙女定亲,内里订的是将军府的小公子。”言姑姑犹豫道。 “内里定?那便是没有交换庚帖?这样的婚约可是做不得数的,只要皇上赐婚下来,朝臣万不敢拒绝。”皇后嘴角冷笑,穆阁老在朝中一直保持着中立,为她的孙女定亲,看上去并不想参与这一趟浑水。 “娘娘的意思是……” “若是皇上不肯赐婚,那本宫就两手准备,如果一姑娘失了清白……”她并没有说完话,但不断敲击着指节表明着她的意思。 一个姑娘家失了清白,不管是何人,都是一个笑柄,这辈子,也只能嫁一个人。娘娘这是铁了心的要穆姑娘做太子的正妃。想到几年前穆欣在长公主的赏花宴上打出风头的情景,言姑姑微微叹了一口气。 ……… 尘王府。 雨终于下的小了一点,变成了绵绵细雨,朦胧地地散下来,伞边缘的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渐渐变化地缓慢,模糊了赫连尘的视线。 王府的布置交错复杂,即使是下雨,却景色宜丽。河间刚刚从外进贡过来的秋荷正微微地绽开。 他却在王府花园的假山下,找到了十九。穿着那日的红衣,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个保护自己的刺猬。 纵使暗卫到处在外面找,也没有想到,她其实就躲在王府里。这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赫连尘失笑。 十九的确是生病了,面色通红,嘴唇乌紫,整个身子都在雨中瑟瑟发抖。他甚至可以看见她抱紧双臂,指甲深陷在胳膊窝里,从而忍受着寒冷与痛楚。这两天暴雨,她就一直躲在这个角落,这里没有遮雨的地方,她就任由雨水浇淋,衣裳湿透。贴着她的身体,这样只会使她的病更严重。 他忽然有些心疼。 实际上,在这样的雨天,他更喜欢如此时一样,一人在雨中缓缓地行走。也不是“行走”,是一点一点的推着轮椅。因为这样更能感受到雨中的那一份湿意,和心中的那份淡淡的寂寥。 他从没有正视过自己的这一番寂寞,也许是十年来的潜伏隐藏,阴谋诡计,使他在筹备谋划中渐渐忘了自己一直是一个人的。 每个人似乎都有着牵挂着的东西,他却是什么也没有的,不过一切只是为了复仇罢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如他一般活的行尸走肉的人,直到,看见十九。 他虽看不透她,却总是可以感到她笑容下那份悲切与痛苦。与他一般,无牵无挂,无悲无喜。 实际上,他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于她? 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除去摄政王府。她不过是把计划提前了而已。她很聪明,从她进京的开始,她便有了这样的计划。宫中的那场刺客,她一手谋划,既让皇上起疑,又让锦妃获宠。她的目的其实只是要皇上暂时收回禁军,这样她便有机会轻松无阻的入摄政王府。 她杀了很多人,他也同样地看到了她眼中的不解,不解他为何要生她的气。 她自己,应该也不知道自己有着悲伤和痛苦吧。 大不了,她欠下的债,他替她还就是了。 忘尘曾今说过:因为没有人教她,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所以在她眼里,只要是挡了她路的,她便一一把他们除去。 就如她现在,雨天生病,她抵触着所有人的照顾,偷偷躲起来,不让别人看见她狼狈的样子。 像个傻子。 赫连尘走过去,缓缓地俯下身,将十九抱起来。她很轻,轻的像羽毛一样,又像一个迷了路,浑身湿透的小猫。 十九是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的,即使是在病中,那冰冷中的温暖忽地传来,她感觉到有人碰她,心中厌恶。下意识地反抗,眉间狠狠地皱起。隐约中,竟有一丝害怕。像是害怕,这样的一个“袭击者”会在下一刻杀了她。 “小玲,别动。” 赫连尘感受到她的扭动,湿漉漉的身子热的滚烫。他使力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附下身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是孤,孤不会害你。”他抱住她,让她蜷缩在自己的怀里脱下衣袍包裹着她。 像是被强制的,也像是被安抚的。十九渐渐没了力气,瘫软在赫连尘怀里。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脸上有着几分冰凉,是她熟悉地,赫连尘的腰间玉佩。忽地就看见了赫连尘的下巴,然后是他的脸。他温和而不容她质疑的眼神。 他……不生气了么? 是赫连尘啊……他说的对,他们是盟友,他不会害她。 十九是几乎忘了她抵触着所有人的触碰。像是松了一口气的一般缩在他的怀里,将她苍白的脸贴在赫连尘的胸膛上。 她听见,赫连尘的心脏一下一下,平稳有力的跳动,就和她的一般。 忽然有些眷恋着他的怀抱,明明是中了寒毒的他,身体温度应该低于常人。但她或许是在雨中呆的久了罢,他的怀里却好暖和。暖和地让她不想离开,是她那么多年从来都没有感受到的。 十九开始回想起赫连尘。这个人,第一次,他的忍耐力引起了她的好奇,第二次,他调动了她的情绪,她差点要杀他。第三次,她却缩在他的怀里。 这样的人,从前,一开始,她就会杀掉他啊……是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动手呢?是他腰间的青色玉佩?还是他嘴角的一抹温和? 十九忽然不愿意去想了。她其实病的很厉害,脑袋昏沉,终于在神经放松地那一刻,挣扎着闭上眼,睡去。 罢了,就一会儿,这种温暖,就让她贪恋一会儿。 第二十八章 慌乱 “王爷。”王大管家朝赫连尘行上一礼,忽瞥见赫连尘怀中人,惊愕后便是喜意:“姑娘这是找到了!” “速去宫中请太医。”赫连尘见一行人从屋内出来迎接,冷声吩咐道。无澜看见赫连尘怀中毫不抗拒的十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她连忙应了声是,见暗影拉着赵?快步向外走去。她推开门,得让赫连尘方便进来,低声道:“奴婢这就去为姑娘拿干净的衣衫过来。” 赫连尘点了点头,径直的走到内室。将十九轻轻地放在床上,十九似是昏迷,也似是睡去,却无意间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开。 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心道。 将她凌乱贴在脸上的发丝拨开,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指尖与她的脸边缘触碰。他感觉到自己手冰冷,而她的脸极其滚烫,整个身子也是滚烫的。紧紧的闭着双眸。眉头皱着,攥着他的衣袖瑟瑟发抖。 明明知道是发热,为何看起来,她却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疼的快要死掉? 赫连尘心中闪过一丝慌乱。 苦笑:这么多年了,他从未有过慌乱的时候。 …… 暗影当拉着赵?向外跑。一路径直地朝着王府的门口。 赵?本见赫连尘将十九抱回来,心中惊讶非常,她记得以往他们找到主子的时候,主子即使是生病着的,却依旧不让周围的人靠近颁布,而这是个什么情况?主子一没把尘王杀掉,二没抗拒尘王的怀抱。 绝对有事啊!这样的一个好机会,他又怎么会放过!如此,见暗影拉着自己行的匆匆,赵?眉宇间带了几分不满:“丑八怪,放手!我要回去。” “你回去做什么,我们这是要到宫中为你们姑娘请太医。”暗影才不理他,打开马房,牵出一匹棕色的马。 “不去不去,请太医这事,你去就行。”赵?拒绝,“我要去看看主子。” 见暗影撇了撇嘴,赵?嘻嘻解释道:“难道你不觉得,你家王爷,会和我家姑娘发生点什么吗?”话未说完,脑袋便被狠狠的敲上了一记。听暗影冷哼一声:“你家姑娘生病,你不为她担心,还牵扯上王爷做什么?” 赵?不以为然:“姑娘有什么担心的,不过是发热而已,以前她还……”忽然断了话语,见暗影探究地看着他,赵?连忙转了话题,他也牵来一匹马,纵身一跃:“不用急,姑娘的身体底子好,病会自己痊愈,再说……”他调皮地眨了眨眼,“我们慢一点,姑娘就单独和尘王殿下多呆一会儿嘛。” 脑袋上又被敲了一记,暗影斥:“真是没个正经。” 赵?才不怕他,吐了吐舌头,凑过去:“暗影,你难道不觉得尘王和我们家主子很配么?” 暗影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想起了那夜摄政王府的景象,惨绝人寰,鲜血淋漓。少女站在尸体堆上恐怖的模样。 这样的人做主母………他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思索间,见赵?的脸离自己很近,纤长的睫毛几乎要洒到他的脸上,甚至可以看见他白透柔软的皮肤,为嘟而莹润的嘴唇……他猛然回过神。心惊自己怎么盯了赵?那么久。装作无事道:“你消停点吧,你们主子的人都在宫里,听说你兄长赵安也在?” 他记得,赵?虽然是少年心性,但是只有他兄长能管着他。暗影想起了无双山庄那个一身黑衣,一脸冷漠,与赵?有几分相象的青年。 见赵?顿时脸色一僵,他觉得心情爽朗,伸手毫不顾忌地揉了揉赵?的头发。忽地挥起鞭子拍在马上。笑到:“走了。” …… 锦妃本是在殿中绣着为皇帝做的寝衣。殿内此时有些热闹,皇帝就坐在她的身边,拿着书籍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周围的宫女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寝衣上的花样子,殿中楠木桌上摆着的,正是新进宫一批的锦布。刚刚送进宫里,就被献媚的太监送到了她的寝殿。显着皇帝对她的无限荣宠。 “娘娘,您试试这个。”宫女递来一匹小锦。锦妃刚伸手去接,门外便又了一个太监小跑进来,恭敬地朝皇帝行礼,禀报道:“皇上,尘王府来人,要请太医。” 宫中的规矩,任何人来请太医,皆是要陛下批准的。 锦妃的手顿了顿,尘王府?不就是主子所住的地方么?她下意识的看了看一旁还在与宫人说笑的无魅。见无魅转过来,微不可见的摇摇头。当即便知,这并不是主子的计划。她装作无意道:“尘王,尘王生病了么?” “老四早年伤了腿,多年来一直身体不好,经常请太医。”见锦妃问,皇帝出乎预料耐心的给她解释。锦妃本是问太监的,并没有想到皇帝会回答她,当即脸上一红,又见皇帝抬了抬手:“准了。以后尘王府来请太医,就不用到朕的面前说了。” “陛下,尘王府来人,并不是尘王病了,而是尘王府的表小姐。”小太监补充了一句。 锦妃暗暗蹙眉,尘王府的表小姐,不正是她的主子。 “尘王府的哪位表小姐?”皇帝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哦,朕记得,一月前老四上了折子,说是他娘家还留有一位姑娘。” 见小太监低头默认,皇帝摸着下巴思索了半响:“当年他娘家满门被灭,想不到还有人活着。中秋宴带进宫来,给朕瞧瞧。“ 小太监暗自猜测着:这尘王府,像是有了翻身的机会。虽说尘王带有腿疾,但是他日若是能有自己的封地,成为一方之主,也是不可小视。 锦妃低头,望向手中的一张浅黄色的锦缎,锦缎柔软舒适,正是皇帝常用的那种。她侧着耳朵认真地听着消息,猜想着方才皇帝的那般意思。 皇帝却过来,浅笑着拉住她的手:“阿锦,挑好了么?” 锦妃心一乱,看见皇帝眼底那并不属于帝王家温和的笑容,下意识的拿出手中浅黄色的锦缎,低头乖巧道:“臣妾觉得,这个颜色,与皇上很衬。” 皇帝接过来看了看,“你挑的,一向都是极好的。”见锦妃的脸忽地变红,皇帝微微笑道:“既然是你挑的,朕的寝衣,也就要你来做。” 锦妃低头,却不敢去看皇帝的眼睛。她是暗桩,可以让皇帝对她动情,而她却是万万不能动情的。可是她每一次骗他,看见他温和的眼神总是心虚。 “是,皇上。”锦妃低声回答。 看到了很对读者的评论和红包,缓缓在这里给大家鞠躬说一声谢谢,对作品有什么看法的可以写在评论处,感谢各位的支持,你们的鼓励一直是缓缓长期以来写下去的动力! 第三十一章 八年前 宫墙巍峨,那古老而绵长的走廊似乎怎么都走不完。红砖堆积,瓦房在阴沉的天空下湿润而潮气,诡异而寂寞。 便是这样一路尾随着太监,穿过交错复杂的宫殿。直至实在走的有些昏沉的时候,赵?才看清了面前大殿匾额上的三字:太医院。 彼时赵安正在大医院里整理着药材,虽说他是无双山庄派过来的探子,但是宫中贵人嫔妃无数,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少不了,开药还是要细细斟酌。以免出了什么差错,宫中事物很多,莫财害命的,暗中灭口的都有。暗自保身很难。 主子派他来,也是对他的一番信任。 正思索着,忽见桌边有着一小少年,正托着脑袋,笑嘻嘻地看着他。那少年一身青衣,大眼睛清澈有神,纤长的睫毛忽闪。不正 是他许久没见的弟弟赵?。 赵安谨慎地四下望了望,并什么其他人。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宠溺地淡笑:“赵?,你怎么来了?” 赵?是他最疼爱的弟弟,儿时家变,他与他四处流浪,最后投奔于无双山庄下,赵?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而且赵?…… “主子生病了,尘王殿下让我们来请太医。”赵?眨了眨眼睛。 “严重否?”赵安点头。 “只是寻常发热而已,你也知道主子的身体,并不会有什么大碍。”赵?忽地眼睛一亮:“是尘王吩咐的! 哥哥,你可知,主子似乎有些接纳尘王了。” 却见赵安脸上平静的毫无波澜,赵?鼓起腮帮子颇有些孩子气道:“算了,说什么你都不会感兴趣的。” 赵安抬手宠溺地摸了赵?的脑袋,“主子的事情,岂是我等可以妄议的。”起身收拾了东西,忽瞥见门口站着的一身黑衣,抱胸看着赵?的青年。眉宇间,依稀辨别出他就是那日来无双山庄,赫连尘的贴身暗卫暗影,赵安朝他礼貌的点点头。转头却看见赵?并不顾及地跑过去,在暗影肩上狠狠地敲上了一记。 赵安微微皱眉。 赵?对这个暗卫,似乎太亲近了一点。 ……… 落花阁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敲打在窗纸上,绽开一朵水花。这样的大雨,已经是很久没有了,却让十九昏昏迷迷的,陷入了梦境。 八年前的那场大雨,还是那般的记忆犹新。 这年的南璃国并没有下雪,却依旧寒冷,直直地冻到了人的骨子里。 是以新年,家家户户都置办了年货,灯火辉煌,热闹非凡。这是皇帝登基的第一年,宫中许久没这么热闹了,皇上子嗣稀薄,生下来的大多数夭折,宫中现在唯有大皇子赫连落,三皇子赫连闽,以及断腿的四皇子赫连尘。 而前月皇后于正宫中产下了嫡六皇子,令当今圣上龙颜大悦,封为太子,大赦天下。 皇后,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不顾产后虚弱,大肆宴请了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前来祝贺。一时上下,宫中歌舞生平,小太子的满月宴办得风风火火,引得数人羡慕。 宫中热闹不断,而此刻的永宁街上,却是鸦雀无声。 永宁街,名字起于永远的和平安宁。如今夜晚的安静而诡异,倒是生起了几分死亡的味道。 许是因为过年,人们早早地关了店铺门归家,此刻的大街上,竟是一个人也没有。寒风将门边悬挂着地灯笼吹挂在地上,烛光顿灭,与黑暗融为一体,门板发出吱呀的响声,更加寂寥地可怕。 在这大街的最末处,一个最不起眼,平常堆放着垃圾的角落,躺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小人躺在一片血水中,紧紧地蜷缩着,打着寒战,一声白衣像是三年没有洗过一般,透着血腥与腐朽的味道。 她的手攥着衣角,轻微的颤抖,发丝凌乱,遮住了娇小的面容,却依旧能够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出脸上深深的惧意。她侧缩在垃圾堆中,身上肮脏的颜色与垃圾化为一体,不易被发现。她就悄然躺在那里,毫无知觉,毫无生气的,像是在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她逃亡了整整一个月,却依旧中了毒,受了重伤,找不到大夫。终于无力的瘫软下来,她感觉很累,累到她想要睡觉。也许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直到月光有轻轻的一缕照在了她的脸上,像是感应到了一般,小十九微微地抬头,想要在临死前最后看一眼月亮,却是一愣,入她眼的,并不是皎月,而是一名伞下的少年。 少年离她很远,却在缓缓地靠近。他白衣如雪,与新年的气息极其不符,脚上穿着青黛色的履靴,无一丝花纹。 少年约十一二岁左右,坐在一把木制的轮椅上。面庞苍白而冰冷,一双眼睛淡然无神,细看,鼻梁如峰,五官立体,漂亮带有几分死气的眼睛镶嵌在脸蛋上,没有温度的看了此处一眼,木轮椅发出的绝望气息更是添加了一份诡异。 下一瞬间,十九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她飞快的收回眼神,暗道此人绝非善类,下意识地又往垃圾堆里缩了缩。 但轮椅上的少年还是发现了她。即使他身后有着似乎同他一般大的黑衣少年为他推着轮椅,打着伞。细雨冲下,似乎模糊了他的面容。十九却依旧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淡淡地看着她。 她顿时一紧,现在的她毫无反抗力,少年不管是谁,想要杀她轻而易举。 心底升起一丝冰冷,到底自己的命,还是要结束于他人之手。她疲惫的笑了笑。 轮椅在石砖上滚动,愈来愈近,终于来到了她的面前。 十九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等待着少年将她结束。 其实死了也好,再也,再也不用那么累了。 忽然的,身上一重,一片黑暗袭来,她却感觉到身上一暖。是一件大衣,被少年,盖在了她冰冷的身上。 十九不可置信地抬头,雨真的下的太大了,模糊了她的视线,少年已经缓慢的转身离去。 她却只看见了他眼中的一丝怜悯,一丝慈悲。和腰间的那一个一闪而过青蓝色的玉佩。玉质无暇,刻着盘龙,交错复杂,透着寒冷的光,少年的温度,像是要如同着光一样,冰冷,却带着一丝温暖。 大衣里还有着少年的体温,虽只有一点,却已足够。他可知,他的这件大衣,成为了她茫茫践踏人血中,唯一的一个温暖? 十九的眼眶不知为何有些湿润。她呆呆望着少年的背影,看着前行的轮椅,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三十二章 九瓣花 实际上十九很久都没有做这样的梦了,这场梦是真实的,却因为往后的好几年,让她确确实实地忘记了她这一路冰冷地走来,在遥远的八年前,还有着这样的一场虚幻飘渺却又美好的梦境。 这样的温暖,一直被她埋在心底,几乎忘却,却又是一场雨,一场病,将它唤醒,穆地,再也舍不得放回去。 她微微睁开了眼,烛火跳动,昏黄的灯光下,窗纸映台,人影憧憧,在屏风前,轮椅上,赫连尘正垂头坐在躺椅处,桌边是刚刚呈上来的一壶开水,冒着白色的热气。他身穿白衣,腰间是她最为熟悉的玉佩,手中拿着一本书,静静地阅读。眉眼中,还是那般的深邃,却带着一丝平和。温暖的快要化开。 十九微微一怔,并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她眼中的无神,渐渐地染了一丝柔和,一丝细腻。 其实,那日他抱她回来,她真的并没有太多反感。 “赵太医来了。”门外有人忽然喊了一声。赫连尘微微抬眸,将书放下,缓缓道:“进来。” 待赵安迈步进来,赫连尘认出了便是无双山庄从前的侍卫,赵?的我哥哥。他微愣,随即失笑。想不到,他竟现在到宫中成了太医。 双眼有意无意地往十九那里看了一眼。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 十九慌乱的闭上眸装睡。却不知为什么自己要闭上眼睛,就像不想让他发现自己醒了,而看了他许久的模样。 她侧耳倾听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沉重有力,正是赵安,随后又是轮椅转动的声音,感觉有几道目光忽的投放在她身上。 “她怎么样了。”赫连尘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带着几分冰冷。 “回王爷,小姐并无大碍。”赵安拱了拱手,行礼道。见赫连尘眼中方有几分不信,他解释:“小姐中的毒有一个较好的用处,便是无论如何得了什么病,都会很快的痊愈,殿下……不必担心。” 赫连尘蹙眉点头,赵安又道:“微臣提议,殿下可以让小世子与小姐多多接触,对小姐的病情会有些帮助。” 小世子是澜草族的后人,算上来也是一份解药,这样说来,是有几分道理。 赫连尘沉默半响:“有劳太医了。”他抬了抬手,示意暗影去将小世子抱过来。暗影得令去了,赵安又作了一揖“那微臣便先告退了。” 待赵安离去,十九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纤长睫毛微抖,看了赫连尘一眼,笑:“你怎么在这里?” 赫连尘回首见她醒了,脸色不像之前那般的苍白,如今带了几分红润,身体似乎也有了力气,本是一身红衣,肤白如雪,愈发的娇艳,却又不失可爱。暗惊赵安说的没错,她并没有吃药,病却是自己好了似的,很是诡异。他见她平淡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冷漠的微笑,点了点头,神色自若:“孤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事,孤就走了。” 十九没有答话,看着他离去,轮椅转动的很慢,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缓缓留托,与木地板颜色相称,光滑而粗糙。 终于,他一身白衣徒留一个背影给他,渐渐地走远了。衣角飘摆,十九的嘴角微勾,眼边轻轻的,生出了一丝笑意。 便是一炷香后,暗影抱了小世子过来,不,这孩子现在已经不是小世子了,而是赫连尘故人的孩子。 孩子不过是四个月的大小,却已经长的粉装玉琢,跟个白团子似的。似乎是怕他冷了,他被包裹着厚厚的锦被,圆而大的眼睛似洗亮的葡萄一般,眨巴着打量着四周,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十九,盯着她的面庞半响,婴儿咯咯的笑了起来。伸出白玉一般,莲藕一样的胖胳膊,抓住了十九的衣角。 虽不是直接的身体触碰,但眉头还是下意识地皱起。十九抬头示意无澜将这扯着她衣袖的小娃抱走,无澜见十九神色有些不悦,上前,弯腰拐了又拐,可那小娃抓的实在很紧,拖动中带着十九的衣袖,有些烦人。 十九皱眉,严肃地看着他:“我是你杀父仇人,你应该恨我才是,不要抓着我。” 若不是他是澜草族的后人,毒解药之一,他早就葬身她的刀下。 四月大的婴儿哪里听的懂她的话语,小娃兴奋不已的挥舞着拳头,带着十九的衣袖摇啊摇,眼睛发亮,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无澜听不懂,十九更听不懂。她只想让他离开,却并不想触碰于他。 若在平日,她早就将这小娃一刀了结了,但他是解药,伤不得,也杀不得。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活的何曾有过那么憋屈。 ……… 落花阁外,赫连尘并推着轮椅,唤住了离去的赵安。 “赵太医留步。” 赵安脚下一顿,提着药箱回头见赫连尘转动着轮椅,小心翼翼地下着阶梯。“殿下还有何吩咐?”他原地不动,面色不改地看着他。 尘王所带给他的印象,是个极有心机之人,虽外界看起来懦弱不堪,但私下底,他却筹谋着,暗中观察着京中形势,给敌人发出最致命的一击。 小姐虽看起来杀人无畏,冷漠无情,实际上是个极其简单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单纯,虽有着很强的戒备心,但若是面对尘王也绝对不可小视。 如今凭着小姐出乎意料对尘王的接纳,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她……中的毒,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毒?”赫连尘缓缓开口,看向眼前沉默的太医。 据他命人所查的资料,十九中的毒,会限制人的生长,直到二十岁,便毒发身亡。唯一的途径,就是找到九瓣花。但随即而来的澜草族后人,和那自我痊愈的病情,让他觉得,对她中的毒了解的还是少之又少。 “小姐中的毒名为陌上,中毒者,会停止生长,直到二十岁死亡。”赵安解释,见赫连尘点头,又道:“此毒传言唯一的解药是生长在极寒的九瓣花,这是事实……不过……” “不过什么?” 缓缓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各位,今日状态不是很好,可能今日的章节有些乏味,明日努力调整回来~~ 第三十三章 一世无忧 赵安低头,神色间有些犹豫,这本是小姐的事情,与赫连尘并无太大关系。他是不应该未经过小姐的允许直接说的。 但是…… 他方才与小姐隔线把脉,探出小姐是在装睡,并不敢多言,却从两人的举止中,感觉到了一丝诡异。 小姐似乎与尘王殿下…… 他继而抬头,见赫连尘深邃的眼眸中温柔的快要化开,内有着一丝担忧,到像是真心实意。 琢磨道“九瓣花并不是一种花,而指的是一种丹药,丹药是上古时期,澜草族的大祭司炼制而成,能解百毒。 但数年前澜草族灭亡,澜草族的后人寥寥无几,四散全无所踪,那唯知道澜草族的遗迹就在极寒之处。丹药就在里面,若是要得以进去,只能由澜草族的后人滴血开启。” 他缓缓道“小姐好不容易得知澜草族新一代圣女入了摄政王府,成了摄政王侧妃,后难产而死,辛而生下了小世子。有了解药,这才决定入京。” 原来这便是她到京城的目的,她本是来找小世子的,因与他有着约定,便顺便灭了摄政王府满门。 “她得了病,会自己痊愈又是怎么回事?”赫连尘问,他并不觉得这毒对她还有什么好处。 赵安沉吟道:“小姐的这种毒,的确是遇到病会自主痊愈,不过受一些痛苦,会比得的病难受十倍。”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赫连尘一怔,难怪,明明只是发热,她却看起来痛苦地快要死掉。 “到底……是谁给她下的毒?” 赵安止住话语,不回答了,他向赫连尘恭敬地行上一礼:“微臣还在宫中有些事,若是殿下没有其他的吩咐的话,微臣就先告退了。” 赫连尘沉默,见赵安微弯的身子略有几分挺拔凛然,他知道不能再从他口中听到什么话了:“有劳太医了。”他静了半晌,“多谢…你告诉孤这些。” 忽地,落花阁的内里传来一声婴儿的笑声与几串铃铛的碰撞。 赵安面色不改,点头退下,却在转角出,转头见赫连尘嘴角现出一丝无奈,转动轮椅朝屋内走去。 他转身,再次回望了一眼院落,布置的淡雅,清美。雨停了,墙角处,几颗海棠树上的海棠花正悄然的绽放。一架秋千在树下摆着,像无双山庄一样。 他们这些无双山庄的人,表面上看起来与主子一般无情,实际上还是希望,在主子的生命中,会有那么一个人打开她的心扉,为她输送一点温暖。 赵安心下微微一叹,是福不是祸,是祸……也终究躲不过。主子的事情,从来不是他们可以去插手的。 ………… 十九与孩子拉扯半响,也拉扯不出个所以来,索性放弃了,盘腿坐在床上,与小孩大眼瞪小眼。赫连尘再次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番好笑景象。 因为玩闹,锦被中的孩子已经滚了出来,趴在床上,远远看上去就是一个小团子。他穿着红色的小衣衫,脖子上挂了一把金锁,乌黑的头发在脑袋上卷成一个小小的一窝。 小小的手抓着十九的袖子不放,十九的袖子似乎已经有一点被他抓皱了,但他就是不放,兴奋不已,即使无澜在一边,拿着十九常在脚腕上戴着的铃铛逗他,他也只是转了转头,并不松手。 赫连尘失笑,他上前,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小孩回头看见他,忽然“呀”地叫了一声,挥舞着手臂要他抱。于是便松了抓十九的手。 赫连尘将他抱起来,瞥见十九微微松一口气的模样,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这孩子日后还要助你找寻解药,平日里肯定是要与你亲近的。你这般不愿与他接触,实在有些不好。” “我已经派人找了奶娘过来,日后便由她们照顾好孩子,养到五岁,能够适应了极寒之地的环境,计划就一直进行。”十九注意力并不在孩子身上,笑着回答。 赫连尘不语,反手将孩子放在自己的膝上,孩子太小,坐不稳,东倒西歪的,他便连忙伸手支撑着他。“奶娘是没有用的,不过只能喂养孩子罢了,若是孩子日后不聪慧,一定会对计划造成印象,比如说…丧失了澜草族人的天赋,没有资格进入澜草族遗址……” 十九听言,挑了挑眉:“你似乎对我中的毒很了解?”见赫连尘沉默,她理了理衣衫,跳下床,望着那个懵懂坐在赫连尘膝上,睁大眼睛望着她的孩子。 他咬着胖乎乎的拳头,口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倒是像个白痴的模样,“你认为,我就能教好孩子?”她反问。 赫连尘眼中平淡温和,他轻笑:“总之,你还是要让孩子与你亲近些好,毕竟日后他可是要听于你,孤…既然答应了与你的盟约,他又是孤的表弟,自然会与你一起…教导他。” “你也来?”十九皱眉。 “奶娘总是无用的,毕竟是其他人,万一出了什么事故…便是杀再多的人也没用,毕竟澜草族……就只有这么一个后人。解药……也只有这么一个……”赫连尘解释。言语中却不容置疑。 见他神色认真,十九低头想了想,认为他说的的确很有道理,思考时,却忽略了赫连尘眼中迅速闪过的一丝笑意。半晌,她终于点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提议:“也好,不过,我并不会触碰于他。” 赫连尘知道她素来的习惯,却又将孩子抱回了床上,见孩子躺着,侧头目光又投向十九。十九的身子僵了僵,耳边听赫连尘的声音:“既然这样,他并不能用原来的名字,你为他取个名罢。” 闻言,十九一愣,她以为孩子被抱来之前,赫连尘已经为他取了名字,取名字这个东西,她到真的不是很擅长。要不,叫葡萄?或者白球? 真要她取的话……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四处望去,瞥见了门外站着的无澜。以及女婢众人。 无双山庄的人,都是以无字辈取名的,无澜,无魅,无锦……要不……她低头看了看面前的小孩。正侧头对她绽开一天真的笑容。圆而亮的眼睛中,像白纸一般的单纯与清澈,不受世间任何一种肮脏而污染。没有伤心,没有难过。美的让人不忍去轻薄。 “无忧。”她脱口而出。 赫连尘并没有听清楚,一愣,却听十九重复了一遍,脸上还是那般无神的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与随意:“就叫无忧罢。” 无忧无虑,取自那个无忧? 赫连尘一怔,随即很快的回过神来,轻笑:“好。” 收到读者私信一枚:问我九瓣花是不是要改成养娃记了,作者在这里举手发誓,绝对不是养娃记!另外就是因为最近缓缓的时间有些安排不过来呢,所以更新的频率暂时改成隔一天两次,缓缓的每一章都是认真地琢磨过的,非常感谢各位长期以来的支持,你们的鼓励,真的是我长期以来的动力!谢谢你们~ 第三十四章 愚笨 海棠花,花期四月,果期九月,明明应该是在春日开的花,不知是不是因为十九药草的缘故,泥土中总带着些滋养,在这中秋的季节绽开了。 赫连尘移栽过来的海棠,放置在了秋千的旁边,白中透着淡淡的粉,一点小巧的黄色花蕊镶嵌在其中,树枝的尖头并开,显得娇俏可人。 这年的秋日,却温暖如春,气候湿润,很多的花都在这个时候的开了,景色宜人,五彩缤纷的,也甚是好看。 彼时十九正在屋内,拿着金玲逗着在小床上玩乐的无忧。金玲本是在她脚上常戴着的,但暂时找不到其他能发出声音的器物来吸引无忧的注意力,便被她取了下来。无忧刚刚被喂过奶,换了一声宝蓝色的小衫,正醒着,四处的打量。 赫连尘说过,这么大的婴儿,应该是要会翻身了,可是十九观察一天,无忧却一点翻身的意思都没有。她寻思着要不要帮他一把。 无忧一定是要乖巧听话,聪慧机灵的。寻常孩子会的东西,他也要会。 十九便让人伸手将无忧的身子翻过来,又翻回去,一连来回好几下,无忧玩的很开心,但还是没有学会,双手抓着小脚,咿咿呀呀地摇晃着,笑嘻嘻地看着她。 没让你笑,让你翻身。 十九不耐的腹议,看着无忧傻乎乎,还流着口水的脸,心下思考,之前未仔细观察过,现在想来,他不会真的是个傻子吧…… 脑后传来了一声轻笑,十九穆地转头,看见赫连尘正缓缓地走来,暗影推着他,木质的轮椅在地面上缓缓滚动,一身白衣,不紧不慢。身后一排海棠树,很是意境的模样。他的指节敲打着轮椅的边缘,这是他一直以来习惯性的动作。 又是他。十九回神。 赫连尘每日来落花阁用午饭,下午通常便不回去了,时而用她的书房处理一些政务,时而与她逗弄一下无忧。他两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却目的是一样的,所以相处的到还算融洽,至少是各做各的事情,谁也不打扰谁。渐渐地,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她到也习惯了赫连尘的存在。 “怎么,无忧还没有学会翻身么?”赫连尘坐下来,机灵的小丫鬟忙上了一盏开水,如今赫连尘被十九禁止喝茶,出于对他病情的考虑,王大管家对此事十分的热衷,让人将赫连尘原本所有的好茶,都一一搬到了十九这里来。 “他怕是天生有些愚笨。”十九一本正经的回答,有些累的转身坐下,无澜递上一盏茶,十九接过来,轻抿一口,嘴留茶香。她认出这茶正是从东鑼而来的名贵之物,说不上名字,却知道这茶一两千金难买。暗道赫连尘生活奢侈,从前喝的,果然都实际好东西。 赫连尘闻言笑了笑,上前摸了摸无忧的小脸,小脸白玉一般滑嫩细腻,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 无忧看见他,显然认得这个天天陪他玩的人,一时间开心不已,伸出手求抱。赫连尘却不忙抱起他,而是拿了十九放在一旁的铃铛,在无忧面前晃了晃。 十九方才,不过是象征性的摇的两下,却并没有让无忧真正看到铃铛的存在。 铃铛金灿灿地,在窗外台映的光反射下,显地分外好看。无忧的注意果然被这叮叮当当地声音吸引,眨了眨眼睛,逗的咯咯笑,想要伸手去够。赫连尘并不给他,而是手腕一晃,将铃铛放置在了无忧的左边,无忧目光一动,侧身伸手够,但铃铛在旁边,有些远,他尝试了半响,够不着,嘴巴一撇,委屈的看着赫连尘。 赫连尘一向有着耐心,他轻道:“无忧,自己去拿。” 无忧眨了眨眼睛,目光流连在铃铛上,终于辛辛苦苦地,翻了个身,够着了铃铛。 “还是王爷有办法。”一旁站着的奶娘见状,恭维。 奶娘是昨日进府的,死了丈夫,却家世清白,膝下仅有一个女儿。赫连尘便专门安排了一处别院供她们一家居住。以免有心人利用。奶娘一夜间从平穷到富贵,自然是万分珍惜,尽心尽力的照顾着无忧。 十九看着,无意中看见赫连尘嘴角有着几丝得意而温和的笑意。她心底冷哼,别过头轻咳了一声,不再看他。 赫连尘伸手将无忧抱起,调笑:“你阿姐觉着你愚笨,但是无妨,若是你愚笨,这样算来,你阿姐,也可以说是有些愚笨的。” 他口中的阿姐,说的便是十九。 十九挑眉,愚笨?这是说她?她下意识地站起来,忽见赫连尘身子僵了僵,便看见他白色的衣衫上,沾染了一大片的疑似黄色的水渍,无忧裤裆处有些湿润,挥舞着手臂,正开心不已的笑着,似乎他做出了什么壮举。 事实上,他做出的的确是一个壮举。因为这件事足以让赫连尘黑脸如煤炭。 十九忽觉的今日天气真好。 走过去,并没有靠近,对着那咬着手,还并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小娃道:“无忧啊,你也不认同阿兄说的话对不对?” 赫连尘一时间忘了无忧,却被十九那句“阿兄”引了注意。阿兄阿姐,实际上是他们南北边的通用的叫法。 之前听赵?唤赵安哥哥,一直以为十九同他们一般是东鑼国的人叫哥哥姐姐的。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因为十九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稚嫩的童音,十九刚刚那句阿兄,语气似乎是漫不经心,声音却软软糯糯,带着一分………撒娇的意味…… 十九不懂为什么赫连尘还傻站在原地,隐隐约约嘴角还有一抹笑。她转身见暗影赵?呆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招了招手:“还不过来伺候你主子去更衣。”心情颇好,面上却不显露,迈步进了屋内。 ……… 尘王府外间,为赵太医回宫的马车,已经安排妥当。几日,赫连尘自从得知他是十九的人,便以自己身体不好的缘由,让他与太医院众人按时来诊脉。诊脉是有的,且得以隔日看见赵?,赫连尘的意思,实则也是对那日告知他有关九瓣花一事的感谢。 此时赵?正站在树上,踮着脚,一身蓝衣,扎着高高的发髻,兴奋地的够着树上的桃子。 秋日,桃子虽还没有熟透,却已经可以下咽了。酸甜中还微微带着一点苦,以暗影来看,桃子是要甜的才好吃,苦的桃子有什么好吃的?但是赵?却玩心四起,非拉着他要去摘桃子。以至于在与暗一换班的空档,他便坐在树下,看着赵?费劲地扯着还带着点青色的果实。 赵安此时却转了身,缓步朝赵?走来,面色平淡,眼中却带着一丝宠溺:“赵?,如今桃子还没有熟,你摘它们做什么?” 第三十五章 离他远一点 赵?转头见赵安缓步而来,他兴奋的喊:“哥哥!” 却是一不留神,脚下一滑,猛地向后栽倒。 暗影一惊,抬头见赵?径直地掉下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赵?一举掉在他怀里,睁开眼,清澈的双眸眨巴了两下,看见暗影的脸,吐了吐舌头:“谢谢啊,丑八怪。” 暗影愣了愣,笑着将他放下,赵?便撒开脚丫子跑向赵安处唤:“哥哥,你怎么来了。”他站至赵安的,面前,举了举手中的还带着几分青色的桃子,献宝似的:“桃子熟了,可以吃了!” 见赵安淡淡地望了一眼一旁的暗影,赵?心中一紧:哥哥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而赵安却转头看向赵?,多日没有见他,赵?窜的很高,已经到了他的肩膀处,如此算来,赵?已经有十三岁了,他摸了摸他脑袋:“再等等,等桃子全部红透了,那才是全部熟了。” “我知道啊,可是青色的桃子也很好吃。”赵?有些倔强的撅嘴。将桃子放在口中咬上一口。 赵安失笑,数年前,他们四处流浪的时候,因为饥寒交迫,到山庄时,顾不上树上的桃子是否熟了,囫囵地咽下,至今都还记得嘴里的涩味。 “主子并不怎么管束着底下的人,你这般跳脱,不要给主子添麻烦。”赵安道。 “只要完成了小姐交待好的事情,其余的,小姐都不会在乎的。”赵?笑眯眯地回答,“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哥哥一定会给我担着的嘛。” 赵安无奈,“你若是习性不改,下次我就不会给你担着了。” 赵?才不信他的话,吐了吐舌头。赵安抬首,看向不远处抱着胸靠在树干上等待着赵?的暗影,暗影一身玄衣,梳着发髻,眼神看着赵?,带着几丝有若有无的笑意。赵安暗自皱了皱眉。 赵?顺着赵安的目光看去,他笑:“那是暗影,哥哥还记得吧。”转头却赵安眼神有些复杂不明的意味,他懵懂的眨了眨眼,不明白赵安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赵?,他毕竟是尘王府的暗卫,你还是,不要与他走的太近。”赵安沉声告诫道。 “为什么……小姐都说了……” 要和尘王府的人打好关系啊。而且他和暗影已经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尘王府,暗影一直照料于他。赵?不解。 “赵?,我们是无双山庄的人,而且你也是个……”赵安忽然皱眉顿了顿。“总之,离他远一点。” 哥哥今天是怎么回事,平常他并不会如此急言厉色的针对一个人。赵?暗惊,面上却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他目送着赵安上了马车,松了一口气蹦跶着回去,朝着暗影笑了笑:“丑八怪,桃子没摘完,我们继续摘啊。” 他就着暗影的肩膀上树。 “你与你兄长说了什么,时间那么久?”暗影伸手推了推他,见他的脚稳稳地踏在树枝上,放下心,却还是嘱咐道:“小心点,不要又掉下来。” “没说什么,家常话而已。”赵?眼睛弯了弯,回答,他顺手扯下一个桃子,狠狠地砸在暗影脑袋上。 “喂!” “你那么多话干嘛呢?赶紧帮我摘桃子!”他叉着腰站在树枝上,看见暗影被砸的捂头,觉着好笑,得意洋洋地看着暗影。 暗影抬头望他,却只见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好似容纳了九重天的星辰一般好看,一时间有些怔然。 他回想起方才赵?不留神的掉下来,落在他怀里,轻的跟个羽毛似的。一身肌肤……也不似寻常男子般粗糙,反而细腻柔软,带着一缕淡淡的桃花香。抱着挺舒服的。 暗影顿时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他怎么会,对一个男人,有这样的想法?这还是他的好兄弟。 另一边的赵安,却坐在马车上,蹙眉思索着: 方才赵?掉下树时,他远远地看着,是根本就不担心的,因为赵?的武功高强,轻功灵活,只要稍微一个提气就可以安全地站在地上。只是赵?却没有运气,像是知道暗影一定会在下面接住他。故意地掉进他怀里。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看见赵?开心的眼睛。只是觉得,那一瞬间,看见赵?在赵安的怀里,心里极其不舒服。 赵安揉了揉眉心,压下心中的烦躁,赵?心思单纯,希望,他与暗影不要有什么交际,生出什么变故才好。 …… 正是中秋,依照惯例,皇帝在大肆宫中设宴,下旨让三品以上的官员皆携带家眷,前往宫中。彼时的落花阁外,满树的海棠花开,唯柳树的枝干有些光秃秃的,凋零着几片枯黄的落叶。落花阁内,有婴儿童语咿咿呀呀声,十九坐于梳妆台前,正听着无澜禀报着宫中地情形。 “皇后有动作?”她挑眉。 “无魅传来消息,皇后是要用计将穆小姐许给太子做正妃。”无澜为十九梳着发髻,十九年龄已经十四,在外,却仍是个七岁小童模样,她便为十九梳了个童子发髻,两边对称,圆润好看,红色的玛瑙宝石流苏垂下,随着十九微微摆头,流苏微动,与眉间的一点朱砂痣相映,雪白的皮肤,甚似年画上的童子。 “那位穆小姐,是穆阁老的孙女?“十九歪了歪头。穆阁老的确是朝中极其有势力的人物,皇后拉拢,为太子做根基,也实属正常。 “正是,说来也巧,宫宴上那位置的顺序,小姐刚好就坐在穆欣的旁边。”无澜道。 十九听言,半晌垂下头,纤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思绪,她眼睛弯了弯,笑道:“既然那么巧,不帮一下她真是可惜了。” “小姐的意思是……” “我倒是要看看,若是皇后知道她的计划被打乱,会是一个什么表情。”十九轻笑。她抬手捏了捏精致的下巴:“赫连尘不是答应了我那些人都可以拿来玩么,中秋宴,那么盛大的一个宴会,不闹出一点动静,真是对不起我们用心的布置?”她转头,看着无澜,露出一丝单纯而天真孩童般的笑容,“无澜,你说是不是?” 无澜垂了垂眼:“是,小姐。” 十九站起身,回过头去看铜镜中的自己。她的肩膀刚刚才到无澜的腰际,站在无澜身边,如同一个小孩似的,身穿一身红色的纱裙,腰间系着蝴蝶结,宽大的袖袍出绣着金丝楠边的花纹,莲藕一般的手腕处,戴着一雕刻细微的金镯。称的她肤白如雪,圆润可爱。镜子的那一头,小无忧的婴儿床正坐立在那里,一旁的奶娘正哄着他睡觉,她看见无忧的眼睛轻轻地闭着,与她一般浓而长的睫毛自然地翘起,分外好看。 事情一如既往地按照着计划进行,诊治赫连尘,寻到澜草族后人,扰乱皇宫。她其实并没有什么目的,不过只是对于她来说好玩而已。皇帝五子,落王和太子是他们现在最大的敌人,不过她更想看看,到赫连尘腿好的时候,能够站起来的时候。有了皇位的资格,还会扶持赫连琪么? 不急不急,来到京城,一切都变的有趣了呢。 她对着镜子笑了笑,作出一副小孩的懵懂样。 第三十六章 小心脚凉 赫连尘在海棠花树下的秋千上找到了十九,十九穿着一如既往地红裙,正荡着秋千,甚是开心的模样。 在他踏进院落之前,实际上就已经远远地听到了风中传来的清脆的铃铛声。 正是十九脚上的。 他穿过了门槛,便驻足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看着她。 实际上像是因为她的言行举止,也像是因为她真实的年龄,他几乎都忘了,面前的这个红衣荡着秋千的小玲,一直都是个小孩的模样。 那般无神却极其漂亮的眼睛,五官精致地仿若雕琢,若是她并没有中毒,是个少女,她是否已经足以倾国倾城? 赫连尘嘴角笑容温润而平和,他缓缓地转动着轮椅,来到十九的面前。 “小玲。” 十九渐渐地停下来。看着他,脚踝上铃铛轻响,她足间点在幽幽的青草上,莹润白皙的脚趾间滑过草间正悄然绽放的小花。她朝他笑:“什么时候走?” “不急,一柱香后。”赫连尘道,他淡然转过身,从暗影手中拿过来了一个锦盒。 锦盒是木质的,却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是南璃江山图,用偏深色的沉香木而打造,闻上去有一种清淡却华贵的香气。赫连尘不紧不慢地打开,锦盒内,一双红色的,绣着金色边纹的绣花鞋静躺。 鞋面红色锦缎流光,是唯有皇家可用的江南织锦,金色的丝线浅绣,蝴蝶兰飞,上有丝带,图案仿若活了一般,一看就是顶级的绣娘所做。鞋下是白玉软底,小小的,仅有三寸,精致地像一件艺术品。 十九挑了挑眉:“这是给我的?” 赫连尘面不改色地将鞋拿出来地放在草地上:“孤从未看见你穿过鞋,此次去皇宫,你这般样子,想来总是不好。” 十九晃了晃脚。她的确是没有穿鞋的习惯,想了像,她便欣然接受:“多谢。”刚伸出脚放进鞋里,却顿了顿。 她竟忘了如何穿鞋。细细数来,她已经有十年,没有穿过鞋了。 十九转头向无澜点点头,示意无澜帮忙,无澜俯下身,为她试穿,却有些纠结与这鞋上的丝带,无澜自己的确会穿鞋,不过是穿的最简单的寻常下人的粗布鞋罢了,方便做事。只是赫连尘的这双鞋,是南璃新出的款式,丝带交错复杂,鞋型也与其他的不一样,实在不知道改怎么穿。 十九皱了皱眉,站起来,小脚将草地踏软,她向来讨厌麻烦的事情,如此便厌烦道:“我不穿了,麻烦。” 赫连尘轻笑,他俯身捡起了地上的鞋,缓缓道:“不穿鞋进宫,这并不符合规矩。”他抬头看着十九:“孤来帮你。” 十九抿了抿嘴,这么麻烦的女人鞋,他会穿? 似乎是明白了十九的意思,赫连尘继而道:“孤偶然看见过这种鞋,的确是会穿的。” 身后的暗影忍不住腹议:哪里是偶然看见这种鞋,本来这鞋就是普通的样子,主子费尽心思画了图纸,设计丝带,根本就是料到没有人会穿,所以要亲自帮小姐穿鞋罢。 他忆起赫连尘用墨笔勾勒图画时眼角的一抹温柔,揉了揉鼻尖,主子这是,把小姐放在心上了啊…… 十九想了想,既然这种鞋只有赫连尘会穿,宫中规矩她总该去遵守,再买一双好像也来不及,她点了点头,嘱咐道:“好吧,不要碰到我。” 她是最讨厌别人的触碰了。 赫连尘并未回答,而是沉默着弯下身子,右手拿起鞋子,左手托住了十九的脚踝。 十九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将脚一缩,赫连尘却眼疾手快,抓住了她。 但赫连尘真的是为她在穿鞋,十九的脚很小,身体是孩童,脚也是,小巧玲珑,真正是应了三寸金莲这一词。 他的手并不宽大,却修长有力,那么轻轻的一握,就包裹住她的整个脚,指尖的圆润处,轻滑过她的脚背,那种又若有无的触碰,*难耐。 直到他将她整个脚都放入,他近乎是虔诚而轻柔的为她缠绕着丝带,红色极细的丝带擦过十九的脚踝,一圈一圈,他的动作缓慢,却做的极其细致。因为带子的影响,赫连尘取下了她的铃铛放在一边。 十九并没有反对,低头,只看见他乌黑的长发已及低垂的睫毛。她却只感受到他冰凉的指间与她同样冰冷的脚背相贴,却在那瞬间温暖,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几乎让她的心跳慢上了一拍。 好像……与他的触碰,也并不是那么的厌恶。 她想起了那日的雨夜,彼时她还有些神智不清,发生过什么,渐渐模糊了,只记得,他的怀抱,柔软安全,肌肤冰凉,却又是……那么的温暖……… 但她却瞬间回神,偏头皱眉。 怎么又想起赫连尘了? 她强迫脑中扯走关于那次的记忆。 不过只是个意外罢了。 十九望了望不远处的落花阁,落花阁,布置淡雅,全部按照着她的喜好,隐隐约约地,却可以看见墙的那一头,赫连尘的墨阁顶端的微微一角。 她不能再想起他了,这样太危险。她不能去在乎一个人。她是十九,而十九,是无心之人。永远无心。 “小心脚凉。”半晌,赫连尘直起身,眼中似乎有几丝欣慰之色,这双鞋果然很配十九,好看地让人忍不住赞叹。他却抬眼看见了十九唇边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是感觉,这样的笑容有些变了,变的有些冷漠,仿佛无双山庄初见时她一样。 “那走吧。”十九站起来道。她擦过赫连尘,衣角飘摆,直到走过了那片海棠树后,看见赫连尘有些怔然地在原地,转头笑了笑:“多谢你了。” 赫连尘却觉得那样的笑容有些刺眼,他感觉胸口有些闷,转动着轮椅想要追上她。 但十九先行踏步走了,她走的很快,似乎还有些急,像是在逃离什么似的,很快的消失在了院落里。脚踝处,丝带飘扬,那是他亲手设计的绣花鞋。 他却知道他追不上她了。于是停留在原地,缓缓地摊开掌心,掌心处,是一串铃铛,金玲成环,因风吹动,发出轻微的叮叮当当声,是方才她落下的。 赫连尘愣了半晌,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淡淡回答:“不谢。” 第三十七章 中秋宴 南璃皇宫 南璃国国强民富,中秋家宴也办的盛大而奢华。 正宫中的大殿内,歌舞升华,乐坊琴声悠悠,于宫中,人还未到齐,皇上皇后还移驾,只见宾客来来往往,宫女侍婢匆匆忙忙,太监高声传报声,官员议事声,以及公子姑娘成圈的低语。 赫连尘与十九缓缓进殿,扑面而来的热闹气氛令十九微微有些不适应,周围人陆续上前,却都并不驻足停留,只是恭敬地行上一礼,向十九微微投上了好奇的目光,便转身离开。 赫连尘是唯一无法继承皇位的皇子,得皇帝关怀,却不似对琪王那般喜爱。 再者赫连尘喜静,素来言语中对其他的人的搭讪拒之千里。渐渐地,就并没有多少人往来了。 十九与赫连尘分开,坐到宴席上。此时因为宴会还并没有开始,前来的贵女皆站起来,自围成圈子,叽叽喳喳地言语着什么,聒噪地令十九有些心烦。 她缓缓地坐下来,将目光渐渐地转向四周,却在宴席的右侧,看见一个挺直脊背,举止优雅而从容的少女。 无澜顺着她的目光,在耳边轻轻道:“小姐,那就是穆欣。” 穆欣,那位穆阁老的嫡长孙女。 十九侧头观望,见少女身穿一声青色的白蓝蝴蝶儒裙,搭配浅月白色的裙裾,苏绣月华锦衫,头仅戴着几个白玉雕花簪,耳边垂吊着兰花蕾型耳坠,额间一青蓝色花胜,精致而不失华贵。 她柳眉如弯月,圆而微微上挑的眼睛中含了一丝高妍,玲珑的五官,微抿的薄唇,透出一份淡雅而高贵的气质。 倒是一个妙人。 此时她独自一人坐在宴席上饮茶,丝毫不因周围并没有什么与她说话的人而影响,从容淡定,动作完美无缺,一丝一毫的宫廷礼仪都不偏差。显出从小便良好的教养。 似乎是感觉到了十九的视线,穆欣转头,看见正坐在她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小娃娃,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她旁边的这个小童,看上去还不到十岁的样子,虽宴会上前来的官员子女这般年龄的也不少,但如此娇俏可爱,安安静静的很是少见。这身打扮,红衣如火,更像个年画上的童子一般。 小孩子这个年龄,应该都是好奇而多动的,她却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不四处打量,也不与其他人说话,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穆欣朝十九友好地笑了笑:“这位小娘子是……” 南璃国素来便是称年轻的姑娘为娘子,年轻的公子为郎君,以示亲近之意。穆欣并未唤十九一声姑娘,想来有示好的意思。 思及此,十九偏了偏头,弯了弯眼睛:“见过这位姐姐,我是尘王府冷月玲。” 穆欣一愣,随即柔和道:“便是听说过的,尘王府来了一位表小姐,之前并没有见过,原来是这位妹妹。”说罢,眼底似乎还有几分同情之意。 听言,尘王府的这位冷氏的后裔,尚年幼,仅七岁,近来才被出游散心的尘王带回京。冷氏一族是尘王殿下的母族,十五年前因一场牵连被灭了满门,后虽洗脱了罪名,却人丁全无。想不到竟还留有一女。 这小娘子也是可怜,父母双亡,家中没有兄弟,唯有尘王还说的上是她的表兄。 “那这位姐姐是……”虽知道了她的身份,十九还是状似天真道。 穆欣想了想,便低头看向十九,谦和地回答:“家父是朝中官员,祖父是以朝中的阁老”她有微微颔首:“妹妹唤我穆欣就是。” “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十九正要答话,忽有一穿着浅粉色百褶如意月裙,头戴簪花的少女走了过来,与穆欣不同,少女打扮地华贵而张扬,精致而美艳,一双凤眼微微一眯,微有些不屑地将目光扫向十九。“你又是什么人?” 十九被那目光盯着有些不适,压住手中的杀意,且听穆欣满是歉意地朝她一笑:“这是家妹穆琴。”随即转头,颇皱眉道:“琴儿,这里不是家中,不得无礼。” 那少女穆琴听到此言,顿时后退一步,眼眶一红,像受了天大一般的委屈:“姐姐这是嫌弃琴儿是庶女,所以宁愿与一个小娘子接近,责骂琴儿么?” 她这话说的颇为大声,促使着附近的人都停下话语,望向这边。 十九挑了挑眉,原来这位言行无状的少女,是阁老府的庶女。 南璃素来嫡庶有别,嫡女与庶女的身份大有不同。看她那一脸不满却有委屈的样子,想来也是在故意与穆欣下绊子。说来,比起穆欣沉稳谦和的风度,这位庶女更显的有些井市之气,像是个蠢货。 不过……虽然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左右,实则年龄马上便要及笄了,穆琴这样叫她一声小娃,实在令十九很不舒服。 “姐姐不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么?妹妹知道,自己是庶女,身份低微,比不得姐姐是嫡长女,但是妹妹也同样是阁老府的子辈,得父亲批准,来皇宫见见世面,姐姐这番责骂………是嫌弃妹妹的身份么?” 见众人的目光皆转向了这里,穆琴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却低下头,眼皮微微一抖,几滴眼泪梨花带雨地落下,显得楚楚动人。 说起来,一般家里兄弟姐妹互称,都唤一声阿妹,阿姐。 与闺中好友,并不是特别亲近的,才随东鑼叫姐姐。 明明是亲姐妹,却叫一声姐姐,是有什么隐情么?看那穆琴可怜的模样。 周围的人,听到此语,看着穆欣的目光,也有了几分指责。 十九并不言语,在一旁看戏,她倒是要看看,这阁老府的嫡长女穆欣,外表看起来是可打交道的人。可若她是个像她妹妹一样的蠢货,今日皇后早先安排妥当的计划,她便不阻止了。 一个蠢货,嫁给太子,多加利用,倒是可以给太子添不少麻烦。 若是个聪明人,她便可以“无意”帮助于她,获得她的好感。 第三十八章 太子 穆欣不紧不慢,缓缓地放下茶盏。站起来,谦和有礼的欠了欠身,比起妹妹的委屈,她显的淡定与从容:“阿妹说笑了,姐姐哪有嫌弃的意思。”她顿了顿:“我知道,阿妹平日在家中闷坏了,但女训有言:不辩口利辞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见众人渐渐将目光放于自己的身上,穆欣淡然一笑:“阿妹该知道意思的,幽闲贞静,敬慎守节,有羞耻心,行事符合礼仪,叫做妇德,此次得幸前来赴宴,代表着阁老府颜面,阿妹更是应该守礼。但在家中,你素来如此,我便不与你计较。” 在家中素来如此,就是说,她一直是没有规矩的样子。 穆琴的脸黑了黑,穆欣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继而道:“其次在这般场合,你言语无状,大声惊扰了各位,实在不具备一女子该有的品行。”她声音轻柔,却清晰而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众人的耳中。一边虽是委屈,但看上去有几分怨气。一边端庄守礼,从头至尾透露出良好的教养。 顿时,看穆琴的目光就有些不一样。含了几分轻视。 “我……” “穆欣姐姐说的对啊,本是我与穆欣姐姐在说话,你便突然插进来,莫名其妙地说姐姐嫌弃你,可是,若不是你自己说你是庶女,我还并不知道你的身份。” 穆琴刚要反驳,十九忽在一旁开口,周围的人都比她高出许多,她扬起头,精致的脸上满是不解,一脸孩子的懵懂。 众人的目光,皆被转移,望向她,比起穆琴,十九单纯可爱,一双眼睛清澈的快要化开,似乎更相信这个小童所说的话。 “这位小娘子瞧这面生……”一旁一位身穿着白蓝儒裙的少女忍不住开口。 终于,对面的宾客席的赫连尘听见动静,淡淡地转过头来,不远处的十九装出一副天真的模样,他失笑。 “这是尘王府的表小姐。”穆欣解释,十九作势规矩地行上一礼,众恍然大悟,说来,虽十九是以一介孤女,从另一方面来讲,却是尘王府的近亲,细细算来,与皇家还有着几分关系,比起穆阁老府的子辈庶女,十九的身份的确是要高出许多,再加上不过是个小孩,并没有必要说谎。 穆欣随着她的动作而欠身:“是家妹无礼,叨扰诸位了。” 动作行云流水,嘴角挂着淡淡地微笑,不由令众人夸赞,果然是阁老府的嫡长女,知礼节,贤淑大度,颇有长姐之风。再看穆琴的眼神,便是责她不懂规矩,小家子气。 “这位穆娘子,倒是一个聪明人。”无澜在十九耳边轻轻道。 一番话扭转了事情的局面且获得众人的称赞,这里是宫宴,来者都是朝中有声望的人,穆欣的这番做派,恐怕是明日在京中便会传遍,穆阁老府嫡长女是如此端庄贤淑,善良大度。而庶女,是如何的不懂规矩。 “说的甚好。” 话刚落音,便听门外传来一清朗的嗓音,众人皆转头,看见大殿正处,迈步进来的两位少年,其中一位,身穿明黄色锦袍,腰间挂着暖白龙形玉佩,眉宇俊朗,神韵独超,却清华而高贵,高贵下又不失平和,另一位,一身宝蓝色的锦衣,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眉如墨画,却带着几分稚嫩,比起前面的那一位,光芒似乎被有些掩盖。 正是太子与七皇子赫连琪。 十九是认识赫连琪的,却是第一次见太子,几乎是同一刻,她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在本以为太子不过是被皇后控制的傀儡而已,没想到,深邃的眼神下,竟有着几分深不可测,像是比她想象中的的还要难以对付。 “参见太子殿下,琪王殿下。”附身行礼。 太子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平身,迈步走到穆欣跟前,穆欣正要再次问安,却被托住:“不必多礼。”他淡淡地望了一眼一旁的穆琴,“方才你的那番话极好,果然是阁老府的嫡长女。” 穆琴脸色苍白,手握成拳,在宽大的袖中颤抖。今日宫宴,实际上阁老府早早便得到了消息皇后要将穆欣许给太子做正妃的,她并不甘心,这都是父亲祖母偏心。 太子俊美绝伦,又是未来的天子,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要落在穆欣身上?她本想要在众面之下坏了穆欣的名声,却没有想到穆欣一语反驳,还被太子听见,方才的那番话,不就是指责她不守礼么? 实际上,穆琴不知道的是,即使得知了皇后有意将穆欣许给太子做正妃,阁老府还是不愿的,阁老府向来保持着中立,若是往后穆欣嫁给了太子,阁老便不得不倒向太子这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免被皇后利用。 “太子殿下谬赞了。”穆欣还是欠了欠身,低头。 太子望着面前之只及他肩膀高却举止优雅,透着几分孤冷与高贵。原本母后为他订下的这一个太子妃他还并不是很满意,现在看来,这样的气质,与背景,的确足以担当他的妻子。 想到此处,太子优雅的俊容上漾起淡淡的笑意,看地一众贵女不由轻声赞叹。 穆欣却暗自皱了皱眉:本只是想让穆琴收敛收敛,想不到竟引来了太子。祖父来前之托,让她低调,方才不得不辩驳,先下实在有些麻烦。 见太子与琪王已经转身离去,一众人也已经散了,穆琴脸色渐淡,无视掉还站在原地的穆琴,缓缓坐下,偏头看见十九在一旁若无其事地吃着糕点,露出几分孩子气,想起她方才所说的那一番话,条理清晰,简单明了,这孩子,似乎太聪明了一点。 她试探性地对十九笑:“方才谢过这位妹妹了。” “小玲……只是实话实说呀。”十九装作若无其事,天真烂漫,似乎毫无戒备道。见穆欣并没有回答,她回头,安静地品着香茗。宴会上供的瓷杯,雕画着蝴蝶梦飞的青瓷纹,内里的茶更是千金难买的青螺。她却是一点也不喜欢的。 此时的赫连尘正在于赫连琪说着什么,赫连琪神色飞扬地说着什么,而赫连尘一如既往的淡定自若。 她迅速地转了视线,有些无聊地环视着大殿的周围,终于,门外太监高声一喊:“皇上,皇后娘娘驾到。”这才随着众人附身行礼。 “小姐,之前宫中传来消息,皇上的意思,若是小姐能在宴会上大展身手,皇上便答应许小姐一个县主的位置,小姐的意思是……”众恭贺声一片嘈杂,无澜乘机在十九耳边道。 “顺其自然,不用太在意。”十九面色如常的回答,是不是县主,她并不是很在乎:“赵?去盯着了么?” 无澜颔首:“同暗影一起去了,若是有消息,就立刻给小姐传来。” “知道了。”十九起身。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各位,这是缓缓地最后一章了,缓缓因为活动,要去露营一周,山上没有信号,不能和大家见面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缓缓在留言处好像无法回复,但真的很感谢你们长期以来的支持,你们是缓缓孤独时伤心时唯一的希望与阳光,希望缓缓一周后回来,还可以看到你们。加油加油~ 第三十九章 波起 皇上迈步走进来,只身穿了一身常服,眼底深邃,气宇不凡,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威重的帝王之气。 “平身。”一声淡淡,却有正然有力。 皇帝面容俊朗,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看似对着宴会有着几分兴致,却只淡笑不语,面上并不显露半分。 皇后按照规矩紧随其后,一声火红凤服盛装,牡丹拖地长裙,发髻有九凤开尾。高贵威严,面容平静的不带有一丝波澜,嘴角微微勾起,目不斜视端庄典雅。 皇后素来是女子中的典范,出生高贵,端重威严,贤淑大度。管理后宫从未出过什么错误,与皇帝夫妻二十年,膝下育有太子,是未来的皇太后,传言颇得皇帝敬重。 但是,似乎皇后与皇帝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任何眼神的碰撞,一前一后,即使坐在一处,却宛若陌生人。 轻柔的琴乐声在宫殿的角落响起,随着宴会的开始,门外处,陆续噙着小碎步踏上来的一行舞姬。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皆身穿着粉色轻纱连衣裙,腰间一浅白腰带捆绑,露出动人心魄的曲线。 本是舞姿轻盈飘逸,却忽的,乐队地节奏变快,周围舞姬的步伐看上去有几分凌乱。渐渐围成一圈,背对着宴席。随着节拍跳动,围成一圈的舞姬像花瓣一般散开,一白色水袖与中间朝空中高高的扬起,像是花朵中间忽然绽放的花蕊。 舞姬浅浅下腰,在她们的中间,露出中间的一张明眸皓齿,姣如秋月的少女面容。 少女身着一白色的舞裙,袖长如舞衣,又像金丝织锦礼服,裙边上是复杂的金凤花纹,如似站在神域的神女,高贵而不凡,远不可亵渎。 轻纱包裹住她的身躯,楚腰纤细,玲珑曲线,舞姿轻盈,犹同一只蝴蝶。众人一时间怔住,近乎是痴迷的看向她,直到舞步交错复杂,其他粉色舞姬浅浅散去,她才优雅地盈盈一俯,绝美的娇容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倾国倾城。目光轻轻扫过男宾席一正在品着香茗的青年。 “儿臣参见父皇。” 众人再次一怔,这位跳舞的少女,竟是一位公主。 皇帝兴致颇高,摆了摆手,脸上一抹笑意:“原来是兴平,素来兴平的舞无人能及,说罢,你想要什么赏赐。” 兴平公主,是当今圣上大女儿,母亲为妃陈氏,虽不得宠,但她生下的长公主,是闻名的才女,以舞出名,很得皇上喜爱。 “皇上,这广众之下跳舞,实在有些不和规矩,兴平是金枝玉叶,哪能做这些粗鄙之事。”皇后淡淡开口,言语中,却是在讽刺兴平举止低贱,犹如一舞姬。 十九眨了眨眼,看样子,皇后是极其不喜欢这位公主的。 “回母后的话,今日是中秋,兴平准备许久,只是为了父皇高兴,只要父皇高兴,儿臣做什么都是愿意的。”兴平温雅地行礼,举手投足之间,高贵而不失可爱。 皇后微微哑言,她总不能说,她不想让皇上高兴罢。 “朕看了你的舞,的确是高兴。”皇上哈哈一笑,“这一点小事,皇后就不要计较了。”他转头瞥了皇后一眼。 皇后心中恼怒,脸上却保持着微笑,波澜不惊:“皇上说的是。” 兴平眨了眨眼,一身金边白裙更显地她貌若天仙,如花似玉:“那儿臣就向父皇请一个恩典。” 见皇帝颔首,她转头回望了众人:“不如请诸位一个玩几轮花鼓如何?” 花鼓是南璃在贵女中极其兴起的游戏,便是当由乐师蒙眼奏乐,一只花在众人之间传递,乐停,拿着花的人便要抽签表演一个才艺,或是作诗,作画,弹琴等。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招手吩咐太监前去准备:“既然如此,朕准了。 男女便不分,一起来便是” 众人又是眼前一亮,此次中秋宴,公主的这个提议,正是出风头的好时机。一些贵女公子不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多谢父皇。”兴平公主行礼,眼角余光中,不自主地望了一眼男宾席,离她较近的一席位上,一悠闲坐在椅上的青年,青年一身染青竹纹锦袍,俊朗的眉,清丽的眼,白皙却又质美的皮肤,正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似乎并不对这宴会上的种种有着一丝兴趣。 十九随着兴平的目光望去,能坐在前排的,还如此随意的。这位青年,似乎是公主所倾慕之人,身份必不简单,而且……还有些面熟。 她示意无澜靠耳过来,吩咐道:“去查查那位的身份。” …… 位于不远处宫殿瓦房上,正悄然坐着两个人,一人黑衣,一人白衣。黑衣人肃穆观察着底下人的一举一动,而白衣人,较矮的那个,晃悠着双腿,悠闲地正吃着一个果子。 正是暗影与赵?。 因此时皇宫太过于匆忙,无数官员各自有各自的吩咐,宫女的来往都是行走于小碎步,也并没有时间抬头观望。 暗影与赵?泰然坐于屋顶,并不担心与其他人会发现。 宫宴已经进行了半晌,从这里依稀可以辨别远处影影约约地奏乐声,赵?摇晃着脑袋,显地有几分漫不经心。 忽然,来往的宫女中,刹那的盘子碎裂,一声争吵蔓延开来,低头一看,竟是一群不同阶品的宫女,围着一打烂的菜肴说着些什么。 尽管距离较远,赵?还是一眼认出了为首的那个,一脸焦急,神色慌张,面容却因特殊手段掩饰着娇艳的脸庞。 “是无魅。”他低声道。 “你是哪宫的宫女,怎么这般的没有规矩,这可是皇后娘娘吩咐准备的菜肴,打翻了耽误了时辰,你担当的起么?”无魅对面的一位穿着蓝棕儒裙,腰挂青色玉佩的宫女皱眉呵斥道。 “姐姐恕罪,无魅实在不知道姐姐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冲撞了姐姐,无魅,无魅是锦绣宫的宫女。”无魅磕头道歉,言语中,将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几字咬的分外清晰。 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皆是她的亲信。 暗影眼色一凝,忙记住那位宫女的脸。那位宫女神色不悦,但显然是时间紧凑,又听面前的这个宫女是正得宠的锦妃娘娘的宫女,也算是皇后这边的人,如此,便冷哼一声,急步离去。 “跟上她。”简洁明了地嘱咐,赵?轻盈起身,一瞬间,两重身影消失于房瓦。 第四十章 欧阳瑞宸 宫殿的奏乐声依旧不断,此时的游戏已经到了*处,花朵在众人之间不断的传递,随着乐声骤停,众人的目光顿住,停留在宴席的前排处。 赫连琪手中,正拿着那朵被传递的花。 兴平公主本在一旁观看,如此便笑道:“七弟,轮到你了呢。” 琪王是四位皇子中,年龄最小的那一位,与赫连尘较为交好,众人眼中,他虽不像太子那般文武双全,却宽厚善良,性情阳光开朗,素来有贤王之称。 赫连琪爽朗一笑,大声对正宫行上一礼:“恭敬不如从命,儿臣斗胆,请父皇帮儿臣抽签,望父皇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他形象不如其他皇子沉稳,却大气中带有几分孩子气,英秀之姿,众贵女不由脸色一红。太子是天人之姿,琪王,也不差呀。 皇帝无奈的眼中带了几丝宠溺,小七这个孩子,素来没有皇子的样子,却总是最得他心:“罢,朕帮你抽就是了。”见太监恭敬地递了抽签盒过来,末了还加上一句:“抽到你不会的,出丑了,可不要怪朕。” 并无看见皇后眼中的一闪而过地危险。 赫连琪看似窘迫地挠挠头:“不会不会,当然不会。” 结果是抽到作诗一首,赫连琪低头想了几番,刷刷的拿笔在宣纸上写下,拿去给皇帝看,循环在下看了几遍,众人皆道一声好。如此,乐声再次响起,游戏便继续了。 没过多久,音乐一停,十九探眼望去,拿着花的,竟然就是一开始兴平公主偷看的青年。青年缓缓地放下折扇,淡望了一眼众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这位青年气宇非凡,与之有度,实在是个厉害的人物。 “穆欣姐姐,那位是……”她不由得问道。 穆欣看过去,眼中惊异之色一闪而过,柔声解释:“那位郎君,即是丞相府的嫡出的大公子,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唤作欧阳瑞宸的。”她抿嘴轻笑,“这位丞相府的公子,有美名在外,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这样的抽签,根本就难不倒他。” 欧阳瑞宸……皇后的侄子,十九低头冥思了半晌,想起了赫连尘曾说过,这位足智多谋,是太子的一大助力。原来兴平公主喜欢的,便是他。 说来,丞相府的公子,与南璃的公主,出身上来看,的确是绝配…不过听说这位公子很得皇后喜爱,但方才又看出皇后并不喜欢兴平公主…… 欧阳瑞宸淡然地站起来,染竹青锦袍显的他清秀俊美,他儒雅地朝帝后行礼,抽签抽到的是奏曲,他转头选了玉笛,无视一群倾慕的眼光,悠悠地吹了起来。 即使知道这位是*的人,将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十九还是身子后斜,晃荡着双腿,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欣赏着他的笛音。 余音袅袅,婉转动听。 如何说呢?欢快的曲子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几分平淡如水,像是他的双眸,深邃地看不到底面。 本以为对付一个太子皇后已经很头疼了,这样的另一个对手,仅仅凭借着这番深不可测的心思,便足以让十九步步谨慎,考虑周全。 她偏头,看见皇后正侧耳对着身边的宫女说着什么,宫女面不改色的点头,趁着周围的人都在欣赏着笛音,走到一旁蒙眼乐师那边吩咐了些许。 十九微微皱眉,皇后这是要做什么。 直到一曲结束,众一片默寂,随即拍桌叫好,欧阳瑞宸欠了欠身坐下。皇帝笑着道:“你这侄子,甚好。” 皇后眼底微有了几分笑意:“皇上过奖了,瑞宸这孩子,该是随了臣妾的兄长。” 正说笑着,花朵再次在众人之间传递,这次声乐的延续时间,却是十分的长,以致于男宾席这边过了一遍后,花被递回了女宾处。一番轮流下来,在穆欣将将把花递到自己手上时,乐声骤停。 这个“幸运儿”是她。 十九眼色微微一冷,想起方才看到的景象,皇后她,绝对是故意的。 只是她素来并没有做出什么与人注意的举动,皇后这样,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只是一番试探。 皇后到底想的是什么她并不能猜透,见众人将目光投向了自己,好奇的,疑惑地,有些人已经认出了她便是方才坐在穆欣身旁的小童。不远处,赫连尘的目光中有着几丝担忧,十九颔首,示意赫连尘放心,朝着帝后微微鞠躬。动作优雅大方。 “这位小娘子臣妾从未见过呢。”皇后抿嘴,装作不认识的微笑。见皇帝将头转过去,一旁太监适当地解释:“这位贵人是尘王府的表小姐。今年方才满七岁” 皇帝并没有见过十九,之前以为已经是一位少女,却见站出来的,只是一个不及他腰高的红衣小娃娃,虽长的玉雪可人,但一个奶娃娃有什么才艺可以展示的?他说过给她一个县主的那番承诺…… 皇帝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赫连尘,赫连尘淡然端坐于宴桌前,并不看十九,而是把玩着桌上的淡青贵瓷茶盏,像是对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皇帝微微叹了一口气,十五年前的事,终究是他欠了小四的,那年大火以后,赫连尘的性情大变,令皇帝自己都再也捉摸不透,眼底漫过一丝淡淡的怜悯。 “原来是小四府中的人。”皇后柔声道:“既如此,本宫就替他人为你抽上一签。” 十九欠身,脸上是天真烂漫的笑容:“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心下微微一滞,这个女孩,从方才那般一见,她便极其的不舒服。 即使再怎么看,都是个孩子,言行举止也和普通的小娘子没什么两样,但是总是能从她看似天真无邪的笑容下看到一潭浑水。看不清眼底的心思。诡异复杂。 一个小孩,她怎么可能会看不透。 是她多疑了,还是这个小孩,赫连尘莫名其妙带回来的,根本就不是简单的人物。 “皇后?”皇帝清朗的声音传来,皇后一惊,迅速回神,脸上看不出端倪,笑道:“是臣妾愣神了,这位小娘子生的玉雪可爱,让臣妾倒是想起了安平小时候。” 安平公主,南璃的嫡出二公主,不过她生下来体弱多病,这样大型的宫宴,并不会前来。 皇帝眼底柔和:“安平小时,也是这般可爱。” 说话间,皇后已经摊开手,涂着火红丹蔻的手上,一打开的纸条上写着:献舞一曲。 缓缓刚回来,头晕脑胀的,三十八到四十章是并没有修改的文,写的不好请不要介意,缓缓会尽快调整状态的~谢谢各位的支持~ 第四十一章 心疼 穆欣轻轻咦了一声,看着十九的目光中有了几分同情。 十九柳眉一皱,嘴角微勾冷笑。 献舞一曲。虽说这对广大贵女来说,是普通的才艺,并不难,但是方才最开始时,兴平公主的那一舞,已经是极其优美,很难超越了。 就算能够超越,以兴平公主的身份,再怎么般,不得罪皇家公主,是不能比她舞的好的。 十九虽是个孩子的模样,这般年龄,舞跳的不好也是合理。但她如若是代表着尘王府的颜面,如若……跳的不好,皇上对于她县主的一番承诺…… 皇后果然厉害,那日皇帝不过是在锦妃面前一语,眼线便得了消息,她现如今又把她推至这般境界,跳的好,得罪公主,跳的不好,不够资格获封县主。进退两难。 当然,穆欣是并不知道皇帝有封十九县主的那一番承诺的,只是知道十九并不能跳的比兴平公主好,虽十九看起来聪慧非常,但一紧张,难免丢人。 县主什么的,其实十九并不是很在意,只是她目前还不能得罪兴平公主,兴平公主目前,对十九还有用……而且……她顿了顿,她这个假身份,代表着尘王府的颜面。 思及此,十九缓步上前,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布满了委屈:“启禀皇后娘娘,民女,不能跳舞。” “哦?”皇后挑了挑眉,冷小娘子啊,是选了不得罪公主,而放弃她的县主之位么? “娘娘,民女前几日无意摔下了台阶,脚腕伤了,怕是跳不得舞。”十九不卑不亢,低声道。 “分明就是你不想跳,找个借口开脱罢了。”尖锐的女声在宴席的另一边传起,虽是极不符合规矩,众人的目光还是看了过去。 正是穆琴。方才落荒而逃的那位阁老府庶女。 皇后嘴角微勾,这个穆琴,倒是可以利用几番。 十九心底微冷,勾唇冷笑,面上却是那般委屈的孩童脸:“小玲……小玲说的是真的…” 穆琴并不理会她,向上面恭敬地行礼,大声道:“皇后娘娘,方才臣女分明看到她的脚没有受伤,她在撒谎。” 众哗然。 皇后听言,望了一眼皇帝的神色,皇帝漆黑如墨的双眸深邃而看不到底,一时间她看不出皇帝的意思,如此,便斟酌淡淡道:“冷娘子,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话虽是这么问的,却有多数人听出皇后也是有几分不信的,虽是在问十九,言语中带着几分定罪的意思。 十九鼓起腮帮子,似乎皇后的威严并未对她造成影响,她颇有些孩子气对穆琴道:“你不信,小玲证明就是了” 说罢,俯下身提起裙摆,红裙微提,裙摆下,精致美丽的红色绣鞋捆绑着足,而那小巧的脚踝上,赫然绑着一个绑带,白色布上,鲜血淋漓,看上去很是吓人。 明明,明明,方才她在那摇晃着双脚,隐隐约约看见她脚踝上白皙肌肤,什么都没有。这不可能!穆琴瞪大眼睛,仍是不服气道:“谁知道这是不是假的。” 十九看低茫然抬头,帝后端坐于上方,饮着香茗,像是个局外者,并不发表任何意见,此时一旁的穆欣却站起来,端庄大方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女方才就坐在冷娘子的旁边,她脚上的确有伤,是真的。” 十九并没有想到穆欣会为她说话,先前她脚上的确是什么也没有的,穆欣也是不可能看见什么的,她真的用不着站出来,若是十九被揭穿,连带着她阁老府嫡女的名声也坏了。 回头却见穆欣对她宽和一笑,十九心下一怔,京城的人……真的很奇怪啊… “姐姐这是要帮着外人说话么?”穆琴脸色不好。 “不过说的是事实而已。”穆欣淡淡地回了一句,周围的人皆不语,抱着看戏的心态。 十九漆黑的双眼中噙满了泪水,她鼻尖通红,委委屈屈,看的让人心下不忍,童言童语道:“为什么,都不相信小玲呢…小玲,小玲。”她伸手,脚踝微微颤抖着,一举将那绑带撕下来,眼泪忽然变地汹涌,像是被疼痛折磨。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穆琴目瞪口呆,孩童只有手腕粗的脚踝上,一道尖锐极深的伤口,像是新伤,内肉正像外翻开,血流不止,似乎是因为用力地撕扯,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被撕裂,好不渗人。 怎么……怎么可能? “这位姐姐…现在,现在你满意了吧。”十九哭,她站在大殿前,小小的肩膀微微颤抖,如颤抖的蝴蝶羽翼。像是因为众人的不相信,也像是伤口的疼痛,孤立无援。一番可怜兮兮,众人不由心疼,对这个孩子起了几分同情。对穆琴,不由指责。 “你……”穆琴哑言。 赫连尘手下一顿,他是知道的,为十九穿鞋时,十九的脚踝上并没有伤口,那什么前几日摔下台阶,不过是个粗劣的借口。十九的性子,他虽不涉及,但也有几分了解。 那样孩童的无助委屈,不过是她的演戏。那样的伤口,是她临时……自己在脚踝上划的罢。 她果然对自己心狠。 明明知道这一切,却在看到白玉一般脚上的那个伤口后,为什么,心底会升起一丝波动?自己就在她的不远处,她是否会想到,只要她朝着这里望来一眼,他就一定会尽他所能为她解围?不用她……这般地伤害自己…… “冷月玲是尘王府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阁老府的庶女来质疑了。”赫连尘淡淡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在场却清晰可见,众人心中一凛,一向不问世事的尘王,怎么开口说话了? 尘王府的人? 这才想起,这位小娘子,不正是尘王娘家的表妹么,说来,也是尘王府唯一的亲人了。 尘王方才的那番话,即辱骂了穆琴一介庶女的身份,又暗醒这刚刚被欺辱的冷小娘子,身后有他赫连尘,不是那么容易动的。 “皇后娘娘,她的帖子,是您指明的,现在孤带她入宴,并不是让她受委屈的。”赫连尘将众人怔然的神情收入眼底,继而道。 按照伦理,他本应称皇后一声母后,此番话带着指责,已经是大不敬,众人却习以为常。 尘王性子孤僻,连皇帝都不给面子,对这个儿子有着几分忍让,更不要说皇后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尘王这是真正生气了。 十九转头,看见赫连尘眼底冰冷,心中道,她代表着尘王府的名声,她被欺负,尘王府也是站不住的,赫连尘这番,想是在维护尘王府罢了。 皇后见皇帝皱眉转头,眼中已经对她有了几分不悦,涩笑:“小四说笑了,你这表妹玲珑可爱,本宫喜欢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让她受委屈。” 她是没料到事情会道这番田地,连尘王都站出来说话。尘王残疾,无法继承皇位,却让皇帝都能忍让他,地位不可小视,她也动不得。 思及此,皇后眼中一冷,厉声道:“把方才言语无状的人拉出去,不得再入皇宫。” 说的便是穆琴。 穆琴脸色惨白,不再入皇宫,那是一介官女最大的耻辱,当即跪在地上,慌忙求情:“娘娘喜怒,臣女再也不敢了。”但哪里还容得她说话,不过眨眼,就被前来的侍卫如破布般拖出去了。 诶………缓缓真的状态不好,下一章努力调整过来,这一章写的枯燥单调,希望各位见谅…… 第四十二章 怎么是她? (之前发四十一章的时候看着有结尾没有补上,本章只有1500,明日准更) 既然有腿伤,不可献舞,那便作罢。”皇帝毫不在意道。 “是民女扰了诸位的兴致。”十九欠身,她是一个孩子的容颜,行为却做成一个少女成熟的模样,甚是可爱,众人不由对着赞叹道这尘王府的表小姐,小小年纪,知仪,聪慧过人。 “但是……民女的脚不好,手还可以用呀。”十九天真地眨了眨眼,“陛下,小玲扰了各位的兴致,就弹奏古琴一曲,算是赔罪,请陛下恩准。” 皇帝一愣,注视着眼前的女孩。十九与他对视,清澈却不见底的眼中漫漫的天真可爱,这个女孩,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简单啊……他笑道:“准了,来人,摆琴。” 宴席一旁,丞相府嫡出公子欧阳瑞宸,正低垂着眉眼,把玩着茶杯,方才宴会上发生的一切,他并未留意,也懒的去留意。 这宫宴是姑母反复嘱咐他前来的,为的就是让他了解一番京城的贵女,看看有没有中意的人选,欧阳瑞宸正是娶妻的年龄,皇后对这个侄子一向很疼爱,对他比太子还要操心。他的亲事,皇后也打算全权插手。 思及此,欧阳瑞宸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皇后对他疼爱,也不过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罢了…… 琴声悠悠地在大殿中央响起,十九弹得一手好琴,指尖下,弦音流转,似人呜咽,似人哭泣,是首悲伤的曲子。 懂得琴乐的人都知,这是闻名女乐师浅月写的谱,为十年前外族来袭,百万将士葬身与沙场的悲鸣。音律复杂,难度很大,要心知人间沧桑,哀悼万众冤魂。 虽不知为何如此欢愉的中秋宴上,十九要弹这样的曲子,但无人相信,这样的曲子,竟是那个还没有成人腰际高的小娃娃所奏。 悠扬委婉,凄然悲切。 就连赫连尘,也不由怔怔出神,入音境而梦回。一时间心底深处的那份孤寂感喷涌而出。 他竟不知,十九的琴,竟弹的这么好。赫连尘并未挣扎于梦中,回神,见十九淡然坐在琴前,面无表情,却像是*地拨着丝弦,也丝毫不知,周围的人因着悲伤到诡异的琴音里,陷入梦中。一时分不清回忆或是现实。 看她指尖下气流拨转,催动着内力,想来这也是一种功法。 也是,十九从不学无用的东西,琴声,音乐,对于她来说,也是杀人的工具。 而今日,目的不过是达到一种入境的效果,琴音并没有杀意,有些意志坚定的人,并未陷去,看十九的目光,也多了分探究。 皇后眉头一皱,先前就觉得这个查不出身份的女孩奇怪,现在更是。 她究竟是什么人?什么样的势力可以培养出这样的孩子?来京城的目的,又是什么? 而另一边,本在游神的欧阳瑞宸听琴音入耳,有些好奇于于弹琴人的心态,抬眸一望,只见十九坐于琴边的一方侧颜。一怔,差异于她是个孩童的模样。 他见她红衣似火,如凄美的瀑布在身后散开,展翅蝴蝶,美如画上。明明只是个孩子,眼神漆黑,带着几分空洞与淡然,像是已经看透了人间世事一般。孩子的气质总是天真灵动的,这个女孩,显得却与众不同,诡异却不得不让别人注视。 什么时候,京城来了一个这样有趣的人? 他转头想问问身边小厮这人的身份,却见小厮眼神迷离悲切,显然已经被琴声影响。欧阳瑞宸失笑。 依稀记得…好像和尘王有些关系? 他正想将目光转向赫连尘,十九手中琴弦一边,微微转脸,一整张精致的面容映入眼帘。 仿佛被雷劈到了一般。 欧阳瑞宸整个人都如木头般促在原地,僵直不动,目瞪口呆地看着十九。 他紧紧地握着茶盏,指节发白,却频频颤抖,直到茶盏尽被他捏碎,刺片的疼痛将他的手指尖扎破,他才猛然回神,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张脸。 那张脸,小巧精致,如同瓷娃娃一般,满目星辰,眉间一鲜红的朱砂痣点缀,红唇微抿,睫毛如扇扑扇,美的不可方物。 红裙……红裙… 欧阳瑞宸整个世界刹那的空白。 怎么……怎么是她? 第四十三章 县主 怎么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 一模一样,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孩,一样红衣似火,一样倾国倾城。 是那个女孩啊,从树上落进他的怀里、瞪着湿漉漉的眼睛、伤伤心心地哭着问他手臂上会不会留疤的那个女孩啊。 忽然地,欧阳瑞宸回神,捏了捏拳头。 不对!虽是一模一样,但是上次见到她,已经是十年前,十年前,她的确是这般样子,十年后,她也应该长成了豆蔻年华的少女。 为何如今,还是个孩子的模样? 难不成,是她的妹妹?还是……她的孩子……… 不可能是她的孩子,她就算应该已经及笄,孩子也应当是个婴儿,不会是这个年龄。 是她妹妹? 可是他也记得,她说过,她的母亲早年生下她伤了身,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真的……是她么?这么多年,他寻寻觅觅,找遍了整个南璃,也没有找到她,怎地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太不真实,手无足措,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世间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之人?她到底是谁,是什么身份?有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弹出如此不符合年龄的琴声? 欧阳瑞宸心中复杂,其实,也是很不一样了,记忆中的她,天真烂漫,善良可爱,一双眼睛仿佛容纳了整个世界的星辰。如今的她,看起来……不,甚至连他都看不透她如今是何模样。因为眼底深邃,深邃中仿佛带着致命的危险。 十九指尖微动,皓腕盈盈一抬。她将手平放于仍在颤抖的琴轩,琴音乍停。并不理会周围依旧沉浸于琴音的众人,一双空洞的眼睛,平淡无奇,像是没有看任何东西,也像是将任何东西都看在眼中。 她红裙微摆,径直走回到位置,路过欧阳瑞宸时淡淡的瞥了一眼,直到看见赫连尘温和的笑容时,眼底的平静才微微一动。 “果然好琴技。”皇帝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 “多谢皇上。”十九不卑不亢。 “冷娘子的琴到真的弹的甚好,不过本宫有些好奇,冷娘子的琴艺,是师从何人?”皇后收回手,眼睛微微一眯。 她是一点也不相信,一介孤女,父母双亡,还是冷氏后裔,如何能请一个好乐师来教琴?这个女孩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才艺展示,都不是一介孤女可以比拟的。 十九腼腆一笑:“回娘娘的话,民女的师傅不愿民女告知他的名号。” 皇后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皇帝抬手组织了,眼底暗了暗,面色却毫无波澜。 “说来,你是老四娘家的表姐,姑且也与皇室有些关系,冷氏一族已经释罪,冷氏的爵位也应当归回,不过如今冷氏没了后裔,你是唯一的女子,琴艺高超,又有如此才貌……”皇帝顿了顿,“传朕旨意,封冷氏一族后人冷娘子为珍和县主,赐县西郡。” 皇帝这道旨意来的十分突然,一时底下的大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怔在原地。皇后知道皇帝有意封十九县主,但也并没有想到皇帝会用如此粗劣的借口。县主是要臣女有极大的贡献才会册封的,她本想毁了十九的前途,一次不行,还有第二次,哪知…… 当年冷氏的那一场冤案,前些年才得以了结,因为冷氏一族已经没有什么后人了,此时到底就不了了之。彼时京城中尘王殿下又忽然地带回了一个后人来,先不说皇帝有没有问清此人的身份,就说当年那爵位,又不是世袭制的,传下来本就不符合规矩,再者,就算那是一场冤案,就算这娘子的琴弹的再好,也不够资格册封县主。 皇上,皇上这个是,老糊涂了?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一臣子上前道,“冷氏娘子并没有功德,陛下贸然册封如何服众呀?” “是啊是啊,就算琴艺高超,但南璃琴技高超的比比皆是……” “陛下三思……” 皇帝皱眉,拍了拍扶椅,不悦道:“怎么,朕的决定,是众卿可以左右的?冷氏一族,若不是众卿一个个给朕上奏折,说有确凿的证据,朕能信了你们的话么?” 赫连尘在一旁听的冷笑。能信,不是因为证据确凿,而是为了巩固皇位,才“勉为其难”地灭了冷氏。 众臣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皇帝说的有理,当年的事情,的确如此。皇后暗道不好,看来这县主之位,是一定要给出去了。 十九见状上前,脸上漫开毫不知情的笑容,朗声道:“皇上,民女不要这个县主之位。” 一语惊人。众人的目光皆转回到十九身上,县主,那可是天大的荣耀!这位小娘子,只是童言无忌吧? 皇帝愣了愣,他本并不想违规常理,但心底之前是答应了尘王,正想借这小娘子与尘王修复几分父子关系,哪知臣下好不容易被噎到说不出话来,她却站出来说不要。 十九眨了眨眼,显地她本就明媚的脸更加娇小可爱:“因为民女没有功德呀,陛下就把民女的县主放在这里,等民女有了功德,再来拿好不好。” 皇帝被她的童言童语逗笑,县主之位是能随便拿的么?而众人本还在因为皇帝的不公有些不满,现忍俊不禁,看着十九的眼神已经有了几分善意。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赫连尘看她一言扭转他人的看法,淡然不语,好似宴会的事情与他无关。 皇后有些捉摸不透,既然不要县主之位,那她之前一定要表演才艺是为了什么?她是受了尘王的指示,还是有别的目地? 皇帝呵呵笑道:“那好,朕便等着你的功德,等你有了功德,朕就封你为县主。” “谢皇上。”十九甜甜笑道。应着周围的目光装作浑然不觉地坐回去,见穆欣转过脸来,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与探究。她回以*的微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此时无澜附耳过来,低声道:“小姐,赵?传来消息,皇后,有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