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欢》 分手:男人在女人面前的有面儿 陶楠和高远又吵架了。 高远一边换衣服,一边不耐烦地冲她吼:“有完没完,你老是跟我吵,当初就不该认识你!” 陶楠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手抖着,食指恨恨地指着高远:“你每次吵架,都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是吧?高远,我陶楠成全你,你爱跟谁过你跟谁过去吧!” 说完,陶楠抓起包,开门冲出去了。高远站着没动。 高远和陶楠恋爱两年,陶楠比高远小了近五岁,高远觉得她年轻,活泼可爱,偶尔耍点小脾气也能够接受,想想自己也快三十了,和谁谈恋爱不是谈恋爱,陶楠也还行。 这次吵架很简单,陶楠周三约了医生,害怕,想让高远陪她去。高远平淡地搭了一句:“周三再说吧,不一定有空,要上班。” 陶楠急起来,叫着:“你说过你这周三休息的。” 高远不以为意,脱下汗湿的衬衣,说:“不一定有空,万一要开会呢,我要上班,没那么多时间。” 陶楠脱口而出:“你每次都说你要上班!” 高远烦不胜烦,张口就说回去:“去个医院,你至于吗!别人都一个人去,你怕什么!矫情个什么劲!” 两个人多争几句,高远就搬出“不该认识你”这样的话。高远知道她受不了这句话,他只想快速结束争吵,让陶楠停下来。别人的女朋友都温柔听话,陶楠呢,活泼吧,偶尔挺温柔的,就是不听话。 陶楠的夺门而出并不让高远意外,他累,懒得理会她。每天上班要摆出彬彬有礼的笑容,给形形色色的客户办业务,尽管西装笔挺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又苦逼又劳累。工作像巨大的磨盘,磨尽了他对生活的热情,连带着对陶楠,他也没了从前的耐心。 一连几天,陶楠都没有联系高远,高远不在乎。他知道她,只要他冷她几天,她就会受不了回来求饶。这几天恰好可以让自己喘口气,约基友打游戏泡吧徒步钓鱼,反正怎么爽怎么来。 第五天,高远收到了陶楠的微信消息:“晚上有空吗,一起吃晚饭吧。”高远知道她稳不住了,心里不屑,顺带着对她有几分看不上,跑出去的时候不是挺横的吗。想到这里,高远把手机放在一边,故意不回她。 下班后,高远才慢腾腾地回复:行吧。 高远本不想见她,多冷她几天,好好治治她这个毛病。多大的人了,还玩这套。怎么,想让我追出去找?做梦!公主病,麻烦! 可是高远又想看看她现在的模样,是不是红着眼睛黑着眼圈,更想看看她会不会道歉。 如果她和颜悦色地求和呢。高远打方向盘,寻思着。 那也不原谅她!矫情得好好治一治。 高远下车,锁车,对着后视镜把衬衣下摆扎进西裤里,抽出一根烟猛吸一口,又吐了一个巨大的烟圈。 陶楠一直不许他抽烟。 到了餐厅,陶楠早到了。她穿着浅黄色长裙,头发披着,化了淡妆。高远很满意,这意味着陶楠更重视这顿晚饭。 “坐吧”,陶楠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高远不言语,拉开凳子坐下来。他感觉到她潮湿的眼睛一直追着他,他故意不看她,玩手机,或者放空看窗外。 菜陆陆续续端上来,陶楠吃得很少。 高远毫不客气,吃吃喝喝一点也不含糊。 最后一道菜是陶楠喜欢的凤尾虾,高远惯性地夹了一个放在陶楠碗里。陶楠立刻抬起头看他,眼神交汇,陶楠的眼睛里有感激有期待,高远后悔了。该稳住,这下不就没办法端着了吗。 高远故意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看着菜,说:“我吃得差不多了。” 他想用这句话挽回自己的面子。 陶楠把眼睛收回去了,没说话,头低得很深,头发散下来,遮住了眼睛。 高远看着窗外,时不时偷偷看她一眼。说话啊,说你这几天想我。高远心里愤恨,他多希望她能够恨他一眼,骂他一句,甚至打他一下,都行。唯独这样沉默,让高远百爪挠心,他希望她像个女人,撒娇卖萌,怎么样都行,就是不要硬邦邦,他不喜欢她强硬的态度,明明难过明明想念,却抵死不从,死不开口。 他要她开口,他等着。 饭吃完,陶楠提议去看电影,高远同意了。他在等她的道歉,吃了饭又去看电影,多半是想趁着四周黑了好扑进他的怀里。他知道餐厅人多,她抹不开面子,电影院里黑,她才放得开,才能温温柔柔地道歉顺便吃吃他的豆腐,这一茬就算过了。高远松了口气,陶楠终究软下来了。 高远吃这一招,她像个小猫咪一样在他怀里的样子和她厉声尖叫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不喜欢她大吵大叫,也不愿意听她絮絮叨叨,他就喜欢她软软糯糯,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电影院里人不多,两个人周围都空空的。电影不算有趣,高远打哈欠,偷瞄到陶楠,她看得挺认真,直挺挺地坐着。 电影结束,陶楠起身,轻声说,走吧。 高远诧异,这两小时,陶楠一点动作都没有,连碰他一下也未曾有。难道,她在等我道歉?开玩笑!明明是陶楠自己矫情又娇气。别人的女朋友都懂事听话,陶楠还想我哄她? 做梦! 高远从座椅上弹起来,不看她,转身就走。 到地下车库,陶楠熟络又自然地坐到了副驾。高远开车,故意用一只手撑方向盘,他知道她喜欢。她曾笑眯眯地说过,单手开车的高远好帅啊。 她没反应,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送你回去?”高远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好。”她答应得爽快。 高远心一沉,他以为她会撒娇求他去她那里,没想到她丝毫不提。他不想自己开口,自己开口就是丢了面子,要她说,要她撒娇,要她窝在他怀里眼含密意地求他,男人在女人面前得有面儿! 到了。 高远不说话,他知道她肯定有话说。 “高远” 终于开口了,他等到了,高远有一丝丝骄傲,他等着她的对不起,等着她的眼泪,等着她小心翼翼来拉他的手。他要先训训她,告诫她不许这么矫情了,再好好地亲亲她。 “分手吧” 分手?! 高远慌了,转头看她,见陶楠脸色镇定,依然看着前方。高远立刻调整自己的脸色,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不在乎一点。 陶楠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两张电影票根,“这是和你看的第一场电影,今天也在这看的,位置都一样,也算有始有终。” 说完,陶楠把票根放在座位上,开门,走了,没回头。 高远抓起这两张小纸片,攥在手心,发狠地扔出窗外。他抄起一瓶水要喝,力气太大,小半瓶水都泼到了身上。衬衣和西裤立刻湿了一大片,贴着皮肤,有点凉。 “操!” 他骂得很大声。 冷战:平静让我害怕 陶楠不联系高远的第十天。 躲在厕所抽烟的高远翻着手机,没有微信消息,没有QQ消息,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朋友圈没有更新,签名没有变,头像没有变。 陶楠竟然这么平静。 以前两个人吵架,陶楠的朋友圈或者签名总会换来换去。她一会用诗句开导自己“心思浩渺连广宇”,一会又分享歌曲暗含自己的心情——《失语者》。 最后,陶楠都会统统删掉。 陶楠的平静让高远有种说不出的闷,以前冷冷她,不出三五天,她就会回来。她还会换签名,换头像,更新朋友圈,搞出一大堆动静。 太平静了,平静得仿佛不在乎这件事。高远心里有点酸楚,握着手机发呆。 突然手机响了,在厕所里铃声显得响亮。高远慌忙把烟头丢进厕所洞,按下接听。 “高哥快点回来,大堂人满了!谢姐到处找你。”同事牟川的声音又急又气。 谢姐是直接领导,做事雷厉风行,大伙都怕她。 高远皱眉,抽支烟能有多久,还催起来了。 “你帮我顶一会,我马上。” 高远回到大堂的时候,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一个老客户认识高远,在人群中兴奋地冲高远喊着什么。人太多,大家挤来挤去,客户的声音被挤成了好几段,高远没听清。客户冲高远挥着手上的存折,人太多,手举起来了竟放不下去。高远觉得客户有几分可怜,也觉得行里过分,国庆放假,只留4个人值班,哪里忙得过来。 工作起来,高远常觉得自己是机器人,一遍又一遍机械地点款、存款、取款、盘点。机器人需要思想吗,不需要。机器人需要感情吗,不需要。机器人只需要完成任务。 叫下一个号,A2202。高远盯着电脑屏幕,A2202,陶楠。 高远呆了。打印机声,叫号声,人群吵闹声,声声入耳,声声不过心。 高远故意不去看窗口,她不想她看到自己一副急急慌慌等她来的样子。 高远等着窗口出现那张他熟悉的脸,又惊觉盯了这么久的电脑,脸上肯定一片油光,赶紧抽出一张纸擦脸。 还没出现。高远又叫了一遍号,“请A2202号到3号窗口”。 “请A2202号到3号窗口”,第三遍了,叫号三遍不来就该叫下一个号了。高远有点急,望向窗口外,找寻着陶楠,人群中有个身影,低着头,好像是她,怎么不过来? 高远按下按钮,叫第四遍,机械的女声传遍大堂。那个身影抬头了,不是陶楠,只是有点像。高远觉得紧绷的身体一下松懈了,心里很空,找不到落脚点。 打个电话问她在哪里。高远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摸出手机,解锁,界面还停在陶楠的朋友圈,那是很久之前发的一句诗“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高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同事,牟川坐在高远前面,背对着他。牟川低头勾腰,手臂微微摆动——在数钱,估计是验钞机过不了,要手工数。 转头看窗外,人群熙熙攘攘,自己窗口面前的椅子围着好几个人,他们在等着,等着他一叫下一个号就坐上去。他们早就对A2202还不来感到不耐烦了。 高远把手机放回去了。 “请A2203号到3号窗口” 下班,第二天休息。高远妈打电话来问要不要回去吃饭。 高远突然记起,平常第二天休息,今天晚饭都要和陶楠一起出去吃。这已经连续上班十天了,竟然还没有意识到。 “要回去吃,妈,多做两个菜。” 高远决定晚饭喝点酒。 开门,没想到门反倒从里面开了。高远妈站在门口,劈头就问:“陶楠呢?” 高远还觉得奇怪,反问:“就我一个人,哪来陶楠?” 高远妈泄了气,“我以为你叫我多做两个菜,是想把你女朋友带回来给我看。你藏着掖着的,我一面都没有见过。” “知道了。”高远闪进屋,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可是高远妈并不放过他,追在他后面絮叨:“这有两年了吧,你都没有把女朋友带回来过。妈妈年纪大了,以后再大点就没办法帮你带孩子了,你早点成家,多个人过日子,你不能和我们老一辈过一......” “妈,好好好,先做饭先做饭。”高远被念得招架不住。 “带回来给我看,听到没有。”高远妈发怒了,下通牒。 “行行行”,高远把妈推进厨房。 晚饭间喝了一杯白酒,趁高远妈洗碗,高远又翻出一瓶百龄坛,小半杯,加碎冰块,端回房间慢慢喝。 辛辣的味道直接冲进味蕾,高远其实有点喝不惯洋酒,什么味道的层次感,一次也没品出来。不过,今天他很愿意喝洋酒,洋酒够烈。 大脑开始昏沉,微醺的感觉上来了。天地在旋转,高远感觉自己也想跟着转。头好重,他把自己的头放在枕头上。 枕头真软,床也好软,高远像个婴儿一样笑起来。 手机响,好像是微信提示音。 高远摸了几次,终于摸到了,迷迷糊糊解锁。手机的光线印在高远脸上,高远眯起眼睛。 “我看中了一对情侣对戒,高远,我们去领个证吧。” 领证:我如此需要你 龙舌兰15ml,伏特加15ml,白朗姆酒15ml,柑橙酒15ml,金酒15ml,倒入调酒器里,摇匀。陶楠使出全身力气摇,仿佛调酒器是高远,摇他,摇醒他,摇死他。切一个柠檬,挤出汁到调酒器里,两小勺糖,冰块,再摇。再摇他,再摇醒他,再摇死他。 窝在狭小的厨房里调酒,让陶楠突然有了一种难得的畅快感,好像高远已经被她摇走,再也不会钻进心里了。 可惜只能摇15秒,陶楠把摇好的酒倒进柯林杯,再将可乐倒进去注满,用搅拌棒小心翼翼地搅拌,接着插上小半片柠檬做装饰,又插上一根吸管。 做好了,陶楠心里畅快无比。这个长岛冰茶的配方是她在审核一个稿件时看到的,当时就记下了,照着作者的那个配方买了酒和调酒器。 她爱喝长岛冰茶,甜,柠檬汁和糖浆冲淡了酒的涩味和辣味,冰块又降低了酒精的刺激,而长岛冰茶的后劲又足够大,正巧可以让她酒后欢乐地入睡。 陶楠慢慢地吸着酒,看着桌上的对戒发票。 下午经过IDo,里面亮堂堂,门口的导购并没有正眼看她。陶楠站在橱窗前,定定地看着一对婚戒,她不懂什么钻石,什么系列,只觉得好看,只觉得IDo这个词语可以代表她的心意。 我爱你,所以我愿意。 她被自己感动,像是即将上战场的女战士,身背武器带着一腔孤勇走了进去。 没有人会理一个穿着普通的单身女士。陶楠反倒觉得自在,左看看右挑挑,最后选中了一对对戒,叫导购拿出来看。导购一脸惊诧,赶紧给陶楠解说,女士,这是我们的情人结系列,你看,戒指中间一个结,代表在对方心里系一个结,代表永恒,以爱成结,密不可分,你看...... “你拿给我看就行。”陶楠不太想听这些解释,她看中了这对戒,自然就有她看中的理由。 导购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又补充了一句:“本店可以刷信用卡的,女士,你放心。” “多少钱?”陶楠喜欢它们,女款的戒指圈镶嵌了钻石,灯光一照,显得更耀眼。 “女士,这款是黄18K金的,一对的价格是19086,我们可以提供定制和免费刻字服务。女士,请问你和你先生的指圈号是多少呢?”大概是以为捡到了生意,导购的眼神热切又炽烈。 我先生,陶楠被击中了,刚才的豪情万丈荡然无存。我没有先生,我孤身一人。 这一刻,陶楠只觉得这里灯光亮堂得如此刺眼,仿佛照穿了她的内心,让她无处遁形。在人群里,陶楠尚可伪装自己,没有他又如何,生活仍在继续,我依然活得很好。而如今,一个陌生人一句简单的话就完全击碎陶楠那看起来硬邦邦的逞强。 “女士,请问你是现在需要吗,需要再和先生商量一下吗?”导购不耐烦了,门口新进来了一对情侣,看起来更有购买力。 陶楠也看到了那对情侣,女的娇娇弱弱,拉着男的手。男的大手一挥,说,你看中的,都买。女的低头笑,真娇艳。 这一场景直接激起了陶楠的倔劲,刚才的颓唐转变成了愤怒和倔强,怎么,女人看中个好看的戒指,还要男人买吗,我陶楠自己也可以买! “我买了,这一对。”陶楠掏出信用卡。 “好的好的,请问女士指圈号呢?”导购笑成了花,脸上的微小褶子卡粉了。 这难住了陶楠。 “没关系,女士,你可以回家量一量先生的指圈号,再来取,如果要刻字,也可以提前跟我们说。”这单生意真是爽快。 刷卡,领发票,收据,一气呵成。陶楠出门时,那对情侣还在磨磨唧唧地选来选去,女的要这个,男的说太贵,女的要那个,男的说不好看。陶楠心里哼着歌,还是一个人爽快自在,慢悠悠地踱出了门。 酒喝了一大半,陶楠开始头晕,她要去床上躺着,等着困意袭来。 床单是他买的,陶楠没头脑地想到,枕头是他买的。在沙发上睡! 陶楠倒进沙发里,打量着屋里的一切,桌布是和他一起选的,窗帘是和他一起选的,他那个时候把头枕她的大腿上,把手机举到她面前,嘴角满是笑意地说,淡黄色好不好看,你好像很喜欢淡黄色。 她挣扎着爬起来,想把这些和他一起买的玩意儿全部丢掉,跌跌撞撞地一把扯掉桌布,桌上的一对玻璃杯叮叮哐哐全部掉在地上,碎了一个。 杯子也是他买的。 “你不是喜欢喝酒嘛,你看,这对杯子很漂亮,正好可以拿来当酒杯,喜欢吗?”陶楠甚至还记得他说这句话时,眼睛含着笑,亮晶晶。 陶楠的眼泪涌了出来,这八天,她对自己发狠,不允许伤心,不允许回忆,不允许哭,要笑,疯狂加班,把同事的活揽过来做,她尝试了所有可以让自己不伤心的方法。 这八天,她一直风平浪静。累了就睡,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倒是很少想起高远。现在呢,这些方法都是徒劳,回忆如决堤洪水,冲进她心里。这满屋子的东西基本都是他买的,何以住得下去? 可是又能去哪里?在这座城市,她只有高远。 陶楠咬死嘴唇,不想哭得太狼狈,然而回忆并不放过她,买戒指时那句“你先生”也跳了出来,裹着高远的笑都冲进了心里。她忍不住了,终于放声大哭,仿佛要哭出全部的爱与恨,全部的委屈与害怕。 高远,你回来吧,我多么需要你。我一个人应对不了未来,我所有的勇敢都是空穴来风,我其实软弱又念旧。你可不可以对我耐心点,你可不可以对我温和一点,你可不可以再给我机会。 “我看中了一对情侣对戒,高远,我们去领个证吧。” 醉酒:胃疼了,心就不会疼了 头疼,像是有人拿人狠狠锤击了太阳穴。陶楠从宿醉中醒来,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往床头摸手机。 昨晚发了那条类似求婚的信息,陶楠立刻就后悔了,迅速地点了撤回。看着“你撤回了一条消息”,心里又有点期待,陶楠一直盯着手机,期待能够有点动静。她希望他看到了消息,又希望他没有看到,害怕他看到了故意装作没看到,害怕他没看到两个人就从此再无交集。 没有,一直没有动静,没有电话,没有回信。 陶楠泄了气,心里面满是酸楚,倒不出来,咽不下去。这句话或许有冲动的成分,也多少希望高远能够给点回应,这样不声不响,陶楠觉得委屈,也对高远带了恨,他太平静,太云淡风轻,太事不关己了,仿佛从头到尾一切都是陶楠一个人的独角戏,高远不曾参与,甚至连看戏都看得散漫,看得三心二意。 碎了的那只杯子就在陶楠脚边,陶楠一点点收拾,将碎片一点点放进垃圾桶。眼泪干在脸上,桌布随意堆在地上,窗帘依旧立在那里,墙上的钟“滴答滴答”,陶楠心如死灰,眼神木讷,沉默地收拾这一堆玻璃碎片。 收拾完,陶楠又调了一杯酒,这次摇酒摇得更狠,冰块都碎成了渣,陶楠盯着调好的长岛冰茶,猛喝了一大口,太冰,冻得陶楠嘴唇哆嗦,从食道到胃都冰透了。胃凉了,心就不会凉,胃疼了,心就不会疼,她抓起剩下的伏特加,直接仰头开喝。 陶楠慢慢走到客厅,差点没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报警。桌布散在地上,窗帘也被拆了下来,和桌布乱糟糟地团在一起,自己最喜欢的柯林杯碎在地上,电视柜上的书全部垮了,酒柜里的酒更惨了,就没剩一瓶完整的酒,好几瓶酒还碎了。 她想了一会,只记得自己壮士一般喝伏特加,后面的都记不起来了,估计是自己醉了酒耍酒疯。哭笑不得,自己做的孽,含着泪也要收拾完。 陶楠想起那张化了近两万块换来的戒指发票,赶紧找,还好还好,乖乖地躺在首饰盒子里。下午去把戒指取了,好歹两万呢。 收拾完屋子,陶楠开始收拾自己,洗头发洗澡,在莲蓬头下仰起头来冲水。陶楠很喜欢这个动作,总觉得有种奇怪的美妙感,会觉得好像水冲走了所有的包袱,身上的包袱,心里的包袱。热热的水流“哗哗哗”地轻敲在脸上,热浪升起来,热气一层层包裹着她,陶楠觉得舒爽。 洗完澡化妆,日常陶楠也就打个粉底化个口红,今天她格外细致,夹了睫毛,刷上睫毛膏,又仔仔细细地刷上眼影。 化着妆的陶楠觉得自己是一往无前的女战士,前尘往事,都已经被洗澡水冲进了下水道,全然忘了昨晚那个哭得眼泪鼻涕横飞,对未来胆怯得提不起一丝勇气的陶楠。 到了IDo,导购巧笑倩兮:“陶女士,您先生今天还是没有空,那真是麻烦您了,您真贤惠。”陶楠不想和她多说,随便报了一个男士指圈号,等着导购去把戒指取来。 来了一对情侣,女的几乎整个身子都要歪在男的身上,胸大窄腰,穿着衬白色衣,扣子解开了头几颗,乳沟爆得陶楠都不好意思多看。男的看起来年龄不小,腰杆笔直,板寸头,双目有神,嘴唇薄而紧闭,看起来不怒自威。 老夫少妻啊,陶楠在心里感叹。 导购把戒指递给陶楠,立刻就去招呼两位了:“王先生,周女士,你们定做的戒指已经好了,字也按照你们的要求刻好了。” 哎呀,可以刻字的啊。陶楠心里叫,算了,对象都没有,刻什么字哦。 陶楠取出女款那一枚,颇有仪式感地给自己戴上,把手伸远一点左看右看。无名指多一枚戒指,真是漂亮。灯光打下来,戒指上那个结闪着光更为耀眼了。陶楠舍不得摘下来,就这样戴着出门。 这个国庆节过得真是冷清,陶楠不得不惋惜,原来计划高远调一下班两个人出去走一走,换换心情,这下好了,国庆前两天被主编抓壮丁,后面这点时间出去玩也不太够了。 “陶楠,淮远路新开了一家音乐酒吧,我们去试试。”同事雪梨打来电话。 雪梨是个玩咖,这座城市的酒吧夜场,没有她不知道的,她玩得开也喜欢玩,平时很少会叫陶楠,她知道陶楠是个闷葫芦,就喜欢在家里自己调两杯喝一喝,很少出去喝。 “今天为什么叫我?”陶楠一边脱掉外套,一边换上拖鞋,她对酒吧没有太大兴趣,有这功夫还不如窝在沙发上看两部电影来得自在舒服。 “她们都出去玩啦,我只剩你了,你来嘛来嘛。”雪梨撒娇。 “我不太想去。”这是陶楠的实话,酒吧暧昧的气氛她不适应。 “你来嘛来嘛,我发定位给你,你来嘛。” 陶楠面子薄,不经磨,想想自己一个人在家要是再喝醉,估计不知道闹出什么来,在外面好歹还有雪梨,于是答应,照了下镜子,妆还算整齐,穿上外套出门。 到了酒吧,光线昏暗,歌声吵闹,陶楠努力适应着,拿眼睛找雪梨。雪梨倒是眼尖,叫她:“陶楠!这边。” 陶楠看着雪梨,朝她那个小圆桌走过去,两个男人围着雪梨,她笑得爽朗,丝毫不怯场,像花丛里最艳丽的红牡丹。 “我朋友,陶楠,你们罩着点,可别动什么坏心思。”雪梨扯着嗓门大声说,一把揽过陶楠肩头,力气太大,陶楠猝不及防撞到了雪梨身上,疼得咧嘴。 “果然是雪梨,朋友都这么漂亮,什么时候再介绍两个给我们?”其中一个男人端起酒,自觉地和雪梨桌上的那杯酒碰了一下,干了。 “陈泽昂你打什么心思,人家有男朋友,你看看,戒指都戴上了”,雪梨举起陶楠左手往陈泽昂的脸前晃,这下陶楠不好意思了,下午没取下来的戒指,这下正好成了挡桃花的借口。 陈泽昂油嘴滑舌起来:“哎哟,雪梨舍不得你朋友。” “喝酒喝酒,都是朋友,都是朋友。”陈泽昂旁边的一个男人端起杯子和大家碰杯,雪梨伸手打了陈泽昂一下,说:“我看就你坏心思最多,罚酒三杯。” “我喝我喝,你朋友就少喝点吧,我喝四杯。”陈泽昂端起酒杯,毫不犹豫。 陶楠看得发呆,也不知道怎么说话,傻愣愣地站着,见大家都干杯,也拿起面前的杯子干了。喝下去才发现是啤酒,又苦又涩。偏偏陶楠啤酒喝得少,不太喜欢啤酒的味。 “你朋友爽快啊,雪梨。”陈泽昂朝陶楠努努嘴,杯子朝向陶楠,“来,美女,我们再干一杯。” 雪梨又打陈泽昂的头,“瞎占什么便宜,我朋友来听听歌就成。来,我跟你喝。”雪梨爽快,端起杯子就干了。 陈泽昂旁边的男人起哄鼓掌,也端起酒朝向陶楠:“来,美女,这杯喝了,大家就是朋友了。我先来,我叫牟川。” 雪梨把话头抢了过去:“我朋友今天第一次来,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你,你是不是该多喝两杯?” 牟川不客气,转过头就和雪梨碰杯,“我是陈泽昂穿开裆裤的兄弟了。” 陶楠犯了难,啤酒喝不惯,其他酒也不会点,只好就这么傻傻端着杯子,不敢放下也不愿意喝掉。 牟川看出陶楠的不自在,又叫了一瓶红酒来。 “你厉害啊,混着喝,今晚上喝死你。”陈泽昂用肩膀碰了牟川一下。 雪梨格外兴奋,“好啊好啊,来啊来啊,混着喝,陶楠,给你叫一杯龙舌兰日出?” 陶楠点头,鸡尾酒总好过其他酒。这边陈泽昂嚷开了:“叫红粉佳人,龙舌兰那颜色哪里配。” “都可以的,没关系。”陶楠开口,她怕雪梨难堪。 雪梨拍手,大声叫好:“对对对,红粉佳人,配陶楠!” 酒端上来,陶楠抿了一口,牟川突然对陶楠说:“你男朋友是不是高远?” 陶楠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放下杯子,“我是他同事,我以前做信贷,没在柜台上,最近被发配到柜台了。”牟川不急不慌地解释。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陶楠心慌地发现,和高远在一起两年,她竟然几乎不认识他的同事和朋友。 “有次高远换班,我看到他手机里你的照片了,”牟川端起杯子和陶楠碰杯,“当时觉得你好看,真人更好看。” 灯光很暗,陶楠看不清他的脸,却莫名觉得这句话有点挑逗。她笑自己胆小,这要放在雪梨身上,肯定嘻嘻哈哈笑一阵,然后走一圈酒。自己呢,只会干干巴巴地笑一下。 陈泽昂和雪梨移到了旁边一个卡座划拳,牟川靠近了陶楠一点,陶楠觉察到了,犹豫了一会,终究没有动。 “还能喝吗?”牟川转过头在陶楠耳边说。 痒,耳边很痒,心里也萌动,这种感觉和高远在耳边的呼吸她不一样。高远从背后抱着她时,她愿意把全身的勇气拿出来踮脚亲吻他,这种耳边的痒更像是原始的情欲。 她点头,来吧,喝酒。 雪梨中途上了个厕所回来,发现陶楠斜躺在沙发上,牟川趴在桌上。陈泽昂拍着牟川的背,又拍拍陶楠,两个人都没反应。 糟了。雪梨心揪起成一团。 她赶紧轻轻摇了下陶楠,立刻掏出手机跑到门外稍微安静点的地方打120,挂掉电话又赶紧跑回来看看桌上的瓶子,发现两个人喝得还不少,红酒,洋酒,啤酒,混着喝。 “这小子,见到美女就控制不住了。”陈泽昂骂起来,又小心地轻轻拍着他的背。 酒吧离医院不远,很快120就过来了,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泥一样的两个人弄上车。 到了医院,雪梨突然想起陶楠的那枚戒指,这事得通知人家老公一声吧。雪梨赶忙去摸陶楠的手机,正着急没有她的密码,手机就响了。 高先生。 雪梨正准备接电话,突然停了下来,担心地往急诊看了一眼,又看着手机上的“高先生”三个字。说起来,叫她出来喝酒还是自己叫的,这下喝得进了医院,高远会怎么想。 电话还在响,雪梨回过神,按了电源键。 手机安静了,屏幕黑漆漆。 新人:挑逗的实习生 国庆节后第一天上班,高远迟到了,冲进单位的时候也极其狼狈,额头上的头发翘起来,一脸油光,胡子也没有剃,袜子穿错了一只,速度太快还撞到了门口的玻璃门,“哐当”一声。 正在开班前会的谢姐转过身,从头到脚打量了高远一眼,冷冷地说,走路注意点。 高远揉着额头,站到了牟川旁边。 “今天分行会下来一个实习生,高远,你带一下。”谢姐看着高远。 “行,没问题。”高远赶紧应承下来。 分行下来的实习生,就是到基层网点来混个履历,一两年就调回去了,回去就升职,哪是什么实习生,明明是天兵天将,得供着。苦差事。 高远觉得头更疼了。 散会后,高远一边揉着头一边朝更衣室走,谢姐走过来拍拍他肩膀,递给他一小瓶云南白药,说:“这药效果不错,以后早点来。分行来的小周一会到。” 高远道了谢,立刻喷在额头上,笑着说:“谢姐,你这药厉害啊。” 谢姐不和他贫,转身进了女更衣室。 在更衣室,高远又检查了一遍手机,没有消息没有电话,上次给陶楠打电话她也没有接。高远很想问问,那条被撤回的消息是什么,可是陶楠竟然如此冷淡,不主动联系也不接电话,让高远觉得灰心。 那天喝得太醉,隐约记得对戒,可是其他的都记不得了。 罢了,反正都被撤回了,就不再深究了吧。 上午10点过,高远正在给一位客户查养老金余额,突然感觉到有人轻拍后背一下,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高远,是我。” 高远心里一惊,急忙扭头去看。没错,周茵茵。 周茵茵浅浅地笑着,看着高远。胡子没剃,头发蓬乱,这样的高远,是她熟悉的高远。她仍记得站在宿舍楼下等了她一宿的高远,双眼熬得通红,头发也是这么乱,一脸胡渣,他哑着嗓子说,茵茵,你别走。 高远,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们五年没见了。周茵茵感叹时光,一晃竟是数年。 高远也呆了,这是他曾经日夜思念的人啊,如今就这么站着他面前。她瘦了,她以前不喜欢穿红色的衣服,现在却穿一身红色连衣裙。她以前不化妆,现在化这么红的唇膏。高远盯着她移不开目光,内心似有千万条细小的伤伤疤无声无息地裂开了口,被撒上盐,渍得他生疼。可是这样的疼痛又带着欢喜,哪怕疼着,他也要从他盐碱地一般的心里开出玫瑰花。 “小伙子,我的卡里还有多少钱?”窗口的大妈等不住了,脸贴着话筒,声音嘹亮地问。 高远反应过来,急忙点亮屏幕,报了数字给她,又忙不迭地把存折递出去。 大妈拿出手绢小心翼翼地包着存折,包了一层又一层,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又按了按,嘴里嘟囔,现在的年轻人,手脚怎么这么慢,查个余额都这么慢。 高远得空,马上问她:“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澳洲吗?怎么回来了?你的男朋友呢?” 周茵茵倒不着急,笑吟吟地眨了下眼睛,又冲他挑了一下眉,妩媚地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身笑着说:“要不晚饭慢慢说?”。不等高远答应,周茵茵就走了,这次没回头,背影妖娆。高远觉得这一抹姿态妖媚的红色背影充满了挑逗和攻击性,没有久别重逢的温馨,是猎人对猎物的掌控。 下班后,周茵茵过来敲了敲高远的桌子,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高远会意,加快了结账的速度。“要我帮你吗?”周茵茵手撑着桌子,俯身在高远耳边说。 气息喷到了高远耳边,耳朵很痒,更赤裸的是,高远瞟到了她的乳沟,至少看起来是饱满的,他呼吸一阵急促,红着脸摇头。 “高远,你还是这么有趣。”周茵茵笑弯了腰,“好了,我知道了,我在外面坐着等你。” 周茵茵坐到了高远窗口的位置,隔着玻璃窗,高远在里面,她在外面。 虽然手上继续结账,高远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 毕业那天晚上,他在她宿舍楼下等了她一晚上,她避而不见。他倔,偏要勉强,他相信自己,相信爱情,更相信茵茵,抽了一宿的烟抗了过来。第二天她终于下来了,他激动地冲上去紧紧地抱着她,他想告诉她,茵茵,我签工作了,我养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周茵茵却异常平静,眼神冷得像冬天的湖,她说,我出国。 高远坐上周茵茵的车,将自己的车暂时放在车库。一路上,他很想问她,可是她专注地开车,不开口,高远也尴尬。 切着牛排,高远终于按捺不住了,问:“你,出国回来了就进了这家银行?” 周茵茵撩起餐巾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放下刀叉,右手撑着头,歪着头说:“不是啊。” “那,你怎么来这里了?”高远也无心再吃,饭局本就是为了人。 “分行的王奇善认识吧?”周茵茵给两只高脚杯倒上红酒。 “认识。怎么?”高远懵懂,跟王行长什么关系。 周茵茵抿了一口酒,又晃了晃酒杯,眼睛看着高远,嘴角笑意盎然,朝另一杯努嘴,“喝点酒嘛,还不错,我喝着有点甜,你喝喝看。” 高远不知道为什么,乖乖地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眼神挑衅地看着周茵茵。 周茵茵知道他急了,又给两只酒杯加了点酒,这才缓缓地说:“他派我来的。” 高远只觉得命运无常,一切像是个圈。她绝情地离开了五年,如今又以这样的方式回来。本以为,生命里早就没有了这个人,这个人曾经留给他的一切都已经枯死。今后怎么面对她,要热情活泼,还是冷酷无情,还是怎么样。 “去你家坐坐。”周茵茵叫服务员买单。 代驾把两个人送到了高远家楼下,礼貌为两个人开门。 高远犹豫,上次妈说带陶楠回去,这下陶楠没带回去,带回去一个朱茵茵,她会怎么想。 “别担心,你家没人。我坐一会就走。”周茵茵是他肚子的蛔虫。 开门果然没人,“你笨啊,楼下就看到你家没开灯,铁定没人。”朱茵茵点了高远头一下。这曾是两个人经常性的动作。 高远像个动作退化了的笨拙小男孩,倒水,水洒了,找茶叶,茶叶洒了。 周茵茵一直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切,熟悉的高远,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这里才像是她的家,她觉得安心,不用她争强好胜,不用她费尽心机。她使劲地吸了一口气,安心,对,就是安心。 她眼神潮湿地看着高远,他正找着另一盒茶叶。真是笨得可爱,她走上前,从背后环住他的腰,高远立刻呆住了。 “高远,你会主动来找我的。”周茵茵低声说。 她放开他,拍了下他的背,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走之前,又深深看了一眼高远的背影,这瘦高细长的背影曾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高远死机了,卡壳了,呆了,他无办法思考,来不及思考,今天的一切太突然,他接受不了。 温顺:柔情似水是生活所迫 夜色浓得像墨汁一般化不开,周茵茵在楼梯口又往高远家望了一眼,这才一步步走下楼,起风了,周茵茵抱了下手臂,觉得有点凉。 代驾很快赶过来,依旧礼貌地拉开车门,周茵茵木着脸,钻进后排座椅,闭上眼睛头靠着靠枕,不说话。代驾等了一会,没有声音,疑惑地回头:“美女,去哪啊。” 周茵茵睁开眼,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毛:“你想去哪?” 代驾顿了一下,他已经闻到了她身上有酒味,这会儿见她脸色绯红,又独身一人,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回头,拉手刹,踩油门,走。 车进入主干道,窗外霓虹闪烁,车停下来等红绿灯,周茵茵睁眼看着窗外,自行车道有一对骑自行车的年轻情侣,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男孩骑车,女孩环着他的腰,女孩说了什么,两个人都笑了。周茵茵一直看着他们,一直到他们骑过了还把头伸出窗外看了一会。 绿灯了,周茵茵转过头对代驾说:“去钱柜,前面路口左转那个。” 代驾瞟了眼后视镜里的周茵茵,脸色严肃,不像开玩笑,只得照做。路过如家时,周茵茵点燃了一支烟,朝窗外吐了口烟圈,盯着后视镜里代驾那张年轻的脸说:“我知道你小子打的什么主意,老实开车。”说完,再不看他。 代驾脸涨得通红,只得点头。 到了钱柜,周茵茵先去了趟洗手间,补了口红,又往嘴里喷了清新剂,整理了一下内衣好让胸部看起来更挺更圆实。做完这些,她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笑,八颗牙,弧度刚刚好,这才款款走向包间。 “来了。”包间里没有放歌,只听见其他包间的人声传过来。沙发中间端坐着一个男人,抬眼看了一眼周茵茵,便不再说话。 周茵茵立刻像刚才在洗手间练习的那样笑起来,扑倒他身边坐下来:“怎么不点歌嘛。来,我们一起唱,《广岛之恋》好不好啊?” 男人狠狠盯着周茵茵,用力钳住她的右手腕,一字一顿地说:“我说过下了班就过来。” 周茵茵吃痛,挣扎了一下,他又加了一把力道,她知道摆不脱,只得低眉,老老实实地回答:“碰到个朋友,叫我吃晚饭,我没推掉,又忘了跟你说。” “哪个朋友!”他更用力了,周茵茵的手腕因为血液不痛已经开始充血。 “大学同学,以前挺要好的。女的。”周茵茵话里带着哭腔,她怕了,她知道他脾气暴躁,控制欲又极强。 他终于放开她,转过头盯着屏幕:“以后要先跟我说。” 周茵茵连连答应,也不敢摸手腕赶紧坐到点歌台前,笑脸如花地问他:“我们一起唱歌吧,你想唱什么?” 正说着,门被推开了,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走进来,左手拿着一瓶啤酒,右手举着装得满满当当的酒,一边走,酒杯里的酒撒了一路,叫着:“王行长,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敬你我敬你,我干了,你,你随意。” 说完,仰头就把酒喝干了。 被唤作王行长的男人起身连忙扶住他,把左手的啤酒瓶拿下来顺手搁在台子上,说:“李总言重了,我不过是来放松放松,不惊动你。”说着,不动声色地把他往外引路。 “王行长好忙啊,我上个月提上去的贷款什么时候批?”醉得双眼通红,走路都成问题,还不忘记贷款的事。王行长邹了下眉头,扶住他往外走,嘴上说:“最近上面严,快了,我为了李总这事也忙着呢。” 周茵茵看着这一幕,知道自己不便出场,便一直坐着没动,把凳子又往角落里挪了一点。 李总小半个身体瘫在王行长身上,附在王行长耳边说:“我们是兄弟,我的事,你要尽心,当然,你的事,我,我也赴汤蹈火!”说着,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王行长只想他赶紧出去,连连点头。正巧来了个服务员,王行长赶紧把快要瘫成泥一样的李总推给了服务员。 “老弟,麻烦你了啊。”李总最后还冲包间吼了一嗓子。 包间恢复了平静,王行长掸了掸左右臂,又拍了拍身上,转回头对周茵茵说:“把你调到这里来,你最好本分点,不要给我惹事。” 周茵茵点头,眼神温顺得像绵羊。 王行长看着她的眼睛,她跟着自己也有四年了,女人最美好最可爱的四年,如今也就是想尝尝工作的滋味,何必对她那么凶呢。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右手腕,柔声说:“刚才,弄疼你了吧。” “没有,不疼,是我不乖,让你等我这么久。”周茵茵环住他,声音温柔可怜。她知道他让她出来工作是自己争取了很久才得到的机会,她不能功亏一篑。 “饿不饿,去城南你最喜欢吃的那家海鲜粥怎么样?”周茵茵听到他的肚子响了一声,仰起头用最贤惠的脸色询问他。 王行长捏起她的下巴,俯身亲了她一口。 “吃你,”他低声说,一把把她提起来,让她转过身背对着他。他呼吸急促,等不了了。他今天等太久了,这一刻一分钟都不想等。 周茵茵顺从着他,帮他把自己的底裤往下拉,迎合他,等着他。 电话响了,是他的。周茵茵两腿间还扯着底裤,赶紧移过去把他的手机拿过来递给他。 他把手机往凳子一放,不接,这个电话不是时候。 周茵茵手快,又把手机拿起来,“嫂子的!” 他接起电话,电话里立刻传出高亢的女声:“王奇善,今天你妈来了,你还不滚回来?”他权当没听见,示意她转身,然后掀起她裙子,用力。 她猝不及防,没忍住,啊了一声。王奇善狠狠打了她一下,本想示意她别出声,没想到,这声音反而被电话里的人听见了。 “你又在外面鬼混?” 王奇善呼吸急促,不说话,又用力,同时,王奇善想起来了,昨天妈打过电话,说要过来看病,老家镇上的医生看不出个结果来。今天白天忙了一天,竟把这茬忘了。 周茵茵死命咬住嘴唇,不再发生一点声音,更努力迎合着他。王奇善尽兴了,提上裤子,周茵茵连忙回过神,帮他把衬衣下摆塞进去,又帮他把皮带系好。 “王奇善,你赶紧滚回来。” 周茵茵赶紧把底裤拉了上来,理了下连衣裙,依旧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知道了,行里开会,我马上回来。” “你最好快点,你妈还带着你妹也过来了,我可没工夫伺候你这帮穷亲戚。”说完,电话啪地挂了。 王奇善还想再说她两句,听她挂了电话,只得收起手机。 周茵茵帮他把沙发上的男士拉链手包递给他,柔情似水地说:“是不是嫂子生气了,你快点回吧。” 王奇善捏了下她的脸蛋,亲上一口,转身走了,半路又折回来,从包里取出一沓现金,递到她手上:“你先花着,我走了。” 周茵茵手里掂量着那沓现金,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 回到家,周茵茵换上拖鞋,取下耳钉,这六十平方的一室一厅小屋是王奇善给她租的,好在周茵茵对住的地方不太挑,好好布置了一番,倒也有了点家的味道。王奇善谨慎,很少留宿,周茵茵一个人住倒也乐得自在。 她望着梳妆镜的自己,摸着眼角的细纹,28岁,今年过完马上就29了,这皮相也快要不值钱了。白天巧笑倩兮,顾盼生辉,一到家,只觉得做任何表情都累人。 今天遇到高远让她心里一热,没想到,他也在这里上班。五年前她只身去往澳洲,本以为国外天地广阔,可任由她翱翔,却没曾想到国内的父母却出了但问题,爸爸出轨,妈妈气不过报复性出轨,最后终于离婚了,爸爸娶了小三,妈妈嫁了后爸,两边都有家,两边都没有自己的家。 周茵茵现在还记得爸爸打的那通长长的越洋电话:“茵茵,爸爸也有爱情啊,你成年了,澳洲对留学生打工很宽容,你成年了,自己照顾自己,你姗姗阿姨怀孕了,她需要我照顾。” 姗姗阿姨,她都可以当我姐姐了!周茵茵想骂回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握着手机一直哭泣。 妈妈软弱,后爸强硬,根本不允许她们通电话,更不说汇钱了。 她想不通,当初是他们拼死拼活要她去深造,怎么转眼,两个人都不管她了。可是想不通又如何,只能活下去,咬牙活下去,甚至还要活得比他们好看。 代购,导游,洗碗,她干遍了澳洲留学生干的兼职工作,生活依然拮据,学费太高昂,她打工又占去太多的时间,学业跟不上,奖学金更遥遥不可及。 直到遇到王奇善。 周茵茵回过神,不再去想往事,往事记得清楚,只会伤害现在的自己。活在当下,不念过去,周茵茵提醒自己。 小三,周茵茵念着这个词,呵,小三。平心而论,王奇善待自己不薄,他这个年龄,有个小三小四小五不奇怪,这四年也就自己这一个小三,没鼓捣出小四小五来,已经不错了。 她也本分,从不过问他的家庭,也从不吵闹着要名分,更不搞一些扎破避孕套以子要挟的事情,安安静静地当好小三,王奇善也就是喜欢她这一点吧。她思忖着。 她没想过要转正,父母二十年的婚姻都可以说散就散,自己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又有何结婚的理由呢。 高远,她想着他瘦高的背影,心里一阵温暖悸动。 遇见:相见恨晚 陶楠从一片白光中醒来,头顶的灯,白光,刺眼,身上盖着的被子,白光,刺眼,扭头一看,正输液。陶楠受不了这强烈的白光,扭头一看,旁边坐着眼妆晕成黑眼圈的雪梨,头发蓬乱,正坐着打盹。她伸出左手碰她一下,雪梨迷糊地睁眼,见她醒了,比见了心上人还开心,大叫:“你终于醒了。” 雪梨忙活起来,倒热水,削苹果,鞍前马后跟老妈子似的。一边削苹果一边说:“陶楠,行啊你,我在家可没削过苹果,都是我妈切好了一块一块的哄着我吃,你不错哦,这待遇,不错吧。” 陶楠张口想说话,嗓子又干又疼,声音像锯木头一样,吱吱哑哑的。雪梨立刻懂了,端起热水地给她:“慢点喝,小心烫。” 喝了口水总算缓过来了,陶楠问:“怎么回事?” 雪梨也没停下手里的活,说:“你和陈泽昂那兄弟,叫,牟川,对,就是这个名字,喝大了,我和陈泽昂把你们送到医院来的” 陶楠头疼得厉害,想起昨晚还有个牟川喝多了,赶紧问:“牟川呢?” 雪梨把苹果递到她的左手里,说:“知道你肯定好奇,牟川早上醒的,这个苹果就是他买的,还有这个粥也是他买的,”雪梨指了指一杯白粥,“说怕你醒来没得吃,他已经赶着回去了,老婆怀着孕,一晚上不回去,估计要翻天,陈泽昂守了你上半夜,我守你下半夜,这都快到中午了,你可算醒了。怎么样,我仗义吧。”雪梨挺起自己的胸口,使劲拍了拍。 护士来查房,看了下点滴速度,说输完这瓶就可以回去了。 陶楠心里涌起对牟川的感激,昨晚喝酒,是自己一会红酒一会洋酒的喝才搞得两个人酒精中毒,他还买粥和水果,也是真的细心。 雪梨拿起床头陶楠的手机问:“你手机密码多少啊,我本来想给你老公打电话,没你密码。” 陶楠一边咬苹果,一边报了串数字。 雪梨解锁,删除未接电话,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轻松地伸了个懒腰。 陶楠回味着那句“老公”,又看了看右手的戒指,在心里笑自己死要面子,明明早就是孤单单一个人,还装什么好汉。 “你先吃着,我回去睡觉了,这明天国庆节就完了,我算陪你医院一日游吧。雪梨打哈欠。”陶楠也不留她,自己等着点滴输完。 陶楠翻了翻手机,没有高远的任何信息和电话,心里荡出一丝颓唐,同时又激起了她的要强,她更不能主动联系他了,这场分手战役里,谁先低头谁就输了。自己前面已经输过一次,主动“求婚”了,他都置之不理,现在更不能。 如果,他真的从此以后再也不联系呢。陶楠顿了一下,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那就不联系,我一个人好好活。 眼泪滑下来,混进苹果果肉里,嚼起来有点咸,有点苦。 点滴输完,去哪呢,这分手以后,如何打发时间倒成了陶楠的难题。 手机响,是屏幕显着:牟川。有存这个电话吗,陶楠狐疑,估计是喝多了的时候存的吧。 她对牟川挺有好感,单是买粥就给了她温暖。毕竟,和高远在一起的两年,一直都是陶楠早起给高远买早饭,高远像个小懒猫窝在床上不动。但是怎么讲呢,那又是一种别样的快乐,看着喜欢的男人吃下她亲手买的早餐,她觉得幸福,是岁月静好的那种幸福。 而这次,别人给自己买早餐,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温暖,窝心。 “感觉好点了吗?”牟川问她。 “还行,你呢。” “我好了,要不要出来坐坐?” “好,地点你定。”陶楠没有一丝犹豫,反正没处打发时间,她也有点私心,既然是同事,那高远的事情,他总归知道一点吧。 这次在一家咖啡厅,牟川刚理过头发,看起来干净了很多,坐在角落里翻着一本书。陶楠看了看自己,昨晚的残妆留在脸上,衣服也是昨晚那套,狼狈,难看,跟牟川的光彩照人完全不一样。 牟川笑呵呵问她要什么,她本想点一杯冰咖啡,牟川提醒她:“试试热的吧,冰的怕你胃受不了。” 陶楠不以为意:“没事,金刚胃。”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牟川被她逗乐,不再强求,转头对服务员说:“那再给我来一杯热的桂圆红枣茶。” “你大男人还喝桂圆红枣茶啊。”陶楠逗他。 “给你备着的,这昨晚刚喝了酒,喝点热的吧。我给你备着,你想喝的时候直接可以喝,就不用等了嘛。”说着喝了一口柠檬水。 陶楠抬眼看他,头发刚理过,胡子也似乎刚剃过,喉结上下滑动,淡蓝色的衬衣领子干干净净,胸前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隐约看得见一点点锁骨,袖子挽起来一点,露出结实的手臂,手指细长漂亮,陶楠咽了下口水。这样一个男人,比高远细心太多了,只可惜结了婚。她怕自己尴尬,问他在看什么书。 牟川给她看封面,一本最近挺火的鸡汤。陶楠浅笑:“你喜欢鸡汤啊?”她怕扫了他的面子,没下狠嘴。陶楠不太喜欢鸡汤式的文章,挑不起她的共鸣,看得她一脸尴尬。 牟川听出的她话里话外的含义,合上书,顺着她说:“不喜欢。” 陶楠想起昨晚上耳边的气息,那痒痒的感觉。她脸红了,不敢再往下想,情欲在体内蓄积。 “陶楠,”牟川直视着陶楠的眼睛。 陶楠脸通红,不敢看他的眼睛,看窗外,眼角瞟着他。 “你家有没有好看的书,介绍两本给我怎么样。” 陶楠一惊,慌忙去看他,却发现牟川的眼睛根本不在她这里,他自顾自地随便翻着书。 “那个,不太好吧,我家,乱。”陶楠扯谎。 “你想哪里去了,我说你介绍书给我,我回去买来看。”牟川笑了。 陶楠呢,这下脸彻底红了,烧得发烫,自己的那点心思好像被牟川完全看透了。她低下头,谁也不敢看了,只盯着自己的鞋子。 “你喜欢看电影吗?”牟川一句话又缓解了陶楠的尴尬。 “喜欢。”陶楠有点感激他了,又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觉得好笑。 “走吧,看电影去。” 电影院里,牟川碰了她手肘两三次,她不知道怎么办,躲吗,位置太窄,躲不开,坦然接受吗,又好像心里不行。进退维谷,她觉得心跳很快,什么都没看进去。周围很吵,电影声嗡嗡嗡,她也没听进去。 电影结束,牟川提议沿着滨江路走着送她回去。陶楠欢喜,她非常喜欢这条临江的路,晚上江风吹过来,微凉,沁人心脾。可高远不喜欢,每次陶楠提议走一走,高远都捶着腰说累了,早点回去比较好。 晚风穿过发丝,轻轻撩起了陶楠的裙子,陶楠全身舒畅,伸开双臂闭上眼睛深呼吸。 牟川看着这个女孩,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昨晚喝酒时的豪迈,咖啡厅里脸红时的娇羞,看电影时被自己碰到手肘时的紧张,他尽收眼底,也对这个女孩有了一丝丝别样的情感。 陶楠左手的戒指提醒了他,然而高远却从来没提过结婚的事。牟川问她:“你都订婚了,这婚期是什么时候?” 陶楠放下手臂,转过头认真地对牟川说:“我已经分手了。”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自己买的,男士那款在我家里。” 牟川惊了,他佩服她,欣赏她,更觉得她在夜色下被衬得出尘般漂亮,第一次在高远手机里见到她的照片,他便觉得她不俗,没想到,她还是这么倔强这么有性格的女孩子。 一路谈笑到了陶楠家楼下,牟川有点舍不得,说:“不请我去楼上喝杯茶吗?” 陶楠不知道怎么回答,定定地看着他。 牟川笑,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说:“逗你的,我走了,回去早点休息。”说完,挥手道别,走了。 陶楠看着他的背影,夜灯下被拉得很长,心里觉得淡淡的落寞。 也不是没有想过请他上去,只是,这样一个和自己合拍的男人,已经有了家庭,不要再多想了吧。陶楠告诉自己。 初恋:你还爱我吗 高远从床底拖出一个布满灰尘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轻轻地打开,里面躺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高远小心地拿起来,不由得觉得鼻子发酸,心里的难过也一阵阵拍打着他。 照片上的高远搂着周茵茵,傻乎乎地冲镜头乐,周茵茵穿着小碎花裙,头靠着高远的肩膀,甜甜地笑。 五年,流年已逝,佳人远去,距今竟有五年之久。 正伤感着,高远妈回来了,见到高远捏着一张照片发呆,便一把夺过照片,念叨:“我说了你多少次了,回来别一个人发呆,多出去和陶楠聚聚,”说着,稍微把照片拿远一点,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照片。看了一会,高远妈不信,又对着灯光照着照片,再仔细研究。 “妈,老照片了,给我。”高远抹了一把脸,恢复了一贯的表情。 “这是,茵茵?”高远妈惊诧,读大学时,儿子曾带这个女孩回家过一次,嘴甜,会来事儿。虽然自己不太喜欢她,觉得她身上野性太重,没有家养的气味,无奈儿子喜欢,明面上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如今这是怎么了,这几年没有提过她,今天想起来看照片了。 高远把照片拿过来,放进小盒子里,没回答。 高远妈急了,声调也跟着高了起来:“说话啊。” “是,周茵茵,到我单位上班来了,”高远把盒子拿起来,放在书桌上,拿了本书压在上面,想了想,又换了一本厚一点的书压着。 “到你单位了?这咋回事?”高远妈更急了,声音更响。 “先跟我实习一段时间,她是从分行下来的。”高远侧身从高远妈身边经过,朝厕所走去。 高远妈紧跟着,“你别挤牙膏,一次性说完,怎么,你要和她和好?楠楠怎么办?” 平时都是“陶楠陶楠”,这会称呼成“楠楠”了,高远邹眉头,挤了一小坨牙膏在牙刷上。 高远爸回来了,直接冲到厕所去,“出去出去,我要上厕所。”一边说,一边赶着母子俩。 “爸,你拉你的,我刷我的,我不嫌你臭。”高远见爸回来了,松了一口气,爸也不喜欢妈念叨,总会替他解围。 “拉什么拉,那个周茵茵回来了,高远,我告诉你,儿媳妇我只认楠楠,那个周茵茵可不行!”高远妈态度异常强硬。 “妈,人家好好的,没得罪你,再说了,你又没有见过陶楠,茵茵你还见过,那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高远含着一嘴牙膏泡沫,急忙给周茵茵开脱。 “孩子的事,你让他自己解决嘛。”高远爸提着裤子,等着儿子刷完牙。 高远妈不干了,大叫着:“你们两个欺负我。” 高远见妈急了,赶紧三下两下刷完牙,躲进了房间,老妈的火气就让老爸自己去扑灭吧。 王奇善,高远回想着这个名字,周茵茵说他派她来的。高远不认识王奇善,只知道是分行的一个副行长,自己小兵小将一个哪里能够得着分行的领导,派她来的,估计是周茵茵在他手下吧。 高远不由自卑,茵茵已经可以说是海龟,又是分行下来的,哪里还能看得起自己呢。他突然想到下午她露出的乳沟,五年不见,除了穿衣打扮变了,她的身材也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陶楠依然没有消息,看来,她是真的想要分开了。高远翻着和她的聊天记录,发现基本都是陶楠发给他的,自己竟然没有回复几条,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愧疚。 高远的工作基本都在柜面上操作,内容繁杂,重复性高,枯燥无味又机械。周茵茵学得很快,两周后就可以独立操作了,和高远一起在柜面上工作。 谢姐拿了一沓资料过来,往高远的桌上一摔,斥责高远:“上周,你收的假币,这是金库发过来的,你自己看。” 高远也惊了,拿起来仔细一看,上周自己收了一张10块的假币。旁边的周茵茵伸过头来看了一眼,转身就谢姐说:“谢姐,那是我收的,上周我操作的时候,我没注意。” 谢姐瞟了一眼她,不说话,盯着高远。 高远汗水冒了出来,收了假币,罚款不说,还要写一大堆说明,对谢姐的考核也有影响,麻烦又糟心。现在两个人盯着他,承认自己做的,周茵茵尴尬,顺水推舟说周茵茵收的,显得没担当,做错了事还要女人来擦屁股。 周茵茵帮高远解围:“谢姐,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敢啦。”说着,站起来给你谢姐锤着肩膀。 “高远,你小子运气好。”谢姐笑了,使唤起周茵茵:“左边点,用点力。” “好勒,”周茵茵夸张地答应着,逗得大家发笑。 下班后,高远结完账,又帮周茵茵扎帐。周茵茵不要他帮忙,高远急了,只好说:“我请你吃饭,罚款我出,说明我写。” 周茵茵一下就笑了,说:“我帮你是我想帮你,你不用还我人情。” “那我总要做点什么吧。” 周茵茵放下手里的凭证,盯着高远的眼睛,神情严肃地说:“那,你带我去见你爸爸妈妈。” “好。”高远觉得这个条件太简单。 “高远,”周茵茵的眼睛像海,涌动着,激荡着,惊涛骇浪,“你还爱我吗。” 高远停滞了。 周围的声音仿佛停止了,四目相对,两个人静静地对看,没有言语,又似乎有万千情绪飘动。 周茵茵打破沉默,眼睛平静了,低头继续整理凭证:“你不爱了,你也不会爱这样的我。” 高远依旧没有说话。 “记得带我去你家哦,可要招呼我一顿好饭菜。”她恢复了她的圆滑,抬头对高远抛了一个媚眼。 情与欲:没有永恒的爱情 自从上次醉酒事件后,陶楠对牟川生出了几分淡淡的情愫,怎么说,两个人也算一起经历过生死了,都可以说是小半个“生死之交”了。 雪梨组了晚上的饭局,说是两个人出院了一直没好好聚一聚,也算为陶楠牟川两个人庆祝“死神边走一圈,必有后福”。 陶楠对着镜子仔细地涂着口红,来来回回换了三四个颜色都不满意,正红色太跳,珊瑚红挑逗,玫粉色显得皮肤黄,豆沙色太稳重,最后敲定了珊瑚橘,活泼又带一点点女性的柔。 衣服呢,陶楠恨不得对衣柜掘地三尺,挑挑拣拣,换来换去,终于换上了一套米白色连衣裙,淡粉色大衣,裸色高跟鞋。 出门前陶楠决定喷点香水,手伸过去,碰到了迪奥花漾,第一次和高远见面时喷的香水。陶楠愣了一下,越过迪奥花漾,拿起后面那一瓶安娜苏。 说来也快有半个月没见过牟川了,陶楠坐在出租车里有点心急,嘱咐司机快点。 突然下起了雨,雨点噼里啪啦拍在车窗上,陶楠心里犯难,这出门的时候可没带伞啊,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一身的打扮,可惜了。陶楠提前把包顶在头上,这样下车了就可以往饭店里冲。 到了,陶楠开门,这人还没出去,头顶的包先伸了出去,然后高跟鞋再跟着出去。陶楠心里祈祷这样可以少淋点雨,别太狼狈就行。 地上多了一双运动鞋,雨点好像也没有了。陶楠抬头,牟川撑着伞,自己却小半个肩膀都淋着雨了。 陶楠这一瞬间突然后悔了自己刚才的自作聪明,把包顶在头上,这太丑了吧。急忙把包放下来,点头对他说:“谢谢。” 牟川笑了笑,说:“你还挺创新啊。”说着,把她拉进伞里面一点,两个人一起往里走。 “这算什么,我本来还想顶个汽车坐垫。”陶楠放松下来,开玩笑。 “那你干脆把出租车顶在头上得了。”牟川回击她,一边把伞往她那边斜了一点,一边小心地稍微避开了身体触碰,上次电影院里无意间碰到她的手肘,牟川就看出来她的尴尬。 陶楠觉得和他斗嘴挺愉快,虽然近半个月没有见面,但是一见面就有一种轻松的熟悉感,不像和高远,见面永远剑拔弩张。 雪梨和陈泽昂早就到了,正在互相咬耳朵。陶楠拉开凳子,问她:“说什么悄悄话?” “在说你们挺配啊。”雪梨意味深长的笑着,朝陶楠挤了挤眼睛。 牟川笑了笑,打陈泽昂的头:“你小子学会八卦了。” 陶楠偷眼看了牟川一下,不敢再多想,突然看见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有点懊悔,今天怎么把戒指还戴出来了。刚准备摘下来,又停了,戴着吧,也挺好,多漂亮。 雪梨提议喝点酒,庆祝就应该有庆祝的样子,喝点酒助助兴。三个人都同意,牟川给陶楠换了一个小点的杯子,雪梨见状,马上起哄:“牟川,你换杯子,那陶楠的酒你一个人喝。”陈泽昂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川哥。” 陶楠想要拦住雪梨:“雪梨,要不我们都换成小杯子?” 牟川笑了下,不推辞:“好啊,她的酒,我喝。”说完,深深地看了陶楠一眼。 陶楠接住了这个眼神,她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拿不准猜不透,但是又感激他的仗义。这之后,牟川再没有看陶楠一眼。陶楠倒是几次拿眼神去感激他,甚至想帮他分担一点,牟川都没有理会。 一顿饭吃下来,两个男的杠上了,陈泽昂回忆起小时候和牟川穿开裆裤的趣事,牟川也回忆两个人大学时一起通宵开黑的情谊。雪梨和陶楠两个人面面相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雪梨转头问陶楠:“你和高远什么时候结婚?这戒指都戴上了。”陶楠还没来得及回答,雪梨又惊叫:“天哪,你们该不会是隐婚吧?” 陶楠哭笑不得,摇摇头不说话。 雪梨还想缠着她问点什么,陈泽昂突然扑过来,趴在雪梨耳边,喷着酒气说:“雪梨,我爱你。”雪梨一惊,傻呆呆地坐着,动弹不得。 陶楠轻声鼓掌,冲雪梨说:“加油哦。” 雪梨送陈泽昂回家,喝得走路都不稳的陈泽昂趴在雪梨肩头,一遍一遍问:“雪梨,我哪里做得不好。”雪梨架着他,在路边拦出租车,轻声安慰:“你很好。” 牟川还能勉强走路,陶楠帮他拦了出租车,正准备再拦一辆车,牟川用力一拉,把她拉进了车里。 两个人隔得太近,除了酒气,陶楠还感受到他的气息,他的呼吸,牟川也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甜,还想继续闻。突然,陶楠觉得肩头一重,牟川靠着她的肩头睡着了。 车先到了陶楠的家,牟川还没醒,陶楠使劲摇晃他。牟川醒过来,抓住陶楠的手,就往外走。出租车见两个人终于下车,箭一般开走了。 这下好了,不知道他家在哪里,怎么送他回去。陶楠犯难。 “你给你老婆打个电话吧。”陶楠扶着牟川,对他说。 牟川盯着她,突然一把摁过她的头,亲了上去。左手环抱住她,右手狠狠地摁住她的头。陶楠无处可逃。 老婆,陶楠脑海里闪过这个词,怀孕,又一个词闪过,高远的脸停在了陶楠脑海里。 陶楠用尽力气,使劲把牟川往外推,终于摆脱他了。 “快给你老婆打电话!”陶楠吼起来。 牟川不为所动,拉过她,想吻她。 陶楠往下一蹲,躲过他的嘴,狠狠地盯着他。 牟川也盯着她,眼睛里有箭,有刀,都朝陶楠飞去。 陶楠怯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给你老婆打电话,她怀孕......” 话没说完,牟川用力一拉,双手环住她,死死地摁住她,亲了上去。 陶楠再无法挣脱,内心的情欲升上来,她闭上了眼睛。 一辆车亮着大灯,从两人旁边经过,灯晃着两个人,也没见两个人分开。开着车的高远盯着他们,呼吸急促,握着方向盘的手更加用力,指关节突出得吓人,脚下用力,一踩油门加速走了。 周茵茵被突如其来的加速弄得头重重的摔在座椅靠枕上,她转头看见高远额头青筋暴起,细密的汗水布满额头。“你怎么了?”她轻声询问。 高远不说话,眼睛盯着前方,咬着牙齿,用力踩着油门,仿佛把全身的力气用在了右脚上。 兄弟:你这样就配当男人吗? 绿灯闪,红灯亮了。高远的车却像不受控制一般,笔直地冲了出去,和一辆直行的大货车相撞。 大货车司机吓得不轻,哆哆嗦嗦从车上下来,司机打开手机电筒,借着路灯看清了车里的两个人,驾驶员头上全是血已经昏迷了,被安全气囊压着动弹不得,副驾的女人全是血。血,到处都是血。玻璃渣,全是玻璃渣。 司机手抖着打电话,120,110,119,他把知道的电话都打了,蹲在路边,抱着头哭了。 高远看见陶楠站在前方,甜甜地冲他笑,“高远”,她笑着叫他。他去拉她的手,陶楠转身跑开,他想跑上去跟上她,却觉得全身扯得生疼,他不管,他要追上她,他要问清楚,和牟川怎么回事,牟川有家室,牟川的老婆叶子还怀着孕,陶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好不容易跟上她了,高远拉过她一看,却是周茵茵的脸,脸上全是血,惨淡地对她笑。他吓着了,伸手帮她把血擦掉,擦不掉,越擦越多,茵茵还在无声地笑,带着血。他低头一看,自己全身都流着血,红色,满眼都是红色,要把他淹没。 “啊。”高远醒来,头炸裂一般的疼,周围一片白。 “你可算醒了!”高远妈激动得站起来,“还有哪里不舒服,跟妈妈说。” 嗓子又干又疼,呼吸很难,胸口异常疼痛,高远讲不出一句话,拿眼睛看着妈妈,不由得眼睛湿润了。 他记得自己正好看见牟川和陶楠两个人,他当时气愤得快要发疯,死命地踩着油门,红灯,他根本来不及刹车。 对了,茵茵,茵茵也在车上。 他眼睛焦急地看着妈,好半天才挤出两个字:“茵茵。” 高远妈把耳朵凑近了才听清这两个字,眼眶立刻红了,说:“你还惦着她,你自己脑震荡,还有胸水,好不容易捡回的命。你要是有个什么,我和你爸爸,”高远妈抹眼泪,声音开始呜咽。 高远知道妈妈心疼他,抬手想拍拍她的肩膀,这发现右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重得他快要抬不起手。高远妈立刻轻轻接住他的右手,小心地放进被子里,说:“你放心,周茵茵没事,轻微脑震荡,头上破了几个地方,流了点血,在隔壁病房观察。” 高远放心了,这下觉得异常累,闭上眼睛想要睡一会。 高远妈看着重伤的儿子,给他掖了下被子,轻手轻脚地退出门,然后走进了隔壁病房。 周茵茵早已醒来,头上包着纱布,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她坐在病床上看着手机,并没有注意到已经进来的高远妈。 高远妈胸口剧烈起伏,走过去,坐在她的床边,周茵茵抬头看见是她,连忙坐好,说:“阿姨,高远醒了吗。” “醒了,有我在。”高远妈语气冷淡,“周茵茵,阿姨问你句话。” 周茵茵调整了坐姿,尽量看起来正襟危坐一点。 “你们怎么出的车祸,为什么高远伤得那么厉害,你就头上一点。还有,昨晚上你来我们家是什么意思,昨天高远爸爸也在,我不方便问你,高远送你走的时候,好好的,怎么现在躺在医院了。” 噼里啪啦一大串问题,周茵茵听明白了,这老太太是把这场车祸怪在自己头上了,“阿姨,昨天高远带我去你们家,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拜访您,昨天的车祸,高远没来得及刹车,闯了红灯。” “高远开车这四年,从来没有违章过!他不可能闯红灯!”高远妈激动得大叫,好啊,这个女人,害了我儿子还要倒打一耙。 “阿姨,这不是我说了算的,后面交警,保险公司都会来责任认定,你到时候看看是不是高远闯红灯。”周茵茵的耐心开始流失,在高远家的时候,高远妈就对她不太热情,冷冰冰的态度就让她不舒服,她不计较,因为高远向着她。现在高远不在这儿,高远妈更肆无忌惮了。 “闯红灯肯定也是你害的!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他分心?”高远妈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病房的病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周茵茵见人越来越多,不想把事情闹大,下床穿鞋挤出了人群。 高远妈见没有了对手,一肚子的气没处撒,只好回到高远床边。 牟川来看高远,提了一大蓝水果。高远死盯着他,牟川一切自然,好像并不知道那天他和陶楠的事,已经被高远尽收眼底。 “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你不知道,你不在,我们都快忙死了。”牟川转身准备走。 “牟川,”高远叫住他,“叶子有几个月了?” “六个多月了”,牟川握着门把手,有点心虚,那天晚上从陶楠家出来,他就知道,这个兄弟,他是对不住了。 “那陶楠呢?”高远问。他要看牟川的反应,他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 “陶楠挺好的啊,不是你女朋友嘛。” 还和我绕,高远被激怒了,知道是我的女朋友,你还做这样的事情,你有把我当兄弟吗!高远气得一阵咳嗽,“你和陶楠是什么关系!”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高远睁大了眼睛,不相信牟川会说出这句话,气得直咳嗽,好半天,挤出一句话:“叶子还怀着孕,你这样,配当一个男人吗!” 牟川走近高远,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这样,又是男人吗?” 说完,牟川开门,摔门走了。门哐当一声,震了高远一大跳。 他一直没把陶楠的分手当回事,陶楠小女孩脾气,冷她几天她会回来的。他以为这次只不过时间长点,没想到,陶楠竟和牟川!他接受不了,完全接受不了,她是他的女人,就算说了分手,也不过是小孩子闹矛盾,她怎么可以和别的男人!牟川!兄弟啊!平时在工作上称兄道弟,撬我的女人!他撬我的女人!陶楠还接受他!看看他们那个样子,陶楠没推开他,享受!陶楠在享受! 高远妈从家里端了鸡汤来,看见高远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咳得全身跟着抖,吓得赶忙出去叫医生。 恋人:别人吻得,我吻不得? 住院第十天,陶楠还没有来。 高远数着日历,又翻手机,还是没有陶楠的消息,气急,把手机摔在床上。 和牟川接吻,陶楠,你不觉得你应该和我解释一下吗。 周茵茵来串病房,看见高远看着窗外的落叶发呆,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高远回过身,神情落寞,也没说话。 “高远,我一直想问你,”周茵茵拉起他的手,在病床边坐下。 高远抽了一下,没抽出来,就任由她拉着。 “那天,你到底怎么了,怎么没控制住。”周茵茵眼神殷切。 高远摸手机避开这个问题,不回答。 “你总是这样,一问到关键问题就逃避。”周茵茵声音很急,她太想知道怎么回事了。 敲门声响起,两个人转头去看,却没有人。周茵茵手机响了,她摸出来一看,脸色大变,匆忙放开高远的手,招呼都没打就急忙走出了病房。 高远疑惑,也随她去,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他希望陶楠能够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哪怕发条信息也行,这样不声不响算什么。 住院第十二天,陶楠来了,陶楠终于来了,眼睛红肿,显然哭过无数次。高远心疼,同时也觉得高兴,她哭过,就意味着她当回事。 陶楠看了高远好一会,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站着。高远本想不接她的目光,惩罚她这么久不来看他,无奈实在是太想念陶楠,也定定地看着她。 “你,好吗。”好半天,陶楠挤出一句话。 高远想说不好,我想你,你怎么才来看我,又想大发脾气地问清楚,你和牟川怎么回事。千言万语,万千情绪堆在心头,竟无从说起。只能静静地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两个人正静静地看着,一个声音穿过门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高远,今天的鱼汤鲜。”是高远妈。 高远妈一进门见两个人对望着,立刻明白了七八分:“你就是楠楠吧,哎哟,好孩子好孩子,快坐快坐。” 高远妈的热情让陶楠不适应,不知道说什么好,惯性地拿眼光找高远求助。以前也是这样,陶楠一遇到解决不了的局面,总会用眼光求助高远。 高远微笑着,对她点点头。高远妈热情地拉住陶楠的手开始絮叨,高远的车祸,高远爸爸每天的太极拳,自己的广场舞,事无巨细,像倒豆子一样倒给她听。 病床上的高远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妈妈虽然有了皱纹,但是精神头十足,陶楠乖巧,站在旁边脸上带着笑,安静地听。高远觉得温馨,原来有个家也不错吧,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感觉。 门被推开,三个人齐齐地看过去,周茵茵。高远妈首先不高兴了,冷淡地说:“茵茵,你也有伤,你好好休息,不用这么麻烦。” 周茵茵不理她,指了指陶楠,问高远:“谁啊?你的红颜知己?” 陶楠也正疑惑这个被高远妈称为“茵茵”人,顺便可以看看高远对自己的回答,转头看着高远。 没等高远回答,高远妈抢答了:“我儿媳妇!茵茵,走走走,阿姨带你出去走走,楼下有个小花园,特漂亮,你肯定喜欢。”说着,拉起周茵茵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嘱咐两个人:“保温桶里的鱼汤想,记得喝,鲜着呢。” 高远庆幸躲过一劫,放松地吐了一口气。没想到,陶楠发问了:“茵茵是谁?你的红颜知己?” 初恋?不行,陶楠要生气。前女友?不行,实话实说,陶楠都会生气。高远突然想到牟川和她抱在一起的场景,陶楠可并没有拒绝牟川,恶意丛生:“初恋,谈了四年才分。” 陶楠“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高远本以为她会闹一闹,谁知道她这么平静,这一静,静得他不习惯。他习惯她吵一吵,他冷一冷,她求饶的模式了,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莫非,是因为牟川? 他忍不住了,决定发问:“你和牟川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陶楠的眼睛里闪过慌乱,被高远捕捉到了,同时,高远心一沉,看来真的有事。 “你和牟川,在你家楼下,我看到了。”高远盯着她,他要她彻底认错,这次是陶楠做错了,不同以往那种发脾气的做错,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陶楠都做错了。道歉,彻底认错,必须认错。 “那个时候,我们好像已经分手了,我来看你,都是人道主义,我完全可以不来。”陶楠冰冷地说,转过头,不看高远一眼。 什么? 这是陶楠吗!她曾经窝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眼睛里是柔情蜜意。哪像现在这样冷漠。高远又气又悲,牟川和她抱在一起的景象又在眼前闪过,陶楠,你太过分! 高远一把抓过她,陶楠没有防备,倒在了床上,拼命挣扎,高远加大力度,狠狠钳住她的双手,陶楠左手的戒指顶得高远左手吃痛,高远低头看了眼,是戒指!他抬起头狠毒地看着她的眼睛。戒指,这才几天,她就戴上戒指了,难道除了牟川还有别人,陶楠,你太过分! 陶楠被看得害怕,停下了挣扎。 高远俯身吻她,陶楠偏过头不要。他再吻,她又偏头。高远彻底怒了,牟川亲得,我亲不得?他腾出一只手,钳住她的头,狠命吻了下去。陶楠稍微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 过了很久,陶楠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挣脱开了。 “陶楠,你爱我吗?”高远看着她的眼睛,戒指,牟川,这些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缠着他。 “你觉得,什么是爱?”陶楠的声音依旧冷得像冬天的湖,她不看他,任由他的眼睛追着她。 “爱是不离不弃。”高远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丝可怜。 陶楠震惊,转过头看他,站起身指着高远,大声叫道:“高远,你有什么资格说爱是不离不弃。我那天晚上向你求婚的时候,你可没有回应过我!我喝醉喝到进医院,你又来看过我吗!我们平时吵架,哪次不是我巴巴的找你和好,你什么时候安慰过我。不离不弃,你也有脸说这句话!现在我好不容易决定接受别人了,你又跑出来跟我说,爱是不离不弃,是我陶楠弃你吗!是你,是你高远!我还主动求婚,我还买了戒指想向你求婚!”陶楠说到后面,捂着脸大哭。 高远也震惊了,陶楠求过婚,什么时候,买了戒指,什么时候? “你,求婚,什么时候,你,戒指,喝醉,又是什么时候。”高远只能说出几个关键词,他连不成句了。 陶楠捂着脸一直哭,根本不理会他。这么久以来,宿醉,接受别的男人,不就是为了能够忘记他吗,可他呢,居然用“爱是不离不弃”来羞辱她。陶楠不接受! 高远小心翼翼去拉陶楠的手,陶楠甩开,高远又伸手,陶楠干脆坐远一点。高远没招了,像考试作弊被老师发现了的小男孩,低着头,不时偷偷看她一眼。 门外,谢姐提着水果篮正准备进去,看见高远和一个女孩拉拉扯扯,猜到现在进去也不方便,干脆先去隔壁看看周茵茵吧。 转身发现走廊拐角有个身影和丈夫王奇善很像,但是又不确定,谢姐把果篮放在周茵茵病房门口,跟了上去。 身影下楼梯了,谢姐怕被发现,掏出手机给丈夫打电话,伸着脖子往楼梯下看,却没看见人影了。 电话通了,王奇善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干嘛?” “问问,你在哪呢?”谢姐不死心,往楼梯下走了两步。 “在行里,还没下班。我这忙着呢,你别老打电话。” 谢姐正准备挂电话,看来是自己看错了。 突然,电话里传来个声音“让一让,让手术病人先进电梯。” 谢姐大怒,对着电话吼:“王奇善,你到底在哪!” 电话被挂断了。 报复:爱情也可以是报复的原因 沉沦:甜蜜竟然来自第三种爱情 “你老婆怎么办?”陶楠躺在牟川怀里,抬起头问他。 牟川不说话,低头对她笑,俯身吻住她。 陶楠闭上眼睛,迎合着他,不管了,高远,牟川老婆,都不管了,就这样沉沦,就这样放纵,就这样满足情欲。 一连几天,牟川没有联系陶楠,陶楠也不方便给他打电话,她害怕他的老婆发现他们两人的事,也害怕高远知道。 深夜,有人敲门,陶楠小心地开了一条缝。浑身酒气的牟川拉开门,说:“是我。” 陶楠赶紧把他扶进屋,急忙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牟川呼吸急促,他扳过陶楠的身子,让陶楠背对着他,手从后面伸进衣服里使劲捏着她,嘴亲吻着陶楠的耳朵,陶楠的身子软下来,手也主动去脱牟川的衣服。 牟川撕开陶楠的睡裙,用膝盖分开她的腿,狠狠地用力,再用力。 陶楠承受不住,哼了一声:“轻点。” 牟川根本不管,双手抓住陶楠的胸,使劲把她往自己身上撞,同时自己也狠狠用力。 “啊,啊,”陶楠受不了了,翘起身子努力迎合他,声音也变得异常勾人。 牟川的嘴凑到陶楠耳边,哈着热气说:“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一边说,一边更加用力。 陶楠开始恍惚,她快到了,根本顾不上牟川说的话,只想他深点,再深点,用力点,再用力点,身子不受控制地迎合他,跟着他动。 牟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快要到了。他死死按住陶楠的身子。陶楠也觉察到了,拼命挣扎,无奈力气太小,这会更是没什么力气,根本不起作用,反倒勾起了牟川的情欲。 牟川全部留在陶楠的身体里,陶楠逃不开,只能全部接受。 牟川放开陶楠,自己穿好裤子,瘫在沙发上。陶楠重心不稳,一下摔倒在地上,不停地喘气。 “你今晚上,回家吗?”地板上的陶楠抬头问牟川。 牟川看着她,良久才说:“回。” “都这么晚了,你可以在这里陪我吗?”陶楠站起来,坐在牟川旁边。 牟川揽过她的肩膀,亲吻她的额头,又看了她好一会才说:“要回去。我也舍不得。” 陶楠看着牟川,突然哭了起来,渐渐地越哭越大声。 牟川抱紧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陶楠狠狠打着他的背,用拳头锤,用巴掌打,牟川不说话,一直抱着她,任由她打。 陶楠扯开他的衣服,在他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牙齿嵌进肉里,出血了。牟川疼得咧嘴,但是他一句话也不说,甚至没有哼一声,忍着,让她咬。 “是不是很疼?”陶楠放开他,摸着这个牙印问。 牟川摸了摸她的脸,又吻了她的额头,笑着说:“不疼,我不能陪你,是我的错,随便你怎么咬。” 陶楠的眼泪又要出来了,牟川见状,吻了上去。 两个人又缠绵了一番,牟川看了一眼时间,夜里一点,该回去了。 牟川站起来,陶楠拉着牟川不放,牟川把她打横抱抱起来,朝卧室走去,陶楠温顺地勾住他的脖子,他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 “我是不是很重?”陶楠害羞滴问。 “没有,不重,刚刚好。”牟川吻她的眼睛,又捏了一把她的屁股,“哪里都刚刚好。” 陶楠作势要打他,牟川闪出了房间,又折回来,趴在门框那跟陶楠道别:“我走了,你要好好睡觉。” 陶楠点头,问他:“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很快,等我。”牟川笑着说完,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第二天,雪梨打电话来问陶楠:“陶楠,你老公进医院啦,他好点了没有?” 陶楠一头雾水,什么老公,什么医院。 “高远啊,我听陈泽昂说的,昨天牟川找他喝酒,说高远出车祸了,医院躺着呢。” 陶楠惊呆了,她不信,她不信开车谨慎的高远会出车祸。 从医院出来,陶楠打电话给主编请假,说身体不舒服,休息两天。主编也爽快,叫雪梨暂时顶她两天。 她决定照顾高远两天,他出车祸跟自己多少也有点关系,不能完全不管他。可是能做什么,高远妈每天做好饭菜送来,饭菜可口又热乎,自己在这方面插不上手,住院手续之类的,现在早就办得差不多了。 打电话问高远,高远说:“帮忙跑一下交警和保险公司那边吧。” 这好办,跑跑腿而已。 她没有告诉牟川她帮助高远,虽然两个人已经有了关系,但是陶楠从心里并不认可他是自己的男朋友,那是什么呢,陶楠说不上来。但是身体上又是真的迷恋牟川,甚至偶尔会渴望他能够带给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爱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有老婆,老婆还怀孕了。陶楠提醒自己。 高远才算是自己的男朋友。陶楠掐自己的手臂。 高远闯红灯,主要责任,没什么好异议的。陶楠签了几个字,以为可以结束了。货车司机却不认账,坚持认为是高远闯红灯,应该负全责。 “小姑娘,我看那天车里不是你啊,开车的那谁,他闯红灯,应该全责。”货车司机叫嚷着,没人理会他,几个交警自己干自己的事,见怪不怪。 那天车里还有别人,不只高远一个? 陶楠感到自己心跳好快,她要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丢下这个大吵大闹的司机跑回医院。 冲到病房门口,陶楠看见周茵茵喂高远吃饭,一勺一勺,一口一口。高远在笑,周茵茵也在笑。 真是甜蜜的场景,陶楠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跌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她摸出电话打给牟川,她不管了,她刚刚掐灭自己对牟川的念头,现在那点暧昧的情愫夹杂着报复的情绪在她心里疯长。她要报复他,她要报复他。 电话接通了,是个女声:“喂?” 陶楠如坠冰窟,浑身冰凉地挂了电话。 老婆:甜蜜背后的伤害 叶子挺着大肚子,见老公牟川的电话响了,屏幕写着:办公室小陶。以为是工作电话,毫不犹豫地接了起来。 “喂”,对方却不说话,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叶子奇怪,见牟川正好从厨房里端着热热的鸡汤出来了,便问:“有个电话,办公室小陶,我接了,那边没说话就挂了。” 牟川顿了一下,对叶子笑了笑,一边吹鸡汤,一边说:“随他去,可能是按错了吧。来,鸡汤喝了,都六个月了。” 叶子接过鸡汤,温度刚刚好,不烫口。叶子喜欢牟川的细心,毕业就不顾父母反对,毅然嫁给了他,那时的牟川还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农村小伙子,一穷二白,现在呢,虽不是大富大贵,可是小幸福却是满满的,叶子欣慰。 牟川看叶子把鸡汤喝完,又去厨房盛了一碗,依旧细心地吹着。 叶子看着他,牟川,丈夫,余生都要一起度过的人。她抚摸着肚子,把头轻轻靠在牟川肩膀上,说:“牟川,我们把宝宝生下来,补办一个婚礼吧。” 牟川放下碗,转身抱住她,手摸摸她的头,说:“好啊,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喜欢。” “你说,孩子会像你多一点,还是我多一点?”叶子抬头看着牟川,眼睛里都是一个母亲的温柔。 “像你多一点,更漂亮。”牟川亲亲她的脸,宠溺地说。 叶子满足地笑起来。 午饭吃完,牟川系上围裙去厨房洗碗,叶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苹果。牟川匆匆走出来,把手机放进裤兜里,又转身进了厨房。 叶子没多想,牟川转到柜台工作后,工作电话变得挺多的。 坐久了会觉得腿麻,叶子站起来走一走,慢慢走到厨房,想去恶作剧一下牟川,却隐约听到牟川的声音:“好,我会过来。”声音极小,叶子只听清楚了这几个字,这是干嘛,声音这么小。 叶子走到牟川身后,牟川刚好挂了电话。叶子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牟川却被吓得不轻,说:“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进厨房了?”叶子觉得牟川古怪。 牟川僵了一下,说:“你怀孕了,厨房滑,我怕你摔着了。这些家务活都交给我,乖。”说着,用额头蹭了蹭叶子的额头。 叶子喜欢他的甜蜜劲儿,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头,害羞地笑着说:“不正经,快洗,洗完了我们出去给宝宝买衣服。” “这才六个月就买?” “你懂什么,再隔一阵,我肚子更大了,走起路来更不容易,我现在走走就腰疼。” “那叫我妈来,她伺候你。”牟川眼珠转了一圈,出了个主意。 “我不嘛,我要我妈妈照顾我。还有啊,我自己给宝宝买衣服,我自己心里也高兴。”叶子撒娇。 “好好好,都听老婆的,老婆是天,老婆的话都是命令,我都听。”牟川夸张地对叶子敬了个礼。 叶子笑着,掬了一点水,洒向牟川。 难得有冬日暖阳,阳光洒在两人的脸上,暖黄色。 两个人在商场买了一大堆婴儿用品,牟川大包小包地提着,跟在叶子身后。 叶子看中一套皮衣,一翻标签,4988,吓得立刻放了回去,回头冲牟川吐了下舌头。牟川毫不犹豫,拿过皮衣就朝收银台走。 叶子急忙拦下他,小声对他说:“你疯啦,你知道多少钱吗。” 牟川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说:“我的夫人,咱不缺钱,我挣钱就是给你花的。你看中的,都买。” 叶子还是觉得太贵,拉住他,不要他去收银台。 正好导购走了过来,介绍了一大堆皮衣的款式用料,最后夸了一句:“女士,你好眼光,这衣服肯定很衬你。” 叶子躲在牟川身后,小声嘀咕:“我肚子这么大,还衬我。” 牟川笑着把她拉出来,紧紧揽着她的肩膀,对导购说:“包起来。我老婆穿什么都好看。” 导购的脸笑成了花:“先生好疼夫人啊。” 叶子掐了一把牟川腰,瞪他一眼:“就你钱多。” 牟川更紧地搂住她,说:“叶子,你怀孕,本来就很辛苦了,不用给我节约,想花钱就花钱,你花钱就是我挣钱的动力。” 叶子眼眶湿润了,这一瞬间觉得自己没有爱错人,没有嫁错人,给他生孩子,值得。 回到家已经是临近晚饭时间,牟川赶紧给叶子热好鸡汤、鱼汤、肉丸子汤,又炒了两个小菜,嘱咐她一定要好好吃饭,接着说行里晚上要开会,要赶紧赶过去。 临出门,叶子仔细地给他理了理衣领和领带,又亲了他一口才放他走。 正准备吃饭,接到了谢姐的电话:“叶子,出来喝点东西吧,我有事跟你商量。” 谢姐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怕真是有什么要紧事。叶子答应了。 “不了,还是我过来吧,你看我,你怀孕了,我还叫你出门。我过来,你等着我。”谢姐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谢姐是叶子的远方表姐,跟叶子一直关系不错,也是凭着这层关系,大学刚毕业时的叶子托当时已经是银行网点主任的谢姐给牟川在银行谋了一份工作。好在牟川工作踏实努力,没有给谢姐丢脸,也给叶子长了面子。 叶子给谢姐开门,见她脸色沉重,心里一惊,忙把她拉进门。 “先吃饭?”叶子一口也没吃,等着谢姐过来。 谢姐木然地坐在了餐桌旁,叶子去厨房拿碗筷。 两个人沉默地吃了很久,叶子心里急但是也不便开口。 “王奇善,好像出轨了。”谢姐扒弄着碗里的饭。 “什么?”叶子睁大了眼睛。在她的印象里,表姐夫王奇善话不多,人看起来老老实实,不像那种人。四年前坐上了分行副行长的位置,谢姐一家的生活水平也好了很多,升职那天,王奇善好好地请两家人吃了顿饭,饭桌上也表示了对谢姐的感激,没有她谢静,就没有王奇善的今天。 “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哼,豆腐渣。”谢姐咬牙切齿。 “表姐,你还没四十。”叶子不知道说什么,尴尬地搭了一句。 “三十八,三八,还不如四十。”谢姐苦笑着说。 “你怎么发现的?”叶子终于问到了重点。 谢姐转头盯着叶子,认真地说:“我怀疑很久了,有次打电话给他,他那边说话有回音,他说他在行里开会,骗谁,分行会议室我去过,说话不会有那么明显的回音。还有一次,高远你认识吧,就是牟川那好兄弟出了车祸,那个周茵茵也在他车上,我去看他们,看到有个人像王奇善。我打电话给他,他又说行里开会,放屁,我听见护士的声音。他就在医院!”谢姐越说越气,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表姐,会不会是你,听错了?”叶子不敢随便下结论,两人已经是十五年的婚姻。 “你向着他?你是我妹妹,你向着他!”谢姐情绪异常激动。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些可以证明,表姐夫说谎了,不一定就是出轨。”叶子慌忙解释。 “牟川呢,这么久不见人。”谢姐稳住情绪,在沙发上坐下来问叶子。 “他说晚上行里开会,晚饭都没顾上吃。” “开会?开什么会,我都在你这,我怎么不知道开会。”谢姐盯着叶子发问。 叶子猛然反应过来,她看了看谢姐,又看了眼时间,牟川,他撒谎了。 叶子又急又气,肚子却首先起了反应,好疼。 “哎哟,”叶子捂住肚子,疼得弯腰。 谢姐反应过来,匆忙扶住她,“我马上给牟川打电话!你忍住一会。” 叶子越来越疼,跌坐在地上。宝宝,她心里惊呼,老公,你在哪里,心里一阵阵害怕,盼着牟川赶快回来。 陶楠正坐在牟川身上疯狂地运动,背上一片细密的汗珠,快到了,快要到了,她忍不住“啊,啊”叫。 床头柜上,牟川的电话响了,谢主任。 牟川抓过手机,示意陶楠小声点,陶楠哪里控制得住,牟川顺手抓过被子一角塞进陶楠嘴里。陶楠的声音小了,变成“唔唔”声。上下晃动的样子勾人无比。 牟川看着运动的陶楠,咽了下口水,忍着强烈的感觉,接起电话。陶楠见状,运动得更加疯狂。 “牟川,叶子肚子疼得厉害,你快回来!” “什么?好好好。”牟川挂断电话,正准备推开陶楠。陶楠一把按住他,俯身用嘴含住他胸前,牟川不再推开,他也使劲把她向下按,同时狠狠地用力。 两个人只觉得畅快无比。陶楠到了,牟川也到了。 玩物:要有尊严地活下去 周茵茵看着手机上的消息“你最好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连解释都来不及跟高远说一句,匆忙走出病房。 王奇善,刚才敲门的一定是王奇善。 周茵茵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了,王奇善一定是看到自己拉着高远的手。 走廊没有人,病房也没有人。 和王奇善在一起这么久,周茵茵第一次感到这么害怕。 这一刻,她明白,自己始终只是王奇善的玩物,他一个人的玩物,玩物可以对别的男人有感情吗,玩物可以不经允许接触别的男人吗。 今天的信息就是个警告。 要好好计划自己的未来了,周茵茵抱紧手臂,紧抿嘴唇,眉头紧锁。 周茵茵去高远病房,见高远正吃着饭,却不见高远妈,平时高远妈都要守着高远吃完再把饭盒带回去。于是,坐在床边问了一句:“阿姨呢?” “我爸没带钥匙,我妈送钥匙去了。”高远吐了一根鱼翅,慢条斯理地说。 “那天来看你的女孩子,阿姨的儿媳妇,你老婆啊?”周茵茵凑近高远,挑了下眉毛问他。 高远避开她的眼睛,低头吃着鱼,不说话。 “女朋友?”周茵茵凑得更近了。 高远抬头看了周茵茵一眼,还是不说话,夹起青菜。 “我猜中了,女朋友。”周茵茵拉开身子,得意地笑。 高远动作停了一下,依旧不说话,放下了筷子。 “你那天开车分心,也是因为她吧?”周茵茵观察着他的反应,她要知道高远和那个女孩关系到底如何。 “你怎么什么都猜得中。” “我们在一起,四年,我比谁都了解你。”周茵茵凑近高远的脸,鼻尖相对,他的呼吸乱了,周茵茵心里暗喜。 “来吧,我喂你,你还是这么喜欢吃鱼。”周茵茵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 高远木着一张脸,没有动。 周茵茵坏笑了一下,把鱼捣碎,仔细地把刺一一挑出去,然后夹起一小块,直接伸到了高远嘴边。 高远眼睛看着周茵茵,张口含住了鱼肉。 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目的达成,有戏,高远和那女孩的关系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牢固。周茵茵笑着,又夹了一块鱼。 周茵茵去总台问一问明天出院的事,还没开口,就感觉背后被人猛撞了一下,胸口撞到了服务台的大理石台上,疼得周茵茵直吸气。 “谁啊,看着点!”周茵茵捂着胸口,尖声叫起来。 没回答,没声音,周茵茵气急,转身决定好好说一说这人,什么素质。 王奇善。 团在心里的气立刻变成了惊讶和害怕,周茵茵小声说:“你怎么来了?” 王奇善却并不看她,直接问护士:“麻烦查一下叶子在哪个病房。” 周茵茵手足无措地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小心地站着,绷紧了神经。 走廊那头冒出一个头,冲着王奇善喊:“这边这边。” 王奇善转身走朝那头走去,整个过程,仿佛周茵茵这个人并不存在。 周茵茵伸头去看是谁叫他,谢姐! 这下把周茵茵吓得不轻,顾不得其他,转身跑回了自己的病房。 回到病房,周茵茵开始仔细地梳理关系,王奇善的老婆姓谢,自己一直知道,但是前几年一直懒,王奇善给她钱就行,她从不过问他的家庭,王奇善也从不在她面前提家里的事。 难道他老婆是谢姐? 我在他老婆手底下做事? 谢姐知道我和王奇善的关系吗? 谢姐知道我和高远的关系吗? 叶子又是谁? 难道是他们夫妻合伙要算计我? 夫妻怕小三闹大,合伙整垮小三的事,不是没有,难道,他们两个是串通好的? 周茵茵手抖着,慌忙抽了一根烟出来,手抖得太厉害,怎么也点不上火。旁边一个病人看不下去,语气愠怒地说:“医院呢,抽什么烟。”周茵茵赶忙掐掉烟,烟草叶掉得地上到处都是。 周茵茵慌里慌张地蹲下来收拾地上的烟草叶渣,恐惧,像一面墙,排山倒海朝她压过来。 出院后,周茵茵马上给王奇善打了电话过去,平时都是王奇善联系她,他谨慎,害怕周茵茵的电话打得不是时候,事情败露。 电话响了第一声,周茵茵立刻挂断了。不对,现在不是打电话的时候,心急只会暴露自己和王奇善的关系。现在还不知道谢姐那边的情况,以静制动才是上策。 王奇善却主动拨了回来,周茵茵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晚上哪都别去,等我。”说完,王奇善就挂了。 还没等周茵茵喘口气,谢姐的电话跟着也打了过来,周茵茵紧张得手抖,这夫妻两个! “茵茵,恢复得怎么样?”谢姐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异常。 “还不错。”周茵茵深呼吸,努力让自己镇定。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大堂一下少了两个人,忙不开。” “明天,明天我就上班。”周茵茵的心定了一点,只问工作,声音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高远还没出院?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他严重一些,估计还有几天吧。” “好吧好吧,你明天可一定要来,我这边真的忙不开。” “好好好。”周茵茵赶紧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周茵茵才发觉手心早已汗湿,额头都是细密的汗水,不过是接了两个电话,竟觉得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晚上九点多,王奇善过来了,进门就坐在沙发上,点烟了一支烟,仰头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周茵茵起身递给他一杯热茶,王奇善接过茶,丢进去剩下的半根烟。 “滋”,刚才还闪着火星的烟头,灭了。 周茵茵心头一紧。 突然,王奇善端起茶,朝周茵茵身上泼去。 “啊!” 周茵茵猝不及防,躲闪不及,被滚烫的茶水浇了一身,从胸口开始往下一直到腹部,火辣辣地烧,热刺刺地疼。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搞清楚你的身份没有!”王奇善使劲掐住她的脖子,手臂青筋暴起。 周茵茵呼吸不过来,涨得脸通红,拼命咳嗽,身上痛得感受不到衣服,只有烫,只有痛。 王奇善放开她,朝沙发上一甩,指着她骂:“你别以为现在有份工作就不得了了,我可以让你有工作,也可以让你没有工作!你也不想想,你在澳洲的两年,是谁给你学费生活费,你回国了,又是谁供着你吃喝玩乐,你想工作我给你,你要是想背着我搞男人,给我戴绿帽子,周茵茵,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周茵茵大口喘着气,眼泪集在眼眶里。她抹了下眼泪,抬头狠狠地盯着他。 王奇善被她看得火气更大,一巴掌扇下去。 “啪”地一声。 周茵茵只觉得天旋地转,天花板在晃,沙发也在晃,全世界都在晃。 “你给我老实点,别惹事!”王奇善抓起她的头发,立在自己面前,冲她吼。 周茵茵看着他愤怒得近乎扭曲的脸,无力地点头。 王奇善放开她,气喘吁吁地坐在了沙发上,又抽了一支烟出来点上。 周茵茵趴在地上不敢动,更不敢再看他。 烟抽完,王奇善缓缓说:“今年,我的处境很难,你调去的那个网点,有点特殊。” “你可以调我去其他的地方。”周茵茵抹了下嘴角的血,忍住身上的剧痛,尽量语气平静地说话。 “我左右不了人事部,你自己别惹事。不早了,我先走了。”王奇善站起身,上下扫了她一眼,说:“那小子叫高远,这套睡衣也别穿了,难看。” 门被重重地关上,屋内安静了。 周茵茵忍住痛,一点点脱下衣服,走进浴室,冷水冲着全身,水凉得刺骨。 她咬着牙,蹲在地上,任由冷水淋。 要活下去,要有尊严地活下去,要不受摆布地活下去。 前任:忽冷忽热 11月12日,高远生日,三十岁,还有2天。 陶楠翻着台历,思绪繁杂。 想起那天在医院,高远不知所措,低眉偷看她的样子,像个做错事的小男孩,好像在等着妈妈的一句“乖,没事了”。周茵茵喂他吃饭的场景也跳了出来,他笑得开心,“初恋,谈了四年才分呢”。 牟川的脸赶走了高远和周茵茵的你侬我侬,他肩头自己咬下的牙印,两人运动时他有力的臂膀,他在耳边哈出的暧昧热气,还有那天晚上他临走留下的那句“我老婆出事了”。 关系已经是一团乱。 陶楠合上台历,叹了口气。 主编过来敲了敲陶楠桌子,“来我办公室”,说完,主编转身进了办公室。 陶楠疑惑,主编找她的时间不多,她一向安静,不管是审稿校对还是选题,都不算最突出的,也不算最差的,成绩平平又安分守己。 “你最近负责审核的稿件,都还好吧?”主编坐在转椅上,转来转去。 “都差不多了,大概还有两天就可以交给主编了。”陶楠垂着双手。 主编停下来,神情严肃,说:“你最好仔细想一想。” 陶楠不知道什么意思,仔细思考了一番,也没有搞懂,只得看着主编。 “有篇稿子,出版了,出版商不是我们,署名也变了。好像是你负责审核的。”主编一字一顿地说。 “这种情况也可能发生,作者一稿多投也是有的,笔名也有好几个。” “陶楠,你是真蠢还是装笨!我已经跟你尽量客气了!”主编突然大怒,猛地站起来,身后的转椅咕咕地转了两圈。 陶楠不敢说话,低着头,两只手搓来搓去。 “这篇稿子是你负责的,作者只投了我们一家出版社,现在这本书卖得满天飞,还署别人的名字!作者告我们卖了他的稿子!”主编拍着桌子,桌上的水杯洒了一大片水。 陶楠不敢相信,抬头大声辩解:“主编,我没有!”。 “谁信?你去跟作者说?你去赔他的版税和版权?你去打官司?”主编不听她的解释,挥手叫她出去。 “主编,我真的没有,我回去好好查一查。”陶楠含着眼泪说。 “不用了,你负责的稿件暂时分给你这组的其他人。”主编又挥了两下手,像在赶一只苍蝇。 “主编......” “出去!”主编大喝一声。 陶楠回到工位上,委屈,气愤,不甘心混成眼泪涌了出来。她不敢哭得太大声,头埋进臂弯,拼命堵住自己的嘴,声音呜呜咽咽,好歹不至于太大声。 “陶楠,别哭了,主编脾气暴躁,骂骂人也是常有的。”雪梨递过来一张纸。 陶楠不接,却突然记起,自己休息了两天,那两天,是雪梨在负责自己的稿件。 她猛然抬头,一脸泪痕,双眼通红的样子把正举着纸的雪梨吓了一大跳。 “雪梨,你跟我说,我没上班那两天,我的稿子有没有问题?”陶楠抓住雪梨的手腕,语速极快。 雪梨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脸色僵硬地说:“没有啊。” 陶楠放开她的手,颓然地瘫在椅子上,抽了张纸,胡乱地擦了一把脸。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边和高远的感情还不知会如何,和牟川也拉扯不清,这边工作还出了问题。 陶楠苦笑,想哭,却没眼泪了。最近发生太多事情,抽干了力气,她只觉得疲惫,什么都不要再管。 中午陶楠把稿件分给了同组的雪梨和另外几个人,准备回家。 罢了,自己算是被人摆了一道,这也无从查起,自己还是思考别的出路吧,不一定要在出版业。 临出门,接到了高远的电话:“在哪?” “准备回家。” “下午不上班?那我来接你。” “不用”,陶楠不太想见他。 “我刚出院,想,见你。”高远很少主动说想见谁。 陶楠本想拒绝得彻底一点,可摸到了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松了口:“好吧。我在公司门口等你。” 熟悉的车,熟悉的副驾,副驾的位置被人调过,看来是有人坐过,哦,对,周茵茵嘛。车里还是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上一次坐他的车,还是两人分手的时候。 “这么快,车就修好了。”陶楠眼睛看着窗外,“交警,保险处理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高远声音低沉。 “你那初恋呢,谈了四年才分呢。” “你在吃她的醋?”高远喜出望外,转头看了她一眼,他就怕她不吃醋不在乎不关心,吃醋,代表她关心。这次开车不敢再马虎,又赶紧看着前面。 “没有,随口一问。直接送我回家。”陶楠看着前方,生怕高远把车开岔了。 “一起吃个饭吧。” “吃你妈!”陶楠想起周茵茵喂他饭的场景,气得大叫。 高远的脸色变了一下,很快回复了正常:“回家吃我妈做的饭,也可以。” 陶楠愣了,她摸不透高远,一直都摸不透。她对他热情,一颗心全心全意地对他的时候,他冷淡,像万年不化的冰山。她对他冷淡,不再心心念念着他的时候,他又冒出来,贴着她,黏着她。 午餐吃得平淡,陶楠没什么胃口,上午被冤枉加上高远莫名其妙的邀请,陶楠实在不觉得这些事情是好的下饭菜。 “你和牟川,什么关系?”高远夹了一块陶楠喜欢吃的凤尾虾,放进她碗里。 陶楠一惊,手微微抖了一下,原来是鸿门宴。 “没什么关系。”陶楠咬一口虾尾。 “你们那天......” “喝多了,都喝多了。”陶楠抢着说,虾壳吐在桌上。 “他老婆叶子,都六个月了。” 陶楠不说话,扒着饭。 “前两天,听说动了胎气,还进了医院。” 陶楠放下筷子,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高远给她盛了一碗汤,示意她别激动:“没有,我这不是跟你聊天嘛,你别急。” 陶楠心虚,头都快埋进碗里了,低头喝汤。不曾想汤太烫,烫得陶楠大声叫唤。 这顿饭吃不下去了,陶楠随便编了个借口走了。 高远就是在打探消息,他不相信她。可是自己,又哪里值得他信任呢。 陶楠心里矛盾,一方面,她明白自己和牟川这样的关系不正当,也不会长久,另一方面,她又厌恶自己当时冲动想要报复高远,就选择这么不堪的方式。如果说高远的心左摇右晃不坚定,那自己这么做,和高远又有什么区别,甚至比高远更可恶吧。 回到家,陶楠把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取下来,连着男款那一枚,放进丝绸绒的小方盒里,接着,塞进了抽屉最深处。 看向窗外,天灰蒙蒙,厚得好像自有一番层层叠叠的心事,街上的车辆急匆匆。秋凉了,陶楠只觉得冷。 电话响了,陶楠接起来:“喂?” 那边没有声音。 “喂?” 电话挂断了。 陶楠放下电话不再理会,以为不过是拨错了的电话。 “前两天动了胎气进了医院。” 高远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陶楠心揪成一团,难道是牟川老婆? 妻子:神经病 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撒着暖黄色的灯光,电视响着电视剧的声音,电视柜旁边的立式玻璃鱼缸里,锦鲤转身又吐了一个泡泡,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还冒着热气,但菜色却不如刚起锅时的漂亮,看得出是反复热过好几次。餐桌旁的谢静围着围裙坐着,手紧紧攥着围裙,眼睛快要喷出火来。 时针指向10,秒针滴滴答答,谢静觉得这个声音吵得她心烦,把围裙一解,朝沙发一扔,转身走进卧室,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九点打过电话到王奇善办公室,没人接。 王奇善,你王八蛋,撒谎说什么今天要加班。 10点10分,门终于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王奇善回来了。 卧室里正在床上躺着的谢静听到动静,一咕噜爬了起来,用手拢了拢头发,开门走出去。 “今天又加班?”谢静摆好碗筷,又从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 王奇善没搭理她,直接去了浴室,“哗哗哗”地水声像是回答了谢静刚才的问题,又像是在对谢静示威。 谢静气愤,手抓着筷子快要拗断。 今天下了班就匆匆忙忙去菜市场买菜,排骨、花鲢鱼、三线肉、青菜、蘑菇、大蒜和葱,调料区和蔬菜区不在同一个区,谢静提着一包包菜挤着去调料区的时候,被人挤掉了鱼。她匆忙放下菜,顾不得菜市场地上污水横流,蹲下去就捡,哪知鱼滑溜溜,她抓,鱼滑掉了,再抓,又滑掉了,她不死心,最后一把狠狠钳住鱼,鱼在手心,抓住了,她心里得意。 她把鱼放进塑料袋,站起身来,一提,袋子破了,鱼顺溜着又漏了出去。 地上的鱼,躺在污水里,翻着白眼看着她。 谢静气恼,把破掉的腥臭的塑料袋掼在地上。 好不容易买了调料,谢静只得返回鱼摊,又买了一条鱼,这次挑了一只稍微小一点的。 买完菜,谢静给王奇善打电话,正在通话中,没多想,挂了电话,又拨通了周茵茵的电话。 小周今天出院,得问问什么时候回来上班。现在忙得,牟川没时间上厕所,都快把膀胱憋炸了。 周茵茵答应得还算爽快,明天就恢复上班。谢静松了一口气。 谢静再给王奇善打电话,接得很快,叮嘱他晚上早点回来,在家吃饭。 王奇善沉吟了半响,才说:“不一定,晚上要加班,最近贷款的事有点多。” “那你几点忙完?” “八九点吧,不一定。” “忙完就回来,听到没有。”谢静不自觉,领导的范儿又出来了。 “行了,知道了。”王奇善厌烦她这一点,只不过是一个网点主任,明明级别矮几级,还喜欢在家里,在他面前摆领导架子。谁还不是领导了? 谢静挂了电话,在厨房忙活起来。 厨房升起热腾腾的白气,油滋滋啦啦的爆裂,汤咕噜咕噜地冒泡,菜板笃笃笃地响着,谢静操刀快手切菜,一切有条不紊。 谢静进厨房的日子不多,今天难得做一次,手艺还没有生疏,贤妻,谢静心里暗暗赞叹自己。 可惜,做不了良母,两人结婚十五年,无子。 王奇善洗完澡,一屁股坐在桌子旁,操起筷子就开始吃菜。 谢静倒了一杯酒给他。“拉菲,09年的。” 王奇善抬头看她,这是干嘛,吃饭喝什么酒。09年的拉菲又怎么样,又不是喝不起。 谢静却是一脸的笑意,端庄大方的样子。 王奇善接过,自顾自地低头抿了一口,口感柔,够顺,不苦不涩,好下口,香气也浓。正准备再喝一口,却发现谢静端着酒杯做出了干杯的姿势。 干杯。 谢静一口喝干了。 王奇善咂了咂嘴,好好的红酒,谢静不懂品尝,白白糟蹋了,扫兴。王奇善放下酒,夹菜。 谢静却异常积极,给王奇善夹了不少菜,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王奇善不习惯,说:“你也吃,别光顾着给我夹菜。” “奇善,今天,你还记得吗?”谢静眼睛里的柔情挡不住,倾泻出来。 王奇善想了很久,想不出来,依旧一口一口地吃菜。 “我们,今天,结婚十五年了。”说着,谢静的眼睛湿润了。 十五年,女人有几个十五年。 刚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都只是合同工,工资不高,住在银行破烂的宿舍里,两个人就一张一米二的小床,窗户漏风,屋顶漏雨。 冬天,两个人要紧紧地搂着睡,才不至于冻醒。夏天太热,王奇善睡地板,谢静一个人睡床上。雨天漏雨,床上书桌上地板上,摆满了碗来接雨水。 王奇善就是在那间破烂的宿舍里对谢静求婚:“静静,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嫁给我吧。” 谢静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谢静现在都还记得那天的阳光好极了,王奇善把她抱起来转圈圈,高声说:“静静是我老婆啦。” 王奇善在工作上出了名的拼命,柜台,信贷,风控,王奇善快要把整个银行的业务学遍了,一步步升到了今天的位置。房子也越换越好,越换越大,从宿舍搬出来,到九十平的小房子,再到如今二百平的入户花园小洋房。 谢静呢,自然不愿意拖他的后腿,工作起来也是稳准狠。 可是,谢静一直怀不上。中药西药瑜伽针灸,所有的方式都试了还是不行。 四年前,谢静千辛万苦,通过试管婴儿的方法怀上了。 偏偏王奇善在这个关头,要升副行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王奇善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王奇善的父母年纪大,身体很不好,根本不能照顾谢静。而谢静的父母早就在旅游的时候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 谢静选择把孩子流掉,全身心支持王奇善的工作。医生告诉她,这个孩子流掉,要再怀一个,很难了。 王奇善知道她流掉孩子后,紧紧抱住她,说:“没有你,就没有我。静静,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流产对谢静的身体伤害特别大,谢静在工作上的精力远不如从前,重心一点一点慢慢转移到了家庭上。 可惜这个家太小,重心到家庭上,直白地说,就是重心在王奇善身上。 谢静回忆着过去,眼泪止不住流。 王奇善愧疚自己忘了结婚纪念日,还让她在家等了这么久。谢静是不懂欣赏红酒,是领导架子大,可是她有什么错呢,她始终都是妻子。她毕竟曾经为了他,放弃了自己做母亲的权利。 王奇善帮她把耳边的头发别在耳后,她老了,头发干枯了,皮肤干瘪了,以前圆嘟嘟的笑脸现在已经是颧骨高耸。十五年,她一直不离不弃,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就跟着他。妻子,她是妻子。 王奇善自觉惭愧不已,升职后,好久没有好好和她吃一顿饭,说一句话。再加上有了周茵茵,和妻子相处的时间更少了。 谢静伏在王奇善肩头哭,王奇善紧紧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这是谢静幸福的泪水,携手走过十五年,她相信他。尽管之前一直怀疑他出轨,但是谢静明白,男人偶尔花一花,只要心里还念着这个家,这个家就不会散,家不散,自己就没有输。这个家的每一块砖,每一寸地,军功章都有自己的一半,是自己奉献了十五年的青春年华换来的,她不允许自己的家散了。 饭后,王奇善第一次主动地收拾碗筷。 谢静闪进卧室,拿出自己前几天买的豹纹情趣内衣换上,和王奇善快半年没有过了,今天,她要给他一个巨大的惊喜。这么想着,她躲进了被窝,心情忐忑地等着他。 王奇善洗完碗,甩着手走进卧室,掀开被子,看见谢静穿着豹纹连衣裤,隐隐约约透出里面松弛的肥肉,一大摊。腰和屁股连在一块,看不出起伏。胸部平摊着,只看到胸前黑黑的两个点。 她还涂着大红色的口红,像血盆大口。 王奇善一阵恶心,大叫着:“你,你,你神经病!” 说完,把被子一角扔在谢静身上,转身走出了卧室。 谢静躺着,被子遮住了头,她感觉到心里暗了一大片。 隔了一会,王奇善又转了进来,谢静心里亮了,坐起身看着他。 他拿上枕头,说:“我去书房睡。” 卧室门关上了。 谢静坐在黑暗里,心里有东西碎了。 胜利:痛苦的开端 谢静起了个大早,到书房一看,王奇善睡得极不老实,被子只盖着胸口,整个肩膀都漏在外面,伸手一摸,冰凉。 谢静小心地拉了下被子给他盖上,又掖了掖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书房。 昨晚的事情对于她来说是耻辱,也是警报——王奇善,对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兴趣了。 一个女人,失去了性吸引力,在男女关系里注定会被淘汰出局。 但是谢静不甘心,她要王奇善看到,这个家离不开她,王奇善也离不开她。 谢静从平日里收的礼物堆里挑出一盒长白山人参,切了一根下来,切成薄片,又从冰箱里拿出昨晚没有做完的鱼,一股脑倒入紫砂罐里,上火炖。 又拿起另一根,切成段,从酒柜里拿出两瓶粮食酒,这酒还是王奇善的爸爸自己酿的,老年人就好这口。谢静将切好的人参一点点塞进酒瓶里,直塞得两个酒瓶底部都铺满了人参才作罢。 谢静晃了晃酒瓶,人参在酒瓶里摆动,瘦瘠瘠,谢静把余下的人参须全部投进酒瓶里,满意了。 王奇善的妈上次来了,谢静把她送进医院后,就一直由王奇善那妹妹照顾着,两个人还算本分,没有叫谢静帮太多忙,不过就是些钱的事,好办。 谢静本来最近工作忙,也没太顾得上她们,也不过就是上次叶子进医院顺道去看了她们一眼。 王奇善更别提了,连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昨天结婚纪念日都忘掉,别指望他能照顾好老人。 以前,谢静对王奇善的亲戚不是太上心,穷亲戚,死巴结。 两个人生活刚有点起色的时候,王奇善的妹妹和妹夫就从两个人身上刮去一大把钱,说是老家镇上要修房子,钱不够,要王奇善这个做大哥的出。 凭什么,我们又不住,干嘛要出钱,谢静当时闹翻天,王奇善瞒着她,还是把两人本打算换房子攒下来的钱全给了妹妹妹夫两个人。 之后两家一直来往不多,王奇善自己大忙人一个,顾不上妹妹一家的事。谢静呢,小忙就帮一帮,大忙就推一推。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尤其是谢静在抓到王奇善撒谎,又被他狠狠嫌弃身体的关头,她明白,现在的王奇善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在破宿舍里把她举起来转圈圈的王奇善了,现在还没有跟王奇善挑明他撒谎,自己就要好好从侧面敲击他一下。 紫砂罐太慢,谢静着急,干脆把鱼汤和人参腾出来,灌进高压锅里,又赶忙在橱柜里找保温桶。 “一大早,你搞什么,乒里乓啷。”王奇善站在厨房门口,打着哈欠。 谢静回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橱柜最上一格,说:“快,你来,帮我把那里面的保温桶拿出来,我够不着。” 王奇善稍微踮了一下,摸到了保温桶,拉住手柄,往外一拖,拿下来递给谢静:“要这个干什么,都很久没用过了。” 谢静宝贝似的接过,打开盖子,仔细地清洗,说:“咱妈不是在住院嘛,这些天我忙着,没空去看她,你妹妹一个人照顾着,肯定累着了。今天小周回来上班,我稍微晚点去网点,先把鱼汤给咱妈送去,我加了点人参,不知道咱妈喝不喝得惯。” 头发掉下来一缕,直往嘴里钻,谢静吹了两下没吹开,只得求王奇善:“帮我把头发弄一下。” 王奇善帮她把头发别在耳后,凝视着她的侧脸。谢静虽然要强,可是贤惠也是真的,自己忙得脚不沾地,都快把妈和妹给忘了,幸亏有谢静帮忙。王奇善心里涌起对她的感激,说:“那我送你过去。” “行啊,早饭我来不及做了,楼下随便吃点吧。”谢静仰起头来对他笑。 王奇善也对她笑,这种家庭的温馨,他很久没有感受到了。这些天,李总的贷款一直没有放款,他跟进这件事劳心劳力,周茵茵也不省心,和别的男人搞些让人恼火的名堂。 还是谢静好,昨晚丢下她一个人,她也不计较,还惦记着自己的亲戚,忙前忙后。 王奇善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谢静一震,这个动作亲昵,温情,还有点宠溺,像热恋男女才会有的动作。她欣慰,甚至还有点兴奋,看来自己这么做事有效果。 王奇善开车送谢静到医院,谢静怀里抱着保温桶跟在王奇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住院部。 五楼,肿瘤病房,电梯里就谢静和王奇善两个人,两个人不说话,前后站着。王奇善背着手站在前面,仰着头像是在看电梯楼层跳到了几层,谢静抱着保温桶低头站着。 到了病房,王奇善妈眼睛睁得奇大,瘦得皮包骨头,肚子却大得好似怀了一个皮球,戴着呼吸面罩,不见王奇善妹妹。谢静把保温桶放在床头,坐在床边抓住她的手,饱含深情地喊了一声:“妈,我和王奇善来看你了。” 王奇善妈点点头,伸出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要去抓王奇善,王奇善见状,赶紧把自己的右手递了出去。 王奇善妈把两个人的手叠在一块,嘴里说着:“好,好,好。” 呼吸面罩里布满了雾气,王奇善不由得鼻头发酸,眼眶立刻就红了,低下头喃喃地说:“妈,儿子不好,儿子不好。” “我好,好,你们也要,好,好。”王奇善妈艰难地吐着出这几个字。 谢静心里一暖,老太太还是向着她的,又见老太太这幅模样,怕是时间不多了,心里也不甚唏嘘。 “哥,嫂,你们来啦。”王奇善的妹妹——王琪琪进门了,手里提着早饭,看来刚才可能去医院食堂了。 “妈,你歇着,我和哥嫂说两句话。一会就好,啊,就一会。”王琪琪拉着王奇善两口子往门外走,哪知王奇善妈却拉着王奇善和谢静的手不放。 “琪琪,我们两个上班忙,难得有空,就让我们和妈多说两句。”谢静拍了拍王琪琪肩膀,王琪琪也不再说什么,放下早饭,也在另一边床边坐下了。 王奇善妈抓着两人的手不放,却也说不出什么话,就定定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王奇善鼻子红了,眼泪开始往下滴。 谁也没有说话,一家人安静地围在一起。走廊外开始吵闹,怕是又有什么人离去,什么人被送进来。 王奇善不去理会任何声音,他抓紧妈妈的手,怕她跑了,怕她不见了,这会他只想陪她。 谢静见王奇善眼睛通红,眼泪止不住流,另一只手伸过去轻轻地握住他的左手。他没有动,任由她握着。谢静心里泛起一点点喜悦,又反应过来老太太这个样子,自己不能变现出喜态,连忙低下了头。 王琪琪坐在另一边,看着三个人仿佛才是一家人的样子,心里憋着气。最可气的是妈,自己端屎端尿这么久,大哥这十几天才来看一次,妈就抓着他不放。自己呢,从小就不受爸妈重视,心里不由得对妈一碗水不端平更加愤慨,多多少少对王奇善两口子也带了点看法。 良久,王奇善擦干眼泪,跟妈道别。谢静见两人估计说不了多久了,对王琪琪使了个眼色,王琪琪明白,转身出了病房。 谢静柔声对王奇善妈说:“妈,你和奇善单独说一说,你们母子俩太久没见了,我在外面等奇善,等会我们一起上班去。” 王奇善妈点头,嘴里说着:“静,好,好。” 谢静出了病房,对站在走廊的王琪琪说:“说吧,什么事?” 王琪琪见谢静开门见山,自己也不拖泥带水了,直接说:“嫂子,我家郁郁这不上高中了嘛,我和老方就想着把送到城里来上高中,这县城和镇上的高中都不如省城嘛。” 谢静斜眼打量了一下王琪琪,别看王琪琪名字取得随便,跟一个小女生似的,可是她做事还一点都不小女生。 “郁郁争气,这次期末考试班上第一名呢。他数学老师说他有天分,要到更好的地方去。”王琪琪补充道。 “我看第一高中就很好,嫂子能不能想想办法把郁郁转过去。”王琪琪砸了个狠心,直接挑明了。 “我和王奇善商量一下吧,主要是教育局我们没什么熟人,你知道......”谢静看着王琪琪,又摸了下肚子。 “我知道知道,”王琪琪一下子抢过话头,“嫂子是个能干人,肯定有办法的。我和老方不行,都得靠嫂子帮衬。” 正说着,王奇善出来了,脸上干净,表情严肃,刚才的失态已经被他留在了病房,现在出来的又是不带感情的王奇善。 “哥,嫂,你们忙,妈有我照看着呢。嫂子再见,哥再见。”王琪琪冲谢静眨了下眼睛,推着两人往电梯口走。 谢静犹豫着,这件事是自己一个人想办法办,办成了再跟王奇善邀功,还是跟王奇善商量商量,毕竟教育局她不太熟,王奇善说不一定有办法。 这么想着,心里更加觉得他妹妹精明得讨厌。只跟自己提了,不跟王奇善说,这自己要是办不成,王琪琪一个电话就可以跟王奇善诉苦,顺便把夫妻关系也挑拨了。 这逼得自己只能办成,要么,自己就得主动跟王奇善商量办法,这又免去了她王琪琪在王奇善面前求人,毕竟她这哥哥,脾气暴起来,谁都骂。 王奇善开车,谢静刚才满腹心事,这才注意到王奇善直接朝分行开去了,已经离自己那个网点远了好几条街。 “不是说好送我吗?”谢静不满意。 “我有点忙,你找个路口下了,打车过去。”王奇善本打算送她去,刚想到她说小周今天上班,心里盘算了一下,还是让她自己过去,免得看到周茵茵露了馅。 谢静气急,自己算什么,昨晚上辛辛苦苦伺候你,今天早上又跑来伺候你这帮穷亲戚,还要帮你妹妹的儿子转校。你们一家当我是什么!王奇善,你早上答应得好好的,不过就是送我上班,你这都要反悔。 “不行!送我过去!”谢静口气强硬。 王奇善一脚踩了刹车,紧握着方向盘,瞪着谢静。 谢静不示弱,也瞪着他。她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和他抗衡的资本,老太太是向着自己的,自己再把王琪琪的事办成,她也向着自己,今天早上和刚才他的样子,也表明,他对她有了改观。这个家,自己有地位。 “你和谢静,好好,好好的。”妈的话在耳边响起。王奇善叹了口气,想到昨天周茵茵被泼了热茶,说不一定没去上班。 王奇善打方向盘,他决定赌一把。 我赢了。谢静的嘴角扬了起来。 这辆宝马疾驰着,朝另一条街奔去。 此时的谢静还在为自己这一刻的胜利骄傲,却不知道,正是这一次的胜利揭开了她婚姻中最丑陋最不堪入目的伤疤,也是她日后痛苦的开端。 孩子:苦果的无辜承担者 叶子端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磕一颗,吐一块瓜子皮——瓜子皮都吐到了地上。牟川弯着腰,拿着扫帚扫地,叶子吐一下,牟川扫一下。 叶子越吐越多,牟川终于忍不住,直起腰说:“你能不能吐到垃圾桶里。” 叶子扬手把手里的瓜子砸在牟川脸上。 牟川闭上眼睛,细小的瓜子落在脸上,并不痛,他知道叶子怒气还没有消,他由她发泄。 上次进医院,医生说是因为心情影响了胎气,没有大碍,以后注意心情就好。 叶子那天一直质问他晚上去了哪里,牟川说是去江边散步,抽烟,工作太忙,换换脑子。 叶子并不信,抽烟还要跑到江边去? 回到家,叶子就把牟川撵出了卧室,打发他去卧室睡。叶子恨他撒谎,又希望他自己能够坦白清楚,到底背着自己干了什么。可是牟川老实上班,下班回来做家务。几次加班,叶子打电话给谢姐求证,都的确在加班。 一切好像无懈可击,叶子憋着的一股气却没处发泄。 牟川知道叶子的气没消,也不敢再找陶楠,在家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尽量由着叶子的性子。 正好,牟川电话响了,叶子劈手夺过来。牟川想抢,叶子护住手机,瞪他一眼。 牟川老实了。 不过是一条垃圾信息,叶子顺手删掉了。 手机在手,叶子忽然来了兴致,仔细翻着通讯录,没有一个不正常的。不死心,又翻开通话记录,也不过都是办公室电话。 “看完了吗,我没问题了吧,老婆大人?”牟川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你急什么!”叶子扶着肚子,仰头冲牟川吼一句。 叶子不管了,干脆把通讯录里自己不认识的名字电话都存在了自己手机里。当着牟川的面,开始拨回去。 “你搞什么!有些是客户电话!”牟川的眼睛突然变得异常狠毒,马上来抢手机。叶子没防着,牟川把电话夺回去了。 “叶子,你生气,我理解,你那天肚子痛,我不在身边。可你今天过分了,好多电话都是客户电话,你打过去什么意思,你还要不要我工作!你别太过分!”牟川把手机放回裤兜,厉声说。 叶子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太过分,可是她气,她不甘心,她更害怕。 前期孕吐厉害,吃啥吐啥,肚子大了腰又痛了起来,腿部浮肿得厉害,怀孕的辛苦她尚且可以忍受。可是她没法接受自己身材走形,面容变丑。 怀孕以后,她胖了,像个肥实的皮球,脸上也长满了孕斑,可是为了宝宝,她不敢用护肤品化妆品,孕妇专用也不敢,万一对宝宝不好呢,万一呢。 她只得任由自己丑下去,那天照镜子,她看着自己脸上密密麻麻全是孕斑,头发乱蓬蓬,身材肥硕,她害怕极了。 怀孕以前,一字肩衬衣,抹胸短裙,什么不敢穿,叶子就是衣架子。大红唇,晒伤妆,什么妆容hold不住,叶子就是模特脸。 可是现在呢,对着镜子,叶子那天摸着肚子哭了。 而那时候的牟川呢,在上班,每天要面对各式各样的客户,还有女人,他在进步,在前进,叶子停在了怀孕这个点! 牟川见叶子低头不说话,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了,赶紧坐下来搂着她的肩膀:“对不起,我刚才太着急了,说话太重了。” 叶子的手机却拨出了第一个电话:办公室小陶。 电话通了,女声,喂了两下。 夫妻两个人屏声,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叶子看着牟川。 电话挂了。 “小陶是女的?”叶子发问。 “办公室新来的实习生。小陶,你听这名字都像女的。”牟川搂紧她的肩膀,又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叶子看牟川也没什么不正常,想到后面还有客户电话,自己打电话过去相当于把还没有成型的家丑亮给外人看,放下手机作罢。 牟川松了一口气,想着抓紧这个机会修复好和自己的关系,顺势靠在叶子肩膀上,说:“老婆,那我今晚上可不可以睡床上?” 叶子绷住笑,绕弯子:“你本来就睡的床上。”说完,故意抬了下肩膀,抖了牟川一下。 牟川摸着她的肚子,俯身听着,头转向叶子,说:“书房的床不一样,我要和老婆孩子一起睡。” 叶子被他收服,嘟着嘴要打他。 牟川抓住她的手腕,两个人相视一笑。 晚上牟川笑嘻嘻地拱到床上,叶子背对着他正看着《育儿百科》,牟川从背后伏在叶子肩头,对她耳朵吹了一口热气,哑着嗓子说:“老婆。” 叶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前三个月牟川一直憋着,过了三个月危险期,叶子谨慎也一直没同意。五个月的时候肚子大了,叶子腰痛得实在厉害,需求也小。现在六个月,几次孕检都说正常,叶子放宽心。 牟川手伸到了前面,轻轻捏了一下,又伸舌头舔了一下叶子的耳垂。 叶子有了反应,怀孕期间因为激素作用,身体本来就比较容易有感觉,偏偏牟川知道她每个刺激点,这一舔,叶子软了。 牟川的右手在叶子前面加大力度捏了一把。左手往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肚子,一直往下摸。 叶子开始喘气,手里的书掉了。 牟川双手用力,尤其是左手,一直按在叶子的刺激点,用力按一下,划一下圈,又捏一下,舌头也没闲着,舔着叶子的耳朵。 “嗯~”叶子轻轻哼了一声,觉得自己轻飘飘,快要飘起来。 牟川扳过叶子的身子,自己躺下,把她拉到自己身上,尽量保护她的肚子。 “老公,”叶子声音已经完全变了,变得黏糊,变得迷人。 “我轻点。”牟川找准位置,稍微用了一点力。牟川只觉得如同进入了某条河,淋湿了他一身,他全身战栗,控制住自己的感觉。 叶子身子却不受控制一般,自己动了起来。 “啊~”叶子叫起来,脱了上衣,上下晃动。 牟川扶住她,尽量防止她因为太投入而没有注意到分寸。叶子哪里控制得住,手开始疯狂地摸牟川,腹肌,胸前,脖颈,肩膀。 肩膀,肩膀? 叶子摸到有一点点奇怪,扯开牟川的衣服一看——两排牙印。 牟川也反应过来了,心里一急,慌忙伸手去遮,扶住叶子的手一撤,叶子全身的重量的压在了牟川身上。牟川感觉到一紧,一深,他到了。 叶子翻身从牟川身上下来,不顾到处横流的液体,更不顾自己没穿衣服,扯着牟川的领子,面无表情地一字一顿地说:“你给我解释一下。” 两具身体僵持着,各自流着白色的液体,牟川额头渗出了汗水,叶子一脸冷静,带着一丝微妙的悲凉。 “你给我说清楚!”叶子大吼,胸口剧烈地起伏,仿佛吼出了半个人生。 牟川被叶子的声音震了一跳,伸手扯自己的衣服,小声说:“没什么,没什么。” “牟川!你给我说清楚!”叶子又吼,这次声音更大,声音拖得更长,哭腔也更明显。 牟川用力一扯,他想逃,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解释,他只想逃,逃开这张床,逃开陶楠,逃离这件房间。 叶子死抓住衣服不撒手,被他一扯,整个人连带着肚子朝下,重重地压在了床上。 牟川感觉到领子勒到了脖子,头和两只手往下一缩,从衣服里逃了出来。回头一看,叶子肚子朝下趴在床上。 “叶子。”牟川赶紧去扶她。 翻过来一看,叶子满脸泪水,她摸着肚子哭着说:“疼,好疼。” 牟川吓出一身冷汗,语无伦次:“哪里疼,怎么会疼?” “肚子,疼。”叶子一边哭一边使劲打牟川的手臂。 深夜,谢静接到叶子妈妈的电话,老人家语气着急:“静静,叶子早产了,你认不认识妇幼保健院的专家,叶子早产了!” 五年:旧爱已逝 出院后第一天上班,高远发觉气氛有点怪。 几个女生换好衣服,挤在柜台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平时这个点是谢姐开班前会,今天不见谢姐,大家挤作一团。 “在说什么?”高远站在她们旁边。 “你知不知道,高远,昨晚上牟川老婆生啦。”一个叫徐芳的女生转头对他说了一句。 生了?这才六个月就生? 高远疑惑,扫了一眼大堂,的确没看到牟川,心里五味杂陈。 “你们怎么知道?”高远多问一句。 “昨晚上我也在医院,我表妹生孩子,我看见牟川的!”徐芳十分肯定地说。另外几个女生纷纷点头。 高远不再多问,隐隐为牟川担心,六个月,孩子的情况肯定不太好。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高远回头看,是周茵茵。 仔细一看,周茵茵也很怪,脖子红着一大片。 “你怎么了?”高远问道。 “我没事啊。”周茵茵笑。 “脖子,红的。”高远指了指她的脖子。 周茵茵缩了一下脖子,往上提了一下衣领,尽量遮住那一片红。 “今天怎么都怪怪的。”高远摇摇头。 “高远,今晚上,你来我家吧。”周茵茵深呼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高远。 高远也看着她,周茵茵表情严肃,不知道她什么意思,问:“有什么事吗?” “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来。”说完,周茵茵就上柜台了。 高远一头雾水,耸了耸肩,也上了柜台开始工作。 没有领导在,高远抽个空去厕所抽烟。他犹豫着要不要给牟川打电话,他那句“我喜欢她”对高远而言,简直就是挑衅。可是作为同事,甚至作为曾经的兄弟,都该打个电话问问他的情况。 高远猛吸了一口烟,掐灭,摸出电话,打。 男人,没必要计较那么多,陶楠都说了只是喝多了,当时自己和陶楠也没什么关系,只能说牟川自己没有照顾好叶子。 “喂。” “你老婆怎么样了?”高远问。 “不好。”牟川声音疲惫又低沉。 “孩子呢?” “也不好。” 说完这些,再没有其他的话可以说了,再说就要说到他和陶楠的事情。高远不想再提他和陶楠接吻这事,如今他和陶楠藕断丝连,只想这事过去。两个人没有谁挂电话,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高远听到那边护士在喊:“家属,家属,家属在哪?” 牟川挂断了电话。 高远叹了一口气,说不出的滋味。 银行的工作枯燥压抑,高远的朋友不多,牟川算是最好的一个。这一下子因为接吻的事失去朋友,失去女朋友,高远感叹世事无常。 突然手机又响了,头条消息:一夜爆红大才子身陷抄袭门!! 高远邹眉头,他不爱看着这些消息,打算删掉,却没注意点开了。 才子,抄袭,原作者状告......高远扫了几眼关键词,打算关掉,却瞥见配图上的男子有点熟悉,点开,放大一看——陈泽昂。 这不是牟川的朋友吗,他抄袭? 高远立刻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把这篇新闻看了一遍,陈泽昂新出的一本书大卖,没想到原作者跳出来说是原先投给了冬夏出版社,没想到书却跑到了陈泽昂的出版社,还以陈泽昂的笔名出版。原作者状告冬夏出版社,陈泽昂和陈泽昂所在的出版社。 下面一大堆“抄袭死全家”之类的评论。 高远仔细看了两遍,冬夏出版社——陶楠所在的公司。 下班时,周茵茵先做完,决定等他一起走。高远抬头对她说:“你先走,我还有一会。” “那我先回去做饭,你做完直接过来吃。”周茵茵恋恋不舍。 高远快速扎完账,开车冲向冬夏出版社。 一路上,高远不知道为何,心跳特别快。他突然意识到,昨天中午找陶楠,陶楠居然下午不上班,肯定有问题。 到了冬夏出版社楼下,高远摸出电话打给陶楠:“你下楼,我接你下班,再问你一点事。” “我在家。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吧。” 高远心里一惊,果然有事。“这个点,你一般都没下班,今天这么早?” 陶楠不说话。 “是不是出事了?”高远焦急,声音急切。 “怎么,你也来看我笑话?”陶楠突然大叫。 “我不是,我想帮你。” “帮我?高远,你省省力气吧,昨天你问我和牟川的关系,你就摆明对我一直都没有信任。我们现在没什么关系,而且,我和你在一起的两年......”陶楠哽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高远说不出话,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失败,兴冲冲想要帮忙,却被人当头浇了一盆水。 “你自己想想吧,我和你在一起两年的时间,我对你好,你对我不冷不热,我决定疏远你,你又冒出来对我好,有什么意义。两年,我都不认识你什么同事和朋友,你现在关心我,不就是想弄清楚,我有没有给你戴绿帽子吗!我那天就是亲了他,跟你有关系吗!我还是那天晚上才知道他是你同事!”陶楠挂了。 高远握着电话,久久说不出来话。 夕阳照过来,高远觉得光线刺眼得睁不开,抬手挡住光,不知不觉,竟觉得眼眶有点湿。 高远敲开周茵茵家的门,周茵茵穿着黑色的细吊带裙开了门。高远这下看清了,不仅仅她的脖子是红的,胸前也是红红的一大片。 桌上三菜一汤,两副碗筷、两只酒杯、一瓶红酒摆得整整齐齐。 高远慢慢地换鞋,坐在桌边。 早上高远对周茵茵的邀约还摸不着头脑,现在进了门见她这幅样子,高远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他决定不多说话,看看周茵茵到底要怎么说。 周茵茵给酒杯倒上酒,递给高远一只酒杯,干杯。 高远没有表情,机械地干杯。 “茵茵,你说吧,什么事情?”高远没喝酒,放下酒杯。 周茵茵愣住了,轻轻地抿了一口酒,晃了晃酒杯,一口仰头干了。 酒杯碰到桌子,“哒”地一声。 “高远,上次我问你,你还爱我吗,你没回答我,我自己回答了,你现在回答我,好吗。”她知道自己平时对高远献殷勤,他都接着,看起来好像自己已经打入他的心里。可是她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他一直都是那样,不咸不淡,不冷不热。 高远不说话,眼睛看着酒杯壁上挂着的酒珠。 “我的心里有你,一直都是你。”周茵茵握住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口。 高远没有动,眼睛也没有动,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高远,上次我和你去你家,就是,车祸那天晚上,我在你家,我看出来阿姨不太喜欢我。你放心,我会让阿姨好好认识我的,她会喜欢我。你看我们一起经历了车祸,也算同生共死的人了。”周茵茵动情地说,紧紧握住他的手。 高远换了一下坐姿,眼睛看向别处。 “高远,我们结婚吧。”她决定孤注一掷。她要正常人的生活,她要有家的温暖,她要有人爱,胸口的一大片红提醒着她继续做王奇善的玩物没有好下场。 高远把手抽了回来,坐正了,对周茵茵说:“茵茵,我现在不想结婚。” 周茵茵看着他,觉得他真的变了,除了第一次见面,他在她面前露出过曾经的那个傻样子,这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不得体。她对他抛媚眼,对他暧昧兮兮,他像个黑洞,接住了,吸进去,不给任何反应。 她的直觉曾经告诉他,这就是没戏,他不在意,所以没反应。 可惜,她不信,她要赌一把,王奇善那天发怒的样子逼得她更想赌一把。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忘记我的?”周茵茵不死心,追问。 “不知道。”这是高远的实话,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你刚见到我的时候,明明,很惊讶。”周茵茵心里的小女人跳出了出来,她咬着她的神经,不相信五年前对自己爱得那么坚定的人会变成如今这个冷漠的高远。 “五年没见,是很惊讶。”高远定定地看着她。 “所以,你心里的人是谁?是那天让你开车分心的那个女生,是那天来看你你妈妈把我支走的女生,是不是?”周茵茵低下头,她感觉到眼泪快要涌出来了。她是骄傲的,在他面前一直是,她不愿意把感情失败的落魄表现在他面前。 即便他心里没有她,她也非要在他心里留下漂亮骄傲的样子。 “茵茵,你吃吧,我回去了。以后,我们还是同事。”高远站起身,要走,走到门口,开始换鞋。 周茵茵看着他换下拖鞋,穿皮鞋,系上鞋带,起身,打开了锁扣。 “啪嗒”一声。 这个声音惊醒了她,高远要走了,这一走很可能再也不会再来了。只会留下这一桌没有动过的饭菜和整个屋子的空荡。 胸口隐隐地烫得发痛,王奇善不可能跟老婆离婚,不可能娶她,不可能给她踏踏实实的温暖和感情。 骄傲有什么用,骄傲可以留住爱人吗! “你别走!”周茵茵扑上去,哭着拉着高远的手。 “高远,我求你了,你别走。”眼泪流在他的衬衣上,衬衣湿了,贴着他的皮肤。 这一幕对于高远来说太熟悉太熟悉,五年前,女生宿舍楼下,他对她说了同样的话。如今,同样的话,两个人却换了过来。五年对于高远来说是什么呢,这五年,这道伤疤经过无数次地撕开愈合,撕开愈合,早就变成了一小块皮肤增生。 高远不忍心直接拒绝她,任由她一直哭,直到她的哭声小了,才说:“茵茵,你会遇到特别爱你的人。” 周茵茵明白了,他再不属于她了,他现在只是客气和礼貌。 她突然觉得自己异常可笑,眼泪只有在爱人的眼里才会得到安慰和尊重,在不爱的人眼里,这就是吵闹。自己穿成这样,胸前的红一眼就看得出来,他有问过一句吗。 周茵茵放开了手。 高远推开门,走了。 门内,周茵茵转回头看着一桌子的菜和酒,擦干了眼泪,一步一步走向餐桌,镇定地一口菜一口酒。 男人会抛弃你,但食物永远不会。骄傲留不住爱人,骄傲可以留住自己。 高远下楼开车,他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了,疯狂地踩着油门,朝陶楠家冲去。 恋人:终于认清的爱 陶楠看着手机上的新闻,震惊,疑惑,急忙把图片放大了再看一遍,没错,这个就是陈泽昂! 她急忙打电话给他,关机,陶楠的心沉了,看来是有大事发生。 她又打给雪梨,没人接。 陶楠急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现在闹得这么大,还捅给媒体了,自己的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可是这个事情到底怎么来的,稿子在自己电脑里,只有休息的两天拷给了雪梨,难道是雪梨拿给陈泽昂的? 陶楠想到这里,觉得异常可怕,雪梨可是她在出版社里最好的姐妹。 在这座城市无依无靠,雪梨是唯一说得上几句体己话的人。 陶楠再打电话给雪梨,还是没人接。 焦躁、震惊、恐慌如百爪挠心,陶楠端起杯子喝点水,水浇了她一身。她放下杯子拿块苏打饼干吃,饼干屑又洒得到处都是。 正着急,手机响了,主编。 陶楠这下又害怕了,深呼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 “陶楠,不用来上班了,人事部已经开始走辞退流程了。” “主编,我没有卖稿子,更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闹得这么大。”陶楠几乎是在哀求主编,她知道工作不保,可她不愿意被人冤枉。 “是不是你已经不重要了。”主编的声音非常冷静。 “为什么?什么意思?”陶楠不明白,也更着急。 “这件事必须要有人负责,就算不是你卖的,可是社里需要有个人承担后果和责任,这个人卖没卖稿子都不重要,你是这篇稿子的责编,所以就是你担责。” “凭什么?我没有卖稿子!”陶楠急了,她冲着电话使劲吼。 “陶楠,你没听懂我的话,你现在冲我吼没有意义,自己好好考虑今后才是重要的。”主编说完这番话,挂了。 陶楠在这一刻,只想摔烂手机,把心里的怨气摔个稀巴烂,她握紧手机,看了一眼地板,转手冲着沙发,把手机使劲了摔了过去。 手机在沙发弹了几下,躺稳了,躺平了。 一下午,陶楠坐在地板上,抱着双腿发呆。 毕业就进了冬夏出版社,尽管责编的工资少得可怜,可是陶楠一直工作得很起劲。她喜欢书籍的油墨香,喜欢看作者天马行空的文章,也喜欢一群年轻人商量着选题时的嘻哈打闹。 也是在冬夏出版社工作期间,她认识了高远。她喜欢他高高的鼻梁,喜欢他瘦削的下巴,更喜欢他冲她笑的样子。 这两年,尽管有吵架、冷战,尽管离家离朋友很远,陶楠一直觉得自己生活得不错。爱人在身边,爱好成了职业,还有比这个更美好的事情吗。 可是这一个月来,发生了太多事。和高远吵架,分手,丢了爱人。和牟川发生关系,失了纯真。工作失误,没了工作。 曾经拥有的完美生活,现在全都没有了。 陶楠把头埋进臂弯里,哭了出来。 电话在这个时候“叮叮叮”响个不停,陶楠抬起头,平息了一下情绪,挪到沙发边,抓起手机来,这一看,差点被气晕过去。 是一个作者QQ群炸了,原作者在群里分享了新闻,还明确指出稿子投给了陶楠。 作者们,平生最恨抄袭和编辑盗稿,群里立刻炸开了,对陶楠破口大骂。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们写东西容易吗,你随便就拿去卖。” “你去死吧。” “这个编辑我以前投过,不负责不认真,我上次有个错字她都没挑出来。” “就只会欺负我们这些新人作者,约稿的都是去跪舔。看中好的就自己拿去填饱自己的肚子,良心被狗吃了。” ...... 陶楠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来的辱骂她的话,同时,陶楠的QQ好友申请迅速地爆炸了,每条验证信息都写着不堪入目的脏话。 她打开QQ空间看,QQ空间已经挤满了。最新的一条说说不过是非常平常的催稿,下面的评论全是一水的骂人脏话。 手机像炸弹,每来一条消息,就轰炸着陶楠的神经。 电话响了,是妈妈的。 妈妈,陶楠好像抓住了希望,她要撒娇,要扑进妈妈怀里好好哭一哭。 “妈,我......”陶楠说不出话,眼泪先流了下来。 “陶楠,我看到新闻了,冬夏出版社不就是你那单位吗。你出事了吗?” 陶楠眼泪横流,一句话也吐不出了,觉得心里暖和,还是家人最可靠。 陶楠妈一听闺女哭了,马上猜到了,心着急得没法:“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们领导是不是要扣你钱,你别顾着哭,要扣,你就去求情。别只哭啊,我怎么生出你来,遇点事就哭。找你们领导求求情。听见没有!” 陶楠心里的火灭了,连妈也觉得是自己做的,甚至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要自己去求情,去认错。她挂断电话,无力地放下手机,手机顺着一滑,滑到了沙发上。 她也滑进了沙发里坐着。 高远的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她惨笑,接了。 晚上,高远敲开了陶楠的门,陶楠肿着眼睛,头发乱糟糟,穿着家居服像个幽灵一样开了门又飘进沙发里呆呆地坐着。 高远在陶楠旁边坐下,觉得有个东西隔着他的屁股,伸手一摸,是陶楠的手机。他知道此刻的她心情坏到了极点,可他此刻也是满腹心事无从说起。 他握着陶楠的手机,心事重重。 陶楠的手机却一直亮着,高远翻过来一看,QQ消息不停闪动,却没有声音——手机是静音,一条一条消息冲出来,冲击着高远的神经。 “卖稿死全家” “卖稿不是人,你自杀吧!!” ...... 高远看不下去,按电源键,打算关掉手机。陶楠却突然夺过手机,嘴里说着:“不能关不能关不能关。” “陶楠,”高远看着她的模样,双眼无神,眼皮肿着,觉得无比心疼。 “我没有卖稿子。”陶楠放下手机,抬头看他,眼眶红着,一脸泪痕现在却流不出眼泪。 高远抱住她,“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相信!主编也不相信!我妈妈也不相信!”陶楠大吼着说,声音喑哑。 来的路上,高远看着不断往后退的路灯,心激动得快要跳出来。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么拧巴是为什么了,她在他心里,她一直都在他心里,他想得到她更多的关注。 周茵茵那句话说得太对,“开车让你分心的女孩”,开车一向谨慎的高远,只有心里的那个人有了任何不如意的举动才会让他这么失控。 他跑上楼的时候都还在酝酿,要怎么样告诉陶楠,是简单的一句我爱你,还是,求婚? 直到看到陶楠狼狈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刚才一路都太自私,陶楠正经历着网络暴力,根本没有心情思考男女感情。 高远身感肩上的责任重大,他决定要尽全力帮她度过这场风暴。 高远紧紧抱住陶楠,陶楠头伏在他的肩头,身体蜷缩,像他的小猫咪。 “你是我女朋友,以后是我老婆。”高远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陶楠蜷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她搞不懂高远,下午自己刚刚骂了他一顿,他现在这样说,是爱她,还是因为她现在这样子太可怜,他同情她? 高远搂紧她,亲了亲她的额头。 她不要他的同情,陶楠的眼泪忽然涌了出来。 高远感觉到泪水,手足无措,慌忙拿手去擦,陶楠握住他的手,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问他:“你爱我吗?” 高远不说话,紧紧抱住她,仿佛要把她按进生命里。 陶楠明白了,安心地缩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外面的风暴继续吹吧,有这个拥抱就好。 冬夜:有人欢喜有人愁 叶子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一个小小的肉团飘了进来,在她床边盯着她看。叶子翻了下身,身边空出一大片,肉团拱上床,贴着叶子。 叶子觉得后背凉飕飕,还有点黏,伸手去摸,肉唧唧,软绵绵,黏糊糊。 一股血腥味传过来,叶子疑惑,翻身一看。 一个刚刚成型没多久的孩子,浑身是血,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叶子。 叶子害怕至极,却喊不出声音,想跑,怎么也跑不动。叶子害怕,却又动弹不得,脸害怕得已经快要扭曲变形。 “叶子!”牟川见叶子睡得极不安稳,表情惊恐,赶快摇醒了她。 叶子睁开眼睛,牟川的脸在眼前,没有血,没有血孩子。 忽然,她心里一惊,大叫:“快去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牟川却不动,帮她掖被角。叶子妈坐在一旁抹着眼泪,叶子爸坐在叶子妈旁边唉声叹气。 “去看我的孩子啊!你们快去!”叶子挥着手臂大叫,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孩子剖腹出来,还不满七个月,生下来就被转到了重症监护室,叶子一面也没见着。 刚才那个梦太恐怖,但她忽然觉得这也许是孩子与她的感应。孩子睁着眼睛,是不是要叶子去救他?叶子懊恼自己刚才怎么没有抱一抱孩子,怎么没有试一试孩子的体温和呼吸。 “叶子,你先平静一点。”牟川拉住叶子的手。 叶子妈走过来,拉住叶子另一只手,哭着说:“叶子,你别太难过,你身体要紧。” 叶子见两个人这样,更加紧张,叫着要见孩子。 “孩子,今天已经走了。”牟川紧紧握住叶子的手,怕她乱动会撕开腹部的伤口。 “叶子,你,你别太难过。”叶子妈说完,眼泪像河流决了堤一般。 叶子呆呆地看着牟川,眼睛里没有了光,傻傻呆呆地看着牟川,又转头看看妈妈爸爸,最后低下头不说话。 “叶子,孩子,太小了,肺没有发育好,还脑出血。他在这个世上,活了26小时。”牟川低声说。 叶子伸手摸肚子,肚子平平的,只有剖腹产留下的厚厚的医用绷带。忽然她抬头说:“那,孩子的,孩子的,那孩子呢!”她说不出“尸体”两个字,这两个字残忍得让她想哭。 “太平间。”牟川拉住她的手。那边叶子妈再也忍不住,走出了病房,在走廊大哭。 叶子爸走过来坐在病床边,摸了摸叶子的头说:“好孩子,以后你还会有孩子的。”又抬头对牟川说:“我的女儿交给你,你当初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她。” 叶子无心听这些问责,抽出手,双手放在平平的肚子,企图在感受一点孩子还在她肚子里的感觉。 “爸,是我不对,没有照顾好叶子。”牟川低头。 “叶子受了这么大的罪,你一句你不对就完了?”叶子爸眼眶红了,气得嘴唇发抖。当初叶子非要嫁给他,叶子爸就不同意,小门小户家的儿子,考上还不错的学校,又凭着叶子的关系才得来银行工作,这样的凤凰男和叶子实在配不上。 “爸,我随便你处置。”牟川头低得更厉害。 叶子爸还要继续教训他,只听叶子大吼了一声:“都出去!” 叶子不想听这些道歉认错,更不想听爸爸的训斥,她觉得他们吵闹。 孩子,她只有这一个念头,她怀念那个梦,那个梦里的孩子太真实。 我该抱抱他,他身上都是血,他肯定很疼,叶子哭着想。 牟川还想说什么,却被叶子爸拉出了病房。 叶子拉过被子遮住头,双手抚摸着平坦的肚子,哭了起来,哭声一声比一声大。 门外的牟川被叶子的父母围着,说不出一句话。 “牟川,你说,好端端的,怎么会早产。”叶子爸厉声说。 牟川低头,不说话。 “你以为不说话就可以没事了吗!”叶子爸爸气急,伸手要打他。 叶子妈拦下叶子爸,哭着说:“女儿这样了,你把他打烂了也没用。” 叶子爸放下了手,颓唐地坐在凳子上,叶子妈在旁边坐下,对牟川说:“你坐下。” 牟川乖乖地在叶子妈旁边坐下,低着头,等着两位老人教训。 叶子妈说:“叶子嫁给你的时候,我和她爸都反对。我们最后还是把女儿交给你,就是希望你对她好,你条件不算好,你总要对她好吧”说到这里,叶子妈又哭了起来。 “叶子这个样子,怕是要伤心好几天,我留在这里照顾叶子几天,你也请几天假,静静会准你的假。”叶子妈抹干眼泪,继续说。 牟川点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牟川,你给我滚进来!”只听见,叶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牟川看向叶子爸妈,叶子爸妈点了点头,叶子爸说:“还不快去!” 牟川急忙站起来,推门进了病房。 叶子半躺着,一脸泪痕,她示意牟川坐在床边。 牟川照做,依旧低着头。 叶子扯开牟川衣服领子,两排牙印还在。 “你现在可以说清楚了吧。”叶子的眼泪又流了出来,眼睛狠狠地盯着牟川。 牟川不说话,任由叶子扯着衣服。 “你给我说清楚。”叶子大哭起来,紧紧地抓着衣服,声音哽咽。 牟川双手抱头,还是沉默着。 “我的孩子,没了,你还不跟我说吗!”叶子抓着衣服不松手,她的力量都集中在手上,就是这排牙印,就是牟川,害得她没了孩子。孩子还那么小,六个月,他的肺都没有长好,他呼吸得多困难啊。 牟川的手抓着头发,终于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一瞬间,叶子觉得全世界静止了。 刚毕业时,牟川抱紧她,发誓努力工作,毕业季不是分手季。 刚工作时,她嫌弃工作累人,牟川刮她的鼻子:“那就不工作呗,我养你。” 刚怀孕时,他们一起看算命网站,姓名大全,商量着男孩叫什么名字,女孩叫什么名字。 现在的他,肩膀上两排牙印,他圆不了这个谎了,他说“对不起”。 他背叛了她,背叛了他当初给她许下的承诺,背叛了他们五年的婚姻。 叶子放开牟川,用力把他往外一推,说:“离婚。” 牟川吓呆了,他不想离婚,他没想过离开叶子,即便陶楠让他心动,陶楠小女孩的温柔让他念念不忘,可是陶楠只是陶楠,不是妻子。 叶子是自己的妻子,是共度一生的人。 “扑通”一声,牟川在床边跪下了,他去抓叶子的手,叶子立刻把手抽回了。 “叶子,我错了,不离婚,不离婚!”牟川抓住被子,头埋进被子里哭了。 叶子只觉得全身好累,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闭上眼睛不搭理他。 叶子爸妈在门外听到动静,都进来了,见牟川跪在床边,叶子闭着眼睛,吓了一大跳。 “叶子,叶子,这是怎么了!”叶子妈慌忙坐在床边,牟川就跪在叶子妈脚边。 叶子睁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缓缓地说:“妈,他出轨了。” 叶子妈呆了,转头看着牟川。叶子爸眼睛瞪圆了,抓起牟川的衣领往外拖,牟川也不反抗,任由叶子爸从后面拖着自己往外走。 “叶子,我错了,我们不离婚!”牟川哭着冲叶子喊了一句。 叶子爸把牟川拖到男厕所,暴打。 厕所本来在上厕所的病人和家属,纷纷跑出了厕所。 “叔,有什么事好好说,别打人啊。”一个年轻人小声说。 “关你屁事!”叶子爸红着脸吼了回去。 年轻人溜出厕所,嘴里嘟囔:“什么人啊,为老不尊。” 叶子妈抱着叶子,哭着说:“我的孩子,难为你了。” 叶子的手放在肚子上,头搁在叶子妈肩头,带着哭腔说:“我要和他离婚,我没有孩子了。他害我没有孩子了。” 叶子妈拍着叶子的后背,说:“离,我们一定离,以后爸妈照顾你一辈子。” 叶子闭上眼睛,问:“妈,今天几号?今天是我孩子的忌日。” “11月12号,孩子是今天凌晨4点走的。” 夜晚,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未眠,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笑。 叶子躺在病床上,木着脸不说话,她想她的孩子,五个月时的第一次胎动她仍记得,那时她第一次觉得生命的意义如此亲切美好。 想到牟川肩上的牙印和他那句“对不起”,她愤怒,她伤心,可她不愿和背叛她的人一起生活,背叛婚姻的人不应该得到原谅。28岁,失去第一个孩子,离婚,她苦笑着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 牟川坐在她床边,双手抱头,懊悔,害怕,婚姻曾是他的骄傲,他爱她,也记得曾经校园爱情的纯真甜蜜。 可是他也真的觉得累,叶子怀孕后脾气越来越大,他可以包容,可他的容量不可能完全装下叶子的坏脾气,他也需要柔情蜜意。他觉得自己和陶楠的事,不过是婚姻里的一粒沙,没想到这粒沙竟然膈应到叶子要和他离婚。 陶楠的小屋里,高远举着戒指,单膝跪地对陶楠说:“楠楠,嫁给我吧。” 陶楠涕不成声,本以为求婚时她会开心得尖叫,哪曾想会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拼命点头,点头。 高远站起身,把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抱紧她。 陶楠伏在他的怀里,问他:“可我现在情况很糟糕。” “我陪你一起。” 陶楠幸福地把头埋进高远的胸口,轻声对他说:“新婚快乐,”顿了一下,说:“生日快乐。” 三十岁,高远觉得今天是里程碑的一天,昨天,他是高远,今天,他是陶楠的丈夫高远,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 要撑起这个家,要做楠楠永远的保护伞。高远想。 陶楠在高远的怀里,扎扎实实地体会到了幸福。这两年,他对她时而冷淡时而热情,她想尽招数对付他。她总是隐约觉得高远不爱她,高远对她的喜欢就像是可以随便丢弃的草稿纸,周茵茵的出现更是加深了她的猜想。 她不要他一点点的喜欢,她要他满满地爱她,非她不可地爱她,现在她终于等到了。 谢静和王奇善坐在家里看电视,谢静非常满足这样的生活,王奇善能早点回家,陪陪她。男人多少都会犯一点错,早点返航就对了,女人要懂得调教男人。谢静满足地想着,她不禁沾沾自喜。 王奇善瞥见谢静嘴角隐约有笑意,觉得谢静烦闷,改不掉的领导架子,总觉得自己可以操控一切。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还太早,等谢静睡了,再去给周茵茵打个电话,问问她的伤如何了。 王奇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周茵茵的身体,更觉谢静穿情趣内衣是丑人多作怪。 周茵茵看着三张银行卡里的余额,仔细地计算着不同投资方法可能带来的投资利益。 那天王奇善送谢静上班,周茵茵看到后,觉得自己身处这个环境太危险,一定要想办法离开。 她曾想过直接离职走人,换个地方生活,可是和王奇善四年的感情生活加金钱帮助,她意识到自己无人可依,也无法接受穷人的活法。她从小就是富养,为何长大了要穷活。 她要有尊严地活着,穷不会带来尊严,钱才可以。 冬天的夜晚总是会冷一些,冷风吹过,含着泪也吹散笑。 小三和老婆的较量 陶楠把抽屉深处里的戒指拿出来,和无名指上的戒指仔细对比着,幸福油然而生。上一次自己买戒指,是自己给自己一个交代,这次高远给她戴上戒指,是高远给她一个交代。 爱情她得到了,婚姻也得到了。 她要仔细考虑工作的事情了。 雪梨一直不接电话,陶楠顾不了那么多了,决定直接去出版社找她。 刚到出版社,前台的小丹好像吓了一跳:“楠姐,你怎么来了?你有什么事和我说。”说话吞吞吐吐,肯定有鬼。 陶楠不管,她现在不怕了,有高远在,她什么也不怕了。她直接走进了办公区。 大家齐刷刷抬头看她,不少人在小声交谈。 “陶楠怎么回来了。” “主编只叫她辞职,对她够好了,她跑回来干嘛?” “做我们这行,良心最重要了。” “卖了稿子只辞职,都没赔偿损失,我下次要是穷了,也卖一篇稿子好了。” ...... 陶楠听不下去,陌生网友的污言秽语让她愤怒,但是她还能稍微理解他们,毕竟他们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更不了解她。 可是她没想到,昔日的同事,一起共事两年的同事也会这么说她。 她气愤,大吼了一声:“你们乱说什么!” 大家却更大声了。 “卖了稿子还这么横!”。 “装什么装啊,大家都知道这点破事!”。 大厅里闹做一团。 七嘴八舌说得陶楠心烦,她更大声地想压制住他们:“你们乱说!你们乱说!” 这一声,震得办公室的主编出来了。 大家幸灾乐祸地看着陶楠,大厅里安静地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见。 主编怒目圆睁,盯着陶楠。 陶楠不示弱,也瞪着主编。 “主编,我没有卖稿子!”陶楠先发制人,大声说。 “你够了!你已经被辞退了,跑回来闹什么闹!”主编怒吼,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主编,我找雪梨,今天不找你。”陶楠说完,不再看他,拿眼睛到处寻找雪梨。 主编更怒了,这是胆肥了,被辞退还这么嚣张,跑回来大闹,还敢跟他叫板。 “陶楠!你滚出去!” “我找雪梨!”陶楠也大吼。 此刻的雪梨躲在厕所,听见外面闹做一团,知道陶楠回来找她,心虚地不敢出去。 “保安!把她轰出去!”主编说完,转身进了办公室。 保安来了,围着陶楠。大厅里的每个人看着陶楠,脸上分明写着:滚吧。 陶楠环视了大厅一圈,又看了眼自己的工位,自己曾在这里工作了两年,青春在这里,梦想也在这里。 可是如今,这里的每个人,都用看叛徒的眼神看着她。 连,雪梨,曾经的姐妹,也不见人,是躲着不见,还是得了卖稿费和陈泽昂逍遥过好日子去了? 陶楠含着流水,在保安的驱逐下,一步一步走出了出版社。 站在出版社门口,陶楠摸出手机看了眼作者群,脏话还是很多,不想再多看。 雪梨找不到,那就直接去找陈泽昂! 陶楠立刻去书店看那本书,心里懊悔自己和陈泽昂私交不深,连他是自己同行都不知道。 哪知道,因为这本书因为抄袭门已经全部下架了,陶楠找不到这本书,心里更急了。 找不到陈泽昂的出版社,怎么才可以找到他? “陈泽昂穿开裆裤的兄弟了。” 陶楠突然想到了牟川这句话。 要找牟川吗,陶楠拿不准,她知道自己已经接受高远的求婚,就应该不要再和牟川有任何关系了,过去发生的事就当做是自己不小心上错床好了。 可是工作呢,这么大的冤枉呢,怎么摆脱? 陶楠拿起电话打给牟川。 “牟川,帮个忙,帮我找一找陈泽昂。”电话一接通,陶楠急忙说,她豁出去了,不管那么多了。 “我是叶子,牟川老婆,我们谈一谈。”电话那头是冰冷冷的声音。 陶楠并不知道,电话那头,叶子握着电话冷冰冰地说话,牟川低头跪在她旁边。 “谈什么?”陶楠惊呆了。 “今天晚上7点,万达二楼那家咖啡厅。” “我为什么要和你谈。”陶楠反问。 “你和我老公上床,你觉得你不该和我谈谈?”叶子冷笑一声。 陶楠吓出一声冷汗,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来也可以,那我和高远谈也行。” 陶楠的心揪了起来,“谈,谈,我和你谈!” 挂了电话,陶楠再也顾不得什么陈泽昂什么出版社,马上打电话给高远。 “怎么啦?”高远的声音听起来跟求婚那天一样甜。 “没事,我想你了。”陶楠不自然地说。 “我想你,陶楠。”高远低声说。 陶楠心惊胆战,听到这句话更是愧疚,哭着说:“我也想你。” “怎么了,怎么哭了,别哭别哭,我晚上过来陪你。这几天牟川没上班,我有点忙,陪你的时间少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你放心。” 陶楠握着电话,小声地哭了。 对不起,我曾经为了报复你,分手后为了气你,和别的男人上床。 对不起。 “别哭了,我现在不能给你擦泪水啊。”高远的声音还是那么甜。 陶楠咬着嘴唇,不想哭得太狼狈,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着这个女人蹲在路边边打电话边哭。 “乖,我忙完,马上就去陪你。” 陶楠还是哭着,高远心急得没法。 正着急着,有电话进来了,高远看了一眼,是大堂打来的,看来是催他回去干活了。 陶楠还在哭,高远心一狠,不接那个电话,继续安稳陶楠:“是不是又有人在网上骂你,我帮你骂回去,要不我买点水军,帮你澄清?” 陶楠听见他的安慰,心里更加愧疚,挂了电话,捂着脸大哭。 微信消息跳了出来:. 别哭了,网上有人骂你,我相信你,我帮你解决。 发生了任何事,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我是你丈夫,以后你有事,我都帮你扛。 别哭了,哭了不好看哦。 高远本不是会说情话的人,陶楠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心如刀绞一般痛。 对不起,你对我越好,我越觉得对不起你。 晚上,陶楠特地到理发店重新做了发型,化了厉害的妆容,她不想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陶楠打牟川电话,依旧是叶子接的,陶楠按照叶子的指示,找到了位置。 叶子脸色苍白,看起来精神头非常差,牟川低着头坐在她旁边。 见到叶子的样子,陶楠给自己壮了一把胆。 “说吧,你和牟川怎么回事。”叶子抱着手臂,靠着椅子靠背。 “喝多了。”陶楠害怕得嘴唇发抖,挤出这一句话。 叶子冷笑一声,说:“就这么简单?” 陶楠点头。 “谁主动的?”叶子继续像个审判官一样发问。 陶楠看了眼牟川,牟川搅着咖啡,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这一眼,惊天动地。 陶楠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恳求,他要她承认是她主动的。 是她吗? 第一次,牟川主动,强吻她,她不满高远对她求婚的无动于衷,半推半就。 第二次,她气愤周茵茵喂饭高远,打电话约他吃饭,他倒酒,她喝得烂醉,她趁着酒劲,和他床上纠缠一番。 算谁主动?说不清,道不明了。 陶楠苦笑,低声说:“我。” 牟川松了一口气,把咖啡端给叶子,说:“来,喝吧,我吹凉了,不烫。” 叶子不说话,牟川尴尬,只好把咖啡放在叶子面前。 牟川摸了摸叶子肚子说:“痛不痛,累不累?累了我们就回去吧?” 叶子盯着他的脸,仿佛要看穿他。 突然,叶子端起咖啡,朝陶楠泼去,眼睛却依旧盯着牟川。 “啊!”陶楠猝不及防,被咖啡泼了一身。 牟川大惊,忙转过头去看陶楠,又惊觉叶子正盯着看他,立刻转回头面对叶子。 陶楠的头发上,脸上全是褐色的咖啡,咖啡顺着脖子流进了胸口。 叶子眼睛看着牟川,话却是对陶楠说的,语气狠毒:“床,不是随便上的,这次是咖啡,下次可不知道是什么了。” 陶楠又气又伤心,狠自己当时情感空窗期不坚定,也狠牟川一个男人没有担当,自己做了错事,却要她一个女人全部承担。 “那也是你没管好男人!”陶楠回击。 叶子根本不看她,依旧盯着牟川,狠狠打他的头:“我没管好你!有女人教育我,我没管好你!” 牟川低头默默挨打,上次老丈人打的伤,刚好没多久,现在打上去,更痛了,他忍着。 叶子却根本不停下来,越打越狠,边打边说:“我被人欺负,你一个男人,你该怎么做!你说!你害我没有孩子!现在还要害我被贱人教育!” 陶楠听不下去,拿起包要走。 叶子哪里要她走,一把抓住她,对牟川喝道:“你给我打!” 牟川犹豫着,陶楠使劲甩开了叶子,大踏步往外走。 叶子被她一甩,跌倒在地。刚出院的叶子,月子也没坐完,身体虚弱哪里经得起这把劲。 牟川见叶子倒地,急忙上前一把抓住陶楠,把她往后一拉,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一声。 咖啡厅里的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吸引了,大家看着这两女一男。 有人掏出手机拍照,闪光灯晃着陶楠的眼睛。 闪光灯,拍照,视频,网络...... 陶楠意识到自己可能要遭遇新一轮网络暴力。 无数人挤过来,拍照,闪光灯一片一片,白花花。 叶子大叫:“拍什么拍!” 牟川在抢他们的手机。 陶楠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越来越模糊,“咚”地一声,晕倒在地上...... 不仁不义的婚姻 谢静听说叶子要离婚,火急火燎地赶到叶子家。 叶子半躺在沙发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牟川坐在沙发边给她小心地按着腿。 “牟川,你出去,我和叶子聊聊。”谢静对牟川使了个眼色,牟川知趣地走开了。 谢静坐近了一点,靠着叶子,说:“叶子,这婚不能离。” 叶子一下子坐起来,起来得太急,脸色煞白,她虚弱地说:“姐,牟川出轨。” “我知道我知道,你看,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一心一意守着你。”谢静苦口婆心。 “他害死了我的孩子!”叶子咬牙切齿。 “叶子,男人都有点花花肠子,总想出去玩一玩,玩够了,能回家就好,你何必揪着不放?”谢静决定把利害关系跟她说清楚。 “你是我姐姐!你帮着他说话!是他出轨,是他背叛我,是他害我没有了孩子,我孩子才六个月!”叶子越说越激动,手胡乱挥舞着。 “我知道,姐姐都知道。可是你想想,牟川现在工作稳定,这两年表现不错,我也会推荐他往分行升一升。你再看看牟川平时对你怎么样,这件事一出,他不是马上就回头了吗,你啊,别较真。”谢静耐心地劝着她。 叶子不再说话,扭过头不看谢静。 谢静以为她听进去了,继续劝说道:“还有啊,你现在身边也离不了人,你这刚小产,身体也不好。总不能让姨天天照顾你吧,那不现实。牟川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你的脾气爱好他是门清儿,你换个人,谁有这么周到?” 叶子闭上眼睛,任由谢静继续念叨。 谢静越说越起劲:“叶子,听姐一句,这件事过去了,别再深究。我听说,你还当众泼了那小三一脸咖啡,牟川也站在你这边的,你看,你气也出了,牟川也一心一意地对你好,你何苦啊。” 叶子睁开眼睛,幽幽地说:“姐,要是姐夫出轨了呢?你还会这样劝自己吗?” 谢静愣了一下,旋即笑着说:“那当然。不过我调教得好,我扼杀在摇篮里。你啊,也要学学扼杀在摇篮里,不要像这样闹起来。” “你回去,我知道了。”叶子重新闭上眼睛,不再理谢静。 谢静站起身,开了门,又不放心,补了一句:“听姐的话啊,叶子。” 牟川从房间里走出来,刚才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里一阵感动,谢静不仅是领导,也是亲人,现在更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战友。 “电脑里有我拟好的离婚协议,你净身出户,你拿去打印出来,签了吧。”叶子闭着眼睛,喃喃道。 牟川的头“轰”地一声炸了,这大半个月,千辛万苦,他做牛做马,被老丈人打,被丈母娘讥讽,被叶子想尽办法来出气。他都忍着,他知道是自己不对,他弥补,可是他没想到还不够,这一家子人还是要跟他离婚。 “我不离婚!”牟川语气冰冷。 “不离也得离。”叶子睁开眼睛,瞪着他。 牟川突然发怒,使劲摇晃叶子的肩膀:“这么多天,我由着你,由着你爸妈,你们想怎样就怎样。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在弥补!你呢!你们一家呢!拿我出气,打我,最后还是要离婚!叶子!你别太过分!” 叶子被他摇得恶心想吐,脸色更白了,她用尽力气说:“你出轨害我没了孩子,你还有理?” “好!离婚是吧!姓叶的,你不义,别怪我无情!”说完,牟川摔门走了。 叶子躺在沙发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喉咙里一阵甜腥味。 “哇”,叶子吐出一大口鲜血,晕了过去。 没有人是赢家 医院,普通病房里。 陶楠努力睁开眼睛,转头见高远伏在床边,像是睡着了。心里一阵柔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高远被惊醒,握住她的手。 两个人就这样对看着,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对了,你怀孕了。”高远亲了亲陶楠的手背。 怀孕? 陶楠惊着了,脱口而出:“几个月了?” “才一个月左右。”高远眼睛里有星星,小声说:“是不是我们分手前那一次?” 陶楠惊出一声冷汗,她拿不准孩子是谁的,那段时间,正好和牟川的两次都没有措施。 她勉强笑了笑应付着高远。 “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高远兴奋了,脸凑近了一点。 陶楠无心想孩子是男是女,一心想着是牟川的孩子怎么办。 “对了,我才只求了婚,还没登记,你看,你哪天方便,我就在哪天请假。”高远摸了摸陶楠的头。 幸福,巨大的幸福快要冲昏了他的头,他要当爸爸了。 陶楠摸着肚子,仿佛自己怀了一个炸弹,胆战心惊。 陶楠借口喝热水,把高远支出了病房。 高远一走,陶楠掏出手机百度亲子鉴定。 高远提着打好的热水回来了,陶楠慌忙把手机藏起来。 “虽说用手机对孕妇不好,不过你要是不玩手机肯定很无聊吧。玩吧。”高远笑了笑,低头认真地吹水。 “医生说你营养不好,才晕倒的,幸好牟川把你送到医院来。对了,住我家去啊,我妈好好给你补一补。”高远把水递给陶楠。 陶楠心情复杂地接过杯子。 要保住这个孩子,也要保住和高远的婚姻。陶楠心一横,闭上眼睛,壮士上战场一般,仰头干了杯子里的水。 陶楠被高远接回了高远家。 高远妈最先迎了出来:“哎哟,快坐着坐着,拿垫子垫着,别凉着。” “有反应没?我怀高远的时候啊,那个吐,吐得真是什么都吃不下。”高远妈牵住陶楠的手腕,亲切地说。 “别干活,都我来。给我们生个大胖儿子!”高远妈的脸成了花。 “妈,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太小。”高远怕陶楠尴尬,急忙打圆场。 陶楠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只想赶紧找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想想办法,便随便应付了几句。 她躲进高远房间,仔细地想着办法。 四个月的时候才能做亲子鉴定,如果是牟川的,高家肯定不会要孩子,更不会要她。牟川呢,更不可能了。 一刹那,陶楠下定了决心:不做亲子鉴定,就当这个孩子是高远的! 高远走了进来,趴在陶楠肚子上听声音。半天没反应,他抬起头,可怜巴巴地问:“怎么没有声音,他是不是生病了?” 陶楠心里一阵暖,“你笨啊,他还小。”说完,又觉得心酸。 要是这孩子不是他的,高远不知道该多伤心。 “对了,这段时间好好在家养着吧,稿子那事就不操心了。” “不行!我要找出陈泽昂!不是我的事,我不背锅!”陶楠语气坚决。 高远心里有点不高兴,当妈的人,还是这么瞎折腾。 “你给牟川打电话,问问陈泽昂住哪。我去堵他。” 高远心里一百个不愿意,磨磨唧唧才打电话。 陶楠带上坐垫,又在楼下小店买了两包方便面和矿泉水,她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熬到下午太阳快落山,陈泽昂家的门终于打开了。 出来了一个人影,陶楠迅速堵了上去,之前躲在楼道,就是怕他们发觉。 出来的人是雪梨。 “雪梨!你给我说清楚!”陶楠怕她跑,抓住她的羽绒服帽子。 “你进来坐吧。”雪梨一脸镇定,朝屋里面指了指。 陶楠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跟着她走了进去。 “就你一个人?陈泽昂呢?这不是他家吗?”陶楠一连串的问题砸了出去。 “我一个人,他跑了。”雪梨坐下,点上了一根烟。 陶楠扫了一眼客厅,桌上堆满了外卖盒子、烟头和垃圾袋,衣服胡乱地散在沙发上。 “你什么意思?”陶楠继续问。 “他趁我审稿子的时候,手机拍照了你的稿子,署上自己的笔名,然后交给了他的主编,他们出版社就出版了。”雪梨神色暗淡。 “你知道吗?首印就是五万册。”雪梨伸出五个手指头,嘴角有无限的嘲讽。 陶楠彻底懵了,傻呆呆地看着雪梨。 “你要是来找我要钱,我没有,钱,都被他卷跑了。要他这个人,我也没有。”雪梨摁灭了烟头,自顾自地说着。 她要公道!她不要钱不要人!只要公道! 陶楠上前,一把抓住她,往外拖,嘴里吼着:“去,去主编那里!去跟主编说!把刚才的话都跟他说一遍!” “陶楠,你有病吧!”雪梨使劲挣脱开陶楠。 “我辞职了。再说了,说了有什么用,谁信?”雪梨走到窗前站定,望着窗外萧条的树枝。 陶楠气得胸口剧烈的起伏,她掏出手机,翻出那些污言秽语给她看:“你看看!我每天被无数人翻来覆去地骂!我要你们说清楚!赔偿我的名誉!” 雪梨转过头,脸色惨白,幽幽地对她说:“那我呢?我没了工作,没了男朋友,没了朋友,也没了孩子,连钱也没有了。陈泽昂,他把我的存款,也卷走了。” “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你。”雪梨说完这一句,转回头继续出神地看着窗外。 “没了孩子?”陶楠睁大了眼睛。 “陈泽昂的,打掉了。”雪梨平静地说,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颗枯树。 陶楠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一片枯黄的叶子落了下来,飘了两个圈,才慢悠悠地落在地上。 陶楠站在她身后,觉得雪梨的背影是那么的落寞。 她曾经是舞池里的小天后,横冲直撞,喜欢陈泽昂,就和他逗趣大闹,和他敞开了喝酒划拳。 现在呢,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不动,全然没有了一丝生气。 陶楠默默地退了出去。 她原本以为,她找出了事情的真相,就可以天下太平,一切就会好转。 可当她看到雪梨萧索的身影,乱遭遭的房间,心里苦涩地说不出一句话。 没有人是赢家,两个女人都输了。 只有陈泽昂,他赢了。 抓住这个男人 谢静到火车站去接外甥方郁,王琪琪千叮咛万嘱咐“嫂子,你可别误了时间啊,郁郁从没坐过火车,麻烦你了啊,嫂子,嫂子能干”。 谢静讨厌王琪琪的精明,自己这边根本还没和教育局联系好,王琪琪倒先是把儿子塞过来了。 什么意思,摆明了逼谢静一把,这事必须得成。 谢静举着牌子晃了大半天,才过来一个男生,长得清瘦,眉清目秀,嘴唇极薄,紧紧抿着,背着一个蛇皮口袋。 “方郁?” 方郁点点头。 “走吧,去舅妈车里坐着,外面冷。”谢静去帮他提蛇皮口袋,方郁躲开了。 “来,舅妈帮你提。”谢静提过蛇皮袋,有点沉,谢静的心也沉下去了。 这个王琪琪,是想把儿子长久的塞在这吗! “有腊肉。”方郁开口了,谢静的脸有点烫,好像心思被看穿,转头去看这个少年,方郁却不看她,自己在前面走了。 一路上谢静和方郁搭话,方郁看着窗外,不搭理她。谢静讨了没趣,打开了广播。 谢静收拾了一间次卧,问方郁:“住这吧,不满意跟舅妈说。别客气啊,方郁,就当自己家。” 方郁进去转了一圈,说:“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谢静又被震了一下,这个孩子,虽然才刚上高中,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意识。 晚上王奇善很晚才回来,方郁已经进屋睡了。 谢静一个人搞不定这转学的事,必须找王奇善商量。她端坐在主卧床上,等着王奇善洗完澡。 “和你商量点事。”谢静尽量柔和一点。 “说吧。”王奇善背对着谢静躺下。 “方郁过来了,你知道吧?” “知道,怎么,你怕他吃垮你一个网点主任?”王奇善玩着手机。 “他妈想把他转到第一高中,你想想办法。”谢静尽量忍着脾气说。 王奇善放下手机,沉思了一会,说:“我知道了,这几天,你带他转转。” 谢静火气上来了,什么意思,我不上班吗?我很闲吗?我带他转转!王奇善,这都是你那堆穷亲戚的破事! 王奇善很快响起了鼾声。 谢静看着这个背影,听着鼾声,只得叹了一口气。 火气上来有什么用,都是烦恼自己,王奇善这几天都回家,不是很好吗。 忍得忍得,要能忍才有得。 谢静关了灯,背对着王奇善躺下了。 周茵茵颓唐地丢下笔,算来算去,银行的投资都太慢了,利率低得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王奇善已经几天没来找她,看来那天的气还是没有消。高远的左手上戴上了戒指,看来不是结婚就是订婚。 周茵茵突然发疯似的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推到地上,步步为营,一步一步算计着,结果,两个男人现在都没抓在手上! 手机响了,是王奇善的消息:明天打扮好。 周茵茵定定地看着这条消息,王奇善还有消息,这就意味着自己还有戏。 心里闪过一种异样的感情,不是寄托,不是依靠,是要抓住稻草奋力一搏的决心。 她站起来打量这个屋子,太小,太局促,已经装不下她,她以前太傻,没有想过要圈王奇善的钱,现在不同了。 她要钱,她得不到爱,必须要得到钱,很多很多钱。 此刻却响起了敲门声。 周茵茵小心地打开门,竟是王奇善。 王奇善一进门,一把扯烂周茵茵的睡衣,扳过她的身子,从背后进去了。 周茵茵忍着,努力配合他,嘴里发出了他喜欢的声音。 几分钟后,王奇善丢开她,在沙发上坐下来。 “明天有个局。” “我知道,我会打扮好。”周茵茵低着头说,睡衣被王奇善扯烂,露出了胸前一片春光,她也不遮,故意露给王奇善看。 “都跟你说了叫你换一件睡衣。”王奇善打量了她一下。 王奇善趁谢静睡着了跑出来,谢静的身体实在让他提不起兴趣。出门的时候,次卧的门开了,王奇善看到方郁站在次卧门口,方郁迅速把卧室门关上了。 一个小孩,王奇善没多想。 周茵茵扭着自己的身子,让自己看起来妩媚一点。她看出来他是想她了,过来就为说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不正常。 她扭到王奇善身边,胸前贴着王奇善的手臂,说:“人家也很想你,你几天不来。” 王奇善捏起她的小脸,狠狠地亲了一口。 这个小妞,上次教训了她一把,乖多了。 “今天就留在这里嘛,”周茵茵牵着王奇善的手,摸进自己的胸口,又一路往下。 王奇善狠狠捏了她一把,将周茵茵推到在沙发上。 饭局上的女人 一大早,高远带了一大包糖到单位来,逢人就发。 “我媳妇怀孕了,大家吃糖,吃糖。” 一群人围过来打趣高远:“哟,速度快啊,还没结婚,这就先怀上了!” “我们远哥动作快!” 高远打他们的头,说:“别乱说,我们订了婚,没跟大伙说,低调。” 牟川来了,没精打采的样子,高远踌躇着要不要把糖给他,他家里刚没了孩子,自己又刚有了孩子。 牟川倒是自己走过来,抓起一把糖,说:“恭喜”。 周茵茵也来了,看到高远在发糖,就猜到了七八分,她让自己笑起来,抓了一把糖说:“恭喜啊,是办事啊,还是领了证。” “陶楠,怀孕了。” 周茵茵的笑容僵住了,把糖紧紧握在手心,冲高远笑了一下,不再多说。 高远也觉得愧疚,想说什么。周茵茵却转过头,走了。 谢静拍手叫大家开会,见牟川也来上班,心里疑惑,等下散会一定要问清楚,这小子,不在家里照顾叶子,上什么班。 散会后,谢静抓住牟川,问他怎么回事。 牟川知道谢静向着自己,主张不离婚,压低了声音说:“叶子,还是要跟我离婚,我决定离。” 谢静听了差点急得跳起来,这都是什么事!两个年轻人,急急跳跳的,一点点事就离婚。想到自己的稳扎稳打,谢静又有几分得意。 “她要离婚,你就同意离啊?”谢静打牟川的肩膀。 牟川低着头不说话。 “她要离婚,你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不管她啊?”谢静戳牟川的脑袋。 “气死我了,都不争气,我那天苦口婆心说那么久,都当耳边风!” 牟川依旧低头看脚尖,不说话。 上午,牟川找高远给自己新开了一个户头,高远一边操作一边尝试着开了一个玩笑:“怎么,背着叶子藏私房钱啊。” 牟川笑着打了高远一拳。 高远受着这一拳,这一拳打得舒坦,他知道,他和牟川还有兄弟可做。 牟川又拿出一张卡,叫高远将卡里的钱都划到新户头上,高远疑惑,问他:“哥们,这是干啥,大几十万呢。” 牟川一边抽烟一边说:“嗨,给新卡搞点流水呗。” 高远想想也是,新卡没有流水,做什么都不方便,也没多想,将卡上的三十万全部划到了牟川的新户头上。 牟川收好两张卡,脸色凝重地对高远说:“你是我兄弟。” “当然。” “以前的事,我们不计较了。” “不计较,我老婆晕倒,还是你及时送医院,要不然,我哪里知道她怀孕了。”高远打了牟川一拳,心里讲不出的高兴。 牟川听到“送医院”,脸抽了一下,看来陶楠也没告诉他,那天叶子和陶楠对质的事情。牟川很快恢复正常,继续说:“那,开卡这事,保密。” “保密,我就告诉叶子,你藏私房钱。”高远坏笑着说。 “谁都不能说。”牟川严肃地说,“兄弟,我只能靠你了。” 高远收起笑容,见他一脸凝重,只得点了点头。 一下班,周茵茵迅速扎帐走人,她要赶回去打扮一番,晚上的这个局,王奇善叮嘱过要打扮好,必定十分重要。 周茵茵跟王奇善出过几次饭局,不过都是周茵茵还没有到银行上班的时候,陪着王奇善拉贷款。那些企业的土大款,个个能喝,周茵茵帮王奇善挡下一杯又一杯,才换来王奇善的一笔又一笔贷款。 到银行上班以后,王奇善避嫌,不再叫周茵茵去饭局,总说“两个人都是银行内部的人,容易出事”。周茵茵没多想,也乐得自在。下了班谁不想安安静静地舒坦一会儿,谁想在剑拔弩张的饭桌上左右逢源? 天气冷得出奇,周茵茵咬咬牙,换上露腿的一步裙,大V领衬衣,再套上薄薄的黑丝袜,外面罩了一件及踝的驼色大衣。 妆不能化得太浓,浓了太妖艳,不能太淡,淡了太清新。要得体,要端庄,又要让人看得出一点点骚。 周茵茵用卷发棒卷出大波浪,看着时间,估摸着王奇善要过来接她了。 手机响了,“下楼”,冰冷的声音,毋庸置疑的命令。 周茵茵喷上香水,Dior毒药,对着镜子妩媚地做了一个飞吻,款款出门。 上了车,王奇善马上皱起了眉头。 “下次,不要用香水。” 周茵茵惊诧,这款香水抓人,她有把握可以搞定对方,王奇善哪里不满意? “车里会有味道。” 周茵茵懂了,这不是他和她两个人的专属车,这车还要坐他的老婆。香水的留香一旦被发现,王奇善的小心翼翼就付之东流了。 她乖巧地点头,趴在王奇善身上亲了一口。 王奇善手机响了,周茵茵瞥到两个字“老婆”,迅速起身,屏气不说话。 “晚上不回来吃饭” 挂了电话,周茵茵亲昵地贴上去,扎扎实实地亲了王奇善一口。 车停在一家高档酒楼,王奇善带着周茵茵七拐八拐,终于走进了一间隐秘的包间。 “伍书记,来迟了,来迟了。”王奇善往前跨一步,端起桌上的酒杯就要开喝,“我迟到了,罚酒三杯。” 周茵茵打量着大圆桌的上位,坐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看起来五十出头,稍微有点谢顶,但是人看起来精神,旁边坐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低胸裙子恰到好处的露出了沟。 周茵茵不动声色地脱下大衣,挺了一下胸脯,端起桌上的酒杯,迅速喝了三杯。 王奇善笑起来,指了指周茵茵说:“小周,人爽快。” 伍书记也笑了,边笑边说:“我说小王,你今天请我吃饭,还迟到。我还正生气呢,要不是娜娜——喏,你见过——劝着我,我早就走了。” 王奇善倒酒,端起酒杯敬娜娜,“多亏娜娜,多谢娜娜。” 周茵茵端起酒杯,快速喝完三杯。 娜娜欠身笑了笑,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伍书记招呼他们两个,说:“坐,坐,别站着,站着,怎么吃饭,是不是。都是文明人,站着吃饭,不成体统。” 王奇善隔了一个位置,坐在了伍书记旁边,周茵茵挨着王奇善坐下。 “书记,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事......” “我说小王,你这思想很不对啊,下班时间,不谈工作。”伍书记吃着娜娜剥好的一个虾,头也没抬。 王奇善冲周茵茵使了一个眼色,周茵茵会意,站起来敬酒,说:“伍书记,我敬你一杯。” “美女敬酒,要喝。小王,你有福气啊。”说着,冲王奇善坏笑。 “哎哟,伍书记夸我漂亮,那我多喝一杯,伍书记随意。”周茵茵干了一杯,满上,又喝了一杯。 伍书记没有动,笑着看周茵茵连干了两杯酒,转头对娜娜说:“看看,人家多爽快,看看你。” 娜娜撒娇地笑了笑,端起酒杯就要喝。伍书记按下她的手,说:“不懂规矩,人美女敬我的,你抢什么。要喝酒,去敬敬王行长。” 娜娜端起酒杯敬酒,王奇善站起身要喝。周茵茵这边端起杯子一干而尽。 伍书记拍了拍手,笑着说:“小王,你这个美女,爽快。你这个朋友,我交了啊。” 王奇善和周茵茵一起端起酒杯,仰头干了。 包间的门却突然开了,穿着银行工作服的谢静站在门口。 她看着包间里的四个人。 王奇善惊了,周茵茵也呆了,看着她。 伍书记背靠着椅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女人和惊得没有动弹的王周两人。 娜娜则笑着,给王周两人的酒杯满上酒。 包间里安静异常,周茵茵紧张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五个人各怀鬼胎,谁都没有先动。 空调的暖风吹过每一个人的脸,像是春天的鞭子在轻轻地抽打每个人。 饭局对弈 “我来晚了”,谢静走进包间,在王奇善身边和伍书记中间的空位坐下。 “你们两个坐嘛,站着怎么吃饭。”谢静招呼惊呆了的王奇善和周茵茵两个人。 “我们老王啊,总是这样,怕我喝酒,不带我出来,我哪里不能喝啊”,说着,端起面前的杯子,也不管是谁的,仰头喝干了。 “谢静!”王奇善有点急了,这个笨女人,搞什么名堂! 周茵茵看着谢静,大气不敢出。谢静知道王奇善和她的关系吗,她拿不准,不敢轻举妄动。 伍书记看了看王奇善的表情,又看看这个叫“谢静”的女人,已经猜到了个大概。他微笑着,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三个人。 谢静平时没有怎么喝过白酒,太辣,呛得她直咳嗽。 “领导,你怎么称呼,我是王奇善的爱人,来我敬你。”谢静端起一杯酒,和桌上伍书记的酒杯碰了一下,仰头又干了。 两杯白酒下去,谢静有点晕了。 “小王啊,爱人来了,你不介绍介绍。”伍书记眯着眼睛,慢悠悠地说。 “不用他介绍,我自我介绍!谢静,跟王奇善一个银行上班。”说着,谢静伸出了手。 伍书记笑着,轻轻地碰了谢静的手指,便收回手抱着手臂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王奇善急得快要跳脚,局势刚刚好一点,这个女人跑来搅局! 谢静却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她刚在手机上下载了王奇善车内导航的APP,终于找到王奇善在哪请客吃饭了。她琢磨着刚和王奇善讲了他妹妹儿子读书的事,保不齐今天就是请教育局的人吃饭。 再说,王奇善的饭局从来没有带过谢静出场,谢静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她要让王奇善看看,不仅家里我谢静可以料理得妥妥帖帖,工作上,我谢静一样可以帮你王奇善一把! 但是她没想到周茵茵会在场,更没想到,那个快要谢顶的男人身边也坐着一个漂亮女人。 这是什么组合,这是什么搭配? 周茵茵是下属,难道那个谢顶的男人也带的下属? 她隐约觉得这肯定不正常,但是,她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周茵茵! “伍书记,打扰打扰,我爱人堵车了,我忘了说了。”王奇善慌忙端起酒来喝。周茵茵不敢动了,静静地坐着。 “伍书记,来,我们夫妻两个敬你一杯!”谢静放开了胆子,抓起王奇善站起身来,一起向伍书记敬酒。 伍书记还是笑着看他们两个人,不说话。 两口子干了酒,坐下了。伍书记的酒还是没动,伍书记转头问娜娜:“还想不想喝?” 娜娜撒娇,嘟嘴说:“不想喝了。” “你看,撒娇了,不想喝了。小王,那这杯酒,我就不喝了啊。”伍书记将酒推给谢静。 谢静看着酒犯了难,再喝,她是喝不下了,不喝,没礼貌。 她是网点主任,向来都是企业求着她放款,请她吃饭,喝不喝在她。她本以为王奇善请的这个人应该和王奇善同级,没想到人家明显架子大得多。 “那伍书记这杯,我代劳了吧。”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周茵茵开口了,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娜娜,你看看,学着点,真是不懂规矩。”伍书记笑眯眯地看着周茵茵喝完,转头就训娜娜。 “不好意思,娜娜不能喝了,又不懂规矩,我们就先走了啊。”说着,伍书记站起身,瞟了一眼周茵茵,这一眼里的情欲简直呼之欲出,走了。 周茵茵也看他一眼,迎接着他的目光。 “伍书记,怎么能走呢,这菜还没吃呢。”谢静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伍书记的袖子。 “谢静!”王奇善彻底怒了,脸上开始挂不住。 搅混了局不说,这个女人还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刚才哪是训娜娜,分明就是训她,更是训王奇善不懂规矩! 这就是个带小蜜的场,老婆出场,算怎么一回事,是讽刺伍书记乱搞女人,你王奇善可以享齐人之福,还是嘲讽伍书记爱人带不出手? 不敢怎么说,谢静的出场,都已经搅混了整个局面。 “小王,你爱人可是真热情啊。”伍书记指着谢静的手,笑着对王奇善说。 王奇善一把拽过谢静,连忙赔不是,说:“她酒量不好,喝多了,喝多了。伍书记慢走,慢走。我知道有家农庄的酒,自家酿的,陈酿女儿红,改天我们一起尝尝?” “娜娜以后还想不想喝酒?” 娜娜摇头。 伍书记笑了,指着娜娜说:“完了,不想喝酒了。这事,没缘分啊。” 王奇善急得跳脚,回头狠狠瞪了谢静一眼。 周茵茵走上前,拉了拉娜娜的手,说:“娜娜今天肯定累了吧,我们一起做个SPA?”说着,轻轻地冲伍书记抛了一个媚眼。 伍书记大笑,拍了拍王奇善的肩膀,和娜娜一前一后的出门了。 包间里安静了。 谢静意识到自己出了丑,周茵茵救了整个场。她瞟了周茵茵一眼,又看着王奇善。 周茵茵穿上大衣,对两个人说:“王行长,谢主任,我就先回去了。”说着,转身要走。 谢静哪里肯依,刚才饭局,她让着她,也忍着王奇善,现在,她必须问清楚。 “王行长,你们认识啊?” 王奇善狠狠瞪了谢静一眼,狠狠地说:“满意了?你搞砸了,你满意了?” 谢静也高声质问:“我还没问你呢!你吃个饭,带我手下的人,算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啊!” “谢主任,我跟娜娜认识,今天是娜娜带我来的,我也是饭桌上知道,王行长,跟我们一个行呢。”周茵茵赶紧编了一个慌。 “丢人现眼!”王奇善甩下这句话,大踏步走出了包间。 包间里只剩下周茵茵和谢静两个人。 周茵茵不看谢静,谢静却死死盯着周茵茵。 “谢主任,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还上班呢。”周茵茵转身走了,每一步都走得惊心,生怕谢静突然叫住她。 走得很安稳,谢静并没有叫住她,背后,一点声音都没有。 出了包间,周茵茵逃也似的蹿下楼,拦下一辆出租车,这才稍微定了定心,叫出租车先开走。 谢静颓唐地坐下,今天这顿饭,吃得莫名其妙,酒也喝得莫名其妙。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方是谁。饭桌上,王奇善没有帮周茵茵说过一句话,也没偏向周茵茵,周茵茵最后的救场,看起来也实在像和娜娜认识。 周茵茵看起来,应该的确和王奇善没什么关系。 那个娜娜又是谁,怎么那个伍书记什么都让她做主? 她和高官吃饭实在太少,那些小企业的土大款请吃饭,只会蛮横地喝酒,唱歌,她哪里懂得这其中的话里有话。 只是王奇善是真发怒了。 唉,谢静叹了一口气。 原本是想攒着力帮王奇善把这顿酒喝踏实,到头来,谢静苦笑一下,反倒让别人看了笑话。 谢静站起身,拢了拢肩膀上的头发,慢慢地走出了包间。 外面没有暖气,冷得谢静直哆嗦,这冬天的萧条,到底何时才结束啊。 别人的孩子 高远妈端给陶楠一碗油汪汪的鸡汤,热切地说:“楠楠快喝了,热乎。” 高远爸坐在沙发上戴个老花眼镜看报纸,瞟了一眼坐在桌边的陶楠。 陶楠看着汤上面漂着的油,胃里翻江倒海,冲到厕所干呕。 高远爸放下报纸,朝厕所使了一个眼色,看着高远妈。 高远妈放下汤,碗里的汤荡了出来,桌上一大片油渍,大声冲高远爸说:“你看我干嘛!她不喝,你给我喝了!” “孕妇喝的,我不喝。”说着,高远爸戴上眼镜。 “高长林,我每天辛苦熬汤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高家有个后代,你冲我发什么脾气!”高远妈越想越气,这高长林越老越会使脾气,现在还直接跟她犟嘴了。 高远爸收起报纸,背着手,开门出去了。 陶楠在厕所听着两个老人的对话,知道高远爸是不满意高远妈重心全在媳妇身上,就忘了自己这个老头子了。 陶楠摸了摸肚子,听到客厅安静下来了,这才敢出去。 高远妈整天紧张孩子,陶楠上个厕所要是有一会儿没出来,高远妈都要在门口喊:“楠楠,楠楠。”直到听到陶楠答应,高远妈才会停下来。 桌上的餐食也是全部为陶楠准备的,高远爸想吃个重口一点的辣子鸡,高远妈一句“楠楠怀孕了,不吃”就给顶了回去。 高远呢,也向着陶楠,这下好了,高远,高远妈,陶楠成了一家人,高长林倒成了这个家的外人了。 两个人一有空就围着陶楠的肚子摸来听去的,有什么好听的,哪个女人不生娃,至于这么伺候吗。高长林想到这些,太极拳打得更用力,拳头虎虎生风的。 陶楠见高远妈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知道自己现在没工作又受人照顾,赶紧端起桌上的汤,闭着眼睛喝干了。 “妈,我陪你去楼下走走?”陶楠赶紧坐过去。 高远妈瞪眼,大声说:“你上次晕倒了,你知不知道,好好在家呆着,养好孩子。” 陶楠还正想和她商量,自己打算出去工作,看高远妈这个架势,出去工作是行不通了。 晚上一桌吃饭,陶楠摇了一下高远的胳膊,说:“爸妈,我和高远商量好了,我这身体已经稳定了,想出去工作。” 高远嘴里含着鸡肉,疑惑地看着陶楠。陶楠掐了一把高远的手臂,瞪了他一眼。 高远妈首先就不同意,说:“这正好没了工作,就在家好好养胎,上次你晕倒,你忘了?” 高远爸不说话,夹了一筷子鱼放进碗里。 “说话啊!”高远妈推了高远爸一下,这是表态度的时候,那边已经两票了,这高长林要是也赞同,自己这边就一票,不让陶楠工作就说不通了。 高长林当然知道自己这一票关键,他就要慢慢吃,让陶楠急一急,什么都围着媳妇转,当公公的还有什么地位。 “爸,你说呢?”陶楠目光殷切。 高长林满足了,总算要听他的意见了。 他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说:“我们高远呢,三十了,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问你陶楠工作的事!”高远妈急了,推了高长林一把。 高长林瞟她一眼,继续慢慢地说:“高远工作忙,辛苦,陶楠怀了我们高家的后代,是该好好养着。” “对嘛!在家养着,别折腾了。”高远妈拍着大腿说。 高远也点点头,陶楠掐他的大腿,又瞪他。 “不过,工作也好,分担一点我们高远的压力。”高长林等高远妈闹腾完,又说。 “高长林!”高远妈彻底急了,这老头,年纪大了使什么架子。 “我建议,陶楠工作可以,找个轻松的,一举两得。既可以养好胎,又有工资拿。”高长林说完,暗自得意。 “爸这个提议好,就这样定了。”陶楠抢着说,生怕高远和高远妈两个再反对。 “楠楠,你这个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得把证领了吧。”高远爸眯起眼睛说。 高远握住陶楠的手,说:“爸,这个我和楠楠商量好了,我们下周就去领,我到时候换个班。” 这下换陶楠吃了个暗亏,商量什么领证,两个人压根还没商量。陶楠偷袭高远一把,高远也将陶楠一军。 两个老人高兴了,一家人端起碗,举着鸡汤互相碰了一杯。 回到高远的房间,陶楠打高远屁股,说:“谁说要和你领证了!” 高远捏陶楠的脸,说:“谁说要你出去工作了!” 两个年轻人嘻嘻哈哈地倒在床上。 陶楠把头伏在高远胸口,说:“我妈妈还不知道我怀孕了,不知道我要结婚。” 高远亲了亲她的额头,说:“要不,我哪天去你家拜访一下你妈妈。这发生了太多事,都没来得及告诉她。” “我妈,可凶了。” “没事,再凶也是你妈妈,都是盼着你好的。”高远握住陶楠的一只手。 陶楠摸了摸肚子,闭上眼睛。 孩子,你可要争气啊,一定要是高家的人。陶楠在心里默念。 “还有你爸爸,他喜欢喝酒吗?” “我没有爸爸。”陶楠缓缓说。 高远听到这句话,把陶楠的手握得更紧了。 没等高远去拜访陶楠妈,陶楠的妈妈钱文芬就自己找上门了。 “妈,你怎么找来的?”陶楠打开门,一看竟是自己的妈,大惊失色。 高远妈一听是亲家,连忙迎进来,“亲家,来来来,进来坐,进来坐。” 钱文芬狠狠瞪了陶楠一眼,进屋仔细打量着这个九十来平米的房子。 两间次卧,一间主卧,客厅餐厅一个厅。 再看看沙发,便宜的布艺沙发。 钱文芬不说一句话,放下手里的小行李包,坐在了沙发正中间。 高远爸打了声招呼“亲家”,就自己戴着眼镜看报纸了。 高远妈端出茶水来,坐在钱文芬旁边。陶楠大气不敢出,站得离钱文芬远远的。 “站那么远干嘛,过来!”钱文芬斜看一眼陶楠。 陶楠低着头,坐在钱文芬旁边。 “亲家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我叫高远接你去啊,你还自己就来了,辛苦吧。” “谁是你亲家,结婚了吗,办酒席了吗,领证了吗。”钱文芬狠狠瞪了高远妈一眼。 高远爸放下报纸,看着这个亲家。 “亲家别生气,楠楠怀孕突然,我们这不把她接到家里来,方便照顾她嘛。她一个小姑娘,哪里能照顾好自己。你放心,两个小孩下周就领证。”高远妈连忙赔着笑。 “我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这个婚,不能结。”说着,钱文芬抓住陶楠的手,说,“你,跟我回去!” 说着站起来,拉起陶楠就往门口走。 陶楠拖着妈,大叫:“妈,妈,妈,别。” 高远妈更急,拦住两个人,说:“亲家,这楠楠都怀上我们高家的孩子了。” “怀孕怎么了?这婚,不能结!”说着,钱文芬大力拽过陶楠,提起包,也不管陶楠还穿着拖鞋,摔门走了。 高远妈急得慌忙换鞋就要去追,见高长林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急得大叫:“都什么时候了,儿媳妇被拐跑了,你还坐得住!” “人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你追出去还不是没用。给高远打个电话,小孩的事,让小孩自己解决去。” 高远妈刚换好一只鞋,听到这句话,奔过来,打高长林,边打边说:“我为这个家操心透了,你跟个外人一样说风凉话。我跟你说,陶楠肚子的孩子没了,我跟你没完!” 陶楠被钱文芬拽回出租屋,陶楠知道自己隐瞒怀孕和订婚,钱文芬肯定要大发雷霆一番,乖乖地站着等她发落。 等了好久,听不见声音。 陶楠抬头一看,钱文芬小声呜呜咽咽地抹着眼泪。 “妈......” “我知道你单位出了事,你这么久不来一个电话,我收拾了东西就来看你。你倒好,要不是隔壁邻居告诉我,你被高远接走了,我今天就要守在你门口过夜......” “妈......” “你怀孕,跑去别人家住着,你像什么话。这么大事,你不告诉我一声,我一个人这么多年,拉扯你,你就这么报答我......”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你婆家瞧不起你......” “妈,高远,还有他妈妈对我都挺好的。”陶楠低眉顺眼,小声说。 钱文芬抹了一把泪,哭得更大声,说:“你还没生,当然疼你!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他家就这么把你抢了过去,我就你一个孩子,我今天这么远跑来照顾你,结果呢......” 钱文芬越哭越厉害,这二十年一个人拉扯孩子的艰辛,哪里说得完呢。 而今天这一朝,今天要见自己的孩子竟然要到别人家去找人,自己的孩子,成了别人的孩子。 母亲的旧爱 高远接到妈的电话,当下就急了,拍了下牟川的肩膀,说:“你帮我顶一下,我家里有点事。”说着,关了窗口,就要去谢静请假。 牟川点了点头,说:“快去吧。” 谢静正好接到王奇善的电话,说教育局的事情搞定了,方郁下周一就可以入学。谢静还想问问是怎么搞定的,那天得罪的书记是个什么官。 王奇善挂断了电话,谢静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谢姐,家里出事了,丈母娘来了。”高远一脸的火急火燎。 “正好,我也有点事,你先把我捎回家,你就回去,柜台还有谁?”谢静想着正好回去带方郁出来买点衣服,新入高中,总不能穿得太寒酸。 再说,那天得罪了那个书记,王奇善这几天回来得更晚了,脸色也更难看,又要在他的亲戚上下点功夫了。 “牟川和周茵茵都在。” “行,你把车开出来,有牟川就放心了。” 高远刚把车开出来,碰到了叶子。叶子脸色几乎没什么血色,看来是小产还没完全恢复。 “牟川呢?”叶子拦住高远的车问。 “里面,柜台。”高远指了指大堂里面。 “高远,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叶子,有事等会说,成不。我丈母娘来了,这边谢姐也有事,我还要送她回家。”说完,高远绕过叶子,停在银行门口,接走了谢静。 高远开着车,谢静漫不经心地问:“高远,你连续两个季度的存款任务都没完成,绩效不太好啊。” 高远握紧了方向盘,说:“我这个月尽量多拉一点。” 谢静见他一脸紧张,笑着说:“把你吓得,我就随便说说,你看你这老婆怀孕了,用钱的地方就多了,绩效好一点,你钱也多一点。” 高远点点头,专心开车。到了谢静家,放下谢静,高远全速冲到陶楠的出租屋。 开门的是钱文芬,一脸的阴沉。 高远咽了一下口水,张口喊:“妈。” “妈可不是乱叫的。”钱文芬坐在沙发上,正眼也不看高远。 高远环视了一圈,没见陶楠。 “妈,我会对楠楠好的。”高远垂着手,站在钱文芬面前,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钱文芬挥手,像在赶走一只苍蝇,说:“你回去吧,这婚不可能结。” “妈,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努力去满足。今天先让我把陶楠带回家吧,她怀孕了。” 钱文芬“霍”地一下站起来,大声说:“带回家!你搞清楚,这就是她的家,她还没跟你结婚,回什么家。她怀孕了,我可以照顾她。你们家就别操这个心了!” 高远急得没办法,偏偏又不擅长哄人。 “妈,你怎么才能让我把她带回去?” 陶楠在卧室刚睡醒,听出了高远的声音,走出来,直接抱着高远的手臂,说:“妈,我今天就跟他回去。”眼神里满是对钱文芬的挑衅。 高远心里一阵温暖,还是媳妇贴心。 钱文芬彻底急了,直接拽开两个人,将陶楠护在身后,像母鸡护着自己的小鸡仔不被老鹰抓走。 钱文芬使劲把高远往门口推,陶楠扑过来抓住高远,钱文芬一把推开她,再一使劲,直接把高远推出了门。 “妈,妈,你开门!”高远在外面拍着门大叫。 “谁是你妈,我受不起你这个儿子!”钱文芬冲着门大叫。 门外安静了。 陶楠刚才被钱文芬一推,险些没站稳,慌忙扶住餐桌才没摔倒。 “妈,你到底是干嘛。”陶楠扶住餐桌,埋怨地说。 “我为你好,你知不知道。”钱文芬瞪圆了眼睛,说。 “你赶走我老公,就是为我好?” “没结婚,你就老公老公的叫上,你也太看不起自己了!”钱文芬气得胸前剧烈的起伏,这个陶楠,还没经历过人事,哪里懂得险恶。 “他是我未婚夫,我就是要叫他老公!”陶楠也来了气,钱文芬太强势,对她的生活太过干涉,甚至干扰。 难道自己还不能决定自己嫁给谁?陶楠不服气。 钱文芬气得说不出话,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不同意你嫁给他,你就是不可以嫁!” “到底高远哪里让你不满意了!”陶楠跺脚,太不讲理了,太不讲理了! “婚前让你怀孕,这是个好男人吗!你看过他家了吧,那么小,都三十了,还和他父母住在一起,你再生个孩子,我看你们,转个身都难!”钱文芬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再说说今天,上门,空手就来了,基本的礼貌得有吧,还三十岁。” “行了,你不就是嫌弃人家穷吗?”陶楠算是听明白了,钱文芬就是嫌弃人家没钱。 “这叫不懂礼貌,不会为人处世,你看看他和我说话的态度,你以后嫁过去,你日子能好到那里去?”钱文芬急切地说,她的傻闺女,真是什么都不懂。 “爸爸是不是就是这样被你逼走的,你要求这么一大堆,换做我是男人,我......” 钱文芬一巴掌扇下去,大吼:“你懂个屁!” 陶楠气红了眼,大吼一声说:“打吧打吧,打死我了,我也不用嫁人了!” 钱文芬的泪水涌出来,坐到沙发上抹眼泪,陶楠站在餐桌旁。 两个人这样对峙着,谁也没有动。 “你爸爸,是个人渣......” 陶楠依旧板着脸,不看钱文芬一眼。 “我怀孕的时候,他跑去吸毒,抓进去戒了几次都戒不掉,你姥姥劝我把孩子打掉,我硬是把你生了下来,我跪着你那个爸爸面前求他戒掉,他就是戒不掉,注射多了,死了......”钱文芬越说越激动,眼泪越来越汹涌。 她何尝不爱他呢,正是因为深爱,才会排除万难,硬生下了他的孩子。 她也曾是年轻正茂,也曾有青春年华,也曾对深爱的男人抱有深切的希望。 二十年过去,独自抚养孩子长大的磨难终于磨掉了她对他仅存的感情,可以在二十年后,说出“他是个人渣”。 而这个人渣,她也曾爱他如生命。 陶楠第一次听到钱文芬提到爸爸,低下了头。 “我就想你婚前找个好一点的,看清楚一点,不要像我,一头扎了进去,把自己套牢了,你一辈子就完了。”钱文芬的眼泪止不住。 陶楠在钱文芬身边坐下,轻轻抱住了她。 在陶楠印象里,钱文芬强势又蛮横,毫无温情可言。 而今天她才知道,妈妈也曾和她一样,对爱情有最纯真的渴望。只不过,妈妈收获了失望。 “妈,高远,真的,对我很好。他人也很好,他会对我很好。”陶楠轻轻说。 钱文芬低着头,鼻涕眼泪一股一股的,掉在了地板上。 是情人,亦是战友 那场饭局过后第三天,周茵茵接到了伍书记的电话,吩咐她到一家宾馆等他。 周茵茵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 她唯一担心的是,王奇善知不知道这件事。 周茵茵一边洗澡,一边思考着这几天王奇善没有联系过她,猜测他应该是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今晚上都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出门前,周茵茵拿起Dior紫毒打算喷在脖颈处,想到上次王奇善说的味道重,放下了。 就算今晚不成功,也不能让伍书记不好办。 留下把柄,最不讨好。 到了宾馆,前台小妹冲她笑,示意她出身份证,周茵茵疑惑,前台小妹递给她一张房卡,8806,然后将身份证还给了她。 到了8楼,周茵茵才发现,这家宾馆别有洞天。 外表看起来其貌不扬,甚至连普通的快捷酒店都赶不上,可是内部装潢竟然如此奢华。崭新的红地毯,暖黄色的灯光,暧昧的气氛太明显。 到了8806,周茵茵站定,深呼吸了一口气。 今天晚上,她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头发是新做的,内衣内裤是新买的套装,丝袜也是新买的,她孤注一掷,甚至,倾其所有。 开门,伍书记半躺在床上,被子搭在肚皮上,露出松松垮垮的上半身。 “脱了。”伍书记看着电视,不看周茵茵。 周茵茵咬了咬嘴唇,开始脱外套,裙子。 “脱完。”伍书记还是不看她,电视里在重播时政新闻。 周茵茵褪下丝袜,只剩下内衣内裤,看着伍书记。 “脱完。”伍书记转过头看着她。 周茵茵一丝不挂,凝视着伍书记。 伍书记掀开被子,对周茵茵说:“过来。” 伍书记按住音量键,将电视声音调大。 几分钟后,周茵茵滚下床,准备到厕所去吐出来。伍书记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一拽,掐住她的脖子,狠狠地说:“咽下去。” 周茵茵从来没有吃过,和王奇善在一起的时候,王奇善要求过她,她撒娇,也就躲过了。 今天不一样,今天面对的人不是王奇善。 周茵茵只觉得喉咙里一阵咸腥,想吐。伍书记发狠,狠狠地瞪着她,更加用力地掐住她的脖子。 周茵茵闭上眼睛,使劲咽了下去,张开嘴给伍书记检查。 伍书记丢开她,盖上被子,继续看新闻。 周茵茵连忙跑进厕所,小声地用清水漱口,尽量不让他听到自己的干呕声。 从厕所里出来,周茵茵小心地将头靠在伍书记的肩膀上,他没有推开她。 周茵茵放心了,壮起胆子贴着他的手臂。 “告诉小王,他的事,妥了。”伍书记依旧看着新闻。 周茵茵却大惊,今天他和伍书记会面,王奇善知道?! 王奇善把她,当做求他办事的东西,献给了这个书记? 周茵茵稳定住心情,甜甜地说:“谢谢伍书记。” “不早了,我走了。你明早自己退房。”说着,伍书记掀开被子,下床穿衣服。 周茵茵爬起来,要帮他整理一下衣服。 伍书记皱着眉头,一把推开她,周茵茵一个趔趄摔倒在床边,她不敢动了,定定地看着他穿好衣服,开门走了。 电视依旧大声地播报着新闻,周茵茵觉得这声音吵得人心烦,抓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前前后后不过十来分钟,周茵茵却觉得仿佛经历了两个世界。 王奇善这个畜生! 她跟了他四年,他居然把她拱手就给了别的男人。 她摸出手机,也不管什么时候,给王奇善打电话。电话通了,没人接。 再打,还是没有人接。 周茵茵气急,疯狂地打王奇善的电话。 终于有人接了。 “事情办好了吗?”王奇善的声音传过来。 周茵茵这下肯定了,王奇善知道这件事,这一切都是他主导的。 “好了,他说你的事,妥了。”周茵茵垂下眼帘,低声说。 “好,你做得很好。想要什么?” 第一次,王奇善主动问她要什么。 她一直以为她和王奇善的关系多多少少是带点感情的,她乖巧听话,从不干涉他的家庭,更不狮子大开口地要这要那,王奇善呢,也没有小四小五,唯独她这一个三。 现在她恍然明白,感情,大概是有点,只不过这点感情,在王奇善自身的利益面前,是可以首先牺牲的。 “一套房子,江景房。”周茵茵冷静地说。 “可以。”王奇善的声音也很冷静。 这一刻,周茵茵知道了,她和王奇善的关系,再也不像那样单纯的包养了。 她是他的战友。 谢静带着方郁挑挑选选了好几件羽绒服,方郁都说好。谢静挑了两件,叫导购包起来。 路过一家潮牌clot,方郁站住了脚,盯着一条破洞牛仔裤转不开眼。 谢静也看见了,笑着说:“进去看看?” 方郁转回头,看着前方,说:“不看。” 谢静拉着方郁进了店,又拉着他试了试牛仔裤,刚好,合身。 谢静拿出刚买的一件轻羽,叫方郁换上试试,看看搭配效果。 好看,太好看,谢静坐在凳子上,恍然觉得,方郁,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这身衣服衬得他更挺拔,更帅气。 要是自己有个儿子,该多好啊。 谢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牛仔裤有点贵,3000多,顶得上两件羽绒服的钱了。方郁放下裤子,拉着谢静往外走,说:“不买了。” 谢静拉住他,掏出信用卡刷卡。方郁的眼睛亮了。 出了步行街,方郁提着衣服,低头不说话。谢静奇怪,明明买裤子的时候,兴奋得很,摇了摇他,问他怎么了。 方郁抬起头,捏紧了衣服口袋的手提带子,说:“舅舅有天晚上,出门了。” 谢静大惊,急忙问:“晚上出门?” “我来的第一天晚上,他一个人出门了。” “他去哪?” 方郁摇头,抓紧了衣服袋子。 谢静仔细地回忆,那天晚上正好和王奇善讲了方郁转学的事,王奇善很快就睡着了,自己也跟着睡了。 王奇善,趁她睡着了,出门?去哪?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谢静想起来,第二天早上的确不见王奇善,她以为王奇善早上起得早,上班去了,这种事常有,不稀罕。 今天听方郁这么一提,谢静惊觉,王奇善,肯定还有问题。 “舅妈?”方郁见谢静没有反应,拉了她一下。 谢静拉住方郁的手,柔声说:“舅舅晚上要加班,所以出去了。” 不能让王琪琪的儿子知道两口子的事情,王琪琪就不是个善茬。 再说,谢静得意惯了,猛然被别人撕开婚姻不和的伤疤,那该多痛。 要再敲打敲打王奇善了,谢静在心里下定决心。 离婚 高远被钱文芬赶出门,正焦急着怎么让丈母娘开门。 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是牟川。 “什么事?” “高哥,我这边有两个存款大户,我让给你,你快回来办。” “给你了,给你了。我这边忙。” “高哥,存款大,你今年的业绩都可以完成了。你快点回来,我帮你把客户拖住。”牟川挂了电话,笑着对两个客户说,“两位,去我们贵宾休息室休息一下,我们有专门的人给你们办。” 叶子见牟川空了下来,冷着一张脸,隔着玻璃说:“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吧。” 徐芳瞧见两个客户要去贵宾室,慌忙截住说:“两位,存款吗?我给你们办,我马上可以办。” 见高远的业务要被抢,牟川马上喊住徐芳:“芳,刚才客户部经理叫你上去一趟,说是急事。” 徐芳收住了脚,疑惑地看了牟川一眼,转身朝电梯走去。 一位客户不耐烦了,冲玻璃里面的牟川喊:“存个钱而已,你们银行怎么拖来拖去的。” “别急别急,我们马上就好。”牟川赔着笑脸,眼角余光瞥到叶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牟川赶忙从柜台里出来,摇了摇叶子的手,眼神里带着乞求。又走到客户面前,引着客户到了贵宾室,倒上茶,将平板电脑递给两位,赔着笑说:“打发下时间,很快就好。” 叶子在大堂的凳子上坐着,直看到牟川忙完,拦住他,劈头就问:“离婚协议,你签不签?” 牟川将叶子拉到稍微偏僻一点的角落,说:“你要我净身出户?我们两个人结婚这几年,你工作的时间不超过一年,你挣的钱,我两个手指头都可以数的清。叶子,你不要太过分。” “我的孩子,那也是你的孩子。你做了什么烂事,还要我再说一遍吗?”叶子狠狠地盯着牟川。 这个男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回过家,离婚协议迟迟签不下来,叶子心里又烦又气。 “对,那是错事,可是我道了歉,挨了打,你也出了气,你还想怎么样?叶子,你太过分。”牟川当着叶子的面,毫无顾忌地点烟了一支烟。 叶子不喜欢烟味,以前抽烟,牟川都是躲得远远的。在街上遇到别人抽烟,烟气要飘过来,牟川都会替叶子挡一挡。 烟味飘过来,呛得叶子咳嗽。牟川抖掉小半截烟灰,又吐出一个巨大的烟圈。 “不用说那么多废话,你签不签?”叶子从包里拿出打印好的离婚协议,抖了抖。 牟川抓过协议来,看了一眼,上面明确写着:两套房产,一套系叶子父母婚前付首付款,目前按揭仍由牟川支付;第二套房产,首付款已付,按揭款从下个月开始从牟川工资卡上扣除。共同存款,工行卡一张,三十万。 以上资产,全归叶子所有,房产证上的名字离婚后更改。 另外,牟川每个月支付给叶子营养费2000元。 呵,牟川轻笑了一声,说:“两套房子,都归你,按揭要我来付?我要是不同意呢?这五年,这个家,就我一个人挣钱,叶子,你好意思要走全部?我们就拖吧,我们就看看谁更拖得起。” 叶子看着这个男人,觉得他真是陌生得可怕。和他同床共枕五年,她忽然觉得,她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他。 他曾跪在她面前求她嫁给他,曾经为了她冬天要吃冰淇淋,跑遍了全市的冷饮店,还就在上个月,他还温柔地搂着她说“你是我的老婆,不用为我省钱”。 “川,客户哪呢?”高远急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牟川指了指贵宾室,眨了下眼睛。 高远会意,用拳头轻轻锤了下胸脯,朋友,够意思。 “你要是不签,我就是告诉高远,你和陶楠的事。”叶子看着高远的背影,阴沉着脸说。 “叶子,你疯了!”牟川抓住叶子的手,大惊。 “我就是疯了,才会嫁给你。”叶子一字一顿地说,甩开牟川的手,朝贵宾室走去。 牟川气得全身发抖,不能让叶子把这件事抖出去,那这样自己转移那三十万也会暴露。 “我签!”牟川狠狠地看着叶子,丢掉了手里的烟头。 叶子却根本不看他一眼,从包里拿出笔,示意他快点签。 没有桌子,最近的桌子也在大堂中间,那里挤着一大堆正在填表的客户。 叶子面无表情的背过身,稍微拱了一下背,说:“在我背上签,快点。” 这个动作两个人都无比熟悉,鼻子有点发酸,叶子忍住眼眶里的眼泪。 五年前,牟川刚到银行上班一个月,领了第一个月工资,兴奋地去接叶子下班。 “背过身去。”牟川神秘地对叶子说。 叶子捏了一下牟川的鼻子,听话地乖乖地背过身去。 牟川用手指慢慢地,在叶子后背,一笔一划地写:嫁给我。 如今,同样的动作,却是要分道扬镳了。 叶子回忆着过去,眼眶红了,牟川写得很慢,一笔一划。 可惜,牟川,这两个字,总共也没有多少笔画。 牟川将协议递给叶子,不再看她。叶子沉默地接过来,装进包里。 “你的东西......” “我明天就来搬。”牟川还是不看她。 “你,租到房子呢吗?”仿佛有什么东西更在喉咙,叶子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想哭,又没有眼泪。 “你不用关心这个吧。” “那,离婚证......” “你哪天方便,我们就哪天办。” “那,我走了。”说着,叶子悄悄看了牟川一眼,尽管这段婚姻已经走到尽头,这一刻,她也希望看到牟川眼睛里哪怕有一点点留恋,可是牟川却并不看她。 叶子走远了,牟川转头看着她的背影,她那么瘦,冬天的风那么大。 “叶子走了?”高远办完业务,出来撞了他的肩膀一下。 “啊,嗯。”牟川依旧看着叶子走出去的方向。 “我还说中午我请你们两口子吃饭。”高远递给牟川一支烟,说,“谢了,两个真是大款,我今年的存款任务完成了,还超了。” “都是兄弟,谢什么。”牟川低头点烟,“你不是也帮了我吗。” 高远没听明白他说的帮忙,以为他是指平时的顶班,笑了笑,也点燃了烟。 “牟川,客户部经理哪里叫我了,我刚才上去,他还莫名其妙。”徐芳从电梯里出来,抓住牟川就要打。 “哎呀,听错了听错了,芳姐手下留情。”牟川躲闪着,高远被牟川扯得东倒西歪,三个人一起笑了。 正巧,谢静回来了,见三个人嘻嘻哈哈,柜台上的周茵茵忙得没空喝口水,刚想去把偷懒的三个人给抓回来,停了一下,看着周茵茵,穿着银行工作服,素颜,怎么也挡不住年轻漂亮的那股朝气。 谢静转身去了更衣室,假装没看到他们三个。 柜台上的周茵茵瞥到谢静已经回来了,不由得僵直了后背。手机却响了,周茵茵躲着监控探头,悄悄拿出手机快速看了一眼:8806。 周茵茵快速收好手机,摆出职业的笑容对窗户外面的客户说:“你好。” 第二个男人 一下班,谢静就看到周茵茵又飞快地扎帐走人,去车库开车来不及了,赶紧打了一辆出租车跟在周茵茵后面。 出租车左拐右拐,在一栋半新不旧的小区停了下来。周茵茵径直走进去了,看来周茵茵住在这里,谢静记住了小区名字:兰庭花园。 虽然那次饭局,王奇善在饭桌上并没有替周茵茵说一句话,周茵茵的话听起来也万无一失。 可是一场这么重要的饭局,怎么就这么巧,两个人就碰上了?还坐在同一个方向。而且方郁还告诉她,王奇善半夜出去过,去哪? 女人的直觉告诉谢静,周茵茵跟王奇善,两个人中肯定有一个有问题。 谢静等了三十多分钟,周茵茵出来了,换了一身打扮,也化了妆。谢静急忙躲进小区旁边的便利店,偷眼瞟着周茵茵。 一辆黑色的SUV停在了周茵茵面前,周茵茵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上去。 谢静闪出来,赶紧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跟着。 一路上,谢静紧张得手心出汗,一直握着手机,只要等周茵茵下车,谢静马上打王奇善的办公室座机。 到了一家宾馆,周茵茵下车,黑色SUV缓缓滑走了。 宾馆外墙破了皮,“城市宾馆”几个字也脏脏的,外墙颜色黄不黄绿不绿的,还有几块瓷砖都掉了。这么破的地方,周茵茵也看得上? 谢静看见周茵茵在前台登记后,转身应该是进电梯里了。 机会来了,谢静马上掏出手机打算打电话到王奇善办公室去。 手机却响了——家里的座机。 “舅妈,你什么时候下班?舅舅把妈妈还有外婆都接回来了,说今天一家人在外面吃饭。” 谢静连忙问:“你舅舅在家?” “在家,妈妈,外婆,都在家。”电话那头响起了王琪琪的声音,“嫂子,就差你了!” “你,叫你舅舅接电话,我跟他说点事。”谢静这一刻大惊,难道自己的直觉出错了? “什么事?你快点回来,我订好了包间。”电话那头的确是王奇善的声音。 谢静放下心来,看来周茵茵幽会的人不是王奇善,那是谁?还选在这么破的地方,谢静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这里还有个宾馆。 “算了,等你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把他们送过去,你直接到酒楼来。”说完,王奇善挂断了电话。 谢静仰头看了看这栋破破烂烂的宾馆,管她和谁约会也好,偷情也好,不是王奇善就行。 到了酒楼,谢静推开包间的门,王奇善的妈坐在上座,老太太戴着帽子,穿得像个球,眼睛半眯着。 王奇善和王琪琪一个坐在老太太的左手边,一个右手边,方郁挨着王琪琪坐着。 谢静笑起来,大声说:“妈,我来晚了,这快年底了,忙。” “嫂子快吃点东西。”王琪琪脸笑成了一朵花,谢静帮她办成了方郁转学的事情,王琪琪心里说不出来的爽快。 王奇善没说话,自顾自地吃着菜。谢静挨着他坐下,给他夹了一个牛丸,柔声说:“来,多吃点。” 王奇善没吃,自己又夹了一块羊肉吃。 王琪琪眼尖,看出来谢静脸上微妙的尴尬,马上捏了光顾着低头啃排骨的方郁一把,小声说:“快去,给你舅舅舅妈夹菜。” 方郁瞟了王琪琪一眼,放下筷子,重新拿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块红烧牛肉到王奇善碗里,又夹了一块牛肉给谢静。 王琪琪马上说:“哥,嫂,你们多吃点。我们郁郁住在你们家,真是麻烦你们了。” 谢静点点头笑着说:“不麻烦,方郁听话。” 王奇善端起酒杯,敲了桌子一下,说:“今天一家人在外面吃饭,一是庆祝方郁转到第一高中,二是我这个作哥哥的,也谢谢妹妹照顾妈这么久。”说完,王奇善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谢静以为他会说一两句“谢谢老婆谢静”之类的话,等了半天,硬是没有,这顿饭哪里是真正的一家人,明明是王家的一家人,谢静如同外人,只得尴尬地把酒喝了。 趁着这个热乎劲,王琪琪喝干了酒,马上说:“哥,嫂,咱妈年纪也大了,医生上次也说了。我的意思呢......你们两口子,比我和老方生活好得多,镇上那房子,还有妈那套房子......” 谢静听明白了,这个王琪琪,是想叫他们放弃那两套房子,不要和他们两口子争。虽然这房子值不了大钱,可是王琪琪也太不厚道了。 凭什么,房子翻修,钱可是我和王奇善出的!谢静在心里大叫。 王奇善给老太太盛了一碗青菜汤,滴了几滴鸡汤进去,一勺一勺地喂着老太太,说:“琪琪,咱妈还好好的呢。” 老太太只能一点点地抿着勺子里的汤,半眯着眼睛,不吭声不出气。 王琪琪马上明白自己说错了,立刻站起来接过王奇善手里的碗,说:“我来喂,我来喂。” 王奇善也不和她争,慢条斯理地说:“镇上,我和谢静一年也回不去几次,到年底反而更忙,房子,一直都是你们在住。琪琪,这个你就放心,哥不和你抢。” 王琪琪的手抖了一下,讪笑着说:“哥,我不是那意思。” 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却响了,几个大人面面相觑,都不是自己的手机。 一直埋头吃菜的方郁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放下筷子,直接闪出了包间。 “打个招呼再走,死娃子,越大越不懂礼貌!”王琪琪冲着包间门大喊,又转过头对王奇善两口子解释,“大了,管不住了。” “至于妈的房子,我听妈的意见。”王奇善咬着一个鸡翅膀。 谢静默默地听着,心里一阵高兴。这王奇善终于没有当傻大哥了,终于硬气了一回。 方郁拿着手机走到走廊上,离包间远远的,确认周围没有人,这才拨回了电话:“喂?我在外面吃饭。”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声“哼,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方郁握着手机,紧张得直冒汗,急忙说:“没有,我怎么会不理你。” 电话那头的女声笑了。 冬天的风那么大,那么凉,方郁却觉得刚刚好,带走了头上紧张的汗水,他也跟着笑起来。 周茵茵起身穿好衣服,一句话不多问,一句话不多说,沉默地穿衣服。 伍书记指了指沙发上自己的衣服,用眼神示意周茵茵。 她懂了,立刻将衣服拿过来。伍书记坐起身穿衣服,周茵茵蹲下来帮他扣好扣子,又帮他把袖口理整齐,再弹走衣领的一点点灰。 “我会再联系你。”伍书记打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确认他的脚步声完全走远,周茵茵这才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王奇善打电话。 今天,是不是他安排的? 可是伍书记没有说过一句关于王奇善的事,应该就是单独联系的她。 周茵茵壮着胆子给王奇善打了一个电话过去,电话很快就被挂断了。 他的短信过来了:不方便,今晚不过去。 王奇善不知道。 他以为这个电话跟平常一样,不过是希望他陪她的一个电话! 周茵茵收好手机,嘴角浮现出隐隐的笑意。 打开门,她昂首走了出去。 门内是乱糟糟见不得人的床铺,门外是应接不暇的奢华装潢。 两家人的战争 陶楠高高地举着简历在人才市场左挤右挤,生怕简历被挤皱,只得将手举高,人太多,羽绒服贴着大棉袄的,陶楠稍微拱了一点身子,避免肚子被挤到。 陶楠的目标锁定在出版社或者文化公司上,毕竟编辑是老本行,已经有了两年经验,总比新开辟一个行业要好。 可是天不遂人愿,面试了三家,几乎每一家都以“怀孕了就在家好好奶孩子”为由拒绝了。 陶楠再三表示可以到预产期再休产假,生产后的哺乳假可以不休,依然没有一家愿意接纳她。 第四家,人家一听到“陶楠”这个名字,连简历都不收了。陶楠急了,脸涨得通红,大声问:“为什么?” “冬夏出版社的陶楠,不收不收,万一再卖了我们的稿子,我们担不起。”负责招聘的人白了陶楠一眼,“你到那边一点,不要挡住后面的人。” “我没有卖稿子!”陶楠大声争辩。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身后一个平头男人,拿着简历,轻轻撞了陶楠一下。 陶楠颓了,沮丧地捏着简历闪到旁边。 陈泽昂盗稿这件事情,尽管热度已退,尽管自己已经搞清楚了整个事情的真相,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陶楠就是罪大恶极,陶楠就是始作俑者。 而更可怕的是,他们根本不关心真正的真相,他们只关心如何用最小的成本规避最可能的风险。 这世界很忙,忙得没空理会这不值钱的真相。 陶楠这下明白了,在出版社这个行业,她的名声,算是彻底被搞臭了。 放眼望去,人才市场人声鼎沸,几乎每家公司的展位前面都挤满了要面试的人。陶楠捏着简历,却觉得全身冰冷。 去哪呢? 陶楠心一横,既然出版社不行,那就换一个行业。 她排在了一家做金融的公司前面,瞟了一眼展牌,将目标岗位锁定在“理财顾问”上——这个岗位是唯一不限专业的。 “以前做过金融吗?平时会投资吗?”负责招聘的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脸上还有红彤彤的青春痘。 陶楠摇摇头。 “那这样吧,你下载一个我们的APP,回去拉五十个人注册成为我们的会员,再加上十个人投资就行,你的简历我就先收下了。”女人语速极快。 陶楠没有弄明白,多问了一句:“怎么投资?把钱放进这个APP里吗?” “对,你拉五十个人注册,十个人投钱就行了。下一位。” 陶楠站起身闪到一旁下载APP。 这个APP的界面看起来粗糙无比,点“我要赚钱”,进入一个界面,下面有一行非常小的字:10000元起投。 陶楠拿不准,决定自己投一万块钱试试。正打算转账,电话响了,是高远妈。 “妈,什么事?” “楠楠,你过来一趟,你妈妈也来了。咱们两家好好坐下来商量一点事。” 挂了电话,陶楠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是午饭时间了,想着打车太贵,还是坐公交回去。 上了公交车,人不算太多,陶楠拣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刚坐下,就注意后门旁站着两个学生,穿着“第一高中”的校服,男生低头小声跟女生说了什么,女生红着脸锤了一下男生的肩膀,说:“就你方郁最坏。”说完轻轻地牵起了男生的手。 男生的脸立刻就红了,不敢看那女生。 陶楠看着他们小心触碰爱情的样子,也轻轻地跟着笑起来。 一进门,两边的老人已经坐在餐桌旁了,气氛凝重,谁都没有说话。 高远妈首先站起来,说:“楠楠,快坐快坐,我给高远打了电话了,他马上回来。” 陶楠挨着钱文芬坐下,钱文芬一脸严肃。 四个人,谁都没有动筷子,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陶楠的肚子“咕咕”的叫了,现在怀着一个孩子,太容易饿了。高长林没动,高远妈也没动。 钱文芬瞟了一眼这老两口,拿起汤勺,撇去面上的油,盛了一碗鸡汤给陶楠。 陶楠看了看高远的爸妈,没敢动,笑着说:“没事,我等高远回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吃。” “把汤喝了,你以为谁会关心你,只有你妈。”钱文芬瞪了陶楠一眼。 高长林抱着手臂,依旧不说话,鼻子轻轻“哼”了一声。高远妈脸上挂不住了,这亲家明显今天是来者不善,忙说:“楠楠,把汤喝了吧。你怀了孕,先吃。” 正好,高远开门进来了。 高远挨着陶楠坐下,高长林眯起眼睛,说:“高远,坐过来。” “爸,坐哪不是坐,都一样。”高远拿起筷子就开始吃菜。 高长林的脸垮了下来,抱着手臂,半天不动筷子。还没结婚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陶楠不就是怀了孕,都把她当宝。钱文芬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话里带刺,高家娶媳妇,没娶得这么憋屈的。 高远妈推了高长林一下,高长林瞪她一眼。钱文芬把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不说话,继续给陶楠夹菜。 很快陶楠的碗里就堆起了小山,陶楠吃不完,夹了一块鱼给高远。 “吃了!我夹给你的。”钱文芬喝道。 高远本以为不过是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而已,没想到气氛这么紧张,抬头看了看爸妈和钱文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意味深长。 “妈......”陶楠轻轻地摇了一下钱文芬的手臂,偷偷看了一眼高远爸妈,两个老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你搞清楚,你跟谁是一家人。” 高远见状,夹了一块鱼给陶楠,又夹了一块给钱文芬。 “夹回去。”钱文芬对高远说。 高远妈看不下去了,语气变得硬邦邦,说:“亲家,你一大早来,我和老高热热情情地把你迎进来,你一上午说话就没有中听过。我们留你吃饭,也是想跟你好好商量商量,你闹这一出,让两个小的,怎么处?” “我上午说得很明白,结婚不是不可以,得答应我的条件。”钱文芬放下筷子,正色道。 “两个小的感情好,这明天就可以领证。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高远妈也不客气了。 “我说了,高远和陶楠必须自己单住,房产证上要有陶楠的名字,我就这一个条件。” 钱文芬有点不耐烦了,上午一来就把这个条件说得很清楚,其他什么彩礼什么酒席,她统统都可以不要,可是小两口必须要有自己的房子。 这是最低条件,没想到高家都推三阻四。 “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可以照顾陶楠。他们单住,高远上班忙,哪里顾得上楠楠?”高远妈也急了。 “妈,我们不是还有套房子......”高远插了一句。 “闭嘴!”一直没说话的高长林开口了,狠狠地瞪了一眼高远,转头对钱文芬说,“亲家,我们也是为了陶楠好,孕妇需要营养,需要照顾。” 钱文芬冷笑一声,说:“说到底,还是不愿意。陶楠,我们走。”说着,钱文芬拉着陶楠就要走。 “妈......”陶楠拉住钱文芬,这吃个饭闹成这样,让她实在尴尬。 “你懂什么!我都是为了你好,在为你的未来做打算。”钱文芬把陶楠拽起来。 “加陶楠名字,就是不行!”高长林厉声说。 钱文芬回头瞪了一眼高长林,老头子虽然六十了,依然精神矍铄,目光炯炯地也看着钱文芬。 高远站起来去拉陶楠。 “高远,你给我坐下!”高长林大吼一声。 高远乖了,不敢动了,眼睛看着陶楠和钱文芬。陶楠诧异地看着高远,又看了看高远爸妈。 钱文芬拉着陶楠出了门,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爸,妈!”高远回头看着爸妈,眼神里带着埋怨。 “还没结婚,就要求加名字,不可能!”高长林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妈!你看爸!” “坐下吃饭。”高远妈盛了一碗饭放在高远面前。 高远不再说话了,乖乖坐下。 “你告诉陶楠,要嫁就明天领证,不嫁,哼,随她便。”高长林夹起一块排骨,狠狠咬了下去,没想到咯着了牙,疼得他直吸气。 “我们还没嫌弃她单亲家庭呢,她倒先打起我们的主意了。”高远妈给高远夹了一块鱼。 高远头上直冒汗,他和陶楠已经经历了太多,以为可以摸到幸福的门,可哪里知道,现在两个人的感情过关了,两家的老人又较劲了。 而此刻的陶楠,想到刚才高远听他爸妈话的那个乖乖样子,觉得一阵心寒。 冬天太长,长到陶楠怀疑,还会不会有春天。 男人是依靠,男人也是跳板 叶子从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和日用品,刚进门就发现了家里的异常——玄关处放着一把钥匙,这把钥匙,以前是牟川的。 她慌忙放下东西,到主卧一看,果然,衣柜空了,牟川的衣服都不见了。 他回来过了,避开叶子,收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唯独留下了钥匙。 这个家,不,这房子,完全属于叶子一个人了。 叶子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沙发旁边的婴儿床,还是上个月和牟川一起买的。 心里很空,空得仿佛可以漏风。 叶子站起身,仔仔细细地检查每个房间,没有了,他的东西,一点都没有了。 他真的走了。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这一瞬间,叶子觉得自己老了。 手机响了,惊了叶子一大跳。 “东西,我已经搬完了。”是牟川。 叶子握着手机说不出话。 “你看,离婚证什么时候办。” “今天吧,正好有空。”叶子把掉下来的头发别在耳后,看着沙发旁边,静静立着的婴儿床。 不拖了,拖一天,痛一天。 “好,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去。” 叶子挂断电话。 说来奇怪,没有签下协议的时候,两个人一直没有安安静静地好好说过话,不是叶子闹,就是牟川吼。 现在,仿佛尘埃落定,这场婚姻只差盖棺定论,两个人反而平静了。 到了民政局,牟川已经到了,穿着银行的工作服,看来是还在上班,中途请假出来的。 叶子也不耽误他的时间,跟着他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离婚登记处在结婚登记处旁边,有一对新人排错了队伍,神色慌张地换过去。 “吓死我了,我们永远都不要排到那边去。” “当然,永远都不会去。” 叶子看着他们脸上幸福的笑容,内心的苦涩浓得化不开。 五年前,和牟川排在结婚登记处的时候,不是也这么信誓旦旦吗。 手续办得很快,填表,照相,离婚证的刚印“啪嗒”一声,压了下去。 五年的婚姻,所有的爱恨,所有的悲欢,结束了。 两人一人拿了一本证,并肩走了出去,难得出了太阳,晒得人暖和。 牟川抽出一支烟来抽,叶子惯性地捂住了鼻子,皱了一下眉头,但什么也没说。 牟川看见了她的表情,把烟塞了回去,说:“我送你回去?” 叶子摇摇头,说:“你还要上班,你先走吧。” 牟川不再多说,招手打车走了。 叶子看出租车走远,看了看太阳,迎着阳光,一步一步,朝家走去。 阳光很温和,晒得人暖和,这冬天,仿佛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熬。 谢静得知叶子离婚,急得跳脚,下了班就往叶子家赶,心里隐隐自责,自己光顾着王奇善了,没有再好好劝劝叶子和牟川,好好的一段婚姻,就这么黄了。 要是早知道上午牟川请假是为了出来离婚,她说什么都不会放牟川出去。 “你要离婚也不跟我商量商量。”一进门,谢静就急忙说。 叶子风淡云轻,给她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说:“反正都离了,你要不要看看离婚证,紫红色的,还热乎着呢。” 谢静叹了口气,说:“你离了以后,你怎么办?” “又饿不死。”叶子一脸的无所谓。 她还怕什么呢,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什么都不怕了。 “你还年轻,哪里知道路有多难走。”谢静挨着她坐下,又叹了一口气。 “姐,我还是想再问你,如果是姐夫出轨了,你还会这样劝自己吗?”叶子看着谢静,认真地问她。 谢静点点头,坚定地说:“当然,男人,只要回家,都是好的。” “好吧,你容得下,我不行。”叶子不看她,端起杯子喝水。 谢静看着叶子的侧脸,陷入沉思,现在几次抓王奇善出轨,都没抓到。 但这不代表王奇善没有问题,王奇善回家越来越晚,对她也不冷不热。要是真的抓到他出轨,自己真的能够挺得过去吗。 但不管怎么说,敲打敲打他,总是对的。谢静在心里肯定自己。 “姐,走吧,我们出去吃,庆祝我离婚。”叶子挽住谢静的手。 谢静有点羡慕叶子的洒脱,她笑,她哭,她痛,可她也看得开。 叶子挑了一家西餐厅,灯光昏暗,环境静谧,靠窗的秋千位置坐着几对年轻情侣。 两个人的牛排端了上来,谢静有点不习惯,这是年轻人的主场。 叶子端起果汁和谢静碰杯,笑着说:“姐,你该为我高兴,我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谢静抿了一点果汁,说:“姐再给你介绍几个好的。” 叶子放下杯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缓缓地说:“我不想找了。” 这个男人已经消耗了她全部的爱情,她怕了。她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一腔热血不管不顾地爱着一个人了。 她爱怕了。 谢静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切牛排,心里无限唏嘘。 两个人她都太熟悉了,她看着叶子勇敢地嫁给牟川,看着牟川愣头青一般地来工作,看着叶子怀孕,看着牟川熟练地完成各项工作。最后又看着牟川请假为离婚。 饭后结账,叶子摸出工行卡,收银员刷了两次,都说余额不足。 叶子哪里信,这张卡上有两个人的共同存款,存的活期,三十万,怎么可能付不起一顿饭钱? 谢静掏出卡替叶子解了围,说:“说不一定拿错卡了。” 叶子却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马上找了一家ATM查余额,卡上只剩了十几块钱! 三十万,三十万,就这么不见了! 报警! 叶子马上决定报警,摸出手机就打110。 谢静拍着背安慰着她:“没事,没事,别怕,肯定能找回来。” 做完笔录,已经是深夜,叶子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焦虑着这三十万。 忽然,她看到王奇善的宝马从眼前开过,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女人。 这么晚了,姐夫没回家?那个女人是谁? 她一阵心惊,慌忙掏出手机想要打给谢静。 “男人,只要回家,就是好的。” 耳边响起谢静的那句话,叶子犹豫了,万一表姐本来就知道姐夫在外面的事呢,毕竟在男人这件事上,表姐比自己看得开得多。 自己这样贸然打电话给她,太伤她的面子了。 想到这里,叶子把手机放了回去。 王奇善的车一路开过去,在一栋高档小区停了下来。 “到了。”王奇善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 “王行长,今晚可还满意?”副驾驶的女人散发着妩媚的气息,她真诚地抛了一个媚眼给王奇善。 她的妩媚不是装的,不是勉强的,浑然天成,仿佛从骨子里她就是妩媚又妖娆的女人。 王奇善心里跳了一下,转过头捏起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说:“沈总,你今晚满意吗?” “只要王行长继续给我们放贷,我沈晴一,怎么可能不满意。”沈晴一笑着,在王奇善脸上留下了一个红唇印。 说完,沈晴一打开车门,下了车。 隔着车窗,沈晴一冲王奇善眨了一下眼睛,这才转身走进小区。 王奇善看着沈晴一那一跳一跳的臀部,喉结动了一下。 这个漂亮的女人,散发着危险又叫人迷乱的味道。 沈晴一已经走远,王奇善抽出一张纸擦了擦脸上的红唇印,对着后视镜看了看,确认没有红印了,打方向盘,回家。 车路过兰庭花园,王奇善想到了沈晴一那跳动的臀部和勾人的眼睛,裤子里有了反应。 王奇善上楼,使劲敲周茵茵的门。 没有反应,一直没有人开门。 王奇善起了疑心,给周茵茵打电话,电话通了,但很快就挂断了。王奇善再打,贴在门上仔细听门内有没有手机铃声。 通了,没有人接。门内也一片安静。 可以肯定了,周茵茵不在。 这么晚,她能去哪?——周茵茵一定有问题。 王奇善心里蒙上了一层灰,只得下楼,心不在焉地开车回家。 城市宾馆8806房间内,周茵茵看到是王奇善的电话,不动声色地按下了静音。 伍正忠——伍书记——抽着烟,眯起眼睛问她:“明白了吗?” 周茵茵垂下头,说:“我明白。” 伍正忠拍了拍周茵茵的肩膀,说:“小周,我信任你,你不要让我失望。” 周茵茵点点头,目光坚定。 “小王那边?” “我会处理好。”周茵茵点了点头。 伍正忠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巨大的烟圈,看着窗外,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周茵茵不是普通女人。 此刻,他需要这么一个人,对他了解不要太多,又够聪明,够本分。 周茵茵站在他身后,也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伍正忠会给她好的利益交换,好过王奇善上百倍的利益交换。 伍正忠吐出的烟圈,飘走了,飘散了,黑夜毫不犹豫地吞下了这点点烟雾。 盛大热闹背后的丑陋 陶楠坐在沙发上鼓捣着那个理财APP,钱文芬在客厅踱来踱去,时刻盯着手机和大门的动静。 只可惜,一直没有动静。 “就知道玩!”钱文芬一把夺过陶楠的手机。 “妈,你这么着急也没用。”陶楠半瘫在沙发上懒悠悠地说。 “你看看你找的好男人!一说到房产证加名字,也不帮你说句话!看你出门,也不知道来拦一下,现在好了,你回来住了几天,也没见他来接!”钱文芬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一阵说。 “人家来的时候,你把人家轰出去。人家现在不来了,你又盼着他来。”陶楠从钱文芬手里拿过手机,继续看着“投资须知”。 “还不是你找的男人,还不是你喜欢!”钱文芬大叫着。 气人,太气人了,这傻闺女,现在怀着孕,一点都不为自己的未来着急。 陶楠起身进了卧室,钱文芬的念叨她实在受不了了。 她怎么不着急呢,她也看到高远听话的乖乖样子了,这几天,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 高远,好像又恢复了以前恋爱的样子了。 冷着她,晾着她。 可是面对钱文芬,她不肯示弱,不肯服输,更不肯承认这个自己选的男人真的不合格。 或许,他忙?陶楠这么安慰着自己,直愣愣地盯着手机。 高远深吸了一口烟,烦心着领证的事,爸妈这边坚决不肯加陶楠的名字,陶楠的妈也不肯退一步。陶楠这几天也没个电话没个信息,完全不站在自己这边。 烦,真烦。 本以为结婚就是领个证的事,哪知道跳出来个钱文芬,这一胡搅蛮缠,搞得自己的父母对陶楠也有了意见。 “想什么呢?” 高远回头,周茵茵背着手,笑吟吟地看着他。 “没事,家里的一点事。”高远随口说,掐灭了烟头。 “和你老婆吵架了?”周茵茵依旧笑着,看着高远。 高远不敢看她的眼睛,躲开她的目光,说:“没有,就一点小事。” “你这个样子骗不了我,说吧,我帮你解答解答。”周茵茵拍一下高远的肩膀。 高远转头看了周茵茵一眼,垂头说:“你怎么什么都猜得到,什么都骗不过你。” 周茵茵不说话,背着手,安静地笑着。 “唉,就是陶楠她妈想在我家的一套房子上加上陶楠的名字,我爸妈又不同意。”高远叹了一口气。 “那你呢,你想不想加上她的名字?”周茵茵歪着头问。 “我?我觉得也可以加,也可以不加。”高远挠了挠头,“现在是两边父母意见很大。” “这件事很简单,你和你老婆统一战线就好了。你们两个别散,父母到最后都会听子女的。”周茵茵从背后拿出一叠票,说,“我这里有几张演唱会的门票,你拿去哄哄你老婆,你们两个一条心,还怕什么啊。” 高远接过票,一看,还是VIP内场前排,标价1980元。 一抬头正对上周茵茵水波流动的眼睛,慌忙移开目光,说:“要不,我把钱转给你。” “不用,就当我帮你修复夫妻关系了。你收着吧。”周茵茵笑了笑。 “上次......”高远想起拒绝她的求婚,心里有愧,这么好的女人,自己错过了不说,还没给她留什么面子,她那天哭得多伤心啊。 “都是过去的事了。”周茵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笑容爽朗又阳光,丝毫看不出她有任何的不甘心。 高远更觉得愧疚了,她还这么善解人意。 唉。 “我进柜台了,再逗留一会,谢姐要叫我了。你也快点。”说着,周茵茵转身走进了大厅。 高远看着手里的两张票,时间就是今晚七点半,体育场,明星还挺多,大牌小牌都有,于是摸出手机给陶楠打电话。 电话通了,过了很久才有人接。 “这么久才接电话?”高远捏着手里的票,想象着她一会高兴的样子。 “什么事。说。”陶楠憋着笑,故意语气冷淡地说。 好你个高远,终于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晚上七点半的演唱会,你去不去?” “就是前几天在体育场搭台子的那个演唱会?”陶楠知道这场演唱会,明星多,价格贵,看台的票都要好几百。 “嗯,晚上我来接你?”高远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高兴。还是周茵茵聪明,果然是女人最了解女人。 “好,那说定了。要不把我妈也带上?让她高兴高兴。”陶楠有心想哄妈开心,说不一定事情就有商量的余地。 高远有点不高兴,这票就是别人送的,现在再去找周茵茵要不成,他开不了这个口,只好敷衍着说:“到时候再看吧。” 陶楠挂了电话,兴奋地冲出卧室,对还在客厅生闷气的钱文芬说:“妈!收拾收拾,晚上高远带我们去看演唱会!” 晚上高远来接陶楠,陶楠挽着钱文芬的手,高高兴兴地下了楼。 钱文芬坐后座,陶楠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刚坐下,陶楠就“啵”地亲了高远一下,“还是老公好!” 钱文芬的脸色沉了下去,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偏过头假装看着窗外。 到了体育场,高远去停车,把票递给陶楠,叫她们先去。 陶楠一看竟是内场前排,像小孩子得了大白兔奶糖一样兴奋,抱着高远亲了好几下。 “陶楠,走了。”钱文芬阴沉着脸,叫了陶楠一声。陶楠恋恋不舍地放开手,挽着钱文芬朝检票口走去。 见母女俩走远,高远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掏出电话给票务办公室打电话,上午打电话的时候,对方说现在票源紧张,要帮他联系一下。 电话通了,票务办公室告诉他,票已经没有了,去体育场外面碰碰运气。 高远泄了气,只得赶紧停好车,隔着陶楠母女俩几百米的距离,朝体育场走。 “兄弟,票子,要不要?”一个穿着棉袄的年轻男人碰了高远一下。 “多少?”高远低声问。 “内场200,看台100,你要得多,我再给你优惠。” “多少?!”高远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耳朵。 “那这样,内场180,看台80,不能再低了。”男人急于脱手,摸出一叠票。 “一张内场前排。”高远掏出200块钱。 抓着票,高远简直不敢相信眼睛,标价1980元的票,自己180块就买到了。 那周茵茵呢?她怎么正好有两张票? 她又是多少钱买的? 高远疑惑不已,但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检票进去找陶楠。 “高远!”陶楠挥着手,蹦了两下。 陶楠第一次看演唱会坐在第三排,太靠前了,近得可以看见台上的红地毯边,异常兴奋,更对高远的安排十分满意。 他没有冷落她,没有晾着她,他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自己,没看错男人! 高远感觉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钱文芬坐在陶楠的另外一边,虽然绷着脸,但也没对高远多说什么。 谢静挽着王奇善的手,刚走到检票口,见人山人海,吵吵嚷嚷的,闹得头疼,年轻人的主场,她太不适应了,想拉王奇善回去。 王奇善却说行长和另外几个副行长都在,要过去打招呼,要回去谢静自己先回去。 说着,王奇善自己检票快速走了进去,和第一排的行长打了个招呼,坐在了旁边。 谢静一跺脚,跟着进去了。 坐在第五排的沈晴一,一眼就看见了跟在王奇善后面的谢静,她无所谓地笑了笑。 舞台正中央的看台位置上,周围人潮涌动,吵闹不已,方郁小心翼翼地牵起女生的手,女生低头害羞地笑了,握紧了他的手。 票务组委会办公室内,周茵茵紧张地记账,5000张票,内场有990张,销售收入要一笔一笔算好,请明星的费用,灯光音箱的租金,场地租金,安保费用,还有宣传费用,不少宣传费用根本没有发票。 电话响了,周茵茵看了一眼名字,深呼吸了一口气接了起来。 “票完了吗?”伍正忠语气平静。 “看台票将就,前排,基本卖给了黄牛。”周茵茵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问你,票还有没有。” “没有了,送了一部分,卖给黄牛一部分。” “账记好了,记得拿过来。” “好。”周茵茵在电话这头,不由自主地点了一下头。 “你知道怎么记账吧?” “知道,按照门票的票面价格记销售收入。按照发票价格记所有的费用支出。”周茵茵看了一眼桌上自己记得工工整整的账本。 “可是......你这样,投资这场演唱会,不是亏......”周茵茵有点不明白,这样做,纯粹是账面上的收入可观,实际上亏得一塌糊涂。 账面作假,这是生平第一次,她有点心虚。 “不该你知道的,你不要多问!”伍正忠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凶狠。 “好。”周茵茵垂下了头。 “做人,要聪明,更要糊涂。”说完,伍正忠挂断了电话。 周茵茵挂断电话,看着账本上的“本年结余”。 虚增收入,实际亏损,现金流转...... 忽然,她想到了刚进银行,入行培训看的各项严打规则。 她明白了。 体育场,灯火辉煌,一个接一个的明星登场,下面的观众大声尖叫,这是一场盛大的聚会,是一场热闹的聚会。 而静悄悄的组委会办公室,周茵茵认真又坚定地记着账,一笔一划,掩盖住了这场盛大热闹背后的丑陋。 是兄弟还是仇人,是爱人还是仇人 卧室的窗户正对体育场,尽管楼层足够高,但是高亢的音乐声还是一声一声直逼叶子的耳朵。 叶子无奈的关上窗户,依然挡不住这声音。 不知道是哪个明星,飚起了高音,叶子觉得自家的窗户都被震得在“哗哗哗”的抖着响。 太烦了。 下午给爸妈简单说了一下离婚的情况,叶子妈没吭声,叶子爸一直唉声叹气。这五年的婚姻说没就没了,怎么叫人不心痛? “妈给你找个好的。”叶子妈安慰道。 叶子笑着摇头,轻轻拍着妈妈的后背,说:“妈,这个你就不操心了。” “你总得嫁人啊,不能一辈子一个人啊。” “我知道,我也知道该怎么做。”叶子语气坚定。 叶子爸叹了口气,沉痛地说:“怪我,我当初就不该同意那小子。” “人是我自己选的,日子也是我自己过的,跟爸妈没关系。”叶子安慰他。 叶子妈提出过来陪着叶子住几天,叶子也没同意,总想给自己一点空间。 现在外面又吵,电视看不清静,看书也觉得烦。 叶子打开求职网站看看有什么招聘信息没有,现在这三十万没了,总得找份工作,不能光靠着手上这一点点钱过生活。 一条一条浏览过去。 会计要求三年五年的经验,行政的工资太低,前台,叶子又觉得太没地位,找来找去,竟然没有一条合适的。 这五年没有工作,没想到求职市场已经如此残酷了。 五年前,靠着本科文凭尚可找一份足够温饱的工作,如今空档五年没有上班,真是什么工作都不合适。 难道要去扫大街? 叶子倒在床上苦笑,这离了婚,要沦落到去扫大街了吗。 体育场的明星还在高声歌唱,唱一些又骚又柔的苦情歌,叶子用被子蒙住头,根本不想听。 原本安静的房间,被这噪声蛮横地占领了。 这个时候,才真切地体会到。 热闹是别人的,我什么也没有。 叶子摸着被子,仿佛上面还有牟川的气息,不由得稍微裹紧了一点,沉沉睡去。 第二天,叶子起了个大早,决定到人才市场去碰碰运气。 刚准备出门,电话却响了,是公安局打来的,对方说那三十万有眉目了。 叶子接完电话,急匆匆赶到了公安局。 “你是叶子?”一个戴着眼睛的年轻警官将叶子迎了进去。 “你跟牟川什么关系?”他打开文件夹问道。 “他是我......前夫。” “这笔款,转到了牟川的账户下。”警官合上文件夹,一板一眼,刻板地说。 “什么?!”叶子瞪大了眼睛。 “也就是说,你丈夫把钱划到了他的卡上,就这么简单。他没跟你说?”警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没有,我不知道。”叶子摇头,觉得如坠冰窟。 这两天刚刚恢复的心情,被打得稀烂。 牟川,居然转移了财产了。而前两天,自己还对他,多少存了一点点温情。 现在想来,他怕是早就想好要套走这笔钱,然后,离婚! 只有自己,傻透了,还自觉什么婚姻可惜! 牟川,你混蛋! “你去找找律师,说不一定有用。”警官见叶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心提醒道。这八成是男的婚前转移了共同存款,女的没觉醒,就这么协议离婚了。 叶子回过神来,快速出了大门,打车直奔银行。 “牟川,你给我滚出来!”叶子冲进银行大厅,也不管旁人伏复杂的眼光,直接冲着柜台大吼。 牟川正给一位客户取款,见到暴怒的叶子冲了进来,猜肯定没好事,快速取完钱,拉下窗口的帘子,躲进了更衣室。 气愤至极的叶子见牟川躲了,自己又进不去柜台里面,急得疯狂地拍打玻璃窗,大吼:“牟川,你有胆子做,你怎么没胆子承认!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玻璃窗被叶子拍得“啪啪”大响,高远赶紧关闭了自己这个窗口,从柜台里出来,拉住叶子,说:“叶子,有事回家说。这里人多。” 叶子哪里听,甩开高远的手,大声吼道:“你还替他说话!他出轨你知不知道!你叫他出来!你叫他出来!” 人越聚越多,大厅的客户都围住叶子和高远,站在后面的客户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人群中央是怎么回事。 谢静也看到了这惊天的动静,急忙挤进人群,拉住叶子,低声说:“叶子,听话,先回去。” “姐,你今天也要站在牟川那边是不是!”叶子已经气疯了,每个来劝的人,她都视为仇敌。 “叶子,这里人多,你闹起来,只有难看!”谢静也急了,低声吼她。这个妹妹太急躁,太沉不住气。 叶子甩开谢静的手,脸涨得通红,简直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大吼道:“你们知道他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吗!他出轨!他转移财产!他出轨!他转移财产!” 说着,叶子就要往柜台里面冲。 人群自觉地为叶子让出了一条道。 谢静急忙拉住她,冲傻不愣地站在旁边的高远大声吼:“过来帮忙!” 这一声惊醒了高远,连忙拦腰抱住叶子。 叶子拼命挣扎,又是抓,又是蹬腿。 她只有一个念头,把牟川抓出来,把牟川抓出来。 五年的婚姻,他背叛她,他还转走存款。 而她呢,这五年的婚姻算什么,这近乎九年的爱情算什么! 还就在昨晚上,她都还对他心存想念,裹着有他味道的被子睡觉,他曾经是她最亲密的爱人,最值得依靠和信赖的人。 她不是要那三十万,她要的是牟川对她的忠诚和诚实。 他怎么可以,做这么丑恶的事情,来玷污她心里曾经最美好的那个他。 他怎么可以! 他怎么下得去手! 叶子慢慢停下了挣扎,停下来哭泣,泪水流了一脸,滴滴答答,滴在了高远的手背上。 高远慌忙将她放下,转身挤出人群,他要找到牟川,他要问清楚,叶子说的转移财产是不是那三十万,叶子说的出轨,是不是陶楠! “不哭了,不哭了。”谢静抱着叶子,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眼角瞥到高远挤出了人群。 “姐,那三十万,是,是,牟川转走了。”叶子断断续续地说。 “姐帮你教训他,姐帮你教训他。”谢静用手抹掉叶子脸上的眼泪。 “不看了不看了,继续叫号!”谢静拍拍手,人群渐渐四散开了,大家又坐在凳子规规矩矩地等着叫号,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男更衣室内。 高远坐到牟川旁边,尽量语气平静地问:“叶子说你转移存款。” 牟川抽着烟,没说话。 “是不是那三十万。” 没有动静。 “叶子说你出轨,是不是陶楠。” 烟圈飘了过来,高远伸手挥散,转头狠狠地瞪着牟川,说:“你说话!” “我跟陶楠,就是她家楼下那次,你也知道,也说过了不计较。”牟川慢慢地说。 “那三十万呢!”高远稍微放宽了一点心。 牟川不说话了,弹着烟灰。 高远的心冷了,他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竟然成了兄弟转移婚内财产的帮凶,无意间给叶子造成了这么大的痛苦。 明知牟川和陶楠......没有告诉叶子,明知牟川转款,也没有告诉叶子。他是知情人,却什么都隐瞒了。 高远深深地低下头,抱着头说:“如果叶子起诉你,我去做证人,这笔钱是我转的。” “你当然可以去,我也可以叫我的客户把存款转走。”牟川漫不经心地又吸了一口烟。 “什么?!” “你以为,哪里正好有两个存款大户?都是我以前的客户,我叫他们帮忙,你可以去做证人,我也可以马上叫他们把存款转走。到时候,你的绩效,估计很难看了,应该,还会被倒扣吧,年底存款撤走,银行大忌,你上班这么多年,你应该懂。” 高远看着牟川,觉得简直快要不认识他。 那个脾气超好,总爱帮忙的他哪里去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工于心计? “银行上班这么多年,你还没两个存款大户的朋友,你混得真挺差的。”牟川站起来,拍了拍高远的肩膀,走出了更衣室。 高远在更衣室呆了半响,看着挨在一起的“牟川”“高远”两个更衣柜好一阵,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银行大厅一切井然有序,叶子不见了,牟川在柜台上叫着下一个号,谢静正在给徐芳授权。 凳子上坐着等着叫号的大群客户,他们一个挨着一个,有人眯着眼打盹,有人缩着脖子喊冷。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要隐忍,也要拼命 趁着轮班休息,周茵茵再仔细对了一下账本。 晚上七点,天完全暗了下来,周茵茵带上账本,赶到城市宾馆。 在前台,照例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周茵茵不得不暗暗佩服伍正忠的小心和谨慎——从来没有用过他自己的身份证登记。 到了8806,周茵茵敲了敲门,开门进去。 “账本带了?”伍正忠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华灯初上,窗外一片璀璨。 “带了。账面利润......” “不用说,我会看。”伍正忠打断她。 周茵茵将账本放在书桌上,看着他的背影,垂着手等着他发话。 和他在一起,周茵茵有无形的压抑感,她一再提醒自己要谨慎,要小心,更要糊涂。 “这次你做得还不错,火候缺了一点。”伍正忠依旧背对着她,淡淡地说。 周茵茵低下头,说:“下次注意。” “你已经懂了这是在干什么了。”伍正忠转过身,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眼光锐利地看着周茵茵。 周茵茵想装傻说不懂,抬头见伍正忠一脸笃定,还有那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她垂下了头,不说话了。 “知道就知道,银行到处挂着反洗钱规则,傻子都看得到。”伍正忠淡淡地说,忽然他的眼神变得凶狠,说,“不过懂了就更要糊涂。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知道。”周茵茵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她要获得他更多的信任,她相信自己可以。 伍正忠站起身,继续看着窗外的路灯,孤零零一盏,孤零零地亮着。 “有家公司,你去打理一下。”伍正忠平静地说。 “什么时候?”周茵茵大概猜到这家公司的性质了,她不再多问,更不再心虚。 “下周,年底有审计。” 周茵茵懂了,她有银行的工作经验,也有会计基础,他要她度过这家公司的审计难关。 “电话下面,你的新名片。”伍正忠依旧背对着她,语气淡然,像一日三餐一样稀松平常。 周茵茵走到床头,拿起电话下面压着的名片。 上面清晰的写着: 心愿影业CEO周茵茵 “那银行的工作?”周茵茵抬头问。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小王那边,你会处理好,现在就是处理的时候。” “好,我明天上班就辞职。”周茵茵攥紧了名片。 伍正忠转身,盯着她,又上下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周茵茵心惊,她将名片放进大衣口袋,慢慢解开大衣的扣子,脱掉大衣,又一颗一颗解着衬衣的扣子,紧盯着他的反应。 两个人的对峙像两头狼,都用幽暗的眼神在试探对方。 伍正忠却皱紧了眉头,捡起她的大衣,丢在她身上,语气嫌恶地说:“穿上!” 说完,伍正忠打开门走了。 门外的冷风灌进来,冷得周茵茵直哆嗦,也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太难琢磨,她琢磨不透他的心思,猜不透他的想法,更连他的工作,还有他和王奇善的关系都不知道。 手揣进大衣口袋,碰到了那张硬纸片,影视公司CEO,这超越了普通柜员上百倍。 糊涂一点,他和王奇善的关系,不需要知道。 本分一点,做好他交待的事情就好。 周茵茵捏紧了名片。 第二天上班,周茵茵发现气氛异常的怪异。 平时高远和牟川都坐在一块,高远3号窗口,牟川就2号。 今天奇了怪了,两个人隔得老远,高远坐了1号窗口,牟川坐到了4号窗口——周茵茵常坐的窗口。 徐芳见周茵茵来了,拉住她,眉眼间都是幸灾乐祸,低声说:“昨天你没来,可惜了,可惜了。”说着,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怎么,昨天集体加工资?”周茵茵开玩笑地打了她一下。 “牟川的老婆来了,大闹了一场,你没看到那阵仗,说牟川出-轨还转移财产。你说牟川平时跟我们嘻嘻哈哈的,还经常帮忙,没想到,死里整自己的老婆啊。” 徐芳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手舞足蹈地描述昨天牟川老婆那姿态。 周茵茵心里不太想听这些八卦,脸上还是笑着,说:“芳姐,我要去找谢姐了,要不然她又要说我偷懒了。” 说着,周茵茵拂掉她的手,去找谢静。 “哎哎哎,我正说到最精彩的地方。”徐芳冲着周茵茵的背影喊了一句。 见谢静正复印资料,周茵茵直接走到她旁边,说:“谢姐,找你有点事。” “你今天来得有点晚,晨会都错过了。”谢静不看她,看着手里的资料。 “对,是我的错,我家里出了点事。”周茵茵帮谢静整理着桌上散着的资料。 “说吧,什么事?” 周茵茵放下资料,从包里拿出辞职信,说:“谢姐,我家里实在有急事,我想辞职。” “可以,今天把辞职信交给我,我去找分行调个人下来,一个月过后你就可以离职了。”谢静从周茵茵手边拿起资料,不接她的辞职信,低头整理着页数。 “谢姐,我真有点急事,家里人出了事。你看,我就把这周的班上完,行吗。”周茵茵的语气里带着恳求。 谢静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看着周茵茵,打量了一下她,说:“这怎么可能,我这里少了一个人怎么办?新人来了你也要带带他。” “高远可以带新人,我就是高远带出来的。”周茵茵赔着笑。 “小周,这是程序问题,都是提前一个月辞职,好了,什么都别说了,来晚了就直接去工作。”谢静整理好资料,转身走开了。 周茵茵心里着急,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 4号柜台被牟川占了,徐芳坐在了3号柜台,周茵茵走到2号柜台坐下。 周茵茵寻思自己没有调过来之前,这里一直只有三个人,四个柜台从来没有坐满,现在习惯了四个人,谢静反而不满意三个人了。 想个办法,让她接受自己的快速辞职。周茵茵下定决心。 周茵茵抬头看着高远清瘦的背影,勾起嘴角笑了。 “高远。”周茵茵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有事?”高远扭过头问她。 “我有几个存款客户,我让给你吧,我的绩效已经完成了。” 又是存款客户,又是绩效。 高远的嘴角抽了一下,冷冷地说:“不用了。” 说完,转回了头。 高远冷淡的反应让周茵茵诧异,绩效大家都不嫌多,送上门的收益,他怎么还拒绝? 那就换个方法。 “高远。”周茵茵甜甜地叫他。 高远再扭头。 “帮我个忙,行吗?”周茵茵换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怜一点。 “你说吧。” “我家里有点事,分行可能会下来一个新人替我一段时间,你帮我带一带。行吗?” “什么时候?” “就最近几天。”有戏,周茵茵的心亮了。 “好。”高远答应得爽快。 周茵茵松了一口气,下一步就是求一求王奇善,让他从分行调个人下来。这样谢静就没有理由拦住她了,人手够了,程序都可以快一点。 柜台上的周茵茵飞快地扎帐,迅速走人。跟谢静说不通,那就找能够说通谢静的人来。 周茵茵回到家,打开空调,换上薄薄的薄纱睡裙,然后给王奇善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电话通了,又挂断了。 短信进来了:晚上十点。 周茵茵心情大好,拿起口红仔细地描,又在脖颈后喷了一点Dior紫毒。 见时间还早,周茵茵拿出名片,翻来覆去地看着。 从落魄留学生,到结识银行副行长,再到攀上更高的男人,马上就要成为公司CEO。 这条路看起来好像亮堂又宽阔,可是周茵茵知道,这是自己一直隐忍又豁得出去才换来的。 也憧憬过爱情,也希望过获得平凡的温暖,也争取过简单的幸福。 但是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现在只有钱和高位才能带来绝对的安全感。 周茵茵将名片收起来,放进抽屉里。 想了想觉得还是容易被王奇善发现,拿起一本小说,夹在了中间。 十点。门响了。 周茵茵对着镜子笑了一下,八颗牙,这才开门,对着门外的王奇善笑。 王奇善沉默地进门,掂了掂手上的钥匙。 那是房子钥匙,周茵茵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的江景房?”周茵茵笑着去拿。 王奇善合拢手,握-住-了钥匙,躲过周茵茵的手,将钥匙搁在周茵茵的胸前。 钥匙冰凉,贴着周茵茵的胸口,凉嗖嗖。 周茵茵笑着拿下来,挽住他的手臂,撒娇地说:“讨厌。” 王奇善却直勾勾地盯着她,前几天路过兰庭花园,她却不在,打电话还不接。 这个女人,现在不简单了。今天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周茵茵贴着他的手臂,身上的香水味传了过来,空调的暖风又足够暖和,王奇善觉得浑身燥热。 沈晴一那跳动的臀部又在眼前浮现,那个妖娆的女人,倒是好几天没见了。 王奇善扳过周茵茵的身子,让周茵茵背对着他,周茵茵配合着,轻轻地哼了一声。 声音勾人,身子骨也够软。 王奇善掀起她的睡裙,解开自己的皮带,用力,再用力。 今天的王奇善明显比以前更用力,周茵茵咬住嘴唇,努力发出撩人的声音,迎合着他。 王奇善闭上眼睛,全是沈晴一的眼睛,红唇,还有纤细的腰肢! 几分钟后,王奇善放开她,转身去洗澡。 周茵茵整理着自己的睡裙,半躺着,思考着等会怎么开口。 “今天要回家吗?”见王奇善出来,周茵茵问。 “要。”王奇善没有用沐浴露和洗发露,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 “我家里出了事,我想请假几天,谢姐说要分行调一个人过来才准假。”周茵茵可怜兮兮地说。 “出什么事?”王奇善打量着她。 “我外婆摔跤了,住院。” “前几年没听你说过家里。”王奇善放下毛巾,开始穿衣服。 “前几年我爸我妈都不要我,你知道的。从小就外婆对我最好,我必须回去看看她。”说着,周茵茵低头抹眼泪。 王奇善没说话,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王奇善穿衣服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上周我路过你这,你不在,你在哪?”王奇善穿上外套,狠狠地盯着她。 周茵茵的眼睛转了一下,抹着眼泪说:“上周我刚接到外婆的消息,我去酒吧喝酒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又不敢给你打电话,只有一个人借酒浇愁,到了今天才敢跟谢姐请假。” 王奇善看着她红红的眼圈,挥着手说:“我知道了。” 走到门口,周茵茵起身送她,忽然,王奇善转过头,眼神里有感情,但是又带着凶狠,问她:“伍书记,没有再联系你吧?” 周茵茵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马上说:“当然没有。” 王奇善满意地点了点头,开门,走了出去。 屋子内恢复了安静。 周茵茵到窗户边看到王奇善招了一辆出租车,走了。直到出租车走远,周茵茵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将目光锁在书上,嘴角浮起隐隐的笑意。 她知道,她已经踏进了黑色的利益网。 但是没关系,她要做织网的蜘蛛,俘获猎物。 而不是做被网住的动弹不得的飞蛾。 偷翻老公的衣服 下班后,谢静扣住牟川,好好盘问了他一道。 “三十万怎么回事?”谢姐打了一下牟川准备拿烟的手。 牟川停下了,将烟塞进裤袋里,说:“谢姐,这件事,我也是没有办法。” “我不想离婚,真不想离婚。我任她打了,骂了,还找那个女的出了气了。她还是要离婚,我也没有办法。”牟川垂着头。 “那三十万呢?” “叶子要离婚,所有的房产存款都要归她,房贷还要我来负担。你说我一个月的工资多少钱,你也知道,我负担两套房贷,我还怎么生活?她把我逼得太紧了,我也没办法。”牟川越说越丧气。 “所以你就转走了三十万?”谢静知道牟川不想离婚,自己本来也不赞成离婚,多少对他有一点同情了。 “我想的是,我把这三十万转走,我分一半出来慢慢还房贷,另外一半买理财。”牟川顿了一下,手伸进口袋里想摸烟,看到谢静的眼睛,又停下了。 “以前没离婚的时候,我和叶子就打算买股票基金,我上班忙没顾得上,叶子又不管事,现在离了,这三十万,放在她手里就是吃吃喝喝就没了,放在我手里,还能生钱。” 牟川还是没忍住,摸出了烟,抽了一根出来,没敢点上,就这样拿着。 “那你也应该跟她说,你一声不吭就把钱转走了,叶子人单纯,就是脾气急,突然发现钱没了,怎么可能不找你拼命。”谢静瞟了他一眼,说,“抽吧,看你憋着也难受。” 牟川如获大赦,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离婚了以后,牟川的烟瘾越来越大。 “唉,叶子脾气什么样,谢姐你知道,我要是说了,估计工资卡她都要给我收了。”牟川避开谢静,朝另一边吐了一个烟圈。 “这样,你还二十万给叶子,她现在也没工作,你不能一分存款都不给她留。再说了,你们五年的婚姻,五年啊,不是五天。”谢静顿了一下,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谢姐......” 谢静瞪了牟川一眼。牟川垂着头继续抽烟。 “好吧,我想想办法,我卖点股票。” 谢静心里泛起一丝丝得意,又成功解决了一件事,像叶子那样大吼大叫怎么行。 这样好好的商量,好好的讨论,事情才能够解决。叶子啊,还是年轻气盛。 晚上十一点多,王奇善才回来。 谢静披了一件风衣,站在卧室门口,问他:“这么晚?” “嗯,和风控的同事吃饭。”这句话是实话,王奇善的确和风控部门的人吃饭到九点半,只不过十点去了周茵茵那里而已。 王奇善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从她身边擦身而过,也不看她,直接倒在床上睡觉了。 谢静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推开次卧房门。 见床上的方郁睡得很安稳,被子也压得严严实实的,谢静关上了门。 听到关门声,方郁睁开眼睛,拱进被子里,确认手机光线不会漏出去,这才发信息:晚安,安歆。 手机那头的安歆,也同样躲在被子里,因为窝在被子里太久,手机上起了一层雾气。晚安,wanan,拆开不就是,我爱你爱你,吗。 她咬住嘴唇,忍住笑,心里激动又羞怯。 在公交车上就拉过他的手,他没推开。演唱会上他主动牵手的,那...... 终于忍不住,她要问问他:我们都牵手了,你说...... “安歆,和你在一起,很安心” 这一排字跳进安歆的眼里,安歆激动得几乎快要停止呼吸。 他说“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 他的意思是说,我是他的女朋友了吗! 安歆激动得掀开被子,在床上蹦来蹦去。 啊啊啊啊啊!冰山校草耶!他说“和你在一起”! “安歆,怎么了,睡不着吗?”卧室的门响了。 安歆慌忙躺好,紧紧捏着手机,冲门喊了一句:“没事,妈,你们睡吧。” 门外安静了。 安歆摸出手机,缩进被子里,嘴角全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回他:嗯,我也很安心。 啊啊啊啊,今晚不用睡了! 窝在被子里的方郁一直等着,没有回复,难道这句话打扰了她,她不喜欢?还是她看到这句话不开心了? 可是公交车上还有演唱会上,她都默认牵手了啊。难道她现在不开心了? 方郁不敢放下手机,紧紧盯着屏幕。屏幕很快起了雾气,方郁用手抹掉,又看了一眼信号格,满格。 “嗯,我也很安心。” 心里一阵甜,方郁紧紧握住手机,放在心口的位置。 安歆。 方郁低声念了一声她的名字,幸福地入睡。 发生在次卧房间里的少年爱情,甜蜜着第一次触碰爱情的方郁和安歆两个人。 此刻的爱情晶莹剔透,没有掺杂任何成年人社会的杂质。 而隔壁主卧房间,却是和次卧完全不同的风景。 成年人谢静正失眠,她的丈夫——成年人王奇善背朝她早就睡了。 谢静推了推他,想和他聊聊天,说:“叶子离婚了,你知不知道?” 王奇善不耐烦地嘟嚷了一句:“睡觉。” 说着,又朝外移了移,留着一个背影给谢静,连正脸都不肯给她。 看着王奇善的背影,谢静的火气一下上来了。 伺候你妈,伺候你妹妹的儿子,你们全家,我都要伺候完了!这天天几乎回来就是睡觉,一天见面的时间还不如那堆同事。 这还是夫妻吗?家是酒店吗? “不洗澡就睡觉,下床洗澡!”谢静用力推了他一下。 王奇善睡得迷迷糊糊,随口说:“洗过了。” 洗过了?! 谢静如临大敌,洗过了?!在哪洗的! 这一瞬间,谢静的血往上涌,牙齿恨得“咯咯”的响。她恨不得马上把王奇善拖起来问清楚,洗过了,哪里洗的?和谁洗的! 可是她没有,她转身,平躺在黑暗里,平静地睁着眼睛看着黑夜。 王奇善的鼾声,深深浅浅响了起来。 谢静悄悄起身,在黑暗里摸到客厅,又继续摸到了沙发上,王奇善的外套。 此刻对于谢静来说,无异于是发现王奇善有没有什么猫腻的最好时机。这件外套对于她来说,太有吸引力。 平时接触他的时间真的太少了,他回来就睡觉,早上很早就出门。没有交谈,没有交心,谢静根本不知道王奇善的情况。 最近王奇善更厉害,平时都是开宝马那辆车,最近不开车了,硬是打车,这样一来,谢静手机里,GPS定位APP成了摆设。 谢静问他怎么不开车,王奇善也不说话。 不交流,成了他们之间最日常的交流。 这件羽绒服外套,王奇善穿了快一周了。冬天的衣服,都是谢静集中拿去干洗,上次干洗,王奇善说这件衣服才穿两天,先缓缓。 谢静尽量不发出声音,慢慢地摸着羽绒服的几个口袋。 打火机,烟,钱包,还有一张硬纸片。 硬纸片,谢静小心地拿出来,对着窗外的路灯,眯着眼仔细看:一家高档会所的名片。 这个谢静明白,王奇善有时候请客会去一些高档会所,这些高档会所,看起来正常,实际上,别有洞天也深有内涵。 说不一定,是在会所洗的澡? 谢静稍微平静一点了。 会所里上不了台面的女人,无所谓,玩玩而已。 谢静又打开钱包,几沓钱,还有他的名片,很正常。谢静放心了,松了一口气。 一阵冷风吹过来,谢静打了一个喷嚏,慌忙捂住嘴,竖着耳朵听卧室的动静。 听了听卧室的声音,王奇善的鼾声依旧响着。 谢静长舒一口气,翻自己丈夫的衣服,还搞得像特务一样紧张。谢静在心里笑自己,平时太要面子,又从来没看过王奇善的东西,这偶尔看一次,还觉得自己是贼。 东西一样一样放回去,忽然,谢静发现一张名片不是王奇善的,夹在几张名片中间,刚才太紧张,还以为这一叠都是王奇善的名片。 她借着路灯仔细看: 晴天地产 总经理 沈晴一 甜腻的两个人 演唱会过后,钱文芬的念叨少了很多。高远出手就是1980元的VIP票,这无形中是在告诉钱文芬:高远舍得为陶楠花钱。 悟到这层意思,钱文芬也自觉不应该再念叨了。 她蛮狠地拉开两个人,求的什么呢,还不是求陶楠嫁过去能够不受委屈。 钱文芬一边扫地,一边想,只要高远主动过来找陶楠,承诺房子加陶楠名字就行,和爸妈住在一起也可以,哪怕现在不加名字,以后只要加上,也是可以的。 自家已经退让到这个程度了,接下来就看高家有没有足够的诚意了。钱文芬不禁为自己的通情达理暗暗叹气。 卧室里的陶楠看着求职网上,自己投出去的几十封简历,接到的面试电话简直屈指可数。 到对方指定的地方面试,有的在高大上的五星级写字楼,有的在弯弯曲曲左拐右拐的民房,还有的在别人公司里面租两间办公室。 可不论是高档写字楼,还是普通民房,又或者是狭窄办公室,对方看一眼陶楠的肚子,直接就说:“怀孕了?那得回家好好休息。” 陶楠有点泄气,这怀孕怎么了,怀孕就不能做上进的女青年了吗,难道一怀孕,所有的女青年都要回家休息吗!天天憋在家里,不难受吗! 泄气归泄气,陶楠看看自己的肚子,是挺大,这还不到三个月,肚子就很明显了。 完了,藏一藏肚子的想法是不行了。 憋死算了! 陶楠倒在床上,无聊地玩手机,忽然瞥到理财APP。 要不要自己先试个一万块钱,要是真的好用,还能赚钱,再拉五十个人来,这份工作不就有了吗。 说干就干,陶楠翻了一下手机银行里,自己的银行卡余额。 工作两年,除去房租水电,吃饭逛街,陶楠也就攒下两万块钱。 最后要投钱的关口,陶楠又犹豫了,自己对金融行业实在不熟悉,要不要和高远商量一下,他在银行上班,肯定对这些更懂。 陶楠一直没点下“我要赚钱”,虽然直觉告诉她可以试试。 相不相信自己的直觉呢? 陶楠闭上眼睛仔细思考着,大学凭直觉选了文学专业,毕业凭直觉选了冬夏出版社,男朋友也是凭直觉选出来。 文学自己喜欢,冬夏自己也喜欢,高远嘛,当然很喜欢了。 陶楠睁开眼睛,颇有仪式感地点下“我要赚钱”,投了一万块钱进去。 要是赚钱了,再告诉高远,岂不是美滋滋。就算没赚钱,到时候把钱取出来就是了。 陶楠放心地把手机搁在一边,摸着肚子,幸福感油然而生。 吃过午饭,陶楠见钱文芬炸了春卷,便特地留了几个。 “给你老公留的?”钱文芬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尤其是“老公”两个字,还加重了语气。 陶楠拿出保温盒,一个一个小心地放进去,还嘴说:“就是给我老公留的。喜欢我老公,我就是要给他留。”说话的样子像担心自己的糖果被别人抢走的小孩。 说着,春卷摆好了,一个乖乖巧巧的心形。 钱文芬拿她没办法,况且上次是高远先表现出诚意,几个春卷而已,不要计较。 收拾好碗筷,钱文芬从厨房里出来,提起保温盒准备往外走。 “妈,妈,我来我来。”陶楠换好衣服从卧室里冲出来,拦住钱文芬。 钱文芬扫了她一眼,换了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肚子有一点鼓,黑色看起来是要稍微瘦一些。 “怀孕了,在家呆着。我给他送过去。” “妈,我和他都好几天没见着面了,每天就打打电话发发微信。你让我给他送过去嘛。”陶楠摇着钱文芬的手臂撒娇。 钱文芬瞟了她一眼,心里拿她也没办法。这个傻闺女,看来是太喜欢高远那小子了。钱文芬叹了一口气,递给她,说:“快点回来。” “好勒。”陶楠接过保温盒,开门就往外走。 “路上慢点!”钱文芬冲关上的门喊,也不知道陶楠有没有听到。 出租车上,陶楠怀抱着保温盒,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不由得催促司机快点再快点。 不知道他见到我会是什么表情呢,会不会被我的贤惠给惊呆。陶楠抱紧了保温盒,喜滋滋地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色。 进了银行大厅,见到柜台上坐的几个人,陶楠后悔了。 不该来,太不该来。太尴尬了。 高远,周茵茵,还有牟川。 高远正好跟周茵茵低头说着什么,牟川看到了陶楠,简单地看了她一眼,迅速把目光转开了。 陶楠心跳特别快,死死地抱紧保温盒,生怕自己露出任何破绽被高远看了出来,更不敢往牟川那里看一眼,傻呆呆地站在大厅中央,看着高远。 周茵茵倒是先看到陶楠,大方地冲高远笑了笑,朝大厅努了努嘴。 高远抬头看见陶楠穿着一身黑羽绒服,怀抱着保温盒,傻傻笨笨地站在大厅中央,真是傻得可爱,也傻得可怜。 “你怎么来了?”高远从柜台里出来,对傻呆呆的陶楠说。 陶楠直直地看着高远,不敢往牟川那里漏一点目光,说:“给你送春卷,我妈炸的,很好吃。”发现周茵茵看着自己,陶楠挺了一下肚子,暗自表明自己孕妇的身份。 四年就四年,初恋就初恋。抬头挺胸,自己是高远未婚妻呢。 高远接过保温盒,打开盒子,拿起一个就吃。陶楠心里一阵暖,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吃下自己送来的零食,竟是这样的幸福。 柜台里的周茵茵看着大厅中央甜蜜蜜的两个人,心里有点苦,但很快这点苦就过去了。 不爱就是不爱,骄傲点,别被他看不起,更可况,以后有的是比男人更重要的事。周茵茵低下头整理零钱,不再看他们两个人。 牟川也看到了公然秀着恩爱的两个人,高远吃得一嘴油,陶楠伸出手指一点一点给他抹去。心里一阵异样的感觉,比起叶子,陶楠真是柔情似水。 不知道是牟川的目光太过炽烈还是高远太敏感,高远明显感觉到牟川的目光一直黏在两个人身上,心里不悦,又大咬了几口。 “你吃慢点。”陶楠娇嗔地说。 高远吃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陶楠给他送吃的来,他太意外了,这距离他理想的懂事听话温柔的老婆,又近了一步。 陶楠看着高远吃得一个不剩,也觉得异常窝心。如果高远喜欢,她愿意天天都送,只要高远不要冷落她,只要他对她的热情不要太快退去。 两个人一起盖保温盒的盖子,陶楠拿盖子,高远拿着盒子,一起盖上。又黏黏糊糊地说着小情话。 幸福竟然这么简单,我给你送来你喜欢吃的小零食,你笑着吃得干干净净。陶楠心里甜,撒娇地说:“你那个谈了四年的初恋,跟你坐在一起。” 说完,嘟着嘴等高远哄她。 高远看出了她的小把戏,捏了一下她的脸,说:“就是工作。晚上我来接你回去?” “好啊好啊,这几天我都等着你呢。” 两个小年轻你掐我一下,我捏你一把,打打闹闹,笑着憧憬着以后的生活。 高远不禁在心里佩服周茵茵的聪明,果然哄一哄陶楠,两个人一条心,事情就解决了一大半,还有那送给自己的两张1980元的票,要不是周茵茵,这事情还旱在那里,不知道怎么解决。 陶楠呢,也觉得幸福。VIP前排的演唱会,高远说买就买,给妈挣足了面子,也证明了自己没看错男人。现在妈的态度也软了,结婚不就是触手可得的事情吗。 年轻人的爱情最容易犯的一个问题,就是以为眼前这个问题解决了,后面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高远和陶楠还不知道,未来还有更大的问题,在等着他们。 此刻,他们笑得太过甜蜜。 神秘的电话 12月,天气越来越冷,周茵茵哈了一口气,跺跺脚等着出租车,今天是到心愿影业的第一天,可不能迟到。 心愿影业在本市最高的一栋5A级写字楼里,22层整个一层都是心愿影业的办公区。 助理夏丹在电梯口就迎接着她,九十度弯腰,毕恭毕敬地说:“周总。” 周茵茵点点头,慢慢走进心愿,夏丹在后面跟着她。 大面积的落地窗,采光十足,公共办公区整齐划一地坐着几十号员工,周茵茵每走过一排,员工就抬头打招呼:“周总。”周茵茵微笑着点点头。 再往前走是茶水间,咖啡机,茶具,甚至连豆浆机都一应俱全。 茶水间隔壁是公共休息区,里面摆着一套布艺沙发,布艺沙发精美,旁边却放了一张行军床。行军床简陋,和沙发很不搭。 周茵茵转头疑惑地看着夏丹。 夏丹连忙解释:“周总,这是我们的后期组摆在这里的,后期人手不够,几个人轮流睡在公司里。周总要是不满意,我今天就叫人把这张床拿走。” “是不满意,”周茵茵微笑,“今天把这张床换了。” “好,我马上叫人搬走。” “换成单人床,床垫要用席梦思,再给后期组每人买一个护腰和护颈。”周茵茵笑着继续说。 夏丹愣了,她知道今天会空降一个头儿过来,但是不知道来头。本以为会是一个花瓶来镀镀金,没想到第一天就做民生实事了。 “好,我马上换。”夏丹点头。 最后才是周茵茵的办公室。 周茵茵推开门,房间不算太大,但是布置得很别致,流线型的凳子围着一个小圆桌。办公桌也是简洁流畅的白色桌上,桌上摆着MAC,桌上后面是淡黄色的书柜。 从落地窗看出去,正好可以俯瞰城市的全景,远处还可以看到河流像一条白色的丝带。 周茵茵很满意,摩挲着办公桌,问夏丹:“是谁布置的办公室?” “这件办公室以前是伍总的,伍总听说周总要来,特地腾出来给你的。不过放心,我们已经全面做过清洁了。” “伍总?” “对,他以前是我们的总经理。” 周茵茵诧异,伍正忠这把年纪了,还会喜欢这种简洁的装修吗。看来是自己低估他了,还以为,年纪大的人,都喜欢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 “行,我知道了,你把今年每个月的财务月报,都给我拿过来。”周茵茵吩咐她。 夏丹点头,转身出了办公室。 周茵茵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那条白丝带一般的河流,又低头俯瞰着整座城市。 现在,她站得够高了。 整座城市都在脚下,现在的她,是心愿影业——本市知名影业公司——执行总经理,再也不是那个落魄的留学生,不是那个哭泣着拉着高远的袖子求着他别走的小女人,更不是对着王奇善只能唯唯诺诺的没有尊严的玩物。 我赢了。 周茵茵勾起嘴角,轻轻地笑了。 手机响了,是谢静,周茵茵不管她,任由手机继续响。 微信消息进来了,周茵茵看了一眼:晚上九点,8806。 —— 谢静在大厅暴跳如雷,周茵茵说不来上班就不来上班,打电话还敢不接。辞职信也没交,假也没有请,这是什么意思,逼宫吗! 其他几个人大气不敢出,安分地做着手上的事。 趁谢静没注意,高远背对摄像头,给周茵茵打电话,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好等新人过来带一两天就好,怎么新人没来,周茵茵自己倒先不来了。 高远也是一头雾水,电话通了,却没人接。高远还想再打,外面的客户却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只得把手机收回去。 这边少了一个人,怎么办!12月向来是年底最忙的一个月,这个周茵茵,根本没同意她的辞职,说走就走!谢静气得快要吐血。 正心烦,另外一个网点的徐小凡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布袋,装得满满的。 谢静看着她直直地走到了自己身边,说:“谢姐,我今天调到这边了,来报道。”说着,徐小凡晃了一下手上的布袋,里面装着工作服。 “你调到我这里了?”谢静还不相信,如果真这样,走一个,来一个,正好补了这个空缺。 “对,我今天调到你这里,不过我不坐柜台,还是做信贷。”徐小凡笑着说, “行行行,多一个人总是好的。”谢静连忙把她推进去换衣服。 还好调了一个徐小凡过来,要不然,还不知道今天要乱成什么样子。谢静稍微松了一口气。 徐小凡坐到里面的办公室去,整理着带过来的资料。 前几刚接了一个地产的贷款,金额还挺大,后台审核迟迟没有通过,她不愿意就这样把这笔业务交接给别人,带到这边网点了。 外面柜台忙得一锅粥,少开了一个柜台,单靠三个人实在困难,谢静自己跑来跑去授权也快要累炸了。 谢静到里面办公室找徐小凡,叫她到外面柜台来帮忙,这实在是忙不过来。 徐小凡放下手里的资料就去了柜台。 谢静也正准备出去,瞥见徐小凡放下的资料是企业贷款的申请表,不由得仔细看了一眼。 晴天地产贷款申请...... 晴天地产,这名字好熟悉。谢静仔细回想了一下,不正是王奇善钱包里那张名片吗。 谢静不由得有了警惕,拿起表格仔细看,晴天地产,申请贷款三千万。 金额还不小,谢静又仔细看了看日期,是上个月申请的了,看来是后台迟迟审核没有通过,徐小凡又舍不得这笔大业务,才带到了这边来。 谢静还想再仔细看看,外面徐芳响亮的声音传了进来“谢姐,快来授权!”,只得放下申请表,赶紧去柜台。 一大堆企业申请贷款的资料就这么亮堂堂大刺刺地摆在办公桌上,而客户经理办公室正好是摄像头的死角。 —— 晚上九点,周茵茵看完本年度6月的财务月报,正打算看7月的,抬表一看时间,已经是九点了,赶紧拿起外套,出了门。 赶到城市宾馆已经九点一刻,周茵茵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敢开门。 伍正忠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眼睛看着窗外,晃着一杯威士忌,里面的冰块撞击玻璃杯,发出“咔咔”的声音。 这声音让周茵茵心惊,不由得脊背僵了一下。 “你来晚了。”伍正忠淡淡地说。 “在看今年的财务月报。”周茵茵垂下头。 “办公室满意吗?” “很好,我很喜欢。” 伍正忠站起来,从桌上拿起另一杯威士忌,走到周茵茵面前,递给她。 “来,周总,今天入职第一天,恭喜你。”伍正忠举着酒杯,眼睛却是狠毒的。 “我得到的都是你给的。”周茵茵接过酒杯,主动碰了一下伍正忠的酒杯,仰头喝干。 “审计就在月底,到时候......”伍正忠忽然停下了,低着头,像是心头有千万座山压着。 周茵茵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一向冷静沉着又不动声色,今天怎么会这个样子,难道是不相信周茵茵? 想到这里,周茵茵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坚定地说:“我一定可以的,你放心。” 伍正忠抬起头对她笑了笑,这个笑有点苦,有点无奈,又带着狠辣,周茵茵琢磨不透,只得更加卖力地说“我有能力,请伍书记放心”。伍正忠摇摇头,举起酒杯,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而此时的伍正忠也正心力交瘁,审计并不难过,难的是来审计的人。 在一刻,伍正忠并不把自己当做是周茵茵的领路人,这一关,还需要周茵茵带着他走过去。 —— 深夜,沈晴一正在卸妆,接到一个网络电话。对方说可以帮助晴天地产快速放贷,只要沈晴一再给三十万现金。 “你谁啊?”沈晴一不当回事,贷款的事情早就跟王奇善通过气,莫名其妙跑出来一个小鬼头,谁信。 “你把贷款交给徐小凡办,上个月就把资料递上去了,贷款却迟迟没有下来。徐小凡还跟你说这个月尽快放款。我说的对吧?”对面的男声声音低沉,像是刻意压住声音在说话。 沈晴一惊讶,信息完全符合。找徐小凡还是王奇善吩咐的,说是关节都已经打通。迟迟不放贷,沈晴一也正着急。 “只要你给我三十万,我可以帮你快速放贷。” “你到底是谁?”沈晴一按耐住脾气,追问。 电话却挂断了。 冷静下来的沈晴一开始仔细回想整个过程,自始至终自己只找过王奇善,王奇善当时只要了一套一百平的样板江景房,面积不大,市值也不算太高,距离沈晴一预想的回扣少了一大截。 莫非王奇善嫌弃江景房不够,要增加回扣,故意中途使绊子? 好你个王奇善! 沈晴一刚卸了一半的妆,半妆半素颜,一半妖媚一半乖张。她狠狠地握紧了拳头,掌心都快要掐出血来。 . 电梯里调情 下了班,高远到车库开车,踢了两脚后轮胎,“喵”一声,从轮胎上迅速蹿下来一只小猫,又“喵喵”叫了两声,快速跑走了。 高远笑了笑,还好提前踢了一下。 这一招是陶楠惯用的,一到冬天,上车前,陶楠都会踢两脚轮胎,说免得小猫小狗不知道车要开动了,被轧死了。不知不觉,高远自己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果然在一起久了,习惯都会变得一样。 上车,高远打电话回家:“妈,多做两个菜。今天接陶楠过来。” 高远妈在电话那头叮嘱道:“你不要跟陶楠那个不讲理的妈动气,听见没有。人接回来就好。” 挂了电话,高远哼着歌,将车开到了陶楠出租屋楼下。 陶楠早就等在门边,门一响,立刻拉开门,几乎是跳进了高远的怀里,又在高远的脸上狠狠地亲上了两口。 “这么多天才来接我。”陶楠抱着高远,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年底了,忙啊。周茵茵又不来上班了。少了一个人,我就忙得多了嘛。”高远拍着她的背。 “真的?你的初恋不在银行上班了?”陶楠兴奋地抬头,下巴抵着高远的下巴,故意去蹭他。 高远也用力蹭她,胡须扎得她痒痒地一直“咯咯咯”地笑。 “讨厌,你坏。”陶楠被她扎得痒痒的,娇嗔地说。 “我变忙了,你还这么兴奋。” “那可是你的初恋,天天上班腻在一起,万一有天看对眼了呢!现在好了,她可终于走了。”陶楠抱紧高远的手臂。 钱文芬见门口的两个年轻人一直没进来,故意咳了几声。 声音惊醒了两个人,陶楠冲高远吐了一下舌头,拉着高远进屋了。 “妈,我没什么收拾的,我就跟高远过去了?”陶楠拉着高远的手臂,幸福地看着他。 钱文芬见自己闺女那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高远,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了,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 只要别委屈就好啊。钱文芬在心里叹气。 “高远,你坐,阿姨问你句话。”钱文芬指了指沙发。 陶楠见妈又要问话,怕高远被刁难,抓紧了高远的手,十指紧扣,说:“妈,你问什么,我都帮他说。” “高远,你坐。”钱文芬瞪了陶楠一眼,声音变得更冷。 高远拍拍陶楠的手,拉着陶楠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阿姨问你,房产证上的名字,到底是加还是不加。楠楠的肚子可是一天比一天大了。” 高远面露难色,低声说:“阿姨,我知道。” “所以是加还是不加。” “加。”高远下定了决心,先把陶楠接回去,然后再好好说服爸妈。 只要媳妇在自己家里,怎么都好办一点。 钱文芬叹了一口气,垂着眼帘,不再说话了。 “妈,这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会回来看你的。”陶楠握紧了高远的手,拍了拍钱文芬的后背。 “阿姨,我和陶楠都会经常过来看你。”高远也拍着钱文芬的后背。 钱文芬的眼泪却止不住了,垂着头小声地哭泣。 二十五年,养了二十五年的女儿,这一朝跟这个男人出去,怕真就是高家的人了,她以后的心思都会在高家上了,怎么可能不伤心。 “妈,别哭了,我就是去高远家里住而已。你这哭得过了点吧。”陶楠冲高远无声地扮了一个鬼脸,低头继续拍了拍钱文芬的后背。 尴尬的是高远,本就没有一张甜嘴,这会看见钱文芬伤心,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钱文芬擦干眼泪,用浓重的鼻音说:“高远,阿姨只有这一个女儿,阿姨的要求也只有那一个,你们要对她好。” 说着眼泪又止不住了。 高远心里也明白钱文芬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低声说:“阿姨,你放心。” 两个人好不容易哄好了钱文芬,出了门,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高远妈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说是鸡汤热了四五遍了,赶紧回来。 走在楼道里,陶楠前所未有的兴奋,一会儿撩一下高远的头发,一会儿又对着他的脖子哈气。高远笑着钳住她的手,说:“不老实。” “哇,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才取得这个胜利的耶。”陶楠又挠了一下高远的咯吱窝。高远躲闪不开,只得受着,痒得没办法。 两个人嘻嘻哈哈,手挽着手走出了楼道。 到了车旁边,陶楠抬头,看见妈倚在窗边,伸长了脖子看着他们两个人,这下才真的感觉到鼻子发酸。 想挥挥手叫她进屋,却发现妈捂着嘴退了进去。 怕是又在哭。陶楠心里一阵酸楚。 高远发动了车,冲车外的陶楠说:“快上来啊。” 陶楠抬头看看亮着灯的自家,又看看车里的高远,打开车门,义无反顾地坐了进去。 车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行驶着,两边的路灯照得路面亮堂堂。 车速不快,高远腾出右手,轻轻握住陶楠的左手。陶楠用力,十指紧扣,右手摸了着肚子。 这一条路开向高远家,也是开向陶楠心里向往的婚姻。 房子,没有她的名字也无所谓,她只要他爱她就好了,满满当当地爱她,非她不可地爱她,只爱她,只可以爱她。 今天仿佛是巨变的一天,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和他在一起了,以前妈不同意,陶楠总觉偷偷摸摸,不光明。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扬眉吐气,陶楠恨不得拿一个喇叭满世界喊:我要和高远结婚!我妈妈同意我和高远结婚了! 陶楠看向高远的侧脸,路灯照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更加轮廓分明。她看得呆了,扑上去亲了一口。 “小心,我开着车。”高远笑着说,右手稍微用了一点力,捏了一下陶楠的左手。 “我觉得好不真实,以前,你总是冷着我,不理我。看见你跟周茵茵两个人喂饭吃,我也特别生气。现在,看你为了娶我,带我妈看演唱会,还答应了我妈的要求。我觉得我没有看错你。”陶楠开心地说。 十指紧扣,高远握紧了她的手。 “以后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你看,你的初恋不跟你一个单位了,我们的阻碍又少了一点了。”陶楠越说越开心。 提到周茵茵,高远暗暗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这多亏了她,自己才能把陶楠接回来。 到了高远家,高远停好车,两个人手挽手进了电梯。 电梯里只有高远和陶楠两个人,陶楠淘气地把一到八楼的电梯按钮全按亮了。 “你干嘛啊,二十多岁的人了。”高远今天也挺兴奋,没有生气,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一个一个去摁灭。 陶楠却不干了,又一个一个按上,说:“回到你家,又是四个人,我们两个人都没有时间腻歪了。就电梯里这一会嘛。”说着,摇着高远的手臂。 高远拿她没辙,只好抱住她。 二楼到了,没人。 陶楠把头伏在高远肩膀上,十指紧扣。 三楼,四楼,五楼,都没人。 这下陶楠放心了,抓住高远,踮起脚就亲了上去。 高远没防备,只得抱稳她,也动了情,回应着她,攫取着她嘴里的芬芳。 太多天没见面,思念的洪水喷涌而出。 六楼到了,一对老夫妻站在门口,惊得目瞪口呆。 高远先看到人,慌忙放开陶楠,扭头装作不认识她。陶楠也没想到有人,低着头一个劲地往高远怀里钻。 “上还是下的?”老太太问。 “上。”高远机械地回答。 老夫妻站住了,没有进来。 门缓缓关上了,陶楠扮鬼脸,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八楼到了,临到家门,陶楠拉住高远,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说:“再抱一会嘛。” 高远依她,静静地抱着她,用手顺着她的头发。 “高远,我爱你。”头埋得很深,陶楠的声音听起来嗡嗡的。 “我知道。”高远揉着她的头发。 “我爱你。你千万不要离开我,要对我好一点。”陶楠的声音颤抖了,进了这个家门,她注定就是高家的人了,她想听高远的承诺,让她可以完完全全放心。 第一次为人妻,她很激动,可她也很害怕。 “我会对你好的。”高远低声说。 陶楠满意了,闭着眼睛仔细感受着这个拥抱的温度,还有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她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哪怕门内的高远爸妈再为难她,她也不怕了,她有高远,她什么都不怕了。 叶子不忠? 叶子查看着日期,已经12月初,距离牟川承诺的划款时期已经过了整整一周。 说好11月底就会把二十万划过来,都12月了,还不打款。莫非牟川是想赖账? 叶子抓起手机就给牟川打过去,电话通了,牟川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又低沉:“喂?” “钱呢?”叶子不想和他多说,直接了当地问。 “叶子,你都打了多少电话了,你一天八个电话的催我。你不要逼我,股票被套牢,我也拿不出来钱。”牟川的语气变得着急。 “股票套牢那是你的事,我看在我姐的份上,让给你十万,已经是对你的仁慈了。牟川,不要忘了,你是过错方。”叶子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急。 现在站住了理,叶子对牟川毫不客气了。 “叶子,你不要逼得这么紧,钱都在股票里,我拿不出来。你这样逼我,我们谁都得不到好!” “牟川,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给我脸了吗!你早就把我的脸给丢干净了,你打,你骂,你闹,现在离婚了你还这么逼我不放,叶子我告诉你,你这样逼我,不见得你就会好过到哪里去!”说完,牟川挂断了电话。 叶子抓着手机,气得直发抖。 明明是他出轨,明明是他害得我没了孩子,明明是他转移财产,怎么我要回我自己的东西,反而还要求他吗! 曾经的最亲密的人,现在却露出了最凶狠丑恶的一面。 叶子越想越气,抓起手机给谢静打了过去,谢静是他的领导,前妻的话可以不听,领导的话,牟川,你总要听吧! —— 谢静接到叶子的电话才知道,牟川还没有把钱划给叶子。拖了都大半个月了,不由得对他的失信有点烦躁。 再和牟川谈谈吧。谢静拢了一下头发,又理了理衣服。叶子大吼大叫的,牟川哪里肯听她的话,还是自己来,好好和牟川谈。 想到这里,谢静心里泛起得意,这夫妻亮虽然离婚了,可是遇到问题还是要谢静出面才能解决。 “牟川,叶子那边怎么回事?”谢静走到牟川的柜台前,见牟川胡子拉碴,工作服也穿得歪七歪八,领带系得像个死结还一身烟味,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谢姐,你就不要来催我了。”牟川苦笑着,嘴一裂开,谢静就看到了被烟熏得黑黄的牙齿。 看来离婚后的牟川,过得也并不好。 “叶子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那二十万,你赶紧的。”谢静推了牟川一下。 牟川垂着头,握紧了拳头,说:“谢姐,我要供两套房子,我还要付房租,现在又要我拿出二十万来,我哪里有,我哪里有?” 谢静没想到牟川还会跟她顶嘴,之前一直对她还算恭敬顺从,今天这是胆肥了? 一个周茵茵不听话不够,还要加一个牟川? “男人要言而有信,牟川,你说到就要做到,别让谢姐看不起你。”谢静冷冷地说,“再说叶子跟你结婚这五年,除了脾气急了一点,可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不像你。” 说着,谢静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牟川心凉,犯下的那个错误,他道歉他悔过,可还是不够。现在连谢静也拿这件事来讥讽他。 为什么每个人都揪着这个错误不放,到底还要怎么赎罪,还要怎么悔过?! 而且,谢静还拿领导身份来压他,谢静可是比单纯没脑子的叶子聪明多了,她现在想整人,有的是方法,光是扣一点绩效,再加大任务量,他可能连工资都拿不齐,更别说捏死他了,还不跟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想到这些,牟川只得点点头。 见牟川点头,谢静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巧徐小凡拿着资料走了过来,对谢静说:“谢姐,这个企业贷款,资料我又整理了一遍,要你授权签字,我今天递上去。” “这是你上一个网点的贷款了吧,你带过来冲我的业绩量了,你原来的主任,不打死你才怪。”谢静笑着说,一边翻看资料。 徐小凡眨眨眼睛,捂着嘴笑。 牟川飞快地瞟了一眼谢静手里的几页纸,瞥到了到晴天地产四个字。 “我先看看,签好了我拿给你。”谢静对徐小凡点点头,收拢资料,又把资料卷成一个圆筒,打了一下牟川的头,说,“我刚才给你说的,你可要记住了。” “哟,川哥把谢姐惹到了啊。”徐小凡笑得花枝招展,柜台上的其他几个人,除了高远,都跟着笑起来。 牟川烦躁,瞪了徐小凡一眼,站起身往外走。 “哎哎哎,去哪呢?”谢静喊他。 “撒尿。”牟川瓮声瓮气地说。 到了厕所,牟川确定每个位置都没有人,这才拿出电话,用网络拨号拨了出去。 “三十万,准备好没有?” “钱我有,但你怎么给我证明,我拿了钱给你,贷款就可以马上下来。”电话那头,沈晴一红唇轻启,明明是带着质疑的话,听起来却吐气如兰。 “这个你放心,我知道你的贷款流程走到哪一步了。”牟川压低声音,注意着周围有没有人过来。 “可以,我怎么把钱给你?”沈晴一背靠着转椅转了两圈,轻轻地笑了。 “三十万,换成金条,今天晚上十点半,藏在公安局门口左手边的第二个垃圾桶里。” 沈晴一停下了转椅,换成金条,这个人很聪明,纸币大堆容易暴露,转账也容易查到踪迹,选择金条,轻便好转移。选择公安局,也是因为没有人敢在公安局动手。 “如果你失信,我可以告你诈骗哦。”沈晴一脸色严肃,口吻却轻佻。 牟川左右瞟了一眼,没人,换了一只手拿电话,低声说:“如果你安排打手,打死了我,打残了我,你都别想得到贷款。” 沈晴一咬了一下嘴唇,轻轻地说:“好。” 挂了电话,牟川看了一下股票,三十万依旧被套得牢牢的,。 当初本打算留一半还贷款,但是看着大盘暴涨,牟川还是没忍住,三十万,全部投了进去。以为可以趁机捞一把快钱,说不一定房子的贷款都可以解决了。 可没想到股市变化太快,牟川失算了。 这下,两套房子的贷款压在身上,叶子谢静两个人又催着二十万的划款,牟川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铤而走险,诈沈晴一一把。 洗手的时候,牟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胡子没剃,头发蓬乱,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他深呼吸一口气,掏出电话卡,折断,丢进了洗手池里。 折成两半的卡打了几个圈,顺着水流,涌进了下水道。 牟川掏出一张新卡,插进卡槽里。 从厕所出来,牟川立刻去找谢静请假,说身体不太好,明后天想休息。 谢静瞟他一眼,看他的确精神头不好,嘱咐他快点划钱给叶子,也就准了他的假。 请好假,牟川将工资卡里所有的钱都转到了另一张卡上,确保卡里一分钱都没有。 他记得房贷合同上,签的是牟川和叶子两个人的名字,现在房产证上的名字还是牟川和叶子两个人。 断了供,银行就会追责,起诉,卖房。到时候,要么债务转移给了叶子,要么房子就会被银行收走拍卖。 但是这个时间太长,等叶子发现的时候,牟川确信,自己早就拿到那三十万的金条,早就不在这座城市了。 一切看起来都天衣无缝。 一切,都是叶子你逼我的。牟川的眼睛里透露出愧疚和狠毒。 晚上十点,牟川换上一身黑衣服,戴上黑帽子和黑口罩,这一身行头,可以很好地隐藏在黑夜里。 十点二十,牟川躲在公安局对面的花丛里,等着监控探头转过去,却看见公安局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叶子! 叶子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男人穿着公安制服,戴着眼镜,和叶子亲昵地说着话。 叶子又踮起脚,亲吻那个男人,男人抱住她,用手按住叶子的头,狠狠地吻住叶子。 这一切被公安局对面躲着的牟川,看得清清楚楚。 血往上涌,呼吸困难,牟川的额头青筋暴起。他拼命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路灯下依偎着的两个人,握紧了拳头。 指甲嵌进肉里,血流了出来。 五亿大男孩 入职心愿都一周了,周茵茵琢磨着还是应该给自己买辆车,天天打车上班,实在寒酸又磕碜,跟了王奇善四年,钱不多不少,买辆宝马还是够的。 趁着午休时间,在4S店转了几圈,周茵茵注意到外面有一辆车跟王奇善那款宝马一样,神使鬼差地走了上去。 总是会念旧啊,这款宝马,也来来回回坐过很多次了。 车,周茵茵不太懂,但挑熟悉一点的牌子和车型总不会错吧。 “小姐,这辆是二手车,是今天客户刚卖给我们的。您要是想要这款,我们那边正好有一辆现成的新车。”导购微笑着说。 “二手车?”周茵茵仔细看了看,轮胎都有点旧了,难怪停在店外,没停在店里面呢。 “行,我就要这款,提一辆新的给我吧。”周茵茵从手提包里拿出银行卡递给导购。 看着导购到前台去刷卡,打印合同,周茵茵不由得在心里嘲笑自己,真是,买个车也只会挑熟悉的买。这要是被王奇善看见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忽然,周茵茵瞥到这辆旧车的副驾驶门的手把上有一个小小的凹陷,这个凹陷几乎跟王奇善车上的那个凹槽一模一样。 有次王奇善接她吃饭,车停在街边花园旁边,周茵茵开车门的时候没注意,“哐”地一下副驾驶车门就撞到了街边花园的栏杆,副驾驶车门的门把手留下了一个凹陷。 王奇善也一直没管,说就一点凹槽,看不出来,这车平时也就上班开,不心疼不碍事。 周茵茵弯腰凑近了仔细看,想弄清楚是不是王奇善的车。 “周小姐,麻烦您签一下合同。”导购拍了一下周茵茵肩膀。 周茵茵疑惑地看了两眼旧车,算了,门上有瑕疵的车多了去了,不一定就是王奇善的车,接过合同三下两下签好了。 “车呢?”周茵茵问,正好今天带了驾照,可以把车提回去。 导购面露难色,忐忑地说:“周小姐,刚才有位伍先生也要那辆车,非要那辆,今天就要,比你快一秒刷卡。我们可以为您另外提一部新车过来。” “一秒?”周茵茵简直不相信,居然会有人抢这个时间,“哪个伍先生?你指给我看看。” 周茵茵顺着导购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平头男人正站在新车旁边,穿着黑色的卫衣,外面罩了一件羽绒服,侧脸看起来瘦削英俊,还有青青的胡渣。 那个男人转头也看到了她,对她笑了笑,打了一个响指,抛了一个媚眼给她,上车走了。 周茵茵内心的白眼简直可以裹住他的全身了,什么玩意儿,还想调戏人? 切。 周茵茵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算了,只有等新车来了再来提车了。 回到心愿,大伙伏在桌上睡觉,最近正在筹拍一部新电影,大家累得够呛。 推开办公室的门,周茵茵发现一个人背对着她,坐在转椅上,左转一下,右转一下。 “你谁啊?”周茵茵走进办公室,敲了一下办公桌。 那人转过来——正是4S店里那个男人。 “周总,抢了你要的车,不好意思哦。”男人嬉皮笑脸地说。 周茵茵翻了一个白眼,烦躁地说:“你哪个部门的?” 男人不说话,依旧笑嘻嘻地看着她。 “夏丹!夏丹!丹!”周茵茵冲门外大喊。 夏丹正在水午觉,听到声音慌忙跑进来,见是伍总和周总,忘了自己没有介绍过伍总,低着头说:“周总好,伍总好。周总,这是伍总,伍总,这是周总。” 一句话数不清说了几个“总”字,周茵茵虽然觉得她这句话奇怪又拗口,但是也听懂了,面前这个男人,就是,伍总。 伍总,这么年轻?伍总不是伍正忠吗? “知道了,你出去吧。”周茵茵按耐住心中的疑惑,支开夏丹。 办公室里只剩下周茵茵和伍总两个人。 周茵茵站着,盛气凌人地看着他。 伍总坐着,笑嘻嘻地盯着她。 “伍逸,周总,别来无恙啊。”伍逸伸出手,眉眼间依旧笑着。 五亿? 周茵茵的白眼快翻到后脑勺了,这名字,还真是不谦虚。 “周茵茵。”周茵茵伸出手,简单地碰了一下他的手指。 “知道你很好奇,在猜我是谁。刚才夏丹说了,伍总,这个办公室,就是我腾给你的。”说着,伍逸站起身俯瞰着窗外。 五亿是伍总,那,伍正忠呢? 周茵茵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不得不向五亿求证,说:“那,五亿总,伍正忠伍书记,是你的......” “我爸啊。”伍逸打断她,转过身来邪恶地看着她,说,“我叫伍逸,飘逸的逸,不是今年一个小目标挣他一个亿那个亿。” 周茵茵被他逗笑了,捂着嘴笑。 “我也没想到我爸说给我找个帮手,这个帮手还这么漂亮。”伍逸用手指挑起周茵茵的下巴,挑逗地看着她。 周茵茵轻轻笑了一下,打掉他的手。这些小把戏,对于六年前刚刚大学毕业的周茵茵可能管用,现在28岁即将奔三,这些逗得小女孩小鹿乱撞的把戏,她早就风淡风轻了。 “伍总,说吧,今天来,有什么吩咐。”周茵茵坐在转椅上,俨然一副自己是老总,伍逸才是帮手的派头。 “我就是来看看我的新电影筹备得怎么样了。”伍逸单手撑着办公桌,坐在办公桌上。 “新电影是你筹拍的?” “不是,创意是我想的,我就交给他们写本子,反正我爸有钱,开这家公司就是叫我拍电影啊,没钱了再就叫他投资。”伍逸拿起桌上的笔转着玩。 果然是天生没受过什么挫折的公子哥。 周茵茵在心里给他下了定义,也大概明白,这个公子哥根本不知道这家公司成立的意义,还以为是他老爸拿给他发展艺术的呢。 “那我叫你伍导,还是伍编剧,还是伍创意啊?”周茵茵来了兴致,想逗逗这个男孩。 “哎哎哎,你这语气我很不喜欢啊,怎么了嘛,年轻人就不能有点梦想吗。”坐在桌上的大男孩不满意了。 周茵茵捂着嘴笑了,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 长期和王奇善伍正忠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刻板严肃,胆战心惊,如履薄冰,这下和年轻一点的男人打交道,倒是轻松多了。 只要心里没有什么想法,果然打起交道来,轻松又自在。 “你别笑!那你说,你整天忙什么呢,你刚来第一天我就看到你加班到九点。女人别加班到这么晚,老得快。”伍逸又抛着笔玩。 “你爸爸没告诉你,笔是用来写字的?”周茵茵抢过笔,看了一下时间,该开始工作了。 “美女,享受一下生活嘛。”伍逸跳下桌子,右手搭在周茵茵肩膀上,哈着气在她耳边说。 周茵茵心里笑他,马上换上妩媚的笑容,去解他的皮带,一边解一边冲他抛媚眼,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地说:“好啊,帅哥你想怎么玩?” 平时伍逸这么调戏一下同学和party上的女生,大部分要么娇羞地钻进他怀里,要么锤着拳头说“讨厌”,这么大张旗鼓直接回应他的流氓,甚至比他更流氓,周茵茵还是第一个。 伍逸脸红了,捂住皮带,躲到一边,吞吞吐吐地说:“好好工作!办公室是你玩的地方吗!真是的,你说你,好好工作,我等会过来检查。” 一边说,一边退出了办公室。 切,周茵茵在心里笑他。小屁孩,还想调戏我。我调戏男人的时候,你不知道还在哪里流鼻涕呢。 “我真的会过来检查,你不要偷懒。”办公室的门又开了,伍逸毛绒绒的头伸了进来。 说完这句话,门彻底关上了,伍逸的头不见了。 周茵茵笑了,这个冬天难得这么放松地笑一次。 腹背受敌小领导 晨会,谢静正点名,喊了两声“牟川”都没人应,正心烦这牟川说好请两天假,怎么跟周茵茵一个脾气,请了假就不来上班了。 牟川一瘸一拐地来了,鼻青脸肿的,头发蓬乱,衣服也乱糟糟。谢静皱了一下眉头,叫他站好。 下了晨会,谢静叫住牟川,问:“怎么回事,不是请假休息吗,还休息出一身伤来了。” “在家摔的。”牟川满不在乎地说,摸出烟,点上就抽。 “这是大厅,别抽烟!”烟雾弥漫,呛死人,谢静厉声呵斥他。 牟川简直越来越不像样了,以前抽烟还顾忌一下她,回答问题也还算认真,现在好了,点上烟就抽,说话也吊儿郎当,真是越来越不听话。 牟川猛吸了一口烟,这才不情不愿地掐灭烟头,说:“领导,没事我就上柜台了。” 说完,也不等谢静回话,转身进了更衣室。 “你,你什么态度!”谢静受了一肚子气,明明自己是关心他,问候一下,他还反拿脸色给自己看。 “小谢。”进来个人,直直地走向谢静。谢静仔细一看,竟是自己的师傅,葛兰。 谢静刚进银行的时候,葛兰就已经是网点主任,谢静一直跟着她。几年前,谢静升到了网点主任,职位上跟师傅葛兰平起平坐了,但是从心里,谢静还是敬佩她的。 “兰姐,你怎么来了。”谢静赶紧迎接她。 “不欢迎我?”葛兰笑着挽住谢静的手。 “怎么可能,兰姐今天休息吗?” 葛兰挽住谢静,朝客户经理办公室走去,说:“我们里面谈。” “兰姐,我这边......”谢静不好意思明着拒绝师傅,可是这马上就会忙起来,真没时间叙旧。 “知道我的小谢忙,兰姐也不耽搁你,五分钟。”葛兰拉着谢静走进客户经理办公室。 办公室里,徐小凡正在核对客户信息,见以前的领导葛兰挽着谢静的手进来了,知道自己带走业务的事葛兰肯定生气了,吓得大气不敢出。 “小凡,别换了一个网点,以前的领导你就不认了啊。”葛兰笑眯眯地对徐小凡说。 谢静立刻明白了,葛兰肯定是为晴天地产的贷款来的。徐小凡把这笔业务带到这边来,葛兰的业绩量就下滑了。 徐小凡小声地打招呼,说:“兰姐。” 葛兰拍拍她的肩膀,看着她桌上的文件资料。 三千万的贷款量,谢静的确眼红,这笔业绩够大,这一冲,年底的年终奖绝对足够高。可是葛兰是师傅,徒弟抢师傅的业务,这说出去,难看。 可是现在徐小凡的人事关系已经转到自己这里了,按照流程,签字要由自己签,这样这笔业务还是会归在自己这个网点。 谢静有点着急了,这个局面要怎么才能想到一个面面俱到的方法呢,既要让这笔业务归到葛兰的网点,又能让流程过得去,还不能让别人咬闲话说“徒弟整师傅”,最好自己也分一点羹。 “有笔晴天地产的贷款呢?小凡你带过来了吧。”葛兰依旧笑眯眯的,脸上一片和气。 “在我那呢,小凡给我了,我这几天忙,还没签字。”谢静心惊,葛兰问起来了,看来自己猜得没错。 “小谢,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跟着我的时候,我就一直跟你强调,要把客户放在心里。客户的事就是自己的事,要衷心为客户服务。” “这一直没放贷,我的电话都快被客户打爆了。如果因为我们办事效率不高,拖沓客户的贷款,这就是我们的不对了。”葛兰语气和蔼地训着谢静。 “兰姐,我现在就签?”说着,谢静马上去办公室把晴天地产的资料拿过来了。 “兰姐,这本来是你的......”临签字,谢静犹豫了,不敢下笔。 “没事,你签啊。带到这边来了,是你的就是你的。”葛兰笑着说。 谢静三下两下签了,立刻当着葛兰的面训着徐小凡,说:“是哪边的业务就是哪边的业务,不要随随便便到处带。该交接就要交接,不要贪!” 葛兰不说话,笑着看谢静训斥徐小凡。 徐小凡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想挣点业绩,这下好了,两边的领导都得罪了。 送走葛兰,谢静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还真是不太平,先是被牟川气,接着师傅葛兰又来敲打她。 唉,一个中层小领导,腹背受敌,上下两头都受气,哪里好当啊。 出了网点大厅,葛兰马上掏出手机打电话,说:“你老婆签了,应该今天递到分行去。” 王奇善在电话那头也松了一口气,对坐在自己对面的沈晴一点了头,示意她放心。接着说:“她也只听你的,我说不动她。” “我看是你压根不想和她说话吧。”葛兰在电话那头笑了笑。 王奇善的脸抽了一下,淡淡地说:“下次,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 “这次是意外,谁知道第一次风控会不给过,打回来重新签第二次。又谁会知道谢静手下的人会请假,这徐小凡调过去又不愿意交出这笔业务。这些都是意外。以前我们合作那么多次,不都很顺畅吗。”葛兰的语气里透着得意。 一提到“谢静手下的人请假”,王奇善记起来了,的确好多天没有联系周茵茵了。周茵茵也没打过一点电话。 这个女人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上班,在玩什么猫腻。 王奇善镇定地说:“下午我去风控再看看,这笔款应该没问题了。” 这句话不是说给电话那头的葛兰听,是说给坐在他对面的沈晴一听。 挂断电话,沈晴一的脸色明显好多了。 “王行长,你们银行的内部管理也太差了,要不是大前天晚上我损失了两万块的金条,你还不信有人敲诈我。”沈晴一发嗲地说,貂皮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低胸的V领衬衣。 王奇善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胸前,伸手摸了一把,软的,有弹性,比周茵茵还好。 “王行长,你怎么补偿我。”沈晴一握住他想继续往下的手,眨了眨眼睛。 “你看清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吗?”第一次沈晴一来找他,他不信,贷款的事只有他的人知道,谁会去干这种蠢事。 今天沈晴一来兴师问罪,他不得不信了,有必要把这个人揪出来,免得以后再坏事。 “我的天哪,大晚上的,我请的人看着他要上出租车,硬是把他拽下来的,一身黑衣服,帽子口罩全套,哪里看得清。我的两万块金条还损失了呢,你赔我金条,就是你们银行的人干的,你赔我。”沈晴一握紧他的手,舔了一下他的手指。 “两万块而已嘛。”王奇善笑着说。 “行长,你还真是不把钱当钱,我们生意人赚点钱多不容易,两万也是钱。你赔我。” “好,晚上,我好好赔你。”王奇善邪恶地笑着,就着她的手,摸了一把她的腰,够细,够软,比周茵茵强。 “那你要卖力哦,要不是人家聪明,岂止损失两万金条,那个男的开口三十万,我要是笨了,三十万都赊进去了。你说我做一点小生意多难啊。”沈晴一低着头娇娇羞羞地说。 “开了年地皮就要开始竞标,你买到你就赚大发了,哪里还怕赚不回来三十万。”王奇善笑着摸了摸她的手。 “王行长就是嘴甜。”沈晴一笑嘻嘻地握住他的手。 胜券在握,沈晴一决定再加一点保险,说:“伍书记那边,王行长帮我指点指点?” 她只要快乐,不要承诺 叶子瞧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十点了,何子岩说过会打电话过来,可电话却迟迟没有响。 信号满格啊,打10086查过话费了,没欠费啊。 叶子有点泄气,他不会又出任务去了吧? 想到这里,有点难过,抱了睡袍打算洗澡去,又怕中途何子岩打电话过来,叶子揣着手机进了浴室。 刚摸上沐浴露,手机响了。 叶子一看是何子岩的电话,连忙冲干净手上的沐浴露,手随便在毛巾上抹了两下,赶紧接起电话。 “对不起啊,刚才在审一个嗑药的小混混。”电话那头,何子岩不停道歉。 “这么晚,我还以为你睡觉了,压根忘了要给我打电话。”叶子赌气地说。 “没有没有,我也着急啊,一看十点到了可以换班了,哪知道又出警。我买了糖炒板栗,你要不要吃?”何子岩捂着口袋里的板栗,怕凉了,装在大衣口袋里。 “要我去公安局吃板栗啊,外面这么冷。” “我给你送过来,给我十分钟,我马上到你家楼下。” “好,十分钟没看到你,你就完蛋!”叶子假装气鼓鼓地挂电话,内心早就开了花。 一看时间只有十分钟,来不及打泡沫,快速冲完身上的沐浴露,又胡乱用毛巾抹了一把,裹上睡袍就往卧室冲。 叶子要赶紧化妆,她在他面前可一直都是漂漂亮亮的,她不敢,更不愿意露出不好看的那一面。 然而公安局的第一次见面,何子岩早就见过叶子被婚前骗走存款的抓狂样和落魄样,他还好心提醒她,要找个律师。 可是叶子还是忍不住要打扮,这种感觉和牟川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可以在牟川面前露出任何骄纵的样子,怀孕的时候更是毫不顾忌外貌。 何子岩不一样,就拿这个十分钟来讲,要是牟川敢跟她讲十分钟,她早就翻天了,“我在洗澡呢,十分钟哪里够!”,可是何子岩说十分钟,叶子就不自觉地把自己洗澡化妆的时间圈进十分钟里。 时间还有一分钟,何子岩一向守时,除了要出警的时候会关机找不人。 叶子心里着急,放弃眼线,拿起口红开始描,眼影眼线都可以不化,口红必须涂,涂了口红才有味道,才有气场。 门铃响了。 叶子放下口红,整理睡袍,露出胸前的沟,不行,太俗。那完全裹好,不行,太老气没味道,那就露出一点锁骨,顺一下湿哒哒的头发,好,性感,娇媚,都有了! 28岁了,叶子不禁在心里笑自己怎么像个小女孩。 开门,何子岩怀揣着糖炒板栗,急急地说:“快吃快吃,别凉了。” 叶子接过糖炒板栗,迎接他进门。 “你为了迎接我,特意洗澡了?”何子岩深深闻了一下叶子身上的味道。 “才不是,我本来就要洗澡。”叶子故意不顺着他说。 “头发都是湿的,来,我给你吹头发。”何子岩拉叶子起身,“吹风机在哪里?” 何子岩比叶子高出了一个头还多,叶子刚好到何子岩的肩膀。何子岩拿着吹风机,颇为认真地吹着。 “你以前,给你的女朋友吹过头发吗?”叶子背对着他,热风一点点吹过来,心情也荡漾了起来,大声说,拼命用声音盖过吹风机的声音。 “以前没有,大学时候好不容易谈了一个女朋友,警校哪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就打打电话什么的。”何子岩很认真,吹风机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顿了一下,何子岩顺着她的头发,补充了一句,说:“你是第一个。” 叶子明白了,这暧昧的情调在两人之间越来越浓。她不再说话,沉浸在这个男人给她的暧昧气氛里。 她需要暧昧,需要调情,需要爱。 尤其是这颗快要老去的盐碱地一般的心,如果没有养分,她甘愿就这样老去,不开花,不结果,像一颗枯木不进雨水甘露。 可是她碰到了养分,她偏偏碰到了。 她要拼命汲取这点营养,她要拼命享受另一个人给她的情欢,哪怕不是爱,是调情,是暧昧,她都要,才能抵消牟川给她的恨和痛。 大前天晚上,她去公安局看他,何子岩的眼睛亮晶晶,叶子全身舒畅,只要一见到他,再坏的心情都会被他调得开心,哪怕早上还刚跟牟川大吵一架。 “打赌你不敢亲我。”何子岩坏笑。 “有什么不敢,我都离过婚了,亲个人还不敢?” 叶子踮起脚亲了上去,带着淘气还带着打赌的胜利,何子岩却马上抱住她,用手按住她的头,激烈地回应她,在她嘴里蛮横地左冲右撞。 也在她的心里左冲右撞。 这个吻代表什么呢? 叶子背对着何子岩,听着吹风机的“嗡嗡”声,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嘴唇,那个激烈的吻仿佛还在。 “吹好了,来,你看看。”何子岩得意地放下吹风机,将叶子拉到镜子前。 这一看差点没把叶子吓晕过去。这炸裂的有点脱色的棕色长发,金毛狮王吧! “你!”叶子转过身,气鼓鼓地看着他。 “不满意?我每一根都吹干了的,不信你摸摸。”何子岩一脸刑警办案的认真样子。 叶子再一摸,妈哟,柔顺的长发,现在干得像秋收后的干谷草! “是不是每一根都是干的?”何子岩沾沾自喜,抖了两下眉毛。 “何子岩!”叶子气得说不出话,可又觉得他认真的样子可爱至极。 “你还会是最后一个。”何子岩看着她的眼睛,深情地说。 “什么最后一个?”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叶子糊涂,还没找他算账呢,这头发,怎么出去见人。 “你刚才不是问我有没有为别人吹过头发嘛,我说了,你是第一个。”顿了一下,何子岩轻轻抵住叶子的额头,说,“也会是最后一个。” 叶子呆了,一点没有动弹。 这是承诺! 她不要承诺,不要再次踏入禁锢,她只要他给她快乐就好。 “你什么意思?”叶子脸沉了下来。 何子岩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他原本以为她会感动,自己相当于解救了一个大龄单身还是离了婚的女青年,可是叶子却冷冰冰。 “难道你不想成为最后一个?”何子岩反问。 “我问你什么意思?”叶子的头发炸裂着,像一只炸毛的雄鸡,小小的嘴唇,小小的单眼皮眼睛,眼睛里透着寒光。 职业的敏感立刻让何子岩懂了,立刻抱住叶子,拍着她的背,轻轻地说:“好了好了,开玩笑的。” 叶子松了一口气,好险,差点又要踏入男人的圈套了。 承诺信不得,她曾经义无反顾地踏进牟川给她的婚姻里,她曾经那么相信男人的承诺,结果得到什么呢。她现在不想要承诺了,她只要他给她快乐,给她爱就好。 “和你聊聊我的工作吧。”何子岩自觉尴尬,想赶紧转移话题。 叶子在他怀里乖巧地点了点头。 “今天那个磕了药的小混混,我审他的时候,他抓住我手臂,抓出血了都。” “哪里?”叶子紧张得立刻从他怀里弹起来,撸开手臂的袖子检查,左手腕有一条血痕。“疼吗?”叶子抬头,柔情地看着他。 “男人嘛,这点伤,没事。”何子岩笑笑,继续说,“我们抓到他的时候,他还买粉呢,你说神奇不神奇,一个小混混,拿根金条去买冰毒。” “买毒品不拿金条买啊,我看电影里经常都是金条交易?”叶子对男人的工作完全不懂。 “笨,金条一根,多少钱是固定的,破不开,小混混买点毒品,哪里买得了这么多,就算有钱买,卖家也不一定有货。”何子岩揉揉她的头发,好干,好扎手,还是不揉了。 “我们审他,才知道,这金条是他抢的,他说他大哥给了他二百块钱,叫他跟兄弟几个在公安局门口左右两边守着,看见一个人从垃圾桶里翻东西就围住。” “公安局门口!胆子这么大!”叶子听得入迷,没想到刑警的工作这么有意思。 “对,就是大前天晚上,几个混混就守着公安局门口,还真发现有个人,黑衣服黑帽子的,从垃圾桶里捡了一包东西,走了几步想打车。” “这么刺激,还有人从垃圾桶里捡东西,会不会是什么神秘组织放的什么武器,你看大片里经常这样啊!”叶子越听越激动,忍不住猜测起来。 “哈哈哈,那是电影。”何子岩看着叶子小女生入迷的样子,不由得有了几分得意,继续说,“看见那个人要打车,这些混混就怕事没干成,大哥会发脾气,冲上去把那个人拽下来,拖到街边的花丛里,狠狠地暴打了一顿。” “金条呢,金条哪里来的!”叶子忍不住插话。 “打的时候,那个人怀里的东西就掉出来了,这个小混混捡起来一摸,硬的,就自己收着呢,拿回去一看,嘿,金条。” “天哪,就在公安局门口?好危险,我不敢走夜路了。”叶子吓得埋进何子岩的怀里。 “不怕不怕,这不有我吗。”何子岩拍着她的后背。 “等等,你说大前天晚上?不就是我去公安局看你那天晚上吗?”叶子又从他怀里弹起来,睁大了眼睛。 “对啊,你运气好吧。你刚打车走没多久,这事就发生了。怕不怕?”何子岩挑一下眉毛,故意吓她。 “啊,你别吓我!”叶子拱进他的怀里。 “别怕别怕。”何子岩紧紧抱住她。 “对了,要保密,可不能到处去说,尤其是网络上。”何子岩摸了摸她的头,头发还是好干,好扎手啊,算了,不摸了。 “嗯。”叶子点头。 叶子喜欢这个拥抱,她很安心,不要承诺,只要快乐。 此刻,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颓唐的牟川 天完全黑了,现在忙起来就没有准点下过班,谢静捶了捶腰,又转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拿上车钥匙,准备回家。 走到门口,见牟川一个人倚靠在墙边的阴影里抽烟,烟头忽明忽暗,看起来竟有点可怜。 “还不走?”谢静碰了他一下。 “抽根烟。”牟川瓮声瓮气地说。 “走吧,我送你。”谢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上下扫了他一眼,说,“你这摔得不轻啊。” 牟川却站着不动,继续抽烟。 他现在租在一个老旧的小区,窗户外面总挂着晾不干的老年人的背心大裤衩,巷子狭长幽暗,谢静的路虎根本开不进去。 何况,他也不想让谢静看到他现在的窘迫,男人最后的那点自尊和面子,他还是要的。 他以前多风光啊,老婆是谢静的妹妹,在网点也多少受点谢静的照顾,现在离了婚, 真是要什么没什么。 离了婚,被夺去了全部身家,还额外背上了债务。 生活,全乱了。 “走啊。”谢静走了一段,走到了路灯的光亮下,见牟川没有跟上来,回头叫他。 谢静站在光亮里定定地看着牟川,牟川站在墙根的阴影里,偏过头不看她。 “不了,我再抽根烟。”牟川丢掉吸得干干净净的烟屁股,伸进裤袋去摸烟,摸出一个烟盒,打开,空的。不由得心里一阵空,颓唐地叹了一口气。 “走吧,我送你一段,到前面去买烟。”谢静看见他的手拿起又放下,猜着他没烟了。 牟川动了,走到光亮里,跟谢静并肩走着。 “我早上问你伤怎么回事,你那样子,跟我赌气啊?”谢静拿出大姐的姿态来,慢慢问。 “就是摔的。”牟川低头跟着谢静,踢飞一块石头。 “你说你以前也是我的妹夫,我肯定是关心你的。”谢静语重心长,像个长者。 “当然你出轨是可气,叶子闹也闹了还非要离婚也是不懂事。”谢静顿了一下。 “可是这婚离了,白纸黑字的协议你也是签了字的,该给的钱还是要给,叶子只要你还共同的二十万,还没找你额外的补偿。牟川,你要知足。”谢静慢慢地说。 一面对叶子和牟川,她就不自觉会拿出大姐的姿态来,帮助这小两口解决这样那样的问题。尤其是牟川,既是姐姐又是领导,她忍不住想去做他的领路人。 牟川机灵勤快,刚进银行,谢静就觉得这个人不错。叶子和他离婚,谢静真觉得可惜。 反正回家方郁还没下晚自习,回去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话,这会和牟川说两句也好。 牟川越听越无奈,用力踢飞了一块石头,说:“谢姐,你是不知道我的难处。我的钱都套在股票里了。” “三十万都在里面?” “都在里面。” “那叶子怎么办?”谢静急了,牟川这次怎么这么鲁莽。 “所以你们给我一点时间,不要这么逼着我给钱,我拿不出来。”牟川抱住头,揪着头发。 本来有天衣无缝的计划,可以摆脱这一切,可以拿着三十万到另外一个地方逍遥。而且沈晴一肯定不敢报警,她自己本来就一身脏,怎么敢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晴天地产的贷款有问题,他做了五年信贷,后台不通过肯定就是风控发现了晴天有猫腻。 五年的经验告诉他,晴天的贷款肯定有猫腻,他不过是从这些猫腻身上分三十万而已。三十万不多,他只要三十万而已,只要能够让他在另一个城市立足就可以。 可是现在,计划落空,被一群不知道什么人打了一顿不说,什么好处也没捞着。 债务依然在身上,烦恼依然在心头,身上反而还多了几道伤。 看着牟川痛苦的样子,谢静叹了一口气,说:“你没离婚的时候,不也要负担两套房子吗。” 牟川苦笑了一下,说:“看来谢姐你是真的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两套房子,第一套,是叶子爸妈婚前买的,也是我们住的那一套,名字只有叶子,贷款以前是叶子爸妈在付,偶尔我付。第二套才是我们买的,名字是我和叶子,贷款是一直是我在供。” “你说她没有找我要补偿,这第一套房子的月供,不就是补偿吗。我每个月还要额外给叶子两千块,这不是补偿吗?”牟川更加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牟川一个月多少工资,谢静清楚,这除去两套房子的房贷,真是剩不了什么钱,现在三十万又旱在股票里,叫他拿二十万出来,是有点难。 “之前怎么不说?” “说什么?说叶子让我负担她自己房子的房贷?我想是我的错,我就负担吧,负担就负担。可我没想到还要再拿二十万出来。” “牟川,你这苗头不对啊,是你自己婚前瞒着叶子转移了财产,我帮你协调出来的,只还她二十万。现在怎么成了叫你再拿二十万?”谢静本有心帮他,可是牟川的这番话却让谢静十分不舒服。 人是机灵人,要是起了坏心眼,干了坏事,那可就不好了。 牟川不说话了,低着头,颓然又丧气。 “一包玉溪。”地下车库旁边正好有一家新开的便利店,谢静递过去五十块钱。 牟川站在店门外的阴影里等着谢静,不想别人看到自己脸上的淤青。 “烟,少抽点。”谢静把烟递给牟川,有点埋怨地说。 牟川相当于她的学生,这一批一批的人进来,又一批一批的人辞职,剩下的人里面,牟川最机灵,做信贷的时候业绩也是最好,她也最喜欢。 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谢静说不出的惋惜。 好好的一个人啊,好好的一场婚姻啊。 谢静开车将牟川送到一个巷子口,牟川下车,挥手叫谢静回去。 巷子黑黢黢(qu,一声,形容特别黑)的,也没有什么路灯,谢静鼻子发酸,开着车灯给他照亮。 本来还不满意他的说辞,这会见他的落魄,又真觉得叫他拿二十万,有点不忍心了。谢静把灯调亮了一点。 牟川回头看着车上的谢静,懂她的意思了,就着车灯的光亮慢慢往巷子里走。 生活的确黑暗又难捱,好在还有这点光亮,牟川有点后悔之前去诈沈晴一,要是谢姐知道了,怕是要发疯吧。 可是晴天的贷款有问题,明天还是要提醒一下她,不知道她签字了没有。牟川一边走一边想。 直到看不见牟川的影子了,谢静才打方向盘往家的方向开。 终于到车库了,谢静停好车,惯性地朝王奇善宝马的停车位瞥去。 宝马,不见了! 早上都在,这会不见了,王奇善出门去了? 谢静马上拿出手机打电话给王奇善打电话。 电话通了,铃声也响了。车库空旷又幽暗,铃声显得尤为响亮瘆人。 这不就是王奇善的手机铃声吗?——王奇善在车库里! 谢静壮起胆子喊:“王奇善,王奇善!” 回音回应着谢静,谢静有点怕了。光线暗,哪怕是自己的声音也觉得害怕。 铃声断了,王奇善的声音传过来“干嘛,我停车!” 听到王奇善的声音,谢静松了一口气,没那么怕了,急忙循着声音跑过去。 王奇善从他很少开的那辆迈巴赫上下来了,皱着眉头说:“好好的打什么电话。” 他哪里知道,就刚才那几秒钟,谢静的内心仿佛刚从鬼屋里走了一遭回来,此刻见到他都觉得如此幸运。 谢静安抚着自己的内心,尽量让自己平静一点,直接问出了关键,说:“宝马呢,怎么不见了?” “卖了。”王奇善淡淡地说,径直走进电梯。 卖了! 不跟她商量就卖了!他把她当成什么了!她还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吗! 谢静呆呆地看着电梯里的王奇善,电梯门缓缓合上了,王奇善看着她,像看一个陌生人,没有叫她。 谢静也看着他,觉得他像一个陌生人,也没有动。 电梯门合上了,她看不到王奇善了。 不知不觉撩到了小鲜肉 天色完全黑了,不知不觉又到十点了。一年的财务月报终于看完了,周茵茵伸了个懒腰,背靠着椅子眯着眼睛休息。 太累了,赶着把财务月报看完,接着还要修饰数据,有两个境外账户的流水记录还要再仔细的看看...... “美女,该下班啦。”周茵茵正闭着眼睛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一个声音打断了思路。 睁开眼睛一看,伍逸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办公桌上,笑着看着她。 “你不也没下班?”周茵茵转了一下脖子,坐直了身体。 “我不一样啊。本来我爸说再给我装修一间办公室出来,我说不用。我跟哥几个看看剧本,休息室就成。”伍逸翘起二郎腿,晃悠着。 周茵茵皱了皱眉头,这每次见面都要坐在桌上吗,能不能好好坐。 “我大方吧,这个办公室完全按照我最喜欢的风格装修的,你一来,我就让给你了。”伍逸拍着自己的胸脯,羽绒服被拍得啪啪响。 “伍总,您要是没事呢,您就可以先回去了,我这个,您的帮手,还要干活呢。”周茵茵摁亮电脑屏幕,看着表格。 “别别别,”伍逸跳下办公桌,绕到周茵茵对面,神情严肃地说,“我找你真有事,我这些编剧都太次了,我想重新找一个。我的创意,都被他们写毁了,我要表现的是人类未来几百年的......” “行行行,五亿老板,您要重新招一个编剧是不是?我明天叫人事部去办。好了,去吧,回去吧。”周茵茵看着电脑,挥了两下手叫伍逸回去。 伍逸没想到周茵茵这么快就把他打发了,这办事的效率也太高了,不甘心地继续说:“你不听听我的创意?” 周茵茵正烦恼,有一笔三千万的钱要怎么才能干净,这一年拍的电影所能做出来的账面利润已经饱和了,容不下这三千万了。 “周总,听我的创意帮助你理清思路。”伍逸又嬉皮笑脸地凑上来了。 什么最叫人烦呢,就是现在这样,周茵茵为这三千万快要急白了头发,伍逸这个一心只有自己创意点子的公子哥在旁边碎碎念。 “周茵茵,名字这么好听,为什么这么女强人呢,对啊,女强人,我下一部电影就拍女强人。” “我现在的这个点子啊,我就要表现人类未来几百年的沧桑巨变,我厉害吧,我才22岁,就可以想到这么厚重的命题。” “我那些编剧啊,太次,得重新找,好好的点子被他们毁了。” “哎,你要不要喝酒,我酒柜......” “闭嘴!”周茵茵彻底怒了,大喊了一声。气死了,这账面要是做得不漂亮,年底审计过不了关,还不知道伍正忠会拿她怎么样。伍逸含着金汤匙出生,当然不愁这个,周茵茵哪里行。 “我酒柜里,有,威士忌。”正在踱步转圈的伍逸,被周茵茵这一声大喝吓得立刻收住了脚,战战兢兢地才把一句完整话吐完。 周茵茵看着他被自己吓得呆住的样子,觉得好笑,没绷住,一下笑了。 “对嘛,笑起来才好看。你等着啊。”伍逸也跟着笑了,“我拿酒。” 茶水间一阵乒里乓啷,伍逸提着一瓶杰克丹尼,两只玻璃杯过来了。 “哟,伍总,你家这么有钱,你喝的酒还这么亲民啊?”周茵茵忍不住笑着说。 伍逸晃了晃酒瓶,疑惑地说:“这个很便宜吗?我不知道价格,我就觉得这个好喝,就买了一箱,放在隔壁。原来还很便宜啊。” 果然是真率性,东西只认喜欢,不认价格。 周茵茵耸了耸肩,这样随性松弛的人生,真是她遥不可及的,她习惯了紧绷,习惯了低眉顺眼,也习惯了步步惊心。 “cheers!”伍逸和周茵茵背靠着落地窗,坐在地上碰杯。整座城市在他们身后,在他们屁股下。 伍逸先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畅快地打了一个嗝,拍了拍周茵茵的肩膀说:“爽快!办公室喝酒,第一次!” “第一次?你茶水间有酒,怎么可能是第一次。”周茵茵瞟他一眼。 “第一次和美女在办公室喝酒。以前都是一个人躲在办公室喝,有时候我爸来了,还得藏呢。” “说得对,是得藏。”周茵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喝了一大口。 “对了,我差点忘了给你。”说着,伍逸挪了一下屁股,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宝马车钥匙,说,“喏,车钥匙。” “什么意思?”周茵茵继续喝酒,最近实在太累,三千万也没头绪,烦上加烦。 “4S店说新车得下个月才能调过来,我把我这辆给你吧。”伍逸顿了一下,扮着鬼脸说,“反正我车多,嘿嘿嘿。” “切,”周茵茵瞟了他一眼,不理他,继续喝酒。 “不要?不要我可自己收着了,让你天天打车上班。”伍逸眨巴眼睛说。 说时迟那时快,周茵茵左手一把抓过钥匙,右手里的酒杯快速碰了一下他的酒杯,说:“谢了。”接着,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伍逸有点醉了,这个女人能干漂亮,直接不拖沓,还这么能喝,有意思。 “那你怎么谢?”伍逸凑近周茵茵的脸,喷着酒气问。 周茵茵戏谑地看着伍逸年轻的脸,青青的胡渣,亮晶晶的眼睛,年轻真好啊。 “嗯?”伍逸拖着尾音,凑得更近了。 “唔。”周茵茵一个玻璃杯使劲封在伍逸的嘴上,伍逸那自我感觉性感又美好的尾音变成了难听的一声“唔”。 隔着玻璃杯,周茵茵抛着媚眼,妖媚地说:“伍总,谢了~” 周茵茵一拿开玻璃杯,伍逸就跳脚了,大声说:“你!我写死你!我要找很多很多编剧来写死你!我开征文比赛写死你!” 切,小屁孩,还征文比赛......征文比赛! 对啊,可以开征文比赛,每人收一笔报名费,这样三千万不就洗出来了吗! 周茵茵豁然开朗,激动地抱住伍逸,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伍逸却呆了,脸上“啵”地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周茵茵却已经弹到了电脑前面工作去了。 她......什么意思? 亲了就跑?撩了就撤?不继续撩下去? 伍逸醉了,眯着眼睛打量着电脑前面的周茵茵,伸手摸了摸脸上,红红的唇印还在,温度却不在了。 卖戒指 陶楠叉开腿,扶着肚子坐在马桶上,心里烦闷,这肚子大得,两个月跟人家四个月差不多了,这怀的是孩子还是肿瘤啊。 “楠楠,好了没有啊。”厕所的门又响了,高远妈在外面拍着门喊着。 “快了快了。”陶楠憋着气使劲。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怀了孕肠胃始终不好,占着厕所,两个老人怨气越来越大了。 厕所外面的高长林提着裤腰带着急得直跺脚,高远妈瞪他两眼,低声说:“你急什么,楠楠怀着孩子,你忍一会。” “人有三急,孕妇有,我还不是有!”高长林跺脚,上前拍着门大喊,“陶楠,快点,厕所又不是你家的。” 门“哐哐哐”直响,快要被拍碎了。 两个老人的争执陶楠全听见了,也不敢言语。 这在高家不比自己家,高远的妈一心都在肚子上,念叨着这么大,准是双胞胎,油腻腻的鸡汤,苦哈哈的保胎中药,还有餐桌上永远清淡没味的饮食,太无趣太痛苦了。 高长林呢,又总是端着一副家长的架子,高高在上,就没正眼看过陶楠几次。 高远上班忙,常常不在家,陶楠不得不天天面对两个老人,这更加坚定了陶楠要出去工作的想法。 厕所门终于开了,高长林早就等不及了,一把推开陶楠,猴儿一样蹿进去了。 陶楠被他推得差点摔倒,高远妈赶忙扶住她,说:“楠楠别计较,来,鸡汤喝了。” 说着,高远妈指着餐桌上一碗鸡汤,油汪汪。 陶楠受不了了,转身想进厕所吐,厕所里却传来高长林埋怨的声音“陶楠,你这个也太臭了!” 受不了了,要吐了,陶楠赶紧跑进厨房的水槽里,呕了出来。 “楠楠,吐了过来喝鸡汤。”客厅里传来高远妈的声音。 陶楠扶着水槽边,喘着气,不想喝油腻的鸡汤,尝试着喊:“妈,我不想喝。” “那怎么行。”高远妈端着鸡汤进来了,说“快喝了,你不吃东西,我孙子还要吃东西呢。快点,我看着你喝。” “妈。”陶楠哀求地看着她,说,“太油了,我在家,我妈都把油给我撇了的。我真的喝不下去。” “精华都在油里,我是为你好,别人的媳妇,我才懒得管。快点,喝了。”高远妈强硬地将碗塞到陶楠手里。 “喝了喝了。”高远妈催促她。 陶楠看着这一碗的油,心一横,捏住鼻子,仰头灌了下去。 “好好好,来来来,再喝一碗,这头三个月最需要营养,来来来。”又是一碗塞进了陶楠手里。 眼前又是一碗油。 这日子,没法过了!要出去工作!陶楠在心里大喊。 那天晚上,和高远在门外的拥抱简直浪漫得惊天动地,就算没有天崩地裂,也至少还有浪漫残存在心头吧。 可是进了门的日子,简直和进门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高远呢,最近忙,回来吃了饭就打盹,和他还没说上两句话,高远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一肚子委屈没处说,不行,得上班,得躲开这两个老年人。 陶楠忽然想起了自己投的理财,要是赚了钱得赶紧拿出来,说不一定利息还能出去偷摸吃顿火锅。想到火锅,陶楠真馋啊,家里的饭菜实在是太清淡了,顿顿吃,谁受得了啊。 翻出手机来看,糟了,APP登录不上去了! 我的钱! 陶楠惊着了,马上打开手机银行看余额,完了,卡上余额为零,钱,全被盗走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无数个怎么办冲进陶楠脑海里,一时间没了办法。 钱不多,自己又没什么证据,报警也没什么用啊。 虽说钱是自己的,金额也不大,可这不是分明表明,自己笨呐! 陶楠丧气地用被子蒙住头,在床上滚来滚去,脚也左踢右踢。 “哎哟,我的祖宗,你别压着我的孙子。”端着鱼汤,推门进来的高远妈见陶楠在床上滚,慌忙按住她。 “这是怎么了,干嘛呀这是。”高远妈拉陶楠起来,陶楠双眼呆滞,闷闷地坐着。 “说话啊。”高远妈推她一下。 这事要怎么说,说自己投了一个网上的理财,结果反被骗了两万? 陶楠开不了口,这要是说了,两个老年人估计得炸翻天。 “唉,真难伺候。”高远妈也乏了,站起身,指了指桌上的鱼汤说,“趁热喝了啊。” 门关上了,陶楠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坐着。高远妈的几句话像针一样扎在陶楠心上。 难伺候。 一个人住在高家,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自己不过是喝不惯油汤,被说成难伺候,自己不过是不想讲这难堪的经历,也被说成难伺候。 那总要有点钱吧,现在一点钱都没有,又没有工作,做什么都没有底气,想出去吃顿有盐有味的火锅都不行! 天哪,为什么我总是把每一件事都搞砸。陶楠灰心地咬着被子的一角。 陶楠摸着左手手指上的戒指,决定找高远诉苦。 这憋在家里的难受,还有被骗两万的难过,她要找他说,她要扑进他的怀里说。 电话通了,高远接了。 “什么事?” 陶楠听到了高远那边机器点钱的声音,忽然觉得唐突,他上班也很忙啊,有空听她的唠叨吗。 “什么事?”高远又问了一遍。 “我,我憋得难受。” “难受什么,你又不上班。在家休息有什么难受的。”高远换了一只手接电话,单手数着钱。 “我被骗了两万。”陶楠小声说,期待他会安慰她。 “什么?你怎么这么蠢啊,你就不能好好的呆着吗,在家也能被骗!”高远正忙得心烦气躁,随口就骂了过去。 这个陶楠,不上班在家闲着,也能被骗,就不能好好的呆着吗。 刚迎她进门那几天的激情退去,高远有点烦躁了,他还是希望她懂事听话一点,懂事听话的女人会被骗钱吗,这陶楠啊,怎么总是小女孩脾性。 高远有点恨铁不成钢。 “行了,我忙着呢,下班回来再说。” 电话被挂断了,“嘟嘟”声把陶楠所有的心里话都堵回去了。 他骂她傻,他生气了,他不安慰她。 陶楠难过得想哭,本来怀着孕就难受,现在钱不见了就更难受,高远,最亲近的人高远还骂她蠢。 自己的老公难道不应该站在自己这一边吗!他求婚的时候那句“有我在”去哪了,现在怎么就成了“你怎么这么蠢啊”。 陶楠越想越难过,摸到了左手的戒指。 灵光一现。 对啊,卖戒指啊!戒指卖了就有钱了,窟窿补上了,不就不会挨骂了吗。 受了气就是要气回来 一想到卖戒指,陶楠来了力气,马上站起来,去跟高远爸妈说,要回家看妈妈。 “回家?你回哪个家,这就是你家啊。”高远妈警惕地问,上次陶楠被钱文芬抢走了一次,陶楠现在只要一说要出门,她都心惊肉跳的。 她折腾得,肚子里的双胞胎孙子折腾不得。 “就是我租的房子啊,我妈一个人也挺孤单的。” “人家要去就去嘛,人家真要走,你也拦不住。”报纸后面传出高长林语重心长的声音。 话里有话,话里带刺,陶楠心里翻白眼,忍着不说话。 “我问我儿媳妇,你插什么话!”高远妈凶高长林,转头对陶楠面露难色,说,“你看你肚子里的双胞胎,经不起折腾。” 还没产检过呢,谁知道是不是双胞胎。 陶楠心里开始发弹幕,心里有气,无奈没有练成心面不一的本事,脸上也跟着难看了起来。 “阿姨也不是不要你过去,你大着肚子呢,乖,听话啊,好孩子。”高远妈一眼就看出来了陶楠不高兴,虽然陶楠嘴上没多说,那脸可是快要垮到了地上。 “妈,我一会就回来,我晚上会回来吃晚饭。”陶楠更不高兴了,这句话也说得硬邦邦。 “楠楠,你和我们高远虽然没有领证,可是肚子里怀了高家的孩子,就要有一个做妈妈的样子。到处乱跑可不是一个好妈妈。”高远妈也不客气了,端坐在沙发上严肃地说。 “人家又没说要嫁给我们高远,我们还没给她在房产证上加名字呢。”高长林的声音又来了,还是从报纸后面传过来,气定神闲慢悠悠,报纸都没抖一下。 不行了,要气疯了,一个严厉警告,一个话里带刺,什么意思! 陶楠不知道说什么好,谁在乎高家的房子了!谁到处乱跑了! “妈,我晚上回来吃晚饭。”丢下这句话,陶楠打开门,快速套上靴子,也不管靴子没穿好,关上门就跑了。 “哎,你回来!”高远妈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冲防盗门大喊。 高长林的报纸终于放下了,瞟了一眼安静的防盗门和激动的高远妈,淡定地说:“嘿,你中意的儿媳妇跑了。” “说风凉话就你最厉害!”高远妈扑到高长林身上,又打又掐。 出门急,陶楠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微信钱包里也只有零星的几毛钱,想叫个滴滴也不行。 走回去!只要拿到之前自己买的那枚戒指,卖了它就是钱啊! 陶楠扶着肚子一步一步地走着,佩服自己之前怎么这么有先见之明,自己给自己买了一枚戒指,正好补了现在没钱的这个缺。 用这个钱把两万那个缺堵住,高远回来想要生气,自己也可以拿出钱来狠狠地装一把逼。 越想越高兴,对于刚才高远爸妈的刁难,陶楠也觉得没什么了,谁让自己这么聪明,笨是一时,聪明是一世啊。 身后有车子的喇叭声,陶楠以为自己挡住了道,扶着肚子,踏上人行道,慢慢走。 喇叭声还在响,陶楠又往人行道里面挪了一点。 还是响。 陶楠有点烦了,回头一看,跟在自己身后是一辆福特,驾驶座上的男人不认识,长得倒是挺帅,一脸正气的帅,不敢让人乱想的帅。 自己大着个肚子,还会有艳遇? 从副驾驶座下来个女人,这个人陶楠认识了——叶子。 这样尴尬的场面,陶楠不擅于处理,之前被泼了咖啡,被牟川打了一巴掌,这样水火不相容的关系,应该老死不相往来才对。 现在在街上,大庭广众之下遇到,陶楠能怎么做呢,大脑死机了,她只会呆呆地站着,看着叶子朝她走过来。 “肚子这么大了?”叶子瞟了一眼她的肚子,冷冷地问。 “啊,嗯。”陶楠呆呆地回答。 “高远的,还是牟川的?”提到牟川,叶子的心抖了一下。 她还真有点怕,怕面前这个女人说出孩子是牟川的,也真怕听到牟川离开她,马上就跟小三领证结婚生子这样的故事。 “高远的,我跟高远要结婚了。”陶楠像犯了错的孩子,别人问什么就温温顺顺地答什么。 叶子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提醒自己在小三面前不能失了风度和高傲,上次自己刚刚小产,外形比不过她,这次可不一样了。 “走吧,去哪儿,我和我朋友送你。”叶子抱着手臂,斜眼看着她,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陶楠低头看看了自己,松松垮垮的孕妇装,外面随便罩了一件黑色的大羽绒服,棕色的雪地靴,没化妆没洗头。 再看看叶子,巧克力色的大波浪,复古大红唇,斜挎了一个复古红的皮包,黑色的皮衣皮裙,麂皮反绒面的黑色长筒高跟鞋。 这是什么搭配——乡村大妈和时尚Lady。 陶楠不想出丑,尴尬地说:“算了算了,不远不远。” 驾驶座上的男人下来了,热情洋溢地说:“你是叶子的朋友吧?是她的朋友也是我何子岩的朋友,走吧,我送你。” 叶子娇嗔地看他一眼,何子岩就是这样,永远这么热情,让人心安,让人心里暖。 转头,叶子冷冷地打量了陶楠一眼,说:“你走不走?” “走吧”,何子岩拉开了后座车门,笑着对陶楠说。 不走也得走了。 一路上,陶楠不敢多说话,只得看着窗外,路过本市最高的5A级写字楼,一条红色的横幅引起了陶楠的注意。 “心愿影业盛大开启你的文学梦暨全国征文大赛正式开赛” 征文比赛。陶楠心动了,当编辑两年,稿子看过无数,肚子里的墨水还是有一点的。 “叶子,你等会想去哪里啊,我先送你过去。上次金条的事,我同事说有点眉目,我要去查一查。”何子岩伸出手摸了摸叶子的头。 陶楠立刻把头转向窗外,假装没看到。 叶子瞟了一眼陶楠,自己本就是想在她面前炫耀,她不看怎么行呢。 “陶楠,你家远吗?”叶子喊她。 “不远,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就行。”陶楠回过头来说,指着前方的路。 叶子满意了,故作潇洒地回答何子岩说:“我想去看电影,你送我去。” “看电影啊,那离公安局有点远,没事,我绕过去送你。” 陶楠尴尬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YES!何子岩太给力了! 叶子的目的达到了,她就是要气一气陶楠,让她知道,你抢了牟川又如何,我叶子离开牟川一样可以找到好男人。 不像你,离了牟川,还是只有找高远。 叶子咽不下那口气,就要把她气回来。 看着何子岩英俊的侧脸,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热情,叶子都接受着,也都明白,哪怕自己不接受任何承诺,何子岩还是这样默默地守着她。 情不自禁地,叶子握住何子岩握着方向盘的右手。 这一幕被陶楠看得清清楚楚,已经猜到了两个人的关系,不敢多言,只祈祷车开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此刻,陶楠只敢想着自己的戒指拿去换钱,还有,参加征文比赛! 同时占着两个男人是大忌 周茵茵接到王奇善电话的时候,刚刚开完动员会,动员这次征文比赛必须严阵以待,这是全国级的比赛,不能马虎,每一次审稿都要认真仔细。 虽然这场比赛的初衷并不好,但是这件事必须要做得像模像样,漂漂亮亮。 自己也不能马虎,要把三千万打散到全国各地的账户去,再汇回来。这样,这三千万就清白了。 “晚上有个饭局。”王奇善的声音依旧冷淡。 周茵茵却没那么怕他了,她现在的位置并不低于王奇善,心愿的知名度远超本市太多企业。心愿要是想要贷款,说不一定还是王奇善求她。 “知道了。”周茵茵的声音稍微失去了耐心。她很忙,动员会开完,还有财务月报等着她。 “你外婆,怎么样了?” 周茵茵疑惑,什么外婆。猛然想起自己一甩手离开银行,用的是请假的由头。不由得压低了声音严肃地说:“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要是恢复好了,就回来上班。”王奇善的声音好冷,冷得电话这头的周茵茵心里一惊。 “谢静那个点有人了,去另外一个点。”顿了一下,王奇善继续说。 周茵茵权衡着要怎么跟他说自己不在银行干了,上次是怕走不掉,所以只能缓兵之计,先说请假。这一忙,就把他给忘了。 电话却被挂断了,一贯王奇善的风格,她,还是王奇善的人,还是王奇善的玩物,还是要听王奇善的摆布。 挂了电话,周茵茵看着周围,大家井然有序地忙着,键盘的“啪啪”声,电话的“铃铃”声,还有他们低声交谈的声音。 有员工从她身边擦身走过,低头说:“周总好”。 她是周总,他们都听她的。 这是心愿,这个公司也听她的。 周茵茵走进办公室,俯瞰着整座城市,城市在脚下,名誉在手边,翻身就是此刻。 不能,她不能失去眼前的一切,必须完全摆脱王奇善。 她已经知道正常生活是什么滋味,再也不愿意回到王奇善身边苟且偷生,胸前被泼的热茶,脸上被扇的巴掌,还有把她送到伍正忠床上作为他自己办事的条件,她都没忘。 可他没想到自己反倒抓住伍正忠翻身了吧! 搅浑他的局,狠狠地反击他一次。 周茵茵狠狠地看着远方的河流,白丝带一样的河流,静静地流淌着。 脚下踩着整座城市,还怕什么呢? —— 晚上下班,周茵茵刻意一到点就走了,开着伍逸让给她的那辆宝马往兰庭花园开。 一路上,红红绿绿的霓虹灯照在脸上,周茵茵有种别样的感觉。 这感觉很好很美妙,什么时候再去看看那套江景房,自己就算彻底翻身了。 踩着男人翻身又如何,翻身了就是翻身了。 不踩着王奇善,不踩着伍正忠,难道还要继续在澳洲打黑工,一天洗十个小时的盘子吗! 车刚停好,伍逸的电话就进来了“大美女,你今天准时下班,走啊,我们有个局,跟我们一起玩去!” 回到家,周茵茵化了最妖媚的妆,换上低胸的礼服,套上羊绒外套,抹了一点范思哲男香——今晚,她是女人,也是男人。 “下楼。”王奇善的电话到了,跟上次一样。 “不用,我自己开车去。”周茵茵朱唇轻启,轻轻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电话挂断了。 周茵茵轻轻地笑了,由他去。拿上一款LV的手拿包,对着镜子里的女人比枪,开枪——“啪”,以前的周茵茵死了。 到了王奇善说的地方,周茵茵昂首推开包间的门,今晚,她才会是胜利者,王奇善不是,还很可能永远都不再是。 周茵茵愣住了,这一路的自信和骄傲荡然无存。 上座坐着一个男人,笑眯眯的,看起来谦和又稳重——伍正忠。 “小周,伍书记,你还记得吧?”王奇善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周茵茵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穿着打扮不妥,马上裹了一下外套,遮住露出来的乳沟。 “来来来,我们小周能喝,今天娜娜不舒服,就让小周坐伍书记旁边。”王奇善拉着周茵茵,将她按到了伍正忠身旁。 伍正忠笑着,不看周茵茵,仿佛不认识她。 周茵茵却慌了,拼命压制住内心的慌乱,看向王奇善那边。 王奇善身旁坐着一个女人,笑得极美,没有低胸装,只露出纤细的手腕和锁骨,唇不红,端庄大方,眼线却是上扬的。 她放得开,站起身来主动为大家倒酒。 那是骨子里的妖娆,和周茵茵刻意塑造出来的不一样,她是天生的,她生来就懂得运用自己的女性优势。 周茵茵闻出了这个女人身上危险的味道,那是同类,不,不是同类,那是比自己高级得多的女人,不得不多看了她几眼。 沈晴一也注意到了周茵茵,无所谓地笑了笑,什么样的女人她都不想管,她只管自己的生意。 “伍书记,第一杯我必须敬你,上次李总坏账的事,多亏你帮我摆平,行里只是要我意思地赔了几十万就了事。还有我侄子读书的事,都多亏了你帮忙。”王奇善端起酒杯喝干了。 伍正忠没动,依旧端坐着笑眯眯地看着他。 “第二杯还是我敬你,上次我爱人实在是鲁莽了,打扰了打扰了,今天能够把你请出来,真是我的荣幸。”这第二杯,沈晴一和王奇善一起喝干了。 伍正忠转过头,看着周茵茵,意味深长地笑了。 这个笑让周茵茵害怕,他是在提醒她,就是那场饭局两个人才结识的吗。 她慌忙端起酒杯,想帮他喝酒,心太急,酒洒了。面前的那一片桌上全是酒。 伍正忠却早已转回了头,继续看着王奇善和沈晴一,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周茵茵的狼狈。 “服务员!”周茵茵慌忙喊服务员。 服务员一边擦桌子,周茵茵也一边思考着对策。 现在这个场面,王奇善还以为自己是他的人,还并不知道自己和伍正忠的关系。 伍正忠呢,本来也以为自己是他的人,现在肯定明白了自己根本没有和王奇善了断干净。 怎么办。伍正忠心机深,摸不透,会不会以此来胁迫她,毕竟,做小三要有做小三的道德,是哪个男人的,就只能是哪个男人的。 同时占用两个男人的便利,这是大忌。 服务员退出去了,周茵茵才发现几个人都静悄悄的,只有沈晴一正站着在倒酒,王奇善更是狠狠地瞪着她。 完了,她刚才太慌太急了,居然叫服务员。这样的局,要的就是隐秘,怎么可以叫外人! 完了,周茵茵彻底慌了,手剧烈地抖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害怕,她现在害怕得快要发疯。伍正忠会不会发怒,如果他发怒了,自己还能不能回到王奇善那里去! 一双大手伸了过来,按住她颤抖的手,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伍正忠安慰她? 正站着倒酒的沈晴一看到了这一幕,用眼角余光瞥了王奇善一眼,王奇善并没有发觉,还在气恼周茵茵的鲁莽。 倒好酒,沈晴一轻轻地笑了笑,回到座位坐好,看来今天的事,已经成了大半,自己完全不用出力了。 就是可怜了王奇善,怕是还不知道自己的女人早就不是自己的女人了吧。沈晴一给王奇善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王奇善并没领会。 管他呢,生意成了就行。沈晴一笑了,很满意。看来地皮,她拿定了。 伍正忠收回手,脸上没有任何波动,眼神却变得凶狠,狠狠地盯着沈晴一。 捏住下巴狠狠地灌酒 “小王,我请沈小姐。”伍正忠眼神变得柔和,但声音依旧冷酷,严肃地说,“喝酒。” 伍正忠指了指桌上一瓶白酒,标签已经被撕掉了,看不出牌子,但起码有一斤。 其他三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沈晴一用妖媚又认真的眼神回看着伍正忠。 第一次和这个大书记打交道,怎么和一般的书记一样土,上来就叫喝酒? 王奇善也呆了,上来就叫喝酒不是伍书记的风格,也从来不会这么做。再看看周茵茵,还是一脸慌乱,虽然镇定了一些,但远远不如上一次自如。 没人能帮忙,只能看沈晴一自己的造化了。 “喝,当然喝。”沈晴一抱起酒瓶就开始喝,喝得又急又快,酒成股从嘴边滑下来,滴进了脖子里。 包间里静悄悄,只有沈晴一咽酒的声音。 王奇善有点拿不准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周茵茵也疑惑,伍正忠从来不会这么粗鲁。 在上座端坐着的伍正忠,一脸严肃认真,狠狠地盯着沈晴一。 “砰”,沈晴一重重地放下空空的酒瓶。 沈晴一的脸红了,眼前的几个人开始重影,头也格外的重,喝得这么快这么急,又是空腹,太容易醉了。 “沈小姐,这还有瓶红酒。”伍正忠的眼睛依旧抓着沈晴一。 王奇善已经坐不住了,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再来一瓶红酒,这谁受得了。到底是哪里没做对,到底是哪里惹到了他? “伍书记,我们看她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来来来,我们一起喝,好酒都让她喝了怎么行。”王奇善端起酒杯要碰杯。 伍正忠却并不动,抱着手臂,眼睛里是不容置疑,不容抗拒。 “晴一,要不你喝了吧......”王奇善转过头,看着已经醉得晕头转向背靠着椅背的沈晴一,有点为难。 他和沈晴一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三千万的贷款放出去,如果没有足够的收益,根本不值得他现在所冒的风险。 叫周茵茵喝! 王奇善灵光一现,笑容满面地转过头对伍书记说:“我们小周也能喝啊,要不让小周喝这瓶红酒,小周喝红酒也好看,伍书记啊,你肯定喜欢。” 周茵茵和沈晴一不一样,沈晴一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周茵茵则是手里的枪。 她必须指哪打哪。 见点名了自己,周茵茵一下呆住了,这王奇善还真是不善待自己,明明是沈晴一的酒,叫我喝?喝不喝? 喝,代表自己还听王奇善的话,那伍正忠会怎么看自己? 不喝,那现在就会拂了他的面子。 周茵茵看着伍正忠,发现伍正忠也正看着她。 不喝! 周茵茵想到今天来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搅局来的,发现请的人是伍正忠,自己才会乱了方寸。 不喝!这就直接表明了不再听王奇善的话,也间接向伍正忠表达了一把衷心。 周茵茵坐着没动,定定地看着王奇善,眼睛里是不卑不亢。 “小周,别傻坐着,喝啊!”王奇善急了,招呼了一声,“快喝啊,红酒,直接干了。” 周茵茵没有动,连眼睛都没离开王奇善。 “小周!” “小王,”伍正忠开口了,慢条斯理地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你把周小姐安排在我身边喝酒,她喝不喝,应该是我说了算的。” 一席话,说得王奇善低了头,这下好了,又惹到了。 也说得周茵茵低了头,不敢看两个男人。 双关,当初是王奇善把周茵茵送到伍正忠的床上,伍正忠抓住了这个女人,现在周茵茵听谁的,不正应该是伍正忠说了算吗。 “要不,你替沈小姐喝了吧。你是男人,四瓶。”伍正忠抱着手臂,依旧慢慢地说。 “伍书记,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酒量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四瓶,我不行的。”王奇善讪笑着。 “五瓶。”伍正忠淡淡地说,眼睛也转开了,不看他,看着包间的门。 王奇善懂了,他的眼睛转开了,就是不谈了的意思。 喝! 王奇善站起来,这才发现每瓶红酒早就开好了,直接抓起来就灌。 红酒顺着脖子,滑过喉结,流进脖子里,很快,王奇善的胸前染出了一片红。 坐在伍正忠旁边的周茵茵却害怕极了,还好刚才机灵,没有乖乖地喝酒,要不然,今晚上最倒霉的人不是王奇善和沈晴一,就是她周茵茵! 一瓶,两瓶,三瓶,四瓶。 桌上摆满了空瓶,王奇善站不稳了,跌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旁边的沈晴一也趴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要闭眼了。 这个场面太惨烈,周茵茵没有见过这么粗鲁的伍正忠,她想劝劝他,不要喝了,两个人看起来都已经不能再喝了。 可是她不敢开口,只能傻傻地坐着。 “小王,还有第五瓶。”伍正忠面不改色,淡定地说。 王奇善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跌倒,又撑着凳子,使劲站起来,站不稳,又摔倒。 周茵茵有点看不下去了,尽管和王奇善在一起算是苟且偷生,可是毕竟有四年,那一点点的感情仍然支配着她,她实在不忍心。 “小王,既然不能喝了,就回去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伍正忠站起身要,准备走。 他没有看周茵茵一眼,绕过周茵茵的时候,周茵茵却觉得有千万斤压在自己身上,她不敢不走,不敢再去管王奇善,也只好站起来,用眼角余光同情地瞟了王奇善一眼。 “伍书记!”王奇善爬起来了,左手撑在饭桌上,右手握着一瓶红酒。 伍正忠回头,淡然地看着他,周茵茵也不敢再动,站在饭桌旁边。 头晕得王奇善分不清轻重,左手使劲一撑,往下一按。 “哗啦啦”,饭桌翻了,桌上的饭菜碎了一地,汤汤水水溅得到处都是,空瓶叮叮哐哐地撞来撞去。 巨大的声音吓坏了周茵茵,大叫了一声“啊”,躲闪到一边。 巨大的声音也惊醒了沈晴一,她跌跌撞撞站起来,看王奇善握着酒瓶,迟迟没有喝下去。 她从凳子上撑起来,走上前,伸手狠狠地捏住王奇善的下巴,疯狂地将酒灌进王奇善的嘴里。 红酒淋着王奇善的脸,从他脸上瀑布似的流下来,流了王奇善一身,脖子,胸前,衣服下摆,一片红,王奇善一身猩红。 “喝下去!第五瓶!”沈晴一红着双眼,恶狠狠地说。 角落里的周茵茵彻底吓呆了,没想到看起来那么美丽的女人,会有这么狠毒的一面,她太果决,太无所畏惧了。 一直在一旁冷冷看戏的伍正忠鼓起了掌,说:“沈小姐,女中豪杰。” “现在,谈吗!”沈晴一丢掉空酒瓶,随手把王奇善往地上一扔,转过身狠狠地说。 伍正忠微笑着,眼神冰冷地看了两个人一眼,又瞟了角落里的周茵茵一眼,转身走了。 沈晴一也累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一旁的王奇善趴在地上,满身红酒,剧烈地呕吐着,一大滩污秽物弄脏了全身。 角落里的周茵茵害怕得不知所措,看着地上一身呕吐物的王奇善,又思考了一下刚才伍正忠对自己的态度。 一狠心,周茵茵丢下两个人,追着伍正忠走出了包间。 至此,她算是和王奇善彻底决裂了。 门内,王奇善头枕着一地的呕吐物,已经醉得晕头转向,在意识残存的最后一刻,对沈晴一竖了一个大拇指。 沈晴一撑着地面,大口喘气,回应他一个微弱的微笑。 不是我向着她,是我了解你 走出酒楼,周茵茵想找伍正忠谈一谈,她要表明自己的衷心,却不见伍正忠的身影。 冷风似刀割在脸上,她打了一个冷战,她怕了,怕得发抖。 第一次,她鼓起勇气打电话给伍正忠。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完了,他这是根本不理她。 她今天变现得差极了,一出场就是以王奇善的人这个身份出场,中途又叫服务员,最后还被沈晴一吓得没了人形。 她什么都没有帮到伍正忠,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夺走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坐上车,周茵茵给车点了几次火,硬是没有按下去。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使劲按,终于点燃了。 给油,周茵茵一脚油门蹿了出去。 手机响了,周茵茵根本不敢接,她怕是伍正忠的问罪电话,她怕,她太害怕了。 周旋在男人之间,她第一次这么害怕。 方向盘越握越紧,油门越踩越厉害,耳畔的电话也越响越刺耳。 红灯! 周茵茵马上踩刹车,哪里还来得及,眼看着前面的车稳稳当当地停住了。周茵茵的车却根本刹不住,“哐”,撞了上去。 “我去,谁啊,会不会开车!”前面一辆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 周茵茵也颤颤巍巍下了车,仔细一看,竟是伍逸。 伍逸,对啊,还有那三千万的征文比赛,伍正忠不敢动她,伍正忠还要靠她洗白那些钱! 周茵茵稳定住心情,对伍逸说:“不好意思啊,新手,没注意。” “我的车,撞了我的车。”伍逸耸了耸肩,翻了一个白眼,说,“算了算了,谁叫你是我的周总呢,走哪啊,我送你。” “等我的新车到了,你直接去提就好了。”周茵茵刚从鬼门关走回来,心情还没有完全平复,说话也没了往日的妩媚。 “哟,周总,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跟平常不一样啊。”伍逸凑近周茵茵的脸,坏笑着看了一眼她的乳沟,睁着大眼睛问道。 “前面的走不走啊,绿灯了!”后面一辆车的司机伸出个头,大声喊。 后面的车已经排起了长龙,喇叭声震天。 “走走走,马上走。”伍逸冲后面的司机挥挥手,又回头来拍拍周茵茵的肩膀,坏笑着说,“别怕,天塌下来,哥给你顶着呢。” 说完,伍逸冲周茵茵眨了一下眼睛,回到车上开车走了。 周茵茵惊魂甫定,哆哆嗦嗦地上车了。 回到兰庭花园,周茵茵拿起手机一看,原来刚才是高远的电话。 周茵茵拨了回去,“什么事?” “没事,我就是问问,你还回来上班吗?你不是跟我说,你只是请假几天吗,怎么是徐小凡过来了,而且她就不走了啊。” 银行,高远。周茵茵觉得已经离这些好远好远了,这一瞬间听到他的声音,仿佛听到了家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哭了。 “怎么了,你别哭啊。”高远在电话那头也慌了。 周茵茵越哭越大声,此刻,好想有个拥抱,好想有个依靠,不要再这样在男人堆里摸滚打爬了。 “怎么了怎么了,别哭别哭。”高远不太会哄女人,翻来覆去也就这句话。 这句话对于周茵茵来说,已经够了。她只需要有个人真心接纳她,为什么就那么难啊。 “高远,我们,去学校里面,走一走吧。”周茵茵断断续续地说。 回到学校,回到学校再好好感受那里的空气,那里安静静谧,没有剑拔弩张的饭局,没有风起云涌的战争。 “好,我在校门口,我们常去的那家奶茶店等你。” 上楼,周茵茵换掉低胸礼服和羊绒外套,套上普通的羽绒服,雪地靴,头发也扎成马尾。 本想拿车钥匙出门,想了想算了,在高远面前,没必要摆这么阔。随便揣了一点零钱出门了。 到了学校,高远买好了两杯热热的奶茶,直接塞进周茵茵的手里。 “快暖和一会。” 这个场景简直和大学时一模一样,周茵茵鼻子有点发酸,低头说了声“谢谢”。 “走吧,去学校里面。”沉默了一阵,高远提议。 两个人走在校园里,默契地朝操场方向走去。 以前读书的时候,周茵茵下了晚自习常挽着高远的手臂在操场逛圈圈,操场常会有音乐学院的学生自弹自唱,周茵茵总拉高远去听。 不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有吗?周茵茵心里有点期待。 学校里的空气仿佛都是轻松的,自在的。那些跳动的大学生也是青春洋溢的,他们的无忧无虑感染着周茵茵。 走到操场,操场上人还很多,主席台下围着一圈人,亮着微弱的光,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掌声。 两个人默契地走着圈圈,一圈,两个人都没说话。 第二圈,周茵茵手里的奶茶喝完了,扔掉空杯子。 第三圈,高远的那杯奶茶,周茵茵也喝完了。 “陶楠呢?”周茵茵的害怕几乎都走完了,她的伪装也几乎走完了,走在高远身边,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需要爱的女人。 “在家。”高远漫不经心。 周茵茵停下脚步,歪着头说:“你们吵架了吧。”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我,总是能够看出我的心事。”高远也停住脚步,垂着头说。 “说吧,这次是为什么。”周茵茵笑了笑,继续走着。 “唉。”高远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说,“你说,哪里有她这么笨的人,投了个不靠谱的互联网理财,被骗了两万,又跑去把戒指卖了,两万的戒指,只卖出了三千块钱。” 周茵茵笑眯眯地听着,不说话,继续慢慢地围着操场转圈。 “所以,她把你们的结婚戒指卖了,这么酷?”周茵茵笑着说。 “那倒不是,以前她自己买的戒指。” “所以,你是为什么生气呢,生气她被骗了,还是生气她跟你商量,自作主张卖掉戒指?”周茵茵依旧笑着,脸上仿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这个问题难住了高远,为什么生气,自己也说不上来。 下班回到家就发现陶楠扭扭捏捏的,高远问了她好久,她才肯说出前因后果。高远气得不行,上班已经够累了,为什么陶楠还不消停一会,少折腾一点,安安静静当个孕妇不行吗! 陶楠也理直气壮,马上反驳说这戒指是自己买的,自己卖了有什么错。 一家人,以后都会是一家人,还分得这么清楚,什么你的我的。 高远一气,出了家门。陶楠呢,不知道轻声细语,反而在身后大叫,有种你出去了就别回来! “她折腾,我就是生气她折腾,她还说要参加什么征文比赛!”高远越说越生气。 周茵茵听懂了,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轻轻地说:“这些都很简单,她就是想要你安慰安慰她而已。” “我下了班还想有人安慰我!”高远更气了。 “上次你带她去看演唱会,效果不错吧,这次你就再带她去看别的也行啊。” “你怎么向着她!”高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高远,不是我向着她,是我了解你,可是我也知道,你不爱我。谢谢你今天陪我走这一趟。”周茵茵微笑着。 和高远在一起,无忧无虑,像回到了家。尽管,他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家,可是今晚,她只是借他这么一小会儿,就会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哎,”高远还不想回家,他受不了陶楠的尖叫和吵闹。 高远叫住周茵茵,没话找话说,“主席台下面好多人,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挤到了主席台下的人群里,是个小型乐队正在演唱。 灯光昏暗,周茵茵觉得吉他手有点眼熟,仔细盯着他看。 在周茵茵的注视下,吉他手抬头了,他看到了周茵茵,冲她调皮地挑了两下眉毛。 那是,伍逸。 同时,伍逸也看到了周茵茵身旁的男人。 你看她愿意和你过十五年吗 谢静接到医院电话,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病房里的王奇善躺在病床上,脸色绯红,闭着眼睛正在打点滴。 “怎么回事,怎么喝成这样了?”谢静摇着护士,大声问。 护士皱着眉头,推开她的手,说:“你不是家属吗,你还问我。” “那他怎么样了,有没有事?”谢静又抓住护士问。 “没事了,跟他一起送来的还有个女的,隔壁病房呢,你问问她吧。”护士看了看药袋里的药量,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谢静,转身出了病房,。 一起送来还有个女的? 谢静刚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马上跑到隔壁病房要看个究竟。 病房里放着三张床,每张病床上都有人。见有人进来,三个病人都疑惑地看着她。 谢静仔细地一一看着床头的病例卡,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沈晴一。 谢静打量着她,漂亮,真漂亮,富有攻击性的漂亮。 “谢姐吧?”沈晴一半躺在床上,打着点滴,倒先开了口。 “你认识我?”谢静意识到这是一个劲敌。 “王行长的厉害老婆嘛,大家都知道。”沈晴一的脸上云淡风轻。 厉害老婆,王奇善这么在外人面前形容她?大家都知道,又是哪个大家? 谢静有点怒,忍住脾气问:“今晚你们喝了多少,和谁一起喝的,都有哪些人,在哪里喝?。” 这语气在沈晴一听来简直就是审犯人的口吻,看来这王奇善的老婆真是小领导当惯了,随口说道:“当然是和对我们的生意有用的人喝酒了。” 谢静看着她的神情,既放松又无所谓,不像是偷偷摸摸的小三,倒像是挑衅的情妇,太不把她放在眼里。 还有那句,我们的生意。她和谁的生意,她和王奇善的生意吗。 谢静狠狠地瞪她一眼,沈晴一毫不示弱,也轻蔑地瞪她。 “你和王奇善,工作是工作,不要搞混了。”谢静想最后警告她一句,再回病房看看王奇善。 这句话却让沈晴一觉得好笑,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和王奇善怎么样,谢静是警告她不要越界做王奇善的三吗。好笑,太好笑了。 “谢姐,你以为是块宝的老公,别人未必会要。”沈晴一抱着手臂轻轻地吐出这句话。 笑话,沈晴一的目的向来只有晴天地产,别人的老公,没兴趣。 挑逗王奇善对晴天有好处,那就挑逗;喝酒对晴天有好处,那就喝酒。 为了做小三,好笑。沈晴一在心里嘲笑谢静的风声鹤唳。 沈晴一的话彻底激怒了谢静,但这里是病房,她不愿意闹,闹起来难看,什么好处也捞不到,只得压着脾气说:“你还年轻,别走错了道。” 说完,谢静恨恨地转身走出了病房。 “慢走,不送。”身后传来沈晴一懒洋洋的声音。 回到病房,王奇善已经醒了,正看着手机,见谢静进来,翻了个身,用背影对着她。 谢静不甘心,绕到王奇善的正面去。王奇善看了看她的神情,明显有气,不由得一阵烦躁。 “你和沈晴一喝酒了?”谢静瞪着王奇善,俯视着王奇善,狠狠地问。 这硬邦邦的语气,这一副高高在上的领导派头,立刻让王奇善心生厌烦,没好气地回答:“喝了,你看到了,还喝醉了。” “她不是个善茬,你离她远点!听到没有!”谢静推了王奇善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直接干涉王奇善的工作,她一想到沈晴一那富有攻击性的漂亮和满不在乎的样子就心里发毛,语气变成了“命令”。 这命令式的话让王奇善更烦了,今晚的局面要不是沈晴一果决,伍正忠那一关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更可况自己醉得这么厉害,谢静没一句好话,尽关心这些边边角角的问题。 王奇善转过身,不理她,又留了一个懒得搭理她的背影给她。 “还有,你卖车怎么不跟我商量,我要问你的话还多着呢,你躲什么躲!”谢静又绕到王奇善正面去,大声说。 太烦了,太烦了,上次她去医院看妈的那个温柔劲完全不见了,王奇善对比起来更加心烦。 再想想沈晴一果断又能干,周茵茵温顺又漂亮。谢静有什么,只会到处摆领导架子! “卖了就是卖了!没什么好说的!”王奇善的语气也不客气了。 “你是要和我吵架吗!王奇善,好啊,我们就来吵!”谢静的声音更大了,其实她心里隐隐还有点期待吵架,至少这样,王奇善会和她多说上几句话。 王奇善瞟她一眼,丢下一句“有病”就不再理会她,专心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他根本不愿意搭理她! 谢静明白了这一点,悲愤难当,王奇善竟然连架都不愿意和她吵。 而之前她做过那么多努力,这段关系依然没有任何转变,甚至,在医院看望他妈那天短暂地升温后,现在变得更加冰冷了。 “王奇善,我告诉你!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你最好离她远点,出了事,我可不帮你收拾!”谢静心里又苦又痛,脱口而出的话也变得难听。 “你收拾?你有什么能耐收拾?我也没指望你。”王奇善冷笑一声,冷冷地说。 “你瞧不起我?王奇善,你不要忘了你这十五年,是谁一直对你不离不弃,你穷得叮当响,我谢静有没有看不起你半点,你现在还看不起我了吗!”谢静大声吼着。 王奇善的态度彻底让谢静失控了,她压抑得太久,人前她是恩威并施的领导,在叶子面前她是亲切和蔼的姐姐,在牟川面前更是亦师亦亲,唯独在王奇善面前,她什么都不是。 她什么方法都尝试,想尽办法去围追堵截他,想让这段婚姻升温。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徒劳。 “你看得起谁,隔壁那个沈晴一吗!你不要忘了,她今天搞得你进医院,明天还不知道会把你怎么样!”谢静双眼睁得很大,口不择言,毫不顾忌了。 “你是不是跟那个沈晴一有一腿,我告诉你王奇善,你搞外遇你不会有好下场!你以为她图什么?还不是图你是副行长!我才是辛辛苦苦陪了你十五年的人!为了你,我孩子也不能生!王奇善......” “够了!”王奇善粗暴地打断了她。眼前的谢静已经彻底失控了,表情扭曲,什么难听的话都从她的嘴里吐得出来。 “不够!”谢静指着王奇善,双眼通红,有眼泪已经打湿了眼底,狠狠地说。 她要说,她要把这段时间的压抑全部说出来,她要把她在这段婚姻里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王奇善,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你回到家就睡觉,方郁住在家里,你见过几次!还不都是我在照顾。” “我跟你在一起十五年!孩子,孩子我放弃了,你镇上那一大家子,什么妈妈爸爸妹妹妹夫,还有你妹妹的儿子,哪个不是我在料理!你呢!你在干什么!你在和隔壁那个贱人喝酒,你搞外遇!” “十五年!十五年!你找那个沈晴一,她愿意和你过十五年吗!” “你是不是看上那个贱人漂亮,你看看过十五年,说不一定,她连我都不如!” “王奇善,你搞外遇你没好下场!我告诉你,我谢静也不是好惹的!你以为你是谁!放在十五年前,你不就是个穷小子,我谢静嫁给你,都是看得起你!” “够了!”王奇善大喝一声,暴怒地看着谢静。 “吵什么吵!两口子要吵架回家吵去。”护士进来,皱着眉头敲了敲门。 “打扰了,不好意思。”王奇善冲护士抱歉地笑了一下。护士这才嘟囔了几句离开了。 背对着门口站着的谢静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她失控了,她太难看了。 尽管这间病房里只有王奇善一个人,她这一切难看的行为只有王奇善看到,可是她失控了。 叶子大闹银行的时候,她还劝叶子不要闹,难看。现在呢,大闹医院的是她了,难看。 谢静颓唐地跌坐在病床边,捂住脸,低声啜泣。 她知道,这段关系,更冷了。 前男友和小鲜肉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一双大手攀上她的肌肤,又四处游走,或轻或重地挑逗着她。陶楠被这一阵酥麻的感觉惊醒,立刻闻到一阵熟悉的男性气息,是高远。 还有酒气,酒气浓厚,高远出去喝酒了。 “你喝酒了?”话刚出口,陶楠的嘴立刻被软软的嘴唇堵住。 高远用力地吸允着她,不够,不够,还是不够,酒精的作用让他如狂风暴雨般变本加厉。 嘴上吻着她,高远的手也没有停下来,继续抚摸着陶楠,往下,除去讨厌的阻碍,再往下。 “可以吗?”高远抱住陶楠,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嗯~”陶楠的身体已经热了,低吟了一声。 “不可以!”陶楠忽然清醒了,睁大眼睛,推开高远。 三个月不到,危险期还没过,不可以。 高远浑身燥热,根本控制不住,扣住陶楠的双手,动了动,用力试探着陶楠的敏感。 欲望包裹着陶楠,清醒的意识开始迷乱,她没有力气激烈反抗,只能轻声说“不可以”。这勾人的声音反而更加刺激高远,又稍微用了一点力。 高远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里面的温度。 忽然,周茵茵的脸跳进脑海里,她笑着眼睛眯起来像月亮,她微笑着说“不是我向着她,是我了解你”。 高远一个激灵,慌忙睁开眼睛。陶楠的手攀上他的脖子,用嘴唇找着他的嘴唇。高远稳定心神,顺势盖住陶楠的嘴唇。他不敢再闭眼睛,紧紧盯着陶楠。 “我也知道,你不爱我”周茵茵笑着,眼睛是月牙,嘴唇是玫瑰。 她怎么又跑出来了!高远慌了,不由得更加用力冲撞,想驱散头脑里的周茵茵。 陶楠的声音更加撩人,是少女的娇羞,是少妇的风韵。她回应着他,激烈地回应着他。 “高远~”陶楠的声音,她已经完全沉浸了。 “高远~”周茵茵的声音,两个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我们结婚吧。”是周茵茵!她穿着黑色吊带真丝睡衣,是她求婚那天。她的含苞待放,她的轻盈可握。 高远慌忙推开陶楠,心里骂着自己该死,翻身下床去浴室洗澡。 床上,高远的抽离也让陶楠清醒了,的确头三个月不应该,不应该。 再想想晚饭刚过,高远就冲出了门,两个老人也没给陶楠好脸色看。 高远妈洗碗的时候把厨房弄得乒里乓啷,动静大得分明就是在冲陶楠撒暗气。 高长林呢,报纸抖得“哗哗哗”直响,隔三差五哼一句“又有报道说,八零后夫妻结婚十天就离婚,理由竟是女方嫌弃男方家房子太小”。 含沙射影,绵里藏针,陶楠受不了了,气鼓鼓地回到卧室。 可能左等又等,等不到高远的一条消息,也等不到高远开门的声音。 陶楠生气,灰心,但是抵死不主动找高远谈一谈。 现在高远一回来就用老方法,差点让她就范。还好他还算有点良心,没有继续下去,要不然还不知道孩子会怎么样呢。 “你去哪了?”高远洗完澡,蒙头就睡,陶楠马上扳过他的身子问道。 “酒吧喝酒。”高远说完这句话,拉过被子蒙头继续睡。 “和谁?” “就我一个人。”高远没有撒谎,从学校里出来,看着周茵茵坐车走后,高远去了小酒吧——大学时,他和周茵茵常去。 听到高远这么说,陶楠心里有点小喜悦,高远还是在乎她的,要不然不会去酒吧喝闷酒,而且这次比以前主动多了,以前打起冷战来,高远可以几天不理她。 陶楠高兴地在高远脸上亲了一口,“啵”地一声。 “睡吧,老公。” 高远闭着眼睛,心情却忐忑,脑海里的周茵茵越发清晰。 —— “那哥们什么来头?”伍逸将周茵茵送到兰庭花园楼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我刚才在学校互相介绍的时候就说了啊,我大学同学。”周茵茵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伍逸眼疾手快,马上锁了车门。 “伍逸,你干嘛啊?”周茵茵回过头看着伍逸。 “大学同学?我告诉你,男人最了解男人,绝对不是普通同学。” “服了你了,我大学时的男朋友,行了吧。”周茵茵没好气地说。 “他想睡你。”伍逸笃定地说。 “他老婆怀孕了,他们都要结婚了,今天就是老同学聚一聚。”周茵茵故意隐瞒了高远和陶楠吵架的事情,不想节外生枝。 “他想睡你。”伍逸直直地看着周茵茵,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 “伍逸,你能不开这种玩笑吗,我要下车了,明天还上班。”周茵茵乏了,这一天还真是充实。 “你不能让他睡!”伍逸认真地说。 看着伍逸严肃又认真的表情,周茵茵一下子笑出来了,这还真是小孩啊。 周茵茵只得连连点头,说“行行行,伍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就放我回家了吗?” 伍逸不情不愿地打开车门。 周茵茵伸出去一只脚,刚准备下车,猝不及防被伍逸一把抓了回去,跌坐在座位上。 “伍逸,你干嘛!”周茵茵有点烦了,这一跌,跌得还挺重,屁股都跌痛了。 “那你跟他是不是,睡过?”伍逸的语气有点着急,仿佛非要把答案问出来了不可。 周茵茵叹了口气,怎么这么较真啊,这小男孩。 “肯定睡过”,既然下不了车,周茵茵也存心想逗一逗他。 “我就知道,老婆怀孕了还在外面乱搞!真不是男人!”伍逸马上怒了,拍打着方向盘,大声吼叫着。 “快点,把他电话给我,把她老婆电话也给我!这种渣男,女人早离开早好!”伍逸握紧了方向盘,一副要去找别人算账的样子。 “他是我男朋友啊,那时候当然睡过。”周茵茵憋住笑,继续说。 伍逸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大声叫着:“你耍我!” 周茵茵瞪大了眼睛,吐着舌头嘲笑他。 昏暗的光线下,周茵茵瞪着着眼睛,吐着舌头,尽管是在扮鬼脸,伍逸却觉得她有种难得的可爱。 之前老爸告诉他,帮他找了一个澳洲留学生来给他当帮手,他还以为她会像他遇到的那堆不学无术的留学生一样。 没想到,她漂亮,这么能干,又相当会撩人,今天,她还这么可爱。 她丰富得好像一杯味道醇厚的哥斯达黎加咖啡,他好像怎么也品不透。 伍逸意识到对她的感觉已经不一般了,又想到了今晚上站在她身旁的那个男人,高远——明显看她的眼神就有企图,看自己的眼神也充满了敌意。 “好了,我真要回去了。伍总也早点回去休息。”周茵茵的声音打断了伍逸的思绪。 “砰”,车门被关上,周茵茵下车了。 伍逸看着她的背影,明明普普通通的大妈款羽绒服,她穿起来,怎么会这么好看。 车里空空的,她刚才的声音仿佛还在,伍逸第一次觉得女生下车后,一个人坐在车里空落落的。 女人中的狼 刚回到家里,周茵茵扎扎实实地伸了个懒腰,今天,也真的是太累了。 总算回家,可以休息了。 周茵茵踢掉鞋子,打开空调,空调的暖风吹出来,周茵茵仰着头闭着眼睛好好地感受了一下暖风拂面的感觉,这才脱掉衣服,要好好地洗澡放松放松。 刚冲掉沐浴露,门铃却响了,这么晚,还会有谁。 周茵茵关掉淋浴,仔细听了一下,门铃的确在响,裹了一条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 这个样子怎么开门,门铃却越来越急促。难道是王奇善? 周茵茵躲在门后面,露出湿漉漉的头,打开了门。 “伍逸?”周茵茵挑了一下眉毛,疑惑地问,抓紧了手里的浴巾。 伍逸一言不发,眼睛像鹰一样狠狠地抓着她不放,用力将她推进门,抵在墙上,又将她的双手扣在头顶。 浴巾掉了,一片春光。 伍逸的眼光并没有下移,依旧紧紧盯着周茵茵的眼睛。 “伍逸,你干嘛!”周茵茵慌了,贴着墙壁,光着身子,全身湿漉漉还带着水珠,头发也湿哒哒地一直在滴水。 她刚刚到他的肩膀,要仰着头看他,在伍逸面前,她一向表现自如,这一刻全身赤裸,他的鼻尖快要碰着她的鼻尖,气氛有着诡异般的暧昧。周茵茵闪躲了,不敢看他的眼睛。 伍逸捕捉到了她的害羞,心里柔软得像天鹅绒,又闻到她身上的沐浴露香,眼神也软了,软成一片深秋的湖。 茵茵......他在心里轻轻地喊。 伍逸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电光火石,全世界静音了。 过了多久?周茵茵不知道,周围好像消音了,她什么也听不到。 自己在做什么? 面前的男人是伍逸,伍逸,伍正忠的儿子! 周茵茵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伍逸,迅速捡起地上的浴巾,裹住自己。 “你滚!”周茵茵发怒地将伍逸推出去,重重地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周茵茵彻底清醒了,伍逸,伍正忠的儿子! 伍正忠知道了,会怎么处理她? 恐惧似潮水,快要将她淹没。 周茵茵没空去想伍逸是不是对她动心了,更不想去辨别伍逸是不是一时冲动,她只害怕伍正忠会如何处理她。 —— “周总,我的酒呢?”刚到办公室,周茵茵就看到伍逸坐在转椅上,若无其事地说话,仿佛那一吻根本不存在。 “我没收了。”周茵茵松了一口气,像往常那样,走到他旁边,把他赶到沙发上去。 “嘿,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我请你喝酒,你反倒把我的酒没收了。”伍逸斜躺在沙发上,眼睛抓着她,懒懒地说。 “最近新出的行政规定,办公室不允许饮酒。正好我知道酒放在哪里,我就收咯。”周茵茵耸耸肩,打开电脑办公。 伍逸走到办公桌前,撑住办公桌,身体前倾,用额头轻轻地撞了一下周茵茵的额头,轻声说:“昨天那一吻,你喜欢吗?” 周茵茵的脸色瞬间白了,那一吻,她不喜欢,她恨不得没有那一吻。这一吻,将会置她于何种危险的境地! “不喜欢!以后也不要有!伍总,你以后放尊重点!”周茵茵仰起头,狠狠地说。 “你真的不喜欢?”伍逸凝视着她,气息就在咫尺之间,他感受了她的呼吸。 “不喜欢!伍总,请你自重!”周茵茵坐在转椅上,用力往后一退,退出了他的包围。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两人一起朝门口看去,西装笔挺的伍正忠。即使是冬天,他依然穿着西装,严肃,一丝不苟。 “爸,你怎么来了?”伍逸迅速从办公桌前撤离,笑着揽住伍正忠的肩头。 “看看你的公司怎么样了。”伍正忠微微笑着,对伍逸说。 周茵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伍正忠这么慈祥的对伍逸笑着说话,看起来哪里像是昨晚冷酷的伍正忠,更像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一个慈祥的父亲。 “爸,创意,有我,你放心,财务,有周总,你放心。”伍逸冲周茵茵挑了一下眉毛,揽住伍正忠的肩膀说。 “好好好,做你喜欢的事,爸爸很欣慰。”伍正忠拍拍伍逸的肩膀,依然微笑着。 “爸,我们这次还办了个征文比赛呢,点子是我想的,具体事情是周总去实施的,怎么样,我们棒吧,配合得好吧!”伍逸拍着自己的胸脯,兴奋得像小孩子得了满分,迫不及待地要讨家长的奖励。 “我们”两个字一吐出来,听得周茵茵心惊肉跳,生怕伍正忠听出什么猫腻,只得勉强跟着伍逸咧开嘴,浅浅地笑了一下。 “好好好,爸爸一直都支持你做你喜欢的事。”伍正忠很高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继续说,“你先出去会,我和周总说点事,我也想看看那个征文比赛进行得怎么样了。” “征文的事情,我知道,爸,我也可以跟你说。”伍逸躺进沙发里,抱着抱枕说。 周茵茵知道伍正忠要处理她了,心跳得飞快,没人可以救她了,等死一般木木地站着。 “你也该去医院看看你妈妈了,你这一周都没去。”伍正忠耐心地劝着伍逸。 一提到妈妈,伍逸就乖了,站起来说:“好吧,我去医院看妈妈。” “对了,爸,我打算从这次征文比赛得奖的人里面选编剧,这几个编剧太次了。” “上次新来的那个,你也不满意吗?”周茵茵有点想留住伍逸,他留在这里,伍正忠态度会好得多吧。 “得了吧,一言难尽,写的东西跟大便似的。”伍逸翻了一个白眼,又冲两个人打了声招呼,出了办公室。 这下办公室里只剩周茵茵和伍正忠了,周茵茵只有直面伍正忠了。 “伍逸这孩子,很喜欢你。”伍正忠站在窗前,俯瞰脚下,背对着周茵茵,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冷淡。 周茵茵垂着手,低眉顺眼地说:“我不会让他爱上我的。” “你和小王关系,挺不错的嘛。” 说到重点了,周茵茵控制住自己的神情,尽量语气坚定地说:“上次我辞职,银行不放人,我不敢和他正面冲突。您放心,我一切都听伍书记您的,我和王奇善,已经没有任何来往了。” “小周,你想多了。”伍正忠转身,微笑着看着她。 周茵茵惶恐不知所措,定定地看着伍正忠。 伍正忠背后的远方,是那条静静流淌着的白丝带一般的河流,他慢慢地说:“征文的事情,怎么样了?” “不错,稿子收了很多,二十块的报名费不算多,所以比较可观。只是......” “只是,三千万是达不到的。”伍正忠淡淡地说。 “是。最多只有两千万。”周茵茵的头更低了,什么都骗不住他。 “找银行贷款,贷一千万。”伍正忠转回身,看着远方。 “金额这么大,银行不一定肯,就算肯,这个月也不一定能放款。” “你不是还有王奇善吗?”伍正忠不看她,声音冷冷的,淡淡的,平常得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这句话让周茵茵诧异,伍正忠好像并不在意她和王奇善的关系,又好像很在意她和王奇善的关系。他好像要她当他的情妇,又好像不仅仅要她当情妇。 “好。”周茵茵只得答应下来。 伍正忠走了,办公室终于只剩周茵茵一个人了。 男人的心思难以揣测,男人中的狼心思更难以揣测。周茵茵看着窗前,伍正忠那压抑的背影仿佛还在。 只是,周茵茵是女人中的狼。 恨她又不能动她 “谢姐。”牟川用力碰了谢静一下,谢静依然呆呆地站着,毫无反应。 “谢姐!”牟川又用手肘碰她,谢静一向雷厉风行,这样迷糊又呆滞,不是她的风格。 “什么事?”谢静回忆着前晚自己的失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回过头问牟川。 “没事,”牟川挠挠头,低声说,“就是上次那个地产公司的贷款,我觉得吧,有点问题。” “什么地产公司?” “晴天啊,徐小凡带过来的,三千万那个。” 谢静猛然想起,那还是师傅葛兰督促自己签字的,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没事,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要是没签字,我就提醒你一下。”牟川意识到谢静好像根本没发觉有问题,不敢多说了。 “到底什么问题?”谢静也紧张了,那天快速签字是出于对师傅的信任,她没有犹豫,真要是有问题,难道是师傅害她? “你签了?上面有说什么吗?”牟川反问谢静,如果上面没有问题,那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晴天有问题。 毕竟,自己去诈沈晴一的时候,沈晴一的表现也表明,银行有内鬼。 “我让小凡送过去的,听说一切顺利,行里还开了绿色通道,很快就放款了。”谢静一边回想,一边说。 听到这一席话,牟川低头陷入了沉思,五年的信贷经验告诉他,晴天有猫腻,银行里面也不干净。第一次审核不通过,应该是风控查出来了晴天的不正常,第二次快速通过,应该是晴天的人搞定了风控。 如果晴天出事,那追起责任来,基层网点的小凡和谢姐首先逃不掉。 牟川抬头想提醒谢静,毕竟谢静对待他像大姐一般。哪知道谢静自己倒先开口了,说:“我师傅我还是相信的,这个晴天地产听说实力很强。”说着,谢静淡定地走开了。 见谢静自己也这么笃信,牟川吐了一口气。算了,人家的老公可是分行副行长,哪里需要自己这一个小兵小将提醒。 还是愁一愁自己这个月的房贷,还有什么时候才能够凑够二十万给叶子吧。牟川摇摇头,回到柜台继续工作。 谢静确定牟川已经看不到她了,马上快步走到客户经理办公室,找到小凡,急急地问:“晴天地产的资料,你留备份了吗?” “没有啊,当时全部送到分行去了。”徐小凡被谢静风风火火的阵势吓了一大跳,懵懵懂懂地回答。 谢静心里慌得心脏急速跳,王奇善还和沈晴一那个贱人喝酒,还说两个人有生意。莫非是王奇善帮了沈晴一,莫非这笔贷款就是两个人的生意? 一旦坏账,王奇善和自己都会身陷其中。 可是师傅呢?师傅为什么催着她签字? 脑子里一片乱,谢静理不清这里面的关系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晴天地产不能出事,沈晴一不能出事。 要不然,她和王奇善就完了,这个家就完了,她这十五年的奋斗就完了。 “砰”地一声,谢静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眼睛可以喷出火来。 明明恨死了沈晴一,偏偏还不能让她出事,谢静心里的恨简直无处发泄。 “谢姐,我这里.....真的......没有资料,真的......都送到......分行了。”刚入行还没有一年的徐小凡,从来没见过领导发这么大的火,已经吓得脸都白了。 “我不是针对你。”谢静瞥了一眼吓坏了的徐小凡,叹了口气。 谢静走到柜台看了看牟川,又看了看办公室里的徐小凡,决定将牟川和徐小凡的位置调换一下,牟川的经验比徐小凡丰富多了。徐小凡还是新人,太嫩。 以后,不可以再犯这样的错误了。谢静捂着胸口告诫自己。 —— “你跟她较什么劲?”王奇善端坐在办公椅上,对办公桌对面的风情万种的沈晴一说。 “我没有较劲,是你那小领导老婆先来挑事的啊。”沈晴一嘟着嘴撒娇。 “好了好了,你知道她就是喜欢到处去当领导。在家里,她都是我领导呢!”王奇善笑了笑,安慰她。 “我就是不高兴她那口气。”沈晴一的脸色缓和了,依旧装作生气。 “好了好了,”王奇善站起来,拍拍她的背,说,“你这款也放了,以后就少往我的办公室跑,被别人看见不太好。” “赶我走了?不欢迎我?”沈晴一用手撑着脸,眨着眼睛。 “我还不是想我们的合作顺利。” “合作顺利?伍正忠那边,你也不帮我多搭桥,他喜欢什么啊,他要什么啊,这一句话没有,你还说想我们合作顺利,怎么顺利?”沈晴一气鼓鼓地说。 这个大书记,那天喝了酒,就什么消息都没有了,沈晴一急得没办法,元旦过后就要招标了,现在他那条线还没打通,只能天天缠着王奇善出力。 王奇善也头疼,伍正忠的喜好一向不准,上次求他抹平李总的坏账,他还把周茵茵贡献出去了,伍正忠倒是办得服服帖帖,顺便帮他把侄子的读书问题一并解决了。 这次,他要什么?王奇善吃不准了。 “你别急嘛,大领导总有大领导的难处。”王奇善谄媚地笑着,伸手掐了一把沈晴一的腰。 沈晴一忍不得在心里啐他一口,这个王奇善,就谈这么一会的时间,也不忘吃豆腐。 “不急,我怎么不急?马上就年底了,元旦过后就要招标。标书我可是早就做好了。”沈晴一站起来,轻巧地躲过了王奇善继续伸过来的手。 上次为了搭桥伍正忠,才让他吃了个够,什么姿势都试了个爽,现在事情没办成,王奇善还想捡便宜。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王奇善的手跟着她的腰,想继续摸一摸。 沈晴一退一步,避开他的手,假装气恼地说:“热豆腐变成了臭豆腐可就臭名远扬了!” “求他办事的人肯定很多,他也要理一理头绪嘛。”王奇善上前,抱住她,紧紧地箍住她。 总算跑不了了,还想躲。王奇善心里邪恶地笑着。 “王行长,这事要是不成,你想分的那两个亿,我可就拿不出来了,到时候晴天只有倒闭,这三千万的贷款,我也还不出来。”沈晴一摊手,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王奇善的手松了,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谁也翻不得。 见他手松了,沈晴一马上往旁边拱,拱出了王奇善的这个熊抱。 “我再想想办法?”王奇善虽然口气松了,手还是闲不住,已经尝过沈晴一,其他人哪里还看得入眼,再说已经憋了好几天了。 “那你可得抓紧,你保证。”沈晴一抓住他的手,不要他乱动。 “我保证,保证帮你把伍书记这边搞定。”王奇善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指天,左手一把揽住沈晴一的腰。 沈晴一笑得花枝乱颤,挥着小拳头捶打着王奇善的肩膀,说:“好了,晚上去吃海鲜粥。” “那我要吃肥一点的。”王奇善满意了,在沈晴一的屁股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两个人。 两个人齐齐地朝门口看去。 “叩叩叩”敲门声又响了。 门外仿佛有一双眼睛,正窥视着门内各怀鬼胎的两个人。 贷款不成 听到敲门声,王奇善迅速放开沈晴一,回到转椅上坐好,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沈晴一整理了一下头发,抱着手臂站着。 见沈晴一已经整理好,王奇善用低沉又职业的声音说:“请进。” 推门而入的,不是别人,竟是周茵茵。 “看来我该走了,王行长,我们改天再聊。”沈晴一见是她,回过头冲王奇善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直到沈晴一完全走出办公室,周茵茵关上门,直直地走向王奇善,在办公桌前站定。 “你要回银行上班,直接去葛兰那个点。不用来找我。”王奇善皱着眉头,非常不满意。那天她的表现实在是太差,该喝酒的时候不喝,该说话的时候不说话。 “我不是回来上班的。”周茵茵深呼吸一口气,不卑不亢地说。 “那你来干什么?要钱?”王奇善戏谑地看着她,那天的事情办得那么差,不可能给她钱。 “我来找你贷款。”周茵茵凝视着他。 “个人贷款,消费贷款,房贷车贷这些小贷款,你去网点就可以了。”王奇善不耐烦了,周茵茵今天的样子,火药味十足,和她平时温顺的样子有很大的不同。 看来是欠收拾了,王奇善在心里狠狠地想,要向上次那样好好收拾一下她了。 “企业贷款,王行长,你好。”周茵茵从包里拿出名片,单手将名片推到王奇善面前。 来之前,周茵茵在心里排演过无数次,到底要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是像以前那样温顺,还是不卑不亢不悲不喜。没想到,见到他这一副看不上她的嘴脸,周茵茵心里的火立刻燃起来了,不自觉地想要和他平起平坐了。 “心愿影业,”王奇善看了一眼名片,眯着眼打量起了周茵茵。 “你告诉我你要请假,这段时间,你就攀了高枝?”王奇善背靠着椅背,眯着眼睛发问。 “王行长,心愿预期贷款一千万,我们心愿希望这个月尽快放款。”周茵茵不理会他的询问,直接抛出自己的要求。 她要得到他的尊重,她要向他表明,她已经不再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玩物了。 “这个高枝,就推你坐到了CEO?”王奇善转着转椅,声音变得更冷。 “王行长,我今天是来和你谈贷款的。” “心愿一向经营良好,这几年,从来没有找银行贷款,怎么你一到心愿,就要找我贷款了?”王奇善的嘴角抽了一下。 这个女人不一样了,她不听话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乖乖地服从他了。 她挑战他的威信,他看不惯平时对他言听计从的她,忽然和他平起平坐。 她没有资格。她现在有的一切,钱,房子,每一样都是他王奇善给她的,她有什么资格反过来和他谈条件。 “经营需要,今年年底有几部新电影要开始筹拍,之前几部电影的回款不太理想。”周茵茵早已想好了应对的台词。 王奇善盯着周茵茵的眼睛,希望从她的眼睛里抓到任何破绽,这个女人攀到了高枝,还瞒着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当上了心愿的CEO,自己无意中,竟然成了这个女人的跳板。 “王行长,你需要的资料,最迟明天,我就可以准备好。我们心愿希望这周或者下周就放款。”周茵茵的语气越来越强硬。 “而且,我看在你以前对我有恩的份上,首先找了你。”周茵茵说到“有恩”两个字,心里犯恶心。 哼,从来没有尊重过她的人,何谈有恩。再说这些恩,都是她周茵茵一个晚上一个晚上一种姿势一种姿势睡出来的! 王奇善,我不欠你。周茵茵在心里恨恨地想。 我们心愿,我们心愿,我们心愿......周茵茵一口一个“我们心愿”彻底惹怒了王奇善,什么“我们心愿”,明明是老子的女人,老子心情好就玩一玩,哄一哄,心情不好扔一边。老子叫你干什么,你就该干什么!真以为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吗! 王奇善站起来,抓住周茵茵的头发,往墙上一撞。 “啊”,周茵茵没想到王奇善在办公室敢如此发狂,头发被拉扯得太痛,撞在墙上又是一阵眩晕。 “你给我听清楚了,你周茵茵今天这一切,哪一样不是我王奇善给你的!我上次警告过你,现在你又忘了!你还跟我这么说话!你弄清楚你的身份没有!”王奇善用力扯着周茵茵的头发,仿佛要扯掉她的头皮。 “这是......你的......办公室。”周茵茵疼得已经连不成句。 “我的办公室,没有我允许,没人敢进来。”王奇善发狠,更加用力,太过愤怒,眼珠都快要爆出来了。 王奇善扭正周茵茵的脸,一巴掌扇了下去。 “啊!”周茵茵脸上立刻出现了红红的五指印。 “叩叩叩”,敲门声又来了。 王奇善扔掉周茵茵,理了理工作服,又掸了掸手臂上的灰,厉声对周茵茵说:“站好!” 周茵茵摸着头皮,摸着墙根站稳了。 “王行长,我的包忘了。”人还没进来,声音先进来了——沈晴一。 沈晴一扫了一眼两个人,王奇善脸上怒气未消,周茵茵摸着头站在墙根,颓颓丧丧的,大概懂了,自顾自地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那个半新不旧的手包。 “下次注意一点,包都可以忘了拿,这里不是你可以想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的!”王奇善背着手,看着周茵茵,厉声说。 话虽然冲着周茵茵去的,沈晴一听着却有几分不自在。 “王行长,我好歹也是你们银行的优质客户,这么对你的客户说话,我可不爱听。”沈晴一想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好好呛一呛王奇善。刚才的揩油实在太嚣张。 三个人恰好站成了一个三角形,王奇善没有动,看着沈晴一,沈晴一眯着眼打量着周茵茵,周茵茵扶着墙,凝视着王奇善。 周茵茵揉了揉头皮,站稳了,直视王奇善,稳稳当当地说:“王行长,今天我是代表心愿来的,我今天来找你也是为了贷款,如果你对我是这个态度,我马上换一家银行。” “心愿在本市的名气,不愁贷不到钱。”周茵茵顿了一下,眼神开始变得复杂。 “你威胁我?”王奇善冲上去又想抓她的头发,立刻被沈晴一拦腰拦住,半个身子还是伸得长长的,想抓住周茵茵。 “你知不知道你穿的衣服,背的包包,住的房子,都是我给你的!”王奇善大声吼着。沈晴一拼命拦住他,掐住他的腰,喊他:“这是你办公室,你闹起来有什么好的!” 周茵茵面无表情地看着拉扯中的两个人,在王奇善的眼里,不管她周茵茵站到了什么样的位置,哪怕现在已经有了资本和他平起平坐,他依然认为周茵茵不过是他手里的小猫小狗。 主人给狗狗买了一副华丽精致的项圈,狗竟然可以扯断项圈,另寻主人。王奇善怎么可能不发怒。 “王行长,我想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吧,贷款的事,我找别家银行就是。”周茵茵冷静地说,脸上的表情冰冷坚硬,绕过两个人,打开办公室的门,笃定地走了出去。 踏出银行大楼,周茵茵终于忍不住了,泪水顺着脸滑落。 不能哭出来,周茵茵死命咬住自己的嘴唇,脚下的步伐没有乱,稳稳地走向自己的宝马。 “我说你急什么!”沈晴一松开王奇善,简直快被他的冲动气死了,这个王奇善,不就是丢个小蜜吗,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我养了她四年,她现在不得了了,骗我请假,结果她攀高枝去了!”王奇善端起桌上的水杯,仰头一饮而尽。 “你知道心愿的法人是谁吗?”沈晴一快要急死了,这个王奇善,光知道冲女人发火。 “难道还是她周茵茵?”王奇善没好气地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伍逸!” “五亿?我还十三亿呢!”王奇善坐进转椅里,鼻子里哼着气。 “我说你懂不懂啊?”沈晴一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走过去,使劲地拉王奇善的耳朵,在他耳朵边说,“伍逸是伍正忠的儿子!” “什么!”王奇善立刻坐直了,眼睛也瞪圆了。 “现在你说,你该怎么做!”沈晴一抱着手臂,启发着王奇善。 王奇善呢,端坐在转椅里,陷入了沉思...... 领证 “楠楠,妈给你看了个结婚的好日子。”吃过早饭,高远妈丢下碗就拉住陶楠的手,亲亲热热地一起坐在沙发上。 “就是今天,你看农历是二十六,新历是二十二,我找先生算过了,今天啊,适合结婚,而且高远正好还不上班。”高远妈拍着陶楠的手。 “可是高远......”陶楠为难地指了指房间,高远休息,睡懒觉还没起床,陶楠因为肚子,睡不好早早的起床了。 “妈去叫他。”高远妈拍了怕胸脯,猫着身子走进了房间。 “自作主张,不问问小的意见。”阳台上,高长林的报纸迎着阳光又开始抖擞了。 大清早的,难得有一天的冬日暖阳,就要听高远爸的阴阳怪气,陶楠是受不了了。扶住肚子,面不改色地接话,说:“爸,只要妈叫醒了高远,我就和他领证去。” “房子呢?”高长林的声音慢慢悠悠地,又从报纸后面传了过来。 “我怀了高家的孩子,已经是高家的人,爸,你能不要总是房子房子的吗?” 报纸变低了,露出高远爸的两个小眼睛,两个小眼睛转悠着,盯着陶楠看了好一会。报纸又上去了,遮住了这双眼睛。 高长林!陶楠恨不得冲过去一把撕烂他手里的破报纸。 “妈,这么早民政局还没上班。”高远拖着懒懒的尾音,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陶楠立刻拿眼睛去看他,宁愿盯着自己老公的鼻孔看,都不愿看高长林一眼。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你收拾收拾,穿我给你买的红西装。”高远妈把高远拉进卫生间。 “妈,红西装过了一点吧,冬天就穿大衣,挺好的。”陶楠尴尬地笑了笑,心里一团黑线,红西装,扭秧歌吗? “我也觉得穿大衣比穿西装好,西装冷啊,妈。”高远洗完脸,随口说。 “红色多好看啊,黑大衣死气沉沉的。”高远妈耐心地说。 “你妈希望你穿得喜庆一点,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懂事呢,别有了媳妇忘了娘。”高长林的声音又来了。 陶楠立刻回头看他,报纸没动,姿势没变,好像刚才那句阴阳怪气的话不是他说的似的。 “行行行,这样吧,我把西装穿在里面,大衣套在外面。”高远打了一个哈欠,回房间了,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这其实是一场三个人的小型战役。 陶楠对高远的和稀泥非常不满意,没有态度,没有立场,两边都想着要讨好。 “楠楠,你去劝劝高远,穿红西装,妈也给你准备了红裙子,咱们今天办不成酒席,但是也得喜庆一点,你说是不是。”说着,高远妈从电视柜下面翻出一个精美的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条红裙子,因为放得太久,沙发上的陶楠都闻到了一股霉味。 “你看,多好看!”高远妈抖着红裙子,原来是一件大红色的旗袍,下摆装点着绣花。 霉味冲进陶楠的鼻子里,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赶忙冲到厕所里大吐。 “这么多年的东西,你拿出来干嘛?”高长林捂着鼻子,终于被霉味熏得放下了报纸。 “你懂什么!”高远妈训高长林一句,“你忘了,我和你结婚的时候,我就穿着这旗袍和你照相的,我那时候定做这套旗袍,花了800块钱呢!当时我就想好了,这套旗袍一定要传下去。” 高远妈抱着旗袍在自己身上比试着,脸上仿佛年轻了三十岁。 “哼,还以为自己是二十岁的小女孩呢。”高长林重新拿起报纸,不再管她。 “妈,我穿不下。”陶楠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在客厅里转圈的高远妈,不敢靠近那条有霉味的旗袍,尽管这条旗袍依然艳丽,丝毫看不出已经压在柜子里三十年了。 这一句话提醒了高远妈,回头看看陶楠的肚子,又看看旗袍的收腰,只得小心翼翼地把旗袍叠好。 “也是,我这旗袍,三十年了还崭崭新,可不能撑破了。” “来,你们今天结婚,妈没有别的送你,这套旗袍,你收着。”高远妈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旗袍递给陶楠。 陶楠站在厕所门口没动,尴尬地看着高远妈笑。 “你可要收好啊,这是妈的宝贝。”高远妈忽然又缩回了手,神情严肃地说。 从卧室里走出来的高远接过旗袍,顺手朝主卧的床上一丢,说:“好了好了,我替陶楠谢谢妈!” 高远妈立刻扑到高远身上打打踢踢,说:“那是妈妈的宝贝,你怎么随便扔啊!” “行行行,我叫陶楠试一试,总行了吧?”高远走到厕所门口,拉了拉陶楠的胳膊,示意她去主卧试一试。 “她穿不下!会把我的旗袍撑破!”高远妈扯长了嗓子喊。 陶楠上下打量着高远,里面是红西装外套,领带也是红色,外面罩了一件黑色长大衣,裤子又是牛仔裤。 这不伦不类的装扮,为了讨好他妈,真是连这么难看的打扮他也穿得下。 “那,妈,爸,我们领证去了。”高远拉着陶楠的胳膊要走。 陶楠却不动,拽住他的袖子,低声说:“你把里面的西装换了,随便换白衬衣黑毛衣,还是黑衬衣黑毛衣都行。” “我不这样穿,妈不满意。行了,凑合一下吧。”高远小声说,刚打开门,高远妈的声音传出来了。 “哎哎哎,楠楠,你可不能穿一身黑衣啊,来来来,这件红色的羽绒服。”高远妈拿着一件红色的长款羽绒服追出来了。 “妈,不用了吧,我就穿这个,挺好的了。”陶楠冲高远翻了一个白眼,尴尬地说,又摇了摇高远的胳膊,示意他帮忙啊。 “妈,不行了,来不及了,得走了,得走了,路上赶不及了,赶不及了。”高远拉住陶楠,冲门口挤出去了。 “哎,你试试嘛!红色多喜庆啊!”高远妈不死心地冲楼道喊。 “这两个小的,真不让人省心。”见人影都看不见了,高远妈抱怨着说。 这个婚,我不结了 “快感谢我吧,那件旗袍我妈念叨了十几年了,什么以后给儿媳妇穿啊,我都听烦了,我猜你肯定不喜欢,我可是拯救了你。”高远开着车,哼着小曲。 “你拯救我什么啊?你把衣服随手一甩,你爸指不定又要说你有了媳妇忘了娘。”陶楠用力掐高远的胳膊,哪知大衣太厚,除了掐住大衣的呢子,什么也没掐住。 “还有,而且你妈什么审美啊,还红西装,我们是去领证,又不是去扭秧歌!”陶楠嫌弃地把高远里面的红色西装扯出来,抖了一下。 “还有,你妈妈还要我穿那件大红色的羽绒服,太丑了吧,我们两个穿上她给的衣服,都可以去黄土高坡打腰鼓了吧!” “还有上次,我卖自己的戒指,这钻石本来就贬值快,卖出三千也是很正常的市场价,你呢,发一通火,跑出家,你逍遥自在了,我一个人在家里,你爸妈可是把我讽刺够了。” “你都没听到你爸爸是怎么说我的,一会说,房子还没加你名字,一会又说八零后夫妻离婚快。就刚才,你还没起床那会,你爸还在讽刺我呢。” “再说了,谁在乎你家的房子了,你爸天天拿这个说事,还有你妈,就只在乎我的肚子,其他的什么也不管,开口闭口都是‘哎哟,我的双胞胎孙子’”。 “还有......” “我的姑奶奶,你消停会,行吗?”高远苦笑着打断陶楠。 “咱们是去领证的,你怎么数出来怎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啊。”高远打了个哈欠,好不容易有个假期,还要这么早被拖起来领证,还要听陶楠的碎碎念。 “我在这个家我没地位啊,我只有跟你可以说一说啊。可是你回家就是吃饭,吃了饭打盹,打了盹就睡觉。我哪有机会跟你说会话?这不是今天才有机会和你多说一会吗。” 高远又打了一个哈欠,眼泪都被哈欠逼出来了,说:“行了行了,他们都是老年人,你让着点就行了。你看我不是让了三十年过来的吗?” “我还不够让啊,我们吵架,你跑出去喝酒那天,你是没看到你爸妈那样子,我是受够了气了。”陶楠有点气,高远又是和稀泥,这会没有他爸妈在,他都不愿说两句好听的哄哄她吗? 好歹,今天也是领证的日子啊。 是陶楠正是成为他的妻子的日子啊。 就这么平平淡淡,像出门买菜一样去领个证回来吗,就算没有鲜花和拥吻,拥抱和情话总要有一个吧。 再退一步,就算情话没有,关心一下她这段时间受的委屈也行啊,不能不管不问啊。 “我妈天天给你煲汤还是挺辛苦的,她年纪大了,你让着她点就行了,别跟她计较。” “至于我爸,有点老派,有点传统,别看我妈跟他打打闹闹的,我小的时候,两个人可没少吵架。他就觉得女的,嫁给这个家得为这个家做贡献,老派了一点。你新时代女性嘛,别跟他们计较。”高远紧紧看着前方的红绿灯,绿灯了,赶紧走,免得后面的车又叫起来。 “那我妈呢!我妈之前提了那么多要求,你们家一条都没做到,我们家都让步了。你们呢?”陶楠更生气了,这高远,完完全全就是在给他爸妈辩护。 “我们怎么了?我们家挺好的啊。”拐弯,一辆电动车差点刮到后视镜,高远狠狠地瞪了电动车司机一眼。 “还有,我怎么没有这个家做贡献了?我怀孩子了啊!”陶楠不满意高远处处为他爸妈打掩护,凑到他耳边大声说。 高远轻巧地躲开了她的耳朵,仿佛根本不屑与她过招。 绿灯只有5秒了,高远加速。 “你,认真听话讲话好不好!”陶楠看出高远的心不在焉,大声说。 “我哪里不认真?现在早高峰,车又多,我一边开车,一边还要听你讲话,你还说我不认真?你别无理取闹行不行!”绿灯在闪了,高远踩油门,刚过,黄灯亮了。 呀呼~高远心里欢呼,还好过得快。 “你根本就没认真听我讲话!”陶楠沮丧地说。 “我在听啊,你别无理取闹,今天还出了太阳,天气好好的,你可别扫兴。” “我,这个婚,我不结了!”陶楠气恼,丧气地踢了一下脚垫。 这句话犹如一记闷棍打在高远心上,心里立刻又气又痛。只得迅速靠边,一脚刹车停住了。 刹车太急,陶楠差点摔倒。 “你别小女生脾气行不行,这是结婚,这是领证,不是开玩笑!”高远转过头,狠狠地说。 “你凶什么凶!”陶楠也生气了,高远不认真不说,现在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 “你和牟川接吻,傻不拉几被骗了两万,两万的戒指你卖三千,这些蠢事我都不跟你计较,我还是选择和你结婚,你今天怎么了,就因为早高峰我开车的时候没有认真听你讲话,你就不结婚了?”高远彻底怒了,陶楠的小孩子心性还是如此,做事全看心情,无理取闹又不懂控制脾气。 一提到牟川,陶楠心慌了,也蔫了,不敢再跟高远说一句话,只能默默摸着肚子,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又是流泪,又是一副委屈的样子。高远乏了,那天周茵茵笑吟吟又温温柔的样子浮现在眼前。 天壤之别,两个人天壤之别。 “不结就不结,下车!”高远也受不了了,不再看陶楠一眼。 掉眼泪可以解决问题吗,自己先前对她的包容还不够吗,最后结婚这个关卡还要耍小性子。之前自己还因为想到周茵茵而自责,现在想想有什么可自责的,看看陶楠这样子! 陶楠也气了,气鼓鼓地打开车门,重重地关上门,“砰”的一声。 陶楠刚下车,高远的车擦着她的后背,快速滑走了。 很快,车淹没在滚滚车流里,陶楠看不见他的车了。 手机响了,陶楠以为是高远的道歉信息,赌气地拿出来看。 “你好,这里是心愿影业,恭喜你的征文入围决赛,最终决赛相关通知书已寄出,请注意查收。” 可以心动,不能心痛 见结婚不成,陶楠憋着气,招手就打车去心愿,高远的能耐,她还不清楚,不就是冷战吗。 来啊,谁怕谁。 到了心愿,陶楠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全景落地窗,太漂亮了,装修也是明快简洁的现代风,她太喜欢了。 “找谁?”前台的辛琴见陶楠左看一下右看一下,不禁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下。 “哦,我是来问那个决赛的事情的。”说着,陶楠掏出手机给她看信息。 “跟我来吧。”辛琴带着陶楠走进办公区。 陶楠更惊叹了,办公区的地面是玻璃的,辛琴的高跟鞋踩上去,“咯哒咯哒”,太有范了,一排排整齐划一的MAC,淡黄色的现代线性凳子,太有美感了,比冬夏好看几百倍。 “这是负责决赛的夏主管。”辛琴介绍了一下夏丹,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夏丹抬头看了看陶楠,说:“你很重视这次比赛,我们心愿很欣慰。” “最终的决赛12月28日上午9点会在我们心愿举行,还有6天时间,你可以好好准备,希望你可以获奖。”夏丹笑着和陶楠握手,心里却在嘀咕,这人怎么回事,短信里都讲得清清楚楚了,还跑来问什么。 陶楠懵懵懂懂地握手,懵懵懂懂地点头。 “丹,这谁啊?”一个男声传过来,是伍逸。 “伍总,这是我们入围决赛的一位选手。”夏丹放开陶楠,微笑着对伍逸点点头。 伍逸快速扫了她两眼,说:“孕妇?” 完了,陶楠的心跳到嗓子眼了,找工作因为怀孕受阻,这参加一个征文比赛,难道怀孕也受影响? “没事,我这个不影响我的。”说着,陶楠扶着肚子稍微跳动了两下。 “你别别别,”这个动作吓坏了伍逸,慌忙扶住她,说,“你别跳啊,这孩子跳没了算谁的。” “没事,我健康着呢。”陶楠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行啊,这是成年人组吧,哎哟,孕妇都来了,看来我们这个比赛影响很大嘛。”伍逸拍了拍胸脯,满是自豪。 陶楠不知道说什么,傻呆呆地站着,这里亮堂堂的灯光就够她迷糊的了。 “你先回去吧,28号再来就行。”夏丹礼貌地对她笑了笑。 陶楠听话地乖乖转身。 忽然,她想起自己来这,是为了来拿最终赛的通知,反正就在本市又不远,就过来拿好了,又赶紧掉转头回去找夏丹。 拿了通知,陶楠马上就打开认真看起来,一边看,一边朝电梯口走去。 “丹,把她文章找出来给我看看。”伍逸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 —— “周总,我要这个人当我的编剧。”下午,伍逸冲进周茵茵的办公室,“啪”地一声将打印出来的A4纸拍在周茵茵面前。 “伍总,你能不能敲敲门?”周茵茵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揶揄他。 “就这个,这个好,孕妇,多好啊,对人生的感悟肯定比普通多人要多。” 周茵茵瞥了一眼文章,密密麻麻的全是字,不想看,她更习惯看数字。翻到最后一页:作者 陶楠。 “伍总,你选编剧的标准是什么?”周茵茵在心里翻白眼,陶楠,可别是高远的老婆陶楠啊。 “跟我合得来啊,对得上我的思路啊,撑得起我的创意啊。”伍逸拿起桌上的笔开始转。 “她......都行?”周茵茵朝桌上的文章怒了努嘴。 “她刚才到丹那里问决赛的事,我就觉得我和她合得来,再看看文章,文风清奇。再加上,她是孕妇,人生,人生,人,生,人家正处在生人的初级阶段,肯定比那些处在生人的预备役阶段的人更有感悟。” 伍逸的道理一套一套,说得周茵茵没法反驳。伍逸刚才说到孕妇,看来十之八九是高远的老婆了。 “怎么样,我说得好吧?”伍逸坏笑着,用食指挑起周茵茵的下巴。 自从周茵茵那次直接拒绝他说“不喜欢那一吻”之后,伍逸还是和平常一样和她嘻嘻哈哈,但是再没有什么亲昵的举动。周茵茵的心也放下了,没想到,今天伍逸又来了。 周茵茵缩了一下脖子,挡开他的手指,说:“孕妇不行。” “孕妇怎么不行了?劳动法里可没说不准孕妇工作的。”伍逸凑近周茵茵的脸。 周茵茵退后,离他的脸远一点,皱着眉头说:“她的工作时间不一定能够保证,她的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也不一定跟得上,还有,她之后肯定要休产假,产假这段时间,谁来负责她的工作。所以孕妇不行。” “周总,你那些都不是问题,你看我工作时间达标吗,心愿不是照样运转得好好的,我不管她工作时间之类的,能写出好本子就行。反正,这个人我要定了。”伍逸又躺到沙发上去了,抱着抱枕。 “伍总......” “嘘”伍逸做了一个“嘘”的手指,闭上了眼睛,头歪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 周茵茵没辙了,叹了一口气,回到办公桌前继续看文件。 不知不觉就,已经七点了,下班时间早就过了,外面办公区已经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伍逸还睡在沙发上,呼吸均匀,也没说过一句梦话。 周茵茵抬头看了看沙发上的伍逸,抱着抱枕乖乖的,不乱动。 沙发和伍逸手上的抱枕好像都在邀请周茵茵过去坐坐,神使鬼差地,周茵茵放下手里的工作,坐到了伍逸旁边。 平时生龙活虎的,怎么忽然就睡着了,像个听话的小孩,好乖。头枕着扶手,应该比较痛吧。 周茵茵拿了一个抱枕,小心地垫在伍逸头下面。隔得太近,周茵茵闻到了他身上,年轻男人的荷尔蒙气息,心头颤了一下。 他年轻,帅气,像学校里的干净大男孩,如果不是伍正忠这一层关系,周茵茵甚至觉得他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交往对象。 她多久没有谈一场正常的恋爱了。 缓慢的,纯粹的,简单的,不需要她用魅惑去勾引对方的,不需要对方帮她达成目的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哪怕他送一杯廉价奶茶给她,她都可以感动得痛哭的恋爱。 “抓住你啦!”躺着的伍逸忽然睁开眼睛,用手环住周茵茵的脖子,笑嘻嘻地说。 “你!放开!”被他套路了,周茵茵轻轻咬住他的手臂,想吓唬他松手。 “你咬吧,被你咬了我就去文身,文一个唇印。”伍逸看着她的眼睛,依旧不撒手。 周茵茵呆住了,不知不觉松了口。 伍逸顺势用力,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吻住了她。他吻得很轻,很慢,一点点地试探她。 他的吻如和风细雨,润物细无声,周茵茵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 忽然,周茵茵想到了伍正忠那冷酷的脸,“我不会让他爱上我的”。 不行,伍逸太年轻,太简单,太阳光,他不应该陷入这些纷扰。 周茵茵按住他,迅速从他身上起身,背对着他说:“已经下班了,伍总,你快回家吧。” “今天的吻,你也不喜欢吗?”伍逸慢慢地坐起来,忧郁地看着她的背影,继续说,“为什么不喜欢?” 刚才她还在他的怀里,像温柔可怜需要关怀的小猫咪,转瞬间,她又变得刀枪不入。伍逸觉得她太陌生,太多面了。 “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小的。” 等了良久,身后一直没有声音,周茵茵回身一看,伍逸已经不见了。 心里有点空,仿佛可以漏风。 周茵茵看了看桌上的文件夹,走回办公桌前,继续一丝不苟地办公。 可以心动,不能心痛。她咬紧了自己的嘴唇,紧紧盯着电脑屏幕前那一堆一堆的数字。 家是吵闹的,也是温馨的 看到车头保险杠凹下去的地方,周茵茵又想到了伍逸那张年轻的脸。 希望他可以明白,她根本就不可能,也不可以喜欢他吧。 开车路过市政花园,周茵茵瞥到路边有个大肚子的女人挺像陶楠,一个人慢吞吞地扶着肚子走着,大晚上的,都快十点了,她一个孕妇在街上闲逛什么? “嗨,我载你一段吧。”周茵茵停下车,跟她打招呼。 “不用不用。我专门出来运动运动的。”陶楠见是周茵茵,这未婚夫的前女友,还是初恋,她可做不到像周茵茵那样应对自如。 这样的关系,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好的。 “挺晚了,外面又这么冷。”周茵茵继续说。 “不用不用,孕妇需要锻炼,老坐车对孩子也不好。”陶楠一边说,一边扭动着腰,又伸展手臂。 领证途中被高远赶下车,已经够惨了。到现在高远都没有一句问候一句道歉的,陶楠又不敢回自己家,钱文芬估计可以把她骂到外太空。 这会要是坐周茵茵的车回高远家,更没面子了,主动认怂不说,还是坐的前女友的车。 “好吧,那我走了。”周茵茵也不继续劝了,反正自己也送上了好意,人家不领,总不能强迫人家吧。 刚滑出去没多远,周茵茵注意到后视镜里的陶楠慢慢蹲下去了,一直没有站起来。 周茵茵刹车,赶紧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陶楠身边。 “你怎么了?” “肚子,痛。”陶楠抬头说。 这一抬头,周茵茵发现她脸色苍白,顿时吓得不轻。 “走走走,去医院。” —— 高远在陶楠下车后,直接开车去了大学旁边的小酒吧。 大清早的,老板还没开门。 高远认识这家的老板顾少南,他是比高远大三届的师兄,也知道顾少南晚上会守在小酒吧里面,他和周茵茵的第一次夜不归宿,就是在小酒吧里和顾少南、小晴一起喝酒,天南地北地聊天到天亮。 “大哥,你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顾少南睡眼惺忪,穿着冬天的大棉袄睡衣,给他开了门。 “一打啤酒。”高远不理会他,坐在了吧台旁边。 “吧台的酒你自己拿,价格在上面标着呢,你,”顾少南打了个哈欠,继续说,“喝了把钱压在吧台就行。” 说着,顾少南将卷帘门拉下来一点,挡住太阳光,转身上二楼了。 这里对于高远来说,是回忆重灾区,他太熟悉这里的一切了。 此刻只有他一个人,还有倒影在地上的半截影子,形单影只,他忽然懂了这个词的滋味。 靠窗的沙发座,是他和周茵茵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他傻傻地一口喝干了一杯威士忌,味道又冲又辣。周茵茵拍着手一直笑。他直接就醉瘫了,因祸得福,周茵茵只得架着他,送他回宿舍。 最暗角落里的两张沙发凳,是他和周茵茵第一次接吻的地方。他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周茵茵低头躲开他,他不知道怎么了,来了力气,使劲亲上去了。两个人的牙齿撞得“咔”的一声,疼得周茵茵直吸冷气。 这家小酒吧的天台,夜晚的时候,倚着栏杆,抬头就可见皓月繁星,还有多情的晚风,撩过他们的发梢。他和周茵茵无数次在那里谈心,拥抱,接吻。 高远打开一瓶啤酒,一口气猛灌下去。 还有,就是自己现在坐着的位置,他小心地去牵她的手,她低着头。他壮着胆子紧紧握住她的手,她还是低着头,酒吧灯光昏暗,看不清她的脸,可是她的手却紧紧回握着他。 还是这个酒吧,她过生日,看中一条裙子,高远在这个酒吧打了一个月的临时工,得了3000块的提成。那个年代,3000块太了不起了。高远一点也不含糊,马上就去买了她看中的那条裙子。 生日那天给她送过去,发现她正好身上就穿着那条裙子,笑嘻嘻地问他“好不好看。”他这才知道她的家境优渥远不是他可以比得上的,大概就是这时候吧,自卑的种子埋下了。 而回忆里的周茵茵看他双手背在身后,肯定有东西藏着,马上抢过来看,原来是裙子。她抱着高远狠狠地亲了一口,立刻回宿舍换上高远买的裙子,家里买的那一条,再也没有穿过。 不知不觉,高远已经喝下了半打啤酒,而回忆却依然汹涌着。 他问自己,自己到底喜欢陶楠哪一点,为什么面对周茵茵的求婚,都可以忍心拒绝。 曾经不是那么渴求周茵茵能够在他身边吗? 三十而立,该成家立业,可是陶楠这小女孩的样子,实在不像可以过日子的人。 那周茵茵可以吗? 高远又灌下一瓶酒,说不上来,不见她,他会怀念她,可是见到她,他觉得她是可以无话不说的朋友。 对,就是朋友,对他十分了解,对他十分体贴的朋友。两人亲密有间,可以坦诚相待,又可以稍微隐瞒。 可要和她结婚生子,他觉得两人之间又缺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对陶楠就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牵扯着他,以致于每次和陶楠争吵、冷战,他都还是会忍不住想她。 唉,要是陶楠能够有周茵茵的脾气和能力,这个婚姻,就完美了。高远感叹道。 高远这一顿空腹酒,从上午断断续续喝到下午,最后直接趴在吧台睡着了。 晚上醒来的时候,高远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头痛欲裂,隐约可以听到舒缓的音乐声。再环视四周,嚯,原来是躺在了顾少南的床铺上。 “醒了?”顾少南正在擦杯子,招呼着从楼梯下来的高远。 “我拿你当哥们,给你开门,给你酒喝。你拿我当什么,酒瓶子丢一地,我还要抱你上楼。”顾少南埋怨他。 舒缓的音乐声让高远缓过来一点劲,环视看酒吧,时间比较早,只有两三对学生情侣。高远盯着靠窗那对情侣发呆。 “我说你也太重了,该减肥了吧你。”顾少南就是喜欢贫嘴。 “你抱我?”高远嫌弃地看了看他。 “当然,公主抱。”顾少南挑了挑眉毛。 “怎么了,今天心情这么不好?大清早来喝酒。” “老顾,当初小晴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住她?”高远看着认真擦杯子的顾少南,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或许是这里的氛围刚刚好,或许是因为今天的经历让他感慨,他终于问出了这个曾经四个人都绝口不提的问题。 这个问题,曾经是顾少南心头的一根刺,没人敢碰。 “我为什么要拦住她?她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不和我在一起的准备。”顾少南语气轻轻的,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 “小晴前年结婚了,我去了,她穿婚纱挺漂亮。”顾少南将杯子放好,继续说。 “你后悔吗,她最后嫁给别人了?”高远又想拿酒喝,被顾少南抢了过去。 “后悔?没什么好后悔的,小晴喜欢戏剧化一点的生活,我喜欢平淡的。就像这个酒吧,我一直守着。小晴就不行,她守不住,太平淡,她不喜欢。”顾少南的表情淡淡的,没有一点波澜。 高远还想问什么,门被推开了,顾少南的老婆韩珍提着好几个商场的纸袋进来了。 “都跟你说了,你衣柜里的衣服多得装不下!”顾少南忽然厉声说,和刚才的淡然完全不同。 “钱就是用的啊!”韩珍撅嘴,说,“你还不是买了一大堆玻璃杯。” “败家,嘴还特别厉害。”顾少南笑着摇了摇头,对高远说,“你找媳妇要睁开眼好好看清楚,可别找这种败家的。” 高远也跟着笑了,老顾的脸上的幸福满得快要溢出来,家是吵闹的,又是温馨的。 高远看一眼时间都晚上9点多了,得赶回去看看陶楠回家没有。 这个陶楠,就喜欢耍脾气,非要等着他哄她才行。 棋子 高远刚到家,两个老人就围上来了。 “快快,把红本本给妈瞧瞧。” “你妈啊就想给你打电话,我按住她了,我说要给年轻人留点时间。” “怎么一个人?楠楠呢?” “嘿,你这一身酒气!” 高远也慌了,问:“陶楠没回来?” “没有啊,你们两个早上不是高高兴兴领证去了吗?”高远妈急忙说。 “证没有领成?”高长林像是洞悉了儿子的表情,鼻子里哼气说,“看来没房子还是拴不住这个媳妇。” 高远有点体会到陶楠说的“你爸整天拿房子说事”了,但这会也顾不上和老爸拌嘴,赶紧找人要紧。 正着急着,高远电话响了。 高远接完电话就要往外跑,高远妈连忙拉住他,急急地问:“怎么回事,你倒是跟妈说啊!你不说,妈急啊!楠楠人呢!我的孙子呢!” “妈!陶楠住院了,见红了!”说着,高远蹿下楼就去打车。 “啊!”高远妈惊得松了手,差点没站稳。高长林慌忙将她扶住。 “我的孙子!” 楼道里久久回荡着高远妈的声音。 —— 刚出住院部电梯口,高远就看到了站在电梯口的周茵茵。 见到她,高远有点本能地想回避,今天一天还在思考着自己为何拒绝这样一个美丽能干的女人。 可是,今天要不是她救了陶楠,说不一定陶楠会怎么样。 这下,对她,更为感激了。 “你去看看她吧,她今天在外面吹冷风走了一天,这会困了,睡着了。”周茵茵指了指病房里面,站在门外对他说。 高远感激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用谢我了,医药费也是小钱,也不用给我。” “医生说虽然见红了,但是没有大的问题,好好养着就是,你不用太担心。” 她总是这么善解人意,高远愧疚地想。 “你这一身酒气,我去给你买点醒酒丸吧?” “不用不用,我酒早就醒了。”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站着,高远不敢看她,又觉得明目张胆地看着陶楠对她或许是种伤害,只能看着地面。 周茵茵看出了他的窘迫,替他解围说:“快进去看看她吧,她可是你老婆。” 高远点头,推门进入病房,摸了摸陶楠的肚子,牵起陶楠的手,亲了亲。 “你怎么这么笨啊,在外面吹一天的冷风,你就不知道回来吗?” “怎么可能不结婚,你都有了我的孩子。” “我们以后不吵了,好不好。” 高远坐在床边,看着陶楠,低声说。 门外的周茵茵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可是他的眼神,周茵茵却无比熟悉——大学时,他这样的眼神常常在她身上停留,甚至,现在他看向陶楠的眼神比从前看自己的眼神还要浓厚,还要热烈。 她知道他离不开陶楠了。他来找她,只不过短暂地逃离一下生活的烦躁而已,根本不是想离开陶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然两个人争吵冷战又打闹,旁人却早就看出来两人根本不可能分开。 周茵茵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刚坐上车,打算开车走,电话响了,是伍正忠。 “贷款,什么时候到位?” “这个月,可能有点难。” “王奇善不同意?” “是。”周茵茵压低了声音说,也故意没有说自己对王奇善的态度也没有像以前那么温顺。 “那你就想办法让他同意。” 电话挂断了,至始至终他的声音都是冰冷的,置身事外的。 那就想办法让他同意。呵,他和王奇善有什么区别呢,不一样随便将她送到别人床上去吗。 周茵茵握方向盘的手更加用力,心情沮丧,换来换去又如何,公司CEO又如何,始终逃不开被男人摆布。 忽然,周茵茵看到伍逸一个人从医院走出来,开车走了。 车从周茵茵的车旁经过,两人侧脸相对,周茵茵用眼角余光看到了他的侧脸,他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路。不知道是看到了周茵茵故意不理她,还是本来就没有注意到她。 算了,当务之急,找王奇善吧。 正想着怎么找王奇善,王奇善的电话打过来了。 “在兰庭花园吗?” “我在外面,马上回去。” “好,十五分钟。” 电话挂断了,他还是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周茵茵才发觉,伍正忠和王奇善都是一副高傲的样子,不同的是伍正忠除了那次喝酒,从来没有发过怒,哪怕是动怒,也从来不会失态,反倒是王奇善,脾气暴躁。 回到兰庭花园已经接近12点了,王奇善已经等在了门外。 “回来得挺晚。”王奇善淡淡地说。 “一个朋友住院了,去看看。”周茵茵打开门。 王奇善非常熟络地换鞋,走到沙发边坐下,说:“我还不知道,你在这里还有朋友了。” “说吧,什么事。”周茵茵按照他以前的习惯,给他泡了一杯铁观音。 桌上的铁观音升起袅袅热气,她还知道他的喜好,王奇善有点不习惯。 她现在是周总了,不再是周茵茵了。 “你贷款的事,我可以考虑。”王奇善抱着手臂说。 正好周茵茵也要找他说贷款的事,现在他先出手,周茵茵决定等一等他的底牌再说话,于是,她就这么站着,静静地看着他。 “我有个条件。”王奇善也看着周茵茵的反应。 “你说。” “晴天地产有笔生意,需要伍书记帮忙。” “如果我不答应呢?”周茵茵知道自己必须答应这个条件,伍正忠已经警告过她,她原本以为会是在床上解决这个问题,没想到王奇善会提出这个要求。 “当然可以不答应,贷款就很难下来了。如果你答应,最迟年底以前,我可以帮你放款。” 周茵茵看着王奇善,他和那天在他办公室的残暴样子完全不同,现在谈吐温和,仿佛那天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好,我可以答应你。” “你明天把资料交给葛兰,我可以先帮你走流程”,王奇善顿了一下,说,“如果你玩花样,我可以马上中止贷款,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那个凶狠的王奇善又出现了。 王奇善起身要走,周茵茵站着没动,她不需要送他,今晚两个人的谈话更类似于谈判,不是哀求。 “你,还真有用。”王奇善邪恶的笑着,拍了拍周茵茵的脸,开门走了。 周茵茵叹了一口气,拼来拼去,绕来绕去,原来自己不过是这两个男人手里的棋子。 可是,不做棋子,又怎么在遍地男人的战场里活下来呢。 邻居 “所以,王奇善的意思,是做交换?” 城市宾馆8806房间内,伍正忠站在窗前,背对着周茵茵,听完周茵茵的描述,淡淡地说。 “是。”周茵茵垂下了头。 “王奇善这么说的?” “是。” “你信吗?”伍正忠转过来,盯着周茵茵。 周茵茵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是他的主意,要么是沈晴一的,要么就是你,联合王奇善的。”伍正忠的眼睛里透露出猜疑,他要从周茵茵的眼睛里看出破绽来。 “我没有,我跟他几乎没有联系了,伍书记,你知道的,我天天都在办公室,忙到很晚才下班回去,我对你没有二心的,你要相信我。”伍正忠的问题太突然,周茵茵本来对他就有本能的害怕,这一吓,语无伦次地赶紧给自己辩解。 “行了,我知道不是你。”伍正忠转回身,不再看她。 周茵茵松了一口气,试探着问:“这个条件,很难吗?” “沈晴一是个狠角色,那天喝酒就很明显。晴天地产我有点耳闻,势头猛,但是我不放心。”伍正忠慢条斯理地说。 “要不,我们放弃银行贷款,把这一千万想办法做到每个月的分账里面去?” “小周,你要是真能够做出来,还至于办什么征文比赛吗?”伍正忠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叹了一口气。 “就没有别的方法吗?” 伍正忠望着窗外没有说话,神情落寞。 “或许,我们可以从审计人的身上下手。”周茵茵眼前一亮,想到了方法,只要把审计的人搞定了,就不需要这么麻烦地去做账洗白了。 “不行!”伍正忠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他。 “元旦后,审计的人进公司,审计的任何人,你都不可以动!” 伍正忠的反应惊到了周茵茵,连银行都不放在眼里的伍正忠,为什么会对区区一个会计师事务所这么上心? 再说,也无非就是送送钱,带他们出去消遣消遣,为什么伍正忠这么反对? “你告诉王奇善,我可以帮他办,但是钱必须快速到位。”伍正忠站起来,背着手继续看着窗外。 他总是看着黑漆漆的黑夜,少有正面面对周茵茵的时候。周茵茵猜不透这个复杂的人。 对沈晴一狠毒,对王奇善随便使唤,对伍逸又是那么慈祥,对她呢,帮了她也合理地用了她。 周茵茵点点头,退出房间,看看时间还早,才8点。 今天一早周茵茵就把资料交到葛兰手里了,周茵茵亲自守着她,看她把资料交给一个新来的小女孩办好,葛兰签好字,这才罢休。 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可以安心工作了。 可是找贷款,不本来就是工作的一部分吗,这样说来,那迎合王奇善和伍正忠,不也成了工作的一部分吗。周茵茵在心里笑自己。 时间还早,周茵茵决定去自己的江景房看看,隔几天就是年底了,要不,就在新房子里跨年吧。 刚走到小区门口,周茵茵懂了,这王奇善和沈晴一关系还真是不简单。 晴天国际...... 这名字,一看就知道是晴天地产的房子了。 12楼样板间,周茵茵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客厅的落地窗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江两岸的装饰灯,衬托得江面呈灯光的辉煌金色。 美式装修风格,居然还精心地做了壁橱,虽然只是个装饰品,但周茵茵很满意这房子了。 周茵茵拉长了手臂,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倒进软软的沙发里,这段时间真是为这三千万忙得昏天暗地。 办征文比赛,喝酒,找王奇善贷款,王奇善反过来找他,最后伍正忠终于答应了...... 对了,伍逸呢? 这几天一直没见他人,上班也没见他,信息电话更是一个也没有。除了那天在医院瞥见他那一眼。 算了,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还忧虑这个做什么呢。 周茵茵换了个姿势,躺在沙发上好好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 好好休息~ 忽然,隔壁传来了一阵电钻的声音,震得周茵茵头皮发麻。 声音停了,周茵茵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吱吱吱”,声音又来了。 接着是锤墙的声音,“咚咚咚”。 又是电钻,“吱吱吱”。 周茵茵受不了了,晚上9点了,搞什么装修啊! 隔壁的门一打开,周茵茵就后悔了,应该冷静,没事敲什么门啊,干嘛要去找邻居理论,忍一忍不就行了吗。 没错,隔壁住的,不是别人,正是伍逸。 “你怎么在这?”周茵茵皱着眉头问,原本以为那天在办公室就已经让他退场了了,这下好了,住在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去,周总,你这话问得好啊。”伍逸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电钻,继续说,“周总,你买得起样板间,我也买得起啊。” “你!大半夜的,搞什么装修!”周茵茵指着伍逸手里的电钻问。 “这个啊?”伍逸在她面前晃了晃电钻,笑嘻嘻地说,“加个书柜咯,靠墙固定呗。” “明天白天弄,我要睡觉了!” “行吧!”伍逸答应得爽快。 回到自己的沙发,周茵茵再次躺进软软的沙发里。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dance I wanna dan dan dan dan dance......”激昂的音乐声又传过来了。 “啊!!!伍逸!”周茵茵揉着自己的头发,愤怒地把自己从沙发里提起来。 “你不睡觉,总有人要睡觉的好不好!”周茵茵再次敲开伍逸的门。 伍逸穿着一身运动装,戴着一个黑色的帽子倚在门框,笑嘻嘻地听着周茵茵的控诉。 “可是,才九点半,我睡不着。”伍逸睁大了眼睛,无辜地说。 “你的意思是,我睡得太早了吗!”周茵茵快要气死了,休息一下怎么这么难。 “我可以帮你快速入睡。”伍逸坏笑着说。 “啊?”周茵茵没反应过来。 伍逸一把将她抓进自己的房内,将她抵在墙上,哈着热气在她耳边说:“我让你很快就睡着哦,什么都吵不醒。” 等周茵茵反应过来,伍逸的吻已经落到了周茵茵的唇上。 霸道的,温柔的,带着年轻雄性荷尔蒙的吻。 他攻城略地,占领了她的唇,正掠夺她的心。 少年的爱 这是少年才会有的爱,你喜欢我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笨拙质朴,简单通透。 周茵茵再次推开伍逸,生气地说:“我说了我不喜欢。” 伍逸并没有生气,也没有继续强行吻她,反而极其自然地拉着她看自己刚才手工做的书柜。 “看,好看吗?”伍逸指着刚才做好的书柜,已经靠墙立起来。 书柜是紫黑色,稳重的颜色,有五层,最下面一层是相对空间较大,上面几层空间都匀称。 周茵茵摸了摸木料,不割手,还有点顺滑,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紫檀木,”伍逸满怀期待地说,见周茵茵依旧一脸不解,笑了笑说,“就是做家具用的木料而已。” “我还有东西要给你。”伍逸神秘地说,转身进了卧室。 周茵茵打量着这房子,除了这书柜,连开放式厨房伍逸也改了,加了一个长长的吧台。还有落地窗前,伍逸改成了整块玻璃。 “这些都是你买来后改的吗?跟我那边的确完全不一样了。” 伍逸刚好拿着一叠纸出来,点了点头,说:“本来我不想买,我爸说我买来就可以住,省心,我就买了。买了怎么也不喜欢,就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改了一下。” “没看出来,你还有两下嘛。”周茵茵拍拍他的肩膀。 “给你看这个,看了你就会觉得我可不只有两下。”伍逸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周茵茵,神秘兮兮地说。 周茵茵接过来一看,竟是一叠漫画稿。 “你画的?” 伍逸笑着点点头,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画的是周茵茵和伍逸两个人,典型的日式漫画的画法,周茵茵大眼睛长发披肩,伍逸是刺猬头捆着发带的热血学生。 最后一格图的还是周茵茵没变,伍逸还是刺猬头,不过伍逸身后还画了非常多的装饰。 周茵茵仔细看着画中的装饰,有手工家具,有电影海报,有剧本,还有调酒瓶。 “什么意思?”周茵茵不解。 “就是告诉你,我只是年纪比你小一点而已。”伍逸指着画,略带期待地说。 周茵茵明白了,伍逸只不过换个方式靠近她,从前那些唬小姑娘的手段不管用,听她一句“年纪小”,他就要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来了。 他还是不懂,他还是太小,哪里知道成年人的世界里不仅仅是爱情。 “你告诉我这些没用。”周茵茵将画稿放在桌上,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说,“我要回去了。” 说着便要往外走。 “我只不过比你小六岁,为什么你就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伍逸突然急了,声音也变得焦躁。 “我说过,我不喜欢年龄比我小的。”周茵茵背对着他,冷冷地说。 “我也说了,我只是年龄比你小一点而已,其他的,年龄大的男人有的,我都有。” 周茵茵站着没动。 “那,你要怎么样才会喜欢我?”伍逸的声音变了,带着隐隐约约的哭腔。 周茵茵的心里颤动了。伍逸是怎样的人啊,永远开心乐观,永远有年轻人的倔强和冲劲,这样蓬勃的生命力,让周茵茵感叹。 可是现在,他站在她身后,竟然带着哭腔问“你要怎么样才会喜欢我?” 他不要那些男人的假大空的自尊和骄傲,只想要心爱女人的一句喜欢。 周茵茵被他倔强的爱感动,有点想哭,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得到过这样的爱了。 “那你喜欢谁?你的前男友吗?”伍逸继续问。 “不关你的事。”周茵茵强压住心情,冷静地说完,大跨步往外走。 伍逸快步上前抓住她,往回一拉,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伍逸!”周茵茵瞪着他。 “你明明对我有感情,我感觉得出来。”伍逸看着她的眼睛,略微悲伤地说。 “姐姐对弟弟的感情。”周茵茵的心被触动了,想挣脱他。 伍逸更加用力地箍紧她,眼睛里全是悲伤,他说:“所以你喜欢你那个在老婆怀孕期间还出来乱搞的前男友?”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周茵茵大叫,心口闪过一丝疼。 “我喜欢你!所以这就关我的事!”伍逸也大声吼。 “伍逸!我不可以喜欢你!我不能喜欢你!你不会明白!”周茵茵发觉自己眼眶湿了。 他怎么可能明白她孤身一人在澳洲打黑工时的艰辛,他怎么可能明白她躺在王奇善身下换来一张一张学费的耻辱,他怎么可能明白她伺候伍正忠时的小心翼翼。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老爸拿着他倾注了满腔理想的公司进行黑色的见不得光的交易,不知道此刻他抱在怀里的女人是怎样一步一步爬到了现在的位置,爬到可以让他喜欢的位置。 他还太年轻了。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能!”伍逸扳正她的头,激烈地吻了上去。 狂风暴雨的吻,不允许她有任何反抗的吻。 周茵茵闭上眼睛,狠下心,咬住了他的下嘴唇。 一滴眼泪划过脸庞,对不起,我不可以让你爱我,我也不能让自己爱你。 伍逸吃痛,睁开眼睛,看到了她的眼泪,心软得像天上的云,但依旧没有松手。周茵茵使劲,狠狠咬他的下嘴唇。 两个人僵持着,伍逸不放手,周茵茵也一直使劲咬着他。 伍逸的嘴唇很快出血了,两个人都抿到了血液的甜腥味。 周茵茵松口,见伍逸还在发愣,立刻抬起膝盖,撞向他的隐私部位。 “啊!”这下伍逸痛得松手了。 机会来了,周茵茵飞快地跑了,刚跑到门口,周茵茵不放心,回头看了伍逸一眼。 伍逸也正抬头看她,一秒对视,周茵茵却觉得自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她知道自己注定会辜负他的一腔爱意,还不如趁早,得罪个干净,让他彻底死心吧。 他还年轻,还会遇见更多人。 而她不一样,她的生命里,早就写不下爱情了。 那,爱他吗?周茵茵在心里问自己。 她不知道,她答不出来。心里一团乱麻,少年单纯简单的爱,太通透直接,她已经不敢接受,也无力承担。 彻底放下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12月28日,心愿举办的征文最终决赛的日子到了。 周茵茵吩咐夏丹最后再检查一遍每个座位上的纸笔以及相关的小细节,又吩咐编辑组再确认一遍选题,接着又叫行政再确认一遍入口的指引牌以及相关人员的安排。 一切准备好,九点很快到了。 今天也是王奇善承诺放款的日子,周茵茵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网银账户。 大会议里,少年组青年组成人组的六十个人,正紧张地埋头挥笔写着。 办公室里的周茵茵,也紧张地盯紧屏幕。 忽然,周茵茵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只得走出去看看。 竟是陶楠。一群人拉着不让她往里进,可她一个劲地往前走。 已经十点了,她迟到太久了,就算这会让她进去,她也不一定有足够的时间写完。 “周总。”前台的辛琴放开陶楠,点头打招呼。 陶楠一看,竟是周茵茵,周总?再一转念想,也是,开那么好的车,一个小柜员怎么买得起呢。 “怎么回事?”周茵茵皱了皱眉头。 “陶小姐迟到太久了,我不让她进。” “还有一个小时,时间才结束,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陶楠大声说。 陶楠的执着让周茵茵有点期待,那就让她试试?反正对于自己来说,并不损失什么,陶楠要是出彩,就是她的运势了,不出彩,自己让她进去了,也算自己帮了她大忙。而且,伍逸还对她印象不错。 稳赚不赔。 “我知道了,你做得不错。”周茵茵对辛琴点点头,又对陶楠说,“跟我过来吧。” 周茵茵将陶楠带到大会议室门口,看了看里面正在低头写作的选手,小声对陶楠说:“你只有一个小时,进去吧。” 陶楠略带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本还有许多的话要对她说,但是都来不及了,赶紧进去再说。 为什么要帮陶楠,周茵茵自嘲了一下,前男友的现女友,自己还真是看得开。 无所谓吧,反正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再去抓了。 十一点,刷新网页,贷款终于下来了,周茵茵马上将这笔钱分三笔,转到国外的三个账户。 接下来这一千万就要靠伍正忠注册在国外的三家公司去运转了,周茵茵的部分,已经完成了。 这三千五,总算彻头彻尾的解决了。周茵茵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休息爱。 大会议室那边也结束了,陆陆续续有人出来。 “叩叩叩” “进” 进来的人是陶楠,她扶着肚子站在门口。 周茵茵微笑着看着她,说:“写完了吗?” “我想找你谈谈。” “好。” 陶楠在沙发边坐下,看着坐在转椅上的周茵茵。 “不好意思,我有点忙,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吧。”周茵茵一边打字,一边说。 “你为什么帮我?” “你是入围决赛的选手,帮你是正常的。” “我是说那天,我肚子痛那一天。” 周茵茵笑了笑,看来这个孕妇会错意了,以为她送她去医院是有什么企图,笑着解释说:“任何人见到一个孕妇肚子疼,都会送医院的。” “不是因为高远?” 周茵茵走到窗边,看着远方,淡淡地说:“我和高远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沙发上的陶楠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来找她,此刻在周茵茵面前,她自愧不如。 周茵茵漂亮,能干,还和高远有长达四年的感情。每一样拿出来都可以直接秒杀她。 那天在医院,她刚醒来,就瞥见高远深情地朝门外看了一眼,她也跟着看门外,只有头发闪过门外的倩影。她已经猜到是周茵茵了。 女人是敏感的,怀孕的女人更敏感,虽然只有一眼,她知道,在高远心里,依然有周茵茵的位置。 “你们在一起四年,为什么分开?”陶楠下定决心要问清楚。 “他没告诉你吗?”周茵茵转过头,诧异地问他。 沙发上的陶楠无声地摇了摇头。 “我要出国,就这么简单。”周茵茵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已经是高太太了,不用再对以前的事情纠结这么多。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 “我不纠结以前的事,我就想知道,你还喜欢他吗?”陶楠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这句话。 问这句话有什么意义吗。如果她说喜欢,自己能做什么?打掉孩子,成全他们?还是和眼前这个女人争到底? “高太太,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两个人的感情。”周茵茵笑了笑。 “那,你可以保证,以后不再和他接触吗?”摸着肚子,陶楠拿出了底气。 往实际点讲,她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暂时还不明,她需要高远大过高远需要她。 往感情上讲,她还是爱他。 周茵茵上下打量着她,怀孕穿着宽松的衣服,头发也散乱着,脸上还长了一点孕斑。 在她印象里,第一次见她还是在高远病房里,那时候的陶楠红着眼睛,一看就是哭了很久。她觉得陶楠柔柔弱弱,没想到她能够为了高远说出这句话。 “我可以。”周茵茵不想惹这些事,高远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 她努力过,她求过婚,不是吗。为了争取这个男人的爱,她已经尽力了,在争取感情上,她问心无愧。 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泛黄的记忆就让它泛黄,再漂白,那个人也不是曾经那个人了。 “元旦过后,你到心愿来上班吧。”周茵茵想起了伍逸,对陶楠说。 “啊?”陶楠惊讶了,看着眼前的周茵茵,眼眶有点湿润。 陶楠终于明白为什么高远会喜欢周茵茵了,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喜欢她。 “快回去吧,元旦节过后,直接来报道就行。”周茵茵温柔地说,内心竟然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她已经放下了,可以完全平静地和陶楠谈论这个前男友,也可以坦然地给高远的老婆安排工作。 完全放下这个人,竟然是这样的感觉,周茵茵在心里笑了笑。 “谢谢。”陶楠低声道谢。 周茵茵站在窗边,看着陶楠走出心愿大楼,一个人在路边打车,又艰难地上车,离开了。 回家过有温度的家庭小日子吧,只是这样的日子,不属于我。周茵茵觉得有点冷,抱了抱手臂,缩了一下脖子,紧紧地抱住自己。 伍逸一直没来上班,已经有五天没有看到他了。 新年 12月31日,年底最后一天了。 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庆祝着新年。人们往往会在年底这一天里,寄托对新年的美好愿望,哪怕这些愿望最后一个也实现不了,但是依然孜孜不倦乐此不疲地许着愿。 晚上七点了,在员工群里了发了几个大红包,大家抢得无比高兴。周茵茵关上手机,揉了揉太阳穴,所有的账本,财务月报,银行流水都没有问题了,只等元旦过后审计的人过来了。 手机又响了,群里又有人发红包,是伍逸。 周茵茵看着伍逸的头像,只是不停地发红包,并不说话。 “谢谢老板”之类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周茵茵点开伍逸的头像,紧紧盯着对话框,想问问他在哪里,想问问他在干嘛。 最后还是收了手机,什么消息也没有发。屏幕黑黑的,有点反光,映射出周茵茵疲惫的脸。 正想着伍逸,屏幕亮了,微信消息跳出来:我们见一面吧。 —— 到了希尔顿,周茵茵有点紧张,理了理头发,又理了理呢子大衣的衣领,这才走进酒店。 年末最后一天,酒店人满为患,每个大厅小厅都坐满了人。 周茵茵走到三楼的一个小厅,走进楼道尽头的包间,推开门。 伍逸端坐在里面,穿着考究的西装,头发也一丝不苟。 “你来了。”伍逸为她拉开一张椅子,笑着对她说。 他笑得自然亲切,周茵茵看不出他有任何的不开心。 “想喝酒吗?”伍逸晃了晃手上的红酒杯问她。 “伍逸,我......”周茵茵不知道该说什么。 收到微信消息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本来有很多话想说,这会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就是想看看他,见见他,临看到他了,她又有点后悔了。 不是说好,干脆得罪到底,不再来往吗,为什么就是没有控制住。 “来,喝一点吧。如果喝不习惯,我马上去换。”伍逸彬彬有礼地说。 周茵茵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好酒,丝滑醇厚,香气也浓郁。 “伍逸,你......” “茵茵,我们先吃饭,好吗?”伍逸打断她的话,柔声说。 周茵茵看着穿得刻板的伍逸,今天的他完全和平时不一样,平时从不穿西装,穿个连帽卫衣,小白鞋就出来蹦蹦跳跳,说话也是嘻嘻哈哈的。 今天严谨得不像他,但是周茵茵也不得不承认,穿上西装的他,更帅,更有男人气概。 包间里很安静,只有碗筷的声音。周茵茵不时地用眼角余光看他,他正襟危坐,夹了一筷子菜给她,声音富有磁性,说:“这是特色菜,你尝尝。” 周茵茵沉默地吃着饭,端起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伍逸的杯子,说:“新年快乐。” 伍逸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个干净,低声说:“有你,会更快乐。” 果然,他今天,换了一个方式而已。周茵茵心头一颤,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口,眼眶却不知不觉湿润了。 —— 酒店的一楼大厅里,人声鼎沸。高远妈催促着服务员快点,还有一个乌骨鸡汤没有端上来。 靠窗的一张八人方桌上,高长林端坐着,不言语,一双筷子夹夹那个菜,又翻翻那个菜,一筷子也没有选中。 陶楠看着高长林翻菜的动作,有点不高兴。高远瞪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 “这人多得!我就说,在家里吃挺好!出来花这个钱干什么!”高远妈回到座位上坐好,大声说。 “你的好儿媳妇,找到工作了,能干了。”高长林慢慢地说。 这绵里藏针的一句话,气得陶楠想吐血。 自己找着工作了,两个老人没有一个高兴,自己拿卖戒指的三千块钱请这一家子出来吃饭,还一个个说风凉话。 “亲家,我们楠楠凭自己的本事找到的工作,那是能干着呢。”钱文芬鼻子里哼气,不急不慢地回应着。 “吃菜吃菜,爸,妈,快吃,快吃,凉了不好吃。”高远举着筷子,对三位老人说。 又和稀泥,陶楠的心里更火了。 那天在医院,看到高远目送周茵茵,本来就不太高兴。 回到高家,因为见红,高远妈更是大惊小怪,死活不让两个人睡一张床了。 这下好了,高远睡客厅,陶楠一个人睡床上。 这叫什么夫妻!这么快就分床睡! 最可气的是,高远居然还同意了这样的要求,拍着陶楠的背说“妈是过来人,有经验,有经验。” “高远,吃你的吧!”心里有气,陶楠的语气也不太好了。 “楠楠,今天一家人出来难得出来聚一聚,你别耍脾气。”高远摇了摇陶楠的手臂。 陶楠强压住内心的不爽,端起杯子,说:“明年就是新年了,我是小辈,就祝各位长辈新年快乐。”说着,陶楠喝干了杯子里的果汁。 “哎哟,楠楠,果汁是凉的啊,你要小心你的肚子。”高远妈慌忙叫着。 “妈,我没那么娇气。”陶楠有点尴尬。 “妈,爸,妈,”高远马上举起杯子,说,“明年呢,我和陶楠就要组成家庭了,我打算孩子生下来以后,补办一个婚礼,至于领证,只要陶楠可以,我随时都可以。” 说着,也喝干了杯子里的红酒。 “高远,别忘了你答应阿姨的事。”钱文芬淡淡地说。 “知道,妈,我记着呢。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陶楠的,一辈子都照顾好她,不让她受委屈。” 饭桌下,高远紧紧地握住了陶楠的手,十指紧扣,扣得死死的。 陶楠的心融化了,她渴求什么呢,不就是渴求这个男人可以给她十足的安全感和满满的爱吗。 —— 二楼大厅,谢静没有订到包间,和大堂经理商量,换到了屏风后面的一张桌子去了,屏风后面稍微安静一些,没有那么吵闹。 王奇善一个劲地吃着菜,谢静也吃着盛着饭,方郁也沉默地夹菜。 三个人都沉默着。谢静不像往日那么殷勤地给王奇善夹菜。 自从沈晴一的事情后,谢静对王奇善就没那么上心了。 她的直觉告诉她,王奇善和沈晴一一定有问题,可真到了要把两个人的丑事连根拔起的时候,谢静退缩了。 真相往往太残酷,她害怕她继续查下去,某天直面两个人赤身裸体滚在一起的样子。 她不敢看到王奇善出轨的实锤。尽管之前一直担忧,可真要到了真相揭开的时候,她怂了。实锤落定,这十五年的婚姻,是不是就到头了,她不敢想。 怂了好,怂了,就当他只不过是工作忙,家,还是在的。 —— 酒店旁边的拉州拉面店内。 叶子挽着何子岩的手挤进去坐好。 “二两一碗,三两一碗。” “真不好意思,请你吃这个。”何子岩哈着气,给叶子暖着手。 “没事,我喜欢吃面。”叶子幸福地笑着说。 “我这个多月要存点钱,这样我就够首付了,才有资本娶媳妇啊。”何子岩握紧了叶子的手,傻傻地笑着。 “你娶谁啊?”叶子抽回自己的手,不高兴地说。 “我娶你,怎么样?” “不嫁!”叶子憋着笑。 “那,我就把你强行娶回去。”何子岩捏了捏她的脸。 “面好咯~”服务员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面。 叶子吸着面,偏过头看何子岩,何子岩回给她一个笑脸。 “加一份牛肉。” 牛肉端上来,何子岩全部拨到了叶子的碗里,又傻傻地笑了笑,继续吃面。 人生的际遇怎么会这么有趣,叶子感叹,幸好,她遇到何子岩,还不算太晚。 —— 简陋的出租屋内,穆千秦削好一个苹果,递给斜靠在床头的秦末,说:“妈,吃个苹果吧。” “千秦,新年了,你爸爸回来了吗?”秦末接过苹果,微笑着说。 “妈,爸爸不会回来了。”穆千秦抱住秦末,轻轻拍着她的背,同时眼神凶狠地看着墙上的日历。 1月3日画了一个红圈,上面备注着:心愿公司审计。 一定会找出漏洞 周茵茵轻轻地起身,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内衣和外套。 新的一年,她有了新的考验。 “这么早,你就起来了。”床上的男人嘟嚷着,又翻了个身。 这个小孩,腿又露外面了。周茵茵扯过被子替他盖好,哪知道,男人睁开眼睛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伍逸,你又来了,还玩这套。”周茵茵笑着打他的头,心里一阵温暖悸动。 “再陪我一会嘛。”伍逸开始撒娇。 “今天审计要来,我要去把资料准备好。”周茵茵亲了他的脸一下,拍了拍他的手。 “好吧好吧,工作狂。”伍逸放开手,不死心地捏了一把她的胸。 “讨厌。” “我去跟我爸说说,再招一个职业经理吧,你看你天天忙得。”伍逸从床上坐起来,揉着眼睛说。 一提到伍正忠,周茵茵害怕得抖了一下,慌忙说:“别别,我觉得这样挺好。” “伍逸,”周茵茵凝视着伍逸,认真地说,“我们的事,可以先不告诉你爸爸吗?” “为什么?” “我......我还没有准备好。”周茵茵咬了咬嘴唇。 “好吧,我都随你。”伍逸笑嘻嘻地说,掀开被子起床穿衣服,说,“走,我们一起去公司。” 周茵茵并不想两个人的事情在公司传开,闪躲着说,“算了,今天审计就要过来了,我先去,你晚点到也没事。” 正在穿羽绒服的伍逸哪里管这些,一把揽过周茵茵的腰,眨着眼睛说:“你都是我女朋友了,男朋友送女朋友上班,应该的。” 周茵茵哪里争得过他,一挣扎,伍逸的吻就落下来了,吻得周茵茵根本无力抵抗。 一路上,伍逸的笑简直掩饰不住,抿紧了嘴唇,还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笑什么?”周茵茵忍不住问。 “新年第一天上班,不要这么拼。有我呢,不就是审计嘛。”趁着红灯,伍逸快速地亲了一下周茵茵的脸。 周茵茵低着头笑了,原来被这样踏实的爱包围的感觉这么有安全感,太让人迷恋了。 到了车库,周茵茵趁着伍逸锁车的空档,迅速跑进电梯里溜了,才不要让大家看到两个人一起进入公司。 “嘿,等等你男朋友啊。”伍逸冲着周茵茵的背影大喊。 电梯已经开始往上升了,看来是追不上了。伍逸转头看到周茵茵的车头还是凹的,这傻妞,估计忙得没空修车去。 伍逸笑着摇了摇头,重新点燃车,开去4S店修车去了。 刚到办公室,周茵茵吩咐夏丹把工作布置下去,财务部所有人都要严阵以待,把所有的资料都准备好。 上午十点,会计师事务所一行五个人,终于到了。 周茵茵领着夏丹,还有财务部的全部员工,拿出最职业最干练的态度接待了负责人——穆千秦。 “法人伍逸不在?”穆千秦在会议室坐定,随便翻了一页资料。 “伍总主管电影创意方面,财务以及行政方面,都由我主管。”周茵茵隔了一个位置,在她旁边坐下。 “周总,据我所知,你以前,不过是银行的一个小职员。”穆千秦翻着资料,漫不经心地说。 周茵茵沉住气,看来这次来审计的人的确来头不小,笑着说:“人往高处走嘛,我们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穆组长指教。” “我就是好奇,一个银行的小职员,怎么摇身一变,就是公司CEO了,还是说心愿的标准变得这么低了。”穆千秦头都没抬,继续说。 来者不善。周茵茵浅浅地皱了一下眉头,马上笑着说:“穆组长取笑我了,我之前在澳洲留学的经历穆组长忘了吧。” “澳洲?”穆千秦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周茵茵笑着点头,心里却对这个穆千秦有了防备心,等会想办法查一查这个人。 “四年前回国的,是不是?那为什么中间空档了四年不工作,在银行工作没多久就跳到了心愿呢?周总,你的履历我很好奇啊。”穆千秦的笑耐人寻味,又不失礼貌。 “穆组长,我想,我们应该把关注点放在这些财务资料上。”周茵茵心里对穆千秦越来越不待见,脸上依旧笑着说。 穆千秦脸色的笑逐渐凝固了,一转眼,脸上的笑成了恨意,她说:“周总,你放心,我一定会查出心愿的漏洞。” 一句话让周茵茵心里一震,这个穆千秦是有备而来,而且对心愿还颇有了解。 她忽然想到伍正忠第一次向她交代审计的事情,伍正忠端着酒杯,差点哽咽。还有上次她提出搞定审计的人,伍正忠也严厉否决了。 是这个女人有伍正忠的把柄?还是这个女人跟心愿有什么关系? “周总,请出去,你坐在这,我们也看得不自在。” 周茵茵转头看了看与穆千秦同行的四个人,每人拿一本资料,却没有翻开看,眼神都在赶她出去,只得起身离开会议室,顺手还帮他们把会议室的门给关上了。 一出了会议室,周茵茵马上叫夏丹去查一查穆千秦什么来头,太狂了。 正着急着,手机响了,周茵茵烦躁地接起来。 “美女,你的车,我给你开到4S店里了,正修着呢,你干嘛呢。”手机里传来伍逸充满阳光的声音。 听到伍逸的声音,周茵茵觉得久违的甜蜜,早上分开到现在也就一上午而已,竟觉得想他了。 “审计的人来了,接待审计的呢。”周茵茵苦笑着说。 “很难搞定吗?要不要我用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他们?” “对了,审计的人还问起你呢,说法人怎么不在。” “我帮我女朋友修车去了啊,审计审的是财务,这不有你帮我管着嘛,你去就行。” 还真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还把爱情放在第一位。周茵茵在心里感叹。 “你认识穆千秦吗?”周茵茵随口问道。 “穆千秦?男的女的?不认识。” 看来在伍逸那里问不出什么了,周茵茵沮丧地挂掉电话。 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一手是抓紧查穆千秦,一手好好应对他们的审计。 周茵茵看着会议室的方向,真不知道,这个穆千秦的出现会带来什么变化。她的直觉告诉她,穆千秦,并不简单。 我护着你呢 1月4日,上班第一天,陶楠起了一个大早,背着高远妈赶紧涂了一个粉底,又描了一下眉毛和口红,总算显得气色好多了。 “楠楠,怎么化妆呢!”还是被高远妈看见了。 “妈,我上班来不及了,我走了啊。”陶楠赶紧抓起包往外面突围。 “你去上班我本来就不同意,你现在还化妆,回来回来,把脸上这些东西都给我擦干净再去。”高远妈一把逮住陶楠。 “妈,我来不及了。” “来不及正好,正好就别去了。” 秀才遇到兵,陶楠拗不过高远妈,只得垂头丧气地去卫生间卸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皮肤蜡黄还有孕斑,太丑了。上次去心愿,心愿那亮堂堂的环境,和这张老气横秋的脸,真的是太不搭了。 “妈,行了吗?”陶楠无奈地对高远妈说。 “可以可以。听妈一句话啊,穿平底鞋,打车去,打车回来。不要动气,不要磕着碰着,不要喝凉水。”高远妈事无巨细地一一交代着。 旁边的陶楠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套上雪地靴,打开门就急急地往外走,边走边说:“妈,知道了知道了。” 陶楠早就不耐烦这个家的氛围了,两个老人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关心她的,要么关心她的肚子,要么关心房子。出来上班正好,透透气也可以避开两个老人。 到了心愿,进电梯,按22楼,陶楠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根本没注意到电梯却往下负一楼的地下车库走了。 电梯门开了,门外站着两个人,周茵茵和一个年轻男人。 两个人正吻得难分难解,干柴烈火地分不开。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陶楠呆滞了,长大了嘴巴看着两个人。 空气凝固了,陶楠凝固了,只有电梯外的两个人在激烈地拥吻。 周茵茵首先先反应过来,急忙推开伍逸,示意他电梯到了。 “你们,要进来吗?”陶楠呆呆地说,张着嘴都快要不会说话了。 伍逸笑着点点头,揽过周茵茵,走进了电梯。周茵茵轻微地反抗了一下,毕竟陶楠在这里,实在不好意思,伍逸却不管,扣住她的手,紧紧地搂住她。 “早啊。”伍逸笑着对陶楠打招呼。 “早。”陶楠想起他了,心愿的伍总。 陶楠想起上次比赛,自己还去找周茵茵,要她不要靠近高远,太丢脸了,太丢脸了,太尴尬了,太尴尬了!人家周茵茵是早就钓到了帅哥啊! 狭窄的电梯里,陶楠尴尬得脸酸,不敢看两人。 周茵茵也觉得不好意思,本来想和伍逸分开走,哪知道他搂住她就开始亲吻,自己对他偏偏又没办法抵抗,看来这关系不想公开,也得公开了。就伍逸这大大咧咧的性格,唉。 现在她唯一担心的就是伍正忠,不要让他知道就好。 伍逸反倒喜滋滋,搂着周茵茵不松手。 电梯一楼一楼往上跳,每上来一拨人,伍逸就圈住周茵茵,不让她被挤到。 两个人最后被挤到电梯的角落里,周茵茵几乎完全被伍逸圈在了怀里,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气息。 好闻的,大男孩的,阳光的气息。 “我护着你呢。”伍逸轻轻地笑着,在周茵茵耳边低声说。 伍逸身后的陶楠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哇塞,这伍总太酥了吧,男友力MAX啊!再想想高远,就没这么细心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对周茵茵有几分嫉妒了。 22楼到了,三个人慢慢挤出人群,不对,陶楠是扶着自己的肚子撞出了一条生路。 周茵茵是被伍逸小心护送出去,伍逸用肩膀为周茵茵开辟了一条路。 “伍逸,你先过去吧,我和陶楠说两句话。”刚出电梯,周茵茵支开伍逸,拉住陶楠。 伍逸点头先进公司了,留下周茵茵和陶楠两个人。 “今天看到的,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周茵茵拉住陶楠,低声说。 “行行行。”陶楠把头点得像拨浪鼓。 她也不想参合两个人的事情,自己就是一介小员工,工作机会还是周茵茵给的呢。一个周总,一个伍总,哇,惹不起。 一上午,陶楠一直在听伍逸讲他天马行空各式各样的想法,不仅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小到一个人物细节,大到宇宙万物他都侃侃而谈。在陶楠的心里,他看起来年轻,跟自己差不多大,本以为会跟自己一样迷糊。 可没想到,伍逸的想法这么棒,难怪心愿的电影可以做得这么好。陶楠托着腮帮,呆呆地看着伍逸。 难怪周茵茵会喜欢他,这么帅又这么有才的男人,很难让人不喜欢吧。陶楠歪着头,继续看着伍逸。 “啪”,伍逸在傻呆呆的陶楠眼前打了一个响指,问她:“我刚才说的什么,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陶楠点头。 “那你说一遍。”伍逸坐在桌上,抱着手臂看着凳子上的陶楠。 “呃......你说这一本拍完......下一部试一试女强人......展现女强人的力量来源......” 陶楠正说着,发觉伍逸早就没看她了,眼睛已经跑到会议室去了——周茵茵刚才拿着一叠资料走进了会议室。 “行了行了,你先自己写着啊,按照我刚才的想法写剧本就行。”伍逸跳下桌子,马上也跟着走进了会议室。 陶楠回过神,和周围的几个同事都打了一下招呼,这一看,发现编辑部有个熟悉的人影——雪梨。 “雪梨。”陶楠走到雪梨身边,低声叫她。 自从那次在陈泽昂的家里见过一次面,两人再也没有见过,没想到在这里见到。 “你怀孕了?”雪梨惊喜地摸了摸她的肚子。 “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会。”陶楠摇着雪梨的手臂。 “我......怕你看不起我。” “怎么会?” 陶楠瞥见雪梨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不大不小的戒指,惊喜地问:“你结婚了?都不叫我!” “是,结婚了。”雪梨的脸色变了一下,不自然地说。 “新郎是谁,不对,现在应该叫老公了。”见到雪梨,陶楠实在太兴奋了,说不完的话,反正这会伍逸不在,赶紧多说两句吧。 “他......你也认识。”雪梨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 “我认识?雪梨,你快点说吧。” “陈泽昂。”雪梨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陶楠愣住了,不敢相信,陈泽昂? 当初雪梨说陈泽昂卷走了她全部的钱,还为他堕胎。那么绝望伤心的样子,怎么现在突然出现,就说嫁给他了? 更可况,这个陈泽昂,害得陶楠自己没了工作,被出版社行业误会,要不是周茵茵,她连工作都找不到。 “陶楠!”见陶楠半天没有反应,雪梨摇了摇她的手,低声说:“你肯定很恨我吧。” 恨,怎么可能不恨? “我不想和你说话。”陶楠甩开雪梨的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这个雪梨,被陈泽昂那样伤害,居然到最后还和他结婚!陈泽昂明明是雪梨和陶楠悲剧的源头,现在却依然逍遥。 “砰!”会议室的门打开了,从里面撞开的。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去看,陶楠也凑热闹,竟看见伍逸握着拳头狠狠地打着一个男人,周茵茵在旁边劝道:“伍逸,你快停手!” “敢侮辱你的人,我才不会放过!”伍逸捏紧了拳头,一拳打在男人的肚子上。 伍逸,我不喜欢你 “伍逸!你快放开!”周茵茵慌忙拉开伍逸。 被周茵茵扯开的伍逸站起身来,狠狠地看了一眼那个年轻男人,又把周茵茵护在身后,转头对穆千秦说:“穆千秦,你是来审计的,还是来找茬的?你管管你手下的人!” 穆千秦看了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穆杰,又看了看强硬的伍逸,冷眼对穆杰说:“穆杰,道歉,刚才是你出言不逊。” “穆组长......” “道歉!”穆千秦冷冷地说。 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一向好脾气的伍逸出手打人还是第一次,大家都放下了手上的工作挤作一团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陶楠也挤在人群里面,刚才伍逸简直太帅了,将周茵茵护在身后的样子,这个男友力,太强大了。 “周总,对不起。”穆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自己的领导也不站在自己这边,不情不愿地道歉了。 “没事没事。”周茵茵挥挥手,叫大家散了散了,赶紧工作去。 “怎么可能没事!他刚才说的什么话,还想动手打人,我不把你护住,他就要打在你身上了。”伍逸大声说,紧紧拉住周茵茵的手。 周茵茵看着伍逸急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知道他心疼她。原来被保护,是这样的感觉,太让人着迷了。 “没事,我真的没事。”周茵茵笑着拍拍他的手,转头对穆千秦说,“穆组长,你们还有任何问题吗?” “刚才的事情就是一个意外,不过,”穆千秦顿了一下,严肃地说,“心愿的漏洞,我会更加认真地找下去,我一定会找出来。” 说着,穆千秦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你什么态度!”伍逸气得冲会议室大叫。 “伍逸,算了算了。”周茵茵拉住伍逸。发现陶楠还伸着一个头在继续看着他们,不禁瞪了她一眼。 陶楠的头快速地缩回去了。 “到我办公室去说。”周茵茵将伍逸拉进办公室。 “我昨天没来,还不知道,这穆千秦手下的人这么厉害!”伍逸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你真不认识穆千秦?”周茵茵回忆着穆千秦坚决的样子,不像是和心愿毫无瓜葛的人。 “不认识。”伍逸摇摇头。 夏丹却在这时推门进来了,“周总,这是这次征文比赛获奖的名单,要你签个字。” 周茵茵拿来来,瞟了一眼,意外地发现“陶楠”这个名字竟在一等奖里,诧异地问:“一等奖?陶楠的文章这么好?” “对,这是编辑部的全体意见。” “怎么样,我看人的眼光不错吧。”伍逸坏笑着眨了两下眼睛。 周茵茵憋着笑瞟了他一眼,笑着签下字,递给夏丹,又叮嘱她:“今天就把所有的奖金发下去,不要拖。” 夏丹出去后,周茵茵在伍逸身边坐下,轻轻地吹着手上的伤口,说:“以后可不能打架了,你看看你的手。” 伍逸的右手指关节几乎都红肿了,看来刚才是用了大力气。周茵茵心疼,小心地给他吹着。 “你还没说过你爱我。”伍逸看着她的侧脸,帮她将耳朵边的头发别在耳后。 周茵茵握住伍逸的左手,轻轻地说:“伍逸......我......” 伍逸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伍逸!”门被推开了,伍正忠站在门口,狠狠地看着沙发上的两个人。 周茵茵扭头一看,竟是伍正忠,慌忙放开伍逸的手。立刻站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伍正忠。 伍逸却不急,揽住周茵茵的肩头,笑嘻嘻地说:“爸。” 伍逸的坦然让周茵茵害怕极了,他不知道周茵茵的以前的事,可是伍正忠却清楚得很。周茵茵摆脱掉伍逸的手,低声说:“伍总,你别这样。” “伍逸,你交女朋友了?”伍正忠笑眯眯地看着伍逸。 “对啊,爸,茵茵......” “没有!伍书记!没有!”周茵茵马上打断伍逸,急忙撇清。 “茵茵,你......”伍逸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周茵茵。 “哦?周总是你的女朋友?”伍正忠转过头,还是笑着看着周茵茵。 “不是!伍书记!不是!伍逸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周茵茵慌忙解释,手心不受控制地开始出汗,心跳也特别快。 “周茵茵!”伍逸大吼一声。 她怎么可以断然否决他,她到底把他当做什么? “伍逸!”伍正忠拍拍伍逸的肩膀,安慰他说:“周总是能力突出,肯定招人喜欢。爸爸也支持你谈恋爱,可是恋爱要两厢情愿,伍逸,你可不能强求啊。” “爸!我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她的确是我的......” “不是!”周茵茵马上打断伍逸,转过头狠狠地伍逸说,“我不喜欢你,我不是你的女朋友。伍总,你搞清楚!” 伍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喜欢?所有的笑,刚才的关心,刚才心疼的表情都是假的吗? 他接受不了,疯了一样跑出去了。 伍逸跑了,周茵茵的心也跟着跑了。 此刻,周茵茵心痛得全身颤抖,她知道她用最残忍的方式否定了伍逸的感情,也否定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怎么可能不爱他呢,他像太阳一样温暖了她,给了她最有安全感的爱,她爱他,深深地爱他。 伍逸,我爱你。周茵茵咬住嘴唇,在心里默默地说。 一直沉默的伍正忠开口了:“伍逸喜欢你。” 周茵茵收拾了一下心情,压住声音说:“你放心。” “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警告过你。”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审计这一关过去,你就不用来了。” 周茵茵震惊地抬头,看着伍正忠狼一般的眼睛。 狼要护崽,只能赶走另一头狼了。 “伍书记,我工作做得不好吗?”周茵茵握紧了拳头。 “工作做得不错,可是,伍逸,他是我儿子,他单纯,不应该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伍正忠看着窗外,淡淡地说。 “你这样的人”,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像针一样狠狠地扎在周茵茵的心上。 她没有资格爱伍逸,没有资格和伍逸在一起。 可是她放弃伍逸,不就是为了保住现在的位置,为什么伍正忠这么狠毒,还步步紧逼? “伍书记,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和伍逸在一起,我不离职,我不能离职。”周茵茵拼命保证着,眼泪涌了出来,流进了脖子里。 她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攀到这个位置,如果这个位置失去,王奇善那里她也回不去。 那样,她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伍正忠依然站着没动。 “伍书记!求求你,我不会再靠近伍逸了,我求你。”周茵茵哭着,“扑通”一声跪下了。 爬得高,摔得疼 伍正忠走到办公室门口,将门关好。 “伍书记。”周茵茵一边哭,一边挪着膝盖朝伍书记的方向挪过去。 “你不用哭了。”伍正忠在沙发上坐下,慢慢地说。 “伍书记,我求你,我保证我可以帮你做好更多的事,我再也不会和伍逸接触。”周茵茵跪着,紧紧抓住伍正忠的袖子,满脸的泪水。 伍正忠拂掉她的手,嫌恶地拍了拍袖子。 “我只求我可以留在心愿,我不会和伍逸有任何接触,你相信我。”周茵茵又抓住伍正忠的裤腿,越哭越大声。 她怎么可以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最近她几乎日日夜夜都泡在心愿,她早已把心愿当做了自己真正的事业。 伍正忠捏起她的下巴,狠狠地看着周茵茵,她眼睛通红,哭得几度哽咽。她的泪水很快打湿了伍正忠的手。 “你知道你做过什么,你也应该知道,你和王奇善的关系。” “我知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伍逸。可是我和王奇善,早就没有关系了。”周茵茵哽咽着说,泪水一滴一滴,打湿了跪着的这一片地。 “你说什么都没用,审计过后,自己离开。”伍正忠无动于衷。 “伍书记,我求求你。”周茵茵大哭。 “就这几天,你自己准备一下。”伍正忠站起来,准备朝门外走。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吼。 “你站住!”周茵茵嘶哑着声音,凶狠地吼了一声。 伍正忠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周茵茵。 她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既然哀求没有用,那就只能心狠了。 刚才跪在地上求人的周茵茵不见了,现在站在伍正忠面前的,是孤注一掷的周茵茵。 “伍逸不懂财务,你的钱过来,他处理不了。而且,”周茵茵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脸上的表情异常的坚定,说,“我有你洗钱的证据,我可以去举报你。” “你可以去试试。”伍正忠无所谓地笑了。 呵,这个女人还想威胁他,太嫩了。 “那如果,我告诉伍逸呢?”周茵茵抛出杀手锏。 她知道伍正忠最在乎的就是伍逸,而且把伍逸保护得很好,他从来不知道这一切丑陋,还一直将父亲视为自己的英雄。 如果伍逸知道,自己倾注梦想的公司,竟然为父亲干着黑色的勾当,单纯的他,将父亲视为英雄的他,会怎么想? “你也可以去试试。”伍正忠狠狠地看着她。 伍正忠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回去就切断伍逸和她的联系,只要这个女人敢透露半点关于心愿的负面消息给伍逸,他一定不会手软。 “我现在就可以试一试。”说着,周茵茵马上摸出手机打给伍逸。 电话通了,伍正忠走过去,一把抢过手机,挂断了电话。 “周茵茵,你是聪明人,不要做这种蠢事。”伍正忠紧紧握着手机,几乎快要将手机拗断。 “是你逼我的。”周茵茵狠狠地瞪着伍正忠。 这是孤注一掷的一刻,她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伍逸了,只能拿伍逸来给伍正忠施压。 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她拼命控制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气势一些。 “伍逸喜欢我,你就算不让他联系我,他依然喜欢我,会想尽办法来找我。”周茵茵狠狠地说。 伍正忠紧紧地盯着她,没有动。 很好,他被震住了。周茵茵继续加了一把火候,说:“他喜欢我已经喜欢得不受自己控制了,你把我赶出心愿,他说不一定也会和你决裂。” 伍正忠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依然紧紧地盯着她。 “伍书记,你也是聪明人,还是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你忍心儿子和自己决裂吗?”周茵茵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 伍正忠看着周茵茵的脸,尽管还挂着泪痕,眼神却全然没了刚才的害怕。她的眼睛里装着欲望,装着狠毒。 他忽然笑了,嘴角上扬吓到了周茵茵。 “你笑什么?”周茵茵厉声说,声音有点抖。她已经害怕了。 “正因为我是父亲,我更不可能留你了。”伍正忠慢条斯理,丝毫不着急地说。 “你太瞧得起你自己了。”伍正忠说完这句话,打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哗啦啦”门外响起一阵声音,周茵茵转头去看,地上散落着一堆文件夹。 “周总,看来,有人听到我们的对话了。”伍正忠转过头,狠狠地盯着她说。 “谁?” “你自己处理干净,连累伍逸半点,我都不会手软。”说着,伍正忠走了出去。 手抖得厉害,呼吸,呼吸困难,世界仿佛在天旋地转。周茵茵拼命压制住自己的害怕,没用。 怕,害怕,她太怕了。 她和伍正忠撕破脸皮了,伍正忠不会放过她。她对伍逸说了狠话,伍逸也不会要她了。她撇下王奇善,王奇善更是看不起她。 完了。她步步为营,费了这么多心机换来的这一切,就要这么被收回去吗? 她慢慢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整座城市。 她爬得很高了,可是摔下去,也更疼了。 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一切,从来没有爬上山顶,那从半山腰摔下去,哪里会有这么疼呢。可是她现在看到过山顶的云了,呼吸过山顶的空气了,已经不能接受蛰伏山脚了。 “周总。”夏丹推门而进。 周茵茵背对着她,慌忙理了理头发,沉着地说:“什么事?” “你叫我查的穆组长的资料,我查到了。” “好,直接给我。”周茵茵深呼吸了一口气,接过资料仔细地看起来。 从小父亲去世,随母姓。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到会计师事务所上班,非常有名的审计师。 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和心愿也没有什么瓜葛。 “对了,周总,刚才伍总,他冲出公司了,看起来很生气......” “哦,没事,他出去透透气,找找灵感。”周茵茵鼻子有点酸,同时也觉得看不起自己。 为了自己的利益,生生伤害了伍逸。 “对了,刚才有谁在我办公室外面吗?”周茵茵有心要抓出这个偷听者。 “编辑部的雪梨来找你签字,见门关着,又走了。” “还有谁?” “我只注意到她。” “好。”周茵茵的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盯着窗外。 爱情视频 晚上下班后,外面办公区的灯一盏一盏灭了,员工都走完了,只剩下周茵茵办公室的灯。 外面是巨大的黑暗,只有办公室才是光亮的,才是安全的。 周茵茵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威士忌,上次说没收了伍逸的酒,其实她把酒藏在了在自己办公室,避免被伍正忠发现。 倒上满满一杯酒,周茵茵端起酒杯,坐到了第一次和伍逸喝酒的那个位置。背靠着落地窗,对着身旁的空气说:“干杯。” 酒入愁肠,万千愁绪都化作眼泪流了出来。 “诺,车钥匙。”周茵茵看着身旁,仿佛又听见了伍逸阳光的声音。 还有那张年轻的笑脸。 “那你要怎么谢?”他还喝醉了,凑近她的脸。 周茵茵拿起酒杯,像第一次那样去堵他的嘴。 “哐当”,杯子掉在了地上。 身旁并没有人,只有空气,只有电脑书柜办公桌,他们安静地立着,仿佛也在默默地嘲笑着她。 伍逸,我爱你,对不起。 周茵茵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眼泪再也不受控制了。 “今天的吻,你也不喜欢吗?” “你要怎么样才会喜欢我?” “我喜欢你,这就关我的事。” 大脑里的伍逸越发清晰,他笑着,逗着她。他是小太阳,是她冰冷生活里唯一的温暖。周茵茵哭得越来越来厉害。 “爸,这是我的......” “周茵茵!” 伍逸的脸停在了这愤怒的时刻,他转身跑了,他再也不会爱她了。 是她,是她自己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爱情。 结果呢,并没有换回来想要的结果。 太阳没有了,生活依旧黑暗,甚至会比以前更冰冷。 周茵茵喝完这瓶酒,跌跌撞撞又取了一瓶酒来喝。 “怎么这么容易醉?”周茵茵灌下第二瓶酒,苦笑着自言自语。 借酒浇愁的人才会醉,把酒当做武器的人哪里会醉。 “茵茵,别喝了......”眼前又出现伍逸的影子,周茵茵伸手去摸。 眼前的伍逸却不见了。 “伍逸!你别走!我爱你!”周茵茵大哭着,跌倒在地上。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蜷在一团,哭着低声说。 眼皮越来越重,迷糊中感觉到好像有人将她抱起。 “伍逸......”她环抱住这个人,跌入了黑暗。 —— 周茵茵从醉酒中醒来,头痛欲裂,努力地从床上坐起来。 不是自己的床,是一张窄窄小小的单人床,也不是自己的房间,这里到处装饰着空的酒瓶,隐约还可以音乐声。 周茵茵走下床,推开门,瞬间眼泪就流了下来。 这里她太熟悉了,是大学时常来的小酒吧。 “醒了?”顾少南对她吹了一个口哨。 “我怎么在这里?”周茵茵走下楼,在吧台边坐下。 “嘿,高远送过来的呗。” “给我杯酒吧。”周茵茵叹了口气。 “别别别,我要是给了你酒,高远得把我店拆了。送你过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你醒了千万不能给你酒。”顾少南赶紧把吧台上的几杯啤酒也收起来了。 “他人呢?” “出去买醒酒药去了。” 正说着,高远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药房的袋子。 “你怎么把我送到这里来了,你怎么找到我的?”一见到他,周茵茵就发问了。 高远也不说话,扳出药片,放在她掌心,对旁边的顾少南说:“水。” 一杯温水被推了过来。 “先把药吃了。” 周茵茵握住药,问:“到底怎么回事?” “你打电话给我的。”高远淡淡地说。 “啊?” “你可以看你的手机。” 周茵茵掏出手机一看,我天,自己竟然打了几十个电话。 电话簿上的电话打了一个遍,唯独,没有拨出去伍逸的电话。 “那你怎么找到我的?” “陶楠在心愿上班,我自然也就知道,你这个周总了。恭喜啊,茵茵。”高远说话的腔调让周茵茵不舒服,听起来像恭维,又像嘲笑。 “我要回家了。”周茵茵跳下高凳子,头有点晕。 “我送你吧。”高远急忙扶住她说。 “你回家陪老婆才对。”周茵茵推开他。 “我送你。”高远一把抱起她,抱着她走出了酒吧。 “慢走,不送哦。”顾少南打趣地挥挥手。 —— 到了兰庭花园,高远停车。 “我不住这里了。”周茵茵淡淡地说。 “你搬家了?” “嗯,晴天国际。” “富人区。”高远握着方向盘,并没有要开车的意思。 “我打车回去。” 高远拉住她,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周茵茵拂掉他的手,不太想和他过多纠缠。 “为什么搬家,为什么会成为公司CEO,为什么辞职,为什么?茵茵,我觉得我越来越不懂你了。” 周茵茵坐着没有动,一个字也不想说。 “还有,伍逸又是谁?你给我打电话,胡言乱语,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喝多了,从这里一直找到你的办公室。” “电话是我不小心碰到的。对不起。你现在更应该回家陪陶楠。” “茵茵,你来银行的时候,你说是王副行长让你来的。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从银行辞职,你就可以坐到CEO的位置?”高远步步紧逼,咄咄逼人。 “够了!”周茵茵大吼一声,“你要怎么样?教训我吗?” “你自己看!”高远将自己的手机甩到她身上。 周茵茵拿起手机一看,竟是一段情爱视频。 视频被精心剪辑过,是她在上位,只有她的脸,她裸露的上半身,还有她散着头发,撩人的叫声。 “视频哪里来的!”周茵茵关掉手机,颤抖着问高远。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茵茵,你不要告诉我,你是这样爬上现在位置的!”高远有点想哭。 在他的心里,他一直隐隐自卑配不上周茵茵。她在他面前是完美的,是善解人意的。尽管他们已经分手,他也不能容忍别的男人轻易动她。 更不能忍受,周茵茵靠这么不堪的手段去上位。 “视频哪里来的!”周茵茵大吼。 “一个情色网站上,这个视频在首页。”高远平静下来,抽回了手机。 “我要下车!”周茵茵打开车门,疯狂地喊着。 她接受不了,有人要害死她,有人见不得她好!她要回家,她不要在这里! “你回来!”高远使劲拽回她,情欲冲上头,激烈地吻住了她。 别人可以,我也可以! 女神滚落神坛,会比普通人受到更丑陋的待遇。 她是初恋,他要负责 “高远!”周茵茵使劲将高远推回驾驶座。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陶楠怀孕了!”周茵茵大喊。 高远理了理衣服,眼眶通红,也大声喊着:“你呢!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周茵茵冷静地说,“你告诉我是哪个情色网站。” “茵茵,你当我是外人吗?为什么不肯告诉我?”高远拍打着方向盘,忧伤地说。 “对于你和陶楠来说,我的确是外人。” “伍逸呢,伍逸又是谁?” “不关你的事!你告诉我是哪个情色网站就行!”周茵茵也急了,酒喝得太醉,这会还是头痛。 高远说了一个网站的名字,打方向盘,转向。 “你去哪?”周茵茵问。 “送你回家。”说完这句,高远再也不说话。 此时,他说不出的心痛,说不出的自责,说不出的愧疚。 他在想,难道是因为上次拒绝茵茵的求婚,才造成她现在破罐破摔的痛苦?还被拍下了视频,她怎么办?她会被人戳脊梁骨,她会抬不起头来的! 她是他的初恋,他觉得他有责任,他要帮她。 到了晴天国际,周茵茵打开车门,刚走下车就摔倒了。 不行,头还是太晕。 高远见状,马上绕到她身边,打横抱将她抱起。周茵茵挣扎着叫他放开。高远将她抱得紧紧的,根本不松手。 周茵茵伏在高远的胸口,闭上眼睛,不再挣扎了。 “回去多喝点热水,好好休息。”到了门口,高远终于舍得将周茵茵放下了。刚才在电梯里,不管周茵茵怎么求他,他都不肯撒手。 周茵茵站稳,第一眼就看了看隔壁,隔壁的猫眼黑漆漆,看来伍逸不在家。 他会在哪里,他现在好吗,他好吗。 “你快回家吧。”周茵茵将钥匙插进了孔眼里,但并不急于开门。 “我要看着你进去,我不放心。” “好吧。”周茵茵刚打开门,走进屋内。 高远忽然伸出手撑住门,不让她关。 “高远,很晚了,你快回家吧,我也要休息了。”周茵茵哀求他,这一天,她实在是太累了。 高远凝视着她,她的脸上全是疲惫,不由得一阵心疼。自己的拒绝,对她的伤害太大了。 “高远?” “唔”。高远低头吻住她,用力地吻她,也是在向她保证:相信我。 高远的舌头攫取着她的芬芳,让她喘不过气。周茵茵头晕有点站不稳,惯性地扶住了高远的肩膀。 “周茵茵。”声音很轻,很柔,是伍逸的声音! 周茵茵猛地推开高远,自己也因为头晕跌倒在了地上。 “伍逸!”周茵茵慌忙站起来,没站稳,高远赶紧扶住她。 “我等了你一天,你现在终于回来了。”伍逸的眼睛空空的,一只手扶着门把手,一只手无力地垂着。 “伍逸,你听我说,不是,不是你看的那样!”周茵茵哭着,使劲推开高远,想冲过去和伍逸好好解释。 “茵茵,你酒还没有醒!”高远拦腰抱住她,不要她乱动。 “茵茵?”伍逸眼神空洞,无力地看了高远一眼,又转回头对周茵茵苦笑着说,“看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门缓缓合上了,周茵茵看不到他了,他不见她了,他彻底误会她了。 “你放开我!”周茵茵大哭着,吼着高远,拼命推他,踢他,咬他。 “伍逸!伍逸!” 高远死死抱住她,不让她动弹。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去和他解释清楚!”周茵茵的眼泪很快打湿了高远的肩膀。 “茵茵,你现在更应该担心你自己!你想想那视频怎么办!被转到微博的话,你就完了!”高远也明白了,这个伍逸就是她刚才一直念叨着的人。 难道是这个人上传了视频?高远想不出来,但是现在首要的是删除视频,一定要阻止视频的进一步扩大转发。 周茵茵安静下来,不再乱动,无力地趴在他的胸口。 “你别怕,我帮你删除,我帮你删除。”高远轻拍着周茵茵的后背。 无力地伏在高远肩头的周茵茵,眼神空洞,任由眼泪横流。 结束了,她的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了,她的一切,都没有了。 高远将周茵茵抱抱进房间,她盖好被子,又打来热水,替她洗了一把脸,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她家。 —— 陶楠半夜尿急,慌忙爬起来上厕所。怀孕了就是这一点不好,尿多。 路过客厅的时候,陶楠故意放轻了脚步,怕吵醒了高远。 自从上次见红事件以后,两口子一直分开睡,明明是新婚小夫妻,偏偏还要分床睡。一想到这个,陶楠就来气。 “咔,咔”,防盗门传来声音。 陶楠立刻惊觉起来,贼? 她随手拿起一个马桶塞,悄悄地躲在了门旁边。 只要门一开,马上就用马桶塞狂打这个贼。陶楠紧紧地盯着防盗门,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门开了! “我打死你!”陶楠疯狂地挥舞地手里的马桶塞,朝着黑黑的人影打过去。 “啊,啊别打,别打!” 声音有点熟悉? 陶楠打开玄关的灯——高远。 高远?陶楠回身看沙发,果然,沙发上只是一团被子团在一起,并没有人。 “这么晚,你干什么去了?”怕吵醒两个老人,陶楠压低了声音质问他。 “同事出了点事,帮忙去了。”高远换下鞋子,径直在沙发上躺下了,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去接周茵茵了。 “这么晚了,谁找你帮忙?”陶楠不信,哪个同事这么无聊,大半夜叫人出去帮忙? “你说话啊!”见高远背过身不理她,陶楠在沙发边坐下来,推了推他。 “睡觉了吧,我好累。”高远嘟囔着。 “高远,我觉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负责啊,年底跨年那天,你还说会对我一辈子好,不让我受委屈的。”陶楠有点生气,声音稍微有点大了。 “你小点声。”高远无奈地坐起来,朝次卧瞟了一眼,还好没动静。 “我哪里不负责了?你怀孕了,我就说要娶你啊,你没工作了,我就说养你啊,我哪里不负责了?我就是困了,你让我睡觉,行不行?”高远半眯着眼睛说。 陶楠挑不出这句话的毛病,悻悻地回了房间。 本打算今天洋气洋气,发了十万的奖金,现在想想,再捂热一会吧。 阴谋 地皮招标进行得不算太顺利,伍正忠那个老狐狸,竞标结果公布,只给了沈晴一一半的地皮,还有一半的地给了另外一家建筑公司。 沈晴一气得不行,这钱也送了,饭吃了,还叫王奇善拿周茵茵那三千万贷款做筹码压了,怎么伍正忠还搞幺蛾子? “你说,现在怎么办?”沈晴一直接冲到王奇善的办公室去,只有他能和伍正忠搭上线,只能找他。 要不然,沈晴一才懒得理这个自大的色鬼。 “你不要急嘛,我再帮你约约他?”王奇善安抚着沈晴一。 “这伍正忠是不是信不过我?”沈晴若有所思地说。 “这个他倒没有提起过,不过,他只给你一半的地皮,还真有问题。” “他还想怎么样,钱给了,饭吃了,酒也喝了。你看,你要两亿,我现在就只有半块地,我哪里行?你说,你说怎么办!”沈晴一烦恼地说。 “你别急啊。我现在跟你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我能不帮你吗?”王奇善也着急,但还是忍不住捏了一把沈晴一的胸。 “说正经的呢!”沈晴一打掉他的手。 “要不然这样,今晚上,我就组个局?” “今晚上,我给他一点刺激的。”沈晴一狠狠地说。 —— 还是熟悉的包间,还是熟悉的位置,只不过这一次,沈晴一和王奇善扑了一个空。 伍正忠根本不来参与这个局。 “他不来,我们喝。”沈晴一端起杯子,和王奇善干杯,畅快地干了一杯酒, “你今天说的,给他一点刺激的,是什么?”王奇善好奇,随口问了一句。 沈晴一神秘地笑了笑,又对他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这才缓缓开口:“他肯定会主动找你的。” “这么灵?” 沈晴一笑着点了点头,并不明说。 管他呢,王奇善也不管了,只要管用就行,一边喝酒,一边瞄着沈晴一的细腰和屁股。 已经好多天没有享受过这个女人了,看着平时这么能干的女人在自己身下崩溃大喊的样子,简直可以说是人生里程碑式的荣誉。 走了一个周茵茵,来了一个沈晴一。 只是沈晴一更难驯服,不如周茵茵听话。 但是没关系,王奇善就是享受这个驯服的过程。一个乖乖听话的女人处处顺从他,的确能够给他带来高高在上的骄傲感。 但是,驯服一个本身不轻易顺从任何男人的女人,这对于男人来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尤其是看到桀骜不驯的女人,从高高在上到逐渐放下脸面,在身下香汗淋漓的场面,对于男人来说,可以说是生命的最高意义。 很快,王奇善的电话响了。 王奇善一看,果真是伍正忠。 “厉害。”王奇善冲她竖大拇指。 “伍书记,我还说今晚吃饭呢,我和沈小姐一直等着你呢。”王奇善谄笑着对手机说。 “好好好,我们等着你,等着你。”王奇善挂断了电话。 “你使了什么招?他说他刚才有点事,处理完了马上过来。”王奇善对沈晴一更加刮目相看,也更加想征服她。 前几次,他对自己的表现都不够满意。 “等会他来了,你不要多说话。”沈晴一纤细的手腕继续摇晃着红酒杯。 伍正忠到了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自顾自地喝完了一瓶红酒了。 局势的主动权已经不在伍正忠手上了。 “伍书记,没顾得上你啊,不好意思啊。”王奇善将伍正忠迎进来,引他坐到了上席。 沈晴一依旧自顾自地喝着红酒,根本不看伍正忠一眼。 “沈小姐,谈谈晴天地产拿到地皮以后的建设,我很有兴趣。”一落座,伍正忠就发话了。 沈晴一优雅地放下红酒杯,并不急着讲解,给伍正忠倒了一杯红酒,慢慢地说:“伍书记,来都来了,还是品品这酒吧,上来就谈工作,很累的。” 一席话打着回旋就是不直接回答伍正忠,伍正忠知道,沈晴一拿住了把柄,这次要好好耍他了。 伍正忠端起酒杯,和沈晴一干了一杯。 “伍书记好酒量好酒量!”王奇善赶紧附和着。 “伍书记好酒量。”沈晴一也笑着说。 “我们晴天呢,是想要打造购物、住房、公园、休闲健身一体化的建筑,这么大一块地皮好多人想要的,我会不好好珍惜?”沈晴一一边倒酒,一边说。 “晴天国际的回款怎么样?”伍正忠死死盯着她,想要看出她的破绽。 “晴天国际的回款一部分买这块地皮,一部分也是这块地皮的建设资金,当然了,王行长还贷给我们三千万,你说,伍书记,回款加上这三千万,我会不把这里建设好?”沈晴一将倒满的酒杯轻轻地推到王奇善面前。 “你不要耍花样。”伍正忠不信任沈晴一,这个女人身上有危险的气息。但是现在她手上捏着重要的把柄,他也只能铤而走险。 “伍书记,你不信任我,你也要信任王行长吧,你们都合作这么多次了。”沈晴一顿了一下,故意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伍正忠的反应。 “而且,周小姐是王行长一手带出来的,说不一定,未来还会是你的儿媳妇呢。”沈晴一笑眯眯地,不急不慢地说着。 伍正忠紧紧地握着拳头,这个女人,太阴毒了。 一旁的王奇善却听得云里雾里,儿媳妇?周小姐,周茵茵吗? “现在,另外一个地皮暂时挂在我的一个建筑公司下面,你可以买过去,要加两成价格。”伍正忠松口了。 “好说好说。”沈晴一笑了,端起酒杯,说,“来,伍书记,合作愉快。” 伍正忠端起酒杯,仰头喝干了。 “伍书记是爽快人,我喜欢。”沈晴一轻轻地鼓掌。 “我看沈小姐才是女中豪杰!”伍正忠轻哼一声,站起身走了。 “伍书记,慢走啊。”王奇善慌忙站起来,送伍正忠出门。 搞定,沈晴一轻轻地拍了拍手,笑着站起身也走了。 “等等我啊!”王奇善慌忙追了出去。 春雷响,万物长 惊蛰,春雷响,万物长。 从元旦到惊蛰,时间一转就是三个月。惊蛰时节,万物生长,所有平静表象下面的暗流涌动也开始复苏。 沈晴一顺利拿到了地皮,在这块地上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一半是住宅——晴天国际二期,一半是商业综合广场。 晴天国际二期开始预售的消息一放出来,陶楠揣着十万的奖金马不停蹄,扶着六个月大的肚子就跑去售楼处看房去了。 这是她和高远可以单独住的绝好机会,可不能让这个机会溜了。 听说晴天国际二期明年年底就可以交房,再加上装修散味,搬过去也就是后年,后年孩子也就接近三岁,对老人的依赖没有那么大了,搬出来住正好。陶楠盘算着,心里喜滋滋的。 陶楠看中背街的一幢,建筑面积一百出头,套内面积九十五,安静,周正,户型四平八稳,凭着直觉,陶楠觉得这套房子可行。 “我要这套。”“我要那套!”周围此起彼起的声音。 晴天的房子抢手,陶楠当下就做决定,就这套了!买了! 签字交定金的时候,陶楠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和高远领证,写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虽然没有和高远商量,但是不正好是个惊喜吗。 回到公司,陶楠看了一眼雪梨的位置,空空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若无其事地上班。 三个月前,心愿审计顺利结束,审计组一行人撤出心愿,接着周茵茵火速开除了雪梨,编辑部的人都喊着吃惊。雪梨工作认真,没什么劣迹,大家都想不通。 雪梨抱着东西离开的时候,经过陶楠身边,低声对陶楠说:“我不欠你了,这次我还清你了。” 陶楠想不通,也想不明白雪梨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之后,周茵茵消失了,伍逸也消失了。周茵茵的助理夏丹暂时全面主管心愿的一切事务。 这一连串的人事变动,让刚入职的陶楠摸不着头脑,不过思来想去,高层变动对自己的影响实在太小,只有雪梨的离开让她想不明白,也觉得有点孤单。 雪梨在的时候,陶楠痛恨她的懦弱,陈泽昂害她不浅,怎么还嫁给这个人渣,可是雪梨真的走了,她又惦念雪梨了。毕竟,雪梨是她在这座城市里唯一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啊。 尤其是那句“我不欠你了”,更让陶楠摸不着头脑。 “叮咚”一声惊醒了陶楠,邮件到了。 陶楠点开一看,是夏丹叫她去办公室一趟。 明明打过电话就可以解决的小事情,夏丹总喜欢发邮件,显得事情特别庄重似的。陶楠不太喜欢她这一点。 “夏总,你找我?”夏丹喜欢别叫她夏总,陶楠也只得照办。 “上班时间,你跑出去做什么?”夏丹眼神凌厉。 “我......我跑一个采访。”陶楠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我们又不是杂志社,你跑什么采访?” “......” “我今天找你来,很简单,这是你的机会。”夏丹站起来,拍拍陶楠的肩膀。 陶楠更糊涂了,机会? “三个月以前,你不是在门外偷听吗?” “我没有偷听!”原来是为了这件事,陶楠心里暗暗惊奇。 当时她抱着一堆以前的剧本想找周茵茵和伍逸一起商量商量,有些情节和人设说不一定是可以用的,可走到办公室门口,却听到周茵茵和有一个年老的男人的对话。 那个年长的男人她不认识,进了周茵茵办公室,她以为不过是审计的或者外部合作的,根本没多想。 正好听到周茵茵一句“我有你洗钱的证据,我可以去告你。” 这句话把陶楠吓得不轻,抱着文件夹就往工位上逃,大概是这个时候散落了文件夹。后来那个年长的男人从办公室里出来了,陶楠紧张得一直把头埋得低低的。 惴惴不安了许久,周茵茵离职消失,伍逸离职消失,唯独没有牵连到陶楠身上,她以为三个月过去,已经平安无事了,没想到夏丹又把这件旧事翻了出来。 “你偷听了谈话内容,雪梨只不过是经过办公室门外,雪梨替你背了锅,周茵茵开除了雪梨,就这么简单。”夏丹盯着陶楠,语速极快地理清了整件事。 陶楠终于懂了雪梨那句“我不欠你了”。 上一次是陈泽昂——她的现任老公,偷了她的稿子,害得她背黑锅,现在雪梨也替她背一次黑锅,这样,她就不欠她了。 “周茵茵问我是谁在门外,我说是雪梨。”夏丹淡淡地说。 “什么意思?” “我救了你,就这么简单。” “所以,你叫我进来,这就是机会吗?”陶楠明白夏丹的意思了,肯定是要叫她做什么来做条件。 “你告诉我,你听到的是什么就行。”夏丹依然淡淡地说。 “你不知道?”陶楠更糊涂了,夏丹是周茵茵的助理,周茵茵做了什么,夏丹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 夏丹却不再和她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你可以不说,我也可以马上把你开除,怀孕六个月,我看你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了。” 陶楠怕这招,这夏丹是打住她的死穴了,只得原原本本地说了。 “就这么点?” “就这么点。”陶楠见夏丹一脸的不相信,老老实实地回答。 “今天的事情,还有你偷听到的内容,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夏丹坐到了转椅上——那是周茵茵常坐的位置。 临出门前,陶楠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要保我?” “我不喜欢周茵茵,这个理由够不够?”夏丹直视着陶楠。 一句话说得陶楠愣住原地,她不信。 “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你听到的内容,不要到处说。” 陶楠只得关上门,回到工位。 这件事实在蹊跷,陶楠摸着购房合同,安慰着自己,算了,自己没事就好。不管是周茵茵还是伍逸,又或者是夏丹,这些人的生活都远在自己之上,完全没必要去担心别人。对于自己来说,小日子才是要紧的。而现在,房子的首付和房贷才是头等大事。 而办公室里的夏丹,犹豫了良久,终于拨通了电话。 “你想好了?”电话那头是干练的女声。 “是。”夏丹在电话这头点了点头。 惊蛰时节,万物生长。 感谢初恋 晚饭时间,陶楠将购房合同拿出来,大刺刺地拍在了饭桌上。 “爸,妈,我看中了一套房子,定金我已经交了。” 两个老人都没说话,依旧自顾自地吃着饭。 高远愣了一下,冷冷地问:“你哪来的钱?” “上次征文比赛的奖金。”陶楠回答得理直气壮,她有资本啊,这可是自己挣的,没有用高家一分钱。 “自己买房子,多好的事啊,就可以只写自己的名字了。”高远爸翻了一下合同的最后一页,看见最后的落款,只有“陶楠”。 听着这话,陶楠拿眼去瞥高远,这个时候,做丈夫的,难道不应该给点表示吗? “楠楠,怎么不跟我们商量一下,买房子是大事,写名字也是大事。”高远妈放下筷子,说道。 “妈,晴天国际的房子很抢手,再说,我选的房子,我都好好看过了,户型,价格,都是过得去的。”陶楠耐着性子解释。 “那你也应该和我商量一下。”高远扒着饭,吐出一块鱼骨头。 陶楠猛地转过头看着高远,这个时候,他说这个话,什么意思,是指责她不听话,还是教训她乱用钱? “还有,你那个奖金,有多少?”高远妈继续问。 “十万,交了定金五万,现在只有五万了。”陶楠眼睛看着高远,这个时候,她迫切地需要高远的支持,要不然,三对一,她太没有胜算了。 用自己的钱买房子,明明就是为了两个人的小日子好过一点,这高家三个人这么一盘问,陶楠反倒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 “楠楠,这种大事,你还是应该和我们高远商量一下,你不出声不出气地就买了房子,不太好。”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陶楠的碗里还有没吃完的鱼头,高远妈也一起倒进了垃圾桶,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 “人家能干,能买房子,不用在我们家的房子上加名字。”高远爸慢慢踱到次卧去了。陶楠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了,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楠楠,你都是要做妈妈的人了,也是做媳妇的人了,做事应该考虑考虑家庭,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高远妈将碗摞成一叠。 “你去买房子,大着肚子,要是磕着了,孩子怎么办?还有,你这个钱,你也应该拿出来,我们商量着用,不能你自己一个人就依着自己的性子花了。”高远妈端起碗到厨房了。 花自己的钱,买的是两口子的房子,这家人阴阳怪气个什么劲! “妈!我买房子是和高远结婚用的!”陶楠扶着肚子,冲厨房大声喊。 “我们去卧室里说。”一直坐着抽烟的高远掐灭了烟头,拉着陶楠的胳膊进了主卧。 高远的力气有点大,陶楠走得踉跄。 “奖金什么时候发的?” “刚入职的时候。”陶楠揉着胳膊,没好气地说。 “这么久了,这十万,你一直瞒着我?”高远居高临下地看着陶楠,语气也变得不友好。 陶楠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要去工作,你爸妈不同意,你没站在我这边。我要参加比赛,你也没站在我这边。我刚入职的时候,你那段时间经常半夜才回来,说工作很忙。你自己都没多少心思在我身上,我不过是用我自己的钱,买了房子而已,你还有脸指责我?”陶楠像机关枪,哒哒哒地一通扫射。 高远知道她指的是那段时间他忙着帮周茵茵想办法删除视频,常常要到晴天国际去找周茵茵。 那段时间,周茵茵情绪很不稳定,常常望着窗外哭,问她,她什么也不愿意说。高远理解她,毕竟被人拍下这种视频,没有谁心里会过得去。 他积极地想办法找黑客,可没过多久,网站上的视频自动就不见了,看来是有人删除了。可是接下来,周茵茵也不见了,高远几次到晴天国际找她,都无功而返。 她去哪了啊,她会去哪啊。 一切就像大学毕业时一样,每次高远想对她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她就消失不见了。 可是陶楠不应该不和他统一战线,在高远的心里,陶楠已经相当于是半个家人。既然是家人,做事难道不应该可商可量吗。 本来陶楠去心愿上班,都已经多亏了周茵茵,现在得了奖金,更应该好好感谢周茵茵。 可陶楠一个人自作主张就用了这笔钱,高远感觉陶楠太过武断。 高远想着这些,站着一直没动。 而陶楠见他站着没动,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决定拿出更多的理由来彻底堵住他的嘴:“我买房子,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们两个!你说这小屋,住我们四个人,已经够挤了,以后还有添一对双胞胎!你家还有一套房子,你爸妈又不同意我们过去住,我就自己买一套,你说,我哪里做得不对了!” 说到双胞胎,高远低头看了看陶楠的肚子,上次去医院建档,医院还说难得,龙凤胎。 可是再怎么为了两个人的小家,对周茵茵的感谢总不能少啊。她毕竟为陶楠去上班,使过力气。 “你不能这么自私!”高远终于挤出一句话。 自私?这两个字刺激着陶楠的神经,陶楠彻底怒了。 “自私?高远,你说清楚!”陶楠猛地站起来,抓住高远的胳膊,大声说,“我自私?你搞清楚没有!我买房子,就是我们两个好!要说自私,我说你爸妈才是最自私的!你爸天天在我面前叨叨叨房子的名字,现在我自己买一套房子,你们全家都叨叨叨。我自己的钱,我自私?” 高远看着陶楠暴怒的样子,不由得心情一阵烦躁,拂掉陶楠的手,说:“你这么大声干嘛?你觉得吵起来很有意思?我爸妈对你够不错了,我妈天天给你煲汤,我爸因为你,就没吃过一顿有辣椒的饭菜。” “你们全家都是稀罕我的肚子!”陶楠拍打着肚子,大声吼着。 本以为今天带回来购房合同去,全家可以喜气洋洋,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好好憧憬今后的生活。可哪知道,这一家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同意她。 甚至,连高远都不赞成她。 去年年底在团圆饭上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一时冲动吗? “你要嫁给我,就相当于我的家人了!在乎你的肚子,也是在乎你!你别抠这些字眼!”高远拉住她的手。 陶楠小声地啜泣起来,气人,太气人了,她想不通自己错在哪。 “房子买了就买了,剩下的五万,感谢一下周茵茵。”高远在陶楠身边坐下,讲出了自己的打算。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照顾你的那个初恋前女友?”陶楠沙哑着声音,抹着眼泪问道。 我签字,十万 “她毕竟帮过你,我们不能拎不清。”高远在陶楠身边坐下,慢慢地解释。 “你去上班,不是她叫你去的吗?你上次还说过,参加比赛迟到那天,要不是她,你也进不去。” 一说到参加比赛迟到,陶楠的气又来了。 要不是高远和高远妈拦着不让她参加比赛,她能迟到吗。尤其是高远的妈,哭着喊着说“肚子,肚子,我的孙子”。陶楠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出这个小屋,也没见高远搭把手帮忙。 “我那天为什么迟到?你失忆了?”陶楠呜呜咽咽地说。 高远叹了一口气,陶楠马上要翻旧账了,道理是说不清了,只得先安抚她,说:“那天我和我妈还不是担心你的身体。我不是帮周茵茵,我是说,我们对帮助过我们的人,总要有点表示。” “就算是别人帮了你,不是周茵茵,我们也应该表示感谢。”高远又补充道。 听着这话,陶楠的抽泣渐渐停止了。高远说得的确有道理,是该表达一下感谢。可是感谢的方式有很有种,为什么非要给钱?再加上,现在周茵茵人在哪都不知道,怎么谢? “你不是还剩五万吗,我们拿出来给周茵茵吧。”高远见她平静下来,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为什么?” “你迟到了,要不是她帮忙,你连决赛都参加不了。这十万也有她的功劳。” “她现在离职了,我怎么给她?” “她在我们银行有开银行账户,我打到她的账上就行。” 高远几乎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安排好了,陶楠的意见仿佛根本不重要了。想到这一层,陶楠的心情更加复杂。 “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 “别人帮过我们,我们不应该装作不知道。” “你讲什么大道理!”陶楠彻底火了,高远的这一番说辞,完全把她放在了不仁不义的位置。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不满的是高远的偏袒。 周茵茵嘴上也说着不会和高远接触了,为什么高远还要贴上去? “谢!我肯定要谢她!可是现在,我需要钱凑够首付!高远,你搞搞清楚,我才是你老婆,你别什么事情都首先想着别人!吃顿饭,买个礼物就算谢了,为什么非要把五万都给她!” 高远也怒了,陶楠作为自己未来的老婆,应该是自己人了,做事就应该跟自己是同一条战线,跟她讲了这么久的道理,还是讲不通。 “怎么跟你就讲不通!” “那你和谁讲得通?!”陶楠炸毛了,立刻大吼了一句。 高远根本不想和她吵,转身出了房间,将陶楠一个人丢在房间里。 厨房里洗洗涮涮的高远妈也忙完了,看两个人都气鼓鼓的样子,就知道两个人又吵了架,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拖地,说:“唉,我都这把年纪了,就没一个省心的。” “砰!”陶楠听得火大,狠狠一脚踢关了门。 次卧的门开了,高远爸看了看沙发上坐着抽烟的高远和对面紧闭着的主卧房门,摇头叹了口气。 —— 二十天很快过去了,售房部的一直打电话催着陶楠赶紧付首付款,陶楠只得含含糊糊地应付着。 “陶小姐,你抓紧啊,你要是过期了不付首付款,定金我们不退的。” “好的好的,就这几天,就这几天。”陶楠连声答应着。 挂了电话,陶楠颓然地倒进椅子里,这都叫什么事! 正忧愁着,高远的电话也进来了。 “你不拿这五万也行,我给周茵茵打十万过去。” “高远!你王八蛋!你有钱不拿来付首付,你拿钱给你前女友,你算什么男人!”陶楠气得大吼,自己正愁着首付呢,高远明明有钱,还不拿钱来买房子,把钱给前女友。 “你搞不清楚状况,你不要乱说话!” “我怎么搞不清楚了?她以前是公司老大,比我们两个有钱吧!需要你这么帮她吗!” “你不清楚她现在的处境,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今天就把十万给她打过去。” “高远!” 电话挂断了,陶楠气得狠狠地捶桌子,桌上的文件夹被震到了地上。 陶楠弯腰去捡文件夹,却看到文件夹旁边站着一双精致的高跟长筒靴,抬头一看——夏丹。 “夏总。”陶楠捡起文件夹,阴沉着脸打招呼。 “到我办公室里来,你这声音,我在办公室都听得清清楚楚。”夏丹皱了皱眉头,略带嫌恶地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到了办公室,夏丹马上关上了门。 陶楠这才注意到,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个女人,打扮得时尚干练,剪裁利落的白衬衣、黑色的西裤,米色西装外套。有点面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你好,陶楠。”对方倒是先开口了,站起来礼貌地和陶楠握手。 “你好。” “你坐着吧。”一旁的夏丹开口了。 三个人在沙发上坐下,陶楠单独坐在了单人沙发座上。 “找你有点小事,麻烦你签个字。”她拿出一叠资料,递给陶楠。 陶楠接过来一看,是那天自己在办公室门外听到的周茵茵和那个年长男人的谈话资料。 “为什么签字?” “你肯定很突然,你可能也不记得我了。我是穆千秦,三个月前,我负责审计心愿。”穆千秦淡定地说。 穆千秦......陶楠想起来了,伍逸打人,就是因为她手下的人对周茵茵不友好。 “你之前听到的内容,对于我举报心愿非常有用。” “举报?”陶楠糊涂了,“之前审计不是一切正常吗?” 穆千秦将头转向窗外,不再说话。夏丹却脸色凝重,慢慢地解释说:“穆组长怀疑心愿只不过是个空壳公司。” “空壳?怎么可能,我们大家不都在一起工作吗?那么多的电影不都是我们做出来的吗?”陶楠急了,急忙发问。 “穆组长怀疑,电影只不过是幌子,私底下是在进行洗钱。”夏丹轻轻握住陶楠的手,坚定地说。 “洗钱?!谁?!”陶楠惊了,觉得夏丹像在说笑话。 “对,洗钱。”穆千秦站起来,眼神坚定地说。 “这一年多,我一直盯着心愿,本想趁着年底审计的机会揪出心愿的把柄,没想到心愿的账面做得太漂亮,我一直没有查出可靠的漏洞,尽管一些科目有点问题,但是,我都不敢肯定。” 陶楠哪里肯信,她从来没有听过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和这些黑色的险恶的利益挂上关系。那次无意间偷听到的几句话,竟然也会成为关键信息。 “我,我,我......”陶楠语无伦次,手抖得厉害。 夏丹看出了她的紧张和无所适从,握住了她的手。 “你签字就好,不会为难你。”穆千秦将双手压在陶楠肩膀上,满含希望地说。 签字?签字意味着这就是实名举报!实名了,会不会有风险? 陶楠紧张地看了看穆千秦,穆千秦冲她坚定地点头,又转头看了看夏丹,夏丹紧紧握住她的手。 不行,她不能这么做。这份工作是周茵茵给的,比赛也是周茵茵帮忙的。可是如果心愿真的有问题,周茵茵消失,是不是意味着她本来就想甩锅? 可是不对啊,她以为是雪梨偷听的,还把雪梨开除了,她并不知道是陶楠,那周茵茵怎么离职了?伍逸怎么也不见了? 签字,该签字!洗钱的不是黑社会就是贪官?不管怎么说,都该签字! 陶楠的脑子乱成一锅粥,这无意间听到的一句话,竟然会给她造成如此艰难的抉择。 还有房子,她那再不交首付就要落入别人手里的房子!还有高远,她和高远两个人的日子,还有孩子,双胞胎孩子! “我签,可以。我要十万。” 穆千秦愣住了,夏丹愣住了。 陶楠自己也愣住了,心虚得手心直冒汗,但是没关系,她已经慢慢学会了权衡利弊,学会了精明地保护自己。 挑拨母子关系 陶楠心情忐忑地取了号,在银行大厅里等着。 她的双手来回搓着,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手机屏幕黑了,摁亮,又黑了,又摁亮。 直到柜台终于叫她的号,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没有人打电话给她,这说明穆千秦一切顺利,这十万,是她的了。 “你好。” 声音有点熟悉,陶楠抬头一看,牟川。 牟川也发觉了是陶楠,有点尴尬。 “你要办什么。”牟川公事公办地说。 陶楠慌忙将资料从牛皮纸袋里拿出来,递进去说:“房贷。” “结婚证呢?”牟川接过资料,惯性地问了一句。 “就我一个人的名字。” “你一个人的?”牟川抬头,诧异地看着她。 “对。”陶楠不想多解释,对于她来说,现在的牟川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她不想有过多的接触。 牟川点点头,一页一页看着资料,又将身份证递出来给她,说:“身份证还需要复印件,那边有台复印机,你先拿过去复印。” 复印机在大厅的拐角,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正在复印东西。陶楠拿着身份证排在他后面。 男人复印好了,拿着复印件走了。 陶楠抬起复印机上面的盖子,却发现那个男人的结婚证没有拿走,赶紧拿出来。 “喂,你的结婚证。”陶楠摇了摇手上的结婚证,冲坐在长凳子上的男人喊道。 男人走上来,双手接过结婚证,连连道谢。 好面熟,长得一脸正气,帅帅的。陶楠想着,又默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何子岩——刚才拿结婚证的时候,陶楠无意间看到了名字,男:何子岩,女:覃茜茜。 陶楠笑着说不用谢,拿着身份证开始复印。 “房贷审核下来,我会通知你的。”牟川收好陶楠的身份证复印件,露出职业的微笑,点头说。 “好。”陶楠无心再留意牟川,点点头站起身。 床上的激情,那是去年的事情,陶楠已经学会把这件事丢在去年。牟川亦是。 现在的他们是彬彬有礼的、互不相熟的两个成年人,尽管这两具陌生的身体曾经在床上翻云覆雨。 下一个是何子岩,他微笑着对她点点头,陶楠对他也点点头。 牟川礼貌地对何子岩笑了笑,接过他的资料,机械地审核他的资料。 对于当时的牟川来说,这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机械的,千百万次审核资料的其中一次而已。 然而,在不久之后,牟川痛恨自己,如果当初在办理何子岩的房贷时,自己能够早一点警觉,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剧了。 —— 下班回到家,高远不在家里,高远爸也不在,只有高远妈一个人戴着老花眼镜,坐在阳台旁边在绣鞋子。 “妈,你不用绣那些东西,到时候,我们买婴儿鞋就行了。”陶楠在沙发上坐下来。 “我这是手工绣的,底子软。你哪里懂啊。” “高远今天不上班,他人呢?” “出去了,也没说什么事。” “爸呢?” “哼,”高远妈慢慢地绣着,鼻子里哼着气,说,“打太极,下午三点就出去了,都这个点了,还没回来。老了老了,现在还跟我耍脾气了。” 估计两个老人又拌嘴了,陶楠想着高远爸不在也好,那个老头什么事情都不好商量。 “妈,高远有十万,你知道吗?” “十万?他有多少,我不清楚,我没管过我们高远的工资。”高远妈推了推眼镜,依旧仔仔细细地绣着。 “妈,高远跟我说,他要把钱给周茵茵。”陶楠没有具体说为什么,如果老太太能够帮她把十万争取回来,好歹也算把以后的装修钱给挣回来了。 “给谁?周茵茵?”高远妈放下针,看着陶楠。 “对啊,妈!高远跟我说的,他说周茵茵需要帮助,要把十万都给她。我这买房子,还缺十万的首付呢。”陶楠一拍大腿,故意没有说首付已经解决,可怜兮兮地说。 “给谁也不能给外人啊!这小子!”高远妈立刻拿起手机就给高远打电话。 —— 高远直愣愣地看着手机银行上的余额,十万。周茵茵将这十万,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你今天又是怎么了?”顾少南整理着吧台的啤酒,连头也没抬。 高远抬手,将手里的啤酒喝空,问顾少南:“周茵茵有没有来你这里?” “我这?没有啊,那天不是你抱她走的吗?” “人不见了。”高远放下手里的空瓶,颓唐地说。 “不见了?这么大个活人,还能丢了?你打电话啊。” “打电话不接。” “她家门口去堵啊。” “敲门不开,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家面。” “还真不见了?”顾少南摆好酒杯,也开了一瓶啤酒,给高远倒上。 “前几天她发微信给我说需要钱,我把钱给她打过去,她又给我退回来了。”高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说明她不想要你的钱。”顾少南跟他碰杯,也喝干了。 “她当时是很快把消息撤回了,说发错了,她现在这个样子,我有责任,唉。”高远埋着头,愧疚地说。 “我拒绝了她,她才这个样子,现在又没了工作,她能去哪啊。都怪我,一切都怪我。是我没有处理好,是我没有安顿好她。”高远双手抱着头,越说越愧疚。 正说着,高远的手机响了。 “快回来!妈有事问你!”高远妈在电话那头大声说。 “妈,还没到晚饭时间,我等会就回来。” “楠楠说你要把钱给周茵茵,你傻啊,给谁也不能给外人啊!回来!” 又是陶楠,高远觉得更加烦躁,怎么现在陶楠还学会告状了呢。明明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把老人扯进来,事情不就更麻烦了吗。 挂了电话,高远对顾少南挥挥手。顾少南拍拍高远的肩膀,安慰他说:“能把钱给你退回来,说明人就没事,你别担心。要不今晚再打个电话?” 高远赶回家,家里气氛凝重,桌上晚饭已经摆得端端正正。 “你要把钱给周茵茵?”高远妈首先发问。 “爸呢?”高远不见爸,想拖延一下。 “爸打太极去了。”陶楠坐在高远妈旁边,俨然婆媳一条心的样子。 “你把钱拿出来给妈看看,不许你给周茵茵。” 高远瞥了一眼陶楠,她扶着肚子挽着妈的手,一副好好媳妇的样子,陶楠现在学精了啊。 “妈,你听谁胡说的,你看,十万,好好的,在我卡上。”高远翻出手机银行,递给妈看。 陶楠也凑过去看,卡上余额十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明明说,要把钱汇给周茵茵的! 陶楠想抓住手机仔细看看,高远一把抽回手机,在餐桌边坐下,说:“吃饭吧,都饿了。” “吃饭,妈,你忙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吃饭吧。”陶楠赶紧坐到高远身边去,给两个人夹菜。 “楠楠!你今天这是唱哪出?我们高远的钱好好的,你是想吞这十万,还是想挑拨我们母子关系?”高远妈坐端正了,严肃地说。 完了,矛头还是调转到陶楠身上了。陶楠端着饭碗的手有点发抖。 孩子不是高远的 陶楠原本以为会抓一个高远卡上余额为零的现行,自己不动手,让高远妈去抓,非硬逼得高远把十万拿出来不可。 可哪想到,高远的十万稳稳当当地躺在银行卡里。 陶楠不想起争执,早点搬出去住才是正理,这段时间在高家,她已经看清楚了,吵闹最没用。 对于高远妈来说,肚子最重要。 “妈,我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双胞胎孩子着想。高远今天的确说要把钱汇给周茵茵,妈,你说说,孩子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我为了我们的孩子啊。”陶楠放下碗,马上去摇高远妈的手臂。 高远瞥了陶楠一眼,低头喝汤,没说话。 “妈,我也是为了我们以后的生活着想啊。”陶楠开始撒娇。 “高远,妈问你,你是不是想着要给周茵茵汇钱过去?”高远妈给高远盛了一碗饭,问道。 高远不喜欢把两个人的事牵扯到父母,本身简单的事情,父母一掺和就变得异常麻烦。 “有这个想法,没有汇过去。” “妈,你看,我没有说错吧。”陶楠把头伏在高远妈的肩头,乖乖地像亲生闺女。 高远妈瞥高远一眼,又看了看陶楠,不再说话了。 “吃饭也不等我。”高远爸回来了,一边换鞋,一边抱怨着。 陶楠心里松了一口气,高远心里也轻松了。现在多一个人,高远妈总不至于一直追着问了。 晚饭后,陶楠把高远拖到卧室,要好好问问他。 什么叫“有这个想法,没有汇过去。” “你没有给她汇钱?”陶楠想摸出高远的手机,再仔细看看。 高远捂住手机,点头算是回答了。 “我现在告诉你,首付我已经想办法解决了。现在的问题就是每个月的房贷,我打算隔段时间就辞职,房贷我打算绑在你的卡上。”陶楠坐在床边,语重心长地说。 “解决了?你怎么解决的?”高远疑惑了,之前要她的五万,她都暴跳如雷,现在却忽然说连首付都凑齐了。 “我找我妈要的。”陶楠已经想好了怎么应对。 “怎么又想着要辞职?” “月份大了,辞职比较好。”陶楠有点心虚地说。 陶楠知道心愿是待不下去了,自己已经算是加入了穆千秦实名举报的队伍里了,之后心愿会怎么发展,这完全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拿了这十万也算“功成身退”。 “贷款的资料我已经交到你们银行了,牟川在办。”陶楠又补充了一句,“我们领了证以后,我就把你的名字加上去。” 高远自身不太在乎房子的事,毕竟娶陶楠就是对她的负责了,现在他对周茵茵的责任还没有完全尽到,苦恼的是,周茵茵好像并不需要他尽责任。 下午在顾少南那里喝了酒,高远的兴致有点大,摸了摸陶楠的肚子,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们都分开睡三个月了。” 一句话说得陶楠也有点心动,分开睡三个月了,现在肚子已经六个月了,按道理说,月份比较稳固了。 “你去问问妈?”陶楠亲了高远的脸一下。 这句话让高远有点泄气,妈怎么可能同意,陶楠的肚子要是出了一点点问题,妈可以直接跟人拼命。 两个人只得相互拥抱着,亲吻着,来缓解多日没能相拥入睡的相思。 高远的嘴里有酒气,看来下午又出去喝酒了。陶楠贪婪地吸吮着高远,怀孕期间的辛苦谁能够体会啊,两个老年人的冷嘲热讽又让谁来体会?再加上雌性激素作用下,陶楠比平时更渴望拥抱和爱抚。 “以后,我们就可以单独住了。”陶楠明显比以前更兴奋,低声在高远耳边呢喃。 高远并不回答她,沉重地呼着气,紧紧抱着她,小心地用手触碰她的柔软和敏感。那里是河,是瀑布,是生命之源。 在一片越演越烈的混沌和刺激中,陶楠觉得自己仿佛翻越过了高山,终于到达了顶点。 高远抱住浑身瘫软的陶楠,对着她的耳朵哈了一口热气,引导着她的手一路向下。 “用嘴。”高远低声在陶楠耳边说。 陶楠点点头,慢慢地蹲下身,褪下了高远的裤子。 在情欲的世界里,陶楠放下了现实的沉重,什么房子,什么心愿,什么洗钱,都被情欲冲刷得干干净净。而高远也暂时放下了周茵茵,全身心地享受着此刻陶楠带给他的刺激感受。 —— 第二天约了医院孕检,高远要上班,陶楠咬咬牙,自己一个人打车去了。 女人在得到男人的爱之后,往往会爆发出强大的独立力量,陶楠不知不觉想到了昨晚在房间里刺激的感受,觉得让高远休息休息也好。 到了医院,夫妻俩一起排队的就比陶楠容易多了,很快就检查完了。 陶楠拿着单子,一会儿三楼一会儿二楼地来回窜。 “你是O型血?你老公呢?”一个年长的女医生看了看单子,问陶楠。 “都是O型血。” “第一胎?” “对。” “去做一个新生儿溶血筛查吧。” “之前都没叫我做啊。” “有点不太对,做一下比较保险。”女医生看了看时间,转头对陶楠说,“你快去做,我今天值班,可以守着帮你看看结果。” 听医生这么说,陶楠的心情也跟着忐忑了,拿着单子就挤着去排队抽血。 等着取结果的两个小时里,陶楠马上掏出手机查“新生儿溶血”。 高远是O型血,自己也是O型血,孩子不应该有任何问题。 如果有问题,那就说明,孩子,是牟川的? 陶楠手一抖,“哐当”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陶楠木呆呆地跌坐在凳子上,傻傻地看着地面,周围明明一片嘈杂,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六个月了,不可能把孩子打掉,但也不可能告诉高远真相!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陶楠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之前这件事悬而未决,她尚可以得过且过,假装没有这件事,现在不行了,她已经知道了真相,她不能假装没有这件事。 这对高家来说,对一直辛辛苦苦熬汤照顾她的高远妈来说,会是多大的打击?还有那个整天看她不顺眼,叨叨房子的高远爸,会怎么看她? 高家不能知道真相! 可是,谁能够忍受这么大的耻辱?一旦东窗事发,没有人可以救得了她。 “陶楠!陶楠!领报告!” 陶楠机械地站起来,取过报告,又机械地走上三楼,推开了医生的办公室门。 “胎儿是有点问题,不过问题不大,定期来抽血检查就行。”女医生看了看报告,安慰陶楠。 “我的孩子,是不是,不是O型血?”陶楠害怕至极,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女医生大概是见多了这种临到头发现孩子不是亲生的戏码,并没有多惊讶,点点头,继续说:“定期来抽血检查,生孩子的时候要跟助产医生讲你的特殊情况。孩子生下来,头两天要密切注意。” “哦,谢谢医生。”陶楠木然地回答,木然地站起身,又木然地走出了医院。 孩子不是高远的。 陶楠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恍惚间,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会娶安歆” 谢静接到学校老师电话的时候,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你是方郁的家长吧?麻烦你到学校来一趟。” “方郁出了什么事?” “麻烦你尽快来一趟。” 谢静看了看时间,正好是午休,网点没有多少人,不算太忙,赶去学校也来得及。 一路上,谢静想尽了可能发生的事,方郁打人?考试作弊?——都被谢静一一否决了,方郁沉默寡言,不像是这样的人。 一想到自己都快成了方郁的监护人,谢静有点来气又有点温馨。这王家把她当什么呢?不过,很快,谢静就想通了,何苦给自己添堵呢? 对于她来说,不要过分太在意这份婚姻,反而会活得豁达一点。权当自己没有丈夫,反而过得坦然。 但说深点,谢静有点心酸,她不知道自己这份坦然里面是不是还带着一点点害怕,对真相的害怕,她害怕直面婚姻里的不幸福和痛苦。 到了班主任办公室,见到方郁和一个女孩并排站着,谢静一下子就明白了。 女孩长得白白净净,低着头,紧紧攥着衣服角。方郁站在她旁边,镇定地看着谢静。 “你是方郁的舅妈?方郁已经跟我说了。”班主任是个年龄不大的女老师,戴着金丝边眼镜,指了指凳子,示意谢静坐下。 “方郁和安歆都是我们班上的尖子生,发生这样的事,家长首先要起到督促作用。高中生,青春懵懂,有一些懵懵懂懂的感情很正常,我们做老师的,也只能疏,不能堵。” 谢静点点头。 “但是在学校的小花园里公然接吻,这太大胆了!影响太恶劣了!做家长的,应该好好管教管教。我知道方郁的情况特殊,所以才把你叫来。” 谢静没想到看起来沉默的方郁竟然会谈恋爱,还敢在学校接吻。 “老师,我以后会娶安歆!”方郁紧紧握住安歆的手,坚定地说。安歆虽然害羞得满脸通红,但是也一样坚定地看着班主任。 一句话惊到了班主任,也惊到了谢静。 “方郁,你现在还小,这样的话不要说得太早,老师听过太多这样的话,你现在的重心应该放在学习上。奥数培训班的资格,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的。”班主任斜睥了方郁一眼,冷冷地说。 方郁还想再说话,谢静一把拦住他,站起来握住班主任的手说:“老师,这的确是我们方郁不对,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教方郁。不再让他们私下接触。” “舅妈!”方郁大声叫。 “阿姨!”安歆也大声叫。 出了办公室,谢静拉住方郁,不让两个小孩走在一起。方郁负气,一直不和谢静说话。到了教室,方郁终于开口了,说:“舅妈,我一定要娶安歆。” “你还小,舅舅和舅妈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你送进这所高中。” “安歆怀孕了。” 安歆走上前,紧挨着方郁站着。方郁握住安歆的手,坚定地看着谢静。 —— 谢静陪着安歆等在手术室外面,安歆左看看右看看,陆陆续续有人被推出来,安歆睁大了眼睛去看,她的脸上不是害怕,是好奇与懵懂。 还是太年轻啊。谢静在心里叹口气。 “阿姨,我爸妈知道吗?” “我告诉你爸妈,你要和方郁一起去外地参加一个奥数培训。” “妈妈打电话到学校怎么办?” “我帮你和方郁都请了假,说要去外地培训奥数。” “妈妈信了吗?方郁怎么没来?” “信了。”谢静握住安歆的手,这个小女孩,哪里懂得这个手术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方郁在家里。” “阿姨,你会让我嫁给方郁吗?” “安歆,你害怕吗?”谢静想告诉她,人流手术对身体的危害,还想告诉她现在说这些嫁与不嫁,为时尚早。 “不怕,我爱他。”小姑娘的脸上是倔强,是初生牛犊的勇猛。 谢静心里唏嘘,她嫁给王奇善的时候,不也是这样横冲直撞,一往无前吗。管他穷不穷,管他有没有房子车子,我爱他。 可是现在,婚姻名存实亡,她畏畏缩缩不敢去撕开婚姻的伤疤。明知沈晴一和王奇善肯定有不正当的关系,但是她不敢再上前一步,再往前一步,就意味着要直接面对这丑陋的婚姻。 她怕了。 她的十五年,她不想就此付之东流。 安歆进手术室了,谢静坐在长凳上慢慢地等着。 时间不长不短,谢静整理着自己的回忆,她也有过一个小孩,王奇善升职副行长的关头,为了他的事业,她选择了把孩子打掉。 当时疼吗。好像是疼。 谢静在心里叹气,一定要安顿好安歆,不为别的,不为王家,是为自己,我谢静做事,没有做得不漂亮不妥帖的。 安歆被推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紧闭着双眼,没说一句话。 看着安歆惨白的小脸,谢静明白自己的责任,暗下决心更不能告诉安歆的爸妈了,父母见到女儿这副模样,得伤心成什么样子。 到时候两家人撕起来,谢静只会觉得自己更难看了,侄儿做了这样的事,丢脸。 唯一的难处就是安歆需要静养,只能接回家里,谢静马不停蹄地去家政中心请了一个保姆回来。 王奇善很快得知了整件事情的过程,狠狠地教育了方郁一番,王奇善不想把事情闹大,塞了一把钱给安歆,嘱咐她就在家里养着。 “这件事,谢谢你。”晚上,王奇善破天荒地回来得挺早。 谢静本没有想拿这件事来邀功,结果无心插柳,王奇善反而对她心生感激了。 “方郁也是我的侄子,应该的。”谢静躺在床上淡淡地说。 “这段时间,我忙着工作,家里都是你在打理。” 谢静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这段时间,太忙了,冷落了你。”王奇善的手从腋下伸过来,抚摸着谢静的胸前。 谢静不为所动,闭着眼睛不管他。 “今晚上,我们,试试?” 王奇善继续抚摸着,用力想扳过谢静的身子。 “两个孩子住在家里。”谢静冷冷地说。 “我可以小声点。”谢静的皮肤已经不再紧实有弹性,跟沈晴一的确是没法比。可是沈晴一今晚怎么也约不到,加上谢静这件事实在有功,王奇善觉得自己有义务,有责任显示一下丈夫的威风。 他喜欢这种感觉。走了一个,手上还有另一个。每件事,每个女人都在他的掌控下,他始终保持着至高无上的高位。 王奇善的手一路向下,探寻着谢静的神秘地带。 如果说沈晴一是红玫瑰,周茵茵是青苹果,那谢静就是已经熟透了的苦瓜。熟透了的苦瓜已经开过了花,不苦,使用得当还是甜的。 王奇善喜欢换着味道来,什么都试一遍,才对得起自己身处的高位。 谢静面如死灰,忽然觉得一阵恶心,这双手是不是摸过沈晴一? “滚!”谢静一脚踹开王奇善。 王奇善被她踹下了床,大惊,又气又急,谁敢这样和他说过话?本来谢静苦瓜一样的皮肤,谁还愿意摸,自己都算是施舍她,她什么态度! “滚!”谢静抱起枕头,砸在王奇善身上。 她恨他,恨他,歇斯底里地恨他。他以为,抚摸一下她,她就要巴巴地贴上去吗?他以为,她照顾安歆,是为了他王奇善吗! 放屁!她是为了她自己! 王奇善啐她一口,抱着被子和枕头去了书房。 他一走,房间里好安静,谢静疲惫地躺下了。 房间里太安静,谢静很快就睡着了。 更无柳絮因风起-初夏 安歆住在谢静家这一个月,还算相安无事。安歆不敢让爸妈知道,所以在谢静家也听话乖巧。 有时谢静发现两个小孩会偷偷地牵手或者接吻,谢静就会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故意打断两个人。 王琪琪打电话来问方郁在学校乖不乖,听不听话,功课做得好不好,谢静也搪塞了过去。 现在,安歆怀孕的事,只有谢静一家人知道,安歆也被保姆照顾得长胖了好几斤。 谢静心里的石头落地了,这件事办得漂亮,既没有伤及对方父母的面子,又好好地顾及了安歆的身体。 事情捂得漂亮,也解决得漂亮。谢静稍微有几分得意。 现在唯一的事情,就是要好好劝着两个小孩好好控制感情,不要太过分。 五一劳动节放假,谢静解聘了保姆,安歆该回家去了。 “你们还小,重心还是应该在学习上。”谢静叮嘱两个小孩。 安歆很满足,这一个月算是和方郁朝夕相处,感情已经如胶似漆。方郁紧紧握住安歆的手,舍不得放开。 谢静分开两个人的手,继续说:“安歆你回家后更要好好学习,这一个月虽然过了,身体还是要注意。” 怀孕对于安歆来说,仿佛是个感情契机,要不是怀孕,要不是人流,她不可能会和方郁有这么多相处的时间,安歆对谢静的话不以为意,点点头算是听到了。 “方郁,你也是。这次我没有告诉你妈妈,你自己要好好反省自己。” “安歆,女孩子,身体最要紧。” 毕竟是别人的孩子,谢静只能做到这了,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劝劝了。 “我送你。”方郁牵着安歆的手,朝门口走去。 在方郁心里,舅妈带安歆打胎,带安歆住在到家里来,相当于已经默认了安歆是自己的女朋友。他这个年纪,哪里懂得大人与大人之间的面子与纠葛。 “方郁,回来。”谢静冲门口的方郁喊道。 方郁为难地看了看安歆,当着谢静的面,亲了亲安歆的额头。安歆甜甜地笑了一下,回头冲谢静说:“谢谢阿姨,阿姨再见。” 这一幕看得谢静心惊肉跳。 —— 五一节过后,谢静给方郁立下规矩,晚自习必须马上回家,周末外出不能超过两个小时,否则就把他转回镇上的高中去。 最后一句当然是吓唬他的,但是这是安歆怀孕事件的收尾,不能出错。 谢静就是要把事情办得妥帖漂亮,不能让自己难看。 好在方郁还算听话,周末要外出都会提前给谢静打个招呼,出去干嘛也会跟谢静报备,谢静慢慢放下心来了。 还真跟自己儿子似的了。谢静在心里笑自己,反正王奇善也不着家,有个侄子当亲儿子养,也不错。 这天周末,方郁约了同学踢球,王奇善也不在家,谢静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家里转来转去,觉得闲得心慌。 之前安歆住在家里,保姆住在家里,还有个人影走动。这下一个人,还真的觉得不适应。 好在电话响了,是叶子。 “姐,一起逛街去吧。”叶子的声音听起来轻快活泼。 “好好好。”谢静也正愁着没处打发时间呢。 谢静赶到叶子说的那个咖啡厅,灯光比较暗,看起来又是年轻人喜欢去的地方。一段时间没见,叶子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有喜事?”谢静打趣她。 叶子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转移了话题,说:“你要喝什么?” “就普通的柠檬水。你还真有喜事啊?” “两杯柠檬水。”叶子招呼了一下服务员,转过头对谢静说,“算是吧。” “是谁?”谢静也来了兴趣,叶子如果真的可以找的好归属,她也由衷地高兴。 只是牟川可惜了。 叶子拿出手机,翻了一张照片给她看,说:“就是他了,警察呢。”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墨镜,穿着警服,斜靠在墙上,看起来比牟川要壮一点。 “警察?这是个好工作。”谢静拿起手机,仔细看着照片。 “他对我很好,特别好,有空我带他给你看看。”叶子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 “这次,人看好了?”虽然戴着墨镜,也可以看出照片上的男人一脸正气。谢静挑不出外貌的毛病。 “看好了。这次真的是上天眷顾。”叶子笑了,笑容甜蜜又幸福。 这个笑容谢静见过,在叶子和牟川的婚礼上,叶子也是这么笑的。 看来叶子是真心爱这个警察了,只有将自己完全交给了这个男人,才会笑得这么甜腻。 “我带他见过我爸妈了,我爸妈都对他很满意。”叶子笑着说。 “是不是准备结婚了?” “有这个打算。”叶子不好意思笑了了。 都快29岁了的人,还露出少女一般的笑容,爱情究竟有多大的力量,可以将枯木一般的叶子从痛苦的沼泽里拉出来。 谢静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叶子,她胖了,脸上的红晕是爱情的颜色。看得出来,她现在全身心投在爱情里,眼里只有这个警察了。 “只是,他啊,要强,非要买好了房子才肯结婚。我说我不介意他没房子。”叶子笑了笑。 “你啊,不吸取教训。”谢静也笑了。 “姐,他和牟川不一样。”叶子坐端正了,严肃地说,“这次肯定不会错了。他就是对的人。这次来,我想找你帮忙。” “你说。” “他非要买好房子了才肯娶我,说他是男人,必须要担负起家庭的责任,不能苦了我,累了我。”说到这,叶子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想帮帮他。他刚刚凑够了首付,按揭了一套房子,我想,牟川欠我的二十万还没有给我,姐,你帮我催一催牟川,有了这二十万,可以提前还一部分房贷。” “牟川还没有把钱划给你?”听叶子这么说,谢静也惊讶了。 “没有。我和牟川早就没有联系了。我和何子岩,何子岩,他的名字。”叶子又笑了,这次不是害羞的笑容,是自豪,是骄傲的笑了。 爱对了人,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骄傲的笑。 “我和何子岩在一起了之后,我再也没有和牟川联系过了。这二十万就耽搁下来了。现在我想帮帮子岩。” “这好办。我帮你催催就是。你找到了好男人,姐也替你高兴。”谢静欣慰地笑了笑。 “姐,到时候我和子岩的婚礼,你一定要来。”叶子笑了。 谢静笑着点头。 时候差不多了,两个人手挽手走出咖啡厅。 初夏的太阳晃着叶子的眼睛,她抬起手挡了一下阳光。 更无柳絮因风起,是夏天了,所有的暗流涌动都在蓄积着力量。 终于还清的二十万 五月的天气,已经会让人觉得昏昏入睡,谢静将空调的温度又调低了两度,冷一点好,让人有精神。 效果立竿见影,刚还在打瞌睡的徐小凡和高远立刻就打了个冷战。 “谢姐,找你的。”牟川引进来一个男人,穿着短袖的警察制服。 “什么事?” 男人出示了警官证,巧了,经济犯罪科:何子岩。 “你先忙去吧。”谢静支走牟川,这也算是为他好,毕竟,何子岩可是叶子的预备役老公,不管牟川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对他来说,多少也算是一点刺激吧。 “谢主任,找你了解一点事。”何子岩一板一眼地说。 谢静在心里偷笑,看来这何子岩还不知道谢静就是叶子的表姐。 “说吧。什么事?” “想找你了解一点关于晴天地产的信息。”何子岩亮出公函,继续说,“谢主任,我想调取晴天地产在你们银行开户的所有账户信息以及交易流水。” 晴天地产,谢静心里紧了。 上班这么久,晴天这笔贷款是她唯一的心结。她一向认真负责,唯独因为晴天是师傅葛兰的生意,她马虎了。 “晴天,有什么问题吗?” “出了一点小问题,调查一下。”何子岩公事公办地说。 谢静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了,只有回头找叶子看看能不能帮忙问一点。晴天地产现在和她,和王奇善可都是绑在一起的。 现在负责贷款的是牟川,谢静领着何子岩回到牟川的柜台去查晴天的信息。 牟川打量了一眼何子岩,忽然说:“我说你有点眼熟,你是不是在我这里办的房贷?” 谢静没想到这么巧,何子岩的房贷还是牟川经办的,不想叶子和何子岩的关系揭穿,赶紧打圆场说:“牟川,别耽误警察的正事。” “没事,麻烦你们了,还没想到居然这么巧。”何子岩礼貌地笑了笑。 “办过房贷再申请车贷消费贷就比较容易,还有你房子装修,可以申请装修贷款,以后你有什么贷款,还找我啊。”牟川一边查,一边为自己招揽生意了。 “一定一定。”何子岩笑着说。 “我的名片。”牟川递了一张名片给何子岩。 何子岩接过牟川的名片一看,牟川,这个名字他认得,叶子的前夫。 他没有多说什么,不动声色地将名片放进了口袋里。 “做事,你还招揽起生意来了。”谢静打牟川的头。 这个牟川啊,看来是还不知道叶子有了归属了。唉,叶子和牟川两个人她都心疼,两个人她都不忍心。 晴天地产的账户信息并不复杂,最大的一笔流水就是在银行贷的三千万,很快就打印好了。 “以后可能还需要你们配合调查。”何子岩将打印出来的资料装进随身携带的挎包里,身板挺得笔直。 谢静忐忑地点点头。 “以后有贷款要办,记得来还找我哟!”牟川挥了挥手。 目送何子岩出了银行大门,谢静的心情再也平静不下来了,晴天到底有什么问题?! 如果是晴天没有偿还能力,三千万一旦还不上,那她肯定脱不了关系,而沈晴一说和王奇善一起做什么生意,肯定也有影响! 谢静躲进女更衣室,关紧了更衣室的门,摸出手机马上给叶子打电话。 “叶子,方便接电话吗?”谢静手抖得厉害,工作这么多年,她要栽了吗,还是栽在自己的师傅和老公手里吗? “怎么了,姐?”叶子的声音听起来无忧无虑。 “今天何子岩到我网点来了。” “他到你那里去了?我还没跟他介绍你呢,他怎么就跑到你那里了。怎么样,他人不错吧?” “不是,叶子,你听我说。”谢静咽了一下唾沫,继续说,“何子岩是来调查一些事情的,你得空,帮姐一个忙。” 谢静换了一只手拿手机,眼睛紧紧盯着更衣室的门,说,“你帮姐问问何子岩,晴天地产这家公司。” “姐,出什么事情了吗?” “叶子,你帮姐问问就好。” “那,姐,牟川那二十万......” “姐帮你催!” 谢静急匆匆挂断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去找牟川。 这关系到她的职业生涯,还关系到她的家庭,她必须要全力以赴。 “牟川,叶子那二十万你拖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还回去?”谢静急了,已经不想跟牟川迂回地说话,开门见山直接说明了意图。 牟川正在整理今天收上来的贷款资料,没想到谢静会来问这二十万,也懵了。 “谢姐,我现在也拿不出来啊。” “这都拖了快半年了,牟川,你以前叫谢姐别催你,谢姐就没有催过你,你别让谢姐为难。” “谢姐,我现在什么状况,你是知道的。我就存了两万块钱。我现在只能拿得出两万。”牟川叹了一口气。 谢静陷入了沉思,牟川没有说谎,现在牟川一有贷款就抢着做,就是拼命想出业绩,看来是真的没有多少钱。 “叶子急需要用钱,才找我催一催你这二十万。”谢静低头沉思。 “姐,我现在什么状况,你是知道的。” “这样,”谢静抬起头,看着牟川,说,“我转给你十八万,加上你那两万,就是二十万,你马上给叶子转过去。” “叶子要是急需要用钱,你直接转给她不就行了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谢静已经习惯了自己是大姐,习惯了你帮我一下,我拉你一把。 要是她自己直接打钱给叶子,叶子这个骄傲惯了的人不会要,谢静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那就成了她花十八万去买晴天地产的消息了,这太难看了,太不堪了。 让牟川划款过去,性质就不一样了,谢静相当于帮忙完成了催款,叶子再帮忙问一问晴天地产的消息,这才平等。 “谢姐说的话,你都不听了?你现在就变成了欠我十八万,谢姐不催你还钱。”谢静拿起手机立刻转了十八万到牟川账上。 牟川虽然疑惑,但是也只能照办,将二十万划到了叶子账上。 —— 叶子的手机响了,提示入账信息,二十万。 她握着手机开心地笑了,看来上天都在帮她,注定要让她早点嫁给何子岩。 “叮”,转账成功。二十万,一分不剩,全部划到了何子岩账上。 “亲爱的,二十万,早点还贷,早点娶我吧。”叶子笑着,发出了甜腻的信息。 “在工作。我好想你。”手机屏幕很快亮了。 叶子看着屏幕上简单的几个字,幸福地倒进了床铺里,被单上还有何子岩的气息。 “何子岩,我爱你。”叶子闭上眼睛呢喃。 即将面临的真相 初夏的夜晚虽然还不是特别热,但是也会给人浑身黏腻的感觉,这种黏腻的感觉让人觉得被束缚,被捆住,逃不出,摆不脱。 谢静早就打过电话叫王奇善早点回来,有重要事情和他商量。可左等右等,已经十点了,王奇善还没回来。 十点半,王奇善终于回来了。 一进门,他扯开领带,随手丢在沙发上,就要去洗澡。 谢静立刻捉住他,把他拖进卧室,尽量不发出响动,不要吵到方郁。 “晴天地产怎么回事?”谢静反锁门,压低了声音问王奇善。 王奇善也正为晴天地产的事情心烦,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到沈晴一了。 “今天,公安局来人了,拷走了晴天地产的账户信息。” “你给他们了?”王奇善反问。 “有公函,怎么可能不给?”谢静有点怒,王奇善这话像是在怪罪她给了公安资料。 “你老实说,你和沈晴一到底在做什么生意?晴天地产到底有什么问题?”谢静心急如焚,王奇善毕竟是她的丈夫,他们毕竟还在婚姻这个牢笼里。 至少此刻,他们还是同林鸟,要不要各自飞,谢静还没有拿定主意。 “我尽快联系沈晴一。”王奇善颓唐地坐在床上,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什么!” 联系不到沈晴一了,这可把谢静吓了一大跳。 “晴天到底有没有能力还贷!三千万!这笔贷款是我经手的!”谢静压低了声音低吼。 “我还不是经手了!又不是你一个人!”王奇善也怒了,这个女人怎么只顾着自己。 “王奇善,你说老实话,你到底和沈晴一在做什么生意?上次你和她都喝醉了进医院,她说生意,你们到底是什么生意!” “这个时候说这些没用,我想办法找到沈晴一。”王奇善低垂着眼睛,紧锁眉头。 说完,王奇善站起身打开门去了浴室。 王奇善还是不愿意信任她,这个家还是没有她的位置,谢静缓缓地坐在床上,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这个家。 这个家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她精挑细选买回来的,瓷砖、床、床单、天花板的吊顶还有墙纸,每一样都是心血,这才一点一点组成了这个家。 现在就要因为王奇善和外面的女人合伙搞什么乱七八糟的生意,这个家就要散了吗。 她的十五年,她的青春,她怎么甘心。 王奇善洗完澡回来,谢静立刻又拖住他想要问个明白。 “我现在也跟你说不明白!”王奇善这个时候他也在思考着对策,谢静的吵闹让他觉得更加烦躁。 “那你和沈晴一呢,是不是上过床了!”一说出这句话,谢静也愣了。 “不是讲晴天地产的事情吗,你怎么又扯到沈晴一和我身上去了。”王奇善翻过身,不理她。 “你要是和沈晴一上床,我就和你,离婚!”情急之下,谢静脱口而出。 王奇善听着并没有反应。他知道谢静这个脾气,当领导当习惯了,这下抓瞎,纯粹就是说两句话吓唬人。 谢静根本没想过离婚,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和沈晴一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和秘密,而且到了这个关头,王奇善还不肯告诉她,谢静就觉得心里憋着一股气。 但是一脱口而出“离婚”两个字,看王奇善并没有反应,谢静更生气了。按理说,过错方也是王奇善,他就算不痛哭流涕,也应该马上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这样漠不关心,这样冷漠算什么? “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谢静使劲推了王奇善一下。 王奇善正闭着眼睛仔细整理着思绪,被谢静粗暴地打断了,心情更加烦闷。 “你别吵!” 我别吵?我很吵吗? “王奇善,至少,我现在还是你的老婆!”谢静咬牙切齿地说。 王奇善重新闭上眼睛,完全不理会谢静。 两个人僵持着,谢静恼怒这个家其实完全没有她的地位,尽管她在外是兢兢业业的领导,对内把方郁王琪琪料理得漂漂亮亮。 王奇善则思考着一旦晴天不能按时还贷,该找谁来做这个替死鬼。 两个人背对背,捱到了天亮。 —— 天蒙蒙亮,王奇善就起床了,谢静敏锐地觉察到了,警觉地问:“你去哪?” “有事。”王奇善冷冷地丢下这句话。 谢静心神不宁地看着他出门了,没来由地,她觉得王奇善的这次出去肯定跟沈晴一有关,谢静一个激灵,麻利地起床了。 不能坐以待毙,工作上的事情她把握不住,但是婚姻里的事,谢静决定要拼一拼,不能既丢了工作又没了婚姻。 总要抓住一样东西。 王奇善开车直奔兰庭花园,停好车,下了车就往小区里面跑。 他没有注意到,谢静就坐在后面的一辆出租车里。 这里谢静认识,兰庭花园,周茵茵就住这个小区,沈晴一也住在这里吗。 心揪成一团,初夏的早晨,还有点蒙蒙的雾气,谢静的心也蒙上了一层雾气。 “来了?”门开了,周茵茵瘦小的身影站在门内。 “你要多少钱?”王奇善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周茵茵在他身后关上门,冷静地说:“各层关系要打点,你先借给我五十万。” “你确定你办得到?” 周茵茵妖娆地笑起来,轻轻地抚摸着王奇善的脸,吐气如兰地说:“钱不行,你看我行吗?” 王奇善起了反应,用手狠狠地钳住周茵茵的脸,说:“心愿要是出了问题,牵扯到了我,你也没好下场。” “你放心。”周茵茵的脸涨得通红,使劲挣脱掉王奇善的手。 “你不是伍老头的人吗?心愿出了事,伍老头怎么不出面,怎么你出面?”王奇善玩味地看着她。 “这跟你没关系。”周茵茵冷冷地说。 “你这个人都是我带出来的,你敢说和我没关系?!”王奇善一把抓过周茵茵,撕开她的A字裙。 周茵茵立刻觉得双腿一阵凉,来吧,她闭上了眼睛。她早就知道找王奇善要钱就会有这个后果。 撕开内裤,王奇善狠狠地挺了进去。 上次被谢静踹开,这几天又忧虑着晴天地产的事情,这一小会正好可以让王奇善好好放松。 十分钟后,王奇善丢开周茵茵,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澡。 周茵茵从衣柜里翻出一条裙子换上,坐在沙发上等着王奇善出来。 “卡里有五十万,处理好心愿的事情。”王奇善穿好衣服,放了一张卡在桌上。 “我会还给你。” 王奇善瞥了周茵茵一眼,没说什么,打开门走了。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金黄色的阳光里还带着细小的尘埃。 周茵茵攥紧了银行卡。 “叩叩”门响了。 “来了。” 周茵茵以为是王奇善忘了什么东西,理了一下头发,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王奇善,是谢静——衬衣长裤,穿着保守,目光喷火的谢静。 真相揭开 “谢姐。”周茵茵惯性地喊了出来。 谢静狠狠地盯着周茵茵,希望从周茵茵的眼睛里看出点理直气壮来,像沈晴一毫不畏惧她那样的理直气壮。 而不是现在这样,周茵茵避开了她的眼睛,她心里有鬼。 谢静宁愿和王奇善鬼混的人是沈晴一,都不愿意是周茵茵。 “王奇善刚才来过了?”谢静没有进门,冷冷地问。 “是。”周茵茵闭上了眼睛。 没必要隐瞒了,谢静已经知道了,周茵茵静静等待着谢静的爆发。 是什么样都行,她都承受着,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 “他找你什么事?” “我找他借钱。” “为什么找他借钱?” “工作上的一点事。” “我是问你,为什么找他!为什么不是别人!”谢静忽然大怒,大声吼道。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周茵茵,可是跟踪过那一次之后,周茵茵的嫌疑无疑就洗清了,再加上,谢静本身也不太愿意这个人是周茵茵。 周茵茵是她的人啊,在她手下工作,每天相处的时间甚至超过了和王奇善相处的时间。 “谢姐......” “你不要叫我谢姐!我问你,为什么找他!”谢静竭力控制着脾气。 一想到原来破坏自己家庭的人每天都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来晃去,谢静觉得恶心。 之前周茵茵出了车祸,自己还去医院看望她,她心里有没有愧疚过?周茵茵每天找自己签字的时候,她心里有没有害怕过?还有她请假,为什么她一走,徐小凡就调过来,是不是王奇善帮了她! 谢静想着这些,心揪作了一团。 “因为在酒桌上认识了王行长,知道他有经济实力。” “周茵茵!”谢静彻底控制不住了,撒谎,这是撒谎! 她会不知道谢静有经济实力吗,为什么不找她,为什么找王奇善! 谢静一把将周茵茵推进屋内,顺手关上了门。 这下,封闭的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了。 “周茵茵!”谢静双眼通红,狠狠地盯着周茵茵。 说,通通说出来,什么时候认识王奇善,什么时候和他......滚到了床上。谢静握紧了拳头,眼睛抓着周茵茵不放。 “谢姐,我不想说。”周茵茵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 “好,那我来问,你来回答。”谢静整理了一下心情,尽量平静下来。 不能失态,谢静尽全力提醒着自己,不能失态。 “什么时候认识王奇善的?” “......” “是那次请伍书记吃饭?” “......” “那什么时候上床的?” “谢姐,你不要问了。”周茵茵埋着头,低声说。 “周茵茵,我以前好歹也是你的直接领导,我命令你说!”谢静站着,俯视着沙发上的周茵茵。 “心愿出了一点问题,这个问题会牵扯到王行长,所以我找他借钱。”周茵茵不敢说出自己已经跟了王奇善四年,只能避重就轻。 “什么问题?”谢静也吼累了,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泪,尽量平静地问。 “有人举报心愿,还牵扯到了王行长,所以我找他借钱,我是想这件事牵扯到了他,他肯定愿意借给我。” “你找他借钱,你想把问题压下去是不是?” “是。” “什么问题?”谢静依旧不放过她。 “谢姐,我不想说。”周茵茵不想说,洗钱,她怎么开得了口。 她在外人面前至少是风光的,她曾是心愿CEO,这么风光的一份工作,其实是干着洗钱的勾当,说出来,谢静会更加瞧不起她。 “好。你不说也可以。王奇善和你是有不正当关系的,对不对?”谢静冷静了,拿出手机录音。 “是。”周茵茵的头埋得更深了。 “多长时间了?” “......” “在婚姻存续期间,王奇善是不是将我和他的共同财产支付给你?有没有给你买过资产?比如房子,车子?” “他给我现金。” “有多少钱?”谢静的心开始滴血,拿手机的手也剧烈地颤抖。 “我没有算过。” “这房子是不是他给你买的?” “不是,租的。” 周茵茵的问一句答一句让谢静非常不满,谢静关了手机录音,努力地让自己镇定。 “周茵茵,我问你这些问题,只是想给我和王奇善的婚姻做个了断,至于你和王奇善,要结婚还是要继续维持这种关系。”说到这里,谢静的眼眶红了,说不下去了。 这小小的房子,大概也只有九十平,像极了她和王奇善住在银行宿舍时的模样,只不过那是个温馨的破宿舍,这是个低贱的出轨窝。 “随你们便。”谢静红着眼眶,艰难地挤出这句话,继续打开手机录音,问道:“王奇善总共给过你多少钱?” “江景房一套,现金我存着,后来买了一辆宝马。”周茵茵低声说。 “宝马在哪?” “我卖掉了。”为了阻止穆千秦的举报,周茵茵已经卖掉了车,全力在阻断举报材料往上面递。 “江景房在哪?”谢静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死死握着手机,浑身颤抖。 “晴天国际一期,A幢12楼12-1” 够了,证据有了。谢静关掉手机录音,呆呆地站着。 坐在沙发上的周茵茵也沉默着,低着头。 最开始是怀疑王奇善出轨,谢静一直安慰着自己,他起码还是会回家的,会回家的男人,终究还是好的。 接着怀疑他出轨沈晴一,谢静怕了,连名字都这么确定了,再往前一步是不是就可能捉奸在床,谢静不敢面对这场面,退缩了。 现在真相揭开,不是骄傲的沈晴一,是一直在自己手下工作,温顺听话的周茵茵。 到底是王奇善把这个女人放在她身边,还是王奇善看中她手下的人,都不重要了。说到底,王奇善连骗一骗她的责任,都没有尽到。 谢静握着手机,瘫软在地上。 十五年,十五年,就这么没有了。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温暖和煦,谢静轻轻地抬起手,捧着阳光,看着阳光里的微小尘埃,苦笑了一声。 “静静是我老婆啦” 王奇善在破旧的银行宿舍里求婚那天,阳光也是这么好。他还抱着她转圈呢。 “谢姐......”周茵茵扶着谢静站起来。 “对不起。”周茵茵低声说。 谢静推开周茵茵,甩开她的手,捶了捶腿,慢慢地朝门外走去。 谢静,不要再期望会回家的男人终究是好的了,今天你处理得很好,不难看。谢静在心里告诉自己。 她背着阳光,慢慢地走着,在地上投下了很大一片阴影。 沈晴一跑了! 晴天地产烂尾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陶楠的耳朵里,陶楠听得心惊肉跳。 “晴天地产的女老板跑了!” “那个女老板可了不得了,听说卷了几个亿跑了。” “啧啧啧,同为女人......” 陶楠听着办公室里大家讨论着晴天地产的消息,凑上去想听个详细。 “你们说的晴天地产,是晴天国际二期的那个晴天地产吗?” “对啊,晴天地产的老板是个女的呢!” “跑了跑了,我有个亲戚买了晴天地产的房子,现在想着法子要退钱呢。” 陶楠的大脑一下子就炸了,后面大家还在吐槽的内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你们帮我找夏总请个假。” 陶楠扶着八个月大的肚子就往外面赶,怎么会遇到这么背时的事情,房贷刚下来两个月,刚刚付了两个月的房贷,老板跑路了?! 到了晴天地产的售房部,空的! 外面围着一大群人,陶楠挤进去一问才知道,大家都是买了晴天的房子或者门面,想要退钱,在这里讨要说法。 完了,陶楠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 “你们找到晴天的人了吗?”陶楠用肚子做武器,撞开前面一圈人,急急地问道。 “没有!妹子你也买了房子?”一个中年妇女拿着街边派发的免费扇子扇着风。 “没有什么公司接着修房子了吗?” “没有!我今天去房子那里看来!塔吊空着,钢筋乱七八糟的,没人管了!”另一个中年妇女拍着大腿,大声地吼着说。 我的钱!我的房子!陶楠心里大喊,眼前一黑,一下子晕了过去。 “妹子妹子!” “掐人中掐人中!” 人群手忙脚乱地把陶楠抬到阴凉的地方,给她扇扇子,又给她挡太阳,掐人中。 隔了好大一会儿,陶楠才慢悠悠地醒过来。 “我的钱,我的房子。”陶楠捶着水泥地,大声哭喊着。 “妹子,你还年轻,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别急坏了自己的身子。”大家纷纷劝她。 大家正七嘴八舌地劝说着陶楠,陶楠的手机响了。 “陶楠快回来,伍总回来了!”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陶楠一下子惊醒了,得赶快回公司。 陶楠拨开人群,扶着肚子大踏步往外面走,被两个年长的妇女拉住劝说“妹子,你别急啊,别急坏了孩子。” “我要去公司!”陶楠急得满脸通红。 好不容易才甩开这群好事的妇女,陶楠急忙打车回心愿。 坐在出租车上,陶楠的心跳得特别快。 她本来两个月前辞职,拿了那十万就跑,远离心愿这个是非地,可是后面查出来孩子不是高远的,她怕了,不敢面对高家的任何一个人。 索性就在心愿上班好了,上班时间还可以躲一躲高家一家人。虽然上班也不好过,生怕夏丹或者穆千秦突然又来找她,惴惴不安了两个月,还好还好,相安无事,一切正常。 现在伍总回来了,是什么意思?夏丹辞职了吗?伍逸为什么突然回来? 到了心愿,陶楠战战兢兢地偷摸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陶楠,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个富有磁性的浑厚的男声。 陶楠一惊,只得咽了一下口水,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果然坐着西装革履的伍逸,不见夏丹。 “伍总。”陶楠低着头。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心愿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伍逸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的那条白丝带一般的河流——周茵茵也常站在那里。 “没有,一切正常。”陶楠心虚了,不知道伍逸什么意思。 夏丹的突然离职,让她害怕,这下只剩她一个人了。 但是她可以理解,她和夏丹一起联名举报了心愿,早点离开心愿早好,任何一个会自保的人都会这么做。 大家都是打工的,全面主管心愿事务又如何,还不一样是打工的。都是打工的,为求自保,谁都想脱离沼泽。更何况,她已经得到了穆千秦给的好处了。 “夏丹为什么离职,你知道吗?”伍逸稍微松了一下领带,声音依旧淡定,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 “不知道。”陶楠的头更低了。 “穆千秦呢,有没有找过你?”伍逸转过身,摩挲着办公桌。 这间办公室何其熟悉,只是再也没有周茵茵了。 “......” “陶楠,你是我看中的人,是我告诉周茵茵,要招聘你。”伍逸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看着陶楠。 陶楠惊愕了。 “你告诉我,你都跟穆千秦说了什么?” 他不知道吗。陶楠更加惊讶了,这家公司本来就是他的,难道他一直不知道吗。 “伍总,你不知道吗?” “你直接告诉我。”伍逸狠狠地盯着陶楠。这个眼神,竟跟他父亲狼一样的眼神有几分相似了。 “洗钱。周茵茵有洗钱的证据。”陶楠豁出去了,不干了!反正心愿肯定是待不下去。 伍逸定定地看着陶楠,坐进了转椅,像一尊佛一般岿然不动。 空气里是难捱的安静。 “伍总?” “我知道了,你出去工作。”伍逸低头沉思着。 “那个,我不干了。”陶楠咬了咬嘴唇。 “不,你留着。” 陶楠错愕地看着伍逸,留着?伍逸留下她? “你手上的剧本还没有完成,没有人可以替代你。”伍逸慢慢地说,向后仰着头,闭上了眼睛。 这个动作是周茵茵的惯性动作,累了就会把头靠着转椅,闭上眼睛休息。 等了一会,见伍逸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陶楠只得慢慢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伍逸慢慢地站起来,含着眼泪,踱步到窗前,俯瞰着整座城市。 五个月,他把自己关在学校的乐队排练室整整五个月,醒了就写歌写剧本,困了就裹着毯子睡觉。不回家也不外出。 伍正忠打电话叫他回家,伍逸沉默地挂断了电话。 他一直在等,等着周茵茵给他一个回答。 和高远接吻是怎么一回事,“我不喜欢你”这一句话又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五个月,周茵茵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条信息。 他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只要周茵茵打电话说一句爱他,他就立刻出现在她身边,她在天涯海角,他就追到天涯海角。 可是,没有,没有,没有。 手机没电了,充满,又没电,再充满。一直没有周茵茵的消息。 伍逸快要放弃了,他恨自己爱她,又恨自己没办法恨她。 她的电话终于来了。 胡子拉碴的伍逸激动地接了电话,你终于打电话了,我等了你五个月! 你告诉我,你爱我,好不好。伍逸在心里祈祷。 “伍逸,回一趟心愿吧。”她在电话那头说,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你瞒我瞒 下班时间到了,陶楠不敢回去,下班的同事一个接一个和她打招呼。 这两个月都是这样,她一直拖到很晚才敢回去,太早回去就要面对高家人殷切的眼睛。 尤其是高远的妈妈,“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我的双胞胎孙子哟。” 以前陶楠还觉得高远的妈这样太烦,只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一点也不关心她。 现在陶楠觉得害怕,这个孩子不是高远的。高远妈越是关心,她越是害怕。 怀的不是孩子,怀了个炸弹。 “你还没回去?” “都八点了。”伍逸抬手看了看腕表。 “加加班,多写一点。”陶楠尴尬地笑了笑。 “不用这么急。”伍逸淡淡地说。 灯光比较暗,只有陶楠那一角亮着灯,伍逸摁下开关,把办公区的灯都打开了,顿时办公区一片灯火辉煌。 “谢谢,太浪费了。”陶楠抱歉地站起来。 看着陶楠屏幕上的Word,伍逸又想起周茵茵问他“你找编剧的标准是什么。” “要喝酒吗?”伍逸拍了拍陶楠的肩膀。 “啊?”陶楠惊呆了。 “算了,你怀孕了。”伍逸从办公室的柜子里拿出了酒,给自己倒上。 他发现了,周茵茵并没有没收他的酒,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存着。一箱威士忌,好好地放在柜子里。 伍逸在陶楠旁边一个位置坐下,喝了一大口酒。 “你写吧,不用管我。” 陶楠硬着头皮坐下,怎么可能不管他,怎么可能不怕他哦。 灯光明亮,整个办公区只有他们两个人,很安静。 陶楠敲击键盘的声音很轻,丝毫不打扰这份安静。 “是周茵茵要求我把你留下的。”伍逸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什么?”陶楠更惊愕了。 今天的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让她应接不暇。 “是她说,留下陶楠。”伍逸看着手里的空杯子。 上次和她喝酒,她是不是用的这个杯子? 陶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真的如伍逸所说,是周茵茵要求伍逸留下她,那她是不是无意间伤害了周茵茵对她的一番好意? 还有高远要帮周茵茵,她也竭力阻止,是不是也不太对。现在,欠高远的,欠周茵茵的,更多了。陶楠在心里叹气。 “也是她说,让我回心愿。”伍逸继续摸着空杯子。 陶楠停下了打字的动作,静静地听着。 “她说心愿是我的梦想,要我好好守住。” “她说,心愿被人举报了,穆千秦还在不断收集资料,她会想办法。” “她说,穆千秦的资料都是夏丹提供的,她说夏丹留不得了。” 陶楠屏气凝神地听着,原来夏丹的离职背后还有这么深的一层意思。 周茵茵到底是什么人,离职了还什么消息都灵通,还,能够指挥伍逸? “伍总......”陶楠忍不住打断他。 伍逸手握着杯子,哀伤地看着她。 “周茵茵,怎么什么都知道?” 伍逸笑了笑,低声说:“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还以为她要我留下你,是因为你对我有用,现在看来不是了。” 伍逸缓缓地站起来,将杯子放回办公室。 “走了。”他慢慢地说,走进了电梯。 陶楠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好像被抽走了灵气,全然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活泼。 唉。 陶楠叹了一口气,自己只是凡人,哪里能够想得通和自己天壤之别的伍逸到底在想什么呢。 —— 陶楠决定走回去,打车太快了,走回去,花的时间长一点。 今天的事情要怎么开口? 晴天烂尾了,房子可能黄了。孩子不是高远的。夏丹离职,伍逸重新上任,工作......不能叫差点丢了,工作莫名其妙保住了。 事情这么多,陶楠不知道回去怎么跟高远说。 还能够顺利结婚吗? 陶楠护着肚子,慢慢地走着,慢慢地思考着。 结婚,是对高远,对高家的不尊重。可是不结婚,肚子已经这么大了,她根本没有做好单亲妈妈的准备。 进退两难,完全没有完美的方法。 走一步看一步吧。陶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果结婚,房子就尽快加上高远的名字,这样也算一点点补偿。 走到一条热闹的红灯街区,陶楠加快了脚步,这一带暧昧的红灯让陶楠觉得不舒服。 前面一家小店里出来个非常熟悉的人影,不胖不瘦,身材匀称,穿着衬衣西裤。 “下次再来。”隔得不算太远,陶楠还听到了小店里女人那明快的招呼声。 男人点点头,好像整理了一下皮带,拍了拍身上,往前走了。 陶楠的心“砰砰”直跳,仿佛马上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的直觉告诉她,那是高远。 陶楠稍微追了两步上去,想要看个清楚。 这个背影她怎么可能不认得,高远,就是高远! 他那件衬衣后面,腰部那个位置还有口红渍,那是陶楠有一次在沙发上睡着了,高远坐在旁边看电视,陶楠头一歪,不小心沾上去的。 高远,嫖妓? 陶楠简直不敢相信,气愤得全身发抖,呼吸也变得沉重。 肚子的孩子好像知道母亲正在生气,调皮地踢了陶楠一脚。 我怀孕,你在外面嫖妓!陶楠想大哭着冲上去抓住高远,好好地质问他一番。 你对得起我吗,我怀孕了,你却在外面嫖妓! 她加快步伐追了上去,她要抓住他,狠狠地质问他,对得起我吗,对得起辛辛苦苦为你怀孕的我吗,你知道我怀孕有多辛苦吗,睡不着吃不下,你却在外面和别的女人上床! 前面的高远有条不紊地走着,丝毫没有觉察到身后的陶楠。 陶楠摸着肚子快步走着,孩子踢了她一下,好像翻了个跟头,又踢了她一下。 孩子......并不是高远的。 陶楠猛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慢慢放慢了脚步,看着高远,他拐了个弯,一晃,不见了。 有什么资格质问高远呢? 分开睡了这么多个月,他肯定是有需求的。况且......双胞胎,并不是高远的。陶楠苦笑了一下,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地走着。 暧昧妖娆的红灯打在陶楠的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流泪求欢,无奈结婚 回到家,高远正坐在桌边吃饭,高远爸妈已经吃完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楠楠,怎么今天又加班,你这个工作,不如辞职了算了。”高远妈招呼陶楠。 陶楠哪里还有心情吃饭,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坐到了高远身边。 高远吃得挺香,满嘴是油,夹了一筷子菜,又夹了一块鱼。 “你今天也加班?”陶楠看着高远。 他的领带还是她系的,高远不会系,陶楠就把他每条领带的结系好,这样高远换衬衣直接拿起领带套上就可以了。 今天领结有点歪,是不是外面的那种女人系的? 陶楠心如刀绞。 “嗯,最近有点忙。”高远并没有察觉,依旧埋头吃饭。 “你要不要吃点?”高远随口问道。 “领结怎么歪了?”陶楠伸手把领带扯了出来,死死地扯着。 高远,你对得起我吗。陶楠的心在滴血,手也跟着颤抖。 “干嘛,我在吃饭!”高远不耐烦地打掉陶楠的手,继续夹菜。 他根本不知道,陶楠已经知道了她嫖妓,还以为陶楠又闹小女生脾气了。 “你最近加班有点频繁,你要是不辞职,也该休产假了,要辞职就快点。”高远嘴里包着饭,说得嗡嗡的。 他瞟了一眼陶楠的肚子继续说:“肚子都这么大了。” 都这么大了......陶楠恍恍惚惚的,摸着肚子,是啊,都这么大了,回天无力了。 他嫖妓......就让他嫖吧。 我捅了你一刀,你也捅了我一刀,高远,我不欠你了。陶楠恍惚地想到,慢慢地站起身,进了卧室。 “楠楠,吃点东西啊,你可以不吃,孩子不能不吃啊!”沙发上高远的妈冲着陶楠喊道。 主卧的门关上了,陶楠无力地倒进床里,怕肚子被压着,改成了仰躺。 深夜,睡在沙发上的高远被一阵酥麻的异动惊醒。 有发丝香,是女人! 陶楠亲吻着高远的耳垂,哈了一口热气,手一路向下,扯掉烦人的阻碍,温柔地抚摸他。 高远感觉出了是陶楠,压低了声音吼她:“陶楠,你在干嘛!” 我在干嘛......黑夜中,陶楠的眼眶红了。 我在干嘛,我在要你爱我。陶楠在心里大吼。 她的动作没有停下,手继续温柔地抚摸着,接着,她把嘴唇也凑了上去。 轻柔的,温热的,湿润的感觉迅速包裹住了高远。 高远全身战栗着,巨大的快感包裹着他,忍不了,他迅速拉起陶楠,扯掉她身上恼人的阻碍物,将她扶到自己身上。 陶楠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对准高远的部位,狠狠地贯穿下去。 我爱你,你知道吗。陶楠扶着高远的肩膀,流着泪配合着高远的动作。 而此刻的高远根本不知道那么多,他只知道自己快要攀登到了高峰,必须冲刺。 黑夜中,陶楠面如死灰,满脸是泪,机械地运动着。 而身下的高远快速挺立着,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两只手狠狠地揉着陶楠的含苞待放。快了,他快了。 突然,陶楠用力掐住了高远的脖子,力度越来越大。她的额头青筋暴起,眼球太用力都快要爆出来。 高远呼吸不过来,剧烈地咳嗽。 “你......”高远用力掰开陶楠的手指,一侧身,将陶楠掀下了沙发。 “你疯了!”高远低声吼着,又瞟了一眼次卧的房门。 “对,我是疯了。”陶楠双手护着肚子,趴在地上,冷冷地说。 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她向往的爱情与婚姻,要有“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的温情,要有“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的相思,最后一定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现在呢,他们两个人是破碎的,凌乱的,不堪的。 她可以容忍他和她的爱情里有家长里短,有鸡零狗碎,这样的爱情虽说不够漂亮,至少接地气。 但是爱情怎么可以是不干净的呢。 明明如果我爱你,你恰好也爱我的话,结局应该“白首不分离”,你我的眼睛里都应该容不下别人,都应该“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不干净,可是她也不干净。 她的爱情死了。 她的心也死了。 “有病!”高远根本不知道陶楠此时的心境,只觉得恼怒,半夜发什么疯! “滚回卧室睡觉去!” 陶楠像个断线的木偶一般,呆滞地慢慢地爬起来,扶着肚子慢慢地走进了卧室。 无处可说,她不可能理直气壮地去质问高远“你为什么嫖妓”,她不可能一件一件地去数她怀孕的艰辛,她没有那个资格。 她已经不干净了。 高远瞒着她去嫖妓,陶楠知道他嫖妓,也瞒着不让他知道。 你瞒着我,我也瞒着你。 —— 天亮了,太阳升起来。 自然的力量便是如此,不管世间万事万物如何变化,它依然有条不紊。 顺其自然,也是如此。不做过多的挣扎,不做过多的反抗。 陶楠决定顺其自然。 高远妈给两个人重新看了一个日子,叫两个人早点去领证。 前段时间高远妈碰到一家正在装修的酒店发促销宣传单,说是开业第一个月,所有酒席打八折。 高远妈当下就定了婚宴。 “我算了算,婚礼啊,就是楠楠月子刚坐完的时候。八折,这价钱,找遍全城都没这么实惠的。”高远妈颇为得意地说。 “哎呀,我说了,高远穿那件红西装。” “楠楠,你穿这件红衬衣,我买的。” 高远妈这天忙得上蹿下跳,这个日子可是请算命先生好好算出来的,上次那个日子耽搁了,这个日子不能再耽搁了。 “领带不是这么打的,来来来,我来给你系。” “楠楠,你就穿这件红衬衣,我买的加大码,你穿得下,不要穿白的,不喜庆。” “领了证回来吃饭啊,妈今天做了排骨和鱼。” “早点回来啊!” 高远爸妈并肩站在门口,看着红衣红裤的小两口出了门。 “我们高远,成家了。”高远妈伏在高远爸肩头,声音又激动又哽咽。 —— 两个人一路无言地走进民政局,宣誓,照相,盖章。 “啪”,钢印盖上去了。时间快得让人恍惚。 “恭喜二位。下一对!” 陶楠看着结婚证上的照片,两个人穿得一身红,身子几乎和背景红融为一体,只有两个人的脑袋浮在红色的背景上面。 怎么看怎么滑稽。 “走吧。”高远摸了摸陶楠的肚子,对陶楠说。 结婚了,成家了。 要负起家庭的责任了,只是,茵茵,还是没有安顿好,愧对了她。高远沉思着。 陶楠抬头看了看天,阳光太刺眼,她睁不开眼睛,眼眶却不知不觉湿润了。 爱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兰庭花园内,周茵茵迎着阳光,将举报资料从牛皮纸袋里拿出来。 上面每一页都有穆千秦的签名,其中一页是夏丹和陶楠的联名签字。 周茵茵一页资料一页资料看下去,抬起手,一一撕掉了。 抱着这这一堆碎纸片,周茵茵慢慢走进厕所,将这堆碎纸片全部冲进了下水道。 终于结束了。 周茵茵疲惫地倒进沙发,睡在阳光里。 这段时间为了摆平穆千秦的举报,卖房子,卖车,所有能够快速变现的东西,她都一一处理掉了。 实在没钱了,她想到了王奇善,发信息找王奇善借钱,信息却不小心发到了高远那里。那个傻子,还真打了十万过来。 傻啊,真是傻。周茵茵在心里感叹。 穆千秦很聪明,资料不仅仅递到了检察院,还递给了银监会。 好在,周茵茵豁得出去,也舍得钱,举报材料全部都拿回来了。 傻啊,自己也是真傻。 这样为了伍逸,值得吗? 她陷在沙发里,默默地问自己。 现在,她又一无所有了,房子,车,心愿,都不是她的了。为了守住伍逸的心愿,她把所有都搭上了。 电话响了,是伍逸打过来的。 犹豫了良久,周茵茵终于还是接起来了。她太想他了,太想听听他的声音。 虽然她知道,她现在更没有资格爱他了。 “你下来,我在兰庭花园。”他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得像伍正忠。 挂了电话,周茵茵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脖子上还有昨晚银监会那堆臭老头的吻痕。 她打算换一件稍微高领的衬衣遮一下,刚拿出衣服,手又停了。 算了,就这样吧,让他死心也好。 想到这里,周茵茵抓起钥匙下楼了。 伍逸站在一辆宝马旁,那辆宝马正巧就是周茵茵同款那辆宝马。 “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伍逸冷冷地说。 一路上,两个人无言。 车过了两条街道,朝医院开去。 红灯,伍逸停下车,目不斜视,直直地看着信号灯。 “伍逸......”周茵茵轻声说。 “不要说话,到了你就知道了。”伍逸没有看她,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带着笃定的口气。 到了医院,伍逸带着周茵茵直接进了住院部25楼尽头的一间VIP病房。 病房内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着,病床旁边的心电图有规律地跳动着。 “妈,我来看你了。”伍逸在病床边坐下,轻轻地摸着女人的手。 周茵茵慢慢走进病房,环视了一下四周,四周堆满了鲜花和水果。 “妈,我今天就没有给你带水果了,我带个人来见你。”说着,伍逸回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周茵茵。 周茵茵走到伍逸身边站定。 “妈,她叫周茵茵。” “妈,我爱她。”伍逸握住了周茵茵的手。 病房里好安静。 床上躺着的女人依旧默默地躺着,只有心电图“滴滴滴”地回应着伍逸。 “茵茵,”伍逸转过头,仰头看着周茵茵,目光里的深情满得要溢出来。 “我爱你,你爱我对不对?如果不爱我,你不会叫我回心愿。” “只要你说一句,你爱我,之前的不愉快,我们一笔勾销。” 伍逸看着周茵茵,他孤注一掷了,他只想要一句“我爱你”。 “我妈妈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带你来见她,就是希望,你能够看清我的感情。” “茵茵......” 周茵茵的眼眶立刻红了,她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感情? 就是因为太明白,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她才不能够接受。 她何尝又不爱他呢? 就是因为太爱他,所以她愿意舍弃她费尽心机所得来的一切,只为守着他倾注了梦想和希望的心愿影业,也就是太爱他,她必须让他拥有同样干净的爱。 “我......不爱你......”周茵茵哽咽着说。 “为什么!”伍逸全身颤抖,紧握着周茵茵的手不放,声音也变得低沉。 “为什么?我感觉得到,你爱我。”伍逸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周茵茵。 他爱她,他忽然舍不得这么狠毒地盯着她,目光里又多了一丝柔情。 “不爱,就是不爱。”周茵茵转过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她爱他那双眼睛,也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他装满深情和痛苦的眼睛,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她都会控制不住自己大哭起来。 “你看着我说,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伍逸眼眶红了,使劲扳过她的头,又惊觉自己下手太重,会不会弄疼她,急忙松手。 伍逸,求求你了,不要再逼我了。她的内心大喊着。 “你看着我!”伍逸钳住她的肩膀,疯狂地大喊着。 周茵茵猛地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在心里痛哭。 眼泪顺着周茵茵的脸庞流了下来,好苦。 伍逸终于松手了,仿佛受到了重击一般,缓缓地在病床边坐下了。 “滴滴滴”心电图依旧慢慢地跳动着,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对不起,周茵茵,我刚才失礼了。”伍逸看着病床上的妈妈,低声说。 周茵茵无声地摇了摇头。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伍逸转头看着她,这个目光像越过了千山万水而来。 “你说。”周茵茵调整着自己的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一点。 “为什么让我回心愿?为什么有人举报心愿,你要去想办法阻拦?” 伍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潜意识里他觉得,周茵茵这么帮他,是因为爱。虽然她刚才否认了,可是她也流泪了。 她到底爱他吗? “这是你的公司,你应该回去。至于举报......我......” 伍逸抬起头,殷切地看着她。他的眼睛里闪着光,他又对她怀抱希望了。 “你爱我,对不对?为什么你就不肯承认?” “承认你爱我,有这么难吗?” 他越来越坚定,越来越笃定她爱他,这不是空穴来风的坚持,是他明明感觉出来了她的感情,她却始终不正视。 他的目光如火一般,她内心开始承受不住,节节败退。 “是!我爱你!”周茵茵失声痛哭,抱住了伍逸。 “是!我爱你!我好爱你!”眼泪像河流一般停不住,冲走了她所有的隐忍,不管了,爱了就爱了,爱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为什么不能让她好好地爱一个人,她本身就渴望平凡的爱情。 伍逸反身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他不能再让她跑掉了。 这时,伍逸注意到,周茵茵脖子有几个红红的点,忍不住拨开衣领仔细看起来。 清晰的,明朗的,暧昧的,吻痕——一枚,两枚,三枚。 那不是自己留下的。 我多想帮你洗干净 周茵茵伏在伍逸的肩头,肩膀微微抖动,她还在哭。 伍逸抱住她,目光却没有离开那一枚又一枚猩红的吻痕。 “我爱你。”周茵茵低声抽泣着说。 “我知道了。”他的眼睛离开了她的脖子,哀伤地看着远方,双手无力地环绕着她。 “伍逸.......”周茵茵豁出去了,“我们,重新在一起。” 伍逸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又擦干她的眼泪,“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说完,伍逸不再看她,紧紧握着病床上妈妈的手。 “你怎么了?”周茵茵疑惑了,伍逸的态度怎么变化这么大。 伍逸目光温柔地看着病床上的妈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说:“你知道吗,妈妈瘫痪了十年了。” “......” “我十二岁那年,爸爸带了一个女人回家,被妈妈发现了,三个大人,打架,骂架。” 周茵茵轻轻地握住了伍逸的手,他肯定需要她的温暖。伍逸没有挣脱,任由她握着。 “妈妈被那个女人推下了楼,瘫痪了。” “我那个时候恨死爸爸了。”伍逸的眼光忽然变得凶狠。 “十五岁,妈妈终于醒了,爸爸查出了尿毒症,那个和他鬼混的女人马上就抛弃他了。而妈妈,却把自己的一个肾给他了。” “伍逸,我不知道......”周茵茵震惊了,不知道伍正忠还有这样的前尘往事。 “这之后,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差,这几年,已经很少醒来了。”伍逸温柔地帮妈妈把头发别到耳后。 “本来我恨我爸爸,是妈妈告诉我,人不应该只有仇恨,我才渐渐放下了对爸爸的仇恨,他毕竟是我爸爸。我爸拼了命地对我好,大概也是为了弥补妈妈。” 伍逸忽然将自己的手从周茵茵的手里抽回,转过头狠狠地周茵茵说:“所以,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 冰冷的,狠毒的一句话,周茵茵愣住了。 “我最恨出轨!”伍逸凶狠的眼睛像极了伍正忠,一字一顿地说。 我,最,恨,出,轨。 每个字都如同利剑,刺得周茵茵心口全是血。 “伍逸!”周茵茵伸手去握伍逸的手,伍逸却快速地将手抽走了。 “你脖子上的吻痕......”伍逸痛苦地压低了声音说,“你脖子上的吻痕,我多想给你洗干净,我多想你没有这些......” 周茵茵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本来是想击退他的一腔爱意,没想到,却给他带来了更大的伤害。 “伍逸,我......我可以解释......”眼泪流了出来,解释,解释有用吗?周茵茵自己都心虚。 “你说你爱我,那你为什么还要和别的男人上床?”伍逸的眼眶红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控制不住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撕开她的衣服,狠狠地蹂躏她,他想念了她五个月,她要补偿他。她带着一脖子的吻痕来见他,她也应该补偿他。 可是他的教养不允许他这么做。 伍逸凝视着她,目光一会儿狠毒,一会儿柔情。 那猩红的吻痕耀武扬威地看着他,伍逸痛苦地转过头,不敢再看下去。 “伍逸......我也是没有办法......”周茵茵终于忍不住了,哭出了声音。 她能怎么办呢? 钱不行,她只有脱掉自己的衣服。 躺在那些臭老头的身下,她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心愿有救了,伍逸,你的心愿还在呢。 “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和别人上床来解决?”伍逸说得冷冰冰,硬邦邦。 是啊,她怎么开口,就算她开口了,他又怎么可能会相信。 他的心里满是阳光和单纯,在他看来,世界是金色的,是温暖的。 他哪里肯信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世界是令人作呕的丑陋肮脏。 她和他,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伍总,对不起,今天打扰你了。”周茵茵擦干眼泪,恢复了以往的公事公办。 这一刻的她又是精明能干的周茵茵。 伍逸诧异地看着她,她又来了,又是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周茵茵了。 “谢谢你今天带我来见你的母亲。”周茵茵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周茵茵!”伍逸叫住她,她又要走了吗,她又要消失了吗。 这一次消失又是多久? “伍总,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也请你忘记。”得体大方,她的谈吐是商务会谈惯有的自如。 说完,周茵茵拉开门,走了出去。 伍逸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觉得全世界的灯都熄灭了。 夏天本应是万物茂盛的季节,绿叶油亮,知了声声。 周茵茵却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冰凉,眼泪早就冲花了妆。 —— 伍家别墅内。 伍逸从医院出来后,刚到家,伍正忠就把他叫到了书房。 “这些照片,你看看吧。”伍正忠递给伍逸一沓照片。 照片上周茵茵和伍逸,两人接吻,拥抱,角度都是从顶端或者底端,很明显都是偷拍。 伍逸再仔细看了看背景,这不正是周茵茵在晴天国际的家里吗? “爸,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喜欢周茵茵。”伍正忠淡淡地说。 “我不喜欢。”伍逸捏紧了照片,狠狠地说。 “周茵茵晴天国际那套房子里被人装了摄像头,这些都是偷拍下来的。” “有人拿这些照片威胁你?” 伍正忠转过头看着儿子,他已经成熟多了,这五个月没见,伍逸,已经长成大人了。 “几个月前,有人拿这些照片和一段已经放到网上去的情爱视频威胁过我,希望我帮助她完成地皮的招标。” “爸,你答应了?”伍逸不可思议地看着爸爸。 在他心里,爸爸公正严明,从来不会做这样不堪的事情。 “我知道你喜欢周茵茵,没有答应。”伍正忠不动声色地说。 “倒是周茵茵,找过爸爸一次。” “她找你做什么,她说什么了?”伍逸急忙问。 “她说她不喜欢你,希望你不要再打扰她。爸爸当时心疼你,叫你回家,你就是不听。” 伍逸握紧了拳头,低着头,心痛得说不出一句话。 到底周茵茵的话,还有几句话可以信。 “伍逸,有些女人,你可以好好疼爱。有些女人,不值得你好好去爱。”伍正忠拍拍他的肩膀。 这一次只是轻微地敲打敲打伍逸,如果伍逸依旧对周茵茵执迷不悟,伍正忠就决定把周茵茵和王奇善的丑事抖给伍逸看。 只是可惜了儿子,他不知道得多心痛。 “爸,我知道了。”伍逸抬起头,坚定地说。 有些女人,不值得他好好去爱。周茵茵就不值得。 伍逸反复回味着这句话,他决定不爱她了,像尘封一段往事,将她埋进最深最深的心底。 他好爱她,可他爱怕了。 —— 刚回到兰庭花园的周茵茵,疲惫地脱掉衣服,走进浴室。 热水冲淋着全身,胸口,大腿,腰腹,到处青一块紫一块——那是前几天,被银监会一群老头掐出来的。 周茵茵拿着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泪水混着热水流了下来。 “我多想给你洗干净,我多想你没有这些......” 伍逸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周茵茵终于忍不住大哭。 伍逸,你知道吗,我也想啊。 私奔 牟川很快就还清了那十八万,收到十八万的转账通知,谢静惊讶得说不出话。 “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你没钱吗?”谢静立刻打电话要问个清楚。 “嗯,谢姐,我辞职了,得了一笔钱。” “你为什么辞职?” 谢静明知他是为自己背了锅,但她想牟川自己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王奇善找上他?牟川好歹也是叶子的前夫,这搁在以前,两家还是亲戚啊。 王奇善下得去手? “姐夫,不对,王行长给了我一笔钱。”牟川淡淡地说。 “他......是不是要你承认晴天地产的贷款是你经办的?” “是......” “这明明不是你经手的,你承认有用吗?”谢静着急了,大声吼道。 “谢姐,行里已经这么决定了。王行长也是给了我一个机会。” 出乎谢静的意料,牟川并不着急,甚至语气中还带着感激。 “他叫你背黑锅,这叫什么机会!你可是没有了工作!”谢静更加着急了。 “谢姐,谢谢你和王行长。我能够说的就是这些了。” “牟川!” “谢姐,这段时间我经办的贷款我都移交给徐小凡,不耽误你工作的。” 电话挂断了。 这一通电话没有打消谢静的疑惑,反倒让她更加迷糊了。 什么叫“王行长给了他一个机会”? 那现在,谢静和徐小凡的的追责就简单了,大不了就是罚款。 但不管怎么样,婚还是得离。 王奇善不顾谢静,直接就随便拖一个她手下的人去顶罪,问过谢静的意见吗。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动她的人? 谢静冷静下来,开始整理离婚需要的资料。 首先就是从家里的账户入手。 说来好笑,一旦决定要离婚,谢静对待这段婚姻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珍惜,那么谨小慎微了。 现在想想叶子当时离婚,果断又决绝,自己还说她太莽撞。 现在自己也走上了这条路,反倒还不如叶子呢,她痛的时间短啊,现在还找到了好的归属。 谢静一边查着几个银行账户的钱,一边回忆着叶子说的话。 几个常用的银行账户里的钱并不多,两个人结婚十几年,经济上一直都相对独立。 谢静自己挣的钱都够她花的,她也从来不管王奇善挣了多少。再加上两个人没有小孩,经济花费又少了一大截。 唯一的花费就是买车买房了吧。王奇善喜欢买车,宝马、奔驰、迈巴赫、布加迪各一辆,谢静自己有一辆路虎。 去年宝马卖掉了,还剩三辆车,加上自己的路虎就是四辆。 还有房子,除了住着的这一套花园洋房,步行街有两间门面,新城区两间门面,新政府附近有一套新买的房子,还有一套小别墅...... 谢静叹了一口气,虽然两个人没有孩子,可是这结婚十五年,积累下来的动产不动产也够她算的了。 难怪那么多人不愿意离婚,这财产分割是真的头疼。 王奇善作为过错方,谢静打算分给他一辆车一套房子就够了,没有让他净身出户都是对他的仁慈。 作为出轨方,还这么死不悔改的出轨方,这是他应该得到的惩罚。 谢静理智地思考着,这一刻,她心境明朗,不带一丝情感,像一个局外人一般在思考着王奇善的所作所为。 离婚协议很快就拟好了,谢静检查了一遍,没有错别字,条理清晰,逻辑连贯,很好。 她快速地签好自己的名字。 “谢静”。 “静静是我的老婆啦”,呵,十五年前,她哪里会想到那个抱着自己转圈的男人有一天会和她分道扬镳。 还好,这个决定做得不算晚。 心思早就不在家庭了的男人,当初自己为何要苦苦留着呢。 谢静在心里笑着自己。 签好协议,谢静一身轻松,站起身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这下只需要等王奇善回来签字就行了。 时针指向十点,王奇善还没有回来。 谢静早就心如止水,没了以前那样焦躁。 她推开方郁的房门,想看看方郁有没有在温习功课。 房间里空空如也。 方郁呢? 谢静大惊,今晚上她光顾着整理着离婚协议了,根本没有注意到方郁下晚自习后有没有回来。 晚上十点了,他能去哪? 谢静马上打电话给方郁,没有人接。 再打电话给安歆,也没有人接。 糟了,谢静的心沉了下去。 正思索着,谢静的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好,你是方郁的妈妈吗?”对方的声音很着急。 “我不是,我是他的舅妈。” “我是安歆的妈妈,我们安歆留了一张纸条,说要嫁给方郁,她不见了!” 谢静听到这几句话,如五雷轰顶。 “她说她现在都没什么时间和方郁相处了,她必须嫁给他。你们方郁到底把我们安歆怎么了!”安歆妈妈的声音越发着急,开始涕不成声。 完了,事情终究没有捂住。 “安歆妈妈,你别急,我们现在找到孩子要紧。” “去哪找!我们刚才已经找遍了小区周围,都没有人!” 谢静的头也大了。 安歆离开谢静家的时候,就和方郁难舍难分,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样子又浮现在谢静的眼前。 早就该知道要出事! 谢静抓起钥匙出门,马上去和安歆爸妈汇合。 事到如今,安歆之前怀孕、人流的事情也瞒不住了。 安歆的妈妈听完谢静的讲述,大哭着叫了一声“我的女儿”晕了过去。 安歆的爸爸,一个一米八的壮汉,眼泪也下来了,抱着安歆妈妈就朝医院跑。 好好的一个家庭,这下,支离破碎。 谢静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件事怪谁呢。 谢静想不通。 她没有告诉安歆父母两个小孩的恋情,安歆回家后,又限制方郁的自由时间。 是不是方郁觉得被谢静管得太死,干脆带着安歆私奔了? 还是两个小孩,已经爱到天崩地裂,非要现在私奔才觉得对得起爱情? 谢静不知道,她已经没办法思考了,只能前后脚地跟着安歆爸爸去了医院。 夜色很浓,浓得化不开,谢静的心也如夜色一般。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没有把事情办漂亮。 也是第一次,她开始怀疑自己。 离婚,难 “你还我女儿!” 医院里,安歆妈妈的哭声震天,抓住谢静的衣服不放。 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冷静理智,她只知道,她的女儿,17岁的女儿,被眼前这个女人的侄儿给你骗走了。 谢静被拉得东倒西歪,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 “我们先报警吧。”安歆爸爸扯开妻子的手,抱住妻子,眼泪滑落了下来。 “对对对,说得对,我们报警吧。”谢静赶紧附和着说。 “你闭嘴!”安歆妈妈大叫着,挥舞着拳头又要朝谢静打去。 谢静只得躲到一边,掏出手机给派出所打电话。 “喂?我要报案,人口失踪。” “姓名,性别,年龄,在哪里走失的,失踪时间,走失的时候衣着外貌特征。” 电话那头传来冷冰冰的,公事公办的声音。 谢静慌忙把方郁上午去上学时候穿的衣服裤子一通汇报。 “方郁和安歆......你等一下......” 谢静的心揪作一团,那边安歆的妈妈还在不停地哭泣着。 哭声传进谢静的耳朵里,谢静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电话那头响起几个人的说话声,一会儿过后。 “麻烦你到派出所来一趟,你说的两个小孩,正在我们派出所。” “真的?” 谢静喜出望外,根本没想到孩子会在派出所。 “对,两个小孩逃票,被火车站的检票员抓住了,送到派出所来。” “逃票?” “麻烦你尽快到派出所来一趟。” 挂了电话,谢静急忙跑到安歆父母身边。孩子找到了,孩子找到了! “孩子找到了!在派出所!两个孩子都在!” “我的女儿,快,去派出所,快。”安歆妈妈掀开被子,扯掉正在输液的管子,立刻跳下床。 一行人急匆匆赶到派出所。 两个孩子坐在凳子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方郁紧紧地牵着安歆的手,又帮她理了一下头发。 “安歆!”安歆妈妈动作最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打开两个小孩的手。 “你别激动。”安歆的爸爸立刻抱住她,不要她做更过激的行为。 “叔叔,阿姨,你们好。”方郁看了一眼谢静,转头对安歆的爸爸妈妈说。 “安歆,你急死妈妈了!”安歆妈妈抱住安歆,大声痛哭。 女儿终于找到了,还好,完好无损,没有什么伤。 “妈妈。”安歆知道自己犯了错,低声说。 “你们都是小孩的监护人?”一直端坐着的警察走了出来。 “是,我是安歆的爸爸,她是方郁的舅妈。”安歆爸爸毕竟是男人,在控制感情方面要比女人要隐忍一些。 “做家长的要把孩子看好,两个小孩想要逃票坐火车,幸好被我们的检票员查到了。”警察公事公办地说。 “孩子我们批评教育过了,监护人可以把孩子领走了。” 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前前后后出了派出所。 谢静知道,自己该在安歆父母表个态。 “方郁,你说,到底怎么回事?”谢静拿出了自己教训员工的严肃。 “我喜欢安歆,我想带她走。” 一句话又激怒了安歆妈妈,立刻上前要打方郁,被安歆哭着拦住了。 “妈妈,你别打他,是我的主意。” “啪!”一巴掌,谢静狠狠打了下去。 方郁的脸上立刻出现了红红的五指印。 “谢小姐,你不解决问题,光是打人,没有用。”安歆爸爸牵住哭着的安歆,冷冷地说。 谢静自己也愣住了,为什么要打方郁,事情都没问清楚,打他有什么用? “方郁,你说清楚,到底为什么?” 方郁捂着脸,眼睛坚定,说:“你和舅舅要离婚,离婚我就要转回镇上,我不想转走,我想带她走。” 他这是在怪谢静要离婚吗?谢静心里生出一股悲凉。 “你没有资格带安歆走!你爱她,你就应该更好的生活条件,你要做的是去保护她,不是把她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 安歆爸爸气红了眼,握紧了拳头想要打人。 是她要离婚,和方郁无关。谢静悲从中来,护住了方郁。 “安歆的爸爸妈妈,这件事,是我谢静做得不对。”谢静站在方郁面前,第一次向别人道歉。 “还有你!你和你丈夫要离婚,你也该看好孩子!”安歆爸爸红着眼眶,大声吼着说。 “阿姨,你没有错!”安歆哭了。 “安歆!”安歆爸爸一把拉住她,这个女儿怎么这么不争气啊。 安歆妈妈再也受不了了,招了一辆出租车,将安歆拖进车里。 再不走,这个女儿怕是走不掉了,她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方郁那个小子! 谢静也疲惫了,好累,好累。 她原本觉得,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条不紊,都妥帖漂亮,现在才惊觉,她并不能处理好每件事。 过了良久,方郁扯了扯谢静的衣角,“舅妈,你和舅舅,什么时候离婚?” 他怎么知道? “你听谁说的?” “我听到你们吵架了,你们要离婚,我肯定就不能在这里读书了。可是,我不想和安歆分开。” “所以,我才带安歆走。” 方郁向来寡言沉默,今天难得开口说了这么多话。 谢静本以为方郁根本不知道她和王奇善的事情,没想到这个孩子门清儿,更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到这一层。 而这一层,恰好是谢静忽略的。 她和王奇善离婚,这个孩子本来就是王奇善的侄儿,应该让王奇善管。可是王奇善一周有好几天不着家,他,能管这个孩子吗? 那就叫王琪琪来管啊! 想到这里,谢静的心却疼了起来。这个孩子听话,他唯一做的不对的,就是太过年轻,爱上了一个女孩而已。 不知为何,谢静的心里涌出了难得的母爱,这种爱和情爱不同,她好像愿意为了方郁暂时放弃离婚。 方郁已经比她高了,是个成熟的大小伙子了,他定定地看着谢静。 这注视让谢静心里泛起了更深的母爱,不由得柔声说:“舅妈不离婚,走吧,我们回家去。” 谢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难道,离婚真的要因为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而耽搁吗? ——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了。 谢静嘱咐方郁赶快睡觉,走到主卧便看到了床上睡着的王奇善。 还有床边的一堆碎纸片——那是,谢静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看来,都不想她离婚。谢静在心里苦笑。 方郁不想离开安歆,所以不想他们离婚。 那王奇善呢,他的心思早就不在这个家了,何苦这样苦苦地拖着呢? 谢静身心俱疲,跌坐在床边。 离婚,难。 尽管他们没有孩子,却依然有这么多的羁绊。 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她 第二天上班,谢静肿着一双眼睛就去了。 昨晚因为方郁和安歆的事情,折腾到凌晨才回到家。原本坚定要离婚的心又因为方郁开始动摇了。 毕竟方郁和安歆的离家出走,和谢静自己脱不了干系。 她不喜欢事情办得不够漂亮就撒手不管。 这样,姿势太丑陋,太难看。 人啊,做事要好看,要得体,这才最重要。 “谢姐......”徐小凡见到谢静肿着双眼,怯弱地不敢多说什么。 “没事,昨晚失眠。”谢静知道她在自责晴天地产的事情。 谢静何尝不自责,她比徐小凡更自责,牟川替她顶了这个黑锅——她最欣赏的牟川。 做事情要体面。谢静决定再给牟川汇一笔钱过去,他顶了这个锅,谢静没有别的地方补偿他,钱是不会紧张他的。 王奇善给了他一个机会? 谢静又想起这句话来,算了,不管了,那是王奇善那一份,自己这一份不应该少。 王奇善是王奇善,我谢静是谢静。 谢静已经下定了决心,婚还要是离,至于方郁...... 那就叫王琪琪过来照顾他,不用他转回原来镇上的高中。 这么想着,谢静松了一口气,事情总有圆满的解决办法,不是吗。 “谢主任,找你的。”高远拍了拍谢静的肩膀。 谢静正思考着离婚的事情,抬头一看,竟是何子岩和另外几个不认识的警察。 “什么事?” “谢主任,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何子岩亮出公函。 “什么事?”谢静慌了。 “关于晴天地产的事,麻烦你协助调查一下。” 谢静这才想起来,之前托叶子帮忙找何子岩问问晴天地产的事情,叶子一直没有回信。 “我去上个厕所,可以吗?” 何子岩点点头,几个警察也同意了。 谢静抓住机会,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厕所,马上掏出手机给叶子打过去。 “叶子,谢姐上次托你问的事情呢?” “你托我问的事情?什么事情?”叶子的声音听起来呆呆的,木木的,全然没有一丝生气。 “晴天地产!” “晴天地产......哦,对,你托我问的......”听起来像是叶子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叶子!你到底问得怎么样了!”谢静不敢大声说,刻意压低了声音。 “他说,金条,有金条,他查的金条,金条上有序列码......” “叶子,你要急死我吗!” 谢静急得背上一身汗,偏偏叶子不急不慢,说得温温吞吞,还净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他说,非法集资。”叶子声音轻飘飘地说。 “非法集资?!”谢静彻底呆住了。 完了。谢静的心沉到了谷底。 “何子岩,他是何子岩......何子岩......说的......”叶子在电话那头喃喃自语。 “叶子,我先不跟你说了。” 谢静急忙挂断了电话。 尽管这通电话让她觉察到了叶子的不正常,但她忙着去和何子岩一起去警察局,根本没有多加注意。 很久以后,已经出国的谢静想起这通电话,常常会自责,如果当初她注意到叶子的不正常,是不是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 到了审讯室,谢静忐忑不已,手也不停地抖动。 “谢主任,别紧张,我们就是找你了解一点情况。”何子岩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递给她一杯水。 谢静忐忑地接过水杯,尽管故作平静,手却依然微微颤抖着。 毕竟,她很少出入警察局,更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过错进过警察局。 “你说说,晴天地产找你们银行贷款的事情吧。” “这笔业务本来不是我这的,是徐小凡从另外一个网点带过来的。” “那个网点的负责人叫什么?”何子岩一脸的镇定。 大概是这样的案件见多了,他并没有多大的波澜。 “葛兰。” “继续说。” “因为当时年底了,挺忙的,我一直没来得及审核签字。葛兰就找到我,希望我赶紧签字递上去。我就签了。” “就这么简单吗?”何子岩抬头,严肃地看着她。 “就这么简单。” “徐小凡为什么会把这笔业务带到你这里来,葛兰为什么会催你?” “徐小凡本来在葛兰手下,我手下的一个员工请假,徐小凡调到我这里来,她就把业务带过来了。这种事常有,大业务,舍不得放手,也是有的。” “你丈夫,王奇善呢?他在贷款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呢?” 谢静没想到会问到王奇善,疑惑地看着何子岩。 “谢主任,没关系,有什么说什么就行。”何子岩以为她是难以启齿,不禁安慰她。 “不是......我丈夫......”谢静顿了一下,“王奇善,他跟这个也有关吗?” “你不知道?”这下轮到何子岩诧异了。 谢静摇摇头。 “是这样的,昨天我们已经问过王奇善了,谢主任,你的口供和他的口供我们要对比的。” 顿了一下,何子岩补充道:“这对于你丈夫王奇善,很重要。关系到对他的后续调查。” 调查?调查什么?后续调查?意思是现在已经在调查了? 谢静感到一阵恐惧,王奇善还有多少,是她所不知道的? “可是,王奇善的事情,我真的都不清楚。” “好吧......谢主任,后面再有事,我们会再和你联系。” 走出警察局,外面正是正午,阳光毒辣,谢静被烘烤得一身汗。 不行,她要问清楚,王奇善到底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谢静反身回了警察局,将何子岩拽到了外面安静角落。 “何子岩,我是叶子的姐姐。可能她跟你提起过。”谢静直接亮明了身份。 “我知道。”何子岩礼貌地笑了笑。 “你直接告诉我,王奇善有什么问题。” “这......”何子岩犹豫了,刚才的询问,他就猜到,王奇善和她的关系并不太好。 “你直接说,我能够接受。” “目前最直接的证据是王奇善涉嫌受贿。” “受贿?!”谢静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受贿,他之前还卖掉了自己的车,这像是受贿的人吗? “对,已经查明,有好几起企业贷款都是他受贿后放款的,其中的一笔就是晴天地产。” “怎么可能?” “谢主任,这你就需要好好问问你的丈夫了。我们只负责收集证据,目前这些证据已经移交检察院了。” 谢静懵懵懂懂地答应着,后背一身冷汗。 这场婚姻到底算什么?王奇善到底有多少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这场婚姻里,她又算什么? 人,最重要的是得体 在那次和何子岩对话后不久,谢静目睹了王奇善被逮捕的全过程。 那天晚上,王奇善破天荒回来得特别早。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了,说:“你是不是想离婚?” “是。”谢静平静地回答。 没必要再伪装幸福的家庭了。 “我可能没多久了,我可以答应你。”王奇善挨着谢静坐下。 谢静反而诧异了,王奇善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把离婚协议撕得粉碎吗? “公安和银监会,还有检察院,都找过我了。” “所以?” “我做的事,他们都知道了。我可能就这两天了。” “你还做了什么事?” 王奇善叹了一口气,看起来苍老好多。他缓缓站起来,看着窗外璀璨的霓虹。 “没必要说了。你把离婚协议拿出来,我签字。” 他说得很慢,像是千万斤顶在心头。 谢静沉默了一会,起身去把离婚协议拿出来。 两个人都沉默着,A4纸的响声很清脆,像极了他们十五年的婚姻,只不过是纸一张,轻而易举就会撕烂。 “王奇善” 三个字,并没有多少比划。 “房产和车,都归你。”王奇善老了。 谢静有点鼻酸,“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还做了什么事?” “明天早上,我们就去民政局。这些事情,和你都没关系了。”他陷在沙发里,白色的老人背心挂在身上,圆滚滚的肚皮上有几道皮肤褶子。 他老了,看起来老态龙钟。 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这段婚姻的回光返照? “你可以告诉我的。” “静静。”他伸手握住谢静的手。 多少年了,这个称呼有多少年没有叫过了? 方郁晚自习回来了,看到沙发上互相依偎着两个人,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进了次卧。 “都老了,哪里还是静静。”谢静眼里泛着泪,低声说。 谢静一直以为,离婚会是一场闹剧,会是一场持久战,没想到,王奇善首先想开了。 他松手了,谢静反倒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有泪花,门铃却响了。 谢静起身开门,一群穿着检察院制服的人鱼贯而入。 “王副行长,走吧。”为首的一个人亮出了公函。 王奇善沉默地站起身,身上的那件白色老人背心,看起来寒酸又滑稽。 “咔”,手铐冰凉。几个人架起王奇善,朝门口走去。 “静静,我走了。”王奇善对谢静点点头。 谢静忽然觉得胸腔一声呜咽,“等一下!” 她立刻反身进屋,拿出王奇善的银行制服,稳了稳声音,说:“穿上走吧。” “谢主任,这不必了,我们检察院有衣服,不会冷着王副行长。”为首的那个人公事公办地说。 “不行!”谢静的眼泪流了下来,“衣服要穿周正,要得体。” 几个检察院的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打开了手铐。 谢静温柔地替王奇善穿上衣服,又慢慢地替他系上领带。 肩膀上有一点灰,谢静轻轻拍掉。 这个画面好熟悉,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一起上班,谢静在出门前,总会温柔细心地替他拍掉肩膀上的灰尘。王奇善的鼻子开始发酸。 穿上制服的王奇善焕然一新,跟刚才那个糟老头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仿佛又是呼风唤雨、意气风发的银行副行长。 “静静,是我对不起你。”王奇善的声音呜咽了。 几个人重新给他戴上手铐,夹起他,快速地走了出去。 门,关上了。王奇善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整个屋里安静得可怕。 “奇善!”谢静大声痛哭,跌倒在地上。 方郁不知何时从次卧里走了出来,他走上前,替了一张纸巾给谢静。 “舅妈......” 谢姐回身抱住方郁,眼泪全部流进了他的脖子里。 —— 谢静终于知道了王奇善到底做过什么事情了。 受贿,大笔的企业贷款,王奇善几乎都从中吃过回扣。 贿赂,为了给晴天地产争取更多的贷款,贿赂本行同事和伍书记。 欺上瞒下,之前李总有笔贷款成为了坏账,王奇善用自己的钱填了空洞。还有这一次,拉牟川出去顶锅。 难怪,他要卖掉他的宝马,送钱赔钱两条线,他支撑不下去了吧,才会想起来卖车吧...... 谢静听着检察院的人跟她讲完,悲凉地笑了笑。 也不知道,最后他决定离婚,是良心发现吗? 是要放他的静静一条生路吗? —— 在行长办公室,谢静递上了自己的辞职申请。 “谢静,你和王奇善都是我们银行的老员工了。”行长慢条斯理地说。 “行长......” “老王出了这样的事,我们都很惊讶。” “行长,你说,如果我把王奇善所有的赃款退回,他可以从轻处罚吗?” 行长回头看了看她,叹了一口气。 谢静平静极了,她从来没有这么镇定过。 辞职后,她马不停蹄地来往银行和检察院之间,积极地配合检察院的一切行动。 房子,卖掉,车子,卖掉。 所有的赃款全部退回。 “静静......”在看守所内,王奇善穿着橘黄色的衣服,哭了。 老泪纵横,眼泪在脸上的沟壑之间流动。 谢静却一脸镇定,她这么做,并不是为了王奇善。 “静静,我对不起你。我出来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不了。” 她淡然地笑了笑。 她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他,她是为了她自己,谢静不做事情没有办好,就甩手走人的戏码。 人啊,最重要的是要得体。 她坚信这一条道理,王奇善被检察院带走的时候,他们只是协议离婚,并没有事实离婚。 名义上,她依然是王奇善的妻子。 她卖掉房子车子为他还清还所有的赃款,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现在,她已经还清了。她不欠他。 “静静,我对不起你!沈晴一,她就是个王八蛋!”王奇善哭得很大声,小小的探视间回荡着他的哭声。 谢静却心如止水,她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孩子,而不是在看自己的丈夫。 哭声不绝,谢静递给他一张纸。他像个小孩,捏住纸,哭得鼻涕眼泪横流。 这个男人啊,以前多意气风发啊,他抱着她转圈的样子,她一直都记着呢。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奇善......” “静静!”他忽然意识到,生命里,怕是只有这个女人了。 王奇善像个小孩子逮住了夏天里的最后一只知了,死死地握住谢静的手不肯松开。 身后的干警马上上前粗鲁地分开王奇善的手,“坐好!” 王奇善乖了,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敢小声地抽泣着。 “我辞职了,我要换个地方生活。”谢静微笑着。 她的脸是那么恬淡,不恼怒,不悲伤。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已经不悲不喜了。 王奇善却像个孩子,哭声震天,拼命地想要抓住谢静的手,抓住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最后一丝光亮。 他可是只有她了啊!她不能走! 她像个母亲,摸了摸他的头,低声说:“你要好好活啊。” 像母亲对远游的游子的临行嘱咐,而不是对亲密爱人的嘱托。 谢静站起身走了。 夏天的阳光真好啊,照得人暖洋洋,一切都是生机盎然。 叶子死了 叶子死了。 接到警察电话的时候,牟川以为是诈骗电话,挂断电话,继续平静地在候车厅等候着。 上次王奇善说得对,“你敲诈沈晴一那件事,我要是报案,扣你一个诈骗罪,稳稳的。” 王奇善还给了他丰厚的报酬,把晴天地产的贷款事情扛下来,没有什么不好的。 没想到谢姐也会再给他五十万,谢姐待他,已经够意思。 带着这些钱,牟川决定要有新生活了。 “你是牟川,叶子的前夫吗?麻烦你到刑警支队来认领一下尸体。” 电话第三次打来,牟川忍无可忍,爆了粗口,“他妈的,有你这么咒人的吗!” 虽然和叶子离婚了,好歹五年婚姻的情分还有那么一点,现在骗子都这么可恶了吗? “牟川......我是叶子的妈妈......”电话那头,传出了叶子妈妈的哭泣声。 “你来一趟吧......” 牟川的头脑“嗡”的一声炸了,也顾不得什么行李了,抓起手机火速赶往刑警队。 赶到刑警大队,还没见到法医,牟川就听到了叶子妈妈的哭声。 牟川的心沉了下去,颤抖着,走进了法医室。 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在台子上躺着,全身肿胀,皮肤发泡得厉害。 牟川慢慢走近她。 她闭着双眼,尽管面容已经狰狞,单眼皮,小小的嘴依然还可以辨识出,这就是叶子。 叶子,死了? 牟川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围的人,痛哭的叶子妈妈,唉声叹气的叶子爸爸,还有平静的法医。 不可能! “怎么会?”牟川全身无力地撑着台子边缘。 “这是前天从河里打捞起来的尸体。”法医淡定地说。 “叔叔阿姨,叶子......”牟川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法医将他们带出了法医室,带到刑警大厅来详细地说明情况。 “这是我们在叶子家里找到的遗书一封,初步判断是自杀。”一个刑警将装在塑料袋的遗书递给了叶子的父母。 牟川依然不肯相信法医室那个被水泡得如同发泡的馒头一般的尸体,是那个活泼的、飞扬跋扈的叶子。 他的叶子不是这样的。 那不是叶子,没有这样的叶子。 他的叶子,她敢爱敢恨,嚣张单纯,脾气急躁。 她冲他撒娇,眼睛眯起来像月牙一样。发现他出轨,刚烈地非要和他离婚。她来找他离婚,眼睛里都是决绝和倔强。 她是活生生的、站着他面前会撒娇也会发脾气的一个人。 她不可能是台子上那个冰冷的、全身肿胀的、毫无生气的黑色馒头。 “我的叶子啊!你让妈妈怎么活!”叶子妈妈看完遗书,跌倒在地上痛哭。 牟川的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捡起地上的遗书。 “......妈,对不起......我再一次看错了人......我伤了你们的心......” 这是叶子的字,她的字小小的,娟秀的像一个一个的方格子。 读书的时候,牟川和叶子一起上晚自习,叶子就坐在牟川旁边。 她霸道地抢过他的笔记本,在笔记本第一页写了六个字。就是这样小小的,娟秀的字。 “牟川,我喜欢你”。她写得好认真,一笔一划,眼睫毛微微颤动。 牟川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在写这封遗书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认真? 眼泪模糊了眼前的遗书,牟川看得断断续续。 “......何子岩说,大学毕业,因为她怀孕了,他只得娶了她......后来才知道,她有家族遗传病......他说他真的爱我......” “我该相信他吗......我不信......无论如何,我都做了第三者......我接受不了......我最痛恨的就是第三者,破坏了我的家庭......” “现在,我也成为了最可耻的第三者,我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我看不起自己。” “我曾经在陶楠面前耀武扬威,那时候,我觉得她是小三,而我找到了最好的归属。” “现在想来,我那时候太蠢太蠢了。现在我成了自己曾经最痛恨最讨厌的人。我恨我自己。” “爸妈,对不起。” “何子岩,我好爱你,我也好恨你。” 牟川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停不住。 这是叶子,这就是叶子。 叶子的遗书里,从始至终都没有“牟川”两个字。 果然是那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叶子,敢爱敢恨,性子刚烈。 她爱牟川,“牟川”这两个字就写满了她的笔记本,她不爱他了,她在遗书里对他只字不提。 “叶子!”牟川的眼泪滴在塑料袋上。 “请不要损毁证物。”一个刑警从牟川手里抽回了遗书。 牟川红着眼眶,看了看哭作一团的叶子爸妈,也无心安慰。 叶子的死像是一把钝刀刺在他的心上,他的痛是慢慢扩散的。 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石子,波纹一圈一圈,虽然不是惊涛骇浪,但是却久久不能平息。 何子岩......好熟悉的三个字...... 牟川恍惚着走出了刑警队,太阳晒得他打了一个冷战。 何子岩!那个警察!那个在他那里办了房贷的警察! 牟川慌忙赶回网点,当时有收那个警察的结婚证复印件,网点现在应该还有存档,他要马上去看! “牟川!”徐小凡冲他打招呼。 “哟,你怎么回来了?”高远拍了拍他的肩膀。 牟川注意到,高远的工牌已经变了,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网点主任”。 但是他来不及管这么多了,慌忙说:“谢姐呢?我要找谢姐查以前的贷款资料!” 高远的脸色变了一下,慢慢地说:“谢姐已经辞职了......” 牟川的眼睛再一次落到高远的工牌上:网点主任。又环视了一圈,果然有好几个新人,他不认识。 “现在,你是网点主任?” 高远点了点头。 世事无常啊,牟川的脸上扯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 “高主任,我要查上个月的一笔房贷。房主叫何子岩。” “牟川,你已经不是银行员工了,按照规定,我们不能随便透露客户的信息和资料......”高远为难地说。 牟川在心里疯狂地大笑,怎么,高远这是要在他面前卖老大吗! “这一笔是我办的!贷款都已经放下去了,我必须要看!” 见到牟川这么嚣张,高远也火了,他才上任没多久,必须要树立领导的威信。 “牟川!你现在是外人,银行内部的资料,我可以不给你看!”高远的声音比牟川的声音更大。 “叶子死了!”牟川的眼眶红了。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高远愣住了,银行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叶子,死了? “我要看那笔贷款,那笔贷款跟叶子的死有关!” 高远愣了一会,又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那你有公安的公函吗?” “什么?” “你给我公安的公函,我就给你看客户资料。” “高远!你太过分了!”牟川握紧了拳头。 “我是按照规定办事。”说完这句,高远转身进了办公室。 偌大的银行大堂,灯光光亮,照得牟川无处遁形,他忽然觉得形单影只,也觉得尴尬难看。 他早就离职了,这里早就没有他的位置了。 谢姐也不在,她是叶子的姐姐,如果她在,她肯定也会着急帮忙的。 他丧气地垂着头,慢慢地走出了银行。 那张结婚证上,不是叶子的名字,这个他还是记得的。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何子岩就是叶子的男朋友? 如果当时他就知道何子岩有老婆,他一定会尽力阻止叶子和何子岩交往。 可是现在,何子岩是警察,牟川只是一介无业游民,他拿什么去和何子岩对抗呢? 想到这里,牟川抱着头在路边蹲了下来。 都怪他,他都看过何子岩的结婚证了,他都没能阻止叶子。叶子的死,也有他的一份。 叶子那么要强又刚烈的一个人,突然知道何子岩有家庭,她肯定会想不开的啊! 眼泪又流了下来,渐渐的,牟川压抑的哭声变成了大声的哭泣。 他现在还没有办法去和何子岩对抗,那是社会上的精英,是受人敬仰的警察,他呢,他什么都做不了! 打他一顿吗,除了自己进派出所,对于何子岩来说,有什么损失吗? 牟川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自己没能够阻止叶子。 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在路边痛哭的男人。 世界太忙,失去了一个人,对于至亲来讲,是支离破碎,是万丈深渊。 对于整个世界来讲,不过是海洋少了一滴水,依然会昂然向前流动。 —— 还有一个月,陶楠就要生了。 这一个月,一下班,她就往晴天地产的售房部跑。 还好还好,这天,她终于看到售房部的灯亮了——有另外一家开放商接盘这房子了。 她的房子终于保住了,陶楠心里松了一口气。 高远的意外升职也让她觉得生活好像并没有那么糟糕。 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她已经不想从前那样抱着浪漫的色彩,活下去,就可以了。 看起来,她好像什么都有了。 房子,丈夫,孩子。 可是有时候,她又会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没有。 房子几次波折,丈夫并不是理想中那么完美,孩子,唉...... “你们知不知道,前两天,河里打捞起一个人啊。”办公室又开始八卦了。 陶楠无心地听着。 “女的,听说是为情自杀。啧啧啧......” “有什么好想不开的,男人没有了,换一个不就行了嘛。” “听说是被小三了,想不开,投河了。” “就是就是,你们看图片没有,那个头哦,被泡得这么大。” “死得太难看了。” 被小三......陶楠有点心虚,她想起了自己那段不光彩的历史,现在这段历史偏偏还有了苦果。她无助地摸了摸肚子。 跟那个人投河自尽的人比起来,自己可真是能屈能伸多了啊。陶楠摸着肚子苦笑。 “砰!”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了,伍逸捏着拳头,狠狠地攥着穆千秦的衣领。 “我从来不打女人,你不要太过分。” 穆千秦却根本不害怕,她推掉伍逸的手,将伍逸推回办公室,顺手关上门。 “伍总,伍正忠已经被双规了。”穆千秦淡淡地说。 “你冲我吼也没有用。” 伍逸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老爸被双规了,这段时间一直联系不到他,检察院的人还几次到家里翻箱倒柜。 “是不是你搞的鬼!”伍逸狠狠地捶了一下桌面。 “伍逸,你今天把我叫来,就是想让我听你发脾气吗?”穆千秦淡定地在沙发上坐下。 “好。我问你。”伍逸整理了一下领带,迅速恢复了严肃。 “我爸爸的双规是不是和你有关?” “我的确整理了两份举报心愿洗黑钱的材料,不过据我所知,你的女朋友周茵茵用尽手段和钱财把材料压下去了。” 听到“周茵茵”三个字,伍逸的脸色变了一下,迅速扭过头,继续问:“那为什么我爸会进去?” “检察院那边的消息是受贿,一个银行副行长把你爸供出来了。”穆千秦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受贿?”伍逸瞪大了眼睛。 他不信,在他心里,爸爸在工作上从来没有任何差错。虽然爸爸的出轨,害得妈妈瘫痪,但是这么多年,老爸工作上一丝不苟,对妈妈和他也是越来越好。 受贿?爸爸? “伍逸,这是你爸爸应有的。”穆千秦站起身,坚定地说。 “还有心愿,举报材料我会继续递上去。没有了伍正忠的金钱支持,你觉得你家公司还能够支撑多久呢?” “为什么?”伍逸不敢相信,心愿并不是光明正大的的,爸爸也不是。 他目前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和事业,都是脏的。 “为什么?”穆千秦的眼睛闪出了泪花,眼前又闪现出妈妈一遍一遍问“你爸爸回来了吗”的情景。 “就凭你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二十年前,为了娶你的妈妈,抛弃我和我妈妈。” 伍逸彻底呆住了。 他不敢相信,他没办法相信,他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你的妈妈是天之骄子,是书记女儿,伍正忠为了可以坐到书记的位置,就抛弃了我和我妈妈。” “这二十年,你们一家欢乐地过着富人的日子,你们哪里知道我和我妈妈过的是什么日子。” “为了扳倒你们,我赌上了我全部的身家。”穆千秦擦了一下眼泪,冷笑着说,“还好,我要成功了。” “不可能!”伍逸大吼着,额头青筋暴起,脸涨得通红。 “醒醒吧,富家公子哥。”冷淡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一句话敲击着伍逸的心。 穆千秦走了。 办公室里很安静,灯光打在伍逸身上。他觉得自己好像站在舞台上的小丑,无处遁形,无处可逃,由人笑话。 小时候爸爸的肩头和宽厚的手掌,那时候这份温情是不是应该有穆千秦的一份? 大学刚毕业爸爸递过来的营业执照,这些都是爸爸为了洗黑钱准备好的吗? 要不是穆千秦这么偏执,他哪里会知道这些真相呢? 伍逸垂着头,木木地站着。 心愿,是不是走到头了?呵,心愿本来就不干净,何来继续走下去一说呢? 那周茵茵为什么拼命要保下心愿? 伍逸想着这些,苦笑了一声。 双胞胎换来房产证 心愿很快被查,员工被一一辞退。 陶楠算了算日子,也正好该生孩子了,索性回家待产。 这天很快就来了。 半夜,陶楠肚子疼痛不已,她强忍住疼痛,赶紧扶着肚子到客厅叫高远。 一家人手忙脚乱地将陶楠送进医院。 “保佑我的乖孙孙。”高远妈在产房外面絮絮叨叨。 “你就消停一会吧。”高远爸坐在凳子上打盹。 高远也急,焦急地跺着脚。 天蒙蒙亮时,产房终于传来婴儿的啼哭。 这声啼哭惊醒了产房外的高家人。 “我的孙子!”高远妈首先站起来,趴着门缝朝里看。 高远爸和高远也相继站了起来。 “龙凤胎,男孩先出来,六斤三两,女孩五斤八两。”护士把两个婴儿推了出来。 红红的小脸儿,闭着眼睛,惹人怜爱。 三个大人都跟着护士去婴儿房看孩子去了,陶楠被推出来的时候,产房外空无一人。 就这样吧。他们不在也好。 陶楠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男孩的嘴巴像高远。”高远妈开心地好像返老还童。 “鼻子像我。”高远爸点了点婴儿的鼻子。 高远也逗了一会孩子,说来奇怪,他并没有多大的感动或者快乐。 两个孩子笑起来的确好看,高远也没觉得他们就是身上掉下来的肉。 两个讨债鬼,唉。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家属,要不要推拿?”一个护士进来打断了几个大人的逗趣。 高远没有听过这奇怪的职业,以为是什么护理孕妇必须的,点了一下头。 “跟我来吧。”护士将高远引到了陶楠的病房。 陶楠在病床上躺着,头发蓬乱,闭着眼睛在睡觉,跟平时在家睡觉的样子并没有区别,不过是肚子扁了而已。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母性的光辉啊。 原来有了孩子就是这样的感觉。高远心想,好想跟平时没有区别。 还是一如既往地遇到问题,解决问题,并没有热血沸腾的激动啊。 那些当了父亲的人,怎么就那么激动呢? “家属!”护士叫了高远两次,他都没有反应,又推了推他。 “什么事?”高远回过神来,慌忙回答。 “你看。”护士指着另一床一个正在疏通的孕妇说,“这种,三百一次。” “还有四百,五百的。” 高远仔细看着那个人,年龄有点大了,像在洗衣服似的,孕妇闭着眼睛,死咬着嘴唇。 裸露的皮肤刺激着高远,不禁脸红了。 “你还不好意思?”护士有点嫌弃地说。 “就这种吧。” “四百和五百的,效果更好,你不去看看?” 高远想了想,虽然刚升职,可陶楠没了工作,房贷和装修还要攒点钱。 “就这种。” “行吧,跟我去交钱。” 高远懵懵懂懂地去了总台交钱,开奶是连贯的,直接一次交五次的钱,一千五,不能刷医保。 “这么贵。”高远嘟囔着。 “最便宜的了好伐。侬晓不晓得的。”收钱的阿姨好像是个上海人,马上开始数落高远。 “啊咧我们上海男人,才不会......” 高远慌忙捂住钱包跑了。 交个钱跟探险似的,高远怕了,后面交钱都叫妈去了。 —— 因为ABO新生儿溶血反应,孩子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黄疸,又在医院多住了一周才出院。 “我的乖孙儿不容易哦。”高远妈逗着两个小孩。 “现在的小孩好像都有黄疸。”高远爸爸也在旁边附和着。 陶楠的心总算放下来了,还好,只是出现黄疸,还比较好糊弄,要是出现其他的反应,陶楠真不知道怎么交代。 高长林逗了一会孩子,走进了卧室,拿出了个红本本。 “楠楠。”他轻声唤着陶楠。 陶楠惊了,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他什么时候叫过她“楠楠”? “爸......” “这是我们另一套房子,虽然买了,但是一直没装修。”高长林将房产证放在陶楠手边。 “上面只有高远的名字,你看,你呢,也为我们高家生了一儿一女,抽个空,把你的名字加上吧。”高长林微笑着。 错位了! 陶楠说不出的难受,没知道孩子不是高远的时候,她多希望有一套两个人的房子啊。 现在她一个人背负着这个丑陋的秘密,一切却都朝着最美好的方向奔去。 该来的时候,不来。 “爸......”陶楠难受,脸上的表情也难看。 “你买了的那套房子,正好也写的你的名字,加上高远的名字就算二套房了,要多加税。不加名字,正好。” 高长林感叹,这歪打正着,正好节约了好几万的税钱呢。 陶楠难受,本打算加上高远的名字,也算是一点补偿,现在好了,她连唯一补偿的方法都被高家的好意堵回去了。 “爸!”陶楠哭出了声。 听到陶楠的哭声,高远妈首先急了,“别哭别哭,楠楠,坐月子最不能哭啊。” “来,楠楠,我今早上炖在锅里的,鲫鱼汤,喝了吧。”高远妈妈端着一碗雪白的汤走到陶楠身边。 鱼汤煮得雪白,陶楠端起碗,毫不扭捏犹豫,一口喝干了。 眼泪都流进了碗里。 “好好好,我再去给你端一碗?”高远妈笑眯眯地说。 陶楠只能点头。 高远爸爸给她掖了一下被角,对她点点头,退出了房间。 现在还能说什么呢? 高家的确待她不薄。 他们对她越好,这个秘密就更不能说。陶楠闭上眼睛,眼泪滑落了下来。 一切都错位了,该来的时候,没来。 错位了的生活,也还是要过啊。 陶楠闭上眼睛,陷入沉沉的睡眠。 —— “楠楠的月子出了,就办婚礼哦。”高远妈妈笑眯眯地说。 “正好,孩子也满月。办在一起。”高远爸也高兴。 “儿女双全。我们楠楠能干。”高远妈轻轻地捏了一下孩子的手。 “你看看我们还有多少存款,这个办婚礼的钱,我们出了吧。”高远爸正色道。 高远妈懂他的意思,眨巴着眼睛,“我准备着呢。” “这下好了,孩子生下来了,稳了。”高长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高远的小家,总算稳下来了。高长林暗暗得意,幸好之前自己稳得住。 看看陶楠,都感动得落泪了。 高长林更加得意,兴致极好地逗起了两个小婴儿。 就当是告别吧 很快,陶楠和高远的婚礼在本市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了。 陶楠刚出月子,还没有瘦下来,随便在婚纱店租了一件最大码的吊带长拖尾婚纱。 来不及拍婚照,陶楠只好从手机里选了一张之前两个人的合照。 照片放大无数倍,都有些是失真了。 怎么看,怎么滑稽。 高远妈预定的是一个小厅,只能放下十五张桌子,结果当天起码来了二十桌客人。 陶楠拖着婚纱,一张一张桌子的添加着凳子。 “不好意思,让一让,挤一下挤一下。”陶楠赔着笑脸将凳子放下。 转身从人群中挤出去,挤到另一桌去添凳子的时候,长拖尾被人踩住了,陶楠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 头发彻底散了,头纱也扯破了。 人群一阵惊呼,“哎呀,新娘摔倒了!”“婚纱都撕烂了!” 太狼狈太狼狈,陶楠心里委屈得发酸。 “快点快点,去补个妆。”司仪催促着陶楠,婚礼就要开始了,抓起她就往后台走。 陶楠被扯得踉跄,只得赶紧跟着走。 在后台胡乱地补着妆,不见高远,陶楠问化妆师,“新郎呢?” “刚补完妆,出去迎客了。” 陶楠放下心来,定定地做好。 妆发师是新手,陶楠的头皮被扯得生痛,也不敢言语。这个妆发师是高远妈请的,便宜。 整场婚礼都是高家出钱,陶楠不敢多言。 高远在小厅门口迎接着客人,同事,亲戚,都来得差不多了。 进来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有点眼熟,一脸青春活力的帅气,目眼神却是老成的。 “我是陶楠以前的老板。”伍逸认得高远,不想和他多说话,直接进去了。 高远仔细想着这张脸,太熟悉,他绝对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算了,先不想了。 婚礼开始了。 小厅里人满为患,不少人坐不下,只得挤在门口站着。 婚礼进行曲响起,司仪的声音响起。 “现在我们看到新娘,缓缓地向我们走来。” 陶楠拿着塑料手捧花慢慢地朝台前走去,拖尾有点大,一不小心踩住了拖尾,陶楠慌忙放开腿,想从拖尾上跨过去。 婚纱的内层纱却立刻把腿缠住了,两条腿迈不动,“哐”,陶楠摔倒了。 台下,原本安安静静的人群爆发出惊人的笑声。 陶楠挣扎着站起来,婚纱裹住了脚,刚站稳,又跌倒了。 太丢脸了,陶楠的脸涨得通红。 “哈哈哈哈......”人群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台下坐着的三个老人,高远妈、高远爸还有钱文芬,顿时觉得脸都被丢尽了,涨红了脸。 高远也尴尬至极,只得在笑声中走上前,扶着陶楠走向台中央。 “我们的新娘太激动,我们的新娘上前扶着他走向了我们的婚礼现场。” 陶楠被高远搀扶着,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台中央。 这条路,还真折腾啊。 “两位新人,可以交换戒指了。” 台下的伍逸死死地盯着高远,戒指闪着光,她给他戴上,他给她戴上。 这闪光的戒指忽然刺痛了伍逸的心,周茵茵三个字又跳了出来,内心开始剧烈地翻滚着,尴尬出丑的婚礼又怎样,是婚礼就好。 可他和周茵茵......伍逸摇了摇头,用力驱散脑海里,她那张漂亮的脸。 “啵一个,啵一个!”人群开始起哄。 伍逸无心再看下去,转身出了拥挤的人群,走到小厅门口,朝婚礼签名墙瞥了一眼。 这一眼,便叫他无法忘记。 签名墙的一个角落,分明写着:周茵茵。 她来了,她一定来了! 伍逸转身回到小厅,左冲右撞想要在人群中找到那张熟悉的脸。 为什么要找她?不是说好再也不见她吗? 伍逸的内心开始挣扎,眼睛却没有停下,依旧四处搜寻着她。 不,不行,他太久没有见过她了,他想见她,远远地看她一眼就好。 他找到了。 在音箱后面,周茵茵端着酒杯,朝台上举杯,好像在和台上亲吻的两个人碰杯一般,接着,她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隔着重重人群,伍逸觉得这一眼来得多么的不容易。 她更瘦了,穿着雪纺白色衬衣,锁骨更明显了。 周茵茵又喝了一杯。 怎么就不吃点东西呢,怎么就只顾着喝酒呢。伍逸的心揪坐一团,眼睛好像黏在了周茵茵脸上,舍不得离开。 前面一个人忽然站起来,挡住了伍逸的视线。 伍逸慌忙拨开人群,再朝那边看去,周茵茵不见了。 人呢!伍逸慌了。 “伍逸。”身后响起了轻轻的声音。 这声音很轻,藏在吵闹的人群里,司仪的讲话声,周围人的起哄声此起彼伏,可是这声音还是穿过重重人群,冲进了伍逸的心里。只因为这是她的声音。 她就站在他身后。他却忽然不敢动了。 他怕,他怕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她那张脸,他就会忍不住想要再次拥有她。 他还没办法抵抗她。 “伍逸。”她的声音又来了。 “你也来了啊。”她拍了拍他的肩膀。 伍逸僵硬地转过身,她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后,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水。 “这么巧。”他找不到词,随口编了一句话。 她却笑得很自然,“是挺巧。” “你......”他找不到词了,凝视着她。 她依然笑着,是接待老朋友一般的笑意,礼貌又周到。 “我先走了。”她挥手说再见。 “那......再见。”伍逸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了。 “我们的新郎再吻一次新娘,大家说好不好!”司仪的声音挑逗着现场的气氛。 “好!”人群中爆发出响亮的声音。 台上陶楠和高远再一次嘴唇碰在了一起。台下的伍逸却觉得这甜蜜的起哄声来自遥不可及的另一个世界。 他的世界里,那个她,已经慢慢走远了。 周茵茵慢慢走出了小厅,外面太阳正大,盛夏时分,晒得人蔫蔫的。 就当今天是一场告别吧,不要有眼泪,不要哀伤,你要记住我笑起来最美丽的样子。 从今以后,每一段人生都不会再有伍逸。 她这么想着,忍住眼眶里的泪,走出了酒店。 酒店外,一对学生情侣在陶楠和高远的大幅照片前停了下来。 “方郁,你看,他们结婚了。”安歆拉住方郁的手,一脸羡慕地说。 “嗯,我们以后也会结婚。”方郁紧紧握住安歆的手。 “我们要像他们那样。”安歆踮起脚,轻轻在方郁嘴上啄了一下。 “对,像他们那样。”方郁搂住她,将自己的嘴唇覆盖了上去。 盛夏,天空蓝得通透,太阳用尽力气炙烤着万事万物,仿佛要带走所有生命的生机与活力。 番外:爱情是值得坚守的 叶子死后,牟川回到以前的房子帮二老收拾屋子,二老眼泪汪汪,那个谈婚论嫁的何子岩在叶子去世后,就消失不见了。 牟川不忍心,只得答应。 一层薄薄的灰,脚架上有一双男士拖鞋——不是牟川以前穿过的。 百感交集,叶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在想什么? 牟川不知道,不敢想,活着的人,模拟不出死去的人在临死之前的想法。 此刻,最悲伤的部分已经过去了,他已经不会再梦到她,想到她,除非——有个契机,碰到关于她的部分,他才会惆怅。 这种惆怅,也很淡,他已经学会和惆怅共处。 牟川轻轻叹了一口气,阳光很好,还可以看到阳光里的细小尘埃,晒得他暖暖和和的,这种暖和,叶子最喜欢了。 牟川打开衣柜中间的夹层,先收拾贵重东西吧,叶子的贵重东西都放在这里。 离了婚,习惯却是刻在骨子的。牟川苦笑。 几本存折,毕业证,学位证,房产证。 牟川翻开毕业证,意外地发现里面有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给牟川。 奇怪,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封信。 犹豫了几分钟,牟川还是打开了这封信。 牟川: 明天我们就要结婚了。 睡不着,我起床写这封信。真是,可以用一句网红语言概括:你见过凌晨四点的XXX吗? 我见过很多次。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大一那一次。 那天下了好大的雪,你发短信给我,说外面下雪了,叶子你快出来看。 我都还记得那天的短信,你打了好几个感叹号,是啊,雪很难见,尤其在南方。 我走出宿舍的时候,看到你已经等在楼下了,脸冻得通红,一个劲地跺脚。 你看到我走出来,咧着嘴对我笑。 这个笑啊,我后来见过很多次。我生气了,你这么笑着哄我。我头碰到了门框,你这么笑着安慰我。 还有,昨天的求婚,你也是这么笑着,“叶子,嫁给我”。 那天的雪好大,你把我的手揣进你的胸膛暖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我,雪花落在身上,你也顾不上。你那时候好傻啊。 你傻呆呆地说:“叶子,你还冷不冷啊?” 我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你怎么那么笨啊。我和你在一起,怎么还会冷? 楼上,我们宿舍的同学在一个劲地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亲一个,亲一个!” 我脸红了,我有预感,我们会接吻的,但不知道我们何时会接吻。 我猜你也脸红了。因为你好傻啊,嘴唇一下子就碰上来了。 牙齿撞牙齿,撞得我生疼。 我赶紧闭上眼睛,尴尬,牟川,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尴尬。 还好,你聪明,你的嘴唇后退了一点点,轻轻地吻住了我的嘴唇。 牟川,那一瞬间,我彻底爱上你了。 嘴上吻着我,你依然没忘记,把我的手捂得严严实实。 这是我们的初吻,我相信我们的初吻很美。 你想,天地一片雪白,我穿着淡黄色的羽绒服,你穿着军绿色的大衣,我们本来就是雪地里,最耀眼的一对。 我们还唇齿相依。 那天晚上我彻底失眠了。 你吻我时候的气息,吻我时候嘴唇的温柔触碰,还有大手捂住我的小手时的温暖,像电影,一遍又一遍在大脑里放映。 那天晚上,我有点后悔,有点埋怨,你当时怎么那么害羞,你怎么不多吻一会呢?初吻也! 牟川,说这么多,我就是感慨,我不后悔嫁给你。 不管是谁反对,都不能阻止我。 我妈说,我爸说,还是我姐说,你都不要管。你只需要管,你的妻子叶子怎么说。 而你的妻子叶子,会告诉你,我爱你,我不后悔嫁给你。 爱情是值得坚守的。 你的妻子,叶子 眼泪一滴一滴,滴在了信纸上,打湿了“你的妻子”几个字。 这封信,是叶子在领证前一天晚上写的,牟川的手剧烈颤抖着,不忍再读第二遍。 他和叶子的初吻......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们天真烂漫,哪里会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 牟川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出轨啊。到底是受不了叶子怀孕时候的脾气,还是控制不住怀孕时候无处发泄的欲望? 不知道,他不敢扪心自问。 得过且过最好,拷问良心太累。 时至今日,牟川也不敢去联想,叶子的死,到底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或许有,如果他不出轨,叶子不会和他离婚,不离婚就不会有何子岩这个人出现。 又或许没有,叶子的死是因为何子岩已经有了家室,她愤恨自己做了第三者。是她的道德观念杀死了自己。 牟川收好信,慢慢收拾着东西,二老吩咐过了,一切证件、日记或者备忘录,只要有叶子字迹的东西,全部要保留,想来是要留个念想吧。 门突然响了,会是谁? 牟川打开门,门外站着,算是仇人或者情敌吗?——何子岩。 “你还有脸来?”牟川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愤怒。 “这是叶子之前给我的二十万,我还给她,你替我交给叶子父母。”何子岩从怀里掏出一张卡,塞进牟川手里。接着,他匆忙就要下楼。 牟川上前一步抓住他,“你打算就这样走掉吗?” “不然呢?”何子岩冷冷地说。 “你出轨了!”牟川突然异常激动,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 可能是激动,同样是出轨,自己的出轨带来的后果如此惨烈,几乎毁了他整个生活,而对方的出轨,却偏偏要他的前妻来买单! 虽然,他已经说不清,他还爱不爱叶子。叶子要的爱情,太纯粹,太通透,一点点灰尘都不可以有,他出轨了,脏了,叶子就决绝地不要了。 何子岩转过头,冷冷地说:“我说过,我爱她。这就够了。我还有我的生活,我已经和我的前妻离婚了。我最近相亲了一个女老师,对方很满意我,我下周结婚。这个钱,我也还了,我不欠叶子什么。” 说完,何子岩拂掉牟川的手,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牟川呆呆地立着。 叶子,你爱上了这样的人,你后悔吗? 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成佛,可是被屠刀斩过的人,却永远成了魂。午夜梦回,魂入梦来。何子岩,你就不怕吗? 可是...... 牟川苦笑了,他没有资格去谴责何子岩。他也出轨了,只不过,他的结果惨烈一点而已。 在他这里,出轨是十字架,钉死了他,在何子岩那里,出轨,无非是下午茶,不可口,他就换一杯。 正在牟川发呆的时候,楼上下来一个女人。 她的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水,见到牟川,如同抓到救星,慌忙抓住他,“你好,你好,我是楼上刚搬来的租户,你有没有开门锁的电话啊,我的钥匙放在里面了。” 牟川转过头,看着她的脸。 也许,不是十字架,他没有被钉死。 “我也不知道,要不,我们一起去问物业吧?” 番外:只想自己过得明白又潇洒 谢静收拾好妆容,款款地出门了。 她要去参加今晚上社区举办的一个慈善party,来美国大农村这么久了,第一次参加party,谢静有点期待。 太阳很好,晒得她暖暖的。 谢静一直没有给自己取好英文名,索性就叫Jing,大家叫着叫着,也习惯了。 国际驾照太难考,谢静考了两次才过,不过还好,美国车驾驶位在左边,不像英国,在右边呢。谢静得意自己选择了美国。 一路上,太阳好极了,车很少,谢静开得虎虎生风的。 前路开阔,心境也跟着开阔起来。 路上有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谢静大着胆子开了过去,轮胎压过石头,车腾了两下,屁股也跟着车腾了两下。 谢静哈哈大笑,一脚油门踩下去,跑得更快了。 上个月,小姨告诉她,叶子走了。自杀。 谢静不相信,她不是找到更好的归宿了吗?那个警察不是还带回家了吗? 小姨在电话里哭,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谢静明白,白发人送黑发人,家,彻底散了。谢静收拾了一点在美国吃得惯的芝士之类的东西寄了回去,不求老人收个芝士就开心,给他们图个念想吧。 还是有人记挂着他们。 王奇善判了几年?——谢静不关心。 如果告诉她,她也就“哦”一声,不告诉她,她也不会急吼吼地去寻找他的蛛丝马迹。 这个人,已经翻篇了。是生命的过去式了。 过去式是什么意思,就是流过去的水,不会走回头路再去冲刷一遍以前的路。 四十了,女人四十豆腐渣? 以前谢静这么认为,现在不这么觉得了。她忽然觉得生命长得很,宽得很。 这种长与宽和以前不同。 不是大学要毕业那会的狂躁,大学快要毕业那会多急啊,多躁啊,觉得生命很长,觉得青春很短,非要作出点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才罢休。 逃课、去黑网吧上网、和王奇善躲在操场小角落里接吻,怎么撒野怎么来吧。那时候觉得生命很长,一定要留下有意义的事情。 和主流对抗就是有意义,过得小众就是意义,发明一些当时热血上头现在看来蠢萌蠢萌的欲望就是意义。 现在再想想,那时候想着过得小众,大家都这么想,不就成了大众了吗? 年轻啊,真是年轻啊。 风吹着谢静的脸,柔柔的,痒痒的。洛杉矶的风有点咸,大概是因为靠海,小小的城,大大的海,谢静很喜欢这种惬意。 走进社区慈善老太太的屋内,谢静将随手带来的红酒放在桌上,和老太太寒暄。 老太太戴着个圆框小眼睛,颇为认真地问:“Jing,what about teaching me Chinese?” 谢静笑了,她的英语不熟练,拗口又别扭,总是拿手机翻译给大家看。这次捐款有点多,慈善大家老太太干脆向她学中文了。 “Jing,Chunk is there.”老太太挤眉弄眼地朝她使眼色。 Chunk是老太太给谢静介绍的一个男人,在洛杉矶有一家自己的牙科诊所,和老婆离了婚,带着两个孩子从华盛顿搬到了洛杉矶。 谢静没想到美国也会有这样的撮合人,跟国内喜欢牵线搭桥的老太太没什么两样。 老太太隔三差五就组个局,叫上Chunk和谢静,还有社区捐款最多的另外几个人,大家热热闹闹地去海边烤肉唱歌,倒也自在。 Chunk不爱说话,经常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有一次,Chunk问她,“Dating?” 谢静翻着谷歌翻译,才知道这个词是“约会”的意思,谢静慌慌张张地拒绝了。不不不,不是约会,男女朋友才算约会,他们不算,他们只是跟着老太太一起出来玩的朋友。 “friends,friends!”谢静急得大叫。 Chunk耸了耸肩,再不跟她说一句话。谢静有点意外,不知道是哪里冒犯了他。 后来谢静才知道,美国文化,先约会,再确定男女朋友关系,跟国内恰好反过来。谢静一着急,把Chunk的一腔好意和热情全给浇灭了。 可老太太依然热络地给他们制造机会,比如现在,老太太就一个劲地冲谢静笑。 谢静不忍心拂掉老太太的好意,只好端起一杯酒朝Chunk走去。 “写,景,”Chunk喊她,声音别别扭扭的。谢静没听懂,“嗯?” “写,景,”Chunk又开口了,目光热切。 这次谢静听懂了,他喊的是她的名字,中文。 “en......I know it`s not very smooth,but Jing......maybe......we......”Chunk磕磕绊绊地说,眼睛紧紧盯着谢静。 身处异国,忽然听到有人用中文喊她的名字,谢静的心早就暖了。 哪怕这中文别扭又拗口,可是她的英文不也是一样的别扭又拗口吗。 谢静和他碰杯,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party结束,谢静回到家,刚取下耳钉,门忽然响了。 打开门,Chunk站在门口。 “I want to calm myself down,but......I can`t,your eyes,your lips,your hair,your everything is around me.I can`t,I can`t,Jing,I miss you.” 风尘仆仆,他的一番话还带着海风的味道。 谢静站在门口没有动,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两人的距离就在咫尺之间,就在呼吸之间,Chunk忽然抱住谢静,狠狠地吻住了她。 一阵翻滚,谢静也久违了难得的性爱激情。 第二天,Chunk带着他的两个孩子过来了,两个孩子堂而皇之地住进了谢静的房子。Chunk说要上班,再也不见人。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都不见Chunk,孩子却一直住在谢静这里。 谢静觉得蹊跷,开车带着两个孩子到Chunk的诊所去找他,却在诊所的门口看到,Chunk拥着一个白人女人忘情地吻着。 两个小孩见怪不怪,依旧自顾自地玩着手机,甚至在谢静提醒那是他们的爸爸后,他们都没有喊出一声“daddy”。 谢静什么都明白了。 她将孩子送到警局,称孩子是走失儿童。做完笔录,谢静开车回家。 海边的风还是那么大,那么咸,谢静深呼吸了一口。 畅快。由衷的畅快。 四十了,她早就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生命再长再宽,她也只想自己过得明白潇洒,没想过为别人作嫁衣裳。 谢静塞进一张CD,舒缓的英文歌缓缓滑了出来,飘出去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