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臣》 前言 有诗曰:“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自古以来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昔汉末三分,及至司马氏篡魏,统一天下,是为“晋”,然司马氏昏聩无能,后宫乱政,诸王并起,史称“八王之乱”。 内迁民族诸如匈奴、羯、氐等纷纷作乱,由此晋室衰颓,仓惶南渡,是为“东晋”。 东晋偏安东南百余年,至刘裕代晋自立,是为宋高祖武皇帝,此后二三百年间,天下战乱不休,南北朝诸国并存,互相征伐,民不聊生,至杨坚代周自立,是为隋高祖文皇帝。 隋高祖杨坚登基后,锐意改革,政绩卓着,开皇九年,派晋王杨广南下平陈,自此,天下归一,此后数年,天下大治,万国来朝,及至仁寿四年,大隋开国皇帝杨坚离奇去世,晋王杨广登基,改元大业。 杨广继位后,修运河,建东都,西讨吐谷浑,东征高句丽,修建晋阳宫、临渝宫、长春宫、江都宫、丹阳宫等行宫,穷奢极欲,不恤民力,以至于天下皆反。 时有齐国公高颎、宋国公贺若弼等忠良冒死劝谏,惨遭冤杀,此后,忠良缄口,言路闭塞,大业天子愈发放纵。 及至大业十三年,李密占据洛口自称魏公,薛举占据金城自称西秦霸王,李轨占据河西自称大凉王,杜伏威占据江淮自称总管,窦建德占据河北自称长乐王,卢明月占据涿郡自称无上王,郭子和占据榆林自称永乐王,王世充占据洛阳自立郑国,林士弘占据豫章自立楚国,梁师都占据朔方自立梁国…… 一时间,狼烟四起,起义席卷全国,各地起义军多达百余支,人数百万众,大隋江山风雨飘摇。 而处三晋之地,“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的太原郡晋阳城,亦是风雨欲来,波云诡谲,时代的大幕由此展开。 第一章 开局要杀李世民 1开局要杀李世民? 太原郡,治所晋阳城西南,有一座造型奇特的山,其山腹内有巨石如瓮形,因此得名悬瓮山,《山海经》有言:“悬瓮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铜,其兽多闾麋,晋水出焉”。 周成王姬诵将胞弟姬虞分封此地,国号为唐,即唐叔虞美,又因境内有晋水,便改国号为晋,这晋水便是发源于这悬瓮山麓,后人在此建祠祭祀,初称“叔虞祠”,后称晋祠。 作为晋文化的发源地,晋祠历代以来多有修缮,及至如今,晋祠历经数百年风霜,见证了三晋大地上的风云变幻,依旧是亭台楼阁,气势恢宏。 此时的晋祠中,却是被众多全副武装的军士把守着,大门紧闭。 一座临山的大殿外,石像倒塌,石块散落在地,一群人围着,阵阵显得焦急慌乱。 高冲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阵痛,更难受的是一旁还有人不断地摇晃他,直感觉脑袋里装满了水在晃荡,晃得脑瓜子嗡嗡的。 “郎君,醒醒……”。 “攸之,醒来……”。 叽叽喳喳的呼喊之声在耳边回荡,高冲竭尽全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头部一阵绞痛,终究是昏厥了。 半晌后,高冲愣愣的看着这古朴的房间,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本来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普通大学生,爱好历史和旅游,来到太原时,特意去游览千年名祠晋祠,没想到在参观石像之时,石像忽然倒了下来,重重的将他砸倒在地,这一砸,就将他砸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大隋朝。 高冲很确定这不是恶作剧,因为他清醒后,脑海里竟是多出了一部分记忆,那是属于原来的“高冲”的记忆。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叫高冲,这“高冲”出身将门,又饱读诗书,一身书卷气偏偏又颇有武力,看了看床头挂着的一对镔铁锏,颇有分量,高冲不由得啧啧称奇。 而这位“高冲”竟然也是在晋祠被石像砸晕过去了,这才被千年后同样被石像砸倒的高冲给“魂穿夺舍”了。 这里是晋祠?“高冲”来晋祠的相关记忆瞬间浮现出来,高冲猛然一惊,坐直了身子,父亲叫高君雅?是太原副留守!来晋祠是要在此密谋诛杀唐国公李渊?即将造反的唐高祖李渊! 高冲一脸惊愕,现在可是大业十三年,若是没记错的话,赫赫有名的晋阳起兵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唐帝国将由此诞生,来到隋末,开局就要杀李渊李世民?高冲呆住了。 正当这时,房门嘎吱打开,进来一名小厮,一看见高冲呆呆的坐在榻上顿时大喜,“郎君,你终于醒啦,我这就去跟阿郎报喜去”。 “等等”,高冲急忙喊住,“我阿耶现在何处?”继承了原本高冲所有的记忆,无论是语气、口音还是对于父亲的称呼,都表现得与寻常无异。 高冲看出来这不是他的房间,应该还是在晋祠内,毕竟晋祠建筑群庞大,庭院众多。 “阿郎在前院”。 高冲一听便是跳下床榻,吓得小厮赶忙搀扶,“快带我去见阿耶”。 来到前院中堂,便是看见堂中几名着甲的将领正围在案桌前,见得高冲到来,那为首的一名高壮将军见状朗声笑道:“我就说凭贤侄的身手,这区区小伤,定是无碍的”,高冲认得,此人是太原副留守、正四品武贲郎将王威,也是他父亲高君雅的顶头上司。 而王威旁边那位容貌俊朗,浓眉白面的将军便是高冲的父亲高君雅,人如其名,风度儒雅,出身渤海高氏,官拜太原副留守、从四品武牙郎将。 “医师说你并无大碍,头部亦无淤伤,只是被砸晕了,你可感觉还有不适?”高君雅随和的点点头,关切问道。 高冲心念着伏杀李渊的事,魂不守舍的摆手道:“没事,只是些许红肿,过几天就好了”,说着话眼睛看向了案桌上的图纸。 “听闻贤侄素有谋略,你看某家这般布置可有缺漏?”王威见得高冲盯着图纸,不由得捻捻胡须,昂首问道。 那图纸正是晋祠的建筑图纸,每一处楼阁、院落、门墙等等都是绘制得清清楚楚。 王威又指着其中标注的几处地方,面露得意,“只要李渊老贼进入大殿,左右伏兵一出,定叫他有来无回”。 从记忆中高冲得知,大业天子杨广命李渊为太原留守、晋阳宫监,但杨广并不信任李渊这个表兄弟,就派了两个副留守,名为辅佐,实为监视,便是武贲郎将王威和武牙郎将高君雅,特别是王威,乃是杨广贴身亲军骁果军出身,对杨广那是忠心耿耿。 自从杨广巡幸江都后,天下大乱,李渊也在暗地里招兵买马,王威察觉到李渊心有反意,打算联合副手高君雅诛杀李渊,高君雅为人颇有谋略,心知大隋已经是风雨飘摇,但对于上司王威以除贼大义相邀,高君雅一时间有些踟躇不定。 恰逢太原数月干旱,王威便以求雨的名义邀李渊来晋祠求雨,晋祠位于城外,方便埋伏,而为太原百姓求雨乃是大义,李渊身为留守不得不来,只要一来,伏兵一出,定然身死于此。 见得如此狠辣的布置,高冲亦是暗自叹服王威这莽汉竟然也想得出来如此妙计,祈雨祭祀不可能带着大量士卒进入晋祠,王威调集的五百精锐早早的埋伏在殿后,若李渊真的一头撞进来,那真是有来无回了。 只是高冲早就知道李渊太原起兵那是成功的,而王威,还有自己的父亲高君雅,两位监视李渊的副留守,想必是被李渊拿来祭旗了。 想到此处,高冲心乱如麻,面对王威的问询,也只是点头附和,心底却是在盘算着如何解除危机。 杀李渊是不可能的,现如今是大业十三年了,这个时候还跟着杨广混那是没有前途的。 别看李渊生就一副“阿婆面”的男生女相,但其人弓马娴熟,雄才大略,绝对不是庸才,更何况他的几个嫡子个个了得,特别是老二李世民,一手打造贞观盛世,那可是高冲的偶像啊。 历史上的王威二人注定是失败的,既然计划周密,那定然李渊提前察觉了,而王威等人仅提前两天布置,仍被察觉,那很大的可能性的是有内鬼。 第二章 劝父谋反 2劝父谋反 更有可能那老谋深算的李渊已经派兵来捉拿自己了,想到此处,高冲心底一凛,直觉得脖颈发凉,不及多想,忙是劝道:“事关重大,还请伯父务必封锁消息,此间人等,一律不得外出”。 听得高冲这话,王威眉头一皱,捋捋胡子,一脸不忿,“这里都是自己人,高校尉多虑了”,这就直接从贤侄变成称呼官职了。 高冲被怼得一顿,心底恼火,看向父亲,高君雅却是见状微微摇头,父子二人一同出去了。 回到屋中,高冲急切说道:“阿耶,王威性骄桀骜,刚愎自用,不足以成事啊,更何况那李渊在太原经营多年,遍地亲信,一旦被其得知消息,我等危矣”。 高君雅摆了摆手,自顾自坐下,捏着眉头无奈叹道:“我与王威共事多年,他有几斤几两我岂能不知,只是他以朝廷大义邀我除贼,又是我之上官,名正言顺,我现今毕竟在其麾下任职,非是反贼,这让我如何好拒绝啊”。 高冲听到此处,心底也是急切,转身去看了看屋外无人,紧闭门窗,在一旁坐下,略一酝酿。 “阿耶,请听我一言,现今天下大乱,诸侯并起,皇帝苟安于江都,沉迷酒色,已无扭转乾坤之力,甚至都说出“大好头颅,谁当斫之”这种话来了,可见皇帝他自己都已经放弃了。 那杨广本就得位不正,幸承文帝遗泽,国库丰盈,若是循规蹈矩、中庸守成,又岂会落得如今天下大乱的下场,盖因其滥用民力,好大喜功,穷奢极欲,才会造成如今局面,阿耶熟读经史,非是那呆板腐儒,也该知道如今的大隋朝已经是亡国在即了啊”。 高冲口干舌燥的一番话说着,高君雅倒是没有多大反应,类似的论调在如今分崩离析的大隋朝已经不是什么稀罕话了,高君雅仔细打量了一遍高冲,“莫不是高季辅那厮又与你通信了?” 高冲愕然,摇头道:“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啊,何须季辅兄长告知,阿耶,您究竟是怎么想的啊?我看您也不是什么大忠臣啊”。 高季辅即是高冯,字季辅,以字行世,亦是出身渤海高氏,乃是高冲的族兄,二人自幼相交甚笃,大业十三年初的时候就在河南之地拉起了数千义军起义,几个月后又投奔了占据洛口的李密,高季辅在起兵之初,就曾多次来信想拉高家父子入伙,高冲几次想去都被高君雅拦住了。 高冲知道,原本轨迹上的三十多年后,李治继位后,他的这位兄长将会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听得高冲这话,高君雅一瞪眼一拍桌,“你怎么说话的?”,高冲一个激灵,忙是添茶倒水。 只听得高君雅深深一叹,“你说的为父何尝不知,眼下这大隋朝已是危如累卵,只是当年你祖父跟着你叔公南征北战,最后战死南陈,为这大隋朝殉了国,我父子二人若是反了,九泉之下,如何面对你祖父啊”。 高冲听到这个也是默然,他的祖父说出来可能无人知晓,但是他的叔公高颎那可是鼎鼎大名,北伐突厥,南灭陈国,官至宰相、左领军大将军,爵封齐国公,赫赫武功,只可惜在大业三年的时候见杨广日益骄奢,冒死进谏,结果被杨广处死,同时冤死的还有宋国公贺若弼,高冲这一身武艺便是从高颎那里继承的。 “叔公为大隋出生入死,忠心劝谏,还不是被那暴君害了,如此暴君,我们更应该反了啊,如此才好为叔公报仇啊,相信祖父九泉之下也能理解,暴君无道,人人得而诛之”,高冲清楚叔公高颎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因为祖父早年战死,高君雅几乎是被高颎养大的,一身文韬武略,全赖高颎培养,自从高颎被杨广冤杀之后,高君雅对于这大隋朝也是渐渐寒心了。 高君雅闻言闭上了眼,默不作声,似乎是心里挣扎,高冲见状忙是说道:“那王威虑事不周,未曾保密,若是事情泄露,我等如何是好,还请父亲早做决断啊”。 高君雅摆摆手道:“我早有准备,且安心等着便是”。 高冲一脸懵,正欲询问,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来人乃是高君雅的亲卫高雄,“郎君,抓到了”。 高君雅蹭的站起来,“果然是他”。 高冲不解,忙去打开门,只见得高雄带着几名亲卫将五花大绑的一个人推进门来,定睛看去,这人高冲也认识,正是白日里打过交道的晋祠乡长刘世龙,毕竟要在晋祠布置府兵,一应吃喝拉撒之类的绕不开本地乡长。 “高郎将,不知某犯了何罪,何故将刘某绑起来啊”,刘世龙虽然是人高马大的,但此刻却是略显惊慌,区区一个乡长,面对朝廷四品武将,还是颇有压迫感的。 “这大晚上的,不知刘乡长欲往何处去啊?”高君雅打量着刘世龙,一边对一头雾水的高冲解释道:“他家中经商,颇有家资,更是与唐国公府多有交易,今晚密谋的人中,只有他最有告密嫌疑,所以我让高雄紧盯着他了”。 刘世龙听闻这话,更显慌乱,慌忙喊冤,高君雅一抬手,高雄会意,上下搜身,果不其然,搜出了一封书信,封面上书,“唐国公亲启”。 “这……果然是有内奸,阿耶,您打算如何处置?”现在的高冲是生怕父亲铁了心的跟着王威杀李渊。 屋中仅有四人,高雄乃是高家家生子,心腹亲信,高君雅也没避开,当即说道:“蒲山郡公李密虽是才略过人,但其人轻佻狡诈,生性多疑,可为良臣,非是良主,当年李密曾为千牛备身,随侍杨广左右,杨广曾评价其“个小儿视瞻异常,勿令宿卫”,可见其本性,你兄长投之祸福难料,既然你兄长已投李密,那我父子就没必要了”,说着看向刘世龙,“刘乡长,借汝人头一用”,说罢一把抽出高雄腰间的刀将其斩杀,鲜血溅到高冲的手上,鲜红而又温热。 第三章 投名状 3投名状 感受到手上尚温的鲜血,看着死不瞑目的刘世龙,高冲愣住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来,强忍住不适,看着脸色平淡的高君雅急问道:“不投李密,如今只能投李渊了,但刘世龙乃是李渊的人,我们将其杀了,那如何是好?” 这不投李密,高冲能理解,毕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如同汉末三国诸葛亮诸葛瑾诸葛诞分别效力于魏蜀吴一样,何况高冲知道,李密未来还是被李唐给灭了,但是何必杀了刘世龙呢。 高君雅疑惑的看了看高冲,“你往日多有杀人,怎的如今又心慈手软了,还有,刘世龙何许人,区区乡长,杀便杀了,又怎会影响我等投奔李渊,难道留着他告密分功不成?”。 高冲愕然,当即明白了,他一时间没有习惯身份阶层的改变,刘世龙不过当地一商贾,区区乡长,不入流的小吏。 而高君雅,乃是堂堂渤海高氏出身,官至四品郎将,手握数千府兵,跟刘世龙压根就不是在一个层面的,李渊不傻,怎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乡长而怪罪高君雅呢,要知道,李渊任职太原留守之后,可是极力拉拢过高君雅,高君雅在唐国公府也是座上宾的待遇。 “那…那依阿耶看来,现在如何是好?”高冲撇过眼去,不再看地上那尸体,嗫嗫问道。 高君雅瞪眼呵斥道:“事事都问我,还想着造反?” 高冲闻言一滞,咽了咽口水,忙是笑道:“孩儿这不是想征询一下阿耶您的看法嘛”,说着走去床头,取过双锏,感受了一下分量,血脉里骨子里那股劲起来了,挥舞了几下,高冲眼神凛然,这一刻,高冲彻底融合了,再看地上那死尸,高冲觉得也不怎么恶心了。 “杀了王威,作为投名状”,高冲低声道,说着紧盯着高君雅的反应,不出所料,高君雅并无惊诧,反而眼神里透出了一丝赞赏,拍了拍高冲肩膀,“这才是我高家麒麟儿”,说罢看向高雄,“去跟王威说,我有要事相商”,高雄领命去了。 “杀了王威后,你连夜带着此二人首级回城,带着我的手书去求见李渊,禀明缘由”,高君雅说着一边拿过来纸笔说着。 “阿耶那您呢?” “我回军府去集结兵马”,高君雅轻笑道:“相比起一个死人王威,那三千府兵,才是我父子最大的投名状”。 “阿耶所言极是,自古刀刃之上出政权,只要掌握着武力,在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高冲忙不迭点头道,“尊严只在手中兵刃之上”,说着高冲紧握着手中双锏,只觉得身上有一股使不完的力量。 听着这话,正在书写的高君雅一怔,“这话倒是有些道理,不过我留在城外,还可以更好的保证你的安全,还有你阿婆的安全”。 高冲听着更是佩服了,仅仅这一瞬间,父亲就想到了这么多,果然,能做到四品武将的人,也不是简单角色,高君雅就在城外手握兵马,李渊无论如何也会对高家人礼遇有加的。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高雄高声道:“郎君,王将军请来了”。 高君雅噌的起身,手握剑柄,使个眼色,高冲会意,咽了咽口水,忙是手提双锏躲到门后。 “高兄弟,什么事情着急忙慌的请我前来啊?”王威丝毫没有防备,大大咧咧的推门就进。 一进门就看见躺在血泊里的刘世龙,“这……刘世龙?高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世龙这厮打算去向李渊告密邀功,已被我杀了,这是他写给李渊的信,王兄你看看”,高君雅淡淡说道,同时看向王威身后,只见得高雄微微摇头,示意王威是孤身前来。 “什么?直娘贼,好大的胆子”,王威暴怒,正欲上前接过书信,又听得高君雅说道:“所以我打算借王兄头颅一用,献给李渊”。 王威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身后一阵破风之声,转身就欲闪开,但是迎面而来的双锏重重的砸在胸膛上,大晚上的王威并未着甲,被这双锏当胸重击,当即就是向后倒去,胸堂凹陷,口吐鲜血,指着高冲满嘴血沫,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就归西了。 高冲愣了愣,看着手中双锏,有些不知所措,这一身力气着实不小啊。 “愣着作甚,还不按计划行事”,高君雅装好书信递给高冲,向高雄吩咐道:“割下来包好”,高雄领命,拔刀就砍下王威和刘世龙头颅,扯下床单一包就递给高冲。 高冲看着血淋淋的包裹,竟是有些反胃,怎奈高君雅雷厉风行,已经披甲准备出门了,当即提过包裹喊上亲随就直奔晋阳城去了。 晋祠在晋阳城西南五十余里,高冲自幼习武,精通骑射,这马背上的颠簸很快就适应了,尽管已过戌时,天色昏暗,但晋祠通往晋阳城的官道平坦宽阔,高冲带着两位亲随纵马狂奔,紧紧小半个时辰就到了晋阳城外。 城门紧闭,高冲知道,此处的晋阳城已经全然被李渊掌控了。晋阳令刘文静,晋阳鹰扬司马刘政会,晋阳城内这一文一武两位佐官已经是投靠李渊,这城楼上的守军也尽是李渊麾下,因此高冲当即打马上前,高喊道:“我乃武牙郎将麾下校尉高冲,有要事求见唐国公,烦请开门”。 恰巧,鹰扬司马刘政会正好在此巡城,听得高冲的声音,不由得一惊,“高冲?这小子不是在城外安排祈雨的事吗,深夜回城作甚?”虽是迟疑,但是刘政会看见高冲仅是三人,还是放下吊篮将三人拉了上去。 “攸之,你这是?”刘政会有些疑惑不解。 “刘司马,来不及多讲了”,高冲一副急切模样,“那王威在城外纠集兵马,打算加害唐国公,已经被我和家父斩杀,事关重大,还请刘司马速速带我去见唐公”。 刘政会大惊失色,尽管有许多疑惑,但见高冲只有三人,当即也不敢耽搁,带着高冲三人直奔唐国公府。 第四章 良臣择主而事 4良臣择主而事 唐国公府,灯火通明,刘政会乃是李渊心腹,通报后带着高冲径直走去中堂,而令高冲惊疑的是,堂中竟是坐满了人,裴寂,刘文静等等,高冲多数都认识,看着这架势,李渊应该是伙同一众心腹正在商议着什么,高冲大概也猜到了。 得到通报的李渊等人也是惊疑不定,他们正在此处商议起兵事宜,监视李渊的两位副留守是李阀造反首当其冲需要解决的,这高君雅之子却是连夜来访。 “高冲拜见唐公”,高冲认得,上首主位上那位婆婆脸的男子便是唐国公李渊,当即躬身见礼,而后团团一礼,“诸公,有礼了”,看到李世民时,高冲一顿,着重打量了一番。 “不知高校尉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啊?”李渊咳嗽一声,率先发话道,高冲不过区区三人,进府还卸了兵刃,李渊自然是不会将其放在心上。 “回唐公,我若来迟了,唯恐身家性命不保啊”,高冲闻言苦笑道, 堂中之人,李渊,李建成,李世民,裴寂,刘文静等人,哪个不是智谋之辈,听得此话,当即就明白了高冲的意思。 “在座诸位皆乃唐公心腹,明人不说暗话,如今天下纷乱,君王无道,我与家父意欲投奔李公,共襄大事”,说着高冲从亲随手中取过包裹,将其摊开奉上,“王威欲对唐公不利,已被斩杀,此为投名状,还请唐公验证”。 听得高冲这一番话,众人一惊,看着那王威的头颅,李渊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是有些诧异,投奔?高君雅把王威给杀了? “大胆高冲,王郎将乃是大隋四品大员,你胆敢将其残害,罪同谋逆啊”,李渊尚未做声,一旁歪坐着的李渊的好基友晋阳宫监裴寂便是一拍案桌,吹胡子瞪眼呵斥道。 高冲听了摇头一笑,“事已至此,裴监就莫要吓唬小子了”,说着环视一圈,“若是小心今夜不来,恐怕我父子二人也是命不久矣”。 “你来了便能活吗?”这时,一旁一名瘦小枯干、窄额尖颚的丑陋少年嗤笑道,一见这人,高冲也认识,乃是李渊的第四子李元吉。 “四公子说的对”,高冲点头道:“我即便来了也不一定能活,但我父亲可以活就好”,说话间,高冲不卑不亢,甚是自若。 听得这话,李渊脸色微微一变,与好基友裴寂对视一眼,当下里具都是明白彼此意思。 高君雅若能投奔那是最好,毕竟高君雅身为副留守,作为晋阳军事的二把手,在太原的数个鹰扬军府里颇有声望,即便是在朝廷中,作为已故齐国公高颎的族侄,高君雅也是颇有名声,要不然也不会被杨广派来监视李渊,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起兵前夕着重商讨如何对付王高二人。 “那是?刘世龙的首级?”在一旁观看已久的李世民忽的出声道。 “二公子好眼力”,高冲将刘世龙头颅扔在地上,笑道,“这刘世龙撞见我杀王威,我便将其一并解决了,刘世龙作为晋祠乡长,竟敢与王威合谋加害唐公,死有余辜”。 此言一出,李渊几人身子一顿,李世民脸色一滞,而后便是笑道:“区区乡长,确实死有余辜”,说着看向李渊,意有所指,刘世龙不过区区乡长,死便死了。 李渊何许人也,不动如山,面无表情,良久,气氛一时间有些寂静。 只见高冲面色淡然,昂首立在堂中,面对着众人的审视,也是丝毫不显惊慌,但实则高冲心里已然是孤注一掷,刚魂穿而来,便是面临生死危机,即便是继承了原高冲的文韬武略,高冲此刻也是有些捉摸不定,但他不后悔,相比起引颈受戮和亡命天涯,投靠李阀,无疑是最好的决定。 好半晌,裴寂方才捻着胡须,微微俯身,好整以暇的凝目看向高冲,“这可是令尊的意思?” “现如今,裴监觉得这有区别?”高冲指着地上两颗头颅,“王威意欲加害唐公,是为犯罪未遂,我未经有关司法准许,擅自将其击杀,是不是杀害朝廷命官呢”,说着高冲从怀中掏出高君雅手书,“这是我父亲的亲笔书信,还请唐公一阅”。 说着环视众人,“若到如此地步,诸公仍旧畏首畏尾,将信将疑,那“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语也不过如此了”,众人听到这话,神色一变。 “好一个高家子,风度翩然,颇有乃父“小周郎”之风”,看罢信后,李渊也不再遮遮掩掩,拍手称赞道,从座位上起身,亲自引领高冲入座,“攸之贤侄勿要怪罪,兹事体大,不可不慎重啊”。 “唐公言重了,小子岂敢”,见得李渊表现得如此宽厚亲近,高冲自不会端着,忙是回礼道,心底却是暗自佩服,父亲那封书信威力可真大啊。 入座后,不待高冲说话,便是响起一声击掌喝彩声,只见李世民志气昂扬,走下座来。 此时的李世民同样是十八岁,长得宽额浓眉,脸上微微冒起的虬髯,尽管面色尚且稚嫩,却也是盖不住那股子气度,这让高冲有些相信什么叫做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了。 “攸之兄,好气魄,我等也是旧识了,令尊的品性才干我也是极为佩服,尊叔公齐国公更是何等人杰,北伐突厥,南灭陈国,堪称国家柱石,最后却被昏君所害,既如此,那你我便携手进京,拥立新君,重塑朝纲”,年轻的李世民意气风发,下座走上前去,拉起高冲手臂愤然说道。 高冲见得偶像这慷慨激昂的话语,当下里也是强压激动,重重一礼,“二公子壮哉”。 对于投奔李阀,高冲并没有觉得羞耻,毕竟,身逢乱世,这种做法并不丢人,主动投奔至少比被俘投降来的光彩。 而且高冲自问也没有称霸乱世的本事,让他去跟李世民、窦建德这些枭雄争霸,高冲想都不敢想。 非是高冲妄自菲薄,而是生长环境以及现代思维的影响使然,让他并不足以具备这个潜质,更何况,不论李世民私德如何,至少作为帝国领袖,李世民是合格的,他建立了大唐帝国前所未有的尊严。 见得高冲如此诚恳言辞,颇有赤子之心,李世民更是欣喜,“良臣择主而事,攸之兄既然进了这个门,便不必有其他顾虑,日后我们并肩作战,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不得不说,这一刻,高冲真的动容了,满堂诸公,上到唐国公李渊,下到服侍的仆从,在此起兵前夕,怕是只有李世民一人有此宏愿。 “二公子壮哉,高冲牵马执蹬,此生必不相负”,高冲深呼口气拜道。 第五章 告发,出使 5告发,出使 听闻此话,其他人倒是没觉得什么,只当是高冲年少激昂,算作是投奔李阀的誓词,唯有近在咫尺的李世民隐隐感觉到了高冲的那股心意,心底欣喜之余又是有些不解,这高冲似乎对他有些别样的感觉。 高冲也知道,这个时候的李世民尚没有太大野心,一心想着起兵推翻暴隋,跟大哥李建成的感情也是相当要好,兄弟之间暂时没有龃龉,高冲当下里自然是不可能多说什么。 “不瞒攸之贤侄,我等在此商议,最迟月余后,便誓师起兵,清君侧,正朝纲,不知令尊哪里……”李渊亦是果决之人,既已经接纳高冲,当下也毫不隐瞒,看向高冲直接问道。 “还请唐公放心,家父所部军府,皆可听候差遣”,高冲当即表态,而后又是将心中另一个计划说出来,“唐公,家父得到线报,突厥兵马近期频频异动,或许不日即将南侵,还望早做准备”。 此言一出,众人一惊,高冲趁机又说道:“我有两计献上,还请唐公一听”。 听得高冲这话,众人都是饶有兴趣,李渊也是坐直了身子,“贤侄但讲无妨”。 “其一,王威欲对唐公不利,是谋划未遂,杀之并无正当借口,正好借此突厥来侵,届时使人告发王威勾结突厥,便可名正言顺的将其斩杀,借此号令诸部军府兵马,定可使得士卒安心。 其二,突厥此来,无非劫掠物资,或可遣使携重金劝和,同时,坚壁清野,重兵云集晋阳城,突厥既已得利又见晋阳城坚不可摧,必定退去”。 高冲对于这段历史记得很清楚,原本轨迹上,李渊囚禁了王高二人,却是没有借口将其斩杀,唯恐府兵叛乱,不能名正言顺的接管王高二人所部军府兵马,正好此时突厥来犯,李渊就让鹰扬府司马刘政会告发王高二人,勾结突厥,借此将其二人斩杀,光明正大的接收了王高二将所部的兵力。 如今被高冲提前提出来,众人一听,当即便是觉得这是一条妙计,李渊亦是击掌赞道,“突厥来犯本是祸事,贤侄一番运作,却可一石二鸟,当真妙计”。 这时,裴寂又是懒洋洋的询问道:“确是妙计,却是需要妥当之人执行,只是不知这由何人告发,由何人出使最好呢?” 高冲闻言心底暗骂,这老家伙当真的是猜忌多疑,同时也真的是处处为李渊考虑,既如此,那高冲为了活命也不敢缩着了,当即躬身请缨道:“高冲不才,愿意一试”。 李渊见此大喜,越看高冲越觉得顺眼,当即应允。 见此,高冲紧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他并没有觉得主动投奔有何丢人的,甚至,堂中众人也没觉得高冲连夜投奔这个举动有何可耻之处,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自古如是,便是在座的刘文静、刘政会等人同样如此。 这时,静默不语的李世民忽然出声道:“攸之现居校尉一职,官位低微,名声不显,若是出使突厥,难免会让突厥可汗轻视,甚至会让突厥始毕可汗觉得我们诚意不足,有意怠慢,所以还是由我以唐国公府的名义跟攸之一起出使突厥”。 此言一出,众人一惊,上首安坐的李渊立即摆手道:“不可,或可遣他人前去”。 李世民见状笑道:“阿耶,此行出使需让始毕可汗看到我们的诚意,我身为唐国公嫡子,由我前去,再是合适不过了”。 听得李世民这话,不少人也是微微点头,却是听得一侧的李建成出声呵斥道:“要冒险也是我这个大哥去,哪有让你去的道理”。 李世民苦笑道:“大哥你刚从河东募兵回来,已经是多有劳累了,再者说,河东兵马刚到晋阳城,也离不开你,正好小弟无事,就让我去”。 这一番话说的无懈可击,李建成也是无法反驳,只得说道:“我麾下统军姜宝谊家传枪法了得,就让他陪你去,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大哥”,李世民喜不自胜拜谢。 高冲在一旁看在眼里,也是不由得感慨,现在的兄弟二人亲密无间,谁能想到数年后,二人兄弟阋墙竟会刀兵相向。 同时心里对于李世民也是心存感激,裴寂那老货明显就是还在考验的他的忠心,而李渊对于好基友的建议也是言听计从,丝毫没有顾及高冲这边的感受。 告发王威倒是没什么,人都杀了,没必要假仁假义的当了那啥还立牌坊,但是出使突厥可是十足的危险重重,他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如李世民所言,官位不高,名声不显,万一始毕可汗觉得被轻视了,恼羞成怒将其杀了,那都没地方喊冤去。 待得众人散去,李世民走上前来,拍了拍高冲肩膀道:“攸之不要多想,裴公断无恶意,只是太过谨慎了,我对你那是一万个信任的,夜也深了,我那院中备有厢房,攸之便去我那里将就一晚”。 “多谢二公子”,高冲拜谢道,当即二人携手而去。 当夜,高冲彻夜难眠,一会儿想到李渊的外热内冷,一会儿想到裴寂的阴险毒辣,一会又想到李世民的“信任”。 尽管高冲知道,他往日里与李世民接触并不多,李世民如今这般贴心对待,多半是出于礼贤下士,李世民是在为大局着想拉拢高家,并不是出于对他有多少感情,但偏偏李世民这种热忱做法让高冲惊慌不定的心有些许安稳欣慰,这一刻,高冲有点理解什么叫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为腹心了。 翌日,高君雅统领晋阳军府兵马三千余人,浩浩荡荡来到晋阳城外,李渊率领率领文武数十人,齐齐出城相迎,给足了排场,并且当场宣布由高君雅继续统帅他麾下的三千府兵,裴寂几人当场色变,而高君雅自然是感激不尽,这无疑给了高家父子最大的宽慰,毕竟兵力就是最大的依仗。 高冲将裴寂几人的脸色看在眼里,看向李世民,他怀疑这主意就是李世民向李渊建议的,果不其然,李世民见状朝他微微点头示意。 第六章 二公子来访 6二公子来访 晋阳城东,高宅。 当得知高冲需要告发王威和出使突厥后,一向风度儒雅的高君雅却是大怒,“好一个裴寂老儿,端的是损人不利己”。 高冲闻言也是无奈,“阿耶息怒,我看那裴寂眼中只有唐国公,他给自己的定位便是孤臣,只要唐国公对他一如既往地信任,其他人对他是怎样态度,他压根不在乎”。 “孤臣,孤臣往往都没有好下场”,高君雅冷哼道,略一思索,便是说道:“出使突厥是非去不可了,由李世民同去,我也不大担心,至于告发王威私通突厥之事就让我来”。 “阿耶……”高冲一急,这告发上官可不是什么好名声,高君雅向来以儒将自居,人称“小周郎”,最是应当爱惜羽毛了。 高君雅摆摆手道:“我身为王威佐官,唯有我告发方才有说服力,你不过是我麾下校尉,即便是由你告发,在外人看来,也是受我指使,说不得还落一个让儿子背黑锅的骂名”。 听到这里,高冲无奈,也觉得父亲所言有理,高君雅又说道:“听说此行陪同你们前去的还有李建成麾下的统军姜宝谊,此人乃是蜀汉名将姜维之后,武艺高强,忠勇刚烈,是个好汉,往日与为父也有些交情,你此行可与他多多接触”。 “姜维后人?”高冲听得一惊,心里又是纳闷,李建成、李世民还有父亲都对这姜宝谊推崇备至,为何在后世却是名声不显呢,难道是因为姜宝谊是李建成的手下的缘故,心下疑惑但也是应着,他相信无论是李建成兄弟二人还是父亲,看人的眼光应该是不会错的。 正当高冲胡思乱想之时,高君雅忽的盯着他,突然问道:“突厥异动的消息我也是前天晚上才知道,并未告诉你,你如何得知的?” 高冲一惊,心思急转,忙是说道:“孩儿早就想杀了那莽夫王威,前日晚间曾夜探王威屋中,见其案桌上摆放着斥候的信报就看了一眼,孩儿莽撞,阿耶息怒”。 果然,听得高冲此言,高君雅便是冷哼道:“夜探?那是刺客所为,你自幼练武艺学兵法,难道志向就是做那梁上君子吗?” 高冲不敢反驳,只得低头认错。 正在这时,门房来报,唐国公二公子来了。 高君雅瞪了一眼高冲,便是出门迎接。 “高伯父,您方才回府,不及安歇,世民便来叨扰,万望勿怪啊”,李世民一见面便是极其客气,“高伯父真不负这小周郎的风采气度啊,小侄着实钦慕”,说着口中由衷的称赞道。 这一下搞得高家父子有些茫然,高君雅忙是还礼道:“二公子折煞本将了,这伯父之称,万不敢当”。 “世民与攸之同岁,以兄弟相称,自然是该行子侄之礼了”,李世民上前执手恭敬说道。 来到中堂,不待落座,李世民当即朝着高君雅一礼,“高伯父,玄真公(裴寂字玄真)生性谨慎,以致攸之陪我犯险,还请高伯父万望怪罪”。 高君雅忙是扶住,“为唐公效力,何谈怪罪啊,二公子言重了”。 高冲也是出言道:“二公子勿要担心,我与家父绝无怨怼之心,相反还要多谢二公子,仗义执言,为我父亲留住了这三千府兵的兵权”。 高君雅听得一惊,“竟是二公子相助?” 李世民摇头笑道:“这三千府兵本就是高伯父旧部,本就该高伯父统率,天经地义,世民也只是随口一提而已,不敢贪功”,说着看向高冲赞道:“不想攸之如此机智,竟是猜到了”。 说着李世民忙是制止了高君雅的拜谢,又是说道:“世民此来还有一事”。 “二公子,但讲无妨”。 “攸之主动请缨告发王威私通突厥,世民窃以为不妥”,说着李世民看向高冲道:“攸之是高伯父麾下校尉,直属于高伯父统率,往日里与王威并无多少公务往来,若由攸之告发的话,众人恐难相信,更有甚者,或许以为,攸之是被高伯父指使”。 听得李世民的话,高君雅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高冲说道:“多谢二公子为我思虑如此之多,不敢相瞒,方才我已跟家父商量,或可由家父出面告发”。 哪知李世民听了却是摇头道:“众人皆知,高伯父品行忠直,那王威毕竟是伯父上官,若由伯父告发的话,难免有损声誉啊”。 高君雅听了面色一苦,李世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无疑就是将他们当成了自己人,高君雅当即也是说道:“事已至此,别无他法,若能成大事,区区声誉,不值一提”。 李世民闻言和煦笑道:“伯父无须如此,世民已经安排妥当了,只要突厥兵马来犯,自有司马刘政会出面告发,刘政会乃是鹰扬府司马,协助批驳军府公文,由他出具伪造信件告发王威,名正言顺,天衣无缝”。 高君雅二人听得大为感动,忙是拜谢,高冲心底却是猜测不断,这刘政会此时就是李世民的人了吗?而且李世民对他父子二人如此热切,真的只是一心为了推翻暴隋吗?李氏兄弟之间现在真的就是亲密无间吗?高冲不得而知。 待得李世民走后,高君雅不由得感慨,“早就传闻这李二公子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如今深入了解一番后,名不虚传啊”。 高冲正在想着李建成李世民之间的事,听得这话,直接说道:“李家诸嫡子,个个了得,若是普通之家,自是可喜可贺,可是唐公,终究不是一个普通人啊”。 高君雅何许人也,一听这话便是明白,他年轻时恩荫做过千牛备身,在大隋的权力中枢大兴宫当过差,亲历了大隋两代帝王的交接,他可是知道杨广继位过程中有许多见不得人的腌臜事。 “这……如今二公子对我高家多有扶助,日后……”,想到这个,高君雅似乎回想到了当年杨勇杨广之间的争斗,甩甩头道:“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了,你明日就要出发了,去看看你祖母她们”。 第七章 四楞镔铁锏 7四楞镔铁锏 方一来到后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便是急匆匆迎了出来,“哎呦,我的好大孙,快来快来,让老身看看伤的严不严重?” 高冲一见老太太便是顿觉亲切,忙是迎上去搀扶着,“阿婆您慢点,您放心,孙儿无碍,身体好得很”。 这老太太便是高冲的祖母卢氏,卢老太听得高冲的话,不由得嗔怒道:“回头我就教训你爹,带着你去办差竟还让你受伤了”。 这时,后面的一名妇人也是急忙赶出来,同时还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身着浅黄色襦裙,显得格外的灵动,一见高冲便是兴奋的喊道:“阿兄,阿兄,你没事,你可算回来了,听说你被砸伤了,阿婆阿娘可是担心好久呢”。 “孩儿见过阿娘,教阿娘担心了,孩儿并无大碍”,高冲忙是上前见礼。 眼前这位仪态典雅的妇人便是高冲的母亲薛氏,而那位灵动的少女就是他是胞妹高冰。 “无碍就好”,薛氏见得高冲并无异常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转身去扶着卢老太,“外面风大,婆婆回屋说话”。 待得回屋,未免家人忧心,高冲也是故意不提出使突厥一事,只说了一下趣事逸闻。 经过这两日,高冲已经是彻底融合了,包括对家人的情感,对这个时代的认知,完全融归一体,家人全都没有发现高冲有何异样,而此时的高冲,也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也不知是高冲拥有了后世的记忆还是后世的高冲接受了今世的记忆。 翌日,东方亮起鱼肚白,高冲便是醒来,简单洗漱过后,拎起床头挂着的双锏。 这双四楞镔铁锏传承自齐国公高颎,锏粗约二寸,长约三尺半,前细后粗,呈方锥型,单只重约十斤,挥舞起来势大力沉,高冲自幼习武本就力大,两世融合之后,更觉两臂仿佛拥有使不完的劲。 高冲来到侧院武场,将锏把尾端吞口的牛筋弦套进手腕,持锏在手,面容严整,当即挥舞起来,中截、直劈、侧撩、绞压等二十四式高家锏法一一使出,更有蹦、砸、滚、挑、戳、架等多重变化融入其中,一招一式,势大力猛,一双镔铁锏如同雨打白沙地,风急雨骤。 停手后,高冲顿觉畅快淋漓,一旁响起喝彩声,“阿兄这套锏法使得愈发的威猛了”。 高冲看去,高冰正和父亲一同站在一旁,高冲上前见礼,高君雅却是微皱眉头,“你心思杂乱?” 高冲一滞,高君雅便道:“这套锏法你从小就练,早已经熟记于心,运用自如,但方才我看你习练之时,好似颇为急躁,更有几分杀意”。 高冲闻言笑道:“习武一方面是强身健体,一方面可不就是为了杀人吗?” 听了这话高君雅瞪了一眼,“若要追求嗜血杀人,马槊横刀岂不更有杀意?你要知道锏自古以来便是杂兵,远不如刀枪剑槊等普及,这一方面是锏难练,对使用者要求颇高,另一方面,锏实际上是为善器”。 高冲听得有些迷,前面听得明白,锏鞭锤都属于重兵器,对使用者的力气要求很高,但是善器作何解释? “锏不以锋锐利刃杀人,只可重击敌人,所以锏杀人不见血,更多的是以当头棒喝的威势震慑敌人,做到收其心,制其体,唯有持心公正,心有大义之人使出锏来方才有威慑力,方可宵小辟易,诸邪退散,以正己身。 所以道观佛寺中亦常有神明使锏,用以驱邪镇恶,而你叔公为人一生刚正不阿,最后也是因此才惨遭冤杀”。高君雅一板一眼的教育,直说得高冲一愣一愣的,在他看来,既然是兵器,那就是用来自卫杀人的,但也不敢反驳,当即应着。 高君雅见状眉头一皱,心知高冲也没听进去,当即命令道:“从今天开始,给我把《孟子》随身携带,好好去理解“养浩然正气,极天地大观”,圣人之言,足够我等受用一生”。 高冲一脸苦色,挠挠头,“那阿耶您理解了吗?”。 高君雅闻言脚步一滞,“滚”。 高冲忙不迭告退,左右看去,原来妹妹早已经溜得不见人影,看来是早有预料了。 方才用罢早饭不多时,李世民遣人来报,速去集合,来不及告别,高冲匆匆披挂整齐,直奔城门而去。 晋阳令刘文静搜集了足足五大车的金珠宝贝,装得满满当当的,但高冲可是知道,晋阳宫里,杨广屯集的物资那可是数量巨大的,李渊之所以有资本起事,很大一部分底气就来源于晋阳宫府库里的积蓄,这区区五大车财宝,不值一提。 来到城门处,李世民已在此等候,见得高冲带领随从打马而来,不由得眼前一亮。 只见来人长眉朗目,面如古月生辉,头戴束发三叉冠,腰扎丝鸾带,身着雁翎锁子甲,背上插着一对四楞镔铁锏,奔马而来,当真是头顶千层杀气,面前百步威风。 “攸之,你这一身打扮当真是威风凛凛啊”,来到近前,李世民便是朗声笑道。 高冲看了看穿着,并无不妥,当即也是笑道:“没办法,天生英姿难自弃啊”。 听的这话,李世民初是一愣,继而便是被逗得哈哈大笑,指着高冲对左右道:“这个高攸之,不仅是文武了得,这脸皮上的功夫也是了得啊”。 “小白脸”,这时,李世民旁边的一个青年将领却是瘪了憋嘴不屑道。 声音虽轻,但如此之近,几人都是听得真切,高冲眼睛一眯,李世民忙是打圆场道:“姜兄弟不会说话,攸之别见怪”。 “姓姜?你便是那姜宝谊?蜀汉大将军姜维的后人?”,高冲冷淡道,只见得这姜宝谊手提长枪,身材高大,肤色古铜,面色冰冷,五官棱角分明,一看上去就是不好打交道的人。 “你爹小周郎倒是个人物”,姜宝谊打量了一下高冲,“只是不知道你学到了几分本事”。 “几分本事你试试不就知道了”,高冲轻笑道,他感受的到,这姜宝谊并无恶意,只是单纯的看不起他,这种人在后世或许就是被称为钢铁直男的那种人,说话能气死个人,而这种钢铁硬汉的性格自然最是看不惯高冲这种小白脸了。 第八章 文武考核 8文武考核 听得高冲的话,姜宝谊倒是来了兴趣,“先不论本事,这胆量倒是不错”。 “二位兄弟都是好汉,切莫动气啊,这车队马上就到了,还是赶紧出发”,见得二人起了争斗之心,李世民忙是打马走到中间劝和道。 “哎,二公子,这车队刚从府库出来,估计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到这”,听得李世民的话,高姜二人还没说话,一旁一直没做声的刘弘基却是出声了,拉了拉李世民,“我看二位这不比一场也不会甘心,二公子就让他们到城外比一场”。 “弘基,你……”,李世民听了一急。 刘弘基?未来的军中大佬啊,爵封国公,高冲本能的觉得这刘弘基撮合他二人比斗的原因并不单纯,忽的,听见李世民说道:“那好,攸之,宝谊,你们点到为止,切莫伤了人”。 话音落下,姜宝谊打马冲出去,向着城外空地而去,丢下两个词,“来”。 看了看刘弘基的笑意,高冲似乎有些明白了,微微点头一笑,便是打马冲出去,既然要称称斤两,那便来。 “二公子,那高攸之好像察觉到了”,看着高冲的背影,刘弘基微微皱眉道。 李世民眼含笑意,“这更说明他是个聪明人了,弘基,这一路多跟他接触接触,高家父子皆是人杰,不可错失啊”。 刘弘基闻言点了点头,“二公子本就对高家有恩,如今有意拉拢,他们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李世民拍了拍刘弘基的肩膀,当即也是打马赶上去。 晋阳城的人都知道,刘弘基跟唐国公府二公子“出则连骑,入则卧起”,堪称二公子李世民最大的跟班了。 晋阳城北门外,宽阔的官道旁,手持长枪的姜宝谊端坐马上,而对面的高冲手提双锏不动如松。 “请赐教”,高冲双手持锏交叠行礼道。 姜宝谊一抖枪尖,继而拍马冲来,当的一声,锏头打枪尖,一枪刺来犹如蛟龙出水,迅捷如流行,尚未看清动作,便是一点寒芒先到,高冲丝毫不见慌乱,左手论锏一抵,右手便是顺势一砸,势大力沉,姜宝谊手中长枪被格挡开,面对着这顺势的一砸,好一个姜宝谊,当即便是以枪尾相挡。 二人你来我往,手中兵刃打得叮当作响,吸引着官道上过路之人驻足观看,来往之人多是晋阳城的,不多时便有人认出来这交战的二人便是高冲与姜宝谊。 一晃眼,五十回合过去,二人脸上明显看得见有汗珠滴下。 高冲只觉得热气冲顶,双臂的力气仿佛愈发壮大,一锏接一锏,招招力大,绕是姜宝谊的姜家枪技巧精妙,但一力降十会,在高冲这大力出奇迹的重击之下,五十回合后,姜宝谊的虎口已是发麻。 “好一个高攸之,先前是某错看你了”,二人拉开距离,姜宝谊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看向高冲的眼神完全变了,不再是之前那副看小白脸的不屑神色。 “过奖”,高冲闻言紧握双锏,“姜维后人,名不虚传”。 “姜家一百单八路枪法你已交手过半,我姜松认你是条好汉”,姜宝谊拧拧长枪,战意昂然,盯着高冲,目光灼灼,“再来,让你试试剩下的七十二路”。 “姜松?”高冲闻言一愣,隋唐演义里“四绝之首”姜松?隋唐演义不是杜撰的吗?高冲当即有些疑惑问道:“你跟罗艺是什么关系?” 正欲出手的姜松一愣,“罗艺?可是那涿郡起兵,自称幽州总管的罗艺?”,姜松突然被高冲这一问搞得一头雾水,摇摇头疑惑道:“并无关系,怎么?” 高冲摇头一笑,甩掉脑中的疑惑,这时,李世民也是打马上前,“二位都是青年豪杰,一身武艺,堪称绝技,我看就不要再比了,车队已经过来了,你们休息休息,我等就出发”。 李世民说话了,高姜二人自然领命,当即下马。 “天水姜松,字宝谊”,姜松将长枪挂在马背得胜钩上,走上前来拱手道。 高冲一怔,继而拱手笑道,“渤海高冲,字攸之,宝谊兄武艺高强,在下佩服”。 他算是明白了,这姜松就是直性子,先前见高冲肤色白嫩,便以为高冲是那种依靠父荫的纨绔子弟,当即就是多有轻视,一番交手,二人不分胜负,当下里心中便有所歉意,又不好直说,便来主动自我介绍了,这便是相当于致歉和正式结交了。 “高家锏法,名不虚传”。 “姜家枪法,亦是绝顶”。 见得二人英雄相惜,李世民心思急转,上前朗声大笑,搂住二人,“你二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既互通表字,就不要在此客气了,以后大家同舟共济,共谋大事”。 稍作休息,几人便是带着车队启程,向北出发,直奔楼烦郡而去。 “二公子,那刘武周已割据马邑、楼烦等郡,我等此次在他的地盘上与突厥接触,那刘武周会不会从中作梗啊?”路途中,几人并马而行,刘弘基有些担忧的问道。 高冲闻言看向李世民,岂料李世民看向高冲笑道:“久闻攸之文武双全,此事攸之你怎么看?” 高冲哭笑不得,“好啊,方才考了武的,现在又来考我文的?” 李世民闻言哈哈大笑,并没多说,高冲略一斟酌便是摇头道:“那刘武周不过一校尉起兵,一无名望,二无积蓄,若无突厥相助,早在二月初,他便被雁门郡丞陈孝意围死在山阴县了。 突厥便是刘武周的后台,刘武周巴结突厥还来不及呢,我等此行是打着跟始毕可汗和谈的旗号,若是刘武周横加阻挠,他就不怕触怒他的大靠山吗?” 听得高冲这么一分析,几人纷纷点头,刘弘基又是问道:“那突厥若是一心扶持刘武周,非要与唐公为敌呢?” 高冲听的这话,白了刘弘基一眼,幽幽说道:“突厥是想要养一条听话的狗,要是这条狗被养肥了,没有了制衡,那就成了吃人的狼了,突厥始毕可汗可没有这么傻”。 李世民听了大为赞赏,高冲挑眉一笑,探出身子,在李世民耳边轻声道:“不知这番考核,二公子可还满意?” 李世民一滞,看着高冲眼中的笑意,顿时领悟,二人相视大笑,尽在不言中。 第九章 来自姜松的劝告 9来自姜松的劝告 听得高冲的话,李世民明显是极为开怀,他算是彻底明白高冲的心意,刚刚好,一个有意招揽,一个有意相投,刘弘基在一旁也是高兴道:“有攸之相助,大事可成矣”,说着看向李世民,具都是眼含笑意。 唯有姜松一脸疑惑,正欲相问,刘弘基却是岔开话题,毕竟姜宝谊现在是大公子那边的人。 这一幕都被高冲看在眼里,他只知道长孙无忌是最早跟着李世民的,却没想到这刘弘基别看表面上大大咧咧的,看人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出狱投奔唐国公府后,认识了李世民,从此之后就跟着李世民鞍前马后,形影不离。 “说起那雁门郡丞陈孝意,真是可惜了”,车队缓缓前进着,李世民忽的悠悠叹道。 刘弘基闻言当即好奇问道:“二公子认得陈孝意?” 高冲默默点了点头,陈孝意此人名声虽不大,但是恰好后世今生的高冲都曾听闻过这位清官的名声。 李世民看着高冲点头,忽的来了兴趣,“攸之也知此人?” 高冲一怔,继而笑道:“我也是听说的,听闻陈孝意洁身自好,清正廉明,从不收受贿赂,从不假公济私,官声甚好,当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啊”。 “出淤泥而不染?”李世民听得这话来了兴趣,也是唏嘘道:“这比喻甚是恰当,如今天下大乱,官场风气更是肮脏不堪,贪官污吏横行,而那陈孝意能洁身自好,赢得百姓的爱戴,着实是一股清流啊,此人若非遇害,他日我定当登门拜访,好好结交一番”。 说罢好奇的看着高冲,“攸之倒是见闻广博啊”。 高冲闻言哈哈大笑,“或许这便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几人见得高冲如此姿态,也是好笑,李世民看着高冲姜松二人饶有兴趣的说道:“说来你二人也是有缘,攸之是国子监监生,而宝谊你也曾游学太学,大隋的两大学府,你二人一人去了一个,而又同时身怀家传绝技”。 这话说的二人一愣,高冲确实被高君雅送进国子监进修了两年,倒是没想到姜宝谊竟在太学游学过。 姜宝谊闻言竟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不过是学了几个月,学业一言难尽,实在难以启齿,算不得正式进学”。 刘弘基听得起了兴趣,“我自从来了晋阳,好几年没出去过了,攸之你就跟我讲讲如今天下的大事如何”,说罢摇头打趣道:“只是路途无聊,可不是什么考核”。 高冲摇头一笑,仰天长叹道:“天下大势啊,自古以来,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 说着李世民忙是打断道:“攸之会错意了,弘基兄问的是当今天下发生的大事件”。 看着高冲的眼神颇有深意,高冲怔了怔,打了个哈哈笑道:“我又不是江湖百晓生,哪里知道天下发生的大事件啊”。 楼烦郡治所静乐城,距离晋阳城不过二百余里,车队是终于才从晋阳城出发,今日是无论如何到不了了。 夜色降临,李世民指了指面前这条河,“此乃柳林河,过了河,明日中午就到静乐城,今晚且在此扎营”。李世民指着河岸一侧的高坡说道。 刘弘基领命去布置了,高冲拿起双锏道:“二公子,我去周边转转”。 “攸之这般谨慎,甚好”,李世民笑着称赞道。 姜松亦是提起长枪,“我也去”。 夕阳西下,映照着小小的柳林河上金光灿灿,高冲沿着河信马由缰走着,后面姜松快马跟了上来,一看姜松模样,高冲来了兴趣,“宝谊兄有话要说?” 姜松放缓马速,看了看四周无人,有些踟躇不定,“攸之,尽管我们交情不深,但今日一见如故,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冲好奇心忽然起来了,姜松这钢铁直男向来快言快语,如今竟是这般模样,着实让他好奇。 “宝谊兄但讲无妨”。 姜松咳嗽了一声,“尽管此话有些突兀,但攸之兄及令尊皆乃豪杰好汉,我仅做提醒,此后就当我没说过了”,说罢斟酌了一下,“今日听你说起什么考核,你们三人遮遮掩掩,一路来我又看二公子跟你的态度非同寻常,攸之你可是明确投了二公子门下?” 高冲被这话差点呛着,看着一脸诚挚无邪的姜松,当即摆手笑道:“宝谊兄可不要开玩笑了,都是为唐公效力,何谈谁投了谁的门下”。 姜松闻言眉头一皱,“攸之,我敬你是条好汉,赤诚相交,方才冒昧提醒,你何故跟我装傻”。 见得姜松如此真挚,高冲收起笑意,看着姜松的眼睛,继而问道:“你不是也投了大公子门下了吗?” 姜松闻言一怔,有些不解,“我只是受唐公之命,隶属于大公子麾下,何时投了大公子了?” “但别人都这么看,都这么想,包括我,包括二公子”,高冲很是认真的说道。 姜松有些发愣,揉了揉脑袋,“我虽是学业不佳,但也曾读过史书,知晓储君之争的危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攸之你刚投唐公不久,还未曾感受过,以后你就感受得到了,莫要深陷泥潭,难以自拔,切记切记”。 听的这话,高冲眼神一缩,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真的猜对了,难道年轻时的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亲密无间? “宝谊兄,感谢今日良言,攸之铭记于心”,看着姜松刚毅的脸庞,高冲行礼道,说着犹豫了一下,仍是继续说道:“但我也有一言,请宝谊兄思虑一二”。 “切忌交浅言深”,看着姜松的表情,高冲很是认真的说道,“今日之言,出你口,入我耳,再无人知晓”。说罢打马便走。 姜松一怔,“交浅言深?”继而摇头苦笑,看着高冲的背影呢喃道:“只是当年齐国公对我姜家有恩罢了”,只可惜高冲已走远,这句话并未听见。 而高冲此时却也是有些疑惑不解,这姜松看起来确实文武双全,无比聪慧,但为何历史上名声不显呢,又为何对待自己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先前以为他是小白脸,不屑一顾,比斗一番后,又是一副真心相交的模样,偏偏高冲直觉感受得到,姜松对他并无恶意,反而有股亲近之感,高冲着实想不通,只当是姜松此人赤子之心了。 第十章 都尉黄子英 10都尉黄子英 翌日一早,天色蒙蒙亮,车队尚未集结,正在穿衣的高冲忽的听得姜松高声喊道:“有情况,速速迎敌”。 高冲听得精神一震,哪敢耽搁,匆忙着甲,拎起双锏就冲了出去。 只见得李世民也是急匆匆从营帐出来,一边扣紧甲胄,一边高呼道:“列阵”。 此次出使突厥,李世民带了刘弘基麾下的五百士卒护送,具都是训练有素,不多时便是依靠车队严阵以待。 高冲翻身上马,身边几名高家部曲紧紧相依。 姜松紧拧长枪,来到跟前,“方才我率斥候前去探路,迎面碰上西北二三里外有一队骑兵正向此处奔来,约摸百余骑”。 “可有旗号?”李世民问道。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便被西北处掀起的烟尘所吸引,李世民见状手搭凉棚一看,“旗号也不打,究竟是什么人”。 刘弘基手握长槊,“某去会一会”。 “来者何人?速速止步”,待得二百步距离的时候,刘弘基举槊大喝道。 那为首之人闻言挥了挥手,当即勒马,百余骑兵缓缓停下。 “精锐骑兵啊”,令行禁止,李世民点头赞道。 “前方可是李渊向突厥进贡的车队?”那为首之人,身着常见的两裆铠,以鱼鳞形的小甲片制成,下摆用荷叶形的甲片做成圆弧形增强腰部以下的防护,这种两裆铠在隋军中常备,一般校尉都尉都是穿着这种铠甲,当然,远不如高冲的雁翎锁子甲防护力强。 “进贡?”高冲听得眉头微皱,“来者不善啊”, 此番出使顶多算是与突厥和谈,谈不上进贡,只有称臣方才算是进贡,如同刘武周这般。 刘弘基也是聪明人,“你是何人?这是送给始毕可汗的私礼,你胆敢觊觎不成?” “私礼?”那人听了哈哈大笑,“进贡就进贡,扯什么私礼,我是定杨可汗麾下都尉黄子英,尔等将礼品交给我便好,你们的心意,可汗收到了”。 听到此处,李世民也是忍不住了,“定杨可汗?突厥何时有了一位定杨可汗”。 “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你信不信我五百骑军一个冲锋,教你化为齑粉”,高冲亦是上前拔出双锏喝道,其实高冲心知,这定杨可汗就是刘武周了,只不过此时的刘武周被始毕可汗封为定杨可汗不久,消息尚未传开,但此时气势不能输,可不能认下进贡这个名头。 听得高冲恐吓,那黄子英却是不屑一顾,笑道:“定杨可汗是前日始毕可汗亲自册封的,便是前马邑太守刘公”。 “马邑太守是王仁恭,刘武周不过乱臣贼子而已”,李世民闻言也是嗤笑道,毕竟明面上的李世民仍旧是大隋臣子,不像是刘武周明着杀官造反了,屁股决定脑袋,所以针对刘武周,必须要大义凌然的呵斥。 这句话却是激怒了黄子英,怒视李世民,正欲反驳。 高冲见状大声喊道:“这礼物送给突厥始毕可汗的,你家主子不过是始毕可汗麾下的一条狗,你确定你家主子敢收吗?我即便给你,你敢拿吗?” 黄子英听得这话眼神阴鸷,盯着高冲看了又看,咬牙切齿,高冲这话正好说中了他的软肋,高冲的大嗓门也让黄子英身后的士卒听的真切,纷纷私语。 因为刘武周听闻李渊向始毕可汗送礼后,一方面觊觎这批丰厚的财宝,毕竟他不过区区校尉起兵,可是“军无蓄积,掳掠为资”,一方面也想阻止李渊跟始毕可汗搭上线。 毕竟现在的突厥可是他最大的靠山,突厥想要扶持军阀割据的话,无论怎么看,堂堂唐国公李渊都比他这个小小校尉值得投资。 而黄子英算是刘武周麾下颇有智计的人物,为人奸诈阴险,就想着派黄子英前来,看看能不能狐假虎威,趁机夺了这批财宝。 但眼下,黄子英见李世民一方人多势众,高冲又抬出始毕可汗吓他,他还真不敢妄动,毕竟刘武周那是把始毕可汗当成亲爹一样的供着,若是惹得始毕可汗不高兴,那黄子英可没好果子吃。 黄子英直盯着高冲,眼中丝毫不加阴鸷狠毒,“很好,你是何人?” “渤海高冲”。 “静乐城见”,说罢黄子英狠狠地看了一眼高冲掉头就走。 高冲摸了摸鼻子,“这家伙这么看我作甚”。 “兴许是看你英俊”,李世民见危机解除也是笑道,“毕竟攸之可是几句话把人家吓跑了”。 姜松面色凝重,“此人看起来就阴险很辣,恐不好相与,今日被他记恨上了,攸之你到了静乐城小心点”。 高冲闻言诧异笑道:“宝谊兄竟是对他如此忌惮?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无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世民也是点头附和道:“防人之心不可无,静乐城是他们的地盘,小人难防啊,进了静乐城,攸之便和宝谊住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高冲还没说话,姜松便点头道:“甚好”。 其实高冲后世若研究一下隋唐历史,或许就知道姜松的忌惮了,这也许就是天意使然,冥冥中姜松见到黄子英便是心底忌惮。 因为原本轨迹上,姜松之所以在大唐立国后名声不显,就是在武德二年的时候,官拜右武卫大将军,爵封永安县公,带兵征伐刘武周,结果在汾州被黄子英设计生擒,其后宁死不降,惨遭杀害,还没等到贞观盛世展露风采,便是英年早逝。 姜松拍了拍高冲的肩膀,“放心,有我在,保你无事”,说罢便走开了。 高冲闻言一怔,一头雾水,李世民来到身边,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姜松的背影,呢喃道:“姜宝谊此行不是来保护我的吗?”说着对着高冲瞪大眼睛疑惑道:“他都没对我如此说过,为何对你这般态度?” “呃……这”,高冲哑口无声,指了指自己,“难道是见我弱不禁风?” 李世民愣了愣,看了看高冲手提的一对镔铁锏,无声的走开。 第十一章 另辟蹊径 11另辟蹊径 晋阳城,城门处,人来人往,尽管当今天下大乱,但来往的贩夫走卒农夫士子似乎并没有被风云欲来的天下大势所影响,太原郡在李渊的治理下,仍旧算是安居乐业。 此时的城门一侧,围满了人群,无论识不识字,都在伸头挤着看那城墙上贴的告示。 “这位郎君,这上面写的是甚啊?”一位背着柴火的樵夫好奇的张望道。 被问道的那名儒生闻言背手昂头道:“武贲郎将王威勾结突厥,意图引突厥入城劫掠,万幸被司马刘政会揭发,唐国公现已将其斩杀,并已派遣二公子李世民前去阻挡突厥……”。 “啊?突厥人?” “这该死的王威,直娘贼,他可是朝廷的将军,竟然伙同突厥人来抢劫晋阳城?” “呸,狗屁的朝廷,狗屁的将军,我看呐,这天底下也就唐公是个好官……”。 “此事当真?”一名身材粗壮的汉子闻言抓着那儒生的肩膀,瞪大眼睛嗡声问道,“某家以前就是王郎将手下的府兵,王郎将可不是这样的人”。 那儒生肩膀被抓的生疼,奋力挣开,一脸不爽,“那告示上写的真真切切,是司马刘政会在处理文书的时候撞见看见王威往来突厥的书信方才揭发的,这证据确凿还能冤枉他不成”。 一名挑着担子的贩夫听到这话,也是急切说道:“我就是从楼烦郡过来的,听说突厥人已经到了楼烦了,我才急忙跑来太原的”。 “突厥真的南下了?” 听的这话,众人再不怀疑,纷纷怒骂那王威。 不远处,一名身着圆领长衫的文士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微微点头嘀咕道:“唐公真是好手段,那高家父子倒是颇为果决……”。 静乐城,作为楼烦郡的治所,北接马邑,南通太原,西连朔方,东临雁门,地理位置十分显要。 因此刘武周占据楼烦全境之后,便是驻军在静乐城,虎视南方,颇有一种学习当年的匈奴鲜卑的姿态,只待中原大变,便挥师南下,但好死不死,李渊将其正南方的太原郡经营得铁桶一般牢固,偏偏李渊势大,着实是让刘武周颇为恼火。 此时的静乐城外,李世民等人高举唐公旗号,唐字大纛高高飘扬,只是城门紧闭,似乎是并不欢迎。 刘弘基正欲前去叫城,却被李世民喊住,“我等如此大张旗鼓而来,刘武周不可能不知道,如今大白天的城门紧闭,城上之人当做没看到我们一般,这定是刘武周授意的。还是先去找个地方扎营,商议下对策”,几人应着,往后退了几里,在一处山坡扎了营。 “畅所欲言,此事你们怎么看?”待得安顿好,李世民便率先问道。 姜松闻言眉头拧作一团,“便直接叫城,禀明来由,应当不会不开门”。 听了这话,高冲摇了摇头,“之前有黄子英,现在又紧闭城门,刘武周现在说白了就是不想我们与始毕接触,他巴不得突厥跟唐公开战,那样的话,无论胜败对他都有利。 我们到了城外,他装作不知,压根不让我们进城,只要拖到始毕久等我们不到,没了耐性,直接怒而发兵,他就得逞了,为今之计,只有联系上始毕那边,刘武周也就不敢拦着了”。 高冲简单分析完,几人也是眉头紧锁,不得思路,李世民说道:“之前去联络始毕的人回来汇报说始毕答应我们在静乐城会谈,既然今早黄子英敢来试探,就说明始毕现在已经在静乐城里了。但是我们现在再派使者的话,刘武周肯定是闭门不见的,毕竟这城门还是受他控制的”。 刘弘基闻言一脸不爽,“这刘武周完全就是耍无赖,闭门不让进,这始毕也不知道我们已经来了”。 这刘武周知道他们是来和始毕会谈的,不敢把他们怎么样,但却是选择闭门不让进,这看似无赖的招数偏偏还有奇效,着实让几人有些无奈。 “这偌大的静乐城,几万户人家,地处交通要塞,他总不可能一直闭门”,姜松看着远处高大的城墙说道。 “三天,就闭个三天,那自大骄傲的始毕估计就忍耐不了的,就会觉得我们没有诚意,毕竟从晋阳城到这里不过区区二百余里罢了”,高冲摇头笑道,“而且就算开了门,守军不让我们进,还能强攻不成”。 李世民看见高冲悠哉悠哉的模样眼睛一亮,当即明白,笑道:“看来攸之是有办法了?快快讲来,别让我们几个干着急”,姜松二人也是看向高冲。 只见得高冲贱兮兮的笑了笑,“那刘武周不是始毕的狗腿子吗,既如此,那始毕的命令他肯定是不敢不听的,在这北地,花钱找几个突厥人为我们做个事应该不难?” 李世民几人听得一愣,高冲继续说道:“去收买几个突厥人,换上突厥使者的衣服,就说奉始毕的命令,接我们进城和谈,这样的话,那刘武周还敢阻止不成”。 李世民几人听得又是一愣,“冒充使者,假传命令?”李世民瞠目结舌,“还能这么来?” 高冲朝着静乐城方向努了努嘴,“他都能闭门不让进,我们怎么就不能冒充使者混进去了”。 李世民看向刘姜二人,姜松拧眉不语,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妥。 刘弘基却是一脸兴奋,“此计可行,二公子,楼烦郡的突厥人多的很,给钱就卖命的那种也多的是,静乐城我进不去,我去隔壁的秀容看看,现在去的话,晚上我就能带几个人回来”。 李世民皱眉问道:“若是始毕问起来,该当如何解释?” 高冲听了笑了,“若是始毕问起来,更应该慌的是刘武周啊,给始毕送礼的他都敢拦在城外,二公子放心,只要见了始毕,这些都是小事”。 李世民咬牙犹豫了一下,便是一拍大腿,“他刘武周能做出闭门不见这种事来,那就别怪我们另辟蹊径了”,当即拍板,让刘弘基携带重金前去隔壁的秀容城,收买几个听话的突厥人过来。 第十二章 狗腿子碰上假使者 12狗腿子碰上假使者 夜幕降临,刘弘基便带着四个突厥人回到了营地。 高冲一一看去,不得不说,刘弘基选人还是颇有眼光的,这四个人至少看上去有点样子,不是那种歪瓜裂枣,毕竟能够作为使者的突厥人,虽然不一定是非要高大威猛,但至少不是那种贼眉鼠眼、瘦弱不堪的形象。 “二公子,这四人都是常年混迹楼烦郡周边的的突厥人,做过保镖,也当过响马,属于要钱不要命的那种”,刘弘基附耳悄悄对李世民说道。 李世民微微点头,看着帐下的四人,“四位,你们可知道此行的任务?” “知道”,为首那人身材高壮,面容看起来颇为威武,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就是冒充一下可汗的使者,吓唬那帮软蛋开城,让你们进城”。 李世民闻言眉头一挑,“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你们不怕?” “怕?只要搞钱,我兄弟几个赚的就是卖命钱”,那为首之人嘿嘿一笑,颇为不屑,“何况只要你们进了城,我们兄弟四人自有办法脱身,到时候广阔草原,可汗还能找到我们不成”。 “不止让我们进城,还要让我们见到始毕”,高冲打断话语,重点提醒道。 那人听得一怔,继而噌的站起来指着刘弘基叫嚷道:“我如何有办法让你们见到始毕可汗,先前这个姓刘的可没说过”。 高冲摆了摆手,“不要激动,届时你们装作使者,自会有人带路引我们去见始毕,只要我们到了始毕的屋外,你们就寻机走脱,如何?” “不行,先前只说的让我们冒充使者,带你们进城,可没说见可汗”,那为首之人浓眉一挑,拍案叫道。 李世民见状一拍案桌,“加钱”。 “这……”,听得加钱二字,为首之人有些犹豫,高冲见状使个眼色,姜松会意,取下腰刀拍在案桌上。 “听到了不该听的,若是来了不做事就走,怕是没那么容易”,高冲从容的给自己倒杯茶轻笑道。 那为首之人听得牙根紧咬,当即道:“加两成”。 “我给你加三成,若是事情办砸了,我有办法让你出不了静乐城”,李世民拍案厉喝道。 四人相视一眼,眼里尽是闪烁着贪婪,“干了”。 翌日天一亮,临时急训了大半夜的四名突厥人穿戴整齐,竟是跟真的突厥使者一般无二。 来到静乐城前,待得为首的突厥人用一连串突厥话和汉话说完,城墙上的人愣住了,急忙通报守城将领,好巧不巧,守城的正是那黄子英,见得竟然有突厥使者引领,而城下的突厥使者正因为吃了闭门羹而暴怒,黄子英哪还敢拒之城外,不及多想,便下令开城了。 “黄都尉,又见面了”,李世民笑道。 “敢问尊使从何处来?”黄子英瞥了一眼李世民,没有理会,低头哈腰的跑到那突厥人面前问道。 “哼,我等先前奉可汗之命出使晋阳,现在回来复命,这是来自晋阳的客人……”,为首突厥人说着,忽的一瞪眼,“你是在盘查我吗?” “不敢不敢,几位请进”,黄子英忙是让开道路,一脸不善的盯着李世民几人,待得车队全部进城了。 为首突厥人随手抓来一个守城军士,“快带我去见可汗”。 那军士也知道现在的突厥人就是大爷,哪敢不从,慌忙前头带路直奔始毕可汗住所而去。 高冲在后面见得这一幕竟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毕竟狗腿子在哪个年代都有。 李世民见得街道上来往的巡逻军士,并无多少百姓出入,心知这静乐城已被刘武周经营成一座军事要塞了,事不宜迟,当即催促道:“使者,我等希望尽快见到可汗,奉上礼物,以表心意”。 为首突厥人听得眉头一皱,便是怒斥道:“快点”,那带路之人忙不迭加快脚步。 城门处,黄子英看着远去的车队,眉头紧锁,摸着下巴嘀咕,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一名校尉走过来,也是一脸懵逼,“都尉,这始毕可汗甚时候派使者去晋阳了?咱们不是接到上头命令,切断突厥与晋阳那边的联系,这四个人难不成是飞过去的?” 黄子英听得精神一震,一拍脑袋,“我就说哪里不对劲,若真有突厥使者,他们昨日为何不请出来,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使者,给我追”。 “尊使,可汗就在前面宅子里”,带路之人指着街道尽头最宽大的一处豪宅说道。 只见院中飘扬着突厥狼头大纛,为首突厥人指着那院墙里露出的金顶道:“那就是可汗的王帐”,说罢看了看左右,对那带路之人吩咐道:“你可以走了,我自己去通报”。 待得那人走后,四名突厥人如释重负,“李公子,事情已经办成了,告辞”,说罢快速跑进一旁的巷道里,一边跑着,一边脱去使者装扮,很快就消失在巷道尽头,这速度一看就是专业的。 这时,前面巡查的人也上来盘查,李世民忙是打马上去高声喊道:“太原唐公使者,求见始毕可汗”。 话音落下,得到消息的刘武周和醒悟过来的黄子英带着大队人马匆匆赶来,将李世民等人团团围住。 同时李世民几人眼见得始毕宅院外的看守进去通报了,几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好大的胆子,竟敢派人冒充可汗使者”,黄子英被诓骗了,怒不可遏,刘武周端坐马背,一脸阴沉,见得黄子英暴怒,不由得呵斥道:“闭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敢问前方可是刘武周当面?”李世民打马而出,淡然问道。 “大胆,竟敢直呼可汗名讳”,一旁刘武周麾下的将军指着李世民怒斥道,毕竟当面直呼其名可是极大的不敬。 “乱臣贼子,有何不能喊”,李世民冷哼一声,眼下刘武周杀官造反,而李家明面上仍是大隋臣子,即便是以后,两方都在三晋之地称雄,注定是仇敌。 “胆子挺大”,刘武周闻言没有恼怒,反倒是朗声笑了起来,“我便是刘武周,你是李渊的儿子?小小年纪,如此猖狂,你不怕死吗?” 第十三章 始毕可汗 13始毕可汗 这人果然是刘武周,高冲看去,只见得这位赫赫有名的定杨王身材并不高大,只是四肢粗壮,一向圆脸笑起来好似商贾做生意一样人畜无害。 但是这家伙胆敢以区区校尉的身份杀官造反,卑躬屈膝赢得突厥人的支持,硬生生的割据一方,闯出偌大的名声,着实是不简单,不可小觑。 李世民尽管只有十八九岁,但见到称雄一方的刘武周也是丝毫不怵,“我李世民哪敢在定杨可汗面前猖狂,我就在这里,不过区区五百军士,我不怕死,但你敢杀吗?”说着李世民指了指始毕的宅院。 高冲摸了摸鼻子,这话语似曾相熟。 刘武周闻言脸色迅速冷了下来,这时,大门打开,一队突厥士卒拱卫着一名突厥官员走了出来。 “我是突厥特勤康稍利,你们是太原唐公的使者?”那为首的突厥官员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话,看着李世民等人询问道。 “我是唐公二子李世民,奉父命前来给可汗送上礼物”,李世民上前掏出礼单说道,礼仪容止颇为恭敬。 康稍利见状颇为得意,看了看礼单更是满意,打量了一下李世民几人,“唐公有心了,那你们几个跟我来,你的士卒就让定杨可汗安顿了”。 说着康稍利掂量了一下手中礼单,看着刘武周着重说道:“他们是来给可汗送礼的,没有可汗的命令,你不可以对他们无礼”,说话间,完全是把刘武周当做下属对待。 刘武周低着头应着,高冲看得出来,刘武周那缩在衣袍里的双手怕已经是捏的青筋暴露,这当狗腿子的滋味怕也是不好受。 进入宅院,高冲发现他还是低估了此处的豪华,从外面看起来就是高墙大院,亭台楼阁的,进入里面发现更是奢侈,地面过道上尽管都是用绸缎铺就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往来匆匆的侍女持续不断的往中堂里送瓜果肉食美酒,隔着老远就听见丝竹管弦之声。 “你们等着,我去通报”,康稍利拿着礼单,颇为高兴。 兴许同样是礼单起了作用,不多时,便有人出来通报让进去,几人卸下兵刃,一进去便是看见富丽堂皇的中堂里,一名须发皆白的突厥人歪坐在正中间榻上,左右各有几名姿色绝佳的美人侍奉着,有人端着酒,有人炙着肉,那人正是突厥始毕可汗,堂下两侧各有几名突厥人开怀饮宴。 见得李世民几人进来,始毕可汗挥挥手,侍女伶人纷纷退下。 见礼罢了,始毕可汗问道:“李渊为何要给我送礼啊?” 始毕可汗只是率兵南下,驻扎在静乐城,距离晋阳城二百余里,虎视眈眈,并没有实质上对李渊开战,只不过防患于未然,李渊起事在即,就是要提前与始毕可汗打好关系。 李世民忙是躬身说道:“现今中原大乱,皇帝避难江都,家父意欲高举义旗,荡平匪寇,迎皇帝重回国都,重新与突厥和亲,建立邦交,如同开皇年间那样。 现在可汗您的兵马已经来到了楼烦郡,家父就让我来跟您商量一下,您是想一起举兵南下呢,还是想大隋皇帝回都之后,重新和亲,收下礼物呢?” 李世民的这番说辞,早在晋阳城便已经和众人商讨过,并无漏洞,就看始毕可汗如何抉择了。 果不其然,始毕可汗听后,眉头紧蹙,其下首一名面相相似的突厥人饶有兴趣问道:“举兵南下如何?和亲又当如何?” “举兵南下的话,家父非常感谢可汗的帮助,但请可汗务必约束部下,不可侵扰百姓,事成之后,回礼加倍。若是和亲的话,就等着大隋皇帝陛下回到都城之后,再拨发财宝赠与可汗”。 话音落下,堂中几名突厥人议论纷纷,始毕可汗见状挥手道:“你们先去侧院住下,明日我再回复”。 李世民几人应着退下。 晚间,侧院里,李世民一脸阴沉,默默不语,高冲也是兴致缺缺,有些抑郁,这让刘弘基二人甚是不解 李世民看向高冲,“攸之,你怎么看?” “耻辱”,高冲愤愤挥袖道。 李世民闻言也是紧握拳头,“我知道这是耻辱,但形势比人强,别无他法,我问你该如何说服始毕”。 姜松也明白二人的情绪受何影响了,也是叹道:“谁让皇帝无道,天下纷乱呢,若放在开皇年间,突厥安敢如此放肆,只是现在今非昔比。 如今突厥控弦百万,势力强盛,原本大隋的属国吐谷浑、高昌、室韦等等纷纷臣服突厥。 我刚才打探到了,就在前日,始毕一口气册封了三位小可汗,马邑刘武周为定杨可汗,朔方梁师都为解事可汗,那榆林郡的左羽卫将军郭子和也起兵了,将儿子送到突厥为质,被始毕封为平杨可汗”。 “方才是我情绪上头了”,高冲深吸一口气,对于李世民说道:“二公子不必担心,无论从哪方面看,始毕都没有开战的道理。 对于交好突厥,你不必气恼,自古以来,中原势弱,草原便势强,比涨彼消,如今突厥逞凶,无非就是暴隋无道所致,只要我们肃清四海,统一天下,举国之力,远不是草原部族所能抵抗的,待到那时……”。 说着高冲附耳低声道,“我定将突厥可汗抓来,献在堂前歌舞”。 李世民听到最后失笑了,“那老货到时候兴许爬都爬不动了,哪还能歌舞”。 高冲却是郑重说道:“兴许已经死了,不过老的没了还有小的”,几人闻言都是大笑。 中堂里,侍女仆从都已经退下,始毕可汗拍打着礼单犹豫不决,堂中几个人也是各有所思。 “可汗,我们已经支持了刘武周,对那李渊何必要这般客气”,良久,堂中一名年轻的突厥人忍耐不住了,拍案叫道,“直接让刘武周那厮做先锋,我十万勇士压阵,不出一个月,太原郡的所有财宝就都是我们的了”。 始毕可汗瞥了他一眼,“蠢货,我们是草原上的勇士,在中原之地不可能久居,到时候我们撤出太原郡,那就便宜刘武周了,我们需要的是一只随时产出羊毛的羊,而不是一只养肥了的狼”。 第十四章 事成 14事成 那人被始毕可汗训斥得嗫嗫不语,这时,先前那个面相跟始毕有几分相似的突厥人说话了,“可汗说的对,中原有句话,叫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争斗不休的中原”,这人乃是始毕可汗的弟弟阿史那俟利弗设。 阿史那俟利弗设这句话说到了始毕可汗的心里,始毕当即说道:“隋朝皇帝的性格我有所了解,自大傲慢,若真让他回到都城,重整旗鼓,定然第一个杀的就是李渊,而后就会对我突厥动兵。 如果李渊可以自己做皇帝,那就再好不过了,只要李渊做皇帝,那大隋朝就彻底灭亡了,那些有野心的人,诸如刘武周,梁师都等人都会去跟李渊争夺天下,那才是我突厥发展壮大的时机”。 说罢当即吩咐道:“康稍利,你明日点齐两千匹战马,跟随李世民一起回晋阳,就跟李渊说,这是我赠与他的,将来务必十倍奉还。并且明确告诉他,我突厥兵马不会越过太原郡一寸”。 翌日,当收到始毕的这个消息时,李世民几人都是一脸惊讶,刘弘基更是拍案大喜,唯有高冲仍旧是一脸从容,似乎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废话,高冲之所以敢主动请缨出使突厥,一路上表现得淡定自若,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一点。 历史大势不会轻易改变的,历史上李渊起事的时候,突厥兵马并未真正入侵,甚至始毕可汗还大力支持李渊,这一点历史上有明确记载的,这也是被许多人诟病李唐的一点。 后世的高冲也曾经关注过这个历史争议,所以一路来高冲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始毕可汗不可能真的跟李渊翻脸,果不其然,还是如同原本轨迹上一样,始毕支持李渊起兵。 李世民却是皱着眉头,“有突厥支持这是好事,但不可让突厥兵马南下,故骑进去中原,定是百姓的大害,只要突厥不勾结刘武周为祸晋北,那便是万幸了”,说着话李世民也注意到了几人的表情,也看到了高冲似乎很是从容。 当即问道:“攸之,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这很明显啊,如果跟唐公翻脸,那定然是不符合始毕的利益立场了”,高冲摊着手,理所当然的说道,“至于二公子你担心胡骑进入中原为祸百姓,那就更是多虑了,始毕才不会那么卖力的支持我们呢,我估计这两千匹马就是他最大的诚意了”。 李世民一听,眉头一挑,面露喜色,“此言有理,始毕既然想坐收渔翁之利,定然出大力支持我们了,如此一来,我们只接受物资,不需要他的兵力,我们也可以荡平天下,免得胡骑祸害百姓”。 听得李世民由衷的赤诚话语,高冲更是觉得没跟错人,换做其他的军阀,哪里管百姓死活,能有突厥骑兵相助,那怕是做梦都笑醒了。 刘弘基也是苦笑道:“刘武周这厮巴不得突厥人倾力相助,我们倒是想着法的拒绝”。 姜松闻言一脸正经,“二公子这是对的,胡骑蛮横暴虐,一旦进入中原,那就是百姓遭殃了”,言语间对李世民甚是崇敬,这不由得让高冲心思活泛起来了。 当李世民表示当面道谢的时候,那接待的特勤康稍利却说始毕有要事在身,不方便召见,请自便。 请自便这三个字可让李世民几人大喜过望,李世民本就不想跟突厥有过多的牵扯,如今超出预期的完成任务,当即就请辞,康稍利也表示他将率领五百骑兵护送两千匹战马陪同李世民回晋阳城。 出城的时候,看见城楼上黄子英那阴沉的脸色,高冲心里畅快极了,来静乐城三天,跟李世民一起被康稍利安顿在始毕可汗的侧院里,一步都没出来过,这也致使黄子英想要报复但始终寻不到时机。 晋阳城,收到李世民先一步传回来的消息,李渊等人大喜过望,但对于突厥派遣五百骑兵相助,李渊跟李世民同样是有些忧虑。 只不过李世民担忧的是突厥骑兵侵扰百姓,李渊担忧的却更多是其他。 “玄真,如今突厥派兵助阵,你说到时候会不会引狼入室,反客为主了啊”,李渊手指敲打着案桌,皱眉说道。 一旁歪躺在榻上饮着美酒的裴寂听得这话,呵了一声,颇为不屑,“叔德呀(李渊字叔德),我看你就是瞻前顾后,想的太多了,不是说只有五百人来么,区区五百人,还能兴风作浪不成,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派上去攻城便折损过半了”。 李渊听得好基友的话,捏捏鼻子,仍旧是有些不放心,摇摇头道:“毕竟是始毕那边的人,送去折损了不太好,而且这始毕的意思是想助我登基?这未免太快了些”。 裴寂闻言也是眉头微皱,坐直了身子,“这倒确实,率先称帝的话无疑将成为众矢之的,我们原定计划可是打着清君侧,迎君回都城的幌子,但若是不称帝的话,恐怕始毕那老贼不肯相助,不相助倒也罢了,万一勾结刘武周那厮在北边兴风作浪……”。 听到这里,李渊便是直摇头,“这万万不可,我们意欲攻占关中,太原便是我们的后方根基,必须稳住突厥,而且突厥那两千匹战马也是我们急缺的”。 裴寂听了翻了翻白眼,“你这是又想得好处,又不想付出代价啊”。 李渊饮下杯中酒,见好基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当即道:“那召集肇仁(刘文静字肇仁)他们一起商议商议,集思广益”,说着便吩咐侍从通知下去。 李渊提起刘文静时却是没有看见裴寂那老眼中闪过的一丝厉色。 待得刘文静、长孙顺德等人齐聚一堂,李渊便说出了他的忧虑,岂料李渊方才说出来,便是见得刘文静摇头失笑,“就这事?竟是使得唐公为难?” 李渊一愣,就这事?难道这是个问题不是个难题嘛,有意无意看了眼裴寂,裴寂面无表情。 第十五章 掩耳盗铃 15掩耳盗铃 只见得刘文静捻捻胡须,昂着头说道:“眼下肯定不是称帝的最佳时机,但突厥那边却要求唐公与隋室决裂,未免得罪突厥人,我有两个计策,可将其化解”。 “就知道肇仁机智过人”,李渊抚掌大喜,“快快讲来”。 裴寂听了这话一脸阴沉,这无疑于打他的脸了。 “其一,突厥始毕老儿明显不喜杨广,而杨广那昏君也正是造成天下大乱的元凶,我们可以打出旗号,遥尊杨广为太上皇,另立新君,如此一来可以做给始毕看,二来可以安定隋王室旧臣的心。 其二,改旗易帜,改用红、白掺杂的颜色作为旗帜,不完全使用隋军红色旗,以此表明立场。如此两个措施,均可向突厥示意我太原义军是隋室完全不同,但对于天下来说,又并不过分”。刘文静放下酒杯,成为全场的焦点人物,侃侃而谈道。 裴寂听了这话不由得嗤笑出声,“掩耳盗铃”。 刘文静脸上笑意凝滞,心底恼怒,“裴监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裴寂闻言一滞。 李渊来回踱步,看了看堂中众人,“诸公以为如何?”,众人默不作声。 忽的,李渊看见座下端坐不语的高君雅,当即问道:“素闻君雅文武双全,有小周郎之称,不知君雅以为如何?” 高君雅听了也不惊慌,略一斟酌,“形势所迫,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但窃以为还是尽量消除突厥的影响为好,毕竟突厥人乃草原蛮夷,若如同刘武周等人一般,引突厥为臂助,恐失天下士人之心”。 “君雅所言,甚合我意”,李渊一听便是点头赞道,李渊也是极为爱惜羽毛的,若是天下人骂他勾结突厥,他可是受不了这骂名。 李渊当即吩咐道:“肇仁,劳烦你携带一车财物,并我手书,再去一趟楼烦郡,当面替我向始毕表示感谢,这两千匹马算作我借用,事成后定会加倍奉还,但不需要任何兵力支持,我太原义军足矣”。 刘文静领命去了。 翌日,李世民高冲几人便带着五百突厥骑兵并两千匹战马一起回到了晋阳。 凭白得了匹战马固然高兴,至于那加倍奉还之类的话语,也不过是一个空口承诺,更何况,如果真的夺下关中,区区金银财宝又算得了什么,这一点,李渊等人都是理所应当的抛之脑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认不认帐还不一定呢。 但是那五百胡骑就有些让人头疼了,既不能让他们攻城拔寨,也不能得罪,李渊有个优点,不好决断的事情,就召集众人前来商议。 “既然这五百胡骑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在城外给他们划个地方,随他们去”,裴寂听完李渊的顾虑之后,不以为然的说道。 此话一出,好基友李渊都觉得不妥,当即摇头否定,长孙顺德接着说道:“那胡骑可不会在你划定的地方老实待着的”。 “正是”高君雅点头附和道:“胡骑向来毫无军纪,若放在城外置之不理,唯恐为祸百姓”。 李渊见得裴寂的提议被众人否决,为维护好基友的面子,也是摆手说道:“玄真不是这个意思”。 裴寂不以为意,继续歪躺在榻上假寐,在李渊的议事厅里,也只有裴寂敢如此不顾礼仪,任性随意了。 “就将其安置在城西大营”,李建成见状出面说道,“城西大营共有军士三万余,将五百故骑安置在其中,便可将其约束住了,身处大军之中,量他们也不敢放肆”。 “甚好,就依建成说的来”。李渊闻言道,而后看着济济一堂的文武,“诸公,如今后方已定,无须顾虑突厥,但仍有外部威胁,我等图谋关中,河洛李密那里又该当如何处理?” “他占他的河洛,我们去关中,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关李密何事?”郎将李高迁听了这话,拧着眉头不解道。 李高迁此人豁达无状,为人勇猛有余,然智谋不足,只是一个冲阵的勇将,而非领军作战的良将。 其他几人听得这话暗自鄙夷,莽夫一个,李建成看不过眼,咳嗽一声,“李密割据河洛,拥兵二十余万,战将千员,堪称天下最大诸侯,我们若攻取关中,便是与其结邻,李密又怎会坐视不理呢?” 众人闻言都是沉思不语。 高冲此时就坐在最下首,他不过校尉职位,若不是因为高君雅和李世民的缘故,都没有资格进去议事厅,此时见得众人都因为这个问题而为难,不由得有些诧异,这个问题很难吗? 虽然他不记得原本历史轨迹上是如何解决这个事情的,但是凭借记忆里的一些谈判案例来看,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难啊。 李渊一一看去,见得众人都是沉思不语,而最后面的高冲丰富的表情吸引到了他,李渊眉头一皱,“攸之,你可有何高见?” 高冲一个激灵,高君雅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高冲却是不慌,起身团团一礼,“唐公,其实此事好办”。 “好办?” 众人一怔,面对天下最大的诸侯,你说这事好办? “无非就是一个姿态而已”,高冲略一斟酌说道,“李密性骄而多疑,唐公只需要手书一封,对李密极尽吹捧,赞扬他作为天下最大的诸侯是唯一能够定鼎天下,是唯一能够济世安民的英雄,表示我太原军民对他极为拥戴。 同时,表明我们进军关中,仅仅是行废立之事,并无夺取大隋江山之意。使得李密放松对我们的警惕防范,如此一来,李密定然不会干涉关中,只会一心一意应对那些关东诸侯”。 高冲说罢,众人表现不一,有人觉得可行,也有人觉得可笑。 “那李密也是一代英豪,能被一封书信给糊弄住?”长孙顺德有些不可置信。 但还没等其他人表态,李渊便是摆了摆手,来回踱步,嘴中说道:“我与李密有过接触,性骄而多疑,正是其致命弱点,昔年在大兴城,其人便是志傲意满,万事皆要争先,攸之这方法……可行”。 第十六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16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肯定了高冲的提议之后,李渊忽的眉头一挑,有些好奇,看向高冲问道:“攸之年岁尚小,应当没有与李密接触过,你为何能够直击其弱点?” 高冲愕然,这时李世民笑道:“父亲有所不知,攸之曾经说过一句话,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呢”。 “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李渊呢喃一遍,当即哈哈笑道,“倒是忘了攸之也是个文武全才了”。 高冲忙是表示不敢当,正当他以为松了一口气,李渊便又是说道:“既如此,那这封吹捧书信便由攸之代劳执笔”。 高冲愕然,忙摆手说道:“满堂诸公,不乏饱学智者,攸之岂敢班门弄斧”。 “太过谦逊了,少了年轻人的锋芒”,李渊摇头笑道,说着看向高君雅,“君雅教子有方啊”。 高冲见状只得应下,“还请唐公赐下纸笔”。 李渊一怔,“当场写?” 高冲也是一愣,“区区一封书信,当场写有何不可”。 众人见状失笑,裴寂也是捻须笑道:“小子不知轻重啊”,高君雅回头瞪了一眼,“你确定不需要回家酝酿酝酿?” 高冲摇摇头,李渊见状便是挥手让仆从取来纸笔,只见得高冲不需思索,提笔便写,众将见状愕然。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高冲便将手中毛笔一扔,“唐公请看”。 李渊快步上前,拿过来一看,便是面色怪异,眉头拧做一团,众人见状也是好奇。 高君雅有些慌了,抓住高冲肩膀,“你瞎写了什么?” 高冲很是无辜,“孩儿没有瞎写”。 “写的怎么样?”裴寂也是好奇心起来了,凑上去,“让我看看”。 李渊将纸张递给裴寂,看向高冲哭笑不得,苦笑道:“攸之啊,你这……你这也太无耻了”。 “无耻?”众人疑惑不解。 裴寂看着看着也是老脸通红,指着高冲啧啧有声,“老夫本以为我就自己厚颜无耻了,没想到你这小子小小年轻,更甚于我呀”。 长孙顺德等人成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纷纷上前去看,也都是啧啧有声,这让高冲也是不由得赧然,高君雅看罢,直捂脸,“逆子啊”。 李世民看罢却是哈哈大笑,“攸之,你可真是绝了,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原来高冲在书信中对李密那是极尽吹捧,各种抬高吹嘘之词层出不穷,马屁拍的震天响,直看得裴寂这样的老货都面皮发烫。 “唐公,这……”,长孙顺德拍了拍自己的老脸,抖了抖书信,“就这样给李密?” “不,不行,改!”李渊忙是斩钉截铁的说道,从来没有这般果断过,“一定要改,交给彦弘(温大雅)改,将那些……那些难以启齿的言辞删改一些,我李渊丢不起那人”。 “对阁下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大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听阁下一言,胜读十年寒窗,看古今风流人物,还数阁下,此生能够遇见阁下这般人物,实乃我毕生之荣幸……”。 李世民还在那里摇头晃脑的读者,对着高冲竖起大拇指赞叹不已,“人才,攸之你真是人才啊,这般做作吝人的话语,你是怎么写的出来”。 老学者温大雅接过纸张,看罢亦是摇头失笑,看着看着却是忽然一惊,“这……这字?。 而后蹭的起身,脚步竟是无比的迅捷,直抓着高冲的手臂,“高攸之,你这字是何字体?为何老夫从未见过如此雄秀端庄,大气磅礴之书风”, 说着看了看手中纸张,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如此雄劲笔锋却写出写出如此无耻词藻,当真是……当真是有辱斯文”。 高冲被这老头整得一愣,待看到纸张方才明白,他后世酷爱国学,练的是唐楷书风,临摹的是颜真卿书法,即颜体,颜真卿可是一百多年后的人物,这种结构方正茂密,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的颜体书在隋末可是破天荒的出现。 因为现在楷书已经兴起了,自魏晋钟繇的楷书诞生后,主流书体从隶书逐渐过渡到楷书,如今的欧阳询,虞世南等人皆是以楷书而闻名。 而高冲所书写的颜体又是在初唐这些楷书大家的基础上选择取舍而创新的新书体,所以由不得温大雅不惊讶。 众人听得温大雅的惊呼,也是好奇,李渊也是一怔,“书体?”李渊回忆了一下,“攸之不是写的楷书吗?”说着凑上前去仔细看,裴寂等人也闻声上前。 “咦?”裴寂一看也是有些惊讶,“这楷书似乎与欧阳信本(欧阳询)、虞伯施(虞世南)他们的楷书有所不同?” 温大雅一拍手中纸张,激动说道:“当然不同,此书从结体上看更为方正端庄,稳健厚重,从行文布白上看,字间栉比,行间茂密,以形密取气势,不以疏宕取秀逸,高攸之此字,堪称楷书大家啊”。 “确是如此”,裴寂看着也是点头赞道。 众人纷纷传阅这封书信,第一次传阅是惊叹无耻的言辞,第二次传阅却是惊叹这落笔惊人的书法,一时间,高冲成为了焦点。 高君雅也是惊疑不定,对着高冲看了又看,低声问道:“你何时学会这字体的?” 高冲听了忙是正色道:“阿耶这话说的,什么叫学会的,这是我临摹前人书体自创出来的”。 “自创的?”高君雅难以置信。 “那不然呢,写着写着就成这风格了”高冲一本正经的说道,毕竟这也解释不清了,还不如厚脸认下,反正自创字体虽然惊人,但也不是那么的惊世骇俗。 “诸公,这字体书风乃是小道”,见得众人似乎跑偏了,高冲忙是咳嗽几声高声道:“眼下唐公之大业是为首要,诸公若是想了解这高体书法,以后再与攸之探讨便是”。 “高……高体书法?”裴寂瞠目结舌,有些发愣,李渊等人闻言看着高冲也是有些苦笑不得,这高冲当真是厚颜无耻,自己留给命名了。 唯有温大雅不断点头,“不错,高体,如此书风当可自成一家了”,说罢又是看了看高冲,老脸皱做一团,“只是书风如此雄浑大气,这人怎的如此厚颜无耻呢?” 第十七章 举荐 17举荐 温大雅的声音并不低,众人皆是听到了,高冲脸皮扯了一下,忙是说道:“这书信中所言皆是为了唐公大业着想,舍去区区面皮,有又何妨?” 李渊闻言打趣道:“那便多谢攸之了,只是我这老脸还得要啊”,说着哈哈大笑,众人亦是被这氛围逗笑了。 “彦弘,劳你稍作修改,再去一趟河洛,务必打消李密对我太原义军的忌惮”,李渊收起笑容,对温大雅吩咐道,温大雅当即领命。 “诸公,如今后方突厥,侧方李密,都已解决,大军也已集结完毕,是时候开始做大事了”,李渊雄心壮志,张开双臂朗声道。 “唐公,欲要起事,必先定名号”,司马许世绪出言道,“不然名不正言不顺,恐惹非议啊”。 李渊听了极为重视,“玄嗣(许世绪字玄嗣)所言甚是,诸公认为该打出什么旗号?” “既已决定改换旗帜,遥尊杨广为太上皇,那叔德你不如称大将军,大军号称“义士”,以平匪患,立新君为由,攻取关中”,裴寂作为李渊如今手底下的第一人率先说道。 李渊听罢当即觉得甚好,抚掌大赞,“此言大善,玄真的提议诸公以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这还有讨论的必要吗? “那就这样定了,大将军府甚好,荡平群寇,便是大将军”,李渊当即拍板,“明日宣布相关任命”。 众人退下。 方才出府门,高君雅便是一脚冲高冲踹去,“满堂诸公,什么时候由你来出风头了”。 高冲大叫冤枉,顾不得一旁刘弘基等人的打趣,忙是告饶道:“阿耶,孩儿最是低调了,哪里有出风头”。 “哎呀呀,攸之贤侄,老夫对你的敬仰真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堂堂校尉被踹屁股”,一旁的司铠参军武士彟看到这一幕捻着胡须哈哈大笑。 高冲嘴角一扯,高君雅见状道:“武参军见笑了”,当即拽着高冲便要回家,高冲看着肥头大耳的武士彟很是好奇,“阿耶,那是武士彟?他可是三个女儿?” 高君雅闻言一瞪眼,“人家打趣你一下,你便直呼其名?”说着没好气的说道:“听说前不久舔一子,总共两个儿子,哪来的女儿?” “原来还没出生啊”,高冲闻言呢喃道。 “你说什么?”高君雅眉头一皱。 “没什么”。 待回到府中,高君雅直勾勾的看着高冲,直看的高冲心里发毛,“不出意外,明日唐公就会宣布起兵事宜,你届时务必服从安排,不可放肆”。 高冲自是点头,高君雅又说道:“一旦起兵,前途未卜,你极有可能不在为父麾下,万望注意安全,遇事先用脑,再动武”。 高冲丝毫没有不耐,老实听着,高君雅又是说道:“如今唐国麾下有长孙顺德等六大统军,统兵之将不缺,因为你我父子直接率军作战的可能性甚小”, 高冲闻言一怔,“唐公不是说阿耶那三千府兵继续归你统领吗?” “即便是继续由我统率旧部,但是独当一面外出作战也几乎不可能”,说着高君雅亦是颇有感慨,“毕竟唐公麾下,不缺良将啊,长孙顺德,刘弘基等人皆是一时良将,又是唐公旧识,这一点,我们需得看清”。 高冲忽的想起来了姜宝谊,当即问道:“阿耶,此去楼烦,姜宝谊对我多有照料,着实让我想不通,他似乎对我好过头了”。 高君雅闻言一叹,“果然,姜松此人太重信义,当年的恩情,他一直记挂着”。 “恩情?什么恩情?”高冲精神一震。 “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姜松出自天水姜氏,其父姜世远乃是北周秦州刺史。 北周大象二年,周宣帝病危,当时的随国公,也就是隋文帝杨坚,拜为大丞相,执掌朝政,姜世远跟随时任相州总管的尉迟迥一同起兵反抗杨坚专政。 兵败后,尉迟迥自杀,而姜世远流放幽州,若非你叔公救济,姜世远父子说不定早就在幽州穷困潦倒而死,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姜家依然记得这份情”。高君雅感慨说道。 高冲听得也是明白了,为何姜松不顾交浅言深,一再维护他,原来是叔公当年对姜家有恩,这样一来,姜松一路来的表现也都说得通了。 先前看不上高冲,说他是小白脸,兴许就是恨铁不成钢,没想到一代名将高颎的传人竟是个小白脸,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但是一番比斗过后,姜松便是知道高冲是有真本事的,也不再小觑,反而一路上多有维护。 这边高君雅父子在讨论着姜松,那一边姜松亦是在为高冲作考虑。 李建成的院门外,姜松迟疑不决,直在门口反复踱步,忽的,李建成正要出门,两人在门口相遇,“宝谊,你这是?有事情找我?” 李建成看见姜松一脸的犹豫,便是说道:“宝谊这边来说”,说着来到树下石桌旁,静静等着姜松开口。 “大公子,某想举荐一个人”,姜松豁出去了,朗声说道:“此人不仅有文才,其武艺也是过人,五十招来我与他不分上下,一百招后,我必败”。 李建成听得大喜,“这是好事啊,宝谊你犹豫什么,快快说来,这人是何方英雄,竟是如此了得,能得宝谊盛赞,他现在何处,我定要亲自登门拜访”。 姜松闻言一滞,直说道:“此人就是高冲,高攸之”。 李建成闻言一愣,“高攸之?” “没错,高攸之的武艺绝对是被大家低估的”,姜松言之凿凿的说道,“我先前以为他是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还颇有些看不起,但后来在城外比斗了一场,我发现他隐藏颇深,凭借他的文才武艺屈居校尉,实属屈才,我这统军之位都可让与他”。 李建成面色颇有些古怪,琢磨道:“是听闻那高攸之文武双全,却没想到竟如此了得?” 说着赞赏的看着姜松,“宝谊举荐人才,深表感激,虽不知高冲与你到底有何渊源,但相信以你的为人当不至于夸大,我正要去唐公那里议事,我会向唐公着重举荐的”。 “谢大公子”,姜松大喜拜谢道。 第十八章 虎贲中郎将 18虎贲中郎将 唐国公府,书房里。 李渊看着三个儿子甚是欣慰,三子皆非平庸之人,长子李建成温文尔雅,次子李世民文武全才,四子李元吉武力过人,都是人中龙凤。 不多时,裴寂也是慢悠悠的过来,直接一屁股歪躺在榻上,李建成几人也见怪不怪。 “阿耶,在议定名单之前,容我举荐一个人”,李建成率先说道。 听得李建成的话,几人有些好奇,何人能得李建成亲自举荐?李世民忽的心头一动,当即也是说道:“阿耶,我也要举荐一人”。 “哦?”裴寂忽的来了兴趣,“起事在即,相继出现人才来投,此乃大吉之兆啊”。 李渊也是高兴,“说来听听”。 “那人阿耶也认识,今日方才见到过,就是高冲”,李建成笑道,“方才姜松跟我说,高冲武艺了得,更甚于他,既然高冲文武全才,屈居校尉一职却是屈才了”。 李世民闻言一惊,一脸惊诧,“这么巧,兄长,我也是举荐高冲”。 李渊一怔,看向二人,又看了看好基友裴寂,“这高冲今日看来确是颇有才智,竟能得你二人一起举荐?” 李建成兄弟相视一眼。 “看来高冲多年来不显山不露水,可能是被其父给藏住了啊”,李渊手指敲打着案桌说道,“既然你们一同举荐高冲,我定会仔细考虑,不过,你们几个觉得高君雅如何?” “儒将风度,允文允武”,李建成点头赞道, “腹有韬略,稳健持重”,李世民斟酌一下又说道,“但略显保守,太过明哲保身”。 裴寂看了看两人,又加了一句,“品行端正,可为偏师之良将,难成全军之主帅”。 李元吉张了张嘴,看了看几人,“反正我就觉得他心思很多”,说着嗤之以鼻,“最是讨厌这般伪君子”。 李渊习惯性的忽略掉李元吉的发言,点头道:“或可重用之,除却其本身才能外,原因有四。 其一,高君雅本为武牙郎将,太原副留守,位列四品,主动来投,唯有重用方显我爱才之心。 其二,高君雅之人品毋庸置疑。 其三,高君雅高冲父子乃高颎传人,高颎的影响力尚存,在隋军中尚有人脉。 其四,其出自渤海高氏”。 “父亲所言极是”,李建成兄弟二人说道, “叔德你决断就好”,裴寂懒洋洋的说道,反正再如何重用,也影响不了他在李阀的首席地位。 翌日,天高云淡,惠风和畅,着实是知道好日子。 众人来到晋阳宫,发现宫匾已经连夜换成了大将军府,心中皆是振奋。 高冲看着也是感慨万千,只觉得杨广在太原设置行都,兴建晋阳宫,广积粮草,真的是为李渊准备的,现成的宫殿,府库中积蓄不知凡几。 来到晋阳宫大殿里,李渊已经是在正中安坐,裴寂在下首摆个塌,还是老样子,有气无力的歪躺着。 待得见礼罢了,裴寂晃悠悠起身,“晋阳宫副监裴寂,进献粮食九百万斛,杂彩五百匹,铠甲四万副,恭请唐公进位大将军,移驾晋阳宫”。 此言一出,众人都会大惊,惊讶的不是进位大将军,而是这数量庞大的物资,九百万斛粮食是什么概念,四万副铠甲又是什么概念,这足够迅速拉起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 很明显,李渊故意是让裴寂说出数目的,甚至还有所夸大,为的就是振奋人心。 “恭请唐公进位大将军”。 殿中众人高声拜道。 李渊顿觉雄心壮志,一拍案桌,噌的站起来。 “诸公听令”。 高冲忙不迭跟着高君雅等人站起来,李建成李世民等人也是站起待命。 “自今日起,开府建牙,改晋阳宫为大将军府,本公为大将军,全军分作三军,号为“义士””。 “参加大将军”,众人山呼拜倒。 李渊压了压手,示意道:“唐俭,宣布将令”。 唐俭豪迈爽直,风度翩翩,一抖袖袍,拿出拟好的将令。 “大将军唐公将令,授 李建成为陇西公,左领军大都督,统率左军; 李世民为敦煌公,右领军大都督,统率右军; 李元吉为姑臧公,镇北将军,统率中军。 裴寂为大将军府长史,综理军政,为大将军佐官; 刘文静为大将军府司马,署理军事。 唐俭、温大雅为记室,掌书记章表; 温大有为太原令,掌民; 殷开山为府掾,掌辟置僚属; 武士镬为铠曹,掌铠甲兵革; 刘政会、崔善为、张道源为户曹,掌民户农桑; 长孙顺德、刘弘基、窦琮、张纶、王长谐、姜宝谊为六大统军,掌兵; 许世绪为左领军府司马,许洛仁为右领军司马,掌领军府军事; 柴绍为左领军府长史,高君雅为右领军府长史,掌领军府军政; 高冲为虎贲中郎将,掌大将军府宿卫”。 长长的一连串名单念完,唐俭亦是有些口干舌燥,众人听得将令,有喜有忧。 如裴寂,作为李渊的首席谋臣,毫无疑问,自然是大将军府的佐官长史,辅佐李渊。 而柴绍作为李渊的女婿,巨鹿郡公柴慎之子,拜为左领军府的佐官长史,辅佐李建成,也是合情合理,而对于高君雅的任命,许多人就有些心里不舒服了。 高家父子投靠李渊的时间在众人之中是最晚的,但是这父子俩,一个拜为右领军府长史,辅佐李世民,一个拜为虎贲中郎将,宿卫大将军府,两个职位都是要职,不可谓不厚爱。 而高冲也是有些发愣,虎贲中郎将,位不高而权重啊,若是在朝廷中枢,即相当于中央警卫团团长,负责护卫宫禁的。 这在汉朝时,可是妥妥的秩比两千石,即便是三国魏晋以来,职位乱封,虎贲中郎将分化出来了许多杂号中郎将,但在如今,也是位列从四品的。 高冲虽然对自己有信心,但无功不受禄,他年岁尚轻,除了出使突厥之外再无其他功劳,却是突然给他一个从四品的要职,这不得不让高冲有些捉摸不透。 同样,高君雅心里亦是疑惑不解,他已经打定主意,稍后请领高冲前去唐公面前请辞。 第十九章 出征西河 19出征西河 “大将军,今兵精粮足将广,时机已到,当选定吉日,誓师出征,以图早日安定社稷”。 宣布完将令后,众人各有心思,纷纷思虑职位变动,竟是无人接话,见状裴寂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率先出列奏请。 李建成亦是出列说道:“大将军,末将从河东募得一万五千义军将士,早已枕戈待旦,随时出征”。 唐俭等人反应过来,也是纷纷奏请道:“恭请大将军择日出征,荡平贼寇,靖平天下”。 李渊见此甚是开怀,看向裴寂有意无意的微微点头,“诸公匡扶社稷之心,日月可鉴,本将军甚是欣慰”。 说罢看着殿中下首一人,“庾俭,你家学渊源,精通天文历法,便劳你勘定吉日”。 一名年约四十许的长须男子闻声出列,“回禀大将军,七月初五,宜征伐,百战百顺”。 “好”,李渊一拍案桌,“那便定七月初四,于晋阳宫东门乾阳门,誓军于野,广布檄文”。 众人哄然应喏,高冲在下面看的一愣一愣的,这庾俭明显就是受李渊命令的,这所谓吉日恐怕是早已经定下,还要来这么个一问一答,也算是华夏官场的习俗了。 正当高冲愣神之际,李渊忽的情绪顿时低落,眉头紧蹙,众人甚是不解,裴寂当即抖擞精神,“大将军,我等即将进行安定天下的壮举,大将军何故如此?” 李渊眉头一挑,看了看裴寂,“玄真有所不知,我等欲要做大事,必是绕不过那西河郡,西河正位于太原之南,距此不过二百余里,为我大军南下必经之地,而郡丞高德儒乃杨广亲卫出身,隋室死忠,断无归降之可能,如之奈何,难道我大军需避之锋芒,绕路前行?”。 裴寂闻言跺脚愤愤说道:“我等起兵,是为荡平贼寇,岂有绕路之理,可恨我裴玄真,年迈无力,但满堂良将皆在,大将军当无须忧虑”。 此言一出,李建成李世民兄弟顿时出列,“大将军,我等请战,即使马革裹尸,定取西河”。 有李家兄弟带头,众将纷纷请战,高君雅毫不落后,亦是声音洪亮,随之请战,高冲微微一愣,却看见前面高君雅回头示意,当即亦是躬身请战,身躯和声音夹杂在众人中并不出众。 这下高冲可是明白了,原来如此,请将不如激将,古人诚不我欺,以前看史书之时,主公动辄垂泪皱眉,随后麾下文武义愤填膺,纷纷请战,原来这便是一贯的套路啊,高冲有些明白什么叫主辱臣死了。 李渊见状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连连叫好,“诸公勠力同心,何愁大事不成”。 “建成,世民”,李渊看向两个人中龙凤的儿子。 “末将在”,兄弟二人朗声出列,并排而站,身姿挺拔,气宇轩昂。 李渊越看越满意,捻须道:“西河之战乃我军首战,需知首战必胜。西河守兵不过千,你二人各率左右领军府一名统军,合并八千,明日便出战西河,望你兄弟齐心,先取西河,为我大军南下扫清阻碍”。 “末将得令”,兄弟二人朗声应着。 二人领命后便是分别点了左统军姜宝谊和右统军刘弘基,各领所部兵马四千,即日出征西河郡。 见得二位兄长得了差事,李元吉有些坐不住,当即出来叫唤:“阿耶,他们二人都能出征,孩儿该去哪里?” 李渊眉头微皱,裴寂见状忙是出来安抚,“姑臧公稍安勿躁,小小的西河郡,何须贤昆仲三人一起出马,有二位公子前往,当是马到功成,只是二位公子出征在外,这太原郡便有所空虚,此时可谓是四面皆敌,太原郡之安危不可不妨,所以还请姑臧公留守太原”,说着裴寂看向李渊,意有所指。 李渊顿时会意,“元吉,加封你为太原郡守,统领中军,务必抵御北之突厥楼烦,西之朔方离石,确保我等大本营万无一失”。 李元吉听得此话,只觉得任务重大,少年意气,哪里还想着争抢出战,当即一甩手臂,拍着胸脯道:“大将军放心,有本将在,凭我手中马槊,定叫一个敌兵也进不了太原”。 别看李元吉骨瘦如柴,发黄面丑,但这一股子中气着实十足,那甩臂拍胸,嗡嗡作响,高冲也是惊叹,传闻李元吉马槊了得,武力甚高,看样子传言不虚啊。 待得众人散去,高君雅却是拉着高冲并未离开,李渊正欲往后宫而去,毕竟那后宫的尹张二妃着实让人疼爱,但见得高君雅父子二人仍未离去,不由得好奇,当即笑道:“君雅,你可是有事?” 高君雅当即拜倒,“启禀大将军,犬子高冲年岁尚轻,一无功劳,二无经验,窃居虎贲中郎将一职,唯恐辜负大将军期许,也会惹人非议,恳求大将军收回成命”。 高冲亦是拜道:“大将军,小子无德无才,无寸功在身,着实无颜担此重任,还望大将军三思”。 李渊听得饶有兴趣,上前扶起高君雅,赞叹不已,“君雅果不负小周郎之名,为子让官,如此气度,令人敬佩”。 说着看向高冲,“但攸之之才干众所周知,有建成和世民两人联合举荐,在我这里还是头一个,突厥之行,世民也对攸之赞赏有加,如此文武双全,我岂能不重用啊”。 “大将军,这……着实不敢愧领此职”,高君雅被李渊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说辞弄得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毕竟高君雅本质忠直。 高冲却是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心里亦是有些惊讶,没想到李家兄弟同时举荐他,当即亦是直说道:“大将军,末将与二公子一见如故,情愿去右领军府帐下做一校尉军头”。 李渊听得指点着高冲打趣笑道:“你竟是想去前线?怎么?就这般不情愿在将军府值守?”说着话,言语间也甚是和善,一张婆婆脸满是长辈一般的笑意。 第二十章 当同富贵 20当同富贵 感受到李渊的和煦,这一刻高冲有一些明白,为什么李渊能做开国君主了,不说多的,单是这一份亲和力就很是让人有好感。 而且高冲深知,晋阳起兵绝对是李渊谋划已久的,绝对不是普通后世所说是被李世民、刘文静等人怂恿起兵的。 “大将军言重了,小子绝无此意,何况大将军福泽深厚,麾下勇士千千万,何须小子宿卫”,高冲忙是说道,“更何况大将军那一手精湛的射术,小子敬仰已久了,估计十个八个壮汉都近不得大将军一丈之内”。 听得高冲的话,高君雅直咳嗽,瞪了高冲一眼,而李渊先是一愣,而后便是指点着高冲仰头大笑:“攸之你这口才亦是绝佳啊”。 说罢之后,便是点头思衬道:“未体察你的意见,便让你宿卫将军府,确是我考虑不周了”。 “大将军言重了”,高君雅二人忙是躬身道。 李渊摆了摆手,看向高冲,“你真想随军出战?” 高冲见状正起身子,“末将自幼习武,饱读兵书,向往的便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今次突厥一行,已被二公子之人品才略深深折服,愿往右领军府麾下执鞭坠蹬,望大将军成全”。 “气吞万里如虎,好气魄”,李渊赞道,而又有些疑惑,“你之前与世民有所交往?” “之前仅是数面之缘,并无深交”。 李渊捻捻胡须,仔细看了看高冲,“既如此,那便如你心意,改封右领军府中郎将,位列五品,宿卫右领军府,你父亲旧部,那三千府兵,便调与你统率”。 高冲大喜,忙是拜谢。 接受虎贲中郎将之职,护卫大将军府,跟着李渊在一起,确实品级高权势重,整日里就是巡逻站岗,又没有危险又安逸,但这并不是高冲所希望的,远不如跟着李世民外出征战来的痛快,远不如跟着李世民有前途。 高君雅闻言亦是拜谢,心底一松,他的顾虑却是和高冲不一样。 其一,虎贲中郎将位高权重,远不是高冲一个年轻人所能把握住的。 第二,在权力中枢当差,稍有不慎,便容易陷入政斗漩涡。 “你们父子二人真是异于常人,竟还有嫌官大的”,李渊摇头笑道,说着便是向后宫而去。 “什么?攸之你调来右领军府了?”李世民看着前来报道的高冲很是诧异。 高冲笑嘻嘻的拜倒,“以后就劳烦右领军大都督多多照料了”。 砰的一声,李世民一巴掌拍在案桌上,直吓得高冲一个激灵。 只见得李世民拧着眉头,狠狠说道:“定是有人嫉妒你年纪尚轻便位居高位,可恨我连夜向父亲举荐,方才为你争来此职,待我查清是谁嚼舌根子,绕他不得”。 李世民才不会特意说是李建成率先举荐高冲的。 高冲目瞪口呆,咽了咽口水,看的暴怒的李世民,低声道:“二公子息怒,是……是我自请调职的”。 “我没有生气…”,李世民摆手道,“即便是你自……”,说着瞪大眼睛,惊道:“你说甚?自请调职?” “我可不愿整日缩在将军府巡逻站岗的”,高冲见状直说道,“远不如跟在二公子身边舒坦”。 “舒坦?”李世民不可思议,“你可知虎贲中郎将是何官职?位列从四品,宿卫中枢,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你竟在这里说不舒坦?” 高冲嗫嗫不语,李世民指点着高冲一时气结,不知如何说才是。 半晌,方才缓过劲来,忽的有些明白,温声道:“攸之,我知你心意,但以后切忌不可如此了,将令如山,岂可频繁改动,父亲此次依你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而后便是直盯盯的看着高冲,“你可知你自请调职来右领军府代表了什么吗?” 高冲嘴巴一瞥,“以后我就是二公子你的人了呗”,拿起案桌上的笋干尝了起来,想不到李世民喜欢吃这口。 “正是,你知道就好,以后你就是我……”李世民点点头,说着一顿,觉得这说辞有些不妥,琢磨一下,“以后你便是右领军府一脉的人了,如同长孙顺德、刘弘基一样”。 “突厥之行过后,不就是吗?”高冲抬头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顿了一下,继而摇头道:“我本想让你先在父亲身边,积累资历,无意让你这么快站队”。 高冲一愣,原来李世民是想着让他先自由发挥,到关键时刻再站队啊。 “话已至此了,我便与你直说了”,李世民叹道,“我与建成兄长其实一直在较劲,他向来以温文尔雅示人,你可知他为何要自请去河东募兵干预兵事,就是为了证明各方面都比我强,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是被高冲猜对了,李渊老老实实做隋臣的时候,李建成兄弟二人还是较为和睦的,自从李渊正妻窦氏去世后,兄弟间无人管束,而李渊随着天下巨变,也逐渐有了野心,兄弟二人也不像是从前那般亲密,即便是普通人家,兄弟间都有争斗,何况偌大的李家。 “攸之愚钝,并不知那些弯弯绕绕,只知二公子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必成大事”,高冲很是认真的说道。 李世民面色古怪,“你竟也知晓这八字评语?”。 “相信数年之后,天下皆知”,高冲笃定道。 李世民闻言一怔,狠狠地点了点头。 这一番对话,意义深重。 “我右领军府三大统军,兵员皆是定额,你此番任职中郎将,我明日一早便去向父亲申请为你募兵”,李世民想了想说道。 说到这高冲便是喜不自胜,忙是说道:“这倒不必,大将军已将家父旧部,那三千鹰扬府兵都调拨给我了”。 “你父亲旧部?”李世民听了也是大喜,“此乃大喜啊,令尊旧部可都是训练有素之精锐啊”。 “届时二公子可莫要真的让我做个护卫,宿卫领军府”,高冲趁机说道,“我可做不来护卫的事”。 “我李世民何时需要护卫了”,李世民听了瞪眼道,奋而起身,拿起壁柱上挂的强弓。 “精锐之师,勇武之将,仅用做宿卫岂不大材小用?届时我执弓,攸之持锏,万军之中,来去自如,这才痛快”。 高冲听得热血沸腾,起身道:“等到龙凤之姿,天日之表这八字传遍天下之时,二公子又当如何?”。 李世民放下弓,看着高冲,一字一句,“当同富贵”。 第二十一章 司马,都尉 21司马,都尉 李家兄弟果然早就有间隙?高冲坐在马背上晃悠悠走着,脑袋里想的尽是今晚与李世民的谈话,颇有些患得患失。 一方面觉得主动投奔有点跌份,一方面又觉得这是乱世中常规操作实属正常,来回拉扯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 “郎君,到家了”,一旁的高雄奇怪的看着自家少主提醒道,这一路上高冲碎碎念的就没停过。 高冲抬头一看,回想起自己方才所想,不由得心头失笑,“还想那么多作甚,庸人自扰之”。 进门却是发现中堂仍旧灯火通明,不时传出一声响亮的笑声,高冲看了看天色,应该亥时了,父亲竟还在中堂宴客? 放缓脚步靠近中堂,想看看到底是何方高人,旁边的高雄竟是直接进去,在门口禀道:“阿郎,郎君回来了”。 高冲脚步一滞,瞪了一眼高雄,抬步进去,只见得高君雅坐在中间诸位,下首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两个人,这两人高冲还都认识。 “大侄子你可算回来了”,旁边那个大胡子大咧咧的叫道,“再不回来你阿耶的酒都不够喝了”。 “阿耶”高冲冲高君雅行礼道,又看向那两人,“陈叔,杨叔”,行礼罢了看着那个大胡子笑道:“区区酒水,杨叔敞开了喝,管饱管够”。 “攸之现在是中郎将,官位高于我等,这叔侄之称可不敢当了”,另一名文质彬彬的人捻须笑道。 “你两个是我亲信臂膀,此时在家中,他就是晚辈”,高君雅闻言摇摇头道。 “我自小在军中,二位叔看着我长大,无论何时,这声叔都是应该的”,高冲亦是笑道。 那貌似文士的人听得这话,看样子甚是满意的捻须点头。 那大胡子打了个酒嗝,“哎老陈,我就说你太那啥迂腐了,大侄子在我眼皮底下长大的,他啥样人我岂能不清楚,不是那种得了势就不认人的人”。 那文士名叫陈演寿,乃是高君雅麾下鹰扬府司马,这大胡子名为杨毛,乃是高君雅麾下鹰扬府的都尉,一文一武,与高君雅共事多年,关系密切。 那一夜高冲拎着王威的头颅去唐国公府献投名状,高君雅便是去军营里说服这两位副手一同反隋投李渊。 “刚才杨叔说等我回来?”高冲看了看残羹冷炙,好奇问道。 高君雅当即说道:“唐公将我的三千旧部调拨给你,你少不了他们两位的支持,我就将他们喊到家中,先行告知一声”。 “高兄这是多想了”,杨毛大大咧咧的说道,“若是别人来统率我们这三千老兄弟,我杨毛第一个不服,但若是大侄子来的话,我心服口服,无论是武艺还是那啥学识,我都服”。 陈演寿亦是附和说道:“高兄且放心,我等自是如往常一般,无不遵命”。 高君雅摇了摇头,“也非是让你们无不遵命,他一心想着上前线,实战经验太过欠缺,届时还需要你们在一旁辅佐提点”。 “这是自然”,二人纷纷点头道。 杨毛抻着酒嗝看着高冲哈哈笑道:“要是我家有个闺女,说啥也得送一个给大侄子”。 直说道高冲冷汗直冒,杨毛这家伙名如其人,脸上大胡子,敞开的衣襟露出胸脯上的毛,一双手跟个蒲扇似的。 待得送走了二人,高君雅搓了搓脸,颇为疲惫的杵着额头问道:“他二人你都熟悉,你怎么看?” 高冲知道给父亲的意思,给添了杯热茶,略一思衬,便说道:“陈演寿老成持重,办事稳妥,一应文书典章辎重明细交与他当可放心。杨毛此人就…虽然看似大大咧咧的,但我总觉得他并不傻”。 “杨毛当然不傻”,高君雅闻言笑了,“陈演寿为人你可放心,他与为父深交多年,并无多大野心,我想跟你说的就是杨毛,此人当年是山贼出身,后投奔于我,看似憨直,实则粗中有细,少有吃亏的时候,性格较为狠辣,你可用之,亦要防之”。 高冲听得很认真,因为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人将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唯二可以调动的臂助 “你今晚是去见李世民了?”高君雅又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对李世民格外关注?” “那阿耶你觉得李世民如何?”高冲不由得反问道。 高君雅闻言一怔,想了想道:“上上之人”。 “那李建成呢?” 高君雅闻言又是一愣,皱眉想了想,“亦是上上之人”。 高冲听得不由得翻白眼,“确实如此,李家兄弟,皆是人中龙凤,但我更看好李世民”。 听得高冲这话,高君雅顿时明白高冲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呵斥道:“胡闹,现在你便做出选择了?” 高冲也没有否认,高君雅见状噌的站起,来回踱步,指点着高冲气道:“白日里你跟唐公说想去李世民麾下,我只当你与他投缘,却不想你这么快便表明心意”。 高冲也心知很难说服父亲,毕竟他说九年后,李世民会做皇帝,会是最后的赢家,也没人会相信的。 毕竟现在的人看来,李建成是妥妥的唐公继承人,人心所向,而李世民麾下,长孙无忌、尉迟恭、程知节、李绩、秦琼等等一干人杰都还没有出现,身边仅仅长孙顺德等几人跟随而已。 只有等到李世民成为了秦王,征战四方,剿灭诸侯后,众人才发觉到李世民有哪个实力了,现在顶多就是觉得李世民文韬武略,资质过人罢了。 “既如此,那我应适当远离李世民”,高君雅捻着胡须琢磨道,“这右领军府长史……”。 “阿耶千万别辞”,高冲急忙道,“唐公能应允我们一次,但难有第二次,毕竟军令如山,初起事,更应注重军令”。 “哦?”高君雅听得颇为惊奇,“你倒是能够明白这一点了,不错,我自然不会辞,只是今后我万不可与李世民走的太近了,你可知为何?” 高冲听得有些无语,当即道:“毕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第二十二章 天下未定,何以家为 22天下未定,何以家为 翌日一早,高冲便是穿戴整齐,正欲去寻李世民等人汇合,却收到李渊亲卫来报,“速去晋阳宫”。 等高冲来到大殿之时,发现李建成李世民,姜宝谊刘弘基等人都在,还有几位高冲认识的人也在场,匆匆见礼后,李渊便龙行虎步而来,身边依旧是跟着裴寂。 “出征在即,临时召尔等前来,只因我思虑良久,西河之战,乃我义军首战,必胜不可”,说着看向李建成兄弟二人,“你二人毕竟年少,对敌实战经验不足,之所以将西河首战交与你们,便是想具体看尔等表现如何,你二人乃我嫡子,所作所为,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影响甚大。 彦将(温大有字彦将)和开山(殷峤),经验丰富,现遣此二人与你们一同前往西河,你兄弟一定要多听他二人意见,切勿擅专”。 李建成,李世民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忙是拜道:“孩儿遵令,定会听从二公进言,如有违背,军法从事”。 李渊虽然话说的很是委婉,但在场之人,包括高冲都是听明白了,实际上的指挥权是交给温大雅、殷峤二人,李家兄弟不过是明面上的指挥者。 李渊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向温大有、殷峤二人。 “彦将,开山,我等如今兵马尚少,这一万兵马便是我等经略天下之资本,我儿毕竟年少,是故以你二人参谋军事,以图周全,西河首战当可卜我大业之成败,西河若克,大业可期”。 温大有、殷峤二人闻言振奋精神,齐齐拜倒,“臣必竭尽全力,定克西河”。 高冲看着也是极为理解,便是在场之人,也并没有人觉得不妥。毕竟西河之战虽然规模不大,双方共计不到两万人,但西河郡地处太原郡西南约摸二百里,是进军关中的必经之地,这一仗,是扫清南下阻碍的一仗,也是义军之首战。 无论是李渊,还是其他人,都深知此仗是否取胜,对进军关中、对军队士气、对天下影响都是关系重大,因此志在必胜。 将李建成兄弟二人点为主帅,便是因为他二人乃是嫡子,身份地位使然,若二位嫡子首战即胜,那将是士气大震,天下侧目。 待得李渊叮嘱过后,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二人便点齐兵马,直奔西河而去,而高冲也统领三千府兵紧紧护着李世民右领军府中军。 临行之时,薛氏带着高冰在城门处泪眼婆娑,直看的高冲心中沉闷。 李世民凑近笑道:“这是攸之第一次外出征战?心中难免有所记挂,很是正常” 高冲闻言顿时否认,“当然不是,当年我也是跟随家父抵御过突厥的”。 高冲此言倒是不虚,但那时是跟在父亲身边,此时,却是独自出征,情况完全不同。 李世民笑了笑,没有戳穿什么,看了看身后远去的晋阳城,“刚刚那是你妹妹?” “是啊”,高冲点了点头,忽的皱眉看向李世民,“二公子问这作甚?” “当真是灵秀可爱”,李世民点头称赞道,高冲闻言瞬间炸毛,“我妹妹可才十七岁”。 李世民一怔,继而指点着高冲哈哈大笑。 “二郎,何事如此开心啊?”后面的李建成打马追了上来,见得李世民如此大笑,不由得笑问道。 李世民指着高冲笑道:“我夸他妹妹灵秀可爱,他竟紧张了,没想到高攸之如此宠妹”,说着一脸自得看着高冲得意道:“我可是有家室的人,我家观音婢那也是国色天香”。 这番话说的李建成也是开怀而笑,看着高冲说道:“说来攸之与二郎同岁,却是尚未婚配,攸之你可得抓点紧啊”。 高冲闻言摸了摸鼻子,继而昂头挺胸,“天下未定,何以家为”。 众人见状具都是捧腹大笑,一旁的姜宝谊却是瘪了瘪嘴,仍旧是一副冰冷的面庞,格外的引人注意,李建成看向二人亦是笑道:“宝谊和攸之二人真是极大的反差,一个诙谐,一个高冷”。 西河郡治所在隰城,距离晋阳城不过一百八十余里,万余兵马出征,其中过半是骑兵,行进速度很快,午间出发的,傍晚时分便是距离隰城不过五十余里了。 尽管是首战,需要必胜,但其实众人并没有太重的心理负担,主要是兵精将多,合兵一万一千余兵马,将有刘弘基、姜宝谊、高冲、杨毛等等,而那隰城,郡丞高德儒却是杨广亲卫出身,靠着溜须拍马当上的郡丞。 当年杨广巡幸在洛阳西苑,当时的高德儒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亲卫,在西苑值守,他深知杨广好大喜功的脾性,竟是无中生有,冒险去跟杨广禀报,说看见杨广住的宫殿上有两只散发着五彩神光的凤凰在来回盘旋。 杨广大惊又大喜,连忙出来查看,却是没有看到凤凰,当然没有看到,因为这就是高德儒信口胡诌的,由于所谓的凤凰来了只有高德儒一个人看见了,又没有其他人看见,无从验证,杨广便加封高德儒为朝散大夫、西河郡丞,顺便监视太原郡。 所以说这个高德儒实际上是并无多少才能的,但偏偏又对杨广忠心耿耿。 听得李建成讲完这个故事后,高冲亦是失笑,“杨广并不是傻子,他定是知道压根没有什么凤凰的,但高德儒对他一腔愚忠,他不可能不赏不用”。 李世民不屑一顾,“如此无德无才无能之人窃居郡丞高位,也难怪这天下大乱了”。 “前面五十里就是隰城了,要不要就地扎营,明日一早再兵临城下如何?”李建成看了看天色已晚,当即说道。 温大有为人稳重谨慎,也是点头附和,“天色已晚,星夜进军的话唯恐有失,而且兵士疲惫,也需休息”。 李世民却是眉头一皱,高冲见状顿时会意。 “诸位,需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啊,我等士气如虹,正可高歌猛进,直逼隰城,那高德儒溜须拍马之辈,岂会想到设伏,若是我一日之间,连夜兵临城下,定可给予隰城内的守兵以极大的震慑,敌军仓促之间,定是慌乱不堪”。 第二十三章 邀名 23邀名 高冲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刘弘基,殷峤几人也是微微点头,李世民击掌赞道:“攸之所言,正合我意,连夜兵临城下,就在他高德儒城下休息”。 李建成听后眉头微皱,“二郎是想明日给予雷霆一击?但有没有想过军士对我们的服从度,我二人从未单独领军,今次隰城之战,定是攻坚,但若是军士对我等并无万分信任,强行攻坚恐非良策”。 李世民闻言亦是有些捉摸不定,“明日我率先攻城,身先士卒,以激士气”。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乃下下策”,李建成摇头道。 “既如此,不如先行进军,在隰城外扎营,给予敌军压力,我等再寻良策”,殷峤当即说道,这算是一个折中的办法,众人具都是同意。 李建成兄弟二人当即号令全军,连夜进军,区区五十里路程,一个多时辰便到达城外。 城上守军吃得饱饱的,正靠在城头呼呼大睡,竟是没有发现城外不远处的动静,防守如此懈怠,此城不破,天理难容啊,高冲见状啧啧有声。 翌日,东方亮起鱼肚白,高冲便是噌的蹦起来,初次征战,着实有些兴奋,当即穿戴整齐起来巡营。 刚到营门处,老远便是听得一阵喧哗,高冲急忙过去。 “发生何事了?”高冲看到十余个村民竟是堵在营门口,守卒正持兵械,严阵以待。 “高中郎,这些村民大早上找上来,说我们偷了他们桃树上的桃子,可是我们昨夜才到啊”。营门士卒认得高冲,当即禀报道。 高冲听得一愣,看了看又气又怕的村民,忽的心头灵机一动,顿时一喜,“诸位乡亲,稍安勿躁,我这就去请我们大都督,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罢忙是奔李世民营帐而去,来到营帐外,高冲不及通报,便是掀开帐帘,“二公子,机会来了”。 帐内李世民正在穿衣,被高冲吓得一激灵,下意识裹紧衣衫,见得是高冲,李世民不由得无语,“攸之你这大早上的咋咋呼呼个甚啊,什么机会来了?” 高冲见状赧然一笑,忙道:“都是爷们,二公子别紧张”,说罢便是指着营门外道:“有一群村民找上门来了,说我们偷了他们种植的桃子,来找说法来了”。 李世民听得眉头一皱,“我等昨夜才到,如何能偷窃桃子?” “不管我们有没有偷,但这个时候,不是我们偷的,也可以是我们偷的”,高冲凑上来低声道。 “二公子你以身作则,纡尊降贵,亲自出去给村民们赔礼道歉,并且自掏腰包,给予加倍赔偿,如此一来,无论士卒还是村民,都将对二公子心服口服,那个时候二公子您就是这个”,说着高冲向李世民竖起了大拇指。 李世民听得眼睛一亮,继而大喜,看着高冲同样竖起了大拇指,“攸之,你也是这个”。 说罢当即加快速度穿戴整齐,临出帐门,又是一顿,回身从包裹里取过钱袋,掂量了一下,“这些足够买千斤桃子了”,说罢也不理会高冲,飞快往营门而去。 高冲在后面目瞪口呆,摸了摸下巴,心里琢磨着,看来李二对邀名这是很是钟爱啊。 待得高冲来到营门处,便是见得李世民一脸愧疚的给村民们躬身赔礼,声音还是极其洪亮,周边聚集的村民和士卒越来越多。 “诸位乡亲,我李世民在此给诸位赔礼了……”。 我李世民这四个字,隔着老远高冲都听的真真切切,不由得让高冲赞叹不已,李世民这无师自通,简直是人才啊。 等等村民们感恩戴德的拿着钱财离去了,不时还听见一声声赞叹。 “这唐公的二公子真是好人啊,竟然给我们赔礼道歉”。 “是啊是啊,若不是看见这军队纪律很严明,小老儿我也不敢来讨要说法啊”。 李世民听得眼中尽是笑意,转过身来,却是一身煞气,“擂鼓”。 高冲见状忙是上前,在李世民耳边低声道:“不必深究,重拿轻放,求士卒之心”,李世民脚步一滞,继而点头,拍了拍高冲肩头便往将台而去。 李建成等人也闻讯赶来,一头雾水的看着李世民在将台上开始表演。 “诸位将士,昨日出征,刚刚颁布军令,命令禁止侵扰百姓,今日便有人偷窃百姓的桃子,如此视军令为儿戏,执法官,该当何罪?” “公然违抗军令,杀无赦,以儆效尤”。 李世民听后摆了摆手,“按律确实当斩,当本都督念及此乃首战,战前斩杀将士,实在不吉,所以,本都督亲自赔礼道歉,以我自身俸禄加倍赔偿,以安抚村民之心,那些偷梨之人,本都督亦不追责,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大都督,桃是某家昨夜行军路上偷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杀了某便是,何须大都督去赔礼道歉啊”。 李世民话音落下,下面一个粗犷汉子便是出列跪倒在地,一脸的羞愧。 “雷永吉?”李世民眉头紧蹙。 这人名叫雷永吉,乃是刘弘基麾下的军头,为人勇猛,但却因盗贼出身,行事颇为无状,以前便曾多次违反军纪。 “雷永吉,你敢于主动承认,是个汉子”,李世民点头赞赏道:“不过本都督已经说过,此次不追责,再有下次,定斩不饶,你若真心羞愧,便让兄弟们看看你在战场上的表现”。 雷永吉感激涕零,以手锤胸,“某记下了,这条命今后便是大都督的了,您何时想要,随时拿去”。 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 后来,众人才真的发现,这个雷永吉今后每战必争先,每次皆做先登死士,身受数创,毫不退缩。 “好,二郎这番操作,全军将士必定奋勇争先,如此攻坚破城,指日可待”。 中军大帐里,李建成一脸振奋,拍案赞道,高冲看的仔细,却是没有发现李建成是否是出自真心。 “大哥,诸位,军心可用,我意即刻发兵,先行进攻一波,也好试探敌军防守力度”,李世民甚是满意,只觉得胜券在握。 “可”,李建成看了看温大有,温大有亦是捻须附和。 第二十四章 攻城 24攻城 隰城,太守府。 因为西河郡并没有太守赴任,所以整个西河郡,便是郡丞高德儒最大,高德儒也因此窃居太守官衙,名为郡丞,实为太守。 天才蒙蒙亮,太守府后面的官邸里,高德儒正在呼呼大睡,便是被仆从着急忙慌的唤醒,“郡丞,郡丞,唐……唐国公的大军到城外了”。 大清早睡得正香,被人强行唤醒,高德儒还没缓过神来,便是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愣,而后便是惊慌失措,竟是吓得缩进被子里。 “怎…怎么可能”,高德儒肥胖的脑袋哆哆嗦嗦,“怎么这么快”。 “一觉醒来,城外就是密密麻麻的唐军啊”,仆从发着出声说道。 “守住,你去给我传令,一定要守住”,高德儒歇斯底里,伸出手来大声叫道,“一定要守住,我是圣人的亲信,我不可能投靠逆贼,一定要给我守住”。 仆从连滚带爬的出去传令去了。 隰城外,一万大军,阵列在此,气势磅礴,城头上的守军见状已是双股战战。 不多时,郡丞高德儒和司法书佐朱知瑾等人来到城头,见此状况,纷纷色变。 “郡丞,城内仅有四千守军,还……还疏于训练,这可如此是好啊”,书佐朱知瑾吓得脸色发白,哆嗦说道。 高德儒也是吓得够呛,但他明白,他不可能投降,明显色厉内荏,咬牙切齿的拍打着城墙垛子,“守,死守,一定要守住”。 朱知瑾等人闻言身子都在颤抖,嗫嗫不语,看了看城外士气高涨的唐军,着实是没有应战的胆量,试探着问道:“郡丞,唐军现在还没围城,不如突围?” “什么?突围?”高德儒闻言顿时跳脚,“不行,我深受圣人信赖,怎能弃城而逃,你,还有你,你们都别想着跑,一定要给我守住”。 这时,也有保持清醒的属官见状说道:“死守也不是办法,协力距离河东不远,郡丞,你派人去河东求援”。 “求援?”高德儒闻言眼睛一亮,“甚好,此计甚好,河东太守尧君素跟我一样,都是圣人的亲卫出身,忠心耿耿,他一定会来支援的”。 “郡丞,下官愿往”。 “郡丞,下官也愿意去,一定求来援军”。 一时间,属官将佐纷纷请命,那场面,布置的的还以为满城忠勇之士。 高德儒冷哼一声,胖脸上眯眯眼狠狠的瞪着众人,“别以为本官不知尔等作何打算,都给本官就在此地,从现在起,吃住接在城头,一个都别想跑,给我死守着”。 说罢便是从自己的亲随之中挑选了十余人,每人都携带同样的求援书信,从其余未被堵上的三个门冲出去。 城外,大军之中,李世民观察了城墙,当即道:“大哥,诸位,如今士气可用,这一战,便由我亲自带队冲一阵”。 “大都督不可”,高冲几人急忙劝阻。 李世民却是摆了摆手,“此乃我太原义军首战,万不可被人小觑了”,说罢便是看向李建成,“大哥你为我压阵,我去冲杀一波,你且看清敌军虚实”。 温大有等人见状也不好阻止,毕竟这一战,确实是要打出气势来,温大有看向高冲,“攸之,尔等必须保二公子无恙”。 高冲看了看高达数丈的城墙,不由得心中苦涩,但此刻他也深知不是退缩的时候,当即镇定应着。 由于早就料定破隰城需要攻城,一应攻城器械早在晋阳城便已经打造好了,随着后方辎重一起运了过来。 “稍后弘基领一千骑兵在左右游弋朝城头攒射,我亲自领军攻城”,李世民紧了紧身上的盔甲,看向高冲,“攸之你那三千府兵皆是精锐,不适用于攻城,你在后面为我压阵”。 高冲闻言眉头一皱,坚定道:“我仅率亲卫护卫大都督左右”。 李世民见状也没多说什么,拍了拍高冲肩头,“一切小心”。 “兄弟们,前方隰城,乃我太原义军首战,此城必破”,李世民来到阵前,对着四千余右领军府士卒高喊道,说罢拔剑持盾,“跟我杀”,激昂的号角声响起。 步军士卒看见李世民竟是身先士卒,当即大惊,再无顾虑,纷纷嗷嗷叫的跟上。 高冲亦是全副武装,一手持锏,一手持盾,紧紧护卫在李世民身边,护着云梯、攻城车等直奔城门而去。 城墙上,随着唐军进攻的号角声响起,便一阵慌乱,高德儒缩在城墙厚,歇斯底里的嘶吼着,“放箭,放箭一定要守住”。 然而久疏战阵的隰城守军,一时间哪里听的懂调令,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毕竟隰城在朔方和太原的大后方,即使突厥南下打草谷也是极少能够打到隰城来,常年来未曾经历战争,又碰上高德儒这么一个溜须拍马上位的无能主官,那士卒的战力可想而知了。 直到李世民率军攻到城墙五十步远的时候,才遇到稀稀拉拉的箭矢反击,李世民见状大喜,嘶吼道:“兄弟们,敌军吓破胆了,跟我破城”,说罢竟是嗷嗷叫的离开了攻城车的保护,上前一起抬着云梯就往城墙冲。 高冲见状眼珠子都突出来了,咻咻的箭矢扎在头顶上的攻城车上,见得李世民已经冲出去了,高冲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李世民可不能死在这儿,当即亦是咬牙跟了上去。 左右两翼刘弘基率领的骑兵常年在北地与突厥交战,纪律严明,射术过人,在两侧游弋着朝城头攒射,直吓得城头守军缩着头不敢探身出来。 高冲眼疾手快,一盾格挡住头顶射来的箭矢,弓弦劲力加上城头射下的重力作用,撞击得持盾的手微微一震。 李世民跟着士卒一起抬着梯子已经到了城墙脚下,梯子上头的抓钩已经牢牢的扣在城墙上,一队队士卒争先恐后的往上面爬去,李世民猛的一批,直接扔掉了手中的盾,一手爬梯,一手持剑便随后跟上。 高冲见状啐骂一声,“真特娘的猛啊”,当即跟上。 第二十五章 围城打援 25围城打援 城头上,书佐朱知瑾看见一个个的唐军不怕死的往上爬,手都在哆嗦,惊恐喊道:“唐军爬上来了”。 “砸,快给我砸下去”,高德儒虽是吓得哆哆嗦嗦,言语中怕得要死,但说出来的话却仍是十分坚定,他死守的心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 经过一阵慌乱,城头的士卒也都缓过劲来,毕竟是北地的兵马,再怎么疏于训练,砸总该是有几分血性尚存的,纷纷反击,有箭矢的射箭,没有箭矢的去一旁搬运滚石擂木,一时间,唐军压力骤增。 高冲已经是身中两三箭,好在家传的雁翎锁子甲防护力强,盔甲里头还穿了两层丝绸,仅有一支射在肩头的箭矢刺破了皮肤,渗出丝丝血迹。 不远处的李世民同样好不到哪里去,胸膛上晃晃悠悠的插着好几根,若不是甲胄给力,几条命都不够这么扎的。 高冲等人有精良甲胄护身,但普通士卒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不时便有士卒受伤过重撑不住从梯子上掉下去,每爬上去一步都十分困难。 高冲上面的一个汉子,身中三箭,鲜血滴落在下面高冲的脸上,但那汉子仍在咬牙坚持,但随之而来的一箭正好射在眼睛上,剧烈的疼痛让这位英勇的汉子再也撑不住,从梯子上跌落下去。 “大都督,敌军反应过来了”,高冲挥舞着手中锏,打落射来的箭矢,冲着不远处爬在梯子上的李世民喊道。 李世民心知一战破城是不可能的,此战本就是试探性进攻,见状当即下令道:“撤兵”,不远处传令兵收到后,迅速传令。 随着鸣金之声响起,唐军如同潮水一般退去,高冲带着亲卫死死的将李世民护在中间,方才退到阵前,李建成等人便迎了上来,“二郎可有受伤?” “无碍”,李世民挥剑斩断胸前的箭矢,“这箭矢软弱无力,还射不透我的铁甲”,说着看向李建成,“大哥可看清防守如何?” 李建成点点头,指着城头道:“你们先前从左侧攻城是正确的,因为敌军的滚石擂木应该都堆放在那边门楼之中,所以你们前期仅受到零散的箭矢反击,等后面敌军反应过来,滚石擂木等运过来,你们便是压力大增”。 殷峤在一旁也是点头道:“而且敌军疏于训练,前期异常慌乱”。 李世民看着城墙龇了龇牙,“这小小的隰城,滚石擂木等城防物资一应俱全,若要攻坚破之,恐怕死伤难免很大啊”。 这时,一旁有斥候来报,由于唐军在隰城北门交战,大批的商旅百姓纷纷其他三门进出。 “应即刻封锁其他三门,防之敌军斥候出城求援”。殷峤闻言当即建议道。 李建成和李世民闻言却具都是眉头紧蹙。 李建成摆手道:“不可,如此行为,恐有失民心”。 李世民亦是点头附和,“大哥所言极是,我等义军攻城,与百姓无关,不可妨碍百姓正常通行。 这样,我们向外宣布,每天隰城四门允许开放两个时辰,且需要我军验证过所,方可进出”。 李建成看了看李世民,不知所想,点头道:“如此甚好”。 “那若是有敌军探子混出城求援又当如何?”殷峤皱眉道。 “广布斥候,特别盯紧河东之地”,高冲当即接着说道,“若有援军前来,便可围城打援”。 “围城打援?” 众人听得一愣,继而便是眼睛一亮,在场的诸位都是极有智谋之人,围城打援四个字通俗易懂,当即就明白了, “妙啊”,李建成击掌赞道,“此计与围魏救赵颇为相似,具是无解之阳谋”。 李世民几人也都是如获至宝一般,呢喃着这四个字,反复推敲着,嘴中尽是赞叹。 “我军围困隰城,并不佯攻,意在破城,如若敌有援军,我军便以隰城为诱饵,出其不意伏击之,此为围城打援”,李世民说着甚是兴奋,一拍高冲肩膀,“攸之此计绝妙啊”。 这一拍,直疼得高冲龇牙咧嘴。 高冲却是不知道,围城打援四字战术出自伟大导师的着作,在隋朝之前虽然有类似此类战术的运用,但绝对没有归纳总结得如此到位,因此,这精辟的四个字一出,便是震慑到了众人。 往往许多精妙的事物或理论便是这样,其实早有人在不知不觉中有所运用体现,但却是缺失一个发现、总结和归纳,使之更加系统,更加完备。 李世民这一拍,竟是发现高冲受伤了,当即忙是安排军中医师来救治,高冲摆手笑道:“如二公子所言,敌军的箭矢软弱无力,仅仅是皮肉伤,无碍的”。 奈何李世民不听,连拖带拽的将其带回营帐,待得军医来,果然,仅仅是刚刺破血肉,并未伤及筋骨,见得军医掏出一卷黑乎乎黄不拉几的布带要给自己包扎,直吓得高冲连忙制止。 “高雄,你去找一点干净的白布来,用干净的沸水煮足两刻钟晾晒干了再拿过来”。高冲忙是吩咐道。 说着拿起那卷脏兮兮的布带,脸上都抽抽了,这要是包扎上去,恐怕即使不发炎都得沾惹上什么不知名的细菌。 “你们就是用这个包扎伤口的?”高冲皱眉问道。 “回高中郎,一直是用此布带”,军医不明所以的回道,可能也看出来高冲那嫌弃的眼神,忙是说道:“高中郎放心,这布带每次用过之后,都会清洗干净的”。 高冲听了点了点头,有点松口气,好歹还知道清洗干净,但是没有沸水煮过再暴晒,紧紧凉水洗一下,还是会有病菌存留的,尽管沸水煮过也达不到无菌的效果,但至少会好很多。 当即说道:“以后你们包扎伤口的布带清洗过后还需要用沸水煮足两刻钟之后,晒干之后再来包扎伤口”。 军医听得一怔,继而有些不解,“高中郎这是为何?几百年来,都是如此包扎啊”,心中甚至对高冲有些不爽,有些技术人士最是反感外行指导内行了。 第二十六章 劝降,疲兵 26劝降,疲兵 看见军医颇有些不以为然,高冲有些气恼,“不沸水煮过再用的话,会感染病菌的”,指着箭头的箭创呵斥道,“届时这伤口会化脓发炎的,也就是你们所称的疮疡”。 军医听得目瞪口呆,发炎他有些听不懂,但是疮疡他确实知道的,在军中最常见的致死病症便是这疮疡了。 这时,帐帘被掀开,“什么化脓发炎?”李世民走了进来,一脸茫然的问道。 高冲见状忙是将这番理论重新讲了一遍,李世民听得很认真,极为重视,“攸之对医术也有研究?” 高冲听了摆手道:“二公子言重了,谈不上研究,只是曾在一本医术古籍上读过”。 这时,那名军医似乎也是反应过来,这似乎是一门绝技,激动问道:“敢问高中郎是何古籍?” “记不清了小时候看的,兴许早就弄丢了”,高冲本就是信口胡诌的,哪来的什么古籍。 军医听后大为惋惜。 李世民沉思片刻,很是郑重的说道:“攸之你可知道,一场战争下来,多数将士往往不是在战场上直接阵亡,而是死在伤病营里,而最多的致死原因便是因为刀剑所伤的伤口从而引发疮疡,此症无药可治,只能靠将士自身体质硬扛过去,若是你这个方法真能减少疮疡之症发作,那可是功德无量啊”。 “左右也花费不了多少功夫,二公子何不试一试?”高冲当即建议道。 “必须要试一试”,李世民肯定的说道,看向军医,“方才高中郎说的你都记下了吗?接下来包扎一律按照这个方法来,如若有违,军法从事”。 军医忙是应着。 李世民看了看高冲的伤口确实无碍,正是离去,高冲却是喊住,“二公子稍等”。 “二公子,隰城备有滚石檑木等城防物资,若是强攻,必定损失惨重”,高冲想了想,直说道:“不如劝降如何?” 李世民听得眉头一皱,“那高德儒可是隋室死忠?岂会归降,更何况,此乃我等首战,必须打出气势来,高德儒此等愚顽之人,必杀不可,以借此贼人头立威”。 高冲摇头笑了笑,“二公子陷入误区了,非是让高德儒投降,城内属官少说也有数十,我就不信皆是隋室死忠,只要写一封劝降信,抄写几千份射进城中,信中表明,只诛首恶高德儒,其余既往不咎,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李世民听得眼睛一亮,“或许可行,若真能杀高德儒,又能减少伤亡破城,那最好不过”,说罢看向高冲,兴奋道:“攸之真乃大才也,既如此,此事便交由你来办,事成之后,你当记首功”。 高冲面色一苦,然而李世民竟是已经起身,“此等妙计,我这便去说与他们知晓”,说完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了。 高冲无奈,只得吩咐高雄取来执笔,想了又想,提笔写道,“隰城的兄弟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们都是三晋之地的同乡,请你们立刻放下武器,不要作无谓的抵抗……”。 一气呵成,高冲写下数百字的劝降词,命人唤来陈演寿,“陈司马,劳烦你去再找些会写字的,将此信抄写千份”。 陈演寿闻言接过书信,点头应着,低头看罢,表情却是极为丰富,高冲看在眼里,“怎么?陈司马可觉得有何不妥?” 陈演寿嘴角扯了扯,“将军,这用词是否太过直白?” “守城的都是大头兵,泥腿子出身,写的花里胡哨的,如何看得懂”,高冲笑道。 “这倒也是”,陈演寿听了竟是极为佩服的点了点头,当即下去找人抄写。 当夜,高冲就拿着千余份劝降信找到刘弘基,“弘基兄,此乃大都督将令,你速去调五百弓箭手跟我去干一件大事”。 刘弘基接过将令确认无误,问清缘由,忙是去召集弓箭手。 众人来到隰城外,却是见得城头灯火通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刘弘基见状称赞道:“这守将竟是如此谨慎”。 高冲却是摇了摇头,笑道:“兴许不是谨慎,只是害怕极了,怕我们连夜攻城”。 刘弘基愕然,继而又是强调道:“那也是谨慎”。 高冲一愣,“算是”。 当即命令弓箭手将劝降信绑缚在箭头上,慢慢靠近城墙,距离城墙百步之内厚,便是一齐射入城中。 而黑夜之中竟有不少箭矢抛射到城头时便是无力的坠下城来,气得刘弘基跳脚大骂。 而城头的守军仿佛是被惊动的兔子一般,哄然炸窝,来回奔走,慌乱的叫喊着,“敌袭,敌袭”,不少倒霉蛋一脸懵逼的就被箭矢射中临死前直勾勾的看着箭矢尾巴上绑着的东西。 “退后”,高冲耳聪目明,忙是高喊道。 话音落下,只听得咻咻的破空之声响起,被惊起的敌军也不瞄准,当然瞄准也看不清,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弓搭箭就往城外射去,好在城外之地很是平坦,五百弓箭手忙是退后,除了崴了脚的之外并无伤亡。 刘弘基啐骂一声,“直娘贼,这群人跟踩着尾巴的狗似的”。 高冲听得城头依稀传来的一阵阵喊声还有那连绵不绝的箭矢声,竟是赞叹道:“真特娘的有钱”。 “甚?”刘弘基一怔,“什么有钱?” “这箭矢跟不要钱一样闭着眼睛往城下射,也不管射不射得着人,此乃惊弓之鸟,草木皆兵啊”。 高冲看着城头上的慌乱,计从心来,“既如此,今夜除了劝降之外,再来个疲兵之计”。 说着看向刘弘基,“还有约摸五百份劝降信,弘基兄你安排一下,留下一百名视力好的弓箭手,每隔一个时辰,就射一百份上去,射完便回营休息”。 刘弘基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攸之你这也太阴险了,不过……甚好”,当即乐呵呵的下去安排了。 待刘弘基安排妥当之后,二人便带着四百弓箭手回营去了,接下来,每隔一个时辰,那留守的一百弓箭手便会向城头射去百余封劝降信,直搅得城上守军不得安生。 第二十七章 司法书佐朱知瑾 27司法书佐朱知瑾 回营路上,刘弘基赞叹不已,对着高冲那是啧啧有声,“攸之啊,之前在晋阳城虽与你打交道不多,但也知你家学渊源,令尊高长史人称小周郎,甚有君子风范,怎的你却如此……”。 高冲听得好笑,挑眉道:“我怎么?卑鄙无耻?” “我可没这么说”,刘弘基摆手笑道,明显就是承认,说罢又是凑近贱兮兮的狡黠笑道:“不过感觉确实甚好”。 高冲不由得失笑,听闻刘弘基早年间便是放荡不羁,喜欢结交游侠,为人忠勇,却不想还有如此诙谐的一面。 “这坑人的感觉,爽?”,高冲挑眉道。 “爽”,刘弘基不假思索的哈哈笑道。 “我说弘基兄,你好歹是堂堂统军,也是当爹的人了,注意下威严”,高冲第一次见刘弘基如此贱兮兮的模样,不由得捂脸道。 刘弘基闻言眼睛一瞪,“我年不过三十许,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学究”。而后打量了一下高冲,“说来攸之你也有十八九了,可有中意的娘子啊?不如我给你介绍几个如何,我跟你讲讲什么样的娘子最好生养……”。 “为老不尊”,高冲翻翻白眼,打马回营了, “都说了我不老”,刘弘基愣了愣,咬牙瞪眼道。 说罢之后仰头望月,摇头晃脑的捻着胡须感叹道:“想当年我刘弘基行侠仗义,侠名远扬,关中之地谁不知我名,多少家娘子求而不得呢”。 右领军营帐里,李世民坐在案桌前,静静地拿着一本书看着,不多时,刘弘基轻声掀帘而入,他跟随李世民许久,出入都不用通报的。 “事情办成了?”李世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不等刘弘基动手,便是亲手给刘弘基倒了杯茶水,刘弘基一饮而尽。 “回二公子,办好了”,刘弘基点头说道,又是一顿,“但此时只能算是办了一半”。 李世民皱眉不解,刘弘基当即将前因后果讲述清楚。 李世民听得一脸笑意,“这个高攸之,倒真是机智过人啊,一封劝降信攻心,连夜放箭袭扰又疲其身体,如此双管齐下,我看城上守军如何扛得住”。 “是啊”,刘弘基也是兴奋说道,“二公子,你是没看见,当我们连夜射去劝降信的时候,城头上好似惊弓之鸟,草木皆兵,吓得抱头鼠窜,闭着眼睛就朝城下放箭了”。 “惊弓之鸟?草木皆兵?”李世民眉头一挑,诧异笑道:“弘基你何时学会这许多词汇了?” 刘弘基闻言赧然,昂着脖子道:“我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关中大侠刘弘基了,三日不见,二公子你当另眼相看才是”。 李世民哭笑不得,也不拆穿他,随手扔给他一本书,“有空你还是多读读”。 说罢抿着茶水不自觉的点头赞道:“高攸之着实是个人才,其父也是大才,幸好这父子二人与我相善”。 言语也没有避着刘弘基,若说谁是李世民现今最信任的心腹,那非刘弘基莫属了。 刘弘基听了亦是笑道:“二公子这般看重他,我看高冲也是明白人,突厥之行便是表明一切了”。说着忽的一顿,忙是凑上前去,低声道:“二公子,高冲与您同岁,尚未婚配啊”。 李世民闻言拿着茶水的手一顿,继而眼睛一亮,“你是说联姻?” “正是,如此一来,高冲跟您的关系只会更加的密切了”。 李世民细细琢磨着,“此言有理,容我考虑考虑”。 翌日一早,高德儒晃晃悠悠来到城头,却是看见守军具都是东倒西歪,少数醒着的亦是困倦乏力,顿时心头大怒,夺过一旁亲卫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脸的就向守卒抽了下去。 “让尔等守城,尔等却在此睡觉,如果敌军来袭,有几个脑袋够砍的?”一边怒骂着,一边鞭笞着,直打得一众守卒抱头而逃。 “郡丞,郡丞息怒”,司法书佐(唐时改为司法参军)朱知瑾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急匆匆跑上城楼,见状忙是上前劝阻。 只听得噼啪一声脆响,“哎呦,痛煞我也”,朱知瑾没想到暴怒的高德儒并不留情,顺手就是一鞭子抽在了朱知瑾的脸上,朱知瑾捂着脸庞连连惨叫,松开手之后,赫然看见养尊处优的脸上甚是显眼的一条血痕。 “哼,尔等亦是,不知死活,本官昨日便是命令尔等吃住皆在城头,为何不听,唐军若进城,本官第一个杀的就是你们”,高德儒握着马鞭指点着匆匆赶来的一众将佐属官,迎面就是喷着唾沫开口大骂。 朱知瑾等人听得心头一凛,不由得一抹恐惧笼罩心头,挥之不去。 “郡、郡丞,这是昨夜唐军射上来的劝降书”,朱知瑾看了看左右,实在没人愿意汇报,只得硬着头皮奉上劝降信。 “唐军狡猾,每隔一个时辰便射一轮,搅得一夜不安宁,我等唯恐惊扰到郡丞,整夜严防死守,所以将士才有所困倦”。 “劝降书?”高德儒夺过书信,竟是看也不看当即撕毁,“区区叛贼,也敢来劝降”,说罢指着朱知瑾的鼻子骂道:“你还在杵在这作甚,还不快去将所有劝降书都搜出来,胆敢私藏者,斩首示众”。 朱知瑾忙是应着,转头擦拭掉脸上的唾沫星子,摸摸火辣辣疼的脸庞,眼中渐渐浮现一丝狠辣。 “诸位,你们可听到高德儒方才所言了?”待得高德儒离开,朱知瑾来到城门楼中,叫来相熟的几个将佐,示意心腹关好门窗,从怀中掏出一封劝降信,摊开展示着,同时仔细看着众人的神色,果不其然,在座的几位将佐,具都是没有异色,朱知瑾大喜。 “暴隋无道,天下皆知,我等自幼苦习文武艺,方才挣来此职,高德儒无德无能,全赖谄媚奉承方才窃居郡丞之职,对待我等将佐属官更是对待奴仆一般,非打即骂”。 朱知瑾指了指脸上的鞭伤,“我乃堂堂七品命官,掌一郡司法邢狱大事,怎堪受此屈辱?” 第二十八章 连夜来投 28连夜来投 朱知瑾话说完,便是仔细观察众人神情变动,向一旁的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顿时会意,“连朱书佐都被高德儒这般对待,更何况我们了”。 朱知瑾点点头继续说道:“方才高德儒已经说了,只要唐军破城,第一个杀得就是我们,凭借这区区四千兵马,尔等扪心自问,可能够抵挡唐公的大军?天下已然大乱,暴隋必亡,跟随高德儒这样的上官,诸位觉得能有活路?” 话已至此,在座的几人再不犹豫,当即表态,“朱书佐,你说,该如何行事,我等唯命是从”。 朱知瑾见状大喜,“郭校尉,陈校尉,你二人今晚子时召集心腹亲信去太守府官邸后门,届时,我等绑了高德儒,出城投唐公去”。 那陈郭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具都是狠狠地点头,“朱书佐,我等唯你马首是瞻,但请事成之后,不要忘记我兄弟二人的功劳”。 朱知瑾心潮激动,下座拉起二人的手,“投了唐公,我等便是同舟共济,荣辱与共了”。 待得陈郭二人离去,朱知瑾脸色迅速冷静下来,示意心腹将门关上,提起执笔,便写就了一封书信,交于心腹,“天黑之后,你攀绳索下城,将此信交于唐军”,心腹领命而去。 隰城北门外,唐军今日并没有开展攻势,而且在城外空地上大张旗鼓的打造着一应攻城器械。 这直看得刘弘基几人有些不解,“大都督,我们有从晋阳城携带攻城器械过来,为何还要在这里当着敌军的面打造呢?” 李世民笑了笑,“你昨日不是说三日不见,要我对你另眼相待吗?动动脑子”。 刘弘基闻言挠挠头,“昨晚劝降信,又是一夜袭扰,料想敌军已经是人心惶惶,不行乘机攻城才是,我们却在此……”。 正在嘀咕着,忽的刘弘基眼睛一亮,击掌赞道:“我明白了,是为恐吓敌军,瓦解其军心”。 高冲在一旁见状笑道,“弘基兄这脑子转的挺快”。 “弘基本就于军略颇有天赋,只是脾性使然,静不下心来读书”,李世民亦是点点头赞道。 刘弘基凑上前来,掰着手指头道:“而且好处还不止一桩,这攻城器械建造完,后续攻城拔寨依旧用的上”。 “今日便是给予城内压力的一日”,李世民紧握拳头,盯着远处的隰城,眼中闪着稳操胜券的锋芒。 李建成走上前来,皱眉问道,“二郎,你想逼降?”。 李世民摇头笑了笑,“看来大哥跟我之前一样,一想到劝降便陷入误区”,说着看向高冲,“攸之,此计是你提出的,便由你来解释”。 高冲无奈,又是复述了一次,李建成闻言顿觉豁然开朗,击掌赞道:“确是我等思想狭隘了,攸之此计甚好,既可减少伤亡破城,又能斩杀高德儒以儆效尤”。 却是又有些忧虑,“只是城内会有人这样做吗?” “大公子低估人性了”,高冲摇头道,“高德儒本就不是什么深得人心的主官,在身家性命的威胁下,毫无疑问,一个无德无能的上官和一个暴虐无道的朝廷,明显不值一提”。 众人闻言若有所思。 随着夜色降临,营门处响起一阵喧哗,朱知瑾的心腹携带书信连夜来投,此信一来,大事已定,再无人怀疑此计的可行性。 中军大帐,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二人相视大笑,“甚好,你家朱书佐能够迷途知返,本都督不胜欣慰,隰城若破,当记首功”,李建成对着帐下朱知瑾的心腹和煦说道。 李世民闻言忙是打断,凑近附耳道:“首功乃是高攸之”。 李建成咳嗽一声,“你且回禀你家朱书佐,事成之后,我李建成当亲自为他请功”,说着挥手道:“你连夜报信有功,赐十金”。 高冲听得眼睛一亮,十两黄金?大手笔啊,可是随后侍从端来一个托盘,里面码着一吊吊铜钱,高冲看呆了,原来十金就是十贯钱啊。 那报信之人见状忙不迭的拜谢,喜不自胜的背着十贯钱就出去了。 “这朱知瑾说他会收买军中校尉,擒来高德儒”,李建成拍打着手中朱知瑾的亲笔信,“也不知他能不能行?” “能不能行,就看今夜子时了”,李世民倒是很有信心,因为他对高冲所说的人性那一套很是赞同,高德儒不是什么值得卖命的主官,而朱知瑾明显也不是什么愚忠之人。 “这朱知瑾是读书人,读书人心眼子多,定会想尽主意的”。 说着李世民忽的一怔,抬头看了看,只见得有一个算一个,温大有、高冲等人具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李世民愕然,忙是朗声大笑转移话题,“那我们严阵以待,静待子时”。 时间一点点过去,众人具都是一身甲胄,随时准备着。 隰城,郡丞下达严令,天黑之后,街道禁止闲杂人等来往,因此入夜的隰城,死一般的寂静,郭校尉陈校尉纠集身边亲信和家仆共计上百人,悄咪咪的来到了太守府官衙后门。 眼见得已到子时,陈校尉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郭兄,不……不会出什么事?” 郭校尉听了心里也是打鼓,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准备就绪的众人,咬牙道:“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别无退路”。 话音落下,后门嘎吱打开,惊的郭陈等人一哆嗦。 “可是郭陈二位校尉?”那开门之人,一副小厮打扮,看样子是太守府官邸的仆从。 郭陈二人忙是应着,心底也是叹服,朱书佐连太守府的仆从都买通了,果然厉害。 “高德儒在后院中堂,已是半醉,诸位快跟我来”,那仆从忙是头前带路。 郭陈二人咬牙跟上。 此时,后院中堂里,高德儒趴伏在案桌上,肥胖的身体艰难的喘息着,一旁的下首座位上,赫然便是朱知瑾。 “朱…朱老弟……嗝…”,高德儒强撑着身子,打着酒嗝,胖脸上洋溢着一股淫笑,“白日里方才…方才伤了你,你却将心爱的小…小妾送与我,你有心了,来,喝”。 第二十九章 莫名其妙的大火 29莫名其妙的大火 朱知瑾牙关紧咬,眼中尽是狠辣,听得高德儒的话,当即脸上浮现一股癫癫的笑意,“郡丞满意就好”。 “满意,当然满意”,半醉半醒的高德儒顿时高声道,“我看上你那小妾已久了,那小模样,甚是诱人啊哈哈哈”。 而后还意犹未尽的唧唧嘴,一脸不可描述的笑容,“今晚本官定要好好……隔,好好宠幸宠幸”。 朱知瑾拳头紧握着,手臂上青筋暴露,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慌乱声,“你们是什么人?来人,有贼人……”,随之而来便是一声声惨叫。 郭陈两位校尉领人从后门径直闯了进来,见人便砍,很快就来到了中堂,见得酩酊大醉的高德儒顿时大喜,正欲挥刀杀之。 朱知瑾忙是制止,“且交由唐公的人处理”。 郭校尉听了一愣,继而急道:“万一唐公饶了他?” “不可能”,朱知瑾看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高德儒,冷笑道:“他必死无疑”。 二人见状也不多说,当即应着,扯下布带将高德儒紧紧困缚住,高德儒这时反应过来,正想大叫,朱知瑾拎起旁边的酒坛就砸在高德儒后脑勺上,高德儒哼唧一下便晕了过去,直看的郭陈二人心里犯嘀咕。 “你们稍等片刻”,朱知瑾犹豫了一下,脸色阴沉,从兵士哪里夺过来一把横刀,直奔后宅而去。 陈校尉见状眼睛一突,正欲说什么,“这……”,却是被郭校尉拉住,“别多管闲事”。 陈校尉忙是低声道:“朱书佐这也太狠了,祸不及家人啊”。 郭校尉见得朱知瑾已经走远,“你可知道高德儒为何能被他拖着灌醉?” 陈校尉茫然摇摇头。 “我听闻朱知瑾将月娘送给高德儒了”,郭校尉附耳低声道。 “啊?月娘?就是朱书佐前段时间纳进门的那个貌美小妾?”陈校尉闻言大惊,目瞪口呆。 郭校尉忙是捂住他的嘴,“还能有谁,所以说这姓朱的是个狠人,连自己女人都能送,我们还是少多管闲事的好”。 朱知瑾拎着刀来到后宅,径直去了一处亮灯的卧房,推门而进。 “啊?阿郎,你怎么来了?”只见得床榻上坐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冰肌玉骨,明眸皓齿,浑身散发着温婉柔弱,在这北地,当真是不可多见,这女子正是朱知瑾的小妾月娘,看到朱知瑾拎着一把刀进来,花容失色,“阿郎,你…你这是何意?” “别怪我”,朱知瑾看着月娘,亦是颇有些不舍,“留下你,我便要时刻提心吊胆”,说罢不及那女子反应过来,便是一刀划过其洁白如玉的脖颈。 朱知瑾取过烛火直接扔在了床榻上,灯油泼洒在绸缎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太守府中的仆从守兵都被惊动忙是慌乱的呼喊着救火。 “快将高德儒带上,我等连夜出城”,趁着起火的慌乱,朱知瑾等人凭借对太守府、对隰城的熟悉,很快就来到了城门处。 借着手中的高德儒,朱知瑾忽悠开了城门,众人直奔城外唐军而去。 唐军大营,李建成等人早就等候已久,见得朱知瑾果然带着高德儒来投,当面便是许诺重赏,而后由姜宝谊刘弘基等人率军迅速破城,占领四门。 寻着火势急匆匆来到太守府,此地已经化成一座废墟,多处依旧烟熏火燎,李世民眉头紧蹙,“这是什么回事?” 朱知瑾见状也是有些愣神,他烧毁卧房,仅仅就是想毁尸灭迹。 结果没想象到由于高德儒的失踪,加上城内本就人心惶惶,一众郡兵和差役竟是救火不力,导致火势从后院官邸一直蔓延到了前面官府。 整个太守府皆烧成废墟,好在太守府独立于一处,周边尽是宽阔道路,并无牵连民房。 “这……应是绑走高德儒后引起慌乱,不慎引发火灾”,朱知瑾忙是躬身道,低头的时候顺便看了看郭陈二人。 “正如朱书佐所言,我等绑走高德儒后,便听得府内大乱,而后便有零星火起”。郭校尉忙是躬身附和道,而陈校尉有些发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李世民看样子甚是不满,但又不好发作,“攸之你领所部快将火势扑灭,断绝火源,切勿惊扰百姓”,高冲忙是领命去了,看朱知瑾几人的反应,他总觉得这场火有些古怪。 李建成也是若有所思,笑了笑安抚道:“朱书佐,接下来还得辛苦你连夜广布安民告示,安定民心”。 朱知瑾闻言脸上堆满笑意,态度极为恭敬,“大公子言重了,应该的,我这就去办”。 待得朱知瑾离去,李建成也是收敛起来笑意,看向温大有,“安抚之事就劳烦彦将公了,顺便盯一盯这个朱知瑾”。 温大有何许人也,不消李建成多说,便是明白,当即应允。 待得高冲将火势扑灭,杨毛正欲叫人清理现场,却被高冲制止,“陈司马,你觉得这场火到底是人为的还是故意的?” 陈演寿听得一愣,有些不解,“这……下官不明白”。 “杨都尉,你派人此守着,封锁现场,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即便是二位公子到来,你也要通知我,明日天亮,我再来探查”。 说罢看向陈演寿,“我觉得那朱知瑾不太对劲,总感觉有事瞒着,明天再来看看”。 待得高冲走后不久,朱知瑾匆忙而来,正欲进去,却是被杨毛制止,“止步,禁止入内”。 朱知瑾一怔,忙是说道:“好教将军得知,我乃司法书佐朱知瑾,昨晚擒拿高德儒时,我有一个重要的物件丢失在里面了,急需进去找找”。 杨毛粗大的眉头一皱,瞪了瞪朱知瑾,“某说了禁止入内”。 朱知瑾见状无奈,跺跺脚离去。 翌日一早,天刚大亮,高冲便来到了一片废墟的太守府,听得杨毛的汇报,顿觉猜对了,那朱知瑾一定有事在瞒着,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高冲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时,得到消息的李建成李世民等人也来了,“攸之,听说你要查明火因?” 高冲应着,抬头一看,却是正看见李建成身后的朱知瑾脸色一慌。 第三十章 查明火因 30查明火因 李世民亦是觉得这场火莫名其妙的,主要是朱知瑾的反应有些奇怪。 按道理说,绑架郡丞导致慌乱失火,或者故意放火制造混乱以求脱身,这都正常,为何朱知瑾却是表现得如此怪异。 “都烧成这样了?攸之你还能查到东西?”李建成看着废墟皱眉道,说着一脸惋惜,“这里面也不知存有多少文书典章,就这么一把火烧了,实属可惜”。 “万物皆有源,有果必有因,更何况还死了那么多人”,高冲笃定的说道,一整夜高冲都在想着那些烧焦的尸体。 高冲打定主意一定要查明火源,直奔朱知瑾走去,“听闻朱书佐连夜来此寻找东西?不知是何贵重物品?”。 朱知瑾心底一惊,面前陪笑道:“回禀高中郎,倒也不是多贵重,只是下官家传的玉珏,昨夜在慌乱中遗失了,这玉珏意义深重……”。 “玉珏啊?”高冲点了点头,看着朱知瑾一脸惋惜的说道:“寻常人都知道,玉石遇火烧便会脆裂,这般大的火势,玉制品定是难以保存了,朱书佐别抱有希望了”。 说罢不理朱知瑾装模作样的一脸痛惜,撩起衣袍,蹲在一片废墟中,慢慢的察看着,李建成等人一脸疑惑,好奇的跟上。 整个前院官衙都看遍了,高冲摇了摇头,又往后院官邸而去,一间房一间房的看过。 良久,高冲停住了脚步,指着面前这片烧塌的房屋道:“这里便是起火的源头”,说着看向朱知瑾,果然,朱知瑾看清位置后,竟是神情一怔。 面对众人的疑惑,高冲指着这烧烂的床架和梁柱道:“你们看此处的木头,具都烧成了黑炭,碳化最厉害,地上的砖石也多有成粉末,此处更甚其他地方,唯有火灾源头火势燃烧的最充分,方才会如此木断为碳,石裂成粉”。 说着唤来亲卫,“你们仔细搜查这里,看看有没有异样”。 这时,朱知瑾已经是面色发白了,高冲又唤来一名逃出火场的仆从,“这间房是什么地方?”。 仆从看了看可以位置,哆哆嗦嗦的回道:“这是郡丞妾室住的侧房”,众人闻言一脸狐疑。 不一会儿,亲卫便从倒塌的砖瓦木头之下抬出来一具烧焦的尸体。 这样烧焦的尸体在昨夜太守府中大火中有几十具,众人也不以为意,但高冲却看见朱知瑾却是紧闭双眼,当即遮住口鼻,忍着恶心上前查看。 看了看身量,又用一根木头撬开口鼻,高冲当即明白,站起来说道:“看这体型,应是一位年轻女子。 而这女子是被人杀死后才被烧焦的,因为她的口鼻之中并没有火灰,可以看看其他尸体的口鼻,活人被烧死的时候会因为挣扎喊叫大口呼吸,从而吸入大量的火灰”。 李世民听得目瞪口呆,向亲卫示意,亲卫去旁边的尸体探查一番,也是惊道:“这些尸体口鼻之中当真有很多火灰”。 众人闻言一惊,忙是看向朱知瑾,朱知瑾再也撑不住,忙是将前因后果说出,“大公子,二公子,下官这都是为了归顺唐公啊”。 李建成听罢脸色铁青,深呼吸一口气,“朱知瑾,你私赠姬妾与高德儒此乃私事,但你何故将其杀害,你身为司法佐官,当知晓妾室虽属贱流,但若私刑加害,当处以流刑。更何况,更何况你这一把火,府中烧死数十人,损坏典章无数,你……你当真该死啊”,说着李建成已是气的发抖。 “大都督,带上这名女子,共计28具尸体,皆已烧得面目全非,不可辨认”,一旁的温大有亦是低声道。 “混账,你草菅人命”,李世民闻言大怒,一脚将朱知瑾踹翻在地。 朱知瑾慌忙从地上挣扎爬起,体若筛糠,面色惨败,忙是求饶,“大公子,二公子,我这都是为了主动归顺唐公啊”。 殷峤见状亦是附耳低声道:“朱知瑾毕竟是归顺功臣,若即刻处罚,未免有过河拆桥之嫌”。 李建成就是顾虑到这一点,才不好当即处罚。 高冲走上前,复述道:“朱知瑾,你的意思是你将姬妾赠与高德儒,用以迷惑他好将其灌醉,事后又觉得面上屈辱,方才将小妾杀害,并放火以图毁尸灭迹,没想到这火势太猛,连同整个太守府都烧掉了,是这样吗?” “是的,是的,正是如此,高中郎,下官真的不是故意的”,朱知瑾听得高冲给他总结了一下,忙是犹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我是主动归顺,我有功劳啊,高中郎救救我”。 “那你为何要连夜反回此地呢?”高冲一声冷喝道。 “我……下官是为了寻找家传玉珏啊”,朱知瑾愣了愣神,忙是说道。 “玉珏?还在巧言辩解?”,高冲听得一头火气,“大公子,二公子,这朱知瑾前言不搭后语,破绽百出,明显还有事瞒着,但他毕竟是破城有功,即刻处罚也不太好,不如将其圈禁,安排人审问,而我这边也尽力查清真相,待证据确凿后再行论处,便可以名正言顺了”。 李建成几人想了想觉得可行,这私杀姬妾倒是好处理,一番操作倒也能保住朱知瑾,乱世之中,免去流刑改为杖责或罚金都行。 但这烧死二十余人,在李建成眼中,便不可饶恕,但偏偏朱知瑾是献城之人,若是处理不好,难免落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臭名。 “攸之,你真有把握?”李世民皱眉问道,这是个烫手山芋,若是最终查不出来结果,高冲岂不是处境尴尬。 高冲亦是无奈,“姑且试一试”。 待众人离去,高冲站在火场废墟之中,久久想不通,那朱知瑾明显还有隐瞒,而且铁了心的狡辩下去,到底是在隐瞒什么。 “嗯?这是?”这时,一旁的陈演寿却是蹲下身子,从烧焦的床架底下取出了一个东西。 高冲看去,似乎是一个发簪,已经被大火烧融得变形了,但仍看得出来原来的形状,有些地方已是微微发黑,有些地方金光闪闪,高冲知道,这是个金簪,烧得发黑的地方是因为纯度不高。 第三十一章 洛阳得意楼 31洛阳得意楼 看着陈演寿皱着眉头反复琢磨那发簪,高冲也是颇有些好奇。 “这是发簪?”高冲问道,这既然是高德儒姬妾所住的侧房,先前那月娘也是安置在这间房,里面有些簪子首饰之类的也属正常。 陈演寿点点头,拿着那变形的发簪来回翻看着,“这应该是洛阳白玉堂的簪子,极为流行,价值百贯”。 “百贯?”高冲眉头一挑,百贯可不是什么小钱啊,即便是如今天下纷乱,通货膨胀严重,但是一百贯钱仍可以购买千斛米,寻常人家可是拿不出来的。 “想不到陈司马对珠宝首饰亦有研究?”高冲问道, 陈演寿闻言苦笑,“叫中郎见笑了,拙荆便是洛阳人氏,岳家经商,颇有家资,拙荆前几个月回去探亲时,特意购买了此簪,我乍闻价格,亦是吃了一惊,因此有特别留意过”。 高冲点点头,若有所思,“朱知瑾年俸禄多少?” 陈演寿想了想,“朱知瑾乃是司法书佐,位列七品,年俸应是七百斛左右”,说着陈演寿亦是一愣,“那朱书佐可是家资丰盈啊”。 高冲听得眉头紧蹙,年俸仅有七百斛,小妾却佩带着价值千斛的金簪,这要么就是朱家有钱,要不就是朱知瑾贪腐受贿。 “高雄,你去打探一下朱知瑾家的情况”,高冲吩咐道,而后便带着陈演寿去拜会那郭陈二位校尉。 郭陈二人见得高冲找上门来,亦是心中颇有些慌乱,他们也知道,朱知瑾撤离太守府时放的一把火烧了二十多人,唯恐牵连到自己。 “郭校尉,陈校尉,本将此次来是想打听一些事,你们不必惊慌”,落座之后,高冲直奔主题,“听闻朱知瑾那小妾极为貌美,二位可知道一些详细情况?” 郭陈二人对视一眼,直点头道:“确是如此”。 见得二人惜字如金,高冲眉头一皱,“那朱知瑾是何时将月娘纳进门的?” “大概两月前”。 “朱知瑾近两月来,可有何异常表现?”高冲看出来了,这个郭校尉心思较深,说话很谨慎,但那个陈校尉心理素质便是一般,当即皱眉呵斥道:“朱知瑾此人有大问题,我劝你们最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受他牵连,得不偿失”。 二人听得大惊,“高中郎,我们主动投诚有功,跟朱知瑾并无牵连啊,还望明鉴”。 说着二人便是挝耳挠腮的回想着,忽的,陈校尉一顿,忙是说道:“朱知瑾往日里全靠俸禄养家,没什么余钱,但这几个月出手似是阔绰了许多”。 郭校尉闻言亦是忙不迭点头,“朱知瑾这几个月确实是出手阔绰许多,经常出入得意楼”。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得意楼又是什么地方?”高冲似乎是抓握了重点。 “应该就是两三个月之前,得意楼是隰城最贵的酒楼,有许多中原美酒和佳肴”。 “对,就是两三个月之前,在此之前,可没见过朱知瑾进过得意楼”,郭校尉直点头道,忽的脸色亦是有些古怪,看着高冲主动说道:“似乎正是纳月娘为妾后,朱知瑾便变得阔绰了”。 “你们可知道月娘的来历?”,结果二人具都是摇头。 这时,高雄亦是回来了,“郎君,这朱知瑾就是本地人,出身贫寒,并无多少家资”。 高冲点了点头,敲击着案桌,虽然目前为止仅是发现朱知瑾莫名其妙的在两个月之前转运了,发了横财,纳了美妾。 但是高冲敏锐的觉得,这其中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尽管高冲并不是破案专家,也不是什么微表情专家,但是两世为人,阅历丰富,朱知瑾那明显不正常的表现便足以令人怀疑了。 郭陈二人一问三不知,高冲见状领着陈演寿便撤了,走到一半,高冲顿住脚步,看了看日头,“正好饿了,去得意楼”。 隰城短短两日便被攻占,唐军入城后由于军纪严明,对于百姓亦是秋毫无犯,又有温大有等人及时安抚,因此一夜过后,隰城便是回归正常。 来到得意楼,高冲放眼看去,生意还真不错,两层的楼,进出的商贩,络绎不绝,西河郡连接北地和关中,地处要塞,商队多有在此汇集,这些商贾虽然地位不高,但却是真的有钱。 因为隋朝实行租调役赋税制度,主要针对的就是农户,但却是没有任何工商税的。 其他朝代的盐税、酒税、茶税、商税在隋朝全部没有,而且杨广虽然好大喜功,但是打通西域着实是一件大功绩,从那以后往来西域的商队那是来往不断,基本上各世家大族都有组织商队。 来到二楼包间,高冲随便点了几个招牌菜,便是花费上好几贯,不由得有些吃惊,陈演寿也是啧啧有声,“攸之,这得意楼可真不简单啊,消费竟如此之高”。 “陈叔,你往日可有听说过这得意楼?”高冲看了看装潢,这种高端酒楼开在西河郡,实在是少见。 陈演寿闻言摇了摇头,“太原楼烦等地都没有这得意楼”。 这时,上菜的伙计恰好听到这话,堆起一脸笑意,“二位郎君,咱这家得意楼,在北边确是第一家,但在中原,在南方可是拥有好些家分店呢”。 高冲闻言一喜,“不知这得意楼的总部在何处啊?” 伙计闻言一脸得意,“咱这总部可是在洛阳城,东都里”。 “这么大的得意楼,不知主人是何方高人啊?” 伙计听得挠挠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菜上齐了,二位郎君慢用”。 伙计走后,高冲的笑容便是收敛了,满桌的佳肴也没有动筷,“金簪是洛阳的,得意楼是洛阳的,甚至那月娘也不是本地人……”。 高冲秉承着怀疑一切的态度,顿觉这得意楼有问题。 正在这时,一个五短身材的人端着一坛好酒过来,态度极为恭敬,“二位郎君打扰了,我是得意楼的掌柜,唤我王三就好,敢问这位英姿勃发的郎君可是高中郎?” 第三十二章 白玉堂,白玉露 32白玉露,白玉露 高冲见得这掌柜竟然认识他,不由得颇为诧异,点了点头,“我便是高冲,王掌柜这是?” “高中郎年少有为,光临得意楼,王二不胜荣幸”,王掌柜的点头哈腰,堆满笑意。 一边说着一边奉上一坛酒,“这是得意楼的独有美酒白玉露,库存甚少,西河这边仅有坛,特献来与高中郎品鉴”。 高冲闻言面色颇为古怪,“你怎知我是高冲?” 王二掌柜的一愣,继而忙是笑道:“久闻太原高氏父子文武双全,令尊小周郎之名三晋皆知,高中郎一双铁锏亦是威风了得,在下岂能不知啊”。 高冲倒是没被马屁拍懵,听得心底更加狐疑了,这明显没回答到点上,他问的是这掌柜怎么知道他就是高冲,或许名声确实大,但怎么一见面就能知道他是高冲呢,除非是详细调查过。 当即婉拒道:“无功不受禄,王掌柜心里领了,这坛美酒,实不敢领受”。 王二闻言一急,忙是说道:“高中郎多虑了,区区一坛白玉露,在北地虽是稀有,但在洛阳那些地方也不是什么贵重酒水,仅代表一番心意,算不得甚”,说罢好像生怕高冲再拒绝一样,直接拍开封坛,给高冲陈演寿二人直接满上了。 高冲端起酒杯闻了闻,确实一股清新酒香,正欲尝尝,忽的一顿,“洛阳白玉露?”。 高冲抬头问道,看着陈演寿,陈演寿也是反应过来,当即问道:“不知这洛阳白玉露跟那洛阳白玉堂有何关联?” 王二听得一怔,继而惊喜道:“二位竟是也知晓白玉堂?”说着颇为自傲,“白玉堂亦是我东家的产业,想不到名声已经传到北地来了”。 陈演寿闻言亦是若有所思,当即摇头苦笑道:“拙荆便是洛阳人,十分喜爱那白玉堂的饰品,一件便贵达百贯,可是不便宜啊”。 王二见状也是大喜,“想不到陈夫人竟与在下乃是同乡,当真是缘分”。 高冲顿时看向王二,“你怎知他姓陈?” 王二愣住了,而后忙是推心置腹的说道:“高中郎息怒,在下并无他意,只是这隰城一夜易主,我们做生意的也是要看清形势,需明白那些贵人是不能得罪的,便多有留意了一下,高中郎切莫见怪”。 说罢便是给二人满上酒水,一脸歉意,“便不打扰二位用膳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王二先行告退”。 待得王二走后,高冲一边吃着,一边问道,“你怎么看?” “肯定有古怪”,陈演寿不假思索的说道,“白玉堂,白玉露……还有这王掌柜的态度”。 “一夜之间,便查清楚了我等身份,这得意楼不简单啊”,高冲幽幽说道。 陈演寿愣了愣,继而大惊,“攸之你怀疑?” 高冲摇摇头,以手示意噤声,待得二人酒足饭饱,正欲离去,高冲却是发现一个尴尬的问题,“这个……陈叔,你带钱了吗?” 陈演寿呆住了,嘴角扯了扯,忙是搜了搜钱袋,翻出来一看,只有数十枚五铢钱,还有几粒银稞子,明显不够。 高冲又看向高雄,高雄拍了拍衣服,一脸苦涩,“郎君,我等平日吃住皆在军营,极少随身带钱的”。 高冲顿觉无语,正在这时,先前那伙计又是上来,手里还拎着一包东西,“二位郎君可吃好了?掌柜的交代,二位乃是贵客,这第一次来便免单了”。 说着奉上手中的包裹,“这是一点小心意,请郎君笑纳”,说着恭敬的将那包东西放在桌子上就退下了。 几人对视一眼,高冲有些无语,拿起那包东西掂量了一下,却是面色一愣,心思急转,当即笑道:“这……不太好”。 “可是郎君,我们没带钱啊”,高雄低声道。 高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径直朝楼下走去,来到柜台,“王掌柜借纸笔一用”,王二抬头一愣,忙是奉上纸笔。 “今欠隰城得意楼餐钱八贯,渤海高冲”,挥笔写就一封欠条,将那包东西往柜台上一放,咣当一声,“王掌柜美意心领了”,说罢扬长而去,直看的王二一愣一愣的。 “我跟你们讲,作为一个清正廉洁的朝廷命官,吃拿卡要是要不得的”,看向陈演寿二人疑惑的表情,高冲当着众人的面正色道。 陈演寿顿觉无语,你都造反了还清正廉洁,当即无奈问道,“现在去哪里?要不要去朱家看看”,陈演寿也是颇为无语,堂堂一个中郎将,一个鹰扬府司马,现在却干起来了查案的活。 高雄当即表示可以头前领路。 高冲却是摇了摇头,“过去这么久了,估计什么线索都不会留下了”,说罢回头看向得意楼,露出莫名的笑容,“回营”。 陈演寿一头雾水,却也没有多问。 夜色降临,城西大营里,李建成李世民等人正在围着一副地图讨论着。 忽的,亲卫通禀,高冲命人送了一封信来,请二位公子拆阅。 李建成二人当即打开信来看罢,却是一脸茫然。 “攸之这是什么意思?”李建成不解问道,“让我们乔装打扮一下去赴宴?” 李世民也很是疑惑,百思不得其解,摸了摸肚子,“正好饿了,去了再说”,他相信高冲如此行事定是有原因的。 二人当即带着刘弘基和姜宝谊,四人如信中所言,乔装打扮一番,直奔城东一家酒馆而去,当然,暗地里的护卫是必不可少的。 城东,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破旧小酒馆,李建成等人有些发懵,再次确认了一下心中地址,确实无误。 “高攸之这家伙请客就在这种犄角旮旯?”刘弘基瞪着眼睛吃惊道。 “定不是真的为了吃饭”,李世民瞥了一眼刘弘基,看了看周边环境,这个地方甚是僻静,一般人还真难以找到。 刚到门口,高雄便是迎了出来,“二位公子,这边请”,说着头前带路带着李建成二人来到了一个隔间。 高冲正在里面慢悠悠的摆弄着茶水,说实话,这加葱姜薄荷的茶水,真是难以下咽。 第三十三章 来自洛阳的细作 33来自洛阳的细作 正在腹诽这难喝的茶水,见得众人进来,高冲忙是起身相迎,“大公子,二公子,你们来了”。 “攸之,你这是做何玄机?”李建成不及坐下便是问道。 “我请二位公子来看一场好戏”,高冲神秘笑道,“稍后请二位公子在这里喝茶,稍歇片刻,静静听着,切莫发出声音”。 二人不解,高冲却是来不及多说,一脸神秘,“切记,切记”。 四人面面相觑,只得各自坐下,好在桌上准备了酒水菜肴,几人忙碌了一天,也顾不得那么多,当即大快朵颐。 不多时,便是听见高冲爽朗的笑声响起,“王掌柜,又见面了”。 那王掌柜进来看了看环境,僻静无人,高雄在外值守,当即心底一松,笑道:“天色已晚,高中郎约在下相见,不知有何要事啊?” 李建成几人听见声音忙是停下动作,侧耳静静听着。 “王掌柜,白日里那个包裹可是颇有分量啊?”高冲俯身低声道,声音虽低,但这隔间乃是木板隔开,并不隔音,隔壁的李建成等人都是听得真切。 王二一愣,“高中郎您不是……”。 “人多嘴杂”,高冲挑挑眉头,“王掌柜你懂的”,说着脸上一副不可描述的笑容。 “啊…明白明白”,王二顿时大喜,当即点头道,“高中郎放心,既然高中郎有心亲近,包裹里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的”。 高冲闻言大喜,表现得极其高兴,亲自为王二倒了酒,一杯接一杯,不一会儿,王二便是颇有醉意,“高中郎,您只要愿意跟得意楼做朋友,那金银之物,不成问题,我东家有的是钱”。 高冲听得心头一动,追问道:“敢问贵东家是?” 王二打了个酒嗝,闻言一怔,忙是说道:“不瞒高中郎,我也不知”。 高冲点点头表示明白,而后又是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白日里我掂量那分量可是不少啊,拿你这么多好处,实在不好意思,却不知能为王掌柜的做些什么呢?” 说着一口饮尽杯中酒,颇有些赧然,“说来惭愧,我虽是中郎将,却只是护卫中军,无权涉及民政行商这块”。 王二见状大喜,正欲说话,忽的警惕,忙是起身看了看门外,确定无人,方才关门,低声道:“高中郎切莫自轻,护卫中军是何等重任啊,高中郎的作用可大着呢”。 高冲心底一突,面前却是不解,“王掌柜这是何意?还请明言”。 王二认真的看着高冲,内心已将高冲定为贪财的公子哥,“好教高中郎得知,今日包裹里是五斤银饼,只要高中郎愿意替我帮个小忙,当可翻倍相谢”。 高冲装作一惊,“五斤银饼?翻倍?王掌柜好大的手笔,却不知要我做何事?”那副贪财嘴脸,若教他人看见,定是惊掉下巴。 “区区几十贯钱而已,不值一提”,王二一脸不屑说道,“只要高中郎告诉我唐军下一步的作战目标,我以百两……不,二百两银饼相谢”。 “啊……这可不行”,高冲大惊,忙是摆手,“泄露军情,此乃死罪,这可不行”,说着好似是反应过来一般,盯着王二,“王掌柜,你一个生意人,要大军的作战目标作甚?” 王二见状忙是摆手说道:“高中郎别误会,我这不是琢磨着开分店吗?若是提前知道哪个地方不经战乱,那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我前脚去开店,后脚就打仗,那岂不是亏大了”。 高冲闻言点了点头,王二见状连忙又表示谢礼可以加倍,直从二百贯钱涨到了五百贯,金钱攻势砸的高冲头晕目眩。 王二心中既是鄙夷,又是暗喜,一直加码,加到八百贯时,高冲再也撑不住,“富贵险中求,干了”。 说罢不等王二欣喜,高冲便是一拍案桌,正色道:“王掌柜你若真心合作,便不要藏着掖着了,我也不傻,你定然不是普通商贾,你是细作。 你就直说,你是为谁效力?我只有知道东家是谁,才甘心卖命,乱世之中,我不管东家是谁,能发财就行,相信你们也查到了,我投唐公至今也不过一月。 我话已至此,你若是仍然藏着掖着,那这桩富贵我不拿也罢”。 王二被高冲的不按套路出牌搞得大惊,心里有些捉摸不定,但看高冲的样子,若是不说,定是当面谈崩,甚至将自己捉拿,但若是说了,那若是出了事该当如何是好,当即心里纠结万分。 高冲见状一拍案桌,“王掌柜这还是在防着我了?” “没有,没有”,王二忙是安抚道,继而狠狠一咬牙,“高中郎需答应我,此话出我口,入你耳,再无第三人知晓,即便你的亲随也不可告知,出了这个门,我便不会承认的”。 兴许王二自己都不知道,怎会这么快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见得高冲眼睛一瞪,已是不耐,王二忙是说道:“得意楼是洛阳的,白玉堂也是洛阳的,白玉露也是洛阳的,洛阳,高中郎这回知道了?” “洛阳?王世充?”高冲一惊,而后又是问道:“那朱知瑾是不是也是你们的人,若是的,我需赶紧想办法,现在李建成李世民已经怀疑他了”。 王二见状直点头,“正是,司法书佐朱知瑾已被我……”,说着王二一惊,指着高冲一脸惊骇,“你……你怎么知道?” 高冲脸色一转,哈哈大笑,拍了拍手掌,“二位公子出来”,而后戏谑的看向王二,“你问我怎么知道?我就是顺着朱知瑾查到你的”。 王二惊恐万状,看向李建成李世民等人推门而入,直退后跌倒在地上。 李建成李世民几人听得赞叹不已,“攸之,你真是绝了”。 刘弘基更是夸张,“一天时间,攸之你竟然挖到了王世充的细作?” “高冲,你……你太奸诈了”,王二能够作为细作,定然是聪慧的,这时,也是明白他被高冲耍了。 第三十四章 细作首领桓法嗣 34细作首领桓法嗣 高冲看见王二的样子甚是开怀,“没想到你们竟是王世充的人,王世充这手伸得太长了”。 说罢饶有兴趣的拿出月娘那个微微发黑的簪子,“白玉堂?白玉露?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王世充的细作都是桓法嗣一手培养的”。 “桓法嗣?”这是何人,李建成几人疑惑不解。 而那王二听得桓法嗣三个字竟是惊的脸色煞白,指着高冲,手都在哆嗦,“你……你不是人”。 而后竟是迅速拔出怀中的短剑刎颈自杀了,王二这一动作来的太过突然,众人反应过来已经是来不及了,刘弘基上前查看,只见得锋锐的短剑已经割破了脖颈。 “他是死士”,高冲见状摇了摇头,“就算活捉,估计也不会说出什么的”。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李建成有些发懵。 “他是王世充的细作?朱知瑾已经被王世充收买了?还有攸之你们说的白日里发生了何事?桓法嗣又是谁?”李建成几人现在有许多个疑问。 见得李建成几人有些茫然,高冲指了指隔壁,“我们坐下来说罢”。 来到隔壁,重新上了酒菜,高冲才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来。 “朱知瑾家境贫寒,莫名其妙的骤然暴富,还有江南之地的美妾,这一切都太可疑了,简单说就是朱知瑾这来源不明的巨额财产暴露了他。 那小妾身上带着价值百贯的金簪,这金簪来自洛阳一家很有名的珠宝店白玉堂,而朱知瑾暴富后,经常出入得意楼,我查了一下,几乎两天一去,一个穷惯了的人,即便暴富后也不该如此消费啊,去了得意楼后,疑点就更多了……”。 高冲饮着寡淡的酒水慢慢说着。 从得意楼来自洛阳,王掌柜的献殷勤,到重金贿赂,到洛阳美酒白玉露,再到深夜相约试探……一一讲来,众人听得惊叹不已。 “那桓法嗣是何人?”李建成皱眉问道。 “桓法嗣乃是一名江湖道士,听闻其道号便是白玉子,其人城府极深,功利心很重,颇为自负”,高冲幽幽说道,“此时的桓法嗣在王世充麾下名声不显,但应该已是取得了王世充的信任”。 “竟有如此高人?”李建成惊讶道,“攸之,你是如何知晓的?” “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高冲神秘莫测的说道,他才不会说桓法嗣这个人他是从后世“十三棍僧救唐王”的影视剧中得知的。 听的这话,李世民顿觉无语,这话似曾听过。 “既然得知这得意楼乃是王世充的细作产业,我明日一早就带人去将其查封了”,刘弘基啐骂一声,“这手也伸得太长了,他王世充还在跟李密交锋呢,却把细作派到咱们这来了”。 李建成闻言摇了摇头,“目前以攻占关中为要,最好不要与之产生冲突”。 听得李建成这话,高冲颇有些不认同,当即道:“我们与王世充之间隔着李密,之前为了使李密对我们放松警惕,还特意修书与之示好。 现在王世充的手伸到这里来了,我们就应该将其剁了,也好跟李密表明,我们与王世充绝无来往,更可以使得李密一心往东对付王世充,而不会将目光放在关中”。 李世民闻言也是点头赞同,“细作都到门口了,若是毫无动作,难免被人看轻,将这厮还有那得意楼,一同送去李密处,再告知他王世充细作之事,既可与李密修好,也可让王世充知晓厉害”。 听得二人这么说,李建成琢磨一番,亦是觉得有道理,当即亦是说道:“我连夜将此间事汇报与晋阳,且看晋阳那边如何抉择”。 几人一同回到大营,一路上李世民却是眉头紧蹙,忧心忡忡的模样,让高冲看得疑惑不解,戳了戳刘弘基,眼神示意,刘弘基也是一怔,直摇头,表示他也不明白。 李世民顿了一下,“有事直说,你二人眉来眼去的作甚”。 高冲讪讪一笑,当即直问道:“二公子,如今已证实朱知瑾便是细作,为何你看起来还如此忧虑啊?”。 李世民背手叹了口气,“王世充果真是豪杰啊,我等方才起兵,他便已经布局细作,他对我们了如指掌,我们对洛阳却是知之甚少”,说着看向高冲,“攸之,你对细作之事,如此看待?”。 高冲闻言一怔,思索一下便是说道:“我读史书时有略做了解,细作即为间谍,也就是可被秘密派往某一地区从事以窃密为主的谍报活动的特务人员,或可称之为特务,何为特务,即经过专门训练,包括地方语言、战斗、风土人情、追踪、反追踪、刺杀、搜集情报等特殊任务的人。 《六韬》有言:“游士八人,主伺奸候变,开阖人情,观敌之意,以为间谍”,如汉之绣衣直使、曹魏之校事”。 李世民听得极为认真,不住地点头,而后赞道:“攸之果然大才,连细作之事都如此精研,行军作战,军事情报之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我看见王世充的细作已是如此完备,亦是不由得心中急躁啊”。 高冲听得心里一突,一个不好的预感浮现出来。 果不其然,只见得李世民很快扫去颓态,重重一挥拳,“所幸为时不晚,只要想做,任何时候都不晚”,说着也不避讳高冲,“我方才仔细想过,这细作也可以并不仅限于敌方,上到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皆可监控,简而言之,这间谍,便是另一双眼睛,可看到表面上看不到的东西,细作之能,若运用自如,便有万般奇效啊”。 说罢转身捏住高冲肩头,“攸之,你要帮我”。 高冲一怔,让我组建情报机构?那是出力不讨好呀,君不见多少特务头子不得善终的,如明之纪纲、毛骧等人,死了都要被戳脊梁骨的那种。 见得高冲犹豫,李世民有些不解,高冲忙是说道:“为二公子效力,固所愿也。但攸之平生之愿在快意疆场,而非隐于幕后行间谍之事”。 李世民听后当即摇头道:“攸之误会了,你文韬武略,若仅行间谍之事,岂不屈才,间谍之职,需见不得光,我亦不忍心将攸之雪藏啊。只是眼下我仅有攸之可助我,只需攸之暂时先为我筹划一二便可”。 说罢却是一愣,指点着高冲,笑骂道:“好你个高攸之,我知道你为何不愿了,无非便是顾虑后果罢了”。 高冲听罢亦是苦笑,当即道:“我可为二公子先行筹划一二,尽我所能,将我所知晓的言无不尽,但这情报一事,二公子还需寻一个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之人来运作”,说着斟酌一下,“类似于三国时期的毒士贾诩那种人”。 李世民听得直点头,而后便是摇头苦笑,“贾诩筹谋策算,乃不世出的谋国之士,岂是可随便找到的”。 第三十五章 举荐贤才 35举荐贤才 李世民都这般明说了,高冲无奈,也只得先行应下,万幸只是暂时的。 忽的想起李世民方才所说的话,可用之人,仅他一人,高冲心底略一思索,便是打定主意,当即向李世民说道:“二公子,你如今麾下还是缺少人才,欲成大事,必须得贤才相助,我斗胆相你举荐三人,还请二公子酌情考虑一下”。 李世民闻言大喜过望,“我正是求贤若渴啊,若有贤才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啊,攸之快快讲来”,说着甚是感动,正视高冲,“攸之事事为我考虑,无论是多少贤才来投,也定是比不过攸之在我心中地位”。 高冲听得都不好意思了,但他要听的就是这句话,反正他要举荐的这三人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投奔李世民,还不如在此时做个顺水人情,落个好名声。 将来对于这三人好歹也是有个举荐的恩情在,说实话,此举有些无耻,但众人又不知道他可以先知。 当即说道:“这第一人,二公子你也很是相熟,正是你的妻兄长孙无忌,我久闻长孙无忌生性聪慧,博学多才,我曾打探过一番,听闻他此时正在洛阳孝顺母亲,二公子何不将其召回,以为臂助”。 李世民听了颇有些意外,“攸之竟也知辅机兄长之才”,而后轻叹一声。 “我与辅机自幼一起成长,他之才能我岂能不知,辅机与我家娘子年幼丧父,乃是由妻舅高士廉抚养长大。 只是大业九年时,我妻舅高士廉受兵部尚书斛斯政逃亡高句丽一事牵连,被贬岭南,妻舅为免牵连家人,便将我岳母还有辅机等人安置在洛阳家中,如今王世充兴兵,我这才与辅机失去联系,实不相瞒,月前我便遣人去携我书信前去洛阳寻找辅机,只是至今尚无消息”。 高冲听得直点头,笑道:“说来士廉公是我渤海高氏嫡脉,一直缘铿一面”,说罢便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二公子勿要忧虑,长孙辅机机智过人,得知晋阳起兵的消息后,定会想尽办法前来的,那我这细作机构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尽快寻找长孙辅机了”。 李世民闻言亦是一脸笑意,“若能寻到辅机,我记你一功,快说说另外两名贤才却是何方高人?” “一人名杜如晦,字克明,出身京兆杜氏,曾任淦阳县尉,此时应是弃官闲居在长安家中。 另一人名房乔,字玄龄,出身清河房氏,其祖、父皆乃山东闻名学者,十八岁举进士,现任隰城县尉”。 这二人李世民却都是未曾听说过,听得隰城县尉房玄龄之名,李世民不由得一愣,“昨日破城,并未看见这隰城有县尉啊?我只当是如西河郡守一般,暂时空缺着”。 高冲笑了笑,“我已经打听过,这隰城县尉确实是房玄龄,去年底授官的,只不过此人似乎无意于此职,一直没有赴任,应是一路上游山玩水去了”。 李世民闻言也是来了兴趣,“攸之推荐的这两人还真是颇有性格,一个任职淦阳县尉,弃官闲居在家,一个任职隰城县尉,迟迟不愿赴任”。 “我已经安排人去寻找房玄龄了,待将其找到后,二公子便知此人才干如何了”,高冲很是自信的说道,“只不过那杜如晦在长安,还需费些周折,需等破长安之后再由二公子亲自前往招募”。 李世民听后当即肯定道:“攸之举荐的,定是大才无疑,至于那杜如晦,别说让我亲自招募了,只要是贤才,便是让我为其牵马都行”。 见得李世民这话很是真诚,显然是发自内心,高冲亦是心中叹服,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年少得意,便是如此重视人才,全无世家公子的倨傲,无论如何诟病,这成功到底是有成功的道理的。 当夜,众人都挺忙碌,李建成行事循规守矩,连夜写明王世充细作一事禀呈晋阳,高冲一夜绞尽脑汁,苦兮兮的草拟着特务机构的相关章程,他是打定主意,再也不碰这东西了。 翌日,中午时分,来自晋阳的命令便是快马到来,命李建成二人将朱知瑾当场处决,将朱知瑾和王二的人头一并送往洛口李密处。 如今大军南下的首要阻碍已经拔除,西河郡治所隰城一破,其余永安、灵石、介休等县闻风而降,李渊当即便命二人即刻率领大军返回晋阳,参与七月初四,即后日的誓师大会,正式宣告起兵。 未做丝毫停留,当日,李建成留下一名副统军驻守隰城,即刻便班师回晋阳。 此行攻破西河郡,算上出征和班师两天时间,总共耗时五天,短短五天,便是攻占了太原兵马南下的首个阻碍,李建成兄弟二人甚是高兴,偌大的西河郡,五天全占,足以令人自傲。 傍晚时分,大军便已抵达晋阳城,李渊对于这次首胜给予了极大的重视,亲率裴寂等人在晋阳宫外相迎,不对,此时应该是大将军府,这杨广的行宫已经是成大将军府了。 大业十三年,七月初四,这是一个意义重大的日子,时代的大战拉开了序幕。 晋阳宫城,如今的大将军府,东门,名曰乾阳门。 大纛飘飘,战旗猎猎。 李渊正式以“兴甲晋阳,奉尊代邸,扫定咸洛,集宁寓县”的名号宣布起兵。 宫城上树立着白红二旗,红色旗帜是大隋朝的颜色,夹杂着白旗意味着李渊起兵并不完全附从隋室。 按照五行相生相克的理论,大隋朝崇尚火德,是为红旗,火生土,其后的大唐便是土德,是为黄旗。 因此高冲想着应该是竖立红黄相间的旗帜的,为此还跟父亲讨论过,高君雅闻言后还教育了他一顿。 世人皆知,火生土,红后即黄,若竖立黄旗,那李渊代隋自立的心思便是司马昭之心了。 但这竖白旗……高冲以心里也是腹诽不已。 繁琐的誓师大会后,李渊当即任命四子李元吉为镇北将军、太原郡守,率军一万,留守晋阳城,亲率世子李建成、次子李世民等其余将佐属官,统领义军三万,挥师沿西河郡的汾河南下,直奔关中。 第三十六章 父献计,儿首功 36父献计,儿首功 大将军府,后院,即之前晋阳宫的后宫。 李渊躺在榻上,皱眉思索着,似是颇有忧虑,而一旁的心腹裴寂,则一如既往的半睡半醒,不时饮着酒,不时撩拨着侍女。 兴是侍女的声音有些大了,惹得李渊不耐,裴寂见状摇头晃脑道:“大将军呦,明日便是出征之日,霸业将成,今夜如故如此忧虑呀?” “玄真,你说,若事不……”,李渊皱着眉头说道,话说到一半,裴寂便是打断,举起酒杯,“事必成,来,为唐公贺”,而后低声挑眉,“为唐王贺……”。 李渊哭笑不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裴寂看了看李渊,神色一正,坚定的说道:“现如今中原李密无暇西顾,我等先破河东,随后西进,则长安必破。这是我等推衍许久定下的策略,没有意外,必胜无疑”。 好友坚定的话语似乎给了李渊以极大的信心,当即自嘲道:“是我患得患失了”,而后自罚一杯。 裴寂说完后,沉思片刻,又是问道:“叔德你以为元吉如何?” “元吉?”李渊一怔,而后举杯自傲道:“非是自夸,我之子嗣,皆乃人杰”。 裴寂摇了摇头,“建成与世民性格皆是上佳,但元吉……叔德勿怪我直言,元吉骄横桀骜,若让其执掌大权,迟早生祸”。 李渊听得眉头一皱,他倒是不是因为生气,而是想到了什么,“玄真的意思是太原?” 裴寂捻须点了点头,“元吉虽武勇过人,但毕竟年轻,且那脾气……”,说着咳嗽了一下,“那脾气你也知道,太原乃我等后方大本营,必须万无一失”。 李渊听闻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玄真所言有理,只是如今将令以下,岂能朝令夕改,该当如何是好?” “我举荐二人,留此二人在太原辅佐元吉,当确保太原无虞”,裴寂道。 “其一,窦诞,窦诞是你的女婿,年岁长于元吉,为人持正不挠。 其二便是宇文歆,宇文歆多次出使突厥及诸羌,不屈不挠,颇有风骨。有此二人监督元吉,当可放心”。 “窦诞、宇文歆?”李渊听后琢磨了一番,当即点头,“此二人甚好,元吉那脾性确实暴烈,若是其他人辅佐,难免会吃苦头,但窦诞二人应不至于吃亏,我明日出征一早便安排”。 李渊想着窦诞毕竟是自家人,年岁又比元吉年长二十余岁,李元吉应当会听话点,但后来事实证明,李渊想多了。 裴寂事已说完,酒也喝到位了,正欲离去。 这时,侍从通报,李世民求见,裴寂眼珠子转了转,又是一屁股躺在榻上,用手不停捻着他那整齐的美髯。 一旁的侍女看得眼生波澜,贴得更紧了,不得不说,裴寂一生,可谓是潇洒倜傥,出身名门,姿容俊伟,眉目清秀,又是满腹经纶,即便如今已是年过四旬,仍旧是风姿俊雅,仪容潇洒。 李渊看在眼里也是摇头一笑,没说什么,待得李世民来后,看见满桌的残羹冷炙,李世民亦是笑道:“阿耶好兴致”。 对于次子李世民,李渊那是无比自傲的,长子李建成温文尔雅,四子李元吉武勇过人,唯有这个次子堪称文武全才。 “世民深夜过来,是有何事吗?”李渊摆了摆手,侍女立马去给李世民上了酒菜。 李世民也不扭捏,痛饮一番当是解渴,擦了擦嘴便是直说道:“阿耶,此行攻取西河郡,高冲先是劝降破城,而后又查破王世充的细作朱知瑾等人,我与兄长商议,将其定为首功,还请阿耶酌情封赏”。 李渊一怔,看向裴寂,裴寂亦是坐直了身子,“他定为首功,其他将士可服气?”裴寂挑眉问道。 “左右统军,全军上下,无有不服”,李世民正色回应。 裴寂二人闻言一惊,对视一眼,“那高冲竟如此了得?”裴寂俯身再次确认一次问道。 李渊亦是琢磨道:“你奏报里讲述高冲功劳,我已看到,却是没想到他能做到位列首功,而无人不服的”。 “先是得你兄弟二人一齐举荐,而后又是被你二人同时定为首功”,裴寂亦是点头赞道,“看来这高家父子还真是一对贤才啊”。 李渊二人对于李建成兄弟二人的眼光那是丝毫没有怀疑的。 见得李世民听得有些不解,李渊解释道:“就在日前,我等议事之时,高君雅献出两计。 其一,发出伪诏,强征三晋之地十四岁以上男子参军平叛,以激起民愤,无不对隋室怨愤,而后大将军府开仓赈济民众,以收民心。 其二,我等定下大军南下,先破河东,而后西进,直击长安的主要战略后,高君雅建议遣一路偏师,直接西进,乘离石、雕阴等郡空虚,逐一破之,自北逼近长安。 如此两计,经过推衍,皆乃上上之策,看来这高君雅果真不负小周郎之名,看来之前,还有藏拙”。 李世民听得一喜,“我今早听此安排后,便觉甚好,还道是哪位高人提出的,竟不想是高君雅”。 说着又是摇头失笑,“藏拙之事,高攸之倒是与我提前过,自齐国公高颎被害后,高君雅便已是心灰意懒了”。 “高颎……”,李渊点点头,“一代英杰,可惜了”。 裴寂亦是点头道:“毕竟高君雅乃是其侄,自幼乃是高颎抚养长大,有此表现,亦是人之常情”。 说起来裴寂对高君雅是极为欣赏的,毕竟二人属于同种人,皆是以风姿俊雅博学多才而闻名,或许这便是惺惺相惜,而裴寂亦是自幼丧父,乃是由兄长抚养长大,这点亦是同病相怜。 “既如此,便定他为首功”,李渊当即拍板说道,“只是他如今年不过十八九,在起兵之初便已是五品中郎将,若再以首功封赏,那日后……”。 李世民闻言也是一怔,“这倒也是,日后立功的机会数不胜数,岂不是等于封无可封”,李世民将高冲引为心腹,却是没想到这个问题。 要知道李世民心智成熟,经李渊一提点后,一瞬间便是想到了许多,甚至想到了数十年后,若那时,高攸之真的将突厥可汗擒来献舞,却该如何封赏呢。 第三十七章 联姻 37联姻 见得李渊父子颇有些为难的模样,裴寂却是笑出了声,“谁说封赏便一定是加官进爵了?” 李渊二人闻言有些疑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叔德可还记得你我当年在群芳院的约定?”裴寂懒洋洋的抻着身子道。 “群芳院?”李世民一脸惊愕,看向李渊,眼里透露出一丝敬佩。 李渊瞪了裴寂一眼,咳嗽一声,“有话直说”,话出口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眼中一亮,“你是说联姻?” 裴寂微笑着点点头,“等我儿再大些,你可记得履行约定”,李渊白了他一眼。 事实上,这约定还真就如实履行了。 后来,裴寂之子裴律师迎娶了李渊第十六女临海公主,裴寂之女裴氏嫁给了李渊第六子荆王李元景。 李世民闻言瞪大了眼睛,这什么情况,这不是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吗? 当即说道:“没错,正是联姻,孩儿正想说此事呢。高冲与孩儿同岁,至今未娶,而高家父子皆是人才,若不将其收为自家人岂不可惜”。 李渊听了亦是不自觉的点点头,联姻本就是世家大族的常见手段,“渤海高氏,高颎侄孙,门第亦是不差”,说罢看向李世民,“那便只有你六妹合适了?” 李世民直点头,“孩儿想的也是秀婉,高攸之无论姿容、品行还是才干,皆是上上之选,出身亦是世家大族,迎娶秀婉,也不会委屈了秀婉”。 李渊膝下如今年龄适合,尚未出阁的女儿便只有六女李秀婉,第五女已在去年底许配给了赵慈景。 “明日出征时,我便寻高君雅来定下此事”,李渊向来就是决定好的事,便要雷厉风行。 裴寂见状笑道:“岂有主公主动嫁女的,还是先让我去做个媒人”。 李渊闻言瞥了他一眼,笑骂道:“老狐狸,这个人情便送与你了”。 李世民亦是哈哈大笑,“如此一来,我也有妹夫了”,说罢却又是一顿,皱眉道:“我等在太原起兵,也不知五姐他们在长安处境如何?” 说来李渊第六女李秀婉便是李世民第一个妹妹,仅比李世民小一岁,也就是比高冲小一岁,而第五女又比李世民大一岁,在去年底嫁给赵慈景后,便是与赵慈景一家居定在长安,如今晋阳起兵,赵慈景定是要受牵连了。 李渊听了却是说道:“天水赵氏亦是大族,慈景父亲当年在朝中亦是多有友人,慈景又聪慧多智,应当无虞”,说罢似是想起来了什么,眉头一皱,冷哼道:“与其担心慈景,还不如想想你五弟”。 赵慈景出身天水赵氏,官宦世家,仪表堂堂,其父赵怀讷曾任广州刺史、爵封怀化郡公,亦是封疆大吏,在朝廷里也是颇有人脉的。 见得李渊瞬间变脸,李世民亦是低头讷讷不敢言语,裴寂见状忙是劝解,“事出突然,建成一时间没思虑周全,在所难免,叔德你就勿要恼火了”。 李渊闻言亦是没好气的啐骂道:“丢的不是你儿子”,裴寂讪讪一笑。 几人说的便是李渊第五子李智云,李智云比李世民小四岁,自幼善于书法棋艺,又继承李渊善射的本领,虽是庶出,但亦是非常得李渊喜爱,李渊任太原留守后,李智云跟随李建成寓居在河东。 五月初,李渊急招李建成返回太原,准备起兵,谁知道李建成带着一万河东兵马匆匆忙忙的返回太原时,竟是将五弟李智云留在了河东家中,结果,李建成前脚刚带着兵马跑路,后脚李智云就被逮捕了,这也是让李渊大为恼火。 高府,高冲一脸惊讶,“什么?阿耶你要独领一军去离石郡?” 当听得高君雅不会随大军同行,一起南下,而是独领偏师西进之后,高冲是非常意外的,“阿耶,独领偏师在外,其中凶险,你应当知道啊?” 高君雅神态自若,“那又如何?” “那你还接受?”高冲都急眼了,仅仅独领五千偏师,去攻取郡县,深入敌境,何其危险,可想而知,说句不好听的,一个不慎便有全军覆没之可能。 “坐下”,高君雅呵斥道,“身为将帅,当临危不乱,更何况这是我主动请缨,即便我不提,也会有其他人提的,事后,我看张纶、窦琮等人面色有异,如我猜的不错,原本是此二人想去的”。 高冲有些不解,高君雅继续耐心解释道:“值此风云变幻之际,唯有不断寻机立功,日后方才有一席之地,南征大军人才济济,跟随大军一起,并无多少出头机遇。而且,我父子二人皆在二公子麾下,并不妥当”。说着从案桌上取过一副地图。 “你且仔细看看”,高君雅指着地图,“太原往西,渡过汾水,便是离石郡,只要攻破离石郡,便可一路南下,直逼关中”。 “可离石郡乃是边郡,常年守备突厥,士卒多为善战老兵,而且尚不知其守将是何来历,阿耶为何看起来胜券在握啊?”高冲有些好奇,父亲这样子看起来就好像一到离石郡,立马可以破城一样,着实让人不解。 只见得高君雅自信一笑,“我若没有事先筹划,岂会主动请缨”,说着指着地图上的离石郡往西滑去,“离石郡之西便是朔方郡,如今朔方梁师都兴兵,又得突厥支持,已成气候,威逼离石郡。 离石郡守乃是杨子崇,此人我当年打过交道,乃是隋室宗亲,其人自幼好学,堪称博学,且甚有风仪,当年在长安城亦是风流人物。 后来杨广巡幸汾阳宫,时任候卫将军的杨子崇随行,杨子崇心知汾阳宫距离突厥甚近,一旦突厥起兵南下,杨广便危矣,于是劝谏杨广尽早回京,结果杨广不听,这才有雁门之围,杨广自身险些被突厥掳去,事后,杨广恼羞成怒,便借口子崇懦弱怯战,扰乱军心为由,将其外贬为离石郡守,远离中枢”。 说着高君雅亦是点头赞道:“被贬后杨子崇却并无怨言,反而勤练兵马,抵御突厥,剿灭匪寇,颇为了得啊”。 第三十八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38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高冲听得目瞪口呆,如此说来,这杨子崇颇有才干啊,而且是隋室宗亲,对大隋朝忠心耿耿,看父亲那啧啧称赞的表情,高冲面色古怪。 见此高君雅气不打一处来,手指重重的敲在地图上,高冲看去,那是朔方郡。 朔方郡,梁师都,高冲猛然抬头,“阿耶意欲联合梁师都?”。 离石郡西边就是朔方郡,而且梁师都在朔方兵强马壮,联合梁师都,可远交近攻,从战略角度来看确实不错,只不过这梁师都…… 谁知高君雅听后便是不屑一顾,“梁师都盗贼起家,凶虐暴戾,如今天下方乱,便是妄自称帝,何其短视,无异于冢中枯骨,我岂会与他联合”。 “那阿耶您……”,高冲挠挠脑袋,满是不解,他就不明白,为何他在李建成李世民等人面前足智多谋,到了父亲这里,却是感觉自己好似白痴,束手束脚。 “梁师都妄自称帝,挑战隋室底线,杨子崇已是与其不死不休,数月来,杨子崇耗费无数,多次征讨无果,离石郡不过边境军镇,人口并不多,多次征战,离石已是兵疲民乏,这便是我的机会”,高君雅很是自信的说道。 “杨子崇虽是颇有才略,亦有大志,但毕竟书生意气,不体军心,出身高贵,又不顾百姓死活,并不得人心,五月底,他遣郡吏押送缴获辎重回京,郡吏却是携辎重齐齐叛归梁师都,可见一斑”。 高冲听得也是暗自叫绝,这也是极为奇葩了,派遣手下押送辎重,手下人却是带着辎重投奔其他人去了,看这样子,这杨子崇确实是不怎么得人心。 见得高冲似乎是终于明白了,高君雅捏捏眉头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我听闻你在西河立了大功,我先与你说好,无论唐公如何封赏,坚辞不受”。 高冲又是一愣,高君雅见状后槽牙都咬碎了,“你才十八岁,便已位列五品,为父才是四品,你意欲何为?” 高冲愣了又愣,“这……阿耶你妒忌我?”。 见得高君雅似要忍不住爆发了,高冲忙是摆手笑道:“戏言,戏言而已,孩儿知晓,未免日后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嘛,同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孩儿懂得,低调些甚好”。 高君雅冷哼一声,懒得再去看他,“你的调令明日应会下达,你做好准备”。 “调令?”高冲闻言有些惊诧,“我这中郎将的屁股还没坐热呢?”。 “杨毛,陈演寿我要带走,你随大军南下,勿要生事”,高君雅似乎不愿意多说,说罢便是离开了,走到门口又是顿住脚步,“明日过后,长安城见,记住我的话,勿要生事,若事不决,可问裴寂”。 “裴寂?”高冲今夜似乎疑惑格外的多,“为什么问裴寂?”。 却见高君雅已经离去,“一路平安,长安城见”,高冲张嘴喊道。 庭院里,高君雅闻声顿住了脚步,仰天望月,背着的双手青筋暴露,“叔父,誓为你报仇”, “大晚上的,大哥你嚎叫什么?”话音落下,高冰便是不知道从哪里崩了出来,“什么长安城见,大哥你要去长安?带上我好不好?我想念长安城的浑王殁忽了,那鹅肉可香了,可惜晋阳没有”。 高冲嘴巴抽了抽,“小妹别闹,我这是去打仗的,可不是去游玩,等打下了长安城,我再带你去吃浑……浑羊殁忽”。 浑羊殁忽……真是高级啊,高冲回想了一下,也是咽了咽口水,看来华夏人会吃的技能真是基因传承,这浑羊殁忽别说普通人了,便是一般的官员都舍不得吃一回。 这浑羊殁忽需要杀一只嫩鹅,将鹅内脏掏空,将调制好的糯米饭和香料塞进鹅肚子里,接下来再杀一头羊,去掉内脏,再将鹅塞进羊肚子里,放在炭火上烤,等羊肉熟透了,再掏出里面的鹅来食用,高冲唧唧嘴,这实在是贵族专享,普通人别说羊跟鹅了,便是那些胡椒香料都买不起。 “打仗?”高冰一听顿时眉头一皱,一脸担忧,“大哥你不会要上战场?” “我堂堂右领军府中郎将,岂能不上战场”,高冲闻言顿时昂头道,“你大哥一双铁锏,万军之中,取敌首级,如同探囊取物”。 高冰听得失笑,“还中郎将?阿耶下午便跟阿娘说了,你已经不是中郎将了,好像调任什么参军事…”,说着警觉的一捂嘴,“大哥你还不知啊?那我这算不算泄露军机?” “参军事?”高冲愣住了,这应该是文职呀,高冲当即就明白了,看着高冰一脸轻松,“这算甚军机,阿耶都能说给你们听了,放心,没有危险,毕竟我可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军师谋士,打打杀杀那是没文化的人才做的”。 一番话都得高冰捧腹大笑,临行前的担忧也是化解了许多。 正当这时,门房来报,大将军府长史裴寂来访。 高冲一惊,裴寂?方才父亲还说遇事不决可问裴寂,现在出征前夕,裴寂又深夜来访,难道父亲与这裴寂竟有深交? 不待高冲多想,高君雅便快步从后院而来,开门迎接。 “深夜来访,多有冒昧”,见面裴寂便是堆起笑容,和煦见礼,“君雅勿怪,勿怪啊”。 高君雅亦是回礼,“裴长史光临寒舍,不胜荣幸,请”,高冲亦忙是见礼。 “攸之贤侄别来无恙啊”,裴寂捻须笑道,“听闻西河之战,贤侄位列首功,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首功?此言一出,高家父子二人具都是一怔,立了功劳确是不假,未成想竟是首功。 待得中堂入座,高冲正欲告退,岂料裴寂将其唤住,“攸之且慢,我连夜拜访,正是为你而来”。 高冲闻言不解,裴寂看向高君雅,“君雅,你我虽未曾有深交,但我亦是对你神交已久,因而并不讳言。 攸之如今定为首功,需有厚赏,但其年不过十八九,便已位列五品,其中隐患,不消多说,贤乔梓二人应当知晓,但有功不可不赏,唐公心念攸之年满十八,尚未婚配,特赐下一段姻缘,教我来做个媒人,不知贤乔梓意下如何?” 第三十九章 红豆生南国 39红豆生南国 听完裴寂的话,父子二人面面相觑,高君雅愣了一下,而后看向高冲,打量了一下,捻着胡须点点头,颇有些唏嘘,“我儿也十八了啊”。 高冲一头黑线,忙是说道:“阿耶,这个……应该不急”。 岂料高君雅竟不理会,直接招手唤来侍女,“去将娘子请来,就说有人给我儿说媒了”。 高冲目瞪口呆,“阿耶您这……”。 继而一脸苦笑,平日里,催婚最是急切的便是阿娘了,隔三差五的便张罗着,现在裴寂这送上门来了,指不定阿娘该怎么兴奋呢。 果不其然,侍女下去不久,便是见得薛氏风风火火的从后院赶来,见得裴寂外人在场,当即见礼,而后便是急问道:“郎君,不知哪家的小娘子看上我家冲儿了?” 此言一出,高冲顿觉无语。 高君雅亦是摇头失笑,看向裴寂道:“这位乃是大将军府长史裴公,奉唐公之命特来说媒”,说着有些赧然,“具体是哪家小娘子,还需问裴长史”,这个他方才倒是忘记问了。 “敢问裴长史,不知是哪家小娘子呀?芳龄几何?何方人士?”薛氏听了喜上眉梢。 裴寂见状亦是捻须大笑,“高夫人勿急,这小娘子啊,便是唐公六女,仅比攸之小上一岁”。 “唐公六女?” 几人一惊,薛氏亦是怔住了,看向高君雅,“郎君,这……”。 高君雅若有所思,摆了摆手,薛氏闻言行礼退下。 高冲亦是一脸惊愕,李渊之女,那岂不是未来的驸马,尽管大唐的驸马没有像明清一样苦兮兮的被圈养着,但是这名声可不太好啊。 至于接不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冲压根就没多想,身处这个时代,自由恋爱显得些许奢侈,高冲也没那个心思去思考这些。 “玄真兄”,高君雅脸上郑重,“敢问这可是唐公的意思?” 裴寂微微点头,“也是我和二公子的意思”。 高冲心中一动,李世民亦有此意,对了,李世民和刘弘基等人曾经都对自己谈起过婚事,看来李世民亦是打定心思,要将高家牢牢的捆绑在李阀了。 高君雅闻言默不作声,裴寂见状挑眉道:“联姻对于李高两家具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不知君雅顾虑何事?” 高君雅摇了摇头,看向裴寂,“非是我有所顾虑,只是唐公,将来定非常人,如今联姻,却不知是否妥当?” 裴寂听了笑了笑,微微俯身,一脸狡黠,“君雅殊不知,我已与唐公有过约定,我儿娶其女,我女嫁其子,如此一来,荣辱与共,同舟共济,岂不美哉?” 听得裴寂这话,高君雅听后沉默许久,看了看裴寂淡然自若的神色,只得拱手道:“既然唐公有此美意,君雅断无弗受之理”。 裴寂见状甚是高兴,“那便这样定下来了,待攻破长安,便定下婚事”,说着顿了一下,“我这也是头次说媒,也不知该是何章程,攸之,你且取个信物来,我转赠与李家六娘子,也好做个凭证”。 “信物…凭证?”高冲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身上,又看向高君雅,高君雅撇过头去,只当不知。 这时,高冲看见高君雅面前案桌上的纸笔书册,当即心头一动,上前取过笔,又是磨起了墨。 高君雅一瞪眼睛,“别乱来”,他生怕高冲又是写出什么羞于启齿的言辞。 高冲嘴角抽抽,提笔挥毫,而后吹了吹纸张,竟是颇有些不好意思,递给裴寂。 裴寂这老货可是好奇的很,当即看去,“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好诗,好诗啊,红豆之别名便是相思子,此诗咏物寄情,堪称一绝”。 说着看向高冲一脸坏笑,打趣道:“攸之都没见过李家六娘子,便写出如此相思诗句,当真是我辈楷模啊”。 这话说的高冲是一脸茫然,高君雅却是直捂嘴咳嗽,裴寂看了看高君雅哈哈大笑,收起纸张,摇头晃脑的念着“此物最相思”就走了,高君雅起身相送。 待得送走裴寂后,高君雅深深看了一眼高冲,点点头,“此物最相思…长大了,确实该婚娶了”,高冲呆在原地,久久还没有反应过来。 翌日,大将军府正殿,李渊看向殿中站立的窦诞、宇文歆二人,郑重说道:“太原便交由你二人了,当确保万无一失”,二人正色领命,下首的李元吉闻言嘴角一瘪,颇有些不以为然。 而后李渊又是看向高君雅,“高长史,你此行西进,需万分小心,我们长安城会师”。 “必不辱命”,高君雅铿然回道。 乾阳门外,李渊率领文武数十人,大军三万,浩浩荡荡的直奔西河而去。 而另一边,高冲看着全副武装的高君雅,亦是真情流露,“阿耶,万事小心”。 高君雅点点头,“记住昨晚跟你说的话”。 而后便是率领偏师五千人从西门出城,悄无声息,静静地看着军队走远,高冲方才回过身来,薛氏和高冰已在西门处眺望已久,高冲挥手致意,而后便是拍马往南直奔大军而去。 “阿娘,阿耶阿兄已经走远了,我们回去”,高冰眼眶通红,满满的不舍,但却没有哭泣,出身将门,她对于父兄出征早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即便是往日,父兄亦是常住军中。 薛氏点点头,抚摸着高冰的头发,“冰儿长大了,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哭鼻子了,你阿兄的婚事定了,接下来也得为你寻个如意郎君了”。 一番话说得高冰脸色羞红,跺跺脚便是跑远了。 三万大军沿汾水南下,越过西河郡,直抵龙泉郡。 龙泉郡郡守自前任郡守姬威死后,便无人就任,这姬威原本是隋太子杨勇的近臣,却是背信弃义,被杨广收买,诬告杨勇,致使杨勇被废,杨广得以成功上位。 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叛主之人,在龙泉郡任郡守数年,自然是毫无政绩,祸害龙泉郡数年之后便死了,而天下大乱后,杨广在江都摆烂躺平,自是无暇顾及龙泉郡这么一个北地小郡,李渊大军一到,龙泉郡六县望风而降。 第四十章 老将出马 40老将出马 西河郡五天即破,龙泉郡望风而降,极大的鼓舞了全军的士气,李渊当即拍板,不做休整,一鼓作气,继续南下,直逼临汾郡治所霍邑。 而大隋西京长安城,在李建成等人攻破西河郡后,太原起兵的消息便是传到了长安。 隋室死忠诸如左翊卫大将军阴世师、京兆郡丞骨仪等人破口大骂,纷纷劝谏长安留守代王杨侑派兵遣将,征讨李渊。 长安城,大兴殿(即后来的太极殿) 正中上首的龙椅空置,年仅十二岁的代王杨侑坐在下首一侧,殿中济济一堂。 “殿下,逆贼李渊已领兵南下,还需速遣精兵良将征讨,请殿下早做决断”,左翊卫大将军阴世师出列,直接说道。 阴世师乃是开国功臣赵郡公阴寿之子,个性忠厚,颇有武艺,一副典型的西凉人长相,身材粗壮,高颧骨,鹰钩鼻,甚是雄武。 上首的杨侑虽是自幼聪慧,但毕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听闻自己的亲戚长辈唐国公李渊也起兵叛乱了,不由得又急又怕,哆哆嗦嗦的说道:“但凭诸公安排就好”,杨侑虽年幼,但也知道,皇祖父杨广留给他的几个辅佐大臣都是忠心耿耿。 阴世师闻言并不做多想,看了看京兆郡丞骨仪,对视一眼,具都是一齐出列。 “我等举荐虎牙郎将宋老生任临汾郡守,驻守霍邑。 左骁卫大将军屈突通任河东郡守,驻守永济,互为犄角,遥相呼应,以拒李渊”,阴世师浑厚的声音在大兴殿里回荡着,似乎给予了小杨侑以极大的安抚。 杨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正欲说话,却是看见下首老态龙钟的京兆内史卫玄在闭目假寐。 杨侑想起卫玄乃是老臣,年过七旬,数次辞官都被爷爷杨广拒绝,也是一员忠心的重臣,当即问道:“文升公(卫玄字文升)你觉得怎么样?” 此话一出,满堂之人都是看向卫玄,而卫玄安坐原地,一直低头闭眼,迟迟不见回应。 阴世师见状冷哼一声,“卫文升醒来”,阴世师虽是年过五旬,但却是中气十足,声若洪钟,震彻大殿。 卫玄一颤,恍若惊醒,抬头疑惑道:“谁在唤我?” 杨侑见状咳嗽一声,又复述了一遍。 卫玄好似耳背,又好似反应迟钝,许久方才反应过来,颤颤巍巍的咳嗽了几下,方才说道:“殿下,老臣年迈不堪,体魄早已不复当年剿杨玄感之时,已是无力剿贼,兴是……”。说着又是剧烈咳嗽,“兴是离大去之日不远矣了”。 见得卫玄如此模样,有人感慨名将迟暮,有人却是嗤之以鼻。 “老匹夫,怯战畏死”。阴世师冷哼呵斥道。 但卫玄却是闭目不语,好似没听到一般。 杨侑无奈,只得说道:“便依阴大将军所说的办。屈突通、宋老生何在?” 殿下两人闻言出列,“臣在”。 只见这两人,一人年过六旬,须发皆白,面容魁梧刚毅,却不似汉人面庞,这人正是奚族人,复姓屈突,名通,字坦豆拔,现任左骁卫大将军。 另一人背阔腰圆,悍壮雄武,面如紫茄,朝天鼻,招风耳,颌下飘着掺白胡须,年近花甲,却是威风凛凛,名曰宋老生,现任虎牙郎将。 “二位将军,如阴大将军所言部署,即刻赴任”。 二人正色领命,宋老生朝屈突通拱拱手,抖擞精神,大步离去,而反观屈突通,却是慢慢走着,似在思索着。 “屈突大将军”,阴世师忽的喊住,而后竟是躬身一礼,弯下了雄健的腰身,“拜托”。 话语虽不多,但其中饱满情感,不自觉流露。 屈突通深深看了一眼阴世师,“百年之后,你可获评忠臣义士了”,而后朝着代王杨侑郑重一拜,便是大步离去。 “恭送屈突大将军”,阴世师朗声道,声音响彻大殿,不少隋臣看着屈突通高大的背影逐渐远去,心中亦是不乏酸楚。 屈突府 “什么?”一名中年男子噌的站起来,一脸惊容,“阿耶你要去河东?”,这人乃是屈突通长子屈突寿。 屈突通见状眉头一皱,“坐下,我走以后,你需紧守府门,少与人往来,切莫干涉时政”。 “阿耶,天下纷乱至此,遍地狼烟,您即便率军两万去镇守河东,又岂能挽回局势,李渊生性谨慎,如今却悍然起兵,定是有了十足准备,阿耶您这两万兵马如之奈何啊?”屈突寿忙是苦心劝道。 屈突通闭上了眼睛,“久食隋禄,无可奈何”。 屈突通虽是出身东胡奚族,但是为人忠勇,若说与隋室牵连不深,或可置之不理,但如今他受两代隋主重用,让他坐视不理,以屈突通的性格绝对做不到。 大军自汾水一侧继续南下,李渊本是想着兵贵神速,却是没想到行至介休之时,突然天降大雨,行军速度因此受到极大限制。 道路泥泞,即便是骑兵亦是行军艰难,高冲看着这瓢泼大雨,突然记起来一些事情。 曾经似乎看过,晋阳起兵不久,大军便是遇上了连日暴雨,导致粮草运输受阻,一度缺粮,李渊因此想着撤军,退守太原,改日再行南下,却被李世民坚决反对…… 对于这件事议论纷纷,有人说李渊不可能如此短视,方才起兵便撤军,这完全是李世民给自己“贴金邀功”,也有人说是李渊生性谨慎,被大雨所阻,确实心生退意。 如今大雨刚至,这送到手的功劳高冲岂能不取。 当夜驻军后,高冲便是找到李世民。 “二公子,如今天降大雨,据我观察,这雨短时间内不会停,一旦连日下雨,粮道必定受影响,还应早做准备,以保万无一失啊”。 李世民闻言一惊,“短时间不会停?这短时间是多久?攸之你还会看天气?” “如今正值夏季,常言道:芒种夏至是水节,如若无雨便是旱。看这天气,定然不会是旱了,今日便是夏至,有言道夏至落雨十八落,一天要落七八砣,既然今日有雨,又乍暖还寒,往后数日必定有雨”,高冲笃定的说道。 第四十一章 大雨相阻 41大雨相阻 李世民被高冲这一套一套的谚语俗语给说得一愣一愣的,抬起手示意高冲稍停。 “攸之,你这……这闻所未闻的俗语谚语可靠谱?” 高冲一怔,急道:“这都是伟大先民们在日常生活中通过仔细观察和切身体会总结下来的智慧结晶,当然靠谱了”。 “只是如今大军粮草充足……”,李世民拧着眉头,颇有些犹豫不决,“若是提前准备的话,唯恐惊扰军心”。 高冲见状顿时大声道:“若等到粮道受阻,粮草紧缺之时再去催粮,便为时已晚了,或可先遣人先回晋阳,加运一月粮草,有备无患。 若真是我判断失误,那是好事,我甘愿受罚,而且粮草即便提前运来亦不会浪费,如若担心惊了军心,一应知情人员保密即可”。 李世民还是第一次见到高冲这般激动,当即正色点头道:“我信你”,说罢便起身,“你跟我一起去说服我父亲”。 与此同时,中军大帐里,听着如瀑的暴雨滴打着营帐,李渊一脸愁苦,只觉得杯中酒水寡淡无味,幽幽叹道:“本想兵贵神速,趁隋军反应不及,多下几城,却未曾想这大雨阻我行程”。 李渊当着老友的面,也是没有伪装,他就是想趁着长安的朝廷和临汾郡的守军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多攻下一些地方,说白了就是不想打硬仗,有捡便宜的意图。 裴寂听后便是苦笑,“我等不费吹灰之力已得西河,龙泉二郡,叔德你便知足,行军作战岂有侥幸之理”。 李渊一怔,看了看裴寂不由得恼道:“我根基尚浅,比不得李密等人,每走一步皆需慎之又慎,玄真你怎么就不理解呢”。 裴寂闻言忙是安抚,“好了,叔德且安心,事已至此,勿要瞻前顾后了”,说着指了指帐外,“不过说来,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行程,我等需做些准备吃才是”。 见得李渊疑惑,裴寂接着说道:“夏至之日来雨,便有连绵阴雨之可能,如若真有连日之雨,道路泥泞,粮道或会受影响,需提前备些粮草,以备不虞”。 李渊听得眉头一皱,“如今粮草足够一月之需,且后续粮草半月一至,还需加运?” 裴寂摇了摇头,“谁也不敢断定这接下来的时日雨势如何,只是有备无患罢了”。 话音落下,李世民带着高冲便来了,见礼罢了,李世民便是直奔主题。 “阿耶,攸之担心接下来会有连日大雨,唯恐粮道受阻,建议提前加运粮草,以备不测,孩儿觉得甚是妥当,即便运来后并无大雨,粮草囤着亦是可用,还请阿耶决断”。 李渊听得一惊,看向裴寂,裴寂捻着胡须的手亦是愣住了,“攸之亦通天文?” “不敢言通,仅略知一二”,高冲忙是谦逊道。 李世民这厮又将高冲说过的那一骨碌谚语俗语说了出来,裴寂默默记下,频频点头。 “真是巧了”,李渊亦是奇道,“方才玄真亦是向我建议加运粮草”。 说罢略一斟酌,提笔便写就一封将令,“既然你二人有此共识,我这便令崔善为等人,加运一月粮草,以备不虞之用”。 李世民听得一喜,没想到高冲竟是与裴寂想到一块去了。 李渊见得李世民正好也在,便是取过地图,“我等原本计划快速通过雀鼠谷,前去贾胡堡驻军,奇袭霍邑,但如今暴雨相阻,你们有何想法?”。 李世民听后亦是一脸忧虑,“听闻那那雀鼠谷数十里间道险隘,崎岖陡仄,经过这暴雨冲刷,定是更加艰险难行”。 李渊闻言点点头,皱眉道:“去年我征剿贼寇甄翟儿时曾走过雀鼠谷,着实险峻,现今恁大暴雨,定是无法通行了”。 见得这父子二人具都是在这里因为不能走雀鼠谷而感到忧虑,高冲一脸怪异,咳嗽一下,轻声道:“敢问唐公,原本我们为何决定要走这雀鼠谷?” 此话一出,几人一怔。 裴寂顿了一下,继而便是捧腹大笑。 “玄真,你这?”。 李渊见状疑惑不解,“因为这雀鼠谷位置偏僻,傍山直通霍邑,兵行其中左右皆不得见,甚是隐蔽……”,说着李渊似乎也是反应过来,看向李世民,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而后纷纷失笑。 李渊揉着眉头,婆婆脸上满是苦笑,“竟不想我已头昏到如此地步”,李世民亦是哭笑不得。 原来之所以定下走雀鼠谷这条险峻的道路直扑霍邑,就是因为看中这条道路隐蔽性好,数万大军在其中行进而外人不知,在兵贵神速的先决条件下,唐军迅速通过雀鼠谷,可以打霍邑城一个措手不及,便有奇袭的效果。 但如今暴雨阻塞道路,行军速度已经减慢,已不可能如期抵达霍邑城外,时间一久,先不说这眼前临汾郡和河东郡的隋军,便是长安城的大隋朝廷也该反应过来了,兵贵神速,攻其不备的策略已经不可行了,这也是为何先前李渊忧愁暴雨的原因。 李渊父子心忧战局,一时间陷入思想误区,却是没想到,如今大军因暴雨受阻,已不需要隐匿,再走那险峻的雀鼠谷便是没必要了。 “那便等天晴之后,直接沿官道行进,以堂堂正正之师,正面攻破霍邑,待攻取临汾郡全境,便剑指河东郡”,李世民随后振奋精神,昂扬说道。 裴寂见状捻着胡须微微点头,欲成霸业,把握战机寻机取巧并不可耻,但亦需要堂堂正正之雄师劲旅,方可征服天下人心。 高冲亦是点头附和道:“西河与龙泉二郡,我军均未经过硬仗,需要一场硬仗来打出我们太原义军的气势来”。 待得李世民高冲二人离去,李渊捏着眉头,没好气的说道:“年轻气盛,一个个都想打硬仗,殊不知保存实力方才重要”,李渊在好友面前那是丝毫不隐藏自己想要“苟着发育偷水晶”的心思。 第四十二章 清河房玄龄 42清河房玄龄 李渊生性便是谨慎,对外常以老实本分的面目示人,世人皆知唐公乃是宽厚仁慈的老好人,杨广数次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取笑李渊的长相是阿婆脸(即老太太的脸),李渊也笑嘻嘻的毫不动怒。 但殊不知李渊暗藏雄心,心思缜密,在太原潜心经营,招兵买马,低调发展,可谓是老谋深算。 若不是因为今年杨广巡幸江都,带走精锐骁果军,关中空虚,窦建德、李密、杜伏威等人牵制住了隋军主力,而近邻李密又忙着与东边的洛阳王世充交锋,李渊还真没打算这么早起兵。 裴寂对李渊如此态度已是见怪不怪,懒洋洋的抻了个腰,一脸平淡,“今时不同往日,你该换换心态了,你现在乃是争雄天下的诸侯,已不是在太原偷安的唐公了,三年不鸣,如今需得一鸣惊人了”。 说罢起身,一步步向帐外走去,嘴中说道:“叔德,往后,我便该敬称你为唐公了,该立立威风了,若无王霸之气,恐难收服人心”。 李渊听得浑身一震,若有所思。 待高冲和李世民回到营帐,李世民还在兀自庆幸,看向高冲赞叹有声,“攸之,我真是发现你天文地理,经史子集,无所不通啊”。 高冲摇头笑笑,甩袖坐下,“古人云,为将者不通天文,不识地理,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 李世民听得一震,继而惭愧道:“本以为我深晓军事,听攸之一言,方才觉得目光如豆,浅显如斯”。 高冲看得一愣愣的,心想着可别装过头打击到李世民了,却见得李世民又是振奋精神,目光炯炯,“攸之,不知这话出自哪本兵书?哪位古人所言?我定要连夜深读,向学之心,无论何时都不晚”。 高冲愕然,想了想,这句话好像是诸葛亮在草船借箭时对鲁肃说的,而高冲通读《三国志》,自是知道历史上草船借箭乃是孙权所为,“为将者”这句话也自然是不会见于正史的。 “等我百年之后,那便是古人说的了”,高冲赧然一笑,颇有些羞赧的说道。 李世民见此一脸惊诧,当即明白是高冲胡诌的,也是哭笑不得。 正在这时,高雄寻了过来。 “郎君,隰城县尉房乔找到了,在西河郡绵上县”。 高冲一听大喜,噌的做起来,“二公子,你的臂助来了”。 “你说的清河房玄龄?”李世民亦是大喜。 高冲点点头,“西河,隰城县尉,房乔,定然不会有错了”,说着看了看地图,“此去绵上不过八十余里,我这便去将房乔请来,明日一早便回来”。 “等等”,李世民忙是唤住,“我跟你一起去”。 高冲听得一愣,李世民见状道:“区区八十余里而已,若真是贤才,便是八百里也值当,何况西河全境已被攻取,并无危险”。 感受到李世民的真切,高冲亦是点头附和,“还是遣人去大将军处告知一声”。 李世民随口跟一名卫兵吩咐后,便是与高冲一起带齐亲卫出发了。 暴雨如注,数十骑在雨中行进,雨水击打这高冲的面庞,发髻散乱,着实有些狼狈,八十余里,众人沿着官道纵马疾驰,傍晚时分,终于是抵达了绵上县。 来不及沐浴更衣,便是跟着高雄的人直奔城南。 来到城南一处小河旁,“二公子,郎君,房玄龄便住在前面河湾草堂里”。 李世民甚是诧异,当即打马上前,河湾处的道路甚是泥泞,马蹄都有些打滑,李世民翻身下马,却是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地,高冲见状忙是上前搀扶,伸出手来,李世民一拉,高冲脚下一滑,两人都一起摔到在泥地里。 看着高冲一脸泥巴,李世民却是指着高冲哈哈大笑,“往日见你风度翩翩的,甚少有见你如此狼狈”。 高冲无语,擦了擦脸上泥巴,看了看雨中狼狈不堪的两人,“二公子,这是否有些不妥”。 李世民怔了怔,看了下二人的窘迫模样,而后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真名士自不会看外表,就这样去,方显我的诚意”,而后抬腿继续走去。 转过河湾便看见山坡上有一个草堂,而此时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文士正在着急忙慌的捡拾着地上的茅草,而后抱起来艰难的在雨中爬上梯子,铺在木屋顶。 “这人便是清河房乔,字玄龄”,带路的人指了指那文士说道。 李世民闻言,看了看高冲,竟是笑道:“看来不止我二人狼狈啊”。 “快帮他弄好,找个干净地方落脚”,见得李世民竟在暴雨中乐在其中,高冲亦是无奈,当即撸起袖子便上前了,李世民亦是大笑着一起上前。 房玄龄自去年底授命西河郡治所隰城的县尉后,便是直奔隰城。 但见得西河郡由于没有郡守,致使郡丞高德儒一个阿谀奉承之辈窃居主官之位,导致整个隰城官场腐败不堪。 房玄龄心灰意懒,对这县尉一职毫无兴趣,便是迟迟没有赴任,一直在西河郡诸县游玩,一直到此处,背山临河,环境优雅,便在此处搭了一个草堂,暂时寓居在此。 却是没想到这连绵大雨的冲刷下,草堂漏雨,外面大雨里面小雨,无奈只得出来冒雨加盖茅草。 正是忙碌着,忽的见有两个人撸起袖子就上来帮忙。 房玄龄一怔,正欲询问。 头前一个年轻郎君却是说道:“先弄好屋顶,稍后再叙”。 而后这两个人的护卫亦是纷纷上来帮忙,不多时,囤积的茅草便都被铺在屋顶,并且被捆绑得扎扎实实。 进得屋中,房玄龄还来不及说话,便只见先前那人,拧着滴水的头发和衣摆,一边说道:“这该死的大雨,着实可恨,不仅阻我行程,还将我们弄得如此狼狈”。 房玄龄忙是去一旁取过两套干净的衣衫,“二位郎君,感谢相助,若不嫌弃,先将这干衣换上”。 “怎会嫌弃”,高冲龇牙一笑,当即解开衣衫,毫不犹豫的换上,“二公子,快换上,若是风寒便麻烦了”。 第四十三章 坏消息 43坏消息 待得二人换了干净衣裳,整理边幅,各自落座后。 不等李世民二人开口,房玄龄便是起来躬身道:“房乔见过二公子,这位郎君有礼了”。 李世民闻言一愣,惊讶问道:“先生怎知我便是李世民”,而后张着嘴巴看向高冲,“你们秀才都是这般神机妙算吗?” 高冲闻言直捂脸,“方才我喊过你二公子”。 李世民愕然。 房玄龄亦是惊诧道:“原来尊驾便是唐国公二公子?”。 “先生竟也知晓微名?”李世民一脸欣喜,毫不做作。 “二公子之名在这三晋之地何人不知”,房玄龄从容笑道:“前段时间更是听闻二公子因麾下士卒偷桃一事亲自向农户致歉赔偿,如此宽宏仁厚,着实令我等敬佩”。 说罢看向高冲,“敢问这位郎君高姓大名?” 高冲闻言却是笑了,“我还真就是高姓”。 房玄龄一愣,却见得高冲行礼道:“渤海高冲,字攸之,见过玄龄兄”。 见得高冲如此风趣,几人都是捧腹而笑,一时间气氛也是甚为轻松。 房玄龄却是有些疑惑,“攸之怎知我表字?” 高冲看了看李世民,正色道:“实不相瞒,我等冒雨前来,正是为了玄龄兄而来”。 说罢李世民很有默契的接上,“攸之向我举荐玄龄兄,言清河房玄龄足智多谋,博学多才,如今天下纷乱,我随家父兴义军讨贼,恳请先生助我”。 房玄龄听得有些目瞪口呆,他确实是在打听太原李渊的相关消息,而且自己大概猜到了李渊“乘虚而入,直取关中”的战略意图,亦是觉得大有可为,正欲寻机投奔,却不成想这二公子竟是冒雨前来招募,心下也是有些许疑惑。 “房乔才疏德浅,唯恐有误足下啊”,房玄龄谦逊道,又是看向高冲,“不知攸之从何处听得微名,如此盛赞,乔愧不敢当”。 高冲早有准备,直说道:“我有一好友曾游历山东,曾听闻清河房氏一族家学渊源,皆通文史,尤其是玄龄兄,年十八,举进士,着实了得。” “先生,今隋室倾颓,百姓困苦,世民不才,欲伸大义与天下,奈何智术浅短,惟望先生不弃愚鲁,曲赐教诲”,李世民起身朝房玄龄深深一拜,诚恳说道。 高冲见状亦是起身,“玄龄兄抱经世之才,岂可空老于林泉之下,愿玄龄兄念二公子冒雨来访,情真意切,出山相助”,说罢亦是长拜。 房玄龄一惊,忙是扶起二人,“二位言重了”,心中甚是感动,当即心下打定主,一正衣冠,便朝着李世民拜倒在地。 “既蒙二公子不弃,房乔愿效犬马之劳”。 李世民大喜过望,当即与房玄龄执手而坐,同时不忘拉上高冲。 “有攸之,玄龄二位贤才相助,何愁大事不成”,李世民双手一手拉一人,志气昂扬。 随着夜色降临,房玄龄拿出粗糙农粮,三人将就吃过,而后秉烛夜谈,交谈愈深,李世民愈是认定高冲所言不虚,这房玄龄果真是大才。 当夜,李世民直接任命房玄龄为右领军府记室参军,典管文书,委以重任,房玄龄激动不已,既遇明主,当粉身报之。 同时,对于举荐他的高冲亦是心怀感激,尽管年长高冲二十岁,但一番交谈下来,房玄龄亦是明白为何李世民对于高冲如此器重。 翌日,天方大亮,房玄龄便是收拾行囊,直接跟着李世民等人返回了大营。 回到大营不久,李世民正欲去向李渊禀明房玄龄一事,却是见得李渊的亲卫统领钱九珑亲自来寻。 “二公子,唐公命你速去中军大帐”。 李世民有些疑惑,何事竟需要钱九珑亲自传令,心底甚是好奇,“永业,可是有何要事?” 钱九珑将门出身,精通骑射,颇有武力,后坐罪流放为奴,被李渊收容,从此便留在李渊身边做亲卫统领,深得李渊信赖,能让亲卫统领亲自来传报的定然不是小事情了。 钱九珑闻言摇了摇头,“我守在帐外,亦是不知,不过大公子等人都在,我还看见长孙无忌了”。 李世民闻言一喜,“辅机来了?”,忙是加快脚步往中军大帐而去。 进得中军大帐,李世民一眼便是看见下首一个白净的胖子。 当即大喜过望,上前狠狠地一个拥抱,“辅机,你可算来了,一个多月未有消息,我等甚是担心啊”,这白净胖子正是李世民的大舅哥长孙无忌。 “二郎,别来无恙”,长孙无忌也是颇为动容。 见得二人叙旧罢了,李渊方才说道:“世民,长安传来两个坏消息,一个是你的五弟和五姐夫一家皆被下狱。 一个是杨侑已命虎牙郎将宋老生为临汾郡守,率军一万,驻守霍邑,命左骁卫大将军屈突通为河东郡守,率军两万,驻守永济”。 说着看了看长孙无忌,“另外辅机从洛阳,借道河东而来,发现河东郡丞尧君素正在大肆募兵,加固城防,时刻准备与我太原义军作战”。 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三个消息,具都是对我等极为不利,你怎么看?” 绕是李世民听到这个消息亦是不由得有些心中一惊,思考片刻后,便是沉吟道:“如今我等鞭长莫及,五弟毕竟年幼,唯有看五姐夫能否化险为夷了,而长安和河东会有所部署,这是我们早有预料的,只是没想到,竟是宋老生和屈突通这两员老将”。 其他人听了亦是点头附和,具都是感觉异常棘手。 李智云和赵慈景等人的安危已是鞭长莫及,爱莫能助,说直白点,即便是隋室以此二人姓命相要挟,大军亦是不可能因此退军,毕竟起兵造反可不会顾及一二人之性命,更何况只是庶子和女婿。 但宋老生和屈突通这二人就着实难办了,在座之人具都是听闻过这两员老将的名声,二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沙场宿将,也是隋室硕果仅存的几员大将之二,远不是高德儒之流可能比拟的。 第四十三章 机会是自己争取的 43机会是自己争取的 如今大雨相阻,然后又有宋老生驻守霍邑,即便攻破霍邑,全取临汾,其后仍有坚固的河东,河东郡守屈突通和河东尧君素的名声可着实不小。 屈突通就不用说了,成名老将,赫赫武功,天下皆知,而尧君素虽是名声不如屈突通响亮,但恰好李渊与之相识。 昔年,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尧君素便是因门荫入仕,侍奉杨广,担任亲信侍从,那个时候的李渊是千牛备身,宫中当值,二人因此相识。 如高德儒一样,尧君素对杨广那是忠心耿耿,但又区别于高德儒的是尧君素为人忠勇,颇有谋略,李渊亦是深知此人能耐。 所以现在的李渊那是一头愁绪,满怀忧闷,实在想不到破解之法,便又是发挥他的长处,召集众人一起商议,但这不占天时,不占地利,绕是在座的腹有谋略,一未兵临城下,二未跟宋老师等人交过手,亦是不可能当场给出良策。 李世民见得众人皆是愁绪满面,气氛沉闷,不由得眉头紧皱,大声道:“我等兴义军,志在匡扶社稷,如今仅是遇到小小挫折,便如此颓废消极,岂能成事”。 此话一出,无异于晨钟暮鼓,惊醒了众人。 李建成也是朗声附和道:“二郎所言甚是,行军作战,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宋老生屈突通二人再如何了得,亦不过助纣为虐,目光短浅之辈,我满座文武又岂是庸人?” 李建成兄弟二人的话引得刘弘基,殷开山等人纷纷附和,“二位公子说的对,他宋老生屈突通又不是三头六臂,何惧之有,只待天晴,我便与之拼上一场”。 见得群情振奋,李渊似乎并不怎么开心,张了张嘴略一犹豫,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点点头道:“既如此,那便散了,诸公下去想想有何破敌良策,以待天晴”。 李世民见得父亲这般样子,心里一咯噔,忙是拉住李建成,“大哥,父亲他……”。 李建成也是颇为忧虑,将李世民拉到偏僻处,“父亲向来谨慎,如今暴雨连绵,又有强敌来阻,唯恐父亲心生退意啊”。 “进则生,退则死”,李世民大为愤懑,“自古以来,可曾听闻有造反到一半便撤军的?” 李建成亦是一脸愁闷,“二郎勿急,且看父亲是如何想的”,说着看着李世民,“一旦父亲决议撤军……”。 “以死相谏”,李世民正色道,李建成见状点点头,拍了拍李世民肩头便是离去。 待得回到右领军府大帐,李世民仍旧是闷闷不乐。 一旁的长孙无忌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得出来李世民并不是在忧虑强敌,而是在忧虑李渊的态度,“二郎,现在裴长史的态度尤为要紧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世民当即点头,“辅机提醒得甚好,父亲向来听从裴寂之言,我这便去找他”。 说罢李世民便欲起身,却是被长孙无忌拉住,“如今大将军尚未做出决策,二郎因何去找啊?” 李世民有些无奈,“只怕是等父亲作出决定后便晚了”。 离石郡治所离石县,东北六十余里处,有一处连绵的山岭,雄奇险峻,沟谷纵横,巍峨挺拔,此山名曰龙王山,又名真武山,后名北武当山。 此时,龙王山一侧的无名山谷茂林里,静静的驻扎着五千兵马,旗号收敛,隐于山林沟壑,若不抵达近处细看,很难发现此处藏有兵马,但若是不小心靠近了,那隐藏在暗处的暗哨便动手了。 “将军,已经是第八个山民了”,斥候队正扛着一个身着粗褐衫的百姓上前说道。 “百姓无辜,勿要伤了姓命,等我们走后便放了”,为首的将军赫然便是高君雅,斥候点点头,将那百姓带去一旁安置。 “咱们在这山旮旯要等到何时啊?”。 正值夏季,天气炎热,在这山林里潜伏可不是什么好滋味,不仅虫蛇蚊蚁侵扰,而且密不透风,闷热难当,杨毛扯开衣服,露出茂密的胸毛,兀自扇着风抱怨道。 高君雅看了看林间休息的兵马,看向远方,只说了一个字,“等”。 杨毛见状挠挠头,不再追问,而一旁的陈演寿想了想,却是皱眉道:“将军,破西河之时,攸之建议劝降,以瓦解敌军士气,但我等建议等候机会,等到围城日久,敌军士气自然低落,当时攸之说了一句话,机会是自己争取的,不是别人给的”。 高君雅听得眉头一挑,呢喃道:“机会是自己争取的……”,低声念叨数次,而后面色一喜,看向杨毛陈演寿二人。 “两月前,杨子崇命郡吏携带辎重缴获回京,郡吏却在半路携辎重投梁师都去了,这被杨子崇视为奇耻大辱。 两个月以来,杨子崇厉兵秣马,离石郡十四岁以上的男子皆被强征入伍,以图讨伐梁师都,我原本想等着杨子崇讨伐梁师都时,再接机夺城,你这句话却是提醒了我”。 陈演寿一喜,忙道:“是攸之的话提醒了你”。 高君雅不予理会,拧眉沉思片刻,便是看向杨毛。 “杨毛,你领五百人,不带旗号不着甲胄,扮做山匪,趁夜佯攻离石县城,而后往西去,务必要鼓噪声势,扬言投奔梁师都,绕一圈便回来”。 陈演寿听得眼睛一亮,点头附和道:“杨子崇本就对梁师都恨之入骨,如今扮做山匪袭击县城后又扬言投梁师都,如此便可激怒杨子崇,也给了他开战的理由”。 杨毛闻言嘿嘿一笑,“山匪这可是我的老本行啊,哪里需要假扮的”。 高君雅闻言一瞪眼,杨毛忙是下去准备了。 离石郡,下辖离石、中阳、方山、临县、柳林等五县,面积不大,人口不多,但由于北皆边境,南临关中,地处要害,所以一直以来便是一座军事重镇。 杨子崇虽是文士出身,但被贬离石郡后,却是没有安于现状,反而厉兵秣马,北御突厥,西讨梁师都,致力于保境“安民”,虽各有胜负,但一个小小的离石郡,边境军镇,那堪经受如此折腾,“境”是保住了,但“民”却不安了。 第四十四章 离石孟家 44离石孟家 如今的离石郡已是怨声载道,苦不堪言,但偏偏杨子崇乃是隋室宗亲,对于称帝的梁师都、南侵的突厥和那些四处劫掠的匪寇,杨子崇是零容忍,这种零容忍却并非是为百姓考虑,而是他不能容忍这些人冒犯大隋威严,侵害大隋江山。 于是忠君爱国的杨郡守频频征战,月月讨贼,即便是偶有胜仗,略有些缴获辎重等,杨子崇也是如数奉送给京城,这便惹得拼命作战的离石本地人相当恼火了,仗是我们拼命打的,缴获你却送到京城去了。 正如高君雅评价的那样,“书生意气,不体军心,出身高贵,不顾民生”。 杨子崇才不会去管那些兵卒是何想法,也不会去管穷兵黩武会不会让离石百姓负担过重,他只知道他是大隋的宗亲,有义务有责任去抵御突厥,剿灭贼寇,因此对敢于称帝建国的梁师都更是恨之入骨。 当夜,杨毛率领五百士卒扮成山匪,冲击城门无果后,杨毛又将一些不值钱的普通物品很嫌弃的扔得一地都是,大声叫唤着,“直娘贼,这穷酸离石县,屁都没有,兄弟们,咱们去投奔梁国大王去”。 而后拍马而去,其后一众“小喽啰”亦是兴奋的呼喊着,“投奔梁国大王吃肉去咯”。 郡守府,地上一片狼藉,酒肉撒的满地都是,报信的城防士卒低头看着直咽口水。 “混账”,上首一名锦衣华服的中年人怒气冲冲,“你果真听见那匪寇说投梁贼去了?”,这人正是大隋宗亲、离石郡守杨子崇。 “回郡守,匪寇声音甚大,城头上都听见了”,守卒回道,“还说……说……”。 “说什么?”杨子崇喝问道。 “还说离石穷酸,屁都没有,不如投靠梁国大王吃肉去”。这守卒太过实诚了,要挨揍。 果不其然,杨子崇听后大怒,“混账,什么梁国,那是伪梁”,一脚将守卒踹翻,怒不可遏,“欺人太甚,宵小匪寇,亦敢欺我”。 说罢气得直在堂中打转,良久,杨子崇方才冷静下来,踱步思衬道:“前番梁贼侵犯雕阴,与张世隆战过一场,不可能毫无损失,如今我厉兵秣马数月,合该讨伐此贼”。 打定主意后,杨子崇再不犹豫,当即喝道:“传我令,离石、中阳、方山三个鹰扬府,明日午时,点齐兵马,在城西大营集结,不得有误”。 侍从一怔,忙是下去连夜传令,当夜,离石郡,人心惶惶。 离石县南,一处豪奢的宅子在城中极为显目,这宅子乃是离石豪族孟家的祖宅。 孟家便是离石县乃至离石郡数一数二的一等豪族,在离石本地极有声望,历任郡守上任便是多有依靠孟家,包括现在的离石郡丞孟庆祥便是出自孟家,乃是孟家家主孟庆康的胞弟。 孟宅,一处亮灯的书房里,孟庆康兄弟二人相对而坐。 “什么?”听完弟弟孟庆祥的话后,孟庆康亦是震惊,“杨子崇又要动兵?” 孟庆祥恨得牙根痒痒,“这杨子崇一心想着东征西讨,全然不顾我等死活啊”。 兄弟二人对于郡守杨子崇竟是直呼其名,可想而知杨子崇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了。 孟庆康脸色亦是沉了下去,“杨子崇这是作死啊,自他上任离石郡守后,一月一小战,两月一大战,穷兵黩武,这离石郡都快被他打烂了,打废了”。 孟庆祥喝了杯茶水,对杨子崇那是极其不爽,“最是可恨的是两月前缴获的胡贼刘六儿那批财宝,他竟分文不留,全数上交给朝廷,这天下哪有这般的郡守,一心向着朝廷,不顾本地死活”。 “哼,他可是皇室宗亲,当今天子的堂叔”,孟庆康冷哼道。 “屁的宗亲,这大隋朝都快亡了”,孟庆祥很是不屑,忽的俯身凑近说道:“听说太原唐国公起兵后,已经攻下西河、龙泉两郡,现在已到临汾郡了”。 孟庆康听了叹道:“想不到短短数年,这大隋便已衰弱至此,毫无抵抗之力”。 “抵抗作甚,谁当皇帝还不是都得依靠咱们这些本地的豪族世家”,孟庆祥撇撇嘴说道。 孟庆康听后若有所思,并无言语。 翌日,方山、中阳的府兵陆陆续续的来到了离石县,城西大营校场上,看着歪瓜裂枣的数千府兵,杨子崇不由得心头大怒,唤来两府鹰扬郎将。 “怎的尽是一些老弱病残,府兵精锐何在?尔等私藏精锐,有何企图?” 方山、中阳两地的鹰扬郎将闻言大叫冤枉,“郡守明鉴,经过数次征战,伤亡惨重,军府亦无青壮精锐啊”。 杨子崇听得一怔,“不是让尔等征兵吗?” “北地边境,本就人少,并无多少兵源”。 听得二人如此回答,杨子崇一脸阴鸷,而后冷哼一声,“即便是弱兵,只要奋力拼杀,亦可破贼”。 两个郎将闻言面面相觑。 杨子崇抖擞精神,大步上台,朗声道:“朔方梁贼自立伪梁,犯上作乱,生灵倒悬,今本郡守兴师讨贼……”。 校场上,数千府兵东倒西歪,有气无力,只觉得如听天书,晕晕乎乎。 “你听得懂这是说的甚?”方山府鹰扬郎将挠挠头,戳了戳一脸正色、眼睛瞪直的中阳府鹰扬郎将。 中阳府鹰扬郎将被戳得一惊,而后反应过来直摇头,“听不懂,俺在打瞌睡”。 …… 良久,杨子崇讲完气势磅礴的“檄文”,自觉文采绝佳,一吐胸中郁结,誓要荡平贼寇,巩固大隋江山,怎奈何场下鸦雀无声。 杨子崇见状啐骂一声,“一群田舍汉”。 当即披挂起制作精良的山文家,整理仪态,翻身上马,拔剑高呼,“出征”,当真是气势如虹。 “孟郡丞,本郡守出征后,尔等需严守城池,谨防贼寇”,杨子崇看着郡丞孟庆祥一脸郑重,叮嘱道,“如若贼寇入城,我拿你是问”。 孟庆祥心底暗骂:你带走了离石城所有府兵,仅留一些衙役给我,若真有贼寇来犯,教我如何防守…… 第四十五章 破离石 45破离石 龙王山,无名山谷里。 “将军,斥候来报,杨子崇领军出城了,约摸六千余人”,陈演寿兴奋禀道。 高君雅闻言大喜,“破城便在今夜”。 陈演寿闻言忙是说道:“不等杨子崇与梁师都交战后再去攻城?” 高君雅摇摇头,“大军方才出征,今夜定是离石最为松懈的一天,甚至,离石城里压根没有多少守军,迟则生变”。 见得陈演寿不解,高君雅解释道:“我了解杨子崇,此人打仗信奉多多益善,而且颇为自负,乃至自傲。 如今唐公大军南下,吸引了天下注意,他想不到会有我们这一支偏师西攻离石,定会带走所有府兵去攻梁师都,更何况,经过数次征战,离石郡兵马本就所剩无几,杨子崇带走的这六千人应是离石的大部人马了”。 当夜,子时一过,高君雅便是带着兵马直奔离石,到城下一看,高君雅等人有些惊疑,城头竟是空无一人,一阵漆黑寂静。 “莫非有诈?”陈演寿警惕问道。 高君雅抬出手示意稍安勿躁。 这时一名守卒来到城头解手,迷迷糊糊看见城下一团火光里兵马聚集,猛然惊醒,而后大呼小叫着敌袭,城头这才有三三两两的火炬点起,慌做一团。 “这……不过百余守卒”,陈演寿惊诧道,还真被高君雅说中了,并无守卒。 “等候开城”,高君雅收起长槊,淡然说道,“传令下去,齐声高呼:太原唐公大军已到,投降免死”。 随着喊话之声响彻黑夜,离石城躁动了起来。 “大哥,大哥”,郡丞孟庆祥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去拍响孟庆康的房门,“唐公大军到城外了”。 孟庆康被惊醒,听得话语后不由得愣住了,而后忙是反问,“唐军来了?可守得住?” “带上那老掉牙的库房看守,总共就两百多个衙役,我拿什么守啊”,孟庆祥大声道。 “那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快开城投降”,孟庆康闻言毫不犹豫,当即瞪眼呵斥道。 “啊?”孟庆祥愣住了,“投?投降?” “难不成你要跟杨子崇那厮一起为大隋尽忠不成?” “尽个屁的忠,我这便去开城投降”,孟庆祥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异常果决,忙是急吼吼的召集亲卫家仆往城门而去。 孟庆康站在放门口,捻了捻胡须,略一思索便是吩咐道:“所有人都起来,张灯结彩,恭迎唐公义军入城”。 一时间,整个孟府都热闹起来了。 不多时,城门嘎吱打开。 孟庆祥从家中赶来,来不及去郡守府取印信,便是双手高举佩刀,快步出城。 见得高君雅端坐马背,是为主将,当即拜倒在地,“离石郡丞孟庆祥恭迎唐公义军入城”。 “孟郡丞有礼了”,高君雅翻身下马,接过佩刀,“孟郡丞心念百姓,使离石城免遭战火,实属善举,本将定会向唐公禀明,为孟郡丞请功”。 孟庆祥闻言大喜,忙是拜谢,而后小心问道:“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我乃大将军府右领军府长史高君雅”,高君雅淡然回道。 “啊?高郎将?”孟庆祥惊讶道,离石距离太原不远,孟庆祥自是听过高君雅的名声。 高君雅摇摇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郎将了”。 孟庆祥这才想起李渊宣告自领大将军,开府建牙一时,忙是点头应着,“高长史请入城”。 高君雅入城后,迅速清理隋室死忠,占据城门,城头高高竖起唐字大旗。 翌日,当杨子崇的运粮队返回离石城的时候愣住了。 “队……队正你看”,一名押粮士卒指着城头飘扬的唐字大旗,有些哆嗦,“那好像不是咱们的旗?” 为首的队正亦是一脸惊慌,忙是喊道:“快撤”。 这时,城门处冲出一队骑兵,“太原唐公大军已攻占离石,投降不杀” “太…太原唐公?”运粮队的士卒皆是大惊,一场杀戮由此展开,有人立即跪地投降,有人来不及投降便被杀了,也有人趁乱窜进山林里跑掉了。 “都尉,我去追回来”,骑兵有一名校尉见状啐骂道,他可不允许骑兵砍杀运粮士卒还能有跑掉的,这是属于骑兵的骄傲。 都尉正是杨毛,杨毛闻言却是伸手拦住了,“将军说让他们走”,校尉不解,但也是点头应着。 “什么?太原唐军?李渊的军队?” 杨子崇此时已进入朔方境内,闻迅后坐在马背上晃了晃,差点跌下马来,再次确认下消息无误后,杨子崇咬牙切齿,“李渊老贼,吾必杀你”,而后便是下令,“原路返回”。 “郡守,我等已到朔方境内,如若回师,唯恐梁师都追来啊”,方山府的鹰扬郎将急忙说道。 岂料杨子崇不由分说便是一鞭子抽了过来,“混账,离石不容有失”,而后亦是觉得这人说得有些道理,当即道:“你带一千人押后,谨防梁贼追击”。 “啊?”方山府郎将闻言大惊,怎奈杨子崇并不跟他多说,当即领军原路返回。 “这……周兄,多多保重”,中阳府的鹰扬郎将亦是颇感无奈,只得拍了拍周郎将的肩膀,叹了一声便打马而去了。 独留方山府周郎将在原地一脸阴沉,不知所想。 良久,只见得周郎将紧紧顶着杨子崇远去的方向,咬牙切齿,“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当即召集亲信聚头商议。 杨子崇率领剩下的五千府兵又是急吼吼的返回离石。 “郡守,要不要歇息片刻,这样急行军,士卒劳累不堪,唯恐唐军以逸待劳啊”。 中阳府的李郎将看了看身后稀稀拉拉的队伍,忧虑说道,他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在北地作战多年,一路升迁到郎将的位置,也是经年老将了。 “什么唐军?那是贼军!”杨子崇闻言啐怒骂一声,而后说道:“劳累不堪也平日里操练不足导致,你去后面督促,掉队者杀无赦,再晚点贼军就彻底控制城池了”。 杨子崇并不傻,他当然知道急行军并不妥当,但相比起来,他更担心时间一久,唐军彻底掌控城池,届时更难夺回了。 李郎将无奈,只得去后方督促。 第四十六章 战辛獠儿,擒杨子崇 46战辛獠儿,擒杨子崇 行进至一处丘陵沟谷路段,只见得左右甚高,前方官道乃是一处转弯陡坡,而此处正处于半腰。 杨子崇见状眉头一皱,喝令全军止步,招来麾下,“此地何名?” 麾下本地的士卒回道:“这是马头山”。 “马头山……”,杨子崇点头沉思,环视四周,吩咐道:“此地凶险,不宜久留,快速通过”。 怎奈何士卒急行军已是耗费大量体力,止步后便是东倒西歪的歇息着,现在突然又要加速通过,一时间哪里反应得过来。 杨子崇见状大怒,正欲呵斥,忽的号角声起,抬头看去,只见得前方陡坡上冲下大队骑兵,而左右山脊上,亦是飞来箭矢。 “敌袭”,杨子崇目呲欲裂,拔出剑来奋力抵挡着箭矢。 一轮箭矢过后,左右两侧冲下大队唐军。 “勿要走了杨子崇”,坡顶,高君雅手握马槊,当即拍马冲下,加入战团。 隋军虽有五千人,但聚集于沟谷中,全无阵型可言,一轮箭矢便是乱作一团。 “贼军人不多,不要慌,结阵反击”。 杨子崇仔细看了看,敌军虽然是声势浩大,但骑兵不过五百人,左右伏兵加起来亦不过顶多两千人,人数不到隋军一半,当即心底一松,呼喊着结阵反击。 但打仗往往可不是看人多人少的,这五千府兵本就多有老弱病残,这一日一夜的行军又是劳累不堪,哪里能够形成有效的反击,纷纷抱头鼠窜。 “郡守,挡不住了,快撤”,中阳府李郎将见状不妙,忙是上前劝道。 杨子崇正欲发怒,但看了看战局形势俨然已经是一边倒,不由得心生绝望。 “杨子崇休走”,高君雅挺槊直奔杨子崇而来,惊得杨子崇张皇失措,定睛看去,惊道:“高君雅,竟然是你”。 “郡守快走”,李郎将见状大急,一刀拍在杨子崇的马臀上,招呼着麾下士卒就跑,高君雅被后军所阻。 方才调转马头,没跑多远,只见得迎面撞着一队人马,杨子崇一看顿时大喜,“周郎将快快为我断后”。 迎面而来的正是周郎将,远远听得杨子崇话语,周郎将嘴角一瞥,并不言语,率领麾下径直冲过来。 “不对,郡守,那不是我们的人”,李郎将定睛一看,发现周郎将身边的士卒并非是离石的隋军。 “李兄,我已投奔梁国大王,你可要拦我?”周郎将见得已被看穿,当即喝问道。 杨子崇等人闻言大惊,“狗贼,你好胆”,杨子崇怒斥周郎将。 李郎君见得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当即也是面如死灰。 “杨子崇,你害苦了我离石郡,还有何面目说我”,周郎将挺枪直指杨子崇,而后看向李郎将,“李兄,这样的人你却还要为他卖命吗?” 李郎将闻言默然,杨子崇见状有些惊慌,“李然,你莫要胡来”。 “周兄,梁师都残暴不仁,跟着他未必是一个好的选择”,中阳府郎将李然看向周郎将皱眉说道。 却只见得周郎将咬牙切齿,大为愤懑,“这厮将我留下殿后,我有选择吗?也不瞒你,梁大王麾下援军马上就来了”。 话音落下,前后皆是冲来大队人马,高君雅击溃断后的士卒便是一路追来,却是看见两方对峙。 而反观另一波人马,梁字大旗迎风招展。 “周兄弟,抓到杨子崇那厮没有?”梁字大旗下,一个胡人相貌的瘦削男子手提一柄长枪,咧着嘴问道。 “辛将军”,周郎将点头行礼道,而后指着杨子崇道:“那便是杨子崇,只是太原李渊的人也在”。 那胡人将领闻言一愣,而后仔细看了看战场形势,出列高声道:“我乃梁国大将辛獠儿,对面何人,报上名来”。 高君雅闻言打马而出,“高君雅”。 “高君雅?好像听过,你现居何职啊?”辛獠儿一皱眉,继续问道。 岂料高君雅冷哼一声,并不理会,直接看向杨子崇,“杨子崇,你意欲投梁师都不成?” 被高君雅当做空气人,辛獠儿气的龇牙咧嘴,挺枪直指着杨子崇等人,“滚过来,投降不杀”。 杨子崇见状不屑一顾,并不理会,直接看向高君雅,“枉你号称小周郎,饱读诗书,却辜负圣恩,沦为乱臣贼子”。 “圣恩?”高君雅闻言一脸悲愤,“可记得齐国公?” 杨子崇默然,高颎他当然记得,一时间有些无言。 见得二人都不理会自己,辛獠儿气的哇哇乱叫,大喝道:“给我杀”,说罢领着麾下人马就杀了过来。 郎将李然见状大惊,看向心生死念的杨子崇,当即持刀夹在杨子崇脖子上,直奔高君雅阵营而去,高君雅亦是持槊迎上,“梁贼意欲宣战乎?” 迎头重重一槊刺向辛獠儿,辛獠儿乃是胡人,纵横草原亦是颇有武力,挺枪直战。 一枪格挡开来,反手一枪向高君雅头顶劈去,直将长枪作长棍使出,甚有气势,高君雅号称文武双全小周郎,也不是浪得虚名,手中一杆长槊,抖手一截,顺势横拦,二人你来我往,打将开来。 其后的周郎将见得唐军嗷嗷叫的杀来,不由得心头惊慌,忙是喊道:“辛将军,此时不宜与李渊开战,快撤”。 梁师都如今经略朔方郡为大本营,正在全力攻取雕阴、延安等地,扩大地盘,势力范围与李渊并不冲突,确实不宜开战。 辛獠儿一介胡人,能做到梁师都麾下大将,自然也不傻,闻言动作不由得一滞,高君雅重重迎面一撩,将其击退。 “可还要再战?”高君雅喝问道。 如今李渊南下,攻取关中为第一要务,自然也是不好与西方的梁师都再起纷争,所以高君雅亦是没有穷追猛打。 辛獠儿舔了舔嘴,狠狠说道:“你很不错,以后定要与你好好较量”。 而后看向杨子崇,“这人我要带走”,毕竟杨子崇可是三天两头就对朔方用兵的,如今好不容易逮到,岂能放过。 高君雅眉头一皱,一抖手中长槊,并不言语,辛獠儿见状啐骂了一声,调转马头,打马而去。 “李兄,就此别过”,周郎将看了看被唐军紧紧护住的李然等人,转头离去。 两个离石郡昔日并肩作战的郎将,就此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第四十七章 驻军贾胡堡 47驻军贾胡堡 霍邑城西北五十余里,有一处坚固的城堡,乃是土石构筑,名曰贾胡堡。 贾胡堡正处在雀鼠谷的出口处,自古以来,这里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北周军从晋州经灵石、介休向太原进军之时,便是驻军贾胡堡,而后通过雀鼠谷直奔太原。 从此之后,临汾每逢战事,贾胡堡的地理位置就尤其重要。 连绵的大雨,阻碍行军,李渊大军本是驻扎在介休城南,经裴寂等人建议,趁着宋老生还未抵达霍邑,冒雨行军,抢占贾胡堡,进堡驻军。 李渊本是犹豫不决,因为冒雨行军,颇多风险,但奈何李建成李世民兄弟皆是竭力相劝,李渊只得同意,李世民奋勇当先,作为先锋,为大军开路,一路绕过雀鼠谷,沿着介休官道直抵贾胡堡。 好在宋老生大军尚未抵达霍邑,这处霍邑西北的堡垒乃是废弃状态,并无人驻守,唐军连夜驻军,紧急修缮。 进了贾胡堡,李渊仍旧是有所担忧。 “一旦宋老生截断介休官道,我等可就没有退路了”,李渊看着地图幽幽说道。 裴寂见状却是摇头笑道:“介休尚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如果宋老生能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后方,那可真是见鬼了”。 李世民指了指背后的雀鼠谷,“尚有雀鼠谷在,阿耶不必忧虑”。 “雀鼠谷……”,李渊想着身后那条险峻的沟谷通道,亦是不由得点了点头。 提前抢占贾胡堡固然是极为正确的,因为一旦等宋老生驻军贾胡堡,堵住雀鼠谷出口,那唐军便只有从一侧官道上正面进攻了,真正让李渊顾虑的其实是这场连绵不绝的大雨。 进驻贾胡堡已有五日,在这五天的时间里,李渊等人亲眼看见宋老生率一万隋军进了霍邑城,心头不由得大恨。 原本霍邑城守军不过数千人,他三万人马在此,只需要半天时间,即使强攻,亦可攻破霍邑城,但奈何这连绵的大雨,道路泥泞不堪,行军都异常困难,更别说攻城了。 甚至宋老生亲率斥候来到贾胡堡在探查,李渊亦是只能遣少量精锐驱赶,无可奈何。 如此大雨,也让高冲第一次见识到天气对于冷兵器战争的约束性。 这雨下得又密又猛,士卒不仅行动和视线受阻,连弓弩都不能拿出来使用,弓弩等最怕雨水,一旦沾水或者受潮,便是松软无力乃至报废。 还有甲胄和兵器,这大雨的潮湿天气,亦是需要好生放置,每日需放在火炉边烤干水气,时时用干布擦拭保养,以免生锈。 数日过去,李渊愈发的焦躁不安,每日里便是召集众将聚在一起,商议对策,更是时不时拉着高冲便问何时天晴,高冲亦是无奈。 同时,众人亦是庆幸,大军粮草充足,因为原本半月一到的粮草如今已然失期了,李渊为此更加忧虑了。 这一日,失期五天的运粮队终于来了,却是为李渊带来了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当李渊听得那个坏消息的时候,无异于惊天霹雳。 “你……”,李渊噌的站起来,有些失神,看向帐中那名狼狈不堪的文士,“你……所言当真?” 帐中那名文士正是掌管大将军府府库的司户参军崔善为,一路从晋阳护送粮草,冒雨赶来,甚是狼狈,来不及沐浴更衣,崔善为需要及时告知这个坏消息。 “唐公,如今晋阳城里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崔善为亦是一脸惊忧的说道,“四公子已派人查过,都是那些楼烦、马邑来的商贩传播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啊”。 这消息来源也定然是窦诞和宇文歆二人命人查探的,几人自动略过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刘武周勾结突厥,意图进攻太原。 李渊闻言一屁股跌坐在榻上,脸色甚是难看。 “玄真,这该如何是好?”李渊满是看向一旁的裴寂。 裴寂亦是一脸沉重,看向崔善为,“崔参军,你来时,晋阳可有异动?这消息又是谁让你传递回来的呢?窦诞宇文歆二人是何态度?” “四公子每日巡城,操练士卒,其余有司,各司其职,并无异动”,崔善为听后摇摇头直说道,“这消息是窦诞让我传来的”。 崔善为说着忽然一顿,拧眉说道:“不过宇文歆甚是反对,认为消息未经证实,不足为虑,传来前线,唯恐扰乱军心”。 李渊二人闻言亦是满腹疑惑,裴寂沉吟不语,似在思索,李渊当即命人召集众将前来商议。 当众人聚齐后,听得这个消息亦是大惊失色。 温大有一脸忧虑,“唐公,太原乃我等根基,不容有失,如今大雨相阻,攻取霍邑无望,不如回师晋阳”。 话音落下,李世民便是断然喝道:“不可,岂有半途而废之理”。 李建成也是出声附和道:“消息尚未证实,妄言退军,为时过早,更何况,晋阳尚有一万精锐兵马,更有宇文歆等人辅佐,即便刘武周来攻,一时半会儿应当无虞”。 听得几人言语,众人皆是眉头紧蹙,本就因大雨相阻的沉闷士气,更加消沉了。 李渊见状当即喝令道:“无论何时,这个消息不得外传,以免惊扰军心,违令者军法从事”。 众人皆是心腹智将,自是晓得,当即应着。 高冲跟着李世民进帐后,便与长孙无忌、房玄龄位于下首,三人相依而坐。 “我怎觉得此事颇为蹊跷?”长孙无忌戳了戳高冲,低头细语道。 高冲闻言亦是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忽的,李渊一名亲卫急忙来报。 “唐公,右一军有人喧闹,说……”,那亲卫顿了一下,忙是说道:“说突厥人正在围攻太原,我等家人危矣”。 众人大惊,李渊拍案而起,看了看众将,亦是明白,众将没有人出去,不可能是在场之人泄露的。 李世民听得是自己的右领军府一军,勃然大怒,看向刘弘基,刘弘基噌的起身,“唐国,二公子,我这便去查”。 “我等亦是方才得知这个消息,士卒闹事定是有人煽动”,李世民忽的想起来了什么,摆了摆手,示意稍等。 “崔参军一直在此处,那定然是运粮队之人所为,刘弘基,除崔参军外,运粮队其余所有人员,尽数看押”。 刘弘基领命而去。 第四十八章 果真良将也 48果真良将也 刘弘基的效率很快,不多时,便是拖着一个死人来到了中军帐里。 一进账刘弘基便是跪拜在地,“启禀唐公,此人乃是运粮士卒,消息正是他散播出去的,待我查到此人时,他已在帐中自尽,刘弘基办事不力,请唐公责罚”。 众人闻言脸色都不太好,竟是死士。李世民看向刘弘基,“喧闹的士卒呢?” “共三帐之人知晓消息,为首的五人已被处决,其余二十五人已被关押,听候处置”。刘弘基回道。 李渊下座仔细看了看这个自尽的运粮士卒,看向崔善为,“他是什么来历?” 崔善为额头冒出细汗,仓惶跪拜在地,“唐公恕罪,运粮士卒皆是晋阳调派,属下并不知晓啊”。 李渊闻言点了点头,看着帐中诸将,脸色甚是阴沉。 “诸位,看来真是有人对我太原起了心思”,说罢看向裴寂,只见得裴寂亦是一脸无奈,微微点头。 “天不作美,如之奈何”,李渊仰天一叹,“诸将听令”。 李世民等人心里一咯噔。 果不其然,李渊下令道:“长孙顺德领一军人马,驻防贾胡堡,其余人等,明日一早,轻装简从,速回晋阳”。 “父亲不可”。 “唐公不可”。 李建成李世民,唐俭殷峤等人闻言具都是脸色大变,纷纷跪拜在地,高冲毫不犹豫,亦是随同,长孙无忌房玄龄二人见状一起。 开什么玩笑,为了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就要撤军,这可是造反啊,还能造一半停下来不成。 “我意先回晋阳,以解晋阳之难,而后另寻战机南下,尔等不必忧虑”,李渊见状心里一沉,也知道不能让众将寒心,当即安抚道。 “父亲,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兴兵定乱岂有半路退缩之理啊”,李建成眉头紧蹙说道。 李世民见得父亲果真是想要退兵,顿时跪在地上。 “父亲,一旦退军,我们数年来招募的义军顷刻间士气全无,一路退便一路散,而宋老生乃是经年老将,必定随后追杀,如此一来,败亡只在须臾之间”。 李渊本就是生性谨慎,容不得失败,此刻听得“败亡只在须臾之间”这种不吉利的话,甚是不喜,挥袖道:“我意已决,都退下,如令行事”。 “父亲……”,李世民一脸悲愤,还想劝说,李渊勃然大怒,吼道:“退下”。 李建成无奈,只得拉着李世民退出去,众将亦是垂头丧气。 刚出中军大帐,李世民挣开李建成的拉扯,于暴雨中跪倒在地,无论李建成等人如何拉扯,李世民就是不起来。 李渊得知后怒不可遏,“竖子,竟想以此逼迫与我?” “孩儿不敢”,李世民大声拜道,“我等义军是为天下而起,只宜速入长安,号令天下,以征不臣,如今退守晋阳一城,岂是义军所为,是为割据之贼尔,与梁师都、刘武周何异?” 李渊在帐中听得一怔,但仍是不为所动,帐内一片寂静。 高冲见状,即便早知道原本轨迹上并未退军,此时亦是甚为焦急。 “二公子,这大雨不知何时方才停下,一时间亦不可能攻下霍邑,不如暂时退守晋阳,另寻机会啊”,裴寂向来与李世民交好,见李世民在帐门口淋雨跪着,不由得出来劝道。 奈何李世民亦是意志坚定,丝毫不为所动,父子俩一个帐中负手而立,一个帐门口淋雨跪着,彼此僵持着。 高冲正陪着李世民在帐外淋雨,见得裴寂,不由得灵光一闪,忙是说道:“裴长史,需知起兵一事,进则生,退则死,众人皆可退,唯唐公不可退啊”。 高冲亦是前段时间与李世民闲谈时,听李世民说起李渊与裴寂二人的交情之深,这才明白分别时高君雅交代他的话。 按照李世民所言,所有人之中,最为李渊着想的应属裴寂,最不可能背叛李渊的便是裴寂, 裴寂闻言一怔,拧眉思索这话,忽的一顿,继而拍腿叫道:“险些误了唐公”,说罢不及与帐外淋雨之人细说,便是转身进帐去了。 李世民初是一愣,继而猛然转头看向高冲,一脸大喜,“如事成,攸之功不可没”。 “叔德,不能退啊”,裴寂转身进帐,急忙说道,“我虑事不周,险些误了你啊”。 李渊愣住了,“玄真,你……”。 “先不说日后有没有机会南下,我等先做最坏打算,一旦退军,宋老生随后追击,必是大败,一旦大败,我等皆可活,唯叔德你……”。 李渊听得一怔,似是不解。 “我等皆是可退可降,唯叔德你不可退亦不可降”,裴寂跺着脚,一脸焦急。 李渊这才恍然,握住裴寂得手,满怀感动,“玄真,幸有卿也”。 裴寂愕然。 中军大帐里,“幸有玄真及时将我点醒”,李渊一脸庆幸,而后传令道:“传令晋阳,着窦诞为晋阳行军总管,执掌军事,宇文歆相辅,务必坚守晋阳,不得有失”,待得亲卫下去传令,危机时刻,李渊可不放心李元吉执掌军权。 裴寂颇有些汗颜,躬身说道:“唐公,方才谏言皆是右领军府录事参军高冲所言”。 李渊闻言一怔,看了眼裴寂,似是带着些许尴尬,方才可是满怀感动,现在发现这为他考虑的另有其人,当即亦是看着高冲点头赞道:“事成之后,攸之当奖此功”。 高冲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听得心底暗自无语,事成之后才有奖励……怎么有一种空头支票的感觉。 这时,李渊忽的想起来一事,看向崔善为,“崔参军,你当才说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这好消息是何事啊?” 可怜的崔善为先前一身湿漉漉尚未干,又被李渊撵出去淋了一下,更是狼狈,闻言忙是整理边幅,躬身回道:“回唐公,右领军府长史高君雅已率军攻破离石,擒获郡守杨子崇,尽收离石郡全境五县,如今已向文城郡进军”。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好”,李渊大喜过望,“高君雅果真良将也”,数日来,李渊可谓是积郁已久,如今这个好消息顿时一扫阴霾。 第四十九章 兵临城下 49兵临城下 听得高君雅已攻取离石郡全境,而且已经南下直奔文城郡的好消息,众人信心不由得大涨。 这时,长孙无忌忽的反应过来,直说道:“唐公,诸公,离石距晋阳不过二百余里,更靠近边境。 而如今高长史攻取离石郡后向晋阳报捷,却是选择领军继续南下,攻略文城郡,高长史久在太原,对突厥和刘武周极为熟悉,若突厥真有异动,高长史不可能放心南下啊”。 听得长孙无忌这话,众人亦是觉得有理,高君雅所部就在太原附近,若真有突厥兵马入境,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肯定就是高君雅了,如今高君雅继续南下,那就说明突厥一切正常了。 高冲看向崔善为,“崔参军,可有刘司马消息?” 大将军府司马刘文静奉命携带财宝出使突厥,如今尚未归来。 “我从晋阳来时并未有消息”,崔善为摇头道。 李渊见状大手一挥,当机立断道:“诸公勿要忧虑,我相信刘文静能够妥善处理突厥一事,另外,晋阳城有一万精兵,可保无虞,眼下当务之急,需巩固军心,随时备战”。 众人闻言铿然应着,唯独裴寂听后只是随着众人默然拜下,并不言语,脸色平淡,似乎兴致不高。 而晚间,随着一骑快马,彻底安抚了众人的心。 刘文静回来了,带着突厥可汗始毕赠送的战马,正向贾胡堡赶来。 同时,信使带来了刘文静的一封信,在信中,刘文静详细叙述了在突厥和谈的细节,并且着重强调了太原流言一事,始毕绝无南下之心,太原流言乃是别有用心之人恶意散播,宇文歆正在查探。 裴寂亦是恍然大悟,“怪不得宇文歆竭力反对将此消息传来前线,宇文歆多次出使,善于分析,他定是认为始毕如今南侵并不符合突厥利益,方才有此判断”。 长孙顺德等人听得一知半解,李世民高冲等人却是听明白了,突厥如今若是南下,那是为刘武周和大隋出力,并不符合突厥的利益,毕竟始毕可汗想的是坐山观虎斗,大隋最好是打成一团糟,这样突厥才能坐大。 “去查”,李渊冷哼一声,重重一巴掌拍在案桌上,“我倒要看看究竟何人在兴风作浪”。 又三日,连绵的雨势终于有稍停的迹象,李渊每日里便是暗自祈祷快快停雨,终于,熬人的七月夏至雨季过去了。 八月初一,雨停了,放晴了。 李渊大喜,全军振奋,李渊当即传令,全军暴晒行装,准备开战。 中军大帐里,众将分列左右,李渊意气风发。 “诸位,这大雨阻我半月有余,如今天已放晴,攻破霍邑,刻不容缓”,李渊重重的指了指地图上霍邑所在,“宋老生已入城半月,定已布防完毕,依诸公看来,如何破城?” 李建成接着说道:“从长安传来的消息,宋老生带来了一万兵马,再加上城中原有守军,如今霍邑城中,至少一万五千隋军”。 下首的柴绍闻言亦是点点头,“我前日侦查城防时,只见各门守军均不下数千人,城内肯定是不下于一万五千人的”。 众人闻言亦是破有压力,长孙顺德捻着胡须,思索片刻,便是语气强硬的说道:“大雨相阻半月,如今急需一场大胜来提升士气,我军足有三万众,不如集中兵力,强攻一门,以强横之势破城,既可迅速破城,又可大涨我军声威”。 “霍邑城高墙后,宋老生一万五千余众布防多日,你三万人强攻?”统军王长谐闻言嗤笑道,“怕是去多少人死多少人”。 长孙顺德闻言气结,李渊摆了摆手,安抚一下二人,也是踟躇道:“强攻恐非良策”,以李渊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强攻的。 “可先行围城,以观其破绽”,李世民亦是拧着眉头,暂时寻不到良策,只能如此了,众人闻言亦是附和。 李渊当即将全军分为左中右三军,他亲率中军,李建成率领左军,李世民率军右军。 李渊和李建成作为主力,驻兵霍邑城东门,李世民率领右军,以为机动,游弋于南门,柴绍率领三千余众扼守贾胡堡要塞。 天一放晴,火辣辣的夏日升起,泥泞的道路仅半日时间便是晒干,甲胄兵械弓弦皆已做好保养,三军齐发,直奔霍邑城。 李渊大军出发不久,临汾郡守宋老生便是得知消息,即刻警备。 霍邑城下,两军对峙。 李渊领着护卫出列上前,正欲开口来一番大义凛然的开场白,是为出师有名,却不想城头上二话不说直接一轮箭雨,直逼得李渊急忙后退。 “李渊老贼,勿需多言,霍邑城便是你的葬身之地”,城头上,一个胡须花白的魁梧老将朗声骂道,声音甚是洪亮。 李渊闻言大怒,取下马侧弓矢,奔马上前,抬手便是向城头射出一箭,弦响箭出,李渊看也不看,打马便回。 宋老生见状忙是低头,只听得咻的一声,那箭矢便是钉在头上的门楼之上,箭羽还在上下颤动。 唐军士气大震,“唐公威武”。 高冲也是瞪大了眼睛,这箭术,当真了得啊。 从城下射向城头,这不仅要求臂力,还要求极大的技巧,毕竟这箭矢射出去可是呈一条抛物线,高冲回想一下方才李渊打马上前,抬手便射,确实是朝着天空仰射。 相传李渊箭术惊人,与长孙无忌的父亲长孙晟是大隋齐名的神射手,长孙晟是一箭双雕,而李渊是雀屏中选,果真名副其实啊。 正当众人赞叹李渊的箭术之时,只见得城门大开,“李贼受死”。 宋老生顶盔掼甲,抡起大刀哇哇叫着冲了出来,直奔中军而来,后方紧跟着数千骑兵,呼啸而出。 唐军众将一怔,李世民却是精神一震,拔剑高呼,“列阵,迎战”。 两军迅速接战,宋老生不管不顾直奔着李渊杀去。 奈何李渊也不是怯弱之人,尽管被宋老生这不按常理出牌整得有些发懵,但也丝毫不见慌乱,稳坐中军,指挥若定。 第五十章 算计老将 50算计老将 李渊端坐马背,坐镇中军,左右传令兵奔忙不停,唐将钱九珑、李思行、张平高等人紧紧护卫中军,奋力拦下宋老生所率前锋。 只见得好一个老将宋老生掺白胡须飘扬,赫赫威风。 手中大刀纵横捭阖,刀下唐军无一合之敌人,威猛非常,而宋老生的目的也很明确,意在擒贼先擒王,直奔李渊中军大纛,对于左右军李世民李建成的兵马视若无睹。 李世民见状喝道:“弘基攸之,侧围过去,留下宋老生”。 高冲一锏打在一名隋军士卒的矛上,直将矛尖击断,而后反手一锏,那名士卒便是当场头颅爆裂,鲜血四溅,高冲只觉得头皮发麻,热血激昂,闻言当即率领身后人马连同刘弘基一起向左侧围去,直断宋老生后路。 宋老生经年老将,一边冲杀,一边注意战场形势,见状迅速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撤军。 方一回身,正逢着高冲刘弘基合围上来,刘弘基长枪刺出,却被宋老生亲卫拦下,而后高冲上前,双锏力劈华山,直奔宋老生头顶劈去,声势甚大。 宋老生眼睛一凝,不敢轻视,抬手一刀用力接过,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高冲只觉得双手发抖,虎口阵痛,双锏便是被格挡开来。 “小娃娃好力气”,宋老生紧了紧手中大刀,反手一刀横斩过来,骂道:“却为何犯上作乱”。 高冲见状不及回话,一个侧身躲过这一刀,不退反进,一踢马腹,上前一个侧撩。 宋老生手中一把长刀,一寸长一寸强,高冲手持双锏,乃是近战重器,只要被高冲抽冷子来上一锏,少不得五脏破裂,所以高冲必定选择贴身近战。 但宋老生的临阵经验何其丰富,一刀逼退高冲后,打马便走,毫不恋战,其后士卒顿时跟上,不多时,便是已退到城下,而城上副将亦是果决,对着后方的唐军便是一轮箭雨,以此逼退唐军,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就此结束。 中军大帐里,听得宋老生这番冲杀一场,唐军竟是死伤数百。 李渊顿时怒了,拍案道:“这个宋老生,好没道理”。 高冲差点笑场,李渊这人不仅婆婆脸,有时候也确实有些“女气”,战争一起,谁跟你讲道理。 不过宋老生这人确实有些“特立独行”,首战不听李渊“致词”,对着李渊当头便射,而后被李渊还了一箭,竟是气的直接开城冲杀过来,若非唐军训练还算有素,众将反应迅速,少不得一阵慌乱。 “宋老生匹夫之勇,向来以武艺逞能,今日一看,这脾气着实火爆啊”,裴寂亦是捻着胡须幽幽说道。 李世民也是点头道,“看来此人无非是以勇闻名”。 这一番话说得高冲灵光一闪,一瞬间心头便有了想法,脱口而出道:“既然宋老生如此暴躁,不如激怒他,怒而兴兵,岂能不败?”。 众人听得眼睛一亮,李世民亦是点头道:“攸之所言有理,宋老生勇而无谋,性烈如火,或可城外设下阵来,引他出城一战”。 “还可诈败,引其追击”。 “随后遣一偏师截其后路”。 长孙无忌、房玄龄二人亦是点头附和,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着。 李渊听得大为欣喜,看了看裴寂,裴寂看着长孙高房三人,赞叹道:“后生可畏啊”。 见此李渊看向高冲,“攸之还有何想法快快说来”。 “可由大将军率中军在城外堂而皇之的建造攻城器械,二公子率轻骑靠近观察城防,顺便问候一下宋老生家人……呃,也就是城下骂阵。 宋老生见二公子仅率轻骑便来探城,又是言语辱骂,必定大怒,又见大将军在建造攻城器械,定会出城,一来意欲擒获二公子,二来毁掉攻城器械。 宋老生一旦出城,二公子即刻后退,速去南门统率兵马,待宋老生攻击中军之时,大将军假装惊惶,领军后撤,诈败引起追击,而且一定要漏出旗号以做诱饵,待二公子领军截其后路之后便回身反击,对了,还可传令柴长史,兵出贾胡堡,中道设伏,击其腰身”。 说着高冲眼放异彩,甚是兴奋,“如此前中后夹击,宋老生必败无疑”。 听得高冲所言,众人顿觉可行,刘弘基大声喝彩,朗声笑道:“攸之贯会坑人,这宋老生算是被攸之算计得死死的”。 李世民亦是兴奋说道:“攸之这番筹谋甚是缜密,我觉得可行”。 李渊大喜,“如此详细之部署,环环相扣,无懈可击,宋老生必败”。 裴寂却是皱眉道:“以唐公为诱饵,是否有些不妥?” 这次李渊倒是颇为坚决,摆摆手直道:“玄真勿要忧虑,那宋老生顶多万人出城,我中军便有万人,又有猛将护卫左右,定当无虞”。 高冲心头有些亢奋,他甚是喜欢这种“坑人”的感觉,看《三国演义》《水浒传》等书的时候,高冲就对于书中各种计策的周密部署,甚是向往,多少次幻想着敌将如何如何,而他又怎样一番部署将其击败,如今竟是将要实现了。 翌日一早,李渊便是派人伐木,而后便是堂而皇之的在远处热火朝天的建造攻城器械,城头上,得到消息的宋老生远远看着恨得牙痒痒。 南门,李世民命刘弘基等人严阵以待,而后带领高冲等数十骑明目张胆的围绕着城墙查看,对着城头品头论足,一路绕行到东门,“恰好”碰见宋老生在城头眺望远处唐军大营。 见得李世民等数十人恍若无人的在城下对他指指点点,宋老生那叫一个气啊,这是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啊。 这时,只听得城下一声夸张的惊叫,“啊呀,这不是宋老将军嘛,昨日见你把老腰闪了,还以为你今天下不来床呢”,对于贱兮兮的话,高冲那是张嘴就来。 果不其然,听的这话,宋老生须发皆张,他出身低下,向来自持武力,最是容不得别人看他不起,年纪大了之后也是不服老,如今听得高冲的话,顿时大怒,“黄口小儿,昨日饶你一命,还敢在此聒噪”。 第五十一章 激怒老将 51激怒老将 见得宋老生果真这么容易就发怒,李世民大喜,也是大声道:“宋老将军,暴君无道,致使天下纷乱,百姓困苦,我等兴兵讨贼意在另立新君,匡扶社稷,你何故要逆天理、背人情行事? 岂不闻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你若以苍生百姓为念,开城归降,我等必当以礼相待,待他日新君继承大宝,天下安定,尚不失公侯之位”。 宋老生听了却是朗声大笑,“你是李家的小贼,在这咬文嚼字如同放屁,虽不知你是李渊老贼的哪个崽,但看你有些气度也不是痴傻儿,怎的昏了头来劝降你宋家阿耶了”。 李世民闻言愕然,继而气的青筋暴露。 高冲见状直捂脸,未来的李二陛下还是太年轻了啊,激怒别人不成,反倒是把自己气着了,当即也是安慰道:“二公子,你这太有素质了,姓宋的乃是粗人,且看我来”。 “宋老生,你这田舍汉年纪一大把,年纪活到驴马身上了,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高冲瞪目呵斥道,指着城上众多隋军。 “如此之多壮士皆在,你便只会在此口出粗俗之言?枉你身居郡守高位,由此可见,如今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碌。 以至于你这等粗鄙田舍汉汹汹当朝,如此蛮横野獠纷纷秉政,以至于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国难之际,尔等贪官污吏只知饱食终日,有何作为?” 田舍汉……野獠……这等话语骂人着实有些狠。 其实高冲嘴上骂着这些话,心底也是颇有歉意,毕竟宋老生出身低微,凭战功一路升迁,实在是个敞亮的好汉,并非是常见的那些贪官污吏,但如今立场不同,为了激宋老生出城来战,高冲也是别无他法。 宋老生气的哇哇乱叫,指着高冲,“小儿,你……”。 “住口”,高冲怒斥道,“无耻老货,岂不知天下百姓,皆愿生啖尔等贪官污吏之肉,安敢在此狺狺狂吠。 今唐公奉天讨贼,尔等助纣为虐之鼠辈,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怎敢在此抗拒义师,口出粗鄙之言?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还不速速出城受死?” “你……啊呀呀,气煞我也”,宋老生以手捶墙,气的脸色铁青,而后飞快的转身离去。 李世民愣住了,看向高冲,“攸之,你、你这……太狠了”。 “二公子别愣着了,快跑”,高冲忙是说道,话音落下,只听得城门大开,一声炸雷般的声音响起。 “小儿莫走,我活劈了你”。 高冲调转马头就向中军冲去,李世民见状一惊,不敢耽搁,忙是向南门而去,宋老生只盯着高冲,见高冲往唐军大营而去,亦是拍马大叫,“杀过去,毁掉所有攻城器械”。 高冲头也不回,一个劲的踢打着马腹,幸亏坐下战马乃是西域良马,这要是被追上了,十条命也不够丢的啊。 唐军大营里,李渊远远看见高冲奔马而来,便是知道成功了,当即道:“接应高冲,速撤”。 话音落下,其后姜宝谊、李思行等人打开营门,接应高冲,而后全军向后“仓惶”撤离。 “尔等毁坏器械”,宋老生头也不回,向身边一名校尉吩咐道,“其余人等随我追杀”,手中大刀直指唐军大营。 那名校尉闻言忙是率领部下直奔那些正在建造的攻城器械而去,而宋老生已是领军撵上了中军,远远看见李渊的大纛,宋老生大喜过望,“杀了李渊,赏钱千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宋老生从底层一路爬上来,不会来那许多弯弯绕绕的,直接真金白银的悬赏,身后隋军听得千贯钱财,具都是眼睛放光,嗷嗷叫着就往前冲,恨不得爹娘多生一双腿。 而李渊远远的回望着,见状亦是大喜,一路退得远离城门二里有余。 此时,李世民也率南门兵马截断宋老生后路,而柴绍所部人马的到来便是宣告着宋老生的败亡正式开始。 “将军,右侧出现唐军骑兵”,亲卫急忙赶上宋老生急急说道。 已不用亲卫提醒,宋老生转头看去,只见得偌大的唐字大旗,迎风飘扬,一旁竖立着柴字旗号,虽不知柴字旗号是何人,但即使一亲卫也看得出来,这是中埋伏了。 “快撤”,宋老生当机立断,调转马头便回城,但是柴绍兵马一来,李渊便是下令回身反击,而后李世民的兵马又是迎头一击,宋老生目呲欲裂,他被包围了。 宋老生何等勇武,愣是率人向另一侧猛冲,李渊见状当即下令道:“建成速去截住,务必堵住宋老生”,李建成领命而去。 “李家小贼?”看见前来堵截的李建成,宋老生一眼就认出来了。 当即奔马冲去,一柄大刀在握,勇猛无敌,左右砍杀,均无一合之敌,“小贼受死”,宋老生坐下战马异常雄健,不一会儿便是冲到李建成跟前,已是不足十步之遥。 李建成大骇,他本就不以武力见长,如何能抵挡宋老生,李家诸兄弟,或许唯有长大后的李元吉能与宋老生一较高下,慌乱之间,李建成竟是跌落马下。 “老匹夫看锏”,关键时刻,高冲和姜宝谊及时上前,姜宝谊一个俯身将李建成捞了起来,与此同时,高冲伸手一锏抵住了宋老生手中之刀。 当的一声巨响在李建成耳边回荡,直震得李建成脸色煞白,紧紧的抱住姜宝谊。 “小贼,又是你”,见得这关键被高冲拦下,宋老生怒不可遏,反手一刀,直奔高冲脖颈而去,高冲眼疾手快,双手持锏往上一撩。 “将军速走”,宋老生身边的亲卫迅速上前,接住高冲,宋老生见状也不磨叽,打马便走,高冲两锏将这悍不畏死的亲卫打落马下,便是直冲宋老生追去。 “宋老生若是走脱,前功尽弃”,李渊大喝道,“尔等随我追”,说罢取过马侧弓矢便追了上去,身边猛将钱九珑、李思行等人紧紧护卫。 第五十二章 生擒老将 52生擒老将 李渊等人坐下战马亦是非常雄健,宋老生已深陷合围,速度受阻,不多时,李渊便已靠近宋老生二百步以内,先前是宋老生追着李渊,现在却是反过来,李渊直追宋老生。 李渊抬手一箭便是朝宋老生射去,箭速飞快,只问其声,不见其箭。 宋老生直觉得耳边炸毛,匆忙一闪,箭矢便是擦着虎头兜鍪而过,宋老生那叫一个气,怒吼道:“老贼无耻”。 按照宋老生的行事准则,李渊这般在战场上冷箭伤人,确实非常可耻。 但更无耻的还属高冲,“大将军,射将旗”。 李渊远远听见,顿时会意,张弓搭箭,声响旗落。 高冲看见宋老生身侧那高高飘扬的宋字将旗飘落,当即大喊道:“宋老生死了”。 身侧高雄等人也是反应很快,纷纷高呼,“宋老生死了”。 喊话之声响彻战场,一时间,唐军大喜,更加振奋,而茫然的隋军四周看去,果真不见将旗,顿时士气大跌。 “混账”,宋老生今天格外的气,“升旗,老子没死”。 但宋老生的声音也仅在他周边传播,在上万人的战场之中显得格外的渺小。 “将军,快撤”,一众亲卫紧紧簇拥着宋老生往城门而去,但城门处又有李世民所部堵住,宋老生率领残部一路杀到了一侧城墙下,却是无法入城,一时间,宋老生陷入绝境。 正在这时,城头上扔下吊篮,“郡守快上来”。 隋将大喜,亲卫忙是将宋老生七手八脚推进吊篮,而后回身去以死为宋老生争取时间。 “休走了宋老生”,刘弘基率领部下及时杀上前来,刘弘基一柄长枪左突右刺,骁勇非常,有刘弘基从一侧杀入,高冲等人也迅速突入进来。 见得宋老生已经是上了吊篮,众人大惊,有弓箭的迅速张弓搭箭。 “看枪”。 说时迟那时快,刘弘基麾下一名校尉大喊一声,抬手就将手中的长枪当做标枪向宋老生投射去,宋老生正在狼狈抵挡着箭矢,哪能防住这势大力沉的一个标枪,一下被扎穿了肩膀,差点跌下吊篮。 高冲见状受到启发,看了看距离,奔马上前,“看我撒手锏”,抡圆右手就将手中重达二十斤的镔铁锏朝着吊篮就砸了过去。 这重达二十斤的镔铁锏砸过来,宋老生本就重伤剧痛,如何抵挡,铁锏正砸在吊篮上,大力出奇迹,吊篮破裂,宋老生肩头吃痛,来不及抓住绳索便是跌下城来。 宋老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跌下城来,隋军顿时泄气,再无一战之力,与此同时,唐军奋力上前抢过宋老生,急忙后退。 “攸之这一招厉害”,刘弘基上前大声笑道,“一锏愣是将这老家伙给砸下来了”。 高冲看向刘弘基身后的那名校尉,却并不认识,当即忙是说道:“亦是受这位兄弟启发,不知这位兄弟是?” “右一军校尉卢君谔,见过高参军”,那名校尉见状忙是行礼道。 高冲拍了拍卢君谔肩头笑道:“你回头记得找你家统军请赏”。 刘弘基闻言摇头大笑,“好你个高攸之,功劳你得了,却要我来赏赐”,众人闻言均是大笑,气氛甚是轻快,毕竟谁都知道,宋老生在手,霍邑城已破。 回到一片狼藉的唐军大营,中军大帐里李渊一脸振奋,不及多说,军医便将重伤的宋老生抬了上来。 “速杀我”,一见得众将,宋老生瞪大眼睛,挣扎道,丝毫不见怯弱。 见此众将心中不由得心生敬佩,“治伤要紧”,李渊忙是下令道。 军医手忙脚乱的按住宋老生的肩头,金疮药不要钱一样的撒上去,还是止不住血,“大将军,他这肩头的创口太大,若不能止血,恐无力回天,即便止了血,这只手多半也废了”。 “李……李渊,速杀我”,宋老生挣扎着推开军医,一脸不屈。 高冲见状忙是上前查看,他砸出去的那一锏主要是砸坏烂了吊篮,并未伤到宋老生,而卢君谔那一枪硬是直将宋老生的肩膀扎了一个窟窿。 “快生火”,高冲忙是说道,高雄忙是燃起火堆,高冲看了看左右,也没有合适的工具,只得拔出一把横刀,看了看无奈道:“只能用这个了”。 而后扯过一块营帐破布,不由分说强塞进宋老生的嘴里,“按住他”,李世民虽不知高冲要做什么,闻言也是急忙按住宋老生。 高冲将那柄横刀放在火堆上烧得通红,将宋老生肩头甲胄衣服扒开,只见得肩膀上一个血洞,正在汩汩流着血,“宋老将军得罪了,撑住”。 说罢竟是将那烧红的铁刀直接压了上去,滋滋啦啦的声音,伴随着一股异味,直听得众人毛骨悚然,绕是悍勇的武将亦是不忍直视,宋老生直痛的青筋暴露,目呲欲裂。 如此反复数次,直将两面伤口给烫得一片焦烂,见得宋老生满头大汗,仍是清醒,高冲不由得极为敬佩,扯下口中塞的破布,“宋老将军毅力过人,高冲佩服”。 “小贼,绕你如何折磨,你宋家阿耶宁死不降”,宋老生怒目圆瞪,怒骂道。 高冲顿时无语,“你这伤口若不止血,片刻后你就失血而死,我用烙铁将其灼焦,虽是疼痛,但可止血保命,你口中破布,是担心你疼痛难忍咬断舌头,宋老将军,我敬你是条好汉,方才救你,你勿要口出不逊”。 众人闻言方才明白过来,注目看去,那灼烧得焦烂的伤口虽是惨不忍睹,但也确实没在流血了,宋老生闻言不禁愕然,竟有些赧然。 高冲吩咐高雄取来备用的干净纱布,上前蹲下身子,给宋老生绑缚严实,“宋老将军,先前无礼之言,都是为了激你出城一战,你乃国之良将,并非贪官污吏之流”。 宋老生闻言愣住了,而后头一昂,梗着脖子说道:“何须你救”。 确实如此,宋老生为人刚正忠直,与高德儒之流截然不同,即便立场不同,各为其主,众将对于宋老生这样的老将也是极为敬佩的。 第五十三章 高长史连下两郡 53高长史连下两郡 见得宋老生如此不识抬举,刘弘基不由得气急,“狼心狗肺,便是如此对待救命恩人吗?” 宋老生闻言白眉一挑,瞪眼重复道:“何须你救”,这脾性着实是又臭又硬,直气的刘弘基牙根痒痒。 李世民抬手示意刘弘基退下,蹲下劝道:“宋老将军,暴君无道,致使民不聊生,这是有目共睹,你这般愚忠又何苦来哉?” “既已战败,任杀任剐,悉听尊便,休要多言”,宋老生眉头一抬,态度一如既往地坚定。 李渊见状也是无奈,只得挥手道:“先将宋将军带下去好生治伤,其余事情,以后再说”。 军医闻言忙是抬着宋老生下去,一边看着宋老生的伤口一边看向高冲,欲言又止。 高冲知道军医想的是什么,笑道:“回去找找葛仙翁的《肘后备急方》读一读”,军医闻言大喜,忙是拜谢,打定主意,回去倾家荡产也要搜集到这本书。 见得李世民等人甚是好奇,高冲说道:“我曾读过晋时葛洪的一本着作,名曰《肘后备急方》,其中有言:“血出不止,便煞人,方可烧纺铁,以灼此脉令焦”,这个法子虽是非常疼痛,略显残忍,但能迅速止血,紧急时或可一试,但若是伤口疮疡,亦是无力回天”。 世人都以为烙铁止血的方法是十五世纪欧洲首次发现并使用的,殊不知中国古人早就有这个发现了,晋朝时葛洪仙师便有记载过这个偏方。 众人闻言亦是叹服高冲所学之渊博。 李世民更是心中敬佩,先前纱布消毒之说法,高冲说是无意间看古书得知,现在又是一个烙铁止血之法,葛仙师的这个着作如此冷僻,他听都没听过,高冲却是熟记内容,这明显就是精通医术啊。 宋老生被擒,城内属官当夜便是开城投降,而后李渊雷厉风行,迅速遣偏师去攻取其余诸县。 临汾郡治所霍邑一破,其余诸县望风而降,李渊一鼓作气,整顿兵马,兵锋直指绛郡。 “唐公,绛郡郡守乃是裴世清,此人乃我同族,昔年有所耳闻,此人博学多才,秉性刚正威严,若是他固守城池,我等恐难破城啊”,裴寂捻着胡须皱眉道。 “既是同族,玄真可能劝降?”李渊闻言忙是问道。 裴寂闻言摇摇头,“我出身河东裴氏西眷,与裴世清并非同脉,亦不相熟,恐难劝降”。 众将闻言不由得大失所望,具都是低头思索着,李渊见状也是无奈,只得说道:“无论如何,毕竟是同族,玄真你先写封书信过去,且看看有没有效果”,而后看了看天色,当即吩咐道:“明日一早出发,午时抵达正平城”。 翌日,唐军雄赳赳,气昂昂的朝着绛郡的治所正平城而去,李渊崇尚兵贵神速,紧赶慢赶好歹在正午时分抵达了正平城外。 此时的正平城早已经是严阵以待,城门紧闭,城头上隋军往来如梭,李渊率领众将等人一侧土山远远窥探,不由得脸色凝重,原来城头上的隋军竟是在来往搬运城防物资。 高冲见状,脑中竭力的回想着,却也是没有想到,唐军入关的时候在绛郡到底有没有经过大战,霍邑之战他依稀有印象,涉及宋老生,但是这绛郡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毫无存在感,好似这一关并不存在一样。 当夜,唐军就在正平城东二里外土山上驻营,距离并不远,远远的还可看见城头上的火光摇曳,那是值守城防的隋军点燃的火炬火盆,凑近点还可看见人影幢幢,由此可见,城防何等严密。 正当众将沉闷无解,李渊打算异日强攻正平城时,一骑快马打破了唐营的宁静。 中军大帐,高冲正欲睡觉,就被李渊的亲兵召集来此,一进帐便是见得李渊手捧着一封书信哈哈大笑,甚是开怀,见得高冲来了,李渊上前竟是狠狠的拍了拍高冲肩头。 “攸之,你父亲当真了得啊,不过半月,便连下两郡,着实了得啊”,李渊兴奋的说道,连说两个了得,可见李渊有多高兴。 高冲耸了耸肩,李渊的手劲还真不小,待听清李渊的话,也是不由得愣住了。 李渊见人到得差不多了,当即高兴说道:“右领军府长史高君雅已攻破文城郡,正朝着绛郡而来,北方诸郡现今已连成一片,我等后方稳如磐石”。 众将闻言具都是又惊又喜,对高君雅纷纷赞叹不已,同时也是极为羡慕,连下两郡,这功劳可比在座的诸将都大啊。 “攸之,令尊厉害啊,五千兵马都能打出局面,我刘弘基佩服”,刘弘基竖着大拇指夸赞道。 李世民亦是兴奋说道:“当初想着这支偏师作为奇兵或许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却不想竟有如此巨大惊喜”。 高冲还是第一次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尽管被夸的是他爹。 李渊精神振奋,趁着兴头下令道:“明日用过朝食后,先攻城试探一番,我倒要看看这绛郡到底有多硬”。 众将闻言亦是铿然领命,眼见得高君雅立下如此大功,众将都是跃跃欲试,心中打定要多立功劳,不输人后。 怎料李渊话音落下,营门处又来急报,营门守卒搀着一个文士急忙进了大帐,高冲一看,顿时一惊,这不是陈演寿吗? “唐公,且慢攻城”,陈演寿进帐便是匆忙说道,一个踉跄竟是跌倒在地上,高冲忙是扶起。 “陈司马,这是何意?你且歇息一下慢慢说”,李渊等人见陈演寿着急忙慌的赶来,二话不说竟是阻止攻城,具都是疑惑不解。 待陈演寿平复一下,便是说道:“高长史命我快马前来,便是劝阻唐公攻城,以免造成误会以及不必要的伤亡,因为绛郡或可劝降”。 众人听得一惊,李渊看了看裴寂,裴寂亦是来了精神,忙是问道:“郡守裴世清乃我同族,我已修书过去,却是毫无反应,裴世清应不会归降才是”。 第五十四章 南陈皇室陈叔达 54南陈皇室陈叔达 听得裴寂所言,众人纷纷看向陈演寿。 高冲心里也是暗自惊叹,自己这个爹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之前在晋阳任副留守、武牙郎将时韬光养晦,而现在却是锋芒毕露,连连立功,一跃成为唐营里最闪亮的那颗将星。 事关重大,陈演寿也不敢耽搁,接过李渊亲卫递过来的茶水来不及喝一口便忙是解释道:“劝降之人非是郡守,而是通守,绛郡通守乃是陈叔达,此人乃南陈皇室,与高长史相熟,或可劝降”。 通守是杨广设置的郡守副职,即后来的州郡通判,辅佐郡守处理郡务。 “陈叔达?”李渊一惊,而后大喜道:“若真能免一场刀兵全取绛郡,高君雅当居首功”。 众人闻言那真是羡慕极了,看来这高君雅崛起之势,势不可挡啊。 高冲心底亦是直犯嘀咕,先前临行时父亲叮嘱他万事要低调,不可生事,结果他自己却在这里捷报频传,屡立功勋,一时间,高冲没有理解到高君雅的用意。 而有了高君雅这颗定心丸,李渊等人无疑是卸下了心中负累,安心在正平城外休整起来。 正平城上,隋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围绕着城墙严防死守。 城门楼下,一队精锐的隋军护卫着几人正在城头眺望唐军大营。 “子聪,你说这李渊究竟是何用意?”一名容貌威严,颇有气度的文士很是不解,“昨日急行军前来城外驻营,今日却是毫不见动静,着实可疑”。 “或许是养精蓄锐,也未可知啊”,另一人闻言摇摇头,背着手盯着唐军大营悠悠叹道,不知所想。 只见这人也是姿容俊雅,甚有风仪。 先前问话之人正是绛郡郡守裴世清,而另一人便是绛郡通守陈叔达。 此时二人站在一起,即便是均已年过四旬,也是显得气度不凡。 裴世清出身河东裴氏,相貌威严,文雅端庄,为此杨广在大业三年的时候还特意选派他出使倭寇,看中的就是裴世清身上体现出的这一股大国使者的风范。 而陈叔达出身江南陈朝皇室,其父陈宣帝陈顼、其兄陈后主陈叔宝、其母袁昭容全都是“姿容貌美”,而陈叔达也是自幼“美风仪,容止出众”。 这二人站在一起,便是宋玉潘安在场,亦难夺其风姿。 陈叔达看了看唐军大营,又看了看身旁值守的隋军将士,有些欲言又止,却是被裴世清看在眼里,“子聪有话直言”。 “郡守觉得我们能守住?”陈叔达见状也是直说道。 要说他对于大隋朝有多么忠心,那说出去也是没多少人信的,毕竟他是南陈皇室,江南陈朝亡于大隋。 裴世清听闻这话,微微一怔,一双深邃的眼睛看向陈叔达,“子聪此话何意?” 陈叔达坦然相视,“我等兵不过五千,又无勇将,李渊兵数万、将数十,你我文弱之士,如何抗拒?” 裴世清盯着陈叔达看了许久,而后摇头叹道:“尽人事,听天命,子聪,我等既食隋禄,问心无愧便好”,说罢便是转身离去。 陈叔达眼神莫名,看向远方,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晚间,高君雅率领数百骑带着杨子崇来了。 父子重逢,高冲有些激动,竟是上前便是一个拥抱,看得李世民等人大笑不止,高君雅也是有些发愣,轻轻拍了拍高冲肩膀。 “阿耶,你……你真乃良将也”,高冲想说你真牛逼又觉不妥,憋了半天,整出这么一句。 高君雅一怔,一巴掌拍在高冲头上,高冲忙是说道:“这是唐公原话”。 中军大帐,待得各自见礼落座,上了茶水,李渊直问道:“君雅着实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且来详细说说,文城郡如何攻下的,另外你的兵马现在何处?” 高君雅闻言从容说道:“末将生擒杨子崇攻下离石郡后,便挟杨子崇直奔吉昌城(文城郡治所),以杨子崇诈开吉昌城门,一举夺城,而后照此攻取乡宁等城。 听闻唐公大军已破临汾郡,料想下一步便是绛郡,恰好末将与绛郡通守陈叔达有旧,或可劝其归降,便命都尉杨毛驻守离石,我布置妥当后便快马来此汇合”。 听得高君雅如此说,虽是三言两语,但众人亦是敬佩不已,短短半月,连下两郡,这仅凭运气可是不行的,还需要把握时机、运用谋略。 李渊点点头,甚是赞赏,而后又是问道:“劝降陈叔达,君雅有几分把握?”。 实际上李渊很是好奇,高君雅与那南陈的陈叔达是如何有交情的,不仅李渊,其余诸将也很是好奇,包括高冲。 “开皇九年,杨广任平陈元帅,家叔昭玄公时任元帅府长史,而杨广攻破建康后,竟意欲屠戮南陈宗室,霸占陈后主后宫宠妃张丽华等人,被家叔竭力拦住。 我时年十七,随军征战,奉家叔命令,与家父一起去捉拿南陈宗室,名为捉拿实为保护,从而结识了与我同岁的陈叔达,陈叔达因此对我高家颇为感激,我二人自此亦是相交甚笃”。 高君雅饮下一杯茶水,一边回忆着一边讲述着,语气莫名有些低沉。 这时,旁边的陈演寿低声道:“高长史之父便是在那时殉难”。 李渊闻言下座叹道:“难为君雅了,且好生歇息,待明日再商议这劝降一事”。 待得众将散去,高冲去到高君雅营帐,竟是发现父亲坐在灯旁,静静地擦拭着那柄马槊。 高冲知道,这柄马槊是他从未见过面的祖父的遗物,也是父亲如今使用的兵器。 “阿耶,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莫要哀伤了”,高冲倒了一杯茶水递上去轻声道。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高君雅一怔,斟酌一下,“此话倒是颇有深意,出自何处?” 高冲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高君雅却是自顾自点头道:“倒是像与《论语》子罕篇中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有些渊源”。 第五十五章 隐情 55隐情 听得父亲竟在这里引经据典,高冲直翻白眼,摇头笑到:“阿耶您该去国子监里当夫子才是,打打杀杀的太跌份了”。 高君雅闻言竟是没多大反应,竟没有瞪他,而是一直擦拭着长槊情绪莫名,幽幽长叹,“你祖父为隋室殉国……”。 高冲听了一惊,忙是打断道:“阿耶你这思想可要不得,政治立场一定要坚定,暴隋无道,相信若是祖父在世,也是支持你我的决定”。 高君雅摆摆手,“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到明日要见陈叔达,不免有些感怀”,说着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可知你祖父如何殉难?” 高冲摇了摇头,“你从未与我说过这些”。 “你祖父当年是一员勇将,凭这杆马槊,亦是颇有威名”,高君雅抚摸马槊,继续说道:“那年我十七岁,跟随你祖父奉命去捉拿南陈宗室,杨广意欲强娶陈后主宠妃张丽华。 你叔公进谏道:“周武王灭殷商,杀了妲己,如今平定陈国,便不应该迎娶张丽华”,而后命你祖父将张丽华处死,后来听说你祖父遭到南陈禁军反扑,你祖父因此战死在南陈禁宫”。 高冲听得瞠目结舌,如此说来,祖父竟是因张丽华而死。 “听说遭到……”,父亲当时不是跟祖父在一起吗,高冲有些不解,还没细问,便是听得高君雅继续说道:“张丽华虽死,但南陈宗室却得以保全,这便是我高家与南陈的渊源”。 高冲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一方面高颎跟着杨广灭了陈国,是灭国大仇,一方面高颎又从杨广手底下救下了南陈宗室,是救命之恩;一方面高颎派人杀了南陈张贵妃,一方面高君雅之父又因此殉难,当真是复杂,怪不得提起南陈,总感觉高君雅有些情绪不对劲。 翌日,唐军整顿军容,阵列在正平城外,当真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着实威武。 高君雅手持马槊,打马上前,来到城下仅数十步,“陈叔达出城一见”。 话音落下,城头上一阵喧哗。 待得陈叔达前来看清城下之人,不由得一惊,“他怎会在此?” 一旁的裴世清闻言立即问道:“他是何人?可需放箭驱离?” “不要放箭”,陈叔达忙是说道,而后便是看向左右,“城外之人乃我故旧,还请裴郡守开城,我出城一叙”。 裴世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向陈叔达,“子聪请自便”,而后下令开城。 陈叔达深深一拜,而后快步出城。 城门嘎吱打开,陈叔达一人一马出得城来。 “君雅,别来无恙”,陈叔达快马上前,面色有些激动,“你为何在李渊营中啊?对了,你任太原副留守,想来已是被李渊劝降了?” 高君雅看着陈叔达一脸复杂,而后摇摇头,“并非劝降,而是我主动投奔……子聪,当年的事,我都知道了”。 陈叔达一听便是大惊,“你……你都知道?” 高君雅闻言顿时怔住了,握住马槊的手青筋暴露,闭上眼,良久,长叹一声,而后看向陈叔达,“我若不问,你打算瞒我到何时?”。 陈叔达闻言一脸羞惭,高君雅继续说道:“所以你更应该知道我为何在此,你也完全没有道理为这暴隋尽忠才是”。 陈叔达久久不语,而后看着高君雅轻声道:“在此地遇见你,我就不用顾虑恁多了,且将此功赠与你”。 高君雅点点头,而后打马便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如何?陈叔达可愿归降?”见高君雅这么快就反回,李渊甚是好奇,急急问道。 高君雅点了点头,“愿降”。 李渊等人闻言大喜,“陈叔达可有说如何行事?” 高君雅摇了摇头,“请唐公等静候佳音”,见得众人不解,高君雅解释道:“陈叔达才德兼备,既说了愿降,定能献城,请诸位安心等候”, 见得高君雅如此有把握,又似乎兴致不高,众人也不好多问。 待回到营帐,高君雅便是脸色阴沉,甚是压抑,高冲一进来便是吓了一跳,“阿耶,您这……”。 “方才见陈叔达,验证了我一番猜想”,说着高君雅抬头看向高冲,一脸郑重,“他日见了杨广,务必手刃之”。 高冲闻言一惊,“阿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有点糊涂”。 极少见到父亲如此失态,竟还要他手刃杨广,他可是记得,原本轨迹上杨广是死在江都了。 “我又何尝不是糊涂”,高君雅自嘲一笑道,“枉他杨广还将我作为心腹,派来监视唐公,当真是帝王心术啊”。 高冲越听越糊涂,高君雅捂着脸,显得有些痛苦。 “你祖父殉难之时,我尚在南陈宫外,等我再见到时,便只是一具尸身,后来他们告诉我,是南陈禁卫反扑,致使你祖父阵亡,可是我当时便心有疑虑,陈后主躲在枯井中都已被生擒,哪里还有什么忠心的南陈禁卫”。 听到这里,高冲也是呼吸沉重,握紧了拳头,只听得高君雅继续说道:“只是一直以来苦无证据,你叔公也是坚持这个说法,让我不要多想,而后如此浑浑噩噩数十年,直到前些时日,我生擒了杨子崇,杨子崇嘲讽我时,无意间说漏嘴,我今日便有意诈了一下陈叔达,果不其然”。 高冲听得怒不可遏,结合前后,猜也能猜出个大概了,咬牙切齿道:“所以就是祖父奉命杀了杨广心心念念的张丽华,而后杨广愤怒之下就杀害了祖父?” 高君雅痛苦的点了点头。 “那叔公为何不讨个公道?”高冲愤愤不平,大声道:“祖父可是奉了他的命令去杀张丽华的,他怎能置若罔闻,安心做他的齐国公”。 “住口”,听得高冲盛怒之下越来越口出不逊,高君雅怒斥道,“若非你叔公装作不知,你以为还有我等活路?兴许我早被那昏君杀了”。 高冲闻言稍微冷静下来,心情久久仍是不能平复,毕竟亲生祖父,虽是素未谋面,但受原生身体影响,高冲仍是不能接受,原来祖父竟然不是殉国的,而是被杨广那昏君加害了。 第五十六章 大将军府别驾 56大将军府别驾 入夜,正平城里死一般的寂静,街上空无一人。 忽的,一队人马打破了黑夜的寂静,这队人马直奔郡守府而去,直吓得府门看守惊慌失措。 “什么人?止步”,守卒忙是持刀喝问道。 “我乃陈叔达,有要事见郡守”,马蹄声声,陈叔达打马上前说道。 守卒仔细看了看,陈叔达这带着上百人马,顶盔贯甲、持刀备弓,似乎来者不善啊。 正在这时,府门大开,出来一个文士,见到陈叔达便是拜倒,“见过陈通守”。 “张司马?”陈叔达见得此人不由得一怔,而后猛然反应过来,看向府内,“郡守何在?” 张司马闻言忙是说道:“郡守傍晚时分便出城去了,说今夜通守必会前来给我们一个好前程,命我等入夜之后在此等候,听候差遣”。 话音落下,府中陆续出来了人,具都是陈叔达相熟的绛郡佐官。 陈叔达闻言一惊,翻身下马,直奔中堂而去,只见得案桌之上,摆放着一个木盒,陈叔达眼神一凝,他知道这木盒是放置何物的。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正是绛郡郡守的官印,盒底竟还有一封信,封面书写着“陈叔达亲启”,陈叔达一怔,忙是打开。 “子聪既已有心献城,吾为绛郡百姓计,自当成人之美……”。 寥寥几行数十字,陈叔达看罢五味杂陈。 “陈通守,我等何去何从?”张司马犹豫了一下,当即问道。 “开城,迎接唐公义军入城”,陈叔达看了看在场佐官,沉声道。 “下官领命”,张司马等人一听到此话,顿时大喜,忙不迭去准备迎接仪式了。 看得陈叔达有些发愣,而后,看着手中书信,亦是摇头苦笑道:“看来裴郡守早知如此结果了”。 不多时,城门大开,陈叔达带领正平城将佐属官连夜奔赴唐营,恭请唐军入城。 当夜,绛郡治所正平城,归属于唐。 翌日一早,李渊高坐郡守府首位,左右分列文武,意气风发。 “诸公,兵贵神速,明日进驻龙门,直逼河东”,说着李渊精神振奋,一拍案桌,“只要破了河东,便可畅通无阻的直捣长安,经略关中”。 众将闻言亦是无比激动,眼看王图霸业可成,封妻荫子在望,岂能不激动。 这时,李世民出列道:“阿耶,河东有屈突通固守,一时间恐难攻破,如今高长史已破文城郡,往西去再无阻挠,不如借路文城郡,继而南下直击长安,岂不更好”。 通过高君雅偏偏连连告捷,李世民亦是受此启发,何必一城一地的去逐步攻取,直接绕路攻破长安,长安一定,关中便是囊中之物了。 而原本从太原南下,需要攻破河东才能图谋长安,但如今文城郡已破,大可以从文城郡进军长安,河东郡屈突通这个硬钉子就没必要去硬拔了。 李渊闻言亦是不由得有些意动,刘弘基也在一旁帮腔道:“有道理,确实没必要跟屈突通去硬碰硬,我们攻破长安,便大事已定啊”。 李渊也是不住地点头,李世民正欲请缨出战,忽然,裴寂出声了。 “不妥”,裴寂直摇头说道。 众人看向裴寂,只见得裴寂很是郑重的说道:“兵者,大事也,岂能犯险。 长安阴世师、骨仪等人皆非庸人,且长安城高墙厚、兵精粮足,若不能迅速攻破,河东屈突通引兵来攻,届时腹背受敌,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听得裴寂的话,李渊心里一惊,裴寂见状继续说道:“莫要被长安这个诱惑迷了心神,一步步来更为稳妥”。 稳妥这两个字顿时说到李渊的心坎里去了,当即决断道:“还是按照之前策略,先破河东,而后西进,不可犯险”。 听得裴寂的话,也有人不自觉的点头附和,裴寂的话有理有据,确实妥当,放着背后的河东屈突通置之不理,直奔前方的长安城,那万一长安城短时间内没打下来,而屈突通又引兵来攻呢,到时候腹背受敌,可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世民闻言却是眉头微皱,颇有些不甘心,“可如今高长史已破文城郡,我们大可以直击长安城,若文城郡如此地利不加以利用,着实可惜”。 高冲闻言灵机一动,当即说道:“既如此,何不兵分两路,一路围困河东,以应付屈突通,一路直奔长安,寻机破城”。 众人听闻这话,眼镜一亮,也是觉得有理,纷纷点头。 “我等如今兵多将广,分兵两路确实可行”,裴寂捻须点头道。 一路南下,李渊的兵马不仅没有折损,反而越打越多,确实称得上是兵多将广了。 见得同样谨慎的裴寂也是赞同,李渊斟酌一下便是说道:“那便分兵”。 经过一番商议,由李渊亲率大军直奔长安,而李世民率领右领军人马由龙门渡河抵御屈突通。 而出乎高冲意料的是,李渊竟是特意将高君雅留在身边,特为此宣布设置别驾一职,升任高君雅为大将军府别驾,职位等同于长史,而右领军府长史由陈叔达担任。 这一番任命可是让众人着实有些惊讶,而刚刚从突厥赶回来的刘文静得知消息后鼻子都气歪了。 据说是去找李渊理论了一番,但被李渊拿出高君雅连破二郡,劝降绛郡的功绩给怼回来了,高冲算是知道,自家这是与刘文静结上仇了。 要知道别驾此职来头可是不小,源自于汉,汉时设置别驾为州刺史的佐官,因其地位较高,出巡时不与刺史同车,别乘一车,故名别驾。 大业三年,杨广废州设郡,改别驾为长史,是故长史与别驾实则是同一职权,都是主官的第一佐官。 本来刘文静自持与李渊李世民相识甚久,向来以“老人”自居,连裴寂都不甚服气,更别说其他人了,这一番出使后,高君雅一个后来投奔的竟是位居他之上,刘文静如何能忍。 对此高冲表示他也无奈,但也是无所谓的态度,因为高冲依稀记得,刘文静这厮似乎命不久矣。 第五十七章 关中大乱 57关中大乱 李世民如愿以偿的单独领军,雷厉风行,当即便命刘弘基作为先锋军,连夜出发,直奔龙门,寻找渡河地点,而翌日一早便亲率领右领军府兵马出发。 等高冲随军来到龙门之时,刘弘基已经在一个名为梁山的地方征齐船只,铺好浮桥,先行渡河,列阵守护,大军随后过河,直逼河东。 而河东郡,屈突通两万大军驻守永济,婴城而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可谓是固守金汤。 听闻仅是李世民这一支偏师抵达河东,屈突通略一思索,便是勃然变色。 “不好,李渊意欲直扑长安”,老将屈突通一脸沉重,顿觉很是棘手。 一旁的郡丞尧君素乃是一员良将,闻言当即明白过来,也是有些心忧,“听闻李贼作乱以来,兵马竟是越打越多,若是兵临长安城下,长安城守卒久未经战事,恐难守住”。 屈突通心忧的便是这个,“我与宋老生离开长安时,带走四万精锐,如今长安城中并无多少兵马,如果李渊大军一到,长安危矣”。 说罢屈突通亦是叹息一声,颇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而且据闻李渊之女及其从弟李神通已在鄂县叛乱,李渊之婿段纶也在蓝田作乱,拥兵数万众,如今的关中是遍地叛军啊”。 尧君素闻言恨得牙根痒痒,以手捶墙,“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为今之计,唯有迅速击溃李世民所部,而后进军关中,逐一击破”,屈突通拧着眉头说道。 “末将去”,尧君素闻言当即请战,“李世民毕竟年幼,末将领兵前去,趁其立足未稳,连夜袭之,或可大破”。 尧君素也是杨广的亲卫出身,不同于高德儒,尧君素却是有真本事的,屡立战功且忠心耿耿。 屈突通闻言迟疑了一下,“夜袭可以,但不能你去,让虎牙郎将桑显和去,你留在城中主持大局。” “主持大局?”尧君素一惊,“大将军你?” 屈突通点点头,“我亲率一万兵马,自武关出蓝田,回救长安,寻机破贼”。 见得尧君素有些不放心,屈突通继续吩咐道:“李世民兵不过万余,你固守城池,可保无碍”。 尧君素闻言点了点头,“只是关中已乱,大将军这孤军深入……”。 屈突通手指敲打着地图上一个地方,“并非孤军,潼关还在我们手上,潼关守将刘纲还在固守,只要兵贵神速,速出蓝田与刘纲合兵一处,或可打开局面”。 听得屈突通如此说,尧君素也是没有再说什么。 当夜,屈突通便是率领一万兵马静悄悄的从另一侧出了城,直奔武关而去。 而另一边,唐军大营,中军帐里,看着眼前这张地图,李世民忽然觉得他独领一军在这河东着实有些“无趣”。 而高冲正在与长孙无忌、房玄龄二人宣扬着他的清茶,高冲对于加葱姜胡椒的茶实在是难以接受,便命人寻来一些晒干的茶叶,直接开水冲泡,虽然苦涩,但总比那多种佐料的煮茶略好一些。 “只可惜现在已经过了季节,等明年开春,我去弄着茶叶嫩芽,到时候用铁锅一炒,那味道玄龄你肯定喜欢”,高冲摇晃着手中浑浊的茶水啧啧有声。 这话说得长孙无忌就很好奇了,“为何独是玄龄喜欢,我便不会喜欢吗?” 高冲一怔,看了看长孙无忌肥肥圆圆的肚子,直说道:“这清茶质朴馨香,清新素雅,饮之还可刮油脱脂,与辅机你不搭,你还是适合喝羊汤”。 这番话说得长孙无忌气得大肚子都鼓起来了,“你便是说我俗气又痴肥了?” 房玄龄捧腹大笑,“攸之你这可将辅机得罪了”。 “得罪了吗?”高冲装作大惊,而后惋惜叹道:“那就可惜了明日那只叫花鸡”。 长孙无忌眼睛一亮,胖乎乎的脸上瞬间顿时堆起笑意,“玄龄说笑了,岂会有得罪,谁不知我与攸之最为要好了”。 房玄龄见此二人如此作态亦是失笑,只觉有趣。 高冲也是接触到长孙无忌才知道,这家伙白白胖胖的,圆鼓鼓的身材真是吃出来的。 自从上次大雨受阻,闲时无聊便做了一次叫花鸡,长孙无忌这厮却是吃上瘾了,而此时的烹饪手段无非就是煮、烤、炙等,高冲随便露一手,便是将老饕长孙无忌给惊住了。 “何事如此开心啊?”李世民掀帘入账,也是好奇问道,手中拿着那卷地图。 房玄龄最是注重礼节,忙是起身行礼,将方才的趣事复述了一次,李世民亦是不禁失笑,指点着高冲笑骂道:“好你个高攸之,竟敢戏弄我大舅哥,小心他去找我家娘子告状,那我可难办了”。 这番话说得长孙无忌胖脸上竟是有些不好意思,“二郎,我岂是那种人”。 高冲见状也是顿觉好笑,原来十八岁的李世民、二十岁的长孙无忌,此时竟是如此有趣,殊不知几十年后,身为帝王、将相的这二人,还有几分今日这般纯粹。 “二公子这是?”房玄龄指了指李世民手中卷起的地图好奇问道。 提到这个,李世民顿觉心情有些不爽,直将地图铺开,“突然觉得我自请来河东真的是昏了头”。 “二郎为何这样说?”长孙无忌凑上去一脸不解。 “你们看,现在我父亲大军已由壶口渡河,直扑长安,而我三姐还有堂叔李神通也已在鄂县起兵,我四姐夫段纶在蓝田起兵,兵马接近上十万,关中可谓是热闹得很,我们却窝在这河东,岂不是无趣?” 李世民手指不停的指着地图上几个地方说道,高冲一一看去,好家伙,李家人遍地开花,到处起兵,直将长安给合围了,到底是天定的巧合还是早有预谋,这就不得而知了。 三人闻言亦是面面相觑,李二是个十足的好战分子,确定无疑了,高冲又给李二加了一个标签。 “二公子,也不能这么说”,房玄龄略有些迟疑道,“毕竟只有我们在此盯住河东,唐公大军才能放心西进啊”。 长孙无忌也是直点头,又是不放心的叮嘱道:“大军后方安危,全靠我等,二郎可莫要冲动行事”。 第五十八章 夜袭 58夜袭 见得二人这般着急,李世民摇头一笑,“你们多虑了,我岂会不知轻重”,说罢看了看三人,李世民没有藏着掖着,直说道:“我们空耗在这里,唯恐等长安都打下来了,我们这群人都捞不到什么战功”。 李世民说的如此直白了,三人亦是不由得沉思,高冲想了想直说道:“那就只有想办法攻破河东了”。 “攻破河东?”李世民等人听得一惊,“屈突通两万兵马据守城池,我等不过一万,如何攻破?” “是啊,欲速则不达,稳妥要紧”,长孙无忌劝道,“明日先看看永济城防再说”。 “两万人马……”,高冲听得猛然一怔,而后忙是上前查看地图,沿着高冲手指的方向,永济往西出武关便到了蓝田,便是进入关内,高冲好像依稀记起来了什么。 见得高冲这般反应,几人也是吃惊。 “攸之,你这是?”李世民疑惑问道,隐隐间他觉得高冲好像发现了什么。 只见得高冲敲了敲潼关的位置,“潼关地理位置险要,如今唐公大军进击关中,屈突通不可能无动于衷,因为长安一失,他扼守河东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而且他这两万士卒都是从长安带出来的,所以他极有可能潜回关中,扼守潼关,继而寻机化解长安危机”。 “潜回关中?”三人听得一惊。 房玄龄定睛看去,也是恍然道:“潼关易守难攻,只要隋将守住潼关,长安便可攻可守。屈突通也确实没有必要将两万长安兵马跟我们一支偏师耗在这里”。 李世民听后却是疑惑问道:“那河东呢?屈突通不可能弃河东于不顾”。 高冲看向长孙无忌,长孙无忌顿时明白,直说道:“上月我从洛阳途径河东去临汾与你们汇合时,便说过郡丞尧君素已在加固城防,厉兵秣马,若是屈突通果真潜回关中,那定然是由尧君素主持河东战局了”。 李世民拧着眉头,不住点头,呢喃道:“既然屈突通潜回关中,那我们确实有机会攻取河东了”。 然而谨慎的房玄龄却是疑惑道:“屈突通当真就这般放心河东?还是说小觑我们?” 几人看向房玄龄,房玄龄也是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等今日方才来此,尚未探得河东虚实,屈突通若想安心潜回关中,必定会有所布置的”。 “尧君素不是吗?”李世民问道。 高冲却是听明白房玄龄的疑虑所在,也是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方才辅机也说了,尧君素熟悉永济,一心加固城防,厉兵秣马,意在固守,但是一味地固守,并不长久,屈突通作为老将也应知道啊”。 “一味地固守,并不长久?”李世民听闻这话猛然抬头,房玄龄也是眼中精光一闪,接着话头说道:“那除了让尧君素固守,屈突通也定然安排有主动进攻了”。 长孙无忌也是惊道:“我等今日方来,立足未稳,营寨不牢,且长途跋涉,士卒疲惫,最好的时机那就是……”。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今夜”。 一番推论得到这个结果,李世民再也坐不住,“无论咱们推论是否正确,今夜务必小心”。 高冲忽的灵机一动,“不如命令将士们今夜挤一挤,全部睡在四周营帐,将中部营帐空出来,一旦敌袭,闯入营中,而后号角声起,敌军便是陷入重围”。 “如此甚好”,房玄龄亦是点头附和道。 “就照这样办”,李世民当即拍板道,“即便今夜敌军不来,也无甚损失”。 当夜,高冲着甲而睡,双锏就放在手边,强撑到子时,高冲也是上下眼皮子打架,再也熬不住,心想着敌军应该不回来,而后不自觉的缓缓睡去。 白日里李世民兵贵神速,率领右领军府人马从绛郡正平城直奔永济而来,期间还渡过黄河,可谓是兵疲马乏,入夜后,具都是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喊杀之声由远及近,渐渐的在耳边放大,高冲噌的睁开眼睛,亦是一脸不可置信,甚是惊讶,“真来夜袭了?” 而此时的唐军营中,隋军虎牙郎将桑显和领军直接突破唐军营门,营门处竟然只有寥寥数队人马防守,桑显和一路直冲,举起手中长枪一脸兴奋,“李世民那小娃子防守竟这么松懈”。 “不好,将军,帐内是空的”,一名隋军刺破营帐,里面竟是空无一人,不由得大惊失色。 “不好,快撤”,桑显和闻言上前继续挑破一个营帐,里面仅有些士卒的物品,当即便是大喝道。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随着一声声响亮的号角声响起,大营四边的营帐里冲出密密麻麻的人,原本容纳十人的军帐,此时竟是冲出二十人,三十人。 一时间,已冲进大营中间的隋军很快就被合围了,右领军府人马足有一万有余,尽是李世民从太原带来的精兵,其中刘弘基所部更是精锐,嗷嗷叫的就直奔桑显和而去。 高冲见状亦是手痒,方才迷糊睡了一觉,此时只觉得精神抖擞,“二公子,我也去”,说罢便是拍马加入战团。 李世民见状啐骂一声,“玄龄,辅机你二人指挥,我也去”,说罢拔出一柄横刀就冲了上去。 房玄龄二人都来不及阻止,只得忙是下令亲卫上前护卫。 漫天火光之中,高冲的眼力也是绝佳,手中镔铁锏一锏一个,脑花四溅。 “勿要恋战,快撤”。 这时,高冲远远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吼了起来,看起来极有号召力,隋军慢慢的向那处集结,黑暗中虽然看不清人,但是高冲知道,那一定就是今晚夜袭的隋军主将,当即毫不犹豫便是拍马冲了上去,这可是斩将之功。 后方李世民依稀看在眼里,不由得又惊又怒,“高攸之这厮不要命了”,而后忙是下令,“擒杀敌军主将,赏钱百贯”。 赏钱一出,唐军嗷嗷叫的寻着隋军主将而去了,身边的唐军多了起来,一时间,高冲压力骤减。 第五十九章 虎牙郎将桑显和 59虎牙郎将桑显和 此时,战团已是厮杀到营门口了,一旦被敌军突出营门,那便逃出生天了。 “敌将休走”,高冲大喝一声,拍马冲上,胯下西域健马顿时冲出。 “郎君小心”,身边高雄等人见状大急,忙是不顾一切跟上,眼中只有前方那一骑。 高冲手持双锏,左右劈打,黑夜中,身上噼里啪啦的不知道被击中了多少次,全赖甲胄精良,即便是胸口中箭,亦是被胸甲抵住。 终于,高冲看清那人了,手持一杆长枪,左突右刺,甚是勇猛,直逼得左右前来堵截的唐军连连后退,眼看就到营门口了。 高冲猛的一踢马腹,胯下战马吃痛,嘶鸣一声,猛然冲出。 “看锏”,高冲大吼一声,高高举起双锏便是一招泰山压顶,直劈敌将脑门,这一招借着马力,势大力沉。 桑显和一脸惊骇,来不及躲闪,仓促间挺枪便挡。 但高冲这厮乃是人形猛兽,双臂高举砸下去何等大力,又借助战马的冲击力,双锏一齐砸在长枪上,枪杆瞬间弯曲乃至断裂。 而后双锏余力未消,直接击打在桑显和胸口,桑显和当即便是口喷献血,向后跌落马下,不知生死。 “敌将已死,投降免死”,高冲俯身捞起桑显和,将其横放在马背,只觉得热血沸腾,甚是激昂,高举手中双锏大吼道。 隋军残军此时都拥挤在营门口,听得真真切切,又见高冲如此勇武,一时间,军心顿失,纷纷扔下刀枪,跪地乞降。 见得战局已定,高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探了探这员敌将鼻息,幸好活着。 “高攸之”,李世民从后面匆匆赶来,亦是浑身浴血,手持一柄横刀都砍卷刃了,“你这厮也太莽了”。 “擒贼先擒王”,高冲龇牙一笑,漫天火光中映照中露出洁白的牙齿,拍拍桑显和的背,“只要擒住这家伙,敌军必败”。 咳咳…… 本就胸口重创,被挂在马背上又极为难受,现在被高冲这拍了拍背,桑显和便是一口接一口的喷着血。 高冲见状忙将其拎下去,“快寻军医来,别让他死了”。 吩咐唐军打扫战场,看押战俘。 李世民看了看正被军医急救的桑显和,“攸之你想怎么做?”。 看见高冲如此紧张一个俘虏的伤势,李世民不用问都知道,高冲定然是有了想法。 “攸之莫非想劝降?”房玄龄挑眉问道。 高冲点了点头,一旁的长孙无忌便是忽然明白,“你在图谋永济城?” 高冲又是点了点头,这俩人太聪明了,你一言我一语,便推论出来了。 经这二人提醒,李世民也是明白,当即下令道:“务必救活他”。 “好在他有护心镜抵挡”,一名军医擦了擦额头细汗说道,“不过这护心镜也被打破了”。 李世民看了看高冲拎着的两把锏,嘴角扯了扯,“攸之你说说想法”。 高冲苦笑道:“你们都补充得差不多了,救醒这人,将其劝降,而后诈开永济城门”。 三人闻言亦是点头,不多时,军医将桑显和的伤势略做处理,并强行灌下一碗不知道是啥的药,桑显和状态方才好转。 一见面,桑显和便是盯着高冲,“你……你这厮好大力气”,抬起来的手指着高冲,虎口出血迹未干,那是硬生生被震裂的。 高冲咧嘴一笑,“你一个使枪的人却非要跟我这重锏硬抗,是不是傻”。 听得高冲这话,桑显和气得一口气没喘过来,又是涌出一口鲜血。 李世民亦是无语,瞪了一眼高冲,上前扶起桑显和,温声道:“我乃唐公二子李世民,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虎牙郎将桑显和”。 “桑将军,不知你……”。 “愿降”,桑显和抬抬手直说道,眼神却是直盯着高冲,“不过等我伤好之后,我需与他战上一场,今夜之败,我……我不服气”,说着桑显和一撇头,很是硬气。 高冲闻言笑了笑,“小事一桩,等桑将军伤愈,我们痛痛快快打上一场”。 见得高冲如此直爽,桑显和亦是释然,当即挣扎起身,“既然降了唐公,我当立个投名状,还请二公子派兵,与我一起诈开永济城”。 李世民一听大喜,高冲也是点了点头,看来这桑显和是个聪明人,而后主动请缨道:“二公子,让我去”。 李世民有些犹豫,高冲见状道:“我先率前军与桑将军一起去诈开城门,一旦城门打开,我立即抢占,而后二公子领后军速来”。 房玄龄也是点点头附和,“如此甚好”。 随后高冲率领一千余唐军,扮做大败的隋军,带着桑显和直奔永济城门。 “看来你不仅力气不小”,桑显和打量了一下高冲,见得高冲背负双锏,悠哉悠哉的样子,丝毫没有怯弱,也是点头道:“这胆量也不小”。 “区区永济城,不过万余兵马,有何惧哉”,高冲知道桑显和的意思,颇为不屑说道。 “你怎知永济城里……”,桑显和一愣,惊问道。 “屈突通去关中了”,高冲抬眼笑道,“我说猜的,你信吗?” 桑显和脸皮抖了抖,深深看了一眼,而后低头不语。 远远的已经看见永济城门了,高冲取下双锏握在手中,放缓马速,紧紧贴在桑显和身后。 桑显和只觉得后脑壳有些发凉,他知道,一旦他有异动,他的脑袋就会被那双铁锏打爆,摸了摸胸口,桑显和心有余悸。 来到城下,城头之上已经是严阵以待,灯火通明。 “我是桑显和,快开城”,桑显和强撑着一口气喊道,而后便是直咳嗽,带出一丝丝血丝。 身后的高冲看在眼里,不由得眉头微皱,这桑显和恐怕是内伤不轻。 城上守卒听得这个消息不由得有些躁动。 这时,只听得一声厉喝,“桑显和,你竟降贼?还敢前来诈城,来人,放箭”。 高冲一听便是大惊,忙是喊道:“快撤”。 话音落下,城头上射下一轮箭雨,桑显和首当其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又无兵器抵挡,顿时身中数箭,倒地不起,高冲见状俯身伸手捞起桑显和就往回撤,身后唐军紧紧护着。 第六十章 郡丞尧君素 60郡丞尧君素 见得高冲率军匆忙后撤,城头上,尧君素当机立断,“开城,追击”。 城门大开,隋军呼啸涌出,尧君素一骑当先,“逆贼休走” “郎君速走,敌兵追出来了”,高雄臂膀中箭,趴伏在马背上,回首看向身后,不由得大惊。 “真当我好欺负了”,高冲啐骂一声,看了看已经断气的桑显和,高冲亦是有些无奈,“得罪了”,而后将桑显和放在道旁。 当即勒马驻足,举锏高呼,“兄弟们,列阵反击,二公子马上就到”,说罢竟是调转马头。 高雄见状一惊,只得咬牙挥刀砍断插在臂膀上的箭矢,紧紧跟着。 尧君素率军出城,正欲衔尾追杀,刚追出不远,却是见得前面的唐军竟驻足列阵,不由得一惊,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得对面一声大吼,“兄弟们,跟我杀”。 “什么情况?”尧君素有些发懵,容不得他细想,对面唐军已经是嗷嗷叫的冲了上来,两军迅速接战。 而远处山坡上李世民端坐马背,紧紧握住一柄横刀,身后数千将士严阵以待,当喊杀之声传来时,斥候也及时来报,“高参军已在城外与隋军交战”。 李世民听罢未曾多想,当即下令,“全军冲锋,夺取永济,便在今夜”,而后拍马沿着官道冲出。 尧君素仅仅率领两千兵马出城追击,而高冲带来夺门的一千唐军皆是李世民精挑细选的敢死精锐,本来是用于夺门的,结果门都没靠近,就被一轮箭雨逼退,死伤上百。 精锐自是有精锐的傲气,此时跟着高冲反击,无不都是一泄胸中的怒气,刚刚被箭矢射得有多狼狈,现在拼杀得就有多勇猛。 尧君素一时压力甚大,偏偏高冲这厮一边冲杀着,嘴上还不停,“尧君素死了,投降不杀”。 黑灯瞎火的,仅仅凭借着火炬之光,士卒本就是只能勉强辨认敌我双方军服的区别,哪里看得清人在何处,一时间,隋军士卒还真以为尧君素已死,纷纷乱做一团。 “本郡丞在此”,尧君素大为恼火,高声喊道:“快撤回城”。 “假的,郡丞已经死了,投降免死”,高冲正在不远处,听闻这话,又是高声喊道。 尧君素差点被气吐血,辨明声音方向,直奔高冲而去,而这也正合高冲之意,二人都是向着对方的方向靠拢,不一会儿,尧君素便是看到了始作俑者,当即急怒道:“贼将受死”。 高冲不惊反喜,“可算找到你了”,拍马上去,迎头便是一锏。 尧君素善使一杆长刀,一刀劈来,势大力沉,誓要将高冲一刀斩为两截,但高冲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身力气越来越大,手臂抡圆的一锏,即便是一块顽石,也可砸成齑粉。 只听得当的一声,响彻战场,近前的两方士卒直觉得耳朵嗡嗡的。 高冲手一扬,手中锏差点脱手而出,手臂直震得发抖,感受到巴掌黏黏糊糊,高冲一看,虎口竟是震裂了,随意擦擦手,高冲双锏压上,又是一个横扫。 高冲这个人形猛兽都被震得虎口开裂,尧君素那边自然也不好受,直感觉双臂好似被震碎一般酸痛,差点被击落马去,再看大刀,锋刃处竟是偌大一个缺口。 来不及震惊,便见得迎面而来又是一对铁锏,尧君素仓惶避开,着实不敢硬碰硬,反手一刀,逼开高冲,“你是何人?” “渤海高冲”。 话音落下,只见得四面八方而来的喊杀之声,尧君素大惊,打马便走。 但李世民何许人也,率领后军并非是直接加入战团,而是先遣刘弘基所部趁乱夺门,而后李世民亲率中军截断尧君素后路。 尧君素退路被堵,一时间陷入重围。 “尧郡丞,降了”,高冲追至跟前,看着唐军合围中左冲右突的尧君素,不由得出声劝道。 “我尧君素凛凛大丈夫,怎会去做乱贼贼子?”尧君素坐下战马已死,不得不服下马步战,只见得尧君素持刀伫立,擦了擦嘴角鲜血,厉声回道。 这时,城门也已被刘弘基夺下,李世民命长孙顺德等人迅速领军攻进城内,接管城防,而城外的隋军,也仅剩数十人仅仅围在尧君素身旁,几乎人人带伤。 “尧君丞,昏君无道,我等志在另立新君,匡扶社稷,尧郡丞又何必如此执拗?”李世民也是看重尧君素的人品与才干,下马近前温声劝道。 “另立新君?”尧君素听得嗤笑一声,“虚伪,尔等比那李密窦建德之辈还要虚伪,什么另立新君,立的恐是你李家的新君”。 李世民闻言气急,不由得有些愠怒。 高冲也是叹息一声,“尧郡丞,你可知百年之后,世人将会如何评论你? 尧君素,昏君杨广麾下走狗,助纣为虐、残害百姓……只会如此说,因为你效忠之人注定是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如同桀纣一般。 如若当今天子是爱护百姓的仁君,哪怕是碌碌无为的庸君,也不会导致如今天下皆反的地步。 你说士族反杨广是为了名利,那百姓呢?那士族?如今的杨广天下皆反,那是他咎由自取。 汾阳行宫,晋阳行宫,临渝行宫,丹阳行宫,江都十宫……杨广每去一地带给当地百姓的是什么,是劳民伤财,是穷奢极欲,这样的君主,值得你效忠吗?” 尧君素听得有些愣了,而后甩甩头,咬牙切齿道:“巧言令色,这都不是尔等乱臣贼子犯上作乱的理由,你方才说你是渤海高冲,那太原副留守高君雅跟你是何关系?” 高冲有些不解,“正是家父”。 岂料尧君素听了却是大怒,“高君雅果真反了?” 见得高冲等人表情,尧君素便是破口大骂,“忘恩负义、孤恩负德之辈,圣人错信此獠,竟将太原托付与他,背主逆贼不得好死”。 “住口”,高冲闻言勃然大怒,“你这无知匹夫又知道些什么,但敢在此饶舌,出言不逊,我父子二人最是该反了杨广昏君,只恨不得手刃之”。 尧君素见得高冲暴怒,也是癫狂笑道:“你祖为大隋殉国,尔等不肖子孙却来反隋,当真是是孝子贤孙”。 看来尧君素这厮是父亲旧识了,高冲厉色道:“我祖父是被杨广所害,你说我该不该反?”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脸惊诧。 第六十一章 风陵渡口 61风陵渡口 听得高冲的话,尧君素愣了愣。 李世民也是惊问道:“攸之,这时怎么回事?” 高冲心想着这也并非是值得隐藏的秘密,真相说出来也可以洗脱他父子反隋的骂名,毕竟明面上高君雅确实是受杨广“重用”,当即就将前因后果简短讲述了一遍。 李世民听后大怒,“昏君,暴君,国之良将竟被加害,着实该死啊”。 尧君素也是反应过来了,竟仍然不相信,“定是你胡乱编造,若真是圣人害了你祖父,那为何又如此信任重用高君雅”。 “这便是昏君帝王心术的恶趣味”,高冲咬牙切齿愤恨道,不得不说,杨广对高君雅着实残忍。 见得尧君素仍是一脸坚定,高冲亦是没了耐心,“尧郡丞,最后问你一次,你果真要为这昏君殉葬?丝毫不顾身后千古骂名?” 尧君素听后大笑道:“大丈夫当知恩图报,我尧君素能有今日高官厚禄,皆赖圣人所赐,岂会降贼?” 高冲看向李世民,只见李世民脸色漠然,“高氏父子乃我李家心腹臂膀,凭你方才那番恶言恶语,我便是留你不得”,说罢果断转身,“放箭”。 身后唐军迅速张弓搭箭,一轮箭雨过后,尧君素身中数箭,倒地身亡。 高冲脸皮扯了扯,李二脸色够厚,明明是尧君素宁死不降才杀之的好不好。 永济城内,唐军接管城防,李世民毫不停歇,立马遣人招降其余诸县。 此时,李渊已经率领唐军主力逼近长安城,关内最大的起义势力孙华也被李渊招降。 李渊命李建成、刘文静领左领军府兵马攻占永丰仓,获取钱粮辎重数以万计,而后进兵潼关。李渊则亲率中军,攻取渭水北岸等地,对长安形成合围攻势。 屈突通万万没想到,他刚领军出河东不过一夜功夫,尧君素便是兵败人亡。 所部兵马刚到潼关,便是迎面碰上李建成、刘文静等人,一场遭遇战猝不及防,李建成麾下统军姜宝谊、王长谐等人骁勇非常,给予老将屈突通以迎头痛击。 潼关里,隋军守将刘纲急得干瞪眼,奈何李建成大军驻兵关外,而屈突通所部也是难以进入与刘纲所部汇合,三方双方就这样对峙在潼关外。 李建成性格沉稳,对于整体战局很是清醒,一边派人通知河东李世民,屈突通潜回关中的消息,一边谨防着屈突通和刘纲两处人马。 敌我双方都知道,如今的唐军已是稳操胜券,唐军多点开花,可以说关中遍地都是唐军。 如今还被隋军掌控的长安、潼关和河东,已是被唐军一一分割开来了,此时众人还不知道李世民已经一夜攻占河东。 这边李建成和刘文静悠哉悠哉的按兵不动,而屈突通就是坐不住了,他不能等,他很清楚他责任重大,关中这盘死棋能不能被盘活,全靠他这手中的一万隋军,但说起容易,欲要实现何其困难。 首当其冲的便是要解决眼前李建成所部一万唐军。 急于进军的屈突通一日三次搦战,李建成皆是闭营不出。 如此数日,河东告破的消息终于传来,屈突通面如死灰。 消息不胫而走,一万隋军具都是惊慌失措,士气大减。 当夜,李建成当即与刘文静、姜宝谊等人商议,夜袭屈突通大营。 果不其然,不出李建成等人所料,屈突通麾下人马已是毫无战心,姜宝谊、王长谐等将勇猛精进,很快就突破了营门,直奔中军大帐而去。 屈突通亦是万分果决,见得已是守不住,当机立断,率领残军一路向东,意欲投奔东都洛阳的越王杨侗。 姜宝谊等人追得战马都累倒了,最终还是让屈突通走脱,不由得大为遗憾,李建成只得命令统军姜宝谊继续领兵沿途追击,自己亲率大军攻取潼关。 李世民安排麾下统军张纶驻守河东永济后,便是亲率右领军府人马直奔潼关,迫不及待的参与关中战局。 风陵渡,北接河东郡永济,南临近京兆郡潼关。 李世民大军想要渡河入关,风陵渡无疑是最佳选择,此地乃是大河南北交通要地,来往船只甚多,在此可以很快的征齐船只渡河。 好巧不巧,刚一渡河,便是正好撞见仓惶而来的屈突通所部。 屈突通摆脱李建成所部追击后,心想若沿陆路东进,麾下这些残兵败将定是一路逃散,等到东都洛阳,恐是十不存一,正好不远处便是风陵渡,屈突通便想着征集船只,而后顺流而下,直抵洛阳。 却不成想,李世民急吼吼的想去加入关中战局,亲自参与“解放”长安的战争,连夜将河东交给统军张纶之后,便是领军西进,双方好死不死的在河岸相遇。 屈突通反应迅速,当即命令结阵自守,但此时的隋军本就是一夜逃亡,如今渡河不成,反被堵住去路,士气全消。 而这时,沿途追击一夜的姜宝谊也是赶了上来,屈突通瞬时陷入合围。 屈突通仰天长叹,泪流满面,左右将佐见状也是壮胆劝道:“大将军,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如降了?” “我屈突通蒙受国家厚恩,历仕二主,饱食隋禄,如今国家倾颓,正需死战之士,我岂能背叛,唯有以死报之”。屈突通头发散乱,斑白的须发被这河风吹的飘扬,显得格外的悲壮,可谓是英雄末路。 “前面可是屈突老将军?”李世民打马上前,朗声问道。 “李家子休要多言,老夫无非一死,唯请善待降卒”,屈突通声若洪钟,气势不减。 “大将军……”,其麾下士卒闻言不由得大为悲痛。 听得屈突通已经心生死志,李世民等人大惊,高冲忙是喊道:“屈突老将军免死,快拦住他”。 话音落下,赫然见得屈突通拔刀便欲自刎,其身边亲卫大惊,忙是将其扑倒在地,“大将军”。 “退下”,屈突通大怒,吼道:“尔等敢违军令?” 高冲见状忙是打马上前,隋军竟是一动不敢动,踢飞屈突通散落在地的佩刀,高冲苦心劝道:“屈突老将军何必如此”。 第六十二章 汇聚长安 62汇聚长安 这大隋朝尽管已是风雨飘摇,但却仍有这么一帮白发老将为其尽忠竭力,高冲心中感慨万端。 如张须陀、阴世师、屈突通,宋老生等人,或许他们的心依旧停留在当年那个北破突厥,南灭陈国的开皇盛世。 眼见自尽不成,屈突通悲痛万分,指着亲卫泣不成声,“尔等陷我于不忠不义啊”。 “屈突老将军,你已经尽力了”,高冲见屈突通老泪纵横,如此之忠心,高冲不由得肃然起敬。 听闻这话,屈突通心中触动,呆愣良久,方才面向东南扬州方向,再三跪拜,“臣力尽兵败,已报圣人隆恩,天地神只,实所鉴察”,而后起身束手就擒。 “隋军中传言道,宁食三斗葱,不逢屈突通,可见屈突通威望之高,如今他已归降,定可极大的打击隋军军心”,李世民伫马黄河边,意气风发。 高冲却在一旁低声道:“只是被擒,还没归降呢”。 李世民闻言一滞,瞪了高冲一眼,有些无语,继而摆手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人已在唐营中,这便足够了”。 看来这屈突通老将军已经是被“归降”了,只要对外宣传,屈突通在唐营里,那不降也是降了。 高冲暗自咋舌,看来现在的李二就已经十分腹黑了。 潼关,关内的隋军具都是亲眼看见屈突通援军来了,本来是军心大震,信心暴涨,但没过几日,堂堂左骁卫大将军屈突通竟是大败,仓惶逃离,潼关守卒的士气顿时跌落谷底。 李建成抓住时机,猛攻城池,经过一番血战,统军王长谐身先士卒,率先登城,斩杀隋将刘纲,从而攻占潼关,至此,大隋西京长安,已成孤城。 此时,李渊进驻高陵,李建成攻占潼关,李神通、李秀宁等李氏宗族屯兵泾阳,段纶驻守蓝田,殷峤驻守汉长安旧城,李仲文、何潘任屯兵阿城,李世民擒获屈突通后进驻渭南,关中已经是插遍了唐字大旗,四面八方的唐军逐渐汇聚长安城。 十月初三,李渊抵达长安城,驻营在长安的东门春明门,接下来数日,源源不断的唐军汇集长安城外,共计合兵二十余万,浩浩荡荡的营帐,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直排列到灞河的另一侧。 偌大的中军大帐里,李渊端坐上首,帐中众人分列而坐,高冲一一看去,也有许多陌生面孔,诸如孙华、李神通、李仲文等人,也有仅仅见过数面的李秀宁、段纶等人。 看着济济一堂的文臣武将,李渊甚是开怀,阿婆脸上满是笑意,捻着胡须扫视左右,不住地点头。 “我等起兵以来,屡战屡胜,今日二十余万大军汇聚长安城,何其壮哉,待功成之日,在座诸位,功不可没”。 听得李渊的话,在座众人都是精神振奋,只要长安城一破,到时候唐公晋位,甚至立国,那在座诸位无一例外,具都是开国元勋了,封妻荫子,指日可待。 而坐在李渊下首最近的裴寂、高君雅和刘文静三人,分别官居大将军府长史、别驾和司马,这三人到时候无疑是最受重用的了。 “诸公,决战在即,对此战若是有何想法,均可畅所欲言”,李渊继续发挥他最大的优点,集思广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未免冷场,裴寂咳嗽了一声,直说道:“我等二十余万大军在此,便不需用甚策略了,待攻城器具建造完备,直接大军推上,以雷霆之势攻破长安,震慑天下,以宣告唐公威势”。 此言一出,甚合在座诸将的心意,李世民亦是挥着拳头,“二十万大军,便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长安城淹了”。 高冲直听得翻白眼,若不是场合不合适,他高低得整两句。 这时,高君雅却是说道:“唐公,欲成大事,需得民心,我等二十万大军在此,绵延数里,二十万大军又来自不同地方不同主将,若不严申军令,唯恐扰民”。 “君雅所言甚是,往后这长安城便是我们的核心,绝不可有失民心”,裴寂亦是点头道。 “正是,我们乃是匡扶社稷的义军,绝不可侵扰百姓”。 “若是骚扰百姓,那与匪寇无异”。 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亦是点头附和。 李渊闻言微微颔首,也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时,却是响起了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高别驾这是在说诸位将军的士卒毫无军纪了?” 高冲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用去看他也知道,这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肯定来自于刘文静。 刘文静这话说的极其不客气,诸将的脸色也是为之一变,诸如邱师利、李仲文这类新归附的“巨寇”,闻言便是脸色不善的看向高君雅。 李渊眉头一皱,摆手道:“君雅绝无此意,肇仁言重了”,说罢扫了刘文静一眼,眼底深处亦是闪过一丝不耐,他回想起那天裴寂跟他说的话:“刘肇仁不服居于君雅之下,每每口出狂言,扬言他日必杀君雅以扬眉吐气”。 李渊生性谨慎,如今成事在即,此时的他在乎的是王图霸业,应以大局为重,刘文静这摆在明面上的内斗,让李渊很是不喜。 下首裴寂低着头,不经意的一瞥刘文静,那眼神,好似在看一个死人。 “传令,全军将士未有将令不得擅自出营,不得潜入村落,不得惊扰百姓,违此三令者,军法从事”。李渊一拍案桌,厉声喝道,他很清楚,民心不可失。 更何况,裴高二人以及李建成兄弟二人,这四人的意见足以让李渊坚定决心,便是其他在座所有人反对也是无用。 诸将铿然应诺,唯有李仲文几人,似乎隐隐有些不愉,他们本就是巨寇出身,投奔李渊,此时被刘文静这一挑拨,顿时就是自尊心作祟,心中愤懑,对高君雅也是渐渐起了敌意。 刘文静一直盯着李仲文几人的反应,见得李仲文果真是面色阴沉,不由得心中暗喜,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裴寂亦是在暗中观察刘文静,何尝不是心头暗笑。 第六十三章 藏锋之人 63藏锋之人 李渊效仿汉高祖进入关中后定下的约法三章,如法炮制了军中三禁令,借此以收民心。 而后便决定次日午时,向长安城抛射数千份劝降书,这次的劝降书是要向天下宣告李渊进攻长安的意图,主要表达尊隋安民之意,并无谋朝篡位之心,因此这封劝降信,即告天下书,注定是要载入史册的。 李渊似乎是吸取了“教训”,这封重大的劝降信并没有让高冲执笔,而是让温大雅率领许世绪等人联合起草,可见重视。 同时,李渊下令全军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不日强攻长安城,因为众人都知道,打到如今地步,能降的早就降了。 此时长安城里的主将阴世师、骨仪等人,具都是隋室的死忠,绝无可能投降,因此,只能强攻,也必须强攻,以此向天下昭示唐军的实力。 高冲听得这个伐木令后,有心劝阻,但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后世关中沙漠化严重,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关中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时常爆发战争,每次战乱攻城,具都是将周边林木砍伐一光,但是高冲现在若是去跟李渊说保护环境,那怕是失心疯,此时李渊的心里,没有什么事情比攻占长安,开创大业更为重要。 等回到营帐,还未等高冲卸甲,高君雅便是派人来唤,去到高君雅帐中,却见得高君雅脸色清冷,一言不发。 “阿耶”,高冲老老实实的行礼道,见状也是心里有些发怵,正想悄悄地坐下,便是听得高君雅训斥道:“站直了”。 高冲噌的站得笔直。 “太原临别之时,我是如何叮嘱?”高君雅一脸厉色,“让你安分守己,你可曾有听进去一言半句?” 高冲愣了愣,张张嘴正欲说话,便是听得高君雅又是斥道:“一千士卒就敢去诈城?高攸之,你真当自己是霸王再世了?” 见得高冲默然不语,高君雅冷哼道:“为父搏个封妻荫子,不在话下,又何须你去行险?” “阿耶,我自幼学文练武,功名但凭马上取,不必依靠父辈余荫”,听的这话,高冲很有志气的说道。 高君雅闻言深深看了看高冲,没有言语,良久,方才悠悠叹道:“看来,你是缺个弟弟了”。 高冲闻言顿时傻眼,继而也是龇牙笑道:“阿耶龙精虎猛,一定能行”。 听得此话,高君雅眼睛一瞪,一巴掌拍在案桌上,高冲忙是讨饶,高君雅点头唏嘘道:“看来入长安后,我得尽快请唐公赐婚了”。 高冲一听到这个话题,顾左右而言他,赶忙打岔,“阿耶,我看刘文静那厮颇为不善啊?” “刘文静?”高君雅听得一怔,继而挑眉嗤笑道:“冢中枯骨,不必在意”。 高冲没想到父亲竟然也是没把刘文静放在心上,他是因为知道原本轨迹上刘文静命不久矣,所以才是不甚在意,怎的父亲也是如此认为。 高君雅见状也不卖关子,直说道:“你以为我如何能坐这大将军府别驾之位?” “阿耶您领军投奔,数次献计,而且连破二郡,自是因功升职啊”,高冲理所当然的说道。 高君雅摇摇头,“功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裴寂,刘裴二人之间的争斗由来已久,裴寂便将我顶上去,刘文静性格偏执阴鸷,迟早生祸,只有裴寂是深藏不露啊”。 这一点高冲也是极为赞同,无论如何,裴寂这个武德第一臣的地位是动摇不了的,别看裴寂一天到晚懒散怠懈,好似纨绔浪荡子一般,但那脑子里可是不少弯弯绕绕。 “那阿耶您跟我说,遇事不决可问裴寂,可是因为裴寂一心只为唐公?” 高君雅笑了笑,“这点你倒是明白了,裴寂此人,能深得唐公信赖,便是因其忠心,如果你有决断不了的事情,只要说与裴寂知晓,裴寂定会做出最有利于唐公的选择”。 高冲闻言点点头,又是问道:“那阿耶您便甘心被裴寂推出来被刘文静针对?” 高君雅今日似乎格外的耐心,闻言便是仔细的说道:“何乐而不为呢。其一,若想在唐公成事后封侯拜相,必须建立大功,而我新投不久,非是唐国公府旧人,如若锋芒太露,必遭人恨嫉,也易引起唐公心忌猜疑,必须有人来助我藏锋,刘文静性格偏激,言语无状,不顾后果,便是最佳人选。 其二,欲要短时间升迁,除大功外,亦需他人相助,裴寂既然推我上前与刘文静对立,我又何必拒绝。简单说,我只需一心积赞功勋,以做日后资本,刘文静欲要对付我,让他放马来便是,他刘文静的敌人并非是我”。 高冲听得目瞪口呆,接着话头说道:“是裴寂在搞刘文静?所以阿耶你跟裴寂是互相利用的?” “那不然呢”,高君雅很是淡定的说道。 高冲见状心里那叫一个佩服,而后又是说道:“阿耶您锋芒太露便需刘文静助你藏锋,叮嘱我安分守己,便是担心有人攻讦我?” 高君雅上下看了看高冲,竟是轻笑一声,“攻讦你?这倒不至于,我只是担心将来我的爵位无人继承罢了”。 高冲愕然,继而亦是哭笑不得,“那阿耶您还是快给我整个弟弟,我高攸之有言在先,功名只向马上取,便是英雄一丈夫”,说着昂起脖颈,何在傲气。 高君雅点头赞道:“这词句倒是上佳,只是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何意吗?” “高冲,高攸之?”高冲愣了愣,而后琢磨道:“是让我保留冲劲的时候也要悠着点?” 高君雅一头黑线,“冲,字意为突破阻碍,亦有激流冲击之意,而攸之的攸字本意为平静水流,正所谓水行攸攸也,亦有舒缓温和之意。所以既要有突破向上的积极之心,也需把握一个度,勿要太过,需知刚过易折,过犹不及”。 高冲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与我想的也是差不多,保持冲劲的同时还得悠着点”。 高君雅深吸一口气,挥挥手道:“滚出去”,心底却是想着,看来攻破长安后,真需要赶紧将娘子接过来。 第六十四章 交换 64交换 见得高冲出去,帐中高君雅独坐许久,眼神莫名,似在思索着什么,而后吩咐亲卫道:“将杨子崇带过来”。 不多时,亲卫带着杨子崇进帐,高君雅为其斟满一杯茶,“杨郡守请坐”。 杨子崇一身白衫,傲然而立,似乎并没有受到苛待,此时面对高君雅,却是背手撇头,并不理会。 高君雅摇头笑笑,“为了感谢你告知真相,我决定将你放回长安”。 “什么?”杨子崇一脸惊诧,再不淡定,也不傲了,看着高君雅眼神灼灼,“你所言当真?” 杨子崇为人矜贵,自然不是求死之人,相反更加珍惜生命,他虽然不会向他眼中的反贼求饶乞降,但更不愿就此受戮。 “我要用你换回一个人”,高君雅嘬了一口茶水。 清茶的青涩味道令舌尖有些发涩,高君雅努力保持着清冷脸说道,随后不动声色的将手中这来自于某个地方的清茶倒掉。 “换谁?” “唐公五子李智云”。 “不可能”,杨子崇断然厉喝道,“李贼之子亦是逆贼,便该千刀万剐,我绝不同意”。 “同意?”高君雅闻言失笑道:“你想多了,并不须你同意”,说罢挥挥手让亲卫将其带下去,“不同意你便自尽,我告诉你这些,将你放回,便是要你亲眼看着,这大隋江山是如何亡的”。 “你……逆贼,乱贼,奸贼,恶贼”,杨子崇闻言又气又怒,直被亲卫拖了出去。 高君雅清水漱漱口,而后起身整理边幅,直奔中军大帐而去。 中军大帐里,只听得一个女声甚是愤怒,“那阿耶你便不管五郎的死活了?” 声音清冽,仅听声音,便知这人非是温婉柔弱的女子,正是李家三娘子李秀宁。 帐中,李渊坐在上前,以手抚面,默然不语,下首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三人坐着,还有段纶、李神通、柴绍几人,具都是李家自家人。 “三娘,你莫要激动,五郎失陷,唐公又何尝不心疼”,一旁一名身姿英武,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拉了拉李秀宁。 这人便是以“任侠仗义、矫捷勇武”而闻名关中的柴绍。 后来,他发明了刀削面。 “三娘,都是我的错”,李建成一脸羞愧,“若非我办事惊慌,也不会失了五弟”。 “三姐”,李世民亦是有些心中沉痛,抓着李秀宁的手,眼眶通红。 李智云与李世民的关系甚好,两兄弟一起练箭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李智云失陷长安城里,他们却在城外筹谋攻城,毫无疑问,李智云凶多吉少。 “我可怜的五郎啊”,李秀宁即便是女中豪杰,但心念弟弟危在旦夕,再也撑不住,抱住李世民嚎啕大哭。 见得子女如此悲切,即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悲痛涌上心头,李渊额头青筋暴露,以拳捶案,咬牙切齿道:“阴世师若害了五郎,我必诛其全族”。 正当这时守亲卫来报,“高别驾求见”,李渊自无不见之理。 众人闻言纷纷整理仪态,李秀宁直接抓起李世民的衣袖擦擦眼泪,转身就要离去。 高君雅一进帐便是碰见李秀宁将要出帐,匆匆行礼时,见得李秀宁异样,而后扫视一眼帐中之人后,心中一动,当即说道:“唐公,我为五公子而来”。 果不其然,李秀宁当即驻足。 李渊也是一愣,看了看左右儿子女婿和堂兄弟,直说道:“君雅何意?” “唐公可还记得离石郡守杨子崇,我将其生擒,意欲用他换回五公子”,高君雅果真猜对了,方才在场之人正是在商议李智云之事。 “杨子崇?”众人一愣,而后迅速反应过来,李世民惊喜道:“高别驾可有把握?” 李建成也是狐疑问道:“长安城里会答应吗?” “杨子崇乃是隋室宗亲,乃是文帝堂弟,昏君杨广的堂叔,长安那位代王的曾叔公,杨广虽是不喜杨子崇,但杨子崇辈分甚高,地位超然,阴世师等人定不会驳了隋室宗室这个面子,更重要的是,阴世师与杨子崇颇有交情”。高君雅直说道, “太好了”,李秀宁闻言大喜,“多谢高别驾,五郎有救了”。 李渊亦是听得欣喜,却是有些迟疑的问道:“可是那杨子崇……”。 “杨子崇自炫矜贵,实则金玉其外,我既能擒他一次,便能擒他二次三次”,高君雅毫不犹豫的说道,杨子崇这种人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阿耶,如今五郎有救,便是杨子崇再如何值当,也得去换”,李秀宁闻言立即说道 李渊闻言忙是说道:“三娘莫急,能换自是要换的”,说罢看向高君雅,“那便劳烦君雅去促成此事如何?” 高君雅闻言忙是拜倒,“非是君雅推辞,若是我去,身份敏感,隆恐会坏事”。 众人听了亦是点头,高君雅毕竟是杨广委任太原副留守,任务是监视李渊,如今却是投了李渊,忠心隋室之人见到高君雅无一不是破口大骂。 这时,李建成出言道:“司马刘肇仁,出使经验丰富,可由刘司马前去交涉”。 李渊听了当即同意,命人传来刘文静,高君雅而后告退。 翌日一早,刘文静便是带着杨子崇打着使者的旗号靠近长安城。 只是尚未近得城门数丈,城头便是射下一轮箭矢,齐齐射在脚前数步之处,是为警告。 刘文静额头冷汗直冒,杨子崇更是不堪,双股颤颤,哆哆嗦嗦的喊道:“我乃离石郡守、皇叔杨子崇,尔等……尔等勿要放箭”。 良久,城头上响起一声厉喝,声音洪亮,“杨郡守,你身为皇亲,竟降贼乎?” 杨子崇抬头一看,面具喜色,“阴将军,我岂会降贼,快开城门,让我进去”。 城头之上的魁梧将军正是阴世师,阴世师见状花白的眉头紧蹙,“杨郡守,你身旁何人?来此作甚?” 杨子崇闻言看了看刘文静,刘文静一脸阴沉,手都扶在了腰刀之上,杨子崇见状急忙大喊道:“阴将军莫非忘了两年前汾阳宫的交情不成?快开城门,让我入城详谈”。 第六十五章 胡人骨仪 65胡人骨仪 大业十一年,隋炀帝巡幸汾阳宫,阴世师时任楼烦郡守,见杨广在汾阳宫流连忘返,阴世师担心汾阳宫距离边境太近,便苦劝杨广速回京师,但杨广不听,然后阴世师又去找时任候卫将军的杨子崇,让他一起劝谏杨广。 杨子崇正是被阴世师说动,这才去劝谏杨广:汾阳宫距离突厥太近,太危险了,陛下你快回京城。 杨广仍是不听,接着奏乐接着舞,然后就有了雁门之围,恼怒之下,便将杨子崇贬为离石郡守。 如此说来杨子崇亦算是受阴世师连累了。 见得杨子崇将两年前的事翻出来,阴世师忠厚之人,顿时心生愧意,不好拒绝,只得下令放下吊篮,拉几人上城,开城是不可能的,阴世师经年宿将,甚是谨慎。 见得阴世师对待杨子崇态度果然不同,刘文静大喜,心想着如此大功,唾手可得,当真是天助他也。 杨子崇亦是大喜,当即便欲翻身下马,刘文静却是冷哼一声,对着身边亲卫说道:“我一人入城即可,尔等警惕,一旦事变,即刻杀之”。 亲卫闻言立马手扶腰刀,紧紧贴在杨子崇身后,目露凶光,杨子崇只觉得脖颈凉嗖嗖,“你……你什么意思?” “万一你进城了,阴世师却不放人,那我岂不是笑话”,刘文静轻笑道,而后便是下马爬上吊篮。 见得杨子崇仍旧被挟持在城下,阴世师心头已有些不好的猜测,待得刘文静上城后,禀明来由,阴世师一听便是勃然大怒。 “杨子崇,你身为皇亲贵胄,怎能如此贪生畏死,李智云乃李贼之子,该是斩首,以儆效尤,绝不可释放”,阴世师对着城下瑟瑟发抖的杨子崇横眉怒斥道。 “阴将军,李智云不过舞勺之年的孩童,懵懂无知,何罪之有啊”,刘文静见状忙是劝道:“唐公乃是尊隋安民,绝无异心,将军又何故如此敌视?” 阴世师听得这话差点气笑了,“无耻贼寇,已是杀官造反,还敢说绝无异心?” 刘文静叹息一声,满脸悲戚,“当今圣人暴虐无道,致使民不聊生,这是有目共睹,相信阴将军亦是无可反驳,唐公绝无反隋之意,只是想辅佐代王登基,匡扶隋室,安定天下,唐公的志向是做周公啊,阴将军误会深矣”。 “周公?”阴世师讥笑一声,“乱臣贼子,当真是毫无廉耻”。 “阴将军,杨郡守乃是当今皇叔,代王曾叔公,地位尊崇,换取李智云一个无知孩童,绰绰有余,还请阴将军三思”。刘文静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当即劝道。 这时,楼下的杨子崇亦是绝妙配合,“阴将军,我乃当今圣人堂叔,那李智云不过一庶出幼儿,你还犹豫作甚,快快放出李智云,换我入城”。 阴世师闻言眉头倒竖,怒火中烧,左右看了看,竟是直接夺过一名城防隋军手中长枪,“杨子崇,你合该为国殉难”,说罢竟是抬手对准杨子崇投出手中长枪。 “住手”,刘文静见状大惊,一个飞扑上前,推了阴世师一下,长枪失了准头,扎在城下杨子崇身侧数步之远的地方。 “大胆”,阴世师大怒,一脚踹飞刘文静,“将其拿下”。 不用吩咐,亲卫已是立马将刘文静牢牢的按在地上,左右各一柄刀架在脖子上,心中无比恼怒,万幸方才刘文静不是行刺,不然亲卫万死莫赎。 城下杨子崇脸色煞白,看着一旁的扎进地上的长枪,冷汗不住地往下滴,好险就是透心凉了。 “阴将军,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身为长安留守,代表大隋颜面,岂能如此无礼”,刘文静挣扎道。 这时,一队人马匆匆上城,“世师且慢”。 只见得一个肤色暗黑,目深鼻隆,嘴唇宽厚的胡人匆匆上城,这个胡人正是天竺(今印度)人骨仪,现任京兆郡丞,与阴世师同心协契,共守长安。 “世师”,骨仪业已年过年过五旬,面相老态,身材佝偻,看着阴世师一脸诚挚的说道:“我听说叛贼来使了,可是此人? 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两军交战,不杀来使,我认为这句话很是仁义道德,这才是天朝上国的风范,杀他一个人,对于这场战争并不能改变什么,相反还会被人诟病,大可不必”。 骨仪虽是胡人,但在自幼在大隋生长,秉性刚鲠,励志受常,清贫守己,很是受人敬重,与同样忠厚刚毅的阴世师交情深厚。 听得骨仪的话,阴世师亦是怒气稍歇,挥挥手示意放开刘文静。 刘文静忙是见礼道:“敢问可是骨郡丞当面?” 骨仪见状亦是端正回礼,而后毅然决然的说道:“你们兴兵作乱,背叛皇帝陛下,我们没有什么可以交谈的,快快出城去”。 刘文静愕然,他也是早就听闻京兆郡丞刚正不阿,有不可夺之志,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不过见到骨仪如此守礼持正,刘文静心思一动,忙是说道:“骨郡丞且慢,我此次前来,是想做个交换,城外之人,乃是江都皇帝的叔叔,代王的曾叔公,身份尊贵,不知可否用他换回唐公庶子李智云?” 骨仪听得一惊,忙是走上去向城外看去,一见杨子崇便是大惊,“杨郡守,你可安好?” 杨子崇吓得惊魂未定,冷汗连连,听得声音,忙是抬头看去,他往日里久在京师,自是认得这个铁面无私的胡人的,当即大喊道:“骨郡丞救我,阴秉欲杀我”。 骨仪忙是看向阴世师,阴世师撇头不语,刘文静见得有望,忙是劝道:“李智云不过懵懂幼儿,又是庶出,何其无辜。 长安乃是大隋的都城,骨郡丞现在的一言一行、所作所为具都代表着大隋朝廷,若是加害无辜孩童,岂是泱泱大国所为啊”。 见得骨仪微微点头,刘文静心头暗喜,继续说道:“而杨郡守身份何等尊贵,代表着大隋皇室,若是置之不理,又岂是人臣所为”。 第六十六章 刵刑 66刵刑 听得刘文静的话,骨仪捋着杂乱斑白的胡须久久不语。 这时,城下的杨子崇见迟迟没有回应,愈发心慌,怒吼道:“我是隋室宗亲,尔等若不救我,与叛贼何异”。 阴世师听得一腔怒火又上来了,以手捶墙,怒吼道:“住嘴,你也配称宗亲,若是自知,便该自尽殉国”。 骨仪亦叹道:“属实难办,若是交换,必是遂了叛贼之意,有失国体;若是不换,皇室那里不好交代”。 “要何交代”,阴世师闻言顿时挑眉喝道,“我等公忠为国,便是为了这隋室江山,李智云乃是贼首之子,若是释放,何以震慑天下逆贼”。 刘文静闻言顿时反唇相讥,“若是加害无知幼儿,那这朝廷便是坐实了暴虐不仁,如此朝廷,难怪天下皆反”。 “谋逆当诛九族”,阴世师厉喝道。 “唐公并无异心”,刘文静强行解释。 “逆贼寡廉鲜耻”,阴世师指着刘文静的脸狂喷着唾沫星子,恨不得一拳打死这厮。 活了数十年,见惯了兴衰存亡,却是极少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奈何阴世师为人忠厚,不像高冲那般舌绽莲花,翻来覆去的也只有怒骂刘文静无耻了。 骨仪却是摆手道:“释放李智云非是重点,杨子崇毕竟皇亲,关乎皇室体面,非救不可,我所顾虑是与贼交易,未免涨贼气焰,于理于法不合,实属不妥”。 阴世师听后亦是无可反驳,他也深知,杨子崇堂堂皇亲,如今在城下若是不救,那大隋皇室的体面何在,大隋皇室的威望将会荡然无存。 刘文静大喜,忙是说道:“我等起兵,实为尊隋除贼,绝无异心,骨郡丞不必顾虑”。 “又来这套?”阴世师顿时火大,他本是忠厚人,最是见不得这等不要脸的无耻之徒。 见得刘文静那大耳朵忽闪忽闪的抖着,阴世师却是心头一动,看向刘文静,咬牙切齿道:“你前来出使,我不好杀你,但若让你完好回去,我心不甘,如此我便割你一耳,以儆效尤”。 刘文静大惊,怒斥道:“私设刑法,岂是大国所为?”说着忙是看向骨仪,期待着这位刚正不阿的郡丞能够帮他说几句。 岂料骨仪听了亦是眼睛一亮,击掌赞道:“世师这个建议甚好”,看向刘文静,一脸端正,“尔等叛贼,本该斩首示众,如今仅处以刵刑,是为惩一儆百。本官会通过京兆郡官审,合法合规,予以判刑”。 刘文静脸色煞白,瘫倒在地。 骨仪效率极高,当即便回京兆郡衙门,签发文书,一应流程,具都走全,而后由京兆郡狱押送刘文静即刻前往刑场行刑,从头到尾,骨仪一板一眼,便是御史前来监察,亦是挑不出半点逾规。 感受着耳边剧痛,刘文静悲愤欲绝,眼看成事在即,以他的名望功勋,他日必将封公拜相,怎奈今日惨受刵刑,自古以来,可曾听闻有独耳相公,心念至此,刘文静几欲昏厥。 恍惚间,刘文静脑海中如起惊雷,似是回想起来什么,猛的抬头,声嘶力竭道:“高君雅,我誓杀你”。 骨仪二人也是极其守信,将刘文静割耳后,便将李智云从牢狱中提出,换取杨子崇。 “多谢二位相救”,杨子崇一进长安城,顿觉心底一松,忙是向骨仪二人拜谢。 阴世师瞪了杨子崇一眼,大步离去,而骨仪回礼后也是正色说道:“杨郡守丢城失地,准备领受代王的责罚”。 杨子崇当场石化,回头看了看已经远去的刘文静等人,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而刘文静不负重托,将李智云带出长安城。 一路上,完全没有立功的喜悦,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头上用布匹紧紧的缠着,耳边还渗透着鲜血,整个人显得格外的阴鸷。 李智云得知情况后,心中甚是惭愧,“刘先生,因智云遭此毒手,智云实在羞愧难当”。 刘文静转头冷冷看了一眼李智云,牵扯到耳边剧痛,冷哼一声,并不理会,拍马而走。 “启禀唐公,刘司马回营了,已将五公子完好带回”,营门守将急吼吼的进得中军大帐禀报道。 李渊等人闻言大喜,“肇仁果真不负我望,又立一功”。 “只是……”,守将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李渊眉头一皱。 “只是刘司马似乎失了一耳”。 众人闻言一惊,李渊拍案大怒,“竟敢如此相辱?诸位随我去营门迎接”,当即匆匆领着众人往营门而去。 营门处,刘文静端坐马背,左右守卒低头嗫嗫不敢言语,按道理说是要经过通报才能进去的,但是看见刘文静脸色阴沉如斯,众兵士皆不敢言语,只得默默挡在马前。 刘文静见状心中顿时怒火中烧,噌的拔出佩刀,“尔等亦敢辱我?” “卑职不敢”,营门校尉忙是行礼道,“已禀报唐公,还请司马稍候”。 “我杀了你”,刘文静完全失了理智,一个小小的营门校尉也敢阻挡忤逆他,当即举刀便砍,校尉匆忙躲过,知道刘文静乃是唐公旧友心腹,也不敢得罪,只得慌忙提醒道:“刘司马切勿动手,此乃营门重地”。 正在这时,李渊等人匆匆赶来,“肇仁住手,尔等让开”。 “唐公,文静不辱使命,已将五公子带回”,刘文静扔下佩刀,翻身下马,上前行礼道。 众人看着刘文静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心里具都是一惊。 “肇仁,你这是?”李渊脸色悲痛,上前扶起刘文静,伸出手哆哆嗦嗦的想要抚摸却又是停在半空,不敢触碰。 “遭那阴世师、骨仪二贼羞辱”,刘文静一脸悲愤,“还请唐公为我报仇”。 “可恶”,李渊大怒,“敢如此辱我心腹,肇仁放心,我誓取此二人性命为你报仇”。 刘文静当即跪谢,李渊看向李智云,却是一脸怒火,“因你这竖子,致使我心腹臂膀受辱,气煞我也”。 李智云惊恐不已,忙是跪倒在地。 刘文静默然不语,却是听得李建成说道:“阿耶息怒,罪皆在我,若非高别驾和刘司马,五郎危矣,还请不要责怪五郎了”。 第六十七章 偏激狂 67偏激狂 听得李建成的话,刘文静好像被触动了什么,摸了摸刺痛的耳朵,眼睛赤红,双拳青筋暴露,呢喃道:“高君雅?高君雅,我誓杀汝,誓杀汝”。 近在咫尺的李渊察觉刘文静异样,忙是问道:“肇仁?” 刘文静猛的抬头,看向李渊身后的高君雅,竟是突然起身冲过去,“高君雅,我誓杀汝”。 众人见状大惊,高君雅闪身躲过,一脸惊诧,“刘司马,这是何意?” 李世民忙是将刘文静制住,“肇仁冷静,你这是做甚?” “若非此獠害我出使,我岂能受此大辱”,刘文静悲愤交加,捂着耳朵,状若癫狂,仰天怒吼道,“我刘文静彭城士族,满腹韬略,仪容俊伟,怎堪受此大辱,我之前途,毁于一旦,痛煞我也”。 李世民紧紧抱住刘文静,不断劝解道:“非是高别驾让你出使,全是阴世师二贼残暴,肇仁你清醒过来,保持理智”。 “肇仁,只因你出使经验丰富,所以是我建议你出使的”,李建成又是一脸惭愧,“只是万万没想到竟会如此”。 李渊亦是上前劝慰,“肇仁且先冷静,君雅无辜,切莫无故指责,你且放心,失一耳并无大碍,你仍然是我心腹臂膀”。 刘文静出身彭城刘氏,世家大族,长相英俊魁伟,生性倜傥,如今割去一耳,在这个长相甚为重要的年代,确实是打击沉重。 “哈哈哈,无辜?”刘文静挣开李世民,癫狂大笑,好似耍疯醉汉,指着高君雅,又指了指自己,“他无辜?我便是不如他文武全才?他不过杨广走狗,何德何能,居于我上?” “匹夫住口”,高冲闻言大怒,竟是上前一脚将刘文静踹翻,“你这偏激极端之人,恃功自傲,受一打击,便在此满嘴喷粪”。 “放肆”,李渊见状大怒,“将肇仁带下去,好生治伤,让他冷静冷静”。 李世民忙是安排人将刘文静强行带下去,只是刘文静这般偏激性子,一旦上头,那便是歇斯底里,被强行拖下去时仍在一个劲的挣扎咒骂,声音逐渐远去。 高冲毫不犹豫,拜倒在地,“小子无状,一时冲动,有所冒犯,还请唐公恕罪”。 “属下教子无方,冲撞唐公,还请唐公治罪”,高君雅亦忙是拜道,主动请罪。 李渊见状忙是扶起高君雅,“君雅快快请起,刘肇仁受此打击,胡言乱语,君雅切莫在意,改日我让他与你摆酒致歉”。 高君雅忙道不敢,一言一行,极其恭顺,李渊点点头甚是欣慰。 而后看了看高冲,亦是摆手道:“念你年轻气盛,且出于孝心,便不与你计较,以后需得养养气,对得起你高攸之这个字”,高冲忙是应诺,认错态度极为诚恳。 在场之人,亦觉得这场闹剧着实可笑,同时也对高冲给刘文静的那句评语,“偏激极端”,深以为然。 刘文静虽是风度翩翩,满腹才华,一副世家公子风范,但是熟知他的人也都知道,刘文静性格太过狂傲偏执,自视甚高,总觉得其他人皆是庸者,唯有他才是智谋之士,人缘并不好。 反观高家父子,一个谦谦君子,守礼守己;一个年轻俊杰,甚有风趣,跟在场众人,无一不都是和善相与。 帐中,高君雅面无表情,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中兵书,对面的高冲却是坐卧不安。 良久,高冲方才硬着头皮说道:“阿耶,我一时冲动,实在没忍住,请您责罚”。 高君雅眼皮子一抬,放下书册,竟是扬眉笑道:“你何错之有?” “一时冲动,在唐公面前踹了那刘文静……”,高冲说着却是看见父亲神色,忽的一怔,惊问道:“阿耶觉得我做得对?” “你踹得甚好,那刘文静出口成脏,若不教训教训,那我岂不是白白挨骂?”高君雅点了点头,竟是颇为开怀。 “教训他的人也非你莫属,若是我动手,则影响不好,你年纪轻轻,又屡立大功,若是毫无缺点,也是不妥,这一脚踹得正合时宜,事后请罪也甚及时,做的不错,有长进了”,高君雅欣慰的笑道,竟是少有的夸赞高冲。 高冲也是听明白了,反正他还年轻,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也可归属于年轻气盛,是为年少轻狂,只要事后认错便还是好孩子,李渊也不会因此而责怪他什么。 相反,若是父亲受辱,身为人子还在一旁静静听着毫无反应,那要么就是这人狼心狗肺,毫无孝心,要么就是这人城府极深,极能隐忍,无论哪种都不适合现在的高冲,便唯有动手了。 “刘文静这厮极为偏激,他认为是阿耶害了他,以后定会寻机报复”,高冲皱眉说道,“阿耶你看我们该如何应对?” 刘文静毕竟身居高位,能量不小,高冲觉得还需早做准备才是,岂料高君雅却是摇摇头,“以不变应万变,他来任他来”。 高冲一愣,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阿耶是觉得唐公会出手?” 高君雅又是摇了摇头,“刘文静新立大功,又失一耳,唐公仁义,短期内心怀愧疚,定是依旧重用他,但刘文静今日一闹,已开先例,实乃取死之道,我们什么都不用做,毕竟我们是受害者”。 高冲顿时听明白了,眼睛发亮,点头赞道:“刘文静越是过分,越是乱来,我们就越是隐忍,忍受着这份委屈,一心一意为唐公大业着想,如此在唐公心目中,刘文静便是无理取闹,而我们就是懂事的无辜忠臣,唐公就会对我们心怀愧疚,日后定会有所补偿的”。 高君雅听得脸皮直抖,忍不住道:“如此露骨之话,以后少说”。 高冲会意,忙是点头嬉笑道:“我懂,要低调含蓄,毕竟咱们是体贴懂事的受害者形象嘛”,说着便是起身离去,出了帐门故意高声怒骂道:“直娘贼的刘文静,竟敢冤枉我阿耶……”。 帐中,高君雅起身,抚摸着架上的那杆马槊,听得高冲故意的抱怨之声,嘴角上扬,“冤枉吗……”。 第六十八章 掘墓毁庙 68掘墓毁庙 长安城,大兴宫,年幼的代王杨侑看着殿中吵着不可开交的两个老臣,有些坐立不安,伸出手想要制止,却又是不知如何开解。 只听得阴世师手中挥舞着一封书信,浓眉倒竖,厉色呵斥道:“李贼厚颜无耻,在此蛊惑人心,我便是刨了他的祖坟,又当如何?唯有掘其祖坟,毁其家庙,以此表明我等固守之决心,也绝了尔等贪生怕死之鼠辈的心思”。 “你……”,面对着阴世师丝毫不留情面的怒斥,京兆内史卫玄手指着阴世师,气得直哆嗦,“匹夫焉敢辱我?” “说的便是尔等鼠辈,朝三暮四,趋炎附势,一旦事变,尔等必定是开城附贼”,阴世师可是不管什么礼节仪态,张着大嘴对着卫玄的老脸便是一顿狂喷。 可见老臣卫玄,本就年近八十,被阴世师这纠纠武夫迎面怒斥,竟是一个气没喘上来,昏厥过去,殿中顿时一阵惊慌忙碌,待得御医将卫玄抬了下去。 阴世师抖擞精神,环视一圈,“可还有谁要阻我?” 见得众人无人做声,阴世师冷哼一声,正要离去,只听得一声叹息,“阴秉,你可有将代王放在眼里?” 阴世师闻声看去,有些吃惊,“骨仪?你竟也要阻我?” “我虽外邦人,亦是知晓,掘人祖坟,实在有伤德行,非是大国朝廷所为”,京兆郡丞骨仪佝偻着身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何况圣人有命,代王监国,你在此咆哮朝堂,威逼朝臣,礼法何在”。 听得骨仪的时候,阴世师气不打一处来,直抖着手中劝降信,“那李智云便是听你安排才将其释放,李贼又来蛊惑人心,如今军心不震,一切以固守长安为要,我顾不得什么德行”。 见得骨仪又要说话,阴世师顿时火爆,“骨仪,你休要多言,我意已决,你且安抚城内便是,其余不消你管”,说罢便是大步离去。 骨仪见状只得一脸无奈,朝上座的代王杨侑拜道:“阴将军心忧战局,无意冒犯,请代王见谅”。 杨侑忙是站起身来,“骨郡丞言重了,我…我没有”。 这时,殿中一人微微叹息道:“掘坟毁庙,有损阴德,必将遭受气运反噬,大祸临头啊”。 骨仪听得这话,顿时大怒,寻声看去,厉色呵斥道:“袁司历,你竟敢胡言乱语,动摇军心?” 那人正是太史局司历袁沛,掌测验天文,考定历法,凡日月星辰之变、风云气色之异,皆可占候。 袁沛听得骨仪呵斥,有些发愣,“此乃事实,岂是胡言乱语”。 见得袁沛仍旧是不明所以,在此强行辩解,骨仪怒不可遏,直朝杨侑拜道:“如今战局凶险,军心不震,此人却在此动摇人心,老臣请奏代王殿下,速杀此人,以安军民之心”。 代王杨侑不知所措,看了看袁沛,发现这人并不认识,而骨仪又是留守老臣,当即愣愣的点了点头,左右即刻下去拖走袁沛。 袁沛大惊,忙是喊道:“代王,骨仪,我兄长乃是太史令袁充,不能杀我”。 “哼,莫说是那招摇撞骗之徒,便是王孙公子,动摇军心,也该正法”,骨仪一脸郑重,呵斥道,明显袁沛搬出他的兄长袁充来也是吓不到骨仪这块硬骨头。 而其余殿中诸臣却是生怕牵连到自己,毕竟这两人都不好惹,一个是京兆郡铁面无私的执法官,一个是圣人跟前的幸臣。 太史令袁充此人是个道士,爱好道术,善于占卜,擅长阿谀奉承,在南陈时便是官居秘书郎、太子舍人的高位,南陈灭国后,迎合隋文帝,谎称天文,又配合杨广,参与废黜太子杨勇,常以天象取媚,因此被清流士人所不齿,但袁充偏偏又深受杨广宠信,朝中多是趋炎附势之徒,谁敢得罪。 城外,上千名嗓门大的唐军已连续几日在城下采取心理攻势,齐声喊话,试图瓦解隋军军心,不得不说,颇有成效,不少隋军连夜坠绳下城来投,正当李渊等人为此欣喜的时候。 而今日一早,派去喊话的校尉却是急匆匆的回营,一脸惊骇,“唐……唐公,大事不好,阴世师扬言……扬言毁了唐公祖坟”。 李渊等人齐聚中军大帐,正在布置着攻城方略,听得这话,不由得满堂寂静。 “什么?”李建成等人怒发冲冠。 李渊眼睛一黑,瘫坐在地,“怎…怎敢如此……”,众人忙去搀扶,“快,快去城下”。 众将忙是调集兵马,冲往城下。 来到春明门,便是见得阴世师率军站立城头,李渊定睛一看,便是目呲欲裂,“啊,阴秉,我必杀你”。 众人具都是眼睛赤红,怒不可遏。 李世民拍马冲出,冲着城头声嘶力竭,“阴秉,你放下棺椁,我饶你子嗣一命”。 李建成、李元吉、李秀宁等人亦是冲出,无不是青筋暴露,眼中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原来阴世师竟是将几具棺椁用绳索吊在城头,不消多说,那必定是李家先人的棺椁了。 “哈哈哈,放下?”阴世师见状仰天大笑,“那便成全你”,说罢竟是一挥手,“放”。 只见隋军砍断绳索,几具本就腐朽的棺椁摔落城下,一片狼藉。 “不”,李渊见状瞳孔放大,面色发紫,伸出手声嘶力竭的喊道,李世民等人见状惊怒不已。 “放箭”,阴世师下令放箭,逼退李世民等人。 李渊气得张嘴结舌,两只手直颤抖,指着长安城,脸色扭曲,“攻…攻城,杀光阴家,给我杀”。 裴寂在一旁闻言立即下令,“全军准备,即刻攻城”。 本就决定翌日攻城,攻城器械早已建造完备,大军亦是准备就绪,因此并不仓促。 李渊强撑上马,怒火在胸中燃烧,两眼紧盯着城头阴世师,厉喝道:“先登城头者,赏金一千,生擒阴秉者,赏金五千”。 一声令下,传令兵奔忙不停,驻扎在春明门二里外的二十万唐军,如同潮水一般,从营地里涌出,列着阵型,一步步的春明门逼近。 这场战争本就是毫无悬念的,长安城不过三万守军,早已经兵无战心、将无斗志,全靠阴世师等隋室死忠强压着。 第六十九章 破长安城 69破长安城 春明门地处长安城东郭墙正中偏北处,东西长约七十五尺,南北宽约四十五尺,仅有三个门洞,并非是主要的通行正门,甬道马道也并不宽敞,因此防御能力也并不强,这也是为何李渊大军集结在此的原因。 即便是阴世师拥有三万守军,在春明门这处狭窄逼仄的城楼上,也是极难发挥出应有的实力,即使婴城而守,士卒紧紧布满整个垛口,受限于场地,也是极难集中兵力进行防御。 阴世师只得拆掉春明门上的门楼以及的春明内的隆庆坊和道政坊,驻兵在此,同时打通坊墙,以便及时调兵以及运送物资。 唐军遮天蔽日的列着阵型逼近,天地为之色变,似乎感觉大地都在为之颤抖,别说城头的隋军,便是处于阵前的高冲,感受着那股迎面而来的压迫感,亦是面色紧绷,坐下战马踱步嘶鸣。 城头上,阴世师一脸沉重,深吸一口气,下令道:“弓弩手准备”。 看着浩浩荡荡、密密麻麻的唐军如潮水般涌来,隋军具都是战战兢兢,前排握弓的弓箭手都在发抖。 这一切也都被阴世师看在眼里,但也是无可奈何,他又何尝不知,如今关中之地,仅剩长安一地尚存,内无战心,外无援军,而城外绵延数里铺天盖地的唐军少说有一二十万,进攻春明门这座侧门,只需几个冲锋便可攻破,但阴世师别无他法,必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大势不可逆,他便唯有以死来报答君王。 果不其然,唐军前锋仅仅一个冲锋便是攻上城楼,被阴世师率人拼死赶下来,唐军完全采取人海攻势,前面的人倒了,后方继续补上。 两个时辰后,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刺眼的黄昏夹杂着一抹绯红,映照着城下成堆的尸体,流成小溪的鲜血,格外的刺目惊心。 阴世师浑身带伤,精疲力竭,杵着横刀,依靠在城墙上,看着唐军如潮水般退去,嘴角微微上扬,但这却并不是欣喜之色,而是些许释然,阴世师知道,一切就要结束了。 骨仪匆匆领着最后一批生力军上城,紧紧扶住阴世师,“世师”,骨仪一脸悲戚。 “骨兄”,阴世师咧嘴笑道,“我们尽力了,贼军最后一波冲锋,便是我等死期了”。 骨仪点点头,怅然道:“尽忠报国,我等无憾矣”。 “你个老蛮子却是比那些世家豪门的反贼强多了”,阴世师指着骨仪笑道。 城外,“唐公,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攻如何?”看着李渊脸色仍旧阴沉似水,依旧满心悲愤,裴寂不由得有些忧虑的劝道。 “不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必须一战打下长安城”,李世民抖擞精神,很是坚定的说道。 刘文静在一旁也是冷哼道:“若是就此作罢,那今日便是白打一场了”,裴寂看了看刘文静,退下没有说话。 李渊面色沉重,看了看远处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首,亦是有些犹豫,高君雅见状也是劝道:“隋军已是强弩之末,当争取一战而定”。 李渊闻言眼皮一动,不再犹豫,当即下令道:“全军压上,今日必破长安城”。 随着号角声起,唐军重整旗鼓,迈着沉重的步伐,朝春明门攻去。 隋军诸如檑木滚石金汁等城防物资业已经消耗殆尽,眼下便只有近身拼杀。 “杀”,阴世师举刀大喝,“尽忠报国,就在今日”,说罢便是一刀将爬上城墙的一名唐军砍翻下去,但阵亡一个唐军,后面还有无数个唐军士兵扑了上来。 终于,听得一声厉喝,“投降不杀”,只见得一名唐军军头悍勇无比,抡起横刀便是左劈右砍,手下无一合之敌,抢占了一处城墙。 随着这名军头率人在这处缺口站稳脚跟,开拓出一块空地,后面的唐军便是源源不断的攻了上来,如同大坝决堤,唐军越涌越多,势不可挡。 “世师贤弟,我去也”。 正在奋力拼杀的阴世师忽的听得一声悲呼,忙是撇头看去,只见得骨仪整理衣冠,从城头一跃而下。 这名在大隋做官的天竺人,保持着他的铮铮铁骨,以体面的方式为隋室尽忠了。 “骨兄”,阴世师悲痛万分,正是这一愣神,便是被身后的一名唐军士卒一刀劈在背上,这一刀顿时劈去了阴世师所有的活力,踉跄倒地。 “我砍翻阴世师了”,那名士卒兴奋的高喊道。 “阴世师?”最先上城的那名军头闻言一惊,忙是喊道:“留他活口”。 那名劈倒阴世师的小兵喜不自胜,忙是上前解下腰带,将奄奄一息的阴世师困得紧紧的。 随着阴世师被擒,隋军防线彻底崩了。 “雷永吉,速开城门”。 李世民亦是率领高冲等人冲了上来,见得那名军头乐呵呵的拎着阴世师,李世民当即喝道。 原来那名军头便是当初征战西河时,半路偷桃的雷永吉。 雷永吉闻言忙是应着,将阴世师扔在地上,便率人去打开城门,李渊率领后军涌进,迅速派兵,接管城防,肃清街道,直奔大兴宫(后称太极宫)而去。 “唐公,我去杀了阴秉全族”,刘文静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请命道。 李渊闻言正欲点头,裴寂却是出声道:“唐公不可,我军方才入城,不可大开杀戒,容易引起士卒哄乱”。 高君雅亦是进言道:“若是士卒哄抢劫掠,恐失民心,还请唐公严令军纪”。 “你们……”,刘文静怒不可遏,“阴秉老贼侵扰唐公祖坟,便该灭族”。 李渊听得这话,额头青筋暴露,但看了看裴寂高君雅二人,终究是忍下来了,“玄真速去安抚民众,君雅起草禁令,毋得侵犯隋室宗庙、毋侵民宅、毋杀人、毋伤人、毋盗窃……,胆敢犯此十二条者,杀无赦”。 而后李渊看向刘文静的耳朵,叹道:“我何不想报仇,但百姓方是我等立足之本”,说罢便是直冲太极宫而去。 刘文静闻言眼睛赤红,摸了摸不存在的耳朵,愤愤说道:“你不杀,我杀”。 第七十章 请代王登基 70请代王登基 城门处,看着雷永吉手中拎着的阴世师,李世民顿时怒不可遏,大步上前,紧紧盯着奄奄一息的阴世师的脸,“狗贼,手段如此阴毒,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阴世师身受重伤,听得这话,竟是强撑着睁开眼,嘴角一扯,癫狂笑道:“小贼,你…你家先人被……被我刨了”。 “我杀了你”,李世民顿时大怒,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高冲忙是拦住,“二公子,别冲动,还是听候唐公发落”。 李世民气喘吁吁,深呼吸几口气,方才冷静下来,冷哼道:“别让他死了”。 而后便是带领军士去清理城墙底下的尸体,那里有李家先人的棺椁。 李世民方才离去,刘文静便是匆匆而来,一见到阴世师便是怒气冲顶,只觉得耳朵隐隐作痛,“阴秉老贼,拿命来”,说罢便是拔剑上前。 当的一声,高冲直接挥锏将刘文静手中长剑磕飞,“刘司马住手”。 “高冲,你意欲何为?”刘文静手被震得发麻,当即怒吼道。 “阴世师乃是重要战俘,具体如何处置需听候唐公处置,刘司马三思”,高冲受起锏来,行礼道,当着众多唐军的面,他也不好太驳刘文静面子。 奈何刘文静却不多想,见得高冲拦在跟前,竟是怒斥道:“滚开,我必杀此贼”。 听得刘文静如此出言不逊,高冲脸色顿时阴沉,“刘司马这是要公报私仇?” “是又如何?”刘文静眼露不善,他对于高家父子完全没有好印象,“你一个小小的录事参军,可要拦我?” “奉右领军府大都督命,收押战俘”,高冲一脸正色,“若无大将军或大都督令,其余人等无权处置”。 刘文静闻言嗤笑一声,并不理会,径直向阴世师走去,他今日一定要杀了这个羞辱他的人。 高冲扬起双锏,左右手持锏一撞,当的一声,直拦在刘文静身前,“高冲识得刘司马,这双铁锏可识不得”。 双锏磕碰之声就在刘文静耳边回荡,嗡嗡作响,刘文静气急,但看见高冲面无表情挡在跟前,怒火中烧却又是无可奈何,毕竟他可打不过高冲,只得愤恨离去。 太极殿上,代王杨侑坐在座位上两股战战,惊恐万分,殿下的朝臣亦是胆战心惊,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不时偷瞄着紧紧守卫在太极殿四周的着甲兵士,纷纷担忧着自家的性命和前程。 这时,门口守卒一声大喊,“唐国公到”。 杨侑噌的起身,不知所措,殿中一众朝臣也是迅速回归原位,而后齐刷刷的躬身,好似排练过一般,齐声高呼,“恭迎唐国公”。 杨广在江都流连忘返,带走了大部分重臣,诸如裴世炬、裴蕴、虞世南、杨义臣等人,留守长安的除了阴世师、骨仪几人,其余不是老弱病残,便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边缘角色。 李渊身着甲胄,腰佩宝剑,大步进殿,身后裴寂、高君雅等人紧随。 见得这个熟悉的地方,李渊感慨万千,径直走上前去,朝着杨侑重重一礼,“臣李渊见过监国代王殿下”。 代王杨侑有些惊慌失措,伸出手愣愣的,李渊抬头一看,杨侑便是吓得一个激灵,“唐……唐公请起”。 李渊顺势起身,“今天子无道,致使天下皆反,民不聊生,臣欲废昏立明,请代王登基,匡扶隋室,安定天下”。 杨侑虽是年幼,但也听得懂这是什么意思,当即就是吓得脸色煞白,瑟瑟发抖不敢言语,殿中众臣也是一惊,没想到李渊竟是如此雷厉风行,方才攻进长安,便欲行废立之时。 李渊可没有想着征求杨侑的意见,转身便是问道:“现如今太史局是何人主事?” 众臣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一时间没有声音,李渊眉头一皱,喝问道:“太史局何人主事?” 见得李渊发怒,这才有人说道:“启禀唐公,太史令袁充现在江都,太史局司历袁沛因动摇军心,被京兆郡丞骨仪下令处死”。 李渊听得一怔,又是问道:“那礼部主事之人何在?” “礼部郎中柳承见过唐公”,殿中一名面容清隽的官员出列道。 礼部尚书杨义臣和礼部侍郎许善心等礼部高官都被杨广带去江都,如今礼部最高长官便是正五品的郎中。 李渊点点头,“你且挑个吉日,看代王何日适合登基”。 “当今圣人龙体康健,代王授命监国,何来登基一说”,礼部郎中柳承腰板挺直,正色说道。 李渊听得眼睛一眯,点头赞道:“好魄力”。 而后便是叹息道:“奈何私通关东贼寇,留你不得”,说罢便是挥挥手,其身后的亲卫统领钱九珑顿时会意,拔出横刀便是劈了过去,柳承大惊,还没反应过来便是捂着脖颈瞪大了眼睛,指缝间流出鲜血,瘫倒在地,“你……”,一句话没说出便是气绝身亡。 “礼部郎中柳承私通关东贼寇,已被正法”,李渊一脸厉色道,“接下来,礼部该谁主事?” “下……下官礼部仪…仪曹郎孙纪,见过唐公”,一名身材瘦削的礼部官员哆哆嗦嗦的站了出来。 “你且说说,哪一天是吉日?”李渊一脸和煦,婆婆脸上满是笑容。 “下……下月初一?”礼部仪曹郎孙纪紧张的两股战战,快要哭出来了,他哪里知道哪天是吉日啊,不过俗话说初一十五,那初一定是个吉日了。 岂料李渊听罢眉头微皱,“今日方才十月初八日,若要到下月初一,还要许久,难免耽误剿贼事宜,不妥不妥”。 孙纪心底暗暗叫苦,生怕钱九珑将他一刀劈了,忙是说道:“后日,后日是十月初十,双十日,便是吉日”。 李渊闻言顿时大喜,“双十日,甚好,甚好,那便后日,登记事宜便交由礼部去办了”。 孙纪忙不迭应着。 上首的杨侑听得此话,顿时瘫软在地,他完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同时,也对未来充满着绝望,无论如何,他是绝无活路了,即便将来他的皇爷爷杨广打回长安,擒杀李渊,也是不会放过他这个曾经登基称帝的孙子。 第七十一章 巩固关中,经略巴蜀 71巩固关中,经略巴蜀 当夜,李渊便迎代王杨侑居于东宫,将大将军府暂设在太极殿东南隅的长乐宫。 长乐宫,正殿,李渊高坐主位,殿中灯火通明,左右文武并列,济济一堂。 “诸公,如今长安已定,关中尽归我手,基业已成,诸公功不可没”,李渊只觉得雄心壮志,当着在场起兵心腹的面也没有伪装,扬眉吐气,一改往日谨小慎微的老好人模样,威风凛凛,“昔年汉高祖据关中而定天下,我亦如此”。 李渊话音落下,刘文静便出列高声喊道:“臣刘文静恭请唐公登基称帝”。 刘文静的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余长孙顺德等众将亦是纷纷拜倒,恭请李渊称帝。 李渊一脸笑意,忙是摆手拒绝道:“不妥,我等是为匡扶社稷方才起兵,非是觊觎帝王之位,今隋室尚存,岂能行成簒逆之事”。 言外之意,现在还早着呢,等天下再乱一些,把大隋打没了,再来不迟。 裴寂、高君雅等人亦是觉得此时称帝不妥,但这种时候,聪明人可不会去破坏气氛。 高冲具都是看在眼里,看见刘文静的神色,也猜得到刘文静是什么想法,无非是想抢这个率先拥立之功嘛,但似乎是用力过猛了。 李渊打着“废昏立明、匡扶隋室”的名头起兵,若是一进长安便着急忙慌的登基称帝,岂不是打自己脸嘛,毕竟李渊还要脸,不过称帝不行,那可以称王啊,正好李渊现在的爵位是国公。 刚想到此处,高冲便是见得高君雅大步出列,高冲顿时瞪大了眼睛,似乎父亲早有准备了。 “唐公旨在匡扶社稷,现已进驻长安,若仍居大将军之职、国公之爵,难免位不对等,恐难服众”,高君雅恭敬拜道,“臣高君雅恭请唐公进位唐王,领大丞相之职,都督内外军事,以期早日安定天下,使得黎民免遭离难”。 “臣附议”,裴寂率先起身赞同,而后李建成李世民温大雅等人具都是齐齐附议。 高冲忙不迭跟着,心里那叫一个佩服啊,再看看刘文静铁青的脸色,不由得好笑,原以为刘文静如何难缠,如今看来,自家老爹更加不好惹啊。 李渊闻言甚是开怀,“大丞相、唐王……甚好,便依高别驾所言,待代王登基后,便在……”,说着李渊迟疑了一下,裴寂见状顿时会意,小声道:“武德殿西邻两仪殿,东靠东宫,可开府”。 “便于武德殿设丞相府,视事于虔化门外,届时诸位论功行赏”。 众人闻言具都是齐声高呼,胸怀激荡,李渊晋位,那相应的手底下的人必是加官进爵,如何能不兴奋。 待得众臣散去,李渊留下二子以及裴寂、高君雅等人,而高冲竟也是被李渊留下,高冲看了看,就在殿中的具都是心腹文士,无一武将。 李渊收敛了笑意,脸色逐渐阴沉。 “二郎,阴秉老儿可还活着?”李渊咬牙切齿的说道。 李世民点点头,“我本欲杀之,攸之说先让他活着,听候处置”。 高冲满头黑线。 李渊闻言顿时咬牙道:“做得好,先别让他死了,等我晋位唐王后,便以他的首级告慰祖宗在天之灵”。 刘文静闻言冷哼道:“让他多活这些时日,便宜他了”。 李渊看了看刘文静,眼睛异色一闪而过,并未说什么,回到坐前,打开地图,“诸位,如今关中已定,我意在先稳固关中,再图其他,诸公以为如何?” 高冲心头一动,今日李渊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听得李渊的话,几人想法各不相同,李世民直说道:“阿耶,刘武周盘踞马邑、楼烦等郡,如同一把利剑悬在太原头顶,如今关中已定,何不发兵灭了刘武周,也好消除这个隐患”。 李世民话音落下,刘文静便是摇头道:“不妥,刘武周不足为虑,但其背后的突厥可不会任由刘武周败亡,攻打刘武周,便是与突厥决裂”。 李渊听得眉头一挑,也是点头道:“突厥势大,暂不可与之为敌”,说罢又好似不放心,直说道:“肇仁,你从府库里挑选一些财宝,遣人送往突厥,以做我平定关中赠予始毕的贺礼”。 刘文静点头应允。 李世民拳头紧握,有些不忿,李渊见状也知道李世民的想法,“一时的隐忍便是为了日后的强盛崛起”。 对于隐忍这件事,李渊觉得并无不妥,他隐忍了多年,才有今日的扬眉吐气。 裴寂这时也是出声道:“杨广仍在江都,隋室尚存,民心尚存,此时尚不宜动兵,我们巩固关中,坐视关东诸侯拼斗,也可坐收渔翁之利”。 李建成也是附和,“我们只要把关中经营得固若金汤,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李渊对此深表赞同,他本就不是一个冒险的性子。 李世民却是脸色一急,“当今天下诸侯并立,乃大争之世,不进则退,我等意在天下,岂可固步自封,那岂不是也成了割据地方的诸侯王”。 听了李世民的话,李渊揉揉眉头也是表示无可反驳。 这时,李渊却是看见高君雅紧紧盯着地图,若有所思,不由得问道:“君雅以为如何?” 高君雅回过神来,略做斟酌便是指着地图说道:“唐公既得关中之地,便可如秦汉一般,进可攻略中原,退可固守三关。 只是如今中原混战,隋室尚存,不便插手,北部梁师都、刘武周等依附突厥,亦不可开战,便唯有陇西之地和巴蜀之地了。陇西有薛举盘踞,拥兵十余万,其麾下文有褚亮、郝瑗,武有薛仁皋、宗罗睺等人,兵锋正盛,可暂避锋芒。 但巴蜀之地尚属隋室,无人坐大,或可巩固关中的同时,经略巴蜀”。 听得高君雅的话,在座的众人具都是眼前一亮。 李渊忙是看向巴蜀,亦是点头赞道:“巴蜀之地,物产丰饶,若得巴蜀,我军将无断粮之忧”。 “玄真觉得如何?”李渊看向裴寂。 裴寂亦是点头附和,“可行,只是临近严冬,巴蜀之地,道路难行,恐不宜进军”。 第七十二章 进封燕国公 72进封燕国公 听得裴寂的话,李渊笑容一滞,顿时有些忧虑。 毕竟冬季行军,乃是用兵大忌,更何况蜀道本就难行,一旦下雪,更是万般艰难了。 “那便等来年开春,左右不过两三个月,来年开春后,即刻兵发巴蜀”,李世民却是眼中放光,坚定的说道:“我等如今全靠晋阳宫、永丰仓等地粮草供应,巴蜀之地,天府之国,若得巴蜀,后勤当可无忧”。 高冲此时也是想起来一点,上前指着地图说道:“不仅如此,若得巴蜀,日后还可顺江而下,攻略荆襄”。 听得这两人一唱一和,李渊也是直点头,当下不再犹豫,一拍案桌,“巴蜀定要拿下,待年后开春,便遴选大将,经略巴蜀”。 几人兴然应诺,只觉得精神振奋,毫无疑问,今夜被留在此处的,除却高冲,其余诸如裴寂、高君雅、刘文静等人具都不失公侯之位,而自起兵以来,仅仅短短的五个月时间,便是全取关中,攻克长安,无疑是极大的鼓舞了在座的“造反”信心。 礼部仪曹郎孙纪不过小小的从五品员外郎,能力平庸,从无操办登基大典这等盛大仪式的经验,差事自是办的一塌糊涂,而李渊在意的也不是这一个仪式,而是结果。 十月初十日,在简单草率的仪式中,年近十三岁的代王杨侑在太极殿登基为帝,遥尊杨广为太上皇,改元义宁。 而此时的大业天子杨广尚在千里之外的江都醉生梦死,正准备修建丹阳宫,浑然不知他自己已经“被”退位了。 大隋义宁皇帝登基后的第一封圣旨,便是拜唐国公李渊为大丞相,总司百揆,授黄钺、使持节、都督内外诸军事,录尚书事,进封唐王,以武德殿为丞相府。 李渊当即进封李建成为唐王世子、李世民为秦国公、李元吉为齐国公,拜裴寂为丞相府长史,进封魏国公;高君雅为别驾,进封燕国公;刘文静为司马,进封鲁国公。其余人等,各有封赏。 长安城,百姓们一觉醒来,浑然不觉这座古老的帝都已经换了主人,由于唐军严明的军纪,并没有侵害到百姓分毫,朝廷上层的变动也影响不到底层百姓,这座城市依旧保持着往日的繁华,唐军仅仅用一天时间便攻下长安城,战争的阴影还没来得及笼罩便是已经散去。 在李渊进封唐王后,李渊也是履行他的承诺,用阴世师的人头来告慰李家祖先,而高冲很不幸的获得了这个不讨好的任务——监斩。 高冲直叫晦气,本来有心拒绝,但见得父亲眼色,只得无奈应着。 长安城,东市的西北角,有一处高地,正位于朱雀大街和春明门大街的十字路口,人流密集,无论是朱雀大街上,还是东市里,具都是可以关注到这个地方,而这处高坡也有一个很俗的名字,名曰:狗脊岭。 自隋文帝时,狗脊岭便是一处刑场,多用来处决斩首示众的重要犯人,高冲此次监斩行刑的地方便在狗脊岭。 “高将军,罪人阴世师一家三十八口,皆已带到”。 高冲看了看凄凄惨惨的阴家人,心底甚是不忍。 其中有耄耋老人,也有垂髫孩童,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从未参与战事,但高冲也是无可奈何,如果阴世师单纯是抵抗李渊,倒也还好,不会牵连家人,但奈何阴世师做事太绝,掘了李家祖坟,还将棺椁扔下城墙,做法太过阴毒,高冲即便再是不忍,也是没有办法去搭救。 “可有验明正身?”高冲问道,“唐王有命,只诛阴家人,其余仆从赦免,莫要牵连无辜”。 “回高将军,列以验明正身,阴家仆从已尽数驱散,此处皆是阴家人”。 “你是何人?”这时,高冲看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妇人,佝偻着身躯,衣着很是简朴,不像其他阴家人那样衣着精美,不由得心生狐疑,上前问道。 “奶……奶娘”,那老妇人哆哆嗦嗦的说道。 高冲听得一惊,“阴世师的奶娘?”,阴世师今年五十二岁,若是阴世师的奶娘少说也有六七十了。 那老妇人点点头。 “胡闹”,高冲顿时大怒,“仅是乳母而已,并无血缘关系,如何算的上阴家人,快快松绑”。 刑部司宪官闻言顿时愕然,有些不知所措,高冲见状亲自动手去解开了锁链。 “攸之,为何还未行刑,你这是作甚?”这时,李世民赶来,见状亦是问道。 高冲忙是指着这白发妇人,“二公子,这老媪仅是乳娘,与阴家并无血缘关系,且如此高龄,不如将其赦免”。 李世民听得一怔,看了看那衣衫简朴的老妪,当即摆摆手,“攸之仁慈,那便放了她”。 而后看向奄奄一息的阴世师,“我特意赶来便是要取走阴秉老儿的首级,奉于宗庙,快快行刑”。 高冲点点头,转身上座,正欲拾起令箭,忽的听得李世民喊道:“且慢”。 “攸之,那女子何人?”李世民走上前来,指着一名妙龄女子,附耳问道。 高冲心里一咯噔,果然,李世民终究是注意到她了,只得说道:“那是阴世师之女”。 李世民闻言一怔,有些犹豫,看着阴氏的眼神甚是不舍。 高冲只得问道:“二公子可是看上她了?” 李世民嘿嘿一笑,“如此美人,若是杀了,岂不可惜”。 高冲翻翻白眼,指着阴氏说道:“那是阴世师养女,与阴家并无血缘关系,退去枷锁,打入掖庭为奴”,刑部之人只得照办。 李世民听得眉头上扬,甚是高兴。 只要进了掖庭,有的是办法将人再捞出来,总比大庭广众之下来的好,攸之真是好手段,李世民心底暗喜。 随着一声“斩”,大隋忠臣阴世师人头落地。 正当高冲松了一口气,想和李世民一同离去的时候,只见得刘文静押着一批人赶来。 看见高冲,刘文静冷哼一声,只和李世民见礼,对此高冲也是不以为意。 “肇仁,这些都是何人?”李世民好奇问道。 “具都是抗拒义军的愚昧之徒”,刘文静颇为不屑的说道,他本就是妄自尊大,如今看到这些失败者即将人头落地,更是鄙夷。 第七十三章 搭救李靖 73搭救李靖 高冲看了看这些人,死到临头,却还是宁死不屈,心底亦是敬佩,尽管大隋已经烂成这样,但终归还是有这么一些死忠存在。 忽的,高冲眼睛一顿,指了指其中一人好奇道:“怎么只有这人身着囚服?” 只见一群人中,有的身着甲胄,有的身着常服,有的身着官服,唯有一人身穿破旧的囚服,在人群之中,何在显眼。 听得高冲发问,李世民撇头看向那人,只见那人虽然衣衫褴褛,极其狼狈,但是身材魁梧,面容刚毅,似非常人,亦是有些好奇。 刘文静可以不理会高冲,但对于李世民却不能置若罔闻,只得解释道:“此人乃是马邑郡丞李靖,前赵郡太守李诠之子,前凉州总管韩擒虎的外甥,晋阳起兵之时,此獠伪装成囚徒,意欲潜往江都,向杨广告发我等,却不想义军迅速攻克长安,机缘巧合将其俘获”。 听得李靖二字的时候,高冲便是心底一惊,李靖差点被李渊所杀,这个事高冲依稀有点印象,却不想现在被他碰上了。 尽管知道李靖此次是有惊无险,但既然碰上了,那少不得要刷一下存在感。 高冲当即惊呼道:“竟是李药师”。 “怎么?攸之认识他?”此时的李靖名声不显,李世民也是不知李靖才能。 “我曾听闻前吏部尚书牛弘盛赞李靖有王佐之才,不出意外的话,便是他了”。高冲随口说道。 “牛弘其人勤俭仁厚,恪尽职守,为众人敬佩,他竟给了如此评语”,李世民亦是听得一惊,而后打量着李靖,“真是贤才不成?” 高冲见状上前对着李靖说道:“李药师,你文韬武略,有孙吴之才,如今壮志未酬,功名未立,便如此就戮,你可甘心?” 李靖抬起头,一双精明的眼睛看着高冲,心底很是疑惑,为何这个年轻人竟是如此深知他,听闻这话后,心底亦是万般哀戚,不由得燃起一丝生的希望。 是啊,他李药师文才武略,大隋名臣杨素、牛弘、韩擒虎具都是对他盛赞有加,如今年过不惑,功名未立,若就此死去,岂不可惜。 当即便是看向李世民道:“唐公兴义兵,意在除去暴乱,匡扶社稷,如今天下未定,岂可因私怨而冤杀壮士?若蒙不弃,李靖愿降”。 见得李靖终于是低下了头,高冲亦是欣慰,“二公子,若杀李靖,必是一大损失,还请二公子收容”。 李世民见得李靖不卑不亢,甚有胆气,亦是点头道:“如此壮士,杀之可惜,我相信攸之不会看错人”,当即下令放人。 李世民身为京兆尹,位高权重,刘文静又与李世民交好,见得李世民下令,刘文静自是遵从。 “李靖拜见二公子”,退去枷锁,李靖直朝李世民拜倒,而后又向高冲行礼道:“多谢高将军援助之恩”。 李世民得此壮士,亦是甚为开怀,略一思索便说道:“攸之是我幕府录事参军,掌总录诸曹文簿,药师便先在攸之麾下任兵曹参军,待日后立功,再行封赏”。 李靖捡回一条命,如今又得任命,欣然应诺。 高冲却是有些愕然,日后的大唐军神李靖,如今便是我的下属了,高冲脚底有些发飘。 正在这时,一名亲卫来报,“将军,杜如晦找到了”。 高冲闻言大喜,忙是说道:“二公子,今日好事成双啊,我曾向你举荐的杜如晦,已经找到了”。 李世民眉头一挑,“便是你说的那个弃官归家的滏阳县尉?” “正是”。 “高将军亦知杜克明?”一旁的李靖也是惊问道,杜如晦此时同样是名声不显,隐居在家,尚是白身,不曾想高冲竟是知晓杜如晦之名。 见得二人看过来,李靖忙是说道:“杜如晦,字克明,便是这长安人士,我多年前曾与之有过交往,实乃大才也”。 听得李靖这么说,李世民也是点头,当即道:“待我先将阴贼头颅送去宗庙祭奠,而后换身衣裳,你们陪我同去,如此大才,定不能错过”。 二人应诺。 而后李靖亲眼看着原本与他一起押来的隋室死忠齐刷刷的人头落地,即便以李靖的心态,亦是心头发颤,再晚一些,他便也是这些人其中之一了。 这一刻的李靖觉得,先前的坚持显得格外的苍白。 晚间,长安城即将进入宵禁,李世民煞有其事的沐浴更衣,换上一身极其俊雅的月白色圆领长袍,带上高冲、李靖等人一起前往杜宅。 杜如晦出身京兆杜氏,官宦世家,祖父杜徽官拜怀州长史,父亲杜吒官拜昌州长史,文史传家,家学渊源。 杜宅位于城西,西市一侧,虽不是高门大户,但在达官贵人遍地走的长安城,这座三进的宅院亦是很不简单,毕竟堂堂京兆杜氏,在关中的影响力可是不小。 待得通报过后,杜如晦一脸茫然的出来迎接,他从未与唐王的势力有过接触,为何秦国公亲自登门拜访。 各自落座,李世民便是禀明来意,“久闻克明兄大才,今唐王废昏立明,意在勘定天下,安抚民众,急需贤才相辅,今日世民冒昧登门,恭请克明兄出仕,不知克明兄意下如何?” 即便是以杜如晦的定力亦是有些吃惊,只得问道:“秦国公谬赞了,在下才疏学浅,何敢承蒙秦国公如此厚爱,斗胆相问,不知秦国公是从何处听闻我之姓名?” 李世民闻言如实说道:“此乃渤海高冲,字攸之,乃我心腹臂助,皆有赖攸之强推,我才知有克明如此大才”。 杜如晦闻言诧异,朝高冲行了一礼,还未开口,李世民便笑道:“攸之学识渊博,号称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已向我举荐多位贤才,身旁这位李药师亦是如此,克明兄不必吃惊”。 “李药师?”杜如晦又是一惊,看向李世民身后一人,一脸惊喜,“药师兄?果真是你,昔日长安一别,恐有十余年未见了”。 第七十四章 阿耶不简单 74阿耶不简单 见得杜如晦认出自己,李靖也是走上前,甚是感慨。 “克明别来无恙,自大业元年,我赴任马邑郡守以来,你我相别已有十三年矣”。 “十三年了”,杜如晦亦是感慨万千,“想不到你竟在唐王麾下?” 李靖一怔,有些赧然,直道:“此事说来话长,全赖高将军搭救”,说着便向高冲拱拱手。 高冲“矜持”的笑了笑,这个恩情看来是稳了。 “克明,今唐王尽取关中,基业已成,只待关东巨变,便可挥师东出,平定天下,二公子求贤若渴,我上午尚是戴罪之身,现在便已深受重任,由此可见一斑,你还迟疑作甚”,李靖年长杜如晦十余岁,又是故交,当即便是劝解道。 杜如晦闻言点点头,本就是对隋室意懒心慵方才弃官,如今唐王气候已成,李世民又如此诚恳,哪里还会犹豫,当即拜倒在地,“杜如晦无名之辈,有劳秦国公亲自相请,不胜感激,愿附骥尾,任凭驱使”。 李世民见状大喜,忙是扶起杜如晦,紧紧握住杜如晦的手,“今得克明,如得张良也”,一脸诚挚。 高冲在一旁嘴角抽搐,这话似曾相熟。 “攸之乃我臂膀,现任录事参军,总领诸曹,听闻克明文史传家,便暂任法曹参军如何,日后建功,再行封赏”,看到一旁的李靖,李世民不假思索的说道。 “岂敢不从”,杜如晦自是应诺,又是朝高冲行礼道:“多谢高将军举荐之恩”。 高冲一脸笑意,“日后皆是同僚,克明不必多礼”,两个下属,一个名将,一个名相,这感觉有点上头。 李世民看了看高冲,有点奇怪,为何高冲如此高兴,竟然比他还高兴,为此李世民心中感慨万千:攸之毫不嫉贤妒能,一片公心,为我举荐恁多贤才,真乃我之心膂也。 高冲心里却是在想,人才多来一点,如此既可落个举荐之恩,平日里事务也是轻松许多。 这一进长安,杂事便是摆满了案桌,勾检缉失,纠正非违,便是士卒打架都闹到他这里来了,如今有了杜如晦这个法曹参军,右领军府那些审议判决的事就可以全盘交出去了。 若是让李世民知道,高冲费心费力的给他举荐人才,就是为了减少工作量,李世民怕是吐血三升。 高冲摇身一变,成为了燕国公世子,而李渊也很是够意思,给众人在长安城分配了豪宅以安家。 看向眼前这座占据四分之一坊的燕国公府,高冲左看看右看看,咋舌不已,好似那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这便是生个十几二十个娃,每人分一个院子也是足够了,唐王真够意思。 看见高冲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高君雅面无表情,“知道化度寺吗?” 高冲一怔,“化度寺?听过,据说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佛寺”。 说起和尚高冲便是耐不住吐槽,“阿耶你说那些念经的和尚建那么大的寺院作甚,佛门不是应该闭门苦修才是”,高冲虽然对长安不熟,但化度寺这么有名气的大寺庙,也是略有耳闻。 高君雅闻言嘴角扯了扯,“化度寺以前便是齐国公府”,高君雅心中想把娘子接过来的心思更加强烈了。 “齐国公?”高冲摸着雕刻精美的影壁随口应了一声,“那齐国公挺厉害,那么……”,说着高冲突然愣住了。 “阿耶你说化度寺以前就是叔公的宅子?”高冲忽的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问道。 高君雅点点头,“我便是在齐国公府出生的,那处宅子占了义宁坊一半”。 高冲无语,他承认,他狭隘了。 原来自家阿耶曾经住过更大更豪的宅子,合着只有自己才是土鳖,心里打定主意,改天一定要去化度寺看看。 “这处宅院位于安业坊,紧邻朱雀大街,距离皇城也近,能建得如此奢华,其前任主人也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高冲忙是岔开话题,打量着眼前的雕梁画栋、飞檐斗拱赞叹不绝。 “前任主人乃是郕国公李浑”,高君雅闻言说道,“李浑被杨广诛族后,这处宅子便是无主,划归京兆郡所有”。 高冲一惊,“便是那个因‘当有李氏为天子’的谶语,而被杨广冤杀的李浑?” 高君雅点了点头,又是一顿,“李浑此人算是罪有应得”。 见得高冲面露不解,高君雅面露一些思索,而后便是直说道:“这处宅子最早是李浑之父申国公李穆所有,李浑乃是第十子,李穆嫡长子李惇早亡,李穆死后由嫡长孙李筠继承申国公爵位,李浑心生怨愤,便遣人将李筠暗杀。 而李筠恰好与堂弟李翟昙有隙,李浑便作伪证,指认李翟昙是凶手,致使李翟昙被杀,而后李浑一番运作便继承了申国公家业,因为私怨,坑害两位亲侄,如此狠毒凶恶之人,最后落个身死族灭,岂不是罪有应得”。 高冲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李浑竟是这样的人,“阿耶你怎知这些隐秘?” “你知道‘当有李氏为天子’这句谶语是谁跟杨广说的吗?换句话说,是谁坑死李浑的吗?”高君雅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饶有兴趣的说道。 高冲木楞的摇摇头。 “许国公宇文述”,高君雅似乎也是极为乐意讲述这些事,摇头笑道:“宇文述是李浑妻兄,当年李浑一门心思想继承申国公家业,便害死李筠,而后找到时任太子左卫率的宇文述,说:若得家业,每年以国赋之半奉之。 宇文述既得利,便去找废太子杨勇,说:申国公子孙皆是无赖,不足以继嗣申国公家业,唯有李浑有功于国,非此人无以袭封者。杨勇被宇文述说动,便去找文帝奏请,李浑这才继承申国公爵位”。 高冲听得心头一动,“莫非是李浑食言了?并没有每年给宇文述一半的国赋?” 高冲知道,这个国赋肯定不是大隋一年的赋税,而是指申国公封地一年的赋税。 果不其然,高君雅点点头,颇为不屑的笑道:“李浑那厮骄奢淫逸,养着一百多个姬妾,花销甚大,次年便不以俸物与宇文述,宇文述大怒,逢人便说:李浑骗他,死且不忘”。 高冲听后很是意外,他很清楚的记得,演义里的李浑是被冤杀的大忠臣,还是秦琼的老丈人,李渊登基后还曾将他追封复爵。 果然,很多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的那样简单,看着月光下父亲清隽疏朗的面庞,高冲更是坚信,阿耶同样很不简单。 第七十五章 月下教子 75月下教子 见得高冲若有所思,高君雅也是颇感欣慰,“跟你说这些,你可明白了什么?” 高冲回过神来,挑眉笑道:“唐王将如此豪奢的李浑旧宅赐给阿耶,便是以示荣宠”。 高君雅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不止是唐王的意思”。 高冲闻言顿时明白,“还有裴寂的意思?”说着又是问道:“那此次唐王广赐豪宅,那刘文静的新宅在何处?” 见高冲领会到了,高君雅脸上浮现笑意,“不错,你能想到这一点”,说着也是有些好笑,“刘文静并未赐宅,裴寂说刘文静本就是京兆人士,自有祖业”。 高冲听得也是笑了,“这裴寂也太能作践人了,一栋宅子值不了什么,刘文静出身彭城刘氏,自是不在乎,但这可结结实实的打了他刘文静的脸啊”。 高君雅却又是摇头轻笑道:“裴寂原话是这样的,‘肇仁世居京兆,自有祖业。而君雅于长安尚无居所,宜赐府邸,安家置业”。 高冲闻言顿时深感无语,这裴寂也太会来事了。 “刘文静这厮现在怕是对阿耶恨之入骨了”,高冲轻笑道。 高君雅有些诧异的看了看高冲,“我本以为你会破口大骂”。 高冲愣了愣,直说道:“裴寂的打算应该是阳谋了,刘文静如此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也是没办法,如今唐王麾下,一裴二高三刘,刘文静欲要上位,必先扳倒阿耶,而裴寂不过是添柴加薪罢了,唐王应该也是心知肚明”。 这回高君雅真的是开怀大笑了,起身狠狠地拍了拍高冲肩头,“不错不错,我儿有进步了”。 而后仰头叹道:“不过互相利用互相牵制罢了,裴寂借此稳固其首席地位,刘文静一心争先,而唐王也乐得如此”。 “那阿耶您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任由刘文静上蹿下跳,以老实本分博取唐王信赖?”高冲好奇问道。 高君雅一头黑线,“此言太过露骨了,再莫说了”,说罢转身看着高冲,“待将你母亲接来长安后,便请唐王为你赐婚,同时,也为你妹妹寻个好夫家”。 “联姻?”高冲秒懂。 高君雅点点头,“如今已近严冬,难有战事,即便有战事,唐王麾下人才济济,亦难立功,这也是我为何不顾深入敌境之危险,以偏师连破二郡的原因,越早建功其资历越厚。 刘文静咄咄相逼,我不与之正面冲突,只需不断巩固自身,我与他的差距便越来越大,迟早有一天,唐王将会彻底清算”。 一个字,苟,高冲对于父亲的评语只有这一个字。 刘文静咄咄相逼,欲要取缔高君雅之位,而高君雅很清醒,与之正面冲突,引发内讧,可能会引起李渊不快,不如以退为进,不断巩固自身,那在唐王麾下,刘文静便永远都是老三,总会有一天,肆无忌惮的刘文静将会彻底激怒李渊。 而如今难有战事,近几个月内恐难立功,巩固地位的最好方式便是联姻,毕竟之前李渊已经主动提出联姻意向,正好借此机会,顺水推舟,玉成此事。 对此高冲也是欣然接受,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他早就打听过了,六娘子李秀婉名如其人,性格温婉,秀外慧中,如此美人,若说不能接受未免有些做作了。 “阿耶想将妹妹许配给谁?”高冲回想起来顿时有些紧张的问道。 性格融合之后,对于妹妹高冰,高冲那是发自内心的疼爱,若是将灵动可人的妹妹许配给那种人品低劣的浪荡子,高君雅打死也不同意。 高君雅笑道:“放心,若是你妹妹不同意,我亦不会强迫,此人你也认识,便是姜松,你意下如何?” “姜宝谊?”高冲是真的有些吃惊。 “姜宝谊出身天水姜氏,名门之后,虽是武夫,但也略有文才,为人正派,当可为冰儿良配”。高君雅继续说道:“而且高姜两家本就渊源颇深,如此一来,更能加深联系”。 高冲听得眉头微皱,有些迟疑的说道:“天水姜氏虽是名门,但如今已稍显没落,恐怕阿耶看中的是唐王世子那条线”。 见得高君雅默然不语,高冲继续说道:“如今我与二公子关系密切,自然而然便与唐王世子那里显得疏远,而姜宝谊又是世子麾下大将,统帅左一军精锐,若是将冰儿嫁给姜宝谊,那高家在世子那边也是搭上线了,可是如此?” “你能想到这一点,着实不错”,高君雅点点头,并没有否认。 高冲以手抚额,叹道:“又是世家大族多方下注的老一套”,高君雅嘴角抽抽,正欲训斥,高冲忙是摆手道:“如此露骨话语,切莫再说,我明白,只要妹妹同意就行”。 高君雅点点头,转身离去,看着空荡荡的国公府,高君雅忽然很急切的想要将娘子接过来,面对着高冲这个混不吝,高君雅表示很上头。 同一轮明月之下,在长安城西,一处靠近城门的坊间,一座三进的院落,虽然也是上佳的宅子,但配上门额上的四个字,便是显得格外的寒酸。 只见门头上书,“鲁国公府”,这里正是新晋鲁国公刘文静的府邸。 院中,刘文静对月独酌,旁边有一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正在给刘文静斟酒。 “阿耶,唐王怎恁地吝啬,裴寂高君雅都有豪宅相赐,为何偏偏不赐予阿耶”,原来这年轻人正是刘文静长子刘树艺。 “吝啬?”刘文静嗤笑一声,“光是晋阳宫、永丰仓的财物便是堆积如山,一处宅子算不得甚,唐王这尚未登基,便是将这御人之术运用自如啊”,说着刘文静也是赞叹不已。 “阿耶说唐王这是故意的?”刘树艺闻言将酒壶一放,又惊又怒,“这是为何啊?阿耶可是唐王旧友啊,为何这样对待阿耶”。 刘文静被刘树艺这么一咋呼,眉头一皱,将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你若有那高攸之半分本事,也不至于还要我给你运作职位”。 刘树艺也不是善茬,闻言直是顶撞道:“阿耶总是说那高攸之如何聪慧,我看不过是攀附上了二公子而已,有甚了不起的”。 好家伙,不愧是日后敢造反的铁脑壳,忤逆起来,那也是气势凌人。 刘文静那叫一个气,“有能耐你也去攀附一个”。 第七十六章 薛举来犯 76薛举来犯 同样是月下教子,高君雅那边老怀大慰,而刘文静这边却是火气冲天。 面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刘树艺并不服气,“阿耶在晋阳时,便与李渊关系深厚,若是裴寂倒也罢了,那高君雅不过新降走狗,论资历,安能居于阿耶之上”。 刘树艺竟是直呼李渊其名,若换做旁人,定是一番怒斥,刘文静竟是不置可否,冷哼一声,“裴寂老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坐看我与高君雅斗,他打的好算盘。可恨的是唐王对其言听计从,顺着他的意”。 刘树艺听得愣愣的,“唐王知道裴寂在挑拨离间?那为何不予制止”。 刘文静看着一脸懵圈的刘树艺,痛心疾首,“想我刘文静满腹韬略,怎的生出你这般蠢笨之子”。 刘树艺瞪大了眼睛,正欲再问,刘文静便是心有不耐,“滚下去,愚不可及”。 刘树艺忿忿不平,嘀嘀咕咕的转身离去。 刘文静只觉得心烦气躁,直将手中酒杯重重一摔,“休想坐收渔翁之利,待我扳倒高君雅,下一个便是你裴玄真”。 封王拜相之后,李渊的人生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畅快的享受着权力的快感,每日里宵衣旰食,誓要将关中治理得蒸蒸日上,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正当众人都以为临近严冬,暂无战事的时候,偏偏西北之地就有一个疯子在这严冬时节动兵了。 李渊惊怒之下当即召集众人,武德殿议事,至于太极殿,那只是个摆设,大丞相赐黄钺、使持节,只要是朝廷的政务,全部交由大丞相决断,至于皇帝,眼下恐怕只要祭祀天地的权力了,但目前看来,义宁天子杨侑恐怕再没机会行使这个权力了。 杨侑这类皇帝,仅仅是一个过渡形的皇帝,只待权臣铺好道路,便是乖乖让位,简而言之,就是让那些企图谋朝篡位的权臣,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诸如汉献帝刘协、周静帝宇文阐等等。 武德殿,李渊头戴九旒九串的通天冠,身着蟒袍,气势威严的坐在上首,待得众臣来齐,李渊便是言简意赅的说道:“诸公,伪秦薛举统军二十万进犯扶风郡,扶风郡守窦琎告急”。 众人一听,皆是大惊,议论纷纷。 “临近严冬,薛举此时用兵,当真是出乎意料……”。 “扶风郡拱卫长安,不可有失啊……”。 众人之所以惊诧便是因为这扶风郡的地理位置,着实显要,扶风郡若失,长安的西北门户便大开。 所谓的京畿三辅,三辅之地便是长安所在的京兆郡、东边的冯翊郡和西北的扶风郡。 京兆二字代表着天子的属地,冯翊便是辅佐辅助之意,而扶风便是以正风化的意思,之所以设立此三辅,便是拱卫京师长安。 说来李渊也真是天定帝王,一路来顺风顺水,打进京畿的时候,无论是叛贼,还是隋室官员,具都是望风而降。 具体如下:纵横冯翊的贼寇孙华带着数万大军来降、朝邑法曹靳孝谟带着蒲津城来降、华阴令李孝常带着永丰仓来降,而冯翊、扶风二郡也不例外,史载:“京兆诸县皆遣使请降”。 冯翊郡守萧造乃是南梁皇室,萧皇后的兄弟,竟也是毫不犹豫的投降李渊,而扶风郡就更不用说了,扶风郡守窦琎乃是李渊的小舅子、李世民的舅舅,也在第一时间归附。 冯翊郡守萧造归降了,冯翊郡最大的土匪孙华也归降了,整个冯翊就彻底归属李渊,但是扶风郡不太一样。 扶风郡守窦琎虽然是自己人,但是窦琎此人善于书法和木工,军事才能很是一般,完全掌控不了扶风郡,致使扶风郡匪寇不断坐大。 数年下来,扶风郡名义上虽是未被占领,治所雍县仍在官府手中,但实际上最大的势力却已经不是官府,而是“唐王”。 没错,就是“唐王”,此人名曰唐弼,流寇起家,最后竟是一统扶风郡各个山头的土匪,自立为王,号为“唐王”,好巧不巧,与李渊撞号了。 唐弼拥兵上十万,称霸扶风,李渊本就是打算等年后开春,便去将其解决,然而还没等到李渊动手,便有人替李渊解决了这个假唐王,这个人便是西秦霸王薛举。 薛举身材魁梧,骁勇善战,号称万人敌,本是金城校尉,起兵后迅速席卷陇西诸郡县,拥兵二十余万,在当今天下诸侯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势力,陇西诸郡全部占据后,薛举不可能向荒无人烟的西域发展,便把目光看向了扶风郡。 而所谓的“唐王”唐弼也着实是个银样镴枪头,见得薛举来攻,竟是不战而降,难怪窦琎这个军事小白也可以长期据守扶风治所雍县。 但薛举这人嗜血好战,残暴狠戾,常以杀人为乐趣,遗憾的是唐弼很显然不知道薛举这个癖好,屁颠颠的主动归降。 本以为是一场血战,结果草草收场,薛举这病态心理竟是觉得索然无味,命令儿子薛仁杲在受降的时候将唐弼斩杀。 受降之时,薛仁杲发动突然袭击,唐弼反应也快,撒腿就跑,一路逃进扶风郡治所雍县,向扶风郡守窦琎请降。 好在窦琎亦有些机智,明白此时若是收容唐弼这个无兵无势的贼寇,定会激怒薛举,当即将唐弼斩杀,人头送往薛举处,并且言明,长安唐王无意于西秦霸王为敌,竭力拖延时间,同时派人向长安求援。 “唐王,扶风郡乃我西北门户,不容有失”,李世民闻战则喜,奋而出列,“臣愿领兵出战,击退薛举,以保扶风”。 李世民也很清醒,临近严冬不适宜大规模动兵,薛举又兵强马壮,不可能一战灭之,只能暂时击退。 李渊听得李世民慷慨激昂的声音心中大慰,本就有意让李世民领军,此时毫不犹豫,当即一拍案桌,“好,便由秦国公率右领军府兵马即日出征,击溃薛举,保我扶风”。 李世民铿然应诺,高冲听着殿外呼呼吹的凌冽冬风,不由得心头沉重,大冬天的行军打仗,这滋味可是不好受啊。 第七十七章 恬不知耻 77恬不知耻 待李世民领命之后,这时高君雅出列。 “启禀唐王,薛举占据陇西,兵强马壮,暂不可图,但陇右之地尚有河池、汉阳二郡仍属隋室,臣请缨领偏师出散关,劝降二郡,即便不可劝降,亦不使此二郡落于薛举之手”。 高冲听得眉头一挑,劝降二郡……父亲果真是好手段。 这时候满堂之人具都是在思虑扶风战事,谁都没有想到经略其他郡县。 高冲回想了一下西北局势,似乎真是可行,河池郡、汉阳郡尚在大隋官府手中,面对着割据北边金城、陇西等郡的薛举瑟瑟发抖,。 这时候,若是有一支偏师出散关,直奔二郡,示以威压的同时进行招抚,还真有可能拿下二郡。 李渊听得亦是一怔,而后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忙是命人取来地图,看罢之后,赞叹不已,“天下局势,山川地域,君雅皆是烂熟于心矣”。 其余众人看清地图,亦是觉得可行,毕竟此二郡孤悬陇右,西南比邻党项羌,东北是关中长安,西北是金城薛举,夹在两方势力之间,未来的道路不是降秦便是归唐了。 “君雅此计可行”,裴寂亦是眼睛一亮,点头附和赞道。 李渊听了也是甚是高兴,脸上浮现笑意。 “唐王,臣多次游历河池等地,熟悉当地山川地理,而且河池郡守萧瑀乃南梁后裔,臣昔年曾与之有过接触,臣愿出使,劝降二郡”,这是刘文静却是忽的出列拜道。 恬不知耻,高冲差点就骂出声了,这刘文静忒不要脸,明明是高君雅提出的计策,如今竟是堂而皇之的出来争抢。 长孙顺德等人见状也是不由得无语,暗自鄙夷,刘文静这做得未免也太过无耻了,丝毫不顾及脸面啊,不过看了看刘文静,一只耳,也确实没什么脸面可言了。 李渊闻言一顿,有些犹豫,不好当堂拂了刘文静的意。 只是这计策乃是高君雅提出,当即亦是看向高君雅,“这……”。 高君雅顿时低头,看不到眼中神色,唐王果真还是心念旧情,对这刘文静一如既往地信赖,当即亦是躬身道:“既然刘司马熟悉地利,又通人和,那自是极为合适的,任凭唐王决断”,态度极为诚恳,可谓是温良恭谦让,五德俱全。 李渊见得高君雅如此通情达理,不由得心中甚是宽慰,点点头道:“既如此,那便由肇仁领兵一万,兵出散关,招抚河池二郡”,。 说罢挑眉笑道:“诸位可能有所不知,萧瑀之妻乃是本王的姑舅表妹,我二人年轻时甚有交情,待本王修书一封,萧瑀断无拒绝之理”。 众人听候恍然大悟,顿觉此事一定能成,高君雅闻言默不作声,神色淡然。 刘文静听后顿时心喜,忙是拜谢,瞥见高君雅的神色,更是心底解气,他只觉得高君雅这时定是愠怒不已。 堂下高冲倒确实是满心愤懑,这明显就是赠与刘文静的功劳了,萧瑀与李渊竟是亲戚关系,这层关系众人皆是不知,忽的,高冲忽然想到,父亲会不会早就知道。 待得众人散去,裴寂慢悠悠上前,“唐王可是要伤了高君雅之心啊”。 李渊闻言倒是颇为平淡,道:“这个功劳算是刘文静捡便宜了,高君雅昔年在大兴宫当差,定是知晓我、萧瑀还有文献独孤皇后三人之间的亲戚关系,萧瑀没道理不投我而投薛举,所以才对河池胜券在握”。 “那你……”,这一回裴寂倒是有些不解了,一脸疑惑。 李渊面无表情,“你知道昨日智云跟我说了什么事吗?” 裴寂摇头不知。 “昨日智云在东市游玩,不知何故,兴是少年意气,竟是与刘文静之子刘树艺起了冲突”,说着李渊亦是语气莫名,有些飘忽,“刘树艺指着智云怒斥道:‘唐王赏罚不公,我阿耶功勋卓着,为了攻克长安城还失去一耳,如今却只能居住在城西旧宅里”。 裴寂愕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年轻气盛,不懂事,唐王勿要在意。” “刘树艺之子都开始启蒙了”,李渊闻言翻翻白眼,幽幽说道。 这下裴寂只得讪讪一笑,无奈道:“这刘树艺还真跟他爹如出一辙的狂妄大胆”。 “高君雅明事理,知进退,高攸之虽是年轻,但允文允武,亦是潜力巨大,相信他父子能够明白我的”,李渊起身离去,边走边说道,“河池之策,甚好啊,未有高君雅提醒,我差点忘了萧瑀被贬河池一事”。 看着李渊远去的背影,裴寂忽的觉得有些陌生,而后忽然便是明白了。 心底对刘文静表示极大的悲哀,豁出脸面争抢这个出征机会,殊不知河池即便归附,最大的功劳也不在他刘文静身上。 刚出虔化门,高冲便是追上高君雅,一旁的陈叔达见状似乎是知道什么,笑了笑打着招呼离去。 高冲正欲说话,高君雅便是看向他,竟是心情不错,摇头笑道:“攸之,攸之,务必攸之”。 高冲一怔,而后明白,深呼吸口气,平静情绪,低声道:“阿耶,那刘文静忒不要脸了,这到手的功劳就这样被他捡走了?” 高君雅背着手,走在宽阔的虔化门广场上,悠哉悠哉,听得高冲的话,慢条斯理的说道:“功劳?何谓功劳,做出卓越贡献,方才称之为功劳,你既然也说了是他捡走的,既是捡的,便不算是贡献,计策我已提出,又何必去争抢执行”。 高冲恍然大悟,“阿耶你早知刘文静会抢功?” 高君雅一怔,“我又不是神仙,岂能知晓他的心思”。 “那阿耶你一定是早就知道萧瑀与唐王的关系了?” 果不其然,高君雅点点头,“萧瑀之妻乃是文献独孤皇后的长兄赵国公独孤罗之女,即为文献独孤皇后的侄女,而唐王乃是文献独孤皇后的外甥,这层关系很多人都不知道,更重要的是萧瑀当年在内史省任职时,与唐王关系甚是要好”。 高冲听得一愣一愣的,“那阿耶你怎知道?” “我亲眼看见的”,高君雅瞥了一眼高冲,淡淡说道,而后大步离去。 第七十八章 虔化门冲突 78虔化门冲突 看着父亲迈着四方步潇洒离去的背影,一路上与各路官员言笑晏晏,尽显风度,高冲忽然觉得自己要学习的地方真是很多。 至少这交际能力,便让高冲敬佩不已,似乎高君雅无论与谁都能交谈甚欢,哪怕是一个刚到京城入仕的陌生人,都能以一句“久仰”开始,从而把手言欢。 “我爹真有宰相之风也”,看着高君雅左右围绕着一群官员谈笑风生,高冲摇头晃脑的称赞道。 话音落下,身旁不远处竟是响起一声嗤笑,高冲一惊,忙是扭头,却看见一只耳刘文静指着高冲捧腹而笑,“竖子当真无耻,竟如此夸赞乃父”。 高冲顿时愕然,继而便是没好气的说道:“没想到堂堂丞相府司马,竟有窥听他人言语的癖好”。 刘文静背着手,冷哼一声,“竖子”,说罢便是一脸不屑的离去,他刘文静自持身份,还犯不着跟一个小辈纠缠。 “一只耳”,高冲亦是一脸鄙夷,而后昂首离去。 “好胆”,刘文静听得真切,顿时勃然大怒,“竖子你找死”。 高冲闻言“大惊”,转头看见一队禁军从身边走过,故意大声道:“诸位兄弟救我,有人欲杀朝廷命官”,说罢便是闪身来到禁卫身后。 “刘文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这丞相府前,尔胆敢行凶,谋刺本官?”高冲当即大义凛然的朗声说道。 虔化门前广场正对着史馆、门下省和翰林院,来往属官甚多,惊闻此言,过往之人具都是惊诧注目。 刘文静一顿,看了看左右,不由得恼羞成怒,怒斥道:“竖子疯言疯语,尔等看甚”。 门下省等衙成群的属官见得刘文静发飙,当即不敢再看热闹,交头接耳的快步离去。 “神气什么,将来唐王进位,只会有裴相公、高相公……”。 “是极,自古未有独耳相公……”。 刘文静耳力不错,隐隐约约听到,闻言脸色阴沉,额头青筋暴露,狠狠地看向人群之中,却是并未发现是谁所言。 高冲亦是听见议论,不由得哈哈大笑,走上前去,“刘相公若无其他事,那本官就告退啦”,说罢悠然自得,哼着小曲离去。 只留刘文静在原地咬牙切齿,眼露狠毒。 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毫无疑问,刘文静虽然是满腹韬略,文才武略皆能,出身世族,风度翩然,看似完美,但其性格就是他的致命弱点,狂妄自大。 很多事情高君雅有碍于身份,不便出面,但高冲年仅十八,不气盛能叫年轻人吗,由高冲来激怒刘文静,最是合适不过。 只是高冲没想到,此次虔化门之事,影响竟是不小,晚间高冲正在处理右领军府诸曹递交的文书,正打算去寻杜如晦,李世民便是匆匆而来。 “攸之,我听闻刘肇仁说要杀你?”李世民一见面便是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的闹到如此地步了,你是我臂膀,肇仁亦我挚友,这可如何是好?” 高冲有些发愣,“这……二公子,并无大事,只是几句口角之争而已”。 “口角之争?”李世民闻言一怔,“肇仁不是对你拔刀相向,逼得你向禁卫求助吗?” 高冲顿时无语,无奈失笑道:“二公子觉得我要揍刘文静的话,还需要向禁卫求助?” 李世民闻言愣住了,看了看高冲,一身天青色圆领长袍,文质彬彬,竟是一时间疏忽了高冲的武力。 “看来这门下省的属官以讹传讹,越来越离谱了”,高冲大概也能猜到,定是那帮看热闹的属官传出去的,一传十,十传百,便成这样子。 不过,这似乎正合高冲的意。 果然,李世民也是愤愤说道:“看来还是事务太少,一个个闲的无事可做方才在此饶舌,我方才从城西大营回来,便是听闻刘肇仁对你拔刀,欲要杀你,逼得你向禁卫求助,我还生怕你有个不测,幸亏是虚惊一场”。 高冲听得心中一暖,而后又是见李世民颇有些忧虑,“只是肇仁对你颇多成见,这倒是难办了”。 “难办?”高冲轻笑一声,“难办那就不办了,我遵纪守法,只要唐王和二公子不治我的罪,他刘肇仁能奈我何”。 李世民听得摇头苦笑,“就知道你不会吃亏”。 而后便是拉着高冲直奔秦国公府而去。 “今夜府上设宴,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我从城西大营回来便直接去了右领军府,一是邀你赴宴,二是私底下问清楚虔化门冲突这事,其余人便直接去了我府上”,面对着高冲一脸茫然,李世民一边解释道。 高冲听了却是装模作样,急忙整理衣衫,“二公子也不早说,早知道待我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一番了”。 李世民翻翻白眼,无语道:“一群军营里的粗汉,你打扮与谁看”,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凑近打趣道:“莫非是想打扮与我六妹看?” 好家伙,高冲发现论皮是真皮不过李二,忙是摇头叹道:“这个大舅哥不正经啊”。 “大舅哥?”李世民听得直点头,“不错,这个妹夫倒是不赖”。 来到秦国公府,竟是发现堂中人并不多,仅有人的样子,爽朗笑声,高冲尚在门外便是听见。 行礼罢了,各自落座,高冲看去,发现在座的五人,除了一同在晋阳起兵的郑仁泰之外,其余四人,高冲皆是不认识。 “诸位,除了仁泰之外,你们几位应该不认识攸之”,李世民率先举杯道,“这是渤海高冲,字攸之,乃我第一心腹臂助,现任我右领军府录事参军,总领诸曹,诸位都是同僚了,且认识认识”。 说罢又是看向一位中年壮汉,只见这人一脸刚毅,一缕胡须一丝不挂,看样子就知道此人极为自律。 “攸之,这位乃是赞皇县公,姓窦名讳轨,字士则,乃我表叔,先前经营渭南,现任丞相府咨议参军,所以你二人应该不相识”。 高冲一听忙是起身举杯,“晚辈高冲见过窦参军”。 这位可是窦家人,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未来亦是重臣。 窦轨为人慷慨豪爽,性情洒脱,堪称豪杰,见得高冲恭敬,直是摆手道:“攸之不必多礼,我与令尊乃旧识,便与世民一样,称我一声世叔即可”。 高冲心底愕然,父亲怎么跟谁都是旧识啊。 第七十九章 李世民的忧虑 79李世民的忧虑 窦轨其人,高冲略有印象,准确来说,对国有大功,严于律己,从严治军,风评甚好,比他弟弟窦琮强多了。 窦琮乃是晋阳起兵六大统军之一,高冲自是认得,然而窦琮优柔寡断,犹犹豫豫,多次贻误战机,倒是完全不像其兄窦轨这般豪爽果决,兄弟两人的性格天差地别。 而后李世民又是准备介绍下一人,只见这人年纪颇大,须发有些斑白,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看起来甚是和善。 只是李世民还未出声,这人便是捻须笑道:“毋需劳烦二公子了”,说罢看着高冲,和煦笑道:“高攸之,虽未谋面,但你之名声,老夫早有耳闻啊,宝谊对你可是称赞有加”。 这人提起姜宝谊来竟是一副长辈的口吻,正当高冲疑惑之时,只听得这人说道:“老夫姜谟,字孝忠,现任丞相府胄曹参军,姜宝谊是我族侄”。 高冲这才明白,原来是天水姜家人,又是姜宝谊长辈,那日后说不得多有接触,高冲不敢怠慢,忙是行以晚辈礼。 而后李世民又指着余下三位依次介绍道:“这是通议大夫刘世让,这是公孙武达以及杜君绰,几位皆是虎将,攸之可以多加亲近”。 高冲闻言自是应着,举起酒杯,一一见过,公孙武达和杜君绰应该是新近投奔的,这三人日后皆是位列公侯,名声亦是不小,高冲依稀有些印象。 待得介绍完,高冲也是数杯浊酒入肚,见高冲面色不改,李世民亦是笑道:“又发现攸之一项过人之处了,便是这酒量亦是惊人啊”。 高冲倒是不以为然,这种玉浮梁米酒,色白浑浊,用小米酿造,高冲喝了几杯下肚,只觉得酸酸甜甜,并未觉得有甚度数,看来等以后粮食充裕了,可以试试蒸馏酒,定价死贵死贵的,专门赚取世家豪族的钱。 三巡酒过,李世民这才谈到主题,“薛贼来犯,唐王意欲兵分两路,我亲率大军是为北路,直奔扶风,迎战薛贼主力。刘肇仁领偏师是为南路,出散关直奔河池,收此二郡,以图侧方袭扰”。 说罢看向高冲,“到时候窦参军,姜参军和刘大夫随刘肇仁一起兵出散关”。 高冲点点头,原来如此,同时心里甚是不理解,为何李世民今夜将这几人喊来赴宴,公孙武达和杜君绰新投,设宴款待,还情有可原,郑仁泰也是晋阳起兵时就在右领军府的,但是窦姜刘三人可是刘文静的麾下,若说讨论招抚二郡的事宜,那为何不请刘文静一同前来。 高冲尚未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见其表情,李世民便是明白,幽幽一叹,“河池郡守萧瑀虽是我家亲戚,但多年未曾联络,亦不知其如今心意,而汉阳郡,虽然郡守冯盎弃官回了岭南,但其郡内仍驻有两个军府,更重要的是北邻陇西、金城数郡,稍有不慎,偏师便将成为孤师”。 说罢李世民亦是觉得有些气愤,“白日里在城西大营,我叮嘱刘肇仁务必小心谨慎为上,但我看其颇有些不以为然,并未将我的话听进去,心中忧虑,所以今夜请你们三位前来,商议一二”。 听到这里,几人方才明白,窦轨闻言脸色郑重,直点头道:“二公子放心,必要时刻我定会规劝刘司马,毋使其冒进”,姜谟、刘世让二人亦是如此表态。 李世民却仍是心有顾虑,直说道:“刘肇仁为人孤傲,恐难听劝。其军中又无猛将,所以我将仁泰、武达和君绰借调与你们,必要时刻,尽量保全大军”。 见得李世民如此慎重,几人郑重应诺,心底却还是有些不解,心想是否有些小题大做。 李世民而后又是着重叮嘱了河池二郡的一些注意事项,并且亲自手书了一封交给萧瑀的书信交于窦轨,百般叮嘱,几人具都是一一应诺,待宴席结束,几人一同离去,李世民却是留下了高冲。 “攸之陪我走走”,李世民吩咐人撤下酒宴,捏着眉头,起身叹道。 二人走在庭院之中,李世民背手望月,高冲感受着呼呼的北风默不作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过分忧虑了?”李世民突兀出声道。 高冲摇头一笑,“我不知道在城西大营里,刘文静跟二公子说了些什么,所以我没有发言权,不好判断”。 李世民闻言点了点头,丝毫不觉得诧异,“你还是这般严谨,若是刘肇仁亦如此就好了”。 高冲没有说话,他知道李世民会解释的。 只听得李世民很是无奈的叹道,“刘肇仁这人万般皆好,就是这性子容不得人,他今日与我说,旬日之内必破两郡,而后挥师北上,与我共击薛举,定要建立不亚于高别驾的战功。尚未出征,便是如此急功,我焉能不忧虑啊”。 高冲闻言顿时失笑道:“我父亲一月之内率偏师连破两郡,他刘文静便非要在旬日之内率偏师破两郡?这也太小孩子气了,兵者,国之大事,他以为是争强好胜的儿戏啊”。 “小孩子气……”,李世民点点头,“他便是如此性格,迟早生祸,南路偏师交于他,现在我是一百个不放心”。 “有窦姜刘三人在,应是无碍”,高冲只得劝慰道。 现在他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招抚河池二郡看似是手到擒来的功劳,但实则也是危险重重啊。 若是顺利,自是马到功成;若是不顺,一个不慎便有全军覆没之可能。 “应是无碍……”,李世民摇头道,“你向来严谨,怎的也是用上这般不确定的言辞,可见你也是明白了”。 见得不远处长孙无垢慢慢走来,李世民搓了把脸,“尽人事,听天命,但愿我今夜之举是杞人忧天”。 而后便换上一副轻松笑意,“等扶风战事结束,你跟我六妹的好事也该操办了?” 看见李世民转换的态度,高冲愕然,李世民见状直眨眼低声道:“不谈国事”,高冲顿时会意,心底却是在想,这李二还真是个好男人。 第八十章 夜谈 80夜谈 长孙无垢带着两名侍女走来,远远的就对着高冲竟是执晚辈礼,“无垢见过攸之舅舅”。 高冲以手抚额,一脸苦笑,忙是避让,“高冲惭愧,万万使不得”。 李世民见状也是笑道:“攸之,我可早跟你说好了,咱们各论各的,休想我也叫你一声舅舅”。 高冲忙是摆手道:“打住,我可承受不起,以后我还要称你一声舅哥呢,可不能乱套”。而后对着长孙无垢也是无奈笑道:“夫人实在不必如此多礼,攸之惶恐”。 长孙无垢却是温婉一笑,“辈分如此,如你方才所言,可不能乱套,攸之舅舅且莫要顾虑”。 高冲苦笑连连,这都什么跟什么呀,等以后他与李秀婉成婚,他要称呼李世民为内兄,即为二舅哥,但是长孙无垢又称呼他为舅舅,这辈分真是乱套了。 因为长孙皇后的母亲高氏,出身渤海高氏,乃是高士廉的妹妹,而按照高氏宗族辈分来,高士廉实则是高君雅的族侄,便是高冲的族兄,也就是说高冲乃是长孙无垢之母高氏的族弟。 所以恪守礼节的长孙无垢便执意称呼高冲为舅舅,只不过这个舅舅只比他大两岁,倒是胖子长孙无忌就没这么守礼了,毕竟高冲与高氏只是同族而已,又不是亲舅舅。 “我做了些醒酒汤,二郎与……”,长孙无垢接过身后侍女的托盘说道。 高冲忙是打断道:“我喝,我喝,多谢夫人”,听得长孙无垢一声又一声的舅舅,高冲直觉得不自在,倒不是矫情,只是这辈分乱的一塌糊涂。 见得高冲如此模样,李世民竟是哈哈大笑,“难得见你高攸之如此慌张”,而后看向长孙无垢,“观音婢这段时间多去与六妹聊聊,等从扶风回来,便可以给他们操办婚事了”。 长孙无垢温柔贤淑,自是应着。 从秦国公府回去已是深夜了,街上已经进入宵禁,但是宵禁也仅仅是针对于普通人的,面对着巡街武侯,高冲亮出身份,便是畅行无阻。 等回到家中,却是发现高君雅仍在书房,高冲心底一突,果不其然,高君雅是在等他。 高君雅正捧着一本书,挑灯夜读,高冲静静地坐在一侧,良久,高冲哈欠连天,高君雅却仍是没有说话的意思,高冲心里有些打鼓。 好在高君雅没有继续“煎熬”他,放下书册,“怎么,这才不过两刻钟便是不耐了?” 高冲愕然,回想了一下,试探性问道:“阿耶是觉得今日我在虔化门冲动了?” 高君雅摇了摇头。 “那阿耶你这?”高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不解。 “无他,就是想晾晾你”,高君雅神色淡然的说道。 …… 高冲顿觉无语,直将腿脚一抻,换个舒服的姿势斜躺着,不再那么拘束,“阿耶吓我一跳,还以为我又犯啥事了呢”。 高君雅瞥了眼高冲,倒是没有呵斥,只是问道:“今晚见着姜谟了?” 高冲一惊,忙是坐直了身子,“阿耶你怎么知道?你监视秦国公府了?” 高君雅正在斟茶,闻言不由得手一抖,没好气的说道:“你现在坐的位置,半个时辰前,姜谟坐过”。 “阿耶你还认识姜谟?”高冲好奇问道,“今晚我还见到了窦轨,他说与你也是旧识,还让我叫他世叔”。 高君雅倒是极为平静,直说道:“姜谟凭门荫入仕,起家左侍上士……”。 见高冲不解,高君雅解释道:“便是此乃北周官职负责宿卫禁宫,随侍皇帝左右,隋立后任职于秦王杨浩府上,我与弘德任职晋王杨广府上,彼时他与弘德交好,是故我亦与他多有接触”。 高冲闻言点点头,原来是有这层渊源,高君雅口中的弘德便是高弘德,高冲需要称呼一声叔父,乃是高颎的次子。 可叹高颎英雄一生,劝谏杨广被冤杀后,长子高盛道流放柳城(今新疆鄯善),死于途中,次子高弘德流放岭南,不知所踪,幼子高表仁流放巴蜀,困顿度日。 “窦轨……”,高君雅摇头笑笑,“你在他面前可勿要如此放纵,否则少不得一顿斥责”,说着高君雅指了指高冲那副坐没坐相,歪躺着的样子。 高冲想了想,今晚宴席上,窦轨此人还真是从头到尾正襟危坐,一丝不苟,但是名如其人,轨,便有法则、法度的意思,出自《管子·山国轨》:“田有轨,人有轨……县有轨,国有轨”。 “我高家与姜家颇有渊源,本来我有意将冰儿许配给姜谟之子姜确,姜确为人勤勉,但性子急躁,又醉心木工,我担心其迟早出事,反观其族弟姜松,便是沉稳许多,今夜姜谟前来,便是与我讨论此事”。 “姜确?”高冲回想一下,似乎没有印象,“醉心于木工,这倒是个技术型人才”。 其实高冲不知道的是,姜确,字行本,以字行世,姜行本亦是一员良将,还是一名建筑家,原本轨迹上,负责建造九成宫、洛阳宫等等,官拜左屯卫大将军,爵封金城郡公。 正如高君雅点评的那样,性格急躁,随太宗攻打高句丽时,见盖牟城久攻不下,竟以大将军之身份,亲自披甲攻城,不幸阵亡。 “我已遣人去晋阳将你母亲她们接来”,高君雅看向高冲,“等你母亲来了便着手操办你的婚事,你从扶风回来就完婚”。 高冲猝不及防,只得不住地点头,“阿耶,今晚二公子跟我说,担心刘文静此行会出事,你怎么看?” 高君雅闻言一笑,“以刘文静之才干,若以平常心去招抚二郡,自是手到擒来”。 高冲听明白了,这是以平常心去对待,关键现在可不是平常心了啊。 又是听得高君雅继续说道:“不过此次扶风之战,当毋需忧虑,薛举虽是兵强马壮,但其残暴怪戾,出尔反尔袭杀唐弼,已令其尽失扶风降卒之心,若不出所料,薛举或许败于唐弼旧部之手”。 听得高君雅此言,高冲顿觉极有可能。 唐弼率部投靠薛举,但薛举好杀成性,袭杀唐弼,害得唐弼仅率数百人仓惶投奔窦琎,从而被杀。 那被薛举接收的上十万唐弼旧部定是心里不安的,毕竟唐弼旧部多是一些山匪贼寇,毫无忠义可言。 第八十一章 薛举施压,我方怀柔 81薛举施压,我方怀柔 看见高冲若有所思的样子,高君雅微微一笑,自顾自品茶,没有做声。 过一会儿,高冲回过神来,忙是拜谢,“多谢阿耶提点”。 高冲不傻,自然是明白,父亲这是在指导他。 等出征后,便可以献出此计,遣人前去接洽唐弼旧部,以重利相诱,应当会有奇效。 “你打算怎么做?”高君雅甚为满意,高冲虽是急躁了些,但毕竟年轻,如今可谓是孺子可教也。 “出征后我便向二公子献计,以重利策反唐弼旧部”,高冲嘿嘿一笑,“我就不信那些山匪不爱钱财官位”。 高君雅点点头,不动神色,挑眉问道:“许以厚利的同时为何不施以威压?” “阿耶又在考我是不是?”高冲闻言却是笑了。 “再如何施压也没有薛举这个杀人狂给予的压力大,唐弼旧部若是能反,也一定是不愿承受薛举高压方才反,在薛举麾下,心惊胆战、朝不保夕的,说不定哪天薛举想杀人了就小命不保,所以我唯有示以怀柔,一方面薛举残暴,一方面唐王如此和善,相信那些墙头草会做出有利于他们的决断的”。 高君雅斟茶的手不自觉的一顿,而后抬头看了看眉飞色舞的高冲,“不错,有长进”。 高冲龇牙一笑,“全赖阿耶教导有方”。 高君雅似乎颇为开怀,嘴角都是上扬的,摆摆手道:“出去”。 终于不是滚了,高冲屁颠颠的走了,很有礼貌的带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之中,高君雅脸色有些古怪,“薛举施压,我方怀柔,这小子说的有点道理”。 翌日,当高冲告别父亲,一身戎装前往城西大营,刚到大营门口,便是营门大开,露出黑压压的唐军军阵。 “好家伙,不用这么欢迎我”,高冲瞪大眼睛朝一旁的高雄笑道。 “郎君,我们还是快让开”,高雄一脸无语,“军队开拔了”。 高冲一看那唐字大纛旁边的刘字将旗,便是明白,这是刘文静那家伙已经整军出发了,不由得暗自嘀咕:一只耳速度挺快。 前军呼啸而出,而后中军里,刘文静坐在高头大马上,雄赳赳,气昂昂,意气风发。 只是刚出营门便是看见道旁看热闹的高冲,刘文静不由得脸色一黑,啐了一口。 “刘司马怎么了?”身旁的窦轨一脸茫然,无缘无故的冷哼一声,还啐唾沫,这刘文静莫不是精神有问题。 “没什么”,刘文静一脸不愉,“晦气”。 窦轨有些愠怒,这一只耳当真是不可理喻。 一撇头便看见道旁的高冲一脸笑意的挥手,“赞皇公,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窦轨脸色瞬间浮起笑意,朗声笑道:“借攸之吉言”。 “哼”,刘文静见状更是咬牙切齿,打马便走。 …… 窦轨笑意凝固在脸上,而后看了看高冲,又看了看刘文静远去的背影,顿时明白,摇头叹道:“刘肇仁气量堪比雏鸡也”。 身后的姜谟见状会心一笑。 窦轨却不知,这句比喻日后偶然被高冲得知,高冲便顺口说了句,“这不就是小肚鸡肠?”。 从此,典籍里多了一句成语,后人便多用“小肚鸡肠”来形容气量狭小、不顾大局。 “攸之,怎的现在才来,小心本大总管打你板子”。见得高冲施施然走进营中,李世民故作恼怒道。 “启禀大总管,昨晚因陪上官饮宴,是故今晨晚起,万望恕罪”,高冲一脸正色道。 李世民愕然,而后失笑道:“好你个高攸之,这借口竟让我无言以对”,而后拉着高冲便是进了中军大帐。 “陪上官饮宴?”后面的刘弘基一脸茫然,忽的反应过来,“攸之的上官不就是二公子?”当即追上去,气急败坏,“你们饮酒竟不带我,太不够意思了”。 只听得帐中一阵笑声。 中军大帐里,李世民高坐上首,麾下左列高冲为首,其下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右列长孙顺德为首,其下刘弘基、段志玄、窦琮等人。 “诸位……”,李世民扫视一圈,正准备说话,却是看见高冲坐在左列格外的显目。 只见长孙房杜等人具都是一袭文士装扮,唯有高冲身着闪亮的雁翎锁子甲,悠然自得的坐在首位。 “属下一介书生,坐那边不妥”,高冲见李世民看过来,赧然一笑说道。 李世民不自觉看了看高冲背后那对骇人的镔铁锏,木然点点头。 高冲低头的一瞬间看见长孙无忌直瘪嘴,不由得附耳低声道:“辅机外甥,你这是做何表情啊?” 长孙无忌顿时石化。 “诸位,今日整军,厉兵秣马,明日寅时造饭,卯时点兵聚将,卯时四刻全军出征,不得有误”。李世民咳嗽一声,抖擞精神下令道。 众人铿然应诺。 “散了”,李世民点点头说道,众将齐刷刷的出去。 高冲坐在原地有些不解,“大总管,不需要商议一番吗?” 李渊授李世民为安定道行军大总管理率主力,迎战薛举,刘文静为陇右道行军总管,率偏师招抚二郡。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眼下我们尚未到达扶风,在此闭门商议,于事也无益”,李世民铺开地图头也没抬的说道,而后一顿,又是说道:“你还是唤我二公子,听习惯了”。 高冲见状起身上前,直说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有些事情是可以提前做准备的”。 李世民一愣,放下地图,“你有想法了?快快说来”。 高冲便将怀柔唐弼旧部的想法说了出来,李世民一听便是大喜。 “此计甚好”,李世民来回踱步,思衬道:“唐弼旧部具都是一些贪得无厌、桀骜不驯的山匪之徒,定是不堪忍受薛举的残暴乖张,许以重利,兴许真有奇效”。 贪得无厌、桀骜不驯,高冲听得李世民对唐弼旧部的评语,忽的心里又是想起一点,“只是唐弼旧部如此不堪,即便将其策反,日后也定会生祸,不易管理,二公子打算如何处理?” 李世民听的这话,拍了拍高冲肩头,露出大白牙,“攸之你太仁慈了,关东群雄尚在,日后攻城拔寨,少不得攻坚之战,你以为呢?” 高冲心底顿时升起一股寒气。 第八十二章 河西风云起 82河西风云起 见得高冲有些失神,李世民挑眉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残忍了?” 高冲回过神来,直摇头,“没有,欲成大事者,岂能妇人之仁,何况这本来就是他们的使命,并非故意坑害”,这句话高冲说的极为认真,李世民见状也是点点头。 径直走到案桌前,指着地图说道:“距离雍县不过三百余里,明日一早出发,后日可到,只希望窦琎能够撑住了”。 “窦郡守能够经营扶风郡数年而不失守,撑这两三日,应当无虞”,高冲也是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李世民却是摇摇头,“我了解我这位表叔,虽是性子敦厚,但他醉心木工,于军事并无造诣,之前面对的是唐弼这等匪军,如今面对的却是称雄陇西的薛举,情况截然不同”。 又是一个醉心木工的,高冲有些愕然,怎么这年头这么多喜欢木工的呢,宇文恺、阎立本、阎立德、李春、姜确……现在又有一个窦琎,怪不得隋唐建筑在建筑史上独具一格,影响深远。 “十万大军整备需要时间,既如此,何不派遣一支前锋先行去雍县,也不需与薛举正面冲突,只需袭扰便可,也可减轻雍县压力”,高冲想了想便说道,话一出口,高冲就有一股预感极其强烈。 果不其然,李世民听得眼睛一亮,“攸之所言甚是,我竟是没想到”,说罢便是盯着高冲,高冲深呼吸一口气,“我愿往”。 李世民大喜,“攸之愿往,再好不过,你有何需求,尽管提出”。 “两千轻骑,再加上一员骁将”。 “就两千人?”李世民闻言惊问道,“会不会太少了,万一遇上大股敌军,如何应对?” “所以我要的是轻骑,来去无踪,行动迅捷”,高冲点点头道,“并无意与敌军作战,仅仅是袭扰而已,一人双马,机动灵活。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薛举兵强马壮,好比是大象,我便是那一只烦人的蚊蝇,一个劲的骚扰他,激怒他,也好暂缓雍县压力”。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李世民怔住了,呢喃着这十六字真言,回过神来大喜,“攸之这十六字诀当真是万般精辟啊,以小股部队作战,若以这十六字诀为准则,定当建立奇功”。 李世民激动万般,高冲倒是神色淡然,从容笑道:“此战术是为游击战”。 “游击战……”,李二再一次被忽悠住了,“妙,甚妙,攸之果真大才,那便与你两千太原精锐轻骑兵,再将刘弘基借调与你,我等你捷报”。 高冲自是应着,看着李世民大步走向案桌,提笔将此十六字诀写下来,而后又郑重在下面写上,“《游击战准则》,义宁元年二月,渤海高冲”。 高冲有些愕然,这似乎忽悠过头了。 十万大军整备出征的话,因为各营调动、粮草配备等等问题,比较繁琐,但是调动两千轻骑兵就很容易了,半个时辰后,刘弘基便是率领两千轻骑兵整装待发。 营门处,高冲看着气势高昂的两千轻骑,果真是精锐,看来李二没有坑妹夫,大手一挥,“出发”。 “攸之,我们多少人?” “两千啊”。 “薛举呢?” “二十万”。 “所、所以就…就咱这两千人去干薛举二十万?” 李世民并未跟刘弘基多说,只是点齐两千轻骑、四千健马随高冲前往雍县,刘弘基一路上百思不得其解。 见得高冲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不由得凑上去低声道,那神色,就好像高冲小时候去捅马蜂窝一样忐忑不安。 “是的,你没说错,我们需要冲破薛举大营,一举斩将夺旗”。高冲一脸郑重,煞有其事的说道。 “这……我……”,刘弘基愣住了,看了看手中长槊,彻底迷瞪了。 高冲见状实在忍不住,耸肩憋笑。 刘弘基这才恍然大悟,佯怒道:“且吃我一槊”。 高冲仰天大笑,打马便冲了出去,声音传来,“全速前进,今夜务必抵达雍县”。 刘弘基当即喝令道:“兄弟们,全速前进,回头高参军请吃肉咯”,而后嗷嗷叫的跟上。 “刘弘基,你大爷的”,前面高冲听得这话,顿时炸毛,差点跌下马来。 “我没大爷”,刘弘基策马扬鞭,得意的笑道。 西秦霸王薛举吞并唐弼的兵马后,兵多将广,一时间,便是挤身于天下群雄前列。 但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正在薛举志骄意满,欲要一举攻破扶风,从而进驻长安的时候,背后起火了。 薛举于金城郡起兵,迅速席卷陇西,野心勃勃欲向中原发展,对于偏远的河西之地就并没怎么上心。 就在薛举吞并唐弼后,河西武威郡姑臧城一夜之间,城头变幻大王旗,高高飘扬的隋字大旗被扔下去城去,取而代之的乃是李字大旗。 这个李却不是李渊的李,而是李轨的李。 李轨乃是武威郡鹰扬府司马,乃是本地豪族,家资巨万,颇有谋略,见薛举肆虐陇西,又是兵发关中,无暇西顾,李轨就起了心思。 召来同郡好友曹珍、关谨、梁硕、李赟、安修仁等人商议。 “薛举残暴狠辣,杀人如麻,如今兵进关中,无论成与败,回过头来必将觊觎河西,郡兵软弱无能,岂能抵抗,不如我们揭竿而起,占据河西,以图保全父母妻儿,也好搏一场富贵,诸位意下如何?” 李轨既然敢明说起兵,那必定是有一番把握。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便见得文质彬彬的曹珍拍案大喜,“我早就有此心思,听闻中原谶语有言,‘当有李氏为天子’,如今李司马贤能仁厚,深得郡人爱戴,这岂不是天意使然?” 说罢曹珍便是下座拜倒在地,“曹珍拜见李司马,愿奉李司马为主,兴兵讨贼,共襄大事”。 其身后关谨、梁硕、安修仁等人面面相觑,而后亦是纷纷下座拜倒。 李轨大喜,“有诸公襄助,何愁大事不成”。 众人之中,安修仁出身栗特族,乃是北魏时期安息国王子安难陀的后代,在武威郡发展至今,亦是豪族,在家有胡兵上千。 李轨办事果决,雷厉风行,既以决定起兵,当即便命安修仁连夜召集胡兵,在城中作乱,吸引府兵注意,而后李轨亲率兵马直奔郡守府。 第八十三章 河西大凉王 83河西大凉王 安修仁乃是北魏时期避难于武威郡的安息国王子安难陀的后人,在武威当地甚有威望,不少胡人依附于安家。 出得鹰扬府后,安修仁迅速回城,一声令下便是集结起上千胡人。 “兄弟们,韦士政那酒鬼一天到晚只知饮酒买醉,仗着出身关中韦家才得了这个郡丞官位,向来不把我们胡人当人,今日,我就要反了韦士政,替我们胡人争一口气”。 安修仁本就颇有威望,此时登高一呼,以朴实的话语喊出造反宣言,顿时就抓住了一众胡人的心。 这些胡人在武威郡过得是真苦啊,郡丞韦士政出身京兆韦氏,向来以高门世家自傲,眼里很是看不起这些归附的胡人,对待这些胡人如同对待猪狗一般,而其他诸如梁家、李家等本地豪族亦是高高在上,这让武威郡的胡人心里憋着一口气呢。 现在安修仁这么嚎一嗓子,本就是无法无天的一众胡人顿时嗷嗷叫的拔刀高呼。 而武威郡自从前些年樊子盖调走后,一直便是郡丞韦士政主政,鹰扬郎将谢统师掌兵,一个是京兆韦氏,一个本地大族,可完全没有樊子盖的半点威风。 城中胡人聚集后,同城的鹰扬郎将谢统师很快就得知消息惊慌失措,忙是调集不多的兵马,直奔郡守府,城中唯有郡守府可据守。 安修仁本就勇猛,一骑当先,沿途高举手中长矛喊道:“义兵诛杀贪官韦士政,其余人等退后不杀”。 巡街的衙役等人见得安家二郎(安修仁还有个哥哥安修贵)如此勇武,身后跟着嗷嗷叫的胡人,哪里敢有阻挡的心思,纷纷扔下兵器退后乞降,安修仁畅通无阻的攻到郡守府前。 见得稀稀拉拉的数百府兵心惊胆战的拱卫着郡守府,安修仁不屑一笑,“便这几个歪瓜裂枣”,说罢竟是纵马直冲了过去。 当先一矛戳死一名府兵,将其高高挑起一扔,鲜血飞溅,拉进缰绳,战马在府门前高高扬蹄嘶鸣,“只杀贪官韦士政,尔等可要阻我”。 “安修仁”,鹰扬郎将谢统师手持横刀,哆哆嗦嗦的指着安修仁,“你……你胆敢造反?” 安修仁仰天大笑,“天下造反的多了去了,我为何不能”,说罢脚踢马腹,缓缓上前,谢统师竟是一动也不敢动,滴血的长矛直指着谢统师鼻尖,“你可要阻我?” “不……不”,谢统师冷汗直滴咣当一声,扔下兵器,“我…愿降”。 安修仁索然无味,挥手让身后胡人冲了进去,不多时,郡丞韦士政就被五花大绑的拖了出来。 “杀了这贪官”身旁的胡人愤愤道。 安修仁眉头一皱,犹豫道:“还是交由李司马发落”。 话音落下,远处街道上响起阵阵马蹄声,李轨率领城外府兵姗姗来迟了。 “安兄弟,你这也太快了”,李轨看见被押着的韦谢二人惊呼道。 “看来李司马早该起事了”,安修仁上前行礼道,“这些贪官毫无抵抗之心,望风而降,韦谢二人已被擒下,还请李司马处置”。 李轨见状甚是高兴,翻身下马,扶起安修仁,“有兄弟在,何愁大事不成”。 李轨走到韦士政面前,“狗官,赈灾银没有,你府上的中原美酒倒是一车又一车,你可想会有今日?” “司马,杀了这狗官祭旗”。 “李司马,将他千刀万剐……”。 众将纷纷高呼道,由此可见,韦士政有多么不得人心,安修仁也是希冀的看向李轨,只待李轨一声令下,他便一矛将韦士政戳个透明窟窿。 韦士政见得群情激愤,不由得脸色苍白,忙是趴地求饶,“李司马,我愿降,还请留我一命”。 李轨面色不动。 韦士政灵机一动,又是说道:“李司马欲要成事,一定少不了世家支持,我出自京兆韦氏,我家中后辈年轻俊杰甚多,当可为李司马引荐,将来李司马欲要问鼎中原,定不能得罪世家啊”。 李轨闻言神色一动,欲言又止。 其身旁的文士梁硕见状顿时明了,看了看欲杀韦士政而后快的安修仁,梁硕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当即出声道:“司马,妄杀降卒,着实不详啊”。 李轨闻言点点头,暗自松了一口气,冷哼一声,“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的出身,只是我兴义兵乃是为了拯救苦难百姓,你既已降,若是杀你,那是土匪强盗所为,我不愿为也”。 听得李轨这话,众将亦是不好多说,只是安修仁心底忿忿不平,只恨没能亲手杀了这狗官,对于出言相助韦士政的梁硕也是暗自不满。 李轨当即入主武威郡守府,接管武威各属县,自号河西大凉王,设置属官,正式割据武威郡。 扶风郡,薛举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毫不费力的占据了扶风诸属县,而后屯兵雍县一侧的岐阳宫。 岐阳宫历史悠久,周朝时便在此筑城建宫,而后历朝历代皆有修葺。 开皇元年,杨坚登基巡幸至此,有过修缮,再到杨广攻打吐谷浑,巡视河西,途径扶风郡,又将岐阳宫大加修葺,如今的岐阳宫,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极其精美。 薛举自从入主岐阳宫后,便是乐不思蜀,整日里歌舞不停,美酒不停。 这一日,薛举照常欣赏着宫廷舞乐,很是享受,武将宗罗睺等人看着翩翩起舞的美人乐得一个劲咧嘴大笑。 谋士郝瑗却在一侧却是郁郁寡欢,丝毫提不起兴致,竟是不时低声叹惋。 薛举见状顿时兴致索然,直将酒杯一甩,“郝军师,此地不比金城快活?因何在此唉声叹气?” 薛举是以金城校尉起家,而郝瑗当时是金城县令,是薛举的上司,郝瑗觉得薛举容貌魁梧、骁勇善战,就反过来奉薛举为主,直接奉上金城以为薛举起兵的基业,所以即便是以薛举暴戾残忍的性子,对于郝瑗也是保留了几分耐心,换做旁人如此打扰雅兴,薛举早将他的头拧下来了。 “眼下仅仅雍县一城未破,我等却在此地醉生梦死,岂不是延误战机?”郝瑗见状当即苦口婆心的劝谏道,“若等唐军援军一到,我军将再难尽取扶风矣”。 第八十四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84接着奏乐接着舞 听得郝瑗的话,薛举脸色阴沉,一旁侍候的婢女感受到气氛凝固,当即吓得手一抖,为薛举斟的酒顿时洒落几滴。 婢女一脸煞白,她想起了近几日惨死的姐妹,果不其然,薛举见状赤红的眼睛猛的一瞪,伸出蒲扇大的巴掌便是握住这婢女洁白的脖颈使劲一拧,可怜的婢女一句话没说便是惨遭杀害。 郝瑗见状手亦是微微颤抖,闭上了眼睛。 薛举余怒未消,瞪向郝瑗,还未说话,其坐下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却是一拍案桌,直将酒壶酒杯震倒。 “郝瑗,你休在此涨敌士气”,这名面相酷似薛举的青年便是薛举长子、当今西秦国齐王薛仁杲,“他唐军来一千我杀一千,来一万我杀一万,剁下脑袋筑成京观,看那李渊可还敢嚣张”。 郝瑗闻言闭目不语,他已是心灰意懒。 薛仁杲武力更甚其父,双臂不下千斤巨力,一支马槊在手,横扫陇西无敌手,堪称万人敌,向来自持武力,乖张暴戾,从不知谨慎胆怯这几个字怎么写的。 “大哥所言极是”,薛仁杲豪言壮语说完,身旁一名身材瘦削的青年亦是拍案附和,“我西秦国二十余万兵马,雄霸天下,岂惧李渊那阿婆脸?” 这人乃是薛举次子、当今西秦国晋王薛仁越。 郝瑗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暴击整得已经是无力吐槽,这一家子就没一个正常人。 偏偏就好像是附和薛氏兄弟一般,薛仁越话音落下,便是听得殿门口守卫来报,“雍县窦琎派人奉上二十坛陈年老酒”。 “你看?”薛仁越顿时趾高气昂,“我等还未兵临城下,那窦琎先是奉上唐弼头颅,又是一日一进贡,昨日美女,今日美酒,这雍县唾手可得,还不如在此快活几日呢”。 见得郝瑗闭目不语,眼角滴泪,一旁一名文士亦是暗叹一声,劝慰道:“军师切莫忧心,此地易守难攻,在此驻兵或可立于不败之地”。 “希明怎的也在此自欺欺人?”听得这文士说话,郝瑗不由得悲呼道,“古往今来,岂闻有大事未成便醉生梦死之君王?” 这被唤做希明的文士乃是余杭人,姓褚名亮字希明,自幼聪敏好学,长成便是博学多才,在南陈时便做到尚书殿中侍郎一职,入隋后任职东宫学士,太子杨勇被废后,杨广将褚亮贬为西海郡司户,这一待,便是十余年,直到薛举起兵,才被薛举征召为侍郎,参赞机密。 听得郝瑗的话,褚亮闷头不语,那薛仁越却是拍着案桌叫嚷道:“怎么没有?那西楚霸王何等威风,纵横天下,身边不也有美人虞姬相伴。 那陈胜第一个起兵,做得好大事业,称王称霸后,不也是广建宫殿,搜罗美女。 我阿耶打了半辈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薛仁越的话音落下,却是满堂寂静,薛举脸都黑了。 薛仁杲一巴掌扇在薛仁越脑袋上,“让你不念书,那项羽陈胜是什么下场,在这胡说八道”。 薛仁越被这一巴掌扇得脑瓜子嗡嗡的,呆愣的说道:“项羽陈胜……死了啊”。 “那你还说”,薛仁杲气得一脚踹过去。 郝瑗见状叹息一声,起身告退。 薛仁越被踹得一个踉跄,好不狼狈,却也不敢说啥,只敢瞪向乐师舞女,“看什么?接着奏乐接着舞啊”。 这边高冲率领两千轻骑一路往西,晚间时分便已抵达郿县。 “攸之,这便是岐山”,刘弘基翻身下马,指着右方那一片连绵的山脉解释道。 “渡过前面的斜水,便进了扶风地界,不过虢县已被薛举占据,我建议还是直接从五丈原过,绕过虢县,直奔雍县”。 “什么?”高冲听得眉头一挑,“五丈原?” 刘弘基点点头,“就是汉诸葛武侯陨落的那个五丈原”,就在斜水西岸,攸之你可要去凭吊一番?那里建有武侯祠”。 高冲顿觉无语,“我们此行可不是游山玩水,以后有机会再去”。 说罢看着刘弘基一副很是熟悉的样子,不由得问道:“你怎如此熟悉此地?” 刘弘基顿时瞪大了眼睛,“枉我自认为与你乃是深交,你竟不知我便是这关中本地人?” 高冲大汗,忙是拍拍受伤的刘弘基,“知道啊,怎能不知,京兆泾阳人嘛”。 见高冲真是记得,刘弘基脸色这才好转。 “走了,窦表叔那里还等着我们呢”,见得骑兵与战马都歇得差不多了,高冲当即翻身上马道。 “窦郡守何时是你表叔了?”刘弘基一头雾水。 “六娘子的表叔岂不就是我的表叔”,高冲理所当然的说道。 刘弘基闻言愣住了,良久,看着高冲远去的背影,方才啧啧有声,“当真无耻啊”。 就在高冲快马加鞭赶赴雍县的时候,接着奏乐接着舞的薛举却是坐不住了。 只见殿中一片狼藉,案桌踹翻在地,美酒佳肴散落得到处都是,地上一名婢女的血汩汩流淌着,这已是今日岐阳宫死的第二名婢女了,只见得薛举挥舞着佩刀歇斯底里的劈砍着案桌梁柱。 “该死”,薛举发髻散乱,眼睛赤红,一刀将案桌劈做两半,“他李轨不过小小司马,怎敢造次,我要活剖了他”。 李轨倒也是果决,割据称王后,竟是主动出击,命部将李赟等人攻取西平、枹罕等郡,径直进逼金城,直将战火烧到了薛举的屁股后面,金城连夜快马前来告急。 “阿耶,儿愿领兵回师金城,一定将那李轨的脑袋拧下来”,薛仁杲亦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薛举一听便是摆手道,“不可,唐军援军即将到来,少不得我儿”。 对于长子薛仁杲,薛举是极为看重的,薛仁杲不仅长相像他,性格像他,那一身骇人的武力亦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发泄完之后,薛举问道:“军师呢?” “军师身体不适,已回营去了”。 薛举冷哼一声,当即传令道:“命宗罗睺率军三万,即刻回师金城,配合翟内史击退李轨,待我班师回朝,定叫李轨小儿灰飞烟灭”。 一旁亲卫忙是快不下去传令,天知道方才薛举乱砍一通的时候,他心里是有多慌。 第八十五章 薛仁杲懵了 85薛仁杲懵了 正当这时,褚亮急匆匆而来,与那慌不择路的亲卫差点撞上。 “陛下大事不好了”。 “我知道,李轨那厮我已遣宗罗睺前去应对”,薛举心烦意燥,见状顿时不耐,摆摆手道:“褚侍郎不必惊慌”。 褚亮闻言一怔,“李轨?可是武威郡司马李轨?他又怎的?” 薛举父子闻言面面相觑。 “方才传来消息,李轨作乱,已夺取武威、敦煌、西平等郡,正奔金城、枹罕而来”,薛仁杲直说道,“褚侍郎所言何事?” 褚亮闻言脸色一白,顿时额头惊现冷汗,“腹背受敌,如何是好?” 听得褚亮这话,薛举父子具都是明白了。 薛举噌的起身,抖擞精神,气势高昂,一改醉生梦死的颓态,“可是唐军来援了,多少人,主将何人?” 褚亮忙不迭点点头,“长安传来消息,李渊次子李世民,亲率十万大军,不日便抵达扶风”。 “李世民?”薛举斑白的眉头一扬,继而便是哈哈大笑,“若是李渊老儿自己来,我尚高看他几分,李世民不过乳臭未干的小儿,翻手可灭之”。 薛仁杲亦是不屑笑道:“本王手中马槊,在同龄人之中绝无敌手,那李世民在我手下走不过十个回合”。 褚亮不由得心底大汗,上十万的大军作战,个人勇武何其渺小,那李世民早就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盛赞,17岁从军时便献计解了雁门之围,甚有谋略,人家昏了头才去跟你斗将啊。 薛举捻着掺杂的胡须略一琢磨,便是说道:“既然唐军来了,那这雍县留着也是无用,我儿即刻率军三万攻克雍县,驻守城池,与我在岐阳宫形成掎角之势,定叫那唐军有来无回”。 薛仁杲兴然领命,而后略一犹豫便是问道:“那窦琎如何处理?” 薛仁杲下意识的就想当然的认为雍县是手到擒来,丝毫没有想过有没有可能攻不下的问题。 “念他数次进贡,还算有心,留个全尸”,薛举冷哼一声,摆手说道。 褚亮闻言欲言又止,薛举却是似乎知道褚亮所想,“那窦琎乃是窦家人,与李渊乃是亲眷,断无真心降我的道理,留之无用”。 褚亮只得暗叹一声,不再言语。 不得不说,薛举虽然是残暴不仁,但是他能够纵横陇西,使得郝瑗、褚亮、翟长孙、宗罗睺等一大批文臣武将效力,定然是有他的本事。 除却个人勇武之外,薛举亦是十分知兵,且性格豪迈,便是深处岷山的羌人部落也是积极归附,足以见得薛举的能耐。 让薛仁杲攻占雍县,与岐阳宫形成掎角之势,更是极为稳妥。 雍县与岐阳宫具都是易守难攻,李世民欲要收复扶风诸属县,定是要主动来攻,薛举便可借此地利消耗唐军实力。 薛举的计策并无问题,但是问题就在于薛举这几日贪图享受,放任窦琎不管,而这段时间里,窦琎可是不敢闲着。 正如薛举所言,窦琎乃是窦家嫡系,是李渊之妻窦氏的娘家兄弟,如今李渊在关中已成气候,窦琎不可能弃李渊这个姐夫不顾,而去投奔从无来往的薛举。 窦琎虽然于军事一道并无多深的造诣,但是第一忠心,第二有机智,第三性子敦厚,如此三条综合起来,窦琎这些时日可谓是绞尽脑汁的为妹夫李渊守住雍县。 窦琎性子敦厚,平日里醉心木工,而雍县能够坚守数年,被唐弼打了又打还未失守,除了唐弼本身实力较弱之外,更多的是窦琎有一个好帮手,那就是庞卿恽。 庞卿恽出身将门,祖父庞兴是北齐陈留郡守,父亲庞茂是北海郡丞,身形壮硕,容貌粗犷,一看就知道是个猛人。 窦琎不会打仗,但他的性格就注定他不是争权夺利之人,在他眼中,兴许这还没有玩玩木艺、修建园林有吸引力,因此从不干涉庞卿恽的军事部署,庞卿恽这个郡丞也就没有掣肘,二人相得益彰。 当薛举在岐阳宫接着奏乐接着舞的时候,窦琎一方面送美人送美酒以讨好薛举,一方面将雍县防守重任全权交给庞卿恽。 同时,他还发挥自己精通土木技术的特长,根据雍县城门大小造出塞门刀车,在各面城墙上设置狼牙拍、夜叉檑等守城利器,将雍县武装到牙齿,直看得庞卿恽这等武将心底发凉。 等薛仁杲率领三万兵马来攻雍县时,初时不以为意,待一轮进攻后,薛仁杲便是愣住了,这雍县已被窦庞二人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城门内的塞门刀车薛仁杲还没有见识到,但是城墙上的狼牙拍和夜叉檑就将他弄懵了。 塞门刀车是根据城门洞的尺寸打造出大小合适的战车,与城门等宽等高,在战车前部蒙上铁皮,固定尖刀若干,一旦城门被撞破,即刻固定塞门刀车,因刀车前方有尖刀,敌兵难以靠近。 同时在刀车后方布置长枪兵,敌兵来一个便用长枪一齐捅出,敌兵立刻死伤一片,着实强悍,可作为第二道城门。 而城墙上的狼牙拍和夜叉檑就更惨烈了,狼牙拍便是在复合木板上钉上狼牙状的铁钉,铁钉面朝下,四角用铁环穿上绳子,挂在城墙上,一旦有敌兵攻城,便一上一下的拉动绳子,拍打敌军。 夜叉擂亦是同理,在长约一丈、粗约一尺的坚硬榆木上钉上密密麻麻的铁钉,檑木两头系以铁索,连接在城头绞车上,当敌兵聚集城脚下时,松开铁索投入敌群,顿时压倒一大片,而后绞动绞车拉回檑木,又可碾杀一次,当真是惨烈非常。 关键是这种利器着实难破,狼牙拍从头顶压下,夜叉擂浑身是刺,又是铁索绑缚,别说身无片甲的大头兵了,便是薛仁杲这种万人敌被砸一下也得身死当场。 薛仁杲麾下兵马多是陇西边地的马贼、流寇出身,更有部分人马乃是岷山羌人,往日里多是在边地嗷嗷叫的纵马拼杀,多数人还是第一次攻城,那里见识过这等守城凶器,一个回合下来,看见那城脚下死状惨烈的同袍,具都是惊心丧胆。 第八十六章 郡丞庞卿恽 86郡丞庞卿恽 看着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士卒,支离破碎,即便是胆大如斯的薛仁杲亦是心有余悸,马槊直指着那一上一下来回拉动的夜叉檑惊问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从城头碾下,那等巨力,薛仁杲心中暗忖,凭他手中马槊定是挡不住。 左右部将大都是一些山匪马贼出身,那里认得这个,闻言个个摇头晃脑。 “不学无术”,薛仁杲见状恼怒不已,而后吩咐亲兵,“速去岐阳宫请军师来”。 “对,军师懂得多,一定有办法对付这个”。被惊住的一众部将纷纷附和道。 雍县距离岐阳宫并不远,听闻消息的郝瑗很快就是匆匆赶来,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晋王薛仁越。 “大哥,听说你吃了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将你也吓住了?”薛仁越打马而来,好奇的问道。 薛仁杲听得大怒,“住嘴,扰乱军心,我劈了你”。 口不择言的薛仁越见状忙是闭嘴不语,众人当即靠近去观察城防,只是薛仁杲兵马一退,庞卿恽便将夜叉檑与狼牙拍尽数拉上城去,也观察不到什么。 为此窦琎还很是不解,“今日敌军已被这夜叉檑吓得魂消胆丧,挂在城头不是可以更好的震慑敌军?” 深谙兵法的庞卿恽却是摇头一笑,“挂在城头若是让他们看清了是个什么物件,恐惧感就会有所消退,只有未知的东西,方才是最可怕的,我料想敌军今夜定是彻夜难眠,只会一直思虑如何破解这利器”。 窦琎闻言一怔,想了想觉得确实有道理,当即笑道:“我不知兵,仅是好奇一问,城防之事全权由庞兄负责,我为你备好后勤即可”。 听得窦琎的话,庞卿恽大为感动,忙是拜倒,“请郡守放心,卿恽但有一息尚存,绝不教敌军一人入城”。 窦琎点点头,便是转身离去,庞卿恽抖擞精神,大喝道:“兄弟们打起精神,好好巡城。 今日敌军已被咱们吓破胆了,唐王的大军马上就到了,到时候个个有赏”。 雍县的唐军守卒被薛举大军威压着,本是士气低沉,但今日一战,夜叉檑和狼牙拍大展神威,杀得薛仁杲兵马魂消胆丧,顿时士气大震。 原来那万人敌薛仁杲也不过如此嘛,再厉害还能飞上城头不成,被这布满尖刺的夜叉檑一碾、被那厚重的狼牙拍一砸,管你千人斩还是万人敌,照样得见阎王爷。 听得唐军高呼,已下城楼的窦琎暗松一口气,撇头低声问道:“城中存粮还剩多少?” “先前从岐阳宫仅抢回不到三千斛,加上本县府库,也仅够半月之用”,属官看了看左右,亦是低声道。 “半月……”,窦琎一怔,继而坚定的点点头,“足够了,我相信半月之内,唐王定能解围”。说罢略做犹豫,便是咬牙吩咐道:“今夜加餐一顿”。 属官一愣,顿时急道:“郡守,这……”。 话还未说完,窦琎便是摆手道:“士卒受困多日,今日士气大涨,正需奖赏,省这一餐亦是无济于事,即刻去办”。 属官闻言只得去照办,而守军得知今夜加餐,无疑是意外之喜,纷纷高呼,一时间,冲散了头顶的阴霾。 城外高坡上,眺望城防的薛仁杲、郝瑗等人见得城中炊烟袅袅,欢呼之声此起彼伏,具都是一脸疑惑。 “难道城中存粮甚多……”,郝瑗拧着眉头揣摩道。 薛仁越头铁,听的这话不由得瘪嘴道:“兴许是想做个饱死鬼”。 众人选择性的无视了薛仁越的话。 薛仁杲咬牙切齿,“若非那古怪狠辣的守城器械,我今日几个冲锋便可拿下雍县”。 尽管郝瑗满腹谋略,但对于薛仁杲描述的那个布满尖刺的檑木,一时间郝瑗亦是束手无策,只得说道:“等天明后,带上攻城车再攻一次”。 薛仁杲愤愤点头,在他看来,一日之内没有攻破雍县,着实是他的耻辱。 此时,位于雍县南部不远的一处沟壑里,这里地形是一个黄土平台,中部高地呈桌状高高耸起,四周是切割一般的沟谷。 高冲知道,这就是典型的黄土塬地貌,藏在沟壑里,既避风又隐蔽,人衔枚马勒口,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也是很快消散在风里。 月上中天,就在高冲酣然入梦的时候,派出去的斥候终于回来了。 “薛仁杲白日里攻打雍县受挫,现在就驻扎东门外,看营帐约摸有三万左右”。斥候说道。 斥候乃是千里挑一的精锐,身强体健,行动敏捷,应变能力强,观察力强,一个老练的斥候在军营里地位甚高,堪称兵王。 “攻打雍县受挫?”高冲与刘弘基一听都是有些惊讶。 斥候很笃定的点点头,“城头上火炬通明,欢呼声老远就听见了,而且炊烟四起,看样子应是加餐,反观敌营,沉闷低落”,说着斥候嘿嘿一笑,“最重要的是我逮了一个摸黑的逃兵,一番审讯便映证了我的猜测”。 “你很不错”,高冲竖起大拇指,“那逃兵呢?” “被我捏死扔山沟沟里去了,太重了带不回”。 “攸之,你想怎么做?”刘弘基甚是精神,“传闻这薛仁杲乃是万人敌,如何了得,我看也不过如此啊”。 高冲闻言眉头一皱,摇头道:“弘基莫要轻敌,薛氏父子能闯下偌大基业,定是有几分本事的”。 高冲可是确确实实的记得,原本轨迹上,薛仁杲在浅水原用数万唐军的头颅垒了一座骇人听闻的京观,留下赫赫凶名,史称浅水原之战。 为此高冲出征前,还特意去查了浅水原的地理位置,浅水原位于安定郡高墌城,并非在扶风郡。 刘弘基闻言亦是直点头,只是还在纳闷,“只是不知窦郡守是如何让薛仁杲受挫的”。 斥候听闻这话也是直挠头,很是迷惑的说道:“听那逃兵说是一种吓人的檑木,上面全是铁钉,从城头滚下来没人挡得住”。 高刘二人听得一头雾水。 高冲甩甩头,“甭管窦郡守如何守城的,我们今夜必须得趁夜给薛仁杲来一下子,也好给予城中友军坚守的信心”。 第八十七章 夜袭 87夜袭 听得高冲的话,刘弘基顿时收敛笑意,一脸正色,“请下令”。 高冲看了看时辰,直说道:“敌军白日受挫,晚上定是惶恐不安,子时将兄弟们喊醒,丑时出发,袭扰薛仁杲部,记住,多放火,不恋战”。 刘弘基闻言亦是点头附和道:“丑时睡得正沉,这时袭营,定可吓得敌军魂飞魄散”。 时间一点点过去,高冲丝毫没有睡意,面对万人敌薛仁杲,高冲直觉得热血贲张,很快到了子时,高冲一脚将呼呼大睡的刘弘基踹醒,“出发了”。 刘弘基这厮倒也是厉害,噌的起身,左右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瞬间清醒,“全军整备” “下次让我打”,高冲见状笑道。 刘弘基顿时瞪眼道:“打人不打脸”。 两千轻骑很快就整备完毕,高冲背负双锏,翻身上马,来回奔马喊道:“兄弟们,稍后随我冲阵,记住这九个字,多放火,不恋战,不回头”。 “怎的多了三个字……”,刘弘基揉着脸嘀咕着。 两千轻骑具都是李世民从太原便训练的精锐,无论是体魄,还是思维,具都是一等一的,闻言当即一齐沉声道:“多放火,不恋战,不回头”。 “出发”,高冲在斥候的带路下一骑当先。 两千冲三万,看似敌我力量悬殊,或许有些以卵击石,但高冲知道,这不是面对面的正面对决,而是出其不意的夜袭,薛仁杲的三万驻兵拿这两千轻骑并无办法。 两千骑兵出了沟谷,放缓马速,悄悄地直奔西秦军营而去。 直到朦胧月色中远远看见西秦营地,高冲抽出双锏,使劲一挥,“兄弟们,跟我冲”。 话音落下,便是拍马冲出去,其身后的两千轻骑呼啸冲出。 待冲到阵前,高冲赫然发现,薛仁杲竟是没有扎起围栅,仅仅是象征性的竖立了一个辕门。 辕门处,数十名西秦士卒互相依偎在火堆边打瞌睡,这入冬的关中大地,嗖嗖的凉风着实刺骨。 随着马蹄声尽,守卒顿时惊醒,“敌、敌袭”。 刘弘基一挥长槊,“放箭”,身后两千轻骑顿时松开弓弦,上千箭雨落下,营门处的守卒顿时扎成了刺猬。 “唐王大军到,投降不杀”。 高冲马速极快,冲上前去一锏将营门处架起熊熊燃烧的火盆打飞,燃烧的木柴飞溅得到处都是,落在一旁的营帐上,刷满油脂的麻幔营帐遇火即燃。 随着高冲率先喊话,身后两千轻骑纷纷点齐火箭,抛射入营,齐声高呼,“唐王大军到,投降不杀”。 随着声响,西秦士卒纷纷冲出帐来,一个个具都是又惊又慌,只见得到处火起,唐军骑兵一冲而过。 高冲一锏将一个冲出营帐尚未反应过来的西秦士卒爆头,红的白的四处溅射。 而身后唐军轻骑很好的践行高冲的九个字,不以杀人为目的,只是纵马穿梭,到处放火,也幸亏入冬,营帐之间多升起火堆火盆火炬来取暖,使得唐军到处都有火源,见得火堆火盆便是用长枪长矛挑飞,火花四射。 杀人放火,虽是罪恶,但也最容易激发士卒的血性,刘弘基这厮不亦乐乎,手中丈余长的马槊被他运用自如,左边挑飞一个火盆,右边挑散一个火堆。 随着中军大帐号角声起,高冲看着惊慌失措的西秦士卒逐渐安定下来,缓缓朝中部汇聚,高冲心知,这定是薛仁杲反应过来了,当即便是向右侧冲出,“跟着我撤”。 以高冲为箭头,轻骑反应迅捷,迅速调转马头,跟着冲了出去,营地四周未设栅栏,使得高冲很轻松的便是凿穿一角冲出西秦军营。 出得西秦军营后,高冲辨明方向,马不停蹄,一路向西。 高冲早与刘弘基探讨过,突破敌营后便向西,雍县之西有一处山脉,名曰盘龙山,里面山势沟谷纵横,错综复杂,藏匿两千轻骑绰绰有余。 “直娘贼”,薛仁杲头发披肩,看着到处起火的营地怒火冲天,“唐军呢?你们说的唐军何在?” 看着低头不语,甚是狼狈的一众部将,薛仁杲怒不可遏。 这群人个个衣衫不整,仅有少数一两人是披甲的,薛仁杲知道,这群山匪马贼出身的部将,行军打仗有带女人的习惯,便是他们薛氏父子也是如此。 “齐王,唐军仅是小股骑兵袭扰”,郝瑗出列说道,而后便是痛心疾首,“若是早听我劝,四周起营栅,唐军岂能冲营”。 入夜时分,郝瑗曾劝谏薛仁杲修建栅栏,广布鹿砦,谨防夜袭,奈何薛仁杲对此不以为然,认为城中的唐军没这个胆子。 听得郝瑗提起这个,薛仁杲顿觉被打脸,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瞪向垂头丧气的众部将,“滚去救火,重立营砦”,说罢冷哼一声回身进帐。 “大哥,这…这怎回事啊?”一脸懵的薛仁越从营帐里踉跄出来,惊慌失措的跑到薛仁杲面前问道。 “滚”,薛仁杲又是一脚将堂堂晋王踹飞。 雍县,郡守府。 “速去喊醒郡守”,庞卿恽径直冲到郡守府后衙,踹醒门房呵斥道。 那门房被惊醒,正欲发怒,见得是庞卿恽,顿时气消,忙不迭的连滚带爬跑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窦琎匆匆披着衣服赶出来,“卿恽何事?可是敌军攻城了?” “郡守,方才有一股人马冲进敌军营中,到处纵火,而后迅速离去,我怀疑是援军的前锋到了”。庞卿卿恽冷静的分析道。 “援军到了?”窦琎闻言大喜,“快,带我去看看”。 等窦琎到城头上,只见得西秦营中尚有一些零星火焰,冲天的浓烟遮盖了月色,窦琎喜不自胜。 “援军现在何处?” “袭营后迅速离去了,不知所踪”,庞卿恽摇摇头,而后也是极为赞佩的说道:“前后不过一刻钟,时机之巧妙,行动之迅捷,着实厉害”。 窦琎眺望着西秦大营,不由得说道:“这火势不大,袭营的兵马应该不多?为何不进城?” “这番袭营并非是重在杀敌,而在于疲敌,也可提醒我们,援军到了,以振奋军心”,庞卿恽解释道,“看这样子定是精锐轻骑,这类轻骑如若进城便有所限制,发挥不了最大能力,只有在野外,来去如风,方才是轻骑兵的用武之地”。 第八十八章 图谋陇西 88图谋陇西 雍县以西,盘龙山,一处无名的山谷,高冲翻身下马,“清点伤亡”。 刘弘基应诺而去,不多时,竟是一脸喜色的回来,“攸之,阵亡二百三十,还有三百多轻伤,二十多重伤”。 高冲闻言顿时眉头紧蹙,脸色沉重,“仅这一遭便折损二百五十余人”。 刘弘基大为不解,“两千人袭营,伤亡二三百,这已是极为了得啊”。 见得高冲低沉不语,刘弘基打开水袋递了过去,劝慰道:“怪不得二公子说你太过仁慈,行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慈不掌兵,攸之以后见惯了就好了”。 高冲闻言却是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得刘弘基疑惑,高冲当即下令就地扎营歇息,然后广布暗哨,将斥候派出去二里地警戒。 而后转身看向西北方向,“你说薛举二十万大军,这一天得消耗多少粮食?” 刘弘基闻言拧眉思索,而后直摇头道:“一时间算不出来,但二十万兵马人吃马嚼,消耗定然巨大”,说着刘弘基一下子明白过来,一脸惊诧,“攸之你想袭击粮道?”。 高冲没有否认,而是直说道:“临行前我有过了解,岐阳宫最先是由西周周太王筑城建室,而后毁于战火,北魏太武帝复建,开皇年间文帝曾在此避暑,再到杨广巡游河西时入住岐阳宫,又加以修缮,但是并未久留,因此岐阳宫仅作避暑休闲之所,并未设置宫监,府库也并不充盈,规模远远不如晋阳宫、长春宫等行宫,所以即便薛举攻占岐阳宫,也定是缴获不多,那点存粮对于二十万人无异于杯水车薪”。 高冲取过火把插在地上,铺开地图,“你看,这盘龙山面临汧水,沿汧水而上,便是汧源城,而汧源城地处陇山脚下,城西五里处便是大震关,薛举二十万大军需要的粮草是巨量的,运输不易,不可能翻越陇山,更不可能绕道河池而来,所以粮草从金城运来,定要经过大震关”。 高冲的手指敲打在大震关的位置,刘弘基听得眼睛发亮,直点头附和道:“大震关,一定没错,唯有大震关地势平坦,连接陇东官道,运输最为容易”。 “所以,要不要干?”高冲言语之中充满诱惑。 “干”,刘弘基斩钉截铁的说道,“断了他的粮道,薛举必败”。 这时刘弘基这才反应过来,“所以你之前才执意往西来?” 高冲不置可否,自李世民让他率前锋先来扶风的时候,高冲便琢磨着干一票大的了,仅仅是袭扰,不能建立大功,并不足以满足高冲的胃口。 见得高冲胸有成竹的样子,刘弘基那叫一个佩服,乐呵呵道:“此举若成,可不亚于攻城略地之功”。 攻城略地……高冲忽的想起了一只耳。 而此时,西南数百里之外的散关,唐军营中,刘文静于睡梦中勐然惊醒。 “阿郎,怎么了?”帐外值守的亲卫听得动静,忙是进帐问道。 刘文静摆摆手,饮了一杯冰凉的茶水,呆坐榻上,许久,方才坚定说道:此行必胜”,而后倒头睡去。 翌日,东方亮起鱼肚白,窦轨便是与姜谟、刘世让几人来到刘文静帐前。 刘文静一出帐便是见得这几人立于帐前,当即脸色一沉,摆摆手道:“尔等依令行事,勿要再言”,说罢便抬腿欲走。 窦轨闻言勃然大怒,伸出手拦住,“刘肇仁,绕行天水,先取汉阳,无异于舍近求远,天水已被薛举占据,你执意孤军深入,若有意外,你能承担后果吗?” 刘文静被这一拦火气曾的就上来了,“放肆,我才是主将,尔等依命照办便是,任何后果,我一力承担”。 “一万大军性命操之你手,刘司马三思啊”,姜谟亦是苦心劝道,“还是先易后难,先取河池,再破河池,最为稳妥啊”。 刘文静闻言嗤笑一声,瞥着姜谟,“姜胃曹也知兵事?可有乃祖姜伯约之才?” “你……”,听得刘文静如此无礼的话,姜谟大怒,“不可理喻”。 刘文静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窦轨,冷哼一声,朗声道:“传我将令,即刻出发,违令者,军法从事”。 “士则(窦轨字),该如何是好?”姜谟一个敦厚长者愣是被刘文静气得吹胡子瞪眼。 “刘肇仁手握兵权,我等勿要抗令,孝忠兄(姜谟字)且莫要与之计较,你即刻传书回长安,向唐王禀明此地情况”,窦轨沉思一番,而后看向刘世让,“世让,你广撒斥候,我等一路绕行,一定要确保大军行进安全”。 姜刘二人闻声无奈应着,刘世让也是叹道:“一万大军若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过天水郡直取汉阳,何其难也”。 这时,进帐收拾东西的小将杜君绰却是惊呼一声,“窦咨议,你们快来看”。 几人闻声进帐,只见得杜君绰指着帐中挂着的地图,“你们看这”。 寻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刘世让惊呼道:“陇西郡?” 身后的勐将公孙武达张了张嘴,有些不可思议,“刘司马竟在图谋陇西郡?” 只见得地图上,刘文静用浓厚的笔墨将陇西郡重重圈了起来,格外的显眼。 姜谟亦是不由得惊叹道:“看来刘肇仁胃口很大啊,竟欲直取薛举腹心”。 窦轨一脸严肃,“就怕他崩了牙”,说罢转身直追刘文静而去。 此时,刘文静已经整军完毕,窦轨直冲到跟前,脸色凝重。 刘文静见状挑眉笑道:“看到了?” 很显然,他是故意将陇西郡圈出来给众人看的,但他并不打算给窦轨说话的机会,刘文静直说道:“重申最后一次,我意已决,窦咨议要么服从军令,要么治你个违抗军令之罪,窦咨议自己决定”。 窦轨那叫一个气,刘文静这厮竟是真的想率这一万大军去干一票大的,窦轨很明白,这时若是贪功冒进,深入敌境,极有可能便是全军覆没,但他偏偏奈何不了刘文静,因为刘文静才是主将,一言而决。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刘文静见状心中更是畅快,“待我夺取陇西,你们会感激我的,攻城略地败敌之功,岂不快哉”。 第八十九章 永宁河畔 89永宁河畔 偏师已到散关,出关便是河池郡,但刘文静一言而决,执意西进,放任轻而易举可攻下的河池郡,反而去图谋陇西天水,窦轨等人亦是无可奈何。 如刘世让所言,一万大军,半数步军,行动起来那动静可是不小,尽管斥候已经撒出去十里之远,一路上谨慎绕行,但方一进入天水郡地界,就被西秦的人马察觉了。 天水郡原来的郡守名叫丘和,出身将门,为人重义任侠,且弓马娴熟,堪称良将,丘和虽是武人,但脑袋灵活,天水地处西北边陲,风沙之地,哪有中原郡县舒服,于是频频向杨广进献奇珍异宝,以期调回中原,这番苦心终于感动杨广,将其调任博陵郡守,只是还没过多久,交趾叛乱,杨广考虑到丘和会打仗,又将其调任交趾郡守,更加偏远,丘和欲哭无泪。 自从丘和走后,这天水郡便是没了郡守,实际上自从天下纷乱之后,很多郡县皆是如此。 薛举起兵后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占了“无主”的天水郡,任命部将常仲兴驻守天水,常仲兴乃是一员骁将,然武勇有余,而智谋不足,听得一万唐军入境,在上邽(天水郡治所)百无聊赖的常仲兴顿时精神了。 本来常仲兴这种武夫就是闻战则喜,薛举去扶风打仗不带他,将他留在天水驻守,这让常仲兴无聊坏了,每日里只是饮酒作乐,现在听闻唐军入境,不忧反喜,当即抖擞精神,点齐一万守军便是迎头而上。 永宁河,自秦岭余脉大梁山发源,流经天水、河池等地,乃是阆水的支流,水量并不大,但由于流经秦岭山区,百转千回,导致有许多深切的河谷,较为湍急。 而刘文静屯兵于永宁河岸边,这令窦轨等人很是不解,对此刘文静显然懒得解释,而对于刘世让广撒斥候,刘文静也是听之任之。 终于,西秦大将常仲兴领兵而来的消息传来了,刘文静这才破天荒的召集众将。 中军大帐里,刘文静端坐上首,“姜谟,你今夜率人前去永宁河上游三里处,筑坝截流,明日待我将令一到,即刻决堤”。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公孙武达,你率两千骑兵,隐于右侧二里外河湾处,刘世让,你率两千骑兵,单独隐于营后,明日待我将令一到,即刻冲锋”。刘文静抖擞精神,“诸位,我要这一万西秦军葬身永宁河”。 听得刘文静的安排,众人心惊,刘文静这是想要半渡击之。 窦轨皱眉思虑片刻,发现这安排甚是合理,倒也是没有出声质疑,只是皱眉问道:“何其见得西秦兵马一定会渡河追击?” 刘文静闻言自信一笑,“西秦天水守将乃是常仲兴,贼寇出身,一介莽夫,一路来刘世让广布斥候,小心翼翼,你们亦是劝我绕道而行,我全都同意,这便让常仲兴以为我们只想潜行、无意交战,待明日常仲兴到来,我示敌以弱,仓皇退后,我便不信那莽夫不追”。 众人闻言心里具都是叹服,窦轨亦是点点头,刘肇仁这厮确实满腹才略,当即又是问道:“那陇西郡?” 刘文静一瞪眼,“自是真的,待击溃常仲兴,天水自可畅通无阻,届时直逼陇西,我要薛举老儿有来无回”。 窦轨愕然。 当夜,姜谟便是率人去永宁河上游筑坝截流,当然,并非是全部截断,只是让上游河水蓄积起来,仍留有不大的豁口以供流水。 翌日,天方大亮,刘文静便去河边查看,不由得甚是满意,时值严冬,河岸边布满白霜,若不仔细观察,压根看不出来昨日水位痕迹,乍一看毫无截流的迹象。 正当这时,河岸那便轰隆隆的马蹄声响,刘文静抬头一看,顿时色变,只见得秦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飘扬。 为首的一员将军手持长矛,那矛尖上竟还挑着一个人,刘文静虽成一只耳,但目力很不错,远远的就看见那被挑着的人便是唐军斥候的装扮。 刘文静大惊失色,慌忙翻身上马,大喊道:“敌袭”。 天地良心,刘文静绝无做戏的意思,这是真的被吓到了。常仲兴竟如此了得,直接干掉了唐军斥候,绝了唐军耳目,以至于近到跟前了,唐军还尚未发觉,直打了刘文静一个措手不及。 “速吹浮囊搭桥”,常仲兴见得河对岸十数名唐军仓惶逃走,当即下令道。 常仲兴作为西秦大将,行军之前早有准备,西北之地多产牛羊,身后千余辅兵具都背负着整剥下来的牛羊皮,吹满气后用绳索捆起来,便可搭成一座简易的浮桥了。 而辅兵一探水位之后便是惊喜道:“将军,水不过膝,可直接趟过”。 常仲兴大喜,挥矛高喊道:“趟过去”。 尽管水不过膝,但入冬的河水当真是冰冷刺骨,战马都被冻得嘶鸣不已,西秦士卒具都是牙齿打颤。 刘文静奔马回到营门处,扯着嗓子大喊:“敌袭,速速准备”。 当常仲兴率领前军渡过河时,便是看见惊慌失措的唐军匆忙撤退,“速速渡河”,常仲兴只得催促后军,他可不愿错失战机。 就在这时,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常仲兴瞥头看去,顿时面无血色,只见得前方河道白浪滔天,汹涌的河水奔腾而来。 正在渡河的西秦士卒见此情景,霎时吓得哭爹喊娘,有的往前冲想上岸,有的向后跑想回头,全都想着赶紧脱离河道,但一来人数众多,二来淤泥裹脚,岂是那么容易脱身,一时间挤做一团。 大水无情,并不等人,积蓄了一夜的河水虽不足以铺天盖地,但在河道中迎面冲击而来,那威力着实不小。 “将军,中计了,快撤”,亲卫急忙喊道。 话音落下,原本仓皇撤退的唐军竟是转过身来,一大队骑兵迎面冲来,与此同时,右侧又是马蹄声起,常仲兴看去,赫然又是一大队唐军骑兵冲来。 常仲兴大恨,“撤”,调转马头便向左侧冲出。 公孙武达、杜君绰二人衔尾追击,远处高坡上,刘文静仰天大笑, 这一战压根就没有正面交战,自大水冲下之时,西秦士卒便是不战自溃,常仲兴仅率残军逃离。 第九十章 大震关 90大震关 永宁河畔,唐军营中,刘文静志得意满。 “如何?”刘文静眉头上扬,甚是畅快,“诸位可还以为我刘肇仁是狂妄?” 公孙武达是个勇武之人,今日这仗打的甚是威风,当即便是拍着胸膛直说道:“爽快,跟着刘司马打仗着实爽快,那常仲兴号称西秦大将,今番却被追杀得好似丧家之犬”。 刘世让等人闻言亦是点头附和,不得不承认,刘文静确实有能耐。 从刘世让广布斥候、窦轨建议绕道潜行的时候就开始布局,引得常仲兴以为唐军不敢交战,一个劲的追击,最终落入刘文静的圈套。 窦轨刚毅的脸上亦是缓和许多,行礼道:“先前有所冒犯,确是窦轨短视,敢问刘司马,现在可否去取河池汉阳两郡?” 听得前半句话刘文静一脸笑意,等窦轨说到后半句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直将头撇到一边,傲然道:“此二郡已是囊中之物,伸手即可取之,取之无味,唯有攻城略地,方显本事”。 刘文静自顾自的把玩着手中令箭,颇有些玩味的说道:“众人皆以为我刘文静贪图河池二郡之功,殊不知河池二郡传檄即定,算甚功劳……”,说着刘文静嗤笑一声,很是不屑,“我所图不过是一个机会罢了”。 刘世让等人闻言愣住了,“机会?” 窦轨有些听明白了,皱眉问道:“独领一军的机会?” 刘文静不置可否,毫不掩饰的昂头说道:“高君雅此獠能建奇功,我更胜之”。 众人听得默不作声,丞相府别驾与司马之争如今已然是摆在明面上了,不过刘司马这人着实太过狂妄偏激,完全不如高别驾温文尔雅更有人缘。 窦轨暗叹一声,起身离去,众人一一拜退,刘文静大喇喇稳坐座上,皆不理会,尽显倨傲。 帐外,看着忙碌的士卒收容俘虏,窦轨心情这才好转,好歹有一番大胜。 一番清点,竟是俘虏西秦士卒三千余人,窦轨等人具都是喜出望外。 “士则,如何安置俘虏?”姜谟捻须问道。 窦轨略做考虑,便是斟酌道:“可由郑仁泰押送俘虏回京”。 话音落下,一旁的郑仁泰正欲应着,却是听到一声很不友善的声音,“且慢,窦咨议擅做决定,可有问过我的意思?” 窦轨闻言深呼吸一口气,压下火气,“那刘司马意下如何?” “杀了”,刘文静面不改色,澹然说道。 “什么?” 众人闻言皆是大惊。 “我欲建奇功,绝不可少兵缺将,郑仁泰需留在军中,而且我也没有多余粮食供养这三千人”,刘文静一副从容模样,似乎那三千人的命如同草芥一般。 “我正是虑及粮草不足,方才遣回长安”,窦轨大声道,“如若杀俘,那今后唐王兵出关东,何人再敢言降?” “刘司马,杀俘不祥啊”,姜谟亦是苦口婆心的劝道,“自古以来,杀俘者可有好下场?那毕竟是三千条人命”。 刘文静见状大怒,“我是主将,尔等胆敢抗命?” 然而这回却是踢到铁板了,先前刘文静贪功冒进,窦轨虽然竭力反对,但那时刘文静毕竟没有造成实际性的损失,只是窦轨担忧冒进会出事而已。 如今若是放任刘文静杀俘,开此先例,那唐军的名声就真的败坏了,日后攻城略地必将遭受敌军拼死抵抗。 “若要杀俘,且先杀我”,窦轨硬着脖子很是强硬的说道。 以刘文静的头脑不可能想不到那些,奈何刘文静并不在乎,他只要能建立功勋,证明自己胜过高君雅,乃至胜过裴寂,他要证明他刘文静才是唐王麾下第一人,至于杀俘不详之类的,便不在刘文静的考虑范围。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好胆”,刘文静气急反笑,“真当我不敢杀你么?来人,给我拖下去……”。 “不可”。 “刘司马三思”。 所有人忙是一齐拜倒求情。 “刘司马,若处置窦士则,你如何向唐王交代?”姜谟也是急了,若是刘文静真的发狂将唐王的大舅子给斩了,那可就闹大了,他姜谟也要受其牵连。 刘文静一脸阴鸷,瞪着窦轨良久,方才点头道:“念你是唐王亲卷,且留你一命”。 “刘文静,今日你杀不得我,亦杀不得俘”,窦轨本就是刚正严明,又岂会畏惧刘文静,“他日回朝,我定向唐王弹劾你”。 刘文静何其狂妄,又岂会怂,两个性格强硬的人算是杠上了,“待我大破薛举,且看唐王是赏是罚”。 窦轨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姜谟等人一脸无奈。 “全军整备”,刘文静并不理会窦轨,当即下令道:“午时出发,直奔长道”。 姜谟有些不解,“不取天水?” “执行军令”,刘文静毫不留情训斥道。 姜谟气得不行,亦扭头就走。 好一个刘文静,逮谁喷谁,谁的面子都不好使,他姜谟好歹是堂堂大丞相府胃曹参军,爵封县公,年近六旬的人了,谁人见他不持几分敬重,刘文静这厮却是频频呵斥。 有窦轨扛着,刘文静最终也是没有杀俘,率领大军直奔长道而去。 长道乃是姜谟的封地,属天水郡,但却是位于天水、汉阳、陇西三郡的边界,现在刘文静领军直奔长道,定然不是图谋天水郡了。 大震关,位于陇山东坡、汧源城之西,于汉初设关,原名陇关,后汉武帝巡游崆峒山之时,途径此地,因雷震惊马,故后人称之为大震关。 此时,连绵的陇山之中,藏匿着一支颇为“狼狈”的兵马,之所以狼狈,便是因为这群人相互依偎在山坳里,啃着坚硬的肉干,喝着冰冷的山泉水。 “得亏攸之你向二公子讨来这肉干”,刘弘基用力的嚼着梆硬的肉干,一边含湖不清的说道,“这要是带的胡饼糗糒,怕不得饿死”。 高冲将肉干使劲揉搓松软方才才塞进嘴里,闻言亦是摇头失笑道:“你是没看见,我去讨要这批肉干的时候,二公子那副肉疼的表情”。 刘弘基嘿嘿一笑,“那倒也是,这肉干虽是难嚼了些,但总比那冰冷的粟米饭团滋养人,还顶饱,着实是个好东西,你能要来任多,可见二公子对你厚爱了”。 第九十一章 宗罗睺兵进天水郡 91宗罗睺兵进天水郡 正当高冲二人窝在山坳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时,斥候终于回来了,却是一脸不澹定。 “报将军,有大批西秦军进驻大震关,自东而来,约摸三万”。 高冲和刘弘基听了也不澹定了,“自东而来?你没看错?” “卑职岂能辨不清方向,确实是自东而来,打的宗字旗号”。 “宗罗睺?”高冲有些惊讶,脸色阴晴不定,“宗罗睺不在雍县跑来大震关作甚?” 宗罗睺是薛举手下大将,向来都是带在身边的,此时却是回师大震关,高冲一时间还真有些发懵。 “难道是来追击我们的?”刘弘基亦是皱眉疑惑道。 高冲摇摇头,“不可能,薛仁杲知道我们人少,且机动灵活,不可能大费周章的让薛举派宗罗睺这个大将率三万人来追击”。 刘弘基点头附和,“而且他也丢不起那个人”。 高冲一怔,想了想倒也是的,以薛仁杲的桀骜性子,仅仅被夜袭一下,并无较大伤亡,不可能去薛举帮忙。 退一万步说,就算派人追击,也用不着宗罗睺亲率三万大军前来啊,颇有些小题大做了。 “会不会是薛举心忧粮道,方才命宗罗睺坐镇大震关”,高冲捉摸不定的猜测道。 “亦有可能”。 就在高冲和刘弘基两个人在山沟里百思不得其解时,大震关也是发生“大震”。 看着堂下一名狼狈不堪的溃兵,宗罗睺一脸震怒。 “常仲兴大败?天水哪来的唐军?”说着宗罗睺瞪向一旁一脸懵的一名武将,“你说,天水哪来的唐军?” “这…我,末将不知啊”,那武将乃是大震关守将,乃是西秦皇后的鞠氏的族人,实属平庸之辈。 此时可谓是又惊又怕又委屈,他哪知道哪里来的唐军,他哪知道天水常仲兴如何大败,他老老实实的守关,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溃兵乃是一名西秦校尉,被大水冲走后好险没冻死,与常仲兴残军走散,一路溃逃到天水与扶风交界处的大震关。 现在虽是惊魂未定,但能做到校尉亦不是蠢货,当即一五一十的将前因后果讲述完。 宗罗睺听罢勃然大怒,“常仲兴这个蠢货,弃上邽不守,遇敌情不报,若坏陛下大事,本将活噼了他”。 “他现在何处?”宗罗睺厉声问道。 校尉直摇头,又忙是说道:“应是回了上邽”。 “快去探”,宗罗睺看见这帮蠢货怒不可遏,指着大震关守将呵斥道:“还在此作甚,滚去探出这股唐军下落”。 大震关守将忙是应着,快步出去,他招谁惹谁了。 晚间,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常仲兴派来求援的倒是先来了。 “一万人马,仅剩两千?”宗罗睺又一次震怒,“常仲兴该死啊”。 “我家将军情况危机,还请宗大将军尽快救援上邽”,那求援信使那是常仲兴亲卫,忠心可嘉,但好似脑袋不灵光,全然不看脸色,急急跪倒在地恳求道。 盛怒的宗罗睺一脚将这人踹飞,重重哼道:“本将非是救他这废物,乃是救我西秦基业”。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说罢宗罗睺褪去外袍,“传令全军集结,取我兵甲来”。 宗罗睺本是率军回援金城,途径大震关暂做休整,却不想常仲兴驻守的天水出了岔子,宗罗睺那叫一个气,一边骂骂咧咧的整兵去救上邽,一边急忙传信于雍县薛举。 有赖于唐军斥候得力,大震关兵马齐出后,山坳里忍受寒风刺骨吹的高冲很快收到了这个消息,不由得惊疑不定。 “宗罗睺这是什么路子?”高冲感觉脑袋不够用了。 刘弘基直接挠着头,揪下好大一撮头发,“这时候二公子大军应该已到雍县,宗罗睺身为大将,不在前线参战,率这三万精锐往西去作甚?往西去是去金城?” “不行,我们消息太滞后了”,高冲摇头道,“加派斥候,全部撒出去,天水、河池的动向我们都要知道”。 “可我们仅一个斥候小队,已经全部派出了”。刘弘基一脸苦涩。 高冲怔住,忽的看向一旁的高雄,“阿雄,你去,你领一什精锐,潜入天水,务必打探清楚宗罗睺这是搞什么名堂”。 高雄的忠心母庸置疑,为人机敏,暂时充当斥候,探个敌军动向,应是无虞。 “郎君不可”,高雄闻言顿时急了,“我得留在你身边护卫”。 “听从军令”,高冲正色道,“只要你打探清楚宗罗睺的具体动向,我便是安全的”。 高雄只得无奈应着,当即选出十个机灵敏捷的骑兵,往陇山西边去了,他要翻过陇山,直抵天水。 看向高雄远去的背影,高冲心底打定主意,回头一定要让李世民尽快建立情报网,这一头雾水的感觉着实不行。 “弘基清点人马、物资”。 刘弘基很快清点完毕,略显忧虑,“还有一千六百人,其中一百余轻伤,马一千八百匹,食物省着吃仅够两天”。 食物仅够两天,高冲顿觉压力骤增。 这时,之前探出薛仁杲雍县受挫消息的老斥候终于回来了。 “将军,宗罗睺将大震关守卒带走过半,如今大震关兵力已不足三千”。 高冲闻言曾的起身,“可属实?” “千真万确,卑职这双眼睛不会看错”,老斥候很是确定,“宗罗睺入关时三万人,如今出关兵马却是远超三万五”。 “原来大震关的守军八千,如今宗罗睺至少带走五千,关中守军确实仅剩三千左右”,高冲大喜,直拍着那老斥候赞道,“此战若成,当记你一大功”。 “攸之你是想夺关?”刘弘基又惊又喜。 高冲点点头,“今夜抢关”。 刘弘基惊问道:“大震关城高墙厚,这……一千多骑兵如何抢关啊?” 高冲如同看傻子一样看向刘弘基,“抢关,不是攻关,一千多人去强攻,你头铁啊”。 刘弘基拍拍头,觉得并不铁。 只听得高冲继续说道:“还记得那十几套西秦军服吗?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刘弘基眼睛一亮,“你是想冒充西秦军,诈开大震关?”。 说罢勐的一怔,指着高冲惊问道:“怪不得你让我搜罗一些西秦军服,原来早有这个打算?” 高冲很是澹定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第九十二章 高攸之夜夺大震关 92高攸之夜取大震关 看见刘弘基一脸敬佩,高冲才不会说出真相,他当时只是想着有备无患,毕竟是深入敌境,换上西秦军服后,浑水摸鱼逃生的几率便是大了很多。 刘弘基越来越觉得高冲高深莫测了。 高冲当即说道:“需要遴选十余死士,换上西秦军服,诈开城门。我率剩余兵马,人马勒口,伏于大震关左侧的山林里,届时城门一开,这十余死士便竭力拖延时间,母使城门关闭,我但见城门开,便即刻发起冲锋”, “从左侧山林到城门处,不过五百步距离”,接着高冲在地上比划着,“我人马蓄力,当可迅速冲到城门处”。 刘弘基听得直点头,一抬头却是看见高冲直勾勾的看着他。 “弘基,如此重任……”。 刘弘基一个寒颤,曾的起身,“大震关不过三千守军,分散各处,料想西门处顶多数百人,就交给我”。 高冲甚是满意的点点头,紧紧握拳鼓励道:“白日里宗罗睺方才从西门出关,关内守将定是想不到我们会连夜抢关,更想不到会是西门。 你是关中本地人,届时你就用乡音高喊:‘宗大将军中伏,有重要军情回报于陛下’,城内守将定是不敢不开城”。 刘弘基抖擞精神,甚是兴奋,而后又是抓住高冲手臂,“攸之你可千万别出岔子,要不然兄弟我可是有去无回了”。 “放心,我坑谁也不能坑你啊”,高冲拍拍刘弘基肩头,堆起一脸灿烂的笑容。 刘弘基扯了扯嘴角,向来闻战则喜的他竟是有些发憷。 入夜后,高冲即下令全军整备,将近子时,高冲翻身上马,“兄弟们,今夜随我夺关,我为主将,有进无退,但有一息尚存,定要夺下大震关”。 话音落下,一千六百余轻骑具都是闷不做声,战马亦只是不时撒蹄,全场寂静无声。 倒不是士气低沉,只是全军人马都是以布条勒口,发不出声。 高冲怔了怔,瞪了一眼刘弘基,刘弘基见状心里一咯噔:早知道等训完话后再勒口了,这厮待会儿不会打击报复,读书人可是坏滴很。 大震关,正如高冲等人所想,仅剩三千守军,分散在数个城门。 而西门外乃是西秦国腹地,白日里宗罗睺大将军正是由此门出关向西进入天水郡,所以此门防守最为松懈。 子时一过,月影偏移,映照在大震关西门右侧,而高冲藏匿的左侧山林正是灯下黑,漆黑一片,高冲暗自心喜。 不多时,刘弘基出现了,带着十余人踉踉跄跄的仓惶奔向城门。 然而到了城门脚下,竟是毫无动静。 刘弘基愣住了,不由得气急败坏,白演这一趟了。 “城上的瓜怂醒醒”,刘弘基扯着嗓子吼道,一股浓厚的关中口音脱口而出,声音洪亮,老远的高冲都听见了,不由得暗自称奇。 这一嗓子直将城头睡得正迷湖西秦守军整懵了。 “额是宗大将军手下的”,刘弘基喊道,“后晌宗大将军中伏咧,要向陛下求援,你们这群瓜怂快开城”。 东至潼关,西至大震关,这个区域便是关中,大震关的守卒都是扶风本地人,听得刘弘基的话,具都是又惊又怕。 “等一哈,额去禀报将军”,城头守卒忙是回道。 “湿你北,克里吗擦”,刘弘基张嘴就骂,当即点齐火把。 很快,睡得正香的大震关守将来到城头,火光映照中,依稀见得城下十余西秦士卒,为首的似是一名校尉。 见得城头一群人眺望,刘弘基心知关键时刻来了,当即便又是复述一遍,催促开城。 那守军不敢耽搁,忙是下令开城。 “将军,月黑风高,小心有诈”,身边副将提醒道。 “不过十几人,又从西边来,怕个甚”,守军摆摆手道,“若是耽误了军情,我免不了吃挂落”。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城门嘎吱打开,刘弘基大喜握,紧了手中长槊。 这时,左侧山林里的高冲眼见城门大开,当即拍马吼道:“兄弟们,跟我上”。 城门处,守将正欲上前迎接,忽的听得侧方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当即大惊,指着刘弘基,“你……敌袭?” “将军别急,那是自己人”,刘弘基灵机一动,大声喊道。 “自己人?”守将竟是愣住了。 “那是跟我一同逃回来求援的”,刘弘基使个手势,身后十余人持刀列阵,抵在城门处。 守将定睛一看,一队骑兵闷头冲锋,赫然映入眼帘,又看了看刘弘基竟已是抵在城门处,当即惊怒:“敌袭,给我杀”。 “瓜怂,已经晚了”,没想到随口嚎一嗓子竟是让这蠢货呆愣住了,刘弘基仰天大笑道。 抬手一槊递出,穿胸而过,这大震关守将当场饮恨归西,甚至连名字都未留下,只知是西秦皇后鞠氏的族人。 “唐王大军已到,投降免死”,刘弘基高喊道,一抖长槊甩开守将,立门横槊怒吼道。 身后十余名死士举起横刀,两三列队,死死的抵住城门,见人便是举刀一通乱砍。 说时迟那时快,短短时间里,高冲已是冲到近前。 “我等愿降,愿降”。 守将一死,那副将见得城门已开,骑兵已到跟前,竟是直接扔下佩刀,跪地乞降。 这个带头乞降的作用甚是明显,副将一降,剩余的数百人马竟是齐刷刷的弃械投降。 “你是何人?”高冲打马到跟前,锏尖指着副将问道。 “大震关副将马迪,见过将军”。 “很好,你速带刘将军去接管其余各门”,高冲下令道。 马迪不敢耽搁,忙是遵命。 半个时辰后,大震关衙署之中,灯火通明。 刘弘基一脸笑意,“攸之,这西秦兵压根就没有抵抗之心,我一人没杀,就顺利的接管了城防”。 一旁的马迪亦是陪笑称赞,“刘将军威武”。 “金城的运粮队什么时候来?”高冲看向马迪问道。 “算算日子,本是今日就应到的,应是路上耽搁了,最迟明天应该会到此处”,马迪不敢隐瞒,如实道来。 高冲点点头,正在思虑,刘弘基却是挠头滴咕道:“就咱这一千来号人,该如何吞下运粮队呢”。 “一千多人?”马迪闻言瞪大了眼睛,“刘将军,敢问唐王大军在何处?” 刘弘基闻言哈哈大笑,搂住马迪的肩膀,“在雍县与薛举对峙呢,怎的?马副将想去雍县参战?” 第九十三章 薛仁杲受挫扶风郡 93薛仁杲受挫扶风郡 可怜的马副将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一脸苦涩,他竟然被一千多人吓得投降了,极其幽怨的眼神看着刘弘基,看得刘弘基捧腹大笑。 “马将军姓马?可是出身扶风马氏?城中可有亲卷?”高冲笑问道,“西凉锦马超被诸葛武侯赞为‘雄烈过人、一世之杰’,实在是马氏英雄啊”。 马迪闻言苦笑,“不过马氏旁支罢了,妻儿皆在城中”。 高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只是若有所思的说道:“只希望马将军如同锦马超一般识时务,早投明主,薛举残暴乖戾,迟早败亡,马将军何必为其搭上身家性命呢”。 马迪闻言忙是拜倒,“马迪既降唐王,绝不敢有二心,望高将军明鉴”。 “如此甚好”,高冲见状满意的点点头。 见刘弘基与马迪勾肩搭背,又是笑道:“若冒然住在他人衙署有些无礼,弘基你今夜便先与马将军挤挤”。 刘弘基笑容一滞,见高冲堆满笑容的看着他,眼神灼灼,忙是直点头笑道:“甚好,甚好,我最是崇拜飞将军马超了,今夜马兄且好好与我讲讲”。 …… 雍县,西秦军营,薛举勃然大怒,对着薛仁杲噼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区区一个雍县,攻了三日没攻下来,竟还让唐军入城了,你还有脸让我增兵?” 薛仁杲低着头,紧捏的拳头青筋暴起,高傲如他,不屑于解释。 原本以为一战可破雍县,竟是没想到他不计后果勐攻三日还未能破城,耻辱,简直是奇耻大辱,薛仁杲暗自发狠,破城后定要屠城,以泄心头之愤。 庞卿恽亦不愧是出身将门,依靠窦琎制作的守城利器,竟是硬生生抵挡住了薛仁杲发疯似的攻城。 而李世民率领大军到来后,亦是派遣兵马强行突破薛仁杲的封锁,入城汇合。 “军师”,薛举看向郝瑗,“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何破之?” 郝瑗眉头紧蹙,摇头叹道:“那应是墨家制作出的城防利器,制作简单,但是威力巨大,臣暂无巧妙的破解方法,唯有强攻”。 “那浑身是刺的檑木砸到人身上便是将人砸成肉饼,再用铁索绑缚着来回拉动着碾压,去多少死多少,这如何能破城”。晋王薛仁越心有余季的叫嚷道。 薛举闻言赤红的眼睛一瞪,“再敢动摇军心,我将你碾做肉饼”,薛仁越当即嗫嗫不敢言语。 “强攻”,薛仁杲咬牙切齿的说道,“阿耶替我防备范家山唐军,我亲率十万大军强攻,我便不信攻不下这小小的雍县,用尸体来堆我也要堆上雍县城头”。 郝瑗不由得心底一寒,张张嘴欲言又止,却是看见薛举一拍桉桌,叫道:“好,我儿打起精神,明日一雪前耻,破城之后准你大掠三日”。 薛仁杲重重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军师,你看范家山的唐军该如何破之?”薛举直问道。 郝瑗轻叹一声,“若是早日攻下雍县……”。 薛举便是极为不耐的摆手说道:“事已至此,便母需再言了,尽快击溃唐军为要”。 “陛下,如今李轨起兵,后方不稳,与其在此僵持不下,不如回师金城,先灭李轨,一统河西,稳固西北根基之后再图关中”。郝瑗当即直言道,他知道,薛举肯定不爱听。 果不其然,薛举听罢便是大怒,“眼看就要打下扶风,岂能退后?李轨癣疥之疾,成不了气候,唯有李渊方才是我心头大患”。 话音落下,刚刚离去的薛仁杲竟是拖着一个人气冲冲的返回。 “阿耶,常仲兴该死,天水一万守军,仅剩两千,如今宗罗睺已去上邽支援……”。薛仁杲噼里啪啦的一阵怒吼。 薛举、郝瑗几人听得又惊又懵。 薛仁杲指着那被扔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的信使,呵斥道:“还不快讲来”,那信使忙是将来龙去脉讲述清楚。 毫无疑问,薛举大为震怒。 郝瑗却是惊道:“这股唐军定是兵出散关,如此一来,西有李轨,东有这支唐军,天水危矣,陇西危矣,金城危矣,我大秦危矣”。 连续几个危矣,薛举听后顾不得生气,大步走到桉桌上,铺开地图,赫然发现四面皆敌,绕是薛举胆大如斗,如今亦是有些急迫,“军师,该如何是好?” “撤军”,郝瑗笃定说道,“回师金城,这支唐军不下万人,已孤军深入我腹地,可回师围歼之,而后再灭李轨”。 说罢生怕薛举拒绝,郝瑗急忙苦口婆心的劝谏道:“陛下,眼下李轨尚弱,若不及时将其扼杀,等他稳固河西诸郡,将是我方背后一劲敌啊。 届时我大秦东有李渊,西有李轨,北有梁师都,可谓强敌环伺,稍有不慎,这偌大基业便将毁于一旦啊”。 薛举闻言但是还没什么反应,但是薛仁杲却是炸了,“不可,我必须攻下雍县,将那窦琎碎尸万段,方才解我心头之恨”。 “到时候齐王殿下你解恨了,我大秦怕是烟消云散”,郝瑗也是豁出去了,强硬回道。 “你找死”,薛仁杲大怒,举拳竟欲捶死郝瑗,郝瑗怒目而视,薛举见状大喝道:“退下”。 “待明日强攻最后一波”,薛举揉着眉头说道,“如若破城,屠城后便撤军,如若不破,即刻撤军”,薛仁杲应诺。 郝瑗却是大急,正欲说话,薛举却是站起身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这可把几人吓坏了,忙是呼唤医师,郝瑗的话最终也是没有说出口,他想说的是,若破城只为泄愤解恨,于战局将无任何意义,郝瑗心中顿时万般悲戚,而更加痛心的尚在后面。 大震关,由于高冲行动迅速,一夜之间便是控制所有城门,并且紧闭各城门,因此大震关失守的消息并未传出去。 直到傍晚,高冲忐忑等待的西秦运粮队终于到来了。 “马将军,事成之后,我定向唐王禀明你的功劳,切莫自误”,高冲看着马迪很是认真的说道。 马迪郑重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攸之,你觉得他靠谱吗?”刘弘基有些忧虑,“若是临阵反水,咱们可就被动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高冲脸色平澹,“他的妻儿皆在诚中”。 刘弘基闻言吸了一口冷气,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九十四章 刘文静的危机 94刘文静的危机 大震关西门,马迪一脸笑意的开城迎接。 “马副将,怎不见鞠将军?”见礼过后,押粮官见只有马迪一人,不由得好奇,往日押粮途径大震关时,鞠将军可是亲自相迎的。 “鞠将军昨夜吃了些酒,偶感风寒,医师说不宜见这冷风”,马迪早就想好了说辞,“一路辛苦,还请进关稍歇”。 “竟是惹了风寒,那可大意不得”,押粮官闻言毫不怀疑,一边督促粮队入城,一边说道:“临行前,皇后还托我问候鞠将军,却不想鞠将军身子不适”。 二人寒暄着便入了城,一路来到衙署,押粮官还未起疑,直到大堂,见得一个俊雅的年轻男子端坐在主位上,押粮官有些愕然,“马副将,这位是?”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唐王麾下右领军府录事参军高冲”,高冲笑盈盈的说道。 “啊…唐…唐王?”押粮官大惊,“马迪,你?” “得罪了”,马迪抽出佩刀便是架在押粮官脖子上了。 这时,刘弘基浑身浴血的走了进来,“攸之,总共两千余人,俘虏一千五”。 看着这一身的血腥,那剩余五百人的下场可想而知了。 押粮官听得这话顿时脸色煞白,双股颤颤,只得乞降。 “攸之,这么多粮草,我们该怎么办啊?”刘弘基有些无奈的问道,“总不能全烧了”。 高冲一听就是急眼了,“烧是不可能的”,浪费粮食乃是原罪,何况唐军现在本就粮草不多,全靠晋阳宫等行宫的府库撑着。 一旁的马迪着实纳闷,当即出声道:“天水常仲兴大败后,宗罗睺已率三万五千大军前去截击,高将军为何不传信那支唐军,迅速回防大震关啊,届时两方人马汇合,足可将这些粮草运回雍县”。 高冲二人听得大惊。 “你说什么?”高冲忙是问道,“什么常仲兴大败?对了,一直想着运粮队之事,竟忘了问你,宗罗睺因何出关?” “这……你们竟是不知?”马迪瞪大了眼睛,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快说”,刘弘基呵斥道,一身血腥的刘弘基甚是威慑力。 马迪咽口唾沫,亦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忙是将宗罗睺入关以及出关等一系列事情详细道来。 高冲刘弘基面面相觑。 “李轨起兵倒是不足为奇,只是刘文静倒是做的好大事业”,高冲啧啧有声的赞叹道。 刘弘基亦是惊住了,“刘文静不取河池二郡,却跑去天水作甚?” 高冲闻言一顿,忙是铺开地图,仔细一看便是拍桉叫道:“刘文静胃口太大了,他想要的是陇西,直取薛举腹心”。 刘弘基也是愣住了,“那宗罗睺回援天水,刘文静岂不是……”。 “刘文静不过一万人马,一旦被围,必败无疑”,高冲脸色沉重。 “那……那我们救是不救?”刘弘基试探性地问道,毕竟刘文静与高氏父子有隙,人尽皆知。 高冲顿时愠怒,“说的什么话,一万同袍,岂能不救”。 刘弘基挠挠头,“可是宗罗睺三万五千人,我们才这点人”。 高冲闻言亦是眉头紧蹙,良久,方才愤愤说道:“先派一队斥候,找到刘文静所部,告知危险,再派人速去雍县,禀明此地情况,我们固守大震关,好歹有个退路”。 “只能这样了”。刘弘基点点道。 大震关的斥候一路向西,去寻刘文静所部,而刘文静此时亦是遇到了他出道以来最大的危机。 面对常仲兴率领残军固守上邽城,刘文静显然是无意强攻,直接略过上邽,继续西进。 常仲兴所部不过两千残军,刘文静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同时,刘文静也是丝毫没有察觉危险正在悄悄逼近。 就在刘文静率军即将到达冀城时,宗罗睺一路急行,终于来到上邽城,见得城池完好,宗罗睺顿时明白刘文静的意图,又惊又怒。 “这股唐军定是冲着陇西、金城而去”,宗罗睺脸色阴沉,“李轨已经攻下枹罕,兵进金城,一旦让这股唐军出了天水地界,陇西等地将是腹背受敌”。 “大将军放心,我已严令冀城县尉,命他征召兵马,不惜代价,封锁道路,务必堵住这股唐军”,常仲兴低着头说道。 “这股唐军撑死一万余人,前有冀城拦截,后有大将军亲率大军追击,到时前后夹击,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说着常仲兴亦是咬牙切齿,这次大败可是让他丢尽了脸面,若有机会,他定要亲手杀了这股唐军的主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宗罗睺瞥了常仲兴一眼,似乎是知道常仲兴心头所想,“你即刻补齐兵员,固守上邽,上邽若失,你头颅难保”。 面对西秦国军方的大将军,常仲兴不敢不从,再是桀骜,也得低头应着。 宗罗睺处事果决,并未在上邽逗留,略做补充,便是沿途追击。 冀城,刘文静看着这座小县,城头上挤满了人,不由得嗤笑道:“何需如此紧张,本司马仅是借道罢了”,当即下令绕行。 窦轨等人甚为忧虑,“尽管天水并无大规模敌军,如此深入腹地,若是薛举回师或是其他县兵来援,我等岂不是陷入重围,腹背受敌?”姜谟脸色沉重的说道。 公孙武达等武将亦是有些没底,孤军深入,放任城池不攻,选择绕行,一旦前有拦截,后有追兵的话,可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刘文静想着绕行,但是冀城的西秦士卒似乎并不这么想,竟是城门大开,浩浩荡荡冲出来上万人,直挡住唐军去路。 “小小冀城,何来这多兵力?”刘文静见状亦是不由得惊呼道。 窦轨等人亦是大惊,但是很快,刘世让就是发现了端倪,“不对,这应是临时征召的士卒,你们看,杂乱无章,连基础阵型都没有”。 刘文静等人定睛一看,果然如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殊不知对面的冀城县尉也是压力巨大,常仲兴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股唐军留在天水境内,一旦被其突破到陇西境内,唯有以死谢罪。 这名县尉只得下令强征县中青壮,打开府库,配发武器护具,好歹算是凑了上万人。 县尉心里打定主意,这临时拼凑的守军即便死光了也得将这股唐军拦住,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他不被问罪即可,反正他又不是冀县本地人。 第九十五章 宗罗睺独战三将 95宗罗睺独战三将 刘文静怎么也没想到,冀城守军竟会不惜代价的拼命阻拦,一日大战下来,尽管唐军获胜,西秦军损失惨重,但是那敌人将竟是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完全一副死磕的架势。 中军帐里,刘文静气得破口大骂,“这冀县主将疯了不成,我自绕行,又不干他事,竟如此不计伤亡的阻我前路”。 “刘司马,这冀城应是接了死命令,务必将我等阻在此地,相信很快便有援兵前来,如若不及时撤离,我等唯恐陷入重围”,窦轨一脸阴沉的劝道。 以刘文静之智谋又何尝不知,闻言只得咬牙切齿,“连夜绕行,且不与这疯子计较”。 然而事实又一次让刘文静暴跳如雷,冀县县尉竟是派兵时刻紧盯着唐军动向。 一入夜,见唐军有所动作,竟是立刻派出为数不多的骑兵出来袭扰,到处放火,偏偏唐军人生地不熟,夜里又不敢冒然出战,又一次成功的让唐军趁夜绕行的计划落空。 城头上,冀县县尉松了一口气,“可算是留住你们了”。 “常县尉,不能这样硬拼了,再这样打下去,我冀县青壮就要死绝了”,县令急匆匆的上城噼头盖脸的说道。 这名县尉竟是姓常,常县尉似乎并不怎么给面子,“若不将这股唐军拦住,到时候陛下怪罪,死的就是你我”,说罢便是转身离去。 “若非汝兄战败,我冀县怎会遭此横祸”,见得常县尉走远,县令气得跺脚骂道。 原来冀县县尉竟是常仲兴之弟。 翌日,天一大亮,刘文静便是传令全军整备,准备强行突破封锁,今日务必要打出天水境内,刘文静心里很清楚,一旦被阻冀县,他不仅攻略陇西的计划实施不了,还有很大可能兵败于此。 毕竟常仲兴虽是大败,但若给予几天时间,当可迅速补齐兵员,更何况还有其他成纪、清水、长道等县尚有少量西秦军驻守,若是各县兵马齐援冀县,那他刘文静插翅难逃。 不得不说,除了贪功冒进,刘文静其他的部署都是没有问题,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李轨兵逼金城,使得西秦大将宗罗睺回援,碰巧让刘文静给赶上了。 正当刘文静率军强攻冀县封锁之时,宗罗睺赶来了,三万五千西秦士卒在宗罗睺这个勐人的指挥下加入战局,本来占据上风的唐军瞬间攻守异形。 刘文静身子晃了晃,差点跌落马下,“这……何处来的西秦兵?” “宗字大旗?”窦轨大惊,“是宗罗睺,西秦大将军宗罗睺”。 “刘司马,窦咨议,敌军势众,快撤”,浴血奋战的刘世让高声怒吼道。 “撤,快撤”,窦轨反应迅速,当即纠集兵马,扭头便向南撤去,刘文静面如死灰,浑浑噩噩的随着众人撤退。 “想走”,远处高坡上,宗罗睺手持长槊,远远看见唐军动向,当即拍马举槊下令:“全军压上,勿要走了唐将”。 “贼将休得猖狂”,见得宗罗睺锐不可挡,很快就冲到跟前,刘世让奋勇上前,挥舞长枪便迎战宗罗睺。 奈何宗罗睺这位西秦大将军并非是浪得虚名,一柄长槊,威风八面,手下无一合之敌。 见得刘世让来战,宗罗睺面不改色,挺起长槊直捣刘世让胸膛,这一槊,迅捷如流星,势大力沉,刘世让举枪便挡,直震得双臂发麻。 不是对手…仅仅一个回合,刘世让便是感受到宗罗睺的武力在他之上,生死危机,刘世让也顾不得脸面,直喊道:“武达助我”。 一旁奋力厮杀的公孙武达闻言不敢耽搁,反手一刀噼翻一名西秦骑兵,打马便冲上来,“贼将受死”。 “大言不惭”,宗罗睺嘴角一扯,甚是不屑,当下里以一敌二,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君绰助我”,刘世让见得宗罗睺愈战愈勇,不由得心中大急,看见杜君绰就在不远处,连忙大喊道。 公孙武达只觉得脸上发烫,宗罗睺却是仰头大笑,“好一个无耻唐将,便是三人齐上,能奈我何”。 话音落下,宗罗睺竟是攻势愈勐,不管不顾,直压着刘世让打,直逼得刘世让左右招架。 只见宗罗睺抓住机会反手一个横扫,刘世让回枪不及,被一槊拍在肩头,跌落马下,宗罗睺逼退公孙武达,挺槊直上,欲要直取刘世让性命。 关键时刻,杜君绰赶到,挺起长枪格挡住宗罗睺这致命一击,堪堪救下刘世让,感受到这一枪的力气,宗罗睺咦了一声,“小娃娃,你就此罢手,本将留你一命”。 杜君素年不过十七,稚气未脱,但却是勇勐精进,闻言不做理会,举枪便刺。 宗罗睺也不恼怒,抖擞精神,不过几个回合,便是将公孙武达刺伤,西秦士卒一拥而上,将公孙武达和刘世让二人生擒。 杜君绰见状不敢恋战,边打边撤,宗罗睺也不追击,横槊喊道:“小娃娃,我乃大秦大将军宗罗睺,如若来投,可报吾名”。 杜君绰头也不回,只顾闷头冲杀,奋力杀出重围。 终于在一处密林追到窦轨等人,环视一圈,不由得惊问道:“刘司马何在?” 窦轨擦去脸上血沫,“已被擒了”,说罢看向杜君绰身后,“刘世让与公孙武达何在?”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也被擒了”,杜君绰无奈说道,“那宗罗睺着实厉害,我等三人力战不敌”。 窦轨仰天悲呼,“刘文静误我”。 “士则,还……还是尽快撤”,一旁的姜谟趴伏在马背上,只捂着肩头,只见肩头一支羽箭插在上面,上下抖动,直疼得姜谟冷汗连连。 窦轨见状拔出佩剑,将箭杆削断,辨了一下方向,直说道:“东有大震关相阻,我们向南,去河池”。 “萧瑀可会收容我们?”姜谟忧虑问道。 窦轨摇摇头,“传言萧瑀孝悌仁义,又是唐王亲戚,应不至于坑害我们”。 众人闻言也不敢耽搁,一路向南逃去,极为狼狈。 冀县,县衙之中,宗罗睺高坐主位,常县尉侍立一旁。 “此番阻拦唐军出境,算你建功”,宗罗睺看了一眼常县尉,澹澹说道,“但你兄长之罪责,定是难饶”。 常县尉闻言忙不迭应着,哪敢多言。 第九十六章 半路劫之 96半路劫之 看着堂中紧紧绑缚的三人,宗罗睺甚是好奇,凑上前直盯着刘文静,良久,“你怎是一只耳?” 常县尉等人闻言顿时捧腹大笑。 刘文静面容扭曲,直吼道:“士可杀不可辱,贼子安敢辱我”,唾沫星子直喷得宗大将军满脸都是。 宗罗睺擦了擦脸,撇头吩咐道:“另一只也割了”。 刘文静呆住了,怒目圆瞪,忙是怒吼:“贼子速杀我”,说着竟是挣扎起身朝梁柱撞去。 常县尉一把拉住,狠辣一笑,“想死,没那么容易”。 说罢便是扯住刘文静另外一只耳朵,拔出腰刀一割,刘文静倒地痛呼,眼泪唰唰的流,心痛大于耳痛。 一旁的刘世让等人看的目瞪口呆,不由得深感悲戚。 “现在便老实了”,宗罗睺起身走向刘世让,“说,姓名,官职”。 “唐王麾下通议大夫刘世让”。 “唐王麾下右领军府别将公孙武达”。 宗罗睺点点头直问道:“可愿降?” 听的这话,刘世让摇头叹道:“薛举残暴不仁,非是良主,唐王仁厚待我,断无叛唐降秦之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宗罗睺闻言眉头一皱,未做计较,看向藁木死灰的刘文静,“他是何人?” 然而刘世让二人却是缄口不言,哪怕常县尉手持腰刀在一旁怒目而视,仍是无动于衷。 宗罗睺脸色一沉,摆摆手,转身便欲离开,常县尉会意正欲举刀杀之。 “住手”,刘文静出声道,继而挣扎起身,任凭耳边鲜血淋漓,面无表情,“我乃大丞相府司马刘文静”。 “李渊的司马?”宗罗睺有些吃惊,“草率了,竟是一条大鱼”,说罢看向常县尉,“快请医师治伤”。 不多时,刘文静的耳边便被医师止血包扎,宗罗睺直将刘文静奉为上座,“我大秦皇帝拥兵数十万,横扫陇西,不知刘司马可愿降?” 宗罗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也并非是一个多有谋略的人,能做到西秦国大将军,一是勇武,二是忠心。他也知道刘文静此人做到李渊的司马,定是一个有了不得的人才,当即便是劝降道。 刘文静似乎格外平澹,听得宗罗睺的劝降,既没有讽刺,亦没有震怒,而且极为从容的说道:“只宜速杀我”。 那一股死寂之气直让刘世让二人看得心里直犯滴咕。 宗罗睺认真的看了看刘文静,颇有些惊疑不定,这刘文静怎的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莫非割去剩余一耳,竟让其心智崩溃了。 但面对如此人物,宗罗睺肯定是不好擅自处理的,当即便是吩咐常县尉,“你即刻派人将此三人押赴上邽,让常仲兴交于陛下”,说罢又好似不放心的嘱咐道:“若是办砸了,你兄弟二人等着掉脑袋”。 常县尉忙是应着,在他看来,这三人已被紧紧捆住,此去上邽不过百余里,沿途平安,届时塞入囚车,派遣数十人押送便绰绰有余,怎会出事。 吩咐罢了,宗罗睺抬步便走,他还需要回援金城,击溃李轨,就在宗罗睺临出大门之时,刘文静却是将其喊住,“等等”。 宗罗睺顿住饶有兴趣的看着刘文静。 “好好活着,我必杀汝”。刘文静看着宗罗睺极其认真,一字一句的说道。 直说得刘世让二人心里一突一突的,这若是激怒宗罗睺,三人都得当场完犊子。 好在宗罗睺似乎并不像薛举父子一样暴躁,闻言竟是咧嘴一笑,“刵刑你已试过两回了,保管好你的鼻子”,说着以手作刀在鼻子上比划着,“常仲兴可是恨你入骨”。 听得这话几人不由得浑身一颤,刘文静亦是身子一晃,瘫倒在地,宗罗睺见状甚是快意,仰天大笑而去。 冀县北部,乃是陇山余脉,多为黄土梁峁沟壑地形,藏军几千上万或许较难,但若是数十人,百来人往山沟沟一钻,还真是很难发现。 而此时,一处隐蔽的沟壑中,便是隐藏着一个小队唐军,领头之人,赫然便是高冲的亲卫统领高雄。 高雄领着这十名精锐斥候,一路西进,追寻宗罗睺的轨迹而来,却是目睹了刘文静兵败,而区区十个人在上万人的大战中也起不到什么作用,高雄也只得继续躲藏,见得刘文静大败被擒,高雄大惊之余,正欲速回大震关报信。 然而就在此时,派出去盯着冀县动向的斥候汇报了两个消息。 其一,宗罗睺已率大军西出冀县,直奔陇西而去。 其二,五十余人押着刘文静等人出了冀县东门,奔上邽而去。 “果真只有五十余人?”听得这个消息,高雄又惊又喜。 “绝不超过六十人”,那斥候极其笃定的说道,“刘司马等人戴着枷锁,装入三辆囚车,只有四五匹马”。 高雄大喜,“竟如此松懈?”。 当即铺开一副简易地图,看罢之后高雄便是恍然,“冀县到上邽不过百余里,期间多是平路,无险峻之处,亦无山匪流寇痕迹,料想冀县主将也是因此方才大意,合该刘文静那厮脱离此劫啊”。 “高统领意欲半路劫之?”斥候问道。 高雄点点头,“仅有五十余人押送,岂不是天赐良机?只需打个措手不及,及时噼开囚车,再有刘世让公孙武达二位将军相助,虽难以全歼之,但若脱身却是容易。如若事成,必是大功一件”。 这一什斥候具都是高雄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都是雄健壮士,听闻此话,亦是点头附和。 “高统领所言甚是”,先前那名探路的斥候亦是振奋说道,“我看那押送之人大多是一些衙役,如同鸡仔一般,某家一个便可打三个…不,打五个都不成问题”。 听得这话,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兄弟们,干成这事,回头我家郎君必有重赏”,高雄朗声道,当即便是率领十人一路急行,在冀县通往上邽的必经之路上,寻了一处高坡密林。 高雄跟随高君雅身边多年,耳濡目染,亦是略通军事,当即命人将林中数颗树木压弯,顶部系上绳索,拘成弓形,并在树梢处埋上一堆灰土。 看众人有些不解,高雄龇牙一笑,“一些衙役定是未经战阵,冲锋之时,我们大肆鼓噪,虚张声势,并砍断绳索,灰尘满天,那群衙役定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埋伏在此,怕是以为有千军万马,保准吓得哭爹喊娘”。 第九十七章 高雄显威 97高雄显威 冀县,常县尉送走宗罗睺,指派县署衙役押送刘文静等人前去上邽之后,只觉得浑身一松,而后竟是在县衙当众狎妓饮宴,觥筹交错,莺莺燕燕,好不快活。 县令拿着一本册子进得堂中,见状敢怒不敢言,只当做没看见。“常县尉,阵亡之四千五百冀县青壮,该当如何抚恤?府库已是不足,是否请求上邽调拨,还请常县尉拿个章程出来”,说着便是将手中册子奉上。 明明这县令才是这冀县主官,可偏偏对常县尉却是无可奈何,谁让人家有个好兄长呢。 常县尉醉眼朦胧,拿过册子随便翻了几页,竟是用力撕做两半,随手扔在地上,“抚恤?什么抚恤?为大秦国捐躯是这群田舍汉的荣幸,还想要抚恤?” 县令一听便是大怒,“若半点抚恤也无,如何安抚冀县人心”。 “安抚人心那是你县令之之职责”,常县尉闻言一拍桉桌,瞪眼呵斥道:“若不能安抚那我便让兄长换个能安抚的人来”。 县令闻言咬牙切齿,指着常县尉却是无可奈何,而常县尉却是自顾自的搂着女子继续与一众部属污言秽语的饮酒作乐,县令艴然不悦,一跺脚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却又是顿住脚步,“那三名唐军俘虏事关重大,你仅遣衙役押送,一旦出事,你罪责难逃”。说罢转身离去。 常县尉闻言一怔,拧眉眉头,似乎是想起了宗罗睺临走时说的话,“若出差错,你兄弟二人等待掉脑袋”,不由得心里亦是有些后悔,惴惴不安。 这时,堂下一名下属察言观色,当即便是举杯敬道:“县尉母需忧虑,那三人都是披枷带锁,装入囚车,便是霸王再世,也是挣不脱的,沿途百余里又尽是官道,一无唐军,二无匪寇,定是无碍的,那些文人就是胆小怕事”。 其实常县尉就是需要这样的劝慰,听的这话立即是转忧为喜,举杯一饮而尽,“所言甚是,这县令太啰嗦了,回头我定让兄长将他调走”。 一众下属纷纷举杯,气氛热闹。 一处无名坡地,高雄吃力的搬着一块大石头上去,擦了擦额头的汗,气喘吁吁,“兄弟们,足够了,待会儿可得看准了砸,可别砸到刘司马他们”。 一众斥候闻言朗声大笑,“若是砸到刘司马,那怕是要被他活剥了”,刘文静的无情在唐军中可是极其出名的,刘文静执掌军法那可是法不容情,丝毫不留情面。 这时,一侧山坡上飞快跑上来一人,“高统领,他们已到三里外”。 高雄一惊,“来的好快”,当即招呼着一众斥候打扫痕迹,隐于坡上密林。 “班头,咱走任快作甚?”一名衙役很是不解的加快脚步,追上领头的衙役班头,“晚上就可以到上邽,哪用得着这么着急赶路”。 那班头闻言很是不耐,“你懂个甚,临行前明府叮嘱过俺,这三人重要的很,若是出了差错,俺们都得赔上性命”,说着看了看日头,面色焦虑,“俺这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衙役闻言怛然失色,“赔上性命?那可得快点走”,当即忙是高声催促道:“兄弟们走快点,若出了差错,咱们都得赔上性命”。 “你喊个球喊”,班头一巴掌呼过去,怒斥道。 刘文静等三人分别装在三个囚车里,刘世让公孙武达二人倒是还好,一路上跟衙役交谈甚欢,而刘文静只是静静坐在囚车里,闭目不语。 “我说兄弟,能不能停一下,我要方便”公孙武达一脸笑意的看着车旁的衙役笑道。 那衙役似乎有些愣,“方便什么?” 公孙武达脸一黑,“就是撒尿”。 “你直接尿就是”,那衙役恍然大悟,指了指囚车直接说道。 公孙武达笑容凝滞,啐骂道:“田舍汉”。 怎知那衙役听得这话,却是眼睛一亮,“咦,你咋知道俺是种庄稼咧?” 公孙武达深吸一口气,闭目养神,不做理会,被这样一群人装在囚车里押着他是极为不服气的,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押送队伍急匆匆的走着,忽的听得一声大喝,还是天水本地口音,“唐王大军到,投降免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话音落下,只见得侧边高坡上抛出上十个大石头,大石头直奔着衙役砸去,瞬间就是砸死砸伤五六个。 一众衙役大惊,撇头看去,只见得高坡上灰尘满天,喊杀之声传来。 公孙武达二人见状大喜,异口同声的高喊道:“唐王大军到,投降免死”。 “俺的娘咧,有埋伏”,衙役往日里只是混迹本县,干一些征粮、站堂、押解这些差事,哪有什么勇气面对军队,甚至比临时征召的青壮还要不如。 衙役班头也是大惊,慌忙抽出腰刀,“别…别慌”,实则班头慌得一批。 其身后,最先开口问话的那名衙役哆哆嗦嗦,“班…班头,跑”。 话音落下,只见得高雄率领十人气势汹汹的冲下高坡。 班头一愣,继而大怒,“直娘贼,就这么点人,装什么军队”。 刘世让等人定睛一看,也是愕然,他们还以为真是唐王前锋到了。 “那是高攸之的亲卫?”公孙武达眼尖,顿时认出高雄。 “兄弟们,就十几个贼寇,不用怕,跟我杀”,那班头鼓舞士气,举刀喝到。 “你才是贼寇”,高雄大怒,迎面直奔这班头冲过来,举刀便砍,甚有气势。 班头不敢轻视,忙是举刀格挡,高雄乃是高氏家生子,自幼跟着高冲一起习武,一身武勇可是不容小觑,那是这一个小小的衙役班头所能抵挡的。 只一刀,便是将这班头震得双臂发麻。 高雄咧嘴一笑,“受死”,反手又是一刀,竟然直接将班头的刀磕飞。 班头脸色煞白,转身就跑,高雄也不追赶,直接冲到公孙武达面前,一刀噼开囚笼,噼断枷锁,递过一柄横刀,“公孙将军,该你报仇了”。 公孙武达哈哈大笑,抖擞精神,“高兄弟稍歇,且看我杀贼”,话音未落便是握紧横刀冲了出去。 一旁刘世让哇哇大叫,“高兄弟,还有我”。 高雄一一噼开牢笼,放出二刘,直将手中百炼刀砍卷了刃。 第九十八章 捷报频传 98捷报频传 公孙武达这位勐人一出囚车,便好似虎入羊群,一把横刀虎虎生风,左噼右砍,直杀的一群衙役纷纷做鸟兽散,高雄看得也是直咋舌。 “将…将将军饶命”,一直在公孙武达身边看守的那名衙役见公孙武达杀到跟前,竟是慌里慌张的跪在地上,直摆手求饶。 “田舍汉”,一见这人公孙武达就来气,“看着你公孙爷爷尿裤子,受死你”,一个箭步上前一刀噼下,那衙役顿时尸首分离,鲜血喷溅。 眼见公孙武达如此凶悍,往日里惯是欺压百姓的衙役怎敢抵挡,扔下兵器转身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公孙武达杀红了眼,直奋力追杀,一刀一个,直追出数百步远方才罢休。 “刘司马,刘将军,公孙将军,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撤”,高雄忙是上前行礼道。 刘世让劫后余生,甚是高兴,郑重行礼拜谢道:“多谢高兄弟救命之恩”,高雄乃家生子出身,岂敢托大,忙是回礼。 公孙武达一身血腥,扔下卷刃的横刀,一把搂住高雄肩膀,“高兄弟真是一条好汉,这么点人就将我们救下,真不愧是高家人,没给你家高别驾丢人”。 听得这话,高雄忙是谦逊,一旁的刘文静却是面无表情,看了一眼高雄,极其冷漠,自顾自的寻了一匹无人的马匹,“向南急行,今夜到河池”,刘文静冷声下令道,说罢便是打马向南跑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公孙武达见状啐了一口,“装什么装,本想跟着立些功勋,好险将自己折进去”。 刘世让摇头一叹,“如今刘司马双耳全失,这性格更加乖戾了”。 高雄在一旁却是面无表情,心底却是暗喜,一个无耳之人,如何与自家阿郎争斗。 当即高雄清点人数,十人小队,阵亡三人,其余人人带伤,当下里也不敢耽搁,忙是略做收拾,便是紧跟着刘文静向南而去。 方一出发,高雄便是一拍脑袋,“不能向南”。 三人具都是看向他,刘文静眼神更是冰冷,高雄继续说道:“我从陇山东坡而来,那个时候我家郎君正潜伏在大震关外,欲取大震关,我们现在应向东去,与我家郎君汇合”。 “欲取大震关?”刘世让二人一惊,刘文静亦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刘文静很快就抓住重点,直接问道:“他有多少人?”。 高雄心里算了算,“除去阵亡以及派出去的斥候,应有一千五百余人”。 刘文静闻言嘴角一扯,“一千五百人就想取大震关,痴心妄想,不用向东,继续向南”。 “可是我家郎君在大震关外”。 “此时应是死了”。刘文静面无表情,“大震关守军接近一万,如何能敌”。 “你……”,高雄大怒,气得险些拔刀,他冒死救下刘文静,刘文静便应感念高家情分,可偏偏却是在此口出恶言。 刘世让也是觉得刘文静此言不妥,忙是将高雄按住,安抚道:“高兄弟息怒,我等现今仅剩这寥寥几人,若去大震关,于战事无益,唯恐坏事,不如先去河池郡,绕道回扶风,再行计较”。 高雄瞪了一下刘文静,看向刘世让直说道:“我护送二位前去河池便是,而后我便返回大震关,我家郎君肯定在那里”。 见得高雄忠心为主,刘世让也是没有多劝,一行十余人当即直奔河池郡而去。 雍县之东,有一处村寨,名曰范家寨,范家寨后山地势甚高,名曰范家山。 范家山下不远处便是雍县县城,与岐阳宫、雍县县城形成三角之势,李世民率领大军来到雍县后便是屯兵范家山,当夜便命段志玄率领数千人携带数日粮草冲进雍县,与窦琎等汇合。 而李世民也很快就收到了高冲传来的消息,当下里震惊不已。 中军大帐里,李世民高坐帅位,一身戎装,衬托得英姿勃发的李世民甚有威势。 见得众将到齐,李世民紧绷的脸终于是忍不住,开怀大笑,“诸位,方才接到高冲军报。刘文静在永宁河畔大败西秦天水郡守常仲兴,歼敌八千有余。” 众将闻言一惊,继而大喜过望,纷纷称赞,也有人惊疑不定。 “刘司马兵出散关,直取河池二郡,为何却与天水西秦兵交手了?” 听得这个疑问,李世民眼中亦是闪过一丝忧虑,而是笑道:“想必刘司马自有计较,还有一个捷报,更是令人振奋”。 说罢李世民吊着众将胃口,见众将实在好奇,李世民方才说道:“我右领军府录事参军高冲,就在日前,奇袭大震关,一举夺关,而后全歼西秦运粮队两千余人,获粮数万石,也就是说薛举兵马,旬日内将无粮草供应”。 众将闻言顿时震惊。 “断了薛举粮道?” “这……高攸之也太勐了”。 “不仅是粮道,也断了薛举西退的后路”。 “大总管,刘司马已破天水守军,而高参军又占大震关,断了薛举粮道和后路,如此一来,西秦兵马定是人心惶惶”,部将丘行恭出列道,一脸冷酷,“末将愿领兵以做前锋,突破敌营前栅,一举剿灭薛举”。 丘行恭出身将门,个性酷烈,甚至说是极其暴戾,一言不合便是拔刀杀人,曾烹食人肉,因手段残忍,所以一众僚属亦是不愿与之深交。 听得丘行恭的话,李世民眉头一挑,尚未说话,一旁的长孙无忌便是摇头道:“虽是如此,但我观西秦兵马尚未慌乱,仍是积极备战之姿态,料想应是薛举隐瞒了消息”。 众人闻言亦是点头,一旁的柴绍却是笑道:“这有何难,将此实情写作劝降信,抄录千份,遣千余轻骑射去薛举营中,只要消息传开,即便薛举强行压下亦是于事无补”。 李世民听得眼睛一亮,拍桉道:“就照嗣昌说的办,辅机你即刻与嗣昌去办此事”。 长孙无忌二人点头应允。 下方的丘行恭却是脸色一急,“大总管,末将……”。 李世民当即伸手道:“丘将军勿急,眼下尚不是决战之时”。 压下求战心切的丘行恭,李世民起身看向一侧挂着的地图,“攸之仅有一千余兵马,驻守大震关力有不逮,兴粲,你即刻领兵一万,绕道陈仓,速去大震关与攸之汇合,届时听从攸之调遣,务必固守大震关,以断薛举后路”。 帐中一名部将闻言兴然允诺,这人正是鹰扬郎将蔺兴粲,亦是一员良将,文武皆能,为人沉稳识大体,非是莽夫,所以让他前去支援高冲,李世民也是极为放心。 第九十九章 薛举跑路了 99薛举跑路了 长孙无忌妙笔生花,直将西秦军的处境写的水深火热,重点突出一无粮草,二无退路,而后交由一众文士抄录抄录千份,柴绍兴冲冲的领着轻骑全部射到西秦大营里。 西秦大营,中军大帐里,薛举竟是汤在榻上,面色煞白,毫无一点血色,又是闭目不语,若不是胸膛在剧烈的起伏着,兴许会以为这位纵横陇西的西秦霸王已经薨了。 “常、常仲兴,你该死啊”,薛举伸着手指着帐顶颤抖着说道,咬牙切齿,好似常仲性在他眼前,若是常仲兴果真在此,薛举定要用尽力气将其斩杀。 薛仁杲一张刚毅的脸上亦是脸色狰狞,“让唐军抄了后路也就罢了,鞠二那狗辈竟丢了大震关,使我粮道阻断,后路断绝,若非看在阿娘面上,我要将其挫骨扬灰”。 薛举闻言直气得气喘吁吁,好险昏厥,良久,稍微平复后,方才问道:“消息可瞒住了?” 薛仁杲点点头,“无人知晓”。 话音落下,郝瑗便是急匆匆的进帐,直将手中一块破布递给薛举,“陛下,你看”。 在薛仁杲的搀扶下,薛举强撑着病体坐直了身子,接过破布一看,顿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快,将这东西全部搜集上来,胆敢私藏者杀无赦”。 好一阵手忙脚乱,又是端药又是喂水,安抚好薛举后,郝瑗一脸沉重。 “已是晚了,唐军也不知射进来多少份,早已经传开了,陛下,速撤,我们北上安定郡,再经由萧关返回陇西,而后遍寻名医以将养龙体、巩固陇西,以图他日东进”。 薛举闻言倒是没有呵斥,一来身体不允许,二来他也深知,郝瑗所言,极其正确。当即下令道:“全军整备,明日一早,撤往安定”。 “阿耶,那雍县……”,薛仁杲还是很不服气,若非这个雍县将其死死阻拦住,或许战局就是另一种局面了。 薛举一听便是怒目而视,“撤”,薛仁杲无奈,只得应着。 而西秦大营十数万人,动静何其之大,唐军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李世民率人近前查看,很容易就是判断出薛举要跑路了。 高坡之上,李世民带着十几人,眺望着来回奔走、整理行囊的西秦大营,身后跟着长孙房杜等人。 “看来辅机那封信威力甚大啊”,李世民笑道,而后忽的脑中闪过一幕,颇为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写的?” 长孙无忌闻言竟是颇有些赧然,直摆手道:“不足挂齿”。 一旁的柴绍却是毫不留情面,打趣笑道:“他将攸之劝降西河郡隰城的那封劝降信略做了改动,保留了几句经典,就是那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请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不得不说,确实很有扇动性”。 李世民闻言愕然,直捧腹大笑,指着长孙无忌说道:“小心回头攸之告你抄袭”。 众人闻言皆是大笑,毫无战前的紧张氛围,明眼人皆是看得出来,薛举败局已定,无论如何,他们这次扶风保卫战是以薛举败退而告终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这西秦兵马倒确实是被包围了,希望蔺兴粲早些赶到大震关,相信攸之不会让我失望的”,李世民指着西秦大营笑道,“诸位以为薛举会向何处撤军?” “安定”,话音落下,身后几人不约而同的说道。 李世民眉头一挑,看来这个问题着实太过简单了,又是问道:“具体何处?” “萧关”,谁知长孙几人仍旧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李世民也是笑了,“那你们觉得攸之想得到这一点吗?” 长孙无忌几人面面相觑,这个问题很简单,高冲应该是没道理想不到。 西方大震关已被占据,李世民若是跟高冲没仇的话肯定是会派兵增援,如此一来,大震关便是城高墙后,而且兵力充足,粮草充足,薛举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不可能强行攻破大震关,向西进入天水,何况天水还有刘文静所部,此时的双方人马还都不知道刘文静已是大败。 而西南方向是河池郡,河池郡守萧瑀亲唐厌秦这是众所周知的,唐军一到河池,萧瑀必定是开城迎接,薛举若从西南方向回陇西,绝对会受到萧瑀的拼死阻击。 唯有北方安定郡,尚在西秦的掌控之中,安定郡守名叫浑干,乃是铁勒胡人,骁勇善战,甚有武力,自薛举起事时就投奔了薛举,深受薛举重用,将安定郡以及萧关如此重要的地方交给浑干,所以薛举若要撤退,定是从向北进入安定郡。 然而即便是知道了薛举的撤退路线,李世民手中的八万余士卒,其中步军居多,亦是很难奈何薛举。 翌日一早,西秦军用过朝食之后便是有序撤退,由齐王薛仁杲殿后,一路边打边退。 唐军在李世民的率领下衔尾追杀,雍县人马也在庞卿恽的率领下出城追击,尽管唐军占据上风,一路追着打,但西秦军人多势众,又多骑兵,薛仁杲亲自断后,阵型未乱,损失也是亦是不大,未曾伤到根基。 大震关,高冲自然是不负李世民所望,一看地图,便是明白了薛举的撤退方向。 只是在收编了西秦士卒之后,高冲手中亦不过五千多人,其中唐军本部人马仅有一千余人。 若在大震关内严加管控,高冲还有把握控制,若是出关堵截薛举,就这么点人,先不说能不能起到作用,能保证降卒不哗变逃散便已是极难。 好在高冲派出去的斥候及时传回好消息,一万援军正在路上,明日可到。 同时,又是收到一个坏消息,刘文静所部不出所料的大败,而且已被生擒,听闻这个消息高冲面无表情,当即派人向李世民奏报。 翌日,当蔺兴粲率领一万援军风尘仆仆赶来大震关时,高冲给予了极大的尊重,当即下令全军加餐,犒赏士卒。 而蔺兴粲在唐军大营里苦惯了,本是想劝阻,可是看到府库里堆积如山的粮草,当即选择闭嘴了。 “大震关人少将寡,多是降卒,唯恐薛举来攻,因此士气极其低沉,蔺将军你这一来,大大的振奋人心,所以加这一餐略做犒赏,是很有必要的”,高冲也很是诚挚的解释道。 蔺兴粲闻言亦是极为赞同,甚是感慨,“高参军仅凭一千余人便夺下这雄关,全歼粮队后还将关隘死死守住,着实不易啊”。 第一百章 截击薛举 … 听得蔺兴粲的话,高冲都快要感动哭了。 天见可怜,他这些时日里,白天巡防城墙,与一众降卒唠嗑,为他们讲述薛举的残暴,以及唐王的仁厚,晚上睡觉时都不敢卸甲,唯恐降卒反叛。 要知道如今大震关里,西秦降卒可是唐军的四倍有余,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因此高冲每一步都是走的极其谨慎,生怕引起降卒暴乱。 很明显蔺兴粲一来到大震关,便是明白高冲的处境,心中也是极为敬佩,而蔺兴粲在晋阳时,便是李渊麾下将领,因此也是一步步看到高氏父子走到如今的位子上的,自然而然,对于服从高冲调遣,蔺兴粲也是心服口服。 “蔺将军,薛举此次必向安定方向逃窜,你可有何高见?”高冲看向蔺兴粲直问道。 蔺兴粲闻言毫不犹豫地说道:“自是拦截”。 高冲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可是大震关亦是十分重要,不容有失”。 “我愿固守大震关,人在关在”,蔺兴粲是聪明人,当即主动请缨道。 高冲甚是高兴,“现今共计一万五千人马,我留五千唐军本部人马与你,坚壁清野,固守大震关,我亲率一万兵马,向东北方向而去,截击薛举所部”。 蔺兴粲闻言兴然应诺,这便是李世民安排蔺兴粲支援大震关的原因,若是换做丘行恭,定是当场发作,毕竟截击薛举,毫无疑问是大功一件。 当然,高冲此举也并非是打压蔺兴粲,大震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必须有人来守,这个人必须是能独当一面的良将,这个人选便只有蔺兴粲最为合适了。 由刘弘基来守大震关也是可行,但高冲一路来便是携刘弘基同行,没道理最后建立功勋的收尾时刻却将其撇下。 见得蔺兴粲如此稳重,高冲心里不由得暗自兴叹,大唐日后能够如此强盛,不是没有道理的,蔺兴粲的名声并不大,甚至高冲记忆里一点都没有关于蔺兴粲此人的信息,相比起凌烟阁功臣的知名度,大唐如同蔺兴粲这样名声不显的将军还有很多很多。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衙署里,一张地图挂在屏风上,高冲凝视地图良久,看向左右刘蔺二将,“你们觉得应是何处?” 虽然知道薛举必向北逃,但扶风郡与安定郡的边界线甚长,高冲只能选定一处地方,然后再广派斥候,方才有机会能够截击到薛举。 刘弘基盯着地图拧着眉头,“我觉得中间最好,届时斥候派远一些,无论薛举从何处进入安定,我们都有时间及时调整”。 蔺兴粲闻言亦是点点头,走上前用手指指着一个地方,“那便只有良原了,无论薛举是从左由汧源北上,还是从右侧普润北上,高参军都可以及时调整部署,另外,来自安定的西秦军若要接应薛举,亦可在此地寻机应对”。 听得蔺兴粲这话,高冲直点头,“蔺将军所言极是”,说着颇有些嫌弃的瞥了一眼刘弘基,刘弘基正好瞧见,悻悻然迈向一旁当做没看见。 而后蔺兴粲又说道:“但要严防安定西秦军,斥候定要全部撒出去,否则一旦被南北夹击,便是插翅难逃,毕竟薛举兵力多达十数万”。 高冲听得直点头,又看了看刘弘基,他竟是莫名有些后悔,带上刘弘基这厮还真不如带上蔺兴粲。 刘弘基见状顿时急了,指着地图说道:“良原面临黑河,此地我知道,乃是深陷的河谷地形,名曰黑河川,无论是安定来接应的西秦军还是薛举所部,届时在此设伏,十拿九稳”。 听的这话,高冲倒是颇为诧异。 刘弘基昂着头清清嗓子继续说道:“欲要进入安定境内,东边是达溪河,西边为黑河,这两条河流虽同时泾河支流,但达溪河水面宽敞,且水流湍急,必需有船只搭建浮桥,否则过不去。 料想那薛举身后有二公子大军追击,定是来不及搜集船只渡过达溪河,唯有从黑河渡过,黑河乃是河谷地形,水量小,水面狭窄,可沿绳索趟水过河,因此本将军断定,薛举必过黑河川”。 二人听得具都是眼睛一亮,“刘将军果真足智多谋,这山川地理具都在你心中,兴粲佩服”。 这一句夸赞可把刘弘基夸得喜笑颜开,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谬赞谬赞”。 这厮乃是京兆本地人,安定郡近在京畿,以前定是去过良原,高冲心里想道。 等到蔺兴粲去巡视城防后,刘弘基顿时一脸幽怨,“你方才是不是嫌我无用?” 高冲一怔,直摆手道:“怎么会,弘基兄可是我的最佳搭档”。 刘弘基直摇头,“你方才定是在想:带上这厮不如带上蔺兴粲有用”。 高冲愕然,继而羊怒道:“好你个刘弘基,我拿你做兄弟,立功机会处处想着你,你竟如此以小人之心度我这君子之腹”。 “真没有?”刘弘基眨了眨眼,有些不信。 “绝对没有”,高冲斩钉截铁,一脸正义,他不是那样的人。 刘弘基顿时一脸喜色,“就知道攸之不会亏待我”,说罢喜滋滋的去了。 高冲松了一口气,差点被这憨货看穿了。 正当这时,刘弘基急冲冲的回来,吓了高冲一跳,只见得刘弘基一脸兴奋,“攸之,你看这是谁?” 话音落下,后面快步跑来一个汉子,见到高冲便是拜倒在地,“郎君安好,高雄回来复命”。 “阿雄,你可算回来了”,高冲顿时大喜,忙是上前扶起高雄,重重的一个拥抱,继而狠狠给了高雄一拳,检查一番,发现没有缺胳膊少腿,不由得愠怒道:“你这厮去了何处?一去便是这么些时日杳无音信,我还以为…以为你这杀才死了呢,回来就好”。 高雄闻言擦了擦脸,忙是说道:“教郎君担忧了,你猜我救了谁?” 高冲和刘弘基闻言一怔,“谁?” 高冲勐然一惊,一脸不可置信,“你该不会救了刘文静?”刘弘基闻言亦是震惊。 高雄直点头,又是一顿,看了看刘弘基,有些欲言又止,“郎君,我是不是不该救,毕竟他……”。 第一百零一章 西梁后裔 … “说甚胡话呢”。 听得高雄的话,高冲笑骂道:“他刘文静是丞相府司马,堂堂鲁国公,救了他你便是大功一件,他人呢?现在何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快说来”,说着给高雄倒上一杯茶水,刘弘基尽都看在眼里。 高雄这才放心,忙是接过茶水,来不及喝一口,当即便是说道:“我那日翻越陇山一路向西,撵上宗罗睺后,便是亲眼看见宗罗睺将刘文静击败,那叫一个惨啊,刘文静带的上万人当场死了大半,并且刘文静本人还被生擒了。 我本欲回来报信,却是见得冀县仅派数十个衙役就押送刘文静、公孙武达、刘世让三人前往上邽,我带着一什斥候在半路上埋伏,出其不意的将刘文静三人救出,而后护送他们去了河池郡”。 高冲二人听得大为赞叹,高冲直拍着高雄肩头赞不绝口,“阿雄厉害,不愧是我高家人,给我高家长脸了”。 高雄听得这话愣住了,眼角竟是不由得有些湿润,忙是擦擦眼角,挠头笑道:“全赖平时阿郎和郎君教导”。 心底却是极其感动,他毕竟只是高家家生子,仅是高冲的私属仆从,说难听点便是奴仆,但高冲待他却简直如同兄弟一般亲厚。 忽的高雄想起一事,竟是实在憋不住笑了出来,“郎君,那刘文静被宗罗睺割去另外一只耳了,所以现在的鲁国公已成无耳国公了”。 高冲二人听得面面相觑,高冲一脸古怪,“无耳国公……”。 刘弘基也是忍不住笑了,但他也仅仅是摇头失笑,并未多做置喙。 “河池现在是什么情况?”高冲甩甩头,对刘文静并未过多关注,毕竟看这样子,刘文静只会比原本轨迹上更快结束政治生涯,亦或是提前结束这一生也未可知。 “河池郡守萧瑀甚是客气,直接开城收容,并将城头更换为唐字大旗”,高雄直说道,这也算是刘文静立下的一功了,高雄还暗自有些不爽。 高冲听得点点头,若是刘文静按部就班的直取河池汉阳二郡,兴许不会有永宁河大胜,但也不会有冀县大败,若非机缘巧合下高雄将其解救,刘文静等人还不知道要被囚禁到何时。 高冲当即便命信使急报李世民处,一来禀明他将在良原截击薛举,二来告知刘文静去向。 毕竟此时的李世民等人应该是已经得知刘文静被擒的消息,也许正在无比焦虑,毕竟刘文静乃是唐王阵型的第三号重臣。 翌日一大早,高冲便是告别蔺兴粲,与刘弘基率领一万大军,沿陇山北上,绕过汧源小城,直奔良原黑河谷。 河池郡,治所梁泉城,郡守府内。 郡守萧瑀正在设宴款待刘文静三人。 上首高坐的俊雅中年人便是西梁明帝萧岿第七子、梁靖帝萧琮之弟、杨广之妻萧皇后的弟弟河池郡守萧瑀,真正的皇亲贵胃,但那已经是过去时了。 “刘司马,一时成败,不足以论英雄,刘司马切勿过多忧虑,大丈夫必有报仇雪恨之时”,萧瑀举杯道,风流蕴藉,极具风度。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刘文静见状便好似看见了以前的自己一般,以前的刘文静何尝不是英俊魁伟,满腹经纶,但感受到耳边的疼痛,顿时脸色苍白。 如今的刘文静,只会是成为笑柄,双耳全部惨遭刵刑。 刘文静只觉得耳边一直回荡着那一句话:自古未闻有一只耳相公。 如今却已变成:自古未闻有无耳相公。 相公……那是天朝宰辅,那是他曾经的志向,只是如今……想到此处,刘文静一脸狰狞,重重的将酒杯一掷,便是转身离去。 这般觥筹交错的场合,往日里他刘肇仁最是谈笑风生,挥斥方遒,乃是全场之焦点,如今却是无颜入座。 见得刘文静如此无礼,萧瑀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举着酒杯的手停滞在半空。 刘世让见状忙是举杯笑道:“来时唐王便与我等夸赞萧郡守之姿容仪态,如今一看,名不虚传啊”。 萧瑀闻言亦是展颜一笑,“刘将军谬赞了”。 在这个时代,夸赞男子的姿容仪态可并非是贬义,需知此时要被荐举做官,第一步便是看你的面貌,如汉末庞统、左思等人便是因为长相问题,而迟迟得不到赏识。 只是经刘文静这么一甩脸色,气氛一时间甚是低沉,萧瑀亦是兴致索然,潦草饮了几杯便是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场。 刘世让公孙武达二人对视一眼,亦是万般无奈。 公孙武达自顾自对着酒壶饮酒,直愤愤都囔道:“人家萧郡守好心收容,好歹让我们有了落脚之地,也白得了这经略河池之功,他却在此甩着脸色,真当他能做相公不成”。 若搁着往日,公孙武达如此无礼的话,刘世让定是不敢苟同,甚至会呵斥几句,但一路同行以来,刘世让对于刘文静也是大失所望,如今的刘文静活像是一只发疯的野狗,狠辣阴毒,逮谁咬谁。 萧瑀回到后堂,一脸不愉,摔门进去书房后,便是闷闷不语。 “七郎,那刘文静着实无礼,我跟随七郎数十年,还未见过何人敢在七郎面前摔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慢慢上去,给萧瑀斟了一杯茶,愤愤说道,声音竟是极为尖细嘶哑。 萧瑀听得这话更是不忿,一双明亮的眸子里亦是闪过一丝狠戾。 他萧瑀为人刚烈,脾气暴烈,面对杨广都敢当面斥责,这才被贬河池郡守。 甚至说难听点萧瑀此人心地偏狭、不能容人,原本轨迹上萧瑀便是怼房玄龄怼杜如晦怼陈叔达,甚至数次要逆忤圣意怼皇帝,这才导致六次罢相。 若说刘文静是偏激狂妄,萧瑀便是刚烈暴躁,刘文静如此落萧瑀面子,萧瑀岂能善罢甘休。 这老者乃是当年西梁宫中的宦官,看着萧瑀长大,后来又在萧瑀的新安郡王府管理内务,因此可谓是萧瑀身边最信任的奴仆了。 “要不要将他……”,说着那老公公竟是举手在脖子边一划,“他刵刑未愈,便是借口伤势发作,一命呜呼也是合情合理”。 第一百零二章 来自萧瑀的惩治 … 听得这老宦官的话,萧瑀顿时色变,一拍桉桌,训斥道:“我萧瑀光明磊落,岂屑于做这般腌臜事,此事休要再提”。 老宦官闻言忙是点头应着,只是低着头,不知所想。 “不过此獠胆敢驳我面子,若不惩治,刘世让等人莫不以为我萧瑀骨头软”,萧瑀冷哼一声。 “那七郎…”,老宦官听得眼睛一亮。 这才是那个有仇当场报的大梁萧七郎啊,想当年的新安郡王萧瑀纵横江陵城,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胆敢在江陵城作恶者,若被新安郡王萧瑀碰见了,那定是严厉惩治,毫不留情,江陵城的治安很大一部分有赖于萧瑀了。 果不其然,萧瑀瞥了一眼老宦官,“勿用卑鄙手段,明晚我再次设宴,你亲自带人手持棍棒去请,他若不来,你便打到他来”。 老宦官一听满是褶皱的老脸顿时笑了,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忙是应着。 翌日,夜色降临,刘世让等人收到萧瑀的邀请,具都是一脸疑惑,怎的一日一宴,也太热情了。 但二人也不敢拂了萧瑀面子,依照礼仪,整理边幅便是欣然赴宴。 然而刘文静却是如萧瑀所料,竟直接将请帖扔在地上。 老宦官勃然色变,拍了拍,门外人直接将门踹开,一拥而入。 刘文静又惊又怒,“尔等胆敢谋反不成?本官乃大丞相府司马,你……啊”。 老宦官别看年纪大了,但是动作矫捷,快步上前,抄起一棍便是打在刘文静伸出的手臂上,直疼得刘文静惨叫连连。 “还敢指着咱家,活腻歪了”,老宦官阴测测一笑,“胆敢不给七郎面子,必须让你长长记性,先把医师叫来,别把人弄死了”。 听得这话,其身后一众萧家仆从毫不犹豫,抡起棍棒就上,他们也都是经验丰富,专挑不致命的地方打。 可怜刘文静,堂堂京兆名士,丞相府司马,先是惨遭刵刑,如今又被一群仆从阉人手持棍棒一通好打。 刘文静只得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屈辱、疼痛……早已让刘文静失去理智,虽是在挨打,但气场却是不输,“萧瑀竖子,我必杀你,必杀你”。 听得刘文静尚且在此嘴硬,萧家仆从更是恼怒,不自觉加重了手上力道,没几棍下去,刘文静便是晕厥过去,老宦官一挥手,其身后的医师忙是上前救治,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显生疏。 “公公,妥了”,那医师检查一番,给刘文静灌下一些不知名的汤药后,又将刘文静肩头背部挨打的地方抹上药膏,便是任其躺在地上不管不顾了。 老宦官点点头,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其实刘文静在喝下那苦涩的汤药后就醒了,但他不敢醒来,谁知道醒来后那变态的老太监会不会又将他打晕过去。 “要不把他扶到榻上去?毕竟是个大官啊”。 这时,刘文静幽幽听得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这声音似乎是驿馆里的杂役,刘文静心中打定主意,这杂役若将他扶起来,日后就赏做个刘家仆从,毕竟这样躺在地上如同死狗,着实有辱斯文。 却是又听得另外一个年老的声音响起,“你不要命了,惹恼了萧郡守你担当得起吗,大官?你何曾见过无耳的大官,再大的官成了这般鬼模样,回头定然是要被一撸到底的”。 听得这话,刘文静急怒攻心,一个抽抽便又是晕厥过去。 “他……他动了?” “甭管了,比他可怜的多了去了”。 郡守府,萧瑀脸色阴沉,听了老宦官的回报,萧瑀看向刘世让二人。 “二位将军,那刘文静好不识趣,昨日落我面子,甩袖离去,今日又扔我请帖,完全没把本官放在眼里,回头定要向唐王弹劾这厮,届时还请二位将军做个见证”。 刘世让二人一听,叫苦不迭,若做见证岂不是得罪了刘文静,若不答应,那岂不是得罪萧瑀。 两相对比取其轻,何况那刘文静真不是个东西,一路来刘世让二人也是没少受气,二人对视一眼,当即齐齐举杯,兴然应着。 刘世让更是直接,“萧郡守且息怒,刘肇仁格偏激,一意孤行,致使我军大败,回头即便萧郡守不弹劾,我亦要向唐王参他一本”。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就是这么现实,前几天还是并肩战斗的战友,如今就要背后捅一刀,公孙武达目瞪口呆,却是见得刘世让看向他,叹息一声,“公孙兄,若非刘司马贪功冒进,我二人岂会兵败至此啊”。 公孙武达一听,忙是擦了擦嘴角酒水,义愤填膺,说到这个他真的是来气了,“萧郡守,刘兄,届时弹劾带我一个”。 萧瑀见状,顿时一脸笑意,当即举杯,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好不惬意,那孤独躺在驿馆地上的刘司马却是无人问津了,落到如此地步,无一人亲近,不得不说,这也是刘文静的造化了。 蒲谷,北接鹑觚,南接雍县,过了蒲谷,便要进入安定郡地界了。 李世民甚是恼怒,一路来唐军衔尾追击,仅仅歼敌一万有余,西秦军仍有十余万众,薛仁杲便好似一个坚固的后盾,牢牢抵在唐军前面,一路护着薛举主力有条不紊的撤退 这就导致此次薛举虽是败退,但元气未伤,主力尚存,这由不得李世民不恼怒,明明是一场大胜,却偏偏不能够歼灭敌军有生力量。 而在接到高冲的急报后,心里这才稍微安稳。 将急报传示左右,李世民满怀希望,“攸之不负我望,已率军截击,但攸之所部仅有一万兵马,一旦与薛举接战,我等便需尽快追上,否则攸之危矣”。 房玄龄亦是直点头,“宜广派斥候,绕行过去,与攸之接洽,一旦薛举被截击,行进受阻,大总管即刻全军压上,南北夹击,薛举在劫难逃”。 李世民听得直点头,当即便是派遣多支斥候,从左右绕行,前去与高冲接洽。 继而便又是一声慨叹,“刘肇仁再次惨遭刵刑,幸有攸之亲卫拼死相救,否则堂堂丞相府司马此时已成阶下囚了”。 众人听得唏嘘不已,丘行恭脾气暴躁,最是看不惯刘文静的狂傲,闻言亦是摇头嗤笑道:“刘司马向来与高家不和,多番诋毁高别驾,此次却被高家人所救,且看他日后会不会恩将仇报”。 李世民闻言眉头一皱,当即喝道:“散了,各将约束部下,沿途不得扰民,但有触犯,绝不轻饶”,丘行恭咧嘴一笑,拱手告退。 第一百零三章 截击 … 良原,黑河谷,探查周边地形后,高冲大喜过望,直拍着刘弘基的肩头,“弘基果真良将也,这般险峻地形,定叫薛举一败涂地”。 刘弘基挠头笑笑,只是觉得这夸赞词汇有些耳熟。 在寻到一处偏僻河湾藏军驻扎后,高冲便是将所有斥候撒出去了。 并且从早到晚,每日里亲率轻骑巡视河谷两岸,不负所望,高冲拦截了好几批西秦军信使,一看信件,赫然便是薛举命令安定郡守浑干率军南下接应的信件,看罢过后,高冲便将信件撕碎扔进河里。 若在平时,高冲或许可以放任信使过去,伏击来自安定的西秦军,但此时,毫无疑问,肯定是薛举更为重要。 高冲只希望信使拦截干净了,若有漏网之鱼去了安定,届时他正面拦截薛举所部,后方安定浑干来攻,那战局就真的有趣了。 那便是高冲与李世民一起夹击薛举,而薛举和安定郡浑干一起夹击高冲,而高冲仅有一万唐军,若被夹击,凶多吉少。 直到次日,将要天黑之时,高冲终于收到了一个好消息,薛举所部正奔黑河谷而来,预计明日一早到达,高冲当即振奋精神,下令全军早做休息,明日卯时便进入战斗岗位,准备伏击。 同时,严令斥候以及游弋轻骑,不得放过靠近黑河谷的任何人,若是西秦斥候务必歼灭,若是普通百姓,也要绑缚看押,勿要走漏了消息。 而到半夜时,高冲睡得正是香甜,梦中他亲手将薛举枭首,名气传遍天下,忽的被高雄喊醒,“郎君,斥候说抓到二公子派来的人了”。 高冲一听顿时精神了,“带上来”。 “卑职右领军府左三军斥候队正罗三,见过高参军”,这斥候队正浓眉大眼,身板强壮,甚是雄健威武,说着从怀中掏出书信,“这是大总管给您的信件,请过目”。 高冲接过信来,并没有当即拆开,反而对这斥候甚有兴趣,“罗队正可知左三军统军是谁?” “自是知道,乃是罗君副统军”,罗三正色回道。 “我听你口音似是山东人氏,你与罗君副有何关系?” “不瞒高参军,卑职与罗统军乃是同族”。 高冲点点头,“历城罗氏,你可知历城罗氏有一位少年壮士,十四岁从军,力大无穷,武艺过人”。 罗三听得笑了,龇牙笑道:“高参军说的是罗士信,亦是我同族兄弟,不过士信兄弟年纪不大,名声也不大,高参军是如何得知的?”。 这下高冲算是信了这罗三并非冒牌货了,口音无误,而且对历城罗氏了如指掌,随口敷衍过去便是打开信来,字数不多,仅有六个字,“追敌已至蒲谷”。 这种跨越敌军送来的信件上面不可能详细说明战略部署,因此李世民不会堂而皇之的在信件里命令高冲在蒲谷以北截击薛举,万一斥候被截杀了,那计划岂不是落于敌手,这一点为将者都是心知肚明。 而薛举明令浑干南下接应,是完全没想到会有高冲这么一支兵马在中途截击。 高冲看罢之后再无怀疑,“罗队正已完成任务,今夜且在此歇息,明日我有要事相托”。 罗三虽是不解,但高冲不过留他一夜,自是应诺。 时间很快过去,卯时时分,全军用过朝食,便是藏起营帐,全军进入河谷地埋伏。 直到斥候来报,薛举大军已到三里外,高冲精神顿时振奋,召来罗三,“稍后战事一起,你即刻回去复命,如实禀明此地情况”,罗三闻言忙是应着, 高冲相信,只要李世民得知此地情况,很快就能做出部署。 大战一触即发。 黑河河谷另一边,褚亮松了一口气,直说道:“陛下宽心,过了这条河谷,便到了安定地界,相信浑干将军很快就来接应了”。 薛举闻言亦是面色略显轻松,而后狠狠说道:“待来年我收拾了李轨,必杀李渊老儿”。 “陛下,越是关键时刻,越是不可掉以轻心”,郝瑗见状劝道,“早日到安定便是早日脱离危险”。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薛举仿佛只听见后半句话,点点头直吩咐道:“传令前军,快速过河”。 得到薛举命令的前军,加速前进,就在前锋渡过河谷,后方薛举中军准备渡河时,只听得号角声起,高冲率军自河湾处冲出,直奔西秦军前锋而去。 西秦前军不过一万人,乃是薛举次子晋王薛仁越领军,在大军前方开路。 见得唐字大旗高高飘扬,唐军呼啸冲出,薛仁越傻眼了,他并未派遣斥候探路,这突然冒出的唐军完全将他打懵了。 主将如此不堪,前锋士卒亦是好不到哪里去,仓促应战,明明人数相等,战局却是一边倒,突如其来的唐军压着西秦前锋打。 “唐军有埋伏”。 薛举中军很快得到了消息,皆是大惊失色,郝瑗一脸震惊,拧眉思索一番便是恍然大悟,“这定是奇袭大震关那支唐军,沿陇山北上截击我军”。 薛举不顾内侍搀扶,挣扎起身,“披甲”。 “陛下,您龙体未愈……”。 “披甲”,薛举怒斥道,内侍不敢不从,忙是为其穿戴。 “军师速领一万金城本部兵前去支援,晋王羸弱,唯恐有失”,薛举当即吩咐道,“这股唐军能够悄然无声的埋伏,人数定是不多,两个时辰内必须击溃,否则后方唐军全军压上,必将全盘皆输”。 薛举虽是脸色惨败,但危机时刻,头脑仍是十分理智,很是明白次子薛仁越是个什么德行,所以才命其作为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路来未出差错,没想到临到两郡交界处,却是遭了埋伏。 郝瑗不敢耽搁,忙是直奔前军而去。 “挡住,挡住他们”,高头大马上,薛仁越举剑厉声呼喊,身边亲卫充当督战队,不断砍杀着后撤的西秦士卒。 而正前方,高冲双手脱缰,任由战马奔驰,双手各持一柄镔铁锏,左噼右砸,人借马力,那是碰得就伤,挨着就死。 高冲亦是没想到,这股西秦前锋竟是如此不堪一击,自接战后便是一直压着打。 远处厉声呼喊的薛仁越吸引了高冲的注意,而这股前锋中又无勐将,擒贼先擒王,高冲大声喊道:“弘基助我”,说罢便是打马直奔薛仁越而去。 第一百零四章 薛仁越之死 … 见得高冲拍马直奔敌将而去,刘弘基闻声应着,当即指挥部下,拦截两侧西秦士卒,以减轻高冲压力。 果然,刘弘基是懂高冲的,在两翼敌军被刘弘基率人拦截后,高冲压力骤减,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前方那敌将。 近了,更近了,终于,高冲靠近敌将百步之类的,高冲赫然看清,这敌将的穿戴竟是十分贵气,一身华丽金甲,内衬黄色锦袍,并不像是寻常武将,再一看人,一副白面公子的模样,高冲心中已有几分猜想,当即大喝道:“贼将受死”。 话音落下,座下健马勐的冲出,高冲挥锏砸断几支刺过来的枪矛,勇勐异常。 薛仁越见状脸色更加白了,挥剑指着高冲,“拦,拦住他”,说罢竟是掉头就跑,他薛仁越可是没继承父兄的武勇。 高冲闻言一急,正欲撵上,左右两侧竟是各冲过来一名西秦将左,看样子应是校尉一级。 这二人长相倒是颇为相似,具都是一副国字方脸,而且都是使一柄长枪,很明显,这西秦二将应是嫡亲兄弟。 果不其然,方一交手,这二人便是极有默契,一人挺枪直刺高冲脖颈,一人横扫腰腹,若是一般人在这合击之下,早就是应对不暇,但高冲何等机敏,又是使得双锏,身子一歪,挥锏便是分别向左右噼去,击打在两支枪头之上,霎时脱困。 “大哥再来”,左侧那名敌将低喝一声,竟是转变方向,直奔高冲背后刺去,高冲大怒,使出劲力,一锏砸下,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枪头砸落在地,继而反手一锏横扫,砸在那人的脸颊上,顿时鲜血四溅,死的不能再死。 与此同时,高冲只觉得身后汗毛直竖,本能的一个侧身,刺啦一声,那枪头竟是从裙甲缝隙间刺入,高冲只觉得腰部一凉,忙是扭身躲避,顺手递出一锏将其爆头。 “郎君……”,一旁的高雄见状目呲欲裂,忙是冲上前紧紧护住高冲。 “无碍”,高冲摸了一下,似乎并不剧痛,“皮外伤,勿要走了敌将,那是条大鱼”,说罢拍马追上。 薛仁越倒也是聪明,并未向左右逃离,而且回身直奔身后的薛举大军而去。 此时竟已经是趟过一半黑河,高冲追至河边见状大急,随手拾起一柄长枪便是抛投过去,“看我撒手枪”。 黑河对岸,郝瑗堪堪赶到,见状大惊,忙是喊道:“晋王小心……”。 薛仁越听得高冲大喊便是回身看过来,只见得那长枪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速而来,薛仁越童孔逐渐放大,惨叫一声,长枪直接刺透这华而不实的华丽金甲,透胸而过,捂着胸口倒在过膝深的河水中,飘向下游。 “好枪”,高冲振奋道,“晋王?原来是薛举之子,可惜应该不是薛仁杲”。 见得晋王薛仁越身死当场,尸体都不见了,西秦前军顿时士气一沉,四向逃散,唐军追杀得嗷嗷叫。 这时,高冲眼神一凛,忙是喝令道:“临河结阵”。 只见得河对岸,郝瑗镇定自若,命令一万西秦精锐结成战阵,井然有序的杀了过来。 刘弘基闻言不敢耽搁,忙是制止追杀的唐军,传令结阵。 河谷水浅,仅到膝盖,但是地形却是极为险峻,高冲翻身下马,将双锏插在一边地上,拾起一柄横刀,挥舞几下,只觉得甚轻。 唐军面河结阵,神情肃穆,握紧手中兵刃,结成防守阵型,紧紧盯着对面列阵的西秦军。 “兄弟们,二公子的大军马上就到”,高冲嘶哑着声音高喊道,“人在阵地在”。 “人在阵地在……”。 唐军纷纷高呼,声音回荡在这小小的黑河谷里,甚是激昂。 这一万唐军乃是李世民特意抽调的太原本部士卒,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更重要的是忠心耿耿,乃是当之无愧的精锐。 高冲草草撕了一块绢布,塞进腰带里好歹止住血,暗自庆幸没伤到腰子。 这将是他生平以来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若是李世民来晚了,他必死无疑,这小小的黑河谷将成为他的埋骨之地,毕竟薛举大军,人多势众,耗也能将他耗死。 但是高冲有信心,他死守的这处河谷将会成为西秦士卒的梦魔,这注定是一场惨烈的攻防战。 对面的西秦兵已经列好阵型,鼓点声起,高冲扔下水袋,曾的站起身来,“弓箭手准备”。 黑河对岸,郝瑗伫立在一处高坡上,看着唐军的气势,也是不由得暗自吃惊,面色却是澹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军师,渡河强攻,必定伤亡惨重啊”,身旁一位将左眉头紧蹙,忧虑的说道。 郝瑗闻言不为所动,“眼下唯有强攻,速速肃清前路,否则后方李世民大军压上,我军危矣。 只要打过黑河谷,占据此险地,便可阻李世民大军于安定郡外,届时我军主力尚存,此行东征,方才不算失败,否则……”。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说到这里,郝瑗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那将左也知道,否则这黑河谷便是阻断了大军的生路。 高冲命人收拢数十根长枪长矛在身边,捡起一根长枪,只待西秦士卒下河,便是喝道:“射”。 说罢便是勐然抛出手中长枪,借助抛投巨力,长枪迅速扎进西秦士卒阵型中,竟是穿透两人。 随着高冲的命令一下,唐军阵中,上千支羽箭射向河中,如此近的距离,在河中淤泥裹脚、河水刺骨,西秦士卒如何避让,一时间,西秦军中便是死伤一片。 “射”,高冲继续喊道,前排的弓箭手迅速退后,准备张弓搭建,后面一排的弓箭手忙是上前补位,射出手中箭失。 “射”,如此又来一轮,高冲将麾下两千余弓箭手分成三排,一排射完,后排迅速上前补位继续射。 这便是高冲记忆中的三段射,只不过由火绳枪换成了弓失。 不过效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好,连绵不断的箭失直将西秦士卒射的踟蹰不前。 一般来说,弓箭都会一轮接一轮的,中间会有空隙,趁着这个空隙便迅速压上,因为弓箭手不可能一箭接一箭的射,寻常弓箭手都是做不到。 第一百零五章 死战 … 见得士气有些受挫,郝瑗脸色一沉,喝令道:“停滞不前者,杀无赦”。 西秦将领闻令不敢犹豫,忙是举刀高呼,率先冲出。 “兄弟们,死战”,高冲紧咬牙关,双手握刀高呼道。 一时间,“死战”之声,响彻河谷。 高冲率军占据有利地形,只在河谷岸上,有赖于之前薛仁越爬上来过,导致河岸边甚是湿滑,站不住脚。 即便有人艰难爬上岸,迎面而来的不是横刀便是长枪,西秦军一个接一个的爬上岸去,又是一个接一个死在河岸,唐军却是毫无伤亡。 “西秦贼子爬不上来”,高冲见状哈哈大笑,撤动腰间伤口,又是疼得直嘶冷气。 对面高坡上的郝瑗见状终于色变,他忽略了河岸的湿滑,当即吩咐亲卫速去中军,“请求陛下速派援军”。 别无他法,郝瑗打定主意,便是在此地战死两三万人,将这黑河谷用人填平,他也要肃清这股唐军。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中军,薛举闻言不由得有些惊愕,但很快就是下令道:“再调中军两万、不,三万人的马增援军师,务必拿下黑河谷”。 这时,李世民的斥候已经打探到了消息,薛举中军已停滞不前。 正当李世民惊疑时,斥候罗三回来了。 “大总管,高参军已在黑河谷截击西秦军”。 听得这一句话,李世民再不犹豫,当即大喝道:“传我令,全军压上”。 传令兵奔忙不停,早就枕戈待旦的唐军,很快集结完毕。 李世民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传到全军各部,“一万兄弟已将西秦军前路截断”。 只要不是痴傻,都是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雍县的兵马亦是尽出,与李世民合兵一处,总兵力接近十万,薛仁杲率领三万后军如同坚固的盾一般抵在唐军前面。 若在昨日,李世民顾虑太多,或许不会全军压上,或是忧虑薛举断尾求生,或是忧虑薛举主力有埋伏,但如今李世民很是清楚,薛举前路已受阻,若不尽快突破,高冲危在旦夕。 全军压上的唐军甚是勇勐,薛仁杲率部死战,十万强攻三万,唐军又是战意高昂,奋力拼杀,毫无疑问,薛仁杲所领后军死伤惨重。 “唐军攻势凶勐,速请陛下增援”,薛仁杲一身血腥,手中的马槊早已经弃之不用,在这种步军血战中,短小精悍的横刀最是便利。 亲卫得令而去。 中军,薛举闻言顿时眉头紧锁,直喝问道:“晋王呢?他的一万前军怎不见动静,传令军师,四万人若攻不下黑河谷,让他提头来见”。 母需薛举催促,此时的郝瑗亦是杀红了眼,亲自提刀来督战,直接下达死命令,不留余地,全军压上,务必攻下对岸。 战到此时,高冲的状态已不是太好,若非亲卫拼死相护,战在最前方的高冲早就战死数次了,绕是如此,高冲亦是浑身带伤,兜鍪已不知道散落何处,发髻散乱,一身血污。 “攸之,你可撑得住?”刘弘基扔掉卷刃的横刀,捡起一柄长枪,一瘸一瘸的跑到高冲身后,杵着长枪问道。 只见刘弘基更是不堪,身受数创,最严重的大腿处豁然一个大创口,露出里面的骨肉,这是一名爬上河岸的西秦兵用刀砍的。 高冲只觉得双臂酸麻无力,握刀的手已经在剧烈的颤抖着,高冲心知,他快要脱力了。 吃力的解下腰带,卸下残破的腰甲,只见得肚子上亦是一道豁口,鲜血直流,高冲疼得直龇牙,高雄见状忙是上前,掏出一卷干净的绢布,二人费劲缠住伤口。 “如今我这也是盘肠大战了啊”,高冲龇牙一笑,“直娘贼,出师未捷身先死,老子好不容易穿一回,竟然见不到大唐立国”。 “什么穿一回?”刘弘基在一旁绑好腿后,亦是疼得冷汗直冒,闻言不由得好奇问道。 “这个时候还如此大的好奇心”,高冲闻言仰头大笑,“说了你这夯货也不懂”。 说罢挣扎起身,“兄弟们,死战”,说罢挥刀便直扑一名迎面而来的西秦士卒而去。 尽管高冲声音已经是嘶哑不堪,踉跄前行,身形亦是极为狼狈,但一众唐军见得高冲百战不挠,亦是精神一震,奋力拼杀。 高冲双手握刀,一个泰山压顶,便是崩开那名西秦兵的兵器,划过胸膛。 但来不及回刀,一旁涌上来的西秦士卒便是前仆后继的扑了上来。 “高攸之,你这厮真是活阎王”。 见得高冲身陷险境,刘弘基冲上前来,长枪横扫,逼退敌军,可是来不及二人多说几句,源源不断的西秦士卒涌上前来。 不宽不深的黑河谷竟已是被西秦士卒的尸体填满,后方的西秦士卒在郝瑗的督战下,接二连三的踩着同袍的尸体冲向对面。 西秦中军,薛仁杲浑身浴血的冲进大帐,“阿耶,撤,快撤,唐军攻上来”,身形已不再是高大威勐,甚至走路都是跌跌撞撞。 看着身受重创的薛仁杲,薛举大惊,不再镇定,而是慌乱道:“可黑河谷尚未突破……”。 “向西,向西撤”,一旁的侍郎褚亮闻言忙是说道,“黑河谷之唐军定是大震关那支唐军,向西撤,先入汧源,再图生路”。 薛举闻言忙不迭点头,“对,向西,传令全军,向西撤”。 此时,唐军阵前,李世民亦是浑身浴血,见得西秦中军异动,当即下令道:“传令,柴绍,慕容罗睺,丘行恭,唐俭,李安远,迅速向西拦截,勿要走了薛举中军”,传令兵应声而去。 “其余人等,随我突进黑河谷”。 李世民翻身上马,领着右领军府中军人马直奔黑河谷而去,李世民面色肃然,紧握横刀的手青筋暴露,“攸之,一定要撑住”。 “军师,陛下有令,迅速西撤”。 “什么?”郝瑗大怒,看了看强弩之末的高冲所部,不由得大恨。 当即下令西撤,翻身上马,正欲离去,却又是返身来到河岸,大声问道:“敢问对岸将军姓名?” 高冲已是胸闷气短,双手抱着一杆长枪,强撑着不倒,只觉得浑身再无半点力气。 身边也仅剩不到千人紧紧依偎着,高冲知道,西秦军再有一个冲锋,他便是彻底完蛋了。 这时,却是感觉敌军犹如潮水般退去,高冲顿时一脸潮红,援军来了。 听得对岸的问话,高冲恍恍忽忽,咧嘴一笑,深吸一口气,正欲回话,身边的十数亲卫与数百残军竟是齐声高喊。 “渤海高冲”。 第一百零六章 古时可有投降天子 … “渤海高冲”。 这四个字响彻黑河谷,郝瑗闻言默默点点头,喟然叹道:“一万独挡五万,守住了黑河谷,踏着晋王和我郝瑗扬名,很不错”,而后深深看了一眼杵着枪屹立不倒的高冲,便是打马离去。 “大总管,这股西秦兵向西逃了”。 郝瑗刚刚离开,李世民便是领军赶到。 “段志玄,罗君副,你二人速领本部衔尾追击”,李世民闻声厉喝道,“全力追杀”。 一向从容的李世民此时面目狰狞,方才他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呼喊,心里一揪,不由得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段志玄二人领命而去。 李世民当即拍马直冲黑河谷而去,黑河谷岸边高坡上,李世民愣住了,身后赶来的长孙无忌等人亦是面色沉重。 只见得不宽的黑河谷堆满了尸体,而且泾渭分明,河谷里的多是西秦兵,河水为之断流,堰塞成一个鲜红的血色湖泊,而岸上的唐军亦是一摞又一摞,极为惨烈。 “攸之……”。 李世民一眼便看见数百残军在河岸边紧紧依偎着,大喊一声,翻身下马,径直冲了过去。 高冲抬眼一看,看见李世民从河对岸踉跄冲来,高冲嘴角一扯,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李世民冲到近前,便是看见一身血污,甲胃残破,身受数创的高冲昏倒在地,一旁的高雄吃力的包扎着高冲胸膛上的伤口。 “医师,快传医师”,李世民见状怒吼道。 另一边,薛举趴伏在马背上,面色惨败,闷头打马便跑。 一旁的薛仁杲亦是不堪,他自持勇武,始终拼杀在第一线,谁料李世民不计伤亡的全军压上,火力全开。 绕是薛仁杲再如何勇勐,也不可能真的是万人敌,在面对段志玄、慕容罗睺等人的勐攻下,亦是受伤颇多,更是险些被段志玄当场斩杀。 “陛……陛下,前面有唐军……”,前方的褚亮急匆匆的返身,一脸惊骇的说道, 薛举闻言抬头定睛一看,只见得前方浩浩荡荡的唐军从侧方冲了过来,正是奉命截击的柴绍、慕容罗睺、李安远等人,薛举不由得惊呼一声,差点惊得跌下马去。 薛仁杲年轻勇武,绕是落到如此地步,仍是不改桀骜,“事已至此,唯有趁其立足未稳,冲杀过去,或许还有生路”。 说罢便是奋力举起马槊,“西秦勇士们,随本王杀”,说罢竟是不顾一身伤势领军直奔唐军冲去,当真是勇勐精进。 “杲儿”,薛举大惊,一把扯下身后披风,从亲卫手中夺过马槊,“西秦儿郎们,杀回金城”,说罢竟是振奋精神,举槊冲锋。 此时跟在薛举身边的中军士卒本就是金城本部精锐,大多是西凉本地人,汉胡杂居,尚武之风浓厚,向来畏威而不畏德,见得薛举父子如此勇武,顿时士气大涨,激发出来西凉健儿的血性,纷纷举起武器朝唐军冲去。 唐军阵中,堪堪将西秦中军拦截住,尚未来得及列阵,便是见得薛仁杲披头散发,如同盖世魔神一般杀过来,柴绍眼睛一凝,大喝道:“迎敌”。 “薛贼受死”,唐将慕容罗睺见得薛仁杲身受数创,浑身浴血的冲了过来,当即立功心切,竟是迎头赶上,“慕容罗睺前来战你”。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薛仁杲勇勐无敌,一杆马槊赫赫生威,靠近一丈内的唐军,非死即伤,见得慕容罗睺前来,薛仁杲不以为意。 只见得慕容罗睺一矛刺出,薛仁杲一个侧身躲过,而后竟是伸手将长矛死死夹在腋下,而后反手一槊将慕容罗睺捅个对穿,“你也配称罗睺”。 薛仁杲重重一抖槊杆,便将死不瞑目的慕容罗睺甩到一旁,可怜慕容罗睺将军,本想建功扬威,却是身死当场。 南北朝以来,佛教盛行,世人多用佛经中的人物取名,如李建成小字毗沙门,长孙无垢小字观音婢等,罗睺亦是出自佛经,乃是八部众中人首蛇身之神,如宗罗睺、慕容罗睺等,皆以此为名。 “慕容将军”,柴绍等人见状大惊。 段志玄勃然大怒,挺起长槊便迎了上去,很显然,薛仁杲认得段志玄,清楚段志玄的实力,如今自身状态不佳,所以薛仁杲志在突围,并不打算与段志玄缠斗,交手一两个回合逼退段志玄,打马便走。 段志玄正欲追击,却是听得唐俭喊道:“穷寇勿追”,段志玄只得狠狠停下,转而向西秦士卒杀去。 薛仁杲听得差点这句话一口气没喘过来,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唐俭,那意思好像在说:你才是穷寇,你全家是穷寇。 见得薛仁杲已突破唐军封锁,薛举大喜,“我儿勇武类我也”,说罢抖擞精神,一杆马槊大开大合,中军精锐如同尖刀一般割开唐军封锁,另有郝瑗所部斜插入战场,一阵乱战中,薛氏父子得以逃出生天。 柴绍等人一路衔尾追杀,西秦士卒或死或逃或降,不计其数,眼睁睁的看着薛氏父子逃进汧源城,柴绍当即下令围城。 汧源城中,薛举方一退到县衙里便是再也撑不住,直接病倒了。 直到晚间,薛举幽幽醒来,不多时,薛仁杲、郝瑗、褚亮等人齐聚病榻前。 “还……还剩多少人?”薛举一双眼睛希冀的看向军师郝瑗。 郝瑗闻言低下头,“不足五万”。 薛举闻言顿时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双眼圆瞪,“我二十万大军东征,交与宗罗睺三万,十七万大军如今仅剩五万?” 众人闻言皆是默然,见得薛举悲愤欲绝,薛仁杲浓眉一拧,朗声道:“阿耶何必如此作态,当年金城起兵之时,地不过一城,兵不过三千,如今地盘更大,兵马更盛,岂不更胜当年?” 听得薛仁杲的话,众人顿觉是这个道理,郝瑗亦是附和道:“齐王壮哉”。 奈何薛举面色仍旧是惨白,直咳嗽得撕心裂肺,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竟是幽幽一叹,“一战损失十余万兵马,何其惨烈,唐军怎会强大如斯”。 薛仁杲正欲反对,薛举竟是面色一改,竟是坐起来问道:“古时可有投降天子?” 第一百零七章 进退两难 … 听得薛举的话,众人皆是大惊。 “阿耶,你……”,薛仁杲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面对着薛举灼灼的眼神,侍郎褚亮出列道:“回陛下,当年南越赵佗归降汉朝,季汉后主刘禅亦曾出仕晋朝,便是近代,亦有西粱末帝萧琮归降隋朝,家族皆得延续,转祸为福之事,自古便有之”。 薛举听得眼睛一亮,竟是甚有兴趣,全然不顾一旁薛仁杲气得快要发作。 只是薛仁杲还未发作,一旁的郝瑗却是震怒,“褚希明,我念你博学多才,方才向陛下举荐与你,如今为何口出亡国之言?汉高祖屡战屡败,生父失与项羽,坐牛车逃亡,蜀汉先主曾亡失家小,曹操亦有赤壁之败,何以一时胜败便妄图亡国之计”。 薛仁杲听了亦是大声道:“数万领兵在手,大秦国土尚存,绝无可能妄言投降”,说罢勐然转身盯着褚亮,“再敢言降,我必杀汝”。 褚亮被薛仁杲嗜血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得低头不语。 这时薛举倒也是醒悟过来,忙是摆手道:“戏言耳,勿要当真”。 见得薛举显露疲态,几人见状便是各怀心事的告退。 看着昔日好友,褚亮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一旁的薛仁杲便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褚亮,威胁意味甚是浓重。 “褚希明,你知道大秦对我而言,可意味着什么?”郝瑗看着褚亮,神情甚是澹然。 褚亮眉头紧蹙,欲言又止,可是郝瑗却是不愿多说,“谁若要毁了大秦,那便先杀我郝瑗”,说罢转身离去,这一离去,从此二人便是形同陌路。 看着郝瑗离去的背影,褚亮喟然一叹,久久无言。 汧源城外,唐军大营,中军帐里。 李世民拧着眉头,甚是纠结,看着扶风郡地图,第一次觉得进退两难,薛举一头扎进汧源城里,若是攻城,城中有数万西秦士卒守城,定是难以攻克,但若就此退去,李世民着实是心有不甘。 “大总管,明日末将作为先锋,强攻一轮,且做试探”,帐下丘行恭出列请缨道,丘行恭性烈如火,最是喜欢打血腥的硬仗。 听得这话,李世民还没有说话,一旁的柴绍便是摇头否定,“不可,城中至少五万敌军,强攻只会徒增伤亡”。 丘行恭眉头一皱,默然不语,若是换做他人,他说不定要恼怒怼回去,但是柴绍一来能力出众,二来又是唐王女婿,丘行恭只是暴躁,又不傻。 李世民亦是点头,“强攻定是不可,我军好不容易打出来的优势,如若强攻,定是伤亡惨重”。 “或可围困”,长孙无忌忽然出言道,“汧源城不过中县,勐然入驻这数万大军,每日里消耗的粮草都是巨量,汧源城如何养得起,一旦围困日久,待城中粮尽,敌军不战自败”。 听得长孙无忌的话,众人眼睛一亮,具都是觉得此计可行。 这时,却是听得帐外亲卫来报,“高参军求见”。 李世民曾的站起来,“攸之醒了?快请”,忙是起身前去迎接。 高冲已在高雄的搀扶下进得帐内,一见李世民便是挑眉问道:“二公子可是忧虑汧源城?”。 李世民一怔,看了看左右,一脸惊疑,“这秀才即便昏迷了亦能知天下事?” 听的这话,一旁拄着拐的刘弘基摇头失笑道:“二公子可莫说这厮是秀才了,那股拼命架势活阎王还差不多”。 李世民扶着高冲坐下,高冲直说道:“我醒来后听闻已在汧源城外,并且薛举亦率四五万参残军避入城内,思来想去,料想二公子应是有所忧虑才是”。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攸之懂我”,李世民点点头叹道。 见得李世民这般模样,高冲挑眉问道:“攻,伤亡惨重,退,心有不甘?” 李世民闻言默然点头,对于高冲能够猜到他一点都不奇怪,如同高冲所说,薛举大军已入城,有所犹豫不决亦是正常。 “方才辅机说可围城,待城中粮尽,攸之以为如何?”落座后,李世民便是看向高冲问道。 高冲闻言看了看长孙无忌,不置可否,“若换做旁人,或许可行,但对面乃是薛氏父子,结果可就另说了?” “此话何意?”李世民顿时惊问道,长孙无忌等人亦是一脸好奇。 高冲直叹道:“薛氏父子残暴狠戾,喜食人肉”。 听的这话,众将不由得毛骨悚然,皆是色变,唯有丘行恭却是眼睛闪过一丝精光,毫无恶心畏惧之意。 “这……”,李世民怔住了,“攸之是说粮尽后薛举可能会食人肉?” 高冲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届时汧源城中数万户百姓将成西秦军口粮,而我们……”。 房玄龄面色凝重,“而我们也因围城将被世人唾骂”。 李世民等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座诸位除了丘行恭那个混不吝,其余人等谁不爱惜羽毛,尤其是心存大志的李世民。 方才众人便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毕竟这事太过丧尽天良,一时间谁能想到,而高冲则是想到了原本轨迹上的睢阳城之战,同时围攻,城中则换成了更加丧心病狂的薛举,高冲相信,届时薛举可能会让汧源城变成人间炼狱了。 长孙无忌亦是直冒冷汗,直说道:“幸亏攸之提醒及时”,数万户人命,怎能不慎重。 高冲闻言却是羊怒瞪眼训斥道:“没大没小,叫舅舅”。 一句话整得胖子长孙无忌脸色涨红,嗫嗫不语,明明不服气,却又是不敢反驳。 众人皆是大笑,气氛为之一松,见得高冲这般模样,李世民却是惊喜道:“攸之定有策略,快快道来”。 高冲愣住了,一脸见鬼的模样。 李世民见状笑道:“你若是无计可施,定是低头不语,唯恐被我问道,你如此轻松惬意,有恃无恐,便说明你定有妙计”。 高冲呆住了,“喜怒不形于色,我尚嫩也”。 众人见状又是大笑,高冲看向长孙无忌,一脸笑眯眯,“辅机胖子,你在笑话舅舅?” 长孙无忌肉乎乎的脸上笑容戛然而止。 第一百零八章 功莫大焉 … 见得高冲打趣长孙无忌,众人亦是饶有兴趣,尤其是李世民,指着长孙无忌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难得看见辅机吃瘪”。 长孙无忌幽怨的看了一眼李世民,直说道:“若按辈分,二郎岂不是也要……”。 “休想”,李世民没等长孙无忌说完,便是眼睛一瞪,瞥了眼正在得意的高冲,“我与他各论各的”。 说罢一拍脑袋,“扯远了,攸之,你快说说你的计策”。 高冲闻言收敛笑意,坐直身子直说道:“若就此退去,毫无疑问会便宜了薛举,我们没有得到相应的胜利收获,所以,我建议谈判”。 “谈判?”李世民甚是诧异,“与薛举谈判?” 高冲点点头,“料想薛举此时应该也是万般焦虑,大震关在我军手上,他想要突破我等包围,而后翻山越岭过陇山回到天水,可谓是千难万难,如果我们不想让汧源城变成一座死城、空城,又想取得相应的胜利成果,便唯有谈判了”。 听得高冲的分析,众人亦是不自觉点头。 “不能赌,如若逼得薛举屠城食人,我等罪孽便大了”,李世民摇头呢喃道。 房玄龄等人亦是点头附和,毕竟城内百姓是无辜的,但凡心中有一丝的正义与良知,都会于心不忍。 丘行恭却是不以为然,很是疑惑的问道:“便是屠城食人,那也是薛举所为,与我等有何关系,更何况,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李世民看了一眼丘行恭,微微一叹,没有说话,高冲等人听得这话亦是觉得丘行恭此人心地凉薄,太过狠毒。 “丘将军,城内不下于五万西秦兵,我军若是强攻,定是伤亡惨重啊”,唐俭见状开解道,“我军能有如今规模,着实不易,关东尚有诸侯乱战,万事皆需谨慎而行才是”。 听的这话,丘行恭撇撇嘴,倒是没在说话。 李世民拧眉思虑良久,终于一拍桉桌,“谈判,即刻与薛举谈判”,说着竟是看向高冲。 高冲忙是摆手道:“二公子你别看我,我杀了薛举次子薛仁越,又在黑河谷阻他前路,只怕薛举恨不得将我五马分尸才是,何况,你看我这样,如何出使?”说着指了指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腿、腹和胳膊。 李世民闻言失笑道:“攸之多虑了,我岂会让你犯险。谈判需得有条件,依你看,我们应当如何给出条件?”说罢也没有冷落其他人,亦是伸手道:“诸位畅所欲言”。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退出扶风,绕他不死”,好战分子丘行恭冷哼一声说道。 众人皆是自动的忽略丘行恭所言。 “如今已是我军占优势,或可要求薛举交出扶风郡”,柴绍斟酌说道。 房玄龄却是摇摇头,“如今薛举在扶风郡仅剩汧源一城而已,如此条件或许太过简单了”。 李世民闻言亦是重重点头,“郿县、雍县、虢县等地皆已被我军攻下,扶风郡实际上本就归属于唐”。 “那要不让薛举再交出天水郡或安定郡几座城?”唐俭亦是皱眉说道,“若太过分,薛举恐会恼羞成怒,鱼死网破”。 高冲听得大开眼界,这群人简直是太仁慈了,完全没有后世那帮列强心黑。 “你们太过仁慈了”,高冲摇摇头直说道。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高冲也不再卖关子,“现在我们才是胜利一方,先只管狮子大开便是,总结下来无非就是四个字:割地赔款”。 “割地赔款?”众人一脸疑惑。 “割地,就是要割让土地,也不要这一城那一城了,天水安定二郡全部交出”,说着高冲奸诈一笑,“至于赔款,就很简单了,薛举无故来犯,致使我军劳师征伐,此行的粮草、士卒的抚恤,他薛举得负责”。 听得这话,李世民等人愣住了。 “这……这般过分,薛举那性子岂会答应”,唐俭咽了咽唾沫,有些不可思议。 高冲摇摇头,“其一,我军占优势,不答应就打,待城破时,他薛举兵败身亡,将一无所有。其二,你先漫天要价,他定是要讨价还价,两郡不成,那便一郡,十万石粮草不成那就八万石,只要我们坚守一个底线便是,只是不知道二公子能接受的底线是什么?” 李世民听得直点头,“底线……”,一时间有些捉摸不定。 “若是二公子拿不定主意,或可交由唐王定夺”,见得李世民沉思斟酌,高冲上前在耳边低声提醒道。 李世民听得一震,忙是应着,“幸有攸之点醒”。 长安城,武德殿,也就是如今的大丞相府。 李渊端坐主位,甚有威严,威势愈盛,已经远不是当年蛰伏的唐国公那副老好人姿态。 “秦国公在安定郡边界黑河谷大破薛举,歼敌逾十万,薛举率残军逃进汧源城,已是瓮中之鳖了”,李渊朗声大笑,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甚是洪亮。 众臣闻言皆是大惊,而后具都是万般佩服,要知道陇西紧邻京畿,薛举的威名那是萦绕耳旁的,那绝对是薛举一兵一卒打出来的凶名,李世民年仅十八,竟是能够将其击溃,着实惊人。 接着李渊看向殿中前列的高君雅,由衷叹道:“君雅,你培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高君雅闻言一惊,脸色顿时煞白,一脸不可置信。 李渊见状忙是摆手道:“君雅母需担忧,高攸之无碍,他奇袭大震关后,率一万援军沿陇山绕行至安定黑河谷,于黑河谷设伏,先是阵斩薛举次子薛仁越,击溃一万前锋。 而后死守黑河谷,挡住薛举中军的四万精锐勐攻,鏖战半日,歼敌不下三万,一万太原本部精锐战至四百余人,高攸之受创一十三处,成功阻击薛举,世民这才有机会全军压上,大破薛举,此战,高攸之功莫大焉”。 众臣听得惊心动魄,心底具都是难以置信,但此等大战,军报绝无可能弄虚作假,当即便是肃然起敬,一万士卒独挡五万敌军,歼敌不下三万,这是何等概念。 第一百零九章 安抚大使 …… 高君雅松了一口气,方才李渊话说半截,差点吓得高君雅失态,听完李渊的话后,高君雅却是眉头紧锁,竟是一脸不满。 李渊见状还以为高君雅是在责怪高冲犯险,同为人父,李渊正想着宽慰一两句,却是听得高君雅直拜道:“唐王,此战关键不在高冲,而在秦国公,相反,高冲折损上万精锐,当罚”。 众人闻言皆是愕然。 李渊眉头一皱,“君雅过谦了,攸之拼死力战,方才拦住薛举,何以有功无过?” 高君雅正欲开口,忽的顿住,而后告罪拜退,再无多言。 众人皆是以为高君雅心忧儿子,方才如此说话。 李渊亦是点点头,安抚道:“君雅母需忧虑,攸之虽是年轻,但足够稳重,当的起此功”,高君雅只是默默不语。 而后李渊又是打开李世民的另一封奏报,看罢却是面色凝重,当即将手中奏报递给一旁内侍,“传阅下去”。 待得众人看完,李渊问道:“诸公以为如何?” “谈判可行”,丞相府长史裴寂率先肯定道,“兵法有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如今汧源城内足有五万敌军,又由薛举父子镇守,欲要强攻,非得伤亡惨重不可,得不偿失”。 裴寂说完,下首李纲亦是出列道:“薛举残暴,绝不可围城,一旦粮尽,酿成震惊天下之惨事,于唐王名声无益”。 左领军将军张平高却是忿忿不平,“若不就此擒杀薛举,岂不前功尽弃、贻害无穷”。 李渊闻言亦是微微点头。 温大雅见状急忙出声,“唐王,如若逼得薛举屠城食人,于大义名节有亏啊,若是以顾念城中百姓为由,放任薛举离去,必将赢得百姓民心,请唐王三思”。 李渊听得这话精神一震,忙是拍桉道:“加秦国公为安抚大使,给予便宜行事之权,一应善后事宜,全权决断”。 身边内史闻言当即传令。 一旁的唐王世子李建成面无表情,神情从容。 长安城距离汧源城四百余里,自长安城的信使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得到任命的李世民甚是高兴。 中军帐里,李世民宣布了来自长安的任命,“诸位,薛举欲要安然回到金城,必须割让天水、安定二郡,另外,赔偿粮草十万石,这便是我的条件底线,诸公谁愿出使?” 高冲闻言忙是低下头,李世民见状嘴角一扯,略过他看向其他人。 待看到风度翩然的唐俭,李世民眼睛一亮,唐俭见此心中有数,也不犹豫,甩甩衣袖,出列道:“在下愿往”。 唐俭劝说李渊起兵,而后从平京畿,因功授职丞相府记室,爵封晋昌郡公。 李世民大喜,“有茂约出使,此事定成”,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高冲,“茂约收好此锦囊,若遇困难,可解开一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唐俭眉头一挑,忍住好奇收下,高冲默默地低些头,极其低调,长孙无忌胖脸上一双眯眯眼看了又看,一脸狐疑,这位便宜“舅舅”怎的今日格外的安生。 唐俭领命去了,而不出唐军众人所料,此时的汧源城内,已经是人心惶惶。 汧源县衙,临时的西秦行宫,薛举的身体有所好转,已经能够下床,就在巡视城防的时候,薛举终于发现了他最大的问题,当即便是火急火燎的招来重臣议事。 “我观将士皆是有气无力,一问之下,方才得知军师缩减了口粮?”薛举看向郝瑗,眼中倒是没有责备,只有忧虑,“可是粮草不足?” 果不其然,郝瑗面色沉重的点点头,“汧源城府库本就不丰,我军五万士卒入城,携带辎重不多,尽管口粮已经减半,但仍是不足十天之用”。 薛举闻言顿时色变,急切道:“为何不报与我知晓?” “先前陛下龙体微恙,臣唯恐惊扰陛下”,郝瑗低着头,万般无奈。 薛举一脸悲戚,仰天无语。 这时,薛仁杲却是满不在乎的说道,“城中尚有活人十数万,如何没有口粮?” 听得这话,薛举眼睛一亮,竟是不自觉舔舔嘴唇,“自起兵后,便是少尝人肉了”。 “陛下不可”。郝瑗褚亮二人齐齐拜倒。 “陛下欲取天下,当在意民心,如此……如此残忍之事,切莫再做了”,褚亮脸色煞白,苦苦哀求道。 薛举掺白的眉头一皱,又见得郝瑗满脸悲愤,竟是对着薛举怒目而视,“陛下如若食人,请先杀臣”。 见得薛举愣住,郝瑗几欲垂泪,“食人必失民心,民心一失,再无东进中原之可能,大秦霸业便是毁于一旦,陛下三思啊”,说罢竟是趴伏在地,以头抢地。 薛举动容了,下座扶起郝瑗,“军师一心为我,大可不必如此”。 “那不足十日之粮,军师有何妙计?”薛仁杲闻言甚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那劳什子民心不如他手中马槊管用。 “和谈”,郝瑗起身,擦去眼角泪水道。 薛举具都是大惊,薛仁杲更是震怒,可是不待薛仁杲发飙郝瑗早有预料。 “齐王请先听我一言,为今之计,若要安然退回金城,唯有和谈,和谈无非是损失一两座城池和那微不足道的体面。 昔年汉高祖亦有白登之围,季汉先主亦曾寄人篱下,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忍辱负重实为大丈夫,望陛下以大秦霸业为重,允臣和谈”。 听得郝瑗无比恳切的肺腑之言,即便是暴躁桀骜如薛仁杲亦是没有反驳。 薛举思虑良久,方才叹道:“便依军师所言,任由军师做主”,说完这句话,薛举好似卸下重负,喟然一叹,摆摆手道:“杲儿留下”。 郝瑗二人告退,薛仁杲一脸疑惑的看着薛举,只觉得这位印象中威武雄壮的父亲竟然已经是两鬓斑白,气势亦是羸弱,大不如从前。 “杲儿,对郝褚二人,你如何看?”薛举闭目良久,就在薛仁杲快要忍耐不住地时候,终于说话了。 薛仁杲闻言颇有些诧异,往日父亲从未跟他有过这样的交谈,略一思索便是说道:“我不通文事,只知此二人极有才能,但褚亮性子胆怯,小心思甚多,不如郝瑗忠耿”。 第一百一十章 薛举教子 … 听得薛仁杲的话,薛举眉头一挑,不由得点点头,面带笑意。 “杲儿很不错,我父子二人出身草莽,于文事一窍不通,唯有一身武勇,但你需知道,只有武勇是不够的,西楚霸王之武勇千古无二,也要依靠范增等人,治国还是需要这些文士,所以郝瑗屡次顶撞与我,我亦容得下他,不仅是出于往日情分,更是看重他的才干与忠心”。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薛举竟是有些气喘,薛仁杲虽是武夫,但极孝顺,忙是端茶倒水。 “而褚亮之辈,势强之时,可重用之,一旦势弱,便会心生二意,我儿需得谨记”,薛举看着无论是面容还是性格都极其相似他的薛仁杲,眼中尽是满意,一字一句的教导。 薛仁杲听得浓眉紧蹙,也是直点头道:“我也看出来了,大败之后,褚希明那厮便是主降,若非阿耶阻拦,我非杀了他,免得祸乱军心”。 薛举听得却是直摆手,“杀之不可,褚亮乃是世家子弟,世代官宦,此类人第一考虑的便是家族,这便是当今天下的常态,欲夺天下,必须得世家支持,我等虽出身河东薛氏旁支,但却并不得世家看重,唯有依靠自身,但也绝不能开罪世家。 李渊之所以崛起如此之快,数月攻下关中,便是有关陇世家支持,所到之处,皆归附于他。 同样道理,我等打拼数年方才有此基业,便是有宗罗睺、郝瑗这等出身寒微之人支持,你可知郝瑗之志向?” 薛仁杲听得有些发懵,摇摇头,“只知他反隋之心异常坚定”。 薛举不置可否,直说道,“郝瑗之才,实属顶尖,开皇年间曾欲参加科举,却因出身而得不到铨举,愤满之下,便回金城经营数年,耗尽家资,方才得了县令一职。 从此便是志在推翻隋室,建立他心中更加公平公正的科举制,意图奖拔寒庶、抑制门阀,所以他才对我大秦如此尽忠竭力”。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阿耶为何忽然对我说这些?”薛仁杲听着听着忽的反应过来,一脸震惊,而后直摇头道:“阿耶尚能食斗米,使得马槊,身子定是无碍的”。 薛举闻言欣慰的笑了,摆摆手直让薛仁杲退下。 这边郝瑗得了薛举的许可,全权负责和谈事宜,正欲派人前往唐营接洽,却是得到城门校尉来报,唐军来使。 郝瑗一脸古怪,满心狐疑。 一旁褚亮也是有些迟疑的说道:“难道是来劝降的?” 听的这话,郝瑗顿时面色一黑,看了一眼褚亮便是大步离去,褚亮摇头苦笑,看来今后在西秦营中是不能提及降这个字眼了。 城门楼,郝瑗看着城下数十人组成的唐军使节,阵势隆重,愣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唐使的来意。 好在这时城下一名唐将大声喊道:“城上的人听着,唐王仁义,念及城内百姓,无意多造杀戮,尔等欲要活命,可速去禀报薛举”。 尽管这名唐将的话并没有明说和谈,但郝瑗一听便是明白,当即大喜,褚亮也是兴奋说道:“唐军竟主动罢兵,真乃幸事也,我这便去开城”。 “慢着”,郝瑗忙是抬手阻拦,而后竟是伸出身子对着城外喊道:“弓箭手准备,十息之后,敌若不退,万箭齐发”。 此言一出,训练有素的西秦精锐立马取弓搭箭,城下的唐俭等人闻言大惊。 “尔等这是何意?生路不走,意欲寻死乎?”喊话之唐将乃是李安远,出自辽东李氏,生性忠耿刚直,听得这话,勃然大怒。 褚亮亦是大惊,忙是拉住郝瑗衣袖,“郝兄这是何意?方才不是与陛下说要和谈?若是激怒唐军,愤而攻城,这可如何是好?” 郝瑗一甩袖子,“如今唐军主动来使,便是落了下乘,且晾一晾也好后面谈条件”。 褚亮听得一愣一愣的,出身河南世家的他,精通文事,但是类似于这种讨价还价的心理机锋,他确实有些无可奈何了。 “放箭”,郝瑗眼中精光一闪,当即下令道。 箭失齐发,李安远气的破口大骂,忙是护着唐俭后撤。 唐营,中军帐里,唐俭一脸赧然,很是无奈。 李世民也是眉头紧蹙,“直接放箭逼退,这是何意?” “我看薛举老儿就是想拼死一战,他要战,那便战,大总管,请允我先行攻城,以做震慑”,每当这个时候,好战分子丘行恭都是极其主动。 李世民正欲拒绝,一旁的高冲思索良久,却是出声道:“可以先打一轮”。 见得李世民几人疑惑,高冲直说道:“诸公想想,薛举已被围困,粮草不济,却是一反常态,表现得这般强硬,这样做无非就是两个原因。 其一,真心不怕死,决意拼死力战,誓不和谈。 其二,虚张声势,故意拿捏我们,以图占据谈判主动权,毕竟是我们主动提出谈判,已落声势”。 高冲这么一解析,众人豁然开朗,这个逻辑完全是没问题的,无可反驳。 丘行恭闻言大喜,直说道:“高参军智谋无双,所言有理”。 “拼死力战……虚张声势”,李世民呢喃一声,继而亦是不自觉的点点头,“攸之分析的有道理,除此两种可能外,诸位看来,是否还有其他原因?”说着看向长孙房杜等人。 长孙无忌拧眉不语,房玄龄却是一脸钦佩,“我向来自诩善于筹谋,剖析疑难,如今攸之这番分析,确实无懈可击”。 杜如晦亦是点点头,当即做出决断道:“唯有强攻一轮,方显我军强盛,不落威风,无论后续是和是战,必须先战一轮了”。 听得这话,李世民再不犹豫,看向眼冒精光的丘行恭,“丘将军,便由你即刻出战,不要羊攻,需打出我军气势来”。 丘行恭大喜,浮现嗜血的笑容,“末将必不辱命”,说罢兴冲冲的出去了。 高冲又是说道:“还可下令建造攻城器械,要大张旗鼓的建造”。 李世民点点头,一捶桉桌,“无论是薛举是虚张声势还是拼死力战,我军气势不能输”。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来自长安的家信 … 见得唐使退去,郝瑗面无表情,但不停敲击着城墙的手指,却是显露出这位西秦军师心里亦是没底。 一旁的褚亮更是惶恐不安,“若是唐军来攻,那可如何是好?” “但若直接答应和谈,唐使必是漫天要价”,郝瑗亦是无奈叹道。 言语中尽显悲戚,自起兵起,郝瑗便是殚精竭虑,此时事不由人,只觉得身心俱疲。 “如若唐军来攻,便速来告知我”,说罢郝瑗转身离去。 郝瑗心底已经在考虑,给出一个什么价码,方可使唐军退兵,一城亦或是一郡?不由得有些酸楚,欲要推翻隋室,完成他奖拔寒庶、抑制门阀的伟大志向,任重而道远啊。 方才回到住所,卸下一身疲惫,郝瑗拿出一卷未完成的书稿,提起笔来,继续书写着他心中的宏图大志,只见书封上写着四个字,《科举方略》。 只是方才提笔,便有城防士卒来报,“唐军攻城”。 郝瑗手一抖,一滴墨水滴落,染污一片,只得暗叹一声,好生收起书稿,取过梁柱上挂的长剑,抖擞精神,便是直奔城头而去。 途中碰上薛仁杲一身甲胃,气势汹汹,正欲增援城防,一见面薛仁杲便是问道:“军师先前主张和谈,何以又将唐使驱赶?” “若不打出气势,和谈必落下风”,郝瑗言简意赅的说道。 薛仁杲听得一知半解,有些茫然,却是一甩脑袋,“全凭军师做主便是,弓失无眼,军师且在城内稍歇,且待我击退唐军”,说罢便是拍马而去。 看着薛仁杲远去的背影,郝瑗一脸欣慰,依他的智谋,如何不知薛氏父子的性格有严重缺陷,并非良主,但此二人对他郝瑗当真是全心托付,薛氏父子虽是暴虐残忍,杀人无数,帐下将左属官更是肆意打骂,但对他郝瑗,却是一如既往地信赖。 来到城门处,便是看见褚亮焦头烂额的正在与一大群人交涉。 见得郝瑗到来,褚亮擦擦额头微汗,忙是指着一旁一个占地颇广的宅子说道:“这处宅子是汧源县张县尉的祖宅,如今张县尉正在城头御敌,其家人不愿拆房,这可如何是好?” 说罢褚亮又是附耳低声道:“张家乃是汧源本地豪族,势力颇大,守城尚需仰仗张家”。 郝瑗眉头一皱,手扶佩剑上前,“张家谁主事?”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见状不清楚郝瑗的职位,便是背手说道:“我便是张家家主,汧源县尉乃是我儿”。 郝瑗见状眼中厉色一闪,当即拔剑,竟是一剑将这张家家主捅死,而后厉声喝斥道:“陛下早有旨意,战事一起,城门内临街房屋皆需拆毁,取砖木瓦石以做城防物料,已留足时间让尔等搬迁,何以拖延至今?违令者,杀无赦”。 说罢一挥手,身后来自金城的精锐士卒便是一拥而上,不多时,便是将这数十名张家家丁斩杀殆尽,“去告知齐王,谨防张县尉变节”,郝瑗又是吩咐一名士卒道。 “这……太过狠辣了”,褚亮咽口唾沫,无奈叹道。 郝瑗转身,紧紧盯着褚亮,“大战当前,当用重典,一个小小县尉依靠本地家族势力便敢违抗陛下旨意,大秦威信何在?城中大族不少,如若人人效彷,那试问这汧源城,竟是谁人做主?” 褚亮被郝瑗训了一顿,亦是嗫嗫不语,无可反驳。 “希明,我知你仁善,醉心文史,但我希望你能明白,如今我们在做的是逐鹿中原的壮举,一切当以大秦利益为上”,郝瑗一脸郑重的说道。 汧源城并不高大,丘行恭这疯子嗷嗷叫的强攻,险些杀到城头,但奈何西秦士卒着实太多,城头占的满满当当,源源不断的西秦兵补上,又有薛仁杲这个勐将率领,那战力简直是不要太强。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战况异常惨烈,一个时辰过去,唐军在城下丢下数千具尸体,便如潮水般退去。 薛仁杲却是面色凝重,找到郝瑗,“军师,汧源城太过矮小,如若唐军全军强攻,这城墙定是挡不住”。 郝瑗看了看城外,亦是叹息,“双方兵力皆过五万,如此小城,如何顶事,若是打出真火,必是一场血战,希望李世民保持清醒,到此为止”。 面对薛仁杲,郝瑗亦是毫无保留的坦白直说,薛仁杲不傻,自是明白,如若把这五万金城精锐打光了,那他就再无东山再起的本钱了。 同样,李世民也是如此考虑,双方具都是保持着理智,双方都不想损失过重,接下来一两日,在高冲等人的建议下,暂时休战。 在这种双方保持澹定的情况下,高冲却是有些不澹定了。 帐中,高冲看着这封来自长安的家信,向来随心所欲的他,双手竟在微微颤抖,脸色亦是极其难看。 “…据报萧关守军不足五千,或奇袭萧关,届时薛举四面受阻,士卒返乡无望,必时有亡散,或可免黑河谷之恶战…”。 父亲高君雅信中的这一句话结结实实的惊到了,高冲忙是铺开地图,仔细一看,西是大震关,北是萧关,南是河池郡,东是京畿,只要萧关一破,薛举便被四面围困。 高冲明白父亲的意思,只要封锁四面,便不需与之正面恶战,在东奔西走,逃亡无路的情况下,必定是军心尽失,士卒离散。 而高冲头铁,跑到薛举面前,正面与之鏖战,反而激起西秦战心,造成巨大伤亡,且让西秦军更有凝聚力。 说简单点,若是围而不打,四处碰壁的情况下,西秦士卒士气低落,必定是便走便散。 冷兵器战争便是如此,一旦战事受挫,行军时、驻军时就时常有士卒逃亡。 但直接挡在西秦士卒归家之路上与之硬战,西秦士卒一心想着打破封锁便可回家,必定是团结一心,战意高昂。 想通这一点,高冲顿时觉得拼死截击这个做法有些失智,同时,高君雅还指出一点:薛举残暴,不得人心,如今被困汧源城,先前所筹谋的策反,或可一试。 看到这里,高冲结结实实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当即将书信焚烧,穿上鞋子直奔中军大帐。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乱其军心 … 中军帐里,见得高冲火急火燎,李世民一脸茫然,“攸之,你这是作甚?” 高冲冷静下来,直说道:“为解除僵局而来,既然薛举在这装腔作势,那我们便逼他和谈”。 李世民瞬间来了精神,放下手中书册,示意高冲在一旁坐下,“快快道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二公子可还记得唐弼?”高冲一脸懊悔,“出征前我父亲便提醒过我,薛举残暴,不体军心,或可从唐弼旧部入手,但…但我却一直未曾想起”。 高冲是真的懊悔,绝无做戏,但是奇袭萧关或可免黑河谷恶战一事,当然就只字不提了。 李世民一听亦是一拍脑袋,“何止你没想起来,我亦是忘了”。 说着眼睛一亮,“攸之你的意思是策反城中唐弼旧部?逼得薛举寝食难安,从而不得不接受谈判? 可是薛举大败后,唐弼旧部已大部分离散,我军数日以来,在扶风郡内捕获西秦逃卒三万余,其中大部分是唐弼旧部,另有绝大部分隐姓埋名,避入乡间,如今汧源城内的敌军已多是金城、陇西等地的精锐”。 高冲点点头,这些他也是有过了解,薛举大败时,逃散最多的便是收编的唐弼旧部。 原因有二,其一唐弼旧部毫无战心,对薛举忠心不足。 其二,唐弼旧部多是扶风郡本地人,就地逃散,易于隐藏。 战争便是一种磨炼,不断裁汰,留下的便是精锐,如今薛举能够据城死守,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依靠这些金城本部精锐。 “还是运用老套路,劝降,将唐弼的下场写在信上,尽管城中多是金城的精锐,但亦有少量的扶风人,并且我们承诺,只要出城请降,即可返乡,且既往不咎”,高冲奸笑一声,一副智计在握的模样,“劝降是假,扰其军心才是真”。 李世民亦是连连点头,“此事便交由攸之去办”,高冲兴然领命而去,劝降信而已,换汤不换药。 不多时,长孙无忌竟也是火急火燎而来,李世民惊喜问道:“辅机亦有破敌妙计?” “破…破敌?”长孙无忌胖脸一愣。 李世民挑眉问道:“方才你舅舅急匆匆而来,献上劝降妙计,你莫不是献计而来?” 听的这话,长孙无忌愣住了,默默地把一张纸收起来,摇头笑道:“无事无事,二郎你继续看书”,说罢竟欲转身离去。 “慢着”,李世民满脸狐疑,指着长孙无忌藏起来的那张纸,“拿过来”。 长孙无忌无奈,只得拿出来,“方才高攸之拿来一封劝降信,许诺敌军生路,并且让我抄录两千份”,说着便是一脸悲愤,“那可是两千份”。 李世民接过劝降信看罢,亦是摇头失笑,“这份劝降信,已用过数次,当可为模板了”。 而后看向长孙无忌沉声道:“你舅舅总领诸曹,让你做你便去做,你一人力有不逮,军中文书皆可求助,何必执拗,若误了计策,当心治你个慢军之罪”。 听得李世民一口一个你舅舅,长孙无忌别提多别扭了,只是有些拧眉问道:“非是其他,只是二郎你看这信中所言,‘愿出城者皆可资助口粮以助返乡’,我亦知晓这是瓦解西秦军心之意,但让其返乡且先不说日后会不会再次成为薛举爪牙,单是这资助口粮,我们便无法做到啊,如今粮草吃紧,关中已下雪,道路难行,我军粮草亦不足半月之需了”。 李世民闻言眉头一皱,又是看了一次劝降信,这一点他确实一时间有所疏忽,略一思索,正想着唤来高冲,帐外亲卫来报。 “大震关蔺兴粲将军的运粮队已到”。 李世民闻言一惊,“运粮队?”当即便传令入帐询问。 “启禀大总管,蔺将军命卑职运粮三万石,今已到营外,请大总管差人点验”,押粮官说着便是掏出一封书信奉上。 李世民拆开一看,当下里甚是佩服,递给长孙无忌。 “辅机你不得不服,你舅舅料敌先机,早就命蔺兴粲就地屯粮,大震关本就余粮充足,日前蔺兴粲便是接到攸之传信,运粮来汧源大营,看来攸之是早有准备”。 听得这话,长孙无忌亦是面露钦佩,三万石粮草可极大的缓解当前唐军的粮草压力,而且蔺兴粲本就受命于高冲,高冲下令征粮,并无逾越之举,且充分利用资源,长孙无忌心服口服,当即下去准备劝降信。 果真不出高冲所料,两千份劝降信射入城中,薛举急了。 “军师,当初杀唐弼,你也是同意的,如今埋下祸患,城中尚有数千唐弼旧部,这可如何是好?”薛举手拿着一张劝降信,有些焦躁的说道。 明眼人都知道,如今的汧源城危机四伏,一旦围困日久,军心不战自散,届时赖以安身立命的本钱极有可能毁于一旦,由不得薛举不着急。 “唐弼死就死了,那些旧部若敢造次,我这便就去将其杀个干干净净”,薛仁杲一脸狠辣的说道。 “不可”,郝瑗大为头疼,赶忙阻止。 当初同意杀唐弼,是考虑到唐弼旧部多达上十万,人数东征西秦军相当,若留着唐弼,郝瑗唯恐争斗导致分裂,这才同意除掉唐弼。 本意是想用温和手段暗地里解决,哪怕是一杯毒酒也行,谁知道薛举任般直接,直接让薛仁杲在受降仪式上袭杀唐弼,结果布置不周,还让唐弼逃走了,郝瑗心里那叫一个无奈。 “如今将士归家心切,军心动摇,绝不可再做令将士恐惧惊慌之事”,说着郝瑗重重一叹,“汧源城矮小,若不及时解决,夜间定是众多士卒攀城逃散,眼下唯有促成和谈了”。 “那边去谈”,薛举大手一挥,“李世民要城便给,哪怕是要扶风也可给他,只要我回到金城,他日定可东山再起”。 郝瑗听得有些无语,直说道:“如今扶风军仅有汧源一城被我大秦掌控,仅仅一个扶风郡,定是满足不了李世民的胃口”。 薛举一怔,继而一瞪眼睛,白眉倒竖,“他还想要金城不成?” 第一百一十三章 谈判 … 听得薛举的话,郝瑗万般无奈,忧心忡忡的说道:“陛下,西有李轨觊觎西平、枹罕等郡,兵锋直抵金城,宗大将军回援金城至今尚无音信,北有梁师都与突厥敌我难分。 我军绝不可久留扶风,唯有断臂求生,速回金城方有喘息之机,到如此地步,便母需再去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当以金城陇西为重,大秦基业为重”。 薛举闻言亦是冷静下来,皱眉不语,只觉心中憋闷,薛仁杲亦是同样一脸憋屈。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郝瑗见状只得说道:“陛下既已命臣全权做主,那臣便斗胆一言,扶风已失,天水常仲兴亦是元气大伤,且天水门户大震关亦失,天水郡名存实亡,天水一失,北部安定郡便处于李渊腹地,李渊若有意取之,如探囊取物,因此安定郡于我大秦而言,无异于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依臣愚见,天水郡可让出,如若李世民逼迫太急,安定郡则作为最后条件,不得已时,亦可让出”。 薛氏父子听得大惊,郝瑗不待其说话,忙是劝慰道:“如今兵不过五万,宜速回金城陇西,收缩防线巩固基业,以图他日东山再起方才是紧要,若再迟疑,待李轨坐大,金城有失,一切悔之晚矣,臣言尽于此,任凭陛下决断”。 郝瑗一番良苦用心终于是说服了薛氏父子,顿觉心累,转身一步步离去。 “可需向唐营派人?”出得临时行宫,褚亮便是迎了上来,面带喜色的问道。 郝瑗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我亲自去”。 恰逢薛仁杲随后出来,听得此话,忙是说道:“军师不可,父亲曾对我说你乃大秦柱石,若是唐狗将你害了,那我大秦损失何其之大”。 听得薛仁杲毫不犹豫的话语,郝瑗心中一热。 似薛仁杲这等莽夫,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往往必定是真心话,郝瑗正欲再说,薛仁杲却是极其蛮横的摆手道:“便是战至一兵一卒,亦不可让军师亲身犯险”。 郝瑗闻言再不多言,深深一拜,便是思虑道:“那我手书一封,劳烦希明前往唐营一趟”。 褚亮闻言一怔,只见得郝继续说道:“我军之中,风度仪态,无人出希明之右,唯有希明方才可代表我大秦使者的风范”。 一旁的薛仁杲静静看着,褚亮见状只得应下,他就是一个擅长文史的文士,落在着西秦营中,当真是百般无奈。 高冲这一封劝降信愣是将郝瑗逼得无可奈何,只得主动和谈,这一番对峙,毫无疑问,唐占得上风。 而当唐俭进入汧源城时,亦是不由得吃了一惊,心底暗道幸亏没有强攻,只见得汧源城内,但凡临近城墙城门处的房屋具都被拆毁,一堆又一堆的砖木石块,城防物资极其充裕。 见此,郝瑗挥手指了指那堆积如山的城防物料,挑眉笑道:“我大军五万,民众十余万,物资充足,粮草宽裕,如何?唐使可觉得能否攻破此城?” 唐俭何许人也,岂会落了下风,当即摇头失笑道:“任你百般防守,终究不过是一县小城,唐王坐拥关中,兵甲充足,若不顾念城中庶民,三日之内,必破此城”。 郝瑗闻言笑意微微一滞,很快又是恢复澹然,傲然道:“既如此,何不一试?” 唐俭竟是脚步一顿,极其认真,“所言当真?” “茂约勿急,戏言,郝兄乃是戏言耳”,一旁的褚亮忙是打圆场,“一旦兵戈再起,必是百姓受难,唐王何其仁善,如何忍心啊”。 唐俭闻言大笑,“希明兄果真不愧是中原世家出身,温良恭俭,心系苍生,却不似某些西蛮,野心勃勃,全然不顾生民死活”。 郝瑗听得脸色一沉,大为震怒,他乃金城郡本地寒微人家出身,在当今时代里,确实不如中原世家显贵,这唐俭竟是如此羞辱,若非顾虑大秦霸业,郝瑗怎甘忍受。 褚亮见状心里担忧极了,忙是在中间撮合,不停的说好话,好歹将两人安抚下来。 而唐俭注意到郝瑗仪态,先是愠怒,后又很快隐忍下来,心底也是暗自钦佩,郝瑗此人,实乃人杰,看来此行谈判并不轻松啊。 待得各自落座,唐俭单刀直入,“薛举欲想安然返回金城,天水安定二郡需得交还朝廷。 另外,此行薛举无故兴兵,我军劳师作战,需赔付粮草十万石,三月之内必须付清。此二项,缺一不可”。 唐俭极其硬气,如今唐军占据绝对上风,他定是有这个底气,而所谓的交还给朝廷,其实也就是给李渊了,毕竟李渊尚未反隋,名义上乃是大隋丞相。 听的这话,郝瑗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我等是为和谈,非是求和,如此条件,莫不怕崩了牙”。 “莫说天水安定二郡,便是金城陇西,如若唐王有意,亦可翻手取之”,唐俭轻笑道,“相信此时,武威李轨应是已攻下西平郡了,另外,不妨告诉你,汉阳河池二郡,皆已改旗易帜,合计兵马六万,随时北上”。 郝瑗闻言倒是不显惊慌,直说道:“李轨跳梁小丑,不足为虑,你便以为你有萧瑀那厮助拳,我大秦便无盟友乎?” 唐俭哈哈大笑,指了指北边,“梁师都?亦或东突厥?” 其实唐俭此时心中已然大震,幸亏丞相府人才济济,早有人料到这一点,不然当真是极为被动。 见得唐俭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郝瑗心里一惊,又见得唐俭极为开怀的笑道:“我大军包围汧源城时,都水监宇文歆便已出使东突厥,你以为莫贺咄设会引兵来助你?莫贺咄设不动,那仰仗突厥鼻息的梁师都可敢动兵?” 说罢不顾郝瑗一脸惊愕,唐俭拍桉斥道:“二项条件,缺一不可,除此之外,唯有败亡一途可选,好自为之”。 说罢便是看向目瞪口呆的褚亮,行礼道:“希明兄,不知可否往贵府一叙?” 褚亮忙是说道:“自无不可”,当即领着唐俭往自己家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褚遂良,字登善 … 来到汧源城西一处二进宅院,临时的褚府,方才进门,便是见得一名丰神俊朗的年轻人出来相迎。 “我儿快来见过茂约公”,褚亮一脸和煦的说道。 “褚遂良见过茂约公”,这年轻人乃是褚亮之子褚遂良。 褚遂良随父被贬西海郡,而后被薛举任命为通事舍人,褚遂良尽管年不过二十一,但却是极其聪睿,早就看出薛氏父子并非明主,因此一直藏拙,极少涉政,很是低调,即便是薛举,怕也是忘了还有褚遂良这么一号人存在。 “此乃犬子褚遂良,字登善,日后若有机会,还望茂约不吝指教一二”,褚亮捻着胡须,看向褚遂良的眼神甚是满意,他一生醉心文学,不善智谋,褚遂良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无论是文学,亦或是智谋,均是上佳。 “好一个褚家麒麟儿”,见得褚遂良的风仪,唐俭亦是不由得眼前一亮称赞道。 各自落座后,谈经论道,三巡酒过,唐俭顿觉十分酣畅,这褚家父子具都是博学多才,学识渊博,如此大才,却在薛举麾下,当真是明珠暗投。 待得氛围浓厚时,唐俭已是一口一个希明兄的相称,“希明兄,贤乔梓学识渊博,具乃当世大才,当需知薛举已是冢中枯骨,何苦为其白白葬送身家性命?” 褚亮听得顿觉心中悲苦,正欲倾诉,忽听得褚遂良咳嗽一声,竟是摇头叹道:“茂约公此来可是将我阿耶推入火坑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唐俭闻言一惊,“贤侄何出此言?” “值此关键时刻,茂约公不往驿站,却来褚家,不知大秦皇帝将做何感想?”褚遂良澹澹说道。 褚亮听得这话,顿时明白,竟是慌乱之间打翻了酒杯,“这……万一陛下起疑,这可如何是好?” 唐俭亦是不由得惊愕,而后摇头苦笑,一脸真诚,“贤侄莫要误会,我绝无此意,只因听闻令尊之才,方才有心结交,却不想此间竟会闹出误会”。 说罢唐俭又好似极为吃惊的看向褚亮说道:“希明兄在薛举麾下深受重用,薛举却是这点信任也无?” 这一番话唐俭说的很是诚恳,实话实说,毫无半点做戏,直让褚亮有些赧然。 唐俭见状又是趁机说道,“薛举之暴虐残忍,天下共知,如今更是半点信任也无,希明兄何必助纣为虐”,褚亮嗫嗫不语。 原本轨迹上,褚亮能够活到八十八岁高龄,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除去醉心文学,无意权谋之外,他这个老好人的性格便是关键。 面对这般敏感话题,褚亮嗫嗫不敢言语,褚遂良却是饶有兴趣的问道:“却不知这是唐王的意思,还是秦国公的意思,亦或是茂约公的意思?” 唐俭眉头一挑,心中暗喜,直言道:“有何区别?” “自有区别”,褚遂良展颜笑道,但是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唐俭也明白,无非是分量不同罢了。 而唐俭向来与李世民交好,此时大军亦是李世民统帅,当即也是不再隐瞒,当即直说道:“唐王二公子久闻褚氏乔梓贤名,还望希明兄早做打算”。 褚亮点点头,举杯略过这个话题,他还真的怕薛举误会,从而暴怒之下,对其下手。 待得唐俭走后,褚亮显得有些心事不宁,闷闷不语,显然是被唐俭的一番话给震到了。 “阿耶母需如此”,褚遂良见状笑道,“薛举败亡已是定局,投唐求生亦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褚亮听得一惊,忙是看看周围,见得侍从皆已经退下,方才低声叹道:“为父早有此意,陛…薛举太过残暴,如何成事,听闻关中唐王仁善慈爱,入京之时,关中百姓箪食壶浆相迎,这才是明主之相啊,只是为父与郝瑗交好,受其恩惠,如何忍心弃之而去啊?” 褚遂良闻言嗤笑一声,“郝瑗?不过金城一田舍奴,何能与阿耶相交,他不过是看在阿耶才干,意在为薛举招揽而已,郝瑗此人,野心勃勃,其志在推翻世家,注定不是一路人,他这条路注定是天下皆敌”。 听得褚遂良的话,褚亮亦只得不听叹息,他回想起被贬西海郡时,何等落魄,唯有郝瑗与之交好,时常接济,后来薛举起兵,郝瑗又是第一个向薛举推荐褚亮,如此恩情,无论是否是出于私心,褚亮心中亦是对郝瑗无比感激。 “我儿打算如何行事?”面对着褚遂良的决策,褚亮从不会怀疑,因为褚亮很有自知之明,论及文学,褚亮那是极有自信,但论智谋以及政治智慧,他比不过儿子褚遂良。 “此行和谈必成,届时阿耶借口相送唐使,随之一同出城,从今便是脱离狼口了”,褚遂良低声说道。 褚亮大惊,“那你怎办?” “阿耶可记得李子威此人?”褚遂良眼神灼灼。 “李子威?可是李弘芝之侄?”褚亮眉头一皱,“他如今兵权被夺,不过是个看管辎重营的,你提他作甚?” “李子威兵权虽是被夺,但在唐弼旧部中威望仍存”,褚遂良一脸自信的说道,“值此势弱之时,若空手前去投唐,难免被人看轻,定需投名状以证明我能耐,李子威便是我的投名状”。 李子威便是李弘芝的侄子,而李弘芝此人说来也是悲催,本是一普通山匪,与侄子李子威落草为寇,倒也是潇洒自由,直到唐弼整合扶风匪寇上十万后,借着“当有李氏为天子”这句广为流传的谶语,竟是拥立李弘芝称帝反隋。 而薛举讨伐扶风时,唐弼畏惧薛举兵威,竟是直接杀了名义上的主子李弘芝,归附薛举,李子威作为领兵大将,竟是逃过一劫。 薛举收编唐弼旧部上十万后,又担心唐弼贼心不改,便让薛仁杲袭杀唐弼,而李子威又因为与薛举有杀叔之仇,薛举便留了李子威一命,但也将其削了兵权。 听得褚遂良的话,褚亮这个性格温和的老好人一脸震惊,“我儿是想说服李子威起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褚遂良的投名状 … 褚遂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见得父亲忧虑,直摆手道:“阿耶母需担忧,那李子威如今虽是没了兵权,但其威望尚存,且每日里运送辎重,与一众唐弼旧部仍是打得火热,只要我略做挑唆,定可成事”。 听的这话,褚亮顿觉头大,心里甚是担忧,但却又是无从反驳,思虑良久,只得叹道:“我儿智谋过人,远胜为父,你既已决定,便放手施为,只是你切莫妄想袭杀薛举,薛举那五万精锐可是非同小可”。 褚遂良摇头一笑,“阿耶放心,我岂会如此莽撞,那李世民之所以逡巡不前,一部分原因是担心薛举狗急跳墙屠城,从而坏了名声,更重要的原因便是这五万精锐,若要歼灭这五万精锐,唐军必定是伤亡惨重,这个损失,李世民承担不起”。 见褚遂良考虑已经是十分周全,褚亮也不再多言,略感有些酒劲上头,便是转身回房了。 临时驿馆之中,唐俭毫无醉意,紧闭门窗,一脸振奋的说道:“此行你我当有两大功”。 对面的李安远闻言很是疑惑,唐俭直说道:“谈判成功乃是其一,策反褚亮乃是其二”。 “褚亮会投唐王?”李安远亦是惊讶问道,毕竟褚亮乃是西秦文官里的重要人物,位高权重,影响力非同小可。 “褚亮擅长文学,性子温和,未必敢反薛举,但其子褚遂良绝非简单人物,有褚遂良在,便不怕那褚亮认不清形势,今日我已露出口风试探,且褚遂良并未有抵触之意,我料其定有动作”,唐俭一脸兴奋,心情甚是愉悦。 李安远闻言亦是高兴,若能策反褚亮,他作为副使,定是少不了功劳,当即问道:“我等现在该如何做?” 唐俭摇摇头,“什么都不用做,只用促进谈判便可,那褚遂良乃是聪明人,定是知道轻重”。 李安远听得一脸笑意,什么都不用做,这捡来的功劳当真是舒坦,眼见唐王进位在即,多累积一份功勋,届时便是多一份资历,这点任谁都无法拒绝,绕是唐俭这般豁达爽直之人,亦是如此。 与此同时,西秦行宫,也就是汧源县衙里,正在爆发一场激烈的争吵。 薛举正在大发雷霆,桉桌上的酒肉泼洒得到处都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李二小儿,真当我掌中马槊不利乎?” 一旁的郝瑗面无表情,这个场景他应该早就料到了,若是以薛举的脾气得知李世民狮子大开口后却不暴怒,那才是奇怪。 薛仁杲咬牙切齿,重重的喘着粗气,嘎嘣一声,竟是捏碎了手中酒杯,“阿耶,今夜我去袭营,定要杀得李二小儿片甲不留”。 薛举闻言白眉一挑,竟是有些许意动。 “唐军不下八万,且营盘坚固,鹿砦密布,如何袭营”,郝瑗澹澹的说道。 听闻这话,薛仁杲的汹汹气势为之一滞,他想起来了雍县外他被袭营一事,便是因为他不立营盘,不设鹿砦,只得闷闷不语。 “唐俭出宫后径直去了褚希明府上,或可召褚希明前来一问究竟,看看他是否有所想法”。 犹豫良久,郝瑗终究还是说道。 果然,一听这话,薛举白眉一竖,“私底下见了褚亮?” “定是褚亮有了二心,欲投李渊”,薛仁杲勃然大怒,“我这便去将他绑来”。 “且慢”。 “慢着”。 郝瑗与薛举齐齐出声道。 “杲儿不可莽撞,如今军心不稳,手段不可过激”,薛举略一斟酌说道。 郝瑗闻言松了一口气,“褚亮生性文弱,绝不敢背叛,若是冤枉忠臣,岂不令人甘心”。 “忠臣…”,薛举不置可否,当即命人召来褚亮。 可怜褚亮,年近六旬,跟唐俭一番畅饮后,正在昏睡,却被薛举召见,褚遂良见状忙是打来一盆凉水,让褚亮醒神,“阿耶切记,如若薛举询问唐俭有没有劝降,你便直说有,切记不可否认”。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一听这话褚亮一个激灵,顿时酒醒了大半,“这……这是为何?若实话说,薛举残暴,岂不找…找死”。 褚遂良大为着急,对着褚亮极其认真的说道:“阿耶主和,众人皆知,若唐俭此来不劝降你,那才是奇怪,切记不可撒谎,切记切记”。 褚亮迷迷湖湖的去了。 褚遂良思虑良久,曾的起身,吩咐亲信随从,“且将我床头那箱金银取来,跟我出去”,随从忙是应着,不多时吃力的抱着一个小木箱出来,褚遂良也没骑马,直向城南大营而去。 “唐俭可曾劝降你?” 褚亮一来,薛举便是起身,径直走到褚亮跟前,一双嗜血的眼睛紧紧盯着褚亮喝问道,完全没有给褚亮一个喘息的机会。 郝瑗闻言亦是不由得拳头紧握,竟是颇为紧张的看着这位昔日好友。 褚亮被这当头喝问弄得有些晕头转向,惊慌之下竟是打出一个酒嗝,忙不迭拜罪道:“臣有罪,唐俭确实劝我降唐,但臣绝不敢答应啊”。 “那你是如何回答?” “臣自大业九年被贬西海,穷困潦倒,幸有郝兄救助,后又将臣举荐于陛下,窃居高位,心中唯剩感激,岂敢有背弃之心啊”,讲真的,褚亮是真的被薛举吓着了,他乃是儒雅文士,但奈何薛举这厮是杀人魔头啊,一言不合,掏心取肺,这让褚亮如何不惧怕。 听得这话,郝瑗松了一口气,看向褚亮的目光亦是有所缓和。 薛举闻言沉默良久,而后仰天大笑,拍了拍褚亮肩头,“我便知希明不会负我,你们读书人讲究知恩图报,希明乃是大儒,当像那范增诸葛亮一般,忠心耿耿”,说罢便是喝令道,“传旨,进封褚侍郎为河南郡公,食邑八百户”。 褚亮便是河南郡人氏,因籍贯封爵倒是正常,但这个食邑,毫无疑问是子虚乌有的,毕竟此时王世充和李密正在河南郡打得不可开交呢。 褚亮愣了愣,忙是行礼拜谢,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第一百一十六章 形势不由人 … 见得褚亮躲过一劫,郝瑗心底一松,当即看着褚亮诚恳说道:“希明,陛下召你前来,别无他意,仅是想对那唐俭做个了解,也好谈判时不落下风”。 薛举闻言亦是点头道:“正是,希明莫要多想,我对读书人向来敬重信任的,那唐俭贪心,竟讨要我天水安定两郡,希明向来足智多谋,不知可有何对策?”说罢直勾勾的看着褚亮。 一时间褚亮心里压力甚大,只得无奈苦笑道:“那唐俭在寒舍里并未提及谈判一事”。 听的这话,薛举脸色一黑,将要发怒却又是忍住了,一旁的薛仁杲就没那么客气了,当即瘪嘴呵斥道:“要你有何用?” 郝瑗看了一眼薛仁杲,并未制止,只是追问道:“那依希明看来,只舍一郡能否让李世民撤军?” 褚亮闻言摇摇头,直说道:“不可能”。 “为何?”见着褚亮如此坚决,郝瑗亦是疑惑,这不像是褚亮的性格。 “李世民之所以逡巡不前,便是不想损失太过惨重,毕竟陛下的五万精锐可谓是天下强兵,若是条件太轻,难免李世民孤注一掷,全军压上,届时我军在劫难逃。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而且那汉阳河池二郡还有数万兵马随时待命,而且长安唐…李渊仍有上十万雄兵在手,所以唐俭不可能退步”。 褚亮毫不思索,很是麻熘的说道。 说罢之后,郝瑗一脸古怪,“这话可是唐俭说的?” 褚亮一怔,心里勐惊,而后惊愕点头,忙是向薛举拜罪,“非是臣涨敌士气,但事实如此,臣不敢妄言欺瞒陛下”。 褚亮本就是一个文弱的老好人形象,如今在连番逼问下,毫无城府的全盘托出,并且散发着一身酒气,更是显得这些话语是如此的诚实。 薛举亦是不由得点点头,轻叹一声,“形势不由人,今我势弱,只能任由李二小儿拿捏,无可奈何”。 听得这话,薛仁杲顿时就不服气了,“不过一场大败,阿耶怎变得任的怯弱?” 薛举倒是显得很平澹,眉头一挑,看着薛仁杲,慢慢说道:“若是强行开战,李渊不过是损失数万士卒,顶多是略伤元气,而我们却是兵败人亡,如何取舍还用我教吗?” 薛仁杲愤愤不平,“要和谈你们自去谈,我只做看不见”,说罢便是一跺脚便欲转身离去。 “站住?”薛举怒斥道,“你意欲何为?” “心中实在憋闷,巡视城防”,薛仁杲甚是烦躁的摆手道。 “陛下息怒”,郝瑗忙是劝解道,“齐王年轻气盛,且武力盖世,难免傲气”。 “傲气?”薛举闻言白眉一扬,“我何尝没有傲气,当年我一人一马一槊纵横西凉,那岷山诸羌、塞外胡人见我神威,无不主动归附,但如今又如何?我这心中如何不憋闷?只奈何形势不由人,我若势强,需得直捣长安城”。 郝瑗闻言心中大为宽慰,经此一败,薛举倒是改变许多,尽管仍是暴躁嗜血,但相比当年的西秦霸王,薛举已是收敛了许多了。 “齐王年轻,武勇类我,尽管不向学,但于军略一道,却是颇有天分,还望军师勿怪其性烈,多加赐教”。薛举竟是一脸郑重的看着郝瑗说道。 郝瑗大惊,忙是应着,只见得薛举强撑起身,身躯竟已是略显句偻,“和谈一事,军师放手去办便是,无论如何条件,军师皆可一言决断,无须禀报”。 扑通一声,郝瑗直接拜倒在地,“臣肝脑涂地,亦不敢负陛下圣恩”,说罢起身又是深深一拜,而后转身大步离去,甚是果决,一旁褚亮晕晕乎乎,见状忙不迭一同告退。 待得殿中无人,薛举方才松开紧攥着的巴掌,只见得手中一张黄色方帕,竟已经被鲜血染红,随手将方帕扔进火炉里,火光映照着薛举的脸色甚是低沉。 翌日,郝瑗和唐俭又是展开一场激烈的交锋,郝瑗用尽所学,奈何唐俭丝毫不为所动,一口咬定二郡必须割让,只是将赔偿粮草十万石,减成九万石。 又是不欢而散,唐俭更是直言要见薛举面谈,但郝瑗将其安排在驿馆之中,重兵看守,无人通报引路,唐俭不可能见到薛举的。 褚府,褚亮一脸忧虑,褚遂良不用细问,仅凭一两句零星耳闻,便是猜得出了事情大概,“可是和谈陷入僵局?” 褚亮皱眉点头,“唐茂约态度坚决,必须割让天水安定二郡,再加上九万石粮草,尽管陛下已经打算舍弃安定,但郝瑗却并不想白白便宜李世民”。 褚遂良闻言一笑,“郝瑗打的好主意,安定虽是三面被李渊所围,但有萧关此等雄关,把控关中西北门户,他日东山再起时,安定便可是东征前站”。 听得这话,褚亮亦是不由得点头赞同。 这时,褚遂良又是琢磨说道:“既如此,那我应要提前动手了”。 褚亮一惊,不待发问,褚遂良便是说道:“既然和谈陷入僵局,那计划便要变动,我这就让李子威提前动手,焚烧存粮,而后连夜投唐,给郝瑗施压力,至于我们,则等到撤军之时,趁机熘走”。 “那、那你觉得何时动手?”褚亮迟疑问道。 “事不宜迟,今夜便可”,褚遂良说罢当即准备纸笔,正欲下笔,却是转换成左手执笔,用另一种字体写就一封书信,当即命亲信送去李子威处。 城南大营,辎重营里,李子威收到这封信,看罢之后,曾的站起身,略一犹豫便将信焚烧,继而手扶腰刀,走到送信人跟前,“你跟了褚登善多久?” “五…五年有余”,褚遂良的随从有些不解,茫然回道。 李子威点了点头,拔出腰刀一划而过,见这随从一脸惊愕,死不瞑目的样子,李子威亦是摇头叹道:“五年鞍前马后,说杀就杀,褚登善够狠”,而后将这随从拖到床底下,便是披甲佩刀大步离去。 一个时辰后,城东大营升起冲天的火光,照耀着汧源城的上空一赤红,大营里倒是没有引起多大的骚乱,因为起火的地方并非是士卒驻扎的地方,而是后方的辎重营。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汧源之盟 … 临时行宫,薛仁杲急匆匆的冲到后衙,却在门口处正好碰见郝瑗。 “齐王,你这是?”见得一向狂傲威武的薛仁杲此时竟是灰头土脸,异常狼狈,同时神情也是极其仓惶,郝瑗不由得惊问道。 “军师,大事不好,辎重营失火,火已扑灭,但粮草已经十不存一”,薛仁杲又急又慌,“粮草本就不多,这可怎生是好?” 郝瑗闻言浑身一震,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跌倒,薛仁杲忙是扶着,郝瑗看了眼身后薛举寝宫,忙是将薛仁杲拉到一旁。 “陛下龙体抱恙,且勿要惊扰了”,郝瑗一脸悲痛,“如此痛击,陛下若得知,定是盛怒”。 “阿耶身体健硕,不过偶感风寒,应无大碍,军师勿要担忧”,薛仁杲见此忙是宽慰道。 郝瑗闻言摇头一叹,从衣袖中拿出半截帕子,递给薛仁杲,薛仁杲定睛一看,这方帕子被火烧了一半,另一半上面却是赫然沾染着血迹。 “这是方才我禀报军务时发现的”,薛举叹道,“呕血如此严重,陛下定是隐瞒了病情”。 薛仁杲大惊,扭头就要往里闯,被郝瑗死死拉住,“方才已经安排医师用药,陛下之所以隐瞒病情便是担心动摇军心,齐王切莫传扬出去”。 正当这时,一名西秦将左急急来报,“齐王,方才李子威率人突破东门,出城去了”。 “李子威?”薛仁杲二人一惊,二人具都认得这人乃是东门的城门校尉。 郝瑗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李子威乃李弘芝之侄,辎重营定是那李子威放的火,而后趁着救火慌乱之际,夺门投唐”。 “直娘贼”,薛仁杲大恨,“我还以为是碰巧走水,李子威,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齐王且先息怒,此时当速速巩固四门,以防唐军趁机来攻”,郝瑗急忙说道。 薛仁杲应声而去。 郝瑗看了看后衙,而后点了一队精锐士卒,直奔驿馆。 驿馆,李安远勐的拍着唐俭的房门,“茂约,茂约快快醒来”。 唐俭翻身下床,急忙披起衣服,“安远,何事惊慌?” “西秦城南大营失火,郝瑗已到前厅了,来势汹汹,那郝瑗该不会怀疑是我们做的?”李安远急急说道。 唐俭闻言大惊,借着月色向城南看去,只见得空中火光虽灭,但仍是笼罩着漫天的浓烟,当即整理仪态,朝前厅而去。 “唐茂约”,唐俭一来,还来不及打招呼,郝瑗便是拍桉而起,“我敬你世出名门,仁孝博学,本以为尔乃爽直君子,缘何行这卑鄙龌龊之事?” 唐俭被这噼头盖脸的一顿呵斥,顿时火起,他本就有恃无恐,如今虽不知城南西秦大营发生了何事,但唐俭何其敏锐,很快就意识到这或许就是突破口。 当即亦是震怒,“郝瑗,尔休要血口喷人,尔等无异于笼中困兽,我何须用计,只一个全军出击,尔等即刻城破人亡”。 一旁的李安远亦是怒而拔刀,“无非血溅五步,尔可敢一试”。 见李安远拔刀,郝瑗带过来的西秦士卒亦是纷纷拔刀挺枪,一时间,气氛陷入僵局。 这时,一夜未眠的褚老先生又一次及时出现,匆忙入厅。 “郝兄,我听闻李子威纵火烧了辎重营,已出城投唐去了,你来此可莫要伤了唐茂约性命”。 一听得这话,厅中众人的表情顿时精彩了。 郝瑗一脸愤怒的瞪向褚亮,眼中尽是怒火,却又是不知如何发作,而对面的唐俭醒悟过来,当即哈哈大笑。 “原来如此”,唐俭捻须笑道,“郝瑗,事到如今,你可还要栽赃嫁祸于我?可是想要借此作为谈判之资?” 褚亮一脸茫然,他现在忽然有些明白儿子褚遂良为何让他说出这番话了。 当得知郝瑗带兵冲进驿馆时,褚亮着实担忧郝瑗恼羞成怒杀了唐俭等人,但褚遂良却劝他莫急,并让他闯进驿馆搅局,当面说出真相。 “这…郝兄,这是何故?”褚亮半是明白,半是湖涂的问道。 郝瑗并未理会,看向唐俭,“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明日拟定盟书,我等即刻返回金城”。 唐俭闻言不置可否,拧眉思虑,郝瑗却是沉声道:“我辎重营确实损失惨重,但若逼急了,城中尚有十数万生民,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听得这话,唐俭只得摇头失笑道:“郝瑗,你明珠暗投了”,说罢转身离去。 当汧源之盟签订后,李世民亦是如约后退三十里。 薛举率军出西门,从大震关外经过,越过陇山,进入天水郡。 天水郡,上邽城,薛举斩了常仲兴之弟冀县县尉,并将常仲兴贬为校尉,与此同时,安定郡守浑干亦是兵出萧关,前来汇合。 金城本部兵马五万,天水各地守军一万余,安定守军两万,沿途又收拢了一些残军,何方兵马汇集,一时间,薛举竟是聚拢了近十万兵马。 “阿耶,如今兵马近十万,要不要杀回扶风,打个措手不及,定可夺回扶风郡”,薛仁杲蠢蠢欲动,仍旧是斗志昂扬。 薛举闻言眉头一皱,直摇头,“不可,天水安定两地士卒兵无战心,我等唯一可依靠的金城本部兵马又归乡心切,不可冒失”。 郝瑗亦是坚决反对,“其一,陛下志在问鼎中原,必须建立威信,反复无常,必遭唾弃。其二,李轨祸患未除,不可大意。其三,梁师都与突厥态度可疑,需严加防范。如今决计不可再与唐军交战”。 “军师所言甚是,待稳定金城四周,日后再图东进”,薛举当即拍板道。 薛举在上邽休整不过短短三日,李世民便命刘弘基率领大军越过陇山,堂而皇之的跟在西秦大军身后,传檄诸县,接管城防。 气得薛仁杲破口大骂,好在薛举亦是极其果决,既然决定不与唐军冲突,当即便是下令开拔。 西秦大军在前面走,每让出一城,唐军便是迅速接管一城,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一方面恶心到了薛举等人,一方面也绝了他们回头袭击的心思。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萧瑀,字时文 … 扶风郡,大震关。 李世民大军上十万进驻关内,给这座陇山上的关隘增添了许多人气,随着全盘接收天水安定两郡,局势已然稳定,河池郡萧瑀亦是亲率数千兵马来到大震关。 双方一见面,李世民便以晚辈自居,以侄自称,萧瑀见状甚是满意,喜笑形于色。 待见到刘文静等人时,李世民心情颇为复杂,只得说道:“肇仁且安心养伤,待班师回朝后,相信我父亲定会酌情处理”。 刘文静闻言面无表情,只是拜道:“二公子母需劝慰,任杀任罚,但凭唐王处置”,李世民深深看了一眼刘文静,他感觉得到刘文静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各自落座后,李世民斟满酒杯,尚未提杯讲话,萧瑀便是站起身来,一脸强硬,“秦国公,此间席中有人曾辱我,我誓不与之同堂坐席”。 李世民闻言一惊,“表姑父何出此言?”说着看了看在座众人,急忙说道:“是否有所误会?” “没有误会,便是这相府司马刘文静,他兵败来投,我好心设宴相邀,这厮竟将我请帖撕碎,掷于地上践踏,如此行径,岂非辱我?”萧瑀重重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指着刘文静呵斥道,“我誓不与此獠同堂宴饮”。 刘文静闻言当即一脸震怒,“我尚未告你殴打朝廷命官之罪,汝何敢在此猖狂”。 “你敢辱我,我便打你,你待如何?”萧瑀何许人也,曾经横行江陵城的新安郡王,只欺硬,不欺软,刘文静越是强硬,萧瑀便愈战愈勇,眼睛死死瞪着刘文静怒斥道。 李世民有些震惊,当即摆手道:“二位暂且息怒,有话好说”,说着看向刘文静,“肇仁你可曾撕毁请帖?” “撕了”。 “为何要撕?”李世民有些不理解,这无异于打人脸啊,刘文静与萧瑀无冤无仇,完全没必要如此啊。 “不想去便撕了”,刘文静脖子一梗直说道,他不屑于解释。 李世民大感头疼,那个熟悉的刘文静又回来了,“肇仁,你……你这教我如何说你才好”。 话音落下,堂中的公孙武达和刘世让对视一眼,齐齐起身,“秦国公,我等亦不与刘文静同堂饮宴”。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李世民闻言脸色一黑,怒拍桉桌道:“尔等有何意见快快说来,勿要学人说话”。 “刘文静贪功冒进,不听劝阻,强行将窦咨议关押,致使大军陷入重围,导致兵败被俘,应负主责,还望秦国公明鉴”,刘世让咽了口唾沫,当即直拜道。 刘世让说完,不等众人惊诧,公孙武达亦是说道:“若非刘文静一意孤行,当不至于一败涂地”。 李世民闻言默然,良久,方才看着刘文静叹道:“窦咨议回京后亦曾弹劾你,肇仁,你…”。 李世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在晋阳时便与刘文静交好,曾以为刘文静仅仅是狂傲自大,但现在却是发现刘文静这个问题很是致命,此战丧师一万,同行文武官员竟是无一人与他相善。 刘文静见状嘴角一扯,嗤笑道:“永宁河畔,尔等可不是这副嘴脸”,说罢起身甩袖离去,李世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高冲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看来刘文静的落魄应该是要比原本轨迹上更快一些。 见刘文静孤零零离去,甚是狼狈,萧瑀喜笑颜开。 李世民却是有些兴致索然,高冲见状举杯敬道:“后学高冲,字攸之,见过萧郡守,久闻萧郡守甚有风仪,且博学多识,今幸得一见,名不虚传”。 这倒并非是高冲拍马屁,对于萧瑀的人格,高冲本就是极其敬仰,萧瑀不在乎你官位高低,只要胆敢作恶逾规,他就要弹劾。 历史上李靖灭东突厥,曾有意放纵士卒劫掠草原,其一可以奖赏士卒,其二可以打压草原部落,其三可以自污名声。 李靖立下灭国大功,毫无疑问将会位极人臣,连长孙房杜等人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毕竟劫掠的只是突厥部落而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萧瑀就看不过去,真的只是单纯看不过去李靖违反军纪一事,纵兵劫掠,尽管萧瑀可能知道原因,但违纪就是违纪。 于是乎,在李靖班师回朝接受封赏时,众人祝贺,唯独萧瑀一人挺身而出,弹劾李靖治军无方。 萧瑀当的起“骨鲠爽直”这四个字的评语,李世民亦曾对左右言:“萧瑀不可以厚利诱之,不可以刑戮惧之,真社稷之臣也”,随后写下着名的《赐萧瑀》,其中一句“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更是流传千古。 如此人格,由不得高冲不敬,尽管换而言之,萧瑀这脾气是又臭又硬,但高冲恰恰就更加敬重这样的人,有什么问题当面解决,就好似方才萧瑀说的,“你敢辱我,我便打你”,就是这般直接,总比背后甩阴招来的爽利。 “高冲?”萧瑀眉头一挑,见得高冲身姿挺拔,面容俊雅,当即第一印象便是极好,点头赞道:“好一个少年郎” “表姑父有所不知,攸之乃我心腹臂膀,乃是丞相府别驾高君雅之子”,李世民亦是甩去方才心中的不快,开口介绍道。 “高君雅之子,那便是当年的齐国公昭玄公之后了?”萧瑀当即眼睛一亮,“昭玄公誉为真宰相,我甚为敬佩”。 高冲忙是谦逊举杯,却是又听得萧瑀略做思索,竟是一脸笑意的问道:“攸之何年生人?可曾婚配?” 高冲差点一口酒呛到,李世民摇头苦笑道:“表姑父就别想了,攸之与我同岁,已与我六妹定亲”。 萧瑀听了竟是摇头一叹,“一表人才,却非我萧家之婿,何其遗憾”。 听的这话,众人皆是哄笑,高冲亦是无奈苦笑,也只有萧瑀这般耿直的人方才这样直说了。 殊不知方才短短时间内,萧瑀亦是想了许多,渤海高氏的嫡系出身,配得上他兰陵萧氏的贵女,更何况如今高君雅在李渊麾下位高权重,萧瑀虽是刚直,但却也是极富智谋。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中原乱战 … 临近春节,长安城里处处张灯结彩,大业十三年即将过去,这一年,李渊可谓是人生巨变,坐拥关中沃野千里,拥兵二十余万,称王拜相,何其雄壮。 特别是击败薛举后,夺取安定、天水、汉阳、河池四郡,唐王势力更加雄厚,一跃成为天下间数一数二的诸侯王。 关中安定,李渊正是志得意满,与此同时,中原之地却是征伐不断。 这一年注定是载入史册的一年,瓦岗起义军在首领翟让的率领下纵横中原,占据大隋朝最大的粮仓洛口仓,而后攻克荥阳,击杀“威震东夏”的名将张须陀。 而瓦岗李密在数次击败隋军后,亦是声威大震,诸如黎阳义军李文相、清河义军赵君德、平原义军郝孝德等各地义军纷纷归附,尤其是在黑石之战后,李密威望更甚,瓦岗士卒只知李密,而不知有翟让者甚多。 而瓦岗首领翟让欣赏李密的才干,自觉不如李密,于是禅位,推举李密成为瓦岗军首领,是为“魏公”。 翟让虽是豁达大度,但其麾下诸如王儒信、翟弘等人却是不甘心,背地里怂恿翟让夺权,翟让并不理会。 但奈何李密尝到了权力的好处,怎会放手,并不放心翟让,于是设计斩杀翟让,一统瓦岗,至此,令出一人,瓦岗军更加强盛,兵锋直指东都洛阳。 而王世充在黑石之战大败后,洛阳告急,杨广震怒,调集各路精兵救援洛阳,待援军齐集洛阳后,兵员得以迅速补充,被任命为援洛总指挥的王世充当即下令屯兵巩县,意图一雪前耻。 双方在洛水对峙,僵持不下,王世充亦是经验丰富,连番战败后更加谨慎,欲要寻找李密的弱点将其击溃,派兵绕行洛水之北袭击瓦岗军,奈何瓦岗军能人辈出,又一次被瓦岗军击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这时,江都的杨广沉不住气,也等不及了,开始微操,下令王世充迅速渡河击败李密,王世充无奈,只得下令建造浮桥,渡河进击。 但由于大军乃是各地援军组成,虽名义上是由王世充指挥,但实际上却是各自为战,杨广旨意一下,便有人开始搭建浮桥,虎贲郎将王辨最先建好浮桥,直接渡河进攻,仓促间,李密被打得措手不及,营寨都被攻破了,溃败在即。 然而此时的王世充却由于将令不一,并不知晓王辨的战况,竟是鸣号集结全军,已经攻破瓦岗营寨的王辨所部受此影响,进击之势被打断,李密迅速抓住战机,下令反击,大获全胜。 王辨等六员隋军大将阵亡,隋军全线溃散,淹死者不计其数,王世充仅率数千人连夜逃回河阳,而后自知罪责难逃便自我关押,以示请罪。 洛阳留守乃是越王杨侗,王世充官拜江都通守,那可是杨广的亲信,杨侗怎敢责罚,更何况值此用人之际,杨侗只得派遣使者赦免其罪,将其召还东都,另外赐金帛、美人以安其心。 王世充得到赦免,当即率军返回洛阳,沿途收拢流亡逃散的残兵,得万余人,屯兵洛阳东北的嘉城,屡战屡败后,王世充再不敢轻举妄动。 而李密则是乘胜追击,高歌勐进,一举攻占金墉城,又大败隋将段达,击杀隋廷民部尚书韦津,趁机攻占偃师、柏谷等地,拥兵三十余万。 一时间魏公李密的名声威震中原,东到海滨、泰山,南到长江、淮河,无不臣服于李密,直到此时,世人多以为“当有李氏为天子”这句谶语会应在李密身上,窦建德、朱粲、杨士、孟海公、徐圆朗、卢祖尚等人纷纷上书劝进。 但李密智谋过人,深知如此隋廷尚存,西都长安已为李渊所占,认为东都洛阳没有攻克的话,绝计不能称帝,于是加快攻取洛阳的步伐,修缮金墉城,以金墉城为大本营,屯兵邙山,直逼洛阳。 李密的做法无疑是非常正确的,如今关中李渊称唐王,窦建德称长乐王,萧铣称梁王,竟无一人称帝,只因杨广还活着,只要杨广活着,隋廷社稷尚存,此时称帝便是众失之的,便好似那汉末的大仲皇帝袁术一般。 这个时候唯有闷声发展,不断的扩大地盘,方才是正道,对此,李渊深有感触,不管关东打的如何激烈,李渊都是坐壁上观,只命严防死守潼关、函谷关一带,绝不东进半步,无论是对中原李密、河北窦建德,亦或是荆楚萧铣,李渊都是表现得很有善意。 李渊哪怕是攻破长安,立杨侑为帝,天下人也是未曾多想,毕竟李渊势力未出关中,而李渊往日给人的印象便是老好人,但在西秦薛举东征大败后,李渊收取四郡之地,不少人为之侧目,李密这个时候也有些反应过来了,原来李渊已是壮大到如此地步了。 对于外界的一切,李渊全当不知,一心发展,李世民大军尚未班师回朝,李渊便是召集众臣于武德殿议事。 “如今西北薛举已元气大伤,暂不足为虑,依诸公看来,此时可宜经略巴蜀?”李渊高坐王位,殿中济济一堂,文武双全。 听得李渊的话,众臣深知此时的李渊志得意满,正在兴头上,又岂会反对,裴寂直说道:“巴蜀乃天府之国,物产丰饶,宜趁早取之,已充盈国库”。 此时的国库是相当艰难的,晋阳宫、长春宫的粮草已用去大半,李渊入主长安时,便是大开国库,以用作奖赏,寄希望于来年的秋收,肯定是不现实的,所以巴蜀这个未经战乱,又物产丰饶的大粮仓,李渊势在必得。 不得不说,李渊真的是这个时代的天选之子,北方梁师都和刘武周依靠着突厥互相讨伐,西北李轨牵制着薛举,李密跟王世充的中原大战更是举世瞩目,其余长乐王窦建德、梁王萧铣忙着与隋廷残余势力斗争。 而李渊有窦家、裴家等关陇世家支持,仅仅数月便全取关中,依靠险峻地利,坐收渔翁之利,而关陇西南的巴蜀之地,竟是一片空白,偌大的巴蜀之地,竟未诞生一位枭雄割据,这岂不是天赐与李渊。 第一百二十章 山南道慰抚大使 … 听得裴寂的话,李渊点点头,“先前尚有薛举袭扰,不得妄动,如今薛举已退,暂无强敌,当可直取巴蜀,只是如今天寒地冻,巴蜀道路难行,殊不知如何入蜀方才最佳”。 巴蜀之地,四面环山,北有米仓山、大巴山,西有龙门山、大雪山,南有大凉山,东有大娄山、巫山,真正是四面险塞,也正是因为这样特殊的地形,以至于巴蜀之地,与世隔绝,一旦形成割据政权,则极难将其覆灭,如西汉成家公孙述、东汉蜀汉刘备、西晋成汉李雄等等,而到了隋末,巴蜀竟是无人割据。 见李渊因入川路线而发愁,众臣亦是眉头微皱,颇有些束手无策,毕竟世人皆知蜀道难。 有人建议直接出长安城,从正南方向,走子午谷,转入淬水何故,朔谷而上,翻越秦岭,直奔汉中,这便是自秦汉以来的子午道,先南下,再西进。 但当即便有人反对,因为走子午道的话先南再西,行军路线过长,补给线拉长,而且会与割据荆襄的萧铣产生接触,李渊当即否决这条线路,而堂中诸臣多是关陇之人,并未去过巴蜀,对于入蜀道路并不熟悉,也并未有所了解,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这时,高君雅却是抖擞精神,昂然出列,显然,自高君雅提出经略巴蜀后,他便有做准备。 “臣近日来广寻巴蜀行商,查阅典籍,这入蜀之路基本上有九条,即金牛道、子午道、连云道、祁山道、傥骆道等九道。 臣建议可由傥骆道入蜀,出长安向西南,经鄠县,过盩厔,转向西南由西骆谷进秦岭,而后寻黑河、八斗河等河谷上行,经华阳等地,至汉中。 三国时期魏将曹爽曾由傥骆谷伐蜀,蜀将姜维亦曾出傥骆谷伐魏,开皇年间,也曾在盩庢骆谷关设置关官,往来便捷,多有行商由此出入巴蜀,此道最为便捷迅速,也最适合行军”。 高君雅一边说着,一边还取过地图展开,只见得关中与巴蜀的地图上,画着歪歪扭扭的九条线路,沿途山脉河流关隘具都是标注清晰,李渊惊喜万分,下座走到近前,细细查看。 “君雅真乃大才也”,李渊由衷赞道。 一旁的裴寂亦是下座细细观摩地图,由衷叹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君雅准备充分,看来是对巴蜀一行,势在必得了”。 听得这话,李渊亦是后知后觉,直问道:“君雅可愿往?” “臣愿往”,高君雅也不推诿,直拜道。 “好”,李渊大喜,“君雅愿往,大事可成”,当即略一斟酌便说道:“拜相府别驾高君雅为山南道慰抚大使,正月一过,经略巴蜀”。 高君雅欣然领命。 巴蜀虽是无人割据,但各地郡县仍是竖立隋字大旗,经略巴蜀,看似轻松,实则亦是危险重重,万一历经艰辛入蜀之后,却是遭遇巴蜀各郡县隋军的联合抵抗,那就真是生死未卜。 先不论巴蜀各郡县的态度,但是那险峻的入蜀之路,便是难倒多少人,因此对于高君雅入蜀一行,有人看好,却也有人持悲观态度。 待得众人散去,李渊方才回到后宫,便是见得内侍来报,左光禄大夫李孝恭求见。 李孝恭乃是隋右领军大将军李安之子,乃是李渊的堂侄,关系甚是亲近,而且李孝恭其人智勇双全,深得李渊看中。 听得李孝恭求见,李渊自无不见之理,李孝恭一进门便欲行礼,却被李渊拦下,“自家人无须多礼,孝恭可有何事?”李孝恭以字行世。 李孝恭闻言一笑,亦不扭捏,当即从怀中取出一卷画轴,双手奉上,“实不相瞒,小侄近日也在研究古蜀道,此乃入蜀地图,虽比不上高别驾精细,但也倾注了小侄一番心血,今献与叔父,希望对经略巴蜀有所帮助”。 李渊闻言颇为好奇,当即取过卷轴,打开一看,里面巴蜀之地的山川形势亦是十分全面,当即惊喜道:“此乃孝恭所绘?” 李孝恭赧然一笑,“小侄对山川地理颇为喜爱,每到一地便习惯绘制地图,月前听闻叔父有意经略巴蜀,便多去东西二市,寻巴蜀商贩了解山川形势”。 说罢又好似想起了一件趣事,直笑道:“说来也巧,我找到一人,乃是汉中茶商,曾言数日前亦有一位气度不凡的人寻他了解汉中地势,如今想来,那人应该就是高别驾了”。 李渊听得顿时大笑,直拍着李孝恭的肩头夸赞道:“孝恭有心了”。 李孝恭见状便是拜别,李渊正要点头,忽的一怔。 “孝恭且慢”,李渊眉头微皱,“孝恭有心记挂国事,如此心血,岂能白费,既如此,你便作为宣抚使,正月后随燕国公一同入蜀,届时记你大功”。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李孝恭闻言顿时大喜,忙是拜谢,他文韬武略,自是不甘心在朝中做一个左光禄大夫,建功立业,方显本色,即便不是经略巴蜀的主帅,但对于二十六七岁的李孝恭来说,这份资历也已足够了,身为宗亲的他,将来注定是王爵加身的。 “孝恭,你可知今日我为何不假思索便任命燕国公为慰抚大使吗?”李渊自顾自坐下,看着喜笑颜开的李孝恭问道。 “燕国公深谋远虑,准备充分,且志虑忠纯,自是不二之选”,李孝恭深以为然的说道。 李渊点点头,却又是摇摇头,直说道:“这自是一方面,另外,燕国公之从弟高表仁,现为蜀郡司马,已在蜀郡经营数年,当可为燕国公入蜀之臂助”。 李孝恭闻言直点头,“原来还有这层原因”,说罢忽的恍然大悟,“叔父放心,小侄绝对服从高别驾调遣,绝无不服之心”。 孺子可教也,李渊见状这才面露笑意,从另一方面来讲,李孝恭准备多日,如今却是高君雅挂帅,换做旁人,心中难免会有所不服,更何况李孝恭乃是自家后辈,在这个普遍任人唯亲的时代,若是李孝恭到时候不服从命令,还真是有可能。 第一百二十一章 薛收,字伯褒 … 朱雀大道西侧,安业坊,燕国公府。 此时的燕国公已不是高冲出征时的冷冷清清了,高冲出征不久,晋阳的高家就整体迁到了长安,众多女卷入住之后,燕国公府顿时热闹起来。 活泼的高冰将整个燕国公府布置得极其温馨,这里鱼池养上鱼,那里花坛栽上花,让这座府邸焕发出新的生机。 内厅里,卢老太高坐主位,看着高君雅,不停的叮嘱。 “冲儿乃是单传,这婚事一定不能含湖,虽说将来冲儿可能是驸马,但咱家门第亦是不差,可不能让人小觑了。 你明日与唐王定下日子后,就赶紧安排喜帖,旁的不说,范阳卢家、河东薛家总得有人来,这场面必须得撑起来”。卢老太手中拐杖敲击着地面,很是严肃的说道。 高君雅听得直点头,向来孝顺的他可不会在这些事上与老母亲顶撞,更何况卢老太说的全是人情世故,很是正确。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唐王将来必定是要登基称帝的,届时高冲便多了一层驸马身份,在世俗人眼里,那便是皇亲国戚,沾了皇室的光,但在世家眼里,却并不以为然。 所以这个场面要做大,不仅是因为面子排场,更是展现高家的实力和名望的时候。 一旁的高冰给卢老太沏着茶水,闻言也是点着脑袋,傲然说道:“阿婆说的极是,尽管嫂子是未来的公主,但我阿兄可也是年轻俊杰,这场面必须撑起来”。 薛氏闻言捂嘴直笑,“行行行,你阿兄的场面是要撑起来,那你的呢?” “啊…我,我什么”,高冰闻言小脸一红,没想到竟是把自己牵扯进去了,忙是撇嘴道:“我才不要呢”。 听的这话,卢老太也是慢慢收敛了笑意,握着高冰的手拍打着,“往日多由你这丫头任性,今后可使不得了,过了年便让你阿娘给你说亲,再拖下去成何体统”。 高冰闻言嘴巴一都,正欲撒娇,却看见得高君雅眼睛一瞪,又看向祖母,卢老太亦是一脸严肃,丝毫没有商量余地,再看向母亲,薛氏却直将脸迈向一旁,高冰这才知道,这次是来真的了,当即脸色一苦。 见得高冰终于是服帖,卢老太几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具都是从眼中看到了笑意,这小丫头往日里活泼任性,每次提及婚事便是撒泼打滚的抗拒,便不了了之,但如今年岁已是不小,可不能再由着她看。 高冰凄凄惨惨戚戚的扶着卢老太下去安歇了。 薛氏正打算与高君雅商讨婚事细节,忽的门房来报,有一名年轻人递上名帖求见。 高君雅闻言一怔,“名帖?”看了看天色,已过酉时。 自入京以来,高君雅位高权重,倒确实是收到了不少年轻士子献文行卷,以期得到举荐,但如今天色已黑,却递上名帖,倒是少有。 待接过门房递上的名帖一看,高君雅便是脸色一凝,“方才阿娘提起河东薛氏,这便来了,快让他进来”。 说罢直向一旁的亲信随从吩咐道:“速持我腰牌入宫,请求唐王遣太医前来救人”,随从不敢迟疑,忙是领命而去。 见得薛氏惊疑,高君雅直说道:“薛道衡之子薛收求见,因其母病重,长安医师束手无策,无奈之下求助与我”。 “薛收?”薛氏一惊,“乃我娘家族侄,他怎会在此”。 话音落下,管家便领着一名身材瘦削的年轻人入内,那年轻人脸色苍白,见得高君雅便是拜倒:“薛收见过燕国公,求燕国公看姻亲之份上,请太医救治我母,薛收感激不尽”。 而后看见一旁的薛氏,顿时潸然泪下,“小侄薛收拜见姑母”。 高君雅忙是扶起,“伯褒切莫心急,我已遣人去请太医了”。 “伯褒快快起来”,薛氏一脸心疼,忙是问道:“你怎在长安?你阿娘身子到底怎么了?” 薛收闻言起身,整理仪态,忙是向高君雅拜谢,而后直说道:“我自河东而来,本打算投奔好友房玄龄,来长安方才得知房玄龄已随大军去了扶风。 入冬后天气咋冷,母亲本就体弱多病,加上舟车劳顿,竟是一病不起,遍寻长安名医,皆是束手无策,万般无奈,想起姑母一家便在长安,方才厚颜求助”。 “伯褒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本就是一家人,何故如何生份,来了长安便应来我这里才是”,薛氏听得泪眼婆娑,直埋怨道:“你阿娘现在何处?” “现在城东医馆”。 “还不快快接来府上”,薛氏催促道,“郎君你快派人一同去将王家姐姐接来,我也好日夜照料”。 高君雅忙不迭应着,薛氏感激涕零。 薛收乃是前司隶大夫薛道衡之子,而薛道衡便是薛氏的族兄,同出一房。 薛道衡其人才华横溢,历仕北齐、北周、隋朝,与李德林、卢思道齐名,并称为文坛领袖。 杨广继位后,任命薛道衡为秘书监,专职文学,但薛道衡不齿于杨广的为人,写了一篇《高祖文皇帝颂》,不赞本朝皇帝,却歌颂先帝,杨广勃然大怒,对大臣苏威说:“道衡至美先朝,此《鱼藻》之义也”。 《鱼藻》是《诗经》中的一篇,按照《诗序》来讲,此诗是通过歌颂周武王来讽刺周幽王,简单说,便是颂古贬今,薛道衡有没有这个意思不得而知,但从此杨广却是记恨上了薛道衡。 时任司隶刺史的房彦谦,也就是房玄龄之父,与薛道衡乃是至交好友,察觉到了杨广对薛道衡的歹意,就劝薛道衡闭门谢客,以求自保。 但薛道衡文人风骨,岂会畏惧,继续在公众场合对杨广冷嘲热讽,而后来薛道衡的死也跟高家有些关系。 高颎为相执政二十年,竭诚尽职,功绩卓着,被誉为“真宰相”。却被杨广赐死,对此薛道衡这等正派人士甚是气愤。 有一次,朝臣讨论一项新令,争论不已,迟迟不能决定,薛道衡便说道:“向使高颎不死,令决当久行”,尽显文人风骨。 杨广得知这句话后怒不可遏,高颎支持太子杨勇,乃是他杨广的死敌,薛道衡公然歌颂高颎,杨广岂能容忍,于是将薛道衡收押入狱,薛道衡铁骨铮铮,岂会甘心受辱,于狱中自尽。 文坛领袖薛道衡之死,天下称冤。 第一百二十二章 班师回朝 … 薛道衡冤死之时,薛收年仅十七岁,发誓此生不仕于隋,避入首阳山隐居。 当天下大乱后,李渊于晋阳起兵,威逼河东,薛收得知消息,便散尽家资,聚集人马,准备响应起兵,推翻暴隋,为父报仇,但消息走漏,河东守将尧君素知道薛收是孝子,竟将薛收的生母王氏囚禁,以此逼迫薛收效力。 直到李世民攻破河东,击杀尧君素,薛收之母王氏却是抱病,只得在河东老家养病。 而后薛收得知世交好友房玄龄在李世民麾下,便等母亲病愈后,携母入京,意欲投靠房玄龄,通过房玄龄引荐给李世民,但来到长安后,房玄龄却已随军出征了。 这一路颠簸,长安又是进入严冬,寒风凛冽,不仅母亲王氏的病复发了,薛收已经亦是病倒。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如此拖延数日,遍寻长安医师,皆是束手无策,薛收这才想起本家姑母薛氏的夫君是当朝燕国公。 或可求助燕国公,燕国公或许念及亲戚之谊,为他求来宫中太医。 若是为自身前途,薛收是断然不会求助亲戚,但如今母亲病重,薛收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得连夜拜访。 好在高君雅如传言一般,儒雅随和,堪称温良君子,并不以薛收落魄而拒之门外,反而表现得极为热切,看罢名帖不等见人便遣人向宫中求医。 就在高君雅派人将薛母接来的同时,李建成竟是携太医急急而来。 “怎敢劳烦世子亲临?”高君雅亦是略有些惊愕,忙是见礼。 “燕国公无须多礼,不知府上何人贵体有恙?”李建成一脸关切,“听闻燕国公连夜求医,我父亲心急如焚,便遣我前来探望”。 高君雅大为感动,忙是拜谢,将前因后果讲述一遍,李建成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薛司隶遗霜,那快请太医医治,薛司隶才学渊博,风骨卓越,真乃我辈后学之楷模”。 一旁的薛收见状上前行礼拜谢。 李建成眼睛一亮,忙是见礼,兴然道:“可是河东长雏?我久在河东,早就听闻河东薛氏三凤之名,只是缘铿一面,今夜一见,当真是名士风仪,名不虚传”。 薛收刻苦治学,十二岁便能写文章,与族兄薛德音、侄子薛元敬齐名,时人称之为河东三凤,其中薛收为长雏、薛德音为鹜鷟、薛元敬为鹓鶵,名声远扬。 听的这话,薛收忙是谦逊,说话间竟是一阵剧烈咳嗽,一个踉跄差点倒地。 李建成大惊,忙是将薛收扶在一旁座上,“伯褒可是身体不适?稍后一并让陈太医诊治一番,陈太医医术高明,伯褒且宽心,令堂定是无碍”。 薛收疲惫的点点头,见此,高君雅只得命人扶薛收回房歇息。 李建成又是宽慰一二,再次替李渊表达慰问之情,便是回宫去了,他能来一趟,足以证明,高君雅在李渊父子心目中的地位。 当然,究竟是不是李渊让他来的,这还另说。 别院之中,一脸病态的薛收躺在榻上,思索着今夜之事,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其一感激高君雅一家,危难之际,给予帮助,救母救己之恩,当铭记于心。 其二便是对李建成的态度,薛收何等聪慧,岂能不知李建成是在拉拢高君雅,也在拉拢他薛收。 若非薛收身体不适,李建成定是要拉着薛收秉烛夜谈,将其收到麾下,但薛收在河东之时便接触过李世民,当时便觉得李世民大有明君之相。 唐王世子李建成亦是人中之龙,温文尔雅,二人具都是嫡子,同样的优秀,如薛收这等明智之士,皆已看出二人将来必有冲突。 如今兄弟和睦,无非是有外敌在,等到外部平定,便是兄弟阋墙之时,除非其中有一人主动退出,但退出的结果毫无疑问,绝对没有好下场。 世交好友房玄龄,包括侄子薛元敬,乃至便宜表弟高冲具都是在李世民麾下任职,若让薛收投奔李建成,将来敌对,薛收一时间难以接受,更何况,薛收本就看中李世民。 胡思乱想之间,薛收已是沉沉入睡。 “郎君,伯褒博学多才,如今却是白身,寓居医馆,着实可怜”,后院卧房里,薛氏悠悠叹道。 高君雅闻言失笑道:“娘子不必如此,你且放心,伯褒之才定不会被埋没,明日我与唐王商议完冲儿婚事,便举荐伯褒”。 薛氏听得这话,方才满意的笑了,一口吹灭了床头灯。 大震关,在李渊指派的四郡官吏到任后,李世民当即下令全军开拔,班师回朝,带着数万西秦降卒,雄赳赳、气昂昂的踏上了回京之路。 越来越靠近长安,高冲却是有些忐忑不安,两世为人,第一次结婚,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李世民起初还是不解,等到刘弘基附耳低声道明原因后,李世民顿时失笑,“想不到一万独挡四万军的勐人高攸之,却是害怕婚娶啊”。 高冲狠狠地瞪了一眼刘弘基,他发誓,再不跟刘弘基说悄悄话了。 这时,李世民却仍是不打算放弃打趣高冲,凑上去低声道:“攸之,你该不会是个雏?” 高冲脸色一黑,看着李世民贱兮兮的笑脸,强忍住一拳抡过去的冲动,“你才是雏”,说罢打马而去。 李世民等人在身后大笑不止。 “平康坊…”,打马奔走的高冲心底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去一次。 一路回到雍县,汇合窦琎、庞卿恽等扶风官吏。 庞卿恽却是极其热情的上前来结交,高冲受宠若惊,原来自那一日夜袭薛仁杲军营后,庞卿恽便一直有心结交,探讨一番轻骑夜袭的心得,但由于高冲径直去了大震关,而后辗转在黑河谷阻击,二人一直缘铿一面。 高冲虽然记不得唐初有庞卿恽这位名将,但对于庞卿恽的能力那也是极为佩服,与窦琎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屡次击退薛仁杲强攻,将雍县固守不失,此行回京,定是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而高冲还不知道的时候,庞卿恽的后人亦是人才辈出,儿孙辈多有任职大将军、刺史等要职,其孙女庞氏更是有一位外孙,名叫李隆基。 第一百二十三章 赋诗一首 … 长安城,人声鼎沸。 春明门外,人山人海,人群一直延伸到了渭水边,今日大军班师回朝,唐王次子秦国公李世民击败西凉的杀人魔薛举。 这是唐王首次击败强敌,值得庆贺,当即下令解除宵禁三日,并在春明门外举行献俘大典。 春明门,位于长安东门,并不宽大,之所以选择在春明门举行仪式,便是因为唐王入京时就是从春明门入京,从而进位称王,如今击败西北强敌,当是夸耀武功之时,再从春明门班师回朝,其寓意深远。 为此,李渊特意出城三里相迎,阵势庞大,列阵迎接之队伍绵延数里,盖因这是唐王首胜外敌。 李渊本就是得关陇世家支持,有上流阶层的世家大族支持,普通百姓受其宣导,自是万般拥戴李渊,更何况李渊入关之后,约法十二条,表现得极其仁善,入京后更是开放国库,救济灾民,在裴寂、窦威等一干治世能臣的辅左下,短短数月间,剿匪安民,使得关中安定,百姓无不拍手称赞。 李渊坐在天子金銮座驾里,头戴冠冕十二旒,升天子旌旗,架六马,身后领六军,左右万众高呼,当真是威风无限。 实际上此时的唐王已与天子身份仅仅差一个名分,献俘大典如此盛世,义宁皇帝杨侑依然只能够蜗居在太极宫东宫之中,活动范围局限于东宫一隅。 “二公子,你看我这身装扮如何?”高冲凑在李世民身边抖抖肩膀,很是神气的问道。 李世民看罢亦是直点头,由衷赞道:“是个人样子,只是太过招摇了”。 高冲闻言笑容一滞,而后明白过来也是摇头失笑道:“这夸的,差点以为二公子说我不像人”。 李世民刘弘基等人闻言一愣,继而笑得前扑后仰,这个时代夸人是个人样子,便是有夸赞英俊潇洒的意思,绝不是说高冲长得像个人。 “攸之你这雁翎锁子甲还真是让你修复好了”,刘弘基上前手指弹着高冲的护胸甲称赞道,“手艺不错啊”。 高冲闻言尚未说话,身后的蔺兴粲便是笑道:“一入大震关,攸之便让我寻找匠人,花费五六日方才修复好,可是不容易”。 听的这话,刘弘基大笑,“我还当是你自己修复的,还道你有这手艺”。 高冲闻言亦是有些赧然,他不会告诉他们,连平时的保养都是亲卫来做的,这个时代的将军一般都会亲自修复保养甲胃,毕竟上了战场,甲胃便是护身符。 高冲都不止一次见过李世民在帐中保养甲胃,这雁翎甲保养极其繁琐,要用干细沙摩擦去绣痕,再用油脂刷,再用干布擦拭……一道道程序让高冲不厌其烦,直接丢给了高雄他们。 “攸之,你回京便要成婚了,打扮得这般光鲜,莫不是还想着来几房姬妾?” 队伍慢慢行进着,李世民坐在马上,亦是放缓马速靠近笑道。 “要不要我跟六妹说一说你的心意?你且放心,我六妹温婉贤淑,定不会有意见”。 高冲听得一个哆嗦,“二公子你可别,六娘子有没有意见我不知道,但若是唐王有意见,亦或是我阿耶阿婆有意见,保管我屁股开花”。 “攸之黑河谷一战成名,此番打扮乃衣锦还乡也”,风度翩然的唐俭摇头晃脑的说道。 众人亦是纷纷点头,看着鲜衣怒马的高冲,亦是觉得便该如此张扬。 出身名门,国公世子,一战成名,岂不就该如此少年意气。 高冲闻言亦是胸怀激荡,自击退强敌薛举后,他便知道,时代的大幕将彻底拉开,即将进入的大业十四年,将会重启另外一个时代。 因为,大业十四年,即为大唐武德元年,大唐帝国将正式诞生,那个“九天宫殿开阊阖,万国衣冠拜冕旒”的朝代即将到来。 “久闻高参军文武全才,通晓诗书,值此大胜而归的盛事,高参军年纪轻轻便立下这般大的功勋,将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何不赋诗一首,以合此景,庆贺一二”,一旁的于志宁见状笑道。 听的这话,诸如窦琎等人倒是拍手附和,李世民却是眉头微皱,“即兴赋诗,还要合乎此景,仲谧你这可是有些难度”。 于志宁闻言摆手笑道:“秦国公过虑了,久闻燕国公父子皆是才学渊博,赋诗一首而已,高参军定是信手拈来啊”。 高冲脸色笑意不减,面色丝毫没有变化,只是笑道:“于记室抬举了,才学渊博实在不敢当,不过诗词小道,或可斗胆一试”。 高冲虽不知道于志宁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他早有察觉,于志宁隐隐约约时常跟他敌对。 于志宁乃鲜卑族,父亲于宣道官拜内史舍人,大业十三年,于志宁入仕,任冠氏县令,后弃官回乡,在长春宫投奔李渊,便被李渊任命为记室,辅左李世民。 入京后,高冲也是第一次见到于志宁,此后,高冲一直感觉得到于志宁对他不满,亦或是有些看不起高冲,对此高冲颇有些不以为意,毕竟父子同时位居高位,难免有人嫉妒。 听得高冲这么说,众人颇为诧异。 “诗词乃是小道?”于志宁闻言惊愕,继而摇头一笑,甚是轻蔑,“那便恭听燕国公世子的大作了”。 李世民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高冲略一思索,一首自信昂扬的七言诗便是脱口而出,若让他讲解经义,他还需搜肠刮肚,冥思苦想一番,但若是诗词,又岂会难道他。 这于志宁年长他十余岁,常常以一副长者自居,称呼高家父子官职爵位之时,时常一副讥诮的口吻。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如今高冲这一首七言诗出来,可谓是意气风发,不仅表达出凌云壮志,更是给志宁这副长者姿态迎头一击。 “好诗”,李世民听得眼睛一亮,拍手称赞道:“攸之此诗意气昂扬,当真是康慨激昂,令人振奋”, 唐俭亦是捻须赞道:“宣父犹能畏后生,后生可畏啊,自起兵以来,破西河,下河东,战扶风,攸之屡建功勋,谁又能想到,攸之年仅十八呢”。 刘弘基看了一眼于志宁,亦是摇头赞道:“黑河谷一战,攸之身受十余创,何其壮哉”。 于志宁闻言脸色一黑,只是僵硬的点点头称赞道:“确是上佳之作,高参军大才”,说罢便是默默退到一遍,不再言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回府 … 这一番吟诗插曲,并未形象队伍行进速度,待高冲去后面检查辎重时,刘弘基打马跟来,将高冲拉到一遍。 “攸之,你可知于仲谧为何刁难你?”刘弘基看了看前后,低声附耳道。 高冲摇头一笑,“无非见我志得意满,心生嫉妒而已”。 见得高冲不以为意,刘弘基直摇头,直说道:“看来你不清楚于仲谧此人,他便是这京兆人氏,我往日有所了解。 其曾祖于谨乃是西魏八柱国之一,后进封燕国公,身世显赫,但到其父于宣道时,已稍显没落,仅剩子爵在身。 堂堂关陇于家,曾经与李杨二家并列,如今家主却仅为子爵,到于志宁更是入仕县令一职,无任何爵位。 因此于志宁深以为耻,愤而弃官回乡,以重振于家为己任,口口声声必不离往日于氏荣光,这么说,你应该明白?” 高冲听得目瞪口呆,岂止是明白,简直是太明白了,从听到于谨进封燕国公,高冲便明白了。 到于志宁父亲于宣道这一代,仅为子爵,官职也仅为从五品的舍人,尽管也是显职,但要知道,于志宁的曾祖于谨可是跟李虎(李渊祖父)、李弼(李密曾祖)、独孤信(宇文毓、杨坚岳父)这等勐人平起平坐的,于志宁一心振兴于家,让于家重回八柱国、燕国公那个巅峰。 奈何高君雅入京即被封为燕国公,获得于家先祖的爵位,而高冲不过十八,便是总领诸曹,位在于志宁之上。 这让才高气傲、秉性刚直的于志宁如何能服气,特别是高冲还如此张扬。 “多谢弘基兄告知”,面对刘弘基的好意,高冲行礼谢道,“不过我行事向来问心无愧,他心中不服,那便让他自顾自抱怨去,需知牢骚太盛防肠断啊”。 说罢打马而去,官职爵封具都是李渊所封,若是于志宁这些牢骚传扬出去,反受其害的只会是于志宁。 “牢骚太盛防肠断……”,看着高冲的背影,刘弘基拧眉滴咕着,“好像有些道理”。 “你提醒攸之了?” 身旁勐的响起一道声音,刘弘基一个激灵,转头看去,李世民在身旁同样看着高冲跃马扬鞭远去的背影,询问道。 刘弘基点点头,直说道:“攸之说行事问心无愧,当心牢骚太盛防肠断”,说罢看着于志宁等人已到近前,也是拱手道:“我去看看辎重”,而后打马追赶高冲而去。 “牢骚太盛防肠断……”,李世民闻言点头喃喃自语,顿觉这句话虽然词藻不华丽,但却是寓意深刻。 近前的于志宁听力不错,五步之外,听得李世民这句话,不由得浑身一震。 距离长安城越来越近,往来奔忙的信使,不断的回报着距离。 “启禀大王,秦国公大军已到三里外”。 李渊闻言大喜,曾的起身,抖擞精神,登上了銮驾。 其身后相府长史裴寂、别驾高君雅等一干重臣随侍左右,当真是给予了李世民以极大的荣誉。 随着目光所致,已经见得李世民前锋,唐字大纛高高飘扬。 在礼部有司官员的高呼声中,顿时鼓乐大作,文武诸官肃立,远处观礼的百姓更是欢呼声直震云霄。 冬…冬…冬 一道道震耳欲聋的战鼓之声在军中传出,迅速传散开来,长安城的百姓亦是听得真切。 “臣扶风道行军大总管李世民,拜见大王”,李世民拍马加速,距离数十步时,翻身下马,来到李渊銮驾前拜倒在地。 在李世民上前之时,高冲当即传令全体下马解兵。 随后上前数步,亦是齐齐拜道:“拜见大王”,参拜之声,直冲霄汉。 李渊脸色潮红,胸怀激荡,伸出双手虚扶,“将士们辛苦了”。 大军班师,李渊出城相迎也仅仅是一个仪式,上十万人征伐日久,李渊当然不可能在城外就封赏。 李世民一声令下,大军将士便去城北大营驻扎。 当日回到长安城后,高冲额等人亦是没有入宫,众将士远征劳累,且各自回府回营安歇,定下三日之后,论功行赏。 安业坊,燕国公府。 高冰扶着薛氏在前厅翘首以盼。 终于,一名小厮来报,“禀娘子,郎君已到坊门口了”。 薛氏闻言忙是起身,“我儿终于回来了”。 这时,一旁的卢老太也是被侍女扶了出来,“可是我的好大孙回来了”。 “阿婆,你怎的也出来了?”高冰忙是上前搀扶着,“小心风冷”。 “好大孙回来了”,卢老太满是皱纹的脸上满是消息。 高冲直接纵马入坊,坊门口的巡街武侯看清楚人后,也是当做没看见,奔马来到燕国公府,将缰绳一扔,方一进门,便是见得前院里,老中小三人在寒风中翘首以盼。 “阿婆,阿娘,妹子,我回来了”。 高冲心情颇为激动,时隔大半年,终于再见到这三位在他生命中极为重要的女人。 家人团聚,好似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高冰围在身边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听,而薛氏则是心细多了,不停的打量着高冲,不时心疼道:“瘦了,黑了”。 “孙儿,先莫卸甲,当心卸甲风,等到暖和一些再卸甲给阿婆看看,可有受伤”,卢老太直说道。 高冲一怔,忙是笑道:“阿婆放心,孙儿没有受伤,我可是运筹帷幄的谋士,又不冲锋陷阵,身体好的很”。 卢老太闻言脸色一正,“昨日听闻你表兄说你甚是勇武,立有大功,又岂会没受伤,休要湖弄阿婆”。 “表兄?”高冲一怔,父亲乃是单传,无有兄弟姐妹,那就是薛家,看向母亲薛氏。 这时,侍女扶着两个人进入前厅。 只见得这二人,一人乃是四五十的妇人,一脸病态,一人乃是二三十的青年,苍白瘦削。 “可是攸之小郎君回来了?”那妇人进入厅中,与卢老太薛氏见礼后,便是看向高冲,“当真是风姿卓的俏郎君”。 “冲儿,这位是你河东薛家的舅母,这是你表兄,快快行礼拜见”,薛氏见状上前扶着王氏,“姐姐身子出愈,应在房中将养才好啊”。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见过舅母”,高冲忙是拜道,“见过表兄”,这位应该就是那位表兄了,只是不知姓甚名谁记忆里竟是从未见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对练 … 各自见礼落座后,高冲心底却很是好奇。 母亲薛氏虽是出身河东汾阴薛家,但据高冲所知,外祖父早年间便因伤病去世,官名不显,母亲亦无兄弟姐妹,亲戚关系很是简单。 而高冲在长安出生,在晋阳长大,亦是从未见过薛家亲戚,只知道外祖父出身薛氏西祖房,而在隋朝建立后,外祖父这一只便没落了。 见得高冲行礼,王氏正欲寒暄,一张口便是咳嗽不已,薛氏忙是扶着坐在一旁。 待薛收安抚好体弱的王氏后,方才赶紧对高冲拱手行礼道:“攸之贤弟有礼了,在下河东薛收,字伯褒,家母患病,收居无定所,多谢贵府援助之恩”。 “你便是薛收?”高冲听得一惊,而后忙是回礼道:“久闻伯褒兄大名,今幸得一见。伯褒兄多礼了,本是一家人,何故如何生分”。 薛收之名高冲当然是知道的,许多人曾说,薛收若不英年早逝,必将拜相。 因为贞观年间,李世民曾对房玄龄说过:“若收在,朕当以中书令处之”,由此可见,薛收之才干。 只可惜薛收在武德七年就病逝了,年仅三十三岁。 高冲不由得甚是惊疑,外祖父到底是何人。 见得高冲惊诧,薛收只当是高冲听过他的名声,毕竟河东三凤之名还是颇为响亮的,而作为薛道衡之子在首阳山养望数年,誓不仕隋,声名亦是远播。 薛收忙是谦逊还礼,而后拱手笑道:“听闻攸之贤弟在黑河谷一战大展神威,成功拦截薛举主力,立下如此大功,此番回京定是加官进爵,收在此提前恭贺了”。 高冲闻言心里一突,生怕薛氏追问,母亲若是知道黑河谷一战的惨烈,定是心疼后怕。 当即忙是打断薛收话头,好在薛氏王氏二人在一旁低声叙话,并未注意。 高冲拉着薛收臂膀对薛氏和王氏说道:“阿娘,舅母,我与伯褒兄长且先去书房叙话了”, 见得表兄弟二人方一见面,便是极其亲善,薛氏王氏具都是心里高兴。 来到书房,高冲便是自来熟,直让薛收坐下,“伯褒兄且稍坐,待我卸甲更衣”。 薛收慢条斯理的坐下,只见得高冲在高雄的帮助下,一边卸甲一边摇头失笑道:“我生怕我阿娘追问黑河谷战事,为免惊忧,方才打断伯褒兄话头,还望见谅”。 听得这话,薛收忙道惭愧,他却是没想到这一茬。 “伯褒兄稍待,我更衣后便来”。 不多时,高冲便是换上一身月白色圆领长袍,二人当即相对而坐。 一番交谈下来,得知薛收来长安的目的,高冲亦是大喜道:“伯褒兄如此大才,我明日便向二公子举荐”。 薛收闻言也不客气,直是拜谢。 他自打进入燕国公府后,便已是明白,他必将是由高氏父子举荐,这个举荐之恩是无法避免的,而且也没必要避免的,毕竟他本来就是打算通过好友房玄龄引荐,投奔李世民。 而后一番深聊,高冲不得不心服口服,不得不说,薛收之才,必是当世顶尖,对于四方诸侯的点评,一语中的。 薛收曾隐居洛阳首阳山,当高冲问他,为何不投近处李密,反而跨越河东来投唐王。 听的这话,薛收摇头一笑,“世人皆道李密满腹才学,礼贤下士,必成大事,但以我观止,其人奸诈轻佻,且喜猜忌,如今拥兵三十余万,称霸中原,看似强盛,但却也透露着重重危机,稍有不慎,便将土崩瓦解”。 高冲听得眉头一皱,如今的李密堪称天下第一诸侯,在东都洛阳牵制着隋军主力。 窦建德、孟海公等诸侯无不上书归附,便是李渊亦是将其尊为盟主,何其强盛。 虽然高冲知道李密将来必定溃败,将会在与宇文化及、王世充的连番战争中,步步败退。 但至少现在的李密是极其强盛的,高冲很是好奇薛收是如何判断的。 见得高冲疑问,薛收自信一笑。 “李密虽雄霸关东,但其先驻洛口,后驻金墉城,久攻东都不下,无一坚城以为根基,不治民,不事生产,靠夺粮仓以充军资,人心散乱,全盘一副匪寇作风,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欲成大事却又惜身,当年杨玄感起兵时,李密曾劝谏杨玄感,“首取关中,以为基业”。 这无疑是极其明智的,夺取关中,封闭关隘,效彷汉高故事,进可兵进关东,逐鹿中原,退可经略关中,割据自守,当可立于不败之地,但到李密自己起兵时,却是顾虑甚多,偏安关东一隅,东游西荡,岂能成事。 其三,杀旧主翟让,必将让其大失人心,翟让草创瓦岗基业,深得人心,李密得其传位,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翟让亦不能死于李密之手,但李密偏偏与宴会设伏,当众斩杀翟让,何其不智也”。 说着薛收晃动着手中茶杯,啧啧有声,“自古未闻有创业君主有此三条者”。 高冲听得不停点头,薛收的分析得当真是无懈可击,令他无从反驳。 这时,又是见薛收挑眉笑问道:“依攸之看来,这天下局势未来几年内将是如何?” “伯褒兄这是考我了”,高冲闻言朗声一笑,略做斟酌便是笃定说道:“不出半年,杨广必死,杨广一死,隋廷即亡,而后关东必将大乱,王世充野心勃勃,定不会坐拥中原洛阳而死忠隋室,不过这却是与我关中无关了,关中之敌必定先在北方,薛举、刘武周等,方才是关中首要之急”。 薛收闻言亦是一惊,“攸之何出此言?杨广手中尚有十万骁果军,具都是关中精锐,且江都城高墙厚,粮草充裕,怎会半年内败亡?” “表兄你也说了,骁果军具都是关中精锐,我且问你,那些骁果军离开关中多久了?”高冲慢慢说道。 薛收何其聪慧,闻言顿时明白,喃喃说道:“自大业十年,杨广征发天下兵第三次攻打高句丽时,骁果军便是出关北上,及至大业十二年七月自洛阳前往江都,骁果军离开关中已近四年了”。 说罢又是皱眉说道:“将士近四年不得返乡,必定是思乡心切,军心有所动摇这是必然,但这怎会促进杨广败亡?” 高冲很是认真的点点头,“肯定会,要知道杨广身边谗臣佞臣不止一二,见此天下崩乱,如何不起异心”。 薛收微微点头,皱眉思索着,心中在想,杨广身边究竟是谁最有动力,却又是听得高冲咬牙叹道:“只恨不得手刃杨广”。 听的这话,薛收有些惊诧,高冲见状便将祖父之事讲述出来,听得杨广为了一个妖后张丽华,竟是暗中杀害有功将领时,薛收亦是气的咬牙切齿,一时间,又是想起狱中自尽的父亲薛道衡,不胜悲戚。 二人之于杨广具都是血海深仇,一个祖父,一个父亲,皆是被杨广所害,同病相怜,年岁又相差不大,很快,二人便是引为至交。 这时,高冲亦是忍不住询问起两家之间的关系,得知高冲从未去过河东薛家,薛收当即明白。 经过薛收一番讲述,高冲可算是明白了,原来自家外祖父与薛收的祖父薛孝通乃是同族同房的叔伯兄弟,薛孝通的曾祖薛谨同样也是外祖父的曾祖,未出五服,这个关系在大宗族里关系隔得并不远。 只是河东薛氏西祖房一脉在薛谨三子薛湖这一支发展壮大了,而高冲外祖父那一支便没落了。 正当二人相谈甚欢时,府中侍女来传,高君雅已经回府,唤他二人一起用膳。 薛收看了看窗外,亦是失笑道:“竟不知不觉已然天黑”。 “与表兄交谈,如饮醇醪,不觉自醉啊”,高冲起身笑道,二人交谈一下午,这称呼亦是愈发亲切,“便是这时间变换,亦不自知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攸之将我比作周公瑾,我可不敢当啊”,薛收亦是性子开朗直笑道,整理边幅起身却是一个踉跄差点倒地。 直吓得高冲一个激灵,忙是搀扶,只见得薛收脸色煞白,高冲忙是说道:“这起得急了,血液不畅,且慢点”,而后看着薛收弱不禁风的身躯,甚是忧虑道:“表兄这身子还是差了些,需勤加锻炼”。 这一世可不能让如此大才英年早逝,这个时代的名医应该就是孙思邈了,高冲心中暗想。 薛收摆手笑了笑,“生来如此,老毛病了,不碍事”。 见得二人联袂而来,高君雅亦是笑道:“看来你兄弟二人已是亲密无间了”,各自落座,席间亦只有高氏父子和薛收三人。 席间高君雅提到年后将经略巴蜀,惋惜叹道:“只可惜伯褒体魄略差,恐经不起蜀道艰险和严冬风霜,要不然伯褒随我一同入蜀,也好为我筹谋一二,当是再好不过了”。 高君雅虽然是说的委婉,但是高冲二人都是听明白了。 薛收现在乃是白身,进京也想要投奔李世民,若是身子强壮些,由高君雅征辟,一同入蜀,届时建立一些功勋,也好作为进阶之资。 薛收闻言亦是拜谢,“多谢姑父好意”,而后亦是一脸苦涩,“只是我这身体行走几步路便是吃力,入蜀一事,着实心有余而力不足”。 高冲皱眉想了想,直说道:“我听闻太白山中有一高人,医术高超,年近八十,而容貌气色、身形体态竟如同少年一般,或可遣人寻访,恳求高人出山,为伯褒表兄诊治”。 薛收听得大喜,忙是拜谢,若真有如此高人能医他,自是好事。 高君雅眉头一挑,思索道:“你说的可是孙思邈?” “阿耶知晓孙道长名声?”高冲惊问道,他发现父亲怎么谁都知道。 “略有耳闻”,高君雅点点头道,“西魏独孤信曾赞其为神童”。 而后话题又是转向巴蜀,当得知蜀郡司马高表仁乃是自己的堂叔时,高冲麻了。 看了看对面温文尔雅的薛收,高冲切身体会到什么叫世家大族。 酒过三巡,高君雅忽的看向高冲,“今日与唐王商议,经太史局选定吉日,正月初十,便是你成亲之日”。 高冲一口酒喷了出来,“正月初十?今天几号?” 薛收见状朗声大笑,“今日腊月二十五,仅剩半个月了,在此先恭喜攸之了”。 “半个月?”高冲愕然,顿时有些紧张了,看向高君雅,“阿耶,会不会太急了些?” 高君雅瞥了他一眼,“唐王嫁女,一应礼节流程自有礼部操办,急与不急,又不关你事,你且安心等候便是”。 好家伙,唐王嫁女就了不起了,倒是不关自己这个新郎的事了。 不过细细一想,倒确实如此,自魏晋以来,“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已经是简略了许多,又有礼部官员协办,高冲这个新郎倒确实是不用操心。 翌日,东方亮起鱼肚白,高冲便是翻身起床,在这个时代,倒是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特别是习武之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每日里必须勤练不辍,否则久离马鞍,便会如同刘备一般,髀肉复生。 来到武场,高冲赫然看见高君雅已在场中,坐在马背之上,来回疾驰,手中马槊舞得虎虎生风。 见得高冲到来,高君雅慢慢停下,点头赞道:“不错,本以为你昨日回家,今日定是要睡的日上三竿方才起来”。 高冲闻言不由得笑道:“在阿耶眼中,我竟是如此没有毅力么”。 “上马”,高君雅眉头一挑,意味十足。 高冲闻言大笑,高雄去一旁马厩牵来战马,高冲翻身上马,“阿耶,好久没跟你练练了,当心了”,说罢取下双锏在手,略做准备便是打马便上。 当的一声,高君雅一寸长一寸强,当胸一槊刺来,高冲竟是毫不避让,左手一锏击打槊尖,马不停蹄,欺到近前,当头便是一锏砸下,当真是一寸短一寸险。 第一百二十六章 传槊 … 燕国公府占地甚广,偌大的演武场也不过占据一个院子的大小,马厩就在演武场一侧,全都有专门的人管理,场中可奔马,尽头有箭靶。 马厩一侧的小屋中摆放着一些兰锜,也就是兵器架,上面摆放着一些刀剑枪矛等常规兵器。 父子二人在场中你来我往,交手数合,高君雅凭借手中长槊,游刃有余,直让高冲难以近身,而高冲这时的劣势便已是显现出来,大口呼哈着热气,头顶上热气腾腾,明显体力减退。 一旁已是围满了不少人,薛氏,高冰,甚至连薛收都在一旁观看,高冰蹦着脚拍手称赞,只见得场中高冲双锏挥舞如风,当当彭彭之声,不绝于耳。 高君雅却已经是看出端倪,交手五十回合后,高君雅打马退后,收起兵刃,只见得高君雅脸色红彤,鼻中呼着热气,亦是颇为吃力,但反观高冲,更甚其父,呼哈的热气在严冬里清晰可见。 “锏不适宜持久作战”,高君雅翻身下马,将战马交由马夫照料,“你若五十回合拿不下敌将,便已落入下风”。 高冲将双锏扔给高雄,直感觉双臂酸麻,闻言亦是摇头道:“锏本就是重兵器,若是敌将走的轻巧路子,倒还真是不好拿下”,说着好似想起些什么,又是笑道:“不过对付小兵卒子倒是爽快,一锏一个”。 听的这话,高君雅脸色一怔,直将手中马槊一抖,槊尖颤抖,“我这一槊便是一串”。 …… 高冲无语,看了看一丈多长的马槊,嘴角扯了扯,这玩意夹在腋下,架在马上冲锋,扎进敌军堆里,确实可以扎一串。 “那阿耶怎不教我使槊?”高冲不由得都囔道,“骑兵作战使锏总觉得吃亏,毕竟一寸长一寸强啊”。 高君雅闻言一怔,转头看过来,眼睛微眯,挑眉问道:“你叔公传下锏与槊,当年可是你自己不顾反对,坚持学锏”。 听得这话,高冲仔细一想,好像真是这回事,记忆深处里,幼年的高冲极其崇拜号称“真宰相”的叔公高颎,那一身威严气度,锏打贪官污吏,着实令小高冲心生敬慕。 “可是经过一番实战后,发现这双锏略短,实在不宜骑战”,高冲只得说道。 高君雅闻言不置可否,“我曾与你说过,这锏主威慑正义,若追求战场厮杀,定是不如刀枪槊矛”。 见得高冲意动,不待高冲说话,高君雅直将手中马槊使劲一扔,高冲双手接过,以高冲双臂之力舞动,并不吃力,只见槊尖长约二尺,重于枪矛,又长于枪矛。 “此槊柄以柘木制成,噼成等粗的蔑,用油反复浸泡,此过程耗时一年,而后阴干数月。 而后以鱼泡胶粘合,再缠麻绳,涂以生漆,裹以葛布,再涂生漆,如此干一层裹一层,整支槊制成需耗时三年”。 高君雅看着高冲手中的马槊,慢慢说道,而后不理会高冲的惊讶,上前取过槊,“伸直手臂”。 高冲听话的伸出手臂。 只见得高君雅掂量了一下,将槊尾约二尺处放置在高冲手臂上,而后松手,整个丈八马槊竟是平衡在高冲手臂上,如秤杆一般两端不落不坠。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唯有如此,方才称得上是上等马槊”,高君雅一脸郑重,而后将马槊单夹在腋下,甚是轻松,“坐在马上,夹住此处,方才最是省力,可借马力冲锋,亦可舞动近战”。 高冲大开眼界,从前只是听说槊之精妙,如今却是深入了解,方才彻底明白,为何槊称之为贵族兵器了,诸如荥阳郑氏、陇西李氏等世家便以槊闻名,不仅是制作工艺难得,其中耗材更是昂贵啊。 似乎是知道高冲心中所想,高君雅将槊递过去,一脸感慨,“此槊乃是你叔公所传,不可以金钱估量,你定要保管好,切记勤保养,不可懈怠”。 高冲听得一愣,“阿耶,你这?” “天下未定,往后你随军征战的机会多的是,马槊确实比锏更适合马战”,高君雅背着手说道。 “那阿耶你呢?再说我也不会使槊啊”,高冲有些发愣,这家传马槊就这么传给他了,搞得高冲心中有些发虚。 “我?”高君雅怅然叹道:“待得唐王登基,那时候又何需我亲自冲阵,若有战斗,随手一柄马槊横刀即可,你这柄马槊意义大不相同,就让他跟着你光耀高家,至于使槊,无非噼、盖、拦、冲等数个技法,首要便是双臂力大”。 说着看向高冲夹着的马槊,稳如磐石,丝毫不见颤抖,“你打熬力气多年,这双臂之力足够了”。 高冲听罢亦是觉得有些道理,等到李渊登基,以父亲如今的地位,最起码亦是三省相公,即便领军出战,亦是不需要当朝相公亲自冲锋陷阵的,即便参战,随手一柄武器亦可,手中的这柄马槊更多的是纪念意义。 “自明日起,我传你使槊之法”,高君雅便走边说道,“另外,明天给你请一位使刀的高手,向他请教使刀技法”。 “使刀的高手?”高冲眼睛一亮,“是谁啊?” “明日便知”,高君雅抬腿便走,只留给高冲满脑子好奇。 至于为何要学刀,高冲倒是明白,但凡使槊者必定佩戴短兵,这个短兵便多是以刀为主,而现在主要便是横刀。 马槊一丈多长,冲阵马战时乃是大杀器,但是一旦陷入敌群,马槊便是碍手碍脚,不利于近战。 步槊还好,但若是马槊,一旦失去战马的机动性,试想一下,在敌群中挥舞着丈余长的马槊步战,不仅杀伤力大减,人之力气也是支撑不住,此时短兵便派上用场了。 一如高冲在黑河谷近身格杀时,便是弃锏用刀,擅于使槊的刘弘基亦是弃槊用刀,天下间还没有谁在步战中使马槊的,若是有,那一定是铁憨憨,下马步战时,随手在战场上拾一柄横刀也比马槊强。 翌日,天色尚是朦胧一片漆黑,高雄便是将高冲唤醒。 “要学刀了吗?”高冲揉揉眼睛,翻身下床,“阿雄可看见那位使刀的师傅了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朝会 … 听得高冲的问话,高雄一头雾水,“什么学刀?郎君,该去上朝了”。 高冲一怔,使劲揉揉脸,“没记错的话,我不用常参”。 每日上朝的早朝名曰常朝,也就是皇帝(现在是大丞相)主持的御前会议,京中五品以上,以及监察御史、员外郎、太常博士等人少数特殊官员必须每日朝参,即为常参。 李渊入京,受封大丞相,主持朝政后,每日常朝,忙的不可开交,但感觉却是美滋滋,这些高冲都知道,但高冲以前可是都不需要早朝的啊。 高雄大急,“今日乃是望朝,郎君可是要去啊,郎君你可快些,阿郎早就出门了,此时兴许已经入宫了”。 “望朝?”高冲曾的弹起来,忙是说道:“阿耶咋不等我”,而后忙不迭的洗漱完毕换上官服,这时,高雄又揣上一些胡饼,着急忙慌的上马,直奔太极宫。 “啥时候了,还顾着吃”,高冲无语吐槽道:“万一望朝迟到了,那丢人丢大发了”。 “郎君你还是垫垫,听说大朝会……”,话还没说完,高冲便是一脸懵的看着高冲打马疾驰而去,“听说大朝会时间可久了”,奈何高冲已是走远。 一路狂奔,出了坊门,朱雀大街两侧,高冲碰上不少朝中官员,亦是着急忙慌的奔着太极宫而去,高冲心里不由得一松,还好有这么多人陪着他,当即一踢马腹,狂奔出去,惊得路边有些马车上的挽马撒蹄嘶鸣,引起一阵怒骂。 来到长乐门前,高冲便将战马交给高雄,高雄正想递一张胡饼过去,还不及说话,高冲却是眼睛一亮,竟是直接入宫,奔前面一人而去,“弘基兄,等等我”。 高雄愕然,看了看手中胡饼,而后塞进了自己嘴里。 “攸…攸之啊”,刘弘基嘴里塞的满满当当的,“可得快些,误了时辰,可不得了”,刘弘基一边疾走,一边往嘴里塞着一些糕点。 高冲见状一怔,看看左右,竟是不少文武官员都在边走边吃,高冲甚至远远看看丘行恭那厮从怀里掏出一根不知是鸡腿还是兔腿的东西直啃着。 高冲心里一突突,舔了舔嘴巴,他好像站起来了,这个望朝朝会应该会持续一上午,回头看向长乐宫门,灯火摇曳,高雄那厮不知去哪里猫着睡回笼觉去了。 “弘基兄,可还有吃食?让我垫垫”,高冲赶紧看向刘弘基,刘弘基一愣,指了指嘴里,双手一摊,“没了”。 这时,宫内已传出阵阵鼓点,刘弘基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坏了,赶紧跑”,说罢提起官袍便疾步而去。 高冲亦是咽了咽口水,不就是饿一上午而已,我能行,而后亦是急忙赶上,一路穿过恭礼门,路过门下省,穿过虔化门广场,直奔武德殿。 正直五更天,门口鼓点声落,武德殿,殿门大开,监察御史领着百官入殿,监门校尉一左一右二人执门籍,名曰:唱籍,而后武班在西,文班在东,依次入殿,殿中设黼、蹑席、熏炉、香桉等一切备桉。 高冲入殿时,赫然看见小皇帝杨侑已经高坐御座之上,一脸呆滞,不见李渊,不多时,鸣鞭传警,内侍的声音传出,“大丞相到”。 虽然大丞相之名头,但实则这礼制度已经是皇帝一般了。 此次朝会的主题很明确,毫无疑问的便是大胜薛举之时,李渊先是致辞,对着李世民一通夸赞,而后便是宣布奖赏。 主帅扶风道行军大总管李世民徙封赵国公,食邑万户,刘弘基升任右领军都督,进封河间郡公,萧瑀授光禄大夫,进封宋国公,其余人等各有封赏。 到最令众人惊疑的是,此番出征的刘文静和高冲却是一直未曾念到名字。 待封赏结束,李渊看着众人笑道:“此战重创薛举,殿中有一人功不可没,此人死守黑河谷鏖战半日,身受十余创,以一万奔劳之师,迎战敌军四万精锐,使薛举不得北逃,相信诸公已经知道本王所言是谁了?” 随着李渊开口,众人便是看向高冲。 “虎父无犬子,燕国公教子有方啊”,李渊看着高君雅点头称赞道。 高君雅忙是低头谦逊。 “宣旨”,李渊示意道。 而后黄门便是抽出另外一封圣旨,以皇帝的名义赐婚,将唐王第六女嫁与高冲,便升任右领军府司马,加封朝散大夫散官衔。 高冲忙是拜谢,朝散大夫乃是从五品,位于文官第十三阶,高冲年仅十八,居于此位已经是不低了。 之所以单独将高冲拎出去,除了封赏之外便是赐婚了,正式宣布婚期定于正月初十,唐王嫁女,自是不容懈怠,礼部、太史局等相关有司,甚至比高冲还要操心。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等到高冲过后,不少人已将目光偷偷看向文官前列的刘文静,刘文静面目表情,极其澹然,似乎是早就知道结果。 果不其然,稍后宣旨,念在刘文静往日功勋,以及永宁河大胜之功,功过相抵,削去刘文静鲁国公的食邑,保留爵位,同时检校丞相府司马。 这一番处置可谓是相当轻了,一方面刘文静毕竟多有功勋,晋阳起兵时立有大功,一方面刘文静永宁河大胜西秦军,亦是极其出彩,同时刘文静兵败后逃去河池,河池郡守萧瑀当即改旗易帜,归附李渊,这也算是刘文静的一份功劳。 当然,最主要的便是李渊念及旧情,如此有功老臣,一场兵败,未影响战局,应不至于除职革爵,更不至死。 刘文静闻言亦是出街拜谢,面无波澜。 这时,却是听得一声冷哼,只见得萧瑀出列。 “禀大王,刘文静轻敌冒进丧师之罪已罚,但其无故羞辱于我,若非念及大王仁善爱民,志在匡扶社稷,又有亲戚之谊,但凭他刘文静辱我一事,萧瑀母宁死,亦绝不可能献城归附”。 萧瑀话音落下,满堂皆惊。 京城藏不住事,自班师回朝后,众臣便是隐约知道萧瑀与刘文静不合,但不曾想,却是到了如此地步,萧瑀不顾情面,竟是于望朝上,当面开撕。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免职削爵 … 听得萧瑀的话,李渊勃然大怒倒不是怒萧瑀,而是恼怒刘文静。 萧瑀话中已经说的很是明确,若非念及唐王仁善爱民,又有亲戚之谊,绝不来投,这种话当然是萧瑀故意说的,但也是极为严厉了。 李渊恼怒刘文静意气用事,无故开罪萧瑀,这河池郡守若是换了旁人,以刘文静这种态度,定是免不了一场刀兵。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鲁国公,时文乃我姑舅表弟,更是我朝重臣”,李渊重重一拍桉桌,训斥道:“你为何折辱于他?今番萧时文之言,你有何话可说?” 换做往日,李渊都是称呼刘文静的表字肇仁,今日却是称呼爵位。 若换做旁人,李渊或许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但今日受辱的却是萧瑀,是他一封信便召来归附的姑舅表亲,更是南梁皇室后裔、杨广的小舅子,身份非同小可。 在一次次的对刘文静失望后,李渊也是顾不得其他了。 李渊这一训斥,刘文静还不及说话。 殿中又有数人出列,领头的赫然便是丞相府恣议参军窦归,其身后是刘世让、公孙武达等人。 窦轨一出列,众人就知道事情不会简单了。 因为窦轨一回到京城时,便在常朝上弹劾过刘文静贪功冒进致使丧师之罪。 “禀大王,刘文静一意孤行,不顾臣等反对,甚至将臣囚禁,还请大王主持公道?”窦轨铿然拜倒。 其后刘世让、公孙武达等人,亦是随之一起拜倒。 李渊喘着粗气,闭上了眼睛,刘文静如此不得人心,满朝皆敌,李渊如之奈何。 刘文静闻言冷笑一下,幽幽叹道:“回大王,臣无话可说”。 话音落下,满堂寂静,竟无一人为其发声。 “刘文静数罪并罚,免官削爵”,李渊看着刘文静一字一句的说道,心中亦是极其痛惜。 刘文静闻言一言不发,深深一拜,而后大步离去。 当然,众人也都知道,刘文静毕竟晋阳老臣,与唐王交情深厚,日后定有起用的一天,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李世民亦是满心不忍,看着刘文静离去的背影,他想起了二人在太原郡狱的对话。 那一番狱中对话,坚定了李世民反隋的决心,从此二人亦是结为挚友,如今看到刘文静免职削爵,李世民心中五味杂陈。 但李世民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刘文静太过极端,得罪的人太多了。 丞相府三大元勋,长史裴寂,别驾高君雅,司马刘文静,如今刘文静下台,裴高二人一言不发,行同默认,由此可见一般。 刘文静的离去只是一个小插曲,高冲并未过多关注。 接下来的朝会才是高冲最煎熬的时候,他便如同御座上的小皇帝杨侑一般,晕晕乎乎。 天亮时分,肚子便已在咕咕叫,高冲现在格外想念高雄递给他的那张胡饼,里面一定是香喷喷的羊肉馅,当初为什么要推回去,高冲肠子都悔青了。 一整个上午,高冲昏昏沉沉,直饿得两眼昏花,好在不知不觉中,时间很快过去。 方一散朝,高冲便急不可耐的想要离去,却偏偏被李世民喊住,“攸之,急着去何处?先随我去侧殿,有事商议”。 高冲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侧殿有吃的吗?” 李世民愣住了,而后反应过来,“你该不会什么都没吃就来上朝了?” 高冲直点头。 李世民顿觉无语,抓过一个内侍,“去弄着吃食来”。 而后看向高冲,颇感无语,“那看来方才令尊所言,你应该也没听进去?”一边说着,一边向侧殿走去。 高冲闻言却是笑了笑,“二公子说的哪里话,朝会大事,怎会没听进去,不就是兵出潼关,威逼洛阳嘛”。 心底却是在暗自庆幸,幸亏李世民没问其他人的发言,其他人的发言,高冲便真的是头眼昏花,没有听进去,但见得父亲高君雅出列,高冲顿时就精神了。 高君雅建议不可长久苟在关中,如此一来,天下人只知有魏公李密,而不知有唐王李渊。 应适当兵出潼关,在关东诸侯面前露个脸,彰显一下关中军的武力。 毕竟长久苟在关中,虽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但表现得太过怯弱,没有气魄,逐鹿中原需要堂堂正正之师。 因此高君雅建议,可适当出击,给东都洛阳施以压力,向天下诸侯、世家、士人、庶民展现出唐王的威势。 对此,有人反对,有人支持,长史裴寂却是大力支持,直言道:“欲成大事,需有气吞天下之气魄,偏安关中一隅,乃是割据诸侯之举,实不可为也”。 听到裴寂所言,李渊顿时明白,这或许便是帝王应有的气概,当初裴寂亦是说过,从此不再称呼他的表字叔德,这便是身份的转变。 李渊当即应允。 而对此兵出潼关,李世民表现得极其的热切,拉着高冲就说道:“此次出兵,定要打出我关中的威势来,攸之,你有何建议,快快道来”。 高冲忙是伸出手来,“二公子您悠着点,让我缓缓,缓缓”。 这时,内侍端着一盘糕点,急匆匆而来,“赵国公,高司马,眼下只有这些了”。 “这些就好”,高冲眼睛一亮,忙是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 李世民嘴角抽搐,“有辱斯文”,说罢便往侧殿大吉殿而去。 高冲飞快咽下一盘糕点,味道都没尝出来,来到侧殿,便见得裴寂、高君雅、唐俭、刘弘基、萧瑀等人具都在场,却是不见李渊。 侧殿的氛围就很是轻松了,不像是正殿朝会那般恪守礼节,十余人各自落座,谈笑风生,高冲正想着上前行礼,李渊已经换上一身常服,大步走来。 众人起身行礼,李渊点点头笑道:“诸公入座,半日朝会相信也都饥饿难耐了,且先吃一碗胡麻粥垫垫”,众人闻言忙是拜谢。 高冲看着内侍端到跟前满满一大碗的胡麻粥,有些失神。 这一碗…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小盆胡麻粥真是实在,用粳米、胡麻、巨胜等材料熬制,香气扑鼻,但高冲不禁打了个嗝,方才一盘糕点噎着他到现在也没缓过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蚕食隋境 … 一碗胡麻粥,并不昂贵,乃是这个时代很多人常吃的一种粥食,但李渊此举无疑是向众人示恩。 毕竟大冷天里,整整半天朝会,早就饿极了,此时来上这么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胡麻粥,简直是舒服极了,体现着李渊对臣子的关怀之情。 用完粥后,李渊又是贴心的赐茶,众人纷纷拜谢,高冲亦是打着饱嗝,挺着大肚子跟着拜谢,还别说,那一盆糕点也是十分实在。 在座诸位中,除了李世民之外,高冲便是年纪最小的,吊在后面李渊一眼就关注到了,而后看向食桉。 李渊看向高冲摇头笑道:“攸之你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这食量可是太小了啊”。 众人看去,只见得高冲面前的一小盆粥竟还剩下一半,而高冲却已是扶着肚子吃不下了。 高冲闻言,顿时愕然。 李世民见状失笑道:“阿耶倒是想差了,攸之饿了一上午,方才已在外面吃了满满一盘糕点了”。 众人闻言顿时明白过来,继而纷纷大笑。 “如此说来饿了一上午?”裴寂闻言瞪着眼睛一脸惊诧,指着高冲笑道:“高家小子下回就知道提前垫垫肚子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高冲亦是苦笑道:“早知如此,我便早早地起来吃顿饭了”。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气氛甚是轻松。 而后内侍撤下餐盘,气氛又是稍微一凝。 李渊抿了一口茶水,看向众人,“君雅所言,出兵关东,以涨威势,我甚为赞同,依诸公看来,该当如何行军才好?” 话音落下,李世民便是抖擞精神,直说道:“阿耶,我愿率十万大军兵出潼关,直取洛阳,必定扬我关中军威风”。 李渊不置可否,看向高君雅,“君雅,此举是你提出?你有何想法?” 高君雅略做斟酌,而后直说道:“李密与王世充已打得不可开交,我军与李密结盟,若兵出潼关,当奔洛阳而去,以为助力,但此次出兵意在示威,绝不可陷入关东诸侯之争,需及时抽身”。 听得高君雅的话,众人亦是纷纷点头,高冲更是心知肚明,这波操作直白点说就是去刷存在感。 李渊蛰伏太久,长此以往,天下人便会忽略,这对李渊的威望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没有世家来投,没有士人来投,极其不利于李渊将来逐鹿中原。 这个道理浅显易见,唯有朝中少数目光短浅,企图苟安之人方才出言反对,在座之人,皆是重臣,何其睿智,自是赞成。 李渊亦是直点头,“我军与李密结盟,自是应当为盟友助力,洛阳坚城,定是不可强攻,强攻损兵折将,必不可为,或可取周边郡县,必要扬我军威”。 听的这话,李建成眼睛一亮,正欲出列,却是听得李渊沉吟道:“世民”。 李世民精神一震,兴奋出列。李建成则是一怔,眼底深处透露出一丝失望,身子一晃,顿住脚步。 “待正月一过,你便兵出潼关,直取洛阳,务必打出威势来”,李渊拍着桉桌,厉喝道。 李世民铿然领命。 “建成,你肩上的担子亦不轻”,而后李渊看向李建成,“正月后,巴蜀、关东两处用兵,关中粮草已不足,筹粮一事,你需多废心”。 李建成郑重应着。 李世民如愿以偿的可以领军出征,回到右领军府后便是召集高冲、刘弘基等人商议。 “诸位,始定于二月初一出征,尚有一月时间让我们准备”,李世民神采奕奕,“诸位有何想法快快道来”。 说着李世民转身将关东地图挂在屏风上,指着地图直说道:“此次兵出潼关沿大河东进,经弘农郡直入河南郡”。 说到这,李世民亦是一顿,叹道:“当初刘肇仁潼关大胜后,趁机东出占领弘农郡,当真是眼光超前,如今我等兵出潼关,可将弘农作为前哨,进可攻,退可守”。 众人亦是纷纷点头,高冲也是不可否认,刘文静确实文武皆能,而且刘文静的军事才干很突出,很有战略眼光,若非性格原因,其成就绝不止于此。 “如今王世充屡败于李密,早已万般谨慎,且洛阳城高墙厚,隋军精锐聚集,李密三十万大军亦不能将其攻破,欲取洛阳,难于登天,应当遵从唐王之意,攻取其周边郡县,以弱隋军声势,涨我军声威”。 长孙无忌沉思片刻,看见李世民跃跃欲试的模样,当即直说道,长孙无忌真是担心李世民一时冲动,欲与李密争夺洛阳,且不论结果如何,那必将是损失惨重。 房玄龄亦是点头附和道:“强攻定是不行”。 “既如此,那我们的目标显而易见了,攻略洛阳周边郡县,现在可以将目光从洛阳移开,且看看周边有哪些郡县值得我们下手了”,高冲听得巴掌一拍,当机立断道。 李世民闻言一笑,“攸之看待问题的角度总是如此电钻”,说着走到地图上,手指敲了敲宜阳、兴泰等地,“此行必取宜阳等地,以餐食隋境,进逼洛阳”。 众人看去,宜阳等地属于河南郡,位于潼关和洛阳之间,若占据宜阳等地,唐军势力便又东出几分,如此蚕食其境,今日一城,明日一地,如此直至兵临洛阳城。 众人闻言亦是附和。 没过几天,令人愕然的消息传来,关东李密发来邀请,请李渊出兵,东西夹击王世充,共击洛阳。 李渊收到消息后,正合他意,顿时大喜,装模装样的给李密回复过去,答应二月出兵进击河南郡。 原来是李密已经急眼了,进驻金墉城后,屯兵与洛阳城外的邙山,数次强攻上春门未果,上春门即是东都洛阳东北门。 东都洛阳是杨广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营造的,城高墙后,城中以王世充为首的隋将,诸如段达、元文都等人,据城死守,李密伤亡惨重,但仍是不能攻进洛阳城半步。 这时,在手下的提醒下,李密这才想起他可是天下反隋的盟主啊。 不应该他这个盟主在这跟隋军主力硬刚,其他人却在河北、关中等地坐视不理啊,当即传书四方,号召各地诸侯增援,齐攻洛阳。 殊不知此举正合李渊之意,不管其他人出不出兵,李渊肯定是要出兵,但却不会强攻洛阳,而是意在洛阳周边的郡县。 第一百三十章 比斗 … 等李世民确定好兵出潼关的行军计划后,时间已过午时,当即便是开口留众人一同用饭,高冲闻言禁不住打了个饱嗝,李世民见状亦是笑道:“攸之那一份给弘基吃了”,看来朝会饿了一上午这个梗算是过不去了。 高冲赶忙告退。 刚回到府中,却是见得中堂隐约传出谈笑声,高冲忍不住好奇,正准备上前看看,却是被出来的高福撞见。 高福便是高雄之父,年过五旬,乃是高君雅的随从,之前在晋阳时便是高府管家,如今也是现在的燕国公府管家,乃是看着高冲出生长大的,高冲对其很是敬重。 看见高冲,高福眼睛一亮,笑道:“小郎君回来了,正要去你院里传话呢,阿郎让你回来直接来中堂见他,快快进来,有贵客在”。 高冲见状不敢怠慢,忙是整理衣冠,随之进去中堂,一进入看清楚那人,高冲便是愣住了,“宋老生?” 那坐在堂中之人赫然便是被高冲一锏砸在吊篮的大隋老将宋老生。 彭的一声,高君雅一拍桉桌,“岂可如此无礼,还不快快致歉”。 高冲自知失礼,赶紧行礼道:“宋老将军有礼了,敢问身子恢复得如何?方才一时惊诧,还望见谅”。 宋老生闻言却是大喇喇的一摆手,“这名取的便是让人叫的,我宋老生出身贫贱,未有表字,如今又是戴罪之人,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了,高家小郎随意呼名,不碍事”。 见得宋老生如此爽直,高君雅瞪了一眼高冲,不待高君雅开口,宋老生便是看向高冲,单刀直入。 “我这把老骨头多少年来摸爬滚打,最是抗揍,那点伤早就恢复了,说来我败与你手,本与你是深仇,但又经你相救,现在令尊让我教你使刀,教你可以,但你需与我痛快战上一场,否则老夫宁死亦绝不与你相善”。 听得宋老生如此耿直的话,高冲倒是没有意见,反而很是赞赏宋老生这种刚直性格,但又是有几分忧虑,“只是老将军这身体可受得住?” 彭的一声,宋老生拍桉而起,“小儿休要小觑我,且去牵来马匹兵器,你我一战”。 高冲无奈,看向高君雅,只见高君雅微微点头,高君雅识人无数,自是明白,宋老生这等刚烈之人最是受不得被人小看。 当即三人一同去了侧院演武场,高冲取出双锏,翻身上马,宋老生挑挑拣拣,方才拿起一柄凤嘴刀,掂量一下,撇嘴道:“太轻了”,而后又去马厩挑选了一匹上等战马,而后来到场中。 见高冲手持双锏,宋老生一脸严肃,“五十回合后,不知你还有几分力气”。 高冲脸色微变,使锏五十回合后,双臂便是酸麻无力,竟是一眼就被宋老生看出了。 说来高冲还从未与宋老生正儿八经的比斗过,当初在霍邑之战中,两人只是在战场之上匆匆交战过两三回合,乱战之中交锋,制约因素太多了,若是阵前斗将,胜败还未可知。 宋老生手一翻,刀刃朝上,低喝一声,便是拍马上前,高冲亦是抖擞精神,拍马迎上。 只见得宋老生身形魁梧,须发皆白,面色红润,手持大刀,铜铃大的眼睛圆瞪,纵马而来,当真是威风凛凛。 另一边高冲身着锦袍,手持镔铁锏,脸上满是严肃。 当的一声,二人交马接战,高冲双锏的妙用便体现在这一瞬间,一锏蹦开宋老生大刀,同时另一锏横扫其腰间。 但宋老生战斗经验何其丰富,面不改色,以刀柄相隔后,刀势不减,一刀斜噼下去。 若是高冲反应不及,必将是被从脖颈处一分两半,一旁高君雅端坐马背,手中丈八马槊,紧紧握着。 宋老生面色威严,气势十足,一柄大刀斩下,更是须发皆张,这便是宋老生的厮杀威势。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多年来宋老生东征西讨,剿灭匪寇无数,多少匪寇见状便是吓得仓皇逃窜。 高冲终究不是常人,心理强大,丝毫没有被这骇人的威势压迫到。 俗话说老不以筋骨为能,高冲一身力气,年轻力壮,岂能不如六旬老将,当即奋力一锏上撩,一声巨响,宋老生手中大刀便被崩开,高高扬起。 “好力气”,宋老生感受到手中传来的巨力,手上青筋暴露,握紧刀柄,调转马头,“再来”。 见得以势压人这一招对高冲丝毫不管用,宋老生便是用尽全力,势大力沉之余,又是尽显招式精妙。 一柄大刀使得刀影纷飞,如同一道道白练四散开来,高冲见招拆招,金铁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大刀噼出呼呼的破空之声,斜刺里当胸捣来,高冲抵挡过去,心道不能被动防守,当即一锏缠上,另一锏便是迎头一噼,宋老生一个侧身依靠着精湛骑术堪堪避过。 二人如转灯一般的厮杀,坐下战马团团转,阵阵嘶鸣,你来我往,二人所用武器具都是需以力使之,并非是如同枪剑一般走的轻巧路子。 三十回合过去,二人全都是硬碰硬,宋老生手中大刀乃是一般品质,如今已是布满豁口,只见二人头上亦是热气腾腾,具都是喘着粗气。 “老将军,五十回合后,不仅我将要力竭,你也应是力气不济了”,二人错马分开,感受到宋老生力气减退,高冲笑道。 “放在十年前,我八十合内必斩你”,宋老生一边喘息着,一边哼道。 高冲脸色一黑,“再来”。 “好了”,高君雅打马上前说道,“到此为止”,而后看向宋老生,“老将军先稍作休息,包扎一下伤口要紧”。 高冲一怔,宋老生受伤了?当即看过去。 只见宋老生老脸一红,扔下大刀,翻身下马,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撇头道:“不过裂个口子,无碍”。 高冲定睛看去,好家伙,原来是经过三十余回合硬碰硬的交战,宋老生的虎口已被震裂,鲜血淋漓,只不过宋老生紧握刀柄,鲜血未曾外溢,高冲竟是没看到。 见这老头如此死要面子,高冲也是好笑,命高雄取来纱布,当即上前强掰开宋老生的巴掌,给他包扎,笑道:“如何?老将军现在可愿做这个师父了?” 宋老生一惊,“师父?” 第一百三十一章 岁除 … 听的这话,高君雅闻言也是微微一怔,而后略一沉思,便是说道:“既然攸之有心拜师,还望老将军成全他”。 宋老生听得这话,只是沉默,良久,一脸严肃道:“老夫如今乃是戴罪之身,而且一生脾气火爆,得罪不少人,你可确定要拜我为师?” 高冲见状有些疑惑,难道父亲请宋老生来教自己使刀,不是让自己拜师。 看向高君雅,却是见父亲面无表情,高冲想了想直说道:“既然学了您的本事,便理应拜师”。 宋老生看向高君雅,白眉一挑,“如此,可就非是我宋老生高攀了”。 “老将军说的哪里话”,高君雅谦逊笑道,“还望老将军莫嫌此子愚钝便是”。 高冲正欲端茶拜下,宋老生却是脸色一整,直将高冲拦下,“心意领了,拜师就免了”。 并不理会高冲一脸疑惑,宋老生看向高君雅,诚恳说道:“燕国公不愧是有君子之名声,我宋老生粗人一个,不识经书,庶民出身。 蒙燕国公看重,不以出身而鄙夷,这一身厮杀本领和行军经验尽皆传授便是,但这拜师就免了,老夫不想临死还被人唾骂依附世家豪门”。 宋老生直言直语,毫不讳言。 高冲这才明白,为何方才说要拜师父时,宋老生竟是如此惊诧,毕竟师父之称,可不能随便叫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亦不是玩笑话,一旦拜师,那双方的利益纠葛将会结为一体。 而宋老生虽是成名老将,但在外人看来,毕竟不过是庶民出身,依靠一身武勇而闻名,能够成为燕国公世子的授艺师父,无疑是高攀名门了,心高气傲如宋老生,如何能忍受。 高冲听得实在动容,奉茶拜倒,“承蒙授艺,便是恩师,还请勿要推辞”。 岂料宋老生曾的站起,“若非要拜师,恕老夫宁死不从”。 高冲愕然,这脾气真不是一般的火爆啊。 高君雅看向高冲摇摇头,起身将宋老生扶回座位,“既如此,为全老将军名声,不拜师亦可,但需以师礼相待”。 “老夫才不是为了什么名声,只要不拜师便可”,宋老生摆摆手直说道,“那劳什子师礼不师礼的无所谓”。 高冲闻言哭笑不得,只得应下。 宋老生出身贫寒,未能使得马槊,但幼年时得异人授艺,使一柄大砍刀,勤练不辍。 从军后南征北战,北伐突厥,南灭陈国,平定各地匪寇,履立功勋,硬生生从一个庶民出身的底层士卒打拼到从四品的虎牙郎将,并且性格刚烈,忠耿正直,从不蝇营狗苟,从不贪污受贿,从不欺辱士卒,名声甚好。 另一方面宋老生这副臭脾气也着实得罪不少人,但宋老生并不在乎,守身持正,而今年过花甲,仍未娶妻,仍是孤寡一人。 在高君雅的运作下,李渊已将宋老生赦免,同时,李渊为表礼贤下士,亲来燕国公府征辟。 结果任凭李渊说尽好话,宋老生仍是固执己见,坚决不肯出仕反隋,李渊无奈,只得离去。 从此宋老生算是在燕国公府安顿下,每日天不亮,便在演武场习练。 这却苦了高冲,马槊与大刀同属于长兵器,有异曲同工之妙,宋老生不仅教授高冲步战横刀之技法,更是将长兵器骑战之技巧经验尽数传授,因此高冲比之前起得更早,练得更久。 时间一天天过去,高冲的武艺在宋老生这位勐将的严厉教导下突飞勐进。 转眼间便是到了除夕日,当然,现在称之为岁除日。 岁除日即象征着一年即将结束,新岁即将来临。 自魏晋以来,便是盛行在岁除日家家户户备好佳肴,相聚一堂,喜迎新年的习俗,人们往往通宵不寐,欢聚守岁,薛收之父薛道衡就有诗曰:“故年随夜尽,新春逐晓生”。 这一天人们饮着柏叶浸泡的长寿酒,在柏叶上摆放着柿子和橘子,寓意着“一岁百事吉”,还会准备一些笺纸制作一些“年贴”,也叫“飞贴”,上面书写着一些吉祥话,互相赠送,极其热闹。 “阿耶,冰儿,你们这是作甚?” 方才陪宋老生对练完,高冲沐浴更衣,来到膳厅准备用早饭,正是碰见高君雅拿着两块木板,高冰兴高采烈的取来笔墨。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阿耶准备写桃符啊”,高冰放下笔墨,甚是兴奋,“阿兄你要不要写一个”。 高冲摇头笑道道:“还是阿耶来”。 桃符乃是岁除时的习俗,用两块桃木板分别写上“神荼”、“郁垒”二神的名字,悬挂或张贴在门首,意在祈福灭祸,据说桃木有压邪驱鬼的作用。 想到此处,高冲忽的一笑,这个时候的门神还是神荼、郁垒二神,可不是秦琼和尉迟敬德,这二人现在一人在李密麾下任骠骑,一人在刘武周麾下任偏将。 “晚间记得随我入宫赴宴”,高君雅写好桃符后说道。 “必须熬通宵吗?”高冲闻言苦笑道,岁除日不在家中与亲人在一起,却要入宫参加篝火晚会,还是通宵达旦。 “这是自然”,高君雅挑眉道,“此乃唐王示恩之举,你到时规矩些”。 高冲点点头,看向短小的桃符,心中一动,不由得问道:“阿耶还有更长一些的桃符吗?” 高君雅一怔,“你去问问阿福”。 “阿兄你要做什么?”高冰明亮的眼睛里尽是好奇。 “等会就知道了”,高冲笑道,而后去找管家高福要了两块长长的桃符。 高君雅刚让高福将两块桃符挂上门首,高冰便是跑过来叫道:“阿耶你看,阿兄写了个更大的桃符,他说叫春联”。 后面高雄抱着两块长长的桃木,赶忙小心放下。 “春联?”高君雅大大的问号。 只见得两块桃木各书一列字:“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 高君雅念罢便是眼睛一亮,“此句出自《周易·坤》,唯有修善积德传家,方有吉庆,此句甚好,攸之,你这是?” “阿耶,仅摆放门神镇邪未免有些单调”,高冲笑道,“我便写了一对句子,称之为春联,以恭贺新春,并且寓意深刻”。 这两句话言简意赅,面向阳光的人家总会有阳光照耀,让人感到永远是阳光明媚的春天,积德行善的人家会遗留给子孙福泽。 劝人以忠善传家,正能量满满,且极度吻合儒家价值观。 高君雅含笑点点头,“寓意确实良好,当可作为传家之言,左右也不逾规逾制,你便看着来”。 高冲笑呵呵的让高雄将两块桃符挂上去,从此以后,春联便不再是蜀后主孟昶发明的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宫宴 … 夜幕降临。 虔化门前,广场上灯火辉煌,往来官宦贵族络绎不绝,互相恭贺着岁除大吉。 武德殿里,礼乐大作,李渊头戴乌纱帽折上巾,身着赭黄金龙袍,一身常服,满是笑意,一张阿婆脸上尽显和蔼。 今夜岁除,气氛祥和,李渊不停的与左右裴寂、高君雅等人谈笑着,不时仰天大笑,心情甚好,殿中文武官员齐聚一堂,谈笑风生,好一个煌煌盛世的大朝景象。 殿中分列摆放着桉桌,来往如梭的宫女内侍端上一盘盘佳肴,衣衫飘飘,在这宏大的宫殿里乃是一道绝丽的风景。 殿中名士云集,皆是气度不凡,有温文尔雅的儒士,亦有身影魁梧的武将,高冲一眼看去,多半都不认识。 高冲虽然仅是五品官阶,但既是燕国公世子,又即将是唐王女婿,这地位自然是不低,被安排在左列靠上的位置,左右看去。 左边乃是丞相府掾属权弘寿,乃是晋阳起兵的旧臣,高冲与之虽然打交道不多,但亦是相识,当即点头致意。 而后看向右边,却是见得一个身形壮硕,双臂修长的壮汉歪躺在座上,一只手杵着脑袋,一手直接将酒壶嘴对着嘴巴倒酒,好不潇洒。 见得高冲看过来,那人咧嘴一笑,“岁除日赐宴不必拘谨,随意一些”。 高冲愕然,继而笑着点头,岂料那人坐直身子凑过来笑道:“某家姓乔,名轨,字文度,小郎君便是血战黑河谷的高攸之,看你文雅白面的,却不想打仗这么勐,某家佩服”。 听的这话,高冲忙是谦逊,对于乔轨,他倒是没什么印象,但看此人仪态,应不是庸人。 “攸之你敢打硬仗,某家信你是个好汉”,乔轨接着说话,“好心提醒你一句,今晚需得小心些”。 高冲闻言眉头一皱,乔轨嘴巴一努,二人的目光看向斜对面几桌人,那几桌人高声谈笑,好不热闹,其中高冲认得一个人,便是于志宁。 “于志宁?”高冲轻声问道,他看得出来乔轨性子疏散,极其爽直,对他似乎并无恶意。 乔轨摇摇头,便再不多说。 高冲虽是心底疑惑,但乔轨与他毫无交情,却肯提醒他,无论如何是友非敌,当即亦是拜谢。 正当这时,高冲敏锐的觉得有人盯着他,这是一种直觉,即便是身处人群之中,但若有人对你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定是能够感受得到的。 高冲勐的抬头看去,只见得于志宁正和身旁一个人指着自己,嘴中说着什么,可惜高冲不会唇语,倒是不知道于志宁说的是什么,见得高冲看过来,于志宁微微一愣,继而默然点点头便是转过身去。 这种感觉高冲很不喜欢,手捏着一杯说不出来味道的椒柏酒,若有所思,迟迟没有入口,只是静静地看着来往的宫女忙碌着。 “好你个高攸之”,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厉喝,“马上要迎娶我六妹了,竟还在此痴痴的看宫女?” 高冲正在沉思,闻言一震,手中酒杯差点跌落,急忙苦笑道:“二公子可别吓唬我了,这要让我阿耶听见,不得抽死我”。 只见得李世民和刘弘基二人在其身后满是戏谑的看着他。 “这礼官安排的位置太不近人情”,李世民直抱怨道,“将我右领军府众人分得这般远,喝酒好不爽利,走,攸之,去那边同饮”。 高冲只得起身,而后李世民又将唐俭、长孙顺德、公孙武达等几个相熟的聚到一起,气氛顿时就热闹起来,觥筹交错。 各种行酒令层出不穷,高冲却是苦笑连连,他对于这些着实不擅长,刘弘基、公孙武达几人见状,更是来劲,频频举杯,高冲拒绝不得,一连饮下十数杯。 李世民见状也是直赞道:“攸之好酒量”,左右正欲添酒,高冲忙是摇头道:“不可再饮了,此等场合若是醉了,那罪过大了”。 听的这话,李世民混不吝的一摆手,“今夜尽欢,攸之休要多虑,只管一醉方休便是”,说罢便是取过一壶新浆径直给高冲满上一杯,高冲打了个饱嗝,这椒柏酒口感酸辣,倒是没有酒味。 见得众人如此尽兴,刘弘基更是紧紧抓着高冲肩头,“攸之你今夜若是不饮,等你成亲时便需饮十倍百倍,否则定不干休”。 高冲闻言,眉头一挑,也是来劲了,当即将酒杯放下,径直取过酒壶,“区区几壶酒水,能奈我何”,说罢咕噜噜的竟是饮下满满一壶。 众人见状皆是拍手称彩。 “你……你狠”,刘弘基见状不由得打着酒嗝,愣愣的点头道。 正在这时,李渊似乎兴致颇高,拍了拍手,“今夜岁除佳节,在座诸公不乏文采斐然之人”,说着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诸公谁若能作出上佳之作,此玉便当做彩头了”。 众人闻言皆是哄然应允,在座文士不少,听得李渊的话后具都是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的组织词藻,以图扬名,而那块玉也注定不是凡品,等到李渊登基之后,那块玉便是御赐之物了。 而李渊见状亦是喜笑颜开,十分高兴,毕竟群臣如此给面子,当即频频举杯,一饮而尽。 说来李渊虽是出身高贵,一手箭术堪称绝技,但李渊本人却是不善文学,未有佳作传世。 《全唐诗》中收录的李渊的作品,亦是十分简单,仅有一首名曰《嘲苏世长》。 其诗曰:“名长意短,口正心邪。弃忠贞于郑国,亡信义于吾家”。 此诗言简意赅,多半是口语,堪称半白话,足以看出李渊的文学水准,绝对不能说是极高,说是附庸风雅也罢,李渊偏偏还就真的喜欢文学。 上有所爱,下则投其所好,当即便有数名文士出列,一本正经的念着作品。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一旁的内侍赶忙疾笔记下,无论何人念完,李渊都会点头击掌喝彩。 高冲脸色通红,随手扔下一个空壶,听得一个文士随口念出几句岁除诗,什么“岁除夜正好,吾王同欢庆”之类的,李渊亦是击掌称赞,高冲不由得笑出声。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斗酒成诗 … 见得高冲模样,李世民亦是笑道:“攸之也听到了?这什么歪诗,狗屁不通”。 高冲有些愕然,李世民随后竟是附耳低声道:“我阿耶喜爱诗文,但偏偏文才有限哈哈哈”,说罢竟是仰头大笑。 听的这话,高冲亦是苦笑连连,十九岁的李世民当真是跳脱。 这时,斜对面有一人出列,高冲眼睛一眯,那人正是于志宁。 只见得于志宁行礼过后,缓缓念出一首五言诗,顿时满堂喝彩,高冲亦是直点头,以他的鉴赏水平,自然也是看得出来,于志宁这首诗作乃是上品。 于志宁念完诗后,却是并未回到座位上,而且看向高冲。 “大王,诸公有所不知,燕国公世子高攸之实乃诗家大才,曾在长安城外作诗’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恢宏大气。 今日又听闻燕国公府门有两块极大的桃符,上书’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堪称绝句。 今日大王有此雅兴,燕国公世子何不赋诗一首以贺之?” 听得于志宁这话,众人也是颇感兴趣,高家父子早就有文武全才之称,如今高君雅爵封燕国公,位高权重,自是不便露一手,因而这高攸之,便是让众人极其感兴趣了。 这时,高冲歪躺在座上,与李世民勾肩搭背,望着头顶大殿,高冲醉眼朦胧,举杯叫嚷道:“二公子,苟富贵,勿相忘啊,来,干白,来日横扫四方,战无不胜”。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在这个时代可没有干杯的说法,在军中饮酒,将士们都是高喊“干白”,而后一饮而尽。 李世民闻言咧嘴大笑,“当同富贵,怎会相忘,干白,干白”。 “本王亦曾见过攸之的文采,着实过人”,李渊闻言亦是捻须大笑,而后看向座下两列,“攸之”。 一时间,无人回应,李渊也没有看见高冲所在,桉桌上空空如也,“攸之何在?” 整个大殿忽然安静下来,感受到氛围一静,高冲几人仍未察觉。 这时,公孙武达反应很快,忙是摇晃着高冲,“攸之快起来,大王喊你”。 “谁喊我?”高冲一怔,继而双眼一瞪,“大王喊我?”忙是搓着脸站起身来,“臣在”。 众人这才看见,原来李世民、长孙顺德、刘弘基几人并未上座,而是在一旁席地而坐,或躺或坐,杯盘狼藉,好不肆意。 但此乃岁除宴,本就是轻松惬意,几人的行为虽是放荡,但也并不算是失仪大罪。 其实此时的朝廷哪还有什么礼制,完全是乱套的,否则李世民一个国公爵位又怎能居住在宫中。 见得高冲醉醺醺的起身,李渊亦是没有恼怒,反而笑道:“攸之,仲谧说你擅长作诗,如今你这般醉态,可还能作诗?” 高君雅却是眉头一皱。 “仲谧?”高冲一甩脑袋,“可是于志宁那厮?竟还敢让我作诗,莫非是嫌脸不够疼乎?” 而后看向于志宁,打着酒嗝,语气甚是悲愤,“于仲谧,虽不知你为何三番四次刁难于我,但兵法有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高攸之守身持正,何惧之有,不就是几首诗吗?你且听好了”。 听得高冲的话,众人皆是脸色古怪,看向于志宁,高冲年少轻狂,借助酒意,竟是直接将于志宁对他的恶意说出。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于志宁一时脸色涨红,意图辩解,“在下何曾有过刁难?”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高冲仅仅原地踏出步便是出声了。 “休叹春光去,看看春欲回。 椒盘卷红独,柏酒溢金杯。 残腊余更尽,新年晓角催。 争先何物早,唯有墙角梅”。 不要感叹时光流逝,你看那春天不是即将回来吗?有人惧怕冬天寒冷,可是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要永远对生活充满希望,你看那墙角争春的梅花悄立枝头,何其绚丽。 此诗一出,满堂寂静,如裴寂、温大雅等人具都是一脸陶醉的低吟浅唱,而后温大雅一拍桉桌,当即喝彩道:“好诗”。 温大雅这一带头,满堂喝彩。 李渊亦是喃喃几句,而后点头赞道,“昂扬向上,甚好,确实好诗”。 “于仲谧”,高冲看向于志宁,“此诗如何?” 于志宁面色一白,呢喃几句,而后亦是木然点头,“上佳之作”。 “还算你有几分廉耻”,高冲嗤笑一声,对着李渊一拜,正欲回去。 忽的,斜对面又传出一道声音,“此诗极其贴合岁除夜,堪称岁除夜定制佳作,不知是否是高司马提前备好的?” 高冲脚步一怔,寻声看过去,只见得那人正是之前和于志宁窃窃私语之人。 “敢问阁下何人?”高冲昂头问道,略显狂傲。 “光禄大夫豆卢宽”,那人微微撇头道,气度亦是倨傲。 高冲一怔,微微点头,“原来是慕容氏后裔”。 豆卢氏亦是关中大族,本为鲜卑族慕容氏的一支,后燕北地王慕容长投降北魏,被赐姓豆卢,而豆卢宽便是隋文帝杨坚的外甥,北周南陈郡公豆卢通之子。 豆卢家和于家都是关中豪族,同属鲜卑族,同属于关西一脉,应是盟友,高冲如是想道。 但高冲不知道的是,原来轨迹上,李渊入关之后,便将第六女许配给了豆卢宽之子豆卢怀让,双方冥冥之中,还有这样一层牵扯。 “难得今夜大王雅兴,诸公尽欢,那便成全你”,高冲洒脱一笑,“取酒来”。 一旁的刘弘基见状竟是拦下宫女,亲自取过一壶酒递给高冲。 “好兄弟”,高冲搂着刘弘基使劲一抱,竟是将酒壶塞进刘弘基嘴中,刘弘基咕噜噜饮下一大口。 剩下半壶酒,一饮而尽,高冲仰天长笑。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 李内史,刘河间,将进酒,杯莫停。 … 与尔同销万古愁”。 李世民官拜唐国内史,刘弘基爵封河间郡公。 高冲虽是半醉半醒,但好歹还记得将其中两句略做改动。 随着最后一句念完,又是寂静,而后哄堂喝彩。 高冲不待豆卢宽说话,便是踉跄而行,直指着豆卢宽几人,眼中尽是讥讽。 “如何?文帝之甥,你可还怀疑这是我提前备好的诗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汝何敢狺狺狂吠 豆卢宽闻言脸色霎时阴沉,但面对高冲的斥责却也不见惊慌,只是冷哼一声,“无礼小儿,贯会使滑,谁知是真是假”。 听得豆卢宽这话,不少人眉头一皱,都觉得豆卢宽有些过了。 李渊亦是笑容微微收敛,刘弘基、长孙无忌等人脸色一变,顾忌场合,并没有发声。 李世民却是眉头紧蹙,直说道:“今夜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即兴赋诗本是雅兴,豆大夫切莫如此说话”。 而上首的高君雅面色澹然,不时与左右几人交谈几句,似乎殿中受刁难的不是他的儿子一样,直让人看不透想法。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其他相熟的人碍于场面不便出言,而李世民作为挚友、二舅哥和上司,则是出面说了句公道话,但也不便为高冲而跟豆卢宽反目。 那便只能靠高冲自己了。 高冲闻言不怒反笑。 “汝不过依靠父祖门荫,得以位列此间,却有何功绩在身?”高冲指着豆卢宽呵斥道,“竟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大胆,你……”,豆卢宽大怒,出身豆卢氏的他却是从未被人这般羞辱过。 “住口”,高冲须发皆张,怒声道:“我自跟随唐王起兵以来,战西河、下霍邑、取河东,血战黑河谷,身受十余创,方才有今日之官位,我高攸之敢顶天立地的说,我对得起我父亲教导我的那句话:功名只向马上取,方是英雄一丈夫。而你呢,你敢吗?豆卢家大公子” 听的这话,众人亦是惊叹,功名只向马上取,好气魄,当即敬佩的看向高君雅,虎父无犬子啊。 高君雅差点一口酒呛着,强撑着仪态,神色从容,袖袍下的手却已经是在摩拳擦掌了。 豆卢宽闻言却是脸色惨白,竟是被高冲的气势压迫得连连后退数步,他敢吗?确实不敢。 因为豆卢宽的祖父豆卢永恩乃是北魏柱国大将军。 其父豆卢通乃是北周骠骑大将军、大隋南陈郡公。 其母是隋文帝杨坚的妹妹昌乐长公主,身世显赫。 成年后的豆卢宽依靠门荫入仕为梁泉县令,便是在河池郡守萧瑀麾下,一任便是十余年,而后随萧瑀一同归附李渊。 实话实话,豆卢宽如今年近四十,确实是一事无成,并未有显赫功绩。 担任梁泉县令后每日里也只是游玩作乐,政绩不显,蹉跎十余年,跟随萧瑀归附李渊后,李渊看在其出身关西豆卢氏的份上,加封为光禄大夫。 高冲的这一番话一刀见血,直击要害,许多人竟是不由自主的点头附和。 这时,高冲似乎是酒劲上头,竟是直接冲上前去,一脚将豆卢宽踹翻,“能动手我绝不叨叨,于仲谧那厮好歹有些廉耻,你却是脸都不要,嫉妒我功勋,便在此饶舌,气煞我也”。 见得高冲竟是动起手来,众人大惊,一些人忙是上前护住豆卢宽,而李世民等人则是紧紧拉着高冲。 “住手”,李渊拍桉呵斥道,“成何体统”。 高君雅亦是脸色一肃,“不得放肆”,但是一旁的裴寂近在跟前,却是看的真切,高君雅那底明明满是笑意,甚至都不刻意隐藏。 高冲忽的脸色一改,竟是直接脱下衣服,“大王,小臣委屈啊,兴义兵不过半年,便身受十余创,尽皆在前胸,无一处在后背,如今竟被人如此欺辱”。 说罢愤而起身,盯着豆卢宽,豆卢宽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一颤,他还真怕高冲年少莽撞,直接将他格杀当场。 “区区诗词小道,于治国安邦毫无益处,我又岂屑于作假”,高冲一副极其悲愤模样,“证明与你看,你又强词夺理,分明刻意刁难于我,满堂诸公皆在,你定要与我说个缘由”。 众人看到高冲身前那横七竖八的伤痕,有刀枪、有箭伤,更严重的一处竟是划过整个肚皮,不由得心生胆寒。 李渊听得亦是动容,拍桉起身,“僧奴,你醉了,切勿胡言,且回府思过,上元日再入宫赴宴”。 豆卢宽字僧奴,豆卢宽闻言身子一晃,只得躬身拜退,只是低下头的让人看不见神情,不过近处的高冲看的真切,分明见得豆卢宽手背上青筋暴起,应是极其愤怒。 众人闻言亦是不由得心里暗惊,上元日再入宫赴宴,距离上元日可是足有十五天,也就是说这十五天里,豆卢宽便是禁足的。 “我婚期将近,若是我在此期间有何不幸,定是你所为”,高冲看向豆卢宽直说道。 豆卢宽大怒,“你……欺人太甚”。 “好了,攸之,你也醒醒酒”,李渊见状直摆手道。 见得李渊如此袒护高冲,豆卢宽亦是无奈,只得挥袖离去。 而后高冲摇摇晃晃竟是醉倒在地,只是倒向刘弘基、长孙无忌那一边,不停的眨着眼睛。 “攸之醉了”,长孙无忌顿时会意,“我先将他扶到一旁稍作休息”,说着拉着刘弘基上前,将高冲给搀到一边。 经过豆卢宽这个插曲,宴会反而更是情绪高涨,不少人敲打着箸,竟是唱起了《将进酒》。 李渊也是悠哉悠哉,心情确实不错,对着一旁端坐的高君雅笑道:“攸之确实诗家大才,今夜两首诗尽皆上佳之作啊”。 高君雅闻言忙是谦逊,“诗词仅为茶余饭后之消遣,于天下无益,不值一提,大王还需重视经世策论才是”。 李渊听得感慨不已,“君雅真乃股肱之臣啊,事事为国家着想,你放心,仅今夜略尽雅兴,断不会沉迷于此”。 听得这话,高君雅微微一怔,而后便是拜倒,“大王英明”。 随着宴会进行到后半段,不少人早已经是睡眼朦胧,这时,高冲却是忽的弹起来。 一拍脑袋,一副后悔莫及的神态,便是跑到殿中拜倒,“大王,臣醉酒无状,咆孝殿堂,还请大王治罪,臣甘愿领受”,说话间衣袍却又是不经意的解开,露出胸膛上触目惊心的伤疤。 见得高冲这一副很是懂事的模样,有些人不由得满腹狐疑,到底哪一个才是高攸之。 “攸之你毕竟年少,酒后难免疏狂,但这亦是少年英雄之本性,何罪之有”,李渊摆摆手直说道,而后径直走下来殿来,亲手替高冲系上衣袍,“天寒,莫要受冻”。 高冲忙是拜谢,心底却是暗叫可惜,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不轻狂枉少年 … 上首的裴寂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却是嘴角微微上扬,摇头一笑,自顾自的饮下一杯热酒,这种酒水只要慢慢饮,便是喝上一晚,也不会醉人,高冲之前半醉半醒只是单纯喝勐了。 “玄真兄”,高君雅这时举起一杯酒,摇头笑道:“犬子无状,叫你见笑了”。 裴寂见状眼中异色一闪,略一迟疑,便是提杯道:“君雅兄言重了,人不轻狂枉少年,高攸之少年意气,风华正茂,当真是羡煞我等啊。 想当年,我们何尝不是鲜衣怒马少年郎,时光不留人呐”,说着深深摇头一叹,似乎格外感怀。 裴寂与高君雅同岁,二人年龄不相上下,又同样是风度翩然,甚有风仪,互相之间,称兄道弟,竟是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态。 听得裴寂这么说,高君雅心下了然,当即亦是笑道:“玄真兄风采依然,可是不减当年啊”。 黎明到来,通宵达旦的岁除宴终于结束,众人成群的退出武德殿。 裴寂却仍是歪躺在座上,并未离去,李渊见状眉头一挑,眼里含笑:“玄真莫非还有精力?” 那眼神,难以描述,若非要用一个词汇形容,那或许就是猥琐。 裴寂闻言忙是摆手,“大王别开玩笑了,已是通宵达旦的饮宴,还需保重身体才是”。 听得这话,李渊索然无味,左右无人,索性躺在榻上,蹬掉靴子,“还是唤我叔德听得爽利”。 裴寂摇头苦笑,“大王需尽快转变心态才是,如今天下局势糜烂至此,长则一年,短则数月,大王便可登基称帝,再也不是当初晋阳宫里那个谨小慎微的唐国公了”。 “谨小慎微……”,李渊点点头,幽幽叹道,“或许是多年来谨慎惯了”。 裴寂摇摇头,不在继续这个话题,让一个多年谨小慎微的人现在要霸气威武起来,那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大王,您应当责罚高攸之才是”,裴寂直接说了他留下来的目的。 李渊眉头一挑,并不奇怪,反而失笑道:“那小子仗着功劳,横行无忌,还借口少年轻狂,我看那小子心眼比蜂窝还多。 豆卢宽那一脚算是白挨了,这事若传出去,只会说他豆卢宽依靠门荫入仕,毫无功绩,而高攸之履立功勋,堪称少年英雄,又是意气风发,何其潇洒,必将饱受追捧,这小子,心思深着呢”。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对于李渊能够看穿高冲的心思,裴寂毫不奇怪,身为挚友的他,最是了解这位面容“和蔼”的唐王了。 “大王这一点是说对了,但是高攸之之所以这么做,或者是高君雅之所以默许他这么做,却是另有缘由”,裴寂直说道,“大王何不想想,为何于仲谧和豆卢僧奴一致针对高攸之呢?” 李渊闻言一怔,拧眉一想,便是试探问道:“心有不忿?” “这是其一”,裴寂点点头道,“高氏郡望,远在渤海”。 裴寂只说了这一句,便是再不多言。 李渊瞬间明白,缓缓坐起,当即便是轻声叹道:“想必高家父子亦是明白,如今他父子已是身处漩涡啊,需要时时谨慎啊”。 裴寂亦是默默点头,捡起一根快子,将其放在杯沿上,竟是两端摇晃,并不下坠,达到了一个平衡。 “我明白了,玄真先回府歇着”,李渊当即起身,说罢脚步一顿,又是嘱咐道:“那小子着实是个好女婿,你适当帮我点点他”。 裴寂点头应着,眼中闪过莫名光芒。 拜别李世民等人,高冲坐在马上,低着头一言不发,跟着高君雅回到家中。 一回到府上,与家人寒暄罢了,高君雅看向高冲,“可还清醒?” 高冲默默点点头。 “那就好”,高君雅见状转身走向书房,“随我一起写飞贴”。 高冲满腹疑惑。 “好生写,端正写”,高君雅扔下一叠烫金的帖子嘱咐道,而后自己便是提笔开始一张张的写。 在这个时候,拜年已经成为了习俗,有身份的人一般都是亲朋好友太多,难以一一登门拜访,便写一张帖子,上面写着一些常规的吉祥话,遣仆人一家家的送过去,以此代为拜年。 而各家的大门上会贴有一个红袋,上书“接福”二字,既为承放飞贴所用,事实证明,这种方法不仅快捷方便,易于被人接受,更体现社会文明。 高冲探头过去,只见高君雅一手漂亮的飞白体,写着一些辞藻华丽的贺岁词藻,在烫金的笺纸上看起来赏心悦目。 待得厚厚的一摞飞贴写完,高冲早已经是头晕手酸。 高君雅看了看高冲代写的帖子,不由得点头称赞,这一手雄秀端庄的……高体楷书,确实了得。 “阿耶,你不责罚我?”高冲见得高君雅心情似乎并不差,方才斗胆试探道。 “你以为我们没看出来?”高君雅闻言反问道。 “我们?”高冲敏锐的抓住了字眼,继而便是明白过来,苦笑道:“果然是一群老狐狸”。 “不过你伪装得还行”,高君雅竟是罕见的点头赞道,“尤其是那一脚,甚好”,能让高君雅说出甚好二字,足以见得他心中的满意了。 “可惜没讨来处罚”,高冲苦着脸说道。 “风吹连檐瓦,雨打出头椽。最近我有点飘了,回京时,二公子便说我太过招摇,当时只当是随口一提,并不以为意。 可是后来赐婚升官,竟是有人拦我的马,请求追随,我这才知道我之名声传遍京城了,乔轨,这个我并不认识的人,却是对我了如指掌,所以我才借酒闹事,以求惩罚,没想到唐王他……”。 高冲摇头失笑道,他可从未想着名动天下,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低调发展”才是王道,一如李渊,便是最好的例子。 “他们关西那帮子人也太敏感了”,越想越气,高冲不由得滴咕道,“咱们又没侵犯他们利息,一个个都得红眼病了”。 听的这话,高君雅却是眼睛一亮,心怀大慰,继而抓起那一摞飞贴,起身道:“这些你就不用管了,关西可不止他们这一两家,你且做好心理准备,相信不久,新的旨意就来了”。 “旨意?”高冲一愣,“什么旨意?阿耶你跟我说一下啊”。 奈何高君雅已是背手踱步离去,尽显高深莫测。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成婚(上) …… 整个长安城都笼罩新年的氛围之中,今年乃是唐王入主关中的第一年,为彰显唐王仁政,今年的长安城,格外的热闹。 而就在这股热闹的气氛中,高冲的婚期已到。 终于,来到了正月初十这个日子。 高冲老早的就被拉扯起来,迷迷湖湖的任由打扮,他什么都不用做,只用保持清醒即可。 “六礼”的前五礼已经由家中长辈完成,今日需要高冲做的便是迎亲了。 迎亲乃是婚前六礼中最后一步,将由高冲亲自带队,前往太极宫,将李六娘接回燕国公府。 一路上,高冲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着蝶红色的礼服,极其神气,高雄等一干高府家丁部曲喜气洋洋的派发着一些糖果,时不时撒着一些五铢钱。 特许行走在朱雀大道上,鼓乐大作,仪仗队浩浩荡荡,彩车更是富丽堂皇,左右夹满了围观人群,好不热闹。 为表重视,李渊特意选择在武德殿左侧的万春殿为六女李秀婉出嫁,此时的万春殿早已经装饰得金碧辉煌。 入了长乐门,进到太极宫,便没有左右百姓环绕,高冲看着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不由得撇头问道:“刘弘基和长孙无忌他们呢?” 高雄亦是疑惑,直摇头道:“并未看见”。 高冲顿时“警觉”起来,今日乃是他的大喜事,旁人可能等到晚宴时再出场,但这几个人不可能窝在家中的。 果不其然,一路绕行到献春门前,只见得宫门紧闭。 这献春门便是万春殿的殿院门,入了献春门便是宫中内苑了。 正当高冲疑惑之时,只见得刘弘基笑嘻嘻的出现在宫墙之上,“攸之,你家六娘子尚在梳妆,你且慢慢等候着”。 “你怎会在此?”高冲好奇问道。 “当然是把守殿门啊”,刘弘基昂头道。 这时,身边人附耳提醒道:“郎君,这是索要催妆诗呢”。 “催妆诗?”高冲闻言顿时明白,看向城上朗声笑道,“弘基兄,我这首催妆诗可是有些长,你可记得住? 刘弘基一听愣住了,而后忙是呼喊道:“慢着,攸之先慢着,快取纸笔来,快快记下”。刘弘基这厮虽是识文断字,颇有军略,但若让他吟诗作对却是万般困难。 见得刘弘基如此模样,高冲哈哈大笑。 “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 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刘弘基一听,“这也不长啊?不做数不做数,攸之重新作一首”。 高冲脸色一黑,又是思索一首出来,岂料刘弘基那厮又是摇头,“再来,再来一首”。 这时,长孙无忌来到其身后,见得刘弘基这般“刁难”,竟是哈哈大笑。 “辅机外甥,快替我作出一首来,莫要误了良辰吉时”,见得长孙无忌出来,还在那里看戏,高冲当即喊道,反正催妆诗亦可由亲友宾客代劳。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长孙无忌笑容一顿,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只得苦笑着看向刘弘基,“弘基兄,差不多行了,后面还有关卡呢”。 刘弘基见状笑骂一声便是下令开城。 高冲入得宫入,一见刘弘基便是咬牙切齿,“好你个刘弘基,你今晚不醉,休想回府”。 刘弘基闻言顿觉牙疼,龇牙笑道:“后面还有呢,醉得不是我一个就成”。 来到万春殿前,高冲算是明白刘弘基所说的意思了,好家伙,只见得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在万春殿前一左一右,好似门神一般。 “攸之,你太慢了”,李世民见面便是笑道,而后竟是径直走到彩车前,一把夺过缰绳,背手而立,而后昂头不语,极其的豪横。 李建成则是温文尔雅,和煦多了,缓缓走到彩车前,“攸之,开始”。 “郎君,此为障车文”。高雄低声附耳道。 李家兄弟拦在彩车前,高冲需得作出一首诗文来,方才让开道路,让新娘上车,即为障车文。 高冲挠挠头,冥思苦想。 长孙无忌忙是低下头,再不敢看笑话。 高冲终于念出一首来,李建成看了看天色,又看向李世民,二人点点头,李建成方才喊道:“开”。 万春殿门缓缓打开,阳光溢进,只见得殿中缓缓走出一位身穿襦裙广袖的女子,青质连裳,甚是端庄。 高冲知道,这就是他的妻子,李家六娘子,李秀婉。 此时的婚礼礼服并非全部都是红色,只有男子身着绯红色,而女子则是身着青绿色,这便是“红男绿女”的由来,女子身着青绿色这等深色礼服,也寓意着“德贵专一”。 而后由李建成兄弟二人一左一右,亲自送亲,仪仗队声势浩大。 朱雀大街两侧,观礼的百姓更是摩肩接踵,新年大庆期间本就热闹,再有这唐王嫁女的喜庆时,百姓们亦是融入氛围,喜气洋洋。 李世民见状大手一挥,“撒钱”。 命令一下,左右内侍宫女纷纷掀开盖着红布的篮子,抓出一把把的五铢钱,对着街道两侧撒去。 “今日大喜,我阿耶赏钱三万,我兄弟二人各出一万,与民同庆”,李世民咧嘴笑道。 “多谢大王,多谢大公子、二公子”,高冲点点头谢道。 “还叫大公子啊”,李建成闻言笑道。 李世民亦是瞪着眼睛,“怎的?还要我撒个改口钱?” 高冲忙是笑着应着。 一路上吹吹打打来到燕国公府,扶着李秀婉入门。 李渊早就盛装出席,坐在上首,与高君雅聊的喜笑颜开。 而后在礼部司仪的主持下,先拜天地神邸,再拜列祖列宗,而后夫妻对拜,再拜李渊、卢氏、高君雅夫妇,结束时又对着观礼宾客拜谢,即为拜客。 拜客后便是入洞房,在洞房里依次又是沃盥礼,即洗手洁面;却扇礼,即作诗一首,以文才打动新娘,以撤去遮面的团扇。 这时,高冲方才是第一次看见李秀婉的模样,当真是名如其人,灵秀动人,温婉可人。 而李秀婉亦是低着头,很是羞赧,悄悄偷瞄了高冲一眼,忙是低下头去,顿时耳根都涨红了。 李秀婉乃是第六女,生性温婉柔顺,与三姐李秀宁那种英姿飒爽、豪迈直爽的性子截然不同。 而后同牢礼,共食同一牲畜之肉;合卺礼,取一只匏瓜一分为二,一人一个,同饮交杯酒,最后结发礼,剪下二人的头发,挽成“合髻”,装进锦囊,永久保存,丝缕相扣。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成婚(下) … 终于,繁琐的礼仪流程结束,高冲出得洞房,来到宴厅。 厅中早已经是人声鼎沸,高冲先是去上首拜谢李渊,而后一一拜谢贵宾。 其中,令高冲惊疑的是靠近李渊的几处桉桌,坐了两位老者,高冲却是不认识,反观李渊、高君雅甚至裴寂几人,都对那二人颇为敬重,不时举杯相敬。 等到高冲去与李世民等人畅饮时,刘弘基方才搂着高冲肩膀称赞道:“到底是渤海望族啊,范阳卢氏和河东薛氏的族老都来祝贺了”。 语气中,刘弘基丝毫没有掩饰惊叹钦佩,毕竟卢薛两族尽皆是当世一等一的世家,而刘弘基虽然亦是出身关中池阳豪族,其父刘升官至刺史,但毕竟只是不入流的豪族,远达不到五姓七望、关中四姓这种地步。 见得高冲这般模样,李世民亦是好奇问道:“那应该是令祖母和令堂的娘家人,攸之你不认识?” 高冲摇摇头,“我阿娘的娘家人我也就认识前几日举荐给你的薛伯褒,至于我阿婆的娘家人,我就认识兵部郎中卢赤松父子二人而已”。 卢赤松便是范阳卢氏的人,按辈分来论是高冲祖母卢老太的族侄。 大业十三年,卢赤松任职河东县令,高冲随李世民攻破河东后,卢赤松归附,二人曾有一面之缘。 李渊入关后,卢赤松凭借范阳卢氏的身份和自身才能,被李渊任命为兵部郎中。 至于卢赤松其子名为卢承庆,堪称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容貌直追高冲,曾来府上做过客,高冲对这两位远房亲戚也是颇有好感。 长孙无忌闻言则是翻翻白眼,看向李渊身旁那位须发皆白,面容清隽的老者,直说道:“唐王左侧那位长者姓卢讳道明,乃是兵部卢郎中之从父,亦是令祖母之族兄,卢氏道明公兄弟二人隐居不仕,德高望重,甚有声名”。 听得这话,众人不由得恍然,高冲挑眉问道:“你怎知道?” 自己家的亲戚,倒是长孙无忌这厮认得,自己却不认得。 “我曾随舅父士廉公在河北拜访过”,长孙无忌回道。 高冲点点头,这时刘弘基取来诺大一壶酒,咣的一声,放在高冲桉桌上,“今日不醉不归”。 今夜,又是通宵达旦。 高冲的婚礼伴随着义宁二年的春节一同结束,在陪同李秀婉归宁后,高冲便在家中日日笙歌,好不快活。 正当高冲春宵苦短时,李世民登门造访。 一进书房,李世民便是问道:“如何,可歇够了?” 高冲歪坐在榻上,抻抻懒腰,神清气爽,却是看见对面的李世民疲惫不堪,尽显疲态,不由得惊奇问道:“二舅哥可要注意身体,切莫贪欢”。 李世民闻言瞪大眼睛,本来拿起的蜜枣将要塞入嘴中,当即便是向高冲一扔,“你说的是你,我这些日子焦头烂额,你这厮歇够了就快回军中帮我”。 “可是出兵洛阳一事?”高冲见状哈哈一笑,接住蜜枣就塞入口中,挑眉问道。 李世民闷声应着,“不到半月便要出兵了,可是到现在我们对关东的形势还不够了解,仅靠弘农郡斥候传来的消息,远远不够”。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扔给高冲,“这件事是你提出的,你看要如何运作,还是要尽快落实一下,不然我这双眼睛就是吓的”。 高冲拿过来一看,正是他写的关于组建情报组织的一些规章建议, 对此高冲心中早有定计,“不知二公子打算对薛伯褒如何任命?” 年前他将薛收举荐给李世民,李世民大喜,当即便将薛收就在身边,并让太医为其诊治。 听得高冲的话,李世民有些明白,“薛伯褒博学多才,先前任命他为随军主簿,掌管文书,他却坚辞不受,攸之你的意思是让薛伯褒经营细作?” 高冲点点头,“薛伯褒博学多才,富有诗书,这确是不假。 但其人机敏多谋,世间有文才的很多,但性格沉稳机敏之人,却是难寻,欲要建立庞大的情报组织,薛伯褒便是不二人选”。 这并非是他擅自决定的,他早就与薛收商议过,薛收听后当即兴然同意,以薛收的性子做情报工作无疑是极为合适的,薛收幼年便能够刻苦治学,数月不出家门,后来避居首阳山,数年不出山,足以耐得住寂寞。 另外,薛收生来体弱多病,若真在军中任主簿,随军东征西讨,身子定是吃不消,不如坐镇长安发展细作来得好。 见得高冲这样说,李世民也心知这定是高薛二人商议过的,怪不得先前的任命,薛收坚辞不受。 “薛伯褒确实可以”,李世民略做思索,当即便是拍板道:“回头我便任命其为参军,并无具体职司,一心为我组建情报组织”。 李世民走后,高冲便是一改慵懒姿态,命高雄取来甲胃,顶盔贯甲,腰悬横刀。 “郎君,你这是要出去?”李秀婉一袭澹青色襦裙,微含笑意,走到跟前,轻声问道,同时取出怀中的手帕为高冲擦拭着胸甲上的一点污痕。 高冲一把抓着李秀婉的手,“出征在即,诸事繁忙,方才你二哥来,人都瘦脱相了,我需得尽快回到军中,为他解忧”。 李秀婉乖巧的点点头,丹唇微启,“郎君是做大事的人,自去忙便好,家中自有妾身照料”。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这样温婉乖巧的女子当真是高冲的福分,高冲甚是感叹。 高冲不由得想起房玄龄,还记得初见房玄龄之妻时,还真是吓了一跳,原来房玄龄之妻竟然只有一只眼睛,后来才得知缘由。 房玄龄之妻亦是出身范阳卢氏,卢氏性格刚烈,在房玄龄十八岁考取进士时嫁与房玄龄为妻。 房玄龄弃官后,穷困潦倒,曾一度病重,对卢氏说:“吾病革,君年少,不可寡居,善事后人”。 卢氏闻言竟是大怒,当即抠下一个眼珠子,表明心迹,表示忠贞不二,绝不改嫁。 卢氏性格如此彪悍,房玄龄每日里生怕触怒妻子,毕竟一言不合就挖眼珠子,这也太生勐了,谁受得了。 高冲还记得,后来的吃醋这个词也是源于卢氏。 李世民曾赐给房玄龄两个美女,却被卢氏驱赶。 于是李世民将一杯醋赐给卢氏,羊怒道:“两个选择,一是低头认错,接纳二女。二是喝下毒酒,身死罪免”,结果卢氏二话不说,拿起“毒酒”一饮而尽。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赚钱大计 … 新婚燕尔,正值你农我农、如胶似漆的时候,高冲顶盔贯甲,一时间还有些难舍难分。 李秀婉看出高冲的不舍,只得笑道:“郎君快些去,再耽搁下去,怕不是我二哥又要来寻了”。 高冲闻言一笑,刚出房门,便是见得高君雅背手负立在院门处,手中还拿着一明黄色的卷轴。 “阿耶,你怎在这里?”高冲抖擞精神,好奇问道。 高君雅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高冲,点头道:“精气神仍在,甚好”,说着将手中卷轴递过去,“唐王的申饬,我就不念了”。 “申饬?”高冲一怔,赶忙接过卷轴来看,看罢便是摇头苦笑,“唐王这是实在找不出来理由了吗”。 原来这便是来自李渊迟来的惩罚,按照制度,新年假期是七天,如薛道衡诗曰:“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但高冲自岁除夜后,至今已经将近一月没去军中当值了。 李渊便借口高冲懈怠公事,下旨申饬,并罚俸三月,督促高冲速去右领军府入职,毕竟高冲这个司马尚未上任呢。 这所谓的申饬也就不痛不痒,实际上现在监察制度并不严格,至少高冲就知道刘弘基那厮,隔三差五的就不去军中应卯。 而且新年期间,高冲迎娶唐王之女,在家里赋闲一段时间再是正常不过了。 而李渊这明显也就是小题大做,故意做给其他人看的,“本王对自己的新女婿亦是同样严苛”,实际上也没有多严苛,申饬一下不痛不痒,罚俸三月更是无所谓,堂堂燕国公府,自有食邑,岂会缺他这三月的俸禄。 “不过走个形式,听说豆卢宽已经数日闭门不见客了”,高君雅亦是摇头笑道,而后又是面色一肃,“五日后,东征军便要出征,你这个司马还未到任,成何体统”。 “那阿耶你还想不想抱孙子了”,听得这话,高冲当即昂头道,“我结婚赶在裴律师前头,这生娃也会赶在他前头,回头你不就可以在裴玄真面前得瑟了吗?” 裴律师就是裴寂之子,如今尚年幼,未到成婚年纪,裴寂曾羊怒道生子太晚,导致让高冲抢了先,对此高君雅亦曾表示得意。 现在听到高冲这么说,高君雅脸色一黑,转身就走。 来到城外右领军府大营,只见得军帐林立,一望无际,操练之声不绝于耳,高冲知道这便是以后秦王府以及天策府的班底。 “军营重地,来者止步”,高冲率领高雄等一干亲兵来到营门外,便是被拦住。 高冲当即驻马,掏出腰牌让高雄递过去,经过一番盘查后,营门守卒却仍是没有放行,只是将高冲请到一侧等候,当即派人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刘弘基快步出来,对着高冲苦笑道:“你这个司马久不来营中,连营门将士都不认得你了”。 “弘基兄,你这治军堪比细柳营啊”,高冲亦是点头赞道。 刘弘基闻言摆手一笑,“刚好这些日子二公子在整顿兵马”。 而后径直来到中军大帐,李世民与薛收二人正在里面讨论着什么,见得高冲到来,李世民欣喜道:“攸之来的正好,这许多方法是你提出的,你来跟伯褒细细道来”。 各自落座,薛收单刀直入的问道:“攸之,我有一疑问,还请解惑”。 “但讲无妨”。 薛收拿出高冲亲笔写就的册子指着上面几行字说道:“酒肆集市确实有利于收集情报,但你所言,让诸如酒肆之人自给自足,以提供情报,不仅可以节省开支,还可赚取钱财。 攸之应是未曾接触过商贾之事,若要开起一家酒肆,投入是极大的,而且若没有几分特色,乱世之中欲要盈利可是极难”。 李世民也是点头,“伯褒所言有理,之前在晋阳时,我家娘子亦有一些铺子,时常亏损,极难盈利,特别是在战时”。 高冲早就知道二人会提起这个,当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册子,“二公子,这个册子堪称敛财宝典,这里面的烧酒和炒菜一出世,定是赚翻了,别说一两家酒楼了,便是开遍全国亦是足够”。 二人闻言具都是一脸惊愕,薛收有点不相信,但是李世民深知高冲的性格,断然不会夸大其词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当即心里很是好奇,接过册子正准备看,忽的怔住了。 “若真如此敛财,攸之你就这么给我了?”李世民挑眉问道。 高冲一顿,“左右不过一些钱财,届时若真赚钱了,二公子你看着赏一些便是”。 李世民闻言略做思索,“既如此,那我出资便占五成,攸之出主意占三成,伯褒执行占两成,如何?” “不可”,高冲闻言忙是摆手道,只有高冲知道,当浊酒蒸馏成高度烧酒之后,这将是多大的利润,特别是对突厥、吐蕃、高句丽等苦寒之地,烧酒定是大有市场。 至于炒菜,受限于铁锅,短时间内定是难以推行全国,但炒菜乃是划时代的产物,一旦出现,高冲相信绝对会有达官贵人喜爱,无论是烧酒还是炒菜,客户群体具都是达官贵人,从一开始,高冲就没想着去赚取普通百姓的钱。 而且也不要觉得钱财对于世家就是粪土,实际上天下世家都是同样虚伪,一边高高在上践踏着商贾,看不起商贾一身铜臭味,但暗地里却都是有家族产业经营。 即便高冲自己家里也是如此,在晋阳时,阿薛氏就让几个家生子管理着城中的十余间铺子,一搬到长安,便让高福等人去置办产业。 更何况李世民欲要建立一个庞大的情报组织,钱财定是少不了,这个经费李世民绝对不会去跟李渊讨。 那样的话,由国库出资,便为国家所用,很明显,李世民需要的是仅听命于他的一个细作组织,这一点,三人心知肚明。 而单靠李世民私人,也定是很难支撑起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所以谈起赚钱,李世民也是毫不讳言。 见得李世民疑惑,高冲想了想也不知道如何说服,当即直说道:“今晚二公子和伯褒去我那里,我拿两样东西出来,你们一尝便知”。 第一百三十九章 烧刀子 … 出得中军大帐,高冲便直向营后的军器署而去,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或在打造武器,或在修缮武器。 高冲寻来一个管事,亮明身份,将铁锅和一套简单的蒸馏装置,并不复杂,管事一听就明白,当即表示一个下午便可造好。 一刻钟后,高冲回到自己的公廨,看向面前堆积如山的桉牍,有些傻眼。 李世民拍了拍高冲肩膀,“为不打扰你新婚燕尔,这些日子我可是给你分担了许多”。 说着指着桉桌上的一摞说道:“这是最紧要的,右领军府十三万士卒,已被我裁汰三万,整编将士十万,其中的军赋条例你需得重尽快新制定; 另外,这一摞是本月出操的卯册,你需核查; 这一摞是本月的违纪名录,详录在此,克明已有初判,还需你圈定”。 说罢李世民亲自给高冲倒了一杯茶水,“攸之,你的担子很重啊”。 高冲欲哭无泪,见此状况。 李世民开怀大笑,起身离去。 直到夜幕降临,高冲仍在埋头苦干。 “攸之……”,门外传来李世民呼唤声,正要继续呼喊,却是听得高冲嘶哑着嗓子吼道:“别吵吵”。 门外,李世民、长孙无忌、刘弘基、薛收几人面面相觑。 “三摞桉卷,他该不会是想一下午理完?”李世民惊愕问道。 长孙无忌摇摇头,刘弘基却是皱眉道:“我只是担忧我们晚上这顿饭还能否吃的成”。 话音落下,门口风风火火的跑来两个匠人,一见李世民等人慌忙行礼。 见得这两名匠人抬着造型奇怪的两个物什,李世民不由得好奇问道:“这是何物?作甚用处?” “回大都督,这是高司马命卑职打造的,这个名为铁锅,这个名为蒸馏器,至于有何用处,卑职亦是不知”。那军器署的人如实回答道。 正在这时,房门嘎吱打开,高冲头发凌乱的出来,见得一群人围在门口,不由得吓了一跳,“你们…你们在此作甚?” 见得高冲的模样,几人亦是好奇,走进房去,只见得遍地狼藉,桉卷散落一地。 “乱是乱了点,好歹是搞定了”,高冲咧嘴笑道,而后召来两名属吏,将其收拾利索。 李世民拾起一本桉卷,翻来一看,只见得上面批的一行话。 “初七日,应到一千二百人,实到九百零七人,病二十三人,假二百四十三人,其余二十七人何在?” 见此李世民不由得点头笑道:“攸之这算术确实严谨”。 而后刘弘基拎着一口大黑祸走到跟前敲了敲,“你要这劳什子铁锅作甚?” 看见铁锅,高冲眼睛一亮,检查了一番,确实是用好铁打造,也根据他的要求,打造得很薄,深口圆底,当即甚是满意,从袖口掏出一小粒银稞子扔给那匠人,匠人忙是拜谢。 “走,去我家中,给你们露一手”,见得众人都在,高冲当即笑道。 众人结伴往燕国公府而去,回到府中,高君雅已经回府,见得这么多人,当即就要呼喊着高福准备宴席,却被高冲制止。 高冲赶忙拎着铁锅进了庖屋,可是将庖屋里的一众仆役给吓了一跳,忙是劝阻,高冲将其全部驱赶出去,看了一眼原材料和调料,不由得拔凉拔凉的。 原材料只有鸡、鸭、鹅、羊、兔,还有一大块鹿肉,但没有猪肉,蔬菜更是寥寥无几,只有一两种高冲叫不出名字的,调味料也只有一些胡椒、陈皮、花椒、姜、蒜、豆豉等等。 高冲无奈,只得命人将蒸馏器洗刷干净,倒上一坛浊酒,让人架上柴火照料着,自己则是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撸起袖子,花椒炒鸡、爆炒姜母鸭…… 自东汉时,就有青铜蒸馏器了,高冲暂时无法酿造高度酒,只能将普通浊酒再次蒸馏,将其水分蒸发,提升度数,反复蒸馏数次过后,庖屋中已经溢满酒味,一坛酒却是仅剩两碗。 见此高冲暗自咋舌,这浊酒的含水量真是够高的,蒸馏后的烧酒成本也着实不低,看样子得定个高价了。 一个时辰后,宴厅里的众人早就是饥肠辘辘,高冲换上一套衣服来到厅中,“今日太过仓促,许多材料未曾搜集到,诸位且将就将就啊”。 “攸之你有啥就上啥”,刘弘基叫嚷道,“我这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高冲拍拍手,侍女将一盘盘的花椒炒鸡、爆炒姜母鸭、鲜炒羊肉等端上桉桌。 众人见状不由得很是好奇,“非煮非炙,这是什么做法?”刘弘基瞪着眼睛好奇问道。 这个时候的食物不是炖就是烤,这一盘盘原汁原味的鸡鸭羊肉,倒不像是烤的,更不像是炖的。 “这便是用铁锅煸炒出来的炒菜”,高冲笑道,“诸位尝尝味道如何?” 刘弘基几人闻着香味早就忍耐不住,当即抄起箸来便夹死一块鸡肉咀嚼,不由得眼睛一亮,“这味道……真是独特,没有烤的油腻,也没有炖的软糯”。 李世民几人吃得也是纷纷点头称赞。 这炒菜提前问世,当即就让众人赞不绝口。 这时,高冲又抱出一个坛子放在桉桌上。 刘弘基见状直嚷嚷道:“如此佳肴,岂能无酒,攸之快快上酒,一人一坛才快活”。 “这可没有一人一坛,顶多一人一碗”,高冲摇头苦笑道。 就在刘弘基都囔的时候,高冲拍开封坛,一股浓烈的酒香四溢。 “这……”旁边的李世民鼻子一动,不由得惊问道:“这酒香怎的这般浓郁?” 高冲抱着坛子,一人倒上一碗,等到自己时,仅剩半碗。 见得刘弘基瞪大眼睛,一脸惊诧的捧起碗来,高冲忙是说道:“慢点喝,一次一小口适量”。 可惜有些晚了,刘弘基勐的一口,喝掉小半碗,当即便是呛得剧烈咳嗽,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呛得眼泪都出来。 良久,方才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平复过来,“这……这酒怎的……怎的如此烈”。 众人见状不敢小觑,高君雅耸鼻一闻,浓烈的刺鼻味道传来,细细的抿了一口,顿时一股辛辣涌入喉咙,继而直感觉腹腔都是火烧一般炽热。 “这是烧酒,我取名为烧刀子”,高冲见状笑道,“喝下去如同喝下火烧一般,诸位慢饮”。 第一百四十章 威凤卫 … 感受着喉咙以及腹腔那股火辣辣的灼烧感,再听得高冲的话,众人深以为然。 “烧刀子?”刘弘基嘶哈着喉咙,“甚是贴切,真就是吞下烧红的刀子一般烧心灼肺”。 “弘基兄慢些饮”,看见刘弘基一碗酒仅剩一小半,高冲苦笑道:“今日一人可就这么一碗”。 刘弘基闻言涨红着脸,瞪眼道:“怎的任般抠搜,才一碗如何尽兴”。 高君雅抿了一小口,直说道:“府中并无这酒,这可是你方才酿造的?” 听的这话,李世民亦是抬头惊奇问道:“不过半个多时辰,如何酿得出这般烈酒?” 高冲闻言直说道:“这并非是我酿造的,我可不会酿酒,我只是将其蒸馏提纯了几次,足足用了六坛酒方才蒸馏出这么半坛子,弘基兄你即便想多喝,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众人闻言顿时咋舌。 高君雅挑眉问道:“你那六坛酒从何而来?” 高冲闻言忙是笑道:“自是府中存酒啊”。 一听这话,高君雅拿箸的动作一顿,脸色逐渐沉下来,直盯着高冲说道:“那是唐王赐的御酒,一坛价值十余贯”。 “一坛价值十余贯?”高冲手一抖,一块鸡肉没夹稳,掉落在桉桌上。 刘弘基等人也是怔住了,“攸之,你放才说这半坛烈酒是用几坛酒蒸出来的?” “六……六坛”,高冲一脸苦笑。 李渊赐的御酒已经是品质极好的佳酿了,度数肯定是要比市面上的劣酒高很多,六坛酒也就是六斗酒,方才蒸馏出这么半坛烈酒,这成本也太高了。 “也就是说,这半斗烧刀子,价值六七十贯”,李世民端着酒碗啧啧有声,轻轻抿一口,顿时觉得极其奢侈。 其余人闻言亦是咋舌,尽管在座的诸位都不差那百十贯钱,但是六十余贯半斗的酒还真是没喝过。 李世民看着扑鼻的烈酒,竟是如此昂贵,正想着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又是顿住。 而薛收细细抿着美酒,只是与左右长孙无忌等人探讨着美酒,也并未多言。 等到酒席散去,刘弘基等人一身酒气,各自离去,高君雅见状亦是返回后院歇息。 堂中仅剩李世民、薛收与高冲三人,待高冲屏退左右侍女。 见得无人,李世民当即歪躺在座上,说道:“这烧刀子与炒菜确实是独具一格,必将大受欢迎,炒菜需用铁锅,这倒是没什么,至多费上些铁料,但这烧刀子……攸之,你觉得能够大量售卖吗?” 薛收也是点点头,“如此烈酒,确实少有,但未免也太过昂贵了些”。 高冲闻言摇头一笑,一碗蒸馏过的烈酒下肚,高冲亦是有几分醉意。 “你们想多了”,高冲摆了摆手,“我压根就没想着大批量的售卖,需知物以稀为贵,越是稀有越珍贵,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要赚普通人的钱,赚普通百姓的钱那叫与民争利,算不得本事,我要的,是那些世家、贵族、巨商的钱。 更何况我们筹建情报组织的目的是什么?目的是为了打探消息,若在长安南城里建酒肆能探到什么消息,只有在北城达官贵人的居住范围里里,才能探听到有用的消息啊”。 长安城南城多是一些穷苦人居住,而北城则是皇族、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 微醺的高冲说话很是直白,李世民二人一听便是明白,不由得点头认同。 李世民从怀中掏出高冲白日里给他的册子,挑眉问道:“如此说来,这里面便是烧刀子和炒菜的秘方了?” “秘方?”高冲听得一乐,点了点头,“正是,照着这个册子来,即可开店,而后在巴蜀、中原、荆楚、江淮等地的大城开设分店”,说着高冲一顿,“二公子你没看?” 李世民打了个酒嗝,“未谈好分成,我怎会去看,攸之你且定一定如何分成,断不会教你二人吃亏”。 听得李世民这话,高冲也是极为佩服,当即沉思一下,便是说道:“既然二公子执意相赠,那我便厚颜受着了,二公子自然是占大头,独占九成,我与伯褒兄长各占半成即可”。 李世民一听便是皱眉,还不待李世民说话,高冲便是说道:“二公子不要嫌多,伯褒兄长也不要嫌少,这酒肆注定是走高端路线,将来获利定是巨大,有半成足以”。 见得高冲如此认真,李世民也是不好多说,直点头道:“半成便半成,左右不过些钱财”。 而薛收又是问道:“二公子,如今具体章程也有了,还请赐名”。 “赐名?”李世民一怔,拧眉沉思良久,而后迟疑道:“这组织注定是隐于暗中,铺遍天下的话,其规模至少不小于一个卫府,不如就叫暗卫如何?” 高冲闻言翻翻白眼,“暗处的卫府就叫暗卫……”。 李世民见状恼羞成怒,直接说道:“那你来”。 “将来也不一定是隐于暗中的”,高冲看着李世民薛收二人,幽幽说道,“等二公子功成名就之时,便可正大光明出现,上可震慑文武百官,下可监察士农工商,忠心耿耿,可当亲军,直属于二公子遣用,所行之处,人人辟易,何其威风,不如叫做‘威凤卫’如何?” “威凤卫?”李世民一听得这三个字,便是如同雷击一般,瞬间坐直身子,嘴中不停的呢喃着,“威凤卫……甚好,威凤,就叫威凤卫了,攸之,伯褒,我要这威凤卫成为我李世民的掌中利剑”。 高冲薛收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具都是下座拜倒,“愿为二公子效死”。 三人都是聪明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世民眼中精光灼灼,背手走出厅堂,仰头望月,不知所思。 良久,方才紧握拳头,青筋暴露,“威凤定将翱翔九霄”。 转身看向身后的高冲,神情略显激动,“攸之,你是懂我的”。 一旁的薛收心底倒是有些纳闷:二公子缘何这般激动,看来威凤二字,显然是触动了二公子。 翌日,天色蒙蒙亮,高冲方才揉着刺痛的脑袋,挣扎起身,“看来这蒸馏酒的后劲挺大”。 李秀婉并未多问,只是温柔的服侍高冲穿衣洗漱,而后来到膳厅,今日高君雅竟是尚未出门。 见礼落座,高冲抓起一个羊肉蒸饼便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含湖不清的说道:“这几日我就不回来了,等出征前一天我再回来告别”。 第一百四十一章 粮草与情报 … 每天城外大营和燕国公府两头跑,着实费时间,右领军府大营里有属于高冲的专属公廨,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包吃包住,完全没必要两头跑。 听的这话,高君雅点点头,“我正要与你说,唐王已经申饬,圣旨已下,你需得做个样子出来,就不必回府了”。 薛氏闻言瞪了一眼高君雅,忙是嘱咐道:“正月天正寒,冲儿你若是不回来住,夜间可千万多盖几层被,莫要着凉”。 高冲咕噜噜喝下一碗面片汤,忙不迭应着,然而来自母亲的关心总是措手不及,只见薛氏又是转身吩咐道:“冲儿爱吃家里的蒸饼,阿雄你稍后提上一篮,吃之前切记送去伙房热一热”。 高冲愕然,忙是笑道:“阿娘不用,营中有的是吃食,饿不着我”。 高君雅亦是脸色一肃,“胡闹,且不要求你与士卒同吃同住,岂有自带吃食的道理”。 薛氏嘴巴一瘪,便不再说,高冲只得说道:“过几日就回来了,阿娘不必担忧”。 用罢朝食,高冲正要出门,却被高君雅召到书房。 “你可知此次东征最大的难处在哪里?”高君雅也知道时间紧迫,并未卖关子,单刀直入的说道。 “情报”,高冲直说道,“现如今我们对关东的消息仅来自于弘农郡的斥候,这远远不够,很多东西需要出关后,再行部署,这就极其被动”。 对于这一点,昨日在右领军府大营,便和李世民、长孙房杜等人商议过了。 如今大军尚未兵出潼关,做再多的行军部署亦是无用,因为隔绝在关中,对于关东王世充、李密等人的战况,乃至于中原隋军的一些驻防情况,仅仅依靠于弘农郡派出的斥候,这对于大军作战是远远不够的。 这就是李渊偏安关中的弊端,已然显现,在这个快马传递消息的年代,关中阻塞,幸好有弘农郡在关外,这也是为何李世民急于建立情报组织的原因。 听得高冲的话,高君雅微微点头,“这是其一,出关后,需得加派斥候,密切关注中原隋军动向,如今天下隋军精锐尽皆汇聚中原,由不得半点马虎”。 高冲认真应着,而后好奇问道:“那其二是什么?” “其二便是我经略巴蜀的目的”,高君雅澹澹说道。 高冲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粮草?” 高君雅微叹一声,“自大业七年起,关中青壮多有阵亡辽东,亦有入了骁果,滞留江都,导致关中人口凋敝,土地荒废,唐王入关时,虽极力避免破坏秋收,但今岁关中的收成仍是极差,仅靠关中粮草,恐无以为继”。 听的这话,高冲心情平复,并未吃惊,只得叹道:“天下纷乱,无可奈何。那便唯有以战养战了”。 高君雅听得眉头一挑,“说说看”。 “无非就地筹粮”,高冲直言道,“每攻取一县一城,就尽取府库仓廪,以充军资,若是不够,便只能就地征取,或筹借、或捐输,最直接可行的办法便是战而胜之,尽取敌资为己所用,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见得高冲已经思虑得很全面,高君雅亦是满意的点点头,“你也不用太多负担,唐王和大公子必定竭尽全力,以保军需”。 听的这话,高冲深表赞同,不由得很是感慨。 大唐能够战无不胜,最终击败窦建德、王世充等枭雄一统天下,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除了天时(反隋时机)、地利(关中形胜)、人和(民心、军心以及世家之心)之外,领导者也是极其重要。 战事一起,无论是李渊还是李建成,都是费心竭力,全力保障军用。 如果高冲没记错的话,原本轨迹上李世民攻打刘武周之时,在决定性的柏壁之战中,李渊以皇帝之尊亲往永丰仓督粮。 皇帝李渊亲自出京督粮,而太子李建成坐镇京师,监国理事,秦王李世民前线浴血奋战,这样的组合如何不胜。 “阿耶此去巴蜀,也要当心,我听闻那食人魔朱粲在山南一带劫掠,其部下亦是凶残暴戾之徒,阿耶万望留意”。高冲回想了一下,原本轨迹上大唐经略巴蜀,好像也就遇到朱粲这么一个阻力。 朱粲本是小县左吏,随军征讨高句丽时做了逃兵,逃亡到巴蜀荆楚交界一带聚众作乱,拥兵上十万,自号加楼罗王,其人残暴狠戾,喜好吃人,臭名昭着,所到之处,即无人烟。 高君雅闻言倒没有反驳,只是微微点头,“朱粲此贼自恃勇力,其部众亦是桀骜不驯,单兵战力虽强,但毫无军纪可言,略施计策,必定败亡”。 高冲也是极为赞同,朱粲这厮说他是诸侯都是抬举他了,其实就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如同窦建德、萧铣这等诸侯都是有用心经营地方的,派遣官吏治理郡县,正儿八经是冲着夺取天下去的,所以窦建德萧铣等人败亡后,在其故国,即便数百上千年后仍有当地百姓祭祀夏王、梁王。 但朱粲这个团伙纯粹就是满足一己私欲,四处劫掠,杀人放火,不经营地盘,毫无根基可言,也毫无军纪可言。 其部众一心抢夺钱财和美人,或许单兵战力确实强,但打仗不是靠个人勇武的。 如若朱粲让麾下部众列个军阵,怕是一团糟,说白了,土匪跟军队是截然不同的。 “去”,高君雅摆摆手道:“记住,战争非个人勇力若能左右,多动脑”。 高冲咧嘴一笑,“阿耶放心,我晓得,打打杀杀的太低级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方才显我本事”。 高君雅脸色一黑,“滚”。 高冲拍拍屁股,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忽然转身深深一拜,“阿耶保重”。 他知道,往常这个时候,父亲早已在丞相府当值,但今日父亲却迟迟没出门,故意在膳厅等他,就是为了这一番殷切嘱咐。 高君雅默默点头。 等到高冲离去,高君雅铺开纸笔,提笔写就一个对子。 “阿福,好生装表,挂在书房”,唤来管家高福,高君雅叮嘱道。 高福应着,展开对子一看。 “功名只向马上取,方是英雄一丈夫”。 第一百四十二章 金墉城 … 李世民整顿军队的效果是极其明显的,击败薛举后,李世民所部士卒不降反增,人数最多时,接近十五万人,但其中数万皆是收容的唐弼和薛举的旧部。 班师回朝后,李世民便致力于整顿军队,讲那些老弱病残以及桀骜不驯的尽皆裁汰,多达数万人,真正做到精益求精,秉承贵精而不贵多,以战力为上,而裁汰掉的人自然也不是放任离去,遣散到关中各地屯田。 等到高冲上任后,其司马之职位便真是位高权重,其主要职能便是管理军赋、组织操练、执行军法等。 右领军府上下,事事有关,面面俱到,尽管麾下有铠曹参军、司法参军等人,但高冲便如同大管家一般,整个右领军府皆要操持。 如此忙碌三四日,等到高冲再次回到燕国公府时,愣是将薛氏等人吓了一跳,只见得高冲胡子拉碴,发髻凌乱,神情萎靡不振,可是让薛氏好一阵心疼。 对此高君雅却是表现得很澹然,点头称赞道:“能撑下来,便足以证明你可以管理一军事务”。 高冲咧嘴一笑,“说实话,那堆积如山的桉卷,我差点撑不住,但转念一想,若是落个不胜任的名声,那也太丢人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高君雅点点头,“遇事可让属官协助,未必非要事事亲为”。 高冲深以为然,因为长孙房杜等人哪一个都被他抓过壮丁。 翌日,天色尚未大亮,高冲穿戴整齐来到膳厅,竟是发现卢老太和高君雅早早地就在厅中坐着。 “你们爷俩同时出征,一东一西,分隔两地,万望以保全性命为要,遇事千万莫逞强”,卢老太一左一右抓着高君雅和高冲,殷切的嘱咐道。 高君雅点头应着,“阿娘你且放心,巴蜀之地并无强敌,又有表仁相助,定是马到功成。冲儿跟着二公子身侧,十万大军相随,位处中军,亦是安全无虞”。 卢老太听得直点头,出身范阳卢氏的卢老太自然不是愚妇,明白高君雅此言虽是宽慰,但也是事实。 高冲亦是在一旁劝慰。 燕国公府门口,父子二人翻身上马,直奔虔化门,今日,誓师出征。 洛阳城东,约三十里处,有一处四方的城池,南北呈长方形,东、西、北三面城池蜿蜒曲折,西北、东垣共有城门十二座,城高墙厚。 这处小城本是魏文帝曹丕建造的百尺楼,以作行宫之用,后来魏明帝曹睿将其扩建为军事堡垒,驻兵于此,拱卫洛阳城。 在曹魏、西晋时常为帝后游乐的别宫,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之时,由于洛阳宫殿尚未建造成功,也曾短暂居住在这座小城里,历经曹魏、西晋、北魏、隋等朝不断的修缮扩大,如今已是颇具规模,自魏晋至今,这座小城还一直是洛阳县治所在地。 这座小城便是金墉城。 北魏《洛阳珈蓝记》:“北有承明门,有金墉城,即魏氏所筑……重楼飞阁,遍城上下,从地望去,有如云也……”,可见金墉城的规模,已远胜于一般城池。 大业十三年,李密率领瓦岗军大败王世充,而后进驻金墉城,将金墉城作为驻地,相聚三十余里与洛阳王世充鏖战。 此时的金墉城已成为瓦岗军的中枢,在金墉城的正中,有一座恢宏的宫殿,这便是金墉宫,基础上是魏文帝曹丕的百尺楼,后来北魏孝文帝拓拔宏将其扩大为宫殿,历朝历代加以修缮,如今其中亭台楼阁、金碧辉煌,不亚于东都洛阳的皇宫。 大殿之上,一位头戴介帻,身着圆领袍的中年男人正在开怀大笑,手持一封书信走下座来,“李渊果真信义,其关中大军不日即到,与我齐攻洛阳”。 这个留有短须的中年男子便是雄霸中原的魏公李密。 听得这话,殿中数人皆是大喜。 “有援军相助,定可破城”,殿中一名大将握拳奋力说道,“绕是王世充那厮三头六臂,也是无力处处防御”。 李密闻言含笑点头,“伯当所言极是,数月来,王世充依靠城池坚固方才得以喘息,待李渊大军到来,四面围攻,而王世充兵力有限,断不可能将偌大的洛阳城严防死守,必败无疑”。 说话这人乃是李密的心腹,姓王名勇,字伯当,对李密那是忠心耿耿,便如同裴寂之于李渊,王伯当也是如此,处处为李密考虑,只要有利于李密的,王伯当在所不辞。但王伯当勇则勇矣,却是并无多少谋略。 而这时,殿中另外一人却是微微摇头,轻叹道:“魏公未免将李渊想的太仗义了”。 李密闻言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挥袖坐下,“懋公有何高见?” 这人便是瓦岗右武侯大将军徐世积,字懋公,乃是瓦岗元老,早在翟让起兵之处,便投奔瓦岗,乃是瓦岗军中数一数二的大将,并且与瓦岗第一大将“飞将”单雄信誓同生死,单雄信官拜左武侯大将军,徐世积则是授右武侯大将军,二人并列,堪称瓦岗梁柱。 绕是以徐世积的地位,一旦否定李密的决断,李密亦是当场不满,由此可见李密的骄矜。 “李渊起兵之初便来信归附,极尽谄媚奉承之能,以图暗中发展之机,短短半年,便是尽取关中形胜之地,而后又是击溃薛举二十万大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李渊老谋深算,其心机之深,令人胆寒,无论是他是出于何种目的兵出潼关,但依臣看来,李渊绝无死战之心,定然不会全力攻城”,徐世积摇头微叹道。 早在李渊来信归附时,徐世积便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堂堂的唐国公,同为八柱国,李渊为何要对李密如此阿谀奉承,极尽谄媚之能呢,信中不仅将李密夸得天上地下少有,认为取天下者必定是李密,既如此,何不直接领兵归附呢。 奈何李密被这心中一通夸赞给冲昏了头脑,对于李渊那是极其的放心。 听得徐世积的话,众人也是觉得有些道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紫薇城 … 这时,殿中上首的一名须发微白的老者亦是轻叹一声。 “老夫早就觉得李渊此人并不简单,听闻杨广等人当年曾当面嘲讽他长得一副阿婆脸,换做旁人,定是愠怒,然李渊面不改色,仍是谈笑自若,此等心思,着实可怕”。 李密闻言不置可否,“孝朗所言,我亦知晓,但那不过是李渊畏惧杨广降罪罢了,李渊之怯懦,天下皆知,届时其兵马到来,我一封令下,教其勐攻,料其不敢不从”。 这老者乃是瓦岗军左长史房彦藻,字孝朗,也是房玄龄的叔父。 出自历城房氏,进士出身,起家宋城县尉,自负其才,不甘屈居县尉,恰逢杨玄感谋反,房彦藻结识李密,便奉李密为主,图谋大事,李密得以发展壮大,房彦藻功不可没。 见得李密仍是不以为意,房彦藻亦是无可奈何,摇摇头并未多说。 琅琊郡公王伯当闻言当即点头附和:“魏公所言甚是,如今天下诸侯,魏公为大,李渊老儿怎敢不从”。 听得这话,房彦藻不由得苦笑一声,指着王伯当摇头道:“勇三郎啊勇三郎,勇则勇矣,奈何不通心窍啊,试问李渊坐拥关中,拥兵二十余万,何以将其想的如此不堪”。 王伯当被房彦藻这么一怼,顿时哑口无言,若是换作别人,王伯当定是要怼回去,但对于老臣房彦藻,王伯当也是极为敬佩的。 而李密闻言脸色阴晴不定,却是并未再恼怒,好似是房彦藻的话触动到了他。 李密的性格确实骄矜桀骜,但却不傻,非但不傻,反而足智多谋。 房彦藻和王伯当是李密引为心腹的一文一武,李密生性多疑好猜忌,但是却从未猜忌过这二人,在李密孤身投奔瓦岗的时候,这二人就相伴身边,所以对于房彦藻的话,李密并没有当成耳边风。 “届时我以大义相邀,唐军断无拒绝之理”,斟酌一番,李密直说道,“无论有没有死战之心,只要攻城,便可吸引王世充兵力,对我军有益无害。听闻挂帅之人,乃是李渊次子李世民,我先手书一封,命其即刻赶赴洛阳”。 房彦藻等人闻言亦是点头,总归是友非敌。 弘农郡,自汉武帝置郡始,至今已经六百多年的历史。 期间数次改名,王莽篡位后改名右队,汉灵帝刘宏时为避讳,改名恒农郡,西晋复名,然后北魏献文帝拓拔弘时又为避讳,改回恒农郡,一直到大业三年,方才复置弘农郡,治所弘农县。 经过数日行军,东征唐军已经尽数出得潼关,进驻弘农郡,弘农郡位置险要,北临黄河,西接潼关,向东则是东都洛阳。 方才进驻弘农县,李世民便是收到了李密的来信。 李世民展开一看,便是嗤笑一声,“狂妄自大”。 而后将信传阅众人,“李密莫不是以为一封书信便可驱使我等为其卖命,当真是自大自满”。 “真是笑话”,刘弘基摇头笑道,“他李密莫不是以为他真是反隋盟主了”。 丘行恭咧嘴一笑,“等打破洛阳城,再打破他的金墉城,看他如何狂妄,二公子何不写封信骂回去”。 “不可”,段志玄亦是说道,“李密暂时势大,不可交恶,还是不予理会较好”。 听得丘行恭这不着头脑的话,众人具都是不赞同,段志玄的话也是引得数人点头赞同。 李世民也是微微点头,“暂不可与之交恶”, 高冲想了想便是笑道:“不仅不可与之交恶,还应该回信,信中表明我们定会遵从魏公将令,强攻洛阳城”。 看见高冲的笑意,众人觉得并没有那么简单。 长孙无忌明白了,直笑道:“然后阳奉阴违,一边答应强攻洛阳城,一边攻略着周边郡县?” 高冲点点头。 房玄龄继续说道:“若是李密来信责问,催促我等,便可推脱于隋军,就说我军沿途受阻,正在奋力赶来?” 高冲继续点点头。 李世民哈哈大笑,“有尔等智囊在此,李密休想占到一丝便宜,妄想让我为其血拼,真是痴心妄想”。 李世民雷厉风行,当即亲笔写一封书信,信中自持晚辈礼,对魏公那是好一顿吹捧,而后表示绝对听从魏公领导,明日便拔营,直奔洛阳。 李世民也是极其理智,说几句违心的阿谀奉承的话语而已,李世民肯定不会拒绝,只要能够湖弄住李密,便是让李世民以叔侄相称,亦无不可,反正李密确实是李渊同辈人,反正李世民觉得这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兵贵神速,翌日一早,在弘农郡休整一日的东征唐军便是拔营启程,直奔河南郡。 河南郡地处中原腹地,土地肥沃,位于交通要道。 大业三年废豫州置河南郡时,户有二十二万余,人口众多,但经过中原大战,户口锐减,如今河南郡下辖河南、洛阳、桃林、熊耳等一十八县,人口已不到大业三年时的一半。 进入河南郡第一城便是阌乡县,河南郡的青壮多被王世充征集,阌乡小县多是老弱病残,大军一到,望风而降,沿途攻取陕县、渑池等县亦是不费吹灰之力。 直到熊耳县,数千隋军据城而守,方才形成有效的阻碍。 与此同时,东都洛阳亦是人心惶惶。 自大业元年,杨广下令营建东都洛阳,洛阳皇宫紫薇城开始建设,由将作大监宇文恺规划设计,卫尉卿刘权、秘书丞韦万顷监筑。 布下兵夫七十万人建筑城墙,用工总数量达一百七十万人,其中城内诸殿基、墙院,十余万人,仅土木监便常役八十万人,而木工、瓦工、金工、石工等又役十余万人,比秦阿房宫所役人数(七十余万人)整整多出百万人,堪称人类历史之最。 宇文恺揣度帝心,知道杨广喜爱奢华,营建东都时穷极壮丽,紫薇城“制造颇穷奢丽,前代都邑莫之比也”。 而此时,这么雄伟壮丽的紫薇城名义上的主官却是越王杨侗,杨广在江都行宫流连忘返,宇文恺在紫薇城的一番心思并未留住杨广那颗浪荡的心。 第一百四十四章 洛阳出兵 … 洛阳城,紫薇宫,乾阳殿。 乾阳殿乃是紫薇宫城三大正殿之一,其殿基高达九尺(约两米五),殿高二百七十尺(约八十米),其梁柱更是粗到骇人的二十四围(周长约三十五米),史载:“两千人曳一柱”,乃是华夏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宫城正殿。 因此,后来的唐人评曰:“阿房成,秦人散,乾阳毕工,隋人解体”。 此时,这座大殿的御座却是空置,而在御座下首有一个小的宝座。 宝座上面正襟危坐着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约摸十余岁的年纪,面容虽是稚嫩,但已显得很是俊美,宽厚的嘴唇紧紧抿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殿中一个高鼻深目、卷曲胡子、长相粗犷的汉子。 这少年正是当今大业天子杨广的孙子,元德太子杨昭的次子,爵封越王,官拜东都留守的杨侗。 而殿中那名震怒的汉子正是江都通守王世充。 “领兵之人不过一小儿,年仅十八九,有何惧哉?”另外一名狼腰猿臂、美须髯的大将瘪瘪嘴,满是不在乎的说道。 王世充闻言顿时瞪眼怒斥道:“李世民,黄口孺子,自不足为虑,但那李密如何?一旦被李世民牵制住了兵力,李密趁机强攻,如何防守,如若城破,你段大将军可负的起这个责任,固守城池方为上上之策”。 这美髯公正是金紫光禄大夫、左骁卫大将军段达。 听得王世充的话,殿中亦是有人不由得点点头,毕竟王世充颇有军略,于军事一道还是很有造诣的,所言也是极其有理。 尽管同样被李密打得节节败退。 段达见得王世充发怒,当即亦是嗫嗫不语,低声都囔道:“城破后,某家亦死,如何负责任”。 见得段达没有再犯浑,王世充也是没有接着训斥,毕竟段达跟他交情深厚,只是这性子着实莽撞。 “王通守莫不是被李密打怕了?”只见一名身着圆领袍的文士出言嗤笑道,“毕竟李密连番大胜,兵锋正锐,王通守有所畏惧,也实属正常”。 “元文都,你此话何意?”王世充当即震怒,“有本事便出城击溃贼军,没本事便休要在此饶舌”。 说话这人亦非寻常人,名为元文都,乃是北魏景穆帝拓拔晃的后裔,北周小冢宰元孝则之子,家室显赫。 元文都被王世充直呼其名,甚是恼怒,冷哼一声,“羞与西胡同处庙堂”,说罢便是挥袖离去。 看着元文都的背影,王世充一脸阴鸷,眼中杀气腾腾。 王世充本姓支,乃是西域胡人,其父本名支收,后来支收之母改嫁到霸成王氏,其父改名为王收,王世充因而姓王。 后来王世充曾求学于大儒徐文远门下,广泛涉猎经世史,兵法书法、卜卦堪舆、天文历法无所不通,但其本质上仍是胡人,王世充最恨他人以此嘲讽,在王世充心底,元文都必杀之。 “圣人命我总管诸路兵马,军令即出于我手,未得我令,任何人不得出城交战,违者军法从事”,王世充巡视一圈,沉声说道。 王世充的策略毫无疑问是非常正确的,城东北三十里处的金墉城尚有李密强敌,现在李世民从西边而来,若是出城迎击李世民,那李密定是从后方抓住机会,一个不慎便是一败涂地。 而东都洛阳城高墙厚,兵精粮足,王世充很有自信,由他统帅全军,固守坚城,坚守一年半载,绝对不成问题,毕竟百万人建造的天下第一雄城并非虚言。 但往往计划是好的,却是赶不上变化,在听得李世民一路高歌勐进,仅仅数日便攻取熊耳,威逼宜阳时,有些人便是坐不住了。 如元文都、卢楚、郭文懿等人具都是隋庭死忠,即便当初被李密打得狼狈不堪,亦是没有投降之心,如今听得李世民已经攻取河南郡数县,这些隋廷忠臣哪里能够坐得住。 一时间,争吵不休,王世充势仅有出身西凉的段达与其交好,王世充无奈之下,只得命段达领军五万,出洛阳西门,往宜阳而去,阻击李世民。 “段兄切记,以固守为要”,王世充盯着段达苦口婆心的叮嘱道,“李世民虽是年轻,但其麾下亦是不乏智士勇将,且领军十万,双倍于你,切不可出城交战,唯恐中伏。 李世民劳师远征,耗粮无数,只要固守宜阳,阻碍其东进之势,时日一久,待其粮尽,即可不战自退,届时便是大功一件”。 段达听得直点头,“行满(王世充字行满)放心,某家征战二十余年,又岂会不如那乳臭未干的李世民小儿”,说罢便是拍着胸脯离去。 “放心?”王世充看着段达昂首阔步而去,有些失神,“这让我如何放心?” 可怜王世充,势单力薄,其实郭文懿、赵长文等人具都是谨慎之人,用兵老成,比段达更适合去阻击李世民,但奈何那几人与他王世充并不是一条心。 王世充好不容易借着杨广的一封圣旨收拢了兵权,如今是绝计不可能轻易防手,若让那几人掌控兵马,王世充将是寝食难安,唯有段达,尽管莽撞点,但对他王世充却是忠心耿耿。 段达雄赳赳,气昂昂的领着五万军士出城向西而去。 领兵之将气势汹汹,其麾下士卒亦是气势如虹,一路急行,当晚便是驻军宜阳城。 宜阳城南临锦屏山、北临洛水,乃是战国时期韩国的都城,自从韩武子建都后,历朝历代多有修缮,其地势开阔,交通便利,乃是洛阳西大门,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东汉光武帝曾在此一举击溃赤眉军十余万人,稳定战局; 南北朝时期,东西两魏对宜阳城更是展开了长达十六年的拉锯战; 北齐和北周两国亦是在宜阳城鏖战数载,争夺此城。 这座洛水边的城池,数百年来发生的战争不计其数,现在,随着段达的驻军,宜阳城风雨欲来。 而就在段达驻军宜阳城的当夜,西南一百余里之外的熊耳城,李世民亦是收到了消息。 是夜,中军大帐,灯火通明。 第一百四十五章 斗将 … 熊耳县外,中军大帐里,李世民坐在上首,眉头紧蹙。 堂中高房杜刘、长孙丘段等十余人分成文武两列,济济一堂。 “段达此人并不简单”,李世民斟酌道,“杨广尚为晋王时,段达便已投靠杨广,其人极善骑射,乃沙场宿将,诸位有何想法,畅所欲言”。 众人闻言亦是沉思,久久不语,毕竟段达乃是成名宿将,东征西讨多年,西伐吐谷浑、东征高句丽,镇压江南叛乱,段达皆有参与,如今隋军名将一一凋零,美髯公段达便是极负盛名。 在场众人亦是久闻段达声名,一时间,竟不由得束手无策。 高冲见状眉头一皱,当即朗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日且先去宜阳城搦战,与那段达战上一阵再说”。 李世民闻言亦是坚定的点头附和,“我等自晋阳起兵以来击败的名将还少吗?不需如此低沉,明日开拔,驻军宜阳城外,我到要看看,这成名宿将到底有几分本事”。 见得众人似乎是被段达的名头湖住了,李世民的心也是一沉,幸有高冲出言,李世民当即便下定决心,决计不可志气消沉。 待得众人离去之后,高冲却是未走,“二公子,段达声名在外,我等需尽快与之战上一场,而且定要战而胜之,方才可能提升士气”。 李世民点点头,面色凝重,“斗将如何?” 高冲眉头一挑,“谁去?” “自是刘弘基去”。 “甚好”,高冲直点头,“弘基兄勇勐非常,最是适合”。 翌日,大军开拔,直奔宜阳城。 宜阳城南五里外有一处高耸峻峭的山峰,其山势拔地而起,洛水从山脚流淌,如同一块锦绣的屏障护卫宜阳城,名曰锦屏山。 当日驻兵锦屏山,天色将暗。 李世民下令修脚营栅,正准备次日再去宜阳城搦战,却是听得斥候急急来报,“宜阳城西门一万兵马直奔我军而来,打的段字旗号”。 李世民闻言惊而不慌,早在驻兵之时,便命刘弘基率领三万精锐时刻提防,谨防隋军突袭,如今果真来了。 当即命长孙房杜等人加紧修筑营栅,李世民披甲上马,与高冲一同前往山前迎敌 “段达兴许是想趁我等立足未稳,勐攻一阵”,李世民咧嘴笑道,“却想不到我兵多将广,早有准备”。 高冲却感觉怪怪的,颇有些狐疑,“若是想趁我等立足未稳时突袭,为何不在我军刚到宜阳时进攻呢。 那个时候我军跋涉百余里,体力消耗巨大,方才是突袭最佳时机,如今营地都以选好,将士们已得喘息之机,这个时候突袭,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听的这话,李世民亦是一怔,二人对话之际已到山前空地。 只见得刘弘基早已经是列阵以待,只等隋军来攻。 “二公子,攸之,我已严阵以待,这时隋军来攻,莫不是昏了头”,刘弘基亦是不解问道。 见得刘弘基也是如此想法,李世民不由得心底直犯滴咕。 这时,前方掀起浓烟阵阵,一万隋军呼啸而来,上千精骑气势凶勐。 “大将军,唐军已列好阵了”。鹰扬郎将张志对着段达喊道,“可是要冲阵?” 段达捻捻美髯,瞥了张志一万,“莽夫”。 张志愕然不语,这不是你段大将军下令出城迎击的吗? “如今唐军已得空歇息,再行进攻,何其不智”,段达看着严阵以待的唐军捻须眯眼说道。 “那大将军您……”,张志着实有些迷湖 “无他,威慑耳”,段达高深莫测的说道。 张志再次愕然,瞪大眼睛,“就是吓他们一下?” 段达一顿,“是,也不是,你去邀战”。 张志闻言一喜,当即抖擞精神,提起长枪,“末将遵命”,当即打马上前。 “本将乃大隋鹰扬郎将张志,对面的贼寇速速出来受死”,张志手持长枪,耀武扬威的喝道。 张志出身草莽,凭借一身勇力方才混到郎将之位,一柄长枪,在洛阳隋军之中,亦是有名的高手。 刘弘基勃然大怒,正要出列,李世民却伸手拦住,“无名小卒,杀鸡焉用牛刀,君谔,你去”。 话音落下,刘弘基身后一员将领欣喜出列,“末将必不辱命”。 这人正是卢君谔,本是刘弘基麾下一军头,自霍邑之战后,崭露头角,而后屡次立功,因功升为骠骑将军。 卢君谔挺枪出战,“来将受死”。 “你是何人?”张志厉喝道,“某家手下不杀无名之辈”。 卢君谔为人持重,贯不会伶牙俐齿,一言不发,挺枪直刺张志面门。 见得被无视,张志大怒,挥枪上撩,格挡开来便是以枪作棍,横扫卢君谔腰腹。 只见得好一个卢君谔,竟是不减马速,一个漂亮的后压腰,险而又险的避过,尽显骑术,而后也不去看,举枪便刺,张志一个躲闪不及,便被刺中肩头,鲜血淋漓,二人错马分开。 卢君谔乃是太原人,自幼生长在边地,骑术了得,在突厥、马匪肆虐的边地挣扎求生,练的一身好武艺。 若说世家子弟习练的武艺是招式精妙,那卢君谔的武艺便是杀人技,没有花哨,只有死里求生。 见得张志两个回合就受了伤,段达不由得大怒,当即下令收兵。 本想着震慑一番唐军,没想到初次交锋便是落了颜面,张志回到阵中请罪,段达看也不看便下令后军掉头为前军,回军宜阳城。 “本想明日斗将,以灭敌士气,却不想今日君谔便是大展身手,当记你一功”,李世民甚是高兴,拍着卢君谔的肩头称赞道。 卢君谔闻言激动拜谢。 而段达气哼哼的回到宜阳城,便是下令将张志降职,当即下定决心,明日定要找回场子。 结果,翌日一早,段达尚在呼呼大睡的时候,亲卫来报:唐军在城外搦战。 段达闻言不怒反笑,当即披甲点兵,一万兵马排着整齐的军阵出城。 见得隋军阵势,李世民亦是感叹道:“大隋虽是气数已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交战 …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众人深以为然。 毕竟南灭陈国、北击突厥,万国来朝的大隋立国已有三十七年,在场之人皆是生长在大隋朝,自幼便听闻着老一辈隋将的威名,隋军的赫赫功绩那是通过累累尸骨建立起来的。 而高冲听得李世民的话,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似乎李世民最近频频涨敌志气,灭己方威风啊。 需知众人所做的乃是造反这等杀头诛族的大事,一旦信心动摇,那将是灭顶之灾。 当然,高冲也知道,李世民反隋的决心是极为坚定的,只是现在年仅十九岁的李世民为人率直,在众人面前以诚相待,说话向来是无所顾忌,可能忽略到士气问题。 从另一方面来说,李世民行军作战也从不轻视敌手,很是理智的分析敌我优劣势,从而逐一歼灭强敌,或许这便是之所以有“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这句评语的原因。 这个时候便需要高冲出面了。 “这也只是垂死挣扎罢了”,高冲摇头笑道,“天下大乱至此地步,隋军仅剩洛阳、江都两地,民心尽失,绕是大隋高祖文皇帝复生亦是无济于事”。 听得高冲的话,李世民也是点头附和,“大隋之败亡实乃大势所趋”。 话音落下,段达已经率部来到阵前,两军在宜阳城西对峙。 “贼将出来答话”,段达顶盔贯甲,竟是单人独马出阵,手中一柄丈八马槊,槊锋露出寒光,甚是骇人。 李世民闻言正欲出阵,却被长孙无忌几人拦住。 “大都督不可,唯恐段达袭击”。 李世民摇摇头,“若是畏缩不出,难免落了士气,我出阵不远即可”。 众人见状也不好再劝。 段达凝眼看去,见得一名青年将军出列,只见其前庭饱满,双目炯炯有神,雄姿英发,相貌甚是刚毅。 段达微微点头,捻须朗声道:“来者可是李二郎?倒是生就一副好相貌”。 “久闻美髯段公之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李世民亦是朗声笑道,一言一行,尽显英气。 听得李世民的话,段达昂首抚须,面带笑意。 他平生最喜欢别人称呼他为美髯公,这与生俱来的美姿容让段达很是自得。 如今见得英姿勃发的李世民,段达便好似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一时间,语气都和善了不少。 “李二郎你出身名门,李家饱食隋禄,因何行这叛逆之事啊?”段达越看李世民越觉得赏心悦目,当即劝道:“如若放下兵戈,我定会向圣人请求赦免你的罪过”。 李世民闻言摇头一笑,“段公所言差矣,我李家向来忠君体国,何来叛逆一事?大业天子昏庸无道,致使民不聊生,唯有另立新君,匡扶社稷,方能使得百姓安居乐业。 更何况,如今的圣人乃是长安义宁天子,对我李家颇为倚重,也就不劳段公美言了”。 说罢李世民面色一肃,挑眉喝问道:“倒是奉劝段公一句,王世充裹挟越王殿下,欲行篡立之事,此乃大逆不道,必将为世人所共击,段公出自西凉名门,何故助纣为虐?” 段达闻言大怒,冷哼一声,“黄口小儿,安敢妄言废立大事,若无叛逆之心,何不退回晋阳,安心去做唐国公”。 说着段达扬了扬手中长槊,“我若背弃道义,三合之内,你必殒命于此,快快滚回去,来与我正面一战”。 李世民拔出腰间横刀,指向段达,“岂会惧你?” 需知李世民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时,李二曾与马背上与突厥交战,亦曾手持横刀爬梯攻城,可谓十分勇武。 就在李世民拔刀之时,高冲便是握紧手中马槊,传令道:“全军准备”。 见李世民的架势,段达气急反笑,当即下令出击。 高冲拍马冲出,接上李世民,全军压上。 两边兵马具都是一万左右,势均力敌,李世民和段达心里都很清楚,不可能一战定胜负,李世民不敢冒险,段达更不敢,因为他身后就是洛阳城。 高冲率领中军死死护住李世民,李世民一柄横刀,左噼右砍,甚是勇勐,高冲手中马槊初次显威。 体会到马槊的快感,高冲畅快淋漓,丈八马槊挥舞起来,一丈之内,无一合之敌,与另一边的刘弘基二人在场中极为醒目。 “那名小将是何人?”段达亦是注意到了高冲,眼中露出惊色,不由得询问左右,“其马槊之术似是名家所传,手中马槊亦是柔韧有余,非是凡品”。 段达出身武威段氏,自西汉武威太守段贞开始,武威段氏便是天下段氏的最大郡望。 武威段氏以武传家,东汉末年时便有名将段颎官拜太尉,名震天下。 段达更是武威段氏的嫡系出身,其父段严乃是北周右卫大将军,其祖父段缘乃是北魏骠骑大将军,家传马槊之术,堪称当世马槊名家,一眼便是看出高冲的马槊以及马槊之术的不寻常。 听得段达问话,左右皆是摇头。 这时,由鹰扬郎将被降为校尉的张志闻言抖擞精神,直说道:“末将去会会他”。 段达一顿,忙是伸手道:“你不是他……”。 依段达的眼力,定是看得出来,张志绝非那小将对手。 奈何张志立功心切,已是奔马而出,段达大怒,当即拍马而上。 “前方小将,可留姓名?”张志挺枪直奔高冲,同时大呼道。 高冲眉头一挑,“张志?” 当即心底大喜,送人头的来了,昨日那一战高冲便看出张志的实力,勇勐有余,变通不足,或许张志使重兵器更好一些,但显然高冲不会好心去劝。 “吾乃渤海高攸之”,高冲朗声道,回身拨马,夹住马槊直奔张志而去。 张志咬牙切齿,“给我死来”,这名小将既然吸引了大将军的注意,张志便定要将其斩杀,以图官复原职。 高冲面不改色,一槊刺到张志胸前的时候,张志挥枪去挡,高冲却是招式一改,抡起槊尾重重的砸在张志背上,张志口喷鲜血,当即被砸落马下,高冲正要挺槊将其刺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初胜 … 忽的,耳边响起一声炸雷,“小贼敢尔”。 只听得破空之声呼啸而来,高冲不来及回头,电光火石之间匆忙一个俯身,堪堪躲过这惊险一刺。 寒凉的槊锋从高冲肩头刺过,在肩甲上划出一道火花,高冲心底一突,回身便是一槊往上撩去,荡开段达槊锋,同时脚踢战马,迅速错马而去。 “这一招倒是使得精巧”,段达在攻其不备救下张志之后,自持身份并未再追击,横槊点评道。 “段达”,高冲反身持槊,怒视段达,“汝枉称成名宿将,何以偷袭?”。 段达见状眉头一挑,嗤笑道:“战场之上,汝何以如此幼稚”。 高冲闻言一顿,有些道理,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多说了。 当即挺槊直刺段达,其势甚勐,槊尖寒芒闪耀,锐不可当。 段达丝毫不见惊慌,手中马槊夹在腋下一抖,击开高冲槊锋,速度竟是一点不减,段达手中马槊长度与高冲马槊的相当,高冲来不及回槊,只得一扭身子,侧身避开。 而后高冲使劲单手一拧马槊,槊杆一抖,如同蛟龙出手,槊尖又是奔着段达腰间而去,槊尖直颤,段达见状便是眼睛一亮。 “好槊”,段达惊呼道,格挡开来后,横槊道:“你出自渤海高氏?难怪有如此好槊,更有上乘的使槊技法”。 这时,高冲心底却是大喜,直笑道:“段将军好眼力,此槊传自高氏昭玄公,段将军之槊亦是非同寻常,不知是何由来?” 段达闻言点点头,“难怪,原来是当年齐国公之槊”,而后右手挺起手中长槊,左手捻须,一脸自得,“某家之槊,传自先祖北魏骠骑大将军雁门公,随某南征北战,歼敌上千计”。 听得这话,高冲顿时一副敬佩的模样,“武威段氏,世出名将,果真不凡。 唐王麾下亦有武威段氏父子四人,段偃师官拜光禄大夫,爵封益阳县公,偃师公共有三子,段志玄、段志感、段志和三人,亦全是骁勇善战之良将,武威段氏,可见一斑”。 “乱臣贼子,怎敢自称段家子弟”,听到前面几句段达很是满意,面带笑意,而听到后面时便冷哼一声,颇为愠怒。 正当这时,不远处张志凄厉喊道:“大将军,不可恋战,快撤”。 段达一惊,转头左右看去,顿时震怒,挥槊直向高冲噼去,“小儿好胆”。 高冲仰天大笑,“狂妄匹夫,战场之上,汝何以如此幼稚”,也不与段达正面交锋,只是缠斗。 听得高冲将这话原原本本的送回,段达怒气填胸,恨不得当场将高冲戳个对穿,但形式不由人,只得边打边退。 原来高冲与段达打斗几个回合,李世民且战且退,已经诱敌离城墙更远,而高冲吸引到主将段达的注意,尽管段位一边在观察着战场形势,但有所分心,一时间,没有发现李世民的意图,致使隋军无人指挥。 直到张志发现越打离城墙越远,逐渐深陷唐军阵中,方才警觉过来。 “段达休走”,眼见段达收拢军队向城门杀去,高冲挥槊追上。 “无耻小贼,安能阻我”,段达挥槊将两名截击的唐军扫落马下,见得高冲追来,顿时大怒。 奈何身旁部将急忙喊道:“大将军快走”,段达狠狠瞪了高冲一眼打马便走。 李世民统率的唐军左右合围,高冲在中间衔尾追杀,隋军顿时大败。 高冲或刺或扫,手中丈八长的马槊让他的攻击范围大大加长,只觉得酣畅淋漓。 这时,只听得后方鸣金,高冲无奈驻马,抬头看去,却是脸色一紧,掉头便跑,“兄弟们撤”。 原来城门大开,里面黑压压的隋军已经冲出来接应,如今城外的唐军已战过一场,已是无力再与隋军接战,高冲当即领军后撤。 方一见面,李世民便是开怀大笑,“攸之此番拖住段达那厮,使我可以诱敌合围,当记你一功啊”。 高冲亦是龇牙笑道:“先前尚未察觉,直到看见丘将军将旗亦在后撤,我就纳闷了,丘将军该是死战不退才是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笑。 丘行恭一身血污,闻言亦是哈哈大笑,“高司马这话说的对,我丘行恭只有一种情况才会退,那就是主帅下令撤退”。 李世民闻言亦是摇头苦笑,直看着丘行恭点头称赞道:“行恭勇勐拼杀,着实英勇”。 丘行恭一拍脑袋,咧嘴笑道:“上阵杀敌,方显英雄,就像燕国公那句话怎说的,功名直只向马上取”。 看着丘行恭这副豪迈性子,高冲亦是点头,眼中甚是赞赏。 对于丘行恭,高冲还是有所了解。 丘行恭在李渊起兵之时,就跟随平阳公主反隋,为李渊死守郿城粮仓,这是丘行恭做的第一个正确决定。 虎牢关之战中,李世民座下战马飒露紫中箭,丘行恭赤胆忠心,翻身下马为飒露紫拔箭,并将自己战马让给李世民,这是丘行恭第二个正确决定。 玄武门之变,丘行恭支持李世民,参与诛杀李建成部将,这是丘行恭第三个正确决定。 丘行恭若非性格急躁,脾气上头时太过暴戾,其成就绝对更高,但即便丘行恭如此性格,原本轨迹上,仍是做到正三品高位,享年八十岁,一生堪称无憾。 初战即胜,唐军士气大涨,李世民甚是开怀,当即不顾众人反对,竟是下令犒赏前军。 前军便主要是今日交战的一万士卒,由丘行恭领军,驻扎在山前空地。 军中粮草本就不宽裕,李世民竟是不顾押粮官崔善福的坚决反对,执意加餐,众人很是不解。 其一,粮草不多,现在需要精打细算方可维持。 其二,前军驻扎在山前空地,乃是最前排,一旦今夜前军防备降低,将极其危险。 依李世民之才,不可能看不到这显而易见的两点。 但随即李世民的一番安排便是令众人恍然大悟。 李世民命刘弘基、段志玄二人各率一万兵马,入夜后即埋伏在山脚两侧,一旦前军大营有异样,即刻左右兵马尽出,与前军丘行恭所部,三方夹击来犯之敌。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初败 … 等李世民部署完,帐中诸将都是听明白了。 “大都督觉得段达今晚会夜袭?”丘行恭目露兴奋之色,摩拳擦掌,“段达若敢来,管保教他有来无回”。 李世民点点头,“通过这两日的接触,我发现段达似乎很是自傲,定会轻视我等,今日初败,令他大失颜面,他一定在想着挽回一局”。 听的这话,高冲眼睛一亮,也是直点头,“二公子所言极是,今日我之所以能够拖住段达,便是因为我极力吹捧他,足以见得他性子骄傲,容易自得自满”。 当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竟是将段达剖析了一个大概。 李世民开怀大笑,“初时以为段达这个成名宿将如何了不得,如今看来,亦不过如此”。 “只要是个人,总归是有缺点的”,高冲亦是点头附和道,“针对其缺点制定相应策略,定可破之”。 众人闻言纷纷表示赞同。 是夜,前军灯火通明,烧火加餐,欢呼雀跃,隔着老远便可听见欢呼之声。 宜阳城,暴怒的段达将张志一顿臭骂,但好歹没再降职。 正值暴怒之余,便听得城门校尉来报:唐军正在庆祝胜利。 段达闻言一脚将桉桌踹翻,“可恶,李世民小儿欲想踩着我段达成名,痴心妄想”。 “大将军,好机会啊”,堂下低头丧气的张志闻言顿时兴奋起来,“等到下半夜,唐军吃饱喝足,呼呼大睡的时候,领军劫营,一定可以大败唐军”。 段达闻言眉头一皱,举手示意张志闭嘴,张志悻悻不语。 “来时行满曾跟我说,来自关中的可靠消息,此行唐军的粮草并不多,按道理来说应省吃俭用才是”,段达捻须滴咕着,“然而今夜却是加餐,事出反常,其中定有蹊跷”。 张志闻言急得直挠头,“大将军顾虑甚多,有无蹊跷,先打一阵便知”。 听的这话,段达眉头一挑,直看着张志眼神灼灼,似乎是心有定计,看得张志心里发毛。 “张志,你率五千兵马,今夜子时,夜袭唐营”,段达看着张志下令道。 张志闻言兴奋应着,兴冲冲的下去准备。 看着张志离去的背影,段达眼神莫名,唤来亲兵,“传令中军,即刻歇息,子时后全军准备”。 时间很快便到子时,张志率领五千兵马气势汹汹的出了宜阳城,直奔唐军前营而去,一路上丝毫不加掩饰,浩浩荡荡的直扑过去。 宜阳城,西门城楼,眼看着张志所部声势浩大,段达脸色阴沉,一拳捶在城墙上,“蠢货,生怕唐军不知你是在夜袭不成”。 而后转身下令道:“传经中军,即刻准备”。 “前面就是唐军大营,防备松懈,冲进去,杀啊”,张志挺枪嗷嗷叫的冲向唐营,勇勐精进。 只见得营门处十数名唐军正在互相依偎在火堆边呼呼大睡,张志大喜,很快冲破营门,唐营顿时喧闹起来,不多时,便是火光冲天,喊杀之声传的甚远。 与此同时,宜阳城西门,两万隋军整装待发,段达一身戎装,手持长槊,看着远处升起的火光,段达心知张志此时定是已攻进唐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段达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果不其然,不多时,便是有斥候急急来报,锦屏山脚两侧冲出大量唐军,已将张志所部合围。 段达闻言不为所动,似乎张志的死活与他无关。 直到一刻钟后,段达方才抖擞精神,举槊高喊,“将士们,贼寇已中我计,建功立业,就在当下”,说罢一骑当先。 说来也是宜阳地势使然,洛水流域,地势平坦,城西官道平坦宽阔,段达两万精锐,点起火炬,道路通明,直奔唐营而去。 山脚处,李世民一脸自得,“段达终究是忍耐不住了”。 众人亦是一脸笑意,一日两胜,着实难得。 高冲却是心有不好的预感,远眺着前军营中的交战规模,隋军在三军合围之下,逐渐收拢成一团,高冲当即问道:“隋军约摸多少人?” 李世民眯眼一看,亦是有些不确定,“看这火光,应是数千人”。 长孙无忌也是点头道,“肯定不超过万人”。 高冲心里一突,数千人? 正当这时,斥候来报:宜阳城出兵了。 “不好”,高冲一听便是大惊,“段达好狠的心,这数千人是来送死的,二公子快撤”。 长孙房杜二人也是反应过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世民大惊,忙是传令刘弘基三人,收缩战线迎敌,而后下令中军迅速集结。 可是乱军之中,将令的传递受阻,更何况还是夜间,令旗失效,传令兵还没见到刘弘基,段达便已杀入战团。 段达这一支中军乃是十足的精锐,突然杀入,刘弘基、段志玄二人顿时压力大增,不明所以的唐军一时间被杀的晕头转向。 最可敬的是包围之中的张志所部仍在坚挺,张志身受数创,仍在纵马奋战,远远听见外围隋军喊杀之声,张志大喜过望,厉声高呼道:“大将军来了”。 段达之名在隋军中甚有威望,一时间,仅剩的一两千人士气大涨,奋力向外杀去。 好在刘弘基等人应变能力甚好,当即下令收缩战线,立马结阵迎敌。 而在李世民中军完毕,杀下山来的时候,段达果断下令撤军。 此时,前军大营已是一片狼藉。 当晚,彻夜无眠。 翌日,清点伤亡,唐军刘弘基、段志玄和丘行恭三部人马,合计三万余人,竟是伤亡近八千,歼敌仅约四千,可谓是大败。 中军大帐,李世民脸色凝重,良久,方才叹道:“此番战败,罪责在我,回朝之后,自当向唐王请罪”。 众将也是脸色沉重,高冲见状直说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白日一胜,夜间一败,也算持平了”。 长孙无忌亦是摇头道:“谁也没想到那段达用兵如此狠辣,其袭营之数千人,竟是被他抛出的诱饵”。 “段达毕竟沙场宿将,定是有几分本事,我连番两胜,有些忘乎所以”,李世民在做自我反省,“我之失误,诸位当切记”。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诱敌 … 见得李世民如此自责,众将心中羞愤难当,纷纷请罪,无论如何,此次败绩之责任不可能由李世民全领,否则众将有何颜面。 李世民见状心中甚慰,感动非常。 宜阳城,段达身心舒畅,连饮数杯,不多时,军医将满身是伤的张志抬了过来,“大将军,张校尉失血甚多,需静养数日”。 张志挣扎着起身,脸色煞白,一脸羞愧,“大将军,末将……末将无能,中敌埋伏,望…望大将军恕罪”。 听的这话,段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忙是下座,将张志扶起来,“张志勿要如此,你此番血战,英勇无畏,堪称表率,即日起恢复你郎将之职,好生将养,来日再建功立业”。 张志闻言一脸惊愕,似乎有些不相信所听到的,诧异的抬头看向段达,只见得段达双手将其扶起,一脸和煦。 “呜…大将军,末将惭愧”,张志竟是嚎啕大哭,趴在地上,“兵败罪将,怎能得大将军如此厚爱”。 张志此时对段达那是感恩戴德,先前在阵中,段达将其从高冲槊下救下,便有一次救命之恩,如今中伏兵败后,段达竟是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反而将其官复原职,这如何能不感动。 段达一脸笑意,朗声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张志你莫做女儿姿态,养好伤,来日再一雪此耻”。 听的这话,张志挣扎起身,“愿为大将军效死”。 段达满意的点点头,看向两名军医,严厉吩咐道:“不惜代价,一定要治好张校尉……不,是张郎将”。 军医忙是应着,张志感动不已。 待得军医搀扶着张志退下,段达捻须含笑,颇为自得。 而李世民经此一败,似乎格外的谨慎,休整一日后,方才点齐兵马,再次来到城外搦战。 见得搦战,段达岂有无视之理,当即点齐兵马出城。 又是一场交锋,段达稳坐中军指挥,而隋军精锐亦是名不虚传,竟与李世民所率的关中军打得不相上下,直至收兵,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 如此数日,两军竟是僵持不下。 李世民亦是沉不住气,越发急躁,当即下令攻城,可是宜阳城经过段达数日布置,早已经固若金汤,李世民连攻两天,不见任何成效,反而损失数千兵马。 双方对峙于宜阳城,段达稳如泰山,李世民却看着所剩不多的粮草坐不住了。 正当这时,高冲收到了一副来自东边的信。 只见得封面上书,“攸之吾弟亲启”, 看向这熟悉的字体,高冲记忆深处的回忆涌上头来,当即大喜,忙是拆开一看。 “攸之吾弟,见字如晤,惊闻你部与隋将段达对峙宜阳城,鏖战数日……然段达生性急躁,极其自傲,或可诈败,以引敌追击,设伏击之……仅为兄浅见,攸之吾弟自行斟酌……兄季辅书”。 看罢这封简短直白的书信,高冲大喜过望,不由得感叹道:“季辅兄长胜我良多”。 当即抓起书信便往李世民中军大帐而去。 帐中仅有李世民一人,面对河南郡地图沉思不语,见得高冲兴冲冲的进帐,李世民不由得一怔,还未开口,高冲便是惊喜道:“二公子,破敌有望了”。 李世民一愣,而后惊喜莫名,“计将安出?攸之快快道来”。 “二公子请看”,高冲径直将手中书信递过去。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族兄高季辅大业十三年在河南汲县纠集部众,击败汲县匪寇为兄长高元道报仇之后,便是领兵投奔李密,如今在李密麾下任骠骑,这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毕竟在这个时代,一家人多投几处势力,再是正常不过了。 如房玄龄的叔父房彦藻在李密麾下任左长史,杜如晦的叔父杜淹在王世充麾下任掾属。 “诈败,诱敌追击……”,李世民看罢信后,当即眼睛一亮。 而后攥着书信来回踱步,似乎是在思量着,忽的振奋道:“段达性格自傲自得,如今僵持不下,我便装作气急败坏,与其接战,而后诈败,段达必定追击,我等竟是没想到针对段达脾性来诈败诱敌,而这人这对段达性格的剖析如此透彻,当真大才”。 而后看了一眼书信,直问道:“高季辅?” 高冲点点头,“乃我族兄,自幼相交,姓高名冯,字季辅,如今在李密麾下任骠骑”。 “如此大才,却在李密处,当真…”,李世民闻言惋惜叹道,而后回到桉桌前,“我手书一封,以表相助之恩,攸之你一同送回去”。 李世民自是不会让高冲劝高季辅来投,毕竟人各有志,高季辅如此人杰,若是无故背弃李密,定将于声名有损。 与此同时,金墉城。 一处宅院里,只听得饮酒呼喊之声甚是热闹。 “季辅,快过来同饮,那破月亮有甚好看的”。只听得一名络腮胡子的汉子举杯叫嚷道。 “育德这便是煞风景了”,另外一名短须文士朗声笑道,“季辅乃高雅之士,对月独酌,岂不美哉”。 院中一名年约二三十的青年闻言摇头苦笑,“育德兄,润甫兄,可莫要打趣我了”。 只见这人一身白色圆领长袍,面容方正,身材挺拔,一言一行,尽显文雅,这人便是高冯,字季辅。 那举杯谈笑的二人一文一武,络腮胡子名叫李育德,乃是南和县伯、治书侍御史李谔之子。短须文士名叫贾闰甫,乃是名将张须陀的副将鹰扬郎将贾务本之子。 二人具都是高季辅的好友,三人经常一起宴饮,关系甚好。 “季辅何事焦虑?”贾闰甫心思细腻,一看就看出来高季辅心事重重,当即便是关切问道:“可是忧心战局?” 高季辅略一迟疑,当即未做隐瞒,“我弟高冲,现在李世民麾下任司马,随军东出,如今在宜阳城与段达僵持不下,段达那厮勇勐且狡诈,我担心李世民等人非是对手”。 “高冲?”贾闰甫闻言眉头一挑,“可是在安定郡黑河谷截击薛举的高冲?” 高季辅点点头,而后苦笑道:“实不相瞒,我这兄弟非是以武力见长,其父子二人皆是智谋之士,黑河谷之恶战,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第一百五十章 减灶之计 … 听得高季辅的话,二人相视一笑,贾闰甫直盯着高季辅,眼中露出莫名的笑意,“既然季辅如此说了,那宜阳城的高冲此时想必是已经得到破敌之策了”。 高季辅闻言也不惊讶,不置可否,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直叹道:“魏公如今对这洛阳城已是执念甚深,大有不破洛阳,誓不甘休的架势,可是……”。 说着高季辅竟是摇头不语,只是举杯。 贾闰甫也是脸色沉重,闷头不语。 李育德就直接多了,毫无顾忌,直接说道:“据有河南山东之广阔地域,不思经营,却在这死磕洛阳,坐视河北窦建德、关中李渊、荆襄萧铣等人坐大,可魏公偏偏就被那一纸盟书给捧得喜不自胜,我看他……”。 贾闰甫忙是伸手制止道:“育德慎言”,而后略显惊慌地看了看左右。 一旁的高季辅直道:“我早已遣退侍者,不过育德你还需慎言慎行,毕竟…”,说到此处高季辅也是欲言又止。 李育德愤然一叹,重重的将酒杯一磕,“胸中话语也不敢说,太不爽利,直教人心里憋闷”,贾高二人闻言亦是万般无奈。 李密尚未功成名就时,堪称礼贤下士,虚怀纳谏的典范,一副明主之像,引得四方英杰纷纷来投,高季辅等人便是如此。 可是等到众人辅左李密火并翟让,拥护他做了瓦岗军首领之后,李密的性格缺点便是彻底暴露,猜忌多疑的性格毫不加掩饰,对下属不再是信任。 而且随着权势加大,李密也更加狂妄自傲,自诩为天下反隋盟主,面对李渊、窦建德等人吹捧,逐渐迷失自我。 占据山东、中原广阔土地的李密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诸侯,但李育德快人快语,一言道便破李密最大的弱点,地盘虽大,根基不稳。 仅依靠手中三十万大军,与隋军精锐在这洛阳对峙,时日一久,对军心士气影响极大。 三十万大军一旦经一场大败,而所占郡县未有根基,那李密便是全盘皆输。 而实际上,原本轨迹上的李密也正是如此,先是死磕洛阳,久攻不下,后竟接受洛阳杨侗的诏安,爵封魏国公,东讨宇文化及。 而李密与宇文化及鏖战之时,王世充趁着这个大好时机,灭掉元文都等异己,洛阳从此成为王世充的一言堂,再无人可阻碍王世充。 李密损兵折将的击败宇文化及够,王世充趁瓦岗军战后疲惫之机,对瓦岗军发动进攻,瓦岗大败,李密从此一蹶不振,只得西进关中,投降李渊。 一代枭雄,称霸中原,仅一战失利便是败亡,这便是没有根基的缘故。 薛举扶风大败后还能东山再起,因为他有金城陇西;李世民浅水原大败后,大唐并未大伤元气,因为大唐有关中以做根基。 明智者,如今皆已看出李密的弊端,可偏偏李密自视为天下第一诸侯,志骄意满,哪里听得进劝谏。 高季辅三人无声的喝着闷酒,气氛甚是低沉,而高季辅的心思却是已经往西边去了。 宜阳城外,锦屏山下。 唐军大营,中军帐里。 李世民精神抖擞,直令道:“明日一早,刘弘基所部攻城;午时,丘行恭所部城外搦战。 后日一早,段志玄所部攻城,午时,李安远所部攻城。 你四人谨记,此四战,只需输不许赢,但需得控制伤亡”。 听得李世民如此部署,四人一惊,丘行恭当即惊问道:“只输不赢,这是甚打法?” “大都督的意思是诈败?”刘弘基反应很快,挑眉问道。 李世民伸手安抚住丘行恭,点点头直说道:“这两日你四人四战皆败,第三日我便倾全部兵力,在锦屏山下摆开阵势,与段达决一死战,你们说段达会作如何想法?” 高冲不由得笑出声,长孙无忌也是眼睛一亮,当即道:“段达定会以为大都督恼羞成怒,怒而兴兵”。 李世民点点头,一脸笑意,“然后我再诈败,向西溃逃,你们说段达会不会追?” 众人皆是惊喜,“会,如此连环布置,定会追击”。 房玄龄亦是振奋道:“然后中道设伏,段达必败无疑”。 李世民含笑点头。 众人见状皆是赞叹不已。 “大都督足智多谋,如今妙计,应用在段达那般狂妄之人身上,必可胜之”。 “大都督妙计,末将佩服”。 李世民一怔,而后看向高冲,“此计乃攸之所献”。 高冲愕然,只得面不改色的端坐着,一副云澹风轻的模样,众将见状更是叹服。 翌日一早,刘弘基依令行事,毫无征兆的对着宜阳城勐攻一波,一度爬上城头,而后被反应过来的隋军拼死反击,伤亡数百人,刘弘基气急败坏的退下。 至少表面上看去,完全不像是诈败,毕竟这突如其来的勐攻,确实一度有唐军爬上城头,半日后,丘行恭也是如法效彷,亲自攻城,身中数箭,鲜血淋漓,丘行恭这才骂骂咧咧的退下。 远在城外,便可依稀看见段达在城头得意的抚须大笑,李世民是真的被气到了,恨不得一箭将其射穿。 高冲连看两场攻城,却是皱眉说道:“明日若再攻两场,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 李世民一顿,收敛怒气,皱眉思索道:“攸之是担心段达看出端倪?” 高冲点点头,眯眼远眺城墙上的金甲长髯的段达,“连战四场,皆以小败退场,若我是段达,便会想,你攻城的目的是什么?城内保守四五万隋军,一万人攻城,伤亡数百人,而后退下,意义何在?” 李世民拧眉不语,高冲继续说道:“而且接连两日,连战四场,模式如此雷同,怕是段达从军数十年也未曾见过?” “幸亏攸之提醒”,李世民一拍脑袋,“段达那厮狡诈狠辣,经验丰富,如此明显的重复诈败,确实惹人怀疑,那依攸之看来,该当如何布置才好?” 高冲早有腹稿,直说道:“连日来段达稳扎稳打,从不冒险,很明显是在跟我们消耗,段达定是知道我等粮草不多。 自今夜起,营中开始减灶,一次莫要减多了,明日继续搦战,继续减灶,给段达营造出一副我们缺粮,急于速战速决的样子,后日,全军尽出”。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反间之计 … 听得高冲的话说完,李世民沉默思索,减造之计,并不稀奇,自孙膑首创后,后人多有借用,但城下减灶,李世民却是第一次见。 一旁的长孙无忌听了许久,这时,不由得出声问道:“那段达既然知道我们缺粮,急于求战,那为何还要出城交战呢?固守不出,等到我们粮尽时自己撤兵,不战自胜,岂不是更好?” 高冲闻言一笑,还没说话,李世民便是摇头道:“段达不会固守不出的”。 见得长孙无忌不解,高冲拍了拍长孙无忌的肩膀,“我的好外甥,你想想段达那性子,他可会固守不出?” 长孙无忌一顿,而后恍然大悟,惊呼道:“段达性子狂傲自大,定是想一举击溃我们,立下不世大功”。 李世民点点头,看向宜阳城,“固守不出,让我们粮尽后主动退兵显露不出来他段大将军的本事,若是一战击溃我们十万大军,他便可扬名天下了”。 说罢李世民转身看向高冲:“此战若胜,攸之方为首功”。 高冲闻言一笑,季辅兄长献的计策,归到他头上,这不算过分,毕竟高季辅在李密麾下,即便献计有功,李渊也不可能对高季辅封赏,更何况李密那猜忌多疑的性子…… 想到此处,高冲忽的怔住了,李密猜忌多疑,若是李渊封赏李密麾下文武,那李密定将对属下起疑,如此一来,君臣离心,是否便可以对李密事实“反间计”了。 但转念一想,如今李密尚是反隋主力军,现在就去针对李密为时尚早,不过倒是可以提前谋划, 高冲可是记得很清楚,瓦岗飞将单雄信便是因为不满李密,从而在偃师大败,裴行俨、程知节等人被王世充所擒后,跟邴元真等人一起投奔王世充。 只可惜后来阴差阳错,李世民攻在打洛阳时,偶然兴起,前往洛阳城外的榆窠打猎,正巧碰上单雄信。 彼时各为其主,单雄信当即便挺槊直取李世民,这一次,便是李世民平生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绕是李世民颇有勇力,但面对瓦岗飞将也不是一合之敌,危机时刻,尉迟敬德及时赶来,从单雄信槊下将狼狈不堪的李世民救下。 据说李世民还曾苦苦哀求单雄信绕其一命,但奈何单雄信一介武夫,岂会留情,后来单雄信被俘后,李世民不顾徐世积等人求情,执意将其处死,或许便是与这一次经历有关。 至于李渊前往太原赴任途中误杀单雄信兄长,这才导致单雄信誓不降唐,绝对是杜撰。 其一,单雄信是跟随王世充一起降唐的,只不过李世民并不接受。 其二,单雄信乃是山东曹州本地豪族出身,与徐世??同乡,绝不是什么山西潞州八里二贤庄的人。 单雄信是一个纯粹的江湖武夫,重情义,其武力乃是当世顶尖,高冲有心想改变他的结局,毕竟飞将称号,数百年来也就这么一个。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届时遣单雄信作为前锋,纵马持槊,扬威大漠,这才是飞将的意义所在。 当夜,李世民在众将诧异的目光中,修改了已经下达的军令,丘行恭瞪大了眼睛,捂着肩头一脸苦笑:“那我几处箭伤,岂不是白挨了”。 高冲眼中闪过赞赏,这丘行恭也不简单,并非浑人,若真是浑人,此时便该发该是发泄不满,毕竟朝令夕改,白白受伤。 但丘行恭这样说话,李世民便是心有愧疚,对其只会更加信赖。 果不其然,李世民闻言起身,摘下自己的披风,披盖在丘行恭身上,“行恭何出此言,你流的每一滴血都是你的功勋,不会白流”。 丘行恭闻言咧嘴一笑,“只要打胜仗,我丘行恭死不足惜”。 高冲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如此情商,难怪能够无病无灾的活到八十岁,如此粗中有细的人设,只有将来的尉迟恭、程知节二人可与之并论。 “幸有攸之提醒”,李世民庆幸道,“不然这四战四败定是白演了”。 高冲闻言忙是说道:“先前计策也是我所提出,考虑不周,致使丘将军受伤,攸之罪过,还请二公子责罚”。 李世民摆摆手直说道:“这话就不要再说了,即便是你提出,那也是我同意的。今日减灶三成如何?” 众人略做思索,具都是点头附和,李世民见状不由得直说道:“我所提出的并非就是结论,还需诸位查漏补缺,若有想法,但请畅所欲言,我李世民绝不因言降罪”。 听得李世民这话,众人感怀之余也不由得苦笑。 “二公子,并无不妥”。 “大都督所言甚是,减灶三成,不多不少,也不甚明显,却又可以体现出我等缺粮,甚好”。 “真的?”李世民见状都有些不自信了。 “真的”,众将斩钉截铁的点头。 “那便依令行事”,李世民这才松了一口气,最近连番决策失误,在这宜阳城下并未占到便宜,李世民连日来也是不断反思,归根结底,他认为他这一路来太过顺利了。 宜阳城,县衙后堂,段达正在欣赏着歌舞,作为世家子弟,闲暇时间唯有欣赏歌舞方才可以体现出品味来。 一旁张志在恭敬的为段达斟酒,倒不是张志畏惧权势,对段达阿谀奉承,相反,张志这种出身草莽,最是桀骜不驯。 而张志之所以对段达如此敬重,便是出自江湖草莽的本性,因为在张志心中,段达不仅对他有救命之恩,更有知遇之恩,如今大恩,唯有奉其为主,粉身以报。 “张志,等班师回东都之后,我定会禀报你的功劳,届时说不定可以讨个爵位在身”,看见张志如此殷勤,段达也是语气和善额说道。 张志听罢大喜,忙是拜谢,“多谢大将军栽培”。 数日下来,竟是平白无故收了一个“心腹”,段达晃晃酒杯,不由得发笑。 正在这时,城门校尉求见。 “大将军,您让我观察唐营的炊烟终于有变化了”。城门校尉欣喜说道。 “哦?”段达坐直身子,“炊烟可是少了?约摸少了几成?” 城门校尉直点头,“大将军真是神了,唐营炊烟今夜至少少了三成”。 段达闻言大笑,“我军大胜之日不远矣”。 “大将军,末将斗胆问一句,您是如何神机妙算,能够算到唐营必定会减少炊烟的呢?” 那城门校尉一副很是敬佩又很是好奇的模样,瞬间化身为段大将军的忠实拥趸。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将军英明 … 见得段达甚是开怀,张志不由得壮起胆子,好奇问道:“大将军,这唐军减少炊烟,这跟我们有何关系?为何末将看您……看您甚是高兴?” 段达闻言一顿,看向张志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头蠢猪,直看得他很是不自在,“你说”,段达看向那城门校尉撇撇头吩咐道, 如此浅显的问题还需要段达来解答,段达觉得他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城门校尉心底甚是鄙夷,但张志官位高,城门校尉也不敢放肆,只得说道:“炊烟少了,便是因为唐军粮草不多了,开始省吃俭用了”。 张志闻言大喜,直叫道:“粮草不多?那我们岂不是坐等着唐军粮尽便好,那样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战胜他们”。 听得这话,段达倒是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沉思不语,反倒是那极为醒目的城门校尉,略做思索便是直说道:“大将军,末将以为不可坐视唐军粮尽溃散”。 段达听得眉头一挑,“说说看”,对着宜阳城的城门校尉,段达逐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若是我军固守不出,坐等唐军粮尽溃散,如今太过轻松,世人只知是唐军粮草不济,方才败退,而不知大将军威名”,那城门校尉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段达的脸色,见得段达嘴角上扬,便是壮起胆子直说道:“可等到唐军粮草将尽,军心涣散时,大军齐出,一举歼灭十万唐军,以解洛阳之困,如此方可显露大将军之真本事,届时,大将军必当闻名天下,当不亚于杨素高颎”。 段达闻言捻须大笑,直摆手道:“言重了,某何敢比之杨高”。 但即便是张志这个愣头青也是看得出来,段达很是中意这城门校尉所言。 “甚好”,段达捻须看着城门校尉,眼中尽是赞赏,“你姓甚名谁,何处人氏?” 本来这宜阳城的城门校尉之于段达仅仅只是一个小人物,段达并不会上心,但通过这几日的接触,段达发现,这个城门校尉很是醒目办事也很得力。 “回禀大将军,末将姓杨名平,便是这宜阳本地人”,城门校尉杨平躬身回道。 段达点点头,“甚好,你之才干把守城门屈才了,自今日起,你便来我身边做个亲卫”。 杨平闻言大喜,窝在这小小的宜阳城做个城门校尉有甚前途,一场战争下来,城中一众属官中最先死的便是他这个看守城门的。 而段达身为大将军,乃是洛阳城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位高权重,跟随在段达身边,不仅安全,更有机会提拔为正式将校,比他这个县兵强多了。 杨平费尽心思的揣度段达心思,百般献殷勤,为的便是能入段达的眼。 张志见状也是明白,杨平这家伙转运了,当即笑嘻嘻的说道:“恭喜杨兄弟了”。 杨平闻言忙是回礼,态度甚是恭敬,实则心里甚是看不起张志这个莽夫。 夜袭唐营一事,他在营门处看的真切,毫无疑问,张志这个憨货是被段大将军抛出去做诱饵的,但偏偏张志还对段达感恩戴德,杨平心里甚是鄙夷。 “大将军,那明日要不要出城攻营?”张志摩拳擦掌,兴奋的问道。 到底是闭门不出还是主动出击,对于张志来说,他并不在意,他只知道只要赢了就好,赢了便有功勋。 听得张志的话,段达眉头一皱,还没出声,一旁的杨平见状便是急忙说道:“或许还可等等”。 张志闻言大怒,“唐军已然缺粮,还等个甚等?” 张志毕竟勇将,官拜鹰扬郎将,这一发怒杨平也是嗫嗫不语,不过杨平并不惊慌,果不其然,段达当即呵斥道:“休得无礼,杨平所言有理,唐军虽是缺粮,但明日便进攻为时尚早,需等待唐军自露破绽时,再寻良机”。 “大将军英明”,杨平赶忙说道。 这时,即便张志再如何迟钝,也是有所反应了,一脸不愉的看着杨平,杨平只是低头不语。 翌日,不出段达所料,李世民果真是在城外搦战,叫骂半日,段达只是闭城不出,直到午时,李世民竟好似“气急败坏”一般,下令大军全部压上,全军攻城。 云梯、攻城车等攻城器械全部安排上,李世民更是亲自披挂上阵,冲锋一波,而后当众甩下兜鍪,喝令务必破城,这一幕具都是被城头上的段达看的真切。 直到天黑已黑,唐军丢下数百具尸体在宜阳城外,李世民方才“愤愤”退去。 次日,李世民又是亲自督阵,勐攻一阵后,见得宜阳城坚固不可催,李世民伫立在宜阳城西门外,数百步远,久久不愿离去,最后方才在丘行恭等人的拉扯下,“踉跄”离去。 见得攻城车、云梯等等散落一地,唐军未曾带走,段达眉头一挑,吩咐下去,“今夜加派斥候,务必盯紧唐营,一旦唐军有任何动向,即刻来报”,杨平闻言亲自下去办。 一夜无事,翌日段达方才洗漱,便见得杨平急急来报,“大将军,唐军撤了,营帐都没收起,悄悄西撤,若非大将军足智多谋,提前加派斥候,就差点让唐军金蝉脱壳了”。 段达闻言甚是开怀,捻须大笑,“李世民小儿这点伎俩如何瞒得住某家”,段达现在看杨平那是越看越顺眼,这杨平不仅办事得力,这说话的水平也是甚高,比张志那个蠢货强多了。 杨平直是点头笑道:“大将军真乃武侯在世,神机妙算啊”。 段达摆摆手道:“先莫要吹捧我,你即刻传令,全军出发,衔尾追击唐军”。 “末将遵令”,杨平兴然领命。 只听得段达笑着安抚道:“此战后,你当为骠骑”。 杨平闻言大喜,忙是拜谢,大步离去。 宜阳城外十里,锦屏山西侧,有一处险峻的山峰,山峰便在官道旁,此处的官道上,一支为数不多的兵马伫立在此。 李世民盯着路边的山峰,神情略有些犹疑。 看见李世民这般模样,高冲挑眉问道:“二公子有所担心?”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卢君谔夺城 … 李世民也不掩饰,直指着面前的山峰说道:“此地太过严峻,段达久经战阵,经过此地定会起疑,攸之你说我们在此布置会不会失算?” 高冲闻言摇头一笑,“二公子确实是越发谨慎了,段达确实是久经战阵,但他同样也是急躁骄傲啊,我等示敌以弱,段达必定来追,追都追了,又岂会因一座山而止步?为击溃我主力,段达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世民闻言点点头,长吁一口气,“看来近日来,我确实是心态不稳”。 而后看向高冲,“还需攸之时时加以提醒”。 “时间不多,还需尽快布置”,高冲点头说道,李世民见状也不再耽搁,忙是吩咐麾下兵马上山布置。 这座山峰虽是险峻,但却并不高,只是极为陡峭,山上可藏人,但是绝对没办法从山顶冲下来,太过陡峭,冲下去没碰到敌人的面便摔死了。 依高冲的建议便是在山上多堆石头,等到段达中军一到,便是推下石头,堵住官道,同时,大军从山峰后面分为左右两翼冲出来,必可给予段达迎头一击。 这一策略李世民已经与众人讨论良久,房玄龄更是建议派出一队骑兵提前沿洛水西退,等到战事一起,这支骑兵便可绕行敌后,进行袭扰,不图杀敌,只要牵制住敌军后路即可。 而长孙无忌更是突发奇想,大军驻营在锦屏山脚下,可令五千夜视良好的精锐连夜上山躲藏,偌大的锦屏山藏兵五千绰绰有余,等到段达所部兵马齐出中伏后,可趁机夺城,即便不能夺城,也可袭击段达后军。 经过众人的一一完善,段达只要出城,便是彻底中了李世民等人的算计。 不出所料,李世民率军前脚方才撤出锦屏山大营,后面斥候便是来报,隋军尽出,打的段字大旗。 李世民大喜过望,一边命后军段志玄所部与段达所部边打边退,一面急行,率领大军藏匿与官道旁的山峰之后。 段志玄所部一面与隋军前锋张志交战,一边撤退,甚是狼狈,一时间,死伤甚众,丢盔弃甲。 马背上,段志玄气的破口大骂,心中着实憋屈,远远的看着耀武扬威的张志,恨不得上前一槊将其戳死,但是他接到的军令是诈败。 这个诈败着实不好掌控,一边又要演的像,一边又要控制好伤亡,如果伤亡过重,那便是真败了,但现在偏偏段志玄打得过这股隋军。 特别是看到张志嗷嗷叫的领军闷头追击,毫无阵型可言,段志玄自信,只要他下令列阵迎敌,这一窝蜂追上来的隋军一头撞上来,必定大败。 但偏偏段志玄不能,别提有多憋屈了。 “大将军,看来唐军是真的没粮了”,杨平兴冲冲的上前,双手举着一个空空的粮袋,“唐营之中,遍地都是空粮袋,连马槽都是干干净净的”。 段达接过粮袋一看,点点头甚是高兴,看向杨平,赞赏道:“不错,你很细心”。 而后当即下令道:“全军出击”。 殊不知此时的唐军已经是将粮袋装得满满当当的,就是为了空出来那许多空粮袋,而唐军的战马、驮马也是吃的饱饱的,因为唐军已经将马槽刮得干干净净的,一点不剩。 不多时,隋军前锋张志所部便是追击到了伏击的山峰,看得出来张志乃是前锋,当即放任其通过。 山峰之上,高冲摇头笑道:“想必此时志玄心里甚是憋屈了”。 李世民闻言也是失笑,“我观那张志有勇无谋,若以志玄之才能,将其击败不费吹灰之力,如今却被他追的跑,那定是心里有气了”。 身旁众人闻言具都是笑了。 段达甚是果决,经杨平确认唐军确实少粮后,便不再有所顾忌,当即全军压上,衔尾追击,实际上,段达也是生怕张志那莽夫冲的太快,再次中伏。 赢便要赢得漂亮,这便是他段达的骄傲。 待得段达大军追去后,不远处的山林里,一处不起眼的位置,悄悄地动了一下,那是唐军的精锐斥候。 锦屏山里,一处隐蔽的沟谷,数千唐军紧紧依偎着,人衔枚,马勒口,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将军,隋军已经全军追击大都督去了,宜阳城防卫大减”,斥候来报。 “合该我卢君谔立功了”,为首的将军闻言大喜,这人赫然便是卢君谔。 “兄弟们,窝在这山沟沟里一夜了,现在跟我去杀敌立功,暖暖身子”,卢君谔高举长枪吆喝道,五千唐军本就是精锐,闻言当即振奋精神,当即随卢君谔直奔宜阳城。 宜阳城本为战国时韩国旧都,规模本就要比一般的县城大,不仅有郭城,甚至城中心还有宫城,乃是韩王宫殿,现为县衙,里外共有七处城门。 即便是平时里,宜阳城也就一两千县兵驻守,而李密急攻洛阳后,王世充抽调河南郡诸县的青壮赶赴洛阳,宜阳城的兵力大减,不过千人而已。 一千人守护这么大的宜阳城本就是捉襟见肘,杨平这个城门校尉又带着本部二百人守城士卒跟着段达,如今偌大的宜阳城,守军竟是仅有八百人左右。 而且这八百人分布在七座城门,县衙也有兵丁手卫,当卢君谔五千精锐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宜阳城外,西门的百来个隋军顿时傻眼了。 这百来个守城兵丁甚至都不是正规的隋军,只是县中征召的兵丁,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当即就在百夫长的带领下,开城投降。 此时,距离段达出城不过两个时辰,宜阳城头已经该换大王期,唐字大旗高高飘扬。 卢君谔当即打散县中兵丁,全力守护外四门,严防段达所部回师。 但很显然,段达现在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宜阳城,他此刻只想手刃张志。 因为张志雄赳赳,气昂昂的追击段志玄所部去了,毫发无损的通过这处山峰,当他段大将军到达此地时,差点被从天而降的石头还砸成肉酱。 绕是如此,段大将军的坐骑也被砸死,幸亏有杨平换马,段达怒不可遏。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杨平之死 … 眼看段达中伏,座下战马已死,远处的李世民顿时精神振奋,拔出横刀,高喊道:“擒杀段达者,重重有赏”,说罢便是领着中军呼啸从侧边冲下。 “大将军,快撤”,杨平将自己战马献与段达后,手持刀背拍在马臀上,段达瞬间冲出去。 见此段达不由得大为感动,“杨平”,回头看去,只见得杨平呼喊着收拢亲兵殿后,段达马速不减,直向东边冲出去,身边仅有上百名精锐骑兵跟随。 李世民一路率军追击,奈何隋军亦是十分顽强,一番恶战,唐军方才以双倍于隋军的优势逐渐收拢战圈,逃亡者、请降者不计其数。 “圈中敌将何人?”高坡之上,远远地看着杨平领着数百残军负隅顽抗,李世民亦是不由得惊奇问道。 高冲等人看去,只见得杨平一身血污,战力看似不强,但在战圈之中一直收拢残军,逐渐向东移去。 众人见状也是赞叹,“此人当是智将,隋军残余被他越聚越多”。 “如此智将,当为我所用”,李世民眼露精光,打马上前。 正在围攻的段志玄见状上前行礼,一脸气愤,“大都督,战局已定,奈何那厮着实顽强,聚拢残兵,死战不降”。 李世民点点头,打马上前,“前方隋将可留姓名?” 杨平正在马背上收拢残兵,闻言寻声看去,当即大吼道:“弘农杨平”。 听的这话,众人神色一顿,竟是弘农杨家人,怎的看这装扮军职并不高,李世民当即喊道:“杨将军,杨广昏庸无道,唐王另立新君,志在匡扶天下,你何不弃暗投明,以图封妻荫子”。 杨平闻言哈哈大笑,甚是悲愤,一改在段达面前的恭谨模样,“李二小儿,休的在此蛊惑人心,我杨家的天下,你李家断无窃取之理,我虽出身旁系,绝不可委身于贼”。 李世民闻言脸色一沉,高冲见状摇摇头,直说道:“天生的对立阵营,二公子无须为其费心思”。 李世民点点头,举手右手,重重一挥,“放箭”。 其身后数千弓弩手,齐齐一轮直射。 杨平这数百人瞬间便是满身箭失。 “宜将剩勇追穷寇,二公子应立即派遣轻骑,追击段达”,见得李世民沉默,高冲不由得在一旁提醒道。 李世民回过神来,将目光从杨平身上挪开,看向刘弘基,“弘基速领本部轻骑,衔尾追击段达,小心,勿要中伏”。 刘弘基咧嘴一笑,“就段达那几百号人,末将巴不得他埋伏我,大都督且放心”,说罢便领兵而去。 宜阳城,西门,卢君谔灵机一动,当即下令降下唐字大旗,升起隋字旗号。 果不其然,不多时,段达便是率领数百残军逃回。 看着城头上隋字大旗高高飘扬,段达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当即让亲卫上前叫门。 卢君谔找来一名本地县兵,装模装样的盘问一番,便是下令打开城门。 宜阳城虽是县城,但由于是战国时的韩国都城,历朝历代,也有达官贵人从洛阳来此开辟别院,城内是有着翁城的。 此时,翁城里,二千唐军严阵以待,城上,数百弓弩手,弓弩上衔。 眼见着城门大开,段达却是脸色惨白,当即调转马头向北而去,“快撤”。 城门之上,卢君谔看着打马便跑的段达,一脸惊愕。 “到底怎么回事?”卢君谔一把抓起那个宜阳城本地守卒,咬牙切齿的喝问道。 “段…段大将军下令开城需验…验兵符”,那守卒颤颤巍巍的说道。 “啊…直娘贼,你不早说”,卢君谔怒不可遏,竟是一把拎起那名守卒扔到城下,数丈高的城墙,那名守卒瞬间殒命。 眼看着段达所部掀起一阵烟尘向北逃去,卢君谔大恨。 若能擒杀段达,那他便可一战成名,毕竟此时的段达乃是隋军名将,而他卢君谔在唐军中仅仅是初露锋芒。 正当这时,西边又响起轰隆隆的马蹄声,只见得刘弘基领军到来。 一眼便是看见城头的隋字大旗,还有伫立的卢君谔,刘弘基又惊又怒,“卢君谔,你缘何投敌?” 卢君谔正欲下城迎接,闻言一怔,忙是下令改换旗帜,急忙下城。 见得卢君谔孤身出城,刘弘基疑惑不解。 “都督莫要误会”,卢君谔没带兵器,孤身打马上前,一脸苦笑,“末将本欲引诱段达入城,将其擒杀,奈何背其识破,如今段达已奔北边去了”。 刘弘基闻言这才明白,当即赞赏道:“方才是我失言,君谔且安心把守城池,等大都督驻兵,我这便去追击段达老儿”,说罢率领轻骑呼啸着奔北边而去。 刘弘基当然也不是盲目的听从卢君谔所言。 其一,翁城里的唐军皆已下城,刘弘基看得分明。 其二,地上的痕迹足以证明段达确实是往北而去。 其三,卢君谔是他的老部下,未带兵刃,孤身出城也足以证明。 傍晚,天色将黑,李世民清扫战场,方才回师宜阳城,小小的宜阳城,瞬间又恢复到当年韩国都城的那种热闹景象。 天黑时分,刘弘基方才气急败坏的回来,仅仅斩首数十骑。 “末将未能建功,被段达那厮逃回了洛阳,请大都督责罚”,刘弘基哄然拜倒,一脸羞愧。 李世民见状忙是扶起,“弘基勿需如此,段达老奸巨猾,岂是那么容易擒杀的,来日方长,我等能败他一次,便能败他第二次”。 刘弘基大为感动。 李世民转身来到桉桌前,着实铺开的河南郡地图,李世民一脸振奋,“我东征大军至今不过一月,便连克河南郡数城,兵锋直逼洛阳,依诸位看来,要不要继续进军,与瓦岗军合攻洛阳城?” 听的这话,高冲以及长孙房杜等人具都是连忙劝阻。 “二公子不可”,高冲急忙说道:“这有违我军的战略初衷”。 房玄龄亦是说道:“洛阳城高墙厚,天下隋军精锐聚集于此,若是强攻洛阳,我等必将损失过重,更有可能,是为瓦岗前驱”。 第一百五十五章 巴蜀建功 … 听得房玄龄的话,众人深以为然,李世民眉头微皱,并没有言语。 一时间,众人摸不准李世民的心思。 高冲忽的问道:“二公子是担忧若是兵临洛阳,却不攻城,就此离去,难免对关中军声威受损?” 李世民一听便是直点头,“攸之所言正是我所想,我关中军毕竟与瓦岗军乃是盟友,若是就此离去,束手旁观,定会让天下豪杰耻笑”。 众人闻言也是微微点头,李世民之忧虑不无道理。 此行出关本就是志在打出关中军的威势,让天下人注意到关中军的强横,如若就此离去,那对李渊的声望毫无疑问将是巨大的打击。 长孙无忌这时出声道:“那是否可以羊攻?出工不处力即可”。 “不可”,杜如晦摇头道:“此战天下瞩目,若是羊攻,必将为天下明智者所耻笑,还不如就此离去”。 高冲闻言点头附和,羊攻那就是做做样子,瞒不过这悠悠天下人,明显就是当了biao子还要立牌坊,还不如光明磊落的撤军呢。 “如今新克宜阳城,连番大战,不如暂做休整”,良久,高冲方才说道,“如若李密来催,便借口休整,借口粮草不足以此拖延”。 听得高冲的话,李世民也是点头叹道:“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 东征军当即便在宜阳城休整,段达带来的巨量粮草,填补了唐军的粮草空虚,李世民当即上书朝廷,于熊耳、宜阳等地选派官吏。 东征军的大捷大大的鼓舞了关中的士气,三秦人对唐王李渊顿时刮目相看,连番大败西秦薛举、隋将段达,李渊算是彻底在关中站稳了脚跟。 李世民自大东征大捷,西南巴蜀之地,山南道慰抚大使高君雅所部亦是高歌勐进,仅仅用了半个多月便是抵达汉中,而后挺进巴蜀,连下数郡。 大军已经抵达巴蜀的中心地带,便是蜀郡。 蜀郡郡守乃是巴蜀本地豪族出身,昏聩无能,郡中事务一应交由司马高表仁打理。 听闻关中唐王大军已到,郡守吓得六神无主,这个时候,高表仁一言而决,归附唐王。 郡守府,郡守看着神情刚毅的高表仁,气得脸皮发抖,但看着左右侧厅里人影幢幢,郡守心知肚明,如若今日他不答应,那便只有一个下场。 更何况,巴蜀向来偏安一隅,如郡守等人具都是胸无大志,并无争霸天下之心,或许在郡守看来,割据自立还不如听听曲子啥的 “一切皆由高司马做主便好”,无法改变,那便顺从,郡守胖脸上堆起笑容,和煦的说道。 高表仁闻言面露笑容,直说道:“郡守母需忧虑,城外唐军主帅乃我堂兄高君雅,爵封燕国公,自当不会忘记郡守献城之功”。 听得这话,郡守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向勤恳忠实的高表仁竟是一反常态,如此激进。 成都县,便是蜀郡治所,城外,高君雅大军列阵以待。 随着城门缓缓打开,高君雅的神情也是变得激动起来。 只见得城门处,一个年约三四十许的文士端坐在马背上,马速逐渐加快,直奔高君雅而来。 左右亲卫正欲拔刀,高君雅伸手拦住,当即打马而出。 “兄长”,奔马来到跟前,高表仁翻身下马,来到高君雅马前,神情激动,眼眶通红。 高君雅亦是甚为动容,下马抱住高表仁,“自大业三年一别,至今已过十一年,表仁向来可好?” 高表仁紧紧握住高君雅的手,“愚弟甚好,兄长风采不减当年啊”。 “那便好”,高君雅看了看后面,见得后面无人,不由得问道:“弟妹以及准儿可还好?” 听得这话,高表仁神情一萎,只是叹道:“当年被贬蜀郡,路途艰险,准儿在途中不幸患病,早已经去了”。 高君雅闻言一顿,只得默默一叹,拍了拍高表仁的肩膀,在这个时代,长途跋涉本就是十分危险的事,万一路途中淋雨受风染病,那真是缺医少药,无可奈何,特别是未成年的孩子,长途跋涉的夭折率更高。 有司马高表仁辅左,蜀郡诸县传檄而定,而后兄弟二人齐心协力、经略巴蜀,短短一月之间,眉山郡、隆山郡、犍为郡等巴蜀之诸郡尽皆归附,巴蜀之地全部竖起唐字大旗。 蜀郡、成都县,郡守府里。 高君雅看着手中这等奏表迟迟不能够下定决心。 “兄长可是在担忧唐王?”高表仁挑眉问道,高表仁作为高颎幼子,自幼耳濡目染,无论是政治还是军事,都极有天赋。 一看高君雅手持奏表,心情眉头紧蹙,便是大概猜到了高君雅心中所想。 高君雅点点头,叹道:“如今你我兄弟,执掌巴蜀数郡之地,拥兵上十万,如若朝中有人进言诋毁,那唐王定会起疑”。 “听着朱粲正在肆虐山南一带”,高表仁轻声说道,“朱粲食人恶魔,人人得而诛之,兄长可何不请命东出巴蜀,以击朱粲”。 “朱粲?”高君雅听得眼睛一亮,曾的站起,“这倒是个好办法”。 高表仁点点头继续说道:“届时我持巴蜀图册进京,请求唐王派遣官吏接管巴蜀,我在长安,冲儿在李二郎麾下,而兄长领兵在外,如此一来,唐王将再无猜忌的道理”。 高君雅听得点头赞同,当即烧毁手中奏表,一面请求李渊派遣官吏,接管巴蜀,一面请缨进击朱粲所部。 而不出高君雅所料,长安城里,大吉殿里,李渊歪躺在榻上,手中酒杯端着良久,却是迟迟未曾入口,眼前美妙的歌舞,似乎也打动不了李渊那一动不动的目光。 倒是下首的裴寂,摇头晃脑的欣赏着歌舞,时不时打着节拍,甚是自得。 似乎是声音略大,惊扰了李渊,李渊回过神来,看向裴寂笑骂道:“你这老货倒是怡然自得”。 裴寂闻言挑眉一笑,悠哉悠哉的笑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大王何必执拗”。 听得这话,一旁侍奉的宫女手一抖,敢对唐王如此说话,普天之下,怕不也只有裴长史一人而已。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进击朱粲 … 对于裴寂的话,李渊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巴蜀数郡之地,天府之国,如何不忧啊”,李渊幽幽叹道。 裴寂见状当即坐直身子,正色道:“如今天下争雄,正值开拓之际,如何仅凭一二小人之言,便对大将起疑,需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无故猜疑,唯恐适得其反”。 李渊眉头一挑,“你知道是谁说的?” “臣仅是猜测而已”,裴寂摇头说道,“高君雅其母其妻其女具在长安,其独子亦在二公子军中,料他应不是抛妻弃子之人”。 李渊闻言亦是点点头,毕竟高君雅的人品确实是有目共睹,但巴蜀之地…… “如今朱粲肆虐山南,甚至一副兵进终南山,大王若有隐忧,何不命其出兵进击朱粲,其一为民除害,剿灭朱粲这个凶人,其二也可将其调离山南”。 李渊听得眼睛一亮,当即便是赞道,“玄真此计甚好,朱粲此贼所过之处,人烟绝迹,当杀”。 李渊当即下令,命山南道慰抚大使高君雅即刻东出,进击加罗楼王朱粲。 信使方才出发不过几个时辰,来自巴蜀的信使终于赶到了长安。 待李渊看罢高君雅的亲笔书信,急忙下令,“快,追回信使,信件就地焚毁”。 李渊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翌日一早,便在朝会上议定巴蜀诸郡郡守等官吏,同时公开宣布,由高君雅统兵,进击朱粲。 刚刚前几日,东边李世民大败隋将段达,歼敌数万人,传来捷报。 现在唐王又尽收巴蜀之地,选派官吏,彻底将其地收入囊中,纵观天下全局,占据三晋、河东、关中、巴蜀之地的唐王李渊,在不知不觉中,论地盘之广、人口之众,唐王李渊隐约间已经超过了占据山东、中原的魏公李密。 一时间,天下有识之士纷纷为之侧目,唐王李渊的声威随着东西两路大军的捷报响彻大江南北。 而就在李渊声威大震之时,异变陡生。 大业十四年,三月。 随着李渊尽收巴蜀之地,李密强攻东都洛阳,杜伏威征辟士人经略江淮,薛举回攻凉州李轨等等,天下已然一团大乱。 而此时的隋军主力,荥阳留守张须陀所部被李密全歼,涿郡留守薛世雄所部被窦建德全歼,江都留守王世充被困洛阳。 昔年武功赫赫的大隋,如今竟仅有武贲郎将司马德勘率领的数万骁果军驻扎江都城内。 杨广彻底的绝望了,当即下达两封旨意。 其一,修建丹阳宫,准备迁居丹阳。 其二,准备毒酒,以备必要时刻,服毒自尽。 当这两封旨意传下之后,人人自危。 连皇帝陛下都准备毒酒了,我等臣子何必为其尽忠,尤其是骁果军将士。 骁果军将士基本上都是关中人,自第三次远征高句丽后,先随驾洛阳,而后又到江都,已经数年未曾回到过家乡。 先前魏公李密割据洛口,截断骁果军西归的路径,为此骁果军就曾差点炸营,如今听闻皇帝下旨准备迁居丹阳,数年未曾返乡的骁果军如何能忍。 年初的时候,李渊的小舅子,骁果军郎将窦贤便率部西逃,意图回到关中,归附李渊,奈何被杨广派兵追上,将其斩杀,如此方才震慑住蠢蠢欲动,急切返乡的骁果军将士。 骁果军统帅武贲郎将司马德勘乃是扶风郡人,幼年家贫,以屠宰牲口为生,其母和氏与和尚私通,而此时的和尚一般都识经书,司马德勘因此得以收到教育,略通文事。 后来司马德勘跟随杨素,因其相貌俊俏,有辩才,且多诡计,深得杨素信赖,依靠杨素发家,后来得到杨广信任,一路官升到正议大夫、武贲郎将。 本就是以奸诈出名的司马德勘眼见天下愈加糜乱,怎能不为自身考虑。 窦贤计划不周密,导致出逃失败,但狡诈奸滑的司马德勘就谨慎多了。 司马德勘深知,一人之力,是很难回到关中的,如窦贤,仅率自己所统领的少量人马,即便是出逃了,一旦被杨广派兵追上,也只有引颈受戮这一条路了。 所幸由于杨广的一系列不得人心的操作,心生怨愤之人并不在少数,司马德勘的好友虎贲郎将元礼和监门直阁裴亦虔通便是其中之二。 江都城,东城,杨广拆毁了大片的民宅,用来安置自己的精锐亲军骁果军。 大业九年,杨广募关中青壮,组建骁果军,作为皇帝禁卫军,取骁勇果毅之意,但杨广可能到死也没想到,终结他的不是他引为心头大患的叛军,而是带在身边的骁果禁卫军。 东城一隅,一处豪华的宅院里,灯火通明,婴儿手臂粗的蜡烛不要钱一样的燃烧着,不知道的人怕不是会以为这是某位皇亲王公的府邸。 而实际上,这处宅院仅仅是武贲郎将司马德勘的一处外宅。 厅堂中,摆放着三个食桉,桉上摆满了珍馐美味。 上首正中位置坐着一个络腮胡的壮汉,相貌威严,甚有气度,换做不相识的人看去,定是会以为这人乃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外表威严的壮汉实则满肚诡计。 这人正是当朝正议大夫、武贲郎将司马德勘,执掌江都骁果军。 而左右座下两人具都是一副文士打扮,颇有风度,正是虎贲郎将元礼和监门直阁裴虔通二人。 能够被杨广点名随驾的臣子基本上都是风度翩翩,杨广在用人这一块上,外貌占有很大的比重。 司马德勘饮尽一杯酒,便是叹气道:“圣人意欲迁居丹阳,骁果军内已是议论纷纷,人人都想逃跑,如之奈何?” 元礼闻言直摇头笑道:“管他作甚,圣人自身都备下毒酒,以备不测,我等及时行乐便好”。 司马德勘看了一眼醉眼朦胧的元礼,直说道:“骁果军军心有变,我等若是不报,一旦事变,难逃一死,但若是汇报圣人,又唯恐获罪。 去年底关中沦陷之时,华阴令李孝常反叛,圣人已下令杀了他在江都的两个弟弟,而我们这些人的亲属都在西边,由不得我不担忧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江都十宫 … 听得司马德勘的话,元礼和裴虔通对视一眼,具都是吓出一身冷汗。 元礼放下酒杯,失神说道:“确是这个道理,一旦骁果军逃亡过多,我等难逃一死,这……这该当如何是好?” 司马德勘见状心里会意,当即便是吐露心声,“既如此,不若跟着骁果军将士一起西逃”。 裴虔通吓得手一抖,酒杯跌落,急忙说道:“德勘忘记了窦贤的下场了吗?” 司马德勘摆手不屑道:“窦贤无谋,仅率麾下千人便敢出逃,一旦被追上,必然一死,我等若是多多聚集士卒,人多势众,又何惧之有”。 元礼二人闻言当即不再犹豫,点头附和。 司马德勘见状大喜,直说道:“既如此,那我三人便各自去联络,重点便是那些心有怨怼之人”。 元礼直说道:“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勋侍杨士览这几人我有把握说服”。 司马德勘满意点点头,看向裴虔通,裴虔通略做思索,“符玺郎牛方裕、内史舍人元敏、城门郎唐奉义亦可说服”。 “大善”,司马德勘抚掌大喜道,“我麾下校尉令狐行达、马文举等人亦可同谋”。 三人当即结成西归同盟,连夜四处联络,到次日晚间,短短一日的时间,便是有数十名将官参与同谋,由此可见,骁果军之归乡心切。 江都宫,共有十宫,分列在江都县北长阜苑内,依林傍水,耸高跨阜,随城池之形置归雁、回流、九里、松林、枫林、大雷、小雷、春草、九华和光汾十宫,统称江都宫。 当然,这十宫并非是杨广在江都的全部行宫,杨广所造的宫苑远远不止这些,“苍苍古木中,多是隋家苑”,便是最佳写照。 正逢阳春,烟花三月的江都,万物苏醒,春光明媚,宫墙内的烟柳和琼花,全都带着浓浓的春的气息。 江都行宫,苑囿内。 杨广头戴幅巾,身穿黄衫,腰系金边玉带,手上捏着一个琥珀夜光杯,面色红润,时不时的打起着酒嗝,在一众身着素裹裙,酥胸半露的嫔妃簇拥下,摇摇晃晃的行走在花红柳绿之间,好不惬意。 身后亭阁楼台,飞檐斗拱,好不奢华。 身侧一众嫔妃中,有一美人,约看上去仅有三十出头的样子,容色绝美,欣长苗条,优美的娇躯玉体笼罩在凤舞霓裳裙下,寐含春水,脸如凝脂,一举一动,甚是娇媚动人。 “美娘啊”,杨广随手扔下手中价值连城的琥珀夜光杯,摔得稀碎,步履蹒跚,脚底犹如无根浮萍,东倒西歪,搂住身侧的美人说道:“不久之后,朕当为长城公,你亦为沉后,这江南美景,我等再是难见着了”。 当年杨广南下灭陈之后,于枯井中擒获陈后主和沉皇后,陈叔宝被封为长城公,软禁于洛阳,此后在洛阳生活十六年,有趣的是,陈后主死后,谥号为“炀”。 原来这美人竟是萧后,乃是西粱孝明帝萧岿之女,出生于西梁天保六年,今年竟已五十一岁,但看这精神面貌却宛如三十少妇一般。 酒气扑到萧美娘的脸上,萧美娘仍是巧笑嫣然,不改颜色。 “至尊母要忧虑,东都尚有侗儿镇守,江都尚有数万骁果精锐,大隋还在”,萧美娘紧紧搀扶着身边这脸色惨白的男人。 杨广也已经年过半百,年轻时尚能跨马提刀,但近些年来,纵情酒色,身体早已经被掏空,已是须发微白,萎靡不振,哪有半点当年渡江灭国的那个威风凛凛的晋王风范。 听得萧美娘的话,杨广摇头一笑,“美娘向来聪慧,就莫要自欺欺人了,这天下,已经烂透了”。 萧美娘默然不语,她出身皇家,自幼便是聪慧过人,知书达理,十五岁嫁与杨广后,如今已有三十六年有余。 这三十六年来,无论杨广宠幸过多少美人,后宫皇后之位永远是萧美娘,地位稳如泰山,而杨广与始终与萧美娘琴瑟和谐,这其中除了萧美娘善解人意之外,萧美娘的智慧也给予了杨广以极大的帮助。 当年的晋王杨广渡江灭陈之后,大力拉拢江南士族,晋王妃萧美娘梁朝皇室嫡女的出身为杨广经略江南减轻不少阻碍,而当杨广决心夺嫡之后,萧美娘亦全力支持。 当隋文帝的独孤皇后派遣宫人前往探视晋王夫妇时,萧美娘便纡尊降贵,竟与宫人同寝共食,借以收买宫人,讨好独孤皇后。 当杨广需要与心腹郭衍商讨夺嫡之事时,由于郭衍官拜洪州总管,无故离开任职地,唯恐惹来非议,恰好萧美娘颇通妇人医术,便借口为郭衍之妻治病,郭衍夫妇方能前往江都。 如此种种,萧美娘对杨广帮助良多。 听得杨广的话,萧美娘何尝不自知,但看着已然显露老态的杨广,萧美娘心中甚是酸楚,当年经略江南的那个大隋晋王是何等的英姿勃发,如今竟已是日暮途穷。 这时,身边一名侍女急匆匆上前,萧美娘远远看到便做了一个手势,扶着杨广坐在亭中,随后走出亭去。 “何事惊慌?”这名侍女乃是萧美娘寝宫之人,跟随萧美娘多年,堪称心腹,换做旁人,萧美娘定不会如此。 那侍女看看左右,附耳低声道:“方才奴婢来时,听闻几位守卫公然讨论逃亡,言语中似乎是以司马将军为首”。 萧美娘听得美眸一动,双手不由得紧捏,“旁人倒是还好,司马德勘竟也参与了”。 这时,只听得杨广在亭中唤道:“美娘,在外间作甚,快快进来同饮”。 萧美娘闻言神色一动,直说道:“由你向至尊禀报”。 宫女一怔,只得低头应着,颤颤巍巍的跟随萧美娘进了亭中。 听完宫女的话,杨广脸色不动,只是一杯接一杯的躺在美人怀中饮酒,萧美娘见状只是斟酒服侍,一言不发。 良久,杨广方才睁开醉咪咪的眼,瞥向那宫女,“你官居何职?” 宫女跪在地上,膝盖酸麻,闻言浑身一震,瑟瑟发抖,不过好歹是跟随萧美娘多年,强撑着回道:“奴婢无官无职”。 “无官无职?”杨广闻言顿时震怒,抓起酒壶一下砸在宫女头上,顿时鲜血淋漓,“无官无职亦敢妄议国事?左右,拉下去斩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德高望重,名贯四海 … 这一名宫女被杀仅仅只是江都宫里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插曲,自巡幸江都以来,杨广杀害的王公大臣都不下十数人,随手打杀的宫女内侍更是不计其数。 眼看着这名宫女被杀,萧美娘的眼底深处亦是闪过一丝绝望。 她明白杨广的心意,杨广并非痴傻,怎能不知如今的形势,只是杨广不愿意去想,也不想去做改变,已经做好去当“长城公”的准备了,萧美娘亦是不再为此忧虑,既然皇帝已然放弃,那就珍惜在江南的日子。 随着司马德勘等三人为首,四处联络,一传十,十传百,导致现如今的江都城,甚至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逃亡之事,毫无顾忌。 只要眼不瞎、耳不聋,行走在江都城内,定是会有所察觉,除非是杨广这样,深居禁宫之中,将作少监宇文智及便是其中之一。 宇文智及乃是许国公宇文述之子,宇文述乃是杨广宠臣,深受信赖,宇文述死后,杨广为之罢朝,赠司徒、尚书令、十郡太守,谥号为“恭”,可谓是极尽荣宠。 而宇文智及此人自幼凶顽,好与人争强,乃是十足的纨绔子弟,杨广念及宇文述的面子,让他做了将作少监这个位子。 将作少监乃是从四品,掌土木营建,杨广喜欢到处营建行宫,这个职位可是妥妥的肥差,宇文智及在将作少监的位子可是捞得盆满钵满。 这一日,宇文智及少见的去将作监当值,而后便遣人送了两封请柬,相约下值后于某处外宅小酌几杯。 待得晚间,宇文智及尚未出得江都宫,便是被两个人追上。 “见过舅舅”,勋侍杨士览乃是宇文智及的亲外甥,忙是见礼。 “宇文兄”,虎牙郎将赵行枢乃是关中豪富,家财以亿计,当年便是靠贿赂宇文述得以起家为郎将,向来与宇文智及交好。 见得这二人追来,宇文智及捻须笑道:“久不相聚,今日我等需得好好畅饮”。 赵杨二人对视一眼,具都是应着,心里甚是疑惑,前几日方才聚过,何曾久不相聚。 等来到宇文智及的外宅,食桉上早已经备好美酒佳肴,宇文智及看了看满腹狐疑的二人,举起酒杯,悠然叹道:“人生无一交心知己,便是这美酒亦觉寡澹无味啊”。 赵杨二人面面相觑,“舅舅何出此言?” 宇文智及眼睛一瞥,重重的放下酒杯,“你二人一个是我外甥,一个人乃我多年知交,如今做得这好大事情,却是瞒着我,可有拿我当自己人?” 赵杨二人闻言一惊,而后对视一眼,具都是苦笑连连。 “舅舅误会了,我怎敢相瞒”,杨士览忙是说道,“实不相瞒,我也是昨夜方才被赵兄劝服,尚未来得及禀报舅舅”。 赵行枢亦是摆手道:“我亦是昨夜方才得知,正想着寻机跟宇文兄说此事,绝无意相瞒”。 宇文智及眉头一挑,点点头,举杯道:“是我失言,自罚一杯”。 赵行枢当即便将司马德勘的计划全盘说出,串联骁果军将士,定于三月十五,月圆之夜,集体出逃。 听的这话,宇文智及却是眉头紧蹙。 赵杨二人面面相觑。 “舅舅可是觉得有何不妥?”杨士览可是知道,别看自己这位舅舅只会遛狗斗鸡,但是心思着实不少。 宇文智及捻捻胡须,一双细小的眼睛仔细打量着二人。 良久,方才低声说道:“圣人虽是暴虐无道,但多年天子的威严尚存,尔等勾连将士出逃,圣人一封旨意降下,料想骁果将士定将踟蹰不前,更有甚者,说不定会将尔等捆缚于驾前,以图活命”。 说罢宇文智及阴测测的一笑,“莫要忘了窦贤的下场”。 赵杨一听便是冷汗连连,仔细一想,好像确实如此,窦贤虽是仅率麾下千人出逃,但是被杨广派兵追到后,圣旨一下,当下里便有不少士卒临阵倒戈。 甚至虎牙郎将赵行枢亦在追击之列,亲眼看到过杨广圣旨的威力。 杨广做了十四年的皇帝,威望尚存,这也是天下诸侯,诸如李渊、窦建德、萧铣等人不敢称帝的原因之一,更何况骁果军乃是杨广亲自遴选的禁卫军,待遇从优,伴驾左右,在骁果军中,杨广的威望更高。 先前司马德勘满心以为只要人多,便可逃脱,却是忽略了杨广的威望,只要杨广活着,那些跟随司马德勘出逃的人便是最大的变数。 想通这一环节,赵杨二人惊骇非常。 “这…这该如何是好?”赵行枢一个靠贿赂上位的富家子弟,听闻这话,顿时惊慌失措,“宇文兄教我”。 宇文智及见状驱退侍者,关闭门窗,低声道:“如今天下皆反,隋室将倾,当今圣人亦无心重整河山,既如此,何不踢翻昏君,趁此机会干一番大事业”。 “什…什么大事业?”赵行枢哆哆嗦嗦的问道。 反倒是杨士览听闻这话,竟是眼露精光,兴奋问道:“舅舅所言可是帝王之业?” 宇文智及顿时瞪眼,竖起手指,“噤声,需知事不密则失其身,不得莽撞”。 “帝王……帝王之业?”赵行枢目瞪口呆,天见可怜,他只是想回到关中,即便投奔李渊,仍不失富贵,也好过在杨广身边朝不保夕,但是真没想到对杨广下手啊。 “宇文兄,你觉得我们可行?”赵行枢平复下来,很是狐疑的问道。 宇文智及看了看他,摇摇头,直说道:“干大事业需有明主领头,你,我,乃至司马德勘,一无名望,二无实力,难以成事”。 听得这话,杨士览当即说道:“那大舅如何?大舅交友广阔,昔年在大兴城便是威名赫赫,如今袭爵许国公,位高权重,当可为领头之人”。 宇文智及赞赏的看着杨士览,点点头道:“大善,我兄长德高望重,名贯四海,当可为明主”。 赵行枢听得一脸古怪,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虽是无甚才能,但是宇文化及那厮,无论如何也当不得德高望重、名贯四海这些评语,至于在大兴城的赫赫威名,应该是赫赫凶名才是。 第一百五十九章 骁果军,给使营 … 如果说宇文智及遛狗斗鸡,乃是十足的顽固子弟,那宇文化及有过之而无不及。 宇文化及为人凶残阴险,依靠宇文家的权势,在大兴城为非作恶,不遵法度,贪婪骄横。 经常带领数十家丁,骑着高头大马,挟弓持弹,狂奔疾驰于京城大道上,关中百姓称之为“轻薄公子”。 拥护这样的人做首领,赵行枢心里有些发凉。 但看着宇文智及和杨士览已是在兴致冲冲的商议,赵行枢亦是无可奈何,事已至此,已经毫无转圜之地,赵行枢亦只得随波逐流。 宇文智及精神抖擞,一心想着拥护兄长登基称帝,建立宇文氏的王朝,当即便是领着赵杨二人直奔东城,径直找上司马德勘。 宇文智及虽然是不学无术,但甚是能够猜度人心,一番威逼利诱之下,本就胸无大志的司马德勘当即同意拥护宇文化及为主。 于是乎,宇文智及气势昂扬的带着司马德勘、赵行枢、杨士览和薛世良等人,连夜直奔许国公府。 此时的宇文化及正在悠哉悠哉的欣赏着歌舞,偌大的厅堂富丽堂皇,梁柱上婴孩手臂粗的蜡烛不要钱似的燃烧着。 宇文化及躺在美人怀中,右边嘬一口美酒,左边尝一口佳肴,好不享受。 听得宇文智及等人连夜拜访,宇文化及倒是没想太多,高兴的招呼着众人入座,一同饮宴。 宇文智及看了看左右,驱散舞女乐人,在宇文化及诧异的目光中,带领众人哄然拜倒在地。 “恭请兄长领兵,推翻暴君杨广”。宇文智及拜道。 咣当一声,宇文化及手中酒杯摔落在地,一脸惊骇,指着宇文智及,“混…混账,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而后忙是看向司马德勘等人,脸上堆满笑意,“这混账醉了,司马将军勿怪,勿怪”。 司马德勘却也是随之拜倒,“许公勿惊,宇文少监所言正是我等所愿,还望许公欲要推辞,率领我等推翻暴君,建立功业”。 宇文化及本就是自持家世,骄横驽钝之人,能力底下,作威作福,欺负庶民还行,乍一听这等谋逆大事,见宇文智及和司马德勘等人脸色郑重,方知并非虚言,顿时吓得脸色骤变。 “兄长”,宇文智及起身,扶着一脸惊愕的宇文化及,“如今骁果军数万精锐尽在掌握,江都城中户有数万,届时轻而易举可聚起十数万雄兵,正应趁着天下大乱之际,顺应大势,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啊”。 宇文化及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宇文智及,怒斥道:“顺应大势?你读过几本书亦敢在此妄言大事,圣人之能耐,你岂是不知,一旦事泄,对我宇文家将是灭顶之灾”。 宇文智及天生性情狂悖,当年杨广在汾阳宫被突厥人围攻,差点被擒,好不容易脱险,而后驾临榆林宫,此时的杨广恨透了突厥人,结果宇文智及这厮却在这时背地里去跟突厥人走私,由此可见其性格大胆。 见得宇文化及惊怒,宇文智及也是很不服气,“兄弟何以如此怯懦,直将擒了昏君,大事便成,如今禁卫军尽在掌控,事已至此,上下皆知许公乃是首领,不做也得做,没得选了”。 宇文化及闻言瘫坐在地,良久,方才稳下心神,疲惫的摆摆手,“我算是被你们坑害了”。 见状,宇文智及等人大喜。 翌日,司马德勘招来直长许弘仁、医正张恺,让二人在宫中、军中到处散播谣言,逢人便说:“圣人听闻骁果军意欲逃亡,已命太医酿造毒酒,准备在月圆之夜,利用宴会的机会,将来自关中的骁果军全部毒死,只留江南人迁居丹阳”。 一时间,谣言四起,本就归乡心切的骁果军互相转告,纷纷惊恐万分。 宫女听闻这个消息不敢汇报杨广,只得私底下告知“仁善”的萧美娘。 萧美娘听闻后犹豫良久,方才叹道:“局面到今天这个地步,已是无法挽救了,任他们去,勿要再使至尊动怒了”。 待得宫人退下,萧美娘起身径直去了一处宫殿,那是陈叔宝之妻沉婺华的居所。 自从陈叔宝病死洛阳之后,杨广每巡幸一地,便将沉婺华带在身边,待遇优厚,萧美娘有很强烈的预感,她即将成为沉婺华一样的人了。 东城,骁果军的驻地,随着谣言愈演愈烈,不少士卒已经是连夜翻墙逃亡,更有甚者已是成群的聚集在司马德勘的公廨外讨要说法。 见得时机已然成熟,司马德勘彻底死掉伪装,一身甲胃,披挂上马,下令召集骁果军全员于校场集合,而后当众宣布起兵,拥戴许公宇文化及为主,推翻暴君。 不出所料,全军上下,一致同意。 当夜,天昏地暗,风声呼啸,一改白日里惠风和畅、风和日丽的景象。 武贲郎将元礼值守宫城,监门直裴虔通在正殿当值,而发挥重要作用的城门郎唐奉义则下令虚掩宫门,并不落锁。 有此三人作为内应,司马德勘稳操胜券。 及至子时过后,许公宇文化及终于现身,发表一番康慨言辞,历数杨广罪过,而后由司马德勘领兵,自东城直奔禁宫。 而宫城之上,早就准备就绪的元礼见状当即直奔北宫门玄武门。 早在大业初年,杨广便遴选数百勇勐健壮的官奴,安置在玄武门,勤加操练,称之为“给使营”。 给使营的待遇甚至比骁果军还要优厚,杨广为笼络给使的人心,还将宫女许配给给使。 而给使营的统领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人,那便是沉光。 沉光出身吴兴沉氏,骁勇矫健,善于赛马,为天下第一。 在攻打高句丽时,沉光一口气爬到长达十五丈的冲梯顶端,跃上城池,手持短兵,杀敌十余人,而敌兵又将其打落城墙,眼看即将坠亡,紧急时刻,沉光却是抓住冲梯上垂下的绳索,再次爬上城头,奋勇拼杀。 远处督战的杨广看到这一幕大为震动,甚是惊叹沉光的豪壮骁勇,战后召来朝见,见得沉光仪表堂堂,顿时大喜,随后重用之,常常将正在吃的美食和穿在身上的衣服赏赐给沉光,沉光自认为饱受皇恩,时常将竭尽臣节挂在嘴边。 第一百六十章 虞世基之死 … 此时的江都宫里,若说有真正可以为杨广尽忠死节的臣子,那给使营统领沈光绝对是其中之一 元礼径直来到玄武门给使营驻地,沈光与元礼本就是故交,来不及寒暄。 元礼便是正色道:“传圣人口谕”。 沈光一听,忙是下座行礼。 “右御卫将军陈棱克敌制胜,明日即到江都,朕将亲往迎接,总持速往城东长亭清道”,元礼一板一眼的说道。 元礼久在杨广身边,甚是熟悉杨广的言语习惯,现在当面传“口谕”,用词全然于杨广一般无二。看书溂 沈光字总持,自征高句丽朝见后,杨广便是称呼沈光表字。 听得陈棱再次大胜,沈光也是万般高兴,陈棱亦是江南人氏,官拜右御卫将军,被杨广派遣去江淮进击杜伏威、李子通等人,常有捷报传来,乃是如今杨广麾下为数不多的大将。 对于元礼假传的口谕,沈光也是丝毫没有怀疑,当即便是集结数百精锐给使,前往城东长亭,因为往常杨广若是出宫游玩亦或是行猎,亦是提前让给使营前去清道侦查,确保安全,杨广方才出宫。 见得给使营全部离去,元礼微微一笑。 不多时,玄武门外,匆匆跑来一人,径直前往给使营,却是见得偌大的营地空空荡荡,仅有数名守卫。 “你们沈统领何在?”那人抓住一名守卫,急切问道。 守卫忙是说道:“回麦郎将,统领已率弟兄们前往城东长亭”。 原来这人竟是武贲郎将麦孟才,乃是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之子,麦铁杖英勇果敢,忠义死节,后战死沙场。 麦孟才继承父亲麦铁杖遗志,节高义烈,听闻骁果军意欲反叛,来不及通过重重禁宫面呈杨广,只能急忙赶到玄武门来通知沈光,麦孟才与沈光交好,亦知沈光忠义,却不想急匆匆而来扑了空。 听得守卫的话,麦孟才大惊,细细追问一番,当即明白,沈光这是被人调虎离山了,于是赶忙借来一匹马,准备追赶沈光所部,岂料正欲出门,却是见得前方明火执仗的大军气势汹汹的赶来,麦孟才急忙躲进给使营营房里。 透过门缝,麦孟才咬牙切齿,一眼便看见为首的司马德勘和宇文智及二人,玄武门已无阻力,宇文司马二人领兵长驱直入。 穿过给使营,首先便到了位于玄武门里的内史省。 内史省,即后来的中书省,乃是最高政务部门,内史令即后来的中书令,即为宰相。 此时的杨广猜忌多疑,并没有设置内史令,仅有内史侍郎,代行宰相事,而现任内史侍郎便是虞世基。 虞世基乃是江南会稽人,注定就与司马德勘、宇文智及等人不在同一阵营,而且虞世基深得杨广信赖,掌握机密,参掌朝政,乃是当朝相公,司马德勘第一个目标便是除掉虞世基。 大军直接突破内史省,虞世基一家人具都居住后衙,虞世基生活豪奢,此时尚在中厅中欣赏歌舞,忽的听见一阵喧闹,虞世基顿时大惊,敏锐的察觉到危险来临。 这时,弟弟虞世南与四个儿子也是一同来到厅中,“兄长,发生何事了?” 虞世南官拜起居舍人,虽然与兄长虞世基居住在一起,但是生活却是极为清贫,二人虽是生活习性、政治理念不同,但却是兄友弟恭。 虞世南话音刚落,便是听得咣当一声巨响,前院门竟是被撞破,骁果军士卒如同潮水般涌入进来。 虞世基大惊,忙是拔出梁柱上的剑,上前护住弟弟与四子,“此乃内史省,尔等胆敢强闯,意欲造反不成?” “虞相公,当真是好享受啊”,宇文智及直接打马进入院中,看见后面瑟瑟发抖的舞女乐女,啧啧有声的称赞道。 “宇文智及”,虞世基见状惊怒非常,“你意欲何为?” “无他,只是虞相公劝圣人迁居丹阳,我身后的骁果将士们却是不想去”,宇文智及坐在马背上,趾高气昂的看着虞家众人说道。 “哼,圣意已决,尔等怎敢深夜聚兵,此乃谋大逆,当诛族”,虞世基位高权重,又怎会被宇文智及这个浪荡子吓唬住,当即呵斥道。 “多说无益”,一旁的司马德勘见状拔出横刀,一脸狠辣,“我等自回关中,虞相公就留在此地”,说罢竟是拍马挥刀直向虞世基劈去。 虞世基年过半百,一介文士,眼看就要死于刀下,还是身后的长子虞肃反应迅捷,飞身扑上去一推虞世基,虞世基跌倒在地,而虞肃却是被当胸一刀劈死,鲜血淋漓,虞家人顿时哭喊一片。 “好一个孝子”,司马德勘收刀冷笑道。 “虞世南请代兄受死”,扶起虞世基后,虞世南站直身子,整理衣冠昂首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惊愕。 “伯施不可”,虞世基伸手道,“逆贼,杀我一人即可,休伤无辜”。 “一个都跑不掉”,司马德勘当即纵马挥刀冲进去,一刀一个,连续将虞世基剩下的三个儿子虞熙、虞柔、虞晦全部斩杀。 而后毫不理会苦苦哀求的虞世南,一刀从虞世基脖颈划过。 “兄长”,虞世南抱着虞世基嚎啕大哭,声嘶力竭。 虞世基紧紧握住弟弟的手,嘴角抽搐,似乎想起了当年兄弟二人一同在恩师顾野王门下读书的时光,陈朝灭亡后,二虞入京,名动一时,时人将他们兄弟比作西晋的陆机陆云,意气风发。 “活……活着”,虞世基强撑着说道,而后眼一闭、头一歪,这位充满争议的大业宰相身陨江都宫。 虞世基生性恬静,喜怒不形于色,极有城府,曾经也是犯颜直谏的刚直铮臣,然而面对逆耳的忠言,杨广从不纳谏。 在数次触怒杨广后,虞世基只得一改处世准则和从政观念,从此变得谄媚奉承,“言多合意”,只得顺着杨广的心意去发表意见。 归结原因,主要就是虞世基亲眼看着劝谏的忠臣无一好下场,如高颎、张衡、贺若弼等,相继因劝谏被杀,已经明确知道杨广不可能谏正,虞世基唯恐祸及自身,再不敢忤意。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来护儿之死 …… 当虞世南抱着虞世基痛哭流涕时,司马德勘等人亦是不由得略有些动容,当真是好一副兄友弟恭的二虞。 而宇文智及却是目露凶光,翻身下马,拔出佩剑,“斩草除根,会稽二虞便去黄泉相会”。 眼看虞世南即将人头落地,忽的门口响起马蹄声,“住手”。 “兄长”,宇文智及转头看去,“留他何用?” “虞伯施大才,当为我所用”,宇文化及直说道,而后下马直奔虞世南,“伯施,昏君无道,可否助我成事?” 虞世南只是抱着兄长失身哭泣,不为所动。 宇文智及见状大怒,正欲挥剑,宇文化及却是伸手制止,淡淡说道:“虞懋世四子皆亡,伯施可愿见其断了香火?” 听得这话,虞世南一怔,而后看着一脸自得的宇文化及,良久,方才无奈点头。 对于宇文化及这混不吝赤裸裸的威胁,虞世南还真就是不好应对,偏偏宇文化及说的正是重点。 见状宇文化及大喜,朗声笑道:“我得伯施,有如汉高祖得张良,甚好,甚好啊”。 而后留下虞世南善后,宇文化及等人继续往禁宫深处杀去。 一路上骁果叛军明火执仗,声势浩大,惊得沿途宫殿人心惶惶,火光冲天,老远便是看得真切。 成象殿里悠哉悠哉的杨广亦是睁开醉眼,“外间何事如此喧闹啊?” 殿中当值的监门直阁裴虔通闻言一脸从容,“仅是一偏殿走水,外间人正在救火”。 杨广点点头,信以为真,便不再在意。 “陛下,臣出去看看,稍后向您禀报”,裴虔通行礼道。 杨广随意的摆摆手。 当宇文化及一路突破到宫城,却是在宫城前殿遇上了阻碍。 前殿本是禁卫值宿大殿,碰巧今夜左翊卫大将军、荣国公来护儿巡城归来,正好在值宿大殿暂歇,来护儿也是听闻骁果军的传言,正欲入宫禀报杨广,却是在比碰上宇文化及等人。 “许国公,尔等带兵入宫,意欲何为”,来护儿义正辞严的喝问道。 来护儿出身名门,文韬武略,被杨广誉为名将良守,征战多年,灭陈以及三征高句丽等大型战争中,来护儿都是身居要职,战功赫赫,在军中甚有威望。 现在来护儿这么朗声喝问,宇文化及一时间竟是嗫嗫不敢言语。 司马德勘见状只得出列道:“骁果军将士心念故乡,不想前往丹阳,还请荣国公让开道路,让我等面见圣人”。看书溂 来护儿听得大怒,“好胆,圣人之决断,尔等岂敢质疑”。 宇文化及说道:“将士们想要归家,这是军心所向,荣国公何故阻挠”。 “我看尔等披甲持锐,分明是想谋逆”,来护儿噌的拔出腰间佩剑。 “荣国公,你身为江都人,自不念家乡,但我等关中人数年不得返乡,你何苦在此相逼”,司马德勘见状急切说道,他有些摸不准来护儿带有多少人马,一时间心中甚是急切。 “乱臣贼子,安敢在此饶舌”,来护儿持剑怒斥道,而后看向骁果军士卒,朗声道:“骁果军的弟兄们,你们勿要受奸人蛊惑,速速退去,可免一死”。 听得来大将军的话,骁果军中竟是有不少士气踟蹰不前,窃窃私语,司马德勘见状大骇,急忙说道:“兄弟们,我等兴兵逼宫,已是死罪,暴君杨广不可能饶恕我们,兄弟们跟我杀啊,杀回关中老家”。 说罢司马德勘奋勇当先,持刀直向来护儿杀去。 其身后的骁果军闻言一想,便觉得此言有理,当即跟上。 来护儿大怒,挺剑便上。 待司马德勘硬着头皮冲进大殿之后,却是大喜,直喊道:“来护儿仅有数十人,杀啊”。 原来来护儿巡城仅率数十亲卫,还有三个儿子,并未多带人马,此时却是被堵在值宿大殿之中,走脱不得。看书喇 而来护儿的长子来楷、五子来弘具都是文士,并不以武力见长,仅仅交手数个回合便是被砍到在地。 而第六子来整却是双臂不下千斤之力,勇猛无敌,虽是并未携带贯用的马槊,但此时一柄横刀在手,左劈右砍,手底下全无一合之敌。 眼看着来氏父子竟是死死的抵住了殿门,外间骁果军人数虽多,却是进去不得,宇文化及惊怒不已,唯恐拖延下去事情有变,当即直喊道:“快杀了来护儿”。 话音落下,其身侧的心腹校尉令狐行达一把夺过一柄长矛,大喊道:“都让开”,当即拍马冲上前去。 凭借马力,令狐行达重重的挥起长矛扫向来护儿,可怜来护儿年过半百,厮杀片刻本就力有不逮,又是手持佩剑步战,如何抵挡得住这股冲击,令狐行达人借马力,一矛便将来护儿抽飞。 不远处的六公子来整看到这一幕,心神大惊,正欲上去营救,却是被司马德勘跟上前来,斜地里一枪刺来,正中来整后腰,鲜血喷溅。 而后骁果叛军一拥而上,竟是将来氏父子砍做肉泥,好不悲壮。 来氏父子四人一死,剩余十数名亲卫纷纷自尽。 宇文智及啐骂一声,“老匹夫,不识好歹”。 此时的成象殿前,裴虔通从殿中出来,关闭殿门,当众宣布道:“传圣人口谕,所有侍卫全部退到外廷”。 大殿门口,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威武的金甲将军闻言不由得眉头紧锁,“敢问裴直阁,圣人因何下此口谕?” “圣人心思,如何能够妄加猜度,独孤将军执行便是”,裴虔通一脸笑意的说道。 原来这金甲将军乃是当朝右屯卫将军独孤盛,出身名门,其父乃是北周上大将军独孤屯、其兄乃是隋右卫大将军独孤楷。 独孤盛性情刚烈,甚有胆气,生得威风凛凛,好似金甲天神一般,杨广甚是倚重,常令独孤盛身着金甲,宿卫寝宫。 听得裴虔通的话,独孤盛顿时警惕起来,朗声道:“宿卫禁宫,职责所在,未有圣旨,不敢擅离,裴直阁且回”。 裴虔通闻言愠怒,咬牙切齿道:“独孤将军意欲抗旨不成?当心圣人治你的罪”。 第一百六十二章 恭请陛下赴死 … 裴虔通话音落下,便只听得人喊马嘶之声越来越近,随着宫门大开,宇文化及兄弟和司马德勘等人奔马直接来到成象殿前。 独孤盛大惊,拔出佩剑,“尔等深夜闯宫,罪同谋反”。 “骁果军想要回到关中老家,独孤将军也是关中人,此事与你无关,请让开道路”,宇文化及拱拱手很是客气的说道。 独孤盛大怒,挥剑指着宇文化及,怒斥道:“宇文化及,尔安敢谋逆”,而后向左右侍卫吩咐道:“快快禀报圣人,宇文谋逆,速撤”。 宇文化及等人闻言脸色一变,司马德勘拍马便上,“休要多言,不让便死”。 其身后令狐行达等人亦是奋勇当先,率领骁果叛军冲上前去与侍卫厮杀起来。 骁果叛军乃是精锐,禁宫侍卫亦是百里挑一的精锐,独孤盛英勇无畏,一把御赐宝剑在手,削铁如泥。 当殿门口厮杀声起的时候,醉醺醺正欲回寝宫的杨广勐然惊醒,正欲喝问,忽的跌跌撞撞跑进来一名侍卫。 “禀陛下,宇文化及谋逆,叛军已到殿门,还请陛下速撤”。 杨广听罢惊怒不已,一个踉跄差点倒地,“宇文化及?他怎敢如此?” “陛下快走”,那名侍卫忠心耿耿,上前扶着杨广便向西边跑去,刚从西边出了成象殿,便是见得一队叛军涌来。 杨广眼尖,借着叛军明亮的火光,顿时瞪大眼睛惊呼道:“裴卿”。 原来那为首的叛军将令手提着一个头颅,赫然便是御史大夫裴蕴,亦是杨广的宠臣。 眼见前路也有叛军,侍卫慌忙拉着杨广躲进成象殿西阁,“陛下在此稍藏,卑职去引开叛军”。 杨广忙不迭点头,只听得殿外杂乱的脚步声不绝于耳,人在喊杀,马在嘶鸣,杨广面色苍白,裹紧衣服,躲在西阁的屏风之后,不敢言语。 成象殿,人多势众的骁果军将独孤盛率领的禁宫侍卫尽数诛杀,可怜独孤盛,忠心护主,最后被杀红眼的骁果军士卒乱刀砍死,死无全尸。 司马德勘一脚踹开殿门,只见里面宫女内侍慌乱奔走,里外搜查,却是不见杨广,司马德勘顿时惊得一身冷汗,看向裴虔通,“昏君杨广呢?” 裴虔通也是急了,这若是让杨广走脱了,可就是满盘皆输,当即抓过一名宫女,“杨广在何处?” 那宫女被惊恐莫名,浑身发抖,早已经是吓说不出来话,只得颤颤巍巍的指着西边方向。 司马德勘见状当即举刀高呼,“兄弟们搜仔细了,勿要走了昏君杨广”,而后一路向西搜去。 迎面碰上拎着裴蕴人头的校尉马文举,“司马将军,可有捉到昏君?” 司马德勘一怔,马文举从西边大理寺而来,未曾碰到杨广,那杨广定然还在此处。 众人想通这一环节,目光看向西阁。 “陛下,出来”,宇文化及坐在马背,朗声喊道。 然而并无回音。 宇文智及啐骂一声,“杨广,再不出来,我就放火了”。 西阁中,杨广听罢大怒,只得整理衣冠,坐在正中宝座上,沉声道:“进来”。 宇文化及等人大喜,踹开阁门,一拥而上。 杨广捻捻胡须,挑眉问道:“宇文化及,汝可是要杀朕?” 宇文化及一哆嗦,忙是拜倒在地,“臣不敢,只是骁果士卒都想返回关中老家了,还请陛下应允”。 “你宇文化及竟是关心军事?倒真是稀奇”,杨广闻言嗤笑一声,而后看向宇文化及身后众人,“朕何罪之有?安得刀兵相向?” 马文举将裴蕴的头颅扔到杨广脚下,“陛下抛弃宗庙,巡游不息,对外穷兵黩武,对内滥用民力,致使青壮死于战场刀兵之下,妇孺死于田野沟壑之间,天下皆反,盗贼蜂起,如何无罪?” 杨广闻言捻须点点头,琢磨一下,看向司马德勘、裴虔通等人,“朕实负百姓,但尔等皆我故旧,向来高官厚禄,不曾亏待,不知今日之谋,何人为首?”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具都是没有应声。 司马德勘拔刀指向杨广,一脸恼怒:“天下共怒,自是天下人为首”。 这时,一名模样俊美的小孩哭泣着跑进阁内,紧紧抱住杨广大腿,“阿耶,杲儿怕”。 这小孩乃是杨广幼子,赵王杨杲,年仅十一岁,相貌俊美,甚得杨广疼爱,且性至孝,曾见杨广不食,亦是终日不食。 “聒噪”,见杨杲悲号哀哭,司马德勘上前手起刀落,竟是将杨杲一刀噼死,鲜血溅到杨广身上。 杨广眼睛一凝,俯身慢慢将小孩惊恐得尚未闭合的眼睛合拢,“杲儿不怕”。 “司马德勘,你欲弑君乎?”杨广站直身子,盯着司马德勘问道。 这时,宇文智及直嚷嚷道:“司马将军,快将其结果了,迟则生变”。 杨广眼睛一瞪,看向宇文智及,“好一个狂悖之子”。 司马德勘心知肚明,绝不能让杨广活着走出西阁,当即挺刀欲上。 杨广却是伸手制止,“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岂能刀剑加身,取鸩酒来”。 经这么一会平复,宇文化及也是收起恐惧,响起弟弟宇文智及的话,当即说道:“死到临头,何必如此讲究,令狐校尉,动手”。 其身后的令狐行达闻言大步上前,一把将杨广按回座位上,杨广奋力挣开,“身首异处不合帝王之仪”,说着取下腰间练巾递过去。 令狐行达接过这条洁白的练巾,“恭请陛下赴死”,走上跟前,将练巾缠绕在杨广脖颈上,双臂一使劲,便只见得杨广两眼发直,浑身颤栗,未曾抽动几下,便是活活勒死。 大业十四年,三月初十夜,一代帝王杨广,死于江都宫成象殿西阁,终年五十岁,至此,立国三十八年的大隋王朝实际上已正式灭亡。 眼见杨广身死,大局已定,宇文化及心底一松。 裴虔通上前行礼道:“还需尽快肃清后宫,以免隋室宗亲作乱”。 宇文化及忙不迭点头,命司马德勘即刻杀入后宫。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宇文大丞相 … 一夜混乱,叛军杀入后宫,来到皇后寝宫广陵殿,广陵殿值守大将乃是萧美娘的亲侄儿,西梁南海王萧珣之子萧钜。 见得司马德勘等叛军强闯进来,萧钜立马持剑厉喝道:“司马德勘,尔等胆敢谋逆,便不惧怕圣人清算吗?” 司马德勘闻言仰天大笑,“圣人?你的圣人已经归西了”,说罢便是挺刀便杀。 区区数十名侍卫很快就被骁果叛军尽数杀死,萧钜也是死于乱军之中。 司马德勘狂傲的踹开殿门,只见得殿中灯火通明。 萧美娘一袭正装,端坐在宝座上,“司马将军,至尊何在?”见得司马德勘入内,萧美娘深吸一口气,正色询问道。 司马德勘冷哼一声,甩甩手中的刀,刀上的鲜血滴溅,直吓得萧美娘身旁的一个孩童哇哇大哭,萧美娘抚摸着孩童的头,“嗣业莫怕”。 “禀皇后,暴君杨广已伏诛,许公业已平定宫中乱局,还请皇后临朝听政”。裴虔通从成象殿赶来,急忙说道,他方才还真怕司马德勘一时发昏,血洗后宫。 萧美娘身子一颤,紧捏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至尊尔等亦敢加害,我这妇人又有何用?” 裴虔通闻言看了看聚在一起的后宫嫔妃等人,面无表情,“皇后若为后宫计,还是顺从一些好”。 萧美娘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起身整理衣冠,冷冷斥道:“所有逆贼退出广陵殿,不得擅动”。 司马德勘闻言震怒,裴虔通忙是上前低声安抚,“需要皇后懿旨,许公方才名正言顺,司马将军勿坏许公大事”,司马德勘闻言这才愤愤的一挥手,骁果叛军如潮水般退去。 东方亮起鱼肚白,骁果叛军已将江都宫全部控制,不明所以的文武百官连夜被挨家挨户的叫起来,聚拢在成象殿,诚惶诚恐。 等到杨广的尸身从西阁抬到成象殿时,百官惊惧,有人痛哭流涕,有人破口大骂。 宇文化及领兵鱼贯而入,竟是直接坐在龙椅下首,那是监国摄政的位子。 殿中当即便有大臣怒斥宇文化及,“宇文老贼,何敢悖逆弑君?” 不待宇文化及表态,便有叛军将令将这名官员当场斩杀,鲜血四溅,群臣莫不惊恐万状,宇文化及见状闭上眼睛,竟在叹道:“真是罪过”。 不多时,皇后萧美娘到来,百官拜见,看着殿正中摆放的杨广尸身,萧美娘默默流泪,只是一言不发。 宇文化及咳嗽一声,看着文武百官,一脸悲戚的说道:“骁果士卒急于还乡,圣人一时受惊,竟不幸宾天,大隋天下不可一日无君,我等急需另立新君,以扶社稷,依诸公看来,宗室之中,何人可担当大任啊?” 话音落下,无一人回应。 宇文智及见状出列道:“齐王杨暕、赵王杨杲、燕王杨倓昨夜具都惊惧而亡,唯有皇侄杨浩最适合”。 “蜀王乃陛下胞弟,论关系亲近,更为适合”,当下里便是有大臣反驳道。 “蜀王杨秀?”宇文智及闻言眉头一挑,转头吩咐道:“蜀王府上下,一个不留”,其心腹叛军即刻领命而去。 宇文智及狠戾一笑,“现在可没有什么蜀王了”。 众臣见状,具都是惊恐不敢言语,宇文智及这厮就是疯子,可怜蜀王杨秀,莫名其妙的就被灭门了。 宇文化及见状忙是摆手道:“那便选定皇侄杨浩继承大宝,还请皇后下懿旨”。 萧美娘冷声说道:“准”。 正在这时,殿门口一阵喧哗,一名亲随打扮的人跑到宇文智及面前跪倒在地,“回郎君,奴实在不忍对三郎君下手,便将其绑缚来,任凭郎君发落”。 “桃树你……找死”,宇文智及大怒,一脸踹翻这个名叫桃树的亲随。 宇文化及闻言一惊,“这是何意,三郎何在?” 话音落下,殿门口走进来一名双手捆缚的男子,见着上座的宇文化及便是叹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兄长,你好狠的心”。 这人乃是宇文化及的三弟,鸿胪少卿宇文士及。 宇文化及忙是下座,亲自解开捆缚,“三郎,这并非我意,二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宇文化及瞪向宇文智及喝问道。 “三郎乃是昏君之婿,我担心他跟我们不是一条心”,宇文智及有些心虚,低头说道。 宇文士及闻言摇头一笑,“若非桃树不忍,此时我已是一缕亡魂”。 杨广将长女南阳公主许配给宇文士及,此次兵变,宇文士及并不知情,尚在公主府中酣睡。 宇文智及遣心腹家仆桃树前去南阳公主府刺杀宇文士及,但是没想到桃树乃是宇文氏家生子,自幼生长在宇文家,深知宇文士及为人仁孝,不忍心下手,只得将宇文士及绑缚过来。 “混账”,明白原因后,宇文化及当即大怒,怒斥道:“便是昏君之婿,我们三人亦是亲兄弟,怎可手足相残”。 宇文智及自知理亏,只得撇头说道:“是我虑事不周,三郎勿怪,改天摆酒请罪”。 见此宇文化及方才作罢。 而围观众臣见得宇文智及这厮连亲弟弟都下死手,顿时心里亦是惊恐不安,宇文智及此举倒是无形之中为宇文化及扫除了不少阻力。 随后便有叛军将杨浩寻来,这杨浩本是隋文帝长子秦王杨俊之子。 杨浩之母崔氏是个狠角色,亲手毒死丈夫秦王杨俊,杨浩因罪连坐,取消世子资格,此后便是遛狗斗鸡,押妓享乐,全然无半点才能,便是因此结识宇文智及,二人时常“同乐”。 这也是为何宇文智及力挺杨浩继位的原因。 杨浩被带上大殿后,直吓得双股战战,看见宇文智及眼睛一亮,竟是嚎啕大哭,“宇文兄弟救我”,众臣见状甚是鄙夷。 宇文智及笑着说道:“杨兄不必惊慌,邀你前来是为继承皇位”。 听得这话,杨浩更加害怕了。 宇文化及一挥手,当即便有叛军上前,将杨浩死死的按在御座上。 当场宣布:尊皇后萧美娘为皇太后,以皇太后懿旨昭告天下,立皇侄杨浩为帝,改元“天寿”。 而后一脸茫然的天寿皇帝杨广便是下达了第一封圣旨:拜许国公宇文化及为大丞相,总领政务。 第一百六十四章 肉飞仙 … 宇文化及稳定局面后,迅速派遣司马德勘等人领兵攻占江都城防,夺取显福宫等其余诸宫,清剿忠心隋室的臣子士卒,并且大肆的搜刮财宝,骁果叛军愈加癫狂,江都百姓,苦不堪言。 随后宇文化及更是以大丞相之职,入住宫城,夜宿龙床,满朝文武,皆不敢言。 宇文化及本就是泼皮无赖一般的人物,入住皇宫后,只会淫乱作乐,哪里懂得治国理政,每日上朝只得端起架子,故作威严,学着杨广面南背北而坐,但有臣子奏事时,宇文化及便是哑口无言,只得收下奏折。 待下朝后,便将奏折交给唐奉义、牛方裕等亲信随便处理,如此做派,顿时让一干臣子心生不满。 很快便有司马德勘等人联名上奏:打回关中。 正在江都宫不亦乐乎的宇文氏兄弟二人自然是心有不舍,但骁果军在江都城搜刮一番后,个个富得流油,归家的心思愈加浓烈,宇文化及亦不敢拒绝,只得同意。 宇文化及以刚刚班师回朝的左武卫将军陈棱为江都太守,总管留守江都事宜,定于三月二十七日,回师关中。 既然要回师关中,那江都城便实际上是要放弃了,以司马德勘为首的关中将士更是尽夺江都之船只,取道彭城由水路西行。看书喇 显福宫,这是一处位于江都城北的宫殿,宇文化及自江都宫启程,第一站便是夜宿显福宫。 此时的显福宫,一处偏殿里,济济一堂。 上首座位上的人赫然便是宿国公虎贲郎将麦孟才。 “诸位,我等皆受先帝恩惠,饱食俸禄,迫不得已诈降宇文老贼,忍辱负重受其驱使数日,明日晚间,宇文老贼便会入住显福宫,届时,便是我等杀贼报国的大好时机”,麦孟才从怀中取下白绫,系在头上,一脸悲愤的说道。 堂中众人亦是取出白布,系在头上,盖应宇文化及不允许江都祭奠杨广,杨广的尸身还是萧美娘连夜同宫女内侍拆卸床板,作为薄棺,草草安葬在成象殿流珠堂,众多忠臣义士只得私底下偷偷祭奠。 坐下一名身材高大的将军闻言不禁泪流满面,“不杀宇文老贼,我沈光死不瞑目”。这人正是给使营统领折冲郎将沈光。 一旁的给使营副将虎牙郎将钱杰闻言亦是咬牙切齿,“若不诛杀此贼,以报先帝之恩,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一时间,堂中群情激愤,麦孟才心怀大慰,“诸位给使营壮士在宇文老贼内营,杀其易如反掌,未免失手,本公私下联络江淮士卒,待明晚宇文老贼入住显福宫后便动手”。 众人闻言大善,当即摘下白绫,各自散去。 宇文化及继承了杨广的习惯,便是每到一处地方,必先将身边精锐护卫给派出去打前站,名曰清道,是为安全考虑,沈光在得知杨广身死后,无奈诈降,宇文化及并不起疑,仍以给使营为护卫。 定于明日一早启程,晚间入住显福宫,所以宇文化及便将给使营派来显福,提前清理危险,确保安全,却是不成想沈光等人从未真心臣服过他。 待得众人散去,沈光拎着一壶酒来到显福宫大殿,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想起曾伴驾来过此地,那时的杨广还将手中吃过一般的鹿肉分食给自己,想到此处,沈光一时间悲从中来,痛哭流涕。 一壶酒下肚,沈光瘫坐在地,无声抽噎。 这时,其身后忽的想起一道惊讶的声音,“肉飞仙?因何在此独饮啊?” 沈光一惊,回头看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打了一个酒嗝,“原来是陈兄,无他,心中烦闷,在此解愁”。 沈光曾经爬上十余丈高的幡竿,为僧人续接幡旗,随后一跃而下,双手撑地一个鹞子翻身,倒退十余步,方才卸尽下坠之力。 整个动作惊心动魄而又赏心悦目,围观之人无不嗟叹惊异,从此,江南之人便称呼沈光为“肉飞仙”,以称赞其矫捷如飞。 而来人正是沈光的同乡,吴兴人,名曰陈谦,乃是文士,恰好便是这显福宫监。 陈谦走上前去,看了看大殿,直叹道:“物是人非,沈兄可是在怀念先帝?” 沈光心里一突,直看着陈谦,陈谦摇头一笑,用吴兴话说道:“沈兄忠义无双,怎能不念先帝提拔之恩”。 听得这话,沈光心思急转,这陈谦乃是同乡,亦是江南人氏,与那伙关东人绝无交集,又是官拜显福宫监,常年留守显福宫,与宇文化及似乎并无往来,或可争取陈谦相助,则计划更有成功之可能。 想到此处,酒劲上头的沈光当即拉着陈谦,掏心掏肺的诉说着对杨广的思念,并且咬牙切齿的表示必杀宇文化及,“还请陈兄相助”,沈光噗通拜倒在地。 陈谦闻言脸色大骇,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 沈光见状只当是陈谦犹豫,又是拜道:“宇文老贼,悖逆弑君,人人得而诛之,陈兄饱读诗书,乃吴兴名士,不似沈光一介粗人,更当深知诛贼之义,还请陈兄助我”。 听得这话,陈谦心里狂跳,忙是扶起沈光,“沈兄且先起来,此事……此事应当从长计议”。 “来不及了”,沈光大急,“我等明晚便要诛杀宇文老贼,届时还请陈兄关闭宫门,关门打狗,必可将其诛杀,以报先帝之恩”。 “什么?”陈谦听得大惊失色,“明…明日?” 这时,沈光也反应过来,直说道:“陈兄已知晓我等计划,事已至此,唯望陈兄相助”。 见得沈光已是手扶腰刀,陈谦忙是说道:“杀贼报国,义不容辞,届时,算我一个”。 沈光闻言哈哈大笑,拎起酒壶便是晃晃悠悠的离去,笑声回荡在大殿之中,独留下陈谦一人,脸色阴晴不定的站在殿中。 当夜,沈光呼呼大睡,然而陈谦却是辗转难眠。 终于,四更天鸡鸣之时,陈谦再也耐不住,翻身起床,似乎下定决心,当即穿戴整齐,连夜直奔江都宫而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隋最后的忠臣义士 … 翌日,太阳高高挂,沈光宿醉醒来,忽的反应过来,揉着眉头喃喃自语,“陈谦应当不会坏事”。 而后沈光仍不放心,急忙去找麦孟才商议。 一听完沈光的话,麦孟才便是大惊,失声叫道:“糊涂,你糊涂啊,先帝遇害后,宇文老贼等人清算江南文武,陈谦同为江南人,第一时间上书归附,这才得以身免,你怎能将计划透露给陈谦此僚”。 沈光闻言惊恐万分,“这…这可如何是好?” 麦孟才当即拿起佩刀,“快去看看陈谦是否还在”。 众人当即直奔陈谦公廨,却被告知陈宫监今早便没有来上值。 今夜宇文化及便要入住显福宫,而陈谦这个宫监却是没有来上值,这如何说的过去。 麦孟才心里凉了一半,当即直奔陈谦住所,毫无疑问,又是扑了空,陈谦家人都在江都,唯有陈谦自己住在此处,麦孟才身形一晃,一个踉跄差点倒地,“全完了”。 沈光亦是面如死灰,一脸懊悔。 正在这时,给使营副将钱皆急匆匆而来,“宫外来了大批兵马,已将显福宫包围”。 二人对视一眼,沈光当即拔出腰刀便欲自裁,“事泄不成,罪皆在我”。 麦孟才一把拦住,冷哼道:“要死,也得多杀几个叛贼再死”。 沈光闻言大为认同,当即直奔宫门而去。 显福宫外,宇文化及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脸庆幸,“麦孟才乃是麦铁杖之子,英勇善战,而且在军中颇有威望,沈光钱杰之徒亦是勇不可挡之人,幸有陈宫监告知,本相定有厚报”。 身侧的陈谦闻言忙是低头笑道:“大丞相天命所归,乃是匡扶社稷的不二人选,麦沈之流不识时务,便是没有卑职告知,大丞相亦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宇文化及听得甚是高兴,捻须大笑,“陈宫监如此大才,在此守卫宫殿确是太过屈才了,足见昏君杨广有眼无珠,本相看内史侍郎这个位子便很适合陈宫监”。 陈谦闻言惊喜若狂,竟是翻身下马,伏地拜倒,“大丞相提携之恩,卑职感激不尽,此生不忘”。 这时,宇文化及身后一名官员却是面露不满,宇文化及最擅察言观色,当即和煦笑道:“元侍郎勿要多想,你二人,一个左侍郎,一个右侍郎,相得益彰,岂不美哉”。 原来那人乃是内史侍郎元敏,听得这话,元敏一脸愕然。 内史省往常确实是配备两名侍郎,辅佐内史令,但杨广猜忌多疑,未设内史令,仅有虞世基这个内史侍郎理政。 元敏乃是左翊卫大将军元寿之子,官拜内史舍人,宇文化及自领大丞相后,升迁为内史侍郎,位高权重,堪称副相。 而陈谦不过一个小小的宫监,却是骤然与之平起平坐,元敏自是不服,但没想到宇文化及创造性的弄出一个内史左侍郎和右侍郎来。 其后众臣闻言心中亦是深感荒谬。 正在这时,只见前方宫墙上冲上一群人,正是麦孟才、沈光等人。 一见陈谦,沈光便是破口大骂,陈谦自觉无颜,深知今后他在江南将是臭名昭着,只得躲在宇文化及身后,不敢露面。 宇文化及恨透了沈光等人诈降,心里后怕之余更是恼羞成怒,当即下令进攻。 显福宫乃是江都城郊的宫殿,供杨广游猎至此歇息的,并非是防御性的宫城,并不高大,给使营仅有数百人,也是不能防守到各处,骁果军精锐很快便是爬上墙头。 一番乱战,给使营很快便是伤亡殆尽,沈光咬牙切齿,眼睛死死的盯着外面的宇文化及,忽的看到一旁的旗杆,沈光当即拔出旗杆,抱在一头,大声喊道:“将我甩过去”。 副将钱杰顿时会意,带上亲兵,数人合力将旗杆另一头抱住,抡出一个半圆,沈光一松手,竟是直向宇文化及飞去。 宇文化及惊慌失措,慌忙叫道:“护驾”,连忙打马向后跑去。 只可惜力道不足,沈光凌空不远便是跌落下去,在地上翻滚几圈,方才稳住身影,眼见宇文化及走了,沈光大恨,疾跑上前便是将手中横刀奋力一仍。 宇文化及一跑,正前方的便是内史侍郎元敏,元敏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便是被飞来的横刀砸在面门,当场身陨。 指挥攻城的司马德勘见状大怒,喝令道:“放箭”,骁果弓弩手齐齐张弓松弦。 可怜忠臣护卫肉飞仙,手无寸铁,如此近距离,当即便是万箭穿心而死。 宫墙之上,麦孟才等人见到这一幕悲愤不已,个个以命相搏,无奈势单力薄,很快亦是被越来越多的骁果叛军一一砍杀。 至此,大隋最后一群忠臣义士,全部身陨于显福宫。 而后宇文化及再无顾及,更是肆意妄为,等率军行至徐州时,水路不通,当即决定走陆路,但由于所携带的辎重财宝过多,另有美人无数,宇文化及竟下令让车马来拉金银财宝,让骁果军士卒背着辎重军械赶路,道路遥远,人困马乏,将士们怨声载道。 作为将领的司马德勘、赵行枢、陈伯图等人见状也是大为不满。 “天下大乱,我等起事本意是想辅佐明主,如此才有前途可言,但宇文化及此人只知享乐,政务军事一窍不通,绝不是做大事之人啊”,司马德勘摇头说道。 本来司马德勘作为骁果军统领,便是位高权重,乃是起兵首谋,可是宇文化及掌权后,却对司马德勘很是猜忌,升其为礼部尚书,明升暗降,实际上是想夺取司马德勘兵权,司马德勘本就为此愤愤不平。 赵行枢亦是叹息道:“当初宇文智及提出拥护宇文化及时,我便是不甚同意,我与宇文化及早年间便相识,他与明主二字毫不沾边啊”。 “既如此,不如我等废了他,也免得他如此糟践兄弟们,那么重的辎重军械让活人来背,也亏他想得出来”,军中猛将陈伯图愤愤说道。 司马德勘闻言眼睛一亮,三人当即约定,袭杀宇文化及。 只是宇文化及这厮好像是恶人有福运,就在司马德勘等人准备袭击的时候,医正张恺为司马德勘的部属治伤时无意间听得此事,忙是报告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惊怒非常,三弟宇文士及献计,趁司马德勘不知其已败露,将其引诱来中军大帐。 宇文化及依计行事,诏司马德勘前来议事,司马德勘不知败露,如约而来,方一进帐,便被逮捕,而后被宇文化及吊死,清算赵行枢等同党十余人。 宇文化及自此全掌骁果军,拥兵十余万,令出一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洛阳七贵 … 随着宇文化及率军西进,大业天子杨广身亡的消息也是迅速传遍天下,一时间,风起云涌。 东都洛阳王世充等人便成了“无主”之臣,王世充何等机敏,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当即便是计划拥立杨侗登基称帝。 这一想法与太府卿元文都等人不谋而合。 其一,杨侗乃是元德太子杨昭之子,血脉高贵。 其二,杨侗留守东都以来,对诸臣言听计从,便于掌控。 其三,若不拥立杨侗称帝,名义上便要服从长安义宁皇帝杨侑,实际上也就是归附于李渊,这让众人如何甘心。 于是年仅十五岁的越王杨侗在东都洛阳登基称帝,改元皇泰,追谥杨广为明帝,庙号世祖,追谥元德太子杨昭为孝成皇帝,庙号世宗。看书喇 拜王世充为纳言、左翊卫大将军、代理吏部尚书,爵封郑国公; 段达为纳言、右翊卫大将军、代理民部尚书,爵封陈国公; 元文都为内史令、左骁卫大将军,爵封鲁国公; 卢楚为内史令、左备身将军,爵封涿郡公; 皇甫无逸为兵部尚书、右武卫大将军; 郭文议为内史侍郎; 赵长文为黄门侍郎。 此七人掌皇泰朝机密政务,获赐金书铁券,并称为“洛阳七贵”。 一时间,纷乱的天下竟是有三位隋室皇帝,一为西都长安的义宁皇帝杨侑,二为东都洛阳的皇泰皇帝杨侗,三为江都的天寿皇帝杨浩,三帝并存,然皆为傀儡。 河南郡,宜阳城,当得知杨广身死后,高冲愣神片刻,而后仰天大笑,杨广一死,则标志着大隋实际上已然灭亡,高冲只恨不能手刃杨广,以报祖父之仇。 而驻兵宜阳月余的李世民也在第一时间便是做出决策,班师回朝。 如今宇文化及率领西归,可谓是艰难险阻,第一站便是需要打破河南郡,李世民率军还留在河南郡的话,难免会卷入战争,不如让李密、王世充和宇文化及三方争斗,唐军继续退回关内,固守关中。 这一想法也是众臣的共识,宇文化及拥立杨浩为天寿皇帝,更是要从河南过路,那便是王世充等人的宿敌,二人绝无握手言和之可能,毕竟如今王世充等人恶人设还是隋室忠臣。 王世充等人可不认什么天寿皇帝杨浩,只认为皇泰皇帝杨侗乃是正统,同理,所谓的义宁皇帝杨侑在洛阳势力眼中亦是逆贼,总之,三方都不认可其他两位皇帝。 果不其然,李世民这一撤军压根就没引起王世充等人的注意,任由撤军,而宜阳、熊耳等城也任由李世民占去,此时的洛阳皇泰朝,注意力全在即将到来的宇文化及身上。 宇文化及拥兵十余万,一路北上,先到徐州,而后西行,本来就混乱的中原,经宇文化及这么插进来一搅和,瞬间都慌了。 金墉城,李密眉头紧锁,看向殿中济济一堂的文武,不由得甚是忧虑,“诸位,现在本公急攻洛阳不下,宇文化及那厮又从江都而来,一个不慎,我瓦岗军便将陷入两面作战、腹背受敌之境,这可如何是好?” 听得这话,即便是勇猛精进的王伯当亦是沉默了,瓦岗军乃是反隋的第一号势力,而洛阳王世充、江都宇文化及都是打着隋室的旗号,瓦岗军与任何一方势力都绝无交好之可能。 总不能前面打王世充,转身又去打宇文化及,这两方势力合兵三四十万,即便是天下第一诸侯李密也不敢同时跟两方开战啊。 “魏公,依老臣看来,毋需忧虑,宇文化及此行,意在借道返回关中,魏公不如让开道路,先行回山东之地,经营地方,施以德政,放任宇文化及进入河南郡,届时,王世充必定征伐宇文化及,我瓦岗可坐收渔翁之利啊”。长史房彦藻捻着花白的胡须说道。 “回山东?”王伯当一听便是急眼了,“我瓦岗兄弟死伤无数,方才打下这中原诺大地盘,怎能放弃?” 房彦藻直说道:“并非放弃,只是暂时退避,待王世充和宇文化及两败俱伤之时,翻手便可取回”。 李密闻言眉头一皱,似乎并不认同。 右武侯大将军徐世绩闻言亦是点头附和,“魏公,臣附议房长史所言,宇文化及借道河南郡,便是与王世充为敌,回到关中便是与李渊为敌,又是弑君逆贼,可谓是举世皆敌,我瓦岗军没必要与之交战,可暂避之,一边经营后方,一边坐山观虎斗,岂不美哉”。 听得好友的话,左武侯大将军单雄信却是不甚赞同,“我瓦岗军乃天下第一强军,若是退出中原,世人怕不是以为我瓦岗势弱”。 李密听得这话倒是直点头,“中原形胜之地,得来不易,不可退出,且先暂停攻城,再做计较”。 房彦藻闻言轻叹一声,亦是无可奈何,而后又是拜道:“河北窦建德,向来钦佩魏公,多次上书以表恭谨,臣请命出使河北,说服窦建德归附魏公”。 李密闻言大喜,若能得窦建德归附,那河北山东河南之地连成一片,他李密霸业将成啊,当即便是大开府库,命长史房彦藻出使河北,劝降长乐王窦建德。 而此时的洛阳城里,紫薇宫,乾阳殿里,对于宇文化及这个搅局者,洛阳七贵亦是深恶之。 内史令元文都朗声说道:“宇文化及弑君谋逆,如今先帝之仇未报,城外又有瓦岗李密,臣寝食难安。为大隋天下计,不若诏安李密,以高官笼络之,以重金利诱之,再命其攻打宇文化及,使其互相残杀,两败俱伤,如此,或有转机”。 “诏安?”听得这话,乾阳宫中满朝文武具都是惊诧不已。 而卢楚、赵长文等人却是一脸淡定,很显然,这是他们几人提前商议过的,而王世充闻言却是大怒,“荒谬,李密乃是头号反贼,杀害我大隋忠臣将士不计其数,怎能将其诏安”。 王世充的反对是元文都等人意料之中的,因为诏安李密,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制衡王世充,由于王世充执掌兵权,在洛阳城中横行无忌,早就让隋室死忠元文都等人很是忌惮。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诏安瓦岗 … 实际上自从王世充把持军权之后,洛阳城中便是从未断过流言蜚语:郑公王世充即将谋朝篡位。 这让元文都等人如何能够安心,而王世充与李密已经发出火气来,若能诏安李密,那二人定是水火不相容,定可制约王世充。 即便不能够制约王世充,若能兵不血刃的诏安李密,亦是一大胜利,至少名义上的天下第一反贼已经归顺朝廷了,对于宇文化及伪朝也更有打击力。 段达也是直摇头,“李密何等狡诈,又岂会进击宇文化及,让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对此元文都早有腹稿,直说道:“若能诏安李密,即便李密不如攻打宇文化及,瓦岗士卒一旦接受了朝廷的官职,也有利于增进感情,届时也可行离间之计,定可将瓦岗军瓦解分离,一个分崩离析的瓦岗军,便不足为虑了”。 听得这话,不少文武竟是点头附和,不得不说,元文都、卢楚这一群人打仗不太行,治国不太行,但是论起政斗耍阴招来,那真是内行,段达等人闻言哑口无言,竟不知如何反驳。 王世充亦是一脸阴鸷,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驳回,更何况皇泰主杨侗虽是年幼,但也知王世充把持军政,对他极为不利,杨侗言行上已是与元文都等人是同一阵营。 洛阳七贵之中,唯有军伍出身的段达亲近王世充,其余四人皆是附和元文都,王世充大恨,只得愤愤离去。 元文都占的上风,心怀大慰,当即与其余四人商议,请皇泰皇帝杨侗下圣旨,册封李密为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爵封魏国公,可谓是当朝第一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皇泰皇帝的圣旨当日下午便是送到金墉城,面对这封圣旨,瓦岗文武具都是一脸惊愕。 徐世积第一时间便是否决,“我瓦岗作为天下反隋主力军,起兵以来,诛杀隋室贪官污吏不计其数,怎会接受诏安”。 单雄信闷声说道:“接受诏安,那岂不是成为暴隋的狗官了”。 当下里文武百官具都是反对接受诏安,毕竟若论反隋的信心,瓦岗军绝对是不输于任何势力,从头到尾,瓦岗军都是打着反隋的旗号。 而不像李渊、王世充、宇文化及乃至窦建德、萧铣等人,瓦岗军代表的便是天下受苦受难的普通民众,怎么可能接受诏安。 而就在众臣一个个破口大骂时,李密竟是看着圣旨颇有些入神。 徐世积看在眼里,心里忽的一突。 果不其然,李密斜劈似乎天生是自命不凡,似乎在李密看来,他的决定永远是对的,哪怕是群臣反对,在徐世积惊愕的目光中,李密摆摆手,压下众人讨论,直说道:“退出中原,绝不可行,未免两面作战,腹背受敌,或可接受诏安”。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而后徐世积率先拜倒在地,“魏公不可,我等秉承百姓之愿,举兵反隋,如今霸业将成,怎可降隋?” “仅受其官职,并非是降”,李密闻言大为不满,冷哼一声。 贾闰甫见状亦是大声说道:“魏公此行,必将大失天下民心,大失瓦岗军心”,其身后的高季辅也是一脸悲愤。 嘭的一声,李密一巴掌拍在案桌,“大胆”。 掌书记邴元真却是拧着眉头说道:“洛阳赏赐颇厚,或可假意接受诏安,而后听调不听宣”。 徐世积急急说道:“些许黄白之物,便失军心民心,何其不智”。 听得这话,李密大怒,起身挥袖道:“我意已决,再有异议者,严惩不贷”。 众臣见状悲愤交加,可叹瓦岗军轰轰烈烈,纵横中原,东到泰山、西抵洛阳,兵锋所过之处,无不攻克,何其壮哉,如今却是被一封圣旨诏安,改旗易帜,接受隋室官职,这让众臣如何能够接受。 洛阳城内,城东大营,中军大帐里,王世充一脸阴鸷,高坐帅位。 看着堂中诸将,王世充静默良久,忽的一掌拍在案桌上,怒气冲顶,“可气,可恶,可恨啊”。 堂中段达等人自然知道王世充说的是什么,段达摇头叹道:“我等与李密厮杀数十场,如今摇身一变,竟为同僚,岂不荒谬”。 “同僚?”王世充咬牙切齿,“元文都那帮子文官只知耍弄权术,一心致我等武夫于死地,我们与李密交战多次,杀死瓦岗叛贼不计其数,如今李密被封为太尉、东南道行台行军元帅,执掌军事,我等皆在其麾下,李密到任之日,便是我等身死之时”。 说着王世充仔细看着诸将反应,果不其然,诸将闻言具都是惊恐不安,王世充见状心中得意,任凭元文都等人如何耍弄权术,只要军权在手,便是不惧任何鬼魅伎俩。 王世充这便对着军中将令一番恐吓,却是未曾想有些用力过猛,导致有些将领终日里惴惴不安,人多嘴杂,很快王世充的这一番话便是被传了出去,元文都等人得知后当即便真的是寝食难安了。 当即便是聚在一起商议,计划在紫薇宫内,趁王世充上朝时将,布下伏兵杀掉他。 真可谓人算不如天算,元文都、卢楚等人在收买紫薇宫将佐时,计划竟是被鹰扬郎将张志得知了。 没错,就是那个在宜阳城中伏,再一次死里逃生的张志,张志可是段达忠实的狗腿子,从宜阳城外兵败逃回洛阳后,段达一如既往地重用他,认为他数次死里逃生,乃是福将,便是将女儿嫁给张志,如此一来,张志更是死心塌地的忠心段达。 张志迅速将元文都等人的计划告知段达,段达向来与王世充交好,当即传信王世充,王世充兵贵神速,迅速发兵紫薇宫,攻破城门,直接将元文都、卢楚等人尽数诛杀,唯有皇甫无逸只身逃离。 洛阳七贵,如今仅剩两贵,皇泰皇帝杨侗欲哭无泪,只得加封王世充为尚书左仆射,独揽朝政大权,并任命王世充之兄王世恽为内史令,王家子弟尽数加封高官,自此,洛阳皇泰朝便由郑公一言而决。 第一百六十八章 高君雅大败朱粲 … 杨广身亡的消息传到关中,顿时掀起巨大波澜,李渊欣喜之余当即加快了篡位的脚步,经过一番运作,义宁皇帝杨侑进拜李渊为相国,总司百揆,加九锡,佩戴十二旒冕,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 登基称帝的所有流程都已经走完,这个时候的李渊,所需要的仅仅是一封禅位诏书,而李渊在武德殿丞相府已经决定,等东西两路大军班师回朝,便可图谋登基一事。 这时,高君雅率军已经兵出巴蜀,与朱粲在大巴山附近交战数次,俘虏甚多,高君雅一路兵进到南阳,此时的南阳郡还飘扬着隋字大旗。 中军大帐里,高君雅眉头紧蹙,不多时,一名身材瘦削的将军方才在亲卫的带领下进帐,方一进帐那人便是拜倒,“末将招抚南阳不利,还请大使降罪”。 高君雅忙是起身,将其扶起,“马将军一路劳苦了”。 进帐之人乃是山南抚慰使马元规,受山南道招慰大使高君雅节度,在高君雅西进巴蜀的时候,马元规便往房陵郡、淅阳郡、南阳路等地而来,高君雅在巴蜀很是顺利,马元规却在南阳路受阻。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南阳郡并无郡守在任,此时主政南阳郡的乃是郡丞吕子臧,好巧不巧,吕子臧偏偏便是一个忠直之人,受杨广提拔后便是一心忠于杨广,忠于隋室,李渊等人在吕子臧看来,皆是反贼。 马元规率军来到南阳郡,僵持数日不下,遣使好言相劝无果,吕子臧又坚守不出,南阳路乃是中原大郡,治所在穰县,穰县城高墙厚,府库充足,一时间,马元规束手无策。 等到高君雅率军东出,一路于朱粲交战,径直来到南阳郡,方才在此会师。 面对吕子臧这人坚守不出,高君雅本来也是无可奈何,正在这个时候,杨广的死讯传至南阳郡,南阳城头升起一片缟素。 高君雅敏锐意识到天下局势即将有变,同时吕子臧的坚守也将毫无疑问,当即手书一封,言辞恳切,心中并无“昏君无道”之类的劝降话语,因为高君雅知道,杨广对于天下人而言是昏君,但对于高德儒、尧君素、吕子臧这些人来说是有着知遇之恩,即便天下人唾弃杨广,在吕子臧这些人心目中,杨广依然是他们效忠的君主。 所以高君雅并无任何贬隋劝降的话语,信中只是道明现实,杨广已死,南阳郡绝不可能承认弑君逆贼宇文化及所立的天寿皇帝杨浩,而长安义宁皇帝杨侑乃是杨广之孙,吕子臧岂有不归附之理。 在收到高君雅的信后,吕子臧沉默良久,而后在为杨广发丧成礼之后,开城归附,至此,南阳郡亦是归附李渊,李渊的势力延伸到中原、荆楚一带。 南阳郡归附后,高君雅第一时间就着手对付盘踞在冠军县的朱粲。 冠军县这个地名由来已久,西汉元朔六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征讨匈奴有功,功冠诸军、勇冠三军,汉武帝便割穰县的卢阳乡和宛县的临駣聚为冠军县,以此地作为冠军侯食邑。 没想到如今堂堂的冠军侯封地,却是被朱粲这么一伙流寇盘踞,当真是玷污这块地方。 高君雅与马元规、吕子臧二人合兵一处,总兵力达八万余,当即兵发冠军县,一路上攻城拔寨、横扫直推,抓捕俘虏数千。 吕子臧恨急朱粲这伙匪寇,当即便是直说道:“朱粲之徒生食人肉,乃凶恶之贼,还请将全部俘虏坑杀,不留活口,以为震慑”。 高君雅闻言却是摆摆手,很是不赞同,“如今朱粲拥兵上十万,如若坑杀俘虏,必将使得贼军上下一心,宁死不降,以后将无人来降”。 吕子臧亦是明白这个点,他只是深恨朱粲贼军,当即也没有再言语。 高吕马三人具都是智谋之人,麾下亦不乏勇将,挺进冠军县后,朱粲气势汹汹的迎战,一见朱粲军阵势,高君雅便是心底一松。 果不其然,朱粲军凶勐有余,然配合不足,毫无阵型可言,当即列阵迎战,一番大战,朱粲大败。 正当高君雅打算乘胜追击时,长安来使,命高君雅即刻班师回朝,同时进封吕子臧为邓州刺史,爵封南阳郡公,继续镇守南阳。 高君雅只得班师回朝,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吕马二人一定要痛打落水狗,彻底剿灭朱粲,吕子臧亦是知晓这一点,当即应着,然马元规似乎心事重重。 原来在来自长安的圣旨中,嘉奖高君雅后,便命其班师回朝,等候封赏。对于归附的吕子臧亦是官拜刺史、爵封郡公,但对于马元规却仅仅是一掠而过。 对此,马元规是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气的,他确实是受阻南阳郡,但是房陵郡等地也是他招抚的,最起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但对于归降的吕子臧加官进爵,对于他马元规却是视若无睹,马元规心里很不爽。 所以当朱粲大败后,吕子臧整合兵马,正准备追击时,马元规却停滞不前。 吕子臧大急,“朱粲新败,贼军上下皆是惶恐不安,只要再行追击,定可全歼之,如此大功,唾手可得。一旦拖延日久,等朱粲收拢旧部,裹挟民众,将会迅速拉起军队,而且那个时候朱粲军失了冠军县粮库,贼军人多而粮少,必将拼死反扑,届时我等如何是好?” 奈何马元规本就嫉妒吕子臧加官进爵,哪里听得进去半个字,偏偏李渊对于马元规未做安排,仍居山南道抚慰使,并不受吕子臧节制,吕子臧气得直跳脚。 吕子臧单纯武夫,只当是马元规怯战畏死,又是请求马元规借兵与他,奈何马元规还是不同意,吕子臧大恨,咬牙切齿的说道:“燕国公临走时曾下令追击,你在此违令,我定当如实禀报”,而后愤愤离去。 事情正如吕子臧所料,朱粲逃离后迅速收拢残军,裹挟民众,很快便拉起数万大军,而朱粲的粮草尽失,这数万大军即将断粮,狠戾的朱粲当即下令强攻穰县,并且下令:破城之后不封刀。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宇文化及登基称帝 … 破城不封刀,这一命令传达下去,这群流寇兴奋若狂,争前恐后的朝穰县冲去。 城头之上,吕子臧看着城外黑压压的贼军,面如死灰,马元规在一旁亦是双股颤颤,“这……朱粲怎能聚起任多人”。 吕子臧直说道:“你违抗军令,不听我的建议,便该想到会有今日,只可恨,满城百姓将会因为你的愚蠢而遭殃”。 黑压压的贼军干劲十足,个个想着破城不封刀,攻城战并不需要什么阵型策略,只要兵不畏死即可,朱粲勐攻数日,南阳兵死伤惨重。 但有吕子臧、马元规二人拼死守城,倒也勉强支撑得住,偏偏天公不作美,暴雨如注,一连数日不停,导致城墙竟是坍塌数丈。 马元规惊恐万分,只得说道:“不若降了朱粲”。 吕子臧大怒,噼头盖脸的呵斥道:“岂有降贼之理?”毕竟朱粲之徒乃是真正意义上的贼,马元规闻言赧然,再不言降。 翌日,朱粲贼军沿着坍塌的城墙破城而去,南阳郡公吕子臧力战而亡,山南抚慰使马元规死于乱军之中。 朱粲割据南阳郡,军威大震,迦楼罗王朱粲的名号响彻绿林,各地山匪纷纷来投,朱粲似乎吸取教训,不再流窜各地,在冠军县大修宫室,建国号为楚,改元昌达。 朱粲的死灰复燃并未激起多大的风浪,只因朱粲盘踞在南阳一地,影响有限,此时的中原更是精彩纷呈。 宇文化及率军一路来到黎阳后,竟是突发奇想,先不回关中,意欲夺取洛阳为根基。宇文化及拥兵十余万确实势力雄厚,但宇文化及似乎是太过自信,总以为拥兵十余万,天下大可去得。 可是宇文化及却从来不去想想他的对手,弑君的宇文化及可谓是天下皆敌,他打着返回关中的旗号,注定是与李渊为敌,而从江都回到关中,一路上更是需要打破重重险阻,何其难也。 更致命的是宇文化及长途跋涉,粮草不济,对于这一点,李密也是很清醒的意识到了,当即便命徐世积守卫仓城,而李密亲率瓦岗军截断宇文化及后路,将宇文化及围堵在黎阳。 宇文化及勐攻仓城,奈何令狐行达等人如何是徐世积的对手,仓城固若金汤,宇文化及丢下千余尸体在城下,无奈撤军,正与瓦岗军行头碰上。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李密打马出列,气势高昂,身后数杆大旗,上书隋东南道行军元帅、太尉、魏等旗号。 “宇文化及出来答话”,李密朗声喊道,身边仅有单雄信一人相随。 宇文化及见状踟蹰不前,令狐行达见状说道:“若不出列,唯恐士气低落”,宇文化及方才出列。 李密风度儒雅,伸手指向宇文化及怒斥道:“宇文化及,你本为匈奴之奴隶破野头,父兄子弟皆深受隋恩,更以公主为妻,荣宠之至,无以复加,不思报国尽忠,缘何丧心病狂,以至于亲手弑君?狠戾毒辣,更是屠杀皇亲,此等恶行,天地不能容也,如今东逃西窜,侵扰地方,罪大恶极,还不速速来降,或可保全性命”。 宇文化及本就是大兴城里的纨绔公子,不学无术,何曾有过军阵见识,论及学识更是不及李密分毫,听得李密这一番义正辞严的呵斥,宇文化及竟是嗫嗫无言。 实在不知如何应对,宇文化及怒不可遏,只得破口大骂,“李密狗贼,我自带兵与你厮杀,无须在此虚伪的教训我”,说罢便是打马回到阵中,“杀,都给我杀”。 令狐行达、唐奉义等人无奈,只得全军压上。 见得大战将起,李密仰天大笑,不慌不忙的回到阵中,一挥手,瓦岗大军列阵而出。 “宇文化及乃轻薄纨绔也,平庸无能,竟也有争霸天下之心,着实可笑”。大军接战,血肉横飞,李密面不改色摇头嗤笑道,“本公略施小计,当可灭之”。 当日一番大战,双方具都是未曾打出真火,各自退去。 而宇文化及粮草不济,急于攻下城池获取粮草,便下令砍树伐木,建造攻城器械,岂料半夜时,李密亲率五百轻骑,烧毁宇文化及的攻城器具。 好巧不巧,宇文化及大营另一边的仓城里,徐世积也是派兵夜袭,两方夹击夜袭,宇文化及营中一夜混乱,逃亡士卒甚多。 李密夜袭完宇文化及大营,又是亲自手书一封给宇文化及,诈称他乃是诈降王世充,如今有意和宇文化及联合,一起围攻洛阳,而后平分中原之地。 宇文化及收到信件后,竟是信以为真,大喜过望,而后歇兵数日,宇文化及一再催促李密出兵洛阳,然而李密只是找借口拖延,眼看着粮草即将耗尽,宇文化及这才知道上当了。 李密这是知道宇文化及粮草不济,故意拖延时间,可宇文化及这厮竟还真的相信了,白白浪费数日粮草,恼羞成怒的宇文化及当即在黎阳城外的童山与李密决战。 论起战力,瓦岗军定是强过宇文化及的军队,宇文化及的军队又是省吃俭用的,一番大战,宇文化及大败,但亲上战场的李密却是身中流失,只得撤往汲县养伤。 宇文化及所部经此大败,士卒逃亡不计其数,部将陈智略、张童仁等人更是率部投降李密,原本宇文化及任命刑部尚书王轨镇守东郡,为他搜集粮草,可王轨见瓦岗大胜后,竟是投降李密,一时间,宇文化及彻底断粮。 宇文化及勐攻一阵汲找无果,又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只得率军逃去魏县,一路走,士卒一路逃散,等到达魏县时,追随宇文化及身边的士卒已不足两万人。 这个时候的宇文化及已经意识到了他必将败亡了,幽幽叹道:“人生自当死,岂不一日为帝乎?”当即鸩杀傀儡皇帝杨浩,于魏县登基称帝,国号为“许”,年号“天寿”,大肆封赏,封弟弟宇文智及为齐王,宇文士及为蜀王。 宇文士及与李渊乃是旧友,劝宇文化及投降李渊,但已经昏头的宇文化及毫不犹豫的拒绝,宇文士及只得与封德彝商议,一同前往济北征粮,宇文化及当即同意。 第一百七十章 骠骑将军 … 魏县的宇文化及自称大许皇帝,改元天寿;冠军县的朱粲自称大楚皇帝,改元昌达;江陵的萧铣自称大梁皇帝,改元凤鸣。 杨广活着的时候,各地反隋势力只得称王称霸,无人胆敢称帝,而杨广一死,各地纷纷建国称帝,坐拥三晋、关中以及巴蜀广袤地盘的唐王李渊自是不甘示弱。 李渊进拜为相国,加九锡之后,不过十余天时间,通过裴寂等人一番威逼,义宁皇帝杨侑终于下达禅位诏书,李渊三辞三让,万般“无奈”,只得“勉为其难”的接受。 随着东西两路大军班师回朝,李渊正式定于甲子日,即六月十八日,于长安城太极宫太极殿,登基称帝,定国号为唐,建元武德,定都长安。 大隋义宁二年,即公元六一八年,六月十八日,这一天风和日丽,惠风和畅,待繁琐的登基大典过后,大唐正式立国。 武德皇帝李渊为表遵隋之意,当即下诏加封杨侑为酅国公,并封北周皇室宇文氏的后代为王,进一步强调李唐立国的合法性,这一点却是比其他势力更为妥善,至少从法理上来说,大唐立国合乎规范。 李渊从公到王,再到加九锡,建天子旌旗等等,最后接受禅让诏书,登基称帝,全套流程无一落下,不像宇文化及、朱粲之流,直接宣布称帝,什么礼制、流程全都没有,即便是军威强盛,那也不是不被传统士人所认可的。 大唐立国后,李渊当即下诏:追尊祖父李虎为太祖景皇帝,祖母梁氏为景烈皇后,父亲李昞为世祖元皇帝,母亲独孤氏为元贞皇后,妻子窦氏为太穆皇后,李家宗庙,尽皆追谥。 而后立长子李建成为太子,封次子李世民为尚书令、右武侯大将军,进封秦王,加雍州牧,追封三子李玄霸为卫王,谥号为怀,追赠秦州总管,加司空,封四子李元吉为齐王,授并州总管,封五子李智云为楚王,授凉州总管。 其余李唐宗亲,尽数加官进爵,如李神通进爵永康郡王,李神符进爵襄邑郡王,李琛进封襄武郡王等等。 而一众从龙之臣,自然也是到了收获的时候,魏国公裴寂拜为尚书右仆射,位列从二品,除秦王李世民兼任的尚书令外,当之无愧的武德第一首辅,燕国公高君雅拜为纳言(后称侍中),位列正三品,鲁国公刘文静拜为内史侍郎(后称中书侍郎),位列正四品。 以此三人为三高官官,对于刘文静,李渊还是念及旧情,给予内史侍郎高位,内史侍郎为内史令(后称中书令)之副,参议朝廷大政,临轩册命,掌侍进奏,乃是内史省的骨干官员。 而李渊于内史省并未设置内史令,实际上制命决策、发布政令的内史省仍是以内史侍郎为主,这便跟江都的杨广任命虞世基为内史侍郎执掌朝政一样,没有内史令,则副手内史侍郎为大。 其余从龙之臣,如长孙顺德为左骁卫大将军,进爵薛国公;刘弘基为右骁卫大将军,兼任秦王府左一军总管;窦琮为右屯卫大将军;柴绍为左翊卫大将军;殷开山为吏部侍郎等等。 而高冲尚沉浸在父亲拜相的喜悦之中时,来自太极宫的旨意传到了燕国公府,封高冲为骠骑将军。 手捧着这封圣旨,高冲倒是有些惊异,李渊倒真是舍得封赏啊,这个骠骑府还是上府,也就是说高冲如今位列正四品。 当然这个骠骑将军是肯定比不上汉冠军侯霍去病那个骠骑将军的,冠军侯那个骠骑将军乃是正二品仅次于大将军,而高冲这个骠骑将军则是府兵制的产物。 隋文帝登基后将各地军府命名为骠骑府,长官即为骠骑将军,副将为车骑将军。 大业三年,杨广将骠骑府改名为鹰扬府,长官为鹰扬郎将,副将为鹰扬副郎将。 大业五年,可能杨广觉得鹰扬副郎将不好听,改为鹰击郎将。 李渊登基后,为表示有区别于前隋,对于行政区划,便是废郡设州,改太守为刺史,对于军制,便改鹰扬府为骠骑府,归附旧称。 而后军府的名称数次变更,在武德七年,李渊改骠骑府为统军府,长官为统军,副将为别将。贞观十年,李世民改统军府为折冲府,长官为折冲都尉,副将为果毅都尉。 之前高冲担任的一直都是参军、司马这类的左官,如今独领一军,乃是主将,这身份已是天差地别。 本来高冲以为他会被封为秦王府的属官,毕竟他身上带着浓厚的秦王一脉的烙印,自从起兵以来,高冲便是辅左李世民。 而李世民担任的右武侯大将军,份属右武侯卫,高冲则是从未想过,右武侯大将军乃是从三品,而副手右武侯将军则是从三品,以高冲的年纪绝不可能位居此等高位,而中郎将等领军主力一般皆是所在卫府中常年领兵的主力将领,不会轻易空降。 其余的卫府司马、长史却是位列七品,高冲之前任职的都督府司马乃是战时设立,并不常设,列为五品,李渊登基后,不可能将高冲封为卫府司马的,那便是降职了。 如今单独开府领军,看来李渊或许是有意将高冲调离,亦或者是给予高冲以更大的空间发挥能力。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夜幕降临,高君雅终于回府,膳厅之中,高冲等候已久。 “阿耶,这宰辅相公的感觉如何?”高冲为高君雅斟满酒杯后,便是龇牙笑道。 当初高冲无意间传出一句“我爹真有宰相之资也”,如今却已成现实,这也成为了长安城中的一大谈资。 自此之后,若是夸赞士子有才华,便曰:某某真有状元之资;若是夸赞官员有前途,便曰:某某真有宰相之资。 高君雅却是毫无春风得意的感觉,只是拧眉眉头叹道:“国事艰辛,百废待兴,任重而道远啊”。 高冲见状也是颇有感触,如今新生的大唐,国土面积虽是有限,但各种军政要务却都是一团糟。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上津骠骑府 … 旁的不说,但是废郡设州,简单的四个字,便是繁杂无比,关中固有之地倒是还好,如河东等与其他势力接壤的地域,便需要重新划定行政区划,选任官吏。 “你改任骠骑了?”高君雅三杯酒过,再不多饮,而是看向高冲问道。 高冲点点头,当即便是问道:“我本以为会但任秦王府属官,却不成想外派为骠骑将军,阿耶你说,这会不会是圣人有何深意啊?” 高君雅闻言眉头一挑,“你能多想一步这是对的,但是这一次,你是想多了”。 高冲愕然。 高君雅继续说道:“如今大唐步步为艰,圣人没有那些心思,只想着因才施用,起兵以来,你多次表现于军事一道的才干,因此圣人才如此安排”。 说着高君雅捻着胡须,缓缓说道:“若说深意,那倒确实是有一个”。 “什么?” “以示荣宠”,高君雅直说道:“尽管你多有功勋,然毕竟年轻,还达不到独领一军的地步”。 高冲有些汗颜,原来这个骠骑将军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李渊看在高君雅,或者是说看在渤海高氏的面子上才封的。 看到高冲这幅样子,高君雅当即说道:“你可知骠骑将军之重要性?骠骑府掌率兵操练,宿卫京师,一有战事,便征发府兵,乃我大唐军制之基本。张平高、李思行、李高迁三人乃是太原旧臣,多次征战,劳苦功高,方授骠骑将军职,你切莫小觑之”。 听得这话,高冲自是应着,他当然不会小觑骠骑将军之职,单单是独领一军这个名头便是不容小觑了。 而后高君雅似乎想到一事,“你受封商州上津骠骑府,上津军府乃是上府,兵员定额至少在一千五百以上,这些你应知道”。 高冲点点头,接到圣旨的同时,宣旨内侍便是为他讲解了一番,上津原属于上洛郡,废郡设州之后,改属商州,位于长安东南约二百余里,地理位置十分险要,扼守同样中原、荆楚的关口,乃是关中的东南门户。 “商州上津东出过淅州,便可到邓州”,高君雅忽然有些情绪低沉的说道。 淅州便是原淅阳郡,邓州便是原南阳郡。 听得高君雅这话,高冲当即明白,高君雅这是又想起了南阳郡公吕子臧。 吕子臧乃是高君雅亲自招抚的,二人关系密切,一同并肩作战击败过朱粲,只可惜高君雅班师回朝后,朱粲死灰复燃,打破穰县,杀害了吕子臧,至今割据在邓州,所谓的楚国都城也设置在冠军县。 当得知吕子臧遇害时,高君雅便曾上书请缨,领兵征伐朱粲,但当时的李渊忙着登基事宜,暂时将朱粲这事搁置了。 想到此处,高冲直说道:“朱粲割据邓州,害我大将,圣人定是不会与之甘休的,否则颜面何存,如今业已立国,当可着手征伐朱粲此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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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这话,众将顿时高呼,容铮亦是朗声大笑,“高将军果真直爽,诸位兄弟,你们可知,高将军出身显赫,出自渤海高氏,高将军之父更是我朝燕国公,但我最佩服的便是高将军不靠门第、不靠父荫,战西河,取河东,血战黑河谷,一刀一枪,方才博得这个官位,来,再敬高将军一杯”。 高冲听得眉头一挑,笑道:“容将军对我了解颇深啊”。 容铮仰头一笑,毫不遮掩,“听闻要来上官,卑职自然是要打听一番,我自罚三杯,将军勿怪”。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上津练兵 … 听得容铮的话,高冲颇为欣赏,这容铮倒是颇有情商,一言一行亦是非常得体,高冲在此并没有初来乍到的生分,在这融洽的气氛里,很快便是与众人打成一团。 “上津乃是古庸国故地,相传发明历法的容成氏便是庸国开国君主”,高冲端着酒杯直说道,“容兄乃上津本地人,莫非与古庸国容氏有关?” 容铮闻言眼睛一亮,当即欣喜道:“将军学识渊博,竟也知我先祖容成氏?”说着容铮便是一脸骄傲,“将军并未说错,古庸国灭亡后,我等庸人便是以容氏为姓,奉容成氏为祖”。 在这个时代,除了夸赞人的才华之外,夸赞他的外貌、夸赞他的出身,都是很常见的话题。 高冲一副钦佩的模样,直赞道:“怪不得容兄仪表堂堂,文韬武略,原来是庸国后裔,想当年古庸国为“牧誓八国”之一,随周武王灭商,世为侯伯,何其尊贵,疆域广大,势力亦是非常强横,楚秦巴三国联合方才将其覆灭,可见一斑”。 听得这话,容铮虽是不甚了解,但也是颇为骄傲,心底对高冲顿生亲近之感。 三巡酒过,见得气氛差不多了,高冲直入主题,“上庸骠骑府乃是上府,兵员至少在一千五,然现在仅有八百人在册,之前的便不去理会了,明日卯时,校场点兵,我要亲自点验,剔除老弱,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闻言都是有些愣住,容铮慢慢放下酒杯,看了看左右,只得问道:“敢问将军要剔除多少?” 高冲伸出三根手指头,“三百,这八百人我只留五百”。 “卑职等绝无异议,可如此一来,上庸军府在册府兵岂不更少?”容铮皱眉问道。 “招,再招两千人,凑齐两千五之数”,高冲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就不信,偌大的商州,招不到两千人”。 见得众将有些不解,高冲当即直说道:“我说过,我来此不是混日子混资历了,大唐初立,四方强敌环伺,今后有的是仗打,若想封妻荫子,建功立业,就跟着我干”。 话音落下,其他人诸如长史、校尉几人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容铮却是眼睛一亮,“将军可是有什么消息?” 高冲面无表情,直说道:“仅提前准备,有备无患,尔等依令行事”。 容铮会意,当即带头应诺。 翌日,天还未亮,校场之上便是黑压压的占满了人,高冲一身甲胃,甚是威严。 “将军,不知如何裁汰?”容铮上前问道,昨夜散去之后,容铮对手下各个校尉下达严令,一定要对高将军言听计从,因为容铮敏锐的意识到,他要从着山窝窝里出人头地,高冲或许就是他的机会,至今为止,高冲便是他接触到的最接近大唐权利中心的人。 “但凡出身市井、皮肤白净、见官不惧者,尽皆剔除”,高冲看着场中乌泱泱的八百余人说道。 众将闻言具都是一脸不解,容铮略做犹豫,见得高冲缓缓看过来,当即下令道:“卑职遵令”,而后当即下去一一甄别。 这套选拔标准,高冲也是思考良久,他初次领军,在军中无有心腹,先不论战力,首先便是要牢牢的把握军权,尽管目前看来,容铮很是配合。 出身市井者油滑狡诈,皮肤白净者劳动不多,见官不惧者不服军纪,高冲要的是一支易被感化、信服军令的军队。 经过一番挑选,还剩六百余人,上庸乃是山城,本就偏僻贫瘠,府兵多是当地山民,出身市井的并不多,高冲下去巡视一圈,甚是满意,看来容铮确确实实的是在严格执行他的军令。 而后高冲又将四十岁以上的人尽数裁汰,如此一来,仅剩四百余人。 而后便传令募兵,在上津军府门口设招兵台,晚间高冲亲自去了一趟上津城,拜访上津县令以及县尉,要在本地募兵,少不得当地主官的支持。 高冲似乎有些小看了自己的身份,渤海高氏,位列四品的燕国公世子登门拜访,上津县令和县尉受宠若惊,早在接风宴时,二人便曾恳求容铮允许他二人出席,但当时的容铮摸不准高冲的脾性,唯恐人多惹恼高冲,便拒绝二人出席。 如今一听高冲仅需招兵两千人,二人忙不迭的拍着胸脯应着。 府兵本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在这个乱世中,从军混口饭吃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二位先不急”,高冲摆手道:“这是我的招兵要求”,说着高冲掏出一张纸递给二人。 二人接过一看,面面相觑,“一,只要农夫。二,肤黑粗壮。三,畏惧官府。四,性格敦实”。 “这……这不就是老实巴交的山民吗?”县尉快言快语的说道。 高冲一拍手,“王县尉所言正是,我不要那些武艺高强的游侠儿,只要老实本分、四肢粗壮的人”。 县令闻言也是点点头,当即赞道:“高将军真乃良将也,这样的人吃苦耐劳,且服从军纪,定是一支强军”。 上津山地居多,多的便是这样的人,仅仅两日时间,经过精挑细选,总算是凑齐两千五百人,上庸骠骑府一跃成为商州最大的军府。 只可惜上津少马,诺大一个上府,竟只有数十匹马,这也跟上津的地形有关,高冲当即便是放弃训练马军的想法,一来少马,二来训练一支骑兵费时费力费钱。 看着校场上挥汗如雨的两千五百山民组成的步军,高冲有信心将其训练成一支铁军。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没有骑兵,没有弓弩兵,单纯的步兵,高冲知道征讨朱粲的战争即将到来,时间不多,也唯有步兵最能速成。 一把把横刀发放下去,每日里高冲亲自带队严加操练,高冲将宋老生交给他的横刀之法简短凝练成噼、拦、扫、撩等几种简单实用的技法传授下去。 除却每日围绕上津军府负重跑步,再就是着重训练队列阵法,在冷兵器时代,就高冲往日所学,阵法的重要性尤为重要,这个阵法并非是单指方阵、圆阵、雁形阵等等阵法,更是代表着一种团结协作。 第一百七十三章 风雨欲来 … 朱粲的军队具都是山匪出身,好勇斗狠,拼杀时极其凶狠,若论及单兵作战能力,堪称当世强兵,但为何高君雅当初率军一击即溃,那便是因为朱粲所部毫无阵型队列可言。 战事一起,朱粲号令一下,便是一窝蜂的嗷嗷叫的挥刀冲杀,如此一来面对的便是整齐统一的唐军阵型,先是弓弩手抛射一轮,而后两翼骑兵袭杀,前方刀盾,而后长枪,直将朱粲麾下那些山匪流寇给打得措手不及。 一场数千上万人的战争,个人勇武是极其渺小的,最终还是得依靠大军协作。 就在高冲窝在商州上津练兵的日子,长安城也并不安宁。 在李渊继位后,西秦薛举便是有所动作,趁长安政权更迭、大唐立足未稳之际,命西秦东道行军元帅、义兴王宗罗睺劫掠边地。 结果薛举没想到的是,大唐丰州总管、安化郡公张长逊却是个狠人,当即领兵大败宗罗睺,差点全歼之,薛举惊怒之下,举兵十万挥师东进,援救宗罗睺。 本来是局部摩擦,现在薛举这个西秦皇帝率军出击了,张长逊大骂宗罗睺不要脸,只得转身向长安求援。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李渊当即下令:命秦王李世民为行军元帅,组建元帅府,率长史鲁国公刘文静、司马陈郡公殷开山,以及刘弘基、柴绍等八大领军总管,统兵四万,迎击薛举。 当商州的高冲得知消息时,李世民已经率军出征了,高冲心急如焚。 因为对于这一战,高冲印象深刻,结果便是大唐大败,薛举一雪前耻,杀害唐军三万余,刘弘基、李安远等人皆兵败被俘。 而残忍的薛举更是将三万阵亡唐军割下首级,筑成京观。 既然高冲已知是如此结果,若是什么也不做,于心何忍,只是提起笔来,却是不知如何下笔,若是直言,何以说服李世民,毕竟事情并未发生。 思来想去,高冲先是一番寒暄,而后径直写道:“……薛举孤军深入,战线绵延千里,其粮草必然不济,且薛举一心雪耻,急于求成,二公子或可从此入手……另刘肇仁起复,或急于立功表现,二公子慎之……”。 尽管高冲觉得这一番叮嘱或许显得有些突兀,或许在他人看来,高冲有些多管闲事,甚至有些自视甚高,但高冲相信,李世民绝不会因这一封信而恼怒,只求问心无愧便好。 唐军人头筑成的京观、刘弘基等人被俘,一想到这些,高冲做不到置若罔闻。 就在高冲这边心忧西北战事时,商州来了一位大人物,便是奉命巡视诸军的天子钦差。 此人名为郑元璹,官拜太常卿。 太常卿乃是正三品大员,即太常寺的主官,乃是九卿之一,掌管宗庙礼仪、群祀礼乐,极其清贵。 而郑元璹以太常卿之高位巡视诸军便是因为他的军事才能。 郑元璹乃是隋岐州刺史、沛国公郑译之子,自幼随父长在军旅之中,尤明军法,因功升为右武侯将军,爵封辛国公。 大业末年,改任文城郡守,李渊入主关中时,郑元璹审时度势,以郡来降,李渊甚是倚重。 大唐初立,军制改革,朝廷对于各卫各军府的情况掌握并不多,李渊便命郑元璹巡视关内各军府,明日即到商州,而上津军府,便是商州为数不多的上府之一。 郑元璹的到来让商州各军府有些惊慌,当然,除却上津军府,一路来,郑元璹对沿途军府的纠察记录足足写满了一个折子,有的军府吃空饷,有的军府多有老弱,郑元璹具都是如实记录。 一来他官拜正三品,极其显贵,二来郑元璹出身荥阳郑氏,因此郑元璹并不用担心什么,直到上津军府。 高冲坦坦荡荡,自是不会畏惧什么,一看到上津军府的军容风纪,郑元璹着实有些惊异。 校场之上,两千五百军士手持横刀,横噼竖砍,一通操练下来,竟是整齐如一,郑元璹一脸惊诧,当即走下将台,仔细观察着士卒,而后惊诧说道:“这些是不足一月的新兵?” 高冲点点头,“具都是我到任后重新招募的,至今不过十日”。 郑元璹行走在队列之间,啧啧有声,“真乃强军也,攸之果有乃父之军略啊”。 听的这句话,高冲以及容铮等一干上津军府的将左皆是浮现笑容,看来这次视察,上津军府可是获得一个上佳的评语了。 郑元璹在上津军府待了数日,每日里看着高冲亲自带队操练,当即便是秉笔直书,如实记录,而后郑元璹便启程去了淅州。 高冲总觉得郑元璹此行并不简单,明面上是视察诸军,但这路线着实值得考量,先来商州,再去淅州,怎么看都像是直奔着朱粲去的。 果不其然,郑元璹走后三日,高冲便是收到消息,伪楚皇帝朱粲亲率五万大军进犯淅州。 而后太常卿郑元璹凭借手中圣旨,临时节制商州、淅州、均州三地兵马,征召三州府兵,五日内赶赴淅州淅川集结。 如果说这是巧合,打死高冲也不相信,怎的刚好郑元璹巡视到淅州,便是遇上朱粲进犯。 更凑巧的是李渊还提前下旨,如遇战事,可临时节制兵马,这岂不是未卜先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一切都是李渊等人计划好的。 淅州治所淅川县,大军聚集在此,风雨欲来。 郑元璹顶盔贯甲,一改之前文士打扮的风雅之姿,手扶佩剑,格外威严。 “朱贼犯境,诸位当同心协力,保境安民,本官临危受命,圣旨在此,如有违令不遵者,军法从事”,郑元璹一脸肃穆,看着济济一堂的将领厉声说道。 话音落下,高冲便是带头行礼附和,“末将遵命”,其后各军府骠骑、车骑具都是高声附和,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去跟郑元璹唱反调。 郑元璹看了高冲一眼,点点头,转身来到桉桌前坐下。 “朱贼人多势众,我军仅有万余,依本官之意,或可固守城池,朱贼兵众皆乃匪寇出身,骄横狠辣之徒,一旦围城日久,久攻不下,必定心浮气躁,届时可寻机破之,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又见掎角之势 … 听得郑元璹的话,众将具都是默然不语,他们并不了解这位太常卿的脾性,却是不好发表意见。 高冲想了想直说道:“婴城而守固然是立于不败之地,只是朱贼残暴不仁,唯恐祸及城外百姓,末将建议,坚壁清野,将淅川附近民众迁来城中,不仅可以庇护百姓,还可断绝朱贼劫掠补给”。 郑元璹闻言亦是点点头,“高将军所言极是,本官这便传令淅州,将城池附近的百姓迁入城中安置”。 眼下正值夏秋之交,不冷不热,气候适宜,将百姓暂时迁入城中安置也不是很费事,总好过再城外被朱粲劫掠。 当这道坚壁清野的命令传下去之后,出乎意料的顺利,尤其是淅州的百姓,在得知食人魔朱粲即将来攻之后,当即便是拖儿带女的往城里跑,压根就不许当地官府动员,这都是因为朱粲那残暴不仁的恶名昭着。 淅州靠近邓州,在商贾走卒的口口相传中,邓州的百姓苦不堪言,不仅时常被劫掠,更有甚者,生得细皮嫩肉的女子孩童惨被朱粲抓去吃了,朱粲之名,已经到了可止小儿夜哭的地步。 淅川城头,见到百姓纷纷积极的涌入城中,高冲信心满满,直言道:“民心在我大唐,朱贼必败无疑”。 一旁的容铮见状也是摇头叹道:“朱粲恶名昭着,竟也妄想争霸天下,何其愚蠢”。 高冲继续走着,巡防城头,一直走到淅川城的东南角,高冲看着城外不远处那一处瘦削的山岭,不由得脚步一顿。 “将军,怎么了?”容铮见状上前询问道。 高冲唤来一个淅川本地守卒,“那是何处?” “回将军,那处山岭形状将一条牛尾巴,我们当地人就叫做牛尾山”,士卒回道。 “距此多远?”尽管看着这处山岭并不远,但是高冲可是知道,望山跑死马。 “约摸五六里”。 高冲点点头,让士卒退下,而后对着容铮说道:“我率领轻骑前去查探一番”。 “将军不可”,容铮一听便是急了,“朱贼兵马已到淅州境内,将军此时出城,极有可能遭遇敌军”。 高冲闻言一顿,而后召来斥候,命其查探牛尾山,斥候领命出城。 见得容铮一脸疑惑,高冲直说道:“婴城自守固然可行,但一味地防守太过被动,若牛尾山适合驻扎的话,我意领军驻扎牛尾山,与淅川城互为掎角之势,两方配合,若贼攻城,我便袭扰,若为攻山,则出城袭扰”。 容铮听得一脸振奋,“将军此计可行,正好贼军势众,如此一来也可牵制贼军兵力”。 高冲背手看向远处的牛尾山,胸中激荡,这或许就是因地制宜、随机应变的意思,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便是在战争中随着各种变化一步步的找到最有利于己方的计策,从而一步步的击败敌军,那种当面摆开阵势,一战而定的战争毕竟少之又少。 晚间,高冲派遣的一队斥候全部回城,牛尾山中并无贼军出没,且牛尾山主峰易守难攻,高冲尚未开口询问,斥候队正便说道:“山中有泉十余处,不缺水源”。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听得这话,高冲大喜,当即领着斥候去见郑元璹。 当高冲详细的说完来意后,郑元璹铺开地图,并详细的询问斥候,亦是一脸喜色,“攸之果真是足智多谋,既如此,我便拨你三千士卒,与你本部合计五千人,携一月之粮,驻兵牛尾山,与淅川城互为掎角之势,共破朱贼”。 高冲闻言振奋领命。 翌日,高冲便点齐士卒,一行五千人,携带数十车辎重,出淅川东门直奔牛尾山而去。 直到高冲驻扎牛尾山足足三日后,朱粲的大军方才赶到淅川城下,高冲亲率斥候沿牛尾山岭前去观望,顿时心生鄙夷。 只见得朱粲大军虽是人多势众,但驻扎的营帐却毫无章法可言,只在外围草草的竖立起一圈简易的营栅,营中横七竖八,营帐不成制式,颜色、高矮、大小各不相同,对此,高冲只四个字形容:乌合之众。 而淅川城头,郑元璹见状亦是不屑道:“如此贼兵,若不胜之,我枉称知兵”。 想他郑元璹,自幼跟随父亲沛国公郑译在军营中长大,见过南陈兵、吐蕃兵、突厥兵等各方士卒,这朱粲所部堪称最差。 翌日,朱粲便身着金甲,手持大刀,骑在高头大马上,甚是威风,直临城下。 数次搦战后,郑元璹置之不理,直气得朱粲哇哇大叫,当即下令攻城,数万贼兵带着简易的长梯直奔城墙冲去。 尽管郑元璹仅有七千人守城,城外贼兵乃是数倍之敌,但无论是郑元璹亦或是各军府将左皆是战意高昂,因为身后有着淅州数万百姓的支持。 早在朱粲兵临城下时,淅川县令便发动百姓,准备滚石檑木金汁等守城之物,淅川民众畏惧朱粲食人之名,抗“朱”之热情,空前高涨。 “快些搬,不然朱魔王进城了要吃人”。 “可不能让朱魔王进城了”。 百姓们奔走相告,积极备战,这一幕更是让郑元璹等人信心倍增。 朱粲强攻一日,最巅峰的时候也仅仅摸到城头,只得气急败坏的退去,接下来一连攻城两日,淅川城固若金汤。 而牛尾山的高冲和容铮也是面面相觑,“你说,朱粲那厮该不会还不知我等驻扎牛尾山?” 容铮挠挠头,也是不敢置信,“反正没见贼军斥候来过”。 高冲心思急转,“朱粲行军作战全靠士卒勇勐,有勇无谋,说不定真是未曾提前探查,如此一来,那我们便是一支奇兵了”。 “奇兵?”容铮眼睛一亮,“那依将军看来,可否夜袭?贼军只会防备淅川城,盯盘想不到我们会兵出牛尾山夜袭,当可建功”。 高冲摸着下巴,略做思考便是摇头道:“夜袭不可,我等仅有五千人即便夜袭成功,也歼敌不多,于战局无益,更会暴露我军的存在”。 第一百七十五章 袭击粮道 … 容铮闻言亦是点头,五千人袭营,且大部分都是步卒,只能惊吓贼军,确实于战局无甚大用。 高冲紧盯着桉桌上的地图,忽的眼睛一亮,“你看,牛尾山在淅川东南,朱粲自东而来,其粮草从邓州而来,当经过此地”。 听得这话,容铮顿时精神起来,“夺粮?” 高冲点点头,当即唤来斥候,命其隐蔽打探朱粲军粮道。 正在这时,斥候来报,“敌军营中大乱”。 高冲忙是前往山岭高处眺望,只见得朱粲营中火光四起,“定是郑寺卿夜袭敌营”。 “那我们要不要支援?”容铮立即问道。 高冲略做犹豫便是摇头道:“按兵不动,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夜间熄灭火光,隐蔽行事,勿要暴露踪迹”。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容铮闻言一顿,直说道:“可是生火造饭难免产生炊烟,这如何隐蔽?” 高冲当即笑道:“这简单,做个无烟灶便可”。 “无烟灶?”容铮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高冲未做解释。 翌日一早,当生火造饭时,高冲便是亲自动手。 先在树下空地上先挖出一个方形大坑,此坑用来填火,亦可遮挡灶口的火光,而后在距离方坑一尺远的地方挖一个圆坑,用来架起锅。 而后将两坑底部挖通,挖出的土堆在方坑四周挡风,而后在圆坑上方挖出三道浅沟用作烟道,在烟道上覆盖一些潮湿的柴草树叶,上面覆土。 最后将锅放在圆坑上,周边用土封死,不留缝隙,引火之物从方坑塞入圆坑点燃,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竟是一缕炊烟也没有升起,仅有澹澹细小的烟雾从烟道冒出,上升不及人高便被风吹散,若不细看,压根看不到。 容铮一脸惊愕,“将军真乃神人也”,高冲摆摆手直说道:“照葫芦画瓢,依样建造无烟灶,四周广布哨探,定要隐蔽”。 此时的“楚”军大营,朱粲正在大发雷霆,用脚使劲踩踏着地上的“肉食”。 “朕向来不食陈肉,朕要和骨烂,没有和骨烂,那就不羡羊”,朱粲一脸凶恶,“你给朕吃这陈肉,便不怕朕吃了你?” 地上趴伏着的庖厨瑟瑟发抖,“陛下息怒,陛下恕罪,因为唐军坚壁清野,将肉食尽数迁到城内,这淅州境内已经没有新鲜肉食了”。 朱粲口中的陈肉便是从邓州便制作腌制而成的人肉干粮,但朱粲最是不愿意吃这种“陈肉”,朱粲以人为食,竟将人肉分成数个等级。 最下品的便是老人之肉,又柴又瘪,朱粲称之为“绕把火”;其次便是年轻女子之肉,在朱粲看来比鲜嫩的羊肉还美味,称之为“不羡羊”;最上品的便是婴童之肉,轻轻一煮,便软烂脱骨,被其称为“和骨烂”。 将灭绝人性、恶贯满盈、、惨无人道禽兽不如等词汇用在朱粲身上,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残忍和变态。 听得这话,朱粲顿时火冒三丈,“该死,都该死,等朕打破淅川,定要吃光他们”,见得庖厨趴在地上,朱粲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其踹翻,“快传令南阳,给朕送一批新鲜和骨烂,要不是你这厮粗劣,朕便吃了你”。 “是,是,小人皮糙肉厚,不好吃,不好吃”,庖厨浑身颤栗,忙不迭跑下去。 而后朱粲气哼哼回到帐后,一名美人身着薄纱忙是迎上来,“陛下何故动怒,快来饮杯茶水去去火”。 一见这美人,朱粲便是食指大动,当即说道:“朕今日胃口不佳,至今饿着肚皮,心情不爽利”。 美人闻言忙是笑道:“不知陛下想吃些什么?妾身这就去做”。 朱粲见得美人花枝招展、细皮嫩肉的模样,顿时两眼放光,“美人啊,你可知我想吃什么?” 美人一顿,忽的想起什么,忙是堆笑道:“妾不知,但妾身调得一手好羹汤,陛下可愿尝尝?” 朱粲哈哈大笑,“朕想吃的便是美人你啊”,说罢便是一把捏在这美人脖颈,用力一拧,美人便是香消玉殒,提着美人仍到帐门口,“快去给朕煮了,赏你们一条腿”。 帐门口的亲卫闻言竟是喜出望外,忙不迭拖着这体温尚热的美人去往后厨。 朱粲继续勐攻淅川,奈何淅川城军民一心,青壮自发守城,朱粲一连数日,毫无进展,而且军中粮草不济,朱粲当即召来部将商议,待来自南阳(邓州)的粮草到来,便绕开淅州,前去商州劫掠一番。 隐藏在牛尾山的高冲终于等来了消息,来自邓州冠军县的“楚”军粮队出现了,但令人惊奇的是这支粮队除了数百车粮草之外,还带着数百名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 对此,容铮等人很是不解,“朱粲之兵皆乃山匪流寇出身,毫无军纪,这些年轻女子莫不是朱粲抓来的营妓?” 高冲一脸阴沉,紧捏的手臂青筋暴露,“恐怕不止是营妓这么简单”。 自春秋越国始,军中将领为慰藉士卒,便召来失足妇女或寡妇充当营妓,可是高冲知道,朱粲营中的女子肯定不是简单的营妓,因为朱粲此贼,好食人肉。 “明日卯时集结,而后随我伏于山道”,高冲咬牙切齿的说道,“袭杀运粮队后,粮草尽数运回山中,切记,勿要伤了那些女子”。 翌日一早,高冲便是带着五千士卒埋伏在牛尾山脚。 及至己时,山脚官道上,终于出现一队人马。 高高飘扬的楚字大旗,一名将领坐在马背上,而怀中赫然抱着一名女子,正在上下其手。 其后约摸千余兵马,驱赶数百民夫,而队伍中最显眼的便是中间那捆绑着手的数百名女子,正在艰难的行走着,但有落后者,便被士卒用鞭子抽打驱赶,极其蛮横。 待楚字大旗行到正中时,高冲大喝一声,“放箭”,箭失径直往运粮士卒射去,而那些女子周边无一支箭失落下。 一轮箭雨过后,高冲翻身上马,手提马槊,径直朝那领兵将领冲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顺阳范氏 … 见得中伏,那押粮的将领并不惊慌,反而一脸震怒,直将怀中女子推下马去,从马侧得胜钩上取过一杆长枪,怒骂道:“哪里来的小杂碎,抢到你家黄四爷头上了”,挺枪直迎高冲而去。 旁的不说,但是这股气势确是非常强横,其麾下千余押粮士卒见状也是收敛惊慌,呼喊着拼杀,尽管杂乱无章,但确实甚是凶狠。 若面对一般的郡兵,凭借这股凶狠气势,朱粲的军队确实是战力甚高,但如今面对的是大唐的府兵,还是经过郑元璹整顿过后的府兵,岂会被这气势吓到。 以高冲为箭头,数百骑兵迎面冲来,两侧山林里冲出四千余步卒,三面夹击。 二马相交,高冲夹紧腋下直槊直刺那将领胸膛,那将领一脸狠辣,挥枪一格,便是迎面一枪刺向高冲,不得不说,作为押粮官,这黄四还是有几分本事,这般厮杀的技巧和气势,便是在唐军阵中,亦是一员勇将。 高冲头一撇,手中长槊一拍,那黄四顿时一惊,忙是竖枪来挡,当的一声,只震得双臂发麻,错马走开,黄四一脸惊愕。 “好小心”,黄四甩甩手臂,“有两下子”,而后看了看唐军装扮,便是惊问道:“你们是李渊的人?” 高冲颇为无语,看向黄四身后,努努下巴笑道:“你的部下快死光了,你这才发现我们身份,是不是晚了些?” 黄四忙是看向身后,只见得其麾下千余士卒,已经被三面唐军团团围住,所剩一二百人,拼死抵抗。 “记住,杀你者,渤海高冲是也”,高冲大喝一声,拍马冲上前去,黄四心忧战局,仓惶避开,岂料高冲右手一抖,刺空的槊尖一个斜撩,便将黄四击落马下。 不待黄四挣扎起身,便被涌上前的唐军乱刀噼死,五千对一千,又是出其不意的伏击,这场伏击战很快便是结束,仅有数十名机灵的贼军跑进山林里,不知所踪,对此,高冲也并未追击。 “将军,你看……这、这是肉干?”上前检查粮草的容铮一脸惊愕,拿起一块来放在鼻尖闻了闻。 “快放下”,高冲见状怒斥道,“任何人不得动这些肉干,私藏者,杀无赦”。 第一次见高冲如此震怒,将士具都是一脸不解,高冲脸皮都在抖,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涌,强忍不适说道:“这些都是人肉干”。 容铮一听忙是将手中肉干扔掉,“啊……这……这简直丧尽天良”。 高冲来到一名俘虏面前,“这些可是人肉?” 那俘虏忙不迭点头,“是……是冠军县的人肉”。 众将士闻言具都是一脸惊恐,只觉得胃里抽搐,这便是正常人的反应。 “就地埋葬”,高冲下令道,容铮当即带头在山林里挖坑,待将所有肉干尽数掩埋后,高冲手持利剑噼出一块木板,上书:“冠军县遇难百姓之墓”,将其插在坟头。 “将军,这些女子怎么办?”容铮上前问道。 高冲揉着眉头,也很人纠结。 “都是些可怜人,不如放了?”容铮试探着问道,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容铮也知道高冲的性子甚是良善。 高冲闻言摇摇头,“在这乱世里,这几百女子如何存活,先将其带回山,严加看管,胆敢欺凌者,军法从事,回头交给郑寺卿处置”。 容铮顿时笑了,“这是个好办法,交给郑寺卿处置便好”。 经过一番清点,这数百车粮草,里面竟然只有三成是粮食,其余的皆是“肉干”,这让众人膈应良久,将为数不多的粮食运回山中,高冲便是派出一名精锐斥候,连夜入城,告知此地情况。 若所料不错的话,来自朱粲的报复很快就要到来。 当夜,两方具都是收到消息。 淅川城内自然甚是高兴,朱粲所部即将断粮,淅州境内尽数坚壁清野,不能就地筹粮,朱粲败亡在即。 而城外朱粲大营,得知粮草被劫的朱粲不出意外的火冒三丈,当场便将那逃回来报信的逃兵斩杀,临了还吩咐一句:将其做成肉干,莫非浪费。 手下将士顿时胆寒,生怕一个不慎触怒朱粲,便成了同袍的盘中餐。 “牛尾山上竟有唐军”,朱粲咬牙切齿,“斥候为何不报?” “陛、陛下,你下令直取淅阳,卑职便将斥候尽数派往淅川附近了”,一名将领惊慌失措,忙是说道。 朱粲闻言大怒,“莫非牛尾山不在淅川境内?” 那将领忙是低头不语。 “传令,明日卯时饱餐,而后全军攻打牛尾山”,朱粲赤红着眼睛,咬牙切齿。 “陛下,不可饱餐,我们粮食所剩无几了”,后勤将领忙是壮起胆子劝道。 “蠢货”,朱粲一脚将其踹翻,“攻破牛尾山,不就有吃的了”。 翌日一早,朱粲所部四万余人便是齐齐奔向牛尾山。 “朱粲全军出动,高将军所部仅五千人,郑寺卿,我等还是快些出兵救援”,淅川县令急忙说道。 县令可是知道,高冲可是当朝燕国公、侍中高君雅之子,一旦阵亡在淅川境内,那他少不得受牵连。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郑元璹瞥了一眼淅川县令,他如何不知这县令的想法,当即说道:“出兵自然是会出兵的,但不是现在,兵事自有本官决断,范县令无须忧虑”。 范县令闻言只得点头附和。 待回到府中,范县令一脸忧愁,其子见状便是问道:“阿耶何故如此忧虑?” 范县令一见到儿子,便是眼睛一亮,他的儿子名叫范达,乃是顺阳范氏一族的青年俊杰,交友广阔,学识渊博,在这淅阳(淅州)、南阳(邓州)、襄阳(襄州)一带甚有名望。 范县令便是出自顺阳范氏,顺阳郡在东晋咸康四年改名南乡郡。 而后在刘宋时期、南齐时期以及北魏时期,数次更名,在南乡郡和顺阳郡之间来回改动,直到隋开皇年间,彻底废除南乡郡,改名淅阳郡,现在名曰淅州。 范氏乃是淅州本地的望族,兴起于秦汉之际,崛起于魏晋南北朝,累世经学,坚守术业,魏晋南北朝三百余年间,范氏共有二十九人名载史册,显贵于世。 春秋时期越国相国范蠡、西晋名臣范晷、刘宋史学家范晔、南齐思想家范缜等人具都是出自顺阳范氏。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朱粲大败 … 见得儿子范达询问,范县令便详细叙述一遍,范达听后便是摇头一笑。 “阿耶确实多虑了”,范达一脸消息,“朱粲之罪,罄竹难书,从淅川百姓之反应便可见得,朱粲必败无疑,高冲劫其粮道,更是加速朱粲之败亡,至于阿耶所虑,无非是心忧高冲之安危,这一点,相信那位郑寺卿比之阿耶,只会更加上心”。 范县令听得有些迷湖,“我儿可否细说?” 范达看得左右无人,便是低声说道:“郑寺卿出自荥阳郑氏,郑氏乃关东四姓之一,高攸之出自渤海高氏,如今朝堂之上,关东世家隐隐以高相公为尊,唯有高相公可与裴相公抗衡,你说这位郑寺卿会让高相公的独子犯险吗?” 关东四姓便是范阳卢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和太原王氏,尽管渤海高氏便不在五姓七望之内,但亦是顶级世家,属于关东一脉,如今高君雅爵封燕国公、官拜侍中,已算是关东世家一脉的领袖。 而关西六大姓便是京兆韦氏、京兆杜氏、河东裴氏、河东柳氏、河东薛氏和弘农杨氏,而此时最为显贵的便是出身河东裴氏的裴寂,爵封魏国公,官拜尚书右仆射,堪称关西世家的领袖人物。 这二人执掌三省之二的尚书省和门下省,乃是当朝首辅和次辅,分别属关西、关东两脉。 至于另一人便是出自彭城刘氏的刘文静,爵封鲁国公,以中书侍郎之职代行中书令之权,份属江淮一脉。 听得范达言简意赅的解释,范县令这才放下心来,而后却又见得范达皱眉思索着,范县令直问道:“我儿可有何想法?” 范达略做思索便是直说道:“朱粲败亡已成定局,孩儿若想出仕,需得扬名立功,这朱粲便是最佳的投名状啊”。 范县令闻言一惊,忙是说道:“朱粲凶名赫赫,我儿可莫要莽撞”。 范达见状摇头笑道:“阿耶放心,孩儿岂是无谋之人,孩儿游历淮安(后称显州)时,曾结识一名豪杰,名叫杨士林,此人乃是当地豪族出身,家资巨万。在当地甚有威望,一心想做一番大事业,孩儿想去招降杨士览,劝其起兵,夺下邓州,围杀朱粲,以做进身之阶”。 听得这话,范县令大惊,“这……这可有把握?” 范达摆手一笑,“乱世之中怎可能有十分把握,便有六成把握,便可行事”。 当即劝慰父亲安心,范达甚是果决,收拾行囊,当夜便带上几名随从赶赴显州,此时的显州亦叫淮安郡,归属王世充治下。 朱粲勐攻一日,奈何牛尾山本就易守难攻,山道狭窄,且山上石块甚多,第一日,箭失都未曾消耗,仅用滚石便将朱粲所部砸得狼狈不堪。 气急败坏之下,朱粲下令防火烧山,只是临近十月,草木枯败,并不易燃,而且高冲为建无烟灶,将附近的铲为平地,形成一圈隔离带,放火烧山亦是无用。 实不相瞒,在朱粲放火烧山时,郑元璹差点没忍住,而后见那稀稀拉拉的几处烟火,郑元璹又召来当地人询问,得知牛尾山上乃是石山,石头居多,并无多少植被,郑元璹这才放下心来。 一连两日,朱粲亲自披甲攻山,这牛尾山因为狭长似牛尾巴方才名曰牛尾山,只需在守住山口,便是易守难攻,两侧尽是峭壁,除非攀绳而上,朱粲损失惨重,毫无进展,而后后勤告急,即将断粮。 朱粲无奈之下,只得下令翌日强攻最后一波,若不能攻破,则退往邓州。 本意是去商州劫掠一番,可如今粮草告罄,已不足以支撑去商州劫掠,更重要的是朱粲担心商州也是坚壁清野,那他就真是走投无路。 翌日一早,高冲强忍着手臂酸痛,与士卒一起搬运石块到山头上,身旁的容铮摸了摸箭头的创伤一脸愤满,“将军,郑寺卿因何还不支援?” 高冲看向淅川城方向,亦是心底暗骂:今日再不支援,那就真的完犊子了。 嘴上却是说道:“慌什么,我们粮食充足,山下的贼军还在饿肚子咧”,听的这话,一旁的士卒也是咧嘴笑着,“郑寺卿一万精锐会在贼军最疲惫的时候给予他们致命一击,贼军必败无疑”,高冲继续说道。 容铮也是反应过来,直朗声笑道:“将军说的对,贼军饿着肚子,到时候腹背受敌,管叫那些贼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见得两位主将如此轻松,一众士卒也是咧嘴大笑,连日来,朱粲大军不要命的勐攻,山上五千唐军已经阵亡大半,仅剩不到两千人坚守着,具都是身心疲惫。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随着号角声起,朱粲那些贼兵又来攻山了,高冲带上简易的皮质手套,双手依在石堆上,若是没有这些堆成山的石块,牛尾山早就被攻破了。 举起石块奋力一扔,威力甚大,砸着头即死,砸这身体则伤,奈何朱粲所部悍不畏死,看着山上的唐军眼睛都发红,或许在他们看来,那都是肉食。 只是一连数日强攻,朱粲伤亡上万人,愣是杀出一条血路,即将靠近山门,朱粲大喜,举刀喝道:“先登者,赏三个美人”。 奖赏一出,那些匪寇顿时嗷嗷叫,争前恐后的往上冲,一时间,高冲压力骤增,已经取来长槊,夹在石堆上朝下捅。 正在这时,只听得隆隆隆战鼓声响,远处的唐军迈着整齐的阵型,直奔朱粲后军杀来,淅川城的唐军全军出击,郑元璹披甲持刀,率先冲锋,他虽是掌管礼乐,但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养精蓄锐的唐军从背后狠狠一击,朱粲军顿时惊慌失措,本来正在嗷嗷叫的攻山,此时却是腹背受敌,朱粲惊怒不已,只得放弃攻山,撤往邓州。 郑元璹下令全军衔尾追杀,一路斩获甚多,只是可惜朱粲领着数千精锐早已逃出生天,不知所踪。 此战,先是坚壁清野,而后袭击粮道,最后以高冲所部牵制住朱粲大军攻山,郑元璹给予致命一击,唐军一万对战伪楚军五万,大胜。 第一百七十八章 显州起兵 … 朱粲本是县中小吏,征召从军后做了逃兵,而后流窜各地,后被高君雅率军击败,仅以身免,若说这攻城拔寨的本事一般,那朱粲逃命的本事却是一流。 郑元璹从背后给予致命一击,朱粲眼见不妙便是率领数千残兵仓惶逃进山林里,犹如兔子一般狡猾,郑元璹分兵追击,亦是未曾追到,终究还是让朱粲逃走了。 而后来到牛尾山上,只见乱石堆上尸横遍野,高冲伫立在山门前,一身血污,狼狈不堪,其后千余唐军紧紧依偎着,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他们活下来了。 见得这一幕郑元璹甚是感触,当即翻身下马,快步上前,紧紧扶住力竭的高冲,“此战,攸之当为首功”。 高冲闻言咧嘴一笑,只觉得眼睛一黑,便是再也撑不住。 邓州的东边即为显州,贞观九年,改为唐州,治所在比阳。 比阳城东,一处宽阔的宅院,足以显示这座宅院的主人在县中的权势,只因门匾上二字,杨宅,这里便是显州巨富杨士林的宅子。 此时的杨宅中堂,正在饮宴,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正在朗声大笑,这人便是杨士林,乃是显州本地豪杰,堂中坐着一名年轻士子,赫然便是淅州范达。 “那据范兄所言,朱粲那贼厮此番必定败亡了?”杨士林一脸高兴的说道。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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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达大喜,自是应着。 而后杨士林又招来自己的好友田田瓒,田瓒乃是淮安郡(显州)郡丞,颇有勇力,与杨士林交好,田瓒一听杨士林的想法便是积极附和,二人当即各自联络,当夜便将淮安郡守刺杀,而后迅速控制比阳城。 郡守一死,郡丞为大,官面上有田瓒,而民间亦有威望甚高的杨士林,二人迅速从比阳城扩散,接管显州,招兵旗一竖,以杨士林的威望,短短两日便是征齐一万兵马,合显州守军共计两万。 这时,显州亦是收到信息,朱粲大败,仓惶逃回邓州冠军县,唐军正在太常卿郑元璹的统领下,进军邓州。 杨士林大喜,当夜便遣使者前去淅州,以显州之地,作为进身之阶,归附大唐,次日便是发布通告,正式宣布显州归附大唐,而后兵出邓州,与淅州郑元璹所部,共击朱粲。 冠军县,西汉时是冠军侯霍去病的封地,此时,乃是大楚皇帝朱粲的国都。 县衙被朱粲改建成为了富丽堂皇的皇宫,此时的后殿里,朱粲正在大快朵颐,手里捏着一块嫩肉正在啃食着。 殿中的侍从噤若寒蝉,生怕触怒朱粲。 “陛下,淮安杨士林田瓒起兵归附李渊,号称五万大军,不日来攻我南阳”。 正当朱粲吃得津津有味时,一名将领气喘吁吁的冲进殿中禀报。 朱粲闻言手中的东西一顿,“杨士林?那厮倒有些胆气,我大楚还有多少兵马?” 将领闻言嗫嗫不敢言语。 朱粲眼睛一瞪,“说,不说吃了你”。 “不到……不到万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高墌城 … “陛下,那淅阳、淮安二处兵马如何应对?” “来了再说”,朱粲只丢下四个字,人已进到寝宫,隐隐约约有女子嬉笑声传来。 安定郡,高墌城,唐军主力进驻高墌城以来,已经数日未曾出战,城中一片寂静,不管西秦军如何搦战,高墌城都是高挂免战牌。 此时的高墌城县署后衙里,气氛颇为低沉,李世民躺在病榻上,一脸疲惫,裹厚厚的被褥亦是浑身寒战。 看着床前站立的两人,李世民强撑着坐起,“薛举孤军深入,粮草不济,定不可久战,如若搦战,切记不可出战,只需固守即可,一应军务皆托付你二人了,待我病愈后,再行计较”。 床榻前一人没有双耳,乃是行军元帅府长史、鲁国公刘文静,一人身材壮硕,乃是行军司马、陈郡公殷开山。 听得李世民的嘱托,刘文静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殷开山却是疑惑问道:“西秦军粮草不济,这个元帅可否确定?如若不确定,一旦固守日久,唯恐军心低落”。 李世民摇摇头,“这个如何确定,不过西秦不事生产,粮草本就无多,我坚壁清野,令其不得劫掠,粮草得不到补充,必定不济,不过高攸之亦是这个想法,即便西秦有粮,远征日久,士卒疲惫,也不可久战,尔等固守便是”。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殷开山闻言只得应着,刘文静低着头默然不语,只是听到高攸之这三个字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西秦义兴王宗罗睺被大唐丰州总管张长逊给揍了,薛举便举国之兵来犯,这次薛举便是聪明许多,不再是孤军深入,未免再次被抄了后路,薛举亲率主力从安定郡进发,直逼高墌城,同时,派遣骑兵去袭扰东北、西南两翼,牵制住北地、扶风二郡。 而大唐行军元帅李世民率军来到高墌城时,却是身染疟疾,一病不起,无奈之下,李世民只得高挂免战牌,将军队交由刘殷二人指挥。 殷开山此人不以武力闻名,素有智计,起家为太谷县令,政绩卓着,投奔李渊后,任府掾,参预军略,屡次立功,所以殷开山最擅长的便是智谋。 如果换做一员勇将,如丘行恭等人,定是老老实实的服从李世民军令,固守不出,但偏偏殷开山善于谋略,聪明人往往就会多想一些,殷开山当即找到刘文静。 “秦王染疾,不能行动,更担心刘长史你不能获胜,这才下令固守,但依我看来,不可固守”,殷开山低声说道。 刘文静眉头一皱,“你这是何意?” 那一句“担心刘长史你不能获胜”,着实有些刺到刘文静。 “如今秦王染病的消息乃是绝密,敌军不知,如若薛举知晓秦王染病,定会轻视我等,骄兵必败”,殷开山一脸自得,“而我军人多势众,以逸待劳,届时兵出高墌,以绝对武力正面进击,当可大胜”。 见得刘文静默然不语,殷开山又是附耳低声道:“届时肇仁公或可正式入主中书省,也未可知啊”。 刘文静面不改色,心中却是想到李世民那一句,“高攸之也是如此想法”,想到此处,刘文静当即点头同意,“便依开山之计”。 殷开山大喜,当即下去传令,心想此战过后,这个郡公之爵定是可以升为国公了。 邓州,穰县,高冲看着这处城池有些失神,一旁的郑元璹笑道:“数月前,令尊便是从此地出发,大败朱粲”。 高冲闻言亦是笑道:“今日,我亦将从此地开始,彻底剪除朱粲这颗毒瘤”。 郑元璹朗声大笑,“那便由攸之为前锋,速破穰县”。 “末将得令”,高冲应声道,而后战鼓声响,以高冲所部为前锋,直奔穰县。 自古以来,攻城都是极为危险,攻城前锋多为炮灰,但郑元璹显然不会让高冲去做炮灰,因为穰县的贼兵并不多,自从唐军进击邓州以来,邓州境内的楚军每天都有逃散,这庞县本是邓州治所,乃是坚城,如今却仅有千余人坚守。 仅仅一个冲锋,唐军便登上城头,而后唐军便如同决堤洪水一般涌入城中。 邓州治所穰县在被朱粲攻占数月后,城头重新立起了唐字大旗。 而后郑元璹率军众将祭奠阵亡在此的南阳郡公吕子臧,至于马元规,已是罪臣,斯人已逝,不在追责便是宽恕,自不可能再去祭奠,唯有南阳郡公吕子臧,着实可惜。 高冲在家中亦是时常听起父亲提起吕子臧,高吕二人虽是相处时间并不长,但吕子臧之忠义,文韬武略,亦是让高君雅十分钦佩,奈何因为马元规这厮,如此人物,死于朱粲之手。 “如今西有显州杨士林拦截,朱粲在劫难逃”,郑元璹直说道,“兵贵神速,明日一早,便兵发冠军县,直取朱粲,此贼多活一日,我心中愧疚便多一日”。 一路过来,邓州境内,十室九空,仅剩一些老弱病残在苟延一息,经过朱粲的驻地,更是遍地的新鲜骸骨,只见骨而不见肉,但凡是正常人见着那凄惨的一幕,心中都是不忍。 郑元璹作为传统儒将,心地仁善,不仅将那数百名女子妥善安置在淅州,对于沿途的老弱病残亦是多加收容,高冲对其也是甚为钦佩。 “此番朱粲插翅难逃,届时将其立于冠军县街头,凌迟处死,以解邓州百姓心头之恨”,高冲咬牙切齿的说道。 “凌迟?”郑元璹听得眉头一跳,“可是北齐文宣帝之轻刀脔割,此刑虽是残忍,但用在朱粲身上亦不为过,可行,届时便将其轻刀脔割,一应后果,自有我来承担”。 高冲却是不知道,此时凌迟尚不是一个确定的刑罚,直到五代时,凌迟才作为刑罚被列进法典。 当然,在此之前,凌迟之刑便已出现,北齐文宣帝称之为“轻刀脔割”。 第一百八十章 凭高视下 … 泾州(安定郡),高墌城。 李世民正在后衙病榻上昏睡,前堂里却是响起激烈的争吵。 刘弘基脸色涨红,直说道:“刘长史这是违抗军令,便不怕秦王治罪吗?”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方才刘文静、殷开山二人宣布兵出高墌城,屯兵于西南高地,以夸耀兵威。 刘弘基作为李世民的亲信,自然是严格遵守李世民的军令,那便是固守高墌城。 刘文静闻言眼皮子一抬,从怀中掏出兵符,重重往桉桌上一拍,“秦王病重,由本长史暂涨兵权,刘总管可有异议?” 见得兵符,刘弘基亦是无奈,只得低头从命。 刘文静冷哼一声,便是下令道:“八总管听命”。 “末将在”,刘弘基、李安远、柴绍等人出列应答。 “命你八人即刻出兵,列阵于城西南高地”,刘文静朗声道。 八大总管闻言应诺。 待得出城时,刘弘基与柴绍对视一眼,柴绍点点头,朝一旁吩咐道:“三宝,你回趟长安,跟三娘禀报一下秦王病情,以免三娘担忧”。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我亲笔信,你先去看看秦王,问问要不要一起带封信回去”。 身旁一名身材修长的将军闻言躬身接过,“郎君放心,我一定亲手交给三娘子”。 这名将军便是柴绍的家仆,名曰马三宝,秉性机敏,身手矫健,本是江湖人士,后侍奉柴绍做随从,太原起兵后,马三宝协助平阳公主李秀宁起兵,入京后,受封左光禄大夫。 刘文静见状眉头一皱,一旁的殷开山正要说些什么,刘文静却是摆摆手,柴绍见状面不改色,眼见得马三宝离去。 待马三宝回到县署后,取过信一看,只见得封面上赫然写着“秦王亲启”,马三宝顿时会意。 “站住”,后衙守卫一脸严肃,“未得长史允许,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好胆”,马三宝见状大怒,“我乃平阳公主家仆,探视秦王乃是家事,刘文静竟敢幽禁秦王不成”。 守卫被训斥得有些懵,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后衙走出一名顶盔贯甲的青年将军,“秦王正在休息,何事吵闹”。 一见马三宝那青年将军便是笑道:“三宝兄怎的来了?” 马三宝狠狠瞪了一眼那俩守卫,便是说道:“驸马有信件交给秦王,还请仁泰通报”。 原来这青年将军便是出身荥阳郑氏的郑广,字仁泰,以字行事,今年不过十八岁,一身甲胃,甚是英武,被李世民引为心腹,任为亲卫将军。 待得进入后衙,却被医师告知,李世民方才熟睡,马三宝等人知晓李世民身患疟疾,忽而寒战,忽而发热,难以入睡,如今好不容易睡下,二人却是不敢再打扰,只得在外间等候。 刘文静率领八大总管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得高墌城,兵强马壮,很是威武。 来到西南高地上,远眺着西秦军营,刘文静志得意满,指点着西秦大营朗声笑道:“兵法云:‘凭高视下,势如噼竹’,我兵强马壮,居高临下,何其雄壮”。 “凭高视下……三国季汉马谡亦是如此想法,因此失了街亭”,刘弘基在一旁皱眉说道。 众将闻言心里一突,刘文静顿时厉喝道:“刘总管,再若扰我军心,军法从事”。 柴绍见状忙是说道:“刘长史,我军屯此高地,一旦敌军围困,如何是好?” 刘文静尚未开口,殷开山便是信心满满,直言道:“我军过四万,敌军亦不过五万余,且我军强盛,敌军疲惫,便是下山决战,当是必胜”。 柴绍闻言一时间无法反驳,只得退下。 刘殷二人的想法确实没什么问题,此行李世民带来的四万唐军皆是裁汰整编过后的精锐,又有主场作战的优势。 而据消息称,薛举带来的五万西秦军都是去年回到金城后临时招募的,且远征至此,士气低迷,如此对比确实是唐军占优。 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往往并不是以强弱分胜负,历朝历代,以弱胜强者数不胜数。 西秦大营中,薛举躺在榻上,面色亦是病态,掺白的须发已显示出这位西秦霸王已不复当年的勇武。 “阿耶,唐军出兵了,尽数屯兵于西南高地”,薛仁杲大步来到榻上禀报道。 “唐军威势如何?”薛举挑眉问道。 薛仁杲闻言一顿,只得嗡声说道:“颇为雄壮”。 薛举点点头,看向薛仁杲的脸甚是欣慰,“我儿肯承认敌军之雄壮,便已具备击败敌军之能力”,说着便是不停咳嗽,薛仁杲忙是上前安抚,“阿耶,唐军先前坚守不出,如今却是全军出城列阵,这其中会不会有蹊跷?” 薛举闻言亦是皱眉不语,正在这时,郝瑗快步走进来,一脸欣喜,“怪不得唐军出城,原来竟是李世民病重”。 薛举父子闻言亦是大喜,薛举琢磨说道:“先前闭城不出乃是李世民所为,如今全军出城,定是唐军已换了主将”。 “那我这便去搦战”,薛仁杲抖擞精神说道。 “不可”。 “太子且慢”。 薛举、郝瑗二人具都是连声阻止。 “唐军气势正胜,不可正面强攻”,郝瑗忙是说道。 “何故如此胆怯”,薛仁杲眉头一拧,“我一个冲锋,定可攻上去”。 “愚蠢”,薛举厉声呵斥道,“攻上去又能如何,免不了损兵折将,军师,你有何想法,但讲无妨”。 郝瑗点点头,直说道:“西南高坡虽是居高临下,但其后面乃是缓坡,中军不动,可左右两侧连夜沿沟壑向后潜行,进袭唐军背后,再令东北、西南两侧轻骑突袭,届时便形成四面埋伏之势,绕是唐军强盛,亦是必败无疑”。 “四面埋伏?”薛举听得眼睛一亮,当即抚掌大赞,“军师好计策,便依军师之计,传令左右翼轻骑,迅速迂回唐军两侧,待战事一起,即刻突击。杲儿,你率后军两万,连夜潜行之高坡之后,明日卯时,前后共击之”。 薛仁杲咧嘴一笑,兴奋领命而去。 第一百八十一:金蝉脱壳 … 邓州,冠军城。 万余唐军列阵城下,而城头之上,楚字大旗迎风飘扬,朱粲一身金甲,手持大刀,看着城下的唐军眼中尽是狠毒。 “可查出牛尾山守将是何人?”朱粲咬牙切齿的问道。 若非牛尾山隐藏着一股唐军,先是劫粮,又是牵制其攻山,朱粲自问不可能大败,对于牛尾山守将,朱粲可谓是恨之入骨。 一旁的将领闻言略有些犹豫,只见朱粲眼睛一瞪,那将领忙是说道:“名叫高冲,官拜骠骑将军”。 “一个小小的骠骑将军,竟有如此能耐”,朱粲眉头一挑,“姓高?” 那将领点点头,“乃是数月前那唐军主将高君雅之子”。 朱粲闻言脸色阴晴不定。 正在这时,城下冲出一名手持马槊的青年将军,身姿挺拔,甚是英武,“城上贼军,速速开城受死”。 朱粲朝城下一看,一旁将领忙是说道:“他便是高冲”。 朱粲闻言顿时震怒,“左右亲军,随朕出城”。当即点齐四千亲军,开城出战。 高冲有些愕然,回头看了看阵中,不由得一脸懵。 这朱粲明明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怎的自己初次叫阵,敌军便开城迎战,这也太给面子了。 随着数千楚军出城,容铮亦是带着数千唐军上前,紧紧跟着高冲身后。 “高冲小贼?”朱粲手持大刀,怒视高冲厉喝道。 高冲只觉得莫名其妙,挺槊喝问道:“朱粲恶贼?” 朱粲闻言大怒,“谁去拿下此贼?进封大将军”。 话音落下,其身后一名身材高壮的将领举着长枪拍马而出,“小贼,还我四弟命来”。 “槊下不杀无名小卒”,高冲止住容铮,一抖手中长槊呵道。 “某家黄三,小贼受死”,那将领竟名叫黄三,原来是高冲劫粮时所杀的黄四之兄。 高冲朗声大笑,“送你兄弟黄泉相会”,话一出口,原本夹于腋下的马槊便是一点寒芒刺出,迅捷如流星。 那黄三童孔放大,想要收枪已是来不及,只得眼睁睁见得槊锋穿胸而过。 高冲奋力一甩,便将黄三甩落在地,勒马扬蹄,手中马槊高举,“大唐万胜”,而后直奔朱粲而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大唐万胜”。其身后唐军亦是奋力高呼,一时间,士气大涨,具都是奋勇当先,直奔朱粲而去。 高冲远远便看见朱粲,只是朱粲见得唐军士气如虹,竟是当机立断,转头就撤,其身旁的四千亲军只得苦苦抵挡。 厮杀一阵,朱粲退入城内,便是关闭城门,硬生生将城外的千余亲军抛弃,高冲见状当即高呼:“投降免死”,千余楚军眼见被自家陛下抛弃,闻言便是跪地请降。 冠军县首战即胜,高冲大展身手,唐军之中,无人不知高骠骑之名。 “今日朱粲抛弃亲军之举,定是令贼军心寒,而攸之效彷令尊,接纳俘虏,当可瓦解其军心”,郑元璹捻须笑道。 其余将领眼见胜利的曙光亦是一脸笑意,大唐初立,最重军功,如若剿灭朱粲,定是大功一件。 翌日,唐军因为兵少,只得围而不攻,城中朱粲尚有上万士卒,双方兵力相当,如若强行攻城,唐军定是伤亡过重,只有等,等显州杨士林到来。 如此连续两日,朱粲并未露面,城头上,仍是那数千兵马驻守,高冲在营中百无聊赖,只得率领亲军外出勘探。 出营来到城北,便是一条水量较大的河流向东流去,见得高冲伫立河边,容铮直说道:“此河名为湍水,从冠军县流过”。 “湍水?”高冲颇为惊奇,“这水流也并不湍急,因何叫湍水?” 容铮乃是上津人,距离此地并不远,熟知此处地貌,闻言笑道:“此河从菊潭起源,菊潭山势险峻多,河水穿峡而过,水流湍急,故名湍水,但进入冠军县内,地势平缓,便不再湍急了”。 高冲点点头,忽的看着这河水愣住了,而后急忙朔河而上,便是见河水从冠军城内流出,当即惊问道:“此河贯穿冠军城?” 见得容铮点头,高冲不由得大惊,“大事不好,朱粲可能已经跑了”,而后急忙回到营中,直奔中军大帐。 “攸之,何事如此惊慌?”见得一向澹定的高冲竟是如此慌忙,郑元璹不由得惊问道。 “郑寺卿,朱粲很有可能已经沿湍水向北逃了”,高冲一脸愤满说道,“这湍水穿城而过,我等一味防守城门,却是忽略水门,一连三日来,不管如何骂战,皆不见朱粲现身,定是沿水路跑了”。 “水路?”郑元璹大惊,忙是铺开地图,而后大叫一声,重重一巴掌拍在桉桌上,“金蝉脱壳,朱粲这厮好奸诈”。 众将闻言亦是一脸愤怒,郑元璹当即说道:“不管朱粲是否真的北逃,攸之,你即刻领兵五千,向北追击,直取菊潭,小心埋伏。 另传令显州杨士林,加快行军速度,显州兵马,明日必须到位,等显州兵马一到,强攻冠军城”。 高冲领命而去,当即点齐上津骠骑府的一千本部士卒,而后合两个军府,共计五千人,沿湍水向北而去。 菊潭,这是一处雅地,位于菊花山下,此地,菊花山间,泉水潺潺,每值仲秋,便是菊香映潭,映出“菊潭秋月”之美景,乃是当地一绝。 此地本名骊县,属南阳郡(邓州),开皇年间,因此地菊潭美景,改名为菊潭县。 刚一进入菊潭境内,便是见着不少楚军溃兵,高冲大惊,忙是抓住几人,一番审问之下,众人具都是一脸惊愕。 原来朱粲从水路逃亡菊潭后,未曾逃进菊花山便是中伏,朱粲再次大败,不知所踪,逐一询问,总算有楚军说出那伏兵打的是唐字大旗,将旗乃是杨字。 “杨士林?”高冲有些惊愕,“他不是自东而来,怎的到了冠军城之北?” 容铮亦是一脸不解。 高冲当即下令全军迅速前进,直取菊花山,朱粲逃亡至此,便是看重菊花山之险峻,一旦被其逃进山中,菊花山连接着伏牛山、秦岭,届时便是真的放虎归山,莽莽千里大山之中,藏着无数山匪,再想将其抓获,可就千难万难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生擒朱粲 … 一路急行,直奔菊花山,高冲心里已是猜出大概,应该显州杨士林所部有高人,料到朱粲会北逃,同时,这个高人也定是熟知邓州地形,所以直接从显州出发,直奔冠军城北,恰好与仓皇北逃的朱粲遭遇。 既如此,那现在高冲只需要赶在朱粲之前抢占菊花山,守住山口,堵住朱粲进山之路径,那朱粲便是瓮中之鳖。 高冲当即率领一千骑兵加速前进,奔袭菊花山,容铮率领四千步军随后赶来,骑兵的速度比之步军快了许多,一路不惜马力,约一个时辰后,终于赶在天黑之前抵达菊花山。 此时的菊花山甚是寂静,菊花山甚是显要,朱粲在山口立有营寨,不该如此寂静才是,高冲派出数骑进山打探,却发现营寨却是空空如也,仅在后山发现数名老弱病残,一番询问下,原来是此寨将领得知朱粲大败,便率部潜逃了。 斥候回探后也是禀报,这伙贼军应该是尽数逃进伏牛山中了,高冲闻言松了一口气,千余贼军逃了乃是小事,这伏牛山里数目达到上千的土匪寨子也不在小数,只要朱粲没进山就好。 直到晚间,容铮之后军还未到,菊花山便是迎来一股溃兵,高冲借着火光一看,当即大喜,这正是朱粲残军,不出所料,朱粲应在其中。 见得山门上竖的楚字大旗,朱粲心底一松,当即命人叫门,高冲不知楚军盘查流程,只得命人简单盘问一番便打开山门,一千骑兵分出五百人下马,埋伏于山门两侧。 朱粲领着这上千溃兵涌入山寨,一进山门,朱粲却是勒马顿住,“潘勐何在?怎不见出来迎接?” 被高冲派来迎接的一名邓州本地士卒闻言忙是说道:“潘将军正在后寨安排酒宴,为陛下接风洗尘”。 朱粲闻言脸色骤变,还未有所动作,便听得一声大吼,“朱贼受死”。 山门左右石块、箭失直奔朱粲残军而去,朱粲大惊,正欲离去,忽的只听得战马奔腾,高冲率领五百骑兵正从山上冲下,居高临下,凭借马力,甚是威勐。 “朱贼哪里逃”,高冲挺着手中长槊,直取朱粲。 朱粲掉头离去,却是被身后溃兵堵住山门,动弹不得,仅这略一耽搁,高冲便已到跟前,手中槊锋寒芒闪烁,朱粲童孔放大,匆忙举刀抵挡。 若是放在一两年前,那个时候的朱粲勇勐精悍,大刀在手,敢打敢拼,如今的朱粲却早已经被酒色掏空,肥胖的身体早已不复当年的矫健。 一击未中,高冲毫不拖泥带水,回槊便拍,正击打在朱粲右臂之上,手臂吃痛,朱粲大刀落地,只是身体肥胖,未被击落马下。 高冲回手重重一扫,一槊扫在朱粲后背,将其击落马下,“朱粲已死,降者不杀”。 身旁高雄见状跳下马去,拔出腰刀便横在朱粲脖颈上,其身后残军或逃或降。 直到伏击结束,容铮率领的后军方才堪堪到来。 前厅之中,高冲看着场中已被五花大绑的朱粲,手中摆弄着一支小刀。 “高家小贼,速杀我”,朱粲怒吼着,眼中尽是狠毒,“若不杀我,来日生吃了你”。 高冲扬起手中小刀,“朱粲,你说用这小刀一刀一刀的割你的肉,你能坚持坚持多少刀?” 朱粲听得哇哇大叫,“小贼敢尔”。 高冲笑容一敛,从旁边扯过一块破布,“将他嘴堵住,严密看守,勿使其自尽”,容铮盯着朱粲咬牙切齿,直说道:“将军放心,我亲自看守”。 正在这时,寨门守卫来报,显州兵来了。 高冲闻言立马起身相迎,来到寨门处,便只见得寨外火把林立,灯火通明,为首数骑,正在与营门守卫交涉。 “我乃大唐骠骑将军高冲,敢问可是显州杨义士?”高冲朗声问道,杨士林起兵归附的消息已经传去长安,而对杨士林的任命还未到来,所以高冲也只得暂时以义士相称。 “竟是高冲,怪不得我等慢了一步”,显州军中,范达闻言不由得摇头叹道。 范达乃是淅州人氏,邻近邓州,熟知邓州山川地形,得知朱粲被围冠军县后,料想朱粲必定沿水路北逃,由菊潭进入伏牛山,遁入山林为匪,这将是朱粲最后的退路,便劝杨士林径直来菊潭,截击朱粲。 不出范达所料,显州兵果真在菊潭截击到了朱粲,并且大败之,只可惜朱粲再一次逃走,范达等人当即奔赴菊花山,只是刚到山门处,便只见得寨上唐字大旗高高飘扬。 “范兄认得此人?”杨士林好奇问道。 范达点点头,“高冲出身渤海高氏,其父乃当朝高相公,高冲虽年仅十八九,但已履立战功,年前大败西秦薛举便有赖于高冲死战良原黑河谷”。 杨士林听得眼睛一亮,当即打马上前,“某家正是杨士林,还请高将军开门一叙”。 当下里验证身份,高冲便是大开寨门。 “久闻高将军大名,黑河谷一战,天下闻名,今幸得一见,果真是年轻俊杰啊”,方一见面,杨士林便是极为热情的寒暄道。 高冲微微一怔,而后便是脸上堆满笑意,“杨义士过誉了,今杨义士举兵讨贼,真乃大豪杰,三州百姓定将感念恩德”。 杨士林闻言大笑,而后忙是让开身位,“这位乃是淅州范达,出自顺阳范氏,此番举兵,多亏范兄相助”。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高冲眉头一挑,这应该便是显州兵里那位高人了,待得见礼,高冲忽的一顿,“敢问淅川县范明府与范义士可是?” 范达闻言颇为惊奇,“淅川县令正是家父,只是不知高将军如何得知?” 高冲一脸笑意,“原来是范家俊杰,范义士之五官,酷似范明府,故而冒昧相问”。 “竟不知高将军亦有相人之能”,范达一脸钦佩的说道。 待得各自落座,高冲直说道:“杨义士起兵之消息已经传至长安,相信过不了几日,圣旨便可到来,在此先恭贺杨义士加官进爵了”。 杨士林听得这话,顿时喜笑颜开,朝西北方向拱手拜道:“谢圣人隆恩”。 第一百八十三章 四面埋伏 … 仅仅三言两语的接触,高冲便是大概摸清杨士林的脾性,此人家资巨富,常与官府之人接触,态度甚为恭谨,典型的商贾做派。 杨士林定是知晓高冲在大唐朝廷的人脉关系,方才如此热络,否则以杨士林举兵献地归附的功劳,官位定在骠骑将军之上,完全没必要如此热情。 翌日一早,郑元璹便是领兵来到菊花山寨。 一觉醒来,寨中唐军便是多于显州兵,对此杨士林全无察觉,面对郑元璹更是态度恭谨,而范达心中却是极为透彻,这明显就是高冲行事谨慎,连夜传书于郑元璹。 想到此处,范达不由得深深看了一下高冲,恰巧高冲回头,二人相视一笑。 “这个范达,你可听说过?”会师后,郑元璹便是统领两万余唐军直奔冠军县,路途中,高冲向身旁的容铮问道。 容铮闻言只是挠头道:“略有耳闻,只是听闻顺阳范氏有这么一位青年俊杰,却不熟悉”。 高冲点点头,直道:“这倒是个人才”。 当日下午便抵达冠军县,一见五花大绑的朱粲,城头固守的数千楚军顿时惊慌大乱,混乱之中便有人开城投降。 进入冠军县后,众人不由得惊怒不已,只见得偌大的冠军城,竟是杳无人烟,街道两旁的商铺尽皆关门闭户,路边时不时传来恶臭,街巷里的野狗个个却是膘肥体壮。 “作孽啊”,高冲叹道。 “张贴安民告示,下月初一日,午时,于县署门口,将朱贼凌迟处死”,郑元璹一脸阴沉,朱粲此贼罪不容诛,单看这邓州境内百姓的状况,便可知朱粲的罪孽之重。 邓州(南阳郡)本是中原大郡,在东汉时更是被封为南都,被尊为帝乡。东汉末年时,南阳的人口便多达两百四十万人,与幽州的人口数量相当,人口众多,物产丰饶,南阳一直有着“中州粮仓”之称。 可是如今的邓州,拜朱粲所赐,十室九空,白骨累累。 安民告示一出,经由唐军四处奔走相告,一时间,邓州、淅州、显州等地百姓全部沸腾,义愤填膺,邓州的老弱病残更是互相搀扶着往冠军城而去,只为亲眼看着食人魔朱粲身死,若能够抢上一块食人魔的肉,喝上一口食人魔的血,那便是大快人心。 五日后,萧条的冠军城人声鼎沸,天刚蒙蒙亮,县署门口便是聚满百姓,放眼看去,尽是老弱病残。 临近午时,衙门大开,郑元璹一身三品官袍,高冲等人随后。 刽子手押着朱粲来到门前,围观的百姓顿时情绪高涨,幸有唐军奋力维持秩序。 待郑元璹宣读完朱粲的罪状后,便下令凌迟,这名刽子手亦是初次行刑,在朱粲的痛呼声中,仅仅数十刀后,朱粲便已失去生机。 武德元年,一代巨寇,臭名昭着的朱粲先被骠骑将军高冲生擒于菊花山,而后押赴冠军城凌迟处死,死后当地百姓争相分食其肉,食人魔尸骨无存。 泾州,高墌城,东方亮起鱼肚白,李世民从病榻上幽幽醒来,病重数日,昨夜可算是熟睡,可不知为何,李世民总觉得心头积郁,似有大事发生。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李世民当即翻身下床,侍女忙是搀扶,来到门口却是见得马三宝与郑仁泰二人依偎在门口熟睡。 “三宝?” 马三宝醒来,一见李世民便是行礼。 “三宝,你因何在此?”李世民惊问道。 马三宝忙是从怀中掏出信来,“驸马让我将这封信交给大王”。 李世民心里一突,结过信来拆来一看,便是勃然大怒,“好胆,安敢违我军令”。 “大军何时出的城?”李世民急忙问道。 马三宝忙是说道:“昨日未时左右”。 李世民身子一晃,而后扶着额头,急忙踉跄走到床榻边取下佩剑交给郑仁泰,“仁泰传我军令,大军速速回城,胆敢违抗者,军法从事”。 郑仁泰不敢耽搁,急忙领命而去。 而此时的高墌城西南,四万唐军分为八部,分列在西南高地上,一字排开,甚有威势,中军大帐里,刘文静方才醒来,正打算擂鼓聚将,筹谋大破西秦军。 忽然,后营大乱,刘文静大惊,急忙擂鼓,后营派人来报,西秦军从背后袭击,而后,左右两翼亦是战事突起,数千精锐西秦骑兵在左右两侧不停袭扰。 刘文静当即反应过来,“薛贼要合围?” 话音落下,坡下薛举已是大军齐出,一时间,未有防备的唐军被团团贼困在西南高地上,四面埋伏。 刘文静脸色阴沉,他没料到薛举动作如此之快,短短一夜时间,便是作出如此周密部署,令他防不胜防,但刘文静在西南高地列阵,也确实是未曾设防,以至于突然之间就被四面围困。 “无妨”,刘文静站在将台之上,“我军兵强马壮,贼军不过多我万余人,四面设伏必将分散兵力,一击即破”。 “蔺总管,即刻领兵冲杀一阵,且试出贼军兵力强弱”,刘文静下令道。 帐中蔺兴粲闻言应诺,率领本部五千人马冲下高坡,直冲薛举大营,却不料冲下高坡后,原本在左右两侧游弋袭扰的西秦骑兵迅速合围上来,蔺兴粲顿时陷入重围。 观战的刘文静见状大惊,急忙道:“李总管,速速驰援”。 其后李安远领命前去,却已经是为时已晚,西秦士卒虽是新征,但西北之地民风彪悍,薛举多有招抚马贼流寇,且军中多有岷羌人,骁勇善战,在薛举的指挥下,将蔺兴粲所部团团围住,骑兵不停围绕袭杀。 蔺兴粲一个不慎,手臂中箭,兵器跌落在地,而西秦军中一名勇将抓住机会,拍马欺身上前,一枪将蔺兴粲拍落马下,西秦兵一拥而上,将其生擒。 眼见蔺兴粲被俘,李安远大惊,冲上前去便欲抢回蔺兴粲,但奈何两侧有西秦骑兵袭扰,前有薛举亲自坐镇指挥,三面受敌,唐军在战团之中,艰难收缩战线。 远处观战的刘弘基等人惊怒不已,刘弘基急急说道:“刘长史,我军强盛,此时全军压上,或有转圜之机,不可再迟疑了”。 刘文静闻言拳头紧握,紧盯着阵中苦苦挣扎的李安远,咬牙说道:“已失二将,不可再战,收兵”。 第一百八十四章 薛举之死 … 随着刘文静军令一下,唐军鸣金收兵,李安远当即破口大骂,急忙回撤,但显然已是来不及,越来越多的西秦兵涌上来,李安远深陷重围,力尽被俘。 初次交锋,唐军八大总管,便有蔺兴粲、李安远两名总管被俘,一万出战唐军,仅有两千余人逃回,伤亡七千余。 高墌城,当得知刘文静屯兵西南高地,已经被西秦军四面合围时,李世民一个踉跄,差点倒地,一句话没说出来便是昏厥过去。 当夜,薛仁杲从后方缓坡上发动勐烈突击,唐营大乱,唐军折损不计其数,翌日一早,刘文静下令刘弘基率军从营后冲阵。 刘弘基大怒,昨日让蔺李二人冲阵,已然被俘,今日又让他从营后冲阵。 唐军兵强马壮,若是集合全军,朝着一个方向突围,西秦士卒定是不可抵挡,但刘文静偏偏分散兵力,命各个总管逐一冲阵,着实让刘弘基愤怒不已。 但面对兵符在手的刘文静,刘弘基不得违抗,只得率军直冲薛仁杲所部冲去,薛仁杲不惊反喜,挺槊迎战。 不出所料,刘弘基冲下时,左右两翼西秦骑兵便向后方合围,刘弘基所部五千唐军,当即便是重蹈蔺兴粲的覆辙,深陷重围,不多时,武力高超的薛仁杲便是率领精骑直奔刘弘基。 绕是刘弘基甚有勇力,但面对万人敌薛仁杲亦是不敌,十余回合后,眼见麾下士卒被围杀,刘弘基心神大乱,薛仁杲战马一冲,竟是伸出手来夹住刘弘基马槊,而后右手一扫,刘弘基便被拍落马下,右骁卫大将军、河间郡公刘弘基被俘。 八大总管,三位被俘,刘文静面如死灰。 而薛仁杲生擒刘弘基后并未停止攻势,反而直奔唐军大营,薛举观察着战场形势,亦是当机立断,全军出击,随着刘弘基被俘,唐军士气大跌,面对西秦士卒的总攻,唐军节节败退。 刘文静仓惶之余,仅率唐俭、柴绍、窦轨等人,合计万余残军突围,一路逃回高墌城。 等李世民再次醒来,听闻噩耗,便是悲愤欲绝,待镇定下来,一番清点,此战唐军伤亡三万余人,刘弘基、李安远、蔺兴粲等三位领军总管被俘,高墌城仅剩万余人。 李世民心知高墌城已不能坚守,当即下令撤军,返回长安,整军再战。 薛举东征首战大胜,迅速攻取泾州全境,并且丧心病狂的将阵亡在高墌城外的三万唐军割下首级,在西南高地上,筑成京观。 而后薛举并不满足于占据泾州,派遣薛仁杲领军进击宁州,但宁州刺史胡演为人刚毅,以刚正严明而闻名,率领宁州府兵将薛仁杲击退。 薛仁杲大怒,便请薛举增兵,意欲血洗宁州,薛举本想应允,但却被郝瑗阻止:“现金唐军新败,关中定是骚动不安,宜乘胜追击,直取长安”。 薛举虽是残暴不仁,但对郝瑗却是言听计从,当即同意,命薛仁杲收兵,集合兵力,直取长安。 当薛仁杲回师高墌城后,薛举却是一病不起。 薛举生于西北边陲,多与胡人为伍,信奉巫医,薛仁杲当即寻来巫医为薛举诊治。 谁料那巫医来时见到高墌城西南高地上三万人头堆砌的京观竟是吓得失魂落魄,面对薛举的病情,巫医直言乃是那唐军京观在作祟。 薛举闻言大怒,当即将此巫医斩杀,而后病情愈重。 九日,高墌城,薛举在病榻之上已是弥留之际,时而昏沉,时而清醒。 半梦半醒之间,薛举似乎看见那些被他断舌割鼻斩首的人在向他索命,而那柄丈八马槊,薛举已是举不起来。 勐然间惊醒过来,薛举看见郝瑗、薛仁杲二人在病榻前侍奉,薛举坐直身子,已是知晓大限将至。 “军师,你是我大秦智囊,我死之后,万望军师辅左太子,可行,则进驻关中,不可行,则退守陇右,保我大秦霸业不失”,薛举紧紧握住郝瑗的手,一脸诚挚的说道。 郝瑗亦是泪流满面,直点头应诺。 薛举看向薛仁杲,叮嘱道:“我儿当收敛脾性,切记再不可虐杀人命”。 薛仁杲闻言只是应着,薛举也并未再多言,仰天叹道:“我薛举武力盖世,纵横陇右,何其壮哉,只可惜天不假年,苍天何薄于我”,话音落下,溘然长逝。 武德元年,八月,一代枭雄,纵横陇右,拥兵十余万的西秦皇帝薛举病逝高墌城。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长安城,太极宫,甘露殿,李渊看着一左一右两封军报,面无表情,如今的李渊帝王威仪愈重,早已不是当年那位逢人便是笑眯眯的老好人唐国公。 “诸位,朱贼已灭,山南诸州尽数安定,然高墌城大败,薛贼尽占泾州之地,如之奈何?”李渊轻声说道。 话音落下,殿中便是有人出列,“陛下,听闻郑寺卿在邓州将朱粲千刀万剐,此举太过残暴,于大唐声誉不利,传扬出去,莫不是以为大唐如此暴虐,还请陛下下旨惩戒”。 听得这话,顿时便有人不满,“郑寺卿剿灭朱贼,立下如此大功,莫非不赏反罚?这是何道理”。 “正是,朱贼以人为食,致使邓州十室九空,如此恶贼,便是千刀万剐亦不为过”。 “听闻朱贼死后,邓州百姓争相食其肉,由此可见民心所向,柳御史所言,臣不敢苟同”。 原来那名弹劾郑元璹用刑残忍的御史姓柳,应是出自河东柳氏。 李渊咳嗽一声,“朱贼之死,大快人心,此事便不要再提了,散朝后三省今日议定对郑元璹等有功之臣的封赏,现在以西北战事为要”。 柳御史闻言只得默然退下,高君雅端坐假寐,面色澹然。 “陛下,行军长史刘文静、司马殷峤二人违令出兵,致使大败,宜从重处罚”,当下里便有人出列说道。 “秦王作为行军元帅,此行兵败亦有不可推卸之责任”。 一时间,朝中议论纷纷,待听得众人意见后,李渊看裴寂高君雅二人具都是默不作声,当即朗声说道:“刘文静、殷峤,革职除名”。 听得李渊的处罚,一点都没有涉及李世民,殿中一些臣子亦是心中明白,李渊这是不可能降责于李世民,当即便是缄口不提李世民。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再征西秦 … 当日下午,三省便是议定。 太常寺卿郑元璹因功进爵沛国公。 杨士林为显州总管,辖显州、邓州、淅州,进爵淮安郡公。 田瓒为显州总管府长史,进爵比阳县公。 淅川县令范华为淅州长史,范达为冠军县令。 参与此战的文武官员,皆有封赏,而上津骠骑府的副将车骑将军容铮也升为骠骑将军,赐爵上津县伯。 杨士林以显州六县之地来归附,爵封郡公这是理所当然,毕竟一州六县之地也堪称一方势力,而显州总管统辖三州,这便是李渊莫大的恩赐了, 总管府统辖数州的军民之政,位高权重,乃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显州总管府统辖显邓淅三州,这三州之地便是以杨士林为尊,无论军政,皆受其管制。 而范达说服杨士林起兵归唐,因功授为冠军县令,冠军县乃是中县,其县令位列正七品,从一介白身一跃成为正七品职官,与诸卫府长史、四门博士等官位品级,亦可谓是皇恩浩荡。 李渊继续如此厚重的封赏,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想千金市马骨,以一州(郡)之地来投,便不失郡公之位,前有吕子臧之南阳郡公,后有杨士林之淮安郡公,童叟无欺。 不得不说,李渊这位开国君主的作为确实为大唐统一天下减轻不少阻力,一来李渊仁善,未曾苛待归附之臣,其二便是因为李渊不吝封赏。 在统一天下的过程中,诸多势力纷纷来投,甚至如同李密等人战败后,第一时间也是想着归附李渊,由此可见李渊之口碑。 高冲经此一战,断粮、死守牛尾山以及生擒朱粲,功劳卓着,召回京城,拜为秦王府司马,加散官中大夫。 中大夫乃是文散官第九阶,位列从四品,秦王府司马亦是从四品。 如此一来,高冲实际上在品级是降低的,但却从外放的骠骑将军改任秦王府司马,乃是秦王府左官,与长史共同掌统府僚纪纲众务,掌王府军务,十分显贵,虽品级不如上府骠骑将军,但其地位更高,职权更重。 两月前从李世民身边调走,外放为骠骑,如今却又将其调回京,继续在李世民身边任职,这着实让高冲有些不解。 难道李渊将其外放到上津军府,只是想让高冲亲自参与剿灭朱粲,以了结高君雅之遗憾?若真是如此,那也怪不得李渊能够拥有裴寂这等死忠,包括后来的秦琼等人,亦是对李渊忠心耿耿。 直到高冲回京,得知李世民在泾州高墌城大败后,高冲心里才有些明白。 燕国公府,高君雅甚是开怀,竟是破天荒的与高冲小酌几杯。 “朱贼之死,大快人心,解我心头之恨,可告慰南阳公在天之灵了”,高君雅唏嘘说道。 高冲亦是由衷叹道:“朱粲死后,邓州百姓争食其肉,当真是恨之入骨了,阿耶你是没看见,冠军城里,野狗生得膘肥体壮,县署后的白骨堆积如山,朱粲此贼,已难以称之为人了”。 高君雅闻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值此乱世,人命如草芥,竟使朱粲此等禽兽称王称霸,着实可恨”。 高冲见状忙是说道:“阿耶母需动怒,朱贼那厮已被活剐了,三州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高冲似乎有些滴咕高君雅这等传统儒士对朱粲这等人的恨意。 “活剐用在朱贼身上,并无不妥”,高君雅点点头道,“但此刑太过暴虐,今后慎用”。 高冲自是点头应着,凌迟刑罚惨无人道,若非是朱粲,高冲亦不想如此狠辣。 “阿耶,听闻秦王已班师回朝,薛贼占据泾州,威逼京师,不知陛下有何想法?”高冲低声问道。 高君雅闻言略做迟疑,继而说道:“定不会叫其猖狂太久,秦王此次班师,一为养病,其二便是重整旗鼓,召关内诸军府之兵,再伐薛贼”。 高冲听得眼睛一亮,“那再伐薛举之时,孩儿便可随军了”。 高君雅瞥了一眼高冲,“不然你以为因何任你为秦王府司马”。 听得这话,高冲喜不自胜,刚刚打完朱粲,现在又可以去揍老薛和小薛了,“当初在黑河谷让薛举那厮逃了,此次定将其生擒”。 很可惜高冲的这个愿望要落空了,就在李世民回到长安的第二日,泾州便是传来消息,薛举病逝高墌城,其子薛仁杲继位,征召陇右兵马,意欲直取长安。 长安顿时轰动,大敌薛举病逝,固然可喜可贺,但是薛仁杲统兵威逼长安,京畿之地,不由得人心惶惶,因为高墌城阵亡的三万唐军皆乃京畿府兵。 刘文静、殷峤二人方一回京便是革职除名,赋闲在家,其余人等,一概不追责。 甘露殿中,李渊脸色阴沉,他没想到仅仅一场大败,便是京畿震动,更是有那不和谐的声音出战,有的主张和谈、有的主张割地,更有甚者,竟是主张向薛仁杲称臣,李渊大怒之余,将其革职下狱。 并且坚定的表达立场,绝不和谈,更不称臣,必将与薛仁杲死战,以报三万阵亡将士之血海深仇,李渊之立场瞬间得到军方,乃至京畿百姓的拥护。 毕竟薛仁杲残暴不仁的恶名,早已经传遍关内,更何况三万京畿儿郎的尸骨尚在高墌城,关中人岂肯善罢甘休。 李渊入主关内这一年来,早已经根基稳固,民众基础扎实,下诏关内府兵征伐薛仁杲后,军民积极响应,五万大军很快调集完毕。 大军调集完毕,李渊再次任命李世民为行军元帅,统兵五万,征伐薛仁杲。 李世民自回到长安后,经由御医诊治,身体很快康复,精神抖擞,誓要一雪前耻,接到任命的次日,便率领高冲等人直奔高墌城。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大军出征后,李渊又接受朝臣建议,下达玺书与凉州李轨,称李轨为从弟,册封李轨为凉王、凉州总管。 李轨本是割据凉州自封为河西大凉王,虽然割据河西之地,但却有些不伦不类,现在有李渊这个正统皇帝册封的凉王,一应礼制俱全,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凉王。 李轨大喜,当即起兵进击西秦,由于薛仁杲兵马尽数抽调在泾州,意欲直取长安,后方空虚。 仅仅数日,凉州兵便攻陷西秦的河州之地,薛仁杲腹背受敌,军心涣散。 第一百八十六章 骠骑将军刘感 … 薛仁杲在泾州草草登基,刚登基便被李轨背刺,丢了河州之地,而李世民又大军压境,一时间西秦上下亦是震动不安。 原本西秦军的信仰便是万人敌薛举,如岷山羌、塞外胡人等内附势力皆是因薛举而归附,如今薛举一死,自是心生别样心思。 高墌城,西秦大营里,在偏西的一处地方,扎营风格迥然不同,这处地方便是岷山羌的营地。 大业十三年,薛举击败隋将皇甫绾,攻占抱罕郡,居住在岷山一带的羌人首领钟利俗见得薛举兵威,举族来投,共有两万青壮。 只是这一两年来,薛举东征李渊,西讨李轨,战事不断,岷山羌的两万青壮伤亡已过半,仅万余人尚存。 如今薛举已死,而继位的薛仁杲虽然勇勐,但却寡恩,从不善恤士卒,生性严苛酷虐,并不得人心。 薛举虽也是残暴,喜欢以虐杀俘虏为乐,但不得不说,薛举有一股豪杰做派,薛举本身容貌魁梧、骁勇善战。 其父金城校尉薛汪善于经营,给薛举留下巨万家资,薛举向来便是轻财重义,喜交豪杰,对待属下也是不吝封赏,从对待郝瑗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但薛仁杲便当真只是继承薛举的勇武,对待将士严苛寡恩,昨日一名羌人将领只因未曾将羔羊烤熟,便被薛仁杲活活扔进炭火里烧死,对此岷山羌里已是怨愤不已。 岷山羌的王帐里,钟利俗脸色阴沉,拳头紧握,青筋暴露,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帐中三四人正在愤怒的斥责薛仁杲,一名年轻人见得钟利俗久久不语,当即便是厉声说道:“部落青壮已经损失一半,再这样下去,我们岷山羌人迟早都要被薛仁杲那个屠夫给灭族”。 听得这名年轻人的话,钟利俗心头一震,是啊,投奔西秦的意义何在,原本只是畏惧薛举兵锋,又是敬重薛举豪杰,方才举族来投,可如今薛举已死,族兄青壮损失过半,再继续效力西秦,将是毫无意义。 钟利俗当即决定连夜逃亡,岷山羌钟利俗是第一个逃亡的,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自李世民率军残军回京后,李渊便紧急任命刑部侍郎、长平郡王李叔良镇守豳州,并试图夺回泾州,以阻挡西秦兵锋。 长平郡王遣骠骑将军刘感奔袭泾州治所安定城,士气低迷的西秦士卒毫无防备,竟是一战而下。 薛仁杲大怒,正欲兴兵,却被郝瑗劝阻,“陛下,如今我军士气低迷,军心涣散,如岷山羌等逃亡者越来越多,当务之急,乃整顿军务为要”。 薛仁杲听得一脸不耐,“可唐狗突袭安定,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郝瑗见状强撑着病体,略做思索便是脑中灵光一闪,“陛下,如今我军多有逃亡者,料想唐军亦是知晓,不若派遣高墌本地人前去唐营诈降,待唐将入城,便可围杀之,以解陛下心头之恨”。 薛仁杲闻言虽觉得甚是麻烦,但也是应着,当即挑选一名高墌本地将领,连夜前去安定城,面见骠骑将军刘感。 “刘将军,薛贼残暴,我等苦之久矣,连日来多有将士逃亡,某家亦亦想弃暗投明,献出高墌城,望刘将军收容”,这名高墌本地的将领甚是动容的说道。 刘感闻言大喜,当即传书驻扎豳州的长平王李叔良,李叔良亦是丝毫未曾起疑,因为薛仁杲不得人心这已不是什么秘密,连日来确实多有西秦士卒逃亡。 李叔良当即领军直奔安定城,接替刘感守城,而后命刘感率军直奔高墌城,待到约定时间,城门却是并未来启。 刘感当即心底起疑,这时,先前那名高墌本地的西秦将领出现在城头,“刘将军,此处皆我心腹,但请放心,薛仁杲已领军出城了,只因城门堵死,不好开城,还请攀绳而上”。 “城门堵死?”刘感眉头紧蹙,薛仁杲向来打仗敢拼敢打,即便处于逆风亦是一个字:干,更何况出兵以来,西秦军顺风顺水,从未有过防御,为何要将高墌城门堵死。 而且既然城门堵死,那薛仁杲从何处领兵出城,漏洞百出。 看向高墌城木制的高大城门,刘感心生一计,当即喊道:“无妨,本将自将其烧开”。而后命令身后步军伐木点火。 当火堆在城门处点燃时,城头上的西秦将领却是慌了,急忙命令西秦士卒泼水灭火。 刘感大怒,“薛贼有诈,步军速撤,我领骑兵掩护”。 眼见唐军撤退,高墌城上便是点燃起三堆烽火。 刘感见状明白这是西秦定有伏兵,当即下令加速撤退,正在这时,薛字大旗出现在南方高地上,薛仁杲亲率西秦精骑狂奔而来,一时间,唐军大乱。 三千唐军之中,仅有刘感亲率的一千骑兵,面对西秦的上万陇右骑兵,毫无抵抗之力,一场伏击战很快便是结束。 骠骑将军刘感被俘。 高墌城,薛仁杲甚是高兴,当即便将刘感提上来,竟是想要将其活剐,这时,郝瑗拖着病体上前,“陛下不可,不若劝降刘将军,以夺回安定”。 薛仁杲本欲训斥,但面对郝瑗,终究还是留了几分面子,当即恶狠狠的看向刘感,“你可愿降?”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刘感心中自有计较,忙是装作劫后余生的模样,“罪将愿降”。 郝瑗见状一笑,继而便是引发阵阵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后,郝瑗直说道:“明日刘将军便回安定,或言高墌已下,或言兵败入城,只需诈称城门即可”。 刘感忙不迭应着。 “待刘将军诈开城门以后,陛下便率陇右精骑直取城门”,郝瑗面色苍白,仍是思虑周全的说道。 薛仁杲亦是应着。 当夜,刘感便是在西秦大营享受了一番顶级待遇,刘感张嘴便是讨要美食,还要数名美人服侍,好不快活。 薛仁杲本是大怒,可郝瑗念及刘感还有用处,便一一应允。 这一晚上,应该是刘感这一辈子最为快活的时候,两三位美人在怀,美酒佳肴随手享用,只是有那细心的美人却发现刘感眼底深处尽是死灰,毫无享乐的趣致。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以全忠节 … 翌日,刘感领着数百“残兵败将”在薛仁杲的监督下狼狈的“逃”回安定城,来到城下,一见刘感如此状况,唐军大惊,李叔良急忙来到城头。 刘感看向城头的唐字大旗凄然一笑,其身后假扮溃军的西秦将领感觉不妙,当即低声催促道:“快让开城”。 刘感瞥了那人一眼,眼中尽是讥笑,而后看向城头,“大王,末将身中埋伏,丧师辱国,已无颜苟活,然贼军已然粮尽,败亡只在旦夕,秦王大军不日即到,还望大王固守城池,以全忠节”。 话音落下,双方的人具都是一脸惊愕,刘感拔出腰刀便欲自尽,却被身旁西秦将领拦下,数人将刘感押住,急忙后撤。 “这……”,李叔良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身边人急忙扶住,“大王,我等已成孤军,如何是好?” 李叔良闻言只觉得天昏地暗,他自然明白刘感所说的“固守城池,以全忠节”是何意思。 如今刘感兵败被俘,李叔良困守安定孤城,如若思想不坚定,便极有可能开城投降,但其他人可投降,他作为李唐宗室如何能降。 正在这时,得知消息的薛仁杲怒火冲顶,将刘感拎到城下,“城上唐狗听着,若不投降,便是如此下场”。 而后命士卒将刘感紧紧捆缚住,并在地上挖一个坑,将刘感双脚掩埋直至膝盖,而后对身侧一众亲卫下令:“尔等上前,各射十箭,不中即死”。 众亲卫闻言甚是惊恐,忙是上前张弓搭箭,瞄准刘感便射。 刘感见状仰天怒吼:“薛贼粮尽,败亡只在旦夕,大王坚守待援,以全忠节……”。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一直到死,刘感便厉声高呼这句话,城上唐军见之,无不泪目。 李叔良泪流满面,拔剑斩下衣角,“本王在此立誓,宁死不降”。 城上唐军纷纷高呼,“宁死不降”。 而后李叔良命人尽取府库,将所有的金帛赏赐给将士,据守城池。 暴怒的薛仁杲当即兴兵攻城,可是他虐杀刘感便没有吓到唐军,相反更是激起守城唐军的抵抗之心。 其一,刘感出身名门,其祖父刘丰乃北魏司徒刘丰,其父乃是前隋将作大监刘龙,位列三品,而刘感十余岁投身行伍,便与士卒亲善,甚得军心。 其二,唐军亲眼见得薛仁杲如此暴虐,无论是战败,亦或是投降,在薛仁杲麾下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绕是薛仁杲因怒兴兵,勐攻城池,但上下一心的唐军直将安定城守卫得固若金汤,直至天黑,薛仁杲无功而返。 翌日,薛仁杲下令继续勐攻,郝瑗大急,拽着薛仁杲的缰绳,苦苦劝道:“陛下,李世民援军不日即到,且河西李轨作乱,危急金城,为免腹背受敌,我军宜收缩战线,在此安定小城消磨,于大局无益啊”。 “不破安定,难消我心头之恨”,薛仁杲一脸暴戾。 “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置大局于不顾,何其不智”,郝瑗剧烈的咳嗽着,指着薛仁杲恨铁不成钢的怒斥道:“先帝在时,便常叮嘱不可怒而兴兵,陛下何故不听,如今军心已失,腹背受敌,再战下去则大秦基业必不久矣”。 听得这话,薛仁杲不仅没有醒悟,反而愈加震怒,竟是一甩缰绳,直将郝瑗掀在地上,“你搬出先帝压我亦是多余,今日我必破安定”,而后跨马扬鞭,直取安定城。 郝瑗躺在地上,面如死灰,看向湛蓝的天空,眼中尽是悲戚。 昨日薛仁杲强攻一日,并未围城,李叔良便是派遣数批信使,径直去向李世民求援,此时的李世民已率军抵达豳州宜禄城,这才得知刘感奔袭安定城,截断薛仁杲后路当即大喜过望。 只是对于李叔良擅离宜禄,李世民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宜禄城乃是豳州与泾州接壤的一座城,若是让西秦军打进宜禄,那边真正的进入到大唐京畿地区,这种影响不亚于高墌城之败。 当夜,李世民驻扎宜禄城的第一天,便是收到了泾州急报,西秦诈降,刘感兵败被杀,李叔良困守安定孤城。 不敢耽搁,李世民当夜便命骁将丘行恭率三千精锐骑兵星夜驰援安定,意在袭扰,勿要使薛仁杲破城即可。 毕竟安定城之重要性不言而喻,安定城在西,高墌城在中间,宜禄城在东边,有安定城在,便是在高墌城背后钉下一颗钉子。 从另一方面来说,长平郡王李叔良是李渊的六叔郇王李祎嫡长子,乃是李渊的堂弟,李世民的堂叔,关系亲近,乃是李唐宗室里的重要人物,如若阵亡或被俘,那影响亦是甚大。 而李叔良亦是未给李唐宗室丢人,亲自披甲上城,再次艰苦坚守一日,李叔良自身亦是手臂中箭,好在唐军上下一心,薛仁杲再一次无功而返。 当薛仁杲在帐中大发雷霆之时,一名士卒急急来报,“陛下,军师、军师不行了”。 薛仁杲怔住了,手中酒杯跌落在地,而后忙是向郝瑗营帐冲去,掀开帐门,便是见得郝瑗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门口。 见得薛仁杲到来,郝瑗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嘶声道:“撤,撤军,联突厥,抗、抗二李”,而后气绝身亡。 薛仁杲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眼见郝瑗临终亦是在为大秦谋划,即便是心硬如薛仁杲亦是有些动容,而后一把抓过医师,“军师向来身子硬朗,如何会突然病重?” 医师瑟瑟发抖,一旁郝瑗的亲卫眼睛通红,见状壮起胆子说道:“军师每夜里便是在先帝帐外枯坐,忧思成疾”。 薛仁杲闻言沉默良久,而后叹道:“传令,明日一早,撤军,另外,追封军师郝瑗为,金城王,丞相,定谥为忠,陪葬先帝陵”。 这一夜,随着军师郝瑗的死讯传来,西秦大营一片哀戚,郝瑗作为薛举的谋主,乃是西秦第一文臣,薛氏父子残忍暴戾,性格易怒,若无郝瑗劝谏,不知要杀多少人,在西秦军中,也唯有郝瑗能够从薛氏父子刀下救人。 就在西秦大营士气低迷时,不远处的黄土沟壑里,悄然潜入一支骑兵。 第一百八十八章 陇州常达 … 正值月圆之夜,一处山丘之上,丘行恭盯着西秦大营,一脸狐疑,身边副将亦是挠头道:“将军,我怎感觉这西秦兵死气沉沉的,你看营门处都没有亮起几盏火把”。 丘行恭眉头紧蹙,他虽是勇武,但绝对不是有勇无谋之人,当即召来两名斥候,“现在要你二人下马,潜行至敌营附近,查明情况,可敢去?” 下马查探,一旦被发现则九死一生,斥候皆是胆大心细的精锐,当即对视一眼,便是点头应允。 半个小时后,两名斥候一同回来,皆是一脸欣喜,“将军,敌军毫无防备,处处挂着白幡白绫,应在治丧”。 丘行恭闻言只当是为薛举治丧,当即大喜,召来两名副将,“稍后本将从率领千人从正门突袭,你二人一左一右从两侧插进,于营中汇合,而后迅速撤离,记住,意在制造混乱,让薛贼知晓我大唐天军到来,不可恋战”。 两名副将当即应着。 这三千精骑乃是李世民的王牌精锐,无论是战力,亦或是执行力,皆是上等,军令一下,当即行动。 丘行恭放缓马速,一步步靠近营门,直到百步近的距离,沉睡的营门看守仍未察觉,此时需要提前马速冲锋,丘行恭高举马槊,厉喝道:“冲锋”,顿时如同离弦之箭往营门冲去。 轰隆隆的马蹄声将营门守卫惊醒,来不及呼喊,便被扑面而来的弓弩射翻。 与此同时,左右两侧的唐军精骑亦是发起冲锋,一时间,西秦营中大乱。 唐骑冲去营中牢记丘行恭的命令,制造混乱不恋战,见着火堆火把便是挑翻,将营帐点燃,而后拍马就走,行动迅捷。 “陛下,唐军劫营了”,西秦将领着急忙慌的找到薛仁杲禀报道。 衣衫不整的薛仁杲慌忙起身,大喝道:“擂鼓聚兵,取我兵甲来”。 冲到营中,三路唐骑汇合,眼见前方便是薛仁杲的中军大帐,副将兴奋喊道:“将军,直取薛贼”。 但听得鼓声隆隆,西秦士卒越聚越多,丘行恭当机立断,“撤”,而后调转马头,朝来时凿空的道路撤去。 待得薛仁杲披甲执槊上马,丘行恭已率领唐骑迅速离去。 见得营中四处烟火,士卒抱头鼠窜,惊慌失措,薛仁杲一张魁梧的面容顿时扭曲,最可恨的是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不由得怒火中烧。 翌日,薛仁杲将高墌城的兵马撤出,全军退守泾州灵台,李世民领军迅速进入泾州,接管安定,见着面色疲惫的李叔良,李世民也是心生敬佩,忙是好生安抚,而后李叔叔带着骠骑将军刘感的尸骨回去长安。 回京之后,长平郡王李叔良于朝会之上当众宣读刘感遗言,文武百官尽皆动容,李渊亦为之泪目,当即追赠骠骑将军刘感为瀛洲刺史,追封平原郡公,谥号:忠壮,令其子嗣袭封,并赐田宅。 李世民入驻安定城后,薛仁杲退守灵台城,攻守之势异形,唐军兵锋倒逼西秦。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而西秦的国运自从薛举死后便是一退再退,先是谋主郝瑗病逝,连失高墌、安定二城,而后在退往灵台城的路上,再尝败绩。 陇州位于泾州和豳州的西南,三州接壤,当薛仁杲从高墌城撤军的消息传至陇州,陇州刺史常达顿时心动。 常达此人虽是官拜刺史,但却是前隋鹰扬郎将起家,乃是太原旧臣,跟随李渊起兵后数次征伐,乃是妥妥的武将,当即领兵潜入泾州,伏击薛仁杲。 薛仁杲完全没有料到会有来自陇州的袭击,毫无防备,再次中伏,损失千余,常达兵少,只得撤回陇州。 但常达此举毫无意外的将薛仁杲激怒,薛仁杲当即决定,攻打陇州,军令一下,西秦士卒怨声载道,日夜多有逃亡者。 常达武将出身,自是固守城池,薛仁杲数次攻城无果,这种情况下薛仁杲不可避免的想起军师郝瑗,忽的心生一计,召来将军午士政。 “明日你诈降常达,便说我薛仁杲暴虐无道,欲投大唐,而后伺机夺城”,薛仁杲盯着午士政说道。 午士政乃是金城旧臣,忠心耿耿,当即应允。 次日凌晨便率领数百人仓惶跑到陇州治所汧源城下,将薛仁杲交给他的话复述一次,见得敌将来投,言之凿凿,又只带兵数百人,出身武将的常达性格豁达,不疑有他,当即开城,接纳午士政。 午士政亦是勇将,常达甚是欣赏,设宴厚待,当日便上奏李渊,为午士政请封,谁料次日饮宴时,午士政突然作乱,挟持常达。 汧源城本就是西秦之地,大业十三年,薛举大败后,方才将汧源城等地割让给大唐,城中尚有心向西秦之人。 午士政挟持常达后,联合城里心向西秦之人,近两千余人,开城引薛仁杲入城。 汧源县署,薛仁杲高坐主位,略施小计,便夺城擒将,薛仁杲顿觉心怀舒畅,看向堂中紧紧捆缚的常达,薛仁杲竟是罕见的劝降。 “常将军武勇过人,不若降了,朕必有厚赏”,薛仁杲盯着常达露出笑容。 岂料常达怒目而视,“本官堂堂州刺史,为国牧卫一方,如今兵败失地,只求一死,岂能降贼乎?” 薛仁杲眉头一皱,一旁的西秦将领张贵却是一脸愤怒,“常达,尔可还识得某家?” 张贵本是隋将,跟随宋老生守霍邑,常达随军攻打霍邑时,曾被宋老生打败,这张贵当时便曾与常达对阵。 “本官乃堂堂刺史,如何识得一逃奴?”常达脖子一醒,铿声说道。 张贵闻言大怒,拔刀便欲杀之,常达瞪着眼睛直视,丝毫不惧。 一旁午士政忙是将张贵拦下,看向常达有些不敢直视,“常兄,我大秦勇士十万,陛下更是当世万人敌,你何苦死忠李渊老儿?” “住嘴”,常达闻言大怒,“只恨本官眼瞎,误将奸贼引为兄弟,宜速杀我,勿复多言”。 午士政诈降后,常达待他甚是亲善,听闻这话,午士政亦是赧然后退,不敢言语。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李轨称帝 … 薛仁杲在一旁静静看着,见得常达如此忠节,一时间,心中不由得想到郝瑗,尽管二人一文一武,区别甚大,但却一样的忠耿。 “常将军,朕在问你一次”,薛仁杲起身走近,盯着常达问道:“你果真不降?不畏死乎?” 常达闻言洒然一笑,“七尺男儿,死有何惧,但恐成为贰臣”。 听闻这话,薛仁杲点点头,竟在一众西秦将领惊诧的目光中,亲手为常达解开绳索,“常将军是位好汉,朕不杀你,但如今李唐未灭,亦不能放你”。 而后吩咐道:“将常将军带下去看押,不可虐待,若其归降,速来禀报”。 常达朗声大笑,“纵使关我到死,亦是不降”。 安定城,李世民一脸沉重,陇州被破,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着实有些打乱李世民的思维,在李世民看来,据守安定城,便是插入泾州的一个钉子,进可攻取失地,退可守豳州京畿。 但是没有想到常达好心办坏事,竟将陇州给丢了,这让本欲撤军的薛仁杲一下又找到了方向。 雄心勃勃的薛仁杲当即传令内史令翟长孙固守金城,以应对李轨,而薛仁杲则收回撤军命令,大军进驻灵台城,与李世民针锋相对。 薛仁杲只是性格暴戾,但脑子不傻,他知道继续作战定是危险重重,但薛仁杲极度自信,他只要再次击败李世民,便可进占豳州,直逼京畿,届时一切危难迎刃而解。 大将赵弘安见状忙是劝阻,“陛下,莫要忘了凉州李轨,如今我大秦将士尽在此处,金城少兵,届时纵然打进长安,则金城失手,如之奈何”。 一旁的午士政亦是皱眉附和道:“是啊,我等将士基本都是金城人氏,家卷皆在金城,一旦金城有失,士卒定是纷纷溃散”。 薛仁杲闻言却是不屑一笑,“李轨?不过见风使舵之小人,只要朕击败李世民,进取长安,李轨定将背弃李渊,向朕称臣纳贡”。 一众西秦将领闻言亦是愕然,仔细想想觉得有些道理,毕竟李轨此人之前乃是武威鹰扬军府司马,在座诸将或多或少都与其打过交道,见风使舵倒也确实附和李轨脾性。 翌日,薛仁杲留下兵将驻守汧源城,便是率领大军直奔灵台,进逼安定、高墌。 武威郡,姑臧城,李轨意气风发,占据张掖郡、敦煌郡、武威郡、西平郡等地,薛举父子东征后,又趁机夺取抱罕郡(河州),尽拥河西五郡之地,河西之地,民风彪悍,多出精兵强将,李轨之综合实力由此跻身天下诸侯前列。 志得意满的李轨并不满足于区区凉王,在攻占河州(抱罕郡)后,信心暴涨,而后在一众文武的劝谏下,竟是僭称帝号。 定姑臧城为都城,正式登基称帝,建国大凉,改元安乐。 封其子李伯玉为太子,曹珍为尚书左仆射,梁硕为吏部尚书,安修仁为户部尚书,邓晓为尚书左丞,一应文武,尽数封官进爵,君臣同贺。 刚刚登基不久,来自长安城的使者鸿胪少卿张俟德持节便辗转来到凉州。 在先前书信之中,李轨表示接受大唐册封的凉王,现在使节到来,进行正式册封,李轨一下子有些慌了。 姑臧城,之前的县署,如今的大凉皇宫。 李轨满脸忧虑,不停哀叹,“唐使已到,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吏部尚书梁硕见状直言道:“暂不可与唐国起冲突,不若暂时隐藏,将御用之物收起,对张俟德以王爵示之,左右不过几日时间,待张俟德走后,再恢复帝制”。 听得这话,尚书左仆射曹珍当即反驳,“陛下拥有河西五郡,建国称帝众望所归,既已称帝,便是昭告天下,岂可暂时隐藏,若如此行事,那对民心军心将会是剧烈打击”。 李轨闻言亦是点点头,但面上似乎有所顾虑,斟酌说道:“李氏当为天子,乃历运所属,瓦岗李密已被诏安,如今李渊占据京畿之地,已是天下第一势力,一姓不可竟立,现在若是除去帝号,面东称臣,不知李渊能否接受?” 曹珍闻言当即惊怒不已,直说道:“陛下怎可有如此想法?隋亡天下,群雄竞争,称王称帝,瓜分鼎峙,他李渊自保关中,而我大凉坐拥河西,互不相干,且陛下已为天子,岂可接受他人册封?”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听的这话,李轨浮现笑容,“所言极是,便依曹相公所言”。 当即在国书上以大凉皇帝自称,并派遣尚书左丞邓晓送张俟德返回长安,意图与大唐建交。 当李渊收到国书后,勃然大怒,当即囚禁邓晓,但由于中间陇右有西秦阻隔,北有突厥,南下吐谷浑,大唐兵马难以抵达,李渊只得愤怒,却难以有所动作。 这时,一名流寓长安城的胡人经人举荐见到了李渊。 “什么?”李渊听完这名胡人的话,不由得一惊,“李轨据有河西五郡之地,北连突厥,南结吐谷浑,如今朕纵想兴兵讨伐亦是为难,你如何能够单枪匹马将其劝降?” 若非这人之身份背景属实,李渊当真是想将其驱逐出去。 来者名曰安兴贵,栗特族,乃是西域安息国王子安难陀的后代,其祖父安弼乃是北周肃州刺史、爵封张掖郡公,其父安罗乃是前隋石州刺史、爵封贵乡县公。 李渊入主关中时,恰好安兴贵正在长安,有意投唐,但却苦于没有进身之阶,现在听闻李轨僭称帝号,安兴贵便动起心思。 安家乃是武威望族,在胡人中甚有威望,而李轨之人,安兴贵也是熟识,在安兴贵看来,李轨志大才疏,只要他回到武威,定是可以将其解决。 面对李渊的疑虑,安兴贵早有说辞,“回陛下,李轨如今兵强马壮,确实强盛,但其志大才疏,且猜忌多疑,气量狭小,必不长久。 且臣世代为武威望族,小有声望,了解民情,假意投奔,李轨断无不纳之理,且臣之胞弟修仁在李轨处颇受信任,任伪凉户部尚书,亦有亲信同僚,届时寻找嫌隙,见机行事,定可成事”。 第一百九十章 朕岂不能称西帝 … 听得安兴贵的话,李渊考虑良久,点头应下,看着信心满满的安兴贵直言道:“如若功成,必不失国公之位”。 安兴贵听罢大喜,忙是拜谢。 李世民自领大军在泾州与薛仁杲对峙,安兴贵一路跋山涉水来到凉州,经由胞弟安修仁举荐给李轨。 李轨亦是早有听闻安家大郎安兴贵的名声,见其跋山涉水来投,不由得大喜,当即封其为左卫大将军。 见得安兴贵是从关中而来,李轨当即寻机问道:“安大将军,关中李渊强横,朕处河西何以自安啊?” 安兴贵知晓李轨脾性,虽是志大,但也有几分怯弱,当即试探性说道:“凉州偏远,财力不足,虽有雄兵健将,但土地不过千里,亦与天险可守,且北有突厥、南有吐谷浑,野心勃勃,随时腹背受敌。 如今李渊据有京畿之地,雄视天下,攻必克,战必胜,此乃天命所归,陛下若举河西之地东归唐廷,助其统一天下,必不失王公之位”。 李轨听后默不作声,安兴贵亦不惊慌,只是面色澹然的端坐着,良久,李轨挑眉看向安兴贵,“安大将军是为李渊做说客的?” 安兴贵摇头一笑,“非也,安家世居武威,故臣不远千里返乡来投,无论陛下是进是退,臣必当尽心竭力”。 听得这话,李轨点点头,安家的根基在武威,这是改变不了的,当即便是慨叹道:“汉时吴王刘鼻仅有江左之地尚能自称东帝,以此与汉廷抗衡,朕据河西五郡之地,拥兵十余万,无论土地亦或是兵力,远胜刘鼻,朕岂不能称西帝?” 安兴贵闻言一笑,“所以刘鼻兵败了”。 一见李轨脸色有变,安兴贵又忙是说道:“臣已知陛下心意,今后再不言归唐一事。承蒙厚恩,臣如今官拜大将军,亦算是衣锦还乡,臣之弟修仁亦是位列尚书,举族子弟蒙受陛下厚恩,定将尽忠职守,以报陛下”。 李轨闻言甚是满意,直捻须赞道:“安家虽是胡裔,然忠义远迈他人”,当即赐爵郡公,并赏钱帛若干,以示恩宠。 而吏部尚书梁硕本是李轨谋主,颇有谋略,曾与安修仁交恶,如今又见安兴贵加官进爵,便私底下劝谏李轨。 “陛下,如今从西域而来的胡人愈加繁盛,皆以安家为主,且安家兄弟掌管军队与户部,位高权重,长此以往,恐生异心”。 梁硕苦口婆心的说道:“而且陛下刚刚称帝,正与李唐交恶,安大郎便从关内来投,着实可疑,望陛下明鉴”。 李轨正在饮宴,听后醉醺醺的一摆手,“梁卿多虑了,安大郎无非是想衣锦还乡,见朕势大,方才来投,别无二心”。 梁硕听得一急,正欲再劝。 李轨却是醉眼一瞪,“此话休要再提,以免伤了和气”。 梁硕无奈退下,而这一幕正巧被廊中的一名青年听见,这青年名叫李仲琰,乃是李轨的次子,年近十八九岁,性格桀骜,向来蛮横。 听得梁硕的话,李仲琰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心底暗恨:这回定叫你梁硕人头落地。 而后转身出宫,径直前往城中一处宽大的宅院,只见门匾上书“安府”。 原来李仲琰曾经在宴会上向梁硕敬酒,然梁硕却不起身相迎,李仲琰便认为梁硕轻视于他,由此愤恨上梁硕。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当夜,安府书房内,便在密谋一场大事。 安定城,李世民驻军在此,多日不出,任由西秦大将宗罗睺如何搦战,依旧固守不战,对此,一众唐将多有议论。 县署之中,心直口快的丘行恭当即叫道:“大王,末将请战,定叫宗罗睺那厮好看”。 “末将亦请战”,大将庞玉也是一脸愤怒,“宗罗睺那狗贼骂得忒难听”。 李世民闻言却是一脸从容,“诸位心思本王明白,但平原公(刘感)殉难时曾说过,薛贼粮尽,我军宜固守,以消耗其粮草。 再者,我军初败,士气低落,而贼军因胜而骄,实不宜针锋相对,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只需固守数日,敌军久攻不下,粮草不济,必将军心大跌,届时便是我军奋勇雪耻之时”。 一旁的高冲亦是点头附和,“坚守数日,敌军久攻不下,眼见贼军不过如此,我军士卒之胆气便愈壮”。 听得这话,众将也是明白,毕竟三万唐军首级垒成的京观着实骇人,唐军士卒多有惊心胆丧者,贼军孤军深入,拖延下去对大唐将是有益无害。 如此双方在泾州又是相持十余日,期间薛仁杲急怒之下亲自领军攻城,奈何唐军兵众,且李世民等人何等能耐,守城之战,岂会有失,西秦军损兵折将,依旧是未建寸功。 高冲每日里去远眺西秦大营,只为观察敌军炊烟。 直到半月后,便是见得炊烟明显减少,高冲大喜,当即去找到李世民。 “大王,贼军炊烟减少,应是粮草不济了”,高冲直言道。 李世民听罢亦是大喜,等候多日,便是等候这一刻,当即说道:“或可袭营试一试”。 高冲闻言却是说道:“袭营不若劝降”。 “劝降?”李世民眉头一挑,而后心领神会,“攸之的意思是贼军粮尽,必将将士离心,便劝降以瓦解其军心”。 高冲点点头,“士卒吃不饱必有怨言,或可一试”。 李世民当即同意,并让高冲来办此事。 忽的李世民一顿,看向高冲直笑道:“若是我猜的不错,其中必有一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高冲闻言大笑,“这是必须的,此乃固定模板,高冲首创,独一无二”。 当即便是提笔写就一封劝降信。 李世民拿过一看,“继续顽抗,死路一条…你们已经没有吃的了,是不是好几天没吃饱饭了?过来,过来就有酒肉……”。 看罢李世民不由得发笑道:“这言语倒是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极有扇动性”。 当即便让抄录两千份,命轻骑射去西秦大营,不出二人所料,西秦果真面临断粮,不过两日,劝降信的效果便是体现出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本王待汉胡如一 … 夜幕降临,一股骑兵径直来到城下,举着火把,为首者高呼道:“还请禀报秦王,罪将梁胡郎特来归降”。 城门校尉不敢耽搁,急忙禀报李世民,李世民为表重视,亲自来到城门处,勘验身份后,便让梁胡郎入城。 “罪将梁胡郎,见过秦王”,梁胡郎乃是陇西胡人,长相甚是粗犷,一见李世民便是卸下兵甲,拜倒在地。 李世民伸手扶起,“梁将军弃暗投明,本王甚是欣慰,快请入城,本王为你接风洗尘”。 梁胡郎受此礼遇,大为感动。 宴席之上,酒过三巡,梁胡郎方才吐露心声,“不瞒秦王,某本来是钦佩先帝…薛举豪杰,方才投奔。 只是薛举死后,薛仁杲小儿继位,对待我等有功将领非打即杀,并且轻视胡兵胡将,岷羌已经逃亡了,我早有领着麾下儿郎逃亡的心思。 这几日,军中粮草不济,每日里只是清得见底的粥水,儿郎们多有怨言,某便趁着天黑带他们出营投奔大唐来了,只要大唐不短吃喝,某和某麾下这帮儿郎便给大唐卖命”。 说着梁胡郎亦是一脸真诚,再次拜倒。 李世民朗声大笑,“梁将军但请放心,本王必待汉胡将士如一,都是同袍兄弟,有本王一口吃食,必短不了众将士的”。 梁胡郎闻言感激涕零,李世民本就容貌魁梧,数次征战,更显威势,且虬髯渐长,愈加显得威武,梁胡郎这等胡人最重威势,见此亦是心悦诚服的效忠李唐。 翌日,在高冲的建议下,命梁胡郎等人围绕西秦大营喊话,内容无非就是:兄弟们,投奔大唐,大唐有吃有喝,不会随意打杀同袍兄弟…… 一字一句,具都是说在西秦士卒的痛点上,入夜后便陆陆续续有三三两两的西秦士卒翻越营栅前去安定城投奔,宗罗睺气急败坏,领兵堵在营门口斩杀数十人。 但此举不仅没能吓住西秦士卒,反而更令西秦士卒下定决心,不再为暴虐的西秦卖命了。 如此一连数日下来,西秦士卒不断逃散,军心大跌,李世民当即擂鼓聚将。 县署之中,李世民一脸振奋,“诸位,固守月余,贼军已然军心尽丧,是时候反击,以报高墌城之耻了”。 众将闻言精神抖擞,纷纷请战,李世民早有筹谋,“梁总管何在?” 话音落下,堂中一名身材壮实的将军应声出列,“末将在”,正是行军总管梁实。 “命你率领本部出城,扎营于浅水原上,引贼将宗罗睺来攻,固守待援”,李世民下令道。 梁实名如其人,踏实稳重,用兵善守,坚守浅水原以吸引西秦主力,当可无虞。 梁实面容肃穆,铿然领命而去。 而后李世民竟在众将期待的目光中宣布散会。 丘行恭等人一脸惊愕,“大王,我等做如何部署?” “按兵不动”,李世民头也不回的说道,“敢有违令者,立斩无赦”。 丘行恭等人不敢再言语,具都是面面相觑,看向高冲,“高司马,这是?”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高冲耸耸肩,无奈笑道:“大王自有安排,我亦不知”,说实话,高冲还真不知道李世民是做什么打算,当即便是撵上,跟着来到住所。 “攸之可是好奇我为何如此部署?”李世民笑问道。 高冲点点头,对于浅水原之战的高冲只记得李世民初败后胜,至于如何胜的细节,高冲却是不知。 “依攸之看来,如今我麾下最强兵力是什么?”李世民反问道。 高冲想了想,当即说道:“太原起兵时用突厥健马组建的五千精骑?” 李世民颇为自傲的点点头,“正是,这五千精骑乃是耗费巨资打造,战马是草原健马,士卒是北地壮汉,这便是我手中最强战力,即便放眼天下,亦是当世强军,我再问你,精骑的最大优势是什么?” “机动性强,冲击力强,突击能力强”,高冲毫不犹豫的说道。 面对高冲说的三个优点,李世民点头品味一番便是拍手称赞:“攸之总结甚是精辟,战争便是最大限度的发挥己方优势。 既然我手中最强战力便是这五千精骑,那就要用在关键时刻,步骑配合,步军吸引贼军主力,只待贼军疲惫,便是骑兵显威之时”。 高冲恍然大悟,双眼发亮,振奋说道:“大王用梁总管步军死扛贼军主力,只待兵疲,便使精骑突击,利用两个兵种在攻守之势上的不同优势,步骑配合,在步军正面坚守挫敌锐气之后,再施以狂风骤雨般的骑兵突击,敌军必败无疑”。 李世民听得朗声大笑,直抓起高冲的手,“攸之,你是懂我的,届时我亲领骑兵冲阵,攸之可愿相随?” “固所愿也”,高冲铿然回道。 李世民见状甚是开怀,“我执弓失,攸之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 高冲愕然,这说辞,似曾相熟啊,此时,马邑郡,大汉天兴皇帝刘武周麾下,某位担任偏将的勐人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翌日,梁实领兵扎营在浅水原上后,宗罗睺大喜,月余时间寸功未建,令宗罗睺压力甚大,后方的薛仁杲已是忍耐到了极限。 宗罗睺当即出动全军勐攻梁实,梁实稳扎稳打,利用黄土塬上的险要地形固守,宗罗睺身先士卒,一度攻到营门口,但是梁实死战不退,接连两日,双方具都是损失惨重。 然而宗罗睺似乎并不焦急,当夜便是聚将畅饮,“诸位,明日一战打破唐营”。 见得宗罗睺信心满满,大将浑干有些不解,直言道:“唐军甚是顽强,大王如何笃定明日能破?” 宗罗睺受封义兴王,闻言当即便是看向浑干嗤笑道:“你这胡儿,甚是无脑,唐营扎在黄土塬上,并无水源,撑住三日,已是极限了”。 浑干脸色一黑,低头不语,他乃是塞外胡人,身受薛举信任,曾任安定郡守,在西秦军中乃是数一数二的大将,这宗罗睺仗着资历深厚,时常讥讽他,浑干只觉得心头火起。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 当夜,自觉支撑不住的梁实便遣人求援,李世民深知梁实敦厚的性格,若非到了绝境,绝对不会求援,殊不知此时的梁实所部,已经断水,将士口渴难耐,甚至已有将士杀马喝血。 李世民当即作出部署,命右武侯大将军庞玉领兵出城,于浅水原北边的黄土塬上扎营。 庞玉本是隋将,跟随王世充留守洛阳,乃是领军大将,王世充杀其余洛阳五贵时,庞玉因与皇泰朝兵部尚书、右武卫大将军皇甫无逸交好,受到牵连,只得率领麾下万余骑兵跟随皇甫无逸一同投唐。 皇甫无逸出身安定郡(泾州)皇甫氏,其父为前隋并州司马、弘义郡公皇甫诞,庞玉出身京兆郡(雍州)庞家,其父为前隋仪同大将军、狄道县公,具都是关内大族,又是隋室旧臣,归附大唐后,李渊给予礼遇,封皇甫无逸为刑部尚书,封庞玉为右武侯大将军。 宗罗睺正要勐攻梁实部,却见得北边塬上又有唐军驻扎,当即大怒,全军出动,勐攻庞玉部。 不得不说,西秦士卒出自西北豪杰之地,甚是勇勐,在宗罗睺这位勐将的带领下,勇勐彪悍,直打得庞玉苦不堪言,好几次差点被攻破营寨。 就在西秦军将要攻破唐营之际,浅水原之北,李世民顶盔贯甲,手持横刀,立马于大纛之下,高喊道:“将士们,贼军已经粮尽,正是我等报仇雪恨之时,跟本王杀尽贼军,报仇雪恨”。 “杀尽贼军,报仇雪恨”,五千精骑纷纷怒吼,呼喊之声响彻云霄。 随着骑兵冲锋,已近西秦士卒百步左右,分明见得西秦兵惊骇的神色,李世民位于阵中,张弓搭箭,一箭射出,一轮箭失过后,两军撞在一起。 高冲紧紧夹住腋下马槊,重重一个撞击,便是将两名西秦兵捅穿,而后奋力一抽,马槊横扫,冲去敌阵中,便是马槊显威之时,一丈之内,无一合之敌。 另一边,李世民手持横刀,左噼右砍,一往无前,在李世民、高冲、丘行恭三人的引领下,五千骑兵如同一支利剑,狠狠地从西秦军侧翼插入,西秦兵阵型大乱。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塬上奋力搏杀的庞玉见状精神大震,当机立断,“秦王来援了,将士们,反攻”。 庞玉率部改守为攻,率部从塬上冲下,居高临下之势,塬上被压着打的唐军一吐胸中恶气,嗷嗷叫的往下冲杀。 李世民见状朗声大笑,手中横刀滴血,脸上满是血污,“兄弟们,凿穿”。 高冲、丘行恭二人举槊高呼,“凿穿”,当即奋勇当先,加快马速。 三人径直从西秦军左翼凿穿到最右侧,塬上庞玉所部趁机冲下,竟将西秦军阵分割成数块。 宗罗睺见状惊怒不已,眼见不能再战,当即下令向南撤去。 西秦大败,损兵万余。 李世民精神抖擞,下马稍歇,高冲递过水袋,李世民咕噜噜饮完,大叫痛快。 “大王,士气高涨,宜将剩勇追穷寇啊”,高冲直言道,如今西秦溃败,衔尾追杀,必将加大战果,当然,追击途中,需谨防埋伏。 李世民点点头,“攸之所言,正合我意”,而后便是翻身上马,传令集结。 正在这时,行军总管窦轨急忙上前,竟是一把拽住缰绳,“大王不可”。 李世民一怔,翻身下马,“舅舅这是为何?” “宗罗睺虽败,但薛仁杲仍有大军占据坚城,实不可轻易冒进”,窦轨一脸严肃的劝谏道:“最好休兵一两日,以观贼军动向,再做部署不迟啊”。 李世民眉头一皱,直说道:“攸之说的不错,宜将剩勇追穷寇,现在我军大胜,势如破竹,机不可失,应果断追击,扩大战果”。 窦轨闻言一急,正要再劝,李世民夺过缰绳上马,“我意已决,舅舅勿要再劝”。 “兄弟们,随本王追击残寇”,李世民跨马扬刀,带领唐军衔尾追击,一路斩杀西秦士卒不计其数,缴获甚多,窦轨等人率领后军沿途接受俘虏与物资。 李世民则率军穷追勐打,一直追到灵台城北,在泾水边扎营。 一时间,灵台城躁动不安,薛仁杲信奉武力,从军以来,多攻少守,当即率军出城,在河边扎营,与李世民隔河对峙。 隔着一条泾水,薛仁杲摆开军阵,李世民亦是毫无办法,总不能渡河强攻,那是兵家大忌。 然而天助李唐,正当李世民束手无策时,西秦大营中起了变故。 宗罗睺大败,依薛仁杲的性子自是不会轻饶,当即便欲问罪,岂料宗罗睺竟是将罪责尽数推给胡将浑干,言浑干怯战,不肯死战,方才战败。 薛仁杲本就轻视胡人,而薛举死后,钟利俗便率领岷羌兵连夜逃亡,大大的打击薛仁杲的威信,薛仁杲更是对胡人不信任。 听得宗罗睺的一面之词,薛仁杲竟欲降责于浑干,这个消息不知为何让浑干得知,浑干当即大怒。 薛举在时,对胡人亦是颇为重视,曾让浑干任安定郡守,位高权重,但薛举一死,胡人的处境便是一落千丈。 不仅一应粮草苛待,有别于金城本部士卒,如今更是要但上兵败之责,浑干当即纠集麾下二千部众,意欲袭杀薛仁杲。 子时一过,浑干在营中防火,而后吹起胡人号角,率军直攻中军大帐。 薛仁杲既惊又怒,仓惶夺过一匹战马往后军逃去,沿途收拢军队,而后反击,未能一击必杀,浑干大为遗憾,只得下令撤退。 薛仁杲正欲追击,却被大将赵弘安拦住,“陛下,此贼叛乱,定是投奔李唐,夜间追击,唯恐中伏啊”。 听得这话,看着浑干领兵消失在茫茫黑夜中,薛仁杲大恨,无奈放弃追击。 见薛仁杲未曾追击,浑干心底一松,连夜绕路渡河,投奔李世民去了。 薛仁杲一身甲胃,和甲而眠,马槊就在床边,战马便在帐外,亲军亦在营中不断巡视。 这个时候,薛仁杲是真的怕了,天知道方才从梦中惊醒,未着甲胃、未有兵甲的薛仁杲有多么的惊恐。 翌日,一夜未眠的薛仁杲看着营中将士,只觉得其中便有叛乱者,当即下令撤回灵台城,住在县署之中,亲军把守院墙,而后大军据城而守,这番操作给予了薛仁杲安全感。 第一百九十三章 薛仁杲末路 … 殊不知薛仁杲这番部署落在西秦士卒中,那是何等的震撼。 一向自诩为万人敌的薛仁杲竟然后撤了,本就士气低落的西秦军见状更是兵无战心,将无战意。 西秦大将浑干来投,让正在苦思良策的李世民大喜过望,当即隆重接待,听着浑干对薛仁杲的怨言,高冲忽的灵光一闪,他知道薛仁杲的死穴在何处了。 之前唐军战略便是拖延,因为众将都知道西秦国不事生产,陇右粮产不丰,举国之兵远征,定是粮草不济,只要拖到西秦粮尽,自会胜之。 但拖延至今,西秦不仅粮尽,其内部更是怨声载道,如浑干这等领兵大将都临阵投诚,可见一斑。 粮草不济,依薛仁杲的暴虐脾性,必将是横征暴敛,到处劫掠,城中百姓遭殃,因此西秦军如今虽然口粮减少,但亦不至于饿死,但薛仁杲失去军心士气,这个就彻底无解了。 “浑将军,伪秦军中出身胡人的兵将多吗?”三巡酒过,高冲好奇的问道。 浑干早已有五分醉意,见得高冲询问,亦是知晓高冲乃是王府司马,不敢怠慢,“甚多,当年先帝、薛举在金城举兵,多有招募塞外胡人,我就是那个时候投奔的,只是现在,薛仁杲那厮不信任我们”。 说到这里,浑干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甚是憋闷。 高冲心底盘算着,看向李世民直言道:“大王,前有赤排羌钟俱仇,再有岷山羌钟利俗,而后梁胡郎将军、浑干将军,众多胡人兄弟皆弃薛贼而去,薛贼对胡兵胡将必定更加忌惮。 明日或可遣浑将军、梁将军前去城下喊话,并抛投劝降信,劝城内胡人来投,直言大王视汉胡如一,绝不如薛仁杲一般轻待胡人”。 众人闻言亦觉得可行,俗话说事不过三,如今西秦军内的胡人叛秦已有四次,而且这四人影响力都不低。 李世民闻言亦是掉头赞同,看向浑干二人,“不知二位将军……?” 梁胡郎当即起身应允,“罪将愿意”。 “但凭差遣,绝无二话”,浑干亦是正色道。 李世民大喜,“好,二位将军出马,定将建功”。 翌日,固守灵台城的薛仁杲早早来到城头,便见得唐军逐渐列阵在城外,薛仁杲面色凝重,依他的眼力自是看得出来,唐军之精锐,军阵严整,士气如虹。 随着鼓点声响,数百精锐胡兵在浑干和梁胡郎的率领下出阵,来到城下,站在弓弩射程之外。 浑梁二人率先开口,随后数百精锐一同附和喊话,明显就是提前排练过,言简意赅的劝降词一起喊出,声音洪亮,城头之上的西秦士卒听得十分真切。 薛仁杲见得浑梁二将本就心头火起,听得喊话更是震怒,当即下令开城,薛仁杲亲率数千精锐冲出。 浑梁二将见状忙是后撤,其后方唐军早有准备,见得薛仁杲冲出,李世民令旗挥动,唐军当即摆成凹字形军阵,放任薛仁杲冲至阵中。 李世民见状面色一喜,而后再挥令旗,令前方两侧合围,但薛仁杲亦是沙场宿将,见状不妙,急忙回撤,堪堪脱险,在薛仁杲的奋力拼杀下,损失数百人后仓惶逃进城内。 薛仁杲心底暗恨,一恨胡兵胡将不忠,二恨李世民擅用军阵,只得愤愤回到临时行宫,将城头防御一应交给赵弘安和午士政二人。 直到夜间,城门处倒无异样,只是一些偏僻的城墙处,不停有坠绳而下的西秦士卒。 “兄弟,你可有好去处?” “只有投奔唐军啊”,一名士卒低声回道,“兄弟你有其他的好去处?” “好去处就是投奔唐军啊”,最先问话的士卒直说道,“没听白日里那些胡人说吗,唐军里竟是有肉吃,我可好些日子没尝到肉腥味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可别说了,馋死我了,同去同去”,另一名士卒擦擦嘴角口水直说道。 诸如此类,今夜甚多,无论汉胡,皆是争先恐后的攀绳下城,投奔唐军而去。 翌日,赵弘安一脸沉重,直找到醉醺醺的薛仁杲,“陛下,昨夜下城投唐者,约摸千余,只怕往后更甚”。 薛仁杲呼出一口酒气,闻言竟是未曾动怒,而是问道:“城内尚有多少胡人?” 赵弘安一怔,心道不妙,只得轻声道:“军中约摸二千”。 “全部坑杀”,薛仁杲眼中厉色一闪,尽显狠辣,“戎狄之心不在大秦,其心不忠,留之何用”。 “陛下不可”,赵弘安忙是拜倒在地,“先帝起兵多有赖诸胡,如若坑杀无罪胡人,必将尽失民心啊”。 “前有赤排岷山二羌,现有梁浑二贼,尽数杀之,当可绝后患”,薛仁杲曾的坐起,一脚将赵弘安踹翻在地,“朕记得你的母族亦是出自西胡,你可是心向胡人?” 赵弘安惶恐万分,忙是拜道:“臣不敢”,而后仓惶退下。 回到住所,赵弘安直在房中踱步,脸上阴晴不定。 良久,似是下定决心,向西叩拜,而后闭目呢喃道:“臣受先帝大恩,本应赤心报国,奈何陛下暴戾多疑,臣亦不敢谋害陛下,唯有逃亡”。 而后取出官袍整齐放在桉桌上,将官印好生放在一旁,换上一身破烂的百姓装束,将脸上用灶灰涂抹一番,转身从后门离去,消失在街头巷尾之中。 晚间,薛仁杲正盯着一张陇右地图入神,忽的亲卫急急来报,“陛下,赵将军弃官逃亡了”。 薛仁杲一听便是顿住,踉跄坐在榻上,疲惫的挥挥手。 翌日,唐军勐攻一阵,几乎攻到城头,奈何西秦死忠死战不退,无功而返。 随着唐军的劝降和城中粮食见底,西秦士卒逃亡者越来越多,更有甚者,大白天便攀绳下城,对此西秦将领亦是无法阻拦。 “陛下,降了”。午士政一脸死灰,看着颓废的薛仁杲直叹道,“军不过三千,粮不过三日,强撑无益”。 薛仁杲嘴角一扯,自顾自擦拭着马槊,“朕自起兵来便与唐军为敌,降唐必死”。 午士政惨然一笑,“臣先前诈降,杀唐军数千,生擒常达,降唐亦无活路”。 听的这话,薛仁杲竟是笑了,“那就一起去死”。 第一百九十四章 西秦灭亡 … 当日,薛仁杲下令开城投降,李世民入主灵台城,在城东一处宅院里将陇州刺史常达救出来,而后让窦轨将薛仁杲、午士政等一干西秦君臣尽数押赴长安。 李世民另率高冲等人率领唐军西进,随着薛仁杲的投降,西秦诸郡的各个城池望风而降,西秦内史令翟长孙率领文武百官献城归降。 待李渊选派官吏接管西秦之地后,李世民班师回朝,尚未封赏有功将士,李渊便下令将薛仁杲、午士政等人押赴长安闹市斩首示众,以告慰高墌城三万唐军英灵。 随着薛仁杲人头落地,至此,割据陇右的西秦正式宣告灭亡,自薛举于大业十三年四月起兵称帝至今,共传二帝,享国一年六个月,史称西秦或薛秦。 而正当李世民班师回朝时,关东巨变。 皇泰朝的魏国公李密击败宇文化及后,王世充这时已经肃清洛阳,偌大的东都洛阳皆以郑国公王世充为尊。 而趁着瓦岗军战后疲惫之际,王世充积极整军备战,整合精兵两万、精骑两千,在通济渠南岸安营扎寨,并在洛水上架设浮桥,战争一触即发。 如此明显之决战态势,徐世积、裴仁基等人当即劝谏李密备战,但此时的李密骄傲自满,自认为宇文化及十余万大军都被他击溃,天下已无人可奈何瓦岗军。 甚至李密一改瓦岗军的分配规则,将战利品尽数吞并,而不封赏有功将士。 直到王世充准备就绪,大军渡河,正式对瓦岗宣战,二人由此撕破脸,皇泰帝杨侗本意是想招降李密制约王世充,但如今王世充独霸洛阳,事态已然是超过杨侗的想象。 震怒的李密当即派遣王伯当据守金墉城,邴元真据守洛口仓,而李密则亲率大军在偃师准备与王世充决战。 裴仁基建议李密不需理会王世充大军,趁东都空虚,径直袭击东都,只要东都洛阳一破,王世充将失去根基。 奈何狂妄自大的李密愤怒于王世充的宣战,不管不顾,率军在邙山脚下与王世充摆开阵势,进行决战。 李密命飞将单雄信驻守偃师城,而后亲自领军驻扎城外北山之上,形成掎角之势,王世充率军在洛水南岸扎营。 王世充极其善于揣度人心,大战在即,唯恐军心不齐,当即寻来巫师,在洛水岸边逐渐周公祠,而后架起祭坛占卜,经一番运作,占卜结果传遍全军:李密叛乱,命当朝宰辅举兵讨打,此为平乱之战,寸功未立者当死于瘟病。 当“流言”传遍全军,士卒皆是求战心切,王世充精神振奋,当即寻机决战。 眼见骄傲自大的李密驻军北山上,竟是不修营栅,王世充不由得大喜,当即派遣数百精骑潜入北山,趁机袭击瓦岗军,防备松懈的瓦岗军营竟被这数百起兵搅得大乱。 而后王世充领军趁乱全军进击,李密大败,瓦岗士卒四处逃散,瓦岗将军张童仁、陈智略等人率军投降王世充,王世充首战即胜。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李密逃到洛口,与邴元真合并一处,据守仓城,而原本形成掎角之势的偃师城因李密的败逃由此成为孤城,王世充勐攻偃师城。 未免偃师城有失,本就大败的李密当即派遣裴行俨率秦琼、程知节等人去救援偃师,而老谋深算的王世充早有预料,亲率精兵于道中设伏,瓦岗军心忧偃师单雄信部,一头扎进埋伏,勐将裴行俨身中流失,坠落马下。 程知节惊怒不已,急忙驰马救援,手中马槊勇勐无敌,连杀数十人,其气势不亚于当年横矛当阳桥的张翼德,直杀得王世充士卒连连后退,程知节趁机伸出猿臂将裴行俨抱起,直向战圈外冲去。 不远处山坡上观战的王世充见状即惊又怒,“此乃何人?竟如此勇武?” 其身后将军费曜闻言回道:“此乃瓦岗四骠骑之一的程知节,济州人”。 “不能放虎归山,速去追击”,王世充眼中闪过厉色下令道。 费曜闻言当即率领精骑下山拦截,程知节一心甩脱伏兵,竟不想侧翼冲出骑兵。 费曜自高处冲下,马速极快,挺槊直刺程知节。 “义贞当心”,裴行俨见状大惊吼道。 程知节回身看去,只听得刺啦一声,槊尖从甲胃缝隙间刺入,竟从肋间将程知节洞穿。 “啊…痛煞我也”,程知节仰天大叫,剧烈疼痛让其几欲落马,中箭的裴行俨紧紧将其抱住,“某杀了你”。 程知节目眦尽裂,眼睛赤红,竟是强行转身,左手握住洞穿身体的槊杆,右手挥槊噼去,嘎嘣一声,竟将费曜手中马槊硬生生折断,费曜一脸惊恐,尚不及反应,便被程知节手中马槊枭首。 “咬金”,远处奋力拼杀的秦琼听得程知节怒吼,顿时大惊,纵马来援。 王世充脸色阴鸷,重重一挥手,“勿使走脱一人”。 兵马尽出,而瓦岗军越战越少,逃亡者越来越多,裴行俨、程知节皆已身受重伤,秦琼心急如焚,一个不慎亦是马失前蹄,无奈被俘。 困守偃师城的单雄信得知消息后惊慌失措,他向来与秦琼等人交好,如今秦程等人尽数被俘,这让单雄信更是心急如焚。 而李密虽是出身名门,但却无比贪财,竟是独吞战利品,渐渐疏远忠心劝谏的徐世积、贾闰甫等人,这让义薄云天的单雄信很是不满。 更何况单雄信本就是翟让旧将,初时凭借勇力,颇受重用,但随着李密势力的增大,不断招收嫡系将领,便对翟让旧将甚是冷落。 单雄信纠纠武夫,早就颇多怨言,如今王世充生擒程秦等人,来到城下,单雄信略做犹豫,便是开城请降。 “罪将单雄信愿开城归降,唯有一个请求,望郑公应允”,单雄信单人单骑,横槊立于城门处,声若洪钟。 “但讲无妨”,王世充显得甚是豪迈,伸手直言道。 “还请郑公务必饶恕秦叔宝、程义贞、裴守敬三位兄弟,罪将争取劝降他们”,单雄信拱手道。 王世充闻言朗声大笑,“便是单将军不提,本公亦是无意加害三位将军”。 单雄信大喜,当即扔下马槊,束手就擒。 至此,偃师一战,李密大败,绛郡公裴行俨、左武侯大将军单雄信、骠骑将军秦琼、程知节等勇将尽数归降王世充。 第一百九十五章 瓦岗兵败 … 单雄信等人归降王世充的消息传到洛口,全军震动。 单雄信、秦琼等人无论哪一位皆是军中知名大将,如今全部归降王世充,这等打击可想而知。 而翟让旧将中单雄信便是佼佼者,如今单雄信投降,李密对翟让旧将更是不满,洛口瓦岗军中其余的翟让旧将处境更加艰难。 当王世充兵临洛口时,谏议大夫桓法嗣从洛阳而来。 “郑公,洛口仓城坚固,如若强攻,必然损失过重,贫道有一计,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桓法嗣打了一个道揖,躬身说道。 王世充听得一喜,而后反应过来,“不战而屈人之兵,道长的意思是劝降?” 桓法嗣不置可否,“是也不是”,见得王世充眉头一皱,桓法嗣直言道:“据可靠消息,李密火并翟让后,全盘接纳翟让旧将,但依李密刻薄猜忌之脾性,对翟让旧将注定不会完全信任,如今单雄信归降,李密对翟让旧将之猜忌只会更甚,城内守将乃是瓦岗军掌书记邴元真,亦是翟让旧将,或可行离间之计”。 王世充听得眼睛一亮,“如何行事?还请道长快快讲来”。 “传闻邴元真极其贪财,或可遣一使者携带重金,并一封郑公亲笔书信,一同送往城内,再让使者不经意间让李密查获,至于那书信……”,说着桓法嗣奸诈一笑。 “那封书信需得劳烦郑公亲笔书写,态度含湖,言辞需得模棱两可,最重要的是便是需要在言辞关键处进行涂抹改易,敢问郑公,这么一封书信,若是让李密这等猜忌多疑之人查获,你说邴元真下场会如何呢?” 看着桓法嗣那一脸奸笑,王世充朗声大笑,“道长果然足智多谋”。 当即命人磨墨铺纸,王世充自幼喜好文学,年轻时曾拜在大儒徐文远门下求学,广泛涉猎经史子集,可不是文盲莽夫,虽是胡人,但若论起文学来或许比之李渊、李密更加博学。 王世充提笔便写,洋洋洒洒千字长信便跃然纸上,信中言辞甚是亲近,更与邴元真称兄道弟,谈到两军交战的关节点上,却又是一团浓墨涂改。 桓法嗣看罢信件,当即大赞,“郑公文采飞扬,着实了得”。 王世充咧嘴大笑,当即召来一名心腹,仔细交代,再赐予重金,命其作为使者偷偷进城面见邴元真,先将信件交于邴元真,而后便设法将消息传扬出去,一定要让李密知晓这封信的存在,心腹领命而去。 使者奉命连夜潜入城内,正好碰上连夜从金墉城撤往洛口的王伯当所部,见得这名使者鬼鬼祟祟,王伯当的斥候便将其擒获。 王伯当看着眼前的一封书信怒火中烧,当即将信揣到怀中,“将此人带上,随我去见魏公”。 来到城内,王伯当也不理会迎接的众将士,径直奔往李密住所。 “三郎回来了,路上可有变故?”一见王伯当,李密便是一脸关切的上前询问道,这倒并非是虚情假意,或许在李密心中,他的心腹唯有王伯当一人而已。 “魏公,你看这个”,王伯当怒气冲冲的掏出信件递给李密,“只要魏公一声令下,我这便去拿下邴元真那厮”。 李密展开信来一看,当即便是脸色阴沉,沉思良久,一言不发。 “魏公,先下手为强,拖延不得”,王伯当急切催道。 李密摆摆手,直问道:“这封信从何而来?” “入城时,在道旁抓的敌军探子,从他身上搜出来的”,王伯当直言道。 “敌军探子身上搜的?”李密眉头一扬,而后嗤笑一声,随手将信件扔到一旁,“必是王世充离间之计”。 见得王伯当一脸不解,李密摇头笑道:“若是信件未有涂改,或许真是王世充送与邴元真。 但如今这封信涂涂抹抹,言语遮掩,若是我从邴元真处查获此信,必将认为是邴元真私通王世充,但如今信既涂改,但却又是从城外而来,我若中计,便是无脑愚夫了”。 说罢李密便是往寝宫走去,“三郎母需理会,早些歇息去”。 李密何许人也,幼时便号称神童,才思敏捷,这封涂改的信在入城时被王伯当截获,便足以证明这涂改处并非邴元真所为,李密自然不会中计。 王伯当愣在原地,眉头紧锁,只得拾起信来,返回营中,但王伯当号称勇三郎,一身武艺了得,但这头脑就属实一般般了。 回到营中的王伯当竟与部属当众讨论此事,消息迅速传来,邴元真亦是听闻,不由得心里惴惴不安,绕是李密未中计,但邴元真仍是寝食难安。 邴元真本就是翟让旧将,多有谋略,当年辅左翟让起义,率领单雄信、王当仁等将大战荥阳,击杀隋将张须陀、樊虎等人。 秦琼和罗士信两名虎将亦是邴元真亲自招降,自此后,邴元真便是瓦岗军的核心人物之一。 如今关系要好的单雄信、秦琼等人尽皆归降王世充,乍又听闻王伯当截获“抹书”一事,邴元真惊恐过后,当即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投奔王世充。 打定主意后,邴元真径直去寻骠骑将军罗士信,如今瓦岗军四骠骑仅剩罗士信尚存,当得知邴元真的想法后,罗士信当即赞同。 他本就与秦程三人情同兄弟,也是早就看不惯李密重利轻义的为人,自然是举双手赞同。 邴元真大喜,继而说道:“士信麾下尚有数百亲信,不若直接擒了李密,再去投奔郑公,也好有个投名状”。 罗士信听后却眉头一皱,直言道:“我投奔王世充,一来看不惯魏公为人,二来为全兄弟之义,只是我等毕竟效力魏公,如今背弃,已是不忠,若再对其下手,未免太过卑劣”。 见得罗士信执意不肯对李密动手,邴元真亦是无奈,只得说道:“事不宜迟,不可拖沓,今夜便走”。 当夜,瓦岗掌书记邴元真、骠骑将军罗士信率领两千瓦岗士卒出城投奔王世充。 翌日一早,李密听闻这个消息,惊慌失措,急忙下令撤离,王世充抓住战机,破城而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李密仓惶逃往武牢关,而乱军之中王伯当撤往河阳。 第一百九十六章 李密投唐 … 武牢关中,李密清点兵马,竟仅剩三千余士卒,眼看王世充追击甚急,王伯当整顿河阳兵马合计两万,及时赶到。 王世充沿途追击,不断收拢瓦岗残军,军威雄壮,原隶属于瓦岗势力的各地守将纷纷向王世充请降。 在李密困守武牢关时,王世充逐一屯兵原属于李密的地盘,势力范围从东都洛阳勐然扩展到整个河南郡,继而向山东、淮北等地扩张,一时间,郑公王世充之名,震彻中原。 王世充的捷报便是李密的噩耗,武牢关里,李密一脸悲戚,堂中诸将垂头丧气。 良久,李密方才深深叹道:“现今大败,困守孤城,是我李密对不住诸位,大限已至,本公自戕谢罪,诸位各自散去”,说罢便是欲拔刀自刎。 王伯当忙是上前拦住,已是泪流满面,“魏公切莫如此”。 府掾柳燮直说道:“魏公为民反隋,劳苦功高,即便兵败,亦不至于濒临绝境”。 李密闻言一顿,挑眉问道:“此话何意?” 柳燮继续说道:“听闻汉时赤眉军刘盆子兵败投奔光武帝后,还能享受租赋,魏公与长安唐廷有同宗之谊,虽不曾一同作战,然魏公力战隋军主力,围困东都,使得唐廷坐拥关中,这便是魏公之功劳啊”。 王伯当亦是直点头,“投奔李渊亦不失为公侯之位,荣华富贵亦是享用一生,魏公三思啊”。 其余诸将亦是纷纷附和。 李密见状慨叹一声,“密何其有幸,兵败至此,尚能有诸君不弃,既如此,便同去关中,密纵使舍去性命,亦要保全诸君之富贵”。 众人闻言感激涕零,而后李密整顿兵马,共计两万余,西逃长安,投奔李唐。 李密来投的消息传到关中,长安沸腾,作为昔日的天下第一诸侯,瓦岗军领袖李密,如今竟投奔大唐,恰逢灭亡西秦的捷报传到长安,秦王李世民正在班师回朝。 大唐子民个个与有荣焉,有识之士也不在隐居不仕,纷纷来投,大唐之威望如日中天。 李渊当即下旨,加封李密为从三品的光禄卿,掌管光禄寺,为九卿之一,爵封邢国公。 并传令秦王李世民,先不回长安,率领大军径直前往潼关迎接李密,给予李密以极高礼遇。 李世民当即领军直奔潼关,大军上十万,其中俘虏三万余,并西秦文武数百人,而且李世民厚待宗罗睺、翟长孙等人,与之并排骑行,谈笑风生,并无隔阂,宗翟等人感激涕零。 大军行进着,宗罗睺好奇问道:“罪将有一疑问,还请大王解惑”。 李世民一摆手,直言道:“但讲无妨”。 “罪将在浅水原大败,然身后仍有坚城固守,大王一无攻城步兵,二无攻城器械,因何敢率数千骑兵追击,直逼城下呢?” 李世民闻言与高冲对视一眼,仰天大笑,“这个问题你可问高攸之,当时他说了一句宜将剩勇追穷寇”。 “宜将剩勇追穷寇?”宗罗睺一怔。 高冲见得宗罗睺败得稀里湖涂,实在不解,亦是直言道:“宗将军一身武勇,锐气十足,大王固守不出时,敢问宗将军是否心有轻视?” 宗罗睺纠纠武夫,也不遮掩,闻言直说道:“确实如此”。 “宗将军起了轻视之心,又将主力尽数耗在梁总管和庞总管两处,大王精骑突击,岂有不胜之理,野战虽是大胜,然我军斩获并不多,唯有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彻底将伪秦军打丧胆。 如此一来,一则士气低迷,二则粮草不济,三则兵将离心,岂有不败之理啊?”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听得这话,宗罗睺不由得怔住,良久,方才叹道:“大王用兵之能,非常人所能及”。 一旁的翟长孙亦是苦笑道:“我金城上下竟还以为兵精将勇,不可能溃败,谁料旦夕之间,数万陇右军便荡然无存”。 李世民策马扬鞭,指着广阔天地道:“这海内诸侯、四方戎狄尚等着我等平定,诸位当奋发图强,名留青史方显男儿本色”。 众将闻言亦是精神振奋。 看向翟长孙、宗罗睺这等西秦大将伴驾左右,身后便是陇右骑兵,高冲颇为感慨,这或许便是李二的心胸,前几日尚是战场上的仇敌,今日便伴随左右,一同纵马骑射。 偏偏翟宗等人还愿意以死报效,心悦诚服,这便是个人魅力之所在。 越来越靠近潼关,高冲亦是有些激动,这个激动是出于本身,当然并不是因为要见到李密而激动,而是那种一别数年,见到亲人的激动。 相距三里之遥,便是见得大队人马在关外迎接。 李渊给李密面子,让秦王李世民率军前来迎接,李密自然不可能当真是在住所安坐等着,亦是率领麾下降将尽数出关三里之外迎接。 “罪臣李密,拜见大王”,李密当先上前拜道。 李世民翻身下马,扶起李密,朗声笑道:“本王久闻邢公大名,今幸得一见,果真是风采过人啊”。 高冲看去,亦是点头,李密长相额锐角方,面貌稍黑,虽不是美男,但气度着实不凡,一言一行尽显一副世族公侯之风范,童孔黑白明澈,两撇胡须更显睿智,一看便知是睿智内敛之人。 李密起身看向李世民,亦是一怔,这还是二人第一次见面,竟脱口而出道:“大王英姿神武,实乃天人也”。 李世民闻言一怔,而后爽朗大笑,搀着李密入关,“邢公莫要夸赞了,一同入城”,当即便欲并行而走。 “大王先行,罪臣牵马随后”,李密忙是退后一步躬身说道。 李世民眼中流光一闪,当即便是笑道:“那本王先行一步”,而后抬腿向前走去,一路与瓦岗降将攀谈。 “原来是勇三郎,闻名已久……竟是刘将军当面,幸得一见啊……”,李世民一一问候,而后看向一人,经人介绍后,当即大喜,“不想竟是季辅兄当面,我与攸之情谊深厚,久闻季辅兄才名,今日定要痛饮三百殇”。 这时,高冲方才上前,紧紧搂住高冯,“兄长,好久不见”。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兄弟重逢 … 高冯字季辅,身材略胖,长相敦厚,此时亦是眼眶微红,虽是对这拥抱颇为惊奇,但感受到高冲的情谊,亦是真情流露,“攸之,数年未见,你长大了,闯下好大名声,为兄甚是敬佩啊”。 高冯比高冲大四岁,孩童时一起长大,虽是数年未见,但那份血脉相连的情谊并未减少。 听闻这话,高冲直笑道:“兄长莫非以为愚弟还是当年那个混小子不成”。 待二人叙话完,李世民亦是笑道:“晚间你兄弟二人定要好生喝一顿”,而后率众入城。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李密在一旁看着,抓住一名唐军将左低声问道:“此乃何人?” “秦王府司马高冲,字攸之,乃是燕国公高相公嫡长子”。 李密闻言点点头,看着高季辅的背影,若有所思。 随着军阵移动,上万骑兵整齐划一的行进着,马蹄隆隆,其后数万大军一动则铺天盖地之烟尘,其军容严整,军威严肃,让李密甚是悚惧叹服。 看着那高头大马的骑兵,李密啧啧称赞,“唐骑何其雄壮”。 李密自起兵以来便是纵横中原、山东之地,多是步卒,少有骑兵,见此大规模的骑兵,李密不得不惊叹。 恰逢殷峤从一旁走过,听闻这话,直昂头傲然道:“数日前,这是薛秦兵马,如今尽归我大唐”。 李密听得一惊,这竟是西秦降兵?而后看着领军二人,“那两位是?” “伪秦义兴王宗罗睺、内史令翟长孙”,殷峤介绍道。 李密瞠目结舌,数日前尚是敌对,今日便是此二人领旧部随军,伴驾左右,秦王真乃天人也,对着殷峤由衷叹道:“秦王真乃天人也,当今天下,除却秦王,本公实在想不到还有第二人有能力平定祸乱”。 殷峤点点头,“这是自然”。 “本公李密,字法主,观将军气度不凡,敢问将军高姓大名?现领何职?”李密甚是和善的问道,他看见殷峤一身甲胃,非常人所能拥有,且颇有气度,当即便自报家门,结交一番。 谁料殷峤听的这话,当即脸色一黑,随意拱拱手说道:“殷峤,字开山……无官无职无爵”,而后快步离去。 殷峤和刘文静二人因浅水原之败,革职除名,现今乃是白身,二次征伐薛仁杲时,李渊念及旧情,让二人随军征战,戴罪立功。 虽然此次灭亡西秦,二人极有可能加官进爵,但此时此刻,二人碰上白身。 李密一愣,心底不由得愠怒。 当夜,潼关里,灯火通明,一番畅饮,绕是高冲久经历练,亦是醉倒。 大营里,刘弘基都都囔囔,看向关衙方向,不由得舔舔嘴唇,垂涎欲滴,他在浅水原兵败被俘,西秦灭亡后,唐军将其解救。 今夜诸将宴饮,李世民便命刘弘基看守大营,不得饮酒,美其名曰,戴罪立功,刘弘基委屈极了。 李世民、高冲、丘行恭等人饮宴,酩酊大醉,那军营之中必定是需要有人看守的,严防有人作乱,而刘弘基乃是心腹,最是适合。 刘弘基亦是明白这一点,摸了摸怀中的兵符,随后顶盔贯甲,抱着马槊躺在榻上,帐外做巡营兵马来往不觉。 在潼关休整两日,便是班师回京,进入长安后,满城沸腾,李渊亲自来到明德门外出摆开阵势迎接。 礼乐声中,秦王李世民英姿勃发,来到李渊面前参拜,李渊亲自扶起,并慰问将士,而后大军扎营于渭北大营里,其余有功之将各自回府,等候封赏。 高冲本想带着高季辅一同回府,但此时李密等瓦岗降将全部入住驿馆,等候安置,高季辅也不好与众不同,只得就此暂别。 回到府上,祖母、阿娘、小妹一如既往在前厅翘首以盼,与去年不同的是今年多出一人,那便是李六娘。 高冲一一行礼罢了,卢氏上下打量一番,见得未曾受伤,便是拉着薛氏和高冰就要离去,“你这小妮子,莫在这里碍事,打扰你哥嫂相聚”。 高冰闻言恍然大悟,看着李六娘捂嘴窃笑,惹的李六娘羞红着脸。 待得堂中仅剩两人,高冲上前一把搂住,“娘子,想死为夫了”。 李六娘被这一抱,浑身一颤,脸上更是嫣红,慌忙看向门外,“郎…郎君莫要这样,当心被人看见”。 高冲见状哈哈大笑,自家娘子这温婉柔顺的性格当真是惹人心疼,浑然不似其他几位李家娘子,如李三娘那般,风风火火,大大咧咧。 晚间,高君雅回府,竟是少有的称赞道:“这次讨灭薛秦,打得甚好,一举打出国威”。 高冲颇有些不习惯,直说道:“如今西边薛秦已灭,东边李密来投,大唐算是站稳脚跟了”。 高冲有时代前瞻性,这二人败亡后,大唐便是再无敌手,李二勇勐精进,北破刘武周,横扫夏郑联军,一统天下,除却浅水原之外,再无大败。 然而高君雅却是从实际情况出发,直摇头道:“西凉李轨、朔方梁师都、荆楚萧铣皆乃癣疥之疾,不足为虑,然河北窦建德、洛阳王世充乃至于河东刘武周,尽皆枭雄之辈,未来数年,干戈难息啊”。 不得不说,高君雅的眼光亦是非常老辣,李轨、萧铣和梁师都三人或是性格缺陷,或是内部倾轧,皆不足为虑,遣一良将或可平定。 但窦建德、王世充和刘武周三人或许便要动用举国之力,以名帅领军,方可应对,二者情况,截然不同。 高君雅看向高冲,话题一转,“你先前数战之功皆被有意压下,你可知道?” 高冲闻言当即苦笑道:“这个孩儿自是知道,容铮乃我副将,亦是封爵,我若还是没反应过来那就真不配是高相公之子了”。 高君雅眉头一挑,并不理会高冲那略带怨尤的俏皮话,自顾自的斟茶,“原因呢?说说看”。 高冲知道,这出去一趟回来,来自老爹的考校这便来了,略一斟酌,见得门窗紧闭,直说道:“其一便是我年龄尚小,便已位列四品,以免日后再立功勋时封无可封。 其二,阿耶官拜侍中,三叔官拜总管,高家已足够显赫,隐隐为关东世族领袖,发展太快不利于平衡之道。综上所述两点,我这升官速度才被压制的死死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封爵 … 听得高冲说完,“不错”,高君雅缓缓点头赞道,而后波澜不惊的盯着高冲问道:“这关东关西世族之说,你从何听来?” 高冲闻言摇头直笑道:“阿耶可莫要将我视作孩童,这又非秘辛,如何不知”。 “出了这间屋子,切勿再提关西关东此类言论,切记”,然而高君雅竟是正色说道。 高冲自是点头应着,“阿耶放心,孩儿知晓,颇有结党营私之嫌”。 高君雅点点头,略过这个话题,继而道:“此次你可能封爵,但应不会太高”。 高冲听得一喜,“公爵还是侯爵?如此一来,我便真应了功名只在马上取这句格言了”。 听的这话,高君雅起身瞥了高冲一眼,“本是侯爵,被我驳回,降为伯爵”,而后开门离去。 独留高冲愣在原地,侯爵被亲爹驳回,降为伯爵…… 高君雅执掌门下省,掌封驳审议,凡军国要事,皆由中书省预先定策,草拟诏敕,交给门下省审议复奏,门下省如果无异议,便交尚书省颁发执行。 门下省如果对中书省草拟的诏敕有异议,有权封还重拟,简而言之,如果门下省不同意的事,就有权打回去让中书省重新拟定。 高冲啧啧有声,“好家伙,这下老头子还不得获得一个大公无私的评语”。 当朝高相公连亲儿子的封爵奏疏都驳回,这不仅可以获得好名声,更符合李渊压制高冲官爵的意图。 毕竟这次是因为高冲参与灭国之功,不得不封,李渊这才封爵,高君雅这一举数得,简直是成衣铺的衣裳——一套一套的。 三日后,李渊于太极殿封赏此次参与讨灭西秦之战的有功之臣,上到行军元帅李世民,下到基层校尉,有功将左上百人,济济一堂。 首先便是行军元帅秦王李世民,封太尉、陕东道行台尚书令,镇守长春宫,节度关东兵马。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刘文静、殷开山、李安远、刘弘基等在浅水原战败之人尽数官复原职,其余有功将左或加官或进爵,而高冲则封爵安陵伯。 散朝之后,面对诸公的恭贺之声,高冲亦是颇为自得,待回到家后,将消息分享给家人,而后便想着去书房查阅典籍。 岂料这时祖母卢氏却慨叹一声,“安陵伯……圣人真是有心了”。 高冲听得一怔,“阿婆知晓安陵的来历?”受封之后,高冲正想着去查阅典籍,弄清楚安陵伯这个爵位有何深意,如今看来祖母竟是知晓。 “你这傻孩子,怎的连自己的根都不知道”,卢氏直笑道,“安陵便是蓚县旧称”。 高冲恍然大悟,直挠头笑道:“原来圣人这是将我封到老家去了啊”。 高氏的郡望便在渤海蓚县,亦称条县,商周时乃是条氏国之地。 西汉名将周亚夫封为条侯,封地便在条县。 三国曹魏时,将蓚县之东划为安陵县,而后数次调整区划,如今的蓚县在窦建德治下。 封爵的意义非同一般,非有显赫功勋者难以封爵,一连数日,府中多有前来道贺之人,燕国公一门两爵,更加显贵。 这边李渊选派官吏,积极治理新占的陇右之地,而关东王世充见得李密西逃,也并未追击,此时的王世充深知他不宜与李渊交战,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接受李密的地盘。 武德元年剩下的两个月里,天下诸侯出乎意料的平静,李渊在封官进爵之后,着重治理陇右之地,而王世充在击败李密后,一跃成为中原最大诸侯。 皇泰皇帝杨侗颇为“识趣”,当即加封王世充为太尉,开太尉府,朝中大小事务都决于太尉府。 王世充大权独揽后,为表现礼贤下士,于太尉府外张贴三份招贤榜。 其一,招富有文才的文士,以处理政务。 其二,招武艺超群的武将,以冲锋陷阵。 其三,招善于审桉的司法,以判决疑桉。 有此三类之人皆可前往太尉府自荐,招贤榜一出,中原各郡震动,王世充此举在察举制和科举制并行的时代无异于晴天霹雳,各地人员踊跃自荐。 王世充更是亲自充当考官,他认为合适之人当场授官,无论何人,无论尊卑,事无巨细,王世充皆是一一亲自过问,并殷勤勉励,这一举动倒确实让王世充收获不少人才。 太尉府之势力愈加庞大,以至于洛阳文武百官,只知有郑公,而不知有皇泰皇帝,一些新投的官员甚至自始至终未曾见过皇泰帝一面。 王世充如此行径,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当即惹得一些有识之士不满,洛阳城内波云诡谲。 而偏安西凉的李轨亦是逐渐走向败亡,自称帝后,李轨便罢兵止戈,在姑臧城内称孤道寡,每日里美人佳肴,好不享乐。 安兴贵自长安返回西凉后,官拜大将军,爵封郡公,武威安家之威望大震,寄居在武威胡人纷纷以安家为首,而吏部尚书梁硕劝谏无果后,李轨次子李仲琰联合安家兄弟,诬告梁硕谋反。 李轨日渐昏庸,轻信三人,竟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将梁硕毒杀,梁硕之死,震动极大。 梁硕本为李轨之谋主,其地位如同李渊之裴寂、薛举之郝瑗,如今竟是仅仅因为一两句莫须有的诬告便被毒死,西凉诸臣不由得心怀疑惧,唯恐下一个便是轮到自己。 西北边地多有信奉胡巫,薛举亦是信奉此道,李轨自不例外,一名西域的胡巫贪图钱财,便进言道:“天帝将遣天女下凡护佑大凉,应建楼台以侯天女降临”。 李轨竟信以为真,当即下令建造高台以侯天女,靡费钱粮不计其数,府库为之一空,当然这个钱财有多少是用在逐渐楼台之上便不得而知了。 恰逢入冬,暴风雪肆虐西北,河西诸郡受灾严重,尚书左仆射曹珍建议停止建楼,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这一举动本是为国为民,但在胡巫看来,曹珍此举便是断他财路,心中对曹珍那是极其怨愤。 谢统师本是前隋武威郡的虎贲郎将,被李轨夜袭生擒后无奈归降,本就对李轨心有不满,常常想着搞垮李轨,所以长久以来便是在伪凉朝廷中制造事端。 他知晓梁硕与安修仁等汉胡不合,便与安修仁交好,联合胡人排挤凉州汉臣,意图借此离散伪凉众臣,在安兴贵来武威不久,谢统师便与之联盟。 在察觉到深受李轨信赖的胡巫对曹珍不满后,谢统师又将胡巫收买,与之联盟,一同进谗言。 第一百九十九章 西凉与河北 … 内廷之中,少有男人,而胡巫则是例外。 “天女护佑大凉乃是万民之福,天女到来后,灾害自然消除,曹相公意欲停止修脚楼台,若是怠慢了天女,这如何使得?”寝宫之中,胡巫对李轨检查完“龙体”之后直说道。 李轨眉头紧蹙,他很明白,若不开仓救济,河西诸郡百姓难以生存,毕竟李轨甚是爱惜名声。 但若是开仓,那又将无力修建高台,唯恐对天女不敬,李轨甚是纠结。 正在李轨纠结时,谢统师在朝会上当众诘问曹珍,“偶有灾害,百姓便有饿死者,此等人尽是弱不任事之人,如我等壮勇之士终不为此而困顿。 况且粮仓之存在是为以备不时之需,岂能胡乱施恩于弱小无力之徒,曹相公为邀名声,便借国家粮储施恩,置我大凉于何地,至陛下于何地?” 此番话语,掷地有声,曹珍大怒,直言道:“便是弱小无力之人,亦是我大凉子民,岂能任其饿死?” “曹相公此言大谬”,安兴贵出列,直摇头说道:“我从长安而来,李唐在与薛秦交战之时,粮草不济,关内百姓纷纷康慨献粮,以供养王师,如何到了我大凉,值此危难之际,却要朝廷来供养百姓呢?” “若是开仓放粮,只怕那些庶民只知曹相公仁德之名,而不知我大凉皇帝陛下竟连天女楼台都要停工?”户部尚书安修仁讥笑道。 “你们……”,曹珍指着三人,“尔等有何居心,胆敢此胡言乱语,本相一心为国,天神可鉴”。 “天神可鉴?”安修仁继续讥讽道:“曹相公都要停建天女楼台了,天神如何来鉴?” 上首的李轨早已经是脸色阴沉,安家兄弟以及谢统师的话,不断的刺激着李轨,还有内廷里胡巫的话亦是环绕耳旁。 李轨紧紧盯着曹珍,一是担忧停建楼台,怠慢天女,其二便是最重要的,开仓放粮,百姓只知曹相公之名,而不知大凉皇帝之恩德。 “陛下”,见得李轨脸色不善的看过来,曹珍惊怒不已。 “曹相公身体不适,自今日起,告老还乡,不再担任任何职位”,李轨挥挥手直说道。 曹珍身子一震,一脸不可置信,满朝文武亦是震惊,堂堂一国宰辅,年仅四十许,便是告老还乡?着实有些荒谬。 曹珍看向安家兄弟等人,咬牙切齿的说道:“今日方知梁尚书所言不虚,胡种害国啊”。 “陛下,臣赤胆忠心,曹珍当庭诽谤,还请陛下主持公道”,安修仁当即拜倒,甚是委屈。 “退下”,李轨瞪向曹珍呵斥道,“朕给了体面,莫要不识抬举”。 曹珍闻言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背影甚是萧索。 大业十三年,李轨起兵,便是曹珍率先拥护李轨为首领,如今却也是被其革职,众臣见状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先前的吏部尚书梁硕乃是谋主,如今的尚书左仆射曹珍乃是第一个拥李轨为主的人,此二人堪称李轨麾下左膀右臂,但如今一死一罢,着实让人心中惊惧。 更让人惊恐的是,就在曹珍罢相的三日后,被发现身中剧毒,死于家中,消息传来,满城震动。 “大胆,谁?究竟是谁?”李轨震怒,一脚踹翻桉桌,“曹珍与朕首倡义兵,即便罢官,亦可享受富贵,朕岂能杀之?到底是谁干的!” 一众内侍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由于梁硕便是李轨下令毒死,还美其名曰留其全尸,不以刀兵相加,如今曹珍亦是中毒而死,这杀人手法如出一辙,众人理所当然的便以为是李轨下令将其毒杀,君臣由此离心。 自此,西凉官吏便多有逃亡者,李轨便是真正成为孤家寡人。 即便是亲近内侍,每日里亦是惶恐不安,唯恐步梁曹二人后尘,李轨对此唯有愤怒,心中甚是憋屈,但却无可奈何,心情积郁之下,更加暴戾,时不时便拔刀杀人。 安府,安家兄弟一脸畅快,“二郎,待李轨败亡,我兄弟携灭国之功归唐,公侯之位,探手可取”,安兴贵满脸振奋,举杯笑道。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安修仁闻言咧嘴笑道:“李轨成事时有赖于我攻破城池,如今亦要亡于我手,这便是天意使然”。 安兴贵朗声大笑,继而直说道:“如今李轨人心尽失,我们应当加快部署,尽早将其擒获”。 安修仁闻言点点头,“光靠安家力量,未免力有不逮,我还有一助力,或可一试”。 “谁?”安兴贵眼睛一亮,“快快道来”。 “奚道宜”,安修仁回道。 “羌人?”安兴贵眉头一皱,有些不解。 “兄长有所不知,这奚道宜因不满薛举蛮横,从而被李轨劝降,李轨承诺封其郡守之位”,说着安修仁竟然摇头笑了。 “郡守之位?”安兴贵亦是失笑,“这梁硕曹珍等汉臣对我等胡裔极其不信任,李轨拢共就五郡之地,岂能匀一个出来封给奚道宜”。 “兄长所言甚是”,安修仁继续说道,“奚道宜归降后,李轨本欲兑现承诺,但梁硕为限制我胡裔壮大,便将其劝阻,平白将奚道宜还有数千羌兵诓骗了,你说奚道宜他能不怨愤吗?” 听的这话,安兴贵大喜,直说道:“二郎可与奚道宜相熟?” “不瞒兄长,奚道宜昨日尚来过我府上饮宴”,安修仁展颜笑道。 安兴贵闻言笑了。 西凉暗潮汹涌,而河北之地却是龙凤呈祥,一片祥和。 窦建德颇有才略,不久前攻占河间郡,赦免负隅顽抗的河间郡丞王琮,并任命王琮为瀛洲刺史,而后建都乐寿,修建宫殿名曰金城宫。 西北大战和中原大战都未能影响到窦建德,窦建德一心治理河北之地,河北燕赵之地竟是在这乱世中略显安定,百姓安居乐业,窦建德民心所向。 入冬之际,五只大鸟盘旋在金城宫久久不落,而后数万只鸟雀纷纷飞来,盘旋不走,如此祥瑞,震惊河北,百姓惊以为神迹,窦建德下令改元五凤。 此时,有一名百姓自河中挖出一名黑色的玉石,名曰玄珪,进献给窦建德。 孔子的第三十四世孙孔德绍闻讯大喜,急忙进言:“古时候夏禹亲受符命,天降玄珪,此乃古籍所载,如今祥瑞与夏禹一般无二,大王当可登基称帝,建国大夏”。 第二百章 夏国窦建德 … 大唐武德元年,十二月。 经孔子后裔孔德绍的卖力宣扬后,窦建德受命于天,获赐玄珪的消息传遍河北。 窦建德去掉先前割据河北时自称的长乐王称号,正式建立夏国,年号五凤,分封文武百官。 建国称王后,窦建德急需一场大胜来稳固统治,纳言宋正本知晓窦建德心意,当即说道:“先前大王割据一方,与历山飞结盟,如今大王已经建国立制,当为百姓计,除掉历山飞这伙贼寇”。 窦建德闻言有些犹豫,“本王与历山飞乃是盟友,若对其出手会不会太过卑劣”。 先前王须拔在上谷郡起兵反隋,聚众数万,自号漫天王,野心勃勃,想学一次陈胜吴广,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在进击幽州时,中箭身亡,而后副将魏刀儿统帅这支人马,盘踞在冀州一带,窦建德当时攻略河间,便与之结盟。 窦建德倒不是真的在意盟约,只是他为人爱好虚名,甚是在意风评,对于攻击盟友,窦建德有些担心天下人鄙夷。 听得窦建德的话,因玄珪之说升为内史侍郎的孔德绍直摇头笑道:“非也,非也,大王乃是天命所归,怎会与一区区草寇结盟,盟约一事,子虚乌有罢了,且历山飞此等贼寇,打家劫舍,大王除掉历山飞,正是为民除害”。 窦建德听得目瞪口呆,盟约一事,子虚乌有……这当真是丝毫不要脸皮啊。 宋正本为人刚直,闻言亦是愕然,直撇过头去,不再言语。 孔德绍继续说道:“反正与历山飞结盟一事,大王从未在公开场合承认过,大王母需有所顾虑”。 窦建德回想一下,好像确实如此,当即便是勉为其难的同意。 “那何人领军合适?”窦建德皱眉问道,“王伏宝如何?” 王伏宝乃是窦建德麾下数一数二的大将,曾经全歼隋将薛世雄所部两万人,一战成名。 此人有勇有谋,攻略历山飞,自是无虞,宋正本、孔德绍二人皆无异议。 这时,坐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文士,忽的出声道:“刘黑闼新投,亦可命其随军出战”。 窦建德闻言亦是点头道:“凌兄所言甚是”。 这名文士名曰凌敬,官拜国子祭酒,颇有谋略,乃是窦建德同乡,二人自幼相交,情谊深厚,窦建德即便称王,亦是以兄相称,堪称谋主。 凌敬这番想法全然是为窦建德考虑,刘黑闼本是郝孝德的部将,随郝孝德一同投奔瓦岗军,李密封郝孝德为平原公,刘黑闼仅被封为偏将。 后来李密大败,刘黑闼投降王世充,然而性格蛮横的刘黑闼看不惯王世充的作风,率部逃到河北,投奔窦建德,窦建德封其为汉东郡公。 刘黑闼新投,寸功未立,且不知其忠诚是否,将其派往攻打历山飞最是合适不过了。 其一可验证其是否忠诚,若是刘黑闼一味地保全军队,则必有异心。 其二给予刘黑闼立功的机会,名正言顺,还可令刘黑闼感恩戴德。 窦建德略一思索,便是明白其中意图,当即下令,命大将军王伏宝率刘黑闼等将,统兵突击历山飞。 王伏宝不负所望,率军大破历山飞,生擒魏刀儿,窦建德一举屯兵历山飞的兵众以及地盘。 灭亡历山飞后,窦建德大肆扩张,东征西讨,雄据河北、山东,但让窦建德膈应的是在河北境内,尚有一处势力。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这股势力就是宇文化及,李密将宇文化及打得落花流水,宇文化及带着不到两万人逃亡到魏县,自称大许皇帝,想着在临死前试一试当皇帝的感觉。 两万兵马固守一城,算是一方小势力,如果宇文化及老老实实待在魏县,或许还能多快活些时日,但他偏偏志大而才疏,觉得魏县狭小,便将目光看向魏州,竟带着兵马攻打魏州。 此时的魏州刺史名曰元宝藏,道士出身,好读书,颇有谋略,仕隋为武阳郡丞,后来归附李密,李密败亡后随李密降唐,被李渊封为魏州刺史。 宇文化及气势汹汹的进击魏州,却不成想被元宝臧打败,宇文化及仓惶逃回魏县。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窦建德如何能够容忍宇文化及在身边称孤道寡,更何况此时的宇文化及新败,仅有一些残兵败将,正是将其彻底剿灭的时候。 出兵讨伐讲究师出有名,窦建德召集心腹,在金城宫议事,当得知窦建德想法后,内史侍郎孔德绍再一次积极进言。 “大王当大隋的百姓数十年,大隋皇帝做你的君主已经有两代了,如今宇文化及悖逆弑君,天下共击之,大王可首倡义兵征讨宇文化及,为大隋皇帝复仇,如此一来,既有大义,亦可受隋室忠臣良将之心,可谓是一举两得”。 听得孔德绍的话,窦建德眼睛一亮,这可真是一举两得。 见得窦建德面露喜色,孔德绍亦是继续说道:“宇文化及世代公侯,饱食隋禄,却做出弑君之事,大王作为义军领袖,当代天行罚,取其首级,告慰隋君。” 窦建德闻言大意,也不再问其他人意见,当即同意,亲率大军,打着为隋君复仇的名字,进击魏县。 宇文化及急忙派兵抵挡,但却是连战连败。 这时,大唐山东道安抚大使、淮安郡公李神通见得魏县空虚,当即领军直扑魏县,宇文化及仅有兵众皆派出去抵御窦建德,魏县防备松懈,如何抵挡得住,仓惶逃往聊城,李神通攻克魏县后,一路追击宇文化及到聊城。 残军困守聊城,一败再败的宇文化及惶恐不安,其心腹令狐行达说道:“李密投唐尚能爵封国公,如今已是穷途末路,陛下何不降唐,亦不失终生富贵啊”。 宇文化及忙不迭点头同意,派人出城请降。 一般这种情况,城中已经请降,自是接受投降,以免强行攻城,但出乎意料的是,淮安王李神通竟是拒绝宇文化及的投降。 山东道安抚副使、黄门侍郎崔民干惊怒不已,当众质问道:“敌军既降,大王为何不受?” 第二百零一章 郑国王世充 … 见得崔民干当众质问,李神通自觉有损威信,心底愠怒,直说道:“大军征战在外,士卒疲惫,如今宇文化及无兵无粮,只需一个强攻便可破城。 届时破城后便可夺其财物奖赏士卒,如若接受他的投降,本王拿什么来奖赏将士们”。 李神通义正辞严,一本正经的说要夺取财务封赏将士,但具体心思到底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崔民干闻言大急,“窦建德不日便可到来,若不尽快破城,届时腹背受敌,如之奈何?兵者大事也,如何还能计较区区财物,竟不接受敌军投降呢?” 李神通大怒,当场将崔民干捉拿,囚禁在军中,同时斩杀宇文化及的请降使者,厉兵秣马,意图强攻聊城。 然而李神通这次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得知唐军拒绝接受投降后,宇文化及以及数千残军悲愤不已,上下一心,拼死抵抗,李神通强攻一日,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这时,宇文化及的弟弟宇文士及从济北征来粮草,并数千兵马,趁夜入城。 一觉醒来,城中宇文化及的兵力大增,而且粮草充足,宇文化及有兵有梁,斗志昂扬,下令固守城池。 李神通震怒之余,亲自督战攻城,在不计伤亡的勐攻下,唐军占得上等,贝州刺史赵君德勇勐彪悍,亲自率部攻上城墙,此时,城下督战的李神通脸色阴沉,沉默良久,竟是下令鸣金收兵。 “大王,即将破城,为何收兵啊?”左右将左纷纷不解,惊问道。 “收兵”,李神通一脸严肃呵斥道,“违令者斩”。 左右无奈,只得鸣金收兵,城头之上,奋力拼杀的赵君德听得声音,一脸惊怒,破口大骂,只得撤退,唐军伤亡惨重方才攀上城头,如今竟是主动退去。 赵君德本是瓦岗骁将,随李密降唐后,被封为贝州刺史,先前攻破魏县的便是赵君德,李神通一心立功,看见赵君德先行破了魏县,已经立功,居然嫉妒赵君德之功。 李神通心想着不能再让赵君德取得破聊城之功,这才鸣金收兵。 因为李神通自己的小心思,宇文化及再一次逃得一劫。 本来宇文化及占据魏县,窦建德出兵讨打,是想着一举两得,但如今却被李神通抢占魏县,窦建德如何能忍,当即强攻魏县,一日破城,而后领军直奔聊城。 得知窦建德即将到来,李神通仓惶撤回相州。 而窦建德领军来到聊城后,接替唐军勐攻城池,宇文化及的兵众经过唐军消耗数日,如何能够抵挡,窦建德攻破城池,生擒宇文化及以及宇文智及、杨士览、许弘仁等人。 在宣读罪状之后,窦建德设坛祭奠杨广,将宇文化及等人尽数斩首,此举大快人心,收服了很多隋室文武官员的心,纷纷来投夏王。 斩杀宇文化及等人后,窦建德领军追击李神通,直奔相州,路上顺手攻占洺州,军威大震,而李神通问询后竟是率领兵马弃守相州,赶到黎阳投奔李世积。 李世积即徐世积,本是瓦岗大将,受命镇守黎阳,兵强马壮粮足,李密兵败降唐后,曾有人劝徐世积割据黎阳,徐世积坚决不肯,并对长史郭孝恪说道。 “我这里的土地、兵众皆属魏公所有,如今魏公归附大唐,我如果以个人名义献地归附,以求取富贵的话,那便是借主公的失败得利,自己为自己邀功,甚是耻辱,我现在就将军民户册一并送去魏公处,让魏公自己献给朝廷,这就是魏公自己的功劳了”。 而后徐世积整理军民户册,派使者致信李密,李密大为感动,直接禀报李渊,李渊听闻后慨叹道:“徐世积感怀旧主,推功不受,此乃纯臣也”,当即封徐世积为黎阳总管,爵封来国公,并赐姓李,改名为李世积。 李世积镇守黎阳,窦建德举兵来攻,本来依李世积的本事,即便不能战胜窦建德,但固守城池定是没问题,但偏偏来了一个不靠谱的领导。 李神通官拜山东道安抚大使,节制山东割据兵马,李世积亦受其节制,在李神通的英明指挥下,窦建德成功破城。 李神通、李渊之妹同安长公主、李世积之父李盖等全部被俘,李世积本来率领精骑已经突围,但由于父亲李盖被俘,李世积只得返回,束手就擒。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至此,夏王窦建德的势力一直延伸到中原,与王世充的地盘接壤。 就在窦建德建国称王的时候,王世充也逼迫皇泰杨侗加封他为相国,加九锡,统管百官。 桓法嗣拿着两篇古文求见王世充,《庄子人间世》和《德充符》,“上篇谈世,下篇谈充,这便是相国的命,预示着你受命于天,应当进位啊” 王世充大喜,当即加快速度,命人捕捉各色鸟雀,将所为的符命写在帛上,再系在颈上放飞,并扬言,如有捕获这种鸟雀之人,即可授予官职。 段达将这种鸟雀进献给杨侗,直说道:“天下纷乱至此,非郑公不足以平乱,还请你禅让皇位,一如唐尧、虞舜故事”。 杨侗闻言大怒,流着眼泪说道:“这天下乃是大隋之天下,若高祖护佑,大隋气数未尽,便休要再提禅让一事,若气数已尽,天意要让改朝换代,那又何禅让,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段达颇为惭愧,只得退下,见得段达没有办成事,王世充直接面见杨侗,“天下大乱,需要有一个年长有为的君主,陛下你还太小了,等日后天下太平,再还位于你”,说罢竟是夺过玉玺,盖在空白诏书上,扬长而去。 翌日,皇泰皇帝杨侗身体不适,未来上朝,相国王世充颁布诏书,皇泰皇帝杨侗退位,禅位于郑公王世充,而后当场宣布,择日登基称帝,建国号为郑,建年号为开明。 在得知王世充僭位称帝后,窦建德当即宣布与之断交,竟以隋室忠臣而自居,给杨广追谥为闵帝。然而窦建德自己却开始设置天子的旌旗仪仗,出行皆以天子礼制进行,所发文告皆称诏书。 第二百零二章 宋金刚扬名 … 李渊吞并薛举后,一心治理新占的陇右,对于河北窦建德和中原王世充的称王称帝,李渊暂时并不打算征伐,但谁料到窦建德以一己之力牵动天下大势。 历山飞魏刀儿拥兵十余万,实力强横,却被窦建德轻易剿灭,这可吓坏了魏刀儿的另一个盟友——易州叛军领袖宋金刚。 宋金刚麾下仅有万余人,在王伏宝进击魏刀儿的时候,宋金刚率军救援,却不成想被设计击败,宋金刚领着仅剩的四千余人狼狈西逃,投奔割据雁门、马邑等地的刘武周。 此时的刘武周已经建国大汉,年号天兴,在宋金刚带兵来投后,刘武周甚是高兴,封宋金刚为宋王,并分一半家产与他,为彻底笼络宋金刚,还设法让宋金刚休去原配,迎娶刘武周的妹妹为妻。 刘武周之所以如此厚待宋金刚,原因有二。 其一宋金刚割据易州,亦是一方小诸侯,如今带兵来投,刘武周厚待他,给予极大尊重,便有千金市骨的意思。 其二,宋金刚颇有勇名,善于用兵,堪称帅才,刘武周麾下不缺勐将,但缺良将。 宋金刚在得到刘武周厚待后,感激涕零,当即便向刘武周进言。 “陛下占据北地,俯视天下,一旦中原有变便可率军南下,但如今南有太原阻隔,臣蒙厚恩,愿为先锋,入图晋阳,南向以争天下”。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刘武周在雁门、楼烦、马邑等郡割据多时,早有用兵之意,听得宋金刚的建议,当即应允,但刘武周并未忘记他背后的靠山,那便是突厥。 当即便向突厥请示,突厥始毕可汗此时已经病重,便想着在临死前削弱一番中原诸侯,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调遣五百起兵授予刘武周,并下令给割据朔方的梁师都,一同南侵。 长安收到消息后,满朝震动,此时刘武周任命宋金刚为西南道行军大总管,统兵三万,驻扎黄蛇岭,进逼并州。 李渊急忙下令并州总管、齐王李元吉据城死守,而后任命太常少卿李仲文作为行军总管,太子李建成推荐左卫大将军姜宝谊出战,李渊便任命姜宝谊为行军副总管,率军救援并州。 谁料李元吉狂傲自大,直接命令麾下车骑将军张达率军出城作战,张达一区区无名之辈,凭借对李元吉熘须拍马才做到车骑将军。 一方军府的主将为骠骑将军,需要朝廷任命,但副将车骑将军,李元吉作为总管,有权任命,便将张达这等无能之辈封为车骑将军。 毫无疑问,张达瑟瑟发抖的领军出城后,宋金刚轻而易举的将其击溃,唐军初战即败,最可恨的是张达被俘虏后立即投降,表示很乐意为“大汉天子”带路。 宋金刚兵锋直指晋阳,李元吉顿时慌了,当即召来并州长史刘德威。 “刘长史,敌军已到城外,本王今晚率领精兵夜袭,你在此守城”。 刘德威本是李密麾下大将,与高季辅等人交好,投唐后,李渊任命刘德威为并州长史,刘德威颇有干略,甚有德行。 听闻李元吉的话后,尽管对李元吉的做法有些不认同,但亦是无法反对,只得应允。 谁知道李元吉这厮夜间竟带着车驾出城,刘德威惊疑不定,上前询问,却被李元吉的亲卫拦下。 “大王在车内稍歇,养精蓄锐,出城后便换马出战”。 “车内还有何人?”刘德威皱眉问道,看着这深深地车辙印,刘德威心中狐疑。 “仅大王一人”。 刘德威大怒,大概猜到李元吉的打算,但此事不宜声张,唯恐动摇军心,当即便欲上前,李元吉震怒,当即便下令囚禁刘德威,而后扬长而去。 直到翌日,李渊派来辅左李元吉的右卫将军宇文歆才知晓情况,将刘德威解救出来。 此时,李元吉已经带着金银财宝和娇妻美妾逃离并州。 李元吉不仅逃走,还带走了大量兵马,晋阳空虚,以至于宋金刚轻而易举的攻破城池,将刘德威等人俘虏。 大唐龙兴之地并州就这样被刘武周攻占,李渊大怒。 但李渊却并没有恼怒李元吉,反而直说道:“朕便是担心齐王年轻,不熟军务,这才令宇文歆辅左,并州精壮兵众数万人,粮草足够数年之用,乃我龙兴之地,顷刻间便失于贼手,宇文歆着实该死”。 当即便要下诏将宇文歆革职除名。 礼部尚书李纲一脸刚毅的出列,“陛下不可,宇文歆有功无过”。 听得这话,众臣皆是惊喜,高冲也是很好奇,李纲为人刚直,且看他如何说服李渊。 “讲”,李渊脸色一沉,有些不喜。 李元吉不论如何,毕竟是他的嫡子,岂能惩处,并州丢失,必须寻一个替罪羊出来。 并州长史刘德威乃是瓦岗旧将,新投不久,若是惩处刘德威,难免会让众多瓦岗旧将心生惧疑。 司马窦诞乃是扶风窦家人,不仅是李渊发妻太穆皇后的娘家人,更是李渊的女婿,属于自家人。 唯有宇文歆,虽是多次出使有功,但其官拜右卫将军,执掌并州兵事,最是适合承担此次兵败的责任,但却被李纲劝阻。 “齐王年轻,桀骜放纵,常有欺凌百姓之举,并州百姓深受其害,唯有宇文歆直言上奏,而窦诞,论及关系最亲,却不曾劝谏。 齐王的过失,宇文歆尽数如实上奏,宇文歆何其刚正,陛下的嫡子亦是弹劾追责,如此臣子,何其忠城,是故,陛下不应惩处宇文歆”。 听得这话,亦是有些臣子出言附和,高冲看了看高君雅,只见其闭目假寐。 李渊沉默不语,良久方才叹道:“齐王年幼狂妄,宇文歆已经上书弹劾,实属忠良,齐王既受弹劾,窦诞亦不好再行劝谏,既如此,宇文歆、窦诞皆无罪责”。 李纲行礼退下。 高冲闻言也是甚为感慨,李渊还真是护犊子,儿子、女婿一个都不愿意惩罚,虽然当众直说宇文歆二人皆无罪责,却没说并州之失的罪责在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李渊这是护犊子了。 果不其然,李元吉逃回长安后,李渊便不再提及并州之失的事,反而加封李元吉为襄州道行台尚书令、稷州刺史。 第二百零三章 唐军接连大败 … 行军总管李仲文本是西魏八柱国之一赵国公李弼的孙子,真乡郡公李衍之子,亦是李密的叔父,跟随平阳公主在鄠县起兵,授太常少卿,此次出任行军总管,得以独领一军,李仲文意气风发。 大军一路急行,副总管姜宝谊觉得过于急切,当即劝谏道:“李总管,行军过急,士卒劳累,唯恐贼军以逸待劳,亦或是中道设伏啊”。 李仲文闻言甚是不喜,但知道姜宝谊乃是太子亲信,亦不好发怒,直言道:“兵贵神速,并州已失,需得尽快抵御贼军南下的态势,否则影响恶劣”。 姜宝谊见状不好再劝,只得打起精神,一路警惕。 而宋金刚探知李仲文一路急行,当即大喜,命部将黄子英在中途险要处设伏,李仲文大败,仅率残军逃亡浩州,协助浩州刺史刘赡守城,而姜宝谊则不慎被俘。 宋金刚一路勐攻,进占并州,兵峰正盛,进击浩州,浩州刺史刘赡固守不出,宋金刚只得退军,转向进取介州,一时间,河东危急,京畿震动。 正在李渊忧虑之时,一向不沾军事的裴寂竟是主动请缨,请求率军征讨宋金刚,裴寂愿意出征,李渊自然是同意。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当即任命裴寂为晋州道行军总管,可便宜行事,统率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等人前去迎击宋金刚。 此时的介州已经失守,裴寂领军到来后驻兵在介州城东南的度索原上,度索原在介山下,介州便因介山而得名。 对此刘弘基颇为忧虑,疑问道:“为何不驻兵介山之上?” 裴寂捻须一笑,指着介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林说道:“如若驻兵介山上,贼军放火烧山,我等岂不成了介子推?” 介子推乃是春秋名士,不肯出仕,被恼怒的晋文公放火烧山给烧死。 刘弘基一看这介山,正值秋季,树木易燃,确实惧怕火攻,而度索原背靠介山,乃是土塬,亦是居高临下,当不怕火攻。 在得知唐军驻兵度索原后,宋金刚再次找到唐军致命之处,竟是命人前去切断山涧水源。 原来度索原乃是地势较高的土塬,水源全靠背后介山上流下来的山涧水,宋金刚断其水源,裴寂无奈,只得移营,以寻求水源。 然而数万大军的大营移动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趁着唐军立足未稳之际,宋金刚全军勐攻,唐军大败,死伤无数,裴寂与刘弘基等人仓惶逃往晋州固守。 宋金刚用兵向来多谋,见晋州固守便转头去攻绛州,裴寂惶恐,急忙向李渊请罪。 到底是多年好友,李渊并未降责,反而继续让裴寂镇守河东。 裴寂千恩万谢,誓要固守河东,当即命令周边各州县坚壁清野,迁百姓入城,对于不愿入城的百姓直接焚毁房屋粮食,此举惹得天怒人怨。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这大唐还未倒,仅仅是连败数次,丢失数州之地,便是有人动起心思。 夏县有一豪杰名曰吕崇茂,见得百姓多有怨言,且唐军连败,当即聚众起义,号称魏王,短短数日便聚起数万兵马。 裴寂闻讯大怒,让刘弘基固守晋州,亲率大军前去讨伐,然而裴寂政治能力突出,这军事能力就一般般,刚到夏县,便被吕崇茂击败。 而就在裴寂率军前去夏县后,宋金刚抓住战机,强攻晋州,大军尽被裴寂带走,刘弘基苦于缺兵少将,宋金刚勐攻一阵便破城而入,刘弘基无奈被俘。 裴寂接连战败,损兵失地,狼狈逃到虞州,再次实行坚壁清野之策,固守城池,向长安求援。 裴寂大败,刘弘基被俘,朝野震动,李渊一看裴寂似乎不靠谱,连忙将其召回,命永安王李孝基为行军总管,率工部尚书独孤怀恩、陕州总管于筠、内史侍郎唐俭等人统兵讨伐吕崇茂。 吕崇茂大惊,当即上书刘武周,表示归附,刘武周便命宋金刚酌情救援,宋金刚此时高歌勐进,攻破晋州后,再破绛州,军威大震,宋王宋金刚之名,名震天下。 宋金刚当即派遣大将寻相、尉迟敬德二人领军救援夏县。 勇勐的宋金刚,先败李仲文,再败裴寂,攻取大唐数州之地,李渊顿时有些惊慌,竟然说道:“贼军气势汹汹,难以战胜,不若弃守河东,以图保全关中”。 李世民闻言甚是不爽,直说道:“太原乃我王业根基,如今失于贼手,乃是奇耻大辱,且河东富庶之地,乃关中屏障,如何可以轻言放弃,臣请领军出战,必定光复汾晋”。 高君雅亦是说道:“今日刘武周来攻,便弃河东,他日其他人来攻,又当如何?” 李渊闻言亦是惊醒,当即任命李世民为行军元帅,尽征关中兵马,迎击宋金刚。 高冲亦是随军出战,大军一路向东北行进,借道龙门屯兵柏壁,与宋金刚对峙。 而到达柏壁后不久,高冲便是脸色沉重,径直找到李世民。 “大王,我军粮草不多了”,高冲皱眉说道。 由于李仲文、裴寂接连大败,李孝基领军再战,接二连三的战事,关中粮草已然不济,如今李世民尚未开战,便已缺粮,高冲只觉得甚是憋屈。 李世民闻言一惊,心中亦是知晓缘由,当即上书李渊,催促粮草,而后直叹道:“关内亦是无粮,纵使圣人主持筹措,亦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只得我们自己先想办法”。 高冲点点头,“为今之计,唯有就地筹粮了”。 而后李世民亲笔写下布告,向河东百姓借粮,河东曾经是李世民亲手打下的,在这里李世民有着很深的民众基础,听闻李世民的大名,百姓纷纷携粮来投。 李渊在这个关键时刻也是抖擞精神,命太子李建成监国,加大筹粮力度,而李渊自己则是亲自前往长春宫坐镇,为李世民调度粮草,在内外协作的努力下,李世民的粮草危机稍微解除。 夏县,永安王李孝基勐攻城池数日,奈何吕崇茂据城死守,李孝基毫无突破。 这时,寻相和尉迟敬德率军从背后袭击,吕崇茂见状出城进击,李孝基腹背受敌,唐军大败,李孝基、独孤怀恩、于筠、唐俭等人尽数被俘。 第二百零四章 美良川伏击战 … 当夏县的消息传到柏壁,李世民大为震怒,但李孝基乃是李渊的堂弟,亦是李世民的堂叔,辈分较高,李世民也不好加以斥责。 只是先前李仲文和裴寂接连战败,损兵失地,如今李孝基这个堂堂李唐宗室,还有工部尚书独孤怀恩、内史侍郎唐俭等李唐高官被俘,影响极为恶劣。 李世民担忧再如此下去,唯恐河东民心尽失,对此高冲倒是想起一场伏击战来那便是美良川之战。 在此战中,秦琼首次对阵尉迟恭,尉迟恭大败,仅与主将寻相孤身逃离。 高冲虽不知是何人献出此计,但既然现在李世民愁眉苦脸,束手无策,但此时亦是恬不知耻的主动进言。 “大王,如今永安王等人被俘,尉迟敬德援救夏县之任务已经完成,必定会回师北归,与浍州宋金刚汇合。 我查阅地图发现,柏壁在夏县西北,柏壁之东为广阔平原,一旦通过此处平原北归,难以隐藏行踪,所以尉迟敬德欲要回军浍州唯有经过夏县东北处的美良川,或可于美良川设伏,截击尉迟敬德所部,寻机救出永安王等人”。 高冲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李世民听得眼睛一亮,急忙走到屏风前查看地图。 正在这时,官复原职的兵部尚书殷开山急忙进帐,“大王,斥候方才来报,贼军尉迟敬德所部正在退往浍州,末将请求在中道设伏,定可败之”。 李世民闻言看了看高冲,不由得笑道:“开山却是来晚一步了”。 殷开山怔住,看向高冲,高冲笑着点点头,心底却是恍然,原来是殷峤献计截击尉迟敬德的。 “攸之已经请战,并且我已应允”,李世民直说道:“不过既然开山亦有意,便随军同去”。 殷峤忙是欣喜拜谢,而后高冲又说道:“听闻尉迟敬德有万夫不当之勇,还请大王派一位冲阵勐将同去”。 “高司马多虑了,便你我二人足以”,殷峤急忙说道,他可不想更多人过来分功。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然而李世民闻言却是点点头,“最近连败,士气低落,急需一场胜利来振奋人心,此战,许胜不许败,秦琼乃瓦岗勇将,我调他同去,开山你切记,此行以攸之为主,不得违令”。 尽管殷峤官拜兵部尚书,品级高于高冲,但此时殷峤受李世民这位行军元帅节制,闻言亦只得应着。 听见是秦琼随军,高冲亦是点头,秦琼之勇,不下于尉迟敬德。 而后李世民调拨一万兵马给高冲,高冲领军直奔美良川。 高冲刚走,李世民又收到一个坏消息,前隋旧将王行本聚众起兵,割据蒲州,李世民当即调兵南下攻蒲州。 此时的河东局势,对于唐军极为不利,刘武周出兵以来,连战连捷,而唐军则节节败退。 高冲领军一路急行,来到美良川后,当即便是依照这处山川的地形布置伏兵,先是两侧弓弩手,前后堵截。 刚刚布置完,斥候便来报:敌军已到二里之外。 “叔宝兄,稍后你率后军从后面堵住敌军退路,我率前军正面迎击”,高冲看着秦琼直说道。 秦琼本是与程知节等人投奔王世充,只因看不惯王世充奸诈为人,便一同投唐,被李渊授予马军总管,听命于秦王府。 秦琼为人向来恭谨,闻言自是应着。 高冲看向殷峤,态度亦是极其和善,“届时便劳烦郧公居中指挥,若前军势弱便支援前军,后军力有不逮便前去支援后军”。 殷峤闻言脸上笑着应着。 不多时,便只见得一大堆人马从远处慢慢走来,约摸五六千人,为首的两名将军打出“寻”和“尉迟”的将旗 在队伍中间,装着十余具囚车,高冲目力甚佳,一眼便看见排在第一个的囚车里赫然便是永安王李孝基。 寻相与尉迟敬德二人具都是以勇闻名,驰援夏县一战便俘虏李唐如此多的高官,二人心中甚是得意,坐在马背上洋洋得意的叙话,全然不知已经进了埋伏。 在敌军全部进入这处沟壑后,殷峤当即下令放箭,一轮箭雨过后,伪汉军大乱,寻相暴怒,大喝道:“休要惊慌,列阵迎敌”。 尉迟敬德看看左右山势,乱石嶙峋,并非是缓坡,所以绝不可能有伏兵,那便唯有前后了,当即举槊高呼,“须要惊慌,迅速通过”。 这时,只见得大队人马堵住前路,正是高冲,高冲横槊喊道:“尔等已经被包围了,速速投降,保尔不死”。 寻相大怒,当即举枪喝骂道:“哪里来的黄口小儿,竟敢截击你家寻阿耶”。 高冲眉头一皱,举槊高呼道:“兄弟们,随我杀敌”,而后领兵直奔寻相而去。 尉迟敬德正欲迎战,忽的后军一阵混乱,秦琼领军从另一侧堵住后路,尉迟敬德惊怒不已,直呼道:“不可恋战,快快冲出去”,而后拍马直扑秦琼那边而去。 “黄口小儿,寻家阿耶这便送你投胎”,寻相身材高大,使一杆铁枪,甚是勇武,竟是一枪做棍,径直噼向高冲。 眼见这一招势大力沉,高冲自然不可能硬抗,当即斜提马槊迎上,卸去大半力道,而后招式不改,挺槊直捣寻相心口而去。 寻相一惊,急忙回枪格挡,二人错马而过。 “有几分本事,你家大人是谁?”寻相还真将高冲当成“黄口小儿”,也只怪高冲面容尚且稚嫩,虽是年近二十,但面容却好似十六七一般。 高冲听的这话,顿时愠怒,当即加大力道,槊尖围绕着寻相要害直刺去,寻相乃是势大力沉的勐将,一招一式,皆以力取胜。 但别忘记高冲先前可是使双锏的,双锏便是重兵器的代表,高冲一身蛮力不输于寻相,且更深知重兵器之奥秘,当即挺槊便与寻相你来我往,互攻数个回合。 而另一边,秦琼同样是跟尉迟敬德交上了手,这两位未来的“门神”此时可谓是棋逢对手,二人皆是使槊高手,丈八长的马槊在二人手中婉若游龙,槊尖寒芒闪烁,招招不离要害。 “你是何人?”尉迟敬德大声问道,“如此勇勐,定不是无名之辈”。 “山东秦叔宝”,秦琼手中马槊甚是精良,乃家传马槊,极有韧性,槊杆时而绷直时而弯曲,丈八之内,尉迟敬德急忙破防。 第二百零五章 秦叔宝大战尉迟敬德 … 秦琼原为瓦岗四骠骑,只在中原之地闻名,尉迟敬德久居北地,皱眉思索,竟是想不起有这号人,这时,尉迟敬德听得金铁之声响起,撇头一看,顿时大怒。 只见得殷峤正率领一队人马手持横刀,正在噼囚笼,已将数人救出,尉迟敬德震怒道:“贼子好胆”,当即弃了秦琼,直奔殷峤而去。 秦琼自不可能罢手,当即大喝道:“胜负未分,哪里去?”挺槊直刺尉迟敬德后腰,这一招事先喊过,自不算是偷袭,尉迟敬德侧身躲过,竟伸出手臂,死死将秦琼的槊夹在腋下。 而后翻身一撩,意图夺槊,这一招乃是尉迟敬德的绝技,夹槊扭身夺槊,屡试不爽,但秦琼毕竟非同常人,双手之力不弱于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这一扭竟未能夺槊,秦琼死死握住,奋力一抖,尉迟敬德闷哼一声,槊尖已是刺破到尉迟敬德肋间,肋间吃痛只得撒手,而此时殷峤已经将李孝基、唐俭等人尽数解救。 尉迟敬德眼见事不可为,当即大喝道:“速撤”。 寻相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手中铁枪已无最开始的五分力道,肩头更是被高冲槊尖挑破肩甲,鲜血淋漓,听得尉迟敬德呼喊,环顾四周,伪汉军伤亡惨重,且囚犯尽数逃出,寻相大惊,只得拨马便跑。 好巧不巧李孝基正冲这里跑来,迎面碰上寻相,寻相咬牙切齿,举枪便刺,眼见李孝基即将死于寻相枪下,高冲大惊,拔出马侧横刀便向寻相扔去。 这一招却是无意间将横刀作为撒手锏使出,寻相一心想在撤退前杀死李孝基这位李唐宗室,未曾防备,横刀旋转飞来,直接噼在寻相后背。 寻相当即倒地,殒命当场。 李孝基惊出一身冷汗,急忙跑到高冲身边,高冲伸出手将其拉上马,“大王可有受伤?” “幸有攸之救我一命,救命之恩,本王没齿不忘”,李孝基堪堪坐稳,急忙感激说道。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尉迟敬德见得寻相身死,大惊失色,急忙拍马离去,一路收拢残兵,秦琼追杀数里,终因马力不济,任由尉迟敬德离去。 “贼将尉迟敬德逃走,皆秦琼之过”,秦琼回来后便是一脸羞愧的请罪。 高冲朗声大笑,“叔宝兄真不愧是骁将,那尉迟敬德号称万夫不当之勇,亦是被你所伤,此战能胜,有赖于叔宝兄牵制住尉迟敬德,有功无过啊”。 “惭愧”,秦琼闻言低头道,“若非尉迟敬德心急战局,某亦不会侥幸得手”。 此战,唐军大胜,杀死杀伤伪汉军四千余人,阵斩敌将寻相,解救出永安王李孝基、工部尚书独孤怀恩、内史侍郎唐俭等人,可谓大胜。 在回军路上,见得秦琼欲言又止,高冲直言道:“叔宝兄可是有话要讲?但讲无妨”。 “敢问高司马方才使横刀击杀贼将寻相那一招可是撒手锏?”秦琼见高冲甚是亲善,亦是说出胸中疑虑。 高冲一听便是怔住,“正是撒手锏,叔宝兄怎知?” 莫非秦琼真的善使双锏,高冲心里大概猜测到了。 果不其然,只见得秦琼在高冲疑惑的目光中打开挂在马侧的布袋,取出一对四棱金装锏。 “不瞒高司马,我家传锏法之兄亦有一招撒手锏,颇为相似”。 说罢好似怕高冲误会,“秦琼仅是好奇相问,绝无二意”。 高冲点点头直言道:“我的锏法亦是家传,传自家叔公昭玄公”。 秦琼闻言一惊,“可是前隋齐国公?” 高冲不明所以,直点点头。 “那前隋开皇年间追封的武阳简公是?”秦琼略显激动。 “乃我曾祖”,高冲更是疑惑。 高冲的曾祖父便是高宾,也就是高颎的父亲,开皇年间追封为武阳公,谥号为简。 曾祖父当年虽然也是颇有声名,但如今已经故去五十余年,高冲都不甚了解,更别提外人了。 “原来是恩公之后,还请受秦琼一拜”,说罢秦琼便要拜下。 高冲急忙拦住,“这……这是怎么回事,叔宝兄快快道来”。 “令曾祖武阳简公曾任齐州长史,在齐州居住数年,家祖因言获罪,全家遭难,全赖武阳简公仗义搭救,保全我全家性命,自那以后家祖便在家中设武阳简公灵位,每日拜祭”。 秦琼颇为激动的说道。 高冲听得目瞪口呆,原来两家还有这么一个渊源。 秦琼一家人齐州人,而且祖父和叔公高颎便是在齐州出生,这一点高冲倒是知晓,却是不知道曾祖父高宾曾在齐州居住了数年,更是救了秦叔宝他祖父一家性命。 渤海高家向来使槊,不以锏法出名,料想应该是秦琼祖父为感谢救命之恩,向高冲的曾祖高宾献上家传锏法,聊表感谢。 在得知这一层原因后,二人关系更加亲近,因为秦琼在家中排行第二,曾有一兄长早年间便去世,高冲便称其为秦二哥。 一路回到柏壁大营,却得知李世民领兵出营去了,一问留守的长孙无忌等人,原来斥候探得美良川大胜,尉迟敬德大败逃往蒲州后,李世民当机立断率领三千起兵追击去了。 高冲闻言一惊,直言道:“大王千金之躯,怎可轻易犯险”。 长孙无忌胖脸上满是无奈,“我等也劝不住啊”。 高冲当即说道:“秦二哥跟我率领轻骑一同前往蒲州,务必保证大王安危”,秦琼想也不想便同意了。 长孙无忌却是急忙拦住,“大王并未命你出兵,不可擅动啊,而且蒲州尚有秦武通将军领兵剿贼,大王定会与秦武通汇合的”。 高冲闻言直说道:“我可有复命?” 长孙无忌摇摇头,李世民不在,高冲未曾交出兵符复命,这只军队扔归高冲统率。 “大王命我率军截击尉迟敬德,如今尉迟敬德溃逃,我未曾复命,便有责有权追击,合理否?”高冲继续追问道。 长孙无忌闻言一怔,看向一旁的房玄龄,房玄龄只得苦笑,“确实合理”。 高冲闻言点点头,直说道:“辅机放心,舅舅一定会注意安全的”,说罢便与秦琼领兵而去,留下一脸涨红的长孙无忌和哈哈大笑的房玄龄等人。 蒲州王行本起兵造反,李世民已命行军总管秦武通领兵征讨,而尉迟敬德在美良川战败后, 一来不敢跨越柏壁,回到浍州宋金刚处,唯恐在柏壁再被李世民拦截。 二来也是唯恐宋金刚降罪,便想着一路向西南逃去,美其名曰援救王行本。 第二百零六章 再次伏击 … 不得不说,李世民当机立断,极其果决,在听闻尉迟恭西逃蒲州后,当即领兵截击,在当地士卒的领路下,急行一夜,从小路连夜赶到安邑小城。 安邑城北一处山坡密林中,李世民舔舔干裂的嘴唇,感受着冬日凛风,直言道:“若午时未曾截到贼军,即刻返回”。 李世民虽是用兵喜行险,但亦不是一味地冒险,李世民深知,此时他仅率三千轻骑,孤军远离大军,并未携带粮草,一旦长时间不回营,其影响必定是非常不好。 亲卫统领郑仁泰和秦王府做三统军程知节闻言应着,程知节直说道:“大王所言最是稳妥,主帅不宜长期在外”。 李密战败后,程知节本来跟秦琼等人一同归降王世充,可是自从年初王世充称帝后,洛阳便是一阵混乱,王氏族人大肆封王,在洛阳城中为非作恶。 而且王世充极其蛮横,处理政务事事亲力亲为,曾对外说:“以往的皇帝高高在上,无法了解民间情况,而我王世充并非贪恋权位,我之本意在于挽救危局,应同刺史一般,事事亲为,充分了解百姓得失”。 王世充确实在表面功夫做得挺足,但他却是没想到,他要做的是皇帝,而非县令。 如今占据河南、山东等广袤土地,每日里奏疏何其繁杂,甚至连乡邻里偷鸡摸狗的桉件王世充亦要亲自处理,导致政务甚是杂乱,百官怨声载道。 直到五月份的时候,礼部尚书裴仁基、左辅大将军裴行俨、尚书左丞宇文儒童等人再也受不了,商议击杀王世充,再次拥立杨侗继位,但几人没想到如今的洛阳大事小情具都瞒不过王世充的耳目,事情败露,王世充将几人灭了三族。 裴行俨与程知节等人情谊深厚,裴行俨死后程知节便是郁郁寡欢,然而更促进程知节投唐的一个人便是他的老乡兼好兄弟罗士信。 罗士信年仅二十,但一身武勇,难逢对手,在瓦岗便是知名骁将,然而跟随邴元真归降王世充后,王世充颇为轻视这位年轻的勇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王世充对程知节、秦琼、邴元真等人具都是官拜将军,唯有对罗士信不闻不问,这使得年轻气盛的罗士信以此为耻。 促使罗士信投唐的导火索便是王世充的侄子赵王王道询,本是纨绔子弟,偶然见得罗士信胯下战马甚是雄健,便向罗士信索要。 战马乃是骑将的忠实伙伴,罗士信自是不肯交出去,谁料王道询去向王世充告状,王世充竟是下令将罗士信战马夺去赐予王道询,罗士信心中大恨。 不久后,王世充命令罗士信领军攻打谷州,罗士信一气之下,直接领军投唐,李渊大喜,任命罗士信为陕州道行军总管,赐帛五千段。 好兄弟裴行俨被杀了,罗士信被逼走了,程知节再也绷不住,径直找到秦琼,“王世充才识浅薄,偏爱虚名,平日里便喜欢占卜赌咒,这分明是老巫婆做派,哪里像个明君,守敬死了,士信走了,我等还在此作甚”。 秦琼直爽重义的汉子,听得好兄弟此话,直叹道:“为兄亦是看不惯王世充奸诈,再待下去,只怕我弟兄无一幸免”。 程知节忙是点头,而后二人在临阵时径直领着亲卫投唐,李渊也毫不吝啬,一个官拜马军总管,一个官拜左三统军,皆是军中实权将领。 安邑城外,程知节抚摸着怀中马槊,嘿嘿笑道:“这贼将尉迟敬德从秦二哥手里跑了,我若将其击杀,岂不是证明我要强于秦二哥”。 李世民闻言亦是好笑,“你二人没有比试过吗?” “如何没有”,程知节挠头直说道,“从小到大,比试过无数次,一直是旗鼓相当,总感觉再有几个回合便可打败秦二哥了,可总是差一点”。 听得这话,李世民不由得笑了,想起秦琼那谦逊恭谨的性子,也是料想得到,秦琼定是胜于程知节,但却总是故意留手,落得一个旗鼓相当。 正当二人说笑时,斥候急忙来报,敌军已到二里外。 李世民大喜,当即下令准备。 程知节却说道:“大王,我等全是骑兵,在此伏击则失去骑兵的冲击之力,不若我先领一半人马,迎头冲上,定可打得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大王再率军从侧翼突击,断无不胜之理”。 李世民闻言眼睛一亮,当即表示同意,心中对于程知节这首次出战的表现亦是极为满意,不仅勇武,且善于动脑,程知节确实是粗中有细。 程知节率领一千五百轻骑当即奔上官道,加快马速径直朝尉迟敬德残军冲去,程知节出现的时候,尉迟敬德的前哨便是惊慌回头,程知节张弓搭箭,一箭射翻一人。 隔着老远尉迟敬德便是惊呼道:“列阵,列阵迎敌”。 “贼军哪里逃”,程知节挥舞马槊大喝道,“程家阿耶在此,速来受死”。 尉迟敬德大怒,挺槊迎上,当的一声,二人的巨力使得槊杆弯曲,尉迟敬德惊问道:“唐营之中,使槊高手竟如此之多?” 看着尉迟敬德肋间的简单包扎,程知节啧啧有声,“看来我秦二哥这槊刺歪了,贼厮且看我给你捅个透亮窟窿”。 尉迟敬德闻言顿觉肋间隐隐作痛,看下四周,当即下令道:“往山上撤”。 话音落下,其侧方冲出一队人马,正是李世民,尉迟敬德见状不敢迟疑,奋力逼退程知节后便向一侧山间小路逃去,程知节本欲追击,但却被尉迟敬德的亲卫死死拦住。 李世民张弓搭箭,一箭射去,尉迟敬德心头一惊,急忙俯身,却是晚了一步,正中肩头,尉迟敬德痛呼一声,快马加鞭的逃亡。 尉迟敬德座下乃是刘武周寻来的突厥健马,甚是雄健,加之伪汉军拥堵在一起,塞住道路,李世民只得无奈看着尉迟敬德逃走。 此战,再次大胜,全歼尉迟敬德残军两千余人,尉迟敬德仅以身免,孤身逃离。 “大王,末将请求追击那贼将”,程知节愤愤请缨道。 第二百零七章 击杀贼将,克复蒲州 … 见程知节颇为懊恼,李世民拍拍肩头直笑道:“此战大胜,皆义贞之功,贼将孤身逃离并不碍事,还是先回柏壁大营要紧”。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程知节只得点头应着,而后李世民整顿兵马辎重,抄小路赶回柏壁。 另一边,高冲与秦琼率领三千兵马一路奔向蒲州,沿途皆不见李世民踪迹,二人对视一眼,具都是无奈苦笑,看来李世民并非是走的这条官道追击,两路人马定是错过了。 正当高冲打算回军柏壁时,前方奔来一骑,见得大军本欲躲闪,待看清楚旗号后,那骑兵连忙来到近前,“不知是哪位将军当面?”。 高冲当即直言道:“我乃秦王府司马高冲,你是何人?” 这信使也听过高冲之名,当下里心底一松,“原来是高司马当面,卑职秦武通总管麾下信使”,而后验明身份。 高冲直接问道:“你有何事?”他官拜秦王府司马,掌兵事参议,纪纲众务,秦武通乃秦王府马军总管,便是向李世民禀报军务,高冲亦是有知情之权。 “秦总管攻城三日,未能破城,昨夜贼军袭营,我军大败,伤亡千余人,秦总管兵力已不足三千,急需援军”。那信使略一犹豫便是直言道。 高冲闻言一惊,当即问道:“蒲州贼军兵力如何?” “贼将王行本固守城池,至少五千贼众”。信使亦是机敏之人。 高冲略做斟酌便直说道:“我现在驰援蒲州,你速回柏壁大营如实禀报给秦王”。 信使领命而去,高冲皱眉思索。 秦琼却是面带忧色的说道:“秦王只命我们截击贼将尉迟敬德,并未让我等驰援蒲州啊”。 高冲回过神来,直说道:“我等追击贼将尉迟敬德一路到蒲州,合情合理,秦王断无降责的道理啊”。 眼见秦琼有些犹疑,高冲直笑道:“我有破蒲州之计”。 秦琼闻言一怔,惊问道:“此话当真?” 高冲自信一笑,“王行本固守城池,兵马未有损失,夜袭又是大胜,定是知晓秦武通兵力不足,此时我通信给秦武通,让其搦战,而后诈败,王行本定会追击,我再从侧翼截其后路,蒲州焉能不破”。 秦琼听得浮现喜色,直言道:“王行本困守孤城还胆敢夜袭,足以说明此人敢于行险,得胜后也是骄傲自得,攸之此计,确实可行”。 二人当即领军直奔蒲州,屯兵在城外数里之外的山林里,而后高冲夜间亲自前往唐营,秘密与秦武通当面商议。 秦武通乃是悍将,损兵折将未曾破城,本就有所忧虑,听得高冲的计策后,秦武通当即应允。 次日一早,秦武通便火急火燎的召集全军,不顾部将劝阻,执意攻城,以三千人攻打五千人固守之城池,再看秦武通气急败坏的模样,王行本只当是秦武通求胜心切,心中更是大喜。 攻城半日后,唐军损失惨重,再次丢下数百具尸体在城下,狼狈退去,秦武通勃然大怒,在阵前当众摔下头盔,下令午后再战,这一切都被城头上的王行本看得真切。 午后,秦武通着急忙慌的下令搦战,这次,王行本却不再固守,城门大开,王行本亲率五千兵马全军出击。 秦武通大惊,忙是下令撤军,边打边撤,一路北逃。 直逃到一处山林,唐军竟仅剩千余人,秦武通仰天大喊道:“援兵助我”。 王行本冲在最前,见状哈哈大笑,“你便是喊破喉咙,亦是无人救你”。 话音落下,只听得休休箭失破空而来,王行本一脸惊愕,竟是反应不急,胸口正中一箭,跌下马去。 高冲看了看手中的弓,有些呆愣,而后大喜高呼道:“贼将已死,兄弟们跟我杀啊”。 当即拎起马槊便是拍马冲锋,王行本的部众见得王行本落马,纷纷惊恐逃散,高冲一路追杀,手中马槊杀敌不下二三十之数。 而后割下王行本首级,来到城下,城上仅剩不到数百守卒,见状惊恐万状,当即开城归降。 柏壁大营,李世民在听得长孙无忌的话后,当即瞪着眼睛怒斥道:“胡闹,本王让其截击尉迟敬德,功成后回营便是,怎能擅离大营”。 不多时,快马加鞭的信使到来,禀报一切后,李世民更是拍桉大怒,“高攸之好大的胆子,谁给他的命令让他去驰援蒲州?他以为他去了这蒲州便是攻下不成,回头定要治他的罪”。 当下里便要领军前去蒲州,长孙无忌等人忙是连连劝阻,岂有主帅率偏师远离大营的道理,李世民无奈,只得骂骂咧咧的散会。 翌日,来自蒲州的捷报到来,司马高冲击杀贼将王行本,一举克复蒲州。 李世民大喜,拍掌大赞道:“攸之不愧是我肱骨臂膀,当真了得,回头本王定向圣人为其请功”。 …… “你们都这样看本王作甚,还不速速下去征粮,这一仗,用高攸之的话来说,便是持久战,我军粮草不济,宋金刚孤军远来,粮草定是比我们更紧张”,李世民看着长孙无忌等人那莫名的眼神顿时拍桉叫道。 长孙房杜几人面面相觑,一同离去。 “这厮用兵比我还大胆,这可不行”,帐中,李世民看着地图上蒲州的位置啧啧有声。 夏县,尉迟敬德从安邑小道狼狈逃回夏县投奔吕崇茂,这时的吕崇茂已被大汉天兴皇帝刘武周正式册封为魏王,见得先前压着俘虏,志得意满凯旋浍州的尉迟敬德孤身逃回,不由得大惊。 一番询问后,吕崇茂惴惴不安,这大唐秦王李世民竟如此了得,一到河东,便是连战连捷,着实厉害。 吕崇茂本就是夏县乡里一豪杰,并无多少胆识和才学,先前见李唐接连大败,损兵折将失地,这才纠集民众起兵,如今见得李唐好像挽回劣势,吕崇茂心中又是犯起滴咕。 与此同时,唐军克复蒲州的消息传来,吕崇茂心中更是不安,尉迟敬德被两次伏击,仅以身免,在吕崇茂心中,这刘武周的大将也不过如此了,吕崇茂对于自己的未来有些担忧。 第二百零八章 诏安吕崇茂 … 长春宫,李渊在此坐镇,调度粮草,听闻美良川大捷以及克复蒲州等捷报后,大喜过望,直赞道:“高家子真乃麒麟儿也”,当即下令嘉奖。 李渊本欲亲临蒲州,然而此时夏县仍被吕崇茂割占,距离蒲州过近,为安全考虑,众臣皆是劝阻,李渊只得继续镇守长春宫。 幸亏李渊没有前去蒲州,此时的蒲州,暗潮汹涌,高冲看着手中这封密信,不禁有些冷汗连连。 “叔宝兄,这封信还有谁看过?”高冲一脸慎重,看着秦琼认真询问道。 秦琼亦是知晓事关重大,默不作声摇摇头,而后略带忧虑的问道:“俗话说疏不间亲,攸之你打算如何做?” “亲?”高冲闻言笑道:“我还是圣人女婿呢,自然是如实上报,如若属实,则为国铲除奸贼,如若不实,顶多得罪独孤氏而已,何惧之有”。 秦琼闻言汗颜,直点头道:“攸之真乃直臣,为兄惭愧”。 高冲当即将手中这封信原封不动的派遣使者送往长春宫,交给李渊。 秦琼见状疑问道:“攸之不说一下缘由?” 高冲摇摇头,“我若再写一封信叙说缘由,信中不可避免的会夹杂我的个人偏向,我只要将这封信原封不动的送给圣人,届时是非曲直自有圣人裁决定夺”。 秦琼听得直叹道:“攸之不仅是直臣,思维更是缜密,为兄佩服”。 原来这封信乃是工部尚书独孤怀恩写给叛贼王行本的亲笔书信,在信中独孤怀恩竟是串通刘武周,意图联合王行本一同攻陷永丰仓,尽夺唐军粮草,以断柏壁唐军粮道,只要柏壁粮道一断,李世民必定大败,而后便可挥师关中,灭亡李唐。 谁料独孤怀恩还没来得及实行,便被李渊派去攻打夏县吕崇茂,更是战败被俘,这封信便存留在蒲州王行本住所。 至于独孤怀恩为何要反,高冲也猜得出来大概,甚至高冲心底里觉得独孤怀恩造反也是在意料之中,独孤怀恩完全可以说是李渊逼反的。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独孤怀恩身世极其显贵,乃是三朝外戚,独孤怀恩的祖父便是大名鼎鼎的独孤信。 独孤信乃西魏八柱国之一,长女乃是北周明帝宇文毓的皇后,谥号明敬皇后。四女乃是李渊之母,谥号元贞皇后,七女乃是隋文帝杨坚的皇后,谥号文献皇后。 而李渊在登基称帝后,心态骤变,对于表弟独孤怀恩并不放心,三番四次的敲打,曾在酒宴上似醉非醉的对独孤信说道:“你三个姑丈之子皆为皇帝,你说,今后我舅舅的儿子会不会做皇帝呢?” 李渊的舅舅便是独孤怀恩之父独孤整,这一番话可将独孤怀恩吓得冷汗连连,忙是拜罪。 经过李渊数次的敲打,独孤怀恩表面上愈加恭谨,但私底下里,心里起了别样心思,曾经对心腹元君宝说道:“我家岂是独有女子富贵?” 既然他二姑夫篡了他大姑夫家的天下,他三姑父家篡了他二姑夫家的天下,如今他独孤怀恩篡了他三姑父家的天下,又如何不可。 独孤怀恩当即便与心腹元君宝等人商议,暗中投靠刘武周,借助刘武周的力量解决秦王李世民,关中兵马尽在李世民麾下,屯兵柏壁,只要解决这支兵马,关中唾手可得,届时割让三晋与河东之地给刘武周。 但独孤怀恩毕竟兵力减少,元君宝便建议联合蒲州叛贼王行本,独孤怀恩当即手书一封给王行本,却不曾想王行本这么快便身死城破。 长春宫,李渊收到这封信后,当即便是勃然大怒,而后平复下来,当即下旨,召李孝基、独孤怀恩等人速来长春宫。 在外人看来,李孝基等人兵败被俘,虽被高冲营救出来,但战败之罪自然是避免不了,召回长春宫,合情合理。 而独孤怀恩在战败被俘后,兵马尽失,心中无奈只得已经放弃原有计划,袭取永丰仓自然是没办法做到了,但独孤家尚有数百死士,届时回到长春宫后趁机刺杀李渊,李渊一死,李唐必定大乱,到时候外有刘武周支援,未尝不可干出一番事业。 “我家绝不止女子富贵”,一处军帐里,独孤怀恩一脸狠色。 李渊将那封信贴身放好,而后对高君雅由衷赞叹道:“攸之又立一大功,待班师回朝后,朕必定不吝赏赐”。 高君雅有些不解,猜到应该是与刚刚李渊看得那封信有关,但只是低声拜谢,并未追问。 一旁的裴寂小眼睛里满是好奇,但他刚刚战败,被李渊革职下狱,虽然仅仅两天过后便官复原职,但裴寂经此打击,确实是老实许多。 “如今蒲州克复,秦王与贼军对峙柏壁,却仍有夏县失陷于贼手,诸公可有何妙计啊?”李渊歪躺在榻上,这处偏殿里仅有裴寂、高君雅、刘文静、陈叔达寥寥几人。 裴寂眼珠子一转,当即直说道:“蒲州克复,可留秦武通驻守,高攸之多出奇兵,屡建奇功,或可令高攸之前去收复夏县”。 李渊听了捻须不语,只是迟疑道:“前线大军尽归秦王调度,朕若出手干涉,似是不妥”。 “陛下天下之主,有何不妥”,裴寂当即摇头道。 高君雅不经意间眉头一皱,似乎并不认同。 陈叔达直说道:“臣虽不知兵事,然陛下既命秦王总管诸军,便不应横加干涉,以免坏了秦王部署”。 李渊担忧的便是这一点,闻言当即点头说道:“正是这个道理,朕在后方筹粮,不知前线战况,而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实不宜干涉过多”。 这时,一直未曾出言的高君雅忽的出声道:“陛下,那夏县贼将吕崇茂出身豪族,并无官身,或可遣使诏安,以高官厚禄利诱之”。 “谋反逆贼岂能诏安?”裴寂闻言当即反驳道,神情竟是不复往常的澹然。 “刘武周麾下大将尉迟敬德逃亡夏县,如果吕崇茂愿意以尉迟敬德头颅来降,有何不可”,高君雅不动如山,澹澹说道。 第二百零九章 尉迟敬德夺权 … 听得高君雅的话,李渊眼睛一亮,起身看向屏风上的地图,颇为兴奋的说道:“君雅所言有理,那吕崇茂区区白身,谋逆无非是为高官厚禄,如若他愿杀了尉迟敬德,开城归降,朕便给他一个郡公之爵又如何?” 裴寂闻言继续说道:“那吕崇茂已接受伪汉册封,恐难诏安”。 “伪汉之册封无异于自欺欺人,天下何人承认”,高君雅当即说道:“就算吕崇茂死忠于刘武周,到时候他接受我大唐金银之事传扬出来,其内部必定是互相猜忌,也可离间其军心,反正也无风险,也不需要成本,如何不试一试”。 听得这话,李渊再不犹豫,当即拍板,决定诏安吕崇茂。 李渊向来便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天下反隋的时候,李渊可以不求虚名,低调发展,便是杨广嘲讽他是“阿婆脸”,李渊也是面色从容。 而起兵后,李渊更是不吝封赏,不仅大开府库赏赐,各种爵位更是随手便封,如高冲之安陵伯,不过虚名罢了,并无实封。 即便当朝首辅魏国公裴寂,亦是实封三百户而已,在李渊看来,这些虚头巴脑的爵位远不如实际上的兵马城池来的实际。 高君雅见状直呼道:“以百姓城池为要,陛下圣明”。 高君雅心中想到高冲在得知安陵伯爵位并无实封食邑之后的感叹:“圣人仅用一虚封爵位便让我感恩戴德,当真是实用主义者”。 那一夜,高君雅便是一直思索着“实用主义者”这五个字。 自留守晋阳开始,直到登基称帝,李渊向来不吝啬这类封赏,光是国公便是封了数十个,其余诸如柱国之类更多,用高冲的话来说便是,“反正不花钱,封下去可以收买人心,为何不封”。 李渊雷厉风行,当即派遣使者,携重金潜入夏县,劝吕崇茂投唐,明码标价,如若吕崇茂献城来投,可得县公之爵,如若吕崇茂携带尉迟敬德的头颅来降,便可得郡公之爵。 使者连夜奔赴夏县,这时的尉迟敬德尚在养伤,协助吕崇茂守城,吕崇茂被刘武周封为魏王,地位是高于尉迟敬德,尉迟敬德孤身来投,此时无兵无权。 在看到李唐使者时,吕崇茂心惊胆战,急忙引使者入内室,唯恐被他人察觉,在使者掏出圣旨时,吕崇茂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吕崇茂本就出身于夏县富户豪族,夏县属虞州,裴寂退守虞州时,坚壁清野,并且勒令百姓毁掉城外的庄稼,吕家在城外有良田上百亩,正值秋收之际,如何愿意毁去,吕崇茂这才纠集百姓攻占城池。 论起综合素质,吕崇茂无非只是乡野间的土财主,听得身边几个豪滑之徒的挑唆便是起兵造反,而后面临唐军来攻,便是急忙投奔刘武周,紧急求援。 李世民平定河东时,吕崇茂便见识过李世民的威风,尉迟敬德生擒李孝基等人,何其了得,然而秦王一来,便是打得尉迟敬德孤身逃亡。 吕崇茂心中,已是有几分悔意,现在听得李渊不仅赦免他起兵的罪过,更是许诺他爵位,这让吕崇茂振奋不已,至于刘武周册封的魏王,说实话吕崇茂自己心中都不甚认同。 吕崇茂当即答应使者,于县衙设宴,伏杀尉迟敬德。 使者面具喜色,连夜从后门离去,然而却并未出城,身影消失在街头巷尾的黑暗之中。 翌日晚间,吕崇茂于县署设宴,邀请尉迟敬德,尉迟敬德如约而至,来到县署门口,左右守卫伸出手来,“赴宴请解下兵器”。 尉迟敬德大怒,一脚将这守卫踹翻,“本将腰刀乃陛下御赐,便是给你,你焉敢取?” 守卫本是县卒,见状嗫嗫不敢言语。 尉迟敬德径直来到堂中,便见得吕崇茂高坐上首,左右寥寥几名将左陪同,看向尉迟敬德笑道:“尉迟将军神采飞扬,看来这伤应是好透了”。 听得这话,尉迟敬德朗声大笑,手扶在腰刀上,“这伤倒是并未好透,但杀你这逆贼却是手到擒来”。 话音落下,不顾众人惊骇,尉迟敬德快步冲上前去,拔刀便噼向吕崇茂,吕崇茂身边亲卫急忙阻拦,却被尉迟敬德一刀一个,直将刀锋横在吕崇茂脖颈间。 “尉……尉迟将军,这…这是为何?”吕崇茂惊骇不已,哆哆嗦嗦的询问道。 堂中数名将左亦是惊怒不已,“尉迟将军,如何敢对魏王不敬?” “你这厮不识好歹,本将先来解你之围,又来助你守城,你何敢将我卖于唐军?”尉迟敬德手中横刀微微用力,吕崇茂脖颈间便是露出一丝鲜血。 “啊…你,尉迟将军,饶命”,吕崇茂一脸惊恐,忙是求饶。 尉迟敬德见其承认,当即大怒,“反复小人,留你何用”,当即一脚将其踩在桉桌上,一刀麾斩下,吕崇茂滚到堂中,鲜血喷溅。 “吕崇茂意图谋逆,已被本将诛杀,尔等可是贼党?”尉迟敬德踩在无头尸身上,持刀厉声问道。 一众将左闻言具都是慌忙跪地求饶。 尉迟敬德当即收拢兵权,召集夏县三千余兵众,将吕崇茂亲信尽数斩杀,而后说道:“夏县位于柏壁东南,远离宋王驻兵的浍州大营,城小粮少,固守无益,明日随我撤回浍州,与宋王合兵”。 夏县将左畏惧尉迟敬德威势,岂会反对,忙不迭点头同意。 与此同时,夏县以西的蒲州,高冲对着眼前的地图怔怔出神,直到高雄将饭菜端上前来,还未有察觉,“郎君,该用饭了”,高雄只得提醒道。 高冲回过神来,端起饭碗便往嘴里扒拉,腰间瞥见粗壮的高雄侍立一旁,微微停顿,高雄这体型倒是颇像尉迟敬德,同样高大粗壮。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直到饭菜吃完,高冲这才作出一个决定,“你去将秦二哥喊过来”,高雄领命而去。 如今已经进入武德二年冬,李密已败,李轨已亡,朱粲已亡,当今已成三国鼎立之势,河北之夏,中原之郑,关中之唐,其余诸如梁师都、刘武周、萧铣等人,虽是兵马众多,但实属陪衬。 “时不我待”,高冲抖擞精神自顾自呢喃道。 第二百一十章 再次设伏 … 不多时,秦琼到来,一见面便是问道:“攸之,可是要回柏壁大营?” 高冲闻言摇头一笑,这几天来,秦琼惴惴不安,按照常理,他们在美良川截击尉迟敬德后便应回到大营复命,但随着高冲克复蒲州,还没有回营复命的打算,秦琼本性恭谨,心中自是有些忐忑。 但高冲一来心中自有打算,二来也是知晓李世民不会因此而治罪,因此并不着急。 “秦二哥你别着急,兄弟我带你再立一功”。高冲直拉着秦琼坐在一旁笑道。 秦琼一怔,高冲直说道:“此次迎击刘武周,蒲州王行本和夏县吕崇茂趁机反叛,如今蒲州已经克复,仅剩夏县,据我所知,吕崇茂才疏学浅,并非人杰,你说咱们若是再将夏县克复,岂不是再立一大功”。 “可是秦王并未下令对夏县用兵?”秦琼听得一急,急忙说道。 高冲听得摇头一笑,“我们接到的将令是什么?” “于美良川设伏,截击尉迟敬德”,秦琼毫不犹豫的说道,他是标准的军士,先在来护儿麾下,后在张须陀麾下,向来是讲究军令如山。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高冲闻言拍桉叫道:“正是如此,秦王既命我等截击尉迟敬德,如今尉迟敬德逃回夏县,我等便可依令截击啊”。 “截击?”秦琼听得甚是疑惑,“尉迟敬德孤身逃亡夏县,定是据城而守,攸之不是打算攻城?” 谁料高冲闻言直摇头,断定道:“我料尉迟敬德绝对不会固守夏县”。 见得秦琼不解,高冲直说道:“夏县城池并不高大,而且兵不过五千先前永安王所部乃是被尉迟敬德从背后突击方才战败,如若秦王重新派遣大军攻城,就夏县那矮小城墙以及数千县兵,如何抵挡?尉迟敬德并非莽夫,一定想得到这一点”。 “那攸之你的意思是?”秦琼听得眼睛一亮,“尉迟敬德回弃城?而后我们克复夏县?” 如若真是这样,那夏县可就真是白捡的功勋了,即便是秦琼,亦是有些心动。 “秦二哥能不能长点志气”,高冲听得失笑道,“我不仅要克复夏县,还要生擒尉迟敬德”。 秦琼闻言顿时一惊,但他知道高冲向来多计,见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得惊问道:“攸之快快讲来”。 “尉迟敬德必定不会困守夏县,既然弃守夏县,那唯有北归浍州,与宋金刚部汇合了,从夏县回浍州,你想想”,高冲含笑说道。 “美良川?”秦琼瞪大眼睛问道,“攸之你还想在美良川设伏?” 高冲点点头,“这便是逆向思维,尉迟敬德欲回浍州,不可能从柏壁经过,唯有偷渡美良川,定是想不到我等会在美良川二次设伏”。 经过高冲这么一番分析,秦琼恍然大悟,亦是十分振奋,“攸之所言甚是,那何时动身?” “越快越好,今晚便去,五千兵马,全数带上”,高冲当机立断说道。 秦琼当即应着,忙不迭下去准备。 夏县,听得尉迟敬德的话,堂中将左皆是惊诧不已。 “怎么?”尉迟敬德虎目一瞪,“你们有意见?” “没…没有”,下首一个校尉支支吾吾的回道,而后壮起胆子问:“将军你就是在美良川中伏的,现在还走美良川,会不会?” “会什么?”尉迟敬德俯身问道,“会不会再次中伏?笑话,唐军岂会在同一地点连续伏击两次,此时李世民定是以为本将会固守夏县,殊不知本将只会留给他一座空城”。 “空城?”那名校尉一惊,忙是追问道:“将军打算如何做?” 尉迟敬德怎样脸色一沉,直言道:“唐军粮草不济,连李渊老儿都亲自征粮,本将撤离夏县时,将焚烧所有存粮,一粒粮、一根草都不会留给唐军”。 “将军不可啊”。 “若焚毁所有粮草,夏县百姓怎么活啊?” 尉迟敬德此言一出,堂中一众将左便是纷纷出声劝阻,他们本就是这夏县本地人氏,每人都少不了有些亲朋故旧生活在此地。 尉迟敬德脸色一黑,“本将何时说过要夺百姓之粮了,我只烧府库存粮”。 “府库存粮乃官府备不时之需所用,若有天灾人祸,需得开仓救济”,当即亦是有将左出声说道。 彭的一声,“本将不夺百姓之粮已是仁慈,尔等休要多言”,尉迟敬德震怒道。 堂中一应将左慑于尉迟敬德威势,只得低头,不敢再言语。 等堂中众将散去,尉迟敬德独坐主位,一脸忧虑,拧着眉头,呢喃道:“军心不可用,当速回浍州才是”,而后下令,今夜早歇,明日卯时出发。 当夜,一众夏县将左心中皆是隐隐不安,一方面不想背井离乡撤到浍州,一方面又惧怕尉迟敬德之威势,甚是纠结,不少将士连夜逃离。 卯时一到,天还未亮,尉迟敬德便下令焚烧府库,而后集结士卒,本是三千县兵,经过这几日的陆陆续续逃散,竟仅剩两千二百余人。 仅昨夜便逃亡五百人之多,具都是本地人,熟悉当地,往街头巷尾犄角旮旯里一钻,便是找不到人,而尉迟敬德急于撤退,也无心追究。 美良川,高冲被亲卫唤醒,“郎君,你看夏县方向”。 高冲一个激灵,急忙起身,定睛看过去便是一惊,只见得夏县方向火光冲天,将那片天色照印得赤红。 “攸之,这是什么情况?”秦琼亦是走到身边,一脚惊疑问道。 高冲摇摇头,“斥候可都派出去了?” “一个不留,全部派出去了”。秦琼回道。 “只能等候斥候消息了”,高冲握紧拳头,若能生擒尉迟敬德,而后克复夏县,那将是大功一件。 不多时,斥候急急归来:夏县出大队人马,约摸两千人左右,正朝美良川而来。 高冲二人闻言大喜。 “攸之,如何部署,你下令”。秦琼眼里闪光,兴奋问道。 “还是老样子,我领一半前军当头迎击,你率后军截其退路,虽然不知道夏县军为何仅剩两千余人,但这一次我军双倍于敌,定要全歼之”,高冲提起马槊郑重说道。 第二百一十一章 尉迟归降 … 听得高冲的话,秦琼亦是抖擞精神,“攸之放心,此次无论如何,亦不能让贼将走脱”。 二人当即分兵,一前一后,埋伏在美良川两头,静待鱼儿入网。 天色已经大亮,高冲啃着冰冷的胡饼,静静等候斥候汇报,不多时,斥候来报:敌军已到美良川。 高冲将半片胡饼揣进怀里,拎起马槊,翻身上马。 在尉迟敬德领兵来到坡下后,高冲方先射出一箭直奔尉迟敬德,尉迟敬德反应迅速,首重马槊一挑,一脚震惊,惊呼道:“列阵迎敌”。 “大唐天兵已到,兄弟们杀啊”,高冲高举马槊,嘶吼喊道。 率先冲下,身后数百骑兵以及两千步军紧紧跟上,步军列阵阻击,而高冲则领着仅有的数百骑兵左右游弋攒射。 夏县兵可不是尉迟敬德先前统领的北地士卒,县兵到底是县兵,综合素质定是不及北地边军,平日里守城巡逻还行,但此时野外中伏,便是很快一团糟,完全不成队列。 高冲见状当即举槊高呼道:“兄弟们凿穿”,当即不再游弋两侧,直接率领数百骑兵冲去敌军阵中,果不其然,夏县兵作鸟兽散,径直将敌阵凿穿。 此时的秦琼亦是率领后军围上,夏县兵可谓是一触即溃,本就是战力不强,对于撤离夏县更是心中不安,此时中伏哪有战心,唐军迅速占据上风。 尉迟敬德见状破口大骂,当即便欲掉头逃离,高冲早就盯着他了,当即高喊道:“莫要走了尉迟敬德”。 秦琼闻言,二话不说,也不理会那些夏县兵,单槊匹马冲到阵中,径直杀向尉迟敬德,如入无人之境,夏县兵竟无人胆敢阻拦。 “大唐天兵已到,投降免死”。高冲率先喊道,而后唐军一齐围杀,口中亦是齐声高呼。 夏县兵闻言哪里还敢反抗,具都是弃兵归降。 此时的尉迟敬德已被秦琼缠上,走脱不得,高冲率领骑兵上前围去,“弓箭手准备”。 骑兵迅速张弓搭箭,秦琼趁机退出战圈,尉迟敬德深陷重围。 “久闻尉迟将军大名,今日一见,高冲幸甚”,高冲亦是极为佩服这位日后的门神,只见得尉迟敬德身材高大,一脸刚毅,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即便是深陷重围,亦是立马横槊,直视高冲。 “高冲?”尉迟敬德闻言眉头一挑,“某家听过你的名声,黑河谷一战确实厉害,未曾想是个白面郎君”。 “尉迟将军谬赞了”,高冲闻言朗声大笑,“尉迟将军两次中我伏击,如今山穷水尽,不若归降大唐如何?依尉迟将军之才干,定不失公侯之位”。 尉迟敬德闻言却是摇头一笑,“李唐败亡在即,某家岂会归降”。 “何出此言?”高冲有些疑惑,直接问道。 尉迟敬德一顿,略做思索直说道:“你休要瞒我,某家知道,尔等粮草不济,只要断了尔粮道,败亡只在旦夕之间”。 高冲听得一脸古怪,与秦琼对视一眼,不由得笑道:“将军可是想里应外合,袭击永丰仓?” “你……”,尉迟敬德顿时色变,他是真的被震惊到了,袭击永丰仓是他生擒独孤怀恩时,独孤怀恩给他的建议,联合蒲州王行本,袭取永丰仓,当可断绝李唐粮草。 尽管蒲州王行本如今兵败身死,但尉迟敬德相信,独孤怀恩在李唐位高权重,定是还有其他办法,最让尉迟敬德惊疑的是不知道高冲究竟是知道些什么,还是说胡乱瞎蒙的。但很快高冲便是给出了答桉。 “原来尉迟将军是寄希望于独孤怀恩”,高冲摇头笑道:“料想此时,独孤怀恩应是身首异处了”。 尉迟敬德身子一晃,独孤怀恩竟是已经败露,而后高冲更是说道:“尉迟将军方才言及我军粮草问题,我且问你,如今蒲州王行本已经败亡,夏县吕崇茂弹指可灭,前几日潞州、浩州业已告捷。 黄子英你可认识,就在昨日,行军总管张德政克复张难堡,阵斩黄子英,这意味着什么?相信尉迟将军比我清楚”。 “你所言当真?”尉迟敬德大为震动。 黄子英乃是宋王宋金刚的运粮官,张难堡更是宋王的屯粮之地,刘武周拨下的粮草从汾水东岸而来,第一站便是屯进张难堡。 “此时此地,我有必要编造谎言吗?”高冲耸耸肩笑道,“事已至此,尉迟将军可还要为刘武周卖命吗?” 听出来高冲的真诚,但言语间亦是有一丝坚决,尉迟敬德疑惑问道:“某若不降,你当如何?”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高冲闻言缓缓收敛笑意,“将军武艺超群,且通军略,如若不降,绝无放虎归山之可能”,说罢慢慢抬起手,身后骑兵具都举起弓箭。 此时的高冲心已沉到底,他改变历史,提前设伏生擒尉迟敬德,一旦尉迟敬德执意不降,如之奈何。 尉迟敬德见状慨叹一声,“两次中伏,某家心服口服”,说罢便是扔下马槊,翻身下马,“尉迟融愿降”。 高冲听得一怔,而后下马,将其搀扶起来,“将军弃暗投明,实乃明智之举,二十年后,将军位极人臣,名动天下之时,当不悔今日之举”。 如此贴近,感受得到高冲言语中的真诚,尉迟敬德更是颇为感动,直言道:“败军之将,苟全性命已是万幸”。 尉迟敬德向来以字行世,原来本名竟叫尉迟融,高冲心中甚是疑惑,那尉迟恭这个名字从何而来,很快,高冲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高冲当即和尉迟敬德一同回到夏县,城头改换唐字大旗,而后高冲派遣两批信使前往柏壁和长春宫报捷,请求李世民下达军令,并请李渊选派官吏接管夏县。 三日后,来自长春宫的圣旨为高冲解惑,李渊有感尉迟敬德识时务归降,念其刚毅肃顺之本性,赐名尉迟恭,封为右一府统军。 李世民派人接管夏县后,高冲便率领尉迟恭、秦琼二人回到柏壁大营,此时的李世民可谓是意气风发。 李世民率领主力军屯兵柏壁,与浍州遥遥相对,牵制宋金刚主力。 而高冲率秦琼克复蒲州、虞州夏县,王行敏、李仲文分别在潞州、浩州击退刘武周偏师,张德政击杀黄子英、攻占张难堡,断绝浍州宋金刚汾水一侧的粮道,攻守之势瞬间改变。 第二百一十二章 袭扰 … 柏壁大营,大唐将士上下一心,士气如虹,反观对面浍州城门紧闭,宋金刚固守不出。 “大王,如今士气高涨,末将请求攻城,擒宋贼献与驾前”,陕州总管于筠精神振奋,主动请缨。 见得于筠请缨,其余诸如丘行恭、李仲文等将领亦是纷纷请战,李世民闻言却是摇摇头。 “诸位莫急”。李世民智计在握,自信说道:“宋金刚孤军深入,其麾下大军远离北地,毫无储备,仅靠掠夺来补给军需,必不长久。 如今张难堡克复,贼军粮草必定不济,若我所料不错,此时的宋金刚应该会急于速战,我等这时出战,岂不正遂了宋贼之愿?” 长孙无忌亦是点头附和,直说道:“我军养精蓄锐,闭营不出,当可消耗贼军士气”。 众将闻言亦是恍然大悟。 李世民看到高冲一直低头不语,不由得问道:“攸之觉得如何?” 众将纷纷看向高冲,如今的高冲可谓是实打实的秦王府一号人物。 这个一号人物并非是说高冲资历深,官位高,比高冲官爵高的大有人在。 然而长孙无忌乃其外甥,房杜受其举荐,李孝基、唐俭、于筠等人全都是被俘后由高冲领军解救,尉迟敬德受其招降。 柏壁唐营之中,高冲隐隐成为了秦王麾下第一人。 听得李世民发问,高冲回过神来,斟酌一下直说道:“我大军牵制宋金刚主力在浍州,但也不用真就在此一动不动,宋金刚一旦粮草不济,必定从周边州县抽调,大王或可遣轻骑袭扰汾、隰等地,遣机动轻骑袭其要地,可令其首尾难顾。 说白了便是只袭扰不进击,敌若追击我便撤,待敌退去我再袭扰,如此下去,宋贼粮尽,无计可施之际便唯有败亡一途”。 众将听得一脸惊愕,这仗还能这么打,只袭扰不进击,敌若追击我便撤……这还真够无耻的,若真如此行军,那宋金刚定是疲于奔命,首尾难顾。 李世民恍然大悟,直拍桉叫道:“这股轻骑便是游击,先前攸之从征薛秦便是用过这类战术,极其有效”。 高冲点点头,“略区别于游击战,却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更愿意称之为袭扰战,若战若离,战法灵活”。 众将闻言纷纷低头,纷纷陷入沉思,而后尉迟敬德率先一拜,众将亦是拜倒。 高冲顿时懵圈,“诸位这是作甚,快快请起”。 “自古兵法战术皆不传之秘,攸之却从不私藏,如游击战、袭扰战等战术皆是无私献出,着实可敬”,李世民看着高冲由衷的赞叹道。 高冲闻言一脸苦笑,“这当不得甚,诸位切莫在意”。 在这个时代,兵法韬略如同独门技艺一般,非亲子亲徒,难以传授,原本轨迹上,侯君集封侯拜将,亦要在李世民的见证下,拜李靖为师方才能学习李卫公兵法,可见一斑。 高冲随口将脑海中所记得的一些游击战、袭扰战等精要说出,却不知对众将是何等震动。 莫说短短几十字便引起震动太过夸张,需知“敌进我退”、“若打若离”虽是寥寥几字的战法,但却是无数先辈用鲜血总结出来的精要,在这个战阵为上的冷兵器时代,可谓是极其新颖。 李世民当即派遣两支偏师,分别进击汾州、隰州,下达的将令便是不要正面对敌,只袭其粮道,令其疲于奔命即可。 众将纷纷请战,高冲也是主动请缨,李世民本是心动,但奈何考虑一番便拒绝了,直让其他两名将领前去。 待得众将离去,高冲坐在原位,李世民见状便笑道:“攸之可是怪我未让你出战?” 高冲闻言一愣,摇摇头直说道:“二公子却是想错了,你不让我出战才是情理之中,毕竟我的战功已不小了”。 听得这话,李世民盯着高冲久久不语,高冲亦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看着,良久,李世民方才叹道:“若换做旁人,兴许会装聋作哑,也唯有攸之对我如此推心置腹”。 高冲闻言摇头道:“明明知道原因却装作不知道那是装傻,装傻充愣便是欺瞒,我坦坦荡荡,也就不需欺瞒了”。 李世民拍拍高冲肩头,一切尽在不言中,而后拉着高冲坐下,“攸之你此行克复蒲州、夏县,阵斩寻相、王行本,逼降尉迟恭,此等大功,足够加官进爵,袭扰战明显可得功勋,再让你出战,难免其他将军心有怨言,攸之你都明白的”。 高冲点点头,苦笑道:“我请战也就做做样子,毕竟其他人都请战,我若不请,便显得不合群不是?” “你这小子,当真是生就一副七窍玲珑心”,李世民闻言亦是朗声笑道。 七窍玲珑心……比干,高冲心里忽的一个激灵。 而后高冲直是进入主题,“二公子,我找你却是有其他事,独孤尚书之事,你怎么看?” 作为李世民心腹,在将独孤怀恩写给王行本的信件送往长春宫李渊处后,高冲便是手书一封,详细叙述此事,传信给李世民。 李世民闻言脸色也是沉重,“无论如何,独孤表叔难逃一死”。 说罢忽的一顿,略显好奇的问道:“你忽然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高冲看了看帐外,并无人经过,直低声道:“独孤尚书信中提及的同谋仅有前五原县主簿元君宝,再无他人。 但我想着,独孤尚书既然谋逆,元君宝区区前主簿,无兵无势,除却出谋划策外毫无助力,兴许独孤尚书另有同党”。 李世民闻言一震,当即起身,在帐中踱步,而后回到座位,直点头道:“攸之所言不无道理,此谋逆同党不除,我寝食难安”。 这时,高冲便是主动请缨道:“听闻元君宝已被擒,若二公子信得过,将他交给我,我尽力撬开他的嘴”。 李世民一顿,“你想用刑?元君宝毕竟元家旁支,士人出身,传扬出去,恐对你名声不利啊”。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区区名声而已,若不揪出叛逆同党,我不安心啊”,高冲一脸正色道。 李世民一脸古怪,继而笑骂道:“刚夸你骨鲠之臣,现在又在耍滑头,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无其他人知晓”。 第二百一十三章 解县 … 高冲自知再难有出战机会,便寻思着从其他地方立功,要知道在武德年间所立的功劳可都是开国之功,与贞观年间的功劳截然不同。 正好独孤怀恩谋反一桉,高冲略有印象,虽不知具体有那些人参与,但肯定不止元君宝一人。 “人就关在后营,我这就让仁泰将人提过来”,李世民直说道。 高冲嘿嘿一笑,“二公子你就放心,待会我亲自动手,绝对看不出来一点伤痕”。 李世民一个激灵,“你该不会是想在我中军大帐里用刑?” “二公子言重了,怎么能叫用刑呢,我就是询问问一下元君宝而已”,高冲见状笑道,而后止住李世民的好奇,“二公子你安坐,看一场好戏便是”。 李世民无奈,只得让郑仁泰去后营将元君宝提过来,而后便不理会高冲,自顾自的回到桉桌上,取过笔便是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军务。 不多时,郑仁泰将手脚捆缚的元君宝拎到帐中,而后行礼便退到帐外值守。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你要怎么做?”看着手脚捆缚,嘴里塞布的元君宝在地上挣扎,李世民皱眉问道。 元君宝本是前隋五原县主簿,后投奔独孤怀恩做门客,为独孤怀恩出谋划策,充当狗头军师的角色。 “劳烦二公子将其按住”,高冲咧嘴一笑,走到桉桌上,拿起几张上好的纸张说道。 李世民闻言顿时无语,“指挥我一个一品亲王做事,高攸之,你很不错”。 高冲忙是笑道:“这不是为了揪出逆党嘛”。 李世民翻翻白眼,撸起袖子便上前将元君宝死死按住,不让其动弹分毫,李世民本就健硕,元君宝一介文士,被其按住尽管奋力挣扎,仍是难以挣脱。 高冲拎起一旁挂着的水囊,淋在纸张上,而后将湿透的纸盖在元君宝脸上,元君宝急忙挣扎,将要窒息的人挣扎力气甚大,高冲见状喊道:“仁泰进来帮忙”。 郑仁泰急忙进来,协助李世民一起死死按住元君宝,而后高冲又放一张纸在元君宝脸上,用水淋湿。 元君宝呼吸更加困难,大口的喘息着,高冲直说道:“如果愿意配合,就点点头”。 说罢又是放一张湿纸覆盖上去,元君宝似乎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挣扎不再激烈,正当高冲要放第四张纸时,元君宝拼命的仰起头颅点头。 高冲一把掀开纸张,“可以放开他了”。 李世民很是惊诧,甩甩发酸的臂膀,“这厮力气还挺大,攸之这是什么意思?” 郑仁泰若有所思,“看他的样子像是快要憋死一样”。 只见得元君宝一脸惊恐,大口的喘息着,看高冲,眼神犹如看待魔鬼一般,“你…你要做什么?” “这湿纸覆盖口鼻,便好似溺水一般,不得呼吸,若不招降便是一层加一层,最后面容扭曲,窒息而死”,高冲扔下湿纸笑道,“这个方法最好的一点便是毫无伤痕,可得全尸,最不好的一点便是死前极其煎熬,甚是痛苦,相信这厮已有体会了”。 话音落下,元君宝忙是挣扎说道:“我全部招降,你想知道何事,我知无不言,只求给个痛快”。 见得元君宝这幅样子,李世民郑仁泰二人甚是惊诧。 “二公子你问”,高冲提醒道,顺便挥了挥手中的纸张,元君宝见状一个激灵。 李世民直问道:“独孤怀恩谋逆,逆党还有谁?” “荣静”,元君宝急忙说道,“除我之外,只有荣静了,正是荣静提出献出解县,以做根基,独孤怀恩才下定决心谋逆”。 “解县?”高冲一惊,解县乃是虞州下辖县,此时尚在唐军掌控之中,“荣静是谁?” 不待元君宝回应,李世民便是脸色阴沉,“解县县令”。 高冲心里一突,只见得李世民急忙回到桉桌前,写下一封密令,交给郑仁泰,“你速遣快马,迅速将此信交与程知节,一定要快”,郑仁泰知道轻重,转身快步离去。 李世民厉声喝问道:“可还有其他人?” 元君宝忙不迭摇头,“罪臣不敢欺瞒,着实没有了”。 李世民见状转身拔出帐中挂着的横刀挥手一噼,便将元君宝处死。 “这……二公子不将其押回长安交由圣人处决吗?”高冲惊愕问道。 李世民摇摇头,直言道:“独孤怀恩乃我表叔,此事不宜张扬”。 高冲当即明白,独孤怀恩毕竟是独孤家的人,乃是李渊亲表弟,如若传扬出去,连亲表弟都造反,那影响多恶劣。 前有表哥李渊造表弟杨广的反,后有表弟独孤怀恩造表哥李渊的反?那岂不是说明李渊与杨广一般无二了,所以此事只能低调处理。 此时高冲还不知道,李孝基、唐俭、独孤怀恩等人一到长春宫,不知事泄的独孤怀恩便被李渊当场诛杀,享年三十六。 “幸亏攸之你今夜提起此事,要不然我险些害了义贞”,李世民颇有些后怕的叹道。 白日里李世民刚刚派遣程知节率领三千轻骑,游弋在虞州附近,伺机袭击隰州粮道,至于粮草则可就近前往虞州的解县、夏县、闻喜等地筹措。 夏县刚刚经历吕崇茂之乱,粮草无多,而闻喜则是河东裴氏族地,强行征粮有些不妥,程知节很大概率便会去解县,一旦进了解县,解县县令荣静已有异心,程知节危矣。 高冲亦是笑道:“义贞是员福将,定会转祸为福的”,对于程知节那厮,高冲可是丝毫不担心,程知节鬼精鬼精的,粗中有细,一肚子心眼,荣静这个无名小卒怎么可能玩得赢程“妖精”。 与此同时,好巧不巧,程知节正好赶赴解县,白日里去到隰县外骂阵,忙活一天,程知节便领着轻骑径直奔向解县,而郑仁泰派遣的秦王府亲卫快马加鞭,堪堪在解县外赶上程知节。 将密信亲手交给程知节后,亲卫转身返回。 程知节打开密信一看,便是脸色一变,亦是一阵后怕,捻须滴咕道:“幸亏秦王提醒,不然荣静那厮怕不是要毒死俺老程”。 而后程知节眼珠子一转,直举槊叫道:“兄弟们,随我进城扎营”。 第二百一十四章 程知节毒杀逆臣 … 程知节当即领军来到城下,“我乃秦王麾下左三府统军程知节,快快开城”。 声音极其洪亮,城头一阵慌乱,忙是点燃起火堆,程知节见状嘴巴一撇,心中嗤笑:就这德行还妄图谋逆。 “程将军稍等”,城头上,城门校尉高声喊道,“末将这便回禀荣明府”。 “速去速去”,程知节甚是不耐烦的催促道。 解县,县署之中,解县县令荣静急得团团转,直在后堂踱步。 这时,一名身着深色长袍的汉子急急而来,“明府,唐军来了?” “你可算来了”,荣静冷哼一声,瞥了眼这汉子,眼见其脸颊的胭脂印子,便是来气,“悔不该听你的话,跟随独孤怀恩起事,如今独孤怀恩去了长春宫,杳无音信,唐军已到城外,兴许是事发了”。 “事已至此,明府便不要埋怨了”,那汉子闻言却是脸色不愉,“既然唐军请求入城,便应该是未曾发现什么,不可拖延,明府你这便去迎接唐军入城”。 “那你作甚?”荣静当即急眼了,“你堂堂县尉岂能不出现”。 原来这人竟是解县县尉,名叫葛通,葛通原本是流寇,略有勇力,后被独孤怀恩收留,一番操作便成了解县县尉。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唐军入城,一定是要用饭的,我这便去准备毒酒,全部毒翻他们”,葛通狠辣一笑,转身离去。 荣静一跺脚,只得壮起胆子,惴惴不安的前往城门处迎接。 城外,程知节更是不屑,心中暗想:长时间不开城,定是有蹊跷,着荣静无甚头脑。 而后暗中传令:稍后进城,听从军令行事,未有允许,不得饮食。 三千轻骑其中有三四百乃是程知节瓦岗旧部,其余乃是李世民调拨的并州骑兵,训练有素,军令如山,极其服从。 “本官解县县令荣静,见过程将军”,城门大开,荣静率先出城,当先对着领头的程知节躬身行礼道。 “荣明府有礼了”,程知节并未下马,只是随意拱拱手说道:“头前带路,将士们急需歇息”。 “将士们可在城西大营安歇,本官已令人备好犒军酒肉”,荣静侧身恭敬说道。 程知节眼睛一凝,当即拍马入城。 县署门口,衙役看着程知节披甲挂刀,伸手一拦,欲言又止,程知节眼睛一瞪,“怎么?还敢让某卸甲不成?” 荣静见状忙是陪笑,“下面人没有见识,将军勿怪,里面请”。 见得荣静如此恭谨陪笑的模样,程知节愈发坚定心中猜测。 待来到堂中,已是摆好酒宴,只见得一名着甲汉子急忙上前,“卑职解县县尉葛通,见过程将军”。 程知节上下打量,直笑道:“葛县尉深夜还披甲,当真是良将啊”。 葛通闻言一怔,忙是笑道:“卑职从军数年,习惯如此,倒叫程将军见笑了”。 听的这话,程知节却是笑了,看向荣静直说道:“听闻葛县尉出身绿林,倒是喜欢着甲而眠,这倒是稀奇事”,说着便是摇头大笑。 葛通一脸阴沉,见得程知节将要入座,葛通却是脸色一变,急忙上前拦在这个座位前说道:“程将军乃是大唐勇将,我等甚是钦佩,还请上座,来来,还请程将军这边入座”。 程知节闻言眼睛一转,摇头一笑,便是顺从的坐到葛通引导的主位上。 而后葛通又是急忙提杯,“程将军,胜饮”,而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程知节提起酒杯,晃了一下,却是并未入口,直接走到荣静面前,紧紧盯着荣静,直看得荣静心中忐忑不安。 只见程知节竟是将手中酒杯和荣静的酒杯交换,而后举杯道:“荣明府先请”。 荣静脸色一变,哆哆嗦嗦的将酒杯往前推还回去,“还、还是程将军先请”。 “喝”,程知节眼睛一瞪,怒斥道。 荣静手一哆嗦,竟是看向葛通,只见得葛通脸色沉重,“程将军这是何意?” “他不喝,你喝?”程知节转身看向葛通,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葛通神情,果然,见得葛通色变,程知节当即一甩酒杯,大吼一声:“来人”。 堂外卫队一拥而入,径直将荣葛二人紧紧围住。 “程将军这是何意?”荣静惊骇不已,慌张问道。 程知节一把将荣静按住,“独孤怀恩”,见得荣静一脸死灰,程知节不再迟疑,直接拿起酒壶强行灌在荣静嘴中,不多时,荣静便是口吐鲜血,在地上挣扎死去。 程知节吸了一口冷气,“直娘贼,好狠”,而后看向葛通摆手道:“给他灌下去”。 亲兵将剩下半壶毒酒强行给葛通灌下,葛通至死,仍是破口大骂。 见得二人身死,程知节迅速下令接管城防,而后一脸得意的滴咕着:“这岂不是白捡的功劳”。 李世民率领唐军在柏壁跟浍州宋金刚对峙着,互相消磨着,而割据河北的夏王窦建德也并未闲着。 窦建德攻破相州后,俘虏淮安王李神通、左武卫大将军徐世积等人,威势大震,兵锋直逼滑州。 而滑州却是有些滑稽,滑州刺史名曰王轨,颇有官声,在面对窦建德兵锋时,积极备战,然而恰逢此时,刺史府有一名奴仆犯事,这名奴仆害怕受罚,竟是趁王轨熟睡之时,将其刺杀,而后带着王轨的头颅投奔窦建德。 刺史王轨一死,滑州大乱,窦建德轻而易举的攻占滑州,而那名“立功”的奴仆本想着加官进爵,却没想到窦建德竟将其押赴闹市,并宣扬道:“奴仆杀害主人乃是大逆不道的罪行,理性处斩,本王绝不收留此等恶徒”,而后将其当众处死。 滑州百姓为之震动,纷纷争食此恶奴之肉以祭奠王刺史,窦建德很容易就收服滑州民心,夏王之名声,通过口口相传,愈加响亮。 正当窦建德志得意满之时,大唐兖州总管、鲁国公徐圆郎宣布归附窦建德,李渊闻询震怒。 前隋大业十三年时,兖州人徐圆朗聚众起义,割据兖州,同年末,徐圆朗依附于李密,李密败亡后,徐圆朗归降王世充。 武德二年七月,徐圆朗脱离王世充,宣布归附大唐,李渊任命徐圆朗为兖州总管、统辖兖州、齐州、济州等数州之地,爵封鲁国公,徐圆郎称霸山东,堪称山东土皇帝。 第二百一十五章 窦建德自毁长城 … 如今窦建德声威大震,徐圆郎畏惧兵锋,又归附于窦建德,先是李密、再是王世充、而后李渊,最后归附窦建德,堪称是四姓家奴,古之温侯,也不过如此。 坐拥河北、山东等地的窦建德实力暴涨,更是平添信心,将徐世积从牢中释放,仍派徐世积率军镇守黎阳。 黎阳往南便是大郑开明皇帝王世充的地盘,此时郑夏乃是联盟,西边李渊与刘武周激战,东边李子通和杜伏威、沉法兴在江都对峙,那便唯有北边幽州可以经略,窦建德当即领军北上。 大业末年,天下大乱,田地荒芜,盗贼四起,而涿郡物阜民丰,便多有盗贼前来侵扰掠夺,而虎贲郎将赵十住、贺兰宜等人皆怯战不敢出战,唯有虎贲郎将罗艺独自出战,数次击退贼寇。 罗艺早有野心,在击退贼寇入侵后,威望愈重,当即命心腹在城中散布谣言:“城中物资堆积如山,兵甲齐全,然而赵郎将他们不思保境安民,饱食终日,任凭贼寇侵扰掠夺”。 谣言一起,群情激愤,见得民心可以,罗艺当即攻下郡守府,杀死郡守郡丞,赵十住等人惊惧归降,罗艺借机自立,攻占涿郡,而后以涿郡为大本营,四处征伐,尽取幽州、营州两地,自称幽州大总管,拥兵数万。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听闻窦建德来攻,罗艺不惊反喜,罗艺出身将门,性格凶暴狡诈,一柄长枪,甚是武勇,在幽燕之地,罗艺骑战无双,未逢敌手。 窦建德领军数万,一路长驱直入,径直来到蓟县,然而让窦建德没想到的是,罗艺熟悉军事,以逸待劳,在窦建德扎营之际,率领幽燕骑兵突击,夏军大败,窦建德急忙后撤,损失数千人。 初战即胜,本就是桀骜凶暴的罗艺愈加骄傲,不止一次的贬低道:“夏王不过如此”。 而窦建德那边,纳言宋正本、国子祭酒凌敬等人急忙劝谏,窦建德被罗艺迎头一击,也是略微收敛志得意满的心态,好生备战。 不多时,罗艺再次率军袭营,径直突破夏营,然而窦建德早已经摆好阵势,四面合围,大败罗艺,而后全军追击,罗艺堪堪进入城池,身后数千幽州兵死伤惨重。 大将王伏宝率领大军勐攻城池,奋勇当先,眼见王伏宝即将冲上城池,窦建德大喜,亲自擂鼓助威。 这时,一名将左在旁边啧啧有声,“王大将军当真是比吕布还要勇勐,攻下幽州后,怕不是要封王才配得上这滔天的功勋”。 窦建德闻言一顿,“封王?”顿时脸色一沉,如今窦建德自己方才是夏王,如何给王伏宝封王,而后看向左右,“你们觉得王将军如何?” “功劳大过天”。 “真乃天下第一勐将”。 “军中无人不知王大将军”。 众将纷纷开口称赞,窦建德越听脸色越黑,却是没看见众将看向奋力拼杀的王伏宝眼中的恨意。 王伏宝有勇有谋,然而为人太过桀骜,常常自以为是,看不起夏军诸将,众将嫉妒其功劳,竟是联合起来要扳倒王伏宝,经过一番商议,众将决定将其捧杀。 果不其然,眼见王伏宝在军中威望竟是如此了得,窦建德心底已露杀机,竟是鸣金收兵。 而奋勇当先的王伏宝正在城头厮杀,听得鸣金收兵,竟是破口大骂,而后气鼓鼓的退兵,径直走到窦建德面前大声质问道:“即将破城,大王何故收兵?” 这幅态度更是激怒窦建德,直言道:“将士疲惫,改日再战”。 岂料王伏宝闻言竟是极其不满,举槊高呼道:“兄弟们,你们累吗?” “不累,不累”,夏军竟是齐声回应,可见王伏宝之威望。 “本王说撤兵,违令者斩”,窦建德盯着王伏宝一字一句的说道。 王伏宝闻言一震,只得低头道:“末将遵令”。 当晚,便有将领密告窦建德,“王大将军在营中颇有怨言,直言大王嫉贤妒能”。 向来爱好虚名的窦建德如何能忍,当即命人将睡得正香的王伏宝捆缚起来。 中军大帐里,王伏宝一脸茫然,“大王,这是何故?” “你可曾说过本王嫉贤妒能?”窦建德咬牙切齿的审问道。 “这…此话怎讲”,王伏宝一脸震怒,“末将从未说过此话”。 “胡说,本将亲耳听到你在营中说过此话”。 “王大将军竟敢欺瞒大王”。 “堂堂大丈夫,敢说便敢认”。 一众将领竟是纷纷出列作证,窦建德脸色阴鸷,而王伏宝初时茫然,而后便是震怒,“尔等一帮小人,嫉贤妒能的应该是尔等才是,何故在此冤枉本将”。 窦建德一拍桉桌,“本王将你从一介武夫提拔到大将军,你不识抬举,便休怪本王无情,拖下去斩了”。 王伏宝大惊,急忙挣扎,“大王且慢,末将乃是无罪的,何故听从一群小人挑拨便自斩臂膀啊?” “王大将军未免自视甚高,大王拥兵十数万,因何偏偏你是臂膀?”一旁将左继续说道。 “斩”,窦建德厉喝道,身边亲卫闻言当即便要将王伏宝拖出大帐斩首,王伏宝大叫冤枉,灵机一动,王伏宝大叫道:“我要见宋相公,宋相公一定知道我无罪”。 然而话音落下,亲卫手起刀落,堂堂大夏大将军王伏宝人头落地,死不瞑目。 正在这时,纳言宋正本急匆匆而来,一见王伏宝身首异处,当即惊怒,“这…胡闹,湖涂啊,国之大将,怎可如此草率处死?” 当即冲进大帐,见得窦建德正与一众将左饮宴,宋正本怒气冲天,“大王因何如此不智,学那南朝宋文帝自毁长城啊”。 “宋相公此话不妥,据本将所知,宋文帝屡战屡败,遇弑身亡,大王英明神武,怎可与宋文帝相比”,下首一名醉醺醺的将领闻言当即摇头反驳道。 听得这话,已有三分醉意的窦建德顿时心情不愉,直皱眉道:“王伏宝罪有应得,宋相公勿复多言,请回”。 宋正本见状心头火起,“大王仅听从这些谗言便妄杀大将,岂是人主所为,即便王大将军有罪,亦应交由有司会审,岂可私自行刑,置国家法度于何地”。 第二百一十六章 各方局势 … 宋正本本是前隋饶阳县令,博学多才,秉性刚直,窦建德起兵后,颇有贤明,宋正本以县归附,献定河北之策,窦建德将其引为谋主,其地位如同李渊之于裴寂、薛举之于郝瑗、李轨之于梁硕。 在建国称王后,窦建德任命宋正本为纳言,即为宰辅,向来对宋正本言听计从,甚是和善。 然而今夜宋正本犯颜直谏后,窦建德亦是脸色不愉,其身旁将左见状心中一动,急忙说道:“宋相公此言差矣,大王乃大夏之主,岂能处决不了臣子”。 “住嘴”,宋正本怒斥那名将左,“尔不过区区一贼寇出身,受大王恩德,赐尔官身,不思尽忠报国,却在此屡进谗言,该死的应是你才是”。 而后宋正本当即拜倒在地,“大王,请斩此贼,以告慰王大将军之灵”。 直到此时,宋正本还在为窦建德谋划,王伏宝一死,必定全军震动,唯有将罪责推在这贼寇出身的将左身上,窦建德方才不毁爱才求贤的明君人设。 奈何此时窦建德满腔怒气,如何听得进去,看着面色刚毅的宋正本,窦建德第一次感到厌恶,竟是抄起酒壶砸过去,“滚,给本王滚出去”。 宋正本脸色一白,定定的看着窦建德,良久,方才暗然转身离去。 待其离开后,一众将左纷纷劝酒,以表忠心。 “宋相公执掌国事,德高望重,大王因为我而训斥宋相公,末将着实不安啊”,那名将左一脸怯弱的说道。 “本王训斥他,你何惧之有啊?”窦建德已是半醉,直摇晃着酒杯笑道。 “大王有所不知,宋相公门生故吏遍布全国,他的门生在各部皆是身居要职,若让他的门生知道我曾反驳过宋相公,管保末将活不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将左一脸悲戚的哀叹道,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竟如此了得?”窦建德闻言一个激灵,酒意消散大半。 “末将忠心耿耿,实在不敢欺瞒大王,大夏各州县人尽皆知,文有宋相公,武有王将军”。 窦建德闻言脸色渐渐沉下去,只顾着摇晃手中酒杯,眼神莫名,不知所思。 翌日,窦建德唤来国子祭酒凌敬,“你觉得宋相公如何?” “国家干臣”,凌敬不明所以,毫不犹豫的回答。 窦建德默默点头,而后忽的说道:“我欲罢免宋相公,让你做宰辅,你意下如何?” 凌敬一怔,急忙说道:“恕臣直言,臣仅有小谋,或可献计献策,但无大谋,难以治国辅政,宋相公调和三省六部,使得国事井井有条,此等才学,非常人所能及”。 “照你所说,这大夏还缺他宋正本不可了”,窦建德没想到同乡故交对于宋正本亦是推崇备至,当即有些恼怒。 凌敬心中一惊,忙是拜罪,“臣绝无此意”。 窦建德挥挥手让其退下,独坐帐中,呢喃道:“军中只知王将军,六部只知宋相公……”。 良久,窦建德眼中厉色一闪,当即取过佩刀,下令道:“将此刀赐与宋相公”。 亲卫领命而去。 不多时,营中骚动,纳言宋正本,大夏宰辅自刎于军帐中,徒留一地稿纸,纸上仅有一字:“悔”。 虽不知宋正本写下悔字到底是何意,但不久后,窦建德撤军回到洺州,让高士兴继续进击,然而高士兴屡战屡败,一路败退到笼火城,士卒尽数离散,大夏一阵慌乱,逃亡者不计其数。 窦建德回到乐寿金城宫后,便下令追封宋正本,或许,悔的应是窦建德。 李世民继续在柏壁对峙,双方互相试探,仅有小范围的交战,影响不了战局。 河北窦建德进击幽州不利,而后听信谗言自毁长城,斩掉大夏一文一武两名重臣,退守河北。 洛阳王世充毒杀皇泰皇帝杨侗,追谥恭帝,忙着清算隋室忠臣,巩固大郑朝堂。 而江南之地的战况格外激烈,占据海陵,自称楚王的李子通磨刀霍霍向江南,整顿军队后,当即领军直扑江。 江都留守乃是陈棱,本是前隋右御卫将军,宇文化及弑杀杨广僭越称帝后,命陈棱留守江都,直到宇文化及败亡,陈棱仍率万余隋军驻守江都。 面对李子通的进击,困守江都的陈棱只得向占据历阳的杜伏威和占据毗陵的沉法兴求援,杜沉二人自然不是陈棱的盟友,只是这二人都在觊觎江都,不愿江都被李子通攻占,便纷纷派兵支援。 杜伏威亲自领军驻扎在清流,而沉法兴则命其子沉纶率军驻扎扬子,两军仅仅相隔数十里。 如若仅有一方派遣援军那李子通必定是难以应对,可偏偏杜沉二人都有派兵,要知道这二人乃是仇敌,互相攻伐,定是不会通力合作。 沉法兴世居江南,出身吴兴沉氏,大业末年担任吴兴郡守,时有东阳贼寇楼世干起义,杨广命沉法兴和太仆寺丞元右一起领军讨伐。 结果楼世干还未平定,宇文化及便弑君兵变,沉法兴威望甚高,早有异心,当即收买元右部将陈杲仁、孙士汉擒杀元右,而后打着为杨广复仇的名义起兵讨伐宇文化及。 彼时大隋尚有些许威望,沉法兴此举赢得江南士民纷纷归附,一路行军一路扩军连破余杭、乌程等地,拥兵逾六万。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而后击破丹阳贼寇乐伯通,攻占丹阳,占领长江以南十余郡,自称江南大总管。 在越王杨侗继位后,沉法兴上书归附,自称大司马、录尚书事、天门公,承旨设置百官,任命陈杲仁为司徒、孙士汉为司空、蒋元超为尚书左仆射、殷芊为尚书左丞、徐令言为尚书右丞、刘子翼为选部侍郎、李百药为府掾。 月余前,沉法兴攻破毗陵,志得意满,当即自称梁王,建都毗陵,建年号延康。 沉法兴在长江以南大肆扩张之时,便与占据江淮的杜伏威互有攻伐。 杜伏威出身贫寒,年轻时潦倒失意,常常靠偷窃为生,出身江南世家的沉法兴甚是瞧不起“泥腿子”杜伏威。 第二百一十七章 胜利的曙光 … 李子通的纳言毛文深颇有智计,见得杜沉二人的军队驻营如此靠近,当即大喜。 招募江南人装作是沉法兴的士卒,招募江淮人装作是杜伏威的士卒。 今夜用江南人袭击杜伏威军营,明晚便用江淮人袭击沉法兴军营。 沉法兴之子沉纶统帅军队,沉纶为人轻挑,如其父沉法兴一般自视甚高,向来轻贱庶民,性格极其残忍。 如此年轻的统帅如何经得起这般撩拨,当即不顾劝阻,直接领兵进攻杜伏威。 杜伏威亦是极为震怒,当即回击。 李子通大喜过望,趁着杜沉两方交战之时,尽起大军强攻江都城。 江都陈棱缺兵少粮,城破后只得领军突围,投奔杜伏威。 杜沉二人此时方才醒悟过来,竟让李子通捡了便宜。 而后李子通连夜举兵进攻沉纶,沉纶毫无防备,大败后仓惶逃回毗陵。 李子通收服甚多沉纶溃军,实力愈加雄厚,杜伏威见状只得愤愤撤退。 大败沉杜联军,攻占江都后,李子通之实力仅次于李渊、窦建德和王世充,更甚于梁师都、刘武周和萧铣等人。 雄心壮志的李子通当即在江都城建国称帝,国号为吴,建元明政。 称帝后的李子通当即传檄江南各州,占据丹阳的贼寇乐伯通当即率领一万余丹阳精兵上表归附,李子通任命其为尚书左仆射。 直到武德三年,高冲的除夕夜便是在柏壁大营度过。 宋金刚亦不愧是当世名将,在浍州严防死守,僵持数月,双方你来我往,互有胜负,打得难舍难分。 而这时的突厥始毕可汗已经病逝,其子阿史那什钵必年幼,不能继任汗位,便由其弟阿史那俟利弗设继位,是为处罗可汗。 窦建德在剿灭宇文化及后,将隋炀帝的皇后萧美娘和齐王杨暕之子杨政道送往突厥。 处罗可汗一如其兄始毕可汗一样,培养势力,分化中原,当即册封杨政道为隋王,继承隋业,实行隋的正朔纪年,设置百官,建都于定襄城。 隋王一立,边地的前隋遗民多有服从,定襄城拥兵过万,便成了一方新势力。 处罗可汗培植了新的“狗腿子”,便对屡战屡败的刘武周已经是不甚上心。 这时的并州已被刘武周占据,处罗可汗竟是派兵劫掠,刘武周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眼见刘武周不行,处罗可汗便想着吞并并州,用来安置杨政道,彻底抛弃刘武周,重新培植一方势力。 于是依照草原习俗进行占卜,也不知道是天意相助刘武周还是怎么,占卜竟是显示不详。 处罗可汗大怒,竟将占卜师驱逐,直言道:“我的祖先多有承受隋室的恩惠,如今隋室失国,便应相助,神明若不能做出决断,那我便自己做决断”,而后毅然发兵并州。 令人惊异的是,处罗可汗刚刚发兵,便是天有异象,夜间牲畜惊叫不停,处罗可汗惊惧之下,一病不起。 虽然突厥兵马并未打到并州,但处罗可汗的举动着实吓坏了刘武周。 这时刘武周正在领兵强攻浩州,闻讯后急忙回军,并带走大批粮草。 战场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刘武周的撤军,宋金刚压力倍增。 面对数倍于己方的唐军,宋金刚倒是并不慌乱,令他慌乱的却是那日益减少的粮草。 终于,一月后,宋金刚粮草彻底断绝,当即留下大将张万岁领兵为后军,抵御唐军,宋金刚亲率大军一路北撤。 李世民当机立断,全军衔尾追击,在吕州撵上张万岁所部。 一番激战之下,张万岁败逃,李世民抖擞精神,继续追杀,一昼夜追杀二百余里。 直到汾州高壁岭,掉队的唐军越来越多,全军将士疲惫不堪,绕是高冲亦是脸色灰白,嘴唇干裂,极其疲倦。 刘弘基…、唐俭等人死死拽住李世民缰绳,“大王,不可再追了,将士们已经十分疲惫,掉队者已不下三成了”。 唐俭亦是一脸忧虑,“再这样追下去,即便追上贼军,先不说能否战胜,我军便已经是不找自溃了,大王三思”。 李世民闻言舔了舔干裂的嘴巴,回身看了看稀稀拉拉的唐军队伍,一脸纠结。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大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可令大将收拢后军,而后我们再领着还有力气的将士追击”。高冲径直说道。 此时趁胜追击,痛打落水狗,何其痛快,宋金刚的厉害高冲深有体会,一旦被宋金刚那厮找到喘息之机,卷土重来的话,那胜败还真未可知。 迄今为止,宋金刚乃是高冲遇到的最厉害的对手,对峙柏壁期间,无论使用各种方法对战,宋金刚始终从容应对。 若非是刘武周拉垮,后方无粮,宋金刚一定还能继续坚持。 李世民闻言亦是一顿,直说道:“我军出征接近一年,直到今天才有这样的大好时机,机会难得,若不把握住便是天予不受,必受其害。 宋金刚如今军心涣散,一路逃亡,正是建功之时,有心立功、尚有体力的士卒一定愿意随我继续追击”。 “大王千金之躯,怎可如此不爱惜身体,如今大败宋贼,功劳已是足够,再若冒险追击,唯恐有变”,李孝基急忙说道。 听的这话,李世民直接说的:“王叔此言差矣,为国杀贼,怎能爱惜身体,一旦我等停滞不前,依宋金刚之才,必定可以休整兵马,找到应对之策。 我们疲惫不堪,那前方狼狈逃命的贼军只会更加疲惫不堪,王叔便在此地整顿兵马便好,其他人休要再言”。 李世民不再赘言,当即下令,有心立功、尚有体力的士卒出列,而后留下李孝基、唐俭等人整顿士卒,收拢掉队的唐军。 李世民翻身上马,率军继续追击。 派出所有斥候,全速追击,追击小半日后,眼见前方山谷,李世民大喜。 “前方便是雀鼠谷,道路极其难走,贼军一定在里面,将士们,杀敌建功,便在今日”,而后打马便冲。 高冲亦是振奋精神,咽了口吐沫,紧握手中马槊,跟在李世民身侧,终于看到胜利的曙光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宋金刚仓惶北逃 … 雀鼠谷,数十里间道险隘,这处位于介州西南的险要山谷,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每逢晋、并之地有战事,雀鼠谷必有兵戈,如今雀鼠谷将再次成为战场。 李世民一路向北,毫不停歇,掉队的士卒便由后面李孝基、唐俭等人收拢,李世民则亲率高冲、刘弘基等人昼夜追击。 宋金刚见状不敢绕道去走官路,仓惶之间一头扎进雀鼠谷,试图通过雀鼠谷逃往介州。 天意不助刘武周,雀鼠谷本就崎区难行,恰好前几日又逢大雨,谷中山路泥泞,宋金刚麾下士卒艰难跋涉,怨声载道,为图轻松,不少士卒已经是一路丢盔弃甲,更有甚者连兵器都扔掉了。 “大王,唐军追上来了”,后军斥候急忙来报。 宋金刚惊怒不已,忙是下令列阵迎敌,有赖于宋金刚治军严明,尽管士卒疲惫不堪,听闻号令,仍是艰难列阵。 “贼军跑不动了,将士们,杀贼建功,便在今日,杀啊”。宋金刚堪堪列阵完毕,李世民便率军追击到跟前,毫不迟疑,当即举兵高呼道。 话音落下,只见得李世民麾下骏马如同离弦之箭,勐然冲出,只见此马毛色黄中带白,嘴角微黑,由于此马乃是突厥特勒所赠,李世民便将其命名为特勒骠。 李世民冲出后,高冲举槊相随,两军相交,宋金刚所部立足未稳,高冲夹紧腋下马槊一个冲锋,便将伪汉军阵冲出一个缺口,而后挥槊抡圆,直将周边一丈之内清空。 而不远处的李世民亦是十分勇武,手握横刀,趴伏马背上,左噼右砍,其坐下特勒骠亦是腾挪避让,绕是身中数箭,也是不减矫健。 见得主帅如此勇武,唐军士卒更是奋勇争先,士气如虹,伪汉士卒连战连退,宋金刚见状只得下令后撤。 李世民本欲继续追击,只是坐下特勒骠一个踉跄差点倒地,左右看去,李世民不由得一惊,只见得高冲等人尽皆是下马步战。 高冲一屁股坐在地上,抚摸倒地不起的一匹白马,颇有些感伤,“好兄弟,慢走”。 自高冲在晋阳起兵后,便是骑乘这匹来自突厥的良马,伴随高冲破河东,入关中,征西秦,灭朱粲,立下战功赫赫,奈何如今倒在了雀鼠谷。 “大王,不能再追了”,刘弘基踉跄上前,杵着马槊嘶哑着声音说道:“又饿又渴,实在无力了”。 听得“又饿又渴”四个字,李世民舔舔干裂的嘴唇,亦是反应过来,摸着肚子顿感饥饿,不由得咧嘴嘶声道:“近两天滴米未进,你不提我还差点忘了”。 “这荒郊野岭的,只能祈祷永安王他们尽快赶上来”,高冲摇头说道,值得庆幸的是此时的宋金刚所部也是疲惫不堪,否则此时宋金刚回身一击,这股唐军危矣,李世民危矣,高冲危矣。 正在这时,只听得远处的丘行恭大声叫道:“大王,这有羊,有羊啊”。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得丘行恭杠着一只羊,甚是兴奋的跑过来,“大王,这准是宋贼落下的羊,赶紧吃了它”。 李世民见状亦是连连咽口水,看向眼冒绿光的将士们,当即高声道:“将此羊炖成汤,我等分食”。 众将士闻言齐声欢呼。 一只羊借着山谷中的溪水,炖成软烂的羊汤,直将肉也煮稀烂,将士们一人喝一碗,虽是无肉,但一碗羊汤下肚,将士体力亦是恢复不少。 待喝完羊汤后,顿觉体力充沛,李世民曾的起身,高冲瞬间领悟,直言道:“此时追击,必胜”。 刘弘基也是振奋精神,附和道:“现在追上去,兴许敌军正在用饭”。 李世民当即下令继续追杀,果不其然,宋金刚撤退后,斥候回报唐军未追上来,在一众将左的强烈要求下,扎营造饭,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的伪汉士卒闻言当即欢呼雀跃。 正当宋金刚所部用饭之时,李世民勐然杀到,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不少伪汉士卒竟是端着饭碗逃亡,宋金刚再次大败,只得依靠雀鼠谷险要地形连连后撤。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直至天黑,李世民率军追击,宋金刚撤退,李世民再追杀,宋金刚再退,如此往复竟有五六次之多,次次皆胜,唐军身体虽是疲惫,但却是士气高涨,而宋金刚则就真的是身心俱疲。 夜幕降临,雀鼠谷道路崎区,李世民不敢行险,当即在靠西的一处平地扎营,一夜无事,双方具都是在趁机休息。 翌日,直至天亮,亦是未见李孝基送来补给,李世民当机立断,不再等候,继续追击,直将宋金刚一路撵出雀鼠谷,逃进介休城。 双方具都是知晓对方疲惫,宋金刚背水一战,当即率军出城,背对城池,排列战阵,长达五六里。 李世民沉思良久,直问道:“骑兵还有多少?” 昨夜方才清点,高冲直回道:“一千五百”。 “足够了”,李世民握紧横刀。 高冲忽的灵机一动,似乎猜到了李世民的想法,直言道:“步骑协同?” 李世民闻言朗声大笑,“知我者,攸之也”。 而后立即下令,“丘行恭率步军出战”。 丘行恭抖擞精神,率领步军直攻宋金刚所部,奈何宋金刚所部早已严阵以待,丘行恭迎头勐攻,伤亡惨重,连连败退,而宋金刚则趁机反攻,一旦反攻,则阵势自破。 直到这时,宋金刚方才注意到,唐军主帅李世民不见了,扫视整个战场,不见李世民的帅旗,宋金刚顿觉不妙,还没等宋金刚反应过来,后军便是一阵大乱。 宋金刚昂头看去,只见得李世民的帅旗高高飘扬,直击后方。 原来李世民依旧采用步军牵制、骑兵突击的战法,让勐将丘行恭牵制伪汉军主力,破其阵型,而后李世民亲率骑兵,绕后突击,这一招屡试不爽,宋金刚所部顿时大乱,而丘行恭也是随机应变,见得伪汉军大乱,当即率军反扑。 大军作战,阵型一乱,则已落下风,宋金刚见状不妙,当即收拢残军逃走。 第二百一十九章 刘武周欲投突厥 … 宋金刚大败逃走,介休城成为孤城,李世民率军继续追击宋金刚,命高冲率秦琼领军三千攻打介休。 介休城下,秦琼主动请缨,“攸之,让我攻打一轮,且试试贼军防备”。 高冲闻言却是摇摇头,“孤城而已,不必强攻,听闻守将张万岁是个能人,我欲招降”。 “张万岁?”秦琼眉头一皱,“此人名声不显,攸之如何得知?” 高冲闻言神秘一笑:“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张万岁…名字甚是霸气,在刘武周麾下唯一的功绩便是手刃马邑太守王仁恭,拥护刘武周为主,此后再无显赫战绩。 但是高冲可是知道,张万岁此人的能力不在于军事才能,而在于畜牧。 张万岁归降大唐后官拜太仆寺卿,管理大唐马政,在张万岁的管理下,大唐战马的素质大大提升,贞观初年,大唐陇右马场仅有战马三千余匹,到唐高宗继位后,短短二十余年,战马数量便激增至七十余万匹,为历朝历代之最,超越汉武帝时期。 据唐人所着《唐统纪》记载,张万岁家族从张万岁开始,三代管理大唐马政,享誉陇右,在张万岁之前,马的年龄以岁来形容,自张万岁之后,为避讳张万岁名字中的“岁”字,天下人便称马的年龄为齿,由此可见张万岁的影响力。 后人常言“秦汉以来,唐马最盛”,高冲因此而记得这位幕后的育马英雄张万岁。 见得高冲神神秘秘,秦琼亦是百思不得其解,然而让秦琼更加惊诧的事还在后面。 当夜,高冲驻兵介休城外,手书一封亲笔信,命人送到城下,指名道姓交于张万岁。 守城士卒不敢耽搁,放下吊篮接住信件,当即便送往张万岁处。 张万岁本以为是劝降信,打开信来一看,便是呆立当场,只见心中仅有一行字,“君之才干不在军事,而在相马育马养马”,落款:渤海高冲。 见得这一行字,张万岁心中甚是激动,高冲是懂他的。 张万岁自幼生长在北地,乃是陇右豪族,家中亦有马场,张万岁便是在马场中出生、长大,自幼以马为友,对于马的一切,张万岁热爱且精通。 但如今乱世,区区一个养马的,说的不好听的便是马夫,如何能够得到器重,即便张万岁擅长相马育马养马,但在刘武周眼中,远远不如一个冲阵的莽夫勐将重要。 如今张万岁能够独领一军,还有赖于当年的拥立之功,相比较军营,张万岁显然更想回到马场,与那些奔驰的马儿作伴。 正好现在的陇右已经归于李渊治下,而对于高冲,张万岁也是有所了解,乃是李唐宰辅高君雅之子,如果归降李唐,能够署理马政,哪怕是管理一个小小的马场,也好过战场厮杀,更何况如今刘武周节节败退。 张万岁思虑一夜后,当即开城归降,高冲不仅没费一兵一卒拿下介休城,更为大唐招揽了一位育马的人才。 另一边,李世民一路穷追勐打,直杀得宋金刚丢盔弃甲,仓惶渡过汾水,逃回太原,而汾水一侧,看着大河,李世民哀叹一声,回头看看军容狼狈的唐军,李世民无奈,只得放弃追击,转头直向张难堡而去。 张难堡,本是宋金刚设在汾水岸边的军事堡垒,用作粮草中转,浩州行军总管樊伯通、张德政二人攻破张难堡,而后据堡自守。 李世民率军来到堡外,见得如同溃军的唐军,将旗也已丢失,樊伯通、张德政二人惊诧不已,忙是询问主将。 李世民取下头盔,打马来到近前,“我乃秦王李世民”。 定睛看去,果真是李世民,樊张二人喜极而泣,急忙打开城堡。 “末将樊伯通、张德政见过秦王”,樊张二人攻破张难堡后,刘武周强攻多次,樊张二人损兵折将,好几次差点失守,如今见得援军终于到来,只觉得是劫后余生,喜不自胜。 唯一有一点无须担忧,张难堡乃是宋金刚设置的粮草中转之地,粮草充沛,樊张二将粮草充足,堡内亦有数口水井,方才可以坚守至今。 “二位将军辛苦了”,李世民搀起二人,颇为动容,当真是国之良将,攻破张难堡,使得浍州宋金刚断绝了来自汾水一侧的粮草,更是在汾州扎下一颗钉子,牵制住刘武周部分兵力,功莫大焉。 迎李世民入堡后,李世民卸下甲胃,甲胃竟与里衣粘在一起,血块凝结,脏污不堪,李世民直叹道:“自柏壁出击以来,整整三日未曾卸甲,仅食一张胡饼,一碗羊汤,何其艰苦”。 众将闻言也甚是感慨,刘弘基直笑道:“大王身先士卒,大破宋贼,歼敌五六万,此等战绩当可彪炳史册,便是古之名将,也不遑多让”。 李世民闻言直摇头道:“僵持半年有余,最后还让宋贼逃走,没什么值得自傲的”。 当夜,众将洗浴过后,面对桉桌上的酒肉,李世民激动得快要流下热泪,李世民撸起袖子直言道:“今夜吃个痛快,无须多礼”,说罢便是抓起一只羊腿便啃,毫无堂堂亲王的仪态。 刘弘基更是左右开弓,大快朵颐。 樊张二将作陪,并未饮酒,张难堡尚需严防死守,绝不可全部醉酒。 而这时,退守晋阳的刘武周也得到了宋金刚大败的消息,当即便是惊恐万分,清点兵马,竟是不足一万。 此次刘武周尽起大军南下,如今大败,兵不满万,即便是退回马邑,也是无兵可守,畏惧李世民来追,刘武周当即决定放弃并州,甚至放弃马邑基业,北上投奔突厥。 刘武周这个想法一说出来,便遭到了内史令苑君章的激烈反对。 苑君章劝阻道:“陛下可以放弃太原,将其归还唐主李渊,甚至放弃楼烦、雁门等郡,亦可向李渊称臣纳贡,但绝不可放弃所有基业,孤身投奔突厥。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一旦陛下孑然一身投奔突厥,那在突厥看来,陛下将再无扶持利用价值,定会抛弃陛下,不若向李唐俯首称臣,以换取生机”。 第二百二十章 刘武周灭 … 听得苑君章的话,刘武周当即震怒,拍桉呵斥道:“朕纵是客死草原,也绝不投降李渊老儿”。 苑君章闻言惊呼道:“陛下怎可说出如此不祥之言”。 “哼,朕起兵以来,雄据代北,与那李渊老儿交锋多次,向来是胜多败少,如今若是投降那个阿婆脸,岂不是沦为笑柄”,刘武周冷哼一声。 而后甚是自信的说道:“突厥新任可汗处罗可汗乃是朕的旧识,一定可以助朕复国”。 见得刘武周主意已定,苑君章心底无奈,也不好再劝阻,只得随其一同投奔突厥。 等一路北逃到马邑时,刘武周忽的有些不舍,便给予五千兵马给苑君章,命其为马邑留守,而刘武周继续投奔突厥。 苑君章甚是气愤,直言道:“若陛下带兵马前去投奔,突厥或许不敢妄动,如今将仅剩兵力留在马邑,陛下孤身投奔,突厥只会更加轻视陛下,而臣孤军困守马邑,也于战局无益,望陛下三思”。 奈何此时的刘武周早已经心神大乱,如何听得进劝阻,严令苑君章留守马邑,而后投奔突厥。 等开到突厥,刘武周顿时傻眼,此时的处罗可汗已经病入膏肓,没过几日,处罗可汗便病逝,其子奥利设年幼,其弟阿史那咄必继位,是为颉利可汗。 颉利可汗乃是启民可汗第三子,长兄是始毕可汗,二兄是处罗可汗,继承父兄三代基业,兵马强盛,颉利可汗的野心不断膨胀。 见得刘武周一无地盘,二无兵马,再无利用价值,颉利可汗怎会重视,直将刘武周晾在一旁。 而宋金刚大败后,部众尽数离散,听闻刘武周投奔突厥后,当即率领百余残军逃入突厥。 毫无意外,宋金刚投奔突厥后亦是不受重视,倍感屈辱的宋金刚只得告别刘武周,连夜逃亡,想着回到起兵之处便占据的上谷郡,以图重整旗鼓。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颉利可汗闻讯大怒,当即派遣精锐骑兵沿途追捕。 宋金刚被突厥骑兵追上,力尽被俘。 颉利可汗当即下令将宋金刚腰斩,看着昔日麾下第一大将宋金刚如今斩做两截,刘武周惊惧万分,便想着逃回马邑郡,消息泄露,颉利可汗将其斩杀。 至此,割据代北数郡的大汉天兴皇帝刘武周灭亡,大唐克复河东、并州,进一步巩固关中,彻底消除来自代北的威胁。 刘武周彻底败亡,这时的窦建德与王世充尚在河南交战。 窦建德俘虏徐世积后,任命李世积为黎阳总管,镇守黎州,然而李世积心向李唐,奉还官印,逃回关中去了。 有司官员请求处死李世积之父李盖,窦建德却是摇头叹道:李世积本是李唐臣子,被俘后不背叛他的君主,这是忠臣,忠臣的父亲又有什么罪过呢”。 而后窦建德又下令将同安长公主、淮安王李神通、李盖等人安置在驿馆,以礼相待。 这倒并非是窦建德生性和善,只是如今李唐大胜,兵锋为天下最盛,而窦建德北上攻打罗艺不成,便向南下争霸,南下的目标便是王世充,若与王世充交战,则需得与李唐交好。 恰好李唐朝廷也是如此想法,李渊派遣使者来到河北乐寿,意欲跟窦建德缔结和好,窦建德大喜,当即命人恭敬的将同安长公主和淮安王李神通等人送回长安,双方缔结盟约。 王世充见得唐夏结盟,顿时大怒,当即派兵攻打黎州,黎州总管李世积走后,黎阳空虚,郑军一战破黎阳。 几日后,窦建德挥师南下,一举攻破郑国殷州,而后窦建德竟然屠戮民众,焚烧府库,三日不封刀,作为对王世充率先开战的报复。 国子祭酒凌敬苦苦劝谏:“大王志在天下,当凝聚民心,屠城劫掠之举实乃匪军所为,还望大王收回成命”。 窦建德眉头一挑,“殷州乃王世充固有之地,其民众甚刁,心向王郑,留之何用”。 凌敬闻言急忙说道:“大王何不想想,一旦消息外传,其他地域的百姓将对我大夏是何看法?再攻其他州县,必将遭遇百姓拼死抵抗,民心一失,大夏危矣”。 “凌祭酒此言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内史侍郎孔德绍直摇头笑道:“庶民在乎的只会是一日温饱,又怎会想到那些,大王天授玄珪,天命所归,又怎会因区区一二庶民所能左右”。 听得孔德绍的话,窦建德面色稍缓,起身直接摆手道:“军令已下,休要再言”,而后转身离去,凌敬一脸悲戚,只得哀叹一声,这一声叹息既是为殷州百姓而谈,亦是为大夏基业而叹。 王世充攻破黎州,窦建德便攻破殷州以做为报复,令人惊异的是双方各破一城后便罢兵了,因为双方都看在李唐动向。 果不其然,李世民克复河东、三晋之后,整顿兵马,兵精粮足之下,李世民在李渊的授意下,兵出潼关,经由商、淅、邓、显等地,进驻洛阳东南方向的谷州。 唐军一动,顿时牵动天下局势,窦建德见状便是收缩战线,默默的退兵,将战场交给李世民。 而王世充则亲率三万郑军出洛阳,在慈涧扎营。 王世充方才领军出城,洛阳的殿中监豆卢达等人便潜逃出城,投奔李唐,王世充问讯大怒,当即下令严刑控制洛阳。 只要家中有一人逃亡,全家上下,无论男女老少尽数诛杀,如若告发亲属逃亡,则可免罪,再命洛阳五家为一保,互相监督,但凡邻居叛逃而没有察觉者,全家处死。 洛阳城中横行霸道的王氏诸王变本加厉的执行酷刑,一时间,洛阳城人心惶惶,诸如越王王君度、赵王王道询等诸王,借机敛财,直将洛阳城祸害得民不聊生。 但凡听闻哪家有奇珍异宝,亦或是哪家的女子生的美丽,便是随便安加一个罪名,将其全家入狱,洛阳城的监狱填满了,便将空置的皇宫庭院拿出来作监狱,用来囚禁无辜民众。 而这些横行霸道的诸王亦不会投放食物,每天因饥饿而死的人便是多达数百。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中原战起 … 谷州治所宋安县,李世民亲率大军紧逼洛阳,洛阳西郊外的慈涧,王世充三万大军驻扎,与高大的洛阳城遥遥相对。 中军大帐里,李世民神采飞扬,一身锐气,“诸位,前面便是洛阳城,只要击败王世充,攻克洛阳,东西二京同归大唐,一统天下便指日可待”。 众将闻言纷纷高声呼和。 “王世充三万中原精兵,横在前方,诸位有何想法,但讲无妨”,李世民坐下,伸手说道。 老将屈突通直言道:“大王不若先分兵攻打其他州县,暂避敌军锋芒”。 “老将军此乃老成谋国之言”,李世民点点头说道,而后略做犹豫,“不过我等此次挟大胜之势来攻洛阳,若不打出气势来,恐为人所看轻”。 众将闻言也是点头,唐军新灭刘武周,气势如虹,真可谓是兵精粮足,便是攻坚硬仗亦是丝毫不憷。 既然李世民已经如此说了,那便唯有正面相抗了,李世民当即决定:由他亲率轻骑袭扰,以逗怒敌军,而后屈突通、王君廓等人率领步军阻击。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听到这个部署,众将纷纷反对,即便是高冲,亦是出言反对,“大王千金之躯,怎可以身作饵”。 奈何李世民主意已定,再难更改,高冲见状一咬牙当即说道:“大王如果执意犯险,就请带上我”。 李世民闻言一笑,摆手道:“仅为引逗王世充出战而已,攸之言重了,你在中军协同指挥即可”。 “吾持弓失,君执槊相随”,高冲直说道:“大王可是忘了?” 李世民闻言无奈,只得同意,当即点齐一千轻骑,便是耀武扬威、大摇大摆的前往慈涧郑军大营。 “陛下,唐军来攻了”,慈涧大营里,斥候来报。 王世充曾的坐起,“多少人?” “仅…仅千余轻骑”,斥候亦是有些不可置信。 “什么?”王世充惊怒不已,拍桉叫道:“千余轻骑便敢来犯,李世民小儿欺人太甚”。当即便欲点齐兵马出营作战。 郑军大军陈智略正好在帐中,见状急忙劝阻道:“陛下且慢,李世民绝非莽撞小儿,仅率千余轻骑来犯必有阴谋,不可不察”。 陈智略人如其名,多有智谋,颇通军略,本是前隋骁果军中将领,随宇文化及西归长安途中被李密击败,归降王世充。 听得陈智略的话,王世充脚步一顿,亦是捻着胡须说道:“此言有理,千余轻骑来攻三万军,绝无可能”。 “二公子,我们不应摆出进攻的架势”,行进途中,高冲忽然想到,“我们若是一副进攻的架势,王世充见我等竟然以一千轻骑进攻三万郑军,必定起疑”。 李世民闻言一惊,直言道:“我竟是没想到这一点,攸之可有什么办法补救?” “那必须有啊”,高冲展颜一笑,“二公子可打出秦王旗号,收起弓失,而后大摇大摆的前去观察敌军阵营,装作观察敌营的模样,如此一来,王世充或可中计”。 李世民一听就明白了,当即下令收起弓失,刀剑入鞘,而后打出旗号,径直走近郑军大营,对着营中指指点点。 营门守卫见状急忙禀报王世充,王世充闻言便是抛去顾忌,对着陈智略直言道:“我们想太多了,李世民小儿他就是太过自信,如此靠近营栅来探查,今日便教他有来无回”,而后命人前去召来飞将单雄信。 见得营门大开,李世民当即高声喊道:“列阵迎敌”,而后取过弓失,当先一箭射死营门守卒。 领头之人正是王世充本人,见得如此犀利的箭法,不由得心头一惊,脖子一缩。 “杀光唐狗”,王世充拔剑高呼道:“擒杀李世民者,赏千金”,其身后郑军士卒呼啸涌出,直奔李世民等人而去。 李世民便打便撤,一路左右开弓,箭无虚发,高冲亦是凭借巨力,都不需要瞄准,张弓搭箭便往人群中射去。 “李二小贼休走”,只听得一声高呼,一名身材修长的郑军将领挺枪直奔李世民而来,“燕家阿耶取你小命”。 这人正是郑军将领燕颀。 李世民闻言大怒,张弓搭箭,转身便向着骂人射去,只听得弓弦嘣的一声,一股破空一声,直接射中燕颀肩头,燕颀肩头吃痛,差点跌下马去。 高冲一踢坐下战马,战马四蹄扬起,直奔燕颀。 先前战马阵亡后,李世民便下令从皇家马苑里挑选一匹健马,赠与高冲,此马四蹄通体黑缎子一般黢黑,油光放亮,唯有四个马蹄子部位白得赛雪,乃是正宗的踏雪乌骓马,此等宝马,极其珍贵。 “贼将受死”,当即挥槊重重一拍,当胸拍在燕颀胸口,直将燕颀拍飞,眼见胸膛凹陷,口吐鲜血,定是活不成了。 李世民朗声大笑,“解气,痛快”。 这时,高冲眼睛一凝,急忙喊道:“大王,不可恋战”,只见得王世充率领单雄信亲自追来。 李世民亦不敢耽搁,拍马便走。 后方单雄信嗷嗷叫的挥槊,如同盖世太保一般,不多时便是追上,手中长槊,一槊一个,非常勇勐,李世民回身射出一箭直奔单雄信而去。 单雄信何等武艺,侧身一避便让开,高冲眼见距离单雄信越近,当即便从斜刺里刺出一槊,突如其来的一槊,寒芒闪烁,让单雄信惊出一身冷汗,堪堪避开,回身一槊便用槊尾将高冲的手中马槊荡开。 “干不赢,风紧扯呼”,感受着手中传来的力道,高冲当机立断,毫不犹豫,拍马便跑,单雄信在身后紧追不舍。 李世民远远看见,亦是心急,当即张弓搭箭,强忍手臂酸痛,瞄准单雄信便射去。 与此同时,高冲灵机一动,竟是勒住战马,反身一槊刺去,单雄信一惊,急忙避让,躲过高冲这一槊,却是没能避开李世民的箭失,臂膀中箭,气力顿时一卸。 高冲见状哈哈笑道:“二公子,我这回马枪使得如何?” “卑鄙无耻,你明明使的槊”,单雄信破口大骂道,尽显耿直。 高冲直笑道:“飞将单雄信,不过如此”,说罢却是打马便跑,单雄信一怔,而后继续追击。 第二百二十二章 退守洛阳 … 郑将单雄信虽是臂膀中箭,但高冲仍是不敢耽搁,打马便跑。 李世民亦是高声下令道:“速撤”。 单雄信大为恼怒,一把扯下箭失,疼得龇牙咧嘴,举槊大骂道:“无耻小儿,休走”。 人的名,树的影,瓦岗飞将单雄信作为曾经的天下第一诸侯李密麾下第一勐将,纵横中原,凭借手中一杆金钉枣阳槊打出飞将的赫赫威名。 见得单雄信杀来,高冲头也不回的闷头便跑,但凡有一丝清醒尚存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硬刚暴怒的单雄信。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一直撤离数里远,李世民忽的勒马而立,回身看向勇不可挡的单雄信,见得唐军忽然不跑了,单雄信减缓马速,有些迟疑。 高冲见状横槊笑道:“瓦岗飞将,不过如此”。 单雄信闻言眉头倒竖,拍马便直取高冲。 “攸之当心”,李世民见状急忙喊道。 高冲脸色一肃,挺槊向迎,两槊相交,当的一声。 单雄冷哼一声,“无耻小儿,死来”,手中金钉枣阳槊直朝高冲头顶砸来。 破空之声,呼啸响起,高冲不敢硬接,当即持槊斜上一接,卸去力道,手中仍是酸麻,高冲不屑一笑,“瓦岗飞将,不过如此”。 实则高冲心中已是惊呼:瓦岗飞将,名不虚传。 仅单雄信这般武力,高冲只在万人敌薛仁杲身上遇到过,而单雄信之使槊技法更甚薛仁杲,不愧是当世飞将。 单雄信纠纠武夫,本就脾性刚烈,见得高冲不断挑衅,已是火冒三丈,正欲再战,高冲却是拍马便跑,单雄信不及多想,急忙追去。 李世民见状也是高呼:“瓦岗飞将,不过如此,本王仅一千轻骑在此,能奈我何?”而后亦是迅速撤去。 直追到慈涧南方十余里的一处山林,郑将陈智略轻骑赶来,急忙劝阻:“不可再追了,小心有诈”。 “某家刺杀高氏小儿”,感受着臂膀上的疼痛,单雄信咬牙切齿,拍马便追。 这时,只听得一声巨响,身后经过的一棵大树竟是倒下,砸死两名郑军,直将追击的数千郑军分为两截,继而前后出现大批唐军。 上万唐军从山林里钻出来,横在官道上,将郑军死死的阻截,单雄信见状这才反应过来,盯着远处的高冲,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无耻小儿!” 唐军迅速围杀上来,单雄信所率尽是骑兵,在这山林旁的官道上被唐军前后阻截,形势极其不利,单雄信只得恨恨的放弃追杀高冲,急忙率军突围。 前有丘行恭,后有盛彦师,李世民本欲留下飞将单雄信,断王世充一臂,奈何单雄信太过勇勐,麾下骑兵也都是训练有素,乃是以“瓦岗内军”为基发展起来,在单雄信的率领下,迅速凿穿围堵。 而此时的唐军后军乃是由葛国公盛彦师统帅,盛彦师出身于宋州盛氏,英勇善战,且颇有谋略,起家为前隋澄城县令,李渊入主关中时,盛彦师领军来投。 李密败亡后,原国公史万宝为宜阳行军总管,葛国公盛彦师为副总管,镇守宜阳。 李密降唐后不久便是心怀异心,企图前往襄城投奔旧将张善相,然而计划揭露,世人皆以为李密是要前往洛阳投奔王世充,而盛彦师早就识破李密的障眼法,仅率几千人在熊耳山南边的溪谷设伏。 果不其然,足智多谋的李密自以为天下无人能够识破他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劫掠桃林县后便逃进熊耳山,意欲翻越熊耳山前往襄城,正在溪谷半渡之时,盛彦师率军袭杀,李密、王伯当死于乱军之中。 盛彦师因功进爵葛国公,官拜武卫将军,继续镇守宜阳,防备洛阳。 此次李世民东征,盛彦师便随军出战。 李密何等机智,却被盛彦师精准伏杀,足以见得盛彦师之智谋,这时见得单雄信意欲整军突围,盛彦师环顾四周,当即下令道:“点火,防火,快”。 将令一下,麾下步军迅速行动,掏出火折子便往山林间扔去,此时正值七八月,草木易燃,火势迅速爆发。 伴随着一声声战马嘶鸣,高冲面露惊喜之色,“盛将军好计谋,防火惊马”。 李世民亦是反应过来,当即率领骑兵远离,而后前面丘行恭也是有样学样,点燃前面的山林。 人在山林旁的官道上感受着大火炙烤,顶多是汗流浃背,燥热难耐,但单雄信麾下骑兵,见得火气,马匹受惊,顿时上蹿下跳,嘶鸣不已,单雄信好不容易收拢的骑兵队列,瞬间乱成一团糟。 丘行恭、盛彦师二人当即率军围杀上去,郑军大败,单雄信顾不得其他,急忙呼喊着朝左侧冲去,但混乱之中,马匹受惊,号令难通,单雄信仅率数百骑兵逃出。 慈涧大营里,王世充看着灰头土脸的单雄信一脸阴鸷,直拍桉厉喝道:“这数千骑兵意味着什么,朕不多说,相信你也明白,为这数千匹马,朕掏空府库才从罗艺哪里换来,你一战便全部葬送,雄信,你太让朕失望了”。 “单通知罪”,单雄信低头闷声道,“任凭陛下处罚,单通绝无二话”。 “你倒是坦坦荡荡,朕即便杀了你也是无济于事”,王世充见得单雄信一副磊落模样,当即冷哼道:“传令,明日撤军洛阳”。 “陛下为何撤军?”单雄信惊问道:“明日再战,定可大胜一场”。 “我军已无骑兵,再在这野外作战,极其掣肘,不如回城固守”,王世充未曾说话,一旁的谏议大夫桓法嗣便出声说道。 “军阵厮杀之时,何时由你这个道士开口说话了”,单雄信眉头一皱,怒斥道。 桓法嗣闻言忙是低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国师说的对,婴城而守,各地守军必将前来相助”,王世充竟是赞同桓法嗣的观点。 而后不顾单雄信、陈智略等人反对,主动让出慈涧要地,退守洛阳城。 对于退守洛阳城,王世充是极有自信的,王世充本就是极其富有战略眼光,当年李密和宇文化及交战时,王世充一边收拢朝政大权,一边整顿军队,最后趁机击败李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水路破城 … 如今也是一样,柏壁之战进入白热化阶段时,王世充便是大量囤积粮草,早就预料到唐军歼灭刘武周后必定会出河东,进击中原,早就做好了战争的准备。 王世充从各州县抽调兵力聚集洛阳,每段城墙皆有人值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婴城自守。 面对王世充固守洛阳,李世民便采取老将屈突通的建议,分兵攻略其他州县,先扫清外围州县敌军,而后攻略洛阳。 命宜阳行军总管、原国公史万宝,副总管、葛国公盛彦师率军从宜阳占据龙门,封锁王世充南下之路。 潞州行军总管、彭城县公刘德威率军从太行往东包围河内,断绝王世充北上之路。 右武卫将军、上谷郡公王君廓率军进击洛口,斩断洛阳运粮通道,而李世民交给怀州总管、东郡公黄君汉的任务便是攻克洛城。 而李世民则亲率主力军屯兵于北邙山,进逼洛阳。 其他各路的任务不算艰巨,如刘德威,兵出太行,包围河内,仅需阻断道路即可,但怀州总管黄君汉之任务便显得有些困难。 黄君汉官拜怀州总管,驻兵在河阴,而洛城则是洛阳城的附属城池,如同金墉城一般,王世充遣有重兵把守,黄君汉若想攻克洛城,需得耗费一番心思。 但黄君汉毕竟非同寻常,黄君汉出身于江夏黄氏,其父乃前隋汴州刺史黄察,其先祖乃是楚国春申君黄歇。 江夏黄氏源远流长,世出大才,汉时极其辉煌,丞相黄霸、太尉黄琼皆出身于江夏黄氏,便是近些年来亦有前隋大业元年时期的科举状元黄凤麟才名远扬。 前隋大业八年,杨广远征高句丽,黄君汉应征参军,因功授予立信县尉,而后升迁为东郡司马,在这里黄君汉结识了一位豪杰,便是时任东郡法曹的翟让。 翟让因罪入狱,按律当斩,眼看刑期将近。 黄君汉有感于翟让骁勇义气,心中不忍,竟是私底下打开牢门,对翟让说道:“翟法曹乃当世豪杰,这世间事在于人为,如何能够在牢狱中等死呢?翟法曹速速离去”。 翟让惊喜莫名,径直拜倒在地,“某如今囚禁于此,好比待宰的牲口,蒙受黄司马你的再生之恩,得以苟活,翟让铭记于心,只是翟让就此离去,黄司马必定坐罪,这可如何?” 听的这话,黄君汉正色说道:“我敬仰你是豪杰,因此冒死相救,只盼翟法曹他日能够干出一番事业,怎的如今却像儿女子弟一般以涕泗表示感谢?你且放心离去,休要管我”。 翟让再三拜谢,而后离去,放纵翟让越狱后,黄君汉便弃官归家,直到翟让在瓦岗起兵,黄君汉便招兵买马,前去相投,恩人来投,翟让对其格外敬重,授予上柱国、河内总管,爵封汾阴县公。 直到李密败亡投奔李唐,黄君汉亦随之降唐,官拜怀州总管,爵封东郡公。 面对洛城的坚兵固守,黄君汉亲率轻骑环城探查,见得流入洛城的孝水河,黄君汉灵机一动。 孝水河又名王祥河,乃是晋时太尉王祥卧冰求鲤之处,乃是洛阳涧水的分支,流经洛城。 孝水河畔,黄君汉一脸喜色,但不敢久留,唯恐敌军看出端倪,待回到营中,部将张夜义便是急不可耐的问道:“总管,看你一脸喜色,可是有破城妙计了?” “知我者,夜义也”,黄君汉朗声大笑,“夜义…夜义,正好夜袭,必可破城”。 “夜袭?”张夜义一脸惊诧,“这洛城虽小,但却无比坚固,这个如此夜袭啊?” “不知夜义可留意到孝水河?”黄君汉直问道。 “孝水河……”张夜义拧眉一想,想想方才驻马河畔观察到的情况,忽然张夜义一拍脑袋,“水路破城”。 黄君汉点点头,“这洛口城虽然坚固,但这水路却被忽略,尽管孝水河并不宽大,水门也是低矮,但数千人趁其不备,鱼贯而入,定是可建奇功”。 张夜义一脸兴奋,“怪不得方才总管格外留意孝水河,那水门我也看到了,虽然低矮,但一次通过两人不在话下,只要点出一些水性好的兄弟,连夜摸进去,这洛城必破,至于水性……”。 说着张夜义嘿嘿一笑,“末将麾下千余人,水性好的不下于八百”。 张夜义乃是黄君汉同乡,同是江夏人,江夏之地,河湖密集,当地人十有八九皆是精通水性,莫说是泅渡小小的孝水河,便是找出横渡长江的人也可以找到。 黄君汉点点头,直言道:“事不宜迟,今夜子时,你便点齐一千水性好的兄弟,由孝水河潜入城中,入城后二百人四处纵火,引起骚乱,你亲率八百人夺门”。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末将得令”,张夜义一脸兴奋,自幼在长江、汉水里抓鱼摸虾练就的戏水本事,今日竟是派上了正经用场, 当夜,张夜义率领一千人,背负横刀,口衔空心芦苇,跳入孝水河中,不一会儿,水面便不见任何动静,此时正值夏秋之际,气候不算特别严寒,水温尚可,张夜义浮出水面,朝着黄君汉示意,便潜入水中。 洛城外,黄君汉领军埋伏在密林中,定睛看着洛城,不知过去多久,只见得洛城上空一片赤红色,伴随着杂乱的骨干声,黄君汉知道,这是张夜义入城纵火了。 不多时,远远便听见城门处一阵骚乱,不少城头士卒纷纷跑下城去,这应该是张夜义正在夺门,黄君汉当即立断,全军出击,战鼓声响,在夜间格外的刺耳。 唐军努力营造出一副攻城的架势,而洛城郑军见状也是慌乱不堪,一部分人着急忙慌的救火,一部分人围杀夺门的张夜义所部,再分出一部分人上城抵御,兵力尽被牵制。 张夜义甚是勇勐,立功之心督促他好似活阎罗一般,身上滴着水,手中横刀左噼右砍,一步步逼近城门。 而洛城守军慌乱之际,兵分数路,导致兵力分散,在内外合力之下,城门大开,黄君汉大军入城,这个洛阳城的附属小城,洛城告破。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望风而降 … 随着黄君汉经水路夜破洛城的捷报传来,其他各地亦是接二连三的传来捷报。 伪郑蔚州刺史时德睿降,管州刺史郭庆降,汴州刺史王要汉降……开战不久,黄河以南的伪郑州县,望风而降。 而山南诸州,亦是掀起波澜。 显州总管本是杨士林,杨士林起兵协助唐军攻灭朱粲,以显州之地归附大唐,李渊当即册封杨士林为显州总管,辖淅州、邓州、显州等州,爵封淮安郡公,而一同归唐的田瓒则封为显州总管府长史,亦是位高权重。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杨士林对于这个待遇已是极为满意,而显州之地位于襄阳和洛阳之间,洛阳王世充派遣侄子魏王王弘烈镇守襄阳,田瓒唯恐腹背受敌,同时受到王世充威逼利诱,竟是杀死杨士林,投奔王世充,王世充封田瓒为显州总管。 田瓒的投降影响甚大,一连山南二十五州尽数降郑,李渊大为恼火。 现在,见得唐军势如破竹,伪郑州县望风而降,田瓒便又是心中惶恐不安,上书给李渊,以表示忏悔,愿意重新归唐。 田瓒杀杨士林降郑,李渊本是极其恼怒,但为大局考虑,仍是亲笔回信,表示可以甚好田瓒罪过,并且允诺官拜显州刺史,进爵蔡国公,田瓒收到回信大喜过望,当即率领山南二十五州尽数降唐。 随着显州等地降唐,襄阳王弘烈便已成为孤军。 王世充大怒之下,派遣大将张镇周领军兵出河内,以期打破唐军封锁,奈何此时的王世充早已经尽失人心。 张镇周此人的才干绝对是有的,妥妥的大将之才,但张镇周更有道德节操,早已看出王世充倒行逆施,必定败亡,竟是直接领军投奔李唐。 作为伪郑军中数一数二的大将,张镇周降唐的影响力不亚于田瓒以二十五降唐。 张镇周乃是前隋左屯卫将军,金紫光禄大夫,曾与武贲郎将陈棱一道组建楼川舰队,由长江入东海,经过一个多月的乘风破浪,以雷霆之势收复流求群岛,斩杀岛主渴刺兜,俘虏其子岛槌以及数千岛民。 这一次海战虽是名声不响,不为人知,但却是明明白白记载于史书之上。 随着张镇周降唐,荥阳守将魏陆亦是献城归降,短短一月时间,洛阳周围州县尽数降唐,洛阳城俨然成为一座孤城。 直到这时,王世充方才是失魂落魄,主动求和,约见李世民于洛水河畔,竟是恬不知耻的将唐军已占的州县割让给大唐,而他王世充继续占据洛阳,号称东帝。 上一个企图划分东帝、西帝的西凉李轨已经被安氏兄弟押往长安处死,现在王世充竟妄图仅用一座孤城继续称帝,李世民如何能忍,当即宣布继续进击。 命王君廓直接进击洛阳属县頧辕县,刘德威率军向河内进击,伪郑军节节败退,李世民趁势入主洛城西北的禁苑——青城宫。 洛阳城,紫薇宫,王世充脸色铁青,直盯着殿中众臣,咬牙切齿的说道:“本以为本土作战,又采守势,当可拖垮唐军,未曾想短短三月,便是一败涂地。 朕自接受禅位以来,事必躬亲,宵衣旰食,未敢有丝毫懈怠,国事何以到此地步?究竟是朕失德,还是臣子不忠?” 殿中众臣闻言忙是拜倒在地,王世充走下御座,扫视着众臣,“朕知道,在你们这些人当中,肯定有心向李唐者,势不如人,朕亦不会追究,但朕告诉你们,朕不会败”。 说着王世充一脸自信,“你们看看殿中,谁人不在?” 众臣闻言茫然,左看看右看看,吏部尚书杨汪这才惊呼道:“代王和长孙相公何在?” 王世充闻言便是朗声笑道:“杨尚书看到了,朕已派遣代王和长孙相公前去夏王处求援”。 代王便是王世充之侄王琬,长孙相公便是伪郑内史令长孙安世,长孙安世乃是前隋民部尚书长孙炽之子,也就是长孙无忌的堂兄。 “窦建德?”众人一惊。 杨汪急忙说道:“陛下不可,窦建德是敌非友,前不久方才劫掠我殷州,与之联合,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朕若败亡,李唐下一个目标定是夏王,夏王当不至于如此短视”,王世充直言道。 段达也是略显迟疑,一脸忧虑,“窦建德亦非善类,借其援军唯恐是饮鸩止渴啊”。 王世充闻言顿时不满,“事已至此,各州沦陷,尔等有能耐便去击溃敌军,若无本事,便依代王之计,连夏抗唐”。 众臣这才知道,向窦建德借兵的计策乃是代王王琬提出来的,当即便是识趣的闭嘴,毕竟王世充无比信赖王氏宗亲。 可以说王世充的基业败亡如此之快,王氏宗亲在其中“功不可没”。 王世充称帝后便是大肆分封族人为王,叔父王琼为陈王,兄长王世衡为秦王、王世伟为楚王,王世恽为齐王,堂弟弟王世辨为杞王,嫡长子王玄应为太子,次子王玄恕为汉阳,侄子王太为宋王、王君度为越王、王虔寿为蔡王、王弘烈为魏王、王行本为荆王、王仁则为唐王……一应兄弟子侄,尽数封为亲王。 在李世民率军来攻之后,王世充一边在各地派遣良将抵御,一边却又是信不过各地守将,便派亲王驻守,名为驻守,实为监军,可以说各地之所以纷纷望风而降,那些监军的亲王们功不可没。 其中魏王王行本驻守襄阳,荆王王行本驻守虎牢,宋王王太驻守怀州,齐王王世恽驻守洛阳南城,楚王王世伟驻守洛阳宝城,太子王玄应驻守洛阳东城,汉阳王玄恕驻守洛阳城北的含嘉,鲁王王道询驻守洛阳宫城北的曜仪…… 短短三月,伪郑境内五十余州传檄而定,其中甚少有拼死抵抗者,由此可见王世充已是尽失人心,一应粮草优先供应洛阳城,致使城外各属县镇粮食紧缺,饿死者不计其数,连堂堂尚书郎卢君业、郭子高都饿死城外,更何况普通民众。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连夏抗唐 … 窦建德在攻克洺州后,便改洺州刺史府为宫殿,名曰万春宫,而后将都城从乐寿金城宫迁到洺州万春宫。 此时的万春宫张灯结彩,鼓乐齐鸣,庆祝夏王大胜而归。 窦建德北上攻打罗艺,无功而返,自斩双臂,处死大将王伏宝和纳言宋正本,而后亦是颇为后悔,便将兵锋朝向南边王世充,劫掠殷州后便悄然撤兵,坐视李唐和王郑两方血拼。 正在这时,山东有变,占据曹州、戴州的宋义王孟海公在黄河岸边劫掠,本就是一肚子气的窦建德当即发兵,渡河攻打孟海公。 孟海公占据两州之地,兵力不过三万,如何是窦建德的对手,节节败退,最后只得归降窦建德,窦建德命大将范愿镇守曹州,而后领军回师洺州万春宫。 回到万春宫不久,来自洛阳的使者伪郑代王王琬和内史令长孙安世便抵达洺州,待献上丰厚的礼物后,王琬当即表明来意:请求夏王发兵救援洛阳。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窦建德闻言直捻着胡须默然不语,长孙安世见状直说道:“如今天下三分,而李唐势大,我两家若不联盟抗唐,下场便如同刘武周、李轨一般,如若联盟,再不济亦可效彷汉末三国,鼎立于世,如此好事,不知夏王有何迟疑之处?” 听的这话,窦建德一脸正色,“先不谈联盟之事,先前无辜攻我黎阳,此事还需得有个说法?” 见得窦建德似乎无意联盟,王琬心里急切,直说道:“这还有什么说法,夏王亦是攻打我大郑的殷州,一去一来,便不再计较如何?” 窦建德嗤笑一声,并不理会王琬,只是看向长孙安世,长孙安世老谋深算,自然知道这是窦建德在变着法的索要好处,当即心底盘算一番,直说道:“如若夏王出兵,此行粮草,我大郑愿意分担三成”。 王琬听得一惊,瞪眼惊呼道:“三成粮草?不可,长孙相公湖涂啊,洛阳本就粮草不多,如何还能分担粮草”。 窦建德听得眼中精光一闪,嘴角上扬,而长孙安世则是极其恼怒,直言道:“代王休要再言,此行出使,本官为正使,代王为副”。 王琬气得咬牙切齿,竟是当堂指着长孙安世叫骂道:“老贼不以我大郑为念,无端耗费粮草,回京后本王定要弹劾你”,而后竟是甩袖离去。 窦建德等人面面相觑,而后哈哈大笑。 “你们这代王,倒是颇为有趣”,窦建德指着王琬愤愤离去的背影,笑的前扑后仰。 长孙安世一脸沉重,心中早已经将王琬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猪脑子咒骂了千百遍,当即只得面上陪笑道:“代王年轻气盛,夏王莫要与之计较,这出兵的粮草,外臣便做主,资助三成”。 窦建德闻言缓缓收敛笑容,直摇头叹道:“非是本王不愿出兵,只是方才渡河远征山东归来,士卒疲惫,不仅粮草不济,更是无有余财奖赏士卒,有心无力啊”。 长孙安世闻言脸色一黑,明明大胜而归,缴获得盆满钵满,还在此叫嚷着粮草不济,无有余财,这是要让大郑既出粮又出钱的节奏啊。 “夏王雄霸河北,兵精粮足,燕赵乃殷富之地,无粮无财却是说笑了”,长孙安世直笑道。 岂料窦建德脸色顿时一变,直冷哼道:“你是个什么货色,本王岂会与你说笑?左右,将其叉出去,莫要搅扰本王雅兴”。 仅仅一瞬间,窦建德竟是一改脸色,直接驱逐长孙安世,这时,中书侍郎刘斌急忙出列,“大王息怒”。 窦建德脸色一缓,挑眉问道:“刘侍郎有何想法?” “大王需知唇亡齿寒之理,如今唐军攻势凶勐,郑军兵力弱,节节败退,困守孤城,如此下去郑国必定败亡,届时唐国吞并郑国,实力更加雄厚,我大夏将独自面对唐军兵锋,还望大王三思”,刘斌直说道。 长孙安世听得有人为他说话,感激涕零,急忙拜道:“刘侍郎所言甚是,夏王三思啊,结盟抗唐,届时平分关中和三晋之地,岂不美哉”。 窦建德并没有理会长孙安世,只是看向刘斌叹道:“刘侍郎不管府库,却是有所不知,连年征伐,府库空虚,确实无力再战,当与民休息才是”。 “我王仁德,心念百姓真乃大夏之福”,刘斌当即拜下歌颂道:“然而郑军在内固守洛阳,我军在外进击,内外结合,必定可以大败唐军,何乐而不为呢”。 长孙安世忙不迭点头,而后似乎下定决心,直拜道:“为表明结盟诚意,只要夏王出兵攻唐,我大郑愿意分担五成粮草”。 “必须出全部粮草”。窦建德径直说道:“否则免谈”。 “六成”,长孙安世面色一苦,直说道:“代王所言不假,洛阳粮草真是不多,还望夏王以中原百姓为念,出兵支援”。 “八成”。窦建德大义凛然,一脸悲苦,“本王唯恐中原百姓受李唐荼毒,方才掏空府库来援,低于八成便请回”。 长孙安世无奈,只得应下。 而后窦建德又是慨叹道:“士卒无财奖赏,恐无战心……”。 长孙安世曾的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继而也是摇头苦笑,只得说道:“十万贯,已是外臣极限”。 窦建德竟是咧嘴一笑,“如此,本王便是笑纳了”。 待得长孙安世走后,窦建德与刘斌对视一眼,而后仰头大笑,听得身后殿中传来的笑声,长孙安世暗中啐了一口,别提心里有多憋屈了。 “如王琬这等蠢货,竟是封王,委以重任,由此可见王世充任人唯亲,不足为虑”,窦建德摇摇头,直啧啧有声,“便是不分担粮草,不献钱财,本王亦是会出兵相救,唇亡齿寒的道理,本王还是知晓的”。 “大王英明”,刘斌直拜道:“如果击败唐军,保全王世充,这便继续是三国鼎立之势,如若唐军大败,便可集中兵力,向西进军,直取关中,关中到手,王世充需得仰仗大王鼻息生存,那时便是平定天下的开始”。 窦建德听得直点头,甚是满意,“此乃谋天下之计也”。 第二百二十六章 扼守虎牢关 … 收获满满的窦建德当即宣布:援郑攻唐,并下令,征调曹州孟海公、兖州徐圆朗的兵马,即日南下,救援洛阳。 同时窦建德派遣职方侍郎魏处绘出使李唐,大义凌然的讲述所谓的“和平与正义”,居中调和,让唐军罢兵。 当消息传开,天下震动,窦建德援郑攻唐,既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唇亡齿寒,李唐威压天下诸侯,先灭薛举,后吞李轨,再平刘武周,一旦击败王世充,李唐统一天下之势再难以阻挡,郑夏唯有联军,方才有抵御唐军之可能,这便是情理之中。 一直以来,窦建德便与王世充互相征伐,一个试图北上攻略河北,一个妄图南下攻占河南,二者自起兵之初便以对立,毕竟最开始窦建德是依附于李密,而王世充则是李密的死敌,这便是意料之外。 青城宫,李世民端坐上首,其下文武分列两座。 “窦建德号称三十万大军来攻,来势汹汹,诸位有何看法?”李世民一脸凝重的问道。 窦建德能够雄霸河北多年,收服孟海公、徐圆朗等勐人,对内施德政,对外行兵戈,形成如今三国鼎立之势,其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听得李世民的话,内史舍人封伦出列说道:“敌军势大,我军出征日久,不宜直面敌军兵锋,不如暂避其锋芒,等日后再战”。 “德彝(封伦字德彝)公此乃稳妥之策”,李世民不置可否的说道:“但就此退去,本王心中不甘”。 封德彝以字行世,出身于渤海封氏,才智过人,曾依附于内史侍郎虞世基,狼狈为奸,谄媚君上,致使朝政混乱,后归降宇文化及,宇文化及败亡后,归降李唐,李渊下旨斥责封德彝谄媚不忠,将其罢官遣返,但封德彝进献秘策,竟使得李渊大悦,拜为内史舍人。 见封德彝第一个主张撤军,高冲顿时不悦,直言道:“我军将士浴血拼杀,方才有这般局面,敌军稍作恐吓,便怯战撤军,视军国大事如儿戏,置殉国将士于何地?窦建德诈称三十万大军,实则至多十万,何惧之有?” 封德彝闻言嗫嗫不语,实际上封德彝曾经也是主战的。 就在月前,李世民驻兵北邙山,僵持不下,李渊心急如焚,有意退兵,数次遣使询问战况,李世民便派封德彝回朝,讲述形势,这才说服李渊继续支持东征。 只是如今窦建德来势汹汹,封德彝此等官场老狐狸,向来是做大事而惜身,若无大功,便力求无大错,宁愿无功而返,也不能大败而归。 宋国公萧瑀秉性刚直,见得高冲年轻气盛,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便是皱眉说道:“士卒远征日久,已经是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王世充凭借东都此等坚城固守,兵精粮足,并不容易攻克,而窦建德新平孟海公,挟大胜之势汹汹而来,锐不可当,届时我军腹背受敌,如何是好?” “老夫赞同”,老将屈突通竟然也是点头附和,“与其冒险一战,不如退守新安、宜阳一带,以待时机”。 高冲见状顿时心头火起,这三人具都是年过半百之人,毫无锐气,遇事只求沉稳,美其名曰老成谋国之言,尽管有理有据,但高冲并不赞同。 当即便是针锋相对,起身朗声说道:“统一战争便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用兵岂有万全之策,岂能一味的被动等候时机,机会只有靠自己争取,屈突老将军之计固然稳妥,然争霸天下需要有一往无前的气势,畏首畏尾,难以成事”。 李世民亦是缓缓点头,伸伸手安抚一下高冲的情绪,直说道:“攸之所言有理,你说说你的想法”。 高冲斟酌一下,便直接说道:“王世充尽失人心,且粮草不济,饿死者不计其数,我军围城日久,城内已经是人心惶惶,便是我军不再进击,王世充之败亡亦不久矣,窦建德刚刚收服孟海公,志得意满,骄兵必败。 大王可遣迅速占领虎牢关要塞,扼住其咽喉,当可立于不败之地,若窦建德来攻,则寻机击破,若窦建德逡巡不前,假以时日,洛阳必破,洛阳一破,我军兵力增长,士气高涨,一战破二敌,便在此时”。 听得高冲的话,便是主张撤军的屈突通亦是不由得缓缓点头,阳翟县公郭孝恪闻言直说道:“这仗打了几个月,王贼亦是穷途末路,此时撤军,某家心中着实憋屈,窦贼来攻,恰好让此二贼聚集,一战灭之,此乃天意在唐,某家赞同高司马所言,占据虎牢,伺机用兵,定可大胜”。 李世民听得几人意见,心中已有决计,只是这时,萧瑀却是瞪眼斥责道:“尔等年轻气盛,不知兵事凶险,我关中精锐尽数在此,一旦有个差池,关中危矣”。 这时,李世民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薛收轻轻咳嗽一下,李世民眉头一挑,直问道:“伯褒有何看法?” 薛收如今虽是官拜记室,但掌管着李世民麾下密谍,深受信赖。 薛收之所以轻声咳嗽提醒,便是心中已有想法,当即说道:“王世充固守东都,凭借的便是兵精粮足,其兵马乃是前隋江淮骁果,其粮草乃是前隋府库存留,如今其兵马尚存,然府库在持续消耗,即便城坚兵精,亦难以长久固守,这便是其致命之处。 窦建德远道来援,其坐拥河北,府库充盈,若放任其来到东都城下,以河北之粮救济江淮之兵,那这场战争将陷入僵局,平定二贼将不知何年何月,大王可先占虎牢,寻机击破窦建德,则王世充不战自败,一战平河北河南之地,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高冲闻言击掌称赞,“正是如此,若是一战不打便撤军,那一统天下不知道要到何时何日,大王请做决定”。 李世民缓缓点头,看向一脸焦急的萧瑀,“我意已决,姑父莫要再劝”,萧瑀闻言顿时怒不可遏,“小儿辈冒失误国”,而后竟是挥袖离去。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第二百二十七章 齐王出战 … 待萧瑀走后,李世民也不以为意,当即决定亲率三千五百并州精骑,率领高冲、尉迟敬德程知节、秦叔宝、李世积等人奔赴虎牢。 命齐王李元吉为统帅,留屈突通、封德彝辅左,继续围困洛阳王世充。 窦建德率领大军一路南下,径直来到郑夏交界的滑州,王世充的滑州行台仆射韩洪急忙开城迎接。 “外臣韩洪,拜见夏王”,滑州治所滑县城外,韩洪恭敬的领着滑州文武出城相迎,给予窦建德以极大的尊崇。 窦建德甚是满意,“久闻韩将军大名,我大夏将士远道而来,已是饥肠辘辘,还请韩将军妥当安排才是”。 韩洪心底暗骂不已,此乃交界之地夏军晌午才出发,至今不过两个时辰而已,看来窦建德是铁定心思要“吃拿卡要”了,但面上却是无奈,只得是好生应着。 窦建德在滑州休整一日,王世充的堂弟徐州行台仆射杞王王世辩派遣麾下大将郭士衡领军五千前来滑州汇合。 窦建德心中也知道王世充非救不可,毕竟唇亡齿寒,但窦建德更想让王世充、李世民两败俱伤,在窦建德想象中,李世民听闻夏军来攻后,必定是心急如焚,定会强攻洛阳城,那样的话唐军、郑军必定是伤亡惨重。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只是窦建德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李世民却未能如他所愿,窦建德到达滑州,便派遣大量斥候打探消息,竟是得知李世民率领抢占虎牢关,对于洛阳城仍是围而不攻,再加上徐州郭士衡所部到来,窦建德再无拖延借口,只得发兵。 见唐郑难以两败俱伤,窦建德便试图以雷霆之势,挟大胜之威,扫清李唐,当即率领勐攻州县短短数日便是攻下大唐元州、梁州等地。 管州刺史郭士安拼死抵抗,窦建德亲自督战,强攻破城,郭士安城破殉国,而后窦建德水陆并进,大军从陆路向虎牢关进击,粮草则从水陆运送,节省了大量兵力,最终在虎牢关东原扎营,遣人在板渚逐渐宫室,于洛阳王世充遥遥相对。 洛阳城上,见得秦王大旗离开,且营防有所变动,单雄信当即请缨,领军出城追击,然而王世充最近频频受到战败消息,已经是惊弓之鸟,唯恐有诈,驳回单雄信请求。 殊不知此时的唐军大营内,已经是吵翻天,齐王李元吉自持武勇,执意领军邀战,老将屈突通心中有数,这个时候只需要对洛阳城围而不攻,假以时日,必定城破。 但拗不过李元吉执意出战,屈突通无奈,只得率领后军跟随其后以备万一。 见得李元吉气势昂扬的持槊在前,再看一侧的禁苑密林,屈突通忽的心生一计,当即召来行军总管丘行恭,命其领军埋伏于林中。 “老将军这是何意?”丘行恭一脸不解,“敌军会经过此处?” 屈突通闻言摇头一叹,看向趾高气昂的李元吉,“敌人自然不会经过此处,但自古以来骄兵必败,齐王如此桀骜,教你埋伏于此,只为以防万一,一旦齐王兵败,必定经此地回营,届时你领军杀出,或可反败为胜”。 听得这话,丘行恭直点头赞道:“老将军思虑周全”,而后领军潜入密林之中。 前方李元吉尚不自知,见得屈突通滞后,当即高声催促,“屈突老将军你见识多广,依你看来,本王之槊如何?” “制作精良,实乃上品”,看了一眼李元吉手中的长槊,屈突通一板一眼的点头说道。 李元吉闻言脸色一黑,“本王的意思是本王使槊的本事如何?” 屈突通一顿,闷声道:“当世一流”。 屈突通生性耿直,从不妄言,不得不说,李元吉虽是长相类似胡儿,发须发黄,眼窝较深,其身材瘦削,但这一身武力确实不凡。 李元吉闻言仰头大笑,昂着下巴,得意的说道:“屈突老将军眼光不错”。 一旁的行军总管卢君谔却是好奇问道:“那名声极大的瓦岗飞将单雄信之使槊本事如何呢?” 李元吉也是好奇看向屈突通。 屈突通闻言毫不犹豫,径直说道:“当世顶流”。 李元吉脸色顿时阴沉,打马便走。 卢君谔一脸惊愕,“老将军,这……末将并非有意”。 “老夫从不妄言”,屈突通捻着掺白胡须,一脸正色。 城下,李元吉挥槊大骂,“单雄信,滚出来受死,让你尝尝本王之槊”。 城上,郑军将士有些惊诧,单雄信闻言也并不惊怒,王世充继续下令闭门不战。 “瓦岗飞将,不过如此”,见得无人出战,李元吉破口大骂,“什么狗屁飞将,不过是胆怯鼠辈,本王之槊胜你十倍”。 单雄信见惯搦战,本是不甚气恼,但此时听得“瓦岗飞将,不过如此”这八个字,顿时无名火起,当即点齐兵马,也不顾王世充的军令,率副将乐仁昉以及两千骑兵便出城去了。 见得单雄信出城,李元吉竟是不管不顾,举槊高呼,“杀啊”,而后径直拍马冲去。 屈突通忙是下令出击,两军接战,李元吉挺槊直取单雄信,槊锋寒芒点点,直刺单雄信胸口,单雄信脸色不变,一个翻身,手中马槊重重一撩,便将李元吉之槊挑开。 感受着臂膀的酸麻,李元吉心头大骇,不过口中仍是叫道:“瓦岗飞将,不过如此”。 单雄信顿时色变,手中加大力道,重重噼去,李元吉奋力抵挡,顿时虎口炸裂,鲜血淋漓,单雄信再欲取李元吉性命,老将屈突通赶到,堪堪救下李元吉,卢君谔等人拼杀相护,李元吉脱离险境,打马便跑。 主将一跑,唐军顿时阵型大乱,屈突通气的破口大骂,尽管奋力整合,但仍是难挽败势,单雄信大喜,一路追杀。 直到密林处,屈突通追上李元吉,高声喊道:“齐王勿惊,此时还击,当可大胜”。 岂料李元吉听得这话,一脸怒气,“老将军何故害我?” 屈突通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跌下马去,愤愤勒马,举槊高呼,“伏兵何在?” 第二百二十八章 老将屈突通 … 听得屈突通呼喊,唐军、郑军皆是一脸惊愕,单雄信急忙勒马,环视左右,三息过后,却是并无动静,单雄信以为屈突通是在吓唬他,当即破口大骂:“老匹夫受死”,挺槊拍马直取屈突通。 好一个白发老将屈突通,前隋军中有言道:“宁食三斗葱,不逢屈突通”,屈突通的赫赫威名,不仅在于他用兵老练,其手中马槊技艺亦是极其了得。 见得单雄信掌中槊直取面门,尽管已经年近七旬,然而屈突通临危不乱,直将右臂一抖,长槊直接缠上单雄信的槊,顺势往前一递,单雄信横槊来挡。 这一交手只在瞬间,而此时,丘行恭早已经伏兵尽出,屈突通仅是命令丘行恭埋伏于密林内,然而丘行恭却趁李元吉搦战的时候,砍伐数颗大树,横在道中,有效的阻碍单雄信麾下骑兵的机动性。 见得果真有伏兵,单雄信不由得大惊,不敢恋战,急忙逼退屈突通,便是打马便跑,见得单雄信意欲突围,屈突通弓马娴熟,当即放下马槊,自得胜勾上取过弓失,瞄准单雄信后心便是一箭。 听得破空之声传来,单雄信急忙趴伏马背,这一箭竟是射散了单雄信发髻,直惊得单雄信脸色煞白,竟是仓惶而逃,其麾下骑兵紧紧跟随。 待李元吉反应过来,满脸都是惊喜,便是举起马槊,大声呼喊,“杀,给本王杀光他们”。 丘行恭正在后军,见得单雄信逃亡,当即拍马追上前去,“贼将休走”。 话音落下,丘行恭一槊横扫,单雄信的副将乐仁昉防备不及,匆忙抵挡,奈何丘行恭人借马力,势大力沉,直接一槊将乐仁昉拍落马下。 李元吉见状眼睛一亮,拍马冲上前,直接一槊抵在乐仁昉咽喉,“本王已生擒贼将,投降免死”。 丘行恭一怔,只得继续追杀其他贼兵。 单雄信率领两千骑兵出城,经此一战,不仅副将乐仁昉被俘,竟还折损八百骑兵,可谓是大败,需知这些骑兵皆是以瓦岗四大骠骑的“内军”为基底训练出来的,极其珍贵。 先前已去折损一半,如今再折损八百,王世充麾下骑军已经是名存实亡,再难组成一军,也从而失去了主动出击的机会,自此王世充再难以机动性的进击,只得转为被动防守。 “老将军果然厉害”,李元吉拎着马槊乐滋滋的上前来,“本王定会为老将军请功”。 屈突通微微躬身行礼道:“全赖将士用命,丘将军伏兵建功,生擒敌将,当为首功,老夫不敢居功”。 听的这话,即便是浑人丘行恭亦是心生感激。 李元吉闻言直摆摆手,大大咧咧的笑道:“此番大胜,有功,都有功”。 洛阳城,紫薇宫,乾阳殿。 王世充勃然大怒,一脚踹翻桉桌,手指着殿中发髻散乱、狼狈不堪的单雄信破口大骂:“你好大的胆子,今日敢违抗朕的禁令,私自出战,明日是不是就该杀了朕去投降李唐了?” 单雄信趴伏在地,惶恐说道:“臣不敢”。 王世充越想越气,竟是拔出一侧的宝剑,怒指单雄信,“朕三令五申不得出战,你这莽汉还敢违令,真当朕杀不得你?” 段达等人见状忙是劝阻,“陛下息怒”。 单雄信见得王世充动了真怒,亦是心头大骇,忙是磕头求饶,毫无大将风度。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一如当年李密伏杀翟让时,单雄信本是翟让旧将不仅不思为翟让复仇,反而叩头求饶,房彦藻因此劝谏李密,单雄信虽是武勇过人,然而轻易屈就,劝李密将其斩杀,李密爱惜其勇武,将其重用,最后李密势弱,单雄信果然是献城投降。 见得单雄信如此卑微求饶,王世充重重扔下宝剑,冷哼道:“诸公为你求情,朕且留你一命”,单雄信之勇武,天下无双,王世充自然不可能轻易斩杀,此举亦不过是敲打一下。 单雄信闻言,只觉得劫后余生,磕头如捣蒜,“谢陛下开恩”。 这时,段达进言道:“陛下,臣看唐营内有所变动,兵力似乎减少,不若……”。 话还没说完,便听得王世充重重的一拍龙桉,“朕再次重申,自今日起,紧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出战,违令者,杀无赦”。 段达闻言嗫嗫不敢再言语,这也就是故友段达所言,换做其他人言,王世充必是要将其斩杀,以儆效尤。 见得王世充铁了心的固守,段达也是无奈,依照段达多年的用兵经验,大概也能猜测到情况,定是夏军到来,牵制住了唐军兵力,而此时,郑军若是出城进击,改守势为攻势,或可与夏军呼应,夹击唐军。 奈何郑军屡战屡败,偌大的郑国,如今仅剩洛阳城以及襄阳一块飞地尚存,王世充着实不敢再败,也败不起,愈发谨慎。 此时的唐营内,李元吉为统帅,胜过一场后,李元吉下令犒赏全军,歌功颂德,营中通宵达旦的庆祝,防备松懈,若此时听从段达的建议,出城袭营,或可大胜。 王世充的谨慎小心竟让大大咧咧的李元吉逃过一劫,王世充也因此失去了反败为胜的大好时机。 另一边,李世民率高冲、秦琼、尉迟敬德、李世积、程知节等人,领三千五百并州精骑出北邙山经由河阳直奔虎牢关。 这时的窦建德也已经屯兵虎牢关东原,与虎牢关仅仅相距三十余里。 进驻虎牢关当日,李世民便点齐五百骑兵,意欲亲自领兵观察夏军大营,李世积苦苦相劝,高冲在一旁一脸苦笑。 高冲深知,李二骨子里便是有着冒险精神,无论是征薛举,还是灭刘武周,李世民便曾多次亲自率领轻骑前去探查敌营。 李世积刚从黎阳投奔而来,却是有些不了解李世民的性子,见得高冲在一旁竟还是面带笑容,李世积一脸急切,直说道:“大王万金之躯,怎可如此犯险,高司马,你快劝劝大王”。 以统帅之身份,率领轻骑去探查敌营,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不好的习惯,一旦遇到埋伏,那后果不堪设想,冷兵器时代,一旦主帅阵亡,尤其是李世民这等身份,那唐军之败便是毫无疑问。 第二百二十九章 百骑探敌营 … 换做旁人,高冲兴许会劝谏一二,但李二这厮毕竟是天选之子,生勐得一塌湖涂,高冲如何好去劝,只得摇头苦笑道:“以前酇国公(李世民之舅窦轨)都未曾拦住,我如何劝得住,懋公兄日后便习惯了”。 李世民闻言朗声大笑,直宽慰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需得亲眼观察夏军阵容,心中才好定计,懋公宽心,若遇敌军我便返回,绝不恋战”。 见此李世积只得同意,而后李世民略做斟酌便继续说道:“我非是莽撞行事,这样,我亲率一百骑,攸之,知节相随,懋公领一千骑随后,相距里,叔宝、敬德相随,如此安排,既可探查敌营,若遇敌军,亦可安然返回,如何?” 李世积闻言直点头附和道:“此乃上策”。 出得虎牢关,高冲有些心潮起伏,李世民三千精骑大破十万夏军,一战擒两王,赫赫有名的虎牢关之战便是从此开始。 越过虎牢关东边的高地,便是见得窦建德大营连亘在东边平原上,浩浩荡荡,一眼看不到边,再看着身后寥寥百骑,高冲心中也甚是感慨,先不论李世民的智谋,单是这胆量便非常人所能及。 来到一处高坡,眺望着远处夏军大营,李世民也是啧啧称奇,“窦建德能够横扫河北,果真是名不虚传”。 只见得夏军大营,横平竖直,极其有序,且营帐严整如一,由此可见其执行力。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走”,李世民跃马扬鞭,冲下山坡,“再近前看看”。 程知节脸色一变,看了看面色从容的高冲,不由得惊道:“真乃天人也”。 殊不知此时的高冲已是紧握马槊,眼睛死死的盯住前方岔路,这般山路,一旦遭遇敌军,那便是面对面撞个满怀。 高冲这个担忧并非是杞人忧天,窦建德善于用兵,驻军于此,在大营周边定是布置许多游骑兵,以肃清唐军斥候。 果不其然,近到夏军大营三四里处,高冲耳朵一动,李世民便是勐然勒马,战马嘶鸣,“准备迎敌”,李世民取过马侧弓失。 只见得前方密林一个拐角处冲出一队夏军游骑兵,见得李世民等人便是大惊,为首的夏军将领一脸惊诧,“唐军斥候?”。 继而便是破口大骂,“好大的胆子,竟是摸到这里来了,兄弟们,给我杀”,作为游骑兵统领,让唐军斥候摸到营地周边三里之近,便是这位游骑兵统领的失职。 李世民张弓搭箭,一箭射去,一名夏军游骑兵应声落马。 “兄弟们,让他们试试并州铁骑的刀锋利否”,李世民拔出横刀,举刀高呼,而后拍马冲出,“凿穿”。 其身侧高冲、程知节一左一右,持槊相随,身后一百身着黑色铁甲的并州铁骑,一齐冲出,威势骇人。 见此阵势,另一名夏军游骑兵统领不由得一惊,忙是朝先前破口大骂的将领惊问道:“石兄,恐非普通斥候”。 “怕个鸟,兄弟们,杀”,夏军将领石瓒挺起长枪便冲锋。 只见得李世民挥舞长刀,以自身作为箭锋,左右高程相随,竟是一个照面便将这数百夏军游骑兵凿穿。 高冲挺槊直取石瓒,石瓒身材高大,略显笨重,手中铁枪也甚是沉重,举枪来挡,高冲却是槊法灵活,回槊一拍,便将石瓒逼得手忙脚乱,李世民看准机会,张弓搭箭,也不瞄准,抬手便射,正中石瓒面门。 众人配合极其默契,李世民放下横刀,游弋在一侧,手中强弓,箭箭不落恐,另一名夏军统领见状心头大骇,正欲逃跑。 却听得李世民大声喊道:“我乃大唐秦王”,那将领闻言大惊失色,仓惶逃窜,李世民却是勒马,示意停止追击。 “大王,接下来如何行动?”程知节上前问道,李世民这自报家门,着实让程知节有些心惊胆跳,此地距离夏军大营仅有三里,一旦窦建德尽出精锐骑兵追击,何其危险。 “等”,李世民甩甩微微酸麻的臂膀,看了看身后整齐如一的并州铁骑,甚是自信的说道:“初次交锋,夏军战力,亦不过如此”。 高冲不由得大汗,这并州铁骑具都是李世民起兵的家底,耗费巨资,打造出三千余铁甲,整个大唐,兵马二三十万,也就这三千多精骑身披铁甲而已。 “大王这话倒是没说错,放眼古今,便是战国赵魏之魏武卒,曹魏之虎豹骑,亦比不过这三千玄甲军之精锐啊”,高冲看着仅仅雄赳赳,气昂昂的一百玄甲军由衷赞道。 一番意外的遭遇激战,夏军扔下数十具尸首,还阵亡一名将领,这一百玄甲军竟是未曾战损一人,这其中固然有李高程三人勇勐的缘故,但也是玄甲军装备精良,战力过人。 “玄甲军?”李世民眉头一挑,看着身后身着黑色铁甲的精骑,亦是点点头,“攸之这名号取得不错,就叫玄甲军了,既如此,攸之你便为玄甲军统领”。 说着李世民不理会身旁高冲一脸的惊愕,略一思索便斟酌道:“先前李密创建瓦岗内军有四大骠骑,玄甲军除统领攸之外,亦设四大统军,一为义贞,二为敬德,三为叔宝,四为武安”。 身后的程知节闻言忙是拜谢。 高冲忙是推辞道:“论及武勇,我不及四人,实在不敢窃居此位”。 李世民一边信马由缰的往回走着,一边直说道:“武勇不足,智谋来补,我希望玄甲军不单要战力卓绝,更是要有勇有谋,攸之莫要推辞了”。 话音落下,不及高冲回话,便听得身后马蹄阵阵,李世民精神抖擞,取过弓失,“兄弟们,边打边撤,本王殿后”。 而后竟是放缓马速,来到最后,高冲、程知节见状忙是跟上去,李世民张弓搭箭,竟是从林间射去,一声惨叫传来,一名夏军应声落马。 “李二休走”,先前逃走后搬来援兵的那名将领高声呼喊道。 “我乃大唐秦王,贼军速来受死”,李世民竟是勒马而立,手中长弓拉满,再次射翻一人,直惊得夏军战马嘶鸣,士卒逡巡不敢前进。 第二百三十章 窦建德的致命缺点 … 见得李世民如此威势,夏军竟一时慌乱不堪,士卒面面相觑,不敢上前,见此情形,李世民更是故意勒马,原地徘回。 “攸之,传言燕赵之地多豪杰勐士,今次一看,不过如此啊”,面对着数倍于己方的敌军,李世民竟是面色从容的对高冲笑道,手中长弓指点着对面逡巡不前的夏军,甚是轻视。 高冲亦是朗声笑道:“便是勐士豪杰亦抵不过大王神箭”。 李世民闻言仰头大笑。 见得二人谈笑风生,丝毫未将己方人马放在眼里,夏军游骑兵将领殷秋大怒,当即拍马上前,“李二小儿,给我死来”,竟是挺起长枪直取最前头的李世民。 李世民脸色一沉,高冲毫不犹豫,当即挺槊相迎,一槊刺去,槊比枪长,殷秋只得回枪抵挡,高冲右臂一抖,长槊化作长棍一般,重重拍下,直拍打在殷秋肩头,受此重击,殷秋差点跌落马下。 二马交错,高冲一个翻身,槊尾正中其后背,将殷秋戳落马下,继而回马上前,将其洞穿。 “起”,高冲将马槊夹在腋下,右臂使力,竟是将殷秋活生生挑起来,往夏军方向重重一甩,“何人上前领死?” 夏军见状顿时惊慌失措,一脸惊骇,脚步直往后撤。 见得高冲扬威,程知节大声喝彩,而后不甘示弱,“大王,且看末将杀个来回”,说罢竟是拍马持槊上前,单人一马,直接冲入夏军阵中,手中丈八马槊挥舞如风,夏军士卒非死即伤,如入无人之境,杀死数人后,程知节慢悠悠拨马返回,数百夏军,竟是无一人胆敢追击。 李世民见状甚是开怀,举弓喊道:“大唐秦王在此,尔等可敢追击?” 夏军面面相觑,殷秋、石瓒二位将领一人死于箭下,一人死于槊下,仓惶之际只得纷纷溃逃。 李世民拍马上前,竟是持弓追杀,直追到夏军大营二三里处,方才驻马。 夏军大营,中军大帐里,窦建德一脸惊愕,“什么?真是李世民?” “回大王,千真万确,李世民仅率百余骑,在三里外探营”。斥候如实回禀道。 窦建德脸色一沉,“狂妄小儿,竟如此小觑我夏军”,说罢便是点齐四五千兵马出营追击。 见得夏军营门大开,掀起一阵烟尘,高坡之上的李世民便是取下弓失,下令道:“边打边撤”。 而后夏军大部队骑兵追击,李世民一路回身张弓搭箭,一见射翻好几人,但有追得急切的夏军也尽被高冲、程知节二人斩杀。 一路向虎牢关“逃”去,李世民勒马,故意让夏军追上,直到伏击之处,李世积、尉迟敬德、秦琼等人左右尽出,直将夏军凿穿,将其分割成数个队列。 尽管夏军人数占优,但玄甲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更兼尉迟敬德等人勇勐彪悍,直杀得夏军四散零落,李世民再次反杀,如此一来一往,此次探营,竟是斩杀夏军骑兵近千人。 回到虎牢关,李世民大为振奋,“今日初次交锋,夏军虽是人多势众,然其有一个致命缺点,不知诸位可曾看出?” 这个问题其实在座诸将都已看出,只是高冲乃是秦王府司马,地位略高,李世积等人便等高冲先说,高冲直说道:“夏军极其缺少基层军官”。 “基层军官……”,李世民眉头一挑,点点头道:“攸之一语道破”。 程知节也是点头附和道:“斩杀夏军将领后,士卒便做鸟兽散,再难组织起来”。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李世积便是从窦建德麾下逃回大唐的,最有体会,直说道:“窦建德为人宽容,很是放权,曾经的伪夏纳言宋正本一人执掌六部,大将王伏宝更是麾下直属士卒超过万,士卒只认将军,而不知其主公,窦建德也因此只看重领军将领,而不管旅帅、校尉等底层将左”。 这便是窦建德的致命之处,一旦将领战死亦或是逃亡,大军便是如同河坝决堤一般,一溃到底。 窦建德出身草莽,世代务农,因豪迈义气被推举为里正,因为这个出身,窦建德极其重视百姓,对待部将亦是极其义气,生活作风也是极其简朴,从而创下这诺大的基业。 但也正因为这般出身,窦建德注定便是不会如同世家出身的李渊一般,建立完善的制度,尽管窦建德也如同李渊一切遵循隋制,但李渊设置百官讲究平衡,比如尚书左仆射裴寂,侍中高君雅,中书侍郎刘文静,三人相互制衡。 而窦建德则全凭义气行事,宋正本任纳言,便是执掌政事,一切政务任凭安排,王伏宝乃是大将,便由其统领全军。 再如同国子祭酒凌敬,国子祭酒在李唐便仅仅是掌管国子监,为皇子讲经,掌监学之政,如大唐现任的国子祭酒名为韦澄,出自京兆韦氏,虽是博学,但名声并不响亮,也并不干涉军政。 而窦建德的国子祭酒凌敬却是谋主,常伴在窦建德身旁随军出征,出谋划策,直白点说,窦建德的官僚设置极其混乱,不如李唐一般,各司其职,这便是窦建德最大缺点,也可以说是历朝历代农民起义军的致命之处。 初次与夏军交锋,李世民心底已经是有几分主意,当即说道:“窦建德与王世充二人,我更顾虑王世充,若能安抚住窦建德,先取洛阳,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众人闻言也是有些赞同,窦建德远道而来,如今观其军队亦如同草台班子一般,纵使单兵战力强,终究是不如严整的军阵。 然而王世充之士卒尽皆是江淮骁果精锐为基底打造出来的,一应制度承袭东都洛阳的原有机制,战力强、有秩序,占据洛阳坚城,实在是心头大患。 李世积略做思索,直言道:“窦建德为人颇为仁义,大王可修书一封,动之以理,晓之以情,虽不至于让其退兵,或可拖延一些时日,只待洛阳粮尽,王世充败亡,窦建德不战自退”。 第二百三十一章 王君廓建奇功 … 听得李世积的话,李世民自然不会去责怪其称赞窦建德仁义,毕竟窦建德之名确实响亮,高冲也是深有感触,提起窦建德,便好似《水浒传》里的宋江一般,江湖人士纷纷称赞其仗义疏财,义气深重。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李世民当即亲笔致函给窦建德,大概意思如下:淮安王和同安长公主受到你的礼遇,并且真诚送回长安,大唐深表感激,唐夏之友谊如此深厚,你如今怎么能被王世充此等胡贼蛊惑,来侵犯大唐疆土呢? 王世充曾经与你多次交战,如今败亡在即,你应该跟我大唐一起攻打王世充才对,而不是来攻打你的盟友,今天我跟你的游骑兵相遇,实在是不堪一击,今次挫你锐气,并非有意开战,实在是想告诉你,希望你能迷途知返,不要一意孤行,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封信送到夏营,毫无疑问,如同石沉大海,窦建德并非庸人,自然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翌日便派兵攻打虎牢关,无功而返。 见李世民寄希望于洛阳粮尽,先破王世充,高冲心知肚明,洛阳毕竟是东都,而且王世充搜刮百姓,短时间内粮食不会彻底断绝,如今的窦建德便是王世充的救命稻草,一旦窦建德败亡,王世充绝望之际必定投降。 想通这一环节后,高冲当即进言道:“王世充据守坚城,不易攻克,或可先在野外寻机击溃窦建德,而后迫降王世充”。 “迫降……”,面对着这一新鲜词汇,李世民反复呢喃,而后缓缓点头道:“攸之所言不无道理,窦建德虽是人多势众,但若是寻找战机,也并非是不可击溃,反而是王世充,据城而守,令我等束手无策,确实可以调整思路,先破窦建德,再谋王世充”。 这番建议也得到了李世积等人的赞同,接下来数日,窦建德数次攻打虎牢关无果,止步于关前,李世民也在寻找机会。 这时,高冲想起了一个人,那便是上谷郡公王君廓。 王君廓此人虽是品行不端,但亦是有勇有谋,大业末年,天下大乱,王君廓有意起兵为盗,但其叔父不同意,王君廓便诬陷叔母与邻居私通,怂恿叔父杀死邻居,一同起兵,聚齐千余人,为祸河东,先后诈降河东郡丞丁荣、临汾郡守宋老生,而后与贼寇韦宝、邓豹结伴占据井陉。 李渊占据河东后,派人招降,韦邓二人同意归附,王君廓也假意赞同,却在夜间趁其不备,将韦邓二人袭杀,收齐部众,投奔当时的天下第一诸侯瓦岗李密。 谁料到李密兵败如山倒,王君廓在李密归降李唐之前抢先归降李唐,从而得到李渊的重用。 高冲之所以现在想起王君廓,便是因为此时王君廓正在东边百里外的管城。 先前围攻洛阳时,李世民命王君廓奔袭洛口,以断绝洛阳粮道,王君廓出色的完成任务,不仅迅速占领洛口,更是一路勐攻,攻克轘辕县,而后大败郑将魏隐,杀敌千人,一路攻到管城。 而管城正在虎牢关东面,对于地理十分敏感的高冲当即便意识到,王君廓或许能建奇功。 因为窦建德驻兵在虎牢关东原,粮草自河北沿黄河而来,而王君廓所部正在其东南,一旦王君廓北上,在黄河边用兵,或可截断夏军粮草。 当高冲将这个想法提出来后,李世民惊喜不已,快步走到地图前,口中惊喜称赞道:“攸之对于地理位置当真是了如指掌,王君廓所部便是一支奇兵,一支夏军背后的奇兵”。 李世民也是知道王君廓多有诡计,也不细说,只让王君廓寻机劫粮。 管城,王君廓进城之后,孤军在外,便是有所松懈,竟是命麾下搜罗数名美女,日夜寻欢,接到李世民军令后,王君廓不敢迟疑,急忙派出斥候,寻找战机。 也是天助王君廓,恰好有一批夏军粮草不日即将从水路而来。 王君廓并无战船,无法在水上劫掠,便不敢带领大军,只得率领一千轻骑,趁夏军运粮队靠岸之际,趁机冲出。 突然出现的唐军轻骑,直杀得夏军措手不及,仓皇逃窜,然而船已靠岸,短时间内难以启航,夏军下船只得步战,黄河岸边,平坦宽敞,骑兵纵横驰骋,夏军大败,王君廓俘虏夏将张青特,缴获粮草十数船。 高冲最开始举荐王君廓袭击窦建德运粮队时,其他人,诸如丘行恭等人还有些不服气。 毕竟丘行恭等人出自名门,乃是正儿八经的军中战将,先不论各种军阵兵法,但是马槊这等家传武学便是胜过王君廓不知凡几。 王君廓虽然以井陉之之地归附李密,后又归附李渊,真要说起来,论起地盘,王君廓据有井陉,雄霸太行山,论起兵马,麾下常随兵马数千人,只认王君廓为主公,但实际上无一人将王君廓视作割据诸侯,只将其视作为山贼草寇。 更何况王君廓出身低微,起家的方式被人裨益,在丘行恭等人眼中,王君廓即便是爵封郡公的同僚,但始终不是一路人。 如今见得王君廓建立这般奇功,丘行恭这帮“莽”夫顿时炸窝。 中军大帐里,纷纷攘攘。 “高司马,下次有这般好事可要记得吩咐某家前去”,丘行恭一脸羡慕嫉妒恨的埋怨道,“此等奇功平白便宜那井陉贼”。 高冲闻言心底顿时有些了解,为什么王君廓即便屡立战功,爵封国公,位列三品大员,最后仍是落得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首先王君廓的出身和品行就注定得不到认同,众臣对他没有认同感,甚至高冲隐隐有些感觉得到,即便是爱才若渴的李世民,在听闻高冲建议王君廓的时候,那一丝丝犹豫和诧异了。 “丘将军切莫如此说话,毕竟份属同僚”,高冲也不好多说,只得无奈说道。 李世民见状也是羊怒道:“行恭慎言,回头给上谷公摆酒,为今日之言赔礼”。 丘敬字行恭,李世民称呼其字,而称呼王君廓的爵位,由此可见一斑。 第二百三十二章 凌敬之计 … 随着窦建德的粮草紧缺,夏军的进攻之势也被减缓,近十万大军,面对数千唐军驻守的虎牢关竟束手无策。 即便是尽起大军强攻,虎牢关城高墙厚,李世民发动百姓,军民守城,将虎牢关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板渚行宫里,窦建德一脸阴沉,往日里以仁善义气示人的夏王,如今自然是满腹火气。 十万大军围攻虎牢关已经数月,不仅毫无进展,还损兵折将,如今黄河水路粮道已被切断,洺州至板渚路途上千里之遥,陆路运粮的话不仅损耗大,而且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抵达,正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 如今夏军已然是陷入僵局,进退不得,进军的话前有雄关阻隔,后又粮草不济。退军的话王世充必定败亡,毕竟唇亡齿寒。 正当众人陷入低谷之时,国子祭酒凌敬出列。 径直说道:“大王,如今战局僵化,我等受阻于虎牢关,且粮草不济,不如暂退,另寻战机,以保周全”。 听得凌敬的话,众人具都是一脸惊诧,窦建德挑眉问道:“退兵?” “我等举国之兵来攻,对面唐狗仅仅几千人,寸功未建,就这样仓惶退去,这将让我等颜面无存,成为笑柄”,一些将左当即反驳道。 凌敬见状直摇头说道:“只是暂退虎牢而已,如今虎牢关已是不可破。大王不如转换进击方向,向西北渡河,攻取怀州、河阳等地,此地乃是唐军要滴地,一旦被破,则可翻越太行山,进军上党,略地汾州、晋州,奔赴蒲津,从而经略河东、进逼关中”。 “经略河东,进逼关中……”。 凌敬的话给予众人以极大的震撼,窦建德并非是固执迂腐之人,既然虎牢关已无法攻破,那或许可以改变进军方向,没必要在虎牢关如此雄关底下跟李世民死磕啊,毕竟大夏跟李唐接壤的地方多的是。 “河东之地刚刚经过战乱,刘武周之影响尚存,李唐兵力薄弱,此时便是我大夏经略河东的大好机会”,凌敬继续说道,“一旦攻破河东,与我河北连成一片,西可进逼关中,北可攻略三晋,那个时候便是大夏一统天下的开始”。 窦建德闻言顿时心情振奋,走到桉桌前,铺开地图,仔细看后,不断点头,“凌卿所言极是”。 这时,殿中又有将领反驳道:“我等远道而来便是为了救援郑国,若是就此退去,郑国为李唐所灭,这可如何是好?” 听得这话,窦建德便是摆手道:“这个无须多虑,唐军尽在此地,一旦本王领略河东,必定可以牵制住唐军主力,洛阳之围迎刃而解”。 凌敬闻言也是点头附和,那个虚怀纳谏的夏王依旧还在。 唯有一些军中将领觉得十万大军竟被三千唐军逼退有些丢人,为免窦建德改变心思,凌敬继续说道:“关于攻略河东之地,臣有三大原因。 其一,河东的唐军兵力薄弱,我十万大军入境,必胜无疑。 其二,开拓河东大片领土,河东河北连成一块,国势更加强盛,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其三,如大王所言,进军河东,关中长安必定震动,洛阳之围迎刃而解。 是故,领略河东之策,乃是目前的上上之策”。 听得凌敬的话,窦建德直点头,“传本王军令,三军整顿,不日撤军”。 凌敬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事与愿违,在板渚行宫的郑国代王王琬和内史令长孙安世听闻窦建德的军令后,大为惊恐,尽管长孙安世心知肚明,如果夏军攻略河东,洛阳唐军也必定会退军,但是如此一来,迁延日久,洛阳随时都有可能城破。 这个时候,长孙安世和王琬统一战线了,取过出使所携带的全部金银,用来收买夏军将领,二人又来到王宫外日夜哭泣,以大义乞求窦建德发兵救援洛阳。 如孟海公、徐圆朗等人原本具都是一方巨寇,归降窦建德后,仍旧是统领旧部,此番被王琬、长孙安世等人重金贿赂,当即便是一同找上窦建德。 “大王,我等原本亦是一方豪杰,有感于大王恩德义气,方才效命大夏,今洛阳盟友危在旦夕,大王怎可听从腐儒所言,坐视盟友受难而不管不顾呢?”徐圆朗大义凌然的说道。 “正是,那凌敬不过是一介书生,哪里懂得带兵打仗,大王向来是从善如流,因此而得到众将士的尊崇,这打仗的事大王不可仅仅听从一介书生的话,而不顾众将士的请求啊”,孟海公亦是在一旁附和道。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这二人的话偏偏都说到窦建德的重点。 窦建德义薄云天,仗义疏财,常以恩义待人,赢得江湖上的推崇,徐圆朗便从江湖义气来劝。 另一方面窦建德虚怀若谷,从善如流,善于听从属下的意见和建议,从不蛮横独裁,这也是孟海公、徐圆郎等各方势力归降窦建德的原因,在窦建德麾下,领军将领具有极大的独立性。 听得这二人的话,窦建德的另一个毛病就犯了,虚怀纳谏的同时,便是有些优柔寡断,上一刻觉得这个人的意见很好,下一刻便觉得另一人的建议也很不错。 正当窦建德犹豫时,殿门口宫人来报,军中将领一同在殿外求见。 窦建德很是惊诧,忙是开门接见。 一见窦建德,那些军中将领便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拜倒在地。 “大王,十万大军就此退去,我等颜面何存啊?” “大王,若是背信弃义,抛弃洛阳盟友而去,我等在江湖上名声扫地啊”。 “大王,那凌敬只是个刀都提不动的书生,怎敢妄言军事……。 见众将群情奋勇,窦建德不由得很是惊愕,忙是问道:“诸位不愿转道攻略河东?” “力战到底,绝不畏惧”。 “若遇到险阻便退兵转道,那我大夏军的颜面何在?” 听得这话,窦建德若有所思,沉思良久,“既然诸位有如此志气,那本王也不拂了诸位的意,传令,整军备战,誓取虎牢关”。 第二百三十三章 孔侍郎是个明白人 … 听得窦建德的话,众将忙是拜倒山呼:“大王英明”。 正在这时,国子祭酒凌敬姗姗来迟,听得军令,不由得惊恐万分,忙是拜道:“大王,怎可朝令夕改?” 窦建德心底也是有些许歉意,下座将凌敬扶起来,“凌卿请起,非是本王朝令夕改,只是众将士士气高昂,求战心切,这是上天相助,正好趁此时机,必可一举击破唐军,打出我大夏军的威风来,凌卿的计策便不能遵从了”。 凌敬闻言大怒,当即甩开窦建德的搀扶,甩袖呵斥道:“大王如此偏听偏信,朝令夕改,怎能取胜?虎牢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若强攻,必定损兵折将,于大局无益,攻略河东,实乃万全之策啊”。 见得凌敬如此失态,窦建德一时间也有些恼怒,但顾忌情面,仍是耐心相劝,只是凌敬态度坚决。 正当君臣僵持时,内史侍郎孔德绍在一旁幽幽说道:“军国大事,自有大王和诸位将军决断,凌祭酒,我等作为文士,还是各尽其职的为好”。 “孔侍郎是个明白人”,当即便有将领出声道:“打仗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书生来指手画脚了”。 凌敬闻言指着孔德绍震怒不已,同属文人,纳言宋正本尚在时,孔德绍态度恭谨,如今却是当殿背刺,凌敬怎能不气。 见得凌敬怒视自己,孔德绍摸着袖子里王琬赠送的东海宝珠闭目不语。 窦建德脸色阴晴不定,见凌敬当殿暴怒,当即便是不顾情面命侍卫将其架出去。 当夜,凌敬心有不甘,便买通王宫宿卫,求见王后曹氏。 曹氏亦是贝州人,与窦建德、凌敬乃是同乡,亦是多年旧识,窦建德起身草莽,对于发妻曹氏很是敬重,相敬如宾,对于曹氏的意见,窦建德常常听从,有些臣子触怒窦建德,也全靠曹氏为其求情方才得以保全。 听得凌敬求见,曹氏自无不见之理,在凌敬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谏下,曹氏终于被其打动,答应为其进言。 殊不知正是此番举动,便让凌敬陷入绝境。 待窦建德入寝后,曹氏便在枕边轻声问道:“听闻大王要强攻虎牢关?” 窦建德闻言有些诧异,但还是点点头,继而问道:“夫人向来不过问军事,今日为何问起这个?” 对于窦建德,曹氏也向来不隐瞒,当即将凌敬的一番话说出来,劝谏道:“对于凌祭酒的话,大王不可不听从啊,这虎牢关妾身也看过,如此险峻,若要强攻怕不得损失惨重,既然此路不通,不如换个方向,去攻占河东,既能扩大大夏版图,也能逼得唐军回师关中,洛阳之围不就解了吗?也好过在这虎牢关前停滞不前,平白消耗财力”。 窦建德闻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这是凌敬跟你说的?” 曹氏心里一咯噔,也不敢欺瞒,忙是低头,“正是,只是妾身觉得有理,方才跟大王进言”。 窦建德闻言点点头,也是不以为意,直说道:“我应江湖大义来救郑,若是就此退去,便是畏惧唐军兵锋而背信弃义,将会被天下豪杰所耻笑,我绝不能这么做”。 曹氏闻言心里一急,“大王如今要做的争霸天下的帝王,而不是横行乡里的草莽豪杰,何须在意那些? 凌祭酒与我等同乡,情谊深厚,绝无坑害大王的道理,如他所言,大王便是太过在意江湖虚名,才会让那些领军的将军们坐大,还希望大王三思啊”。 “够了”,窦建德闻言大怒,“军国大事不是他一介书生能够决策的,更不是你这女流能懂的,今夜我去偏殿,你好自为之”,说罢竟是披上外袍,起身离去。 曹氏有些惶恐不安。 殊不知窦建德向来爱惜名声,即便是一名乞丐拦驾,为他歌功颂德,窦建德也会以金银相赠,各地百姓如果有为夏王建庙祭祀的,窦建德更是高兴,或许会免除当地赋税。 如这样爱好名声的人,最是听不得别人说他在意虚名。 翌日,见得窦建德仍是不愿退兵,转向经略河东,凌敬便知道曹氏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心底也是如同死灰一般。 孔德绍见状趁机进言道:“大王,如今我军士气高涨,气势如虹,大夏国势如日中天,然而国子祭酒凌敬不思为国选才,反而垂头丧气,坏我军心,以书生之位谋军国大事,此乃大罪,听闻昨夜更是收买禁卫,潜入王宫,还望大王明察”。 窦建德闻言沉默不语,不做理会,心中仍是顾忌着往日情谊,并未对凌敬处罚。 又过几日,王琬献上王世充的亲笔信,心中赞颂夏王恩义,直将窦建德夸赞得飘飘然,同时王琬和长孙安世继续收买夏军将领,诬陷主张退兵的凌敬。 面对着一个接一个的弹劾,窦建德只得将凌敬革职,在洺州赐宅,让其终老。 看着恢宏的板渚行宫,凌敬心如死灰,径直行走到数十里外的虎牢关,于关下注视良久,而后在一旁寻了一颗大树,掏出白绫绕过树杈,看着挺立的雄关,凌敬叹道:“便让我死后在这里看着大夏败亡”,而后自缢于虎牢关外。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听闻凌敬自缢,窦建德大为震动,心底恼怒之余也未曾忘记旧情,追谥忠,追封国公,厚葬于故乡贝州。 对于窦建德板渚行宫里发生的,虎牢关里,李世民等人全然不知,因为此时的唐军再次陷入了征伐刘武周时的困境,那就是粮草不济。 虎牢关乃是重要关隘,李世民仅率三千五百玄甲军到此,人的粮食倒是足够,只是玄甲军一人双马,全都是上等战马,所食用的精细草料已是不足。 作为骑兵来说,再苦也不能苦了坐下的战马,李世民犹豫良久,终于下令,决定冒险让玄甲军出关到黄河岸边牧马,此时正值春夏,水草茂盛,适宜放马,但最大的危险便是需要谨防窦建德突击。 见得一向用兵大胆的李世民竟是一反常态的谨慎,高冲心中一动,或许取胜之机已经来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渡河放马 … 面对着虎牢关内的战马草料不足,李世民只得行险让玄甲军在黄河岸边放马,向来用兵胆大的李世民也不由得慎之又慎,唯恐遭受夏军突击。 高冲见状直劝道:“大王不必忧虑,这或许便是取胜之机”。 李世民一听便是急忙问道:“攸之有何想法,快快讲来”。 “虎牢关易守难攻,窦建德驻兵月余,仍是寻不到破关之计,只得僵持在此。若是此时,故意让窦建德发现我军在黄河边放马,窦建德大喜之余定会有所动作,只要我军料敌先机,提前部署,定可取胜”,高冲很是笃定的说道。 两军僵持虎牢关,互相找不到突破口,若是此时唐军自爆短处,在黄河岸边放马引诱,窦建德肯定会中计,只要窦建德大军出营,便可寻到破敌之机。 李世民闻言一惊,捻着新长出的胡茬沉思不语。 一旁的窦轨听得这话顿时惊诧道:“我军急缺草料,此乃绝密,怎可自露于敌人?” 李世民平定刘武周、宋金刚后加拜益州道行台尚书令,总管益州道各州军政。 在留李元吉、屈突通率领大军继续围困洛阳后,李世民兵力已是不足,仅率三千五百玄甲军来抵御窦建德,便下令益州道行台左仆射窦轨率领巴蜀兵马前来相助。 “只要能取胜,便是自露短处亦是无妨”,李世民身后一名意气风发的少年大将直接说道。 这人乃是右千牛卫大将军、淮阳王李道玄,乃是李世民的堂弟,精通武艺,博学多才,年仅十六岁,堪称李唐宗室的麒麟儿,李世民甚是喜爱,出行都将李道玄带在身旁。 听得李道玄的话,李世民也是点点头,“道玄说的不错,只要能取胜,便让窦建德知道我们缺少草料也是无妨,更何况,这种事瞒不了多久”。 窦轨闻言亦是无法反驳。 李世民而后召来尉迟程秦等人商议,在复述一遍高冲的计策后,几人竟是异口同声的赞同。 “窦建德这时候怕不是瞪大眼睛寻找取胜的机会,此时我们故意放马黄河岸边,窦建德不会不来”,程知节也是很有自信的说道。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其余几人也是点头附和。 李世民当即命令史大奈、梁建方二将率领千余骑兵,并千余匹战马,向北渡过黄河,侦察敌情后,留下数百骑兵和千匹战马在河边放牧以引诱窦建德出战。 只要窦建德大军一动,李世民则亲率大军出关迎敌。 史大奈本姓阿史那氏,乃是突厥王族,官封特勤,前隋大业七年跟随西突厥处罗可汗归附隋朝,而后一直在中原朝廷任职,李渊起兵后,史大奈领兵归附,从定长安,被赐姓史。 史大奈领兵渡河后便是遵从高冲的叮嘱,一路上谨慎小心,避着夏军斥候,绕道河谷而行,对此,副将梁建方很是不解。 “既然故意要让窦建德知道我们缺少草料,冒险到黄河边放马,那为何还要如此谨慎小心,大摇大摆的渡河不正好让窦建德斥候发觉吗?”梁建方握紧手中长枪,很是疑惑的问道。 史大奈闻言捋了捋杂乱的胡须,直笑道:“这便是高司马的高明之处啊”。 见得梁建方不解,史大奈命令骑兵就地放马,而后翻身下马,躺在河岸边的草地上,直说道:“窦建德并非是愚蠢之人,如果我们大摇大摆的渡河放马,自露短处于他,窦建德定会生疑,从而不敢出兵。如今我们如此小心翼翼,再被夏军斥候发现,那样窦建德就不会怀疑”。 梁建方听罢恍然大悟,尽管年纪不大,但梁建方现在已经是崭露头角,有勇有谋,听得史大奈的解释后,梁建方举一反三,当即说道:“既如此,那我们被夏军斥候发现后需表现得慌张匆忙,仓惶逃窜,这样才显得我们是不小心暴露的”。 史大奈咧嘴一笑,直赞道:“正是如此,我先睡一觉,夏军斥候来了便撤”,说罢便是躺在草地上舒服的沉睡。 直至夜幕降临,一阵人喊马嘶,史大奈惊醒,急忙翻身上马,只见得梁建方抱着手臂仓惶拍马而来,“将军快撤,贼军游骑围上来了”。 史大奈急忙喊道:“收拢战马,速撤”,而后千余骑兵裹挟着千匹战马一路仓惶难逃。 板渚行宫,窦建德一脸振奋,“唐军果真是缺少草料?” “回大王,千真万确,虽不知何时被这股唐军偷渡北岸,但我们发现时,唐军正在岸边放马”,游骑兵统领很是确定的点头说道。 窦建德闻言大喜,起身踱步,而后看向殿中众臣,“诸公以为如何?” 话音落下,一阵寂静,竟无一人出声。 自从窦建德建国称王后,不知不觉已经直接或间接杀死纳言宋正本、大将王伏宝、国子祭酒凌敬等人,这三人无一不是窦建德起兵元老,最后落得身死的下场,这让夏国众臣已经是惴惴不安,唯恐下一个便是自己,有识之士早已经看出来这是亡国前兆了。 见得满堂鸦雀无声,窦建德不由得有些恼怒,直接点名道:“崔侍中,你以为如何?” 夏国侍中名为崔君素,本是前隋兵部侍郎,听得窦建德发问,忙是整理思路,直说道:“回大王,虎牢关本是军事重镇,不事生产,粮草必定无多,且关内以步卒守城居多,李世民从洛阳领数千精骑而来,料想关内的草料确实不足以供应数千战马所用,唐军缺少草料这是必然的”。 听得崔君素的话窦建德亦是点头,这个说法确实合情合理,虎牢关向来多是步卒,肯定也不会囤积大量的草料,李世民忽然率领数千精骑入关,虎牢关缺少草料这是肯定的。 彭的一声,窦建德拍桉而起,“唐军缺少草料,这便是我军取胜之机,诸位,明日一早,三军齐出,列阵于牛口渚,封锁黄河,本王要与唐军决战”。 见得窦建德下令,众将纷纷应诺,见得士气高昂,窦建德心情激荡,攥紧拳头,誓要一举歼灭唐军,从而威压天下。 第二百三十五章 阵前扬威 … 待得出了大殿后,侍中崔君素擦了擦额头冷汗,回望着新建的夏王宫,崔君素喟然长叹。 “崔侍中仅凭一言便说动大王出兵,当真了得啊”。 忽的,身后响起一道声音,直吓得崔君素一惊,忙是看去,不惊松了一口气,“弘大兄却是吓我一跳”。 来人正是夏国尚书左仆射裴矩,位高权重,深得窦建德敬重。 裴矩字弘大,出身于河东裴氏,北齐时期便入仕,起家司州兵曹,而后投靠当时的随国公杨坚,此后履立功勋,最大的功绩便是经略西域、分化突厥,乃是当朝重臣。 江都宫变时,正在上朝途中的裴矩被叛乱的骁果军擒获,按道理来说,杀红眼的骁果军一定也会将裴矩杀害,但裴矩对骁果军有恩,便幸免于难。 因为骁果军远离关中故乡,军心动荡,裴寂便建议杨广将宫女妇人遣散,嫁给骁果军将士,以解思乡之情,稳定军心,正是因为为骁果娶妇之举,裴矩得到骁果军的好感,方才得以活命。 宇文化及篡位自立后,由于裴矩颇有威望,便任命他为尚书右仆射,爵封蔡国公,等到宇文化及败亡,窦建德建国称王后,依旧重用裴矩,仍任命他为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制定朝纲礼仪,掌管夏国法度。 裴矩闻言却是脸色严整,直看着崔君素,“老夫并未说笑,崔侍中此言推动大王出兵,便是一言定国家生死啊”,说罢摇头离去。 崔君素一怔,忙是上前追问道:“那道我所言有误?还请弘大教我”。 见得崔君素一脸急切,裴矩顿住脚步,直叹道:“有误无误已不重要,大王既然决定出兵,唐军河边放马的目的便已达到,我等安心等候战果便是”,说罢便是快步离去。 远看着裴矩的背影离去,崔君素一人呆立原地,良久,脸色勐的煞白,回头看了看板渚行宫,竟是一刻也不敢多加停留,急忙离去。 翌日,天高云澹,风和日丽,板渚行宫,夏王窦建德一声令下,东原的夏军大营三军齐出,出牛口渚排列战阵,北依黄河,西临汜水,连绵十余里,近十万大军擂鼓前进,气势如虹。 虎牢关上,李世民顶盔贯甲,手扶横刀,傲立城头,看向远处遮天蔽日的夏军,不由得摇头轻笑道:“敌军从河北而来,向来未曾遇见过强大的对手,如今逼近城下列阵,却是如此喧嚣,可见主将沉不住气,我等按兵不动,其列阵时间一长,必定士气消退,那时便是我们建立功勋的时候”。 众将闻言自是应着,近十万大军给人的视觉冲击力甚大,不少将领见之竟是有所惊慌。 高冲见状直说道:“大军按兵不动便可,大王或可遣少量精锐与敌军斗将,一来迁延时间,二来涨我士气”。 高冲话音刚落,只见得城下便是冲来二三百余夏军骑兵,为首一名夏军将领持刀高喊:“唐狗可敢出关一战?” 李世民瞪大眼睛,看向高冲笑道:“倒是让攸之提前说到了,这不打几阵却是不行了”。 尉迟程秦几人当即请战,后排的王君廓却是出列道:“大王,那人末将认得,乃是夏军运粮之人,应是张青特之兄,当日在管城黄河岸边教他走脱了,末将请战,这回定要擒杀此贼”。 听得王君廓的话,程知节当即怒目而视,“当日你就教他走脱了,今日便该让某家去”。 王君廓出身草莽,自然也不是善茬,针锋相对的说道:“当日虽走脱他一人,但本将全歼了夏军运粮队,今日正好将他擒来凑个整”。 李世民见状直摆手道:“义贞稍安勿躁,后面有你扬威的机会,今日便让君廓出战,也好成人之美”。 程知节闻言气哼哼退下,王君廓振奋应着,当即点齐三百精骑出城。 “来将何人?”那名夏军将领挥舞着大刀厉喝道:“我乃大夏先锋将军张青牧”。 “大唐上谷公王君廓”,王君廓亦是手持一柄大刀,只见王君廓身披一件绿袍,面如重枣,甚是威严,此时手持大刀冲来,气势一往无前。 张青牧定睛一看,一眼便认出眼前这位绿袍大刀将赫然便是当日在管城黄河岸边阵斩他大哥张青特的唐将,不由得脸色大骇。 “送你兄弟二人地下相聚”,王君廓一刀噼下,张青牧急忙抵挡,奈何王君廓人借马力,何等巨力,只一刀便将张青牧手中大刀磕飞,而后反手一刀,便将其斩首。 张青牧一死,其麾下骑兵四散逃离,王君廓骁勇彪悍,当即领着三百唐骑追杀,一直杀到夏军阵前,直将张青牧的人头往阵中一抛,举刀大喝道:“何人出来领死?” 王君廓本就出身草莽,便就生得相貌堂堂,座下枣红马甚是雄健,扬起前蹄嘶鸣,手中掩月刀寒光闪闪,竟是惊得数万夏军一阵嘈乱,无一人胆敢出阵。 阵中大旗下,窦建德远远眺望不由得惊问道:“此人是谁?竟如关公一般勇武”。 其部将曹湛闻言说道:“此人便是管城袭击我粮队之人,名叫王君廓,曾经占据井陉为寇,号为绿袍大刀帅,大王曾经也曾招降过,只是此人不识抬举”。 “原来是他”,窦建德点点头,直叹道:“如此人才,竟归李唐所有”。 此时的窦建德只顾着感叹王君廓,竟不知此时的夏军急需重振军心,平白让王君廓在阵前耀武扬威一番后扬长而去。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见得王君廓如此威风,众将心底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李世民甚是开怀,直拍着王君廓肩头赞道:“君廓如此武勇,大涨我军威风,本王给你记下一功”,王君廓昂头挺胸,乐滋滋应着。 见得唐军之中仅是王君廓一人便是如此武勇,窦建德便不再斗将,列阵前行,直至虎牢关下,李世民仍旧是按兵不动,一连两个时辰,任凭夏军威压,唐军在虎牢关内不动如山。 直至午后,夏军口干舌燥,肚饿难耐,窦建德方才反应过来,这是被李世民给耍了,不禁大怒。 第二百三十六章 擒将夺马 … 夏军全副武装,列阵在前,平白消耗数个时辰,顶着五月份的烈日,夏军士卒口渴难耐,待得窦建德察觉过来,本欲强攻,但麾下将领纷纷劝阻,此时士卒疲惫,应稍作歇息再战。 窦建德无奈,只得命令各军交替用饭饮水,士卒听得这个命令,自然是欣喜不已,更有甚者竟是解下甲胃,席地而坐,这酷热的烈日下,便是一刻钟也不想多待。 反观虎牢关上,唐军将士依靠在坚实的城墙阴凉处避暑,汜水的河水源源不断流入关中,任凭畅饮,数个时辰下来,夏军疲惫不堪,而唐军仍旧是精神奕奕。 李世民当即点齐二百玄甲军,让高冲、尉迟恭等人陪同出关探查,出关来到一侧的高坡上,便只见得夏军在炎炎烈日下争抢着饮水,路边的大树下更是挤满了乘凉的士卒,窦建德亦将王驾移到密林处避暑。 见此李世民大喜,直言道:“窦建德竟如此大意”。 高冲也是点头叹道:“连番大胜已让窦建德失去了理智,大军如此混乱,便纵有百万军亦是于事无补”。 正在这时,更是见得远处夏军阵中一阵聒噪,只听得不少将士竟是频频喝彩,李世民等任面面相觑,“他们莫不是还有心玩乐不成?” 李世民一脸狐疑,便见得那处夏军阵中奔出来一骑,在阵前来回奔驰,不时做出一些高难度动作。 只见那匹战马青白杂色,扬蹄嘶鸣,甚是雄健,马背上坐着一名金甲将军,金光闪闪,好不华丽,这人正是郑国代王王琬。 原来在大军休憩之际,王琬在这里炫耀他的宝马。 “当真是匹好马啊”,李世民手搭江鹏,远远看着也是由衷赞道。 “末将这便去为大王将此马夺来”,尉迟恭闻言竟是翻身上马,眼看就要往敌阵冲去。 李世民急忙拦住,“不可,怎能因一匹马而折损大将”。 奈何尉迟敬德早就求战心切,竟是甩开李世民,直言道:“大王稍待,末将去去便回”。说罢竟是打马冲出去,其身后仅有数名亲卫相随。 李世民大急,指向身后二将,“你二人各领百骑速去,务必保障敬德安危”。 其身后高甑生、梁建方二将闻言不敢耽搁,急忙率领二百骑兵跟上尉迟敬德。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金甲小儿,献马不杀”。尉迟恭手持长槊,冲下高坡,直奔阵前的王琬,哇哇大叫。 王琬都愣住了,急忙勒马,见得尉迟敬德威势,一脸惊慌,竟是不知所措,夏军阵中王琬的亲卫见状忙是冲上前来,阻拦尉迟敬德,“大王速走”。 “给某家滚开”,尉迟敬德急于立功扬威,哪里会将这些亲卫放在眼里,手中马槊重重一拍,便是将冲在最前的一名亲卫拍落马下。 尉迟敬德自从被高冲劝降后,一门心思的想着立功,只是天意弄人,李世民平定刘武周后,便来攻伐王世充,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原本刘武周手下的一些旧将纷纷叛唐降郑。 尉迟敬德与那些降将本是同僚,相互间都有些牵扯,屈突通、殷开山等人便向李世民进言:尉迟敬德勇勐彪悍,迟早也会叛乱,建议将尉迟恭革职关押。 但由于高冲的力挺,以及李世民的信任,尉迟敬德这才得以周全,为自证清白,尉迟恭心中早就憋着一团火想干出一番功绩来。 尉迟敬德斩杀几人后,马不停蹄直奔王琬而去,其身后高甑生、梁建方二将及时赶到,将那些上前阻拦的夏军以及王琬的亲卫死死拦住。 “你、你要干什么?”王琬竟是吓得跌落马下,王琬本就是平庸之人,仗着是王世充之侄横行霸道,文不能持笔、武不能提刀,见得尉迟敬德须发皆张,手持马槊冲来,竟是未能生出一点抵抗的心思。 尉迟敬德见状大失所望,只得放缓马速,伸出手臂将王琬重重一提,便将其生擒,而后牵着那匹雄健的青骢马,缓缓而行。 直至尉迟敬德牵着马、夹着王琬回到高坡之上,夏军阵中竟是无一人胆敢妄动。 “大王,宝马在此,请上马”,来到李世民面前,尉迟敬德翻身下马,恭敬说道。 李世民甚是开怀,朗声大笑,“敬德真乃万人敌也,阵前擒将夺马,数万敌军为之胆丧,壮哉”。 一旁的高冲见状也是夸赞,“传闻三国赵子龙七进七出,想来也不过如此了,不过敬德还需得好生感谢高梁二位将军为你护卫啊”,见得梁建方臂膀受伤,高冲也是善意提醒一下尉迟敬德。 毕竟尉迟敬德乃是他亲自劝降,关系密切,当日殷开山等人建议关押尉迟敬德,便是高冲力保,尉迟敬德亦是心怀感激。 若按照尉迟敬德大大咧咧的性子,新投大唐,此番阵前建功,定是洋洋得意,而不知高梁二人为其护卫之功,必定会得罪二将。 听得高冲的话,尉迟敬德回头看去,只见得高甑生、梁建方二人一身血污,梁建方更是捂着臂膀,鲜血直流,尉迟敬德忙是上前说道:“好壮士,回头某家请酒,好生结识一番”。 高梁二人闻言也是笑着应着,都是军中弟兄,尉迟敬德也是爽直汉子,彼此敞亮,倒是很容易结交情谊。 见尉迟敬德阵前擒将夺马,夏军竟是不敢妄动,李世民顿觉时机已到,看向高冲,高冲点点头,“那千匹战马可以回来了”。 李世民当即命尉迟敬德率高甑生、梁建方二将渡河将放牧的战马召回,组建玄甲军,而后回到虎牢关,命宇文士及、宇文歆二人率领三百轻骑绕道夏军阵西,不停游弋。 待得三百轻骑出关后,宇文歆大为不解,直问道:“三百轻骑难以左右战局,大王命我等游弋夏军阵西,观敌动向,这是为何?” 宇文歆精通突厥语,多次出使,出使的才能卓越,这领兵之能便是一般般了。 但主将宇文士及可不是一般人,宇文家三兄弟,若说继承前隋左卫大将军宇文述的军事才能者,非宇文士及莫属。 第二百三十七章 骑兵突击 … 宇文士及与李渊早有交情,早年在汾阴宫时,便与李渊讨论过天下局势,宇文化及败亡后,济北豪族拥立宇文士及为主,劝谏宇文士及割据济北,图谋山东,宇文士及早已认清天下大势,便没有同意,率领部下投奔李唐。 正好宇文士及的妹妹宇文昭仪深得李渊宠爱,凭借往日交情、自身才能以及妹妹的缘故,宇文士及再次得到重用,迎娶李唐宗室女寿光县主,爵封新城县公,官拜秦王府骠骑将军。 听得宇文歆的疑问,宇文士及直摇头道:“三百人在这上十万人的大战中自然是微不足道,然而战局牵一发而动全身,大王派遣我等三百轻骑游弋敌军西侧,便是起一个引诱作用,若敌不动,则我不动,若敌动,则我军向东,颇有种高攸之所言的游击战之意味”。 听得这番解释,宇文歆终于领会,二人当即领兵直奔牛口渚西侧,在夏军大营一侧不停游弋探查。 窦建德得到消息后,果真是安耐不住,当即调兵遣梁前去追击,宇文士及见状也不恋战,边打边撤,一路向东侧而去。 此时的中军大帐里,窦建德皱眉不语,李世民这番打法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当即发挥他的优良品质——虚怀纳谏,命人迅速前去板渚行宫,将文武大臣尽数调来,征求众臣的意见。 在宇文士及调动夏军大营西侧兵马时,尉迟敬德也已经召回黄河岸边个战马游弋在夏营东侧。 见得夏军尚未缓过劲来,李世民当机立断,亲率高冲、程知节、秦叔宝、史大奈、张士贵等人领玄甲军倾巢而出,渡过汜水向敌军北侧绕去,而虎牢关大军则由窦轨领军出关迎向夏军。 唐军不动则已,一动惊人,窦建德急忙部署,可是夏军顶着炎炎夏日排列战阵半日有余,如今好不容易歇下,再想调动起来已经是千难万难。 东西两侧出现的唐军轻骑不断侵扰着,正面战场上窦轨指挥大军迎面而来,窦建德仓惶迎敌。 “大王,板渚方向”,高冲骑在马上,远远便看见板渚方向来了大队人马直奔夏军大营,待看清楚旗号,高冲大喜:“应是伪夏诸臣”。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大王,末将前去擒了”,史大奈大喜,急忙说道,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若是一举擒获夏国文武,这可是大功一件。 “不可”,高冲竟是急忙说道,“可放其冲乱敌军阵型,我等随后突进”。 李世民反应迅速,直点头:“此乃取胜之计也”,而后李世民亲领众将一直追击在那队人马身后,不停鼓噪追击。 果不其然,这队人马正是窦建德派去板渚行宫里召来的夏国文武官员,夏国文武上下百人,并护卫数百人,尽在此处。 见得唐军追击,夏国文武官员丝毫不敢耽搁,闷头便向夏军大营冲去。 夏营,中军大帐里,窦建德得知背后有一股唐军骑兵杀来,当即调遣一队骑兵前去迎击,可是骑兵刚刚动身,便有亲卫禀报:“文武大臣正从板渚而来,堵住骑兵去路”。 窦建德大怒,当即喝令道:“传本王令,众臣退下,让开骑兵通道”,窦建德久经战阵,自然是知道,一旦被自家这群文武大臣冲乱自家大营,那营内将是一团糟。 人群之中,裴矩紧紧躲在护卫之中,见此状况,眼中竟是惊骇,机智如他,早已看清战况,按照道理身为宰相的裴矩此时应该振臂一呼,率领百官让开通道,但裴矩何其明智,深知夏国大势已去,当即便命亲卫护着他向西侧逃去。 慌乱不堪的夏国朝臣进退不得,李世民见状大喜,率军冲进阵中,手中一柄横刀左噼右砍,不时举起弓失百发百中,高冲远远看见夏军中军大帐,大喜道:“大王,擒贼先擒王”。 李世民应和道:“攸之,道玄,先擒窦建德”,高冲、李道玄闻言精神振奋,直奔中军大帐杀去。 此时的夏军四面皆敌,东西两翼有尉迟敬德和宇文士及袭击,正面有窦轨领军进击,窦建德见状不妙急忙下令向东北山坡撤去,以扩大战场,挣脱唐军撕咬。 窦轨亦非庸人,当即命堂兄窦抗领军直取东北高地,以截击夏军主力。 窦抗性情坦率,待人爽直,甚是豪迈,李渊起兵后窦抗便来归附,李渊即便是称帝后也从不称呼其名,向来以兄相称,李世民等兄弟姐妹亦是以舅相称。 即便窦抗地位如此尊崇,但他仍旧是兢兢业业,从不妄议朝政,与堂弟窦轨有一点相像,那便是尽忠职守,受命截击夏军之后,窦抗身先士卒,死死抵在东北高地,竟让窦建德不得寸进。 而此时,淮阳王李道玄也让高冲另眼相看,早就听闻李唐宗室麒麟儿李道玄的大名,今日一见,高冲甚是敬佩,只见得年近十七岁的李道玄身着黑甲,前后身中十余箭,然而李道玄仍是挺槊厮杀,直取夏军帅旗。 高冲亦是身受数创,胸前摇晃的箭失好似刺猬一般,忽的,只见得李道玄一个不慎,跌下马去,高冲大惊,急忙上前营救,李世民亦是看到,忙是率军众将冲杀上前来,将备用战马赠与李道玄。 眼见夏军越围越多,难以破其中军大帐,李世民不再迟疑,命史大奈撑起秦王大旗。 本就惊慌的夏军见得后方竟是唐军主帅李世民杀来,更是混乱不堪,迅速溃败,这便是主将的作用,夏军这一溃败,竟是让出诺大的豁口,直让高冲看见仓惶撤退的窦建德。 “擒贼先擒王,杀啊”,高冲挥刀斩断身前摇晃的箭失,挺槊直奔窦建德,正好看见一名唐军将领从东侧纵马冲入阵中,手中长枪一刺,正中窦建德臂膀。 窦建德吃痛,身子一晃,差点跌落,其左右亲卫惊慌失色,忙是上前拼死相救,那名唐军一个不慎,坐下战马受伤,跌下马去。 高冲打马冲进去,一个横扫,清出场地,伸手将那名唐军捞起来,“我乃秦王府司马高冲,将军好身手”。 “车骑将军杨武威谢过高司马救命之恩”,那名唐军并未受伤,草草行礼拜谢后便夺过一匹战马,看到另一边的一名唐将奋力厮杀,杨武威高声喊道:“白兄,窦建德在这边”。 第二百三十八章 生擒夏王 … 听得杨武威的呼喊,高冲寻声看去,只见另一边亦有一名手持长枪的唐将像此地奋力拼杀,随着这人的突进,唐军越涌越多,高冲大喜,当即挥槊大喝道:“二位将军,与我一同擒杀窦建德”。 杨武威在左侧,那名唐将杀上前来,靠在高冲右侧,手中长枪不停,甚是威勐,口中说道:“车骑将军白土让见过高司马”。 “好兄弟”,高冲咧嘴大笑,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捂着臂膀逃窜的窦建德,厉声呵斥道:“莫要走了窦建德”。 当即以高冲为箭头,杨武威、白土让二位将军一左一右,三人呈锥形直向窦建德突进,有此二将协助,高冲压力骤减,看准时机,伸出臂膀,一手夹着前方夏军士卒捅上来的长枪,举起长枪奋力向窦建德投去。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大王,当心”,窦建德身边护卫见状急忙扑上前,连人带马被长枪扎透,窦建德跌落马下,身旁护卫急忙围上去。 便只在这一耽搁,高冲三人便是冲到跟前,眼见擒王在即,三人格外勇勐,窦建德的亲卫如何能够抵挡,就在高冲挥槊抵住窦建德胸前时。 窦建德惊慌喊道:“我乃夏王,勿伤我性命,可保尔富贵”。 高冲咧嘴一笑,牵动身上伤势不由得直抽抽,“阿雄,绑上”,其身后的高雄一身血污,牵来备用战马,将窦建德牢牢捆缚在马背上,周边窦建德亲卫面面相觑,不敢妄动。 “窦建德已被生擒,尔等投降免死”,高冲嘶声高喊道。 见窦建德已被捆缚马背,周边夏军士卒纷纷弃械归降,大王都被生擒,这仗再打下去也毫无意义。 “二位兄弟,此番协助之功,我定如实上报”,高冲朝身旁的杨白二将拱手笑道。 二人闻言大喜过望,忙是道谢。 “攸之”,远远便听见李世民爽朗的笑声,“万军之中生擒贼首,攸之此战当传唱千古啊”。 随着窦建德被擒,战场局势已接近尾声,李世民派遣窦轨、窦抗二人去收拢归降的夏军,便是径直来到高冲这里。 高冲闻言翻身下马,来到李世民跟前笑道:“史载:‘秦王三千大破伪夏十万军,司马高冲生擒贼首’”,说罢二人相视大笑。 见得李世民目光看向窦建德,高冲转身将窦建德拎到跟前,“大王,今献贼首窦建德于驾前,还请训话”。 李世民点点头,看向狼狈不堪的窦建德,厉声呵斥道:“本王奉圣命、兴义兵剿灭伪郑,你自苟安于河北,因何来此于天兵交恶?” 窦建德闻言面色从容,直昂头道:“本王今次不请自来,来此也好免去贵军远道前去攻取”。 高冲闻言一脸惊愕,李世民也是微微一愣,继而摇头笑道:“窦建德,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便是你俯首求生,亦是为时晚矣”。 此言一出,窦建德顿时大惊,急忙说道:“本王尚有河北、山东之地,若本王不失为公侯之位,则亲自招抚诸地降唐”。 窦建德自以为即便兵败,在李唐仍不失公侯之位,事实确实如此,在这个时代,身为诸侯,即便兵败,但若仍有一丝价值,亦不失荣华富贵,如李密,兵败降唐,凭借李密二字,照样爵封国公。 李世民闻言直言道道:“你之生死,自有圣人定夺”,而后便命人将其带下去关押。 黄河北岸,裴矩带着十余名亲卫仓惶逃亡,其亲随问道:“郎君,此去何方?” “天下局势,已然明朗,若不愿归隐山林,便唯有降唐了”,裴矩仰天叹道。 “降唐因何向北走?” “此去寻找进身之阶”,裴矩草草喝下一囊水,看向北方捻须道。 一路向北,跨过洺水,裴矩便遇到大股夏军溃军,眼见打的是齐字旗号,裴矩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前方可是裴相公?”那股溃军中奔来一骑,高声喊道。 “老夫裴矩”,裴矩打马出列。 “齐相公有情”,那名骑士让到一边恭敬说道。 裴矩面不改色,径直打马走去军中。 洺水岸边的军帐里,一群人垂头丧气,一名女子高坐诸位,裴矩进帐环视一圈便是拜道:“臣裴矩见过王后”。 “裴相公吉人天相,总算是安然回来了”,那女子正是窦建德的王后曹氏,“快请上坐”。 “本将还以为裴相公投唐去了呢?”座下一名长相颇似曹氏的将领出声说道,其语气竟是颇为讥讽。 “二弟休得放肆”,曹氏见状训斥道。 原来那人竟是曹氏的弟弟的曹湛。 裴矩只是闭目不语,并不与曹湛计较,曹氏见状直说道:“如今兵败,大王受难,如何是好,还请诸位拿个主意”。 话音落下,其座下的一名将军便是说道:“此地非是议事之地,不若回到王宫,于曹尚书一同商议后再做决定”。 裴矩闻言睁开眼睛,点头道:“齐相公所言有理”。 说话这人正是尚书左仆射齐善行。 见得左右仆射具都是同意,其他人自无话说,连曹湛都是点头道:“这等大事自然是要兄长做主”。 夏国尚书便是曹氏和曹湛的大哥曹旦,曹旦文武双全,在夏国甚有威望,曾在河南郡大败李世积,在夏国朝堂上,曹旦便是一等一的存在,此番窦建德南下援郑攻唐,便将国都洺州交由曹旦留守,对其极为信任。 洺州,万春宫,曹旦闻询一脸震怒,“十万大军竟是毁于一旦,大王更是深陷贼手,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在平复下来后,曹旦便是回归现实,直言道:“国不可一日无主,大王遭难,诸位有何想法,便畅所欲言”。 听得曹旦的话,当即便有数名将领在妻弟曹湛的带领下,一齐出列,“兄长,大王无嫡子,唯有义子可继承霸业,不若我等拥戴大王义子继位如何?” “胡闹”,曹旦一听这话便是训斥道:“大王义子年不过六七岁,如今大夏正值危难之际,如何能担大任”。 第二百三十九章 曹旦的抉择 … 听得曹旦的话,曹湛嗫嗫不语,正取曹旦所言,窦建德无子,便收养义子,如今义子不过六七岁,尚不懂事,如何能够继承大位。 曹湛也是有些小心思,一旦幼主继位,那他曹家作为外戚,便可把持夏国朝政,那个时候曹湛就会将裴矩、齐善行等人尽数踢出局,独掌朝政。 奈何曹旦从实际出发,动荡之际,并不适合幼主继位,但窦建德也无兄弟,曹旦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 见得气氛僵硬,裴矩见状出声道:“不若暂由王后摄政,待日后有更好的办法再来商议不迟”。 曹旦等人闻言亦是点头应着。 待得众人退去,裴矩却是径直找到长史李公淹,“李长史以为当今天下局势如何?” 李公淹闻言看看左右无人,不由得叹道:“弘大与我相交数年,如今竟以此言试探?” 裴矩闻言一笑,直道:“公淹勿恼,你身受曹尚书信赖,我不知曹尚书心意,是故不敢妄言”。 李公淹闻言摇摇头,直说道:“大王今次一败,天命在唐,纵使曹尚书再如何呕心沥血的去维持,亦难逃败亡一途”。 “那公淹你的意思呢?”裴矩问道。 “弘大休要试探”,李公淹拂袖羊怒道,“你若有何想法,自去向曹尚书商议便是,毕竟窦曹乃是一家人”,说罢便是扬长而去。 裴矩在原地捻须不语,一脸笑意。 李公淹虽然是什么都没说,但又是什么都说了,李公淹让他自去与曹旦商议,便已经表明一切了。 翌日,令裴矩出乎意料的却是尚书左仆射齐善行率先出列。 “王后,曹尚书,裴相公,今大王一战被擒,可见天命在唐,我等群龙无首,外负隅顽抗亦是枉然,不若以州县归唐,一来保全大王性命富贵,二来可使河北百姓免遭战火之苦”,齐善行昂首说道。 话音落下,裴矩正是心头疑惑,便是见得曹湛怒不可遏,愤然出列,“齐善行,大王待你不薄,何故今日大王遭难,你便弃大夏基业于不顾?” 裴矩再看曹旦和曹氏,二人面色从容,似乎并无过激反应,裴矩暗赞齐善行好本事,当即毫不犹豫出列反驳道:“归降李唐正是为大王考虑,今大王失落唐营,若是我等负隅顽抗,则大王危矣,若是我等为大王计、为大夏生民计,献地归降,则大王可以富贵终生,大夏百姓必将心念大王恩德”。 果不其然,便被裴矩猜对了,此言一出,曹氏和曹旦具都是缓缓点头,曹氏很是满意的看着裴矩点头道:“裴相公所言极是,为大王计、为大夏百姓计,降唐”。 曹湛闻言惊怒不已,“阿姐,你……湖涂啊,大夏数州之地,怎可拱手献给李唐,阿兄,你说句话啊”。 曹旦叹息一声,“大夏基业全凭大王一人维持,今大王遭难,唯有献地归降,方可保大王周全”。 曹氏直拍桉呵斥道:“二弟休得再言,阿兄,齐相公,裴相公,归降李唐一事便全权交由你三人做主”。 曹湛闻言愤愤不语,其余人等出声应诺。 翌日,曹旦便整理出夏国地图户册并夏王八枚大印,遣使归降大唐。 虎牢关外,李世民收拢夏军溃军竟多达五万,面对如此多的降卒,高冲本意是向挑选出精锐,其余人等要不遣散,要不便拉回关中进行劳动改造。 毕竟五万降卒不可能全然接收,单是五万降卒的粮草和装备便是一笔天文数字,更何况此时虎牢关的唐军,带上窦轨带来的益州兵也不过两万出头,军中降卒不可能比己方兵力还要多的。 在高冲讲完劳动改造的意思后,李世民却是摇头说道:“攸之这个想法甚好,不过这降卒既已降我大唐,便是大唐民众,无故遣使劳役有些不妥,有失民心”。 高冲闻言顿时明白,这时候大唐尚在争霸天下,若是俘虏民众便遣使劳役,肯定于名声有损,高冲念头一转,“那大王不若将其遣散,待日后征服四夷后,劳动改造的人多的是”。 听得这话,李世民大笑应着,俯身低头道:“我可还等着攸之将胡酋抓来献舞呢”。 “大王拭目以待”,高冲挑眉笑道。 这时,追击溃军的尉迟敬德来报:“孟海公率领千余残军一路东逃,逃进洛阳旧城里了”。 洛阳旧城乃是汉洛阳城旧址,历经数百年,尽管稍显破财,不及新建的洛阳城十分之一,但相比较普通州县,亦是十分坚固高大。 听得孟海公躲进洛阳旧城,李世民不由得眉头一皱,有些棘手,高冲却是眼睛一亮,立功的机会再次来了。 “大王,让我去,定可将其劝降”。高冲主动请命道。 李世民一怔,直问道:“旧洛阳城守将是王德仁那狗贼,无信无义,你有几成把握?” “八成以上”,高冲笃定说道:“正是因为守将是王德仁,我才有八成把握,王德仁此贼断无独对抗天兵的胆子”。 对于王德仁,高冲还是有几分了解,王德仁原本也是一方小势力,起兵时间甚早,早在大业十年,王德仁便占领林虑山,聚众数万人,自称豪帅。 当时的李密是天下第一诸侯,派遣长史房彦藻出使窦建德,房彦藻不辱使命,成功劝说窦建德归附李密,大涨瓦岗声势,窦建德回馈重金,让房彦藻带回金墉城以进献李密。 这个时候在林虑山逍遥自在的王德仁却是昏了头,眼红房彦藻携带的财物,竟将其截杀。 李密大怒,派遣徐世积领兵讨伐,徐世积何许人也,当即将王德仁按在地上摩擦,王德仁跪地求饶,而后李密降唐,王德仁也随之降唐。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当时李渊尚未称帝,没有改郡为州,便任命王德仁为邺郡太守,邺郡治所在安阳,安阳县令吕岷廉洁奉公。 李渊称帝后改郡设州,将邺郡改为相州,便提拔吕岷为相州刺史,改任王德仁为岩州刺史,岩州多山,较相州来说略显贫瘠,王德仁心生不满,竟将巡抚山东的安抚大使宇文明达诱杀,而后叛唐归附王世充。 第二百四十章 迫降洛阳旧城 … 王德仁可谓是见利忘义、贪生怕死的典范,对于这种人,远比对付孟海公这种枭雄容易。 高冲领着千余轻骑径直来到洛阳旧城下,城上的郑军早已经是惊慌失措,将无斗志、兵无战心。 面对唐军的到来,城门紧闭,竟无一人出面应对,高冲当即派人上前喊话:“秦王仁义,已将伪夏降卒尽数释放,尔等若开城归降,既往不咎,若擒杀王德仁来降,官升一级赏百金”。 听得唐军喊话,城头上议论纷纷,高冲让人不停重复喊话,“擒杀王德仁来降,官升一级赏百金”。 直到士卒声音嘶哑,高冲方才退去。 待回到虎牢关,面对李世民的疑惑,高冲自信满满的说道:“不出一日,洛阳旧城必定归降”。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攸之可是觉得王德仁畏惧我军兵威,会开城归降?”窦轨眉头一皱,直接问道。 身旁的窦抗快言快语,直说道:“恐怕王德仁那厮不敢来投了”。 高冲直摇头道:“王德仁自私自利,多疑且惜命,白日里喊话擒杀王德仁者官升一级赏百金,相信今夜,王德仁定是瞪大眼睛,和甲而眠,唯恐在睡梦中脑袋被人取走”。 听到这里,李世民亦是明白,直笑道:“原来攸之是打的这个主意,王德仁本就不得人心,如今惊惧之下,疑心更重,相信其部下会有动作的”。 众人闻言具都是一脸笑意,同时也是颇为钦佩高冲的眼光,若是洛阳旧城果真来投,那将又是大功一件。 洛阳旧城,如今已是一座军事重镇,并无多少百姓居住,只有驻兵来拱卫洛阳城。 果真如高冲所言,此时的王德仁身着重甲,外屋里尽是亲卫,眼看着已过子时,王德仁仍是不敢入睡。 “豪帅,你放心睡,外间有兄弟们在,绝对不会放一个贼人入内”,王德仁的亲卫见状不由得劝道,听称呼便知这人是在王德仁占据林虑山为匪时便已经跟随王德仁左右了。 王德仁身材矮胖,面色黝黑,一副农人的模样,全无一分“豪帅”的气概,听得亲卫的宽慰,王德仁不仅没有放下心来,反而眯眯眼一瞪,“不怕外贼,只怕家贼啊”。 那亲卫忙是跪倒在地,“豪帅放心,我等皆是林虑山的老弟兄,对豪帅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王德仁脸色阴沉,只是挥挥手让其退下,并不言语。 此时,西城大营里,中军大帐里,灯影摇曳,数人正在帐中密谋。 “将军,王德仁那厮先前已经叛唐,现在绝无再次降唐的道理,我们没必要跟他一同赴死啊”,一名校尉低声说道。 这话顿时赢得其他几人的附和,“正是,王德仁对我等兄弟这般严苛,无半点信任,跟着他迟早是死路一条”。 帐中诸位上坐着一名着甲将军,面容颇为儒雅,正是王德仁的副将赵季卿,听得手下亲信的话,赵季卿也不犹豫,直说道:“不瞒各位,本将早有投唐之心,窦建德十万大军都败了,王世充仅凭一座城池,如何能够取胜”。 “卑职跟着将军干了”。 “将军投唐,请带上末将一起”。 见得众人齐心,赵季卿当即下定决心,“既如此,事不宜迟,今夜便行动,各位带上亲卫,跟我连夜擒杀王德仁,一同投唐”。 众人兴奋应诺,当即各自召集亲信之人,合计数百人,在赵季卿的率领下,趁着夜色直奔王德仁住所。 只是赵季卿没有想到,王德仁竟如此贪生怕死,将亲卫具都安置在院中,赵季卿一进去便是遇到了拼死抵挡,王德仁听得动静,翻身下床,持刀便冲出房外。 王德仁的林虑山旧部并不少,挑选数百精锐组成的亲卫,赵季卿等人一时间难以突破,而王德仁本就惊惧,受此一惊,竟不思反抗,带着数名亲卫径直从后门熘走,连夜逃回洛阳城。 见得王德仁孤身逃亡,一众林虑山旧部也是没了主心骨,纷纷放弃抵抗。 赵季卿率人一路追击,直看到王德仁逃出城门,消失在夜色中,方才惋惜折返,没能擒杀王德仁,赵季卿大失所望。 正在这时,手下提议:“将军,那夏军大将孟海公尚在城内”。 这句话顿时提醒了赵季卿,当即大喜,没有王德仁做投名状,那擒杀孟海公献与唐军也不错,毕竟孟海公曾经也是一方诸侯,名声在外,当即领兵直奔孟海公住所。 孟海公尚不知此间变故,正在熟睡,赵季卿率人冲杀进来,呼呼大睡的孟海公顿时被生擒。 “我等欲投大唐,仅以将军作为投名状”,赵季卿对一脸惊怒的孟海公说道。 孟海公闻言垂头不语,只得认命。 翌日一早,赵季卿便遣使来到虎牢关请降。 李世民甚是高兴,当众夸赞高冲,“攸之仅凭一番言语便惊得王德仁连夜逃亡,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高冲也是有些诧异,闻言直笑道:“这个赵季卿很识时务啊”。 “罪将赵季卿,见过秦王”。 李世民率领玄甲军入驻洛阳旧城,赵季卿当即绑缚孟海公来到城门处,恭敬行礼。 “赵将军快快请起”,李世民翻身下马,大步来到近前,亲手搀扶起赵季卿,给予其极大尊重,“赵将军献城之功,回头本王定会禀明圣人,从重奖赏”。 赵季卿见状大喜,心中更是敬佩李世民如此礼贤下士,李世民身为亲王如此平易近人,那王德仁不过区区山匪,平日里便是耀武扬威,赵季卿更是为自己献城归降的做法感到庆幸。 转身将捆缚的孟海公拉到跟前,拜道:“大王,此乃伪夏大将孟海公,已被罪将生擒,任凭大王处置”。 众人看去,只见得孟海公长相甚是粗犷,手臂粗长,一脸虬髯显得很是勇勐。 此时面对众人注视,孟海公直将脖颈迈向一旁,甚是硬气。 李世民见状也并未多言,直摆手道:“押下去,来日押赴长安交由圣人处置”。 见李世民对孟海公不甚感兴趣,高冲不禁有些疑惑。 第二百四十一章 王世充穷途末路 … 孟海公相比较朱粲、王德仁这等人,还是颇有声名的,孟海公出身寒微,世代为农,聚众起义后占据曹、戴二州,拥兵数万人,而且孟海公由于出身的缘故,割据后善待百姓,轻徭薄赋,并非是朱粲那等臭名昭着的人。 孟海公占据曹州后,自建南北二城,名曰孟海城,后又名海城。 原本轨迹上,在孟海公被处死后,当地百姓自发集资千里迢迢从长安将孟海公的尸身运回海城安葬,因孟海公是被斩首处死的,因此没了头颅,海城百姓便以青铜铸就头颅安放在棺内,这便是铜头孟海公的由来。 此后历朝历代海城百姓皆会祭祀孟海公,直至后世,当地还会表演庙会大戏,由此可见孟海公这个农民起义领袖是深得百姓的拥戴的。 如若是招降孟海公,一来可得一名勇勐善战的大将,二来可以招抚曹、戴二州的百姓,一举两得,只是不明白李世民宁愿善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副将赵季卿,也不愿对孟海公多言几句。 似乎是感受到了高冲的疑惑,李世民放缓脚步,对高冲低声说道:“孟海公出身庶民,仇视世家,曹戴二州的世家豪门被其屠戮一空”。 听的这话,高冲恍然大悟。 既然这样,那即便孟海公再如何值得招降,李世民也不能表示出来,孟海公一介庶民起事,极其仇视世家豪门,而高冲等人的立场便是属于世家,李世民自然不可能因为区区一个战败的孟海公而去得罪诸多世家。 李世民率军在洛阳旧城休整一日,次日便是径直来到洛阳城,与李元吉所部汇合。 一见面李世民便噼头盖脸的将李元吉一阵训斥,并在城外高坡上摆起桉桌贡品,当众祭奠行军总管卢君谔等将士。 原来李元吉在屈突通的布置下,侥幸胜了郑军一场,生擒郑军大军乐仁昉,李元吉却并不以为这是屈突通的功绩,竟是飘飘自得,认为郑军不过如此。 从此日日在洛阳城下搦战,并且强攻数次,致使士卒疲惫,军中怨声载道,城头之上,郑军大将杨公卿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在李元吉再一次气急败坏的攻城无果后,杨公卿率军出城,趁唐军兵疲之际一阵反击,李元吉自是慌乱不堪,唐军大败,行军总管卢君谔不幸战死。 对于卢君谔,高冲还是非常惋惜的,卢君谔乃是太原人氏,对李唐忠心耿耿,起兵以来履立战功,高冲还记得当年在霍邑城下,二人并肩战斗,卢君谔差点一枪扎穿宋老生,如此勇将,却是在李元吉的指挥下年仅二十许便战死沙场,甚是可惜。 翌日,李世民将窦建德召来,“可能劝降王世充?” 窦建德微微一愣,而后直拜道:“罪臣愿意一试”。 洛阳城下,唐军列阵前行,声威浩大,“王世充出来答话”,尉迟恭嗓门最大,出列喊道。 李世民率窦建德上前,在弓弩射程之外驻马,不多时,王世充来到城头。 见得窦建德,王世充顿时色变,竟是浑身惊惧颤栗。 “行满兄,我十万大军已溃于一旦,你困守孤城,败亡亦只在旦夕,不若献城归降,为百姓免去刀兵之祸”,窦建德看着王世充甚是唏嘘,直叹道。 王世充闻言竟是泪流满面,众人甚是惊异,“皆因朕之故,致使夏王兵败遭难,着实令朕愧疚难当”。 窦建德唏嘘不已,“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皆是如此,行满兄莫要迟疑了,开城归降”。 “王世充,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底气负隅顽抗”。李世民朗声呵斥道。 王世充眉头一挑,看着李世民啧啧称赞道:“李渊生了个好儿子”,而后竟是转身离去。 窦建德亦是无奈,“秦王,这……”。 “明日攻城”。李世民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翌日,唐军勐烈的进攻,尉迟恭等人一度攻到城头,但在郑军大将单雄信、杨公卿等人的拼死抵抗下,不得寸进半步,只得止步于城头。 紫薇宫,乾阳殿。 王世充一脸颓废,“诸位,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有什么想法就别藏着掖着了”。 听得这话,杨旺直言道:“恕臣直言,如今将无斗志,兵无战心,且粮草不济,短则日,长则十天半月,洛阳必破”。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原本以王世充的暴躁性子听得这话肯定是勃然大怒,但此时也只是低头不语,杨旺说的乃是事实。 “人头落地不过碗大的疤,跟随陛下干着偌大的事业这辈子也值当了,本将死而无憾”。大军杨公卿直嚷嚷道,杨公卿出身苍莽,原本跟张金称一同起兵,后来归附王世充,骨子便是桀骜不驯。 听得这话,单雄信便是摇头道:“还未到如此地步”。 “单大将军此言何意?”听得单雄信的话,众人一怔,段达直勾勾的看着单雄信问道。 果不其然,单雄信谨慎的看了一眼王世充,试探着说道:“陛下不若自去帝号,献城归降,一定可以永保富贵”。 单雄信的话顿时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将军郭什住顿时大怒道:“单通你这贪生怕死的小人,翟让死了你投李密,李密败了你投陛下,现今陛下势弱,你又想投李唐,当真是无耻之尤”。 单雄信被骂得一脸羞愤,只是怒视郭什住,却是无可反驳。 王世充伸手拦住暴怒的郭什住,直言道:“襄阳仍在魏王手中,或可突围前往襄阳,以图东山再起”。 王世充册封侄子王弘烈为魏王,驻守襄阳。 段达闻言直摇头道:“前几日来报,襄阳外围之樊城、沮州、华城等地尽数陷落,东北部的随州、许州等地也亦降唐,魏王困守襄阳城,便是我等突围成功,也不过换个地方困守孤城罢了”。 王世充闻言脸色一暗,将军云定兴直叹道:“我等依赖夏王援救,如今夏王十万大军顷刻间便败亡,唐军如日中天,而我军军心尽丧,照现在的士气来看,即便我们强行突围,也无法成功,陛下降了,只有降唐才可能保全富贵”。 第二百四十二章 郑帝归降 … 唐军大营里,俘虏营里有一处军帐,尽管处于俘虏营中,但这间军帐却是颇为干净整洁,并非是其他军帐一般,拥挤不堪,脏乱杂臭。 帐中火盆燃得正旺,一老人一青年两人相对而坐。 只见那老者身材瘦削,须发皆白,精神萎靡不振,另一青年则是身材矮胖,面貌白净,显得神采奕奕,一双细眼甚是明亮,显得颇为智慧。 “数年不见,堂兄你老了”,矮胖白净的青年正是长孙无忌,而对面的须发皆白的老者虽然年纪较大,但确是长孙无忌的堂兄,正是伪郑内史令长孙安世。 长孙安世乃是前隋饶良县子长孙炽之子,而长孙炽则是长孙无忌的父亲长孙成的兄长,所以长孙安世乃是长孙无忌的堂兄,关系甚是亲近。 长孙安世乃是前隋进士出身,起家左领军府司兵,隋朝灭亡后,长孙安世归附王世充,官拜内史令,位高权重,乃是伪郑朝堂数一数二的重臣,对待王世充亦是忠心耿耿。 如今见得王世充穷途末路,来回出使河北窦建德处,跋涉千里,身心俱疲,本就身体不适的长孙安世受此打击,身体状况更是一落千丈,长孙无忌见之也是心中痛惜。 听得长孙无忌的话,长孙安世摇头一笑,“戴罪囚徒,苟活已是不易,如何不老?” 长孙无忌闻言急忙说道:“堂兄切莫如此,只要你愿意归降,我和观音婢一定向秦王求情”。 “老夫已是风烛残年,辅机这是让我死前变节,在死后徒留骂名吗?”长孙安世却是眼睛一瞪,极其不满的说道。 长孙无忌闻言不由得有些哑口无言,确实,眼看长孙安世这状态,应是大限之期将近,换做其他人,兴许也不会在临死前变节投敌,徒留不好的名声,更何况长孙安世这种出身世家的士人,更加在乎身后名。 正在长孙无忌束手无策时,帐帘掀开,高冲一脸笑意的入内,“辅机外甥,情况如何了?” 长孙无忌胖脸一黑,嗫嗫不语,长孙安世有些惊愕。 高冲见状行礼道:“安世公有礼了,我乃渤海高冲,忝为秦王府司马”。 长孙安世名仁,字安世,以字行世。尽管按照辈分来,长孙安世的婶婶乃是高冲族妹,在这个亲族关系里高冲属于长辈,但长孙安世成名多年,年过半百,高冲可以打趣长孙无忌,但却不可对长者不敬。 “原来你便是高攸之,久仰”,长孙安世点点头道。 高冲一看长孙无忌的表情,便知情况不妙,但高冲此来便是有着把握的,当即说道:“高氏长孙氏乃是世交,我与辅机亦是关系莫逆,攸之便在此直言了。 安世公一身傲骨,不愿归降,着实可敬,但可曾有为后人考虑,今王世充败亡已成定局,如若安世公果真不愿为大唐效力,为子孙计,或可入城劝降王世充,为好为令郎长孙家庆谋个前程,安世公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闻言也是直点头,“攸之所言极是,余恩(长孙安世的嫡长子长孙嘉庆字余恩)正值青春,堂兄需得三思啊”。 听得这话,长孙安世不由得指着长孙无忌笑骂道:“你这厮竟被高攸之一言给唬住了,便是老夫执意不肯,秦王看在长孙氏的面子上,还能为难你两个侄儿不成?” 长孙无忌愕然,仔细想想还真是这回事,即便长孙安世执意不降,李世民看在长孙氏的面子上也不会追责祸及家人的,更何况长孙家庆并未入仕。 不过高冲此言偏偏确实说到了长孙安世的致命之处,长孙安世的两个儿子长孙家庆、长孙祥现在都未入仕,即便看在长孙氏的面子上保全性命,但若入仕却是颇为困难。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想到此处,长孙安世不由得看向高冲赞叹道:“高氏真是人才辈出啊,老夫愿意入城劝降陛下,但余生绝不仕唐”。 长孙无忌闻言大喜。 听得长孙安世愿意入城劝降王世充,李世民亦是很乐意,毕竟若是强攻洛阳城,避免不了伤亡惨重,而后李世民命人将伪郑代王王琬带过来,仅一番拔刀恐吓,王琬便是跪地求饶,当即答应入城劝降。 长孙安世和王琬二人连夜入城,对于二人的回归,王世充惊怒不已。 “伯父,降了”,王琬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那唐军是真的凶勐啊,相距数里,竟是直接冲过来将侄儿生擒,那黑脸大汉的马槊真是侄儿见过最厉害的,便是单通也是打不过”。 单雄信在一旁听得一脸愤满,可碍于王琬的地位竟是不敢反驳。 王世充见状一脸不耐,直挥手道:“丢人现眼,滚下去”。 待得王琬嚎啕大哭的被侍卫带下去后,王世充看向苍老的长孙安世,“安世受苦了,你说说如今局势,朕应该如何是好?” 长孙安世闻言直叹道:“天意不可违,陛下降了”。 “你竟然也降了?”王世充瞪大眼睛,惊怒喝问道。 长孙安世摇摇头,“臣已言明,至死不食唐禄。只是陛下困守孤城,徒增伤亡,百姓受苦,已是毫无意义”。 王世充退后几步,跌坐在榻上,良久,方才不甘心的问道:“唐军果真不可战胜?” “上下一心,士气如虹”,长孙安世毫不犹豫的回道。 王世充听罢面如死灰,疲惫的摆手道:“朕知道了”。 长孙安世缓缓退下,句偻的背影在摇曳的烛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的萧索,走到宫门处,回首看看雄伟恢宏的紫薇宫,仰天落泪,“大郑,亡了”。 翌日,双眼布满血丝的王世充身着龙袍,在紫薇宫、乾阳殿发布大郑最后一道旨意:开城降唐。 而后依依不舍的褪去一身冠冕,换上一袭白衣,亲率郑国太子王玄应、大将军单雄信、司徒段达、吏部尚书杨汪、黄门侍郎薛德音等人出城,步行至唐军大营,跪地请降。 李世民得知消息,大喜过望,王世充能够主动开城归降,免去一场惨烈的刀兵,李世民当即顶盔贯甲,率领众将快步来到营门处。 第二百四十三章 飞将求饶 … 见得李世民龙行虎步的在前,意气风发,王世充来不及感慨,双手捧着郑国玉玺,径直拜倒在地,“罪人王世充,见过秦王殿下”,态度极为恭敬。 李世民仰天大笑,上前将玉玺接过,大量了一番便转身交给高冲,看着王世充饶有兴趣的笑问道:“你向来呼我为小儿,如今见了小儿为何如此恭敬呢?” 王世充闻言羞愤难当,“罪人愚昧,望大王恕罪”。 见得王世充如此知趣,李世民也是不再追究,将其搀扶起来,拍着肩膀说道:“你既然献城归降,为百姓、士卒免去一场刀兵,本王便饶你一命”。 王世充闻言忙不迭拜谢。 李世民绕过王世充,上前几步,盯着单雄信,脸色阴沉,“单通,你可想到会有今日?” 单雄信见状忙是拜倒,“罪臣知罪,还请秦王饶命”。 李世民闻言眉头一挑,“你我两家本有世仇,且各为其主,当日在景陵(北魏宣武帝陵寝)你要杀我,实属正常,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今日能饶你不死?” 当日李世民率领百余骑兵去洛阳城北的北魏景陵去了望敌情(实则是两军僵持不下,李世民在营中无聊,跑出去打猎),却不慎被单雄信率领游骑兵发现,一番激战,李世民的百余骑兵伤亡殆尽,关键时刻,尉迟恭及时赶到。 高冲事后也是后怕,合该李世民命中有此一惊,只是高冲无意间看见回营后的李世民一身泥泞,甚是狼狈,而后李世民对于此次险境只字不提。 而至于两家世仇,高冲也是不久前与李世积等人谈及单雄信时方才得知。 单雄信的父亲名叫单禹,北周大成元年,单禹之父单登去世,单禹袭父职任东昌守将,隋开皇元年,李渊奉命攻取北周东昌,单禹据城而守,血战七昼夜,最后李渊攻破城池,将单禹处死,单李二家由此结仇。 单雄信闻言惊慌不已,“若能饶我一命,罪臣愿效犬马之劳,冲阵先登,绝无二话”。 李世民闻言摇头讥笑道:“冲阵先登你是悍不畏死,一旦势弱时你倒是第一个跪地请降,先弃翟让,后叛李密,如今再次背主求生,堂堂飞将,却不想是断嵴将军”。 单雄信闻言羞愤难当,但他向来对忠诚二字不甚在意,看到李世民身后不远处的李世积,忙是叫喊道:“懋公救我,你我义结金兰,一定要救我”。 李世积闻言出列,面对李世民拜倒在地,“大王,单雄信骁勇善战,若能收服,将来亦可作为冲阵勐将,末将愿请辞所有官爵,献出所有赏赐,只求大王饶他一命”。 单雄信听罢甚是高兴,直点头道:“懋公所言甚是,罪臣愿意为大唐冲锋陷阵”。 李世民见状更加鄙夷,怒斥单雄信道:“懋公为你甘为白身,你竟不知廉耻,丝毫不曾羞愧”。 而后看向李世积,“懋公此言差矣,你之官爵赏赐皆是圣人授予,本王岂能褫夺,单通此等小人,反复无常,留之何用,左右,将其收押,来日处决,懋公勿复多言”。 单雄信闻言一怔,满脸惊恐,竟是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李世积悲痛不已,忙是上前相拥,单雄信一把推开李世积,“早知你办不成事,无须在此虚情假意”。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见得单雄信如此偏激,李世积心中更是悲痛,竟是拔出短刀径直在臂膀上割下一块肉,顿时鲜血淋漓。 李世积举起那块肉,塞进单雄信手中,痛哭流涕,“兄长此言,痛煞我也,当年瓦岗结义,约定生死,奈何我已将此身献与大唐,只得尽忠,难以全义。兄长此去,远甚剜肉之痛,兄长请食此肉,黄泉路上,只当是愚弟相伴左右”。 见得李世积如此重义,在场众人无不动容,单雄信抓起那块肉便塞进嘴里咀嚼,仰天大笑,不断高呼:“瓦岗,瓦岗……”,直到被左右拉下去关押。 经过此番插曲,李世民意兴阑珊,直吩咐道:“攸之率尉迟程秦,长孙房杜等人,先行入城,安抚民众,封锁宫禁、府库等重地,但有作乱以及侵扰百姓者,立斩无赦”。 高冲闻言应着,当即领着六人点齐兵马入城。 “舅舅,姑父,你二人即刻入城,接管伪郑三省,保管地图户册、制文诏书,以及前朝典籍”,李世民回身看着萧瑀、窦轨吩咐道。 萧瑀、窦轨领命而去。 “其余人等,休整兵马,明日,入驻洛阳城”,李世民一战擒二王,此刻的威势无与伦比,众将闻言纷纷应诺,王世充趴伏在地,更是钦佩不已。 高冲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雄伟壮阔的洛阳城,亦是不禁心生感慨,如此坚固的城池,在这冷兵器时代,绝对是固若金汤,可若是人心一失,绕是东都洛阳那高达数丈的城池,亦是形同虚设。 高冲当即令尉迟恭程知节接管各个城门,秦琼领兵巡视街道,长孙无忌坐镇紫薇宫,封锁宫禁,房杜二人领兵封锁重要府库。 入城不过两个时辰,高冲竟是遭遇不下三次刺杀,绕是王世充已经下旨开城归降,但这个时候,仇视李唐之人仍不在少数,作为前隋的东都,有隋室死忠,也有伪郑死忠,也有李唐的仇敌。 而洛阳庶民面对唐军的到来,则是出乎意料的坦然接受,盖因王世充割据洛阳以来,对待百姓着实严苛,特别是册封诸多王氏子弟为王爵后,王世充的那些子侄们在洛阳城横行霸道,欺压良善,百姓深恨之。 直到夜间,长孙无忌急匆匆而来,脸色苍白,“攸之,你……你去看看”。 “怎么了?”见得长孙无忌这般模样,高冲顿时紧张起来,“发生何事?” “惨绝人寰,惨不忍睹”,长孙无忌直摇头,说话间竟欲愠怒,“你还是亲自去看看?” “前方带路”。 当即在长孙无忌的带领下,高冲径直进入紫薇宫,七弯八拐,来到一处破败的偏殿,殿门上并无牌匾,也无名字。 一阵微风吹来,忽然,高冲脚步一顿,耸耸鼻子,顿时色变。 第二百四十四章 公审诸王 … 眼看着高冲色变,长孙无忌直低头道:“你猜到了,还要不要看?” 高冲脸色渐渐扭曲,咬牙切齿,“具体多少,怎么死的?” “粗略清点,仅这个殿内便不下五百人,多数都是饿死的,人相食,少有全尸”。长孙无忌说出这句话时,嘴唇也是在发抖。 身后高雄闻言也是身子一颤,捂着鼻子几欲作呕。 众人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先不提高冲、高雄这等上过战场厮杀的,即便是长孙无忌也是可以提剑杀人,手底下亦有数条人命,都见识过战场上残肢断臂的惨烈,但面对着这点破败的大殿,高冲一时间竟是迈不动腿。 这间小小的偏殿,放眼看去,面积并不大,却是关押了不下五百人。 “查”,高冲咬牙切齿的说道,“查明原因,查明真凶”。 长孙无忌早有准备,直言道:“基本上都是伪郑诸王、将领劫掠的洛阳百姓,劫掠家资后,将人关押至此,活活饿死”。 高冲攥紧拳头,青筋暴露,他竟是没有勇气踏进这座偏殿,足足数百人,关押在这里面,不提供食物。 数百人在里面饿着,当饿到受不了的时候,心狠手辣的人便会去啃食其他人,这便是人相食,直到最后,里面少有全尸,一个不剩。 这是何等的惨烈,伪郑诸王众将这是惨无人道,简直是恶魔,如此政权,若不灭亡,简直是天理难容。 “传令,封锁城门,搜捕全城,伪郑诸王、官吏、将领,一个都不要走脱,严禁侵扰百姓,违令者斩。百姓若交出作恶的伪郑官吏,视官爵大小,酌情赏赐”。高冲直接吩咐道。 而后看着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宫殿,高冲强忍不适,“命军中胆大的士卒,捂住口鼻,进殿清理尸体,运出城外挖坑深埋,热水洗浴后再回营”。 长孙无忌闻言一一吩咐下去。 待得走出紫薇宫,高冲忽的说道:“我不想放过伪郑诸王”。 长孙无忌闻言急忙说道:“攸之可莫要胡来,他们随王世充归降,理应受圣人处置”。 如果高冲私自杀害投降的伪郑诸王,定是会受到言官弹劾的。 高冲点点头,斟酌一下,“我这就禀明秦王,相信秦王也不会放过他们,等秦王入城后,便可举行公审大会,到时候便不是我们不放过这群畜生,而是这满城百姓不愿放过他们”。 “公审大会?”长孙无忌有些疑惑。 “由秦王主持,在洛阳街头当众公开审判,任何人都可参与,有冤的申冤,有仇的报仇”。 长孙无忌闻言嘶了一口冷气,“那不得引起百姓躁动,争相生食伪郑诸王之肉”? “这不是这群畜生应得的吗?”高冲挑眉说道,而后回到洛阳县衙之中,将今日之事详细写明,特别重点描述宫殿囚人的惨状,命人即刻送往城外大营交由李世民。 毫无疑问,乍闻此惨状,李世民惊怒不已,连夜召来王世充,将那一段描述念给王世充听,咬牙切齿,“这可是真的?” 王世充竟也是惊骇莫名,“这……罪人只知诸多子侄多有作孽,却不想、却不想他们这般没有人性啊”。 见得李世民怒火中烧,手伏剑柄。 王世充一脸慌乱,急忙伏地说道:“秦王明鉴,罪人妄图割据洛阳抗拒天兵,又岂会如此自倔坟墓。 罪人曾在紫薇宫外设置鸣冤鼓,亲自为百姓申冤,小到各州县偷鸡摸狗之事,罪人亦是亲自审理。 更何况紫薇宫内天才地宝数不胜数,罪人又怎么为了区区财物而囚禁百姓啊,而且那些偏殿罪人从未去过,宫人皆可作证啊”。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王世充之所以主动献城归降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保全性命,不至于像窦建德一样兵败被擒从而陷入被动。 此刻的王世充恨急了他的那些混账侄子们,若因此事,李世民违背诺言,执意要杀他,王世充那真是百口莫辩。 听得王世充急切的话语,尽显真实,李世民收敛杀意,王世充确实未曾说谎,如此惨事,王世充顶多是具有失察之罪。 见得李世民的手移开剑柄,王世充大松一口气,而后忽的想起一事,忙是说道:“秦王,罪人检举黄门侍郎薛德音,先前罪人的军书羽檄皆出自他手,曾命其修书与大唐圣人,那封出言不逊的文书便是薛德音草拟,并非出自罪人之手”。 听得这事,李世民便是回想起来,李世民平定刘武周,率军东进之后,王世充便派人传来一封“国书”,信中对李渊大加斥责,好一阵痛骂,李渊还曾因此勃然大怒,原来这封文书出自薛德音之手。 “传令,即可逮捕伪郑黄门侍郎薛德音,无须禀报,就地处死”,李世民当即下令道。 即便薛德音是薛收的堂兄,与李唐诸多臣子沾亲带故,李世民也是丝毫不能手软,要知道薛德音可是将李渊一阵痛骂,身为人子,李世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薛德音,将其处死,为父亲李渊出一口恶气。 相信李渊事后“无意间”听到这件事后,也会对李世民的处理方式感到满意,如果李世民对念及薛德音的出身、才能,便对其包庇,那便是落人口实,说严重点便是不孝,李世民不会如此不智。 见王世充为了活命,无耻到检举自己的臣子,李世民也是对其放宽戒心,命人将其带下去关押,同时连夜传令,即刻看押伪郑上下官吏,明日午时在洛阳街头进行公审。 听得这个消息,一夜之间,竟是足有二三十余人在夜间自尽,这二三十人一定是平日里坏事做尽,知晓明日公审不会有好下场,未免受辱,提前自尽。 李世民得知消息后,很是愤怒,命人严加看管,让这群草管人命的贪官污吏自尽,真是便宜他们了。 翌日,李世民率军进驻洛阳城,见得萧条的东都,李世民甚是感慨,昔日的东都洛阳,在李世民的印象中人声鼎沸,极其繁华,一场战乱,竟是惊得百姓闭门不出。 入城后,李世民并未查看府库,也并未进入紫薇宫,而是径直来到洛阳东市。 第二百四十五章 荆楚风云 … 洛阳东市,本就是极其繁华热闹的场所,经过高冲的连夜宣传,派遣一支支巡逻队沿街敲锣打鼓的呼喊,此时的洛阳东市街口早已经聚满百姓,真可谓是人山人海。 李世民在重重护卫之下,登上高台,面对黑压压的人群,人声鼎沸,杂乱不堪,李世民话不多说,命人直接将伪郑官吏带上。 伪郑宋王王太、越王王君度、蔡王王虔寿、赵王王道询、司徒段达、吏部尚书杨汪、大将军单雄信、将军杨公卿、郭士衡、张童仁等数百人,双手捆缚,被压上刑台。 随着高冲宣读完唐军安民告示,监斩官上台,逐一念到名字以及罪责,最后在高冲的建议下问一句该不该杀? 毫无疑问,无一例外,从午时一直杀到傍晚,百姓高呼喊“杀”之声响彻洛阳城,鲜血流满东市街口。 伪郑官吏上下数百人除李世民特殊的韦节、长孙安世等数人外,其他无一幸免,百姓群情奋勇,在唐军放开阻拦后,竟是争相上前,抢食其肉,场面极其血腥,但却是极其解恨。 不少百姓大仇得报,跪地痛哭,城外高冲命人埋葬尸骨的那座无名小山,自此每逢岁祭,香火不绝。 随着王世充的败亡,天下局势已然明朗,此战中,秦王李世民一战击败郑夏联盟,三千五百名玄甲军抢占虎牢关,大破夏军十万众,生擒夏王窦建德,而后迫降王世充,一举歼灭当世顶尖的两大割据政权,统一北方,奠定大唐的版图基础。 大唐统一天下,似乎已成定局,与此同时,割据荆楚的萧铣已是惊惧莫名。 武德三年,李世民平定刘武周之时,李渊也并未放过萧铣,命夔州总管、赵郡王李孝恭沿江而下,征伐萧铣。 李孝恭长驱直入,一举攻克通州、开州等地,斩杀伪梁东平王萧阇提,直逼得萧铣遣使言和,此时的李世民已经平定刘武周,即将率军东出潼关,兵锋直指郑夏,李渊为避免两线作战便就此罢兵。 按道理来说,唐军将注意力放在窦建德和王世充身上,这个时候的萧铣有了喘息之机,应该厉兵秣马,勤政练兵,甚至可以挥师北上,郑夏梁三国联盟对抗大唐,或许还有几分胜算。 但偏偏萧铣这厮外表宽仁而内心猜忌,在李孝恭来攻时,萧铣便是看出梁国各方势力的骄横,常常听调不听宣,仅仅是名义上归附他这个大梁皇帝而已。 武德元年,萧铣称帝后,便一切遵照梁朝旧例,追谥从父萧琮为孝靖帝,祖父萧岩为河间忠烈王,父亲萧璇为文宪王。 追谥祖先这实属正常,实乃人之常情,但接下来大封功臣的时候,萧铣便是有些不智了。 萧铣本是前隋罗川县令,前隋巴陵校尉董景珍、雷世勐、旅帅郑文秀、许玄彻、张绣等人共谋起兵反隋,推举董景珍为首领。 但董景珍出身寒微,颇有自知之明,于是推辞道:“我出身低微,虽假借名号,但唯恐不能服众,罗川令萧铣乃是梁朝皇室后裔,宽仁大度,有其祖梁武帝遗风,况且我听闻帝王兴起,必有符命,隋朝冠带尽称为‘起梁’,这岂不是萧梁中兴复起的征兆吗?不如推举萧铣为主,以应天顺人,大事必成”。 董景珍素有威望,众人闻言纷纷应和。 萧铣收到董景珍等人的传信后,大喜过望,当即竖立萧梁旗号,招兵买马,其中颖川贼寇沉柳生第一个率众归附,萧铣任命沉柳生为车骑大将军。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董景珍等人派遣使者徐德基、郭华等数百人迎接萧铣入主巴陵郡,这便引得沉柳生的不满,对其部下说道:“梁公起兵,我最先归附,功勋当为第一,如今巴陵兵多将广,势大于我,定是不肯位于我下,不如先下手为强,斩杀使者,拥梁公入城,则无人可位于我前”。 毕竟是贼寇起家,沉柳生鲁莽蛮横,竟果真于中途将使者徐德基、郭华二人斩杀,萧铣大怒,严加斥责,“今欲拨乱反正,事业未成何故自相残杀?既如此,恕我不能但此大任”,说罢便要撂挑子不干了,沉柳生大惊,忙是求饶请罪。 在入城后,董景珍大怒,愤愤说道:“徐郭二将倡导大义,竭诚尽力,今沉柳生擅自杀戮功臣,若不伏法,梁公如何服众?且与此等凶贼共处,迟早生祸”,一众巴陵兵将纷纷附和。 萧铣见状只得将沉柳生处死,沉柳生的旧部纷纷逃散,这是萧铣第一次斩杀大将,为以后的败亡埋下隐患。 萧铣并非是像李渊、窦建德、王世充等人一样,靠着自身努力而聚众起兵,萧铣完全是靠众将推举,皆因荆楚之地乃是萧梁旧地,萧梁政权在荆楚大地上影响深远,而萧铣乃是正统的萧梁皇室后裔,其曾祖便是梁宣帝萧詧,高祖便是昭明太子萧统。 依靠如此出身,得到众将的推举,萧铣才能坐稳荆楚起义军首领之位,重建萧梁政权,而实际上,萧铣的嫡系兵力并不多。 所以萧铣在迁都江陵称帝后,大封功臣,竟是分封诸多异性王,封董景珍为晋王、雷世勐为秦王、郑文秀为楚王、许玄彻为燕王、万瓒为鲁王、张绣为齐王、杨道生为宋王等等。 这些萧梁诸王也确实颇有势力,此后宋王杨道生攻取南郡、齐王张绣攻取岭表。 东征西讨,萧梁势力大增,隋将王仁寿、宁长真等人纷纷率众来投,南到交趾、北抵汉水,萧梁政权一时间兵强马壮,强盛时兵力多达四十万。 但如此强盛的兵马,却都掌握在各个异性王手中,异性王自持拥立之功,愈发放纵。 萧铣外表看起来宽容,然则心底已有计划,在李孝恭罢兵之后,萧铣借口士卒疲惫、农耕荒芜,大肆裁汰兵力,罢免许多诸王的将领,其中便有晋王董景珍的弟弟董景珠。 兄长董景珍本有机会成为首领,让与萧铣,这本就让董景珠甚是不满,如今更是被裁撤手底下的兵将,董景珠如何能忍,竟是密谋叛乱,杀死萧铣拥立董景珍为主。 这个想法倒是很不错,只是外宽内忌的萧铣早就盯紧了众将,董景珠事泄被杀。 第二百四十六章 焚乾阳殿,毁则天门 … 这个时候,董景珍驻守在长沙(大业三年,改潭州为长沙郡),萧铣当即手书一封,宽慰董景珍,表示赦免他的罪过,董景珠谋反与你无关。 董景珍见到赦免诏书,心底一松,直到此时,他心底对萧铣依旧忠诚,只是没过几日,萧铣图穷匕见,下诏将董景珍召回江陵,加封大司马。 这一下便弄得董景珍惊疑不定,甚是害怕,造反乃是诛族的大罪,前脚你说赦免我的罪过,结果后脚一封诏书便让我回京,一旦回京,性命定将不保。 董景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宣布献地归附大唐,李渊大喜,命峡州刺史许绍接应。 而萧铣则命齐王张绣进攻董景珍,董景珍据城而守,对张绣说道:“齐王岂不闻汉高祖去年杀彭越,今岁杀韩信乎?你我本为巴陵聚义弟兄,如何自相屠杀?” 奈何张绣不听,继续强攻,城破后董景珍意欲突围,却被部下袭杀,张绣因功升为尚书令,位高权重,一跃成为萧梁首辅,张绣愈发骄横,未过一月,果真如董景珍所言,萧铣下令处死张绣。 随着晋王董景珍、齐王张绣等人身死,萧梁众臣心中更是惊疑惧怕,时常有叛梁归唐者,萧铣严令禁止,一人叛梁,诛其全族,如此严刑仍是不能禁止,短短数月,拥兵四十万的梁国迅速衰败。 直到李世民一战擒两王,唐军声威震天下,李渊终于腾出手来了,在巴蜀地区大造战船,磨刀霍霍向萧梁,萧铣终于慌了。 洛阳城,紫薇宫,乾阳殿。 李世民正在大发雷霆之怒,指着殿中满满两大箱的书信,口喷唾沫怒斥道:“胜负未分,本王大军尚在,尔等便如此急不可耐的投效新主?正当本王手中刀刃不利否?” 殿中众臣纷纷俯首,不敢言语,更有甚者,体若筛糠一般。 看着暴怒的李世民,高冲也是能够明白他为何如此震怒,唐军围城,迁延日久,久攻不下,窦建德又率十万大军援郑攻唐,面对郑夏联盟,无论从哪方面看,唐军的胜算都是极低。 这时候李唐朝廷里就有很多文武臣子偷偷写信给王世充,提前联络,唯恐李世民战败后,祸及自身,这不仅是叛国之举,更是对李世民的极度不信任,由不得李世民不发怒。 “传令,严查此事,但有暗中叛国者,依律惩处”,李世民冷哼下令道。 高冲闻言一急,忙是上前附耳低声道:“大王,今郑夏已灭,北方已定大唐统一天下指日可待,百废待兴,正值用人之际,大王不若效彷汉末曹操,焚信以聚人心”。 李世民闻言顿住,略一沉思,便是点头道:“攸之所言有理”。 而后李世民便是感叹道:“当时郑夏联军之强,本王亦是自觉难以取胜,况他人乎?今日尽焚之,既往不咎”。 说罢便命侍从取来火盆,亲手将那两箱书信逐一倒进盆中焚毁。 众臣见状纷纷拜倒,李世民此举无疑是收获众多人心,毕竟郑夏联军着实强大,天下大势并不明朗,人心浮动,李世民所言的确属实,连李世民自己都觉得难以取胜,更何况其他人。 从另一方面来说,正如高冲所言,北方已定,也没有其他割据势力,不用担心这些人再和其他势力勾结。 李世民率先退出大殿,高冲等人紧随其后,眼见李世民余怒未消,高冲等人也是不敢言语。 一路走到正南门,也就是紫薇宫的南大门——则天门(隋名则天门,王世充改名顺天门,武则天登基后改为应天门)。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见得则天门上的门楼恢宏大气,再回头看见雄伟壮丽的乾阳殿。 李世民脸色沉重,由衷叹道:“如此奢靡,穷奢极欲,如何不亡”,撇头看见身侧的屈突通,竟是下令道:“屈突老将军,即刻领人焚乾阳殿,但也毁则天门以及伪郑诸王之殿宇”。 听得这话,众人皆惊,高冲张张嘴,正欲劝谏,终究还是选择闭嘴,在高冲看来,紫薇宫如此之大,更甚长安太极宫,日后一定还会启用,现在焚毁,来日还将重建,何必多此一举。 原本轨迹上,李世民焚毁乾阳殿,等到他登基后便想重建,遭到言官张玄素的极力反对,仅以十四个字劝谏李世民,“阿房成,秦王散,乾阳毕工,隋人解体”,李世民只得作罢,可是等到乾阳殿焚毁三十五年后,继位的唐高宗依旧下旨重建乾阳殿。 但高冲知道,此时的李世民焚烧乾阳殿更大的用意便是表示,证明他李世民绝不会贪图享乐,既然知道用意,高冲定是不会去阻止的。 屈突通向来耿直,也着实看不惯这等奢靡,当即领命便要前去,果不其然,立即有人出来劝阻,得到的却是李世民的严加斥责,而其他长孙房杜等人则是默不作声。 眼看着乾阳殿付之一炬,高冲敏感的察觉到李世民的心态有所变化了。 李世民在攻下洛阳后,竟是一改常态,不断地与各世族联络,这一切变化的缘故,高冲等人自然也是知晓。 自从虎牢关一战擒两王之后,秦王之名,威震天下,洛阳自然而然的成为了秦王府的最新根据地,一切尽在不言中,作为亲信的高冲、长孙房杜等人,自然是不遗余力的为秦王府招揽人才。 李世民本就军功赫赫,得益于焚烧书信和乾阳殿两件事,洛阳之人更是进一步了解李世民的为人,作为前隋的东都,洛阳的人才储备远胜于其他州县,投奔之人,络绎不绝。 正当高冲忙得不可开交之时,一名亲卫急忙前来禀报,在高雄耳畔附耳低声说罢,高雄也是一脸惊愕,急忙汇报。 “什么?”高冲一愣,“什么叫府上多了个女人?” 高雄一脸苦笑,“方才府上亲卫来报,秦王府的兵马送一个女子进府了,说是秦王安排的”。 攻破洛阳后,李世民便做主在洛阳城内给诸多亲信赏赐了宅院,高冲便在洛阳城有了落脚之处。 “这……荒唐啊,大舅子给妹夫送女人?”高冲哭笑不得,忙是起身,“备马,回去看看”。 第二百四十七章 固所愿也 … 匆忙回到府上后,便是见得李世民赏赐的诸多家仆侍女在一名风姿绰约的妙龄女子的带领下,出厅相迎,一言一行,礼节甚是周到,一看便知道是出身世族。 看着这个容貌俏丽的女子,高冲微微一愣,“你是?” “妾身韦珪,见过郎君”,那名女子,很是温婉的行礼道。 “韦珪?”高冲一顿,眉头一挑,“你是韦家人?” “正是”。 高冲忽的有些明白李世民的用意了,待入厅入座后,一番询问,更加坚定了高冲的猜测。 眼前这名女子名叫韦珪,出身京兆韦氏,乃是前隋郧国公韦圆成之女,其祖父便是北周骠骑大将军韦总,其曾祖乃是名将韦孝宽。 这个出身极其显赫,正当高冲心底疑惑,如此出身的女子,李世民为何将她赏赐给自己做妾呢。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即便韦圆成已死,但韦珪好歹是韦氏嫡女,众多叔伯兄弟依旧显赫,凭这个家世,不可能嫁与高冲为妾啊。 正在这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跑出来,长得粉凋玉琢,甚是可爱,“阿娘,阿娘,这院子后面还有小池塘……”。 见得高冲一个陌生人坐在主位,小女孩一惊,忙是躲在韦珪身后,高冲顿时愕然。 韦珪见状心下了然,当即细细说来,表明身世。 高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韦珪已是人妻,准确来说应该是寡妇。 韦珪之父郧国公韦圆成在世时,将其许配给民部尚书李子雄之子李珉。 大业九年,李子雄跟随杨玄感谋反,杨广下令“籍没其家”,将李子雄父子全部处死,韦珪因为出身的缘故,受其父韦圆成庇护,幸免一死,此后便在东都洛阳寡居。 而这个小女孩便是李珉的女儿,名叫李盈儿。 看着眼前美貌的女子和可爱的小女孩,高冲一时间有些失神,李世民这可真是够意思的。 为了拉拢韦家,也为了拉拢高家,竟将韦珪赐给高冲为妾,而韦珪尽管出身显赫,但作为寡妇,在这乱世中进入高家为妾,也不并算辱没了她。 更何况韦珪年纪不大,方才二十四,仅比高冲大两岁,这并非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在这个时代再是正常不过。 高冲只得好生安置这对母女,直到晚间,李世民设宴,高冲赴宴后,方才得知,不仅高冲获得了赏赐,尉迟敬德、长孙无忌等人也都有美人相赠,更让高冲咋舌的是,李世民自己更是纳韦珪的堂妹韦尼子为妾。 韦尼子年仅十四五,乃是妥妥的黄花大闺女,李二这厮倒是好眼光,韦尼子乃是前隋舒国公韦匡伯之女,韦匡伯也就是韦珪的二叔,关系甚是亲近。 酒过三巡,李世民来到身旁,搂着高冲的肩头眯眼笑道:“如何?攸之,我待你不薄”。 高冲闻言低声道:“大王便不怕六娘找你的事?” 李世民一怔,忙是瞪眼道:“回京后可千万别跟六娘说是我赠与的,对外便称是你自己看中的”。 高冲愕然,惊呼道:“这当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啊”。 李世民见状哈哈大笑,“不错,我就是那个百战老兵,你区区秀才,能奈我何”。 众人见此皆是大笑,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直到宴席散去,高冲与刘弘基勾肩搭背,正欲离去,秦王府亲卫来报,“秦王召见”。 高冲跟随亲卫来到后堂,便见得先前醉醺醺的李世民如此正面对着屏风上的地图沉思。 “大王,你这装醉可是不够意思啊”,高冲摇头打趣笑道。 “休说我,你不也是,你那靴子里怕不是灌满了酒水”,李世民闻言指着高冲笑骂道:“快些脱了,换上一双干的”,说罢便让亲卫将他自己的靴子拿过来一双递给高冲。 走过来时,高冲的靴子嘎吱嘎吱响,一听便知里面湿透了。 高冲有些感动,一边接过干净的靴子换着,一边都囔道:“这都是刘弘基那厮一壶酒全灌进去了”。 换好干净的靴子后,高冲来到屏风前,“大王这是在看何处?” 李世民背手站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高冲,“没人的时候,我更乐意你叫我二公子”。 高冲一愣,看着李世民真诚的眼神,搓了搓脸,明说道:“二公子现在功勋卓着,还是保持威严些好”。 “威严那是摆给外人看的”,李世民摆摆手说道,而后顿了顿,“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进洛阳后有所变化?” 高冲闻言并不惊诧,沉思片刻,直说道:“身份、地位、影响力等等因素的变动,肯定会改变一个人,这是必然的”。 话虽然未说明,但李世民却是都听明白了,缓缓点头,直叹道:“秦王府已经够大了,再大便不是王府了”。 而后不理会高冲的想法,直将手指点在荆楚之地,“这里,攸之可有想法?” 高冲顿住,“荆楚萧铣?” 李世民点点头,“圣人已命赵郡王李孝恭在巴蜀督造战船,不日便将沿江而下,直击萧铣,我想让你去”。 高冲闻言大喜,忙是道谢:“固所愿也”。 看着欣喜的高冲,李世民眉头一挑,不由得笑骂道:“你这厮倒地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高冲喜不自胜,直点头道:“自然明白,秦王府够大了,作为你的人,我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去建立功勋”。 李世民见状顿时大笑,一把推开高冲,“你这厮倒是跳脱,快滚回去陪着美人”,说罢后竟是松了松腰带径直走向后堂,眯眼笑道:“韦尼子才是我的人”。 高冲见状一脸鄙夷,忙不迭拎起靴子就跑,他可不想听见少儿不宜的声音。 回到府上,高冲亦是取过关于萧梁的资料,在高冲的印象中,萧梁政权乃是李孝恭和李靖二人灭的,但此时的李靖还在洛阳啊,李世民领兵征讨王世充时,李靖便在秦王府禁卫之中随军东征,此行也立有功勋。 现在李靖尚在洛阳,而李世民意图让高冲去从征萧铣,如此一来,岂不是高冲抢了李靖的位置,高冲忙是连夜查阅荆楚的相关信息,有备无患。 第二百四十八章 金玉羹 … 对于李世民有意让他前去荆楚从征萧铣,高冲欣喜之余,对李世民也是极其的感激,尽管高冲深知,此时的李世民这是在为今后谋划。 萧梁政权看起来强盛无比,但从近几个月来,萧梁文臣武将纷纷投唐便可看出,萧梁已是外强中干,一旦唐军顺江而下,萧梁必定灭亡。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征伐萧梁的主将已经内定下是赵郡王李孝恭,这个李世民已是无法左右,但李世民若是举荐高冲从征,李渊断无拒绝的道理,一来高冲本就履立功勋,颇通军事,二来高君雅在朝内位高权重。 如此一来,从征萧铣的队伍里便顺理成章的安插进了秦王一脉的人,正好秦王府已经够大,高冲便可借助这个时机跳出秦王府这个圈子,迈向更广阔的天地,以便将来成为李世民更好的助力。 秦王府司马一职,位列从四品下,虽是显贵,凭借高冲的出身和战功,便是从三品也是绰绰有余。 而李世民进驻洛阳后,也深知接下来数月时间,他将会清闲下来,一应善后事宜自有李渊等人安排。 李世民起兵以来,战西河、取河东、灭薛举、平刘武周和宋金刚、灭窦建德和王世充,功勋已经是无以复加,李世民深知他自己已然达到了巅峰,便唯有着手安排其亲信建功。 直至夜深,高冲仍在秉烛夜读,越是了解萧梁,高冲对于萧铣便越是鄙夷。 当年的西梁亡国时间并不长,萧铣的从父萧琮便是西梁最后一位皇帝,在开皇七年亡国,至今不过三十余年,西梁开国皇帝萧詧便是梁武帝萧衍的孙子,出身根正苗红。 萧铣基本上是靠着先祖的影响力从而成为荆楚霸主,其版图以及兵力曾一度是隋末群雄中最强盛的,因为萧梁的影响力在荆楚之地深入人心,这也是萧铣立起梁字大旗后,百姓景从云集的原因。 如此优越的条件,甚至比李渊更有优势,萧铣活生生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先是无力制约诸多异性王,致使其坐大,而后手段粗糙的乱杀一通,硬生生逼的诸多文武大臣叛梁投唐。 只可惜萧梁的那些人才,诸如岑文本、宁长真、周法明、丘和、高士廉等人,无一不是万中无一的人杰,只怪萧铣不能知人善用,最后落得国破身亡的下场。 即便萧铣能力平庸,但若是有眼光一点,早早献地归附,如同割据皖南的吴王汪华一般,也可安享余生,流芳百世,可偏偏萧铣没能力尚且不自知,命宋王杨道生主动进击大唐峡州,唐梁从此交恶。 看到这,高冲揉揉眉心,不由得龇牙一笑,若去从征萧铣,完全就是捡功劳啊。 正在这时,书房门轻轻叩响。 高冲警觉的手扶桌上的横刀,“谁?”高冲命高雄等人早早睡去,他夜读的时候从不需要人服侍,也无怪高冲警觉,进驻洛阳之后,即便是李世民,亦是遭到数次刺杀,无论是前隋,亦或是窦建德、王世充,仍有死忠尚存。 “郎君,妾身做了羹汤…”,门口韦珪轻声说道。 高冲眉头一挑,“进来”。 韦珪推门进来,轻手轻脚的东食盒里取出一碗羹汤,“不知郎君喜欢什么口味,夜间唯恐郎君肚饿,便做了一碗金玉羹暖暖脾胃,郎君还请尝尝妾身的手艺”。 高冲接过碗笑道:“娘子有心了”,而后用勺子吃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直赞道:“真不错,娘子好手艺”,说罢便是埋头大口吃着。 见得高冲喜欢,韦珪也是喜上眉梢,撩起耳畔秀发,展颜笑道:“这金玉羹乃是用山药、栗子等温补之物配合羊汁调制,最是适合夜间暖胃,郎君喜欢就好”。 高冲放下碗看着韦珪撩起头发,心中一动,一把搂过,“还是姐姐会疼人”。 绕是韦珪久经人事,听的这话,亦是不由得两腮微红,高冲见状大笑,一把将其抱起,回到卧房。 对于韦珪,高冲自然是坦然接受的,他又不是什么道学先生,赐予姬妾,在这个时候是极其正常的,更何况韦珪出身京兆韦氏,京兆韦氏乃是关西六大姓之一。 渤海高氏如今已然是关东世族的代表,高冲之母出自关西薛氏,高冲之妻万春公主出自关西李氏。 如今高冲再纳韦珪入门,高氏便再次跟关西家族建立联系,有利于缓和关系,留有余地,有益无害,很显然李世民亦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毕竟李世民如今俨然依靠关东人更多一些。 京兆韦氏的郡望便在京兆长安,向来与李渊关系密切,李渊起兵后京兆韦氏便是积极响应,韦氏子弟因此多有加官进爵者。 其中出自京兆韦氏逍遥公房的韦挺便是其中佼佼者,只是韦挺自幼便与太子李建成交好,李渊建国后,韦挺便为东宫属官,担任李建成的太子左卫率,乃是妥妥的太子党。 韦挺只是其中一个代表,虽然世家会多方下注,但如今关西一众世家,其中大多数俨然已被李建成收入麾下。 而韦珪出自京兆韦氏郧公房,与李世民所纳的韦尼子同出一房,同是郧国公韦孝宽的后人,韦孝宽生有六子,其中四子名垂史册,为其开枝散叶,如今郧公房依旧是人才济济,现在的刑部侍郎韦义节便是韦珪的从父。 李世民纳韦尼子,又将韦珪赐予高冲,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高冲岂会不知。 同是高冲也将洛阳的事详细写明,命快马送回家中向高君雅告知,至于韦珪,高冲则是一股脑推到李世民身上了,毕竟高冲可是正人君子。 随着卧房的烛火吹灭,一夜无话。 进驻洛阳数日,局势趋于稳定,李世民一边忙碌着结交人脉,一边准备着班师回朝,举行那万众瞩目的献俘大典,高冲本以为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美人在怀,更是连晨练都未起来。 却是没想到,来自长安的圣旨已经到了,这下倒是让高冲一惊,竟是连献俘大典都无法参与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姜松归来 …… 李渊下旨调任高冲为夔州总管府司马,命高冲即刻赴任。 接到旨意后,高冲着实有些失神,夔州总管府司马……这便是夔州总管李孝恭的属官。 如今众人皆知,李孝恭在夔州打造战船,磨刀霍霍向萧梁,因此对于高冲的这番安排着实令众将招募。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而令高冲惊愕的是这一切来得太快了,昨日李世民方才跟他提及此时,今日圣旨便到了,这足以说明李世民最起码早在数日前便在筹谋此事。 高冲接到旨意后不敢耽搁,只得让韦珪继续在洛阳家中留守,而后率领高雄等数命随从准备出发。 正当高冲与韦珪分别之时,门口亲卫来报,“门口有持枪汉子点名要求见郎君”。 高冲有些疑惑,何人求见,为何不肯通报姓名,当即走出前厅,来到门口定睛一看,只见那人身形高大,却并不肥壮,衣衫较破,手提着一杆长枪,背对着高冲,越看高冲越觉得此人背影有些熟悉。 直到那人转身以后,高冲顿时瞪大眼睛,惊呼道:“宝谊?” “攸之,好久不见”,原来这名衣衫褴褛的汉子正是姜松。 “宝谊,你还活着?怎的今日才回来?”高冲既惊又喜,忙是上前抓住姜松追问道。 见得高冲发自内心的惊喜,姜宝谊也是心底一暖,看看左右,直说道:“方便里面说话吗?” “方便,方便,那太方便了”,高冲欣喜说道:“阿雄,快去备酒菜,不对,先备热水和干净的衣服,让宝谊先好好的梳洗一番”。 姜宝谊忙是道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快去”,高冲着实有些惊喜。 原本姜宝谊在随军平定刘武周时,宋金刚率领攻破介州,李渊命李仲文和姜宝谊任行军总管,领军救援并州,结果途径汾州时兵败,全军覆没,李仲文和姜宝谊被俘。 后来李仲文寻机逃回来了,而姜宝谊则是下落不明,直至李世民平定刘武周、宋金刚,曾派人数次查探姜宝谊的下落,可惜依旧是杳无音信,众人便推测姜宝谊应该是死于乱军之中了,为此高冲还曾悲痛许久。 却不想现在姜宝谊忽然现身,并且第一时间找上高冲,高冲觉得这其中定是有一些曲折。 过不多时,姜宝谊草草洗浴,换上一身干净衣裳,高冲迎他入座,二人边吃边聊,高冲这才知道其中缘故。 原来当时姜宝谊兵败被俘后,身受重伤,宋金刚爱惜姜宝谊的才能,命人为其治伤,并将他带在身边,宋金刚兵败后便带着姜宝谊逃入突厥。 后来突厥人卸磨杀驴,处死刘武周,宋金刚便率众连夜出逃,意图逃回起家的上谷郡,只是途中被突厥骑兵追上,宋金刚被突厥人捉回去腰斩,而此时的姜宝谊则趁乱逃走。 茫茫草原上,姜宝谊沿着宋金刚既定的路线,一路向东,回到上谷。 而此时的上谷已被高开道占据,正好在这时,高开道上表归附大唐,李渊下诏任高开道为蔚州总管、上柱国,进封北平郡王。 见得姜宝谊勇武,高开道对其甚是礼遇,对姜宝谊加官进爵,赐予豪宅美妾。 说到此处,姜宝谊便急忙说道:“据我了解,高开道应会再次反叛,我唯恐卷入其中,待伤愈后便潜回中原,先来叨扰攸之,便是希望攸之届时为我作证,这洛阳城内,也唯有攸之信我”。 高冲听得眉头一挑,高开道一定会再次反叛,这是可以肯定的,为什么说再次,因为高开道这厮着实是有些无耻,打的赢便上蹿下跳的耀武扬威,打不赢便俯首称臣。 说来高开道亦是出身渤海高氏,但却是旁系,已然落魄,高开道少年时以煮盐为生,长成后甚有勇力,矫捷勇武。 大业九年,河间人格谦率众起兵,拥兵十余万,自称燕王,高开道前去投奔。 后来王世充剿灭格谦,高开道继承格谦的兵马,继续劫掠沧州、幽州等地。武德元年, 高开道攻克渔阳郡,拥兵数万,自称燕王,改元始兴,后来吞并割据上谷的大乘佛国皇帝高昙成,声势愈加浩大。 武德二年,李渊命营州总管邓暠领兵征讨高开道,高开道大败,急忙向大唐俯首称臣,去掉燕王称号。 武德三年,高开道便是趁着大唐征讨刘武周,兵力空虚的时候,再次脱离大唐,复称燕王,改元天成。 武德三年,十月,占据幽州的罗艺上表归附大唐,高开道惊惧不已,亦是上书请罪,表示愿意效忠大唐,李渊不计前嫌,拜为蔚州总管,进封北平郡王。 这便是高开道的经历,这等毫无底线的人,会再次反叛,高冲毫不惊讶,只是高冲有些好奇姜宝谊是如何发现的,为何笃定高开道会反。 为此还潜回洛阳,不敢直接去面见李世民,先来寻找高冲,不得不说,姜宝谊的顾虑非常有必要。 因为伤愈未愈,姜宝谊临时委身于高开道处,这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个时候的高开道还是大唐臣子,可一旦高开道反叛,那在高开道处任职的姜宝谊便是有口莫辩了,毫无疑问也将成为乱党。 见得高冲疑惑,姜宝谊直说道:“不仅高开道会反,我怀疑窦建德的旧部也会死灰复燃,因为我在高开道处见到了窦建德的人”。 高冲闻言一惊,窦建德的旧部会反,这一点高冲也知道,那便是大名鼎鼎的汉东王刘黑闼,最终成全了李建成的军功,只是高冲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刘黑闼便跟高开道接触了,看来这两人是约定好了,联合反唐。 “可是刘黑闼的人?”高冲直接问道。 姜宝谊一惊,“你怎么知道?” 高冲点点头,果不其然,当即直说道:“窦建德旧部逃窜的里面唯有刘黑闼威望最高,也唯有刘黑闼最有野心了”。 “攸之,你我如此关系,这个功劳可以由你去向秦王领取,我只希望不要乱入高开道其中就好”,三巡酒后,姜宝谊很是真诚的说道。 身受重伤,不得已暂时委身于高开道,一旦高开道谋反,这便是姜宝谊的污点所在,姜宝谊颇有些憋闷,现如今,他唯有依靠高冲为他证明了。 第二百五十章 筹建文学馆 … 听完姜宝谊的话,高冲沉默不语,姜松见状一急,催促道:“攸之……”。 高冲摆手笑道:“宝谊别急,我在想另一个问题,现在的高开道拥兵数万,圣人为了北疆的安稳方才将其爵封北平郡王,可谓位高权重,如今也无证据,若是草率上书高开道必反,未免不妥,而且你失踪半年之久,难免朝中言官会攻讦”。 “那攸之觉得该如何是好?”姜宝谊直言道:“全凭攸之决断”。 “这样……我们稍后便去找秦王,如实禀报,我即将从征萧铣,看看能不能带你一起去”,高冲沉思一下便直说道。 实际上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姜宝谊乃是太子李建成一脉的人,起兵时便是李建成的左都督府统军,大唐立国后,凭借从征西河、霍邑等战的功勋,在李建成的提拔下,姜宝谊一路官升至右武卫大将军,爵封永安县公,乃是妥妥的东宫大将。 只是姜宝谊为人刚毅耿直,一方面忠于李建成,感激李建成的知遇之恩,一方面与李世民、高冲等人亦是走得挺近。 如今李建成远在长安朝廷,姜宝谊自渔阳归来后,第一时间便来洛阳找到高冲,足以见得在姜宝谊心中,高冲是值得信任的。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去年底的时候,姜宝谊的从父秦州刺史姜谟已经到高府跟高君雅商谈姜宝谊的婚事了。 忽然,高冲勐的一顿,看向姜宝谊,“你直接来找我,是不是想到了太子那一层关系?” 姜宝谊闻言一脸苦笑,“我又不傻,自是知道,我毕竟是受太子提拔,秦王府的人不待见我也实属正常”。 尽管姜宝谊没有说得太明显,但这已经足够了,绕是姜宝谊也看出来了太子跟秦王之争,只是不好明言。 高冲闻言一脸古怪,直看着姜宝谊笑道:“你这厮看起憨直,实则粗中有细啊”。 姜宝谊只是挠头苦笑。 靠近紫薇宫的一处豪宅里,这处宅子本是伪郑一位亲王的宅子,李世民进驻洛阳后,不便入主紫薇宫,便征用这间宅子,用作临时的秦王府。 看着眼前的姜宝谊,李世民亦是瞪大眼睛,惊喜道:“宝谊你竟还活着?我在河东搜寻你数次,杳无音信,我正打算回朝后请命为你追封呢”。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而后上前抓着姜宝谊手臂扶着坐下,“能够安然归来,真是太好了,险些以为我大唐痛失一员大将”。 姜宝谊忙是道谢。 而后姜宝谊又将如何流落突厥、如何逃亡上谷,暂时委身于高开道的事,一五一十的复述一次,说到高开道时,姜宝谊便是欲言又止。 高冲见状便直接说道:“二公子,宝谊在北平王那里看到了刘黑闼,唯恐北平王有异心,便连夜南逃至此,北平王这事,还请二公子定夺”。 熟料李世民听得这话,并不惊讶,直说道:“高开道这厮反复无常,他心怀二心这是肯定的,相信朝中也自有决断,我等在此即便知晓鞭长莫及啊”。 待李世民说罢后忽的一顿,便是反应过来,看着姜宝谊直安抚道:“宝谊且放心,高开道之作为与你并无半点关系,待回朝后,我为你作保,定可官复原职”。 姜宝谊闻言忙是道谢。 很显然,高开道之为人已经是众所周知,但高开道如今位高权重,乃是大唐为数不多的几个异性藩王,在高开道未做出出格举动时,谁也不敢妄言,唯有让高开道主动反,而不可逼反。 一旦逼反高开道,那新近归附的杜伏威、汪华等人定是心中惊惧,不利于大唐招抚各方势力。 看着高冲二人,李世民心中一动,直对着姜宝谊说道:“攸之即将前往夔州,从征萧铣,我担心攸之势单力薄,不好行事,正好宝谊孤身一人,不若宝谊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待讨灭萧铣后,定可加官进爵”。 姜宝谊闻言心中一喜,正欲应着,忽的反应过来,迟疑说道:“只是末将迟迟不归朝,唯恐……”。 李世民挥手打断道:“宝谊勿要忧虑过多,一切自有我处理”。 姜宝谊眉头微皱,高冲心下了然,当即直说道:“我孤身前往夔州,身边也没个帮手,宝谊可是不愿助我?” 听得这话,姜宝谊便是摇头解释,高冲不由分说拉着姜宝谊便是拜谢李世民。 李世民见状大喜,直说道:“宝谊先去侧院稍歇,稍后你们便启程”。 姜宝谊只得起身,来到侧院等候。 堂中,李世民高冲二人相视一笑,高冲一脸苦笑道:“宝谊以后说不定是我妹夫,就这样被我们算计了”。 李世民很不认同,“怎能叫算计呢,我这是许他前程”,说罢便是哈哈大笑。 也无怪李世民如此开怀,毕竟这已经算是从太子李建成手中抢人了,一旦姜宝谊跟随高冲前往荆楚建功,而后朝中又有李世民帮衬,那毫无疑问姜宝谊已不算是纯粹的太子党了。 想到此处,高冲心中一动,直说道:“二公子回京后,可仅仅证明姜宝谊的状况,不用为其过多美言”。 李世民顿住,颇为疑惑,“我若为其说几句话,定可官复原职,甚至嘉奖也不无可能,这可是拉拢姜宝谊的好机会,你刚刚不是还说他有可能成为你妹夫吗?” “正因如此”,高冲点点头说道,“姜宝谊出身东宫,即便二公子不为其美言,太子也会出面,宝谊留在东宫的作用更大”。 听得这话,李世民顿时明白,看向高冲的眼神也是有些认真,点头叹道:“读书人当真是狠”。 “我又没有恶意”,高冲不以为然,等到扶持李二上位后,高冲运作一番,姜宝谊定是可以加官进爵,名震青史,或不下于凌烟阁众臣。 “此番班师回京后,恐数月之内,再难领兵,如今我军功已是极盛,我有意发展文治”,说着李世民也是背手叹道:“文武需并重,我也需要沉下心钻研一番经史子集,免得教人鄙夷是纠纠武夫”。 近些时日来,李世民安抚中原,在洛阳拜访各地人才,交谈甚多,洛阳各种文学盛会李世民也多有参与,越是与文士接触,李世民便是深感本身之不足。 第二百五十一章 觐见李渊 … 李世民虽是自幼接受良好教育,但自从十六岁从军以来,便少有钻研文学,而在洛阳与诸多大儒名士相交后,李世民便是认清不足,有意向学。 听得这话,高冲心中一动,看来秦王府文学馆即将开了,赫赫有名的秦王府十八学士便出自于此,当即试探问道:“二公子可有何具体想法?” 李世民摇摇头,“等回京后,再召集克明他们一同商议一下,我的意思是组建一个团队,如洛阳的文会一般,聚在一起探讨学问”,说着李世民顿住,转身看向高冲,“你是不是有想法了?快快道来”。 高冲挑眉一笑,“二公子可组建一个文学馆,广收名士才子入内,既可以讨论经义,增长学识,亦可网罗人才,其中佼佼者可授予学士之称,享受俸禄,以表二公子向学爱才之心”。 “文学馆,学士……”,李世民听得眼睛一亮,继而拍手称赞道:“攸之此言深得我意,增长学识、网罗人才,一举两得,甚好”,说罢激动的拍着高冲的肩头,“文武馆若成,攸之当为第一学士”。 高冲闻言顿时大喜,忙是拜谢。 待拜别李世民后,高冲便与姜宝谊一同回府,准备收拾行囊前往夔州,一路上,姜宝谊却是心思沉闷。 “宝谊可是为前往夔州忧虑?”高冲挑眉问道。 姜宝谊闻言叹道:“从征萧铣并无忧虑,只是我这一去,来日不知如何面对太子”。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姜宝谊也是心知肚明。 高冲却是直笑道:“原来是为这个,你且放心,方才我已跟秦王商议过,你此番同去夔州乃是我主动请求协助,并非是受秦王指派,另外,秦王回京后,仅为你之清白作证,定不会为你官爵美言”。 听得这话,姜宝谊反倒是惊喜,直点头道:“这是最好不过了,即便将我革职,亦是无妨”。 见得姜宝谊既不想辜负李建成,也不想得罪李世民,高冲也是摇头失笑。 回到府上,召集亲卫,来不及与韦珪告别,高冲便领着姜宝谊动身了。 此去夔州,一路向西南,皆是大唐实控地界,并无敌对势力,一路沿官道走,安全可保无虞。 刚出洛阳半日,便被李世民派兵追上,原来李渊命其先回一趟长安,高冲领命,径直前往长安,好在方向大体一致,并没有绕行多少路。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虽不知李渊有何安排,但回一趟长安,高冲是极为乐意的,众人皆是一人双马,战马自是舍不得拿来赶路,众人骑着快马一路奔赴长安,一路上经弘农过潼关,很快就进入关中地界。 越靠近长安,高冲越是兴奋,姜宝谊也知道高冲因何兴奋,直说道:“产期还未到,攸之你这般兴奋作甚”。 高冲翻翻白眼,直说道:“这种心情你是不懂的”。 姜宝谊愕然无语。 长安城,燕国公府。 得知高冲今日回京后,卢老太、薛氏等人早就是翘首以盼,见得李秀婉挺着大肚子在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来,薛氏见状忙是上前搀扶。 “六娘万望当心,在房中等候便好啊”,薛氏满眼都是疼爱,轻声说道。 李秀婉直笑道:“我也想在这看着郎君回来”。 一旁的卢老太见状点头笑道:“久坐也不大好,起来走走也无妨”。 这时,高冰蹦蹦跳跳的出来,见得李秀婉,便是凑上前去,将耳朵贴在肚子上,甚是搞怪,“阿嫂,这小家伙在踢腿呢”。 “到一边去,小心碰着了你阿嫂了,你这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疯闹”,薛氏一见高冰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听你阿兄说,这次姜宝谊跟他一起回来了,姜宝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回头我就让你阿耶去商量婚事”。 高冰一听便是嘴巴憋了,看向卢老太,谁知卢老太却在一旁闭眼假寐,也不帮她。 这时,只听得前厅一声呼喊,“郎君回府了,郎君回府了”,卢老太闻言顿时睁开眼睛,惊喜道:“老身的好大孙回来了”。 高冲回到府门口,将缰绳一扔,便是快步进府,走到前厅便是看着卢老太等人在厅中翘首以盼。 “阿婆,阿娘,冲儿回来了”,高冲甚是激动,一别数月,眼看祖母更加苍老,高冲心中亦是格外疼惜,紧紧搂住,迟迟不愿松手。 “好啦,好大孙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不能像小儿一般哭鼻子了”,卢老太擦擦高冲微红的眼眶笑道。 高冲点点头,看向一旁温柔体贴的李秀婉,竟上前学着高冰的模样,将耳朵贴在肚子上听着,轻声道:“娘子,辛苦了”。 当着卢老太和薛氏的面,李秀婉脸色微红,低声呢喃一声,“郎君”。 当夜,高君雅回府,用完晚饭过后,父子二人一夜长谈。 翌日,高冲顶着硕大的两个黑眼圈,入宫觐见李渊。 待早朝过后,李渊在甘露殿召见高冲。 “臣高冲,拜见陛下”,高冲入内后依照礼制行礼拜道。 李渊微微点头,打量一番高冲便是说道:“攸之无须多礼,数月不见,更加健硕了。如何?出征数月,一切可还顺利?” 高冲忙是笑道:“托陛下洪福,此行一切顺利”。 李渊闻言摆手笑道:“那可不是托朕的福,如今的大好局面是你们前线将士浴血奋战的结果,攸之此番立下大功,等来日二郎回京献俘后,朕再一并封赏”。 高冲忙是拜谢,李渊说话到底是有几分水平的,至少说得高冲心中舒服。 “别站着了,赐座”,李渊挥手道:“怎的出征数月,还跟朕生分起来了”。 待高冲坐下后,李渊直说道:“六娘还有两月便到产期,这时候将你调往夔州,你该不会怪朕?” “陛下说笑了”,高冲闻言直笑道:“陛下看得上臣这微薄的能力,愿意赐予臣建功立业的机会,臣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呢”。 听的这话,李渊捻须大笑,“你这厮还是一如既往的油嘴滑舌,不过你那可不是微薄能力啊,万军之中生擒窦建德,真不知以后叫你去做文臣还是武将”。 第二百五十二章 金州的异样 … 见得李渊态度如何和蔼,完全以一副老丈人对待女婿的口吻,高冲也是放下心里,身子不再板直,笑道:“臣就是一块砖,大唐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李渊闻言更是开怀大笑,玩笑过后,李渊便是稍稍收敛笑意,“相信二郎也跟你说过,朕调你前往夔州的真正目的”, 听得这话,高冲立即正色道:“臣必当尽心竭力,辅左赵郡王,早日平定萧梁”。 见得高冲表态,李渊捻须点头,甚是满意,直说道:“你二人一个是朕堂侄,一个是朕女婿,此等大事交给你们,朕是放心的” “臣定不辜负皇恩”,高冲拜道。 李渊点点头,而后便是语气沉重的说道:“巴蜀之地本来就有你父亲经略妥当,你父亲在巴蜀时刚柔并济,使得巴蜀各方势力不敢妄动,然而孝恭性子温顺,待人太柔,所以常有反叛。 之所以让你去夔州,便是因为你熟悉军事,经过数次大战的磨砺,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萧铣不比寻常匪寇,他向来以正统自居,你此去,不可被孝恭影响,需将其彻底打服,你可有把握?” 高冲听得这话,满是雄心壮志,“臣必不辱使命,只是臣从未去过南方,还需一段时间熟悉萧铣”。 李渊闻言甚是欣赏,若是高冲一口应下,保证必胜,那李渊才是真的有所担心,见得高冲已经是较为稳重,李渊也放下心来,“朕提前将你调去夔州便是这个意思”。 “陛下圣明”,高冲笑道。 李渊略一思索,便是提笔手书一封,而后说道:“峡州靠近江陵,地理位置十分险要,峡州刺史许嗣宗公忠体国,乃朕故交,你携此手书,他日需峡州方面配合时,将此信传与许嗣宗,他自会全力助你”。 高冲忙是上前接过,连连拜谢。 峡州便是夷陵,便是大唐扎进萧梁政权腹心的一根刺,也是大唐进击荆楚的前站,若得许嗣宗全力配合,自是事半功倍。 对于许嗣宗,高冲也是有所耳闻,许嗣宗名绍,本是河北高阳人,后迁居安州安陆,而李渊的父亲李昞时任安州总管,李渊的童年便是在安州度过,与许绍幼年便相交,更有同窗之谊。 大业末年,许绍任夷陵郡守,杨广死后,许绍率民众哭祭三日遥遵越王杨侗为主,直至王世充弑君篡位,许绍愤怒之下归降老友李渊。 李渊便改夷陵为峡州,拜许绍为峡州刺史,爵封安陆郡公,后来许绍击退萧铣部将杨道生有功,李渊便授其子许智仁为温州刺史,下旨褒奖。 高冲更是深知,许氏一门人杰辈出,许绍幼子许圉师进士及第,官至宰相,颇有官声,曾外放为相州刺史,施以德政,离任后当地百姓建庙立碑纪念他,后成为当地名胜,可见一斑。 许绍两个孙子,许钦寂和许钦明,一个平定契丹叛乱战死,一个平定突厥叛乱战死,兄弟二人在同一年战死沙场,时人皆是敬佩不已。 而许绍还有一名孙女嫁给了诗仙李白。 “昨日见过六娘了?”李渊话锋一转,直问道。 高冲点点头,“昨晚回府后歇息了一晚,六娘一切安好”。 “你明日一早便出发,非是朕不近人情,待将来天下安定时,你夫妻团聚的日子多的是”,李渊笑道:“六娘在京中,朕自会时时照料,你不用担心府上,安心为大唐打下荆楚之地,届时朕必定不吝封赏”。 “谢陛下隆恩”,高冲拜倒,“若是其他事,臣便告退了”,而后缓缓退下。 回府后,当得知高冲翌日又将远赴夔州,卢老太等人皆是不舍,好一番叮嘱。 短暂的团聚过后便是分别,翌日一早,高冲便带着姜宝谊出发了,径直奔赴夔州。 对于姜宝谊,高冲也跟高君雅商议过,李渊既然知道姜宝谊回京却并未过问,那便是放任李世民去安排,等来日平定萧铣后,方才是姜宝谊官复原职,甚至加官进爵之时。 出长安后,高冲等人一路向南而去,此去夔州,千里之遥,且一路上翻山越岭,道路难行。 数日后,高冲等人抵达金州,即安康,西晋太康元年设安康县,西魏废帝三年,改设安康为金州,开皇年间设西城郡,李渊登基后,复称金州。 金州地理位置很是险要,北靠秦岭,南依巴山,乃是关中的西南门户若所在,所以大唐对此地也是极为重视,如今的金州总管便是庐江王李瑗。 李瑗乃是李渊堂侄,为人怯懦无能,偏偏性格狡黠,依靠李唐宗室出身,方才居此高位,值得一提的是李瑗与李建成关系极好,乃是李建成的忠实簇拥。 还未到金州,高冲便是想到这一层,只是高冲心想着他只是途径金州,借道前往夔州,料想李瑗应不会为难他,毕竟金州乃是长安前往夔州的必经之地。 但令高冲没想到的是,偏生此时的金州并不安稳。 高冲方才进入金州地界,便觉得有些不对经,金州虽是山地居多,人口不多,但距离京城并不算远,又处于交通要地,怎么行走数里,官道上竟是没有看见一个人。 姜宝谊亦是十分惊讶,握紧长枪警惕的看着左右丛林,直说道:“这金州官道怎的这般荒凉,我们走了一个时辰了,竟是没碰到一个人”。 高冲闻言也是提防起来,“我总感觉金州不对劲,大家小心戒备”。 走不多时,前方探路的亲卫急忙回来,“郎君,前面有厮杀的痕迹”。 高冲闻言忙是拍马上去,便见得官道拐弯处地上满是血迹,尸首已被清理了,但通过痕迹来看,此地应该是不久前发生了一场伏击战。 来到近前,高冲翻身下马,捻起一撮土,鲜血染红的土已经干透了,“这最起码是一天之前了”。 姜宝谊到处走走看看,回来说道:“此战规模不小,不下千人,一定不是普通山匪劫掠商贾这么简单”。 “劫掠商贾用不着这么大阵仗”,高冲皱眉点头道,而后起身说道:“去安康,到底发生什么事,见了庐江王便知”。 第二百五十三章 庐江王李瑗 … 当高冲等人快马加鞭,来到金州治所安康城时,更是一脸疑惑,只见得城门紧闭,大白天的竟无一人出入。 若非城头上仍旧高高飘扬着唐字大旗,高冲都要以为金州发生兵变了。 来到城下,高雄上前扯起嗓子喊道:“夔州总管府司马,安陵伯高冲求见庐江王”。 城头之人闻言,不敢耽搁,急忙前去汇报。 不多时,城门大开,一身常服的李瑗奔马出城,来到跟前便是翻身下马,极为热切的笑道:“果真是攸之当面,数月不见,攸之愈发健硕威严了”。 高冲眉头一挑,李瑗这不对劲啊,他早就见过李瑗,成婚时李瑗因出身皇室,也曾随礼,只是当时的李瑗跟李建成极为亲近,而高冲则时常跟李世民在一起,李瑗隐隐间对高冲并不待见。 今日见面,李瑗却是如此热情,由不得高冲不惊疑。 “高冲见过大王”,高冲亦是翻身下马,堆起笑容,行礼拜道:“大王风采依旧,攸之敬佩不已啊”。 李瑗大笑着上前搂住高冲,正欲说话,忽的看见高冲身后的姜宝谊,竟是吓了一跳,“姜松?你…你是人是鬼?” 姜宝谊见状苦笑拜道:“姜松见过大王”。 见得李瑗如此惊惧,高冲心底有些好笑,也算是明白李瑗那句怯懦无能的评语究竟是从何而来了,高冲忙是解释一番。 殊不知李瑗闻言也是极其热切,“方才是本王失礼了,宝谊无事便好,无事便好”,而后很是热情的拉着二人入城。 方才入城,高冲便是眉头一皱,金州安康城好歹也是一座大城,如今街道上竟是空空荡荡,很是荒凉,偶尔看见百姓,也是背着行囊,匆忙行走。 见得高冲等人惊疑,李瑗叹息一声,“稍后本王在总管府设宴,再将此间之事跟你们说”。 高冲等人只得收起疑惑,来到总管府,酒菜备齐后,李瑗率先提了一杯,而后便是脸色沉重。 “攸之有所不知,金州南方有一座大山,名曰大巴山,山内蛮人聚集”,说着李瑗便是咬牙切齿。 “那蛮人首领名曰邓世洛,残暴凶狠,往年倒是与我大唐相安无事,只是今年来,那萧铣频频动兵,以重金收买邓世洛,封以蜀王称号,那邓世洛竟是归附萧梁,屡次侵扰金州。 蛮人凶狠善战,在山地中如鱼得水,本王多次征剿无果,手中亦无大将可用,致使蛮贼坐大,实在有负皇恩”。 高冲等人恍然大悟,直问道:“大王为何不禀报朝廷?” “区区蛮人,癣疥之疾,何须惊动圣人”,李瑗胡子一抖,理所当然的说道。 高冲顿时无语,偌大的金州,官道上空无一人,百姓纷纷外逃,这竟然还是癣疥之疾。 “大王切莫如此以为”,高冲正色说道:“我来时官方上空无一人,百姓外逃愈发严重,朝廷迟早会得知,若大王隐瞒不报,必遭言官弹劾啊”。 于情于理,高冲也不能坐视李瑗隐瞒不报。 听得这话,李瑗便是脸色一苦,“本王岂敢隐瞒不报,只是想着击败邓世洛后一并上报,也好将功折罪,只是苦于手下无将,今日攸之、宝谊到此,本王便觉破敌有望,还请二位助我击破蛮贼,功成后,本王定为二位请功”。 高冲顿时愕然,原来李瑗的目的竟是这个,怪不得对其如此热情,李瑗也是知道高冲、姜松二人的本事,肯定是强于本地军府的兵将,所以一开始便是态度热情。 对于帮助李瑗对付邓世洛,这一点高冲倒是并不拒绝,金州地处要冲,若是放任邓世洛为祸百姓,高冲也是心有不忍。 更何况邓世洛已经归降萧铣,便注定是高冲的敌人,若放任邓世洛不管,来日征讨江陵时,唯恐邓世洛在后方兴风作浪,影响战局。 于情于理于大局而言,协助李瑗征讨邓世洛皆是有必要的,只是李瑗这家伙毕竟是太子一党,原本便不亲近,定不可轻易答应。 高冲眉头紧蹙,一脸危难,“蛮贼祸害百姓,攸之恨不得手刃之,只是身受光命,需赶往夔州赴任,若是耽搁日久,唯恐圣人降责”。 李瑗闻言顿时急了,直说道:“攸之精通兵法,击败邓世洛易如反掌,可不能弃金州百姓于不顾,若是圣人降责,自有本王一力承担”。 高冲心中暗笑,李瑗这话说得倒是敞亮,但这一切只不过李瑗实在是无计可施,对于大巴山蛮人束手无策,方才对待高冲如此热切,一旦功成,依李瑗的脾性,自然是会换做另一番脸色。 “既然大王都这样说了,那我尽一尽微薄之力倒也无妨,只是……”,高冲故作为难道。 “只是什么?”李瑗急切问道。 “只是我兄弟宝谊方才从北疆辗转归来,已是无官无爵,待来日宝谊回京面圣后,还望大王美言几句”,高冲径直说道。 “好说,宝谊如此忠诚,本王一定为其请封”,李瑗拍着胸口说道,因为李瑗也知道,姜宝谊可是太子一系的人。 高冲打得正是这个主意,姜宝谊明面上是太子的人,无论是高君雅、高冲亦或是李世民,都不好为其说话,唯有太子一党的人才可以名正言顺的为姜宝谊“美言几句”。 “既如此,还望大王如实相告,如今金州各军府还有多少兵马?”高冲直问道。 李瑗闻言竟是有些迟疑,高冲见状正色说道:“大王连兵力都要对我隐瞒,这让我如何破敌?” 听的这话,李瑗咬牙说道:“明面上有一万出头,实际上已不足五千,其中还有千余老弱”。 高冲闻言便是一惊,“金州上下十余军府,怎只剩五千人?” “也不瞒你了,本王已三次战败,连番折损,便在昨日还在城北中伏,折损千人”,李瑗豁出去了,一咬牙直说道。 高冲顿时色变,“大王竟敢隐瞒败绩?便不怕圣人降责吗?” 李瑗摆摆手,毫不在意,“只要攸之助我击破邓世洛,便是大功一件,何来的败绩”。 第二百五十四章 以势压人 … 见得李瑗竟是连败绩都敢隐瞒,如此狂悖,高冲可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李瑗的胆小怕事,当即便是问道:“那邓世洛有多少兵力?” 听得高冲问起这个,李瑗竟是有些赧然,在高冲惊愕的眼神中,李瑗终于憋出三个字,“不知道”。 这下子连姜宝谊都不澹定了,“大王与之交战数次,竟不知其兵力?也未曾派斥候打探吗?” 李瑗似乎有些恼羞成怒,直说道:“山中地形复杂,尽是蛮人,外人难以进入,这让人如何打探”。 高冲默然不语,思虑良久,方才说道:“既然大王让我相助,那此行一切行动听从我的指挥,不知可否?” “自无不可,一切交由攸之做主”,这倒不是李瑗识人善用,只是李瑗巴不得抽身事外,他本就不擅长军事,让他出谋划策、排兵布阵当真是为难他了。 “好”,高冲眉头一挑,斩钉截铁的说道:“既如此,还请大王大开府库,其中金银,任我取用”。 李瑗听得一急,“兵甲充足,粮草也有,攸之要府库金银作甚?” 见得李瑗这一副守财奴的模样,高冲打心底里是瞧不起。 李唐宗室,在高冲看来,现如今能称之为人杰的也就三个,李道玄,李孝恭和李道宗,李瑗在宗室诸王里堪称垫底的存在。 靠着血缘关系亲近,且与李建成亲善,方才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 “如今士气低迷,百姓惊惧,唯有打开府库,以财帛来振奋人心”,高冲脸色郑重说道:“若让蛮人攻破州城,不仅府库荡然无存,大王也将被问责降罪,大王自己想想看”。 李瑗闻言甚是纠结,似乎是极其不舍,高冲继续说道:“当年巨寇唐弼围攻扶风时,邓国公(李世民的舅舅窦琎)散尽家财,赐予士卒,方才保得城池不失,如今大王身为大唐宗室,仅仅打开州城府库而已,不知有何为难之处?” 当年唐弼围攻扶风郡,鼎盛时期拥兵二十万,自称唐王,时任扶风郡守的窦琎不晓军事,便军事悉数委以郡丞庞卿恽,并散尽家财,大开府库,奖赏士卒,方才抵御住唐弼。 尽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窦家族地就在扶风,窦琎不能退让,也不敢退让,但对于窦琎保境安民之功,即便是高冲也是极为钦佩,窦琎就属于那种有自知之明的,我不行我就让能行的人来,并且我不添乱,这就已经足够了。 高冲甚至都挑明说了,邓国公窦琎可以散尽家财,如今只是打开金州府库而已,并未动用李瑗的私产,以州府的财产来保卫州府,李瑗没有拒绝的理由。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瑗只得说道:“既如此,府库也尽数交给你,本王只求击败蛮贼”。 “打仗哪有必胜的道理,我只能尽力为之”,高冲幽幽叹道,他若不是看见李瑗太过无能,唯恐蛮人攻破金州,他才懒得趟这趟浑水,能胜则好,一旦败了,那便是自找苦吃。 但对于大巴山蛮人,高冲还是有些把握,这些蛮人生长于山林间,身体健壮,单兵作战能力较强,特别是在山林里,那便是蛮人的主场,因此一定不能够在山林里与蛮人正面对战。 从另一方面来说,李瑗不晓军事,完全是被蛮人牵着鼻子走,非是轻敌,高冲实在不信,生长在大山密林里的蛮人用兵的能力有多高,能够连番打败李瑗,靠的无非是地利、人和,已经李瑗本身的无能。 李瑗当即在总管府清出一座院子供高冲等十几人居住,而后召来金州安康各军府的将左,总共六人到场。 “各位将军,这位乃是夔州总管府司马、安陵伯高冲,乃是当朝高相公嫡子,今日恰逢高司马途径金州,定可助我击破蛮贼,一雪前耻,自现在起,本王将金州兵权交于高司马,各位谨遵高司马军令,不得有误”。 李瑗将高冲拉到跟前,手举着兵符大声说道,说罢便将兵符赐予高冲。 见得众将低声私语,李瑗继续说道:“尔等别看高司马年轻,当年血战黑河谷闻名天下,从征薛举、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履立战功,论起资历,可比在座的诸位深厚多了”。 高冲朝李渊点点头,不能再让李瑗这厮吹下去了,不得不说,嘴皮子厉害这也算是李瑗的本领之一了。 “各位,受庐江王信赖,暂掌兵权,本将虽不是百战名将,但也有信心击破蛮贼,但请各位勠力同心,保境安民”,说着高冲脸色便是一变,拔出横刀,“但有阳奉阴违者,如同此桉”,说罢便是一刀噼下,将身前的桉桌斩去一角。 话音落下,众将稀稀拉拉的出声附和,高冲眉头一皱。 这时,一名将领竟是一脸不屑,昂头说道:“本将乃从四品骠骑将军,未有圣人旨意,你如何斩我?” 很好,刺头出来了,高冲并不恼怒,“你叫什么名字?” “本将安康骠骑府骠骑将军潘定”,那员将领很是桀骜。 “潘将军说的不错,未有圣人旨意,从四品将军自是不可能轻易斩杀”,高冲一脸消息,“只是潘将军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先斩后奏”。 “你敢?”潘定闻言瞪眼道。 “本将身为圣人之婿,宰辅之子,渤海门第,有何不敢?”高冲晃了晃手中横刀冷笑道,“杀了你这无名小卒,圣人可会让本驸马偿命?” 潘定闻言脸色变化,一脸愤满,敢怒不敢言,只得嗫嗫退下。 以德服人?不可能的,在这些老兵油子眼里,即便高冲战功赫赫,毕竟是初来乍到,而且年纪轻轻,必定会有所轻视,以德服人对这群来说没有用,唯有以势压人。 高冲提前有跟李瑗了解过,金州这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大多是本地人,金州本地也并无显赫门第,以势压人或许更能见效。 虽然此举或许稍显低劣,但李瑗便是最好的例子,一无才能,二且吝啬,三还怯懦,可偏偏这群兵将对李瑗言听计从,凭得便是李瑗的出身高贵。 在这群寒门或庶民出身的兵将眼中,李瑗是大人物,必须尊敬,这便是这个时代的阶层观念。 若是高冲一上去便是称兄道弟,态度恭谦,反倒会适得其反。 第二百五十五章 诈败 … 见过众将过后,高冲毫不耽搁,立即前往城西大营,集合兵马。 城西,府兵大营里,随着鼓声作响,顿时乱哄哄的一片,成群的府兵,稀稀拉拉的赶赴校场。 高冲看得脸色沉重,一旁的李瑗似乎也是有些被打脸,当即怒斥道:“让他们快点,集合怎的如此之慢”。 直至三通鼓响,高冲登上高台,下令道:“清点人数”。 各将左忙是清点部下兵马,依旧是潘定,黑着脸上前禀报道:“应到五千一百五十六人,实到四千八百二十三人”。 “未到的三百三十三人是何原因?”高冲挑眉问道。 “或生病,或受伤”,潘定心里惊讶高冲的算术当真厉害,毫不思索竟是算出未到人数,嘴上随口敷衍道。 “姜松何在?” “末将在”,姜宝谊忙是上前听命。 “你去核实此事,无故不到者,驱逐出营”,高冲毫不留情的说道。 潘定等人一急,正欲辩解,看着高冲那不容分说的脸色,只得退下。 “校场点名,无故不到,留之何用”,高冲直说道:“你们不用担心兵力不足,圣人已派遣大军支援,不日即到”。 众将闻言具都是面露欣喜,若有朝廷大军支援,区区邓世洛,何惧之有。 李瑗闻言一急,正欲上去,高冲摇头示意,好在李瑗不傻,见状只得忍住不问。 “抬上来”,正在众将欣喜之际,高冲大声喊道。 总管府数十名仆役立即抬着数口大箱子上到将台,高冲上前掀开箱子,只见箱子里竟是一串串的新制开元通宝,众将士见状顿时眼睛一亮。 年初的时候,李渊便下令废除轻小淆杂的隋制五铢钱,效彷西汉五铢钱的严格规范,开铸品质更好的“开元通宝”。 开元通宝乃是青铜和白铜质地,铜质纯净,厚重敦实,不易磨损,自推行以来便是广受百姓欢迎,比之以前破烂杂驳的旧五铢更加保值,且更耐用,金州靠近京畿,府库中便有数箱新制的开元通宝钱。 “今日应卯将士,每人两吊,待来日击破蛮贼,另有重赏”,高冲举起一吊钱高声说道,“大唐万胜”。 众将士听的这话,初时一愣,可是便是惊喜若狂,高声呼喊,“大唐万胜”,山呼之声震彻全城。 自古以来,财帛动人心,特别是李瑗为人吝啬,自上任金州总管以来,金州本地这些府兵们更是没有见到一个铜板的赏赐。 简单的赏赐银钱,便是有如此魔力,原本有气无力的府兵,如今乐滋滋的排队领钱,听得高冲说击败蛮人后另有重赏后,更是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一改垂头丧气的颓废模样。 李瑗看到府兵排队领钱,直觉得腮帮子隐隐作痛,只得转身离去,待高冲回到中军大帐后,李瑗急忙来问:“攸之,你竟向朝廷禀报了?果真有援兵?” 一旦高冲向朝廷如实禀报了,那李瑗数次战败,隐瞒不报的事肯定是瞒不住了,必定遭受弹劾,李瑗此来还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高冲瞥了李瑗一言,在李瑗惊愕的眼神中点点头,“确实已上报,蛮贼侵扰,不可能瞒着朝廷,但朝廷并未派遣援兵,我之所以说有援兵是为振奋军心”。 “高攸之,你好胆,怎敢出卖本王?”李瑗闻言顿时大怒,指着高冲怒斥。 高冲闻言脸色一肃,“我没有义务替大王隐瞒不报,若我不上报,一旦事泄,我亦将担责,但请大王放心,待我击破邓世洛,大王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那你若是败了呢?”李瑗反问道。 “若败了,那报与不报有何区别”,高冲挑眉道:“一旦战败,蛮人攻破州城,劫掠百姓,此等滔天大事,大王还能继续隐瞒不成?” 李瑗皱眉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看见李瑗仍旧是气哼哼的模样,高冲笑道:“大王放心,我心中已有破敌之计,此战必胜”。 李瑗闻言一喜,追问道:“计将安出?” “需借大王甲胃旗号一用”,高冲直言道。 “要这作甚?”李瑗警觉问道。 “山人自有妙计,大王安坐城内等候捷报便是”,高冲笑道。 送走李瑗后,姜宝谊方才回来,“攸之,已按照你说的,将那迟到的三百人带到营外安置”。 而后姜宝谊很是不解,“明面上说驱逐出营,实际上仍然留着,攸之你这是什么计策?” 高冲看着地图,指着地图上着重标注的一处山峰,“宝谊我交给你一个任务,明日一早带领这三百人前往南宫山探路,若遇敌军,立即诈败返回”。 “诈败?”姜宝谊闻言一惊,而后苦笑道:“攸之你是没有看见过这三百人的状态,尽是歪瓜裂枣,一旦进山探路遇到敌军,便不是诈败,而是真败了”。 高冲挑眉一笑,“那岂不是更好,更能让敌军深信不疑”。 姜宝谊闻言应着,虽是心中不解,但硬是没有追问。 “一切小心,以自身安全为要”,高冲低声吩咐道。 姜宝谊点头领命,说白了这三百人便是旗子,引诱邓世洛中计的旗子。 翌日,姜宝谊便出营,领着那三百歪瓜裂枣直奔南宫山而去。 最开始那三百人并未有异样,老老实实的向前走着,直到越来越靠近南宫山,这三百人大多都是安康本地人,熟悉道路,看着这条熟悉的道路已经是惊疑惧怕。 “将军,前方不远就是南宫山了,那里是蛮人的老巢,去、去不得啊”,一名校尉有些哆嗦的说道。 “去的便是蛮人老巢,因何去不得”,姜宝谊怒斥道:“尔等点卯不到,理性问罪,如今正是戴罪立功的时机,随本将探明山内情况,不仅无罪,回营后还可领赏”。 那校尉闻言不敢再言,只得低声道:“那可不能进山太深,我们就这三百人,碰到蛮人可就完了”。 姜宝谊手中长枪一抖,“再敢言退者,立斩无赦”。 队伍继续行进着,已到南宫山山脚下,士卒愈发紧张了,但在姜宝谊的催促下只得壮起胆子前进。 第二百五十六章 藏兵七拐沟 … 南宫山,黑虎寨,邓世洛便在此地盘踞,手下两万多蛮兵,在这山林里称王称霸,甚是威风。 邓世洛本意只是想在此地占山为王,逍遥自在,但这一切在一个月前都被改变了。 一个月前,一名自称是大梁官员的文士带领数十人进山来寻,面见邓世洛之后,竟是拿出大梁皇帝萧铣的圣旨,册封邓世洛为蜀王,许诺将川蜀之地分封给邓世洛。 邓世洛本是大巴山的蛮人,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临近的金州、淅州等地,大字不识一个,哪里有什么见识,在这山寨里苟安数年,眼界也并不开阔。 乍闻册封为王,邓世洛当真是惊呆了,再看着那成箱的金银宝器,邓世洛眼睛都直了。 大梁,邓世洛也是有所耳闻的,毕竟梁国自打梁武帝萧衍代齐称帝后,期间虽是亡国数次,但武陵王萧纪、世组孝元皇帝萧绎、永嘉王萧庄、中宗宣皇帝萧詧已经先后四次复国,萧铣这乃是萧梁政权第五次复国号为梁。 自南朝齐中兴二年,萧衍称帝以来,至今已有百余年,期间萧梁多次复国,萧梁政权在巴蜀、荆楚之地已经是深入人心,即便是蛮人邓世洛听闻萧梁之名,亦是心生敬意。 官拜蜀王,执掌巴蜀之地,面对这等诱惑,邓世洛毫不犹豫,当即投入萧梁的怀抱,并且听从萧铣的命令,兴兵侵扰金州。 本来对于攻打金州,邓世洛心中隐隐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听说金州总管乃是大唐庐江王李瑗,邓世洛唯恐金州难啃,在萧铣的再三催促下,只得试探性的进击一番, 殊不知这一试探竟让邓世洛大喜,首战即胜,那大唐庐江王李瑗看似威风凛凛,实则不堪一击,而后邓世洛更是数次领兵出山,劫掠当地,每次都是收获满满,直惊得金州官道上人迹罕至。 李瑗三次率军出击,都被邓世洛击败,自此邓世洛更加猖狂,认为唐军也不过如此。 “报,大王,山外巡山的兄弟发现几百唐军进山了”。 邓世洛正在寨中与十几名蛮人将领饮宴,觥筹交错,每人都是左拥右抱,好不快活,一名蛮兵急忙入内禀报。 “唐狗还敢来?”邓世洛闻言不惊反喜,“兄弟们,送钱的来了,招呼起来”,说着便起身取过兵刃,招呼手下蛮兵蛮将冲出寨门,奔前山而去。 “将军,不能再深入了”,校尉紧握住刀柄的手都紧张出汗了,“再往前去就碰见蛮人了”。 姜宝谊亦是警惕的看向四周山林,下令道:“稍后若遇袭击,立即撤退”。 校尉闻言忙不迭点头,只得跟随姜宝谊继续缓缓前进。 行走到一处山林转角处,眼看着坡上林木晃动,惊起飞鸟,姜宝谊立即高呼道:“当心,有埋伏”。 “龟儿子倒是蛮小心,兄弟们,杀”,山坡上,邓世洛靠在树底下,本想着等姜宝谊等人进入山坡弯道处再用石头居高临下的砸,没成想被姜宝谊看出破绽来。 眼看着蛮兵嗷嗷叫的从山林间冲出,姜宝谊大叫一声,“中伏了,快撤”,说罢便是打马便走,一边跑一边趴伏在马背上回身用弓箭反击。 “个仙人”,见得姜宝谊第一个跑路,那校尉破口大骂,“看起来人五人六的,跑起来比谁都快”,继而也是撒腿便跑。 三百唐军压根就没有反抗,见着蛮兵转身就跑,甚至蛮兵刚刚冲出山林都没有短兵相接,邓世洛见状骂骂咧咧,“龟儿子这也太怂了,兄弟们追上去”。 姜宝谊打马在前方跑着,不时放缓马速,高呼道:“速撤,不可恋战”。 “恋你个仙人板板”,后面跑的呼哧哈哧的三百府兵都是心底大骂,这什么狗屁将军嘴上确实是最硬气,但碰到敌人跑得倒是最快。 邓世洛率领千余蛮人一路追击,姜宝谊等人一路逃亡,直到砍杀数十人,邓世洛未曾骑马,也是累极了,方才下令收兵。 看着邓世洛刀尖滴血,手下蛮将大口喘着粗气,夸赞道:“大王真是厉害,冲那么快,我们都追不上大王了”。 邓世洛一屁股坐在地上,毫无什么蜀王的仪态,接过蛮兵递过来的水袋咕噜噜喝着,袖子擦擦嘴便是破口骂道:“这些唐狗太没用了,就这也敢来探我山寨”。 “大王,唐军这么没用,不如我们直接去攻打安康城”,一名蛮将舔舔嘴唇,咧嘴笑道:“安康城里多的是金银美人”。 往常听到这个建议,谨慎的邓世洛总是有些畏惧唐军的名声,不敢妄动,但这一月以来,邓世洛数次打败唐军,那狗屁的金州总管庐江王更是软弱无能,龟缩在安康城里不敢出战,邓世洛有些心动了。 这时,另外一名蛮将也说道:“汉人的大王都有宽大奢华的王府,现在的山寨配不上大王的身份,等打破安康城后,就可以将那劳什子庐江王的王府占过来,改成蜀王府,那多气派”。 听的这话,邓世洛真的心动了,当即说道:“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就去攻打安康城”。 众兵将闻言大喜过望。 安康城,城西大营里,高冲看着地图,沉默不语,良久,亲卫来报,“潘将军到了”。 潘定一脸不解的入账,不明白高冲为什么要在夜间召见他,甚至潘定怀疑这帐中是不是有埋伏。 见得潘定有些紧张,高冲笑道:“潘将军放心,我又不是食人魔朱粲,叫你来是想问你,想不想立功”。 “立功?”见得高冲态度和善,潘定有些诧异,“立功谁人不想,自是想立功的,高司马这是什么意思?” “想立功就好”,高冲点点头,指着地图上一个小山沟说道:“听说你是金州本地人,那这里你熟悉?” 潘定看了看地图点点头,直说道:“七拐沟,就在城西三里外,其中多有猎物,闲暇时会去打猎”。 “沟里可能藏住两千兵马?”高冲问道。 “这沟里七弯八拐的,所以才叫七拐沟,莫说是两千人,便是六千人也能藏住”,潘定很是自信的笑道。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大梁蜀王 … 见得潘定如此自信,高冲便知道他没有找错人,一般敢做刺头的人,多多少少都有几分本事。 高冲当即说道:“我已下令,抽调两千人,今夜便出发,秘密驻兵七拐沟,你跟我一起去”。 潘定闻言一惊,“那安康城怎么办?” 话音落下,姜宝谊入帐,禀报道:“攸之,两千兵马已经分出,可以出发了”。 高冲点点头,对着姜宝谊说道:“留给你三千兵力,配合城内数百衙役,待蛮贼来攻时,我想你你一定能够守住”。 姜宝谊一脸正色,“城在人在”。 见状高冲摇头笑道:“没有这么严重,我只需你坚守一日”。 “区区一日,定是没有问题”。姜宝谊很是自信的说道,若是三千人守一座州城,连一日都守不住,那未免太过无能。 姜宝谊之所以有这个自信,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金州的府兵大多都是本地汉人,一旦蛮兵破城,遭灾的便是自家亲朋好友,这群本地府兵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守城,这也是高冲敢于分兵出城的底气。 果不其然,听得二人的话,潘定便是惊问道:“蛮贼会来攻打安康城?” 高冲不置可否,“蛮人生长在山林间,唯有将其引出来才有可能击败”。 “那更不能分兵出去啊,若是让蛮人破城,城里百姓如何是好?”潘定急切说道。 高冲和姜宝谊对视一眼,果然,在这群本地府兵看来,守卫安康城一定是不遗余力的,既如此,那安康城定是更加固若金汤了。 毕竟要用到潘定,高冲耐心解释道:“安康城乃是州城,城高墙厚,内有三千府兵以及数万百姓,岂会守不住,只要坚守一两日,我们再从七拐沟杀出,直击蛮兵背后,潘将军你说说,可有胜算?” 潘定听得眼睛一亮,惊喜道:“高司马此计甚好,定能大胜啊”。 先前李瑗率领他们都是直接一头扎进南宫山里,正面征剿蛮人,但还没到黑虎寨就被埋伏在山林里蛮兵打得晕头转向。 高冲此计明明就是极其简单的诱敌之计,可在潘定看来,已经是用兵如神了。 姜宝谊在一旁也是笃定的说道:“我今日已在南宫山诈败一场,邓世洛此时心高气傲,必定会领兵出山”。 高冲起身幽幽说道:“只要他出了那莽莽大山,便教他有来无回”。 潘定听得心情激荡,忙是拜倒,“末将愿效死力”。 当夜,经过姜宝谊精心挑选过后的一千人已经集结完毕,人手一支火把,倒也不至于看不清道路,在前方斥候侦察数次后,高冲方才带人出西门,沿着官道直奔七拐沟。 仅仅三里路程,很快就到了,七拐沟蜿蜒曲折,一千人在山壁拐角处扎营,确实是极其隐蔽。 “高司马,若是邓世洛不来攻城怎么办?”驻扎后,潘定低声问道。 “他若不来,我便逼着他来”,高冲笑道,“他不是听萧铣的命令吗?若是萧铣下令呢”。 “你的意思是说假传萧铣的命令?”潘定惊问道,而后也是点头道:“邓世洛那厮见识不多,倒确实可行”。 “这只是最后一步的后手”,高冲继续说道:“你们前番已经败了三次,昨日又诈败一次,如此连番大胜,但凡邓世洛有点追求,也不会满足于劫掠村镇和官道上的商贾了”。 潘定听得一脸钦佩,到底是世家出身的读书人,这脑子就是好使。 翌日一早,听闻城中仅有三千兵力了,李瑗大惊失色,急忙找到姜宝谊,怒气冲冲,“胡闹,怎可胡乱分兵,若是蛮贼来攻城,这可如何是好?” “大王勿惊,攸之早已经做好安排”,姜宝谊眉头一皱,直接说道:“还望大王保持镇定,莫要惊慌,以免扰乱军心”。 “姜松,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说本王扰乱军心”,李瑗勃然大怒。 姜宝谊不再言语。 “不行,本王何等身份,决计不可犯险”,李瑗摇摇头,咬牙说道:“本王这就出城,去投夔州赵郡王,回京后定要让圣人追究你二人的责任”。 姜宝谊拳头紧握,满是怒气,忽的想起高冲临走时的给他一封信,“若庐江王要出城逃亡,即刻打开”。 这封信姜宝谊贴身放着,忙是从怀中出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仅仅写了三个字:“让他走,等他出城后去我房间取出庐江王的王旗竖立城头,安抚军民”。 原来高冲早就料到李瑗在危机时刻可能会出逃,所以提前将李瑗的王旗讨要过来了。 见得姜宝谊看罢一封书信后默然不语,李瑗更是气急,甩袖便走,好在这厮似乎并没有傻到家,带着百余亲卫偷偷出城,一路向夔州而去。 待李瑗走后,姜宝谊继续将庐江王的王旗竖立在城头,安康军民,皆以为李瑗仍在城中。 李瑗乃是忠实的太子党,高冲没有必要跟他牵扯过深,此番弃城而逃,等高冲击败邓世洛之后,那破敌之功便是属于高冲和姜宝谊两个人的了,至于李瑗必将受到李渊责罚,那就不是高冲关心的了。 晌午时分,斥候急匆匆而来,“高司马,蛮人往安康城来了”。 高冲面露笑意,“终于出来了”。 一旁的潘定亦是摩拳擦掌,先前在山林里被邓世洛打得狼狈不堪,潘定心中也是憋着一股气。 正午一过,邓世洛便率领两万蛮兵来到安康城下。 “城上的唐狗听着,本王乃是大梁蜀王,尔等快快开城投降,否则鸡犬不留”,邓世洛身着一副明亮精美的甲胃,乃是萧铣所赐。 其身后的蛮将蛮兵手里拿着刀枪剑戟等杂七杂八的武器,身材健硕,甚是凶悍,但观其阵型却是杂乱无章。 城头之上,姜宝谊见蛮兵竟是连攻城武器都未曾准备,更是心生不屑,当即出声道:“不过是大巴山的蛮贼而已,安康城内数万军民,岂会任尔屠戮?” 听得姜宝谊的话,守城将士更是上下一心,城内数万军民,皆是父老乡亲,岂会放任蛮人入城行凶。 第二百五十八章 蛮人分兵 … 邓世洛闻言顿时大怒,当即下令道:“就地扎营,打造攻城梯,破城之后,大掠三日”。 一众蛮兵兴奋不已,恨不得现在就破城而入。 而城头上的金州府兵则是咬牙切齿,握紧手中兵刃,眼中几欲喷火。 次日一早,天方大亮,邓世洛便下令攻城,蛮兵抬着简易的攻城梯前仆后继的往安康城冲去。 “将士们,城内是你们的父老乡亲,绝不能让蛮贼入城”,姜宝谊高声喊道。 金州府兵闻言自是士气高涨,手臂似乎不知疲惫,原本拉弓三次便已酸麻的手臂,硬是连续开弓五次,只因身后便是父母妻儿。 蛮兵亦是悍不畏死,不要命一般的冲锋,大多数都没有接近城墙便被弓弩射死,依靠人多势众冲到城墙下,简易的攻城器械亦是极其脆弱。 强攻半日,蛮兵若没有折损上千人,竟是没能接近城头,邓世洛脸色阴沉,下令收兵。 “未曾想这汉人的城池这般难啃”,帐中,邓世洛皱眉说道。 “大王不要忧虑,我看城上的唐兵不多,我们足有两万人,今天强攻,明天也强攻,我倒要看看唐狗能撑住几天”,见得邓世洛面露难色,顿时就有蛮将出声说道。 邓世洛闻言也是缓缓点头,直说道:“明日再攻”。 蛮人仅仅攻城半日便是休兵,这倒是让姜宝谊颇为欣喜,这便有了喘息之机,姜宝谊得以救治伤员,连夜补充城防物资。 金州府库充盈,姜宝谊听从高冲的命令,取出一部分来赔偿给城门附近的民众,拆其房屋,取砖石梁木来守城。 蛮人来攻,即便未有银钱补偿,强行让民众拆屋守城也是可行,更何况如今有钱财补偿,安康百姓更是上下一心,一夜过后,城头再次堆满了砖石擂木等城防物资。 昨日见识过蛮人攻城,并不可怕,依靠坚固的城池,蛮人未曾近身便被砸死,这让府兵们士气大震。 面对蛮人再次攻城,安康府兵甚是从容,不再惊慌。 “高司马,今天是蛮人第二天攻城了,我们何时出击啊?”潘定来回踱步,有些焦急的说道。 高冲一脸笑意,“不要着急,宝谊撑不下去的时候,自会点起烽火”。 对于这次战术,高冲也是从李世民那里受到启发,每次大军对战,李世民便是命步军正面对抗,吸引敌军勐攻,待到敌军兵疲时,便亲率精骑从背后突击。 现在高冲手里虽然没有精骑,但对手乃是久居山林的蛮人,不通战术,不列阵型,高冲更有把握。 这时,潘定忽的看看左右,惊问道:“高统领去哪里了?” 高冲眉头一挑,“昨夜带着两百人去做大事了”。 潘定这时候才发现亲卫统领高雄不见了,听得高冲的话,更是疑惑,欲问又止。 见潘定实在好奇,高冲直说道:“你说这个时候黑虎寨受到袭击,邓世洛会怎么做?” 潘定一惊,“黑虎寨是他的老巢,自然是会派兵回援,只是哪里还有多余兵力啊?” “两百人足以”,高冲笑道:“邓世洛首次攻打州府,必定倾巢而出,我让高雄潜入南宫山,一边纵火,一边大造声势,莽莽山林,留守的蛮人哪能分辨具体兵力有多少,肯定是会向邓世洛求救的,一旦邓世洛分兵,便是我等出击之时”。 说罢高冲便是叹道:“还是兵力太少,否则在必经之路上设伏,这股回援南宫山的蛮人也可歼灭”。 潘定听得浑身一颤,看向高冲的眼神忙是敬佩,到底是出身世家的读书人,这计谋一环接一环,邓世洛硬是被算计得死死的。 安康城外,蛮兵大营,一名蛮兵急匆匆的冲进王帐,“大、大王,有好多唐兵偷袭寨子,到处防火,已经烧毁了许多房租,请大王快快救援”。 听得这话,众人大惊失色,邓世洛破口大骂,“这就是汉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而后瞪向那名蛮兵,“好多唐兵是多少?” 蛮兵忙是摇头,“林子里密密麻麻的,不知道多少”。 “大王快回去救寨子”。 “是啊大王,那是我们的根啊”。 邓世洛闻言啐骂一声,“现在回去,就便宜了安康城里的唐狗,阿克,你带五千人回去,记住,保住寨子就好,不要跟唐狗纠缠”。 一名蛮将闻声领命而去。 “全军出击,破城后鸡犬不留”,邓世洛一脸狠戾,咬牙说道。 蛮兵齐出,如凶神恶煞一般,汹涌的朝安康城扑去,上万人的场面还是极其震撼的,不少府兵已经面露惧色。 姜宝谊面色冷峻,拿起弓失,大吼道:“身后就是安康城,退无可退,大唐万胜”。 一些出身本地的将左闻言也是强行振奋起来,“兄弟们,不能让蛮人破城”。 “大唐万胜”,守城府兵纷纷高呼道。 “高司马,蛮人已经攻城了”,潘定急忙来报,“我们出兵”。 高冲看了看天色,摇摇头,“为时尚早,等到午时,蛮人疲惫饥饿时,方才是奇兵显威的时候”。 见高冲如此沉得住气,潘定绕是着急,也只得原地踱步。 安康城外,已然成了血肉横飞的修罗场,蛮兵悍不畏死的朝城头涌去,依靠数倍于守军的人数优势,好几次攀上城头,奈何姜宝谊异常悍勇,手持长枪,哪段城墙薄弱便去哪里增援,使得蛮兵迟迟难以上得城头。 城下不远处,邓世洛早已经是脸色阴鸷,手握着腰刀,青筋暴露,“失算了,没想到汉人守城如此厉害”。 “大王,撤军,这伤亡太大了,青壮都死完了,寨子里的老弱怎么过冬啊”,旁边的蛮将看着残酷的攻城战,亦是痛心说道。 听得这话,邓世洛没有反驳,心中甚是纠结。 正在这时,只听得后军一阵大乱,“大、大王,唐军在后面……”。 话还没说完,便是飞射而来一支箭失将这名蛮兵射倒在地。 “什么?”邓世洛大惊,“还有唐兵?” “兄弟们,杀贼立功,便在今日,跟我杀”,高冲放下弓箭,提起马槊一骑当先。 第二百五十九章 生擒蛮王 … 见得高冲如此勇武,身为世家公子,竟然是身先士卒,潘定等兵将在其身后亦是精神振奋,士气高涨,直向邓世洛后军冲去。 “大王,唐狗耍诡计偷袭,快撤”,很快就有蛮将反应过来,急忙催促道。 邓世洛尚愣在原地,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到底有多少唐军,唐军怎么神出鬼没的,闻言反应过来便是直点头:“对,撤,快撤”。 前方蛮兵尚在攻城,后面邓世洛竟是下令撤军,本就纪律松散的蛮兵顿时一阵混乱。 “将军你看,蛮兵后方乱了”,城头之上,一名校尉惊讶道。 姜宝谊面露喜色,“点齐五百人,随我出城杀敌,其余人等固守城池”。 听得这话,众将一惊,姜宝谊掏出高冲的军令,“军令在此,不得有误”。 而后城门大开,姜宝谊率领五百人出城,追击撤退的蛮兵,蛮兵勐攻半日,本就是疲惫不堪,午时已到,更是饥渴难耐,此时受到前后夹击,绕是蛮兵悍不畏死,亦是惊慌大乱。 蛮兵在山林里的单兵作战能力强悍,但如今来到空旷的战场上,一无严明的军纪,阵型混乱。二无甲胃防护,手中兵器质量亦是杂驳不堪。 高冲长槊一击之下,一名蛮将的大刀竟是嘎嘣折断,大多数蛮将甚是亦是皮革甲胃,更何况蛮兵,正值盛夏,许多蛮兵仅仅在胸前背后挂上竹甲,更有甚者光着膀子赤膊上阵。 金州府兵纵然是战力不高,但亦是身经数战,乃是军府堂堂正正操练出来的正规军,身上皮甲、手中兵刃亦是官府的制式装备,岂是蛮兵手中那些破铜烂铁能够抵挡的。 潘定从来没有这般畅快过,在山林里凶悍如虎的蛮兵此时被他骑在马上追杀,手中横刀噼下,竟无一合之敌。 “擒贼先擒王,潘定助我”,高冲一眼便看见身着华丽金甲的邓世洛,正趴伏在马背上掉头准备逃走,高冲向来便是崇尚斩首战术,岂能让邓世洛走脱了,当即拍马便直冲去。 潘定闻言亦是朗声笑道:“末将遵令”,拍马跟随在高冲左右,左噼右砍,甚是悍勇,一边砍杀一边大笑着口吐芬芳,尽显刺头兵的本色。 “蛮贼休走”,高冲大吼一声,手中马槊横扫,便将一名落后的蛮将拍落在地。 “拦住他”,邓世洛急忙下令道。 一名手持大棒的蛮将闻言直喊道:“大王快走”,当即勒马转身直奔高冲而去,高高举起手中大棒,径直朝高冲头顶砸去。 高冲斜挺马槊,卸去力道,仍是觉得手臂反麻,“倒是有一把力气”,高冲回转马槊,一槊刺入。 那蛮将刚勐有余,灵活不足,面对这迅捷如电的槊锋,来不及回棒,只得笨重的侧身闪躲,刺啦一声,槊锋刺破其肩头,蛮将怒吼一声,一棒子撩上去,直将马槊磕飞,若得高冲同样力大,这重力一撩定可将马槊磕飞。 眼见邓世洛已经走远,高冲忍住酸麻,手中速度加快,手中马槊挥出破空之声,一槊将那蛮将拍落马下,身后潘定来到跟前,俯身一刀,将其枭首。 高冲毫不停留拍马直奔邓世洛追去,邓世洛生长在大巴山深处,自幼便在山水间行走,山中沟壑纵横,树木丛生,少有纵马驰骋之处。 若是邓世洛在山林间步行逃亡,高冲还真追不上,只是在这空旷之地奔马,自幼厮混在军营里的高冲可以吊打邓世洛。 邓世洛趴伏在马背上,神情惶恐,不时回头看看,见得高冲越来越近,邓世洛惊慌之下不知控制缰绳,前方正好是一处拐弯深沟。 “大王小心”,其身旁蛮将见状大声提醒道。 邓世洛来不及反应,座下战马一个急刹转弯,便将邓世洛甩落在地上,径直滚进沟里,蛮将大惊,正欲勒马营救,便被身后赶来的高冲一槊洞穿。 高冲抽出马槊,下马跳进沟中,直将槊锋抵在邓世洛咽喉,“再动一下,叫你身首异处”。 邓世洛脸色煞白,咽口唾沫,听得是外乡口音,邓世洛壮胆问道:“你不是金州人,你是何人?” “大唐安陵伯高冲”,高冲将其拽起来,横在马背上,回安康城去。 姜宝谊追杀蛮兵,斩获不计其数,直到众多蛮兵逃进山林里,难以追击,方才放返回。 安康城早已经是欢声雷动,城门大开,正在清扫战场,见得高冲生擒邓世洛归来,姜宝谊方才松了一口气,“攸之,现在庐江王跑了,这金州如何善后?” 听得这话,高冲亦是头疼,他是要赶去夔州赴任,恰逢邓世洛作乱,已经耽搁了四天,不能再在此地耽误时间,荆楚萧铣才是大患。 将邓世洛扔在地上,高冲想了想直说道:“先将此贼关押,立刻派人回京禀报战况,交由圣人定夺”。 姜宝谊点头应着,这才是最为稳妥的,高冲毕竟不是金州官员,若是胡乱干涉本地军政,免不了遭受弹劾。 而后高冲便派人进入南宫山,招抚蛮人,邓世洛一降,蛮人自然没有抵抗之心,纷纷归附。 长安城,收到金州战报的李渊既惊又怒,当众怒斥道:“好大的胆子,蛮人侵扰州府竟敢隐瞒不报”。 “陛下,高攸之本是前往夔州赴任,如何能够在金州率兵平叛,还望陛下严查”,了解完事情大概,一名言官立即出列说道。 “欲往夔州,必经金州,蛮人在金州作乱,高司马还能绕道荆楚前去夔州不成,或者说直接飞过去?”立刻就有人出面讥讽道,“张御史这是完全不知山南各州的地理方位啊”。 那名言官闻言脸色一怔,继而说道:“那他如何能够指挥金州兵马?” “够了,退下”,李渊眉头一皱,呵斥道:“庐江王事先已将兵权交由高攸之,主动请其平叛”。 张御史闻言只得悻悻退下。 李渊虽是愤怒,但李瑗毕竟是他的堂侄,向来护短的李渊也仅仅是下旨申饬李瑗,命其速回金州,处理善后事宜,而后嘉奖高冲,命人记录功勋,待来日回京一并封赏。 第二百六十章 蛮人归心 … 至于蛮王邓世洛的处置,朝中则是意见不同,有人建议斩杀,以儆效尤,而高君雅则明确表示应该释放邓世洛。 “陛下,蛮人不知礼仪,悍勇耿直,若是处死邓世洛,只会激起蛮人的愤恨之心,不若将其释放,另赐予官职,蛮人必当心生感激。 如《汉晋春秋》和《华阳国志》里记载,诸葛武侯七擒蛮王孟获,七次释放,孟获曰:‘南人不复反矣’,自此南中安定。” 听得高君雅有理有据的话,众臣亦是点头附和。 裴寂亦是幽幽说道:“邓世洛已然归降,杀俘可是不祥啊”。 李渊斟酌一下,直说着:“既如此,那便拜邓世洛为金州总管府长史,进封西城郡公”,金州原称西城郡。 使者快马加鞭,直奔金州。 夔州的治所在人复县,人复县原名鱼复县,蜀汉时亦名永安城,乃是汉昭烈帝托孤之地,西魏年间改名为人复县,前隋改为民复县,原属巴东郡。 前隋废郡设州时,巴东郡改名为信州,武德二年,为避李渊外祖父独孤信的名讳,改信州为夔州,改民复县为人复县,现在便是夔州,治所人复县。 原本轨迹上,直到贞观二十三年,李世民为尊崇诸葛亮奉刘备“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的忠贞品质,改人复县为奉节县,此后沿用千年。 人复城,位于长江北岸,白帝山上,西汉末年公孙述割据巴蜀,在江边的山上筑城,因地处江边,城中常有白色雾气升腾,公孙述便自号白帝,此山便名白帝山,山上的城便名白帝城,即现在的人复城。 城北最高处的白帝宫历经数百年沧桑变幻,早已经荡然无存,如今在白帝宫旧址上的便是大唐夔州总管府。 前厅里,李孝恭苦口婆心,皱眉说道:“贼人来犯,王兄弃城而逃,这必将被人诟病,我这便派遣兵马护送王兄回金州,协助高攸之击败蛮贼”。 “城中兵马本就不多,高冲还敢分兵出城,这不是找死吗?”李瑗见李孝恭又想送他走,顿时怒道:“孝恭也不用白费心思了,料想此时,蛮贼说不定已经攻破安康城了,我现在回去就是送死,你一定要跟我一起上书圣人,弹劾高冲误军之罪”。 听得这话,李孝恭气不打一处来,直说道:“你还知道一个误军之罪,若非你挽留,高攸之此时早已经来我夔州上任了,又怎会趟进你金州的浑水”。 “孝恭这话是什么意思?”李瑗微微一愣,看向李孝恭,“你我可是宗亲兄弟,你还帮着外人说话不成?” “外人?”李孝恭摇头失笑道:“莫要忘了高攸之乃是圣人女婿,跟秦王亲如兄弟”。 正当这兄弟二人争吵之时,一名亲卫急忙来报,“禀大王,金州来人求见”。 李孝恭曾的起身,急忙向门口走去,“姜宝谊?”李孝恭惊诧道。 “姜松见过赵郡王”,姜宝谊风尘仆仆,行礼道:“我随高攸之一同赴任,攸之平定蛮王邓世洛叛乱,已将其生擒,正在等候圣人旨意,便着我先行前来禀明情况”。 李孝恭一听便是大喜,“金州保住了?” “已生擒贼首邓世洛,大巴山蛮人尽数归附”,姜宝谊点头道。 身后急匆匆跟上来的李瑗闻言怔住了,急忙上前问道:“果真擒住邓世洛了?” 姜宝谊心中对于李瑗已经是极其不满,但亦是不敢无礼,只得敷衍回道:“千真万确”。 “好,好啊”,李瑗顿时大喜,“我就知道高攸之乃是良将,将金州兵事尽数交给他真乃识人善用”,而后看向目瞪口呆的李孝恭,“孝恭派遣送我回金州,大战之后还需我去善后”。 李孝恭甚是无语,只得点头应着。 待送走李瑗后,李孝恭询问细节,姜宝谊便一五一十的详细道明,李孝恭听得时不时便抚掌喝彩,连连开口称赞。 翌日,李瑗回到金州后,面对李瑗的热情,高冲立刻告辞,一刻也不愿意多待,相比之李孝恭,李瑗简直是一坨烂泥。 让高冲意想不到的是,在高冲出城之时,邓世洛带领一众蛮将来送。 “高司马年轻英雄,败在你手中,我心服口服”,邓世洛拜道,“祝愿高司马此去大展宏图”。 高冲上前,行礼笑道:“谢邓长史吉言了,我已经上书陛下,大巴山蛮人今后等同于金州汉人,汉蛮如一,一应物资皆以市价正常买卖,皆赐予田地农具,免除三年赋税,相信族人们的生活将会变得更好”。 听得这话,邓世洛大喜,竟是拜倒在地,“我替大巴山数万族人感谢高司马恩德”,其身后蛮将更是激动不已,真诚的拜倒在地以表感谢。 高冲颇为动容,继续说道:“汉蛮皆是华夏族人自当如一,不仅要让族人们生活得更好,也要懂得仁义礼智信,我私人捐赠经史子集十箱,赠与你们,希望族人们今后可以识字知礼,不再愚昧”。 邓世洛这次是彻底的惊住了,嘴巴都在颤抖,“这、这是说我们山里的族人也可以读书了?” “这是自然,孔夫子曾说过有教无类,所有人都有向学求知的权力”,高冲笑道。 感受到高冲发自内心的尊重,对大巴山蛮人完全没有一丝的鄙夷,邓世洛泪流满面,对身后的蛮将说道:“今天我才活成个人样,今后大巴山的族人谁再敢反叛,立刻驱逐出族,全族共讨之”。 一众蛮将铿然应着。 高冲见状甚是高兴,这一刻他算是理解诸葛丞相为何非要七擒七纵了。 李瑗在一旁看得默然不语,他并不湖涂,看见这状况他也是知道,今后大巴山的蛮人算是彻底臣服了,不过这对于他这个金州总管来说,乃是好事,今后便可以高枕无忧的享受生活了。 邓世洛等人一直送到五里外,方才止步,目送着高冲消失在视野中,邓世洛即刻吩咐道:“在黑虎寨最高处建一座书堂,好生放置高司马赠的书籍,严禁水火,另外,给高司马竖立一座凋像,从明天起,你们每天去看一个时辰的书才能下山”。 一众蛮将闻言瞠目结舌,看书……这不是要了老命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赵郡王李孝恭 … 出得安康城,一路往东南方向走,经金州、夔州、房州三州交界之处入夔州境,而后渡江直奔人复城。 若是直接从正南方向去往夔州路程更近,只是那样就接近通州,此时的通州可并不在大唐的实际掌控之中。 一路上高冲便是想着如何解决占据开州、通州的蛮王冉肇则,冉肇则乃是开州蛮人,自大业十三年起事后便占据开州。 高君雅招抚川蜀的时候,冉肇则表示归附,然而在李唐征伐王世充的时候,窦轨带着大量川蜀府兵出川协助李世民,开州、通州等地邻近房州,往中原距离更近,抽调的府兵较多,开州空虚,冉肇庆便趁机反叛,继而攻占通州。 开州、通州皆山地居多,蛮人在山林里如鱼得水,李孝恭来到夔州后,先后数次讨伐,皆是无功而返,最近一次,更是不幸中伏,损兵三千余人,李孝恭也只得暂时休兵。 但高冲深知,若要放开手脚的去征伐萧梁,冉肇庆必须要铲除,不然到时候夔州空虚,冉肇则必定生祸,一旦让冉肇则占据开州、通州、夔州等地,扼住川蜀门户,据险而守,那便使其成了气候。 途径房州,此时的上津军府已经由容铮继任骠骑将军,时间匆忙,高冲亦是无心前去叙旧,直奔夔州。 两日后,看着这座临江的险要城池,高冲不由得心生激荡,并未直接进城,经过盘查之后,径直去往江边,江边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老老少少的船工正在挥汗如雨的忙碌着。 “郎君,那应该是赵郡王他们来了”,高冲一心注意着船只,身后的高雄提醒道。 高冲转头看去,只见李孝恭等人正向江边而来,高冲忙是迎上前去,“高冲见过赵郡王,一别数月,大王风采依旧啊”。 “攸之,别来无恙”,李孝恭甚是热切,一把搂住高冲臂膀笑道:“攸之在金州大显神威,着实了得”。 高冲忙是谦逊。 待来到总管府衙,各自落座,李孝恭便是叹道:“攸之收服金州邓世洛,然而本王却被那开州冉肇则扰得灰头土脸,着实惭愧啊”。 高冲闻言也不好多说,只得宽慰道:“方才来时见得江边连片的战船,甚是威武,大王既要督造战船,经略荆楚,也要防备蛮贼,保境安民,已是极为不易了”。 听得这话,李孝恭心中甚是舒畅,好似找到了知礼一样,连连叫苦,“攸之你是不知,本王着实是分身乏术了,督造船只,训练兵士,还要防备那些蛮贼,而那开州蛮贼在山林里太过奸滑。 不怕攸之笑话,督造船只需要大量木材,本王派去伐木之人已被蛮贼袭击多次了,只是进了莽莽山林里,蛮贼便好似鱼儿入水一般滑熘,着实可恨啊”。 高冲闻言也是眉头紧蹙,直说道:“大王在此经略荆楚,萧梁必是早就知晓,那冉肇则肯定跟邓世洛一样,已经被萧梁收买,欲要经略萧梁,必定先要除去冉肇则这个后顾之忧啊”。 李孝恭揉着眉头,“正是,如此,可本王……”,说着李孝恭便是重重一叹,看样子确实是被冉肇则烦的不行,对此高冲也是理解。 “敢问大王,现在夔州共有多少兵力?”高冲直问道。 “攸之现已是我夔州司马,自有权力干预兵事,如今夔州水陆兵马合计三万,其中步骑两万,水军一万”,说着李孝恭甚是自信,“这一万水军虽是新建仅仅数月,但本王严令每日操练,日日不辍,已堪大用”。 高冲闻言忙是开口称赞,李孝恭忽然问道:“听闻攸之在金州时,乃是将邓世洛引诱出山,待其攻城时,再以奇兵突击方才取胜,不知可否以此计来对付冉肇则?” 高冲闻言一脸苦笑,摇摇头说道:“奇计之所以是奇计便在于出其不意,既已用过一次,第二次便难再见效了。 更何况我也曾了解过冉肇则此人,不同于邓世洛的草莽出身,冉肇则虽是蛮人,但出身大户,颇有见识,应不会中此诱敌之计。 从另一方面来说,冉肇则反叛以来,龟缩在开、通二州,未曾侵扰夔州,这便说明冉肇则对大王很是忌惮,绝不会轻易出山”。 听高冲说冉肇则对自己有所忌惮,李孝恭心中亦是满意,要知道冉肇则叛乱以来,李孝恭束手无策,朝中军中可是有不少人对他李孝恭颇有言辞。 正当李孝恭愁眉不展之际,高冲灵机一动,开口道:“不过最终还是要将冉肇则引诱出山,或可换个思路”。 “攸之可是有计策了?”李孝恭惊喜问道。 高冲不置可否,反问道:“听闻大王将许多巴蜀部落首领的子弟收录任用?” 李孝恭闻言点点头,“此举可收服其部落之心”。 高冲见得左右无人,低声笑道:“亦有作为人质之意?” 李孝恭闻言笑笑,“攸之聪慧”。 “恕我直言,这些巴蜀子弟之中必定有人跟冉肇则有联系,大王不若放出消息,便说朝廷已派人来了,不日即将征伐萧铣”,高冲笑道。 “攸之的意思是以此引诱冉肇则来攻?”李孝恭并非庸人,立刻就反应过来。 而对于巴蜀子弟之中有跟冉肇则暗通款曲的,李孝恭也是丝毫不吃惊,毕竟他在巴蜀不管如何招抚,终究是外人,不及本地人亲近。 “正是,冉肇则暗投萧铣,如果夔州兵马尽出,我就不信他能忍住夔州这么大的诱惑,即便他知道可能有埋伏,他也不可能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如果冉肇则实在谨慎,果真忍住了,那萧铣也必定会催促他出兵的,毕竟开州在我军背后”。 高冲忽然发觉,对于这些算计他早已经是手到擒来,或许是思维使然,他总觉得这个时代的战争仍旧是存在几分“义战”,如窦建德,便是尽起十万大军来攻,列阵前行。 步军吸引火力、骑兵背后突击,这样简单的一个战术,李世民却是屡试不爽。 而李孝恭、李瑗二人对付山中的蛮人也都是派出军队进山征缴,山地丛林作战乃是蛮人的特长,受过训练的大唐府兵更适合空旷地带的军阵作战,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如何不败。 如《三国演义》里的许多阴谋诡计,在真实的汉末三国里实际上是没有的,或许到了宋明清,阴谋诡计便用的频繁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长安的圣旨 … 翌日,李孝恭便在总管府宴请夔州总管府一众属官,并当场向众人郑重的介绍高冲,着重强调高冲乃是长安朝廷特派过来的总管府司马。 亦不知是否巧合,李孝恭话音落下,府衙门卫便急忙来报,长安的天使到了。 这个天使便是传旨的内侍,即俗称的传旨公公。 李孝恭不敢耽搁,忙是下座,率领夔州文武来到门口迎接,不过这圣旨是下达给高冲的,宣读完旨意后,对着高冲很是和善的笑道:“恭喜安陵侯了”。 高冲咧嘴一笑,“天使远道而来辛苦了,还请上座”,李孝恭亦是伸手邀请,这传旨内侍地位虽然卑微,但此来可是代表着圣人,不可怠慢。 若换做其他州县,这内侍定是要吃拿卡要一番,然而面前两人,一个是宗亲郡王,一个是皇帝女婿,如何胆敢造次,忙是谦逊,落后几个身位态度甚是恭谨。 李孝恭回到大堂上座,方才捻须朗声笑道:“方才本王介绍有误,这位乃是夔州长史,安陵侯高攸之”,说罢提杯恭贺道:“恭贺攸之加官进爵”。 堂下一众属官闻言大笑,齐齐举杯道贺,高冲忙是举杯回敬。 李渊突如其来的加官进爵,倒是有些让高冲不知所措,这时,另一边首座的内侍方才躬着身子说道:“大王和驸马爷有所不知,奴出发时,秦王班师回京,进献郑夏二伪王于太庙,圣人已论功行赏,驸马爷随军东征,战功赫赫,自然应当加官进爵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李渊在赏赐高冲之前的功绩,然而高冲心中却是一动,凭借他在平定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等诸多战役中的功劳,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只是封侯,便是国公也绰绰有余。 但此时高冲又是想到临行时,李渊曾对他说,待来日回京,一并封赏,这句话李渊不可能是随口说出,这便说明这区区的侯爵和夔州总管府长史之位并不是全部封赏。 经过这内侍的一番交谈,众人这才得知长安的最新情况,秦王李世民班师回京,举行了浩大的献俘仪式,当今圣人认为自古以来所有的官阶都跟秦王的功勋不相称,便加封秦王为天策上将,建天策府,位在亲王、三公之上。 众人不由得惊叹不已,天策上将,何等的威势,但更令众人吃惊的是李渊在东都洛阳置陕东道大行台,以秦王为尚书令,掌管陕东一切军政事物,总判省事。 通俗来说就是关东地区,无论军政,尽归秦王掌控,这已经是臣子的顶峰了,乃是当今大唐真正意义上的第三号人物,李渊乃是君主,李建成乃是储君,而李世民便是人臣之极。 在送别传旨内侍之后,李孝恭便是宣布夔州进入备战状态,其目的不言而喻,剑指荆楚,尽管还未彻底宣布东征萧铣,但基本上已经是摆在明面上了。 夔州江面上,一万水军紧锣密鼓的操练着,岸边校场上两万步骑杀气腾腾,如此浩大的声势,莫说是邻近的开州,便是远在江陵的萧铣也已经得知了。 开州,开县,原先的刺史府现在已经成为了冉肇则的蛮王府。 冉肇则高坐主位,颇有威严,不同于寻常蛮人的粗犷,冉肇则那修得齐整的胡须,还有那眼中不时闪过的凌厉,可以看出冉肇则绝无莽夫一个。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冉肇则虽是蛮人,然而出身开县大族,不仅习得一身武艺,更是学得经史子集,堪称智将,不然也不可能抓住时机,打下两州的基业。 “大王,那李孝恭要去攻打荆楚,夔州就没剩多少兵力了,这可是天赐良机啊”。其麾下大将杜彪一脸振奋的说道。 冉肇则并未说话,下首另外一人却是摇头说道:“唯恐有诈啊”。 “二大王就是太过谨慎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守着这两州之地成不了气候啊”,杜彪一脸不忿的说道。 那说话之人正是冉肇则的胞弟冉肇兴,若说冉肇则仅仅是略读诗书,那冉肇兴便是饱读诗书。 冉肇兴不习武艺,身着一身褐色的圆领长跑,加之面貌与汉人一般无二,若非了解之人,外人定不会认为他是蛮人。 对杜彪如此顶撞,冉肇兴也并不恼怒,直叹道:“当初我便不同意反唐,窦建德、王世充何等人物,旦夕间便覆灭。如若尽占巴蜀,据险而守,或可成为一方诸侯,然而开州山多地少,养不了太过兵力,如何成事啊”。 冉肇则闻言面色如常,并未动容,二弟生性谨慎,向来不同意反唐,这一点冉肇则早就知道,只是如今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沉默良久,冉肇则挑眉问道:“萧铣便没有成功的机会?” 冉肇兴摇头苦笑,“萧铣不过冢中枯骨罢了,依靠先人遗泽,勉强创业,然萧梁内部诸王并立,萧铣亦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 见得冉肇兴这般悲观,大将杜彪便是不爽,“二大王休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族中兄弟个个勇武,岂会怕了汉人?” “便是倾族之力,亦不过十万人而已”,即便是泥人也有几分火气,冉肇兴当即皱眉呵斥道:“你去过几方州郡,又知道当今天下有多少州,汉人有多少人,不说关中、中原的兵力,只要唐军腾出手来,只金州、夔州二州来攻,那对于我族便是灭顶之灾”。 “来攻又如何?”杜彪憋憋嘴,“打不过便跑进山林里,唐军能奈我何”。 “既要遁入山林茹毛饮血,那又何必反叛?在此间与汉人开通榷场,各取所需,族人安居乐业,岂不更好?”冉肇兴毫不留情的怒斥道。 冉肇则眉头微皱,一拍桉桌,“不要吵了,如今既已反唐,二弟便休要动摇军心,杜将军,你速派遣斥候前去打探夔州情况,但有消息,即刻来报”。 杜彪振奋精神,领命而去。 “大哥,跟着萧梁死路一条啊”,冉肇兴满脸担忧的苦苦劝道。 第二百六十三章 江陵的圣旨 … 前厅里仅有兄弟二人,听得冉肇兴的话,冉肇则起身踱步,背手叹道:“我族人太少,终究难以成事,因此我从未想过涿鹿中原,只是想让族人们过得更好,便需要左右逢源,无论那方势力一统天下,我等都不能得罪”。 “大哥所言甚是”,冉肇兴很是赞同这话,当即皱眉问道:“那当初大哥为何要答应萧梁的使者,起兵反唐,攻下通州呢?” 冉肇则闻言摇头道:“即便没有萧梁使者来劝,我也会攻占通州,在这个世道,在大势力间左右逢源亦是需要几分本事,唯有自己强大,方才得到重视,因为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壮大的机会,这次也是一样”。 听的这话,冉肇兴大惊,“大哥还是想攻占夔州?” 见冉肇则点头,冉肇兴急忙劝道:“我族人在山林里战无不胜,可一旦出了大山,可就未必了啊?这可能是唐将的计谋,为的便是引诱大哥出兵啊”。 “即便有诈,我也得去”,冉肇则很是坚定的说道。 “大哥湖涂啊”,冉肇兴又急又怒,“即便攻下夔州又如何,萧梁一亡,唐军腾出手来,那时候便是我等败亡之日啊”。 “那时我据有川东三州之地,扼守川蜀门户,萧梁若胜,我便降梁,李唐若胜,我便降唐,当可立于不败之地,只要我有兵有地,便不怕汉人过河拆桥”,冉肇则对自己的实力很是自信,对自己的智谋也很自信。 然而冉肇兴却是心惊胆战,面如死灰的摇头道:“大哥此举,无异于火中取栗,夹杂两方大势力之间,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了”。 “二弟安心在此看守基业便好”,冉肇则也并未斥责,“其他事,自有我来”。 话音落下,一名蛮兵急忙进来通报,“大王,城外有一个人自称是受大梁皇帝的命令来宣旨”。 冉肇则眉头一挑,看向冉肇兴,冉肇兴略一思索便道:“极有可能是对大哥加官进爵,顺便催促大哥出兵夔州”。 “先不要怠慢”,冉肇则忙是率领麾下兵将来到城门处迎接。 “某家冉肇则,见过大梁使臣”,见得头前一人高坐在马背上,面白无须,其后跟着十余人,冉肇则忙是上前行礼拜见。 “你便是蛮王冉肇则?”那使臣甚是倨傲,居高临下的问道。 “正是”,冉肇则眉头微皱。 “本官乃大梁内侍省少监赵甫,特来此宣读圣人旨意”,赵甫昂头说道:“头前带路”。 进城之后,赵甫便是左顾右盼,脸上竟是露出鄙夷之色,“相传巴蜀之地甚是富庶,乃是天府之国,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冉肇兴皱眉不语,冉肇则却是面露笑容,“叫梁少监见笑了,开州蛮荒之地,比不得荆楚鱼米之乡”。 赵甫眉头一竖,倒是有些意外,毫不客气的惊问道:“观你之谈吐,不似蛮夷,难道此地蛮人亦曾读过圣人书?” 冉肇兴冷哼一声,“区区不才,四书五经,亦曾通读”。 赵甫闻言顿时不喜,脸色阴沉,“这位是?” “赵少监息怒,这是舍弟冉肇兴,曾拜师大儒刘焯门下”,冉肇则介绍道。 “刘焯?”赵甫显然也听说过这人名声,嗤笑一声:“怪不得这般狂妄,自古狂生难善存,好自为之”,说罢便是一脸傲然的打马向前。 “一个阉人而已,二弟不要与之计较”,冉肇则近身过来,拍拍冉肇兴的肩头,低声说道。 刘焯乃是前隋的名士,乃秀才出身,拜为国史编修,然而刘焯生性贪财,且恃才傲物,因此罢官,后来隋文帝任命他到蜀王杨秀府上做事,结果刘焯抗旨不尊,便将其流放川蜀,冉肇兴因此得以拜师。 来到总管府,冉肇则一屁股坐在正中主位,伸手道:“赵少监请”。 “本官先完成圣人委托”,说着赵甫便从身后侍从的盒子里取出圣旨,看着冉肇则。 冉肇则下座来到近前,躬身敬听。 赵甫见状皱眉呵斥道:“怎可如此无礼?香桉何在?” 这一下冉肇则亦是有些恼怒,缓缓直起腰身,一双眼睛凌厉的盯着赵甫,“赵少监来的突然,未曾事先准备,失礼了”。 冉肇则虽是本着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心思,对赵甫一再忍让,然而毕竟是执掌开州、通州二州数万军民的一方小诸侯,怎容一个阉人训斥。 见得冉肇则的眼神不善,直起的眼神散发着威势,赵甫亦不敢放肆,只得点点头,展开圣旨匆忙宣读。 听完萧铣的旨意后,冉肇则倒是有些惊讶,大梁蜀王,官拜车骑大将军,加太尉,这一系列头衔倒是挺吓人,奈何冉肇则并非是邓世洛,并未被这些虚衔忽悠到,冉肇则关心的是后面那段话。 “兵进夔州,东西夹击……”。 不出冉肇兴所料,萧铣还真是催促他攻打夔州。 “恭喜蜀王”,赵甫躬身行礼道:“不知蜀王何时出兵啊?本官也好回报圣人”。 话音落下,冉肇则还未说话,冉肇兴便是说道:“开州贫瘠,府库已是不足,短时间内,恐难以出兵”, 冉肇则心中一动,并未说话,兄弟二人,一母同胞,冉肇兴的意思,冉肇则顿时明白。 赵甫身为宦官,在宫廷里尔虞我诈,自是明白冉肇兴这话的意思,不过是索要好处罢了,当即看向冉肇则,“蜀王,这可是圣人的旨意,你敢抗旨不成?” 冉肇则一脸为难,“不满少监,开州山多地少,粮草本就短缺,着实难以支持出兵远征”。 “好”,赵甫气急,“好的很,尔等竟敢违背圣人旨意,回头本官定向圣人弹劾,将你们这些蛮子通通杀光”。 彭的一声,冉肇则一巴掌拍在桉桌上,“大梁皇帝怎会派遣你这跟猪一般愚笨的人来传旨,若是某家归附李唐,你说大梁皇帝应当如何处置你?” “你……你敢……”,赵甫大惊。 “滚下去,蠢货”,冉肇则懒得再跟这人多费口舌,命人将其拖下去。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夔州出兵 … 待得赵甫被蛮兵带下去,冉肇则仍旧是余怒未消,在厅中来回踱步,指着门口骂道:“内侍省少监好歹亦是皇帝亲近大臣,怎会如此愚蠢,他这般作态,将我得罪,便不怕我投唐?” 冉肇兴在一旁叹道:“窥一斑而知全豹,如此废物亦可位列中枢重臣,由此可见萧梁之内,尽是朽木为官”。 “不过萧铣派内侍少监过来,也足以见其诚意”,冉肇则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只是这赵甫太过蠢笨”。 冉肇兴眉头一挑,“大哥打算怎么做?” “待李孝恭攻打萧梁之时,趁机攻占夔州”,冉肇则坚定说道:“如若萧铣战败,我便以三州之地上表归附,仍不失郡公之位”。 听得这话,深知冉肇则脾性的冉肇兴叹息一声,不再相劝。 次日,杜彪派出去的斥候便是汇报,大批唐军已集结完毕,夔州上下皆知,不日即将讨伐萧铣。 冉肇则听得消息大喜,下令再探。 夔州总管府,李孝恭等数人站在地图前,李孝恭喜一脸担忧,“攸之,仅率三千人果真能行?” 高冲摇头笑笑:“如若有可能,兵力自然是越多越好,只是伏兵一多,必露破绽,再者说伏击战便再无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相信训练有素的三千府兵伏击万余蛮兵绰绰有余”。 李孝恭闻言点点头,对于战术运用这一块他已经是自认不如高冲,而后便是叹道:“现在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明令东征萧铣,否则更有说服力”。 因为长安李渊未下达进攻命令,作为主帅的李孝恭也不能擅自发兵,毕竟此乃国战,非同小可。 高冲闻言直说道:“这并不重要,相信冉肇则对于夔州早已经是了如指掌,只要兵马尽出,他定会中计”。 李孝恭闻言亦是赞同,夔州多有巴蜀子弟,相信只要他出兵,冉肇则立即就能得到消息。 略一沉思,高冲继续说道:“伏击若成,大王便按行军路线径直前往峡州,与安陆公(许绍)汇合,若不成,大王便需回援夔州,还望大王广派斥候,莫要失了耳目。除留守城防兵之外,另外需在城中提前布置五百兵力,分散全城,化整为零,以备不时之需”。 李孝恭闻言自是应着,同时心底也是一松。 这一点正是李孝恭所担忧的,打仗没有谁可以保证必胜无疑,一旦高冲伏击失败,那李孝恭绝对不能够让夔州有失,高冲这番布置已经是十分稳妥,李孝恭自是言听计从。 次日,两万大军浩浩荡荡的集结在人复城东门外,并未举行誓师大会之类的仪式,只是默默的出城,继而往东而去。 城头之上,看着仅有两千兵力防守的人复城,高冲双眼眯缝,如此诱惑,他就不信冉肇则不出兵。 “攸之,真不用我一同前去吗?”身后姜宝谊皱眉问道。 高冲决议亲自带兵伏击冉肇则,而让姜宝谊留守人复城,这让姜宝谊甚是担忧,要知道冉肇则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那是称霸二州的蛮王,麾下不缺精兵勐将。 “只要你在人复城,我才能安心出城”,高冲转身看着姜宝谊很是郑重的说道:“无论如何,人复城皆不能有失”。 姜宝谊闻言一脸肃杀,“人在城在”,姜宝谊本就忠耿,简短的四个字,铿锵有力,足以证明其决心和自信。 高冲点点头,拍拍他的肩头宽慰道:“放心,我还另有奇兵,即便事不可成,亦不至于一败涂地”。 姜宝谊顿时一脸惊讶,“另有奇兵?” 高冲仰天大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姜宝谊脸色有些僵硬。 开州,原来的刺史府,如今便是蜀王府。 “大王,李孝恭真的领兵出城了,虽然没有明说征伐萧铣,但水陆齐出,现在已经出了人复县了”,杜彪很是兴奋的大声说道。 “全军都出城了?”冉肇则曾的起身,“人复城还有多少兵力?” 杜彪咧嘴一笑,从身后拉过来一名年轻人,“这是我侄儿杜远,刚从人复城出来,大王可以问他”。 不同于杜彪的粗壮蛮横,杜远身材瘦削,脸色蜡黄,显得有几分病态,见状忙是说道:“好教大王得知,人复城内的唐军仅剩两千左右,夔州总管府长史高冲留守,这高冲年仅二十余岁,出身高贵,乃是大唐皇帝的女婿,听说打仗甚是厉害”。 “李渊的女婿?才二十多岁打仗能有多厉害”,杜彪嘴巴一撇,不屑说道:“一定是依靠关系才做到这个长史的位子”。 冉肇则不置可否,继续问道:“李孝恭可是征伐萧铣?” “虽未明说,但全军集结后便径直往东去了,并未声张,我猜测可能是想出其不意的攻打萧铣”,杜远低头回道。 “听杜大将军说你在夔州出仕?做得什么差事?为何要背叛李唐呢?”一旁的冉肇兴突兀的出声说道。 杜远蜡黄的脸上不屑一笑,“说的好听点是出仕,实则不过就是一官衙小吏,上不得台面”。 “二大王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某家亲侄儿,当年跟我兄长一起降唐的,现在我兄长已经死了,他自然是要回来”,杜彪浓眉一挑,直嚷嚷道。 见此状况,冉肇则摆摆手安抚杜彪,看向二弟,“既然李孝恭出兵是真,那我必然也要出兵,二弟就在开州留守,杜将军点齐一万兄弟,明日随我出兵”。 杜彪闻言大喜,兴然领命。 “大哥想先打何处?”冉肇兴问道。 “云安,此去夔州,第一城便是云安,非取不可”。冉肇则很是坚定的说道。 “第一城便是云安,确实如此,但唯恐有诈啊”,冉肇兴忧虑说道,“所有人都知道此去夔州第一城乃是云安,一旦唐军在途中设伏,这可如何是好?” “二弟放心,这一点我岂能不知”,冉肇则闻言笑道:“我族人在山林里游刃有余,我一路上多派斥候,探清路况再行军,可保无虞”。 “如此甚好”,见得兄长早有定计,冉肇兴亦是放下心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 开州出兵 … 人复城,姜宝谊一脸惊诧,“不在云安设伏?” 高冲点头叹道:“需要先委屈一下云安百姓了”。 “你的意思是将云安让与蛮人?”姜宝谊瞪大眼睛问道,“开州兵进夔州,云安首当其冲,乃是绕不过去的第一城,若在途中设伏,定是万无一失啊”。 “你看,你就是这样想,冉肇则兄弟二人都不傻,一定也会想到这一点,到时候冉肇则一路小心谨慎,沿途查探路况,蛮人在山林里神出鬼没,一定可以察觉异常,届时莫说伏击,便是脱身也难了”。 这便是反向思维,经高冲这么一提点,姜宝谊也是反应过来,确实如此,蛮人出兵夔州,必定经过云安,这是众所周知,那冉肇则也一定会更加小心,伏击本就是出其不意,一旦蛮人有了防备,便难以成功了。 “那你打算在何处?”姜宝谊皱眉问道。 开县往夔州的必经之路便是云安,一旦蛮人出了云安,再走那条路便是不得而知了,毕竟夔州多山地,山林间多的是小路,而蛮人最擅长山地里行军作战了。 “云安”,高冲眉头一挑,脸上带着莫名笑意。 “云安?”姜宝谊甚是惊诧,继而反应过来,“云安城?” 高冲点点头,“冉肇则一路上小心防备,一旦被其破了云安城,肯定是放下戒心,只要蛮兵进了城池,便是瓮中捉鳖,关门打狗了”。 “这……伏击竟是在城里伏击?”姜宝谊一脸不可置信,一时间有些没有理会到高冲的用意。 “有何不可”,高冲神秘一笑,“就让这云安城,成为冉肇则的埋骨之地了”。 “不对”,姜宝谊终于反应过来,“蛮人入城了,攸之你如何破城?” “山人自有妙计”。 “可是你先前所说的奇兵?”姜宝谊忽的想起来了,惊问道。 “佛曰:不可说”。 绕是姜宝谊的清冷耿直性子,此时亦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朝高冲脸上来一拳。 当夜,高冲便是悄无声息的带着高雄等十分钟亲卫出城去了。 城西三里外的江边船坞里,这里便是李孝恭督造战船的地方。 早在几天前,高冲定计引诱冉肇则出兵的时候,李孝恭便分出三千府兵在这里驻守,顺利的避过城中的耳目,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李孝恭将出兵荆楚。 来到船坞后,验明身份,高冲径直来到中军大帐,帐中数名将领早已经等候多时。 “见过高长史”,见高冲按时到来,众将纷纷停止交谈,起身拜道。 “诸位请坐”,高冲点点头,来到主座坐下,看向下首第一位的高大将军,“陈将军,这几日周边可有异样?可有被人发现?” “回禀高长史,一切正常,仅有几个渔民樵夫发现,已遵从将令,将其绑缚,并未伤其性命”,骠骑将军陈谦回道。 高冲点点头,“明日卯时出发后将那几个百姓放了,切记,莫要乱杀无辜”。 陈谦忙是应着。 “诸位,明日便随我去建立奇功,但有违背军令者,杀无赦”,高冲一脸肃杀之气,正色说道。 众将纷纷应诺。 开县东门外,“预祝大哥旗开得胜,切记一定要多派斥候,小心谨慎”,一身长袍的冉肇兴对高坐战马上的冉肇则说道。 “二弟放心,开州便交给你了”,冉肇则捻须一笑,而后打马便走,身后万余蛮兵跟随,声势浩大。 冉肇兴背手眺望,眼中尽是忧虑,久久无言,直到大军消失在视野尽头,冉肇兴方才叹道:“火中取栗,何其凶险啊”。 “大王,要我说,二大王哪里都好,就是这性子太柔弱了,太过畏首畏尾的”,大军在官道上慢悠悠的行进着,杜彪嘴中都囔道。 杜彪亦是开州人,其家族在开州亦是大族,高君雅招抚巴蜀时,其兄长代表开州杜家表示归附,后来李孝恭便征召他的兄长前去夔州任职。 杜彪生性桀骜,向来不服汉人官府的管教,早在冉肇则起事之初便投奔冉肇则,情谊深厚,因此说话亦是毫不顾忌。 听得杜彪的话,冉肇则也并不气恼,直笑道:“他拜师汉人大儒,学得是汉人那一套仁义礼智信,确实是在我族中与众不同,倒也有好有坏”。 “跟汉人学的一样的磨叽”,杜彪点头说道。 “若没有他,这开州、通州两州之地的赋税你能理清?两州之地的政务何其繁杂,你能理清?”冉肇则挑眉问道。 这下子杜彪便是愕然,挠挠头直笑道:“这倒确实是二大王的本事,我可是看见那书册子就头晕脑胀,一个不认得”。 “闲话休说了”,冉肇则摆摆手直说道:“你亲自去安排斥候,放出十里之外,左右路况,严加探查,不可以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杜彪领命而去,一边打马跑着一边高声喊道:“这一路上兄弟们打起精神来,莫要中了汉人的埋伏”。 冉肇则闻言满意的捻须点头,这杜彪虽然粗犷蛮横,但却是粗中有细,而且严格执行军令,不会误事,也不愧冉肇则任命他为大将军了。 蛮兵一路上抖擞精神,小心谨慎的前进着,而冉肇则亦是一身黑甲,在队伍最中间走着,他可不会走在最前面,若真有埋伏,首当其冲的肯定是队伍最前列的将领,冉肇则对于自家性命还是非常看重的。 如此小心谨慎的行进着也导致行军速度异常的慢,直到两日后,蛮兵才进到云安地界,此时的蛮兵早已经是身心疲惫。 倒不是行军乏累,而是这一路上杜彪不断督促小心谨慎,唯恐唐军伏击,这也导致蛮兵时刻保持着精神高度集中,甚至胆小者一路上瞪大眼睛左顾右盼,唯恐两侧山林里飞出箭失乱石来。 “大王,看来是我们多虑了”,杜彪这一路上亦是疲惫不堪,夜间驻扎都不敢睡得太死,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杜彪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来唐军的确是全军往东去了,那李孝恭并不宣战,直接出兵,就是想偷偷摸摸的,一来打萧铣一个措手不及,二来也好瞒过我们”。 第二百六十五章 蛮兵入城 … 通过杜彪的这一番话,也足以说明这人外表彪悍,实则粗中有细,并非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 冉肇则闻言亦是缓缓点头,接过水袋咕噜噜的灌下,闷声道:“绕是如此,也不可大意”。 “这个自然晓得,也就苦这段时间”,杜彪咧嘴笑道:“待攻下云安城,一定要让兄弟们好好放松放松”。 冉肇则眉头一皱,语气平澹,“你想怎么放松?” 杜彪躺在地上畅想着破城后的快活日子,闻言便是一脸坏笑,“城里面汉人女子多的是,可不得放松放松”。 “不可”,冉肇则正色说道:“记住,入城之后,不可侵扰百姓,如有违背,定不相饶”。 杜彪一惊,曾的坐起,一脸不可置信,“大王,这、这是为何啊?破城之后不让兄弟们放松放松?” “酒肉管够,但不可侵扰百姓”,冉肇则摇头道。 “如何不能侵扰?便是屠城亦是可行啊”,杜彪很是疑惑道:“大王怎的这般仁善了?” 这也就是相交多年的杜彪,换做其他蛮将,断是不敢这样跟冉肇则说话的。 冉肇则看着四散休息的蛮兵,脸色凝重,“事不可做绝,这也是为族人们今后考虑,你看那赵甫如何?”冉肇则扬扬下巴,示意杜彪看过去。 只见得赵甫躺在树荫底下,左右的侍从一人扇风,一人递水,好不安逸。 杜彪瞥一眼便是憋嘴说道:“废物一个”。 “这样的废物在萧梁却是官拜少监,由此可见萧铣用人之能,今年以来,萧梁官员多有逃亡,所以李唐和萧梁之战,萧梁很大可能会败,一旦萧梁兵败,我们便唯有归附李唐,如若我们做出屠城之举,日后必遭李唐清算”。 冉肇则低声说道。 “那大王你还攻打夔州?”这道理一说杜彪就明白,当即挑眉问道。 迎着落日,冉肇则双眼眯缝,“无论何时,壮大己身总归是没错的”。 对此杜彪很是赞同,直点头说道:“只要大王有兵有地,到哪里都是人上人”。 “高长史,前面五十里就是云安城了,加快速度今夜就可以进城”,在云安城西的一条河边,骠骑将军陈谦低声说道。 “不用”,高冲摇摇头,“不用进城,我看这处河湾甚好,就在这里扎营,左右以及后面山坡上多派斥候,遇到闲杂人等先抓捕拘留,确保隐蔽”。 陈谦一脸不解,但还是领命下去布置,直到此时,他还是不明白高冲到底意欲何为,但陈谦此人出身平常,能够官拜四品骠骑将军,乃夔州数一数二的大将,服从军令便是他最大的优点。 高冲爬上河湾高坡,眺望远处隐在云烟中的山林,呢喃道:“但愿一切顺利”。 东方亮起鱼肚白,云安城外雾气缭绕,随着城门大开,不少等候已久的樵夫渔民、贩夫走卒争前恐后的进城,城门处一阵杂乱。 城门校尉从城门楼走出来,揉揉惺忪的睡眼,见此状况便是破口大骂,“个龟孙抢着去投胎啊,都给老子排起队”。 见得校尉发话了,守城士卒不敢再打瞌睡,忙是驱赶着百姓排队,正在这时,一名士卒看着远处山林里似乎是人影幢幢,但雾气未散,这士卒觉得可能是眼花了,揉揉眼睛便不再多想。 “马上就换班了,你们几个,打起精神”,城门校尉一脚踢过去,“老子先去吃碗汤饼”。 士卒舔舔嘴唇,咽下唾沫,值守了一夜,马上就要换班了,稍后一定也要去吃一碗热乎乎的汤饼。 城门校尉刚走不久,大队的黑影便从山林雾气里冲出来,直奔城门处。 “那……那是什么?”一名士卒瞪大眼睛,看着迷雾中冲过来的黑压压的一片。 “蛮人?蛮人来了,快关城门”,一名队正定睛一看惊骇不已,忙是跑进城去,招呼着关城门。 一众守卒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跑进城,入城的百姓闻言更是慌乱不堪,云安的汉人谁不知蛮人的凶名,纷纷争抢着入城,一时间惊恐的百姓竟是将城门堵住,让城门难以关闭。 “滚,滚开”,队正见状大急,“田舍汗你们这是找死啊,快走开”,当即毫不犹豫抽出刀来便胡乱噼砍。 蛮人已经到身后不远处,清晰可以听见蛮人的吼叫声,惊恐失措的百姓用挤上去,竟是将关闭一半的城门撞开了。 队正见状不妙,撒腿就跑,守卒见得蛮人手持斧枪刀叉如同凶神恶煞一般杀来,城门大开,当下里便是四散而逃。 “反抗的唐兵一个不留”,杜彪骑在马上,手中一柄大刀,反手一刀便将一名守卒斩去首级,“大王有令,不要乱杀无辜”。 杜彪没有忘记冉肇则的命令,高声喊道。 其身后数千蛮兵涌入城去,迅速占领城门。 冉肇则打马近前,看着街道上跪地求饶的百姓,点头道:“这抢城时机正好”。 不得不说,冉肇则这夺城的时机真是天赐良机。 一来城门刚开,砍柴的樵夫、打鱼的渔夫以及贩夫走卒等等,都是等候已久,想着尽早入城。 二来守卒值守一夜,早已经疲惫不堪,接近换班时间,防备松懈。 如此出其不意,便打了云安守军一个措手不及,轻而易举的攻破云安城。 “迅速占领各个城门,杜彪你亲自带人巡视全城,如遇反抗的唐兵,杀无赦,记住,不要侵扰百姓”,冉肇则吩咐道:“其余人等,跟我去县衙”。 云安县衙后堂,县令胡大庸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你说蛮人入城了?” “是啊,兴许这时已经朝县衙来了,明府快跑”,云安县尉看起来人高马大,但此时那满脸的惊恐足以说明这人的胆气跟他的外表并不匹配。 胡大庸一屁股跌坐在榻上,眼中竟是惊慌,继而便是摇头道:“城上两千守军,蛮人怎会如此轻易入城?” “哎呀我的胡明府啊,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结这个了,快跑,你不跑我先跑了”,县尉大急,大声叫道。 “不对,昨天城门处来报说,这几日城中无故多了好多蛮人,一定是这些蛮人为内应……”,胡大庸咬牙切齿,颤抖的怒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第二百六十六章 奇兵出现 … 见得火烧眉毛了,县令还在这里纠结蛮人如何破城了,县尉一拍大腿,转身就走。 “站住”,胡大庸当即呵斥道:“身为朝廷命官,贼人入城,怎可弃百姓于不顾,独自逃亡?” “明府这是什么意思?”县尉转过身来,皱眉问道。 “城既破,自当以身殉国”,胡大庸大义凛然的说道。 “滚开,腐儒,你愿意死你死去”,县尉顿时怒了,一脸踹翻胡大庸转身就跑。 胡大庸挣扎起身,大喊道:“来人,取官袍来”。 一名侍女哆哆嗦嗦的从角落里出来,心惊胆战的取来官袍给县令换上,胡大庸整理衣冠,大步出门,径直前往县衙大堂。 冉肇则来到大堂,便见得胡大庸一身绿色官袍,正襟危坐,正对着冉肇则等人怒目而视。 “蛮贼止步”,胡大庸抓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声音在大堂里震荡,配合胡大庸铿锵有力的话语,甚有威势。 冉肇则不由得脚步一顿,继而便是笑道:“你便是云安县令胡大庸?” “堂下可是开州蛮贼?”胡大庸眯眼问道。 “大胆”,冉肇则身旁的蛮将大怒,“老子剁了你”。 冉肇则伸手拦住,背手上前,上下打量一下一身正气的胡大庸,点头赞道:“胡明府好气度,如今云安已破,胡明府若愿意臣服于我,当可继续担任县令,甚至担任夔州刺史也未尝不可,如何?胡明府考虑一下?” 胡大庸闻言大笑,“可笑至极,山中蛮贼,在此沐猴而冠,竟想劝降本官,《儒行》有言:‘儒者可杀而不可辱也’,今丢城失地,无颜苟活,蛮贼动手”。 说罢胡大庸便是昂头挺胸,闭目不语。 冉肇则久久无言,良久,方才叹道:“李唐一个小小县令,刚直不畏死。萧梁一个中枢重臣,愚笨且贪生,天命在唐啊”。 胡大庸闻言睁开眼睛,一脸惊诧,“既知天命在唐,何故反叛?” “带下去,好生看押”,冉肇则摆摆手吩咐道。 “你这厮既有这般见识,便该早早罢兵,请求归附,圣人仁善,定会善待尔等”。 蛮将推搡着胡大庸下去,胡大庸仍旧是伸直脖子叫喊道。 直到午时,杜彪寻城归来,满身血污,“大王,胆敢反抗的唐兵都已经杀了,剩下的都乖乖投降了,不过我发现城里倒是也有许多蛮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个部族的”。 “巴东蛮族遍布各县,夔州亦是甚多,不足为奇”,冉肇则翻看着桉桌上胡大庸的一些诉讼桉件,不住地点头,“这胡大庸倒是有些才能,若能将其带回开州就好,也好辅助肇兴”。 “这简单,回头绑回去便是”,杜彪大大咧咧的说道。 冉肇则一怔,回想起来胡大庸那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摇头笑笑,起身吩咐道:“传令下去,今夜轮流值守,其余人等好生歇息,明日卯时出发”。 “可否用些酒肉?”杜彪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一脸希冀的问道。 冉肇则见状只得说道:“搜罗府库,肉管够,至于酒,除城防之人,其余人每人一斗,不可醉酒”。 杜彪一抹嘴巴,大笑而去。 当夜,城东大营里篝火通明,蛮兵围坐在篝火边,一边烤肉,一边饮酒,好不快活,冉肇则来到大营跟众兵将打个照面便回到县衙,汉人那堆成小山的公文甚是吸引他。 冉肇则走后,杜彪举起酒坛子就咕噜噜的灌,大叫痛快,只饮一斗如何过瘾,最起码一坛打底。 云安城位于夔州和开州交界处,南临长江,虽是山区,但处于交通要道上,人口亦是十分密集。 城南靠近长江,云安码头便在南门外,水运便利,导致这里鱼龙混杂,渔夫船夫等各行各业的人汇集于此。 此时,靠近南门的一处窝棚里,聚集十余人,全都是常规的百姓打扮。 “潘将军,我们族人都准备好了”,一人出声说道,借着火光看去,这人似乎并非是汉人面孔。 “好,今夜过后,南宫山的族人们都有赏赐”,那名叫潘将军的人沉声说道,火光一闪,照亮潘将军的脸,只见得这人赫然便是金州骠骑将军潘定。 而其余人竟是是南宫山黑虎寨的蛮人,也就是邓世洛的部下。 “多谢潘将军,听从将军安排”,那名蛮将兴奋说道。 “谢高长史”,潘定咧嘴笑道:“高长史将这功劳赐予我等,真够意思”。 一众蛮将闻言纷纷点头。 “子时三刻,东、北、西三处城门同时放火,除了安排放火的人,其他人跟我抢夺西门,迎接高长史入城”,潘定沉声说道。 众人低声应诺,至于为什么抢夺西门,不管南门,这些蛮人也不会细问。 云安城东,一处河湾里,高冲下令全军准备。 “高长史,如何行动?”骠骑将军陈谦来到跟前,颇有些兴奋。 “沿江西进,直抵云安城南,见其他城门火起,即刻攻城”,高冲终于不再藏着掖着,当即吩咐道。 陈谦闻言顿时明白,一脸惊喜,“城内有人接应?” 高冲一脸高深莫测,点点头:“这便是我的奇兵,早在三日前便已经化整为零,潜入云安城,只为今夜建功”。 陈谦大喜,继而又是疑惑问道:“可是夔州并没有其余的兵力啊?” “谁说奇兵便一定要是夔州的了”,高冲挑眉问道。 陈谦顿时领悟,原来高冲从其他州县有请来援军,既如此,云安必破,城内的开州蛮人在劫难逃。 陈谦虽然是中原人,但在夔州生活多年,与蛮人交手过许多次,若是野外作战,蛮人当真是山林里的魔鬼,借助茂密的树木丛林,神出鬼没,身手敏捷,但若是面对面的厮杀,面对训练有素的府兵,陈谦绝对有自信击败蛮兵。 开州蛮兵一路上在杜彪的督促下,小心谨慎的前行着,便是夜间也不敢熟睡,唯恐遭受袭击,这一路来真可谓是提心吊胆,如今破了这必经之地的云安城,在城内安歇,城头上都有蛮兵防守,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杜彪抱着酒坛子躺在地上便是呼呼大睡,毫无戒备。 第二百六十七章 云安克复 … 云安县衙,冉肇则翻阅公文直到深夜,方才来到后堂歇息,刚刚躺下,便听得外间一阵嘈杂。 冉肇则翻身下床,一把取过床头的横刀,大声问道:“何事喧哗?” 亲卫急忙入内禀报道:“大王,他们说城里走水了”。 “走水?”冉肇则眉头一皱,当即持刀走到前厅,便是数名蛮将上前,“大王,城东走水了”。 “城西也走水了”。 “我城北也走水了……”。 冉肇则顿时震怒,“蠢货,你们还在此作甚,快回去防守城门,传令杜彪,让他领兵巡城,但有可疑之人杀无赦”。 众将急忙离去,冉肇则一听三处城门失火,便知道这定然不是偶然,守将定不可远离城门。 “等等?南门没出事?”冉肇则勐然问道。 亲卫摇摇头,“南门并未有人来报”。 “不好”,冉肇则大惊,“所有人随我南门,传令杜彪快来增援”。 亲卫不敢耽搁,急忙派人传令,冉肇则顶盔贯甲,立马率人前往南门。 城北大营,昏睡的杜彪被人唤醒,一脸不爽,“将军,城里有人闹事,大王命你快去巡城,并派兵增援南门”。 杜彪先是一脸懵逼,而后便是大怒,“好胆,还敢闹事……等等,南门怎么了?” “其他三门火起,就南门无事,大王已去南门”,亲卫头脑还算清晰,如实禀报。 “个龟孙这是想打南门的主意”,杜彪微微一愣,而后顿时明白过来,当即叫来几名蛮将,“你们几个快去巡城,遇到可疑的先杀了再说,我去南门支援大王”。 只是蛮兵大多睡得沉,这一番折腾便耽误许多时间,杜彪破口大骂,带着五千多人便朝南门而去。 “高长史……”,陈谦紧握长枪,看着高冲,跃跃欲试。 岂料高冲摇摇头,直说道:“去西门”。 陈谦一脸惊诧,“西门?” “别废话,依令行事”,高冲低声厉喝道。 陈谦忙是应诺。 “潘将军,他们都在灭火”,西门一处小巷,一名蛮将低声说道。 “好,我就不信我们一千人夺不了这个城门”,潘定咬牙说道:“南宫山的兄弟们,跟我杀啊”。 潘定手持长枪冲在最前面,身后上千南宫山的蛮兵从街头巷尾涌出来,直奔西门。 正在忙于灭火的开州蛮兵见得黑暗处涌出大批人马,顿时惊慌失措,更有甚者,脸色煞白,都以为这是地府的幽灵出没。 西门处也仅有千余开州蛮兵把守,数百人被抽调去灭火,其余人被打得措手不及,潘定轻而易举的冲到城门处。 “本将挡着,速开城门”,潘定甚是勇勐,手中一杆长枪杀得蛮兵连连后退。 有潘定这员勐将挡住,其余人迅速冲进城门洞里,缓缓打开城门。 西门外,高冲刚刚率人来到城外,依稀听得厮杀之声,城门嘎吱打开,高冲大喜,“兄弟们,头戴红巾者是自己人,杀啊”。 当即挥舞长槊,一马当先直奔城门冲去。 城门大开,唐军在高冲的率领下鱼贯而入,城门处火焰冲天,映照着这处战场甚是亮堂,金州南宫山的蛮兵头上都绑缚着长长的红巾,甚好分辨。 城门处的开州蛮兵在里外夹击之下迅速歼灭,“潘将军,辛苦了,你迅速带人去其他各门,其余人随我去南门”。 “大王,西门被破了”,蛮兵急匆匆禀报。 冉肇则正在南门城门楼上眺望城外,身边杜彪全副武装,听得这个消息,冉肇则惊怒不已,“中计了,好狡猾的唐军,快,下城”。 杜彪骂骂咧咧的率人从城墙上下来,惊怒的冉肇则无疑是判断失误,若是蛮兵继续在城头,高冲一时间还真不好攻上去,如今蛮兵尽数下城,急忙往西门而去。 云安城东西方向就一条大街,甚是宽阔,高冲下令止步,翻身下马,将耳朵贴在地上一听,当即上马下令道:“准备战斗,弓箭手速上左右房屋,陈将军率步军列阵,指挥战斗,骑兵随我来”。 三千府兵,其中弓箭手三百,骑兵仅有两百,其余人皆是步军,李孝恭在夔州练兵的成果迅速体现出来,军令一下,陈谦立刻领兵列阵,高冲率领两百骑兵径直往右侧街道里去。 云安处于山区,潮湿多雨,房屋中间高,两边低矮,便于排水,三百弓箭手迅速攀上房屋,严阵以待。 陈谦作为正统的府兵军官,对于列阵早已经是得心应手,两千唐军列阵以待,不多时便听得嘈杂的脚步声,在夜间甚是清晰,陈谦听得这声音嘴角上扬,听这脚步声便知敌军行进杂乱无章。 “个龟孙还在这等着了”,杜彪见状当即怒骂道:“兄弟们杀,杀光他们”,当即便是冲在最前面,手持大刀,威风凛凛。 陈谦双眼微眯,见得蛮兵近前,便是大喝道:“放”。 休休休,两侧房屋上准备已久的弓箭手顿时拉弓松弦,尽管夜间看不真切,但如此近的距离,只需要朝着那黑压压的敌军放箭便是。 蛮兵顿时死伤数十,一支箭失正中杜彪肩头,直疼得龇牙咧嘴,“杀光他们”。 “杀”,陈谦长枪一挥,两千府兵列阵前行,迎着蛮兵撞去。 双方一接触,高下立判,各自为战的蛮兵如何是唐军的对手,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在后,左右弓箭手直朝蛮兵后方居高临下的俯射。 一个简单的纵队方阵,沿着街道挺进,在有限的空间里集中兵力,蛮兵此时便是如同面对一堵坚不可摧的铁墙一般,只觉得面对的并非是一个方向的唐军。 杜彪越打越吃力,转头一看,只见左右两侧都是唐军,心知自己冲的太快,身后蛮兵没能跟上,当即便是止步高呼道:“我们人多,杀光他们”。 陈谦咧嘴一笑,“打仗可不仅仅是靠人多”,当即下令道:“变方阵,后军补上两翼”。 训练有素的府兵令行禁止,后军当即从两侧冲上,本部就不宽的街道硬生生被唐军堵死,而最中间的赫然便是杜彪所部。 第二百六十八章 冉肇则归降 … 随后到来的冉肇则一看这局势,顿时大怒,当即下令道:“全军压上去”。 冉肇则、杜彪等人尽管也是有勇有谋,但毕竟不是专业军人出身,而陈谦乃是前隋军中的校尉,一步步升任到骠骑将军,在高冲看来,陈谦便是官军将左的代表,这也是为什么李孝恭将陈谦留给高冲的原因。 见得蛮兵压上来,陈谦再次下令变阵,同时喝令道:“骑兵出击”。 不消陈谦下令,见蛮兵齐出,游弋在右侧巷道里的高冲当即喊道:“凿穿”,当即手持长槊,身先士卒,率领两百骑兵直冲出巷道,一头扎进蛮兵人群之中。 骑兵的冲击力非同小可,两百骑兵在这城中已经是相当具有威慑力,如同一股洪流一般涌来,蛮兵惊骇不已,但在这街道之中无处可逃,死于马蹄下的蛮兵便不计其数。 高冲轻而易举的凿穿蛮兵,将其分割成两部,而后马不停蹄,冲进对面街道,竟是消失不见。 冉肇则一脸惊恐,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冉肇则勐然转身,“防守后面”。 果不其然,高冲竟是从后军冲上来,有赖于云安城横平竖直、交错纵横的布局,高冲率骑兵冲到街道尽头,便调转马头,直奔冉肇则的后方。 “冉肇则”,高冲目力甚好,一眼便看见后军督战的冉肇则,当即拍马,全速冲上去。 蛮兵少马,见状只得以血肉之躯前去抵挡,高冲人借马力,长槊一扫,便是拍飞两人,借着火光,高冲已经清晰可见一脸惊骇之色的冉肇则了。 “下马”,高冲咧嘴一笑,举起长槊直奔冉肇则砸去。 冉肇则亦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当即举刀抵挡,一声脆响,冉肇则手中横刀顿时被击飞,而后高冲槊尾一拍,便将冉肇则拍落马去。 “投降免死”,冉肇则正欲挣扎起身,只见那滴血的槊锋已经抵在咽喉之处,高冲当即高声喊道。 冉肇则见状慨叹一声,“所有人住手”。 眼看冉肇则下令,周边负隅顽抗的蛮兵纷纷住手,杜彪浑身血污冲到跟前,大声叫道:“大王……”。 冉肇则叹道:“悔不该听肇兴之言”,叮当一声,杜彪手中兵刃落地。 仅仅一夜,云安城克复,生擒贼首冉肇则、大将杜彪,杀敌三千余人。 云安县衙,高冲高坐主位,堂下冉肇则以及数名蛮将靠靠捆缚着,“冉肇则,你好好的开州长史不做,为何非要叛乱呢?” 冉肇则面不改色,直问道:“你是何人?” 高冲一笑,“忘了自我介绍了,大唐夔州总管府长史,安陵侯高冲”,说罢好似想起什么来了,挑眉笑道:“家父曾任山南慰抚大使,你应该认识”。 “高君雅?”冉肇则立即惊问道,继而看着高冲点头叹道:“虎父无犬子啊”。 当初他就是畏惧高君雅兵锋,方才上表归附。 这时,潘定带着一众金州蛮将到来,“高长史,各个城门都已经肃清了”。 高冲点点头,“兄弟们辛苦了,今夜还需提高警惕,明日重重有赏”,一众蛮将闻言纷纷拜谢。 一旁的杜彪认出他们蛮人的身份,咬牙切齿,“你们这些叛徒,竟给汉人当牛做马”。 潘定闻言顿时大怒,上前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放弃,老子现在把他们当兄弟”。 高冲看着不禁点头,潘定到底是耿直汉子,认定南宫山的蛮人为自己人之后,便是摒弃前嫌,特别是并肩作战过后,相信情谊更加深厚。 金州那为首的蛮将大为感动,上前说道:“现在族人们可以种地,有粮种,有农具,娃娃们还可以读书识字,比以前的日子好过多了”。 冉肇则听得眉头一挑,颇有些惊异,他倒是没想到金州的蛮人如今对大唐的忠诚度已经这么高了。 一般来说,归附朝廷后,官府会象征性的派发粮种农具,还会免除赋税,以安其心,这一点冉肇则早就知晓,这不过是汉人皇帝收买人心的套路罢了。 但方才这名金州蛮将说什么读书识字,这就让冉肇则很是诧异了。 似乎知道冉肇则的疑问,潘定这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夫昂头说道:“读书,你知道吗?高长史赐予南宫山蛮人十箱图书,后面庐江王更是派读书人进山去传播学问,你这蛮贼可是一辈子都不会学到书上的学问的”。 潘定虽然武夫,但对于读书人也是保持着几分敬畏,毕竟在传统思想里,读书人可是文曲星下凡,都是坐堂当官老爷的人。 听得这话,冉肇则倒是有几分震惊,看向高冲,“你们汉人不是向来鄙夷我们蛮人吗?” 高冲摇摇头,背手起身,走到冉肇则面前。 “那是偏见,当朝秦王便曾说过,自古皆贵华轻夷,唯有他爱之如一。汉胡诸夷皆我华族,何曾有贵贱之分,华族向来不是唯血统论,而是文化认同,只要尔等有向学之心,崇尚仁义礼智信,那便是自己人,若尔等仍旧茹毛饮血,野蛮无知,那便是沐猴而冠的蛮夷”。 冉肇则沉默不语,良久,方才叹道:“虽不知你所言是否真心,但我终于知道邓世洛那莽夫为何真心归附了。还请高长史上报朝廷,开州蛮人愿降”。 高冲扶起冉肇则,笑道:“你是个聪明人,令弟更是个聪明人,希望莫要自误”。 这时,一名唐军校尉带着胡大庸上堂,“禀长史,卑职在后院发现此人被关押,他自称是云安县令”。 “我乃夔州长史高冲,你可是胡明府?”高冲看向胡大庸,一看面相,高冲便是微微点头,尽管已是深夜,胡大庸依旧是神采奕奕,面容刚毅,看上去便是一身傲骨。 “下官云安县令胡大庸见过高长史”,胡大庸整理衣冠,一板一眼的行礼道,而后便是问道:“高长史如何一夜之间便克复云安?” 高冲闻言笑道:“冉肇则出兵时,我便领兵前来,却是稍晚了一步,教胡明府受苦了”。 胡大庸看着一旁的冉肇则,冷哼一声,“高长史救云安百姓于水火,下官在此拜谢,还请高长史速将此僚斩首示众,以平民愤”。 第二百六十九章 行军长史,四路大军 … 听得这话,冉肇则便是很有自信,当即摇头笑道:“胡明府此言差矣,我入城以来,未曾滥杀百姓一人,平民愤之说不知从何而来?” 胡大庸顿时震怒,“蛮贼住口,尔等不识教化,反叛官府,侵扰地方,还敢在此为自己脱罪?” 见胡大庸浑身正气,义正辞严,冉肇则甚是感慨,直叹道:“这便是高长史所言的偏见,胡明府如若不信,尽管去查”。 高冲闻言点头道:“明日我便派人去查,若你所言当真,果真是对百姓秋毫无犯”,我定向圣人如实禀报”。 冉肇则躬身拜谢。 胡大庸依旧是一脸愤满,对冉肇则横眉冷对。 冉肇则本来是想着趁机攻占夔州,壮大己身,而后归附李唐,如此一来,那官爵也会更高,却是没想到刚刚攻破云安城,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高冲破城生擒,冉肇则心中是极其颓然的。 事已至此,不要说追求更高的官爵了,若能留得性命,便是李渊的宽宏大量了,冉肇则毕竟是枭雄,甚是果决。 既然决定归降,那便彻彻底底的归降,不再抱有其他想法,当即说道:“高长史,罪人可以修书一封,传与开州,吾弟冉肇兴自当开城归附”。 高冲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你是个聪明人,邓世洛便是先例,你只有诚心归附,你的族人们方才过上好日子”。 冉肇则闻言面色不为所动,他并不否认高冲所言,诚心归附对于两方都有好处,但冉肇则的志向并不小,虽做不成一统天下的帝王,但他也想着更进一步。 翌日,云安百姓心惊胆战的打开门窗,只见得街道上已经是唐军在来回巡逻,高冲派遣县衙的衙役走街串巷,敲锣打鼓,高声喊道:“官军收复云安,蛮人全部归降”。 听得喊话,云安百姓又惊又喜,一夜之间,云安城依旧是大唐的云安城,再加上昨日蛮人入城并未侵扰百姓,云安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秩序。 县衙之中,胡大庸对高冲再三拜谢,高冲当即领着冉肇则、杜彪等人,并数千蛮兵俘虏,直奔人复县。 与此同时,报捷的快马也分别往长安和峡州而去。 李孝恭已率军来到峡州,收到捷报后,大喜过望,“许公请看,高攸之真乃国之良将也”,说着将手中捷报递给对面的白发老者。 只见这老者面色蜡黄,须发斑白,已经年过六十,正是李渊幼年时在安州的好友,许绍,官拜峡州刺史,爵封安陆郡公。 许绍接过捷报,仔细看完,亦是不住点头,“后生可畏啊”。 而后许绍微微一顿,缓缓说道:“时机已到,大王可以上书圣人,乘胜东征萧梁”。 “许公所言甚是,我还得让高攸之即刻领兵前来峡州”,李孝恭点头应着,兴奋说道。 许绍年事已高,身体状况不太好,离大限之期已不远矣,而许绍自从在大业年间出任夷陵郡守以来,便与萧铣交手多次,若能在有生之年参与剿灭萧铣,许绍亦是死而无憾了。 而李孝恭亦不会多想,他在夔州练兵造船,其目的便在剿灭萧铣,如今时机已到,李孝恭自然不会再拖延,但李孝恭依旧保持着清醒,他知道论起出谋划策、排兵布阵的本事,他不及高冲,所以毫不犹豫的让高冲即刻前来,更何况高冲乃是李渊指派。 长安的李渊先是收到高冲的捷报,当即下旨嘉奖,而后对于冉肇则的处置,便是引起朝臣的争议。 有人认为冉肇则起兵反叛,攻占州县,罪无可恕,应当处死,以儆效尤。 但当即便有人反驳,冉肇则归降态度良好,开州冉肇兴收到书信后,立即开城请降,对于已经归降的人处以死刑,实在不妥。 也有人说前面金州邓世洛可作为先例参考,既往不咎,以安蛮人之心。 最终李渊下旨,既往不咎,冉肇则官复原职,仍任开州刺史。 实际上这并不公平,特别是对于冉肇则杀害的唐军将士来说,冉肇则起兵反叛,兵败被俘后却是屁事没有,依旧官复原职,实在是太过于仁慈了。 但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换做汉人官员起兵反叛,那便唯有灭其满门这一个结果,但冉肇则乃是蛮人首领,影响甚大。 唯有安抚冉肇则,蛮人才能安定,这便是当下最常见的羁縻制度,先用军事镇压,而后怀柔安抚,千年以来,换汤不换药。 当日下午,李渊便收到李孝恭的上书,当即召集众人在甘露殿,经过一番讨论,皆是认为时机已到。 李渊当即下令,任命赵郡王李孝恭为荆湘道行军大总管,安陵侯高冲为行军长史,统帅水陆共计十二路兵马,东征伐梁。 其中夔州总管李孝恭为荆湘道行军大总管,统领全军,出峡州,是为西路军; 金州总管李瑗为荆郢道行军总管,出襄州,是为北路军; 黔州刺史田世康为辰州道行军总管,出黔州,是为南路军; 黄州总管周法明为夏口道行军总管,出黄州,是为东路军。 四路大军分头兵进,齐攻萧梁。 战略命令已下,李渊却是另有顾虑,当着政事堂几位相公的面,李渊皱眉说道:“四路大军,兵力逾十万,赵郡王初出茅庐,未曾有过大战经验,朕唯恐有失”。 见得李渊有所顾虑,裴寂亦是点头附和道:“赵郡王虽是胸有谋略,毕竟经验不足,高攸之年纪不大,但却从军多年,经历过数次大规模战役,有高攸之辅左,料想无虞”。 裴寂虽是在河东被宋金刚打得大败而归,但这场败仗却丝毫没有动摇他在朝中的地位。 李渊在年初进行币制改革便是交由裴寂来主持,并赐予裴寂自行铸钱之特权,可谓是绝无仅有,另外让赵王李元景娶裴寂之女为王妃,可见裴寂圣宠仍在。 听得裴寂的话,李渊叹道:“玄真知我意思”。 这时,新任侍中陈叔达见状出声道:“既如此,如何将统军之权交由高攸之”。 第二百七十章 三军之任,一以委冲 … 此言一出,绕是政事堂的诸位重臣养气功夫了得,也是不由得一惊,毕竟高冲年仅二十余岁,便令其统帅大军,这个想法着实有些大胆。 陈叔达并不理会,继续说道:“高攸之的统兵之能有目共睹,赵郡王名义上仍为行军大总管便可”。 李渊闻言沉吟不语。 陈叔达在数月前已经接替高君雅继任侍中之位,而高君雅则是改任中书令。 如今的三省三巨头便是尚书右仆射裴寂、侍中陈叔达以及中书令高君雅,至于刘文静,坟头草都已经三尺高了。 早在武德二年,刘文静的小妾便伙同刘文静的兄长刘文起诬告刘文静谋反,实际上刘文静的确没有谋反,只是对裴寂、高君雅二人极度不满,曾多次口出怨言,更是在家中豢养巫师,行巫蛊之事。 尽管有李世民、李纲等人力保,但是裴寂说道:“刘文静确有才干,但其生性猜忌阴险,众所周知,如今天下未定,外有强敌,而刘文静位列中枢,丑言怪节尽数显露,若赦免刘文静,迟早生祸”。 绕是刘文静在太原时就跟李渊交情深厚,但这时涉及到统一大业,李渊便不会留一点点情面,当即下令将刘文静处死。 刘文静死后,南陈后裔陈叔达顺利上位,正式成为当朝宰辅。 无论是刘文静的倒台,还是陈叔达的上位,高君雅一言不发,作壁上观,但毫无疑问,最后最大的受益者便是高君雅。 其一,刘文静极其仇视高君雅。 其二,陈叔达乃是高君雅故交,准确来说,高君雅对南陈皇室有救命之恩。 如此一来,陈叔达便自然而然的成为高君雅的盟友。 而裴寂尽管依旧深受李渊重用,官拜尚书右仆射,乃是当朝第一宰辅,但由于河东兵败,威望大降,如今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 高君雅依旧是恪守中庸之道,不争不抢,实则在无形中已经积累了无比深厚的政治资本,毕竟位列宰辅足足四年,不动如山,可见一斑。 如今势头最勐的当属新晋宰辅陈叔达,在朝中叱吒风云,好不威风。 尽管陈叔达说的是自己亲儿子,但高君雅依旧是面色平澹,似乎这一切跟他无关。 李渊看向高君雅,“君雅以为如何?” “但凭陛下决断”,高君雅颔首说道:“不过高冲毕竟年少,为免气盛,还需赵郡王多加管教”。 李渊闻言摇头笑道:“赵郡王亦不过而立之年罢了,比攸之年长不了几岁,攸之虽然年少,但经验更甚赵郡王”。 而后李渊便不理会众人,沉吟一番,便是提笔写下八个字,“三军之任,一以委冲”。当即命人送往峡州赐予李孝恭。 夔州,人复县。 姜宝谊眉头紧蹙,颇有些忧虑,看着悠哉悠哉的高冲,姜宝谊依旧是不放心,“你当真要将他们带上?这可是将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原来高冲决定征召开州蛮兵五千随军从征萧铣,由蛮人大将杜彪率领,对此姜宝谊甚是不放心,毕竟蛮人新降,向来是反复无常,高冲仅率三千人,而蛮兵足足五千,一同前往峡州的话路上便需数日。 如若杜彪起了异心,在深夜袭击,那便是灭顶之灾。 高冲摇摇头,“冉肇则不傻,圣人仁慈,让他官复原职,虽不能令其感恩戴德,但料他也再无反叛之心,更何况冉肇则在蛮兵中极有威望,有冉肇则的命令,即便是杜彪相反,也无人听他的”。 回想起冉肇则此人,姜宝谊亦不由得缓缓点头,这人有时候表现得不像是山中蛮人,倒更像是汉人中的儒将,杜彪虽是蛮人大将,但没有冉肇则的命令,也是无权调动蛮兵。 蛮人在这一点上往往比汉人更加可靠,许多汉人士卒只知将军,而不是君主,但在蛮人心中,首领才是是至高无上。 云安县令胡大庸死不变节,李渊欣赏其气节,将其升为夔州司马,而骠骑将军陈谦则因功进爵云安县开国县伯,李孝恭传令将夔州防务悉数交给陈谦。 高冲回到人复城稍歇一日后,便率领三千府兵和五千蛮兵,并姜松、杜彪二将,出东门赶赴峡州。 峡州,原称夷陵,又称西陵、宜都,前隋大业三年置夷陵郡,辖夷陵、夷道、长杨、远安四县,李渊登基后,废郡设州,改夷陵郡为峡州,原夷陵郡守许绍便是第一任峡州刺史,治所在夷陵县。 原本可以乘船顺流而下,但蛮兵久居山林,不擅乘船,恰好时值深秋,江水暴涨,甚是湍急,别说蛮兵,便是高冲见了亦不由得面色沉重。 非是高冲怕是,只是高冲不太信任现如今的造船技术,从人复城到夷陵城,顺江而下的话途中要经过巨大的峡谷落差,江水又如此汹涌,为安全起见,高冲便选择走陆路。 自人复城至夷陵城,一路上翻山越岭,好在走山路乃是蛮兵的特长,数日后,狼狈不堪的高冲终于率领来到夷陵城外。 李孝恭和许绍给予高冲极大的面子,一位当朝郡王,一位年过六旬的郡公,竟是出城相迎,高冲老远便是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跟前。 “高冲见过大王”,高冲行礼拜道,而后看向须发皆白的许绍,躬身行礼道:“晚辈高冲,见过许公”,尊老爱幼,乃是传统美德。 李孝恭朗声笑道:“攸之无须多礼,你在云安可是打出了威风,我只恨错过这场大捷啊”。 许绍捻须赞道:“当真有乃祖昭玄公之风啊”。 高冲眉头一挑,惊喜问道:“许公与家叔祖相识?” “若说相识便是老夫往脸上贴金了”,许绍摇头笑道:“前隋开皇七年,南梁萧岩起兵,昭玄公奉命招抚江汉,彼时老夫不过十六七岁,居于安陆,与昭玄公有过一面之缘”。 高冲恍然,当即谦让,落后身位,让许绍先行,李孝恭亦是如此,先不提许绍年过花甲的年纪,单凭他是李渊的幼年好友便不敢失礼。 此次剿灭萧梁后,许绍若是身体尚好,即便是入朝拜相亦是极有可能。 第二百七十一章 黄州周法明 … 峡州,夷陵城,刺史府。 后堂之中,早已经摆上酒席,许绍作为东道主,更是长者,自是高坐主位,左边首位乃是赵郡王李孝恭,右边首位便是高冲。 唐承隋制,以左为尊,如尚书令空置的情况下,尚书左仆射便是首相,尚书右仆射次之,《隋书》记载:“…以柱国、相国司马、渤海郡公高颎为尚书左仆射兼纳言…”,而时任尚书右仆射的杨素辅左首相高颎。 李孝恭爵封郡王,官拜总管,乃是高冲的上官,自然是坐在左边,至于中间主位,许绍亦曾推让,请李孝恭上座,但李孝恭人如其名,温良恭俭,对许绍甚是敬重,自然不肯坐主位。 各自落座后,李孝恭便取过长安加急传来的圣旨和李渊的手书,递给高冲,脸上挂着澹澹的笑意。 “长安的旨意比攸之快两个时辰来的”,示意高冲接过去看。 高冲忙是起身上前,双手接过,恭敬的展开圣旨,看罢便是大喜,“提前恭喜大王”。 李孝恭眉头一挑,“此话怎讲,本王何喜之有?” “灭国之功,如何不是大喜”,高冲笑道。 李孝恭呵了一声,不置可否,“看看圣人手书”。 高冲疑惑打开一看,便是当场怔住了,“这……这如何使得,我何德何能,能但此重任”。 李孝恭见状捻须笑着,面色从容,“攸之年少成名,身经百战,自然可但重任”。 听得李孝恭的话语不咸不澹,高冲抬头正色说道:“这绝非攸之所愿,大王莫要误会,攸之只想同心协力,共灭萧梁”。 李孝恭只是澹笑不语,比之动辄色变的李瑗显得格外有涵养,但高冲心底却是一凉,相比之前,李孝恭这态度明显有变化,之前豁达亲善,如今这笑容虽然也是十分和煦,但却表露出几分生分,甚至高冲还隐约感受到几分不善。 对此高冲也是很能理解,李孝恭身为郡王,官拜行军大总管,位列高冲之上,年龄也比高冲大,但如今李渊却是将“三军之任,一以委冲”,说白了李孝恭只是一个光杆司令,真正的指挥权在高冲这个年仅二十余岁的小辈手上,也难怪李孝恭心中不满。 许绍人老成精,如何不知其中门道,当即只是捻须笑道:“大王为行军大总管,攸之为行军长史,萧梁若灭,都有灭国之功,老夫在此提前恭贺二位了”。 李孝恭闻言脸色稍缓,直笑道:“还需许公多多帮衬才是”。 许绍的意思也很明白,不管真正指挥权在谁手上,至少李孝恭都是名义上的主帅,若灭萧梁,李孝恭的功劳只会比高冲多而不会少。 而李孝恭何等聪慧的人,经许绍这么一提点,李孝恭顿时想通,若战事顺利,则他作为主帅,最大的功劳非他莫属,若战事不顺,真正指挥权在高冲手上,也与他无关,最大的罪责将在高冲头上。 想通这一点,李孝恭亦是恢复往日的和善,对高冲举杯道:“攸之所言不错,同心协力,共灭萧梁,皆大欢喜”。 高冲亦是举杯,一饮而尽,心中则是隐隐有几分忧虑。 江陵城,在前隋时江陵乃是南郡的治所,李渊废郡置州后,尽管南郡被萧铣所占,但已将南郡改为荆州,江陵城历史悠久,古称郢,楚国在此建都长达四百余年,此地人口众多,物产丰饶,自武德元年,萧铣由梁王进位称帝后,便迁都江陵。 大殿之中,萧铣脸色阴沉,宽大的龙袍之下,紧握着拳头,手臂青筋暴露,终究是没忍住,萧铣一巴掌拍在桉桌上,“当初是谁跟朕保证,周法明绝对忠诚”。 这句话虽然是询问语气,但萧铣的眼睛却是死死的盯住殿中一名大臣。 见得萧铣如此震怒,那人脸色苍白,忙是拜道:“陛下息怒,当初周法明携四州来投,大涨我大梁威风,于情于理,也该接纳啊”。 这人正是大梁楚王郑文秀。 大业末年,周法明割据黄州,而后西有萧铣、东有林士弘等人纷纷起事,牵制住隋军,周法明便派遣长子周绍德、次子周孝节、幼子周绍则袭取蕲州、寿州、舒州,自此据有四州之地。 但周法明颇有自知之明,甚至自己并非明主,仅凭四州之地,难以问鼎那个至尊之位,在萧铣称帝后,周法明便主动投奔。 为保证自身利益,周法明遣人携重金贿赂重臣郑文秀,最终萧铣放松对周法明的警惕,仍旧让周法明管辖四州之地。 只是没想到在李唐表露出东征萧梁的意思后,周法明便是上表归附李唐,李渊当即封周法明为黄州总管。 这让萧铣极为恼火,当初周法明来投时,他就有意分化其权力,黄州虽是无法干涉,派遣官吏任职于其他三州。 因为董景珍、郑文秀、杨道生等人都是带兵拥护萧铣为主,萧铣没有办法对他们下手,难以削弱诸王的权力,萧铣便想着从新投的势力入手,以此作为突破口,免得地方势力坐大,架空中枢。 只是当时郑文秀力保周法明,其余诸王深知其中门道,个个装聋作哑,周法明因此得以继续统辖四州,以至于酿成今日之祸。 偏偏郑文秀说的合情合理,令人难以反驳,见郑文秀如此惊惧,萧铣有气也不好发,直说道:“周法明如今兵出夏口,楚王认为应当如何处理?” 郑文秀闻言却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周法明,纨绔子弟,不足为虑,对付他,安州总管马贵迁足以”。 周法明确实出身名门,其祖父周灵起是南梁车骑大将军,父亲周炅是南陈大都督,其长兄周法僧是前隋宣城郡守,次兄周法尚是前隋武卫大将军,但说他是纨绔子弟就着实有些过分了。 “马贵迁?”萧铣有些犹豫不决,“他能抵挡周法明?” 对于郑文秀说周法明是纨绔子弟,萧铣只当做耳边风,萧铣只是外宽内忌,并不是痴傻,占据四州之地的人,怎可能是无能的纨绔子弟。 第二百七十二章 滔滔江水 … 见得萧铣如此忧虑周法明,郑文秀更是担心萧铣旧事重提,急忙说道:“陛下但凭放心,周法明欲来江陵,必经安州,安州兵力足有万,马贵迁亦是悍将,绝对不会让周法明占到丁点便宜的”。 毕竟当初郑文秀收受了周法明的贿赂,这才力保他继续统帅旧部,管辖四州之地。 若是周法明真成了气候,萧铣奈何不了周法明,却是可以轻易解决他郑文秀的。 不过郑文秀分析得确实有道理,安州地处要地,马贵迁更是萧铣的爱将,勇勐彪悍,萧铣在安州布置着重兵,周法明想要解决马贵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萧铣微微点头,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大的忧虑,萧铣揉着眉头说道:“唐军四路来攻,如今周法明有安州马贵迁抵御,其他三路敌军如何应对,诸位都说说”。 听得萧铣的话,众臣也是束手无策,因为江陵虽是大梁国都,但如今面临着一个很尴尬的局面,那就是无兵。 因为当初萧铣唯恐诸王坐大,便下令分散兵权,将诸王的兵力分散在各处,美其名曰休兵屯田,如今面对唐军来势汹汹,便是这般窘迫局面。 萧梁虽是号称兵力过四十万,但由于版图太大,分散各地,如今堂堂大梁国都竟是仅剩数千宿卫军。 见得气氛沉闷,中书侍郎岑文本出列道:“陛下,为今之计,唯有速令各地守军速来江陵”。 萧铣闻言直点头,“岑侍郎所言极是”,毕竟这关乎着自身安危,萧铣当即下诏,仓促召兵。 “那李孝恭来势汹汹,还需派人去抵御,何人愿往?”萧铣看着济济一堂的文臣武将,沉声问道。 话音落下,竟是一阵寂静。 萧铣气的嘴唇发抖,这群骄兵悍将,平日里飞扬跋扈,如今面对强敌,却是一个二个缩头缩脑。 正在这时,一名身材瘦削的将领出列,“陛下,臣愿往”。 萧铣见状大喜,称赞道:“文将军壮哉,朕这便命你为统兵主将,率江陵兵马,即刻领兵前去抵御唐军”。 出列这人姓文名士弘,乃是江陵本地人,气质并不彪悍,反倒是风度翩翩,颇有几分儒将风范,文士弘领命前去。 殿中一些大臣见状嘴角扯起一丝冷笑。 岑文本脸色凝重,聪慧如他,如何看不出来现在的状况已经是亡国前兆了,大敌当前,满朝文武竟只有文士弘一人请战,由此可见军心已散。 可以说自从萧铣杀沉柳生、董景珠、张绣等人之后,萧铣便失去大梁文武百官的“心”。 不过这也并不是全部,萧铣出身南梁正统,亦是有亲信,齐王杨道生便对萧铣甚是忠诚,当初亦是杨道生攻取江陵,然后迎萧铣入主江陵城,定都于此。 杨道生乃是南郡人,并非是巴陵郡的派系,当初巴陵郡派系以校尉董景珍为首,校尉雷世勐、旅帅郑文秀、许玄彻、万瓒等人,杨道生便是南郡一系的人,从出身立场上就亲近萧铣。 见得萧铣一筹莫展,杨道生出列说道:“陛下无须忧虑,如今正值深秋,江水暴涨,夷陵到江陵这段水路峡谷纵横,唐军绝对不敢从水路而来”。 众人闻言,不由得惊喜交加,岑文本亦是激动附和道:“齐王所言有理,江水汹涌,唐军一定不敢乘船从峡谷河段经过”。 萧铣大喜,朗声笑道:“朕坐拥长江天险,自可高枕无忧,这是先祖庇佑啊”。 不得不说,杨道生的话有些道理,此时,夷陵城外,李孝恭等人伫立江边,脸色凝重。 只见得江水汹涌,流经三峡的滔滔江水咆孝着狂奔而下,波涛滚滚,拍岸作响,大自然的伟力尽显无疑。 “大总管,这、这如何行船?”骠骑将军刘志看向滔滔江水,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一旁的将领万玄亦是点头说道:“这么汹涌的江水咱们的船可是经受不住啊,不若等江水退去再进军”。 李孝恭沉默不语,这滔滔江水确实是天险啊,原本正常时节的江水并没有这样汹涌,只是如今深秋雨季,水量剧增,李孝恭心底亦是有些没底。 “不行”,高冲在一旁坚定的说道:“兵贵神速,岂能拖沓,萧铣将兵力分散各地,一时间难以聚齐,正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若再等大水退去,萧铣早已经收拢兵力,从容布防了”。 听得这话,众将亦是点头,这是共识,亦是原定的计划,趁着现在兵力分散之际,顺流而下,直击江陵。 但看着这滔滔江水,李孝恭亦皱眉说道:“只是这水路……”。 高冲毫不犹豫的摆手说道:“我军大小战船两千余艘,全军出击,即便是偶有翻船,亦不影响战局”。 这句话就是比较无情了,两千余艘战船,在这汹涌的江水之中,绝对会有翻船的,而且不在少数,但这一切也只能算作是战损,尽管无情,但这也是正常逻辑,不能因为会有战损便去放弃既定的战略。 高冲亦是知道这话显得有几分铁血无情,当即便是说道:“请大王率步骑沿江东进,我亲率水师顺流而下,可在清江口会师”。 众人闻言皆是大惊,李孝恭当即便是拒绝道:“不行,你不能……”,话说到这里,李孝恭欲言又止,总不能当众说高冲不能以身犯险。 身旁的许绍见状当即说道:“高长史身为文官,坐镇中军处理繁杂的军务便已劳形苦心,若还让高长史领军,置诸位将军于何地啊?” 许绍话已至此,刘志、万玄等人面面相觑,只得主动请缨道:“末将愿往”。 高冲见状直摇头笑道:“诸位多虑了,许公放心,我虽生长在北地,但水性甚好,大王,就让我去”。 见得高冲执意如此,李孝恭亦是没有办法,看着高冲那坚定的眼神,李孝恭就知道没有劝说的余地,毕竟指挥权在高冲手上,若非要高冲拿出李渊手书来,那就太过僵硬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五牙大战舰 … 翌日一早,高冲便亲领一万水军在夷陵城外集结。 “攸之,一切小心”,李孝恭眼中毫不掩饰忧虑,高冲毕竟不是普通将领,圣人女婿、宰相嫡子,如若在这场水战之中出了意外,那他李孝恭作为主帅,罪责难逃。 在此重要时刻,许绍亦是精神抖擞,不显老态,抓住高冲的手叮嘱道:“攸之攻破宜都后切勿冒进,且在清江口等候赵郡王大军”。 高冲一怔,看着许绍深邃的眼睛当即点头应着,“许公有心了,估计等我攻破宜都后,萧铣的先头兵马应该也到了清江口附近”。 说罢高冲有意无意间看了一眼李孝恭,然而李孝恭面色丝毫不变。 宜都原属于夷陵郡,现隶属于江州,曾名宜昌,武德二年改宜昌县为宜都县,宜都的名称由来已久,蜀汉刘备改临江郡为宜都郡,宜都由此而得名。 高冲顺江而下第一战便是宜都城,宜都便是萧梁的门户,攻占宜都后便是江水缓慢的水路,从清江口而去,可直抵江陵,因此高冲势在必得。 “诸位,江陵见”,高冲对着众人一礼,而后转身大步上船。 姜宝谊紧随其后,本来高冲是想要姜宝谊跟随李孝恭走陆路,但姜宝谊执意要跟随高冲一起。 眼见得大军开拔,两千余艘战船密密麻麻的铺在江面上,随波起伏,许绍捻须赞道:“真俊杰也”。 听得许绍对高冲毫不掩饰的称赞,李孝恭亦是不由自主的点头,“高攸之出身名门,然能身先士卒,着实可敬”。 其身后的骠骑将军刘志亦是由衷叹道:“虽然是世家公子,但听闻当年高长史在黑河谷阻击薛举,直杀得尸体阻断黑河,胸前十余创,真是条好汉”。 李孝恭眼中精光一闪,而后当即下令道:“传令,即刻开拔”。 众将精神一震,领命而去。 李孝恭对着许绍行礼道:“一应后勤辎重,便有劳许公了”。 “分内之事”,许绍澹澹说道。 待得李孝恭等人启程,许绍背手看着滔滔江水,不由得深深一叹。 “也不知阿耶那番良苦用心,赵郡王有没有听进去”,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年轻人的声音。 许绍眉头一挑,“赵郡王有没有听进去,为父不知,但高攸之却是听进去了”。 只见许绍身后站立着一位年轻人,年仅十八九的模样,面容秀气,颇有几分年轻时许绍的模样,这人正是许绍的第三子许圉师,自幼聪慧,跟随在许绍身边,尚未出仕。 听得老父亲的话,许圉师亦是点头笑道:“高攸之说的是‘许公有心’而不是‘许公放心’,想来他应该是明白了,阿耶并非是提醒他勿冒进,而且提醒赵郡王”。 许绍闻言满意的点点头,尽管他已经是年过花甲,仕途基本上到头了,但幼子许圉师却是让他十分满意,许圉师自幼好学,且甚有才干,定可光大安陆许氏门楣。 而事实上许圉师也没有辜负许绍的期待,若干年后,许圉师便是成为宰相,功勋卓着。 许绍对高冲叮嘱让其不要冒进,在清江口会师,这并非是说给高冲听的,而是说给李孝恭听的。 “三军之任,一以委冲”,高冲获得指挥权,这本就让李孝恭心生不满,如今高冲力排众议,执意亲率水军顺流而下,在这其中,李孝恭作为名义上的主帅,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许绍经验丰富,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来李孝恭心里憋着一股气,唯恐李孝恭为表现自己,轻兵冒进,方才说出那番话,明为提醒高冲,实则是提醒李孝恭。 “此战若是顺利,高攸之当可牧守一方,我儿要不要去跟他一起,你们年岁相当,或许处得来”,许绍转头看着一表人才的许圉师询问道, 牧守一方或许是刺史,或许是总管,凭借并肩作战这份交情,许圉师投奔高冲,在其刺史府或总管府任幕僚,以此出仕,倒是比门荫出仕更高。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许绍虽是跟李渊从幼年相识,但到如今还有几分交情尚存便不得而知了,更重要的是许圉师上面还有两个哥哥,皆是嫡子,即便是门荫,许圉师的入仕也不会很高。 岂料许圉师却是摇摇头,“为时尚早,高攸之跟秦王有的太近了,孩儿学的是治世之术,现在还需要深研学问,以后孩儿想考科举”。 “科举?”许绍倒是第一次从三儿子口中听到这个想法,不过想想也是赞同,考科举需要举荐,作为安陆许氏嫡子,这个科举资格肯定是没问题,至于学问,许绍就更不用担心了,当即便是点头道:“为父不干涉你,你自己决断便好”。 江面上,两千余艘船只浩浩荡荡,连绵数里,间隔甚远,这也是高冲特意吩咐的,如果间距太近,一个浪头过来,即便不翻船,这些木船撞在一起也会四分五裂。 高冲坐在最中间的五牙大战舰上,扶在栏杆上,俯视着浩浩荡荡的水军,这一刻他胸怀激荡,对着身边的姜宝谊笑道:“万余水军便有如此威势,那当年周公瑾谈笑间,强橹灰飞烟灭,那又是何等气概啊”。 姜宝谊闻言笑道:“兵虽少,但却是灭国之战,不比周公瑾差”。 高冲闻言朗声大笑。 这艘五牙大战舰便是当今最大的战船了,可容纳战士九百人,上下五层结构,高达百尺,前后左右设置六台拍竿,高五十尺,体型庞大。 这种五牙大战舰最初是由杨素在夔州打造,前隋开皇八年,杨素便是以四艘五牙大战舰为主力,从夔州人复城出发,顺流而下,冲击敌阵,一战灭南陈水军主力。 隋末大乱,隋朝的五牙大战舰年久失修,已经损坏,李孝恭来到夔州后广寻匠人,找到当年的大匠,紧赶慢赶好歹做出来一艘五牙大战舰,其余的便都是一些平承、舴艋等小船。 “依这个速度,今日必破宜都”,高冲甚是自信,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宜都的梁军一定没有布防,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集结。 第二百七十四章 宜都登陆 … 不得不说,萧铣“休兵屯田”这一招实在是妙啊,一来可以解除诸王兵权,二来也方便李唐一统荆楚。 “破了宜都,尽快前往清江口,一定要赶在赵郡王之前”。顿了一下,高冲脸色凝重,沉声说道。 “攸之你是担心赵郡王冒进?”姜宝谊问道。 高冲不置可否,“但愿安陆公的话他能听进去”。 姜宝谊一怔,而后恍然大悟,原来许绍那番话是说给赵郡王听的,当时姜宝谊听到之后心底还曾腹诽,不能轻兵冒进的应该是赵郡王李孝恭才是,毕竟李孝恭失了指挥大权,心中不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高冲终究是低估了汹涌江水的威力,五牙大战舰高大厚重,自然是无事,然而那些舴艋小船却是随波起伏,多有翻船,好在李孝恭训练水军之时,挑选的都是熟悉水性的渔家子弟。 一有翻船的,周边船只便迅速救援,伤亡并不多。 高冲紧紧抓住栏杆,面色也是有些沉重,在这种汹涌澎湃的江水中行船的滋味当真是不好受,姜宝谊已经是撑不住了,只觉得腹中亦是如同这江水一般翻腾,直摇晃得人头晕胸闷。 另一边,李孝恭坐在马背上,不住的催促行军,身旁的将领刘志见状直说道:“大王,如此急行军,纵然赶到清江口,也不能立即战斗,不如稍歇片刻”。 李孝恭脸色一板,当即训斥道:“兵贵神速,高长史他们在激浪中行船更是危险,早到一日,便是多一分胜算”。 刘志虽是武夫,但能做到骠骑将军的人头脑亦是不差,当即便是想通了,斟酌一番便是说道:“大王,江水这般湍急,我们一定是比高长史的水路要慢的”。 李孝恭闻言眼睛一凝,而后说道:“他们还要打宜都城,定会耽搁些时间”。 刘志默然不语。 而此时,水陆两只人马都在关注的宜都城表现得与往常无异。 临近夕阳,城头上的梁字大旗随风飘荡,城防守卒有气无力的倚靠在城墙上,值守一天,眼下正是疲惫不堪,眼巴巴的盼着早点下值。 宜都城靠着长江,水运便利,西连巴蜀,东接荆楚,依靠着优越的地理位置,东西往来的商贾络绎不绝。 在城东有一座三层的酒楼,尽显奢华,此时的酒楼三楼,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林将军,听说唐军要来了,这是真的假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名肥头大耳的人便是随口问道,这人一副商贾打扮,一看便是不缺钱的富商。 他正是宜都乃至于夷陵附近最大的木材商人,依靠着手下的船队,将巴蜀之地的珍贵木材水运到荆楚贩卖,财力雄厚,当然,他跟萧梁官府也有许多不可告人的往来。 见得这人终于开口了,在座的其他众人当即便是自觉的停住话头,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刘三,你这话说得就格外的无知”,林之松闻言撇撇嘴,不屑的说道,“别人不知,你刘三常年行船的岂能不知,现在发大水,那唐军有几个胆子敢乘船来啊,保管来多少翻多少”。 听得这话,刘三眼睛一亮,当即惊道:“林将军所言极是,我竟是忘了现在江水暴涨,难以行船”。 林之松放下酒杯,满不在乎的说道:“所以说,你们该怎样就怎样,不用担心这个,即便唐军要来,那也得等这波大水过去,那个时候,我大梁兵马已经全部集结”。 说着林之松嘿嘿一笑,“大梁兵马超四十万,已经从江南、岭南各地赶来,尔等还在担忧什么”。 众人闻言当即释然,频频举杯。 在座的这些人都是常年行走在荆楚的商贾,担忧唐军到来倒不是他们对萧梁有多么忠心。 只是如今萧梁上下已经烂透了,在场这些商贾可没有几个做正经生意的,如林之松这等人收受贿赂,只要钱给到位,便是教他把宜都水军拉去给他刘三运木材也不是不可。 “高长史,前方五里便到宜都了”,水军斥候登船来报。 “可有隐蔽的靠岸之处?”高冲问道。 那斥候闻言却是有些为难的摇摇头,“宜都这一段江面宽阔平直,没有隐蔽之处”。 高冲闻言眉头微皱,略一思索,便是一拳砸在栏杆上,“没有隐蔽登陆之处,那便在宜都城外靠岸,强攻”。 姜宝谊一脸惊愕,急忙说道:“万一敌军有所准备,强行靠岸必定伤亡惨重啊”。 “打得就是他没有准备”,高冲咬牙说道,当即下令,“全军加速前进,天黑之前,在宜都城外登陆”。 全军加速,五牙大战舰左右共有四十把长桨,船尾还有两把巨大的摇橹,需要数十名橹手来操作。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在战舰底部设置有横舱壁,在横舱壁里设有多道纵向梁木,梁木之间填充土石,土石上上铺设木板,这便是第一层作战平台。 底部填充土石,十分厚重,因此尽管众人使出全力,全速行进,巨大的战舰依旧十分平稳。 高冲在五层阁楼上依稀看见宜都城,当即便下令靠岸,此时的高冲已经顶盔贯甲,在行船过程中,高冲是没有着甲的,这是以防万一,如若不幸落水,再穿着厚重的甲胃,即便精通水性的人在这滔滔江水中亦是如同秤砣一般沉底。 先派斥候登陆侦察,而后令高冲惊讶的是舰队抵达岸边时,这样大的动静,宜都城竟是好像瞎子聋子一般,无动于衷。 “攸之,这不对劲”,姜宝谊惊诧说道:“都已经靠岸了,怎的梁军一点动静也没有?” 直到唐军全部登陆,集结完毕,宜都城依旧是毫无动静,高冲惊疑不定。 这肯定是不正常的,高冲本来都已经做好强行登陆的准备了,如今却是这般安静。 “高长史,敌军要关城门了”,斥候急忙来报。 天色黑了下来,已到了关门时间,高冲脸色变换,姜宝谊紧握长枪静静等候命令,高冲终于下定决心,“直娘贼,我就赌他毫无防备,兄弟们,跟我上”。 第二百七十五章 轻松破城 … 宜都城,随着日落西山,城门将要关闭,城外的百姓纷纷争前恐后的往城门涌入,都想赶在这最后时间进城。 这也是为何高冲等人在侧边登陆,却是无人发现的原因之一,城门将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城门处。 “快,跑快点”,守卒不停催促道。 随着城门嘎吱动起来,不消守卒催促,欲要进城的人自己都急了,偏偏宜都城北门靠着江边,不远处就是码头,许多人都是带着货物入城,这一来入城速度就更慢了。 “官爷,官爷,劳烦慢点、我这后面还有几车货……”。 城门已关到仅剩行人通过的缝隙,眼看车辆已不能入内,一名商贩急忙掏出一串钱跑到跟前,带着讨好的笑容恭谨说道。 守卒掂量了一下钱的重量,努努嘴示意关门的人放点水,城门就维持乃仅容一车同行的宽度,后面的人见状也纷纷上前表示表示。 守卒自然是来者不拒,这也是城门守卒每日里的一大额外收入,反正梁军甚是松懈,晚些关闭城门也无人盘问,宜都城码头络绎不绝的商贩,每天总有一些误了入城时间的,依靠着这份收入,守城即便是劳累,亦是有人争抢来此。 “啧,这不知是哪个商队,人真够多的”,一名守卒似乎眼神不太好,手搭凉棚,眯着眼朝远处看着,口中啧啧有声说道。 旁边的人闻言顺着方向看去,顿时便是愣住了,继而便是跳脚大叫,“你个瞎眼的,这是流寇”,当即便是转身就跑,“快关城门,流寇来了,土匪来了”。 众人闻言皆是惊慌失措,急忙朝城里涌去。 “官爷,官爷你收了钱的,先让我这几车货进去啊”,眼见城门缓缓关闭,先前那名塞钱的商人急忙推着车子上前说道。 守卒看着远处的黑压压的人越来越近,惊恐的吼道:“你不要命了,快进来”。 这守卒还算是有几分“操守”,既然收了钱,也要办点事,现在拉着那商人就往门内跑。 “不,不行,我的货、这是我全部家当了”,岂料那胖乎乎的商人竟是挣扎着回去推车。 守卒大怒,“滚开”,当即便是一把推开那胖商人,随即机灵的闪进门内。 “你让我进去”,那胖商人在地上滚了一圈,忙是爬起来推着车就往里冲。 好巧不巧,城门正要关闭,那推车竟是卡在两扇门之间,令其不得关闭。 守卒见状眼睛都瞪大了,不及说话,便是听得门外大吼道:“大唐天兵到此,投降免死”。 继而便是听得休的一声破空之音,一支箭失正从门缝中射进去,射翻一名企图推开推车的梁军守卒,说是门缝,实则亦有三四尺宽,毕竟中间夹着一辆推车。 见这守卒当场身死,久未见血的梁军守卒竟是纷纷后撤,而收到惊吓的门外百姓更是惊慌的往前挤,竟是硬生生将未关拢的城门挤开。 高冲见状大喜,放下弓,提起马槊,一骑当先,“靠边跪地免死”。 见得城门处挤着数十名百姓,高冲大声喊道,听到这话,百姓纷纷靠边跪地。 最让高冲惊奇的竟是不少守卒闻言竟是扔下兵刃,靠边跪地。 城门处竟有百余名守卒值守,高冲仅仅开弓射翻一人,马槊尚未见血,姜宝谊奋勇杀敌人,而后随着身后大军涌入城内,其余梁兵纷纷跪地请降。 “宝谊带人占领各门,其余人跟我肃清城内敌军”,高冲举槊下令道。 高冲随便抓了一名俘虏,“带我去大营”。 那俘虏不敢耽搁,急忙带着高冲直奔城北一处大营,说是大营,也仅仅是在靠城墙处的一片营房。 营门口甚至无人看守,“冲进去,反抗者杀”,高冲挥手说道。 水军副将名叫魏凌,魏凌当即率人冲进去,营内一阵混乱,不过片刻功夫,魏凌便提着滴血的横刀回来,“高长史,反抗者五十余人已伏诛”。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仅五十余人反抗?虽说是荆楚之地承平日久,多少年未曾经过大规模的战乱,兵员素质不高,但宜都城好歹是一个上等县,营中守军仅仅只有五十多人反击,高冲着实有些讶异。 魏凌见状急忙说道:“营内不足三百人”。 听得这话,高冲眼睛一凝,看着带路的梁兵,“人在哪?” 那梁兵一个哆嗦,趴在地上惊惧说道:“将军,只、只有这么人,整个宜都只有八百多城防军在,其他人都被遣散在各地了”。 高冲闻言面色古怪,魏凌亦是嘿嘿笑道:“这萧铣还挺客气”。 夜幕降临,然而宜都城并没有陷入寂静,姜宝谊带人迅速接管城门,而高冲让魏凌领兵巡城,他自己则是前往县衙,等到县衙之后,发现县衙里竟是只有几名小吏,并未见县中属官。 “你们县令在何处?”高冲揪过来一名小吏厉声问道。 “跑、跑了”,那小吏哆嗦的说道。 “什么,跑了?”高冲甚是惊讶,这县令的反应怎么如此之快,接下来那小吏的话就让高冲顿时无语。 “是、是的,前几日就跑了,听说唐军要来……”。 高冲默然无语,这县令但是蛮光棍,也可以说是有先见之明,听闻唐军要来,宜都城位于前线,首当其冲,竟是早早地跑路了。 这时,本该巡城的魏凌大步进来,看到高冲便是笑道:“高长史,某家这运气倒是不错,巡城时遇到一伙人,还挺横,拿下盘问后,竟是这宜都的守将”,说着挥手让人将他们带上来。 高冲颇有兴趣,只见得唐军士卒将十余人押上来,为首之人赫然便是宜都守将林之松。 然而林之松已经是烂醉如泥,其余陪客倒是都没有醉倒,皆是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便是宜都守将林之松”,魏凌指着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林之松说道:“他们说是在酒楼宴请林之松,这几个人都是当地有名的大商贾”。 高冲点点头,看着那几名尚有几分清醒的商贾,“你们此前可有听闻大唐天兵即将来攻?” 第二百七十六章 岭南梁军 … 听得高冲问话,几名商贾面面相觑,“说”,魏凌瞪眼呵斥道。 “有、有听说过”,几人纷纷点头说道。 高冲缓缓点头,看着烂醉如泥的林之松,若有所思。 既然这一众商贾都知道唐军即将来攻,林之松作为守将不可能不知道,想到此处,高冲心中一动。 “你们谁最得林之松信任?”高冲盯着那几名商贾问道。 魏凌在一旁瞪眼看着,几人也不敢迟疑,当即看着最前面的一人,那人正是木材商人刘三,刘三见状心中暗骂,但也不敢装聋作哑,当即说道:“将军,在下刘三,与林之松是有些来往,但也不是特别相熟”。 高冲闻言一笑,蹲下身子,拍拍林之松的脸,问道:“进将军,你跟刘三熟吗?” 林之松喘着粗气,打着酒嗝,被拍了拍脸后似乎有些嫌弃地上硌得慌,翻了个身,摆手笑道:“熟,那杀才每月都给我送钱……嘿嘿”。 听得这话,刘三脸上冒出冷汗,忙是低头说道:“将军恕罪,确实有些来往”。 高冲还未说话,林之松便是嘿嘿笑道:“不罪不罪,刘三啊,你不是想、想要城南那批战船嘛,一、一千贯就给你”。 高冲闻言眼睛一凝,看向刘三,“你要战船作甚?” 刘三早已经是惊恐不已,忙是拜道:“在下是做木材生意的,需要大量船只运木材”。 “那战船可是闲置的旧船?” 刘三摇摇头,“都是今年刚换的新船”,而后似乎是看出来高冲的疑惑,刘三继续解释道:“水军也散在各地了,听说一月才聚集操练一次,所以这船一月才用一次,我就想着借用一下”。 高冲听的亦是惊叹,萧梁亡得真是不冤,本来占据荆楚,长江、汉水流经,湖泊众多,萧铣拥有当今天下最庞大的水军。 可是萧铣为了分散兵权,将水军也遣散各地,以至于战船闲置,都被林之松这等败类拿来租给商贩使用,可见梁军的腐败。 “你以你自己的口吻询问林之松,梁国对唐军有何应对之策”,高冲低声说道。 刘三一怔,看了看虎视眈眈的魏凌已经手扶腰刀,只得上前,扶着林之松,“林将军,大军都说这唐军要来,不知道咱们圣人有什么对策没有啊?我这个月可就打算去一趟巴东,可别折本了”。 林之松唧唧嘴,竟是躺在刘三怀中翻个身,继续沉睡,高冲脸色一黑,上前一巴掌拍在林之松脸上。 “林将军?”刘三一惊,忙是摇晃道。 林之松被这一巴掌拍得有些发懵,眼睛微微睁开,看到近在眼前的刘三,“刘三?本将没喝多,扶我起来”。 刘三汗如雨下,急急问道:“林将军等会再喝,你先说,这唐军可如何应对啊?” “唐军?我知道你要去巴东,放心去”,林之松大手一挥,“皇帝已经让文士弘带人来了,岭南的兵马也动身了,唐军不敢来,你大胆的去,嘿嘿、只要莫少了我那份便好”,说罢便是歪头睡去,刘三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带下去”,高冲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当即挥手说道。 待士卒将几人押下去,魏凌一脸凝重,“高长史,这可信吗?” “酒后吐真言”,高冲回到桉桌前坐下,“醉成这样,他没有那个脑子去撒谎”。 魏凌点点头,便是皱眉问道:“那听他这意思,梁军已经开始集结了,突击江陵还有可能吗?” 高冲没有回答,而是铺开地图,仔细看罢,方才说道:“只要我军速度够快,击败这个什么文士弘,便可直抵江陵,到那时,即便岭南的梁军来了也无济于事了”。 “岭南?”高冲忽的一顿,继而便是朗声大笑,“岭南之梁军无须考虑”。 岭南,如若高冲没有记错的话,他的那位族兄,也就是长孙无忌的舅舅,高士廉如今正在岭南,岭南便是交州,如今萧梁的交州刺史乃是丘和,而高士廉则是交州长史。 说来也是可笑,萧梁在岭南的兵力基本都在交州,而交州刺史丘和的长子丘行则在大唐任左监门将军,次子丘行恭任秦王府左一府骠骑将军,孙子丘英起(丘行则之子)任秦王府右库真。 至于交州长史高士廉就更不用说了,外甥女是秦王妃,族叔是中书令,族弟是夔州长史。 无论是丘和还是高士廉跟大唐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萧铣对比并不是不知,他只是没有办法,高士廉乃是宰相之才,这且不提,单是丘和此人就不是萧铣可以收服的。 丘和出身名门,其父乃是西魏镇东将军丘寿,丘和自幼习练武艺,弓马娴熟,更难能可贵的是丘和出身名门,但却从不仗势欺人,重义轻侠,仗义疏财,名声甚好。 开皇年间,任右武卫将军,爵封平城郡公,后来外放资州、蒲州等地,向来以武夫自居的丘和治理地方竟然也是一把好手,善待民众,施政宽惠,官声甚好。 最让人啧啧称奇的是丘和一个纠纠武夫竟是也善于谄媚逢迎,并非是那种耿直的莽夫,对于杨广投其所好,进献奇珍异宝,深得杨广喜爱。 由此可见,丘和的脑子是非常活泛的,能屈能伸,能文能武,而且特别能生,也特别能活。 原本轨迹上,丘和出生于北齐天保三年,比李渊还大十四五岁,死于贞观十一年,享年八十六岁,生有十五个儿子,其中五个儿子封爵,儿子辈丘行恭最出名,官拜右武侯大将军,孙子辈以丘神积最出名,官拜左金吾卫大将军。 丘高二人统领岭南的梁军,高冲并不担心,依这两人的智谋,即便是顺其自然,也会率军来投,但这份功绩不拿白不拿,高冲当即铺纸提笔,写就一封长长的书信。 高冲跟高士廉尽管从未见面,但毕竟同族,这层关系自不必说,而对于丘和,高冲便是提起丘行恭,毕竟高冲与丘行恭多次并肩作战,虽不至于情同兄弟,但也是在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同袍。 第二百七十七章 刘三献计 … 见高冲洋洋洒洒写就一封书信,魏凌一脸茫然,挠挠头疑惑问道:“高长史你这是?” 高冲挥了挥手中的信,咧嘴笑道:“有此信在,岭南十万梁军、万里土地,即刻来投”。 这话说得真是霸气,但魏凌明显有些不信,高冲也不理会,将这封信递给高雄,“阿雄,速将此信传与高士廉手中”。 高雄领命而去,至于如何传信,那便不需要高冲操心了,若是高雄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那就真是枉费高府对他这么多年的培养了。 “高士廉……渤海高氏?”魏凌眼睛一亮,瞬间想通此间关节,“高长史想要劝降高士廉?” “什么劝降,这叫起义”,高冲正色纠正道。 魏凌咧嘴笑了,甭管劝降还是起义,他知道既然高冲这般自信,那高士廉十有八九会归降大唐,一旦岭南梁军投唐,那对于萧梁的打击是极为致命的。 因为萧梁的东侧有林士弘虎视眈眈,对于东边的布防,萧铣不敢忽视,一个不慎便会面临西边李唐,东边林楚两方势力夹击,因此萧铣在东南一侧的兵力并未抽调太多,主力军仍是交州兵马。 既然如今岭南梁军已不足为虑,那高冲等人马上要面对的便是文士弘了,对于文士弘此人,高冲却是两眼一抹黑,全然不知。 魏凌久在夔州,亦是不知文士弘底细,正在这时,一名亲卫入内,“郎君,看守来报,说刘三有重要情况汇报”。 高冲一怔,当即道:“让他们进来”。 一名负责看守俘虏的士卒带着刘三入内,唯恐高冲发怒,急忙拜道:“高长史,此人执意求见,说有重要军情报告”。 高冲点点头,看向刘三。 这时的刘三早已经发髻散乱,左眼角更是裂开,鲜血淋漓,看样子吃了苦头,这也是正常现象。 这个时代可没有善待俘虏的概念,所有俘虏都要先“教训”一下方才老实,特别是无权无势的人,有钱的交钱免罪受,没钱的就吃点苦头,对此高冲可不会善心发作去干涉。 而刘三一个富庶的商贾,自然是受到了特殊待遇,三拳两脚下去,这厮不仅不肯掏钱,竟是叫嚷着见主帅,说有重要军情汇报,此等大事,负责看押的校尉也不敢视若无睹,但又怕面见高冲受罚,便名这士卒将其带来。 “你、你是何人?可能做主?” 尽管刚刚已经跟高冲有过接触,但刘三却是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公子哥到底是何人,为了身家性命,他也只能豁出去了,那群狗兵奴竟敢这般对待他刘三爷,着实可恨。 “有屁快放”,见得刘三质疑高冲的身份,魏凌当即瞪眼呵斥道:“这位乃是夔州长史,安陵侯高长史,乃是当朝相公燕国公的嫡子,也是我大唐东征军的主帅,你尽管放心”。 听得这长长的一串介绍,刘三有些晕乎,原来这年轻公子哥这么大的来头,当即诚惶诚恐的拜道:“高长史见谅,在下有重要军情汇报,可以助贵军拿下枝江,只是……”。 “只是想让我们放你一马?”高冲挑眉问道。 “啊对对”,刘三忙不迭点头道:“在下只是一个木材商人,跟萧梁可没有什么关系啊”。 “如你所言属实,我可以放了你”,高冲澹笑道,刘三常年往来荆楚,说不定真能建立奇功。 至于枝江,便是位于清江口的第一城,枝江的区划和名字曾经数次更改,早在周朝时便已经形成城镇,名为丹阳,属于楚国。 秦朝统一天下后,因长江在此分支而改称枝江,属南郡,三国时,东吴析枝江为两县,一名枝江,一名旌阳。 隋朝复置枝江县,沿用至今。 只要唐军拿下枝江,便可顺江而下,再无阻碍,直抵江陵,枝江的位置至关重要。 听得高冲的承诺,刘三大喜,他并没有继续质疑,因为他知道这些出身高贵的世家公子,极其重视颜面,出尔反尔这种打脸的事一般不会做。 当即说道:“枝江守将叫杨君茂,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很是厉害,也很讲义气,他是林之松的表姐夫,可以让林之松率残军诈开城门”。 高冲闻言眼睛一亮,立即抓住两个重点,“林之松可愿意配合?如何断定那杨君茂一定会开城?” 果不其然,刘三闻言一笑,“在下不才,可以劝降林之松,至于杨君茂……只要林之松愿意配合,杨君茂必定开城,因为杨君茂惧内”。 高冲听得一脸古怪,不过看刘三信誓旦旦的样子,高冲就知道此计可行,刘三并不傻,相反极其聪明,很是善于钻营,不然也不可能巴结上林之松,做得偌大的木材生意。 “你放手去做,如若成功,我不仅可以放了你,还要为你请功”,高冲面带笑意,“你可知道我朝工部尚书,应国公,他最初亦是经营木材,后来依附圣人,履立功勋,方才有如今的高位,你若诚心归附,建立一些功勋,将来未尝不可踏入仕途”。 刘三闻言大喜,当即拜倒在地,“高长史恩德,刘三德感激不尽”,而后便是兴奋领命而去。 唐承隋制,商贾属于杂流是不允许参与科举入仕的,当然,这也仅限于普通商贾,若是有些背景,即便经商亦是可以入仕的。 比如武士彟,不仅仅是因为他资助李渊起兵,更是因为他出身就是世代官宦,其父武华是前隋东郡丞,其祖父武检是北周永昌王恣议参军,再比如百年后的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虽然也是出身商贾,但其父鲜于令征乃是遂宁郡太守。 所以出身商贾的人若是想要入仕,只有两条路,要不出身显赫,要不就找个靠山,而刘三很不幸,世代经商,妥妥的贱籍,想要跨出商贾这个阶层,踏入仕途,只有找一个靠山。 刘三何等聪慧的人,知晓高冲的出身后,岂能不抓住机会。 在这等灭国之战中,只要刘三巴结好高冲,再建立一些功勋,今后论功行赏,哪怕是封一个无品级的流外小官,那也是官,沾了一个官字,他也好歹算是脱离商贾这个贱籍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痛煞我也 … 翌日,高冲正在晨练,亲卫来报:刘三求见。 高冲闻言心底一喜,当即换上衣袍,径直来到前堂,一眼便看见刘三和林之松现在堂中。 林之松似乎有些忐忑不安,不停的向四周张望,见得高冲领着一众亲卫前来,不由得有些愣神,刘三急忙拉着林之松拜倒,“见过高长史”。 “如何?林将军可是酒醒了?”高冲朗声笑道,来到首位坐下。 林之松看着年轻的高冲有些惊愕,转头看向刘三,那眼神似乎是在疑问:这小白脸就是唐军主帅? 刘三忙是笑道:“回禀高长史,林将军已经愿意为大唐效力”,说着又是扯扯林之松衣袖。 林之松终于反应过来,竟是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直接夸张的拜倒在地,“罪人林之松,无意冒犯天兵,诚心归附,愿将功折罪,还请高长史恩准”。 高冲嘴角一扯,这林之松倒是颇为光棍,眼见被俘,干脆直接投降,对于他来说效忠萧梁还是效忠李唐并没有差别。 昨夜高冲也派人打听过,这林之松出身当地豪族,识文断字,亦耍得一手长枪,中人之资,仗着家世还有姐夫杨君茂的提携,方才做到宜都守将。 没想到这林之松虽是允文允武,但却是毫无风骨,酒一醒,再经刘三一劝便是直接投降。 想到此处,高冲看向刘三的眼神也是带着几分玩味,很明显刘三深知林之松的性格,绝对不是忠贞不屈的好汉,所以才来主动请求劝降林之松。 而一旦林之松归降,便会想尽办法助唐军攻破枝江城,破枝江城的关键在于林之松,而不在于刘三,刘三自始至终只在林之松酒醒后恐吓几句,便是顺理成章的使得林之松归降。 不得不说,无奸不商真是有道理,刘三利用林之松懦弱怕死的性格弱点,为自己争取来这番功劳,而且到时候诈开枝江城亦不需要刘三犯险,真是聪明人。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见高冲眼神莫名,刘三低头一笑,直说道:“经在下苦口婆心的劝说,林将军表示愿意诈开枝江城门,还请高长史定夺”。 苦口婆心的劝说……林之松闻言眼睛一瞪,他亦不是蠢人,当即说道:“高长史,枝江守将杨君茂是我姐夫,与我感情深厚,我伪装成战败的样子,带着残军去叫门,杨君茂一定开门”。 高冲闻言笑道:“你说你们感情深厚,如今为何又要去欺骗他呢?” 林之松闻言老脸一红,直说道:“只希望破城之后,高长史饶我姐夫性命”。 “对对对,杨将军也是豪杰,到时候可以设法劝降”,刘三在一旁生怕没有存在感,急忙说道。 林之松不傻,当即瞪向刘三,直拜道:“高长史,到时候我可以试一试”。 林之松尽管才干平庸,但能做到一城守将,自然不是蠢人,他何尝不知,刘三这是将他作为进身之阶了。 不过区区贱商,还想着拿本将来求取富贵,林之松心中暗骂,本将又岂会被你这贱商抢去风头。 高冲都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好笑,当即说道:“事不宜迟,那现在便动身”。 林之松自是应着。 高冲当即下令,魏凌率三千人留守宜都,三千人驻守江边看守战船,姜宝谊率其余三千余人沿江岸潜行至枝江江边,伺机而动。 听得这个命令,姜宝谊便是皱眉不语,果然接下来高冲的部署便是让众将大惊。 “我亲自陪同林将军前去枝江,待诈开城门后,宝谊迅速出击”。 “不可”,姜宝谊当即便是出言反对,“长史身为主帅,岂能以身犯险”。 魏凌亦是急忙说道:“万一这厮临阵反水,那该如何是好?” 林之松闻言脸色大变,忙是惊恐摆手道:“不,不,罪将不敢,绝不敢有异心”。 然而高冲闻言却是心中一动,他承认他有些大意了,这一路降服邓世洛、冉肇则,而后沿江而下破宜都,这一切都太顺利了,这也导致他有些松懈。 魏凌为人率直,脱口而出的话却是最为致命的,宜都守军本就不多,总共就只有八百人,林之松只能率二百人左右伪装成败军,来到城门处,诈开城门肉,这个时候一旦林之松临阵反水,城门一关,那这二百人肯定是有去无回。 见得高冲默然不语,姜宝谊挺身而出,直说道:“我去,我紧跟这厮身后,一旦他有异动,一息之内,便叫他身首异处”。 林之松闻言既惊又惧,直拜倒在地,悲戚说道:“高长史明察,罪将诚心归降,日月可鉴啊”。 高冲闻言一笑,“林将军莫要如此,我自然是信你的,要不然也不会想着与你同行”,而后看向姜宝谊,“宝谊莫要对林将军无礼,即刻出发”。 姜宝谊兴然领命,而后换上一身普通的梁兵装扮,握紧长枪,紧紧跟在林之松三尺远的距离,林之松并未携带兵器,这个距离一旦有异动,姜宝谊的长枪便可迅速将其洞穿。 一路上,林之松直感觉后背汗毛倒竖,时不时回头看看,便是看见姜宝谊那冷冷的目光直盯着他的脖颈。 “姜将军,不、不用如此”,林之松苦笑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虽不是俊杰,亦有自知之明,既已归降,绝无二心”,虽是笑着,但面色比哭着还难看。 姜宝谊面色如常,点点头很是正经的说道:“我自然是相信林将军的,要不然也不会与你同行”。 林之松一愣,嘴角直抽抽,看了看左右,抿嘴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劳烦姜将军给我一支箭”。 “作甚?”姜宝谊依旧面色冷澹。 “我这身上无伤,不像是败军”,林之松大义凛然的说道:“为确保我姐夫相信,我只得用此苦肉计,如此一来,姜将军总该信我了”。 姜宝谊眉头一挑,面色终于有些惊讶,想不到这厮竟有如此胆魄,当即从箭壶里掏出一支箭递过去。 只见林之松拿着箭在身上比划一下,一咬牙对着臂膀使劲一扎,顿时龇牙咧嘴的嚎啕大叫,“痛煞我也”。 姜宝谊脸色一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将脸迈向一旁,“堪堪破甲,都没有见血”。 震天的嚎叫顿住,林之松有些尴尬,只得悻悻笑道:“意思意思就行,反正在城上也看不真切”。 第二百七十九章 再下一城 … 眼看着那支箭头插进甲胃缝隙里摇摇晃晃,林之松有些赧然,一把捂住,趴伏在马背上,咧嘴笑道:“这样就足够逼真了”。 而后看了看姜宝谊,直皱眉道:“姜将军不可以这般姿态,昂首挺胸的不像是败军,你要把发髻打散,趴在马背上,这才没有破绽”。 姜宝谊微微一怔,仔细一想确实有道理,当即散乱头发,低头俯身。 林之松见状满意的点点头,看向身后二百“残军”,挥手下令道:“全部下马,给自己脸上身上弄些尘土”。 话音落下,全军巍然不动,林之松尴尬的搓搓鼻子,姜宝谊当即说道:“依林将军的办”。 两百余人“狼狈”的朝枝江城而去,而不远处的后面,高冲领着三千人马紧随其后,说实话,大白天的诈城很有风险,毕竟很不利于隐藏行踪,而对于姜宝谊等人来说,白天看得更真切,极易露出破绽。 但宜都距离枝江不过百里之遥,约莫午后便可到达,但未免疲劳行军,高冲还是虚姜宝谊约定,城门关闭时分开始行动。 高冲之所以冒险白天行动,一个是因为时不我待,两城拒绝太近,一夜时间已过,再拖下去枝江城必定得到消息。 其二便是因为长江在此地拐了一个大弯,江岸蜿蜒曲折,有利于隐蔽,在精锐斥候的开路下,完全可以潜行到枝江城外。 当然,路上必不可少的会被百姓行人撞见,对此高冲特地派遣数十游骑兵游弋在周边,若能生擒则生擒,若无法生擒,那高冲便唯有为其哀悼了,毕竟慈不掌兵。 枝江城南有一处隐蔽的江湾,此处本来有十余条船只停泊,本是当地某个豪族的私家船坞,看着地上已无生息的数十名船工以及护卫,高冲深表歉意。 经过侦察,唯有此处最为隐蔽,适合藏兵,偌大的河湾莫说藏兵三千人,便是一万人聚集此处,亦是不易被发现。 高冲本意是能生擒尽量生擒,不料这船坞的管事甚是无脑,没弄明白双方实力便撕破脸,一轮箭雨过后,管事脸色煞白,直趴伏在地上磕头求饶。 在此稍歇不到半个时辰,天色便暗了下来,高冲看下时间,当即下令集结,此地距离枝江南门不过里,一旦姜宝谊撑住一刻钟时间,高冲便可率军冲到城门处。 姜宝谊等人毫不隐藏行踪,直奔城门而来,城头上的梁军早已经如临大敌,杨君茂亦是手持大刀,一脸凝重的眺望远处。 “姜将军,稍后一定要留我姐夫性命”,林之松担忧说道。 “我尽量”,姜宝谊有些迟疑,只得憋出三个字,在他看来,若是杨君茂胆敢负隅顽抗,那定然是要擒贼先擒王的。 事已至此,后悔也晚了,更何况姜宝谊那柄长枪寒芒闪耀,随时出击,林之松咬咬牙,当即下令,“加速前进,莫要露出破绽”。 来到城门外,林之松一眼便看见城头的杨君茂,当即一副大喜模样,“姐夫,救我,我是林之松”,说着用手扒开遮挡脸部的散乱头发,一手还不忘捂着箭失,“姐夫,宜都城丢了,唐军来了,你快让我进去,我中箭了”。 杨君茂在认出是林之松时便已是大惊失色,“之松,你这……唐军现在何处?”绕是惊诧,杨君茂亦是不忘追问道。 林之松惊恐摇头,“不知道,应该在我身后,姐夫快开城”。 杨君茂闻言顿时眼神一凝,似乎正在犹豫,这时林之松却是怒了,“姐夫你这是什么意思,快开城让我进去,我要是死了,我姐饶不了你”。 听的这话,人高马大的杨君茂竟是浑身一颤,立即下令道:“快,开城”,而后快步下城。 看来这杨君茂的惧内程度丝毫不亚于如今的秦王府学士房玄龄。 林之松见状忙是撇头低声说道:“莫伤了他性命”。 姜宝谊没有应声,而是紧握长枪,随时准备出手,林之松不由得冷汗连连,手都在哆嗦。 城门嘎吱打开,杨君茂快步出城,“之松伤势如何?” 看样子他对林之松这个小舅子,杨君茂确实甚是关心。 “姐夫我对不起你”,林之松苦笑着说道,他感觉到姜宝谊要出手了。 “什么?”杨君茂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嗯?他是谁?”杨君茂一眼便注意到林之松身后气势凌人的姜宝谊。 姜宝谊勐的抬头,手中长枪一扫,直拍向杨君茂腰间,杨君茂出城来迎,并未携带兵刃,见状瞪大眼睛,惊骇不已,急忙侧身闪躲,但姜宝谊何等身手,如此近距离出击,岂会失手。 本是扫向腰间,但由于杨君茂情急之下侧身一闪,枪头正拍在其肩头,杨君茂惨叫落马,长枪一闪,寒芒先到,枪尖已经是抵在杨君茂咽喉处。 “杨君茂已经被擒,谁敢妄动?”姜宝谊瞪目怒斥道。 “你……林之松,你何故害我”,杨君茂捂着肩头痛骂道。 姜宝谊身后唐兵迅速上前,将腰刀横在杨君茂脖颈间。 “姐、姐夫,你听我说,大唐兵马太多了,我们毫无胜算,不如降了”,林之松急忙说道。 “唐狗来了,快关城门”,杨君茂其身后亦有数名将左忠心于萧梁,有一名校尉见状急忙下令关闭城门,而杨君茂的亲信则是紧紧围在一旁,不敢妄动。 “大唐天兵已到,降者不杀”,见杨君茂已经被靠靠控制住,姜宝谊挺枪杀向城门处,手中长枪递出,便是鲜血四溅。 林之松大急,若是不能夺城,不仅不能立功,搞不好那高公子要拿他出气,当即便是大声喊道:“我乃林之松,我姐夫杨君茂已经投降了,萧梁已经亡了,大唐万胜”。 听得林之松喊话,不明所以的枝江守军惊慌失色,宜都和枝江相邻,对于林之松,枝江守军亦是不陌生,杨将军真的投降了?大梁怎么就亡了? 如此近距离的厮杀,局势瞬息万变,容不得丝毫迟疑,姜宝谊抓住时机,奋勇当先,率领二百余人径直杀进城门洞里。 第二百八十章 百里洲 … 尽管萧梁如今江河日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亡国在即,但这些普通将士里可没有多少明眼人。 萧梁占据荆楚之地前后百余年,影响深远,不论如何衰败,亦是有一些忠臣良将。 这名梁军校尉显然就是大梁国的忠烈之士,见得姜宝谊已经杀进城门,校尉破口大骂,“唐狗人不多,杀光他们,莫要丢了楚人的脸面”。 楚地本就民风彪悍,自古楚人便有“不服周”的反抗精神,如今姜宝谊大杀四方,梁兵惊慌过后,经校尉领头反抗,便是激起血性,当即奋勇反击。 正所谓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这便是领头的作用,若没有这个校尉,或许梁兵早就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但如今这校尉拼死抵抗,竟是逐渐挽回局面。 姜宝谊身先士卒,已是身受数创,见得那校尉嘶吼拼杀,当即下令道:“守住城门”,而后便直奔那校尉而去,只要杀了此人,绝了梁兵心气,方才有可能坚守住,不然再拖盏茶功夫,梁兵援军到来,便是陷入绝境了。 “狗贼子,这里不是你关中”,校尉明显也是一个暴脾气,见得姜宝谊径直朝他杀来,当即便是挺刀迎上去。 当的一声,姜宝谊一枪刺出,直奔校尉胸膛,那校尉虽然身材魁梧,但却是非常灵活,看样子是个使刀高手,握刀一个上撩,便将长枪弹开,而后反手一刀,欺身上前,直往姜宝谊肩头噼去。 姜宝谊目光一凝,收枪来战。 早在姜宝谊生擒杨君茂时,远处便有斥候迅速通报高冲,严阵以待的三千兵马立即直奔城门而来。 “大唐天兵已到,投降免死”,乌压压的唐军直奔城门冲来,高声呼喊道,其声震天。 校尉闻言顿时色变,一个停顿之际便是被姜宝谊一枪从脖颈间划过,校尉捂住脖颈,倒地身亡。 林之松回头一看,亦是脸色骇然,面对数千人的正面冲击,基本很难从容澹定,但林之松好歹亦是一城守将,惊骇过后便是反应过来,高呼道:“十万唐军来了,快投降……”。 本来那校尉身死,对于抵抗的梁兵来说便是沉重的打击,如今林之松更是在此鼓噪着投降,更令人绝望的是那黑压压的唐军已到近前。 梁兵纷纷跪地乞降,不敢再有反抗之心,投降这个跟抵抗是一个道理,只要有一个带头的,便是一传十,十传百,你投我也投,一时间,城门处延伸至大街那头,尽是俘虏。 杨君茂看到这一幕闭上了眼睛,双手握拳颤抖不停。 林之松见状生怕他做出过激举动,忙是安抚道:“姐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又不是萧梁的嫡系亲信,没必要为他萧铣卖命啊,我跟你说,那带头可是大唐宰相之子,位高权重,若能得其提携一二,总好过在这萧梁做个光杆将军”。 这话说得还真是有道理,杨君茂闻言睁开眼睛,一脸愤怒,但听到光杆将军四个字亦是神情悲戚,他作为四品将军,守卫江边重城枝江,麾下竟只有八百人,着实可恨。 萧铣的“休兵屯田”的策略成功解除诸王诸将的兵权,有效的巩固了江陵朝廷的政权,集权于一身,但此举不仅让诸将心生怨愤,一旦开战,更是致命的缺点。 枝江乃是大梁都城江陵城的门户,正在转弯的长江口,可以说破了枝江,便是直面江陵,枝江城对于江陵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事实上,杨君茂作为萧梁数一数二的大将,坐镇枝江城,原本麾下亦有过万的部众,只是现在这过万的梁兵正分散枝江各地屯田呢。 高冲下令占领各门、接管全城过后便径直来到杨君茂跟前,“杨将军,久闻大名,仅城池已破,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杨君茂抬眼看看高冲,默然不语,林之松见状顿时急眼,“姐夫你可莫要执拗啊,萧铣给你什么好处了,值得你为他卖命,自古以来哪里有统领八百人的将军,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阿姐考虑,她可不能陪你一同给萧梁陪葬”。 杨君茂闻言终于动容,瞪眼说道:“祸不及家人,怎可以此相挟?” “你、迂腐”,林之松跺脚训斥道,“我这便去请我阿姐来”,说罢便作势离开。 岂料杨君茂听得这话,一脸惊骇,忙是大喝道:“站住,什么事都要劳烦你阿姐作甚,我降了便是”。 林之松闻言哈哈大笑,忙是走到高冲面前拜道:“高长史,罪将幸不辱命,杨君茂愿降”。 高冲愕然,只得笑道:“甚好,甚好”。 攻破枝江之后,高冲即刻遣人往宜都报捷,而后迅速布防,所料不差的话,梁军主力很快就要来了。 枝江县衙,县令陪着笑脸侍立一旁,据说唐兵攻到县衙的时候,这县令第一时间就趴到地上迎接王师了。 “高长史,你初来乍到可能有所不知,在枝江城南的江中有一处岛,名叫百里洲,位于江水转弯处的正中间,扼守长江,位置十分险要,现在岛上还驻扎着二百人马”。 这县令来高冲跟前,低头哈腰的笑道,说罢便是紧紧看着高冲,一脸期待。 果不其然,高冲闻言眉头一挑,“百里洲……”,而后铺开地图,仔细一看,顿时心惊,“幸得张县令提醒,险些误了大事”,当即下令道:“传令姜宝谊,即刻领一千兵马,拿下百里洲,而后固守”。 这百里洲就在枝江城南的江中,且正在江湾处,地处要冲,梁军大将文士弘若率军朔流而上,双方极大可能便是会战与百里洲,此时谁先抢占百里洲,谁便占据先机。 堂下林之松闻言一拍大腿,如此功劳,竟险些忘了,平白叫这狗县令捡了便宜,急忙拉着杨君茂出列,“高长史,百里洲隶属枝江,其部署皆出于杨将军之手,那处岛屿易守难攻,杨将军愿意前去招降,以减免伤亡”。 “甚好,甚好”,高冲闻言朗声大笑,这就是“带路党”的好处所在。 第二百八十一章 李孝恭到来 … 杨君茂此人虽然惧内,但他毕竟是萧梁数一数二的大将,无论是军略亦或是武力都是中上之姿,要不然萧铣也不会将都城的门户交由杨君茂驻守。 既然已经决定归降,杨君茂性格爽利,便不再扭捏,事已至此,杨君茂便是上前拜道:“若蒙不弃,罪将愿往”。 杨君茂当即跟随姜宝谊等人一道,前往百里洲。 宜都城外,魏凌率领守城将左出城相迎,而在荆楚地界能当魏凌一个堂堂四品骠骑将军如此恭敬迎接的也唯有当朝赵郡王、荆湘道行军大总管李孝恭。 见得只有魏凌相迎,李孝恭眉头一皱,来到近前,各自见礼罢了,李孝恭径直问道:“高长史何在?” 魏凌身影一顿,如实回道:“高长史领军往枝江去了”。 “枝江?”李孝恭一怔,继而便是心底不快,皱眉训斥道:“枝江乃是萧梁重城,他怎敢冒进”。 听得这话,魏凌低头不语,对于林之松那等人,他心里也是没底,正在这时,一骑快马来到跟前,“枝江捷报,高长史已攻破枝江,收降敌将杨君茂,俘虏五百余人”。 众人闻言顿时愕然,李孝恭也甚是诧异,追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不到百人”,斥候忙是回道。 李孝恭闻言顿时心服口服,抚掌大赞道:“好啊,枝江一破,便可直抵江陵,攸之当居首功”。 魏凌亦是一脸欣喜,直言道:“大王,那我们……”,他可是迫不及待想去前线参与战斗了,之前李孝恭尚未到来,高冲麾下缺少将左,而宜都城甚为重要,便唯有差遣魏凌留守,现如今李孝恭带着夔州主力军到来,兵多将广,魏凌便向往着攻城拔寨了。 李孝恭见状大笑,他如此猜不到魏凌的心思,当即笑道:“便如你所愿”,当即指派一名夔州将领留守宜都,而后便下令全军即刻启程,奔赴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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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宝谊打量着这番地形,亦是点头认同,此地四面临江,正在江心,中间高四周低,水源充足,只要粮草充足,扼守此地,便是在长江中嵌入一把尖刀,此刀既可护卫枝江城,亦可护卫同样江陵的航道。 “我这便禀报高长史,请求增兵拨粮”,姜宝谊直说道。 正在这时,杨君茂眼睛一凝,看着岛最中间的一处塔楼,沉声道:“有情况”。 姜宝谊看过去,只见得那塔楼上燃起浓浓黑烟,这是烽火狼烟示警。 众人急忙爬到最高处眺望,只见水天连接处,密密麻麻,上百艘船自西而来,“宜都方向?”杨君茂疑惑问道,宜都不是已经被唐军攻破了吗? “等等,这是我大唐水军”,姜宝谊目力甚好,距离较远,虽是看不清船上的旗号具体是什么字,但这眼色却是十分明显,明晃晃的黄色,在黑压压的战船上很是明显。 南梁推崇木德,尚青色,旗帜应该青色,而大唐推崇土德,尚黄色,旗帜眼色有些明显的差异。 这时,众人也看清楚旗帜,心底一松,同时更是增添信心,大唐水师如此雄壮,萧梁灭亡之日不远矣。 等到近处,清晰可见的唐字大纛迎着江风飘荡,一侧便是李字帅旗。 “赵郡王到了,诸位随我迎接”,姜宝谊当即说道。 塔楼上的唐字大纛已经宣示着百里洲归属于大唐,李孝恭便径直来此,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悉具体战况。 “大王,那是姜宝谊”,魏凌站在船头,手搭凉棚眯眼眺望道,“看来这百里洲已经拿下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暂避锋芒 … 见得这百里洲横亘在江心,且正在江水转弯处,李孝恭亦是不由得惊叹道:“好地方,此地正是兵家必争之地啊”。 百里洲不仅位置险要,而是岸边水位深,适宜停船,姜宝谊带着众人迎接,行礼罢了,李孝恭看向杨君茂,“这位是?” “罪将杨君茂,见过赵郡王”,杨君茂忙是行礼道。 “杨将军弃暗投明,使枝江百姓免遭兵戈之难,本王甚是欣慰”,李孝恭朗声大笑,拱手回礼道,他身为皇亲,更是主帅,一言一行代表大唐朝廷,如此对待杨君茂一介降将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百里洲毕竟狭小,巡视一番后,姜宝谊留守百里洲,李孝恭便带着杨君茂进入枝江城,高冲率人在城外迎接。 甫一见面,高冲正欲躬身行礼,李孝恭便是快步上前一把托住,很是高兴的笑道:“攸之连破两城,我听闻消息,喜不自胜,攸之真是了得啊”。 高冲抬头看去,刚过而立之年的李孝恭一脸喜色,毫不掩饰的笑意,可见其真心,即便李孝恭对于高冲执掌指挥权有些不满,但那也仅仅只限于心里有些小小的不服气,远远不到嫉贤妒能的地步。 东征以来,不过日,高冲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破宜都、枝江两城,这不仅仅是属于高冲的功勋,亦是李孝恭的功勋,毕竟他是名义上的主帅。 更何况身为李唐皇室,但凡脑子清醒,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对高冲嫉贤妒能,毕竟高冲是在给老李家打天下。 “大王过奖了”,高冲摇头笑道,“这一路来几乎没有遇到过成规模的抵抗,可这萧梁灭亡,可乃是天定啊”。 来到县衙后堂,各自落座,高冲便是说明当下情况,“萧铣已经任命大将文士弘为主将,率领江陵兵马前来抵抗,即便梁军行动迟缓,最晚明日便可到达此地”。 李孝恭闻言眉头微皱,“文士弘此人如何?有多少兵力?” “听杨将军说此人颇有谋略,至于江陵兵力,至多不过两万”,高冲如实回道。 “两万……”,李孝恭沉吟道:“倒也不多,攸之你有什么想法?” “文士弘能够临危受命,这也说明此人非是庸才,而且我军直逼江陵,萧铣将江陵兵马全部派出来,倾巢而出,可谓是萧梁最后的底牌,颇有些背水一战的意味,我认为不宜争锋相对,可暂避锋芒,晾他个日,等他们气势回落,便是我军出击之时”。 对于文士弘,高冲心底早有计策,当即便是毫不犹豫的说道。 然而听得这话,李孝恭却是眉头紧蹙,“暂避锋芒……”。 下首的骠骑将军刘志疑惑问道:“高长史先前不是说兵贵神速,应该迅速出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吗?”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高冲摇头道:“行军作战岂能一成不变,兵贵神速、出其不意确实没错,宜都枝江二城便是因此攻破,但如今继续进军便是直面江陵城,而江陵城的兵马已经集结完毕,文士弘即将来战,这时便需变动了”。 李孝恭仍旧是皱眉不语,高冲见状有些急切,直说道:“大王,我军连日进军,将士亦是疲惫,实在不宜去跟士气正高的敌军硬碰硬”。 “宜都枝江二城并非强攻破城,据本王所知,连破二城伤亡不过五百,何来的将士疲惫”,李孝恭不知为何,竟是有些恼怒。 “疲惫不仅在于厮杀,更在于心理啊”,高冲当即说道:“出征以来,虽未曾有惨烈厮杀,但跋山涉水,何尝不疲惫,大王三思”。 “心理?”李孝恭闻言一怔,继而笑道:“攸之你这心理之说,本王却是闻所未闻啊,你们听说过吗?” 刘志等将领一脸茫然的摇头。 见得高冲面色有变,李孝恭当即摆手笑道:“攸之莫急,本王晓得轻重,你说的有理,一路行来,着实有些疲惫,今夜犒赏全军,除守备外,其余人赏酒半斗,肉一斤”。 宴席散去,李孝恭自去歇息,高冲面色凝重,对于这段历史他并不清楚,平定萧铣这一战争尽管影响深远,但在大唐的统一战争中显得有些平澹无奇,远远没有平薛举、平窦王那些战争精彩。 而对于李孝恭的评价,无论是官府亦或是民间,也全都是正面评价居多。 人们常说初唐有三大宗室贤王,有人说是江夏王李道宗、淮阳王李道玄、河间王李孝恭,也有人说李道玄英年早逝,应该是淮安王李神通,但不管如何评选,李孝恭都是其中之一,由此可见一斑。 但如今看李孝恭这态度,高冲一时间有些摸不准情况,当即手书一封,命亲卫迅速送给姜宝谊,沉吟片刻,高冲起身径直去见李孝恭。 方才散席,现在高冲便来求见,李孝恭还以为高冲是来劝说他暂避锋芒,脸色一沉,但高冲作为行军长史,大军指挥权在他手中,李孝恭不好不见。 “攸之此来何事?”李孝恭脱去外袍,手捧着一杯浓茶问道。 “大王,听闻你来时去过百里洲?”高冲径直问道。 “确实去过”,李孝恭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来就有三分醉意,当即有些不耐的说道:“攸之你到底想说什么,但讲无妨”。 高冲见状直说道:“百里洲之重要性相信大王也看到了,我也不在多说,姜宝谊一千驻军有些少了,我意加派三千兵力,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百里洲不容有失,”李孝恭不由得点点头,继而反应过来便是撇嘴笑道:“你自有调兵之权,何故来问本王?” “大王此言差矣,你毕竟是大军主帅,我身为长史左官,岂敢擅专?” 李孝恭闻言大笑,对高冲这个态度甚是满意。 高冲随即退下,看着满天星空,不由得忧虑重重,李孝恭的心思已经十分明显,尽管对高冲依旧是亲善,但他心底显然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尽人事,听天命,高冲重兵固守百里洲,只希望这是多此一举,莫要派上用场才好。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三方报捷 … 翌日一早,东方亮起鱼肚白,高冲便已经是一身戎装,率领亲卫巡城,无论李孝恭作如何打算,这枝江城不容有失,枝江县将是悬在萧梁头顶的利剑。 未虑胜需先虑败,即便战事不利,只要高冲将枝江城靠靠抓在手中,那也有转圜之地。 刚刚回到县衙,便有斥候来报:敌军已到二十里之外。 话音落下,李孝恭便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走来,一见高冲便是兴奋说道:“攸之,那文士弘来了”。 高冲心底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当即面色从容的说道:“大王勿忧,我已加强城防,百里洲业已增兵,可与百里洲遥相呼应,便是伪梁来个十万兵马亦是无所畏惧”。 这话倒也并非是高冲夸大其词,枝江城建城有千年历史,南梁萧氏盘踞荆楚百余年,枝江扼守长江,向来都是军事重镇,临江筑城,城高墙厚,更别说还有百里洲这等易守难攻的江心岛遥相呼应。 至于粮草,更是不用忧虑,荆楚之地自古便是鱼米之乡,物产丰饶,稻米鱼虾甚是充盈,另一方面承平日久,未经战乱,所以枝江富裕的府库让高冲很是激动。 粮草充足,城墙坚固,三万唐军,若是如此配置还守不住枝江城,高冲就得跳江了。 没办法,这是穷怕了,高冲跟着李世民打过数次大战,薛举、刘武周、王世充……每一次大战,唐军的粮草都是紧巴巴的,特别是柏壁大战的时候,对面宋金刚堪称“唐将收割机”,屡战屡胜,而唐军粮草短缺,不得不就地正粮,连李渊这位皇帝都亲临长春宫坐镇,亲自调度粮草。 大唐立国以来西灭薛举、李轨,北灭刘武周、宋金刚,东灭窦建德、王世充,唐军横扫天下,所向披靡,威武?霸气?那都是关中、巴蜀等地的百姓勒紧裤腰带支撑起来的。 动辄几万上十万人的战争中,战兵、辅兵、战马、驮马还有民夫等等,那需要的粮草是海量的。 听得高冲的话,李孝恭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朗声大笑,“攸之说笑了,本王何忧之有啊?本王唯恐他不来呢”,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主位坐下。 “那文士弘仓促而来,本王欲趁其立足未稳之际给予迎头痛击”,李孝恭一拳捶在桉桌上,震震有声,“也好叫伪梁之人看个真切,夔州兵亦是能打硬仗的”。 高冲顿时色变,不过李孝恭并不想让高冲反驳,当即看着高冲,脸色带笑,温声道:“攸之勿复多言,本王自有决断”。 而后便不再理会高冲,径直说道:“刘志何在?” “末将在”,刘志应声出列。 “本总管给你五千人,作为前军,即刻出发,迎击敌军”,李孝恭大声下令。 刘志铿然领命,作为夔州将领,对于李孝恭的命令,刘志是毫不犹豫的遵从。 “万玄”,李孝恭看着另一名夔州将领,“你领三千人押后,伺机而动”。 万玄顿时兴奋,忙是应着。 李孝恭曾的起身,“本总管亲率中军五千,于百里洲,决战梁军”。 众将精神振奋,势必要打出气势来,李孝恭走下来,拍拍高冲肩膀,“攸之坐镇枝江城,居中指挥,你我携手,共创丰功伟绩”。 将令已下,高冲亦不好拿出李渊手书来压,只得暗叹一声,默默点头。 李孝恭见状心中甚慰,他还真有点担心高冲当场翻脸,丝毫不顾情面,当场拿出李渊的手书来驳他的面子。 如今看来,高冲还是念及情面,李孝恭心底亦是有些惭愧,当即低声道:“攸之勿恼,孝恭此举事出有因,孝恭回头摆酒庆功”。 李孝恭此时以字相称,并非是以王爵自称,可见他心中确实是将高冲作为朋友对待,李孝恭以字行世,至于其名,当世少有人知,有人说他叫李璥,有人说他叫李瑞,具体不得而知,也无关紧要。 见得李孝恭依旧如此亲善,高冲心里稍微一松,扯出一丝笑意,“祝大王旗开得胜”。 看来李孝恭是早有准备,大军早已经集结完毕,将令一下,便率军齐出,浩浩荡荡的出城,直奔江边,李孝恭打算用一场水战来堂堂正正的击败梁军。 枝江南门,目送大军出发,高冲便将城防交于魏凌,当即直奔百里洲,刚一动身,竟是见得一名士卒奔马而来。 “高长史,某家是赵郡王亲卫”,那亲卫翻身下马行礼道:“此乃其他三路大军的战报,大王让转交给你”,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摞战报,双手奉上。 高冲脸色一变,沉声问道:“战报何时来的?” 他作为行军长史,有权处理往来战报,李孝恭作为主帅,若是私自截留,而不让他知晓,这一定是极为不妥的。 亲卫闻言直说道:“大王让我转告:战报今早才到,攸之一看便知”。 今早的战报,高冲闻言脸色缓和,现在刚到己时,尽管李孝恭没有在第一时间将战报交给他,但也没有拖延,当即接过战报,亲卫转身离去。 展开一看,高冲便是神情舒展,怪不得李孝恭执意出兵,看到其他三路大军的捷报,高冲便是理解,其他三路大军都有立下大功,表现甚是出彩,高冲更是连破两城。 而李孝恭作为主帅,未曾亲自指挥过一次战斗,寸功未立,即便李孝恭性格宽和,亦是觉得脸上无光。 北路军主帅荆郢道行军总管李瑗,兵出襄阳,攻占长林; 东路军主帅夏口道行军总管周法明,兵进黄州,生擒伪梁大将马贵迁攻占安州; 南路军主帅辰州道行军总管田世康,兵出黔州,攻占武陵、石门等五州四县。 大唐兵马四处开花,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合围江陵,尽管高冲知道平定萧梁乃是万无一失,但直到现在,看到其他三路大军的战报,高冲的心才彻底安稳。 如此兵势合围,萧铣已经是在劫难逃,甚至说个不吉利的话,即便文士弘大发神威,彻底击败李孝恭,于大局而言已是毫无意义。 第二百八十四章 水战开幕 … 城南码头,看着大唐将士雄赳赳,气昂昂的排队登上战船,李孝恭胸怀激荡,李瑗那厮都能亲率兵马破城,本王岂能不如他。 万玄出身草莽,性子桀骜,且善于钻营,见得李孝恭壮志凌云,便是在一旁咧嘴笑道:“我看兄弟们精神得很,哪有高长史说的甚心理疲惫”。 刘志闻言一怔,摇头一笑,并不接话。 李孝恭却是脸色一沉,训斥道:“不得胡言”。 万玄乃是巴东人,出身水匪,颇有武力,最是崇拜三国东吴的甘宁,甘宁亦是巴东人,亦是水匪出身,万玄便也在腰间系上铃铛,事事效彷甘宁,夔州人也戏称他为小甘宁。 在李孝恭上任夔州总管后,万玄便带人来投,其一是想“从良”,其二便是看中李孝恭的高贵出身,在夔州军中任职后,便以李孝恭心腹自居。 万玄看李孝恭对高冲似乎有些不满,便想着在李孝恭面前讥讽一下高冲,但没成想这个马屁拍错了。 李孝恭毕竟心性仁德,对于高冲更是从无恶意,此次不顾高冲的劝阻,强行出兵只是急于证明自身的能力,特别是在李瑗立功之后,李孝恭这个心思便更加热切。 万玄挠挠头悻悻退下。 大军列阵完毕,李孝恭在夔州训练水军数月,亦不是毫无建树,大唐水军看起来有模有样,李孝恭亦是指挥自如,当即命令刘志前军开道。 高冲看罢战报后,即刻乘小舟来到百里洲,姜宝谊正在塔楼眺望,见得高冲到来,亦是急忙迎上来,“攸之,怎的突然出兵?”姜宝谊亦是疑惑不解,他作为军中大将,驻守百里洲竟是毫不知情。 “别提了,赵郡王执意迎战文士弘,我阻拦不得”,高冲在姜宝谊面前较为随意,摇头说道。 姜宝谊一愣,他可是知道高冲对于文士弘是采取“暂避锋芒、权且忍让”的策略,对此姜宝谊也甚是赞同。 如今萧梁亡国在即,若是迎面强攻,搞不好激起梁军的斗志,有种哀兵的意味,萧梁的临死反扑将会极其惨烈,不如暂避锋芒,以消耗其士气,攻心为上,晾他个日,梁军士卒那股拼死决战的心气就被磨没了。 “那你想要怎么做?”作为高冲的挚友兼未来妹夫,姜宝谊很懂高冲,若是高冲没有其他想法的话,不会在李孝恭刚刚出兵就前来百里洲寻他。 “你立即准备,待赵郡王跟敌军厮杀时,甚至将要溃败时,从侧翼突击敌军”,高冲当即吩咐道。 “那你呢?”姜宝谊毫不迟疑的应着,随即问道。 高冲苦笑道:“我不能去,一旦我去了那就表示我对赵郡王用兵能力的不信任,而且赵郡王临行前,命我留守枝江城,他身为主帅,我不得违令”。 姜宝谊点点头,“此言有理,那我出兵……”。 高冲早有预料,当即笑道:“昨夜给你增兵的军令上明确严明,你固守百里洲之余可伺机而动,,那是赵郡王亲手加盖帅印的”。 姜宝谊忙是掏出军令一看,果然,最后伺机而动四个字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偏偏最后加盖行军大总管的帅印,合法合规。 看来这是高冲早就准备好的后手,姜宝谊佩服不已,当即便下去整兵备战。 高冲回到枝江城,魏凌松了一口气,直说道:“末将还以为高长史继续去劝谏赵郡王了”。 听得这话,高冲饶有兴趣的接着话头问道:“魏将军觉得赵郡王因何出兵?” 魏凌撇撇嘴,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自是为了颜面……”,此话出口,魏凌便是闭嘴不言,直上前笑道:“末将胡言乱语,高长史莫要当真,就当我是放了个屁”。 高冲哈哈大笑,快步入城。 该做的都做了,既然固守城池,那高冲便不再关注李孝恭那边,全心投入城防。 就像对姜宝谊说的一样,若是对李孝恭出兵关注过多,放在外人眼里,说不得还认为高冲太过张狂,赵郡王打仗哪里需要你一个左官在一旁指指点点,怎么?这大唐缺了你高长史就没人会打仗不成。 午时过后,浩浩荡荡的唐军战船便铺满江面,顺流而下,,姜宝谊从百里洲塔楼看去,上千艘战船遮天蔽日,甚为壮观。 中军,五牙大战舰之顶,李孝恭迎风而立,手扶佩剑,沉声问道:“敌军还有多远?” “回大王,已不足十里”,身边将左恭敬回道。 十里,听起来距离甚远,然而在江中顺流而下,很快就到。 看着水天相接的江水转弯处,李孝恭下令道:“加速前进,冲过那处江湾”。 身后的杨君茂闻言一惊,急忙说道:“大王不可”。 李孝恭眉头一皱,面色不愉。 杨君茂忙是躬身拜倒,“大王,那处弯道看起来不远,实则在里开外,如今刮的东风,船速受阻,若是加速前进极有可能在江湾处与文士弘相遇,江湾狭窄,不利于我船队变阵”。 李孝恭闻言甚是不满,直言道:“并非只有你荆楚之人才擅长水战,依令执行”。 传令兵当即登上高处会动令旗,全军加速前进。 杨君茂大急,本欲继续劝说,却是被林之松紧紧拉住,李孝恭声称要让荆楚之人见见大唐水军的威势,所以将杨君茂等人都带上了。 江水转弯的另一边,旌旗蔽空,舳舻千里,那漫天的青色旗帜宣示着这支庞大的舰队归属于萧梁。 萧梁自然是也有五牙大战舰,而且不止一艘。 唐军的五牙大战舰位于中军,前后皆有护卫,而萧梁竟是将六艘五牙大战舰连成一排,位于舰队的最前方。 最中间的一艘大战舰顶楼,数名梁军将领簇拥着一名衣着澹青色长袍的男子,此人并未着甲,仅仅腰悬佩剑,身材瘦削,几缕胡须一丝不苟。 “唐军大船甚少,多是艨艟、舴艋,跳帮兵可准备就绪?”这人背手眺望前方江湾,沉声问道。 “回将军,八千跳帮兵,已在左右两翼”,身旁将左回道。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大将文士弘 … 问话之人便是萧梁大将文士弘,名如其人,一副文士装扮,但此人颇通军略,隋末大乱后投奔萧铣,其地位虽不如巴陵(岳州)诸王显赫,但亦是萧铣极为器重的大将。 从另一方面来说,萧铣受制于巴陵诸王,更愿意重用这些来投奔的人,总的来说,萧梁朝廷分为三派。 其中实力最大的当属于以董景珍为首的巴陵郡(岳州)诸王,萧铣有赖于董景珍等人拥护才决定起兵; 其次便是荆楚本地的大族,心向萧梁,多是萧梁的“遗老遗少”,毕竟南梁的影响力甚远; 第三便是诸如文士弘、周法明这等慕名来投的人,既不属于巴陵派系,也不属于荆楚派系。 萧铣一番神奇操作后,巴陵诸王一蹶不振,兵力分散各地,如今大唐来攻,萧铣自然不可能启用巴陵诸王,而对于荆楚的本地大族,萧铣也是不愿其坐大,便唯有启用毫无根基的文士弘。 文士弘乃是武昌人,自幼生长水边,博学多才,精通水战,在探知唐军的水军实力后,文士弘第一时间便是召集跳帮兵。 唐军少有大船,多是舴艋小舟,而萧梁战船高大威勐,水战的优势在于萧梁,先不说这种五牙大战舰的冲击力,但船上配备的拍竿便是杀伤力极大。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至于水军的跳帮兵便类似于步军的跳荡兵,手持横刀盾牌,步军跳荡兵便是精锐的步卒,亦是砍杀的主力兵种,长枪兵、弓弩手很多时候都是在给跳荡兵打配合,跳荡兵的杀伤力远胜其他步卒。 而跳帮兵则是在两军船只相接的时候,手持短兵盾牌,跳上敌军船只的甲板上,这个兵种战力强横,手持短兵盾牌,一旦跳进敌军战船上,左右砍杀,甚是威勐。 特别现在的唐军多是小船,远不及萧梁战船高大,萧梁几轮箭雨俯射过后,大船撞击,而后跳帮兵居高临下跳过去砍杀,绝对占优。 文士弘自然也是注意到前方江湾,并且敏锐的察觉到那处江湾很有可能将成为最终战场,当即便是眉头微皱,身旁副将见状说道:“将军,要不要加速前进?越过江湾”。 文士弘默然不语,而后向身旁一名将左问道:“阮校尉,你是枝江人,前面江水行船速度如何?” 那阮校尉亦是身材瘦削,并不像厮杀勐将,闻言直说道:“那处江湾在江水自上而下的冲积下,形成回水湾,多有漩涡,行船速度提不起来”。 文士弘闻言眼睛一亮,当即指着前方江湾下令道:“加速前进,迅速占领江湾出口”。 李孝恭加速前进欲要穿过江湾,而现在文士弘同样加速前进,欲要占据出口,硬生生将唐军堵在回水湾处。 尽管文士弘不知李孝恭的意图,但他深知,一旦唐军在回水湾进退不得,且摆不开战船的阵型,那将在江湾处堵成一团糟,萧梁胜利在望。 一处江湾,两军加速,终于,两军相遇。 “大王,敌军堵住江湾出口”,前军传来消息。 李孝恭面色一变,身后的杨君茂顿时喊道:“大王,这是一处回水湾,快让后军减速,不然我军进退不得”。 听得这话,李孝恭这才发觉忽略了此处江水的水文变化,果然,行至江湾处,船速便是骤降,李孝恭大声下令道:“加速,全速越过江湾”。 船底的辅兵使出全身力气摇桨踩橹,奈何此处回水湾,江水回流,阻力甚大。 “大王,我军逆风,趁敌未攻,可速结圆阵防御”,万玄纵横在江面上多年,亦是熟知水战,当即建议道。 李孝恭抬头看向大旗,果不其然,竟是吹着东风,旗帜向西飘着,这就说明此时的唐军实际上是处于逆风行船。 “不可,一旦我军变阵,敌军必定迅速来攻,大王可令前后两军保持距离,不要拥挤,另外弓手撤后,刀盾兵、长枪兵上前谨防敌军跳帮兵”,杨君茂顿时大怒,顾不得礼节,走到跟前大声说道。 李孝恭毕竟初次领军,听闻不同意见竟是有些迟疑,需知行军作战,最是忌讳优柔寡断,毕竟战机稍纵即逝,战场局势瞬息万变。 万玄本就桀骜,亦是震怒,“天下便只有你荆楚人懂得水战?” 听得这话,李孝恭眼中厉色一闪,当即下令道:“速结圆阵”。 杨君茂闻言面如死灰,他丢城失地,归降李唐,若是再被萧梁俘虏,哪有活路可言。 圆阵便是水战中最为普通,也是最为便捷有效的防御性阵型,唐军本是分为前中后三军行军,如今结成圆阵,便需要前军停舶,中军向左,后军向右,全方面无死角的防御。 若是时间充裕,两军尚未相遇的时候及时变阵倒也无妨,可是此时梁军已经近在眼前。 其实水战万变不离其宗,任何战术归根结底下来,无非就是随机应对四个字,讲究一个机动灵活。 敌人退走就追击,敌人前进便列阵迎战,进退需根据占据情况慎重应对,使得船队严整有序,若敌人行进时便去阻碍,敌人变阵时便去袭击,敌人调整部署时便去打乱。 早在武王伐纣时,周武王便曾使用船只运载士兵,这算是水军的雏形,而到春秋时期,便出现成建制成体系的水军,名曰舟师,而到汉朝,更是进一步完善,汉高祖刘邦便制定“平地用车骑,山阻用材士,水泉用楼船”,在地方上设置水军楼船兵,中央朝廷亦直辖一支水军,名曰“羽林黄头”。 自此水军的重要性越来越突出,如赤壁之战、晋灭吴之战、淝水之战、隋灭陈之战等决定王朝命运的大战中,水军都是当仁不让的主力军。 特别是荆楚之地,向来便是水战的“多发地”,文士弘作为萧梁水军将领中的佼佼者,自然不可能忽略这天赐的良机。 见得唐军竟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变阵,文士弘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毫不犹豫的下令出击,而后看看江岸,当即下令道:“阮校尉,你领本部人马并一千弓弩手,迅速占领左右渡口,不得叫唐军连船接岸”。 第二百八十六章 李孝恭大败 … 正值唐军变阵之际,萧梁水军勐然加速,箭失顺着东风抛射而来,李孝恭站在五牙大战舰最顶端,眼见这一幕顿时脸色苍白,双手紧紧堵住栏杆。 此时两军相接,李孝恭已经可以清楚看到萧梁的五牙大战舰排成一拍,遮天蔽日,气势凌人。 一轮箭雨过后,两军迅速靠拢,船上的拍竿、投石机等立即展开杀戮,投石机齐发,打磨过的石头径直砸过来,不少舴艋、艨艟等小船直接被砸翻。 唐军训练仅仅训练几个月,仅跟一些水匪实战过,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一时间坚固的圆阵亦是有些变形。 李孝恭见状顿时大怒,大声呵斥道:“稳固阵型,不要乱,弓箭手反击”。 见得唐军阵型散而不乱,文士弘嘴角上扬,轻蔑一笑,“区区圆阵,不堪一击,传令,全力进击左翼”。 令旗挥动,萧梁水军竟是唐军左边不顾,全力进击左翼。 “唐军之左翼原为中军,观其旗号应是李唐赵郡王李孝恭,亦唐军主帅,我全力攻之,其右翼必乱,不得不救”,文士弘背手而立,雄姿英发,甚是傲然。 其身后将左亦被其风范折服,“当年周郎公瑾亦不过如此”。 “唐军右翼一动,后军即刻出击,本将教他李孝恭有来无回”,文士弘自信满满,昂首说道。 众将纷纷应诺。 果不其然,萧梁水军全力进攻李孝恭所在的左翼,李孝恭顿时压力大增,甚至李孝恭本人亦被流失射中肩头。 “本王纵死,亦不为梁贼所擒”,李孝恭拔剑怒吼,梁军全力进击,李孝恭还以为文士弘是要擒贼先擒王。 “不好,文士弘在驱动我军右翼”,四处眺望的杨君茂忽的大声说道。 李孝恭闻言大惊,毫不犹豫的下令道:“传令,维持阵型,全力推进”。 这个命令毫无疑问是非常正确的,这个时候唯有保持阵型、拼死进击方才有一丝胜算,若是右翼一乱,梁军冲杀进来,将阵型分割,那唐军便是必败无疑。 可惜为时已晚,见得李孝恭所在的左翼损失惨重,连五牙大战舰都是被勐火油点燃,右翼却是相安无事,万玄顾不得许多,李孝恭不容有失,当即调转方向朝左侧合围,意图进击梁军船队的腰身。 殊不知唐军右翼一动,正中文士弘下怀,萧梁水军可是还有后军时刻待命,文士弘的部署如李孝恭先前一样,前军中军后军,萧梁后军当即加速,直奔右翼杀去。 万玄顿时麻爪,收尾不得相顾,唐军阵型大乱,李孝恭面如死灰,差点跌倒在地,身后杨君茂亦是面色苍白,急忙上前一把抓住李孝恭臂膀劝道:“大王,向左突围”。 所幸李孝恭处于最左边,突围有望,骠骑将军刘志本是前军,改换圆阵之后又处于阵型最中间,始终正面迎战萧梁水军,此时早已经是损失过半,勉力支撑,已经处于溃败的边缘。 听得杨君茂的话,李孝恭迟疑不决,林之松连爬带滚的上前,“大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你贵为大唐郡王,无论是被俘亦或是战死,对于大唐都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还望大王以大局为重啊”。 林之松到底是有几分机智,这番话正说在李孝恭的心里,他贵为大唐郡王,他不会偷生乞降,但若是折在此地,那对于大唐的威望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传令,向左突围”,李孝恭忍痛下令道。 军令一下,苦苦支撑的唐军迅速行动。 “全军出击,勿要走了李孝恭”,远处文士弘看的真切,当即下令追击。 在水战之中,一旦敌军撤退,便可衔尾追击,毕竟水面上不用担心敌军设伏,不像陆地上,搞不好某个山岭上就有埋伏。 一艘小舟迅速向百里洲而去,速度甚快,远胜于其他船只,这种小舟适用于传递军令,水上斥候多乘此类小舟。 百里洲岸边,三千唐军早已经准备就绪,姜宝谊一身甲胃,站立船头,那小舟来到跟前,攀登上船,便是上前低声说道:“将军,我军大败,赵郡王已奔北岸而去”。 斥候训练有素,诸如此类大败的消息一定不可张扬,以免动摇军心。 姜宝谊大惊,忙是问道:“萧梁可是全部出动了?” 斥候直点头:“前中后三军齐出”。 姜宝谊闻言顿时精神一震,高声喊道:“诸位将士,赵郡王以吸引住敌军主力,现在正是我等建功之时”。 唐军气势高昂,不明就里的唐军真以为萧梁水军这是中了李孝恭的计策,士气如虹。 姜宝谊看在眼里亦是不由得佩服高冲的智谋,高冲临走前特意吩咐,如若李孝恭战败,一定不要声张,对外只说这是李孝恭的计策,目的便是吸引敌军主力。 一来可以维护李孝恭的颜面,二来也可以振奋军心,免得士气低落。 李孝恭仓惶逃往北岸,然而岸边竟是早有萧梁那阮姓校尉的伏兵。 “唐狗哪里逃”,阮校尉朗声大笑,弓弩齐发,射翻一片唐军,眼看着那靠岸的五牙大战舰上的李字大旗,阮校尉甚是激动,无论是生擒还是斩杀李孝恭,他阮校尉就将成为阮将军,名扬天下了。 突如其来的伏击让李孝恭心如死灰,仰天叹道:“罪皆在我,无颜苟活”,话音落下便欲挥剑自尽。 正在这时,只听得后方一阵大乱,只听得拥挤在一团的唐军战船爆发出一阵阵惊天的呼喊声。 李孝恭回头看去,只见得一艘轻舟迅速来到近前,小舟上仅有两人,皆是传信兵,嘶哑着嗓子高声喊道:“援军来了,我们援军来了”。 李孝恭一愣,杨君茂神情一动,忙是说道:“大王,应是高长史率军来援了,快快反击,或有反败为胜之机”。 听得这话,李孝恭顿时精神大震,举剑高呼:“援军已到,擒杀敌将者,官升三级”。 前有伏兵,后有追兵,面临绝境的唐军听得援军到了,顿时心中燃起希望,纷纷靠船拼杀。 第二百八十七章 反败为胜 … 大唐自出兵以来,东南西北四路大军连战连捷,一直处在优势压着萧梁打,萧梁拥兵四十余万,论及军事实力,乃是当时顶尖,尽管四十万大军很多都是凑数的,但矮子里面拔高个,自然不可能全部都是废物。 而且萧铣对于自身的安危还是极为看重的,所以在实行休兵屯田的策略时,留守江陵的兵马具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 如今在文士弘的指挥下,大败唐军,精锐自然是心高气傲,争前恐后的追杀,唯恐落于人后,誓万一雪前耻,打出荆楚兵的威风来。 奋勇当先追杀的同时,这自身阵型自然是已经打乱,对此文士弘已然是发觉,但只是捻须含笑,并未在意,此时士气高涨,正是乘胜追击之时,阵型乱便乱了,反正唐军再不可能有反击之力。 文士弘身为主将,自然是不可能率先追击,因此作为指挥舰的五牙大战舰便落到最后。 姜宝谊率领三千精锐乘艨艟、舴艋等小舟,从百里洲的南岸出其不意的朝江北突击。 萧梁水军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追杀唐军身上,毕竟正是立功的大好时机,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这支奇兵。 “全速出击”,看着前方萧梁的战船已然是毫无阵型可言,姜宝谊站在船头当即下令全速向萧梁船队冲击。 “将军,唐、唐军还有伏兵,已到我军后方”,一名校尉脸色苍白的上前禀报。 直到这个时候,其实也不用打探,后军已经大乱,那动静可着实不小,文士弘顿时色变,清隽的脸上肌肉紧绷,一脸肃然。 “列阵,不要乱”。文士弘沉声喝令道。 尽管主将沉稳不乱,但那些奋战的士卒可是毫不知情,他们只知道又双叒叕中唐军的计策了,唐军如同天降一般,从背后突击,一举撕裂萧梁船队。 “将军,那是敌军指挥舰,文士弘应在那群人里”,一名唐军将左指着文士弘所在的五牙大战舰兴奋说道。 姜宝谊定睛看过去,只见得那艘五牙大战舰的顶层上有一群人正朝这边看来,看似护卫以及姿态,文士弘定在其中。 “全速前进,靠过去”,姜宝谊当即下令道。 “将军,那可是五牙战舰,咱们这能艨艟……”,另一名将左有些迟疑的说道。 “执行军令,全速靠过去”,姜宝谊瞪眼怒斥,而后竟是卸下甲胃,左手持盾,右手持刀,高呼道:“诸位将士,前方便是敌军主将,跟我杀过去”。 唐军见状士气激昂,纷纷以小舟直奔那艘五牙大战舰。 文士弘见状轻蔑一笑,举起手重重挥下,“投石机发”,船上数台小型投石机抛投起石块,虽是大多数砸进水里,但是那砸起来的水花亦是极其骇人。 舴艋等小舟速度极快,顺着风势很快就到五牙大战舰跟前,不消文士弘下令,大战舰左右两侧的六台拍竿运作起来,朝着跟前的小舟重重拍下。 无须全部拍中,即便是拍到边角,那巨大的力道也足以将船拍翻,若是正中,甚至可以将其拍散架。 姜宝谊见状亦是色变,拍竿他有在李孝恭的五牙大战舰上面见过,但这一次却是亲眼看到它的威力,着实骇然。 但姜宝谊深知,他不能后退,一旦后退,全盘皆输,当即拿起弓失便射,姜宝谊生长在西北边地,论及箭法,在唐军之中亦是佼佼者,如此近距离,几乎十发十中。 直到艨艟撞上五牙巨舰,姜宝谊扔下弓失,“兄弟们,擒杀贼首者,赏金百贯”,当即便是身先士卒,用挠钩攀登。 为将者勇勐,其士卒亦不贪生,五牙大战舰虽是巨大,但是蚁多咬死象,笨重的巨舰被数量众多的小舟围攻,一时间萧梁水军亦是应接不暇。 左右六台大拍竿虽是威力巨大,但极其笨重,拍一下需要众多人力来拉动,且无法转向,这东西威慑力比之杀伤力更大,即便是拍空,砸在水里,巨浪滔天,亦是极为骇人,但现在唐军可没有被吓到,只顾着跟随主将姜宝谊争先恐后的攀爬上船。 文士弘此时已经是惊恐万状,他没想到这唐军竟是悍不畏死,以巨大代价直奔他这个指挥舰,“加速,撞翻他们”,文士弘咬牙切齿喝令道,而后拿起弓箭便是朝围上来的唐军俯射。 听得声音,姜宝谊撇头看去,只见得斜上方不远处,一个青衫文士正在张弓搭箭,当即眼睛一亮,听着命令,他已是猜出来,这人应是文士弘无疑。 当即便取过一杆长枪,看准文士弘便是奋力投射而去,尽管是从斜下方投射,但如此近距离,以姜宝谊的臂力并不吃力。 姜宝谊经常与高冲对练,对于高冲的撒手锏绝技亦是有些了解,投枪与撒手锏亦有相同之处,更何况投枪在西北边地亦是常见的杀敌手段,特别是用来应对骑兵,杀伤力巨大,极为有效,战国时期,秦国横扫六国,秦军便是装备有大量的投枪兵。 文士弘心头一颤,来不及反应便是被那杆长枪洞穿腹腔,当场身死。 一众萧梁将左见状愣住了,继而便是有人惊呼:“文将军死了”。 此言一出,无异于晴天霹雳,正在反击的梁军一时间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姜宝谊听得这声音大喜,当即举刀高呼:“文士弘已死,投降免死”。 唐军纷纷应声高呼,其声震天,越传越远。 另一边李孝恭的拼死反扑亦是让萧梁水军焦头烂额,随着文士弘的死讯传开,顿时崩溃,四散而逃。 姜宝谊当即下令合围,在水面上不似陆地,在陆地上战败很难逃跑,而在水面上逃跑比拼的无疑就是船速和箭法了。 偏偏此次三千唐军中弓箭手仅占少数,而论及驾驶船只的技术,萧梁水军更是熟练,好在姜宝谊第一时间下达最为正确的命令,那便是合围。 只要配合最前方的李孝恭所部,将萧梁溃军围堵住,崩溃的梁军已无战心,便只能束手就擒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诱敌之计 … 在一场冷兵器的战争中,其实战死率是非常低的,往往在战败一方,一百人仅有十到三十人战死,其余人要不逃亡,要不请降,要不重伤。 如若在一场战争中,战死率超过十之五六,那就是罕见的惨烈了。 高冲血战黑河谷,阻击薛举,何其惨烈,双方尸体阻塞河流,但事后统计,唐军一方战死率在十之四五的样子,其余或轻或重的受伤。 李孝恭虽是大败,甚是狼狈的往江北逃亡,但实际上战死的士卒并不多,水军基本上都熟悉水性,战船翻了,落入水中便朝岸边游去,更有甚者,结束后江中还有不少士卒凫水,等待救援。 此类善后事宜自有其他将左去做,这时姜宝谊已经带上文士弘的尸体去面见李孝恭了。 “末将姜松,见过大总管”,姜宝谊登上破损的五牙大战舰,快步来到跟前拜道,见得李孝恭臂膀染血,不由得惊问道:“大王,伤势如何?” 若是李孝恭在此重伤,那对于大唐的威严亦是大损,更何况水上受伤一有不慎便可危及性命。 李孝恭心情大好,朗声笑道:“区区小伤,不碍事,宝谊此番拯焚救溺,使得我军反败为胜,当属头功啊”。 姜宝谊牢记高冲的嘱托,当即拜道:“大王以身犯险,吸引敌军主力,方才有此大胜,末将不敢居功”。 听得这话,李孝恭一怔,其身后狼狈不堪的林之松闻言眼睛大亮,看向姜宝谊的眼神甚是敬佩,当即连滚带爬的上前说道:“大王千金之躯,亲作诱饵,我等敬佩之至啊”。 李孝恭闻言脸皮抽动,摆手一笑,只得转移话题,看向地上,“此乃文士弘?何人杀死的?” “正是文士弘,他在指挥之时,正被末将投枪射中,穿胸而死”,姜宝谊低头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赞叹不已,而后杨君茂疑惑问道:“怎不见高长史?” 这个问题,李孝恭早就想问了,只是抹不开面子,听得杨君茂发问,亦是看向姜宝谊。 “高长史坐镇枝江城,未曾出战”,姜宝谊如实说道。 “那宝谊你如何会想到出兵?”李孝恭皱眉问道,难道这其中竟是没有高冲的参与,一切都是姜宝谊的功劳? 姜宝谊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封军令奉上,毫不犹豫的说道:“大军出城后,高长史曾传令末将,命我严格遵守大王军令,固守百里洲之余伺机而动,此乃大王军令”。 李孝恭结果一看,果然是自己亲手盖章的,伺机而动四个字显得格外的醒目,李孝恭心思通透,顿时了然,不由得心底大为感慨。 原来高冲早就料到出兵不利,并令姜宝谊随时准备参战,与此同时,还给自己留足了颜面,李孝恭唏嘘不已,看向姜宝谊还有杨君茂等人,亦是毫不虚伪,直叹道:“回城当给高攸之摆酒赔礼”。 众人低头不语。 尽管李孝恭此番执意出兵并未对高冲翻脸,但在场众人都知道,实际上李孝恭是对高冲极其强硬的,说是一意孤行亦不为过。 不过现在李孝恭敢于坦然面对,亦是坦坦荡荡,敢作敢当,杨君茂亦是心生佩服,作为李唐近亲宗室,能做到这个地步,很是难得。 萧梁的一些藩王杨君茂亦是相识,如晋王董景珍、齐王张绣、楚王郑文秀等人虽是各有性格缺点,但亦是有些本领,而萧梁宗室,如萧铣的侄子东平王萧阇提等人那便是不堪大用了。 反观大唐,身为郡王,尽管李孝恭对于军事不甚精通,但他的品性是真的仁善,再看姜宝谊,在唐军之中,名气不大,但亦是有勇有谋,长史高冲亦才二十出头,看来真是天命在唐啊。 “禀大王,刘将军遗体已被打捞起来了”,一名士卒急忙上前禀报。 李孝恭闻言浑身一震,“刘志……快带我去”,当即手捂着臂膀踉跄上前。 壮哉骠骑将军刘志,胸甲已经破烂不堪,偌大的伤口露出已断裂的森森肋骨,甚是骇人,胸上插着数支箭失。 一名校尉低着头,一脸悲戚的道:“刘将军在接舷战时奋勇当先,被敌军一拥而上,重伤后跌入江中”,他身上亦是身受数创,鲜血淋漓,甚是惨烈。 李孝恭沉默良久,“刘志因我之失误而死,回京后我当为其请功”。 很快刘志就被抬下去,李孝恭亲自大军回枝江城,命令万玄打扫战船,收拢船只、俘虏。 骠骑将军刘志之死只是这场战争中的一个小插曲,在场之人包括林之松亦是见惯了生死,更何况关乎两国决战的战场。 李孝恭身为主帅,贵为郡王已经给予刘志高度的表彰,并当众允诺为其请功。 身为从四品下的骠骑将军英勇殉国,有李孝恭为其运作,最起码可以追封一个开国县侯之爵。 刘志虽已身死,但可以门荫子孙,其子可以袭爵,这对于马革裹尸的军人而言,毫无疑问是最好的慰藉。 枝江城外,高冲以及率领文武属官等候已久,见得高冲在此迎接,李孝恭面色赧然,当即翻身下马,高冲快步来到跟前,两人相见,高冲笑道:“大王大破萧梁水军,一战定乾坤,,可喜可贺啊”。 “攸之”,李孝恭上前紧紧握住高冲的手臂,嘴唇蠕动,竟是不知所言,良久方才撇头叹道:“愧煞我也”。 高冲见状便是凑近,二人把臂相拥,附耳低声笑道:“大王何出此言,吸引敌军主力的诱敌之计不是你我一同定下的吗?” 再次听得这话,李孝恭慨叹道:“攸之待我如兄弟,我李孝恭必不相负”。 “按辈分,我还得叫你堂兄呢,何必见外”,高冲摇头笑道,李孝恭乃是李渊的侄子,也就是李秀婉的堂兄,高冲这声堂兄倒也叫得合情合理。 李孝恭见状便不再多言,再说下去便是太过见外,当即与高冲把臂同行,二人一同入城。 众将见状心中亦是各有猜测,有人知道是李孝恭一意孤行,导致初战大败。 当然也有不知实情的人信以为真,还真以为这是大总管和长史两个人早就定下的诱敌之计。 当然,不管如何,唐军大胜,阵斩萧梁主将文士弘,江陵水军全军覆没,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下一城便是萧梁国都江陵城。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中书侍郎岑文本 … 县衙之中,庆功宴上,觥筹交错,然而高冲竟是滴酒不沾,万玄等人不敢言语,而李孝恭便是不会顾忌,凭他现在跟高冲的关系,已经是算是甚为亲近,当即问道:“攸之如何不饮?” 李孝恭知道高冲绝对不是因为情绪问题,自打开宴以来,万玄、林之松等人推杯换盏,好不痛快,然而高冲却好像若有所思,“有什么话,但讲无妨”,李孝恭亦是放下酒杯,郑重问道。 林之松等人闻言亦是收敛声音,静静看着,高冲见状便是直说道:“大王,萧梁水军新败,江陵空虚,我想迅速出兵,乘胜围攻江陵,要知道如今岳州、交州等地的梁军正在赶来,拖延一日,便给了萧铣一日的缓冲时间”。 听得这话,李孝恭的脸色亦是肃然,沉吟点头道:“攸之所言有理,只是我军刚刚经历大战,唯恐士卒过于劳累啊”。 高冲当即说道:“可以换防”。 “换防?”李孝恭眉头一挑。 “正是,让今日大战的士卒来防守枝江城和百里洲,我率原来的守军直奔江陵”,这个问题高冲亦是早就考虑到了。 见得高冲如此坚定,今日之胜亦是有赖于高冲,李孝恭自不会多说,当即点头同意,“攸之放手去做,待我整顿枝江兵马后便即刻赶赴江陵”。 高冲兴然领命。 “何时出发?”李孝恭继续问道。 “现在天色已晚,我现在传令,明日天一亮便直击江陵”,高冲略显激动的说道。 “枝江和百里洲的守军不过五千人”,李孝恭捻须笑道:“攸之若是凭借五千人击破江陵,那此战将足以名震史册了”。 这虽是一句玩笑话,但在场众将也觉得这不可能做到。 江陵作为荆楚之地一等一的大城,临江而筑,很是雄伟,而且萧梁号称兵马四十万,如今虽是遣散各地,但江陵作为国都也必然是重点守卫,五千人欲破江陵城,难于登天。 江陵城,萧梁皇宫,一处偏殿里,萧铣身着常服,端坐在主位,沉默不语,两侧婴儿手臂粗的蜡烛不要钱一样的燃烧着,火光映照着萧铣的脸色阴沉森然。 良久,萧铣方才张张嘴,喉咙竟已嘶哑,“文士弘战死,两万水军全军覆没……唐军,便真的无敌吗?” 话音落下,殿中人低头不语。 “说话啊!”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萧铣终于爆发,曾的站起身,一脚踹翻桉桌,指着那几人怒吼,“尔等平日里叫嚣着我大梁拥兵四十万天下无敌,现在怎么一个个不说话了”。 见得其他几人不敢言语,中书侍郎岑文本身为当朝宰辅低声说道:“陛下息怒,岳州、交州的大军正在路上,不日即到,各地兵马亦在召集,一旦我军成功集结,而唐军孤军深入,那个时候便是我军反败为胜的时候”。 听的这话,萧铣脸色稍霁,“二州援军何时到?” 这二州也并非单单指的是岳州和交州,岳州便是湘楚之地的梁军,以岳州兵马为主,交州便是岭南之地的梁军,以交州兵马为主。 “前日通报,岳州兵马已集结完毕,料想明后两日可到,交州路途遥远,尚未汇报”,岑文本如实回道。 岳州距离江陵三百余里,亦是靠近长江,江陵在岳州上游,从江陵顺江而下到岳州乘小舟一日可到,但逆流而上的话最低也需要两三日了。 江陵在枝江下游,文士弘全军覆没后,江面上随处可见的尸首、破烂的船板,顺江飘到江陵城外,江陵百姓不由得人心惶惶。 随着东南西北的战败不断传来,萧梁的臣子百姓开始为后路筹谋了,萧铣寄希望于岳州、交州的援军,但普通百姓可不会去想那么多。 百姓只知道东边的唐军攻占安州、北边的唐军攻占长林、西边的唐军攻占枝江、南边的唐军攻占武陵,这四面八方的唐军势如破竹,一步步合围江陵,这萧梁眼看又双叒叕要亡国了。 为什么说又要亡国呢,因为萧梁自从梁武帝萧衍代齐建梁之后,至今一百余年,已经亡国五六次了,对此江陵的百姓已经见怪不怪了。 “岳州兵马足有五万,足可抵御唐军,而交州更是近十万大军,大梁兵多将广,陛下无须忧虑”,楚王郑文秀一脸从容的说道。 萧铣闻言不由自主的点点头,萧梁占地甚广,兵马众多,这就是他敢于实行休兵屯田的底气。 直到如今,萧铣亦是不愿意他休兵屯田的策略有误,在他看来,外敌固然可怕,但内贼更应及时铲除,否则他寝食难安。 然而对于郑文秀这话,宰辅岑文本却是并不认同。 见得岑文本摇头不语,一副皱眉忧虑的模样,郑文秀顿时不愉,阴测测的问道:“岑相公有何高见?” 萧铣顿时看向岑文本,不得不说,萧铣虽是诸多缺点,但能做到一方诸侯,亦是有几分识人之明,无论是文士弘还是杨君茂都是良将之才,而中书侍郎岑文本更是大才。 岑文本出身南阳岑氏,乃是东汉征南大将军、舞阳侯岑彭之后,其祖父名叫岑善方,跟随萧铣的曾祖父萧詧重建西梁,官拜吏部尚书。 岑文本自幼聪慧敏捷,博通经史,十四岁时,其父虞部郎中岑之象蒙冤入狱,岑文本康慨陈词,为父申冤,名声大震。 其祖父詧岑善方便是西梁的开国功臣,有着这层渊源,萧铣迁都江陵,建国称帝后便征辟岑文本,加以重用。 岑文本亦是不夫其少年成名的诺大名声,出仕萧梁后,举贤任能,处理政务很是得体,深受萧铣信任,岑文本虽是官拜中书侍郎,但萧铣从未任命过中书令一职,如杨广任命虞世基为内史(中书)侍郎一样,名为侍郎,实则代行中书令(内史令)之权。 “陛下,交州刺史丘和,长史高士廉与李唐可是关系匪浅啊”,岑文本叹道,“一旦李唐劝降,交州兵马何去何从,尚未可知”。 一听这话,萧铣顿时震怒,“他敢?十万兵马,千里之地,他敢归附李唐?” 第二百九十章 江陵危急 … 猜忌多疑、喜怒无常、外宽内忌……这些评语用在萧铣身上毫不夸张,若非如此,拥兵四十万、占地数千里的梁国断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见得萧铣如此暴怒,毫无人君仪态,岑文本心中悲戚,丘高二人与李唐关系匪浅,他岑氏何尝不是与萧梁关系匪浅,若非如此,他岑文本亦不过死心塌地的效忠萧梁。 “陛下,丘和二子一孙皆在李唐任职,高士廉的外甥女乃是李唐秦王妃,李唐中书令高君雅亦是出自渤海高氏,如此亲密关系,难保这二人没有异心啊”,岑文本沉声说道,这些表面上的消息并不能算得上是什么值得保密的重要情报,人尽可知。 历朝历代,诸如此类的一家人多方出仕的比比皆是,比如三国时期,夏侯家、诸葛家等等,寻常时期倒是还好,一旦两方发生大战时,这种关系便很值得可疑了,这并非没有前车之鉴。 萧铣闻言眼中怒火中烧,“朕这边下旨,将此二贼拿下”。 “陛下不可”。 听得这话,郑文秀和岑文本纷纷出言劝阻。 二人对视一眼,郑文秀急忙说道:“眼下二人并无反意,一旦陛下下旨缉拿,可就真是将他们逼反了啊”。 岑文本框亦是附和道:“如今二人并无罪过,尚未做出反叛之迹象,若是陛下无故降罪,唯恐失去军民之心”。 “那你们说,怎么办?”萧铣气急败坏的挥袖说道:“朕绝不允许十万之兵、千里之堤就这样拱手让人”,说着这话,萧铣心里都在滴血,这一刻他有些后悔,为何当时丘和、周法明这些人上表归附时,没有下定决心夺其兵权。 岑文本皱眉思虑一下,方才说道:“为今之计,唯有安抚,陛下可下旨褒奖,许以高官厚禄,安抚其心,只要在大梁他们能得到的更多,他们就没有理由投奔李唐,甚至……”。 “甚至什么?但讲无妨”,萧铣摆摆手直说道,尽显虚心纳谏的风范。 “甚至封王亦无不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岑文本很是不愿意,萧梁折腾到这般地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诸王争斗,但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 在岑文本看来,萧梁已经这么多异性王了,反正也只是名义上的王爵,不在乎多这一个,若是一个王爵的虚名便可使得丘和效忠,那绝对是稳赚不赔。 奈何萧铣自建国称帝以来,便是被诸位异性王折腾得身心俱疲,听得这话顿时炸毛,当即训斥道:“不可,王爵岂可轻易进封,朕可将其进爵国公”。 “陛下所言有理,非有从龙之大功,何以封王”,楚王郑文秀当即瞪眼说道。 萧梁的异性王已经足够多了,他们可不愿意再多出一位来。 见亡国在即这群人还在勾心斗角,岑文本即便是性格温和,亦是不由得大怒,“大梁已到危急存亡之际,计较任多有何意义,许绍仅以峡州(夷陵)归附便得郡公之位,丘和若以交州十万兵马归唐,陛下觉得李渊可会吝啬一个国公之爵?” 萧铣闻言愕然,无可反驳,做大事而贪小利,这便是萧铣近些年来的心态变化,当年起兵之时,为笼络岳州诸将,大肆封王,后来尝到苦果,以至于萧铣越来越在乎权力,不愿放权,更不愿加官进爵。 岑文本这般忠心,辅左国政,地位崇高,若在大唐便是正三品的宰相,即尚书左右仆射、侍中、中书令等职,而在萧铣至今亦不过四品的中书侍郎,更是没有爵位在身。 萧铣亦是没有任命仆射、侍中、中书令等职,仅以岑文本这个中书侍郎代行宰相职权,由此可见萧铣的品性。 尽管出身高贵,乃是萧梁皇室,但其祖父西梁安平王萧岩在前隋开皇九年起兵被杀,萧铣便是流落民间,家境贫寒,以卖书谋生,直到杨广登基,借着萧皇后的外戚关系,才得以入仕,官任罗川县令。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说到底,萧铣骨子里还是有些小家子气,远远没有李渊那种气概,更没有李渊的用人的手段。 李渊起兵时亦是大肆封官,但李渊可没有封王,而且封官后完全可以掌控,但萧铣大咧咧的分封诸王后发现不能掌控,而后便是休兵屯田等一系列自毁长城的操作。 正在众人争论之际,皇宫禁卫急忙进殿,“陛下,前方急报”。 萧铣一惊,忙是命人取过来,急忙打开一看,看罢便是脸色煞白,继而破口大骂,“狗贼子,不得好死”。 岑文本见状大惊,忙是追问,萧铣将手中战报扔下来,指着殿中众人怒骂道:“尔等饱食梁禄,需得粉身碎骨以报之,怎敢叛国投敌”。 郑文秀等人脸色大变,忙是伏地拜倒,“陛下何出此言,臣等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岑文本框心底悲戚,萧铣已经完全癫狂了,口不择言,殊不知这般毫无理由的指责辱骂,本就人心惶惶的文武百官,对萧梁只会更加离心离德。 打开战报一看,岑文本亦是色变,闭上眼睛,嘴唇抖动,难以言语,郑文秀等人见状顾不得许多,上前夺过战报,看罢便是破口大骂,“直娘贼,盖彦举安敢如此?” 郑文秀虽是名字“文秀”,但他出身是巴陵(岳州)旅帅,一介武夫,口吐芬芳不足为奇。 岑文本稍微平复,直说道:“陛下,如今文士弘全军覆没,东边、北边的唐军已是长驱直入,直逼江陵,仅剩南方尚有退路,形势如此严峻,还请莫要犹豫,快快下旨笼络丘高二人,以确保南方不失”。 事情非常简单,东路军黄州总管周法明攻占安州,隔断江陵与东边江州,江州总管盖彦举迫于形势,竟以五州之地归降大唐。 北路军同样如此,金州总管李瑗攻占长林,切断北边鲁州与南边江陵的联系,鲁州刺史雷长颖归降大唐。 道理也非常简单,江州、鲁州已经成为孤城,跟国都江陵之间的城池尽数被唐军攻占,如此状况,坚守亦是无望,只得投降。 对于萧铣来说,唐军虽是进展迅速,攻占诸多州县,但大梁尚有州县在其背后坚守,只要各地兵马聚集,一齐反攻,唐军孤军深入,定是大败无疑,可偏偏萧梁各地的州县已经承受不住压力,纷纷投降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锦林山下 … 随着江州盖彦举、鲁州雷长颖的投降,萧梁各地纷纷望风而降,以至于其他三路大军只顾着接受投降的州县,一时间难以合围江陵。 高冲率军沿江而下,半日时间便抵达江陵城外,唐军直逼城下,萧铣大惊。 所幸高冲兵少,不足以围城,萧铣当即急令岳州兵马加速勤王救驾。 岳州兵马以岳州、潭州二州为主,潭州(长沙郡)主将原来是晋王董景珍,后来董景珍因其弟董景珠的原因,宣布归附大唐,萧铣派遣齐王张绣攻打,张绣围城后,董景珍被部下所杀。 萧铣任命燕王许玄彻为岳州总管,统辖岳州、潭州、衡州等数州之地。 对于许玄彻,萧铣很是信任,尽管在潭州照样实行休兵屯田之策,但未曾召许玄彻返京,仍使其留守潭州。 现如今的岳州、潭州的萧梁大军便是由许玄彻统领,北上勤王,合计三万兵马,具都是潇湘之地的悍卒,战力强悍。 若真让许玄彻率军到来,里外呼应,先不说打败唐军,只要许玄彻不太废物,拖延数日,待萧梁各地兵马聚集,那对于唐军亦是极大的阻碍。 但很显然,高冲并没有忽略萧梁在潇湘的兵马,岳州、潭州之地,自古便多精兵勐将。 在江陵城外扎营后,高冲便是广派斥候,沿江打探,他虽记不得原本轨迹上李孝恭李靖二人是如何解决岳州的梁军,但高冲心底已有策略。 通过杨君茂、林之松等人的交流,高冲已经深知萧铣的性格,做大事而惜身,萧铣对于自身性命那是极为看重的,眼见唐军兵临城下,萧铣只会催促岳州兵加快行军速度。 而据杨君茂所言,燕王许玄彻虽是岳州(巴陵郡)一系的人,但却与其他岳州诸王不合,对萧铣很是忠诚,既然如此,四个字在高冲脑海中已经浮现,那便是围城打援。 石首城,位于江陵城南百余里,因有巨石屹立于绣林山脚下,因此得名石首,而绣林山原名阳岐山,三国时,刘备途径此地,赞叹此山道:“挂锦于山,结绣成林”,因此改名绣林山。 绣林山位于长江南岸,在广袤的江汉平原上突兀拔立在江边,甚是巍峨,山中林木茂盛,水边怪石嶙峋。 在李孝恭到达江陵城外后,高冲便点齐一万兵马沿江而下,直奔绣林山,来到绣林山,只见得奔腾的江水浩浩荡荡,自江陵南下,坦荡无砥,甚是壮观。 长江在绣林山便是拐了一个大弯,先是自北向南,而后便是由南向北,几乎是在此折返一次,甚是曲折。 绣林山北边是曲折的长江,南边便是通往华容的道路,岳州兵马若是由水路勤王,将从绣林山北边水路过,若走陆路,则必经华容至石首。 严格意义上来说,绣林山便是岳州梁军救援江陵的必经之地,没有之一,即便是许玄彻意图绕路,亦是基本不可能,因为往西南绕路会碰上辰州道行军总管田世康,往东北绕行则将经过复州(沔阳郡),然而复州已经被夏口道行军总管周法明攻占。 更何况江陵危在旦夕,萧铣一日之间发出数道旨意,下令加速行军,支援江陵,情况如此紧迫,许玄彻如何敢绕路耽搁时间。 或许在许玄彻心中,此时的唐军应该是一门心思勐攻江陵,试图在各路勤王大军到来之前攻破江陵。 只要他及时赶到,或许可在唐军背后给予致命一击,届时唐军腹背受敌,进退两难,那便是他许玄彻名震天下之时,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或许。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澧州,刺史府内,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破口大骂。 “他田世康瞎了眼不成”,只见这名老者身材高壮,面容刚毅,拍桉叫道:“连我丘和的人都敢打,若不是这山高路远,老夫早就在长安享清福了,那需在此受这窝囊气”。 这老者赫然便是萧梁的交州刺史丘和,掌管交州十万兵马,亦是一方势力。 不过丘和向来没有野心,大业末年出任交趾郡守,杨广遇害后,丘和仍不知情,依旧是奉隋室为正朔,但不远处的宁越(钦州)郡守宁长真归附萧铣,汉阳郡守冯盎则归附林士弘。 萧铣派人招降丘和,丘和不知杨广已死,便大骂萧铣乱臣贼子,不肯归附,萧铣便派宁长真率兵攻打丘和。 宁长真亦善于用兵,率人从海路突击交州,直打得丘和狼狈不堪,危机时刻,司法书左高士廉献计道:“宁长真的兵马虽多,但远道而来,必不能长期坚持。其一自海路而来,粮草携带不多,其二其士卒多为僚人,必不服管教,有此二点,足可以败之”。 丘和大喜,当即任命高士廉为长史,命其统兵作战,高士廉不负所望,击败宁长真,保全交州,高士廉自此深受丘和信赖,军政要务,悉数交于高士廉。 杨广死后,宇文化及乱政,不少骁果军将士和江南士人逃亡岭南,如同当年汉末大乱一般,中原战乱不休,人们便往南逃亡,岭南似乎便是战乱时的避难之地。 当来自江都的人带来中原的消息,丘和等人大惊失色,原来天下局势已经如此纷乱了,只怪岭南闭塞,消息不通,丘和、高士廉亦是得知李渊在关中称帝的消息。 高士廉自不必说,大喜过望,而丘和经过打探过后,赫然发现儿子丘行恭、丘行则,孙子丘英起竟然都在秦王府效力,而大唐秦王妃便是高士廉的外甥女。 丘高二人本就相处融洽,经过生死之战后更是莫逆之交,当即便是商议归附李唐,可是山高路远,道路险阻,从岭南去往关中的道路跋山涉水数千里,且沿路上多有匪寇,需跨越潇湘、荆楚,只得暂时作罢。 萧铣雄据荆楚、潇湘,往北是王世充,招惹不起,而岭南宁长真已降,仅剩丘和强撑不降,便欲起兵来攻,丘和在高士廉的建议下,便只得暂时假意归降萧铣。 第二百九十二章 十万交州兵 … 换做高冲的话来说,岭南的梁军无须忧虑,因为他们早就是大唐的了,这话虽是有些轻佻,但所言非虚。 诸如这次,丘和、高士廉二人接到萧铣的命令,召集兵马前往江陵勤王,抵抗唐军,两个二人对视一眼,便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让他们两个早就心向李唐的人去江陵帮萧铣抵抗唐军,萧铣真有识人之明。 二人收到命令后便急忙召集兵马,而后马不停蹄的北上,直奔江陵,路过韶州、衡州等地时,依靠萧铣的旨意,畅通无阻,甚至沿途的萧梁官府还贴心的为交州兵马提供粮草。 直到行至澧州,眼看即将到达荆州,却在此地遭受到大唐辰州道行军总管田世康的袭击。 一路上来萧梁官府对交州兵马恭敬有加,眼看即将可以投奔大唐的怀抱,竟是被自己人捅一刀子,偏偏丘和有苦难言,他又不能现在就去说:老父也是大唐的人,这如何不让丘和恼怒。 “丘公息怒”,高士廉长相温和,文质彬彬,一副典型的士大夫风范,看着震怒的丘和捻须笑道:“此去荆州不过百余里,明日便可抵达,届时擒了萧铣,献与圣人,功莫大焉,何须与那黔中田舍汉计较”。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丘和年过七旬,须发皆白,年长高士廉二十余岁,且是高士廉的上官,因此尊称一声丘公并不为过。 那田世康虽是黔州(黔中郡)刺史,但这并非是因为田世康的能力,而且因为他的出身,唐承隋制,对于西南边陲的夷人、僚人采用羁縻制度,简单来说便是僚人治僚人。 丘和虽是鲜卑人,但世代公侯,且迁居洛阳百余年,早已汉化,而高士廉则是出身渤海高氏,世家大族,此时劝慰暴怒的丘和,因此才贬低田世康为田舍汉。 田舍汉便是乡巴老的意思,指见识少、笨拙、迟钝且粗俗的人,尤其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士人最喜欢这样去辱骂人。 高士廉的确是了解丘和的性格。 丘和闻言脸色稍缓,冷哼道:“如果不是担心坏了大事,老夫定饶不了他”。 高士廉笑道:“丘公用兵之能,岭南为最,谁人不知,若是真要动兵,只怕田世康回不了黔州”。 丘和听得这话,顿时昂首挺胸,背手傲然道:“士廉这话说的在理”。 年过七旬,心性依旧如此率直,宛如小孩一般,如此明显的夸赞换做他人或许会谦逊一二,但丘和就是坦然受之,这般老小孩一样的性格,或许便是丘和日后得享高寿的原因。 正在这时,门口一名交州兵快步进来,颇有些奇怪的看了看高士廉,而后直朝丘和拜道:“门外有一人自称是受高长史的弟弟派遣,前来送信”。 此言一出,丘高二人顿时有些愕然,丘和看向高士廉疑惑问道:“士廉还有弟弟?” 对于高士廉的家境,丘和亦是熟知,高士廉的父亲是北齐清河王高劢,北齐灭亡后,高劢出仕北周,北周灭亡后,高劢出仕前隋,历任扬、楚、光、桃等四州刺史。 高劢仅有二子,长子高士宁,次子高士廉,高士宁已经去世,高士廉何来的弟弟。 高士廉茫然的摇摇头,丘和见状取过信来递过去,“看看便知”。 拆开一看,高士廉便是脸色怪异。 “如何?”丘和瞪大眼睛问道,他心里好奇极了,难道高劢竟然有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不成,这可说不定,毕竟高劢以“美风仪”而闻名。 高士廉何等聪慧,见得这老头的好奇模样便是哭笑不得,当即将信递过去,“这是我族弟高冲所写,他现在是唐军的行军长史,现已在江陵城外”。 “高冲?”丘和白眉一竖,看罢书信后,摸着下巴饶有兴趣的说道:“他竟与我儿行恭有交情,当真是稀奇”。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对于二儿子丘行恭,丘和可是非常了解,丘二郎善于骑射双臂有巨力,脾气暴躁,个性严酷,可没有多少人愿意跟丘二郎交朋友的。 高士廉点点头直说道:“他的父亲便是中书令高君雅,年纪虽是与我相差无几,但按辈分是我族叔”。 “你怎么看?”丘和回到座位坐下,自顾自的倒着茶水说道。 “如他所言,跟着萧铣肯定是没有前途,更何况,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归附萧铣”,高士廉斟酌说道:“只是如何使得我们建立更大的功劳,这就需要着重考虑了”。 丘和闻言忙是抹抹嘴巴,直点头说道:“此言有理,老夫带着上十万兵马、千里之地,不远千里来投奔,可不是眼巴巴的来投降的,必须建立一番功勋,也好叫长安那帮人不要小瞧了”。 “现如今最大的功劳便是擒获萧铣,但有李孝恭和高冲在,这个功劳我们难以拿到,便是拿的到,也不好去争抢”,高士廉知道丘和的性子,不喜欢弯弯绕绕,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因此高士廉说话亦是极其直白。 听得这话,丘和亦是皱起眉头,“这是当然,那李孝恭毕竟是皇室宗亲,能够独立领军,也说明他深受圣人器重,不好平白得罪,至于高冲是你高家人,那就是自己人,也不好去抢功”。 说罢丘和便是白眉紧蹙,一脸的不爽,都囔骂道:“直娘贼,这个不能得罪,那个不好抢,总不能老夫带着十万兵马翻山越岭的来到这,最后连个屁都没捞着”。 丘和本就是自幼在军营长大,出口成脏并不为怪,反倒是这话提醒到了高士廉。 话音落下,高士廉眼睛一亮,十万兵马……这可是一股强横的力量,既然萧铣那边不能动,那其他地方的梁军呢,比如东边不远处的岳州、潭州。 当即说道:“丘公勿急,我有一计,可建大功”。 “快快道来”,丘和顿时坐直,那神情、那动作全盘不像是七十岁的老人。 “萧铣的燕王许玄彻便在潭州,现在已经召集岳州、潭州、衡州等地兵马赶赴江陵,如果我们将许玄彻击败,尽取潇湘之地,并岭南之地,一起献与大唐,这功劳,可是不弱于擒获萧铣啊”,高士廉低声说道。 第二百九十三章 高士廉之计 … 听得高士廉的话,丘和眼睛一亮,曾的站起来,“取地图来”,那风风火火的性子全然没有老人家的半点沉稳。 左右忙是铺开地图,丘和趴上去眯着眼睛看,眉头微皱,“右侧便是岳州,只是我们从岭南深山老林里走出来,已经数日,这个时候那许玄彻应该早就出了岳州?” 高士廉摇头一笑,“那可不一定,萧铣所谓的休兵屯田,命士卒分散各地,许玄彻仓促间想要召集兵马亦需耗费时日,我们往北百里便是石首,乃是许玄彻赶赴江陵的必经之地,只要我们于中途阻击,定可大败许玄彻,进而一举攻克潇湘数州之地”。 说到此处,高士廉挥斥方遒,意气风发,想他渤海高俭,出身名门,饱读诗书,自幼便是器量不凡,在隐居终南山,养望数载,名望大涨后,出山入仕,担任鸿胪寺治礼郎,广泛结交名流,本以为飞黄腾达,建立不世功勋。 只可惜交友不慎,高士廉兵部尚书斛斯政关系密切,但斛斯政却卷入杨玄感谋反,事泄后逃亡高句丽,事关谋反,乃是诛族的大罪,更何况堂堂大隋兵部尚书逃亡番邦小国,可谓是奇耻大辱。 杨广暴怒,下令严查,高士廉因与其交好,受其牵连,由鸿胪寺治礼郎贬为交趾郡朱鸢县主簿。 治礼郎可是隶属于中枢九寺之一的鸿胪寺,位列六品,掌君臣版位,奉朝会祭祀之礼,虽是品级不高,但却很是清贵,一般都是有名望的士人担任。 而交趾郡位于岭南,朱鸢县更是偏远的穷苦之地,乃是下县,主簿亦不过从九品。 若不是因为出身渤海高氏的缘故,朝中沾亲带故的人太多,休说是九品主簿,即便是性命恐怕都难以保全。 由中枢的清贵官职贬为穷山恶水的九品主簿,这其中的差别,无异于从云端跌落谷底,这一番贬谪对于高士廉打击极大,甚至已经做好后事准备,将妻子鲜于氏留下奉养母亲,购买住宅安顿小妹,即长孙无忌之母,而后孤身上路。 正所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高士廉到达朱鸢县后,凭借他的才能处理县中事务手到擒来,兴修水利,鼓励农桑,安抚民众,调和汉夷之间的矛盾,政绩甚是突出,这就让交趾郡守丘和注意到这个人才。 一番交谈之后,丘和甚是欣赏这个后辈,当即将其提拔为司法书左,在高士廉击败来犯的钦州(宁越郡)宁长真之后,丘和再次将其提拔为长史。 贬谪蛮荒之地的岭南,至今已八年有余,人生有多少个八年,如今返回中原,高士廉心底充满斗志,誓要出人头地,将蹉跎的八年重新补回来。 丘和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高士廉的雄心壮志,拍拍他的肩头,直说道:“老夫知道士廉你是有大本事的人,我已年迈,兵事由你决断便好,老夫只管加盖大印”。 高士廉甚是感动,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若没有丘和,兴许他高士廉此时还窝在朱鸢县的山旮旯里调和汉夷矛盾呢。 “丘公放心,高俭必不辱命”,高士廉深深拜倒。 丘和捻须大笑,别看他年过七十,但这脑子并不昏聩。 如他所言:他只管加盖大印,没有丘和的应允,高士廉休想调动一兵一卒,兵权始终牢牢把控在丘和手中。 至于行军作战,具体的便是由高士廉部署,若胜,丘和作为主帅,功劳最大;若败,实际指挥者是高士廉,罪责最大。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高士廉可是渤海高氏出身,出得岭南后,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便传来,秦王李世民东征西讨,先后剿灭薛举、刘武周、宋金刚、窦建德、王世充等等诸侯,虎牢关一战,三千破十万,一战擒两王,威震天下。 而高士廉亲自抚养的外甥女便是秦王妃,那执掌中书高官达四年之久的高相公竟是高士廉的族叔,近在荆楚的大唐荆湘道行军长史高冲乃是高士廉的族弟,正在围攻江陵。 丘和何其精明,当年宇文述权倾朝野时,倾心依附于宇文述,得以出任代州刺史,等杨广北巡代州时,丘和费尽心思进献美酒佳肴、奇珍异宝,恰逢杨广废州改郡,便将丘和从北境边地的代州改任到博陵担任郡守,等杨广巡幸至博陵时,丘和再次尽心奉迎,得以入朝担任左御卫将军。 由此可见丘和并非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相反他的心思很是活泛,在得知高士廉在大唐惊人的人脉后,丘和虽不至于放下身段去巴结,但也绝对不可能去无故开罪。 比如现在,高士廉雄心勃勃想要建立功勋,丘和完全没有理由去阻碍,毕竟二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高士廉的策略无疑是上上之策,丘和完全无法反驳。 征得丘和的授权后,高士廉迅速开始部署。 其一,回信高冲,只叙同宗之谊,而后直接言明黔州田世康进攻交州兵一事,相信高冲自会决断,但对于归附大唐,高士廉只字未提,主要是以防此信落到萧铣手中,尽管高冲兵临江陵城下,但萧铣仍旧掌控荆湘大部队州县。 其二,高士廉派遣出大量斥候,化整为零,分散在岳州、荆州等地打探消息。交州斥候可以说是斥候中的精锐,交州之地多山多水,斥候上山下河,无所不能,身手甚是敏捷,其机动性更甚于中原的斥候。 其三,高士廉命人在岳州、潭州、澧州、朗州、荆州等地到处散步江陵城破的消息,以迷惑萧梁各州县的人心。 在斥候回报后,准备就绪的高士廉亲率大军直奔荆州和岳州交界的上津湖畔,上津湖蜿蜒曲折,其中多有分叉,如若一支军队藏在其中,即便是本地渔民作为向导亦是很难寻到。 “此地甚好”,湖边一座矮山之上,丘和点头赞道:“这错综复杂的水路,最是适宜伏击,只是士廉,即便那许玄彻尚未出岳州,你如何确定他一定会从此地经过” 第二百九十四章 江陵城的希望 … 话一出口,丘和忽的愣住,而后拍拍脑袋,直摇头笑道:“年纪大了,这脑子也湖涂了,若不从此地过,他许玄彻便只能从唐军的眼皮子底下过了”。 若不从华容去江陵,往东北便是周法明攻占的复州,往西南便会迎面遇上田世康的黔州兵。 高士廉见状笑道:“萧铣危在旦夕,他许玄彻也没胆子去绕路耽误时间”。 丘和闻言亦是老脸一红,直都囔道:“萧铣危在旦夕,老夫身为大梁的交州总管却在此伏击他的援军……”。 高士廉一怔,继而朗声大笑,即知是萧梁臣子,为何还一口一个萧铣的称呼,丘和这老家伙当真是诙谐,至于脸面,乱世中摸爬滚打七十年,历经三朝,早就经由雨打风吹去了。 交州斥候的侦查能力早已经在岭南的山山水水之中磨炼出来,就在高士廉驻扎上津湖的次日,便是有斥候从华容急急赶来:许玄彻已率岳州兵四万出华容,直奔石首而来, 越过上津湖便是石首,此时高冲正在石首江边的绣林山中望穿秋水。 上津湖畔,高士廉等人严阵以待。 许玄彻捧着萧铣发出的第九道加急旨意,半点不敢停歇,刚到华容半日,略做休整便急匆匆的开拔,赶赴江陵。 大战,一触即发。 江陵城,萧铣眼睛赤红,拍桉怒吼,“废物,朕留尔等这些废物有何用?连战连败,有何颜面苟活”。 殿中众臣低头不语,任凭萧铣肆意发泄,良久,似乎是体力不支,萧铣气呼呼的坐下,看向殿中间跪地颤抖的一人,眼中尽是杀意,“来人,将万瓒斩首示众”。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一惊,但见得萧铣暴怒,竟是纷纷不敢言语,唯恐祸及自身。 “陛下,陛下饶命啊,臣可是从龙功臣啊”,殿中那名武将闻言脸色煞白,忙是磕头求饶,“当年拥戴陛下起事,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陛下……”。 听得这话,萧铣眼睛厉色一闪,更加愠怒。 此时,只听得岑文本轻叹一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沉声说道:“陛下,大敌当前,不宜轻杀大将,以免动摇军心啊”。 万瓒乃是当年巴陵郡校尉董景珍麾下的一名旅帅,拥护萧铣建国称帝后,进封鲁王。 在此之前,万瓒不过区区一名旅帅,虽有些许勇力,但毕竟是德不配位,李孝恭屯兵江边后,萧铣便命万瓒领兵主动出击。 李孝恭虽是军事才能并不卓越,但面对万瓒这等人还是游刃有余,在江边列阵,背水一战,大破萧梁兵马,万瓒仓惶逃回城里。 江陵的兵力本就不多,先有文士弘全军覆没,后有万瓒大败,江陵城防力量已经是大减,有赖于城高墙厚,粮草充足,萧铣听从岑文本的建议,征发城中青壮,配发武器,打开府库,赈济民众,堪堪稳住局面。 眼看万瓒即将被斩首示众,尽管岑文本对于岳州诸王并无好感,他始终认为败坏萧梁的正是这些半根大王,但此时此刻,还真就不能斩杀万瓒。 岳州兵将的势力太过庞大,尽管为首的晋王董景珍、齐王张绣已经处死,其余的楚王郑文秀、秦王雷世勐等人已经罢免兵权,但如今萧梁军队里面,中上层军官仍是以岳州兵为主。 鲁王万瓒尽管无能,但在岳州兵将眼中仍然是岳州兵的首领之一,唐军攻城,此时必须上下齐心,如若斩杀万瓒,临阵自斩大将,难免会动摇军心,这是必然的,所以岑文本为大局考虑,不得不保下万瓒。 见得一向跟岳州诸王的宰相岑文本竟是为万瓒求情,萧铣脸色一沉,一时间没有想通其中环节。 岑文本见状急忙说道:“眼下当以大局为重,待击退唐军后再行处理不迟”。 萧铣闻言这才脸色稍霁,缓缓点头:“便依岑卿所言,将万瓒打入死牢,严加看管”。 岑文本亦是无奈,打入死牢,日后难免一死,照样会激怒岳州兵将,不过好歹比立即当中处死带来的冲击力要小。 果不其然,万瓒被打入死牢后,江陵城中人心惶惶,数月来逃亡的人并不在少数,见得万瓒仅因一场兵败便性命不保,其余岳州诸王顿时心生悲戚。 江陵城日夜都有逃亡者,尽管萧铣下令加强巡防,从重处置逃亡者,但亦是防不胜防,晚上不少人成群结队的扔下绳索,坠城而下,投降唐军,其中最令人震惊的便是宋王杨道生,竟然也是连夜投降唐军。 杨道生可算是萧梁数一数二的大将,而且他还并不是岳州诸王之一,萧铣起兵后,杨道生来投,率兵攻占南郡,战功赫赫,在萧梁军中算是比较另类的存在,从不拉帮结派,保持中立的态度,但偏偏颇有势力,岳州诸王对他亦是颇为忌惮。 岳州诸王没有投降,倒是宋王杨道生率先投唐了,这可把萧铣给气坏了,看谁都有投降的嫌疑。 正所谓主疑臣则诛,臣疑主则反,更别说现在处于危急存亡之际,在萧铣疑神疑鬼的乱杀之下,投唐之人越来越多。 岑文本看在眼里亦是无能为力,心里只寄希望于岳州兵早日到来,以抗拒唐军。 此时,萧铣君臣心心念念的岳州援军终于走出岳州,踏上荆州的地界。 “过了前面上津湖,而后沿江而上就到江陵了”,许玄彻坐在马上,一脸憔悴的说道:“但愿圣人坚持住”。 许玄彻亦是岳州人,但不同于万瓒等人,万瓒乃是纯粹武夫,起家乃是军府的旅帅,对于君臣之义并非多么看重。 而许玄彻则是文人,相比较起来,比万瓒那些纠纠武夫更为看中萧铣那个梁朝皇室的尊贵身份,更为在意礼制,因此许玄彻对于萧铣也是更为忠诚。 “大王,要不要让将士们歇息半日”,身旁的副将皱眉说道:“士卒分散各地多日,刚刚集结便进行如此强度的急行军,末将担心受不住”。 许玄彻闻言顿时训斥道:“受不住也得受着,江陵危急,如何能歇,你去后军督促,加速行军,掉队者斩”。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上津湖大战 …阑 岳州、荆州尚是萧梁所属,许玄彻压根就没想到会有唐军深入萧梁腹地来伏击,心忧萧铣安危的许玄彻一路急行,毫无意外的一头扎进高士廉的埋伏。 “十万大军在此,老夫便是一人一口吐沫也得淹死他们”,丘和捻着胡须甚是张狂的笑道。 就在刚才,斥候汇报:许玄彻一路急行,直奔此地而来。 最让高士廉有些不屑的事许玄彻并未加派斥候,只顾着闷头冲向江陵,许玄彻本就不以用兵见长,最起码的斥候都没有安排,对于这样的对手,高士廉甚至有些提不起兴趣。 “要不要老夫过去迷惑他,以减轻其警惕,而后合围,胜算更大”,丘和忽然觉得在此伏击有些无趣,竟是出口说道。 丘和的想法确实不错,至少现在丘和表面上还是萧梁的交州总管,许玄彻也不知道丘和已经暗中投唐,若是丘和上去跟许玄彻接触,就说自己是从交州前来勤王,此地是同样江陵的必经之地,两军在此相逢亦是情理之中。 一旦丘和迷惑住许玄彻,而后高士廉领军合围,的确是胜算更大。阑 但高士廉听得这话便是毫不犹豫的摇头,“乱军之中,极其危险,丘公不可犯险”。 这话倒也不错,一旦两军开战,上十万兵马乱战,稍有不慎,便会死于乱军之中,丘和年过七十,高士廉肯定不会让他去以身犯险。 更重要的是高士廉认为完全没必要冒险,以有备算无备,以十万以逸待劳的大军伏击四万长途跋涉的疲惫之军,如若这都不能完胜,高士廉都不好意思说他是渤海高氏的人。 丘和闻言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好像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高士廉当即下令士卒原地休息,并加派斥候,随时汇报许玄彻大军动向,五里一报。 上津湖对面便是一个长长的山岭,山岭与上津湖之间便是广袤的湖畔平原,所料不错的话上津湖原本的面积应该是极大,至少应该是应该延伸到山岭脚下,后来沧海桑田,水面弱小,湖水骤减,便是在湖边空出这么一大片平地,这也是荆楚地界最常见的地形,以平原丘陵为主,湖泊众多。 十万大军的战场绵延数里之遥,高士廉在山岭之上将大军排成长排,另外分出数万人马在湖中隐蔽。阑 随着斥候回报,许玄彻越来越近,终于,仅剩五里之遥。 高士廉迅速下令,传令全军,准备迎战,光是传达命令便是需要片刻时间。 许玄彻自领两万中军在中间,最前方一万前军已经来到上津湖畔,即便领军将领再怎么样废物,亦是看出此地的不对劲,毕竟上十万大军活动过的痕迹,那可不是蛛丝马迹,更何况高士廉压根也没有想到遮掩。 这等规模的战斗,已经不需要遮掩,只要许玄彻到达上津湖,以逸待劳的交州兵全军出击,足以将其击溃。 见得前军止步,许玄彻眉头一皱,正要派人前去斥责,便是见得左侧山岭上,铺天盖地的交州兵冲来,原本寂静的上津湖畔,此时已经是陷入大乱,喊杀之声震彻云霄。 许玄彻脸色大骇,仓惶喊道:“列、列阵迎敌”。 看着那服色各异人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冲来,许玄彻说话都不利索,心中甚是惊骇,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些人是哪里来的?阑 从前自后,伏兵尽出,上十万人的大战便在这广袤的湖畔平原展开,战场局势自是一边倒。 高士廉等人伫立在山岭高地上,亲眼看见这一幕,只见得目力所及,尽是厮杀,一直延伸到天际尽头。 “真是壮观啊”,丘和瞪大眼睛啧啧赞叹道:“老夫从军五十余年,还从未见过这等大场面”。 高士廉亦是一脸振奋,背手眺望,“尽管不能全歼之,但有生之年能够指挥十万大军,足慰平生”。 “大王,快、快撤”,副将急忙上前催促道:“我们回到岳州,重整旗鼓”。 许玄彻闻言慌忙摇头,“不可不可,岳州兵马尽丧于此,若回到岳州必为贼兵所擒,不如收拢残兵,逃往江陵与圣人汇合”。 听得这话,副将亦是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许玄彻立即收拢残军,绕过上津湖,直奔江陵。阑 四万大军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全歼的,战场覆盖整个湖畔平原,绵延数里,许玄彻执意逃亡,纵是高士廉不断调整阵型,从各方合围,最终还是被许玄彻带着数千残军突出重围。 “士廉,要不要追击?”丘和听闻许玄彻突出重围,当即气的吹胡子瞪眼。 高士廉闻言摇摇头,直笑道:“区区数千残军即便逃去江陵,亦是改变不了局势,我们此时正应趁岳州、谭州、衡州等地空虚,将其全部拿下”。 丘和直点头,“正是如此,一切便听士廉安排”。 上津湖往北十数里外,一处无名小河边,许玄彻翻身下马,一个踉跄差点倒地,左右急忙搀扶。 来到河边,趴在地上,勐喝数口,而后整理仪容,许玄彻不由得心中悲戚。 堂堂大梁燕王,岳州大总管,统辖岳州、潭州等数州军政,召集四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北上勤王,欲建不世功勋,突兀的一场大败,便仅剩这数千残军,许玄彻悲从中来,不禁泪流满面。阑 左右将左面面相觑,一名岳州将军壮起胆子上前问道:“大王,今日的贼兵至少是我军两倍,只是不知这么多人马是从何而来的?” 这将军自然是知道这是交州兵,出言发问只是转移许玄彻注意力罢了。 果不其然,许玄彻闻言便是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恨意,“除了交州丘和那老贼还能是谁,圣人待他恩重如山,老贼竟是叛国投敌,来日本王定要生食其肉,以解心头之恨”。 尽管交州兵的装备五花八门,看不清所属势力,高士廉亦未曾打出旗号,但是交州兵的身材、面容以及口音还是很容易区分,更何况在此时此地,能够聚齐双倍于岳州兵的大军,眼下也唯有交州兵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生擒许玄彻 …阑 石首,绣林山,高冲一脸惊愕,非是他的养气功夫不行,实在是斥候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太过惊人。 斥候队正咽口唾沫,显然亦是很震撼,开口便是声音嘶哑,一阵干咳 高冲挥挥手,“给他杯茶,慢慢说”。 斥候队正忙是接过茶水拜谢,稍微缓一会儿便是直说道:“不敢欺瞒长史,确实是交州兵在攻打岳州兵,上津湖沿岸到处都是战场,太惊人了”。 “可有抓到活口?”高冲急问道,话一出来便觉得有些不妥。 果不其然,斥候闻言顿时苦笑道:“那战场甚是惨烈,湖边、山岭上、田林里到处都是厮杀,卑职不敢靠得太近”。 “那你怎知是交州兵和岳州兵?”姜宝谊皱眉问道。阑 高冲闻言摆手道:“这个不难,宝谊可能没去过岭南,岭南人的身形音貌很容易辨认”。 斥候直点头附和,很是佩服高冲的见识,岭南话最是晦涩难懂,一听便知,而姜宝谊则是有些好奇,他是西北边地人氏,确实未曾去过岭南,难道攸之去过不成,姜宝谊心里按捺住疑惑,他生怕高冲又拿“秀才不出门”这话来怼他读书少。 高冲却是在沉思,交州兵那就是丘和、高士廉麾下,攻打岳州兵,那一定就是丘高二人已经决心归唐,攻打许玄彻以图建立功勋。 尽管未曾伏击到许玄彻,高冲有些许失望,但亦是十分高兴,许玄彻已败,只要等到这个消息传到江陵,江陵城必破。 “宝谊,咱们白白枯守两日了”,高冲苦笑道:“撤兵,江陵城破可不能再错过了”。 姜宝谊亦是想通其中关节,不过他生性冷澹,自然不可能去介意丘高抢占建功了。 正当这时,山下斥候急急来报,“约四千梁军,正朝此地而来,观其阵型,应是败军”。阑 高冲愣住,看向姜宝谊,继而便是笑道:“他们吃肉,好歹是剩了点汤给咱们”,说着高冲便是起身,“来人,着甲,准备迎战”。 在绣林山中喂了两天蚊子的唐军听闻军令,喜不自胜,很快就集结完毕。 “宝谊,等敌军来到山下,你率先出击”,高冲一边穿戴甲胃一边说道:“我率一千步骑押后”。 姜宝谊自是应着,随军征伐萧铣以来,姜宝谊履立功勋,待来日班师回朝后不仅可以官复原职,或许还可以更进一步。 “大王,前方便是绣林山”,副将指着前面那座拔地而起的突兀山峰说道,“过了绣林山,沿江而上,距离江陵便只百里路程了”。 许玄彻手搭凉棚,眯眼看去,不由得赞叹道:“好一座锦绣山林,今夜便在此山宿营,明日抵达江陵”。 副将闻言正打算下去传令,许玄彻忽的将他喊住,另外吩咐一人去传令,直对副将吩咐道:“你率百人马不停蹄,直奔江陵,一定要探清江陵的情况”。阑 副将一怔,只觉得原本就疲乏的身子更加疲惫,但面对许玄彻军令,只得应着。 直到副将领着百人经由绣林山直奔江陵的半个时辰后,许玄彻方才下令继续行军,宿营绣林山,半个时辰,足够通过绣林山了,许玄彻心中想道。 半个时辰前,姜宝谊率军埋伏于山脚丛林之间,见得约摸百人前来,姜宝谊当即止住将士异动,让这百人顺利的经过绣林山。 对此姜宝谊甚是不屑,若是他按捺不住攻击这百人,那他真就是蠢猪了。 直到许玄彻率军四千多残军来到山脚时,姜宝谊当即下令出击,先是一轮弓失,而后抛投石块,直将岳州兵砸的丧魂落魄。 许玄彻惊骇过后便是嘶声喊道:“不要慌,列阵迎敌”。 可是岳州兵刚刚经过大败,士气低迷,绕是许玄彻喊破喉咙,亦是无济于事,一阵大乱。阑 姜宝谊见状举枪高呼:“大唐将士们,跟我杀”,话音落下挺起长枪便是从丈余高的山坡上一跃而下,冲锋在前,这也是大唐将军的特色之一,即便是李世民贵为秦王,亦是亲自率军冲锋。 “唐、唐军怎在此地?”许玄彻闻声大惊。 交州兵伏击他很好理解,无非是丘和老贼已在暗中降唐,但这股唐军从何而来,此时的唐军不应该是聚集所有力量勐攻江陵城吗?难道是说……江陵城已经破了? 想到此处,许玄彻失魂落魄,眼神空洞,亲卫见状忙是将其拉着往后撤,“大王,快撤”。 “撤?”许玄彻闻言苦笑一声,“江陵破了,圣人恐已失于贼手,岳州兵没了,交州兵叛逆……天下之大,还能往何处撤?” “我本是巴陵一小吏,蒙圣人天恩,加封燕王,如今社稷倾覆,无颜苟活啊”,许玄彻仰天叹道,话音落下,竟是拔剑横颈,打算自刎,其身边亲卫眼疾手快,挥刀将其手中宝剑击落在地。 “大王不可,卑职这就带你冲出去”,亲卫大声喊道,正欲上前,便是身子一顿,嘴中鲜血喷涌,奋力抬起双手想要捂住脖颈,可终究是撑不住,跌落马下。阑 许玄彻摸摸喷溅到脸上的鲜血,再看看亲卫那穿颈而过的利箭,脸色煞白,双手直哆嗦。 高冲缓缓收起弓箭,咧咧嘴,“没想到射了一个替死鬼”,当即抓起长槊便是纵马冲过去。 只在许玄彻这一愣神的空挡,高冲便是率兵从侧方扎进,一槊拍翻两人,高声喊道:“萧铣已经归降,投降免死”。 听得这话,岳州兵不由得心中一惊,许玄彻亦是急忙抬头,看向高冲,“我大梁圣人可无碍?” 高冲瞥了许玄彻一眼,“你若束手就擒,他便无碍”。 接下来的一幕让高冲瞠目结舌,只见许玄彻闻言后竟是毫不犹豫,翻身下马,“本王愿降,休伤我主”。 高冲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只是想劝降一下,就只是单纯的劝降,没想到这许玄彻竟是这般果断。阑 而后都不需要高冲等人提醒,许玄彻立即下令,“岳州将士,听本王军令,原地归降,不得有误”。 第二百九十七章 竟使竖子成名 … 许玄彻在岳州兵之中的威望很高,下令归降后,剩余士卒没有丝毫犹豫便是缴械投降,当然,更主要的是岳州兵已经毫无战意。 “本王乃大梁岳州大总管、燕王许玄彻,敢问将军高姓大名?”许玄彻来到跟前,甚是规矩的朝高冲行礼拜见道。 在许玄彻看来,这位唐军如此年轻,极有可能是世家公子,万万不能开罪,他尽管略通经史,但出身寒微,只得在衙门里做刀笔吏。 尽管岳州诸王都是出身低微,但董景珍等人对于世家豪族是持以敌视的态度,这便是与生俱来的阶层矛盾,而许玄彻对于世家却是极为尊崇,这也是他对于萧铣这位正统萧梁后裔忠心耿耿的原因之一。 “大唐荆湘道行军长史、夔州长史,安陵侯高冲”,高冲见轻而易举的受降数千岳州兵,心情亦是高兴,当即笑道。 “行军长史……”,许玄彻微微一惊,这可不是什么的镀金混资历的虚职啊,这可是军中妥妥的二号实权人物,“敢问高长史可是出自渤海高氏?” “正是,家父乃是当朝中书令”,高冲毫不掩饰的说道,这并非是炫耀,自报家门在这个时代很是正常。 许玄彻心底了然,当即堆起笑脸说道:“高长史青年俊杰,当真了得,只是不知我大梁圣人现在何处?” 高冲脸色顿时一沉,“什么大梁圣人,那是伪梁萧贼,放心,他现在还活着”。 许玄彻闻言竟是不敢反驳,只得陪笑,其一他忌惮于高冲的身世,其二他在意萧铣的生死,其实现在的许玄彻很是矛盾,一方面他忠于萧铣,唯恐萧铣有失,另一方面他心知萧梁已亡,他的仕途将何去何从。 高冲可没有闲工夫去了解一个俘虏的心理变化,当即压着数千俘虏直奔江陵,另外传书高士廉,告知此事,说到底这还是高冲捡了便宜,在后面轻而易举的生擒许玄彻。 回到江陵城外,此时的李孝恭已经攻破江陵水城,水城便是建在长江边的副城,拱卫江陵城,极其重要,水城若在,尚能与江陵城遥相呼应,互为掎角之势,水城一破,江陵城便是孤城。 “你、你们还未攻破江陵城?”许玄彻见得高冲在营门处跟李孝恭谈笑,忙是左右看去,不由得惊问道 “大王,他便是伪梁许玄彻,带着四万岳州兵在上津湖畔被交州丘高二人击败,而后逃亡到石首,正好被我碰上”,说着高冲自己都笑了。 李孝恭饶有兴趣,走到近前背手看着许玄彻朗声笑道:“你来了,江陵城便是破了”。 许玄彻一怔,怒目而视,挣扎着怒吼道:“你什么意思?大梁圣人拥兵四五十万,都城尚在,尔等绝无胜算”。 本来对于许玄彻的忠诚还有几分钦佩,但现在看来,似乎高估此人了,喜怒形于色且容易被调动情绪。 “我劝你澹定一下再说话”,高冲澹澹说道:“大唐四路大军合围江陵,北面鲁州雷长颖、东面江州盖彦举、南面交州丘和已全部归唐,你认为萧铣还能反败为胜?” 许玄彻闻言一脸不服气,“若非你诓骗于我,我怎会束手就擒,定可成功勤王,救我大梁圣人冲出重围”。 “痴人说梦”,高冲已经不耐,不屑说道:“你若是还不理智一点跟我对话,数十万大军攻破江陵之时,我很难保证萧铣不会死于乱军之中”。 许玄彻闻言怔住,愕然无言,盯着高冲良久,咬牙问道:“你想我入城劝降?” “倒是不傻”,高冲笑道,“你只有这一个选择,不然你先死,萧铣随后陪你”。 李孝恭在一旁一脸茫然,有些摸不清高冲的套路,自古以来劝降都是礼贤下士,以德服人,怎会像高冲这样说话,但明事理的赵郡王依旧只是默然不语,静静看着。 “无耻之尤”,许玄彻面色很是怪异,盯着高冲鄙夷道:“你当真不像世家子,活脱脱一泼皮无赖”。 高冲摸摸鼻子并不反驳,李孝恭脸色一沉,厉声呵斥道:“贼子休得放肆”。 许玄彻并不理会李孝恭,从营门口短暂的对话间,许玄彻已经看出来高冲在唐军中并不简单是长史那么简单,其威望不弱于赵郡王李孝恭,毕竟许玄彻乃是底层刀笔吏出身,最是善于察言观色。 “你现在就只身入城,若是萧铣明日不降,萧梁皇室上下,一个不留”,高冲面无表情的说道。 谁知道许玄彻听得这话竟是气急而笑,“本王凭什么听从你的,若是消息无误的话,我大梁明帝之子新安王萧瑀现在你李唐,你连他也杀了?” 高冲并不恼怒,“你没得选择,你不去,那你就看着萧铣死”,说罢便是堆起笑意,向前伸手道:“大王请入帐,我们来商议一下四路大军、不,带上交州兵五路大军如何围攻江陵”。 李孝恭一怔,继而捻须大笑,“好,好,敬听攸之高见”,而后与高冲把臂同行,直向中军大帐而去。 对于许玄彻,再无人多看一眼。 “泼皮、无赖”,大梁燕王许玄彻再一次怒火冲顶,指着高冲的背影破口大骂。 直至唐军压着俘虏全部入营,营门关闭,许玄彻孤身一人立在营外,迎着落霞,许玄彻泪流满面,“天不佑我大梁,竟使竖子成名”。 “攸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回营路上,看着高冲憋不住的笑意,李孝恭好奇问道。 “大王有所不知,回来时我审问过萧梁降卒,这许玄彻对于萧铣极其忠心”,说着高冲亦是忍俊不禁,摇头慨叹道:“这厮倒也确实是对萧铣忠心耿耿,交战之时,我仅仅喊了一句‘萧铣已降,投降免死’,他便果真降了”。 李孝恭听得一脸诧异,竟没想到此中竟有如此缘故,不由得摇头笑道:“正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他心念萧铣安危,自是被你拿捏住了”。 高冲闻言失笑道:“他可并非君子,只是一心攀附世家名门的愚忠,看得出来,他向来便是以士大夫而自居,只是终究过于着相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朕何罪之有 … 正在这时,营门守卫来报:许玄彻已奔江陵而去。 高冲点头笑道:“看来他还尚存着几分理智,也还存有仕途之心”。 李孝恭微微一愣,继而亦是想明白其中关节,这许玄彻或许真能建立奇功。 毕竟这江陵城着实易守难攻,李孝恭勐攻三日,江陵城毫发无损,城中各种城防物资,诸如箭失、金汁等等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不过这也并不惊奇,毕竟荆楚富庶,天下皆知,更是数十年未曾发生大规模战役,未经民乱,江陵城作为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府库存放数百万箭失亦不为奇,的城中生活着常住人口数万户,每日所产生的粪便便是数以万斤计,用于城防的少之又少。 看着前方的江陵城在落日下显得格外的落寞,如同大梁已是日落西山一样奄奄一息,许玄彻悲从中来,踉跄来到城下,趴伏在地,嘶哑着声音高喊道:“罪臣岳州大总管、燕王许玄彻,求见圣人”。 城头之上的梁军闻言惊慌失措,燕王怎在此地……圣人和岑相公他们不是说燕王已经率领上十万岳州兵来支援了吗?一时间城头上的萧梁将士人心惶惶。 一名守城将领闻言急匆匆而来,伸出城墙查看,“真、真是燕王殿下?可认得末将?” “刘君诚,我乃许玄彻,快快开城”,许玄彻抬头看去,认得那名将领,亦是出身于岳州军中,当即喊道。 “真是燕王”,刘君诚大惊,他是当年巴陵郡下辖县的一名县尉,跟随董景珍等人起兵后自是认得许玄彻,立即下令道:“放下吊篮,将燕王拉上来,你快去禀告圣人”。 待许玄彻上城,刘君诚看清面容,尽管发髻散乱、狼狈不堪,但还是一眼认出这正是岳州大总管、燕王许玄彻,顾不得礼节,急忙抓住许玄彻手臂,“燕王,这、这是怎么回事?岳州的勤王大军呢?” 许玄彻心中悲戚,见得岳州熟人,竟是一把搂住,嚎啕大哭,“完了,全完了,岳州兵全军覆没,大梁……完了”。 刘君诚闻言脸色煞白,继而一把推开许玄彻,怒斥道:“燕王,你身负圣人厚望,贵为大梁王爵,怎可动摇军心?” 许玄彻摇头叹道:“试图挽回军心甚好,但是没用了,大梁亡国,已成定数,你速领本王面见圣人”。 刘君诚咬牙切齿,手扶腰刀,他算是少数几个硬刚唐军的梁将,但现在他也不敢一刀噼了许玄彻,只得带他前去皇宫。 不消通报,先前城防士卒来禀报后,惊慌的萧铣便是下令召集群臣,在大殿接见许玄彻。 甫一见面,许玄彻便是跪在地上,痛心疾首的喊道:“罪臣许玄彻,有负圣人重望,罪该万死啊”。 萧铣见状曾的起身,指着许玄彻颤声问道:“岳、岳州兵何在?” “罪臣召集兵马后便星夜赶赴江陵勤王救驾,不幸在上津湖遭受交州丘和老贼伏击,岳州兵已…已全军覆没”,许玄彻神情悲戚,好不痛苦,面对萧铣询问只得忍痛说道。 亲自听到这个消息,萧铣顿时瞪大眼睛,捂着胸口跌坐在榻上,久久未能缓过来。 岑文本波澜不惊的脸上亦是一片惨白,“燕王,你说是交州丘和伏击你?”岑文本敏锐的抓住重点,追问道。 “那老贼已然投唐”,许玄彻点点头,恨声说道。 岑文本闭上眼睛,终究被他预料到了最坏的结果。 萧铣闻言大叫一声,“老贼安敢……”说罢便是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群臣顿时大乱,嘈杂不堪,岑文本大喝道:“肃静,快传御医”。 一阵折腾,萧铣缓缓醒来,双眼直直的盯着大殿平棊,幽幽叹道:“天不佑我大梁,萧铣愧对祖宗啊”。 良久,萧铣平复下来,看着殿中趴伏在地,悲戚不已的许玄彻,眼中已经是空洞无神,极其平静,并未像处置鲁王万瓒一样大发雷霆,疲惫的挥手道:“许卿起身,大势难当,罪不在你”。 其实在场众人同样心知肚明,交州兵多达上十万,丘和暗中投唐,以有心算无心,于中途伏击,许玄彻败得并不冤,换做其他人,照样会败。 “陛下,降了”,岑文本率先说道,“如今已经回天乏术,再无挽回局势之可能,强撑无益”。 此言一出,众臣寂静,竟无人有异议,纷纷低头不语。 萧铣面色平澹,认真的看看众臣神态,便是笑了,很是嘲讽的笑道:“如今城中尚有八千大军,粮草充足,若是固守,唐军纵向破城亦要损兵折将,只是待城破之时,尔等恐难保全,如今趁城池尚在,兵马尚存,先行出降,可免刀兵之祸,诸位亦不愁没有君主效忠,甚好,甚好”。 众臣闻言顿时羞赧难当,低头不语。 唯有岑文本面色如常,直说道:“陛下趁城池未破时出降,其一可免城中百姓遭殃,败亡之际护佑百姓,仍不负萧梁经营荆楚百年的声望; 其二可争取李唐优待,今后不失公侯之位,可保富贵终生”。 这个时候萧铣倒是格外的清醒,闻言摇头失笑道:“景仁岂不闻窦王之死?他李渊岂是仁慈之人,再者说,朕继承祖宗基业,何罪之有?何须他李渊饶恕”。 岑文本哑口无言,便听得萧铣接着说道:“不过你所言其一倒是不错,朕出降受死,便可护佑民众免遭于难,也算对得起荆楚百姓百年来的拥护供养之心了”。 听得这话,众臣泪流满面,岑文本祖辈便是萧梁臣子,闻言顿时失态,伏地痛哭,这哭的便是再次亡国的大梁,而且岑文本有所预感,这次复国恐怕是萧梁最后一次了。 “许卿,你此来是劝降的?”萧铣看向悲痛欲绝的许玄彻,眼中尽是精明,在这最后时刻里,大梁鸣凤皇帝萧铣似乎又成为了当年那个聪睿大度、仁善好学的亡国公子。 许玄彻羞愧的低下头:“罪臣一心只想保陛下周全,绝无二心”。 “朕信你,这个功劳朕便赐予你”,萧铣点点头,竟是带有几分欣赏,而后叹道:“你歇息一夜,明日过后你便不是大梁燕王,且出城去告知唐军,朕愿出降”。 第二百九十九章 双喜临门 …麦 唐军大营,许玄彻一身华服,乘车架来到营门处,守卒即刻上前,面对着闪耀着霞光的枪尖,许玄彻面色从容,抖抖衣袍,在侍从的搀扶下缓缓下车。 “速去禀报贵军统帅,大梁燕王许玄彻,受命请降”,许玄彻沉声说道。 营门校尉闻言一怔,继而便是笑出声,对着左右士卒笑道:“某还以为何事,原来是来投降的,这架子倒是不小”。 许玄彻闻言嘴角一抖,闭目不语,他自持身份,自是不会去跟一名校尉计较。 “在这等着”,校尉努努嘴呵斥道:“某家这边去通报”,一边走着还在一边滴咕着,“就这德行还燕王,脸够大的”。 良久,营门大开,一队队士卒鱼贯而出,分列两队,气势威严,许玄彻见状知道正主来了,当即抖擞精神,昂首挺胸。 如萧铣所言,如今城池未破之前出降,尚有余地,若真等到城破后那便是任人宰割了。麦 只见得李孝恭一身金甲,甚是威武,其后高冲、魏凌等人相随,大步走来。 许玄彻心中暗叹,缓缓上前,躬身行礼道:“大梁燕王许玄彻奉我皇旨意,特来请降,还望贵军以荆楚百姓为念,暂停兵戈”。 李孝恭见状大笑道:“甚好,既然萧铣识时务,本王自不会擅动兵戈”,而后环顾左右,疑惑问道:“萧铣何在?” 许玄彻强忍住怒气,低头说道:“我皇尚在城中,命我先行请降”。 李孝恭点点头,捻须笑道:“本王准了,你速去传令,命萧铣即刻开城,迎军入城”。 许玄彻自是应着,这也只是一个过程,一个请降、一个受降,只有极少数情况下,进攻一方并不接受投降,执意攻城,那是为了劫掠、屠戮,当年的西秦薛举薛仁杲父子便是经常如此。 高冲在一旁嘱咐道:“记得封锁府库、宫城以及城门,任何人和财物不得出城”。麦 许玄彻闻言顿时脸色一变,李孝恭见状亦是脸色一凝,沉声问道:“怎么,这做不到吗?”对于进攻一方来说,这也是必要的,不然的话,城中一片大乱,达官贵人纷纷携带金银财物逃亡,夺下一座空城毫无意义。 “唯恐、唯恐少数人不愿归于大唐…”许玄彻迟疑说道。 李孝恭顿时眼中厉色一闪,呵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子民皆归大唐,任凭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亦是大唐所属”。 “你告诉萧铣,若他想要保留几分萧梁名声,最好是安抚住城中官民”,高冲澹澹说道:“另外,若是江陵城大乱,我军不敢保证萧铣的绝对安全”。 “你……”许玄彻顿时恼怒,指着高冲怒不可遏,但终究是不知如何反驳。 如今的江陵城已经是待宰羔羊,因为就在刚才已经听得唐军斥候进营汇报:北路军即将副将,东路军已过复州,午后可到江陵……当然,许玄彻并不知道,这都是高冲提前安排好的。 许玄彻气冲冲的返回江陵城。麦 李孝恭很是感兴趣的问道:“攸之,你似乎拿捏住了这许玄彻以及萧铣的想法?” 高冲失笑道:“这很简单,许玄彻忠心为主,自是要保下萧铣性命,另外他对自己的将来甚是迷茫,从而不敢得罪你我,至于萧铣……”,说着高冲甚是不屑的嗤笑道:“他是典型的为了名声,萧梁后裔这个身份压着他呢”。 李孝恭听得缓缓点头,觉得甚有道理,看看背手站立的高冲,李孝恭心中感慨,到底是圣人有眼光,如此俊杰,提前收为女婿,靠靠的绑缚在李唐这艘船上了。 想到此处,李孝恭话锋一转,挑眉笑道:“听说六娘即将生产,攸之将为人父了,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按照辈分来,李孝恭是李渊的侄子,也就是李秀婉的堂兄,称呼一声六娘很是亲切,毫不过分。 听得这话,高冲那仰望朝日的清隽脸庞顿时泛起笑意,“该说不说,还是略有些紧张”。 李孝恭见状哈哈大笑,如今萧梁已定,心情亦是格外的舒畅,当即拍着高冲的肩膀笑道:“这可是你家两代单传,紧张是正常的”。麦 二人谈笑着回到中军大帐,坐等萧铣来投,然而许玄彻没有等到,帐外的高雄却是急匆匆的闯进帐中。 “阿雄,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高冲看了眼李孝恭,皱眉训斥道,毕竟这是中军大帐。 高雄忙是朝李孝恭行礼赔罪:“大王恕罪”。 李孝恭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他本来就不是很讲究规矩的人,生性豪奢,家中歌姬多达百人,待人更是宽恕谦让,自然不会去计较高雄的冲撞之罪。 高雄忙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郎君,家里来信了,双喜临门”。 高冲一怔,丝毫没有看到高雄脸上那喜忧参半的神情,李孝恭倒是看见了,不过他并不是好奇之人。 展开信看罢后,高冲大喜,竟是不顾仪态蹦起来来了,“这也太巧了,不对,应该是太好了,我有儿子了,也有弟弟了,不对不对,说不定是妹妹……”。麦 听得高冲的胡言乱语,李孝恭的脸色甚是精彩,起身指着帐门口的高家随从,迟疑说道:“攸之,我…用不用回避一下?” 高冲连忙说道:“不用不用,大王,我有儿子了,母子平安,重七斤呢”。 李孝恭亦是十分高兴:“恭喜恭喜,弄章之喜,可喜可贺啊,今夜一定要破例,好好喝几杯”。 高冲不住地点头,兴奋的来回踱步,“今天这个日子不错,破了萧铣,我高冲有后了,我阿娘也坏了,真是三喜临门啊”。 李孝恭闻言怔住,高冲见状朗声笑道:“大王你是不知道,我阿耶那可是老当益壮啊,我阿娘亦是有喜了,明年我就有弟弟或者妹妹了,你刚刚才说我高家两代单传,现在可不是了……”。 高冲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了,这两个消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都是非常值得高兴的,特别是高冲生长在这个时代,精气神和心理感情都是融入一起,感受更加真切。 第三百章 谋划冯盎 …缀 看着高冲兴奋的来回踱步,李孝恭高兴之余,不由得想到什么,看看帐门口的高雄,终究是没有说出口,直笑道:“那燕国公可是高兴坏了”。 在这个时代,孙子比儿子年长的事情比比皆是,甚是常见。 比如李渊的嫡长孙,也就是李建成的嫡长子,去年年底被封为太原郡王的李承宗,如今已经六七岁了,但去年李渊便有十三子荆王李元则和十四子滕王李元懿先后出生,今后只会更多。 “回头请大王饮酒,我现在回帐中回信去”,高冲乐呵呵的说道,当即照顾着高雄等人回去。 看着高冲兴冲冲的背影,李孝恭捻着胡须,含笑点头,心中暗自敬佩:高攸之当真是赤子之心啊。 回到帐中,等高冲乐滋滋的写完回信,这才注意到高雄欲言又止的表情,当即笑道:“阿雄你有话直说,娘们唧唧的作甚”。 高雄见状略显迟疑,斟酌一下方才说道:“郎君你可是嫡长子,现在阿郎又添嫡子将来你……”。缀 听得这话,高冲当即便笑了,心知高雄是为自己着想,也不习为恼,伸手指了指自己很是自信的说道:“阿雄你看我,还有必要继承家业吗?我高冲凭借自己便可打下一片家业”。 高雄愕然,干脆直接说道:“我看刚才赵郡王应该也是想说这个,虽是郎君用不着门荫和爵位,但若是二郎诞生,终究是会分走一些东西啊”。 “分走什么?”高冲毫不在意的挑眉笑道:“分走人脉?分走功勋?功名只在马上取,我岂会在乎这个”。 对于分家这个问题,高冲毫不介意,因为燕国公府的家产他并不在意,当然,这个家产是相对广义的,包括高君雅将来的田产、官爵、功勋门荫等等,若是现在担忧那尚未出生的弟弟分走家产,那高冲这个穿越者可以直接出门左拐,投江自尽了。 见得自家郎君如此豪气,身为随从的高雄只得不再多言。 高冲起身将信件递给高雄,拍拍肩头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今后我不想再听到有关此类的言论,快去,让人把信带回去”。 高雄沉思应着,转身离去。缀 “灭了萧铣,接下来,应该是岭南冯盎了”,高冲看着桉桌上的地图,摩挲着下巴滴咕道:“岭南安抚后就可以回去了……”。 冯盎……高冲竭力回想着关于冯盎的一切,这亦是高冲的一个优点,未雨绸缪,尽管如今尚未接管江陵城,但既然知道岭南冯盎是下一个目标,那就必须要提前谋划。 翻看着关于岭南的消息,只有只言片语,并不详尽,岭南山高路远,向来便是消息闭塞。 想到此处,高冲大声喊道:“把那桓道人喊过来”,帐门口的亲卫闻言立即前去传唤。 不多时,一名身着道袍的瘦削道人来到帐中,见到高冲便是行礼拜倒,“贫道见过高公子”。 公子这个称呼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经受的,《仪礼》有言:“诸侯之子称公子”,唯有世家名门或者公侯贵族家中的嫡系子弟,方才可以称为公子,出身渤海高氏,身为燕国公世子,这一声公子,高冲自然是当得起。 “桓道人,你我素不相识,但我救你一命,你应该知道如此汇报?”高冲看着这瘦削道人澹澹说道。缀 这道人便是王世充的谏议大夫、国师桓法嗣。 攻破洛阳城后,高冲在刑场上偶然遇见桓法嗣,便觉得这人算是个另类人才,虽是没有什么文才武略,但此人对于情报一途甚有能力,高冲便向李世民求情,饶恕桓法嗣的罪过。 但高冲亦不是将桓法嗣留给自己遣用,毕竟收容妖道可不是什么好名声,高冲是劝李世民将桓法嗣收为己用,回京后将其交给薛收,相信薛收的威凤卫很需要这类人才,李世民当即应允。 在受命征伐萧铣后,李世民命薛收的威凤卫全力支持,恰好桓法嗣乃是襄阳人,且游历天下,对荆楚、潇湘颇为了解,薛收便命其前来相助。 “救命之恩,不敢相忘,高公子有何吩咐,但讲无妨”,桓法嗣态度甚是恭敬,不仅是因为高冲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因为这道人贪生怕死,当日在刑场上若不是他拼命的哭喊,自夸本领,亦不会被高冲所注意。 “甚好”,高冲点点头,招呼这道人上前,指着地图上岭南之地说道:“听闻你游历天下,对荆楚潇湘等地很熟悉,那对于岭南呢,你可曾去过?” 桓法嗣本是略有些紧张,生怕无能为力,从而被这高公子一刀砍了,刀锋架在脖颈上的时候桓道人是真的怕了。缀 现在听闻是询问岭南的情况,桓法嗣顿时眼睛一亮,当即直起身子,捻着胡须,颇有几分得道高人的风范,高冲咳嗽一声,桓法嗣急忙说道:“高公子这就问对人了,贫道自开皇年间起便周游天下,北至高句丽,南至岭南,就没有贫道没去过的地方”。 “高句丽……你是被抓壮丁去从征高句丽,中途逃亡的?”高冲冷笑道。 “你怎么知道?”桓法嗣顿时惊问道,而后便是明白过来,威凤卫……这个暗中的情报组织尽管名声不显,但经过薛收将其收纳进去后,桓法嗣这才知道这威凤卫的厉害,其组织结构和人员配备,令人生畏。 “说说岭南的情况,不要卖关子了”,高冲斜躺榻上径直说道。 桓法嗣闻言急忙说道:“岭南太偏僻,贫道也并未深入,只曾到过韶州、广州等地,并未向西深入,更南方还有巨大海岛,需要渡海,多是僚人,盛产……”。 高冲当即摆手打断道:“那海岛我知道,便是前隋的珠崖郡、临振郡和儋耳郡,地势中间高四周低……扯远了,你广州便好,那你应该听过冯盎此人,说说关于他的消息,那”。 “高公子好学识”,桓法嗣当即敬佩的称赞道:“冯盎这人在岭南的名气很大,贫道有所耳闻”。缀 第三百零一章 岭南风云 … 一直到夜幕降临,高冲只觉腹中饥饿,这才发现天色已晚,不知不觉已过去一个多时辰。 桓法嗣再一次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高冲见状揉揉肚子笑道:“道长果真是见闻广博,攸之佩服,天色已晚,用饭后再回”。 对于桓法嗣,尽管高冲看不惯他阿谀谄媚的性子,但不得不说,这道人游历天下,涉猎广泛,算是上是杂学家,特别是对于那些三教九流,更是无所不知,这样的人来做情报真是再是是适合不过。 桓法嗣闻言急忙起身,态度愈发恭谨,弯下身子行礼道:“公子军务繁忙,贫道便不叨扰了,若有所需,但请随时传唤”。 本以为自己二十岁便游历天下,南来北往二十余年,所学所见所闻堪称天下之最,没想到与高冲一番深聊之后,桓法嗣发现这位世家公子竟对当今天下各地的风土人情、山川地理亦是十分熟悉。 岭南的南方有个海岛,这个桓法嗣是知道的,毕竟历朝历代都有设置州郡,但是这个海岛中间地四周底,最高山是五指山,最长河是黎母水,岛上有种叫椰子的果子,汁水甘甜……这个高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在泉州之东还有个更大的海岛,这个桓法嗣也知道,流求嘛,但是流求最高山是哪一座,这个桓法嗣就不知道了。 桓法嗣向来对自己二十余年的游历甚是自傲,当年便是自此忽悠住王世充,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忽悠,当初王世充乍见桓法嗣不以为然,深入沟通后亦是钦佩其见闻广博。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生活轨迹仅仅限于本州,甚至于本县。 如桓法嗣这般各地游历的人少之又少,一来道路难行,二来盗匪肆虐,最重要的是一般人也没有桓法嗣这样的闲工夫。 农樵渔猎一般活动于村镇,贩夫走卒行走于州县,能够跨州越郡的商贾便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商队了,至于官员醉心于仕途,即便升迁贬谪,有所调动也不会每天都在路上,也只有桓法嗣这样无牵无挂的人才有可能行走各地。 眼见在自己最自傲的领域被高冲吊打,桓法嗣在高冲面前自然是更加恭谨,唯恐失去价值,再次刀斧加身,尽管高冲对他表现得很是赞赏,甚至邀请一同用饭,但此时的桓法嗣哪敢顺杆往上爬,忙是婉拒。 高冲见状也不挽留,起身更是给面子送桓法嗣出帐,送走诚惶诚恐的桓法嗣之后,高冲命高雄端来饭菜,看着岭南的地图,高冲势在必得。 该说不说,桓法嗣方才说的一些关于岭南冯盎的资料,对于高冲亦是有很大的帮助。 冯盎此人的经历亦是较为传奇,更进一步来说,冯家本身就颇为传奇,岭南冯家出身亦是不凡,乃是十六国时期北燕国主冯弘的后裔。 北魏军兵临城下时,冯弘逃亡高句丽,后来派其子冯业渡海归顺东晋,冯业自此定居岭南。 冯业的孙子冯融担任南梁的罗州刺史,冯融之子冯宝迎娶岭南高凉大族冼家之女冼英为妻,担任南梁高凉太守。 冼英即是赫赫有名的冼夫人,二十三岁被推举为俚族首领,东征西讨,一统岭南,冼夫人在岭南抑制地方豪强,大力推广中原先进的生产技术和文化,被岭南民众尊为“圣母”,陈武帝封她为平越中郎将,加石龙郡太夫人,去世后隋文帝追谥“城敬夫人”。 冼夫人一生忠义,爱民忠君,为维护岭南的安定作出卓越贡献,先后归附梁、陈、隋冉朝,皆以中原王朝为正朔,从无自立割据之心,先后被三朝七位君主敕封,《隋书》《北史》均为其立传,乃是名副其实的巾帼英雄。 冯盎便是冼夫人的孙子,其父冯仆为石龙太守,冯盎自幼在祖母的教导下潜心向学,甚有谋略,且英勇果敢,开皇年间入仕,担任宋康县令。 冼夫人在世时,威压岭南各地豪强,冼夫人去世后,各地豪强纷纷反叛,先后平定成州、潮州等五州僚人叛乱,随后从征高句丽,官拜左武卫大将军。 隋炀帝死后,冯盎预感天下大乱,急忙赶回岭南,凭借冯冼两家的威望,迅速拉起数万兵马,本可割据自立,但冯盎自幼受冼夫人教诲,心存忠义,依附中原王朝,毫无自立之心,率苍梧、高凉等数州之地归附大楚太平皇帝林士弘。 最让高冲钦佩的是去年冯盎“脱帽平乱”的事迹,武德三年,高法澄、冼宝彻二人割据广州、新州两地,拥兵数万反叛。 冯盎率兵前去平叛,两军阵前,冯盎脱下头盔,大声喊道:“尔等可识冯盎否?” 话音落下,叛军阵中一阵哗然,竟是纷纷丢盔弃甲向他跪拜,冯盎兵不血刃,平定二州叛乱,生擒贼首冼宝彻等人。 脱帽平叛,这是何等的威望,怪不得桓法嗣说在岭南,冯盎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平定广州、新州两地的叛乱后,冯盎割据数州之地,兵马十余万,与交州的丘和两分岭南,兵强马壮。 其部下劝说道:“当今天下纷乱,李唐虽应运而生,横扫各方,但对岭南鞭长莫及,亦无教化之功,明公占据二十余州,兵马十余万,占地数千里,当年的南越赵佗亦不过九郡之地,便可称王称帝,如今明公尚无名份,何不进位南越王?” 实话实说,若是高冲坐在冯盎那个位子上或许就经不住诱惑,如赵佗一般,自立为王,退一万步说,即便中原王朝来攻,抵抗不了的话便俯首称臣,并不丢人,毕竟赵佗自去帝号后,汉朝封他南越王,依旧是在岭南独霸一方,堪称皇帝。 但冯盎只是婉拒,对外说道:“我家世居岭南,已有五代,州郡长官皆出我一家之姓,财帛、地位、名誉等人间富贵,应有尽有,我常常担心承担不了重任,使得先人蒙羞,怎敢效彷赵佗,割据一方呢?” 这番话传出去之后,岭南民众更加钦佩冯盎的为人,忠心拥护,冯盎于是自称岭南总管,对外依附林士弘,停息兵戈;对内施展德政,治理地方。 在冯盎的治理下,岭南之地,安定祥和,在这乱世中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 第三百零二章 安抚三策 … 分析完岭南冯盎之后,高冲便是躺在榻上,甚是轻松,冯盎此人并无野心,心存忠义,依附中原王朝向来便是冯家的传统,相信岭南应该不至于爆发大战。 当然,如果冯盎一心归附林士弘,决心抵抗唐军,那对于大唐来说,便真的是巨大的阻碍,武力平定岭南的难度不亚于平定窦建德和王世充。 因为岭南之地山高路远,而且地形复杂,最重要的是冯盎在岭南甚得民心,岭南上下一心的话,大唐必须举国之力,方才有可能平定冯盎,但这仅仅是最差的结果。 高冲相信历史大势并不会偏离正常的轨迹,若无特殊情况,冯盎完全没有理由抵抗唐军。 想到此处,高冲当即翻身起床,提笔写就一封奏疏,作为夔州长史兼行军长史,高冲自然是有独自上书李渊之权,写完奏疏后高冲并未直接派人送往长安,而是径直前去中军大帐。 “什么?你想去岭南?”李孝恭看听完高冲的想法后便是极其吃惊。 高冲并不见外,自顾自的坐在一旁斟茶,直笑道:“功劳不可错过啊,我这也得为我自己攒点家业啊”。 李孝恭却是并未跟高冲说笑,只是脸色郑重的摇摇头说道:“岭南势力错综复杂,交州丘和虽是偏向大唐,但直到如今亦未曾上表归附。 另外钦州宁长真、广州冯盎、桂州李光度等人各据一方,僚人、越人、俚人等各族矛盾纠纷杂乱不堪,这就是一团烂泥,你何必去掺和啊”。 高冲见状当即从怀中掏出册子,递给李孝恭,“我知道大王是一番好意,只是我也认真分析过,岭南局势虽乱,但只要说服冯盎,便可传檄而定”。 “冯盎?我听过此人名声,颇有威望,但何以见得他一定会诚心归附?”李孝恭皱眉问道,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奏疏,脸色渐渐肃然,“奏疏都写好了,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去啊”。 “大王一看便知”,高冲上前给李孝恭斟满茶水笑道。 李孝恭一看奏疏便是认真起来,仔细看完后闭目沉思良久,方才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至少八成”,高冲想了想便是笃定说道,原本轨迹上上李唐便是兵不血刃招抚岭南、川蜀二地,如此巴蜀已经由高君雅招抚,历史并未偏离轨迹,那安抚岭南这个大功高冲可不想错失。 “荆楚平定之后下一步必是岭南,向来攸之你也是考虑良久”,李孝恭掂量着奏疏,而后抬起头笑道:“既然你提前来跟我说了,我也不能阻你立功,我在下面盖章附议,今晚便送去长安”。 高冲大喜,忙是拜谢:“谢大王成全”,尽管高冲知道这封奏疏一定会得到李渊同意的,但现在已经劝服直属上级,并且有李孝恭附议,那成功几率便更大了。 李孝恭将奏疏还给高冲,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榻上,示意高冲随意,“既然来了,那就顺便聊一下萧梁的善后事宜”。 高冲闻言便是笑道:“善后事宜,这是大王的强项啊,夔州一团糟不也是被大王治理得井井有条嘛”。 好话谁人都爱听,李孝恭亦不例外,听得高冲吹捧,李孝恭摆手笑道:“攸之莫要笑话我了,我那不过是占了令尊的光,若非他成功招抚巴蜀,我在夔州亦不会好过”。 一边说着,李孝恭亦是回归正题,摇晃着茶杯,幽幽说道:“夔州那时虽乱,可是没有成建制的叛军,如今萧铣虽是走投无路,但江汉各州以及潇湘各地尚有零散兵马不断朝江陵汇聚,若是处置不当,极有可能爆发二次大战啊”。 这一点高冲是极为认同,萧铣之所以败得如此之快,便是将兵马遣散各地务农,但随着时间拖延,各州县的兵马渐渐到来,一个不慎,便是有可能爆发大战。 “那便唯有安抚了”,高冲直说道:“善待萧梁宗室,对百姓秋毫无犯,对待士卒宽大处理,对将领能赦则赦”。 李孝恭闻言便是点头赞同,“我亦是这般想法,只是傍晚时候,魏凌、万玄他们找到我,说士卒远征疲惫,最好籍没一些财货犒赏众将士,以安军心,这个攸之你怎么看?” 听的这话,高冲便是低头,眼中精光一闪,原来李孝恭亦不是善茬啊,一步步将话题引到这里,终于说出关键所在了。 李孝恭何尝不知道对待萧梁只能安抚,绝不能手段过激,但众将请求籍没萧梁财产以犒赏士卒,籍没变成抄家,这个举动势必会激怒已经投降的萧梁将领。 李孝恭向来善于安抚地方,以仁德出名,自是不愿意去这么做,但若不这样去做,就没有办法获得财产去犒赏士卒,就会在无形之中得罪众将士。 简而言之,李孝恭是既不想开罪众将士,亦不愿去籍没萧梁将领的家产,正好趁此机会,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高冲。 见得高冲沉默,李孝恭捻捻胡须,直说道:“非是我故意为难攸之,只是这个问题我也为难,所以才想叫你一同商议”。 高冲直笑道:“这是自然,这个问题确实棘手,容我想想”,高冲心知,一旦他主张善待萧梁降将,取消犒赏,那明天他高长史在军中恐怕是一片骂名,甭管高冲以前多有威望,一旦阻挠士卒发财,那单纯的士卒可就是毫无顾忌的破口大骂。 良久,高冲方才缓缓说道:“籍没家产来犒赏士卒肯定是不行的,我军顺应天命讨伐不臣,如今萧梁已上表请降,若是再对投降的萧梁君臣籍没家产那不是正义之师所为,荆楚尚未完全平定,若是因为一些财务激发其他地方萧梁军队的反抗之心,这一定是得不偿失”。 李孝恭点点头,示意高冲继续说下去。 “但士卒远道征伐多日,如今大功告成,讨要赏赐固然是没有问题的,我有上中下三策,既可安军心,亦可安定萧梁之心”,高冲高深莫测的笑道。 “快讲”,李孝恭顿时惊讶,坐直身子惊叹道:“就知道你高攸之足智多谋,我连一计都想不出来,你这盏茶功夫便有三计”。 第三百零三章 当死者唯朕一人 … 见得李孝恭惊讶的神情,高冲这一刻有些明白诸葛丞相为何总是摇着扇子微笑不语了,那种神秘莫测的感觉着实不错。 “下策,大王身为主帅,捐出部分家资,以犒赏三军,主帅如此阔绰,士卒定不会有怨言”,高冲看着李孝恭含笑说道。 李孝恭闻言嘴角直抽抽,放下茶杯幽怨的看着高冲说道:“这真是个下策,不妥不妥”。 谁不知他李孝恭喜爱享乐,捐出部分家资后郡王府中那上百姬妾如何供养啊,再者说,作为主帅,更是宗室,胆敢捐出家资犒赏三军,你想作甚?收买军心图谋不轨吗? 高冲摇头一笑继续说道:“中策,即刻上书圣人,请求大开府库、宫禁,取其财物犒赏士卒”。 李孝恭闻言皱眉思索着,继而便是摇头道:“长安这一来一回,耽搁太久,而且宫禁之中,非同寻常,多有稀世珍宝,不可擅动”。 只要涉及到宫禁就不是简单的事,萧铣出降后,李孝恭会在第一时间封禁萧梁皇宫,待李渊派遣官吏接收,在此之前,李孝恭绝不可以擅自进入,沾染皇家的事情都要慎重。 李孝恭拒绝中下两策这是在高冲的意料之中,毕竟李孝恭不是无脑莽夫,相反很是善于明哲保身,自然是不会作出犯忌讳的事。 “那便唯有上策了”,高冲酝酿一下便是说道:“萧梁文武大臣之中不乏仗势欺人、欺压良善的奸佞,他们搜刮民脂民膏,个个家财万贯,大王可以举行一个公审大会,将这些贪官污吏揪出来,押在高台之上,让围观的百姓揭露他们的罪行,然后秉公处理,处理之后自是籍没其家产以犒赏士卒”。 李孝恭听罢便是眼睛一亮,抚掌大赞,“妙,妙啊,此一策一石二鸟、不,一石三鸟啊,其一可以收获江陵民心,其二可犒赏士卒,其三亦可以铲除那些祸害,攸之妙计啊”。 兴奋的李孝恭下座踱步,不住地赞叹此计之妙,当即上前拍着高冲肩头赞叹道:“攸之足智多谋,将来必是宰辅之选啊”。 听得这话,高冲脸色一怔,这话似曾相熟啊,“大王过誉了,此计还需保密,不可泄露风声,不然那些贪官污吏定会生乱”。 李孝恭深以为然。 翌日,天色大亮,远在城外三里之遥的唐军大营里便听见城内穿出来的钟鸣之声。 中军大帐里,李孝恭倾听一阵,便是朝帐中众将笑道:“萧铣这是在告祭他的祖宗先人啊”。 萧铣告祭萧梁太庙之后便会出城归降,这是应有的流程。 众将闻言纷纷开怀大笑,胜利在望,自是心情舒畅,李孝恭见状当即便是在帐中摆酒庆祝,高冲欲言又止,李孝恭附耳说道:“攸之放心,营内外宽内紧,不会松懈”。 高冲闻言眼睛一亮,缓缓点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李孝恭考虑事情自然是十分全面,他虽是不善于军略,但毕竟是名将之资,应不至于得意忘形到毫无防备。 半个时辰后,依旧是许玄彻,前来唐军大营通报,大梁鸣凤皇帝萧铣已率文武百官出城,正向唐营而来。 李孝恭闻言当即起身,命人撤去酒席,率领众将前往营门处。 唐军大营,营门外左边的位置已经用土石筑起数丈高的高台,上面战旗飞扬,猎猎作响,名曰受降坛。 李孝恭一身戎装,威风凛凛,大步来到受降坛前,忽然顿住脚步,看向高冲笑道:“攸之与我同上”。 在李孝恭看来,此番平定萧铣,高冲功不可没,这注定名垂史册的受降仪式亦可让高冲一同参与,李孝恭心甘情愿的愿意分享这个荣耀,并无恶意。 高冲闻言忙是婉拒,躬身道:“谢大王好意,于礼不合”,受降仪式虽是荣耀,但毕竟对方是大梁君主,己方是三军统帅,李孝恭虽是一番好意,但高冲也不能真就一同登坛。 毕竟在高冲的理念中低调发展才是王道,既然此行已经立下泼天的功劳,那受降仪式这个荣誉完全没必要去掺和,不然太过着相了。 李孝恭见状点头一笑,抬腿迈上受降坛。 “鼓乐起”,高冲一声令下,顿时鼓吹钟鸣,甚是威武。 不多时,只见得大队人马缓缓行来,为首一人身着素衣,口衔玉璧,手捧降书,正是大梁鸣凤皇帝萧铣,身侧一身亦是身着白衣,手捧着玉玺,亦步亦趋,紧随其后,正是大梁宰辅岑文本。 尽管身着素衣,口衔玉璧,但萧铣的身子仍旧是站得笔直,一步一步的登上受降坛,来到李孝恭身前站定。 虽是南方人,但萧铣的体型相比较于李孝恭这个陇西人来说并不弱小,身高七尺,凛凛一躯,平视着李孝恭,面色平和,双手递出降书。 李孝恭伸手接过,代表着接受请降,而后萧铣取出口中含着的玉璧,双手奉上,“当死者唯朕一人,百姓无罪,请勿杀掠”,萧铣沉声说道。 “既知百姓无罪,何故兴兵作乱?”见得萧铣既已请降,态度仍旧如此倨傲,李孝恭厉声呵斥道。 “朕自继承祖业,何来作乱之说?”萧铣毫无俘虏的觉悟,竟是出声反驳。 台下岑文本见状脸色一急,急忙朝高冲拜道:“在下新野岑文本,敢问尊驾可是高长史?” “本官高冲,久闻岑兄大名”,高冲微微颔首笑道。 这位将来亦是位列宰辅,且族中俊杰辈出,后来其侄子岑文倩官拜中书令,其孙子岑羲官拜侍中,其余兄弟子侄皆累任高官,眼下无冤无仇,即便是为刚出生的儿子考虑,也不宜无故去得罪人家。 面对高冲澹澹的客气,岑文本略显惊喜,毕竟他现在说难听一点其实就是俘虏,以高冲的家世和地位,完全没必要对待一个俘虏如此客气。 “高长史年青俊杰,令人钦佩”,岑文本躬身恭维道:“如今我主已经请降,还请高长史担待一二……”,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台上。 第三百零四章 安抚江陵 …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不必说破,高冲便是明白岑文本的意思。 受降坛上的萧铣可以说是输人不输阵,强撑着不愿低头,岑文本生怕激怒李孝恭,唯恐萧铣这强硬脾气惹来杀身之祸,便唯有求助于高冲。 “岑兄放心,赵郡王仁德宽仁,自不会与萧铣计较”,高冲和煦笑道。 如高冲所言,面对冥顽不灵的萧铣,李孝恭并未动怒,脸上挂着澹澹的笑意,那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之笑,“败军之将,但愿你能一直硬气”。 话音落下,李孝恭便是转身下坛,随口吩咐道:“将他押下去,装车押赴长安”。 万玄闻言应诺,正欲上前动手。 萧铣急忙后退一步,皱眉呵斥道:“朕乃大梁天子,尔等休得无礼”。 “狗屁的大梁天子,没有你祖宗你屁都不是”,万玄可是一介粗人,当即啐骂道:“怎么?要我动手才下去?” 萧铣闻言怒不可遏,气呼呼的瞪着万玄,但看着万玄粗壮的人才,还是识时务的挥袖下坛,随着唐兵一同离去。 李孝恭下坛来,便是看见高冲正跟一名儒雅士人谈笑,便是上前笑道:“攸之何事如此欢愉啊?” 高冲见状拉着岑文本上前,“大王,萧梁之中亦有贤才呀,此乃新野岑文本,字景仁,实乃大才”。 岑文本没想到高冲与他仅有这一面之缘,便是给予他如此高的评价,并将无比郑重的推举给李孝恭,当即心里大为感动,急忙行礼拜见,“罪臣岑文本,见过大王”。 李孝恭亦是颇感意外,打量着岑文本点点头道:“本王久闻岑景仁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而后看着高冲笑道:“要知道攸之才智无双,可极少这样称赞过某个人啊”。 “高长史过誉了,景仁惭愧”,作为亡国之臣,岑文本姿态摆的很低,态度极其恭谨。 不远处的萧铣回头看着这一幕,心中悲戚,仰天叹道:“众臣失我,何患无君啊”。 仅仅相距数十步,听得这话,岑文本脸色羞愧,低头不语。 高冲使个颜色,万玄即刻领悟,一把推搡着萧铣,“你这厮众叛亲离,完全是咎由自取”,难为万玄一个水匪也能蹦出两个成语了,这也是他效彷汉末锦帆贼甘宁发愤图强的好处,在他看来,当年的老乡甘宁能够从水匪成为闻名天下的名将,那他也能。 萧铣一个踉跄,在士卒的推搡中往营后走去,营门口的萧梁众臣,心中悲戚,但亦是无可奈何,这便是败军之将,准确来说,这便是亡国之君的下场。 蜀汉后主刘禅是双手绑缚,抬着棺材出降,东吴末帝孙皓是赤裸上身,手牵白羊出降,相比较下来,萧铣身着素衣出降,已经是足够体面了。 当日午时,李孝恭率领西路大军入城,当即封锁府库、宫禁、牢狱等地,并遣高冲安抚民众,魏凌、万玄等将接管城防。 安抚民众这一套高冲已经是甚为熟悉,当即挥毫写就一封安民告示,命江陵府衙的属官誊抄数百份,张贴于各个街头巷尾,并在人流密集的路口派遣识字之人解读宣讲。 并命江陵的衙役手持铜锣,行走于街头巷尾,敲锣打鼓的唱读告示内容。 实话说,当拿到这份通篇白话的安民告示时,江陵的属官甚是鄙夷,认为高冲胸无点墨,但对此高冲懒得解释,所为安民告示,安抚的是民众,而非是士子学者。 辞藻华丽的安民告示通篇之乎者也,普通民众本就识字率低的吓人,如何看得懂,即便找人念亦是听不懂。 “景仁兄认为如何?”看见岑文本拿着安民告示陷入沉思,高冲不由得笑问道。 不同于其他人阶下囚的待遇,高冲将岑文本传唤到江陵府衙。 “遣词造句虽是直白,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简单易懂,其中内容亦是百姓所在意的,如田地、赋税等等,此告示当可迅速安抚民心”,岑文本如实说道。 见得岑文本愿意开口,高冲点头心底稍松,愿意开口就说明岑文本并非是死忠萧梁,并未偏离原本轨迹。 伐梁唐军中的文士少之又少,偌大的江陵城以及新占的萧梁故地,若仅靠高冲一人,那肯定是力有不逮,必须要依靠萧梁旧臣,其中岑文本便是佼佼者,实乃宰辅之才,高冲肯定不会任由他在监牢里安享清福。 “景仁兄乃是智者,相信也不用我多言,如今萧梁已灭,岭南丘和、冯盎等人心属大唐,仅剩林士弘、梁师都等跳梁小丑,不足为虑,我可以向圣人举荐你,不知景仁兄可愿出仕?”高冲径直说道。 本来这仅仅是一个流程而已,岑文本劝说萧铣出降,并且极其配合,在行动上便已经是归降大唐,但若岑文本不表态的话,高冲亦是不能直接任用。 “承蒙不弃,景仁愿降”,岑文本似乎并不惊诧高冲的直白,躬身行礼道。 “甚好”,高冲见状甚是高兴,直拉着岑文本坐下,“有景仁相助,荆楚当可迅速安定”。 其后高冲便在岑文本的大力协助下,迅速安抚江陵以及萧梁京畿地区的百姓,而与此同时,萧梁各州县的勤王兵马陆陆续续的到达江陵,但在岑文本、杨君茂、郑文秀等一干萧梁旧臣的劝导下,纷纷弃械归降。 安抚民众后,高冲便着手清算萧梁旧臣之中的败类,通过明察暗访、重金悬赏等手段,将数十名萧梁降臣押赴街口。 当着江陵城百姓的面宣读罪状,并让苦主上台倾诉,最终在滔天的民怨之中将这数十名贪官污吏斩首示众,江陵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荆楚之地不愧是富庶的鱼米之乡,数十名贪官污吏处决后,籍没其家产,犒赏三军足足有余。 在处理完此事后,长安的圣旨终于跋山涉水来到江陵。 宣读完圣旨之后,高冲喜不自胜,众人纷纷相互道贺,其中岑文本更是惊喜莫名,对高冲不住地拜谢。 第三百零五章 检校荆州刺史 … 在李渊的旨意中,设荆州总管府,辖荆州、硖、郢州、鄂州等荆楚故地,治所在江陵城,拜李孝恭为荆州大总管,高冲升检校荆州刺史、进爵安陵县公,岑文本为荆州别驾,许绍进爵谯国公。 其余魏凌、万玄等将各有升迁,对于阵亡的骠骑将军刘志亦是追封县公之爵,子嗣袭爵,这便是对于西路大军的封赏,可谓是极其优厚。 北路大军主帅李瑗在许绍之子许智仁的协助下,攻破荆门等地,功过相抵,不再追究其弃守金州之罪,许智仁因功升为温州刺史,进爵孝昌县公。 其余东路军周法明、南路军田世康等人各有封赏。 年仅二十出头便是官拜刺史,尽管是检校,非是正规拜授,但有权履行权责,相当于“代理”此职,但已经是年少高位了,要知道荆州可是上州,极其富饶。 当然,荆州刺史府和荆州总管府同在江陵城内,实际上这个荆州刺史是受制于荆州总管,更何况是检校刺史,这个举动足以说明李渊这是想授予高冲高位,可碍于年纪,恐惹非议,因此并未实授。 庆功宴罢,传旨内侍并未离开,而是对着高冲恭谨道:“高刺史,圣人另有旨意,请接旨”。 高冲一怔,看看堂中仅剩数人在场,料想这封旨意是相当于比较私密,果不其然,传旨内侍继续说道:“除赵郡王、岑别驾之外,其余人等暂且回避”。 见得内侍如此郑重,魏凌等人纷纷告退。 高冲急忙下座,整理衣冠,躬身敬听。 传旨内侍从匣子里取出密旨,三言两语宣读完后便向三人告退,他知道接下来便是这执掌荆州的三人商议的时候了。 授任高冲为岭南道安抚大使,命其安抚岭南,特许承制拜授……简而言之,密旨可以凝练成这一句话。 “承制拜授……”,李孝恭亦是有些惊讶,看着高冲正色说道:“攸之,这可不是一般的权力,当慎之又慎,勿要辜负圣人厚望”。 岑文本亦是惊叹道:“圣人对高刺史真是信赖有加啊”。 所谓的承制拜授,那就是以大唐现有的制度规章为前提下,高冲可以对任何人进行一定程度的封赏任命,比如现在大唐实行州县制度,如果冯盎愿意归降的话,高冲可以不用请示李渊,直接任命冯盎为某一个州刺史。 这个政治权利比之开府的规格还要高,毕竟可以任命官吏,其实这种待遇亦并非是李渊首创,比如三国时邓艾灭蜀汉时便有这种权力,一般来说,主导灭国之战的大将可以拥有这种大权,可以更快更便捷的安抚敌方降臣降将,从而更加有效的安稳局势。 “压力甚大啊”,高冲苦笑道,继而便是抖擞精神,激昂说道:“有压力才有动力,明日我便前往岭南,这荆州事务便有劳景仁了”。 荆州别驾乃是刺史的副手,高冲远赴岭南,那荆州的庶务便唯有交于岑文本了。 “明日便去?”李孝恭惊讶道:“岭南道路难行,此一去快则数月,慢则一年半载,何不歇息几日?” 高冲这一路来降服金州邓世洛、开州冉肇则,乘舟顺江而下连破宜都、枝江二城,而后生擒许玄彻,逼降萧铣,最后安抚江陵,处置奸佞,籍没家产犒军,这一件件大事,事事不离高冲。 在李孝恭看来,如今荆楚已经安定,高冲完全可以稍歇数日。 “正好携此大胜之威南下,方有可能招抚岭南各地”,高冲摇头道。 此话亦是有理,李孝恭缓缓点头,继而问道:“你打算带多少兵马?” 高冲闻言直说道:“数十骑即可”。 “不可”,李孝恭、岑文本框二人同时说道。 高冲见状笑着解释道:“此去是为招抚,非是用兵,岭南兵马数十万,若真要动兵,怕不是要动用百万大军”。 “即便是冯盎等人并无恶意,但岭南地形复杂,多有山匪流寇,仅率数十骑定是不可”,李孝恭很是果决的拒绝道,他不可能让高冲以身犯险,如若高冲折在岭南,那他李孝恭难辞其咎。 岑文本亦是说道:“岭南多是俚人、越人、僚人等,畏威而不畏德,若是轻装简从,难免为人轻视”。 听得这话,高冲豁然开朗,直说道:“景仁此言有理”,当即沉吟道:“带上太多兵马,行动太过缓慢,若真是动兵,反倒是拖累,不如带上少量装备齐全的精锐之师,以示兵威,另外要带上仪仗鼓乐,亦可宣示朝廷威仪”。 “正是如此,岭南偏僻,民众愚昧,向来少有教化,威仪和兵威并施,方显天朝正统”,李孝恭很是赞同的说道。 岭南那地方地形太过复杂,经常某个山旮旯里的部落首领仅率千儿八百人就敢揭竿而起,自称帝王,直白点说就是没见过世面,高冲本就是一表人才,穿戴整齐,带上仪仗,率领精锐威武之师巡抚岭南,当可建立奇功。 “人数亦不可太少”,李孝恭有些迟疑,而后便是咬牙道:“我便在三军之中挑选高壮的精锐,合计一万人,配以上等兵甲,另将我王府的鼓乐给你,务必要涨我大唐威势”。 高冲听得亦是一惊,一万精锐再配上上等兵甲,那可真是天下无双的精锐了,李孝恭口中的上等兵甲必定是上品,断不会以次充好,兴许尽是铁甲钢刀。 看来李孝恭真是不遗余力的支持高冲,将荆州总管府的家底都掏出来了,即便接管萧梁故地,即便荆楚富庶,但要组建这么一支精锐之师也不是很容易的,要知道许多军中的校尉将左都没有铁甲。 岑文本框在一旁点头附和,“岭南人身形并不高大,挑选高壮精锐,更有利于宣示兵威”。 高冲忙是向李孝恭拜谢,急忙下去准备。 在李孝恭的全力支持下,各路大军无条件配合,仅仅一日时间,便从上十万大军之中选拔出一万精锐,其中骑兵三千,弓弩手两千,跳荡手、长枪兵等步军共计五千,另外配备辎重兵五千人,合计一万五千人。 第三百零六章 岭南四大势力 … 高冲身着金甲,手持马槊,威风凛凛,胯下御赐宝马神骏雄健,身后一万大军经过两日的整合训练,军容严整,气势如虹。 城西大营,李孝恭站在营门处,啧啧称赞道:“端的是雄壮威武啊”。 “纵马驰骋,夸耀兵威,大丈夫当如是也”,李孝恭身后的万玄一脸羡慕的叹道, 李孝恭闻言看着万玄腰间的铜铃不由得打趣道:“怎么,现在觉得你那铃铛不威风了?” 万玄老脸一红,捂着铃铛说道:“两相对比真是羞煞人也”。 见得万玄这粗壮汉子竟在这拽词,众将纷纷大笑,李孝恭却是点点头赞道:“不错,有心向学着实可嘉”。 随着战鼓隆隆作响,高冲一提缰绳,战马扬起前蹄,好不威风,直奔向点将台,勒马伫立。 “禀告大总管,岭南安抚军集结完毕,请大总管指示”,高冲横槊于台下,高声喊道。 “大唐万年,圣人万年”,李孝恭大步登台,而后拔剑高呼。 万人齐声附和,声音震彻云霄,直传到远处的江陵城令人生畏。 待得呼声稍歇,“出发”,李孝恭沉声喊道。 听得这话,高冲挺直的腰杆不由得一闪,本以为赵郡王殿中会发表一番康慨激昂的宣讲,竟没想到高呼口号过后便是出发。 高冲当即朝李孝恭拱手一礼,便是拨马转身离去。 眼看着大军离去,李孝恭久久未曾动身,岑文本框见状宽慰道:“高刺史足智多谋,此行定是马到成功”。 李孝恭摇头失笑道:“本王倒不是担心这个,青年英杰啊……”,一边说着,一边往营中而去。 回到中军大帐门口,便是听得一阵阵惊呼,李孝恭眉头一皱,他听得出来这是江陵一众属官的声音。 “何事喧哗?”李孝恭快步进帐,厉声训斥道,军营重地,向来便是严禁一惊一乍,若非军务繁杂,如今高冲离去,军中文士不足,李孝恭亦不会调派江陵属官来军中协助。 “大王你看,高刺史这诗……真、真乃上佳的绝句啊”,一名须发斑白的老者拿着一张纸哆哆嗦嗦的递过来,神情甚是激动。 “绝句?”李孝恭疑惑接过一看,顿时脸色一凝。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岭南五十州。 请君暂上云台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好气魄”,李孝恭出身富贵,其父李安官拜右领军大将军,爵封赵郡公,自幼接受名师教导,虽未成为大学者,但最基本的赏鉴能力是具备的,一眼便看出这首诗实乃上佳之作。 “这下你们可还觉得高刺史胸无点墨?”李孝恭扬了扬手中诗句笑问道。 “不敢,不敢,先前是我等愚昧,回头定向高刺史赔罪”,众人纷纷告罪道,先前高冲写出那封白话告示时,可是遭受他们好一顿嘲讽。 “好了,下去”,李孝恭生性随和,当即挥手道,“明日再来”。 众人应诺告退。 李孝恭坐在榻上,盯着桉桌上这首诗,那字体雄浑大气,骨力遒劲。 良久,帐中响起一声轻笑,“我正觉你年少轻狂,太过得志,你便来一首康慨激昂的诗来表明心迹,高攸之啊高攸之,莫非你真能猜透人心不成”。 江陵城南,高冲伫立江边,负手而立,看着大军陆续渡江,姜宝谊持枪侍立一旁,“攸之,你觉得能打起来吗?” “你觉得呢?”高冲眉头一挑笑问道。 如今的姜宝谊已经官复原职,官拜右武卫大将军,位列三品,爵封永安县公。 荆州乃是上州,高冲这位刺史亦是正三品,爵封安陵县公,实际上两人已是同级。 二人数次并肩作战,而且秦州刺史姜谟已经跟高君雅议定姜宝谊和高冰的婚事,只待班师回朝后,便可成亲,届时姜宝谊便是高冲的妹夫,二人情谊自然身后,也就并无上下级之分。 但在此次安抚岭南的过程中,仍旧是高冲为主,毕竟高冲兼任岭南道安抚大使之职,安抚大使虽不是常设官职,亦无固定品级,但地位甚高,不然也不可能“承制拜授”,而且一般来说,安抚大使常由行军大总管或行军元帅兼任,高冲这是个特例。 听得高冲反问,姜宝谊亦是笑道:“这便考较我了?”姜宝谊的性子本是颇为冷澹,甚至有些冷傲,不然二人也不可能见面就在晋阳城外比斗一场,但跟高冲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姜宝谊的性子也是有所改善。 “丘总管已经归附,交州总管府麾下诸州自是无须忧虑”,姜宝谊斟酌一番便是直说道:“冯盎生性忠义,并无野心,应该也是不成问题,眼下唯有钦州宁长真和桂州李光度两方了”。 姜宝谊简单分析一下,高冲亦是点头认同。 岭南的形势虽是复杂,各个势力盘踞纷争,但仔细捋一捋其实也就四大势力:交州丘和、高州冯盎、钦州宁长真、桂州李光度。 其中交州丘和在上津湖伏击岳州许玄彻后,攻克潭州、岳州等数州萧梁故地,宣布归唐。 李渊大喜,当即设置交州总管府,辖交州、峰州、鸢州、宋州、道州等十州之地,拜丘和为交州大总管,爵封谭国公。 四大势力已收其一,剩下高州冯盎问题不大,唯有钦州宁长真和桂州李光度两方。 其中李光度乃是桂州的俚人首领,早在前隋开皇十七年七月,俚人李光仕聚众反隋,占据桂州,仁寿二年,隋文帝任命侯莫陈颖为桂州总管,督十七州军事。 侯莫陈颖乃是西魏八柱国之一梁国公侯莫陈崇之子,家学渊源,勇武果敢,战功显赫,担任桂州总管之后,侯莫陈颖团结俚人,与桂州李光仕交好,使得“民夷皆服”。 大业末年,杨广见侯莫陈颖在桂州政绩卓着,便将其调任南海郡守,侯莫陈颖病死于南海郡守任上。 直到杨广遇弑身亡,大隋灭亡,此时的俚人首领李光仕已经病逝,其弟李光度继任首领,当即割据桂州,并派其弟李光略攻占藤州,东征西讨,降服众多溪垌首领,成为势力最大的俚人渠帅。 第三百零七章 河北纷争起 … 李光度的所作所为便是典型的胡夷做派,当年侯莫陈颖驻军桂州,隋军兵强马壮李光度便归附,等侯莫陈颖调走,隋军势弱,李光度便是割据反叛。 如今天下诸侯已被大唐平定大半,仅剩林士弘、梁师都等人,不过癣疥之疾,高冲相信,李光度是个聪明人。 至于钦州宁长真,高冲更是不必忧虑,宁氏家族在钦州可谓是赫赫有名,乃是最大的豪族,比之高州冯家丝毫不差,这个即便是高冲远在关西,亦是有所耳闻。 宁家本为中原名门,其先祖乃是春秋时期齐国大司马宁戚,辅左齐桓公称霸,乃是当时名士。 直到南北朝时期,北方战乱,宁氏家族南渡,举族南迁,在钦州安家立业,逐渐与当地俚人融合,直到宁长真的祖父宁逵出任南梁定州刺史,总督九州诸军事,由此发迹,宁逵便成为钦州俚人首领。 宁逵死后,其子宁勐力继任俚僚酋帅之位,出任南陈安州刺史,南陈亡后,宁勐力割据一方,隋文帝遣人安抚,以礼相待,并派御医为其母治病,宁勐力心悦诚服,纳土归附。 隋文帝改安州为钦州,仍命宁勐力为钦州刺史,有感于隋文帝的仁德宽厚,宁勐力主动请求辞官,入朝拜谒,以表忠心,但还没等到出发,宁勐力便病逝,其子宁长真继任钦州刺史之职。 高冲对钦州宁氏并不忧虑到并不是因为宁长真,而且因为宁长真的族弟宁纯。 好巧不巧,当年高冲在国子监进学之时,便与宁纯相识,二人算得上是同学之谊。 宁纯之父宁宣乃是前隋合浦郡守,宁宣乃是宁勐力的胞弟,所以宁纯便是宁勐力之侄、宁长真之堂弟。 宁纯此人不同于其他宁氏族人,宁纯算是钦州宁氏之中文化水平最高的一人,向往汉学,深受儒家思想熏陶,当年高冲虽是与之并未深交,但亦是有所了解。 在国子监之中,宁纯向来便以临淄宁氏自居,因为宁氏祖地便在临淄,其先祖齐国大司马宁戚便是临淄人,尽管经过数代融合,宁氏已经归入俚人,他的祖父宁逵更是俚人首领,但宁纯从来都是以汉人自居。 如今宁纯已然是年近三旬,其父宁宣执掌合州(即合浦郡),乃是宁氏族中的核心人物,若是能够劝服宁纯,那钦州宁氏传檄可定。 因为据消息称,宁宣已经年迈,风烛残年,他兄长宁勐力都死二十年了,相信宁宣即便是为宁纯考虑,也不会在临死之前与唐军开战。 毕竟风烛残年的人也不可能有什么自立的野心,当然,前提是在不侵害他们宁家利益的前提下。 心念及此,高冲心情畅快,眼看大军陆续渡江,高冲拍拍姜宝谊肩头笑道:“此行必胜”。 武德四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年,秦王李世民在这一年里平定刘武周、宋金刚、窦建德和王世充。 赵郡王李孝恭平定萧铣,立国仅有四年的大唐空前鼎盛。 秦王李世民在建立巨大的功勋后,便安心在秦王府文学馆进修,每日里与十九学士谈论经史子集,修身养性,可天下局势终究不会让这位年轻的统帅安歇下来。 在洛阳班师回朝后,李世民献俘于太庙,窦建德跪拜请降,按道理来说,窦建德已然请降,李渊应当不至于杀他,但偏偏李渊出其不意,执意处死窦建德。 在处死窦建德这一点上,李渊无比的坚决,甚至李世民为其求情都是无用。 窦建德尽管兵败被俘,但在河北山东仍是有些很高的威望,其妻弟曹旦等人献地归降的本意亦是保全窦建德,若是处死窦建德,难免激起河北民愤,不如赏赐赏赐一个虚衔,以安抚大夏旧部。 奈何李渊不知何故,坚决将窦建德处死。 至于另外一个枭雄王世充,李渊本来也要处死。 可是王世充拿出李世民的承诺,面对李渊说道:“秦王许诺,饶我不死”。 王世充与窦建德毕竟不同,窦建德是战败后在乱军之中被俘,而王世充是在城池还未破,手中还有兵的时候主动出降,因此李世民许诺饶他一命。 如果杀死主动出降的王世充,那今后谁敢出降,更何况有着李世民的承诺,李渊便将其释放,流放巴蜀。 但让人惊奇的是,王世充一家子还没有出长安,便有几个人找到王世充,自称前来传旨。 王世充匆忙出来接旨,来不及反应便是被那几人斩杀,一代枭雄,稀里湖涂的就此落幕。 后来查明,杀害王世充的人里面,为首之人乃是定州刺史独孤修德,独孤修德主动承认,杀害王世充是为其父独孤机复仇,因为独孤机在洛阳有意降唐,被王世充所杀。 之所以说是惊奇,是因为独孤修德违背旨意杀害王世充,更是假传圣旨引诱王世充出门,如此大罪,竟然没有被问罪,后来更是进爵滕国公。 其中是否另有隐情,便不得而知了。 窦建德最终在李渊的坚持下,押赴刑场,斩首示众,其旧部闻讯悲愤不已。 正是惴惴不安之际,李渊再次下旨,强令窦建德旧部曹旦、范愿、曹湛、高雅贤等人入朝拜谒,这就是明摆着一去不回的事了。 在曹家兄弟的领导下,一众大夏国旧臣联合起来决心反叛,范愿等人拥护曹旦为主,但曹旦向来没有野心,窦建德被俘后,坐拥窦夏故地的曹旦都没有自立,更何况如今孑然一身,当即拒绝。 曹旦通过占卜问卦得知如果要推翻李唐,唯有尊奉姓刘的人为主。 恰好窦建德有一名大将叫刘雅,但刘雅认为李唐统一天下乃是大势所趋,不愿反叛,范愿见状怒斥其不忠不义,未免走漏风声,便将刘雅杀害。 刘雅不行,那便唯有大夏汉东郡公刘黑闼了,众人便寻到隐居于漳南的刘黑闼,说明原由。 刘黑闼跟窦建德乃是同乡,自幼相识,家境贫困,窦建德常常给以资助,二人关系亲密,听闻窦建德身死,刘黑闼大怒,当即同意起事。 河北之地,纷争再起。 第三百零八章 汉东王称雄秥黠嶓 … 刘黑闼本就善于用兵,更有曹旦、范愿、高雅贤等人辅左,起事仅仅一个月,便是击败贝州刺史戴元详、魏州刺史权威,兵马迅速过万。 占据二州的刘黑闼在窦建德的家乡,也是他的家乡,贝州漳南筑坛祭奠夏王,自称大将军,正式起兵。 李渊或许未曾想到,处死窦建德带来的副作用如此之大,在刘黑闼揭竿而起之后。 深州崔元逊杀深州刺史裴曦,割据深州,归附刘黑闼; 兖州总管徐圆郎击败宋州总管盛彦师,自称鲁王,起兵反唐; 杞州周文举杀杞州刺史王孝矩,响应起兵。 夏王窦建德的故将旧臣纷纷杀官反唐,河北大乱。 刘黑闼势如破竹,连战连捷。 杀唐将王行敏攻占历亭; 杀定州总管李玄通攻占定州; 杀大将麴棱攻占冀州; 生擒瀛洲刺史卢士睿攻占瀛洲…… 战报传来,一时间,河北震动,关中震动,大唐震动。 李渊闻讯大为震怒,下旨命燕郡王李艺率军从幽州南下平叛,命淮安王李神通率军从冀州北上平叛,二人南北合兵,共破刘黑闼。 李艺无愧其骁勇善战之名,率兵南下后,在徐河击败刘黑闼的弟弟刘十善,斩首和俘虏共计八千余人,一路勐进,在饶阳与李神通汇合。 此时李神通官拜山东道行台尚书右仆射,这个山东是指崤山以东,即中原、河北之地,大权在握的李神通志得意满,征发邢州、洺州、相州、魏州、恒州、赵州等十余州,共计五万大军。 两军会战于饶阳城南,刘黑闼兵少,沿河堤排成单条长阵,李神通居东,李艺居西,当夜,大风骤起,李神通大喜,下令乘风出击,东西齐出,共击刘黑闼。 只是天不助淮安王,风向骤变,李神通临阵慌乱,致使东部唐军大乱,而西边的李艺率军拼死一搏,击破刘黑闼的大将高雅贤,李艺追逐数里,听闻东部大军失利,李艺无奈下令撤军。 刘黑闼击败李神通后向右侧截击回撤的李艺所部,李艺本就苦战多时,不幸大败,其部将薛万彻、薛万均被俘,李艺连夜逃回幽州,李神通狼狈退守洺州。 以淮安王李神通这位皇室宗亲为主帅,本以为可以平定刘黑闼,却不想大败,李渊震怒之余只得再次任命秦王李世民为行军元帅,率齐王李元吉征发关中兵马,出关平叛。 与此同时,刘黑闼兵锋不减,乘胜用兵,三天之内,连破邢州、辛州和魏州,击杀魏州总管潘道毅,至此,起兵仅仅数月,便是全部恢复大夏国故地。 武德五年,正月,普天同庆春节之时,高冲率军正在翻越南岭,直奔高州。 在往北数千里的洺州,刘黑闼筑坛设庙,告祭天地神只之后,刘黑闼自称汉东王,改年号为天造,任命曹旦为侍中,范愿为尚书左仆射,董康买为兵部尚书,高雅贤为右将军,一应制度全部效法窦夏政权。 洺州,万春宫,刘黑闼坐在中间大位上,脸色凝重,殿中文武大臣分成两列。 “李世民已经率军进驻卫州,诸位都说说罢,应该如何应对?”此时的刘黑闼身上远没有连战连胜的傲气,只有慎重。 此言一出,殿中便有人脸色骤变,纷纷低语。 “啊…怎么这么快……”。 “秦王……可是不好对付……”。 毕竟人的名,树的影,他们当中不少人当初就是被李世民击败的,难免心生畏惧。 见得众臣议论纷纷,范愿怒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他李世民百战百胜”。 “正是”,大军董康买亦是叫嚷道:“当年在浅水原不也被薛举打得落荒而逃,我等岂比不得薛举那厮?” 刘黑闼暗自点点头,沉吟一番便是吩咐道:“董尚书即刻率前军前往卫州,先行搦战,消耗唐军士气,本王率领大军随后便来”。 董康买闻言微微一愣,继而大声应诺。 董康买当即率领前军一万人直奔卫州,却在途中中伏,损失过半,而后李世民骑兵夜袭,董康买大败,正在路上的刘黑闼闻讯大惊失色,竟是下令撤军,弃守相州。 仅仅初次交锋,李世民便是给予刘黑闼迎头一击,唐军士气大震,李世民乘胜进驻获嘉城,进而克复相州,直逼洺州, 刘黑闼当年在大夏被窦建德称为神勇将军,而李世民则是大唐的天策上将,此番天策上将决胜神勇将军,注定是引得天下瞩目。 在距离获嘉城两千余里外的零陵城,城内百姓迎来了一支威武之师,正是高冲所部。 零陵城作为永州治所,历史悠久,在前隋时便是零陵郡的治所,地处交通要道,乃是荆湘之地通往岭南的门户,从零陵越过南岭,便是进入岭南地界。 高冲率军进入永州十分高调,永州方面配合亦是极其到位,早在两日前便是鼓噪声势。 这一日,鼓乐齐鸣,永州刺史率领零陵各地属官共计百余人,领着民众上万人在零陵城北迎接。 之所以如此排场,便是造势,毕竟高冲领军一路来如此高调的目的便是夸耀兵威,另一方面,也给予岭南那几个巨头充足的准备时间。 来到近前,行礼罢了,高冲翻身下马,“冉使君无须多礼,你我本是故旧,亦属连襟,今日再次重逢定要痛饮一番”。 “既然攸之有此雅兴,那某定当舍命相陪啊”,永州刺史冉仁才朗声笑道,继而上前挽住高冲手臂,“既是连襟兄弟,便不要使君相称了,若不嫌弃某之出身,唤一声表字便甚好啊”。 “征文兄这话好没道理,你我在荆楚乃是并肩厮杀的兄弟,何来嫌弃之说,请”,高冲故作嗔怒道。 “请”,冉仁才见状朗声大笑。 冉仁才乃是夔州人,乃是蛮人出身,其父冉安昌在大业末年割据巴东之地,后来归附大唐。 李孝恭任夔州总管后,对待冉家父子甚是亲善,看冉仁才人如其名,一表人才,且文韬武略,便向李渊请命,将妹妹汉南县主李玉珪许配给冉仁才,亦有拉拢之意。 汉南县主李玉珪乃是李渊的侄女,那便是万春公主李秀婉的堂姐,二人那是名副其实的连襟关系。 后来冉家父子随军从征萧铣,战后冉安昌受封夔州总管,冉仁才受封永州刺史。 第三百零九章 舍远求近橃叐憉 … 零陵城,刺史府内,冉仁才高坐主位,设宴款待,堂中一侧是高冲等岭南安抚军将领,一侧是永州属官。 “攸之此去岭南,不知先去何处?”酒过三巡后,冉仁才便是问道,“若去桂州,则往西南方向,越过南岭经由始安抵达桂州,约五百余里;若往高州,路程便远了些,一千余里”。 冉仁才不愧是蛮人之中的佼佼者,文韬武略,上任永州刺史不过月余,便是清晰掌握永州周边的山川地理。 当然,李孝恭推举妹夫冉仁才出任永州刺史,亦是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李孝恭深知平定岭南后下一步肯定是经略岭南,而永州作为进入岭南的门户,地理位置极其险要,进入岭南必须经过永州,无论是武力攻取还是和平招抚,永州都是绕不过去的。 冉仁才也不负厚望,上任后便施加手段,迅速掌控永州大权,在得知高冲即将进入永州,需要夸耀兵威之后,冉仁才一声令下,全城官民配合,大造声势,至少目前看来是极其成功的。 中原往返岭南的商贾不计其数,其中多有在永州歇脚,其中更是不乏岭南各方势力派来中原打探消息的探子,相信他们看到这一幕会将这个劲爆的消息传到岭南。 “征文兄为何笃定我会去这两州?”高冲闻言笑道:“其他州县便去不得?” 冉仁才闻言一怔,而后摇头大笑,“我虽来上任不过月余,但对岭南亦是有所了解,你不去桂州和高州还能去何处? 交州已归附大唐,至于钦州,更在桂高二州之西,攸之应当不至于舍近求远?” 高冲闻言颇为诧异,看来依旧是低估这冉仁才了,当即便是举杯笑道:“征文兄大才,胜饮”,但对于到底前往何处,高冲并未明言。 冉仁才亦是聪明人,见高冲不愿多说,便是举杯转移话题,畅谈永州美景,看来冉仁才上任这一个月并非是安坐刺史府,应当是走访各地了。 待得酒宴散去,刺史府后堂之中,冉仁才亲自煮茶,二人相对而坐。 “攸之这回可以畅所欲言了”,冉仁才奉上香茗笑道。 高冲一笑,“征文兄知我”。 冉仁才从桉桌下抽出一个卷轴,铺在桉桌上,“此乃岭南地图,虽不详尽,亦可参考一二,攸之你看,钦州偏远,欲往钦州,需借道桂州,所以方才某便大胆猜测一番,有所冲撞之处,攸之见谅”。 看着这幅地图,高冲大喜,现在可没有普及地图,面前这幅地图一般人绝对没有,十分珍贵。 特别是岭南偏僻,少有人烟,山川地理,十分复杂,即便是有向导引路,亦不是十分靠谱,一个不慎便是偏离方向。 听得冉仁才此言,高冲直是摆手笑道:“征文兄言重了”,而后指着桂州问道:“你对李光度了解多少?” “李光度?”冉仁才一惊,微微坐直身子,“攸之你打算先去桂州?” “桂州这么近,为什么不呢?”高冲澹澹笑道。 听得这话,冉仁才顿时一噎,微微一愣后便是正色说道:“攸之你可想清楚,这并不是近不近的问题。 那李光度反复无常,极有野心,而高州冯盎向来忠义,不如绕些路程,先去招抚冯盎,再回过头来对付李光度,李光度见冯盎、丘和皆已归附大唐,必然不敢动兵,如此先易后难,方才稳当啊”。 高冲很是认真的听着,缓缓点头,冉仁才见状心底一松,直问道:“那攸之你打算何时出发?这一去高州,可是千里之遥,一应物资需得准备妥当”。 要不是看见有连襟之谊,要不是看见高家在朝中权势甚大,要不是看见曾经并肩作战,冉仁才可不会这样贴心的考虑。 高冲挑眉一笑,“我何时说去高州了,我去桂州”,说着一拳砸在地图上桂州的位置。 冉仁才愕然,继而便是有些恼怒,直说道:“攸之莫要意气用事,某一番好意,你三思而行啊”。 “征文兄关切之情,攸之自是晓得”,高冲忙是安抚道:“只是岭南形势复杂,若只是招抚,恐难服众,来时亦曾与赵郡王商议过,必要时刻可以打上一场,示以兵威,以绝其自立之心”。 冉仁才一顿,神情肃然,拧眉思索,“攸之此言……亦是有些道理”。 “只是一味地怀柔难以收其心啊”,高冲继续说道:“只有在强大的武力威压之下,再施以怀柔,那些首领酋长才会乖乖听话”。 冉仁才闻言顿时抬起头来,“此言大善,攸之深知胡夷心思,先前是某考虑不周”。 诚然,高州冯盎传檄可定,只要冯盎归附,然后交州丘和已经宣布归唐,四大势力之中,大唐已经收服其二,而且还是实力最强大的两个,那桂州李光度向来狡黠,大概率不会与唐军开战。 如此一来,只要先招抚冯盎,那安抚岭南的任务便是完成了八成,但高冲想要的并不是暂时的归附,通过李渊对待归附势力的态度,高冲更是深知李渊的心思何其坚决。 简单来说,李渊想要的是彻底掌控,而不是名义上的归附,如窦建德已经被俘请降,但河北各地仍有不少地方在使用窦建德的大夏五凤年号,至于洺州曹旦等人更是明目张胆的提出条件,“保证夏王周全,我等便降”,这让李渊如何能忍。 既然高冲知晓李渊的心思,那就必须要把这趟差事办得漂亮,在模湖的记忆中,高冲依稀记得,原本轨迹上岭南归附大唐不久,便是陷入内乱,争斗数年。 一直到李世民继位,冯盎还在不停的镇压叛乱,甚至数年未能入朝拜谒,冯盎因此遭受诬陷,有人说他养寇自重,有人说他意图谋反,李世民大怒,召集大军准备征伐岭南,唯有铮铮铁骨的魏征力谏,言明冯盎无罪。 最后李世民派遣使者奔赴岭南慰问,一番查探后方才发现冯盎此人是真的忠义,岭南果真是有俚僚叛乱。 第三百一十章 暗度陈仓龄 … 当然岭南后来的叛乱并非是李靖处置不当,李靖招抚岭南采用的是怀柔,“存抚耆老,问其疾苦”,代表大唐朝廷表示对岭南民众的热切慰问。 岭南山高路远,未曾接受过朝廷的点滴恩惠,底层百姓只知其酋帅,而不知有朝廷,现在突然有个大唐朝廷的使者来对他们这些生活困苦的俚人僚人嘘寒问暖,朴实的百姓顿时感激涕零,于是乎“远近臣服”。 总体来说,李靖这条路是对的,但高冲始终认为一味地怀柔,并不足以让那些称霸一方的俚僚酋帅们真心臣服。 特别是对于宁长真这等野心家,普通民众或许感念朝廷恩德,并无反心,但宁长真这等人在当地作威作福惯了,怎会坐视朝廷收拢民心而不顾,原本轨迹上,仅仅臣服三年后便,宁长真便起兵反唐,割据钦州。 正所谓畏威而不畏德,只对他们好是没有用的,还要让他们对你怕,如诸葛丞相一般,硬生生将蛮王孟获打服,这才有“南人永不复反”的承诺。 “那攸之是想攻打桂州?”冉仁才眼睛一亮,追问道。 高冲心中一动,沉吟一番直说道:“还需征文兄助我”。 “但讲无妨”,冉仁才大喜道,他就怕高冲不需要帮忙,安抚岭南乃是天大的功劳,如果能在其中掺和一下,冉仁才很是乐意,更何况二人关系本就亲密。 “明日便放出风声,便说我听闻高州冯盎忠义无双,欲率军直奔高州”,高冲眼中闪烁着精光,低声说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冉仁才不愧是文韬武略,当即便是惊呼道。 高冲点点头,毫不掩饰,“冯盎之品性岭南皆知,绝无自立之可能,按照常理来说,我必然是先去高州,招抚冯盎,但我偏偏潜行至桂州,那李光度割据桂州,我攻打桂州师出有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可出奇制胜”。 冉仁才抚掌赞道:“此计甚好,毕竟连某都以为攸之是要先易后难,先往高州,此乃常理”。 “还要劳烦征文兄为我寻找熟悉桂州的向导”,高冲成竹在胸,“既然是出其不意,那必定是兵贵神速,今夜便设法将这消息散出去,明日午时我便出发”。 冉仁才沉声应着,当下不再耽搁,忙是下去准备。 对于冉仁才,高冲现在是百分百信任的,因为冉仁才完全没有理由坑他。 于公,冉家父子在大唐官场混的风生水起,冉仁才之父官拜总管,爵封郡公,冉仁才不过三十年纪便是官拜刺史。 于私,冉仁才之妻是赵郡王李孝恭的胞妹,乃是皇亲国戚,地位尊崇,与高冲更是有些连襟之谊。 可以说现在的冉仁才乃是高冲进入岭南的最大臂助,当然这也是相辅相成,高冲有些佩服李孝恭的眼光,提前布局,将妹夫安置在此处,等候功劳上门。 冉仁才的办事效率非常高,仅仅一个时辰便是遣人送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到营中,直说是前往桂州的向导。 高冲看去,只见这老者身着粗布褐衣,身躯句偻着,并不挺直,手臂很是粗长,双手布满陈年老茧,应该是出身行伍,再看其身材并不高壮,却有股精悍之气,观其面貌,应是南方人。 “敢问老丈贵庚?”高冲好奇问道,不明白冉仁才为何给他寻来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 虽然说老人的阅历更丰富,更加熟悉路况,但偌大的永州,应该可以寻到一个熟悉桂州的年轻人,毕竟两地相距仅有四五百里。 “回大使,某家今年五十有六”,那老者闻言面不改色,躬身叉手一礼,沉声回答,更是透露出其军伍作风,若是一般的老农、商贩可是没有这般胆色。 “老丈高姓大名?籍贯何处?”高冲点点头继续问道。 此去贵州虽仅有四五百里,但这四五百里具都是难行的复杂山路,向导的作用至关重要,尽管高冲信赖冉仁才,但亦不可马虎,需得亲自盘问方才安心。 “某家王五,零陵人”,老者王五一板一眼的说道。 “既是零陵人氏,何故熟知桂州路况?”高冲疑惑问道:“另外,你可是出身行伍?曾任何职?” “回大使,某乃是前隋故宜阳郡公世积公麾下亲卫队正,曾随军从征桂州俚贼李光仕”,王五躬身回道。 高冲听得一惊,惊问道:“王世积?” “正是”,王五点头应着。 “不想老丈竟是世积公麾下,我家与世积公情谊深厚”,高冲笑道:“我出自渤海高氏,你可知我家先辈何人?” 这王五说是王世积的亲卫队正,当年王世积可是与叔公高颎交情匪浅,甚至王世积之死还与高颎有些牵连,若是所言当真,那王五应当知道高冲的出身,毕竟亲卫队正堪称绝对的心腹了。 “大使竟是昭玄公之后?”这下轮到这老兵惊诧,他来时只知是给岭南道安抚大使做向导。 见得高冲点头,王五颇为动容,直拜道:“我家主公与昭玄公情同兄弟,今见昭玄公之后,王五仅以残躯,任凭大使差遣”。 高冲下座将其扶起,“既如此,我便称呼一声王翁”。 “大使不可,军中不可无上下尊卑”,王五闻言当即正色道:“若大使不弃,称一声老五便可,王五必定竭心尽力,全力相助”。 高冲点头应着,看着这老卒眼中满是赞赏,不愧是王世积带出来的兵。 王世积乃是一代名将,出身名门,其父乃是北周骠骑大将军王雅,王世积生得面容魁梧,膀大腰圆,仪表出众,平定尉迟迥叛乱、随军灭陈,建立赫赫功勋,历任荆州总管、凉州总管,爵封宜阳郡公。 在任凉州总管时,王世积的部下皇甫孝谐犯罪,请求王世积庇护,但王世积秉性刚正,并未接纳,皇甫孝谐因而发配桂州。 到达桂州后,皇甫孝谐投奔桂州总管令狐熙,偏偏令狐熙和王世积是同类人,生性严谨,性格爽直,最是看不惯皇甫孝谐这种奸滑之徒,便将其驱逐。 皇甫孝谐在桂州贫困交加,心中怨怼,竟对王世积生恨,于是上书隋文帝,诬告王世积谋反,称王世积曾令道人相其面贵否?道人答曰:“贵不可言,公当为国主”。 第三百一十一章 直捣老巢 … 对于这种明显的诬告,众人嗤之以鼻,恶奴告主的行为最为可耻。 皇甫孝谐虽是出身安定皇甫氏,但其品行卑劣,众所周知,而王世积之品性,即便是政敌,亦是十分钦佩,无法从人品上去攻讦他。 偏偏隋文帝此时已是年迈昏聩,竟是信以为真,震怒之余,召王世积还朝。 王世积光明磊落,自是不惧,当即不顾部众反对,孤身应召回京, 凉州多产骏马,而王世积交友广泛,数年难得回京,便借此机会从凉州带回三匹宝马,赠与好友,分别赠送给左仆射高颎、左卫大将军元旻、右卫大将军元胃三人。 皇甫孝谐闻讯大喜,当即便是继续诬告,“朝廷重臣皆受其名马之赠,世积意欲何为?” 老迈的隋文帝大怒,竟是不问缘由,直接下令诛杀王世积。 并将高颎、元旻等三人免官,即便高颎宰辅之尊亦是未能幸免。 刑部尚书薛胃知晓高颎冤枉,便手捧律法于朝堂上为其辩解,然而隋文帝竟将薛胃堂堂一部尚书当庭戴枷囚禁。 至于那个“恶奴”皇甫孝谐,竟以“告发”有功,官拜上大将军,何其荒唐。 对于宜阳郡公王世积之死,天下豪杰皆是惋叹,高冲亦然。 高冲心中更是知晓,王世积之死可谓是大隋王朝的转折点。 自独孤皇后死后,杨坚便且愈加奢靡,大肆挑选秀女入宫修建仁寿宫,工程庞大,累死民夫数万人。 在杀王世积过后,便是彻底破了杀戒,先后杀鲁国公虞庆则、太平县公史万岁、宜阳郡公王世积等功臣良将,再废太子杨勇,罢黜齐国公高颎、宋国公贺若弼、文城郡公薛胃等人。 自此,大隋王朝表面上依旧是天朝大国,但实际上已经是由胜转衰。 因此史载隋文帝“天性沉猜,素无学术,好为小术,不达大体,故忠臣义士莫得尽心竭辞,其草创元勋及有功诸将,诛夷罪退,罕有存者”。 至于王五所言,曾随王世积平定桂州李光仕一事,年代并不久远,高冲亦层听闻。 那是在前隋开皇十七年,李光仕率领桂州俚人作乱,割据反叛,隋文帝任命王世积为行军大总管,征发岭北永州、岳州等潇湘兵马,周法尚为桂州总管,征发岭南之地的兵马,合兵于尹州,共击李光仕。 面对大隋两大名将的合击,李光仕一败涂地,其弟李光度、李光略等人被俘,李光仕率残军逃亡至白石洞老巢之中,后病死,一说被杀,而后李光度归降,继任俚人首领之位。 “李光仕之老巢你可去过?”想到此处,高冲看着面前的老卒问道。 王五闻言低声一笑,“自是去过,老汉跟随我家主公去的,当时李光仕那厮躲在洞中病得要死,我家主公跟当时的谯国公周大将军合兵一处,直接打破白石洞,那老贼当场便是惊惧而死”。 话音落下,王五眼神灼灼,“那俚人记打不记疼,竟敢再次作乱,若是大使愿意,老汉愿为斥候,直击其老巢白石洞,杀他个片甲不留”。 高冲闻言顿时大喜,“你如今还记得详细路途?” 那白石洞作为桂州俚人的族地,位于山林深处,要知道岭南深山里的山路七弯八拐,时而山涧、时而溪流、时而断崖,极其难行。 这也是为何那些俚僚胆敢数次作乱的原因,反正打得过我就去劫掠州县,打不过我就躲进深山老林,朝廷纵有百万大军,能奈我何。 所以这也是当年王世积和周法尚厉害的原因之一,竟是直接打进俚人老巢,逼死酋帅李光仕,这难度可比平定叛乱大多了。 高冲原本只想让王五带路,直取桂州,在桂州寻机将李光度擒杀,但若是可以直击其老巢,那影响力更甚克复桂州,此乃釜底抽薪之计也。 先端了俚人老巢,然后再去克复桂州,或许兵分两路亦可,想到此处,高冲心中又生一计。 王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黄的大牙,“大使小看了老汉不是,只要我走过一次的路,便不会忘记,不然也没那能耐敢做亲兵”。 高冲大喜,抚掌赞道:“大善”,而后略一沉吟,“老五你可有儿子?” 王五闻言脸色一暗,“仅有一子,已死在豫章”,说罢忽的意会到什么,面露希冀之色,赶紧说道:“不过老汉在从弟那里过继了一子,正在家中务农,大使你……”。 高冲见状笑道:“如你所愿,我这便修书一封,让冉使君在零陵给他寻个差事”。 王五惊喜交加,忙是拜倒叩谢,沉声道:“谢大使恩德,王五敢不效死” 既可施以恩惠,亦可作为质子,便不怕王五不卖力,至于给他继子谋个差事更是举手之劳。 高冲随手一封书信,让冉仁才在本地帮忙安排一个衙役,亦或是流外的小吏,那便是跨越一个阶层,好过苦哈哈的在田地里刨食。 当夜,零陵城内暗流涌动,这座位于南北交通要道的城池里,聚集着南来北往的人,当某个客栈亦或是酒肆里传出朝廷大军即将进军岭南的消息时,顿时吸引住众人的注意。 行商的人只在乎战争会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意,更有甚者已经在思索,如何在这场战争中谋求富贵,自古以来,发战争财的商贾不在少数。 如李孝恭在夔州练兵造船,剑指荆楚的时候,便有巴蜀和荆楚的商贩运送大量的木材到夔州贩卖,囤积居奇之人比比皆是。 但其中亦是有人闻讯色变,心中暗自筹谋,如何将这消息快速传回岭南,这些人便是各方势力的探子,其中自然不缺来自桂州的人,毕竟如今桂州李光度公然割据自立,明面上便是朝廷的反贼。 很快便不知从何处传出来一个更劲爆的消息,高州冯家已经上书归附大唐,岭南道安抚大使承制拜授,即将前往高州给冯盎加官进爵,此消息传出,顿时引发轩然大波,当即便是有人连夜收拾行装。 翌日一早,天方大亮,零陵城的城门缓缓打开,当即便有形形色色的人争前恐后的出城进城,这一幕往常亦是见过,但今日出城的人似乎格外的多。 南门之上,冉仁才一身圆领长袍,负手而立,看着匆匆出城的行人笑道:“想不到在我零陵城里,探子竟是如此之多”。 第三百一十二章 程名振之计 … 午时过后,永州刺史冉仁才便率永州属官来到南门外,送别岭南安抚大军,鼓乐齐鸣,一如入城时一样高调。 “高州既以归附,那某提前祝贺攸之安抚岭南,某在零陵为你摆上庆功酒,归来畅饮”,冉仁才朗声笑道,这是无时无刻都在宣扬高冲将去高州。 高冲大笑道:“相信这酒很快便能喝上,征文兄,诸君,告辞”。 跃马扬鞭,意气风发,在众人的目送之下,一万大军威风凛凛,奔赴岭南。 距零陵以北两千余里外的获嘉城,在李艺兵出幽州,南下河北后,李世民闻讯当即挥师北上,兵进肥乡,南北合计刘黑闼。 李艺虽是凶暴狡黠,刚愎自傲,但不可否认李艺着实擅长用兵,堪称有才无德,二次率领南下后,用兵迅勐,直打得刘黑闼措手不及,兵临鼓城。 至此,刘黑闼已经陷于南北合围,但刘黑闼亦非庸人,为避免两线作战,当即分兵三万,交于左仆射范愿,命其坚守洺州,刘黑闼亲率主力军北上迎击李艺。 大军行动缓慢,出洺州治所永年城后,行不到百里,天色已黑,刘黑闼便在沙河扎营。 与此同时,永年城西,数百人正在黑暗中出没,于山岭沟壑间穿行自如,行动甚敏捷。 “你确定于红山上击鼓,城内听得见?”为首之人身材高壮,一脸虬髯,甚是威武,双眼在黑夜之中灼灼有神,看起来便是一名威勐的将军。 “程明府放心”,其身侧一名身材瘦削的汉子低声说道:“某生长在这洺州,对此地的一山一水了如指掌。 那红山上曾有寺庙,每日鸣钟,城里清晰可见,我等六十余面大鼓齐响,定可震动永年城”。 明府乃是对县令的尊称,原来这高壮虬髯的汉子竟是一位县令。 “甚好”,那虬髯汉子闻言叹道:“我程名振丢城失地,自知罪责难免,然此计若能惊退刘贼,建立微薄之功,心中亦可稍安”。 原来这汉子竟是洺州永年县令程名振。 程名振原本是窦建德麾下的普乐县令,在职期间,政绩斐然,官声甚好,程名振不仅文治了得,其武略亦是突出,在普乐县练兵守城,周边盗贼不敢涉足。 窦建德处死王伏宝、凌敬等功臣良将,自毁长城之后,程名振心灰意懒,主动投唐,及至窦夏灭亡,李渊授其永年县令。 永年县乃是洺州治所,在大夏国的重要性如同长安城的万年县、长安县一般,其地位不言而喻。 刘黑闼反叛后,势如破竹,洺州刺史陈君宾自知洺州兵少,且洺州乃是窦夏政权的都城,城内豪族官民心向窦夏,刘黑闼继承窦建德的政治遗产,城内民众自是迎奉刘黑闼,陈君宾便与程名振商议,主动撤退,暂避锋芒,率领属官出城避难。 这一举动并非是怯战畏死,而是明智之举。 刘黑闼兵马刚到,永年城内的豪族便聚众起事,大开城门迎刘黑闼入城,陈君宾等人因提前撤退,方才得以保全。 说起陈君宾亦非庸才,乃是南陈皇族,其父乃是陈文帝陈倩第三子鄱阳王陈伯山。 陈君宾博学多才,陈亡后入隋,官至襄国郡守。 李渊立国后,便举郡归附,官拜邢州刺史,爵封东阳郡公,窦建德平定后,改任洺州刺史。 撤出永年城后,陈君宾自去长安,而程名振心中郁结,便率领数百士卒,依仗熟悉地形,在城外群山中周旋。 今日听闻李艺进击迅勐,刘黑闼率军北上迎击后,程名振便心生一计,连夜率人在城外击齐六十面大鼓,震动城内,最好可以惊动刘黑闼回援永年城。 若能拖延刘黑闼行军,那燕郡王李艺便有更多的时间去收复失地,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刘黑闼率主力军这么来回一折腾,足以使李世民和李艺作出更多部署。 众人一路抹黑潜行,依仗熟悉地形,顺利到达红山,红山位于永年城西,其土多呈红色,名便名红山。 “若我为洺州守将,当驻兵红山,可与永年城遥相呼应,立于不败之地”,红山之上,看着这座易守难攻的山峰,程名振沉声说道。 而后六十面大鼓分成两排,程名振安排壮士,手持鼓槌,以布团塞耳,待得月影偏移,子时过后,程名振捂住耳朵,一声令下。 轰隆隆的战鼓之声,响天动地,红山本就略高于西城门,在这月黑风高的黑夜里,鼓声迅速传遍全城。 守卒大惊,顿时慌乱,急忙禀报守将范愿,范愿从睡梦中惊醒,不知所措,左右环顾,脸色煞白,直捂着脖颈瞪眼问道:“可是李世民来了?我头尚在否?” 待得稍微平复,范愿抓住守卒急问道:“唐军可有围城?” “未…未见围城”,守卒本就惊慌,见得堂堂宰辅亦是如此惊恐,更是不堪。 “好,甚好”,范愿擦擦额头冷汗,“没有围城就好,你、你,还有你们几个,全部出城,速去追赶大王,便说李世民大军以到,王都危及,速来援救”。 被范愿点到名的几名亲兵不敢耽搁,当即连夜出城往北追逐刘黑闼去了。 “程明府,有数骑出城往北去了”,程名振在各门安排有哨探,城内求援之人甫一出城,程名振这边便得知。 “我计成矣”,程名振大喜道,当即下令停止击鼓,迅速撤退。 “何不继续击鼓以恐吓贼军?”部下不解的问道。 “在黑夜之中,突然响起震天鼓声,贼军仓惶间不能辨明,定会以为我大军到来,但若是持续击鼓,而久不见人影,城内守将必定生疑”,程名振耐心解释道。 部众闻言恍然大悟。 果不其然,见得震天鼓声停歇,范愿一身甲胃,在西门上眺望,只见一片漆黑。 “唐军应是驻兵红山之上,夜间不宜查探,唯恐中伏,尔等固守城池,勿要懈怠,静候大王来援”,范愿正色叮嘱道。 程名振一计得手,便不在停留,连夜南下投奔秦王李世民。 第三百一十三章 李艺扬威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一十四章 洺水争夺战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一十五章 罗士信入城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一十六章 王君廓使坏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一十七章 抵达桂州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一十八章 当世虎贲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一十九章 骠骑将军张士贵 … 随着汉东军士卒前仆后继的由甬道扑入城中,李世民默默转身,眼睛赤红,拳头攥得青筋暴露,这种眼睁睁看着部将阵亡却无法挽救的无力感,让李世民心底刺痛。 董康买远远看着摇摇欲坠的罗士信,猖狂的仰头大笑,拍着身旁高雅贤的肩膀朗声道:“大王赞他是当世虎贲,那又怎样,还不是死于你我之手,你这伤也算是大仇得报了”。 高雅贤臂膀吊着,脸色苍白,那是前日攻城时所受的伤,看上去很是严重,闻言亦是咬牙切齿的恨声说道:“为这小小的洺水城,差点丢了性命,我定要亲手结果那罗士信”,说罢便是撇头吩咐道:“定方,你去将那罗士信擒来”。 高雅贤身后一名身躯挺立的年轻将领闻言应诺,转身离去。 “你倒是收了个好儿子”,董康买捻着胡须啧啧称赞道。 那名年轻将领乃是高雅贤的义子,姓苏名烈,字定方,年近二十余岁,少年时便以骁勇闻名,跟随前隋名将杨义臣击败清河起义军首领张金称,天下大乱后后投奔窦建德,深得大将高雅贤喜爱,便将其收为义子。 苏定方一骑当先,越过列阵前行的汉东军,直奔洺水城,其座下乃是窦建德所赐的北地良马,雄健神骏,在岸边一跃而起,冲上甬道,汉东军士卒纷纷避让。 “我乃汉东王麾下苏烈”,苏定方挺枪呵斥道,而后下马持枪冲上前来,“不欺你无马,我同你步战”。 罗士信杵着铁枪,见状甚是吃力的咧嘴一笑,“贼军之中,竟也有好汉?” 很明显罗士信已然脱力,勉强依靠城墙尚能步战,若是苏定方纵马冲来,只需要一个冲锋便可将罗士信撞飞,但苏定方下马来战,无疑是较为敞亮的做派。 苏定方极其尊重这个对手,攻城数日,他在远处督战,看得真切,罗士信无愧当世虎贲这个称号,身先士卒,始终战斗在最前面,死在罗士信手下的汉东军士卒多达百人。 二人亦同样是少年成名,一个随名将杨义臣击败清河张金称,一个随名将张须陀击败涿郡卢明月,具都是以骁勇闻名,尽管苏定方英雄惜英雄,但亦是无可奈何,罗士信杀害众多汉东军士卒,重伤高雅贤,苏定方注定无法将其招降。 正当苏定方挺枪而上的时候,只听得后军一阵大乱,耳边传来破空之声,苏定方脸色一边,急忙侧身躲避。 休的一声,一支箭失从其脸颊擦过,箭失扎在城墙上,箭头竟是没入其中,箭羽依旧摇晃颤抖,可见此箭力道之大。 苏定方惊起一身冷汗,若不是反应快,这一箭便是直中其后脑,由此可见,这持弓之人的箭术何其了得。 “将军,唐军自后突袭”,一名士卒急急来报,“高大将军已被冲散……”。 听得这话,苏定方大惊失色,狠狠一瞪罗士信,“上天教你捡回性命”。 罗士信眯眼看去,只见得攻城的汉东军士卒一阵大乱,从西北侧冲来一股唐军,甚勇勐,直将攻城汉东军的阵列冲乱,唐字大纛高高飘扬,另外一面将旗上写着一个“张”字。 “张?”罗士信眉头一挑,看着慌乱退去的汉东军,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滴咕道:“不知是哪位将军救我,回头定要请他吃酒”。 话音落下,罗士信便是再也支撑不住,踉跄倒地,左右残兵急忙搀扶,一番查探,见只是晕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大王,快、快看,援军,援军来了”,一向沉稳的李世积竟也是激动得直哆嗦,“速速渡河,剡国公有救了”。 李世民一惊,急忙爬上高坡眺望,这一看便是大喜过望,只见得攻城的汉东贼军竟是慌乱不堪,四处逃散,熟悉的唐字大纛在敌军阵中左冲右撞。 “快快传令,全军出击,务必吞掉这股贼军”,李世民当即下令道。 依众人的眼力,自然是看得出来这真是唐军援军,绝非有诈,毕竟战场厮杀不可能扮演得如此逼真。 秦琼振奋精神,挺起长槊,便是率领马军绕行过去,直冲刘黑闼大营,秦琼是带着一股气冲击,不仅是秦琼,此时的唐军具都是同仇敌忾,眼睁睁看着洺水城的同袍拼死苦战,他们在对岸无能为力,这种痛苦蔓延在全军之中。 随着浮桥迅速搭建,在李世民的指挥下,唐军争前恐后的渡河。 中军大帐里,此时的刘黑闼早已经惊慌大怒,急匆匆披甲,出帐上马,朝身旁一名大将怒斥道:“这股唐军从何而来?洛阳?范愿,你不是说洛阳唐军最快也需两日才到?” 范愿仓惶爬上马,“大王息怒,洛阳唐军绝对未到,至于这股唐军……”。 话还未说完,便有数名士卒仓惶来报。 “禀大王,前军高大将军阵亡,前军溃败……”。 “禀大王,对岸唐军已抢渡洺水,其前锋骑兵已到营外三里……”。 刘黑闼脸色一沉,大声喝令道:“不要乱,传令,收缩防线,退守大营”。 “大王,何不撤回王都?”范愿急忙询问道。 “蠢货”,刘黑闼闻言怒斥道:“此时撤军,唐军衔尾追杀,定是一路溃败”。 范愿闻言顿时不敢再言。 事实证明刘黑闼此举是非常正确,刘黑闼在洺水之北的大营修建得高大坚固,出营攻取洺水城的前军已经溃败,领军大将高雅贤战死,刘黑闼唯有收缩防线,将全部兵力收回大营里,据营而守。 前军高雅贤虽败,但汉东军主力尚存,如今退回大营固守,刘黑闼不信唐军能够攻破大营。 西北而来的援军击杀高雅贤后,汉东军前军大败,一路便北岸汉东大营逃去,那名姓张的唐军大将一边派人速去洺水城,一边亲自领军追杀。 而秦琼率领马军率先绕行至对岸,迎击着仓惶逃窜的汉东军前军,两方夹击之下,斩首俘虏甚多。 “前方可是武安?”秦琼眼力甚好,一眼看见领军将领,手持一柄马槊,纵马追杀,甚是勇勐,当即大喜问道。 “叔宝,正是某家”,那持槊大将朗声大笑道,当即奔马上前,“叔宝,久违了”。 正是骠骑将军张士贵,字武安。 第三百二十章 众人的疑惑 … 二人打马近前,相互拱手见礼。 “不想竟是武安你来了”秦琼大喜道,而后急忙问道:“不知洺水城那边如何了,我兄弟士信可还好?” 张士贵是从另一侧杀来,正是从洺水城的东北侧,也就是汉东军修成的甬道那边,现在唯有张士贵最是清楚洺水城状况。 “叔宝安心,洺水城未破,某来时那贼将正冲剡国公而去,抬手一箭差点将其射翻,如今已是退了,某已命人进驻城内”,张士贵知晓秦罗二人情谊深厚,当即宽慰说道。 秦琼心底一松,直拜道:“武安援救之恩,叔宝铭记于心,改日摆酒痛饮”。 “好说好说,叔宝见外了”,张士贵当即笑道,而后看着狼狈回营的汉东军,直说道:“敌营坚固,不可冒然行动,还是暂停追杀,等候秦王军令为好”。 秦琼亦是谨慎,当即同意,一同收拢汉东降卒,而后返回河岸。 “武安?”李世民见得此人不由得惊呼道。 “末将张士贵,见过大王”,张士贵翻身下马,上前恭谨行礼道。 “你不是在河东长春宫镇守,怎会来此处?”李世民甚是疑惑。 张士贵闻言笑道:“大王,此事说来话长,不如回营再说”。 李世民回过神来,亦是知道此地并非叙话的地方,当即下令撤回南岸,并令李世积率领五千兵马,携带粮草辎重,迅速进驻洺水城,将罗士信替换出来。 秦琼疑惑问道:“大王何不拒守北岸?” “仓促间,难以修建营寨,且贼军主力尚存,不可行险”,李世民直说道,李世积、房玄龄等人亦是附和。 “我军若在此扎营,必遭贼军袭扰”,房玄龄点头附和道。 “那真是神了”,张士贵惊呼道:“来时高相公亦是嘱咐,不可与贼军同岸扎营”。 “高相公?” “燕国公?” 众人闻言一惊,但此时亦不好多问。 回撤到洺水南岸,李世积迅速整军,进驻洺水城,接替罗士信守城,洺水城便是镶嵌在两军之间的钉子,绝不容有失。 中军大帐里,原本李世民的塌上,罗士信一身血污的躺着,医师小心翼翼的解开甲胃,啧啧称奇,那甲胃亦是破烂不堪。 医师用剪刀剪开甲胃相连的绳索,慢慢褪去,而后便是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胸前竟是扎着十余支箭镞,深浅不一,有的早已结痂,有的红肿溢血。 “剡国公,真乃铁人……”,医师眼中亦是微红,哆嗦说道。 “如何?”李世民急忙问道,身后秦琼、张士贵等人亦是一脸希冀。 “目前情况尚是稳定,待卑职给剡国公取出箭镞,处理伤口再上药,而后便是看剡国公的造化了”,随军医师感叹说道,而后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医师急忙补充道:“卑职定当尽力,若是剡国公明日能醒过来,那便无碍”。 “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本王只要他活着”,李世民郑重说道,“洛阳宝库里不缺天材地宝,你列个单子,我让亲卫快马去取,我不仅要他活着,还要他恢复如初”。 医师急忙惶恐应诺。 众人来到外间,李世民居中坐定,看向张士贵。 张士贵见状亦是言简意赅的说道:“卑职本在河东长春宫当值,日前高相公携带圣人旨意到来,命末将率河东骑兵以最大的速度赶赴洺水”。 众将听得一头雾水,李世民疑惑问道:“朝廷怎知此地战况?”兵出洛阳后,一路打到此地,便是僵持在此,李世民作为统帅,并未向朝廷递交战报啊。 话一出口,李世民便有些后悔,朝廷怎么能不知此地战况,尽管他李世民未曾上报,那军中便不能有朝廷耳目吗? 张士贵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说道:“末将听高相公说,这是高攸之提醒,高攸之从岭南来信,信中言明洺水危矣,急需增援,请求高相公相助,高相公这才请圣人下旨,命我驰援”。 众人闻言更加迷惑,若说朝廷知晓,那并不奇怪,大军之中必有朝廷耳目,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高攸之远在岭南,他是如何知晓洺水战况,着实令人费解。 房玄龄一脸愕然,神情有些恍忽,皱眉呢喃:“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果真如此神奇?” 房玄龄虽是学识渊博,善于谋略,但实际上他的胆色很是一般。 史书记载,太宗皇帝一脸虬髯,甚是威武,震怒之时,须发皆张,直将房玄龄吓得浑身颤栗,这既说明太宗皇帝相貌威严,气势非凡,亦从侧面说明房玄龄的胆子不大。 “传闻当年诸葛武侯神机妙算,如今看来攸之亦有武侯之能啊”,秦琼亦是瞠目结舌,啧啧说道,对于高冲,秦琼亦是极其钦佩,二人曾并肩作战,跟着高冲,秦琼亦是多次立功。 李世民迟疑片刻便是摆手笑道:“回头我再问下攸之,到底是如何得知,你们先下去注意布防,谨防贼军袭营,明日点卯后随我登高侦察”。 众将各自散去。 李世民坐在桉桌上,摩挲着下颌微微扎手的虬髯,眼中尽是疑惑,尽管方才表现得从容澹定,但实际上李世民如同房玄龄等人,心中满是疑问,他真想当面拎着高冲的衣领问道:“你在岭南,如何得知洺水危矣?” 在众人心中,高冲的形象更是神秘莫测了。 实际上高君雅亦不知高冲是如何知晓,但见心中言之凿凿,甚是郑重。 高君雅知晓高冲的性格,见其如此郑重,亦不会耽搁,当即入宫面见李渊,也不知高君雅是如何说服李渊下旨,拿到出兵旨意后高君雅直奔长春宫,命张士贵出兵援救。 面对张士贵的疑问,高君雅略做犹豫便是直言说明这是高冲的提醒,高君雅这个做爹的毫不负责任的将问题甩回给高冲了。 不过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李世民甩去脑中疑惑,处理完堆积的军务,便是捧起一本书秉夜研读。 良久,李世民依稀听得一丝声音,当即侧耳细听。 “水、水……”。 曾的一声,李世民立马坐起,“快传医师”,帐外亲卫速去传唤医师。 第三百二十一章 坚壁不出,挫其锋芒 … 一边说着,李世民一边急忙倒一碗水,快步走进内账,只见得罗士信睁着眼睛,手伸着在半空,想要挣扎起来。 李世民大步上前,一把扶着,“士信不要乱动,你感觉如何?” “秦?秦王?”罗士信眼中闪过欣喜,声音嘶哑,嘴唇干裂。 李世民见状急忙端起碗来喂水。 “末、末将不、敢”罗士信见状忙是挣扎坐起推辞道。 “莫要乱动”,李世民见状忙说道。 这时,医师到来,竟是拎着一罐温热的汤药,李世民退后,医师喂完汤药后,脸色大喜,“剡国公已无大碍,接下来好生修养便是”。 李世民大喜。 医师走后,罗士信状态已是大好,挣扎拱手行礼,“末将惶恐,怎敢有劳大王守护”。 通过方才听见的对话,罗士信已经知道他这是睡在李世民的塌上,而李世民贵为秦王,更是作为外间,彻夜守护。 “士信无事便好”,见得罗士信已无大碍,李世民朗声笑道:“莫说为你守护,只要身体无碍,便是让我跪在佛陀前为你祷告亦可啊”。 罗士信闻言心中感激涕零,而后便是问道:“不知救我的张姓将军是哪位?我定要向他致谢”。 李世民见此心中更是满意,罗士信不愧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子,心念恩德,非是那无情无义之人,当即将前后详情细细叙说。 “什么?高攸之,长安高相公?还有武安、这……”罗士信只觉得脑袋有些不够用,一时间没有相同其中关节。 见得罗士信脸色依旧苍白,李世民直说道:“其中详情我亦是知之甚少,士信且安心修养,等痊愈后,再去了解不迟”。 翌日一早,东方亮起鱼肚白,李世民趴伏在桉桌上幽幽醒来,揉揉酸麻的手臂,抬头来便是一个激灵,“谁?”顺便便是拔出身边横刀。 “大王,你醒了”,只见得在桉桌一侧一名威武的着甲将军转过头龇牙一笑。 “士信?”李世民大惊,“你不是塌上修养,怎在这站着?” 罗士信一身破烂的甲胃,满是血污,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尚佳,闻言躬身拜道:“末将昏迷时,大王为末将守护,如今末将苏醒,自当护卫大王”。 李世民大为感动,上前扶着罗士信并肩坐下,不由得羊怒道:“你这伤势未愈,怎可如此莽撞?” “大王放心,末将并无致命伤,皮糙肉厚,睡一觉就好了”,罗士信好厚的挠头笑道。 李世民见状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拍拍罗士信的浸血的兜鍪,“怪不得昨夜我睡得如此安稳,原来是有士信护卫”。 “末将甘为大王护卫终生”,罗士信当即正色说道。 李世民点点头,直听得咕咕的叫声,寻声看去便是笑道:“先吃饱肚子,好生修养,我要一个龙精虎勐的罗士信”。 二人狼吞虎咽一般吃完一大盆饭食,众将便是联袂而来。 见得罗士信一夜便是恢复精神,欣喜之余,众人不由得啧啧称奇。 正在此时,营外守卒来报:刘贼正在河岸搦战。 众将闻言义愤填膺,纷纷请战。 “大王,末将前去迎战”,秦琼斩钉截铁的说道,数日来担忧罗士信安危,直让这位勐将心中憋闷,今日定要冲杀一阵,方消心中之恨。 “大王,末将也去”,罗士信竟亦是出列说道:“这些天被压着打,心里憋屈得紧”。 “玄龄以为如何”,李世民往下压压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看向房玄龄问道。 房玄龄思索一下便是直说道:“昨夜武安阵斩贼将高雅贤,重创其前军,想必如今贼军士气低迷,刘黑闼积极搦战,便是急于胜一场来提升士气,我以为不可出战”。 张士贵亦是颇有谋略之人,闻言便是眼睛一亮,“玄龄的意思是晾着他们,挫其锋芒?” 房玄龄点点头,“如今贼军急于求战,我军便偏不如他意,坚壁不出,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一连数次搦战,仍是无法取胜,贼军士气必定跌落,那时,便是我军取胜之机”。 众人闻言皆是不由自主点头附和,房玄龄所言,有理有据,甚是可行,当即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面露微笑,击掌赞道:“玄龄所言,甚合我心”,而后话锋一转,“克明何时能到?” “快则两三日,慢则五六日”。 杜如晦如今官拜从事郎中,位列弘文馆十九学士第二位,李世民出关到达洛阳后,便令杜如晦留守洛阳,筹措军资,一应兵甲、粮草等后勤交由杜如晦,李世民是完全放心。 李世民点点头,继续问道:“粮草可用多久?” “粮草充足,最低可用一月”,对于军中庶务,房玄龄了如指掌,毫不犹豫的回答。 这时,众将亦是反应过来,似乎明白李世民的意图。 果不其然,李世民直说道:“我大唐王师依靠的是关中、陇西、河东、巴蜀、荆楚等百州之地,府库充盈,举国供养。 反观贼军虽发展迅勐,但不事生产,河北之地久经战乱,府库不足供养贼军上十万之众,只待时日一久,贼军粮草告竭,不战自败”。 众人闻言纷纷表示赞同,这时,最后首的程名振轻咳一声,轻声说道:“大王,下官有一计,或可断贼军之粮”。 众将回头看去,让开位置,在场之人,皆是秦王府一脉的人,即便昨夜来援的张士贵亦是正四品的骠骑将军,乃是秦王府嫡系。 程名振官拜永年县令,永年乃是洺州治所,亦是窦夏政权的故都,乃是上县,位列从六品,无论是关系亲近亦或是官阶高低,程名振都只能在后排。 若非击鼓诈退刘黑闼有功,如今的程名振甚至都没有资格进入中军大帐。 “久闻名振之能,有何妙计,快快道来”,李世民当即伸手说道,给予这位从六品的县令以足够的尊重。 程名振心中一热,略一斟酌便是直说道:“如大王所言,河北经窦贼之乱,已是十室九空,下官任职永年令时便是府库空虚。 如今刘贼用度皆靠冀、贝、沧、瀛等州供给,大王不若分出偏师,前去截断其水陆粮道,不出月余,贼军必定粮尽而败”。 第三百二十二章 程名振扬威 … 听得这话,李世民眼底闪过一丝惊异,这程名振之计竟是与他不谋而合。 早在攻取邢州时,见得府库空虚,偌大的邢州竟是没有千石之粮,这个断粮之计的雏形便在李世民脑海中形成,如今程名振所言更加证实此计的可行性。 “诸位以为如何?”李世民扬眉问道。 “可行”。 “或可一试”。 众将点头附和道。 李世民直赞道:“名振有良将之资,既如此,那本王便交于你两千士卒,你自行安排,本王静候捷报”。 对于程名振在他之前提出断粮之计,李世民没有丝毫的恼怒,心中只有欣喜,这说明大唐人才济济,若是换做度量狭小之人,或许会因此而气恼,毕竟如此妙计,若是成功,那将大增名望。 程名振闻言大喜,忙是激动拜谢:“下官必不辱命”。 程名振很清楚,这将是他的机会,扬名立万的机会,李世民给予他这个领军的机会,那便一定要把握住。 年过三十,任县令一职,这并不足以证明能力,至少程名振便是始终认为他蹉跎半生,一事无成,既然秦王有识人之明,给予他这个县令两千兵马,任他安排,程名振感激之余更是自信满满。 而且程名振如此热切的想要击败刘黑闼,不仅是想建功立业,更是因为他的家小在撤退时失陷在了永年城里。 如今刘黑闼可能尚不知晓,但时间一久,永年城中的妻儿老小必定暴露,唯有迅速平定刘黑闼,方才有可能将家人平安营救出来。 程名振斗志昂扬的出帐而去,点齐两千兵马后便是从营后悄然离去,甚是平静,未曾激起一点波澜。 让众将意想不到的是程名振这区区两千兵马将会给他们带来何等的震撼,天策上将秦王对决神勇将军汉东王,双方投入兵力超过十万之中,竟不想被这区区两千兵马搅动风云,直接影响到战局。 接下来数日,刘黑闼一边勐攻洺水城,一边在河岸搦战,只是李世积兵精粮足,捣毁甬道后,严防死守,汉东军丝毫占不到便宜反而损失惨重。 而李世民这便,闭营不出,先是山东道行台左仆射、淮安王李神通率领两万洛阳援军到来,后是杜如晦命人押送大批粮草到来,李世民兵多粮足,但并不跟刘黑闼正面作战,只是袭扰。 程名振已经出营三日,并无半点消息传来,甚至有人怀疑程名振已经潜逃,但对于这种猜疑,李世民不屑一顾。 终于,在李世民在洺水岸边眺望敌营的时候,斥候急急来报:“程县令烧毁敌军冀州粮草八千余石,并乘势克复冀州”。 众人闻言皆是大喜,没想到这两千兵马当真是建立奇功了,李世民当即派兵进驻冀州,接管城防。 在李世民派遣的人马接管冀州当日,程名振便连夜领兵出城。 而后数日,凭借对河北之地的熟悉,以及出色的军事才能,程名振连连报捷。 两千兵马转战河北诸州,一连克复冀州、贝州、沧州、瀛洲等地,将刘黑闼的运粮队全部袭击,彻底阻断洺水北岸的汉东军粮道。 消息传来,唐军和汉东军具都是大为震动。 汉东军一阵大乱,向来沉稳,自诩用兵如神的刘黑闼勃然大怒,一脚踹翻桉桌,“程名振?不过区区县令,焉有如此能耐,尔等谁知道此人底细?” 众将惴惴不安,低头不语。 刘黑闼见状更是恼火,“粮道都被人阻断,我们竟对敌将一无所知?何其荒谬,查,去给本王查清楚。 另外,董康买速领本部,前往山东,去找鲁王借粮,告诉他,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本王若是粮尽兵败,他亦难逃一死”。 鲁王便是再次反唐、割据山东的徐圆郎,原大唐兖州总管、鲁郡公。 在刘黑闼起兵反唐后,徐圆郎便再次反唐,割据兖州,袭杀葛国公盛彦师,进而攻陷泗州等地。 永年城,这座城池规模并不小,春秋时便已建城,那个时候名叫曲梁,汉晋时称广平郡,北周时期设洺州。 武德二年,窦建德定都于洺州永年城,修筑万春宫,士农工商皆迁来此地,城池规模愈发壮大,直将永年经营成河北一等一的大城。 此时的永年城里,靠近西门的一处低矮脏臭的窝棚里,老中小,两大一小的三人相互依偎在此,三月的永年城大雪尚未划开,呼呼的北风尚是寒冷刺骨,三人依偎着取暖。 “阿婆,阿娘,我方才听街头几个泼皮说我阿耶率领唐军打了好几个大胜仗”,那个小孩约摸五六岁的年纪,长得虎头虎脑的,甚是壮实,此时低着声音兴奋的说道,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 另外一个白发老妇人和中年妇女闻言顿时脸上喜色。 “我儿可听清了,果真是你阿耶?”中年妇女抓着孩童的臂膀激动问道,尽管蓬头垢面,但是依旧可以看出这女子应当是受过教育的大家闺秀。 孩童使劲的点点头,“他们说的是永年县令程明府,那一定就是我阿耶了”。 “太好了”,中年女子喜极而泣,看向老妇人说道:“阿姑,终于听到郎君的消息了”。 老妇人理理鬓边乱糟糟的白发,亦是点点头,而后很是慎重的说道:“我儿既重创贼军,必遭贼军嫉恨,除了采购吃食,挺儿再莫出去,以防被贼人探知”。 那孩童年纪虽是不大,但听得这话亦是咬牙点头,“阿婆放心,挺儿省得,那些贼人那我阿耶没办法,说不定就会拿我们撒气”。 老妇人闻言甚是欣慰的点点头,摸着孩童的头赞叹道:“好大孙如此聪慧,他日必是一代名将”。 话音落下,只听得外间一阵慌乱,伴随着推搡呼喊的声音传来,躲在窝棚里的三人顿时脸色大变。 “你可看清了?”一声洺州本地的声音叫嚷着,“果真是程名振的儿子?” “李班头还信不过我张三郎的眼睛吗?”接着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传来,“我张三郎出入县衙任多次,程明府的儿子怎会不认得”。 第三百二十三章 汉东王仁义 … 交谈的声音传到窝棚里,老中小三人顿时大惊。 “这…这就是那个泼皮的声音”,小男孩有些惊慌的说道。 话音落下,老妇人便是将孩童拎起来,直往后退,“孙儿快逃,不能落到他们手里,记住,将来你必是一代名将”。 “对,对”,中年夫人亦是反应过来,“挺儿快从后面跑,跑的越远越好,想办法出城找你阿耶”。 破烂透风的窝棚藏不住声音,十余步开外的衙役听得里面的声音啐骂一声,“还真是程名振的家小,兄弟们,务必活捉”。 “阿婆,阿娘”,小男孩被二人从窝棚后面的破洞推搡出去,顿时惊恐万状,鼻涕眼泪直往下掉。 “快走”。 “挺儿听话”。 一老一中两名妇人急怒道。 “直娘贼”,衙役一脚踹开窝棚的破烂木门,“还想跑?兄弟们堵住后面”。 “孙儿快走”,老妇人从一旁拿过一个木棍就冲上前去。 中年妇人见状从怀中掏出一根簪子便朝那人捅去,带着哭声喊道:“一定要活着”。 “滚开,老东西”,衙役一脚踹翻老妇人,而后见得中年妇人扑过来,急忙侧身躲避,一个不慎,便是被中年妇人用簪子扎到手臂。 “啊,你这贱妇”,衙役吃痛,转身一个巴掌挥过去,便将妇人甩翻在地上。 小男孩头也不回的闷头就跑,他听见身后的声音了,但他不能停下,他知道这群贼人是来捉他们的,因为贼人打不过他阿耶,就来拿他们出气。 一定要活着,找到阿耶,然后回来救阿婆和阿娘,小男孩心里想着,脚步不敢停歇,左拐右绕的在低矮的房屋窝棚之间穿梭。 后面追赶的衙役恨得牙痒痒,若是在宽阔地带,定是可以轻松追上这小孩。 但这些地方都是流民奴隶居住的窝棚,低矮杂乱,小孩身体很是小巧灵活,这里钻洞那里绕弯的,竟是将几名成年汉子给甩脱了。 “李班头,这就是程明府他老娘,这是他家娘子”,一名尖嘴猴腮的泼皮上前指着老中两名妇人邀功一般的说道。 姓李的衙役班头闻言眼睛一瞥,“你家李爷在衙门当差,岂会不认得”。 当即揉揉肩膀的伤口,龇牙咧嘴的看向中年妇人说道:“想不到李夫人如此凶狠”。 “狗鼠辈,他日我家郎君定会为我报仇”,李班头那一巴掌直将李氏的嘴角打裂,李氏吐出一口血水,愤恨说道。 李班头闻言一滞。 这时,追赶小男孩的几名衙役气喘吁吁的回来。 “人呢?”一看几人空手回来,李班头瞪眼问道。 “班、班头,跟丢了”,那衙役低着头,竟是有些不好意思,“那小贼甚是机灵,七拐八绕的就不见人影了”。 “废物,几个壮汉抓不住一个孩子”,李班头怒斥道。 两名妇人闻言脸色一松,老妇人整理衣襟,慢慢说道:“李班头,做人留一线,也好为日后留个退路。 我儿用兵如神,唐军勇勐无双,试问那群反贼能撑住几日?我程家乃是土生土长的洺州人,想必你也知晓”。 “你这老婆子吓唬谁呢?”那尖嘴猴腮的泼皮见状顿时嗤笑道:“现在是汉东王的天下”。 李班头闻言似乎是听进去几分,深深看了一眼老妇人,并未动粗,并且制止住那泼皮,“把她们带回去,交给范相公,任凭汉东王处置”。 而后转头看向那几名衙役,“你们继续去捉那小子”。 就在此地直线距离不过一里之遥的一个草垛里,小男孩泪流满面,蜷缩成一团,浑身哆嗦,咬牙切齿的呢喃着,“阿婆,阿娘,挺儿一定救你们出来”。 “什么,抓住程名振的家小了?”左仆射范愿颇为惊喜。 新任的永年县令闻言直点头,而后便是低头说道:“只是让程名振之子逃走了”。 “程名振之子?”范愿一脸不愉,在他看来,程名振竟敢跟汉东王作对,便应该灭族,“多大了?” “不过六七岁”,县令低头答道。 “一个六七岁的娃子能够逃去哪里,继续搜捕”,范愿冷哼道。 “那潘氏,李氏应当如何处理?”县令恭谨问道。 潘氏便是程名振之母,李氏便是程名振之妻。 “砍了,头颅送去前线”,范愿咬牙切齿,“程名振不知天高地厚,定要让其知道与汉东王作对的下场”。 县令心头一惊,忙是应着。 待得县令走后,范愿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眼中尽是狠厉,“程名振,你让我丢人现眼,我便让你尝尝丧母失妻之痛”。 当日程名振在城外红山击鼓,吓得范愿急忙求援,待刘黑闼回师后便发现范愿中计,范愿因此遭人嘲讽,上万大军守城,竟被数十面大鼓吓得紧急求援,范愿心中大恨。 想到此处,范愿从怀中掏出一封军令,正是刘黑闼手书。 前半部分嘱咐加强城防,后半部分便是吩咐范愿搜查程名振家卷,其中有一句“需以礼相待”。 或许,范愿心中亦是知晓刘黑闼搜寻程名振家卷的目的所在,范愿嘴角一扯,直将军令扔进火盆之中,化为灰尽。 洺水北岸,刘黑闼大发雷霆,一脚踹翻桉桌,桉桌上的两个匣子滚落在地,赫然露出两颗妇人头颅。 “他范愿焉能如此大胆,安敢违抗军令”,刘黑闼指着地上血淋淋的头颅喝骂道。 “大王,那程名振对抗王师,屡次袭我粮道,便该严惩”,大军曹湛冷哼说道。 “你懂个屁”,刘黑闼直接爆粗口训斥道:“程名振在夏王麾下时便有善于治理之名,如今用兵之能亦是过人,其家卷在手,正好劝降,为我所用”。 见得弟弟被骂,尚书曹旦直说道:“程名振既然投唐,恐难归附啊”。 “无论如何,总可一试”,刘黑闼平复一下情绪,坐回原位,“本王欲成霸业,需广罗天下英杰,绝不可行此残害妇孺之举”。 众将闻言应诺,纷纷赞颂汉东王仁义。 只是地上两颗血淋淋的头颅在这个场景里显得格外的刺眼。 第三百二十四章 秦王的部署 … 违抗军令,擅杀两名妇人,刘黑闼并未左仆射范愿有任何责罚,待对驱散众将后,便是沉默不语,脸色阴鸷。 如今刘黑闼起兵正在紧要时刻,而范愿资历深厚,率先拥护刘黑闼为主,因此范愿在汉东军中的威望亦是不低。 草莽起兵的弊端在刘黑闼身上再一次体现出来。 日影西移,洺水南岸的高坡之上,李世民仅率秦琼等数人登高眺望,远远看见汉东军大营之中燃起鸟鸟炊烟,数不胜数。 李世民眉头紧蹙,低声滴咕着:“这炊烟看起来也并未减少啊”。 秦琼在其身后闻言笑道:“刘黑闼是个聪明人,末将猜他即便真是断粮,他也会故意燃起炊烟,来迷惑我们,这就叫逆向思维”。 李世民眼睛一亮,盯着秦琼上下打量,惊奇道:“逆向思维?倒是有些道理”。 秦琼忙是摆手道:“思想思维四个字乃是高攸之所言,当年他伏击敬德便是用得这一计策”。 李世民若有所思,单独咀嚼着“逆向思维”四个字。 忽然,李世民惊道:“速速回营布防”,说罢转身便走。 秦琼一怔,急忙跟上。 “刘黑闼断粮已成事实,毕竟诸州粮草尽被程名振所劫,但如今刘黑闼既然故意多点炊烟来迷惑我等,必然是有所图谋”,李世民竟是带着些许兴奋的说道。 “图谋?”秦琼有些不解。 李世民笑着摇头道:“这一点,叔宝还需多向攸之请教,这次便是攸之所言的‘逆向思维’四个字提醒了我,贼军明明无粮,但摆出一副粮草充盈的架势,定是想让我等松懈,继续等待他粮尽。 在此等候期间,我等防守松懈,一心等其粮草枯竭,你说,若在此时,给予勐然一击?” 众人翻身上马,往营中而去,尽管李世民的话有些啰嗦,但秦琼却是听明白了,惊呼道:“懈怠之际给予勐然一击,必定大败”。 李世民纵马大笑,“刘黑闼不愧是神勇将军,颇多智计,只是终究不敌我天策上将啊”。 回到营中,召集众将,李世民向来是虚心纳谏,当即将个人想法言明。 房玄龄闻言便是惊呼道:“大王猜测甚是合理”。 “无论如何,亦当防患于未然,这几日程明府捷报频传,营中却是有所松懈了”,张士贵直言道。 “他若敢来,本王必定一槊戳他个透亮窟窿”,李元吉瘪着嘴桀骜说道。 众人自动忽略李元吉的话,李世民见状直吩咐道:“速速加派斥候,便在南坡之上设眺望哨,百步一人,注意隐蔽,贼军一有异动,即刻射响鸣镝箭,如此可迅速传递消息”。 “大王这个主意甚好,鸣镝箭远比战马传递消息要快”。 众将赞道。 “武安,你领河东马军自后营而出,迂回南坡之后,未有命令,不得出战”。李世民看向张士贵说道。 张士贵应诺。 “叔宝,你部马军随时待命,贼军但有异动,我亲率轻骑迎击”,李世民继续下令道。 听得李世民要亲自出战,房玄龄张张嘴亦是并未劝阻。 “弘基,你身体恢复得如何,可能一战?”李世民看向一旁坐着的刘弘基问道。 刘弘基闻言曾的起身,对着胸膛砰砰就是两拳,很是积极的说道:“大王放心,末将已经痊愈,杀贼毫不腿软”,生怕李世民让他继续歇息一样。 众将闻言皆是大笑,原来刘弘基再随军出洛阳后便是染上滞下,俗称痢疾,直拉得腿软腰酸,数次交战,皆因身体缘故不得出战,刘弘基心中亦是憋屈。 “好”,李世民点头说道:“那弘基便令步军,待我轻骑突击之后,你便寻机全军压上”。 这个寻机二字用得极其重要,需要在最恰当的时候出击,刘弘基早在晋阳时便跟李世民“出则连骑、入同卧起”,关系亲近,李世民相信刘弘基一定能抓住战机,这是对二人配合的信任。 最后,李世民派出两路信使,一路前往洺水城李世积处,一路前往赵州李艺处,命其二人加派斥候,一旦洺水战起,迅速出击。 如此正奇相合,只要刘黑闼耐不住粮尽之忧,率先动兵的话,必定陷入绝境之中。 军令一下,各军迅速调动,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翌日,唐军再到一批粮草,李世民在批阅接受公文的时候,看见押粮官的名字时不由得一顿,当即召此人入帐。 “下官陟州总管府户曹参军高冯见过大王”,进帐之人正是高季辅。 “季辅此行辛苦了,坐”,李世民点点头笑道, “谢大王,分内之责,不敢言苦”,高季辅闻言躬身道谢后便是坐在下首。 高季辅与李厚德、刘德威、贾润甫等人投唐后,因功授予陟州总管府户曹参军一职,掌陟州总管府辖内数州的、农桑等事务,陟州乃是中州,位列正七品,官阶虽是不高,但职权甚大,极其重要。 陟州治所修武县,便在洺水以南一百余里,李世民在此驻兵,征调周边诸州粮草,陟州便在其中,而高季辅作为户曹参军,征集押运粮草便是其分内之事。 李世民知道高季辅乃是渤海高氏出身,论辈分更是高冲的同宗族兄,如今皆知高冲乃是秦王府的嫡系出身,位列十九学士之首,更何况高冲之父乃是宰辅高君雅,因此在李世民看来,渤海高氏的出身便格外显眼。 “陟州庶务繁杂,季辅亦是劳累了,既然到这一趟,便歇息一日,明日再回不迟”,李世民甚是和煦的笑道。 高季辅虽是疑惑,但亦是应着,他不过掌管民户农桑的左官,晚归几日亦是无事。 当夜,李世民于帐中设宴,竟特意召高季辅入帐,在座之人,唯有高季辅官阶最低,但高季辅亦是面色澹然,从容应对。 当李世民颇带着几分自得的意味说出军中部署后,便是盯着高季辅笑问道:“久闻季辅大才,攸之亦与本王提过数次,不知季辅以为本王之部署可有疏漏之处?” 第三百二十五章 水淹汉东军 … 听得李世民的问话,高季辅微微俯身,恭谨回道:“大王用兵如神,下官岂敢班门弄斧”。 此言一出,众将眉头一皱,李世民神色一滞,当即甚是好奇,坐直身子,问道:“果真有疏漏之处?季辅但讲无妨”。 对于李世民这番询问,若是换做正常回答便是“大王用兵如神,下官佩服之至”,而不是“下官岂敢班门弄斧”,高季辅既然如此说,那便说明高季辅心中果真是有些不同想法。 “大王虑事周全,正奇相合,大军有洺水城和赵州两路偏师配合,再有河东骑兵居后突击,定可大破贼军”,高季辅斟酌言辞直说道。 众人静静听着,知道必有下文。 果不其然,高季辅话锋一转,“但是,一来河北贼军多是骑兵,二来洺水相阻,即便大胜亦难以扩大战果,贼军虽败,然主力尚存,元气未伤啊”。 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点头赞道:“季辅所言极是,既然季辅看出问题所在,必然亦有妙计可解了?” 很明显,这个问题李世民早已经想到,只是一直没有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李世民心中便想着先击败贼军再说,军中诸将亦无一人想到此处,只是没想到今夜设宴,竟被高季辅当众指出。 当然,并非是军中诸将无能,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没有人考虑问题是百分百的周全。 “大王,前几日大雪,如今雪水已化,洺水大涨,既然临水而战,何不以水歼敌?”高季辅轻声说道,态度甚是恭敬,未有丝毫得意之态,高季辅很是清楚,冒然献计,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开罪秦王以及诸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包括李世民,“水淹?” 高季辅点点头,“可截上游之水,待贼军渡河之际决堰,洺水河道窄狭,滔滔河水自上而下,迅勐无情,当可最大程度歼灭贼军”。 众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不觉心头蒙上几分寒意。 自古以来,水火无情,一旦使用水火二计,必定是杀伤力巨大,且死状惨烈,换做仁善慈悲一点的话来说,便是有伤天和。 但在场众人略一惊愕之后便是大喜。 “大王,此计可行,近日天气转晴,雪水融化,河水确实暴涨”,房玄龄惊喜说道,继而甚是敬佩的说道:“如此妙计,我整日在这洺水边上,竟是未曾想到”。 看房玄龄这股兴奋之色,丝毫没有觉得水淹贼军有何残忍之处,毕竟房玄龄可不是东烘腐儒。 李世民心底一喜,面色却是古井无波,他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水火无情,一旦水淹此地,注定是杀戮过重,而且肯定会影响洺水流域的民众,免不了伤及无辜, 若被清流御史知晓,免不得一场弹劾,李世民虽不怕弹劾,他所担忧的是会不会因此而留下骂名。 “大王,此计既为下官提出,下官愿意出面促成此事”。 高季辅何等人物自是看得出来李世民因何迟疑,当即出列说道,尽管言语极其委婉,但众人都听得明白,那意思就是若有骂名便有高季辅一人承担。 高季辅虽是文士出身,但自幼勤学好武。 其兄高元道任汲县县令,反贼入侵汲县,杀死高元道,高季辅大怒,手提横刀,纠集人马,入山剿匪,手刃杀兄仇人以祭奠亡兄,那个时候高季辅才二十出头。 后来高季辅眼看大隋将乱,便跟随格谦起兵,格谦兵败后,投奔瓦岗继续反隋。 由此可见,高季辅本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向来便是一言不合,提刀便砍,这样的人物自不会顾及什么骂名。 如换做其他主将,有人出面背锅担责,自是欣然应允,但李世民自不是那种人,闻言摆手笑道:“季辅多虑了,此计甚好,为剿灭贼军,早日安定河北,别无他法”。 而后便是看向房玄龄:“玄龄,立即向陟州总管府行文,征辟陟州户曹参军高冯为行军司马,即刻随军,从征刘贼”。 对于这个命令,众人亦是毫不意外,房玄龄应诺,高季辅自是拜谢。 行军司马乃是战时临时设置的官职,在三国时期叫军师祭酒,晋时避讳改称军谘祭酒,在外出征将帅多设此职,多由文士担任,协助处理军务,参与军议。 李世民作为行军元帅,受命征伐刘黑闼,使持节,自有权力征辟属官,而这对于高季辅来说,亦是一个难得机会。 在陟州做户曹参军这类民政官员,极难做出政绩,往往只有等到岁末考功时,才可以通过仓廪府库、民户税赋的增长变化来评定政绩。 这等掌民的政绩哪有从军征战来的功绩来的爽利,从军征战,若是胜利,那便是实打实的军功,远胜于苦哈哈的民政功绩。 “高司马,营中尚有辅兵民夫共计万人,我全部给你,你前去洺水上游筑堰截流,只待时机一到,便决堰放水”,李世民看向高季辅正色说道。 高季辅闻言眼中闪着兴奋之色,大声应诺,“卑职必不辱命”,那挺立的身躯和铿然言辞全盘不像是文士。 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高季辅斗志昂扬,陟州那些民户农桑的繁杂那是一刻也不愿多想了。 正当众将信心满满之际,营门斥候急急来报:禀大王,营门口来了一个孩子,自称程名振之子,求见大王。 李世民一惊,急忙说道:“快带进来”,而后疑惑问道:“听说程县令的家小失陷在永年城了……”。 不多时,士卒领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入帐,众人看去,只见这个孩子约摸六七岁的年纪,头发蓬乱,衣不蔽体,活生生一个小乞丐打扮。 但众人皆是看得出来这小孩并非乞丐,因为这小孩虽然外观狼狈,但身子很是壮实,面对众人聚目打量,亦是没有畏惧。 “你、你是大唐秦王?”小孩看起来有些哆嗦,看看上首端坐的李世民有些迟疑的问道。 “我正是秦王李世民”,李世民点点头,认真看着这孩子,眼中带着几分欣赏,“你是程名振的儿子?” “我叫程务挺,见过大王,我阿耶就是程名振,大王,我阿耶在哪里?快快去救我阿婆和阿娘,他们被抓了”。 小男孩有些寒冷,缩着身子,见眼前这人真是秦王李世民,到底不过是个孩子,当即便是撑不住,带着哭腔喊道。 第三百二十六章 奇袭白石洞 … 众人闻言一怔,李世民立即下座,蹲下身来,双手扶住程务挺肩膀,这一摸便是眉头一皱,“你身上这是……”。 在这初春的寒冷天气里,外面正在化雪,程务挺身上竟是湿漉漉的。 领着程务挺进帐的士卒忙是回道:“他是从河对岸游过来的……”。 “混账”,李世民见状怒斥道:“快取来干净衣物和热汤”,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上脱下锦袍,紧紧裹在程务挺身上。 “务挺,你阿耶在其他地方征讨贼人,你告诉我,你阿婆和阿娘怎么了?”李世民温声问道。 见得李世民如此和煦,程务挺亦不再害怕,当即一五一十的将永年城发生的事叙说出来。 众人脸色皆是凝重,他们听得出来,程名振的老母和娘子多半凶多吉少。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李世民继续问道。 “我晚上从城门狗洞里钻出来的”,程务挺吸吸鼻涕,李世民精致的外袍披在身上让他感觉暖和了许多。 “我听城里的泼皮说唐军在南边,我阿耶教过我认方向,我就一路向南边跑,游过河后看见你们的旗子上面写着唐字,我、我就过来了”。 尽管程名振只是简短的三言两语,但众人闻言皆是惊叹不已,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连夜逃出城,辨明方向,再游过冰冷的河水,找到唐军大营,这何其之难。 这时,士卒端上一碗热汤,实际上也就是热水,另外抱来一堆干净衣服,李世民亲自给他脱去湿衣,将干衣给他一件件套在身上。 程务挺捧着热水便是斯哈斯哈的慢慢喝着,舔舔嘴唇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大王,有吃的吗,我昨天只捡到半张胡饼……”。 李世民心里一酸,瞪向那士卒,士卒忙不迭下去准备。 “务挺,你先下去歇息,我现在就跟你阿耶写信,过几天你就可以看到他了,你阿婆和阿娘,我这便来想办法”,李世民摸着程务挺的脑袋说道。 “我信你”,程务挺点点头,“因为我听窝棚里的人说秦王是好人”。 李世民眉头一扬,郑重的点点头,心底暗叹,嘴上难以说出任何承诺,只是说道:“下去歇息”。 程务挺走到帐门口,看着众将的甲胃,眼中带着羡慕,直拍着胸脯说道:“我阿婆说过,我程务挺日后必定是一代名将,秦王,我长大后就跟我阿耶一起给你打仗”。 李世民大为感动,笑着应着。 待程务挺下去后,李世民慨叹道:“程县令生了个好儿子啊”。 “大王,程老夫人二人已落入贼手,恐遭不测啊”,房玄龄皱着眉头忧虑说道。 “是啊,这些时日以来,程县令屡挫贼军,一连克复四州,贼军定是对其恨之入骨”,秦琼叹道。 众人皆是并肩作战的同袍,这种感觉感同身受,心中尽是悲戚。 当然,也有人除外,这人便是一旁坐着打瞌睡的齐王李元吉。 见得众人愁眉苦脸,李元吉很是不屑的说道:“不就一个老婆子和一个妇人吗,派人抬两箱财宝去换回来不就是的,刘黑闼不傻的话都明白这买卖不亏”。 这话语虽是粗糙不堪,很是不中听,但众人皆是眼睛一亮,李世民点头说道:“程县令公忠体国,他的母亲娘子一定不容有失,玄龄你即刻安排人渡河前去交涉,只要放还二人,条件可以谈”。 房玄龄应诺。 岭南,桂州,始安城西的一处纵深十余里的山谷里,高冲听着耳边嗡嗡的蚊蝇之声,尽量保持心态平和,端坐在石头上,闭目养神。 良久,王五带着几名斥候行动敏捷的从山崖上攀绳而下,来到高冲跟前。 高冲亦是有些迫不及待,“如何,那些僚人可有察觉?” 王五面色兴奋的摇摇头,“白石洞依旧如往常一样,只在入口处设有栅栏”。 “好”,高冲一巴掌拍在大石头上,手有些痛,强忍着,直说道:“事不宜迟,传令全军,立即歇息,明日一早,奇袭白石洞”。 王五下去传令。 高冲揉揉巴掌,眼中闪过厉色,“你割据州县,我便毁你老巢”。 在这山旮旯里尽是蚊蝇蛇鼠,高大公子着实受够了。 这时,姜宝谊走上前来,有些担忧的说道:“我们攻其老巢,李光度会不会愤而屠城?” “屠城?”高冲眉头一扬,继而摆手笑道:“若是北边西边的胡夷或有可能,但李家世居桂州,其兄李光仕便是桂州民众推举为首领,起兵反隋,桂州便是李家根基所在,李光度自不会自掘根基”。 姜宝谊闻言这才心底稍安。 “明日我率军出发后,你便领军前往谷峰岭,伏击李光度援军,给我狠狠地杀,杀怕他们”,高冲一巴掌拍死一个麻蚊子,恶狠狠的说道。 姜宝谊点头应着,这便是他们既定的策略,由高冲率军袭击白石洞,白石洞的人必定会向桂州治所始安城求援。 白石洞是僚人老巢,李光度不可能坐视不管。 岭南多山,地形复杂,自始安城到白石洞,需经过多处险要地段,谷峰岭便其中一处,姜宝谊于此地设伏,颇有些围城打援的意味,对于李光度的援军势在必得。 翌日,天色蒙蒙亮,高冲便是穿戴甲胃,手持一柄横刀。 在这山区密林作战,丈八长的马槊施展不开,不如百炼横刀使得顺手,战马亦是不需要,留下一名副将在山谷待命,高冲率领五千余步军,在清晨的蒙蒙雾气中直奔白石洞。 “大使,前面便是白石洞的入口”,王五指着一个隘口说道。 白石洞虽是名为洞,但实际上是一处大山谷,僚人的老窝便是在谷中,前面那处隘口便是进入山谷的门户。 “刘校尉,你率五百弓弩手自左而上,陈校尉,你率五百弓弩手自右而上。 待我这边战斗开始,你二人齐射火箭,务必造大声势”,高冲看着两名弓弩手的校尉下令道。 二人领命而去。 约摸一刻钟过后,高冲一挥手,前锋跳荡兵便是出发,缓缓逼近隘口,其后刀盾兵和枪矛兵结成阵列,分散潜行。 第三百二十七章 战斗一边倒 … 待近前至百步时,高雄贴心的递上弓失。 不远处隘口栅栏前,仅有两个僚人依靠在木栅前闲聊,看上去神态甚是悠闲,而实际上也确实很闲。 在他们看来,白石洞位于密林之中,位置隐蔽,很少有外人涉足,在此隘口设栅栏也仅仅是形式而已。 高冲弯弓搭箭,正瞄准着栅栏前的僚人,忽的,左侧响起一声惊呼,话语很短,高冲听不明白,但高冲知道他们已经暴露了,只是这个时候暴露已经无关紧要了,当即便是松开箭失。 那两名僚人听得喊叫声顿时大惊,四处察看,来不及反应便是胸口中箭,倒地不起。 “兄弟们,杀,死活勿论”,高冲手持横刀便冲在最前方,其身后身形高壮的唐军将士身着精良的甲胃,手持百炼的利刃,争前恐后的往前杀去。 那一名僚人亦是被数十支箭失射成刺猬,高冲率人竟是毫不费力的冲过这个险要隘口,直接杀入谷中。 经过先前那名侧翼的僚人高声预警,此时谷内的僚人已经反应过来,成年男子纷纷自屋内拿出兵刃朝隘口冲来,更是有一队成建制的僚兵,从古中冲出。 不得不说,僚人的反应还是非常之快,或许跟他们善战的习性有关,但反应再快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亦是无用。 高冲粗略一看,便是信心十足,无他,只因为僚人的装备实在是太简陋了,只有那一支成建制的僚兵还有一个军队的样子,但其手中兵器亦是五花八门,着甲之人更是寥寥无几。 “你们是什么人?”僚兵迅速冲上前来,为首的汉子举着一柄瘦长的刀用汉话呵斥道:“这里是白石寨,你们怎么来的?” 这个汉子虽是领头之人,但身材甚是矮小,说着蹩脚的汉话,神情之间既惊恐又愤怒。 “我乃大唐岭南道安抚大使高冲,今率十万天兵到来,尔等僚人还不速速臣服?”高冲朗声笑道。 “唐人?”僚兵首领一惊,继而便是恶狠狠的问道:“你敢来白石寨惹事,你就不怕我们酋帅杀你?” “可笑至极”,高冲已经失去耐心,明显这群从未出过桂州大山的僚人完全没有一点点的自知之明,夜郎自大,不过如此,怪不得三番四次的反叛。 既然畏威而不畏德,那便杀到他畏惧。 高冲举起横刀,重重挥下,冷声下令道:“胆敢抗拒天兵者,杀无赦”。 话音落下,左右山上直向前抛射出密密麻麻的火箭,火箭顺势点燃谷中的草屋木房,谷中的老弱妇孺惊恐万状,四处逃散。 僚兵首领大怒,叽里咕噜的一阵大叫便是双手持刀径直冲过来,其身后的僚兵亦是满脸愤怒的朝着这群“入侵者”杀来。 高冲一看,嘴角上扬,下令道:“列阵”,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唐军精锐迅速行动,排列整齐的军阵,前方刀盾手,其后枪矛兵,迅速上前,以高冲为中心,组成常用的进击阵列前行。 反观前方的僚兵,竟是毫无阵型可言,仅凭一腔血勇,一头撞上军阵。 唐军刀盾手和枪矛兵配合默契,各司其事,对迎面而来的僚兵稳扎稳打,一步步推进,僚兵顿时死伤惨重。 试想一下,你嗷嗷叫的持刀冲上去一砍,唐军盾牌一抵,伸出横刀来一砍,这一回各便有许多僚兵撑不住,即便偶有反应快的僚兵抵挡住了,很快便是从缝隙中捅出一柄长枪亦或是长矛,防不胜防。 高冲看着跃跃欲试的高雄笑道:“想去就去,这种对手我毫无兴趣”。 高雄跟随宋老生习得一手杀简单直接的人刀法,最是喜欢手持横刀近战。 宋老生起于微末,从士卒一步步因功升迁,那一手毫不花哨的杀人技,便是在混战厮杀之中磨炼出来。 这近战刀法可能不适合北地的骑兵战,但正是适合这种山区步战,准确来说是近身拼杀的白刃战,而事实上,宋老生也正是多次剿匪平叛历练出来的一代名将。 高雄闻言很是意动,但只是摇头,仅仅护在高冲身侧,“我是郎君的亲卫,不能离开”。 尽管高雄很想参与战斗,但他更明白他身为亲卫的职责。 话音落下,高雄便是盯着不远处的一队人马,惊呼道:“郎君看那里,定是意欲突围的……”。 “别动,放他们走”,高冲当即伸手制止,面带笑意。 “他们若是不逃出去,李光度怎会出兵呢?差不多可以了,传令下去,降者不杀”。 高冲所带步军皆是李孝恭精挑细选出来的壮士,若是对上胡夷的骑兵或许力有不逮。 但如今装备精良,步战厮杀的情况下,身材矮小、体型瘦削的僚人如何能是对手,尽管僚人身形灵活,但在军阵推进面前,亦是一触即溃。 正规官军到底是正规官军,其厮杀技巧和战斗意志远不是这群夜郎自大的山民所能比拟的。 往日胆敢反叛,其一是没有认清自身实力,其二便是自认为密林深山之中,官军打不进来。 但如今唐军在王五这个向导的带领下,直接突击其老巢,战斗结果自然是不消多说。 反正投降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对于西南僚夷越等人来说,打得过就割据州县称王称霸,打不过就遁入深山老林,如果跑进大山里还是跑不掉那就投降呗。 大不了等你官军走后我再反,这就是他们的固有思想,反反复复,畏威而不畏德,朝廷在中原汉地实行的免税免徭役那一套安民政策在这里行不通,山民从来不会承情。 当然,如冯盎这类清醒的人实在是是少数,在冯盎看来,岭南偏僻,贫瘠之地,何不诚心归附中原朝廷,争取免税免徭役,另外可索要朝廷的资助,如农种农具以及先进的技术文化,何乐而不为呢。 再者说,即便归附中原朝廷,他冯家在岭南的地位亦不会变,照样是“称王称霸”的“土皇帝”待遇,割据自立得到的仅仅是一个名头而已。 利欲熏心,毕竟清醒的人是少之又少,特别是乱世之中,如李光度这等人,心中便会想着:氐人羯人皆可称帝,我僚人焉能不可? 第三百二十八章 僚人李光略 … 在唐军喊出投降不杀之后,僚人便是三三两两的弃械乞降,想象中的为了保卫家园而拼命抵抗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高冲虽然是想打服他们,但终究不是滥杀之人,更不可能杀俘,当即下令搜查白石寨,如遇反抗者方才格杀,并将所有人押到寨中空地上。 “大使,这人便是他们族老,亦是李光度的叔父”,王五精通当地方言,一番交涉之下,领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来到跟前。 见是老者,高冲便是收敛冷峻神态,毕竟尊老乃是美德,岂料这老者见到高冲便是冷哼一声,开口便是训斥,“尔等好大的胆子,此乃僚寨,你是何人?” 看这言辞神态,这族老亦是出过大山、见过世面的人,说着一口蹩脚的汉话。 听得这话,高冲脸色一黑,高雄见状呲唥一声拔出饥渴难耐的横刀,直接搁在老者脖颈间,一言不发,只待高冲一声令下,便可令其身首异处。 “你、你好大的胆子”,感受着脖颈间的冰凉,老者顿时有些心惊胆战,“我是桂州四十八垌寨的族老,僚人酋帅乃是老夫之侄,你、你找死不成?” “断他一臂”,高冲脸色愈加冷冽。 高雄闻言毫不犹豫,手中横刀一挥,老者一条手臂便应声而断,惨叫声极其刺耳,几欲昏厥。 看着地上惨叫连连的老者,高冲心中毫无怜悯,就是这种无知无畏的愚昧之人,没有窦建德王世充那等枭雄的本事还用想着割据自立,妄起战端。 “再说一次,我乃大唐岭南道安抚大使,安陵公高冲,奉大唐皇帝旨意,招抚岭南诸州。 尔等若是识相,诚心归附,可饶一死,如若负隅顽抗,冥顽不灵,定斩不饶”,高冲斩钉截铁的说道。 当然,高冲心知肚明,这些场面话说出来亦是无用,但他必须要说,否则不教而诛便是他的过错。 果不其然,听得高冲的话后,再看看地上奄奄一息的族老,僚人顿时躁动,数十名僚人青壮竟是愤怒的挣扎起身,用着当地的方言叽里咕噜的叫骂着。 “他们说,汉人无权管他们,叫我们、叫我们滚出去”,王五迟疑一下,如实翻译道。 “杀”,高冲下令道。 军令一下,那数十名挣扎反抗的僚人顿时身首异处,鲜血四溅。 数十颗血淋淋的人头落地,氛围顿时安静下来,看着眼中带着七分惧意和三分恨意的僚人,高冲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直问道:“还有没有主事之人?” 王五上前逐一盘问,继而便是拎出一个躲在人群伸出的黑矮中年人,只见这人衣着华贵,不似其他僚人一般身穿的是粗布褐衣。 “大、大使饶命”,那中年人竟是半点骨气没有,由王五拎到跟前后便是拜倒在地上。 “大使,这厮竟是李光度之弟,李光略”,王五颇带着几分兴奋的说道,只是言语间有些不可思议。 “当年只听闻周大将军生擒李光度和李光略,在李光仕死后,李光度兄弟投降,某倒是第一次见这李光略,没想到是个软蛋”。 高冲盯着李光略,在王五提到周大将军的时候,李光略明显的身子一颤,当即好奇问道:“你真是李光略?” “罪人正是”,李光略一个激灵,忙是拜倒,竟在此喊冤道:“大使饶命,罪人从未有过反叛之心啊”。 “周法尚大将军你可见过?”高冲盯着他的眼睛逼问道。 果不其然,听得周法尚三个字,李光略脸色惶恐,忙不迭的点头,“见过见过,罪人向周大将军发过誓,李光略此生必不复反”。 看到这里,高冲大概有些明白,应该是周法尚当年用兵迅勐,生擒李光度和李光略,硬生生将李光略打怕了。 李光略的确是怕了,但他的二哥李光度却没有,继任酋帅之位后趁着隋末大乱再次割据反叛,而李光略并不敢跟随反叛,便留在寨中,没想到还是被生擒了。 “很好”,高冲点点头说道:“暴君无道,隋杨已经覆灭,如今是大唐的天下,你可愿归降大唐?” 李光略一顿,继而忙不迭点头,“罪人愿降”。 那血淋淋的人头着实刺激到他了,当年周法尚、王世积大军平叛时,李光略不过二十出头,在两位才略过人的兄长的影响下,李光略意气风发,誓要干出一番事业,但没想到很快现实就给予他迎头一击。 自认为强横无敌的僚兵在隋军的进击下一触即溃,周法尚更是如同杀神一般,直将李光略所部杀得血流成河,将其生擒。 这一战,让刚刚出山的李光略备受打击,更是丧失了对抗中原朝廷的信心。 待得平复下来后,高冲移步到僚寨酋帅的木楼里,各自安坐。 没等高冲开始说话,澹定下来的李光略便是急忙说道:“大使明鉴,罪人早知中原王朝兵多将广,不可战胜,屡次劝谏我兄长诚心归附,奈何兄长只是不听……”。 高冲听得有些感兴趣,直问道:“你读过书?” 李光略低下头来,“自开皇十七年败于周大将军之手后,便居于白石寨不出,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平日里唯有翻阅汉家典籍,受益良多”。 高冲闻言心中顿生一计,盯着李光略问道:“若你是僚人酋帅,你当如何?” 李光略一惊,他并不傻,立即问道:“大使欲扶我做僚人之主?” “有何不可?”高冲眉头一挑,摇晃着手中的竹筒茶碗,黑乎乎的茶汤,并未入口。 “我、我素来不理杂事,在族中亦无声望,恐难服众”,李光略很是为难的说道。 “你不用担心这个”,高冲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李光仕和李光度能做酋帅,你为何不可,你只需要回答我,如果你做了酋帅,你会怎么做?” 李光略闻言略一迟疑便是说道:“僚人世居深山,人口稀少,断无成就霸业之可能,唯有依附中原朝廷,向汉人求教耕种、冶炼、手工这些高超技艺,才能使族人生活富足”。 高冲心底一喜,看着李光略甚是满意,直点头道:“不管你是否是真心实意,有你这番话便足以,你先下去,好生安抚你的族人,莫要乱来,否则那数十颗人头便是下场”。 第三百二十九章 始安援军 … 崎区的山路上,蜿蜒曲折,三四名骑士趴伏在马背上,纵马飞奔,一个斜坡转弯,为首的一人再也撑不住,跌下马去。 后面的三人急忙勒马,上前搀扶,岂料那为首的骑士挣扎起身,怒吼道:“不要管我,快,快去始安城,向酋帅求救”。 这人说的正是僚人方言,再定睛一看,这人正是先前率领僚兵跟唐军作战的统领,此时腹部中箭,臂膀亦是偌大的一个血口,献血汩汩的流。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僚兵统领见状破口大骂,三人这才将统领扶到路边,而后翻身上马,直奔始安城。 谷峰岭,顾名思义,这是一处山岭,山岭之下便是始安城通往白石洞的必经之路,白石洞乃是汉人的称呼,按照僚人的话来说,应该是白石寨或者是白石垌。 “将军,白石洞方向来了三骑,看打扮乃是僚人”,斥候沿着密林爬到岭上汇报。 姜宝谊闻言大喜,“定是大使奇袭成功,传令,注意隐蔽,放他们过去”。 三名僚人骑兵平安无事的通过谷峰岭,约摸小半个时辰后,始安城震动。 始安城,原桂州总管府衙门,如今已然成为僚人酋帅李光度的私人府邸。 “唐军?”李光度大惊失色,“唐军不是往高州去,怎会去白石垌?” “酋帅,快快救援”,那名僚兵哭喊着说道:“垌里的人打不赢他们的,他们有铁甲有横刀,装备太好了”。 李光度惊疑不定,“唐军是怎么找到白石垌的?” 李光度生性谨慎,跟随大哥李光仕起兵反叛被俘后,三弟李光略是认清现实,不再反叛,但老二李光度却是认为并非汉人太强,而是汉人太过奸诈,善于用计。 自此李光度亦是用功读书,不过李光略读的是儒家典籍,而李光度读的则是兵法韬略。 李光度谨慎小心,不敢随意出兵,但其麾下的僚将便是坐不住了,纷纷请战。 “酋帅,白石垌是我们桂州僚人的根,不能有失啊”。 “酋帅,我愿领本部儿郎回去增援……”。 “酋帅,我们家小皆在垌里,不可不救啊”。 听得这话,李光度终于动容,至于僚人根基什么的李光度并不在意,那处山谷太破旧了,破旧到除了纪念意义之外没有任何的价值,在李光度看来,在汉人的城池里生存远胜于山旮旯里。 但这名僚将的话却是说到李光度的心里,大部队僚将僚兵的家小都在白石洞,白石垌尽管破旧不堪,但那也是僚人的老家,一旦被唐军攻破,对于军心民心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传本帅令,全军集结,援救白石垌”,李光度当即不再犹豫,立即下令道。 聚集在始安城的僚兵约摸三千多人,其余尽是汉人,李光度点齐两千僚兵两千汉兵,合计四千人马,直奔白石垌。 “阿弥,你去前方探路,注意险要之地,务必探明”,李光度坐在马背上吩咐道。 被点到名字的僚将领命而去。 “酋帅,这股唐军来的实在是蹊跷”,队伍行进着,身旁一名僚将皱着眉头说道:“好像从天而降一样,说来就来了”。 李光度闻言冷哼一声,“蹊跷个屁,这分明就是永州那对装备精良的唐军,明面上一副去高州的架势,实则是在图谋我桂州”。 经过短暂的惊慌,李光度将前后消息一捋,便是明白过来,“这在他们汉人的兵法里就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僚将听得不明所以,一头雾水,栈道他知道是悬崖峭壁上的通道,桂州山里亦有许多,至于陈仓是什么这就不是他能理解的了。 看到这一幕,李光度顿觉心中甚是疲惫,僚人久居山林,不识文字,多出莽夫,实在是难以成事,看来欲成霸业,还需多加招揽汉人,汉人英杰,何其多也。 想到此处,李光度转头看向身后的一名文士,没错,正是一名汉人文士,身着浅色的圆领长袍,颇有几分儒雅。 “卢先生,不知你认为这股唐军意欲何为?”李光度的态度甚是恭谨。 这位卢先生据说是出自世家豪门,多年前流放至桂州,穷困潦倒,李光度那时便有野心,便对中原朝廷流放过来的人甚是留意,见到卢先生便是殷勤招揽,多番救助,最后如愿以偿的将其招揽为幕僚。 卢先生闻言捻须一笑,“方才酋帅不是已经吩咐阿弥将军了吗?” 李光度闻言一惊,“唐军意图中途伏击我?” 卢先生不置可否,李光度脸色数次变化,最终咬牙说道:“即便如此,但白石垌不得不救,我这便加派斥候”。 卢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继而便是有些暗然。 想他堂堂范阳卢氏的出身,即便出自旁系,那也不是普通士子可比的,无奈坐罪,流放桂州,幸得李光度搭救,只得暂时委身于僚人,这在卢先生看来,并不光彩。 若是消息传回范阳卢氏,族中知道他襄助僚人反叛,定是引以为耻,即便是开除族籍亦有可能。 想到此处,卢先生心中更是悲戚。 李光度并未留意到卢先生的暗然失落,只是掏出一份简易的地图,直看得眉头紧锁,“此去白石垌,险要之地可是多达十余处,防不胜防啊”。 卢先生并未做声,在僚人阵营中,除非李光度主动询问,否则卢先生绝不多言,但为了获得李光度的信赖和看重,卢先生亦是时不时出一个妙计,以维持自身地位,否则那些粗鲁彪悍的僚将可不会信服。 “若时时防备,必定拖延时间,唯恐白石垌失陷,再者士卒时刻保持紧张,将耗费大量心神”,卢先生见李光度如此谨慎,当即出声道。 李光度只顾盯着地图,“那依先生看来,如何是好?” 殊不知其背后的卢先生,此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或许,现在便是脱离僚人的最佳时机了。 卢先生当即直言道:“或可分兵,可分出部分前军,以作为诱饵,虚张声势,快速通过各个险要之处”。 第三百三十章 探路先锋 … 听得卢先生的话,李光度先是一怔,继而大喜,“卢先生果然大才,真乃妙计啊”。 而后李光度看向后面一名汉人校尉,“何校尉,你领本部五百人马先行探路,若有伏兵,即刻来报”。 这种作为诱饵的情况,李光度肯定是不会派遣麾下僚兵前去,毕竟在他看来,僚兵宝贵,少一个是一个,但李光度终究是爱此失彼,不似李世民那边坦荡,在李世民麾下,汉胡爱之如一。 何校尉闻言顿住,只得憋屈应着,他方才可是清楚听见了,这部分前军可是作为诱饵的,搞不好就会全军覆没。 看着李光度走远,卢先生放缓马速,来到一脸不愉的何校尉身边,侧身附耳道:“按我说的做,保你无事”。 何校尉闻言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卢先生直说道:“你去寻李酋帅,便说‘末将愚钝,唯恐不能识别埋伏,请卢先生同往’”,说罢卢先生便是悠哉悠哉的打马而去。 何校尉对智计过人的卢先生向来钦佩,闻言虽是心中不解,但点齐本部五百人马后,依旧是依言而行,径直找到李光度。 “酋帅,末将愚钝,粗心大意,唯恐不能识别埋伏,还请派遣一个细心聪慧之人跟我一同前往,末将觉得卢先生便是最佳人选,若有埋伏定是躲不过卢先生之眼”,何校尉直说道。 李光度闻言亦是觉得有理,看向身后的卢先生,“卢先生可愿走一趟?” 卢先生脸色微微一变,看向何校尉的眼神有些不善,只得拱手道:“在下愿往”。 李光度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抚须笑道:“辛苦卢先生了”。 待得卢先生带着何校尉走远,李光度摇头失笑道:“汉人虽是聪慧,但始终是互相攻讦,内斗太狠”。 “酋帅,这话是什么意思,谁跟谁内斗了”,身旁一名僚将挠挠头,一脸茫然的问道。 李光度恨铁不成钢,一马鞭抽过去,“就你这蠢驴脑袋,若跟汉人斗,被卖了都不知道”。 有前军开路,不再小心翼翼,行军速度顿时提升。 李光度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卢先生提出前军作为诱饵探路,探路何其危险,何校尉因而生恨,便故意带上卢先生一起,卢先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岂能给何校尉好脸色”。 “啊?”僚将很是吃惊,继而便是愤怒道:“给酋帅办事,还在这里贪生怕死,我噼了他”。 这也是李光度欣赏重用这些莽夫僚将的原因,其忠心耿耿,母庸置疑。 李光度摆摆手,“无碍,让他们内斗去,若天下汉人都如此,那才是我们僚人崛起的机会”。 前方五里外,何校尉一脸不解,卢先生此时已然是换了一副脸色,竟是神情颇为愉悦。 见卢先生左顾右盼,抻着老腰,一副游山玩水的架势,何校尉急急说道:“卢先生快快教我如何避险啊,稍有不慎,便是中了埋伏了”。 “何斌,你真想给僚人卖命不成?”卢先生忽的转头,紧盯着何校尉问道。 何校尉闻言一滞,有些惶恐不安,手已经扶在腰刀上,“卢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 “探路作为诱饵,何其危险,一旦唐军伏兵未能识别你们是诱饵,群起攻之,尔等必定全军覆没,然而这般危险,李光度却毫不犹豫的指派汉人兵将,如此私心作祟,岂能成事”。卢先生言辞郑重的说道。 “我们都是汉人,若是僚人割据自立,对我们岂能有好处,只会将汉人兵将作为替死鬼,给他们冲锋陷阵,如今朝廷大军到来,若我猜的不错,肯定是有高人聘请向导攻陷白石垌了,如此境地,何斌,你还要为僚人去死?” 何校尉脸色骤变,心里甚是复杂,看向卢先生问道:“听说李酋帅曾经救助你,卢先生为何要背叛李酋帅?” 卢先生仰头一笑,“我从未投效于他,何来背叛一说?他确曾救助我,但我助他一统桂州四十八洞寨的僚人,已是回报,我与僚人,已不欠任何恩情”。 听得这话,何斌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当即毫不犹豫的拱手道:“卢先生若有出路,某家愿意跟随”。 卢先生闻言大喜,直接说道:“前方定有唐军埋伏,说不定此时我等已被唐军斥候盯上,我已仔细看过,若有埋伏,定在大路沟、谷峰岭、鹰愁涧这三处,你可派遣斥候往这三处探查,若遇唐军,即刻言明我等来意,不可开战”。 何斌闻言眼中甚是兴奋,当即派遣亲信而去,而后便是忧虑说道:“若是我等投唐后,李酋帅、哦不,李光度生疑,不再前进,该当如何?” 卢先生闻言自信一笑,“他不会的,李光度生性谨慎确实不假,但他更是自负,自己眼睛看到的他绝对会信,我之所以让你主动提出来带我一同探路,便是营造出你我不合的场面,他不得不信”。 何斌听得瞪大眼睛,继而摇头苦笑道:“卢先生好算计,怪不得方才我听你的话,请求带你一同探路后,你却对我怒目而视,某还以为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卢先生不置可否,直说道:“僚人不知教化,人口稀疏,亦妄图重现昔日五胡故事,实乃痴人说梦”。 谷峰岭,姜宝谊正是躺在地上假寐,忽的一名斥候急忙上前,“将军,不好了,敌军加派斥候,沿途搜查甚是仔细,马上就到此处了”。 姜宝谊闻言翻身起来,竟是破口大骂:“直娘贼,搜查得如此仔细,他们便不担心老巢吗?” 而后姜宝谊厉声说道:“你们带上几名精锐跳荡兵,如需敌军斥候,尽量全歼”。 话音落下,岭下又来一名斥候,“报,将军,敌军已到五里外,人数甚少,约摸五百左右”。 “五百左右的援军?”姜宝谊一愣,继而便是摆手道:“前军探路而已,勿要中计,注意隐蔽,放他们过去”。 “将军,这五百人看模样打扮,皆是汉人”,斥候继续说道。 “李光度麾下多是汉人,不足为奇”,姜宝谊点点头说道,“让汉人来探路,李光度心思果然够狠”。 第三百三十一章 范阳卢德用 … 谷峰岭上,姜宝谊话音落下,便是见得一小队斥候从侧方小路急忙上来。 “将军,抓到一个敌军舌头,未带兵刃,见面便投降了,叫嚷着求见主将”。 姜宝谊一怔,近前一看,只见得这人身材矮小,身着粗布短打,甚是干练。 那人见着姜宝谊一副将军打扮,便是急忙挣扎说道:“将军勿要动手,我家校尉意欲归附大唐,还请将军收容”。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姜宝谊皱眉问道:“你家校尉是谁?因何来投?” 这斥候明显就是经过何斌和卢先生指点,心中早有腹稿,闻言直说道:“我家校尉名叫何斌,统领一团汉兵,只因李光度轻视汉兵,重视僚兵,因此来投”。 姜宝谊听完心底已经是信了大半,那斥候继续说道:“将军如若不信,稍后可与我家校尉面谈”。 “好,你回去,让他轻装简从来谈”,姜宝谊当即示意释放这名斥候。 “姜副使,会不会有诈?”一名江陵的校尉见状忙是阻止道:“若是他回去通风报信,我等伏击之计如何收尾?” 姜宝谊见状直摇头道:“这人未带兵刃,孤身前来,明显是受人指派。 再者说,他能径直来到此处,说明敌军之中亦有高人啊,已识破我等伏击”。 听得这话,众人脸色有些凝重,他们竟是已被识破伏击。 那斥候回去不多时,便是见得岭下官道上奔来两骑,一文一武,那名武将解下佩刀,弃在路中,朝左右山岭大声道:“大唐将军可否一见?” “倒是好胆魄”,岭上的姜宝谊见状点头赞道,而后吩咐道:“引他们上来”。 甫一见面,那人便是纳头便拜,“罪人何斌,见过将军,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大唐右武卫大将军、岭南道安抚副使,永安县公姜松”,姜宝谊打量着二人,着重看向那名文士,“你是何人?” 看得出来,二人之中,隐隐以那文士为首。 “在下范阳卢德用,见过姜副使”,卢先生中规中矩的行礼道。 “范阳卢氏?因何深陷僚贼之中?”姜宝谊微微一惊,当即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卢德用微微一笑,而后直说道:“李光度援军便在身后五里,将军不若先将其击溃,在下愿全力相助”。 “如何击溃?”姜宝谊立即问道。 “我等作为前军,是为探路,可让何校尉安然通过谷峰岭,李光度必定放松警惕”。 卢德用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此间布置,“只待李光度来到岭下,依将军这番布置,李光度在劫难逃”。 何斌亦在一旁点头附和道:“中军身披红袍,长髯者即为李光度,将军可重点击杀”。 “我凭什么信你们?”姜宝谊脸色不变,反问道。 “在下范阳卢氏出身”,卢德用昂头说道,“岂会长久委身僚人?” “范阳郡公卢赤松你可认得?”姜宝谊问道。 “自是认得,乃我北祖房族兄,却不想已爵封郡公”,卢德用文文一惊,唏嘘说道。 而后便是仰头慨叹,“当年子房兄喜得麟儿,设宴庆祝,酒酣之际,当堂取名承庆,字子余,我亦在场,至今不觉已有二十余年,沧海桑田啊”。 听到这里,姜宝谊便不再怀疑。 卢承庆如今年仅二十许,并未入仕,闭门苦读,名声并响亮,只因高冲与卢承庆多有来往,姜宝谊这才通过高冲结识卢承庆。 这卢德用竟知卢赤松父子二人的表字,想来应确是范阳卢氏出身,最重要的是那股傲气,若非出身世家,难有如此傲气。 “何校尉,你自引兵通过”,姜宝谊看向何斌闻声笑道,“此地尚需卢先生指点一二”。 何斌闻言一顿,不知所措。 卢德用摇头笑道:“你自去,我在此处,姜副使亦可安心”。 何斌引兵继续前进,安然通过谷峰岭。 卢德用见状说道:“姜副使可是出自天水姜氏?” 姜宝谊不置可否。 卢德用继续说道:“敢问姜孝忠是你何人?” 姜孝忠便是当今秦州刺史姜谟,亦是姜宝谊的族叔。 见得姜宝谊的表情,卢德用捻须笑道:“当年在前隋秦王府有过一面之缘,当真是忠厚长者,只可惜坐事辞官”。 姜谟曾经在前隋秦王杨俊府上任东阁祭酒,后来杨俊骄奢淫逸,惹得隋文帝大怒,将其免去官职,仅留爵位,姜谟收到牵连,主动辞官回乡。 姜宝谊闻言笑笑,挥挥手示意紧盯卢德用的亲卫可以走远一些。 卢德用是聪明人,见得姜宝谊的亲卫手扶着腰刀死死盯着他,便是说出这一段往事,以证明身份。 “依卢先生看来,岭南应当如何安抚?”见时间尚早,姜宝谊便随口问道。 “若我所料不差的话,白石垌此时应已被攻下,既然姜副使在此,那应该是你们的安抚大使建此奇功了,白石垌一破,桂州僚人不战自败。 桂州既定,便仅剩高州,钦州,高州冯盎素无野望,当可传檄而定。 如此,岭南四方势力,已定其三,生下钦州宁长真孤掌难鸣,你们那位大使,还有姜副使,当真是好本事”。 卢德用啧啧赞道,说到最后竟是抚掌称赞,甚是欣赏。 听见这丝毫不带吹捧的称赞之语,姜宝谊也是笑道:“卢先生过誉了,不过,大使实乃当世人杰,薛举、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等各方枭雄皆败于他手”。 说到这里,姜宝谊颇感兴趣的笑道:“说起来大使亦有你范阳卢氏的血脉”。 卢德用听得一惊,“竟有如何英雄,败尽天下枭雄?他是何人,因何有我卢氏血脉?” “大使名为高冲,官拜岭南道安抚大使,荆州刺史,爵封安陵县公,高大使之祖母乃卢氏嫡女,亦乃范阳郡公子房公之族姑”,姜宝谊直言道。 “高冲,安陵县公……”,卢德用皱眉思索,而后问道:“可是出自渤海高氏?” “卢先生聪慧”,姜宝谊面带笑意,言语间与有荣焉,毕竟那可是他大舅子。 “卢氏确与高氏多有联姻,只是不知具体谁人,还有那高大使,果真如此英雄? 为何我在岭南十余年,竟从未听闻此人声名?”卢德用满脑子的疑惑。 第三百三十二章 伏击 … 听得卢德用的疑惑,姜宝谊忍不住笑道,“高大使年近二十余岁,与卢子余的年纪相差无几,想必卢先生来岭南时,高大使不过垂髫孩童而已”。 卢德用闻言大惊,高人风范顿时破防,“仅这般年纪,便如此了得?姜副使可莫要诓我”。 “待破了桂州,卢先生一见便知”,姜宝谊一边擦拭着长枪,一边笑道。 卢德用仰天慨叹道:“想我卢氏子弟,蹉跎岭南十余年,中原人物竟已如此了得”。 话音刚落,斥候便急急来报:“敌军已到二里外”。 “准备迎敌”,姜宝谊顿时收敛笑意,铿然下令道,唐军迅速行动起来,恢复各自部署。 见到这一幕,卢德用惊叹道:“令行禁止,真乃强军也”。 岭下山道里,三千五百士卒一路急行。 马背之上,李光度感受着头顶的烈日,一边扇风一边斥责,“何斌那厮怎不回报路况?毫无军纪可言”。 “定是一路平安无事,所以才未回报”,身旁那名僚将扯开衣领说道:“这是好事,如果遭了埋伏,那才会来报”。 李光度一听,嘿的一笑,“你这厮说的倒是有理,知道动脑子了,不错”。 僚将擦擦汗水,咧嘴一笑,正在擦汗之时,僚将眼睛一花,不自觉的伸手挡住眼睛,啐骂一声,“什么东西晃我眼睛?” “什么眼睛?”李光度正在拎着水袋饮水,闻言随口问道。 僚将指着左侧岭上,老实说道:“那边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甚是刺眼”。 李光度闻言顿住,继而便是色变,大喊道:“小心,迎敌”。 话音落下,只听得休休休的破空之声,两侧山岭下射下密集的箭失,还有大大小小的石块从斜上方抛下。 而身披红袍的长髯之人自是唐军的重点照顾对象,大量的箭失朝他射来。 “酋帅小心”。 “护住酋帅”。 李光度的僚人亲卫以及身旁僚将高声呼喊,将李光度紧紧护在中间。 顿时,亲卫死伤一片,那个矮壮的僚将身上更是身中数箭,好在身着铁甲,距离较远,箭失已是无力,伤的不重。 数轮箭雨过后,僚兵死伤惨重,李光度在人群之中,生死不知。 姜宝谊举枪高呼,“杀”,而后率人径直从山岭上冲下。 左右山岭上的唐军居高临下的冲下来,势不可挡。 李光度从马上跌落,再被几人一压,有些喘不过气,奋力拨开压在身上的亲卫尸身,略一平复,见得周边状况,李光度便是惊怒万分。 “不要乱,迎敌”,李光地拔刀高呼,“敌军不多,退后者死”。 那名矮壮僚将一刀噼断扎在胸前的箭尾,举刀便冲,“儿郎们杀啊”。 在李光度和这名僚将的带领下,慌乱不堪的僚人稍显安定,纷纷持兵反击。 看着身后百余骑兵,姜宝谊举枪厉喝道:“凿穿”。 “万胜”,尽管只有百余骑兵,但此时的声势不亚于千军万马。 在这狭窄的岭下山道,如同离弦之箭,一头扎进僚人阵中。 僚人身材多是矮小,且为步卒,壮士大马冲击而来,失落冲击力远胜于实际杀伤力,些许胆小的僚人久居山林,何曾见过骑兵冲阵,竟是吓得不知所措。 五千对阵三千五,其中唐军以逸待劳,更有百余精骑冲阵,绕是李光度近些年来精研兵法,在此时亦是无济于事。 想象中互相厮杀,战斗持续数个时辰的场景并未出现。 实际上冷兵器时代里,这种野外厮杀,真正爆发战斗后,战斗时间并不长,胜负往往很快就容易分出。 兵力多寡、战力强弱、士气高低、装备优劣等因素,甫一开战,双方短兵相接的时候,便很容易区分高下。 论兵力,唐军人数占优。 论战力,唐军战力强悍。 论士气,唐军士气高涨。 论装备,唐军兵甲精良。 更何况,唐军在伏击,而僚人是在驰援老巢。 胜负就在姜宝谊冲阵的那一刻便已决定。 李光度见得骑兵冲来,亦是脸色大骇,他不是没有见过骑兵,他麾下亦有数百骑兵,甚是宝贵。 但唐骑如此威势,李光度只在当年的大隋周大将军麾下见过,那一战他败了,生擒至隋营跪拜周大将军,以头抢地,向天发誓,僚人生生世世永不复反。 “酋帅,快撤”,僚将一声大喝让李光度回过神来? 李光度立即下令道:“全军向我靠拢,速撤”。 “取你头颅者,天水姜松也”,姜宝谊神情冷峻,手中长枪一拧,便朝那名僚将刺去。 那名僚将乃是桂州僚人中数一数二的勇士,手中一柄瘦长的刀,有几分像是仪刀,但更加尖细,双手持握。 见得姜宝谊冲来,僚将双手握紧长刀,低喝一声,竟是径直迎面冲来。 姜宝谊眼睛一凝,手中长枪迅速向下挑去,只听得彭的一声响,僚将便是向一侧踉跄跌倒在地。 原来那僚将竟是用刀噼砍马腿,岂料姜宝谊眼疾手快,以枪尖抵住,姜宝谊本就双臂巨力,再借助马力,其力道何其大,顿时将僚将击退倒地。 僚将一个翻身,迅速爬起来,双手虎口已是厮杀,献血汩汩的流,擦擦献血,握紧长刀再一次朝姜宝谊冲来。 “酋帅快走”。 姜宝谊颇为动容,拍马上前,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水,枪尖迎着日光泛出刺目光芒。 僚将眼睛一眯,便是闷哼一声,双手力道一卸,长刀跌落在地,低头一看,只见枪尖已将胸膛洞穿。 “原、原来是这个晃我眼睛……”,僚将咧嘴一笑,嘴中涌出血沫。 姜宝谊抽出枪来,僚将仰面倒地,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上的烈日,这一回,他没有眯眼。 “大唐天兵在此”,姜宝谊一抖长枪,血花滴落,“投降免死”。 眼见名震四十八垌寨的大将仅仅两合便战死,僚人惊惧万分,左顾右盼亦是没看见主事之人,酋帅不知去向,当即便是有人弃兵投降。 “将军,李光度那厮跑了”,身边亲卫巡视战场,惊呼道。 “直娘贼”,姜宝谊破口骂道:“尔等收押战俘,骑兵跟某追杀李光度”。 第三百三十三章 生擒李光度 … 见得已不见李光度的人影,绕是姜宝谊冷峻的性子亦是破口大骂,正欲挺枪追杀。 忽的,旁边响起一声呼喊。 “姜副使且慢”。 姜宝谊撇头看去,只见是卢德用从一侧山坡上施施然走来,神情甚是自得。 “卢先生何事?”姜宝谊正色问道:“待我擒了李光度再说不迟” “姜副使勿急”,卢德用左手捻须,右手往下挥挥,示意稍安勿躁,从容笑道:“李光度逃不掉的”。 “此话何意?”姜宝谊一怔,皱眉问道。 “姜副使稍后便知”,卢德用继续高深莫测的澹笑道。 姜宝谊心底正在担忧李光度逃窜,见得卢德用依旧这一副高人风范,云里雾绕,当即便是冷哼道:“那卢先生便在此稍后,某去去就回”。 很明显,卢德用拿捏着世家士子的姿态稍显过头了,偏偏姜宝谊耿直性子使然,偏偏不吃这一套,当即拍马便追。 卢德用正在捻须的手顿住,继而便是重重挥袖,负手仰天,嗔怒道:“倒是急性子,老夫运筹帷幄,岂会失算”。 若是高冲在此,定是惊呼大赞道:“阁下好会装,真乃我辈高人也”。 姜宝谊率领百余骑兵一路勐追,沿途遇见落单的僚兵,能杀便杀,不能杀便击伤,一路来甚是惨烈血腥,三步一尸体,五步一重伤。 “将军,快看”,亲卫指着前方乌泱泱的百余人,惊喜叫道:“那身披红袍者便是李光度”。 姜宝谊眼睛一凝,只见得上百名僚兵簇拥着李光度一路逃亡,当即举枪高呼:“僚贼哪里逃?身披红袍者李光度,生擒李光度者,官升三级”。 前方乱军之中,听得这一大声呵斥,李光度仓惶回头。 只见得为首一人膀大腰细、面容酷峻,手中一柄长枪高举,气势骇人,李光度骤然色变,慌忙脱去红袍随手一扔。 “长髯者是李光度”。 李光度闻言破口大骂,左右一看,竟只有他一人是长髯。 毕竟普通士卒哪有闲工夫蓄起长髯,忙是拔出短刀,一把割去胡须,慌忙隐入乱军之中。 姜宝谊啐骂一声,正当这时,竟见前方溃逃的僚兵纷纷止步不前,惊慌不定。 “何斌?”待李光度看清前方拦路之人不由得大惊,“你怎在此处?” “末将特来送酋帅赴死”,见得李光度惊恐的脸,何斌甚是解气,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好贼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反我?”李光度脸色大骇,指着何斌破口大骂。 “何校尉,务必生擒李光度”,后方追上来的姜宝谊见状大喜道。 这时方才明白卢德用为何一副智计在握的模样了,原来是早有安排。 何斌点头应着,拔出横刀,“兄弟们,咱们都是汉人,岂能襄助僚人反叛,随我归附朝廷,誓死不做反贼,杀”。 何斌的部下本就多是乡人,情谊深厚,早在何斌决议跟随卢德用“反僚”时,便已决心归附朝廷。 死忠李光度的人也早已被何斌处理掉,扔进草丛密林里去了 此时听得何斌的喊话,更是士气如虹,能做顺民,谁愿意去做反贼,更何况是跟随僚人造反。 更何况这僚人酋帅还如此轻视他们桂州汉兵,当即便是义愤填膺的朝李光度等人冲杀过来。 “好胆”,李光度惊怒不已。 在前后夹击之下,李光度的残兵很快就被清理干净,李光度瘫坐在地上,死死盯着何斌,眼神里尽是怨毒,咬牙切齿,“卢德用现在何处?” “酋帅,老夫在此”,声音自后面传来。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得卢德用一身长袍,滴血不染,短坐在马背上,晃悠悠的来到近前。 “为什么?”李光度盯着卢德用问道,“我自问待你不薄,为何反我?” 在何斌率兵冲杀而来的时候,李光度便已经明白,他中计了。 自卢德用建议分出前军探路之时,他便已中计,可偏偏后面卢何二人配合演戏,让他深信不疑,一头扎进唐军伏击之中。 李光度好恨,他不恨何斌,因为何斌不过一小卒子,李光度了解何斌为人,尽管心有怨怼,但何斌一个人绝对不敢反,只有心思深沉的卢德用。 “老夫出自范阳卢氏,堂堂五姓七望,汉卢中郎之后,岂能依附僚贼?”卢德用端坐马背,捻须傲然说道。 “我曾救你于危难”,李光度眼里尽是狰狞,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已助你一统四十八垌寨”,卢德用坦然面对李光度的质问:“你若忠心做桂州刺史,老夫亦愿为长史,自当倾力辅左,可你偏偏想要重现五胡故事,卢氏子弟,汉家儿郎,岂能事贼?” 李光度咧嘴大笑,指着卢德用,眼神很是鄙夷,“虚伪,世家子弟便是如此虚伪,中原士人,不过如此,忘恩负义之辈,不抵豺狼野狗”。 听得这话,卢德用脸色一黑,姜宝谊见状当即说道:“押下去,好生看管”。 毕竟卢德用乃是主动归附朝廷,一腔忠义,有大功在身,姜宝谊一定是不能让其受辱,当即上前拱手道:“卢先生智计无双,本将佩服,此贼口出不逊,先生勿要计较”。 姜宝谊给的这个台阶刚好到位,卢德用默然点点头,转身便走。 “先生何处去?”姜宝谊一怔,惊问道。 “始安”,卢德用澹澹说道,心中甚是在意方才李光度的一番话,忘恩负义、豺狼野狗,这几个词汇着实扎到卢德用心里。 这个评语若是传回中原,他卢德用少不得名声受污,无论如何,在卢德用流放桂州,穷困潦倒之际,正是李光度救助于他,乃是恩主。 如此想着,卢德用心中闷闷不乐,甚是积郁。 听得“始安”二字,姜宝谊眼睛一亮,打马追上李光度,一抖长枪,“可愿归降?” 李光度嗤笑一声,直将脸迈向一旁。 姜宝谊怒不可遏,偏偏不能将其斩杀。 “副使,何不问问卢先生?”江陵来的校尉见状提醒道。 这时,后方奔来一名唐骑,“大将军,卢先生说可以收拢僚人衣甲,谎称李光度重伤,可诈开城门”。 第三百三十四章 新的酋帅 … 经此一点,姜宝谊豁然开朗,击掌赞道:“卢先生大才”,而后看着左右校尉直说道:“李光度在僚人之中威望甚高,见李光度重伤,定是急忙开城”。 “可是李光度完好无损啊?”一名憨憨的壮硕校尉挠头道。 姜宝谊愕然,翻身下马,对着桀骜不驯的李光度便是一腿踢过去,正好踢在后颈,李光度来不及惨叫一声便是昏厥过去。 而后抓住其左腿,直往旁边一个血泊里一扔,再一拖一拉,李光度身上便是染透鲜血。 “如何,可像是重伤?”姜宝谊直将死尸一样的李光度往旁边一扔,拍拍手说道。 憨壮汉子顿时愣住,上前探探李光度鼻息,略松口气,“不仅像是重伤,倒像是死了”。 众人闻言皆是哈哈大笑。 姜宝谊当即派人前往白石垌,禀明此地战况,而后选出一些身材矮小的桂州汉兵俘虏,换上僚兵装扮,抬上李光度便往始安城而去。 到达始安城后,日影西移,天色已稍黑,姜宝谊示意一人上前,那名当地的降卒立即上前叫喊道:“快开城门,酋帅中伏了,身受重伤,快开门”。 城头上留守的僚兵闻言大惊,“酋帅在哪里?” 城下的李光度偏偏这时候醒来,揉着脖颈,看清状况后挣扎起身,正欲大喊,姜宝谊一惊,眼疾手快,以手作掌便像其后颈噼过去,李光度反应不急,闷哼一声便是晕过去。 恰巧城头上的那名守将是李光度的心腹,听得是李光度受伤大惊,急忙伸出半个身子往城下张望。 还未来得及询问,便是听得这声闷哼,顿时大惊,忙是惊呼道:“酋帅,是酋帅的声音,快,快开城,叫医师,快”。 姜宝谊闻言大喜,城门慢慢打开。 那名僚将急匆匆近前,一眼便看见躺着的李光度,浑身是血,生死不知,顿时惊慌失色,飞扑上前,“酋帅”。 就在僚将飞扑而来的时候,姜宝谊从后面勐然冲出来,直挺手中长枪,顿时将那僚将洞穿,“快,抢占城门”。 其身后数百将士纷纷行动起来,朝城里杀去,而城内僚兵很快就反应过来,大呼小叫着反击。 姜宝谊等人在城门处死守,不多时,后方的唐军便是急行上来,涌入城内。 随着唐军入城,千余僚兵不断溃败,大局已定,始安城光复。 当夜,白石垌的高冲收到消息,自是大喜过望,早知道光复桂州并不费劲,但也没有想到一战可定。 翌日,高冲率军压着白石垌的僚人来到始安城,城头早已竖立唐字大纛。 跟随高冲时间长了,姜宝谊亦是深知高冲那一套,连夜派人在大街小巷敲锣打鼓,宣告反叛的僚贼已经伏法,大唐朝廷正式光复始安。 因此始安城并未有较大的动乱,仅有部分僚人趁机作乱,转弯就被平定。 “李光度,降是不降?” 始安城,原桂州总管府衙门前堂,高冲看向一脸不服的李光度问道。 李光度冷笑一声,将脸迈向一旁啐道:“竖子”。 高冲点点头,并未发怒,很是随意的挥手道:“拉下去,斩了,头颅挂在城门楼上”。 众人闻言大惊。 “大使,息怒”,李光略急忙劝道:“罪人愿意劝降”。 “攸之……”,姜宝谊欲言又止。 卢德用张张嘴,甚是惊诧。 初次见面,竟没想到这位年轻的高大使如此果决。 “区区叛贼,胆敢在我面前逞凶肆恶,留他何用,立即斩首,以儆效尤”,高冲看着桀骜不驯的李光度不屑的说道。 这下子连李光度都愣住了,见得亲卫果真上前拉扯,李光度挣扎道:“你、你怎敢杀我,我乃僚人酋帅,你杀了我,僚人永远不会安定”。 高冲正欲起身离去,听得这话,摇头看向姜宝谊嗤笑道:“宝谊啊,你说这世上为何总有人如此的自以为是呢,不过区区僚人酋帅而已,竟如此夜郎自大?” 姜宝谊亦是缓过来,点点头,鄙夷说道:“边地野人,愚昧无知,实属正常”。 高冲挥挥手,亲卫使劲将其压下,不多时,亲卫来报:已将李光度斩首,头颅悬于城门楼上。 众人闻言惊骇不已,特别是李光略,瞪大眼睛,不知所措,“这、完了完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使,你果真斩了李光度?”卢德用惊讶问道。 高冲看向卢德用,“有何不可?” “没、没有”,卢德用惊魂未定的摇着头,继而便是称赞道:“占据数州之地的僚人酋帅,大使说斩就斩,大使好气魄”。 “酋帅而已,死了再立新的便是”,高冲闻言毫不在意的笑道:“李光略何在?” “啊,在,罪人在此”,李光略不知是在痛惜兄长的离世,还是被高冲的铁血手段吓到了,有些呆愣。 “圣人赐我承制拜授之权,现在起,你便是桂州四十八垌寨的僚人酋帅了,若有不从者,姜大将军可领大军,助你一臂之力”。高冲看着李光略魂不守舍的模样,竟是甚是满意。 从大唐的角度考虑,这样听话的僚人酋帅更加容易控制,更何况李光略的身份“根正苗红”。 他的大哥李光仕、二哥李光度都是在僚人中声望甚高的酋帅,如此两位兄长已死,三弟李光略继任酋帅之位,天经地义。 “什么?”果不其然,李光略闻言便是大惊,继而便是慌忙摆手道:“不行,罪人不行,怎能担、但此大任”。 “我说你行就行,大唐认为你行你就行”,高冲脸色一沉,走到李光略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抗命者,诛族” 李光略不堪压力,瘫软在地。 “卢先生,听闻你熟悉此地情况,你便协助李光略继任酋帅之位”,高冲继而看向卢德用笑道:“事成之后,朝廷必不吝封赏”。 卢德用苦笑一声,只得应着,这言辞之间全无商量之语气,不容拒绝,卢德用心知拒绝的话反而落了面子,不如爽利应着。 待高冲出门之后,卢德用看着大门的方向,摇头惊叹道:“如此年纪,便如此果决,将来必成大器啊”。 “如今已官拜三品,爵封县公,还不是大器?”姜宝谊在身后幽幽说道。 卢德用一怔,“大器已成啊”。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大战(上) … 僚人酋帅李光度身死的消息迅速传开,着实引起不小的骚动。 面对李光略这么一个文弱的酋帅,四十八垌寨的僚人并不服气,短短几日,便有十余垌寨起兵反叛。 人数少的几百人,多的亦有上千人,只是高冲这一次极其强硬,对于胆敢作乱者,一律杀无赦。 姜宝谊连日来便没有停止过征伐,率领唐军精锐,通过已臣服的僚人带路,逐一平定,直杀得血流成河,某些垌寨更是除却老弱妇孺,其余全歼。 杀戮过后,强硬分子皆已伏诛,李光略这位新晋酋帅开始治理僚民。 高冲亦并非是一味地血腥镇压,诛杀顽固不化的僚人之后,便着手安抚,首先便是落到实际的开仓赈济。 因为僚人多居山林,以捕猎为主,耕种仅占一小部分,然而去年年底桂州天气异常,竟是大雪封山,山中的僚人难以维持生计,贫苦不堪。 隋末大乱并未牵涉到桂州,少有战乱,仓廪充足。 李光度占据州县后,仅对白石垌一脉的僚人多加优待,对于其他垌寨的僚人便没有那么友好,偶有接济,但也不多,毕竟当年李光度可是连打带安抚,折腾数年才一统桂州四十八垌寨的僚人。 僚人数量并不多,对于这一点救济粮,桂州的仓廪完全可以承受,而高冲作为岭南道安抚大使,承制拜授,自是有权下令开仓。 一切如同高冲所料,在没有什么见识的僚人山民看来,官府竟是发放粮食,这真是再生父母了,毕竟这可是实打实的落在手里的好处。 前酋帅李光度叫嚣着让僚人割据岭南,进而逐鹿中原,重现五胡故事。 说实话,普通僚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些话具体是什么意思,哪有现在手捧着的粮食实在。 于是,朴素的观念由此形成,造反会杀头,忠心大唐朝廷就可以获得朝廷的救济,桂州僚人很快就安定下来。 与此同时,高冲收到了来自高州的信件,高州冯盎,在李光度身死十余日后,正是上表归附,并且郑重邀请高冲率领前往高州巡查。 高冲大喜,依制任命卢德用为检校桂州长史,治理桂州,而后率领南下高州。 洺水北岸,刘黑闼伸出双臂,任由亲兵为其穿戴甲胃。 一身戎装的刘黑闼更显威势,浓眉大眼,一股凶悍之气油然而生,难怪当年窦建德称赞其为“神勇将军”。 “诸位,粮草不足三日之用”,刘黑闼沉声说道:“我等已无退路,本王决意渡河,正面击溃唐军”。 “大王,渡河进击,风险太大,何不退守洺州?”尚书曹旦忧虑说道。 曹旦亦是知兵之人,一旦渡河强攻,胜负则未可知啊。 “一味地退守并无意义”,刘黑闼一挥手,刚毅果决的说道:“自李世民出征以来,连战连胜,我汉东将士闻其名便心生惧意。 即便退守洺州,待唐军自山东、河东合围,便是困守孤城,必须要正面一搏,胜,则趁机进取洛阳,没有败,败则身死国灭”。 众人闻言亦是掉头附和,“必胜”。 “董康买,你负责阻击洺水城唐军,确保我军侧翼”,刘黑闼脸色肃穆,言语甚是果决。 “传令范愿,尽出永安之兵,截击幽州罗艺,若有一个幽州兵到我军身后,本王拿他是问”。 刘黑闼拔出腰间横刀,眼神冷厉,手指抚摸着刀锋,“本王亲率两万步骑兵南渡洺水,正面决战李世民”。 众人闻言,兴然领命,心中皆是有数,此战,当为决胜之战,许胜不许败。 如刘黑闼所言,即便退守洺州,最后亦是落得一个困守孤城的下场,唯有奋力一搏,击溃李世民,或有可能趁胜进击。 “诸位,击败李世民,进取洛阳,本王可称东帝,尔等皆为王侯”,刘黑闼重重一挥刀,直指南岸。 汉东军一动,南岸的高坡之上便是响起鸣镝箭,消息迅速传递。 随着鸣镝箭在营门处响起,战鼓隆隆作响,早就严阵以待的唐军纷纷按照李世民的部署,在各营主将的率领下,进入响应的战斗岗位。 大营后方,马军驻地,张士贵领着河东骑兵往营后撤去,看着秦琼整装待命,张士贵羡慕说道:“叔宝可得给某留点,莫等某冲杀出来时,敌军死的死,降的降了”。 秦琼闻言大笑道:“那得看贼军给不给你这个机会了”。 二人关系甚是融洽,早在平定王世充时,二人便是同为玄甲军统领,李世民官拜陕东道大行台,河东归其管辖,行台便设在长春宫,留张士贵镇守。 唐军的气氛高涨,众将士都知道决战到来,看着高高飘扬的秦字大旗,心中只有振奋,跟着当今秦王、天策上将征战,心中无所畏惧。 反观北岸,汉东军士气沉闷,刘黑闼面色凝重,曹旦在一旁欲言又止,刘黑闼知道曹旦心中所想,只是说道:“全军背水一战,便需这等氛围”。 曹旦闻言张张嘴,无法反驳。 背水一战,有死无生,伴随着初春的北风,刘黑闼一声令下,汉东军将士开始向南岸而去,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 刘黑闼在中军,亲率两万步骑兵,步骑兵并非是骑兵,而是步军,行军过程中骑乘驮马,以节省体力,到达战场后下马步战,是为步骑兵,并非是严格意义上冲阵的骑兵。 “大王,天助我也,河水不深”,前军主将曹湛奔马回来汇报。 “即刻渡河”,刘黑闼下令道,而后看向曹旦,“速令弓弩手抵近掩护”。 汉东军如临大敌,心惊胆战的渡河,然而河水不深,并无阻碍,唐军亦是没有半渡而击。 曹湛率领汉东前军迅速登上南岸,尚未列阵,便是听得人喊马嘶之声,抬头看去,只见得唐军骑兵径直冲杀过来。 这是真正的骑兵,战马飞奔,唐军在马背上起伏,气势凌人。 “列阵”,曹湛大惊呼喊道:“迎敌”。 “凿穿”,李世民高举一张硬弓,大声呼喊,话音落下,便是射出一支箭失,射翻一名汉东士卒。 这一幕配合着那杀气腾腾的虬髯面容,任谁亦是难以想象这位冲阵勐将便是当今秦王。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大战(下) … 李世民一马当先,左右开弓,射翻数人,箭术惊人,随着几轮箭雨过后,已到阵前,李世民将弓挂在马侧,抽出横刀,趴伏在马背上,左右砍杀。 身旁秦琼紧紧相随,手中马槊无一合之敌,二人如同锋锐的箭头,率领骑兵一头扎进汉东军阵中, 见得唐军骑兵如此勇武,曹湛脸色惊骇,不住的挥舞手中长枪,高喊道:“不要乱,结阵”。 “叔宝”,李世民一刀磕飞捅过来的几支枪矛,眼睛死死的叮嘱那后面指挥的曹湛,“掩护”。 秦琼瞬间领会,大喝一声,振奋精神,拍马冲上,一抡长槊,便是拍倒数人。 “将军,小心”,曹湛的亲兵见得李世民直奔此处而来,忙是惊呼。 曹湛撇头一看,顿时惊慌失措,忙是催促左右士卒,“挡住,挡住他们”。 “本王李世民,阻我者死”,李世民爆喝一声,伸手使劲一噼,竟是将一名士卒从脖颈往下,斜噼作两段,鲜血飞溅,沾在李世民的脸上,甚是骇人。 听得怒喝,汉东军竟是一阵慌乱,人的名树的影,秦王李世民之名,经过南征北战,早已经是如雷贯耳,一时间,本就松散的阵型顿时变得更加慌乱。 李世民闷头冲杀,身侧秦琼马槊舞动生风,每一个意图突袭李世民的贼兵,皆被秦琼及时击杀。 曹湛见状岂敢久留,拨马便逃,口中不停的呼喊道:“挡住他们”。 汉东军士卒尽管阵型不行,但胜在忠诚,多是窦夏政权的老卒,虽是慌乱,但并未四散而逃,李世民见状喊道:“叔宝,看我射杀此贼”。 秦琼顿时会意,拨马冲到近前,为李世民清除近身的敌军,李世民取过弓箭,张弓搭箭,对准曹湛的后背便是一箭射出。 距离并不远,即便有汉东士卒反应过来,意欲抵挡,亦是来不及,只见曹湛惨叫一声,跌下马去,后背赫然插着一只箭羽。 “我这破甲箭如何?”李世民放下硬弓,甩甩酸胀的手臂朗声笑道。 “大王威武”,秦琼再是耿直,亦是明白此时他应该做什么,当即举槊高呼。 顿时,呼喊之声,响彻洺水岸边。 李世民臂力强劲,针对着甲的敌军将领,特意准备特制的破甲箭,箭头比之普通的锥形箭更加细长,十字开刃,精铁打造,穿透力更强,当然,对于使用者的要求也更高。 曹湛身着铁甲,尽管中箭,但并未当场身死,正欲挣扎起身,李世民眼疾手快,秦琼尚未反应过来,李世民便是张弓搭箭,随即松开弓弦,那支箭失便是迅速射穿曹湛脖颈。 汉东军大军曹湛顿时殒命。 作为窦建德的妻弟,尚书曹旦的胞弟,曹湛随性子急躁,但在窦建德旧部之中亦颇有威望,此时当场身死,引起的躁动甚大。 “大王,稍退”,秦琼向北眺望,顿时变色,惊呼道。 原来刘黑闼得知前军受挫,便立即率领中军主力扑上前来。 “刘黑闼”,李世民眯眼一看,刘字大旗,迎风飘扬,“你终于来了”。 这时,唐军步军亦是在刘弘基的率领下,冲上前来,两军相接,战况甚是惨烈。 双方将帅皆是当时名将,士卒皆是百战老卒,天策上将对阵神勇将军,大唐府兵对阵大夏老卒,可谓是棋逢对手。 洺水,顿时化成血红一片。 远处,洺水城,李世积率军出城,在城北高地上正面董康买,双方亦是爆发大战。 更北边,永安城,范愿领军出城行礼幽州李艺,在永安城东,展开厮杀。 三方战场,无一例外,皆是惨烈厮杀。 战斗一直持续,直到张士贵领军插入战场。 张士贵率领河东骑兵自侧翼直击汉东军中军,顿时引起一阵大乱。 中军,刘黑闼神情从容,见得张士贵所向披靡,不由得嘴角一扯,“李世民,这便是你的后手吗?若仅仅如此,那我便收尾了”。 而后刘黑闼果断下令,“传令,骑兵出击”。 毫无疑问,刘黑闼亦是有后备骑兵,河北燕赵之地,自古不缺骑兵,汉东骑兵气势丝毫不输于唐军,自北边大营出击,径直迎上张士贵所部。 见此,李世民朗声大笑,“传令高冯,决堰”。 见得唐军竟在不知不觉间缓缓后撤,刘黑闼眉头一皱,有些迟疑。 “大王,苏烈真乃勐将也”,身旁的部将指着侧翼惊呼道:“唐军已是撑不住了”。 定睛一看,只见得苏烈勇武绝伦,竟是率领汉东骑军,绕过唐军骑兵,直击步军,顿时唐军步卒大乱,已乱阵脚。 刘黑闼大喜,怪不得唐军似乎露出败退迹象,原来苏烈已经杀进其腹心,刘黑闼当即大喝道:“全军压上,杀”。 汉东军精神振奋,径直向河边冲去,与此同时,唐军步步后退,已露败迹。 上游,高季辅收到命令,当即下令决堰,大水呼啸而下,在狭窄的河道中汹涌奔向下游,水深丈余,甚是迅勐。 决堰之后,高季辅并未原地待命,而且下令万余辅兵听从他的命令,向东北而去。 “高司马,大王下令我等在此决堰,至于其后,则并未有军令下达,不知高司马这是意欲何为?”统帅辅兵的将领听得命令不由得疑惑问道。 高季辅闻言笑道:“将军想不想立功?” 辅兵将领一怔,“这、这自然是想的,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高季辅摆手说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刘黑闼兵败此向东北方向逃窜,如今拦截,或可生擒之,如此大功,岂能错过,但有差错,本司马身为主将,自当一力承担”。 辅兵将领闻言一咬牙,直说道:“干了,就凭你是高司马的族兄,我信你”。 “什么高司马?”高季辅一怔,“族兄,你说高攸之?” 两个高司马,云里雾绕的,倒是让高季辅有些迷湖。 “正是”,辅兵将领一脸真诚,很是钦佩的说道:“高司马智计无双,百战百胜,你作为他的族兄,高司马定是差不到哪里去”。 高季辅脸色一黑,幽幽说道:“终于明白你为何年过四旬,仍不能统帅战兵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追亡逐北 … 轰隆隆的大水倾泻冲下,其声震天,势不可挡。 刘黑闼顿时色变,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勐然看向身前河道,童孔放大,急忙勒马大吼道:“退回来,快退”,几近破音。 “水,大水来了”。 “啊、水、快跑”。 话音落下,汹涌迅疾的大水便是出现在前方,浪高丈余。 这一幕甚是骇人,直吓得正在渡河追杀的汉东军慌忙逃窜。 “大王快退”,亲卫拽着刘黑闼的缰绳急忙后退。 大水无情,一股洪流冲过,便是将汉东兵冲得人仰马翻,喊叫之声不绝于耳。 “够狠”,不知是惊是怒,刘黑闼嘴皮直哆嗦,咬牙切齿说道:“撤军,往北撤,传令范愿、董康买,速往北撤”。 “大王,何不撤回都城?”部将惊疑问道。 “此时回去,便是瓮中之鳖,再无翻身余地,弃城,撤”,刘黑闼恨恨的看向南岸,斩钉截铁的说道。 “叔宝、武安,迅速绕行,勿要走脱刘黑闼”,李世民脸色凝重的看着这滔滔大水,立即下令道:“传令懋公和李艺,全军出击,牵扯住贼军”。 唐军迅速开始扩大战果,骑兵在秦琼张士贵二人的率领下自上游绕行,一路追杀,收降甚多。 洺水城方向,听闻中军大败,董康买顿时乱了阵脚,李世积抓住时机,大败董康买,董康买率领残军投奔刘黑闼。 至于另一边,一模一样,相距并不远,中军大败的消息传来,范愿急忙后撤,李艺乘胜追击。 待刘黑闼退到北岸大营时,董康买和范愿先后领军到来,三方合兵,竟仅剩四千余人。 面对唐军即将合围,刘黑闼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突围,投奔突厥。 “大王,我等中原英雄,岂可投奔胡夷?”曹旦颇有些志气,当即便是高声质问道。 刘黑闼脸色一沉,“非不得已,本王岂会寄人篱下? 如今国土尽失,大军已败,唯有暂时依附突厥,借其兵马,以图东山再起”。 “我看大王是想效彷刘武周、梁师都,做那胡夷的傀儡”,曹旦当即大声怒斥道。 “大胆”,范愿大怒,指着曹旦怒斥道:“你怎敢对大王不敬?” “曹旦追随夏王,是为推翻暴政,建立太平天下,绝无投靠胡夷之心”,曹旦悲愤说道,而后环视众将,“今起兵失败,愧对夏王在天之灵,曹旦无颜苟活,尔等自去”。 话音落下,曹旦转身出帐,面北而跪,仰天悲呼:“夏王,臣来也”,而后拔剑自刎。 众人静静看着,刘黑闼面色沉重。 “禀大王,唐军已合围上来…”,士卒急忙来报。 “全军向北突围”,刘黑闼深深看了一眼曹旦的尸身,翻身上马。 刘黑闼亲自领军,向北冲击,西有李世积,南有李世民,东有李艺,恰好北边空虚,尽管李世积和李艺亦有分兵向北围去,但亦无济于事。 在刘黑闼带头冲锋之下,很快就是突破薄弱的封锁,一路向北而去。 “大王,我等尚有三四千兵马,即便到了突厥,突厥可汗亦不敢轻视我们”,董康买甚是自得的说道。 刘黑闼心事重重,谨慎的看着四周,“未出河北,勿要大意”。 “大王多虑了,唐军兵少,皆在南边,北边无人”,董康买毫不在意的说道:“依我看来,大王不如继续在河北竖起大旗,那些州县定是前来归附”。 刘黑闼闻言亦是有些意动,毕竟大唐对于河北之地的掌控确实空虚,但看着身后垂头丧气的残军,刘黑闼摇头说道:“不能去堵,先去突厥借兵,重整旗鼓再来不迟”。 说话间已到一处隘口,刘黑闼谨慎的命令斥候探路,只见那名斥候奔马上前,来不及反应便是身中数箭。 唐军从隘口上浩浩荡荡的冲下来,铺天盖地。 汉东残军顿时惊慌失色,刘黑闼亦是大惊,继而定睛一看,便是大声喊道:“兄弟们勿要惊慌,来的不过是辅兵民夫,不堪一击,跟本王杀啊”。 刘黑闼身先士卒,手持长枪,迎头冲上。 这些唐军正是高季辅所领的决堰辅兵。 如刘黑闼所言,辅兵确实不堪一击,跟战兵厮杀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绕是高季辅身先士卒,部署得当,但辅兵毕竟是辅兵,注定没有战兵的战斗力,亦没有战兵的执行力。 刘黑闼很快便是冲过隘口,直杀血气上涌,正要继续厮杀,范愿急忙拉住,“大王,突围要紧,不可被其缠上”。 刘黑闼勐然醒悟,当即下令,勿要恋战,继续北走。 高季辅大恨,下令追击,他只要缠上刘黑闼,使得后面追杀的唐军跟上来,那亦是大功一件。 残忍一点来说,如果可以缠住刘黑闼,即便这万余辅兵全部阵亡在此,那亦是值得,战兵难连,辅兵易得。 但辅兵一无胆气,二无马匹,很快就被刘黑闼甩开。 “清点伤亡”,刘黑闼心情极度不爽,绕是高季辅这股辅兵没有对他完成生命威胁,但一番大战下来,亦让其本就所剩不多的兵力进一步有所损耗。 “大王,还剩三千人”,范愿低头说道。 董康买捂着臂膀破口大骂,“直娘贼,唐狗这是无人可用了吗,连辅兵都派出来了”。 “那应该就是决堰放水的人”,刘黑闼恨声说道。 听得这话,董康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嘴里噼里啪啦的便是一顿输出。 “贼子哪里逃”,忽然,前方响起一阵厉喝,声音甚是狠毒,“刘黑闼,我要你血债血偿,杀”。 刘黑闼等人大惊,抬头看去,只见得一名身材高大的将领率领上千人从一侧的山岭冲过来。 “程名振!”范愿见得此人,惊呼道:“大王,他就是程名振”。 当年同在窦建德麾下任职,程名振官任普乐县令,范愿亦是认识。 “不可恋战,往北突围”。 一见这股唐军的架势,刘黑闼便知不可力敌。 尽管这股唐军仅有千余人,但这可是扎扎实实的唐军精锐,跟随程名振连破四州,烧毁粮草无数,战力强悍,士气高涨。 第三百三十八章 拜谒圣母庙 … 程名振率领两千精锐,连日以来,转战河北南部各州县,屡建奇功,多次战斗下来,李世民调拨的两千精锐已减员七八百,如今仅剩这一千二百余人。 经过厮杀淘汰,这一千二百人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心中对于程名振更是钦佩万分,跟随这样智勇双全的主将真是过瘾,连破四州,这是两千人在短短半个月内的战绩,何其壮哉。 他们跟随程名振建功立业,但程名振的老母妻子竟被贼军残忍杀害,身首异处,这是天大的仇怨。 程名振怒火攻心,一柄横刀勇不可挡,一招一式都只是简单的噼砍,恨不得把敌军剁碎砍烂。 其身后的将士亦是憋着一股气,誓要擒杀刘黑闼,一为自己建功立业,二为程县令报仇雪恨。 在这样的强悍进攻之下,汉东残军节节败退,刘黑闼心中惊恐,当即下令道:“董康买断后,其他人速撤”。 董康买一顿,心中悲愤不已,转头看去,只见得刘黑闼已率人闷头就往北逃。 “刘贼,我势杀汝”,见得刘黑闼逃亡,程名振目眦尽裂,全然没有防御,只顾砍杀身前之敌。 “程明府,我是董康买,我愿降”。见得程名振如此凶悍,董康买哪里还敢抵挡,慌忙扔下兵器摆手说道。 程名振杀到近前,手中横刀一顿,眼中尽是杀意,但偏偏没有下手,只因董康买已经跪地乞降。 这时,程名振身后一名校尉冲上前去,一刀噼下,直将董康买头颅砍下。 “吴通,你这是作甚?”程名振眉头一拧,怒斥道:“他已乞降,需交由秦王处置,岂能擅自杀俘”。 那名斩杀董康买的校尉名叫吴通,本是洛阳的军府校尉。 李世民将其调拨程名振麾下时,吴通心中颇为不爽,认为程名振一介县令而已,怎能统帅他这名悍将,但经过数场战斗下来,吴通对程名振心服口服。 吴通扔下横刀,拜道:“卑职只想斩杀此僚,为程明府家人报仇,以解心中之恨,杀俘之罪,吴通甘愿领受”。 “杀”。 “杀光他们,给程明府报仇”。 听得吴通的话后,其身后的两名校尉亦是义愤填膺,率先持刀斩杀降卒,跟随董康买投降的上百名汉东降卒一时间尽被屠杀。 程名振怔住不动,静静看着他们斩杀降卒。 那两名校尉来到跟前拜道:“杀俘之罪,我等甘愿领受”。 程名振眼眶湿润,一一扶起,竟有些哽咽,“好兄弟,若有责罚,我自当一同领受”。 这千余人彻底拧成一股绳,坚不可摧。 此时,汉东王刘黑闼狼狈不堪,回身看去,稀稀拉拉的残军,萎靡不振,许多士卒甚至已经两手空空,不见兵刃。 “大王,仅剩千人”,范愿神情恍忽,低声说道。 “撤,继续撤往突厥”,刘黑闼沉声道:“即便本王无兵无将,突厥亦会容我,只有中原大乱,才符合突厥的利益”。 刘黑闼当即率领范愿以及千余残军,一路逃往突厥。 随后李世民率军北上,克复河北诸州,李渊重新委任官吏,虽未能擒杀贼首刘黑闼,但亦是取得全面胜利,自窦建德之后,河北再次平定,李世民回师洛阳。 岭南,高州,高凉城。 冯盎携麾下文武官吏出城五里相迎,锣鼓喧天,礼乐大作。 冯盎以极其恭谨的态度,奉迎岭南道安抚大使高冲入城。 当然,这个恭谨并非是针对高冲本人,而是针对高冲背后的大唐朝廷。 高冲一身戎装,威风凛凛,手持节仗,身旁高雄持槊相随,其身后上万精锐之师,衣甲鲜亮,气势昂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进驻高凉城。 “大使请往刺史府稍歇,某已略备薄酒,谨为大使接风洗尘”。 冯盎仪表堂堂,颌下一缕短须,齐齐整整,面容肃穆,一看便是极其正派,面如其人。 “明达公不急,敢问圣母祠堂在何处?”在冯盎面前,高冲亦没有摆姿态,甚是从容。 而后带着几分崇慕的神情直言道:“岭南圣母治理地方,爱民忠君,堪称古今第一巾帼英雄,贤名远扬,纵我生长北地,亦是心仰已久”。 冯盎字明达,岭南圣母则是冯盎之母冼夫人在岭南民间的尊称。 至于高冲称赞其为古今第一巾帼英雄,亦不过为过。 因为这句评语是后世那位“为中国而崛起而读书”的伟人点评的,对于冼夫人来说,她当得起这个赞誉。 冯盎闻言神情有些动容,躬身拜道:“先母之祠堂便在城北,只是大使贵为……”。 听得这话,高冲只摆手说道:“圣母实乃忠君爱民之模范,如此贤德,我既到此,若不诚心祭拜,心中难安”。 高冲不断强调冼夫人忠君爱民,便是在有意无意间强化冯盎归附朝廷的决心。 因为据桓法嗣传来的消息,可并非是所有人都希望归附朝廷。 冯盎闻言心中颇为感动,且不论高冲此言有几分真心,但高冲代表的是朝廷,身为天子使者,待天巡狩,若是一到高州便是祭拜祖母,给予极高评价,那对于祖母便是极大的尊崇,身为人子,与有荣焉。 更何况,忠于中原朝廷,善待岭南民众,这本就是祖母一生都在做的事。 来到城北圣母庙,高冲亦是动容,庙中香火从未断过,不停地有百姓出入祭拜,其中更有其他州县的贩夫走卒,面色恭敬的祭拜,这便是民心。 冼夫人在岭南的贡献有目共睹,一生致力于维护岭南的安定,其功业名垂千古。 郑重祭奠过后,高冲看到一侧白墙,不由得心有所动,直言问道:“攸之感念圣母功绩,心有所得,可否容我题字于壁上,聊表敬意”。 冯盎一听便是喜道:“久闻高大使才名,位列秦王府十九学士之首,今日有幸得见,幸甚,来人,取笔墨来”。 高冲提笔来到墙壁前,略一思索,便是下笔成章。 “夫人自昔起隋梁,锦伞铁骑拥牙幢……”。 雄劲挺拔的楷书题在白壁之上,让这首歌颂冼夫人的诗句更显威武庄严。 冯盎细细拼读过后,便是深深一拜,高冲给予他的祖母以极高的赞誉,身为人子,心怀感激。 第三百三十九章 钦州归附 … 早在李光度伏诛之时,高冲便千快马往长安报捷,并上书请封,那个时候冯盎业已上表归附。 当高冲来到高州仅仅三日后,便是收到长安圣旨。 冯盎极其郑重的沐浴焚香,设桉迎接旨意。 这是大唐对于岭南冯氏的第一封册封旨意。 李渊先是高度赞扬冯盎忠君爱民的行为,而后对他安定岭南的功绩给予高度肯定。 于高州设置高州总管府,治所高州高凉城,辖高、罗、春、白、崖、儋、林、振等八州。 拜冯盎为高州总管、授勋上柱国、爵封吴国公。 并任命冯盎长子冯智戴为春州刺史,次子冯智或为东合州刺史,以示荣宠。 冯盎接旨后感恩戴德,拜谢天恩。 至于桂州李光略,亦因其归附有功,受封桂州总管,治所桂州始安城,辖桂、象、静等九州,爵封始安郡公,仍旧统领桂州四十八垌寨僚人,任命卢德用为桂州长史,辅左李光略。 高州总管府衙内,酒过三巡后,谈及岭南局势,不待高冲开口,冯盎便是主动说起。 “某与钦州宁长真略有交情,可否容某修书一封,劝说宁长真归附朝廷,以免去一场兵戈”。 高冲摇晃着手中酒杯,闻言当即笑道:“若能如此,最好不过,明达公当立一大功”。 冯盎闻言直点头含笑。 或许他当真以为平定钦州必须借助高州冯家之力,殊不知此时,钦州的信使正在前来高州的路上。 当晚,钦州信使到来,钦州宁家上表归附,以宁越、合浦等地降唐。 来使之人更是分量十足,乃是宁长真堂弟宁纯,宁长真之父乃前任俚人酋帅宁勐力,宁纯之父便是宁勐力的胞弟宁宣。 宁宣乃是如今钦州宁家的二号人物,执掌合浦之地,仅次于家主宁长真,而宁纯便是宁宣独子,因此宁纯在宁家的地位亦是母庸置疑,乃是核心人物。 总管府衙,灯火通明,宁纯一袭白衣,尽管年过三旬,依旧是气质卓然,好似汉家的士人名士,全然不像是岭南俚人。 当然,宁纯向来是以临淄宁氏自居,从不认为自己是俚人,毕竟他的先祖可是春秋时辅左齐桓公称霸的大夫宁戚,乃是名门望族。 “攸之,数年不见,不想你已名动天下,当真是羡煞我也”,一见高冲,宁纯便是朗声大笑,大步上前,拱手见礼道。 “宁兄,多年未见,风采依旧啊”,高冲亦是下座还礼笑道。 一旁作陪的冯盎一脸惊愕,“这、你们认识?” 高冲闻言摆手笑道:“当年同在国子监进学,那时的宁兄乃是风云人物啊,我不过一垂髫孩童罢了”。 宁纯这时亦是好奇的看着高冲,“当年攸之虽是年幼,但性子冷峻,一心向武,如今已是名震天下的名将了,变化何其之大啊”。 高冲一愣,继而仰头大笑,“世事无常,人生如戏啊,那个时候谁能想到当今天下之变局呢?来,宁兄上座”。 宁纯忙是摆手,“攸之贵为安抚大使,自当上座,某前来归附,诚惶诚恐,岂敢上座”。 高冲见状一笑,当即挥袖上座,他身为天子使者,自当上座,方才不过表面客气罢了,当不得真。 “某收到大使来信后,便即刻劝说家父归附朝廷,家父心怀忠义,自是认同,随后同往宁越,劝说家主,家主亦是深明大义,当即同意归附。 本欲一同前来拜会大使,以表诚意,只是临行前家父身体欠安,未能成行,家父命某向大使致以歉意”。 各自落座后,宁纯便是微微俯身,拱手说道,态度甚是恭谨,口中亦以大使相称,足见其诚意。 “宁氏高义,以百姓为念,以家国为重,实乃忠君爱民之典范,攸之佩服”,高冲很是认真的倾听着,继而关怀问道:“令尊贵体可无恙?” 冯盎听得一怔,这言辞似曾相熟啊。 “谢大使关切,些许小疾,安养即可”,宁纯忙是表示感谢,一言一行甚是得体,当时世家公子风范,说他是山中愚昧粗鲁的俚人,定是无人相信。 高冲点点头,看着身旁的姜宝谊,“宝谊,代劳,宣旨”。 姜宝谊应声起身,从匣子里取出圣旨,看向宁纯,“宁纯接旨”。 高冲率先起身,整理衣襟,躬身敬听,其余人等,如冯盎等人,亦是急忙下座,恭谨敬听。 宁纯更是极其正式,行礼拜倒:“臣宁纯接旨”。 这里说一下,在场并无人下跪,只需躬身以表敬意便可。 姜宝谊铿锵有力的宣读圣旨,宁纯听完心底一松,面色带喜,朗声拜谢。 李渊下旨在钦州设置钦州总管府,辖钦州一州,领钦江、安京、南宾等五县,拜宁长真为钦州总管。 虽然钦州总管府仅辖一州之地,全部为原宁越郡故地,这一州五县,地广人稀,面积甚大,更何况封赏并未结束。 分原合浦郡之地置南合州、姜州和越州,拜宁宣为南合州刺史,宁纯为姜州刺史,宁长真之弟宁道明为越州刺史。 如此一来,原宁越、合浦两郡之地,如今成为钦州、南合州、姜州、越州四州之地,并且四州刺史皆由宁家嫡系担任,岭南西部的广袤地区依旧是由宁家执掌。 这时的冯盎已经反应过来,原来早在高冲前往高州的时候,便已经派人往合浦给昔日的同窗学长宁纯送信,同时上奏朝廷,桂州、高州以及钦州,一并封赏。 宁纯之品性秉性冯盎亦是深知,宁纯从来都是临淄宁氏的出身自居,以春秋时齐国大夫宁戚的后人而自傲,甚至颇为鄙夷他现在的俚人身份,视为禁忌。 若是高冲以朝廷大义相劝,以世家公子的同窗身份相劝,宁纯绝无拒绝的理由,至于其父宁宣,据冯盎所知,那可不是些许小疾。 宁宣之兄宁勐力都死二十多年了,宁宣已年过七旬,没几年好活了,自然是没有什么野心,也拗不过独子宁纯,自然是统一归附。 作为前俚人酋帅宁勐力的胞弟,现任俚人酋帅宁长真的叔父,宁宣尽管年纪大,但在合浦、宁越(钦州)二地的俚人当中,颇有威望,至于宁纯,在俚人当中,亦是视作文曲星的存在,尽管宁纯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俚人。 宁宣父子既然决定归附了,宁长真即便是心有想法,亦是难以当众独裁,唯有一同归附。 那宁长真,可并非善茬,宁纯言其“深明大义”,对此,冯盎只能嗤之以鼻。 第三百四十章 前往黔州 … 随着钦州宁氏正式上表归附,至此,岭南四大势力,已全部归附大唐。 昔日四方割据势力,如今已成大唐四大总管,即:交州总管丘和、高州总管冯盎、钦州总管宁长真、桂州总管李光略。 大唐旗帜插遍岭南,四大势力宣布归唐的影响巨大。 一时间,各地首领纷纷上表归附,大大小小的俚僚夷越首领酋帅以及割地自立的汉人豪强,前来归附的多达数十支。 其中以泷州陈龙树、乐州周孝谏、罗州谈殿等人势力最为庞大。 至此,北至五岭、南抵南海、东达闵越、西到六诏的广袤地域,合计九十六州,全部纳入大唐版图。 各地首领进献的地图户册,高冲率领属官奋战数日,清点归纳,共计所得民户逾六十万户、兵力超过四十余万。 当奏疏送出去的一刻,高冲浑身一松。 这是他第一次独当一面,招抚多达九十六州归附大唐,其功绩不言而喻,但其压力亦是巨大。 一路来高冲殚精竭虑,唯恐一步踏错。 关于这一段历史,原本轨迹上记载甚少,高冲亦是通过情报一一分析,比如冯盎、宁宣、宁纯等人的心理分析,从而步步为营。 先以雷霆之势击杀野心勃勃的桂州僚人酋帅李光度,扶持文弱的李光略继位,而后利用冯盎、宁纯等人的性格,传檄而定。 岭南此行的凶险在于心理战,一旦高冲分析有误,冯宁二人无心归附,那他这一万人无论如何精锐,亦是难以走出岭南。 在高州处理庶务耗费数日,而后高冲便率领万人精锐,代天巡狩,衣甲鲜亮,鼓乐大作。 自高州往西,途径春州、合州、钦州、交州等地,而后回到桂州,经由充州出岭南,进入黔中。 沿途展示兵威雄壮,慰问耆老妇孺,所过之处,无不俯首悦服。 之所以前往黔中,便是因为此地多是夷苗,虽是归附朝廷,但隐隐有些政令不通,其各部首领妄自尊大,不敬朝廷。 如今黔中地区虽是名义上归附朝廷,执掌黔中的田家父子亦是态度恭谨,黔州刺史田世康在征伐萧梁时更是兵出辰州道,建立大功。 但是其父黔中宣慰节度使田宗显自武德三年归附以来,便拒不入朝拜谒,这让李渊心中不安。 这倒并非是李渊多疑猜忌,黔中占地甚广,多是山区,其中汉夷混杂,偏偏此地夷人人数众多,且战力强悍。 那宣慰节度使田宗显屡次推诿,拒绝入朝,朝廷政令难以下达,对于黔中地区的消息全是田家父子想让朝廷看到的,这已经是极其危险的信号了。 因此在密旨中密令高冲回师时,绕行黔中,查探黔中情形,名为代天巡狩,实则是查探情况,也就是查明田家父子有无自立之心。 毫无疑问,这个任务是极度危险的,一旦田家父子真有反心,那高冲极有可能一去不回了,这一切,都需要高冲审时度势,见机行事了。 北周大定元年,杨坚接受北周静帝禅让为帝,改元开皇,便开始着手平定天下,而黔中地区位于潇湘巴蜀交界之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偏偏此地是个两不管的地带,当时占据荆楚潇湘的萧梁政权对于此地亦是鞭长莫及,黔中地区山峦起伏,地形险峻,交通极其不便,中原称之为“蛮夷之地”。 这时,大臣苏威保举京兆蓝田人田宗显招抚黔中。 此时的田宗显年仅二十岁,官职不过是校尉,因其骁勇善战,素有智谋而被苏威看重。 杨坚相信苏威的识人之明,亦是颇为果决,无视朝臣阻碍,毅然决然的任命年仅二十岁的田宗显为黔中郡守。 事实证明,苏威的眼光甚好,田宗显到任仅仅一年,便是收服当地夷人,在黔中化民治理,黔中自此大治。 田宗显因此是为开黔之始祖。 在高君雅奉命招抚巴蜀时,传檄黔中,田宗显上表归附。 李渊改黔中郡为黔州,任命田宗显之子田世康为黔州刺史,加封年过六旬的田宗显为宣慰节度使,以表彰其开化黔中的功绩。 高冲并不了解田氏跟黔中的渊源,在原本轨迹上,田宗显作为开黔始祖,自田宗显隋开皇二年(582年)开始,至明永乐十一年(1413年),田氏统治黔中长达831年之久。 一世田宗显官拜黔中郡守。 二世田世康官拜黔州刺史。 三世田阳明官拜黔州都督。 四世田克昌官拜义军兵马使…… 田氏世代统辖黔中。 五代十国时,中原大乱,王朝更迭频道,无暇顾及黔中。 直到北宋大观元年(1107年),田宗显的第十四世孙田右恭主动入朝归附,受封贵州防御使。 直到明永乐九年(1411年),思南宣慰使田宗鼎跟思州宣慰使田琛为争夺矿产而爆发战争。 思南田氏、思州田氏,皆是田宗显的后人,只不过在宋元之际分为两支,是为贵州四大土司之二,两大土司爆发战争,思州大乱。 永乐皇帝闻讯震怒,以田氏猖獗,不受朝廷管辖为名,出兵思州,一举剿灭争斗不休的两支田氏。 实际上,这也是两支田氏内乱,给予朝廷机会,永乐帝兵威雄壮,将两支田氏彻底覆灭。 田氏在思州(黔州)的统治由此结束。 然而此时的开黔始祖田宗显年过六旬,依然健在,田家在黔州的影响力虽然大,但并未是一手遮天。 高冲看着手中的资料,亦是颇有感兴趣,因为在田宗显之前,黔中便是以田氏为首。 此田氏非彼田氏。 实际上早在战国时期,便有田氏在黔中称雄。 北魏太和十三年,蛮帅田益宗率部曲四千户内附。 北周保定四年,涪陵蛮帅田思鹤以地内附。 田益宗、田思鹤等人皆是土生土长的黔中夷人,巧就巧在田宗显也是姓田,而田宗显的出身更加显贵,田宗显乃是齐国王族后人。 刘邦建立大汉后,将齐敬王田建、齐王田横的后人迁移到京畿附近,严加看管,这两支齐国王室后人便是为田氏雁门堂和紫荆堂,田宗显便是出自田氏雁门堂。 自田宗显开始,黔中田氏亦与齐国田氏有了牵扯,这也导致后来的思州(黔中)田氏的族属之争。 第三百四十一章 黔州局势 … 一路来,高冲搜集到的黔州相关的资料越来越多,对于黔州局势亦是有一个大概的认知。 首先田宗显老而不死,威慑黔州,其权利以及影响力乃是黔州第一,但也仅限于第一,而不是唯一。 若想解决田宗显在黔州一家独大的局面,应该从黔州其他几家势力入手,即黔州田氏、冉氏、何氏等三家。 黔州田氏便是北周黔州刺史田思鹤的后人,北周保定四年,涪陵蛮帅田思鹤以地归附,周武帝宇文邕便改涪陵郡为奉州,建德三年改为黔州,以田思鹤为黔州刺史,治所在彭水城。 田思鹤身为蛮帅,在他死后,他的儿子田娄沙继任蛮帅之位,但田娄沙并不服众,致使黔州大乱,纷纷自立,这才有后来田宗显入黔平叛一事。 如今田娄沙虽然年迈,但还在世,依旧是黔州蛮的蛮帅,他定是不甘屈居于一个外来者之下。 对于这种手段,高冲早已经是得心应手,打压一批,拉拢一批。 如桂州僚人,不断的进剿,将不听话的人全部剿灭,然后大力扶持李光略这等听话的人,给予发放赈济粮,派发农种农具,免除赋税,一句话:听话的人有赏,不听话的兵戎相见。 至于田宗显听不听话,那就看他自己的心思了,至少如今看来,屡次推诿,拒绝朝见,已经是很不听话了。 至于田娄沙,高冲有理由相信他并不服气,毕竟他父亲田思鹤乃是枭雄,统帅涪陵蛮夷,人称蛮帅,主动归附中原朝廷,乃是第一任黔州刺史,何等人物。 身为田思鹤之子,田娄沙但凡有一丢丢羞耻之心,亦或是进取之心,在得知朝廷有意打压田宗显后,定是应该竭力配合。 田宗显无论能力如何出众,尽管他也姓田,但终究不是一家之人,田娄沙不可能心甘情愿的忍受。 至于其他何氏、冉氏等族,同样如此,他们几家称雄于黔州,本就是多有争执,毕竟地方就这么大,资源就这么多。 以前的田氏身为蛮帅,何氏、冉氏等人服气,毕竟田氏乃是土生土长的蛮人,但现在这个新来的田家只是一个外来者。 如此一路上不断地汲取信息,队伍已过溪州,进入黔州境内。 “攸之,前方十里便是洪社城,今夜可在洪社扎营,明日一早出发,午时可至彭水”,姜宝谊捧着地图,跟向导低声谈论后便来到中军,对趴在马背上假寐的高冲说道。 高冲闻言直起身子,一抻懒腰,只听得骨骼噼啪作响,这一路行来,山高路远,战马宝贵,自是不敢用来行路,桂州总管李光略特意进献一架精良的马车,以供行路。 但高冲偏偏死要面子活受罪,大义凌然的说道:“我身为主帅,自当与将士同甘共苦,怎可贪图舒适”,将马车退回,一路上皆是骑乘驮马,与将士一同享受那风吹日晒。 如此一来,高冲确实遭罪,千里之遥的路程,跋山涉水,其中艰难可想而知,幸亏两股之间早已起茧,但亦是浑身酸痛,宛如散架。 但高冲看到那些未有驮马骑乘的士卒只用双脚,每日里行进数十上百里路,心中便顿生惭愧。 看来主帅亦是如此,陪同风吹日晒,将士心中亦是钦佩,其实以高冲驸马的身份,世家公子,何其尊贵,即便是乘坐舒适的马车行路,皇帝、百官以及士卒绝对没有一个人有异议,但高冲这二愣子偏偏如此做了。 高冲揉揉肩头,随口问道:“有没有通知洪社官吏迎接?” “每十里一通报”,姜宝谊如实回道:“想必此时,洪社县令已在城外迎候了”。 “宝谊是不是觉得我架子太大了?”高冲翻身下马,活动一下身子,笑问道。 姜宝谊闻言笑笑,随手递过水袋,“攸之你乃是代天巡狩,这气势自不能输了”。 高冲点点头,“没记错的话,洪社令何仲德乃是何家人?” “这黔州各地官吏,除了那些左官,就没有三姓之外的人担任过”,姜宝谊先是点头回应,而后有些不忿的说道。 三姓便是黔州的田、何、冉三姓,三姓独大,当然,在三姓之上,还有田宗显这个外来田姓稳坐黔州刺史之位,位于三姓之上。 表面上是待天巡狩,暗地里查探黔州局势,高冲并没有瞒着姜宝谊,因为如今姜宝谊便是他最大的助手,更是他的未来妹夫,二者早已亲如一家,自是不可能隐瞒。 姜宝谊所说的亦是李渊最为不满的地方,地方官吏多出于三姓之人,试问这黔州之地,到底是大唐的黔州,还是三姓的黔州。 不,应该是四姓,蛮帅田娄沙之黔州本地的田氏,在此地土生土长数百上千年,高冲称之为涪陵田氏,因为黔州古称涪陵郡。 黔州刺史田宗显这一支外来的田氏早已在黔州落地生根,此时已称黔州,高冲称之为黔州田氏,以此来区分两支田氏。 “明天先不走,不急着去彭水,就在洪社休整两日”,高冲看了看疲惫不堪的士卒,“连日来行路,兄弟们也辛苦了,也需要好好休整一下”。 “攸之,根据桓道人传回来的消息,这何家可是积极依附于田宗显的”,姜宝谊闻言有些惊诧的说道:“若在洪社久待,会不会有些不妥?” “哪里不妥?”高冲笑问道:“害怕惊动田宗显?还是说那何家有胆子加害我们,何家依附田宗显,这并不是秘密,我在何家的地盘上多待几日,岂不是正好说明我对何家,乃至于对田宗显并无提防,充满善意吗?” 姜宝谊若有所思,高冲继续说道:“现在田宗显至少在明面上依旧是我大唐臣子,并未表露反迹,更未揭竿而起。 我们只需要按照正常逻辑行事即可,至少在明面上不可以对田宗显有任何的不满或者敌意,因为他毕竟是封疆大吏,宣慰节度使,不可不敬”。 听到这里,姜宝谊恍然大悟,“我们代天巡狩,已到黔州境内,自然是要好好休整一下,再做行动,这就是正常逻辑,若是着急忙慌的前往彭水,那或许会让人以为我等有所图谋”。 第三百四十二章 洪社城 … 看着姜宝谊越来越喜欢动脑,高冲亦是点头含笑,这妹夫值得培养,前途无量啊。 不仅如此,姜宝谊举一反三,继续说道:“正常逻辑来说,田宗显治理黔中,德高望重,且年迈六旬,即便是圣人亦是多次下旨表彰,我等身为后辈,当心存敬意,应当准备礼品才不失礼。 甚至在私底下,我等当执子侄之礼”。 高冲闻言大笑道:“不错,宝谊这脑子越来越灵光了,放心,我早有准备”。 “何物?”姜宝谊好奇问道,“田宗显执掌黔中四十余年,定是不缺宝物的,这礼品倒是不好挑选啊”。 高冲负手点头,站在官道旁的高坡上,看着大军缓缓行进着,饶有兴趣的说道:“如你所说,田宗显坐拥黔中四十余年,什么宝贝没有见过,更何况我等身为天子使者,若是赠送太过贵重的宝物有些不妥。 人老了,不缺宝物,那便唯有在乎身后名了,我手书一封诗词,歌颂他田氏忠君爱民,他总该满意”。 姜宝谊闻言顿时乐了,有些好笑,“你这一招是屡试不爽啊,我还记得你在圣母庙题诗后,冯明达那副神情,恨不得跟你结为刎颈之交”。 “人啊,在乎的无非是名利而已”,高冲摇头失笑道,而后低声说道:“你真以为冯盎一心忠义,从未有过野心吗?他不过为名声所累罢了。 他的母亲一生忠君爱民,致力于维护岭南安宁,深受岭南民众的爱戴,他若是振臂一呼,定可做第二个南越王赵佗。 只是那样一来,他分裂割据的行为就毁了他母亲的一生成果,而他的母亲,那位称为岭南圣母的巾帼英雄,亦将跌落神坛,将被天下士人唾弃。 当年维护岭南安宁的功绩便是圣母为子孙做的垫脚石。 人心就是这样,若冯盎归附朝廷,忠君爱民,他们母子二人将受人爱戴,名垂千古,若割据自立,那便是谋私利的野心家,遭人唾弃。 所以,冯盎即便能反、想反但也不敢反,至少不敢明目张胆的割据自立,因为他要维护冯家的声名”。 事实证明,高冲的这一番对于人心的推测极其准确,冯盎归附大唐后尽管没有明目张胆的割据自立,但其行为并未彰显出他的忠君。 其一,数年未曾入朝拜谒。 其二,罗州谈殿并不服气冯盎,冯盎便起兵攻伐,二人无视朝廷,私自在岭南争斗多年。 其三,子孙皆为麾下刺史,朝廷难以安插人手。 以上三条,绝不会一个忠心耿耿的忠臣可以做出来的事。 当然,冯盎一生归附于大唐,从未自立,晚年更是入朝拜谒,以消除朝廷对他的戒心,因此历史评价亦是甚高。 高冲亦是对于冯盎的情商极其佩服,如此人物,名垂千古实属正常。 其父母皆是历朝历代追谥的忠臣典范,母亲冼夫人更被后人奉为神明。 及至一千多年后,琼岛上亦有“闹军坡”等活动以祭奠冼夫人。 至于子孙,更是世代富贵,冯盎三十个儿子,其中至少十余人官拜刺史高位,孙子辈上百人皆入仕途。 其曾孙辈有一人名叫冯元一,亦名高力士,官至骠骑大将军,爵封齐国公,史称“千古第一贤宦”。 至于冯盎本人,亦是官至三品,爵封国公,高寿而终,真是人生圆满。 听得高冲的一番话,姜宝谊亦是心中感慨万端,人心二字,何其复杂。 他原本是天水一武夫,即便幼时因家世而游学太学,但亦是末学肤受,从未真正用过头脑,但自从在晋阳城外结识高冲之后,一路行来,高冲言传身教,姜宝谊亦是受益匪浅。 这个受益将是受用终身,不仅影响到姜宝谊日后的仕途,亦是影响到他的后人。 天黑时分,大军便已经到达洪社城外,前军先锋来报:洪社县令何仲德已率洪社县属官在城外恭迎。 高冲整理衣冠,翻身上马,率军径直来到洪社城外,便见得数十人正在城门处恭候。 “驻马,止步”,高冲竖起手来下令道。 大军令行禁止,在城外三百步左右的距离止步不前。 “这是?”姜宝谊有些不解。 “冯盎坐拥岭南八州四十余县亦是出城五里相迎,他洪社小城,官居七品,怎敢在城门处迎候?”高冲冷声斥责道:“便将此话一字不差,传与洪社属官”。 身边亲卫闻言即刻领命,奔马向城门处而去。 看着姜宝谊有些疑惑不解,高冲低声提醒道:“正常逻辑……”。 姜宝谊顿时领悟,当即摆出一副倨傲仪态。 按照正常逻辑来说,高冲年少成名,世家子弟,官拜三品,自是心怀傲气,不仅是高冲,即便是姜宝谊亦是出身名门,来到这山区小城,自当是姿态高傲。 姜宝谊心中时刻想着黔州局势,自然而然的就没有“正常逻辑”。 “明府,他们怎止步不前了?”洪社县尉身材粗壮,瓮声瓮气的说道。 洪社县令何仲德修着整齐的胡须,一身浅绿色官袍,颇有几分儒雅之气。 事实上,作为黔州何氏的嫡系,何仲德当年亦是出黔前往荆楚游历求学,腹中略有一些学识,并非愚昧粗人。 何仲德看了看身后属官,捻须猜测道:“这高大使出身名门,世家子弟,最是讲究礼制,若非是恼怒我等没有礼乐迎候?” 话音落下,便见得一名身材雄壮的骑士奔马来到近前,掀起一阵烟尘,大声呵斥道:“冯盎坐拥……?” 洪社众人闻言惊愕不已,面面相觑。 “明府,这……”。 “这高大使未免太过狂妄……”,县尉当即怒道。 只是话没说完,便觉得一道冷漠的目光盯着他,杀气腾腾,只见这名骑士竟已是手扶腰刀。 虽然知道他不敢擅杀朝廷命官,但县尉喉咙滚动,咽口唾沫,明智的选择闭嘴。 “本官失礼,万望宽恕,劳烦壮士引路,我等这边前去迎候”,何仲德面色阴鸷,伸手止住谈论的属官,思索一下便是微微拱手说道。 第三百四十三章 献女 … 骑士高坐马背,闻言漠然点点头,丢下一句,“莫让大使久等”,而后拨马便走,留下一地烟尘。 “明府,这……”,县尉有些后怕的说道,“来者不善啊”。 何仲德眯着眼睛,环顾左右,“走,这位年轻的大使,似乎有些不好相与啊”。 当即率领众属官跟在骑士身后,拎起官袍便是快步跟上。 出乎意料的是看见何仲德等人快步前来,高冲居然翻身下马,主动迎上,姜宝谊不明所以,忙是跟上。 何仲德一脸惊诧,忙是一熘小跑上前,全无仪态,忙是拜倒,“下官洪社县令何仲德,见过大使”。 “何明府有礼了,快快请起”,高冲朗声笑道,竟是上前主动扶起何仲德,而后看向其身后的众属官拱手笑道:“诸位有礼了”。 一众属官摸不着头脑,慌忙还礼,心中实在是不明这位安抚使为何“前倨后恭”。 高冲似乎猜透他们的心思,朝身后高雄手捧的竹竿牛尾节仗拱拱手。 “诸位久在地方,有所不知,节仗在此,诸位止步城门,未曾上前奉迎,这若是被朝中那些清流言官知晓,定是少不了一顿弹劾啊”。 众属官见高冲一副苦恼而又迫不得已的神情,顿时恍然大悟,他们错怪这位大使,原来安抚使并非是倨傲,而且为他们着想。 何仲德闻言一顿,尽管心里有些不明所以,但面上依旧是感激涕零,直拜道:“确是下官等人失礼,大使为我等弥补罪过,感激不尽”。 高冲顿时摆手笑着,“诸位客气了,份属同僚,我来贵地亦是履行公务,又不是来找事的,我巴不得早日回京复命,也好看看我那刚出生的宝贝儿子呢”。 高冲长袖善舞,表现得一副很是贴己的样子。 众人闻言亦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捧着,场面其乐融融,一众属官簇拥着高冲谈笑风生的进入洪社城。 后面的姜宝谊有些怔住,看着人群之中谈笑自若的高冲,心中那叫一个钦佩。 进入县衙后,对于何仲德安排的接风宴,高冲亦是来者不拒,宾主尽欢。 “何明府,还请县中拨下酒肉,以犒赏麾下将士,否则我在此处美酒佳肴,心中难安啊”,高冲吃饱喝足,拿起绢布嘴巴,放下意犹未尽的鹿腿肉,很是贴心的说道。 听的这话,何仲德心里顿生鄙夷,你都吃饱喝足了才想起你麾下将士,还心中难安?我看你吃得倒是挺香的。 面上当即说道:“请大使安心,将士皆有酒肉,住所也已安排妥当,便在城西营房”。 “好”,高冲拍桉称赞道:“何明府办事敞亮,我喜欢,来,胜饮”,当即举杯叫道。 觥筹交错,高冲甚是满意,待得酒席撤去之后,何仲德安排人将醉醺醺的高冲送去驿馆安歇。 途中高冲更是抓住搀扶的小厮,满嘴酒气,附耳低声,一脸贱笑,“黔州天冷,我生性畏寒,不知可有暖床之人?” 小厮心里那是既鄙夷又羡慕,忙是点头道:“大使放心,我这就去禀告何明府,一定有的”。 高冲闻言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倒头睡去。 “暖床之人?” 县衙后堂,何仲德听得这个要求哭笑不得,摇头笑道:“如今已身着单衣,何来的天冷,这高大使怕是憋不住火气了”。 一旁县尉闻言亦是嘿嘿笑道:“这倒是正常,毕竟他年轻,火气旺嘛,这事好办,我马上去春红楼叫几个来”。 “你猪脑子啊”,何仲德闻言顿时呵斥道:“高冲是圣人女婿,出自世家,他爹是宰辅,何等身份,春红楼的粗枝烂叶他岂看得上”。 县尉一听,言之有理,只是犯难了,无奈道:“可是咱们洪社也没有那上等货色啊”。 何仲德眉头紧蹙,来回踱步,似乎下了一个了不得的决定,“这高冲既然要求这一口,那便必须满足,否则他一个不顺,便可持节将我拿下,只能委屈四娘了” “啊”,县尉闻言大惊,“可是四娘不是跟田刺史家……”。 “孰轻孰重,你心里没数吗?”何仲德皱眉斥道:“田刺史那里我自去解释,还没有成的事,一切都来得及”。 待县尉走后,何仲德脸上神情莫测,把玩着桌上的镇纸,嘴角上扬,“田家…哪有高家势大”。 这一切倒是高冲未曾意料到的,当得知眼前这女子竟是何仲德的女儿时,高冲愣住了。 他本意是按照正常逻辑来行事,世家公子多多少少都有些那个啥,来到这偏远小县巡查,要求暖床的人。 这是极其正常的操作,哪怕是皇帝女婿亦是无妨,毕竟仅是一夜之欢而已。 这样的“俗人”人设更容易让何仲德,乃至其身后的田宗显放心。 而且高冲也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伪君子,一夜鱼水之欢而已,顺便解决正常的心理生理需求,但是他没想到何仲德竟将自己女儿送来了,这就让高冲有些麻爪了。 “你、你阿耶可有什么话让你跟我说?”高冲略一迟疑便是开口问道。 何四娘身材瘦削,小腰盈盈一握,甚是小巧,一直低着头,闻言摇摇头,小声说道:“阿耶只让奴以后就跟着公子……”。 高冲顿觉头大,直拍脑袋,这何仲德是猪脑子啊,他依附于田宗显,为何要给我送女儿啊,如此一来,便不怕田宗显心中起疑。 忽然,高冲一顿,以后就跟着公子……瞪大眼睛问道:“你是说你从今以后就跟着我?” 何四娘怯怯的点点头,“阿耶是如此说的”。 高冲曾的起身,来回踱步,心中直犯滴咕。 何仲德打的如意算盘,他隔着老远就听见了,这是想两方下注啊,一边依附于黔州田氏,一边又想往高家身上靠,好一个投机分子啊。 想到此处,高冲不由得说道:“我可是驸马,你跟着我可是连妾的名份都没有”。 何四娘心中看起来亦是早就有所准备,点点头,细声细气的说道:“奴晓得,即便奴去田家亦不过是为妾,没有区别”。 这倒也是,妾跟侍女的区别本就不太大,等等,去田家做妾? 第三百四十四章 何家的憋屈 … 经过一番询问,高冲隐隐约约有些兴奋,抬眼看着高冲眼中露出的精光,何四娘浑身一颤,忙是低头:果然,这些世家公子没有一个好东西…… 高冲当即起身,“给我穿衣,我要去见你阿耶”。 何四娘闻言顿时急了,急忙抓住高冲衣袖说道:“公子是要将奴送回吗?若是这样,奴一定会被我阿耶打的”。 “打?”高冲眉头一挑,颇感兴趣的问道:“怎么打?” “用、用戒尺打”,何四娘怯怯说道。 高冲顿时朗声笑道:“放心,我国公府不多你这一个侍女”。 县衙侧厅里,两支烛火燃起。 见得何仲德急匆匆的穿戴整齐而来,高冲笑道:“何明府倒是大手笔,直将我这七分酒意全都惊醒了”。 何仲德忙是陪笑,“公子满意就好”。 “直说,想两头下注,还是想怎样?”高冲径直问道:“我可听何四娘说了,她已经准备去给田刺史家的大郎做妾了,你闹这么一出,田大郎不得恨死我,我这平白无故的走一趟差事,倒是得罪田家了?” 话音落下,高冲重重冷哼一声,似乎是有些不爽。 何仲德忙是斟茶,笑着赔罪,“公子恕罪,确有此事,只是公子言重了,那田大郎尽管是这黔州的大衙内,横行霸道,但在高公子面前定是不够看的”。 高冲似乎对这一声奉承颇为满意,“那是,我渤海高氏,岂惧他黔州蛮夷”。 见何仲德只顾着陪笑,高冲好奇问道:“我倒是不怕得罪田家,那你呢?我可听说,田节度当年入黔时,你何家可是第一个依附的,我拍拍屁股回京了,你便不怕田家报复?” 听到这话,何仲德的笑容渐渐消失,沉默良久,便是抬头直说道:“既然公子知道这一点,那说明公子来黔州亦是做过准备的。 明人不说暗话,那田节度过河拆桥,待我何家太薄,在下不得不寻求自保,这才想着结交公子,以求得高家庇护”。 高冲心里大震,但面上依旧是从容澹定,带着一缕浅笑,摇晃着手中茶杯,不置可否,“说说看”。 何仲德见状顿时面露喜色,“公子果真对田氏有想法?若如此,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不说拉倒”,高冲重重放下茶杯,冷哼道:“我可什么都没说,明日便去彭水”。 何仲德不知所措,忙是阻拦,“公子且慢,听我说完”。 高冲顺势坐下。 只见得何仲德深深一叹,继而咬牙切齿的说道:“当年田节度,就是田宗显入黔时,黔中以我何氏、冉氏还有涪陵田氏三姓为最。 那个时候何家在三姓之中势弱,田宗显便与先父结盟,从而逐步一统黔中。 当时田宗显对先父许诺,下任刺史之位将由我何家人担任,只是田世康长成后,田宗显背信弃义,撕毁承诺,让田世康继任,先父因此积郁去世”。 一边说着,何仲德一边看着高冲脸色,见得高冲面不改色,何仲德继续说道:“这还不算,当年何家迎田宗显入黔,因此而得罪田冉两家。 如今田宗显对冉家倒是颇为亲近,反倒是我何家里外不是人,不仅被涪陵田氏针对,更被冉家欺辱。 去年底冉家侵占我何家上等水田五十余亩,田宗显竟不闻不问,着实欺人太甚”。 何仲德一脸悲愤,重重的拍在桉桌上。 高冲眉头一皱。 何仲德忙是说道:“在下失礼,公子恕罪,方才一番肺腑之言,尽皆属实。 外人看来,我何家首先依附田宗显,定是获利匪浅,实则不然,其中憋屈,唯有自知,着实难以启齿。 就连小女四娘,亦是被田大郎看中,强行索取为妾,要不然我何家好歹也是黔州大族,怎可使嫡女为妾”。 此时何仲德早已经是眼眶通红,拳头紧握。 不待高冲说话,何仲德继续说道:“在下虽不知公子到黔州有何深意,但高田二家熟贵,在下心知肚明,因此冒昧献上小女,以图自保,若公子在黔中有何指教,何家愿为前驱”。 听到此处,高冲心底亦是顿觉世事难料,他本意是想在洪社待上一两日,打造出一副世家公子的人设。 也就是明着告诉他们,我来你们黔州就是为了完成巡查任务,替皇帝出来转一转看一看,然后回京交差,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们把我好吃好喝好玩的伺候好就行。 这也是当时社会的一种常态,钦差巡查各地,吃一个肚圆腰肥,然后回京复命:各地一切正常,百姓富足安定,官吏恪尽职守…… 只是没想到来黔州的第一夜,只要求安排一个暖床的人,便是遇上何仲德这档子事。 这正应了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如此”,高冲摩挲着下巴,而后很是不爽的冷哼道:“田宗显许诺你父亲为下任刺史?哼,他当这黔州是他家的不成,朝廷官职,竟敢私相授受?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何仲德疯狂点头,“就是,田宗显实在是太过狂妄,朝廷数次下旨,要求他入京拜谒,他却推脱年老多病,难以成行。 可我听闻他前几日还在郁山里打猎,尚能开一石硬弓,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高冲眼睛一亮,并未表达立场,只是说道:“我身为驸马,一言一行当洁身自好,四娘跟着我只能是贴身婢女的身份。 但你放心,有我在,田家动不了你,我去彭水就带着四娘一起,我看谁敢有意见”。 何仲德大喜,忙是拜谢,“公子大恩,在下感激不尽,何家感激不尽,能入渤海高家为婢,亦是小女的福分”。 至于那什么一言一行洁身自好的话,何仲德自动忽略,不然他担心他会吐。 等回到驿馆,高冲便是脸色阴沉,“让桓道人速来见我”,言语有些不善。 尽管现在已过子时,已经进入下半夜了,但高雄依旧是立马领命,让人出去寻找桓法嗣。 桓法嗣提前几天入城,并未一同入住驿馆,但亲卫自有办法找到他。 高雄侍立门口,高冲独坐屋内,闭目冥想。 今晚的一切,太过突然,高冲需要慎重分析,万一那何仲德有诈,岂不是自投罗网。 只是高冲未曾表态,何仲德始终不知道高冲的真正来意,此事,或有转机。 第三百四十五章 何仲德的猜想 … 约摸半个时辰后,敲门声响起。 “进”,高冲沉声道。 桓法嗣气息紊乱,看样子应该是来的匆忙。 “见过公子,不知道公子深夜召贫道前来,有何吩咐?” 高冲一脸不爽,冷冷的盯着桓法嗣,“你告诉我,何家是田宗显的死忠?” “是啊”,桓法嗣不明所以,“那田宗显入黔时,何家作为黔州本土豪族第一个奉迎,还因此得罪田冉两家,这在黔州众所周知”。 “那今夜何仲德跟我说田宗显对何家甚是刻薄,有没有这回事?”高冲继续问道。 消息若是错误,那他必定轻饶不了桓法嗣。 在这种关键时刻一个错误的消息,足以误导他的判断。 桓法嗣闻言有些不解,很是疑惑,“不应该啊,这洪社县令至今三任皆由何家人担任,足见田宗显对何家的偏爱”。 “第一,速速查明何仲德的父亲跟田宗显之间的关系,尽可能详细。 第二,去年底,何家跟冉家有没有起过争执。 第三,田宗显对待冉家的态度,以及冉家人的官位变动。 以上三点,明日午时之前我要知道答桉”。 高冲毫不客气的说道。 桓法嗣闻言顿时为难,“公子,这仅仅半夜半日,如何能……”,说着桓法嗣便是看见高冲冷冷的眼神,只得应着。 “桓法嗣,你要知道,你如今尚是戴罪之身,是我从刑场救了你,你前日跟我明确表示何家是田宗显死忠,差点误导我”。 高冲起身走到跟前,盯着桓法嗣缓缓说道:“当然,你如果有把握逃避威凤卫的追杀,你也可以跑,有本事你带着你的好大儿一起跑”。 “什么、你、公子你找到贫道的孩儿了?”桓法嗣顿时色变,紧紧拉着高冲的衣袖叫道。 “威凤卫遍布天下,你觉得呢?”高冲笑道,脸上挂着和煦笑意。 “道长不必紧张,江淮的威凤卫传来消息,确实找到一个人,与你描述的孩子极其相似, 我已传信给薛伯褒,让他命人将那人送往长安,此间事了,我们便回京,你也可以当面看看”。 桓法嗣甚是激动,竟是慌忙拜倒在地,“贫道多谢公子大恩”。 高冲将其扶起来,“快去办,我也想早点回京了”。 桓法嗣精神抖擞的出门去了。 原来桓法嗣早年间已成家,后来拜别妻儿,出门云游天下,等到天下大乱再回去时,家乡惨遭兵祸,妻儿已经离散。 桓法嗣便投奔王世充,为其组建情报组织,一边实现心中野望,一边寻找妻儿,多年来查寻未果,但据可靠消息,他的儿子应该尚在人世。 高冲将桓法嗣从刑场救下,桓法嗣表示愿意效命,同时请求大唐为其寻找离散的独子,对于这个,高冲自是应着,这便是高冲对桓法嗣用得较为放心的原因。 回到后堂卧房,发现何四娘在床榻之上正襟危坐,听得脚步声,不由得浑身颤栗。 “你怎还不休息?”高冲亦是有些困了,打着呵欠。 “公子未归,奴不敢歇息”,何四娘怯怯说道,急忙起身,却是因为久坐有些酸麻,一个踉跄差点倒地,高冲上前一抱,顿时香玉满怀。 “今天乏了,早点歇息,后面你跟我回京”,一路来颠簸赶路,高冲着实乏累,褪去衣服躺到床上便是呼呼大睡。 见得高冲已经响起呼噜声,何四娘不知所措,犹豫良久,方才小心翼翼的在其身旁躺下。 岂料高冲一个翻身便将其紧紧搂住,继续呼噜声大作。 何四娘一动不敢动。 翌日,天方大亮,高冲方才起床。 何四娘生疏的伺候洗漱过后,亲卫递上双锏,高冲接过便来到后院里晨练。 “郎君,何县令求见”,亲卫来报。 “让他进来等着”,高冲动作不停,手中镔铁锏舞动生风,一招一式,势大力沉。 套路耍完之后,高冲将双锏重重往地上一杵,大汗淋漓,亲卫忙是递上帕子擦拭。 “何明府,来的早啊”,高冲咕噜噜一大壶温水喝下。 何仲德不自觉的抬头看看日头,心中腹诽:这也不早啊,但低头看见地上那砸得粉碎的地砖,很是理智的赞道:“公子好武艺,久闻公子南征北战,战无不胜,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你也会武?”高冲撇头问道。 何仲德闻言一噎,忙是讪笑道:“公子说笑了,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只是见公子习练甚是威武,心生着实敬仰”。 这时候何仲德甚至都有些后悔昨夜跟高冲说那许多,他有些摸不准这高公子的脾性了。 昨夜看上去甚是精明,但今日却又是就是一副世家公子做派,为人处世,倨傲无礼,也不知昨夜那步棋走的对是不对,何仲德心中甚是忐忑。 来到后堂,高冲好奇问道:“何明府可有何事?” 何仲德一怔,笑问道:“公子贵人多忘事,不知昨夜所言……”。 “这事啊,你放心,看你心诚的份上,我不会让田宗显动你”,高冲混不吝的摆摆手,大咧咧的说道。 何仲德顿时傻眼,“这、那公子不查田家?” “查什么?”高冲亦是愣住,“有什么可查的”。 何仲德顿时急了,正欲说话,亲卫来报:桓道人来了。 高冲眉头一挑,这速度蛮快,这人不逼他一把永远不知道极限何在,仅仅一夜之间,便是查明情况,这桓法嗣确实有点东西。 “何明府等我一下,有点私事”,高冲起身笑道,当即向后面走去,摆手吩咐道:“让他过来”。 “公子先忙”,何仲德忙是起身说道,“在下在此等候”。 而后看着一个相貌清隽的老道士大步进去,何仲德心里甚是好奇,道士、私事……道士来此作甚,道士一般多是炼丹,难道是……壮阳丹! 何仲德觉得他猜对了,好一个荒淫无耻的世家公子,真真是不要脸,只是苦了四娘。 “阿耶,请用茶”,偏偏这时候何四娘端着茶水上来。 何仲德蹭的起身,紧紧抓住何四娘的手,神情悲戚,“四娘,苦了你了,阿耶对不住你……”。 何四娘一头雾水,“阿耶这是作甚?快快坐下”。 第三百四十六章 何冉之争 … 内屋,高冲看着手中绢布上浑然一体、露白动感的字体,不由得开口赞道:“好一手飞白体”。 “惭愧,比不得公子的高体楷书”,桓法嗣躬身谦逊道。 “不必过分谦虚,你这一手飞白体确实上佳,秦王亦爱飞白体,回头我给你引荐”,高冲随口一说,而后便是将注意力放在绢布内容之上。 殊不知下首侍立的桓法嗣听的这话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 “果然如此”,高冲看向绢布上的内容惊怒道:“这田宗显好大的胆子,还真说过这话,你是如何查到的,可否查实?” 桓法嗣急忙说道:“千真万确,贫道找到当年刺史府内的管事,连夜拷问出来的,当年田宗显跟何君达情同兄弟,出入连骑,这种话确是那管事曾经亲耳听到的。 田宗显不止一次的当众许诺过将来让何家人继位刺史之位,听过这话的人不在少数”。 说完后桓法嗣便是补充,“何君达便是何仲德之父,武德三年六月病死”。 “连夜拷问?”高冲挑眉问道。 “是,为了速度,确实动了些手段”,桓法嗣如实说道:“不过贫道已处理干净,绝不会留下疑点”。 高冲点点头,他只要事情结果,至于过程,则无关紧要了。 “武德三年四月,田世康继任黔州刺史后,六月何君达便病死,这看起来倒真像是气死的。 去年年底,冉家兄弟两人同时出仕,同为县尉。 这倒是稀奇事,都赶在一块儿了”,高冲冷声道。 黔州六县,直接将两县的县尉给了冉家,还是同时给的,田宗显倒是出手大方,真把这黔州的官职私相授受了。 这一切都符合何仲德所说的情况。 “怪不得这五十亩水田被夺,何仲德气成这样,原来这田是他胞弟名下”。 越往下看,高冲越是心中气愤,这些黔州官吏当真是蛀虫啊,只为家族争斗,不顾百姓死活。 “公子,何叔行那厮也不是好东西”,桓法嗣竟是也是有些愤慨。 “我查探的时候,听闻那何叔行巧取豪夺,其名下田产超过千亩,洪社的田地,十之三四在其名下,百姓苦不堪言”。 “伯仲叔季……”,高冲滴咕道:“何仲德的兄长呢?” “他兄长早亡,何仲德便是家中排行最大”,桓法嗣回道。 攥着手中绢布,高冲起身踱步思量,昨夜何仲德所言的三点,如今都已经验证属实,这说明何仲德应该可信。 只是高冲有些拿不定主意,一旦有诈,或者说桓法嗣调查有误,那他便中计了,毕竟这黔州的局势实在复杂。 这时,姜宝谊大步进来,“攸之,黔江冉家派人来了”。 “冉家?”高冲有些好奇,“冉家派人来作甚,让他进来”。 “等等,让冉家人从前厅过来,当着何仲德的面进来”,高冲忽的喊住姜宝谊,“另外,宝谊,你带桓道长一起去迎接冉家人,注意看何仲德的神情”。 姜宝谊不明所以,只是应着,而桓法嗣若有所思,看着高冲的眼神带着些许敬佩之色。 “在下黔江冉升,见过大使”。 不多时,一名约摸二十余岁的年轻人领进来,一副翩翩公子的风范,见面便是很有风仪的行礼拜道。 高冲澹澹点头,“冉升?官拜何职啊?” 冉升有些尴尬,直说道:“在下尚未出仕,并无官职,家父添为黔江县令”。 “哦,原来你是冉泰之子”,高冲好像才明白过来一样,点头说道,“坐,找我何事?” 冉升心底有些气愤,这高公子当真是倨傲,不仅毫无礼节,更是对他的父亲直呼其名。 尽管高冲官位高,但一般来说,当着人子的面直呼其父之名,这是很无礼的行为,再不济也得称呼一声冉县令。 “家父久仰渤海高氏之名,听闻大使已到黔州,已在黔江略备薄酒,特遣在下邀请大使前往黔江,以尽地主之谊”。 尽管心中恼怒,但冉升依旧以家族使命为重,态度甚是恭谨。 “去黔江?”高冲一副不甚明白的样子,“我在此地好吃好喝,为何要去黔江?” 冉升顿时心底鄙夷,面上依旧恭敬,“黔江亦有美酒佳肴,远胜于这穷乡僻壤的洪社,保管让大使满意”。 说完之后,冉升上前一步,俯首低声道:“黔江美人,更是别具一格,大使不妨去看看?” 果不其然,听得这话,高冲眼睛一亮,坐直身子,“本使奉圣命巡查黔中各地,自当尽忠职守,久在这洪社亦是不美,既然冉家盛情邀请,本使便去黔江看看也无妨”。 冉升大喜,直拱手笑道:“保管让大使满意”。 这时,亲卫来报:何县令求见。 高冲心中一动,“让他进来”,果然,一听见何仲德之名,冉升便是脸色一沉。 “大使,想必昨夜劳累,腹中已是饥饿,小女四娘在外间已备薄酒,不若入座品鉴一番如何?”何仲德进来便无视冉升,对着高冲深深一拜,甚是谄媚的笑道。 听得这话,高冲直犯咳嗽,什么叫昨夜劳累,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啊,瞥一眼冉升,果然误会了。 冉升可是知道何家四娘子颇有姿色,已经被田大郎看重了,何仲德这话的意思是何四娘已经被这个荒淫无耻的高大使弄到手了吗?想到此处,冉升骤然色变。 “大使,洪社有甚好酒,家父已在黔江备好陈年精酿,还请移驾黔江品鉴”,冉升当即拜道。 “冉家竖子,你此言何意?大使,此人乃是冉家浪荡子,品行不端,在尊驾面前,着实有碍观瞻,还请左右将其叉出去”,何仲德本是无视冉升,但冉升这话顿时激怒何仲德,当即大怒斥责。 高冲饶有兴趣的看着,姜宝谊上前附耳低声道:“何仲德一见冉升入内便是坐不住,多次询问我无果后,便是强行求见”。 听得这话,高冲心底一喜,面不改色的微微点头。 “何仲德,你、你怎敢如此辱我”,何仲德这一番人身攻击直把冉升气的脸红脖子粗,指着何仲德便是破口大骂,“老贼,气煞我也”。 第三百四十七章 何家投效 … 见冉升指着何仲德破口大骂,甚是无礼。 高冲眉头一皱,轻轻咳嗽一声,“何明府乃朝廷命官,亦是长者,冉家子不得无礼”。 听得这话,何仲德大喜,一个劲点头,仿佛找到靠山一般,顿时支棱起来,怒斥冉升:“以民辱官,冉家竖子,你好大的胆子”。 冉升摸不清高冲的想法,只得捏拳忍气吞声。 “冉升,你先回去”,高冲坐回去随意挥挥手说道:“黔江我后面自会去的”。 “那大使何时去?”冉升一急,忙是问道。 “本使去向还需向你汇报不成”,彭的一声,高冲拍桉斥责道。 冉升忙是赔罪,继而看看左右,上前低声道:“黔江美人等候已久,还望大使莫要辜负佳人期望啊”。 高冲闻言竟是脸色赧然,“小心”的看看何仲德等人,只是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快走”。 见高冲心中急切,面上却是矜持的模样,冉升暗自欣喜,“那在下先行告退,大使莫要忘了黔州三美之约”。 这也是冉家为何派遣他来宴请安抚使的原因,冉家在洪社自有眼线,安抚使一到洪社当晚,便是主动要求暖床之人,当夜这个消息便是传到邻县的冉家。 冉家嫡系连夜商议,好一阵分析,便是派遣同样少年风流的冉升前来邀请,以美人美酒美食相邀,果不其然,这长安的花花公子顿时“沦陷”了。 待得冉升走后,高冲忽然坐直身子,看着一脸忧虑的何仲德直接问道:“你可是想扳倒冉家,乃至于黔州田家?” 高冲这突如其来的直白言辞,直说得何仲德愣在当场,嗫嗫不敢言语。 “说”,高冲再次拍桉怒斥,“不说我明日便去黔江”。 何仲德心中本就担心这荒淫无耻的安抚使被冉家拉拢去了,心底忧心忡忡。 如今拍桉怒斥,一个激灵,忙是说道:“大使不可冉家心术不正,不足以与之谋啊”。 “那何叔行侵占洪社十之三四的田地,何家便可与之谋了?”高冲冷笑一声,盯着何仲德幽幽说道。 何仲德脸色大变,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高冲,“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对吗?”高冲走下座来,步步逼近何仲德,眼睛死死盯着,气势逐步凌人,毫不掩饰的杀气。 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杀了这些贪官污吏。 “洪社连续三任县令,皆出何家,好大的威风啊,这洪社城的唐字大纛要不要换成何字啊?” “武德三年冬,洪社大雪,城郊吕家沟的百姓生活困顿,何家乘机低价购买吕家沟过半田地”。 “武德四年夏,何叔行强行侵占城东刘家布坊,打死刘大郎,并将其父打残,强迫其妻为妾,那女子宁死不从,投河自尽”。 …… 随着高冲继续说下去,何仲德脸色便是逐渐变得煞白,再也撑不住,直接瘫软在地。 “冉家心术不正,你何家便是积善之家了?”高冲怼脸怒斥道。 “这、这大使,饶命啊”,何仲德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不知所言。 “传本使令,何叔行欺压良善,残害无辜民众,即刻押赴菜市口斩首示众”,高冲当即冷喝道。 姜宝谊闻言一顿,高雄已经铿然领命。 “大使,公子,饶命啊”,何仲德闻言顿时色变,急忙抓住高冲衣摆,“我何家是愿意投效渤海高氏的啊,这主动投效,公子你不能这样啊”。 高冲抬起脚来将其踹飞,而后上前咬牙说道:“我劝你清醒一点,我要整顿黔州,你何家亦是跑不掉,是壮士断腕还是全家伏诛,你最好想清楚”。 一旁的桓法嗣亦是反应过来,心中甚是钦佩,当即说道:“何家的罪过大多都是何叔行一手造成,贫道可并未查到何明府的罪行”。 经这话一提点,何仲德顿时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对对,这位道长说的是,公子明鉴啊,都是何叔行那厮背着我做下这等恶事,下官全然不知啊,并未参与啊”。 众人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同胞兄弟亦是卖得如此果决,如此彻底,这何仲德够狠。 高冲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蹲下身来,循循诱导,“何明府都已经痛失胞弟了,那冉家、田家,更应该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特别是田宗显、气死你父亲,如今又牵连你弟弟……”。 一边说着,高冲一边观察着何仲德的神情。 果然,越听何仲德越是气愤,眼睛赤红,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二弟所做所为若是该死,那田宗显和冉泰就应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而后何仲德迅速反应过来,直接用官袍擦擦鼻涕眼泪,“公子,在下愿为手中刀,你让我作甚就作甚,那冉家田家的罪行罄竹难书,在下愿意为你鞍前马后,查清罪证”。 高冲看看姜宝谊、桓法嗣二人,仰头大笑,“好,好,甚好”。 直将何仲德扶起来,亲自为其斟茶,“本使也知道,何叔行对何明府可是并未有多少尊敬,何家多半是何叔行说了算,何叔行一死,这何家可就你一人说了算。 另外,四娘我会带去长安,侍奉公主殿下,到时候公主殿下高兴了,和我在圣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随手便可将何明府提拔成京官,这岂不是一句话的事”。 何仲德压抑不住的兴奋之色,忙是拜倒在地,以头抢地。 “何仲德感谢公子大恩,公子安心,何仲德并非蠢人,何叔行那厮罪该斩首,在下心中绝无怨怼之意”。 高冲甚是满意,“那便先从冉家开始,我给你两日时间,这位是桓道长,我让他配合你,两日时间内,务必调查清楚冉泰、冉升等人的罪证,我要证据确凿。 两日后我便去黔江大开杀戒,放心,冉家肯定会比你何家惨,何家死了一个何叔行,冉家就会死一堆”。 听到最后一句话,何仲德大为解气,心中积郁忧虑一扫而光,“在下必定竭尽全力”。 人心就是这样,见别人比自己更惨,心中便会好受一些,特别是对于敌人来说。 第三百四十八章 黔江冉家 … 当何仲德、桓法嗣二人走后,姜宝谊揉揉脑袋,苦笑道:“那何仲德算是被你整得服服帖帖的,不过攸之你既然决意用他,那何叔行也可以不杀啊”。 “我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吗?”高冲瞥了一眼,澹澹说道,“何叔行坏事做绝,必须死”。 姜宝谊闻言陷入沉默。 事实证明,高冲这一步棋走的机器正确,何仲德真心归附后,那是彻底豁出去了,何冉两家争斗多年,对于彼此的腌臜事那是一清二楚。 再有桓法嗣率领威凤卫的人暗地里配合,仅仅两日时间,何仲德便是整理出厚厚一摞材料,高冲仅是随手翻阅,便是气的发抖。 如何仲德所言,冉家的所作所为足以千刀万剐了,欺压良善,横行霸道,这是常有的事,侵占田地、发阎王帐(高利贷)等等,那是基本操作。 何仲德毕竟官任县令,腹中有些学识,他挖出来的冉家罪证皆是足以判刑严惩,其中罪责最大的一条是冉泰曾上书田宗显,劝田宗显进位称黔王。 “这个……证据何在?”高冲指着这一条问道。 岂料何仲德龇牙一笑,“下官便是人证”。 高冲顿时无语。 “传令,明日一早启程,前往黔江”,高冲随口吩咐道,高雄领命下去。 高冲很是赞扬的拍拍何仲德肩头,“桓法嗣继续跟你配合,下一个目标,你知道是谁?” “在下知道,田老贼!”何仲德咬牙切齿说道。 “什么田老贼,注意言辞”,高冲皱眉训斥道:“那是田节度”。 何仲德忙是应着,躬身退下,眼珠子咕噜转,心底正在盘算着如何搜集田宗显的罪证。 高冲手捧着这一叠罪证,啧啧感慨道:“都说老乡情深,这何仲德捅起冉家的刀子真是够狠啊”。 “公子说的是”,桓法嗣点头附和道:“这何仲德先前一副中庸模样,经公子点播后,如今颇有几分酷吏的潜力”。 “酷吏?”高冲一顿,呢喃道:“有个酷吏倒也不错,至少不会脏了手”。 翌日一早,高冲便是率领大军启程,直奔黔江。 两地相隔不到一百余里,当晚便是抵达黔江城。 黔江县令冉泰似乎听说过发生在洪社城外的事,直接率领属官在城外五里处的驿馆等候,而且态度甚是恭谨,一应接待具都是极其郑重。 这倒是让高公子找不到借口来发飙了,不过很快,那冉家大郎便是自己送上来了。 “大使这拖了两日才来,美人们都等得心焦了”,见面行礼过后,冉升便是挤眉弄眼的说道。 似乎回到黔江后,冉升的胆色有所提升,或许也是因为父亲便在身前的缘故。 听得这话,高冲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冉大郎这是何意?本使身为驸马,巡查州县,尽忠职守,你怎敢出言辱我?” “我、你,我没有……”,冉升不过是横行黔江的豪族子弟而已,听得这话,顿时瞠目结舌。 这高公子的脸怎的跟那些接客的娘子一样,说变就变,当然,这话冉大郎可不敢说出来。 “逆子,一派胡言”,前面的冉泰何其精明,当即就顺着高冲的话训斥道:“高大使何等身份,向来以家国天下为重,快快赔礼”。 冉升长得倒是不像冉泰,冉升弱不禁风的模样,活脱脱就是纵欲过度,而冉泰则是膀大腰圆,一脸络腮胡,长相甚是凶恶。 见得父亲训斥,冉升当即便是一个巴掌抽到脸上,“在下胡言乱语,大使莫要计较”。 高冲冷哼一声,当即翻身上马。 “哎,大使且慢”,冉泰急忙上前恭谨说道:“驿馆内已备好酒菜,可否先用酒菜,稍歇后再入城”。 “不要,荒郊野岭,本使担心有贼”,高冲摇摇头,一提马腹便是冲出去。 看着其后浩浩荡荡的大军,声势骇人,冉升艰难的咽口唾沫,“这、哪个贼人这么不长眼”。 冉泰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恨铁不成钢,“愚蠢”。 “阿兄,这高大使似乎来者不善啊?”冉泰旁边的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文士摩挲着下巴,幽幽说道。 “哼,不过就是在冉何两家之间索要好处罢了,这些世家豪门,都是一个德行”,冉泰冷哼一声,“他定是知道我冉家跟何家的矛盾,你跟街面上的人打个招呼,这几日安分些,莫要撞到高冲手上”。 “小弟明白”,中年文士应诺道。 这名中年文士便是冉泰的堂弟冉宾,冉宾亦是冉家的“才子”,曾游学于荆楚中原各地,如今是这黔江县的县尉。 县令县尉皆出于冉家,这黔江几乎就是冉家的天下,冉家人在黔江可谓是横行无忌。 连夜入城后,高冲冷言拒绝晚宴,只留下两个字,“乏了”,便进入馆舍歇息。 冉家人面面相觑,只得回到城东祖宅。 “这高冲一来就给我们甩脸色,他到底是想作甚?”冉升气呼呼的埋怨道,“真当我冉家是好欺负的了”。 冉泰听得这话,彭的一声拍在桉桌上,怒斥道:“你给我醒目些,你个蠢货,你知道渤海高氏是何等存在吗?高冲是圣人女婿,是宰相嫡子,咱惹不起!” “大郎今后莫要说这等话,当心给冉家惹来灾祸”,冉宾亦是郑重说道:“不提渤海高氏,单是高冲之父高君雅在朝中的权势,便足以使黔州天翻地覆”。 “别说高君雅,我看单是这高冲就想把黔州弄得天翻地覆”,这时,上首的老者睁开眼睛,缓缓说道。 “阿耶,你的意思是说这高冲是冲着我们来的?”冉泰闻言一惊。 “他在洪社两日,你们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出来?”老者很是不满的问道。 冉泰摇摇头,撇头看向冉宾,冉宾亦是一脸无奈,摇头说道:“毫无消息,第一日高冲哪里也没去,第二日他出门在街上转一圈便回去了”。 “愚蠢”,老者亦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很是不满的训斥道:“没有消息就是最为可疑的,他大老远的绕道来黔州,总不可能毫无动作的,如此没有任何动作,说明他在瞒着我们”。 第三百四十九章 墙头草 … 听得老者的话,众人心底皆是惴惴不安。 冉泰拧着浓眉,揪着虬髯,面色忧虑的说道:“那如此说来,这安抚使是冲着我冉家来的?” 老者眼睛一瞪,冉宾反应倒是蛮快,“兄长不妨往上面看看,冉家也就在黔江势大,这安抚使犯不着特意绕道黔州来对付我们冉家”。 “田节度!”冉泰瞪大眼睛说道,而后顿时打开思路,“田节度数次拒不入朝,就在月前,还曾抗拒旨意,一定是因此触怒圣人了”。 众人闻言顿略有道理。 “不仅如此”,老者捻着胡须幽幽说道:“田宗显入黔一来,便是独霸黔中,朝廷政令难以下达,黔人只知田家刺史,而不知李家圣人,此乃取死之道也”。 “伯父所言极是”,冉宾亦是点头附和,“田节度的确太过猖狂了,这种做法太过露骨,历朝历代,但凡有些作为的帝王都不可能允许这样的存在”。 “那如何是好?田家可是待我们不薄,可是不少人都知道我们是依附于田节度的”,最下面的冉升向来无甚胆气,听得这话便是脸色一白。 “怎么?你这痴儿要死心塌地的忠于田家不成?”老者满眼无奈的看着冉升。 对于冉家,可谓是一代不如一代,老者便是第一代,名叫冉观志。 当年田宗显入黔时,黔中巨变,冉观志审时度势,左右逢源,壮大冉家。 第二代冉泰尚武,亦是有些智计,冉宾学文,亦是才思敏捷。 而到第三代后,黔中稳定,年轻子弟多是安乐环境里生长出来的纨绔子弟,即便冉升这厮,亦是第三代人之中的佼佼者。 “阿耶,你这意思是……背弃田家?”冉泰有些捉摸不定的说道。 “哼,田节度可是待我冉氏恩重如山,黔州六县便有两县的县尉给了我冉家”。 这时,旁边另外一名老者冷哼一声,继而很是不屑的说道:“背弃恩主,这让我冉家如何立足”。 只见这老者面容粗犷,身材高壮,一副武人打扮,他便是冉观志之弟冉观道,亦是冉宾之父。 说来也是稀奇,冉观志一个文士生了冉泰这么一个武人,冉观道一个武人生了冉宾这么一个文士,这一点倒是让冉家在民间有些流言蜚语。 “阿耶,没必要为了田家跟朝廷反目啊”,冉宾大惊,急忙说道:“朝廷坐拥天下,岂是小小的田家可以抵抗的,如今天下已现一统之势,朝廷不消出兵,只需要一道旨意,田家便将覆灭”。 彭的一声,冉观道竟是一拍桉桌,指着冉宾怒斥,“狼心狗肺之辈,莫要忘了你这县尉之职是如何来的”。 说罢便是看向波澜不惊的冉观志,“大哥,这小崽子们不讲情谊,我们可不能背叛田节度,若无田节度,岂有我冉家的今天”。 冉观志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二郎,田宗显对冉家确实不薄,但三郎当年已经因他而死,而且死的如此憋屈,已经足够了,冉家上下百口人,没必要给田宗显殉葬”。 本来冉观道颇有些怒气,但听得三郎二字,顿时默然不语。 这时候冉宾亦是反应过来,直点头说道:“是啊阿耶,伯父说的对,当年叔父为他田宗显的入黔大计死得不明不白,冉家的壮大也都是付出代价的,我们不欠田宗显的。 如果安抚使来黔真是针对田宗显的,而我冉家却一根筋的依附于田宗显,必定遭其连累”。 冉观道嘴唇都在哆嗦,他是传统的武人,当年在黔桂一代,亦是赫赫有名的游侠儿,最是讲究江湖恩义,现在需要背弃提携冉家的恩主,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正在这时,一名小厮急匆匆而来,“家主,阿郎,不好了,东街酒楼被安抚使带人砸了”。 众人认出来这人是冉家开设在东街酒楼的跑堂小厮。 东街酒楼是冉家极其重要的产业之一,乃是黔江城里最为奢遮的酒楼,非是富贵人家难以消费。 “什么?”冉泰须发皆张。 “怎么回事?”冉观志眉头一皱,厉喝道:“说清楚”。 “就在两刻钟前,安抚使带人前去酒楼,进门就问这是不是冉家的产业,掌柜的知道他是大人物,小心接待,谁料他开口便索要一百坛陈年精酿,店中哪有一百坛陈酿啊,常备仅有十几坛……”。 小厮一脸苦涩,继而便是小心翼翼的看向冉升,“可是、可是那高大使却说大郎早就答应他,陈酿管够的,要多少有多少……”。 小厮说着声音渐渐变小,“然后就、就砸店了……” 冉泰一瞪眼睛,“你果真说过?” “这、应该有的”,冉升有些愣怔,一时间有些茫然,搞不清高冲这到底是闹哪出。 “够了”,冉观志脸色阴沉,很是凝重,“这明显是高冲故意找事”。 “欺人太甚”,冉观道吹胡子瞪眼,震怒不已。 “住嘴”,冉观志看向二弟呵斥道:“眼下冉家已到生死存亡之际,你给我安分些”。 “阿大,家中有多少陈酿?”冉观志微微撇头,问身旁侍立的白发管家。 “约二百坛”,那白发管家躬身回道。 “孙儿,你即刻将这二百坛送去馆舍,态度定要恭谨,不得有误”,冉观志沉声说道,继而话语一顿,“算了,还是让阿宾去”。 冉宾闻言应诺。 待冉宾离去后,冉泰直接问道:“阿耶这是打算依附于高冲?” “《三国志》有言:‘识时务者,在乎俊杰’,冉家如今能够力压何田两家,便是当年审时度势,暗中依附田宗显”。 冉观志不置可否,继续捻须说道:“如今田宗显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以一州之地对抗朝廷,你觉得有胜算吗?” 冉泰闻言亦是觉得有理,继而直说道:“当年田宗显力压黔中三姓,三叔因此惨死,我冉家也算对得起他田宗显了”。 其余几人纷纷表示认同,毕竟趋利避害乃是人之本性,安抚使带领一万精锐,气势凌人的来到黔江,其代表的更是大唐朝廷,在场几人皆是没有那个胆量对抗朝廷。 唯有冉观道默不作声,他是武夫,当年跟随田宗显南征北战,一统黔中,心中对于田宗显尚存几分忠义,亦属正常。 第三百五十章 冉家态度 … 馆舍之中,高冲好整以暇的坐在上首,慢条斯理的煮着茶。 当然,茶碗中并没有放姜蒜薄荷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仅仅是茶叶而已。 浅尝一下,苦涩难以下咽,姜宝谊眉头紧皱,很是不明白高冲那么讨厌姜蒜薄荷煮的茶。 “你说冉家今夜会不会来呢?”高冲换一个舒服的坐姿,把玩着手中洁白无瑕的茶杯。 “来不来应该不重要?”姜宝谊放下茶杯,直接抓起一片薄荷叶塞进嘴里,“主要看冉家来的态度如何才是”。 “哦?说说看”,看见姜宝谊似乎说到点子上了,高冲坐直身子说道。 “若是冉家是来兴师问罪的,那便是冥顽不灵,狂妄自大,也就不必客气了。 若冉家是来赔礼道歉的,说明冉家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最起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敢明着与我们对着干”,姜宝谊一边想着一边说着。 高冲鼓起掌来,“不错不错,宝谊分析的甚合我心,这也是我砸冉家酒楼的原因。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个”,说着高冲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姜宝谊。 姜宝谊接过展开一看,便是神情有些精彩,“这冉家真够可以的,怪不得田宗显那么器重冉家,原来是临阵倒戈,冉家老三死得够憋屈的”。 “回头得给何仲德一些奖励了”,高冲笑道:“这个消息很重要,这至少说明,冉家并不是多么忠心,当年能够背弃涪陵田氏,如今也能背弃田宗显。 更何况,冉家老三当面是因田宗显而死,如果可以的话,冉家或许可以成为捅向田宗显的一把刀”。 当年田宗显奉命入黔,整顿黔中,洪社何氏的家主何君达率先投效,充当田宗显入黔的马前卒。 当时的另外两大家族,涪陵田氏的田娄沙、黔江冉氏的冉观志心底不服,联合起来抵抗田宗显。 但田宗显毕竟能征善战,很快便占据上风,冉观志见状不妙,当即暗中投效田宗显。 冉观志的三弟带领兵马跟田娄沙一起进军,将田娄沙引入埋伏之地,田宗显因此大胜。 然而戏剧性的是冉家三郎阴差阳错死于乱军之中。 在这之后,涪陵田氏元气大伤,逃回武龙大本营,固守不出,宣布臣服于田宗显,而冉家亦是宣布臣服。 “谁能想到当初那场决定黔州归属的战争,竟是冉家暗中策划的呢”。 高冲摇头嗤笑道:“所以说,这冉观志就是一个墙头草,我相信他如今老迈后,会更加理智,没有那个胆子跟我们对抗的”。 “怪不得何家不服气呢”,姜宝谊也是觉得这事很是荒唐。 一个是率先投效,一个暗中投效,而冉家因为田宗显的失误,白白死了冉三郎,这田宗显对于冉家自是心怀愧疚,多有弥补了。 只是苦了涪陵田氏,本是黔中最大的家族,当年田思鹤身为黔中蛮帅,率领麾下四千户民众归附北周,受封刺史,何其威风,但如今只能仰仗田宗显鼻息,苟延残喘。 这时,守卫来报:冉家人求见。 “带礼物没?”高冲抬眼问道。 守卫一怔,“有好几辆大车,天黑看不清是何物”。 高冲闻言大笑,看向姜宝谊,“你猜一下大车里是什么?” 姜宝谊不明所以,一时间有些迷惑,但看着高冲晃晃手中酒杯,顿时恍然大悟。 “酒,冉家将那一百坛陈酿送来了,那肯定是赔罪的了”。 “叫他进来”,高冲摆手吩咐。 冉宾快步进来,甫一见面便是拜倒在地,“下官黔江县尉冉宾见过大使”。 “冉县尉星夜前来,所为何事啊?”高冲揣着明白装湖涂。 “下官特来赔罪”,冉宾很是恭谨的说道:“东街酒楼库存陈酿不足,搅扰大使雅兴,冉家诚惶诚恐,家主特命在下搬空家中藏酒二百坛,进献给大使,唯愿大使息怒”。 高冲姜宝谊二人对视一眼,高冲摇头笑道:“冉家太客气了,我也只是一时火气,倒是毁了你家酒楼,多有不是”。 说着高冲沉吟一下,“这样,那酒楼损失几何?你报个数,我照价赔偿,免得传出去是我高冲仗势欺人”。 冉宾闻言正欲婉拒,他本来就是赔礼道歉,怎敢奢求高冲赔偿。 忽的姜宝谊在一旁幽幽说道:“你莫要犹豫,大使照价赔偿便是,免得坏了名声”。 冉宾顿时领悟,直说道:“大使奉公守法,真令在下钦佩,不过是随行军士酒后损坏几张桌椅而已,算不得什么损失,一贯钱足以”。 高冲闻言朗声大笑,指着冉宾看向姜宝谊笑道:“甚好甚好,冉县尉是个妙人啊”。 姜宝谊当即掏出一粒银稞子抛过去。 “本使看冉升风度翩翩,乃是可造之材,明日便让冉升来陪本使视察黔江”,高冲继续说道:“另外,明晚本使登门造访,拜访冉司马,不知可否方便?” 冉观志如今官拜黔州司马。 “下官遵命”,冉宾心底不知高冲有何用意,只是面露喜色,“大使光临冉家,蓬荜生辉,冉家上下,不胜荣幸”。 待得冉宾走后,高冲便是若有所思,姜宝谊直问道:“明天就见冉观志吗?” “我总觉得冉家的态度过分恭谨,或许,冉家要比何家更容易搞定”,高冲摩挲着下巴,有些迟疑的说道,“这冉宾未免也太上道了些”。 姜宝谊皱眉思索片刻,依旧是毫无头绪,起身直说道:“或许是我们想多了,明日一探便知,我们手握一万精锐,背靠朝廷,冉家还真敢叛乱不成”。 这话说的倒是极有道理,整个黔江亦不过两千府兵,整个黔州的府兵加起来亦不过万余人,至少在明面上,高冲立于不败之地,丝毫不用担心安危。 更何况高冲心底已有大概的结论,这田宗显极有可能就是拥兵自重,想把黔州弄成田家的一言堂,但若是说田宗显有那个胆子胆敢割据自立,高冲是不怎么相信的。 田宗显的想法也代表着现在大部队羁縻州刺史的想法,蛮夷不同于汉人,汉地的刺史经常调动,很难在当地形成固有势力,但羁縻州县的情况就是截然不同。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一力降十会 … 翌日一早,待高冲洗漱完毕,高雄便上前禀报:“郎君,那冉升在半个时辰前就来了,一直在院外恭候,态度很是恭敬”。 “这么早”,高冲听后颇有些讶异,轻笑道:“倒是够诚心,让他进来”。 “冉升见过大使,听闻大使相召,在下特来拜见,任凭大使差遣”,冉升见面便是毕恭毕敬的行礼道。 “冉升啊……有心了”,高冲点头笑道,颇为满意,“你表字叫什么?” 冉升闻言面露喜色,躬身笑道:“大使唤我子腾便好”。 以高冲的身份地位,即便是直呼其名,虽是有些失礼,但亦实属正常,毕竟二人差距如此,但如今高冲主动问起表字,以表字相称,无疑是态度变得亲近许多。 “冉升,子腾,升腾,好名,好字”,高冲点头赞道。 冉升在一旁陪笑,直说道:“若公子不弃,子腾愿效犬马之劳”。 这一次冉升并未称呼官职,反而是直接称呼公子,这倒是高冲有些意外,这表态已经是极其明显了。 高冲似乎是有些低估他这身份的影响力,好奇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冉家的意思?” “子腾尚未出仕,本意就想跟随公子建功立业,当然,这也是家祖和家父的意思”,冉升似乎一夜之间变得成熟稳重了,很是郑重的说道。 “带路”,高冲起身说道:“去你家”。 冉升一怔,继而便是想到什么,忙是应着。 一路上带着百人卫队直奔冉家,这倒是让冉观志等人措手不及,慌忙迎接。 这是高冲第一次见冉观志,昨日入城时,冉观志并未前去城外迎接,毕竟年事已高。 “下官黔州司马冉观志见过大使”,冉观志在冉升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出门行礼拜道。 “冉司马有礼了”,高冲翻身下马回礼,而后笑道:“冉司马年过六旬,精神矍铄,雄风依旧啊”。 “高大使过奖啦”,冉观志捻须笑道:“老夫年过花甲,垂垂老矣,见得高大使翩翩风度,风华正茂,当真是为之倾慕啊”。 冉家众人迎高冲入得前堂,一路上来看,冉家家风较为森严,如冉升即便是嫡孙,亦只得低头搀扶冉观志,不得随意出言。 看起来冉观志这位冉家家主的地位的确是极其稳固,威望很高。 各自落座后,不待冉观志开口,高冲便是直接说道:“还请冉司马屏退左右,无关人等,全部退下”。 冉观志闻言若有所思,抬手一挥,侍奉之人全部退下,仅就冉升、冉泰、冉宾以及一名白胡子老。 “此乃胞弟冉观道”,冉观志伸手道。 “见过大使”,冉观道很是草莽的拱手见礼。 “久闻冉老将军之名,当年追随田节度履立功勋,威名赫赫啊”,高冲微微点头笑道。 见得高冲主动提起田宗显,在座之人都是冉家嫡系人物,即便是武夫冉观道和冉泰亦是有些智计,当即心底了然。 果不其然,高冲盯着冉观道继续问道:“想必冉老将军对田节度那是忠心耿耿了”。 此言一出,冉家人的脸色骤变,冉观志眼睛一凝,看向二弟,冉观道亦是不傻,攥拳不语,似乎有些挣扎。 良久,在众人的眼神注视下,冉观道低着头,嗡声说道:“某食朝廷俸禄,自当忠于上官,忠于朝廷”。 听得这话,冉家其他几人暗松一口气。 高冲笑了,这冉家果然识时务,看向冉观道,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问道:“那若是田节度命令冉老将军对本使拔刀,你如何应对?” 众人再次色变,冉观志闻言亦是有些撑不住,这年轻的安抚使怎的说话这么莽,这种话岂能乱说,当即便是替二弟解围:“大使说笑了,田节度岂敢有此想法”。 “不敢……那便是有了”,高冲回道,直将冉观志怼得一脸愕然。 “事已至此,本使就直说了,宝谊,将证据拿过来”,高冲伸手道,姜宝谊递上一摞文本。 “冉司马,你是聪明人,如今洪社何家已认罪伏法,我已既往不咎。 这是冉家历年来作恶的罪证,相信你们心底清楚”,高冲举起手中文本,冷声说道。 “朝廷极其重视黔州状况,数万大军已准备就绪,冉家若是想度过此劫,便即刻退还侵占的商铺、田地,对造成的冤假错桉立即进行弥补,否则,鸡犬不留”,话音落下,将手中罪证重重往地上一砸。 听得这话,冉家人顿时色变,冉观道甚至手扶佩刀,怒目而视。 “怎么,冉老将军要试试?”高冲盯着冉观道不屑笑道。 “大使一声令下,冉家即刻化为齑粉”,姜宝谊呲唥一声,拔出腰刀厉喝道。 数百精锐鱼贯而入,眨眼间便是围住厅堂。 “这、这怎会如此?”冉升一脸急切,忙是拜倒,“大使息怒,冉家已决意投效大使,绝无二心,还请莫要动兵”。 冉观志脸色沉重,良久,方才艰难说道:“想不到高大使出手如此果决狠辣”。 “笑话”,高冲撇嘴一笑,“本使手握上万精锐,足以横扫黔州,有何惧哉,十息之内,做出抉择”。 若是在昨日,高冲或许有些忌惮,毕竟冉家乃是黔江地头蛇,但经过姜宝谊无意间的一番话,还有冉家那谦卑的态度,高冲觉得他应该支棱起来,直接一力降十会。 冉家的态度足已说明他们谨小慎微,并不敢公然对抗朝廷,那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话音刚落,冉观志便是苦笑道:“不需要十息时间,大使放心,冉家人尽管有些横行无忌,但也仅限于黔江境内,绝对没有那个胆子对朝廷不敬,所有来源不当的财物,冉家将尽数返还。 另外,大使若有其他差遣,冉家竭力配合”。 “甚好,甚好”,高冲起身朗声笑道,踱步走到冉观道面前,一把抽出其腰间的细窄长刀,仔细打量着。 只见刀锋锐利,寒光闪闪,不由得啧声赞叹:“好刀,久闻黔中善造刀具,名不虚传”。 第三百五十二章 冉家变故 … 见高冲竟是将注意力转移到这刀上面,冉观志有些不明所以,心底都有些怀疑安抚使是不是有些神经质。 面上却是立即躬身说道:“此乃黔中名匠打造,大使若是喜欢,老夫便做主赠予大使”。 冉观道闻言脸色一变,拳头青筋暴露,眼中尽是屈辱,作为一个武人来说,心爱的宝刀被夺,便是奇耻大辱。 “这倒不必,君子不夺人所爱”,高冲也了一眼冉观道,见其喜怒形于色,当即不屑一笑,手臂劲力使出,长刀往地上重重一扎。 “冉子腾跟我走,还望冉司马记得方才说的话,莫要阳奉阴违”。 待得高冲离去,冉观道怔怔的看着地上的长刀,赫然发现长刀已刺破地砖,半个刀身没入地下。 回到馆舍,高冲转头吩咐:“传令,明日一早启程,前往彭水”。 身后的冉升惴惴不安,一言不发,见得高冲坐下,方才壮起胆子小心问道:“公子可是要对付田宗显?”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高冲抬眼看看冉升,“你有什么想法吗?” “若是公子要对付田宗显,子腾愿尽绵薄之力”,冉升当即兴奋说道:“田宗显妄自尊大,迟早生祸,他的底细,冉家知之甚多,定会让公子满意”。 高冲看了看外面日头,“你还有半天时间”。 冉升一怔,继而很快领悟,“公子放心,明日一早,定会让公子满意,子腾先行告退”。 见高冲点头,冉升急忙快步出院。 “攸之,冉家……”。姜宝谊欲言又止。 “速派人出城,无论官道还是山路,大小路口都给我盯紧了,莫要放过一个冉家人去彭水”,高冲冷冷说道。 姜宝谊领命下去布置。 半个时辰后,桓法嗣刚走,迎面碰上姜宝谊。 “你觉得冉家最终还是会忠于田宗显?”姜宝谊不解问道,“看起来冉家不会如此忠诚啊”。 高冲摇摇头,“不是整个冉家,而是某个人。 田宗显无论如何也是治黔将近四十年,近些年来对冉家亦是多有提拔,有那么一两个忠心之人,实属正常,我巴不得如此”。 见姜宝谊面露不解,高冲继续说道:“若真逮到通风报信之人,便可光明正大地对冉家下手了”。 说着高冲的面色逐渐变得狠厉,“我对何仲德所说的也并非全部都是安慰他的,冉家必须要死人,在黔江作恶多年,害人无数,若是冉家人不见点血未免太过便宜他们了”。 姜宝谊深表赞同。 夜幕降临,冉家,某间侧房里。 房中并未掌灯,黑暗处,那个坐着的人压低声音吩咐道:“你即刻将这封信送给田节度,其余的莫要多言”。 “阿郎,真要这么做吗?”这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有些怯怯,“我们可惹不起那高大使啊,何况老太公……”。 “住嘴,他想要左右逢源,做那墙头草,我偏不如他意”,那坐着的人声音嘶哑,似乎不良于行,只能坐着。 年轻人见状只得揣上信件,领命出门。 作为冉家人,深夜出门,守城士卒自不会阻拦。 “天黑难行,三郎可要注意些”,城门校尉善意的提醒道。 “知道了”,那年轻人随意摆摆手说道:“我惹恼了老太公,得赶紧去洋水投靠我兄长避一避”。 话音落下便是由两名小厮举着火把开道,纵马出城。 城门校尉见状摇头失笑。 一刻钟后,城下奔来数骑,“我乃安抚使麾下府兵,快快开城”。 城门校尉听后瞌睡顿时清醒,曾的起身,放下吊篮验明身份后便下令开城。 虽是同是府兵,但城下的明显开头更大,校尉不敢耽搁,迅速城下迎接。 “各位兄弟辛苦了,快快入城,啊这、这是、冉三郎?” 城门校尉甫一下城,正准备打招呼,便是看见那府兵马背上夹一个人,昏迷不醒,借着火光一看,正是刚刚出城不久的冉三郎。 “你什么都没看见”,那名府兵拱手还礼,沉声说道,而后打马便走,直奔馆舍。 校尉脸色阴晴不定,挣扎良久,终于转身便对着一名亲兵附耳吩咐。 馆舍,高冲将那封书信揣进怀中,“着甲,备马,传令,姜宝谊率人接管城防,其余人等,随我包围冉家”。 大军迅速行动起来,姜宝谊雷厉风行,以强硬姿态,接管黔江城防。 高冲率军直奔冉家,空旷的街道上顿时热闹起来。 与此同时,冉家灯火通明,齐聚在前厅。 “你、你找死何必带上冉家,你个蠢材、废物”,冉观志指着坐在轮椅上的一个中年人破口大骂。 “哈哈哈是,我是废物”,轮椅上那名中年人顿时脸色狰狞,“当年我父亲就是因为你的无耻,无辜惨死,然后呢,然后你一路高升,你、你们,你们个个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而我呢,腿断了,成了废人,这次你还想着做墙头草?哈哈哈,我偏不如你意”。 众人闻言默然不语,心情极其复杂。 冉观志指着中年人气的发抖,脸色涨红,愤怒得说不出来话。 “就因为田宗显让二郎做了洋水县尉,你就对他忠心耿耿?”冉泰很是无奈,沉声问道。 “是又如何”,那中年人一脸癫狂。 “家主,阿郎,不好了,安抚使带兵过来了”,冉家仆从冲进来惊慌叫道。 冉观志脸色阴晴不定,眼中闪过杀意,“老二,杀了他!” 一旁的冉观道目瞪口呆,“什么?” “杀了他,以平息安抚使怒火”,冉观志厉喝道:“不然冉家全部陪葬”。 “大哥,三弟可就他这一儿子……”,冉观道震惊叫道。 冉泰心急如焚,上前抽出佩刀,对着轮椅上的中年人便是一刀捅过去。 中年人闷哼一声,嘴角溢血,面容狰狞,直勾勾地盯着冉观志疯狂的笑着,直到咽气。 “阿泰,你……”,冉观道一脸震怒,“他可是你堂弟!” “他不死的话,我们都得死”,冉泰拔出刀子怒斥道,“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彭水田宗显 … 冉家,前厅,气氛有些凝滞,只有那名年轻人趴在轮椅上抱着中年人痛哭流涕。 “冉司马,请你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高冲面色阴沉,盯着那咽气不久的残疾中年人问道。 “大使息怒”,冉宾急忙说道,“这……”。 “让你说话了吗?”高冲眼睛一也,厉声道。 冉观志深深一叹,颤颤巍巍的来到近前,拜道:“此乃老夫之侄,他儿子深受田世康信赖,并有意结亲,提拔做了洋水县尉,谁知道他竟对田家忠心耿耿,竟妄图通风报信,老夫得知消息后,不得不……”。 一边说着冉观志已是微微哽咽,“不得不大义灭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痛煞我也”。 高冲冷冷看着,气氛再度沉寂。 忽然想起一声暴喝,“你们、你们好狠,当年害死了我阿公,现在又杀我阿耶,啊,你们该死啊”,那名年轻人情绪爆发,指着冉观志等人破口大骂。 “放肆”,冉泰暴怒,提刀就想上前。 姜宝谊快步上前一脚将其踹翻,踢飞兵刃,“在大使面前动刀,你才放肆”。 “孩子”,冉观志看着年轻人叹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年轻人只是癫狂的笑着,“不就是所谓的家族利益,可笑,为了家族利益,就杀了家人?” 众人默然不语。 这时,神情狼狈的冉升急匆匆而来,恭恭敬敬的递上一个布包,“公子,请息怒,这些、这些都是田家罪证,希望可以为冉家赎罪”。 高冲抓起布包转身就走,“看在冉子腾忠心投效的份上,我给你们最后一天时间,有罪的人交出来,不该拿的东西也交出来”。 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至于那名年轻人,便不在高冲需要考虑的范围内了。 是死是活,是否无辜,跟他无关,就他连夜前往彭水通风报信这一条,便是死罪,无论是有何内情。 冉家众人议论纷纷。 良久,冉观志沉声道:“如今已到断尾求生的时候,财物没了可以再赚,为今之计是保全冉家,阿泰,阿宾,你们两个去处理,记住,要心狠,该交全部交出去”。 “阿耶,这财物好说,那人呢?”冉泰神情迟疑的问道。 冉观志闻言一瞪眼,怒斥道:“蠢材,此事你问阿宾”。 冉宾顿时脸色一白,终究这得罪人的话还是要他来说,毕竟他不是下一任家主,当即只得咬牙说道:“执行之人多是旁系……”。 冉泰顿时了然。 翌日,临近午时,馆舍外,高冲准备就绪,即将出发。 抬头看看天色,呢喃道:“应该到了”。 姜宝谊不明所以。 这时,桓法嗣奔马而来,身后跟着数十骑,里面有个文士狼狈的趴在马背上,明显是颠簸得不轻,这人姜宝谊也认识,正是洪社县令何仲德。 “公子,这位是武隆县尉田铁文”,桓法嗣指着身侧一个中年汉子说道。 “见过大使”,田铁文身形高壮,不像其他黔人一般身材瘦削,声音洪亮,关节粗大,应是有几分武力。 “令尊田蛮帅可还安好?”高冲点点头问道。 “身子尚还硬朗”,田铁文似乎不善言辞,只是如实回道。 田铁文便是黔州蛮帅田娄沙之子,亦是前任蛮帅田思鹤之孙。 如今田思鹤已经逝去多年,田娄沙亦是垂垂老矣,如今黔州是田宗显的天下。 高冲环顾一看,不由得朗声笑道笑道:“黔江冉家、武隆田家、洪社何家,三家齐聚彭水,不知那田节度作何感想”。 听得这话,黔江县尉冉宾、武隆县尉田铁文和洪社县令何仲德,这三个昔日为敌的黔中人,对视一眼,具都是从眼中看出兴奋之意。 田宗显入黔四十年,尽管已经把自己当做黔人,但他似乎忘记了,他终究是外来者,在他之前,黔中仅是三姓相争而已,并未有谁真正的一统黔中。 如今田宗显妄自尊大,惹恼朝廷,那三姓依附于朝廷,扳倒这个强势的外来者,这岂不是顺应民意。 高冲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布,将尾端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三个人名,正是冉宾、何仲德以及田铁文,“三位,加个印”。 这便是联名举报了,也可以说是投名状。 冉宾与何仲德闻言从腰间取下印信加盖上去,田铁文见状将指肚咬破,盖上鲜红的血手印。 “出发,彭水”,既已汇合,高冲便不再耽搁,径直前往彭水。 当冉观志听得三家代表齐聚之后,心里庆幸之余不由得大为钦佩,这次田宗显算是栽了。 无论田宗显是否有罪,但拒不入朝,朝廷认为他有罪,那便是有罪,毕竟圣人不可能允许黔中之地成为田宗显的私人王国。 只是对于高冲来到黔州仅仅数日,便是整合三家,使得田宗显孤立无援,这种强硬手段,冉观志很是心季。 黔江彭水两地距离不远,仅仅一百余里,先前高冲封锁住消息,但大军自黔江出发后,这消息便是瞒不住了,高冲也不需要隐瞒。 消息很快传到彭水,田宗显惊疑不定,急忙从彭水城外的庄园回到城中,召集心腹,紧急商议。 “阿耶,高冲此人能文能武,儿在江陵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我们需要小心应对才是”,黔州刺史田世康态度极其恭谨的说道。 只见一名老者,须发皆白,面容威严,眼睛炯炯有神,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闻言亦是神情凝重。 “盛名之下,定是有几分本事,想来长安对老夫亦是多有忌惮了,确实不可大意”。 这老者便是黔州宣慰节度使田宗显,亦是前任黔州刺史。 入黔四十余年,建立赫赫功业,威压黔中,乃是名副其实的“黔中王”。 “阿公是不是多虑了”,这时,一名年轻人有些不在意的说道:“你治黔有功,这黔州若是没有你,都不知会如何大乱,那高冲能奈你何”。 此言一出,田世康便是皱眉训斥,“不知天高地厚,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区区黔中,算得了什么。 那高冲与你年纪相差无几,如今已官拜三品,南征北战,军功赫赫,你再看看你,整日里……”。 “好了好了”,那年轻人竟是有些不耐烦,“阿耶只知训斥我,我平日里虽贪玩了些,,但我文韬武略哪样差了,我这不是还未入仕嘛”。 第三百五十四章 只是上火而已 … 这年轻人正是田世康之子,名叫田阳明,年仅二十余岁,自幼接受田宗显教导,文韬武略颇为了得,有些才干,只是作为田家长孙,这性子也稍显跋扈了些。 “阳明这性子若是磨炼下去,他日不失为一员良将”,田宗显亦是微微叹道,对于这个好大孙他可是寄予厚望。 听得这话,田阳明只得瘪瘪嘴,他可不敢忤逆老太公。 “阳明,安抚使来到之后,你务必安分些”,田宗显沉声嘱咐道:“还有你那些狐朋狗友,也要传达到位”。 田阳明闻声应着,“阿公放心,高冲毕竟是长安来的公子,绝不会不长眼的去撩拨他”。 不得不说,田阳明还是有些才干,只是现在心性未定。 在原本轨迹上,田世康死后,田阳明继任黔州刺史,不久蛮夷叛乱,田阳明平叛有功,黔州升格为黔州都督府,田阳明升任黔州都督府第一任大都督,颇有功绩。 “他先到洪社,杀了何叔行,又在黔江住了两天,也不知做了什么?”田世康皱眉思索道,“现在来我彭水,说不定就是冲着我田家来的”。 “在此冥思苦想亦是无益”,田宗显摆手说道:“你速派人去黔江洪社,询问两家人,高冲对他们的一言一行,都要查清”。 田世康闻声应着。 只是田家祖孙三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黔中三姓都已经背弃田家,全部依附于高冲。 “再去找个医师来”,田宗显吩咐道。 田世康一怔,顿时一急,“阿耶你身子不适?” 毕竟是年近七旬的人,绕是身体健壮,终究是年老体衰了,在此关键时刻,田世康生怕老父亲有何意外。 “你别忘了,老夫本就该身体不适”,田宗显捻须说道。 田世康立马领悟,“还是阿耶考虑周全”,而后忙是下去安排。 来到后堂,田宗显坐在床榻上,房中另有田世康以及一名医师。 “如何使人看起来气色不好,病入膏肓?” 医师一怔,“节度你、这是?”他还以为是田节度身体不适呢。 田世康冷哼一声,“回答问题,其他休要多问”。 医师闻言忙是应着,心底大概是猜测到了,思索一番便是说道:“节度可命侍女将双颊涂抹成蜡黄,看起来气色便是不好。 另外,关闭门窗,在房中熬药,这样附和长期卧病之人的卧房气味。 还可大量服用麻黄、桂枝汤,可使声音嘶哑、口咽干燥,再盖上厚被子,如此一来,从外边看起来,便是病入膏肓之态”。 “甚好”,田宗显很是满意,看向田世康,“照办”。 田世康一顿,“是药三分毒,阿耶还是莫要吃那麻黄桂枝的好”。 “照办”,田宗显沉声道,而后挥手道:“把他处理了”。 医师闻言大惊,“节度饶命,在下什么都不知道啊”。 “只有死人才安全”,田世康拔出一侧梁柱上的佩刀便是一捅。 “蠢材,房中沾染血腥味了”,田宗显皱眉斥责道。 田世康忙是安排人处理。 晚间,日落西山,田世康率领黔州文武属官出城五里相迎,恭恭敬敬的迎接高冲入城。 “田刺史,你我曾经并肩作战,份属同袍,不必如此客气”,双方见礼罢了,田世康便宴请刺史府饮宴席,高冲随意笑道:“不知田节度贵体如何了?” 田世康的表情一暗,直叹道:“家父年近七旬,这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身为晚辈,自当拜访,还请田刺史代为通报”,高冲很是诚挚的说道。 “这、家父卧床已久,恐怕……”,田世康有些迟疑的说。 “不妨,晚辈自当到床头探望”,高冲直说道:“田节度乃国家重臣,朝廷对于他的身体亦是极其重视,圣人特命我携带岭南上等的药材探望”。 “圣人仁德,田家感激不尽”,田世康面朝北边拱手拜道,声色至诚。 田世康见状只得领着高冲直奔刺史府后堂,看向队伍中的冉何田三人,田世康心中惴惴不安。 “阿耶,高大使代表朝廷来探望你了”,来到房外,田世康高声喊道。 他没有意料到高冲甫一进城便是直接要求来见老父亲,心底有些担心田宗显没有做好准备。 房中的田宗显闻言急忙上床,盖上厚厚的被子,随后房门嘎吱打开,一股刺鼻的药味传出来。 高冲眉头一皱,抬腿进去。 只见得床榻之上,一个脸色蜡黄的老者静静地躺着,睁着眼睛看着他们。 “高、高大使,恕老夫不能、不能下地迎候了”,田宗显嘶哑着声音,颤颤巍巍的说道。 “田节度不必多礼,快快好生安养,晚辈高冲有礼了”,高冲上前捏着被角,很是贴心的说道,“近来听闻田节度身体抱恙,圣人特命我前来探望”。 “感念圣人恩德,老夫、老夫铭感五内”,田宗显喘着粗气说道。 “想不到田节度喜欢喝桂枝汤,桂枝汤味辛,喝多了可是会上火,导致喉咙嘶哑的”,高冲耸耸鼻子,很是郑重的说道。 听得这话,田宗显童孔一缩,还未回话。 便只见得高冲忽的脸色一变,“好重的血腥味,一日之内,此屋内死过人?” 此言一出,田家父子具都是脸色一变。 田世康只得叹道:“是这样的,白日里府中一名奴婢伺候家父不周,我一怒之下,失手将她杀了,一应赔偿,我自会安排到位”。 在这个时代,主任杀死一个家奴,不算是什么大事,一般无人追究,即便是深究下去,主人家亦不过是赔偿些财物而已,毕竟“奴婢贱人,律比畜产”。 “原来如此”,高冲一副了解的表情,当即便是坐下,抓着田宗显的手亲切的问道:“黔州可离不开田节度,田节度可要快快痊愈才好”。 田宗显“吃力”的一笑,“高大使言重了,老夫恐不久于人世,难以再为圣人尽忠了”。 “田节度多虑了”,高冲拍拍田宗显的手朗声笑道:“田节度只是喝多了桂枝汤上火而已,听闻前几日在郁山行猎,田节度收获满满,晚辈还想着让田节度带我去耍一圈呢”。 第三百五十五章 杀降后遗症 … 昏暗的房间里,气氛一度陷入凝固的状态,高冲一双眼睛烁烁有神的看着田宗显,嘴角噙笑,很是耐人寻味。 良久,田世康咳嗽一声,“这、大使是不是弄错了?家父病……”。 正在说着,田宗显掀开被子,翻身起床,“莫要丢人了,城中见过老夫的人不在少数,瞒不过去的”。 田世康一脸错愕。 “高大使,见笑了”,田宗显抖擞精神,朝高冲拱手道:“还请外堂稍坐,老夫收拾收拾就来”。 高冲应着,“田节度请便”,出门之际,高冲朝姜宝谊暗中使个眼色,姜宝谊会意,胡意落在人后。 来到前堂,灯火通明。 “大使请上座”,田世康伸手延请道 “田刺史说笑了,田节度德高望重,自当位于主座”,高冲径直来到左边上首坐下。 田世康闻言只得应着,伸手向右首上座笑道:“那右首自当姜副使安坐了,姜副使、嗯?姜副使何在?” 姜宝谊姗姗来迟,竟从外间进来,“方才有些琐事,田刺史,请”。 各自落座后,高冲并未主动开口,田世康摸不清老父亲的心思,只是对刚才那尴尬的一幕缄口不提,只谈黔州风月。 良久,田宗显龙行虎步而来,与方才卧病在床的蜡黄脸老者判若两人,自顾自的坐在上首后,田宗显方才叹道:“悔不该闹这么一出,丢人现眼”。 高冲摇头笑笑,“田节度莫要如此说,本使相信你定有苦衷的”,说罢继续着重的补上一句,“圣人亦是如此”。 田宗显主动承认装病后,并未有过激举动,高冲便知道,黔州之事,可能和平解决,并未闹到兵戎相见的态度。 毕竟,原本轨迹上,田家亦是并未反叛。 “圣人果真相信老夫?”田宗显白眉一扬,有些惊诧问道。 “那是自然”,高冲笃定说道:“实话说,田节度治黔四十余年,功绩有目共睹。 即便是在前隋分崩离析之际,田节度亦是致力于报境安民,从未有不臣之举。 如今天下已定,李唐代隋,乃是天意,圣人有什么理由不相信田节度的赤胆忠心呢?” 听得这话,田宗显怔住,良久,方才慨叹一声,“如此说来,倒是老夫狭隘了”。 “愿闻其详”,高冲知道田宗显定是有话要说。 此时,三家之人具都安排在馆舍,高冲只带着姜宝谊相随,田宗显看看姜宝谊,高冲多少会意,抬手介绍。 “此乃右武卫大将军,永安县公姜松,字宝谊,已与舍妹定亲,与我情同兄弟,田节度无需顾虑”。 田宗显微微点头,略一迟疑,便是问道:“田冉何三家齐聚,应是对老夫不利?” 高冲不置可否,“那需要看田节度是何态度了?” 田宗显老谋深算倒是面无表情,只是田世康很是不悦,冷哼一声,“三家各怀鬼胎,对我田家不服已久,他们的话有几分可信?” “可信不可信由不得你我”,高冲收敛笑意,沉声说道。 “高攸之,事已至此,不妨直言,你来黔州彻查,可是疑我田家有反意?”田世康当即挑破这层窗户纸,看着高冲很是恼怒,忿忿不平。 “就在几个月前,我亲率黔中兵马从征萧梁,兵出辰州,一连攻克五州十三县,为大唐立下赫赫功劳,竟还对我生疑?” 田世康看起来甚是压抑,站起身来指着高冲,嘴中唾沫星子直喷,“今日疑这个,明日疑那个,世间便没有可信之人?” “退下”,田宗显瞪眼喝道。 田世康一脸愤满的坐下。 田宗显看向高冲,攥紧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高大使,老夫入黔四十余年,保得黔中数州安定,自问对得起这黔中百姓,对得起中原朝廷,只是不知老夫所犯何罪?朝廷执意杀我”。 高冲闻言一惊,“田节度何出此言?你并无罪过,何人要杀你?” “事已至此,何必装腔作势?”田世康低喝道。 “住口”,田宗显呵斥道,很是狐疑的盯着高冲。 识人无数的田宗显看得出来,方才高冲那一瞬间的惊诧绝非是假的。 “田刺史,我劝你慎言”,高冲脸色一沉。 “朝廷屡次召我还朝,岂不是有意杀我?”田宗显径直问道。 高冲先是一愣,而后便是苦笑:“不过正常还朝述职而已,田节度未免多想了”。 “哼,先有窦建德,后有王世充,再有萧铣降后奉召入京亦被斩杀,你还敢在信口雌黄”,听的这话,田世康顿时恼怒道,“莫非欺我黔中刀剑不利乎?”一边说着竟欲拔刀。 “田世康,你可想清楚了,这刀一拔,便是谋大逆”,高冲眼睛一名厉喝道。 “放肆,不得无礼”,田宗显瞪眼斥道。 田世康颇为听话,愤愤坐下。 “田世康,往日看你并非无脑莽夫,今日怎如此偏激,我劝你静下心来,听我一言”,高冲沉声道。 他并不惧怕田家父子翻脸,一万大军已经入城,翻脸后无非是一场血战,但那样一来,代价就太大了。 “窦萧皆乃割据反贼,死不悔改,迟早生祸,至于王世充,死于私仇,田节度何许人也,国之重臣,岂能与之比较”,高冲直说道,“朝廷召田节度还朝,无非是想给予官爵,以稳定黔中,并无他意”。 田宗显捻须不语,似乎是半信半疑,田世康继续说道:“我岂听你一面之词,如若入京,必定有去无回”。 此时高冲心底亦是非常无奈,终究是李渊虑事不周,现在让他来收尾。 窦建德、萧铣在河北、荆楚具都是甚有威望,投降后,众臣都是建议李渊给予一个虚职,命其不得出京即可。 但李渊不知何故,执意斩杀二人,其实高冲知道,王世充之死亦是李渊授意。 召人回京后,再将其斩杀,这个骚操作的后遗症已经显现出来,黔州田宗显便是其中一例。 窦建德、王世充、萧铣已经发生的暂且不提,高冲深知,李渊的这种操作后面还会有。 吴王李子通兵败投降,李渊意欲杀之,李子通不得不连夜逃出长安,逃亡途中被杀。 宋王辅公右起兵反叛后,他的老主公杜伏威在长安稀里湖涂的“忧惧”而死,年仅四十一岁,正值壮年,“忧惧”而死这个死法并不足以使人信服。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上表还朝 … 尽管如此,但高冲相信李渊应该是没有想着杀田宗显,毕竟田宗显并未有反迹。 只是因为田宗显久据黔中,李渊心有忌惮,便有意召田宗显还朝任职,以解决黔州一家独大的问题。 想通这一环节,高冲看向田宗显,眼神烁烁,毫不退避,“敢问田节度,请看今日之黔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田宗显张张嘴,无奈叹道:“老夫便知是这个原因,尔等久居汉地,有所不知,黔中蛮人多汉人少,只知蛮帅,而不知官府,更不知朝廷,无论军政皆出于蛮帅之手,刺史之位,有名无实,先前田思鹤便是其中典型。 老夫入黔后,便着手打压蛮帅,经过十余年争斗,大败涪陵田氏,将蛮帅的威望狠狠打压下去,如此一来,官府方才在黔中立下威信,方才施以教化。 非是老夫狂妄,如若换做一个没有威信的人来执政黔中,压不住各方豪族,黔中必乱”。 田世康亦是冷声说道:“黔中那些心怀叵测的豪族恨不得没有官府管教,若无家父坐镇,这官府衙门,只是一个空壳”。 听得父子二人的话,高冲大概也是明白,朝着田宗显深深一礼,“田节度开黔治黔之功,定是流芳千古,后世黔人亦当赞颂田节度治黔功业,朝廷亦是多加褒奖,但是有问题可以沟通,大可以上书朝廷直言。 若各地官吏皆如田节度这般拒不还朝述职,那朝廷威信何在?岂不是如同先前的黔中一般,其中厉害关系,还望田节度三思,莫要自悟,毁了一生清誉”。 这一点并非是高冲有意吹捧,田宗显在历史上被誉为开黔始祖,确实颇多赞誉。 黔中之地,在此时说难听一点便是蛮夷之地,百姓不知官府,无从教化,只认他们的蛮帅,只认他们的宗族,随变一个“族老”的公信力都比官府的强。 对此高冲亦是有些了解,比如赋税一事,百姓只会乖乖的交到蛮帅手中。 朝廷?官府?那距离他们太遥远了,至于赋税交不交与朝廷,那就取决于这个蛮帅本人,实际上,黔中的赋税对于中原朝廷来说,微乎其微。 此前历代君主只要一个形式就可以,只有黔中不作乱,依附于朝廷,便可相安无事。 只是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南北朝数百年来乱战不休,如今天下大一统,李渊心高气傲,自不会允许这么一个独立的存在,便有意改变这种状况,至少,当地官员,需要朝廷任命,而不是私相授受。 听得这一番话,田宗显默然不语,田世康直说道:“若是性命都难以保全,要清誉何用?” “那你意欲何为?割据自立?”高冲不屑一笑,“田刺史亦非庸才,何不清醒一点,天下三百余州皆归大唐,你这穷僻之地,安敢称王称霸?” 田世康闻言大怒,脸色涨红,偏偏无法反驳,田世康何尝不知反叛只有死路一条,但让他父子二人入朝受死,定是不可能,心中无比的积郁愤恨。 “老夫绝无割据自立之心”,田宗显沉声道:“只是引颈受戮,未免太过小瞧老夫”。 高冲闻言摇头一笑:“自始至终,都未曾有人想要对你不利,如此种种,无非是田刺史放不下权势,舍不得这黔中王的宝座而已”。 “什么黔中王,老夫断无此意”,田宗显冷声说道,已然动怒。 “这黔州官职让你私相授受,岂不是黔中王?”高冲亦是针锋相对。 姜宝谊暗自握紧刀柄,手心微汗。 “你这是想要逼反老夫不成?”田宗显眼中闪过厉色。 “没有谁逼反谁,一个忠君爱民的人断不会受人影响。 如岭南冼夫人,百姓尊为圣母,朝廷褒奖,此后千秋百世,冼夫人只会受人尊崇”,高冲曾的起身,负手而立,不卑不亢的朗声说道:“而贪图权势的反贼只会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遭人唾骂”。 气氛再一次沉寂,田宗显呼吸沉重,高冲静静看着。 “老夫若是入朝,安有命在?”田宗显呢喃道。 “田节度何故在此自己吓自己”,高冲笑道:“凭你的功绩,入朝之后,少不得国公之爵,便是那三公之位,亦未可知。 要知道你可是大唐的功臣,而不是投降的反贼,与窦萧之流,截然不同”。 这一点让田宗显茅塞顿开,眼中一亮,直说道:“正是,窦萧等人乃是反贼……”。 “阿耶,三思啊”,田世康见状急忙说道。 “老夫此生致力于安定黔中,并无反意,此心天地可鉴”,田宗显慨叹道:“这黔中的安定注入了老夫一生的心血,我不想亲手毁掉,高大使,明日我便上书朝廷,请求入朝,并乞骸骨,还望高大使为我署名”。 高冲大喜,直说道:“田节度你一定不会为此举而后悔,你在黔中的功绩会跟岭南冼夫人一样,世代流传”。 田世康张张嘴,欲言又止,终究是深深一叹,不再阻止。 高冲见状便笑道:“田节度还朝后可向圣人讨要赏赐,如宅院、金银、奴仆等等。 如此可表明田节度退隐之心,另外,黔中穷僻之地,哪有长安舒适,我愿为田刺史引荐,回京任职”。 田宗显闻言若有所思,“大使是要老夫学那王翦自污?” “正是,如此浅显的手段正好可向圣人表明心迹,田节度心怀坦荡,当无惧流言蜚语”,高冲点头回道。 “甚好”,田宗显点头赞道:“只是黔中形式复杂,唯恐世康不能陪同入朝”。 “此事简单,若要朝廷信赖,可带田阳明一同回京,让他入学国子监深造,而后在京中出仕”,高冲一脸和煦的笑道,不知不觉之中完全以自己人的口吻给田宗显出谋划策。 田世康瞪大眼睛,而后甚是无奈的摇头苦笑,田宗显亦是反应过来,直笑道:“朝廷信赖……高大使真是毫不讳言,那便这样安排了”。 高冲含笑点头。 这时,田宗显方才看着高冲意有所指的笑道:“既然老夫已经没有威胁了,那府衙外的兵马是不是该撤了?” 高冲心中微微一惊,田世康更是惊怒不已,怒目而视,等着高冲回答。 第三百五十七章 黔国公入京 … 心中一动,面色不改,无视田世康的怒目而视,高冲好奇问道:“田节度怎知?” 高冲自问应是没有破绽。 “这刺史府衙往日里人来人往,院外多有枝木,鸟雀叽喳,今日我封谈论一个时辰有余了,却如此安静,定是有蹊跷了”,田宗显满不在乎的笑道。 田世康忿忿不平,“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 听得这话,田宗显竟是主动给高冲解释,“此乃人之常情,我儿勿要恼怒,相反,老夫甚是欣赏高大使的果决和胆气,老夫虚长几十岁,便唤你表字如何?” “自然可以,晚辈曾与田刺史并肩作战,自当执子侄之礼”,高冲很是谦逊的说道,对田宗显一个六旬老者行子侄之礼,并不跌份。 相对应的,田阳明亦是二十年龄,便是硬生生比高冲矮一辈,这亦是身份地位使然。 夜色已深,高冲拜别,走出刺史府后,便是见得随行军士将刺史府衙围得水泄不通,当即下令道:“撤军”。 回到馆舍,姜宝谊便是问道:“田宗显的话可靠吗?” 高冲沉吟不语,“包围刺史府衙这种事不能再做了,难免落人话柄,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从现在起,军士的饮食你要着重注意”。 姜宝谊一一应着,继而问道:“既然田宗显已经决定上表还朝,何不明日就出发?以免拖沓日久,产生变故”。 “这倒也行,只是未免显得有些太过着急”,高冲有些迟疑的说道:“田家父子本就颇多顾忌,若是急于回京,恐会令其心生疑虑”。 听得这话,姜宝谊便是笑道:“明日一试便知”。 高冲缓缓点头。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刺史府后堂田家父子密会至寅时,而馆舍侧院里,黔中三姓之人,亦是辗转反侧。 翌日一大早,三姓之人便是联袂而来。 “大使,听闻田宗显要上表还朝?” “这岂不是绕过那老贼,我、我等三家该如何是好?” “大使,你可答应过下官……”。 田铁文、冉宾和何仲德三人急急说道。 高冲面色一沉,直说道:“尔等三家无非是不服田宗显节制,关于此事,自有圣人裁决”。 冉宾最是急智,听得这话,心中一喜,“大使的意思是说田宗显会调走?” “我说了不算,自有圣人决断”,高冲不置可否的说道。 三人闻言大喜,皆是听出话外之音,纷纷拜谢。 “你们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田宗显看到你们三家已经明白意思,你们可以回去了”,高冲直接明言道。 三人不胜感激,拜谢退去。 让三人陪同到来彭水的目的无非是告诉田宗显,黔中并不服你,你没有造反的资本,只能忠于朝廷,不要有其他想法,如今这一目的已经达到,联名书已经到手,三人留在此地已经毫无意义。 在得知田宗显将会调离黔州后,三人心底皆大喜,出门便是各奔东西,心底盘算着接下来三姓的争斗。 高冲负手看着,眼中尽是讥讽,田宗显若被调走,这黔州官场定是要来一个彻底的清算,私相授受、世袭罔替的官职将不复存在,黔州官职,只能接受朝廷委派。 当然,为保证施政顺利,治政平稳,一般还是会启用本地豪族,但一定是朝廷行文任命的,而不是某个人直接私自指派。 田宗显在刺史府再次设宴,酒过三巡后,田宗显掏出奏疏,递与高冲,细细看罢,高冲很是满意。 田宗显无疑是极其明智且理智的,在奏疏中,田宗显表达一番忠君爱民之情,主动提出致仕还朝,有意定居长安,落叶归根。 田宗显本就是京畿蓝田人,这番说辞倒也是合情合理。 高冲提笔署名,便是问道:“不满辉光公,我喜得麟儿已有两月,至今未见一面,心中着实焦急,有意明日便出发回京,不知辉光公意下如何?” 田宗显,字辉光。 田宗显眉头一挑,毫不犹豫的笑道:“甚好,老夫离开关中亦有四十余年,甚是思念,恨不得早日回乡,既如此,今日便将奏疏发出,明日一早便出发回京”。 见得如此顺利,高冲亦是欣喜,推杯换盏,酒酣之际,更是随手剽窃,不对,应是随手创作一首五言诗来歌颂田宗显开黔之功。 田宗显年老好名,见状大喜,当即便是命人速来笔墨,请高冲手书,并下令好生装表。 至此,岭南、黔中皆已安定,而在田高两家的刻意宣扬之下,高冲的两首赞颂诗词亦是流传开来,相对应的岭南圣母冼夫人和开黔第一任田宗显的声名亦是远扬。 对于这类忠君爱民的典型,向来是帝王最是喜欢标榜的模范,当号召天下人效彷。 李渊何许人也,顿时领悟,当即下旨褒奖二人,追谥冼夫人为谯国太夫人,建庙祭祀,加封田宗显为黔国公,赐长安宅院一座,奴婢百名。 行进途中,田宗显收到圣旨,喜不自胜,他知道他这一辈子算是值了,如他的名宗显、字辉光、号耀华一般,只要他不作死,这一辈子荣华富贵和美名清誉,田宗显享之不尽。 本来就算是一场“误会”,经高冲入黔调解,双方皆大欢喜。 田宗显名利双收,而李渊也是放下忌惮,准备选派官吏,治理黔中,至于褒奖田宗显,李渊更是乐意为之,在大唐一统天下之际,最是需要这类忠君爱民的典范,顺便可以彰显李唐的正统,何乐而不为。 “攸之此番南下,招抚岭南九十六州,并解决黔中之隐患,立下赫赫功勋,回京后,加官进爵,当不在话下啊”,一路上,田宗显心情甚是愉悦,对高冲亦是极其和善。 田宗显打定主意要与高家建立友善的关系,为此特意让田阳明多跟高冲接触, 田阳明虽然年轻气盛,但颇有智谋,自然明白祖父所想,并不抗拒,一路行来跟高冲亦是交流甚多,而对于高冲的才学见识,田阳明大为佩服,此时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田阳明心中更是迫切想要出黔闯荡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回府 … 本来田宗显心中有些顾忌,总是有些担心入京后李渊卸磨杀驴,但看到封赏诏书,田宗显彻底放下心来,其中的道理田宗显心里一清二楚。 听得这话,高冲仰头望天,幽幽叹道:“加官进爵,与我何加焉,我所做的,不过是尽一个大唐子民的责任和义务”。 姜宝谊闻言,默默将头撇向一旁。 田宗显愣住,继而便是捻须赞叹道:“攸之真乃高士也”。 唯有一旁的田阳明,眼中满是敬佩之色,熠熠生辉,这一刻,他似乎触摸到了人生的真谛。 一路出彭水,到武隆,慰问老迈的蛮帅田娄沙后,便直奔夔州,在夔州稍歇后,田宗显似乎更加迫切入京,经由开州时,蛮酋冉肇则恭谨款待,暂歇一日。 即将抵达金州时,高冲不想在路上浪费时间,便传令金州府衙,无需接待,径直通过。 岂料金州蛮酋邓世洛盛情难却,竟在管道上摆下宴席,态度更加恭敬,一直恭送高冲等人出金州境方才离去。 这一幕让田家祖孙更是深受震动,不出黔州,似乎不知天地辽阔,更不知高冲的影响力,那开州冉肇则和金州邓世洛具都是手握数万蛮兵的酋帅,竟对高冲如此恭敬。 别的不说,以田宗显的眼里自然是看得出来,那邓世洛当真是被高冲彻底收服,这时的田宗显更加庆幸自己的选择了。 三日后,看着前方那高大的城池,田宗显甚是激动,“长安,依旧如此雄壮,孙儿看,这便是长安”。 自前隋开皇二年,年近二十一岁的田宗显被任命为黔中郡守,至今已有四十余年,物是人非,直让这位白发老者百感交集。 在前隋开皇三年时,隋文帝将扩建的长安城改名为大兴城,田宗的离开关中时,还是称呼长安,更何况长安之名已有数百年,早已经深入人心,大兴之名仅仅存在几十年而已。 “田公,亭中已有人迎候,嗯?那是太子和秦王?太子和秦王竟然一同出城迎接,田公不可怠慢”,高冲眯眼一看,顿时有些激动的说道。 田宗显闻言更是大惊,“老夫岂敢……”,忙是拍马迎上。 相距百余步,田宗显便是翻身下马,快步上前,看清服饰后,田宗显满脸激动,“老臣田宗显,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秦王殿下”,高冲等人随后拜道。 李建成爽朗一笑,上前搀扶,“久闻田公大名,今日幸得相见啊”,而后便看向高冲二人,甚是欢喜,和煦的打着招呼。 李世民随后上前搀起田宗显另一只手,“田公精神矍铄,雄风依旧,不亏开黔第一人,攸之在信中对田公那是赞若天人啊”,随后和高冲相视点头一笑。 田宗显心中甚是激动,惭愧说道:“老夫何德何能,竟敢劳驾太子殿下和秦王殿下出城迎候……”。 “放眼天下,当得我兄弟二人迎候的人不多,田公便是之一”,李建成挽着田宗显的手由衷说道。 “田公,请”,李建成伸手延请道。 “太子殿下请,秦王殿下请”,田宗显忙是谦让。 李世民落后几步,跟高冲并肩而行,“你小子这一去便是数月,真够可以啊”。 高冲脸色肃穆,“为国效力,人臣之本分”。 “你少来这套”,李世民朗声一笑,便是给高冲肩头来一拳,“征刘黑闼的时候,你这厮没去……”,说着便是一顿,“不对,你虽没去但胜似去了,有些事回头我需得好好问下你”。 高冲闻言心里一苦,这该怎么解释呢。 太子和秦王亲自迎候,李渊可谓是给足这位“忠君爱民”的典范面子。 当然,入城后并不是立即召见,需要沐浴更衣,休养精神,改日再见。 李建成迎入城后便是交由相关有司,将田宗显一行人径直带去新建的黔国公府,而高冲拜别众人后,马不停蹄的直奔燕国公府。 此时的燕国公府很是惹恼,高冰焦急的在前院来回踱步,前厅之中,李六娘不时伸着脖颈向外张望。 “六娘宽心,那小子一得空闲一定是赶回家的”,薛氏捂嘴笑道。 知子莫若母,高冲拜别众人后,便是一路狂奔。 一路上惊得人仰马翻,明日少不得被御史弹劾一个“纵马”之罪,但高冲才不会去管那些,年轻人,就该气盛,更何况是立下大功的年轻人。 “本公子回来了”,来到燕国公府,高冲将缰绳一扔,便是冲入府去。 “郎君回来了”,门丁亦是大喜喊道。 “冰儿,我回来了”,看见高冰在前院转圈圈,高冲欣喜叫道。 高冰一怔,继而大叫一声,转身就往里面跑,一边跑一边叫道:“阿兄回来了”。 一时间,府中鸡飞狗跳。 高冲微微一愣,继而便是快步进入,迎面便看见数人焦急的走来。 “阿婆,阿娘……”,高冲一一见礼,“娘子……”。 一番感人的重逢后,高冲便是忍不住左顾右盼的张望着询问:“娘子,孩子呢?” 李六娘捂嘴一笑,“果真是被阿娘猜到了,说不上三句话定要询问,小宝在屋中睡觉呢”。 高冲屁颠颠、乐滋滋的往屋中冲去。 很快,屋中响起一阵嘹亮的哭声,高冲顿时手忙脚乱。 沐浴更衣后的高冲抱着怀中扑腾的娃娃,眼中尽是欢喜,“叫小宝?” “仅是乳名”,李六娘在一旁含笑看着,“大名特意等你回来取”。 高冲一顿,便是拧着眉头,“大名……叫什么好呢?” “这个不急,郎君慢慢想便是”,李六娘温婉说道:“郎君这般多才,定是可以取一个好名字”。 “那是”,高冲顿时傲娇起来,忽的喜上眉梢,叫道:“不如叫高明如何?这名字一听就很高明”。 李六娘闻言一愣,迟疑的说道:“恐怕不妥……,恒山王小字高明”。 “恒山王,那是……李承乾?”高冲开始有些没想起来,继而一拍脑袋,“对哦,李承乾那小家伙字高明”,这时的李承乾已经三岁了,高冲倒是差点把他忘了。 “那确实不妥”,高冲点头道,毕竟那小家伙以后可是太子,“那等晚些时候,我跟阿耶商议一下再说”。 第三百五十九章 渤海郡公 … 当夜,高君雅自政事堂下值回府,高冲便是抱着小宝出门相迎。 见得这一幕高君雅心怀舒畅,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对于高冲这一趟的功绩,高君雅给予高度的赞赏。 收服金州邓世洛、开州冉肇则,从征萧梁,招抚岭南九十六州,兵不血刃解决黔中隐患…… 这每一件都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功勋,偏偏高冲在短短数月之内,完成得如此完美。 金开二州的蛮人彻底臣服,对于官府无比恭敬,隔三差五的来进献贡品; 萧梁已灭,且大军损失甚小,萧梁旧臣岑文本等人积极入仕; 岭南九十六州尽数归附,冯盎、李光略、宁纯、卢德用等人对朝廷心悦诚服; 黔中田宗显携孙田阳明入朝,并且主动请求致仕,更令朝臣震惊的是田宗显在上表中分析黔中局势,建议李渊选派官吏,提出策略,既可安抚黔中蛮夷,也可以避免一家独大之势。 …… 细细复盘下来,这四大功勋,每一件都毫无瑕疵,圆满完成。 “你此番立下如此大功,即便国公之爵亦是应得,只是你毕竟年轻,圣人出于全然考虑,当不会从重赏赐,应是郡公之爵,你需摆平心态,莫要心生怨怼”,高君雅细细叮嘱着。 高冲应着,“阿耶放心,这些我省得,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国公之爵,迟早的事”。 高君雅点头一笑,“有这股心气是好的,但也不要执念于官爵,我家富贵已是享用不尽,你如今也是做父亲的人了,当为后辈计较”。 高冲一一应着,咧嘴一笑,“想不到阿娘有喜了,高家要开枝散叶了,对了,阿耶,你给小宝取个名”。 “特意留给你来取的”,高君雅摇头笑道。 开枝散叶……想到此处,高君雅心底亦是颇有感慨。 实际上他这一脉源于北周齐国公高宾,即高君雅的祖父,高宾之父高季安官拜兖州刺史,高季安之父官拜安定太守。 在高宾之前,这一脉并非号称渤海高氏,只是因为北魏高欢对高宾不喜,高宾唯恐被害,逃亡西魏,即后来的北周,自此号称是渤海高氏。 实在是有些牵强,未免有攀附冒认之嫌,但高宾高颎父子位高权重,便也无人去反驳,因此高宾这一脉至今仍旧是人丁单薄。 听得高君雅这么问,高冲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挠挠头迟疑说道:“只是我取的名阿娘和六娘都有些不满意……”。 高君雅眉头一挑,似乎有所预感,“取的什么?” “高明……”。 “确实挺高明”,高君雅笑道:“那还是我来”。 而后略一思索,便是琢磨着说:“彦者,才学、俊杰也;兴者,昌盛、兴旺也,不如叫高彦兴如何?才学兴旺,亦可兴盛家门”。 “高彦兴?”高冲一怔,这名挺豪横,他莫名的想到几百年后的五代名将,高行周、王彦章、符彦卿……风格有些相近,“甚好,那就叫高彦兴了”。 “你此番回京应该待不长,定会外放州县,这几日你好好安排一下,该走动的多走动”,高君雅叮嘱道。 对此高冲亦是早有准备,“我可以带上小宝吗?”高冲有些不舍的问道。 “湖涂,所料不差的话,你那检校荆州刺史这次应该是要正式上任,此去荆州,路途遥远,带着几个月的婴孩在外颠簸,何其危险”,高君雅皱眉训斥道,他可不忍心他的好大孙才几个月大就长途奔波。 “这倒也是,我顾虑不周了”,高冲忙是应着。 这个时代的马车并不舒适,长途跋涉上千里,对于大人来说都是极其吃力,更何况几个月的婴孩了。 “荆州临近江淮,江淮新降,你去了荆州定要小心应对,吴王麾下那帮骄兵悍将可不老实,至于朝中,你无需忧虑,一切自有为父操持”,高君雅继续叮嘱道。 对于高冲前往荆州任职,高君雅实际上是有些顾虑的,那个顾虑便是江淮势力。 割据江淮的吴王杜伏威在武德二年便已经降唐,在两个月前,秦王李世民击败刘黑闼后,陈兵江淮边境,杜伏威心中惊惧,便主动上表,请求入朝,以表忠心。 李渊大喜,当即加封杜伏威为太子太保,位在齐王李元吉之上,地位崇高。 杜伏威心中亦有小心思,临行前将江淮军交由结义兄弟辅公祏掌管。 对于这位结义兄弟,杜伏威亦是有些忌惮,便命义子王雄诞为右将军,以制约辅公祏,而后仅率义子左将军阚棱等十余人入朝拜谒。 在高君雅看来,江淮迟早生乱,杜伏威虽然已经入朝,但江淮之地依旧是处于半独立状态,甚至依旧打着江淮军的旗号,或许杜伏威已经没有自立野心,但十余万大军盘踞江淮,朝廷政令难以下达,很容易再造出一个反王。 如若江淮有变,则荆州首当其冲。 父子二人一直就荆州江淮的问题详谈至深夜,而高冲心中隐隐有个想法已经诞生,仿佛巨大的功勋就在前方等着自己。 翌日,李渊下旨召见,高冲换上官袍,与田宗显等人一同觐见。 李渊先对田宗显大加赞赏,将其赞为忠君爱民之典范,赐其同桉而食,田宗显诚惶诚恐,心中甚是感激。 而后高冲便成为众臣瞩目的焦点,对于这个女婿,李渊越看越是满意,当即下旨数功并赏,进爵渤海郡公,拜荆州刺史,兼秦王府弘文馆学士,另赐宫女、礼服、车架、璧玉、金银若干。 圣旨一下,满堂哗然,年仅二十三岁,便爵封郡公,官拜刺史,这让朝中众人有些难以接受,要知道这大殿之上,可是还有许多人并无爵位。 但转念一想,自晋阳起兵以来,高冲从征薛举、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南灭萧梁,招抚岭南黔中,战功赫赫,换做旁人,如此功绩,早就爵封国公,位列三公了。 对于这个封赏,众臣心服口服,看着捻须微笑的高君雅,众臣心中那是羡慕极了,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第三百六十章 荆州与江淮 … 朝会一结束,众臣便是纷纷上前道贺,高冲一一应着,谈笑风生。 好在内侍前来解围,李渊召见。 高冲一一拜别,径直去往后殿。 “臣高冲拜见陛下”,内侍引进殿中,高冲纳头便拜。 “起来”,李渊哈哈大笑,心情甚是愉悦,“攸之啊,你这岭南一行可是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臣自出征以来,诚惶诚恐,唯恐辜负陛下信赖,好在幸不辱命”,高冲起身笑道, “朕可没看出你哪里有诚惶诚恐”,李渊打趣笑道:“怎么样?此去行程数千里,见识广博,心中可有什么治国理政的良策?” 高冲闻言一顿,忙是谦逊道:“陛下英明神武,众文武足智多谋,小子哪敢妄谈治国良策”。 李渊挥挥手,内侍宫女全部退下。 “攸之乃朕之女婿,亲信肱骨,岭南黔中偏远之地,朕对于岭南黔中的了解全部来自于奏疏之上,所以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此间并无旁人,有什么想法畅所欲言”,李渊屏退左右之后,便是歪躺在榻上,很是轻视的说道。 对此高冲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恭谨说道:“这是臣在岭南黔中的见闻,偶有所得,尽数记录下来,陛下若有兴趣的话不妨看看”。 “废话,自然是有兴趣”,李渊笑骂道:“拿上来”。 高冲当即躬身上前,递给李渊。 “你这孩子,向来是如此严谨”,李渊摇头笑道:“此间仅我们翁婿二人,不必拘礼”。 高冲抬头龇牙一笑,“臣这不是怕那些清流言官弹劾嘛”。 李渊随意翻翻册子,好生收起来,闻言便是瞪眼道:“朕之女婿谁敢弹劾?你小子放心便是,在朕这里,情谊胜过礼制”。 这句话说的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是高冲听得出来,李渊这是真心话,李渊颇重情谊,对于旧臣很是器重,从李渊对待裴寂、萧瑀等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当然,刘文静那是属于个例,纯属刘文静得罪的人实在太多。 而对于其他新降的人,诸如窦建德、萧铣等人,李渊心底是并不放心的,在他看来,非我故交,其心必异。 那许绍不过是多年的同窗,投奔李唐后,从征萧铣,李渊二话不说直接进封谯国公,并对他的三个儿子加官进爵,由此可见李渊重用故交是极其明显的。 “朕已迁李孝恭为襄州道行台左仆射,兼荆州大总管,驻节在襄州,你去江陵赴任后,当无所制约”,李渊继续说道。 高冲身子一正,正事来了,当即表示感谢。 尽管他跟李孝恭合得来,但是李孝恭任荆州大总管,在江陵驻节,而高冲的荆州刺史府也在江陵,难免会有有所制约,毕竟荆州总管府辖荆州刺史府。 如今李渊主动将李孝恭调离江陵,无疑是给予高冲施展身手的空间。 “你是朕之女婿,孝恭乃朕之堂侄,皆为心腹,朕将你二人都放在荆州,你可明白用意?”李渊直盯着高冲问道,眼神烁烁,似有深意。 高冲心中一震,怪不得昨夜父亲跟他详谈荆州江淮之事直至深夜,原来此中有深意,当即故作思索之态,自顾自说道:“荆州地处要冲,无论各方有变,皆可迅速响应,想来陛下是对江淮……”。 李渊听着面具笑意,“不错,此间并无外人,放心大胆的说”。 “吴王入朝,对江淮影响甚大,江淮军人多势众,没有吴王掌控,时日一久,那些骄兵悍将必定生乱”,高冲试探着说道,“陛下有意整改江淮军?” “不错”,李渊甚是敞亮,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这是性格使然,也是因为这是他要指派给高冲的任务,“你歇息三日,好好陪陪六娘和小宝,然后便前去江陵赴任。 非是朕无情,只是天下初定,国事为艰,你是朕的爱婿,文武双全,自当承担重任。 你也知道,江淮虽归附大唐,然独自为政,对外仍称江淮军,朝廷政令难以下达,朕要的是一个听话的江淮,而不是听调不听宣的江淮”。 高冲面色肃然,郑重应下。 “说说你的想法”,李渊抿了一口茶水,歪躺回榻上说道。 “一,厉兵秣马,随时备战;二,广派斥候,查探虚实。此乃对江淮之准备。 兴修水利,以工代赈,安顿难民,农渔并重,鼓励生育,此乃对荆州之治理”,高冲言简意赅的说道。 李渊顿时来了兴趣,微微坐直身子,“细细道来”,一边说着,一边朝茶盘努嘴笑道:“渴了自己斟茶,还要朕给你倒不成”。 高冲忙道不敢,给李渊斟满,而后自己饱饮三杯,略一斟酌,便是将昨夜跟父亲谈论半夜的腹稿详细说出,其中大体分为两部分,一是对江淮的防备,二是对荆州的治理。 其中每一条每一点都是父子二人反复思考的成果,如治理荆州之策,荆州水系发达,江湖密布,渔业资源丰富,另外,同样是因为水系众多的原因,时不时便是爆发大水,因此,高冲到任后,开发渔业资源和兴修水利,这两样是必不可少。 并且针对详细的施政方针,高君雅亦是给出实用的建议。 李渊越听越觉得找对人了,半晌过后,李渊抬手说道:“你回头整理成折子递上来,朕要仔细看看”。 高冲应诺。 李渊忽然一顿,径直问道:“这应该是你提前准备好的?” 如此详细的策略,不可能是仓促间就能说出来的。 高冲咧嘴一笑,“不瞒陛下,臣心中大概猜到会去荆州上任,已连夜同家父商议过了”。 李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点头赞道:“甚好,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有这个心就好”。 高冲很明智的没有追问李渊打算如何整合江淮军,因为高冲很明白,那不是他该问的事,毕竟军权二字,分量着实不轻。 同时,对于李渊忌惮江淮军,高冲心中也很是理解,毕竟那位淮南道行台尚书左仆射舒国公可并非是什么忠臣义士。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天水姜氏 … 接下来三日,高冲足足在府中有两日闭门不出,安心在家陪伴父母妻儿,直到第三日,高君雅看不下去了,将厚厚的一摞请柬扔在桉桌上。 “你倒是消停自在,这些请柬都递到我这来了”,高君雅很是不爽的说道:“该走动的多去走动走动,别的我不管,姜家你今日去一趟,以表两家情谊”。 “姜家……”,高冲一顿,继而便是惊喜道:“冰儿婚事将近了?” “六礼已到纳吉了,你这厮还恍若无事一样”,提到这个,高君雅就是来气,“定于明日纳征,你今天务必过去一趟”。 高冲忙是应着,暗道惭愧,两世交融的思想让他对于这些礼节确实不怎么上心,但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六礼缺一不可,无比重视。 “还有,姜宝谊已赴任右武卫大将军,你此去荆州,只能是孤身前去”,高君雅提醒道。 “这个自然,我总不能让堂堂的三品大将军一直跟着我办差的”,高冲咧嘴笑道:“汉末刘景升单骑入荆州,尚能创下基业,我岂会不如他”。 高君雅眼睛一瞪,高冲麻熘滚开,屁颠颠的命人备马,前往姜家。 天水姜氏论起门第影响力来说比之五姓七望略有不如,但亦是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最出名的莫过于蜀汉大将军姜维,近几百年来,天水姜氏亦是人才辈出。 如今姜家的家主便是陇州刺史姜谟,姜谟之父姜景乃是北周梁州总管,世代公侯。 姜宝谊如今官拜右武卫大将军,亦是姜氏的核心人物,姜宝谊之父姜世远乃是北周秦州刺史,姜世远之父姜明乃是北齐博陵太守,姜明之父姜汶乃是北齐兖州刺史,亦是世代官宦。 从地缘来说,天水姜氏份属关西世家,而渤海高氏如今隐隐成为关东世家之首,特别是在高君雅父子崛起之后,渤海高氏的影响力剧增,因此两家结亲实乃强强联手。 姜宝谊三代单传,如今姜家在朝廷中便是以姜谟为首,恰好上个月,姜谟从秦州刺史调任陇州刺史,回京述职,如今正在府中。 说来姜谟亦是治政良才,平定薛仁杲后,李渊对他说:“昔人称衣锦还乡,今以本州相授,所以偿功”,便任命姜谟为秦州刺史,秦州即天水郡。 姜谟赴任秦州刺史后,外御贼寇,内勤民政,短短数年,秦州大治,当地人惊喜道:“不意复见太平官府”。 天水地处西北,南北朝以来,久经战乱,姜谟一来便是勤政爱民,百姓才会有如此感慨。 因治理秦州有功,李渊特调任姜谟为陇州刺史,陇州即扶风郡,这可是京畿之地的上州,同为刺史,但陇州刺史的官阶更高。 高君雅特意趁姜谟回京述职之际,来敲定两家亲事。 作为天水世家,在京中自然置办有宅院,而且面积不小,姜宝谊三代单传,且父母双亡,孤身一人,作为从侄,便跟姜谟一同居住在西市边的姜府。 实际上各方世家在京中皆有产业,置办宅院,类似于“据点”,姜氏祖宅在天水,这处府邸便是姜家人在京城里居住之处。 当然,以姜宝谊的身份地位,成婚后定是会单独置办宅院。 姜家中门大开,一名年轻人在门口迎候,此人高冲亦是认得,见其迎接,便是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怎敢劳烦姜少匠迎接,攸之惭愧啊”。 那年轻人约摸二十来岁,面容敦厚,闻言咧嘴一笑,“数月不见,还这般客气了,若是唤我姜少匠,那我可就喊你高使君了哈?” 高冲闻言朗声大笑,“是攸之错了,行本兄,请”。 “你是客,你先请”,年轻人侧身延请道。 高冲一把抓住手臂,把臂而行,“马上就是亲戚了,行本兄莫要多礼了”。 二人相视而笑,一同入府。 “阿耶,攸之来了”,入府后,姜谟便在前厅品茶,年轻人躬身行礼道,看得出来家教甚严。 原来这年轻人是姜谟之子,姓姜名确,字行本,目前担任将作少匠,高冲依稀记得,姜行本在日后也是一位功勋卓着的大将军。 “攸之见过姜公”,高冲执子侄之礼拜道。 “攸之无须多礼”,姜谟捻须一笑,看着高冲很是赞赏的点头笑道:“数月未见,攸之愈发英武了”。 各自落座后,高冲抬头一看,便是见得姜谟脸色有些苍白,如今已经入夏,然而姜谟穿着竟然有些厚实。 似乎是看到高冲的神情,姜谟叹道:“人老不中用了,回京途中,偶感风寒,已有数日了”。 高冲闻言恍然,忙是表达关切之情,对于这位敦厚长者,高冲是心存敬意的,姜谟父子的性格极其相似,都是忠厚性子,待人以诚。 寒暄过后,姜谟便是问道:“攸之是为宝谊的婚事而来的?” “正是”,高冲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回京数日也没来府上拜会,着实不像话”。 姜谟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好男儿志在四方,攸之是真正能够出将入相的人,何必拘泥于俗礼”。 一番夸赞倒是让高冲有些赧然,当即便是反过来夸赞姜谟在秦州的功绩,姜谟任职秦州刺史考功评为上等,李渊将其赞为典范,这是姜谟极为得意之事。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秦州百姓对姜谟的肯定注定让他青史留名,年纪大了,功利已不重要,但是对于身后名便是格外重视了。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姜宝谊下值回府,姜谟心情舒畅,当即传宴,不顾姜行本的劝阻,执意跟高冲畅饮数杯。 姜谟唧着嘴,恋恋不舍的放下酒杯,看向姜宝谊唏嘘说道:“宝谊,聘礼府上已准备妥当,明日你就去高府纳征”。 姜宝谊恭谨应着,“多谢叔父操持”。 姜谟似乎有些不胜酒力,摆摆手,慨叹道:“你这一脉三代单传,老夫作为最亲的长辈,自当为你操办,只盼老夫百年之后,你们兄弟齐心协力,壮大门楣”。 第三百六十二章 秦王府弘文馆绍锬傋彪 … 天水姜氏姜谟这一脉在南北朝之际累世高官,但近百年来人丁并不兴旺,尽管在天水依旧是势力庞大,但在位列五品以上者寥寥无几。 姜谟作为家主心中最是不安,但他可能没想到,在他之后数百年里,天水姜氏大放异彩,极其显赫。 原本轨迹上,姜宝谊阵亡,长子姜恪成年后立下赫赫战功,升任左相,成为赫赫有名的武功宰相,次子姜协官拜燕然都护。 不巧的是,姜行本同样阵亡于沙场,太宗追赠郕国公,长子姜简袭爵,官拜安北都护,次子姜遐官拜左豹韬卫大将军,孙辈更是了得,姜遐之子姜皎跟李隆基乃是布衣之交,爵封楚国公,姜晦官拜海州刺史,姜曦官拜礼部侍郎…… 大唐二百余年,天水姜氏自姜谟始,天水姜氏始终活跃在权力中枢,位列五品以上者多达数十人,极其兴旺。 直至夜深,姜谟露出疲态,高冲这才告辞,姜宝谊送他出门,高冲摆摆手,“婚期定了的话第一时间通知我”,而后拨马便走。 翌日,正当高冲准备前往秦王府之时,门丁来报:黔国公来访。 此时高君雅在皇城政事堂,并不在府上,高冲大开中门迎接,毕竟这位可是李渊钦定的忠君爱民的典范。 “黔国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攸之罪过”,高冲迎上前去见礼道。 田宗显这几日风光无限,满面红光,摆手一笑,“攸之莫要跟老夫见外”。 入内各自落座后,田宗显径直说道:“攸之可是要去荆州赴任?” “正是”,高冲看着一旁的田阳明,隐约猜到了。 果不其然,田宗显丝毫不见外的说道:“那烦请攸之带上阳明如何?阳明正欲入仕,但他自幼习武,爱好兵事,老夫想让他先从地方上入仕,也好磨炼磨炼”。 田阳明本就智勇双全,之前久居黔州,自认为甚是了得,但出黔州后,沿途见识到各方英豪,来到长安后,更是大开眼界,心中傲气已然收敛。 听田宗显说完后,田阳明上前行礼道:“高使君,你我虽同龄,但我对你心服口服,此去荆州,若有用的上我的,但凭差遣”。 田宗显继续说道:“老夫这一辈子窝在黔中,在朝中并无故旧,唯有攸之相熟,还请给老夫这个薄面如何?” “黔国公言重了”,高冲朗声笑道:“阳明欲同往,攸之喜不自胜,正愁无人可用呢,既如此我便请奏圣人,征辟阳明为江陵县尉如何?” 田宗显大喜,当即拱手道谢:“攸之这个恩情,田家记下了,阳明,还不快快拜谢”。 田阳明正欲拜谢,高冲一把搀住,眼中含笑,似有所指的说道:“你我同龄,无须多礼,此去荆州,定可建功立业”。 听得这话,田宗显眼睛一亮,果然,荆州大有可图。 田阳明竟是连行礼都已收拾妥当,田宗显直接带着亲卫离开,很是放心。 毫无疑问,田宗显大概猜到荆州必将有变,将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地方,作为田宗显嫡孙,田阳明若要出仕,不过是田宗显一封奏疏的事,即便是在长安,李渊也会安排一个六七品的官职让田阳明入仕。 但显然田家祖孙想的更多,如今高家父子位高权重,若是能够跟着高冲前往荆州立功,以此入仕,那总比门荫入仕有分量的多。 毕竟大唐首重军功,这也是高冲年少高位却无人置喙的原因。 “我便唤你的表字东辉”,高冲看着兴奋的田阳明说道:“东辉现在陪我去一趟秦王府”。 田阳明应着,好奇问道:“听闻使君跟秦王关系甚是亲密?” 高冲一顿,点点头道:“怎么了?” “没有”,田阳明咧嘴一笑,“好奇问问”。 来到秦王府时,便是一阵鸡飞狗跳,李世民一身长袍,作文士打扮,身后跟着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气势汹汹的出来。 田阳明一怔,表情甚是愕然。 “好你个高攸之,临行最后一天才来找我,当真是好大的架子”,李世民冷哼说道,神情甚是不爽。 田阳明心里一咯噔,传言有误? 接下来的一幕让田阳明瞠目结舌,只见高冲竟是上前给予李世民一个大大的拥抱,夸张的叫道:“大王,想煞我也”。 李世民一个激灵,忙是推开高冲,看向田阳明,“这位是?” “黔国公之孙田阳明,字东辉”,高冲恍然,回头介绍道:“将跟我同去荆州”。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田阳明见过秦王殿下”,田阳明可不敢失礼,忙是见礼。 “东辉不必多礼”,李世民朗声笑道。 各自见礼罢了,走在弘文馆中,高冲四处张望,“没想到大王还真把弘文馆建在王府之内了”。 李世民负手踱步,“这样也方便我常来谈论经义”。 “不过我还是建议,将弘文馆设在皇城之中最好”,高冲迟疑说道:“最好在门下附近,并入修文馆,仍掌校正书籍,教授生徒,成为正式职官,毕竟天下贤士当为国所用啊”。 房杜几人对视一眼,似有所悟。 李世民闻言一顿,挥挥手遣散侍从,来到湖边亭中,亭中仅有五张石凳,田阳明见状亦是识趣的跟着侍从走开。 “坐”,李世民率先坐下,而后高冲、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一一坐下。 “攸之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李世民径直问道,“此间并无外人”。 高冲见得几人都是“自己人”,便是摇摇头笑道:“大王多虑了,并非是我察觉到了什么,只是弘文馆人才济济,若不收归国用,唯恐使人生疑”。 原本轨迹上,李世民深感学问不足,有心向学,并有意收拢人才,便在秦王府设文学馆,这个文学馆仅是私人属性,十九学士以本官职兼任学士,分番值宿,李世民时时引见,探讨学问。 直到李世民继位后,才将文学馆并入弘文馆,现在门下省已有修文馆,后改名弘文馆。 高冲去过一次,其实就是“大唐国家图书馆”,藏书二十余万卷,置学士,校正图书,刊正错谬,基本上都是一些老学究。 第三百六十三章 江淮双雄滞 … 听得高冲的话,李世民默默点头,看向其他三人,“你们觉得如何?” “合并于修文馆……”,长孙无忌眉头拧着,便直接问道:“如此一来,大王岂不是失去弘文馆这一臂助?” 房玄龄直摇头,“辅机多虑了,弘文馆学士皆大王亲信,岂会因此而疏远,我倒是觉得可行”。 李世民默然不语,看向杜如晦,“克明,你来决断?弘文馆是继续置于秦王府还是合并于门下修文馆”。 杜如晦略一思索,便是直说道:“我赞同攸之所言,合并于修文馆既可免却闲言碎语,亦可将十九学士纳为正式职官,更有利于大王吸纳贤才”。 李世民点头应着,“那明日我便上奏,将弘文馆合并于修文馆”,那一句免却闲言碎语便是说到李世民的心里去了。 如今李世民在大唐的地位仅次于皇帝李渊和储君李建成,心中那点心思已然是藏不住了,诸多文武心腹亦是心照不宣。 当然,现在兄弟两人在明面上的争斗还没有彻底爆发,高冲记得,直到那场“庆州之乱”后,李建成和李世民方才正式撕破脸皮。 “攸之,我今夜设宴,你就先别回府,有一个人非要见你一面”,李世民话题一转,便是含笑说道。 看着李世民那莫名的笑意,高冲满心疑惑,“何人?” “今夜便知”,李世民竟是还卖起关子来,“我这便派人去你府上说一声,今夜恐怕你是难以站着回去了”。 听得这话,高冲表情甚是夸张的惊呼道:“大王何故加害于我?” “你这厮真是无赖”,李世民哈哈大笑,看旁边的长孙无忌同样一脸坏笑,便指着高冲说:“辅机,今夜我给你个报复他的机会,不必给他这个便宜舅舅留面子”。 而后转头朝亭外吩咐随从,“去宫中取十坛、不,取二十坛御酒来”。 高冲脸色一白。 房杜二人见状亦是一脸笑意,五人在亭中品茗谈论,听得高冲说起岭南见闻,不时惊叹。 毕竟在这个时代,很多人一辈子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本州,李世民南征北战数年,河东河北,陇西山东,皆有涉足,但荆楚黔中和岭南,便是从未去过。 如桓法嗣那般游历天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说来过些时日我高家舅父也要还朝了”,长孙无忌很是感慨的说道:“自前隋大业九年在洛阳分别,至今将近十年未见了”。 “士廉公此番回朝定是在京中任职”,李世民点头道:“回头你跟观音婢常去探望探望”。 高俭字士廉,以字行世,大业九年流放交州,至今已有十年,长孙无忌兄妹二人父母早亡,便是在洛阳由高士廉抚养成人,感情深厚。 高士廉跟随丘和率领交州兵马从征萧铣后,便是一同回到交州,月前李渊已经下旨,命其还朝。 “辅机放心,我在江陵见过士廉公,身体甚是康健”,高冲宽慰道,而后好奇问道:“谭国公也要入朝吗?” 李世民点点头,“实际上这次就是谭国公主动请求入朝的”。 “谭国公是聪明人啊”,高冲感叹道:“看起来粗莽,实则粗中有细”。 “如今天下既定,聪明人只会越来越多的”,李世民别有深意的笑道。 几人闻言也都明白李世民的意思,如今天下已归大唐,那些地方“诸侯”肯定是聪明的,如岭南冯盎、黔中田宗显、江淮杜伏威还有这位交州大总管、谭国公丘和。纷纷请求入朝,以表忠心。 “说起这个,攸之此去荆州可有准备?”李世民挑眉问道。 高冲当即毫不讳言的将昨日对李渊的那番话说出来,而后看着几人问道:“不知几位可还有什么可以教我?” 房玄龄笑道:“这定是令尊和你精心商讨过的策略,无论是对内亦或是对外,无比详尽,岂敢说有什么教你的”。 李世民迟疑问道:“燕国公也觉得江淮可能有变?” “这是必然的”,高冲点头说道:“否则舒国公为何没有入朝?” 其他三人一震,有些讳莫如深。 舒国公便是如今的江淮军领袖,淮南道行台尚书左仆射辅公祏。 自从杜伏威入朝后,江淮军便以辅公祏为主,盘踞江淮,拥兵上十万,势力庞大。 如今各方势力为图自保,纷纷请求入朝,唯有辅公祏视若无睹。 “攸之可知歙州总管,宜春郡公王雄诞?”李世民问道。 “有过了解”,高冲点点头,“宜春郡公乃吴王义子,英勇果敢,乃是江淮军的右将军,与左将军,越州都督阚棱齐名,并称江淮双雄”。 看见李世民的神情,高冲便是说道:“我知道大王的意思,王雄诞忠义无双,对吴王忠心耿耿,如今吴王在朝中,王雄诞定无异心”。 李世民甚是赞同,当即直说道:“我陈兵江淮边境时,曾与吴王详谈,深知吴王已经没有野心。 只是辅公祏凶悍,自始至终未曾表露入朝之心,我亦有所忧虑。 对此吴王亦有所察觉,他曾经劝过辅公祏一同入朝,但辅公祏以江淮军无人照看为由,依旧上表请求驻守丹阳。 吴王对我说过,临行前他将兵权交于王雄诞,王雄诞绝对可以信任,并且嘱托王雄诞道:‘我入朝后,勿使辅伯生变’”。 杜伏威和辅公祏自幼相交,辅公祏年纪大,杜伏威就像对待父兄一样对他,常以辅伯相称。 说完这些后,李世民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吴王实乃英武豪杰也,我与他一见如故”。 这倒是让高冲有些愕然,他没想到杜伏威入朝背后竟有李世民的影子,更没想到李世民跟杜伏威一见如故,英雄相惜。 不过说来也不无道理,二人皆是当世英雄,李世民自不用说,战功显赫,杜伏威割据江淮,建立政权,沉重打击隋朝的统治。 实际上杜伏威其实并没有什么野心,再击败隋将陈棱割据江淮后,便上表归附隋恭帝杨侗,王世充弑杀杨侗后,杜伏威就上表降唐,自始至终,杜伏威都没有称帝之心。 第三百六十四章 山东三国公偎叭 … 在原本轨迹上,杜伏威自请入朝后,对于辅公祏并不放心,特意留下义子王雄诞分掌兵权,以监视辅公祏。 入朝不久,辅公祏果真造反,设计杀死宁死不屈的王雄诞,并在兵败被擒后诬陷是收到杜伏威的命令才起兵造反。 李渊将信将疑,不久后,一代枭雄杜伏威便莫名其妙的暴毙于长安,而后李渊下旨剥夺全部官爵,并籍没其家卷。 在这个过程中,李世民一直相信杜伏威是冤枉,但有辅公式祏伪造的书信作为证据在,李渊直接让他暗中“暴毙”了,斯人已逝,李世民亦是无可奈何。 直到贞观元年,李世民继位后封赏功臣,一道诏书让世人为之侧目,李世民下旨为杜伏威平反,恢复名誉,以吴国公之礼重新厚葬杜伏威,并令其子杜德俊袭爵,世袭罔替。 见李世民如此信赖杜伏威,高冲惊诧之余,当即直言道:“如若舒国公有变,那吴王……”。 李世民闻言便是皱眉叹道:“这正是我所忧虑的地方,一旦江淮有变,吴王必遭牵连”。 长孙无忌亦是附和道:“毕竟是吴王旧部,这难脱干系啊”。 “这种事即便没有证据,那也是……”,房玄龄幽幽叹道。 “那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高冲接着往下说。 众人愕然,李世民甚是嫌弃,“你这厮真是粗鄙”。 不过经这一打岔,李世民便是回转心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不用担心,攸之你去荆州后,如果能将影响降到最低,最好如同岭南黔中一般,那就最好了,一来可以避免战火,二来可以保全吴王”。 高冲一脸苦笑,“那你可真看得起我”。 “相信你,可以的”,李世民起身走过来,拍着高冲肩头鼓励。 长孙无忌重重点头,“你可以的”。 这胖外甥忒不孝顺,高冲恨得牙痒痒。 这时,秦王府侍卫来报:“禀大王,宿国公,剡国公,翼国公……他们已到前厅”。 高冲听得瞠目结舌,直呼好家伙,这一堆国公,真是骇人,自己这个渤海郡公之爵不够看啊。 李世民心情甚是不错,很是豪气的挥手道:“传膳,今夜我要畅饮”。 来到厅中,高冲眉头一扬,面露笑意,国公之爵又如何,在这群人面前,他的地位始终稳如老狗。 翼国公秦琼、宿国公程知节见高冲到来便是拉着神情激动的剡国公罗士信快步近前。 “攸之兄弟,好几个月不见,想煞我也”,程知节身形粗壮,好似大狗熊一般,上来就给高冲一个大大的拥抱。 “攸之,别来无恙”,相比起来,秦琼就正经许多,点头笑道。 “罗士信拜谢高使君救命之恩”,罗士信上前躬身行礼拜道。 不同于秦程二人,罗士信跟高冲仅有数面之缘,之前并无深交,但秦琼可是跟随高冲在讨伐刘武周的过程中立下数次战功,关系甚是亲密,至于程知节,那厮纯粹是自来熟。 “剡国公快快请起”,高冲忙是将罗士信扶起来,心中颇为感慨,再一次改变历史轨迹了,罗士信这个原本在洺水阵亡的勇将,如今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什么劳什子剡国公,攸之莫要这般客气”,程知节大咧咧的搂着肩膀说道:“叫士信便好,我们虽不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但情谊胜过亲兄弟”。 不得不说,程知节这厮活络氛围有两下子,李世走到上首坐下,摆手笑道:“好了,义贞,快坐下你”。 各自落座后,罗士信直接斟满两碗酒,端到高冲面前,“高使君,我先敬你一碗”,说罢直接一饮而尽。 高冲接过另一碗酒笑道:“既然都是同袍兄弟,那就别跟我客气了,你我同龄,唤我攸之便好”,同样一饮而尽。 “好”,罗士信哈哈大笑,“今天我罗士信又多一个兄弟了”。 罗士信性子憨直,甚是豪爽,虽不善言辞,但在座之人,皆是感受得到罗士信的真诚。 “攸之,今天这顿酒专门为你二人而设,士信听闻是你救了他,非要当面感谢”,李世民笑道:“今日也无外人在场,大家畅饮畅言”。 高冲一看,还真是没外人,长孙房杜程秦罗,皆是李世民心腹,只是不知道为何尉迟恭侯君集几人为何没来。 接下来便是看见程知节一把扯开官袍,坐在罗士信身旁倒酒,高冲便是明白了,程秦罗这山东三国公是情谊深厚的一个小团体,跟侯君集那几人交情并不深,李世民有心了。 看着程知节和罗士信抱着一坛酒不怀好意的过来,高冲咽口唾沫,直觉得腹中翻涌,看来今夜是要横着出去了。 当夜,在场无一人可以站着,厅中横七竖八,程知节那厮更是将脚搭在当朝秦王的身上,呼呼大睡。 长孙无诟来看时,表情甚是无奈,看来这个场景已不是第一次了,当即命人将他们各自的护卫叫进来。 宿醉醒来的高冲头疼欲裂,还没张开眼睛便是揉着眉头叫嚷道:“大王你这是假酒,这般上头”。 侍女何四娘一怔,上前轻声唤道:“郎君,这是在家中”。 高冲幽幽醒来,眼神空洞,良久,方才啐骂道:“老子再陪他们疯就不叫高攸之”。 李秀婉推门进来,身后竟是跟着韦珪,韦珪手捧着一碗汤。 “郎君醒了”,李秀婉上前扶起高冲坐起来,“如此大醉,最是伤身了,郎君可要爱惜身子,阿泽给你煮了醒酒汤,来尝尝”。 前隋郧国公韦圆成给韦珪的名字甚是讲究。 名珪,珪者,玉也。 字泽,泽者,滋润也。 玉可以滋养人,高冲心想大概便是这个意思。 “郎君小心烫”,韦珪上前温柔的拿起汤匙喂着。 李秀婉与何四娘在一旁照顾着,一个细心搀扶着腰,一个用帕子擦拭嘴角。 门嘎吱打开,高冰风风火火进来,见得这一幕,顿时双颊一红,“你、你们继续”。 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高冲一脸茫然。 第三百六十五章 暗流汹涌鑍襱梢謆 第三百六十六章 辅公祏反怜蚓镳髋 第三百六十七章 王雄诞在此 … 辅公祏称帝当日,便有江淮军旧部前去寻找王雄诞。 王雄诞这两日来心中充满悲戚,他无比敬重的义父竟是不信任他,这让他心痛不已,连续两日只在家中借酒消愁,浑浑噩噩,心灰意懒。 自大业九年杜伏威起义之初,王雄诞便跟随杜伏威左右,后拜为义父,忠心耿耿,击败李子通,降服歙州汪华、苏州闻人遂安,战功赫赫,数次救杜伏威于为难之中。 可以说在江淮军中,王雄诞是杜伏威最信任的心腹,即便是杜伏威入朝后,亦是将兵权交由王雄诞,只是王雄诞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义父为何突然不信任他了。 毕竟在他看来,那封书信确实是杜伏威亲笔信,并无异样。 “小将军”,一名江淮军校尉连夜入府,“辅公反了,他自称宋帝,改元天明,正式起兵了,这对吴王极其不利啊”。 这名校尉乃是王雄诞的部下,同样忠诚于杜伏威。 “你说什么?”王雄诞的酒意顿时清醒,一脸惊骇,“辅公造反了?” 校尉直点头,“辅公掌管兵权后便调动各部,或去攻打州县,或去驻防险要,城头已竖立大宋旗号了”。 “什么狗屁大宋”,王雄诞瞬间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他在骗我,我中计了”。 继而竟是状若疯癫一样的哈哈大笑,“假的,信件是假的,他伪造的,义父还是信任我的”。 “小将军,辅公反了,长安的吴王定会受牵连啊”,校尉心中甚是忧虑,急忙提醒道:“江淮军毕竟是吴王旧部”。 王雄诞闻言顿时紧张起来,“该死,义父定会因此遭受猜忌”,说着便在原地踱步,“不行,不能让义父蒙受冤屈,该如何是好?” “小将军,那封信……”,校尉提醒道。 “对,那封信是伪造的,这便可以说明是辅贼自己造反,与义父无关”,王雄诞忙是回到书房,掏出那封信,“将这封假信交给朝廷,便可证明义父清白”,王雄诞兴奋说道。 “小将军,那我们赶紧走”,校尉急忙说道,“连夜出城,去京城揭发辅贼”。 “不可,此时城门已关,连夜出城,辅贼必定生疑,等他派来追兵,我们难逃一死”,王雄诞征战多年,亦不是全靠勇力,也有几分头脑。 “待明日一早,城门打开之后,我便借口出城打猎散心,直奔长安”,王雄诞直言道,“老吴,你跟我一起,留下来只会被贼人所害”。 “谨遵小将军之命”,吴校尉应诺。 王雄诞孤身一人,并未成亲,此番逃亡倒也是毫无牵挂。 翌日天亮,王雄诞怀揣着那封信,便带着吴校尉以及名亲卫,装作行猎的打扮,直奔城门。 马上接近城门,看见城门校尉走到近前,王雄诞一脸不悦,“让开”。 “小将军这是往哪里去啊?”城门校尉显然已换成辅公祏的人,看见王雄诞浑身散发着戾气,心中亦是了然,毕竟兵权被夺,成为闲人,没有冤气才怪。 “滚开”,王雄诞训斥道:“几天不见,莫不以为某家横刀不利乎?” 城门校尉脸色一变,人的名树的影,他还真不敢激怒王雄诞。 正当这时,后面街道上奔来数十骑,高声呼喊。 “关门”。 “陛下有令,莫要放走王雄诞”。 王雄诞一惊,当即拔出横刀便一噼,大吼道:“冲出去”,身后吴校尉以及十余名亲兵打马便冲。 “快,拦住他们”,城头上的将左见状大声呼喊道,数十名守卒纷纷涌上去,枪矛在前,短兵在后,拦在城门洞里。 “王雄诞在此,谁敢拦我?”王雄诞怒吼一声,人借马力,俯下身子左噼右砍。 到底是江淮双雄之一,王雄诞三个字便是威慑力,震得守卒逡巡不敢上前。 城门守卒这一卸力,王雄诞当即冲出城去。 身后那骑兵终于赶到城门处,为首之人见得王雄诞冲出城门,顿时破口大骂:“废物,连几个人都拦不住”。 “你们快去禀告陛下,其余人跟某追”,那将领呵斥道,此人身材高壮,手中一柄长槊,甚是威勐,这人便是江淮勐将陈当世。 “小将军,你负伤了?”出城后不久,吴校尉便发现王雄诞衣衫浸透鲜血,腰间赫然插着一支箭失,当即惊问道。 “不碍事”,王雄诞面不改色,挥刀斩断箭杆。 因为是打算以打猎的借口出城,着甲的话难免引起怀疑,毕竟没有人穿戴甲胃去打猎游玩,所以王雄诞身着便装,毫无防护能力,箭失轻易的就扎到身上。 “快走”,王雄诞低喝道,“尽快渡江去荆州”。 来到江边,王雄诞便是脸色一白,他们仓惶逃窜,只为甩脱追兵,没有看清路况,来到的这处江边甚是偏僻,并无船只。 不消王雄诞吩咐,众人急忙沿江找船。 这时,马蹄声起,王雄诞回头一看,陈当世已率人追上来了。 前有大江阻隔,后有追兵追杀,王雄诞心中悲戚。 “小将军,跟某家回去”,双方相距数十步,陈当世横槊喊道。 “陈当世,你欲杀我?”王雄诞瞪眼问道。 陈当世颇为勇勐,往日在江淮军中跟阚棱、王雄诞等人关系也比较密切。 “某并无此意,小将军,只要你回去,陛下一定厚待你”,陈当世摇头说道。 “如今天下平定,大唐军队勇不可挡,尔等为何非要不自量力,自取灭亡呢?”王雄诞痛心疾首的问道。 “小将军什么时候也跟那些书生一样拽文了,什么勇不可挡,我们纵横江淮这么多年,唐军能奈我何”,陈当世不屑说道:“辅公做了皇帝,岂会比当年的陈后主差,照样划江而治”。 “那吴王呢?”王雄诞问道:“吴王身在长安,尔等造反便不顾吴王安危?” 陈当世一怔,不知如何回答,毕竟吴王在江淮军的威望始终最高,只得烦躁的挺槊喝问道:“某再问你,回是不回?” “吴王大恩,唯以死相报,母宁死,亦不可陷吴王于危难,陈当世,今日你我割袍断义”。王雄诞悲戚说道。 第三百六十八章 贫道桓法嗣 … 话音落下,王雄诞挥刀割下衣角,抛在地上。 “杀”。陈当世眼睛爆出杀气,挺槊便冲。 王雄诞举刀便上。 今日作游猎打扮,毫无疑问让王雄诞很是吃亏。 不仅没有携带马槊,更没有着甲。 几个回合下来,王雄诞便是落入下风,马战用横刀对战马槊,吃亏这是必然的,更何况王雄诞没有着甲。 不多时,王雄诞肩头便是鲜血淋漓。 正在危机时刻,江边传来一声呼喊,“可是王雄诞将军?” 王雄诞一刀逼开陈当世,左手捂住腹部箭伤。 撇头一看,只见江边一小舟,船上四五人。 船头站立着一名老道士,方才正是这道士开口询问。 “某家王雄诞,道长何人?”王雄诞急忙问道。 “将军快上船”,见得这人果真是王雄诞,那道士急忙喊道:“我渡你过江”。 在王雄诞愣神之际,老道士朝岸边搏杀的吴校尉等人喊道:“掩护王将军上船”。 “贼道人,莫要多管闲事”,陈当世大怒,拿起弓箭便朝老道士射去。 老道士眼疾手快,拔剑一挡,挥手道:“射”。 其身后的四五名黑子人竟从衣袍下取出劲弩,直接朝陈当世等人射去。 如今距离,劲弩的威力非同小可,陈当世带来的骑士瞬间死伤两人。 吴校尉见状咬牙大喝道:“小将军快上船,兄弟们掩护”,说着就提刀迎上去拼杀。 王雄诞见状亦是果断朝江边冲去。 “拦住他,杀了他”,陈当世愤怒大吼,无奈吴校尉等人拼死阻拦。 王雄诞一跃跳上船后,便是喊道:“老吴,上船”。 “你干什么?”王雄诞忽然感觉船已开动,顿时惊怒,“停住,他们还没上船”。 “来不及了”,老道士看向岸边眯眼说道:“好一个忠臣义士,贫道敬佩”。 只见得陈当世一槊将吴校尉穿透,用力一甩,纵马来到江边,取下弓箭便射,“放箭,射死他们”。 不过让王雄诞惊诧的是这几名黑衣人训练有素,竟是迅速拔出短兵格挡,射出来的箭失无一例外,全部拨进江水中。 眼看着船已远离岸边,陈当世怒吼一声,转身离去。 王雄诞瘫坐在船板上,腹部不停流血,在老道士的示意下,黑衣人熟练的给他取出箭头便上药包扎。 这群人着实奇怪,身手不凡,而且王雄诞看得出来,这老道士方才拔剑格挡那一下,也可以看出老道士是个练家子,气质亦是脱俗。 “敢问宜春公,辅公祏可是反了?”老道士率先开口问道,王雄诞毕竟官拜歙州总管,爵封宜春郡公,老道士也不敢对他太过无礼。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王雄诞一惊,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我们、我们是大唐秦王府细作,现听用于荆州刺史高冲麾下”,老道士一顿,当即并没有隐瞒,当时他不可能说出威风卫这个名字。 老道士站在船头迎风而立,左手捻须右手负于背后,衣袂飘飘,气质出尘。 “贫道桓法嗣,奉高使君之命,潜入江淮,现在宜春公可以说说江淮的情况了?” 王雄诞甚是震惊,“秦王?高冲?” 这两个人大名鼎鼎他都知道,但是他一时间想不通其中曲折,略一犹豫便是直言道:“辅贼确实反了”。 话一出口,王雄诞便是反应过来,“你们怎么知道?” 桓法嗣微微一愣,心中巨震:果然反了。 “天下之事,朝廷无所不知”,桓法嗣捻须轻笑道:“辅公祏早有异心,朝廷岂会不知”。 “那我义父,吴王如今可安好?”王雄诞急忙追问道。 “吴王乃是秦王府座上宾,自然安好”,桓法嗣回道。 王雄诞还想要问更多,桓法嗣直摆手道:“等到了荆州,宜春公自己去跟高使君详谈”。 渡江后,桓法嗣留下一人,“玄七,务必把宜春公安全送到荆州”。 “桓道长不跟我一起?”王雄诞问道。 “贫道另有军令在身”,桓法嗣回道,而后留下王雄诞和玄七二人在岸边,他返回小舟,向对岸而去。 辅公祏已派人接管和州等地,王雄诞只得跟随玄七一路潜行,直经庐州入舒州。 “明日进入黄州便安全了”,玄七终于送一口气。 “玄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雄诞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你们怎知我会在江边出现?” 玄七嘴角一扯,“我不信玄,我们这一部分人听从高使君命令,到了荆州,宜春公可以问他”。 王雄诞眉头一挑,“我听闻桓道长称呼另一人为地十一,斗胆猜测一下,你们是不是以天地玄黄来排名?你们这一部分?也就是说你们有很多人?” 玄七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道:“宜春公若不想惹麻烦,就不要多问,到了荆州,一切都可以去问他”。 王雄诞默默点头,他并不傻,大概已经猜到了。 方才那桓道人说他们是秦王府细作,据传高冲跟秦王关系匪浅,这群人身手不凡,那说明秦王府有一个庞大的细作组织,而高冲在这个组织里,地位甚高,这只是王雄诞的简单分析。 高冲来到江陵后,第一时间便是整军,荆州乃是上州,辖江陵、长林、枝江等八县,治所在江陵。 八县共有九个军府,其中江陵两个军府,合计一万五千人。 这个兵力在一个州里实在是不少了,毕竟如今大唐三百余州,荆州的面积已经大大的缩小,远不如汉晋时的那个荆州了。 而且这一万五千人多是萧梁兵马裁汰后留下的精锐,战力母庸置疑,至于装备方面,荆州向来富庶,装备不缺。 在此之前,李孝恭这位荆州大总管便是驻节江陵城,对于荆州的兵马也是极为重视,这倒是让高冲捡到便宜。 正当高冲准备前往襄州拜访李孝恭这位顶头上司时,威凤卫传来消息:辅公祏反了,桓法嗣在江边救下王雄诞,王雄诞已到黄州。 高冲心里一惊,这一天比他预想的要快,以至于让他没有时间在荆州布置,当即手书一封,命人快马送到襄州。 第三百六十九章 洪州总管张善安 … 襄州,现任襄州道行台尚书左仆射李孝恭乃是名副其实的位高权重,整个荆楚潇湘数十州皆归其管辖。 李孝恭生来富贵,其祖父李蔚是北周朔州总管,父亲李安是前隋右领军大将军,世代高官,李孝恭自幼生活优握,这便使其生性豪奢,最是喜好游猎饮宴席。 不过李孝恭命好,如今李家坐拥天下,他这位郡王生活奢靡一些,倒也是无伤大雅。 自来襄州驻节之后,李孝恭白日游猎,夜间饮宴,当真是享受生活。 这一日,李孝恭正打算带着卫队前往城外行猎,出城不远便是被一匹快马追上。 “大王,是李使君的人”,左右随从眺望说道。 李孝恭眉头一皱,极其不爽,啐道:“扫兴”。 身旁属官见状只得劝慰道:“李使君或有要事”。 “他若是没有要事,本王要他这个襄州刺史做不成”,李孝恭冷哼道。 那骑士来到跟前,气喘吁吁,“大王,大事不好,荆州高使君急报,江淮辅公祏反了”。 “什么?”李孝恭大惊,当即喝令道:“回城,传令各军府,集结备战”。 李孝恭虽是喜好玩乐,但他识大体,关键时候很是理智,一边策马回城,一边吩咐道:“迅速传令黄州,命周法明整军备战”。 黄州乃是荆楚和江淮的交界之处,便是最前线,李孝恭唯恐周法明疏忽大意,让贼军突破江淮。 荆楚之地皆归李孝恭所辖,不出意外的话,此行李孝恭亦是主帅,无有朝廷调令,李孝恭也只能提醒黄州总管周法明整军备战,无法做出其他军事调动。 回到襄阳城中,李孝恭迅速手书奏疏,命人加急送往长安,同时下令各州刺史,整军,备粮,他要在朝廷命令下达之前,将一切准备工作做到位。 洪州,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有“粤户闵庭,吴头楚尾”之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在年初的时候,割据豫章郡的贼寇张善安投唐,李渊废豫章郡设洪州,并置洪州总管府,辖洪州、虔州、吉州等五州,拜张善安为洪州总管。 在张善安上表投唐的时候,朝中曾多有争论,认为张善安此人无信无义,不可重用,但李渊念其主动来投,依旧是加以重用,委以总管重任。 之所以有这个争论,便是因为张善安的履历太过无耻。 张善安本是兖州人,十七岁便杀人为盗,初投长白山贼寇孟让,孟让拥众上十万人,以都梁山为根据地,兵强马壮,但很被王世充击败,孟让率残部南逃江淮。 这时候的张善安见孟让势弱,竟侵吞孟让部众,孟让只得再次逃亡,迫其再次逃亡,归附李密,后来孟让因功被李密封为齐郡公,李密战败后,孟让不知所踪,或死于乱军之中。 在侵吞孟让的部众后,张善安转战江淮,攻陷庐江郡后归附林士弘,但林士弘鉴于孟让前车之鉴,有心疏远,命张善安出城扎营。 张善安一怒之下纵火焚城,袭击林士弘,林士弘大败。 后来张善安又跟萧铣“眉来眼去”,配合萧铣部将苏胡儿进击豫章郡,林士弘再次大败,退守余干城,间接性的促使林士弘这位割据诸侯败亡。 在萧铣攻取豫章郡后不久,唐军讨伐萧铣,张善安这位盟友趁机袭击,背刺萧梁,攻占豫章郡,而在萧铣败亡后,张善安见势不妙,便立即上表降唐。 数次反叛,甚至对于孟让、林士弘这样的恩主也是背后捅刀,这位贼寇的人品真是有目共睹。 南昌县,早在汉高祖五年便设置南昌县,是为豫章郡治所。 新莽时期,改称宜善县,前隋开皇九年,改称豫章县。 张善安以豫章郡投唐后,李渊下令复称南昌县,仍为洪州治所。 南昌城中设有洪州总管府,张善安这位统辖五州的洪州总管正在总管府中接待一位神秘的客人。 后堂,大门紧闭,屋中仅有两人相对而坐,一人五短身材,颌下蓄有短须,眼睛甚小,眯眯眼,时不时绽出精光,显得这人格外的精明,这人便是数次叛主的洪州总管张善安。 对面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虽不说是仙风道骨,但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风范。 “我是该称呼你为左道长还是左尚书?”张善安捻须短须,眯眼笑道,笑声甚是奸诈,“数月不见,你这升官速度可是让我好生羡慕”。 对面的道人正是左游仙,伪宋天明皇帝辅公祏册封的兵部尚书。 “区区尚书算什么,只要张将军愿意,便是王爵亦不在话下”,左游仙一脸笑意的说道。 “说说辅公的条件”,张善安直接说道。 左游仙面色一喜,心中则是十分鄙夷,更是提起警惕,这种见利忘义的贼寇,不足以深交。 当即说道:“只要张将军起兵,牵制住黄州舒州这方面的唐军,我大宋便可横扫东南,并取吴越等地,届时必封张将军为王,许你世袭罔替,听调不听宣”。 张善安十七岁为盗,目不识丁,听闻这条件顿时眼露喜色,“什么王?” 左游仙一怔,捻须的手停滞不动,好在左老道忽悠人是老本行,当即面不改色的说道:“楚王,吴王,齐王……一等王爵任你选,到时候,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张善安沉吟不语,就在左游仙心中揣测之时,张善安说道:“我现在便要封王”。 左游仙一脸黑线,但考虑到临行时,辅公祏的交代,当即应允,“我这便回禀圣人,即刻下旨册封”。 张善安大喜,“事成之后,本王必有重谢,左尚书请”。 当真无耻,左游仙嘴角直抽抽,表面上依旧无比恭谨的拜别。 翌日,快马传来辅公祏的圣旨,册封张善安为楚王,拜为西南道大行台,直接将整个西南地区交给张善安,包括荆楚、巴蜀、黔中等地。 张善安接旨后大喜过望,彻底被辅公祏画的饼给砸晕,当即悍然起兵。 毕竟贼寇出身,即便是起兵造反,张善安亦是没有面对面的魄力,小眼睛一眯,便是动起坏心思。 第三百七十章 汉东王卷土重来 … 因为原豫章郡面积太大,李渊便将豫章郡一分为二,一为洪州,治所南昌城,二为孙州,治所也在南昌城,同归洪州总管府统辖。 孙州刺史便是这南昌城中的第二号人物,麾下数县亦有近万府兵,这便是来自于李渊的制衡。 面对履历如此光鲜的张善安,李渊不可能毫无防备,孙州刺史王戎便是李渊的心腹。 王戎出身太原王氏,王戎之兄名叫王裕,李渊唯一的胞妹同安长公主便是下嫁王裕,王裕便是李渊的妹夫,有着这层关系,王戎自然深受李渊信赖。 在设置孙州后,王戎便第一任孙州刺史。 这也是张善安最是不满的一点,他身为贼寇,向来我行我素,自认为这豫章郡便是他张善安的天下。 如今来了一位王刺史,出身高贵,从不将张善安放在眼里,这让张善安如何能忍。 在决定起兵后,张善安第一个想法便是除掉王戎。 闭门思索良久之后,张善安便是想到一个妙计。 来到总管府衙门,面色惊慌,进门便是焦急喊道:“传本总管令,所有属官速来集合,另外派人快去通知王使君,江淮辅公祏造反了”。 府衙属官一听,顿时一阵惊慌,当即便有小吏前去通知王戎。 张善安冷笑一声,唤来亲信,附耳低声吩咐:“速调府中精锐,伏于后堂,待我摔杯为号,即刻冲出,不可放走一人”。 亲信领命前去部署。 不多时,一名身着月白色圆领长袍的儒雅文士急匆匆而来。 “张总管,辅公祏什么时候反的?有多少兵力?现在到何处了?” 见这世家公子果然是孤身前来,张善安心中一喜。 王戎乃是李渊亲信,惊闻辅公祏造反,不可能不来询问,只要进了这个门,就让他出不去,不费吹灰之力占领孙州。 “圣人在前日起兵,今以攻占海州等地,册封本王为楚王”。 张善安负手而立,面色傲然说道:“王使君可有话说?” “你、你竟敢谋反?”王戎大惊,“你这贼戚好大的胆子,你这是找死”。 张善安冷哼一声,不愿多言,当即抓起桉桌上的茶杯便摔,堂后精锐呼啸冲出,将王戎以及数名属官紧紧压住。 “大王,要不要杀了?”见得王戎依旧破口大骂,亲信咬牙说道。 张善安眼露凶光,只见王戎昂头叫骂,“我乃太原王氏嫡系,我家嫂嫂乃同安长公主,圣人胞妹,贼子安敢杀我……”。 听得这话,张善安不由得一顿,脸色阴鸷,终于是挥手说道:“押下去严加看管”。 若是旁人,杀便杀了,但这王戎的身份非同小可,一旦杀了,那便是自绝后路,这不是张善安的作风。 不费吹灰之力俘虏王戎之后,张善安迅速接管孙州,而对于忠于大唐的官吏,张善安竟是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将其关押在牢狱之中。 在攻占孙州后,张善安充分发挥他贼寇的特性,悄悄地行军,出其不意的袭击鄂州,占领夏口。 直到这时,大唐朝廷的圣旨终于到达襄州。 李渊下诏任命襄州道行台左仆射、赵郡王李孝恭为行军总管,统领全军,讨伐辅公祏。 荆州刺史高冲为行军司马,统辖荆州兵马,另外李渊下诏岭南交、桂、高、钦等四州总管府,出兵三万,即刻奔赴荆州,听用于高冲麾下,进击宣州。 怀州总管黄君汉,进击亳州。 齐州总管李世积,进击淮水。 黄州总管周法明,进击夏口。 舒州总管张镇周,进击洪州。 共计襄州、荆州、怀州、齐州、黄州、舒州六路大军。 六路大军分为三个方向,齐州自北而下,襄州自西向东,荆州及岭南兵自西南向东北,共击江淮。 大战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河北烽烟再起。 汉东王刘黑闼借助突厥一千骑兵,攻破定州,再次竖立汉东大旗,昔日旧部纷纷响应,刘黑闼招兵买马,迅速聚齐上万大军。 手握大军的刘黑闼并没有去训练军队,而是领兵直取瀛洲。 “大王,过半人马都是新兵,未加操练就拉上战场,会不会太过冒险啊”,范愿忧心说道。 马背上的刘黑闼气质沉稳,闻言直说道:“时间来不及了,必须趁李唐反应不急,迅速攻取州县,扩大影响力,否则等唐军到来,困守孤城将毫无意义”。 听得这话,范愿也是认同,刘黑闼明白他的意思,“新兵经过厮杀便是老兵了,优胜劣汰,只要扩大地盘,便不愁无兵”。 范愿这才放下心来。 刘黑闼径直来到瀛洲治所河间城外,城里早已经是惊慌失措。 瀛洲刺史马匡武并非勇将,而是一名儒将,在得知刘黑闼卷土重来之后,马匡武第一时间来到城头布防。 经过刘黑闼三次试探性进攻无果后,便是下令撤军,来到城外一处山坡驻营。 这批士卒大部队都是新招,如今驻营休兵之后便是东倒西歪的休息,而受伤之人更是惨叫连天。 范愿见状大怒,正欲呵斥,却被刘黑闼拦住,附耳低声吩咐一阵,范愿领命而去。 直至夜深,刘黑闼依旧和甲而眠,范愿轻轻走到身边,刘黑闼迅速惊醒,“城中可有反应?” 黑暗中的范愿摇摇头,“城门处漆黑一片,看见这马匡武是不敢劫营了”。 刘黑闼闻言亦是无奈,只得吩咐道:“仍不可松懈,外松内紧”。 范愿领命而去。 此时城中,瀛洲刺史马匡武忧心忡忡,城中仅有四千府兵,经不起一场大战,然而其余州县的援军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一个不慎,他便有可能如同代州总管李大恩、定州刺史姜禹一样,临阵殉国。 李大恩本名胡大恩,乃是窦建德的行台尚书令,文武双全,窦建德南下救援王世充时,留胡大恩驻守北地边境代州一带,然而窦建德虎牢关一战被擒,胡大恩只得献地归降。 胡大恩驻守北地多年,熟知突厥情况,李渊为笼络胡大恩,竟是赐姓李氏,爵封定襄郡王,拜为代州总管。 胡大恩自此更名李大恩,镇守代州, 第三百七十一章 启用李靖 … 去年冬天,突厥暴雪,代州总管李大恩上书:“突厥饥,马邑可图也”。 李渊大喜,便命殿中少监独孤成领兵北伐,跟代州李大恩合击割据马邑的苑君章。 然而在李大恩已经行至马邑附近不足百里的新城时,独孤成却未能在约定时间里到达。 此时代州兵进退不得,无奈之下,李大恩只得攻占新城,据城而守。 这时突厥颉利可汗已察觉异样,恰逢刘黑闼逃亡突厥,听闻刘黑闼勇武,颉利可汗便让刘黑闼随军,进击李大恩。 独孤成所部失期未到,李大恩坚守城池,面对突厥兵的勐攻,代州兵损失惨重。 刘黑闼趁机向颉利可汗献计:新城甚小,城中粮草不足,李大恩必定突围,或许适当露出破绽,以引诱李大恩突围,再围而歼之。 颉利可汗当即应允,许诺刘黑闼,只要攻破城池,将赠其一千精锐骑兵,以助刘黑闼东山再起。 刘黑闼大喜过望,当即精心部署。 如他所料,城中李大恩确实在计划突围。 这天夜里见得西门的突厥兵防守松懈,时机正好,当即下令从西门突围,不料正中刘黑闼的计策,出城之后,李大恩便是深陷重围。 颉利可汗早就听闻李大恩忠勇之名,有意招降,然而李大恩誓死不降,力战而亡。 其后颉利可汗实现诺言,将一千骑兵赠与刘黑闼。 刘黑闼便借助这一千骑兵,长途奔袭定州,定州刺史姜禹以为仅是突厥少量游骑南下劫掠,率兵出城征剿,不幸中伏,身死殉国。 这噩耗已在河东河北传开,料想长安应已获悉。 马匡武下定决心,拆毁城门附近的房屋,取其砖石,固守待援。 可怜汉东王刘黑闼还在示敌以弱,作出一副外松内紧的架势,引诱马匡武来劫营。 殊不知有李大恩和姜禹的前车之鉴,马匡武万般谨慎,丝毫不敢冒险。 长安,李渊勃然大怒,刘黑闼死灰复燃,竟杀害两员重臣。 当日便在朝会之上不顾帝王之仪,破口大骂,这在李渊看来是对大唐帝国的严重挑衅。 “谁人前去剿灭此贼?”李渊阴沉着脸喝问道:“朕要以刘贼项上人头,祭奠李姜二卿”。 李世民当即愤然出列,“臣愿出征,誓杀此贼,以弥补罪过”。 李渊闻言面色稍缓,伸手安抚道:“刘贼奸诈,侥幸逃亡非秦王之过”。 考虑到李世民有对付刘黑闼的经验,李渊正欲应下,忽的李建成亦是出列,面色悲痛。 “臣与瀛洲姜使君相交莫逆,今姜使君惨遭毒手,臣甚悲痛,必杀刘贼以拜祭姜使君英灵,还望陛下成全”。 二子争相出征,这倒是让李渊有些为难,只见二人并立于殿中,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这时,裴寂呵呵笑道:“刘贼不过万余兵力,困兽之斗耳,杀鸡焉用牛刀,依老臣看,淮阳王英武有谋,或可使淮阳王伐之”。 李渊闻言皱眉斟酌,“淮阳王年不过十九,从未有独自统军的经验”。 闭目假寐的高君雅这时睁开眼睛,恭谨说道:“久闻上开府李靖通晓兵法,颇有谋略,昔年韩擒虎称其可比孙吴,不如遣李靖为行军长史,查漏补缺,辅左淮阳王,定可致胜”。 听得这话,李世民眼睛一亮,立即附和。 “道玄勇武有余,然沉稳不足,李靖年过五十,一生钻研兵法韬略,性格谨厚稳重,若有李靖相辅,道玄定可建功”。 此时李世民心底对于高君雅甚是感激。 自从李建成主动请缨,而裴寂建议淮阳王李道玄出征后,李世民就知道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李世民的军功已经极其显赫了,而隋唐素来有宗室为帅的传统,他李世民不能出征,他也不能把这个机会给李建成。 李道玄自幼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感情深厚,将这个机会给李道玄的话,李世民是愿意的。 李靖如今隶属于秦王府三卫,若能使李靖随军,李世民自是大力支持。 只是李渊闻言似乎有些不爽,只因他对李靖素有偏见,因为李靖得罪过李渊两次。 第一次是大业九年,当时“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语广为流传,杨广因此猜忌李渊。 李渊之妻窦氏知道杨广喜好宝马良驹,便劝李渊迎合杨广这个爱好,搜集宝马进献给杨广,以获得杨广的欢心。 然而一般的宝马良驹杨广也看不上,这个时候的李靖担任驾部员外郎,掌管皇帝车承、座驾,掌握天下的马匹资源。 李渊便宴请李靖,希望李靖帮忙搜集宝马,然而李靖生性刚直,竟是毫不留情的拒绝,并且将此事传扬出去了。 从此,二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第二次是在大业十三年,李靖任马邑郡守,察觉时任太原留守的李渊有谋反之心,竟伪装潜行前往长安,试图告发李渊,然而没想到李渊起兵速度太快,李靖还没到长安,便在半路被抓住了。 经此两件事,李渊毫不犹豫下令斩杀李靖,法场之上,幸得李世民和高冲相救,李渊这才绕其一命。 如今高君雅和李世民竟是同时推荐李靖,这让李渊一时间很是不爽,当即冷哼道:“李靖有罪之人,何以统帅三军”。 高君雅闻言笑道:“陛下息怒,汉书有言:‘使功不如使过’,李靖一身才学,蹉跎半生,若为陛下所用,必将尽忠竭力,以报陛下之恩”。 “高相公所言极是”,陈叔达亦是出列说道:“若陛下重用罪将,这等胸襟,何其博大”。 李渊眉头一抖,沉吟片刻,便是点头道:“便如尔等所言,启用李靖,种种过往,既往不咎”。 “陛下圣明”,众臣纷纷山呼拜道。 李渊当即下旨,任命淮阳郡王李道玄为河北道行军总管,原国公史万宝为行军副总官,李靖为行军长史,率军讨伐刘黑闼。 秦王府,正在三卫当值的李靖接到圣旨后,甚是激动。 “李靖拜谢秦王举荐之恩,必不负秦王厚望”,李世民回府后,李靖第一时间前去拜谢。 可怜李靖文韬武略,年过半百方才得到这个机会,心中如此不激动,人才从来不缺,缺的是一个展示才能的机会,而现在这个机会便砸到李靖的头上。 第三百七十二章 烽烟四起埄腝 … 李世民回府后正要召见李靖,李靖这便来了,当面行礼拜谢。 “药师无须多礼”,李世民哈哈笑道:“此番举荐你的乃是燕国公,若非燕国公力荐,圣人亦不会同意启用你”。 这个消息李靖迟早会知道,李世民倒也没必要瞒着。 李靖一顿,而后深深慨叹道:“李靖与高相公父子并无深交,一得救命之恩,二得举荐之恩,如此恩德,实不知如何相报啊”。 “药师建功立业,将来出将入相,这便是最好的报答”,李世民拍着李靖肩头说道:“这便证明高家父子的识人之明”。 李靖振奋精神,兴然应诺。 瀛洲,面对汉东军的强攻,儒将马匡武死守不出,这倒是让刘黑闼极其恼怒。 只在城中坚守不出的话,绕是刘黑闼再如何能征善战也是白搭,期间刘黑闼甚至亲自冲锋,依旧无功而返。 退到城外高坡后,看着麾下兵力锐减,刘黑闼面色沉重,“不行,绝不能耗在此地,若唐军援军到来,我们将腹背受敌”。 “大王的意思是?”范愿有些迟疑的问道:“撤军?” “不,绝不可撤军”,刘黑闼竟是摇头,“一旦撤军,士气全无”。 范愿满头黑线,理智的选择闭嘴。 “围城打援!” 刘黑闼眼中泛着精光下令道:“你率新兵羊作攻城状,我亲率老卒半道截击唐军”。 范愿应诺。 果然,当日午后,便有斥候来报,贝州方向有唐军驰援。 刘黑闼一跃上马,信心满满,轻松说道:“贝州乃我故乡,乡人如何敢与我为敌”,当即拎起长刀便率军迎击。 麾下将士见状士气高涨。 来人正是贝州刺史许善护,接到瀛洲求援急报后,便亲率兵马来援。 行至半路,忽然箭失当头乱射,许善护慌忙躲避,“迎敌”。 “我乃汉东王刘黑闼,尔等谁敢来战”,刘黑闼跃马横刀,以贝州方言大声呵斥。 唐军阵中顿时骚动,逡巡不敢前。 刘黑闼仰天大笑,“杀”。 刘黑闼号称神勇将军,和大夏王窦建德都是贝州人,二人在贝州的影响力很大,见得刘黑闼如此勇勐,唐军阵型大乱,慌忙后撤。 手中长刀噼砍,血肉横飞,刘黑闼举刀大喊:“尔等皆是我乡人,何不从我共襄霸业,当同享富贵”。 贝州府兵闻言竟是丢盔弃甲,纷纷请降。 甚至有人伏地大喊:“夏王和汉东王是我贝州豪杰,怎可与之为敌”。 许善护大惊,急忙拨马而逃。 “大王,末将前去追杀”,部将打马欲追。 刘黑闼伸手拦住,“先取瀛洲”,而后迅取回军。 果不其然,在听闻贝州援军中伏后,城内的马匡武顾不得多想,出城相救,结果在城外跟范愿厮杀僵持。 这时刘黑闼回军杀来,局势一边倒,唐军顿时大败。 “杀汝者,汉东王刘黑闼也”,刘黑闼宛如天江下凡,一柄长刀勇勐无敌,径直杀向马匡武。 一介儒将如何是神勇将军的对手,仅仅两个回合,便是献血喷涌,人头落地。 瀛洲刺史马匡威,临阵殉国。 “范愿,迅速入城,接管城防,封锁府库仓廪”,刘黑闼下令道。 “其余人,跟我追杀”,刘黑闼率领剩下兵力直奔贝州。 许善护刚刚大败,正在半路狼狈逃亡,很快就被刘黑闼率领数百突厥骑兵追上。 一轮冲锋后,唐军再次溃败,刘黑闼阵斩许善护。 贝州刺史许善护,临阵殉国。 至此,自刘黑闼卷土重来后,代州总管李大恩、定州刺史姜禹、瀛洲刺史马匡武、贝州刺史许善护全部阵亡。 刘黑闼,便是名副其实的唐将收割机。 消息传开,河北震动,长安震动,天下震动。 东盐州刺史马君德、观州刺史刘君会等河北各州势力纷纷反唐,依附于刘黑闼。 短短时间里,刘黑闼地盘迅速扩张,而后攻占洺州,依旧在洺州定都。 汉东王之名,再次威震河北。 李世民当初征伐刘黑闼时,使齐王李元吉随军,在击败刘黑闼后,李世民率军继续追击鲁王徐圆朗,迫使徐圆朗退守兖州。 本以为徐圆朗败亡已成定局,李世民兴致缺缺,便留下李元吉继续征剿徐圆朗。 这也算是李世民对这位同胞弟弟的关照,毕竟这是唾手可得的功勋,李世民将山东交给李元吉后便回到长安。 没想到李元吉这厮实在太废了,空有一身武力,然毫无头脑,面对已经被李世民打残的徐圆朗,李元吉数次强攻,皆无功而返,李元吉因此滞留山东。 在淮阳王李道玄出征后,李渊想起山东的好大儿李三胡,当即下旨任命李元吉为并州大总管,兼左领军将军,自山东出兵,讨伐刘黑闼。 河北、江淮两处大乱后,似乎天不佑大唐。 北方突厥南下,侵扰匡、原、朔等州,李渊惊怒之下,将太子李建成派往代州、秦王李世民派往并州,抵御突厥。 这兄弟二人皆是人中龙凤,抵达边境后即刻整军迎战,颉利可汗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只得退军,大唐趁机收复马邑。 西南吐谷浑侵犯芳州,芳州刺史房当树竟弃城而逃,吐谷浑大胜后进击桃、岷二州,李渊紧急派遣女婿岐州刺史柴绍迎击。 柴绍亦是良将,使诱敌之计将击退吐谷浑。 然而吐谷浑贼心不死,退军途中袭击河州,好在河州刺史卢士良并非庸才,将吐谷浑再次击退。 割据朔方的梁师都见大唐烽烟四起,也想来掺和,派遣部将辛僚儿进击林州。 其后南州刺史庞孝恭、南越州刺史宁道明、高州俚帅冯暄、沙州贼寇张护、李通、冈州刺史冯士……纷纷起兵反唐。 一时间,大唐东南西北,烽烟四起。 纷至沓来的急报让李渊冷汗连连。 危难之际,尚书左仆射裴寂、侍中高君雅、尚书右仆射萧瑀、中书令陈叔达等一干中枢重臣,夙兴夜寐,辅助李渊调兵遣将。 任命岐州刺史柴绍、骠骑将军平善政、夏州总管段德操、合州刺史宁纯、广州总管刘世让等忠臣良将平叛,各地的小规模反叛很快就被平息。 第三百七十三章 光州刺史卢祖尚鏏呛 … 荆州,江陵城,刺史府衙。 李孝恭高坐主位,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堂下众将分成两列,黄州总管周法明低头不语 眼见气氛有些压抑,高冲轻咳一声,“大王,张善安向来奸诈,谁也没料到他会偷渡长江,奇袭夏口,这倒也不全是周总管的罪过”。 听得终于有人为自己说话,周法明心底松一口气,看向高冲的眼神充满感激。 李孝恭脸色亦是稍缓,依旧是冷哼一声,“攸之你也没必要为他说情,本王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派人提醒,务必提防,可他终究是失了夏口”。 周法明闻言心底也是有些不服气,当即直言道:“接到大王急报时,夏口已经失守了”。 李孝恭虽是仁厚,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脾气,见得周法明兀自争辩,一拍桉桌,“那也是你日常防守不到位,何敢在此狡辩”。 周法明世代公侯,其曾祖周强是北齐梁州刺史,祖父周灵起是南梁车骑大将军,父亲周炅是南陈大都督,长兄周法僧是前隋宣城郡守,次兄周法尚是前隋武卫大将军,几个侄子如今亦是身居高位,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周绍范。 如此家世,周法明的性格亦是高傲刚直,见李孝恭丝毫不留情面,当众训斥。 周法明心中有气,面色愤然,“我这便领军前往夏口,不灭张善安,誓不回营”。 说完竟是气鼓鼓的转身离去。 见周法明怒气冲冲,愤而离开,高冲心中忧虑,“怒而兴兵,唯恐生祸啊”。 李孝恭见周法明如此无礼,心中甚是不快。 听得高冲的话,当即便是说道:“此次看在攸之的面子上,本王对他不予惩戒,他若再次损兵辱国,我定轻饶不了他”。 高冲只得不再言语,周法明毕竟跟他交情不深。 李孝恭的脾性终究是不适合做三军主帅,容不得有人冒犯他的威严。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看向下首侍立的一名壮汉,这人可是死于李孝恭之手。 堂堂陌刀将,在战争胜利后竟冤死于自己人的手上,何其悲哀,高冲心里决定这次务必要保下他,这人便是陌刀将阚棱,乃是第一位使用陌刀成名的名将。 阚棱乃是杜伏威义子,身高八尺,膀大腰圆,手中一柄大刀,长达一丈,双面开刃,名为陌刀,每一噼砍,辄毙数人,前无当着,当真是人形绞肉机。 高冲可是知道,陌刀的威力非同小可,若是组成一个二三百人的陌刀队开对付骑兵,那真是勇不可挡,而阚棱这位陌刀高手便是最佳的人选。 周法明愤而离开之后,李孝恭也无心商议,整理思绪后便按照既定策略吩咐下去。 “本王亲率水军开赴江州,攸之率岭南兵马以及季良所部直奔宣州,传令其余各部,按既定计划进军,不得有误”。 话音落下,李孝恭便是挥袖离开。 高冲等人面面相觑。 “攸之,这、如何是好?” 光州刺史、弋阳郡公卢祖尚有些不知所措。 卢祖尚表字季良。 说起来这位也是一个悲剧人物,光州人氏,出自将门,其父卢喜是前隋的虎贲郎将,卢家便是光州豪族。 隋末大乱后,时年十九岁的卢祖尚占据光州,自称刺史,后来归附洛阳隋恭帝杨侗,官拜光州总管,爵封沉国公,年少扬名。 王世充篡位后,卢祖尚归降大唐,李瑗任命他为光州刺史,爵封弋阳郡公,实打实的开国元勋,这时的卢祖尚不过二十出头。 然而在李世民继位后,交州都督、遂安郡公李寿贪污获罪,因交州汉夷杂居,局势复杂,朝臣便推荐文武双全的卢祖尚接任交州都督之位, 李世民当即下旨授任卢祖尚为交州都督,即日赴任,卢祖尚接旨拜谢。 只是没想到不久后卢祖尚竟是后悔了,只因交州偏远,乃是蛮荒之地,条件艰苦。 李世民苦心相劝:“你有安定边疆的才能,就不要因为偏远而推辞,至多三年,我便召你还朝”。 结果卢祖尚这家伙依旧推辞,拒不赴任,李世民大怒。 刚刚继位的贞观皇帝不允许有人抗旨不遵,这是在挑衅他的权威啊,于是下令将其处死,享年不过三十余岁。 年少成名的卢祖尚桀骜不驯,最终因此误了性命。 “依令行事”,高冲暗叹一声,振奋精神笑道。 “那何时出发?”卢祖尚瘪瘪嘴,无所谓的说道。 “明日一早便走”。 卢祖尚一怔,看看外面天色将黑,不由得皱眉道:“这么早?怎么不整训一下兵马?” “兵贵神速”,高冲直说道:“拖沓一天便是多给一天时间让辅公祏整顿江淮”。 卢祖尚撇撇嘴,不置可否。 另一边周法明满心不爽,愤愤不平的回到营地中,“拿酒来”。 随从有些迟疑,毕竟军中不可饮酒,周法明眼睛一瞪,随从只得搬来一坛酒来,周法明一人饮酒买醉,发泄心中不快。 翌日,周法明甩甩发涨的脑袋,呆愣良久。 “传令,兵进荆口,我要拧下张善安的脑袋下酒”,周法明狠狠说道。 黄州府兵当即沿水路直奔荆口,荆口与夏口隔江相望。 夏口,夏水(即汉水)注入长江之处,即为夏口,扼守长江水路。 张善安出其不意袭击夏口后便是驻兵于此,履行他对辅公祏的承诺,抵御荆楚的唐军。 张善安虽是贼寇出身,但头脑灵活,在驻兵夏口之后,看见此地江湖水系繁多,便是大力征集渔船,让斥候从水路打探消息。 周法明出发当日,张善安便是得知消息。 面对出身名将世家的周法明,张善安心底亦是有些发憷,一边下令严防死守,一边像辅公祏求援。 同时张善安小眼睛一眯便开始暗自琢磨,如何解决周法明这个强敌。 乘坐五牙大战舰来到大江之上,长河落日圆,江水奔涌,周法明的心情略有些好转。 遥望对岸的夏口,他恨不得直接杀过去一举歼灭贼军,但自幼接受良好军事培养的周法明并没有因心中不快而昏了头脑。 当即下令在江中停船。 第三百七十四章 黄州总管周法明 … 大船停在江中,周法明眺望着岸边的水寨,沉吟良久。 “加派斥候,乘小舟靠近打探,务必探清敌营部署”。 副将领命下去安排。 这时岸边的张善安也在登高眺望,见唐军舰队威势,不由得心中惊慌。 正在张善安心季之时,只见十余小舟从唐军舰队左右散开,径直朝岸边水寨而来。 张善安甚是恼怒,这明目张胆的探查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当即下令数百水军出营迎击。 只是唐军水军斥候甚是灵活,驾驶小舟迅速离散,只在水寨周边游弋。 “蠢货,大船如何追击小舟,让小舟出营,不要放走他们”,张善安对着副将怒吼道。 “大王,你已将小舟全部派出打探敌情了啊”,副将好不委屈。 “混账”,张善安怒不可遏。 忽然,张善安看着横亘江中的唐军舰队愣住不动。 副将一脸狐疑,大王莫不是吓傻了。 良久,张善安一脸狠辣的奸笑:“周法明,我要你有来无回!” 当夜,张善安召来三名死士,细细叮嘱,半个时辰后,一艘舢板船从水寨后门使出,七拐八绕之后来到荆口。 次日,周法明来到船头,顶着一双熊猫眼看着一动不动的水寨,不由得啐骂道:“直娘贼,真怂,驻于江中都不敢来劫营”。 原来昨夜唐军舰队便在江中一动不动,这是周法明故意引诱张善安来劫营,但张善安早有奸计,自不可能冒险劫营。 “拿酒来”,周法明便在船头安坐,盯着张善安水寨畅快豪饮。 不多时,斥候来报:抓住三名渔民,称有重要军情汇报。 周法明大喜,“带他们上来”。 斥候压着三名渔民上船,亲兵上前几步,拦在身前,周法明一脚踹开亲兵,“几个田舍汉而已,这般小心惹人笑话”,亲兵无奈远离一旁。 殊不知正是这个举动让他命丧当场。 “你们是哪里的渔民?”周法明已是微醺,歪躺着审问道。 “回将军,我们便是这夏口的渔民”,一名渔民小心汇报道。 “哦?”周法明忽然坐直身子,“你们在此打渔多久了?” “已有数年”,依旧是那为首的渔民回答,而后急忙说道:“将军,我有重要情况汇报”。 “大胆,尔等到底何人?”周法明忽的勃然大怒,“夏州重地,一年前我早就下令驱散渔民,哪来的渔民!” “杀”,见得暴露,为首那人勐的扑上前去,其后两人从怀中掏出短刀便上。 “好胆”,周法明一脚将其踹翻。 岂料那人上前一把抱住周法明的脚,身后一人趁机一刀扎进周法明腹部,周法明惨叫一声,远处亲兵惊怒不已,扑上前来。 只见为首的假渔民豪不犹豫,死死抓住周法明的腿大叫一声便翻下船去。 噗通一声,周法明被那人拖拽掉进水中。 “郎君”,亲兵大惊,乱刀砍死船上的两人后扔下兵器就跳进水中去救周法明。 周法明自幼生活优握,养尊处优,从未下过水,不通水性。 实际上这个时代世家公子基本上很少有人会水,因为下水浑身湿漉漉很没有仪态,只有穷苦人家才会下水摸鱼摸虾。 落水后,周法明便是奋力挣扎,只是腹部受伤,外呛几口水,周法明很快就没劲了。 那杀手实际上也不会水,但他是死士心存死志,死死抱住周法明的腿,直往下沉。 等周法明的亲兵纷纷扑入水中找到周法明时,水中的两人都已经没有呼吸,那死士杀手的手牢牢抱住周法明的双腿,无论亲兵如何使劲都掰不开,只得将二人一起捞出水。 “郎君”,亲兵看着已无生息的周法明悲痛大叫。 堂堂黄州总管,出身将门的周法明未能死于疆场之上,竟死于刺客之手。 “不好,有贼军斥候近前”,那名副将见四周围上来众多小舟,当即低喝道:“速将总管移到船中,不可哭丧,迅速撤军”。 唐军尽管群龙无首,但在这名副将的命令下依旧是严格执行军令,迅速撤军。 “大王,唐军撤了”,水寨之中,斥候急急来报。 “哈哈哈本王不瞎,看见了”,张善安朗声大笑,“定是周法明死了,全军出击,追杀唐军”。 贼军全体涌出水寨,直追唐军。 副将终究威望能力有限,而且周法明身陨的消息不胫而走,唐军大惊,丝毫没有拼杀的决心,纷纷溃逃,最主要的是水上作战,最是讲究阵型。 阵型一乱,尽管张善安不善于水战,但只管衔尾追杀,唐军大败。 张善安进而攻占荆口。 消息迅速传开,唐军震动。 正在前往宣州途中的高冲闻讯大惊,周法明之死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毕竟他不是唐史专家,对于周法明此人的结果并无印象。 这是辅公祏反叛以来,唐军阵亡品级最高的官员。 李孝恭闻讯顿时惊慌,出师未捷,便折损大将,这是他这位主帅的罪过啊,有心讨伐,但如今各军总管皆已出发,总不能半路折返,但张善安此贼凶顽,自不可能放任他继续猖獗。 正当李孝恭束手无策之时,游骑来报:安州刺史李大亮正在三里外,即将前来面见赵郡王。 李孝恭眼睛一亮。 自从河北刘黑闼、江淮辅公祏起兵后,岭南亦有数州反叛,李渊便任命金州总管府司马李大亮为安州(即钦州)刺史,兼岭南道安抚使,前往岭南平叛。 李大亮出自陇西李氏,文武全才,李渊起兵攻至河东时,李大亮闻讯从洛阳奔赴河东投奔,李渊让他担任土门县令。 土门县地处北地,李大亮上任不久便有突厥部落南下劫掠,小县兵少,李大亮自知不能以武力抗拒,便单骑出城,孤身入敌营,以大义说服这个部落的首领退兵。 部落首领敬佩李大亮的勇气,同意退兵,于是李大亮杀掉座下战马,烤熟马肉与首领分食,而后步行回城。 李渊听闻这个消息,下旨褒奖,而后李大亮在土门县剿贼屯田有功,因功升任金州总管府司马。 岭南动乱,朝臣便建议李大亮前去平叛,李渊当即应允。 李大亮现在就是前往岭南赴任途中,从金州入襄州,沿江而下,正好遇到李孝恭大军出征。 第三百七十五章 李孝恭激将齼 … 听得李大亮正好在此,李孝恭心思急转,立即命人准备酒菜。 船舱之中,李孝恭以酒消愁,一身酒气,发髻散乱,甚是狼狈。 李大亮进船见得这一幕不由得很是惊诧,李孝恭性子豪奢,向来一副华贵仪态,如今怎这般颓然。 “大亮,你来了”,李孝恭睁开“朦胧”醉眼,“快坐,陪本王畅饮”。 李大亮以字行世,往日跟李孝恭亦是多有交情。 见得李孝恭这幅模样,便是眉头紧蹙, “大王,如今正在行军途中,你身系大任,怎可饮酒买醉?” 李孝恭闻言顿时面色悲戚,“我、我也不想如此,只是心中实在悲痛啊”。 “因何悲痛?”李大亮蹙眉问道。 “大亮不知?黄州总管周法明遭奸人所害,已殉国了”,李孝恭哀痛说道。 “什么!”李大亮大惊失色,“怎会如何?” 他赴任途中经过此地,听闻李孝恭大军便在不远,便前来拜见,却不曾想听此噩耗。 于是李孝恭将前因后果一一道出,并且训斥周法明这一段也并无隐瞒。 “或是本王言辞有些过重,致使周总管心中杂乱,方有此祸,皆是本王罪过啊”。 李大亮眉头皱着,直说道:“防守不当,丢城失地,大王斥责他那是应该的,只是如今周总管殉国,那张贼肆虐夏口,大王有何对策?” 李孝恭握着酒杯的手一顿,继而放下酒杯唉声叹气。 “张贼奸诈,且兵多将广,如今我六路大军皆已派出,实不知如何应对张贼?不知大亮可有何教我”。 听得这话,李大亮甚是不忿,“不过区区贼寇,有何了得,大王需振作精神才是”。 李大亮出身陇西李氏武阳房,乃是名副其实的名门贵族,其父李充节是前隋朔州总管,祖父李纲是北魏岐州刺史,世代公侯,岂会将张善安这贼寇放在眼里。 李孝恭摇头叹气,“并非我有意如此,只是如今我兵马齐出,实在无人可用……”。 话说到一半,李大亮便是直言道:“我赴任时间尚早,给我三日,定可擒杀张善安”。 话音落下,见得李孝恭面露喜色,李大亮便是反应过来,打趣笑道:“大王竟对我用激将法”。 李孝恭朗声大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亮可莫要反悔”。 说着,一抖颓废之气,上前拍着李大亮肩头,“我也是没有其他办法,如今各路大军皆已奔赴江淮,总不能半路折返,还请大亮务必助我”。 “大王放心,我晓得”,李大亮无所谓的笑笑,“我此次赴任带有一千兵马,便以此对付张贼”。 李孝恭闻言眉头一皱,“大亮可有把握?可莫要冒险”。 “大王安心,那张贼见小利亡大义,贪生怕死,既然他喜欢阴谋诡计,那我便投其所好,略施小计,定可擒之”,李大亮信心满满的说道。 李孝恭只得应允。 李大亮赴任岭南安州(即钦州)刺史),虽已提前出发,但也只有三天空余时间,不敢耽搁,当即便领兵直奔荆口。 李孝恭则继续开赴江州。 此时的高冲已经攻破宣州,大军一到,高冲亮出旗号,仅仅一轮攻城过后,宣州内部的大唐旧臣便起义归附。 一日克复宣州后,高冲丝毫不敢耽搁,继续领军进逼猷州。 猷州的治所在泾县,这时的泾县战况极其惨烈,辅公祏亲率大军攻城,血流成河。 再一次攻城无果后,辅公祏无奈下令收兵,驱马来到城下。 “左难当何在?”辅公祏高声大喊。 “忠臣义士羞于叛贼对话”。 城头之上,一名身材高壮的年轻将领沉声呵斥,这人便是猷州刺史左难当。 听得这话,辅公祏怒火冲顶,举枪怒斥,“大胆,你便是这般与旧主答话?” “我的旧主是大唐吴王,如今我是大唐猷州刺史,与你这叛贼有何干系?”左难当冷声说道。 左难当便是这泾县本地人,自幼习武,仗义疏财,乃是泾县一带颇有名气的游侠儿。 大业十三年,江淮动荡,多有乱兵贼寇侵扰泾县乡里,年近二十一岁的左难当在泾县城外的陵阳山垒土为城,保境安民,乡人纷纷附从,竟是驱赶官吏,尊左难当为总管。 直到杜伏威称霸江淮,招抚左难当,左难当敬佩杜伏威的为人,兴然归附,杜伏威便封他为泾县总管。 杜伏威降唐后,左难当一同归降,于是李渊设置猷州,治所设在泾县,任命左难当为第一任猷州刺史。 原本轨迹上,平定辅公祏之后,李渊论功行赏,因左难当守城有功,成功牵制住辅公祏大军,李渊便撤销猷州,将泾县并入宣州,设置宣州总管府,拜左难当为第一任宣州总管,爵封戴国公,这时的左难当年仅二十六岁。 贞观十八年,左难当从征高句丽,英勇作战,功勋卓着,只可惜在班师回朝时不幸阵亡。 因左难当治理宣州数十年,当地民众深感左公恩德,为纪念其功绩,便在其家长建左王庙祭祀,至今尚存。 左难当的话让辅公祏勃然大怒,他向来把自己也当成江淮之主,杜伏威称总管时他为长史,即便是杜伏威也要尊称他一声辅伯。 现在听得左难当并未把他当成旧主,辅公祏心中气炸了,当即下令继续攻城。 “各位乡邻,朝廷援军马上就到,一定坚持住”,左难当举刀大喊。 左难当在泾县本就威望甚高,守城士卒亦是本地府兵,对左难当很是信任,闻言皆是振奋高呼。 听得城头震天的呼喊声,辅公祏脸色阴沉。 正在叛军攻城时,后方斥候急忙来报:有三万唐军正从宣州方向而来。 辅公祏心中一惊,急忙下令收兵回营。 城头上的左难当正是热血奔涌,见贼军如潮水般退下,不由得满脑子疑惑。 “使君,贼军退了”,属官见状惊喜叫道:“一定是朝廷援军到了”。 左难当闻言也是觉得有这个可能,却是下令道:“不准声张”。 “这是为何啊?”属官很是不解,“将援军已到的消息传来,城中将士定是士气高涨啊”。 左难当摇头说道:“这可不一定,援军已到只是我们的猜测,万一猜测有误,援军未到,将士心底失落,反而适得其反”。 “使君所言甚是,是下官考虑不周”,属官恍然大悟,心中对左难当更是敬佩不已。 第三百七十六章 李大亮孤身登贼船硇险猐 … 城外三里处的宋军大营。 中军大帐里,辅公祏脸色阴鸷,静静地盯着地图一言不发。 良久,辅公祏嘶声问道:“这一路唐军谁人为将?” “回陛下,斥候汇报这股唐军打的荆州高字旗号,应该是伪唐荆州刺史高冲”,部将冯慧亮回答。 “高冲?”陈当世嗡声说道:“就是那个招抚岭南九十六州的小娃娃?” “他可不是小娃娃”,冯慧亮沉声说道:“高冲年纪虽不大,但其战绩显赫,颇有谋略”。 辅公祏沉吟不语。 良久,辅公祏盯着地图的眼睛一亮,用手敲击地图上一个地方。 “南陵,唐军自宣城沿青弋江南下,必经南陵”,辅公祏笃定说道:“南陵不容有失”。 “陛下,末将请战”,陈当世精神抖擞,朗声说道。 辅公祏眉头一皱,“你莫要轻视那高冲”。 “陛下放心,末将从军多年,定不会犯这个错误”,陈当世恭谨回道。 考虑到陈当世亦是江淮名将,南征北战多年,经验丰富,辅公祏便是应下,“朕分你两万兵力,与你本部合计四万,务必将此路唐军阻挡在泾县之外”。 “定不辱命”,陈当世兴奋说道,转身离去。 荆口,张善安驻兵于此,并不进军,充分履行他阻挡荆楚唐军的诺言,连续两日只是悠哉悠哉的在江中游玩,好不快活。 “大王,南方三里外来了一千唐军”,斥候回报。 张善安闻言愣住,“多少人?” “不到十艘船,至多一千人”,斥候斩钉截铁的说道, “呸”,张善安吐出嘴中的鲜鱼,甚是恼怒,“仅仅一千人过来,这是看不起本王吗?” 左右侍从闻言愕然。 “何人领军?”张善安小眼睛一横,喝问道。 “打的李字旗号,不、不知何人”,斥候战战兢兢。 “李?李孝恭?不应该啊,他不是去了江州,难不成回来了”,张善安捻须滴咕着,忽的浑身一震,“总该不会是李世民”。 左右闻言,皆是色变。 这时,斥候急报:唐军已靠近。 “怕个鸟”,张善安闻言啐骂道:“区区一千人,迎上去,本王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一千人就敢来冒犯虎威”。 双方越来越近,只见得唐军并无大船,领先的一艘船上插着“李”字大旗。 “张总管可在?请出面一叙”,靠近之后,双方倒是有些默契,都没有放箭开战,李大亮高声喊道。 “本王在此,你是何人?”很现实,张善安并不认识李大亮。 “陇西李大亮,现任安州刺史,岭南道安抚使,张总管有礼了”,李大亮站立船头,衣袂飘飘。 “陇西李家人”,张善安微微色变。 五姓七望的名头非同一般,特别是对于张善安这种出身庶民的贼寇来说,更加具有威慑力。 “本王乃是大宋楚王,并非是什么总管”,张善安冷声回道:“你此来何事?莫不是送死?” 李大亮一脸嗤笑,“大宋?张总管莫要说笑,辅贼仅凭数州之地便敢僭越称帝,不过蚍蜉撼树,徒惹人笑话,你本封疆大吏,何故一同寻死?” 张善安愣住,转头低声问道:“他说什么树?” 左右属官心中鄙夷,只得低头回答,“蚍蜉撼树,就是、就是自不量力的意思”。 张善安大怒,“你区区千人,便不怕本王杀了你?” 李大亮负手而立,不屑一笑,“首先我座下小舟,轻快迅捷,你如何追赶,其次,便是你侥幸追上,你可敢杀我?” 张善安闻言一顿,想到李大亮五姓七望的背景,不由得有些忌惮。 说起来有些夸张,但实际上在这个时代,五姓七望的嫡系人物真的可以横着走,无论投奔哪方势力皆是座上宾,即便是被敌方捉住,一般也没有人会下死手,毕竟五姓七望的势力太过庞大。 当初西秦薛举称霸陇西,对于陇西李家亦是态度和善,尽管李渊自认为是陇西李氏出身,麾下李氏文武众多,但薛举偏偏不敢对陇西李氏下手。 对付世家远远不是直接派兵围剿那么简单,五姓七望的人遍布官场,沾亲带故,掌握着土地、教育和官场资源。 若想对世家动粗的话,除非是跟几百年后的黄秀才一样,直接掀桌子,豁出去了,杀他个血流成河。 所以才有“宁娶五姓女,不入皇家门”的说法。 李大亮这个陇西李氏嫡系的身份是相当具有震慑力。 从另一方面来说,辅公祏若想跟李唐分庭抗礼,甚至争夺天下,离不开世家望族的支持。 对于这样的人,张善安一介草寇,心中本就有投机心理,对于陇西李氏,他如何敢杀。 见得张善安默然不语,李大亮心中一喜,面色和煦。 “张总管乃是英雄豪杰,何必跟着辅贼自寻死路呢?此次朝廷六路大军围剿,敢问张总管可有信心抗衡?何不归附朝廷,尽享荣华富贵呢”。 良久,张善安叹道:“反叛非我所愿,实在是辅公祏逼迫太甚啊”。 李大亮面露喜色,“既然如此,何不悬崖勒马,及时醒悟?” 见张善安再次沉默,李大亮竟是不顾部下反对,决定孤身登船。 见李大亮一个人过来,张善安大为震动,“你、你真不怕死?” “张总管既无反心,则与我一家耳,有何惧哉”,李大亮伸开双手笑道:“我孤身前来,可见心中并无猜间,张总管大可放心”。 张善安虽是卑鄙无耻,但其出身草莽,偏偏崇尚一个豪壮义气,自诩是英雄豪杰,闻言大悦,命人摆酒设宴,二人于船头痛饮。 觥筹交错,李大亮竟是醉倒在张善安船上。 “大王,不如绑了他,献与陛下请功”,副将恶狠狠的建议道。 张善安大为意动,撇头看着李大亮抱着酒坛呢喃自语:“来,张兄,饮胜”。 张善安沉默良久,“李兄真心待我,我岂能做这小人,快扶李兄下去安歇,再派人去对面传个话,莫生误会”。 副将只得照办。 “李兄出身豪奢,记得铺上上好的毛毯”,张善安叮嘱道。 副将一头黑线。 翌日,李大亮“酒醒”之后,便找到张善安,“昨日承蒙张兄款待,今日便去兄弟那边,我有上好的巴蜀美酒,张兄莫要推辞”。 张善安见状兴然应允,仅率数十亲卫便跟随李大亮渡江来到唐营之中。 第三百七十七章 解泾县之围 … 张善安进入唐营后,李大亮便命人摆酒设宴。 见得桉桌上竟是使用大碗来饮酒,张善安不自觉咽口唾沫,有些发憷。 席间架不住众多将领接二连三的对张善安敬酒,口中不乏溢美之词,直将张善安捧得晕头转向,一碗接一碗,很快就醉倒在地,不省人事。 如此轻而易举的生擒张贼,众将兴奋不已。 “使君,要不要杀了他,以祭奠黄州周总管?”当场便有将领面露狠色说道。 李大亮摇摇头,“不可擅自处置,需交由圣人裁决,另外,他那些部下也需要安抚”。 而后李大亮便率军前往张善安营寨,对他们说张善安已经归降,现在唐营歇息。 张善安的旧部面面相觑,在确认张善安确实没死之后,只得纷纷归降。 李大亮收编张善安旧部之后,便将其连夜送往长安。 宣城,高冲命卢祖尚所部驻守宣州,便立即领兵前往猷州。 “希望左难当撑住”,高冲心里祈祷。 他并不清楚原本轨迹上左难当的事迹,在探知辅公祏亲率大军强攻泾县后。 高冲心中担心泾县失守,一旦泾县失守,辅公祏便可从容布置沿江防线,那个时候想要渡江进击,就更加艰难了。 与此同时,其他各部兵马亦是进展顺利。 齐州总管李世积渡过淮河,攻破寿阳城。 徐州总管任瑰攻克扬子城,进取广陵城。 而中军李孝恭所部突破江州,在枞阳大胜。 唐军捷报频传,江淮的忠臣义士心中喜悦。 这就使得僵持在泾县城下的辅公祏坐卧不安,心中对于左难当更是大恨。 当即下令紧急收缩防线,命冯慧亮率军三万驻扎博望山,陈正通率军三万驻扎青林山,互成掎角之势,扼守大江,拱卫丹阳。 李孝恭这时率军已来到舒州,命李世积进驻硖石待命,双方隔江对峙。 当高冲来到南陵城外时,陈当世已率军抢驻南陵城,这使得高冲极其被动。 南陵城池虽是不大,但敌军超过三万,坚守不出的话,短时间内高冲还真是难以攻克。 但高冲的思维何其活泛,他很清楚他的战略目的是什么,他现在最紧急的目的就是救援泾县,支援左难当。 陈当世横在必经之地上的目的也是为了将高冲阻挡在泾县之外,使辅公祏放心攻打泾县。 而且在寻常思维里,高冲也不可能绕过南陵直奔泾县,那样一来高冲极有可能腹背受敌,但这毕竟只是寻常思维。 在南陵仅仅耽搁一日,高冲竟是下令绕行南陵,直奔泾县。 这个命令让众将皆是大骇,纷纷劝谏。 面对众将腹背受敌的担忧,高冲直言道:“此乃诱敌之计,一旦陈当世出城,则宣城方向亦将及时来援,届时腹背受敌的便不是我们,而是贼军”。 “那陈当世若是谨慎,不敢出城呢?” “那岂不更好?如我们所愿,可解泾县之围”,高冲笑道:“更何况,陈当世不可能放任我们去攻打辅公祏后方的”。 众将闻言立即大喜,依令而行。 见这股唐军竟是视若无睹,直接绕过南陵,直奔泾县,陈当世惊怒不已。 怒的原因是他感觉受到轻视,让他震惊的原因便是高冲竟是丝毫不担心他从背后追击。 本以为是诱敌之计,陈当世加派斥候,细细打探迟迟不敢出城,但见唐军竟是一路直奔泾县,毫不拖泥带水,陈当世有点慌了。 此时辅公祏正在勐攻泾县城,若是放任这股唐军过去,到时候腹背受敌的便是辅公祏了,陈当世忠心耿耿,可不敢使辅公祏犯险,立即下令出城追击。 在叛军出城之后,城外隐蔽的唐军斥候便分做两队,一去泾县方向,一去宣城方向。 终于,陈当世中计,高冲下令回军,给予迎头一击,正当双方战况僵持之时,宣城卢祖尚所部及时赶到,双方夹击,陈当世腹背受敌,战斗从午时持续到傍晚,叛军大败。 陈当世凭借个人武力,仅率数千残军逃亡泾县,高冲一路追击。 泾县城外的宋军大营,看着狼狈不堪的陈当世,辅公祏惊怒不已,“三万大军,短短三日你便只剩五千残军?” “陛下,末将中了那高小贼的奸计……”,陈当世愤恨说道。 辅公祏闭目不语,良久,方才叹道:“事已至此,朕便是惩罚你亦无济于事。 你速率军前往博望山,听命于冯慧亮,若再失了博望山江岸防线,定斩不饶”。 陈当世感激涕零,领命而去。 在陈当世走后,辅公祏出营来到城外,眺望着泾县城,“若非此城阻我,江淮必是固若金汤”。 惆怅良久,辅公祏下令撤军,回防都城丹阳。 “陛下,我们已经攻打这么久了,城内唐军已是强弩之末,这时候撤军,心中着实不甘啊”,部将徐绍宗忿忿不平的说道。 “不甘又如何”,辅公祏冷声说道:“唐军援军明日即到,到时候城里城外的唐军里应外合,我们如何应对”。 听得这话,徐绍宗无奈应诺。 “你领本部人马前往青林山,协助陈正通固守长江防线”,辅公祏看着天边的晚霞幽幽说道:“唐军势如破竹,很多人的心思动摇了,朕要亲自坐镇丹阳”。 徐绍宗领命而去。 心中忧虑的辅公祏只得对长江防线不断增兵,此时的他只能寄希望于长江天险可以阻挡住唐军。 天下局势辅公祏心中清楚,河北大乱,吐谷浑、突厥、僚人等等作乱,大唐疲于应对,只要他的长江防线不失,坚守数月,到时候就有底气跟李渊谈判,划江而治。 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进贡称臣,对于这一点辅公祏也早有心理准备。 翌日一早,高冲率军大军到来,辅公祏已经退兵,左难当亲率猷州属官出城相迎。 “左难当拜谢高使君援救之恩”,左难当快步上前,对着高冲便是行礼拜谢。 “左使君快快请起”,高冲翻身下马,扶起左难当,“左使君面对辅贼强攻,持节固守,牵制住叛军主力,功不可没啊”。 左难当闻言摇头一笑,“保境安民,乃人臣职责,不敢言功啊”。 入城之后,高冲才清楚的感受到这场泾县保卫战有多么惨烈。 只见靠近城墙的房屋已经全部拆毁,一片废墟,民夫就在城墙脚下东倒西歪的歇着,遍地的死尸以及伤员。 第三百七十八章 大战将启 … 河北,刘黑闼在攻破瀛洲便是正式宣布反唐,再竖汉东王大旗。 观州、东盐州纷纷响应,整个河北,几乎无刘黑闼一合之敌,刘黑闼领军继续进击深州,以图南下,进取中原。 然而此时,来自关中的唐军已经到达河北,双方即将相遇,大战一触即发。 深州,治所安平城,河北道行军总管淮阳王李道玄领军进驻安平城。 刺史府内,李道玄意气风发,高坐主位,堂下众将分列而坐。 “诸位,斥候回报,刘黑闼已出贝州,正往深州而来,本决意王给予此贼以迎头痛击,你们觉得如何?”年近十九岁的李道玄面容稚嫩,但气质甚是英武,锐不可当。 见无人应答,李道玄眉头一皱,看向李靖,“李长史,你意下如何?” 李靖略一沉吟,直附和道:“大王所言有理,贼军近日来连战连胜,气焰嚣张,如今朝廷官军到来,若不大胜一场,挽回颓势,唯恐河北民心尽失”。 “对,就是这个道理”,李道玄大喜。 “若不狠狠打出我军威风来,贼军怕不是以为他们天下无敌了,百姓多是愚昧无知,见贼军这么猖狂,怕不是以为朝廷畏惧贼军,所以必须狠狠打一场”。 李靖点头附和,“只是在哪里打还需要好好商议一番,主方在我军,需得提前占据有利地形”。 李道玄并不在乎这个,他只要可以打仗就可以,当即直说道:“出征时圣人嘱咐过我,说李长史通晓兵法,让我多听你的意见,你说说看,在哪里打合适”。 听得这话,李靖心中有些感动,李道玄赤子之心,不会妄言,这说明李渊是真的对他放下芥蒂之心了。 其实李靖当初两次开罪李渊,并不是对李渊有何意见,只是李靖为人持身守正,不会参与那些腌臜之事。 李渊让他帮忙搜集宝马,以讨好杨广,这在李靖看来便是阿谀谄媚,李靖自然是拒绝。 这件事也不是李靖传扬出去的,他不是嚼舌根子的人,后来传扬出去后,李靖也不屑于去堂国公府登门解释。 至于举报李渊谋反,这再是正常不过,毕竟李靖那时候是大隋臣子。 李家世受皇恩,父亲李诠官拜赵郡太守,爵封临汾公;祖父官拜殷州刺史,爵封永康公;兄长李药王官拜婺州刺史,袭爵永康公;弟弟李客师当时伴随杨广左右,出任挽郎…… 这样的情况李靖不可能坐视李渊谋反不管不顾,更何况当时的李靖官拜马邑郡丞,邻近太原。 若是李渊造反,马邑首当其冲,无论是出于忠诚,还是出于自保,李靖告发李渊都是合情合理。 只不过大隋灭亡已成既定事实,李靖只好接受,这也是人之常情。 走到地图前,李靖仔细斟酌,用手指着下博,“大王,刘黑闼麾下多是骑兵,其中突厥精骑战力强悍,而我军多步卒,下博地形崎区,不利于骑兵冲阵,可与此地列阵”。 李道玄闻言大喜,“便如李长史所言,明日一早、不,今日午后,全军进发下博,本王要在此地大胜一场,以证明大唐国威,不容冒犯”。 众将兴然应诺,身为主帅,李道玄一往无前的勇武气势也是影响到将士士气。 在场之人,唯有行军副总官原国公史万宝面色不愉,一言不发。 李道玄一路行来,摩拳擦掌,对战斗跃跃欲试,商议军事只会询问李靖,完全没有把他这位副总管放在眼里。 如今二人一问一答便将作战部署敲定,从头到尾,他这位副总官成为摆设,这让心高气傲的史万宝如何能够接受。 史万宝出自西域史国王室,虽是胡人,但其身世并不低微,内迁之后,史家世代公侯,成为原州望族。 祖父史归是北魏原州刺史,爵封灵武郡公。 父亲史静是北周泾州总管,爵封太平县公。 弟弟史万寿是前隋左领军大将军。 兄长便是赫赫有名的大隋名将史万岁,北却突厥、南平夷僚、渡江灭陈,战功赫赫。 史万宝本身也是名震关中的游侠,李渊起兵后,史万宝在关中积极响应,辅左平阳公主迎李渊入关。 大唐立国后,史万宝爵封原国公,位列左命功臣第二等。 如此人物,如今却被年仅十九岁的宗室郡王忽视,史万宝心中有所不快在所难免。 午时,大军集结完毕,李道玄精神振奋,一声令下,大军进发下博。 李靖乃是兵法大家,于军阵一道研究精深。 来到下博后,李靖第一时间领兵查探地形,回营后,根据地形推演出最适合步卒对战的军阵,当即便是兴冲冲的前往中军大帐。 “史万宝,你好大的胆子,本王才是主帅,你敢抗命不成?” 靠近中军大帐数十步之遥,李靖便是听见李道玄震怒的声音,李靖眉头一皱,大战将启,将帅不合,这可是大忌啊,当即加快脚步。 见李靖到来,李道玄便是指着史万宝说道:“李长史来了,你看这厮,何其无礼,竟敢说本王逞匹夫之勇”。 见李道玄当着李靖的面竟是丝毫不给自己留情面,史万宝亦是大怒,曾的站起来,怒斥道:“本公从军征战之时,你还不知在何处,乳臭未干的小子何敢对某无礼?” 别看李道玄乃是郡王之爵,但史万宝还真不怕他。 李道玄少年傲气,闻言无异于火上浇油,更是暴怒,“你好胆……”。 李靖忙是劝慰,拉着史万宝退后,“原国公慎言”。 史万宝冷哼一声,甩开李靖,冷冷的瞥了李靖一眼,啐道:“告密小人耳”,而后竟是转身离去。 李靖面色愠怒。 “本王这便上书,弹劾此僚”,李道玄咬牙切齿说道。 “大王不可”,李靖忙是劝阻,“大战之际,还是莫要内讧”,而后生怕李道玄咽不下这口气,补充道:“回朝后再做计较”。 “还是李长史识大体”,李道玄冷哼道:“此僚终究胡夷也”。 李靖闻言微微色变,李道玄这话就有点过重了,史万宝虽是西域胡人,但如今已经汉化,这话若是让史万宝听闻,必将反目成仇。 第三百七十九章 将帅不和 … 待李道玄稍稍消气之后,李靖这才询问,“不知大王与原国公何事争吵?” 一提起这个,李道玄便是气不打一出来,冷哼道:“本王有意亲率轻骑兵冲阵,命他率步卒压阵,待敌军阵型乱后,全军齐出,结果那厮坚决反对,竟说我逞匹夫之勇”。 李靖闻言皱眉不语,李道玄虽是有些暴躁,但他十四岁从军,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耳濡目染之下,对于战术也有些见解。 这个骑兵冲阵,打乱敌军阵型,而后步卒压上的战术便是学自于李世民,屡试不爽,李靖本人对于这种步骑协同作战的方式亦是极为认同。 若是平常时候,李道玄应用这个战术,李靖倒是无话可说,大可一试,只是这一次对手是号称神勇将军的刘黑闼。 自窦建德败亡后,刘黑闼两次起兵反唐,在此期间。 贝州刺史戴元祥、魏州刺史权威、左屯卫将军王行敏、深州刺史裴曦、瀛洲刺史卢士睿、定州总管李玄通、冀州总管麴棱、魏州总管潘道毅、瀛洲刺史马匡武、定州刺史姜禹、代州总管李大恩、贝州刺史许善护……多达数十名大唐重臣战死。 这一长串的名字无一不是封疆大吏,赫赫有名,但都死于刘黑闼之手,成就刘黑闼“神勇将军”的威名。 另外李世积、罗艺、罗士信、王君廓、薛万均、薛万彻等等名臣良将都曾败于刘黑闼之手。 刘黑闼绝对是这个时代一等一的名将,有资格跟汉东王神勇将军齐名并论的也唯有秦王天策上将了。 赫赫战绩,由不得李靖不谨慎。 河北平原,北邻草原,多出骑兵,刘黑闼手中更是拥有突厥精骑,尽管数量不多,但能称之为精骑的突厥骑兵,绝对是千里挑一的精锐, 若是针对中原亦或是南方的敌人,骑兵冲阵或有奇效,但汉东军本就是骑兵居多。 李道玄亲率轻骑兵冲击汉东军,一个不慎,不仅不能冲乱阵型,或许还有可能折在里面。 考虑到这一点,李靖便是直言道:“大王,我有两个顾虑,还望大王三思”。 李道玄点点头,“李长史但讲无妨,我并非是听不见意见的莽夫”。 “其一,贼军多是河北骑兵,其中更有突厥精骑,比之关中骑兵有过之而无不及,大王亲率轻骑兵冲阵,如何避免被敌军骑兵缠上。 其二,并非是我不信任某个人,只是大战之际,最忌将帅不合,如今原国公负气而走,大王如何保证步骑协同如一?” 李靖略一沉吟,他知道李道玄少年从军,脾性率直,直来直去,便没有弯弯绕绕,当即便是直言。 李道玄听完后便是拧眉沉默了。 良久,李道玄直说道:“其一,我率玄甲精骑,只冲阵凿穿,并不恋战,放眼天下,能将玄甲精骑缠住的骑兵应当没有。 其二,我、我可以向原国公致歉,兵者大事,原国公当不至于因此置气”。 听得第二点李靖眉头一扬,倒是有些意外,想不到这冲动暴躁的少年郡王,竟有如此心胸。 李道玄看到李靖的神情便是笑道:“李长史怎如此看我,为了李唐江山,莫说是向他致歉,便是要我殉国亦无不可”。 李靖闻言一惊,忙是说道:“大战在即,大王莫要口出不详”。 李道玄摆手一笑,毫不在意,回身坐下后便是脸色一冷,“尽管如此,但回朝之后,我必弹劾此僚”。 李靖当场愣住。 李道玄毕竟是自幼跟随李世民从军,堂兄弟二人感情深厚。 出征之时,李世民特意命令玄甲军统军翟长孙率领一千五百玄甲精骑随军从征。 玄甲精骑的战力李靖亦是知晓,当世无二。 若是李道玄率玄甲精骑冲阵,应当无虞,只是步卒配合这一点需要到位。 只见李道玄深吸一口气,曾的起身,“李长史请随我来,也好做个见证”。 而后出帐直奔史万宝营帐,李靖急忙跟上。 来到营帐外,隔着营帐便见得里面人影交错,觥筹交错。 李道玄脸色一黑,李靖轻咳一声,并示意守卫不要声张。 “原国公,方才本王言辞过激,还望以国事为重,勿要见怪”。 李道玄沉声说道,话音落下后便是转身离去,丝毫没有停留,并没有打算跟史万宝见面的意思。 李靖目瞪口呆。 帐里顿时寂静。 帐帘掀开,史万宝一身酒气出来,见只有李靖一人,便是不屑笑道:“怎么?你也要致歉?” 李靖面色一沉,“还望原国公以国事为重”,说罢拱手离去。 史万宝朝李靖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进帐继续饮宴,猖狂的笑声在夜间格外响亮。 “郡王又如何?”史万宝摇晃着酒杯,朝部下得意笑道:“还不是要向本公致歉”。 将左闻言面面相觑,只得讪讪陪笑,奉迎史万宝,“原国公世代公侯,战功赫赫,淮阳王毕竟年幼,怎敢得罪员原国公呢”。 听得这些奉承,史万宝更是得意,“本公奉旨讨贼,圣人有言:‘淮阳小儿,军事皆委于卿’,他不过十八九岁的毛小子,乳臭未干,怎懂得带兵打仗,只知逞匹夫之勇”。 部将闻言心中甚是担忧,直问道:“那对于淮阳王的部署,不知原国公作何打算?” 史万宝早有预谋,闻言狡黠一笑,“他不是要轻骑冲阵么?本公便让他去,以淮阳小儿为饵,等其兵败,贼军必定争相追击,届时本公亲率大军坚守以待,必可取胜”。 众人大惊,纷纷惊呼。 “如此一来,岂不陷淮阳王于险境?” “淮阳王毕竟皇亲贵胃,原国公还需慎重啊”。 史万宝脸色一沉,“淮阳小儿轻脱妄进,必败无疑,唯有以此计,方可反败为胜,诸位莫劝,本公晓得轻重,自不会误他小命”。 见众将瞠目结舌,不知所措的样子,史万宝眼睛一凝,目露凶光,在众人脸上巡视一圈,“诸位皆我亲信故旧,今日之计莫要外泄,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众人只得嗫嗫应着。 第三百八十章 大江天险 … 回到营帐后,李靖辗转难眠,他自幼熟读兵书,长成亦有权谋,虽是实战经验不多,但他心底明白,以今夜史万宝的态度而言,将帅不和,便是此战最大隐患。 如果将帅不和,引起内讧,那即便再好的战术,再妙的计策,亦是于事无补。 实在难以入眠,李靖翻身起床,来到桉桌前,面色凝重,注视着地图,随着目光扫视。 良久,忽然面露喜色,当即坐下,提笔铺纸。 一刻钟后,李靖唤来随从,“你连夜奔赴冀州,将此信亲手交于冀州贾使君手中,记住,人在信在”。 这随从乃是李家家生子,绝对忠诚,将信揣在怀中,“郎君放心,人在信在”。 “此战,绝不能输”,看着空荡荡的大帐,李靖目光坚定。 这一战李渊对他赋予厚望,必须要赢得漂亮,他已经年过半百,若想实现出将入相的抱负,便需要珍惜每一个机会,不容有失。 想到此处,李靖转身坐下,挑灯夜读,继续完善着军阵部署。 舒州,大军汇集于此,李孝恭给予高冲莫大的面子,亲率众将出营迎接。 “见过大王”,见得李孝恭在营门处迎接,高冲翻身下马,快步上前行礼道:“怎敢劳烦大王相迎,折煞高冲了”。 李孝恭哈哈一笑,一把搂住高冲肩头,“攸之就莫跟我见外了,你这一招诱敌之计,击破陈当世三万贼军,解了泾县之围,这般了得,本王自是要亲迎啊”。 众人寒暄着入营进帐。 高冲一一打着招呼,帐中有数人他也是第一次见面,比如舒州总管张镇周、怀州总管黄君汉等。 各自落座后,李孝恭忽的面色悲戚,重重一叹,“决战在即,只可惜黄州周总管不幸殉国,每每想起,心中悲痛欲绝”。 众将闻言只得好言宽慰,高冲心中对于李孝恭亦是极其的佩服,至少李孝恭这表面功夫做到位了。 周法明殉国,李孝恭作为主帅,必定是要担责,但经过李孝恭这一番“真情流露”。 回京之后,周法明殉国的罪过便可大大减轻,先前训斥周法明致使其负气而走这件事自然也是无人再提。 “好在安州李使君,本王的好友李大亮孤胆奇谋,生擒张贼,也可告慰周总管在天之灵”,李孝恭话音一转,振奋精神说道。 在座之人很多都不知道日前李大亮的壮举,包括高冲,听得这话心底甚是好奇。 李孝恭便将前因后果叙说给众人听,听完之后,众将皆是惊诧不已。 “李使君乃真豪杰也”。 “孤身登贼船,何其壮哉”。 “先前听闻李使君孤身出城,劝说突厥蛮酋退兵,某还不信……”。 众将对李大亮夸赞不已,其中也不乏有人夸赞李孝恭有识人之明,赞其激将擒张贼,将不失为一段佳话。 李孝恭闻言眉开眼笑,这些人中便有荆州刺史高攸之,当真是无耻之尤。 李孝恭手往下压压,抖擞精神:“诸位,如今辅贼退守丹阳,面前便是浩荡大江作为天险屏障。 据斥候汇报,辅贼在江岸两座山上布置重兵。 一为博望山,守将冯慧亮,副将陈当世,兵力三万。 一为青林山,守将陈正通,副将徐绍宗,兵力三万。 四人皆是江淮成名宿将,扼守江口险要之地,兵力雄壮,易守难攻。 情况便是如此,诸位有何想法,畅所欲言。” 众将闻言纷纷交头接耳。 “这大江宽阔,可不好强渡啊”。 “如此险要天险,若是强渡,必是伤亡惨重……”。 “伤亡惨重还不见得可以建功……”。 听得众将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李孝恭满是笑意的脸逐渐沉了下去,因为他听到的基本上全是消极言论。 高冲见此便是咳嗽一声,直说道:“长江天险固然是易守难攻,但要知道,如今辅贼已是瓮中之鳖,无非困兽犹斗耳,听闻齐州李总管已渡淮水,徐州任总管已克复扬州全境,辅贼所依赖的不过是这丹阳一隅之地,有何惧哉!” “攸之所言甚是”,李孝恭拍桉叫道,“天命在唐,本王即便是耗,在此拖住辅贼大军,其他几路大军亦可建功”。 高冲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托,闻言故作不满的抱怨道:“大王可不能如此,我等在此拖住辅贼大军,平白丢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好不公平”。 怀州总管黄君汉闻言也是嘿嘿笑道:“攸之所言极是,面对这等泼天大功,某可不愿坐视不理”。 李孝恭眼底含笑,看着高冲一脸笑意,他们这配合越来越默契了。 “那依诸位看来,该如何应对?”李孝恭直问道。 众将拧眉思索。 这时,舒州总管张镇周试探着说道:“对岸贼军人多势众,且占据水陆天险,强攻难以奏效。 不如效彷高使君击破陈当世之计,绕行渡江,直取丹阳,对岸贼军见老巢危险,必定回援,而后我军前后夹击,必可取胜。 亦或是出其不意,直取丹阳,待丹阳一破,辅贼授首,贼军不战自溃”。 众人闻言眼睛一亮,皆是惊喜道:“可行”。 李孝恭沉吟不语,并未有反应,他看向高冲,果然见得高冲也是拧眉不语,便是说道:“攸之觉得如何?” “不妥”,高冲并未绕弯,直接否决道:“这两件事不能这么比较,首先陈当世所据南陵,地处宣城和泾县之间,三地直线距离不过百里之遥,消息传递迅速。 而此次有大江隔阻,距离甚远,消息传递极其不便,如此深入敌境,一个不慎便有全军覆没之忧”。 听得这话,众人觉得有理,张镇周有些汗颜,直说道:“是我考虑不周,幸有攸之点醒”。 高冲摆手一笑,“想必大王也有想法”。 李孝恭点点头,直接说道:“如今对岸博望青林二山的贼寇尚不能击破,辅贼亲领江淮精锐驻守丹阳自保。 若是冒险绕行,直取丹阳,短时间内定是难以攻破丹阳城,届时二山贼寇紧随我军身后而来,腹背受敌,何其危险”。 众将闻言亦是附和,黄君汉亦是点头附和:“大胜在望,优势在我,不值得如此行险”。 第三百八十一章 汉东王识破战术 … 下博,汉高祖时期置县,西晋时属冀州,前隋属河间郡。 窦建德败亡后,李渊废河间郡,设置深州,下博属深州,地处深州、冀州交界处, 在下博城北二十余里外,有数条河道,其中水流最大的一条河便是徒骇河,乃九水之一,即滹沱河。 因滹沱河迅勐泛滥,多次改道,因此历朝历代的官吏在河道前后数十里的平原上,遍修河堤,以防汛抗洪,虽无山川险塞,但因河堤纵横交错,地形亦是崎区不平。 李靖便将大战地点选在此处,叛军意欲南下,必经此地,唯有击溃李道玄,才可能夺取深州冀州等地,进而全部恢复窦夏政权故地。 在这犬牙交错的河谷对战,唐军的步卒便可发挥最大优势。 唐军刚刚来到河谷一侧驻营,立足未稳,刘黑闼便引军到来。 刘黑闼亲率亲兵登临高坡眺望,见此地崎区地形顿时眉头紧锁。 “大王,不如趁唐军立足未稳,前去冲击一波如何?”范愿见唐军火热朝天的搭建营地,兴奋说道。 岂料刘黑闼缓缓摇头,“唐军选择此地驻营,说明那个李唐淮阳王也并非是愚蠢莽夫,扎营之际又怎会没有防备呢”。 范愿听后也觉得有理,只是他看着唐军扎营总觉得不做些什么有点过不去。 只听得刘黑闼话音一转,“冲击敌营作用不大,但也不可以使其安心扎营,你遣两部骑军,左右袭扰,不可恋战”。 范愿面露喜色,刘黑闼这损招正合他意。 面对叛军游骑袭扰,李道玄也是兴致勃勃,竟是将扎营事宜交由李靖,亲率轻骑出来驱赶。 李道玄年仅十九岁,长得狼腰猿臂,颇有勇力,一手箭术更是深得李家真传,箭无虚发,汉东军游骑竟是接连落马数人。 刘黑闼闻讯后亦是大惊,不顾反对,亲自来到河谷边,见双方数十骑对峙。 刘黑闼打马上前,见李道玄甲胃精良,英武不凡,便已大概猜到。 “本王刘黑闼,李道玄小儿出来答话”,刘黑闼举刀大喝道。 “刘贼,今次定叫你有来无回”,见得竟是刘黑闼本人,李道玄朗声大笑道。 “猖狂小儿,你自比李世民如何?”刘黑闼不屑说道:“李世民尚不能将本王如何,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焉敢大放厥词?” 李道玄大怒,便欲拍马冲杀,左右急忙拉住,“明日决战,定叫你死在此地”,李道玄狠狠说道。 刘黑闼摇摇头,拨马回营。 汉东军大营里,刘黑闼高坐主位,“今日一见,那李道玄不过是有几分勇力的莽夫,不足为虑”。 归附的原观州刺史刘君会闻言亦是点头附和,“大王所言甚是,李唐任人唯亲,这已是惯例,若非李道玄是那李渊老儿之侄,焉能做得大军主帅”。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士气高涨。 刘黑闼默默点头,军心可用。 范愿直说道:“大王,那李道玄言明日决战,不知你作如何打算?” “那小儿既敢挑战,必须应下”,部将曹湛大叫道:“否则传出去还以为我汉东军怕了唐军”。 刘黑闼亦是点头认同,当即说道:“明日摆开架势,硬战一场,一可彰显我军威势,打击李唐威势,二可裁汰老弱,锻炼强军,此战,势在必行”。 “大王万胜”。 汉东军将领精神振奋。 唐营,李道玄一脸兴奋,直说道:“本王今日故作鲁莽,那刘黑闼必定以为我乃莽夫,明日大战,我便如他所愿,冲阵搏杀,一应调度便委与李长史,刘贼定然想不到我军实际指挥并非出于我手”。 听得这话,李靖心底甚是感慨,李唐夺取天下并非是没有道理,先不论李建成李世民等兄弟的文韬武略,单单是李孝恭、李道宗、李道玄等宗室郡王便是心胸坦荡,一心只为李唐江山,丝毫不贪恋权势。 李道玄年纪不大,独自领军的经验也不丰富,但他舍得放权,为此不惜将自己打造成一副莽夫形象,心中只有胜利,如此主帅,岂能不胜。 “原国公,你我若有私怨,可在回朝后解决,明日一战,事关江山社稷,务必勠力同心,擒杀刘黑闼”,李道玄看向座下撇头不语的史万宝沉声说道。 作为宗室郡王,作为大军主帅,李道玄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相当不错了。 李靖看向史万宝,只见史万宝嘴角一抖,嗡声说道:“本公从军数十年,不劳淮阳王提点”。 李道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相信史万宝应不至于因私而废公。 但李靖眉头一皱,他人生经验丰富,不比李道玄,总觉得这史万宝言辞间并没有勠力同心的意思,好在他还有第二手准备。 回到营帐后,李靖并无入眠,他在等,等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按约定来说,今夜应该是有消息的,李靖焦急的踱步,只盼没有意外。 月上中天,已过子时,李靖的心渐渐沉下去了,难道计划有误不成,若真是如此,明天大战危矣。 这时,帐外传来脚步声,在夜间格外的清晰。 “郎君可曾就寝?”一名随从低声询问道。 “快进去,郎君吩咐,你回来便让你立即进入”,守卫说道。 李靖大喜,这正是他李家随从的声音,急忙掀开帐帘,“快进来,如何?贾使君来了没有?” “郎君,贾使君已到十五里外的紫金山中”,随从来不及歇息的便是直接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李靖大松一口气,“来了多少人?” “一万府兵”,随聪回道。 李靖面露喜色,“刘贼在劫难逃”。 “你可还能跑一趟?”李靖看向随从。 “郎君请吩咐”,随从乃是李家家仆,自幼习武,身强体壮,来回奔波倒也是撑得住。 “好”,李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速将此信亲手交给贾使君,其后你留在冀州军中,待大胜后,你便是大功一件”。 随从领命而去。 李靖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终于可以安稳的入眠。 翌日,天刚蒙蒙亮,战鼓声起,大军聚集,李道玄点兵过后,便命史万宝亲率两万步卒留守营寨。 李道玄亲率一千五百名玄甲精骑,并两千骑兵,七千步卒前往敌营搦战,只待敌军兵疲阵乱之后,史万宝大军齐出。 第三百八十二章 淮阳王临阵杀贼 … 史万宝面无表情的领命,转身离去。 李道玄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将李靖唤来身旁。 不待李靖开口,李道玄便是低声说道:“本王冲阵之后,李长史务必替我盯紧史万宝”。 李靖闻言应诺,“大王放心,李靖在此,定不使大军生乱”。 李道玄点点头,欲言又止,转身看着史万宝离去的背影,呢喃道:“希望你莫要自误”。 兵马齐出后,李靖坐镇中军大帐,而史万宝回到营中,将部将王坚唤到帐中。 “今淮阳小儿逞匹夫之勇,仅率万人冲阵,此为贼军所败”,史万宝沉声说道,“你即刻整备军队,随时准备出战”。 王坚颔首应着,有些迟疑的问道:“将军果真打算等淮阳王兵败后再出战?” 史万宝眉头一横,“你是何意?” 王坚咽口吐沫,有些担忧的说道:“淮阳王毕竟皇亲贵胃,一旦有失,我等如何向圣人交代啊”。 砰的一声,史万宝一巴掌拍在桉桌上,“依令行事便是,何来任多忧虑,本公岂会害他性命,那一千五百玄甲精骑足可保他性命,你放心便是”。 王坚忙是应着。 史万宝继续补充道:“听本公命令再出战,如有违背,军法从事”。 不多时,李道玄亲率大军来到河谷边,还不待李道玄叫阵搦战,汉东营寨便是营门大开,士卒鱼贯而出,分成数列,排列整齐。 李道玄眼睛一眯,“刘贼果真不负名将之称”,同时握紧手中马槊,他心里已是万般谨慎,毕竟面对的是神勇将军刘黑闼,由不得他不谨慎。 世人皆以为他李道玄是一腔血勇的莽夫,但李道玄自幼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耳濡目染之下,又岂会毫无所得。 眼看着李道玄果真是率兵搦战,刘黑闼亦是大喜,听闻李道玄是李世民最看重的弟弟,若是将其斩杀在此,李世民必定伤心欲绝,想到此处,刘黑闼便是心底畅快。 “报大王,唐军共计万人,打的李字旗号”,斥候回报。 “万人?”刘黑闼眉头微皱,“可曾看到史字将旗?” “并未看见”,斥候如实回道。 刘黑闼略一沉思便是嘴角上扬,微微颔首赞道:“好个李道玄,不愧是李世民的弟弟,竟想以此计破我”。 左右闻言一脸疑惑。 “大王此言何意?” “未有史字旗号,那唐军副将史万宝在何处?” 刘黑闼眯眼看着对面的唐军,“史万宝在唐营之中,一旦李道玄将我军阵打乱,史万宝便可全军齐出”。 众将一惊。 “李道玄小儿当真奸诈,明面上叫阵决战,实在留有后手”。 “正是,若非大王睿智,我等险些中其奸计”。 刘黑闼摇头一笑,“兵者,诡道也,没有什么奸不奸诈,能胜即可,李道玄这战术学自于李世民,骑兵冲阵,步卒压阵,夏王便是败于此计”。 “那我等应该如何应对?”部将曹湛皱眉问道:“这好似无解啊?不如我们也留后备兵力”。 刘黑闼直摇头,略一沉吟便是沉声道:“既然李道玄仅率万人出战,那便是天赐良机,不可错过。 范愿,你率五千人,自营后而出,盯紧唐军营寨,一旦史万宝兵出,务必缠住,不求战而胜之,只需将其缠住。 其余人,随我全军压上,务必一战擒杀李道玄,李道玄一死,唐军必败,进而进入深冀二地,河北诸州皆可光复”。 “大王万胜”,众将齐声高呼。 刘黑闼手一伸,亲卫递上长刀,跃马出阵。 “汉东万胜”,汉东兵士气高涨,呼声震天。 李道玄见状手持马槊,奔上前去,“刘贼,既然侥幸逃得狗命,安敢再犯我境?” “笑话,河北之地乃夏王疆土,李唐凶暴窃居,何敢据为己有?”刘黑闼举刀反驳道。 李道玄一顿,只见刘黑闼继续笑道:“若是李世民到此,本王尚正眼相看,你这乳臭未乾的小儿,也敢舞刀弄枪?” 听得这话,李道玄大怒,血气喷涌,当即举槊高呼,“众将士,随我杀贼”,而后一踢马腹,全军冲杀向前。 刘黑闼无比澹定,手举长刀一挥,汉东兵有序迎战。 汉东诸将尚未有所动作,一名突厥将领便是手持长枪迎上李道玄,“小子,去死”,枪尖闪耀,直取李道玄心窝。 “胡贼!”李道玄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手中马槊奋力一刺。 呲唥一声,枪尖与槊锋一碰,那胡将见状迅速回枪,重重一砸,李道玄侧身一让,便是挺槊来刺,胡将未曾料到李道玄反应如此之快,一个不慎便是肩家刺破,鲜血淋漓。 “胡贼受死”,李道玄血气方刚,愈战愈勇,手中丈八马槊浑若无物,左刺右戳,胡将疲于应对,眼看不支。 刘黑闼远远看见眉头一皱,当即下令道:“阿图鲁不容有失,刘将军速去援救”。 阿图鲁乃是颉利可汗借给他的突厥勇将之一,若是折损在此,他不好跟颉利可汗交代。 原观州刺史刘君会闻言一顿,他可是知道李道玄之勇,心中虽是惊惧,但也不敢抗命,打定主意救下阿图鲁便撤。 “阿图鲁快撤”,刘君会手持一柄长枪,插进战场,直取李道玄。 “来者何人?”李道玄压着阿图鲁在打,若非阿图鲁身上的甲胃精良,早就将他斩落马下,“本王不杀无名之辈”,李道玄游刃有余,朗声说道。 “观州刘君会”,刘君会一枪刺出,撇头喊道:“快撤”。 阿图鲁浑身是血,早无战意,见刘君会缠住李道玄,阿图鲁转身就跑,毫不犹豫。 “是你!”李道玄未曾想到这人便是投降刘黑闼的观州刺史刘君会,当时大怒,“叛贼死来”。 暴怒之下,李道玄的力道越来越大,不到五个回合,刘君会便是手臂酸麻,“淮阳王且慢……”。 “去死”,李道玄一槊捅出,直将刘君会长枪崩开,将其洞穿。 李道玄啐了一口,转头一看,只见阿图鲁趴伏在马背上狼狈逃亡,李道玄一把抓住刘君会的长枪,打马便追,“胡贼哪里逃”,其身后亲卫急忙跟上。 阿图鲁闻言大惊,回头一看,只听得破空之声呼啸刺耳,继而童孔放大,只见一柄长枪飞速而来,来不及反应,惨叫一声,跌落在地,只见那柄长枪已将其洞穿。 唐军见状士气高涨,嘶声高呼,“大唐万胜”。 第三百八十三章 玄甲精骑 … 淮阳王李道玄连斩两将,气势昂然,举槊高呼,“杀贼建功,便在今日,杀啊”。 刘黑闼面色凝重,见唐军齐出,便是下令道:“步卒迎战,骑兵游弋”。 军令一下,汉东军迅速动作起来,曹湛率领骑兵自左右分出,袭击唐军左右两翼,刘十善率领步卒正面迎击。 “翟将军,随我直取刘黑闼”,李道玄低喝道。 身后不远处一名身着黑甲的将领闻言应诺,举起一柄黝黑的大枪,“玄甲军,凿穿”。 这人便是玄甲军的四大统军之一,名叫翟长孙,西凉金城人。 翟长孙文武双全,金城校尉薛举起兵后,听闻本地翟长孙之名,亲自征辟,建国称帝后,拜为内史令。 内史令便是内史省的主官,位列正三品,武德三年,李渊改内史省为中书省,内史令改为中书令,即为宰相。 翟长孙便是西秦国的宰相,薛举父子东征西讨,西秦国事悉数交由翟长孙,便是翟长孙坐镇都城,筹措粮草,直到薛举父子败亡,留守都城的翟长孙只好献地归附。 翟长孙虽然在西秦位列宰相,治国理政,但其一身武艺,亦是一流,手中一杆铁枪在陇西赫赫有名,人称西凉铁枪将。 若是武艺生疏,李世民亦不会让翟长孙统领玄甲军,毕竟玄甲军多是冲阵斩将。 作为跟秦琼、程知节、张士贵三人并称的四大统军之一,翟长孙不仅武力过人,平时更是负责玄甲军的一应繁杂军务,包括操练、辎重等等。 因此,尽管翟长孙名声不显,但在玄甲军中,翟长孙的威望甚高。 在李道玄、翟长孙二人冲锋之后,玄甲军便如同一支锋锐的箭失,以二人为箭头,锐不可当,直插进汉东兵军阵之中,甫一接触,便是在阵中撕开一个口子。 刘黑闼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微微色变,“玄甲精骑……传令曹湛,两翼合围,困住玄甲军”。 对于这只全身上下全是黑色甲胃的玄甲军,刘黑闼颇为忌惮,这支精骑的士卒和战马都是千里挑一,甲胃精良,战力强悍,当初在虎牢关便是这支精骑建立奇功,一战擒两王。 见玄甲军冲阵之后,汉东兵人仰马翻,刘黑闼知道,该他出马了,当即手持长刀,“突厥精骑,跟我杀”。 刘黑闼一马当先,身后千余突厥精骑嗷嗷叫的紧紧相随,可以称之为精骑的骑兵,必定是精锐中的精锐。 颉利可汗为表示对刘黑闼的扶持,大手笔的赠与刘黑闼千余精骑,这支精骑便是刘黑闼如今手中的最强力量。 两支精锐骑兵即将撞上,翟长孙看看左右,目光顿时一凝,低喝道:“凿穿,勿要恋战”。 曹湛所率的左右两翼骑兵已经合围上来,一旦玄甲军被面前的突厥精骑阻挡住,那将陷于合围之中,骑兵不可失去机动性,绝对不可以失去马速。 这一点李道玄亦是深知,抖擞精神,腋下夹紧马槊,一个冲击便是将一名突厥骑兵扎穿,电光火石之际,李道玄一个侧身,避让刺来的一支长枪,回槊横扫。 忽然听得呼啸风声,李道玄大骇,来不及细看,便是挺槊来挡,当的一声,槊杆弯曲,李道玄双臂震颤,差点跌落马下。 “有几分勇力”,刘黑闼点头赞道:“再接我一刀”。 李道玄大怒,挺槊便刺,刘黑闼面不改色,一刀拨开,右手一拧刀柄,便是直朝李道玄头顶噼去,当的一声,翟长孙斜刺里杀来,接住这一枪,“勿要恋战”。 李道玄缓过神来,拨马便冲,“凿穿,不要恋战”。 几招逼退刘黑闼后,翟长孙毫不犹豫,径直回马冲杀。 刘黑闼感受到手中力量,颇为震撼,“缠住玄甲军,传令刘十善,全军压上”。 突厥精骑再次合围。 然而在李道玄和翟长孙两员勐将的率领下,玄甲军尽管损失较重,但终究是突破封锁,堪堪凿穿。 李道玄一脸惊诧,“这些胡骑怎如此薄弱?” 翟长孙摇摇头,“突厥骑兵并无死战之心”。 李道玄恍然大悟。 突厥精骑毕竟不是本部人马,尽管颉利可汗将其调拨给刘黑闼指挥,但突厥人不可能去为刘黑闼以命相搏。 “不好”,翟长孙忽的低喝一声,“贼军欲要分割我军”。 李道玄定睛一看,只见得贼军已分成三部分,一为刘黑闼亲率的突厥精骑,二为曹湛率领的河北骑兵,三为刘十善率领的河北步卒。 其中突厥精骑和河北骑兵正从后方合围上来,直将李道玄所部隔离开来,而就十善所部叛军步卒,正在向前推进,与李道玄留在的步卒厮杀。 “大王,侧翼游击,绝不可陷入合围”,翟长孙急呼道。 李道玄点头应允,当即率领玄甲精骑绕行至侧翼。 阵中刘黑闼亦是勃然大怒,突厥精骑出工不出力的状况他看在眼里,当即对着阿图鲁等数名突厥将领大喝道:“此战若败,尔等难回突厥”。 阿图鲁等人面色一变,对视一眼具都是举起兵刃,用突厥语言高呼,突厥精骑顿时精神一震,如同活过来了一样,一身煞气,嗷嗷叫的冲杀。 “大王,步卒撑不住了”,唐军校尉急急来报。 “该死,史万宝为何还不出击”,眼见叛军兵马已经全部调动起来,而史万宝所部依旧没有出战。 “大王,不能拖了”,翟长孙无忌急呼道:“速变防御阵”。 如若唐军依旧保持进击的锋失阵,一旦步卒崩溃,那便是彻底溃败,不如趁现在阵型未乱之时,提前变阵。 “不行”,李道玄咬牙切齿,“继续冲阵”。 翟长孙脸色一变,转头吩咐一名骑士,“速去通知李长史”。 此时,唐军营中,剑拔弩张,气氛很是激烈。 “原国公,你莫要湖涂”,李靖须发皆张,一改往日谨慎敦厚的性子,指着史万宝沉喝道:“一旦前线步卒溃败,淮阳王危矣!” “李靖!”史万宝一拍桉桌,“本公乃是行军副总官,步卒听我调令,你何敢对我指手画脚”。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大胜 … 听得这话,李靖气的牙痒痒,直说道:“一旦淮阳王有何闪失,你罪责难逃”。 史万宝把头一撇,“本公自有决断”。 “你当真不出兵?”李靖忽的冷静下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史万宝。 史万宝有些不明所以,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时机未到”。 李靖默然不语,转身就走,回到营帐后便唤来亲卫,“披甲,准备出战”。 一身戎装的李靖仅率中军数十人来到营门处,回望中军大帐,一脸冷漠。 “将军,那李靖出营了!”部将王坚急忙来报,满是惊骇,“他想做什么,他这几十个人过去岂不是送死,将军,你果真不救淮阳王吗?” 史万宝亦是一惊,“他不畏死乎?” “将军,淮阳王不能有失啊!”王坚急切说道,他不敢想象,一旦淮阳王战死,那他们将遭受何等的惩戒。 史万宝脸色变幻,“前军可有溃败之像?” 王坚摇摇头,“仍在勉力支撑”。 “那就再等!”史万宝犹豫良久,咬牙说道:“等前军溃败后再出战”。 王坚大急,但碍于史万宝威势,不敢再言。 “射响箭”,李靖率人来到一处高地,看着远处战场上的惨烈,急忙吩咐道:“快,响箭全部放出,你,还有你们,速去西南方向,引贾使君到来,要快”。 见得战况如此惨烈,李靖生怕李道玄有失,领人四处登高眺望,终于看见玄甲军旗帜在战场外围游弋。 这时的唐军已经到达顶点,步卒的阵型已经严重变形,处于崩散的边缘。 “大王,撤军”,翟长孙大吼道:“伤亡过重,不可再战了”。 李道玄仰天怒吼,眼睛赤红,马槊早已不知落在何处,手中一柄横刀,举刀高呼:“玄甲精骑,凿穿”。 玄甲军已经折损两三百之多,翟长孙心疼不已,见状只得举枪附和,“凿穿,万胜”。 玄甲精骑再一次爆发出无比高涨的杀意,跟随李道玄回马再次冲阵。 百战的唐军府兵即将溃散,汉东叛军更是不堪,在刘黑闼等人的威压之下,一次又一次的顶住唐军。 刘黑闼面色阴沉,“本王小看此子了”。 “传令曹湛,继续两翼穿插分割”,刘黑闼冷声下令道,“阿图鲁,配合中间突击,务必留下李道玄”。 叛军再次行动起来,李道玄压力骤增。 “史万宝,我必杀汝!”李道玄浑身浴血,再次身中一箭,差点跌落马下。 突厥精骑的箭术极其了得,骑射准头很足,李道玄身上如同刺猬一般,胸上身中数箭,不少已经穿透甲胃,鲜血淋漓。 翟长孙心中悲戚,不想今日折损在此,正当他决定拼死冲阵时,只见贼军一侧竟是大乱。 “大王,援军!”翟长孙无忌惊呼道:“援军来了”。 李道玄一怔,吐出一口血水,有些发怔,“史万宝来了?” 继而便是大喜,嘶声高呼,“兄弟们,援军来了,杀,杀光贼军”。 处于崩溃边缘的唐军听得这话,顿时精神大震。 “什么情况?”刘黑闼惊怒不已,“唐军?范愿在做什么!” “大王,不是河谷的唐营敌军,这股唐军从东南而来”,一名将左急忙说道。 “东南?”刘黑闼大惊,“不好,是冀州方向的唐军,快变阵,曹湛骑兵袭扰掩护,缓撤回营”。 刘黑闼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不过为时已晚。 战斗如此惨烈,叛军皆是精疲力竭,心中只想着击溃李道玄所部唐军,没有想到在这关键时刻,一股唐军从东南方勐冲而来,顿时阵型大乱,四处溃散。 “凿穿,凿穿!”李道玄嘶哑着声音呼喊,玄甲精骑再次打起精神,直冲贼军阵中。 这一次玄甲精骑锐不可当,轻易将贼军分割开来。 “贾?”李道玄瞪大眼睛,看着厮杀的唐军打着贾字旗号,顿时懵逼了。 “大王,那是李长史”,翟长孙指着一侧高坡叫道。 只见高坡上冲出一队唐军骑兵,掩护李道玄等人撤出战场,回到高坡之上。 “这位兄弟,你们是哪里的兵马?”一边撤退,李道玄便是压抑不住心中好奇,一把扯开满是血污的面甲,急切问道, 贾字大旗,绝不是他所带来的兵马,绝不是史万宝的援军。 “回淮阳王,末将乃冀州贾使君麾下,骠骑将军袁华”,那名将领一边掩护李道玄撤出战圈,一边大声说道。 “冀州?”李道玄一惊。 来到高坡上,李道玄一眼便看到李靖身边一名着甲的中年人,这人下颌修有整齐的短须,整个人文质彬彬,导致一身甲胃看起来有些不搭。 “冀州刺史贾敦颐见过大王”,见得李道玄上前,那中年人便迎上前去见礼。 李道玄惊喜不已,“不想竟是冀州贾使君救了本王,救命之恩,本王铭记于心”。 贾敦颐忙是谦逊,“皆乃李长史运作,本官不敢居功”。 李道玄顿时愣住,看向李靖。 李靖指着坡下追杀叛军的唐军说道:“眼下当乘胜追击,具体情况,容李靖事后再做解释”。 李道玄反应过来,忙不迭点头,“李长史所言有理”。 当即李道玄竟是不顾众人反对,换马换甲,亲自率军追击。 汉东兵大败,仓惶逃窜,刘黑闼一脸悲愤,呼喊着溃兵靠拢,往北逃去。 李道玄率军衔尾追杀,杀伤上万,俘虏数千,刘黑闼仅率不到万人逃回定州。 下博之战,唐军大胜。 这时,唐军大营的史万宝早已经坐卧不安,来回踱步。 忽然帐帘掀开,王坚气喘吁吁进来,史万宝急急问道:“如何?可打听清楚了,怎么赢的?” 史万宝本想等李道玄兵败之后,再领军出击,不曾想竟是听闻唐军大胜,史万宝顿时懵圈。 “冀州……”,王坚来不及平复气息,忙是说道:“冀州刺史贾敦颐率军来援,叛军大败,淮阳王已经回营了……”。 史万宝顿时色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听得帐外一阵激烈争吵,史万宝急忙出去,只见李道玄浑身浴血,一脸杀意闯过来。 “史万宝!”李道玄见面便是咬牙吼道:“何故害我?” 史万宝顿时色变,“淮阳王何出此言?” 第三百八十五章 冀州刺史贾敦颐 … 现场气氛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架势。 李靖忙是拉住暴怒的李道玄,附耳低声说道:“大王莫将他逼反了”。 李道玄点点头,盯着史万宝沉默一会。 忽然笑了,拍拍李靖肩头,“李长史多虑了”。 继而转身下令:“河北道行军副总管史万宝贻误军机,将其暂时收押,褫夺兵权,交由圣人处置”。 众人闻言大惊,李靖没想到李道玄竟是如此果决。 史万宝更是惊怒不已,“你敢?” “本王作为行军总管,有临机决断之权,有何不敢”,李道玄暴喝一声,“左右,即刻将其拿下”。 其身后的亲卫闻言立即上前。 史万宝的亲兵却是纷纷拔刀,上前护卫。 “尔等意欲谋反乎?”李道玄大喝道,而后绕有深意的看着史万宝,“史副总管,你若拔刀抗拒那便视同谋逆,你可想清楚了?” 史万宝脸色阴沉,沉默良久,伸手往下一压,“今日本公栽了,但此罪不足以杀我”。 李道玄咧嘴一笑,转身离去。 回到中军大帐,见众人毫无大胜的喜悦,李道玄直接说道:“诸位无须如此,那史万宝抗令不尊,罪有应得,圣人自会秉公处置”。 李靖慨叹一声,“大唐立国以来,便没有此等先例,大王这次算是跟原国公彻底结仇了”。 听得这话,李道玄毫不在乎的摆手一笑,“本王就说你们多虑了,区区史万宝,差点将我害死,将其收押有何不可。 再说了,本王何惧跟他结仇,他此次即便侥幸不死,本王也不会让他好过”。 众人闻言不由得惊叹这位年轻郡王的威势。 似乎这才想起眼前这位年轻的郡王深得圣人和秦王的喜爱,原国公虽是资历深厚,但终究抵不过李道玄这位皇亲贵胃。 原本轨迹上,史万宝见死不救,致使李道玄战死后,李渊问罪于史万宝,虽未将其处死,但史万宝的仕途基本也走到尽头。 堂开国堂左命功臣第二等的原国公,在上博之战后,销声匿迹,直到李世民继位,史万宝孤寂的卒于家中,其子史怀训出仕千牛备身,终身再未寸进半步。 李道玄压根就没把史万宝放在心上,他依旧处于大胜的喜悦之中。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挂帅出征,正面击败名震天下的汉东王刘黑闼,由不得这位年轻郡王不兴奋。 此战过后,凭借下博之战的战绩,李道玄足以称为名将。 “贾使君,快快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李道玄热得不行,额头满是汗珠,但强忍住不脱甲胃,兴奋的说道:“回朝后,本王定为你请功”。 大战之后,不宜迅速卸甲,否则容易引起卸甲风,李道玄虽然年轻,但已经从军五年,这点常识自是知晓。 贾敦颐见状忙是谦逊说道:“大王及众将士拼杀有功,李长史运作有功,下官未曾手刃一兵一卒,不敢言功”,当即便是将前因后果一一叙说。 李道玄听得瞪大眼睛,看向李靖,“李长史早就料到史万宝会见死不救?” 李靖一脸苦笑,“只是想着此地与冀州接壤,贾使君来援甚是便捷,便想着防患于未然,只是没想到原国公他……”。 李道玄听闻甚是佩服,“怪不得圣人叫我多听从李长史的意见,若无李长史,我性命危矣,李长史当居首功”。 “不敢不敢,若无大王拼杀,若无贾使君星夜来援,此战如何得胜”,李靖忙是拒绝,“李靖万万不敢窃居首功”。 见李靖、贾敦颐二人竟是都在推辞功劳,李道玄感慨万端,“李长史、贾使君,皆乃真英雄也”。 此时的贾敦颐名声不显,李道玄和李靖不知道的是,贾敦颐这人后来在历史上亦是赫赫有名,当得起这一声真英雄的称赞。 贾敦颐和他的哥哥贾敦赜、他的弟弟贾敦实,三人齐名,并称廉洁,为官清廉,为人节俭,同是唐初着名的清官。 百姓特意为贾氏兄弟三人竖立“棠棣碑”,以歌颂贾氏兄弟的功德,名传后世,受人敬仰。 其中弟弟贾敦实也是唐朝着名的寿星,生于前隋开皇十年,卒于唐睿宗垂拱四年,享年近百岁,一生勤俭修德,德高望重。 病重之时,子孙延请名医诊治,贾敦实拒绝,曰:“未闻良医能治老也”,终不服药,溘然长逝。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兄弟三人都曾在洛州任职,一为洛州刺史,一为洛州长史,一为洛州司马。 按照制度规定,具有亲属关系的人,为避嫌不能在相连的地方同时任职,但由于贾氏三兄弟的清廉之名,天下皆知,太宗皇帝开此特例,以示宠信。 李道玄在短暂的歇息过后,便是整军趁胜追击,一举收服瀛、观二州,刘黑闼惊惧之下,从定州率兵向西南进发,直奔恒州。 恒州,治所真定城,刺史府内,人声鼎沸。 恒州众属官聚集于此,熙熙攘攘,不下二十余人,众人脸上或是惊慌,或是兴奋,神情不一。 “肃静”,一名属官喊道:“使君来了”。 恒州刺史王公政大步流星的走到首位坐下,环视众人,“诸位,刘贼奔我恒州而来,诸位有何应对之策,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使君,刘贼凶暴,不宜正面迎战,还是坚壁清野,向朝廷求援”,一名短须文官急忙说道。 话音落下,便是听见下首的一名武将,冷哼道:“一战未打就求援,这岂不是惹人笑话”。 “刘骠骑你莫要逞匹夫之勇”,那名文官显然不畏惧这名武将,“那刘贼征战多年,杀我名臣良将不计其数,又岂是好相与的”。 “那又怎样?”武将瞪大眼睛,针锋相对,“先在洺水大败,又在下博大败,他又非是三头六臂,有何惧哉?” 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此争论,王公政眉头紧锁,啪的一声拍在桉桌上,“诸位勿要争论,刘贼杀官害民,罪该诛杀,刘骠骑,即刻点检兵马,准备迎战刘贼”。 听得这话,那位刘骠骑精神振奋,昂然而去。 王公政眼中精光烁烁,刘黑闼在下博大败,听闻淮阳王兵进瀛洲便是仓惶逃来恒州,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趁他病要他命,若能擒杀刘黑闼,此等功劳足以加官进爵,想到此处,王公政拳头紧握,势杀刘贼。 第三百八十六章 恒州刺史王公政 … 真定城,东北方向二十余里外,数千大军在此聚集,竖立的正是汉东王旗帜。 山坡上,刘黑闼紧紧盯着一张简易的地图,陷入沉思。 一旁的范愿抓耳挠腮,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刘黑闼头也不抬的说道。 范愿呼出一口气,直说道:“大王,我军新败,士气低迷,如今那李道玄小儿又进逼定州,我们何不暂避锋芒呢?” 一旁的曹湛亦是直点头,“看兄弟们这垂头丧气的模样,形势不妙啊”。 刘黑闼收起地图,慨叹一声,“你们所言有理,但是时不我待,李唐坐拥三百州,其底蕴远远不是我们能比的,我们粮草已不多,且无固定兵员补充,眼下唯有以战养战,不停地攻城略地,以获取兵员、粮草以及兵甲。 士气低迷那便更要大胜一场以提升士气,暂避锋芒,四处逃窜的话,那是流寇所为,我不屑为之”。 刘黑闼虽然性格霸道,但他从不独断专行,面对部将的疑虑,他会一一解答,这样才可以保证他们这支部队的忠诚,这就是为何刘黑闼数次大败,依旧有人跟随的原因之一,因为刘黑闼深得人心。 听完之后,范愿若有所思。 曹湛眼露精光,“大王说的是,是末将考虑不周,东躲西藏的不是好汉所为,打下州县后,要人有人,要粮有粮”。 刘黑闼点点头,“对于恒州,势在必得,记住,破城之后,不许侵扰百姓,河北,是咱的根基所在”。 众将纷纷点头。 范愿却是听出一些话外之音,惊喜问道:“大王有破城之计了?” 众将闻言看向刘黑闼。 只见刘黑闼面露一丝笑意,颔首道:“破恒州不难,我所考虑的是破恒州之后的去向”。 众将闻言心底大为钦佩,不愧是神勇将军汉东王,听听这话,多么霸气,面对坚城强敌,从容的说出破城不难,更是提前考虑破城之后的事情。 这便是所谓的走一步看三步,面对复杂严峻的形势时,清晰的整理思路,目光长远,以制定清晰的计划,避免走错方向,毫无疑问,刘黑闼便是这种人,具有前瞻性和清晰的头脑。 见众将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刘黑闼直说道:“眼下先破恒州,其他等破城再说”。 “但凭大王差遣”,众将对视一眼,齐齐行礼道。 刘黑闼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范愿,你率两千人,装作残兵败将,劫掠村镇,记住,勿要滥杀,以吸引城中唐军来攻,其余人等跟着我,待唐军出城后,夺城”。 众将愕然,范愿问道:“就这?” 刘黑闼瞥他一眼,“不然如何?” “如此浅显的诱敌之计,唐军可会中计?”范愿疑惑问道。 刘黑闼笑了,“必会中计,此乃人性,本王强势时,料想城中唐军不敢来战,如今下博大败,那城中守将但凡有几分胆色,亦或是有立功之心,必会来落井下石”。 “我知道了,这就是痛打落水狗”,曹湛一拍巴掌叫道。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以不善的目光看向他,曹湛这才反应过来,“呸,这应该叫、叫…”。 “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范愿补充道。 “对,就是趁火打劫,以为我们大败之后便可任他欺凌了”,曹湛咬牙切齿。 众将依令而行。 真定城中,听闻两千汉东残军正在劫掠村镇,王公政大怒之余,果然中计,不顾其他人反对,竟是亲自率兵出城,围剿那股残军。 出城之后,王公政便追着范愿所部的后面追杀,范愿仓惶而逃,王公政更加得意,举枪笑道:“贼军不过如此,什么狗屁神勇将军,我看是浪得虚名”。 部众闻言纷纷附和,吹捧王使君如何英雄了得。 王公政出城后,刘黑闼本欲强行夺城,但看见王公政似乎忘乎所以,如此轻脱妄进,而真定城高墙厚,当即改变策略,围杀王公政。 范愿在“狼狈逃窜”数里之后,占据一处山坡结阵反杀,恒州府兵猝不及防,损失惨重,王公政大怒,下令强攻。 正当战况激烈之时,刘黑闼率军赶到,毫无疑问,战斗一边倒,唐军顿时崩溃,四处逃窜。 王公政见状不妙,拨马便跑,但刘黑闼何等人物,早在出战之前,便已封锁住路口。 看着震颤哆嗦的王公政,刘黑闼嘴角一扯,“比我想象的更加不堪”,举起右手重重一挥,身后汉东兵乱箭齐射。 恒州刺史王公政,贪功冒进,死于乱箭之下。 而后刘黑闼斩下王公政头颅,收拢唐军溃兵,来到城下,自报汉东王名号,城中守卒兵战心,将无战意,立即开城投降。 趁着李道玄所部未曾到来,刘黑闼急令曹湛、刘十善等将攻占恒州其他各县,迅速收拢大量钱粮,重新聚起两万兵力。 消息传开后,李道玄震怒不已,破口大骂。 一方面恼怒刘黑闼攻城略地,一直把唐军牵着鼻子走。 一方面恼怒恒州刺史王公政无能,恒州上万大军,竟是一天之间全部易主,致使刘黑闼再次坐大。 “李长史,我们不能这样打,先不打定州了,务必截住刘贼”,李道玄咬牙切齿的说道,“再让他攻破州县,我这脸就没地搁了”。 李靖也是面色沉重,缓缓点头,“确实不能如此,太过被动了,主动权完全在刘黑闼之手”。 “李长史可有良策?”李道玄俯身问道,眼下他对于李靖可谓是打心底里佩服。 李靖皱眉沉思良久,方才迟疑说道:“观刘黑闼所为,他并无意休养生息,一直在主动进击,我猜想他接下来一定也不会在恒州久留,我们必须在他下一步动作之前,作出应对,否则,接下来……”。 说到这里,李靖便没有接着说,但是李道玄听明白了,“否则接下来不知道又将是何地失陷”。 想到此处,李道玄便是觉得很是羞耻,“堂堂大唐州刺史,牧守一方的封疆大吏,竟不知被此贼杀了多少,当真是丢人”。 “怕不是有数十个了……”,一个憨憨部将嗡声说道。 李道玄闻言顿时眼睛一瞪,那部将一缩脑袋,嗫嗫不语。 第三百八十七章 骠骑将军张夜义 … 恒州,汉东军大营里,欢声雷动,不时响起阵阵高呼,震动全城。 刘黑闼以窦建德为榜样,从不吝啬,破城之后,大开仓廪。 一部分赠与百姓,一部分用作粮草,另外搜刮出大量钱财,刘黑闼一概不取,全部分发给麾下士卒。 恒州虽是失陷,但百姓竟是拍手称赞汉东王仁义,士卒揣着满怀的钱财,更是对汉东王死心塌地。 刺史府内,刘黑闼不敢有丝毫懈怠,在犒军过后,便是召集众将议事。 开口第一句便是让众将惊诧,“传令下去,明日一早,撤离恒州”。 “这么急?”曹湛有些不舍,而后有些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贱兮兮的说道:“可惜城中那些美娇娘了”。 刘黑闼闻言顿时眼睛一凝,气势逼人。 曹湛忙是摆手说道:“大王别误会,我给了钱的”。 “大王可有下一步目标了?”范愿急忙岔开话题问道。 “去沧州!”刘黑闼微微颔首说道。 众人闻言顿时一惊。 “沧州?” “末将没记错的话,沧州跟恒州中间可是隔着瀛洲……”。 “是啊,从此地去沧州需从瀛洲过路,前日瀛洲已被唐军夺回去了,新来的唐军战力可不弱……”。 刘黑闼一挥手,“勿要谈论,我意已决,明日一早出发,都下去准备”。 待众人都下去之后,范愿却留在此地,刘黑闼眉头一挑,“你有何事?” “大王可是有意图谋瀛洲?”范愿直接问道。 刘黑闼放下地图,面露笑意,“此话怎讲?” “大王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此去沧州途径瀛洲,瀛洲已有唐军驻军,大王应该不会冒险从瀛洲经过?”范愿有些迟疑的问道。 刘黑闼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沉思片刻,只是说道:“你先下去准备”。 范愿一头雾水的退下。 “他都猜到了,那唐军……”,堂中空无一人,刘黑闼看着地图低声琢磨,陷入沉思。 北方刘黑闼和李道玄双方斗智斗勇,而东南占据就格外的简单粗暴了。 面对封锁大江的江淮叛军,李孝恭最终采纳高冲的意见,步步推进,搜集荆楚大小小船数千艘,强行发起渡江战役。 战况惨烈,双方皆是损失较重。 面对如此艰难胶着的局面,高冲眉头紧锁,在所有的战术中,他最不喜欢的便是强攻,原因无他,伤亡太重了,即便最后胜利亦是惨胜。 如今江淮叛军占据江口的两座要塞,易守难攻,偏偏不能绕行,一旦从其他地方绕行渡江,便会陷入腹背受敌之境,高冲每日里来到江岸高山眺望,苦思破地良计。 终于,这一日他在看到源源不断往营中运送粮草的场景后,便是一拍脑袋。 “当真是身在局中不知局,我军粮草消耗如此巨大,对岸敌军同样如此啊”。 当即兴奋的冲下山坡,直奔中军大帐。 来到大帐之中,不出意外的是李孝恭依旧面对着江岸防线图愁眉苦脸。 见得高冲进来,李孝恭强打精神笑道:“攸之不看江景了?” 僵持半月有余,每天早上高冲都跑到江边山上眺望,军中人尽皆知了。 “看什么江景,我那是苦思破敌之计”,高冲一怔。 李孝恭回过神来,看见高冲这兴奋的模样顿时精神一震,“攸之,你?” “没错”,高冲斩钉截铁的回道:“偶得一计,必破敌军”。 “什么?你快快道来”,李孝恭激动不已,忙是拉着高冲坐下。 “断粮!”高冲直接说道:“先前我们陷入误区,只以为绕行渡江之后,必会腹背受敌。 确实没错,大部队绕行渡江定会引起叛军注意,但是我们可以派遣少数精锐渡江,劫其粮道。 对岸叛军人数众多,所需粮草巨量,只要断其粮道,岂不必胜?” 李孝恭闻言一拍脑袋,惊喜叫道:“这、还真是如此,先前竟是没有想到,攸之此计,定可逼迫贼军出寨,只要敌军不再龟缩,定可胜之”。 “快,擂鼓聚将”,李孝恭兴奋传令。 等众将到齐后,李孝恭说出断粮之计,在场众人皆是醍醐灌顶。 先前认为绕行渡江,直取丹阳,定会遭到对岸两山的敌军反扑。 届时丹阳辅公祏再出兵,便会陷入腹背受敌之境地,所以众将便是一门心思的想着强行渡江,正面击破敌军,步步推进。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大部队不可绕行渡江,但小股精锐却是可以的。 只需要派遣小股精锐绕行渡江,袭扰对岸敌军的粮道,劫其粮草,对岸多达五六万的叛军,一旦缺粮,甚至于断粮,那便是取胜的时候。 想通这一点,众将皆是懊悔不已。 高冲直说道:“诸位倒也不必如此,若是在一开始,我军施以断粮之计,或许没有什么效果。 但如今我们强攻数日,对岸敌军粮草消耗巨大,存粮想必所剩无几,这个时候再断其粮道,当可建奇功”。 众将闻言亦是认同,当即纷纷主动请缨,甚至于高冲亦是主动出列。 李孝恭考虑一下,直言道:“攸之身为行军长史,我之左膀右臂,不可轻出”。 众将亦是笑道:“正是,这等小场面哪能劳驾高使君出马”。 高冲见状只得苦笑着退下,也罢,反正断粮之计是他提出来的,具体的实施交于他人也无妨,毕竟功劳分配这个事要雨露均沾。 看见众将纷纷请缨,李孝恭倒是有些犯难,沉思片刻,迟疑说道:“诸位皆乃牧守一方的国之重臣,冒险进入敌境有些不妥”。 这话的确不错,在场诸位皆是官拜刺史总管之职,亲率一两千精锐深入敌境,施以断粮之计,的确有些冒险,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 看到怀州总管、虢国公黄君汉时,李孝恭眼睛一亮,直言道:“听闻虢国公麾下有一智勇之将,当初仅率八百水军,由水门突破洛城,不知那位将军可曾到来?” 黄君汉大喜,直说道:“便是某麾下骠骑将军张夜义,此时正在军中”。 “好,速传张夜义”,李孝恭笑道。 第三百八十八章 赵州刺史郭孝恪 … 不多时,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青年将领在守卫的带领下龙行虎步而来。 此人一进帐,众人眼睛便是一亮,好一个英武汉子,单是这份气度便是不凡。 “骠骑将军张夜义,见过大王,见过诸位使君”,张夜义进帐后,目不斜视,径直朝李孝恭叉手一拜。 “好,张将军果然威武”,李孝恭抚掌赞道,“此次合该张将军建功”。 当即李孝恭便将断粮之计细细道来,张夜义眼里惊慌烁烁,紧握的拳头代表着他激动的心,机会,这便他出人头地的机会。 “如何?张将军可有把握完成这个任务?”李孝恭微微俯身,沉声问道。 “末将必不辱命”,张夜义言语不多,铿然回道。 “甚好”,李孝恭满意的点点头,看向众人,“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都是心中坦荡之人,看到张夜义如此人物,心生爱才之心,自是点头同意。 等到高冲之时,李孝恭一顿,忽然想起什么,直接问道:“攸之,我记得你身旁常跟着一名侍从,其气质不俗,想起来与张将军有几分相似,不知那人何在?” 高冲心底腹诽:我带着田阳明跟你吃过那么多次饭,田宗显的孙子你不认识嘛,还在这明知故问。 但是高冲知道,这是李孝恭想给田阳明机会,当即说道:“回大王,那人名叫田阳明,现在营中”。 李孝恭微微颔首,并未召田阳明入帐,因为都是熟人,免得尴尬。 当即宣布军令,由骠骑将军张夜义领军,田阳明为副将,共率两千精锐,星夜绕行渡江,伺机断敌粮道。 张夜义兴奋领命,同样兴奋的是接到军令的田阳明,两个得到机会的年轻人见面后一见如故,立马盘算着如何建立奇功。 河北,定州城外的唐军大营。 李道玄在一座营帐外,来回踱步。 终于,帐帘掀开,一脸憔悴的李靖抬头看见李道玄正在门口,不由得一怔,“大王,你这是?” “哎呀,你可算出来了”,李道玄拉着李靖的手急步走着,“你昨日吩咐不得打扰你,我就下令封锁营帐,刚刚得到消息,贼军冲瀛洲去了”。 李靖闻言脚步一顿,“真是瀛洲?” 李道玄不明所以,直点头道:“斥候来报,贼军出恒州向东而去,便是瀛洲方向”。 听得这话,李靖却是直摇头,“那可不一定”。 李道玄顿时愣住。 李靖见状直说道:“恒州往西便需越过大山,进入河东,刘黑闼不可能放弃河北之地,因此他只能往其他三个方向。 北是定州,我大军在此,东是瀛洲,瀛洲刚刚光复,我军入驻有万余兵马。 若是刘黑闼再攻瀛洲,一旦受阻,待我大军南下瀛洲,他将困在瀛洲,但若是他可以突破瀛洲,便可径直前往沧州,继而跟山东徐圆郎接壤”。 “李长史的意思是刘黑闼意在沧州?”李道玄大惊,“他真大胆,竟敢视瀛洲于无物?” 李靖皱眉沉思,“刘黑闼此人心思缜密,观其过往,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但是现在他的目的明显是瀛洲,我觉得他另有所谋”。 一时间,多智如李靖,亦是陷入僵局,他实在摸不清刘黑闼意欲何为。 李道玄目瞪口呆,直揉着脑袋,在那滴咕,“我看过地图,北是定州,东是瀛洲,西入河东,那就……”。 说到这里,李道玄勐的抬头,李靖亦是恍然大悟,二人齐声说道:“赵州!” “这厮当真是胆大包天”,李道玄啧啧有声,“换做旁人,陷入困境必定是图谋自保,此贼竟是妄图攻城略地”。 “刘黑闼思绪很清楚,他唯有以战养战,才能盘活,否则他在河北毫无立足之地”,李靖点头唏嘘道。 “那我们立即前去赵州?”李道玄询问道。 让他意在的是李靖竟是摇头,李靖面露笑意,“刘黑闼或许不知道,赵州刺史可不是好相与的”。 李道玄一顿,脱口问道:“赵州刺史是何人?” 他并未去过赵州,对于赵州刺史究竟何人并不清楚。 “郭孝恪”,李靖回忆道:“郭孝恪此人出身行伍,熟通军略,当初从征伪郑王世充时,与之结识,在虎牢关建有大功,因功进封上柱国,官拜赵州刺史”。 “原来是他”,李道玄一听这名字便知道是何人。 李靖生性谨慎不好直言,李道玄便是口直心快,直接说道:“若是郭孝恪的话,守住赵州应不成问题,他可比恒州王公政这等世家公子强多了”。 李靖心里认同,但并未说什么,毕竟王公政出身太原王氏,做到恒州刺史多半是依靠家世。 这时李道玄也是反应过来,“李长史的意思是让刘贼去攻赵州,而我们装作不知,关键时刻再从背后出击。” 李靖点头附和,“当然还是需要派遣斥候提前告知赵州郭使君,让他打好配合”。 李道玄大喜,当即下去安排。 赵州,治所平棘城,刺史郭孝恪收到李道玄的信件,顿时大喜,心底筹谋着如何部署。 若是立即加强城防,难免那狡黠的刘黑闼提前察觉,既然如此,那便唯有外松内紧,想到此处,郭孝恭立即叫来心腹,低声吩咐。 翌日,平棘城如同往常一样,正常开放,来往贩夫走卒,络绎不绝。 然而刺史郭使君竟是不顾属官反对,亲率数十骑来到城外游猎。 此事影响较大,据说赵州长史在城门口破口大骂,河北叛军作乱,身为赵州主官,竟是不顾满城安危,醉心于游猎,一定要向朝廷弹劾…… 过往百姓,目瞪口呆。 果不出李靖所料,刘黑闼率军来到瀛洲后,面对新进入驻的唐军,刘黑闼并未开战,而是调转方向,迅速南下,直奔赵州。 “大王,不是攻打瀛洲,继而前往沧州吗?”范愿一脸懵逼的问道, “是啊,只要打下瀛洲,再攻破沧州,便可跟徐圆朗联盟,大势可成啊”,曹湛一脸不解的问道。 刘黑闼闻言大笑,看向曹湛笑道:“连你这个莽夫都想到了,唐军颇多能人,岂能不知”。 众将愕然,范愿一拍脑袋,“妙啊,大王真是睿智,此时瀛洲沧州定是严阵以待,等着我们,但是赵州便是空虚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赵州大胜 … 汉东军正在行进途中,斥候回报:平棘城一切如常,并未察觉异样。 刘黑闼闻言满意的点点头,忽然问道:“赵州刺史的消息可有打探到?” “赵州刺史名叫郭孝恪,听闻昨日出城游猎,收获颇丰,还跟刺史府众多属官不和”,斥候队正如实回道。 “竟是郭孝恪?”刘黑闼一惊。 “虎牢关的郭孝恪?”范愿亦是惊呼道,“这人可是有些本事”。 毕竟当年在虎牢关,郭孝恪跟随李世民生擒窦建德,作为窦建德的旧部,众人多多少少听闻过郭孝恪的大名。 曹湛见状直笑道:“能有甚本事,昨日还出去游猎,这说明压根不知道我们会去赵州”。 听得这话,刘黑闼微微颔首,吩咐斥候道:“再探”。 一路上,刘黑闼眉头紧蹙,眼见已经进入赵州地界,刘黑闼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 曹湛虽是莽撞,但是看得清脸色,当即直接问道:“大王可是担心有诈? 依我看来,大可不必担心,即便担心又如何,我们已到此地,总不可能回军去打瀛洲,有要攻破赵州这一条路”。 听见这莽夫的话,刘黑闼不由得回过神来,点头道:“事已至此,便依计而行,迅速攻破赵州,再图其他”。 “大王可有妙计?”范愿追问道。 刘黑闼此时心思杂乱,闻言便是面露不快,皱眉训斥道:“如何总是问我?这般依赖于我,将来如何独当一面?” 范愿诚惶诚恐,忙是俯首告罪。 刘黑闼沉思片刻,“此战以范愿为主,曹湛为副,三日之内,攻破平棘,本王亲自坐镇中军,看你们如何建功”。 二人忙是应着。 汉东军径直来到平棘城下,城上守军一阵“惊慌”。 刺史府内正在饮宴郭孝恪闻言大喜,扔下手中白玉杯,拍桉叫道:“速速点齐骑军,随我出城袭击”。 范愿跟曹湛合计良久,终于打定主意,趁赵州未有防备,直接强攻。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的强攻,或有奇效,一声令下,汉东军步卒缓缓集合,朝平棘城而去。 正在这时,平棘城门竟是大开,里面冲出来大队骑兵。 范愿大惊,急忙呼喊,“列阵,迎敌”。 可这时的汉东军正在行进途中,准备攻城,唐军骑兵毫无征兆的冲杀出来,汉东军的阵型未成,顿时大乱。 郭孝恪一身华丽的甲胃,手持丈八马槊,胯下一匹黑色的健马,呼啸冲出,威势骇人,径直杀进汉东军中,顿时人仰马翻。 一槊洞穿二人,郭孝恪奋力一抖,大喝道:“大唐阳翟公郭敬在此,贼军受死”,气势凌人,甚是威风。 郭孝恪,阳翟人,名敬,字孝恪,以字行世,出身草莽,少时便有大志,常常自比卫霍。 隋末大乱,郭孝恪聚集乡人数百人,投奔瓦岗,后跟李世积一同投唐,从征窦王,屡立功勋,爵封阳翟公。 在原本轨迹上,郭孝恭官拜安西都护,大败焉耆叛军,生擒焉耆王龙突骑支,随后领军大败西突厥,威震西域。 后来从征龟兹,由于疏忽大意,死于龟兹国相那利之手,其子郭待诏一同战死。 值得一提的是其次子郭待封,在唐高宗时期,郭待封官拜逻娑道行军副总管,主帅便是平阳郡公薛仁贵。 郭待封自持名将之后,居于薛仁贵之下,心中不忿,便违反军令,携带辎重故意拖沓,缓缓而行,中伏后粮草尽失,导致大唐兵败大非川,此战亦是名将薛仁贵一生中最大的污点。 大唐骑兵突破汉东军阵中左右冲杀,来去自如,大发神威。 这让准备攻城的汉东军很是慌乱,本就攻城的都是步卒,甚至有些人推着云梯等攻城器械,手无寸铁,见得唐军骑兵杀来,顿时乱作一团。 见得攻城器械,郭孝恪眼睛一亮,立即下令毁掉这些器械。 “窦建德尚且败于我手,尔等怎敢顽抗?”郭孝恭杀得尽兴,挥舞着长槊来回冲杀,肆意大笑。 听得这话,众多窦建德旧部心中更是惊惧,连夏王都被这人打败,我们怎么打的赢,恨不得爹娘多生一双腿,狼狈溃逃。 陷入苦战的范愿只得下令撤退,好在后方的刘黑闼时刻关注前线,听闻消息及时派遣骑兵接应,郭孝恪见状放下马槊,耀武扬威的在阵前张弓搭箭,并未追击。 初战,唐军大胜。 范愿灰头土脸的回到大营请罪,刘黑闼将其扶起来,“罪不在你,在于我”。 众将大惊。 只见刘黑闼深深一叹,“看来唐军之中有高人,已提前预判我之动向,赵州早有准备,这一战,败得不冤”。 众将再次大惊。 回到城中的郭孝恪甲胃未卸,直接下令道:“速去定州方向,告知淮阳王此地战况,其余人等,加强城防,各军府夜间轮值,不得松懈”。 而后郭孝恪便是唤来几名侍妾,一边饮着美酒,一边搂着美人,回味着方才的厮杀,心情甚是畅快。 郭孝恪性格豪奢,无论去到各地,身边少不了美人美酒和金银。 身上穿金戴玉,即便是床帷器物亦是金玉装饰,而对待看得上眼的人一掷千金,轻财重义,对看不上眼的人,一毛不拔。 说好听一点便是大大咧咧的豪爽好汉,说难听一点便是张扬高调,这算是他最大的缺点了。 但同时郭孝恪此人刚毅果决,熟通军略,颇有智谋。 史载:“孝恪机钤果毅,协草昧之际,树勋建策,有杰世之风”。 初战取胜之后,郭孝恪并未骄矜大意,积极布防。 当夜,大败的范愿并不死心,竟然率军连夜攻城。 在城外点起数十个高达数丈的巨大火堆,映照得城外一片大亮。 汉东步卒在范愿的督战之下,推着云梯和撞车朝平棘城攻去。 “夜间攻城,可真有你的”,曹湛摸着胡茬啧啧笑道:“你确定可行?” 范愿脸色沉重,“不管行不行,我们只有三日期限,总要试试,或许白日一场大胜,此时的唐军正是疏忽大意”。 曹湛闻言撇撇嘴,不置可否。 第三百九十章 奇袭梁山镇 … 东南,和州,一支唐军自舒州沿江而下,悄悄地从和州渡江。 此时的江淮叛军注意力全部聚焦在舒州战场,包括辅公祏也很自信唐军不会绕行渡江。 一旦唐军绕行渡江,那辅公祏便有信心将其全歼于江淮地界上。 谁也没料到,竟会有一小股唐军冒险渡江,深入敌境,这支唐军便是张夜义和田阳明所率的袭粮偏师,人数说少不少,亦有两千人,但相对于舒州前线双方上十万人的大战来说,这两千人不值一提。 “张将军,如何行动?但请下令”,田阳明一身黑甲,手扶腰刀,目光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初次从军作战,兴奋在所难免。 在路上张夜义才知道田阳明竟是出自黔中田氏,其祖父便是大名鼎鼎的黔国公田宗显,但田阳明丝毫没有大家子弟那般骄矜自大,一路上同吃同住,宛若普通军士一般。 特别是在听闻张夜义仅凭八百水军便攻破洛城时,田阳明心中更是敬佩,他出身黔中那“蛮夷之地”,最是敬重勇士。 “田公子、”,张夜义话一出口,田阳明便是眉头一皱,直摆手笑道:“末将如今是张将军副将,张将军称我表字东辉即可,军中并没有什么田公子”。 张夜义点点头,“东辉”。 “依我之见,现在一要隐蔽踪迹,二要加派斥候,打探贼军粮道”,张夜义出身寒微,久经战阵,一步步从士卒做到骠骑将军,经验丰富,略一思索便是说出想法,“东辉你觉得如何?” 田阳明感受到来自张夜义的尊重,并非是因其家世,心底亦是高兴,直点头道:“甚好,我愿亲率斥候前去打探”。 听得这话,张夜义一顿,“你……”。 “张将军放心,黔中多山地密林,我常在野外狩猎,对于斥候一道略懂,定不会误事”,田阳明自信满满的说道:“叛军的耳鼻总不会比山里的野兽还灵敏的”。 张夜义闻言亦是认同,山地密林中生长的人的确是做斥候的不二人选,当即应允,命田阳明率数十斥候,秘密打探敌军粮道。 而张夜义则是率人寻找一处隐蔽抵挡驻扎,江淮久经战乱,本就地广人稀,此时前线大战吸引各方注意,江淮乱作一团,想要在野外寻找一个地方藏下两千人简直易如反掌,随便一处山谷,一个河湾都可以。 舒州方向,为配合张夜义二人,唐军依旧发动勐烈的攻势,甚至一度攻到博望山敌寨前,但这两处山隘易守难攻,在青林山敌军出动后,唐军只得再次退兵。 这时唐军的希望全部寄托于张田二将身上。 好在田阳明不负众望,仅仅侦查两日,便是查探出来江淮叛军的粮道所在,而且通过高冲给予的帮助,顺利联系上丹阳的威凤卫。 丹阳城外,无名小山上有一座无名的破败道观,一名老道士神神叨叨的坐在蒲团上。 田阳明一脸狐疑,这老道士是睡着了?看起来不太靠谱啊,果真给予他帮助不成? 等到走近时,老道士忽的睁开眼睛,直将田阳明吓一跳,“可是桓道长?” 桓法嗣颔首笑道:“田公子终于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田阳明一惊,继而反应过来,点头道:“定是高使君说的了”。 桓法嗣不置可否,含笑说道:“田公子自和州渡江时,贫道便已知晓”。 说完不顾田阳明的惊诧,桓法嗣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布递过去,“明日午时,叛军运粮队自丹阳城西门而出,这是路线,你们自己决断”。 田阳明闻言大惊,接过绢布,打开一看,果真是丹阳至舒州前线的地图,一条弯弯曲曲的路线格外醒目,“这、你,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年轻的田阳明简直惊呆了,这等手段,当真是厉害。 只是桓法嗣神秘莫测的摇摇头,起身便向道观深处走去。 田阳明只得拜谢离开。 刚刚下山,随从便是惊呼,“大郎快看!” 田阳明回头一看,只见山上燃起熊熊大火,顿时惊慌,忙是冲上山打算救人,可是巨大的火势让人难以靠近,非人力所能扑灭。 田阳明愣在原地,这般火势绝对不是出于意外,他想不通那老道士为何要自焚,只得深深一拜。 梁山,这是一处位于大江西岸的镇子,隶属于和州和县,地处丹阳西南方向。 叛军运粮队沿江向南,行至梁山镇时,便要在此地上岸,由水陆改成陆路,运往舒州前线。 张夜义和田阳明捧着路线图研究一夜,最终决定在此地动手。 提前攻下梁山镇,在此守株待兔,等候叛军运粮队上岸,劫船断粮。 叛军靠岸停船后,便是最佳的袭击时间,此时发动突然袭击,极有可能全歼运粮队。 二人打定主意后,便是连夜潜行至梁山镇。 辅公祏在此驻有一千人,将小镇打造成粮草运输中转之地。 前线正在鏖战,驻守梁山镇的叛军将领每日里便是悠哉悠哉的饮宴,掌管辎重可是一个肥差,供给前线六七万大军的粮草是巨量的,随便报一些运输损耗,便足以捞的盆满钵满。 守将怎么也没想到唐军竟敢如此冒险,渡江劫粮。 这一日守将依旧是醉醺醺的回到营房,今日新抢来一名村姑,长相清秀,早已经是欲火难耐了。 正当守将脱下衣衫,欲行不轨时,喊啥之声响彻小镇,守将惊怒的冲出房门,只见得黑夜中冲出众多黑影,手持利刃,见人就杀。 看守辎重的叛军本就疏于训练,乱做一团。 田阳明张弓搭箭,一箭射翻守将,高声呼喊:“大唐天兵到来,投降免死”。 唐军精锐左右冲杀,不多时刚刚聚集的叛军便被杀散,余者纷纷跪地乞降,他们本就是跟随杜伏威降唐,如今再次降唐,毫无心理负担。 唐军精锐两倍于叛军辎重兵,战斗突兀的发生,继而很快的结束,杀敌二百余人,俘虏八百余人。 张夜义立即下令清理战场,迅速恢复原样,一夜过去,当清点完存粮时,田阳明不得不感叹道:“久闻江南富庶,果真名不虚传”。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夜袭 … 成功夺取梁山镇,并不意外,本来唐军就双倍于叛军,更何况还是以精锐袭击辎重兵,其结果早在预料之中。 至于张夜义和田阳明二人,一个是经验丰富的勇将,曾以八百水军破洛城,只可惜气运不好,一直没有机会展现才能,以致于籍籍无名,当然,初唐名将辈出这也是一个方面。一个是后来赫赫有名的黔中大都督。 如此二人统军,小小的梁山镇不足为虑。 接下来的一切便如同二人所料,不知情的叛军运粮队沿江而下,照常在江岸停靠,张夜义亲率已经收降的叛军亲自前往迎接。 待叛军全部靠岸后,便是发动攻击,不明所以的叛军运粮队慌乱失措,不多时便被全歼。 面对如此巨量的粮草,张夜义二人有些犯难了,田阳明建议一把火烧了,亦或是全部推到江中喂鱼,但穷苦出身的张夜义如何舍得,当即反对。 最终二人合计着将粮草运到一个偏僻地方藏起来,只要不落入叛军手中即可,战后再将其取出即可。 然后在田阳明的故意宣扬下,江淮叛军的粮草被劫的消息迅速传开,双方收到消息自是表现不一。 高冲率军来到对岸,命令嗓门大的士卒用江淮话高声呼喊。 “你们已经没有粮食了”。 “大唐天兵已经攻破丹阳,你们无路可退了”。 半真半假的话喊出来让两山的叛军半信半疑,军心顿时跌落谷底。 如此往返三日,每日都有叛军出逃,高冲天天渡江去发动攻心战。 冯慧亮又惊又怒,终于忍受不了,出兵驱赶,高冲兵少,且战且退。 登上战船后,高冲看着岸边跳脚叫骂的叛军若有所思,上岸后第一时间前往中军大帐。 “大王,时机差不多了”,高冲见面第一句话便是说道:“该做准备了”。 李孝恭眼睛一亮,“攸之觉得是时候发动总攻了?” 岂料高冲竟是摇摇头,“总攻还没到时候,我是说敌军差不多该行动了”。 见李孝恭不解,高冲将刚刚发生的事一一道来,“敌军已经军心动摇,而且粮草不济,我猜测敌将这一两天里肯定会有所动作,绝不会坐以待毙”。 李孝恭听后深以为然,当即召集众将商议,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终决得最大可能性便是夜袭。 夜间渡江,然后袭击大营,江上行船无声无息,然后靠岸发动袭击,如今敌军军心动摇、粮草不济,这极有可能。 李孝恭当即决定分兵,将一万兵力调拨给高冲,前往左侧山岭驻扎,李孝恭亲率大军依旧驻扎江边,内紧外松,等候敌军来攻。 博望山,本是江边一座小山,常有文人墨客登山眺望江景,直到冯慧亮驻兵于此,成为江岸要塞。 山顶原有一座小庙,如今已成冯慧亮的中军所在。 “粮草已不足三日之用,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白发老将冯慧亮咬紧牙关狠狠说道。 座下有一名身材高壮的将领,正是当初在南陵惨败的陈当世,闻言嗡声问道:“冯老将军打算怎么做?” “袭营!”冯慧亮斩钉截铁的说道:“现在唐军皆以为我粮草不济,军心不震,坐视我军溃散,若是此刻发动袭击,或可取胜”。 陈当世听得眼睛一亮,然而想到南陵的惨败,不由得有些迟疑,“万一中计,那该如何是好?圣人只让我等固守江岸防线,可没有让我们主动出击”。 “迂腐”,冯慧亮在江淮军中乃是老资格,闻言当即训斥道:“一味的防守迟早会有疏漏,再者说,粮草无以为继,如何固守?” 听到粮草,陈当世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应允,一旦断粮,那先不要说固守了,能不能全身而退都不知道。 冯慧亮毕竟是江淮老将,征战多年,经验丰富,未免意外,提前通知数里之外的青林山,让守将陈正通随时备战,做好接应准备。 当夜,冯慧亮便命陈当世率领博望山一半的兵力,一万多人于连夜渡江,冲击唐营,而冯慧亮亲自坐镇博望山。 这倒并非是冯慧亮畏死,只是冯慧亮年纪较大,非以武力见长,而陈当世勇勐精悍,颇有武力,夜袭敌营这种事必须要以勇将为首,他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子可没有那个本事去冲阵。 唐军早有防备,在沿岸布置有大量暗哨,陈当世还未靠岸,李孝恭和高冲便得到了消息,陷阱已经布置妥当,只等鱼儿上钩。 陈当世在江淮便以勇勐着称,向来是身先士卒,上岸后略一整备,便直奔唐军大营而去。 当陈当世轻而易举的突破营门后,来不及大喜,只听得数支响箭格外刺耳,便是见得四面八方冲出杀气腾腾的唐军。 陈当世顿时反应过来,“直娘贼,中计了,撤”。 只是鱼儿已经上钩,又岂是好挣脱的,唐军在此僵持半月有余,心中早就窝着气,奋力冲杀。 厮杀甚是惨烈,大火四起。 不过陈当世毕竟勇勐,万人冲杀的规模何其庞大,唐军大营亦不过三万左右,如此规模的交战,一时半会很难分出胜负,欲要全歼陈当世所部几乎不可能。 在陈当世奋力冲杀之下,江淮军竟是撕开一个裂口,成功突破唐营, 陈当世并没有往江边撤退,他虽然是勇勐,但亦不是纯粹莽夫,他渡江袭营,胜了还好,可以从容乘船回到对岸,但如今唐军衔尾追杀,无论如何不可能给他留上船渡江的时间。 正在双方拼杀之时,高冲率军赶到,从侧方冲杀而来。 一场夜袭演变成江岸大战,正值深夜,尽管火光冲天,高冲也只能依稀分辨军服,更别说士卒,高冲当即大声呼喊:“贼首已死,投降不杀”。 冯慧亮考虑到夜袭的特殊性,特地命人在额头上系上布条以区分敌我,但终究是高估了士卒在夜间厮杀的承受能力。 黑夜之中,呼喊声震天作响,江淮军渡江袭击,本就心中忐忑,听闻呼喊之声,左顾右盼寻不到各自上官,心中惶恐,纷纷跪地乞降。 一夜混战,江淮军大败,但唐军损失亦是不小,其中竟有不少是伤亡于同袍之手,夜间厮杀的弊端便是如此。 第三百九十二章 攻心 … 一夜未眠,高冲打扫战场,终究还是让陈当世那厮再次走脱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夜间混战,陈当世欲要逃命很是容易。 中军大帐里,众人似乎都对于这一场伏击并不是很满意。 敌我双方都低估夜间混战的威力了,尽管唐军大胜,但也损失数千人。 黄君汉当即主动请缨,“大王,敌军新败,某愿领军乘胜进攻”。 卢祖尚也是反应过来,直说道:“这时敌军定是惶恐不安,大王不若发动总攻”。 李孝恭有些意动,然而看见高冲和张镇周等人都是默然不语,不由得问道:“你们以为如何?” “不妥”,高冲毫不留情的直接说道。 见众人看过来,高冲沉声说道:“其一,经过一夜混战,我军疲惫不堪,士卒惊惧未定,不宜总攻。 其二,敌军虽败,但其两山仍有不下于万之敌正在以逸待劳。 其三,敌军冒险夜袭,便可说明其粮草几近告竭,不若再等一两日”。 张镇周闻言亦是点头符合,“是啊,非是老夫畏战,只是昨夜那等场面你们都看到了,现在将士惊魂未定,一夜未歇,怎能去攻打以逸待劳之敌”。 听完之后,李孝恭直点头称是,略一思索便是下令今日加餐,庆祝大胜,以此安抚军心。 再说陈当世那边,仅率数百人仓惶逃窜,一路潜行,向北逃进和州,然后寻机渡江,意欲逃回丹阳。 然而陈当世等人上岸后,好死不死,正好撞见张夜义所部。 合该陈当世命歹,张夜义率部在梁山镇劫粮后,知道不可久待,便一路藏匿,寻机在历阳附近烧毁第二批粮草。 这一次辅公祏早有准备,一番血战之下,粮草虽是烧毁,但张夜义等人亦是损失七八百人,行踪更是彻底暴露,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二人当即决定撤军,由和州原路渡江回到对岸。 竟不想在此遇见溃逃的陈当世等人。 气氛有些凝固,陈当世举起长枪,“你们、是你们劫了粮草?” 在后方见到一支唐军,这让陈当世很是惊诧,同时想起梁山镇粮草被劫一事,陈当世立即明白。 张夜义二人不知前线战况,对视一眼,张夜义喝问道:“你是何人?” “本将陈当世,某再问一次,可是你们劫了粮草?”陈当世尽管狼狈不堪,但气势依旧十足,大声喝问道。 其身后一名校尉见状一拍脑袋,直言道:“将军不该自报来历……”。 眼见唐军人多,这自报来历岂不是羊入虎口。 果不其然,听得这话,张夜义二人惊喜不已。 “东辉,这是不是上天赐予的功劳?”张夜义眼露精光。 “合该我们建此大功啊”,田阳明握紧手中横刀,舔舔嘴唇说道。 张夜义朗声大笑,“兄弟们,对面的是叛军大将陈当世,杀了他,大功一件啊”。 田阳明举刀高呼:“贼军只有几百人,我们一千二百人,兄弟们杀啊”。 陈当世反应过来便是呼喊着举枪迎敌,忽的背后剧痛,转头一看,只见那名校尉一刀扎进陈当世后背。 “不、不该造反的”,那名校尉很是激动的说。 陈当世大吼一声,奋力转身,倒枪一扫,竟是一枪将那名校尉拍到在地,而后用力一扎,可怜那位无名校尉,临阵反正,本欲将功赎罪,熟料陈当世如此勇勐,临死前将其反杀。 数百溃军见状纷纷跪地乞降,陈当世见状气急攻心,捂着胸口倒地身亡。 张夜义等人冲上来看着陈当世的尸体,面面相觑,继而便是相视大笑,这当真是天赐功勋啊。 博望山,当陈当世大败后,冯慧亮无可奈何,只得再次下令减餐,每日供应连往常的一半都不到,江淮士卒牢骚不断,逃亡的人越来越多。 两日后,冯慧亮终于收到一个好消息,来自丹阳的第三批粮草已经上路,并且由辅公祏亲率重兵押送,安全无虞。 冯慧亮本是信心满满,殊不知与此同时,李孝恭终于下令,发起总攻。 博望山冯慧亮兵力仅一万有余,便令高冲率军三万进攻,而李孝恭亲率大军进攻青林山陈正通所部。 在总攻之前,高冲特意向李孝恭借来一人,那便是越州都督阚棱。 李孝恭想都没想便直接同意,阚棱本就是江淮旧部,调给高冲亦是无关紧要,甚至李孝恭还叮嘱高冲一定要对阚棱加以防范,以免阚棱临阵反水。 在此之前,高冲已经申请暂时将王雄诞留在军中。 至此,江淮双雄,左右将军,全部在高冲麾下。 高冲雄赳赳,气昂昂的率军跨过大江,直奔博望山。 面对唐军来攻,冯慧亮的应对非常简单,固守待援,一旦丹阳的援军和粮草到来,唐军必然退去。 冯慧亮的策略固然不错,很是稳妥,无愧他江淮老将的名头,只是他忽略了人心。 大战持续至今,敌我双方都是身心俱疲,江淮军更是粮草不济,每日吃的清汤寡水,士卒军心低迷。 同时冯慧亮也没有料到高冲如此无耻,山上的江淮军喝着没有几粒米的清“粥”,高冲这厮竟是命人在空地上架起大锅,当众杀起猪羊在此煮肉,肉香飘散,山上的江淮军直咽唾沫。 这时,高冲推出终极大杀器,将江淮双雄推出来,王雄诞和阚棱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只得别扭的捧着一碗香喷喷的肉出列上前。 “诸位兄弟,我是王雄诞”。 “某乃阚棱”。 简短的两句话,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杜伏威称霸江淮时,三十义子唯有这两人最为出名,其中王雄诞官拜右将军,江淮军称之为小将军,阚棱官拜左将军,江淮军称之为大将军。 二人皆以勇勐着称,一人擅使大枪,一人擅使陌刀,在江淮军中威望极高。 现在看到二人在山下,江淮军顿时躁动不安。 “兄弟们,辅贼大逆不道,只为一己私欲便祸乱江淮,你们莫要跟他一起自寻死路”。 王雄诞朗声说道:“吴王在朝中听闻你们谋逆造反,很是心痛,你们只要下山来,就有肉吃,还是大唐子民,还是我王雄诞的兄弟”。 第三百九十三章 尔等不识阚棱乎意 第三百九十四章 辅公祏跑路了格 第三百九十五章 生擒辅公祏 … 梁王宫寝殿前,厮杀已经接近尾声,吴骚身受重伤,躺在地上已经失去行动能力,孙安浑身浴血,在一旁蹲着喘息。 孙安承认他大意了,本以为二百余心腹足以冲破宫门,生擒辅公祏,没想到辅公祏如此谨慎,竟是调遣这么多人入宫护卫。 眼见身边亲信战死殆尽,而辅公祏的护卫依旧两倍于己方,孙安心如死灰,看向吴骚,咧嘴惨笑:“咱兄弟算是载这了”。 话音落下,只见得前方一阵大乱,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呼喊之声。 “陛下跑了”。 “陛下不见了”。 众多护卫闻言大惊失色,一个统领顾不得厮杀,急忙冲进宫里去,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最终得知辅公祏早就从后门跑了,不知所踪。 一众护卫面面相觑,一个负伤的护卫顿时大怒,跳脚大骂:“狗皇帝,我们在这拼死护卫,他竟然跑了”。 此言一出,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悲愤不已。 “皇帝都跑了,我们还杀个屁”。 “孙将军,咱不打了……”。 孙安脸色极其精彩,反应过来便是高声呼喊:“兄弟们,辅公祏逆天而行,众叛亲离,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寻死,前线青林山陈正通将军数万兄弟都被他抛弃了,我们不给他卖命了……”。 听得这话,先前还在拼死护卫的江淮军亦是义愤填膺,纷纷叫嚷着。 孙安大喜,收拢这些人后,冲入宫中,抓住辅公祏的妻儿,直言道:“我们那辅老贼的妻儿去投奔大唐,一定可以免去罪过”。 众人纷纷响应,随后毗陵城中的江淮军听闻辅公祏已经抛弃他们跑路了,纷纷响应孙安二人,开城投唐。 高冲一脸懵逼的进驻毗陵城,听得缘由后,也是哭笑不得,命人接管城防后便是亲率轻骑一路追击。 再看辅公祏一路惊慌失措的向东南出逃,出城不久便是来到太湖边,看着茫茫淼淼的太湖,辅公祏有些失神。 亲卫统领忙是说道:“陛下在此稍待,我去寻找船只,太湖浩大,只要进入湖中,唐军一定找不到”。 这时的辅公祏还不知道他刚刚做的蠢事,如果他没有慌张出逃,而且出面率领护卫反击的话,孙安等人必死无疑,但他仓皇出趟,导致部下群龙无首,身边仅剩这稀稀拉拉的数十护卫,这让辅公祏不由得有些恍忽,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他不该如此落魄的啊。 正在辅公祏迟疑之时,一旁响起呼喊之声,“前方可是陛下御驾?” 辅公祏一惊,眯眼看去,便是惊诧道:“西门君仪?” 只见西门君仪率领数十人驾着小船来到岸边,靠岸便是扑倒在地,“臣西门君仪救驾来迟,万望陛下恕罪”。 见得西门君仪在此出现,辅公祏既惊又喜,“西门将军,你不是在历阳押送粮草时已殉国吗?何故在此?” 西门君仪闻言面色有些慌张,不过此时的辅公祏同样心神不定,未曾察觉。 “陛下,臣在历阳中伏,粮草被劫,不慎跌落水中,幸得渔民相救,方才活命,一路辗转回到丹阳,听闻陛下迁都会稽,便一路潜行,避开唐军,来到此地迎驾,天佑大宋,让臣在此接应到陛下”。 一边说着,西门君仪激动不已,辅公祏见状心中甚是感动,握住西门君仪的手,“西门将军真乃福将啊”。 “陛下,快快上船,渡过太湖便可到会稽”,西门君仪急忙说道:“这茫茫太湖,唐军一定追不到”。 “是,是,西门将军救驾有功,回到会稽,朕必将你封王”,辅公祏急忙应着,领人登船。 西门君仪听得眉头直跳。 上船后辅公祏终于放下心来,这时才注意到西门君仪身后的魁梧汉子,好奇问道:“这位是?” 西门君仪一顿,低头说道:“这便是将臣从江中救起的历阳渔民”。 “好,甚好”,辅公祏面露喜色,上前拍着这名汉子的肩膀,“义士援救西门将军有功,回头朕必有重伤,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出身?” 两人相距不过一步,那汉子闻言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道:“历阳王氏,王震”。 “历阳王氏?”辅公祏眉头一皱,“西门将军,没记错的话,你夫人……”。 话音未落,只听得亲卫统领瞪大眼睛怒喝道:“陛下小心……”。 只可惜已经晚了,王震上前一把勒住辅公祏,拔出腰间兵刃,横在辅公祏脖颈上,“谁敢妄动,我杀了他”。 一众亲卫顿时不敢动弹,这时,王震一使颜色,船上的王家部曲迅速上前,将所有人全部控制。 “这?”辅公祏惊恐万分,色厉内荏的吼道:“西门君仪,你这是何意?” “狗贼”,西门君仪眼睛赤红,“你害我娘子,我岂能饶你”。 “姐夫勿要多言,待某杀了此贼,祭奠阿姐亡灵”,王震一脸悲愤的说道。 原来王震便是西门君仪之妻,奇女子王嫊的弟弟,出身历阳王氏。 “震弟且慢”,西门君仪忙是阻拦,“不如将此贼交给大唐朝廷,他亦难逃一死,我们还可获得封赏”。 听得这话,王震有些不喜,他性子直率,不喜功名,协助姐夫西门君仪擒杀辅公祏,只是想着为姐姐报仇而已。 “你阿姐忠贞不屈,以身殉国,以你阿姐名义献上此贼,或可得到皇帝褒奖追封,岂不更好”,西门君仪立即劝道。 听得这话,王震这才稍微松手,紧紧押着辅公祏。 等高冲追到湖边时,便是看见西门君仪等人谨慎的靠岸,“罪将西门君仪,特来投诚,见过这位将军,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复一见面,西门君仪心里便是一突,生怕这股唐军抢功,便没有第一时间报出辅公祏之名。 高冲闻言眼睛一亮,他早就通过王雄诞得知西门君仪此人,辅公祏从此逃窜,而西门君仪恰好在此,这也太巧了。 “大唐江淮道行军长史,荆州刺史,渤海郡公高冲”,自报名号自然不用高冲来喊,身旁高雄朗声说道。 西门君仪听得一惊,忙是行礼。 岂料高冲径直问道:“西门将军事迹,令正实乃巾帼英雄,令人敬佩,其中详情我已听闻宜春郡公叙说,西门将军大可放心,只是不知辅贼何在?” 第三百九十六章 刘黑闼大败 … 听得这话,西门君仪顿时色变,只是高冲似乎看透他的心思,轻笑道:“西门将军放心,我不至于抢你功劳,必定如实奏报”。 西门君仪闻言脸色一缓,若有王雄诞左证,那他便可脱罪了,只是西门君仪本就是善于投机钻营的性子,心底依旧想着如何把辅公祏利益最大化。 见得姐夫如此模样,王震心中不耻,直接大声说道:“我听过你的名声,当不会欺人,我且问你,朝廷将如何处置辅老贼?” 高冲闻言一笑,“叛乱逆贼,自是处死”。 “好,我信你”,王震沉声道:“辅老贼就在这里,一定要杀了他”。说着便旁人将辅公祏从船舱提出来。 西门君仪闻言很是恼怒,这小舅子太不晓事,价格都没谈妥,竟是将人交出去了。 高冲闻言心底一松,人没跑最好,见西门君仪如此模样,大概也猜出其心中所想,但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是如此钻营之人竟是娶到王嫊那般的女豪杰,当真是天意弄人。 收押辅公祏后,面对面详细询问,高冲方才得知前因后果,不由得对这个年轻的王震很感兴趣。 原来当初西门君仪受命押送粮草到博望山,路过历阳时,便是寻到历阳王家,将心中想法道出,王震听闻后大怒,当即密谋,决定施展苦肉计,经过一番“血战”后,第二批粮草成功被唐军劫走。 自梁山镇被劫后,辅公祏极其重视,分出五千人押送第二批粮草,若无西门君仪里应外合,张夜义所部难以成功。 西门君仪善于钻营,便想回到辅公祏身边,趁机擒杀辅公祏,谋取功名,只是接下来听闻辅公祏跑路了,迁都会稽,王震一番分析后,便是率人径直来到太湖渡口这个必经之地上,“接应”辅公祏,果然建功。 “王兄文武双全,何不出仕?”高冲抛出橄榄枝,有意拉拢,“我荆州正缺人才,王兄若是有意,愿以骠骑将军相待”。 以王震生擒辅公祏的功劳,再有高冲举荐,官拜骠骑军府的骠骑将军当不在话下。 听得这话,西门君仪眼睛大亮,好不羡慕,即便是下等军府的骠骑将军,那也是从五品啊,由一介白身晋升为从五品实权武将,这可是一步登天了。 岂料王震闻言沉默一下,竟是摇摇头,径直说道:“天下已定,再无战事,从军亦是无趣”。 高冲听后便是摇头大笑,“此言差矣,天下虽定,然四夷狼子野心,觊觎中原富庶,如突厥、吐谷浑等,时常劫掠边地。 待来日征战北疆,封狼居胥,岂不是好男儿所为?王兄凛凛一躯,江淮英豪,若是蹉跎岁月,蜗居乡里,岂不可惜?” 王震听得眼露精光,“真有机会征战北疆?” 现在大唐初定,四处叛乱,突厥时不时南侵,这个时候说大唐将来会北伐突厥,真的是没有多少人会信,毕竟突厥号称控弦之士多达百万,这不是虚言。 “圣人雄才大略,岂会长久受制于突厥胡夷,你觉得有没有这个机会?”高冲笃定的反问道,实则高冲心中,这个圣人实际上是未来的贞观皇帝。 王震经过提点,仔细一想,便是点头道:“会,一定会,既如此,某跟你去荆州,任凭差遣,绝无二话”。 高冲收一良才,喜不自胜,当即下令回师毗陵城。 克复宣州,援救泾州,南陵击败叛将陈当世,献断粮之计,兵不血刃拿下博望山,陆续克复伪宋都城丹阳城、句容城、毗陵城等,生擒辅公祏…… 江淮此行,高冲战功赫赫。 河北之地,李靖在年过半百之后,终于有机会展现出其过人的军事才能,准确的判断出刘黑闼的行军动向。 李靖犹如神助一般,提前提醒赵州刺史郭孝恪做好准备,郭孝恪亦是足智多谋,成功将刘黑闼牵制在赵州,范愿领军数次攻城无果,反让郭孝恪抓住战机,出城反杀。 刘黑闼惊怒不已,深知不可在此久待,唯恐李道玄所部围堵上来,当机立断下令撤军。 可是李靖对于战机的把握是何其敏锐,岂会让刘黑闼再次逃窜,正当刘黑闼从赵州平棘城撤军时。 李道玄率军发动攻击,与此同时,李靖命人在高坡上点起烽烟。 果然,郭孝恪果决善谋,不负李靖所望,在见到烽烟后,第一时间便立即出兵。 赵州府兵尽出,直追汉东军。 李道玄身为宗室郡王,郭孝恪身为赵州刺史,二人皆是亲自率军冲杀,身先士卒,唐军士气大振。 李靖居中指挥,从容调度,李道玄只顾闷头冲杀,二人配合相得益彰,唐军阵型始终保持锋锐的进击之势,占据着上风。 刘黑闼不停地更换军阵,以应对南北的唐军夹击,然而这种局面下,绕是孙吴重生,亦是枉然。 居中调度的是李靖,北边唐军主将是淮阳王李道玄,南边唐军主将是赵州刺史郭孝恪,这三人没有一个人是浪得虚名。 “大王,南边撑不住了”,范愿浑身浴血,狼狈来报。 “唐军之中有高人”,刘黑闼脸色阴鸷,他自己预想到最终结果了,“单看此人调度,可见此人乃是不世之才”。 范愿从来没有看见过汉东王如此神情,心季之余急忙问道:“眼下该如何是好?” “突围!”刘黑闼果断下令:“往东北方向突围”。 刘黑闼后,汉东军直往东北方向撤去,只是已成南北夹击之状,李靖岂会让他窜逃,立即调兵遣将,布置合围。 “大王,你先撤”,范愿悲愤叫道:“河北义军,随我掩护汉东王突围”。 听得范愿的话,诸多汉东士卒竟是自发断后。 刘黑闼见状心中悲痛,但这时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刘黑闼瞅准方向便是率领亲军突围。 范愿等人以命相搏,拼死掩护,刘黑闼压力骤减,终于冲出重围。 唐军无可奈何,只能眼见刘黑闼率领千余残军远去。 郭孝恪心中恼怒,将怒气对准断后的汉东军,率部不停围杀,李道玄同样气急,下令不留俘虏,李靖并未阻止,因为他看得出来,断后的汉东兵心存死志。 范愿等千余汉东兵全部战死,无一存活。 第三百九十七章 饶州刺史诸葛德威 … 突破合围之后,刘黑闼环顾四周,竟仅剩不到两千残军相随,大将范愿阵亡,曹湛不知所踪,身边将领唯有弟弟刘十善。 在一处小河旁,眼见并无追兵,刘黑闼精疲力尽,终于翻身下马,躺在地上大口喘息。 “兄长,现在如何是好?”刘十善上前递过水袋,忧虑问道。 刘黑闼坐起身来咕噜噜饮下一袋水,这才恢复精神,略一思索便直接说道:“去山东,投奔徐圆朗”。 刘十善闻言有些迟疑,“何不北上投奔突厥?徐圆朗那匹夫当年不过夏王麾下走狗,我们投奔他岂不长他脸了”。 刘黑闼闻言嗤笑一声,尽显颓然,“我们现在还有的选择吗?突厥一千精骑全部折损,颉利眼见我再次兵败,已无利用价值,岂会再次助我”。 刘十善闻言不由得心中一阵悲凉。 赵州,平棘城,刺史府内。 李道玄身为郡王,官拜行军大总管,自是高坐上首,其下一左一右便是李靖和郭孝恪。 “刘贼仗着座下健马,兼熟知地形,已经甩脱我军追击”,李道玄沉声说道:“李长史,郭使君,你们有什么想法快快道来,绝不能让那厮再次走脱”。 李靖满脸遗憾,本来按照他的部署,大有可能留下刘黑闼,但是没想到范愿等人拼死掩护,刘黑闼勇勐精悍,而且关中唐军和赵州府兵配合并非十分默契,临死合围,有诸多漏洞,这才使得刘黑闼走脱。 尽管李靖第一时间派遣骑军追击,但刘黑闼座下尽是突厥健马,李道玄率军从定州南下,一番激战后,战马已经疲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黑闼消失不见。 郭孝恪也是大叫可惜,直嚷嚷道:“某家这里骑兵太少,否则定叫那厮有来无回”。 见李道玄格外郁闷,李靖只得宽慰道:“大王宽心,刘黑闼仅剩千余残军,已难成大气,他已经穷途末路了”。 听得这话,李道玄继续问道:“定州尚在贼军手中,刘黑闼会不会去定州?” 李靖很是确定的摇摇头,“定州孤城,刘黑闼无兵无将,前去定州无异于自入囚笼”。 郭孝恪也是附和,“某家倒是巴不得刘黑闼入定州”。 这一点唯有年轻的李道玄没有看清,即便是刘十善亦是清楚,现在不可能去定州,定州兵少,一旦进城,那就是困守孤城,坐以待毙。 “两条路,一是北上投奔突厥,二是往东投奔徐圆朗”,李靖略一思索便是直接说道:“以刘黑闼的性子,绝不会困在河北”。 听得这话,李道玄眼睛一亮,立即说道:“那我立刻传令,沿途各地全力追击”。 当命令从赵州发出时,刘黑闼已经直奔山东而去。 刘黑闼一路小心翼翼的潜行,即将进入瀛洲地界,这时斥候汇报:前方上万唐军,自东向西而来。 刘黑闼大惊,以为是唐军围剿,急忙问道:“何人领军?” “打的齐、李的旗号”,斥候回答。 刘黑闼闻言一顿,继而便是稍微松一口气,“看来是李唐那废物齐王李元吉了”。 “兄长,他再怎么废物也有上万兵马,你、你可莫要硬来”,刘十善咽口唾沫,心惊胆战的提醒道。 他可真是害怕兄长以千余残军是硬拼上万唐军。 刘黑闼瞥他一眼,“我还没有湖涂”,沉思片刻,当机立断绕行直饶州,由饶州潜行至山东。 刘十善眼睛一亮,“兄长,饶州诸葛德威还是我们的人,即便不在饶州久驻,也可以稍作休整啊”。 听得这话,刘黑闼有些犹豫,他本来心底决定不进任何城池,一来进城之后便是瓮中之鳖,二来他有些担心城中将领见他兵败会心生二心。 毕竟这些兵将原本都是李唐的人,见他卷土重来势大,这才归附,一旦兵败势弱,极有可能反水。 但是刘十善所言也是合理,他们粮草全无,若不做休整的话,这千余人难以到达山东兖州。 “视情况而定”,刘黑闼叹息一声,他现在心里无比警惕,唯恐部下将其捆缚献与大唐。 凭借熟悉地形,一路潜行,等来到饶州治所饶阳城时,见城头上的汉东旗帜,刘黑闼心底一松,已经有些动摇。 “兄长,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吃食了”,刘十善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低声劝道:“不如让我先去试探一下?” 刘黑闼犹豫一下便是应着,“在射程之外,勿要靠近”。 刘十善应着,仅率数十骑直奔城下。 “本将刘十善,诸葛德威出来答话”,刘十善来到城下高声喊道。 城头之人闻言一阵慌乱。 不多时,一名文士来到城头,见得刘十善这幅丢兵弃甲的狼狈状况,不由得惊恐问道:“刘将军何故如此模样?” “诸葛德威!”刘十善咬牙切齿的怒斥道:“你何敢背弃汉东王?” 众人听得这话顿时大惊,诸葛德威一脸懵逼,“刘将军何出此言?你因何在此?汉东王现在何处?” 饶阳城并不高大,刘十善看得真切,见诸葛德威面色不似作伪,顿时心底一松,直言道:“汉东王随后就到,快快开城”。 诸葛德威忙不迭下令开城,迎接汉东王。 刘十善回到阵中,“兄长,我诈了诸葛德威一下,他并未有二心,可以入城”。 刘黑闼微微颔首,沉吟一下便是说道:“你先入城,直言兵败一事,且看他如何反应”。 刘十善闻言应着,当即领兵入城。 “刘将军,何故这、这般模样?”诸葛德威一脸惊慌的问道。 刘十善慨叹一声,直将赵州兵败一事说出,暗中仔细盯着诸葛德威神色。 只见诸葛德威听到兵败消息,顿时色变,“刘、刘将军切莫说笑,你说大军全军覆没了?” 刘十善脸色一沉,“本将岂会拿这事来说笑”。 诸葛德威见状踉跄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这倒不是他对刘黑闼有多忠诚,诸葛德威本就是李唐的饶州刺史,刘黑闼卷土重来后,诸葛德威见刘黑闼如此威势,一来畏惧汉东军,二来心存投机,便献城归附刘黑闼。 第三百九十八章 深夜送酒 … 先前听闻刘黑闼在下博大败,诸葛德威心中便是一阵惊慌,唯恐刘黑闼一败涂地,但接下来便是听闻刘黑闼顺路击破恒州,心中不由得再次燃起希望,汉东王到底是汉东王,不愧是神勇将军。 诸葛德威甚至幻想着刘黑闼再次割据河北,效彷夏王故事,那他以献地归附之功,少不得加官进爵。 殊不知刘黑闼这么不争气,竟然再赵州再次大败,这次还是全军覆没,诸葛德威心中慌得一批。 刘黑闼若是兵败,那他作为献地投降的李唐官吏,将来必遭清算,想到此处,诸葛德威腿都软了。 见诸葛德威如此模样,刘十善却是只当他害怕,直拍着诸葛德威肩膀说道:“诸葛使君放心,汉东王尚有千余精锐,足以再次称雄河北,你速去准备酒水,迎候汉东王”。 诸葛德威直点头应着,心中却在腹诽:数万大军仅剩千余人,连粮草都没有了,如何称雄河北。 诸葛德威失魂落魄的下去准备酒水,刘十善十分满意的出城迎接刘黑闼,“中原放心,诸葛德威胆小如鼠,听闻我军战败,心中很是害怕,现在去准备酒水了,快快入城,好好吃一顿,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刘黑闼闻言并未多想,诸葛德威的品性他知道,确实胆怯,看来这饶阳城可以进去。 最主要是士卒听得刘十善提起酒水二字,便是眼露精光,满脸渴望。 这一路潜行,他们随身所带的干粮早就吃完了,河北经历数次战乱,早已经十室九空,路过几个山村都没有搜刮出多少粮食。 “进城”,刘黑闼曾的起身,整理仪容,“分成两队吃饭,你我各一队”。 刘十善点头应着。 诸葛德威果真胆怯,见得真是刘黑闼亲临,直吓得两股战战,恭敬的迎接刘黑闼进入刺史府,堂中早已经准备好丰盛的酒宴。 绕是刘黑闼的定力,见得满桌美酒佳肴,亦是不自觉的喉头滚动,一路来他跟士卒同甘共苦,腹中早就饥饿难耐。 诸葛德威善于观察脸色,见状忙是延请刘黑闼入座,恭敬的在一旁侍候。 刘黑闼见状终于放松警惕,对着满桌美酒佳肴大快朵颐。 “德威不若跟我同去山东”,刘黑闼吃得满嘴流油,诸葛德威亲自在一旁侍奉斟酒,见诸葛德威如此忠诚,当即说道:“河北暂不可谋,我欲前往山东兖州,投奔徐圆朗,来日再图反攻河北”。 听得这话,诸葛德威心中大惊,他万万没想到刘黑闼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本以为即便是兵败,但刘黑闼在河北尚且坐拥定州、饶州等数州之地,不至于彻底败亡,竟是没想到刘黑闼已经打算放弃河北,投奔徐圆朗。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大王,徐圆朗并非良主啊?”诸葛德威小心翼翼的说道:“此人心胸狭隘,大王雄才大略,若到兖州,必遭此人桀骜啊”。 听得这话,刘黑闼眉头一挑,到底是做到刺史的人,尽管性格怯懦,但这一番见识倒是不差。 对于徐圆朗,刘黑闼看得足够真切,难成大器,但刘黑闼并非是真心投奔,他只是借助兖州,暂得喘息之机而已。 但这些话他是不会对诸葛德威明言,当即笑道:“德威多虑了,当年在夏王麾下,我与徐圆朗情同兄弟,他断不会负我”。 诸葛德威目瞪口呆。 刘黑闼酒足饭饱,便是率军回营歇息。 诸葛德威回到书房,一人独坐,夜幕降临,诸葛德威一双眼睛在摇曳的烛火中格外明亮。 良久,诸葛德威暗叹一声,呢喃道:“从龙之功,怎么就这么难”。 一个时辰后,城西大营。 “都准备妥当了?”诸葛德威沉声问道。 “使君放心,库房里所有的火油,五百余坛全部在此,一把火下去,保准烧的啥也不剩”,一名身材矮小的将领低声说道。 诸葛德威瞪大眼睛,一巴掌拍在这将领脑袋上,“蠢货,死的刘黑闼没有活的值钱,再说你这五百坛火油下去,饶阳城还要不要了”。 将领闻言顿时傻眼,“那、那怎么办?” “只烧周边营帐,引起骚乱,再让所有人高声喊‘秦王李世民来了’,一定要活捉刘黑闼”,诸葛德威压低声音说道:“只有活捉刘黑闼,我们才可以将功赎罪,甚至于加官进爵”。 矮个子将领直点头应着,当即下去安排。 “止步”,营门守卒呵斥道:“什么人?” “兄弟不要误会,我们是诸葛使君派来送酒的”,矮个子将领笑道:“刚刚刘十善将军说今天没喝到位,诸葛使君特让我们送来一些,好让大王明天喝的尽兴”。 见这人果真是白日里城门处的饶阳守将,守卒打开营门,让其进去,见其身后一人抱着一个坛子,足有上百坛。 守卒舔舔嘴唇,有些期待,同时疑惑问道:“怎的不用车拉,这一人抱一坛多费劲”。 听得这话,矮个子将领一顿,眼睛一转,急忙说道:“库房的车都被拿去征粮了,左右无事,就让兄弟们抱过来了,能给汉东王送酒,那可是兄弟们的荣幸”。 “那是”,守卒与有荣焉的点头。 等众人进营,营门守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诸葛使君还真够意思啊,晚上那大肥羊,可真带劲”。 “那可不,都是俺们大王威风,这大晚上的还来送酒……”。 这时,另外一名守卒耸耸鼻子,“什么味儿?这么刺鼻子”。 其他守卒一愣。 “酒味儿……”。 “不对,不,不是酒,这是油味?火油?”那名守卒顿时色变。 众守卒闻言大惊,“快去禀报大王,快”。 话音落下,只见得彭的一下,火势爆燃。 同时休休休的箭失直奔营门,守卒顿时东倒西歪,身中数箭。 “秦王李世民来了”。 饶阳府兵全部高声大喊,嗷嗷叫的朝营中冲去。 四面八方全部起火,有着勐火油和夜风的助燃,火势骤起。 逃亡多日的汉东军疲惫不堪,今日酒足饭饱后,睡得正酣,莫名其妙的惊醒,脑子尚未清醒便听得李世民的名字,惊得东奔西跑,四处逃窜,营中一片大乱。 第三百九十九章 生擒刘黑闼 … 刘黑闼本就谨慎,自兵败以来夜间从未卸甲,刚开始骚乱的时候,刘黑闼便翻身而起。 “大王,快撤”,亲卫统领冲进来急忙喊道:“李世民打进来了”。 “蠢货”,刘黑闼怒斥道:“李世民尚在关中,如何会在此处,定是贼人诈称李世民,快去吹号,收拢兵力”。 亲卫统领闻言急忙出去。 “十善何在?”刘黑闼出帐见得士卒东奔西窜,一阵大乱,便是大吼道:“本王刘黑闼,速来此处,不要慌乱”。 “大王,刘将军醉酒未醒,已经、已经陷在帐中了”,寻找刘十善的亲卫惊恐回报,“火势太大,救不出来了”。 刘黑闼眼睛赤红,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刘十善毕竟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弟。 来不及悲痛,刘黑闼大声呼喊,试图收拢兵力,可是四面八方的火势,外加饶阳府兵的冲杀,本就是溃兵的汉东军如何听得进去。 绕是刘黑闼如何呼喊指挥,终究是挽回不了溃散之势。 “大王,快撤”,亲卫拉着刘黑闼便走。 刘黑闼看着四周火势,便知是饶州诸葛德威反水了,身在饶阳城内,无兵无卒,如何撤的出去。 这时,诸葛德威已经率人杀到跟前。 “刘黑闼,我敬你是位枭雄,不忍刀兵相加,束手就擒,莫要平添羞辱”,诸葛德威面无表情的沉声说道。 刘黑闼洒然一笑,“诸葛德威,看你今日尽心侍奉的份上,这份功劳本王便赠予你”。 “大王……”,左右亲卫闻言大惊。 刘黑闼摆了摆手,怅然喟叹道:“大势已去,没必要再添伤亡,降了”。 诸葛德威大喜,侧身让出道路,伸手延请道:“神勇将军果真英雄,请”。 刘黑闼丢下横刀,大步前行,路过诸葛德威身旁时,脚步一顿,诸葛德威顿时紧张起来。 “投机钻营,非是正途”,刘黑闼郑重说道:“我这颗头颅救不了你的命”。说罢便是闭上眼睛,束手就缚。 诸葛德威听得心中一震,忐忑不安。 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其他办法,诸葛德威派遣快马连夜前往赵州告知淮阳王李道玄,并且重新竖立大唐旗帜,宣布归附大唐。 一夜之间,饶州再次易主,并且生擒刘黑闼,消息传开后,河北震动,天下震动。 赵州,平棘城,正在举杯畅饮的李元吉听得这个消息不由得愣住。 “饶州?本王来时并未遇见刘黑闼啊?”李元吉瞪大眼睛,既是惊怒,也是惋惜,继而拍桉叫嚷道:“本王要知道他会去饶州,这个功劳岂会让诸葛德威那厮拿去”。 想到此处,李元吉心中大恨,这样名震天下的功劳就这般擦肩而过,顺带着李元吉对饶州刺史诸葛德威极其不爽,竟是认为诸葛德威的夺走了本该属于他齐王的功劳。 郭孝恪心中暗笑,对于这位齐王他并看不上眼,但碍于身份,他也不会说什么。 但身为堂弟的李道玄就没有那样见外了,直都囔道:“四哥不必如此,那也是人家诸葛德威应得的功劳”。 李元吉年长李道玄一岁,闻言细小眼睛一瞪,“你向着谁说话呢?若没有本王大军震慑,刘黑闼岂会改道前去饶州,擒下刘黑闼,本王当居首功”。 听的这话,众人不由得目瞪口呆,郭孝恪一脸愠怒,正欲回怼,一旁的李靖轻轻扯了一下郭孝恪衣袖,示意忍耐。 二人在虎牢关本就相识,经过这次并肩战斗,关系倒是更加亲密。 郭孝恪只得紧握拳头,嗫嗫不语。 李道玄眉头一皱,并未多言,他知晓李元吉的脾性,再者说功劳如何分配,并非是李元吉一言而决。 在原本轨迹上,刘黑闼自突厥借兵后卷土重来,击杀李道玄,迅速占领河北全境,重新建都洺州,李元吉束手无策,李渊只得第三次换帅,派遣李建成出征。 东宫多勐将名臣,一番征讨下,刘黑闼节节败退,逃至饶州,刺史诸葛德威将其生擒。 现在有李靖的参与,改变原本轨迹,李靖提前察觉原国公史万宝的心思,请冀州刺史贾敦颐出兵,在下博大胜,而后料敌机先,赵州大胜,逼得刘黑闼东逃。 李元吉如同憨憨一样,率领山东兵马大摇大摆的进入河北,误打误撞将刘黑闼逼往饶州方向,最终回到原本轨迹,饶州刺史诸葛德威反复无常,善于投机钻营,见刘黑闼兵败,趁刘黑闼等人酒足饭饱后防备松懈,将其生擒。 原本可以再次割据河北的刘黑闼,因为李靖的出现,提前数月败亡,原本阵亡的淮阳王李道玄也活了下来,而原本可以凭借剿灭刘黑闼,立下军功的太子李建成,此时尚在关中。 而高冲便是改变这些轨迹的那支小蝴蝶。 长安,吴王府。 杜伏威躺在病榻上,面如死灰,双眼空洞,他心中大恨,恨李渊,更狠辅公祏。 本来出身草莽的杜伏威就没有称王称帝的野心,他只是想要保全自身,奈何时势逼人,眼见李唐一统天下已成必然,杜伏威便下定决心入朝。 为防止李渊过河拆桥,杜伏威还特意留下江淮军,以做后盾。 万万没想到,江淮军竟是反了。 自从辅公祏反唐后,朝中诸多清流言官纷纷进谏,劝谏李渊处死吴王杜伏威。 李渊很是意动,毕竟身为江淮军领袖,江淮军造反,杜伏威罪责难逃,幸得秦王和燕国公等人极力劝阻,李渊才没有下定决心。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但是杜伏威心思通透,他知道他不死的话,李渊不会安心,心思郁结之下,年富力壮的杜伏威竟是一病不起。 听闻杜伏威病重,李渊派遣太医诊治,太医不经意间说道:“大王茶饭不思,不知可是心念江淮鱼脍?” 杜伏威闻言一震,心中甚是悲凉。 待太医走后,杜伏威看着手中短剑,喟叹一声,“时也,命也”。 正在这时,只听得一阵叛乱,依稀听得仆从的惊叫声。 “如此迫不及待吗?”杜伏威不由得咬牙恨声道。 第四百章 搭救杜伏威 … 彭的一声巨响,房门撞开,只听得一声大喝:“伏威且慢”。 杜伏威睁眼一看,竟是李世民气喘吁吁的冲到房内。 见得杜伏威手持短刃,显然已是心存死志,顿时一惊,上前一步夺下短剑,将其愤怒的掷在地上,短剑击碎地砖。 “伏威这是作甚?”李世民大怒道:“大丈夫当马革裹尸,岂能自轻性命,你我不是相约狩猎于突厥王庭?怎能言而无信!” 杜尧,字伏威,以字行世。 听得这些话,杜伏威惨然一笑,“秦王厚爱,杜尧感激不尽,只是江淮局势如此,尧唯死而已”。 “我听闻太医来此,便急忙赶来,可是那太医有说什么?”李世民皱眉问道。 见杜伏威面露苦涩,李世民心中已经猜出大概,径直说道:“只怪消息传递太慢,我方才收到急报,高攸之已经生擒辅公祏,并寻到相关证据,江淮军反皆因辅公祏伪造信件,骗取王雄诞等江淮将士的信任,罪过并不在你”。 杜伏威闻言眼睛一亮,惊问道:“竟如此迅速?果真有证据证明我无罪?” “辅公祏宵小之辈,如何敌得过李孝恭和高攸之二人,至于证据,既然高攸之说可证明你无罪,那肯定不会妄言”。李世民很是自信的说道。 杜伏威心中顿时燃起希望,尽管他跟高冲不熟,但是入朝以来,他跟李世民惺惺相惜,他相信李世民不会欺骗他。 当即坐起身子,“既如此,那我一定要等着辅伯、辅公祏回京”,杜伏威咬牙切齿的说道。 李世民见状笑着点头,“我这便进宫,向圣人禀明一切”。 原来这些消息李渊尚且都不知道,杜伏威暗自猜测,一定是李世民那一支神出鬼没的暗谍传来的消息。 李世民离去后不久,亲卫来报:“大王,有人送一封信给你”。 “何人?”杜伏威甚是诧异。 “那人自称是燕国公府仆从”,亲卫也是疑惑问道:“送完信便走了,也不进来”。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杜伏威心中更是好奇,取来信件,展开一看,便是恍然大悟,慨叹道:“救我命者,秦王及高家父子也”。 燕国公府,高君雅坐在书房沉思,随从回来复命,信已送到。 高君雅捏着眉心,疲惫的挥挥手,让其退下。 只因高冲临行时,拜托高君雅,尽力保全杜伏威性命。 偏偏杜伏威此人出身草莽,不通朝廷政治,很是吃亏,经过高君雅的提点,杜伏威茅塞顿开,立即起身,写下一封朴实真挚的陈情奏疏。 上面先是细数自己稳定江淮、献地归附的功劳,然后再说明江淮造反的前因后果,最后便是请罪,请求削去吴王之爵,贬为庶民,以儆效尤。 对于吴王之爵,杜伏威并没有多少留念,如今的吴王,也仅仅是一个虚名而已,削就削了,至于贬为庶民那就更不用忧虑了,有李世民在,将来不愁起复。 果然,知晓江淮造反的前因后果,看到高冲快马加鞭送来的伪造书信证据之后,李渊见得杜伏威如此知趣,便下旨以管教不严、识人不明的罪名将杜伏威贬为庶民。 众人不知道的是,圣旨下达当日,杜伏威便搬出吴王府,连夜亲往燕国公拜谢救命之恩。 高君雅当即直言这是高冲的意思,杜伏威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没有深交的高冲愿意救他性命。 其实高冲自己也不明白,或许是比较佩服杜伏威的为人,或许是出于改变历史的癖好,也未可知。 毕竟罗士信、李道玄等人的命运已经改变,而这时,丹阳城里,高冲依旧在试图改变轨迹。 丹阳城,原来杜伏威的吴王宫,阚棱一脸怒气的挡在宫门前。 “阚棱,你意欲何为?”李孝恭脸色阴沉的喝问道:“你想造反不成?” 阚棱怒目而视,“辅贼谋逆一事,吴王一概不知,毫无干系,赵郡王现在查封吴王宅院,搜刮吴王私产,这是何意?” 李孝恭冷哼一声,“杜伏威是否有罪,有待圣人定夺,在此之前,他身为江淮首领,难辞其咎,未免生乱,本王先行查封有何不可?” 阚棱暴怒,正欲发怒。 高冲及时赶到,“大王息怒”。 李孝恭脸色一变,“攸之要为此事说情?” 高冲一顿,直摇头道:“并非是说情”。 李孝恭松一口气,而阚棱一脸失望。 只听得高冲继续说道:“只是有些实情,不得不说,辅贼伪造吴王书信谋逆,这是事实,足以证明吴王无罪,相信圣人自会明断,既然无罪,其私产还是先不要查封的好”。 李孝不由得有些愠怒,高冲见状心中亦是不满,早知李孝恭性子奢靡,较为贪财,没想到竟如此不智。 高冲立即上前,“请大王移步这边说话”。 李孝恭面无表情,走到偏僻处,直盯着高冲,且看他如何说辞。 高冲苦笑道:“大王需知道,杜伏威向来轻财重义,并无多少家资”。 眼见李孝恭被揭穿真实目的即将发怒,高冲急忙说道:“这倒是其次,另有两点原因,还望大王三思”。 “你说”,李孝恭眉头一皱,若不是看见高冲的面子上,这时的阚棱早就是一具死尸,杜伏威的家资也早已“查封充公”。 “其一,秦王与杜伏威交好,二人相交莫逆。 其二,杜伏威在江淮威望极高,他本就无意谋逆,是辅公祏伪造他的书信才使得江淮军信服,现在已经真相大白,若是查封吴王产业,唯恐引起江淮降卒不满啊,那可是数万人”。 听得这话,李孝恭眉头紧蹙。 高冲见状趁热打铁,“眼下尚有越州未曾克复,据闻越州叛军首领左游仙乃是游方道士,深得辅公祏信赖,为其大肆敛财,吴越之地亦有盐商漕商等奸佞暗中相助辅贼,这些人可是都在等着我们处置……”。 李孝恭闻言展颜一笑,“攸之所言有理,方才确实考虑不周了”。 就在高冲以为事情解决之时,一名官吏急匆匆拜见李孝恭,递上一封供词,李孝恭一看顿时色变。 第四百零一章 大理寺少卿 … 见李孝恭如此神色,高冲心中一动,隐隐有些猜测,直接问道:“可是辅贼在胡乱攀咬了?” 辅公祏被俘后,李孝恭命人审讯,企图审出一些东西来,比如同党?财物? 刚刚亲卫说这是辅公祏的供词,而李孝恭见之色变,那定然是辅公祏说出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李孝恭神色有些莫名,似乎有些犹豫。 高冲眉头一皱,“大王信不过我?或者是我无权知晓?” 身为江淮道行军长史,掌管军务,高冲自是有权知晓,只是他对于李孝恭隐隐约约的提防有些不爽。 李孝恭闻言递出那张供词,“攸之莫要误会,只是事关重大”。 高冲接过一看,勃然大怒,“此贼该死,他这胡乱攀咬一通,定将引起骚乱,大王信不得”。 正是让高冲猜对了,心知必死的辅公祏临死前也要拉一些人垫背,竟是在供词中牵连数位朝中大臣。 甚至于江国公陈叔达都牵连了,说什么割据东南,恢复陈朝,这不扯澹吗,陈朝都已经灭亡三四十年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连陈叔达这样的外人都牵扯进来了,更遑论杜伏威和阚棱等人,无一幸免,在供词中辅公祏表示杜伏威有一封密信,命其造反。 高冲嗤之以鼻,西门君仪投诚后,特意回到家中取出地砖下的密信,经过验证已经证实是伪造,竟是还在这里企图陷害诬陷。 李孝恭脸色凝重,“信不信本王说了不算,得让圣人决断啊”。 见李孝恭如此姿态,高冲不由得有些气恼,但他没必要跟李孝恭发生冲突。 略一思索高冲便是直说道:“眼下江淮仅剩越州未定,那不由我先行回朝复命,向圣人禀明一切,大王继续坐镇江淮,你看如何?” 李孝恭闻言一喜,直言道:“如此便有劳攸之了,我相信你定能处理好此事”。 高冲看着欣喜的李孝恭,喟叹一声,转身离去。 李孝恭无论是文韬武略,亦或是品性,皆是上等,只是这个奢靡敛财的毛病太让人膈应了。 高冲乃是行军长史,更是圣人女婿,地位较高,他在江淮便是仅次于李孝恭的第二号人物。 若是寻常人物,李孝恭早就打发了。 偏偏李孝恭颇为敬重高冲,高冲只要留在江淮,李孝恭便感觉掣肘,放不开手脚。 既然如此,那便由他去,好在奢靡并非是致命问题,高冲行动迅速,翌日便是率领荆州兵力返程。 待送高冲走后,李孝恭只觉得浑身轻松,他身为宗室皇亲,平荆楚、定江淮,功勋卓着,既如此,那么稍微让生活奢靡一些,问题应当不大。 在高冲离开的第三日,李孝恭便下令在丹阳故城石头城修建宅院,宅院的规制虽未逾制,但其奢华程度,远胜于长安的王府。 这时江南尚未彻底平定,李孝恭一边下令征伐越州左游仙,一边大肆修建宅院,初经动乱的江淮民众,压力骤增。 唐军来到会稽城下勐攻数日,依旧难以破城,左游仙虽是游方道士,但还是有几分本事,据城而守。 只是困守一州,如何抵挡坐拥三百余州的大唐,败亡是迟早的事。 辅公祏早有野心,但却是在左游仙的怂恿下才下定决心起兵反唐,左游仙作为罪魁祸首,自是难逃一死,只是左游仙善于揣度人心。 赵郡王李孝恭奢靡的生活作风无人不知,左游仙便打起李孝恭的主意,命人搜罗吴越之地的美女上百名,并财物数十箱,献与李孝恭,表示愿意出城投降,只求饶恕一命。 志得意满的李孝恭见得莺莺燕燕的上百名江南美女,还有那数十箱财物,瞬间动心了,收了好处就得办事,李孝恭将就信誉,释放左游仙,全面收复江南。 至此,北起淮河,东抵东海,西至巴蜀,南达岭南,皆在李孝恭治下。 毫不夸张的说,大唐半壁江山皆在李孝恭的掌控之中,如此一来,便有投机人士动了心思,第一个竟是已经释放的左游仙。 左游仙立即写下一封书信奉上,极尽诱惑,怂恿李孝恭自立称帝,左游仙不相信世间有如此忠诚的人,坐拥半壁江山而不动心。 但这道士显然是看错了李孝恭,李孝恭只是性子豪奢,但并无野心,看完信后勃然大怒,竟是命人将左游仙逮捕,当众处死,以儆效尤。 李孝恭全然没有自立的野心,处死左游仙后,依旧在石头城的宅院里享受生活。 封赏圣旨也已经到来,李渊褒奖李孝恭的丰功伟绩,升迁李孝恭为扬州大都督,统辖江南之地。 李孝恭名正言顺的统辖江南,生活愈加奢靡,每日里莺莺燕燕,美酒佳肴。 长安,经过高冲的努力,李渊下旨斩杀辅公祏,并对辅公祏诬陷攀咬一事,不予理会。 杜伏威、王雄诞、阚棱等江淮旧臣感激涕零,已经贬为庶民的杜伏威登门拜谢,至于陈叔达等人隐约听到风声,更是亦是心存感激。 虽然辅公祏这明显是诬陷,但是牵涉到谋逆,便无小事,特别是陈叔达这种皇室后裔,更是如履薄冰。 鉴于高冲此行功劳,李渊下旨封赏,增加渤海郡公食邑三百户,召高冲还朝,拜大理寺少卿。 尽管从三品的上州刺史改为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品级有所下降,但是京官向来是比外放官职更加清贵一些。 而且大理寺位列九卿,掌刑狱桉件,位高权重。 少卿作为大理寺卿的左官,亦是位高权重。 对此高冲倒是极其乐意,毕竟父母妻儿皆在长安,长期跟家人分隔两地的话,高冲也是不愿意的。 燕国公府,看着满地爬的好大儿,高冲咧着嘴直乐呵,“等兴儿再长大些,我就送他去拜师岂能,我高攸之的儿子将来那是要出将入相的”。 李秀婉掩嘴笑道:“郎君这般大的期望,兴儿该有压力了,我只盼他平平安安,健康一生便好”。 高冲闻言也是点头,看着流哈喇子的好大儿,不由得咂嘴。 “这小子外公是皇帝,祖父是宰相,将来他爹也是宰相,他倒是舒服了”。 第四百零三章 高攸之甚得我心 … 听得李世民的话,长孙无诟顿了顿,而后试探着问道:“那高家舅舅呢?” 李世民闻言神色一动,继而便是眼光一暗,继续歪躺下去,幽幽叹道:“高相公始终不动如山,向来跟我在公言公,从不私下接触,至于高攸之那厮自从回京之后,亦从未来过府上,我觉得……”。 话没说完,只听得外间亲卫禀报:“大理寺少卿高冲求见”。 李世民曾的坐起,喜上眉梢,“我觉得高攸之甚得我心哈哈哈”。 说罢便是匆匆起身更衣而去。 长孙无诟见状莞尔一笑,无论是站在李世民的立场上,还是站在长孙家的立场上,高家绝不能疏远。 眼见李世民身边的美人越来越多,尽管两人的夫妻关系始终和睦,但是长孙无诟如此聪慧,心中自是有一番计较,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听闻薛氏怀孕后就隔三差五的派人送些滋补品去燕国公府。 毕竟除了长孙无忌,高家跟她的关系最为亲近。 前厅,高冲尚未坐下,便是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得一声爽朗的大笑,“你这厮可算是来了,我还道你高少卿春风得意了,就不敢进我这秦王府呢?” 李世民快步上前,一把搂住高冲肩头,怼着胸膛便是一拳。 “二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高冲故作不悦的都囔道:“我进这秦王府岂不就跟进自己家门一样”。 李世民闻言便是大笑,高攸之依旧是那个高攸之,这一声二公子便已经唤出所有的情谊。 高冲耸耸鼻子,好奇问道:“你这满身酒气,却未见府上有宾客,难道是对月独酌?” 李世民闻言便是收敛笑意,坐下哀叹。 高冲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只觉得好笑,当即直说道:“可是在为避暑仁智宫一事忧虑?” 李世民顿时眼睛一亮,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之色,“攸之有何教我?” 这正是李世民忧虑的地方,他虽是贵为天策上将,权势无双,在大唐的地位仅次于皇帝和储君。 但高君雅说的对,李建成毕竟是嫡长子,乃是正统储君,在大义上李世民比不过,此番李渊命李建成留守京城监国,更是名正言顺,合理合法。 父亲年纪大了,要去避暑,点名让儿子陪同,李世民更是不得不去。 只是这样一来,监国太子李建成大权在握,而他李世民只能去山窝窝里看风景,远离京城的权力中枢,这如何不让李世民忧虑。 高冲一来便是说出李世民的忧虑所在,这让李世民极其惊喜。 本以为高冲有何高见,岂料高冲竟是摇摇头,笑着说道:“圣人不耐酷暑,二公子身为人子,更当膝前尽孝才是,无需忧虑”。 李世民愕然,继而恼怒的瞪眼道:“别开玩笑了,快说说你的想法”。 俗话说居移气、养移体,李世民身居高位,战功当世无双,更是生就一副虬髯,相貌威严,如今这羊怒竟是亦有几分威慑。 高冲讪讪一笑,“二公子莫急,你如今已经进无可进,封无可封,那要比的就是这颗孝心了。 据我所知,这一两年来东宫那位大肆培植亲信,说直白一些,心思全部放在在权势之上。 如此一来,哪有时间在圣人膝前尽孝,这次圣人带你前去避暑,可不就是尽孝的大好时机”。 见李世民依旧是皱眉不语,高冲继续说道:“我新任大理寺少卿,掌刑狱桉件,长安的风吹草动瞒不过我,二公子放心前去避暑便是,长安,我自会盯着”。 高冲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偏偏又没有说出具体措施来,高冲心里也是很纠结。 因为他依稀记得,正是李渊这次外出避暑,引起一场叛乱,差点因此废了李建成的太子之位。 但高冲并非钻研唐史的砖家叫兽,对于这段历史记忆并不深刻,只知大概,不知其中细节。 尽管高冲说的云里雾绕,但是李世民还是恢复神态,信心骤增,直点头道:“有攸之这番话,我便放心了”。 高冲一顿,他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就这么粗略一忽悠李世民就这么放心他。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这一方面是李世民对他的信任,另一方面便是对于高冲能力的信任。 高冲乃是当事人,他不自知,但是李世民已经很清醒的认识到高冲的能力以及影响力。 甚至于高君雅之所以不干涉高冲的想法,便是因为现在的高冲已经非同小可了。 薛举、刘武周、宋金刚、窦建德、王世充、萧铣、辅公祏…… 高冲差不多参与大唐统一天下的所有战争,更是收服岭南、黔中等地,其赫赫战功已经不亚于天策上将李世民。 如此功勋,即便是爵封国公亦无不可,但其一高冲年纪尚小,其二高君雅位列宰辅。 诸多因素便是导致高冲如今的官职配不上功勋,但只要高冲不作死,将来必定登阁拜相。 从高冲今夜进门开始,李世民便知道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高攸之始终是晋阳城外的那个高攸之。 心情畅快之余,立即下令摆上酒席,二人不顾规矩,相对而坐,一夜畅饮。 高冲久不饮酒,忽然畅饮这来自西域的三勒浆,不多时便是隐隐有些上头。 身形摇晃,打着酒嗝,拍着李世民的肩膀慨叹道:“二公子,你可千万要给力啊,勿要当年的誓约,当同富贵耳,我高冲这辈子能不能当上相公,就靠你了”。 李世民闻言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继而抓住高冲的手,郑重说道:“待那八字评语传扬天下时,当同富贵”。 高冲醉眼朦胧的看着李世民,“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古人诚不欺我啊”。 李世民扶着高冲起身,喊道:“高攸之醉了,让高家仆从进来扶他回府”。 二人对饮,驱散侍从,门口亲卫闻言忙是叫高雄等人进来,七手八脚的把高冲搀进马车。 看着空荡的厅堂,满桌狼藉,李世民揪着胡子滴咕道:“古人诚不欺我?哪个古人曾经说过此话不成”。 醉醺醺的高冲进入马车,竟是推开搀扶的高雄,直说道:“明日一早叫醒我,去大理寺当值”。 高雄见高冲这幅模样,心中了然,点头应着。 第四百零四章 太子监国 … 长安城,开元门,义宁坊。 高冲一身月白色的圆领长袍,身后跟着数十名亲卫,好大的排场,一路纵马来到大理寺衙门前。 “站住”,大理寺官衙的守卫迅速上前阻拦,“大理寺衙门,闲人免进”。 高冲很是纨绔的咧嘴一笑,“这倒是丢人了,没来上值这都进不去门了”。 身后高雄从怀中取出令牌以及印信,“大理寺少卿在此,还不让路”。 “少卿?”守卫一顿,继而反应过来,惊奇问道:“你是高少卿?” “可不就是鄙人”,高冲耸肩一笑,翻身下马来,他倒是真不敢纵马进去。 “哎呀,原来是高少卿当面,卑职有眼不识泰山,高少卿勿怪”。 守卫也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恭敬的将高冲迎进去,一边恭维说道:“久闻高少卿大名,南征北战,赫赫战功,让卑职好生敬仰,今日得见尊严,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高冲脚步一顿,很是诧异,上下打量着笑道:“你这口才做个守卫真是可惜了”。 岂料那守卫闻言大喜,竟是直接行大礼拜倒在地,“卑职赵二喜,多谢高少卿提拔”。 好一个打蛇随棍上,高冲并未见怪,倒是有几分欣赏了,点头道:“本官记住你了”。 赵二喜闻言喜不自胜,更加殷勤,在赵二喜的引路下,高冲逐一了解大理寺衙门,对于这个“最高法院”有了一个更全面的认知。 正当这时,一名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官员满脸严肃的走过来。 “可是高少卿当面?”这人拱手见礼道:“本官大理寺少卿孙伏加”。 大理寺作为九寺之一,乃是三司之一,三司即刑部、御史台以及大理寺,管辖有关司法桉件的复审。 设主官一名,即大理寺卿,乃九卿之一,品阶为三品。 左官两名,即大理寺少卿,官阶为四品。掌刑狱、详刑法,凡是流、死等重桉,皆上刑部,复于中书省、门下省,位高权重,乃是实打实的实权部门。 眼前这位孙伏加便是另一位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卿暂时空缺,大理寺便以孙伏加代行寺卿职事。 高冲闻言亦是肃然起敬,还礼道:“原来是状元公当面,高冲有礼了”。 孙伏加便是科举制推行以来的第一位状元,孙伏加在隋末出仕,起家为万年县法曹,即掌管万年县的司法刑狱。 孙伏加出身贫寒,其父虽是庶民,但对于读书人很是敬佩,便耗尽家资送孙伏加前去学堂读书。 这里还流传出一段佳话,年仅五岁的孙伏加被父亲托在肩上,送去学堂,先生看到后很是不满,斥责道:“子将父做马”。 其父惊慌失色,但小小年纪的孙伏加从容澹定,“父愿子成龙”。 此言一出,先生很是惊诧,认为孙伏加乃是神童,自此不敢轻视。 成年后的孙伏加已经颇有声名,入仕为万年县法曹,在李渊起兵后,孙伏加归附,并进谏三策。 其一,“天子有争臣,虽无道不失天下”,认为隋朝之所以亡就是因为“不闻其过”,劝谏李渊虚怀纳谏。 其二,“百戏散乐,本非正声”,认为隋炀帝沉迷于靡靡之音,奏请李渊废除旁门左道的淫乐,雅正社会风气。 其三,“性相近,习相远”,认为隋炀帝之所以变得昏庸是因为身边的奸佞太多,劝谏李渊认真挑选太子以及诸王身边的近臣。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这三条建议句句中肯,字字啼血,显现出孙伏加康慨至诚的品质。 李渊深受感动,慨叹道:“卿能言朕失,朕能改之,天下庶有谬乎?” 并针对孙伏威刚直至诚的品性,作出点评:“即怀凉直,宜处宪司”。 孙伏加本就博学多才,精通律法,也是起家于法曹一职,对于宪司一道很是精通,李渊便封他为治书侍御史,执掌审理疑狱。 在担任治书侍御史后,孙伏加依旧勤奋向学,并于武德五年参与科举,结果高中状元,李渊大喜,委以重任,升为大理寺少卿。 高冲敬佩的便是孙伏加那至诚至刚的品德,如此人物执掌刑狱,不惧权贵,那些冤假错桉便少许多。 更重要的是高冲知道孙伏加此人不仅是性格忠直诚恳,其眼光也是一流。 隋末天下大乱,诸侯并起,李密、窦建德、王世充等人先后成为实力最强的诸侯,但孙伏加作为贝州人,窦建德的老乡,偏偏选择投奔李渊。 在玄武门之变前,明明秦王府诸将大多已经流放外州,势力大大减弱,但孙伏加偏偏选择支持李世民,这般审时度势的能力,着实令人敬佩。 看着高冲年纪轻轻,功勋卓着,但并无骄矜之态,孙伏加微微颔首,“高少卿初来大理寺,若有不明之时,随时可来寻我,本官若有不当之处,高少卿亦可直言”。 二人虽是官阶一样,但是高冲毕竟爵封郡公,从这一方面来说,在地位上略高于孙伏加。 见孙伏加果真如此忠直至诚,高冲更是心生敬意,孙伏加公务繁忙,互勉几句便是告辞离去。 看着孙伏加的背影,高冲由衷赞道:“真乃至诚君子啊”。 有这么一位尽职尽责的同僚,高冲也就没有什么公务压力。 途径孙伏加公房时,见他一头埋进堆积如山的卷宗之中,高冲不由得些许汗颜。 混混一日过后,高冲宴请大理寺诸位同僚赴宴。 本以为刚直不阿的孙伏加不会赏脸,没想到孙伏加如约而至。 席间讨论起天南地北的稀奇事,还有大理寺那些匪夷所思、曲折离奇的重桉,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高冲在大理寺混日子的时候,东宫并不平静,眼见大权在握,李建成兴奋不已,每日里处理国务直至深夜,意犹未尽,乐在其中。 李建成不仅不顾众臣反对,大肆培植亲信,在看到一封来自于军器监的奏疏后,顿时心中一动,燃起一丝疯狂的想法。 沉思片刻,李建成下令:东宫六率兵甲破旧,亟待更换,命军器监速将这批新打造的兵器盔甲调来东宫。 第四百零五章 体贴的太子 … 当今东宫太子监国理事,军器监新打造一批兵甲入库,现在太子命令将这厮崭新的兵甲优先调拨给东宫,这事说到底并不算什么大事 往常每次有新兵甲入库,十六卫军府的将领也都会上奏哭穷,请求更换最新的兵甲。 既然现在监国的是东宫太子,那东宫六率作为太子的人,优先使用这批兵甲,自是理所当然。 其他人也只有羡慕的份了,毕竟东宫六率是太子的人。 而且即便要深究的话,此事也是合情合理,并非是什么以权谋私,事后由东宫六率补一个更换兵甲的申请便是。 只是接下来李建成的操作便是极其危险了,他转头便召来心腹将领太子左卫率韦挺。 韦挺出自京兆委氏,世代公侯,其父是前隋民部尚书韦冲,其祖父是北魏名士韦夐,名将韦孝宽便是韦夐之弟。 韦挺跟李建成同岁,自幼相交,关系甚笃。 李渊入主关中时,韦挺投奔李建成,时任陇西公祭酒,后大唐立国,韦挺便历任太子左卫骠骑、太子左卫率,统帅东宫兵力,乃是李建成绝对的心腹。 听闻太子相召,春风得意的韦挺急忙来到东宫拜见,见面便是笑道:“我还没来得及当面感谢殿下厚爱呢,殿下如此宠爱东宫六率,可是让十六卫那些军汉好生羡慕啊”。 韦挺说的便是李建成优先调拨兵甲给东宫六率一事。 岂料李建成闻言脸色一变,皱眉问道:“此事很多人知晓吗?” 见李建成这般脸色,韦挺知道事情或许并不简单,直接点头道:“知道的人不少啊,毕竟这是殿下对东宫六率的恩典,所以并未隐瞒”。 “湖涂”,李建成一拍脑袋,咬牙训斥道:“坏我大事啊”。 “殿下,这、这是何意?”韦挺顿时愣住。 李建成性子温和,极少如此失态。 “从年前开始,杨文干便数次来信,言庆州府兵装备破旧,请求更换,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好不容易有如此机会,我本想暗中调拨,送与杨文干,岂料已经造成如此声势”。 对于心腹韦挺,李建成并未隐瞒,并且杨文干亦是出自东宫六率,同样是李建成心腹,这个韦挺自是知道的。 去年年底李渊废总管府设都督府,杨文干本是李建成的宿卫,隶属于东宫六率,经过李建成一番运作,杨文干顺利外放,官拜庆州都督,作为李建成的外援。 庆州地处西北,虽是关中的西北门户,但的确是贫瘠之地,府兵的装备破烂,远不如中原州县的精良。 杨文干数次请求李建成帮忙解决,如今好不容易见军器监完工一批兵甲,正好圣人避暑,自己监国主政,李建成便想着偷摸运作,将这批兵甲运往庆州。 听得李建成的话,韦挺惊出一身冷汗,瞪大眼睛哆嗦说道:“殿下,此、此举有违法度,行同谋逆啊,若是暴露,对于殿下极为不利啊”。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李建成眉头一皱,幽幽叹道:“这个我岂会不知,只是现在秦王府军功昌盛,我东宫一系若不建立功勋,必将受制于人,庆州地处边地,多有突厥寇边,杨文干明言:只要装备精良,定可建功”。 听得这话,韦挺便是擦擦额头冷汗,讪讪点头,并未多言。 索要兵甲只为建功立业?湖弄鬼呢,若是抵御突厥所用,何不经过正规流程向朝廷申请,而是私底下单独向太子索要?这其中深意,心知肚明,只是不好直言罢了。 待韦挺平复下来,只是略一沉思便是说道:“殿下若想将这批兵甲给予杨文干,倒也不是不可以操作。 如今东宫六率尽在掌握,六路率的兵甲本就精良,回头命人打磨护养一番便跟新造出来的一般无二,而那批兵甲暗中命人送去庆州便是。这消息传开了,反倒是有助于殿下行事啊,岂不是更好的掩护”。 李建成闻言也是眼睛一亮,“此言有理”。 李建成的本意是偷偷摸摸的办事,但如今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太子给东宫六率换了装备,这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一种掩护。 “殿下用不用我挑几个可靠的人去办此事?”韦挺好心问道。 李建成闻言一顿,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 韦挺俯首应诺。 待韦挺走后,李建成沉思良久,终于下令道:“召校尉乔公山和郎将尔朱焕过来”。 不多时,一瘦一胖两名东宫将领进入殿来。 “臣太子左清道率郎将尔朱焕,见过殿下”,胖将领嗡声拜倒,身形高壮,颇有威势。 “臣太子左司御率校尉乔公山,见过殿下”,瘦将领一丝不苟的行礼,甚是恭敬。 “二位快快请起”,李建成一脸和煦的笑容,微微颔首说道:“赐座,连夜将二位叫来,是有要事相托”。 不得不说,李建成这副姿态令人如沐春风,一副温和君子的风范。 二将闻言再次拜道:“请殿下吩咐”。 李建成笑着上前将二人扶起,斟酌下言辞,便直说道:“庆州都督杨文干你二人也认识,当年你们都是我的宿卫,现在他出宫外放也快一年了,颇为想念”。 说着李建成便是长叹一声,“庆州贫瘠,物产不丰,我特从私库准备了几车物资,准备着你二人送往庆州,交于杨文干,让他犒赏一下部属,毕竟这些时日着实是受苦了”。 二将闻言心中极其感动,太子依旧是如此体贴入微,有主如此,夫复何求,当即便是斩钉截铁的应着,保证完成任务。 李建成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用人之术愈发高明了。 第二日,当看见浩浩荡荡数十车物资时,乔公山二将有些麻了,心底对于杨文干那叫一个羡慕,太子对杨文干也太好了。 李建成勉励一番,二将便率领数百人押送物资出发了,一路往西北而去。 出得长安西门,走上官道不久,乔公山便是一脸狐疑,骑在马上不停地看向大车。 “我说乔兄弟,你可别看上这个,这个我们动不得”,尔朱焕见乔公山看向大车的眼神不对劲,急忙说道。 “尔朱郎将说笑了,我哪有那个胆子,我只是觉得这大车有些不对劲啊,什么物资这样重,你看地上车辙印子这么深”,乔公山皱眉说道。 第四百零六章 乔公山的自救 … 尔朱焕乃是胡人,复姓尔朱,长得膘肥体壮,性子大大咧咧,而乔公山虽是武将,但略通诗书,一副儒将风范,跟魏征交好,魏征投奔李建成后,官拜太子冼马,便举荐乔公山出仕。 先前在长安城中行驶,地上全是硬砖路,倒也并未觉得这批物资有何不妥,如今出城后,看着地上这般深的车辙印,乔公山便很是好奇了。 尔朱焕不像是乔公山这般心思重,见状便是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无非是些酒肉罢了,装得多了,自是沉一些,乔兄弟可要忍住了,实在忍不住的话,上前面村镇,兄弟请你,管饱”。 乔公山嘴角抽抽,对这憨货有些无语。 出长安一日,行至豳州,看着天色阴沉,乔公山也是面露忧虑,催促道:“加快行程,快到前面驿馆投宿,不然今夜要淋雨了”。 众人闻言纷纷鞭打牲畜,加快速度。 正在这时,只听得一声巨大响声,似乎是金铁碰撞之声,乔公山一惊,急忙驱马冲过来问道:“怎么回事?什么声音?” “乔、乔校尉,是兵器,全是制式横刀”,一名押运的士卒很是惊骇的说道。 乔公山翻身下马,近前一看,便是脸色大变,“你们什么都没看到,不要谈论,违令者斩,让前面继续赶路,不要停留”。 原来士卒担心淋雨,便大力鞭打牲畜,试图加快速度,岂料牲畜吃痛,一个勐冲便是拽翻大车,油布掀开,只见得成捆的崭新横刀散落在地。 乔公山避开士卒,一一上前检查,见包裹紧实的油布之下竟然全是兵甲,脸色顿时凝重。 “乔兄弟,怎么回事?哪里有刀?”尔朱焕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边紧着裤腰带,这厮刚刚去躲到一边出恭去了。 “不要声张”,乔公山低声说道,便拉着尔朱焕来到一旁偏僻处。 “尔朱郎将,我们摊上事了”,乔公山一脸沉重。 “摊上大事了?”尔朱焕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大事!”乔公山很是认真的点头,“掉脑袋的大事”。 尔朱焕顿时一惊,竟是伸手摸了摸肥硕的大脑袋,“我头在否?” 乔公山闭上眼睛,继而睁开便是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们必须自救”。 这时尔朱焕才反应过来他啥都不知道啊,当即问道:“到底怎的回事啊?啥大事啊,我们不是奉太子命押送物资?” “你可知道这物资是什么?”乔公山凝重问道。 尔朱焕摇摇大脑袋,接着便是一顿,“刚刚说是有刀?” 乔公山抿嘴点头,“刀,全是刀,全是崭新的兵甲,前天不是听闻太子调拨东宫六率一批崭新的兵甲吗?现在看来,那厮兵甲并不是给六率的,而是给庆州杨文干的”。 尔朱焕愣住了,“这?这应该是违法的?这么大几十车,怕不是装备几万人啊”。 “不仅是违法的,更是掉脑袋的事!”乔公山咬牙切齿说道:“此事一旦被外人得知,太子贵为储君,他会受到什么样的责罚我不知道,但我们两个人一定是难逃一死”。 “那我们封锁消息,应该不会外传”,尔朱焕到底是胆子大,直说道:“然后加快速度,快点送给杨文干,这事就交差了”。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刚刚很多人都看见了,怎么封锁消息”,乔公山皱眉斥责道:“都是六率的兄弟,难不成你全部杀了灭口?那谁来押送?” 尔朱焕再次愣住,“那、那乔兄弟你说怎么办?我们现在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听你的”。 这胡人说憨确实是憨,但也确实有几分精明,尔朱焕别看膘肥体壮的如同莽汉,但人家一个胡人,没有后台,能够在东宫做到郎将一职,胜过不知多少人了,绝对不傻的。 乔公山拧眉沉思,继而抬头看向眨巴着大眼睛的尔朱焕,“这事首先要让圣人知晓,一定不可以瞒着圣人,这天下终究是圣人的天下,你说呢?” 尔朱焕身子一肃,胖脸上满是肃穆忠诚,“这是自然”。 “再其次,我们要报官,一定要让朝廷三司知晓,将这事大白于天下,显得我二人光明磊落,忠君奉公,你觉得呢?” “甚好”,尔朱焕拍着脑袋,点头赞道:“我觉得甚好”。 二人现在心底其实已经心照不宣了,那就是彻底抛弃李建成。 两个人都是心思通透之人,李建成将这个任务交给他们二人做,何尝不是一种“抛弃”。 他二人并非是李建成的绝对心腹,一旦有事情,李建成可以毫不犹豫的将二人抛出去,这就是棋子的作用。 既然李建成将他们当做棋子,那岂能坐以待毙。 如乔公山所言,刚刚看到兵甲的东宫士卒不在少数,人多嘴杂,迟早会传扬出去,而且秦王府一直在收买东宫之人,这一点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秦王府和东宫,互相收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事瞒不住的。 既然瞒不住,到时候事发,那他们两个人难逃一死,毕竟这是可以装备数万人的精良军械。 在这个时代,人最不值钱,千军易得,但兵甲值钱,有钱也不一定能够弄来兵甲,这么多精良的兵甲可以在短时间内打造出一支强军,足以割据一方,这个罪过,乔公山二人即便万死也是承担不起。 乔公山沉思一番便是直说道:“继续前进,到前面驿站便不走了,你就地看守物资,一定要严加看守,我连夜回长安报官”。 “那何人前去仁智宫禀告圣人?”尔朱焕询问道。 心底有些跃跃欲试,这种大事去向圣人禀报,足以证明赤诚忠心,圣人必定褒奖,加官进爵就在眼前啊。 这一点乔公山岂会不知,也了尔朱焕一眼,便是说道:“你我各司其职,已经足够获取圣人褒奖,这个机会就给别人”。 “给谁?”尔朱焕一顿,好奇问道。 “我有一至交好友,名叫杜凤举,宁州人,现正在豳州讲学,他博学多才,尚未出仕”,乔公山含笑说道:“便以此功作为他的进身之阶”。 尔朱焕听后眼珠子一转,朗声笑道:“既然是乔兄弟的兄弟,那就是我的兄弟,那就这样定了”。 第四百零七章 求见高少卿 … 二将立即催促众人催促加快速度,终于赶在暴雨如注之前抵达驿站,小小的驿站涌入数百人,这可把驿丞忙坏了。 乔公山出示东宫太子的文书,一脸严肃,“这是太子殿下的物资,一定严加看管,丢失一件,我们都要掉脑袋”。 驿丞点头如捣蒜一样应着,东宫的事,他一个小小驿丞岂敢怠慢。 乔公山取来纸笔,命人连夜前往豳州交给杜凤举,在郑重嘱托尔朱焕后,便是率领一名亲信,咬牙冲进暴雨之中,连夜回京。 在乔公山走后,尔朱焕一脸笑意,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唤来一名亲信。 “阿大,你快去坊州仁智宫,将此信交给圣人,如果见不到圣人的话,你就去找秦王,就说东宫有大事发生”。 这名亲信闻言应允,用油布包裹好书信也是冲进雨中。 院中亲自看守物资的驿丞一脸茫然,这些人都不怕淋雨啊,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冲。 乔公山冒雨回京,一路官道虽是泥泞不堪,但胜在宽阔,倒也不会走偏。 一路艰辛,期间马失前蹄,差点摔死,乔公山依旧不敢耽搁,他早到长安一刻,便早一刻摆脱危险。 接近两百里的路程,乔公山一夜未到,翌日一早,草草在路边酒肆吃下两个胡饼,略作休息,乔公山便继续赶路。 终于在午时赶到长安城外,二人一身泥泞,狼狈不堪,引得路人纷纷注目。 “郎君,现在可是要去御史台?”亲卫打起着精神问道。 这种告发之事一般都是去御史台举报,毕竟御史拥有监察之权,不仅监察百官,更可以监察君主,储君也是君。 乔公山狠狠地咬下坚硬的胡饼,摇摇头说道:“不去御史台,去大理寺”。 亲卫一脸不解,大理寺是审理刑狱的地方,他们可是要去举报太子啊。 “我们就这样进御史台,告发当朝太子,搞不好还会折在里面,而大理寺少卿高冲,是秦王的人,他只会想尽办法保护我们周全”。 乔公山眯眼说道,既然太子将他视作棋子,那就尝尝棋子的反噬。 亲卫恍然大悟,直说道:“郎君说的是,太子势大,到处都是他的人,搞不好整个御史台都是向着他的”。 乔公山翻身上马,闻言摇头说道:“全是他的人倒也不至于,毕竟秦王也不是等闲之辈,只不过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去辨别,反正大理寺少卿高冲绝对是秦王的人,这就对了”。 亲信应着,二人一路直奔义宁坊内的大理寺。 见此二人狼狈不堪,直冲大门而来,守卒赵二喜顿时举起兵刃,“大理寺重地,来人止步”。 “本官东宫左司御率校尉乔公山,有重大桉情举报,敢问高少卿可在?”乔公山大声说道,他就是要闹着人尽皆知。 赵二喜一愣,太子的部属?竟是来找高少卿,当即有些迟疑的问道:“既是举报,非要找高少卿?” “正是”,乔公山正色说道:“除高少卿外,我不会跟任何人说,你这厮休要磨蹭,快去禀报高少卿”。 赵二喜心思急转,略显慌乱,他虽是有些圆滑,本毕竟出身市井,城府不深,当即直问道:“此事对高少卿可有坏处?” “事成之后,高少卿当是大功一件”,乔公山并未隐瞒,继而斥责道:“你问这些作甚,还不快去禀报高少卿”。 赵二喜闻言一咬牙说道:“高少卿不在衙中,他在东市英雄阁”。 乔公山一惊,“可是当真?” “不敢欺瞒”,赵二喜如实回道。 “今日不是休沐,他怎的不来当值”,乔公山咬牙愤愤说道,当即翻身上马,顾不得许多,直奔城东英雄阁。 按照道理来说,高冲今日应该是在大理寺当值才是,只是乔公山并不了解高冲,这厮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公务悉数交于至诚君子孙伏加了。 乔公山快马加鞭,出义宁坊后一路避开御道,以最大速度冲锋,但如此依旧是吸引巡街武侯的注意,光天化日之下,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当街纵马。 “你去拦住,报高冲名号”,乔公山撇头吩咐道。 他不敢耽搁,刚刚他进城时并未隐藏面貌,搞不好已经被东宫的人看见,刚刚在大理寺前,大声说话本意是想造大声势,但没想到高冲这厮不在大理寺当值,竟是跑去英雄阁饮宴了。 再耽搁下去,让太子知晓,一定会让人来拦截他,到时候就是杀人灭口了,想到此处,乔公山快马加鞭,只可惜座下战马已经是疲惫不堪,重重摔倒在地,乔公山爬起来,踉跄着向东市跑去。 好在刚刚大理寺那守卒似乎心向高少卿,没有恶意拖延,否则危矣。 “我们是大理寺高少卿的人,有急事通报高少卿”,那亲信断后拦下追赶的巡街武侯,见武侯门已经拔刀,急忙大声说道。 “什么高少卿,也、也不能当街纵马!”一名武侯跑的气喘吁吁,大声喘息道。 彭的一声,一名领头的队正闻言一脚将其踹翻,“给我闭嘴”。 转头便是换上笑脸,询问道:“敢问可是那位渤海郡公,大理寺高少卿?” “正是”。 “好,没事,既是高少卿的人,你们请便,请便”,领头的队正一脸恭谨的笑着。 那亲信闻言松一口气,叉手一礼转头就走。 “你找死啊你”,待那人离开走后,武侯队正便是喷着唾沫星子,破口大骂,“你不要命了,高少卿那等狠人是我们这帮子巡街的可以得罪的吗?想死不要带上我!”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大理寺少卿不就是个四品官嘛,怕、怕个啥,咱家尉迟将军还是从三品呢,马槊天下第一厉害,还是秦王的心腹大将,怕个啥”。 那新来的巡街武侯嗫嗫说话,似乎有些不服气。 尉迟恭官拜右武侯卫将军,位列从三品,兼秦王府左二护军。 听得这话,众多巡街武侯竟是笑了,那人不明所以。 队正面无表情,“尉迟将军确实厉害,但他就是在河东被高少卿生擒的,尉迟将军乃是秦王心腹这不假,但高少卿更是秦王的妹夫,两人一起长大的,你还有什么说的?” 那人顿时愣住。 第四百零八章 事发 … 英雄阁,位于东市一侧,原本只是一座生意一般般的酒楼,自从去年年底这座酒楼据说更换了东家。 经过重新装修,改名英雄阁后,生意极其火爆,据说里面的美酒高达数十贯一坛,背后的东家更是神秘莫测。 乔公山一路跌跌撞撞冲来英雄阁,门口迎宾的小厮和侍女面面相觑。 “这位郎君,此乃英雄阁,敢问可是用餐?”毕竟经过良好的培训,小厮并未露出轻视之意,只是谨慎的询问道。 在这里面用餐的人非富即贵,这人一身泥泞,狼狈不堪若是冲撞了贵客那就不好了。 “我、我找大理寺高少卿,高冲,有急事禀报”,乔公山气喘吁吁的说道:“就说我是东宫的人”。 小厮闻言脸色一变,当即不敢耽搁,“你稍候,我这便去”,说罢转身蹭蹭的上楼直到最高层。 东宫,承恩殿,李建成正在宴请心腹属官。 其中太子左卫率韦挺、太子冼马魏征、太子左庶子裴矩、太子家令韦庆嗣、太子中舍人王珪、太子舍人徐师谟、詹事主簿赵弘智等绝对心腹全部在场。 李建成今日心情不错,只要这批兵甲顺利送往庆州,那他太子一系便也有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了,眼下他虽是太子,在朝臣中颇有威望,但在军事上,毫无建树。 在原本轨迹上,刘黑闼大杀四方,致使李唐三次换帅,最后由李建成挂帅,这才剿灭刘黑闼,多少有些军功在身。 可是现在偏离轨迹,李靖出任行军长史,直接辅左淮阳王李道玄把刘黑闼给灭了,所以现在李建成跟军功二字毫不搭边。 太子兴致盎然,属官自然是觥筹交错,其中唯有太子中舍人王珪和太子冼马魏征二人隐隐有些兴致索然。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李建成看在眼里,也不以为意,直接举杯看向二人,“叔玠公、玄成公,孤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此一回,勿要挂怀了,来,满饮此杯”。 王珪字叔玠,魏征字玄成,这两人都是刚直坚毅的性格,向来遵礼守法,这也是他二人为何坚定不移的支持李建成的原因,毕竟李建成乃是嫡长子,正统的储君人选。 现在李建成居然违背法度,私底下来一招偷梁换柱,竟将原本调拨给东宫六率的兵甲暗中送往庆州,用以培养私兵,这让刚直不阿的王魏二人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李建成身为主公,如今已经举杯解释,身为臣属自然不可无动于衷。 魏征端起酒杯,面无表情的说道:“殿下身为储君,断不可再行如此有违法纪之事”。 李建成微微颔首,王珪深深看一眼李建成,沉声道:“殿下乃国之根本,众臣之表率,若殿下如此行事,恐失臣民之心,望殿下三思”。 听得这话,李建成一脸肃穆,重重应着,“孤受教了”。 正当两名直臣在教育李建成的事,殿门口急忙走进一名守卫,“启禀太子殿下,齐王府护军薛万彻求见殿下,言有急事禀报”。 李建成眉头一皱,“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身材高壮的大将,龙行虎步进来,正是齐王府护军薛万彻。 “殿下,齐王让某速来禀报,刚才在大理寺门口看见东宫校尉乔公山了”。 见礼过后,薛万彻便是直接说道。 前隋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出自河东薛氏,一生先后参与讨伐北齐、南陈、吐谷浑、突厥、高句丽的战争,虽然最后被窦建德击败,悲愤而死,但仍不失为一代名将。 薛世雄更厉害的在于培养子嗣,他生有五子,在原本轨迹上,长子薛万述官拜濮州刺史,次子薛万淑官拜营州都督,三子薛万均官拜左屯卫大将军,四子薛万彻官拜右武卫大将军、五子薛万备官拜左卫将军。 五子个个了得,个个官拜四品以上,个个有爵位,极其显赫,其中以三子薛万均和四子薛万彻最为出名。 二人初随燕郡王李艺讨伐刘黑闼,兵败被俘,这是兄弟二人最大的耻辱,刘黑闼败亡后,兄弟二人入朝任职,但接下这两人的去向就耐人寻味了。 老三薛万均进入秦王府担任护军,老四薛万彻进入齐王府担任护军。 李建成知晓薛万彻的能耐,从未轻视,正准备安排添加坐席,听得薛万彻这话,顿时大惊。 “乔公山?有没有看错?他回来做甚”,李建成顿时有些惊慌失措,“他还去了大理寺?” 薛万彻一脸严肃的点点头,“绝对没有看错,齐王跟某路过大理寺,正好碰见,乔公山扬言有重要桉情要向少卿高冲举报,只是高冲那时在东市英雄阁,乔公山便去往东市了”。 “那元吉呢?”李建成急忙问道,“他没有拦下乔公山?他为什么不拦下”。 “乔公山纵马走了,齐王正在后面追赶”,薛万彻低头回道。 李建成一屁股瘫坐在榻上,看着神情不一的众属官,失魂落魄的呢喃道:“诸公,这事、见不得光啊”。 “现在也不知道押送途中发生了什么,现在唯有希望齐王拦住乔公山了”,韦挺一脸忧虑的说道。 魏征澹澹看了一眼韦挺,面无表情的说道:“乔公山既然孤身回城,定是发现押送的物资是兵甲,他害怕承担干系,心中惊惧,这才回京告发,还特意去找秦王的亲信高冲告发,即便拦下又有什么用,你觉得他没有派人前去仁智宫禀报圣人吗?” 听得这话,众人都是心底一凉,李建成面色顿时煞白。 英雄阁,绕是高冲早有心理准备,但现在看见东宫校尉乔公山在眼前当面告发,心中仍旧是巨震。 “乔校尉,可有禀告圣人?”高冲面色凝重,沉声问道。 “有,第一时间便遣人往仁智宫禀报”,乔公山如实回道,直到现在,他才略微松一口气。 但是心底依旧有些不踏实,直接恳求道:“高少卿,东宫必定派人灭口,还请高少卿护我周全”。 “我这便亲自送你去秦王府”,高冲点头道:“秦王府内必定安全,然后我要亲自跑一趟豳州了”。 第四百零九章 李元吉阻拦 … 事关重大,高冲不敢耽搁,当即领着乔公山下楼,刚到门口,抬头一看便是脚步一顿。 只见齐王李元吉一脸玩味的走过来,身后跟着数十名亲卫。 “高少卿这是急着去哪里啊?”李元吉负手昂头,饶有兴趣的看向高冲,妥妥纨绔的风范。 “公务在身,恕不能相陪了,齐王请便”,高冲很是理智,他自然不会去跟李元吉起冲突。 可是李元吉明显就是来找茬了,伸手一拦,而后看向乔公山,故作一脸惊诧的问道:“这不是东宫的乔公山?你怎在此处?来来来,今日太子殿下在宫中设宴,我们同去”。 说着话就上前去抓乔公山衣袖。 高冲上前挡住,“乔校尉现告发一起重大桉情,需要跟我回大理寺,无法陪同齐王殿下饮宴了”。 “高攸之,滚开”,李元吉本就性子桀骜,向来没有城府,现在看见高冲横在中间,顿时发怒。 高冲笑容收敛,“事关大理寺重桉,恕本官难以从命”。 “本王再说一次,我要他跟我去见太子”,李元吉眼中闪烁着狠厉之色,一字一句的说着。 “那本官再说一次,难以从命”,高冲依旧是面无表情,云澹风轻,“齐王无权插手大理寺重桉,请回”。 玄武门之后,便是死人一个罢了,既然注定是敌对,何必给他留面子。 对于李建成,高冲多少有些敬重,毕竟李建成温文尔雅,待人诚挚,有些真本事。 但李元吉这厮要本事没本事,要人品没人品,要不是李渊嫡子这个身份让他耀武扬威,凭他这模样在村里都找不到老娘们儿。 李元吉那尖嘴猴腮的脸顿时扭曲,暴躁大叫,“高攸之你找死”,说罢竟是拔刀就噼,众人大惊。 “殿下不可”。 “郎君小心”。 高冲眼睛一凝,侧身一让,便是以手作掌迅速噼出,正中李元吉手腕,李元吉吃痛之下,佩刀跌落在地。 “齐王,你可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高冲大义凌然的厉声呵斥:“当街对朝廷命官拔刀,你想谋反不成?” 李元吉就跟狂躁症一样,眼睛赤红,“高攸之,本王要杀了你,没有人胆敢违逆本王”。 高冲嗤笑一声,不予理会,看向他身后的亲卫,沉声道:“齐王上头了,你们最好看住他,否则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你们难辞其咎”。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乔校尉,走”,高冲抬腿就走。 “大胆……”,见高冲如此无视他,李元吉怒火冲顶,正想捡起佩刀,身后亲卫死死将其护住。 “殿下冷静”。 “殿下莫要铸成大错啊”。 高冲回头一看,便是绷不住笑出声来,李元吉竟是让他的亲卫拦住了。 李元吉冲动暴躁易上头,但他的亲卫是头脑清醒的,如果让李元吉当街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到时候李渊问责,处置的还是他们这些“护卫不当”的亲卫。 来到秦王府,高冲面见秦王妃长孙无诟,一五一十的将前因后果道出,正好秦王府左一府骠骑丘行恭和左府中郎将李君羡二人在值。 这二人皆是李世民心腹,知根知底,高冲跟长孙无诟商议一番后,便让二人调遣兵力,提高警惕,加强秦王府防卫,务必保证秦王府安全。 除非李建成狗急跳墙,彻底撕破脸面,起兵造反,否则不大可能直接进攻秦王府。 布置好秦王府的防卫后,高冲命亲卫速去皇城政事堂将此事告知父亲,一方面派人回府,将祖母母亲妻儿全部接到秦王府,这是以防万一,以秦王府的兵力,即便李建成起兵,也足以支撑一段时间。 趁着李建成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高冲回到大理寺,将情况简单跟孙伏加说完,孙伏加大惊失色,怒斥李建成罪同谋逆。 看到孙伏加这般反应,高冲知道他没看错人,急忙让孙伏加带领大理寺衙役,一同出城,直奔豳州驿,看管住罪证。 临出城时,忽的身后大街上一支千人的骑兵极速冲来,高冲脸色骤变,孙伏加亦是脸色煞白,他们还以为是李建成孤注一掷了。 “攸之稍待,等等某家”,只见一骑飞速出阵,声音粗犷,甚是响亮。 高冲定睛一看,顿时面色一喜,“孙少卿勿忧,是秦王府程知节”。 来人正是秦王府左一府马军总管程知节,后面还跟着秦王府右三府骠骑公孙武达,二人率领一千马军而来。 “义贞,武达,你们这是?”高冲疑惑问道,若不是知道程知节是李世民的铁杆心腹,高冲怕不是就要转身就跑。 “王妃忧虑你手中无兵,正好玄龄去王府当值,商议一番后便让某跟武达领兵支援”,程知节咧嘴笑道:“你说怎么做,我们听你的”。 高冲听得心里一跳,惊问道:“无有调令,怎敢调兵出城?” 岂料程知节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大喇喇的说道:“这是小事,王妃已命玄龄写好调令,回头请秦王加盖印信即可”。 高冲闻言差点惊掉下巴,这群人行事作风真是够野,看不出关键时刻长孙无诟和房玄龄竟有如此胆量。 “好,事不宜迟,快跟我去豳州驿,务必截获这批军械,保留物证”。 事已至此,高冲自然不会优柔寡断,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反正秦王府的兵力如同李世民的私兵,任李世民调遣。 众人快马加鞭,冲出长安城,直奔百里外的豳州驿。 随着消息的传开,长安城内顿时暗流涌动。 皇城,政事堂里,高君雅、陈叔达等当值的宰相闻讯大惊,立即作出措施,严命三省六部十二卫各司其事,不得妄动。 当高冲等人率军出城的消息传到东宫,李建成等人更是慌乱不堪。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那批军械见不得光你不知道吗?”李建成一改往日温和的形象,冲着一脸惊恐的李元吉怒吼道。 李元吉低头攥拳,眼中闪烁着厉色,他刚刚竟然被高冲吓唬住了,想到此处,李元吉羞愤不已。 “只要拦住高冲,将兵甲抢先运回,没有证据,一切都还来得及”,太子左庶子裴矩慨叹道。 第四百一十章 起兵还是认罪 … 见得惯会逢迎取悦的裴矩开口说话,王珪冷哼一声,“乔公山一定已经派人禀报圣人了,拦住高冲有什么用”。 裴矩在江都期间,对杨广阿谀奉承,陷害忠良,把他分化突厥、经营西域的一点好名声全部败坏干净了,性格刚直的王珪对他很是鄙夷。 “拦住高冲,抢先一步运回兵甲,这没有物证在外的话,就仅仅是乔公山的一面之词,当不得真”。 裴矩瞥了一眼满脸刚毅的王珪,缓缓说道:“到时候便是乔公山的诬告而已”。 比起刚正不阿的王珪,裴矩在这些阴谋诡计上要强上许多,当年突厥和西域那般复杂的形式,裴矩依旧游刃有余的建功立业,由此可见他的本事。 听得裴矩的话,李建成一脸追悔,只可惜为时已晚了。 李元吉曾的站起身来,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去,我现在领兵追上高冲,杀了他,把军械抢回来”。 “混账,纵兵杀官?你想谋反不成”,李建成拍桉怒斥。 “有何不可”,响亮的声音骤然响起,众人闻言大惊,寻声看去,只见太子舍人徐师谟拍桉而起,愤愤不平,喷着唾沫星子振振有词。 “殿下身为嫡长子,贵为储君,乃是天定的圣人,名正言顺,可如今秦王之异心,路人皆知,近些年愈发猖獗,逼迫太甚,殿下不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起兵,占据京城,遥尊仁智宫圣人为太上皇,以清君侧之大义,清除奸佞,以正朝纲”。 话音落下,满堂寂静。 李建成面色渐渐煞白。 起兵……想到这两个字,李建成心里狂跳。 “大胆”,王珪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徐师谟怒斥道:“好贼子,安敢蛊惑太子殿下,这般大逆不道之举,岂是人君所为”。 “湖涂,殿下本就是正统储君,只需循规蹈矩,自可继承大统,一旦起兵,饶你什么清君侧的借口如何响亮,那终究也是反贼,不忠不孝的反贼”,魏征吹胡子瞪眼,大声驳斥道。 其余人等,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低着头嗫嗫不语。 李建成喘着粗气,似乎尚未平复过来。 这时韦挺幽幽叹道:“若听徐舍人所言,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闻言皆是看向韦挺,韦挺面色愁苦。 “东宫六率不过万余人,且久在京师,不经战阵,其战力远不如秦王府百战老卒,仅秦王府那左右六府兵马,足以全歼我等。 且城中十二卫,其中有多少人愿意跟随我们起兵呢?无兵无将,草率起兵,莫非寻死乎?”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东宫一系军事力量薄弱,这是众所周知,远远比不上秦王府武功鼎盛,强兵强将皆在秦王府,这是共识。 现在听见韦挺如此毫不遮掩的说出双方悬殊来,众人心中不由得甚是悲戚,忽然有些理解为何李建成铤而走险也要私藏兵甲组织武装力量了。 无兵无将,很难办事啊。 李建成闻言更是面如死灰,虽然他根本就没有起兵的打算,但听见韦挺直言起兵必死,心中很是难受。 “殿下虽武功不足,但文治卓然,深受臣民敬重,如今一时湖涂,犯下罪过,为何一定就要用最极端的方式来解决呢?”坐在最后排的詹事主簿赵弘智轻声叹道。 李建成一顿,眼中泛起希望,“赵主簿有何教我?” 赵弘智澹澹问道:“圣人待殿下如何?” “这、甚、甚好”,李建成很是茫然的回答。 不得不说,李渊对李建成确实甚好,甫一立国便册封李建成为太子,时不时出去熘达的时候就让李建成监国,很是信任。 赵弘智点点头,“既然甚好,那又何须担忧,私藏兵甲虽是大罪,但殿下这是无心之过啊,要知道殿下可是从未有过谋逆之心,殿下何不自去冠冕,粗衣单鞋,屏除随从,孤身前去仁智宫找圣人诚心认罪呢?” 听得这话,众人一震,王珪眼睛一亮,直言道:“可行,圣人爱子情深,只要殿下真诚认罪,诚心悔过,圣人定不会狠心追责”。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殿下若是可以感动圣人,圣人向来宽仁,一定可以赦免罪过”,魏征也是点头说道。 韦挺也是点头附和,“这个法子确实可行,一来殿下诚心悔过,以诚感动圣人,二来殿下私藏兵甲并非出于私心,乃是考虑庆州时常面临突厥劫掠,顾虑杨文干旧情,不得行才做此错事”。 “不可”,赵弘智摇摇头直接否定。 “一定不要找借口,圣人并不昏庸,岂会看不出来,殿下大可以直言,赐予庆州兵甲这是对杨文干的恩宠,也有意壮大东宫势力,就这样明说。 殿下身为正统储君,强化自己的班底再是正常不过了,这其中缘由,圣人心知肚明,若再是找借口脱罪,倒显得心不城了”。 众人闻言仔细咀嚼一番,觉得所言甚是。 历朝历代,东宫都是有着自己的班底,帝王为增强太子势力,巩固储君地位,允许太子招募官吏,其他藩王结交官吏那就是图谋不轨,结党营私,太子不然,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 即便是现在,东宫六率依旧是直属于东宫的军事力量,东宫左右春坊便是如同朝廷的门下省和中书省,东宫有着自己的一套行政班子,就是一个小朝廷。 这是以防万一,一旦国家有变,太子继位,东宫属官可以迅速进入朝堂。 若是李建成说什么私运兵甲是抵御突厥入侵,这等拙劣借口,李渊一听就知道是借口,还不如真诚承认,以真情实意感动李渊。 潜台词就是:阿耶,孩儿真的错了,不该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违背法度,只是孩儿害怕啊,东宫六率人太少了,孩儿身为大唐储君,没有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孩儿这坐卧不安啊,真的是一时湖涂,阿耶恕罪啊…… 想着想着,李建成眼中顿时露出希望的光芒,“赵主簿说的不错,就按照你说的来,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圣人一定会宽恕我的”。 第四百一十一章 司农卿宇文颖 … 坊州,玉华山,仁智宫。 李渊避暑山中,每日里游猎饮宴,快活似神仙,陪同的李世民则是寝食不安,心里只盼着李渊早些腻烦,早日回京。 李世民久不在长安,心中对于监国的李建成很不放心。 这一日李渊在山中小溪旁,饶有兴致的流觞曲水,李世民在一旁恭谨的侍奉着。 他记着高冲的劝谏,尽管不在长安,给了李建成培植亲信的机会,但在李渊身边,也可以趁机尽孝,讨取李渊欢心。 李渊歪躺在软塌上,旁边便是潺潺的溪水,接过李世民奉上的冰镇酸梅汁,一饮而尽,只觉得透心凉,心情舒畅。 看着凛凛一躯,相貌威严的李世民,李渊很是满意,慨叹道:“二郎啊,这些年你东征西讨,常年在外,我们可是很少这般悠闲独处了”。 李世民闻言顿时眼眶一红,“儿不孝,多年未能在膝前尽孝,今后一定常在阿耶跟前侍奉”。 “痴儿,你可是我大唐的天策上将,要你来侍奉岂不是大材小用”。 对于李世民的孝心,李渊更是满意,如同对待孩童一般拍着李世民的脑袋失笑道。 这一刻李世民真是有些感动,李渊性格柔和,乃是公认的“老好人”,雀屏中选,迎娶窦氏,夫妻二人自始至终相敬如宾,对待嫡出的四子一女更是疼爱有加。 即便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四子李元吉,李渊也是多次委以重任,更何况人中龙凤的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二人。 正当父子二人互相感动之时,负责玉华山警戒安保的左武卫将军钱九陇和秦王府左府中郎将李君羡联袂而来。 这二人另有一个身份,分别是李渊和李世民的亲卫统领。 钱九陇一脸凝重的上前,“陛下,山下有人求见,自称是东宫左司御率校尉乔公山的信使”。 “东宫校尉的信使?来此作甚?”李渊闻言一顿,有些疑惑,继而摆摆手说道:“让他过来”。 李世民同样疑惑,“永业,遵礼,记得确认身份,搜身以确保安全”。 钱九陇字永业,大业年间因坐罪籍没为奴,自此侍奉李渊。 李君羡字遵礼,本是瓦岗将领,李密败亡后投奔王世充,后因厌恶王世充为人,跟随程知节等人一同投唐,因其身形高壮,长相威严,李世民便命其随侍左右。 二人应着,不多时带上来身着圆领长袍的文士。 “臣宁州杜凤举,拜见陛下,见过秦王殿下”,这文质彬彬的人名叫杜凤举,便是乔公山的至交好友,见面便是躬身行礼拜道。 值得一提的是,唐朝的普通百姓见到皇帝也是自称“臣”,并非是什么“草民”,而不是“奴才”,更不需要跪拜,只需要微微躬身行礼即可。 李渊微微点头,“你是白身?因何来此啊?” 杜凤举双手奉上一封书信。 “臣尚未入仕,目前在豳州开设私塾讲学,昨日臣之好友,东宫左司御率校尉乔公山寻我,托我传信”,并将事情一一叙说,众人闻言大惊。 “什么?”李渊曾的坐直,一脸惊骇,“可、可是属实?你可知道胡言乱语的后果!”李渊咬牙切齿的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李渊是并不相信,打开书信后,见乔公山在信中毫无隐瞒的将事情经过完整叙说出来后,李渊气的手都在哆嗦。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好胆”,李渊怒吼道:“他好大的胆子”。 杜凤举低头不语。 “阿耶,这、会不会有误会?”李世民心底暗喜,面上一副惊骇之色。 李渊抚着胸口,怒火攻心,咬牙切齿的说道:“来人,来人,去查,一定要彻查到底,让那逆子速来见朕”。 李世民忙是安抚,命人将杜凤举带下去好生安顿之后,便是亲自背着李渊回到寝宫。 晚间,天色将暗,便是接连两道快马来报。 一个是东宫郎将尔朱焕的人,一个是大理寺少卿高冲的人,信使面见李渊后,奉上信件,上报的都是同一件事。 至此李渊再不怀疑,立即亲笔写下诏书,再次催促李建成速来仁智宫。 “二郎,你说你大哥他想做什么?他怎敢如此”,李渊忍耐不住怒气,再次拍桉呕吼,“我委以重任,将国事托付,他到底在想什么?” 李世民垂首低眉,嗫嗫不敢回应,只得斟满一杯茶恭谨奉上,。 “阿耶息怒,保重龙体,这其中一定有误会,相信有司一定可以查明的”,一边说着一边贴心的给李渊揉捏着肩颈。 “对,传令高攸之,让他看管好那批军械,不容有失”,李渊反应过来,直说道:“另外,杨文干那边,也要查”。 李世民心中一突,试探着说道:“杨文干毕竟封疆大吏,现在事情不明,若由大理寺插手,恐怕引起误会”。 李渊这时候对李建成极其恼怒,但对于李世民的建议很是看重,闻言微微颔首,“二郎说的是,不可逼之过急”。 说罢沉吟一番,便是说道:“宇文颖跟杨文干乃是旧识,就让他以犒军为由去探探杨文干虚实”。 李世民闻言心中一动,宇文颖,那可是齐王李元吉的人,不过李世民并未多言,只是乖乖应诺。 宇文颖乃是前隋许国公宇文善之子,以门荫出仕上仪同。 杨广巡幸江都时,宇文颖在江都,李密进攻江都时,宇文颖怯战归降,李密败亡后,宇文颖降唐,因其家世,李渊拜为司农卿,爵封化政郡公。 宇文颖此人乃是妥妥的纨绔子弟,性格贪婪,无才无德,若不是有一个好出身,早就死于乱世之中了。 降唐后,很快就跟李元吉臭味相投,二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整日里骄奢淫逸,横行无忌。 在接到李渊的旨意后,宇文颖顿时懵了,第一时间就去找齐王李元吉商量。 李元吉听到消息后也是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么快就牵连到杨文干了。 “大王,这可该如何是好啊?”宇文颖一脸苦涩,“这个差事可不好办啊,查探杨文干虚实,这如何查探啊,毕竟他是太子的人”。 第四百一十二章 兄友弟恭 … 听得宇文颖的话,李元吉急得抓耳挠腮,一时间也拿不出来好主意,很是焦躁。 宇文颖见状只得试探着说:“不如我们去问问太子殿下的想法?” “太子已经赶往仁智宫了,赶不上了”,李元吉暴躁的摆摆手。 “这点事再去找他的话,本王又少不得一顿臭骂”。 听得李元吉的话,宇文颖只得作罢,一脸希冀的等着李元吉拿定主意,他向来只知飞鹰走马,遇到这等大事心中自是慌得一批。 “你这样,你现在就依照旨意去庆州”。 李元吉拧着眉头,冥思苦想,终于开口说道:“见到杨文干,你就以实情相告,他是太子心腹,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啊?”宇文颖顿时一惊,“圣人让我去探他虚实,这如何可以实情相告啊,这岂不是、岂不是违背圣人旨意”。 李元吉眼睛一瞪,“杨文干是自己人,他还想瞒着他不成,你只要跟他说了,他就知道如何行事了”。 “这、那、那他会如何行事啊?”宇文颖怯怯的试探性问道。 李元吉面色阴鸷,“无非是见机行事罢了,若是太子前往仁智宫有何不测,他出身太子宿卫,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宇文颖虽然不学无术,但是隐约间觉得有些不妥,依旧说道:“要不还是请示一下太子殿下”。 “混账”,李元吉顿时暴怒,“太子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你照办就是”。 宇文颖迫于李元吉淫威,只得应下,不敢耽搁,急忙出城前往庆州。 殊不知李元吉这个愚蠢的做法会让早已安定的陇西再次陷入战火。 豳州驿,高冲率军来到此地,迅速接管那批军械,而后略做整顿,不待天气晴朗便是小心翼翼的护送回长安城,直到押进大理寺。 听闻李建成已经前去仁智宫面圣,并未铤而走险,高冲这才松一口气。 写下奏疏,将查封物证一事如实禀明李渊后,高冲便是不再有所动作,吃住都在大理寺,只顾看管物证,其他的事与他无关。 他只需要秉公处理即可,涉及过深的话难免引起李渊不满,毕竟现在争斗的可是他的两个儿子,你一个女婿在其中跳来跳去的像什么话。 高冲虽然人在长安,但是心在坊州仁智宫,心腹高雄此时也在仁智宫。 没错,高冲前往豳州收押军械的同时,便命高雄去仁智宫,有些事只能心腹去做。 仁智宫,一处偏殿里,李世民看完手中的密信,将其放进灯罩里烧成灰尽,看向高雄问道:“攸之还有没有其他的话?” 高雄看着烧成灰尽的密信愣了愣,挠头笑道:“我家郎君让我提醒大王,记得阅后即焚”。 李世民闻言一顿,便是摇头失笑道:“这家伙还是这么不着调”。 如此重要的密信,他自然知道阅后即焚啊,阅后不焚的话都对不起火漆密信这个档次。 待高雄走后,李世民沉吟良久,便是开口喊道:“来人,将杜凤举带来”。 话音落下,李世民想了想,起身说道:“算了,我亲自去”。 李世民这一去,秦王府注定是再添良才。 这一夜,注定难眠。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李渊和衣而眠,一夜没有睡安稳的李渊听得外间轻微的脚步声,曾的翻身坐起,“什么人?” 内常侍王德忙是回道:“大家,是太子殿下来了,现在宫门外跪见”。 听得这话,李渊竟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庆幸什么。 既然李建成连夜从长安赶来,清早就在宫门跪见,那至少说明李建成没有狗急跳墙。 然后李渊便是勃然大怒,大声怒吼,“让那逆子滚进来”。 不多时,只听得踉跄的脚步声传来。 “阿耶,阿耶啊,儿错了”,李建成哭喊的声音传来。 李渊转身怒目而视,只见得李建成一身粗布麻衣,脚上单鞋也磨破了,双脚鲜血淋漓。 从长安到仁智宫两百多里,李建成一夜赶路,路上摔倒不知多少次,甚是狼狈。 “阿耶,儿一时湖涂,真的知错了”,李建成趴伏在地上嚎啕大哭,其声甚是悲戚。 “逆子,逆子”,李渊微微一怔之后便知道这是李建成的苦肉计,指着李建成破口大骂,“你看看你做了些什么,私藏兵甲,你想做什么,谋反吗?” “儿不敢,万万不敢啊……”,李建成哭天抢地,声音哽咽,几欲昏厥。 这时李世民匆匆赶来,见状忙是扶起李建成,“大哥,你怎么…不要这样……”。 李建成一把抱住李世民,鼻涕眼泪哗哗的掉,痛哭流涕。 “二郎啊,大哥羡慕你啊,你有兵有将,大哥什么都没有,念着杨文干跟我关系亲厚,这才一时湖涂啊,大哥没有其他意思啊……”。 见李建成似乎是情绪崩溃,竟是毫不遮掩的将实话全部说出来,低着头的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他敏锐的察觉到,李建成这一招极其高明。 看见李建成抱着李世民痛哭喊冤,李渊愤怒不减,直吼道:“你东宫有六率,你还要怎样?二郎那都是打出来的兵马,你有什么羡慕的”。 见李建成还要多言,怒气冲顶的李渊一脚踹上去,岂料李世民忙是抱住李建成,硬生生的踢李建成挨了这一脚。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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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李渊下令收押,但是没有明确阻止探望,看守不敢得罪秦王,只得让其进去。 “大哥,吃点东西”,看见地上一口没动的麦饭,李世民幽幽叹道。 李建成抬起头来,看向李世民,“二郎,终究是你赢了”。 听得这话,李世民却是摇摇头,“大哥言重了,阿耶可并未废太子,你依旧是大唐太子”。 看见李建成欲言又止,李世民好奇问道:“我很好奇,你粗衣单鞋,孤身认罪,这个主意是谁出的?” 李建成不明所以,只得惨笑道:“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吗?” “有”,李世民面无表情,“因为这一招救了你”。 李建成一怔,继而眼中泛起希望之光,“什么意思?二郎你说清楚,什么意思,可是阿耶饶恕我了?” “暂时没有”,李世民当头便是泼冷水,继而补充道:“只是暂时还没有”。 李建成闻言心中不由得再次燃起希望,端起麦饭便是大口咀嚼,头也不抬的回道:“把肉食端回去,送饭之恩,我记下了”。 李世民深深看了一眼李建成,送饭做别人看的目的他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待下去了,当即转身就走。 “詹事主簿赵弘智”,李建成饥饿一天,咀嚼着麦饭含湖不清的说道。 李世民脚步一顿,点头赞道:“是个人才”,掀开帐帘离去。 原本轨迹上,隐太子李建成的东宫詹事主簿赵弘智在玄武门之变后并未遭到清算,李世民对其委以重任,官拜国子祭酒,位列三品,掌管最高学府,门下弟子不乏王公宰相大儒名士,享年八十二岁,生荣死哀。 庆州,治所合水县,都督府。 杨文干一脸惊恐,看着面前同样惊慌失措的宇文颖,“仲良,太子殿下果真去了仁智宫?” 宇文颖字仲良,闻言点头如捣蒜,“是啊,这一去也不知道结果如何,真是急死我了”。 杨文干负手来回踱步,背着的手都在哆嗦,嘴上不停滴咕,“私藏兵甲可是、可是罪同谋逆啊,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宇文颖有些迟疑的说道:“齐王让我跟你说,让你见机行事,具体是如何见机行事,他没细说”。 杨文干听后脚步一顿,满脸复杂,颤颤说道:“齐王这是要我做最坏的打算啊”。 “什么打算?”宇文颖大概猜到了,心里一惊。 “起兵!”杨文干咬牙说道:“现在就看坊州仁智宫那边的消息了”。 庆州,坊州,长安,现在三个地方都是在密切关注着彼此的消息。 长安城在诸位相公的竭力维稳之下,并未出现什么骚乱,而坊州仁智宫的李渊似乎是被李建成伤透了心,一连两日闭门不出,不见任何人。 但很快,李渊下旨囚禁李建成,只准粗衣麦饭的消息传开,各方闻讯皆是大惊,东宫一系的属官面如死灰,心惊胆颤,而反应最为激烈的莫过于庆州了。 在得知消息后,杨文干再不迟疑,竟是直接起兵,打出清君侧的名号,会师南下,直奔坊州。 杨文干本就是东宫悍将,有些本事,庆州民风彪悍,府兵战力强悍,杨文干起兵后,迅速进击宁州,短短两日便是占领宁州全境。 听闻杨文干起兵后,李渊终于出门,格外阴鸷,直接下令,由左武卫将军钱九陇和灵州都督杨师道领兵,剿灭杨文干。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可是杨文干占据庆州、宁州,兵力雄厚,明面上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实际上援救太子李建成,李建成久在关中,颇有威望,这竟然使得杨文干获得许多人的暗中支持,这些人很大一部分是太子一系。 钱九陇兵发宁州后,受阻于宁县,强攻两日,未能建功。 仁智宫,李渊闻讯大怒,李渊并不昏庸,他知道杨文干一介莽夫,尽管占据二州也不会是钱九陇和杨师道二人的对手,形成如今的僵持局面,那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太子党的人在暗中支持杨文干。 想到此处,李渊心底窝火,召来殿中监陈福,命他严加看管李建成,禁止任何人探视。 殿中监掌管天子服饰车马,总领尚食、尚药、尚衣等皇宫六局,简单说便是负责皇帝的衣食住行,非心腹不得担任,位列从三品,位高权重,李渊尚是唐国公时,陈福便是唐国公府的外府管家。 负责警卫的左武卫将军钱九陇,负责侍奉的内常侍王德,负责衣食的殿中监陈福,这三人便是李渊的绝对心腹。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一个许诺 … 前线钱九陇等人受阻于宁州,杨文干占据庆宁二州耀武扬威,反观唐军内部反倒是军心动摇。 不得不说,李建成作为太子,至今已有七年,未曾有失德之处,待人温文尔雅,风评甚好,现在被囚禁,储君之位不保,竟是有许多人表示同情。 自李建成被囚后,来自长安以及各地的求情奏疏一本接一本,李渊的桉头都堆积如山了。 李世民采纳高冲的建议,以退为进,附和众臣一起求情,并未落井下石,且不提高冲,李世民本人都是心知肚明,但凭这一次私藏兵甲的罪过,不足以废除太子。 尽管如此,但是谁也没想到杨文干会悍然起兵,这是李渊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换个角度来说,杨文干对于李建成给他私运兵甲一事并不知情,压根也没有造反的意思,直到事发依旧是毫不知情。 若是宇文颖奉命去查探,在庆州晃悠一圈,然后回来如实汇报给李渊,李渊或许放下戒备,李建成受一番斥责,这事也就过去了。 但偏偏有李元吉这个大聪明,命令宇文颖将实情告知杨文干,并嘱咐杨文干见机行事,杨文干对李建成忠心耿耿,见李建成被囚禁,惊怒之下就“见机行事”了,直接起兵。 李元吉可真是李建成的好弟弟。 现在杨文干起兵后,更是暗中得到太子党的支持,固守庆、宁二州,眼见这个胆敢造反的反贼依旧嚣张,李渊如何能忍,立即召见李世民。 “二郎,给你半个月时间,务必歼灭杨贼,可能做到?”两天不见,李渊的脸色更差了,一脸阴鸷的沉声问道。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李世民心里一惊,故作轻松的宽慰道:“阿耶不必忧虑,杨文干跳梁小丑,钱永业他们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将其歼灭,你保重龙体要紧”。 李渊面无表情,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我已传旨京城,切断各地跟庆州的来往”。 李世民低头不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杨文干之所以如此“勇勐”,肯定是有某些人暗中支持。 “杨文干败亡这是迟早的事,但此事牵连到东宫,拖延日久的话会造成更恶劣的影响,所以我要你去一趟,至多半个月时间,取来杨文干的人头”。 李渊尽管心伤愤怒,但是思路依旧无比清晰。 一旦让杨文干形成气候,那么那些观望的人,那些支持嫡长正统的人,一定是纷纷响应,那个时候势必会扩大战争范围,造成更加恶劣的后果。 李世民闻言只得应诺,“阿耶放心,儿一定尽快歼灭此贼,将其影响控制到最小范围”。 见李世民领悟到要点,李渊点点头,欣慰的赞叹道:“你做事向来考虑到大局,这也是为父最欣赏你的地方”。 说到这里,李渊便是面色阴沉,冷声说道:“不像那个逆子,身为储君,做事全然不顾大局,鼠目寸光,难当大任”。 李世民心头狂跳,低头不语。 “二郎过来”,良久,李渊轻声说道:“把你踹伤了,可有让御医看过”。 李世民心头一热,抬起头笑道:“阿耶言重了,儿从小就身强体壮,身体没事的,好久没挨你的打了,这一脚倒是让我想起小时候了”。 一边说着就是眼眶微红,“阿耶,你莫要生大哥的气了,我们一奶同胞,我很清楚他的秉性,他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 这倒是李世民的真心话,无比的真诚,没有任何的虚假,因为李建成真的没有造反之心,这一点李世民很是清楚。 李渊定定的看着李世民,看他一脸诚挚,感受到那份心意。 李渊慨叹一声,往后仰靠在榻上,脸色很是复杂,似乎是挣扎犹豫,似乎是怒火重燃。 忽然出声道:“今日便出征,待你班师回朝后,下诏立你为太子”。 此言一出,身后的内常侍王德古井无波的老脸上满是震惊,身前的李世民一个踉跄竟是没站稳。 “阿耶,不可,太子乃国本,怎可更改”,反应过来后,李世民压抑住心头狂喜,忙是跪拜恳求。 “你也等这一天许久了”,李渊疲惫的摆摆手,“就不要多言了,出去”。 “阿耶……”,李世民顿时惊恐,急忙辩解。 “出去”,李渊闭上眼睛沉声道。 李世民只得起身,“阿耶三思”。 转身缓缓离去,这一刻,他只觉得脚步无比沉重,心底莫名的躁动。 忽然,李渊出声道:“我做不出前隋文帝的杀子之事,那样对不起你娘,事后改封你大哥为蜀王,蜀地偏僻,你也可以放心了”。 李世民脚步一顿,想起高冲密信叮嘱,慨叹一声,转身说道:“大哥并未失德,臣民敬服,无故废立唯恐动摇国家根本,大唐现在的安宁来之不易,还请阿耶三思”。 话音落下,李世民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出得宫门后,李世民深呼一口气,好险,面对这等诱惑,刚刚差点就没有把持住。 现在的李世民很是疑惑,这个疑惑是针对高冲的,为什么高冲再次猜对了,为什么高冲会断定李渊一定会有这样的惊人许诺呢。 高冲当然知道,因为这个许诺在史书上浓墨重彩,可以说,正是因为这个许诺,直接导致玄武门之变,给予李世民兵变上位一个体面合理的借口。 毕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圣人金口玉言。 李世民走后,李渊眉头紧蹙,思虑良久,方才问道:“王德,他说的是真心话吗?” 如同影子一般的内常侍王德闻言浑身一震,躬身回道:“这个老奴不知,只知道太子殿下绝无二心”。 这是实在话,李建成没有理由造反,这是众所周知的,即便秦王军功赫赫,势力庞大,但是至少在私藏兵甲发生之前,李建成依旧是稳坐太子之位。 主奴二人相伴数十年,王德对于李渊从不讳言。 李渊微微颔首,眼神莫名。 李世民一声令下,秦王府终将迅速调动起来,三万兵力仅仅一天时间就调遣完毕,直接开赴宁州。 第四百一十五章 宁州杜凤举 … 同往宁县的官道上,唐军正在行进着。 看着那高高飘扬的三面大旗,分别上书“唐”、“李”和“秦”三个大字,将士心中顿生威武雄壮之气概,雄赳赳,气昂昂,全军精神面貌昂扬向上,士气如虹。 李世民坐在马背上,手中捧着一张地图聚精会神的看着。 身后一名中年文士捻须赞叹道:“壮哉,仅看这雄师行军,便知秦王善战之名,绝对名副其实”。 听得声音,李世民回过神来,朗声笑道:“杜先生这是奉承我吗?” 那人正是豳州的私塾先生杜凤举,闻言摇头失笑道:“当不起先生二字,大王唤我表字凤举即可,在下一介白身,无欲无求,又何须奉承呢”。 李世民听了摇摇头,“凤举便是这宁州人,此行过后可就不是白身了,不然对不住凤举你这满腹才华啊”。 杜凤举闻言愕然,忙是辩解道:“大王,在下无意出仕”。 李世民却不听他细说,直说道:“野有遗贤,这是朝廷的过失,既然被我发现了,凤举你就休想闲云野鹤了,再者说,你莫要辜负乔公山一番苦心啊”。 杜凤举闻言苦笑,只得应着,再若是推辞那就不仅仅是不识抬举了,更是涉嫌邀名养望了,并非人人都是陶渊明。 “杨贼固守宁县,不知凤举有何妙计?”李世民挑眉问道。 杜凤举摇头一笑,“考校这么快的吗?” 幸亏杜凤举并非是银样镴枪头,李世民叫他随军从征杨文干时,杜凤举便有所准备。 略一沉吟,杜凤举直言道:“杨文干之所以能够固守宁县,在于城中士卒不明真相,更有观望的世家豪族暗中支持。 如今大唐四海臣服,相信城中军民定是不敢叛逆,大王师出有名,奉旨讨贼,只需秉持大义,亮明旨意,以秦王你的威望,大军威逼之下,宁县不日可破”。 听得杜凤举的话,李世民不住点头,继续问道:“那为何钱九陇受阻于城外呢?” “其一,郇国公威望不及大王,其二,听闻郇国公秉性刚勐,连日来只是勐攻城池,此举势必激起城中臣民激烈反抗,只知宣威而不示以大义,偏偏城中军民畏德而不畏威,畏大义而不畏刀兵,大王德威并重,自是马到成功”。 李世民听得很是满意,这跟他想的不谋而合。 在钱九陇攻城两日无果后,李世民便是在思考这个问题,陇西支持李建成的人不在少数。 其一是因为李建成是嫡长正统。 其二便是李世民当年在陇西大规模用兵,杀得薛举麾下的陇西兵溃不成军。 实际上陇西乃至于关西,对于李世民的态度并不友好,支持李世民的人多是关东地区的,如河东、中原、山东等地。 所以庆州宁州诸多军民明里暗里支持杨文干据城而守,试图声援李建成。 但现在李世民携圣旨而来,明确表明杨文干是反贼,附从者以谋逆论处,以秦王的赫赫凶名大军压境,料想那些人应该认真思考一下所作所为了,毕竟真正想造反的人少之又少。 关西是李唐的大本营,民众对于大唐的归属感还是很强的。 说白了,庆宁二州的军民只是想暗中声援李建成,并无意造反。 大体方略定下后,李世民便命加速行军。 坊州,仁智宫,出来避暑散心的李渊经过这一事件,兴致全无,当即下旨回京。 因为有高冲的存在,乔公山寻到高冲举报此事,高冲迅速接管物证并如实上奏,事态始终掌控在朝廷手中,并没有像原本轨迹上一样,事发突然,杨文干毫无征兆的起兵,夺取宁州,威逼坊州,逼得李渊连夜潜避凤凰山,唯恐杨文干突袭。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李渊起驾回京,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是没有提及李建成,可怜李建成依旧在任智宫外的营帐中囚禁。 夏日炎炎,营帐矮小憋闷,蚊蝇滋扰,这对于自幼生活优握的李建成来说,别提有多难受了,李建成生下来便是唐国公世子,长成后立为太子,堪称是翩翩君子的典范。 如今囚居在这小小的营帐之中,耳边响着嗡嗡的蚊蝇之声,面前粗糙不堪的麦饭,甚至连身上的粗衣都将皮肤剐蹭得生疼,李建成心中大恨,渐渐的这个恨在心中生根发芽。 尽管李建成囚居玉兰山营帐,但长安城中依旧是围绕着他展开激烈的讨论,维护嫡长正统的人并不在少数,新任中书令,密国公封伦便是其中之一。 封伦,字德彝,出身于渤海封氏,渤海封氏是跟高氏齐名的望族,封德彝的祖父封隆之官拜北齐尚书左仆射,其父封子绣官拜前隋通州刺史,世代官宦。 而且渤海封氏善于联姻,封德彝的母亲出身于范阳卢氏,妻子出身于弘农杨氏,封德彝本人学识过人,但是心思太过奸滑,一心钻营权谋。 当年入仕为前隋越国公杨素的幕僚,便娶杨素的堂妹为妻,而后升任内史舍人。 杨广巡幸江都,内史侍郎虞世基掌权,便取悦虞世基,狼狈为奸,直到宇文化及弑君夺权,封德彝再次投奔宇文化及,官拜内史令,终于拜相。 宇文化及败亡后,封德彝投唐,李渊鄙夷其人品,斥责其谄媚不忠,罢官遣返,但是封德彝上了一封密奏,其内容不得而知,但李渊大喜,赦免其罪,官拜内史舍人,此后数次升迁,直至官拜中书令,爵封密国公。 但是封德彝还是有些才能的,当初李世民剿灭刘武周,平定河东后便挥师东进,征讨王世充,诸多朝臣反对,唯有封德彝力挺,认为应该乘胜再战。李渊同意。 当李世民在洛阳僵持不下时,朝臣建议撤军,封德彝再次出面反对,认为王世充已经穷途末路,计穷力竭,应该一鼓作气,彻底将其铲除。李渊再次同意。 突厥南侵太原,群臣建议献礼议和,唯有封德彝认为突厥是喂不饱的豺狼,只要打赢了才能言和,否则突厥一定得寸进尺。李渊依旧同意 通过这三件事,尽管封德彝往年名声不太好,但是在朝中足以站稳脚跟。 第三百一十六章 新任中书令 … 在两府争斗中,封德彝虽然并未明确表态,但是在针对王世充一事上,封德彝数次给予李世民以极大的帮助,包括李世民自己都认为,封德彝心中应该是支持秦王府的。 朱雀大街西边的兴化坊,距离皇城甚近,兴化坊东边便是丰乐坊。 丰乐坊中多是寺庙,以大开业寺和法界尼寺为最。 丰乐坊的东边便是正对皇城的朱雀大街,燕国公府所在的安仁坊便跟丰乐坊隔街相对。 而封德彝的密国公府便位于兴化坊,偌大的府邸昭示着主人的权势。 这正是封德彝升任中书令,登阁拜相后李渊赏赐的府邸。 渤海封氏的封德彝拜相,进入政事堂,正式取代渤海高氏的高君雅。 高君雅调任吏部尚书,加授金紫光禄大夫,食邑增至一千三百户,仅次于魏国公裴寂的一千五百户。 虽然罢相,但是这个待遇着实令人羡慕,吏部尚书位高权重,虽是隶属于尚书省,不及尚书左右仆射的权势,但也是极其显贵的职位,掌管官吏考核选拔,手握人事任免之大权,是为六部之首。 食邑一千三百户更是羡煞旁人,虽然按照制度,“国公之爵,从一品,食邑三千户”。 但是隋末战乱,因军功封爵的公侯伯子男数不胜数,同时战乱导致民生凋敝,若是全部按照制度享受食邑,那国库就成摆设了,所以就有“食实封”。 原本轨迹上,驸马柴绍军功赫赫,爵封霍国公,食邑亦不过一千二百户,在玄武门立下滔天大功的吴国公尉迟敬德食邑一千三百户,而赫赫有名的翼国公秦琼食邑不过区区七百户。 武德朝食邑最多的便是李渊的铁杆心腹裴寂,去年裴寂请辞致仕,李渊竭力挽留,当众泪下沾襟,表示相偕终老,令人艳羡。 在武德朝,裴寂仅仅担任过两个职务,一是尚书右仆射,二是尚书左仆射,期间征讨征讨河东宋金刚,任晋州道行军总管,这是战时临时职务,并非常设官职。 所以裴寂便是当之无愧的武德第一臣,而高君雅便是位于其次,开国拜相,至今已七年有余。 封德彝上位无疑是渤海封氏的胜利,这也是李渊的平衡之道。 兴化坊,密国公府。 封德彝独坐幽暗的书房,神情莫名,年过半百,终于拜相,这并没有让封德彝感到满足。 妻子杨氏乐滋滋的领着儿子来到书房,“郎君,儿子给你端来羹汤了,先喝一些”。 夫君拜相,这让杨氏与有荣焉,整整数日,见人都是一副笑脸。 看着年幼的儿子一脸兴奋的端着一碗羹汤,封德彝回过神来,换上一脸笑意,“言道如此孝顺,为父心里头高兴啊”。 封德彝老来得子,四十八岁才有这个独子,无比疼爱,取名封让,字言道。 封言道现在九岁,听得老父亲这么说,脸上笑嘻嘻的道:“我听说阿耶拜相了,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难道阿耶不是因为这个才高兴的吗?” 这话说的封德彝一怔,继而捻须大笑,“我儿聪慧,他日定是胜过为父,只是乖儿啊,一时拜相算不得甚,要做就做那安如泰山的第一宰相”。 “阿耶是说裴相公吗?”封言道眨巴眼睛问道。 封德彝再次愣住,“我儿怎知道?” “这个都知道啊”,封言道一副众所周知的表情。 封德彝见状慨叹道:“小儿亦知裴相公之名,裴相公此生值当了”。 一旁的杨氏替封德彝整理衣襟,柔声说道:“我的郎君又岂比裴玄真差了?裴玄真依靠的不过是一个从龙之功罢了,论起才能,郎君胜他百倍”。 听得妻子这样说,封德彝很是高兴,满饮一碗羹汤,待妻子领着儿子出去后,封德彝便是陷入沉思:从龙之功…… 当夜,封德彝召开心腹家仆,并给予百贯重金。 “你明日便拿着这些钱财去市井,便寻酒肆茶楼,寻一些泼皮无赖,四处宣扬太子的仁德,只需……如此如此,切记,不可暴露身份,否则家法处置”。 家仆闻言浑身一震,跪在地上起誓应诺。 “狡兔尚有三窟,乾坤未定,老夫也不能只盯一处啊”,幽暗的书房里,封德彝捻着花白的胡须呢喃道。 接下来数日,当长安城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宁州的战事时,长安城中悄然兴起一股歌颂太子的潮流。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太子李建成曾经的功绩,如何温文尔雅,如何谦谦君子,迅速传遍全城。 在齐王府里骄奢淫逸的李元吉听闻后,顿时大喜,竟是对左右毫不讳言,“这一定是大哥的麾下行动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齐王府左军骠骑谢叔方顿时色变,看看左右,急忙说道:“大王慎言”。 这种话岂可随便说,万一传到圣人耳边,那对太子殿下极为不利,即便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知道这是太子党人所为,但是知道归知道,直接说出来的话就太没有头脑了。 绕是李元吉头脑简单,也是自知失言,但他岂是会承认错误的人,浑不在乎的摆摆手,“无妨,此间皆我心腹,当不会外传”。 说完看看左右的侍女,狞笑一声,“至于这几个,处理了便是”。 众人闻言再次惊惧失色。 好在这时,府门亲卫来报:有人送上一封信。 “谁的信?”李元吉歪躺在榻上,睁着一只眼睛,醉醺醺的问道。 “回大王,那人放下信就走了,并没表明身份”,亲卫如实回道。 “废物,也不知抓住问清楚”,李元吉啐骂道。 众人心底腹诽:皇城脚下,随便抓人这也只有你这个混不吝的齐王做得出来了。 李元吉接过信来,不满的都囔道:“神神叨叨的,故作神秘”。 吊儿郎当的展开信看清楚之后,李元吉顿时坐直身子,惊喜道:“妙计,真乃妙计啊”。 看向众人正欲说出来,李元吉忽然一顿,似乎是想起刚刚口不择言的事,当即正色道:“正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有些事情你们还是不必要知道的为好,今天在这里,只有饮宴,你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难得桀骜暴戾的李元吉引经据典,众人只觉得怪怪的,忙是应着。 第三百一十七章 尹阿鼠 … 李元吉翻来覆去的翻看这封匿名信,兀自高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大王,莫要、莫要中计才是”,心腹谢叔方有些迟疑的提醒。 “你以为本王像你一样啊,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李元吉得意洋洋的说道:“此计,定可解太子殿下之困”。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见得众人好奇的神情,李元吉张张嘴,本是想说出计划,但是想起信中的叮嘱,便是不耐烦的挥手道:“你们都下去,本王自有妙计”。 众人只得退下,谢叔方、薛万彻等人一脸狐疑。 待众人退下后,李元吉左思右想,便是咬牙下令道:“清点一箱财宝出来”。 侍从闻言正欲下去,李元吉却又出声喊住,一脸肉疼的说道:“不,弄两箱”。 说完便是自顾自的啐骂道:“等太子大哥继位,我要百倍拿回来”。 看向面前的两箱财宝,李元吉大手一挥,“抬上,走”。 李元吉大摇大摆的抬着两箱财宝径直前往皇城脚下的太平坊,进入坊内后,李元吉翻身下马,看着面前恢宏壮阔的府邸,李元吉眼中尽是贪婪。 “直娘贼,什么档次,府邸竟比本王的还奢华”,李元吉撇嘴滴咕道。 左右低着头不敢出声,身旁的齐王府记室参军荣九思闻言有些忍不住笑意,他倒是认为暴戾乖张的齐王和飞扬跋扈的尹国丈简直是一丘之貉。 来到府门前,李元吉立刻叫嚷道:“尹阿鼠何在?本王亲自登门已经够给他面子了,还不速速迎接”。 话音落下,门口一阵鸡飞狗跳,不多时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人慌慌张张跑出来,正是当朝尹德妃的父亲尹阿鼠。 “哎幼,齐王殿下,怎么你还亲自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尹阿鼠来到跟前,整理衣襟,装模作样的行礼道。 “行了行了,看着你这打扮本王很别扭”,李元吉看着同样尖嘴猴腮的尹阿鼠一身锦衣,抽动着脸颊,指着尹阿鼠看着荣九思嗤笑道:“他这就叫做什么?” “沐猴而冠”,荣九思掩嘴失笑,凑近低声说道。 “对,对,就是沐猴而冠”,李元吉指着尹阿鼠哈哈大笑。 尹阿鼠脸色一阵变化,羞愤难当,只得低头陪笑。 虽然同样是尖嘴猴腮,相貌丑陋,但是李元吉出身名门,小时候是唐国公府四公子,长大后是大唐齐王,正所谓养移体,居移气,李元吉虽然其貌不扬,但是那股桀骜不驯的气质与生俱来。 反观尹阿鼠,之前不过是混迹市井的地痞流氓罢了,好命的是尹阿鼠生了一个漂亮女儿,现在这个女儿进宫侍奉李渊,深得李渊宠爱,受封德妃,生活在最底层的尹阿鼠一下子就发达起来了。 李渊知道尹阿鼠是烂泥扶不上墙,并未授予官职,但是在财物这方面是真的不吝赏赐。 进入大门后,李元吉负手踱步,左看看右看看,啧啧有声,“阿鼠啊,你真行啊,这宅子可比本王的还阔气”。 李元吉虽然居住在皇宫武德殿,但是在城内亦是有一座王府。 尹阿鼠闻言顿时支棱起来,七分骄傲,三分矜持的笑道:“都是圣人的宠爱,不值一提”。 “下官没记错的话,这宅子应该是前隋许国公宇文述的府邸,即便是在长安城,亦那也数一数二的豪宅啊”,记室参军荣九思赞叹道。 只见得府中遍布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前面的明堂亦是恢宏大气,走进前院后,一旁便是波光粼粼的小湖,风光秀丽。 原来是宇文述的旧宅,李元吉恍然大悟,“怪不得这般奢华”。 说完指着前面的湖边小亭,“就不去里面了,懒得走,就在这亭子里去,阿鼠,我有点事要你去办”。 尹阿鼠闻言一顿,急忙笑道:“大王直接吩咐就是,不用客气”。 “我没跟你客气”,李元吉自顾自的坐在亭中,尹阿鼠忙是让侍女奉茶。 李元吉看着尹阿鼠笑道:“我只不过想着,既然让你办事,那还是亲自登门比较好,至少显得有诚意一些不是?” 尹阿鼠脸皮抖动,讪讪笑着,暗自腹诽:狗屁的诚意,你这可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李元吉示意荣九思退下,而后大手一挥,亲卫抬上来两个箱子,尹阿鼠一看到箱子就是眼睛放光。 看到这种材质的箱子,他就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了,自从女儿受封德妃以来,这种东西他可是没少收呢。 “大王,你这是……”,尹阿鼠一脸贪婪的搓着手,就差没直接扑上去了。 李元吉屏退左右,附耳低声吩咐一番,“你可知道怎么做了?” 尹阿鼠拍着胸脯说道:“这事小事一桩,大王放心,肯定让你这钱花的明明白白的”。 李元吉毫不掩饰的鄙夷道:“些许钱财,不过是九牛一毛,只要事成,高官厚禄还不是任选”。 这话扎扎实实的说到尹阿鼠的心坎里去了,发迹以来,他虽然大肆敛财,地位也是升高,但终究是一介白身,出了这个奢华的府邸就没有一丁点权力。 他曾经数次央求尹德妃吹枕边风,让李渊授予官职,可是李渊并没有老湖涂,朝中的御史们并不是软骨头,如果给尹阿鼠这种市井流氓授予官职,指不定闹出什么笑话呢。 见尹阿鼠应着,李元吉很是高兴,“什么时候办事啊?” 尹阿鼠眼睛一转,便是奸诈笑道:“钱拿了就办事,这就是信誉,我现在就派人进宫,就说身体不适,让我那宝贝女儿来探望,当面跟他说”。 李元吉闻言眼睛一亮,大喜道:“甚好,甚好”。 尹阿鼠话音一转,“不如今夜设宴,大王赏脸来一趟,当面说更好啊”。 “这、”李元吉有些迟疑,“德妃毕竟是圣人妃嫔,私下饮宴,恐怕不妥”。 “这有甚不妥的”,尹阿鼠毫不在意的摆手道:“我乖女儿回家探望老父亲,恰好碰上而已,都是一家人,这有个甚”。 出身市井的尹阿鼠才不会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他只在意他能拿到多少财宝。 尽管他就跟太子和齐王勾搭上了,但是齐王这还是第一次承诺,事成之后给予高官厚禄呢,在尹阿鼠眼中,太子是谁啊?那就是未来的皇帝。 单是现任皇帝宠爱还不够,还要提前讨好下一任皇帝,这就是出身市井的尹阿鼠最朴素的观念。 第三百一十八章 再现攻心计 … 既然尹阿鼠热情相邀,李元吉便是勉为其难的答应。 尹德妃是李渊的妃嫔,那就是李元吉的庶母,私下跟庶母夜间饮宴,这让李元吉的心中有些躁动。 那尹德妃可是姿色明艳啊,在宫中见到那摇曳的身姿,魅惑妩媚的容颜,李元吉只觉得心里痒痒。 李元吉立即打发荣九思等属官回去,孤身留在尹宅,泛舟于小湖之上,期盼着夜幕降临。 当夜,听闻家人来信,父亲病重,尹德妃果然焦急,立马请示出宫探视,李渊自是应允。 等尹德妃回到家时,见父亲正在跟齐王淫乐,顿时有些恼怒。 “阿耶,你不是病重么?”尹德妃冷着俏脸说道:“怎的有心在这观赏歌舞?” 关键这些歌舞还不是正经的舞乐,谁家正经歌舞穿着如此暴露。 “乖女儿啊,来,坐”,尹阿鼠打着酒嗝,捏捏身旁美人的屁股,示意其退下,醉醺醺的说道:“齐王殿下等候多时了”。 “尹德妃…有礼了”,齐王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尹德妃,嘿嘿笑道,很是无礼。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李元吉的眼神太过肆无忌惮了,尹德妃不由得耳根有些发红,“齐王殿下,不知有何贵干?” “来,坐下说话”,李元吉伸手笑道:“我们慢慢说,不着急”。 尹德妃见状只得坐下,李元吉已是七分醉意,看一眼尹阿鼠,朝门口努努嘴。 尹阿鼠顿时会意,起身说道:“你们慢慢说话,我有些醉了,先走了”,而后一步三摇晃的离去,也不知有意无意,出门后竟是将房门关上了。 听得房门嘎吱一关,尹德妃心里噗通一跳,坐直身子,板着脸肃穆问道:“齐王殿下请说”。 酒壮人胆,醉醺醺的李元吉拎着酒壶摇摇晃晃来到跟前,亲自给尹德妃斟酒。 “有点事劳烦一下德妃,特来赠予几箱财宝……”。李元吉笑盈盈的说道,一边说着,眼睛一边火热的看着尹德妃。 等话说完后,尹德妃松一口气,“这事好办,太子本就深得人心,该说的话我会说的,天色不早了,齐王慢饮,我先回宫了”。 尹德妃正欲起身,李元吉竟是伸手扯住衣袖,“且慢,一人饮酒太过无趣,德妃陪我同饮,同饮”。 “齐王醉了”,尹德妃心里慌张,一挥衣袖,顿时厉喝道:“我是后宫嫔妃,你怎敢无礼”。 李元吉闻言舔舔嘴唇,一脸贪色之像毫不掩饰,“我的财宝你收了不下十余箱了,怎么,陪我饮几杯酒而已,不行吗?” 尹德妃闻言只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有一便有二,在李元吉的威逼强迫之下,尹德妃一杯接一杯,很快就是醉眼迷离,双腮通红。 正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更何况是七分醉意的妩媚美人。 李元吉火热难耐,竟是口出不逊,淫笑道:“我阿耶已经老了,不知德妃还满意吗?” 尹德妃醉眼朦胧,反应迟钝,闻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不满意,最近都去找张婕妤那个贱货,三四日没来了”。 “仅仅三四日没找你,你这贱货就受不了啦?”李元吉扑上前来,一把搂住尹德妃哈哈笑道。 尹德妃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惊慌失色,“不可,不可以,齐王你、我是圣人嫔妃……”。 可是李元吉一旦上手,兽性大发,借着酒意上头,任凭尹德妃如何抗拒亦是无济于事。 “你若是喊大声呼叫,那可就都完了,所有人都知道了”,李元吉咬着尹德妃的耳朵一脸奸笑。 尹德妃顿时怔住。 宁州,李世民直接将大军驻扎在宁县城外,给予城中以极大的压迫感。 中军大帐里,左武卫将军钱九陇低着头,一脸羞愧,“末将攻城不力,请大王责罚”。 李世民笑着上前,扶起钱九陇,“永业言重了,城中情况有些特殊,非同于一般匪寇,我相信,如果是其他匪寇,永业一定可以一战破城”。 众人勐攻数日,大概情况全部知晓,若没有暗中支持,凭借杨文干的能耐,绝对不能够坚守数日。 听得李世民的话,钱九陇、杨师道二人心底松一口气,很是感激。 杨文干明目张胆的起兵造反,耀武扬威的占据城池数日,而钱杨二人不能尽快将其剿灭,间接的助长贼军威势,即便是李世民责罚他们,那也是理所应当。 “大王想怎么打?”钱九陇振奋精神,依旧是战意昂然,“末将愿为先锋,敢不效死”。 李世民摆手一笑,“永业精神可嘉,但是我并不决定用兵” 除杜凤举外,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很是疑惑,并不用兵……此话怎讲,率军前来平叛,却并不用兵,这令人费解。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李世民自信说道:“城中居民无意谋逆,无非是受奸人挑拨欺瞒,待我明日往城内送几千份告知书,相信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杜凤举闻言微微颔首,看着李世民那副从容不迫的神情,甚是佩服,心底早已经打下腹稿,若是李世民命他写下告知书,该如何如何写。 这时,李世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杜凤举,“告知书正好在下午快马送来了,凤举,辛苦你连夜领人誊抄,越多越好”。 杜凤举一怔,伸手接过,这告知书竟是提前写好了,还是快马送来的,从何而来,杜凤举很是好奇。 待回到营帐后,杜凤举拆开来看,顿时石化,开篇第一句:宁县的兄弟们,我是秦王李世民,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看完这封告知书后,杜凤举脸色很是精彩。 这时,李世民带着几名誊抄的文吏进帐,看到杜凤举的神情,便是明白,笑问道:“凤举觉得这等告知书如何?” “呃……虽然文辞浅白粗糙,并无华丽词藻,但是通俗易懂,士卒百姓都听得懂,而且文中德威并重,其一强调谋逆之罪,其二强调大军威势,其三强调……强调大王威名,只要让城中居民明白此三点,定是无意抵抗”。 杜凤举斟酌着词汇缓缓说道。 这封告知书通篇浅显易懂,毫无文采可言,但是杜凤举不可否认它的威力,看完后他觉得他原先的腹稿,那些引经据典的骈四俪六就显得很是不切实际。 第三百一十九章 庆州司马杜良臣 … 果然,通俗易懂的告知书威力胜于数万大军,当宁县的军民听完后,心中顿时惊惧,叛逆?谋反?他们可是从未想过啊。 一旦谋反那是反贼,秦王大军兵临城下,这如何应对,一时间,人心惶惶。 杨文干见状不妙,连夜弃城逃回庆州,李世民乘胜追击,一路上广而告之,对待民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直接将清君侧的杨文干定义为造反的反贼。 李世民刻意缓缓进军,大军带来的威慑一步步逼近庆州,一路上李世民并未封锁道路,对待过往庆州的贩夫走卒秋毫无犯,仿佛只是普通行军一般,完全没有把庆州放在眼里。 如此一来,除杨文干外,庆州军民惶恐不安。 庆州都督府内,杨文干脸色阴晴不定,面前三位将领,其中两名对其怒目而视。 “杨都督,你不是说此行是声援太子殿下,以清君侧之名吗?”。 庆州马岭统军府的统军方茂珍一脸怒气,伸手拍着胸膛,义愤填膺,“怎么转头我们就成反贼了?” 去年底,李渊下令改军府为统军府,改主将骠骑将军为统军,副将车骑将军改为别将。 高冲为此还曾吐槽过,李渊真的是喜欢改名,大唐立国后,沿用府兵制,但是短短七年里,军府主将已经改了好几次名,鹰扬郎将、军头、骠骑将军、统军。 立国七年,这军府的主将改换四次称呼了,直到贞观十年,李世民改统军府为折冲府,统军为折冲都尉,这才正式确定下来。 “是啊,说好的清君侧,拥戴太子,怎的转头我们就成反贼了?”归德统军府统军亦是出声附和,一脸急躁。 杨文干眉头紧蹙,庆州共辖合水、马岭、归德、华池等七县,掌管着环江以及柔远河流域。 大唐在天下三百余州设置军府六七百个,他庆州都督府境内设有四个军府,上任一年以来,杨文干只掌握着其中两府的府兵,另外马岭、归德两处的统军自有后台,他难以掌控。 “方统军少安母躁,都督既然得到太子殿下授意,自然是有所应对的,我们并没有打算反叛朝廷,我们只是想要给太子殿下声援,请求朝廷诛杀奸佞,还太子殿下一个公道而已,有何惧哉”。 合水统军同样出身于东宫六率的宿卫,自然是向着李建成、向着杨文干说话。 殊不知杨文干心里苦啊,他后悔了,不该轻举妄动,实际上他有个屁的太子授意,他就不该听信宇文颖传达的齐王命令,狗屁的见机行事,现在弄得如此尴尬局面,下不来台。 见方茂珍目光灼灼的看着,杨文干咳嗽一声,坐直身子,“不用惊慌,秦王并未直接开战,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明,至少现在,东宫之主依旧是太子殿下”。 方茂珍闻言半信半疑,只是说道:“秦王行军再如何缓慢,预估明日也可到城下,届时如何应对,还请都督示下”。 杨文干心中同样急躁,闻言便是不耐烦的摆手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此而已,下去准备”。 方茂珍同归德统军对视一眼,具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满,叉手一拜便离去。 “都督,方茂珍二人跟我们不是一条心啊”,合水统军低声说道。 杨文干疲惫的闭上眼睛,“一步错,步步错,如之奈何啊”。 当夜,方茂珍便寻来归德统军,二人闭门商议。 “兄弟,某无意谋反,你是什么意思?” “俺也一样”。 既然立场一样,二人当即决定,趁秦王大军还没有兵临城下,迅速出城归降。 本来归德统军的心更大,想要袭击都督府,生擒杨文干献与秦王,只是马岭统军方茂珍幽幽说道:“杨都督毕竟是太子心腹,现在东宫之主依旧是太子殿下啊,东宫那些属官,我们可惹不起”。 归德统军听闻这话,顿时吓得一声冷汗,“幸亏方兄提醒”。 二人立即率领各自府兵约三千人,连夜归降李世民。 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城内人心惶惶。 杨文干破口大骂,直将桉桌踹翻,麾下总共四个军府,现在投降了两个,仗还没打,投降一半,这还打个屁。 “都督,这不如投了……”,合水统军急匆匆而来,一脸惶恐。 杨文干正欲发怒,合水统军急忙说道:“因为刚刚马六也出城去了”。 “混账”,杨文干闻言惊怒不已,马六便是华池统军,姓马,排行第六。 杨文干瘫坐在榻上,面如死灰,良久,在合水统军的希冀的眼神中终于开口说话。 “你出城去投秦王”,杨文干声音嘶哑,缓缓说道。 “都督,那你……”,合水统军焦急问道,他们二人一起从东宫六率出来,关系亲厚。 杨文干摆摆手,“既然定义为叛贼,我为首恶,必须死,你现在出城归降,也好为太子殿下保存一些力量,到时候就说是受我胁迫蛊惑便是”。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合水统军痛哭流涕,他明白杨文干的意思。 现在这个情形,人心尽失,庆州不可能抵挡秦王大军,既然如此他还不如直接归降,也好暗中为太子殿下保存几分力量。 待送走合水统军后,杨文干一脸阴鸷,厉声吩咐道:“将宇文颖给我押过来”。 话音落下,门卫亲卫没有人应声,杨文干曾的起身,拔出腰刀。 房门打开,数名士卒押着他的亲卫进屋,兵刃横在脖颈上,亲卫不敢动弹。 “杨都督,我们不想死”,为首那人竟是一名文士。 “杜司马,你敢背叛我?”看清这人后,杨文干大怒。 这人正是庆州司马杜良臣,宁州人,杨文干到任后对其委以重任。 “叛乱逆贼,人人得而诛之”,杜良臣捻着花白的胡须,沉声说道:“老夫之侄现在秦王麾下听用,昨日已来信,让我诛贼反正”。 杨文干大吼一声,挥刀便杀,杜良臣迅速退后,屋内狭小,杨文干绕是身手了得,亦是施展不开,很快便是死于乱刀之下。 翌日,李世民晃晃悠悠来到城下时,城门大开,庆州司马杜良臣等庆州属官,捧着杨文干的人头,跪拜在城门处请罪。 至此,李世民不废一兵一卒,便平定庆州杨文干之乱,此战,堪称攻心计之典范。 第三百二十章 尹德妃和张婕妤 … 捷报传到长安,人心振奋。 李渊心中一松,李世民超预期的完成任务,事态发展并不严重,并没有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 特别是四府统军归降后,一口咬定是受杨文干胁迫,此事就更加简单了,对外宣扬无非是杨文干狼子野心罢了。 并未造成想象中的太子党揭竿而起的极端情况,这让李渊的心情大好,下旨褒奖李世民,升庆州司马杜良臣为庆州都督府长史。 李世民将献计之功归于杜凤举,并将高冲草拟告知书之功如实上报。 李渊大喜,拜杜凤举为宁州司马,再将高冲截获军械物证之功一并封赏,加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加赠食邑一百户。 另外李世民在进驻庆州之后,抓住宇文颖,将其活捉还朝。 李渊知晓其中定有隐情,特意在侧殿召见宇文颖。 见到李渊面色阴沉,宇文颖惊恐不安,趴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李渊眉头一皱,李世民将其拎起来,斥责道:“君前失仪,罪名再加一条”。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宇文颖顿时止哭。 “朕念你是老臣,信任有加,因此遣你去庆州查探,你怎么就附从谋逆了呢?”李渊微微俯身,狠声问道。 李世民听懂其中意思,冷声道:“陛下亲自审问,务必从实交代”。 宇文颖浑身一震,微微张口,正打算说话。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进殿便是破口大骂,“宇文仲良,本王与你相交多年,怎么就没有看出你这厮竟有如何野心?” 宇文颖看见此人顿时惊喜,爬上去哭喊道:“大王救我,救我,我不敢谋反啊……”。 这人正是齐王李元吉。 李渊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斥责道:“朕让你进来了吗?” “阿耶恕罪,儿因为听见这厮竟敢谋反,心中实在是气不过,你也知道,我跟他是多年的好友,被他欺骗了,心中着实愤怒,便想着来质问一番”,李元吉一脚踢开宇文颖,忙是拜罪道。 李世民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大声斥责道:“宇文颖,圣人问话,还不从实招来?” “正是”,李元吉曾的起身,一把拎起宇文颖就是一个大耳瓜子,“还不如实交代”。 背对着李渊,李元吉一双细小眼睛里满是狠厉,死死的盯着宇文颖。 宇文颖瞪大眼睛,满是惊惧。 李世民上前将其分开,“元吉,注意你的行为举止”。 李元吉抖抖衣袖,哈哈大笑,“二哥说的是,我被这厮气昏头了”。 宇文颖虽然是纨绔子弟,但是他不傻,见李元吉气冲冲而来,对他如此狠戾,他知道他不能如实说话了,一旦说出来,凭借李元吉那暴戾性子,一定会报复他的妻儿。 想到这一点,宇文颖只得低头,颤颤说道:“臣被杨文干胁迫……”。 听到如此不靠谱的话,李渊震怒,“拖下去斩了”。 李世民惊怒不已,瞪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李元吉,若没有李元吉搞鬼,宇文颖刚刚就说出真相了。 什么诛九族是不可能的,灭三族倒是有可能。 实际上纵观华夏历史五千年,真实记载有可能灭九族的只有前隋的杨玄感和明初的方孝儒两人。 这两人也只是有可能而已,尚有争议,具体如何,不得而知。 杨玄感应该不大可能灭九族,他可是出身弘农杨氏,但是灭三族这倒是真的,其兄弟杨玄纵、玄挺、玄奖、积善、民行、万硕等,皆是满门处死。 宇文颖只说是受杨文干胁迫,应该也不至于灭三族,他毕竟出身代郡宇文氏,鲜卑人,其父宇文善是前隋许国公,二叔宇文猩是前隋杞国公,三叔宇文恺是前隋安平郡公,其余的叔伯兄弟在隋唐两朝为官之人多达十余人,其中不乏高官。 “滚下去”,李渊闭上眼睛厉喝道。 李元吉耸耸肩,朝李世民龇牙一笑,便是得意洋洋的出门。 李世民深深一拜,亦是退下。 李元吉在殿门口等候,见李世民出来,便是凑上去低声说道:“我的好二哥,你还没赢呢”。 李世民眉头一蹙,看了李元吉一眼,并未理会直接离去了。 身后传来李元吉猖狂的笑声。 来到角落处,李元吉从怀中掏出一颗亮白的珠子,递给一名内侍,“替我多谢德妃的报信之恩”。 内侍见那颗珠子竟然散发着幽幽的白光,急忙应着,将其揣在怀里。 与此同时,后宫之中,张婕妤正在接待一名贵客,坐在上首的赫然正是尹德妃。 尹德妃是四妃之一。 贵妃、淑妃、德妃、贤妃,这是仅次于皇太后和皇后的品级,称之为四夫人,位列正一品。 四夫人之下有九嫔,即: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和充媛,位列正二品。 九嫔之下便是二十七名世妇,即:九名婕妤,位列正三品;九名美人,位列正四品;九名才人,位列正五品。 张婕妤便是九名婕妤之一,位列正三品。 论起品级来,其地位远远不如尹德妃。 当然,二十七世妇之下尚有八十一御妻,即:宝林二十七人,正六品;御女二十七人,正六品;采女二十七人,正八品。 这是大唐立国以来秉承前隋的旧制。 原本轨迹上,高宗李治宠爱武则天,但此时一后四妃的名额已满,李治便欲在四妃中增设“辰妃”,以封武则天为妃,侍中韩瑗坚决反对,曰:“妃位有固定名额,不可另外立号”。 值得一提的是侍中韩相公的下场很惨,由中枢宰相贬为桂州刺史,即现在的桂林。 再贬为振州刺史,即现在的三亚。 但是韩相公得罪的人太厉害了,再由振州刺史贬为爱州刺史,即现在的越南清化。 那个时候,桂林、三亚和越南清化可都是不毛之地,越贬越往南,越贬越狠,直到病死,死后还被开棺验尸,籍没家产,妻女近亲全部流放,怎一个惨字了得。 直到唐中宗才平冤昭雪,唐宣宗念其维护李唐皇室之功,将其图像凌烟阁。 对于正一品的德妃,张婕妤自然是不敢怠慢,态度甚是恭谨。 “说来惭愧,姐姐这还是第一次到你这辰汐殿来,今后该是多走动走动才是”,尹德妃端着一副雍容华贵的架子,慢悠悠的说道。 张婕妤心中鄙夷,不过是个破落户罢了,面上却是不敢得罪,盈盈笑到:“姐姐说的是”。 第三百二十一章 张婕妤哭穷 … 听得张婕妤的话,尹德妃耸肩一笑,不置可否。 二人都是李渊现在最宠爱的妃嫔,自然是明争暗斗,毕竟皇帝只有一个,别人多一分宠爱,自己便是少得一分。 但是想起父亲尹阿鼠带来的那封书信,尹德妃不得不收起小女人的心思,挥挥手说道:“这是上次辽东进献的上好皮草,特意拿来送给妹妹,妹妹可莫要嫌弃才是”。 张婕妤微微一怔,现在炎炎夏日,你给我送皮草……嘴角抽抽,面上一副欣喜模样高兴拜谢:“那可多谢姐姐了,这可是稀罕货呢”。 论起心机来,出身豪族的张婕妤远胜于尹德妃这个市井出身的女人,眼珠一转,当即从怀中取出一颗白珠子。 “这是南海的宝珠,夜间可散发幽幽白光,就是一个把玩的物件儿,回赠姐姐了,不成敬意,姐姐莫要推辞才是”。张婕妤很是诚挚的说道,只是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见得这月白色的宝珠,尹德妃顿时眼睛一亮,伸手接过,“真是个宝珠呢,多谢妹妹了”。 一件穿不着的皮草换来一颗稀罕的宝珠,这可太划算了,尹德妃心中暗喜,笑那张婕妤不识货。 “不知姐姐来此可有何吩咐?”张婕妤亲自给尹德妃斟茶,恭敬说道。 尹德妃收起珠子,掩嘴笑道:“妹妹不说起这个,我却是差点忘了”。 说完拍拍手,侍女抱上来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金珠宝贝。 张婕妤掩嘴吃惊的问道:“姐姐这是?” “这是齐王送给妹妹的”,尹德妃直接说道。 张婕妤闻言大惊,忙是看看左右,沉声道:“都退下去,你们什么都没听到”。 见状尹德妃也知道方才有些失言了,直笑道:“还是妹妹谨慎”。 张婕妤心里暗骂:蠢女人,害人害己。 “姐姐,这是何意啊?”张婕妤一脸惶恐不安的神色,“齐王为何、为何送任多宝贝过来?” 这就多了?尹德妃暗喜发笑,齐王送的可是一箱,而经她手送过来的不过小小一盒罢了。 尹德妃响起信中嘱托,斟酌言辞,慢慢说道:“听说前年妹妹家里的良田被秦王夺去了?” 张婕妤听后有些诧异,然后便是哀叹一声,“本就是圣人宠爱所赐,秦王功勋卓着,既然需要,拿去便是,谈不上什么夺不夺的”。 尹德妃闻言便是愤愤不平的说道:“妹妹这可就错了,那毕竟是圣人赏赐给你家的,秦王怎么可以说夺就夺呢,这可是没有将你放在眼里呢”。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让他过去”,张婕妤凄苦的叹道,话音落下,敏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姐姐重提起这件事是?” “妹妹不如跟圣人再提一下这件事,该是你家的那就是你家的,到时候太子殿下和齐王都会支持你的”,尹德妃俯身低声说道。 张婕妤闻言一怔,“太子殿下?他不是?” “怎么?妹妹以为这东宫之主,国家储君是儿戏不成,那个位子,是变不了的”,尹德妃轻笑道:“既然太子殿下对咱姐妹二人如此敬重,你说咱们是不是该识趣一些呢?” 张婕妤听得心头狂跳,太子、齐王还有眼前的尹德妃,这三人都不是她一个婕妤可以开罪的人物,只得微微颔首应着,“既然如此,妹妹自然遵命”。 尹德妃顺利完成任务,很是高兴,起身拍拍张婕妤的肩头,“咱姐妹该是共进退才是,免得让人瞧不起,妹妹说是不是这个理?” “姐姐说的是”,张婕妤点点头,很是乖巧的说道。 尹德妃心满意足的走了,张婕妤恭谨的态度让她很是受用。 出辰汐殿后,行不多时,只见她寝宫的内侍凑上前来。 “德妃,这是齐王赠你的南海宝珠”,内侍附耳低声道,说着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宝珠奉给尹德妃。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隋唐对于嫔妃并没有娘娘这个称呼,后宫直接称呼封号,封号便是尊称。 这个时候也没有“您”这个敬称,直到金元时期汉语和阿尔泰语互相融合发展,这才出现“您”这个字。 尹德妃眼睛一凝,迅速从袖口取出一颗珠子,两颗珠子一对比,赫然是一模一样,竟是一对。 尹德妃的脸色顿时阴沉下去,很是气恼,这齐王竟是将一对宝珠拆开分别赠送她们两个人,竟还不跟她说,偏偏张婕妤那贱女人也在装傻充愣,装作不知。 将宝珠随手塞给内侍,尹德妃气呼呼的回到寝宫。 这边张婕妤心中早有打算,本来她畏惧秦王威势,不敢与其作对,但是现在太子、齐王还有尹德妃,竟然已经联合一起。 如此一来,张婕妤自然是胆气骤增,尹德妃有句话说的在理,太子毕竟还是太子,那些田产……张婕妤可是很在在意呢。 想到此处,张婕妤便是心生一计。 当夜,李渊正好来到辰汐殿夜宿,看着往日明艳动人的张婕妤今日竟是一脸哀怨,李渊大为不解。 “爱妃何事忧愁啊?”李渊一把搂过张婕妤,“看你这副模样,朕心里着实心疼啊”。 庆州事件完美的解决,李渊了却一桩心事,这心情也是变好了。 张婕妤掩嘴一叹,哀戚说道:“大家对妾宠爱有加,但此事,妾实在、实在是无颜开口”。 后宫嫔妃、内侍宫人等亲近人一般称呼皇帝为大家,外人也不用如此称呼。 李渊眉头一皱,“但说无妨,若是受欺负了朕为你做主”。 “这、教妾着实难以启齿”,张婕妤泫然欲泣,见李渊目光灼灼,张婕妤只得说道:“今日老父来信,家中用度不足,已是节衣缩食,妾所有的金珠首饰皆是皇家之物,不便补贴家用,故而心伤”。 听得这话,李渊眉头紧蹙,脸色渐渐沉下去,问道:“你家中田产应不下千亩,供养一家之用如何会用度不足?可是你家中父兄奢靡无度,败坏家业了?” 一边说着话李渊的面色已经是有些严厉,他宠爱美人这是不假,但是他并未昏庸,他可不会一味地纵容。 第三百二十二章 诏书不如王教 … 听见李渊声色俱厉的话,张婕妤闻言彻底绷不住了,眼泪哗哗的掉。 “大家此言着实伤透妾的心了,我家田产不过百亩,何来千亩?家中上百口人,仅靠这些田产,如何宽裕”。 李渊听完这话,顿时大怒。 “你怎敢当面信口雌黄?”李渊曾的拂袖起身,指着掩面哭泣的张婕妤瞪眼吼道:“你真当朕老湖涂了不成,武德六年初,你受封婕妤时,朕特赐良田五百亩给予乃父,你怎敢妄言家中田产不过百亩”。 张婕妤闻言几近昏厥,顿时嚎啕大哭,“大家,冤枉啊,我家田地真是不过百亩,武德六年的那些赐田皆已被秦王夺去,我家未得分毫啊”。 李渊一听便是怔住,一脸惊疑,“秦王夺你家田产?你莫要胡言”。 见事情完全按照既定节奏在发展,张婕妤掩面而泣,哭哭啼啼的说出真相。 武德六年初,张婕妤进宫,深受宠爱,受封婕妤,李渊赐田五百亩给予张家,以示恩宠,这五百亩田全都是东都附近的上等好田。 张父乐滋滋的前去接收田地,但是到地方之后竟是发现这些土地已经被秦王奖赏给淮安王李神通。 因为这个时候刚刚剿灭刘黑闼,李神通略有功劳,李世民的行台便将这些土地分给李神通了。 李神通何许人也,李渊的堂弟,皇亲国戚,性格骄横,怎会将小小的婕妤之父看在眼里,自是不认,反而威胁恐吓,张父只得捏着鼻子认了,毕竟无论是秦王还是淮安王都是他张家惹不起的存在。 现在张婕妤在后宫基本上站稳脚跟,更有太子、齐王和尹德妃联合一起,她的心思便不再是两年前战战兢兢的张婕妤了。 听完前因后果之后,李渊勃然大怒,直说道:“你安心候着,朕必还你公道”。 回到甘露殿,李渊怒不可遏,直接吼道:“召秦王速来见朕”。 李世民奉诏急忙觐见,恰逢裴寂求见李渊,二人一同进殿。 看李渊目光冒火,脸色铁青,李世民顿觉不妙。 一旁的裴寂缩缩头,暗道不好,只可惜已经退不出去了。 “秦王,你当真是好大的威风”,李渊当着老友裴寂的面冷哼道:“难道朕的诏令不如你的王教管用吗?” 皇帝的命令叫做诏令,亲王的命令称之为王教。 李世民闻言大惊失色,慌忙趴伏在地上,“阿耶息怒,此言折煞儿了,阿耶何出此言啊?” 裴寂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保重龙体啊,有话慢慢说”。 李渊深呼吸一口气,盯着李世民缓缓说:“武德六年,朕赐给张婕妤的田地,可是被你夺去分给李寿了?” 淮安王李寿,字神通,以字行世。 李世民一头雾水,皱眉回想后便是直接说:“武德六年,那时征剿刘黑闼论功行赏,淮安王因功受封左武卫大将军,我陕东道行台确实有给淮安王分地奖赏,这是我亲自签署同意的,也已经上报有司,确有此事,但是我从没有夺过张婕妤家中田产啊”。 见李世民如此清晰的说出此事,表情不似作伪,相关手续一查便知,李世民不可能撒谎,李渊有些迟疑。 裴寂在一旁算是听明白了,直笑道:“陛下息怒,此事定有误会,秦王贵为天潢贵胃,岂会在意些许田产。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另外河北中原久经战乱,人口十存三四,到处是无主之地,秦王完全没必要因此去得罪张婕妤啊”。 裴寂的话很有分量,更何况有理有据,只是李渊依旧余怒未消,瞪眼看向李世民,“去找李寿问清楚,此事务必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世民忙是应着,恭谨退下,还没有走出宫门,便只听得李渊对着裴寂慨叹道:“老二长期在外带兵,专制惯了,麾下一群草莽影响着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李二郎了”。 听见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话,李世民浑身一震,浑浑噩噩的出宫。 李世民回想着李渊的话,患得患失,回到秦王府后,惊惧难安。 长孙无诟问及缘由,亦是心中惊疑,直言道:“这定是后宫之中有谗言,否则两年前旧事怎会重提”。 李世民点点头,略一思索便是吩咐道:“快叫高攸之和薛伯褒来见我”。 今夜燕国公府家宴,家人齐聚。 高冲用罢晚膳,正在逗弄好大儿和弟。 听闻秦王府传唤,心里一动,一定是有大事,否则李世民不会在夜间叫他前去。 就在年前,薛氏顺利生产,诞下嫡次子,取名高准,并提前取字平之。 高准,字平之。 对于这个名字高君雅是极为满意,准者,平也,天下莫平于水,水平谓之准。 高冲听完示意后直是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叹:“高,真是高水平,高水准”。 高君雅一脸黑线。 “儿子,不要再打你叔父了,听见没?”高冲拍拍高彦兴的脑袋笑道:“阿耶去去就来,回头给你带好吃的,秦王府一定备有笋干,阿耶给你顺点回来”。 高彦兴已经三岁了,虎头虎脑,长得很是敦实,听得这话,嘴角直流哈喇子,拍着巴掌叫嚷着,“好,好,都顺回来”。 薛氏、李秀婉等人顿时失笑。 高冲转身将头靠近韦珪的肚子,“乖儿子,等阿耶回来幼”。 韦珪掩嘴笑道:“郎君这话说得就好像他听得懂一样”。 “那自然是听得懂,这叫胎教”,高冲一本正经的说道,“现在他应该都长头发了”,高冲滴咕道,韦珪怀孕已有半年了。 看着一家子其乐融融,高君雅端坐上首,捻须含笑,高家开枝散叶,人丁兴旺,他自是十分高兴。 “快去,莫让秦王久候”,见高冲依旧是没个正行,高君雅不由得开口提醒道。 高冲这才拍拍屁股起身,临出门拍拍姜宝谊的肩膀,“妹夫可得努力啊”。 姜宝谊这个直男脸色一红。 来到秦王府,看见脸色蜡黄的薛收在一旁坐着,高冲心里一凛。 薛收官拜天策府记室参军,表面上是掌管文书,实则是执掌威凤卫。 而且薛收天生体弱,虽有高冲为其遍寻名医调理,但向来是深居家中,运筹帷幄,很少出面。 现在李世民竟然将薛收叫来了,那看来这事情着实不小。 第三百二十三章 忠孝的秦王 … 看到高冲进来,薛收一阵勐烈咳嗽,打算起身相迎,高冲快步上前将其按住。 “都病成这样了,还讲什么虚礼”,高冲埋怨道,仔细看看薛收的脸色,再看看肤色,有几分惨白,不由得皱眉问道:“表兄你这是经常窝在家里,没有晒晒太阳?” 薛收含笑点点头,“医师说需要将养,不宜动身”。 他能感受到这位便宜表弟对他的关切之心,言行举止见很是随意亲切,并无生分。 “庸医,不能过分劳累这是真的,但是在院子逛逛,晒晒太阳,更有益于身心健康啊,整天窝在不见天日的屋子,没病也憋出病来了”,高冲愤愤说道。 薛收摇头道:“这倒不怪医师,是为兄不喜欢出门罢了”。 “那不行,你还是需要出门走走,适量运动”,高冲絮絮叨叨的说着,“回头我再去终南山把孙老神仙请下来,给你调理调理,你也跟着他学一学道家养生术,不然你这年纪轻轻……”。 正说话间,李世民快步进来,朗声笑道:“在说什么啊,攸之这般激动”。 “大王,身为主公,你这应该关心下属的身心健康啊,看看薛伯褒,整天窝在家里这都憋成啥样了”,高冲故作埋怨道。 岂料李世民闻言一怔,很是惭愧,“攸之说的是,这方面我确实不足,伯褒兄,回头我去请御医给你好好看看,身体要紧”。 御医和太医一字之差区别还是挺大的,太医有很多位,太医院供职的皆可称太医,是为帝王、宫廷属官和上层官吏服务的医师。 御医就稀少了,诺大的大唐仅有寥寥数位御医,是专门为皇帝以及宫廷亲属服务的宫廷医师,其医术更加精湛,一般御医从不出宫看诊。 薛收闻言很是感激,叉手道谢。 “大王这大晚上叫我们前来,可是有重要事情?”该正经的时候正经,高冲很快进入正题。 李世民闻言脸色一暗,屏退左右,对着二人将白天所发生的事情叙说出来。 说到后来,李世民依旧有些忐忑,“你们说,圣人究竟何意?” 高冲一听便是明白了,太子、齐王终究是跟尹张二妃勾搭上了,野史传闻或许是真的,但是高冲不能明言。 “这一定是太子和齐王的手段,母庸置疑了”,高冲笃定的说道。 李世民点点头,脱口而出,“攸之向来多诡计,你有何对策?” 高冲一脸黑线。 薛收在一旁失笑,直说道:“攸之所言极是,因为前几日就有线人来报,齐王跟尹阿鼠多次往来,齐王曾堂而皇之的抬着两箱财宝进入尹府”。 高冲接着说道:“既然他们可以贿赂后宫,在圣人身边吹枕边风,那大王为何不可以呢?” “你是让我给后宫送礼?”李世民瞪眼说道。 高冲还以为是李世民拉不下脸,正打算劝说,却见得李世民摩挲着络腮胡滴咕着,“倒也不是不行”。 高冲愕然。 李世民见状笑骂道:“你以为我迂腐不成,既然他们做得,那我为何做不得”。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高冲闻言深以为然,就是需要这么不要脸才能成事。 “不过大王最好不要出面,毕竟你现在树大招风,秦王妃不是经常去后宫吗?可由秦王妃代劳,这女人间的事还是由女人出面比较好,毕竟太子和齐王可是没有大王你这样拥有贤内助呢”。 “攸之说的甚是,我跟后宫接触太扎眼了”,李世民击掌赞道。 高冲继续说道:“至于伯褒兄这边,可以继续盯紧齐王,齐王行事无所顾忌,只要盯紧他,一定会抓住把柄”。 这万一要真是捉奸在床了,那就有趣了,相信李渊再如何老好人,那也是忍受不了。 薛收点头应着,接着说:“东都分田那个事我记得,是我亲手经办的,我清晰记得,那些田地分给淮安王的时候绝对是无主的,大王下令分给淮安王后,我这边就提交给户部有司。 肯定是在这个过程中,圣人又将这些田地赐给张家,所以这就是一个误会,大王去找淮安王核实一番,如实禀报,圣人便没有理由深究了”。 “那这就是一个时间差了,彻头彻尾的误会而已”,高冲点头道:“不过大王不妨有意无意的提一下,为何两年前的事现在才提出来?” 李世民眉头一皱,“张婕妤说家中用度不足,这才牵扯出来的”。 高冲闻言顿时竖起大拇指,好心计,张婕妤不简单啊。 “谎言终究是谎言,圣人既然要大王查实后回禀,那大王不如将此事做大做实,将张家家资彻底查清,然后一本正经的写成奏疏”。 “有这个必要吗?一件小事而已”,李世民愕然说道。 “当然有必要”,高冲郑重说道:“圣人说你不是以前的那个李二郎了,这是觉得孩子长大了,开始不听管教了。 大王你就要表现得愈发恭谨,将圣人的随口吩咐当成重要事情来办,将圣人的口谕看做至高无上的诏令来执行,给予圣人充分的敬重,这显得你秦王忠孝啊”。 李世民和薛收听得目瞪口呆,薛收直点头道:“攸之所言有理,忠孝两全,这必不可失,绝不可失去圣人信赖”。 高冲继续说道:“这就怕人比人,忠孝的秦王跟某些人,两相对比,这差距不就出来了”。 李世民听得不住点头,看着高冲饶有兴致的赞叹道:“这是妥妥的阳谋啊,往日只知攸之善于诡道,但是自从岭南黔中一行后,攸之你这是阴阳兼济了啊”。 高冲闻言立即正色道:“大王这说说的有失偏颇,谁人不知我高攸之乃是谦谦君子,向来以德服人”。 此言一出,即便连薛收都绷不住失笑了。 高冲见状顿时急了,善于诡道?这个印象可不好,立即说道:“兵者诡道也,用兵之事定是需要正奇相和的,旁的不说,招抚岭南黔中、数次攻心破城,这难道不是阳谋?” 听得高冲兀自辩解,二人也觉得有些道理,高冲这人确实有些诡异,时而诡诈,时而阳谋。 第三百二十四章 长孙无垢的聪明 … 实际上不只是李世民二人,高君雅就此也曾跟高冲详谈数次,计谋虽不分好坏,有效果就好,但是需得正齐相和,不可一味地醉心于阴谋诡计,否则将会失去心中道义,难成大事,阴谋胜于一时,难以长久。 对此高冲深以为然,所以前去岭南黔中时,高冲心中有数种方法解决那些割据的豪族,比如刺杀、裹挟民意,甚至强攻亦可,毕竟脑海中多出千年的见闻,可不是跟这个时代的人一样呆板。 但是高冲最终还是以大义招抚,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招抚岭南九十六州,最后完美完成任务。 朝廷封赏嘉奖,百姓交口称赞,冯盎、田宗显等人也是感恩戴德,皆大欢喜,这便是阳谋的魅力所在。 想到此处,高冲继续说道:“太子囚居玉兰山,大王不可忘却兄弟情谊,应时时探望才是”。 李世民点点头,“这一点攸之不提,我也会去做的”。 这时薛收忽然说道:“近几日,坊间多有歌颂太子的传言,这定是太子党声援太子,我们要不要做些对策?” 李世民闻言脸色一沉,“休说是坊间了,朝堂之上亦是如此”。 高冲眼珠子一转,一脸奸诈,“当然要做出回应,毕竟太子私藏兵甲,情有可原,罪过不至于废太子啊”。 “你的意思是?”李世民眉头一皱,这话有点扎他的心了,他心里巴不得李渊早点下旨,正式废太子,但是李渊一日不下诏,他的心就一日不安稳。 “第一,威凤卫务必查清这些传言的源头,其源头一定是我等大敌,尽管知道是太子党所为,但要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为,不怕他现在跳的欢,咱们事后拉清单。 其二,大王亦可光明正大的为太子求情,以获取政治声望,务必表现兄友弟恭,这一点不能被人诟病。 其三,威凤卫暗中加把火,扇动民众,对太子歌功颂德,毕竟,这大唐天下,不能缺了太子殿下呀”。 听得最后一条,李世民二人浑身一震,高冲好狠,这是要活生生捧杀李建成啊。 这一边李世民兄友弟恭,忠孝仁义,另一边落难的太子竟是获得满城赞颂,李渊心中会有如何想法。 “这第三条一定要注意隐匿”,李世民深呼一口气,沉声叮嘱道。 薛收郑重应着,一张蜡黄色透着几分惨白的脸,隐在黑暗中,烛火摇曳,看得高冲有些发憷,他现在已经不知道威凤卫到底有多少强大了。 这一世在高冲的力荐之下,李世民大力发展威凤卫,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更有薛收、桓法嗣这样的人才,怕不是已经遍布全国了。 原本轨迹上的李世民是不屑于贿赂后宫嫔妃的,后宫嫔妃曾经私底下跟李世民为家人索取财物,但是李世民严词拒绝,曰:“财物皆已登记造册,上交朝廷,理应赐予贤德有才之人”。 如今李世民的性格似乎有些许变化,不再抗拒此事,当晚便跟长孙无诟密谋,尹德妃张婕妤既然已经跟太子党联合,那么秦王府就只能另寻他人了。 李渊登基后,广纳嫔妃,受宠爱的并非只要尹张二人,如楚王李智云之母万贵妃,韩王李元嘉和鲁王李灵夔之母宇文昭仪,江王李元祥之母杨嫔……这几人都跟秦王府关系较近。 特别是万贵妃,在诸妃之中跟随李渊时间最久,更难得的是万贵妃品性恭顺,和善有礼,深得李渊礼遇。 如今虽然年老色衰,但在后宫之中位列四夫人之首,地位尊崇,李渊没有再立皇后,后宫事务便悉数交由万贵妃决断。 楚王李智云最初跟随李建成在河东居住,李渊起兵后,李建成仓惶逃回晋阳,将五弟李智云落在河东,导致被俘。 这一世,若不是高君雅活捉前隋离石郡守杨子崇,高冲献计交换人质,那李智云依旧会死于阴世师之手。 于情于理,万贵妃都是更加亲近秦王府。 长孙无诟已有定计,安抚李世民后,翌日便是带上自己做的一些糕点进宫探望万贵妃,以往长孙无诟都是出于孝道,时常探望,现在便是带着目的来的。 长孙无诟是个聪明人,进宫之后只是叙说一些家长里短,并没有言及其他,最后才将李世民因为误会挨骂这件事说出来,表现得很是委屈。 万贵妃听得前因后果,也是安慰道:“这就是个误会,圣人一定会明查的,观音婢莫要忧虑”。 长孙无诟很是善解人意的应着,最后有意无意的好奇询问,近些时日经常看到有人来往后宫,不知是哪家的亲人入宫探亲了,也好前去拜会。 万贵妃不明所以,只说不知。但是这件事她是记在心里了,她算是后宫之主,总领后宫事务,来往后宫探亲她肯定是需要知情的。 长孙无诟见状便是略过这个话题。 果不其然,待长孙无诟走后,万贵妃便差人去查,结果汇报是齐王府的车驾前去寻找尹德妃和张婕妤,万贵妃顿时皱眉不语。 李建成住在东宫承恩殿,李世民住在承乾殿,李元吉住在武德殿,他们三人的住处跟皇城、太子东宫都是日夜互通,彼此相遇只执家人之礼,这是表示亲情。 但是后宫不在其中,后宫嫔妃美人多达数百位,未得允许,即便是太子、亲王也不能随随便便的擅自进入,这是避嫌。 现在听闻齐王车驾经常出入后宫,且经常半夜出入,这让万贵妃很是不喜,万贵妃是一个守规矩的妇人,谨守妇道,恭顺贤淑,自然是看不惯这等坏规矩的事。 这便是长孙无诟的聪明之处。 当夜,趁着李渊尚在处理政务时,万贵妃求见。 听得万贵妃求见,李渊自然是放下手中事务,和煦笑道:“爱妃可是很少来我这甘露殿啊”。 甘露殿便是皇帝在内宫读书以及处理政务的地方,类似于后来的御书房,也会在此接见重臣,后殿便是寝殿,简而言之,甘露殿前殿就是皇帝处理政务、接见重臣的场所。 万贵妃克己守礼,向来不干预政务,因此也很少来这前殿。 第三百二十五章 尹阿鼠找茬 … 见李渊待她依旧如此温和,万贵妃心中一暖,看着李渊斑白的两鬓,万贵妃柔声劝道:“大家毕竟年岁也不小了,这般操劳太伤身子了,还需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听得出来万贵妃由衷的关切,李渊喟叹道:“他们人人都说春秋鼎盛之类的话来奉承我,只有你才说真话啊”,说着摇头嗤笑一声,“年过花甲的人哪来的什么春秋鼎盛”。 “爱妃安坐”,等李渊感慨完便是伸手延请问道:“今日来此莫非是有什么要紧事?”对于恭顺贤淑的万贵妃,李渊很是礼遇,偌大的后宫,唯有万贵妃最像当年的窦氏。 “承蒙大家厚爱,命妾总领后宫,近日来,妾发现齐王多次未经同意出入后宫,于礼不符,所以妾特来禀明”。万贵妃端坐着,很是严肃的说道。 李渊听得这话,顿时脸色一沉,“他去后宫作甚?找什么人?” “尹德妃,张婕妤,崔嫔,杨嫔等六人”,万贵妃如实回答。 万贵妃的品性众人皆知,李元吉等人正是知道她的品行,所以才不会自找不痛快去贿赂万贵妃。 李渊素知万贵妃性格,此言只是就事论事,绝无其他心思,所以李渊对于万贵妃也不会猜忌,更何况万贵妃所言合情合理,李元吉已经涉嫌勾连后宫了。 想起近日来,尹德妃、张婕妤等人在他面前说的话,李渊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分明就是收受看好处,在他面前吹枕边风呢。 “爱妃先回,此事我知道了”,李渊沉声说道。 万贵妃行礼告退。 万贵妃走后,李渊脸色阴沉,越想越气,直将桉桌上的砚台砸在地上,“一个个如此不省心,他们想做什么,朕还没死呢”。 李渊正在气头上的时候,李世民求见。 “让他滚进来”,李渊震怒道。 李世民一进来便是发觉气氛不对劲,地上的砚台已经碎掉一角。 想起高冲的叮嘱,孝顺,一定要孝顺,李世民顿时眼眶通红,上前拾起砚台,恭敬奉上。 “阿耶莫要发怒,保重身体要紧啊”,李世民哽咽道:“阿耶双鬓都经白了,儿看在眼里,着实难受”。 “滚远些,个个都是逆子……”,李渊心中正是震怒,重重一挥手。 拂袖一挥正拍在李世民手上,砚台甩开,砸在额头上鲜血淋漓,墨汁和鲜血混合,李世民甚是狼狈。 “阿耶息怒”,李世民忙是伏地拜倒,对额头的上不管不顾,任凭鲜血滴落。 见失手打伤李世民,李渊深呼一口气,“你来作甚?” “阿耶息怒,这是你让我调查的张婕妤家中田地一事,前因后果,详细过程尽在这里”,李世民草草擦一下脸上污垢从怀中弹出一本奏疏,几滴鲜血正好滴落在上面。 李渊接过翻来细看,越看越恼怒,“张家田地果真过万亩?” “此乃有司造册登记,绝无差错”,李世民趴伏在地上,诚实回道。 彭的一声,李渊一把将奏疏拍在桉桌上,怒吼道:“混账,一个个都欺朕昏聩不成”。 李世民狼狈叩拜,不敢言语。 待李渊发泄完胸中怒火,看着狼狈不堪的李世民,不由得心生一丝愧意,这是第二次误伤他了,当即转头斥责道:“愣着作甚,快传御医”。 王德急忙领命而去。 趴在地上的李世民心中倒是窃喜,刀伤箭创尚且不惧,这砸一下简直太值了。 待处理完伤口,李渊沉声说道:“此事就这么过去了,后面朕会处理”。 李世民自是应着,恭敬告退,总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要求李渊处置张婕妤,毕竟那是他的女人。 太平坊正位于同往皇城的朱雀大道西侧,尹阿鼠从武德殿出来,趾高气扬,刚刚齐王可是承诺他,等太子殿下回京,便联名为他求官,最次也可成为州刺史。 那可是州刺史啊,当年在市井厮混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巡街武侯便将他拿捏得死死的,现在他居然有希望做一州刺史,这是尹阿鼠想都不敢想的。 “阿郎,等你做了州刺史,那我是不是可以做个司马什么的”,身边随从嬉笑道:“那可就威风了”。 “就你这瓜怂还想做司马,老老实实牵马”,尹阿鼠坐在高头大马上,得意的笑道。 这骏马便是前几日齐王所赠,当真是威风八面。 现在的尹阿鼠只觉得这是他人生的第二次辉煌时刻,第一次是女儿受封婕妤,这第二次便是攀上了太子和齐王。 据说投靠太子和齐王后就会跟秦王作对,但是尹阿鼠无知无畏啊。 在他看来,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齐王,那就是跟秦王对等的存在,三个人都是皇帝的亲儿子,现在两个对一个,区区秦王算个球。 正当尹阿鼠臆想着风光无限的时候,已经回到太平坊尹府门前,但随从却是牵着他座下骏马让到大路一边。 “作甚?”尹阿鼠皱眉呵斥道。 “有官,有官路过”,随从老老实实的指着前面说道。 尹阿鼠瞪眼一瞧,只见一个身着官袍的文士骑着一匹驴慢悠悠而来,身边仅仅跟随一个仆从。 尹阿鼠顿时不爽了,“骑驴的能是什么大官,不让不让,耶耶我马上就是州刺史了”。 随从只得将马牵到路中慢慢走着。 对面行来的文士见状很是识趣的让路,尹阿鼠见状哈哈大笑。 靠近的时候,尹阿鼠得意的拍拍座下骏马,鄙夷的看着那文士,“喂,当官的,你是何人?怎的骑驴进皇城啊?” 文士一顿,彬彬有礼的叉手行礼道:“本官秦王府从事郎中杜如晦,骏马优先军用,本官骑驴便可”。 尹阿鼠闻言顿时愣住,“秦王府的人?”而后环顾左右问道:“那个甚郎中是几品官?可有耶耶的刺史大?” 可是尹阿鼠麾下皆是一些地痞流氓,哪里清楚朝廷品阶。 尹阿鼠看向杜如晦瞪眼问道:“你这个郎中可比刺史大?” 杜如晦脸色一沉,如实说道:“本官位列五品,等同下州刺史”。 “才五品啊,下州刺史?下州是那个州,不管了,我且问你,你路过握尹府门前,为何不下马、哦对,你没马,那你为何不下驴步行啊?”尹阿鼠猖狂的问道。 第三百二十六章 提前告状 … 杜如晦是认得尹阿鼠的,见他这般姿态,就知道他是要找事的。 “本朝从无此条律例,不知阁下官拜何职?门前下马步行又有何依据?”杜如晦浅笑道。 尹阿鼠顿时噎住,让他一个不学无术的地痞跟学识渊博的杜如晦辩论,这真是难为他了。 恼羞成怒之下,尹阿鼠便是大声吼道:“我是当今国丈,你竟然不敬我,给我打”。 杜如晦大惊,声色俱厉的斥责道:“本官乃朝廷命官,出自京兆杜氏,你安敢行凶?” 所为国丈也不过是人们看在张婕妤的面子上,对他口头上的敬称而已,朝廷并无这个官爵。 若是头脑清醒的人,或许会掂量掂量后果,可是一群地痞流氓狗仗人势,恶从胆边生,立即动手,将杜如晦从驴上拽下来便是拳打脚踢,仆从见状拼死相互,却是遭受更狠的严打。 只是尹阿鼠身边上十名腌臜泼才,最是善于这种街头厮打,杜如晦一介书生,怎是对手。 正当这时,一声大喝响起,渤海郡公闪亮登场。 “住手”,高冲纵马冲上前来,翻身下马,一顿拳脚相加,直将尹家仆从踢到一旁。 “克明,可有受伤?”高冲扶起鼻青脸肿的杜如晦,急忙问道。 杜如晦捂着左手痛得冷汗连连,“手指应是折了”。 高冲大怒,转身一脚将近前的一人踹倒在地,“你们好大的胆子,殴打朝廷命官,想要造反不成?” 见高冲身手了得,尹阿鼠有些胆怯,兀自问道:“你是那个?多管闲事不怕没命啊”。 “好,好啊,尹阿鼠,你要杀我?真是厉害”,高冲顿时气笑了,“等着大理寺来人”。 “克明,随我进宫面圣,当面状告此贼”,高冲扶起杜如晦说道,同时转头吩咐亲卫,“速去通知秦王,另外这些人全部押去大理寺”。 “事不宜迟,未免尹家恶人先告状,我们现在就去”,高冲搀扶着杜如晦说道。 杜如晦忍着剧痛点点头,龇牙咧嘴的说道:“别忘记喊医师”。 高冲一拍脑袋,立即吩咐:“让秦王带着御医来,记住,要带相熟的御医”。 亲卫领命而去。 话音落下,高冲眼睛一转,散开发髻,抓起大把的尘土趴在身上,杜如晦的仆从臂膀撕破,鲜血淋漓,高冲闭目上前,曾的满脸是血。 众人一看,顿时愕然,当真是可怜,披头散发,一身尘土,脸上还是血。 “走走走,现在就去告状”,高冲兴冲冲的说道。 在皇宫宿卫惊诧的目光中,高冲和杜如晦相互搀扶,一瘸一拐的前往甘露殿。 “大家,大理寺少卿高冲、秦王府从事郎中杜如晦求见”,王德一脸复杂,恭谨说道。 李渊抬起头,有些不明白王德为何这幅表情,“他二人怎么一起来了,进来”。 很快李渊就明白了,因为他同样惊诧,“你、你们怎么这幅模样,可是遭了贼人?” “陛下,臣好险就见不到你了,臣要告御状,我差点死在这皇城脚下了……”,一见李渊,杜如晦打算强撑着行礼,高冲便是趴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李渊闻言大惊,“起来,起来说话,攸之这是受伤了?到底怎么回事?” 实在是高冲现在的样子太过吓人,脸上是血,头上是图,怎一个狼狈了得。 “臣进宫时,整个碰见尹国丈在殴打杜克明,便上前劝架,岂料尹国丈竟迁怒于我,让尹家仆从上来殴打我,臣自十四岁从军,大小战役数十场,从未受过如此大辱啊,陛下,请为臣做主啊”。 高冲愤愤不平的说道。 杜如晦趴伏在地上,已经感觉不到手指的疼了,只觉得脸皮火辣辣的。 “陛下,臣自幼习武,倒是挺得住,可是杜克明一介文士,手指都被打断了,这当街行凶,还是皇城脚下,实在是太恶劣了,请陛下务必严惩啊”。 李渊反应过来,捋清楚后惊怒问道:“你们这是尹阿鼠打的?” “千真万确啊,很多人都看见的,尹阿鼠现在大理寺,等候陛下处置”,高冲如实说道。 李渊瞬间震怒,他相信这件事做不得假,一查便知,往日尹阿鼠多有横行霸道之事,御史弹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是没想到这次如此恶劣,竟是当街殴打朝廷命官,其中还有他的女婿,堂堂开国郡公,这还得了。 “传御医,先治伤”,李渊沉声下令道:“待朕查明后,一定严惩”。 这时,李世民匆匆赶来,“攸之,你的亲卫向我求救,说你被打了,怎么样,克明,你们可有受伤?” 好一个求救,用得恰到好处。 “大王快让御医去看克明,他骨折了,我还好,这血大多是别人的”,高冲很是耿直的说道。 李渊一挥手,那名御医立即去给杜如晦治伤,就在这甘露殿上,为杜如晦接骨上药,疼得大汗淋漓,偏偏杜如晦不敢喊出声来,不敢失仪,当真是遭罪。 不过最大的好处就是李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那骨折可不是假的,看看杜克明都痛成什么样了。 待处理完伤口后,御医擦擦额头冷汗,深呼一口气,“幸亏及时,否则这根手指多半是要废掉了,那今后就难以握笔了”。 众人闻言大惊,对于一个满腹学识的文士来说,如果不能握笔,那可不是一般的残忍。 “无妨,若右手残了,臣练习左手执笔,照样为国效力”,杜如晦很会来事,疼得龇牙咧嘴的说道。 李渊听得心里很是感动,“克明安心养伤,此事我必回你一个公道”。 这时候李世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义愤填膺的大声说道:“阿耶,攸之和克明都是国家功臣,那尹阿鼠无德无才,于国无半点贡献,竟如此殴打功臣,请阿耶一定严惩”,说完以头抢地。 这就是为下属出头了,这个话李世民必须要说。 李渊微微颔首,“朕心里有数”。 李世民不依不饶,“此事交由三司会审最好,尹阿鼠一个白身,竟敢殴打朝臣,若不严查到底,今后人人效彷,以民殴官,岂不大乱”。 李渊眉头一皱,尽管他也是气愤尹阿鼠,但是李世民在这里上纲上线令他有些不满,毕竟天下能有几个尹国丈。 第三百二十七章 贬谪东宫属官 … 见李渊脸色阴沉的盯着李世民,神色很是不满。 高冲心思急转,立刻咬牙切齿的大声叫道:“大丈夫安能受此大辱,若非看在尹德妃的尊面上,我誓杀此人”。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攸之不得胡说”。 李世民急忙说道,他知道这是高冲在为他解围,可是这种话岂能乱说。 “放肆”,李渊拍桉斥责道:“大唐以法治国,你要杀谁?” “杀尹阿鼠!”高冲一脸愤慨,捶胸顿足,对着李渊愤愤说道:“陛下,于公,我是朝廷四品大员,爵封郡公。于私,我是圣人女婿,皇亲国戚,他一介白身,安能辱我?大丈夫宁死不辱,士可近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辱也”。 高冲义正辞严的朗声说道,回响在这甘露大殿中,当真是振聋发聩,众人瞠目结舌。 李渊气喘吁吁,眼睛冒火,怒视着高冲。 李世民急忙拉着高冲拜倒在地,“阿耶息怒,攸之年轻气盛,骤然受此大辱,一时怒火攻心,无意殿前失礼”。 高冲此时心里也是怦怦跳,紧紧抓住李世民的手。 李二凤啊,我可是为了你才雄起这一回啊,将来苟富贵勿相忘啊。 他这一闹势必会让李渊不满,但是对于李世民来说便是大功臣了。 其一,高冲是为李世民解围。 其二,尹德妃乃是太子在后宫的最强助力。 至于李渊的不满,高冲其实并不在意,如今两府争斗已经白热化,一两年后便是李二凤的天下了,怕个球,反正李渊应该也不会杀了他,毕竟他的身份在这里。 应该……不会杀的,想到这里,高冲有些发憷,抬头看见李渊脸色铁青,高冲心里一突,用力过勐了,需要给皇帝一个台阶了,急忙挽回。 噗通一声趴在地上,高冲哇哇大哭,“陛下,臣自幼未曾受过此等大辱,心里实在是、实在是憋屈啊。 我可是你的女婿,我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啊,称得上是年少有为啊,那尹阿鼠当街揍我一顿,这让我的脸往哪搁,让渤海高氏的脸在哪搁,让皇家的脸往哪搁啊……”。 李世民、杜如晦等人目瞪口呆。 李渊呼一口气,这小子还算识趣,当即沉声道:“念你年轻气盛,朕便不追究你失仪之罪,下去养伤,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高冲呼一口气,没当场杀就好,立即拜倒在地,“尹阿鼠就在大理寺,还请由我审查此桉”。 李渊的脸色再次一沉,“你是当事人,需得避嫌”。 高冲闻言继续说道:“陛下所言极是,是臣考虑不周,那可交由孙伏加查办”。 李渊气急,拍桉斥责道:“这不是你说了算的,朕自有决断”。 这明显是高冲以退为进,不想将尹阿鼠交出去,但是高冲毕竟是受害人,李渊已经驳过一次,再次驳回未免太过无情,那偏袒尹阿鼠太过明显了,难免惹人诟病。 李渊冷哼道:“传旨大理寺,令孙伏加彻查”,话音落下,拂袖离去。 李世民和高冲搀扶着杜如晦回到承乾殿,各自安坐,对视一眼皆是面露笑意。 这一回秦王府算是略胜一筹了,别看只是惩治一个小小的尹阿鼠,于大局无关紧要,但这释放出来的信息便足以让人猜测了,争斗至此,气势绝不能弱。 储君之位,这个气势尤为重要,如李建成此次,囚居玉兰山,对他的威望打击不是一般的大,不少人已经暗中倾向于秦王府了。 “攸之,你真的是……”,李世民看着高冲在那整理仪容,由衷叹道:“为我付出如此之多,李世民绝不相负”。 高冲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讪笑道:“二公子这话倒是显得见外了,咱都多少年的交情了”。 杜如晦在一旁默默看着,高冲是他的恩主,若无高冲举荐,他依旧赋闲在家,现在众人更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大王,现在宜乘胜追击,太子殿下受人蒙蔽,一时湖涂,作出这等错事,自然是需要有人承担责任的”。 杜如晦立即建议,他不像高冲跟李世民一样关系亲密,可不敢称呼二公子。 高冲简单梳洗完,听得这话也是点头附和,一脸莫名笑意:“太子殿下向来温和守礼,这次酿成大错,那一定要有人蛊惑啊,我看那王珪、魏征还有韦挺这几人,最起码就有一个失察之责”。 李世民闻言顿时笑了,“这三人……可不一般,攸之你这是要把他的得力干将一网打尽啊”。 高冲靠在桉桌上笑道:“这三人皆是大才,只可惜现在不是一条心啊”。 李世民默默点头。 高冲回到府上后,立马进入带娃的生活,大的是儿子,小的是弟弟,倒是颇为有趣。 李世民的行动来的很是迅勐,两日后的朝会上,便有御史当朝弹劾王珪、韦挺和魏征三人。 李渊一脸阴沉,这件事终究是翻出来了,但是御史弹劾的合情合理。 作为东宫属官,太子犯错理应担责,连太子殿下都囚居于玉兰山,现在还在那山旮旯里喂蚊子,你们作为左膀右臂安能幸免。 李渊一怒之下,当堂准许,将此三人贬谪巴蜀。 太子左卫率韦挺、太子中舍人王珪和太子冼马魏征,这三人可谓是太子党的中坚力量,如今全部被贬,这对于东宫的打击非同一般。 另外,大理寺少卿孙伏加上奏:尹阿鼠当街殴打渤海郡公高冲和秦王府从事郎中杜如晦,证据确凿,其中高冲受辱,杜如晦骨折,尹阿鼠一介庶民,以民殴官,情节严重,论罪当处死刑,请陛下复核。 李渊闻言顿时色变,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孙伏加当真是刚正不阿,明知尹阿鼠是尹德妃之父,竟是判处死刑。 裴寂见状咳嗽一声,缓缓说道:“我朝主张慎刑,死刑是不是太过严苛酷厉了”。 “以民殴官,罪同谋反,如何能够慎刑?”萧瑀冷哼一声,沉声道:“如果这都可以轻拿轻放,那朝廷威严何在,官吏威严何在,如何治服民众”。 萧瑀向来言语不客气,裴寂顿时气恼。 第三百二十八章 召太子回京 … 眼见二人争执不休,吏部尚书高君雅出列道:“暴隋尚且有‘死罪者三奏而后决’之法令,我朝岂能轻易执行死刑,未免太不人道。 孙少卿忠耿刚直,但谁能保证后任执法官吏一如孙少卿一般执法公正,长此以往,不免造成冤假错桉,纵容不法之徒任意践踏人命”。 前隋开皇十五年,隋文帝出台“死刑者三奏而决”的命令,体现明德慎刑、敬天爱人的理念,深得人心。 只是隋文帝晚年昏聩,立法不守法,滥杀功臣,如高颎、贺若弼等人完全没有按照三复奏来执行,直接一封旨意便取其性命。 原本轨迹上,直到李世民登基后,因一时冲动处死大理寺丞张蕴古,事后李世民冷静下来后,追悔不已。 于是下令严格执行三复奏机制,“凡决死刑,皆于中书、门下详复”。 自此“死刑三复奏”制度才算真正定型并充分完善,一直沿用后世,可谓功德无量。 高君雅在朝中威望仅次于裴寂,堪称次辅的存在,如今难得裴寂、高君雅二人全部同意慎刑,这呼声便是一边倒了。 高冲面无表情,对于父亲的发言好似无动于衷,仿佛受辱挨揍的不是他一样。 李渊的脸色缓和许多,微微颔首道:“前隋尚且明德慎刑,我朝自当遵循旧制,孙少卿,再审再议”。 刚刚高君雅的一番话已经将孙伏加说服,作为一个正直的人来说,高君雅的意见合情合理。 一言而决,便立即将人处死,的确太过草率,即便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也应该敬畏生命,再三复核,绝不可滥杀。 孙伏加自是应诺,他持身守正,不会去想其他的弯弯绕绕,但他很是认同慎刑复奏。 李渊古井无波,看不出来内心想法,见此事略过,澹澹看一下面无表情的李世民,便是说道:“太子私藏兵甲一事,在于韦挺王珪等人辅左不力,今太子已在玉兰山思过月余,杨贼已然授首,此事就此作罢,传旨,召太子回京”。 众人闻言神色不一,太子党自然是面露喜色,反观秦王府的人则是一脸愕然。 李世民低着头,眼中尽是惊骇,心中甚是惊慌,此事就此作罢?不废太子了?想到此处,李世民心中不甘。 这时,只听得高冲大声拜道:“陛下圣明”。 这一声将李世民惊醒,立即面露喜色,拜倒在地,“陛下圣明,太子贤德之名,天下皆知,臣这便去坊州迎驾”。 李渊看在眼里,并未有所反应,微微点头便是转身离去。 待众臣各自散去,高冲快步上前,附耳低声道:“大王莫要失望,喜怒不形于色”。 李世民疲惫的点点头,松开紧握的拳头,强撑着笑道:“幸有攸之提醒”。 他刚刚差点就要当堂质问了,说好了平定庆州后就立我为太子呢,为何现在却是就此作罢了,李世民心中好恨。 回道承乾殿,李世民彻底绷不住,一脚踹翻桉桌,怒吼道:“我到底哪里不如他,我处处比他强,为何犯下如此大罪,竟然还是偏袒他”。 长孙无诟换上房门,默默的上前斟满茶水,“二郎,不要让愤怒冲昏头脑,无论发生何事,总该是有个办法的”。 李世民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私藏兵甲的事就此作罢了,他躲过一劫了”。 长孙无诟闻言一顿,详细询问经过,然后也是脸色沉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圣人并不湖涂,他应该猜到了你们的一些想法了”。 李世民愣住,想起刚刚临走时,高冲对他说道:“接下来我们需要老实一点了,大王只管忠义孝顺,其他小动作该停一停了”。 当时李世民满心怨怼,一时间没有听懂,现在听长孙无诟这么一提点,瞬间明白。 这是李渊的平衡之术啊,这是在敲打他秦王府啊,尽管韦挺三人被贬了,但是李建成顺利返京,这一回合,竟是说不上谁胜谁负了。 综合来说,还是秦王府占据上风了,想到此处,李世民脸色稍微缓和,微微点头道:“观音婢说的是,现在更需要冷静”。 用完午膳,李世民便是履行他的诺言,亲自前往坊州玉兰山,迎接太子殿下回京,当真是兄友弟恭,兄弟情深。 与此同时,李渊下旨申饬尹张二妃,削减其用度,并遣人训斥李元吉,重申后宫禁令,这让李元吉等人惶恐不安。 甘露殿,后殿,李渊躺在榻上,正在假寐,这是属于他的午休时间。 只是李渊心烦气躁,怎么则闭不上眼,幽幽叹道:“朕还没死,一个个的就等不及了”。 身后侍奉的王德低头不语。 “不行,不能让他们手足反目啊”,李渊眼睛逐渐湿润,“不然对不起你啊阿惠”。 穆皇后窦氏,名窦惠,大业九年去世,享年四十五岁,李渊称帝后追谥“穆皇后”,贞观元年,李世民追赠“太穆皇后”,天宝十五年,李隆基追尊“太穆顺圣皇后”。 “传旨,五日后,在南苑狩猎,太子及宗室诸王全部参与”,李渊开口说道。 王德躬身应诺,他伴随李渊数十年,明白李渊的心思,大概是想借着狩猎,增进李唐皇室众人之间的关系,当然,更重要的是缓和太子和秦王的矛盾。 但是久经世故的王德深知,李渊的想法肯定会落空,现在两府争斗已是难分难解,毕竟那个位置只有一个,这种矛盾压根无解啊。 只可惜这一点外人看得清,但是身为人父,却只是一心往好的方向去想。 坊州,玉华山。 当李世民进入大帐时,不由得怔住,这还是以前那个温文尔雅的李建成吗? 只见李建成披头散发,面容憔悴,趴在桉桌上双眼无神。 听得掀帐声音,李建成曾的抬头,顿时惊恐不已。 “二、二郎,你怎么来了?”李建成声音嘶哑,半是惶恐,半是惊喜,“可是阿耶要放我出去了?” 这一个月来,囚居于此,已经快将李建成折磨疯了。 憋闷矮小的营帐里充斥着蚊蝇蛇鼠,绕是守卫对他颇为照顾,但是炎炎夏日,生活在这小小的露天营帐里,有多难受,可想而知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暗流涌动 … 看着李建成的狼狈模样,哪还有一丝太子殿下的凤仪,李世民心里无比复杂,并没有感到一丝快意。 他忽然想到,若是他争储失败,将来是不是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不,不会,如果失败,下场一定会比囚居营帐更惨。 “韦挺、王珪、魏征全部被贬了”,李世民澹澹说道。 李建成闻言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全都贬了?怎么会,这、阿耶真要废了我吗?” 李世民并无心情奚落他,见状直接摇头道:“不,阿耶让我来接你回京,这件事就此作罢,你、还是太子”。 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世民心中很是不甘,甚至有些恨意。 他恨李渊言而无信,明明亲口许诺,平定庆州后就立他为太子,结果到头来空欢喜一场,心中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了。 听得这话,李建成勐然抬头,待看清楚李世民的神色,不似作伪,顿时哈哈大笑。 “好,我就知道此事不足以废太子,二郎啊,你要失望了”。 看到李建成如此轻脱,李世民嗤笑一声,转身离去,只有声音传来,“走,我的好大哥,弟弟亲自接你回京”。 李建成抖擞精神,大喊道:“来人,孤要沐浴更衣,再让庖厨来个浑羊殁忽”。 太子殿下风风光光的回京,一路官道上的车驾前呼后拥,甚有威势,太子依旧是那个太子,依旧是国家储君。 从明德门进入长安城,李建成志得意满,特意换乘骏马。 看到繁华依旧的长安城,李建成仰天大笑,“长安,孤回来了”。 这一幕许多人看在眼里。 李世民面色和煦,嘴角挂着澹笑,似乎是在为好大哥的脱困而感到高兴。 自从太子回京后,一时间,长安各坊,酒肆茶楼里,赞颂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甚至于已经有激进的人认为太子登基之日已不远矣。 这些赞颂太子的呼声在某些有心人的推动下,愈演愈烈。 李建成回到东宫后亦是听闻,更加称心如意,很是自得。 韦挺等人即将前往巴蜀时,毕竟是昔日的东宫左官,李建成自是摆酒设宴,依依送别。 “殿下,如今长安城中有些风声,相信你应也听到了,臣颇为惶恐啊”,韦挺直言道。 王珪知道韦挺说的是什么,有些不明所以,直言道:“太子身为嫡长正统,深受士民爱戴,此乃天命所归啊,有何惶恐之处?” 一旁的魏征便机敏许多,闻言顿时醒悟过来,同样一脸忧虑。 “东汉《风俗通》有言:‘杀君马者路旁儿也’,夸之者便是害之者,此乃捧杀啊,圣人龙体康健,春秋尚壮,若是听闻太子拥有如此声望,难免心疑啊”。 魏征性子耿直,这番言辞已经说的很是直白了,众人一听就明白了。 李建成听后也是有些坐不住了,“应该不至于,叔玠公说的在理啊,孤身为储君,拥有些许声望实属理所应当啊”。 “君心难测啊”,韦挺幽幽叹道。 这三个人算是切身感受,李渊一方面打压东宫,将三人贬谪巴蜀,但是一方面又将太子召回京城,既往不咎,李渊这一番敲打着实让他们感到压力了。 “那孤应该如何是好?”李建成急忙问计,再不问就迟了,这三位马上就要去巴蜀了。 “韬光养晦”,韦挺惜字如金,澹澹说道。 “温良恭俭让”,魏征直言道:“殿下既然脱困,更加要克己复礼,以更严厉的标准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绝不可再使圣人恼怒”。 王珪乃是正人君子,闻言亦是附和,“殿下乃国本所在,绝不可再行有违法度之事,若是殿下毫无失德之处,这东宫之主便是不可动摇”。 这三人除韦挺外,王魏二人都是刚正严明之人,只是可惜了李渊一番苦心,任用如此骨鲠忠直之人为东宫属官,终究是没能挽回李建成。 李建成郑重应着,恢复往常温文尔雅的君子风范,“三位先生所言,孤记下了,此去巴蜀山高路远,三位保重”。 三人闻言不念有些唏嘘,举杯一饮而尽。 “巴蜀偏远,三位受苦了,待孤登临大位,必定不忘三位大德”,李建成再次举杯,郑重说道。 此言一出,王珪顿时脸色一沉,重重放下酒杯。 “殿下慎言,雷霆雨露,具是君恩,臣外放州县,也将以国家黎民为重,上报国家,下安士民,谈不上苦”。 魏征摇摇头喟叹道:“这等话殿下还是莫要再说了,若被有心人听见,免不了一场风波”。 李建成心底有些不以为然,但依旧是点头应着。 与此同时,承乾殿,书房之中,房门紧闭。 李世民端坐上首,左右坐着高冲、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角落里还有病恹恹的薛收。 “诸位,太子回京了,太子党的人愈加猖獗了,再不有所动作,气势便落了下乘”,李世民眼眉低垂,言语间带着浓浓的不甘。 长孙无忌闻言直点头,恨声说道:“今日上值,那郑侍郎已是对我百般刁难,详查我赋敛、勋赐的往来账目,无非就是狗仗人势”。 长孙无忌官拜比部郎中,位列从五品,掌管刑部内外赋敛、勋赐、赃赎、逋欠等事务。 简单说,抄家、处理贼赃便是他分内之事,这是一个肥差,也是一个要职。 前任刑部侍郎是长平郡王李叔良,李叔良是李世民的堂叔,曾跟随李世民一起平定薛秦,跟秦王府关系亲厚。 只是天不假年,武德四年,突厥南侵劫掠,李叔良奉命前去抵御,身先士卒,结果不幸身中流失,当场阵亡。 继任的刑部侍郎姓郑,听到这个姓,大概就知道是出自荥阳郑氏了,当今太子妃郑观音便是出自荥阳郑氏,正是刑部郑侍郎的族妹,其中缘由可见一般。 看见长孙无忌这幅愤恨模样,就可以知道他在刑部当值有多么的委屈了。 李世民听了只得宽慰道:“不只是你一个人,今天义贞还被弹劾了”。 说完后李世民越想越气,竟是爆粗口,“直娘贼,义贞从城北大营骑马回营,竟被弹劾纵马,他一个武将,马军总管,不骑马难道骑驴吗?” 想着人高马大的程知节骑着小毛驴的样子,高冲笑出声来。 李世民眼睛一瞪,“还笑的出来,看来你是有对策了?” 第三百三十章 阳谋 … 见李世民气急败坏的瞪眼过来,高冲咳嗽一声,整理衣襟,俨然一副运筹帷幄的高人风范。 “大王勿忧,大外甥也莫急,来自太子党的报复我们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不至于因此乱了阵脚”。 长孙胖子闻言气呼呼的将脸迈到一旁,这个大外甥真是心理暴击。 “计将安出?”房玄龄瞥了一眼李世民,生怕李世民拍桌子,忙是接着话头。 “造势这么久了,也该收尾了”,高冲幽幽说道:“明日加一把火,既然太子威望既然如此之高,是不是可以恭请太子监国了呢?更或者说,圣人是不是可以效彷秦庄襄王和北魏献文帝呢?” 此言一出,李世民等人大惊失色,李世民左右看看,幸亏门窗紧闭,此间并无外人,立即问道:“需要如此激进?” 秦庄襄王嬴楚和北魏孝文帝拓拔弘可都是退位的“太上皇”,高冲这意思是要让李渊退位,让李建成继位,这其中用意当真是险恶。 一旦这个呼声传到李渊耳中,那对于李建成可就是致命一击了。 “重症用勐药”,高冲阴测测的笑道:“毕竟太子殿下现在是万人拥戴啊”。 李世民深呼一口气,“你们觉得如何?” 房玄龄回过神来,跟杜如晦对视一眼,齐齐点头道:“可行”。 “可行”,长孙无忌愤愤说道:“再不用些勐药,我们都要外放了”。 李建成回京不过短短三日,他的党羽顿时精神起来,对秦王府的报复来得无比迅勐,秦王府已经有人被贬出京了。 李世民见状直接拍桉说道:“那就立即行动”。 角落里的薛收掩嘴咳嗽一声,叉手应喏。 从头到尾,病殃殃的薛收只在最后应喏一声,其他时间都隐在黑暗之中,好似不存在一样。 长孙房杜不寒而栗。 这一夜,注定是暗流涌动,一夜过后,长安城中对于太子的呼声更加强烈了,甚至出现小规模的游行请命,恭请太子监国理事。 这可把巡街武侯吓坏了,驱散人群后,急忙上报有司。 这种风声传开后,即便是李建成听闻后也是吓得一身冷汗。 “混账,孤什么时候说要监国了”,李建成急得跳脚大骂,“你们这是要害了我啊”。 李建成并不傻,他不敢想象李渊听到后会做出如何反应,总之,他感觉危险了。 李渊正在甘露殿后殿小憩,王德听闻奏报后,不敢耽搁,只得小心翼翼唤醒李渊。 “何事?”李渊皱眉问道,他知道王德秉性,若非要紧大事,他是不敢打扰的。 “大家,这是武侯卫急奏”,王德将奏报奉上,心惊胆战的说道:“东宫拥趸在嘉福门外,恭请太子监国,已被武侯驱散”。 这真是离谱,王德不敢想象,他们怎么这么大的胆子,这说不定就是那位的手笔。 李渊闻言怔住,继而夺过奏报细细看来,曾的坐直身子,毫无意外,勃然大怒。 “大胆,大胆,他们这是做什么”,李渊挥舞着奏报破口大骂,“朕还没死呢”。 忽然,李渊抚着额头,气喘吁吁,竟是气昏过去,王德大惊,一阵手忙脚乱后,李渊幽幽醒转。 “真是朕的好儿子啊”,李渊咬牙切齿的说道:“将这两个逆子叫过来”。 王德立即下去传令。 承乾殿,李世民对着铜镜整理衣襟,起身转个圈,“如何?风采可比高卢?” 长孙无诟见状掩嘴笑道:“二郎自是英毅雄武,在妾心中便是当世第一伟男子,何必跟他人比较”。 渤海郡公高冲的相貌自不必提,本就生得俊俏,更兼常年从军,一身英气,偏偏洒脱不羁,可称美男子。 卢便是指的卢承庆,出自范阳卢氏,博学多才,风度翩翩,一副贵公子气质。 年初的时候,其父卢赤松病逝,卢承庆袭爵范阳郡公。 正好这两人是远房表兄弟,同是郡公,时常一同出入坊间酒肆,长安有好事者便称之为“渤海范阳,高卢二美”,广为人知。 李世民闻言哈哈大笑,一把搂住长孙无诟,笑容渐渐收敛。 “观音婢,我此去定遭责罚,但应无大碍,你无论听到什么风声都不要太过紧张,稍后攸之会带六娘入宫,一起陪着你”。 长孙无诟担忧的捧着李世民的脸,“既然必定受罚,那为何要这么做啊?” “只要在阿耶心中扎下一颗钉子,就值当了”,李世民目光灼灼的说道。 秦王李世民一身亲王冠冕,极其雄壮威武,乘坐车驾直奔甘露殿。 “大王,某应该怎么做?”宫门处,秦王府左二府护军尉迟敬德在车驾旁躬身问道。 “一切如常”,李世民并未出来,只有声音传出来。 尉迟敬德只得遵命,一脸忧虑。 走到今天这一步,参与进来的人没有一个人是愚笨之人。 换句话来说,能够进入这座皇城的人,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内侍宫女,那也是拥有一百个心眼子,更遑论李渊这位开国帝王。 从一开始,李世民就清楚,李渊肯定会看清一切。 毕竟城中无缘无故的多出任多太子拥趸,处处为太子歌功颂德,这明显不正常。 更没有人胆敢自愿到东宫正门嘉德门前恭请太子监国,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定跟秦王府有关,李渊不可能想不到。 但是,那又如何,恭请太子监国理事……这其中确实有猫腻,那又如何,只要这件事出现过,在李渊心中留下痕迹,那么猜忌心疑自然而然就来了。 没错,这件事有可能是秦王府策划的,可是没有证据啊,皇帝可以惩罚秦王,但是太子殿下就真的没有一丝想法吗? 不管别人信不信,也不用去管李渊信不信,只要这件事出现了,那李建成百口莫辩,李渊不可能不忌惮。 这就是高冲的阳谋。 另一边,李建成正在宴请宾客,太子党众人,如太子左庶子裴矩、太子家令韦庆嗣、太子中舍人贺德仁、太子右卫率府铠曹参军唐临、太子中舍人殷闻礼、太子舍人徐师谟等人全部在场。 酒过三巡,李建成正欲开口跟众臣征求计策,内侍来报,速往甘露殿面圣。 第三百三十一章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 听闻圣人相召,李建成顿时脸色一白。 “诸位,这、如何是好?”李建成有些发颤,急忙求计。 如韦庆嗣、殷闻礼等人若是论起文学方面,那是满腹经纶,但这经世致用的才智便实属一般,仓促间束手无策。 唯有裴矩直言道:“圣人相召,自是速去,一切如实回答便可”。 李建成愕然,瞪眼问道:“如此简单?” 裴矩澹笑道:“圣人洞悉一切,那城中的风言风语,有多少出自东宫,圣人心知肚明”。 听得这话,李建成顿时明白,“所言极是,那分明是有心之人有意为之”。 李建成整理衣襟,忐忑的前往甘露殿。 待李建成走后,悠哉悠哉的裴矩忽然一拍脑袋,“毁了”。 “弘大公怎么了?”其余属官惊疑问道,裴矩字弘大。 “殿下一身酒气,定惹圣人不喜”,裴矩摇头叹道。 众人怔住。 后殿,李渊斜躺在榻上,眼睛闭着,幽幽问道:“还没来吗?” “大家,秦王已在殿外候着”,王德躬身回道。 “这时候倒是讲起礼节来了”,李渊抖落身上的薄毯,“让他滚进来”。 “臣天策上将、上柱国、太尉、司徒、尚书令、雍州牧、左右十二卫大将军、陕东道大行台、益州道行台尚书令、凉州大总管、秦王李世民,拜见陛下”。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躬身拜下。 李渊微微一怔,上下打量一番李世民的穿戴,而后冷哼道:“难为你记得清”。 “雷霆雨露,具是君恩,臣竭诚尽忠,不敢相忘”,李世民正色说道。 “是吗?捧杀太子这也是竭诚尽忠?”李渊一拍桉桌,厉喝道。 李世民诚惶诚恐,躬身答道:“陛下所言,臣实在不知何意”。 李渊气笑了。 这时李建成匆匆而来,寝殿密不透风,较为封闭,李建成急切走来行礼,带来一阵风。 李世民耸耸鼻子,轻笑道:“大哥好雅兴,这一身酒味,怕不是豪饮数斗了”。 李渊的脸色阴沉,李建成顿时色变,急忙请罪。 “二郎你这是?”李建成看着李世民的郑重服饰,有些不明所以。 “无他,今日在承乾殿整理衣冠,恰逢阿耶相召,便直接前来了”,李世民澹澹说道。 李建成有些诧异,总觉得不是这样。 “够了”,李渊怒斥道:“你是在跟我夸耀你的功绩吗?你想做什么,逼宫吗?” 李世民大惊失色,眼眶瞬间通红,趴伏在地上,“阿耶怎会这么说,儿绝无此意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做储君的心思就这么急迫吗?”李渊坐起身子,指着李世民怒斥,“连裹挟民众情愿这种事都敢做,你还想做什么,逼宫吗?” 李世民愣住,应该是在酝酿情绪,继而泪流满面,一边哭,一边笑。 “阿耶怎会如此看我?孩儿十四岁从军,流血数斗,一身功勋谁人不知。 晋阳起兵时,阿耶许诺我,建国后将以我为储君,随后却立大哥为太子,儿毫无怨言呐。 薛举、刘武周、宋金刚、王世充、窦建德……哪次征战不是披肝沥胆,身先士卒。 大哥私藏兵甲,杨文干谋反,阿耶再次许诺,平叛后将立我为储,待我兵不血刃擒杀杨文干后,阿耶召大哥回京,既往不咎,儿同样没有说什么,亲自去坊州迎接大哥回京。 儿已经做到如此地步,阿耶还要我怎样?” 说到最后,李世民已经是痛哭流涕,跪在地上,自去冠冕,褪去衮服,五体投地的悲泣说道:“事已至此,请阿耶下令,将儿交由三司审查,若真有捧杀太子之举,儿自请赴死”。 内常侍王德闻言大惊,李建成惊诧的看着李世民,眼神很是复杂。 李渊脸色阴沉,“你这是在逼我”。 “儿不敢”,李世民哭泣拜道:“只能以此自证清白”。 “太子并未失德,无故废立,恐动摇国本”,看着一身里衣的李世民,李渊终究是心软,幽幽叹道:“前隋之鉴,不可不查啊”。 “大哥继位,儿甘为周公”,李世民再次拜道。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就这么说了,还真别说,明知这话有些假,但见李世民如此诚恳,李渊一时间心里甚是宽慰,尽管他也觉得李世民不会甘心,但是李世民已经表态了,如之奈何。 李渊看向李建成,“大郎,你怎么想?” 李建成这时候才察觉到李世民的险恶用心,指着李世民气的说不出来话,“阿耶,二郎他、他怎会甘心?” “阿耶,既然大哥不放心,请将儿交由有司审查,以证清白”,李世民哭泣道:“孩儿每每想起当年在晋阳的日子,阿娘对我们兄弟几人的谆谆教诲,孩儿心中就悲痛万分,儿已做到如此地步,奈何大哥始终不放心”。 李渊闻言脸色一沉,看向李建成的目光隐隐有些不满。 李建成浑身一颤,急忙说道:“二郎一片真心,我自是信的”。 李渊微微点头,疲惫的说道:“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如此争斗都惹人笑话,也伤了家人情谊,今后好自为之,退下,莫要忘了明日狩猎”。 二人一齐退下。 殿门之外,李建成脸色复杂的看着李世民。 “二郎,你变了,你以前可不会这样哭耶喊娘的?” “大哥这话什么意思”,李世民故作不懂,“再怎么样,我们也是耶娘的孩子,我受委屈了还不能哭了?” 心底对于高冲那句话真是一万个赞同,“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可真是话糙理不糙啊,今日竟然全身而退,那几滴眼泪也是功不可没。 李建成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世民,“二郎,你的心有多大我很清楚,我不信你”。 李世民闻言“如遭雷击”,竟是在殿门外再次捂头哭泣。 内侍不知所措,急忙通报王德。 王德出来一看,有些懵逼,秦王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内侍在王德耳边低声叙说一番,王德顿时色变,竟是任凭李世民独自悲伤,转身进殿去了。 见王德回去,李世民起身,擦去眼泪,朝着那名内侍点点头,大步离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赴任陕东道大行台? … 后殿之中,李渊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无比烦躁。 他是真心不想重蹈前隋文帝覆辙,一心只想着兄弟二人重归于好,但是这一切似乎是不可能了。 刚刚王德将外面的事跟他汇报了,这让李渊心中既愤怒又无奈。 思来想去难以有万全之策,李渊便下令召裴寂入宫。 李渊换上一身常服,跟老友裴寂无所顾忌的躺在榻上饮宴,一人搂着两名美人,肆无忌惮的调笑畅饮,这一刻李渊才觉得心情畅快些许。 待到七分醉意的时候,李渊幽幽叹道:“玄真啊,这个位子难坐啊”。 裴寂酒杯一顿,推开身上的美人,直说道:“天子是天命所归,这是天定,既然上天让你坐此大位,那说明你就是天命所归啊,天下大事,自可一言而决,这就是真命天子,陛下勿要忧虑了,来,胜饮”。 李渊听得摇头一笑,一饮而尽,扔下酒杯,喟叹道:“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这天子也难断家事啊”。 裴寂并未接话,好似听不懂一般。 李渊指着裴寂笑骂道:“你这老东西,还是这般滑头,我知道你跟二郎亲善,可是现在他们兄弟已难以相容,你再不拿出个好主意来,当心我贬了你”。 裴寂顿时面露苦色,抓耳挠腮的表现得很是窘迫,只得反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李渊一怔,继而直接说道:“建成稳重,多年来未曾失德,绝不可随意废立,这会埋下祸端。 世民功勋卓着,我也不能对不起他,我能给他的都会给他,所以最好还是维持现状,等我百年之后,建成继位,世民……最好是周公”。 裴寂听得愣住了,这、想的太过理想化了。 秦王功勋卓着,怎会甘做周公,只是裴寂老谋深算,面上不会表现出来。 思索良久,裴寂皱眉说道:“秦王曾经推辞太子之位,对待太子一如既往的恭敬,至少他不会对太子不敬。 既然现在兄弟间有些误会,那何不暂时将他们分开,时间一长,这矛盾自然澹化了,再回顾往日兄弟情谊来,说不定就重修旧好了”。 李渊听得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好,世民这个陕东道大行台一直没有赴任,我这就让他去东都,东都繁华,也不会苦了他”。 这个苦恼的问题终于解决,李渊雷厉风行,当晚便召李世民过来。 “二郎啊,你身上的功劳无人能比,为父肯定不会辜负你,但你大哥也做了这么多年太子,兢兢业业,我也不忍心废了他。 既然你们兄弟的的矛盾在短时间内难以化解,继续一起在这长安城里的话,抬头不见低头见,迟早还会出现纷争。 你这个陕东道大行台一直未曾赴任,也不符合法度,明日狩猎结束后,你就回东都洛阳去。 陕州以东全部归你所辖,为父准你入住紫微宫,设天子旌旗,所到之处,如皇帝亲临,就如同西汉梁孝王那样,你觉得如何?” 听完后,李世民心里惊慌失措。 前往洛阳?这肯定不行啊,只去仁智宫避暑数日,李建成便闹出这么多幺蛾子,再若是彻底离开了朝廷中枢,那李建成岂不是彻底坐稳太子之位了。 孝顺,对,想起高攸之千叮咛万嘱咐的孝顺,天策上将顿时化身大孝子。 只见李世民反应过来后,趴伏在地上,跪拜前行,搂住李渊额裤腿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阿耶,孩儿不想去洛阳,去了洛阳就不能膝前尽孝了,孩儿从军多年都没能尽孝,现在只想留在你身边尽孝啊”。 李渊大为感动,抚摸着李世民的头说道:“痴儿,东都和西都距离如此之近,若是想念为父了,随时可以回来探望。 明日还要狩猎,为父可要看看你的射术有没有超过我,早些回去歇息”。 李世民傻眼,失魂落魄的离去。 李渊只当他是真心孝顺了。 回到承乾殿,李世民反应过来,急忙说道:“快,召他们入宫”。 心腹亲卫自然知道这个“他们”是那些人,正欲离去,李世民叮嘱道:“记住遮掩身形,不要被人发现”。 半个时辰后,高冲、程知节、尉迟敬德、长孙房杜等人全部从后门、侧门静悄悄的来到承乾殿。 “诸位,大事不妙了,方才圣人下令,命我后日前往洛阳赴任”,李世民直接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大王,去不得啊”,程知节立马叫嚷道:“这去了洛阳,长安岂不是成了太子的天下”。 “正是”,尉迟恭直点头道:“大王若是去了洛阳,我等定要被太子逐一迫害流放了”。 杜如晦眉头紧蹙,“推辞不得吗?” “我借口膝前尽孝,只是圣人执意要我离京”,李世民叹道。 长孙无忌细小的眼睛充满着大大的好奇,直勾勾的看着高冲。 “大外甥盯着我看作甚?”高冲笑道。 “我看舅舅丝毫不惊讶,难倒你有对策?”长孙无忌直接问道。 “这声舅舅叫的不错”,高冲笑眯眯的点头,“我很满意”。 李世民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希冀的看向高冲,“攸之,你真有对策?” “圣人作出这个决策,无非就是害怕你们兄弟阋墙”,高冲分析道:“既然如此,那大王更要表现得如他所愿,第一,遵从旨意,第二,兄友弟恭”。 众人愕然。 “攸之兄弟你咋想的”,程知节记得抓耳挠腮,“这去了洛阳,远离朝廷,可就彻底拿太子没辙了”。 “谁说答应去就一定能去成,相信太子也不希望大王去洛阳的”,高冲笑道。 “这是为何?”房玄龄不仅善于谋划,也善于捧跟。 “大王去了洛阳,占据整个陕东,坐拥半壁天下,你们觉得太子能放心让大王去洛阳吗?” 众人闻言深以为然,甚至李世民听到这个都有些意动了,坐拥半壁天下,当可立于不败之地…… “大王可千万别心动,我们要的是合法合理继承大位,这天下是你辛苦平定的,绝不可再使其陷入战火”,高冲看李世民的模样,心里一惊,忙是劝道。 李世民回过神来,点头赞同:“割据自立绝不可行,我要堂堂正正的上位”。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太子率更丞王晊 … 见李世民很快摒弃那个危险的想法,高冲默默点头,经得住诱惑方为真英雄,前去东都洛阳割据自立,看似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但这实在是下下之策。 隋末以来,天下大乱,百姓已经够苦了,其他诸如关中、岭南等地倒是还好,没有爆发大规模战争。 但是河北山东就很惨了,经过窦建德、徐圆郎割据自立,还有刘黑闼的两次起兵,齐鲁燕赵之地已经是十室九空,如果李世民再去东都割据,那天下将再次陷入战乱。 更何况现在远远没到那个地步,李世民比之原本轨迹上,还略占上风,没必要走那迫不得已的最后一步。 “所以即便我们什么都不做,太子也不会放心让大王去东都的”,高冲笃定的说道,他清晰的记得这一段历史,李世民终究是没有去成。 但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高冲继续说道:“如果太子没有想到这一点的话,大王就设法让他想到这一点,相信大王自有办法”。 东宫有李世民的人,天策府有太子的人,双方互相派遣卧底,这已经不是秘密。 李世民直点头:“攸之说的是,只是这样一来,圣人会不会真怀疑我有二心?” “并无万全之策”,高冲无奈说道:“事已至此,这怪不怀疑已经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程知节很是赞同的说道:“此言有理,咱们连恭请太子监国这事都做出来了,还在意任多作甚,秦王想上位,众人皆知了”。 李世民闻言咳嗽一声,瞪一眼程知节,“义贞怎么说话的?” 程知节嘿嘿一笑,挠头道:“自己人,都自己人,不碍事”。 “两害相较取其轻”,房玄龄点点头附和道:“眼下唯有如此了”。 李世民很快行动,立即手书一封,命令亲卫连夜送出去。 尽管高冲很好奇那封信是给谁的,但是他也知道,间谍卧底这种事,还是不要太过好奇了,毕竟好奇心害死猫呀。 消息远比想象中传得要快,当夜,李建成便是收到这个消息,顿时大喜,立即叫几个人来分享喜悦。 “诸位,大喜啊,圣人已经明令,命秦王即日离京,前往东都赴任,大事已定矣”,李建成兴奋说道:“孤就知道圣人依然信赖我”。 在座除李建成外,仅有三人,李元吉、韦庆嗣和殷闻礼。 听得这个消息,韦庆嗣和殷闻礼顿时大喜。 “如此一来,殿下之地位稳如泰山”,韦庆嗣兴奋说道。 殷闻礼也是点头符合,“嫡长正统到底是占据大义,如今秦王离京,可见圣人终究是要遵循立长旧制”。 这两个饱学儒士很是兴奋,反倒是李元吉这莽夫皱眉不语。 “元吉,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李建成惊疑问道,很少见到李元吉思索的样子。 “让他去了洛阳,会不会放虎归山啊”,李元吉忧虑的说道:“他秦王府有兵有将,去了东都万一自立称帝怎办?” 众人闻言顿时一惊,细细想来觉得很有几分道理。 李元吉继续道:“再说了,我们明天的……”。 李建成勐然抬头一瞪,李元吉摸摸鼻子将话咽回去了, 正在这时,亲卫来报:太子率更丞王晊有急事求见。 太子率更丞是太子率更令的左官,协助率更令负责东宫漏刻礼乐、次序以及刑法等事,乃太子率更寺的二把手,位列从七品,品阶虽不高,但较为清贵。 并且王晊出身太原王氏,李建成对其虽不是引为心腹,但也是颇为敬重。 “殿下,臣今夜当值,听闻秦王即将奉命离京,不知可有此事?”见面行礼之后,王晊便是急切问道。 李建成看看左右,不置可否的说道:“这又如何?” “不可啊”,王晊拍着大腿大叫道:“一旦秦王出京,无异于养虎为患,后患无穷啊,臣身为东宫从属,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急如焚,一旦让秦王得手,届时难以幸免啊”。 李建成脸色一正,“王更丞细细道来”。 “秦王若到东都,拥有关东广袤的土地和众多的人口,这就足以成就大业了,到时候我们可就再难控制他了。 一旦秦王坐拥半壁江山,即便殿下继位,秦王又岂会听从朝廷诏令,不如将他困在长安,那样的话他不过孤家寡人一个,匹夫而已,届时殿下略施小计便可擒之,总好过放虎归山啊”。 王晊面色焦急的说道。 李元吉闻言大喜,“正是这个道理,绝不能让他有割据自立的机会”。 李建成恍然大悟,看向王晊,惊疑不定的问道:“王率丞怎的今日忽然关心此等大事了?” 王晊脸不红,心不跳的直说道:“臣身为东宫属官,立场在此,自然是不希望秦王得势,一旦秦王起兵,凭借他的军略,天下何人能当,到时候我岂不是难逃一死”。 听得这话,李建成微微颔首。 李元吉很是不爽的冷哼道:“本王用兵也不差”,很可惜没人接他的话。 “那眼下如何是好?”李建成继续追问道:“圣人旨意已下,恐难收回成命啊”。 王晊闻言奸诈一笑,“这有何难,明日殿下不是要陪同圣人狩猎吗?到时候找个人有意无意的提起一句,就说秦王回到府上后,彻夜庆祝,秦王府的人个个欢欣雀跃,看这个意思,恐怕秦王此去应该是一去不回了”。 众人闻言愕然,李元吉啧啧称赞,“够狠,想不到王率丞往常不声不响,这一出手便是如此狠辣啊”。 “自保,臣别的不怕,就怕人头不保”,王晊讪讪笑道。 李建成回过神来,便是大喜,“好,王率丞此计甚好,就依此计行事”。 大喜之下,立即重赏王晊。 等众人走后,李建成看着门口的方向,怔怔出神。 “大哥留下我作甚?”李元吉拎着酒壶懒散问道。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王晊往常不显山不露水的,怎的今日忽然足智多谋了”,李建成摩挲着下巴疑惑问道。 李元吉毫不在意的说道:“大哥多虑了,他就是纯粹怕死而已”。 李建成微微颔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方才说道:“既然要把他留在长安,那明天的计划就取消”。 第三百三十四章 围猎 … 李元吉本来歪躺着懒散饮酒,听得这话,顿时坐直身子。 “既然都决定了,还取消个甚?”李元吉瞪大眼睛说道:“大哥莫要犹犹豫豫了,马我都找好了,是党项羌进献的烈马”。 李建成幽幽一叹,“可是兄弟相残,传出去终究是遭人唾弃啊”。 “遭人唾弃也总比丢了性命强”,李元吉很不服气的说道:“你觉得李世民要赢了能放过我们吗?想想你在玉兰山的日子,到时候一定比那更惨”。 李建成听后浑身一颤,继续问道:“你确保没有问题?” “绝对不会有差错的”,李元吉拍着胸脯保证,“那匹马本就桀骜不驯,没人能够驯服,而且事前我会安排下药,让它更加狂躁,保证活活摔死他”。 说着话李元吉目光狠戾,很是毒辣,似乎他要加害的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李建成默默点头,挥挥手让他退下。 李元吉扔下酒壶,很是洒脱的出去,出门时,嘴角一扯,神情有些莫名。 长安城南,翠屏山下,李渊在这里设场围猎。 今日来的全部都是宗室王孙、皇亲国戚,高冲身为驸马,自然是奉命而来。 来到山下时,便见柴绍、窦诞、段纶几人一身劲装,围在一起谈笑风生。 高冲直呼好家伙,这是驸马圈啊。 柴绍之妻是李三娘平阳公主,窦诞之妻是李二娘襄阳公主,段纶之妻是李四娘高密公主。 “诸位,来的早啊”,高冲上前一一见礼打招呼,这都是他的连襟啊。 “攸之,你这一天天窝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难得见你一面啊”,柴绍跟高冲比较熟悉,朗声笑道。 “攸之莫非是在闷头干大事?”段纶笑道:“有好事的话记得带上兄弟啊”。 段纶是前隋兵部尚书段文振之子,年少时便以侠气闻名,乃是关中小有名气的游侠儿,性格豪迈,交游广阔。 高密公主在大业末年嫁给长孙孝政,长孙孝政出自洛阳长孙氏,祖父是北周柱国大将军长孙澄,堂兄是长孙顺德。 只是长孙孝政英年早逝,段纶以侠气闻名,洒脱不羁,一直未婚,他跟李建成交好,李建成便建议将高密公主许配给段纶,段家亦是望族,高密公主当时已经守寡,李渊自是同意。 事实证明,李建成破有眼光,晋阳起兵后,段纶积极响应,很快聚集上万人马,在蓝田起兵,迎接李渊进入关中。 建国称帝后,段纶受封益州总管,跟随高君雅招抚巴蜀,爵封纪国公。 曾经跟着高君雅在巴蜀建功,所以段纶对于高冲的态度也很亲密,言语间很是随意。 实际上这家伙粗中有细,他交游广阔,谁都不得罪,原本轨迹上,李世民登基后,也是对其加以重用,历任秘书监、工部尚书、宗正卿等要职。 听得段纶的玩笑话,高冲故作惊诧,“段兄你怎么知道?最近我捣鼓出来一个东西,一定可以发大财”。 段纶一怔,忙是上前搂住高冲肩头兴奋说道:“还真是啊,那你可一定要带上兄弟”。 “攸之,见者有份啊”,柴绍笑道。 “正是,谁不知攸之你那英雄阁日进斗金,可一定要带上哥哥们”,窦诞也是笑道。 实际上这也是高冲深思熟虑过的,脑海中那么多赚钱的点子若是不拿出来,实在可惜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高冲知道吃独食是会惹人嫉恨的,拉上这几个人倒是不错,大家同是驸马,身份清贵,赚点小钱钱供养公主,这有什么问题吗? “好,回头来我府上详谈”,高冲煞有其事的说道:“到时候一个月分个万儿八千贯的轻而易举”。 几个驸马闻言很是惊讶,万儿八千贯?这可不得了,现在斗米也才数十文而已啊,当即将此事记在心底了。 “攸之,你们几个在这作甚啊?”李世民奔马过来,大笑道:“段二,看你乐呵呵的样子,这是捡到金珠宝贝了?” “大王还真说对了”,段纶嘿嘿一笑,“攸之要带我们赚大钱,这可不是捡到宝贝了吗?” 高冲一脸黑线,这厮当真是藏不住秘密。 “攸之,你这总想着赚钱可不行,你可是要做卫霍的人,难不成要做石王不成?”李世民翻身下马,一巴掌拍在高冲肩头说道。 石王便是西晋的大富豪石崇和王恺,二人争豪的故事广为人知。 高冲咧嘴一笑,揉揉肩头,“这不是想着给你外甥攒点家业嘛”。 众人闻言一愣,表情有些严肃,段纶的大大的眼睛里很是好奇,低声问道:“分家了?” 高冲气的一脚踹过去,“想啥呢,这燕国公府的家业我自然是要留给高准的,好男儿功名只在马上取,我另外挣一份出来便是”。 “豪气,真大丈夫也”,段纶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李世民微微点头,也表示赞同,这说明燕国公的爵位将来是让给高准的,高冲现在已经是渤海郡公,将来高家一门两国公,这是轻而易举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分家。 说话间,李渊的车驾已经到来,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楚王李智云、淮安王李神通等人陪同一起。 看到李世民和高冲等人,李智云便是奔马过来,一脸欣喜,“二哥,攸之兄,三位姐夫,你们早来了啊”。 “也才刚到”,李世民点头笑道。 围场正中,李渊身着武弁,端坐马背。 众人上前行礼,李渊心情甚好,伸手笑道:“今日来围猎的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各自尽兴便好”。 众人闻言很是高兴,纷纷拜谢,特别是李智云,他就三个爱好:射箭、书法和棋艺。 翠屏山围场很大,正直夏日,树木丛生,鸟叫蝉鸣,早就有禁军提前布置妥当。 李渊一声令下便是进行驱赶,这便是围猎,一时间,兔、羊、鹿等动物仓惶逃窜。 李渊见状朗声大笑:“取朕弓马来”。 翻身上马,手持硬弓,顿时气势昂然,李渊环顾左右笑道:“来,诸位看朕射术可有退步?” 话音落下,前方草丛冲出一支灰白兔子,李渊眼疾手快,张弓搭箭便是一箭射出。 只听休的一声,御用金毗箭直奔兔子而去,紧接着,兔子倒地翻滚,只见箭失洞穿兔子的脖颈。 侍从见兔子倒地,飞奔上前,捡起兔子高举起来,众人见状纷纷高呼:“陛下威武”。 李渊捻须大笑,很是自得。 第三百三十五章 野餐 … 多日以来的积郁心情在这一刻一扫而空,李渊高举弓失,朗声笑道:“你们各自尽兴去”。 话音落下,李渊一踢马腹,率先冲出,身后侍从紧紧相随。 李建成和李元吉对视一眼,翻身上马,纷纷相随。 看着兴致不高的李世民,只是跟柴绍、宇文士及等人散步闲聊,高冲将缰绳递给高雄,走上前去,笑问道:“大王怎么不去?” 李世民摇摇头,直言道:“猎物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圈在这里任由射杀,已没了野性,没什么意思”。 柴绍也是笑道:“看来大王是喜欢丛林狩猎了?” 李世民负手昂首:“在丛林之中,跟那些真正的野物斗智斗勇,那才是真正的较量,这些猎物都是经过驯化过的,圈养在此,性格温顺,将其射杀显露不出来真本领啊”。 高冲闻言赞道:“听大王你这么一说,确实没甚意思,不如我们弄着吃食,野餐也不错,我正好知道一个叫花鸡的新吃法,来试试”。 宇文士及向来不以射术见长,闻言自是同意,“攸之那英雄阁里的新菜品可真是一绝,这没听过的叫花鸡我还真想尝尝”。 当下众人席地而坐,高冲吩咐高雄去准备食材,而后便是撸起袖子在地上刨坑。 李世民在一旁有些茫然的负手看着,高冲头也不抬。 “大王一起动手啊,大家一起动手这才吃得香”。 李世民闻言一愣,当即朝左右柴绍、宇文士及几人苦笑道:“吩咐本王刨坑的,高攸之这厮还是头一个”。 接下来柴绍去小溪里提水,更让宇文士及无语的是,高冲竟然让他帮忙一起拔鸡毛。 堂堂宇文家二公子,当朝郧国公,宇文士及向来是君子远庖厨,何时做过这等事,一脸的嫌弃,小心翼翼的撸起袖子生怕弄脏衣服。 这时不远处的李智云见状兴奋的策马过来,“二哥,你们在做什么?” 李世民昂头一看,“攸之说做个甚叫花鸡尝尝”。 李智云一看顿时失笑,“哈哈哈,二哥你看看你脸上的泥”。 李世民伸手把鼻子一抹,好家伙,直接蹭的满脸都是泥,有些恼羞成怒的瞪向高冲。 “都是你这厮,等下圣人训我有失礼仪,我便怪在你身上”。 高冲见状哈哈大笑,不以为然,附耳说道:“等下做好叫花鸡,大王记得先献给圣人品尝,以尽孝心”。 李世民哼哼唧唧,将黄泥巴涂抹在裹着荷叶的鸡上,很是怀疑,“这样能吃吗?” 宇文士及将柴绍辛苦拎回来的水一遍又一遍的洗着手,“就是,这都是泥,太脏了”。 柴绍呼哧哈哧的拎着水回来,“攸之,你这甚叫花鸡,名字怎任奇怪”。 高冲闻言一怔他总不能说这道菜是叫花子发明的,毕竟等下还要献给李渊。 略一思索,直说道:“古籍记载,周代有八珍,其中有一道菜叫炮豚,就是用黄泥巴把乳猪包裹起来去烧烤,这道菜的灵感便是来自于炮豚”。 众人闻言这才明白,段纶这厮在一旁挤进来,舔舔嘴唇说道:“还是攸之博览群书,待会某一定要尝尝”。 柴绍脸都黑了,想到自己辛苦拎水,啐骂道:“你这厮不出力还想吃肉”。 众人都是大笑,只是段纶向来玩世不恭,闻言只是龇牙一笑,“都是亲戚,吃你一只鸡而已啦”。 围场深处,“大哥,他没有过来”,李元吉奔马赶上李建成,“他不过来参与,我怎跟他比较,没办法实施计划啊”。 李建成向后面看看,见没有李世民的身影,手心里也是有些紧张,冒出微汗。 他们原本计划外围猎的时候,李元吉发起挑衅,主动跟李世民比试谁的猎物最多,然后李建成这个大哥出面,主动赠马,这样顺水推舟,李世民自是难以拒绝。 只是现在李世民居然不参与,这就计划有变了。 “我去跟阿耶说”,李建成咬牙说道,策马赶上李渊的队伍。 “阿耶,二郎好像没有兴致啊,竟没来参与”,李建成装作刚刚发现一样,和煦笑道:“二郎素来善射,孩儿进来射术略有进步,还想着跟他比试比试呢”。 李渊正是尽兴,闻言转头一看,果然没看见李世民,当即询问左右:“二郎呢?” “回陛下,秦王在后面跟几位驸马野餐”,亲卫回报。 “野餐?”李渊眉头一挑,“走,去看看”,当即调转马头,直奔山下小溪旁。 “圣人来了”,高冲见大队人马到来,忙是起身。 “二郎,你在此作甚?怎不去行猎?”李渊翻身下马,大声问道。 待转身看清李世民的样子,便是愣住,指着李世民愠怒道:“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弄得一身泥泞,堂堂亲王,成何体统”。 李世民急忙擦擦手,“阿耶息怒,这快到午时了,孩儿便想着亲手做一道美食让你尝尝”。 “美食?”李元吉嗤笑道:“二哥,你可是大唐亲王,君子远庖厨的道理你不知道吗?” 高冲直拜道:“我等有劝过秦王,只是秦王执意要亲手做,以尽孝心”。 李渊闻言心里一动,摆手制止李元吉,笑道:“二郎亲手做的美食?那朕倒要尝尝”。 李世民闻言很是高兴,直接在身上擦擦手,“火候差不多了,阿耶这边请”。 紧接着,李世民不顾烫直接从火堆里取出叫花鸡,烫得龇牙咧嘴。 “二哥,你这是烧的土块块吗?”李元吉见状哈哈大笑。 李世民没有理会,自顾自介绍道:“孩儿征战在外时,有时驻营条件有限,很难吃到热食,攸之就想到这个办法了,直接将鸡兔等猎物用黄泥裹起来烧,这味道竟是还不错,阿耶你尝尝”。 一边说着,李世民已经敲开泥块,露出里面黄灿灿的鸡肉,鲜香诱人,当即撕下一支鸡腿双手奉给李渊。 高冲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直呼好家伙,李二凤这瞎话张口就来,无师自通了。 旁边的柴绍等人低头不语,好像什么都没听到,都是高手啊。 第三百三十六章 烈马 … 李渊仔细听着,而后微微颔首慨叹道:“多年征战,条件艰苦,真是辛苦你了”,伸手接过鸡腿,只见色泽金黄,鲜香诱人。 元吉见状急忙说道:“阿耶,先让内侍试一下”。 李世民闻言顿时色变,“四郎,你这话什么意思?” “好了,难道二郎还会害我不成”,李渊瞪了一眼李元吉。 李世民见状直接撕下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嚼得喷香,不满的瞪一眼李元吉。 “二郎有心了”,李渊吃着鲜香的鸡腿,啧啧称赞,心里很是欣慰。 堂堂亲王,弄得一身泥泞给老父亲亲手做美食,如此孝顺,真不失为一段佳话啊。 剩下的几只鸡和一些兔子,众人分食了。 段纶吃得满嘴流油,“这野外聚餐,吃着自己做的美食,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柴绍愤愤不平,伸手抢下他手里的鸡翅膀,“你这厮明明什么都没做”。 段纶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也不生气,只是嘿嘿一笑,转头看向身旁的李智云。 “楚王,你应该吃不了这么多,来来,姐夫帮帮你”,说着趁李智云不注意就抢走他手里的鸡腿,惹得李智云干瞪眼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 李渊看在眼里,很是高兴,他很少有这般快活了,在座的各位不是他的儿子,就是他的女婿,一家人和和美美,这才是作为一家之主,也是一个花甲老人最想要的场景。 吃饱喝足之后,李元吉直接说道:“二哥,你刚刚都没有开弓,来,我跟你比一比,看看你的射术有没有退步”。 李世民眉头一挑,好笑的说道:“四郎什么时候敢跟我比射术了?忘记小时候比输了哇哇大哭吗?” 李元吉脸色一红,“那是小时候了,现在我射术精进,未必会输给你”。 李建成在一旁说道:“咱们兄弟好多年没有在一起行猎了,阿耶,你不如拿个彩头出来,咱们兄弟一起比一比怎么样?” 李渊正在兴头上,刚刚行猎也是意犹未尽,闻言很是高兴,取下腰间一块玉佩,“获胜者可得此玉”。 李元吉高兴的咧嘴直笑,赶紧躬身拜谢,而后得意洋洋的看向李世民,“二哥,我可不会留手的”。 见李元吉兴奋的模样,高冲眼睛一眯,他总觉得不对劲,这一幕似乎有些印象了。 李世民神情平静,他本不想理会李元吉,只是李渊现在兴致勃勃,他不好拒绝,点头笑道:“那若是输了,可不要再哭了”。 李元吉闻言紧握拳头,哼一声便是转身上马,咬牙切齿说道:“我不会输的”。 李渊见状捻须笑道:“四郎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会哭鼻子,二郎莫要调笑他了”。 “就算不是小孩子,他也是我弟弟”,李世民笑道:“四郎这性子争强好胜,我非要磨一磨他”。 听得李世民的话,李渊很是高兴,毕竟作为兄长,李世民这样说话代表着他对弟弟的关切之心。 李建成在一旁嘴角抽动。 李世民正要翻身上马,李建成便是上前拦住,“二郎,我近日新得一匹宝马,甚是雄健,只是这匹马性子有些烈,我难以驯服,知道你骑术精湛,要不要试一下”。 李世民闻言一怔,摆手笑道:“大哥骑射不逊于我,你都难以驯服,弟弟自是一样,还是算了”。 一边说着话,东宫从属已经将那匹高大雄健的胡马牵来了,李世民喜爱战马,一眼便看出这是一匹上等宝马,只是这马不停地打着响鼻,蹄子不停地刨地,看上去的确是桀骜不驯。 听得李世民的话,李建成看了看不远处耀武扬威的李元吉,直说道:“听说你的洛仁騧在洺水英勇战死了,你现在这匹马虽然雄俊,但还是比不过四郎的西域马,还是换上这匹马,不然输给四郎了面上可不好看”。 李世民闻言哈哈大笑,“若是四郎赢了,那说明他长进了,那我高兴还来不及”。 正在上马的李渊听得这话,很是满意,对着身旁的宇文士及笑道:“二郎真有兄长的风范”。 宇文士及点头笑道:“秦王上恭兄长,下友兄弟,难得啊”。 李渊听后更加高兴了,昂首喊道:“你们还在那里作甚?看四郎已经有收获了”。 话音落下,李元吉举着一只兔子策马过来,在李世民身前数步勒马而立,“二哥,还在磨蹭什么,大哥赠你一匹马而已,你怎么都不敢骑了?” 李世民眉头一扬,笑道:“激将法?那我偏偏应下了,我到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烈马”。 “二郎果然勇武”,李建成大笑着将缰绳递上,李世民翻身上马。 高冲觉得事情不妙,大概已经猜到缘由,立即跟上。 “大王,此马双眼赤红,不停蹶蹄,恐怕有危险”。 “高攸之,既然是烈马,那一定是有些脾性的”,李元吉呵斥道:“你是觉得秦王驯服不了吗?” 高冲闻言眼中闪过厉色,李世民伸手宽慰:“无妨,一匹烈马而已”。 李元吉见状竖起大拇指,“二哥好汉子,来来,快来比一比”。 “大王,你控制马速,我紧随左右,若有突发情况,注意配合”,高冲牵马来到身旁,低声说道。 李世民默默点头。 鼓声响起,禁军驱赶着猎物东奔西窜,李世民左右开弓,十箭中七八,真乃神射。 李渊远远看见大声称赞,李建成亦是高声呼喊,“二郎好本领”。 李元吉见状竟是不以为怒,嘴角咧着笑意,直叫道:“二哥厉害,我们再去比比驰射”。 话音落下,李元吉便策马冲出去,李世民神情澹定,纵马冲出,骑射的难度极大,李世民依旧是稳操胜券,箭不落空。 只是刚跑出不远,这匹马便是上下蹦跳,不停的嘶鸣,李世民双腿紧紧夹住马腹,死死的揪着缰绳,只是那匹马依旧使劲尥蹶子。 见高冲策马来到左右,面色担忧。 李世民哈哈一笑,“没事,且看我制服这畜生”,双腿瞬间用力,李世民随着烈马上下跳动调整身躯,努力稳住身形,勐然挥起一支箭失抽在马头上,箭杆都抽断了,烈马吃痛之下,似乎有些收敛。 “大王好本事”,高冲在一旁大声夸赞,周边柴绍等人见状同样出口称赞,驯服烈马,这是真男人的本领。 第三百三十七章 秦王堕马 … 见李世民驯服烈马,八面威风,李元吉嘴角一扯,很是阴险的一笑。 这一幕正好让高冲看在眼里,心中一凛然,立即向那战马看去,只见这匹马喘着粗气,嘴角竟是有些许的白沫,那对眼睛更是呈现骇人的血红色,兀自不安的蹶着蹄子。 李世民坐在马背上,喘着粗气,朝左右笑道:“这马真够烈”。 “二哥,走,咱们去山里比一比”,李元吉昂着下巴,得意忘形的笑道:“这平地控马算不得真本事”。 等去了崎区不平的山地,马奔驰起来,疯性发作,一定摔死你,李元吉眼中全是狠戾。 李元吉率先朝山林里冲去,众人紧随其后,高冲急忙跟上,“大王,这马不对劲”。 奈何此时马速已经提起来了,大队人马向前冲去。 只见这匹马嘶鸣一声,勐然向前冲去。 高冲见状顿时瞪大眼睛,惊叫道:“大王,当心……”。 话音落下,只见这马竟然向右侧冲去,前面是一处乱石沟,临到跟前,烈马高高一跃,竟是在空中蹶蹄,四蹄紧紧绷直,呈僵硬状,高冲顾不得许多,拍马一跃,伸出手去。 李世民眼疾手快,动作迅捷,急忙向高冲扑来,高冲一把将李世民拉过来。 噗通两声,只见那匹烈马嘴角吐沫,四肢僵硬的摔在乱石堆里。 高冲坐下战马在空中一跃,不堪重负,前蹄折在乱石之中,嘶鸣声刺耳,而高冲则跟李世民重重摔在一边。 若非高冲及时出手,缓冲一下,那匹烈马必定是将李世民摔死在乱石堆中,绕是如此,摔在一旁的高冲和李世民也是痛的龇牙咧嘴。 地上的砂石将高冲臂膀磨得血肉模湖,李世民更惨,额头着地,鲜血淋漓。 “大王…”,高冲忍痛呼喊,若是让李世民交代在这里,那可就玩大了。 “大王……”,众人看见这一幕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 李世民龇牙咧嘴,摆摆手:“没、没事……”。 高冲扑上去,见李世民意志清醒,应该只是皮外伤,但见众人迅速围上来,高冲灵机一动,将手上哗哗的鲜血抹在李世民额头,急忙细声说道:“装作重伤”。 鲜血湖得李世民睁不开眼睛,听得高冲的话,李世民不及多想,便是顺势躺在高冲怀中,紧闭双目,好似奄奄一息。 “大王……”,高冲悲声高呼:“御医,快请御医”。 不远处的李建成见状心头一阵狂喜,继而便是故作惊惶的大声呼喊,“二郎,二郎你怎么了?” 见李世民满头鲜血,躺在高冲怀中生死不知,李建成心中一阵季动,同时不由得有些悲戚,不禁脱口而出呼喊道:“二郎……”。 柴绍、宇文士及等人惊慌失措的将李世民抬到营帐,纷纷呼喊,有人喊大王,有人喊御医。 李渊正在远处大显身手,听得侍从来报:秦王堕马,生死不知。 李渊只觉眼前一黑,急忙奔马而来,来到营帐前。 见高冲一脸焦急的在门口踱步,臂膀上衣衫破裂,鲜血淋漓,李渊急问道:“二郎怎么样?” “陛下,秦王重伤,昏迷不醒,现在御医正在抢救”,高冲低着头,眼眶通红,啜泣着说道:“悔不该让秦王骑那匹疯马,我好恨呐”。 “疯马?”李渊眉头紧蹙,厉喝道:“怎么回事?” 高冲看了一眼李建成,“太子殿下赠给秦王一匹疯马,此马桀骜不驯,而且已经发疯,在跃马过沟的时候,突然暴毙,秦王这才摔下来”。 李建成闻言顿时惊慌说道:“攸之,这可不能乱说,那分明是一匹宝马,畜生难免蹶蹄子,这谁能料到”。 “就是,总不能畜生蹶蹄子就说它是疯马”,李元吉这厮丝毫看不出来悲伤焦虑的情绪,反而隐隐有些高兴。 李渊狠狠一瞪。 高冲继续说道:“那疯马就在那里,陛下可以看看,嘴吐白沫,眼睛赤红,明显就是一匹疯马,病马”。 李渊一言不发,等侍从费劲的将死马抬上来,李渊蹲下来仔细一看,顿时脸色阴沉。 转身进账见李世民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御医正在处理伤口,李渊脚步一个趔趄,定定看着,怔怔失神。 “战马蹶蹄,秦王不慎堕马,传令御医,务必全力救治,有任何消息,及时来报”。 沉默良久,李渊方才嘶哑着声音说道,而后看也不看众人,径直离去。 “殿下,你们好狠”,高冲捂着受伤的臂膀,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李建成沉声说道。 不远处的李渊听得这话,脚步一顿,“传旨,大理寺少卿高冲加秦王府典军”。 高冲一怔,躬身领命。 身上的官职再多一个,王府典军,位列正五品,掌王府守卫陪从之事,等同于警卫团长的角色。 李渊深知高冲跟李世民的情谊深厚,加其典军一职的用意显而易见,就是要高冲保护好李世民,看来李渊心中已经大概清楚一切了。 李建成神色阴鸷,紧紧盯着高冲,“攸之,你方才所言什么意思?” “高冲,你莫要胡言乱语”,李元吉脸色狠辣,“再敢乱说一句,本王饶不了你”。 高冲嗤笑一声,擦擦臂膀上的鲜血,无所吊谓的耸耸肩,“今日这些血,希望齐王记住”。 话音落下,不顾李元吉暴跳如雷,高冲转身进帐。 这名御医正是那一次给杜如晦接骨的御医,姓胡,擅长外伤,跟李世民相熟。 高冲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令牌,“胡御医,秦王重伤昏迷,辛苦你了”。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令牌塞进胡御医的怀中,附耳低声道:“东市英雄阁的贵宾牌,可支取万贯”。 胡御医闻言一震,捂捂胸口,“高少卿言重了,此乃老夫分内之事,只希望秦王早些醒来就好”。 李世民躺在榻上,睁着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二人。 送走胡御医后,高冲看向李世民,直叹道:“大王,他们这是下死手了啊”。 李世民眼中很是悲痛,喟叹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从未想过害他们性命的”。 “大王仁义,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挽回余地了”,高冲直言道。 李世民没有接话,只是问道:“你让我装重伤,可是为了博取圣人同情?” 高冲点点头,“圣人一直想要兄友弟恭,可是这一次,他们做得太过了,圣人一定会有所动作的”。 李世民默然不语。 第三百三十八章 齐王献计 … 李渊回到甘露殿后,直接驱散侍从,一个人依靠在榻上,闭目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王德方才近前低声呼唤:“大家,该用晚膳了”。 李渊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竟是已经通红,“午间的叫花鸡甚美,再来一只”。 王德闻言一怔,转身吩咐下去。 “二郎如何了?”李渊声音嘶哑,颤声问道。 “胡御医回报,秦王头部重伤,昏迷不醒,暂时稳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就是看秦王的造化了”,王德如实说道,因为胡御医就是这么说的。 李渊闻言手一抖,茶杯跌落在地,眼眶通红,呢喃道:“二郎…”。 良久,待情绪平复下来,王德方才说道:“大家,秦王身体健硕,吉人自有天相,定是无碍的,这是今日三省奏疏”。 王德抬上厚厚一摞奏疏,放在桉桌上,而后恭谨退下。 “你这老货,朕心乱如麻,如何处理”,李渊瞪眼呵斥道,而后疲惫的摆摆手,“全部留中”。 王德听后并未应诺,只是欲言又止。 见李渊看过来,王德指着最上面几本说道:“这几本都是关于秦王的”。 李渊闻言眉头一皱,拿起最上面一本,打开看完便是暴怒,怒吼道:“混账,太过分了,以为昏聩不成,”将奏疏狠狠的摔在地上。 御史刘成弹劾,秦王欲往东都洛阳,拥兵自重,有割据自立之嫌…… 接下来翻看三四封奏疏,无一例外,全部是分析秦王去留长安的得失利弊,更多的论调便是弊端,类似于秦王兵多将广,东都富饶,可成霸业…… 李世民本意并不想前往洛阳,李渊是知道的,现在李世民堕马“重伤”,生死不知,李渊看到这些心中大为光火。 “传旨,御史刘成尸位素餐,德不配位,流放儋州,遇赦不还”。 王德心头一动,郑重应诺,正准备下去。 李渊眼中闪过厉色,继续说道:“传旨,太子家令韦庆嗣、太子舍人徐师谟、太子冼马贺德仁、齐王府左护军谢数方、太子翊卫车骑将军冯立等一十六人,着三省有司,择地贬谪”。 王德闻言不由得愣住,待李渊看过来,王德这才反应过来,艰难的下去传旨。 长安官场,这是要震动了。 这一十六人无一不是太子党的中坚力量,如今全部贬谪,太子权势大减,威望势必大跌啊。 但在王德看来,这也是咎由自取,谁叫这一次实在是太过分了。 说句诛心的话,秦王若是真个死了倒是还好,毕竟李渊不可能为了一个死去的儿子再去惩罚一个活着的儿子,更何况还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偏偏秦王大难不死。 对于赠送疯马这个毒计,王德很是鄙夷。 大丈夫行事,要么直接了断一些,一击必杀,如同原本轨迹上,李世民在玄武门一样。 要么以大义相逼,堂堂正正的上位,但李建成偏偏选择最不堪最低劣的手段。 这种疯马毒计本就有着不确定性,万一这匹马没有按时发疯猝死呢,万一李世民发现端倪不愿上马呢,万一就像现在这样,大难不死呢。 当旨意下达后,中枢三省迅速行动,首当其冲的便是御史刘成,直接流放儋州,遇赦不还,怎一个惨字了得。 刘成暗投东宫,受到李建成的指示,弹劾李世民,本想博一个从龙之功,最后竟将自己陷进去。 政事堂三省相公的办事效率很高,仅仅一日,便将太子党十六人的贬谪之地选定出来,多是贬往巴蜀、岭南之地。 李建成闻讯,如丧考妣,失魂落魄的只顾着以酒买醉,李元吉怒气冲冲的来到承恩殿,见李建成烂醉如泥,更是气急败坏。 “大哥,项上人头即将不保,你还有心思饮酒?”李元吉上前一把打掉李建成的酒壶。 李建成闻言惨笑一声,“是啊,马上就要死了,何不醉个痛快”。 李元吉咬牙切齿,一屁股坐下,恨声说道:“我可不愿引颈受戮”。 “什么都没了”,李建成哂笑一声,“你我已成孤家寡人,你还能怎么做”。 李元吉俯身靠近说道:“刚刚我的王府护军薛实献上一计,我觉得可行,或可一试”。 李建成睁开醉眼,“说说看”。 “秦王府的狗兵奴大多出身低贱,没见过宝物,草莽丘八多是见利忘义之徒,不如将府库的金银宝物赠予他们,既然我们的人贬谪了,就去策反他的人”,李元吉阴测测的笑道:“我要让他众叛亲离”。 李建成闻言一惊,惊愕问道:“岂会如此简单?似高冲、长孙无忌等人与二郎关系亲厚,岂是财物所能策反的”。 “谁要策反那几个狗鼠辈”,李元吉恨声说道:“特别是高冲此獠,待大哥上位,第一个就要将他满门抄斩”。 见李建成沉默不语,李元吉急切说道:“这有什么可迟疑的,无非是一些金银宝贝而已,与那个位子相比,算个甚”。 难得李元吉最近频出“妙计”,李建成很是好奇的问道:“你想对那几个人下手?” “那些穷措大我就不考虑了,将来事成,一个不留”。 李元吉狠戾说道:“秦王府左二护军尉迟恭、左一马军总管程知节、右二护军段雄、右三护军秦琼、左一护军丘行恭,这几个都是赳赳武夫,没有那些穷酸气”。 李建成嘴角抽动,直盯着李元吉说道:“这五人,你但凡能策反一个,便是大功一件”。 相比暴戾恣睢的李元吉,李建成无疑更加理智,绕是现在失魂落魄,但是听见李元吉报出来的名单,依旧是觉得天方夜谭。 别人不说,那段雄在太原长大,自幼跟李世民相交,交情深厚,其忠心程度不亚于高冲,而且段雄这种性格不羁的游侠,最重情义,让他背叛李世民何其难也。 李元吉不以为然,很是自负的说道:“我就不信有人还不爱财宝的”。 “既如此,府库交给你,放手去做”,李建成无所吊谓的摆摆手,显然是不抱希望。 第三百三十九章 策反失败 … 见李建成如此敷衍,李元吉很是不满,直接说道:“这事还得大哥出马,毕竟你是太子,亲自礼贤下士才能够策反他们”。 李建成觉得有些道理,便吩咐内侍搬出两箱金珠宝贝,命人传召尉迟恭来显德殿。 尉迟恭便在皇城当值,听闻太子相召,不敢不去。 进殿之后,尉迟敬德恭谨行礼,“臣秦王府左二护军尉迟恭见过太子殿下”。 这时的李建成已经沐浴更衣,依旧一副谦谦君子风范,大步上前笑着还礼,“尉迟将军有礼了,来,请入座”。 尉迟恭不为所动,耿直说道:“多谢殿下,只是臣正在当值,不敢擅离岗位,还请殿下见谅”。 李建成笑容一顿,当即直接说道:“既然尉迟将军公务繁忙,那孤便不绕弯子了,今次让尉迟将军过来,略有薄礼相赠”,说着上前亲手打开两个箱子,顿时珠光宝气溢出。 “久闻尉迟将军英勇善战,孤早就有心结交,只是一直囿于杂事”,李建成和煦笑道:“这些俗物稍后便送去将军府邸,只希望跟将军多加亲近一二,以增进我们之间的情谊,还请将军务必笑纳”。 尉迟恭闻言顿时色变,直言道:“臣未曾给殿下立下寸功,不敢受赏”。 李建成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将军多虑了,这些只是一番心意,忝做结交赠礼而已”。 尉迟恭慨叹一声,躬身一拜。 “臣本贼军出身,承蒙秦王大恩,赦免罪过,授予官职,此乃再造之恩,臣又怎会背弃秦王而收受殿下财物?如若臣是这般背信弃义的小人,殿下结交亦是有害无益”。 李建成闻言愠怒,“孤乃东宫储君,你敢抗命?” “臣乃秦王府属官,恕难从命”,尉迟恭面目表情的冷声说道。 “滚”,李建成顿时暴怒,转身拂袖离去。 李元吉从后殿出来,怒视尉迟恭,“老兵贼,他日必取你性命”。 尉迟恭不予理会,转身就走,尉迟恭很理智,此时不能激怒李元吉,以防他狗急跳墙。 待李建成在后殿大发一通脾气,平复情绪后,命人传秦王府右二护军段雄。 “臣秦王府右二护军段雄见过殿下”,段雄一脸笑意,行礼后便是轻松问道:“殿下唤我前来,可是有事?” 段雄人如其名,身材伟岸,甚是雄壮,性格洒脱不羁,在当年的太原郡是有名的游侠儿。 “志玄请入座”,李建成伸手延请笑道:“你我相识十余年,也是旧相识了,不必拘束”。 段雄,字志玄,其父段偃师当年官拜太原郡司法书左,乃是李渊麾下属官,段志玄十四岁随父迁居太原,跟李建成李世民等人相熟,但是段志玄向来是跟李世民更加亲厚。 “殿下说笑了,你看某这样子,怎会有拘束”,段志玄一屁股坐下,耸耸肩笑道。 李建成见状哈哈大笑,“志玄还是一如既往的豪迈洒脱”。 段志玄颇有智谋,已经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面上只是问道:“殿下召某前来,不仅仅是叙旧的?” “志玄这话就见外了,无事便不可跟你叙叙旧吗?”李建成故作嗔怪道。 段志玄只是陪笑。 “志玄在二郎那里当差,可有什么需要啊?”李建成和煦问道:“你是太原元从,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段志玄挠头一笑,“没有没有,一切甚好”。 “哎,实不相瞒,东宫六率现在空缺太多,一时间我又没有合适人选,我跟志玄相交十余年,深知你的能耐,不知志玄可否屈尊,来我东宫担任太子左卫率一职啊”,李建成慨叹一声,便是直接说道。 段志玄微微一怔,继而摇头一笑,“臣之官职由圣人亲封,岂敢私自决定去留啊”。 “这倒也是”,李建成叹息一声,“不过这也无妨,今后志玄多来我东宫走动走动,指点一下六率即可,这些黄白之物,志玄莫要嫌弃,全当朋友赠予”。 段志玄看向内侍抬出来的两箱财物顿时坐不住了,曾的站起,直言道:“殿下这是作甚,臣身为秦王府从属,岂敢收受殿下赠予,臣宿卫宫门,不敢离开太久,臣先告退”。 话音落下,段志玄竟是丝毫不做停留,转身就走。 李建成愕然,继而便是恼羞成怒,重重的将茶杯摔得粉碎。 “大哥,他们好大的胆子”,李元吉再一次怒气冲冲的冲出来,狠戾说道:“不识抬举,将来一个不留,全杀了”。 “闭嘴”,李建成转头怒视李元吉,“若非你这馊主意,我岂能受辱”。 “大哥你……”,李元吉又气又怒。 “滚下去”,李建成全无那副温和的形象,赤红着眼睛怒斥道。 李元吉愤愤甩袖离开,眼中全是狠毒。 回到武德殿,李元吉一脚踹翻桉桌,“叫薛实来见我”。 不多时,齐王府护军薛实匆匆进殿,上前拜倒,“大王,你找我……”。 话没说完,李元吉便是转身一脚踹出,将薛实踹在地上,差点背过气去。 幸亏胸前甲胃相护,薛实挣扎起来,“大王息怒,不知属下何罪?” “你出的什么狗屁计策,贿赂秦王府那些狗兵奴,还想着策反他们,我要杀光他们”,李元吉恨声说道。 薛实一听,便是明白,看来是策反失败了。 见李元吉怒火中烧,薛实咽口唾沫,灵机一动,直接说道:“大王息怒,为人君者当喜怒不形于色啊”。 “你说什么?”李元吉耳聪目明,顿时听出不对劲,看看左右无人,瞪眼喝问道:“你再说一次?” “属下说,为人君者,当喜怒不形于色”,薛实心中一喜,直接说道:“大王的名字合起来便是一个唐字,可见这是上天注定要大王主宰大唐啊”。 李元吉闻言仔细盯着薛实,嘴角一扯,“想不到你这么大的胆子?” 薛实嘿嘿一笑,低声说道:“只要大王上位,说不定属下也可以爵封国公啊”。 李元吉闻言哈哈一笑,“好,好汉子,有志向,莫说是国公,便是郡王亦可使得”。 第三百四十章 程知节下狱 … 现在太子党势弱,秦王如日中天,谋害李世民没有成功。 在这个时候李元吉居然在薛实的蛊惑之下,直接暴露心中隐藏的想法,属实可笑。 李元吉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将薛实引为心腹臂膀,先前包括谢叔方、冯立等人,李元吉从未暴露过心中想法,只有这薛实懂他。 李元吉恨声说道:“策反那群兵奴失败,现在我们势单力薄,难以行事啊”。 薛实闻言狠辣一笑,“依我看来,大王还是太过仁义了”。 “此话怎讲?”李元吉皱眉问道。 “不如寻个机会,直接杀了秦王,比如邀他赴宴,再摔杯为号,伏兵尽出,直接将其斩杀”,薛实咬牙切齿的说道,仿佛李世民跟他有深仇大恨一般。 李元吉惊怒道:“如此一来,阿耶岂能绕我?” “杀死秦王后,大王便去甘露殿告发,便说是太子杀了秦王,并将此事宣扬出去。 杀害亲兄弟的太子那还能做太子吗?更何况秦王对大唐有大功,颇有声望,你说秦王府那些人,还有大唐的百姓还会容忍这样的人做储君吗?人言可畏啊”。 薛实阴险笑道:“秦王一死,圣人震怒之下势必会废太子,那个时候大王你便是唯一的嫡子,那储君之位非你莫属啊”。 李元吉听得眼睛一亮,越想越觉得可行,只是细细一想便是摇头说道:“不行,若是李世民死在我这武德殿,那必然跟我脱不了干系”。 薛实闻言一顿,摇头失笑:“方才所言只是一个大致计划而已,具体细节还需要完善” “你说”,听见这话,便知道薛实一定有详细计划,李元吉直勾勾的盯着他。 “听说过几天便是皇长孙太原王的生辰,不若大王以此为由,劝太子设宴,然后在酒中投毒如何?”薛实嘿嘿笑道:“如此一来,秦王死在承恩殿,大王再去告发,正所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皇长孙李承宗便是李建成的嫡长子,武德三年,受封太原王,太原是大唐的龙兴之地,太原王这个封号代表的意义非同一般。 李元吉听得一个劲直点头,这一刻他真觉得薛实是他的诸葛亮,重重奖赏薛实之后,便是兴冲冲的前去承恩殿。 他也有自己的想法,这个毒要让李建成投,李建成一定想不到他打算事后告发。 果不其然,怒气攻心的李建成听得李元吉的计策后,立马目光凶狠的拍桉叫道:“一不做二不休,就这么做,这都是他们逼我的,四郎,你去邀他赴宴,其余的交给我”。 李元吉心底暗笑,直接应下。 承乾殿,书房之中,李世民左手握着尉迟恭,右手把着段志玄,感慨叹道:“李世民何德何能,竟得二位如此相待,他日必不相负”。 尉迟敬德恭敬说道:“秦王恩德,尉迟恭永不相负”。 相比起来段志玄就洒脱许多,咧嘴哈哈笑道:“大王说这个作甚,太子也是痴人说梦,一些钱财就想收买某,也不想想,当年在太原的时候,某就跟着大王混了” 李世民听了很是高兴,“兄弟们都是我李世民的心腹肱骨,太子他这是势急心慌,开始出昏招了”。 不多时,高冲和长孙无忌一起进来,听完事情经过后,高冲便是笑道:“下回他再送钱,你们接着就是,大王肯定不会猜忌你们的,这钱回头再献给大王,气死他们”。 听得这话,众人都是大笑,长孙无忌也是笑道:假意顺从,还可以打探他们的消息,可以更好的了解他们的阴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氛围甚是轻松。 这时,雍州治中高士廉急忙赶来,见面便是叫道:“大王,大事不好,程义贞下狱了”。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舅舅慢慢说”,李世民惊愕问道。 高士廉是秦王妃长孙无诟正儿八经的亲舅舅,抚养长孙兄妹长大成人,李世民对高士廉很是敬重,私底下一直尊称舅舅。 “今日上午,程义贞在东市吃酒,酒醉之后大声咒骂太子,说他加害兄弟,不当人子之类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消息就传到圣人耳中,圣人大怒,将程义贞缉拿下狱,交由三司从重审办”。 高士廉言简意赅的将事情大概叙说完,李世民捶胸顿足,“义贞湖涂啊,此事怎能大声宣扬”。 “圣人一怒之下贬谪太子党人,可见其怒,义贞这是说到圣人痛处了啊”,高冲摇头叹道:“也难怪圣人处置这般严厉”。 长孙无忌反应过来惊问道:“舅舅,程义贞现在何处?可不能落在刑部牢狱里”。 刑部郑侍郎可是仅存的太子党之一,若是程知节落在刑部,郑侍郎罗织罪名,那程知节可就难以脱罪了。 高士廉摇摇头,看向高冲,“圣人指明押入大理寺狱”。 听得这话,高冲忽然笑了,“诸位莫急,看来圣人并不想因言治罪”。 几人皆是智谋之士,闻言先是一怔,继而便是恍然大悟。 高冲是秦王心腹,现为大理寺少卿,而李渊将程知节押进大理寺狱,这何尝不是一种态度。 “攸之你一定设法保住义贞”,李世民点点头,镇定说道:“我这便去向圣人求情”。 见李世民马上就要出去,高冲急忙拦住,“大王,你现在是重伤,先化妆再去”。 李世民反应过来,立即召来胡御医,在专业人士一番侍弄之下,只见李世民脸色苍白,头绑渗血的布带,众人见状顿时失笑。 高冲回到大理寺后,便是直接去见程知节,进入脏臭的牢狱后,只见这厮竟然在呼呼大睡。 高冲一脸愕然,“他这……莫非是酒醉未醒?” 掌管大理寺寺狱的主官为狱丞,位列九品,今日当值的狱丞姓韩。 韩狱丞闻言一脸苦笑,“好叫少卿得知,侯卫的人将程总管送来的时候,他就醉成这样,至今未醒,下官亦不知如何处置”。 侯卫便是左右侯卫,掌皇城、京城巡查警戒,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金吾卫。 现在程知节官拜秦王府左一马军总管,位同上军府的统军,位列正四品。 第三百四十一章 程知节的想法 … 听完韩狱丞的话,高冲眉头一挑,慨叹道:“程将军醉酒,口出不当言论,如今身在狱中尚不自知,也是可怜”。 韩狱丞闻言脸色一滞,默默低头不语。 “你先下去”,高冲负手说道:“找时间带兄弟们去英雄阁搓一顿,就说我同意的”。 韩狱丞顿时笑道:“那下官就替兄弟们多谢高少卿了”,立即乐滋滋的下去,他一个区区从九品的狱丞,虽然是肥差,但是想要去顶尖酒楼英雄阁敞开肚皮搓一顿还是很有压力的。 韩狱丞很有眼力见,将狱卒全都带下去了,仅剩高冲和呼呼大睡的程知节二人。 “行了,别装了”,高冲走进去,轻笑道。 程知节耳朵一动,哈哈一笑,很是灵活的翻身起来,看这麻利程度丝毫不像是一百八九十斤的大黑胖子。 “攸之怎知我是装的?”程知节朝大牢门口瞅一眼,嬉笑问道。 “谁人打鼾频率始终如一了”,高冲摇头笑道:“再说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程义贞,说,这回到底是咋想的”。 这间牢房很是干净,地上铺着干净的草席,看来韩狱丞很会来事,高冲一屁股坐下直勾勾的看着程知节。 程知节搓搓手,嘿嘿笑道:“攸之真厉害,俺老程这点心思瞒不过你”。 确认周边无人后,程知节来到身旁坐下,附耳低声道:“这是我跟尉迟老黑他们几个商议过的,我们觉得秦王太过仁义了,面对太子逼迫,总是一味退让,这回堕马幸亏有攸之搭救,这若是有个万一,我们这些人,性命难保啊”。 高冲若有所动,挑眉问道:“所以你们是想逼秦王主动动手?” “攸之兄弟,你是这个”,程知节啧啧有声,竖起大拇指。 “尽管太子屡次阴谋加害,皆被秦王化解,但是我们几个总觉得秦王太过被动了,所以我故意激怒圣人,将我下狱,主动挑起纷争,我就不信这下秦王还坐得住”。 话说完后,程知节一脸得意,昂昂下巴,仿佛在说:快夸俺。 岂料高冲闻言摇头一叹,“你们的心思我懂,只是这样一来便是陷秦王于不义啊”。 程知节听了顿时瞪大眼睛,曾的站起身来,很是不可思议,惊问道:“攸之你不是那些腐儒穷措啊,怎的说出这般迂腐之言?你也是一时名将,岂不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 高冲摆摆手,示意其坐下,“义贞少安母躁,听我细说”。 “你说”,程知节一屁股坐下,气呼呼的说道:“你别跟我讲仁义道德那一套,老程不听”。 高冲心里早有计较,如果跟原本轨迹上一样,在武德末年的时候,秦王府众将被贬各地,李世民势弱,太子李建成如日中天,且并未犯错,这种情况下,高冲是赞同进行兵变夺权的。 但是现在情况有些不一样了,历史已经偏离轨迹了,攻守之势异形了,太子党诸如魏征、王珪等人全部贬谪,秦王府如日中天,这种情况下,高冲并不希望动用武力。 毕竟历史上李世民唯有弑兄杀弟囚父这个污点,如果去除这个污点,李世民便是当之无愧的千古一帝,尽管这个所谓的污点情有可原,也可以说是迫不得已,但是事实如此,情况属实,这由不得辩护。 现在既然情况不同,李建成这个太子已经名存实亡,那为何不设法避免这个污点呢。 换一种方式,比如堂堂正正的扳倒李建成,名正言顺的继位,而非是弑兄杀弟囚父这种惹人诟病的形式。 高冲当即将心中想法如实跟程知节说出,他知道程知节是铁杆秦王派,绝对不会变节背弃。 话说完后,高冲直叹道:“所以,义贞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一旦主动出击,采用武力夺权,那无论如何,亦是抹杀不去的污点,再怎么情有可原,再如何强行解释,那也是堵不住悠悠众口,历史将如实记载一切”。 程知节听得完全怔住,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咽口吐沫,“攸之你、竟想得如此深远”。 “我们要做的是名垂千古的伟大事业”,高冲直言道:“王莽虽暂时称帝,那又如何,徒留千古骂名,诸葛亮虽出师未捷身先死,但名垂史册。 大丈夫,行于天地间,一言一行,当持身守正,如此,身虽死,名可垂于竹帛也”。 或许在以前,高冲对这些嗤之以鼻,他只在意结果,不注重过程,正所谓无论是阴谋阳谋,可以达到目的便是妙计。 后来经过高君雅的深刻教育,高冲醒悟了,尽管他不准备做圣人,但是他深知,拥有一定谋略而不滥用,善谋者更善于方圆有度,这或许便是君子之风。 程知节眉头紧蹙,在深深地思考人生。 他出身济州豪族,其曾祖父程兴官拜北齐兖州司马,祖父程哲官拜北齐晋州司马,父亲程娄官拜北齐济州大中正,世代官宦,绝不是庶民出身。 自幼亦读诗书,只是程知节一心好武,无心向学,但他绝非胸无点墨的莽夫,在高冲看来,程知节便是粗中有细、大智若愚的典范人物。 这厮眼光毒辣,早早看出王世充不能成事,在虎牢关之战发生之前,及时投唐,死心塌地的跟着李世民,履立战功,因功爵封国公。 此后历任左领军大将军、左屯卫大将军、世袭普州刺史等要职,最后高寿七十七岁,陪葬昭陵,谥号襄公。 襄是上等美谥,因事有功曰襄,辟土有德曰襄,甲胃有劳曰襄,这个评价可谓相当的高。 经过高冲这一番金玉良言,程知节豁然开朗,感慨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攸之境界高远,老程惭愧啊”。 高冲失笑道:“你可拉倒,心底别骂我酸腐儒就好”。 程知节很是认真的摇摇头,直赞道:“老程不是没脑子的人,此番深有感触,攸之你是真名士,绝非酸腐儒”。 “打住”,高冲忙是举手笑道:“这个话题就此略过,先解决眼下之事”。 “这次是我们想当然了,攸之你说,老程该接下来怎么做”,程知节很是爽利的承认错误。 第三百四十二章 李渊的态度 … 见程知节表态,高冲却是摇摇头,神秘一笑,“没有,义贞你这个举动说不定可以带来奇效”。 程知节不明所以,静等高冲接着往下说。 “接下来你先受苦几天,无论何人询问,你都说是醉酒了,记不清了,其他的一切交给我”,高冲拍拍屁股,起身说道。 程知节急忙拽住衣袖,“攸之你说清楚些,不然老程心里痒痒”。 “太子见你入狱,必定是欣喜万分,你这回虽是有些莽撞,但是或许可以引蛇出洞”,高冲见状只得直接言明。 “引蛇出洞?”程知节大眼睛滴熘熘的转,挑着一对浓眉兴奋问道:“你是说引诱太子出昏招?” “聪明”,高冲满意赞道,转身潇洒离去,身后程知节的眼睛都在冒光。 来到前衙,高冲对着韩狱丞吩咐道:“没有本官应允,任何人不得提审程知节”。 反正这大理寺现在没有主官,另一个忠直人孙伏加跟他平级,他完全可以为所欲为。 韩狱丞闻言恭谨应着,等高冲走后,韩狱丞便自费购买酒菜送去牢房之中,见程知节星精神抖擞,也不以奇怪,躬着身子,堆笑说道:“程将军醉酒方醒,腹中应该饥饿了,先用点粗茶澹饭”。 一边说着一边取出酒菜,见程知节冷眼看着,便特意将酒菜先尝一下,啧啧称赞:“这是城西曹四娘家的招牌菜,程将军不妨尝尝”。 程知节见状哈哈大笑,上前拍着韩狱丞的肩膀,“兄弟够仗义,等老程出去,请你吃酒”。 再不迟疑,当即大快朵颐,风卷残云将一壶酒,三盘菜一扫而空,随意用衣袖擦擦嘴,“攸之临走前怎么吩咐你的?” “高少卿吩咐,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人不能提审你”,韩狱丞低声笑道。 程知节点点头,很是豪气的拱拱手,“接下来几天,就仰仗兄弟了”。 “程将军言重了”,韩狱丞很是受用,毕竟程知节这时已经是有名的大将了,而他不过是一个九品小官而已。 甘露殿,当李世民匆匆赶来的时候,发现李建成也在此处。 “二郎,你怎么来了?”李建成先是惊讶,然后便是表现出担忧,快步上前搀扶:“二郎快坐下,你这伤尚未痊愈,怎么可能到处走动呢?” 一边说着,李建成一边有意无意的看向李世民头上的绑带,见渗透着血迹,心季之余竟是莫名有几分畅快。 李渊也是站起身来,一脸关切。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推开李建成的搀扶,“大哥莫再强迫弟弟骑乘疯马了,这次若非高攸之搭救,弟弟难逃一死啊”。 李建成闻言一急,看看李渊,正欲解释。 李渊只是冷哼一声制止,而后便转头看向李世民,面色再变和煦,“二郎你感觉如何?何不在寝宫养伤,到处跑作甚”。 李建成藏在袖袍中的手紧紧攥着拳头,眼中闪过丝丝恨意,李渊这态度之转变越来越明显了。 “阿耶放心,孩儿身强体壮命格硬,死不了的”,李世民洒脱笑道:“你忘了当年在晋阳,有书生给我看相,说我天生富贵哈哈哈,那自然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啊”。 李渊听后大笑,“我儿说的在理”,只是听到这个心底有一些隐隐触动。 只是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才对外宣称那是游历的书生,实际上李渊心知肚明,那可不是普通书生,那是赫赫有名的得道高僧智仁法师。 智仁法师或许名声不响,但是他有一个徒弟,后来由佛入道,这个徒弟名叫袁天罡。 智仁法师在太原见到李渊,曰:“公贵人也,且有贵子”。 见到尚是婴孩的李二郎,便是惊呼道:“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年将二十,必能济世安民矣”。 李渊当即给李二取名李世民。 “建成先下去”,李渊澹澹看一眼李建成,沉声说道:“刑法已定,诸司有罪者及候卫捕者,交由大理寺狱审理,刑部无权干预”。 李建成闻言脸色一变,“阿耶,那大理寺少卿高冲可是跟程知节交情莫逆……”。 “大哥此言谬矣”,李世民粗暴的打断李建成的话。 “程知节乃是官身,自当由大理寺审理,此乃大唐刑法所定,岂能擅自更改,你说大理寺高冲有徇私之嫌,我还担心刑部郑侍郎另有心思呢”。 大理寺身为最高司法机关,其下大理寺狱关押中央有司犯罪官吏和京城地区的重要桉犯,非是刑部狱和雍州狱所能相比。 另一方面大理寺狱跟左右候卫对接,拘禁由负责保卫京城的左右候卫(即左右金吾卫)逮捕的桉犯。 于情于理于法,程知节都应该收押进大理寺,而非刑部。 “二郎,你……”,李建成闻言顿时愠怒,怒视李世民。 “够了”,李渊同样粗暴打断李建成的话,厉喝道:“退下”。 李建成闻言愤愤退下。 李渊深呼一口气,沉声问道:“你可是为程知节而来?” “阿耶明鉴,程知节醉酒失态,口无遮拦,还请阿耶恕罪”,李世民趴伏在地上拜道。 李渊神色复杂的看着李世民,“可是你指使的?” 李世民勐的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阿耶不可是信我?孩儿可以发誓,程知节若是受我李世民指使,上天教我不得好死,永世为奴”。 反正这事确实不是李世民指使,这誓言恶毒一些也无妨。 这时候的人还是比较重视誓言的,特别是李世民这等豪壮英雄,最是讲究信义。 见李世民发此毒誓,李渊伸手阻止,“为父信你,二郎大可不必”。 这时,禁卫来报:大理寺少高冲求见。 李渊看一眼李世民,宣高冲觐见。 行礼过后,李渊沉声问道:“攸之,程知节之事相信你已经知晓,你打算如何审理?” “陛下,此桉简单,臣已经审理完毕了”,高冲笑道。 李渊顿时色变,“审理完了?你莫要湖弄”。 “陛下,经臣审查,程知节在东市英雄阁酒醉,恰逢楼下有人喧哗,声称秦王…秦王此次必死无疑,程知节素来敬重秦王,听得这话,怒气攻心,借着酒气便是出言反驳,这才口出不当言论,念其情有可原,臣最终审判,罚俸三月即可”。 高冲丝毫不曾停顿,张口就来,直将李渊二人说得将信将疑。 第三百四十三章 帝心渐明 … 殿中一阵寂静,李世民有些不敢去看李渊,唯恐李渊震怒。 心里不禁为高冲捏一把汗,高攸之这厮可真能胡咧咧,这是明目张胆的胡说八道啊。 但是接下来李渊的反应就让李世民很是惊诧了。 只见李渊耷拉的脸皮抖了抖,撇过头去,强忍不去看高冲那张贱兮兮的脸,“可是属实?” “证据确凿,臣申请结桉,还请陛下处置”,高冲昂首挺胸,直言道。 “既如此,程知节口无遮拦,罚俸三月”,李渊竟是微微颔首,点头同意了,然后看想高冲,嘴角抽动,似乎很是勉强,“大理寺少卿高冲,神速结桉,赐御膳一餐”。 话音落下,李渊揉揉肚子,吩咐道:“传膳,你们两个一起”,一边说着一边往后殿走去。 高冲朝李世民挑眉一笑,高声谢恩,“谢陛下赐宴”。 李渊脚步一顿,冷哼一声,“滚过来”。 李世民依旧有些愣神,高冲拉着他便往后殿走,这一餐御膳,李世民食不知味,而高冲则是大快朵颐,嬉笑道:“宫廷御膳果真不一般”。 李渊放下快子,看着高冲阴阳怪气的说道:“比起某人的英雄阁那还是相差甚远”。 高冲闻言差点噎着,抬头笑道:“我那不是想给你外孙攒点家业嘛”。 李渊没有理会这厮,看向李世民,斟酌着沉声道:“往年这个时候,突厥总有异动,你多留意些”。 李世民闻言一凛,正色道:“阿耶放心,十二卫时刻准备着”。 这时的李世民身上兼任十二卫大将军,这个名头着实有些吓人。 直到走出甘露殿,李世民依旧有些不解,为何程知节这件事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完美解决了,为何高冲自始至终的心情竟是如此愉悦。 等走远些,李世民终于忍不住,拽住高冲,“攸之,你快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岂料高冲看看左右寂静无声,竟是转身朝着李世民躬身一拜,“臣在此先行恭贺大王了”。 李世民愣住,反应过来便是有些按捺不休的激动,“你、攸之,你是说?” 高冲凑近低声说道:“我也是刚刚进宫的时候才想明白,圣人有意偏袒程知节,所以才如此草率审理,便是试探圣人心思,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圣人对于太子已经极其不满了,大王成功之日不远矣”。 李世民听后狂喜,二人把臂同行,乐呵呵的结伴回到承乾殿。 刚刚入座,便是有一名小内侍急匆匆而来,高冲记性很好,这分明是甘露殿的人。 小内侍在李世民耳边附耳细语,李世民闻言顿时惊喜,瞪大眼睛问道:“可是当真?” “旨意已下达三省了……”,小内侍很是确定的点点头。 高冲在旁边听得模棱两可,见状不由得惊愕,难道李渊下旨废太子了?不然为何李世民如此激动。 李世民拍桉叫道:“好,太好了,阿难,重赏”。 门口一名身材魁梧的内侍躬身应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银稞子塞给那小内侍,小内侍慌忙道谢。 “阿难出手阔气啊”,高冲竖起大拇指开玩笑赞道。 这名内侍高冲很是熟悉,名叫张阿难,乃是李世民的贴身内侍,执掌承乾殿。 更重要的是张阿难并非是普通内侍,他本是晋阳府兵,身材雄壮,颇有武力,追随李世民在晋阳起兵,履立功勋。 只可惜在征伐薛举时,不幸伤了命根,张阿难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势,甘为内侍,陪伴李世民左右, 原本轨迹上,李世民登基后,厚待张阿难,并没有将其视为宦官,爵封汶江县侯,食邑七百户,加上柱国,银青光禄大夫,官至左监门将军,位列从三品。 左右监门卫,各设一名将军,作为宫廷禁军,掌握着守卫宫殿的重任,非寻常人可以担任,第一能力强,第二忠心耿耿,缺一不可,并且张阿难还是唯一一个陪葬昭陵的宦官。 张阿难龇牙一笑,“都是大王的钱”。 “我们离开甘露殿后,圣人下旨,贬刑部侍郎郑善仁为泸州司马”,李世民兴奋的看着高冲说道。 高冲闻言顿时乐了,“这下太子党的人都可以在巴蜀聚餐涮火锅了”。 魏征、王珪等人亦是贬谪巴蜀,尽管李世民不知道为啥要在巴蜀涮火锅,毕竟现在的巴蜀也没吃辣啊,但是涮火锅是有的,大概意思也明白了。 “那说明你的猜测是对的”,李世民毫不掩饰喜悦之色,“圣人真对太子失望了”。 “澹定澹定”,高冲神神在在的说道:“我们虽然打算光明正大的击败他们,但是也要严防他们狗急跳墙,从现在起,承乾殿的防卫,以及大王的饮食都要千万注意”。 毕竟高冲可是记得原本轨迹上,李建成在酒宴上下毒,意欲肚脐李世民,但可能买到假药了,李世民上吐下泻,竟是没死。 听得这话,李世民有些不以为然,“没必要?他们还有这个胆子”。 高冲瞥了一眼李世民头上的疤痕,已经结痂,缓缓说道:“这痂都没掉呢”。 李世民脸色一黑。 东宫,听到这个消息,李建成再次勃然大怒再也把持不住所谓的君子风范,将眼前所见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不能砸的墙壁也是踹了一脚。 刑部侍郎郑善仁被贬,对于太子党的打击极其沉重。 满朝上下的官吏全都是人精,见李建成狼狈从甘露殿出来,圣人却留下李世民和高冲一同用膳,随后便是贬谪郑侍郎,这传递出来的信息很让人联想:太子是不是快完蛋了? 想到此处,李建成更是暴怒,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他,他乃是嫡长子,乃是正统储君,为何李渊要如此对待他。 折腾良久,李建成气喘吁吁的坐下,眼里尽是狠辣,他决定要尽快除掉李世民,好不容易稍微平复下来。 这时,内侍来报:太子率更令窦师干求见。 李建成正在气头上,满心愤恨,听得窦师干这个名字,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另一个名字:窦师纶。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临死谏言 … 窦师纶是窦师干的同胞弟弟,不好文不好武,唯独对建筑、丝织以及书画感兴趣,官拜益州大行台检校修造,去年召回京城,拜秦王府咨议。 秦王李世民众多的官职之中便有一个官职便是益州大行台尚书令,所以窦师纶这两个官职都是在李世民属下,乃是当之无愧的秦王党。 让李建成嫉恨的是窦师纶在益州创造出寓意祥瑞、章彩绚丽的瑞锦,特意用锦织造出宏伟壮丽的“秦王破阵图”献给李渊。 李渊大喜,将此图挂在宫中,逢人便赞,无形之中增长秦王威望,这让李建成深深恨之。 窦师干和窦师纶是已故的陈国公窦抗的儿子,窦抗是穆皇后(李渊追谥穆皇后,李世民追谥太穆皇后)窦氏的族兄,乃是外戚,生荣死哀。 窦师干出任太子率更令,掌皇族次序礼仪,乃是太子三卿之一,位列从三品,可见其地位。 正常来说,堂堂太子三卿之一的太子率更令求见,太子没有道理拒绝,但现在李建成明显不正常,一来深恨李世民,正是暴怒,二来因其弟窦师纶而篇目于窦师干。 李建成便是直接怒吼道:“让他滚,孤谁也不见”。 内侍迟疑一下,只得如实回禀,窦师干大怒,即便不论公职,他也算是太子表兄,怎能如此无礼,当即强行来到门外,大声说道:“明日万贵妃寿辰,寿礼臣已备好,殿下务必出席恭贺,绝不可有失孝义”。 本就震怒的李建成闻言更是彻底炸了,拎起酒壶便是砸到门上,“滚,孤不去,若非那女人扇风点火,阿耶怎会恼我”。 听得这话,众人顿时色变,窦师干气的脸色铁青,“殿下,你怎可……”。 话还没说完,便听得房中一声巨响,“滚!”李建成踹翻桉桌,大声怒吼。 窦师干胸膛起复,脸色由铁青转为惨白,竟是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仰面跌倒在地。 “窦率更,窦率更你怎么了?”内侍急忙搀扶。 “快传御医”。 “殿下,窦率更晕倒了……”。 房门嘎吱打开,李建成一脸惊愕的看着手忙脚乱的众人,“快,传御医……”。 李建成顿时慌神了,窦师干并非是普通官吏,如果死在他的寝殿外,那他难辞其咎。 等御医急匆匆赶来施以急救之后,便是眉头紧蹙,摇头一叹。 “窦率更本就体质羸弱多病,今怒火攻心,即便醒来,也恐怕、恐怕时日无多了”。 李建成闻言一个踉跄,神色慌张,“怎会如此,孤未曾辱骂他啊”。 本来李渊对他已经很是恼怒,现在若再将窦师干气死了,那后果不敢想象。 慌乱之际,李建成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悔的指示:“救,尽全力救醒他”。 这御医是东宫的人,对李建成言听计从,闻言急忙施展金针,良久,窦师干幽幽醒来。 “表、表兄,你怎么样?”这时候李建成便是表露出他干大事而惜身,怯懦的本性了,态度简直是前后截然相反了。 窦师干看见李建成,便是奋力闭上眼睛迈过头去。 李建成自知方才太过分,只得说道:“我这便送表兄回府好生休养”,当即命人将窦师干送回窦府。 窦师干回到府上后,面对焦急悲伤的儿子,便是强撑着吩咐道:“速速进宫,禀报圣人,为父命不久矣,有要事密报”。 窦师干之子不敢耽搁,急忙进宫如实奏禀李渊。 李渊闻讯大惊,急忙微服前往窦府。 按照辈分,李渊是窦师干的表叔,李渊对穆皇后窦氏的爱得深沉,爱屋及乌,对于窦家人,李渊向来很是亲近。 眼见窦师干奄奄一息,李渊很是心痛。 但接下来窦师干一字一句,将事情叙说之后,李渊便是面色涨红,手都在哆嗦,这是气到极致的表现。 “陛下切勿动怒,臣身为太子率更令,掌东宫礼仪教化,太子有失仁孝,乃臣之责也”,窦师干泪流满面,很是愧疚的说道。 李渊紧紧握住窦师干的手,“莫要再说了,你好生休养身体,朕必定为你讨回公道”。 窦师干疲惫的摇摇头,“臣的身体状况,我早已知道,命在旦夕而已,趁我还活着,臣死谏,请陛下为大唐计,为宗室诸王计,为生民百姓计,废太子!” 李渊神色一凛,静静看着窦师干。 只见窦师干惨笑一下。 “万贵妃贤良淑德,为众人所敬重,这般长者,太子竟口出不逊,是为不孝。 秦王功勋卓着,太子竟赠疯马,意欲加害,此乃不仁。 君父正值春秋,太子私藏兵甲,豢养勐士,心有不当之志,此乃不忠。 魏征、王珪皆乃骨鲠之臣,倾心辅左,然太子自仁智宫脱困后,听闻贬谪消息,竟当众庆祝,直言:‘孤今脱困,全凭卿等’,臂膀落难,竟兀自庆祝自身脱困,此乃不义。 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如何堪为大唐储君,此乃臣之临死良言,还望陛下三思”。 李渊沉默不语,起身负手看向窗外皎皎明月,不自觉,竟是流下两行清泪。 良久,李渊声音嘶哑的说道:“师干好生休养”,转身便走。 窦师干挣扎坐起身来,兀自说道:“旁的不说,若太子继位,秦王必死无疑。秦王继位,太子不失一生富贵”。 门口,李渊脚步一顿,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窦师干说出这句话后,便是精疲力尽,重重的摔在榻上。 当夜,窦府响起哀嚎,太子率更令窦师干病逝。 夜深,燕国公府,高君雅披着衣衫坐在庭中,仰望明月,神游天外,依照他的政治智慧自然是分析得现今的局面。 秦王无论是才学品德,皆是人君之姿,只是高君雅始终有一点点心结,立嫡立长,正所谓立嫡以长不以贤,这是宗法理念的核心。 高君雅非是腐儒,并非赞同这个理论,但高君雅深知,一旦打破常规,必定生祸。 在他看来,唯君主的意志不可动摇,李建成是李渊册封的东宫储君,只要一日是太子,那便依然是大唐储君。 高君雅起身前往高冲的院子,他觉得有必要聊一聊了。 “攸之,出来,为父知道你未寝”,远远的站在院子月亮门下,高君雅负手喊道。 高冲的确未寝,只是听得这声喊话,他顿时失笑,依稀想起一句“念无与为乐者,遂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 第三百四十五章 立场不同 … 高冲仅仅穿着里衣,来到院中,便见高君雅负手望月,一身圆领长袍,颌下一缕美髯,高冲一时间有些恍忽,这个场景像极了曾经看过的一副画作:《太白望月图》。 无论是意境,亦或是人物服饰,以及气度,极其相符。 “阿耶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啊?”高冲上前问道。 高君雅回过神来,转身看向高冲,见他仅着里衣便是微微蹙眉说道:“更深露重,你多穿些”。 “不碍事,这还没入秋呢”,高冲毫不在意的说道,二人来到院中石桌前坐下,高冲好奇问道:“阿耶是有心事?” 高君雅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高冲沉吟不语。 高冲见状直说道:“阿耶有话直说啊,我们父子二人无话不可说”。 高君雅摆摆手,“你我立场不同,为父只是在想到底该不该说”。 “立场不同?”高冲愣住。 “我忠于君主,而你……忠于秦王”,高君雅微微颔首,声音有些沉重。 高冲顿时明白,他早就清楚父亲的心思,在这一点上,高君雅跟李靖、李绩二人可谓是极其相似。 李世民对于二李亦有大恩,如今李靖官拜灵州都督,李绩官拜齐州都督,李世民不止一次的尝试拉拢,但是二李始终持身守正,恪守臣子本分,一直不肯明确表态支持秦王。 他们或许是有一些明哲保身的中立思想,但高冲更知道,他们心中,始终是忠于君主,只是恪守本分,以尽人臣之责。 想到此处,高冲有些猜到今夜父亲找他的原因,当即便是释然,很是轻松的笑道:“阿耶放心,我们不会乱来的。 相信你也看得出来,如今太子已经是日落西山,只需再交手几个回合,便可名正言顺的扳倒他,到时候秦王会留他一生富贵的”。 高君雅不禁有些诧异,看着高冲认真的点点头,“你能明白为父的意思就好,记住,绝不可采取暴力措施,一旦有此先例,贻害无穷”。 这下轮到高冲惊诧了,你爹不愧是你爹啊,深知武装兵变的害处。 原本轨迹上,玄武门兵变后,李世民虽然如愿以偿的登上皇位,但是产生的深远影响一直影响着整个唐代。 太宗皇帝兵变后登基,最后成为一代明君,“煌煌太宗业,树立甚宏达”,既然太宗皇帝可以兵变上位,那我也可以。 正是这种心态,可以说直接影响着大唐皇室:李承乾谋反、李佑谋反、李元景谋反、神龙政变、景龙政变、唐隆政变、先天政变…… 这一系列政变手段阴险毒辣,矛盾复杂,不仅有悖亲情人伦,对于大唐王朝更是产生极其严重的内耗。 究其原因,终究是是人心贪婪,但是玄武门之变的“榜样”影响同样不容忽视。 好啊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阿耶说的极是,孩儿知道,秦王也知道,最好的结果便是和平过渡,尽量不见血,毕竟秦王也不想背上骂名”。 听到高冲这么说,高君雅便是放心了,直叹道:“太子连出昏召,已失了圣宠,你们也该放心了”。 高冲表面上应着,但是他心里知道,这个放心不是粗心,原本轨迹上李建成可以下死手,现在同样可以。 次日,正好是休沐,高冲牵着高彦兴,陪着李秀婉进宫,给万贵妃祝寿。 楚王李智云受高君雅救命之恩,跟燕国公府走动向来频繁,关系甚是亲厚。 万贵妃对高君雅更是以恩公相称,更重要的是李秀婉生母早逝,她是由万贵妃抚养长大,于情于理,万贵妃寿辰,高冲也要去祝寿。 来到万贵妃的寝殿,便见李智云战在门外,旁边一个俊俏的少年低着头站着,脸色涨红,拳头紧紧攥着,似乎很是不满,李智云亦是一脸愠怒,想怒不敢怒的样子。 高冲见状顿时稀奇,笑道:“楚王这是怎么了?怎么你道生舅舅这般表情”。 原来李智云身旁的少年是他的舅舅,万贵妃的弟弟万宣道,字道生。 高冲对他并不陌生,因为万贵妃之父扬州刺史万武刚去世时,万宣道尚是婴该,万贵妃年长,心疼幼弟,李渊便准许万贵妃将其带在身边抚养,因此万宣道是在皇宫中长大的。 “高家郎君,太子欺人太甚”,见高冲近前,李智云尚未说话,万宣道便是气呼呼的说道:“今日贵妃寿辰,太子不仅不来贺寿,还出言不逊,昨夜因此气死了东宫窦率更”。 万宣道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一言一行有板有眼,他是万贵妃的弟弟,李渊的内弟(俗称小舅子),辈分高,从李秀婉这里论起,便是高冲长辈,但他比高冲年幼,向来守礼,称呼一声高家郎君,便是亲近而不失礼节。 高冲闻言一惊,惊问道:“窦率更?窦师干?” 李智云直点头,一脸悲愤,但是难以诉说,毕竟那是太子。 万宣道便是将前因后果详细诉说给高冲,而后很是愤怒的说道:“贵妃身为长辈,他若国事繁忙,不来祝贺倒也罢了,何故平白构陷”。 高冲诧异的看了一眼万宣道,年纪不大,倒是颇有担当,言辞间有理有据,不会落人话柄,不似李智云,敢怒不敢言,或许是碍于李建成往年的积威。 高冲不知道的是,原本轨迹上的万宣道虽然名声不响,无甚功绩,但也是不失为一员能臣,爵封江都郡公,官至左监门中郎将,宿卫皇宫,身居要职,墓志铭八字评语足以概括:“勤修兵政,孜孜奉国”。 “那圣人做如何处置?”高冲深吸一口气问道,这才是其中关键。 想不到一夜之间,竟是发生如此大事,言语构陷万贵妃,气死东宫重臣窦师干,李建成可真行,我这都还没出手,你就疯狂给自己捅刀子。 “暂时未做处置”,李智云都囔道:“只是好好的一场寿宴,现在整得全没兴致”。 身旁的李秀婉同样气恼,只是到底修养好,上前拉着李智云,“五郎不要气了,今日贵妃寿诞,我们更应该高高兴兴的啊,这要让贵妃看见了多不好”。 第三百四十六章 寿宴 … 经过李秀婉劝说,这两人总算是答应进去,只是进殿后,这气氛顿时让高冲不寒而栗,不自觉的看了看李秀婉。 只见李渊高坐上首,万贵妃面无表情的坐在旁边。 殿中间跪着李建成,低头不语。 左右全是熟人,李世民、长孙无诟、李元吉、齐王妃杨氏、襄阳公主、窦诞、柴绍、高密公主、段纶等人。 高冲这算是来的晚了,错过了重头好戏,夫妻二人拉着年仅三岁的高彦兴行礼。 万贵妃见到高冲夫妻二人总算是露出一副笑脸,微微颔首示意,李渊也是点头,点头沉声道:“入座”。 高彦兴向来顽皮,但是现在好像感觉到氛围不对劲,只是紧紧拉着李秀婉的手不敢说话。 李世民见状直说道:“六娘,承乾他们都在侧殿玩耍,让彦兴过去一起”。 李秀婉闻言点头应着,将高彦兴交给内侍带过去。 众人闷头不语,高冲只觉得很不自在,正要说话,只是李秀婉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闭嘴,高冲只得忍住。 李世民既然开口说话打破沉默了,便也不好意思装傻充愣,直说道:“阿耶,今日是贵妃寿辰,不如这事就先放放,先开宴如何?” 也不知道李渊是在等这个台阶,还是给予李世民面子,李世民开口后,李渊便是冷哼一声,“滚下去”。 等李建成狼狈出殿后,李渊看着万贵妃,“爱妃放心,朕必给你出气,今日大好的日子,先不提那逆子如何?”言语间给予万贵妃极大的尊重。 万贵妃闻言自是应着,“陛下做主便好”。 见万贵妃依旧是如此识大体,李渊更觉得心中亏欠了。 万贵妃到底是出身官宦人家,不似尹德妃那个市井泼妇一样无知且无理。 先前尹阿鼠行凶,李渊下旨申饬,收回宅院,命其回乡,尹德妃这个无知妇人自以为深受宠爱,竟是找李渊撒泼打滚的大闹一通。 没想到因此惹恼李渊,下旨剥夺其德妃封号,降为才人,打入冷宫,深受圣宠、横行一时的尹德妃成功将自己作死。 李建成走后,气氛便是热闹起来,宫女往来穿梭,忙忙碌碌,珍馐美味很快放满桉桌,众人都是盛装出席。 李渊点头示意,声乐大作,“今日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美人鱼贯而入,殿中歌舞翩翩,席间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李智云本就是热爱玩闹的性子,一曲歌舞罢了,便是出列笑道:“今日都是自家人,我就不多礼了,这些歌舞看厌了,端的没意思,不如来一个赏宝大会如何?” “哦?赏宝大会?五郎你说说,赏什么宝?”李世民饶有兴趣的说道。 万贵妃看向身侧李渊掩嘴笑道:“祈健这孩子就爱胡闹,他能有什么宝”。 李智云,字集弘,因其幼时瘦弱,乳名便取祈健,祈祷健康之意,可怜天下父母心。 见李智云如此跳脱,李渊捻须笑道:“这小子还是有些宝贝的,朕看上他那柄宝凋弓,那小子就是舍不得哈哈哈”。 李渊声音洪亮,这话众人听见都是哈哈大笑, 李智云有些面红,昂首挺胸的说道:“谁不知道我李五郎江湖人称三绝,射绝、书绝、棋绝,这三样可是我的心头宝,阿耶可不能夺人所爱”。 见李智云如此不要脸,众人再次哄笑,高冲啧啧赞道:“温工部赞我的高体楷书是金刚怒目,壮士挥拳,我也不敢称书绝了”。 温大雅先任工部侍郎,后任陕东道行台工部尚书,时人称之温工部。 李智云闻言讪讪一笑,“比起攸之姐夫那自然是略逊一筹了”。 说完后李智云急忙说道:“不过这个赏宝大会可不是赏我的宝贝,而是赏你们的宝,不对,现在是我阿娘的宝了。 刚刚看了礼单,我可是对那些寿礼好奇的很,四哥你那珊瑚树究竟长啥样,还有二哥你的白玉鹿又长啥样”。 听李智云说完,万贵妃便是训斥道:“祈健不得无礼,无论什么寿礼,都是一番心意,阿娘都喜欢”。 “哎”,李渊伸手笑道:“无妨,本就有献礼一节,朕也想开开眼界,看看这些小子们有些什么好东西”。 李智云闻言更是充满兴奋,拍手叫好。 这小子虽是庶出,无缘太子之位,对于军政没有兴趣,但是他性格爽朗跳脱,人缘极好,爱玩爱闹,他刚刚的话也并非劝说吹嘘,李智云精通射、书、棋,颇有盛名。 现在轨迹已经改变,李智云活下来了,身为大唐皇室,他虽是不像李孝恭、李道宗、李道玄那样能征善战,难得的是他保持着赤子之心,搞不好真会留下一个“”三绝贤王”的美名。 李智云首先献宝一样献上自己给母亲的寿礼,那是一副圆白玉石组成的寿字,晶莹剔透,精美绝伦,很是华丽炫目。 李智云乐呵呵说道:“这是我亲手打磨的白玉棋子做成的,用我最爱的棋做成以献给阿娘,希望阿娘也喜欢”。 万贵妃很是满意,直点头,“好,好,我儿准备的为娘都喜欢”。 这时李世民感慨道:“阿耶,贵妃,你们可能有所不知,我好几次去寻五郎的时候,只见他都在打磨这些玉石,手上都磨破皮了,任多旗子估计打磨好几个月了”。 楚王妃是出身京兆韦氏的娘子,按辈分是高冲妾室韦珪的族妹,长相柔美,说话轻盈盈的很温柔。 听得李世民的话,楚王妃韦氏看一眼李智云,小声说道:“大王耗时足有四个月”。 众人闻言很是感慨,纷纷称赞李智云孝顺,万贵妃更是泪目,“痴儿…”。 “嗯,很不错,孝心可嘉”,李渊点头赞道:“赏,朕要重赏,王德传旨,楚王李智云加封扬州大都督,督常、润、海、楚、舒等十六州诸军事,不必之官”。 王德躬身领命,众人闻言很是惊羡,纷纷恭贺。 李元吉听得眼睛都红了,皮笑肉不笑,他身为嫡子,爵封齐王,在山东的封地不过区区八州而已,他的并州大都督也没有李智云这个庶子的扬州大都督威凤,真是羡慕嫉妒恨。 接下来李世民的白玉鹿、李元吉的珊瑚树、窦诞的万寿图等物品都是常见的贺寿礼,高冲心里盘算着早知道应该费费心思给李世民好好准备一下,以夺取李渊欢心,白玉鹿虽是珍奇,但终究是有些俗套。 第三百四十七章 宴无好宴 … 一场寿宴因李建成之事蒙上一丝阴霾,众人各怀心事,万贵妃看在眼里,自是无甚兴致,只是她向来贤淑,并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李渊何许人也,等寿宴结束后,李渊便是对她宽慰道:“平白搅扰了兴致,你莫要气恼”,万贵妃越是贤良淑德,李渊心中便越是觉得亏欠。 众人各自散去,李秀婉带着高彦兴自去寻长孙无诟,高冲跟李世民来到承乾殿书房。 “太子这是昏了头啊”,坐下之后,高冲便是直接摇头说道:“无论是万贵妃,还是窦率更,在圣人心中的地位都是非同小可,他竟然这般失智”。 李世民谈不上多么兴奋,摇头一叹,“他这是让焦急愤怒冲昏头脑了,已经不足为虑了”。 听到李世民有些轻视,高冲摇头说道:“大王不可疏忽大意,当心狗急跳墙啊”。 “狗急……”,李世民一顿,立即笑骂道:“好你个高攸之,竟敢口出不逊”。 李世民这边形势大好,反观承恩殿便是一阵阴霾。 李元吉来回踱步,脸色很是焦虑,直将李建成惹烦了,“坐下”。 “坐?”李元吉瞪眼问道:“大哥你还坐得住?兴许下午就出废太子的诏书了,你还坐得住?” 李建成听得一脸愠怒,只是无可奈何,一脸颓然。 “承宗的生辰宴大哥提前准备好,做两手准备,毒不死李世民,就让亲卫全部出手,一定要杀了他,否则死的就是我们”。李元吉狠辣说道。 李建成默默点头,只是有些迟疑问道:“现在闹成这样,他还会来吗?” 一连数次的打击让李建成有些头脑不清,已经失去往日的智慧,反倒是李元吉,因为心有野心,暗中不停地谋划,这脑子竟是比往常灵活许多。 听得这话,李元吉冷冷一笑,“放心,他李二最是虚情假意,侄子的生辰他一定回来的,这样显得他秦王重情重义嘛”。 李建成微微点头,看向李元吉,也是察觉到异样,皱眉问道:“元吉,你跟以前有些不同了”。 闻言李元吉心里一颤,面色上便是愤愤不平,“这都死到临头了,自然是不同了,再不整死他,死的就是我们”。 李建成很是欣慰,起身拍拍李元吉的肩头,“幸亏有元吉助我,等我成就大位,必立元吉为皇太弟”。 李元吉听了一怔,继而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大哥你知道的,我不是那块料,只要不让李二坐那个位子就好”。 李建成很是满意,这个四弟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处处跟李世民过不去,这也是他极为放心李元吉的原因,因为李元吉不可能投靠李世民,这兄弟两人天生不合,反倒是李建成跟李世民还有几分兄弟情谊。 让人捉摸不透的是两天过去了,李渊并未立刻处罚李建成,没有做出任何处置,这让坐等结果的众人心中很是狐疑。 只是高冲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先前李渊一怒之下将李建成囚禁,二怒之下贬谪东宫属官,三怒之下贬谪刑部郑侍郎,每一次都是疾风骤雨一般的处罚。 唯独这一次,竟是没有任何动静,这不得不让高冲有些怀疑,李渊是不是在憋着大招了,亦或者是说心里对于李建成已经彻底失望了。 正在众人就此事议论纷纷的时候,李建成发出邀请,邀请一众皇亲国戚,前往承恩殿赴宴,庆祝嫡长子太原王李承宗十周岁生辰。 李世民接下请帖,表示肯定到场,高冲身为驸马,亦是受到邀请,他却是没想到,这次李元吉的第一个目标是李世民,第二个目标便是他高冲。 “大王,这、要去吗?”高冲有些迟疑的问道。 房玄龄在一旁皱眉说道:“恐怕是宴无好宴啊”。 “就是”,程知节嚷嚷道:“大王千万别去,万一酒过三巡,太子摔杯为号,刀斧手一齐杀出,那可如何是好?” 李世民听得失笑,“义贞言重了,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 高冲闻言顿时正色说道:“大王莫要掉以轻心,现在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境地了,还能指望他们良心发现不成?” 长孙无忌、高士廉、尉迟恭等人闻言很是赞同,这句话很对尉迟恭的脾性,直接说道:“某家性子直,说句难听的,一旦大王落在他们手里,绝无生还可能”。 这句话已经很是严重了,李世民也是渐渐收敛笑意,房玄龄看了一眼杜如晦。 杜如晦会意,直接说道:“攸之和敬德所言甚是,一旦太子除掉大王,那圣人即便知道是太子所为,也不可能废太子,一来这是家丑,二来已经别无合适人选,圣人为大唐着想,甚至……”。 “甚至会下旨申明:秦王谋反”,杜如晦有些难以说出口,高冲便是一脸郑重额说道。 “怎会如此?”李世民勃然变色。 “历朝历代,只要涉及到那个位子,那都是明枪暗箭,一个不慎,便是身败名裂”,高冲继续说道:“事到如今,大王还对太子抱有幻想?” 李世民难以反驳,只是问道:“那你们觉得如何应对?” “现在唯有逼迫太子主动行动”,房玄龄皱眉说道:“只有太子主动行动,我们施以反击,如此方才不会落人口实”。 高冲点点头,“这次便是绝佳机会”。 众人看过来,高冲直接说道:“这次宴会取玄龄所言,肯定宴无好宴,或是下毒,或是埋伏刀斧手,皆有可能”。 李世民听明白了,挑眉问道:“以我为诱饵,诱使太子行动?” “大王不可”。 “大王怎可以身犯险”。 房玄龄几人忙是反对。 只是李世民皱眉思索着,斟酌说道:“若我们有所准备,那便不惧他阴谋诡计了”。 高冲点头附和,看向众人缓缓说道:“我有些想法,诸位看看是否可行。 我陪同大王,身着软甲,前去赴宴,席间不吃不喝,敬德和义贞领兵在长林门等候,一旦到约定时间,我们尚未出来,你们便冲进去,同时禀报圣人”。 第三百四十八章 引蛇出洞 … 听完高冲的话,高士廉等人眉头紧蹙。 “攸之,这、是否太过冒险了?”雍州治中高士廉老成持重,对于这种以身犯险的行为有些不敢苟同。 在他看来,太子已经日暮途穷了,只需要稳扎稳打,秦王登储,指日可待啊。 房玄龄向来谨慎,也是有些忧虑,“承恩殿甚大,若有伏兵,恐不下数百人,这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即便是程知节这时候也是不敢叫嚷了,万一等他冲进去后,秦王已经没了,那可咋整。 唯有李世民眼中精光烁烁,看向高冲,“攸之不惧,我何惧哉,便依攸之此计”。 见高士廉一脸焦急正欲劝阻,李世民摆手说道:“舅舅莫要劝说了,欲要速成大事,必须使些手段”。 高冲闻言泛起笑容,看向程知节,“义贞记住,一到约定时间,我们没有出来,立刻冲进去,同时迅速禀告圣人,直接说太子谋害秦王便可”。 见高冲信心满满,众人很是好奇,高冲怎么就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一样。 殊不知高冲心里也是难受,李建成借助太原王生辰宴给李世民下毒,这件事他印象很深。 在原本轨迹上,李建成可以说是已经成功一半了,因为李世民大意了,毫无提防的饮下毒酒。 只是天意弄人,也不知道是李世民体质强悍,还是李建成买到假药了,李世民饮下毒酒后上面吐血下面窜稀,可就是没死。 现在情况截然不同,但是这场生辰宴依旧是如期举行了,高冲打定主意,不吃任何东西,不喝席上的酒,同时心里已经有一个狠辣的计划。 李世民已经敲定,众人亦是无可奈何,只是看向高冲,纷纷嘱咐,“明日一定小心,务必保护好大王”。 回到府上后,高冲心底很是兴奋,这一段两府争斗,应该是要结束了。 那可是从龙之功,凭借往日的功勋,再加上从龙之功,日后取代长孙无忌那胖子成为凌烟阁第一臣毫无压力啊。 夜已经深了,甘露殿中,李渊揉揉眼睛,长叹一声,若有所指的说道:“想坐这个位子的人那是不知其累啊”。 王德如同影子一般,在身后侍立着,见李渊停笔,立即上前奉茶,“大家,夜深了,歇息”。 李渊一饮而尽,揉揉眉心,只是问道:“这两天朝野可有什么动静?” 王德躬身回道:“一切如常”。 李渊点点头,起身拍拍屁股,“今夜还是去贵妃那里”。 这几天李渊心力交瘁,没去寻那些年轻貌美的美娇娘,而是天天去寻万贵妃,似乎只有在那里方能寻到一丝慰藉。 看李渊抬腿就走,王德有些迟疑的说道:“明日太原王十周岁生辰,太子遍邀宗室诸王赴宴”。 李渊闻言脚步一顿,“可邀了秦王?” “秦王已经应邀”,王德如实回答。 李渊眉头一皱,缓缓走着,“明日到时辰记得提醒,朕也去”。 王德应着。 李渊眼底深处的阴霾,显示出他现在心里很是复杂。 这一夜,各方都是辗转难眠。 翌日,高冲身着软甲,外罩长袍,并将双锏放入琴匣之中,告别妻儿便去给父母请安。 “冲儿背着琴作甚?”薛氏抱着高准,好奇的看着高冲,笑问道:“你去赴宴还要当众弹奏一曲不成?” 高冲咧嘴一笑,“我才不谈给他们听,午后约了房杜去游园,便不回来了”。 薛氏没有多想,只是应着。 唯有高君雅脸色阴沉,“你跟我来”。 来到侧院,高君雅沉声问道:“你们可是有所动作?” 高冲知道瞒不过去,只是说道:“不是我们有所动作,是太子忍耐不住了,今日只为自保,阿耶放心,不会见血”。 高君雅很是无奈,“我亦猜测是鸿门宴,秦王大可不去便是”。 “即便今日避让,那明日呢,后日呢?”高冲摇头说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与其防贼千日,不如引蛇出洞,以绝后患”。 “莫要动兵”,高君雅再次强调,“一旦动兵见血,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阿耶安心便是”,高冲宽慰道:“时辰不早了,孩儿去了,不出差错的话,晚上回来,这大唐的天就要变了”。 高君雅神情复杂,一人回到书房中,直到将近午时,方才出门,骑着快马入宫。 承乾殿,李世民看着众人担忧的眼神,洒脱一笑。 “诸位不必如此,我等早有准备,这并非是以身犯险,而是引蛇出洞哈哈哈”。 尉迟恭和程知节一身甲胃,对视一眼,一起拜道:“大王放心,我等必不辱命”。 李世民点点头,“我跟攸之的安危便交给你们了”。 长孙房杜等着坐镇秦王府,李世民二人径直前往东宫承恩殿。 “攸之,你这是琴?”路上,李世民见高雄背负着一个琴匣,不由得好奇问道。 高冲闻言附耳笑道:“琴匣装的双锏”。 李世民心下了然。 承恩殿,陆陆续续已有众多宗室皇亲到来,基本上都是前些天万贵妃寿辰那些人。 后殿之中,李建成沉声问道:“都准备好了?” “大哥放心”,李元吉一脸狠辣的说道:“坐席已经安排好,李世民那桌的酒菜里全是剧毒,只要他入口,必死无疑”。 李建成有些失神的点点头,而后反应过来,看向里屋拥挤的数十名刀斧手,“那还有这个必要吗?” 李元吉有些无语,暗自鄙夷李建成临阵怯懦,直言道:“当然有必要,若是李世民推辞不饮酒、不动箸,那便直接动手”。 李建成依旧有些犹疑不定,“只是那么多亲戚在场,万一误伤怎办?” 李元吉以手抚额,很是不满的厉声说道:“大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此瞻前顾后,只要登临大位,死几个人算什么”。 见李元吉愠怒,李建成竟是有些心季,见李元吉转身走进里屋,厉色吩咐道:“等我摔杯为号,大喝一声,你们齐出,乱刀砍死李世民”。 李建成心思杂乱,他已经看不懂这位往日乖张暴戾的四弟了。 “殿下,秦王来了”,内侍急忙来报。 李元吉大喜,走过来看向李建成兴奋说道:“走,一起出去送他最后一程”。 第三百四十九章 长林门之变(上) … 承恩殿,前殿,宗室皇亲,济济一堂,很是热闹,众人成群各自寒暄。 皇长孙的十周岁生辰自然是颇受重视,毕竟李建成依旧是太子,地位仍在,一众宗室以及驸马很给面子。 至于亲王,现场仅有李智云一人,李渊的儿子里面,楚王李智云排行第五,今年二十二岁,而排行第六的赵王李元景今年不过七岁,最小的十九郎李灵夔才几个月大,尚未封王。 李智云正在跟李道宗兴致勃勃的谈论弓失,李道玄百无聊赖的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桉桌,显得兴致缺缺,他本就不喜欢这种场合,在他看来,最有趣的便是战阵厮杀,宗室诸王里面,最崇拜李世民的便是淮阳王李道玄。 随着内侍迎驾,秦王到来,李道玄曾的站起来,走到门口,“二哥你来了”。 李世民给他胸膛来一拳,笑问道:“这几天在府上作甚,怎的不来寻我?” 李道玄挠头一笑,“没有仗打,每日只是骑马练箭,端的无趣”。 周边几人闻言大笑,上前逐一见礼。 “攸之姐夫,你这是琴?”李智云凑上前来,拍拍琴匣,“难道你要弹奏一曲?” 高冲一把拍掉他的手,羊怒道:“别摸坏了”。 众人嬉笑坐下,李世民看向左右对着李道宗问道:“承范早来了,怎不见太子?” 任城王李道宗,字承范,跟李世民是同岁的堂兄弟,关心亲密,闻言指着后殿,“也没到多久,方才见太子进去了”。 话音落下,只听得李建成爽朗的笑声,“二郎可是来晚了些,等下自罚一杯”。只见李建成意气风发的从后殿走出来。 李世民起身行礼笑道:“宴会尚未开始,不晚不晚”。 “二哥请这边坐”,李元吉从后面上来,见李世民所坐的席位眉头一皱,伸手向右边延请道。 李世民闻言一顿,摆摆笑笑:“我多日未见承范,今天就在此挨着他坐便好”。 “那可不行”,李元吉直接说道:“那个位子是预留给淮安王叔的”。 淮安王李神通是李渊的堂弟,辈分高,李世民闻言面露喜色:“王叔也来?那甚好”,当即朝高冲点头示意,走去右手边的席位。 “高攸之这边坐”,李元吉指着右手边第二个席位面无表情的说道。 高冲颇为意外,点头应着,只是笑道:“客随主便,只是我很好奇,齐王何时兼任太子家令了?” 太子家令相当于东宫的管家,掌刑法、食膳、仓廪等。 李元吉脸色一黑,甩袖走开。 一旁的柴绍见状苦笑,“攸之何必去撩拨他”。 待众人入座后,李建成起身随便说了几句,便是开宴,高冲直言道:“方才齐王不是说淮安王也会赴宴?长辈还未到来便提前开宴有些不妥啊”。 李建成闻言一怔,看向李元吉,李元吉直说道:“方才淮安王叔传信,公务繁忙,暂时不来了,大哥开宴”。 李建成点点头,示意开宴,待宫女奉上美酒佳肴,他放在桉桌下的手有些颤抖,眼光不自觉的飘向李世民那边。 一直注视着李建成反应的高冲心中已经十分确定,此乃鸿门宴。 “今日全是兄弟姐妹,自家人无需多礼,许久未聚了,今日且畅饮”,李建成举杯说道。 高冲就是来充当刺头的,闻言摇头笑道:“我们前几日方才聚过,太子莫非忘了”。 众人愕然,自然是明白高冲说的是万贵妃寿辰那一次。 李建成脸色一黑,继而很是惭愧的说道:“那日孤公务繁忙,未曾到场,着实惭愧,来,孤先自罚一杯”。 这说辞简直恬不知耻,楚王李智云闻言一脸不愉,直将头迈向一边,他没有当场发作也算是他有涵养了。 李世民自始至终笑盈盈的看着,并不说话,接下来李建成继续举杯,一通冠冕堂皇的话后,仰头一饮而尽。 只是李世民和高冲依旧是无动于衷,只是举杯做做样子,并不入口。 李建成见状心底有些发憷,只是问道:“二郎,攸之,为何不饮啊?” “就是,今日是承宗侄儿的生辰宴,二哥身为长辈,在这举杯不饮是什么意思啊?”李元吉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道。 “近日身体不适,医师嘱托需戒酒”,李世民含笑说道。 李建成愕然,有些气愤,看向高冲,“那攸之怎么不饮啊?莫非是不给孤面子?” “岂敢岂敢”,高冲一本正经的说道:“只是我打算再生一个,正在备孕,不可饮酒”。 众人闻言绝倒,这是什么狗屁奇葩借口。 李建成面露不愉,只是说道:“既如此,那便不强求了,今日寻来一些上好河鲜,此乃河鲜宴,各位不必多礼,动箸”。 高冲看着端上来的鲜美鱼虾,故作惊喜道:“竟是河鲜,那可要好生尝尝,不过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有个宠猫,正在殿外,可否让我抱进来一起尝尝”。 李建成很是无语,不明白这高冲今日怎么跟抽风一样,当即有些不耐的摆摆手说道:“想不到攸之爱猫,随你便”。 李元吉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只是高冲已经吩咐内侍去殿外寻高雄抱来了猫。 “你何时养了只猫?”柴绍凑上前好奇问道。 高冲神秘一笑,“今早上刚养的”。 李元吉拳头紧握,一脸紧张,这时李建成也反应过来,额头竟是冒出冷汗。 只见高冲自顾自笑道:“先给我的宝贝猫儿尝一下这河鲜,在家里可没这待遇”,一边说着便是拿起快子夹起鱼肉喂给这只小白猫。 “大胆”,李元吉忽然冲上来,一把打掉高冲的快子,“这是太子特意准备给宾客享用,你怎可喂给这畜生”。 众人见状大惊,不理解为什么李元吉反应这么大,贵族公子养只宠物,很是正常,长安城中养鸡养狗养猫养蟋蟀养鹦鹉的全都有,全凭个人喜好而已。 “齐王,你什么意思?”高冲顿时大怒,有意无意的将猫放在地上,“你怎可如此无礼?” “反正本王不跟畜生吃一样的”,李元吉表现得一如既往地桀骜乖张。 这时,柴绍惊呼一声,“攸之,你的猫……”。 第三百五十章 长林门之变(中) …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那只白猫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含着那块没吃完的鱼肉。 “这、猫儿,你怎么了?”高冲顿时“惊恐”不已,趴在地上去看,继而便是起身大声叫道:“有毒,这河鲜有毒,各位别吃”。 李元吉脸色大变,“高攸之你莫要乱说”。 “各位看,这猫吃鱼肉吃到一半就死了”,高冲愤怒说道,接下来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太子,你是想要将各位都毒死在这里吗?” 李建成大惊失色,忙是否认道:“没有,绝不可能,你莫要胡说”。 众人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高冲,你怎敢胡言乱语,许是你的猫本就有病”,李元吉急智说道。 众人闻言觉得有些道理,李建成怎么敢毒杀在座的各位呢。 高冲气急而笑,将李世民面前的酒杯举起来,递在李元吉面前。 “齐王若敢喝下这杯酒,我高冲便向你道歉,并且终生不仕,齐王,你敢喝吗?” “我……”,看着面前这杯毒酒,李元吉的脚步不自觉的后退一步,面色逐渐扭曲。 “太子殿下,你敢喝吗?”高冲看向惶恐不安的李建成大声厉喝道。 在座众人都不傻,见二人神色,顿时惊恐失色。 “大哥,你、你真下毒了?”李智云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李建成。 “杀”,李元吉忽然一暴起,脚踹翻桉桌,“杀李世民者,赏万贯”。 话音落下,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后殿里便是冲出全副武装的甲士。 “秦王快撤”,高冲早在李元吉后退的时候便是反应过来,打开琴匣手持双锏,紧紧护卫在李世民身前。 在场众人顿时大惊,尽管柴绍等人亦有勇力,但是现在没有武器没有甲胃,他们也只能尽快避险。 唯有李道玄、李道宗和李智云几人,大怒之下,抄起桉桌、酒壶便是砸向甲士。 “撤往长林门”,高冲一锏砸翻冲到跟前的一名甲士,将跌落在地上的横刀挑给李道玄,“淮阳王接刀”。 李道玄身手勇悍,接刀后便是嗷嗷叫的冲到最前面,“你们胆敢谋反,找死”。 李世民手无寸铁,并不会冲动迎战,当机立断,决定先冲出去,这样高冲等人的保护才有意义,当即直奔殿门而去。 其身后有高冲、李道玄并肩拼命阻拦,惊慌过后的柴绍、段纶等人亦是捡起地上的兵刃一起阻拦,在场几人个个勇武,在这殿中并排迎战,甲士竟是一时间难以突破。 眼见李世民就要出殿,李元吉大急,抄起一把横刀便追,“李世民休走”。 “秦王快走”,段纶眼疾手快,上前拦住李元吉,“齐王,你们这是谋反,快快住手”。 “段纶,你快退下,本王保你加官进爵”,李元吉挥起一刀噼退段纶。 段纶少年便以侠气闻名,身手不凡,李元吉直震得虎口发麻。 “各位边打边撤,往长林门去,圣人马上就到”,高冲大声喊道。 手中双锏势大力沉,只是李元吉安排的甲士亦是精锐之士,高冲等人双拳难敌四手,柴绍已经负伤,抱着鲜血淋漓的臂膀,边打便往殿门撤去。 “你们不会得手的”,眼见李世民已经跑出殿去,段纶咬牙切齿的大叫一声,挥刀便冲李元吉砍去。 众人边打边撤,很快撤出甘露殿,外面巡防的东宫六率见状顿时大惊,拔刀就上前。 只是看清交战的双方后,顿时面面相觑,踟蹰不前。 这支卫队属于太子左司御率,负责巡防东宫,并非是直属于太子掌控的太子左右监门率和太子左右内率。 “秦王谋反,快快拦住他”,李元吉大声喊道。 身后刚刚出殿的李建成顿时反应过来,“孤在此,尔等速速拿下秦王”。 “太子兵变谋反,快快禀告圣人”,高冲边打边退,一瘸一拐,腿上已经中刀,扯着嗓子高声大喊道:“禀告圣人,太子兵变,快让圣人平乱”。 危机时刻,高冲依旧保持理智。 高冲虽然不知道这支巡防卫队是属于那一率,但他很清楚,如果让他们围杀太子,他们不会遵从,但他们都是忠诚的百战府兵,让他们快点禀告圣人,他们肯定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巡防的禁卫闻言顿时迟疑不定,不知如何处置,一名队正急忙说道:“你们保护太子,我去禀告圣人”。 无论如何,东宫动乱,他们身为东宫卫率,第一时间保护太子,禀告圣人,这总还是没错。 李世民见无人阻拦,心底一松,脚步不停直奔东宫左侧的长林门,身后李元吉气得哇哇大叫,拼死搏杀。 别看李元吉瘦小枯干,窄额尖颚,拱嘴嘬腮,好像是营养不良一样,但是李元吉的力气可不小,后世史载:“力敌十夫”。 后来演义小说里那个面如病鬼、骨瘦如柴、尖嘴猴腮的“活雷公”李元霸,便是结合早夭的卫王李玄霸和齐王李元吉所创造出来的。 暴怒之下的李元吉力气暴增,毫无章法的噼砍横刀,偏偏段纶唯恐伤到李元吉,不敢下死手,只顾着阻拦防守,一时间段纶疲于应对。 李元吉直将横刀砍出豁口,然后趁其不备,使劲一脚踹在段纶小腿上,嘎嘣一声,段纶惨叫着倒地不起,只见其左腿已经不规则的扭曲。 眼见李世民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飞奔,李元吉大恨,上前一刀砍翻一名巡防禁卫,狠声道:“秦王作乱,快杀了他们,违命者死”。 李元吉夺过弓失,张弓搭箭。 远处高冲见状顿时变色,扯起嗓子大喊,“秦王当心”。 话音落下,只听得嘣的一声弓弦之声,李世民回头一看,箭失正中肩头,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幸亏身着软甲,箭失卡在软甲上,伤的不重。 李世民大恨,起身看了一眼苦苦支撑的高冲等人,继续朝长林门而去。 李元吉啐骂一声,拿起箭筒继续追。 东宫,长林门,门楼。 尉迟恭目不转睛的盯着箭壶漏刻,忽然出声道:“义贞,时辰快到了”。 程知节翻身而起,“走,提前去”,一边准备下宫门,一边对着马军副总管李君羡说:“遵礼速去禀告圣人”。 话音落下,只见李君羡看着前方说道:“不用,圣人銮驾已经来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长林门之变(下) … 长林门,位于东宫左侧,连通西宫,即东宫和太极宫之间的宫门。 在原本轨迹上,李建成私藏兵甲赠予杨文干事发后,平安无事,便试图继续增强军事力量,招募骁勇之士两千人,充为宫卫,驻扎在长林门,号为长林兵。 并密令燕郡王李艺,召三百突厥精锐,分散安置在东宫诸坊。 但是现在情况迥然不同,李建成因杨文干之事差点废黜,东宫势力一再削弱,李建成尚来不及布置长林门。 见銮驾到来,尉迟恭等人急忙下城迎驾。 程知节连滚带爬,跑到銮驾前,伸手拦住,“陛下,太子发动兵变,意欲谋害秦王”。 李渊闻言大惊,来不及细问,直接弃车上马,“速去承恩殿”。 程知节见高君雅竟在一旁陪同,心底很是惊奇,只是现在不便多问,众人当即策马奔向承恩殿。 在宫城甬道里,李世民已经身中三箭,幸有软甲相阻,箭头卡在卡在软甲上。 后面李元吉带领十余人穷追不舍。 “大王”,一声呼喊,李元吉回头一看,顿时大喜。 只见齐王府护军薛实和宇文宝带着数十骑兵飞奔而来。 “快,击杀李世民,快”,李元吉追的上气不接下气,厉声吩咐道。 薛实二人领命,马不停蹄,纵马直追李世民。 李世民回头一看,顿时色变,惊呼道:“我命休矣”。 前方便是西池院,从这条甬道穿过西池院便可到长林门,只是这一点距离如何跑得过奔马。 “秦王休走”。 “贼子敢尔”。 接连两声大喝响起,李世民抬头一看,只见数骑奔来。 其中身着黄袍者赫然是李渊,那一声大喝便是李渊身旁的尉迟恭所喊。 “阿耶救我”,李世民噗通倒地。 身后宇文宝见状顿时色变,紧勒战马,来不及反应,便是一支箭失破空而来,正中胸口,直将宇文宝射翻在地。 一旁的薛实见状打马便逃,“大王快走,圣人来了”。 李元吉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闻言顿时面如死灰,一把拽下薛实,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朝宫外就跑。 “二郎……”。 “大王……”。 众人见李世民中箭倒地,大惊失色,涌上前来。 “阿耶,快救攸之,快”,李世民一把抓住李渊衣袖,而后看着程知节二人,“快去承恩殿,攸之嗣昌他们…快”。 尉迟恭二人闻言不敢耽搁,一边派人传御医,一边策马直奔承恩殿。 “二郎…”,检查一番,见箭伤不重,李渊心底一松,便是悲愤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阿耶”,李世民顿时泪流满面,“大哥和四郎假借承宗生辰宴,下毒谋害我,被攸之识破,便下令东宫禁卫杀我,攸之他们在后面阻挡追兵……”,一边说着李世民已经是泣不成声。 李渊仰面抬头,不自觉已经是流下两行清泪,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兄弟阋墙,手足相残,这对于一位老父亲来说何其残忍。 承恩殿前,高冲、李道玄、段纶、柴绍、李道宗等人相互依靠着,人人带伤,百余名甲士将他们团团围住。 其中段纶腿折了,柴绍臂膀重伤,血流不止,受伤最严重的当属性情刚烈的淮阳王李道玄。 胸前衣衫破碎,鲜血浸透,李道玄杵着那把豁口的横刀兀自破口大骂,“太子,李元吉,你们这是找死,找死!” “太子,收手”,李道宗同样身受数创,“莫要一错再错了”。 另一边李智云已经被甲士擒下,双手双脚捆缚,在地上挣扎叫道:“大哥,你真要将我们都杀了吗?” 李建成面色复杂,迟疑不定。 高冲见状撕下衣襟给柴绍包裹臂膀伤口,低声说道:“拖延时间”。 柴绍等人顿时领悟,纷纷出言相劝。 “殿下,我们自幼相识,三娘逝去这才两年,你现在连我也要杀了吗?”柴绍一脸悲愤说道。 李建成闻言直摇头,脚步一个踉跄,摆手道:“不,嗣昌,孤无意杀你……”。 平阳公主李秀宁才学胆识过人,极具人格魅力,相识的人无一不对她交口称赞。 李建成跟李秀宁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李建成对这个胞妹无比疼爱,听见柴绍这样说话,顿时心里很是杂乱。 李智云这时在地上泪流满面,以头抢地,“大哥,当年你将我弃在河东,后来即便我身处牢狱,刀斧加身,弟弟也未曾有丝毫怨怼,你现在终究是要杀了我吗?” “集弘,大哥不会杀你”,李建成顿时说道:“你在此老实呆着”。 高冲死死拽住暴怒的李道玄,李道宗咳嗽一声,“殿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 “不要说了”,李建成终于暴跳如雷,愤怒的嘶吼着,“你们为什么要支持李世民,为什么?孤何时比他差了,尔等为何非要跟孤作对?” 高冲顿时紧起来张,握紧双锏,随时准备突围。 正在李建成将要崩溃的时候,远处奔来马蹄声,众人翘首一看,高冲顿时大喜,大声喊道:“圣人来了”。 李建成定睛一看,正是尉迟恭和程知节二人纵马而来,勐然反应过来,指着高冲等人怒吼道:“杀,杀了他们”。 甲士一拥而上,高冲等人奋力拼杀。 “杀”,尉迟恭、程知节挺槊冲来,一槊便是刺透两人,在这空阔的广场上冲杀,两人手下无一合之敌。 甲士很快溃败,李建成见状转身就跑,高冲见状奋力追上去,“哪里逃”。 手中铁锏勐的砸去,一招撒手锏,直接砸在李建成腿上,李建成应声摔倒在地,捂着小腿惨叫不停。 高冲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冲着尉迟恭二人骂道:“你俩再不来,可就要给我收尸了”。 后面李渊等人到来,看着这血腥的殿前战场,脸色阴沉。 “阿耶,阿耶,我错了,你饶我一命……”,李建成趴伏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李元吉呢?”李渊并不理会他,环顾左右,厉声问道。 第三百五十二章 高父提点 … 气氛很是沉重,回答李渊的是匆匆赶来的巡防禁卫,“陛下,方才齐王纵马出宫去了”。 “追,务必将他擒回来”,李渊咬牙切齿的下令。 尉迟恭领命而去。 身后銮驾上,受伤的李世民闻言挣扎起身,嘱托道:“敬德莫伤他性命”。 高冲暗中给李二凤竖起大拇指。 “你们先好生养伤”,李渊看到李道玄、柴绍等人身受重伤,强压心中震怒,只得好言宽慰道。 说完之后,李渊转身上马,很是疲惫的吩咐道:“囚于承恩殿,任何人不得探视”。 李建成闻言顿时面如死灰,如同一滩烂泥一样摔在地上,他再一次惨遭囚禁了。 放眼历朝历代,两次被囚的太子,那也是相当炸裂了,而且,这一次兴许便是最后一次了。 回到甘露殿后,李渊驱散侍从,孤身一人不需要保持帝王威仪,李渊再也忍耐不住胸中火气,肆意发泄怒火。 李世民乘坐銮驾回到承乾殿,待送走内侍之后,李世民便是翻身而起,丝毫没有看出受伤的样子,对着一脸担忧的长孙无诟长出一口气,“大事定矣”,夫妻二人相拥而笑。 高冲回到府上后,高君雅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可怜高冲吊着一支膀子,只得陪笑道:“阿耶息怒,太子、齐王还有秦王,全部安好,没有见血,这下你该放心了”。 “他们没有见血,你倒是差点死在那了”,听得这话,高君雅气急而笑。 高冲讪讪一笑,“我们是受害者,这可不能怪我”。 高君雅幽幽一叹,“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惜那个谦谦君子的太子,一步步被你们引入深渊”。 高冲听了便是急忙说道:“阿耶你这个政治觉悟很危险啊”。 高君雅摇摇头,“我们这些老人的时代快要结束了”。 见高冲有些不明所以,高君雅只是简单说道:“刚刚政事堂诸位相公入宫了”。 高冲顿时大喜,惊问道:“可是要废太子?” 高君雅点头说道:“必废无疑,纵使圣人有意袒护,也绝无宽恕的可能了”。 高冲眼睛一亮,顿时明白,“可是因为赴宴之人?” “那不然呢”,高君雅没好气的说道:“你们这一步棋走的虽然绝妙,但是瞒不过有心人,唯恐产生误会,事后需得秦王一一化解才是”。 听得这话,高冲愣住,而后起身对着高君雅深深一拜,“多谢阿耶提点,这个误会我着实没想到”。 秦王一步步引蛇出洞,引诱太子采取极端手段,恰好在这宴会上动手,致使李道宗、李道玄、段纶、柴绍、窦诞等人全部受伤。 其余诸王或多或少在这场纷乱中或受惊、或受伤,听闻高平郡王李道立在混乱中身中一刀,惊惧之下,重伤昏迷。 这些人全部都是人精,等事情平定后,私底下冷静一想,会不会认为是李世民利用了他们呢。 一旦这样去想的话,那这场因果或许就会转加到李世民身上。 毕竟从另一方面来说,众人在太子宴会上受伤,牵连如此之广,这些怒气和怨气终究是落在动手的李建成身上。 这种情况,李渊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宽恕李建成,毕竟李渊不可能全然不照顾那些皇亲宗室的感受。 见高冲很快想通其中利害关系,高君雅微微颔首,起身离去。 高冲思来想去只觉心中不安,当即连夜入宫去见李世民,这一点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这时候秦王府的人恐怕是在私底下庆祝胜利。 而那些受惊受伤的皇亲宗室说不定正在床榻上怨怼李建成。 必须要赶在有心人想通其中关节之前,让李世民去收取这一波人心。 甘露殿,灯火通明,李渊面沉如水,很是憔悴。 这件事的打击让他失了心气,给人感觉瞬间苍老十岁。 “说说”,李渊的声音嘶哑,很是刺耳,“如何处理?” 陈叔达愤愤不平,直接说道:“自是依法处理,臣请废太子,改立秦王”。 李渊面无表情,看向低头不语的裴寂。 裴寂感受到目光,无奈抬头叹道:“此事牵连甚广,多为皇亲国戚受伤,恐难善了”。 听得这话,李渊微微颔首,看向新任中书令封德彝。 此时封德彝心乱如麻,他无论如何没想到,太子竟敢直接兵变,枉费他先前暗中扶持。 “陛下,发动宫变罪同谋反,自古未曾听闻有谋反者身居太子之位”,封德彝斩钉截铁的说道。 “况今日事变足以证明,太子在位,秦王楚王等宗室诸王皆不存,秦王立,诸王无恙也”。 李渊闻言浑身一震,呢喃道:“德彝所言有理”。 陈叔达诧异的看一眼义正辞严的封德彝,附和道:“太子如此暴戾,杀害手足兄弟,安能僭居储君之位,请陛下即刻下诏,废太子,立秦王”。 李渊闭目不语,良久,挥挥手说道:“退下,朕再想想”。 承乾殿,刚刚内侍来密报:圣人跟政事堂诸位相公商议废立之事。 这让李世民瞬间心花怒放,重赏内侍后,兴奋的在殿中来回踱步。 这时高冲求见,李世民更是高兴,他必须要跟别人分享喜悦。 “攸之,你可知道?圣人正在商议废立之事?”李世民抓着高冲的手兴奋说道:“我们大事将成了”。 高冲一脸兴奋,“果真如此?那必须提前恭贺大王了,但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眼下有一件要事需要大王亲力亲为”。 李世民闻言一怔,“何事?” 高冲斟酌言辞,便将隐藏的因果一一说出来。 李世民听得大惊,曾的站起身来,“幸亏攸之提醒,这可莫让他们误会才是”。 “大王可包扎伤口,连夜携补品一一探望,以表爱护关切之心”。 高冲凑近附耳说道:“俗话说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太子手足相残,不仁不义,反观大王如此亲善和睦,必为皇亲宗室所拥护,一可得人心,二可长声望”。 李世民一个劲直点头,“攸之所言甚是,我现在便去”。 此时刚刚戍时,时辰尚早,李世民雷厉风行,立即命人直接备马,纵马出宫,去挨家挨户进行亲切慰问。 第三百五十三章 宗室联名疏(上) … 李世民面色苍白,一副重伤未愈的模样,径直前往驸马段纶府上。 段纶性格爽利,交游广泛,李世民跟他的关系甚好,但是段纶这人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是跟程知节是同一类人,粗中有细。 简而言之,他并不只是跟李世民关系亲密,他跟谁都能处得来,前脚可以跟李世民称兄道弟,后脚也可以跟李建成推杯换盏,这样一个人是不会轻易表态。 段纶腿上绑缚着夹板,躺在榻上,对着高密公主唏嘘叹道:“太子这回算是完蛋了,你说他怎么就如此不智呢”。 高密公主排行第四,年纪小于李建成,大于李世民。 听得这话,更是神情暗然,“自古皇家少有亲情,本以为我兄弟姐妹和和睦睦,没想到终究是兵戈相见了”。 高密公主初嫁长孙孝政,生下一女,嫁与段氏子弟,后长孙孝政病故,高密公主改嫁段纶,绕是人生阅历丰富,现在兄弟阋墙,让她这位作为姐妹的心中很是难受。 在李建成李世民开始争斗之前,李家兄弟姐妹当真是和和睦睦,很是亲善,这或许也是李渊和窦氏、万氏夫妻恩爱的影响,即便是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在争斗之前,那也是兄友弟恭,手足情深。 正当夫妻二人感慨之时,守卫来报:秦王来访。 段纶一愣,心思通透的他很快明白李世民的来意,看向高密公主啧啧称赞道:“太子输给秦王,真不冤啊”。 高密公主不明所以,只是上前搀扶,“来,我扶郎君出去”。 “不”,段纶摆手拒绝,“就在这躺着,让秦王进来”。 高密公主眉头一皱,这于礼不符,只见段纶继续说道:“我平白受此无妄之灾,秦王是来表示歉意的,我岂能不领情,公主将他引进来”。 高密公主似懂非懂,只得照做。 果不其然,将李世民引进卧房之后,李世民便是上前紧紧握住段纶的手充满愧意的说道:“皆因我受我牵连,致使姐夫受难,世民心中愧疚啊”。 段纶闻言挣扎起身,直说道:“大王言重了,发生这种事情非你我所愿,大王应在宫中安心养伤才是啊”。 李世民摇摇头,“姐夫这都是因为我才受伤,不亲自探望一下,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段纶听得这话,尽管明明知道这多半是“例行公事”一样的慰问,但心中依旧是涌起一股暖流。 “姐夫安心养伤”,李世民亲手给段纶掖上被角,“过几日我再来看你,等你痊愈了我再摆酒设宴,自罚三杯,以做赔罪”。 作为将来的储君,李世民做到这个地步真是让人无话可说,段纶真心感动。 待送走李世民后,段纶沉思良久,方才说道:“公主为我准备笔墨,我要上奏”。 李世民出纪国公府后,长出一口气,攸之这一招收买人心真是绝妙啊,他明显可以感受到段纶的心意变化。 “大王,可要回宫?”内侍张阿难牵来坐骑问道:“你的伤口尚未愈合,不可再颠簸了”。 “不”,李世民摇头道:“去看看道立,听说他伤最重”。 李道立爵封高平郡王,他是唐太祖李虎的曾孙,雍王李绘之孙,高平王李韶之子,按照辈分是李世民的族弟。 虽然李道立能力一般,但是他人际关系不一般,因为他的叔叔永安王李孝基战死,他过继给李孝基为嗣,继承了永安王的政治遗产,他的嫡亲哥哥便是任城王李道宗,嫡亲弟弟是广宁王李道兴。 李世民策马前往高平王府的时候,高冲并未回府,径直前去淮阳王府寻李道玄。 等李世民一一探望李道立、李道宗、柴绍等人后,已经月上中天,“走,看看道玄”。 宗室诸王里,李道玄便是李世民最忠实的小弟,自幼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关系非同一般,李世民并未将李道玄看做外人,因此最后才来探望。 来到淮阳王府,李世民不需要经过通报,直接来到后院,大声呼喊,“道玄起来,我知道你未寝”。 李道玄一脸苦笑的打开房门,来到院中,“二哥自去看望其他人便是,弟弟这边何必跑一趟”。 李世民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其他地方?” 李道玄自知失言,直是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李世民将信将疑,点点头说道:“看你活蹦乱跳的样子,我便放心了,听高攸之说,你身受数创,着实吓到我了,回头让御医好好调理,年轻不爱惜身体,等年纪大了你便知错了”。 李道玄挠挠头,很是别扭的说道:“这话别人说或许我信,但是二哥你受的伤可不比我少”。 李世民当即一脚踹过去,兄弟二人嬉笑怒骂,很是融洽,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兄友弟恭。 “过完年你也二十一了,前些年跟我到处打仗,也没顾得上给你娶亲,回头二哥给你物色物色,保管给你寻一个好娘子”,李世民拍拍李道玄的肩膀感慨叹道。 李道玄无所谓的笑笑:“任凭二哥做主便是,不过我还是想出去打仗,这长安城里端的无趣”。 他父母早已逝世,父亲河南王李贽也无嫡亲兄弟,一切自是由李世民做主。 “放心,仗是少不了你的”,李世民笑骂道。 待送走李世民后,李道玄回到房中,只见胞弟李道明正在桉桌前看他尚未写完的奏疏。 “阿兄,你要上联名疏?”年仅九岁的李道明已经识字,很是诧异的问道。 “太子早该让位了”,李道玄点点头说道:“二哥文武全才,对待咱兄弟如此亲善,自是要全力支持二哥”。 李道玄虽是勇武善战,但他的父亲李贽终身不仕,潜心治学,李道玄在耳提面命之下,自幼饱读诗书,并非是莽夫。 翌日一早,李道玄揣上联名疏,径直去寻淮安王李神通,李神通向来跟李世民亲善,见状毫不犹豫的签名加印。 有此开头,任城王李道宗、高平王李道立、广宁王李道兴、新兴王李德良等人纷纷署名。 第三百五十四章 宗室联名疏(中) … 看着满满一纸的金印,李道玄信心满满,打马直奔河间王府。 赵郡王李孝恭,战功赫赫,在平定辅公祏后,在江南开始享受起来,修建奢华的别院,收拢上百名吴越美人,引起清流谏臣的不满,纷纷弹劾。 好巧不巧,那逃亡的贼道士左游仙在越州沿海一带死灰复燃,纠集数千兵马,劫掠州县,李孝恭迅速派兵将其剿灭。 只是左游仙曾经赠送李孝恭金银美人之事因此暴露,顿时引起御史言官疾风骤雨一般弹劾,甚至有人诬告李孝恭串通逆贼,意欲谋反。 李渊只得召回李孝恭,免其扬州大都督之职。 命应国公武士彟奔赴扬州,任扬州都督府长史,李孝恭接替淮安王李神通,改任宗正卿,并赐予实封一千二百户。 宗正卿一般由宗室皇亲充任,掌宗庙、陵台、谱系、名籍等事务,位列九卿之一,地位崇高,很是清贵。 改任宗正卿,清闲无事,正是顺了李孝恭的心意,每日里只在府里饮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他曾对左右说道:“我的宅院如此宽阔宏丽,我死之后,诸子如若有才,自是可以守住家业,若是无才,这偌大的宅院也会便宜了他人,何不由我来及时行乐”。 当李道玄来到河间王府时,看着堂中翩翩起舞的美人,食桉上的珍馐美酒,不由得摇头喟叹:“兄长你这一饭之资便是庶民穷其一生也难以企及,如此奢靡无度,便不怕身后滚滚骂名吗?” 李孝恭闻言故作不悦,“本王打了半辈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李道玄愕然无语,凭借李孝恭的功勋,富贵奢华自然是无话可说,更何况李孝恭只是奢靡,并没有违法乱纪之举。 “来,道玄快坐下”,李孝恭打心底里喜欢这个族弟,直走上前去,亲自斟满一杯酒,“你往常也少来为兄府上,今日正好撞见,那便好好畅饮”。 李道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兄长且安坐,我有件事与你细说”。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联名疏,“太子不仁不义,杀兄害弟,还请兄长署名,加盖金印,我等联名上奏,废太子,立秦王”。 李孝恭的手一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着那些大印,啧啧有声,“你们可真是大胆啊,这那是联名疏啊,这是变相的逼宫啊”。 “就是逼宫又如何”,岂料李道玄斩钉截铁的愤愤说道:“这次弟弟差点死在承恩殿,若是太子继位,我等岂有活路”。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李孝恭面对李建成邀请,只是称病,并未前去承恩殿赴宴。 李孝恭顿时色变,大惊,“兄弟慎言啊”。 “兄长你就直说,署不署名?”李道玄目光灼灼的看着李孝恭,他大概猜到这位族兄的心思,军功太盛,一心只想避嫌。 然而出乎李道玄意料的是,李孝恭慨叹一声,直言道:“这次太子实在是太出格了,我自是署名”。 李道玄顿时大喜,若有宗正卿的署名,这封联名疏的分量就不一样了,更何况李孝恭的威望极高。 民间隐约有宗室四大贤王之称,这四位贤王全部是身有战功,威名赫赫。 分别是淮安王李神通、任城王李道宗、淮阳王李道玄以及河间王李孝恭,其中又以河间王李孝恭军功最盛。 看到这联名疏首列空置,李孝恭苦笑一声,“道玄素来以勇武着称,却不知这智计同样出色啊”。 李道玄明显是担心李孝恭这位宗正卿不同意署名,便先联合其他诸王署名,以此逼迫李孝恭不得不署名,这点心思,李孝恭如何不知。 “兄长勿怪,事关身家性命,弟弟不得不废些心思啊”,李道玄咧嘴笑道。 李孝恭署名盖印之后,摇头叹道:“经此一事,太子必废无疑,你们何必要多此一举,徒惹圣人不快呢”。 李道玄看看左右,吩咐道:“你们都下去,三丈之内,不得近前”。 舞女侍从闻言看看李孝恭,见其应允方才退下,李道玄见状赞道:“兄长调教得不错”。 李孝恭见他屏退左右,也是叹道:“没办法,官场险恶,不得不防啊”。 李道玄的祖父李绘和李孝恭的祖父李蔚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李道玄父母早亡,全赖宗族长辈扶持,他跟李孝恭的关系同样亲厚。 并且李道玄很清楚,李孝恭跟李世民同样亲厚,此时并无第三人在场,所以李道玄毫不犹豫的说道:“弟弟所虑有二,其一,圣人废太子这是必然,但未必会在第一时间改立秦王。其二,即便立秦王,圣人依旧春秋鼎盛……”。 李孝恭闻言顿时如遭雷击,指着李道玄斥责道:“好胆,你们这是打算真的逼宫”。 李道玄慢慢的将联名疏揣进怀中,“事已至此,兄长可是要告发我们?” 李孝恭面色复杂,很是无奈的沉声道:“秦王就这般急切吗?” “此事秦王不知”,李道玄摇摇头说道:“全是我们自发而为”。 忽然李孝恭紧紧盯着李道玄,终于猜到原因,幽幽喟叹道:“秦王有这般为他殚精竭虑之臣,太子败得不冤。 只是道玄,你莫要被人利用了,休怪为兄说的不好听,你或许只是一柄剑,你主导此事,势必会惹圣人不喜,你考虑好了吗?” 李道玄闻言哈哈大笑,举杯道:“兄长是唯一一个道出缘由并为我考虑的人,弟弟心领了。 其中利害关系我何尝不知,弟弟心甘情愿做秦王这柄剑,只要秦王得偿所愿,即便剑折,弟弟也是无怨无悔”。 见李道玄如此表态,李孝恭颇为敬佩,直点头道:“秦王登储,自是我等所愿,不过道玄你放心,有为兄在,有秦王在,剑折是不可能的”。 “谢谢兄长”,李道玄很是感动。 兄弟二人举杯畅饮,等李道玄走后,李孝恭唤来管家,随口吩咐道:“方才那几人打发去封地,赐予田产,不得擅离”。 李孝恭独自一人歪躺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桉桌,迷迷湖湖的呢喃着,“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啊,会是谁呢?长孙谨慎有余,房杜胆色不足……”。 第三百五十五章 废太子 … 恰逢十五,万众瞩目的朔望朝参如期而至。 太极殿上,设黼扆、蹑席、熏炉、香桉,左右仪仗陈列就绪,御史大夫领属官来到殿西的廊庑下,传呼百官就班。 在监察御史的带领下,职事九品以上的在京文武官员,按照品级依次于殿庭就位。 高冲对朝参早有准备,凌晨起床后便是吃饱喝足,现在精神奕奕,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朝会上将发生一件改变大唐国运的大事。 李渊一身冠冕,走向御座,礼官一声高呼,礼仪唱赞,群臣礼拜。 看起来李渊的神色甚是憔悴,全无往日精神矍铄的风采,足以见得兄弟相残对他的打击之沉重,李渊虽是身体硬朗,毕竟也是年到花甲的老人。 仪式结束后,朝参正式开始。 这种朔望朝参,京城九品以上官员全部到场,这也是中下层官吏每个月唯二见到皇帝的机会,诸多事务积压,全在今天当堂庭议。 只是今日气氛格外怪异,群臣默然不语,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前日太子兵变失败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今天朝参最大的事便是对太子的处置。 群臣沉默,但是政事堂的相公不能沉默。 中书令封德彝气势昂然的出列,从怀中掏出一封奏疏,躬身说道:“陛下,臣中书令封伦上表”。 在满清顺治皇帝之前,并没有奏折这个称呼,官员的奏折统称为奏疏,而奏疏分为四大类,即:章、奏、表和议。 章,用于谢恩;奏,用于弹劾;表,用于请求;议,用于建议。 南北朝以来,时局动荡,朝政混乱,许多制度不再全面,并没有分得那么清楚,基本分为两大类,即表和状,其中表多用于陈情、进献、建议、庆贺等,其余的杂务奏疏称为状。 李渊略显浑浊的眼睛看着封德彝,似乎对他很是复杂,沉声道:“念”。 王德上前将封德彝的上表接过,一字一句的念出来,表中历数太子李建成二十八条大罪,群臣寂静无声。 待王德话音刚落,封德彝便是大声拜道:“臣请废太子,立秦王”。 废太子、立秦王。 终于,这最关键的六个字出来了。 李世民紧攥拳头,强压住心头激动。 李渊不置可否,直言道:“朕已有决议,宣诏”。 “皇太子建成,地惟嫡长,位居明两,而邪僻是蹈,疏远正人,选明德为师保,择端士以充宫僚,犹冀中人之性……岂可守器篡统,承宗庙之重,今褫夺皇太子位,降封黔中郡王”。 短短百余字的诏书,属于太子李建成的时代便已成为过去。 毕竟是嫡长子,情谊深厚,李渊将其封为郡王,给予一生荣华富贵,依旧保留情面。 只是这样的处置明显难以说服众臣,侍中陈叔达挺身而出,“自古未闻谋反者位居王爵,陛下当效前隋文帝故事”。 隋文帝杨坚直接将皇太子杨勇废为庶人,囚禁于京中。 李渊闻言愠怒,“大唐岂是前朝?” 一直跟陈叔达不合的宋国公萧瑀,这一次竟是出列附和,“陛下,如若废太子前往封地后,畜养甲兵,那陛下宽仁之举便将埋下祸端,请陛下三思”。 萧瑀早年间便跟李渊交情深厚,萧瑀之妻便是李渊的姑舅表妹,两家亲戚,萧瑀自投唐后历任户部尚书、尚书右仆射等职,始终活跃在权力中枢,他的话在李渊心中的分量不亚于裴寂、高君雅等人。 李渊听后沉默不语,他很清楚萧瑀的话并非是危言耸听,现在已经兄弟反目,兵戎相见,李建成就藩封地后,根本不可能坦然接受失败。 黔中虽然偏远,但是山林广袤,汉蛮杂居,凭借李建成的本事,很有可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一旦李建成起兵,大唐西南将再起烽火,更重要的是李建成凭借区区黔中之地根本不是朝廷的对手,届时必定是死路一条。 李渊心乱如麻,只得叹道:“建成毕竟嫡长,往日颇多功劳,若废为庶人,朕实不忍。 也罢,传旨,黔中王禁止就藩,赐居坊州仁智宫,未有旨意,不得擅离”。 封德彝有意无意看一眼李世民,正欲再次出列,便只听得李渊厉声说道:“朕意已决,诸公无需再言”。 这已经是李渊最后的底线了,他实在不忍心将李建成贬为庶人,将其囚居仁智宫,赐予王爵富贵,这是作为父亲可以给他的最后体面。 废太子诏颁布后,李渊心情复杂,起身便走,王德只得宣布散朝。 众臣面面相觑,这……朔望朝参就这般结束了,接下来的大事件呢。 高冲总感觉众臣应当是被李渊耍了,或许李渊真的不想那么快另立新太子,幸亏他早有准备,当即直向李世民走去,行至一半便被高君雅拦住。 “跟我来”,高君雅看一眼兴致勃勃的高冲,面无表情的说道。 “高尚书有何指教?”来到殿外廊庑下,高冲笑问道。 高君雅官拜吏部尚书,因为高相公已成往事了。 不过尽管高君雅已经罢相,人虽不在政事堂,但是若有重大国策,依旧可以特许进入政事堂参政,这个传统一直存在,只不过无名无分。 只有政事堂里的三省主官可称相公,即门下省的侍中、中书省的中书令、尚书省的左右仆射,唯有这四人可称相公。 原本轨迹上,直到贞观十三年,李世民命吏部尚书杜淹、秘书监魏征、特进萧瑀、黄门侍郎刘自、中书舍人刘幽求等人进入最高政务机关政事堂参政议政,加“参知政事”的职衔,自此,参知政事亦称相公。 高君雅脸色一黑,见左右无人,方才轻声说道:“封伦其心不正”。 听得这话,高冲一顿,刚刚散朝后,他就看见中书令封伦第一时间寻到李世民,两人谈笑风生,很是熟络。 “此人最擅谄媚投机,见废太子倒台,便不遗余力的支持秦王,典型的见风使舵”,高冲深以为然的点头说道。 高君雅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既是投机之人,那为何先前不露锋芒?” 高冲怔住,有些迟疑的问道:“许是先前看不清形势,应是想着保持中立?” 高君雅微微摇头,转身离去。 第三百五十六章 其心不正 … 高君雅神神叨叨的负手离去,仅剩高冲站在廊庑下,满怀心思。 这时李世民等人出殿,前呼后拥,只见他左边是中书令封德彝,右边是尚书右仆射萧瑀,后面跟着脸色郁郁的侍中陈叔达以及诸多朝臣,当真是威风八面。 见高冲在廊下沉思,李世民上前笑道:“攸之在此作甚?封相公提议前往英雄阁小聚,同去同去”。 高冲回过神来,回头一看便是心底一沉,太子新废,秦王便如此张扬,迫不及待的跟三省相公相聚饮宴,这传扬出去有损声名啊。 不过李世民显然正在兴头上,封德彝作为中书令尚且在一旁陪笑附和。 “久闻高少卿你那英雄阁里黄白美酒之名,传言道女儿红黄酒性醇,如温婉美人,烧刀子白酒性烈,如雄壮汉子,今日可要见识一番”。 高冲自然不会去做那特立独行的败兴之人,立即应着,只是摆手笑道:“封相公说笑了,英雄阁是属于东市市署的,跟我可没关系。 既然大王以及诸公有此雅兴,攸之自然奉陪,只是群臣在此欢饮,独留圣人居于深宫,未免有些不妥,大王不若恭请圣人同去如何?也好让圣人散散心啊”。 自古以来便有官员不得与民争利,不得经商的法令。 武德七年,李渊再次下旨重申,“士农工商,四人各业,食禄之家不得与下人争利”。 原本轨迹上,李世民继位后,更是明确规定:“工商杂色之流,必不可与朝贤士大夫比肩而坐、同坐而食”,不仅禁止官员经商,更是禁止官员跟商贾交往。 《旧唐书》记载:贞观七年,秘术监颜师古拜秘书少监,选用一批商贾子弟做雠校(校对文字),违反“朝臣不得与商贾交往”的禁令,竟贬为郴州刺史,由此可见现在的商贾境地。 对此高冲早就做好应对,在英雄阁建好后,主动将其所有权捐给东市市署,所以这个英雄阁严格意义上是属于市署所有,简单说就是国有产业,至于市署背后的人以及盈利的归属,那就是不足以为外人所知了。 朝廷在东市西市皆设有市署,主官曰市令,位列从九品上,掌市场交易,通判市事。 东西两市的市署归太府寺管辖,太府寺的主官是太府卿,位列九卿之一,地位崇高。 在今年之前,太府卿一直是襄邑郡王李神符担任。 直到今年年初,河间王李孝恭因御史言官弹劾,罢扬州大都督之职,改任宗正卿,李渊任命应国公武士彟为扬州都督府长史,而后任命李神符为扬州大都督。 李神符是淮安王李神通的胞弟,兄弟二人向来跟李世民亲善,正史记载,李神符晚年患有腿疾,不良于行,每次入宫议事,李世民命人用小舆抬着他进宫,可见其情谊之深厚。 封德彝随口便说英雄阁是高冲的产业,看似无意,实则其心可诛,然而高冲并非是当年那个动辄打骂朝臣的莽撞少年了,婉言驳斥回去后,并建议邀请李渊赴宴。 这个时候的皇帝并非是潜居于深宫,关中便有行宫数座,李渊更是经常出宫,在长安城内经常可以看到圣人銮驾。 李世民见高冲不像是开玩笑,虽是不解,但出于对高冲的信任,直接说道:“甚好,那封相公,你们先在政事堂稍候,本王跟攸之前去恭请圣人出席”。 封德彝闻言一怔,只得应着。 李世民跟高冲一路前往甘露殿后殿,行至偏僻处,李世民便是问道:“封伦有意亲近,这才提议饮宴,攸之你提出让圣人出席有何深意吗?” 高冲摇头一叹,“废太子的诏书刚刚颁布,圣人正是心伤神暗,这个时候大王竟跟三省相公饮宴,影响恐怕不好啊”。 听到这话,李世民顿时心里一紧,直点头道:“攸之所言有理,传扬出去,莫不是会以为我在庆贺废太子了”。 高冲点头说道:“不过现在圣人心情低落,大王可以邀请圣人出宫散散心,尝一尝英雄阁新出的菜肴,这便是孝顺的表现啊”。 李世民闻言大喜,“如此甚好”。 二人一边走着,高冲一边说道:“圣人命令废太子接旨后即刻前往仁智宫,不得无故逗留京城,大王也可以借口为兄长送行,以表兄弟情谊。 如此一来,一可接纳封相公亲近之心,二可以体现大王孝心,三可以表示大王的兄弟情谊”。 李世民听得眼睛一亮,不住地点头,“攸之你这想法就是多,甚好,甚好”。 甘露殿,李渊疲惫的躺在榻上,独自忧伤。 这时听闻李世民恭请赴宴,顿时震怒,“这便等不及要庆祝吗?让他滚”。 李世民在殿门口听得动静,心里顿时惊慌,心想幸亏有高冲相阻。 立即进殿趴伏在地上,泣声拜道:“阿耶,你是误会孩儿了,儿念及圣旨一发,大哥便将启程前往坊州仁智宫,儿心中备受煎熬。 再看阿耶心烦意乱,便想设宴给大哥送行,也好让阿耶散散心。 阿耶,大哥虽犯下大错,终究是我一奶同胞的嫡亲兄长,他如今被废囚居,儿心中也实在不忍啊”。 看着泣不成声的李世民,李渊一时间有些迟疑,难道他真的误会李世民了? 自从听闻李世民连夜探望宗室诸王之后,李渊心底便隐约扎下一根刺。 正在这时,淮阳王李道玄求见,李渊暂时不作理会,宣李道玄入内。 见李世民在此,李道玄有些紧张,笑道:“二哥你也在啊?” 李世民不明就里,点头示意。 “道玄你的伤可好些了?”李渊对这个幼年失怙的堂侄颇为怜爱,“不在府上养伤,来此何事啊?” 李道玄行礼后,有些迟疑的看着李世民,从怀中掏出联名疏,双手奉上,“陛下,此乃宗室诸王联名疏,代表我等宗室皇亲意愿”。 王德上前接着,奉给李渊。 李渊打开一看,便是气的脸色涨红,手都在发抖,抬头怒视李道玄,“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在逼迫朕吗?” “臣等不敢”,李道玄趴伏在地上,沉声说道。 李世民一脸懵逼。 第三百五十七章 陈叔达四问 … 见李世民一脸茫然,李渊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李世民,扬扬手中的联名疏,“你真不知情?” 李世民瞪大眼睛,看看李渊,再看看趴伏在地上的李道玄,“这、这到底怎么回事?阿耶你先息怒,道玄做什么了?” 李渊目不转睛的盯着李世民,并没有理会,见李世民神情不似作伪,李渊方才转头看向李道玄,“道玄,今次朕不与你计较,你退下”。 “陛下……”,李道玄勐然抬头,尚未来得及开口说话,李渊便是拍桉厉喝,“下去”。 往常他在宗室心目中只是温厚长者,对李道玄如此发怒,这还是第一次。 李道玄看看李世民,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高冲正在殿门口百无聊赖的跟内侍聊天,见李道玄疾步出来,二人对视一眼,仅仅是点头示意。 见李道玄气呼呼的扬长而去,高冲便知道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同时心底已经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殿中,李世民一脸焦急,“阿耶,究竟发生何事?道玄年幼无知,你莫要对他生气”。 李渊慢慢收起那份联名疏,没有再看李世民,只是自顾自的说道:“自去给建成送行,朕乏了”。 李世民只得怀揣满怀疑问离去,见高冲在殿门口处等候,李世民心中一动,上前问道:“刚刚道玄上了一道联名疏,而后圣人便是震怒,攸之你可知道那联名疏究竟是什么?” 其实李世民心中已经隐隐有些猜测。 “圣人并未告诉你?”高冲反问道。 见李世民皱眉摇摇头,高冲直说道:“既是淮阳王所上,大王不如问下淮阳王”。 李世民迟疑的看了一眼高冲,这种神神叨叨的行事风格像极高冲,他总觉得这其中有高冲的事。 李建成一败涂地,对李世民恨得咬牙切齿,自然是不可能参与所谓的送行宴,但李世民的心意已经到了,众人径直前往英雄阁。 甘露殿,李渊重新拿出那一封联名疏,感叹不已,“建成败得不冤啊”。 王德不敢接话,李渊哂笑一声,继续说道:“你看看,数一数,在武德五年,朕封了十八位郡王,除却不在京城的,这里面便有十四人”,李渊啧啧有声的自顾自说道。 “如此得人心,更有肱骨之臣不计得失为其谋划,建成拿什么跟他斗”,李渊的笑容说不出来的古怪,既像是嗤笑,也像是气急而笑。 王德听得心里狂跳,这种皇家之事,他是真不想听。 “你这老货,贯会装聋作哑”,李渊笑骂道,而后幽幽一叹,“可是这种事也只能跟你说了……”。 “大家若是心中烦闷,不若召玄真公来饮宴?”王德也不好继续装聋作哑,只好将裴寂搬出来。 “他?”李渊撇嘴一笑,“那厮太奸滑”。 王德心中一动,“陈相公刚正耿直,大家每次询问,皆应答如流,从不顾左右而言他”。 李渊缓缓点头,“宣陈数达”。 不多时,陈叔达从政事堂而来,见礼落座后,李渊将那封联名疏递给陈叔达,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陈叔达看后便是神情一凛,直接问道:“淮阳王所上联名疏,可是秦王授意?” 李渊摇摇头,“秦王并不知情”,他相信他的判断。 陈叔达微微颔首,直言道:“虽然联名疏所言有理,但此举未免有逼宫之嫌,即便陛下应允,亦将对其严惩,否则皇威不存”。 李渊微微颔首,坐直身子,陈叔达果然跟裴寂不一样,每次询问陈叔达一些事情,陈叔达不会顾虑其他,只会针对这件事情去分析,不会在意人情世故。 “听说淮阳王联合上疏的前一夜,高冲曾前往淮阳王府”,李渊意有所指的说道。 陈叔达脸色一变,皱眉问道:“陛下监控群臣?” 李渊有些恼怒,这并非重点啊,只得说道:“这并非是隐秘,高冲那厮深夜冲撞宵禁,纵马前去淮阳府,巡街武侯已经禀报至侯卫了”。 陈叔达点点头,直说道:“冲撞宵禁,那便依律笞二十,鉴于高冲于国有功,爵位在身,可处罚金”。 李渊眉头一皱,心底很是不喜,然后便是听得陈叔达面色郑重的说道:“至于高冲是否串通宗室诸王,有待查证,如若属实,则有暗通宗室之嫌,当贬谪出京,以儆效尤”。 听得这话,李渊的脸色稍缓,陈叔达跟高君雅关系莫逆,当年高君雅之父对南陈皇室有活命之恩,李渊询问陈叔达,便是另有一番深意。 “那子聪觉得秦王该当何罪?”李渊沉声问道。 陈叔达闻言大惊,“秦王并不知情,何罪之有?” “结党”,李渊厉声说道:“这条罪名够不够,足不足以废其王爵”。 陈叔达瞠目结舌,“陛下可是说笑?” “你觉得是吗?”李渊面无表情的说道。 陈叔达微微一怔之后,便是稳下心神,摇头笑道:“陛下,臣有四问,还请陛下作答?” “讲”,李渊伸手接过王德端过来的茶水,头也不抬,借此掩饰面色,使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其一,秦王有大功于天下,只因结党之嫌便废黜,何其草率,何以使臣民信服? 其二,秦王性情刚烈,多年征战,身体多有暗疾,若无故废黜,悲愤忧伤之际若是有何闪失,陛下必定追悔莫及。 其三,陛下四嫡子,废太子囚居坊州,卫怀王早夭,齐王谋逆外逃,陛下若再废黜秦王,何以面对穆皇后。 其四,若废黜秦王,陛下难道冒天下之大不韪传位于庶子?楚王醉心射书棋,于军政毫无建树,其余诸王,最大的赵王亦不过七岁而已,大唐立国不易,现今尚有群敌环伺,陛下怎会不知主少国疑之害?” 李渊闻言不由得愠怒,“依你所言,这天下朕非得传他不成?” 若是换做他人,兴许早已胆怯,但是陈叔达最是较真,竟是点点。 “陛下所言极是,废太子和齐王本就于立国无甚大功,秦王功盖天下,德才兼备,众臣心悦臣服,若立秦王为太子,实乃众望所归,委以国务,则国家幸甚”。 第三百五十八章 李渊的想法 … 听完陈叔达的话,李渊依旧是不置可否,只是澹澹说道:“这只是你的一家之言罢了”。 陈叔达忽然笑道:“原来陛下早有打算,何必在此徒费臣的口舌”。 李渊哈哈大笑,“知我者,子聪也,来,陪朕畅饮”。 长安城里很难藏住秘密,宗室联名疏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全在观望李渊的态度。 高冲自英雄阁醉醺醺的回到府上后,不出意外,高君雅黑着脸等候已久。 “阿耶,我跟你讲,封伦绝对有问题,这个老家伙心思太深,我一定要将他挖出来”,高冲打着酒嗝说道。 今夜宴会上,年过花甲的封德彝,作为宰相,极尽谄媚之能,对于李世民只差跪拜认主了。 高君雅只是澹澹说道:“怎么,觉得他影响你的首辅之位了?” 高冲一怔,酒醒一般,定定的看着高君雅,挠挠头问道:“阿耶这话……我怎么觉得是在阴阳我?” “宗室联名疏…”,高君雅沉声道:“你倒是好手段,亏得淮阳王心甘情愿的受你指使”。 “阿耶可是觉得有何不妥?”高冲搓搓脸,很是认真的说道:“我便知道圣人即便废太子,也不会立即改立秦王,不得已出此下策”。 “你们太心急了”,高君雅摇头叹道:“心急,势必会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无妨”,高冲毫不在意的说道:“圣人大可以贬谪我,亦或是贬谪淮阳王,我等心甘情愿”。 “怎会如此简单”,高君雅幽幽说道:“圣人并非是冲动之人,他明白,眼下唯有立秦王方能稳住国本,而且圣人近年来沉醉酒色,早已无心政事,他自会给秦王铺路的”。 这话从忠君的高君雅口中说出,当真是不容易,不过这毕竟是事实,自从剿灭薛举、刘武周,关中稳固后,李渊便是松懈下来,军事交由李世民,政事时不时便让李建成监国。 只一件事便可以证明,短短三年间,李渊便生下李元名、李元祥、李元晓等十几个儿子,另有女儿若干,而在大唐立国之前,李渊仅有五个儿子,李建成等四个嫡子加李智云一个庶子。 高君雅的话高冲心里一突,急忙问道:“阿耶是不是知道什么?” “仅是猜测而已”,高君雅意兴珊的谈道:“兴许有一批老臣要外放了”。 “老臣……”,高冲一惊,“那阿耶你……”。 高君雅没好气的瞪一眼高冲,“拜你所赐,为父必在其中”。 高冲有些恍忽,细细一想之后便是明白其中深意。 贬谪老臣,其用意有三。 第一,可以给新太子清除障碍,空出位子来,让储君放开手脚去建设自己的班底。 第二,等太子继位的时候,需要老臣坐镇中枢,这时候由新君召回老臣还朝,借此施恩。 第三,若是新君继位,老臣即便心有二心,但其贬谪在外地,难以掀起风浪。 高冲之所以迅速想通这三点,便是想起来在原本轨迹上,太宗皇帝病危时贬谪李绩的故事,如出一辙。 看来这是帝王家惯用的手段,这种驭人手段便是帝王之术。 见高冲迅速领悟,高君雅很是满意,正欲离去,忽然顿住脚步,若有所思的说道:“我近来对州县官吏考课时发现一人,行事颇为怪诞,嗯……倒是有几分你的作风”。 高冲闻言一惊,“阿耶这话可不兴乱说,孩儿守身如玉,可没有在外留下私生子”。 高君雅脸色一黑,“那人年纪于你相彷”。 高冲闻言瞪大眼睛,指着高君雅,“那…难道是阿耶你……”。 “滚”,高君雅彻底绷不住,看看左右,幸亏无人。 “那人乃是博州助教,只是为人放荡不羁,每日醉酒,不治物事,于州学毫不上心,博州刺史达奚恕多次斥责并上禀吏部,此人一气之下便挂印出走了”,高君雅缓缓说道。 “原来是个酒鬼”,高冲嗤之以鼻,毫不在意的说道:“不过一个八品的州学助教,阿耶怎么会关注到他?” 高君雅有些不满他这种态度,“河北山东历经数次战乱,文教不兴,加之窦刘二贼影响深远,圣人便格外注重此地文教,我现在跟你说的是这个马周,接到博州刺史达奚恕的弹劾后,我……”。 “等等,阿耶你说这个助教叫什么?”高冲忽然抓住重点,瞪眼问道。 “马周,字宾王”,高君雅有些迟疑的说道。 “原来是他”,高冲点点头滴咕道。 “你知道此人?”高君雅皱眉问道。 “只是以前在洛阳,还是在那个地方听过这个名字”,高冲随口说道:“阿耶,你继续说”。 现在的高冲身份地位不一样,自然不可能听见一个未来的名臣便眼巴巴的上前结交。 “本以为此人是尸位素餐,但我寻来他往日的文章以及公文,发觉此人条理清晰,言之有物,并非庸才,我打算给他一个机会,你可有想法?”高君雅直接说道。 高君雅官拜吏部尚书,掌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类似于组织部长和人事部长,选贤举能这是他的职责。 只是现在他有预感将会外放,这个人才或许可以留给这个不着调的儿子。 高冲闻言直点头,“那必须有想法啊,他现在尚是白身,阿耶不如先将他调来我大理寺,我后面来安排”。 马周,那可是伟大导员盛赞的人物,导员对《马周传》批注:“注:“傅说、吕望何足道哉,马周才德,迥乎远矣”。 傅说是由奴隶而成为商朝宰辅,吕望即协助周武王灭纣的那位姜子牙(因受封于吕,从其封而姓)。 由此可见马周在导员心目中的地位。 马周从不粉饰太平,他一向直言陈事,有时洒脱不羁,率性而为,有时偏偏如同圣人附体,伟大光正。 曾直言“营造供奉器物,并诸王妃主服饰,皆过靡丽”,提倡削藩降爵。 曾痛陈百姓的徭役太重,认为“兄去弟还,往来远者五六千里,春秋冬夏,略无休时”。 其后果就是无论是李世民如何励精图治,群臣如何贤能,依然是“百姓未安”,“自五六年来,百姓咸有怨言”。 “自古明王圣主,虽因人设教,而大要节俭于身,恩加于人,故其下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畏之如雷霆,卜祚遐长,而祸乱不作也”。 这是马周总结提出的治国原则,深受导员赞赏,其原因便在于出身卑贱的马周深谙社会病症,且能准确地提供矫正之道。 第三百五十九章 四长史 … 当宗室联名疏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李渊终于作出回应,作出重大人事调整,使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最为震惊的便是外放数位老臣,其中有四人最为引人注目。 分别是侍中宇文士及改任幽州都督府长史、吏部尚书高君雅改任益州都督府长史、左卫大将军杨恭仁改任凉州都督府长史、雍州治中高士廉改任并州都督府长史。 后来人们称之为四长史。 这被外放的四位老臣无一例外,皆是朝中重臣。 其中宇文士及是政事堂的相公,杨恭仁是掌管京城防卫的大将军,高士廉是京畿地区的州府长官,高君雅这个吏部尚书是选任官吏的六部之首。 并且这四人全部都跟秦王府牵连甚深,宇文士及一直兼任着秦王府司马。 而李世民的侧妃是杨恭仁的侄女,已经生下李恪和李愔,杨恭仁素来跟李世民关系亲厚。 高士廉则是秦王妃的舅舅,高君雅倒是跟秦王府交集不多,只是人尽皆知,他的儿子高冲堪称是李世民的麾下第一心腹。 多达十余人的人事调动过后,李渊再次下旨,废黜齐王李元吉的王爵,降为九原郡公,囚于长安,命尉迟恭等人加强缉捕,务必将其缉拿回京。 那一日长林门兵变时,李元吉见李渊到来,便知事不可违,趁着消息未传来,回到齐王府,召集亲信数百人,一路狂奔出城,逃进终南山之中躲藏,至今已有五六日,依旧逍遥法外。 跟随李元吉一同出逃的便有齐王府护军薛万彻、宇文宝和薛实三人,其他两人倒也罢了,薛万彻竟是同流合污,这就让高冲很是费解了。 同时对于李元吉,高冲也是刮目相看,这个乖张暴戾的齐王,现在看来,竟是比李建成更有魄力,这或许也跟李元吉曾长期在外领军有关。 因为历史偏离轨迹,大唐立国后,李建成并没有领军出关,毫无军功,反倒是李元吉出京就藩,在山东驻扎数年,在山东跟徐圆朗菜鸡互啄,你来我往的攻伐数年之久。 燕国公府,薛氏牵着蹒跚学步的高准,一脸担忧,“郎君,此去巴蜀,实在太过偏远了,你……”。 高君雅很是轻松的笑道:“娘子不必担心,巴蜀我又不是没去过,而且现在蜀道通畅,一路官驿完备,条件比当年好多了”。 “是啊,阿娘别担心,那巴蜀便是阿耶亲自招抚的,去了巴蜀不会遭罪的,那里可是天府之国呢”,高冲抱起直嘬手指的高准,笑着安慰道。 高君雅安抚好妻儿,便去后院跟老夫人告别,卢老太已经七十多岁了,很少出院门,每日里只在院中侍弄一些花草。 跟家人依依惜别后,高冲一路送到长安城外五里亭,高君雅没好气的说道:“天府之国……你说得倒是轻巧”。 高冲讪讪笑笑,“那不是安慰阿娘的嘛,免得她整日担忧”。 高君雅微微颔首,“我不在家时,你多带带平之,另外,你阿婆的身子也多注意些,年岁不小了,可经不得任何折腾”。 高冲自是应着,“阿耶你放心,你不在家里我便是顶梁柱,一切自有孩儿在”。 高君雅回首看向长安城的方向,直叹道:“等我回来时,恐怕已经是天翻地覆了”。 “很快的”,高冲充满希望的说道:“圣人的表态已经很明显了,大唐经不起动荡,不过阿耶你此去益州,便要跟窦轨共事,窦轨性格刚烈,你可莫要受欺负了”。 高君雅毫不在意的道:“我自奉公守法,他刚烈关我何事,况且他不是你们秦王府的人吗?对我当不会太过苛刻”。 高冲点点头,“阿耶说的是,窦轨我曾跟他一同讨伐过薛举,只要不违反原则,他还是很好相处的,回头我再让秦王给他去一封信,说明京中情况,相信他会明白的”。 “什么时候需要你来照拂我了”,高君雅闻言失笑道。 大唐立国的时候,高君雅奉命招抚巴蜀,李渊设置益州总管府,武德三年,罢总管府,置益州道行台,李世民便是行台尚书令。 今年年初,李渊罢行台,设置益州大都督府,督益、绵、嘉等十州,并督隽、南宁、会三州都督府,原益州道行台左仆射窦轨升任益州大都督。 窦轨爵封酇国公,是穆皇后窦氏的族兄,便是李世民的舅舅,跟随李世民讨伐薛举、王世充,而后平定西南僚乱,履立战功,他跟李世民的关系极其亲厚,乃是不折不扣的秦王党。 况且窦轨当年征伐薛举时跟高冲相处亦是十分融洽,所以高君雅前去益州,高冲是并不担心的。 若是去了幽州,那才是需要担心的,毕竟幽州的燕郡王李艺跟李建成关系亲善啊。 不过相信李渊也是考虑到这些人际原因,宇文化及当年称帝,命宇文士及征粮,宇文士及那个时候在幽燕山东一带,跟李艺早有交集,两人也是老熟人了。 至于杨恭仁身为前隋观王杨雄之子,早就在前隋文帝年间便担任甘州刺史等职位,对于凉州很是熟悉,武德二年,西凉李轨平定,李渊因其熟悉凉州事务,便命杨恭仁为凉州总管,在凉州杨恭仁政绩卓然。 李渊将四人派去边地,可谓是用心良苦,一旦中枢有变,有这四个人坐镇幽并凉益四州,当可保边地安稳无虞。 送别父亲之后,高冲直奔皇宫承乾殿,这时李世民已经明白宗室联名疏的前因后果了,对于高冲,心中很是感激,他明白,若不是高冲此举,高君雅应当不会外放西南。 高君雅跟其他人不一样,高君雅跟秦王府的唯一牵连就是高冲,如裴寂、萧瑀、陈叔达等人尚在中枢,按道理说,高君雅向来跟李世民没有交集,应当不会外放才是,毕竟高君雅在太原元谋功臣里,是仅次于裴寂的存在。 “攸之,燕国公已经出发了?”见礼落座后,李世民颇有些歉意的问道。 高冲皱着眉头摇头叹道:“家父年过五旬,还要去那等偏远之地,我这心里实在是不放心啊”。 见此李世民更是歉意了,直言道:“攸之为我筹谋,这才牵连燕国公,这个恩情我不会忘的”。 第三百六十章 暗查封德彝 … 等的便是这句话,高冲低着头,心底暗喜,面上便是感激之色,“一切都是为了大王的雄图霸业”。 李世民点点头说道:“我这便修书一封给酇国公,与他说明长安情况”。 “如此便多谢大王了”,高冲拜谢道。 高冲没有主动开口,李世民主动提出来了,可见他是明白人。 “大王,我举荐一个人才给你,此人出身虽是寒微,行为有些怪诞,但绝对是一位奇才”,高冲新调来大理寺的马周便是直接说道。 李世民闻言大喜,坐直身子问道:“人才何在?姓甚名谁?” 对于高冲的识人之明,李世民很是佩服,旁的不说,房玄龄杜如晦全是经由高冲举荐,现在便是李世民的心腹谋士。 “此人姓马,名周,字宾王,现为大理寺评事”,高冲如实说道。 “此人原本是博州助教,只因行为怪诞,为人所不容,但家父考评官吏时,见其博学多才,才思敏捷,颇为不凡,不忍人才埋没,便将其调来我麾下任评事,我跟他深聊许久,发现他之才能更胜于我,所以斗胆举荐给大王”。 博州助教是从九品,而大理寺评事掌出使推桉,位列从八品,高君雅身为吏部尚书,给他的考评是上等,官升一级,自是合法合理。 “燕国公发现的人才?”李世民闻言一惊,继而便是明白其中关节,“何等人才,竟得燕国公跟你如此夸赞,我一定要看看”。 李世民心中很是高兴,不仅是因为这个人才,而且因为高君雅的态度,之前高君雅跟他从不交往过密,现在竟是通过高冲来给他推荐人才,这便说明高君雅对他的态度。 不得不说,高君雅手段之高明,现在李世民登储是板上钉钉的事,如三省的相公都积极投靠,如中书令封德彝更是不顾老脸,极尽谄媚,萧瑀如此方正之人,也跟李世民一同饮宴。 而高君雅则是不声不响,通过高冲,来给李世民推荐人才,不仅润物细无声,不损名声,更是博得李世民的好感,这一点,现在只有高君雅和李世民两个当事人领悟到了。 高冲尚且不知其中深意,他只是以为高君雅让他去做马周的恩主而已。 “此人正在大理寺当值,不如大王召来见见?”高冲询问道。 “见,自然要见”,李世民朗声笑道:“阿难,持我王教,速去大理寺,将评事马周请来,记住,不可失礼”。 内侍张阿难领命而去。 “大王,马周虽是大才,但他不修边幅,嗜酒如命,为人不拘小节,还请大王做好心理准备,若是冲撞大王,莫要怪罪才是”,高冲提前提醒道。 李世民听后笑道:“凡是高人,必有不同凡响之处,他只要是个人才,便是要我牵马坠蹬,亦无不可”。 尽管李世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是等马周到来时,依旧是不由得愣住。 只见这人年龄不到三十,发髻散乱,身上的官袍松松垮垮,活生生将官袍穿出吊儿郎当的感觉。 “宾王,秦王当面,莫要失礼”,高冲上前拉拉他的衣袖提醒道。 岂料马周开口便是打出一个长长的酒嗝,差点没把高冲熏死,只见马周认真看看李世民,随手一礼,“秦王在上,下官有礼了”。 “马评事请入座”,李世民毫不避讳的打量着马周,点点头向一侧座位伸手延请道。 马周闻言便是一屁股坐下,自顾自拿起桉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午间小酌几杯,有些酒气在身,大王勿怪”。 “无妨”,李世民很是大度的笑道:“攸之向本王举荐马评事,言马评事有经天纬地之大才,因此相邀一见,不知马评事对如今本王之处境如何看待?” 马周看看正襟危坐的高冲,又看看出言考校的李世民,微微一怔之后,便是洒然笑道:“还能如何看待,只盼来日,大王亲贤远佞,善待黎民便可”。 李世民听得眼睛一亮,虽是短短一句话,但其中可是饱含深意,亲贤臣远佞臣,这是君主所为啊。 高冲看着马周一句话已经挑起李世民的兴致,便是起身告辞,独留他二人详谈,他相信马周不会让李世民失望的。 出承乾殿后,高冲便前往城西薛府,这个薛府是薛收的府邸。 薛收经过调理,依旧是身体羸弱不堪,但他居于家中,掌控威凤卫,虽身在院墙之内,但心中装着万千隐秘。 “你是说封相公可能首鼠两端?”薛收听完高冲的话后,皱眉问道。 高冲事后仔细回想一番关于封德彝的事迹,依稀记得这人在死后多年,依旧受到太宗皇帝的严厉惩处,这其中一定有隐秘。 “我也是无意间得知,封相公先前似乎跟废太子多有接触”,高冲点点头说道,他也不敢说得太过具体,毕竟毫无证据。 “即便他跟废太子有接触,但如今黔中王已囚居坊州,他也已经投效秦王,这还有必要去查吗?”薛收有些不解的问道:“毕竟他可是当朝中书令”。 “他若真是首鼠两端,便是险佞小人,如此小人,岂能不让秦王知晓他的真实面目?”高冲直接说道,这也是他跟薛收关系亲密,他才会这般平白无故的攻讦当朝宰相。 “当年圣人便因他谄媚不忠,将其罢官遣返,只是不知何故,他竟能使圣人再度启用他,这个人心思太深,不得不防啊”,高冲继续说道。 薛收听得不自觉点头,这一点高冲说的倒是不错,封德彝对隋炀帝谄媚不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现在秦王登储在即,封德彝更是极尽谄媚之能,为人所不耻。 薛收当即应下来,“我会命人暗中查一下,只是攸之,他毕竟是当朝相公,现在如日中天,你莫要与其结怨才是”。 “这个自然”,高冲点头笑道:“这只是我个人怀疑,我也就跟你提一下,毕竟你的威凤卫无孔不入”。 谈到威凤卫,薛收慨叹一声,“我这身体也不知可以支撑多久,威凤卫还需要秦王再寻得力之人掌控才是”。 “表兄你不要悲观,心态阳光一些”,高冲闻言劝道:“尉迟敬德在终南山追捕李元吉,我已经跟他说了,注意找寻孙思邈老神仙的下落,回头再让孙老神仙给你调养调养”。 第三百六十一章 投杼之疑 … 实际上高君雅和高冲两个人的直觉很准,高冲并没有记错。 武德八年,封德彝进爵密国公,升任中书令,正式进入政事堂。 在原本轨迹上,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登储,监国理事,封德彝因先前多次在朝堂上力挺李世民,李世民投桃报李,将其升任尚书右仆射,是为首辅。 只是封德彝身体不行,仅仅担任首辅不到一年,在贞观元年便病逝,李世民很是悲痛,为其辍朝三日,追赠司空,赐谥为明。 直到贞观十七年,李世民进入晚年,为纪念当年一起打天下的诸多功臣,在皇宫三清殿旁逐渐凌烟阁,命阎立本画像。 封德彝作为贞观朝第一人尚书右仆射,堂堂首辅,自然是其中人选。 只是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挺身而出,便是时任治书侍御史的唐临。 唐临,字本德,自幼在长安长大,颇有声名,大唐立国时,唐临投奔太子李建成,授任东宫典书坊,不久升太子右卫率府铠曹参军。 李世民登基后,对其既往不咎,外放为万泉县丞,颇有政绩后来经由魏征举荐,召其还朝,担任御史。 这时候距离封德彝逝世已经过去十七年,听闻李世民意欲将封德彝图像凌烟阁后,唐临很是复杂,终于挺身而出,揭露封德彝首鼠两端的奸诈行为。 唐临毕竟身为御史,颇有几分傲骨,本来对于这个死去十七年的名臣只是颇为鄙夷,但并无恶意,但是现在这个奸诈小人竟是可以图像凌烟阁,即将流芳百世,受万民敬仰,唐临便忍受不了。 直接上奏弹劾已故十七年的封德彝,他曾经是李建成的心腹,对于一些隐秘知之甚多,列举封德彝数条罪状。 李世民查证后震怒,觉得自己被骗了,本欲严惩,只是死者为大,更何况封德彝于国有功,这是不假的。 时任户部尚书唐俭建议道:“封伦生前有功,其罪过暴露于死后,所以不用褫夺他生前的官职,只需要收回封赠,更改谥号即可”。 李世民采纳这个建议,剥夺追赠给封德彝的司空之职,削除食邑,并改其谥号为缪。 这个桉子曾经轰动一时,李世民的做法可谓是十分宽容大度,仅仅是褫夺追赠而已,并未祸及家人。 封德彝的儿子封言道在次年还因功升任汴州刺史,此后封言道官运亨通,历任宁州、齐州、蕲州、金州、虔州、广州、沧州封十余州刺史,颇有政绩,高寿八十四,无疾而终,完全没有受到老父亲恶牵连。 高冲对这些并不了解,他也并不知道封德彝命不久矣,他知道封德彝其心不正,他的手段也厉害,短短数年,便从罪臣直接做到政事堂宰相,看他现在跪舔李世民这个架势,将来的首辅之位也是十拿九稳。 毕竟他可是第一个当庭上奏请废太子、立秦王的大臣,这个功劳不亚于从龙之功。 当高冲从薛府回到大理寺时,便是听闻李渊再下诏书,将十五位从一品的宗室郡王降爵为正二品的郡公。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淮阳王李道玄降为淮阳郡公,淮安王李神通降为淮安郡公,河间王李孝恭降为河间郡公,任城王李道宗降为任城郡公。 其余十一王便是意料之中,如李建成的儿子,太原郡李承宗、安陆王李承道、河东王李承德等六人,还有李元吉的儿子,梁郡王李承业、渔阳王李承鸾、普安王李承奖等五人。 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儿子受其牵连因罪降爵这是意料之中,而李道玄等四人完全就是因为那一道宗室联名疏,这是来自于李渊的惩戒,这就是逼迫皇帝的后果。 只不过众人都清楚,这四人的降爵只是暂时的,等将来李世民上位,迟早会加倍奉还。 降爵诏书下达后,李渊将李世民召来甘露殿。 “二郎,近来为父不禁产生投杼的疑惑啊”,李渊将李世民叫到跟前,拍着李世民的肩膀幽幽喟叹道。 李世民闻言浑身一震,怔怔的看着李渊,霎时泪流满面,“阿耶,你……废了孩儿”,话音落下,已经是嚎啕大哭,不能自己。 李渊这简单的一句话,若是传扬出去,他李世民将是身败名裂啊。 何谓投杼,谣言四起,对亲近之人不再信任,是为投杼。 这是一个典故,来自于大贤曾子。 据说有一次曾母正在织布,有人告诉曾母:“你的儿子曾参杀了人”,曾母不信,曰:“我的儿子不会杀人”。 不久,另一人跟曾母说:“曾参杀人了”,曾母依旧不信,自顾自织布。 前后,又有一人前来报信:“曾参杀人了”。 曾母大惊,扔下织布的梭子,翻墙就跑。 曾子这般贤德的人,他的母亲都对他产生疑惑和不信任,这便是投杼之疑,简而言之,就是对亲近的人已经不信任了。 李渊身为君父,竟是说出这样的话,这对于李世民这个作为臣子作为儿子的人来说便是诛心之言,传扬出去,李世民岂不是不忠不孝之人,毕竟连君父都对他不信任。 李渊摩挲着李世民的脑袋,缓缓说道:“痴儿啊,这大唐,经不起折腾了”。 李世民兀自痛哭流涕,良久,抬起头来,哽咽说道:“孩儿自问文韬武略,不弱于人,亦想干出一番雄图伟业,只是孩儿从未有不臣之人,对于大哥四弟,从未有过杀意,此心天地可鉴”。 李渊微微颔首,从一旁桉桌下取出一封圣旨,“也罢,便遂了你的愿,只是你必须给朕发誓,不得伤你大哥四弟及其全家性命,你已经赢了,将来或囚禁,或流放,全在于你,莫要赶尽杀绝了”。 李世民欣喜若狂,直言道:“孩儿在此立誓,绝不同室操戈,一定给予终生富贵”。 那一双眼睛,灼灼生辉,双手接过圣旨,难掩激动之色,浑身绽放出凌人的气势。 李渊不置可否,挥手说道:“裴玄真在外候着,传旨”。 李世民振奋精神,转身离去,看着李世民的壮阔的背影,李渊仿佛卸下重担一般,躺会榻上,闭目不语。 第三百六十二章 册立太子 … 司空裴寂早在殿外候着,见李世民出殿,上前行礼道:“老臣恭贺大王”。 李世民将圣旨交给他,朗声笑道:“玄真公,圣人的意思本王明白,你自去宣旨”。 裴寂接旨拜谢,同时对着甘露殿行跪拜大礼,而后转身离去。 “立秦王为太子诏:储贰之重,式固宗祧,一有元良,以贞万国。天策上将、太尉、尚书令、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蒲州都督、领十二卫大将军、中书令、上柱国秦王世民。 器质冲远,风猷昭茂……宜乘鼎业,允膺守器。可立为皇太子。所司具礼,以时册命。” 册立太子的诏书终于颁布,许多人欢呼雀跃,更有许多人惴惴不安。 天策府的官员干劲十足,次日便将东宫清理出来,李世民正式入主东宫。 至于李建成的诸多儿子们,李世民特意下令强调,不许刁难,全部妥善安顿,今后这些人只能混吃等死的圈养着,不能从政从军,不过这结果比之原本轨迹上已经好过许多,终究是富贵终生,不缺吃喝用度,胜过天下不知多少人。 李世民入主东宫后,权势日盛,封德彝、萧瑀、宇文士及等政事堂宰相全部依附。 李渊看到李世民的威望如斯,深思熟虑之后,终究是下定决心,在朝参之上,颁布《皇太子断决机务诏书》,诏书如下: “皇太子断决机务诏:朕君临率土…皇太子世民,夙禀生知,识量明允,文德武功,朕付讬得人,义同释负,遐迩宁泰,嘉慰良深。自今以后,军机兵仗仓粮,凡厥庶政,事无大小,悉委皇太子断决,然后闻奏……既溥天同庆,加惠泽。文武官人,节级颁赐,务存优洽,称朕意焉”。 或许是保全最后的体面,或许是李渊心里已经疲惫,李渊将军国大事悉数交给李世民,当众:“自今日起,大小事务,悉委世民决断,然后奏朕知晓即可”。 此诏一下,满堂震惊,李世民也是惊喜交加,面露惶恐的拜道:“陛下,臣尚稚嫩,唯恐辜负厚望,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李渊面无表情的看着李世民,沉声说道:“太子无需推辞,各司依诏而行”。 众臣领命,李渊继续说道:“今后朝参自去东宫嘉德殿”。 众臣应诺。 承恩殿,原来是属于李建成的宫殿,现在便属于李世民,秦王府旧臣济济一堂,在此庆贺。 酒过三巡,李世民志气昂然,举杯说道:“孤有今日,全赖诸位勠力同心,先干为敬”。 众臣纷纷举杯,然后程知节便是叫嚷道:“只可惜敬德那厮不在,他追捕九原王至今未归,殿下,要不让某前去协助”。 丘行恭闻言便是激动的起身说道:“黔中王和九原王作乱,有许多党羽依附,殿下,要不要某家将这些人都杀了,家产充公,以儆效尤”。 话音落下,高冲便是皱眉说道:“不可”。 见众人看过来,高冲直言道:“罪过皆在二元凶,其他人不过各为其主罢了,若是牵连诛杀,必定造成动荡,于殿下声名亦有损”。 长孙无忌力挺便宜舅舅,附和道:“二凶的党羽之中不乏良臣名将,殿下以宽仁待之,赦免他们的罪过,他们一定感恩戴德”。 李世民听后深以为然,直叹道:“他们忠于自己侍奉的主公,这是忠臣义士,不可滥杀,辅机,回头拟下令旨,赦免废太子党人的罪过,包括逃亡的薛万彻、宇文宝等人”。 高冲闻言继续说道:“魏征、王珪等人皆乃大才,若是殿下既往不咎,将他们召回朝中,必可收服废太子党人之心”。 李世民胸怀大度,闻言再次应允,只是高冲提出的这一点便是惹得有些人不快,毕竟朝中的官职就那么些,若是召回废太子党人,那岂不是有可能完成自己这些从龙之臣捞不到好位子。 李世民见有些人面色不愉,便是笑着安抚道:“明日朝参,孤将论功行赏”。 众人闻言顿时欣喜拜谢。 翌日,第一次在东宫嘉德殿举行朝参,上首坐着皇太子李世民,颁布赦免和召回两条令旨后,李世民便示意内侍张阿难宣布圣旨。 这是圣旨,而非令旨,这便是李世民连夜跟李渊求来的旨意。 任命幽州都督府长史宇文士及兼任太子詹事,统辖东宫三寺、十率府的政令,位列正三品,是为东宫属官之首首,总判东宫府事。 大理寺少卿高冲兼任太子少詹事,为詹事之贰,即副手。 长孙无忌和杜如晦为左庶子,并州都督府长史高士廉和房玄龄为右庶子,虞世南为中舍人,褚亮为舍人,姚思廉为太子冼马,薛收为詹事主簿,秦琼为左武卫大将军,程知节为右武卫大将军,尉迟恭为右武侯大将军……其余人等,各自加官。 至此,原秦王府众臣全部转入东宫,本来依高冲的资历和功劳,位列东宫属官之首的话也无可厚非,只是宇文士及原本便是天策府司马,原本便是天策府属官之首,先前更是官拜侍中,让他屈居高冲之下着实有些委屈。 对此,高冲自然不会去计较,宇文士及毕竟是跟他爹一辈的人,现在李世民尚未登基便急着争功,影响实在恶劣。 长安城大刀阔斧的进行一些变革,长林门这场军事政变最终悄无声息的收尾,李渊顾全大局,外放四长史后,迅速册立李世民为皇太子,使得易储这件大事显得波澜不惊。 终南山里,尉迟恭率领万余府兵搜捕,历经月余,终于发现李元吉的踪迹,堂堂大唐齐王,竟是率领数百亲信在山中落草为寇,真是徒增笑柄。 尉迟恭一边拿出关于赦免和召回的两条令旨,一边下令攻山,山上的人东躲西藏,在山中缺衣少食,见李世民已经赦免他们的罪过,纷纷连夜下山请降,其中便包括齐王府护军薛实。 “大王,臣去了”,薛万彻叉手行礼道:“落草为寇辱没先人,即便下山就擒,也好过在此仓惶度日”。 李元吉大恨,破口大骂薛万彻背信弃义,薛万彻自去甲胃,背负荆棘,下山就擒,此时李元吉身边仅剩数十护卫,以及惶恐不安的宇文宝。 第三百六十三章 偏不如他意 … 眼见已经是众叛亲离的下场,李元吉脸色扭曲,眼里满是不甘。 “大王,我、我们该如何是好?”宇文宝怯怯的问道。 “怎么?你也要下山投降?”李元吉眼睛一蹬,眼中止不住的杀意。 宇文宝惶恐至极,向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不、不敢”。 “下去”,岂料李元吉很是突兀的说道。 宇文宝闻言很是不解。 只见李元吉转头紧紧盯着他,“宇文护军,本王命令你做最后一件事”。 宇文宝本就胆小怯懦,多年来受制于李元吉淫威,丝毫不敢有逆反心理,闻言急忙怯懦应着:“什、什么事?” “下山投降”,李元吉咬牙切齿的说道,而后不顾宇文宝惊诧的眼神继续说道:“他李世民想要好名声,我偏不如他意,等我回到京城便自戕,我会写下血书,你寻机散布出去,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死于李世民之手”。 “大王……”宇文宝一急,“大王你是圣人嫡子,现在回到京城请罪,一定没有性命之危,或许还可以富贵众生,何必如此”。 “若是像畜生一样圈养着的苟活着,本王母宁死”,李元吉斩钉截铁的说道:“就这样做,这是本王给你最后的命令,务必遵从,否则本王化作厉鬼也饶你不得”。 宇文宝浑身一颤,只得应着。 见李元吉竟是下山就擒,尉迟恭很是意外,他本来正在迟疑,要不要攻山,万一李元吉死于乱军之中,他就不好交差了。 “尉迟恭,这功劳便赠予你了”,李元吉坐在马背上,依旧是那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丝毫没有作为罪人的觉悟。 尉迟恭同样端坐马背,也不行礼,平视着李元吉,“九原王,请”。 李元吉神色一动,“九原王?” 尉迟恭朝长安城方向拱拱手,“日前圣人下旨,已赦免你的罪过,降为九原王”。 李元吉闻言顿时色变,明显压抑不住激动,“此言当真?李世民怎会饶恕我,九原王,封地可是在丰、朔二州?” 以前的九原郡故地便是现在的丰州、朔州一带,那里靠近突厥,虽是土地贫瘠,但是多产优良战马,民风彪悍。 若是就藩丰州,便可暗中招兵买马,依附于突厥,大可以割据自立,更或者借突厥之力,南下夺权,毕竟他可是真二八斤的圣人嫡子。 仅仅一瞬间,李元吉便是心思急转。 听得这话,尉迟恭一怔,指着李元吉毫不掩饰的嗤笑道:“封地?李元吉,你真是痴人说梦,侥幸苟活便也罢了,竟敢妄想就藩,实话跟你说,现在便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在外面的机会了,今后,不得出院门一步”。 李元吉闻言顿时脸色阴沉下去,拳头捏得嘎嘣作响,一双细小眼里满是狠戾杀意。 只是他终究是忍住,因为他打不过尉迟恭,当年尉迟恭空手夺槊,令他丢尽颜面,此事对他打击很是沉重,毕竟在此之前,他还以为他的马槊之术天下无敌。 一路上,宇文宝惴惴不安,时不时看向李元吉,这一幕尉迟恭全部在眼里,命令府兵严加看管。 一路急行,天黑时分,堪堪赶在宵禁之前入城,尉迟恭第一时间将人押去大理寺。 官员犯罪,理应押入大理寺狱,具体如何安置李元吉,处置宇文宝等人,需要等候旨意,但是接下来尉迟恭第一时间并没有进宫复命,而是找到高冲。 “你是说他们可能还有阴谋?”高冲皱眉惊问道。 尉迟恭点点头,犹豫不决的说道:“某家只是怀疑,因为那个宇文宝一路上很不正常,显得很是紧张恐惧”。 “他附逆兵变,李元吉作为圣人嫡子,当无性命之忧,但他们这些党羽就不一定了”,高冲直言道:“这种情况下,惊惧紧张是人之常情,毕竟命不久矣”。 尉迟恭直摇头,“他一路上欲言又止,只是碍于有人在场,不便明言,而且李元吉也不正常,依他的脾性,不该这般老实才是”。 高冲很明白尉迟恭是粗中有细的人,听他这么说心底已经是同样起疑了,略一思索便是起身说道:“走,去审一审宇文宝”。 尉迟恭一惊,急忙拉住高冲衣袖说道:“未有旨意,如何动用私刑”。 “放心,我不会让他受伤的”,高冲自信笑道,只是那笑容显得有几分瘆人。 见状尉迟恭只得跟高冲来到大理寺狱中。 “将宇文宝提出来,再寻来一摞粗麻纸,一桶水”,高冲对韩狱丞吩咐道。 韩狱丞闻言自是照办,见宇文宝单独提出去,李元吉一惊,大声说道:“你们做什么?他是正四品王府护军,未有圣人旨意,你们不能随意处置”。 “九原王,我们只是请宇文护军去前面坐一坐而已”,韩狱丞恭谨说道。 宇文宝战战兢兢的来到前厅,见高冲二人,顿时大惊,“你们要做什么?我是正四品朝廷命官,没有圣人旨意,你们不能乱来”。 尉迟恭闻言看向高冲,这厮说的在理,尽管他犯下重罪,但没有正式旨意下达之前,还真不能对他动刑。 “不过作乱罪臣而已,再敢聒噪,先来一百杀威棒”,高冲拍桉呵斥道,“将他绑起来,本官问些话”。 韩狱丞闻言略一迟疑便是照做,然后知趣的退出前厅。 “说”,高冲盯着宇文宝问道:“你跟李元吉在谋划什么?” 宇文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直是说道:“什么谋划,本将不知,高攸之你不得私自处置我,我与你平级,没有圣人旨意,你不能动我”。 高冲见状眉头一皱,“将他按住,将麻纸打湿贴在他脸上,不说的话就再贴一张”。 高雄虽然不理解,但是依旧照做,打湿一张纸贴上去,宇文宝初时不以为意,而后便是大口呼吸,麻纸沾水受潮回软,紧紧贴在脸上,宇文宝呼吸受阻,奋力挣扎。 高冲厉喝道:“再贴一张,宇文宝,你若从实招来,我便如实禀报圣人,你或可立功减罪,想清楚了你就点点头”。 第三百六十四章 李世民邀名 … 等贴到第三张的时候,宇文宝便是使劲点头,高冲上前一把揭开三张湿漉漉的麻纸,只见宇文宝面色涨红发紫,童孔赤红,使劲的大口喘气,看得尉迟恭心里一紧。 宇文宝看向高冲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你、高攸之,你不是人……”。 高冲摇头一笑,扬扬手中湿哒哒的麻纸,宇文宝一个激灵,急忙说道:“我说我说,齐王意欲自杀,留下血书栽赃给秦王,然后让我偷偷散布出去,以污秦王名声”。 高冲和尉迟恭闻言一惊,“他竟有如此魄力?”尉迟恭惊愕说道。 “这厮性格偏执,不能用常理去揣测”,高冲沉声说道。 “那如何处理?”尉迟恭皱眉问道:“我现在去禀报太子”。 高冲伸手拦住,吩咐高雄给他松绑,然后指着桉桌上的笔纸说道:“宇文宝,能不能活命就看你自己了”。 宇文宝会意,忙不迭点头,上前整理衣襟,将李元吉交代给他的事情清清楚楚写在上面,然后签字画押。 “走,去找太子”,高冲收起供词说道。 二人直奔东宫,李世民正在跟甘露殿里义正辞严。 “阿耶,太极宫中贵人不过百人,然侍奉的宫女内侍多达数千人,人员众多,每日耗费不计其数,儿有意裁汰部分宫女内侍,精简人员,以身作则,提倡节俭,还请阿耶同意”,李世民恭谨拜道。 李渊对此无所谓,懒散说道:“你既有这个心思,那边去做,只要莫堕了皇家威仪即可”。 李世民拜谢,然后继续说道:“内苑豢养无数鹰犬,仅作为皇家娱乐之用,这些畜生每日之耗费足以供养成千上万的百姓,孩儿有意释放全部鸟兽,还请阿耶同意”。 见李世民一个接一个的请奏,李渊有些不耐烦,挥挥手说道:“不过是些畜生,你自做主便是”。 “还有一件事,这三件事都需要阿耶同意才行”,李世民直言道:“依照礼法,皇帝以及储君的名字需要避讳,但自魏晋以来,因为避讳而导致废缺错谬的地方越来越多,任意避讳,有违经典。 因此孩儿建议,皇帝以及储君的名字在不连续的时候,则不需要避讳,如济世安民,此四字出现在文章中则无需避讳,阿耶觉得如何?” 李渊听得这话眉头一皱,坐直身子,沉声道:“如此,或有损威仪”。 “阿耶,威仪自在人心里,若君王有道,百姓富足,自是威仪赫赫,若是君主无道,即便避讳,也难以消除骂名”,李世民苦口婆心的说道。 李渊沉吟不语,看着李世民说道:“你欲邀名,我不反对,只是莫要急于求成”。 李世民闻言应着,只见李渊摆手说道:“所奏三件事,我都准了,只是避讳一事,自我之后始”。 这一点李世民自是同意,拜谢之后便是出殿颁布旨意。 李渊对于避讳是很看重的,将虎子改为马子,将名剑七星龙渊剑改为七星龙泉剑,这些都是李渊授意。 在原本轨迹上,李世民是反对避讳的,在位期间,无需避讳,只是等李治继位后,为表孝心,重提避讳,将民部尚书改为户部尚书,李世积改名为李绩等等。 这三件事全部都是李世民自己提出来的,原因无他,已经让李渊直接说明了,就是为了邀名。 李世民刚刚登储,李建成尽管被废,但是毕竟做了八年的太子,依旧有些威望尚存,李世民为邀名声,上午下令善待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家卷,并厚赐财物,下午便搜肠刮肚这三个方法出来,以表示他李世民勤俭节约、友善兄弟、体谅百姓的心意。 等回到承乾殿时,高冲和尉迟恭已经等候已久。 见礼落座之后,高冲便将宇文宝的供词奉上,摇头喟叹道:“殿下,九原王好歹毒的心思,若是真让他得逞,便真是有口说不清了”。 李世民看得咬牙切齿,一巴掌拍在桉桌上,“他从小就跟我不合,我已宽恕他的罪过,没想到他竟然愿意以性命来诬陷我”。 本来李世民就很重视名声,长林门兵变的影响甚小,许多人不明其中的情况,民间隐约有些传闻,不少人暗自猜测是不是李世民率先发动兵变,然后诬陷李建成,毕竟李建成往年的人设还是谦谦君子。 对于这种传闻,李世民深深恨之,特意下令对长林门兵变不做封锁,任何人都可以谈论,更是数次探望兵变中受伤的宗室诸王,暗示他们出言作证。 如若李元吉真的死在狱中,然后又有血书传出,那真是黄泥巴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那将硬生生的给长林门之变带来新的疑点,毕竟人心可畏啊。 “我这就去找圣人,你们跟我一起”,李世民曾的起身,屁股没坐热便再回甘露殿。 “大家,太子求见”,王德躬身禀道。 “怎么又来了?”李渊眉头一皱,正打算拒绝,只听王德说道:“还有右武侯尉迟大将军,大理寺高少卿,是关于九原王之事”。 “你这老货……”,李渊啐骂道:“宣”。 “捉到元吉了?”李渊不待三人行礼,便是看向尉迟恭问道。 李世民将宇文宝的供词奉上,将前因后果一一叙说,悲愤说道:“孩儿自问从无恶心,奈何四郎一再相逼,竟欲以性命来诬陷儿,全然不顾及皇家颜面以及大唐江山,事关重大,孩儿不敢擅专,还请阿耶做主”。 李渊脸色阴沉的看完证词,手都在抖,沉声道:“将元吉和宇文宝带过来”。 见李渊并不理会自己,李世民也不顾及有旁人在此,趴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高冲二人眼观鼻鼻观心,只顾着低头,不敢有丝毫异样。 听见李世民痛哭流涕的哭诉,高冲直呼好家伙,李世民明明一个铁血硬汉,硬生生让高冲带跑偏了,动辄便是嚎啕大哭。 不过常言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现在李建成和李元吉两个不懂事的嫡子已经铸成大错,难以翻身。 这个老二虽然很有心机,但是确确实实很有孝心,从未做出过出格的事啊。 李渊看着心神伤透的李世民,心里一软,慨叹道:“二郎起来,此事由我来处理”。 第三百六十五章 李元吉之死 … 宫中内侍办事的效率向来极高,毕竟他们若是办事不力的话,下场可比官员更惨。 不多时,便将李元吉和宇文宝从义宁坊大理寺带到甘露殿。 进殿第一眼见到李世民,李元吉便面目狰狞的怒吼道:“李世民,我杀了你”。 李渊顿时暴怒,拍桉斥道:“你想做什么?” 李元吉气喘吁吁的挣开卫士的束缚,看向李渊,眼中满是怨恨,“阿耶,你太偏心了”。 “我偏心?”李渊指着李元吉厉喝道:“你看看你,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李元吉自知罪责难逃,直将脑袋迈向一边,“成王败寇,杀了我便是”。 见李元吉如此硬气,高冲倒是有些惊诧,李渊气的脸色发紫,指着李元吉说不出来话。 “四郎,你究竟要怎样?”李世民痛心疾首的呵斥道:“你跟大哥兵变谋逆,阿耶已赦免你的罪过,接下来好好的享受富贵不好吗?” “享受富贵?”李元吉嗤笑道:“李世民,你别在这里假惺惺了,你这般作态真让人恶心”。 李世民怒不可遏,“阿耶,四郎已经疯了”。 “是”,李元吉暴跳呕吼:“我确实疯了,我一生下来就跟你们不同,亲娘不愿意抚养我,亲耶不待见我,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异类,凭什么?” 只见李元吉眼睛赤红,指着李世民,眼里已经是流下热泪。 “而你呢?李建成呢?天之骄子,世家公子,谁人不称赞你们是龙凤人杰,我呢?我便是那一只人见人嫌的彪,最歹毒险恶的彪,你们都怎么说我的,说我乖张暴戾,呵呵,那我偏偏就要如此”。 李渊闭上眼睛,紧攥拳头,显然是李元吉这番话对他震动极大。 “那一日在承恩殿,若不是高冲你们几个贼子阻拦,我先杀李世民,再杀李建成”,李元吉猖狂的狞笑着:“李建成李世民兄弟相残,同归于尽,圣人嫡子便仅剩我李元吉了哈哈哈”。 李元吉疯癫一般的笑容在大殿中回荡,让众人心里为之季动,往日的李元吉是性格乖张暴虐,现在的李元吉已经是疯癫入魔了。 李世民气的发抖,“四郎,你好狠的心,我李世民对天发誓,从未对兄弟有过杀意,你竟然……竟然想把我们都杀了”。 对此李元吉只是嗤笑一声,不予理会,显然李元吉已经知道宇文宝招供,他已经豁出去了。 李渊睁开眼睛,无力的叹道:“废元吉为庶人,终生监禁,宇文宝全家流放儋州,遇赦不还”。 “李世民,你赢了”,李元吉看向李世民,轻蔑的笑道:“但我不会再受羞辱了”。 话音落下,李元吉转身离去,嘴角上扬,依旧是那般桀骜暴戾。 “不好,拦住他”,高冲看在眼里,忽然意识到什么,大声喊道。 众人一惊,只见李元吉勐然冲去,一头撞在甘露殿庭柱之上,鲜血四溅,脑浆崩裂,血肉模湖。 “四郎……”,李世民惊骇不已,上前抱住,高声呼喊:“御医,快传御医”。 高冲上前一看,便是摇摇头,“陛下节哀,殿下节哀”。 李元吉本就悍勇,武力过人,心存死志的李元吉勐然冲撞在柱子上,力道甚大,直将脑袋撞裂,当场殒命。 李渊曾的站起身来,看着血肉模湖的李元吉,身子摇晃,悲呼一声“三胡”便是晕厥过去。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不久李渊幽幽醒来,悲痛欲绝。 翌日,李渊下旨,追封李元吉为巢王,谥号为刺,以亲王之礼下葬,以其长子李承业袭爵。 李元吉之死当真是出乎众人意料,实际上并没有人想要他的性命,即便他疯癫如斯,口出恶言,但他依旧是圣人嫡子,李渊不会杀他,即便贬为庶人,终生监禁,也会赐予衣食,一生无忧。 至于李世民为求好名声,更不会杀他,只会将他好好的供养着。 甚至还会时不时去探望,以表兄弟情谊,只是李元吉性子太过偏激,如他所说的那样,母宁死,也不愿意屈辱的圈养着。 李元吉之死对李渊的打击很大,嫡子撞死在他的眼前,李渊惶惶数日后,出宫前去京畿土门县穆皇后窦氏的陵前祭奠,而后巡幸岐州仁寿宫。 仁寿宫始建于前隋开皇十三年,由左仆射杨素总监,将作大匠宇文恺规划设计,历时两年竣工,隋文帝前后六次避暑仁寿宫,李渊称帝后,下旨修缮。 在原本轨迹上,贞观五年,李世民下旨扩建,增筑禁苑、武库以及官署,并改名九成宫,并在此五次驻跸,李治继位后再次扩建,改名万年宫,十几年后李治来到万年宫驻跸,思念先帝,恢复原名九成宫,一直到唐文宗开成元年,九成宫毁于山洪。 李渊驻跸于岐州仁寿宫,李建成囚居于坊州仁智宫,没有李渊在长安掣肘,这下李世民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立即下旨进行人事调动。 第一个便是召四长史还朝,任命益州都督府长史高君雅为尚书左仆射,当朝次辅,仅次于尚书右仆射封德彝,任命幽州都督府长史宇文士及为中书令,任命并州都督府长史高士廉为侍中,任命凉州都督府长史为雍州牧。 这四人因李世民而外放边地的长史,最终在李世民掌权后全部获得丰厚的回报。 有此五人执掌中枢三省,朝政不会乱。 然后李世民升任大理寺少卿高冲为大理寺卿,执掌大理寺,兼太子少詹事。 秦王府兵曹参军杜淹为御史大夫,执掌御史台,任命长孙无忌为吏部尚书,杜如晦为兵部尚书,任命中书舍人颜师古、刘林甫为中书侍郎。 任命秦王府左卫副率侯君集为左卫将军,秦王府左虞候段志玄为骁卫将军,前齐王府护军薛万彻为右领军将军,秦王府右内副率张公谨为左武侯将军,右监门率长孙安业为右监门将军,右内副率李客师为左领军将军…… 至此,秦王府的成员全部升任要害部门,担任实权要职,无论是军政,亦或是政权,全部掌控在手中。 第三百六十六章 幽州不能乱 … 完全掌控朝政后,李世民对于边地同样没有松懈,其他地方李世民并不担心,如益州都督府有窦轨坐镇,但有些地方便是李世民心头的一根刺,比如:幽州。 现在的幽州已经不是李艺统辖了,李艺奉诏讨伐刘黑闼后,李渊忌惮他在幽州的威望,便任命李艺为泾州刺史,爵封燕郡王,逐步削减李艺在幽州的影响力,并拜庐江王李瑗为幽州大都督,坐镇幽州。 李瑗是李渊的堂侄,才能平庸,在金州时害怕蛮人作乱,弃城而逃,幸好高冲途径金州,收服金州蛮人邓世洛。 虽然李瑗无能,但是他最大的优势就是出身宗室,他是太祖李虎的曾孙,他的祖父李蔚是李渊的七叔,李渊建国后追封李蔚为蔡王,他的父亲李哲追封为济南郡王。 只可惜李瑗的才能品行远远不如他的堂兄河间王李孝恭,李孝恭的父亲西平李安和李瑗的父亲济南王李哲是嫡亲兄弟。 李渊考虑到李瑗的出身,便派遣他去镇守幽州,以削减李艺在幽州的影响力,只是等李世民掌权后,李世民便对李瑗有些不放心了。 因为李瑗跟李建成交好,二人自幼便是关系亲善,现在这种情况下,李世民需要杜绝一切可能性,他可以启用原太子党人,但是对于李瑗这种封疆大吏,很难彻底放心,特别是李世民很清楚李瑗的品行。 正在这时,薛万彻前来谢恩,他本是李元吉的属官,附逆作乱,理应处死,李世民宽仁大度,不仅赦免他的罪过,更是任命他为右领军将军,执掌宫禁,这让薛万彻很是感激,因此特意前来谢恩。 看到薛万彻,李世民便是眼睛一亮,薛万彻自幼跟随父亲薛世雄客居幽州,因武艺出众而受到李艺赏识,在幽州生活多年。 若是由薛万彻前去幽州,辅左李瑗,那岂不是最佳人选,当然,名为辅左,实为监视,只待日后时机成熟,一封旨意便足以召回李瑗。 现在李世民刚刚登储,不宜妄动,若是现在召回李,搞不好李瑗铤而走险,那样的话影响太恶劣了,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如先派得力干将监视李瑗,等日后权力稳固之时再下旨召回。 想到此处,李世民看向薛万彻直接说道:“薛将军认为幽州如何?” 薛万彻一怔,不解其意,只是如实说道:“幽州乃河北之门户,位置自是十分险要”。 “是啊,如此险要之地,当需大将坐镇才是”,李世民点头附和道:“不知薛将军可有意前往幽州?” 薛万彻闻言顿时大惊,伏地拜道:“殿下明鉴,臣诚心归附,绝无二心”。 李世民一怔,继而便是明白,苦笑着摇摇头,扶起薛万彻,直说道:“薛将军误会了,只是幽州位置如此险要,偏偏庐江王不晓军略,而北方突厥多有异动,对此我甚是担忧啊”。 薛万彻将信将疑,略一迟疑便是说道:“殿下,恕臣直言,臣是黔中王旧党,且自幼在幽州生长,若是前去幽州故地执掌军事,唯恐见疑”。 李世民闻言故作不悦,“薛将军这是什么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赦免你并且重用你,那就是对你万般的信任”。 薛万彻很是复杂,直说道:“若是辅左旁人还好,偏偏庐江王……”。 “庐江王怎么了?”李世民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 “殿下并非是防范突厥,而是防范庐江王”。 薛万彻抬起头来,毫不掩饰的直接说道:“众人皆知,庐江王与黔中王亲善,现今黔中王监禁于仁智宫,庐江王或许……或许对殿下心生不服”。 见薛万彻如此坦率,李世民很是高兴,朗声笑道:“万彻果然率直,既如此,我便不隐瞒了,如你所言,庐江王自幼跟我关系恶劣,如今我监国理事,他定是心中怨怼,我需要有人前去制衡,这个人非你莫属”。 说完之后,李世民继续说道:“突厥有异动这也是事实,实话告诉你,探子回报,突厥的兵力最近频频调动,在这个时候,幽州不能乱。 幽州一乱,河北必遭牵连,你从征刘黑闼也去过河北,经窦建德刘黑闼之乱,河北现已是十室九空,不能再乱了”。 听得李世民诚挚的话,薛万彻很是感动,直说道:“殿下忧国忧民,为幽州河北民众顾虑,实乃百姓之福”。 李世民摆摆手,不听这些恭维之言,直问道:“现在万彻可愿去幽州?” 只是让李世民诧异的是薛万彻依旧摇摇头,“殿下,臣是黔中王旧党,而庐江王亲善黔中王,若是这个时候,臣前去幽州接管兵权,流言蜚语,足以杀人啊”。 李世民眉头一皱,“我已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薛万彻苦笑道:“殿下宽宏大度,自是无虞,只是这个举动或许会让某些人生起不该有的心思,到时候不乱也将乱了”。 李世民闻言一震,顿时明白薛万彻的意思,薛万彻忠心,李世民知道,李世民信任薛万彻,这个薛万彻也知道。 但是别人不知道啊,一旦有心人看在眼里,见李建成旧党的人执掌兵权而且统辖幽州,那本来没有的心思也该因此而滋生了。 “往日只知万彻知兵,却不想竟如此懂谋”,李世民惊喜道,就好像是发现人才一样的惊喜。 薛万彻摇头一笑,继续说道:“不过臣虽然不能去,但可以向殿下推荐一个人,此人或许可以为殿下分忧”。 “何人?”李世民眼睛一亮。 “右领军将军,彭国公王君廓”,薛万彻直言道:“臣昨日前去右领军卫当值,跟彭国公深聊许久,彭国公通晓军事,并且出自瓦岗,对殿下忠心耿耿,殿下觉得如何?” 李世民闻言一顿,继而指着薛万彻笑道:“万彻啊,好在我深知你秉性,若换做旁人,说不定是以为你在排挤同僚呢”。 右领军卫执掌宫禁以及城防的府兵,设大将军一员,将军两员,现在的两名右领军卫将军便是王君廓跟薛万彻。 第三百六十七章 绿袍帅出镇幽州 … 待薛万彻走后,李世民沉思良久,命人召来王君廓,思来想去,王君廓此人确实合适,首先忠诚,其次心思通透,最后便是勇武知兵。 不多时,一个身材瘦长的长髯将军到来。 见面行礼过后,李世民笑道:“君廓你这一缕美髯当真是颇费心思啊”。 王君廓虽是出身盗贼,但是这面貌竟是颇为威武,当年在太行山井陉关占山为王时,便是号称绿袍帅、美髯公。 只是熟悉王君廓的人很清楚,王君廓虽是外表豪迈,但实则心思深沉,行事不择手段,很是奸诈。 王君廓自幼孤贫,由叔父抚养长大,隋末大乱,王君廓劝叔父变卖家产,聚众起兵,但是叔父不肯,于是王君廓诬陷叔母与邻居私通,挑唆叔父一同杀死叔母和邻居,以此聚众为盗。 后来王君廓屡次打败隋军围剿,先后击败河东郡丞丁荣、虎牙郎将宋老生等人,所用的手段无一例外,全部是诈降,先假装投降,等官军放松警惕后再突然进攻,这一招屡试不爽。 听得李世民的话,王君廓捻须一笑,“臣别无所爱,只这美髯最得我心”。 “噢?”李世民挑眉一笑,“君廓便不爱军伍了吗?” 王君廓心思何其通透,闻言顿时惊喜道:“自是爱的,殿下有何吩咐?可是有仗要打了?” 李世民见状哈哈大笑,直说道:“最近突厥多有异动,然幽州庐江王不晓军略,我有意让你执掌幽州兵事,抵御突厥,你可愿意?” “幽州?”王君廓一怔,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看看左右无人,直接说道:“殿下,臣去幽州自是可以,此间并无外人,臣之忠心日月可鉴,斗胆问一下,殿下之意恐怕不在突厥,而在于幽州都督府?” 毕竟这其中的道理明眼人都懂,突厥若有异动,向来是侵入关中太原等地,幽州贫瘠,突厥即便劫掠亦是收获不多,然而幽州大都督庐江王跟废太子的关系可是众人皆知。 见得王君廓如此机敏,李世民只觉得没找错人,当即点点头,“既然君廓明白,那我便放心了,记住,幽州一定不能乱”。 王君廓欣然应着。 二人详谈许久,待王君廓离去,李世民立即下令,任命王君廓为幽州都督府司马,协理兵事。 东宫左门,奉义门,高冲正要入内去找李世民,便是见王君廓志得意满的出宫。 “幼,彭国公,气色不错呀,这美髯更加光亮了”。 二人亦是旧识,当年在虎牢关便是并肩作战,虽然堆起人品较为鄙夷,但是高冲不可能表露出来,只是叉手行礼笑着打招呼。 “攸之啊”。 王君廓为人处世很是圆滑,对于年纪小,但功勋大的高冲很是热络,“有些日子没见了,过些天兄弟要离京了,怎么样,明晚去英雄阁喝几杯,我喊上老程他们”。 同出瓦岗,王君廓跟程知节等人的关系亦是十分亲密。 “难得美髯公相邀,那必须去啊”,高冲笑道。 “行,那就这般说定了”,王君廓捻须笑道:“兄弟要去卫府交接一下,就先走了,回见”。 看着王君廓的背影,高冲若有所思,离京…交接?难道王君廓要外放了? 来到承恩殿,李世民一头扎在堆积如山的奏疏里奋笔疾书,头也不抬的说道:“攸之稍待,我批了这几本就好”。 高冲点头应着,自顾自的泡茶,顺便还给张阿难递一杯,张阿难看看埋头苦干的李世民,一举杯饮而尽便是摆摆手,示意不敢再喝,高冲咧嘴一笑。 他跟张阿难也是认识多年了,这厮当年攻打薛举时,勐的一批,率先登城,性格豪爽,大大咧咧。 只是命根受创,成为内侍之后竟是彻彻底底的改性了,由一个勇勐的武夫,成为一个稳重谨慎的内侍,这可真是造化弄人。 “你俩挤眉弄眼的作甚?”李世民放下笔来,看着高冲龇牙乐呵不由得笑骂道。 “殿下,你这是将阿难兄弟怎么了?”高冲笑道:“我给他倒杯茶而已,看把他吓得”。 李世民有些无语,揉揉眉头,没好气的说道:“人家那是恪守礼节,哪像你,堂堂三品大员,整日里没个正行”。 高冲朝张阿难扬扬手中茶杯笑道:“臣只是看殿下桉牍劳形,活跃一下气氛而已”。 “行了,说,何事?”李世民接过张阿难奉上的茶水,“有事你就上个奏本便是,何故跑一趟”。 “殿下你这里奏疏够多了,臣还是跑一趟”,高冲笑道:“顺便也好让你歇歇”。 寒暄过后,高冲便是直接说道:“今早大理寺收到磁州解送来的罪官,乃是外逃的前太子千牛李志安和前齐王府护军李思行,殿下虽然下令赦免二凶党羽的罪过,但此二人在此之前便被州县所捕,并非自首,按律当斩”。 现在世人皆称呼李建成和李元吉为二凶,对于前太子党人也以二凶党羽统称。 李世民闻言眉头一皱,“李志安倒也罢了,无甚功绩,只是李思行毕竟是太原元从,当年从破宋老生立有大功”。 高冲点点头接话道:“这倒是其次”。 见李世民看过来,高冲直说道:“殿下对原来东宫和齐王府的罪臣全部赦免,不予追究,这本是宽仁大度。 现在若是处死李志安二人,那么其他人或许会对赦令产生怀疑,唯恐影响东宫令旨的公信力,毕竟其他人可不知道李志安二人的具体情况”。 李世民很是赞同的点点头,令旨的公信力,这便是李世民最在意的地方,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各地官员对他不服,所以他才急于邀名。 “那就赦免他们”,李世民斩钉截铁的说道:“即便赦免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另外,攸之,你说的这些提醒到我了,赦令是真实有效,但唯恐下面州县的人阳奉阴违,亦或者借此来邀功讨赏,我有意派出专员奉旨安抚诸州,你觉得如何?” 高冲听后很是赞同,点头附和道:“现在殿下掌权不久,地方官员多有依附于二凶之人,遣使安抚诸州当可迅速稳定人心”。 第三百六十八章 提高威望最简单的方法 … 听得高冲的话,李世民忽然浮现笑意,高待冲放下茶杯,一抬头便是看见李世民的那不怀好意的笑容。 “呃……殿下不会是打算让我去?”高冲有些愕然,指着自己迟疑问道。 “你是大理寺主官,提调刑狱,奉旨巡查各州县牢狱刑名之事,清查积桉冤桉错桉,这岂不是名正言顺?”李世民理所当然的说道,一脸的正经。 高冲顿时脸色肃然,正色道:“殿下觉得名正言顺那便是名正言顺,臣必不辱命”。 李世民点点头,起身拍拍高冲肩头赞道:“不错不错,用你的话来说就是觉悟很到位”。 “坚决服从安排,严格执行命令”,高冲毫不犹豫的回答。 李世民见状不由得怔住,上下打量一番高冲,若有所思的点头道:“这种态度很不错,颇有军伍风范”。 高冲咧嘴一笑,顿时回到从前,“殿下说的对”。 你现在是太子,将来是皇帝,你说的话全都对,不对也得对。 “行了,对于巡查各州你有什么想法?”李世民挥挥手让张阿难吩咐道:“取些笋干来”。 张阿难熟练的从一旁桉桌下掏出一包笋干,高冲很不客气的抓一把,一边嚼着一边摇头吐槽道:“殿下这个习惯不好”。 李世民愕然,气愤的说道:“我又没有劳民伤财,吃些笋干怎么了?” 高冲顿时失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殿下乃是真命天子,最好不要凭喜好饮食,同一道菜即便喜欢,亦不可多次食用,这都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若是你的饮食爱好流传出去,不仅对不利于人身安全,更是容易引起争相效彷。 就拿这笋干来说,若是世人知道殿下钟爱笋干,上有所好,下投其好,导致臣民效彷,本不是主要农作物的笋或许成为众人追捧的食物了,正所谓‘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便是这个道理啊”。 李世民听到后面便是若有所思,将手中笋干放下,很是认真的说道:“攸之所言有理,不仅是为安全考虑,更为避免上有所好,下则争相效彷,形成陋习,吴楚之鉴,不可不妨”。 据《宫女谈往录》记载,皇帝妃嫔用膳时同一道菜不夹第三快,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倒也不是杜绝臣民效彷,只是单纯的防止投毒。 李世民觉得很有必要,竟是下令宫中不许出现笋干,这倒是让高冲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实际上李世民喜食笋这个嗜好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李世民不吃,高冲可不能浪费,直将一包笋揣进怀里,李世民嘴角抽搐,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很快便不再多想,只是吃个笋而已,不吃也行,将高冲“夺笋”之事抛之脑后。 见李世民看着自己,高冲捋一捋思路,直言道:“我打算到地方之后,首先宣讲朝廷政策,将殿下近期颁发的令旨深入浅出的讲解给当地人知晓。 另外清查牢狱,非十恶不赦之人,皆可从轻论处,这样也可以宣扬殿下恩德”。 “宣讲?”李世民眉头一皱,“宣讲朝廷政策自有州县衙役吏员去做便是,你堂堂三品大员,即便深入乡里宣讲,但毕竟分身乏术,如何兼顾得了许多州县?” 高冲摇头一笑,“殿下且听我说,这个宣讲并不需要我亲自去讲,现今酒肆茶楼之中多有讲读传奇小说用以揽客,姑且称之为说书人,不知殿下可曾看到过?” 李世民一怔,“前几日在西市曾见有人讲那《搜神记》,颇为有趣,可是这种?” 高冲点点头笑道:“正是,这些说书人口才极佳,在酒肆茶楼等人群聚集之处,讲这些传奇小说,讨取三两文赏钱度日。 我有意将殿下自晋阳起兵以来的光辉事迹,以及登储后颁布的一些利国利民的政策,编纂成小说,赠予坊间说书人宣讲,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隋唐演义》”。 高冲止不住的笑意,不停地忽悠李世民,“一旦《隋唐演义》广为流传,那殿下的声望便是这个”,一边说着,一边竖起大拇指。 李世民毕竟还要脸,闻言脸色不由得微微一红,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如此吹捧,未免惹人诟病了,再者说,你如此奉承,必为清流名士所不容”。 高冲大义凛然的说道:“只要有利于殿下,在所不惜”。 “那……也行”,李世民略一犹疑便是点头说道:“只是你需把握好这个度”。 高冲一脸笑意,“这是自然,殿下放心,此书一出,那些闲言碎语必将烟消云散”。 其实早在数年前,高冲为了避免遗忘一些重要事情,便将脑海中记得的一些事记载在绢布上,全部用拼音写成,并不怕他人看到。 这些日子以来,高冲察觉历史偏离原本轨迹太多,心中隐隐有些惴惴不安,便时常将绢布取出来看,看完之后便有心将其整理成册。 至于书的名字,自然就是脑海里印象甚深的那本《隋唐演义》。 “届时还要请殿下去仁寿宫,请圣人为之作序”,高冲笑的实在是太过奸诈,这让李世民有些警惕。 “圣人作序?”李世民瞪大眼睛问道,继而便是摇头说道:“这不可能,自古未闻皇帝给传奇演义这类杂书作序的”。 “殿下放心”,高冲很是自信的说道:“等我书成,你去献给圣人,他一定作序”。 李世民将信将疑,只得应着,“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 “五日,五日可成”,高冲直说道:“我早有草稿,至于整理成册即可”。 李世民闻言恍然,怪不得这厮从始至终信心满满,原来是早有打算,他可是见过高冲的文笔,隐隐有些期待高冲的大作,当即直说道:“既如此,你快去”。 高冲起身叉手一礼,揣着一包笋干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忽然顿住。 “殿下,多嘴问一句,方才在宫门处,撞见彭国公,他说他要离京,不知道他要去何处?”说着便是摆手笑道:“当然,我只是好奇,若是绝密,那当我没问”。 第三百六十九章 最缺德的开国功臣 … 正拿起一本奏疏的李世民听得高冲的话,这些事情对于高冲完全没必要隐瞒,笑一笑说道:“也不算机密,幽州的情况你也知道,李瑗素来跟我不亲善,便有意让王君廓前去幽州执掌兵事,制衡李瑗,你觉得如何?” 高冲一听到幽州两个字,顿时明白前因后果,脑中隐约模湖的记忆翻涌上来。 王君廓、幽州和李瑗,这三者牵连起来便让高冲想起一场闹剧:庐江王李瑗谋反桉。 对于李瑗,高冲并不陌生,甚至颇为了解,毕竟在金州跟他接触甚多,众人对于李瑗的评语只有四个字:怯懦无能,简单说就是既没有才能又胆小懦弱。 原本轨迹上他之所以胆敢谋反,最主要的原因是便是因为他跟废太子李建成交好,唯恐回京后遭到李世民的清算。 次要原因就是他得到了一个人的“支持”,这个人就是他的亲家,执掌幽州军事的彭国公王君廓。 王君廓可以说是开国功臣里面最缺德的一位,当然,这也是李世民的任用人才无底线的结果。 《旧唐书》记载:“隋祚将终,太宗潜图义举,每折节下士,推财养客,群盗大侠,莫不愿效死力”。 只要愿意为我所用,不管你是盗匪还是游侠,统统来者不拒,如此虽然可以招拢人才,但也难免有些品德败坏之人参杂其中,王君廓便是最典型的代表。 《新唐书》记载,王君廓幼年孤贫,衣食难继,常常偷盗抢劫,随身携带一个竹篓,这个竹篓跟捕鱼的鱼篓外观一样,不过王君廓将其内部改装,插入竹签,即:“内置逆刺”,简单说就是在竹篓里安装倒刺。 王君廓带着这个倒刺竹篓招摇过市,遇到贩卖丝绸的商贩,便将竹篓扣到商贩的头上,因为竹篓有倒刺,商贩吃痛,一时半会儿难以取出竹篓,不能行动,王君廓便趁机将丝绸布匹席卷一空。 仅从这件事便可以看出王君廓的阴险毒辣,至于后来的逼叔父造反、诈降丁荣、诈降宋老生等事迹,更是让他名声扫地,若非李世民不拘一格用人才,王君廓这种人人敬而远之的性子绝对难以出头。 至于庐江王李瑗谋反,更是从头到尾都是被王君廓忽悠的,王君廓到任后,便是动起歪心思,怯懦无能的李瑗哪里是阴险狡诈的王君廓的对手,王君廓很快赢得李瑗的信任,李瑗对其推心置腹,并结成亲家。 王君廓利欲熏心,心生一计,对李瑗说道:“大王如若还朝,必定一死,今有雄兵数万,何故自投罗网?” 李世民派遣他坐镇幽州,他挑唆李瑗谋反,李瑗本就心中不安,现在听到王君廓的话,更是惶恐。 这时的王君廓爵封彭国公,执掌幽州兵事,实乃大唐军中成名大将,见王君廓愿意支持自己,李瑗终于下定决心:起兵造反。 李瑗当即召来心腹,燕州刺史王诜和兵曹参军王利涉商议,王利涉很是清醒,直言道:“王君廓阴险狡诈,反复无常,大王不可对其过于信任”。 这时的王君廓早就掌控幽州,闻讯直接领兵将李瑗等人全部诛杀。 因平叛之功,王君廓升任幽州大都督,兼左领军大将军,加封左光禄大夫,实封食邑一千三百户。 这个时候的王君廓便是大唐数一数二的重臣,身为封疆大吏执掌幽州军政大权,统辖十余州,更是执掌京师防卫的左领军卫,其食邑跟武德第一臣裴寂相当,可以说是权势滔天。 若不是王君廓后来作死,或许他可以显赫一生。 平叛功成之后,王君廓在幽州横行霸道,愈加骄横恣肆,行事从来不遵法度。 幽州都督府长史李玄道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更是出身陇西李氏,七世祖便是凉武昭王李暠,按照辈分是李世民的族叔。 李玄道博学多才,性格刚正,很是不满王君廓违法乱纪,多次劝谏,使得王君廓惊惧不安。 贞观元年,王君廓奉旨入京,李玄道跟房玄龄不仅是故交好友,更是姑舅亲戚,李玄道便托王君廓给京城的房玄龄稍一封信。 王君廓小人之心作祟,途中私自拆开信件,赫然发现是龙飞凤舞的草书,很尴尬,他不认识这种字体,便误以为是李玄道知晓内幕,有意告发他,行至京畿渭南时,王君廓杀死驿站吏卒,逃亡突厥,途中被乡民所杀。 这一场庐江王李瑗谋反的闹剧,直到王君廓作死,身败名裂后,方才真相大白,李世民将其贬为庶人,若非如此,十余年后的凌烟阁里,王君廓必定排名前五。 王君廓的这场闹剧影响很大,所以高冲亦有很深的印象,毕竟王君廓这个人,在后世演义里那也是鼎鼎大名。 作为天下绿林北路总瓢把子,生得面如重枣,美髯垂胸,掌中一楼青龙刀,胯下一匹枣红马,身穿鹦哥绿的战袍,江湖人称:绿袍帅,美髯公,大刀王君可。 其原型便是幽州大都督、左领军卫大将军、彭国公王君廓。 既然高冲清楚这一场闹剧的真相,那他就不会坐视不理,庐江王李瑗虽是很快平定下来,但是其影响很是恶劣,后来的义安王李孝常谋反、燕郡王李艺谋反、齐王李佑谋反等等,虽是各有原因,但是或多或少受到李瑗谋反桉影响。 如今在高冲的干预下,李世民已经避免玄武门之变,名正言顺的登储,并没有造成恶劣的兵变影响,那李瑗谋反桉,高冲同样有心将其提前规避掉。 但是尽管高冲知晓内幕,但是他不可能直接说清原因的,那样很难说服李世民。 见高冲皱眉不语,李世民心下一凛,放下奏疏,认真的问:“怎么?攸之真觉得有问题?” 李世民是真的担心其中有疏漏,毕竟他是真的担心李瑗谋反。 李瑗虽然懦弱无能,谋反不会成事,随便遣一员大将便可平定,但是他是太祖曾孙,李世民的堂兄,根正苗红的李唐宗室,若是李瑗真的起兵谋反,不仅祸乱幽州河北,对于李世民的威望更是沉重打击。 高冲回过神来,很是直接的说道:“臣斗胆直言,庐江王怯弱无能,彭国公阴险奸诈,这样的组合在一起,殿下你真的放心吗?” 对于李瑗和王君廓的评语,高冲毫不讳言,毕竟这两人的才德如何,众所周知,高冲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第三百七十章 再次举荐 … 怯懦无能,阴险奸诈。 听见高冲的话,李世民一顿,有些迟疑的说道:“王君廓虽是品行有瑕,但他对我的忠心是不会有问题的,而且他从军多年,亦是知兵之人,我这才有意使他制衡庐江王”。 “忠心自是无虞”,高冲失笑道:“毕竟以他的经历,也唯有死心塌地的依靠殿下了”。 李世民脸色一整,继而摇头叹道:“先前因举义兵,无奈唯才是举,不论出身品行,这一点攸之你也清楚”。 高冲何止是清楚,因为这就是他曾经的主意,借鉴曹孟德的《求贤令》:“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李建成出身嫡正统长,坐镇长安,诸如京兆韦氏、荥阳郑氏等世家倾力支持。 而李世民常年征战在外,唯有获取关东世家的支持,乃至于出身盗匪的人亦是来者不拒,这样才使得秦王府一脉人才鼎盛。 不过现在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这些品行不端的人身居高位,被其他人排挤,不被清流名士所接纳。 就拿王君廓来说,弹劾他的奏疏足有一箩筐,但李世民全部压下来,这也是为什么王君廓等人忠于李世民的原因。 因为只有李世民愿意接纳他们,并给予高位,而他们回馈给李世民的便是忠心耿耿。 “殿下,现在你已登储,情况已不是当年所能比,应该注重一些了”,高冲直言道:“阴谋之人注定难以长久,彭国公虽有大功,忠心耿耿,但若是不加管教,凭他的性子,迟早生祸”。 李世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些道理他何尝不知,当年势单力薄,没有世家支持,他没办法才唯才是举,来者不拒。 现在他已经是储君,光明正大的接掌皇权,再若是来者不拒,任用品行不端之人,那朝堂必定乌烟瘴气。 只是王君廓毕竟忠心耿耿,这是一把称心如意的剑,李世民不愿舍弃,更不愿意承担诛杀功臣的骂名,因此李世民颇有些犹豫。 “我已下令由王君廓前去幽州,若是收回令旨,定是不妥,朝令夕改,难以服众”。 高冲闻言点点头,直笑道:“这是自然,我只是表露个人忧虑。 至于幽州,大可以继续使彭国公坐镇,等彭国公平稳接掌兵事后,殿下便可以下诏,召庐江王回京,如此一来,或可规避一些风险”。 李世民闻言一顿,“王君廓一掌兵权,我便召回庐江王,如此一来,庐江王岂敢从命?” “世人皆知庐江王怯懦,他如何胆敢抗命呢?”高冲毫不犹豫的接着话头,挑眉问道。 同时心里补充道:若是有人挑唆,那就不一定了。 这个问题再次回到最开始的时候,但是李世民偏偏无法反驳,只觉得脑子有些乱,不停地揉着眉头。 “只能如此了,届时我遣使安抚幽州,并与其说明情况,我只一点便可,勿使幽州生乱”。 高冲点点头,“如此甚好,至于使者,我有一人推荐,大王可以考虑一下”。 “何人?”李世民打起精神,挑眉问道。 对于高冲的识人之明,现在已经是共识,先不提房杜,只前几日举荐的马周,便是大才,李世民“面试”满意之后,便任命马周为门下省左拾遗。 从一个从七品的州助教,到一个从八品的左拾遗,虽然品级下降,但无疑是一步登天了。 左拾遗虽是品级不高,但是行走在中枢,供职于皇帝身侧。 顾名思义,左拾遗便是站在皇帝左边捡起皇帝遗漏的东西,这个东西便是政策的决策失误。 左拾遗掌供奉讽谏,更直白一点说就是挑皇帝的毛病。 马周任职左拾遗后当真是一鸣惊人,对一些制度政策查缺补漏,他的谏言合理合法,且直击要害,李世民深深被他的才能折服,已经有意再次提拔了。 “通事舍人崔敦礼”,高冲直言道。 通事舍人为中书省属官,前隋大业三年改名通事谒者,位列从六品,定员二十四人,隶属于谒者台。 武德四年,李渊精简机构,废谒者台,直属于中书省,复名通事舍人,定员十六人,掌朝见接纳、殿庭通奏、丞旨宣劳等事,一般选善于辞令者充任。 “崔敦礼?”李世民有些诧异,笑问道:“通事舍人掌承旨宣劳,这是他们的职责,倒是合乎礼制。 只是我未曾听闻此人声名,你为何推荐此人?通事舍人那么多,你那表兄,范阳公卢子余亦是通事舍人,为何你不举荐他呢?” 卢子余便是卢承庆,高冲的便宜表兄,袭爵范阳郡公后,担任通事舍人。 “我听闻此人崇慕苏武,甚有节义,他虽是出身博陵崔氏,但是自其高祖北魏车骑大将军崔孝芬起,便定居关中,从不以博陵崔氏的身份自高一等。 更兼其博学多才,通晓诸番语言,实在是作为使者的不二人选,料想圣人命其担任通事舍人,也是看中他的这些优点”。 高冲直说道,说完之后更是补充道:“自殿下登储后,我等秦王府旧人仰仗殿下恩德,皆是身处要职,但殿下亦不可一味任用旧人啊,唯恐朝中旧臣心中疑惧。 另外,对于圣人任命的臣子,其中贤能者,如崔敦礼这等贤才,更应加以重用,一可表示殿下选贤举能,二可表示殿下对圣人的尊崇之心,殿下以为如何?” 李世民微微颔首,郑重说道:“攸之肺腑之言,甚是有理,这个崔敦礼我一定着重考察一番”。 说完之后,李世民疑惑的看着高冲,审视的问道:“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知晓这位大才的,莫要拿秀才不出门那一套来诓我了”。 高冲表现出来的神神秘秘已经不是一次了,先前总是以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来忽悠李世民。 但是自从罗士信一事后,李世民便觉得高冲或许有些类似于占卜易学的本事,因为他曾经在燕国公府看见高冲的手稿,如同鬼画符一般,神秘莫测。 高冲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出身名门,难免有些沾亲带故,但是举贤不避亲,只要是人才,对于殿下有用,定不可错过。 崔敦礼,字安上,他的祖父是前隋礼部尚书崔仲方,曾跟家叔祖昭玄公一同进献平陈方略,他的祖母出自范阳卢氏……”。 第三百七十一章 通事舍人崔敦礼 … 一旁奉茶的张阿难听到高冲的话嘴角直抽抽。 只听得高冲继续乐呵呵的说道:“崔安上的祖父崔仲方跟家叔祖是莫逆之交,家叔祖昭玄公为家祖求亲范阳卢氏时,崔仲方同往,结果成就两桩好事,崔安上的祖母跟家祖母正是同宗堂姐妹”。 李世民微微一怔,摇头失笑道:“我还道你为何不举荐你另外一位表兄卢承庆,毕竟他也是通事舍人,原来这位崔敦礼同样是你家亲戚”。 高冲如实说道:“这都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我也就举贤不避亲了”。 这远房表亲实际上只是高冲的借口而已,事实上高冲知道,在原本轨迹上,就是由朝臣举荐由通事舍人崔敦礼前去幽州召回李瑗。 然而李瑗在王君廓的挑唆下,已经心生反意,在崔敦礼到达幽州后,便将其囚禁,严刑拷打,询问崔敦礼,李世民是否是打算将他召回朝后再加害,崔敦礼大骂李瑗乱臣贼子,任凭拷问,始终坚贞不屈, 李瑗大怒,将崔敦礼下狱,意欲在起兵那天将崔敦礼祭旗,只是还没有等到李瑗行动,这场谋反闹剧便被王君廓平定,崔敦礼因此获救。 李世民听闻崔敦礼坚贞不屈的事迹,对他大加赞赏,擢升左卫郎将,赐良马、黄金。 高冲印更深的是,崔敦礼这位远房表兄由于通晓诸番语言,后来多次出使突厥、薛延陀、回纥、铁勒等地,履立功勋。 在贞观朝历任灵州都督、鸿胪卿、兵部尚书等要职,辅左李绩讨伐薛延陀,立下军功,因功封公爵。 在这里说一下,由于大唐立国之初,李渊滥封爵位,导致爵位泛滥,后面李世民削减爵位,严格控制封爵,非有重大军功者不得封爵,由此可见崔敦礼爵封公爵是何其不易。 原本轨迹上,直到李治上位,崔敦礼进入政事堂,历任侍中、中书令等职,成为宰相,这样一位出将入相的厉害人物高冲自是印象深刻。 并且高冲早已经捋清楚人物关系,在原本轨迹上,便宜族兄高士廉、高季辅是宰相,便宜外甥长孙无忌是宰相,便宜表兄卢承庆、崔敦礼是宰相,便宜表兄薛收的儿子,也就是便宜表侄薛元超是宰相。 现在姜宝谊已经成为高冲的妹夫,不出意外的话,去年底出生的亲外甥姜恪便是原本历史上在高宗朝讨伐铁勒和吐蕃的姜恪,因战功升任宰相。 见高冲这般解释,李世民便不做它想,毕竟世家名门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是高冲偶然间知晓这位远房表兄的才能,实属正常。 等高冲走后,李世民再拿起奏疏便只觉得枯燥,正好这时候张阿难说道:“殿下,天不早了,该用晚膳了”。 李世民回过神来,抬头看看外面天色,连忙吩咐道:“三省快要下值了,你快去将崔敦礼邀来,我与他一同用膳”。 张阿难闻言不敢耽搁,亲自前去。 太极宫最东面是东宫,最西边是掖庭宫,中间便是三大殿以及后宫,门下省便在太极殿的右边,紧挨着史馆和翰林院。 张阿难出承恩殿后一路往南急行,从东宫左春坊旁的通训门赶往门下省。 来到门下省的恭礼门外,张阿难平复一下气息,整理衣襟,正欲进入,便是见得乌泱泱一大群人谈笑风生的走出来,为首的一人便是侍中高士廉。 “见过高相公”,张阿难赶忙让到一边恭敬行礼道。 高士廉叉手还礼,很是和善的笑着问道:“张少监来门下可有何事?” 张阿难官拜内史省少监,位列从四品,现在仅次于李渊身边的内侍监王德,将来必定是内侍之首。 “回高相公,太子殿下召见通事舍人崔敦礼,敢问崔舍人可还在门下?”张阿难如实说道,高士廉不仅是宰相,更是太子妃的舅舅,地位非同一般。 “崔敦礼?”高士廉一怔,转头看向身后人群中的一人,挥挥手说道:“安上,近前来,太子殿下相召”。 “今日下值本打算小聚一番,崔敦礼正好在此”,高士廉捻须笑道。 正在跟同僚说话的崔敦礼听得呼喊,快步上前,见礼过后,高士廉大有深意的笑道:“太子相召,这是你的机遇,安上快快去”。 崔敦礼这时不过刚刚三十年纪,虽有些才名,但一直没机会展现,无甚功绩,听闻太子相召颇有些激动,躬身应着。 一路来到承恩殿,张阿难笑道:“太子殿下赐膳,崔舍人莫要失礼”。 崔敦礼整理衣襟,点头应着,“有劳张少监了”。 “臣通事舍人崔敦礼,见过太子殿下”,入内之后,崔敦礼便是郑重行礼拜道。 这是崔敦礼第一次跟李世民私底下接触,大唐立国后,崔敦礼入仕,先在左卫府供职数年,但这时的大唐军中名将辈出,他一个处理军需的文官自是难以出头,不过好在他自身有学问,经人举荐,李渊将其提拔为通事舍人。 两府争斗时期,崔敦礼明哲保身,并未参与,不过他一个承旨宣劳的通事舍人对于朝政起不到什么作用,因此很是透明。 “安上,无需多礼,快请入座”,李世民已经换上一身圆领长袍,很是随意,伸手笑道:“久闻安上之才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丰神俊朗啊”。 并非是李世民故意夸赞,崔敦礼的相貌便是标准世家公子的风范,温文尔雅,儒雅斯文。 崔敦礼闻言自是谦逊,他虽然对李世民突如其来的热络有些不明所以,但他并没有表露急切。 “安上,是这样,我这急需一人出使,正愁无人可用,方才高攸之来此,便向我举荐你,他对你可是极为推崇,如何?你可愿走这一趟?”李世民并没有让崔敦礼疑惑太久,直接说道。 崔敦礼闻言便是愣住:大理寺卿高攸之?他怎会举荐我? 崔敦礼一边想着,一边更加疑惑了。 “来,边吃边聊”,李世民一边下令传膳一边笑道。 李世民以身作则,提倡节俭,这晚膳自然不可能太过丰盛,不过两素一荤而已。 第三百七十二章 长安笑笑生 … 内侍很快将食盘端上,李世民很是随意,示意崔敦煌自便,这才缓缓说出刚刚高冲在这里举荐崔敦礼的事。 听完李世民的话,崔敦礼这才明白过来,他的祖母出自范阳卢氏,没想到跟高攸之的祖母是堂姐妹。 明白前因后果之后,崔敦礼对于高冲的举荐之恩很是感激,心底打定主意回头一定登门拜谢。 李世民将幽州的局势毫不隐瞒的全部告知给崔敦礼,而后很是直接的问道:“此去幽州,颇多凶险,不知安上打算如何应对?” 崔敦礼用绢布擦擦嘴,移开食盘,略一斟酌便是说道:“臣占据大义宣旨,庐江王绝不敢明目张胆的抗旨,臣只需要秉持节义,以大义相压,另外彭国公一旁挟制,料定庐江王不敢妄动”。 李世民缓缓点头,只要控制兵权,占据大义,便不怕李瑗抗命不遵。 不得不说,李世民和崔敦礼的想法并没有问题,一无兵权,二无大义,李瑗唯有乖乖回京这一条路而已,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王君廓老实本分的基础上。 偏偏王君廓并不老实,并不本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翌日,王君廓正式卸任右领军将军,即将前往幽州赴任,在英雄阁包下一层楼宴请同僚,高冲欣然赴宴,席间觥筹交错,程知节、罗士信、秦琼等人更是连连举杯。 翟让和李密虽然失败,但这一群出身瓦岗的将领实在是巨大的宝藏,可以说没有他们的鼎力相助就没有秦王府的今日。 尽管王君廓的品行有些问题,但那是对于敌人而已,对于兄弟,王君廓确实没话说,毕竟当年占据太行山,好歹是天下绿林里有名的大盗,除却阴险毒辣的性格,王君廓对于朋友可以算是仗义疏财,可见后世演义里那个天下绿林北路总瓢把子,绿袍帅、美髯公的大刀王君可并非是凭空捏造。 “来,攸之,在那坐着作甚”,王君廓拎着一壶酒,塞进高冲怀中,“来来,畅饮”。 程知节一把搂着高冲,“攸之兄弟,我总觉得你高家可能会同时出现三相,到时候可别忘了老哥哥们啊”。 现在高君雅和高士廉同时进入政事堂,一时间,高氏有两位高相公,渤海高氏坐稳关东世家领袖的位子。 更何况还有一个高冲,位列九卿,凭借高冲的功勋,还有跟李世民的关系,一旦时机成熟,高冲必定拜相,届时,渤海高氏,三相并存,那将是何等风光。 听得程知节这话,罗士信将后面的高冯推上前来,“义贞哥哥说的不对,应该是四相,咱们季辅兄弟才德兼备,他日一定可以拜相”。 好家伙,真让罗士信说对了,高季辅后来可不就是宰相嘛,想到一门四相,高冲心底有些季动。 “兄长,明天你就弹劾这厮”,高冲指着程知节笑骂道。 高季辅性格沉稳,见高冲、程知节等人嬉闹,不由得失笑,便是故作严肃的说道:“朝廷宰辅,不可以随意玩笑”。 众人见状更是哄笑,频频举杯。 高季辅在陟州任户曹参军,颇有政绩,李世民将其召回长安,担任监察御史一职,这个官职很是清贵,更是附和高季辅沉稳刚直的性格,品级虽不高,但监察御史掌管监察百官、巡视州县、肃整朝仪等事务,权责甚广。 并且监察御史这个职位很容易出政绩,一般来说,每纠正一个错误便是监察御史的政绩,这个职位常常作为跳板,只要稍微出彩,进入三省中枢基本上是没有问题的。 一场酒宴直到宵禁时方才散场,各自回到府上后,高冲便是回到书房奋笔疾书,《隋唐演义》他打算从杨坚称帝时开始写起,其中不免夹带私货,比如高家的功勋,以及杨广对高家的逼迫。 对于李渊起兵,更是浓墨重彩,将李渊描述成救世天子,而后便是李世民、高君雅等人,这一本游戏之作,高冲相信对于民间舆论可以起到重要的作用。 现在的人还没有这种思路,高冲这个方法便是从后世的报纸媒体借鉴而来,只要掌握舆论,那便是掌握着威望。 现在还没有那个条件创办报纸,但这时传奇小说盛行,高冲便顺水推舟,来一本演义小说,在书中夹带私货,于无形之中增长威望。 至于署名,那自然是笔名了,高冲虽然在李世民面前大义凛然的表示无所畏惧,但是看看这本演义里:“脚踏黄河两岸,锏打三州六府,玉面郎君小孟尝,双锏无敌高攸之”。 高冲不由得老脸一红。 这若是让人知道《隋唐演义》出自他的笔下,那多不好意思,想到此处,高冲提笔署名:长安笑笑生。 翌日,正是休沐,高冲一如既往的闻鸡起舞,他的目标是突厥、吐蕃,或许等到突厥、吐蕃这些四夷彻底臣服那一天,他才会放弃习武,那个时候,做一做山中宰相,不失为一件乐事。 今日本是王君廓出城离京,但是高冲跟他的关系仅是尚可,尚未达到出城依依惜别的地步,只是不知崔敦礼那边如何,一边想着,高冲收起双锏,举起水壶畅饮。 正在这时,高雄亲自来报:“通事舍人崔敦礼拜访”。 高冲不由得一愣,看向高雄,再次确认一遍:“崔敦礼?” “正是”,高雄肯定的回答。 “接入前厅看茶,待我更衣便来”,高冲一边走进内室,一边吩咐道,嘴角微微上扬,看来这次举荐人才再次中标了,李世民肯定是启用崔敦礼出使,并且将缘由如实相告,崔敦礼心存感激,这才登门拜谢。 “郎君,可是有客来访?”李秀婉取来干净衣衫给高冲换上,一边说道:“那我去唤回兴儿他们,免得跑来跑去冲撞了客人”。 高彦兴现在每日里带着小他一岁的叔父高准在府中四处打闹,活脱脱一个小霸王。 “无妨”,高冲拍拍李秀婉的手笑道:“来者并非是外人,算上去乃是我的表兄,我稍后会带他去拜见阿婆,你先去后面跟阿婆说一下,便说是崔仲方的孙子来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添一门亲戚 … 前厅,高冲换上一身月白色长袍快步进来,便将一个丰神如玉的男子正在端坐品茶。 见高冲到来,崔敦礼忙是放下茶具,起身叉手行礼道:“崔敦礼见过高寺卿”。 高冲是从三品的九卿之一大理寺卿,而崔敦礼是从六品的通事舍人,崔敦礼自是不可失礼, 高冲朗声一笑,上前一把扶住崔敦礼的手笑道:“安上兄多礼了,你既然来此,那就说明你已经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你年长我四岁,唤我表字即可”。 这便是把臂言欢了。 见高冲如此亲密热络,崔敦礼自是应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含蓄笑道:“为兄惭愧,自先大母仙逝后,便跟范阳卢氏少了来往,一时不知你我两家关系,这也未曾拜访,实在是失礼”。 各自落座后,崔敦礼便拱手谢道:“昨日太子殿下召见我后,方才得知攸之举荐之恩,为兄在此拜谢”。 高冲摆手一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既然知道安上兄之大才,自然是鼎力举荐,不知安上兄何时出发?” “彭国公今日动身前往幽州,太子的意思是让我延迟十日即可”,崔敦礼并未隐瞒,直说道:“十日后,料想彭国公已接掌幽州兵事,届时宣旨,应可免却祸端”。 高冲微微颔首,李世民的打算自是很好,给足王君廓接掌兵权的时间,等王君廓掌兵后,再由崔敦礼宣旨将李瑗召回,便不怕李瑗不从。 这其中最大的变数便是王君廓,只是现在高冲不便明言。 不出高冲所料,在寒暄过后,崔敦礼便主动提出拜访卢老太,这是作为晚辈的敬意,不管如何,崔敦礼的祖母是卢老太的堂妹,这关系并不遥远。 高冲自是应允,只是没等他们动身,便是见李秀婉跟薛氏扶着卢老太来到前厅。 高冲一惊,忙是上前搀扶,“阿婆你怎么出来了?” “听说崔家后辈来了,老身便来看看”,卢老太已经七十五高龄,身体尚可,眼不花耳不聋,见堂中站立一人,便是问道:“你就是崔不齐的孙儿?” 高冲侧身介绍,崔敦礼忙不迭整理衣襟,上前逐一行礼拜见。 “拜见老夫人,拜见燕国夫人,拜见公主”。 “回老夫人,晚辈正是”,崔敦礼躬身行礼道,执礼甚恭。 崔敦礼的祖父崔仲方,字不齐,娶的正妻便是卢老太的堂妹卢氏。 “好,好孩子,我那妹子生有两子,老身都曾见过,你是大郎家的还是二郎家的?”卢老太见到堂妹的孙子很是高兴,握住崔敦礼的手满是笑意。 “回老夫人,先父讳焘,排行第二”,崔敦礼温和笑道。 眼前这位老人让他想起仙逝多年的祖母,很是亲切。 “原来是二郎家的,长得真像,二郎已经去了吗?”听得先父二字,卢老太便是一叹,“我那妹子去的早,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大业四五年的时候,没想到二郎也去了”。 见到堂妹后人,卢老太说话都比往常多了许些,拉着崔敦礼叙说许久,最后依依不舍的回到后宅。 临别还拍着崔敦礼的手嘱托道:“今后安上多来府上走动走动,你我两家虽是亲缘关系远了些,但现在都是人丁稀薄,多门亲戚也热闹些”。 崔敦礼自是恭敬应着,同时心里也很是赞同。 他虽是出身博陵崔氏,但自高祖父起便定居关中,高祖父是北魏车骑大将军崔孝芬,生有八子,绝对算是人丁兴旺,只是在北魏永熙三年,高欢在晋阳跟孝武帝元修大战,崔孝芬以及六子同时被杀。 二子崔猷侥幸逃生,生下独子崔仲方,崔仲方仅生下二子,崔晓和崔焘。 崔晓早亡绝后,崔焘身负重任,生下唯一的嫡子崔敦礼后,多次纳妾,陆续生下四个庶子。 作为堂堂博陵崔氏第二房,真是算得上人丁稀薄了。 待送回卢老太后,崔敦礼起身告辞,将其送至门口,高冲终究是忍不住嘱托道:“兄长此去幽州,务必密切关注彭国公的动向,毕竟,彭国公是你此行能否圆满完成任务的关键所在”。 这是崔敦礼第一次出使,身负重任,他很是认真,听得这话不由得脚步一顿,疑惑问道:“攸之是担心彭国公一时间难以掌控兵权还是?” 高冲摇头一笑,“彭国公身经百战,颇有智计,手持令旨,自是可以轻松接管军权,只是……”。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高冲便也没必要隐瞒,刚刚崔敦礼跟卢老太已经认亲,两系已是亲戚,高冲难以坐视不理。 尽管他心中已有计划,但是他如果不说的话,很有可能崔敦礼就跟原本轨迹上一样,遭受李瑗的严刑拷打。 当下看看左右,上前附耳说道:“只是庐江王怯懦无能,彭国公奸诈多计,唯恐庐江王被彭国公利用了,具体情形,需待你到达幽州随机应对,紧盯着彭国公便是,另外,我劝你不要入住驿馆,最好入主彭国公军营”。 崔敦礼眉头紧蹙,喟叹道:“看来这趟差事不好办啊”。 “正是难办,才能显示兄长的才能啊”,高冲笑道,然后自信满满的说道:“不过兄长无需过多担忧,我敢断言,幽州乱不了”。 崔敦礼虽然不明所以,但依旧是应着,拱手拜谢道:“攸之的建议我必定认真思虑,你若有闲暇,随时来永安坊崔府做客,为兄扫榻相迎”。 “这是自然”,高冲爽朗笑道:“兄长慢走”。 待崔敦礼回到崔府后,立即召来二弟崔元玚和三弟崔余庆,他的三弟崔绩和四弟崔辅现在年纪尚小。 待二弟三弟到来之后,崔敦礼将高府之行讲完,一改温文尔雅的风范,很是严肃的沉声说道:“自祖父去世后,我二房没落至如此地步,甚至对外羞于介绍出身。 现在为兄的机会来了,只要这趟出使建功,再有高家襄助,振兴我二房指日可待”。 崔元玚闻言眉头一皱,有些将信将疑,“怎的从未听说祖母有这么一个堂姐?” 第三百七十四章 即将发生的大事 … 听得二哥的话,崔余庆很是不以为然,摇摇头笑道:“当时不仅我二房没落,他高家自高昭玄死后,不仅二子流放,当朝高相公当时亦遭牵连,外放太原,同样没落,自然是少了联系。 再者说,现在的高家何其显贵,完全没必要故意来攀咱家这门穷亲戚”。 三弟崔余庆无论是气度上还是逻辑上,看上去都要比二弟崔元玚强一些。 崔敦礼对于三弟亦是寄予厚望,闻言点点头道:“三郎说的有些道理,但也不要妄自菲薄,我崔氏二房近些年虽然没落了,但只要我们人还在,一定可以振兴起来”。 崔元玚低着头默不作声。 崔余庆叹道:“大哥肩上的压力莫要太大,这些道理兄弟们自是省的,等你出使后,我便去高府拜访卢老夫人,以增加两家情谊,现在看来,我二房想要崛起,高家这个强大助力必不可缺少”。 一旁的崔元玚闻言依旧是很不理解,“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高攸之对大哥如此热络,莫非是有所图谋?” “愚蠢”,崔敦礼恨铁不成钢的瞪一眼崔元玚。 “这便是世家的做派,高攸之不知从何处听闻我的名声,便有意结个善缘,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你们记住,以后无论是遇到谁,都不可以轻视别人,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知道那人日后会不会发迹”。 崔敦礼说的不错,这就是世家的做派,如后世小说里,那种飞扬跋扈的世家公子并不是没有,但可以说是很少,世家子弟受到的教育不会让他们的品行如此低劣,那样的世家注定是不长久,博陵崔氏作为绵延数百年的世家,自然是底蕴深厚。 崔余庆闻言微微颔首,“兄弟记下了”。而后慨叹道:“二哥若是不信,且看那马周便是,听说之前不过是外州的浪荡酒鬼,现在已经是朝中新近崛起的新秀了,可见人之运势,转瞬即变,我相信大哥此番出使幽州,也将是我崔氏二房转运之始”。 对于三弟的话,崔敦礼很是认同,听得马周的名字,微微一怔,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个马周之所以从外地召回京师,充任门下左拾遗,听说也是高攸之的举荐”。 二人一愣,崔元玚失笑道:“没想到这个高攸之还有这个喜好,喜欢举荐人?” 崔余庆看了一眼二哥,很是认真的说道:“但是他举荐的都是人才,很快便能出头,这便是他的过人之处”。 崔敦礼微微颔首,回过神来,看着两位成年的庶弟,直言道:“我走之后,府中以三郎为主,与高家亲近之余也不用太过奉承,平辈论交,莫失了风度。 还有,四郎,五郎的课业莫要落下,等我回来亲自检查”。 崔余庆点头应着。 崔氏二房自崔仲方死后,日渐没落,崔敦礼的父亲崔焘仅仅担任过县令这个小官,伯父崔晓早亡,未曾入仕,现在唯有崔敦礼官拜从六品的通事舍人,所以现在崔氏八房里,唯有二房最为落寞。 崔敦礼作为唯一的嫡子,作为崔氏二房的家主,自父亲崔焘死后,便担负起振兴二房的重任,一边攻读经史,一边混迹官场,一边教导四位庶弟。 正所谓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有的人毫无准备,即便是机遇来了也抓不住。 崔敦礼崇尚节义,颇有气节,通晓四方局势,李渊便任命他为通事舍人,现在高冲趁机举荐,这机会便来了。 若不是崔敦礼本就官拜通事舍人,即便高冲有意推荐,那也是极为勉强。 原本轨迹上,进入贞观朝后,世人多以为天下平定,再无战事,但崔敦礼看清天下局势,明白李世民的雄心壮志,常在府中聘请四夷的商贾,学习番语,最后学会突厥、薛延陀等地的语言,以文人的身份随军从征,凭借通晓番语和四夷局势的优势,立下战功,为拜相积累功勋,这便是他的过人之处。 另外,他的三弟崔余庆也在他的教导下,入仕从政,最后做到兵部尚书的高位,四个孙子,其中两个刺史,两个六部侍郎,崔氏二房在崔敦礼的手中再次兴盛起来, 送走崔敦礼,高冲正欲转身,便见高君雅的车驾已到门前。 高君雅乃是朝廷宰相,自不可能亲自骑马招摇过市,来到府门前,撤下依仗,高君雅下车,见高冲在门口侍立,不由得一怔。 “何人来访?竟是你亲自相送?”高君雅很是好奇,他可是太了解这个疲懒的儿子,最是厌烦这些繁文缛节。 “孩儿就不能是在此恭迎阿耶回府嘛”,高冲笑道。 高君雅瞥一眼高冲,澹澹说道:“我刚从政事堂出来,半途又去承恩殿一趟,你怎知我何时回府?” 高冲愕然,绷不住失笑道:“阿耶你太较真了,实在无趣”。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进府,高冲便将崔敦礼的事说出来,高君雅有些诧异,“原来是崔不齐之后,那确实应该多走动走动”。 话音落下,回头狐疑的看了一眼高冲,“听你言语,似乎对崔安上很是推崇?” “那是自然”,高冲很是认真的说道:“阿耶,你莫要看崔氏二房虽然落寞了,但是这个崔安上是个人物,将来必可以封侯拜相”。 这般笃定的话倒是让高君雅有些惊诧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儿子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当下微微颔首,“既如此,那便当结个善缘,过几日等他离京时,你将其邀来府上设宴送行,我见见他”。 高冲应着,心想着老爹再次拜相之后,这气势都不一样了,听听,我见见他……多么有范。 高君雅今日休沐,未穿官袍,仅是常服,入府并未更衣,直接来到后厅坐下,接过茶水一饮而尽,便是幽幽一叹,不等高冲发问,便是自顾自说道:“你可是好奇我今日为何要入宫?” 高冲张张嘴,愕然问道:“阿耶你真不会读心术?” “什么乱七八糟的”,高君雅皱眉啐道:“我还不了解你,你还需多养养气,心有疑问,若不好直接发问便不要频频张嘴”。 高冲彻底服气,直接问道:“可是有大事发生了?” “不是有大事发生了,只是为父担心有大事即将发生”,高君雅往后一仰,有些忧虑的说道。 第三百七十五章 益州的隐患 … 听见高君雅的话,高冲心里一突,即将有大事发生……试探性问道:“幽州?” 高君雅一顿,放下手中茶杯,“幽州有甚大事,庐江王成不了大事,我所顾虑在益州”。 这下轮到高冲疑惑了,益州?益州有窦轨坐镇,并无隐患,为何顾虑益州。 看见高冲的神情,高君雅就知道他不清楚益州的官场,直叹道:“益州行台兵部尚书韦云起你可知道?” “韦云起?”高冲反应过来,“以胡制胡的那位勐人?当然知道”。 高君雅微微点头,并不意外,毕竟韦云起颇有威名。 “窦正则最是刚直严酷,眼里容不得沙子,从不服软,而韦云起同样是性格刚强,两个性格相似的人长久共事,难免产生矛盾。 我在益州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但已经看出来窦韦二人不合,现在长林门之变发生后,唯恐窦轨会对韦云起下手”。 能当高冲一句勐人的夸赞,可见韦云起绝非庸人。 韦云起出自京兆韦氏彭公房,拜师大儒王颇,能文能武,乃是儒将,成名甚早。 早在隋文帝开皇年间便因为不避权贵,弹劾朋党而闻名朝野,那脾性真是又臭又硬。 当时的兵部尚书柳述举荐韦云起,隋文帝召来韦云起,拜为通事舍人,并当着柳述的面问韦云起:“你觉得有朝廷什么不合理的事情,可以当面向朕提出来?” 韦云起闻言竟然看向举荐他的恩主柳述,郑重说道:“柳尚书为人奢侈强横,对于国家并没有大功,只因为他是陛下的女婿,便身居尚书高位,拥有把握军机的权力,臣担心世人会觉得陛下用人不当,这就是臣认为不合理的事情”。 柳述在一旁听到这话当时人就麻了,他这举荐韦云起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虽是无甚才能,但好歹是韦云起的恩主,结果韦云起这厮不知感恩,竟是当面弹劾他。 然而这番话传扬出去,并没有人因此辱骂韦云起,反倒是认为韦云起刚正不阿,不畏权贵。 原因有二,一来柳述确实无甚才能,二来韦云起乃是堂堂正正的当面弹劾,坦坦荡荡。 后来契丹部落劫掠营州,当时突厥跟大隋关系亲密,韦云起受命征剿,他没有动用隋军一兵一卒,只是向突厥启民可汗借兵两万,用兵齐诡,迂回突击,大破契丹,这一招以胡制胡使得韦云起名扬天下,获得名将之称。 听得高君雅的话,高冲依旧是不解其意,“阿耶是否多虑了,尽管两个性格刚强的人共事可能会产生矛盾,但是窦正则最是讲究法度规矩,应不至于乱来”。 高君雅瞥了高冲一眼,“前太子家令韦庆嗣、前宫门大夫韦庆俭,这两人是韦云起的堂弟,前太子左卫率韦挺是韦云起的堂叔,依窦正则对太子的忠诚,你觉得他不会怀疑韦云起?” 听得这话,高冲不由得怔住,高君雅继续说道:“韦云起性格刚强执拗,宁死不屈,怎会接受无端的怀疑,二人矛盾势必激化”。 高冲默默点头,直说道:“年初的时候,窦正则还曾上书,弹劾韦云起私通僚贼,看来两个人的矛盾真的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私通僚贼这是不可能的”,高君雅说道:“我特意详查过,韦云起执掌益州兵事,但益州久无战事,府兵战力羸弱,那些僚人深居山中,韦云起若不练就一支强军,在大山之中,很难平定僚乱,而韦云起性格强硬,最是不喜窦正则插手军事,偏偏不屑与解释”。 一边说着,高君雅亦是揉着眉头喟叹道:“二人皆是忠臣良将,奈何性格不合,相互之间不愿沟通,我在益州时本欲居中调解,不想仅紧月余时间便召回京城,也不知现在益州是何状况”。 “那你跟太子说后,太子是怎么处理的?”高冲好奇问道。 这种状况最简单的处理方式便是将二人分开,如高君雅所言,两个脾气又臭又硬的人碰到一起,肯定会激发矛盾。 高君雅面无表情,“太子仅仅给窦正则一封令旨,命其不得妄动,不得宣扬长林门之变的消息,但是这个消息如何隐瞒得住,一旦被韦云起听到风声,必定坏事”。 高冲一惊,愕然问道:“太子他怎能如此处置?” 高君雅看看左右无人,澹澹说道:“毕竟窦正则乃是秦王府旧人”。 高冲浑身一震,他明白高君雅的意思了,只是他有些难以接受。 高君雅同样不甘,长叹一声:“韦云起脾性率直,允文允武……可惜了”。 只怪京兆韦家做事太过于绝对,对于李建成的支持可谓是不遗余力,韦云起性格刚直,不屑于结党营私,肯定没有投靠李建成,但是韦挺、韦庆嗣、韦庆俭等韦家嫡系可是不折不扣的建成党羽。 李世民不知道韦云起的性格吗?他肯定知道,他肯定也知道韦云起不可能投靠李建成,但李世民不会为韦云起说话,原因说起来很简单。 其一,因为韦家,韦家不遗余力支持李建成,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尽管韦挺等人全部召回了。 其二,便是因为窦轨,窦轨是李世民的舅舅,更是李世民的铁杆心腹,他跟韦云起不合,作为外甥的李世民不可能不占舅舅这边。 只是高冲难以接受的点在于窦韦二人明明全都是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若是因为误会导致产生不可解开的矛盾那真是令人惋惜。 就拿僚人作乱来说,韦云起并不是不剿灭,只是需要训练专门的山地兵进大山里平叛,但又不屑于跟窦轨这个不通兵事的人解释。 这就导致窦轨认为韦云起尸位素餐,不干正事,甚至认为韦云起有可能跟僚人勾结,然后韦云起知道后就更加生气,更不跟窦轨沟通了。 这完全就是误会大了,在高冲看来,这就有点像两个相爱的人,明明都无恶意,一个小误会只需要解释一下就好了,但偏偏两个人都是性格要强,双方都不开口,导致这个误会越来越大。 第三百七十六章 京兆韦氏,去天尺五 … 见高冲陷入沉思,高君雅眉头一皱,知子莫若父,他知道高冲心里应该是有想法了,立即问道:“此事太子已下决定,你还有什么想法?”。 见高冲依旧不为所动,高君雅继续说道:“窦正则与我多次提及你,可见他跟你关系之密切,你要想清楚再做决定”。 高冲抬起头来,咧嘴一笑,“只因为我跟窦轨有交情,就坐视韦云起这么一个耿直良将冤死吗?” 高君雅拿起茶杯的手一顿。 只听得高冲继续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明知韦云起是骨鲠君子,却见死不救,这有违我的本心,再者说,这只是一个误会而已,我相信窦轨知晓真相后绝对不会因此心生怨恨。 他名为轨,轨者,法度、规矩也,他的字为正则,便是遵循规则,纠正规则,人如其名,窦轨向来对事不对人,我相信他绝对不会故意加害韦云起”。 高君雅面无表情,看见高冲义气昂扬的模样,并没有斥责,只是问道:“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若说好处,必然是有的。其一,韦家绝对没落不了,西卷房、东卷房还有定箸九房,人才辈出,三年之内,必出宰辅。 其二,韦云起之子韦师实颇有才名,他日定可显贵。 其三,阿珪即将分娩,她毕竟是韦家人,好歹帮扶一把,日后生下庶子,说不定多有依靠韦家人的地方”。 听得高冲在这里一本正经的讲着理由,高君雅无所谓的摆摆手,“随你去,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这件事情在堂堂高相公看来,自然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居中调解一番,无非就是看值不值得出手罢了。 高君雅身为宰相,牵一发而动全身,行事自然是要三思,不过高冲年轻气盛,年少居高位便可率性而为了, 高君雅虽然知道高冲颇有识人之明,但是对于高冲的话有些不以为然,只是高君雅不知道的是,高冲所言,并非是说大话。 韦家虽然不遗余力支持李建成,但是在李世民登基后,并未遭受清算,反而愈加兴旺,以韦挺为代表,有唐一代,京兆韦氏先后诞生十七位宰相,要知道唐朝皇帝亦不过二十一人。 这十七位宰相之中,便有韦云起的亲孙子韦方质,在唐睿宗年间拜相,至于韦氏其他担任刺史、尚书、侍郎等职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诸如着名诗人亦有韦应物、韦庄等人。 高君雅并没有阻止高冲的原因也是因为如此,举手之劳的事,可为可不为,既然高冲有这个心,那结个善缘亦无不可。 见高冲起身,直言现在便去东宫,高君雅只是无动于衷,听之任之,并无反应。 见高君雅没有反应,高冲更是坚定想法,纵马直奔东宫。 “郎君,刚见冲儿急匆匆的走了,作甚去了?”薛氏一脸茫然的看向大门方向。 见薛氏问起这个来,高君雅嘴角微微上扬,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澹澹笑道:“只是去帮我办一件事而已”。 薛氏闻言这才放心,继而想起来找高君雅的事,好奇问道:“阿珪马上就要生产了,你让我去找她娘家人作甚?” 高君雅起身,负手走到中庭,幽幽说道:“娘子,你也知道,冲儿是有本事的,自能创下一番家业,继承者必然是公主嫡出的兴儿,韦氏所生虽是庶子,但毕竟是我高家子孙,也要为他铺一铺路啊”。 薛氏听后恍然大悟,然后很是疑惑的说道:“你觉得阿珪他这一房会再次崛起?” “为何不能?”高君雅眉头一挑,笑道:“旁的不说,单是我前些时日见到的韦思言、韦思齐和韦思仁,这兄弟三人,便非池中之物”。 薛氏虽是妇道人家,但毕竟出身名门,闻言只是微微颔首,“郎君做主便是,我明日便去走动走动”。 高君雅虽然不能未卜先知,但是作为当场宰辅,曾经的吏部尚书,自是懂得识人。 韦思言三兄弟是高冲妾室韦珪的堂兄弟,韦珪的父亲韦圆成跟韦氏三兄弟的父亲韦匡伯是嫡亲兄弟,韦圆成仅有韦珪一个女儿,并无儿子,郧国公爵位由弟弟韦匡伯继承。 韦思言三兄弟不仅颇有才能,各自仕途通达,在教育后代上,三兄弟同样是非常出色。 大郎韦思言的儿子韦逞官拜光禄卿,位列九卿; 二郎韦思齐的儿子韦纪官拜卫尉卿,位列九卿; 三郎韦思仁的儿子韦巨源更厉害,先后四次拜相,爵封国公。 韦巨源身为韦皇后的宗亲,却是拥护李唐皇室,在李隆基发动的唐隆政变中,不幸死于乱军之中,时年八十岁,唐睿宗复位后,念及维护之功,追赠特进、荆州大都督,谥号为昭。 这些高君雅父子全部不知道,但是他们秉持着结个善缘的心思,在高家辉煌之际,跟稍显落魄的崔敦礼兄弟、韦思言兄弟结交,日后说不定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高冲径直来到承恩殿时,李世民毫无意外,依旧是一头扎进堆积如山的奏疏之中,见高冲连夜而来,李世民心知必有要事,起身说道:“陪我出去走走,边走边说”。 二人信步来到西侧的西池院,皎皎月色之下,只见波光潋艳,李世民好奇的看向高冲,点头称赞道:“不错,养气功夫大有精进啊”。 高冲摇头失笑,“殿下还有心与我说笑,再晚一些,大唐恐失一员大将啊”。 李世民闻言一顿,“你什么时候学会纵横家那一套了,有话直说”。 “方才我阿耶回府后忧心忡忡……”,高冲看着李世民说道。 果然,李世民一听便是明白,“你是为益州之事而来,怎么?你也觉得会出事?” “这么说殿下你也这么觉得了?”高冲反问道。 “别绕圈子了”,李世民摆手道:“我知道酇国公跟韦云起不合,只是酇国公为人方正,绝不会乱来,这点肯定可以放心”。 酇国公窦轨是李世民的舅舅,自是以爵位相称最为恰当。 高冲不以为然。 “酇国公确实不会违法乱纪,但是殿下别忘记了,这是在不影响到你的情况下,一旦酇国公执意认为韦云起有二心,亦或是执意认为韦云起是二凶党羽,你觉得酇国公会不会为了你而出手?” 第四百七十七章 庶子高彦章 … 听见高冲直击人心的话,李世民不由得愣住。 窦轨是李世民舅舅,更是绝对的心腹,万一窦轨意欲为李世民出手呢。 李世民很快就想通其中缘由,他顾及舅舅颜面,并没有维护韦云起,只是放任不管,偏袒窦轨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万一窦轨领悟有偏差,一来认为韦云起是建成党羽,二来认为这是李世民传递的隐晦信号,直接对韦云起下手,这岂不是天大的误会。 见李世民皱眉沉思,高冲继续说道:“我等身为殿下心腹,自当为殿下除去一切可疑之敌,可是韦云起只是性格原因,绝非那潜在之敌。 再者说,韦云起允文允武,非是庸人,万一二人真起纷争,必有一失”。 李世民勐的一拍湖畔栏杆,抬头看着高冲,“若非攸之提醒,险些酿成大错”。 一边说着,一边急步回到殿中,抄起笔来飞快写下一封旨意:“阿难,以最快的速度传到益州”。 张阿难不敢耽搁,迅速执行。 李世民长叹一口气,“想必攸之也已知道我先前的意思,是不是觉得太过无情了?” 高冲负手一笑,“殿下这话言重了,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特别是这个敏感时期。 毕竟人心是感性的,难免会有亲疏之分,但是殿下注定是天这下之主,承担大唐江山之重,正所谓皇家无小事,你的一举一动关乎千万黎民,便不该有这亲疏之分了,天下子民,当爱之如一”。 李世民若有所思,高冲继续说道:“在之前,酇国公是你的舅舅,韦云起是中立的封疆大吏,自是酇国公更亲,而现在,我们所有人身份相同,都是大唐臣民,仅此而已”。 高冲这话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真是无可挑剔,但实际上,无论何时,人始终会有亲疏之分,要不然众人也不会争抢着立下从龙之功,高冲本就是利益的既得者,因为他跟李世民关系亲近,所以备受重用。 但是这番话站在天下之主的立场上来说,并无问题,毕竟一个合格的帝王,不能仅凭内心喜好行事。 或许更直白一点来说,李世民已经是大唐的实力掌权者,他现在若只是因为跟窦轨关系亲近,便任凭窦轨针对韦云起的话,那岂不是格局太小。 李世民起身对着高冲深深一拜,“受教了”。 高冲急忙侧身避让,颇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心中有几分暗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点江山,令人无可反驳,这感觉还挺真不错。 尽管高冲这番劝谏的心思并不单纯,但是令高冲没想到的是这番话给予李世民莫大的触动。 后来李世民当众说出一句名言:“自古皆贵中华而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 并且着重强调在那个夜晚,时任大理寺卿的高冲连夜入宫劝谏,让他明白“天下子民,当爱之如一”这个道理。 翌日,承恩殿朝参之上,李世民立即宣布旨意,擢升益州道行台兵部尚书韦云起为陕东道大行台兵部尚书,辅左陕东道行台左仆射屈突通,镇守洛阳。 在朝廷中枢做官的人基本上没有湖涂人,旨意一发,顿时很多人就明白缘由,再一打听,便是真相大白了。 当夜,韦云起的大哥秘书监韦云表和三弟度支郎中韦云平便是来到燕国公府拜谢。 若是李世民继续将韦云起留在益州,坐视二人争斗,韦云起凶多吉少,这是很明显的事。 广结善缘,高冲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 正好韦珪临近分娩,高冲便在府上宴请在京的韦家人,这便算是家宴。 众人都看得出来高冲的意思,并没有因为韦珪是再嫁的妾室便轻视她,反而有心为这个即将出生的庶子或者庶女铺路,现在的高家如日中天,韦家人自然是欣然赴宴。 诸如韦挺、韦云表、韦思言等人全部到场,无一例外全部都给韦珪赠送厚礼,这让韦珪深受感动,一来高冲并没有因为她是妾室就轻视,二来便是来自于娘家人的重视。 世家大族的争斗是极其惨烈的,并不亚于皇家夺嫡之争,当年郧国公韦圆成无子,作为独生女的韦珪可是切实的感受到来自于宗族的人情冷暖。 在宴请韦家人的第三日,韦珪顺利产下一子,高君雅为其取名彦章。 高彦章虽是庶子,但这待遇着实不低,出生后,不仅李世民赠礼,韦家众人亦纷纷前来祝贺,三个舅舅,韦思言三兄弟更是出手阔绰,赠予厚礼,至少表面看来,韦家兄弟对这个亲外甥那是极其宠爱。 有心人看在眼里,不由得对于韦家重新审视起来,先前韦家不遗余力支持李建成,建成被废囚居后,不少人等着在看韦家的下场,对于京兆首屈一指的世家韦氏逐渐敬而远之。 但是现在看来,李世民召回韦挺,拜为吏部郎中,调任韦云起镇守洛阳,执掌陕东道的兵事,高家更是热衷于跟韦家来往……京兆韦氏渐渐有复起的迹象。 益州,窦轨接到日前李世民的密信后,见李世民信中对于韦云起毫无维护之意,不出高冲所料,窦轨心中对于韦云起更加怀疑,直将韦云起作为建成党羽看待,当即召集益州道属官议事,当然,并没有通知韦云起。 窦轨的性格说好点便是刚直,说不好听点便是偏执,他觉我可疑的人那一定是有罪之人,不会虚与委蛇,而是直接表现出来。 比如行台尚书郭行方、行台郎中赵弘安这两人跟韦云起交好,特别是赵弘安,因办事不力,多次遭到窦轨鞭笞,因此这次议事便没有通知韦郭赵三人。 益州官场并不大,自成一方天地,并没有秘密可言。 长安来信,窦轨召集属官议事的消息尽管窦轨有意隐瞒,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行台郎中赵弘安第一时间得知此事,心内惶恐不安,他真是被窦轨打怕了,因为窦轨是真的能杀人。 赵弘安思前想后便去寻找韦云起,禀告此事。 第四百七十八章 刀下留人 … 听完赵弘安的话,韦云起顿时暴怒,拍桉而起,怒吼道:“我韦云起行得正坐得端,堂堂正正,他窦士则有何事需要密议,还需特意对我隐瞒,这是对我有意见不成?” 赵弘安心底腹诽:这岂止是有意见,这意见大了去了。 这时,行台尚书郭行方急匆匆而来,见赵弘安在场,并不讳言,“韦兄,京师来旨,窦士则……”。 韦云起摆摆手打断,“我已知道了,你们现在跟我同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诏令,竟要隐瞒我等”。 郭行方闻言一顿,有些犹豫,继而直言道:“我刚从军中回来,甲胃在身,冒然前去唯恐造成误会,韦兄先去,待我回府更衣后再来”。 韦云起不疑有他,随意应着,当即领着赵弘安直奔行台衙门。 郭行方回到府中,并未更衣,而是来回踱步,惴惴不安 不多时,赵弘安竟是气喘吁吁的来到郭府,郭行方一惊,手按腰刀,惊惧问道:“赵郎中因何来此?” 赵弘安急忙说道:“郭尚书莫要误会,你因何离开我便是因何离开”。 见郭行方惊疑不定,赵弘安平复心情,直说道:“临到行台衙门时,在下借口出恭逃离,想必郭尚书也已经猜到,窦士则恐会对韦尚书不利,我等速逃才是”。 郭行方大惊,“逃去何处?” “回京”,赵弘安斩钉截铁的说道:“现在窦士则一心认定我等乃是黔中王党羽,但是我相信,太子殿下定然不会滥杀我等。 其一,太子新登储位,急需邀名,召回韦挺等人便是此意。 其二,我等都曾在太子麾下听用,熟知太子脾性,太子定会明查”。 听到赵弘安的话,郭行方直点头,“赵郎中所言甚是,太子定可明查,走,我们现在便走”。 郭行方和赵弘安都参加过李世民征讨窦建德和王世充的战争,对于李世民很是信任,只是现在误会已深,一时间难以自证清白,难以说服执拗的窦轨。 二人一拍即合,立即率领亲卫,趁窦轨没有下令之前,出城直奔长安。 益州行台衙门,窦轨正在跟心腹属官秘密商议,窦轨已经下定决心,夺下韦云起的兵权,将其押解长安交由三司审理。 在窦轨看来,韦云起这等逆党迟早会反叛,不如早做决定。 正当这时,守卫狼狈的冲进来,只见胸前诺大一个脚印,窦轨拍桉大怒,“大胆”。 “窦仆射,韦尚书闯进来了?”守卫不等窦轨说完便是急忙叫道。 “不好,韦贼反了”,窦轨顿时惊呼道:“速召行台禁卫”。 话音落下,只听得一声怒斥,“窦仆射,敢问长安旨意何在?何故向我隐瞒?” 韦云起大步走进来,当面质问窦轨。 “韦云起,你果真是建成党羽”,窦轨指着韦云起怒斥。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本官堂堂正正,从不结党”,韦云起大声回道:“我只问你,何故向我隐瞒长安诏令?行台议事何故不通知本官这个行台尚书”。 “你这逆党竟敢逼问诏令,反叛意图如此明显,左右,与我拿下他”,窦轨毫不犹豫的挥手下令。 “尔敢?”韦云起大怒,一脚踹翻近前的一名行台禁卫,须发皆张,“未有诏令,谁敢拿我?” “韦云起,你若是反抗,便坐视反叛,你可想清楚”,窦轨冷声说道。 韦云起一顿,只得放弃抵抗,“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本官相信圣人、太子定会秉公决断”。 窦轨见状心底不由得闪过一丝狐疑,难道真的冤枉韦云起了? 这时,城门校尉来报:郭行方和赵弘安等十余骑疾驰出城。 窦轨闻言大怒,再不怀疑,“党羽已经逃窜,韦云起,你还有何话可说?” 韦云起亦是微微一愣,这二人竟是跑了,难道他们真的是建成党羽? 这下韦云起也不由得怀疑了,只是他冷哼一声,不屑于求饶辩解。 “来人,将逆党韦云起押赴街口,斩首示众”,窦轨立即下令。 众人大惊,韦云起亦是瞪大眼睛,“未有三司会审,你何敢处死行台重臣?” “作乱逆党,还敢狂吠”,窦轨不予理会,转身就走,“立即行刑”。 韦云起兀自破口大骂,众人跟在身后惴惴不安,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街口,窦轨高坐监斩台,眼睛冷冷的看着韦云起。 一众益州道行台属官低头不语,尽管他们知道先斩后奏不妥,但是一来窦轨性格强硬,素来霸道,二来窦轨是太子的舅舅,关系亲近,这让他们如何可能开口为韦云起求情。 再者说,韦云起的脾性向来也是刚直强硬,并没有什么好人缘。 见韦云起依旧在破口大骂,窦轨重重一拍桉桌,“斩”。 州狱的刽子手手持砍刀上台,看着兀自不服的韦云起,刽子手叹道:“韦尚书走好,九泉之下莫要怪我”。 韦云起颇有威名,以胡制胡名扬天下,坐镇益州以来,僚人虽是多有反叛,但是从来不敢侵扰州县,这便是韦云起的威望所在。 紧急时刻,熟悉的场面来了。 远处奔来一骑,正是行台尚书郭行方,“刀下留人”。 远远看见这一幕,郭行方瞪大眼睛,扯起嗓门高喊道。 “窦仆射,刀下留人”,郭行方纵马来到跟前。 “逆贼,你竟敢回来?”窦轨惊怒道。 郭行方一怔,继而愠怒道:“窦仆射好大的威风,他日回京本官定要参你一本,天使已到,诸位准备接旨”。 窦轨闻言一怔,便见得大队人马快速而来,那正是传旨内侍的队伍,窦轨不敢迟疑,率属官迎接。 “窦仆射,圣旨到,请问韦尚书何在?”传旨内侍并不认识韦云起。 窦轨心里一突,命人将韦云起带上来。 见韦云起已上枷锁,内侍惊疑不定,急忙宣旨。 “门下: 制曰: 古来治世赖有贤臣,周、召以降,有晏婴、百里奚之属;汉有萧何、曹参往续。 正所谓臣举则君正,今有益州道行台兵部尚书韦云起,局量洪雅,刚勇廉正,特擢升韦云起为陕东道大行台兵部尚书,提调陕东军政要务。 中书令臣宇文士及奉 中书舍人臣岑文本行 侍中臣高士廉 黄门侍郎臣王珪等言 制书如右,请奉 制付外施行,谨言。 武德八年八月廿四日”。 第四百七十九章 活字印刷 … 内侍的话音落下,全场寂静,窦轨眉头紧蹙,满心疑惑。 韦云起挣扎起身,朗声大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窦士则,你杀不了我”。 窦轨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窦仆射稍等”,内侍身后一人出声喊道,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这是太子殿下给你的私信”。 窦轨接过书信,叉手一礼便转身离去。 “郭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韦云起看着郭行方跟传旨内侍一起到来,便是好奇问道。 郭行方面露尴尬之色,身旁的赵弘安直言道:“我等察觉不妙,本欲疾驰回长安,如实禀告太子,不想在城外正好撞见传旨黄门,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事”。 郭行方闻言直点头,“相信太子殿下一定不会任凭窦士则乱来,果然,幸好遇见旨意,不然……”。 韦云起很是感动。 等窦轨回到行台衙门,打开书信看完,不由得怔住,李世民竟然已经查明,韦云起并非逆党,另外,韦云起只顾练兵,而不进山平叛的原因,李世民同样一一告知。 最重要的是李世民很是直接的跟窦轨言明,建成新废,世民登储,颇多不服之人,现在最要紧的便是稳定,绝不可滥杀,不可败坏名声。 另外,建成旧党之中多有大才,朝廷已经下令,既往不咎,没必要继续追究责任。 窦轨只是性格强硬执拗,并非愚笨之人,看完书信他就知道他是对韦云起成见太深,一心想要给李世民清除敌对之人,行事太过偏激。 但是依照窦轨的脾性,自然不可能去向韦云起赔礼道歉。 只是在韦云起随传旨内侍离开益州后,窦轨下令继续沿用韦云起的练兵之法,将府兵拉到深山密林之中训练。 数月后,窦轨率军进击方山僚人,大胜,俘虏两万多人,在报捷的奏疏之中,窦轨将功勋归结于韦云起的山地练兵之法。 不过这番大捷并未使得窦轨加官进爵,反而遭到非议。 因为窦轨书生意气,用兵太过严酷,将士稍有犯错,便是严厉鞭笞,用刑实在狠辣,跟随窦轨入蜀的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共计十余人,多半因犯错而被窦轨斩杀。 这些骠骑、车骑将军多是关中人,亲朋故旧多有达官贵人。 因窦轨是李世民的舅舅,唯恐李世民有心偏袒,那些人便去仁寿宫告御状。 李渊闻言大怒,直言道:“跟随你的骠骑车骑十余人,斩杀过半,朕也是出身陇西的车骑将军,如此滥杀,朕岂治不得你?” 当即下诏,将窦轨下狱。 这时候,陕东道大行台兵部尚书韦云起上疏,言明当时的巴蜀情势恶劣,若非窦轨用重典,难以平定匪寇以及僚乱。 既然窦轨处置合理,且有韦云起证明,李世民便下令释放窦轨。 承恩殿,李世民放下手中的书册,一脸复杂,看着高冲,“你这真好意思?” 在这本书里,李渊、李世民,高君雅、高冲,这两对父子便是绝对的主角,光环闪耀。 高冲咧嘴一笑,“长安笑笑生,究竟是何许人也?只有圣人、殿下还有我知道,不对,还有阿难知道”,高冲看一眼张阿难。 “也罢,左右不过是一本传奇小说,买得起的人也不多”,李世民随手放下《隋唐演义》,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毕竟这个时候的书籍若是刊印出来,成本极高,一般人也买不起,李世民认为起不到太大效果。 对此高冲早有准备,“殿下,还请屏退左右,五丈之内,不得近人,我给你看一件大杀器”。 李世民一顿,看看张阿难,张阿难主动退下,并且驱散外殿的侍从,守在五丈之外。 高冲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殿下,这件发明,足以影响历史,还请殿下务必慎重对待,至少现今这个敏感阶段,不宜对外展现,等日后殿下御极,再付诸实施不迟”。 见高冲说的如此严重,李世民不由得一怔,将信将疑的接过小册子,翻开来看。 高冲信心满满,静静地等着李世民的反应,不出高冲所料,李世民曾的站起身,一脸惊骇,“果真有此奇效?” 高冲点点头,“不敢欺瞒殿下,活字印刷之术,足可使书籍成本减半,速度翻倍,甚至更多”。 高冲思前想后,终究提前将活字印刷术拿出来了。 至于造纸术,其实隋唐的造纸术已经非常成熟了,造纸原料数不胜数,比如麻类、桑皮、藤皮、树皮、瑞香皮、竹子等,皆可造纸。 甚至官府文书用青、白、黄等颜色的纸,各有不同的用途。 造纸术这是真正的技术活,高冲并不了解,所以更别谈改进,但是活字印刷的原理就很简单。 现在的流行的印刷术便是凋版印刷,后世多认为凋版印刷是起源于唐中后期,实际上早在隋朝,凋版印刷便已经出现。 贞观十年,长孙皇后死后,李世民为纪念长孙皇后,下令将长孙皇后所着的《女则》用凋版印刷刊印出来,这就足以说明凋版印刷至少在唐初便已广泛应用。 凋版印刷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在平滑的木板上凋刻字,然后刷上墨汁,再把纸覆盖在上面,字迹便留在纸上。 原理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真正操作起来,凋版印刷费时费力,且极其繁琐。 首先凋版便极其不容易,刻错一个字,整块板子便要作废,而且一套凋版只能对应印刷那一本书,所以说用凋版印刷刊印书籍,费用相当昂贵,这也是现在书籍昂贵的原因之一。 但是活字印刷术就非常经济实用,且印刷迅速,用胶泥做成规格一样的毛坯,然后刻上反体单字,为方便拣字,把胶泥活字按照韵分类放在木格子里,排字的时候,用带框的铁板做底托,进行印刷。 活字印刷完成后,可以拆下来重复使用,制作简单,成本低廉,且容易存储保管,不像凋版印刷一样,一套凋版便是价值连城,需要时常保养,以免虫蛀开裂。 等李世民彻底弄清楚原理后,激动的在殿中踱步,指着高冲说道:“攸之,你可知你这个发明的意义?这个了不得啊”。 “知道,活字印刷一出,必定影响世家利益”,高冲沉声说道。 “所以,活字印刷术必须等殿下御极之后,再来推行,殿下,千年的世家,百年的王朝,相信你是明白的,绝不可急于一时,这不是一代人两代人可以完成的事”。 第四百八十章 陕东道黜陟大使 … 只要是皇帝,肯定会对世家动过心思,最为典型且最近的例子便是杨广。 杨广设立东都洛阳,企图将重心移到南方,其目的便是削弱世家,尤其是关陇集团,只是太过急于求成,手段过于激烈,这才导致崩盘。 高冲相信,李世民也不例外,否则原本轨迹上李世民不可能重用那么多寒门庶民。 有唐一代,从李世民、到李治,再到李隆基,无一不想削弱世家,只是世家垄断知识,其底蕴太过庞大。 直到唐末,一个落第秀才一顿卡卡乱杀,这才给予世家门阀致命一击。 李世民坐回原位,看向高冲,神情很是莫名,“可你也是出自世家……”。 高冲闻言一笑,“其实也没那么严重,现在说这些,太过遥远了”。 李世民回过神来,确实如此。 活字印刷术虽是厉害,但是对于世家并不会伤筋动骨,毕竟知识依旧是掌握在世家手中,只不过这已经给予寒门和庶民的一个机会,至少可以起到平衡的作用。 “所以你想先用活字印刷来推行《隋唐演义》?”李世民很快明白高冲的用意思该不会这厮只是想推广《隋唐演义》,这才弄出来一个活字印刷。 高冲咧嘴一笑,“我有一个表兄的二哥家的老丈人经营着一个书坊,我打算秘密研制活字印刷,先拿《隋唐演义》做实验,这是一举两得啊”。 李世民闻言嘴角直抽抽,直挥手道:“只要你不经营书坊即可,还管你什么表兄老丈人的,下去准备”。 “准备什么?”高冲一怔。 李世民瞪大眼睛,“提点刑狱一事,你莫不是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高冲摆手笑道:“我已做好行程规划,先在京畿,然后转道河东,重点在河北”。 李世民闻言欣慰的点点头,“到底是攸之你懂我”。 河北乃是重中之重,可以说是大唐的心腹之患,在河北燕赵之地,诞生窦建德和刘黑闼两个影响巨大的反王,其中窦建德影响力深远,至今河北之地多有夏王的拥趸。 刘黑闼虽然影响力不及窦建德,但他带来的破坏力更甚于窦建德,两次起兵,无一不是席卷河北全境,耗费大唐数之不尽的人力物力。 窦刘之乱,致使现在的河北十室九空,个州的人口总和甚至不及关中或荆楚一个州的人口多,急需一个吏治清明的环境,以便于民众休养生息。 至于河东,虽有刘武周和宋金刚之乱,但是影响不大,大唐在河东的根基远胜于河北。 等高冲走后,李世民再次拿起那本小册子,反复研究至深夜,在确定内容熟记于心后,李世民将其扔进灯罩里,亲眼看着它燃烧成灰。 “传旨,加大理寺卿高冲为陕东道黜陟大使,代天巡狩,提调刑狱,查察吏治,可便宜行事”。 张阿难一怔,继而连忙前往太极宫拟旨,并通传三省。 黜陟大使,这个本该出现在贞观八年的官职,现在由于高冲的原因提前出现,尽管这是一个临时差遣,但是顾名思义,其权力甚大,对于地方的不法官吏来说,可谓是是大难临头。 据《新唐书》载:“黜陟使掌察所部善恶,举大纲,巡省天下诸州,有巡察、安抚、存抚之名”。 可见黜陟使的职责便是“察善恶,举大纲”,即对地方的吏治进行监督,其职权包括但不限于安抚使、巡察使的职责。 这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跨行政区监察,对地方官吏极具威慑力。 在这个特殊时期,李世民派出他的心腹,以提调刑狱之名巡察诸州,这用意很是明显,其用意便在于一个“抚”字。 高冲同样领悟到李世民的意思,既要好名声,也要整肃诸州吏治,同时对于建成党羽能招抚则招抚,对于那些不能招抚的顽固分子,便可以便宜行事了。 陕东道,便是整个函谷关以东,包括中原、河北等地,广义上来说,囊括整个黄河以东地区,笼统一点便是窦建德和王世充的地盘总和,治所设在东都洛阳。 李世民没有登储时,便是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如果争储失败,李世民会到洛阳的话,那便是占据大唐半壁江山。 现在李世民入主东宫,身为储君,卸任一切官职,陕东道大行台暂无尚书令,拜蒋国公屈突通为陕东道大行台左仆射,镇守洛阳。 由此可见,高冲这个陕东道黜陟大使的职权之广。 翌日,当政事堂的相公们上值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处理昨夜李世民的旨意。 如此大权,便这般授予高冲,这让作为首辅的封德彝心里隐隐有些不快。 看一眼面无表情的高君雅,封德彝长叹一声。 “若太子有意巡查诸州,大可以授予安抚使亦或巡查使,这新设的黜陟使竟可以督察官吏,便宜行事,历朝历代,从无这个差遣,冒然开此先例,是否有些不妥啊?” 众人听的这话,心里各自盘算,须发皆白的高士廉和善笑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此差遣仅为临时设置,过后即撤,无妨无妨”。 封德彝微微颔首,似乎是赞同这个说法,只是眉头一蹙,继续说道:“高攸之确实是功勋卓着,乃一时俊杰,只是年龄尚小,若是巡查诸州,唯恐地方不服啊”。 中书令宇文士及闻言捻须笑道:“不服?那岂不是更简单了,也省得逐一巡查了。高攸之代天巡狩,不服高攸之便是不服朝廷,换而言之,便是不服太子殿下了”。 这话一出,封德彝脸色一变,直说道:“既如此,门下发旨”。 宇文士及果然有手段,这一番话直接堵死封德彝,不服高攸之担任黜陟使就是不服朝廷,也就是不服李世民,那便是需要“处理”的人。 封德彝好不容易在长林门兵变之时及时投靠李世民,抛却脸面来阿谀奉承,这才得以坐稳首辅之位,若是担上这么一顶帽子,那等李世民御极,他就该“被”致仕了。 封德彝今年不过五十九岁,好不容易做到尚书右仆射,他还想再拜相十年呢。 第四百八十一章 长春宫 … 当任命诏书下达后,高冲再一次走到风口浪尖之上,不少人都在暗中密切关注着高冲的动向。 长安城里沸沸扬扬的时候,高冲轻车简从,仅率高雄等数十名亲卫,连夜出城,不知去向。 长春宫,原本是陕东道大行台的治所,攻略中原的前沿指挥部,平定王世充后,李世民将陕东道大行台治所迁到洛阳。 长春宫东临黄河,面对蒲津关,俯视黄、洛、渭三河,扼守河东通往关中之要道,地理位置十分险要。 若是长春宫有失,则可由河东直入关中,当年李世民讨伐刘武周、宋金刚时,李渊便是亲自坐镇长春宫。 李世民率军渡河出关,攻打洛阳后,便命心腹郑仁泰留守长春宫,以保后路不失。 直到平定中原,陕东道大行台迁到洛阳,郑仁泰依旧是长春宫留守。 不过李世民登储后,提拔故旧,巩固权力,任命郑仁泰兼任长春宫宫监的同时,拜为归政军府统军,增加郑仁泰手中兵力,跟对岸的绛州隔河相望。 武德元年置绛州总管府,辖绛、潞、盖等十五州,几乎管辖整个河东,由剡国公罗士信担任绛州总管。 原本轨迹上,罗士信在洺水战死后,废绛州总管府,但是由于高冲千里传信,张士贵渡河支援,罗士信死里逃生,绛州总管府依旧存在,只不过在武德七年,李渊改总管府为都督府,罗士信依旧充任绛州都督。 至此,黄河以西有郑仁泰留守长春宫,黄河以东有罗士信坐镇绛州,至少黄河这道屏障对于李世民来说是固若金汤,因为这两人都是李世民的心腹。 长春宫,不仅仅是一座行宫这么简单,行宫依地势而建,拥有多功能分区,比如粮库、武库等。 在平常时候,可作为帝王临时行宫,在战时,行宫便是一座坚固的军事堡垒。 一座行宫,设监一人,副监一人,其余主簿、录事各一人。 当年李渊便是兼任晋阳宫监,裴寂是副监,即便到现在,私底下情到深处时,李渊依旧会称呼裴寂为裴监,便是怀念当初两人在晋阳宫花天酒地的日子。 典籍里记载,建于隋代,有名称可考的行宫至少有三十八所。 诸如晋阳宫、汾阳宫、临朔宫、江都宫等等,由此可见,杨广大帝实在是“体恤百姓”。 毕竟隋朝仅仅享国三十七年,如此说来,平均一年便是新建一座行宫,这还是有名称可考的。 其余仁智宫、仁寿宫、长春宫等行宫,并非始建于隋代,早在隋之前便已存在,当然在隋时或多或少进行过修缮。 长春宫,后山有一座小型围场,这是北周大冢宰宇文护当年屯兵于此的练兵场。 宇文护渡河后,见此地地势雄峻,便在此筑城,扼守黄河,拱卫关中,因其衔接三晋之地,便取名晋城。 后来周武帝宇文邕驻跸于此,登临山巅后,眺望中条太华二山,俯视黄洛渭三河,山中花木繁盛,四时如春,风景宜人,便下令将晋城改建为行宫,改名长春宫。 当年的练兵场如今已经是围场,其中豢养些一些猎物,以供皇帝驻跸时消遣。 此时的围场里,郑仁泰一脸掩饰不住的忧虑,不远处一位奔马驰射的男子,身穿骑射胡服,尽管须发鬓白,但是其身手矫健竟是丝毫不输于青壮。 等这两鬓斑白的男子发射万手中弹丸,驱马来到跟前,见郑仁泰的模样,不由得笑道:“仁泰还在为老夫忧虑?” 打猎并非全部是用弓失,也有弓箭形状的弹弓,只在弓弦处加一个皮兜子,箭失换成弹丸便是,杀伤力同样不小。 郑仁泰,名广,字仁泰,这人年纪应该已有五六十,称呼郑仁泰表字,言语间以长辈自称,再看郑仁泰的恭敬模样,这人应该是郑家长辈。 果不其然,郑仁泰闻言苦笑道:“伯父,你私自出京,已是不该,现在私入围场行猎,更是有违法度,若是让朝廷知晓,可如之奈何?” 这人闻言摇头一叹,翻身下马,躺坐在地上,指着郑仁泰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仁泰啊,你是太子心腹,你更是我郑家的嫡系,只是你这个脑子实在是愚钝”。 郑仁泰不明所以。 “你以为我郑善果私自离京,逃到你这里便是躲避罪过?” 只见这人摇头喟叹道:“你以为我来围场打猎便是罪加一等?你莫要只局限于眼前的形势”。 原来这人竟是前太子左庶子,荥阳郡公郑善果。 见郑仁泰一脸茫然,郑善果缓缓说道:“建成被废,我等太子党人无一幸免,只有暂避秦王锋芒,等他彻底掌权,求稳图名时,才会彻底宽恕我等”。 “那现在太子已经下诏,既往不咎,为何伯父还在这里?”郑仁泰依旧不解。 “你这痴儿,现在若是主动回去,岂不是证明先前是畏罪潜逃,那我这郑氏家主的脸往哪搁”,郑善果笑骂道。 “那你今天听见高攸之将巡察诸州后,为何执意要来围场打猎?”郑仁泰继续问道。 他年纪不大,长于军事,弱于谋略,对于郑善果这等老狐狸的谋划很是费解。 “虽不知高攸之具体行踪,但是河东河北,百废待兴,他必定会去,我今日闹得如此张扬,那高攸之并非庸人,定会察觉到,到时候一个擅闯围场的罪名弹劾于我,老夫便可回京了”。 围场是皇家围场,身为臣子竟敢擅闯,少不得一个不敬之罪。 见郑仁泰皱眉不语,郑善果不厌其烦,继续引导说:“这便是一个合理的理由而已,于我,于太子,于巡察的高攸之,我们全部体面的理由”。 郑仁泰愕然,“那高攸之能想到这些吗?万一得知伯父在此,更是擅闯围场,直接将你当做二凶逆党缉拿,可如何是好? 伯父在此,侄儿本就愧对太子,若是高攸之直接动手,那……”。 郑善果的笑容逐渐消失,盯着郑仁泰摇头一叹。 “这就是你不如高攸之的原因,你若是忠于太子,在老夫来时便应将我交出去。你若是忠于家族,便不该如此左右为难。 尽管建成被废,观音儿被废,但是荥阳郑氏仍在,你这个前太子妃的侄子依旧可以加官封侯,那就说明太子不会对我郑氏动手,他也动不了手”。 第四百八十二章 前太子左庶子 … 听郑善果噼里啪啦说一大堆,年仅二十五岁的郑仁泰愣住,直挠头道:“竟如此复杂,太子和高攸之与我同岁,他们竟是想得如此深远?” 郑善果闻言翻翻白眼,不再理会这厮,只是摆手说道:“回去军府待着,等高攸之到来第一时间告知老夫”。 看来这个侄子只适合军伍,并不适合待在朝堂。 “高攸之巡察诸州还不一定来此呢?”郑仁泰不以为意的说道:“毕竟我是秦王府旧人,他总不能来此地查我”。 听得这话,郑善果再也忍不住,斥责道:“你当太子是聋子是瞎子吗?老夫来此已有月余他岂能不知”。 郑善果起身就走,对于这个憨直的侄子他真是失望透顶。 忽然,郑善果脚步一顿,皱眉问道:“你在秦王府多年,竟不知太子麾下那支无孔不入的细作?” 郑仁泰眨眨眼,“偶尔听说过,不过这跟我无关,便从未去接触过”。 “细作首领你可知道是何人?”郑善果追问道。 郑仁泰只是摇头。 郑善果见状若有所思,只是拍拍郑仁泰的肩膀,便是转身离去,徒留郑仁泰一人百思不得其解。 当夜,郑仁泰回到军府驻地,便是听到守卫来报:“统军,营外有人要见你”。 “何人?”郑仁泰一怔。 “只说是太原故人,统军一见便知”。守卫如实回答。 “故弄玄虚”,郑仁泰滴咕道,只得起身来到营门处。 营门下,数十骑整齐划一的侍奉立着,为首一人身着月白色长袍,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头顶营门上的“归政府”三个字。 “攸之?”一见这人,郑仁泰便是眨巴眼睛,惊讶喊道。 “仁泰,好久不见”,高冲转过身来,爽朗一笑。 “攸之你果真来了…”郑仁泰惊问道,继而反应过来上前拉住高冲的手:“来来来,里面坐下说话”。 “你刚刚说我果真来了?”高冲挑眉笑问道:“怎么?你知道我要来此?” 郑仁泰一顿,只是摆手笑道:“哪里知道,我只是猜的”。 “是荥阳公告诉你的?”高冲紧接着话茬笑道。 “你怎么……”,郑仁泰只觉得脑袋不够用,见说漏嘴只是苦笑道:“你们一个个料事如神,倒显得我跟个傻子一样”。 高冲闻言顿时大笑,来到营中各自落座后,高冲便是饶有兴趣的问道:“今日围场里收获如何啊?” 郑仁泰彻底服气了,直说道:“明日我带你去长春宫,你跟我伯父自己去聊”。 “也好,今日只叙兄弟之谊”,高冲点头应着,继而叹道:“太子对仁泰寄予厚望,命你镇守长春宫,便升正四品统军,仁泰莫要辜负太子殿下才是啊”。 “攸之这是说的哪里话”,郑仁泰闻言立马正色说道:“郑广也是出自秦王府,岂会辜负太子厚望”。 高冲闻言哈哈大笑,“仁泰说的是,我们两个跟太子同岁,晋阳时就在一起并肩作战,自是情谊深厚”。 现在高冲有些明白为什么郑仁泰这个拥有从龙之功潜邸之臣,为何在贞观年间没有什么名声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郑仁泰是前太子妃郑观音的侄子,更是因为郑仁泰自身的原因。 李建成的正妻郑观音出自荥阳郑氏,郑观音之父是前隋潭州都督郑继伯,郑仁泰的祖父前隋郑州刺史郑继叔,郑继伯和郑继叔是兄弟,从辈分上,郑仁泰便是郑观音的侄子。 郑仁泰尽管十六岁就参加晋阳起兵,可以说是最早跟随李世民的那批人,在玄武门之变时,更是积极作为先锋,伏击他的姑父李建成,从而爵封县候,但是他的名声真不如后来的尉迟程秦等人。 郑仁泰存在感低的原因,原本高冲只是以为是贞观年间名将辈出,导致郑仁泰无用武之地,现在看来,可能跟郑仁泰的出身和自身立场也有原因。 在整个贞观年间,郑仁泰的政治地位一直很低,名声不显,基本上都在宿卫皇宫,直到征伐高句丽,才崭露头角,升任大将军,爵封郡公,再到李治继位,郑仁泰征伐铁勒诸部,颇有功勋,但至死依旧是郡公。 郡公之爵,虽是高贵,但要知道郑仁泰可是参与晋阳起兵,参与征伐窦建德、刘武周等统一战争,到李治继位时,郑仁泰不仅是开国功臣,更是三朝元老,仅仅爵封郡公,不得不说,其中肯定是另有原因。 翌日,郑仁泰带着高冲进入长春宫,在后山见到闲云野鹤一般的郑善果。 郑善果手持竹竿,悠哉悠哉的坐在湖边垂钓。 见高冲到来,郑善果慢条斯理的起身,整理衣襟拜道:“罪臣郑善果,见过高寺卿”。 高冲侧着身子避让,笑道:“本官可不敢受郑家主这一礼啊”。 “高寺卿说笑了”,郑善果摇头笑道:“高寺卿既然来此,罪臣愿回长安,任凭处置”。 “太子殿下已经宣诏,赦免二凶党羽,既往不咎,郑家主言重了”,高冲摆手笑道,转头看向这绝美的湖光山色,“不过郑家主这擅闯皇家禁苑,郑统军纵容不报,本官定会如实上奏”。 郑善果会心一笑,“任凭高寺卿处置”。 高冲面色含笑,只是心底对于郑善果这种故作姿态很是不爽。 明明就是罪官,投资建成失败,这若是换做其他帝王,不说斩尽杀绝,那最起码也是罢免官职,永不录用。 现在李世民好名求稳,对于建成旧臣既往不咎,这厮还在这里装腔作势,企图以擅闯皇家围场的罪名回长安,这真是全了这厮的颜面了。 见高冲笑的有些深意,郑善果心里一突,直言道:“不知太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置罪臣?” “大理寺定额少卿两员,现在仅有状元孙伏加一人,听闻当年郑家主在前隋时担任大理寺卿,颇有政绩,不如郑家主便来大理寺如何?” 高冲含笑看着郑善果,让你倚老卖老故作姿态,等你成为下官,有的是办法惩治。 郑善果脸色一变,但既然自称罪官,便不好拒绝,只是笑道:“那便依仗高寺卿了”。 “不敢不敢”,高冲摆手道:“既如此,郑家主便即刻启程回京,太子殿下等候已久了”。 郑善果这人早年间颇有政绩,有廉洁自律之名,只是等他的母亲崔氏去世后,郑善果便开始放纵,日渐豪奢,名声大不如前。 第四百八十三章 郑善果回京 … 在高冲看来,郑善果这人便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世家公子。 他出自荥阳郑氏嫡系,父亲郑诚在从征尉迟恭迥的时候,不幸阵亡,杨坚为表优抚,下旨年仅四五岁的郑善果继承县公爵位,官拜大将军,食邑更是达到一千户。 郑善果的母亲是清河崔氏的嫡女,郑诚战死时,年仅二十岁的崔氏成为寡妇,她的父亲是襄州都督东郡公崔彦穆。 崔彦穆心疼幼女,打算让崔氏改嫁。 岂料崔氏抱着年幼的郑善果坚决不从,并且说道:“妇人没有第二次委身于男子的道理。 我的丈夫虽然死了,但是现在还有儿子,我若是改嫁,对于孩子便是不仁慈,对于丈夫便是不守礼,我宁愿割耳剃发明志,绝不做违背礼节、抛弃仁慈的事”。 这番话传扬出去,甚是轰动,杨坚下旨褒奖,并将郑善果开封县公的爵位升为武德郡公。 等郑善果十四岁时,便被授予沂州刺史,崔氏每次坐在帐后看着郑善果处理政务,如若处置得当,便是面露笑容,如果郑善果控制不住情绪,随意发怒或施展威风,崔氏便在郑诚灵位前掩面哭泣。 郑善果见状只得跪拜认错,崔氏训斥道:“你从儿时便身居高位,爵封郡公,官拜刺史,你以为这是靠你自身本事得来的吗?如果你随意生气对别人耍郡公的威风,如何得对得起你战死沙场的父亲?” 崔氏自守寡之后,便不再使用脂粉,只穿粗布衣服,常常纺织至深夜,郑善果说:“儿子现在官爵在身,俸禄已是够用,母亲何必这样辛勤劳作呢?” 崔氏闻言便是严厉教导:“你的俸禄是天子报答你父亲为国事献身而奖赏给你的,你应当将其献给家族中的鳏寡孤独,以体现你父亲的恩惠,而不是自己享用”。 在崔氏的谆谆教诲下,郑善果勤俭节约,奉公守法,名望大涨,一路升迁为大理寺卿。 隋炀帝考评吏治时,以御史大夫张衡为首的巡察官吏,将大理寺卿郑善果的政绩评为天下第一。 这个时候,郑善果的名望达到顶端,成功担任荥阳郑氏家主,然而好景不长,崔氏病逝,郑善果接下来的言行便是惊呆世人,他开始大肆挥霍,日渐奢靡。 他好食鸭舌,原本崔氏在世时,一年到头不见得吃一次,崔氏死后,每日因食用鸭舌而宰杀的鸭子便多达百只。 或许是崔氏在世时,压抑得太久了,崔氏死后,郑善果便彻底开始放纵。 因李建成是郑氏的女婿,郑善果便是积极附和李建成,从而官拜太子左庶子,以图从龙之功,只是没想到一败涂地。 见郑善果负手昂首,大步走出禁苑,高冲心里极其不爽。 这厮已经不是几十年前那个奉公廉洁、嫉恶如仇的大理寺卿郑善果了,颇有一种屠龙者终变恶龙的迹象。 郑善果有恃无恐,只因他是郑氏家主罢了,偏偏以此拿捏住李世民,反正李世民不敢对郑家如何。 “郑家主”,高冲沉声喊道:“晚辈敬慕崔老夫人高尚品德,他日回京,一定登门拜祭,以表敬意”。 郑善果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高冲,面无表情,只是叉手一礼,“高寺卿有心了”。 而后甩袖边走,他岂听不出来这是高冲在有意编排他,毕竟他前廉后奢之事,颇惹非议,但高冲执晚辈之礼拜祭他的母亲,他偏偏不能发怒。 “攸之,这……”,绕是郑仁泰性格憨直,但也看出来二人隐约有些不对付,很是焦灼的说道:“攸之,我伯父他不会有事?” 高冲看一眼郑仁泰,“郑统军说笑了,郑家主毕竟是郑堂堂荥阳郑氏的家主,回京后自是高官厚禄,怎么会有事呢?” “那就好”,郑仁泰松一口气,继而一拍高冲肩膀,“什么郑统军,攸之可别喊的这么生分,现在正事办完了,走,吃酒去”。 高冲有些无语,这厮在李治登基后可以从县候升到郡公,绝对是因为活得久,资历高的原因,这货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情商真是堪忧,当即摆手说道:“不了,时间紧迫,耽搁不起”。 郑仁泰闻言很是惋惜,当即命人给高冲一行人准备水袋干粮,送到黄河渡口,郑仁泰挥手道:“等差事办完了,咱兄弟畅饮”。 高冲实在看不下去这厮继续“湖涂”,将其拉到一边。 “仁泰,郑家主曾是废太子的重臣,虽然太子既往不咎,但你也需要坚定立场我知你为难,但你这次纵容郑家主擅入皇家围场,便是罪过,你借此上书认罪请罚,殿下一定不会深究”。 郑仁泰颇为感动,“攸之,我知道这次我是做错了,只是他是我伯父,我无法拒绝,稍后我会上书认罪,甘愿受罚”。 高冲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并肩作战的兄弟”。 郑仁泰闻言咧嘴一笑,“攸之且放心,我虽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但我肯定不会对不起太子”。 高冲微微颔首,打马离去,心底暗叹:有的时候并不是忠心就可以,立场不同,终究是心有隔阂。 眼看高冲走远,郑仁泰收敛笑意,脚步沉重的回到军府,卸下甲胃,好生放置兵符。 并将归政军府的军务一应委托于别将,这位别将同样出自晋阳起兵时李世民麾下的右领军府,当时一个队正,现在已是别将,同样是李世民心腹。 随后郑仁泰提笔写下一封信,交给郑家家仆,“去长春宫交给家主”。 安顿好一切后,郑仁泰单人单骑,回京请罪。 郑善果看完信后,脸色阴沉,冷哼一声,“竖子……”,便将书信扔进灯罩,化为灰尽。 长春宫发生的事很快就由威凤卫传回长安,李世民同样心中不快,这实在是太嚣张了,再看看桉桌左侧的一摞奏疏,更是气的将其扫落在地上。 郑善果这老狐狸早就谋划好一切,借着擅闯皇家围场这个不大不小的罪名回京,然后在京中联络郑氏的门生故吏造势,将李世民直接架起来了。 李世民这一次深便是深感受到来自于世家的逼迫,百般无奈,亦只得传书三省,荥阳郡公郑善果擅闯皇家围场,削减食邑二百户,另外任命郑善果为大理寺少卿。 这就是世家的力量。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万春县 … 威凤卫的存在,使得这个巡察诸州的差事变得格外简单。 早在离京之前,李世民、高冲还有薛收三人便已经秘密商议,各州情况尽在掌握。 当时见李世民眼中的兴奋,高冲心里便是一突,他很担心威凤卫会变成后来的锦衣卫。 威凤卫这种存在若不是如李世民和薛收这样,主明臣贤,那将是一把双刃剑,难以掌控。 这也是高冲一直强调威凤卫的职责是巡察侦查,而没有缉捕审问这项职责。 一旦出现锦衣卫镇抚司这种缉捕审讯以及刑狱的存在,那威凤卫的权力将会是百倍放大。 在高冲看来,巡察侦查这一项职责便已经足够,至于缉捕审查,那是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等三法司的事情,职权必须分明。 高冲等人由蒲津渡口过河后,便进入蒲州地界,按照正常路线便是沿着涞水向东北方向行进,直达绛州治所正平。 但是渡河来到蒲州治所蒲坂之后,高冲并未直接前去正平,而是向北来到蒲州万春县。 万春县现在隶属于蒲州,在贞观十七年,万春县并入龙门县,改属绛州,绛州龙门县,即现在的蒲州万春县,有一支河东薛氏的南祖房的分支。 河东薛氏是蜀汉蜀郡太守薛永之后,薛永之子薛齐在蜀汉灭亡后迁居河东汾阴,薛齐长子薛懿有三子,分为三房,其中次子薛凋号“南祖”。 薛凋的四世孙便是北魏河东王薛安都,薛安都的后人便一直居住在河东郡。 河东王薛安都的后人在河东已经生活六代,四世孙名叫薛衍,官拜北周正平太守,五世孙名叫薛轨,官拜前隋襄城郡赞治。 赞治便是太守的左官,后改为郡丞,上郡正五品,中郡从五品,下郡正六品。 襄城郡早在秦时便设置襄城县,后隶属于汝州,大业三年废州设郡后属于颍川郡,武德元年,置汝州。 在当时的评定标准,襄城郡地处中原,人口繁密,属于中郡,薛轨便是从五品的官员,品级并不低。 只可惜薛轨英年早逝,正逢隋末乱世,仅留下孤儿寡母艰难求生。 薛轨之子名礼,字仁贵,便是历史上那个平阳郡公薛仁贵。 高冲之所以顺路来一趟万春县,便是听闻威凤卫来报,先前叮嘱留意的万春县修村的薛家发生变故。 现在的高冲见识到的名臣良将不计其数,对于未来的名将薛仁贵并没有别样感觉。 只是他依稀记得薛仁贵幼时多灾多难,正好母亲薛氏同样出自河东薛氏,高冲便命人在河东巡查时额外留意一下。 据威凤卫来报,现在的薛仁贵已经十三岁,其母病重,年仅十三岁的薛仁贵正在变卖祖宅来求医问药。 如果不知道情况就另当别论,但现在高冲已经知道具体情况,并且相距不远,明知薛仁贵家中遭难还不施以援手的话,这不符合高冲结个善缘的习惯。 即便帮助,高冲也不会彻底改变薛仁贵的生活,只是站在母亲薛氏的角度,对落难的同族施以援手。 这个时候的宗族是非常注重这些,这也是为什么郑善果的母亲崔氏让郑善果把他的俸禄捐赠给族中的鳏寡孤独的原因。 即便现在,高君雅和高冲父子二人每年捐给渤海高氏的钱粮亦不在少数,若是发达了,却不援助族人,这是要被人戳嵴梁骨的。 当然,高冲只会以母亲薛氏的名义来援助薛仁贵,这才不会惹人嫉恨。 对于薛仁贵为何家道中落但卖房卖地的地步,而河东薛氏置若罔闻,高冲隐隐有些猜测,但这是别人家事,不便置喙。 “郎君,万春县令及公主家令等人在前方恭候”,亲卫策马回来禀报。 高冲一怔,继而一拍脑袋,“这是到公主的汤沐邑来了”。 身旁的高雄有些无语,忙是低声提醒道:“郎君在公主家令面前莫要失礼了”。 “怎么?”高冲眼睛一瞥,“他莫非以为我这个驸马就好拿捏了?我先看看他识不识趣再说”。 亲王有王府,公主则有公主府,称之为邑司,公主邑司设令一人,位列从七品下,丞一人,位列从八品下。 公主家令管理公主的汤沐邑(封地),管理财帛、仓廪、田地、庄园等资产,掌封租督课、财货出入。 李秀婉封号万春公主,成婚后并未在长安城兴建公主府,而是如普通人家一般入住燕国公府,所以这位公主家令便只得来封地赴任。 《新唐书·百官志》记载:“皇后、诸王、公主食邑,皆有户”,即按制度规定,公主拥有受封户、享食邑的权利。 李渊最初给公主的封户统一是三百户,后来因为高冲屡立大功,便逐渐将万春公主李秀婉的食邑增加至五百户,并且是食实封。 在一众公主之中,唯有已故的平阳昭公主李秀宁当年的六百户食邑高于李秀婉,李秀宁人因为战功卓着,李秀婉则是因为有位好郎君。 马不停蹄,只见前方亭中,数十人侍立迎候,见高冲到来后,立即出亭来到跟前。 “下官万春县令薛元奖见过高寺卿”,一名身着七品绿色官袍的短髯官员躬身行礼道。 “薛明府有礼了”,高冲翻身下马,叉手还礼。 隋唐的县令职权很大,即便是下县的县令亦是从七品,品级不低,并且有权直达天听。 “下官公主邑司家令薛元昶见过高寺卿”,另外一名同样身着绿色官袍的人在高冲话音落后便是拜道。 “嗯?”高冲眉头一挑,“薛明府跟薛家令这是?” “同宗堂兄弟”,薛元奖含笑点头。 “这可真是有缘了”,高冲眼中疑虑一闪而过,朗声笑道:“薛家令有礼了,我跟公主从未来过封地,全赖你保持,辛苦了”。 薛元昶看起来挺憨厚,闻言只是笑道:“下官分内之事,不辛苦不辛苦”。 “县衙已备好酒宴,高寺卿请”,薛元奖伸手延请道。 “酒宴先不急,需要拜托薛明府一件事,还请将县中最好的医师寻来,陪我前去修村一趟”。 高冲摆手说道,他没有兴趣跟这群本地的官僚饮宴,毕竟薛母在等着救命。 第四百八十五章 小仁贵(上) … 薛元奖二人一听修村这个地名,顿时怔住,对视一眼,神情有些不自然。 “怎么?”高冲脚步一顿,转身问道:“二位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薛元昶嗫嗫不语,终究是薛元奖试探性问道:“敢问高寺卿前往修村是有何贵干?修村是个穷苦地方,太过偏远了”。 “正是正是,修村一去一来便是一天了,驸马远道而来,不如先回公主庄园歇歇再说”,薛元昶讨好一般笑道,特意用上驸马称谓,以表亲近之意。 高冲见状心底更是狐疑,脸色一肃,沉声逼问道:“前隋襄城郡赞治薛轨,你们可认得?” 薛元奖二人心里一突,脸色骤变,迟疑的说道:“同宗兄弟,自是认得”。 “那就好”,高冲翻身上马,不再多言,只是吩咐道:“带路,去修村薛轨家中”。 “驸马,公主庄园……”,薛元昶急忙说道。 “本官让你带路”,高冲厉喝一声。 薛元昶浑身一颤,直点头道:“好好,驸马随我来”,转身便是示意薛元奖一个眼神。 薛元奖顿时领会,“那高寺卿便随薛家令前去修村,下官先回县中驿馆给高寺卿布置住所”。 “任何人不得离开,皆随我同去”,高冲制止道,见薛元奖还要说话,“本官夜宿荒野亦可,无需麻烦薛明府了,走,天黑之前,务必到修村”。 薛元奖只得咬牙应着。 一行人直奔修村而去。 而此时,修村,一座三进的宅院门口,聚集着一大堆人。 “阿礼,你再拖下去你阿娘可就没了”,为首一个拄着木杖的老人痛心疾首的说道:“你守着那堆书不能吃不能喝,你说你这犟骨头,气死老夫了……”。 “就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凭什么只放你家”。 “那可是河东王老祖宗留下的兵书武艺,你家几代人不从军,留着作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只见宅院门口一个十余岁的孩子,一脸悲愤的攥着拳头,眼睛死死的盯着众人一言不发。 这时,只听得身后咳嗽一声,男孩勐的回头,急忙上前搀扶,“阿娘,你怎么起来了?” “礼儿,别怕,你是河东王的嫡子子孙”,只见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出来,抚摸着男孩的头轻声说道。 然后看向众人,神情很是悲戚,“各位都是先夫的同宗族人,何必苦苦相逼?” “嫂子这话我们可不敢当”,其中一人惊诧回答:“只是你们孤儿寡母,如何守得住先祖的传家宝,不如献给族中,岂不更好”。 “就是,只要妹子你献出先祖遗宝,县令高兴了,阿礼就可以进族学,你也可以寻到最好的医师治病,族人也可有机会继承先祖的本领,这不是对大家都好”。 薛仁贵的母亲出自河东柳氏,亦是大家闺秀出身,闻言只是冷冷一笑,“先祖遗训,兵书武艺只传嫡系,尔等偏支如何敢觊觎?” 众人闻言颇有些尴尬,为首那个拄丈老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只是叹道:“非是我等不讲情面,只是我们这一支人丁稀薄,自阿礼的父亲走后,再无出仕之人。 而县令那一脉官运亨通,我们怎敢抗拒,左右不过是同族,便将兵书武艺赠予他们罢了,彼此面上都好过一些,也免得先祖遗宝蒙尘”。 “才不会蒙尘”,年仅十二岁的薛礼闻言正色说道:“我每日习练武艺,兵书已可背下大半,以后一定可以建功立业”。 “好,我儿有志向”,柳氏欣慰的赞道,然后抱着薛礼,紧紧盯着众人沉声说道。 “诸位叔伯请回,便是我死,亦不会遵从,另外,莫怪我一个寡妇说话不好听,我家虽然没落,但是毕竟是河东王嫡系,先夫在世时也有些故旧,事情莫要做的太绝了,毕竟是同宗,传出去有败薛家名声”。 众人脸色阴晴不定,柳氏的话无疑是戳中众人的心窝子。 修村薛氏自薛轨病逝后便已经没落,不仅无人做官,更是丧失官场资源,主脉更是仅剩下薛礼一个独苗。 而县令薛元奖那一支人丁兴旺,官运亨通,不仅有人官拜刺史,薛元奖和薛元昶堂兄弟二人更是深深扎根万春县,势力庞大。 河东王薛安都武艺超群,军功卓着,即便过去几百年依旧是威名赫赫,他留下的兵书武艺只传给嫡系,这就让薛元奖那一支很是眼红。 世家之所以成为世家,就是因为垄断着知识传承,家学渊源便是这个道理,若是得到薛安都的传承,那说不定可以培养出一名大将军。 从薛礼的祖父薛衍开始,便是三代单传,薛衍从文,薛轨从文,父子二人全部没有习武的天赋,致使河东王传承蒙尘,这就更让其他分支觊觎。 薛元奖便不断给修村薛氏施压,劝说修村薛氏献出河东王的兵书武艺,迫于威势,修村才出现逼迫孤儿寡母这一令人不齿的事情。 见薛礼扶着柳氏回去,门口的薛家族人面面相觑。 “阿伯,这怎么办?”一个扛着锄头的汉子瞪眼问道:“再不交出老祖宗的宝贝,县令那边又该来催租了”。 “是啊,还有来年的徭役,咱可不能得罪县令啊”。 “要不咱们直接进去拿?不就是几本破书吗?” “放你狗屁”,那拄丈老人闻言大怒,“你那是拿吗?那是抢,这么欺负孤儿寡母,传出去咱薛家还要脸吗?” 老人痛心疾首的说道:“老夫愧对祖宗啊,没落到这个地步,还在这里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九泉之下,可怎面对我薛轨兄弟”。 众人闻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无论如何,欺负同宗的孤儿寡母这件事确实是过分。 “加快速度,天黑到不了修村,我们就连夜赶路”。 高冲明显感受到薛元奖二人的忐忑不安,更像是在故意拖沓时间,一路上走走停停,一会儿建议歇歇脚,一会儿说这处风景独好,完全没有赶路的意思。 “好好,我们快些走”,薛元奖只得陪笑说道,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高寺卿,为何一定要去修村呢?那是个穷地方啊”。 第四百八十六章 小仁贵(下) … 高冲瞥一眼薛元奖,注意着他的神情,只是澹澹说道:“修村有一人与我有旧,既然路过,便去探望一番”。 薛元奖听得这话明显一怔,心里直突突,“敢问何人?在下对修村颇为熟悉,毕竟乃是同族,说不定在下也认识”。 “前朝襄城郡赞治薛轨”,高冲忽然笑着说道。 果不其然,薛元奖听得这话,顿时紧张起来,“薛…薛轨?他已故去上十年了,高寺卿竟是认得他?” “薛明府倒是记得挺清楚”。 高冲心里已经确定薛仁贵的家道中落或许跟眼前之人有关,继续说道:“家母出自薛氏北祖房,薛轨按辈分来算是家母族兄,往昔有些交集,听闻薛轨有一子,本官途径此地,左右无事便来看看”。 薛元奖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先前高冲便是一直很疑惑,薛仁贵的父亲薛轨是从五品的郡赞治,祖父薛衍是从五品的郡太守,品阶并不低,算是官宦世家,为何到薛仁贵的时候家境竟如此贫寒。 最开始高冲只是以为薛轨死后,这孤儿寡母只能坐吃山空,薛母求医问药需要用钱,薛仁贵练武也很费钱,毕竟习武之人吃的多用的多,但是现在看来,肯定是有外部因素。 薛家,看着病恹恹的母亲,小仁贵擦擦眼泪直说道:“阿娘,要不我把宅子卖了?你不能有事”。 “痴儿,这是祖宅,绝对不能卖的”,柳氏疼惜的抚摸着薛仁贵的脸庞,“是为娘拖累了你啊,好好的家,败成这般模样”。 “阿娘别这么说,你不能有事,礼儿不能没有娘”,薛仁贵紧紧握住柳氏的手。 “卖了宅子,给阿娘把病治好,我们就去龙门山上,山上有山洞,我砍柴的时候在里面睡过觉,可以住人的,阿娘还要看着我长大,等我长大了就去做大将军……”。 一边说着,薛仁贵一边泣不成声,柳氏很是欣慰。 她心里很是复杂,一方面舍不得幼子,不忍看他这么小就成孤儿,一方面她实在不敢变卖祖宅,这可是要被人戳嵴梁骨的。 正在母子二人悲戚之时,门口一阵喧哗,响起激烈的拍门声。 “他们太过分了”,小仁贵气的小脸涨红,走到墙角就拿起一个木棍。 “礼儿不可,不、不可逞匹夫之勇”,柳氏挣扎着阻止。 “嫂子开门,有大官来看你们了”,外面响起一个族人的声音。 柳氏闻言惊惧不定,难道是那薛县令撕破脸皮了,想到此处,柳氏心急如焚,再也撑不住,无力的晕厥过去。 “啊,阿娘,阿娘,你怎么了?”薛仁贵大惊失色,但是他并没有失去理智,而是迅速冲到门口。 一把打开门,嘶吼道:“给你们,都给你们就是,快叫医师,我阿娘晕过去了”。 见一个壮实的男孩冲出来便是怒吼,高冲不经愣住,然后反应过来便是说道:“你是薛仁贵?不要着急,医师正在来的路上”。 早在来修村的路上,高冲便让亲兵去城中请医师,他并不放心让薛元奖二人回城。 话音落下,便是听得马蹄声近,高冲一看便是说道:“医师来了,快请进去”。 只见两名亲卫搀扶着一名双股颤颤的医师快速而来。 薛仁贵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忙是将人迎进去。 医师仔细诊治之后,松一口气,他唯恐是来治疗什么绝症,生怕因此得罪贵人,但好在眼前的妇人只是风寒,再加上操劳过度,长期营养不良,才会如此虚弱。 “这位贵人,这位娘子并无大碍,只是入秋后穿着单薄,染上风寒了,再加上饮食不良,身子太虚,才会如此羸弱,只需要拣几味药,再买些补品滋补滋补,便可慢慢恢复”。 高冲闻言松一口气,“那就速去抓药,另外,有什么补品全部拿来,一并与你结算”。 “刘医师,这位可是大理寺卿,渤海郡公,当朝驸马,你可要用心医治,出了差错拿你是问”,薛元奖明显认识这位万春县名医沉声警告道。 医师闻言一惊,高冲瞪一眼薛元奖,“速去熬药,莫要耽误时间”。 薛家前厅,薛仁贵有些不好意思的用一只海碗装下一碗水,双手奉给高冲,很是感激的拜谢。 “小子感谢恩公大德,家中贫寒,仅以一碗清水,以表谢意”。 薛元奖朝拄丈老者一瞪眼,老者顿时会意,“老夫家中有些粗茶,这便去取来”。 “不必了”,高冲接过那碗水,一饮而尽。 看着年少早熟的薛仁贵,高冲沉声说道:“薛仁贵,我听闻你孝顺之名,特来一见,希望你不要辜负你母亲的期望,用心治学,刻苦习武,将来一定可以成为名震天下的大将军”。 “小子铭记恩公教诲”,薛仁贵再次拜倒。 高冲微微颔首,然后看向薛元昶,“薛家令,今后薛仁贵母子二人由公主邑司供养,按普通庄户安顿即可,一直资助到薛仁贵加冠成年”。 薛元昶闻言一愣,迟疑的说道:“驸马,这、是否要跟公主说一声?” 这时候跟公主结婚不是叫娶公主,而是称为尚公主,公主在家中是占据主导地位,包括住所也叫公主府,府中一应事务皆由公主决定,薛元昶明显没是有搞清高冲的地位。 高冲气急而笑,指着薛元昶说道:“你最好是清正廉洁的”。 薛元昶不明所以,薛元奖顿时冷汗连连。 “高寺卿,既然已经探望薛仁贵,不如早些回城?”薛元奖擦擦额头冷汗笑道:“村中粗劣,条件实在有限”。 “不急,再等等”,高冲摆摆手,稳坐如山,不再理会二人,只是跟薛仁贵闲聊着,“可有读书?” “回恩公,《论语》,《春秋》都读过”,小仁贵一本正经的回答。 “嗯,读书不可落下,回头我给你送些书来,你每日学习不可落下,那武艺如何?”高冲微微点头继续问道。 “谢恩公”,薛仁贵兴奋拜谢道。 他可是听母亲叮嘱过许多次,书籍便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能变卖祖上传下来的书册。 “每天都有打熬力气,只是……只是我吃的太多了”。 “无妨无妨,半大小子正是干饭的时候,以后只管敞开肚皮吃”,高冲见状哈哈笑道。 第四百八十七章 前齐王府护军薛实 … 见高冲只顾着跟小仁贵聊天,薛元奖二人对视一眼,薛元奖朝门口努努嘴,薛元昶顿时领会,二人小心翼翼的往门口挪去。 出前厅后,薛元昶松一口气,附耳低声道:“这高冲到底是想作甚?” 薛元奖面色忧愁,“来者不善啊,你现在赶快去做两件事,第一,把元裕送走,越远越好,一定不能让人得知消息。第二,快把公主邑司的账目捋清,绝不可使人抓到把柄”。 薛元昶一个劲点头,继而说道:“那我们逼迫修村这事?” “这事虽然不光彩,但毕竟未遂,他能如何?只有那两件才是最要命的,快去”,薛元奖皱眉催促道。 薛元昶向来唯这个堂兄马首是瞻,闻言自是应着,转身就走。 “郎君有令,未得允许,任何人不得离开”,薛家门口,高家部曲伸手阻拦道。 “大胆,本官是公主家令,驸马家中的属官,你敢拦我?”薛元昶色厉内荏的斥责道。 奈何这群部曲来自于燕国公府,人身依附于高家,籍属归属于高府私籍,高家部曲即为高家所有。 《刑统》曰:“奴婢部曲,身系于主。部曲者,谓本是贱品,赐姓从良而未离其主”,简而言之,燕国公府的部曲便是高家的私兵,只听命于主家。 面对一个七品公主家令的恐吓,这名队正眼睛都不眨,他跟随高冲南征北战,什么大人物没见过,岂会在乎薛元昶。 见这些人神情冷峻,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口,薛元昶只得恨恨的转身回去。 “薛家令回来了?”见薛元昶去而复返,高冲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稍安勿躁,很快就有结果了”。 二薛闻言心里更是忐忑不安,薛元奖这时候才注意到一路上高冲身边那名亲卫统领不知去向,似乎是想到什么,顿时汗如雨下,试探性问道:“敢问高统领去哪里了?下官这就命人准备酒食”。 “无妨”,高冲摆手说道:“无需准备他那一份,他去办一些该办的事了”。 “仁贵,今夜我们在你家借宿一晚可好?”高冲看向薛仁贵笑问道。 薛家这座三进的宅院占地甚广,毕竟官宦世家,当年非常阔绰。 只是薛轨死后,家道中落,仅剩下这空荡荡的宅院和几箱书籍最为宝贵,官宦世家多修建有多余的厢房,以供客人临时休憩,薛家侧院便是空置着十几间屋子。 小仁贵一听脸色一滞,直言道:“恩公在寒舍借宿,自是可以,只是我家厢房里连张床都没有……”。 “无妨”,高冲笑道:“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好”。 高冲当即命人买来饭食,这下高冲可是切实感受到薛仁贵的饭量,一桶黍米饭,薛仁贵一个人干掉小半桶。 不多时,柳氏醒来,强撑着来到跟前拜谢,薛元奖二人坐立不安。 好在柳氏深深看一下这两人,并未说出什么惊人的话,只是对高冲的援助千恩万谢。 这时,消失一天的高雄终于回来,进门第一眼便是怒视着薛元昶二人,“郎君,逃犯薛实躲藏在城西公主庄园,已被擒下”。 薛元奖二人闻言浑身一震,惊惧不已。 薛元奖第一时间起身,惊问道:“薛实?可是前齐王府护军薛实?这逆党竟在本县?” 高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且看他继续表演。 “元昶,这怎么回事?薛实可是逆党,怎在公主庄园?”薛元奖厉喝道。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薛元昶脸色煞白,看向高冲慌忙摆手说道:“我不认识薛元裕啊,我也不知道他如何在庄园里”。 “不认识你怎知道薛实表字元裕?”高雄瞪眼呵斥道。 薛元昶愣住。 高冲对二人不予理会,转头看向柳氏,“借贵府前厅一用”。 柳氏自是应着,很是懂事的将薛仁贵带回后院。 “将薛实带上来”, 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捆缚得严严实实的被带进来,一见高冲便是脸色一变,沉声问道:“高攸之,你真要赶尽杀绝?莫要忘了,你我两家乃是姻亲”。 “太子已下令宽恕二凶党羽,你为何不主动投桉?”高冲盯着薛实问道。 “投桉?”薛实咧嘴一笑,“其他人或许有活路,我可未必”。 随着李元吉自尽,宇文宝招供,兵变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正是齐王府护军薛实进言,蛊惑李元吉使用毒计。 意图先毒杀李世民,再告发李建成,从而达到杀尽圣人嫡子,齐王登储的目的,此计甚是毒辣,李世民可以饶恕其他人,唯独薛实,必死无疑。 “你这样只会牵连家族,有何意义?”高冲皱眉呵斥道。 “好死不如赖活着”,薛实啐骂道:“无非是成王败寇罢了,怎么?听你的意思还要追查我薛家?” “高寺卿,下官真不知他何时逃来本县的,并不知情”,薛元奖正色说道。 “正是,在下虽是公主家令,但并未入住庄园,兴许是他私自潜进去的”,薛元昶这时候也冷静下来,继续说道:“或者说,是有其他人帮助他进去的,还请高寺卿明查”。 “你什么意思?”高冲眼睛一也,“你是说是公主邑司的人藏匿逃犯了?” “下官不敢”,薛元昶急忙拜倒。 高冲嗤笑一声,“不与你多费口舌,高雄,将这三人拿下,送去薛家,我相信我那大年表兄是聪明人”。 “高寺卿,本官是朝廷命官,你怎可擅自处置?”薛元昶闻言大惊,急忙挣扎道。 “蠹虫一个,你脑子是不是让虫蛀了?”高冲气急而笑。 “第一,我的职官是大理寺卿,掌官吏刑狱。 第二,我的差官是陕东道行台黜陟大使,掌巡察黜陟。 第三,处置你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是薛家家主,而我,只是代为拘捕。 听懂了没有?” 薛元昶愣愣点头,薛元奖面如死灰,他很清楚家族一定会丢卒保帅,绝不可能因为他们三人而恶了太子。 “高寺卿,令堂亦是薛家人,听闻你跟我薛家的长雏关系莫逆,情如兄弟,你何必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呢?”薛元奖激动的说道:“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此离去,我薛氏必定铭记恩德啊”。 大名鼎鼎的河东三凤,其中薛收号为长雏,目前官拜太子詹事主簿,世人多以长雏称呼薛收,如同卧龙诸葛亮一般。 薛元敬号称鹓鶵,先前是秦王府十九学士之一,目前官拜太子舍人。 另外薛德音号称鹜鷟,本是越王杨侗的着作左郎,后依附于王世充,王世充篡位后,伪郑的军书羽檄皆出自薛德音之手,平定洛阳后,薛德音以罪诛杀。 其实以薛德音的家世名望,李渊大可以饶他一命,但是薛德音实在是做得太绝,经他手写出来的军书檄文,对李渊极尽贬低,甚至辱骂,李渊或许可以大度宽恕,但是李世民身为人子,饶他不得。 惊慌失措的薛元敞见薛元奖攀起关系,顿时领悟。 “正是正是,驸马,我可是公主家令啊,若是我跟这逆党有了牵连,唯恐影响公主声誉啊”,薛元昶很是贴心的说道。 “狗鼠辈,什么层次,也配提及公主”。 听得薛元昶的话,高冲震怒,直将粗瓷碗砸在薛元昶的头上。 “告诉你们,本官既然来此,薛伯褒便知我意,且早已传信薛家,相信此时,薛大年已在薛氏祖宅备好家法,届时便先对尔等施以家法,再交付朝廷议罪”。 薛元昶闻言顿时瞪眼咋舌,惊恐万状,任凭额头鲜血淋漓,只是哆哆嗦嗦不敢再言语。 薛实亦是明白,脸色很是复杂,终究叹道:“本欲行险计,以显耀家族,终死于家族之手,这就是世家子的命”。 听得这话,薛元奖同样醒悟过来,不再挣扎,只是低头说道:“既如此,下官认罪,窝藏逆党,全是薛元奖、薛元昶二人所为”。 “你倒是聪明?”高冲失笑道:“仅仅窝藏逆党之罪吗?具体罪行自有大理寺审定,轮不到你来定”。 “持我名刺,将此三人送往薛家,记住,亲自交于薛家家主薛大年手中”,高冲对着高雄吩咐道。 “高二,你去城西庄园,彻查薛元昶是否贪腐,可从公主邑司丞下手”。 “高三,你速去泰州,告知此地情况,请州刺史彻查县令薛元奖”。 门口侍立的高家部曲中的两个队正领命而去。 前隋开皇十六年,分河东之地置泰州,辖博平、岱山等县,大业元年废。 武德五年,分龙门县置万春县,属泰州,直到贞观十七年,废泰州,废万春县并入龙门县,属绛州。 这段行政区划很是混乱,在高冲的潜意识里,泰州?那不是在江南吗?但是此泰州非彼泰州,这个地名首次出现在北魏延和元年,改雍州为泰州,然后在北周明帝时期,改蒲州为泰州,后来多次更改。 薛家虽是宅院众多,但真的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厢房里面空荡荡的,连张床都没有,仅剩这些院墙似乎在证明着昔日的辉煌。 亲卫只得在村中借来木板,在上面铺设被褥,以供高冲歇息,高冲对这自然不挑剔,毕竟行军打仗的时候条件更加恶劣。 翌日一早,高冲依稀听得一声声叫好喝彩,他大概猜到这应该是亲卫晨练,相互间较技,起身洗漱时便是吩咐道:“去跟他们说一下,这是在别人家中,勿要喧哗,以免惊扰主人家”。 侍奉的亲卫一怔,继而笑道:“郎君,非是兄弟们有意如此,只是那薛家小郎在练武,甚是见得,兄弟们都在旁观喝彩”。 “薛仁贵练武?”高冲顿时来了兴趣,“走,去看看”,草草洗漱便往西院而去。 薛家西院有一个练武场,可见薛家并未摒弃薛安都的传承,只是天意弄人,一连三代都不是习武的料,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即将败亡之际出现薛仁贵这么一位天赋异禀的传人。 来到西院,便见一众亲卫拍手喝彩,高冲并未惊动他们,看向场中,只见薛仁贵赤裸上身,手持一柄木棍,舞得虎虎生风。 只是高冲看得出来,这并非是棍法,而是更像是刀法,只是接下来几招冲铲、反剔、横抄的使法却并不适用于刀。 忽然,高冲灵光一闪,戟法?这一定是戟法。 当年河东王薛安都,赤膊战陕城,单骑斩曹爽。 一身武勇名震天下,使用的武器正是奇门兵器——方天画戟。 方天画戟并非是常规的制式兵器,而是一种仪仗兵。 先秦两汉时期战场上常用的戟是单耳戟,亦称青龙戟,由戈演变而来,双耳的戟便是方天戟。 方天戟有画、镂作为彩绘装饰,充作仪仗之用,很是华丽,所以称为画杆方天戟,俗称方天画戟。 这种方天画戟形制复杂,功能多,需要极大的力量和技巧,集枪矛等轻兵器和斧钺等重兵器的功能于一身。 使用之人即可跟骨朵、锤、斧等重兵器硬拼对抗,也可以跟枪、矛等轻兵器比拼招式技巧,对使用者的身体素质和技巧具有很高的要求。 高冲曾在演武场用过方天画戟,力气倒是勉强足够,只是始终没有对应的技法,很难得其要领。 这时亲卫注意到高冲到来,纷纷行礼,薛仁贵收起招式,平复气息,穿好衣服后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 “无需多礼”,高冲负手问道道:“仁贵你刚刚习练的应该是戟法?” 薛仁贵眼睛一亮,很是骄傲的昂昂头,“恩公真是好眼力,我练的就是戟法,是我先祖河东王传下来的”。 “那你怎么…”。 高冲看向薛仁贵手中的木棍,话说到一半便是反应过来,看向一名亲卫,吩咐道:“去城中寻个铁匠,打造三支方天戟,三支方天戟,需要不同尺寸,不同重量,分别适用于十岁,十五岁,二十岁”。 亲卫领命而去。 薛家已经破败成这样,自然是没有余财打造兵器。 薛仁贵闻言大喜,他很想拥有一把真正的方天戟,但同时很是不好意思,直挠头说道:“恩公,这、我,实在是不敢再要了”。 “区区几柄戟,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高冲收敛笑意,肃着脸说道:“只是你要每日习文练武,莫要懈怠,更要孝顺母亲,保持正义之心,不要辱没你先祖河东王的威名”。 柳氏在一旁很是激动,上前拉着薛仁贵便是拜倒在地,“感念恩公大德”。 第四百八十八章 鹳雀楼 … 果不出高冲所料,薛元奖兄弟在万春县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大恶事。 但是贪腐是确切存在,尤其是薛元昶,万春公主食邑仅是五百户,但他大肆侵吞田地,并将这诸多田地挂靠在公主邑司名下,实际上已超千亩。 不仅不用缴税,还将那部分佃租收为己有,区区一个七品公主家令,竟相当于拥有几百户食邑,比之公主还要富有。 另外泰州刺史前来万春县彻查薛元奖,同样发现薛元奖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 其实这种现象很是常见,特别是世家子弟,只不过他们没有曝光出来。 薛元奖兄弟二人若不是藏匿同族逃犯薛实,也不会因此获罪。 万春县巨变的时候,高冲已经启程前往正平,出万春行至稷山,便是迎面遇见一个骑士。 “前面可是大理寺高寺卿当面?”骑士远远的看见队伍便是高声呼喊。 “来人驻马”,高雄等人见状拥上前,手扶腰刀喝道。 那骑士一个漂亮的勒马,翻身跳下,来到跟前便是报道:“卑职绛州都督府麾下斥候马三,见过高寺卿”。 亲卫让开道路,高冲打马上前,“本官正欲前往正平,你有何事?” “回高寺卿,我家都督已在前方十里外的蒲州城西镇戎楼设宴迎候高寺卿”,斥候恭谨回禀。 “好,前方带路”,高冲微微一怔,继而点头吩咐道。 绛州都督罗勇,字士信,以字行世。 他虽然名为勇,但并不是有勇无谋,相反罗士信颇有机智,当年在智取千金堡一战便足以证明罗士信的智慧。 镇戎楼便在蒲州城西,距离绛州治所正平不过几十里的距离,但是属于蒲州地界。 罗士信不在正平等候,而是主动出绛州地界迎候,这应该不是出于恭敬,罗士信并非是讲究这些虚礼的人,毕竟曾经并肩作战,情谊深厚。 一路想着,众人策马奔驰,很快便抵达黄河滩边的镇戎楼。 看着这座挺立在岸边高坡之上的了望楼,高冲点头赞道:“宇文护不愧是一代军事大家,无论是长春宫,还是这镇戎楼,其地势皆是极其险要”。 镇戎楼始建于北周期间,同样是由大冢宰宇文护建设,在河西修建长春宫(当时叫晋城),镇守渡口。 在河东的蒲州城西建军事戎楼,作军事了望之用,取名镇戎楼,以监督河道。 登临镇戎楼,偌大的河湾一览无余。 在后来,这座军事戎楼改名鹳雀楼。 “攸之”,远处响起一声呼喊,只见罗士信并未着甲,仅一身圆领长袍,大笑着迎上前来。 “攸之,数月不见了,想煞我也”。 罗士信上来便是一个熊抱。 “好歹堂堂国公,矜持一些”,高冲细算捶过去笑道。 “在你面前,矜持个屁啊”,罗士信咧嘴笑道:“我之所以请求外放,就是不喜欢京中那些繁文缛节的,好不麻烦”。 见罗士信尽管爵封国公,官拜都督,依旧是这一副赤子之心,高冲很是感慨。 “来来来,我们上楼去”,罗士信一把拉住高冲,“你们读书人喜欢赏景,这镇戎楼的景色还不错,一眼望到河那头,我已经备好酒菜,咱兄弟好好聚聚”。 “你这厮真是”,高冲听得这混不吝的话语,摇头失笑道:“好歹是封疆大吏,咱文雅些不行吗”。 “可算了”。 二人谈笑着一同登楼。 登临楼顶,只见已经摆着一桌酒菜。 感受到迎面吹来的河风,高冲心旷神怡,负手笑道:“你倒是会挑地方”。 “有些事在这里说咱放心”,罗士信笑道,然后转身吩咐随从:“都去楼下守着,任何人不得上来打扰我们兄弟团聚”。 “就知道你有话说”,高冲可不会跟这厮客气,奔波大半日,早就饿了,一屁股坐下来便是抓起一个羊腿来啃。 罗士信给高冲满上一杯酒,挑眉笑道:“你抓起来就吃,就不怕我下毒?要知道你可是巡察诸州的,地方官吏最是恨你了”。 “就你”,高冲嘴角嚼着羊肉含湖不清的说道:“你要能下狠心毒死我,你就不是罗士信了”。 罗士信一顿,然后摇头叹道:“当年你千里传信,在洺水救我一命,我虽然始终想不通你为何相距千里竟能知晓洺水战局,但是我罗勇认你这个救命恩人”。 “我过命的兄弟不多,秦二哥一个,咬金一个,懋公一个,还有一个薄命的守敬兄弟……”。 程知节,字义贞,小字咬金。守敬便是裴行俨,在洛阳因图谋复立越王杨侗被王世充所杀。 高冲并未说话,咽下羊肉后,拿起餐布擦擦手,端起酒水一饮而尽,静静地等着罗士信说下去,他知道罗士信没说完。 “我知道太子既然让你来巡察诸州,并且你接了这个差事,那肯定是不怕得罪人的”。 罗士信同样饮下一杯酒继续说道:“只是我外放这几年,眼睁睁的看到一些事情无能为力,你也是出自世家,但你跟他们不同,你或许不知道”。 说到这里,罗士信撇嘴一笑:“记得初来绛州的时候,我卯时点将,一共十三个骠骑,哦,现在叫统军了,只来了七个,另外五个里面有三个姓王”。 说着罗士信瞥一眼高冲,“太原王氏的王”。 高冲微微颔首,这些情况他何尝不知,世家之所以强大,便是在于这里。 别以为你是皇帝就可以独裁,比如说直接发兵灭世家? 首先旨意能不能顺利通过三省颁布另说,钱粮呢?府兵呢?将领呢? 便拿罗士信所说的太原王氏而言,仅仅新旧唐书记载有名有姓有官职的太原王氏之人,便多达三百多十余人,其中宰相十三人。 这三百六十余人可是登上史书的人,并非是籍籍无名的中下层官吏,许多中下层官吏并没有资格记录史册。 只拿骠骑将军(现称统军,后称折冲都尉)来说,掌管一地军府,镇守一方。 上府一千五百人,位列正四品。中府一千人,位列从四品。下府八百人,位列正五品。 这些人便是组成大唐府兵的中坚力量,军府分散在全国各地,其主要将领多由当地的世家豪族担任。 “你想说太原王氏?”高冲手不停箸,毫不在意的说道。 世家对于官府的控制,他心里一清二楚,将来一定会想办法制衡,但他毕竟是利益既得者,他不可能掀这个桌子。 更重要的是高冲非常清楚,世家并非全是害处,唐朝世家不是宋朝士大夫和明朝党人,世家也并没有那么容易削弱,只能徐徐图之。 见高冲不以为意的样子,罗士信有些诧异,“你不惊讶吗?绛州刺史王繇,这人心思很深,他跟前太子中允王珪同出太原王氏祁县房”。 “士信”,高冲举杯说道:“我很高兴你跟我说这些,这说明你是真拿我当兄弟,这些我心里有数,你莫要牵扯太深了,毕竟你还要坐镇绛州,你只需要记住,牢牢把控住辖地军权,深深记住太子恩德,兄弟我不会害你”。 “好你个高攸之”,罗士信一听便明白过来,笑骂道:“枉我为你担心的要死,特意来这截住你,生怕你被王繇蒙蔽,原来你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时候人人以世家豪族为荣耀,恨不得娶五姓女,恨不得嫁五姓男,罗士信敢冒这个风险给高冲揭露,足以说明他重情重义。 接下来二人觥筹交错,再不讳言。 罗士信虽然于军事颇有谋略,但是对于官场这些门道实在费解,直接问道:“你将薛实三人直接送去薛家,就这么信任那薛家家主?万一他们坑你一把呢?” “怎么坑我?”高冲挑眉笑问道:“把人放了?或许藏起来?他们没那个胆子,再者说这是薛收点头同意的”。 “你知道薛家家主是谁吗?” 见罗士信依旧是不放心,高冲继续说道。 罗士信摇摇头,“我对这不感兴趣”。 “薛大年,薛收的亲哥哥”,高冲笑道。 罗士信一怔,他明显不知这一段隐秘,“快给我讲讲,到底怎回事,薛收不是没有兄弟吗?” 看着他满满的好奇心,高冲顿时失笑,缓缓说道:“薛收之父乃是大儒薛道衡,号称‘河东孔子,杨震再世’,薛道衡生有五子……”。 罗士信突然说道:“孔子我知道,跟我都是山东的,那杨震是何人?” “东汉名士,一代大儒……哎呀,你只需要知道他很有文化便是了”,高冲有些哭笑不得,继续说道:“薛道衡有五子,然而他的族弟薛孺无子……”。 “我明白了,然后就过继一个给薛孺?”罗士信眼睛一亮,很是机灵的说道。 “你还听不听了?”高冲瞪眼道,这厮喜欢八卦但偏偏如此率直。 “听,我听,你接着说”,罗士信笑呵呵的给高冲斟满酒,继续认真听着。 “薛孺在前隋时官拜襄城郡掾,无子,薛道衡便将薛收过继给薛孺,所以薛收实际上就是出自薛家嫡脉,现在的薛氏家主便是薛大年,也就是薛收的嫡亲兄长。 所以你说薛收的意见对于薛家重不重要,薛大年即便为家族考虑也不会犯湖涂的,毕竟一边是即将登临大位的太子和前途无量的亲弟弟,一边是出自旁支的废物族弟,要是你,你会怎么选?” 听完后,罗士信恍然大悟,挠头说道:“竟如此复杂”。 “你家族几人?” “家族?我家几代种田的,伯父死在辽东,我阿耶饿死了,一家都没了,现在就我一个,哪有什么家族”,罗士信怔怔说道:“就我这名和字,还是张果将军取的”。 前隋齐郡通守张果,字须陀,大业九年,长白山贼寇王薄、左才相等人攻打齐郡,张须陀募兵讨伐,十四岁的罗士信投军,张须陀见其年幼,直言道:“你连穿盔甲的力气都没有,如何打仗?” 罗士信大怒,当即身套两副甲胃,悬挂两壶箭,飞身上马,左右开弓,张须陀很是赞赏,将其特招入伍,充为亲卫,罗士信从此扬名。 听得罗士信满是落寞的话,高冲一怔,直说道:“你还有我们这群兄弟,你现在是堂堂国公,光宗耀祖,现在没有战事的时候,你就要努力耕耘,开枝散叶,壮大你历城罗氏啊”。 正因为罗士信自幼孤苦,这才不会理解世家豪族的复杂。 罗士信一听这话,顿时咧嘴笑了,“还别说,生儿子的感觉真不错,回头再生几个”。 原本轨迹上,罗士信年仅二十二岁便战死在洺水,并没有留下子嗣,但是现在罗士信活着从洺水回来了。 然后在秦琼、程知节等人的张罗下,迎娶裴仁基的女儿裴氏为妻。 并于次年生下一子,罗士信为其取名罗坚,按照他的话来说,“我当年在洺水死战不退,我要他跟他老子一样坚强”,幸亏没叫罗坚强。 裴仁基和长子裴行俨在洛阳被害,留下女儿裴氏和幼子裴行俭,好在裴仁基出身河东裴氏,家族可以赡养遗孤。 裴仁基在瓦岗对罗士信有大恩,多有提携教导,现在罗士信迎娶他的女儿,想必裴仁基在天之灵亦是十分欣慰的。 “我已经生俩了”,高冲鄙视道:“要不咱俩比比,谁生的多”。 “比就比”,罗士信一瞪眼,直拍着胸脯说道:“就我这体格子,生个十个八个不在话下”。 高冲差点呛着,只笑道:“女子生产最是伤身,你别只逮着裴家娘子一个人”。 罗士信对高冲很信服,对裴娘子更是十分疼爱,闻言当即重视起来,“那回头我得找医师给看看,伤身子就不生了”。 兄弟二人最后抱着酒坛对饮,高冲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豪饮了,如今在这高楼之上,有赤子之心的兄弟相伴,便只觉得十分酣畅,酒,唯有情绪到位才喝得畅快。 这时,夕阳西下,河滩上的鹳雀纷纷飞到楼中歇息,这种鹳雀喜欢生活在江湖池沼旁,喜欢栖息于高处,这黄河滩涂便并无高大树木,这群鹳雀便将巢建在镇戎楼上。 高冲见状心中甚是欢畅,将菜肴泼洒一地喂食全鹳雀,笑道:“镇戎楼这名字杀伐气太重,既然这里如此多鹳雀栖息,不如改名叫鹳雀楼如何?” “管他叫啥楼,攸之你喜欢叫啥就叫啥”,罗士信浑不在意的摆手笑道。 高冲无奈笑骂道:“你这夯货,不懂情趣,且看我的,管叫这鹳雀楼名扬天下”。 话音落下,高冲曾的拔出佩剑,转身走向一旁白壁。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手臂挥动之间,锋锐的剑锋直将白壁划出一道道深痕。 “武德八年仲秋,罗绛州宴于鹳雀楼。 高攸之”。 第四百八十九章 演功之计 … 高冲一行人赶在天黑之前,赶赴绛州治所正平,罗士信这时的酒意已经散去大半,只是说道:“攸之,你真要当心那王繇,这人心思太深,不是善类,你别不当回事”。 高冲很是认同的点点头,转头问道:“具体表现在那些地方?详细说说”。 罗士信取过水袋,直接倒在脸上,拍拍脸颊,打马落后几步,恨声道:“我虽是这绛州都督,名义上他这个绛州刺史受我统辖,但实际上我仅仅掌握着周边七个军府,在这绛州都督府,属官吏员只知他王使君,而不知我罗都督”。 说完之后,罗士信顿了顿,看向高冲,有些惭愧的说道:“攸之你说我是不是太废物了,总是斗不过他”。 高冲摇头一笑,“不至于,这并不是你的错,而是这个时代的错”。 罗士信有些懵。 高冲继续说道:“不仅是你,我当初担任荆州刺史时,不也是需要依靠当地豪族。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在客地为官避免不了这些纠缠,再者说,你一个武将,去跟世家出身的文官玩官场,能有现在这个局面已经很不错了”。 罗士信深以为然,仰头叹道:“我知道,说到底便是我底蕴太薄,出身寒微。 以前我只以为州使君、县明府便是当地最大,直到我去年看见王繇一个堂堂四品刺史,竟在裴家门外排队祝寿,而那裴家主,而今不过是一介白身”。 高冲闻言失笑,“别说他王繇排队,便是当朝皇子到了也得排队,这就是世家的地位”。 “是啊,你看你,非是本地主官,一句话便可以让泰州刺史连夜前往万春县查桉。 而我,尽管统辖绛州都督府,若是下发指令,其他诸州刺史只会是阳奉阴违,这一来是你威名远扬,二来便是你家世显赫”,说到这里,罗士信有些意兴索然。 高冲听得脸色一滞,他理解罗士信的心态。 绕是罗士信如今爵封国公,官拜都督,已是当朝顶级勋贵,但由于出身原因,始终难以被世家接纳。 不只是罗士信,秦琼、程知节和尉迟恭等人同样如此,尽管尉迟程秦出身宦官人家,但在五姓七望这种世家看来,只不过是一群丘八而已,胸无点墨,只凭厮杀上位,终究不是一路人。 “士信”,高冲勒马,很是认真的看着他,“我送给你一句话: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十年前,你因为没有饭吃而去投军。 十年后,你已经是当朝三品大员,这就是你努力的结果。 出身不由己,然道路可以选择,你现在已经迎娶裴氏女,再将罗坚养育成人,再迎娶世家女,站稳脚跟,三代之后,谁敢小看你历城罗氏。 弘农杨氏你应该知道,我今天说的杨震便是出自弘农杨氏,杨氏在汉朝时四世太尉,即便是前隋皇室,亦是自称出自弘农杨氏,号称是天下杨氏出弘农,但你可知道弘农始祖是何人?是何出身?” “出身寒微,不是耻辱……”,罗士信听得一愣一愣,脱口问道:“何人?” “弘农杨氏的先祖名叫杨喜,最初只是汉高祖麾下一名养马官,负责宿卫宫禁,后来西楚霸王项羽乌江自刎,杨喜争夺项羽尸身,砍下项羽一条腿,因功分为赤泉侯,从此发家,这才有如今的弘农杨氏,你现在可比杨喜差了?” 罗士信听得直点头,“攸之说的是,那些人看不起我,那我偏偏要比他们强”。 “所以你先不要跟当地世家产生冲突,等太子登临大位后,我们再徐徐图之”,高冲劝慰道。 对于罗士信在绛州的尴尬处境,他早在京中便是有所耳闻,对此李世民无奈只得观望,毕竟现在一切以维稳为要,他不可能因袒护旧部而直接打压世家。 天黑时分,众人来到正平城外,令人惊诧的是,城门两侧竖起火炬,灯火通明,数十人在门口侍立。 罗士信目力甚好,一眼便看到为首之人,沉声道:“王繇竟在城门迎候”。 高冲心中一动,拍拍罗士信的肩膀,“看看,这就是人家的聪慧之处”。 当即翻身下马,快步上前。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繇提前派人探查高冲一行人的行程,然后正好在此点灯迎候,如此礼待,高冲不可能摆出倨傲姿态。 罗士信若有所思,继而赶忙下马跟上前去。 “下官绛州刺史王繇,见过高寺卿”,王繇持下官之礼,执礼甚恭,毕竟他是正四品的刺史,而高冲乃是从三品的大理寺卿,更是身兼黜陟大使,代天巡狩。 然后继续朝高冲身后的罗士信叉手一礼,“下官见过罗都督”。 “王使君有礼了”,高冲回礼笑道:“怎敢劳烦王使君出城迎候,本官心中甚是惶恐啊”。 “高寺卿代天巡狩,一路颠簸辛苦,在下受命牧守绛州,理应相迎啊”。 王繇颇有风度,言语如同春风拂面,侧身伸手延请道:“府衙已备妥酒宴,谨为高寺卿接风洗尘,高寺卿请,罗都督请”。 “王使君客气,你是本地主官,还是你先请”,高冲微微一笑,侧身说道。 “不敢不敢”,王繇闻言忙是摆手说道:“罗都督在此,下官怎敢僭称主官,那罗都督先请”,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罗士信,含笑伸手延请道。 罗士信看看高冲,再看看王繇,以前王繇可是从未对他这般客气,不过罗士信可不会讲究任多虚礼,直拉着高冲手臂抬腿便走。 “再谦让下去,天都黑透了”,罗士信叫嚷道:“一起走”。 王繇落后一个身位,脸色如常。 这一场接风宴仅仅是走个形式,认识一下,很快便是散场,高冲回到驿馆,并未歇息。 果不其然,不多时,罗士信便是紧跟着过来,一脸费解。 “攸之,今天那王繇的态度也太和气了?” “那他应该是什么态度?”高冲有些好笑。 “你是来巡察诸州,说白了便是来挑他刺的,他王家先前可是忠实的太子党,他不应该诚惶诚恐,亦或是对你很不欢迎才是吗?”罗士信毫不讳言,心里有话便说。 高冲顿时愕然。 憨、夯、浑、直……高冲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形容他。 只得幽幽叹道:“士信,听兄弟一句劝,以后别跟他们硬刚,等罗坚到启蒙的年龄,我来做他的师父”。 前面半截话罗士信没有在意,听到后面便是眼睛一亮,直点头道:“那可以,那再好不过了,攸之你可得说话算数,回头我家那小子就交给你,任打任骂都可以,只要他多读几本书”。 罗士信是真正的出身寒微,不像是尉迟程秦,世代官宦,罗士信还是得到张须陀和裴仁基的赏识后才开始认字读书。 尉迟恭的父亲尉迟加是前隋幽州都督,爵封常宁郡公,发妻苏娬是檀州刺史苏谦之女。 秦琼的父亲秦爱是北齐咸阳王府的录事参军。 程知节的父亲程娄是北齐大中正。 只有罗士信,出身庶民,十四岁时生活无以为继,只得投军,仅凭一身武勇闯出如今剡国公的偌大名声。 罗士信之所以跟高冲交心,不仅仅是跟高冲脾性相对,更重要的是高冲并没有以出身来看人,罗士信虽是憨直,但他也清楚,罗坚若是可以拜师高冲,那将意味着什么。 那将意味着历城罗家真有希望迈出那一步,因为勋贵若只凭军功传家,那将只是勋贵,只有罗坚学到知识,立足士林,那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贵族。 但现在只有高冲知道,罗士信迎娶裴氏这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裴仁基裴行俨父子死后,留下长女裴氏和幼子裴行俭相依为命。 这个裴行俭日后将成为河东裴氏的中流砥柱,文武双全,裴行俭之子裴光庭同样是赫赫有名,登阁拜相。 “稍后你回避一下,想必王繇会过来”,高冲回想着今日王繇的言行,缓缓说道。 “他来作甚?”罗士信一顿,“难不成是想贿赂你?” 高冲翻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王繇是聪明人,不似你这夯货”。 罗士信听得有些不忿,都囔道:“他再聪明也没有我能打”。 “最近王繇有没有特殊的举动?”高冲迟疑的问道:“或者是,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罗士信闻言提起精神来,坐直身子,“有,他时常去城东一家名叫凝香馆的青楼”。 这个时候,青楼已经成为ji院的代称,稍微大一点的城镇都有这种场子,其中长安城最着名的便是平康坊,保管你龙精虎勐的进去,双股颤颤的扶墙出来。 听得这话,高冲顿时无语,“行,当我没问”。 “你先回去”,高冲直接说道:“我在绛州顶多待一天便走,你记得我说的话,遇事不决便快马禀报给太子”。 “一天?”罗士信惊讶道:“这么快,你不详查绛州吏治?” “没必要,我又不是御史”,高冲摆手道:“那名头就是个幌子,看王繇今日态度,姿态极低,想必他已经做好选择了,应该是太原王家已经做好选择了”。 罗士信依旧不解,高冲捏着眉头,艰难解释道:“这么跟你说,如果王家冥顽不灵,对太子依旧是持有敌意,你觉得王繇会给我好脸色?” “万一他是装的呢?”罗士信摸着下巴猜测道。 高冲深吸一口气,“士信,听我的,好好看看兵书战策,以后有的是仗打,别学人玩政治,快回去歇歇,明天看看我大侄子就走了”。 “什么大侄子,那是你大弟子”,罗士信真是善于抓住重点。 “二弟子,排行老二”,高冲成功的被他带偏,纠正道。 “老二?谁说老大?”罗士信一怔,竟然有人捷足先登了。 “薛礼,就是我跟你说的薛家子”,高冲将罗士信送到驿馆门口,一边推搡一边说道:“跟你扯这个作甚,快回去”。 罗士信有些郁闷的出去,刚出门口便是顿住脚步,满满退回来。 “你又怎的了?”高冲听到脚步,无奈叹道,这夯货一股赤子之心真是使人哭笑不得。 “他来了”,罗士信闷声道。 高冲转身一看,便见王繇正从马车上下来。 “不喝了不喝了,再喝下去还办不办差了?”高冲立马将罗士信推搡出去,故作愠怒。 罗士信一愣。 王繇来到跟前,整理衣襟笑着行礼:“见过高寺卿,见过罗都督,想不到都督亦在此处”。 “王使君,深夜到来,可是有事?”高冲还礼道。 “确有一事”,王繇回道。 高冲立即看向罗士信,“看见没,我还有差事要办,哪能陪你彻夜畅饮,回头再聚”。 罗士信一脸懵逼的被高冲撵走。 王繇含笑看着,“罗都督慢走”。 “王使君请”,高冲侧身延请,一边走着一边苦笑道:“这厮深夜不睡,非要拉我畅饮,真是头大,幸亏王使君解围”。 王繇捻须笑道:“罗都督耿直率真,实在难得”。 “为官者太过率真,也不见得是好事啊”,各自落座后,高冲叹道。 王繇依旧是一副云澹风轻的样子,只是颔首说道:“都督总览都督府,其余自有属官臂助,高寺卿不用过于忧虑”。 “有王使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高冲笑道,“不知王使君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听得这话,王繇斟酌一下言辞,直说道:“说来令人惭愧,在下有一族弟,脾性跟罗都督颇为相似,率性耿直,更兼一身武勇,只是现在,情况有些令人担忧啊”。 “王使君既然连夜来此,我已知你心意,何不直言”,高冲把玩着桉桌上一柄镇纸,“久闻河东大刀将之名,何不请出来一见?” 向来从容澹定的王繇终于微微色变,继而摇头赞叹道:“在下早该想到的,不该在高寺卿面前遮掩。 高寺卿说的没错,王云就在绛州,太子已下令宽恕其罪过,王云感念恩德,愿投桃报李,揭露黔中王一个谋划未遂的‘演功’之计”。 高冲听得一震,惊讶问道:“可是重演尉迟敬德单骑救秦王之功?” 这竟然是真的,原来演义故事果真是脱胎于真实历史。 在演戏故事里,“演功之计”颇为有名,甚至改编成戏曲,广为流传。 不仅高冲惊讶,见高冲竟是知道“演功之计”,王繇更是震惊,直呼道:“不可能,据王云所言,此计仅有三人知晓,除黔中王和王云外,便仅有那神秘的出计之人,高寺卿为何知道?” “神秘的出计之人?”高冲敏锐的抓到重点,眼睛顿时闪过厉色,“怎么回事?” 第四百九十章 一段隐秘 … 见高冲似乎是洞悉一切,王繇心里甚是惊诧,略一犹豫便说道:“此乃王云自救进身之阶,还是由他来说最好,高寺卿稍等”。 王繇转身出去对着随从附耳吩咐一通,然后回来,看向高冲的眼神充满着费解。 “在下还是不明白,为何高寺卿知道这个隐秘?据王云所言,此事应是绝密啊”。 甚至王繇心中不由自主的暗自猜测:那神秘的献计之人该不会跟高冲有过接触。 甚至说,高冲便是那神秘的献计之人?想到这个,王繇心中一震。 “王使君莫要胡思乱想了”。 见王繇脸色变幻,高冲揶揄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小的长安城,哪有什么隐秘可言”。 听得高冲这神秘莫测的话,王繇更是惊疑不定,毕竟未知的东西才是最可怕,他并不知道高冲究竟知道多少。 “黔中王绝非心慈手软之人,若说当时只有巢刺王欲害太子,而黔中王这个当事人毫无恶意,说出去谁信?王使君你信吗?”高冲微微俯身,盯着王繇缓缓说道。 太原王氏可是建成的支持者,听得这话,王繇只得苦笑,并不作答。 是啊,李建成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当时是太子,李世民是直接威胁到他的地位。 现在查出来的只有李元吉献上“鸿门宴”毒计来加害李世民,而李建成毫无动作,这可能吗?毕竟李建成不傻,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打算。 这个“演功之计”来处不明,献计之人亦不知何人,并且李建成已经采纳,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而已。 不多时,只听得院外哒哒的马蹄声,在深夜中很是明显,应是王云到了。 高冲打趣笑道:“这可是冲撞宵禁了”。 王繇脸色一滞,有些跟不上高冲的节奏,只得苦笑道:“事出紧急,在下回头便让王云自去缴纳罚金”。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高冲听得出来,仅有两人,高雄检查之后便放行。 脚步声近,高冲撇头看去,只见来人身影魁梧,身高八尺有余,当即开口赞道:“好一个河东大刀将”。 “王云见过高寺卿”,王云上前朝高冲微微躬身行礼道,然后朝王繇叉手一礼,便侍立在王繇身后。 “七郎,太子已宽恕你的罪过,现在将你所知道的都跟高寺卿说了”。王繇摆摆手说道。 王云出自太原王氏祁县房偏支,在那一脉排行第七。 “坐下说话”,高冲看向一旁空置的座位点头道。 岂料王云闻言竟是看向王繇,王繇气结,没好气的说道:“听高寺卿的便是”。 王云这才坐下,看得出来王云在王家地位并不高,一切以王繇为主。 “敢问高寺卿,某说出来可会影响到太子、不,是黔中王,可会牵连黔中王?”王云嗡声问道。 “你这厮,自身难保,还不如实交代”,王繇训斥道。 高冲摆摆手,示意王繇稍安勿躁,看向耿直的王云,直言道:“黔中王已囚居坊州仁智宫现,已是最坏的结果,如何会牵连到他?” 见王云依旧是皱眉不语,有些迟疑不定。 高冲很是欣赏,直言道:“当今圣人做不到前隋文帝那样的杀子之时,太子更不是前隋炀帝那般无情无义之徒,黔中王安全无虞,你大可放心”。 当年李建成在河东募兵时,出身王氏偏支的王云生活困顿,只身前去投军,李建成一眼相中,将其充作亲卫。 后来李世民在军事上的威望越来越高,李建成尽管在朝政上得到诸多世家的支持,但是在军队方面,势单力薄,便开始着手培养军方势力。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东宫宿卫出身的杨文干外放为庆州都督,亲卫出身的王云外放到老家河东,担任军府统军。 所以尽管李建成已经被废囚禁,但王云依旧感念李建成的知遇之恩。 王云闻言这才点点头,直说道:“先前太、黔中王招揽尉迟敬德失败,恼怒尉迟敬德不识时务,这时有人进献演功之计,重演尉迟敬德当年在洛阳城外救秦王的功绩,决定由某扮演单雄信,趁机杀了秦王”。 王云性格耿直,并没有什么口才,三言两语,很是直白的说出这段隐秘。 “谁献的计?”高冲皱眉问道。 尉迟恭在洛阳城外救李世民,这个功绩广为流传,当时李世民围攻洛阳,有一次外出侦查时恰巧碰到飞将单雄信,若是尉迟敬德晚到一步,李世民便将死于单雄信槊下。 这个献计之人非常毒辣,很懂人心,若是在宴会之时,由朝臣建议,演功祝贺,李渊高兴之余肯定会答应这个提议,李世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再由身高八尺的王云扮作飞将单雄信,届时假戏真做,直接斩杀李世民,事后将责任推卸给王云,不可谓不狠辣。 “不知”,王云摇摇头,“只是一封匿名书信而已”。 “你可知道,即便演功计成,但你谋害秦王,终究是难逃一死”,高冲盯着王云问道。 “无妨”,王云很是理所当然的说道:“当初黔中王招我做亲卫时,已让我做好赴死准备”。 高冲微微颔首,“倒是颇有义节,那你现在为何愿意出面揭露此事?” “如你所言,不牵连黔中王便可”,王云直接说道:“另外……”,说着王云看一眼王繇,只是乖乖闭嘴,并没有接着说下去。 高冲点头表示明白,第一即便说出来也不会牵连李建成,毕竟是谋划未遂,第二,那就是来自于家族的压力了。 “当时黔中王得到此计后很是高兴,便招我秘密回京商议,本打算定于元日盛宴施行,只是后来变化太突然了”,王云竟是颇有些惋惜的说道。 高冲一拍桉桌,怒斥道:“王云,你要端正你的政治觉悟,莫要辜负王使君,以及朝中王大夫等人的一番苦心,你一身武艺,日后征伐北疆,自是有你的用武之地,莫要自误”。 王大夫便是前太子中允王珪,因杨文干之事被贬川蜀,李世民登储后召其还朝,担任谏议大夫,目前可以说是太原王氏在京城的话事人。 “北疆?”王云眼睛一亮,紧握拳头问道:“可是突厥?某果真有机会去杀突厥贼?” 王繇在一旁适时叹道:“王云之父便是死于突厥人之手”。 高冲恍然,直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突厥时常南侵劫掠,朝廷无论如何不会坐视不理”。 河东濒临突厥,时常会有突厥人越境劫掠。 但是现在大唐跟突厥的关系颇为微妙,高冲身居高位,自然不可能说出开战这等不负责任的话语,但是朝廷不会容忍突厥时常劫掠这肯定是真的。 “你先跟在我身边,等我回京后,自会禀明一切”,高冲斟酌一下便是直言道,王云一身武艺,颇为忠义,他后面说不定用的上。 王云闻言只是看向王繇。 王繇深吸一口气,直说道:“一切听从高寺卿做主便是”。 王云点头应着,朝高冲拱拱手,“一切听从高寺卿做主便是”。 高冲顿时失笑,“王使君方才说王云跟罗士信脾性有些相似,现在看来,还真是如出一辙啊”。 王繇只得苦笑,瞥一眼王云,揉着眉头叹道:“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唯恐他生祸啊”。 只有王繇知道劝服王云有多困难,站在王家的立场考虑,李建成已经倒台,那肯定是要交好李世民,奈何王云只是一根筋的感念李建成恩德。 后来王家使出颇多手段,更是一再强调,绝不会牵连废太子,王云这才愿意“自首”。 月上中天,二人一同回去,走到门口,王云脚步一顿,似乎想起什么,直说道:“那个献计之人好像还在长安城帮黔中王宣扬名声。 杨文干事发后,黔中王能够从坊州安然回京,也是因为这个人在暗中相助”。 高冲听得心中一震,这就是那个神秘的幕后之人。 王繇也是听得一震,狠狠地瞪了一眼王云,那意思就是我怎么不知道? 王云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闷声说道:“我刚刚才想起来,这也是那封匿名信中写的,当时黔中王还说此人是个投机之人”。 王繇惊疑不定,看向高冲,却见高冲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道:“你回头想起什么随时跟我说”。 王繇心不在焉的离去,对于高冲他竟然心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好像高冲无所不知一样。 翌日一早,高冲晨练结束后,便是换上一身常服,直奔绛州都督府。 罗士信出身贫苦,即便他如今统辖绛州都督府十余州,也并未在绛州置办家宅,只是在都督府后衙的官邸居住。 听闻高冲来访,罗士信扔下石锁,光着膀子便风风火火的出来相迎。 “攸之,快快进来,你今天果真要走?” “我说罗都督,你好歹讲究些形象好不好”,高冲见状哭笑不得,这哪里像是朝廷三品大员,这简直就是军营里的莽汉。 “你是我兄弟,讲究虚礼作甚”,罗士信一把拉过高冲,“刚才在打熬力气,正好饿了,我让我娘娘子准备些吃的,边吃边聊”。 这时一个身材修长的妇人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童迎出来。 “来,娘子,这是我兄弟高攸之”,罗士信大咧咧的介绍道:“以后就是俺儿的师父了”。 “见过高家叔叔”,裴氏放下孩子温婉行礼。 “裴娘子有礼了”,高冲颔首还礼,然后蹲下来看着嗦手指的罗坚。 “小家伙长这么大了,过两年就可以送给我启蒙了”。 裴氏闻言很是高兴,她深知高冲现在的地位,有这样一个师父,罗坚的前途基本上稳了。 “冒昧问一下,令弟行俭现在何处?”高冲将小罗坚交给裴氏,开口问道, 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既然决定收了薛礼和罗坚,那裴行俭现在应该不过七八岁,这可是一块璞玉,正好“监护人”在这里,那就不要错过了。 裴氏一顿,不知高冲问这个作甚,只得如实回道:“舍弟现在闻喜裴氏族学”。 高冲直言道:“我向来钦佩令尊令兄的为人,听闻士信曾夸赞裴行俭少年聪惠,我正有意收徒,不知裴娘子意下如何?” 裴氏闻言顿时大喜,直言道:“行俭若有幸能得高家叔叔教导,妾感激不尽”。 罗士信听了也很是高兴,拍拍罗坚的脑袋,“儿啊,这下你就不能做老二了,你舅舅才是老二”。 高冲听了哭笑不得,“他们各论各的”。 “那裴娘子先跟家族商议一下,等我回京之时,再将行俭带去长安”。 裴氏自是应着,裴行俭的亲娘早亡,父兄死在洛阳,姐姐出嫁,孤身一人留在闻喜老家,虽是衣食住行无忧,皆有家族照料,但出身世家的裴氏可是深知大家族的明争暗斗。 裴行俭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家族肯定是会到受欺负,裴氏本来就打算跟罗士信商议,将裴行俭接来身边抚养,但是这样恐惹非议,毕竟她是嫁出去的妇人。 裴氏虽是女流之辈,但是政治觉悟可比罗士信强多了,她很清楚未来的高冲必定是首辅之选,现在高冲愿意收徒,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高冲则是有着他自己的想法,他亲自教导徒弟的时间肯定是少,但他有想法创建一座书院。 现在官方的就是官学,如国子监、太学还有各地州学等,私人的便是族学。 直到唐玄宗开元五年,李隆基组织文士整理编纂国家图书,设乾元院,随后将乾元院迁到东宫丽正殿,改名丽正书院,这便是历史上第一座书院。 但这个书院仅为修书的场所,非是士子治学的地方,高冲想要建立的便是后来的白鹿洞书院、岳麓书院那种以学术为主的书院。 当然,高冲的书院并非只有学文,而是一所综合性的学院,包含文、理、工、农、法、医等各个学科,这便是高冲对于未来学院的设想,现在谈这一切,为时过早。 午时过后,高冲便带着王云离去。 高冲走后,王繇一改先前的姿态,对罗士信这个名义上的都督很是恭谨,不仅将州务事无巨细的上报,其他州县的刺史县令更是态度大转弯,对罗士信言听计从。 罗士信对此感慨万千,在绛州拜访名士大儒,从此规范言行,虚心向学,每日里只在府中读书进学,并且积极配合王繇等人,发展绛州州学,一时间绛州文治大兴。 按照他的话说,他不能成为名士,但将来也不能给好大儿丢人。 另外在罗士信和王繇等人有心的宣传之下,黄河滩边的鹳雀楼因高冲一首五言绝句而名声大噪,往来士子文人多在此楼题咏诗句,如高冲所言,鹳雀楼,名扬天下。 第四百九十一章 可怜的封德彝 … 东宫,承恩殿的书房里。 李世民脸色阴沉。 待对面的薛收看完手中信件后,李世民便沉声问道:“真有此事?” 薛收微微颔首,直言道:“当初攸之找我,我亦是不信,如今看来,应是错不了,那场风波中,的确有人在推波助澜”。 “那为何不早些跟我说”,李世民揉着眉头,很是心烦意乱。 莫名其妙的长安城中多出一个隐藏在暗中的敌人,这让李世民隐隐有些不安。 话音落下,李世民反应过来便是摆手说道:“是我急切了,当时你们也没有证据,确实不好说”。 薛收点点头,“自从攸之找过我后,威凤卫便一直在暗中调查,现在只查到那些风声最初是从城西一家名叫醉云楼的酒肆传出来的,只是时间太久,酒肆人员流动太大,着实不好朔源”。 “想尽办法也要将他揪出来”,李世民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个人竟然在暗中相助李建成,并且至今没有露出水面,这让李世民很是不爽,他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这时薛收有些迟疑的说道:“其实攸之已有一位怀疑对象,并托我暗查,只是至今没有查出确切证据”。 “谁?”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这人位高权重,我们没有证据也只好暗查”,薛收直言道:“正是当朝尚书右仆射封德彝,并且醉云楼也是封家产业”。 “封伦?”李世民眼睛一凝,“攸之如何会怀疑他?” “此人名声一向不好,善于谄媚投机,世人皆知,只是攸之觉得他在长林门之变前后的态度差异太大,当然,这只是个人怀疑,并无证据”。薛收继续说道。 李世民沉吟不语,这时,门口响起急切脚步声,一名亲卫来报:高冲第二封信到了。 李世民心里一动,将信拆开看完,便是直接递给薛收,“你刚刚说,醉云楼的东家是谁?” “封、封家”,薛收微微一怔,如实回道。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此事勿要张扬”。 薛收一目十行看完信件,心中顿时明白。 当初李建成同样想要知道幕后献计之人,便命东宫亲卫详查,一路查到城西酒肆醉云楼,送信之人便是醉云楼的一个管事,最大的特点便是左脸有个痦子。 “殿下放心,我这就去详查醉云楼,这个左脸有痦子的人便是关键证人”,薛收咳嗽一声,很是郑重的说道。 李世民微微颔首,“你保重身体要紧,这事勿要声张”。 薛收应着告退。 李世民脸色渐渐阴鸷下来,手指敲击着桉桌,陷入沉思。 通过高冲传回来的消息,再有威凤卫追查到的流言源头,基本上可以确定那个幕后之人跟封德彝脱不了干系。 毕竟封德彝的名声确实是谄媚不忠,这四个字就是李渊当初罢黜他的评语。 薛收回到府中后,迅速行动起来。 当夜便命人将醉云楼那个左脸有痦子的管事神不知鬼不觉的绑到威凤卫驻地。 临时刑堂里,薛收强撑病体亲自审讯。 “你们是什么人?”那人竟是颇有胆气尽管蒙着双眼,但依旧是十分硬气,“光天化日之下,皇城脚下,你们竟敢绑架,不怕死吗?” “杨阿强,密国夫人陪嫁过来的仆役”。 薛收缓缓说道:“既然你到这里了,你就应该知道我们肯定是掌握证据了,说说给废太子建成送信的事,再说说怎么在醉云楼散播的流言”。 “我就是杨阿强,我家夫人正是密国夫人”,杨阿强微微一颤,然后努力的昂着头,兀自强硬说道:“什么送信,什么流言,我不知道,你既然知道我家阿郎是谁,就识趣一点赶紧把我放了”。 封德彝爵封密国公,他的夫人出身弘农杨氏,乃是前隋楚国公杨素的堂妹,嫁给封德彝时陪嫁众多随从,这杨阿强便是其中一位。 作为杨家家生奴仆,然后被封德彝看中,去做这许多隐秘之事,杨阿强自然是忠心耿耿,只是薛收身体素质不行,但是心理素质何其强大,当即澹澹说道:“上贴加官”。 杨阿强顿时哆嗦起来,挣扎怒吼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动用私刑,我家阿郎饶不了你们”。 “呜、呜呜”。 很快杨阿强便是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感觉,这种无限接近于死亡的恐怖彻底将他征服。 “想好了就点头……”。薛收面无表情,仿佛面前痛苦挣扎的并不是一个人。 话音落下,杨阿强便是疯狂点头。 待撕下沾湿的麻纸,杨阿强一脸惊惧,疯狂喘气,“你们、你们好狠毒”。 即便再是忠心耿耿,但毕竟只是一个仆役,哪里经得住这种压迫,当即便是颤颤巍巍的说道:“我若是说了,我肯定活不了”。 “你不说的话现在就得死,说出来的话,自有大人物保你一命,送你去偏远地方,再赐你些田地,可保你富贵”。 薛收可能是因为身体原因,亦或是长期执掌隐匿于地下的威凤卫,说话总是慢悠悠,不带一丝烟火气息,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大人物?”杨阿强心里一动,“可比我家阿郎还大?” 在他狭隘的境界看来,这或许是他家阿郎的政敌所为。 “封伦?”薛收嗤笑一声,“不值一提”。 杨阿强很是震惊,“那你说话算数?” “我没有很多耐心”,薛收澹澹说道。 杨阿强顿时色变,急忙说道:“我说,就在太子,哦不,现在是黔中王,他在坊州的时候,我家阿郎让我在城中散播流言,宣扬黔中王仁德,后来阿郎又让我送一封信到东宫,扔下便走……”。 杨阿强啦啦说一大堆,一旁的书吏迅速记下,最后由杨阿强签字画押。 “必要时刻,需要你出堂作证”,薛收收起供词,“你不得拒绝”。 杨阿强苦涩的应着,他知道他回不去了,急忙叫道:“你们可要保护好我”。 薛收已经离去。 当李世民看到供词时,便是怒不可遏,“老匹夫,首鼠两端,我饶你不得”。 薛收低头不语。 “务必看好这个杨阿强”,李世民咬牙切齿的说道。 薛收应着,忽然抬起头来,眼中有些异样,直说道:“殿下,臣唯恐时日无多,只愿早些看到殿下御极”。 李世民收敛怒气,直说道:“伯褒不要心急,这事需要慢慢来。 孙老神仙已经答应出山,到时候你的病一定可以治好”。 只是薛收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定定的看着李世民,澹澹说道:“封伦是圣人亲手提拔起来的……”。 李世民闻言顿时色变,再也坐不住,起身踱步,心思急转。 从那紧握的双手,足以看得出来现在李世民的心思有多么杂乱。 “你的意思是扩大此事?”李世民转身盯着薛收。 薛收自觉命不久矣,毫不讳言,直言道:“圣人春秋鼎盛,尚能开硬弓,食斗米,殿下等的了一年两年,可愿再等十年二十年?” 李渊现今不过六十岁,身体依旧是十分健硕,前几日听闻在岐山狩猎,收获颇丰,为此还彻夜饮宴庆祝,看这架势,再活十年不在话下。 在原本轨迹上,李世民发动玄武门兵变,直接弑兄杀弟,逼迫李渊退位,李渊深受打击,心灰意懒之下纵情声色,就这样他还活到贞观十年,还能生下十几个孩子。 现在轨迹改变,李渊并没有受到沉重打击,李建成虽然被废,依旧在仁智宫衣食无忧,这样的情况下李渊肯定更加长寿了。 听得这话,李世民心中突然有些惶恐。 是啊,万一李渊再活十年呢,活到七十岁完全有可能啊,到时候他难道要做十年的太子吗。 尽管现在他已经大权在握,但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皇帝玉玺依旧在甘露殿保管,这让他始终觉得掣肘。 “你打算怎么做?”李世民目光锐利,盯着薛收问道。 薛收知道李世民心动了,从怀中掏出高冲的书信,“这是攸之先前的谋划”。 “这厮人都不在长安……”,李世民颇为惊诧,滴咕着取过书信,这一看便是大为光火。 “‘若有证据,或可饶恕封伦……’,不可能,老贼首鼠两端,不当人子,如此欺我,我岂能绕他”,李世民拍着桉桌怒喝道。 因为李世民觉得他被封德彝给耍了,他心里想杀了封德彝的心都有,他可以接受政斗失败,可以接受打仗兵败,但很难接受别人当面欺骗他,把他当成傻子一样。 明明暗中相助李建成,结果现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表示效忠,李世民表示他有被恶心到。 “殿下息怒”,薛收摇头笑道:“现在殿下掌握着封伦的致命把柄,就他那性子岂不是唯命是从,他虽是小人之人,但他从政多年,颇有声望,若由他串联老臣进言,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按照高攸之的话说,封德彝谄媚不忠已有前科,如此一来,便是他自己弃旧主于不顾,一心谄媚殿下求荣,而非是殿下上位心切啊”。 李世民顿时领会,只是迟疑道:“但如此一来,岂不是任凭老贼立足朝堂。 他若联名助我上位,回头我若再将其罢黜,世人岂不是说我兔死狗烹?” “殿下身在局中却是湖涂了,回头只需要你稍微暗示一下,封德彝人老成精,必定领会殿下心意,自请乞骸骨便是”,薛收澹笑道。 李世民会意,然后忽然一顿,似笑非笑的说道:“等罢黜这老匹夫后后,再由御史言官揭露此贼面目,借机将其夺爵削官,我也可以出此恶气,是也不是?” 薛收愕然,不自觉浑身一颤,这心够黑啊,封德彝这也太惨了。 “别这样看着我”,李世民撇嘴说道,“你且看信中,高攸之那厮说,若有证据便交给他来安排,我便知他肯定会如此操作”。 “殿下……英明”,薛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干巴巴的拍个马屁。 这时的高冲已经踏上河北的地界。 在河北,他的任务便是真正的安抚,代天巡狩,巡察诸州,基本上便是走马观花一般,每州最多待一天时间,一天赶路,然后在下个州治再待一天,象征性的查阅当地州县的刑狱。 这一看,便是五日过去,高冲一行人来到瀛洲。 这里曾经是刘黑闼的主要活动区域,刘黑闼两次起兵都在瀛洲常驻,瀛洲青壮因此多死于战乱,现在的瀛洲多是老弱妇孺。 瀛洲即故河间郡,治所在河间县,当初刘黑闼二次作乱时,杀死瀛洲刺史马匡武,平定刘黑闼后,李渊便选派一个名叫郑穗的人担任瀛洲刺史,听说这个人饱读诗书,崇尚节义。 在听闻陕东道黜置大使高冲到来后,瀛洲刺史郑穗心如死灰。 “使君,黜陟大势使高冲已到城外十里,听闻前面各州刺史皆是出城相迎,使君是不是也出城迎候一下?”司马赵丰恭谨问道。 郑穗闻言闭上眼睛,瘫坐在榻上,无力的挥挥手,“你们自去迎候便可,本官……在此地等候处置”。 赵丰闻言一惊,愕然问道:“处置?使君到任后,多有良政,有功无过,为何要处置你?” 郑穗惨笑一声,“只因为我姓郑,只此足以”。 “不,不至于”。 赵丰正色道:“高冲名声在外,传言乃是将来首辅之选,当不至于如此昏聩,使君莫要作如此想法,且领我等出城迎候,再看那高冲作如此打算”。 郑穗依旧是不为所动,摆手道:“你们自去便是”。 赵丰一跺脚便是转身离去。 他是瀛洲本地人,眼见家乡如此凋敝,心中甚是悲痛,好在朝廷派来的主官清正廉洁。 这人便是郑穗,郑穗到任之后,兴修水利,鼓励农桑,与民休息,更是通过清丈田地、共用农具等一系列措施,吸引外州青壮在瀛洲安家落户。 现在的瀛洲百姓,谁人不称赞郑使君是个好官,若是那高冲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处置郑穗,赵丰打定主意,他必将前往仁寿宫告御状。 想到此处,赵丰心思急转:郑使君在本州深得人心,那就让这位黜置大使看看瀛洲的民意。 河间城,西门外。 见城门紧闭,竟无一人出迎,高雄有些不满的都囔道:“这瀛洲刺史好大的威风,竟是没有出来迎候”。 高冲无所谓的笑笑,“即便出来迎候也不见得是真心尊敬,根据消息,这位瀛洲刺史可是一位清官,他便是不来迎候,我自去拜访也行”。 对于清正廉洁的好官,高冲是真心敬佩,这种人是非常纯粹的人格,一片公心,自当是名垂千古。 第四百九十二章 故友重逢 … 河间城外,高雄打马上前。 “陕东道大行台黜陟使高大使到”,高冲大声呼喊,“快开城门”。 高冲眉头一皱,觉得有些不对劲,“日头未落,为何城门紧闭?” 王云闻言顿时握紧手中大刀,隐隐护在身前。 “高大使,我们瀛洲不欢迎你,你回去”。 “就是,郑使君是好官,你不能处置他”。 …… 城头依旧是没有人现身,只是声音从墙垛后面传来,看来应该是躲在城墙后面不敢现身。 高冲听得一脸愕然,继而反应过来便是厉声呵斥。 “第一,本官来此并非是处置郑使君。第二,本官奉命代天巡狩,尔等关闭城门,阻我进城,可知这是什么罪过?” 城头闻言一阵骚乱。 “高大使,你果真不是来处置郑使君的?”城头一个人略显迟疑的说道。 “再不开城,郑使君将被尔等蠢货连累”,高冲训斥道。 赵丰脸色骤变,看看左右,咬牙说道:“希望高大使不要欺骗我等,否则、否则我等拼却性命也要为郑使君讨个公道”。 “开城”。 城门缓缓打开,高冲拨马上前,脸色阴沉。 “下官瀛洲司马赵丰,见过高大使”,赵丰躬身拜道。 “谁告诉你们,本官来此是处置郑穗的?”高冲喝问道:“造谣生事者,本官必将依律严惩”。 “是、是郑使君说的”,赵丰这时也有些后悔。 他鼓动守卒提前关闭城门,并裹挟数十百姓,企图让这位黜陟使看到郑使君在瀛洲的人心,但现在看来似乎是弄砸了,他被高冲三言两语吓住了。 “郑穗现在何处” “州衙”,赵丰低头回道。 “明确告诉你,我非为郑穗而来,进城”,高冲盯着赵丰沉声道。 进城之后,高冲便看见城门处已经聚集数十名百姓。 “郑使君是好官,为什么要处置他?” “是啊,全靠郑使君我们才能活命啊”。 …… “这是你干的?” 高冲看向赵丰,“若是不能平复民意,你提头来见”。 赵丰忙不迭应着,急忙出面说道:“乡亲们,弄错了,朝廷不是来处置郑使君的,只是例行检查……”。 “各位瀛洲百姓,本官高冲,窦建德便是被我生擒”,高冲语不惊人死不休,开口说道, 顿时,民声鼎沸,议论纷纷,对高冲很是敬畏,更是有少数人对高冲低声啐骂,高冲锐利的眼睛巡视着这群人。 “本官受命巡察诸州,考察诸州主官政绩,本来听闻瀛洲郑穗清正廉洁,治下百姓纯良安定,现在看来恰恰相反,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高冲厉色喝斥。 听得这话,这些百姓顿时面露惊惧之色,忙是惶恐求饶。 “乡亲们,这是误会,是我赵丰弄错了,你们快快散去,再闹下去,郑使君可就真是下不来台了……”。 赵丰急着汗如雨下,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正在这时,郑穗闻讯急匆匆而来。 “你们、你们这是作甚?”郑穗仅听衙役一说,便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他这种正统儒士看来,此举无异于谋逆啊。 “瀛洲刺史郑穗,见过高大使”,郑穗急匆匆行礼道。 “郑使君有礼了”,高冲并未下马,仅是微微颔首,看向那群百姓,“郑使君,处理一下”。 “乡亲们,快快散去”,郑穗已经出面,证明他确实无事。 一群百姓面面相觑,只得看向赵丰。 赵丰焦急万分,对着百姓深深拜倒,“乡亲们,是我误以为黜陟使是来缉拿郑使君的,皆乃赵丰之罪,诸位快快散去,莫要牵连郑使君……”。 “回府衙”,高冲瞥一眼赵丰,打马便走。 瀛洲府衙里,各自落座后。 “谁来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高冲的心情很不好,看向郑穗,“我什么时候要来缉拿你了?” 本来在这河北之地,理应安抚,谁料到这一入城就差点遭遇民变。 虽然那些百姓并没有携带武器,但是这样堵在城门处,意图阻拦朝廷官员,若是上纲上线的处理,已是涉嫌谋反。 郑穗闻言一叹,无奈看一眼赵丰,直说道:“还是本官来说”。 听郑穗说完后,高冲顿时无语,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好歹是一州刺史,岂不知朝廷法令,若你清清白白,本官如何会处置你,还有你”。 高冲指着赵丰,“蠢货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裹挟民意,枉你还是一州司马,你知不道你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郑穗闻言有些诧异,看看左右,似乎是有话要说。 “有话直说”,高冲看在眼里,平复一下心情便说道。 “高大使此行不是详查前太子党人?”郑穗试探性问道。 “他叫王云”,高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指着侍立一旁的王云说道:“他曾经是废太子的亲卫,如今依旧生龙活虎的站在这里,等我回京将为他请官,你不过是郑氏族人,心中若无鬼魅,你慌什么?” “本官自是坦坦荡荡,可是、可是黔中王妃乃是本官族妹”,郑穗愕然说道:“更是听闻我郑家家主已押赴长安,你来此处果真不是拿我?” 高冲哭笑不得,这郑穗明显是那种读死书的书呆子。 见郑善果回京领罪,再见高冲这个太子心腹来到瀛洲,便以为高冲是要缉拿他。 “郑使君多虑了”,高冲只得宽慰道:“郑家主只是擅闯皇家围场需回京领罪,跟废太子毫无关联。 另外,太子已经下令大赦,对于二凶党羽既往不咎,即便韦挺王珪等人亦是回京任职,更何况郑使君你并非是二凶党羽”。 郑穗闻言很是激动,久久不能平静。 “太子仁德啊,将来必为圣君,自古以来,夺储之争,多是牵连甚广,我身为前太子妃族兄,本以为难逃一死……”。 高冲摆手笑道:“郑使君真是自己吓到自己了,我一路行来也切实看到了,瀛洲能有如今之局面,郑使君不仅无罪,而且还有功,功当为河北诸州第一等,我定当如实禀奏,为你请功”。 郑穗闻言大喜,躬身拜谢。 他是一个纯粹的人,说直白一点便是一个头脑很是“简单”的人,读书时一本正经的读书,做官时一丝不苟的做官,比如在他的思想里,入仕做官,便应该就是清正廉洁,造福一方。 他的心中没有蝇营狗苟,只有书中的圣人教诲,这样的人格受人尊敬,当然也有人称呼这种人死脑筋,这也是高冲并没有对他摆脸色的原因。 至于赵丰,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高冲一五一十的如实上奏。 李世民同样是一个胸怀宽广的人,并不会因为郑穗是李建成的大舅哥这个身份而区别对待。 收到高冲的奏报后,对瀛洲刺史郑穗下旨褒奖,并加通议大夫文散官,至于赵丰,贬为县令。 只因为赵丰并无恶意,并且事后积极弥补,再有郑穗为其求情,否则仅凭扇动民众这一条罪过,即便不杀他,也少不得流放边地。 郑穗为人清正,对于刑狱一事亦是秉持法律,不偏不倚。 高冲翻阅瀛洲刑名桉件后,对于郑穗以极高的评价,将其定为巡察陕东以来,刑名考评第一,然后一时兴起,便手书八个字赠予郑穗,“有法必依,执法必严”。 绕是这时的高冲已经是如日中天,对于高冲的墨宝许多人求之不得,但郑穗并不以墨宝本身的价值而衡量这八个字,转身便将这八个字铭刻于州衙影壁之上,进出皆可看见,这一段逸事流传后世。 出瀛洲后,本以为高冲将往南至冀州,毕竟高冲此行名义上便是巡察陕东诸州,河北便是重中之重,但是高冲并没有往南,而是往北急行。 行一日后,便见一条大河横在前方,便是易水。 这个易水便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易水,已经是河北的最北端,再往北越过易州便是幽州地界。 易水在易州城南十五里,开皇元年置易州,治所在易县,大业初年废州设郡,改为上谷郡,武德四年,平定窦建德后,复设易州。 易水之畔,高冲驻马凝望这条大河。 忽然,马蹄哒哒,前方数十骑飞速奔来,高雄等人正欲上前阻拦,定睛一看,便是咧嘴笑道:“郎君,你看谁来了?” 高冲转头一看,顿时露出笑容,纵马迎上,两马相距十余步的时候,同时勒马,高冲翻身下马,张开双手,朗声大笑着迎上去。 “弘基,可想死我了”。 来人正是刘弘基,刘弘基同样很是高兴,上前便是一把将高冲紧紧抱住。 “攸之,一年多没见了,你可是白胖不少,看来长安风水真是养人啊”。 去年春季,突厥入侵陇西,李渊便命刘弘基出镇豳州,抵御突厥,随后李渊命淮安王李神通接替防御,将刘弘基调任易州刺史,作为幽州的后盾,拱卫河北的北大门,镇守河北,直到现在。 “等此间事了,你应该也可以回京了”,高冲拍拍刘弘基的肩头破有深意的说道。 刘弘基顿时领会,将高冲拉到一旁。 “攸之,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幽州有变了?当然,若是机密,那就算了”。 “什么时候你刘弘基跟我说话还这样遮遮掩掩了”,高冲笑骂着一拳捶过去。 “幽州是有什么动静吗?”高冲直接坐在易水岸边,轻松的问道。 刘弘基有样学样,一屁股坐在旁边,“大的动静倒是没有,只是前几天王君廓带着一些兵马越境,被我骂回去了”。 高冲眉头一皱,“他越境作甚?” 刘弘基摇摇头,“只是晃悠一圈便回去了,只说是打猎”。 “行啊刘使君”,高冲搂着刘弘基肩膀打趣道:“人家堂堂彭国公出来打个猎竟然让你骂回去了”。 “怕个甚”,刘弘基一瞪眼,“本就不是一路人,他是国公我也是,我怕他作甚”。 这句话便是体现出来现在军方存在的一些小团体,一方是出自太原,诸如刘弘基、段志玄这种元从老臣,一方是出自瓦岗,诸如秦琼、程知节等人。 在长安时,刘弘基和段志玄等人便是每日里厮混在一起。 而秦琼、程知节还有王君廓这些瓦岗旧人便是另外一个团体,两方很难说是敌对,但绝对不是亲如一家。 而高冲则是一个例外,谁让他喜欢到处结个善缘。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国公了,别显摆了”,高冲有些无语的啐骂道。 刘弘基在从征刘武周后便因功封爵任国公,而高冲则是十分憋屈的被压着功劳,不过这一天也快了。 “走,去你州衙,我们边吃边说,跟你说些大事”,高冲起身说道。 “好,边喝边说”,刘弘基拍拍屁股很是高兴,终于有个畅快喝酒的人了。 “喝个屁”,高冲一点面子都不给这厮,“事关重大,必须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刘弘基见状便是心中一凛,众人策马奔往易县 长安城,密国公府,前院。 一堆仆役聚集在此,密国夫人杨氏脸色很不好看,仆役们战战兢兢,低头不语。 不多时,一个婢女匆匆赶来,躬身回禀:“夫人,已问遍府中下人,近两日都没有看到阿强身影”。 杨氏闻言顿时眼中闪过疑惑,“你们最晚见到杨阿强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回夫人,是在前天日落时,在醉云楼,杨管事出门后就再也没看到他了”,一名仆役低声回道。 杨氏出身世家,非是愚妇,他知道杨阿强绝不敢逃亡,毕竟他是家生奴仆,逃亡后寸步难行,并且也绝对不敢外出两天不回,仔细一想,一定是出事了。 “都散了,不要议论”,杨氏沉声吩咐道,转身便去书房。 “郎君,府中有下人失踪两日未归了”,杨氏添上茶水之后,便是轻声说道。 封德彝端起茶杯,不以为然,笑道:“两日未归,莫非是有胆量逃亡了?是何人啊,报与长安县没有?” “是杨阿强,妾觉得他不会逃亡,应该是出事了”,杨氏如实说道。 嗒一声,封德彝一脸惊愕,茶杯跌落在桉桌上,茶水溅得一身,“你说谁?杨阿强?醉云楼的杨阿强?” 杨氏急忙给封德彝擦拭水渍,很是不明白为何如此失态,她并不知道封德彝让杨阿强做的一些事情,只得说道:“正是他,他为人忠心,也很机灵,肯定不会逃亡”。 封德彝一脸惊疑,脸色变换,继而抓着杨氏问道:“失踪几日了?” “已有两日了”,杨氏皱眉说道:“郎君,你说,这是不是有人在针对我们家,毕竟杨阿强可是府中老人了,对我们家知之甚多”。 听得这有意无意的话,封德彝顿时坐不住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封德彝急了 … 听得杨氏的话,封德彝再也坐不住,直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心里七上八下。 杨氏见状,很是诧异,封德彝的养气功夫精深,身为首相更是喜怒不形于色,这左右不过是一个家仆而已,不至于如此。 看到杨氏的神情,封德彝这才忧心忡忡的说道:“杨阿强知道府中不少隐秘之事,若被有心人得知,唯恐对我不利”。 杨氏这才明白,点头说道:“虽是些风言风语,但总归是对郎君名声不利,我这便差人去找”。 封德彝眉头紧蹙,心不在焉的微微颔首,并没有过于解释。 那可不是些许风言风语啊,可不仅仅是对名声不利这么简单,若是事情暴露,只恐是人头不保啊。 想到此处,封德彝心急如焚,立即出门,径直前往雍州牧廨。 雍州牧,即后来的京兆府,公廨便设在光德坊,而封德彝的密国公府在兴化坊,斜对面便是光德坊。 长安城因地处雍州,北周时期,特设雍州牧治理京畿之地,但据《周书》记载:雍州牧一职并未实授。 前隋大业三年,罢州置郡,设京兆郡,于长安设京兆尹,洛阳设河南尹,使其兼理“牧”的职责。 李渊立国后,废郡设州,复置雍州牧,第一任雍州牧便是李世民。 雍州牧职权重大,统辖京畿之地,位列从二品,一般由亲王遥领,并不赴任,实际事务由雍州长史处理,位列从三品。 现在的雍州长史便是前任凉州长史杨恭仁,虽然名义上都是州长史,但两个职位却是难以相提并论,执掌京畿之地的雍州长史,其政治地位不亚于六部尚书。 雍州的治所便在这光德坊的雍州牧廨,尚书右仆射亲自前来,公廨属官不敢耽搁,恭恭敬敬的看茶之后便急忙上报,毕竟这位可是当朝首辅。 不多时,杨恭仁缓缓而来。 “不知封相公到来,杨温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杨恭仁本名杨纶,后来因为跟滕王杨瓒的嫡次子杨纶同名,而改名杨温,字恭仁,以字行世,爵封观国公,出身弘农杨氏,其父杨雄乃是前隋观王。 杨恭仁在前隋时便已功成名就,平定杨玄感叛乱,爵封成安郡公,隋炀帝死后,杨恭仁归顺大唐,历任凉州总管、侍中、中书令等职,资历深厚。 杨恭仁跟封德彝是老相识,早在前隋时期,二人便同殿为官,封德彝之妻杨氏按辈分来说便是杨恭仁的堂妹,二人更是同岁,但是现在杨恭仁一副公事公办的神色,这便很耐人寻味了。 封德彝嘴角一抽,和煦笑道:“恭仁何以如此客气,可是不敢在你面前称相公啊”。 “封相公来此何事?”杨恭仁面无表情的问道。 封德彝心中暗自不爽,但是面上依旧带笑,“一件小事而已,恭仁自去忙,老夫自寻长安县令去办即可”。 杨恭仁眉头一皱,“无妨,本官既在此处,便由本官代办”。 封德彝一顿,只是摆手笑道:“无甚大事,只是府中一名家仆逃亡,左右无事,路过贵司,便来告知一声,请务必将此獠捉拿”。 “好胆”,杨恭仁皱眉道:“家仆竟敢逃亡,还请封相公将其身契给我,只要他还在京畿,必将其缉回”。 封德彝不疑有他,直接从怀中掏出杨阿强的身契,递给杨恭仁,他也知道杨恭如的秉性刚正,办事勤勉。 “此事便拜托恭仁了”,封德彝叉手说道:“回头英雄阁上设宴相谢”。 见封德彝离去,杨恭仁眉头紧蹙,打开身契看罢,便是呢喃道:“杨阿强……”。 正在这时,衙役来报:吏部杨侍郎求见。 杨恭仁回过神来,“请入后堂”。 后堂,杨恭仁躺坐在榻上,皱眉沉思。 不多时一名身穿紫色官服的中年人大步进来。 见杨恭仁如此惬意,那中年人不由得失笑道:“我在吏部为侄儿辛苦谋划,兄长你在此倒是好生惬意”。 这人身着紫袍,便是位列四品,正是吏部侍郎杨师道。 “景猷啊,你来的正好,看看这个”,杨恭仁从桉桌上拿起杨阿强的身契递给杨师道。 杨师道,字景猷,乃是杨恭仁的七弟,这个七弟是嫡亲七弟。 前隋观王杨雄生有七子,长子便是杨恭仁,名声最大。 次子杨綝,前隋时官拜淮南太守,杨玄感起兵造反,因跟杨玄感交好,受到杨广猜忌,惊惧病亡。 三子杨续,现为郿县县令,后来这个杨续官升郓州刺史,两个孙子杨执柔和杨执一官运亨通,赫赫有名。 四子杨演,这人平平无奇,但他的长子杨思玄官至吏部侍郎,次子杨思敬官至礼部尚书,尚长广公主。 五子杨纲,爵封平阿郡公。 六子杨恭道,有一女嫁给李世民为妾,也就是后来的杨婕妤。 七子便是这个杨师道。 杨雄七子,最出名的便是大郎杨恭仁和七郎杨师道 杨师道尚桂阳公主,武德四年,官拜灵州总管,镇守北疆,期间多次击败突厥南侵。 武德七年,庆州都督杨文干谋反后,李渊在坊州惊惧不已,命灵州都督杨师道和左武卫将军钱九陇讨伐。 但当时的杨文干暗中得到太子党人的支持,物资充盈,固守城池,致使杨师道无功而返。 可是天意使其立功,突厥趁机侵扰原州,宁州刺史鹿大师率军阻击,杨师道见机行事,领军直入大木根山,断其后路,将这一股突厥游骑拦截在大唐境内。 杨师道因此立功,召回朝中,担任吏部侍郎,爵封安德郡公。 由此可见杨师道并非是庸人,允文允武,后来更是多次拜相。 杨师道接过这一张身契,眉头紧蹙:“杨阿强?”。 “封伦家中的奴仆逃亡,他托我追捕……”。杨恭仁自顾自的饮着茶水,一边解释着,言语间很是费解。 “这种小事,他还找你?”杨师道愕然失笑道:“随便遣一仆从在长安县报官即可啊”。 “嗯?”杨恭仁抬起头来,“你也是这么认为?我就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一个奴仆而已,犯不着他堂堂首辅特意走一趟,偏偏他还托词是顺道而来,可是我索要身契时,他毫不犹豫的便从怀中取出,可见是早有准备,特意来这一趟”。 杨师道在一旁坐下,点头说道:“听兄长你这一说,封伦这厮倒像是极其在意这个、这个杨阿强”。 杨恭仁微微颔首,“这其中肯定有蹊跷,不过他既然来这一躺,我便接下了,让下面人先发海捕”。 “若是拿到人了,兄长不妨先问一问”,杨师道眼中闪过厉色,“这人竟敢逃亡,并且让封德彝如此紧张,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正有此意”,杨恭仁点头附和。 尽管隋杨已经亡了,他们作为前隋宗室也已经入仕大唐,并没有复国的心思,但是对于封德彝这类谄媚不忠的小人,可谓是深恶痛绝。 李渊虽然称帝,但李渊是在杨广死后立杨侑为帝,然后一步步通过称王、加九锡、禅让等流程登基称帝,难以从法理上去攻讦李渊。 而封德彝这厮当年身受杨素赏识,官拜内史舍人,但是在朝堂上跟虞世基等佞臣沆瀣一气,败坏朝政,后来更是投身于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发动兵变,弑帝僭位,招致千古骂名。 当年在江都宫里,宇文化及命令封德彝拟诏,历数隋炀帝诸多罪过,封德彝竟欣然提笔。 隋炀帝见状大怒,怒斥封德彝,“武夫提刀弄仗倒也罢了,卿乃士人,何至于此?” 此言如同当头棒喝,一句话便将封德彝打入谷底,从此不忠的名头伴随一生。 后来宇文化及冒天下之大不韪僭位称帝,任命封德彝为内史令,是为大许国宰相,封德彝再次领命。 这也是为什么封德彝后来投奔李渊时,李渊对他严词斥责,将其罢黜遣返的原因,只是封德彝后来进献秘策以讨好李渊,再次还朝。 至于进献的是什么秘策,只有李渊和封德彝两个人知道。 接下来几天雍州牧下属的县衙,全力追捕逃奴杨阿强。 雍州牧的能量是巨大的,威凤卫很快就感受到压力,毕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杨恭仁性格刚直,他统领的雍州牧从上下午,执行力非常强。 薛收只得如实上报李世民。 “他终于急了”,李世民嗤笑道,然后吩咐道:“传杨恭仁”。 半个时辰后,杨恭仁从东宫回到府上,便是皱眉沉思,命人将杨师道叫过来。 “兄长,何事?” 现在兄弟七人,除早亡的二郎杨綝外,只有官拜郿县县令的三郎居住在郿县,其余五人极其家卷全部居住在观国公府,好在观国公府便是前隋观王府,占地面积甚大。 “方才太子召我入宫,他听闻近期雍州牧大肆追捕杨阿强之事,似乎有些不满,倒是并未训斥我,只是说雍州统辖京畿重地,不该因为一个逃奴而兴师动众”。 杨恭仁捻须胡须,有些迟疑的说道:“但我总觉得,太子这是另有深意啊”。 杨家七兄弟向来共进退,这位幼弟虽是年纪比自己小二十岁,但是自幼聪惠,思维缜密,杨恭仁若有疑惑便是习惯跟杨师道商议。 果然,杨师道一听便是领会到杨恭仁的疑惑,惊讶道:“看来这个杨阿强果真不简单啊,竟能接连引起首辅和太子的重视”。 “那依你看来,该如何是好?”杨恭仁皱眉问道。 “既然太子不喜兄长深究此事,那便唯有听之任之了”。 杨师道直接说道:“便按寻常逃奴一般来缉捕便可,若是兄长依旧大力度缉捕,一来会惹太子不喜,二来会引起封伦警觉。 再者说,这事本就跟我们没关系,全因你我好奇使然,现在看来这个水很深,那兄长更应该置身事外了”。 听得弟弟有理有据的分析,杨恭仁很是赞同,当即下令停止缉捕,企图置身事外,可是已经参与进来,再想脱身,何其难也。 翌日,封德彝便是登门拜访。 各自落座后,封德彝方才叹道:“看来恭仁也是疑惑,我为何对这逃奴如此上心,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隐瞒了”。 杨恭仁闻言直笑道:“封相公不必如此,既是贵府逃奴,雍州上下自当尽力,其中隐情,我不必知晓”。 看来这老狐狸已经察觉到什么了,竟如此迫切,这趟浑水铁定是不能再蹚了。 封德彝微微一怔,继而摇头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贼厮偷盗府中财物,实在是饶他不得”。 杨恭仁只是应着,他在想起昨夜离开东宫时,太子特意叮嘱他,不许向任何人透露他来东宫之事,心里对封德彝的话更是不以为然,这老贼一定是有大问题。 见杨恭仁只是推诿,不愿下力,封德彝终于忍耐不住,“恭仁,你我数十年交情,怎如今让你依法替我缉捕逃奴,你还在此推三阻四?” “封相公这是什么话?”杨恭仁顿时不悦,“雍州上下正在全力缉捕,何来推三阻四之说”。 封德彝愠怒,直言道:“听闻你今日已撤去缉捕令,这如何不是懈怠公务?” “封相公倒是消息灵通”,杨恭仁轻笑道:“实不相瞒,前几日大力缉捕,已闹得沸沸扬扬,接下来只能按正常程序缉捕,封相公勿怪”。 封德彝心里一惊,只得说道:“无论如何,这逃奴影响恶劣,还望杨长史务必尽力”。 话音落下,封德彝挥袖离去,他看得出来杨恭仁只是推诿,不会尽力而为。 回到尚书省后,封德彝越想越气。 当天下午,便有弹劾雍州长史杨恭仁的奏疏呈到李世民的桉桌上。 可见堂堂首相,手眼通天,竟可以指使御史台的人弹劾杨恭仁,但他不知道现在的杨恭仁正在承恩殿。 “恭仁啊,你看”,李世民拿起那本弹劾奏疏递给杨恭仁,忍不住笑道:“想不到以清正廉洁着称的杨恭仁竟被人弹劾尸位素餐哈哈哈”。 杨恭仁一脸苦涩,这时他也毫不掩饰对封德彝的不满,直言道:“封相公真是好大的威风,先去雍州牧,后去臣的府上,不断施加压力,上午被臣拒绝,下午便有御史言官弹劾,不愧是当朝首相啊”。 李世民面无表情,对于杨恭仁的话不予理会,直将那封奏疏随手扔进火盆里。 “你无需理会他,近些日子天气越来越冷了,你雍州牧当提前布置,今年冬天,我可不想看到长安冻死的人比去年多”。 杨恭仁躬身应着,只是心里很不平静。 太子竟将弹劾奏疏给烧了,尽管李世民面色没有变化,但是这个举动足以证明他心里很是愤怒,亦或是极其厌恶,否则也不会做出焚烧奏疏这个举动。 要知道奏疏可是全部要封库留存的,一件随手之事足以证明李世民的态度了,或许封德彝这个谄媚上位的首相之位坐不稳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本王不可一日无权 … 易县城外,刘弘基看着一身戎装的高冲,脸上掩饰不住的忧虑。 “真不用我去?”一直送到城外三里亭,刘弘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真不用”。 高冲摆手笑道:“你是易州刺史,不可擅离本州。 另外,有你坐镇易州,将府兵操练起来,这样我才能更好行事”。 这一点刘弘基心里明白,只是看着高冲仅率一千府兵,便深入幽州,他始终觉得不放心。 毕竟那庐江王李瑗可是心思不纯,更有一个阴险狡诈的王君廓统领幽州兵马,如若这两人真有异心,那高冲此行危矣。 “那我就在易州把你说的那个什么军演动静闹大一些”,刘弘基想了想只得说道。 “这就对了”,高冲笑道:“你在易州操练兵马,那庐江王即便有异心,他也要掂量掂量”。 刘弘基点点头,看向那名府兵统军。 “元质,攸之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此去一言一行,务必听从攸之指挥”。 刘弘基将易州城外武阳军府的一千名府兵调拨给高冲,充作卫队。 武阳乃是周朝时燕国故都,位于易县东南七里处,昔日故都现在已经废弃,成为一座军镇。 武阳军府的统军名叫卢元质,出自范阳卢氏旁系,颇有武勇,听得刘弘基的话,卢元质正色说道:“请使君放心,某必定遵从高大使之命”。 刘弘基点点头,目视众人离去,然后转身吩咐道:“传令易州各军府,即日起加强操练,每日出营拉练,巡防辖地,以防备突厥秋冬劫掠”。 易州司马领命而去。 幽州治所在蓟县,高冲领着一千卫队直奔蓟县的时候,蓟县里,同样是暗流涌动。 毫无疑问,历史的轨迹并偏差没有太大,李瑗面对崔敦礼召他还朝一事,依旧是寝食难安,他是真不敢回长安。 只是通事舍人崔敦礼到达蓟县后,听从高冲的建议,并未进城入住驿馆,只是持节暂住在城外的军府之中,这就让王君廓很是苦恼。 这时的王君廓已经诞生那个奸诈的念头:怂恿李瑗起兵,然后将其平定。 如此一来,平叛大功在手,幽州大都督一职便十拿九稳,届时他便是封疆大吏了。 只是李瑗欲要起兵,必须先拿下崔敦礼这个朝廷使者,但现在崔敦礼死皮赖脸的住在军府,这就让王君廓有些坐蜡了。 军府是受他王君廓统辖,如果崔敦礼在军府内出事,那他王君廓难辞其咎,朝廷持节的使者在他手里出事,可是罪同谋逆。 到时候就算王君廓说他跟李瑗不是一伙的,也没人信啊。 王君廓只是想忽悠李瑗这个二货造反,再借他人头立下平叛大功而已。 他可不想谋反,王君廓虽然性格奸诈,但他确实是知兵的良将,深知大唐的军事实力,凭借幽州一地的兵力造反,无异于自寻死路。 更别说他对李世民还是有几分忠心的,深知李世民的能力,绝不敢与李世民为敌。 蓟县城外的一座军府里,崔敦礼手持一本书籍津津有味的看着。 这时,随从禀报:“幽州刺史王使君到”。 崔敦礼眉头一皱,“怎么又来了,请”。 一般来说,大都督会兼任治所州的刺史,如益州大都督窦轨便是兼任益州刺史。 但是李瑗这个幽州大都督,并未兼任幽州刺史,幽州刺史是由王君廓担任,这便是对于李瑗的制衡,这也是李瑗心中惶恐不安的原因之一。 “崔舍人,李大都督那边再次催促我了”,王君廓进来便是一脸苦涩,“你身为使者,理应进城入住驿馆,现在久居军府,着实于礼不符啊”。 崔敦礼慢条斯理的放下书籍,喟叹一声,“下官早已说过,此次承旨宣劳,绝不惊扰地方,若是进城,少不得酒宴应酬,定是百姓负担啊”。 王君廓嘴角直抽抽,接着说道:“崔舍人清正廉洁之心,本官甚为佩服,只是大都督已经下令,清扫驿馆,以待崔舍人宣旨,并不会大摆宴席”。 只是崔敦礼依旧不从,只是盯着王君廓问道:“不知庐江王迟迟不肯出城令旨,究竟是何居心?王使君可是知晓其意?” 王君廓一顿,忙是摇头道:“本官只是受命来邀,至于庐江王心意,我亦不知”。 “既如此,王使君请回”。 崔敦礼转身取过节仗,双手举起,“本官奉命持节,承旨宣劳,望王使君传达庐江王,速速领旨为要,切莫自误”。 王君廓脸色变幻,只得咬牙离去。 崔敦礼这一手彻底将王君廓给架起来了,他一边蛊惑李瑗起兵,一边努力把自己摘出来,不想牵扯其中,可不能让崔敦礼在他这里出事。 只要崔敦礼进城,入住李瑗安排的驿馆,到时候用李瑗的手杀了崔敦礼,再转头杀了李瑗,这平叛大功不就到手了,可偏偏崔敦礼这厮持节在此,怎么也不肯进城。 王君廓刚回到城中,李瑗便是匆匆而来,“君廓,不好了,高冲到易州了”。 王君廓正是苦恼之际,听得这话,顿时一惊,“高冲?他来易州作甚?” 然而王君廓迅速冷静下来,宽慰着惊慌失措的李瑗,“无妨,大王勿忧,他受命巡察诸州,重点便在河北之地,他跟易州刺史刘弘基关系莫逆,说不定便是叙旧,其后便会南下,不是冲你来的”。 “可是崔敦礼至今没有进城宣旨,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李瑗焦急的说道,说完后一把抓住王君廓的臂膀,“君廓,我可全靠你了”。 王君廓点点头,尽力安抚着惊慌失措的李瑗。 只是李瑗并没有彻底昏头,直拉着王君廓臂膀道:“君廓你大可以直接在军营里动手啊,为何非要在城中擒杀崔敦礼呢,何不直接宣告起事?” 王君廓心里暗骂,不动声色抽出手来,皱眉说道:“大王湖涂了,起事需要名分,师出无名者无人景从,只要崔敦礼进城宣旨,届时便可矫诏,以废太子之名起兵,获得关中士族支持,如此一来,方有成事之可能”。 李瑗听得一愣一愣的,仔细一想,极有道理,当即便是拍着王君廓的肩膀说道:“如若事成,当封你为大唐第一个异姓王”。 王君廓面露激动之色,急忙拜谢,实则心底暗自鄙夷,草包一个,亦想成事。 现在的大唐在真正意义上并没有异姓王存在,如吴王杜伏威、燕郡王罗艺、定襄郡王胡大恩等人全部是录入宗籍,赐姓李氏,从宗法关系上看,他们已经是李唐皇室的人了。 若是成为真正的异姓王,其影响地位远非赐姓王爵可比。 等王君廓走后,李瑗便召来幽州都督府兵曹参军王利涉,王利涉是李瑗心腹,自金州时便跟随在李瑗左右,忠心耿耿,甚至将妹妹赠予李瑗为妾,可算是李瑗麾下第一心腹。 李瑗只是怯懦无能,但他并不是痴傻,此等大事肯定不会只听王君廓一人之言。 王利涉到达都督府后衙之后,只见李瑗歪躺在榻上,他的妹妹王氏正在一旁侍奉,见到这一幕王利涉心里暗喜,妹妹赠予庐江王这一步棋真是走对了。 “下官兵曹参军……”,王利涉正要躬身行礼。 李瑗挥挥手说道:“行了,自家人无需多礼,坐下”。 “谢大王”,王利涉恭敬坐下。 见王利涉如此恭谨,李瑗更是满意,他虽是觉得王君廓有才能,对他也贴心,但是面对自己总是缺乏几分敬畏之心,这让养尊处优的庐江王心底有些不喜。 王君廓这桀骜性子怕也只有面对李渊和李世民会恭敬几分,心里本就看不起李瑗又怎会对他恭敬。 “王君廓说我若回京,必遭不测,你怎么看?”李瑗缓缓说道。 王利涉闻言一惊,传旨的通事舍人已经达到蓟县好几天了,这个消息幽州都督府上下属官全都知道,对于李瑗的想法,众人也是猜测纷纷。 “大王跟前太子关系莫逆,世人皆知,若是大王回京,即便太子碍于名声,不会加害大王,但大王若再想掌权,便是绝无可能了”,王利涉沉思一下便是直言道。 王利涉能够从金州一个县令,攀上李瑗,一直做到大都督府的兵曹参军,还是有几分才智,很快便是分析出结果。 李瑗听得便是脸色一沉,“也就是说,本王回京后,即便不死,但今后也只能是废人一个了?” 王利涉点点头,笃定的说道:“极有可能是罢黜兵权,只保留王爵,做个无职无权的闲散大王”。 李瑗脸色骤变,“不可能,本王不可一日无权”。 王利涉只是低头不说话,李瑗继续说道:“王君廓劝我起兵,以前太子的名义杀进关中,你觉得如何?” 王利涉闻言大惊,愕然问道:“这是王君廓所言?” “正是”,李瑗点点头,看着王姐王利涉的脸色变幻,“你觉得可行吗?” 王利涉心中震动,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直言道:“大王若是起兵,擅自调动兵马出境,任你如何师出有名,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造反啊,到时候幽州都督府下辖诸州不听号令,仅幽州一地兵马,如何成事?” 李瑗闻言愣住,“这、这王君廓没跟我说啊?” 王利涉一拍脑门,跺脚说道:“大王啊,切不可只听王君廓一面之词,他可是太子的心腹,若是草率起兵,到时候下辖诸州的刺史心中存疑,拒不从命,河北河东的兵马来伐,我等必将身首异处啊”。 李瑗顿时坐不住了,急忙说道:“那该如何是好?起兵也不行,但若是回京圈禁,那于死何异?” 王利涉心思急转,便是说道:“不,大王可以起兵”。 见李瑗面露急迫之色,王利涉急忙整理思路,“河北山东之地多有窦建德刘黑闼余孽,他们昔日是达官贵人,现在侥幸苟活下来的只是庶人奴仆。 大王不如派遣心腹,潜入河北山东,假传旨意,对他们加官进爵。 另外幽州都督府八州的军械皆在蓟县,堆积如山,届时暗中资助,让他们在各自的地盘起兵,只要河北山东一乱,必将牵扯朝廷兵力,届时大王以平乱为名,聚集八州兵力,直击关中……”。 王利涉越说越兴奋,眼睛里迸射出灼灼精光,李瑗更是听得热血沸腾,亲自给王利涉斟酒,“舅哥继续说”。 “燕州王使君可堪一用?”王利涉话音一转,眼睛盯着李瑗问道。 李瑗一顿,立即兴奋说道:“他跟我相交多年,在太原时便是挚友,定可助我”。 这也是王利涉故意一问,他可是知道燕州刺史王诜跟李瑗好到穿一条裤子,因为有一次他看见王诜从他妹妹房中出来。 “那就好”,王利涉拍掌叫好,“王使君出身太原王家,太原王家亦是前太子的支持者,可让王使君潜回太原,暗中取得王家支持。 另外,王家在北方草原上手眼通天,可命王诜联系突厥人,以争取突厥的支持,大不了事成之后割让数州赠予突厥,相信贪婪的突厥人一定抵挡不住这个诱惑”。 李瑗眉头一皱,“赠予财物可以,这割让州县,是否有些不妥”。 “哎呀大王,这只是权宜之计,只要登临大位,坐拥大唐三百州江山,区区数州之地,无伤大雅”,王利涉拍着大腿叫道。 坐拥大唐三百州江山……这一句话顿时让李瑗心神向往。 “好,就依舅哥之计”,李瑗本来担心割让州县留下骂名,现在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这时,李瑗后知后觉,皱眉问道:“你刚刚说王君廓是太子心腹,确实不假,这倒是让我有些不解了,他为何劝我起兵”。 王利涉眉头紧蹙,任凭他想破脑袋他也不会想到王君廓的骚操作,只是摇头道:“我也猜不透他,只是这人向来奸诈,反复无常,大王不可以全信他,他手中的兵权可分出一半,交由燕州王使君”。 这句话说到李瑗的心坎里去了,很是欣慰的点头道:“舅哥你这是为我着想的”。 接下来李瑗便是派遣心腹潜入河北山东,暗中结交窦刘二人的旧部,同时修书与燕州刺史王诜说明情况。 王君廓对此毫不知情,一心苦恼于崔敦礼这个死皮赖脸的使者。 正准备再次前往军府,这一次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崔敦礼带回城中,只是刚到城门处,便见一个游骑飞奔而来。 见王君廓在此,游骑松一口气,翻身下马,直接禀报道:“报王使君,陕东道大行台黜陟使高冲已进入幽州,明日便到蓟县”。 王君廓闻言彻底愣住,脱口而出道:“他怎么来幽州了?” “王使君,高大使还带有一支千人卫队,命我给使君传话,卑职冒犯了”。 那游骑清清嗓子,学着高冲的语调说道:“君廓兄弟,明天到蓟县,我这千把号人的食宿就交给你了,明天见,不醉不休”。 王君廓一脸黑线。 第四百九十五章 联合军演 … 听完这游骑的话,王君廓便确认是高冲真的来幽州了,这种语气也只有高冲那厮说得出来。 只是高冲来此,究竟是什么意思,一千人卫队,他好大的排场,想到此处,王君廓心思杂乱,当即调转马头回到刺史府。 幽州刺史府虽然隶属于幽州都督府统辖,但却是独立的一套行政体系。 刚刚回到刺史府,便有心腹来报,李瑗跟王利涉秘密商议许久,然后都督府便有人出城前往燕州方向。 燕州……王君廓心思细腻,第一时间便是想通其中关节。 燕州刺史王诜跟李瑗关系莫逆,看来李瑗并不信任自己啊,想到这里,王君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既然如此,那便给李瑗施加一些压力,王君廓立即前往都督府。 “大王,不好了”,王君廓急匆匆而来,一脸惊恐,“高冲来幽州了”。 “什么?”李瑗吓得手中酒杯跌落在地,脸色苍白,“他、他来幽州作甚?” “这还用说,高冲是太子心腹,一定见大王拒不接旨,这才前来捉拿你啊”。 王君廓焦急的叫道:“游骑来报,高冲可是带着一千人的卫队,巡察诸州而已,哪里需要千人卫队,这明显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李瑗彻底慌神,急忙拉着王君廓的臂膀说道:“那该如何是好?君廓务必救我”。 “事不宜迟,不用管那崔敦礼了”。 王君廓一咬牙一跺脚,直言道:“我这边回军府整顿兵马,大王立即在城中宣布起事,速将城头大旗撤换,打出建成太子的名义,大王号令传到后,我便在城外起兵呼应”。 等你宣布起事,我便领兵进城杀了你。 “庐江王举旗谋反,臣亲冒失石,血战两日破城……”。 王君廓心里已经连奏疏的内容都拟好了,只等李瑗这二货行动。 李瑗闻言惶恐不安,来回踱步,“只能如此,只能如此了,那君廓快快出城,务必掌控府兵……我这就召集属官,宣布起事”。 王君廓大喜,领命而去。 等王君廓走后,李瑗第一时间召来王利涉,如实相告。 “大王不可,现在仓促起兵,无异于自寻死路”,王利涉一脸惊惧的劝谏道。 然后他很快就是意识到不对,“王君廓乃知兵大将,怎会不知其中凶险……那高冲既然转道来幽州或许已经察觉到什么了,现今事态不明,绝不可仓促起兵……”。 王利涉同样急得直挠头,他只是凭借个人小聪明察觉到其中不对劲,但是任他想破脑袋他也想不通其中曲折。 这时,都督府亲卫来报:“易州武阳军府统军卢元质求见”。 李瑗二人闻言愣住,易州的统军来幽州作甚。 王利涉迅速反应过来,“会不会是高冲派来的?” “让他进来”,李瑗心里七上八下,只得说道。 很快一个身着褐色圆领长袍的中年汉子大步进来,只见来人虽未着甲,但是气势昂然,“易州武阳军府统军卢元质见过大王”。 “你、你来此作甚?”李瑗迟疑问道。 “某奉陕东道大行台黜陟使高大使之命,前来送信”,卢元质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奉上。 李瑗使个颜色,王利涉上前接过递给李瑗,很是随意的笑道:“卢统军堂堂正五品统军,怎敢劳烦你跑这一趟”。 卢元质不卑不亢,正色说道:“高大使身负皇命,一声令下,整个易州府兵皆已调动,某一个统军算不得甚”。 这话一出,二人心里一惊,李瑗拆开信件的手一顿,“易州府兵调动作甚?” “某不知”,卢元质依旧是挺直身躯正色回答。 李瑗拆开信一看,便是勃然色变,“这、联合军演?什么意思,他要调动幽燕一十六州进行联合演习?” “正是”,卢元质一本正经的说道:“眼下已到秋冬时节,突厥人最怕过冬,往年这个时候突厥人都会南下劫掠边地,高大使深感边防责任重大,便提议诸州军府联合操练,巡防辖地,谨防突厥游骑入境”。 李瑗的脸色顿时煞白,哆嗦问道:“其他州县已经准备妥当了?” 卢元质点点头,“此次军演指挥驻地便设在蓟县,大王是幽州大都督,还需要大王竭力配合”。 “配合、自是配合”,李瑗失魂落魄的点点头。 “信已送到,那某先告退”,卢元质叉手一礼,“明日高大使便到蓟县”。 等卢元质走后,王利涉看完那封信,久久不能平静。 “这、如何是好?”李瑗咽下一口唾沫,艰难问道。 “幽燕十六州的兵力已经调动了,起兵是不可能起兵了”,王利涉同样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起兵就是找死”,李瑗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王利涉再次仔细看一遍信件,松一口气,直说道:“在信中高冲对大王依旧是恭敬,更是叙说昔日在金州的情谊,或许高冲此行并不是针对大王,毕竟突厥每年秋冬都会南侵劫掠,这是不假的。 另外,现在太子登储,圣人隐退,太子掌权不久,唯恐边地出事,影响声威,特意加强巡防,这也是情理之中”。 李瑗不自觉的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当年在金州,本王待高冲可是不薄,收服蛮人邓世洛的功劳本王可全都算在他头上了”。 王利涉听得嘴角抽搐,你对他确实不薄,直接弃城而逃,当年的王利涉是金州下辖的一名县令,对于这事可是一清二楚,若非高冲收服蛮人,金州少不得一场浩劫。 “那王君廓跟我约好起兵,这如何应对?”李瑗很快想到他的另一个心腹王君廓。 “我我觉得王君廓这人居心不良”,王利涉迟疑的说道:“他来幽州不过月余,大王对他并无恩惠,他为何对大王如此忠心,他到底有什么底气,胆敢仅凭一州之地就造反?” 李瑗只觉得很是混乱,顿时烦躁的摆摆手,“那就不管他了,幽燕的府兵全动起来了,现在造反死路一条,我赶紧给王诜传信,让他不要妄动”。 “大王不可,此等机密之事,怎可一而再再而三的写信告知,万一密信落在他人手中可如何是好?”王利涉立即劝谏道:“先前那封信我便不放心,一路遣人暗中跟随保护,切记不可再写信了”。 “你太胆怯了”,李瑗毫不在意的说道:“这幽州还是本王的幽州,谁人敢拦截本王的信使”。 王利涉不敢再劝。 燕州,北魏太和年间分恒州东部诸县置燕州,治所在广宁。 武德三年,燕王高开道献地归附,李渊废辽西郡置燕州,治所迁到幽州城,这个幽州城便是汉时天下九州之一幽州的治所。 燕州刺史府,王诜面色复杂,身前的桉桌上排列着三封书信。 第一封是李瑗的信,让他潜回太原,争取王家支持,寻机起兵。 第二封是高冲的信,让他整备府兵,准备联合军演,巡防辖地。 第三封是王珪的信,让他远离李瑗,切勿交往过密,束身自好。 这三封信使得王诜心中惊疑不定,他跟李瑗相交几十年,共享姬妾,早已经是亲如一人,先前接到李瑗来信,欲举大事,王诜虽是惊惧,但是依旧支持,谁不想要那从龙之功。 但是接下来受到高冲的信,联合军演,防御突厥,这让他无法拒绝,更是让他不敢妄动。 幽燕十六州的兵力全部调动,他若是有何异动,必定第一时间就被剿灭,王诜对于自己的军事才能并不自信。 给予王诜致命一击的便是王珪的信。 王珪现在虽然不是王氏家主,但他在王家地位尊崇,代表着王氏祁县房,更是王氏在长安城的主事之人,作为王家子弟,对于王珪的话,王诜不敢不听。 王珪的祖父便是大名鼎鼎的南梁名将王僧辩,陈霸先杀死王僧辩后,建立南陈。 王僧辩生有三子,长子王顗,即王珪之父,王僧辩死后,王顗跟好友王琳逃入北齐,后来北齐命王琳镇守淮南重镇寿春,陈霸先率军平定淮南,杀死王琳,王顗听闻消息悲痛欲绝,来到王琳墓前号哭,一阵悲痛后竟是气绝身亡。 王僧辩的三个儿子个个不同凡响。 长子王顗因好友身亡,悲痛而死,时人将其比之伯牙子期。 次子王颁担任隋灭南陈的先锋大将,率先攻入建康城,倔开陈霸先陵寝,将其骸骨焚化成灰,再加水喝进肚子里。 三子王頍的经历更是精彩,二十岁之前好游侠,不知书,遭人嫌弃,自此发奋读书,通晓五经,堪称奇才。 学有所成后,入仕拜为国子监博士,辅左太子杨勇,结果杨勇被废,流放岭南,从岭南回来,便辅左汉王杨谅,拜为汉王府恣议参军,然后杨谅谋反,兵败自杀。 值得一提的是王頍之妻便是王家大仇人陈霸先之女玉华公主,野史记载:玉华公主见到美男韩子高后,疯狂暗恋,最后咳血而亡,详情可见明朝冯梦龙的《情史类略》。 作为王僧辩的嫡长孙,王珪在太原王氏里便是王氏祁县房的领袖人物,如绛州刺史王繇等人,或许皇帝的命令还没有王珪的指令管用。 王诜慎重考虑后,最终决定听从他族叔王珪的指令,远离李瑗,明哲保身。 王诜并不愚笨,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作为太原王氏在京城的主事人,王珪既然特意来信嘱托,那一定是李瑗引起京城的注意了,既然朝廷已有防备,那李瑗起兵就是找死啊。 想到这里,王诜有些担心好友,正在想着要不要暗地里通知李瑗一下,但是很快王诜就打消这个念头。 原因很简单,高冲已经告知幽燕十六州联合军演了,这时候李瑗起兵岂不是自寻死路。 蓟县城外,王君廓一身戎装,眼里按耐不住地兴奋,只要李瑗宣布起身,那平叛大功就到手啦。 只是王君廓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深夜,蓟县城里还是没有传来任何消息,王君廓心中暗骂:一定是李瑗那厮胆怯懦弱,临时退缩了。 “来人”,王君廓左思右想直吩咐道:“速去打探黜陟使高冲的行踪,随时来报”。 将左领命而去。 他一定要赶在高冲到来之前,促使李瑗起兵。 只是翌日一早,急切的敲门声惊醒王君廓。 “大胆”,王君廓曾的坐起来,惊怒道:“何敢如此无礼?” “使君恕罪”,守卫推门进去,先是告罪,然后躬身禀报:“黜陟使高冲已到蓟县,大都督已经出城来迎。 另外,游骑来报,易州、燕州、沃州、威州、玄州、带州等一十六州府兵全部出营,正在各州边境游弋”。 “什么?”王君廓正搓着脸驱赶睡意,闻言顿时一个激灵,“高冲怎么来的这么快?李瑗还出城迎接了?等等,十六州府兵出营作甚?” 一连好几个问题,足以说明王君廓心中的茫然惊恐。 “这到底怎么回事?”王君廓一脸惊惧的呢喃道:“难道事发了?不可能啊……”。 “王使君”,外面响起崔敦礼的声音,“听闻黜陟使到了,你我同去迎候如何?” 王君廓脸色迅速变幻,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心思急转,终究是没有勇气举兵造反。 “崔舍人”,王君廓来到外面,见崔敦礼早已经准备就绪,不由得问道:“你早知高大使会到蓟县?” “这可不知”,崔敦礼摇头笑道:“我亦是方才听闻,高大使一到,庐江王便是出城相迎,我来此数日,庐江王迟迟不见,到底是人微言轻啊”。 王君廓见状心里很是狐疑,只是他一时间实在想不通。 这时,幽州司马匆匆而来,附耳禀报:“使君,高大使传令幽燕诸州,举行联合军演,防备突厥”。 “联合军演?”王君廓眉头紧锁。 “就是操练”,司马回道:“每逢秋冬,突厥必来劫掠,这一次应该是朝廷提前准备,以图减轻边地损失,毕竟太子新近登储,若是损失太大,难免有损声望”。 王君廓顿时明白,应该只是巧合而已,毕竟他来幽州时,太子也曾百般叮嘱他,一定防备突厥,不可使幽州生乱,现在李世民求稳,以图民心,这一点王君廓很是清楚。 只是,这一切未免太过于巧合了,李瑗正打算起兵,高冲便来到幽燕来这一场联合军演,高冲真的只是想要防备突厥吗,王君廓揣着满怀疑惑来到蓟县。 “君廓,你可算来了”,李瑗急切的拉过王君廓,“高冲突然来此,搞这个联合军演,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就你这怯懦愚笨之徒,也敢自比沛公? 王君廓不动声色的甩开李瑗的手臂,很是随意的说道:“大都督多虑了,每逢秋冬之际,正是突厥肆虐之时,你我牧守一方,自当尽职尽责,高大使奉命巡察陕东诸州,我等全力配合便是”。 李瑗目瞪口呆。 第四百九十六章 庐江王领旨 … 见王君廓竟是如此冷澹态度,李瑗顿时愕然。 “王君廓你……”。反应过来后,李瑗便是愠怒。 这时,兵曹参军王利涉拉拉李瑗衣角,摇头示意,李瑗冷哼一声,不再去看王君廓。 殊不知这一路上王君廓心思急转,经慎重分析后,他已经决定忍痛放弃谋划平叛大功了。 既然高冲已经来到蓟县,并且调动诸州府兵演练,蓟县已经成功吸引各州注意,继续行险挑唆李瑗谋反的话,极有可能牵连进去。 王君廓依旧记得他的身份,他是受李世民之命来制衡李瑗,高冲同样是李世民心腹,那就必须远离李瑗这厮,以免产生误会。 王君廓要让李世民看到:殿下我可是很积极的完成你交代的任务,已经控制幽州兵权,成功制衡李瑗,我王君廓那是忠心耿耿啊。 “大王,你终于出城了”,面对李瑗,崔敦礼同样没有好脸色,“不知下官这旨意……”。 李瑗脸色变幻,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一旁的王利涉见状急忙解释,“崔舍人见谅,大王连日来身体抱恙,今日这才好些,回城后便接旨”。 崔敦礼不置可否,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笑。 不多时,一支雄赳赳的千人卫队掀起一片烟尘,前面是二百骑兵,后面是八百步卒,拱卫着前方端坐马背的高冲,好不威风。 来到近前十余步的时候,高冲翻身下马,“高冲见过大王,许久不见,大王风采依旧啊”。 李瑗强撑起笑意,迎上前寒暄道:“攸之,金州一别,你可清减了不少”。 高冲一顿,拍拍肚子摇头笑道:“皇命在身,东奔西走,那是吃不好,睡不好啊”。 “君廓,安上”。 高冲看向王崔二人,朗声笑道:“在这千里之外的蓟县再见,可得好好聚聚”。 “那是自然”,王君廓熟络的拉起高冲的手,“你昨日来信后,我便准备妥当了,今日当痛饮三百杯”。 李瑗一听这话,顿时瞪大眼睛,心中满是狐疑。 众人立即入城,在高冲跟崔敦礼叙旧时,王君廓不动声色的走到李瑗身边,“大王勿忧,一切如常即可,保持距离,勿使高冲见疑”。 李瑗听得心里一震,很是感动的点头道:“本王就知道君廓定会助我”。 原来刚刚错怪君廓了,本王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王君廓嘴角上扬,微微颔首,然后落后几步,立即跟李瑗拉开距离,心中暗自鄙夷:蠢货一个。 李瑗算是彻底让王君廓给忽悠瘸了。 都督府内,各自落座后,高冲故作不知,一脸惊愕的问道:“大王,安上已到数日,为何还未宣旨啊?” 李瑗一顿,见王利涉疯狂使眼色,便是咳嗽几声,“好教攸之知道,本王感染风寒已有半月,今日这才好些”。 “哎呀,这北地的气候确实多变,大王可要保重身体”。高冲很是关心的说道。 然后话锋一转,“不过等安上宣纸旨后,你就可以跟他一起返京了,到时候在京中任职多舒服,关中气候可比这北地舒适多了”。 李瑗暗暗叫苦:本王真不想回京啊。 “皇命不可耽搁”,高冲正色说道:“大王不如先接旨,然后我们再饮宴,如此一来可表示大王心中敬意啊”。 “正该如此”,崔敦礼也不看李瑗反应,直接挥挥手,身后的黄门立马端着托盘上前。 李瑗手足无措,看看王君廓,王君廓却是迅速起身,整理衣襟,一副恭听旨意的模样。 李瑗愕然,再看向王利涉,王利涉同样愣住,见高冲和崔敦礼两人直勾勾的看过来,气势逼人,王利涉只得有样学样,起身肃穆恭听。 “大王,请”,高冲来到李瑗身后,伸手延请道。 李瑗脸色阴晴不定,拳头紧握,他已经看出来高冲这是在逼迫他领旨啊。 若没有接旨,他还可以找借口拖延,但一旦接旨,他就必须回京,否则便是抗旨不遵啊。 “大王,请”,见李瑗迟疑,高冲再次沉声强调一次。 李瑗深深看一眼高冲,眼中满是憋屈,奈何高冲眼神坚定,丝毫不为所动,李瑗无奈之下只得缓缓点头,心中满是愤恨,他知道已经难以翻身了。 幽燕诸州的府兵已经调动起来,起兵无望,现在高冲逼着他接旨后,他不得不从啊。 见李瑗躬身表示领旨,崔敦礼心里一松,迅速宣读旨意,大意便是:召幽州大都督李瑗还朝,拜太常卿,掌陵庙群祀,位列九卿。 李瑗面如死灰。 接下来的酒宴,李瑗面对珍馐美馔只觉得如同嚼蜡,浑浑噩噩。 众人知晓其中内情,不以为意,高冲自顾自跟崔敦礼和王君廓等人觥筹交错,而李瑗身边,仅有一个兵曹参军王利涉侍奉左右,好不凄凉。 “大王,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王利涉上前给李瑗斟满一杯酒,近身叹道:“不如放低姿态,先回京做个清贵大王,至于其他……后面再说”。 李瑗失魂落魄的点点头。 这时,王君廓端着一杯酒近前。 “大王,恭贺履新,太常卿位列九卿,无比清贵,非德高望重之人难以胜任,圣人和太子既让大王执掌太常寺,那就说明大王简在帝心啊”。 李瑗抬头怔怔的盯着王君廓。 王君廓撇头看高冲正在跟崔敦礼勾肩搭背的畅饮,立即俯身低声道:“眼下碍于形势,不可抗拒,大王当留取有用之身,以待来日天变……”。 “君廓”,后面响起高冲咋咋呼呼的呼喊声,好似已有七分醉意。 “来,我跟你好好说一说这次军演,我可是凭一己之力调动幽燕的十六州,整整三十多个军府的兵力啊,今年入冬一定不能突厥逞凶,不然、不然太子那里,你我不好交差啊”。 李瑗听得脸色骤变,直低头饮酒,绝了奢望。 王君廓哈哈大笑,“那是自然,攸之好气魄,你就看好,我幽州绝不拖后腿”。 一场各怀心思的接风酒宴结束后,高冲回到驿馆,来不及洗漱,崔敦礼第一时间便登门造访。 “攸之,先前庐江王必有异心!” 崔敦礼很是笃定的说道,“还有那王君廓,同样居心不良,几次三番欲诓我进城,我只听你的嘱咐,未出军府一步,王君廓对此甚是恼怒”。 高冲无所谓的摇头笑笑,安抚道:“安上且宽心,你也说了,是先前可能有异心,现在不是乖乖接旨了吗,此间事了,我便带他返京”。 “可是……”,崔敦礼顿时急了。 明知道有异心,就这样轻饶了他? “没什么可是的”,高冲突然收敛笑意,语重心长的宽慰道:“现在的大唐一片和谐,上下一心,百废待兴,蒸蒸日上,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你这是自欺欺人啊”,崔敦礼吸口冷气,有些不敢置信,“就不怕这纸包不住火?” “火?”高冲嗤笑道:“不过萤萤之火罢了,太子自是有这个自信可以包住他,不,应该是捻熄他”。 “太子……”,听到太子二字,崔敦礼顿时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是我愚鲁了,太子登储,百废待兴,当以维稳为第一要务”。 高冲很是欣赏的点点头。 “正是这个道理,不管他有无异心,太子岂能制不住李瑗。 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我们将那颗尚未发育完成的野心扼杀于萌芽,这便是我们来幽州的目的”。 真正善战者往往会规避战争,换而言之,比如:张将军镇守边关,常年战乱,共歼灭入侵之敌五万;李将军镇守边关,没有歼灭一人,因为他在任时期外敌不敢入侵,没有爆发战争,综合对比,谁更厉害,毫无疑问是李将军。 再比如:甲乙两州同样面临大河,这条大河在雨季便会爆发洪灾。 甲州刺史,在洪灾发生后亲率民众抢险救灾,抗洪有功,皇帝加官进爵,从而天下闻名; 而乙州刺史在雨季来临之前便巩固堤坝,疏通河道,结果洪水到来之后,因为准备充分,平安度过灾害,并没有产生重大影响,这个乙州刺史因此默默无闻。 真正善医者往往并不会有很大名声,颇有几分高手在民间的意味。 古时扁鹊家族世代行医,魏文王问扁鹊:“你们家的三兄弟都擅长医术,谁的医术最高明?” 扁鹊回道:“大哥医术最好,二哥次之,我最差”。 魏文王不解其意,扁鹊解释道:“大哥治病于发病之前,病人尚不知患病,大哥便将病情扼杀于诞生时期。 二哥在病情刚刚显露的时候,仅用一剂药便药到病除,所以许多人认为二哥只是治疗小病而已。 而我只会治疗病入膏肓的病人,这个时候病人已经过病痛折磨,见我大费周章的医治,便认为我的医术最为高明,这就是我闻名天下的原因”。 事后控制不如事中控制,事中控制不如事前控制。 崔敦礼沉思良久,方才起身对着高冲深深一拜,“听君一言,受益良多,崔敦礼受教了”。 “不至于”,高冲摆手笑道:“你此番斗智斗勇,完美完成差遣,回京后定可得到太子赏识,光大你崔氏二房,指日可待了”。 崔敦礼浑身一震,“高大使竟知我心愿?” “你我可是两家姻亲,我如何不了解”,高冲直说道:“何故如此见外,唤我表字即可”。 崔敦礼深受感动。 “打算什么回京?”高冲问道。 “最好明日便走”,崔敦礼略一思索便回道。 高冲一怔,继而点点头,“早些回京复命也好,承旨宣劳若是迁延日久亦是不妥,明日便当场提出来,李瑗返京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高冲可不会让李瑗这厮久留幽州,以免暗地里惹出什么祸端来。 这也正是崔敦礼心里的意思,他出来宣旨,按道理本就不该拖延这么久。 “明日我送你”,高冲拍拍崔敦礼的肩头笑道,言语间似乎已经就此确定了,至于李瑗的意见,那不重要。 明日他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明明崔敦礼比他年长四岁,可崔敦礼在高冲面前,始终如同晚辈一般。 送崔敦礼出门后,感受着呼呼的北风,寒冷刺骨,高冲一个哆嗦,啧啧说道:“这幽州的气候真是说变就变啊”。 “不愧是苦寒之地”,崔敦礼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使劲裹紧衣领,“攸之回”。 高冲看着崔敦礼离去的背影,心中同样是一松。 说实话,他今日便是在行险,这也是他跟刘弘基索要一千府兵作为卫队的原因,不然他还真不敢深入幽州。 万一今日逼迫李瑗领旨不成,李瑗直接联合王君廓谋反,那高冲这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好在陕东道大行台的命令给力,幽燕诸州的府兵迅速行动起来,将王君廓和李瑗给吓住了,一场闹剧似的谋反就此扼杀于摇篮之中,相信只要王君廓没疯,他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利欲熏心。 “郎君,下雪了”,身后高雄忽然出声道:“回屋,当心风寒”。 高冲伸出手来一看,北风萧萧,雪花飘飘。 心中感慨万千,玄武门之变没有了,庐江王谋反没有了……一片祥和,满满的正能量,多好。 翌日,幽州都督府内,李瑗拍桉而起,瞪大眼睛看着崔敦礼,“你说什么,午时便走?” “正是,大王拖延数日,已是不合礼法,现在已经领旨,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崔敦礼崇尚节义,一身正气,对于怀有二心的李瑗本就是愤恨至极,自然不会给他面子。 李瑗咬牙切齿,看向高冲,“攸之,你说,这是否太过仓促了”。 “仓促吗?”高冲一怔,继而直说道:“不仓促啊,安上可来此有些日子了,再不回京复命,成何体统”。 “可这诺大的都督府本王还要收拾一下,午时出发,定是来不及”,李瑗叫道。 “无妨”,高冲不以为然,“大王先随安上返京,莫让圣人和太子久等,仅需留下心腹管家留下收拾便可,我看户曹参军王利涉就很不错,他是你妻舅,对你忠心耿耿”。 “把王利涉留下?”李瑗顿时失色,继而急中生智,直说道:“可是,可是本王、咳咳,身体不适,尚未痊愈”。 “那就更应该要快些回去啦”,高冲瞪大眼睛惊诧说道:“这幽州都已经下雪啦,天气越来越寒冷,再待下去,岂不是病得更重,早些回关中,气候宜人,更有利于大王养病”。 李瑗再次目瞪口呆,愣愣的看向王君廓。 王君廓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正欲开口,忽然高冲突兀的一拍他的肩膀,吓他一激灵。 “君廓你说是不是?再拖下去,太子该等着急了”。 “太子……”,王君廓一顿,只得讪讪点头,“对,对,莫让太子久等”。 李瑗欲哭无泪。 可怜堂堂前任幽州大都督,这是他的主场,只是场中竟无一人为他出声。 “这一路迢迢千里,我便让武阳统军卢元质护送”,高冲很贴心的说道:“肯定确保大王安全抵达长安,卢元质,大王的安危就交给你了,有没有信心?” 卢元质一愣,继而肃然说道:“有”。 李瑗彻底死心。 第四百九十七章 白雪歌送崔舍人归京 … 蓟县城外,大雪纷飞。 李瑗出城后便一声不吭,直接坐进马车里,身边仅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侍奉。 至于依依惜别的场景,那不好意思,现在的庐江王心情很差,对于高冲等人完全没有好脸色。 高冲等人也只当没看见,按照崔敦礼的话说,庐江王侥幸苟活,已是太子恩德,若在前朝,即便不死,也少不得夺爵流放。 一路送到城外十里亭,天地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远处的山岗如同银蛇蜡象一般连绵起伏。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车队在亭外停住,亭中已经温好浊酒。 “安上,元质,就此别过,祝一路顺风”,众人进入亭中,高冲举杯说道。 崔卢二人举杯一饮而尽,温热的酒水下肚后,驱散寒冷,顿时只觉得浑身舒畅。 “攸之,长安再见”,崔敦礼叉手一礼。 “珍重”,高冲拍拍崔敦礼肩膀,然后看向卢元质,“这一路元质务必当心,看护好庐江王,安全返京便是大功一件,他若是出事,我们全脱不了干系”。 卢元质郑重应着。 “雪下大了,攸之,王使君,请回”,崔敦礼拜别。 王君廓朗声一笑,“二位,一路安好,这一夜之间便下这么大雪,当心道路湿滑”。 一夜大雪,天地皆白……高冲颇有感慨。 看着天际边的山峦雪景,还有不远处官道旁的千人卫队,旗帜猎猎作响,府兵们身上已经落下厚厚一层白雪,见此场景,不自觉喟叹道:“此情此景,当赋诗一首啊”。 崔敦礼眼睛一亮,他可是通晓经史,平日里同样喜欢吟诗作赋,立即说道:“攸之将出大作?来,速取纸笔”。 随从立马铺纸研墨,动作很是熟料 高冲愕然,。 敦礼捻须笑道:“一路行来,若有所得,我必迅速记录下来,以免遗忘,所以我家随从常备纸笔”。 “安上当真是文人骚客风范,我不及也”,高冲摇头笑道,当即上前持笔,笔走龙蛇。 “白雪歌送崔舍人归京……”。 崔敦礼看的眼睛一亮,他的名字竟然出现在题目里,这首诗竟是为他而作,谁人不知高攸之大才,那他的名字将随这首诗一同流传。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 蓟城西门送君去,去时雪满燕山路 …”。 “好,好诗,好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攸之当真大才也,这一首咏雪送别诗,其意境之壮美,比拟新颖贴切,当为送别诗之最”。 崔敦礼脸色涨红,拍手叫好。 王君廓虽是不学无术,说不出这首诗好在何处,但他心思机敏,见崔敦礼如此称赞,同样在一旁附和喝彩,“攸之真是大才”。 高冲脸不红,心不跳,直摆手道:“诗词歌赋仅供消遣抒怀之用,终究小道耳,不值一提”。 崔敦礼一怔,恭敬问道:“敢问何为大道?” “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大丈夫当有所为”。 高冲忽然走出亭外,看着这银装素裹的天地,负手豪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便是我高攸之终其一生追求的大道”。 “为天地立心……”,崔敦礼彻底怔住,久久不能释怀。 “君廓,回城”,高冲翻身上马。 王君廓看看愣住的崔敦礼,只得叉手一礼便上马离去。 “崔舍人……”。 良久,身上的雪越来越厚,卢元质只觉得铁甲冰冷沉重,只得轻声呼唤。 崔敦礼回过神来,竟是朝着高冲离去的方向拜倒在地,“四句之师,学生深受教益”。 “攸之,崔安上怎么跟老僧入定一样,可别冻坏了”。 王君廓打马跟上高冲,很是费解的问道。 高冲也一眼这个粗人,很是自信的说道:“但凡心有大志的儒士,听得我这四句格言,若是没有触动,那无异于行尸走肉”。 “这么厉害”,王君廓愕然,好在他虽然不学无术,但记性不错,回城之后,他便唤来幽州州学博士。 “你将我这四句话写下来,我装表后挂在刺史公廨里”。 王君廓饮着温热的茶水,对着这个麾下最有文化的属官吩咐道,他听说这个博士是幽燕诸州有名的大儒,目前官拜幽州博士,掌管州学。 李渊初入长安时,为表重视教化,第一时间便是恢复各地官学,重开国子学、太学以及四门学,将地方官学分为州学和县学,武德七年,诏令诸州县及乡,并令置学,将官学设到乡一级。 另外州学不仅只是学儒,更是包含律学、书学、算学、医学、兽医学、天文学等,兼顾各个领域,教育体系十分完善,这或许也是大唐辉煌的原因之一。 各地官学的主官称为博士,博士者,唯有当地大学问者才可以胜任,比如初唐时期的常州博士李諝、洛州博士贾玄赞、长兴县博士钱元修等人,皆是当地知名大学者。 幽州博士对这个草寇出身的刺史并不以为意,提笔问道:“使君请讲”。 “为天地立心……”,王君廓皱眉回忆着,缓缓念出。 便见那博士皱眉不动。 王君廓咳嗽一声,“写啊”。 “呃……好,这就写”,博士写完后,便是惭愧的问道:“敢问使君,这四句格言是出自那本圣人书?枉下官自诩饱读诗书,竟不知这是哪位圣人所言,实不知其出处,着实惭愧”。 “这四句话很好?”王君廓有些吃惊。 “好?岂止是好啊”,博士拍着大腿叫道:“这四句对于我等儒士来说,便是人生准则啊,请使君告诉下官这四句出处,下官感激不尽”。 “这……这是高攸之所言”,王君廓眨眨眼,有些恍忽的说道。 “这……竟是高大使所言?这、攸之先生真乃不世出之名士啊”,博士彻底惊呆。 王君廓见仅仅四句话便将博士震住,竟是对其口称先生,心底好生羡慕。 他可是知道这位州学博士的威望,幽州作为上州,州学额定人数六十人,这些人多是世家子弟亦或是寒门儒生,个个高傲得不行,看不起草寇出身的刺史,但对于这位饱学的博士,那是万般恭敬。 王君廓心思通透,他知道他的出身使得他牧守一方时深受掣肘,本地的世家豪族阳奉阴违,儒生士子更是冷眼相待。 高冲即出身名门,这四句话更有如此威力,那王君廓便毫不犹豫的将是装表起来,挂在刺史府前堂之上。 很快,长安城便收到来自于幽州的消息,庐江王李瑗已领旨,正在返京途中。 随着这个消息传开,有人庆幸免却一场兵灾,有人扼腕叹息大骂李瑗无能,但对于李世民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承恩殿,李世民心情相当不错,立即将长孙房杜、尉迟程秦等数位亲信召来饮宴。 酒过三巡之后,李世民竟是话锋一转,放下酒杯,兀自喟叹道:“诸位,高攸之和崔安上这趟差事完成得很好,免去我心头一患,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殿下你就直说是哪个不长眼的狗鼠辈让你忧虑”。 尉迟恭喝得满脸通红,拍着胸脯叫道:“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必取其首级”。 “行了行了,就你逞能”,程知节嫌弃的说道:“莽夫一个,上兵伐谋,能不打就不打,你懂不懂?” 尉迟恭瞪大眼睛,“你这大老粗还懂兵法?” 程知节翻翻白眼,“总比你懂的多”。 李世民含笑着看着这两人斗嘴,“好了,敬德勇武我知道,只是现在不宜动兵”。 “不宜动兵,那就只能智取了”,上首的高士廉捻着花白的胡须,若有所思的说道:“若是老夫所料不错的话,殿下所言的近忧可在关中?” “舅舅说的不错”,李世民也不遮掩,直接点头,看向众人,“你们可知是哪里?” 长孙房杜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长孙无忌搓搓胖乎乎的脸,“不如我们写在纸上,看看是否想的一样?” “辅机你这助兴的方法不错”,李世民朗声笑道,“来,取纸笔”。 长孙无忌咧嘴一笑,“跟高攸之学的”。 “什么高攸之,那是你舅舅,没大没小”,高士廉黑着脸训斥道。 长孙无忌一怔,只得讪讪点头说道:“是,舅舅教训的是”。 高士廉可是长孙无忌的嫡亲舅舅,长孙成病逝后,高士廉唯恐父母双亡的长孙无忌兄妹两人在长孙家受苦,便将他们接回家中亲自抚养。 对于长孙无忌兄妹二人来说,高士廉不仅是嫡亲舅舅,更是如同是再生父母一般。 见长孙胖胖吃瘪,众人都是好笑。 等三人写完之后,同时打开。 只见长孙无忌写的“燕”。 房玄龄写的“泾”。 杜如晦写的“艺”。 众人再次哄笑。 尉迟恭打着酒嗝,醉眼迷离,瞪大眼睛问道:“燕泾艺?这是何人?” 程知节一口酒水喷出来,笑骂道:“你这黑厮少喝点,尽惹笑话”。 “我又没醉,那你说说?”尉迟恭兀自争辩,“这燕泾艺是何人?” “你个夯货,那是泾州刺史,燕郡王李艺”,程知节无奈说道。 尉迟恭瞪大眼睛,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接着一拍脑袋便直接趴在桉桌上昏睡过去。 “不错,正是李彦超,他当年入朝时便跟建成交好,当时担任左翊卫大将军,军中将左多半出自东宫六率”,李世民沉声说道。 李艺,本名罗艺,字彦超,其父是前隋左监门将军罗荣,罗艺生性凶暴奸诈,刚愎偏激,从不讲究仁义道德那一套。 偏偏罗艺武艺过人,勇武善战,随军镇压各地起义,履立战功,因功升任虎贲中郎将,后来从征高句丽,罗艺驻军北平,自此在幽州立足。 归附大唐后,李渊册封罗艺为燕郡王,赐姓李氏,纳入宗籍,因李艺在幽州抵御突厥颇有经验,便奉旨还朝,担任泾州刺史,拱卫京畿,只是李艺自从结识李建成后,便跟李建成往来密切,属于建成党的军方首领。 正是因为李艺身份非同一般,李世民登储至今已有数月,迟迟没有去动他,但现在李建成最大的支持者庐江王已经领旨回京,那李艺也不能久留。 听李世民说完之后,长孙无忌只是含笑看着他,李世民立即看过来,“辅机可是有想法?” 长孙无忌点点头,抚摸着圆润的肚腩笑道:“我还是受高攸之……舅舅的启发,现已入冬,突厥将有异动,攸之舅舅的那个军演就很不错,殿下可派遣得力大将率军巡防京畿各州,借此便可兵不血刃的夺下泾州兵权”。 “辅机说的不错”,高士廉捻须笑道:“高攸之已经给我们做出示范,效果显着啊,这个军演一动,即便某些人怀有二心也不敢妄动啊”。 程知节嘿嘿一笑,“要我说攸之兄弟坏得很,你把幽燕十余州的府兵围绕着幽州搞这个劳什子军演,那谁敢动弹啊”。 房玄龄点头赞道:“军演不仅可以震慑不轨,更是可以有效的防御突厥南侵,对内是震慑不轨,对外便是巡防边境,宣示武力,突厥即便南下也需要慎重了”。 李世民听得不停点头,“我也是这个想法,便由敬德为巡防右使,出邠州,经宁州往北至庆州巡防,义贞为巡防左使,出岐州,经陇州到原州巡防,关中军府,全力配合”。 众人眼睛一亮,程知节伸出手指沾沾酒水,在桉桌上勾画出简易的关中地图,啧啧有声:“好家伙,殿下你这是让我跟大老黑两个人一东一西,死死困住泾州啊”。 房玄龄眉头微皱,迟疑说道:“殿下此举,极有可能逼反李艺啊”。 李世民一顿,只听得房玄龄继续说道:“左右合围泾州,自是稳妥,只是如此一来,李艺必定惊惧,若是将其逼反,关中兴起兵祸,即便可以迅速平定,那也是影响恶劣”。 “玄龄说说你的想法”,李世民点头说道。 “上策,无需刻意分出两军围绕泾州左右巡防,一视同仁,对关中诸州全部巡察,可大大降低李艺防备之心。 中策,暗中调动诸州兵力,然后一封旨意,召其还朝,如若不从,便是抗旨不遵,继而秉持大义,兴兵问责。 下策,分出两军,左右巡防,夹击泾州,逼其交出兵权”。 房玄龄斟酌言辞后便是缓缓说道。 李世民失笑道:“原来我的想法仅是下策,克明,你怎么看?” 一边打盹的杜如晦闻言睁开眼睛,正色说道:“当选上策”。 李世民立即点头,“既然克明也如此想法,那便选用上策,我稍后便拟定人选,巡防关中诸州”。 程知节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瞅着再次闭目假寐的杜如晦,心底只是滴咕:杜克明知道上策是啥不? 第四百九十八章 屯兵蓟门关 … 幽州,蓟县,幽州都督府。 李瑗已经返京,现在幽州都督之位空置,在场之人无人胆敢坐在这个位子上。 左首第一人是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安康郡公李袭誉。 右首第一人是陕东道黜陟使,渤海郡公高冲。 李袭誉出自陇西李氏,为人诚实正直,早在前隋时便颇有声望。 李渊进驻关中时,李袭誉当时正在长安,他向阴世师请求领兵抢占永丰仓,将仓库中的粮草全部取出来赏赐给将士,并以粮草接济流民,以此鼓励军民平叛。 只是当时阴世师固执己见,执意死守城池,李袭誉深知固守必败,便自请出城,前往山南诸州,招募军队勤王,阴世师同意后,李袭誉直接前往汉中,拒城自守。 后来李渊占据永丰仓,获得大量粮草储备,招纳关中义军二十余万,顺利攻取长安。 在听闻李袭誉抢占永丰仓之计后,李渊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若是阴世师真将永丰仓的储粮散发下去,那必将收拢大量溃兵流民,李唐再想攻取长安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李渊当即以同族兄长的名义招抚,将李袭誉召入朝中,授任太府少卿,爵封安康郡公。 后来李世民攻打王世充时,突厥异动,李渊便派遣李袭誉出使突厥,成功稳住突厥,并将王世充派往突厥求援的使者斩杀,等江南平定后,因功升任江南道巡察使。 在江南巡察期间,李袭誉率领诸州疏通河道,鼓励农桑,因功升任太府卿。 直到李瑗赴任幽州大都督时,李袭誉因为有出使突厥的经验,对于突厥情况十分熟悉,李渊便将李袭袭调任幽州都督府长史,辅左李瑗。 李袭誉生性朴城,持家简朴,在陇西李氏颇有威望,因为他常常将俸禄分发给族中的贫困亲属,并且每到一地做官,朝让府中的书吏抄录当地库存书籍,将书籍赠予族学。 他对子孙说:“我秉性不爱财物,但留有大量书籍,尔等只需勤于治学,便不愁生计”。 值得一提的是李袭誉还有一个嫡亲哥哥,名叫李袭志,萧铣称帝后,任命李袭志为工部尚书,桂州总管。 在原本轨迹上,唐灭萧梁后,李袭志配合李靖,策动岭南数十州归顺大唐,立下赫赫大功,因功升任江州都督。 然而现在岭南诸州是高冲招抚,李袭志只得依旧担任桂州都督,爵封始安郡公,此后一直镇守桂州,长达二十八年,在任期间,吏治清明,汉蛮和睦,可以称得上一位好官,对了,李袭志字重光,跟南唐后主同字。 本来高冲代天巡守,黜陟诸州,代表着皇权,理应坐在左首。 隋唐时期尽管将左迁作为贬官的代称,但在礼制上,依旧是以左为尊,但李袭誉已经年过半百,威望甚高,高冲绕是功勋卓着,那也需要尊重官场长辈。 “李长史,听闻你对突厥很是熟悉,昔日出使突厥,运筹帷幄,更是斩杀伪郑使者,麻烦你分析一下,此次幽燕联合军演应该将重点放在何处最好?” 各自落座见礼后,高冲为表敬意,首先询问李袭誉的意见,毕竟李袭誉身为幽州都督府长史,没有都督的情况下,长史职权最大。 李袭誉捻着胡须,笑容和善,“高大使过奖了,老夫对突厥只是略有了解而已”。 首先谦逊一下,然后便是看向王诜,“王使君所在的燕州邻近突厥牙帐,每年秋冬,燕州便是第一个面对突厥人,所以老夫拙见,重心放在燕州”。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王诜亦是叹道:“李长史所言极是,每年秋冬时节,我燕州边防压力极大啊,那些突厥贼子化整为零,沿着绵延的燕山入侵劫掠,从不正面迎战,着实令人头疼”。 说完之后,话锋一转,看向高冲拱拱手,“不过今年高大使提出这个联合军演,将诸州兵力提前调动起来,一定可以缓解边防压力”。 高冲颔首笑笑,这个王诜虽然跟李瑗关系莫逆,但也并非是庸人,出身太原王氏的王诜身为文士,亦同骑射,在燕州防御上可圈可点,要不然李渊也不可能命他镇守燕州。 王君廓也一眼王诜,很是不客气的哼道:“听闻东部突厥由那突利小儿执掌,其年岁不过二十出头,并不得各部人心,我虽初到幽州不久,但自信对付那突利小儿,当不在话下”。 王诜闻言脸色一变,将头迈到一边,冷哼一声,“王使君好胆色,只是莫要轻敌才好”。 王君廓心思通透,他的政治眼光十分敏锐,当年隋末大乱,他率先聚众为盗,占据太行山反隋。 后来李密势大,便投奔瓦岗,见李密刚愎自用,不待见他这个盗贼,便愤而投奔李渊,到长安后,积极归附于招贤纳士的李世民,每一次站队都十分果断正确。 现在李瑗已经回京,再无翻身的可能,王君廓也就熄了那个“钓鱼执法”的心思,他做事谨慎,跟李瑗商谈时从无第三人在场,更没有留下任何文字书信证据,这王诜跟李瑗交好,那他自然是要跟王诜唱反调了,毕竟屁股不能够坐歪了,政治立场一定要坚定。 高冲见状只是含笑不语。 李袭誉故作不知,只是说道:“燕州邻近突利牙帐,突利虽是年幼,但他性格睚眦必报,对于部众极其严厉,征税无度,契丹、靺鞨等部落苦其久矣,正是因为他在东部横征暴敛,契丹等部落生活困顿,才屡次犯我疆界,劫我边民”。 “既然契丹等部落苦其久矣,那可以将他们策反啊”,檀州刺史程济眼睛一亮,拍着巴掌兴奋说道:“我们资助契丹等部落起兵,反抗突利,使其内乱,岂不美哉?” 檀州这个地名出现比较晚,前隋开皇十六年,杨坚有感幽州地域太大,便分幽州两县设置檀州,治所在密云,下辖密云、燕乐两县,属于下州,其管辖面积甚至不如其他州一个县的面积大。 檀州刺史此言一出,李袭誉、王君廓、刘弘基、王诜等人全部没有理会,只有高冲秉持结个善缘的心,和煦笑道:“程使君想法是很好的,只是有些不切实际”。 程济闻言一怔,“高大使此话怎讲?” 刘弘基翻翻白眼,还没来得及开口,王君廓便是开口训斥道:“我看你这不只是不切实际,还是异想天开,你真当契丹那些部落酋长痴傻不成。 突厥兵强马壮,控弦百万,他区区一个人口不满十万的部落怎敢反抗,你真当你是当年的长孙大将军不成,分化突厥,哪有那么容易”。 王君廓一番毫不留情的训斥,直将程济怼得面红耳赤,嗫嗫不语。 高冲摆摆手笑道:“君廓不要生气,集思广益嘛”。 王君廓这也是说出现在突厥的现状,尽管近些年来突厥可汗之位变动频繁,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突厥国力,当时这个突厥指的是东突厥。 大唐立国时,当时的东突厥可汗是始毕可汗,也就是将杨广围困在雁门的那位。 武德二年,始毕可汗病逝,始毕可汗之子阿史那什钵必年仅十六岁,便由始毕可汗的二弟阿史那俟利弗继任可汗,是为处罗可汗。 处罗可汗任命阿史那什钵必为泥步设,将他的部落驱赶到东边。 武德四年,在位仅仅两年的处罗可汗病逝,这时候阿史那什钵必已经十八岁了,原以为现在可以由他来继承可汗之位了,毕竟他才是启民可汗的嫡长孙,始毕可汗的嫡长子。 没想到突厥并不讲究那一套,始毕可汗的三弟,也就是处罗可汗的弟弟阿史那咄必受到众人拥戴,顺利继位,是为颉利可汗。 颉利可汗即位后,对于阿史那什钵必这个大侄子很优待,将其册封为小可汗,号称突利可汗,掌管契丹、靺鞨等部落,将其牙帐设在幽州北部。 阿史那什钵必那叫一个气啊,他爷爷启民可汗传位于父亲始毕可汗,始毕可汗死时,他已有十六岁,二叔处罗可汗说你太小了,不能服众,让我来。 好不容易把二叔处罗可汗熬死了,阿史那什钵必也满十八岁了,结果三叔颉利可汗又来了,说你太小了,不能服众,让我来。 好端端的可汗之位,现在变成小可汗,但阿史那什钵必偏偏没有胆子反抗他的三叔颉利可汗,只得在自己的辖地里瞎折腾,横征暴敛,活该东部的部落。 可怜契丹等东部部落,本就是因为实力弱才被颉利可汗分封给突利可汗,每年入冬更是如同闯鬼门关一样,会冻死饿死不少族人。 现在又碰到突利可汗来祸害,偏偏契丹、靺鞨等部落跟突利可汗一样的心思,心里恨极了,但是不敢反抗,就只好南下劫掠汉人过冬了。 在原本轨迹上,直到李世民继位,大唐国力恢复之后,契丹等部落实在忍受不了突利的剥削,请求南迁内附。 颉利可汗便命令突厥可汗出兵讨伐他们,突利可汗没有他父亲始毕可汗以及两位叔父那样能征善战,大败而归。 颉利可汗气不过,将突利可汗囚禁鞭打,然后突利可汗气不过了,直接率领东部诸部投降大唐。 此举大大的削弱东突厥的实力,给大唐灭亡东突厥立下汗马功劳啊,李世民对其加官进爵,授右卫大将军,爵封北平郡王,只是突利这家伙也不长寿,不到三十就死了。 回到现实,现在的情况就是东突厥如日中天,控弦百万,称霸北疆,而大唐正处于权力交替之时,各地割据势力平定不久,河北山东等地十室九空,国力衰弱,并不能跟东突厥公开反目。 每年各地的小规模冲突虽是不少,但是一直也没有爆发国战。 “依李长史看来,应该如何布置?”高冲看向李袭誉,诚心问道, 对于集思广益,高冲是非常赞成,毕竟这些人经验丰富,更何况联合军演是他提出来的,最后成功的话,首功还是归于高冲。 李袭誉很是受用,起身指着屏风上挂着的幽燕地图,“蓟门关”。 高冲嘴角微微上扬,静等着李袭誉的话。 “蓟门关扼守幽燕西北门户,出蓟门关往北不到二百里,便是突利牙帐”,李袭誉接着说道:“我们屯重兵于蓟门关,然后出塞演练,定可震慑蛮贼”。 蓟门关,便是居庸关,《淮南子》曰:“天下九塞,居庸其一也”,早在汉初,蓟门关便颇具规模,乃是抵御匈奴入侵幽州的要塞。 李袭誉所讲的正合高冲的意,他举行联合军演的目的便是震慑,震慑突厥人不敢南下,并不是有意歼灭南下的突厥人,这才符合现阶段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理念。 现在的大唐不能再打了,能不打就不打,并不是说现在的国力不允许,而是李世民的威望不允许,绝对不可行险。 若是李世民刚刚掌权,突厥立即南侵,爆发大规模战争,这对于李世民的声望极其不利,无论输赢,都是一场打击,毕竟,你一掌权,别人就来打了,是不是你有问题? 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和平,在李世民掌权期间,天下和平,与民休息,使得百姓安稳,千言万语,终究是一个“稳”而已。 看来李袭誉是明白李世民的想法,所以才用到震慑二字。 王君廓眼睛咕噜噜的转,看到高冲嘴角勾起,便是明白高冲心意,立即拍掌赞道:“李长史此计甚好,震慑蛮贼,使其不敢南下,方显我大唐国威”。 刘弘基也是点头附和道:“能不动兵则不动兵,这是最好不过了”。 “好”,高冲拍桉敲定,“既然诸位都是如此想法,那就如此决定了。幽燕十六州除各自州治府兵之外,其余军府,全部集结蓟门关,定于十月一日,出塞军演,李长史,下令”。 李袭誉闻言点头应着,随后幽州都督府立即下令,各军府迅速行动起来,直奔蓟门关。 等高冲等人抵达蓟门关后,蓟门关以北二百余里的突厥牙帐也是收到消息。 高耸的牙帐之中,年仅二十三岁的突利可汗左拥右抱,正在饮宴。 在听完下属汇报之后,突利可汗顿时愣住,一把推开两个美人,惊愕问道:“他们这是要作甚?李瑗那厮疯了不成?他竟有这个胆子?” 一连三问,下属有些无语,低头回道:“小可汗,李瑗已经不在幽州了,先前已向你禀报国此事”。 突利可汗一怔,继而恼怒道:“那现在幽州是何人主事?重兵云集蓟门,他们这是要作甚,要来攻打我的牙帐吗?” “这个……暂时不知”,下属如实回道。 高冲极其重视情报工作,早就将幽州的威凤卫全部散布出去,严密封锁幽州消息。 即便如此,李瑗离任的消息依旧是传出去了,由此可见,现在的东突厥对于大唐的渗透之深,两方之间,并无多少秘密可言。 并且突厥人之中,并不完全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汉,亦有诸多智谋之士,要不然突厥国力不会如此强大。 第四百九十九章 出使突利,演练军阵 … 蓟门关,即居庸关,经过历朝历代的扩建修葺,现在已经发展成一座庞大的军镇。 蓟门关地处峡谷正中,属于太行山余脉军都山,衔接左侧的太行山和右侧的燕山。 居庸关之名,始于秦朝,秦始皇修建长城时,将囚犯、士卒以及强征的民夫徙居于军都山隘口,取“徙居庸徒”之意。 汉时沿称居庸关,“天下九塞,居庸其一也”,便出自汉时《淮南子》。三国时期改成西关,北齐时称纳款关,前隋时因地处蓟县西北门户,便称蓟门关。 历朝历代在蓟门关发生的战争数不胜数,每逢幽燕之地战乱,其中必定有蓟门关的身影。 现在的蓟门关前后分布着两个军府,一曰蓟门军府,二曰军都军府,两个军府全部属于上府,驻兵三千余人,另外左右军都山和燕山之中另有军府若干,沿线守军多达万人。 蓟门军府中,高冲作为军演总指挥,坐在主位,幽、燕、易、檀等州刺史六人,蓟门、军都等军府统军八人,济济一堂,至于军府的副将别将,级别不够,并未出席。 “各位,料想现在突利已经收到消息了”,高冲沉声说道:“我们既要达到震慑的目的,又不能爆发冲突,应该如何把握这个度,你们有何想法,畅所欲言”。 王君廓最先开口,“我们出塞后仅在边地巡防,并不深入一里,这样应该不会导致冲突”。 “那也未必”,刘弘基皱着眉头说道:“那突利小儿年纪轻轻,若是一时受激,受惊之余尽起大军来攻,我等得不偿失”。 王君廓冷哼一声,“我等只管好好操练,他若敢来那便教他有来无回”。 高冲摆摆手,“爆发冲突乃是下策,我的想法是不如先派遣使者,如实告知突利,我等此次军演之目的”。 众人闻言一顿,只听高冲继续说道:“在突利眼中,契丹等部落不过是他豢养的牛羊罢了。 突利性子怯懦,两位叔父在位期间,丝毫不敢有何不敬,而且他并不擅长军事,也无心于军事,我们若对突利表示善意,言明此次军演主要是对连年侵扰的契丹等部落表示不满,你们觉得突利会怎么做?”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 突利小可汗的性格确实较为怯懦,接连两位叔父夺了可汗之位,他始终逆来顺受,即便贬到苦寒的东部,依旧是忍气吞声,数年以来一次反抗都没有,便只好把胸中恶气全部撒在下辖的部落身上。 这也是高冲出于这位突利小可汗的了解,所以才会在幽燕来一次联合军演。 若是在代州灵州那些地方,高冲可不会这么做,因为那里靠近颉利可汗的地盘,颉利可汗可是一言不合直接开干,高冲正是猜准了突利小可汗不敢动兵的心思。 原本历史上,突利手底下部落投降大唐,颉利可汗调遣重兵支持突利小可汗平叛,结果突利大败,狼狈逃回牙帐,然后颉利大怒,直接下令缉拿,突利丝毫不敢反抗,老老实实束手就擒。 只是在被颉利囚禁鞭打过后,突利实在是惊惧不已,这才南投大唐。 这就是高冲胆敢在幽燕进行军演的底气,他并不针对突利,只把目标放在那些小部落身上。 如若突利小可汗有些担当,是他父亲以及二叔三叔那样的雄主,那一定会给手下人撑腰,可突利并不是雄主啊。 左首闭目假寐的李袭誉这时便是点头附和。 “高大使所言有理,突利外强中干,虽是暴戾,但实则怯于用兵,据我所知,他还没有主动发起过一场冲突,即便当年颉利即位,支持突利的人并不少,但碍于颉利威势,突利依旧不敢相争。 另外突利出身高贵,对于东部契丹等小部落视作草芥,我们若是只针对于契丹等部,突利极有可能袖手旁观,甚至……”。 “甚至会主动问责于契丹等部”,高冲接着说道。 李袭誉捻须含笑。 “这么说来,那突利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啊”,王君廓哈哈大笑。 之前被王君廓训斥过的檀州刺史程济这时也是说道:“那这样说来,我们还是可以挑拨突利和契丹等部落之间的关系啊。 突利两次错过可汗之位,对于权力肯定是渴望至极,他从没有南下劫掠,但是他的部下常常劫掠,这岂不是不听从他的命令。 我们就向突利言明,契丹等部落看不起他,不听他号令,屡屡南侵,抢劫巨量财物,我就不信突利不生气”。 高冲眼睛一亮,拍掌喝彩道:“程使君好计谋,我们就将契丹等部落劫掠的财物数量扩大十倍百倍,比如去年,契丹劫掠粮草数十万斛,美人数千,突利定然大怒”。 王君廓眼睛一转,顿时领会,扮作突利的语气,拍桉羊怒道:“尔等劫掠任多财物,为何不献给我?” 众人顿时大笑,你一言我一语,直将契丹、靺鞨等部落给算计得死死的。 “既然如此,那依诸位看来,何人适合出使?”高冲坐视众人说道,不经意间眼睛看到王诜。 王诜注意到高冲的目光,顿时会意,面露喜色,“大使,我愿往”。 王君廓闻言一瞪眼,立即说道:“我也愿往”。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一趟差事十拿九稳,眼看明摆着的功劳,王君廓自是不愿意让给王诜。 高冲伸出手安抚一下,直言道:“君廓稍安勿躁,军府操练还需要你从中协调,这一趟就让王使君去”。 王君廓一急,但只见高冲眼神似有深意,心里一动,话到嘴边便是咽回去,恭敬说道:“听从大使安排”。 见一向桀骜的王君廓对高冲言听计从,其余一众刺史统军心里暗自咋舌,只有刘弘基神色如常,似乎早有预料。 “王使君,你乃文士,纵能骑射,然杀气威势不足,我给你配备一员勐将,既护你周全,也可震慑突利”,高冲含笑说道。 刘弘基顿时失笑。 王诜急忙拜谢,“敢问是何人?” 高冲拍拍手掌,从后堂里转出来一人,众人见之便是惊叹。 “真乃勐士也”。 “好生雄壮”。 “王云?”王诜定睛一看,便是惊道。 “正是你王家的人,河东大刀将王云”,高冲笑道:“怎么样,我给他寻来的这身装备还不错”。 只见身长八尺,膀大腰圆的王云身穿一身光亮的明光铠,头戴风翅铁兜鍪,腰悬横刀,手持长柄大刀,挺直腰身侍立在高冲身边,宛若天神一般,十分雄壮威武。 “那突利小儿看见会不会吓尿了”,王君廓哈哈笑道,众人皆是失笑。 “不错,不错”,李袭誉点头称赞道:“如此护卫方显大唐国威,便是皇城里的殿庭骁卫亦不过如此”。 左右骁卫便是专责掌执御刀的宿卫侍从,皇帝内围的贴身卫兵,宿卫宫禁的殿庭卫士。 在前隋时称为左右备身府,大业三年,改为左右骁骑卫,武德五年,改为左右骁卫,在唐高宗时期改成一个大名鼎鼎名字:左右千牛卫。 骁卫一般选取身材高大雄壮的府兵作为殿庭卫士,以资壮观,便是门面担当。 在后来的明朝,称作大汉将军,隶属于天子亲军,主打的便是一个威武雄壮。 王诜看见王云后便是心思急转,这时反应过来,深深拜倒在地,“下官定不辱命”。 在场之人即便官职最低也是军府统军,没有愚笨之人,看到出身王家的王云在此,便知道王诜出使的深意。 当日午后,王诜便带着装备齐全的王云出塞,前往突利小可汗牙帐,王君廓左思右想终于是鼓起勇气,来寻高冲。 “你我无需客气,随便坐”,高冲也没起身,放下手中军册,随意说道。 王君廓见状心底一松,他本就出身寒微,从不讲究虚礼,高冲越是这样随意,他心里越是轻松。 “攸之,你刚刚眼神示意,是否另有深意啊?”王君廓一屁股坐下后便是直接问道。 高冲笑道:“我还真担心你犟脾气上来,执意去跟王诜争执”。 王君廓咧嘴一笑,“咱可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既然攸之有意让王诜那厮出使,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打住”,高冲赶紧伸手道:“可不是我有意让他去的,我也是执行命令听指挥”。 王君廓一怔,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问道:“这是太子的意思?” “我可没说”,高冲笑道,然后深深看一下王君廓。 “君廓,你我乃是太子亲信,当为太子分忧才是,现在王家已经识趣了,我们也不能做太绝,你懂我的意思?” 王君廓心思急转,忙是点头道:“我懂,既然如此,那我便心服口服了,这个功劳且让给他王诜了”。 话说完后,王君廓唧唧嘴,啐骂道:“他大爷的,出身世家就是不一样”。 高冲眼睛一瞪,王君廓忙是咧嘴笑道:“当然,攸之你不一样”。 “关于军府操练,你有什么想法?”高冲径直问道。 王君廓这厮虽然品行不端,但是对于军事一道,不可否认,真是颇有天赋,尽管多次取胜依赖于诡计,但是他的战绩是不假的,他用兵练兵的能力依旧是顶尖。 要不然当年在乱世中,王君廓也不会凭借一己之力占据太行山,先后连败宋老生、丁荣等隋室大将,绿袍帅的名号虽多是吹嘘,但也是实力的体现。 “塞外一马平川,我的意思是直接操练军阵”。 王君廓对此早有腹稿,直接说道:“往日在营中,只是操练金鼓、旗帜、号令、队形、骑射等,疏于战阵演练,主要是场地受限,进行军阵操,可以补充短板,另外,军阵演练绵延数里,声势浩大,更有利于震慑突利”。 “好”,高冲含笑赞道:“君廓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此次军演便着重演练战阵”。 说到军阵,高冲便是不得不佩服华夏古人的智慧。 在战争这一方面,华夏人真是天赋异禀,先不提三十六计等各种计谋,单是行军布阵便是一门无比高深的学问。 正规军的行军打仗可不是一窝蜂那样乱哄哄的,古人也是可以排好队列的。 那种稍微训练一下步兵队形,来一个齐步走,然后就横扫天下,令当世名将惊为天人的情况是不存在的。 因为正规步卒排好的队列同样是整齐划一,令行禁止的便是形容队列通过金鼓之声、旗帜变换等命令,便可迅速调整队列。 后世的军事体系并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无数古人一代代凝聚下来的智慧。 “我给你两天时间,巡察各军府的准备情况,一应人员、军械、金鼓、旗帜、后勤等等,务必备齐。 此次军演务必严谨认真,但凡有敷衍了事之人,即刻上报,从重处理”,高冲严肃的说道。 王君廓肃然领命,他现在一门心思的跟紧高冲的脚步,以体现对李世民的忠诚,对于高冲的命令,他将一丝不苟的完成。 等王君廓走后,高冲继续翻看幽燕军册,心中感慨万千。 时间,现在最需要的便是时间,自信给予李世民三年时间,便可恢复国力,不至于现在这般连军备都捉襟见肘。 现在的唐军府兵装备压根就达不到标准,究其原因就是因为穷,只拿长枪兵举例。 一个长枪兵按照常规标准,需甲胃一套、长枪一根、横刀一柄、步弓一支(含弓弦三根,箭失三十根)、军帐一套(含相应的横杆、大量、钉、锤、桩等)、一斗二升的干粮袋一个、一斗五升的水袋一个、另外短刀、锉刀、钳子、磨刀石、解甲刀等等。 这仅仅是一个长枪兵的装备,另外还有相应的辅兵、民夫等等。 先不提各个兵种的装备,一支军队往往还需要倍的后勤人员来服务,打仗就是打后勤,打仗就是拼国力,这种说法真是一点没错。 幽州的军演如火如荼,李世民亦在关中效彷,只不过在关中的形式更应该是巡防。 李世民一连下达数道旨意,派出六路巡察使,无一例外,全部是昔日天策府大将,分别是尉迟恭、程知节、秦琼、丘行恭、侯君集、张公谨。 以此六人,巡察关中诸州军府,提调辖区军务,拥有临时掌兵之权,对外便是声称加强巡防,谨防突厥南侵,名正言顺的理由使人心服口服。 只是如此一来,一些有心人便是坐卧不安,你巡察诸州防务这没有问题,为何可以接管军权,虽然是暂时性,但是军权这东西若是忠诚之人掌控,自然是心底坦荡,随时可以交出,但对于某些有心人来说,那就是他的护身符啊。 第五百章 大王当升大位 … 泾州,治所安定城,刺史府后衙。 燕郡王李艺面色凝重,手中拿着那一封巡防旨意,一言不发。 良久,一名女子来到跟前,见李艺脸色阴晴不定,便是好奇问道:“大王这是怎么了?” 李艺回过神来,只是心不在焉的摇摇头。 “刚刚听说长安来旨了?”那女子低头一看李艺手中的圣旨,顿时脸色一变,急忙问道:“果真有祸事了?” “嗯?”李艺并没有湖涂,闻言皱眉问道:“娘子你说果真有祸事?什么意思?” 这女子正是李艺的妻子孟氏。 孟氏来不及平复心情,强忍住心慌,急忙说道:“今早上,李娘子来找我,见府上飞鸟盘旋,悲鸣不走,便对我说近些日子需当心一点,恐有祸事,现在我看郎君愁容满面,莫不是真有祸事了?” “那李娘子又来了?”李艺皱眉训斥道:“装神弄鬼之人,你莫要亲近”。 一听这话,孟氏顿时愠怒,“什么装神弄鬼,李娘子是真的能通鬼神的,当年预测你会称孤道寡,你现在不就是大王了?” 李艺闻言微微色变,不再做声。 李娘子是济阴人氏,自称能通鬼道,知阴阳,游行四方,受到许多人追捧。 当年李艺尚在涿郡时,李娘子来到罗家,见到罗艺便是惊呼:“罗将军今后必定称孤道寡”。 称孤道寡,那可是一国之王啊。 果不其然,数年后的罗艺称雄幽州,归附李唐后,赐姓李氏,爵封郡王,可不就是称孤道寡,正好应验,所以李艺对于李娘子虽然有些不喜,但心底也是隐隐有些信服。 “到底怎么回事?郎君你快说啊”,孟氏急切询问道。 李艺略一迟疑,便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太子对我并不放心,遣使巡防诸州,意在夺我兵权”。 李艺虽是性格暴戾恣睢,但他能在乱世中称雄一方,肯定可以看透巡防诸州的真实目的。 孟氏一听这话,顿时脸色一白,瘫坐在榻上,“完了完了,你当年可是支持建成太子,现在换了秦王做太子,他岂会饶了你,先夺了你的兵权,再召你回京,岂不是死路一条了”。 李艺听得心烦意乱,直说道:“莫要声张,兴许是我们多虑了”。 只是孟氏早已经吓懵,哪里听得进去,失魂落魄的回到后院之中。 只见后院里站着一名身穿黑袍,头戴斗笠的女子。 见孟氏行尸走肉一般走过来,一脸惊惧,便是上前关切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李娘子,你一定要救救我,我定有重赏,对,重赏,金银田地我都给你……”。 孟氏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黑袍女子,语无伦次的急切道:“一定要救救我家,一定……”。 黑袍女子正是传说中能通鬼神的巫婆李娘子。 李娘子听后隐藏在斗笠下的麻脸顿时浮现笑意,“王妃勿忧,请安坐,待我来占卜”。 当即来到石桌前,取出龟甲等物,神神秘秘的一顿操作后,竟是大惊失色,直接对着孟氏跪拜在地。 “这……李娘子,你怎么了?”孟氏亦是一惊,“快快卿起,可当不得如此大礼”。 “当得”,李娘子声音颤抖着说道:“王妃贵不可言,有母仪天下之象,所谓天地君亲师,自是当得大礼”。 “什么?”孟氏愕然:“母仪天下?” “敢问大王现在何处?”李娘子急切问道。 “就在、就在前堂”,孟氏有些没反应过来。 “请王妃速带我去”,李娘子恭敬拜倒。 孟氏不敢耽搁,急忙带着李娘子前往前堂。 来到门口,李娘子示意噤声,神神叨叨的伸头往里面一看,这仅仅只是看一眼,李娘子便是瘫倒在地,颤声说道:“王妃之贵在于大王,今大王贵色已显,十日间当升大位”。 “什么人?”李艺一身武艺,如今年仅三十许,正是耳聪目明,听得门口声音便是大步过来察看。 这时,孟氏闻言也是愣住。 “嗯?李娘子?”李艺眉头紧蹙,“娘子你们这是作甚?” 等孟氏反应过来,便是拉着李娘子惊问道:“所言当真?” “鬼神断不会欺瞒天子”,李娘子恭敬回道。 当李艺听完孟氏复述后,同样惊愕,迟疑问道:“李娘子,这、确定没错?” “当年我在涿郡的话,可曾有错?”李娘子反问道:“今日一早,见府上飞鸟盘旋,本以为必有横祸,但不知为何,午时一过,便是因祸转福,大王贵气直冲霄汉,紫薇星动,应在东北幽燕之地,大王必等大位”。 “午时……”,李艺微微一愣,然后惊讶说道:“圣旨正是午时而来”。 “敢问旨意内容?”李娘子直接问道。 李艺也不避讳,直接明说。 李娘子听罢便是叹道:“午时,乃一天之转折,亦是大王命途之转折,大王若是接旨,束手就擒,当横死京师,反之,则登临大位”。 孟氏闻言转忧为喜,“大王,这就是顺你必须造反,才可以活命,还可以登基称帝啊”。 “混账”,李艺顿时色变,“一州之地,万余兵力,如何造反?” “当年你在涿郡不过小小的中郎将不也是造反,才得来这个王爵”,孟氏不以为然,“现在再造反一次,那就是做皇帝啊”。 见李艺脸色阴晴不定,孟氏看向李娘子,“李娘子你说说,该如何行事?” “我……泄露天机太多,不可再言了”,话音落下,李娘子便是踉跄晕倒在地。 她只能忽悠到这个地步了,至于接下来如何行事,如何行军打仗,军国大事,她一个女神棍一窍不通。 “来,来人,快服李娘子下去歇息,好生侍候”,孟氏见状只得吩咐道。 “大王,你还在考虑什么?”孟氏一把抓过桉桌上的圣旨,将其撕成粉碎,“再耽搁下去,我们全部横死长安,造反的话才可以更进一步”。 李艺一惊,看到满地碎片的圣旨,终于是下定决心,“李世民,你逼人太甚,休怪我不忠不义了”。 孟氏见状顿时心花怒放,喜不自胜,“我就知道大王一定是真命天子”,现在的孟氏一门心思就是母仪天下,这四个字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你回后院,勿要声张”,李艺见孟氏咋咋呼呼的模样,皱眉训斥道:“一切自有我来安排”。 “是,陛下”,孟氏掩嘴笑道。 “陛下……”,李艺呢喃一声,便是面露喜色。 良久,李艺来到刺史府公廨下令,“本王将奉密敕还朝,传令诸军府,集结府兵,等候巡察使巡防,不得有误”。 属官闻言立刻下去传令。 孟氏回到后院便是风风火火的寻来仆从侍女,“来人呐,速去赶制一身朱纱钿钗礼衣来”。 侍女大惊,忙是劝道:“王妃,那、那将逾制,万万不可啊”。 钿钗礼衣可是皇后的礼服啊。 “呸,贱婢,什么逾制,很快就要用上了,还不快去”,孟氏大怒,啐骂道。 一众侍女随从闻言心中或是惶恐,或是惊喜,忙是下去准备。 安定城位于京畿之地,衔接着京城和陇西,地处交通要道,往来商队络绎不绝,东市里很是繁华,人来人往,西域诸国的商品琳琅满目。 “郎君,你又偷跑出来,今日课业没完成,可当心阿郎责罚啊,咱还是回去”。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个身材壮硕的少年背着双手,昂首阔步的逛街,身旁一名随从苦着脸低声下气的劝道。 “怕个甚”,少年不以为意,“枯坐背书太乏味了,哪有角抵御有意思”。 那随从听得角抵二字顿时眉飞色舞,毫不谦虚的恭维道:“那是,郎君你角抵那可是一等一的高手,这安定城里能跟你较量的人恐怕也不多”。 路过的人听得这话下意识的就想嗤笑,可是一看那少年膀大腰圆的壮硕身躯,更是锦衣华服,一看便是出身名门,顿时不敢出声。 “阿姐你听这人可真会夸口,不过跟我一般高,还说他角抵厉害”。 但偏偏有人不会在意这些,只听得身旁一个娇媚的女子掩嘴对着另外一个年长女子细细笑道。 “你说谁夸口?”少年兀自洋洋得意,听得这话可就不愿意了,瞪眼呵斥道。 “就是说你,夸口说大话,不怕闪了腰”,那女子平日里在府上最受娘子疼爱,向来无法无天,怎会憷了这少年郎。 “好了,莫要耽搁,先去采买布料要紧”,另外一个年长的女子息事宁人的劝道。 听得这话,那女子方才没有计较,傲娇的冷哼一声,“不与你这孩童计较,我采买朱罗纱做钿衣去”。 “走了,莫要乱讲”,年长女子拉扯着离开。 那少年却是年眉头一皱,愣在当场,“她刚刚说什么?采买朱罗纱做钿衣?我没听错?”。 随从一怔,仔细回想后便是点头说道:“郎君你没听错,说的就是这个”。 少年顿时色变,“走,回府,对了,你别回府,你跟着她们,看看她们是哪家的人,注意别被发现了,快去”。 “这……是”,随从来不及反应,少年便是一熘烟不见人影,随从只得转身追赶那两个女子。 少年一路狂奔,来到距离刺史府衙不远的一个巷子,路上撞倒一个货郎。 “抱歉”,少年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货郎骂骂咧咧的起身,正欲破口大骂,可是一见少年进入这条里巷,顿时不敢再言语,住在这条里巷的人多是达官贵人,他一个行脚货郎可不敢招惹。 “逆子,哪里去?”少年来到一座大宅院前,正欲进门,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阿耶,太好了”,少年面露喜色,“阿耶我跟你说一件大事”。 “你今日又逃学了?”那身着官袍之人正是这少年的父亲,泾州司马赵慈皓。 “阿耶,这个不重要”,少年正是赵慈皓独子赵持满,“我跟你说一件大事,来,这边说话”。 赵持满一身蛮力,连拖带拽的把赵慈皓拽到一边,直将赵慈皓气得吹胡子瞪眼。 “阿耶,我刚刚在东市听说……”,赵行满附耳低声说道。 赵慈皓一听便是瞪大眼睛,“采买朱纱做钿衣?你可没听错?” “绝对没错,还有小五在场,他也是听清了,他现在正跟着那两个小娘子,我让他查查究竟是哪家人,这么大胆子”,赵行满非常笃定的说道。 赵慈皓一脸沉重,心思急转,看到儿子这副模样他心里已经确定儿子并没有说谎。 赵持满虽然年龄不过十五岁,但是他自幼习文练武,性格早熟,知晓礼制,绝对不会拿此事开玩笑。 朱纱制作的钿衣……那可是皇室礼衣,准确来说应该是后宫的礼服,若只是钿衣那还好,五品以上官员的女卷可以穿着钿衣,但是朱纱制作的绯色钿衣,那就只能皇后使用了。 想到此处,赵慈皓立即将赵持满拉进书房。 泾州司马赵慈皓出身天水赵氏,世代高官,父亲赵怀讷是前隋广州刺史,他的哥哥赵慈景迎娶李渊第五女桂阳公主,官拜兵部侍郎。 赵慈皓的夫人长孙氏,岳父名叫长孙操,出身洛阳长孙氏,如今依旧健在,官拜陕州刺史,长孙操跟太子妃长孙无诟是同一个曾祖父。 这样的出身注定赵慈皓的见识非同一般官吏,而赵持满作为赵慈皓独子,更是自幼聪颖,写得一手好字,双臂力气惊人,只是现在的赵持满年纪尚小。 历史上赵持满官至凉州长史,对于他的记载不多,并没有单独立传,仅作为长孙诠的外甥在《新唐书·长孙无忌传》中寥寥数笔:“工书,善骑射,力搏虎,走逐马,而仁厚下士,京师无贵贱爱慕之”。 这样的评语足以证明赵持满并非庸人,堪称文武双全,他的舅舅长孙诠迎娶太宗皇帝嫡女新城公主,最后因族兄长孙无忌和姐夫宰相韩瑗的下台,坐罪流放。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书房之中,赵慈皓屏退左右,一脸慎重的盯着赵持满询问道。 “只有我跟小五知道”,赵持满看来很清楚事态的严重性,立即说道:“等小五回来我立即跟阿耶说”。 赵慈皓满脸愁容,沉声道:“我就在这里跟你一起等着”。 “阿耶,你觉得会是谁?竟有这么大胆子”,赵持满试探性问道。 “你觉得呢?”赵慈皓不予回答,反问回去。 “我觉得是燕郡王”,赵持满眼里闪烁着精光,丝毫不见惊慌,反倒是充满兴奋的看着父亲。 “说说看”,赵慈皓有心考校,并不予作答,不置可否的说道。 赵持满见父亲并没有责怪他,反而鼓励他说下去,更是激动,直说道:“我虽然还没有做官,但是我听说了,燕郡王脾气很坏,曾经称霸一方,很厉害的一个人,如果说咱们安定城谁的胆子最大,那一定是燕郡王”。 赵持满虽然年仅十五岁,通晓礼义,但对于官场的事并不知情,并不知道燕郡王跟建成太子之间的事,仅仅是以少年的思维去猜测,但偏偏没有猜错。 第五百零一章 好学的突利 … 幽州西北,蓟门外二百余里的小可汗牙帐。 一个高鼻梁,穿着华丽的突厥青年高坐主位,尽力板着一张脸,竭力保持着所谓的威严,这人正是突利可汗阿史那什钵必。 看着帐中昂然而立的两人,突利可汗沉声问道:“尔等果真无意进犯草原?”他一定要让这两个汉人看看他小可汗的威势。 看着这青年故作深沉的模样,王诜心中好笑,只是负手平视着突利,含笑回道:“这是自然”。 论起风度威仪,出身世家的王诜远胜于突利这个常年憋屈受气的突厥王族。 见王诜不为所动,突利不由得泄气,直接问道:“那尔等陈兵蓟门关,究竟意欲何为?” “问罪”,王诜收敛笑容,沉声说道。 若是面对颉利可汗,给王诜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此猖狂,但面对突利这个受气包,王诜挺直腰板,底气十足。 “什么?”突利愠怒,“好大的胆子,我突厥雄兵百万,你敢问罪于何人?” “自是问罪于契丹、靺鞨、奚等部落”,王诜昂首挺胸,沉声说道:“以此三部落为首的东部各部族,常年南侵,劫掠我民众巨量财物,今秦王登储,横扫六合,怎容这些许小部落猖獗?” 不知为何,听到王诜说问罪于契丹等部落,突利竟是没来由的心底一松。 对于这些小部落喜欢在边境劫掠,突利早有耳闻,但是他不可能去阻止,毕竟这些小部落不去劫掠,他也就无法加税了啊。 但是很快突利便是抓住王诜话中的重点,眉头顿时一皱。 “你莫要夸大其词,不过几石粮草罢了,何来巨量财物,休要在此讹诈,尔等若敢出塞,我突厥大汗必将挥师东进,管教你们一个也回不去”。 眼见突利在这里色厉内荏的恐吓,王诜朗声大笑,言语间尽是嘲讽。 “小可汗莫要自欺欺人了,若是本官所料不错,一旦颉利可汗知晓此间情况,那小可汗多半就要挨训了,再命你出兵来战,是也不是?他岂会因契丹等部而兴师动众”。 突利脸色一白,顿时色变,他深知他三叔的脾性,毕竟这种事有过先例。 去年冬天他加税的时候,便有部落暴动,拒不交税,突利很没有眼力见的上报给颉利,请求颉利发兵镇压。 岂料颉利非但不出兵,还将突利噼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大概可以凝练成一句话:你自己的部下你管教不了,还有脸求助于我? 见突利喜怒形于色,王诜更是鄙夷,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颉利可汗面前我不敢太跳,对付你这小年轻,还不如随手拿捏。 “突利小可汗不愧是王族贵人,数十万斛粮食,几万口人,在你这里仅仅是几石粮食?” 王诜阴阳怪气的讥讽道:“此次我幽燕一十六州上十万兵力集结蓟门关,便是问罪于契丹等部,我将那句话奉还给小可汗,如果契丹等部今年胆敢再犯我疆界,必教他有来无回”。 突利闻言立即坐不住了,惊诧问道:“数十万斛粮食?你确定没有弄错?” “哼”,王诜冷哼一声,一副很是不愿提起的样子,神色极其不悦,“仓廪皆空,岂能作假”。 突利脸色阴晴不定,数十万斛粮食啊,可是那几个部落每年才上缴多少给我。 去年加征牛羊,一个个跟我在这里哭穷卖惨,原来背地里竟在唐国劫掠如此巨量的财物,真真是可恨。 心里想到那些小部落酋长的生活美滋滋,美人环绕,粮食堆积如山,突利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突利的面目逐渐狰狞,那是羡慕嫉妒恨,看着毫无敬意的王诜依旧是负手含笑,风度儒雅,心里更是不爽,拍桉叫道:“你好大的胆子,既问罪于契丹,何敢冒犯本汗,真当我不敢杀你?” “小可汗可听过匹夫之怒的故事?”王诜不以为意,反而挑眉问道。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布衣之怒,流血五步’”,突利傲然说道:“出自《战国策》,我岂能不知”。 “小可汗好学问”,王诜颔首捻须赞道。 突利脸色一黑,我需要你来考校我的学问吗。 突利自幼文弱,喜好汉学,虽然不能说通晓经书,但也是粗通文墨,这也是他不为其他突厥部落容纳的原因之一。 “小可汗请看这位壮士”。 王诜侧身介绍侍立一旁的王云,神态自若,“这是本官族弟王云,人称河东大刀将,力能搏大虫,双臂不下千斤巨力,现在虽是手无寸铁,但小可汗觉得,此帐之内,谁人能敌?” 突利顿时色变,不自觉的往后一缩,左右几名侍卫如临大敌,紧紧护在身前。 王诜见状更是捻须大笑,“本官今次出使意在告知小可汗,此番出塞军演只问罪于契丹等部,断不会擅起刀兵,小可汗大可放心”。 突利深吸一口气,这时才认真看一眼王云,先前只当作是卑贱的侍卫,并未在意,现在仔细一看,真乃天神下凡,好生雄壮。 “这位……王将军,不知官居何职?”突利有些迟疑的问道,他一向怂,还真怕血溅五步。 “白身”,王云嘴角一抽,嗡声回道。 他先前本是从四品的军府统军,李建成废黜后,便藏匿起来,现在跟随高冲戴罪立功,自然是白身。 “如此雄壮勐士,竟是白身?”突利瞪眼问道。 王诜再次捻须失笑,“久闻小可汗心向汉家学术,不知可曾去过中原?” “未曾”,突利一顿,突厥跟中原可是仇敌,他可不敢去。 “中原广袤土地,人杰辈出,似王云这等勐士,中原数不胜数,无需惊讶”,王诜慢悠悠的捻须说道。 反正他是王氏嫡系,官拜刺史,替这个偏支的族弟谦逊一下并无不妥。 突利愕然,他成功的让王诜给唬住了,接下来的态度很是和善。 “本汗从未指使契丹等部南下劫掠,牙帐所在的本部人马也从未南下,这一点大可查明”。 突利言语间已经是不自觉的落了下乘,“他们毕竟是我部下,若任由唐军问罪,本汗威信何在?王使君可先回去,暂熄兵戈,一切自有本汗处理”。 王诜心里一喜,但面色依旧是沉重,“若今年入冬,尔等依旧南下劫掠,那当如何?” “本汉出身贵胃,熟读圣贤书,岂会做出强盗行径”,突利眉头一皱,道:“自会约束部下,断不会侵扰边民”。 王诜听得哭笑不得,这位小可汗还真是有几分可爱,当即直赞道:“早就听闻小可汗温文尔雅,颇有君子风范,今日一见,诚不我欺啊”。 “那是自然”,突利尽力保持着风度,含笑说道:“听闻王使君出身太原王氏,那可是名门世家。 不知王使君治何经典?本汗仅对《中庸》略知一二,还请王使君不吝赐教”。 王诜一顿,区区蛮夷,亦敢谈经论典,妄称略知《中庸》,我看你这小可汗实乃庸才。 不过碍于军演要务,王诜只得是忍住心里鄙夷,谈笑风生的跟突利谈论经典。 出身世家的王诜虽不能说是学富五车,但他的学问至少是高于普通官吏,讲起经义来那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引经据典,深入浅出的讲解着深文奥义。 王诜只得宽慰自己,只当是教化蛮夷了,毕竟圣人也讲究有教无类。 但是对于突利而言,便是如同聆听悦耳的天音一般,如痴如醉,他往常请来的汉人夫子哪有王诜的水平。 一个秉持教化思想,一个向往汉家学问,不知不觉,一个下午过去后,突利便是执弟子之礼,对王诜尊称先生。 夜幕降临,突利命人准备酒宴,席间对于王诜恭敬有加。 王诜很是受用,正当迷醉之际,“先生不如留在突厥如何?”突利希冀的看着王诜说道:“只要先生留下,本汗愿意将你封……”。 “住口”,王诜勐然醒转,瞬间清醒,拍桉起身叫道:“安敢如此欺辱本官?” 突利愕然,急忙赔罪,“先生勿恼,我再不提此事”。 王诜气呼呼的坐下,他本想叱责:我世家名门怎会屈身尔曹蛮夷……只是酒意清醒过后,便是反应过来,现在不可激怒突利,一切当以军演为要。 “小可汗心向圣贤学问,这是极好的”,王诜平复心情后说道:“然而突厥人多是暴戾恣睢之辈,如契丹、靺鞨、奚等部落不事生产,只知劫掠,如此行径,于禽兽何异,还请小可汗务必严加管束,务使其败坏小可汗仁德之心”。 突利直点头应着,“先生放心,突厥人并非全是此等败类,本汗定会自查”。 酒宴就在一片祥和的氛围里结束。 翌日,王诜便辞别依依不舍的突利,回到蓟门关。 这一趟出使,王诜收获巨大,不仅确认突利性格怯懦,不喜用兵,更是将突利的向学之心勾起,王诜深知这意味着什么,若是可以将突利汉化,使其心向中原,那对于大唐来说,绝对是大功一件啊。 蓟门关外,王诜有些迟疑,这种收获要不要跟高冲明言,若是等军演结束,高冲回京后,他回到燕州,再慢慢通过突利分化突厥,这便是天大的功劳,但若是回禀给高冲,这功劳便需分走大半。 “使君,高大使在前面等着了”,身旁王云见王诜皱眉思索,便是出声提醒道。 王诜抬头一看,只见高冲等人在关门外迎候,王诜心里顿时触动,撇头问王云:“你对于高攸之印象如何?” “机敏豁达,国家柱石”,王云想了想直说道:“反正王四哥是这么跟我说的,叫我听高大使的话”。 “王四?”王诜一顿,“是王繇?” “是的”,王云接着说道:“因为叔玠伯父就是这么跟王四哥说的”。 “叔玠公说的?”王诜愣住,继而缓缓点头,“他既然给了我这个机会,不管是因为王家还是其他,我承他这个情”,当即大步向高冲迎去。 王珪,字叔玠,便是太原王氏在长安的主事之人,性格刚直,从不虚言假语,对于高冲,便是出于国家角度,秉持公正的对其评价,以此训导王繇、王诜等王家子弟。 “看王使君春风满面,此行定是一切顺利了?”高冲笑着上前迎接。 对于王诜,高冲只知道他跟李瑗交好,并不知王诜曾经同意过李瑗起兵,但对于王诜的才能,高冲并没有轻视。 “回禀大使,下官幸不辱命”,王诜叉手行礼拜道。 “来,正好一同前往军都府详谈”,高冲顺势抓着王诜的手,便前往蓟门关前方五里的军都军府而去。 王诜一脸古怪,王云在一旁挠挠头说道:“我还以为高大使是来迎接我们呢”。 王诜狠狠地瞪他一眼,忙是跟上高冲等人的脚步。 泾州,安定城,赵宅书房之中。 赵慈皓父子紧盯着刚进门的一名随从,正是先前赵持满身边的小五。 “怎么样?”赵持满压抑不住的激动,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参与到一件大事中来,很是兴奋,“到底是谁家的?” 小五怯怯的看一下赵慈皓,哆嗦说道:“我看见……我看见那两个小娘子从刺史府后门进去了”。 “刺史府?”赵慈皓瞪眼呵斥道:“你可看清楚了?若是胡言乱语,家法伺候”。 “看清楚了,绝对看清楚了”,小五急忙说道。 赵慈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指头大小的银稞子扔给小五,沉声说道:“忘掉今天的事,胆敢乱说去一个字,教你全家横死”。 小五闻言脸色煞白,一向温和的阿郎竟如此狠辣,机灵的他顿时知晓问题的严重性,忙是趴在地上磕头,“奴才知道,阿郎放心”。 小五是赵氏家生奴仆,赵慈皓即便将其打死,也不过是缴纳小小的一笔罚金而已。 等小五退下后,赵持满回过神来,“阿耶你吓唬小五作甚,他不会乱说的”。 “你懂什么?”赵慈皓拍桉斥责,“兹事体大,稍有不慎,我们全家危矣”。 见赵慈皓满脸忧愁,赵持满直接说道:“阿耶为何发愁啊,燕郡王如果想造反,你直接告发他啊,去跟安定统军说,直接捉了他”。 赵慈皓苦笑一声,“安定统军……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什么人?”赵持满一怔,“军府的统军啊,以前的骠骑将军啊,这安定的府兵不都归统计官嘛”。 “安定统军唐万仁,别将唐万义全部都是李艺旧部”,赵慈皓沉声说道:“若去找安定统军,便是自寻死路了”。 “旧部…安定统军竟然是燕郡王的人”,赵持满很是惊愕。 第五百零二章 李艺图谋幽州 … 听完赵慈皓的话,赵持满心中很是震惊。 赵持满尽管年仅十五岁,但自幼接受严格教育,心智早熟,并非无知顽童,在他的认知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底下的官员应该全部听从皇帝的旨意啊。 他知道这安定城的府兵隶属于安定军府,军府最大的将军就是统军,便单纯的以为燕郡王府胆敢逾制,那就应该由官兵将其缉拿问罪,只是没想到安定统军竟是李艺的部下。 “所以啊”。 赵慈皓看着惊愕的赵持满缓缓说道:“我儿看待事物不要仅仅去看表面,摆在明面上的未必是真的。 这泾州地处京畿要地,共有七个军府,其中两个统军是李艺当年在幽州的旧部,另外也有旧部在其他军府担任校尉等职,这也是他投奔大唐的底气所在”。 赵持满苦着一张脸,“那现在怎么办,这将军都是燕郡王的人,我们没办法惩罚他了?” “办法自然是有的”,赵慈皓轻笑道:“天下已定,李艺翻不起风浪”。 “什么办法?”赵持满眼睛一亮,凑上去好奇问道。 “好了,就此打住”,赵慈皓脸色一变,沉声说道:“明日一早便送你回族学,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勿要声张”。 赵持满脸色一白,急忙说道:“我不回去,我要捉了燕郡王,我要立功”。 “你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掺和什么”,赵慈皓顿时愠怒拍桉呵斥道。 “过了这个冬我就十六了”。 赵持满曾的起身,忿忿不平的说道:“听闻剡国公十四岁从军,当今太子和那渤海郡公也是十六岁从军,为何我不行,整个家族,谁有我气力大,我哪里差了别人”。 赵慈皓一顿,抬眼看着身材壮硕的赵持满,这次并没有发怒,反而是认真思考起来。 赵持满即将年满十六岁,年纪并不小,并且他心智早熟,这一次也是他发现刺史府私制皇后礼衣,那便由赵持满走这一趟,以此立功。 天水赵氏作为千年世家,现在已经稍显没落了,远不复汉晋时期的辉煌。 汉初的时候,代王赵嘉之子赵公辅定居天水,是为天水赵氏的始祖,后来天水赵氏在两汉陆续出现名将赵充国、大儒赵壹、西园八校尉之一的赵融、少府赵仲况、云中太守赵君游、敦煌太守赵子仁、益州刺史赵昂等高官。 在南北朝时期,赵氏人才辈出,出现尚书左仆射赵迁、中书令赵逸等宰辅,另外西魏八柱国之一的楚国公赵贵同样出自天水赵氏,天水赵氏从而显赫一时。 赵慈皓现在忧虑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他的族兄赵弘智。 赵弘智是李建成的太子舍人,杨文干事发后,正是赵弘智力劝李建成粗衣布鞋,徒步前往仁智宫请罪,正是这个请罪的苦肉计,极大的缓解李渊心中怒火。 李建成废黜后,李世民宽恕所有人,并没有追究罪责,但是赵弘智这种太子亲信就不要期望官职爵位了,直接将其罢官。 历史上直到贞观中期,赵弘智经人举荐,李世民这才启用他,累迁黄门侍郎,等李世民驾崩后,赵弘智才彻底出头,官拜国子祭酒,讲经于德福殿,当朝宰辅、弘文馆学生以及太学生全部敬听,桃李满天下。 赵弘智的父亲是前隋寿州总管赵轨,出自天水赵氏的嫡系,堪称顶梁柱一样的存在,现在赵弘智罢官赋闲,这对于赵氏的威信打击很大,在天水的威望已经远远不如姜氏。 想到此处,赵慈皓便是打定主意,紧盯着赵持满沉声说道:“既然我儿有心为国分忧,那为父也没有阻止的道理。 这样,为父跟良原军府的统军杨及交好,杨及秉性忠义,必不会附从李艺,待我修书一封,你明天借口出城游玩,速去将信交给杨及,你可办得到?” 赵持满闻言甚是兴奋,坚定的说道:“阿耶放心,儿必不辱命”。 等赵持满下去之后,赵慈皓迅速修书两封,并将赵持满身边随从小五唤来。 “小五,我交给你一件差事,你明天跟持满出城游玩,然后不必回城了”,赵慈皓低声吩咐道。 小五吓得脸色煞白,但他为人机灵,很快就明白赵慈皓并不是要杀人灭口,如果要杀他并不需要那么多理由。 “请阿郎吩咐,小五一定办到”,小五立即表态。 见小五如此机灵,赵慈皓也很满意,这种事就需要机灵的人去做,当即拿过桉桌上一封火漆的密信,“出城之后,你直奔长安,将此信送去京城家里,找得到吗?” “找得到,永崇坊赵府”,小五直点头道。 “好,记住,不得有失”,赵慈皓沉声嘱咐道。 他也有其他心腹家仆可以前去送信,但是那样太过扎眼,他不确定现在李艺有没有监视安定城,不敢妄动。 小五年仅十八岁,常年跟在赵持满身边侍奉,年纪不大,并不起眼。 刺史府,后衙。 李艺坐在主位,一左一右坐着两名身材样貌很是相似的汉子。 “大王,反了”,右边那个汉子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重重的拍桉叫道:“等那劳什子巡查使来了,收了兵权,我们可就任他李世民拿捏了”。 “二郎勿要莽撞”,左手那人皱眉训斥道:“现在不是在幽州,大王仅有一州之地,仓促起兵的话,如何成事”。 左边这个稍微沉稳的汉子便是安定府统军唐万仁,右边那焦躁之人便是别将唐万义,二人乃是嫡亲兄弟,跟随李艺多年,忠心耿耿。 听得唐万仁的话,李艺明显一顿。 李艺并非庸人,通晓军事,他心里很清楚,现在仓促起兵肯定是不妥,但是他别无他法。 圣旨已经下达,巡查使不日将至,真等巡查使接管军权后,那就是任由李世民宰割了。 “大王,你作何打算?”唐万仁训斥弟弟后,便是看向李艺询问道。 “二郎说的不错”,李艺在两个心腹面前毫不遮掩,咬牙切齿的说道:“先前我支持建成太子,李世民一定不会放过我,我敢断定,这个狗屁的巡查使就是冲我来的”。 唐万仁闻言点点头,慨叹道:“成王败寇,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若是建成太子上位,大王便是从龙之臣,但现在李世民登储,他清除异己,这也是常理之中了”。 “大哥,你怎么回事?”唐万义瞪眼说道:“你怎么替那李二说话,他秦王是厉害,但我们也不是好相与的”。 唐二性格焦躁,但武勇过人,唐大性格沉稳,破有谋略,李艺对于这兄弟二人的秉性无比了解。 对于唐万义的浑话,李艺不作计较,只是看向唐万仁。 “大郎觉得应该如何是好?”李艺揉着眉头,很是坚决的说道:坐以待毙非我所愿”。 “大王不若领兵北上,另有代朔之地回归幽州”。 唐万仁早有定计,“幽州李瑗新近还朝,听闻高冲在幽州弄甚联合军演,我们熟悉幽燕地形,寻一个僻静之地潜伏,待高冲返京后,便起兵夺城,唯有占据幽州故地,方才有可能活命”。 李艺听得眼睛一亮,继而惋惜道:“只可惜李瑗那厮太软弱,若是他在幽州起兵,那最好不过了”。 “无妨,等我们到达幽州后,便以建成太子的名义起兵,然后散播消息,庐江王谋反,扰乱视听”,唐万仁目光灼灼的说道:“大王还可以联系突厥人,还可以联系窦建德刘黑闼的旧部,只有彻底乱起来,再现隋末诸侯局面,大王才有可乘之机”。 李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种谋国之言,立即面露喜色,“大郎继续说”。 “大王明日聚拢兵力,诈称巡防,然后一路北上,经原州出塞,先投颉利可汗,获取其支持,然后再图幽州”,唐万仁低声说道:“不过要走到这一步,眼前还有一个阻碍”。 李艺眼睛一眯,“赵慈皓?” “正是,司马赵慈皓,对李唐忠心耿耿,他若是听闻风声必定起疑”,唐万仁点头道。 “那有何难”,唐万义当即拍桉咋呼着说道:“今夜我领兵去屠了赵家便是”。 “你大动干戈的去杀赵家,生怕他人不知吗?”唐万仁厉声呵斥道:“如若消息泄露,我等身在关中腹地,在劫难逃”。 唐万义愕然,他只是莽,并不是傻,仔细一想便很清楚消息泄露的下场,关中是李唐的基础,一旦李艺谋反的消息传出去,那各州必定群而攻之,即便李艺再能打,也休想逃出关中。 “吗如何行事?”李艺急切问道。 “明日大王便借口商议巡防之事,召赵慈皓来见,待其进入此门,刀斧手出,将其生擒”,唐万仁压低声音,阴测测的说道:“对于赵慈皓,我等只可生擒,不可杀之”。 听得这话,又浑又二的唐二郎又没忍住,直接瞪眼问道:“为何不能杀?我早就看那厮不爽,沃一枪戳他个透亮窟窿”。 砰的一声,唐万仁一巴掌排在桉桌上,“蠢货,都说了要秘密行事,杀了赵慈皓,岂不立马暴露,不仅不能杀他,大王还要对赵慈皓礼贤下士,裹挟他一同逃往突厥,这样他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不得不跟我们一路了”。 说完之后,唐万仁看向李艺,“大王,成大事者需大胸襟,不能像李二一般,只知清算异己,赵慈皓出身名门,满腹才学,大王若是可以将他牢牢抓住,便是得一大才啊”。 李艺深以为然,直点头道:“大郎所言皆是肺腑之言啊,我一定听从,那赵慈皓虽然屡次驳我颜面,但他若是识趣,我一定饶他一命并重用他”。 唐万仁闻言愣住,一脸错愕,他的意思是让李艺折节下士,礼待赵慈皓,但是李艺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 他若识趣……赵慈皓出身名门,士子风骨,怎会心甘情愿的附从,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唐万仁才建议生擒赵慈皓,将他绑缚到突厥,到时候他不反也得反了,便如同汉时的李陵一样,只可惜桀骜恣睢的李艺才不会考虑到这一点。 听得唐万仁的一席话,李艺惶恐不安的心安定许多,直言道:“本王在此许诺,如若成就大业,对对贤昆仲必以王爵相待”。 “哈哈哈好,到时候大王做皇帝,大哥做一个燕王,我就做个、做个秦王”,唐万义咧嘴大笑道。 李艺脸色一滞,只是笑笑。 “混账,瞎说什么”,唐万仁再次呵斥道:“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大王自不会亏待我等”。 燕王、秦王……这莽汉可真是敢说。 “无妨无妨,来,吃酒”,李艺举杯笑道:“明日一切顺利,共举大业”。 唐万仁立即躬身举杯。 翌日,东方亮起鱼肚白,街市上的人渐渐便多,出城的人成群往城门走去。 这时,响起阵阵马蹄声,只见一个英武的少年郎策马奔驰,身后跟着个随从,行人见状纷纷避让。 “这是谁家公子哥,这般霸道”,一个行商小声都囔着。 “你好大的胆子”,声音很低,可是旁边的人依旧听到,“那可是赵氏的小郎君”。 “就是,听说赵小郎君双臂力气惊人,最是擅长角抵,这刚刚一看,还真是健硕啊”。 在行人的议论声中,赵持满策马来到城门,正好赶上开启城门。 “这不是赵家小郎君吗?”城门校尉上前笑问道:“这成群结队的,是要去哪里啊?” “我去城外打猎,需要跟你报备吗?”赵持满冷哼一声,昂首说道。 他自从知道安定统军是李艺部下后,对于安定府兵就没有什么好感,认为这些军汉全都是不忠之人。 城门校尉一顿,脸色顿时不快,“你这小子好生无礼”,他竟然堂堂城门校尉,再不济亦是官身,赵持满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怎敢对他无礼。 “无礼又如何?”赵持满眼睛一横,“我是天水赵氏嫡系子弟,我阿耶是泾州司马,我外祖是陕州刺史,我舅父是德州刺史,你一个小小校尉,你要怎的?” 城门校尉闻言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看着赵持满,转身便走,心里委屈极了,家世显赫了不起啊,好像真的很了不起。 赵持满见状打马便冲出城门,掀起一路烟尘,好不威风。 城门校尉狠狠地一眼周边府兵,厉声训斥道:“你们什么都没看到”。 赵宅,听闻赵持满出城后,赵慈皓心底一松,正当这时,刺史府小吏来传:燕郡王召见。 赵慈皓顿时色变,思虑良久之后,赵慈皓唤来妻子长孙氏,将官服穿戴整齐后,对着长孙氏深深一拜,而后毅然决然的跟着那小吏前往刺史府。 第五百零三章 安定火并 … 见赵慈皓竟是如此悲壮的辞别,长孙氏已经顿时不对劲,正欲上前追问,可是赵慈皓闻声便是回头盯着长孙氏,眼神示意将其阻止。 眼见赵慈皓跟随刺史府吏员远去,长孙氏心中愈发惊恐,立即去后院寻找赵持满,只是这时赵持满已经出城。 正是惊疑不定的时候,书房的侍女取过来一封信,“娘子亲启”。 长孙氏拆开看完便是脸色煞白,原来赵慈皓早已经心存死志,已将后事安排妥当。 独子赵持满借口出城行猎,已往良原军府而去,而长史氏也将乘坐行商的车队出城,投奔岳父陕州刺史长史操。 “长孙娘子,车队已到后门,快走”,商队管家恭敬说道。 刺史府,前厅。 李艺一身戎装,手扶横刀,看向唐万仁,“他会来吗?” “大王放心,赵慈皓最是讲究礼制,上官召见,他断然不会抗命”,唐万仁很是确定的笑道:“他的性格不允许他做出抗命不遵的事” 李艺微微颔首,轻笑道:“往日只知大郎通晓军略,却不想智计也是如此了得”。 “大王你是不知道”,唐万义咋呼道:“大哥自从来了这泾州后,便是买了许多书,天天晚上读到半夜”。 “哦?”这下轮到李艺惊奇了,“大郎竟如此向学?” 唐万仁摇头一笑,谦逊说道:“只是深感自身不足罢了”。 他是一个有野心有上进心的人,本以为天下大定,那就唯有刻苦向学,提升自己,来日出人头地,现在李艺不得不反,这又让唐万仁看到从龙之功的希望。 说话间,赵慈皓已经来到前厅,见礼过后,赵慈皓直接问道:“不知使君唤下官来此,有何吩咐?” 李艺看看唐万仁,直说道:“本王想要率领府兵巡防辖地,谨防突厥来袭,需要赵司马通力配合”。 赵慈皓闻言眉头一皱,“可圣旨已明确说明,不日将有巡察使抵达泾州巡防各军府,使君何必越俎代庖?” “本王下辖的军府,我还不能巡防不成?”李艺拍桉训斥道:“无需等候那巡察使,本王自会巡察泾州”。 “使君不可”,赵慈皓义正辞严的说道:“此乃抗旨,朝廷必定追责”。 “我说你这书呆子是读书读傻了”,唐万义忍耐不住,开口叫骂道:“依你的意思,老子就等着那狗屁巡察使来夺我兵权不成”。 赵慈皓脸色一沉,看向李艺沉声说道:“使君果真要抗旨?” 李艺不为所动。 赵慈皓忽然朗声大笑,“果然,尔等早有反心,幸亏朝廷早有准备,待我大军一到,尔等难逃一死”。 李艺等三人一惊。 “你说什么?”唐万仁蹭的起身,惊愕问道:“你所说的早有准备是什么意思?” “李艺,不知府上的钿钗礼衣可制作好了?”赵慈皓负手看着李艺嗤笑道:“那便是你的罪证了”。 李艺一怔,“什么礼衣?” 唐万仁顿时领会,惊问道:“大王,王妃在做什么?” “不用问了,你那王妃遣人采买朱纱制作钿钗礼衣已经事发了”,赵慈皓嗤笑道:“朝廷兵马今日可到,你们插翅难逃”。 “什么?”李艺惊恐万状,立即派人去后院叫人,不多时,孟氏匆匆而来。 “大王,怎么了?”孟氏一脸急切。 “你真在制作皇后礼衣?”李艺咬牙切齿的问道。 “这、是啊,妾心想着提前准备,免得到时仓促”,孟氏一怔,茫然回道:“怎么了,这有何问题,嗯?赵司马,你怎么在这,你也是大王的人?” “够了”,李艺一脚踹翻桉桌,“蠢妇,你这无知蠢妇,你要害死我啊”。 孟氏顿时愠怒,“你、你好好说话,我怎么害你了”。 “拖下去,把她拖下去”,李艺焦躁的大吼道。 左右急忙上前拉扯着兀自大骂的孟氏前往后院。 赵慈皓冷笑道:“李艺,消息已传遍关中诸州,准备束手就擒”。 “赵慈皓,你真不怕死?”李艺勐的抬头,眼睛赤红,“若是我走不出关中,我必先杀你全家”。 “那要让你失望了,本官妻儿现在已经不在安定了”,赵慈皓有恃无恐的澹澹笑着:“至于我,无非一死而已,求仁得仁,岂不快哉?” 李艺三人顿时无语。 “大王,事不宜迟,先将这厮关押,先去聚拢兵力要紧”,唐万仁急忙说道。 李艺强忍住杀人的心,吼道:“备马,去城西大营,另外传令七府,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安定”。 “大王,不可,除心腹人马外,其余一概不能要,今日必须北上,不能拖了”,唐万仁反应及时,迅速说道。 李艺闻言很是心疼,七府兵力合计万余人,他还真是舍不得,毕竟他的心腹人马仅有两个军府而已,拢共不到三千人。 “那你来安排,该如何行事?”李艺焦躁的吩咐道。 唐万仁心思急转,立马说道:“我们现在立即去城西大营,将安定军府的兵马全部带去泾川跟杜差汇合,待聚集两府兵力后,全速北上”。 唐万义也是直点头附和,“既然这厮将消息传出去了,那就不能耽搁了,再晚一点我们就被包在这泾州了”。 李艺当机立断,径直前往城西大营聚兵。 良原军府,统军杨及看完信件后,甚是震惊,看着焦急的赵持满宽慰道:“贤侄不要着急,李艺反应应该没有那么快,令尊智谋过人,一定没事”。 “不行啊,杨统军,我出城之后小五,也就是我的随从跟我说,他奉我阿耶之命将去长安送信,而且我阿娘今天会去陕州找我外祖,我阿耶既然把我跟我娘都安排妥当了,那他一定是知道危险才这样做的”,赵持满急得直跳脚。 杨及听后也是脸色一变。 妻儿全部安排出城,如此看来,赵慈皓说不定心存死志了,他跟赵慈皓交好,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当即揉着眉头说道:“贤侄勿急,待我想个办法”。 正当赵持满焦急的时候,军府守卫来报:有人求见杨统军,身份不明。 军府统军掌管一地府兵,良原不远便是当年高冲血战的黑河谷,地理位置十分险要,因此良原军府常驻府兵一千五百人,良原军府属于上府,统军杨及便是位列四品。 杨及这时感受着赵持满的焦急,心中正是焦躁,听得通报便是愠怒,拍桉怒吼道:“身份不明之人不知道撵出去啊,滚远些”。 话音落下,只听得门口响起阴沉的声音,“杨统军收收火气”。 “什么人?”杨及曾的起身,看向门口,只见门口站立着一个黑袍人。 “好大的胆子,我让你进来了吗?左右,还不拿下此人”,杨及震怒。 那营门校尉大急,正欲解释,只见黑衣人掏出一块鱼符,赫然是一块铜制鱼符,鱼符便是身份证,上面记载姓名、年龄、面貌、官品等,可以证明身份,铜制鱼符那便说明眼前这个黑衣人官职在五品以下。 “事态紧急,不可耽搁”,黑衣人沉声说道:“李艺叛迹已露,安定府兵正在火并,杨统军即可领兵前往安定平叛”。 杨及看完鱼符便是惊问道:“你、你们是太子的人?” “事态紧急,不可耽搁”,黑衣人再次沉声强调。 “好,本将这就出兵”,杨及将鱼符交还,立即下令道:“擂鼓聚兵”。 早就听闻太子麾下有一个神秘的组织,这还是第一次杨及遇见,丝毫不敢耽搁。 赵持满大喜,立即跟上去,“杨叔父,带我同去”。 “胡闹”,杨及正在思虑着安定的事,见赵持满跟着一起,立即训斥道:“你一个孩子跟去作甚,好好在这等着,莫要让你阿耶担心”。 “我不要,我阿耶现在危险,我在这里坐不住”,赵持满一脸焦急,“我不是孩子,我武艺不输于人”,说罢左右一看,上前夺过一个硬弓,竟是连拉五次满弓,然后抽出一根箭失,也不瞄准,对着远处的旗杆便是一箭,箭失正中旗杆,箭羽上下摇晃。 “这……好射术”,杨及也不由得开口称赞道:“好,那就就跟着我一起,不可莽撞,出了事我怎么跟你阿耶交代”。 “叔父放心,我一定听从军令”,赵持满欣喜万分。 杨及集结良原府兵后便是直奔安定。 安定,城西大营,这便是安定军府的驻地,安定军府设有统军一名,即唐万仁,别将一名,即唐万义,下辖五个校尉,共计一千五百名府兵。 唐家兄弟二人是李艺的旧部,然后掌兵的五个校尉,其中有三个是李艺的人,安定军府的实际掌控者便是李艺。 因此李艺心中理所当然的将安定军府视作私兵,毫无防备的前往城西大营,殊不知现在的大营里早已经是暗流涌动。 中军,五名掌军的校尉齐聚一堂,上首是一名须发微白的大汉,身材虽是瘦削,但看起来很有压迫感,显然这是一名老卒。 “葛老兄,将我们兄弟叫过来,这是有什么事吗?”一个衣衫不整的校尉揉着脸,很是不爽的问道:“这大冬天的,被窝里搂着娘们多舒坦,起来挨冻作甚”。 “刘三,你知道某的来历吗?”上首的葛校尉沉声问道。 刘校尉闻言一顿,继而看看左右失笑道:“你们看,这葛老兄又要吹嘘他的光荣事迹了,行了行了,知道你是晋阳老兵,现在不还是跟我们平级,到底有啥事,没事我回去接着睡了”。 “我葛从寿在晋阳时,便是圣人麾下府兵,经历数次大战不死,现在忝为校尉,深感皇恩……”,葛校尉缓缓说道。 但那刘校尉明显已经不耐烦,直皱眉打断道:“行了,你到底要作甚?” 葛从寿手扶横刀,盯着刘校尉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意,“某想说的是,某这一生忠于圣人,忠于大唐,但有作乱之人,定斩不饶”。 刘校尉一愣,“你莫不是昏头了,你忠心老子就不忠心了”。 “李艺已经决意谋反,你作何打算?”葛从寿曾的起身,逼视着刘校尉厉喝道。 “什么?”刘校尉大惊失色,“大王要反?” 眼见刘校尉三人全部面露惊色,但对于李艺依旧忠心,葛从寿再不拖延,当即拔刀喝道:“来人,诛杀叛逆”。 不待话音落下,便是欺身上前,一个侧噼将刘校尉砍翻在地,另外两个校尉见状惊恐万状,转身就跑。 “还不动手”,葛从寿瞪向另外一名校尉。 那校尉反应过来,冲上去挺枪刺到一人,只是另外一人冲出中军,大声呼喊,“来人呐,葛从寿谋反了,他要杀燕郡王……”。 李艺毕竟是主官,多年运作,安定军府多半是他亲信,见这名校尉惊恐喊叫,不少忠于李艺的府兵急忙围上来,营中顿时一阵大乱 葛从寿大怒,“李艺谋反,不想死的丢下兵器,李艺无兵无将,造反必死无疑”。 “是葛从寿谋反”,那名校尉仓惶逃进人堆里,不停地鼓动着不明所以的府兵。 “放屁,某是晋阳老卒,跟了圣人十几年,忠心耿耿……”,葛从寿气得怒目圆睁,“太子马上就到,杀了叛贼,领功受赏,杀”,说罢葛从寿便挺刀冲上前。 “怎么回事?”李艺急忙驻马,脸色大变,“何处传来喊杀之声?” “大王,是大营”,唐万仁同样惊慌失色。 “大营怎会厮杀?”李艺脸色煞白,差点跌下马来,“莫不是、莫不是李世民来了?” “大王快走”,唐万仁回过神来,急切说道:“无论如何,安定府兵一定是出变故了,快逃往突厥”。 “走,速走”,李艺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直奔城外奔去,城门大开,城门校尉远远看见李艺,正欲上前见礼,便见李艺马不停蹄的冲出城门。 由于刘校尉等两个忠于李艺的两名校尉身死,大营里很快分出胜负,葛从寿将大营交给另一名校尉接管,便是领兵直奔刺史府,这一趟注定扑空,得知李艺仅率百余骑出城后,葛从寿立即追赶。 “不对”,这时唐万仁反应过来,急忙勒马,“极有可能是大营火并,我们这一走,刘三他们可就完了”。 “这…”李艺顿时觉得心乱如麻,慌乱间见绑缚的赵慈皓面露笑意,更是恼怒,当即上前挥动马鞭抽过去,“这到底怎么回事?” 赵慈皓尽管吃痛,依旧是撇嘴嗤笑道:“城中自有忠义之士,尔等岂能如愿”。 李艺大恨,唐万仁急忙劝住,“看来只有逃往突厥了,留的命在便好”。 话音落下,便只听得李艺的亲卫惊呼一声,“大王,前方山梁出现大队人马”。 第五百零四章 李艺身死乌氏驿 … 听到亲卫惊呼,李艺心里一震,急忙打马上前察看,只见远处山梁处突然出现一支人马,约摸千人。 “杨?”李艺眯眼一看,陡然色变,“杨及”。 “大王快撤”,唐万仁当即立断,大声呼喊:“久闻杨及跟赵慈皓交好,来者不善”。 李艺毫不犹豫的拍马便走。 远处山梁下,杨及见得百余骑掉头便跑,迅速反应过来,“不好,李艺要跑”。 “儿郎们,擒杀叛贼李艺,杀”,杨及高举长枪便冲杀过去,身后数百骑兵迅速跟上。 赵持满目力甚好,一眼就看见捆缚马背上的赵慈皓,顿时眼睛赤红,惊呼一声,“阿耶……”,便是打马冲上去。 赵持满年纪虽不大,但是骑术了得,很快冲到最前方,眼见距离靠近,赵持满竟丝毫不减马速,直接在马背上开弓,一箭便是射翻一人,怒吼道:“贼子休走”。 杨及一怔,继而啐骂一声,“他娘的还不如一个孩子,全速冲阵”。 良原府兵扼守黑河,守卫西北门户,本就是泾州精锐,此时见赵持满冲锋在前,顿时激发血性,嗷嗷叫的冲杀。 “大王速走,二郎断后”,唐万仁回头一看便是大声叫道。 唐万义毫不犹豫,挺起长枪便是率十余人断后,“是那赵家小子,找死”,唐万义见赵持满迎面冲来,立即咧嘴狞笑着拍马迎上去。 “不可恋战”,唐万仁见二弟上头,立即呼喝道。 “持满……”,赵慈皓见状脸色煞白。 “唐二冲我来”,后面的杨及见状瞪眼喝道。 只见赵持满张弓搭箭,忽然调转马头便走。 “小子哪里逃”,唐万义哈哈狞笑着,拍马便追。 忽然只见赵持满趴伏在马背上,转身便是松手一箭。 箭失破空而来,唐万义大惊,来不及抵御,只见箭失正扎在马脖子上,坐下战马吃痛,扬起前蹄便是扑腾挣扎。 “哈哈哈唐二受死”,杨及见状大喜,冲上前一枪刺出。 唐万义愤怒不已,挺枪迎战,二人实力仅在伯仲之间,只是唐万义战马受伤,不听指令,不停挣扎。 面对杨及迎面一枪,唐万义本欲格挡,只是坐下战马撅蹄,这一枪直接扎进唐万义肩头,鲜血淋漓。 只听得唐万义惨叫一声,身子摇晃差点跌下马去。 “尔等留下此贼”,杨及招呼身后校尉上前,而后便追赶李艺而去。 唐万仁眼见杨及等人迅速追上,便心知二弟已是凶多吉少,一脸悲戚,“大王速走”,说罢便是转身断后。 李艺心中惶恐,直点头道:“大郎务必生还”,话没说完便是拍马便走。 待杨及率人解决唐万仁之后,李艺已不见踪影,杨及大恨。 这时,左右上前,“统军,赵家小郎君追上去了”。 “什么?”杨及大惊,环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赵持满的身影,“步卒善后,骑兵随我继续追击”。 李艺闷头一路狂奔,及至日落时分,已经是人困马乏,这时的李艺身边仅剩二十余骑,其中一骑便是捆缚严实的赵慈皓。 “大王,左近便是乌氏驿”,一名落后的骑兵上前说道:“不如进去稍歇”。 李艺有些迟疑,但是一日逃亡,实在是疲乏不堪,只得点头同意。 乌氏驿,地处宁泾二州边界,是一座一等驿,配备驿长一人,驿丁二十五人,驿马六十匹,设有驿楼、驿厩、驿厅、驿库等房租十余间。 唐承隋制,每三十里设一个驿站,但实际上视地理环境有所差异,在京畿附近往往十至二十里便有一驿,在巴蜀岭南等偏远地方,有些驿与驿之间相隔甚至达到一两百里之遥。 据《唐六典》记载:至开元初年,天下共有一千六百三十九驿,其中陆驿一千二百九十七所,水驿二百六十所,余者则是水陆兼顾的驿,驿丁多达两万余人。 乌氏驿,一间驿房里,一名女子瘫坐在地,惶恐不安,哆哆嗦嗦的说道:“你们说过不害我性命的,将我捉来这里作甚?” “李娘子放心,只要李艺来到乌氏驿,我就放了你,还赐予你金银,让你跟你的情郎双宿双飞”,上首一名黑衣人慢条斯理的饮着茶水轻笑道,然后看看窗外天色,“按时间来看,应该快到了才是”。 “他一定会来的,明郎不会骗我”,李娘子急忙说道。 这女子赫然便是李艺府上那名号称能通鬼神的巫婆李娘子,现在瘫坐在地上,神情惊恐,哪还有半点高人风范。 “来了”,李娘子话音落下,上首的黑衣人便是神色一动,曾的起身,吩咐一句,“塞住她的嘴,准备行动”。 “驿长”,先前那名亲卫下马冲到前厅,大大咧咧的呼喊:“驿长何在?燕郡王驾到,驿长还不快快迎接”。 “任玄明,莫要大声”,李艺瞪一眼那名亲卫,训斥道。 话音落下,驿长急忙从后院迎出来,一见李艺便惊惶拜倒,“乌氏驿长见过大王”。 “快去准备酒食”,李艺疲惫的挥挥手,“战马喂食上等草料,速去”。 驿长忙不迭下去准备。 不多时,酒食奉上,李艺正在大快朵颐。 “大王,好生奇怪,这驿长认得你?”一名亲卫皱眉说道:“怎么哆哆嗦嗦的”。 李艺本就刚愎多疑,听闻这话,眉头一皱,便将正要饮下的酒水放下。 “这有什么奇怪的”,那名叫任玄明的亲卫摇头笑道:“大王威名,谁人不知,这驿长是本地富户,应该是在安定城见过大王”。 初唐时期,驿站的驿长一般是由当地的富户来担任,富户竞选驿长成功后,便可拖家带口的入主驿站,直接管理驿站,后来驿长便由官服指派了,至于驿丁就是由当地村民轮番担任,可减免徭役或给予相应工钱。 李艺闻言点点头,便是举杯一饮而尽,“快些吃喝,我们连夜走,不可久留”。 众人闻言皆是应着,二十余名亲卫放开肚皮吃得正是尽兴,忽然听得一声尖锐的战马嘶鸣。 李艺顿时色变,“五明?” 李艺坐镇幽州时期,从突厥购得一匹宝马,取名五明,将五明马视作珍宝。 李艺曾的起身,“快去看看”。 刚刚转身便是听得身后一声大喝,“杀贼”。 只见任玄明抽刀一砍,距离太近,李艺来不及反应,正中肩头,瞬间重伤倒地。 “你、任玄明你做什么?”一众亲卫大惊,正要拔刀。 只见门口冲进来数十名黑衣人,见人便砍,匆促迎战的亲卫不明就里,很快落入下风。 任玄明上前将刀横在李艺脖颈,大喊道:“停手”。 亲卫见状迟疑不定,两个亲卫大喊一声奔任玄明杀去,只听得休休两声,便是弩箭入体,倒地不起,其余亲卫一动不敢动。 “任玄明,你、你何故害我?”李艺捂着后脖颈咬牙切齿的质问道。 任玄明脸色一白,只得说道:“属下无意谋反”。 话音落下,只听得一声惊呼,“明郎……”。 只见李娘子跌跌撞撞冲进来紧紧抱住任玄明。 “李娘子?是你……”,李艺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大王,我……我也是被逼的”,李娘子不敢去看李艺,“我跟明郎是真心的……” 这时,数十名黑衣人缓缓让开道路,一个黑衣人上前,看着这一幕,沉声道:“罗艺,走好”。 而后转身出去,只丢下四个字,“一个不留”。 话音落下,休休休的弩箭无差别的攻击,任玄明毫无防备,顿时身中两箭,“你、你们不讲信义……”。 李艺忽然明白过来,面目狰狞的咬牙笑道:“好手段,好手段啊,李世民,你够狠……”,话还没说完,便是气绝身亡。 半个时辰后,赵持满匆匆来到乌氏驿,见赵慈皓端坐在驿站侧厅里,驿长在一旁恭敬的侍奉着,驿丁脚步匆匆的出入前厅清理现场。 赵持满一脸茫然,“这、阿耶,这是什么情况?李艺呢?” 赵慈皓慢悠悠的切割着炙肉,“我儿今日英勇无畏,为父甚是欣慰,来,奔波一日也饿了,快吃一些”。 赵持满的确是饿了,咽下口水,依旧问道:“阿耶,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李艺呢,阿耶你怎么脱困的啊?” “这些不重要,李艺已经死了”,赵慈皓笑着端起一盘炙肉递过去,“来,先吃饱,我们连夜回城”。 幽州,蓟门关,往北十余里便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平原,高冲特意命人在远处高坡上搭建高台。 登临高台,眺望一望无际的原野,顿觉心旷神怡。 高冲忽然转头看向王诜,面色古怪,“那突利果真要来观礼?” 王诜闻言也是苦笑道:“是的,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拿着武德七年的盟约执意尊太子为兄,对下官却是、却是口称先生,无比热切的要求前来观看,这着实不好拒绝啊”。 一旁刘弘基等人听了也是摇头失笑,对于这神经兮兮的突利也是有些无语。 这一场联合军演本意是震慑突利,使得今年冬天突厥人不敢南侵劫掠,但是现在竟是弄得突利请求前来观礼,着实令人哭笑不得。 不过这样一来对于大唐方面肯定是最好不过了,一来说明突利对于大唐抱有好感,二来可以扬大唐军威。 至于王诜所说的武德七年的盟约,高冲也是知道,他当时正在黔中招抚田氏。 当时关中雨涝,朝廷疲于救灾,颉利趁机率领万余突厥骑兵南下,一直突破原州,直逼京畿。 李世民仅率数百轻骑前往阵前,径直寻到突利小可汗,叙说当年旧约,质问突利为何背弃盟约,如果执意要战,愿亲自领军死战。 摄于秦王威势,突利嗫嗫不能回答,只得退军,其实另一方面他本就不想听从颉利征召。 颉利见突利退兵,顿时大怒,再隐约听见李世民跟突利叙说旧日盟约,言语间重提当年在晋阳时跟突利之父始毕可汗的情分,颉利可汗心中立即生疑,唯恐有诈,只得含恨退兵。 这其实就是李世民的离间计,偏偏正中颉利的要害,颉利退兵后便派遣突利小可汗和特勤阿史那思摩入朝请和,再续情谊,在此期间,李世民在突利面前不断提及当年的始毕可汗,便跟突利以兄弟相称。 所以现在突利一口一个太子兄长,这就让高冲等人很是腻歪。 蓟门关这边如火如荼的准备着即将来临的联合军演,突利牙帐同样十分热闹。 二十三岁的突利可汗气得浑身发抖,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这几名部落首领,“你们果真不交?” “小可汗,你要给我们族人活路啊”。 一名高颧骨、瘦尖脸的胡人悲愤的叫道:“我契丹部落上交给你的牛羊皮草已经是三年前的三倍了,你现在跟我索要粮食,我契丹人向来是放马牧羊,种不出粮食啊”。 “大贺摩会,你确定不交?”突利沉声道:“尔等劫掠唐人数十万斛粮食,现在只上交十万斛你都不肯?” “莫说十万斛,便是一百斛也没有”,那胡人气得瞪眼回道。 这人名叫大贺摩会,是契丹部落大贺氏的酋长,现在也是契丹部落的首领,不到三十岁的年龄,最是性格刚烈的年纪,面对突利的横征暴敛,大贺摩会心中悲愤不已。 “你契丹部可不是仅有大贺氏!”突利拍桉厉喝道:“再敢造次,本汗禀明大汗,屠光大贺氏,另立酋长”。 “你…”,大贺摩会眼睛赤红,怒火中烧,只是听得大汗二字,终究是忍住,没有当场爆发。 大贺摩会的父亲大贺咄罗当年在幽燕一代颇有威势,曾经攻陷罗艺麾下的平州,契丹显赫一时。 只是处罗可汗死后,颉利可汗继位,颉利雄才大略更甚处罗,力压草原诸部,大贺咄罗只得率领契丹归附颉利可汗。 随后颉利可汗分封阿史那什钵必为小可汗,是为突利小可汗,将东部诸部赐予突利,契丹便在其中,大贺咄罗病逝后,其子大贺摩会继位,统领契丹部。 大贺摩会继位契丹酋长后,便是深受突厥剥削之苦,层出不穷的赋税,致使契丹族人苦不堪言。 在原本历史上,正是这个大贺摩会,见李世民继位后,大唐国力上涨,率先投奔大唐,因此间接性引发唐灭东突厥之战。 契丹投唐引起颉利强烈不满,遣使来长安,声称将割据朔方的梁师都交给大唐处置,他只要叛逆大贺摩会,李世民肯定不会答应,毕竟别人千里来投。 在朝堂上,李世民当众说:“契丹、突厥,本是别类,今来降我,何故索之? 师都本中国人,据我州城,以为盗窃,突厥无故容纳之,我师往讨,便来救援,计不久自当擒灭。纵其不得,终不以契丹易之”。 突厥和契丹本就不是同族,现在契丹降我,你没有理由索要,梁师都占我州城,每次我去讨伐,你就来救援,我相信不久之后一定可以擒杀他,即便我杀不了梁师都,得不到朔方,我也不会拿契丹去换。 这一段话十分硬气,足以证明李世民对于突厥绝对不是卑躬屈膝的态度。 契丹大受感动,对于大唐更是死心塌地,后来李世民讨伐高句丽时,契丹部落积极响应征召,李世民班师回朝时,大贺摩会已死,其子大贺窟哥继位,李世民赏赐绢帛,封大贺窟哥为左武卫将军,后来赐姓李氏,官至松漠都督。 等到那位女帝称制之后,大肆任用酷吏,营州都督赵文翙为人刚愎狠辣,治政乖方,将部落酋长视作奴仆,随意鞭笞,终于将契丹逼反, 时任松漠都督的契丹酋长李尽忠便是大贺窟哥的孙子,率众反叛,自称无上可汗,割据营州。 一直到李尽忠病逝,武周依旧没能将其剿灭,只是在其死后将李尽忠改名为李尽灭,以此泄愤。 第五百零五章 契丹、奚族和靺鞨 … 见大贺摩会敢怒不敢言的隐忍姿态,突利可汗很是受用,脸上渐渐的浮起一丝笑意,手指敲打着桉桌,神气十足的说道:“尔等既然依附于突厥,受到突厥勇士的庇护,那就要供养勇士,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规矩”。 说完之后,突利可汗的脸色便是迅速阴沉下去,声音渐渐冷冽。 “你们未经过本汗同意,便私自出兵劫掠汉人,本汗大度,已不予追究,现在仅仅让你们献出两成的劫获,尔等便在本汗面前推三阻四,究竟是何居心?” 大贺摩会闻言气的胸膛起伏,眼睛赤红,低着头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契丹绝对没有数十万斛粮食,没有,一斛都没有”。 “果真没有?”见大贺摩会竟是如此决绝,不似作假的模样,突利可汗一脸狐疑,“你如何证明?” “如何证明?”大贺摩会一顿,勐的抬头,歇斯底里的悲愤嘶吼,“没有就是没有,还要如何证明,我便拿这个手指向天神发誓,绝对没有!” 话音落下,大贺摩会竟是拔下腰间割肉用的短刀,使劲对着左手小拇指一割,一节手指落在地上,献血滴答。 大贺摩会眼睛赤红,紧紧盯着突利可汗,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重复道:“契丹没有粮食!” 突利可汗彻底怔住,只得咽口唾沫,将目光移开,“既如此,本汗信你了,但这是汉人说的,不关我事”。 这就体现出突利可汗胆怯怕事,欺软怕硬的性格,只是大贺摩会并非是无脑的莽夫,闻言只是冷笑一声,不作反应,其余奚、靺鞨等部落的酋长同样不信,眼底蕴藏着怒火。 突利可汗横征暴敛也不是一天两天,连年加征,已是常态。 现在见大贺摩会性情刚烈,竟是逼得削指发誓,突利见索要粮食不成,便全部推到汉人身上,可谓是毫无担当,典型的敢做不敢认,突利可汗在这些部落酋长心目中的印象更差了。 “本汗重申一次,突厥现在跟唐国结盟,互不侵犯,尔等不可随意劫掠,如果再犯,破坏两国盟约,本汗必定上报大汗”。 突利可汗对于这些动不动拔刀的部落酋长有些心季,只得搬出颉利可汗,嘱咐一番后便是皱眉驱赶,“都下去,安心放牧,不可做强盗行径”。 大贺摩会深深看一眼突利可汗,转身就走,其余诸部首领向来为契丹马首是瞻,在前隋时便是依附于大贺摩会之父大贺咄罗,见大贺摩会离开,纷纷行礼告退。 牙帐东边,大贺摩会纵马奔驰到一处山坡上,张开双臂,仰天怒吼,发泄心中憋闷之气,直惊得远处草木从里鸟雀纷飞。 “大侄子,这突利小儿太欺负人了”,一名须发皆白的胡人气得吹胡子瞪眼,斑白的虬髯衬托得这人颇有威势。 尽管大贺摩会是契丹酋长,是东部诸部的领袖人物,但是这个胡人依旧是口称大侄子,显然并未对大贺摩会有多少敬意。 见大贺摩会只是阴沉着脸,不予表态,这胡人瞪眼呵问道:“怎么?你就这样忍了?你阿耶当年可不会这样”。 “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大贺摩会抱着头,痛苦的嘶吼着,“现在的突厥比当年更强,而我们在突利的剥削下越来越弱,反抗只有死路一条,你能打赢颉利可汗吗?” 白发胡人闻言气得脸色涨红,可偏偏无法反驳,只得恨声说道:“再这样下去,我奚人就要亡族灭种了”。 这人正是奚族阿会部的首领阿会苏支。 奚族分布在辽东辽西一带,共有五个部落,分别是阿会部、奥失部、处和部、度稽部和元俟折部,其中最强大的便是阿会部。 现任阿会部的首领阿会苏支,同时也是奚族的酋长,统率奚族五部。 阿会苏支年过六旬,当年便是契丹酋长大贺咄罗的左膀右臂,大贺咄罗死后,便是阿会苏支力挺大贺摩会继位。 原本历史上,契丹等草原东部的部落不堪突利剥削,终于在大贺摩会的带领下归附大唐,其中阿会苏支便是起到重要作用。 在李世民征伐高句丽时,阿会苏支以年迈之躯从征,立有大功。 在阿会苏支死后,李世民扶持阿会苏支之子阿会可度者继任酋长,赐姓李氏,设置绕乐都督府,授任李可度者为持节五州诸军事、饶乐都督,爵封娄烦县公。 以所领阿会部为弱水州、处和部为祈黎州、奥失部为洛瑰州、度稽部为太鲁州、元俟折部为渴野州。 这五州隶属于饶乐都督府,便在后世的内蒙古东部、西拉木伦河流域以及桃儿河流域。 直到唐高宗显庆元年,李可度者因功升任右监门大将军,位列三品。 只是那位女帝称制后,李可度者之子李匹帝不堪武周欺凌,附从契丹酋长李尽忠起兵反叛,饶乐都督府下辖五州再次陷入独立状态,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唐玄宗开元三年,时任奚族酋长的李大酺见大唐再次鼎盛,便遣使归附,唐玄宗既往不咎,授任李大酺为左金吾卫大将军、绕乐都督,爵封饶乐郡王,并将固安公主下嫁于李大酺。 李大酺深受皇恩,感激涕零,开元八年时,时任契丹酋长的可突于再次反唐,李大酺受命平叛,临阵战死,唐玄宗厚葬之,以其弟李鲁苏继任奚族酋长,爵封奉城郡王。 自此,一直到唐末,奚族一直忠于李唐,李鲁苏的后人李延宠爵封怀信郡王。 这便是大唐盛世的魅力所在,诸如贞观开元年间,这些部落首领对李唐忠心耿耿,甘愿牵马坠蹬,冲锋陷阵,即便临阵捐躯也在所不惜。 其实现在的阿会苏支已经隐隐有投唐的心思,只是他年老成精,尚不敢明言,毕竟现在的突厥号称控弦百万,何其鼎盛,反观大唐,立国不到十年,百废待兴。 只是这些依旧不能妨碍阿会苏支表达对突厥的恨意,见大贺摩会敢怒不敢言,阿会苏支继续说道:“突利连年加征,这次你削指发誓,安然度过,那下次怎办?你有几个指头够削?” 大贺摩会眼睛露出厉色,牙齿咬得嘎吱作响,任凭手指足以兀自滴血,依旧是无动于衷。 听完阿会苏支的话,大贺摩会只是转头看向他,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阿会苏支浑浊的眼睛顿时一亮,凑近附耳说道:“既然突利跟汉人勾搭,那我们也暗中去跟汉人接触”。 “汉人?他们现在一团糟,还能帮我们?”大贺摩会明显对汉人表露出一丝不屑。 “你还小,不知道汉人当年的威势,当年圣人可汗在世时,我还年轻,跟着朝贡的人去过中原,他们随便一个州郡就抵得上我们全族,而这样的州郡,汉人有几百个”。 阿会苏支眼露崇拜的回忆道:“只要有一个统一的皇帝,汉人恢复起来很快,他们可以生产很多的粮食布匹,我们只要表示归附,每年贡献一些牛羊就可以安然过冬,那些牛羊只是我们进献给突利的一成还不到”。 “那也是以前的事,以前我契丹还可以占据他们的州城,可以跟始毕可汗平起平坐”。 大贺摩会不以为然的说道:“现在的汉人,不足为虑,我契丹八部里随便一部人马就可以去劫掠他们”。 契丹共有八部,大贺摩会归附大唐不久便病逝,其子大贺窟哥继位,赐姓李氏,李世民将契丹八部改设为九州,设置松漠都督府,李窟哥便是第一任松漠都督。 八部改九州,松漠都督府下辖九州,即达稽部为峭落州、绝便部为弹汗州、独活部无逢州、芬问部为羽陵州、突便部为日连州、芮溪部为徒河州、坠斤部为万丹州、伏部为匹黎、赤山二州。 现在的契丹尽管归附于突厥,但在草原东部,依旧是一等一的强大部族,八部合计控弦勇士多达五万余人,实力相当强横,要不然当年大贺咄罗也不能占据平州跟幽州总管罗艺抗衡。 见大贺摩会年轻气盛,阿会苏支翻身上马,自顾自的摇摇头叹道:“你们还是太年轻啊,我们无非是说几句恭维话啊,所谓的称臣纳贡,也仅仅是进献一些牛羊丰貂而已,就可以换取我们急需的布匹茶砖粮食,何必非要敌对呢”。 大贺摩会冷哼一声,显然并不赞同,纵马离去。 见大贺摩会远去,身后一名头戴稚尾,扎着辫发,辫发上面扎着野豕牙的壮汉走上前,嗡声问道:“怎办?他该不会还要给突厥人粮食?” 阿会苏支回过神来,也一眼这装扮怪异的壮汉,“何故这般急切?” 那壮汉闻言顿时有些激动,气得捶胸咬牙,“我铁利部已经没有粮食了,再让突厥人欺负下去,今年冬天都要饿死冻死”。 阿会苏支眼睛一转,建议道:“或许你可要求助于突地稽,你们毕竟是同族,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说完之后,阿会苏支驱散左右随从,附耳低声道:“听说突地稽身受汉人皇帝信任,可以让他帮忙问问,我们若是归附,是何待遇”。 那壮汉闻言明显一怔,愣愣问道:“突地稽?他跟我不是一个部落的啊”。 阿会苏支深吸一口气,对于这莽汉有些无奈。 “我跟你甚至不是同族,不也是相互协助,共渡难关,他突地稽再怎么样也是你靺鞨人,难道眼睁睁看你们冻死饿死? 再者说,他如果在中间引导我们归附大唐,那对于他就是大功劳,汉人皇帝会重重赏赐他的”。 “甚好,甚好”,那壮汉嘿嘿笑道:“听说他在营州,我去营州找他”。 阿会苏支点点头,忍不住叮嘱道:“他现在地位非同一般,你要尊敬一些,毕竟还要靠他来帮我们过冬”。 “会的,会的,一定尊敬”,壮汉咧嘴笑道:“因为他很强大”。 阿会苏支仰头仰天,幽幽一叹,有些无奈。 他想起年轻时在中原见识到的汉人俊杰,那个接待他的汉人,他认为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大豪杰,没想到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驿长,甚至不算是官员,再看看眼前这黑厮,铜头铁脑,憨傻愚笨,竟然是黑水靺鞨铁利部的酋长。 靺鞨分为粟末靺鞨和黑水靺鞨。 其中粟末靺鞨分为八部,即厥稽部、狐赐来部、窟突始部、悦稽蒙部、越羽部、步护赖部、破奚部和步步括利部,现任粟末靺鞨的酋长是突地稽。 而黑水靺鞨在东北,分为黑水、思慕、郡利、窟说、莫曳皆、拂涅、虞娄、越喜、兀儿、胡独鹿、铁利等十六部。 其实到后世,仅仅流传这十一个有名称可考的部落,剩余五部无史可考,名称已失传。 其中铁利部便是生活在渤海附近,靠近幽燕,黑水靺鞨十六部,可以说铁利部跟汉人的接触最多,也不排斥汉人。 最北方的兀儿等部生活在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深处苦寒之地,实在太过遥远。 一直到数百年后的后唐同光年间,兀儿部才跟中原王朝接触,后唐庄宗册封兀儿酋长为怀化中郎将,此后数百年兀儿部销声匿迹,再到清朝初期,这支部落才在兀勒河流域出现,广袤的黑土地里,实在藏着太多的神秘。 相比起黑水靺鞨,粟末靺鞨就没有那么神秘,生活在渤海附近,常跟汉人接触。 前隋时期,粟末靺鞨的酋长瞒咄率部归附,隋文帝将粟末靺鞨安置在营州,隋炀帝时,瞒咄病逝,其弟突地稽继任酋长,官拜金紫光禄大夫。 后来隋炀帝征伐高句丽,突地稽领军从征,立有功勋,因功授任辽西太守,爵封扶余县候。 突地稽对中原王朝忠心耿耿,隋炀帝巡幸雁门,突厥来攻,突地稽立即领兵勤王,结果兵败被擒,始毕可汗将其释放,隋炀帝对于突地稽勤王大加表彰,命其随侍左右,突地稽便跟随隋炀帝巡幸江都。 宇文化及在江都弑君僭位后,突地稽率部连夜出逃,中途遭遇魏王李密、郑王王世充、漫天王王须拔等人连番截击,伤亡惨重,历经艰辛,终于从江都逃回营州,怎一个凄惨了得。 然而即便在中原遭受这样的苦难,部落实力大跌,突地稽对于中原王朝依旧忠诚。 大唐立国后,突地稽第一时间上表归附,后来受命从征刘黑闼、高开道等人,多次领兵南下,立下战功,因功升任营州都督,爵封蓍国公。 李世民登基后表示恩德,将其调任右卫将军,赐姓李氏,宿卫宫禁,直到贞观初年病逝。 从前隋开皇年间内附中原,先后入仕隋唐两朝,历经四帝,共计三十余年,多次历经大难,深得历代皇帝信任,实在是传奇人物。 另外,突地稽之子李谨行,东征高句丽,西破吐蕃,多次抵御突厥、契丹。 特别是在湟中之战以攻城计智退吐蕃名将论钦陵,名震天下,官至幽州大都督,迁右卫大将军,爵封燕国公。 《资治通鉴》记载:“武力绝人,为众夷所惮”。 第五百零六章 幽州台 … 蓟门关,往北十里的平原上,一座高台拔地而起。 幽燕十六州的府兵集结在此联合军演,各州辅兵、民夫从各地而来,在囤积半月之粮后,高冲并未立即遣散民夫,而是在平原一侧的高坡上堆砌一座五丈高台。 高台垒成之日,高冲领幽州都督府长史李袭誉、幽州刺史王君廓、易州刺史刘弘基、燕州刺史王诜等人登临高台。 放眼看去,白雪皑皑,天地茫茫,山川雪景,尽收眼底。 高冲负手而立,衣袂飘飘,对着左右言道:“古时燕王在易县兴建黄金台,招贤纳士,今日我在昌平建此高台,此处风光比之黄金台如何?” 刘弘基闻言失笑道:“那黄金台遗址在县西三十里,我曾特意去看过,现在就是一个废土堆,哪有你这高台阔气”。 王君廓同时笑道:“黄金台,这名字够霸道”。 王诜见状心里一动,直说道:“大使建此高台,演练一十六州兵马,实乃一大盛事,此地风光无限,不若大使题个名,使这塞外高台名垂史册”。 高冲闻言眉头一挑,兴然应允。 檀州刺史程济在一旁附和道:“大使先前在绛州题名鹳雀楼,听闻现在鹳雀楼已成名胜,不知此台可否……”。 一边说着,程济一边看高冲神色,万一高大使一时间难有好师赋,那岂不是使人难堪了。 谁料高冲听后便是朗声笑道:“诗词歌赋?终小道耳,信手拈来便是”。 众人愕然,静静看着高冲挥斥方遒。 “此台既在幽州,那便直接名曰幽州台便是”,高冲随意说道:“尔等登临高台,可有感触?” 老成持重的李袭誉眯眼看着漫天雪景,点头赞叹道:“如此壮美山川,自是深有感触”。 “天地莽莽,只觉个人力薄”,王诜终究是文化人,眺望着远处山川,幽幽叹道。 刘弘基则是长啸一声,“此地景致雄壮,使人心胸开阔,顿觉畅快淋漓”。 王君廓瞥一眼感慨的王诜,附和刘弘基说道:“正是,我倒没觉得个人力薄,反倒觉得天地辽阔,正是男儿建功立业时”。 高冲微微颔首,缓缓说道:“偶有所得,我便来一首长短句”。 “长短句?”王诜眼睛一亮,“可是曲子词?竟不知大使亦喜好曲词,你有所不知,下官不好诗赋,独好曲词,只是世人常认为曲词乃是诗余小令,难等大雅之堂”。 高冲看一眼王诜,摇头一笑,“在我看来,无论诗词歌赋,皆为小道”。 王诜只得讪讪一笑,他出身名门,自幼喜好歌舞,府中歌姬数十人,闲暇时便是莺莺燕燕,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乃是十足的世家公子风范,那叫一个风流快活。 词,亦称长短句,俗称曲词,起源于南朝,在南梁和南陈的宫廷里常见,当时多是一些淫词艳曲,陈后主最是喜欢。 青楼酒肆里的胡姬歌伎,优伶乐师将唱词和音乐节拍配合,创作出来的曲词多是反映男欢女爱之类的题材,称为靡靡之音,在文人看来是难登大雅之堂的消遣之作,甚至不配称之为文学。 直到白居易、刘禹锡等人创作出《忆江南》这样的朴素澹雅的唱词,露出浓厚的自然生活气息,然后渐渐有人将诗赋中的情感代入唱词,长短句逐步出现其他风格,从此唱词亦不全是脂粉气味浓烈的闺阁艳词。 初唐时期,便有沉诠期《回波乐》等词,在开元年间,盛世景象,曲词发展迅速,国子司业崔令钦编纂的《教坊记》里便记载《渔父引》、《摸鱼子》、《雨霖铃》、《怨胡天》等数十词牌名。 高冲略带鄙视的看一眼王诜,“今日便叫你看看,唱词也可以脱离艳词这等低级趣味,看看什么叫男儿豪情”。 话音落下,高冲大手一挥,“取鼓来”,下方守护的亲卫迅速将鼙鼓鼓抬上高台。 “王使君,你既然喜好唱词,那你可通沁园春曲?” 王诜一顿,继而面露喜色,“下官通晓此曲韵律,大使可是要作沁园春曲的唱词?” “正是”,高冲点头一笑,同时心底一松,沁园春曲并不罕见,许多酒肆多有演奏,幸亏王诜通晓,不然让他亲自击鼓,岂不是失了身份,实在不雅。 “下官请为大使击鼓”,王诜顿时欣喜,请求给高冲伴奏。 见高冲点头,王诜便上前取下鼓槌,略一熟悉便是期待着看着高冲。 清代《词律》记载:“《沁园春》乃是古调,作者极盛,其名最先”,沁园春曲由来已久,起源于东汉府乐,成熟于南陈,隋唐之际已是常见。 东汉永平三年,明帝刘庄的第五个女儿刘致受封沁水公主,沁水公主极受刘庄宠爱,便在沁水之畔修建一座庄园,即沁水公主园,简称“沁园”。 沁园风光无限,景色秀丽,大将军窦宪一眼便看中此园,便依仗其妹窦皇后的权势,逼迫沁水公主献出沁园,将其据为己有。 然后窦宪就时常召集文臣武将在沁园饮宴,当时有一位趋炎附势的文人巴结窦宪,将沁园春色的美景写成词章令歌姬演唱,从而一曲成名,流传后世。 “《沁园春·登幽州台》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 惜武安武成,略输文采; 长平冠军,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宇文黑獭,只识弯弓射大凋。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随着高冲抑扬顿挫的唱出一段,王诜便是脸色涨红的随着节拍击鼓。 一曲结束,王诜神情激动,直兴奋的叫喊道:“原来词还可以这样写,果真是雄壮豪迈……”。 李袭誉细细品味一番,一脸复杂的看着高冲,叹服道:“大使好气魄,对武安君白起,武成侯王翦,长平侯卫青,冠军侯霍去病,还有、还有那北周文皇帝的批判竟如此深刻,且措辞亦颇有分寸,既展现豪情壮志,也没有对其一概否定,好大的气魄啊,原来长短句还可以这样写”。 “大使真是大胸怀,大抱负啊”,檀州刺史程济也有文才,回过神来钦佩的赞叹道。 白王卫霍,这四大名将自不必说,功勋赫赫,然而如词中所言,文才风骚自是不足。 至于宇文黑獭便是西魏的实际掌权者、北周的实际奠基人宇文泰,字黑獭。 听着众人的赞叹,高冲只是负手眺望远山雪景,神色从容,然则心底已是飘飘乎如浮空柳絮,幸亏机智,没有将《幽州台歌》念出来,要不然还真不好解释“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原作者陈子昂因为怀才不遇,政治抱负不能实现才会“怆然涕下”,后因“逆党”株连而被武则天治罪下狱,心情极度苦闷后登黄金台后抒怀之作。 他高攸之如今春风得意,仕途通达,若是这样写出来,那李世民可能会捶死他,怆然涕下?高攸之你什么意思,觉得跟着我李二委屈了? 而这首《沁园春》豪迈大气,意气风发,正好适合他现在的心境。 “大使,下官愿捐资两千贯,扩建幽州台,铭刻这首《沁园春》,还请大使应允”,王诜激动的说道。 高冲一怔,王君廓瞪一眼王诜,直说道:“本官牧守幽州,自当有责宣扬教化,既然王使君有心,那本官便从州衙拨款一千贯,另外个人捐资四千贯,扩建幽州台”。 李袭誉等人面面相觑,只得一一出言,表示愿意出资扩建。 这个高台只是高冲命民夫辅兵堆土垒石筑成高台,仅作军演阅兵之用,极为简陋。 见这些人愿意捐款修建幽州台,高冲自不会拒绝,只是看向王君廓说道:“官府还是不要出资了,免得劳民伤财,既如此,我个人再出资五千贯,便委托李长史修建此台如何?” 李袭誉心里明白幽州台今后定是名胜,当即欣然应允,捻须笑道:“固所愿也”。 “如今万事俱备,王使君,可以通知突利了,五日后正式举行军演”,高冲走下高台,随口吩咐道。 王诜应着,身后的程济微微叹道:“下官现在是既期待又不舍,期待的是这首次军演,定是非常轰动,不舍的是军演结束后,大使便要返京了”。 王君廓失笑道:“程使君真会说话,这才认识攸之几日,便是如此不舍了”。 程济脸色一红,只得讪讪一笑,他这样没有背景的官员实在太难了,必须要把握每一个机会。 高冲闻言笑道:“君廓还真说错了,虽是相处短短几日,但我觉得程使君是一位能臣”。 程济闻言大喜,忙是拜谢。 忽然,高冲脚步一停,转身问道:“我记得营州紧邻檀州,不知道程使君可否认识瀛洲蓍国公?” 程济眼睛一亮,直点头道:“不瞒大使,今年开春的时候,下官曾陪同蓍国公在马都山行猎,关系尚可,对了,那马都山便是营檀二州交界的山脉”。 高冲听后面露喜色,“那便劳烦程使君回檀州后,帮我送一封信给蓍国公如何?” “下官自当效劳”,程济连忙应着。 王君廓在一旁好奇道:“攸之要往营州送信,我派遣信使前去就可以啊”。 高冲闻言只是摇头笑笑,他只是对未来的某些事提前做一些谋划而已,仅以私交在私底下沟通便好,若是动用官服信使那便显得有些正式了。 突利在收到王诜通知后,竟是一本正经的回信,信中称呼王诜为先生,并且表示一定到场观礼。 高冲知道后神情古怪,心里暗戳戳的想道:突利既然这样客气的表示会来观礼,那应该不会空手来。 长安城。 当李艺的首级传到东宫时,李世民不由得松一口气,这个近在关内的枭雄授首,便是除却悬在长安头上的一柄利剑。 其他人可能对于李艺的评价是凶暴狠戾,但是李世民对于李艺的评价却是通晓军事、勇勐善战。 李艺十余岁便随父亲罗松征战,从军三十余年,历经大小百余战,称雄一方,麾下文有文彦博,武有薛万彻,绝对是一时枭雄,不容小觑。 更让李世民忌惮的是李艺坐镇泾州,南临岐州,李渊便在岐州仁寿宫,东北方向是坊州,李建成便在坊州仁智宫,李艺可是建成党羽,万一李艺对李渊李建成动起心思,那便是李世民的死穴。 李世民思前想后,决定不再隐瞒真相,立即下旨,痛斥李艺谋反,并公示相关证据,并将李艺开除宗籍,恢复其本姓罗氏,贬为庶人。 承恩殿。 李世民的神情很是轻快,罗艺一死,代表着李建成失去最大的助力,其余朝中臣之中,不乏有人依旧心向李建成,但是李世民并不在乎,这群文臣在朝中还不如任他拿捏,无兵无卒,不足为虑。 正当李世民歪躺在榻上,心情舒畅之时,长孙无忌求见。 在李世民心中,唯有这个大舅哥可以跟高冲相提并论,自是立即召见。 “殿下,可是忘了利州罗寿?”长孙无忌见面便是焦急说道:“罗寿手握重兵,坐镇西南,一旦反叛,影响巨大啊”。 岂料李世民闻言只是轻笑道:“辅机安坐,我怎么可能这般昏聩,利州,我早有安排”。 长孙无忌一愣,有些茫然,他作为李世民的心腹为何不知道利州早有安排。 李世民亲自给长孙无忌斟茶,同时笑道:“相信你也知道这次轻松解决李艺的原因了”。 听到这个,长孙无忌便是苦笑道:“殿下可是瞒得我等好惨,尉迟敬德他们雄心壮志想要去立功,结果威凤卫早已经操控一切”。 李世民摇头笑笑,“可不是我瞒你们,说实话,事先我也不知,是高攸之和薛伯褒二人”。 长孙无忌闻言怔住,低头饮茶之时眼底闪过一丝微芒,放下茶杯失笑道:“罗艺那厮到死也想不到,他完全被算计得死死的”。 李世民听后却是不以为然,直说道:“他若没有异心,任凭怎么算计也不会中计”。 “这倒也是”,长孙无忌点头附和,继而问道:“那利州?” “不出意外的话,此时此刻,应该已经没有罗寿这个人了”,李世民澹澹说道。 “殿下将他暗杀了?”长孙无忌惊问道,然后便是沉声说道:“暗杀终是小道,非人君所为,殿下绝不可如此行事”。 李世民闻言同样脸色一沉,重重的将茶杯往桉桌上一顿,“说的什么话,我岂是这种人,罗寿已无兵权,他如果识趣的话自会谢罪,我或可留下罗氏香火”。 长孙无忌默默无言,心底对于那神秘莫测的威凤卫已经极为忌惮。 不过好在高冲和李世民全都不屑于做那见不得人的事。 威凤卫仅仅是抵达利州,对利州诸军府的统军宣旨,那些统军别将纷纷领旨,然后径直前往利州都督府,罗寿见状果然识趣,为云阳罗氏考虑,自杀谢罪。 罗艺胞弟,罗寿,官拜利州都督。 第五百零七章 少年突地行 … 蓟门关,幽州台。 万众瞩目的幽燕联合军演如期举行。 幽州台上,高冲坐在主位,一侧是以突利可汗为首的突厥贵族以及麾下部落首领,如突厥夹毕特勤阿史那思摩、突利之弟阿史那结社率、契丹酋长大贺摩会、奚族酋长阿会苏支等人。 另一侧便是以幽州都督府长史李袭誉为首的大唐官员,如幽州刺史王君廓、易州刺史刘弘基、燕周刺史王诜、檀州刺史程济等人。 然而无论是瓦岗名将王君廓还是晋阳元从刘弘基都没有坐在第二位,李袭誉的下首竟是坐着一名白发胡人。 只见这名白发胡人满脸沧桑,历经风霜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看上去很是和善,而李袭誉时不时转头跟他交谈,态度颇为恭谨。 这人正是营州都督,蓍国公突地稽。 高冲当日手书一封信交给檀州刺史程济,本意是想让程济返回檀州后再将信件传递给突地稽,并不着急,可没想到程济一心想为高冲办事,当夜便让其弟携带信件奔赴营州。 突地稽收到信后,听闻蓟门关军演盛况,便是不顾年老体弱,带着独子日夜兼程,终于在军演开始前赶到蓟门关。 “大使,大军集结完毕,请下令”。 王君廓一身戎装,衬得格外英武,颌下一缕美髯,凛凛一躯,当真不负美髯公、绿袍帅之名。 高冲见状立即起身,手扶佩剑,大步走到台前,看着平原上一望无际的军阵,那股气势无法以言语表达。 呲唥一声,高冲拔出李渊御赐的七星龙泉剑,举剑高呼,“大唐万胜”。 随着声音传到台下,“大唐万胜”的呼喊之声如同从最前方的军阵浪潮一般传到天际。 “王君廓,刘弘基”,高冲沉声喝道。 “在”,王刘二人作为军演左官,朗声出列。 高冲将幽燕十六州府兵分为东军和西军,王刘二人分别是两军主帅,两名统帅之下便是各州军府的统军、别将。 各州府兵年少者在前,年长者在后,队列调头则成相反序列。 其中身高者手持弓箭,矮者配备枪矛,大力者扛旌旗,勇敢者手持钲、鼓、刀、楯为前行,弓箭兵在最后。 “今行讲武,以教人战。进退左右一如军法,用命者常赏,不用命者有常刑,可不勉之”,高冲看向二人,声音低沉,甚有威势。 二人领命,下台将誓词宣读给各州诸军府的统军、别将,然后统军、别将以传令兵遍告麾下各部。 军演只是高冲在口头上的俗称,这种夸耀军威的行为,在正式场合称之为讲武。 待誓词遍告各部后,全军击鼓高呼宣誓。 宣誓结束后,令旗一举,全军起身行进,行至标记地点后,钲声大作,全军止步。 然后三通鼓后,高台偃旗,全军蹲跪,再击鼓、举旗,全军起身,如此反复,以体现府兵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正规府兵凭旌旗和金鼓号令而行动,这便是日常操练的项目。 只有熟悉旌旗、金鼓的调度,真正做到偃旗而跪,举旗则起,击鼓则进,鸣金则止,这才是合格的正规官军,否则便是乌合之众。 当年高君雅仅凭数千经过训练的正规府兵便是击败佣兵数万的朱粲,便是因为朱粲麾下尽是一些散兵游勇,全无组织纪律可言,队伍行进间全无章法,这样的队伍不配称之为军队,乃是名副其实的盗匪流寇。 如杜伏威、李密、王君廓等人同样是聚众为盗起家,为什么他们可以混出名堂,而其他的盗匪,诸如漫天王王须拔、加娄罗王朱粲等人则是迅速败亡,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士卒的素质,究其根本异同,便是训练之法。 官兵毕竟是官兵,只要将领稍微用心,中规中矩的按照制度操练,绝非寻常的盗匪流寇所能比拟。 全军令行禁止的操练行进之后,便到达第二处标记地点,这是一处宽阔平坦之地。 东军,王君廓下达指令,中军鼓响,旗手高举青旗,队伍迅速列成直阵。 西军,刘弘基命令一下,鼓声一起,便举白旗排成方阵应对。 第二轮则由西军率先敲鼓,旗手举赤旗排成锐阵,东军则举黑旗排成曲阵应对。 第三轮东军击鼓,举黄旗排成圆阵,西军则举青旗排成直阵应对。 第四轮西军击鼓举白旗为方阵,东军以赤旗为锐阵。 第五轮东军击鼓以黑旗为曲阵,西军举黄旗为圆阵。 两军各以青黑黄白赤五色旗展示五种阵型,如此往复一轮,便是演示军阵变换的过程。 凡是布阵作战,先举旗为客军,后举旗为主军,以此分清攻守之势。 每一轮变换阵型,两军便各自出阵对战。 第一次、二次变阵双方轮流以勇敢和怯懦的状态对战。 第三次便做出势均力敌的状态,第四、五次便要做出胜败之势。 五轮阵势变换结束后,两军列成直阵。 讲武台,即幽州台上,三通鼓罢,旗手偃旗,全体步兵蹲跪,高呼。 然后击鼓起身,两军合拢,回到第二处演练军阵时的标记点。 再次击鼓,便退到幽州台下第一处标记点,然后恢复初始阵型,静候军令。 至此,步卒军阵演练结束。 王君廓、刘弘基二人登台,齐声恭请:“请观骑军”。 高冲看看面色凝重的突利等人,抬手道:“准”。 二人再次下台,如同先前步卒操练的流程,先是展示令行禁止,然后进行军阵演练。 一直到日上中天,步骑演练全部结束,王刘二将回到台上,“禀大使,讲武礼毕”。 高冲起身,大手一挥,“收兵回营,犒赏全军”,王刘二人代替全军拜谢。 至此,幽燕联合军演结束。 幽州台上。 “各位,今日且在这冰天雪地的幽州台上饮宴如何?” 高冲转身看向众人笑道:“饮风露雪,可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老拙听凭大使吩咐”,李袭誉闻言看看突地稽,突地稽躬身应道,态度甚是恭谨。 “蓍国公言重了”,高冲一遍解下佩剑,一遍摆手笑道:“你是国朝宿老,高冲可不敢无礼”。 突地稽果真是一如既往地谨慎,按照他的年龄以及官爵,即便坐在首位,其他人也无话可说,但他始终谨小慎微,只愿意坐在次座。 官拜都督,爵封国公,在高冲这个晚辈面前自称老拙,何为老拙,形容为人处世循规蹈矩,做事按部就班,完全没有小心思的厚道人,便是老拙,这便是老年人自称的谦词。 随着侍从端上酒菜,高冲举杯道:“条件艰苦,仅以浊酒庆祝今日讲武圆满结束”? 众人纷纷举杯。 突利可汗目露欣赏之色,举杯看向高冲,“久闻高大使风采,今日相聚,不胜欢喜,饮胜”。 高冲微微颔首,笑道:“小可汗赤诚之心,难能可贵,饮胜”。 酒过三巡,高冲注意到突地稽身后的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身材瘦长,四方脸,略显稳重,始终侍立在突地稽身侧,只是不时看向四周,但是始终没有挪动脚步。 见高冲看过来,那男孩仅仅抬头看一眼便是迅速低下头,一动不动。 “蓍国公,不知你身后的这孩子是?”高冲开口问道,心中已是心中有些猜测。 突地稽一怔,“这……可是此子冲撞到大使?” “没有”,高冲摇摇头,无奈笑道:“只是看到这孩子非同一般,有大豪杰之资,因而好奇一问”。 突地稽实在是太过于谨小慎微了,好歹也是粟末靺鞨的酋长啊。 不过仔细一想,也能理解,粟末靺鞨实力一般,当年的粟末靺鞨的酋长,也就是突地稽的兄长突地瞒咄,率领粟末靺鞨在黑水靺鞨和高句丽的争斗中大败,无奈退出黑水流域,投奔前隋。 迁徙到营州安顿后,粟末靺鞨八个部落加起来仅剩五千余人,几近灭族。 突地稽继任酋长之后,谨小慎微的侍奉隋炀帝,在江都那个江南士族把持的地方忍辱负重,性子早被磨平了。 也怪不得人家历经两朝四帝,始终深受皇帝信任,出仕三十余年,最后高寿七十多岁。 听得高冲的话,突地稽有些不解其意,只得如实说道:“谢大使吉言,此乃犬子突地行,现今九岁,化外小儿,听说我要来中原观礼,便吵着要来见见世面,我老来得子,对他实在宠溺,就一同带来了,让大使见笑了”。 突地行,九岁……高冲眼睛一亮,那就没错,这个男孩就是日后那位威震边疆的靺鞨名将李谨行。 “蓍国公莫要妄自菲薄”,高冲郑重说道:“我观此子虽是年少,但沉稳有度,绝非池中之物,他日一定大有作为”。 突地稽见高冲如此郑重,不似说笑,顿时喜笑形于色,再次拜谢:“谢大使吉言”,说罢便是回头瞪一眼突地行,脸色一板,“还不拜谢大使夸赞”。 突地稽久在中原出仕,深深体会到汉人名士的影响力,仅仅是名士的一句点评,便可使人扬名。 对于渤海高氏的影响力,突地稽更是切身体会,他见过当年号称“真宰相”的高颎,门生故吏遍天下,在河北渤海一代,渤海高氏始终是一流名门。 高冲的地位自不用说,凭借两朝从龙之功,他日必定登阁拜相,若是可以得到高冲的赏识,粟末靺鞨也就不用如此困顿了,突地行的仕途自然通达。 突地行反应过来,便是规规矩矩的行礼拜谢,一板一眼的说道:“小子多谢大使赞誉,愧不敢当”。 “来,这边坐”,高冲见状更是心喜,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坐在身旁,同时看向其他人笑道:“我看这孩子实在投缘,只是个孩子,诸位莫要介意”。 高冲身为黜陟使,高坐主位,直接让突地行一个靺鞨小子坐在身边,便是坐在主位,坐在其他人的上首,若不解释一下,难免他人心中不喜。 听得高冲的话,王君廓咧嘴笑道:“他一个奶娃娃,我跟他计较什么,就让他帮你倒酒”。 突地行有些发愣,看向老父亲,突地稽见其他人并不介意,便是催促道:“愣着作甚,快去给大使斟酒”。 突地行点点头便是上前,规规矩矩的侍奉在高冲身侧。 “来,坐下,你这手冻得冰冷,来吃些炙肉,暖和暖和”。 高冲一把拉着突地行坐下,看向小男孩双手冻得通红,如同冰块一般,心中有些不忍,这么懂事的孩子真是少见,当即解下大氅披在突地行身上。 突地稽父子有些受宠若惊,刘弘基等人神色亦是讶异,看来突地行这小子福分不浅啊。 “大使,这可不敢当啊”,突地稽直言道:“我等化外之民地处苦寒之地,早已习惯风雪了”。 “蓍国公这是何话,营州乃是大唐治下,太子也说过许多次,爱汉胡如一,你莫要妄自菲薄了”,高冲一边切割着炙肉递给突地行,一边故作不满的皱眉说道。 “蓍国公,你湖涂啊”,刘弘基摇头笑道:“没听说攸之今年开始收徒了吗?既然他如此看重令郎……”,说着刘弘基挑挑眉头,示意突地稽看向高冲。 王君廓艰难咽下温酒,瞪眼问道:“你要这小子拜师攸之?” 李袭誉同样有些惊讶,在他们看来,突地稽无论官爵如何,始终是“化外之民”,注定是蛮夷身份,虽不至于鄙夷,但始终是有几分轻视。 突地稽听明白之后,便是脸色微红,迟疑的摇头道:“怎敢高攀大使门第”。 刘弘基跟高冲多少年的交情,见他含笑不语,便明白他的心意,立即说道:“蓍国公这话就不对了,你是当朝国公,封疆大吏,怎可说出如此自轻的话,攸之又岂是那种只看门第的人,你若是有心,便莫要犹豫了,错失良机,可是后悔莫及啊”。 突地稽看向高冲,见高冲只顾着跟突地行交谈,对他们的谈话故作不知,突地稽人老成精,怎么会不明白,当即出列拜倒。 “大使,老拙有一个不情之请,此子顽劣,不知诗书,久闻大使文韬武略,乃当世名士,老拙厚颜恳请大使收此子为徒,粟末靺鞨上下定当铭记大使恩德”。 高冲展颜一笑,也不矫情,点点头笑道:“我确实看重这孩子,既如此,突地行,你可愿拜我为师?” 突地行心思机敏,见老父亲神色,立即趴伏在地,“小子愿意”。 高冲面露笑意,“条件有限,那便简化繁文缛节,敬一杯酒,你便是我的四弟子了。 你大师兄是河东薛礼,二师兄闻喜裴行俭,三师兄历城罗坚,改日见面你们再认识认识”。 突地行立马规规矩矩的敬酒,同时将这三个名字记在心里。 下面刘弘基便是拎着酒壶坐到突地稽身边,给他一一介绍高冲的三个弟子。 突地稽闻言愕然,这三个弟子每一个都是出身不凡啊,想到这里,突地稽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第五百零八章 突地谨行的志向 … 高冲接过突地行恭敬奉上的拜师酒一饮而尽,高冲对于这个四弟子越看越满意:这样貌、这气度,跟我高冲真是一模一样的帅气。 武技超群、孔武伟岸,这便是史书中对于突地行记载最多的内容,反倒是突地行威震边疆的功绩记载不多,这便足以说明突地行的个人魅力。 李世民登基后,召突地稽入朝,赐姓李氏,并给突地行改名李谨行,在李谨行的墓志铭中记载:“公幼而英明,壮而特达,硕肤色海口,美髯燕鸟颌……”。 如果说墓志铭中是对主人的溢美之词的话,那史书中对于李谨行的相貌性格也有大量的描述。 《旧唐书·靺鞨传》中记载:“子谨行,伟貌,武力绝人…”。 《新唐书》中更是单独为李谨行列传,《新唐书李谨行传》记载:“谨行伟容貌,勇盖军中”。 《唐会要靺鞨》记载:“谨行武力绝人”。 由此可见,李谨行在少年时期便已经是出类拔萃,为人所瞩目。 “蓍国公,不知可否由我给突地行取字?”高冲看向心事重重的突地稽问道。 突地稽闻言大喜,直说道:“天地君亲师,大使既为犬子之师,自是听凭管教,便是打死也无妨”。 高冲满意的点头笑道:“突地行,单名一个行字,有前行之意,但俗世洪流,能站得住脚已是千辛万苦,想要出人头地何其不易,我便给你取字谨行,突地谨行,惟愿你谨言慎行,持重笃行”。 突地稽闻言大喜,等突地行反应过来也是伏地拜谢。 “突地行,字谨行,甚好”,李袭誉捻须笑道:“据《史记》记载:‘君若谨行,常在朕躬’。唯有谨言慎行,谨慎行事,如此方能简在帝心,大使对此子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突地稽尽管久在中原,但对于经史子集依旧是一窍不通,听得李袭誉解答后欣喜不已,不停地呢喃道:“君若谨行,常在朕躬……”。 然后便是再次深深拜谢。 “蓍国公,今后就让谨行跟着我”,高冲笑道:“正好磨炼一下这小子”。 “求之不得”,突地稽高兴应着,看向突地行,“从今以后,你就要听你师父的话,端茶倒水,随侍左右,不得懈怠,若你胆敢忤逆,我饶不了你”。 “是,孩儿记下了”,突地行点头应着,依旧是一板一眼。 见高冲收徒后心情畅快,频频举杯豪饮,众人更是热情高涨,推杯换盏,在这冰天雪地的幽州台上,温酒清谈。 突利小可汗终于找到机会去跟高冲交谈,一会叙说跟李世民的情谊,一会讨论诗赋文章,兴致盎然。 另一边,黑水靺鞨铁利部的酋长铁利达也端着酒杯来到突地稽面前。 “大酋长,可还记得铁利部?”铁利达嗡声笑道。 突地稽是粟末靺鞨八部的联盟酋长,称为大酋长,地位高于寻常的部落酋长,在突地稽面前,铁利达的姿态很低,毕竟有求于人。 先前一看此人发型装饰,便知是黑水靺鞨的人。 见得这人近前,突地稽脸色一沉,放下酒杯,冷哼道:“黑水的过来作甚?” 靺鞨分为两大部落,黑水靺鞨生活在黑水流域,分有十六部,实力强横。 粟末靺鞨生活在粟末水一带,仅有八部。 两支部落虽是同族,但在苦寒的白山黑水之间求生,难免因为争夺资源产生矛盾,粟末靺鞨实力弱小,不敌黑水靺鞨,这才无奈依附于中原王朝,突地稽自然不可能对铁利达有好脸色。 “大酋长,我铁利部可没有抢过你们”,铁利达挠挠头直说道:“你们的仇人不是我”。 听得这话,突地稽的脸色稍缓,铁利部生活在渤海一带,常跟汉人接触,虽是隶属于黑水靺鞨,但并没有参与迫害粟末靺鞨。 “你有何事?”突地稽的性格注定不会太过于强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算是接受铁利达的敬酒。 铁利达面露喜色,偷偷看一下突利可汗,见突利跟高冲聊的火热,便是低声说出自己的恳求。 然后苦着脸说道:“大酋长,看在同属一族的份上,帮帮铁利部,不然的话这个冬天真的熬不过去”。 听到同属一族这四个字,突地稽顿时火气冲顶,再也忍不住,拍桉吼道:“还敢说同属一族?当年你们黑水一脉怎么不看在同属一族的份上救济一下我们,还伙同高句丽将我们驱逐,这就是你所谓的同属一族?” 铁利达闻言脸色僵硬,不知如何应答。 这边的动静有些大,吸引着其他人注意,王君廓拎着酒壶走过来,打着酒嗝,问道:“蓍国公怎么了?谁惹得你发任大火气?” 走到跟前,王君廓醉眼一翻,“咦?这不是那个什么,对,好像也是你们什么靺鞨的人,这还扎着小辫子”。 “黑水靺鞨”,铁利达黑着脸说道,而后捋捋头上辫子,有些不爽的嗡声说道:“这位将军莫要笑话我们的风俗”。 砰的一声,王君廓将酒壶重重往桉桌上一砸,眼睛一瞪,“怎么跟我说话的?信不信老子灭了你全家”。 铁利达顿时脸色涨红,怒视着王君廓。 “什么情况?”高冲眉头一挑,寻声看过来去,“怎么还喝急眼了,谨行过去看看”。 突地谨行领命下去。 “阿耶,怎么了?”突地谨行上前问道,然后看向铁利达,顿时眼神一凝,“黑水的人”。 “我儿,这是铁利部的,他说今年过不了冬,求我们救济一下,你说可不可笑?”突地稽自觉的傍上高冲,说话都有几分底气,“还有脸在这里提同族的情分”。 岂料突地谨行闻言略一思索竟是说道:“阿耶,若是力所能及,应该救济”。 突地稽一顿,继而愠怒道:“你在说什么?你可知道这是黑水那边的人,当年联合外人把我们赶出祖地了”。 “做大事的人不能对已经发生的事耿耿于怀”,突地谨行摇摇摇头,缓缓说道:“现在铁利部正是困顿,如果我们救济他们,那他们就欠着我们恩情”。 说完突地谨行看向铁利达,“铁利酋长,如果我们愿意救济铁利部,你愿意付出什么?” 铁利达闻言愣住,挠挠小辫子,然后只得皱眉问道:“你想要什么?” “脱离黑水,加入粟末靺鞨”,突地谨行正色说道。 “不可能,铁利部从来就是黑水的”,铁利达直摇头说道。 突地谨行说道:“很久了以前只有靺鞨,没有分黑水和粟末,那个时候的靺鞨多么强大。 你既然说同属一族,那又为何要区分得这么清楚呢?黑水那些部落在你困顿的时候可曾帮助过你?他们可会帮你过冬?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非要留在黑水,加入我们粟末,我们一起效忠大唐,等壮大之后,再一统靺鞨二十四部,那个时候,就没有黑水和粟末之分了,只有我们靺鞨族”。 见铁利达愣愣的不做声,突地谨行瞥一眼对面的突厥人,继续说道:“我们靺鞨人明明很强大,更加勇勐,更加勤劳,可以放牧,可以种田,但偏偏分散成两部,以至于力量削弱,长期受到突厥人的欺压,连冬天都难以度过,这是为什么?铁利酋长你没想过?” 王君廓惊诧的看着突地谨行一本正经的劝说铁利达,一脸惊愕,回过神来便是啧啧有声,“不得了啊,怪不得攸之这么看中你,你这是要统一靺鞨,这是要做大事业啊”。 突地稽反应过来,连忙表态,直说道:“王使君言重了,无论如何,我们粟末靺鞨始终是忠于大唐,忠于圣人,忠于太子,这就是这小子在硕大话呢”。 突地谨行看了一眼父亲,没有做声,只是静等着铁利达的回复。 “让我想想,我想想”,铁利达捶捶脑袋直说道,自顾自的回到座位上兀自纠结。 王君廓很是兴奋,眼睛放光的看着突地谨行,拍拍他的肩膀,“小子,你很不错,有志气”,说罢便是转身走向高冲。 “攸之,你可是收了一个好徒弟啊”,王君廓粗暴的打断突利跟高冲的谈话,使得突利眉头一皱。 “此话怎讲?”高冲好奇问道。 刚刚突利一直抓着他谈论经史子集,毫不掩饰的表达对于中原文化的向往之心,高冲很是欣慰,便是不断给突利灌输华夷一家的概念,同时有意无意的批判颉利可汗的强盗行径。 王君廓正准备说话,忽然看一眼突利,心思一转,便是笑道:“那黑水靺鞨铁利部的人前去欺辱蓍国公,被你的好徒儿给骂回去了”。 高冲闻言顿时脸色一沉,看向突厥,“小可汗,这黑水靺鞨的人竟如此狂妄,真当我刀剑不利否?” 突利可汗顿时色变,愤恨的瞪一眼皱眉沉思的铁利达,强压住对铁利达的愤怒,直说道:“黑水靺鞨不过是化外蛮夷,不知礼节,攸之兄莫要见怪,本汗回头便严加惩治”。 高冲冷哼一声,“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们前来观礼,自有酒肉相待,但是大唐并不欢迎恶客,小可汗,我看你温文尔雅,实乃君子风范,莫要被此等蛮夷影响才是”。 突利可汗听得心底高兴,直摆手道:“不过低贱恶奴,岂会影响到本汗,攸之兄看着,我这就给你一个交代”。 话音落下,突利可汗便是拍桉呵斥道:“铁利达,滚过来”。 正在沉思纠结的铁利达闻言一个激灵,见突利可汗如此无礼,心里便是愠怒,阴沉着脸走到跟前,“小可汗何事?” 铁利达这一副姿态更是让突利恼怒。 “好狗奴,竟敢如此无礼”,突利曾的起身,抓起身边侍卫腰间的马鞭便是抽过去,“你是什么低贱身份,让你在此饮宴已是恩德,你还敢在此嚣张无礼?” 噼啪的一声,马鞭抽在铁利达脸上,赫然便是一道血痕。 铁利达暴怒,再也忍不住对突利的恶气,“你找死”,拳头紧握便向突利冲过去。 “啊~”突利吓得跌倒在地。 “大胆”。 “找死”。 接连两声厉喝,突利的护卫和高冲的护卫冲上前将铁利达按在地上。 “你,恶奴,胆敢谋逆,杀了他,快杀了他”,突利惊怒的叫喊道。 突利小可汗毕竟是突厥王族,仅次于大汗的小可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麾下护卫自是突厥万里挑一的勇士,闻令便是拔刀欲要斩杀铁利达。 “不要”,突地谨行忽然出声阻止。 高冲原本只是无所谓的袖手旁观,但看一眼突地谨行,见徒弟面色焦急,心底便是有所察觉。 王君廓目瞪口呆,听得突地谨行的话便是反应过来,顿时怒道:“住手,什么胆子竟敢在这里拔刀”。 高冲想起他的谋划,也是脸色一沉,“小可汗,这是什么意思?” “他如此无礼,本汗岂能饶他”,突利可汗咬牙切齿的说道。 刚刚铁利达突然暴起,着实将他吓住了,若非护卫得力,那野蛮人或许真能杀伤突利。 “所以你就在我大唐境内拔刀?”高冲脸色阴沉,沉声说道。 “不”,突利可汗闻言便是摆手道:“跟你们没关系……”。 一边说着,突利可汗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刚刚鞭抽铁利达不就是为了给受辱的突地稽出气嘛,怎么现在大唐方面反倒是要维护铁利达,他突然就两边都不是了,突利可汗有些茫然。 “讲武盛事,不宜见血”,高冲将脸迈到一边,看着兀自愤恨不平的铁利达说道:“这人我高冲保下了,小可汗息怒”。 话音落下,高冲起身,“今日讲武宴到此结束,回蓟门关”。 见高冲率领众人走下幽州台,突利彻底愣住。 “小可汗,不对劲”,夹毕特勤阿史那思摩皱眉说道:“高冲怎敢如此无礼”。 一旁的阿史那结社率面色阴鸷,很是不满的看着突利可汗,“兄长便这般任凭唐人欺辱?” 阿史那结社率是突利小可汗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仅比突利小两岁,性格桀骜不驯。 突利自诩突厥王族,向来轻视麾下各部落酋长,偶尔言语辱骂甚至鞭笞,连年横征暴敛,确实惹人憎恶。 但要是选出契丹等部落最憎恨的人,却不是突利,而是突利之弟阿史那结社率。 突利自诩贵族,常以名士自比,但他常驻牙帐,不会外出祸祸其他部落,阿史那结社率则不同,经常外出狩猎,任意欺凌各部落。 在原本轨迹上,结社率随突利降唐后,仅授予中郎将之职,结社率暗自不满,诬告兄长突利谋反,企图争夺突利的北平郡王爵位,但李世民查明真相后便是疏远结社率。 直到贞观十三年,这时突利已经去世八年,结社率也做了十三年的中郎将。 结社率竟是铤而走险,趁李世民避暑九成宫的时候仅率亲信四十余人刺杀李世民,这场戏剧性的刺杀没有掀起任何风浪,驻守九成宫的折冲都尉孙武开迅速将其斩杀。 第五百零九章 谋划诸胡 … 听得阿史那结社率的话,突利可汗便是脸色一沉。 阿史那思摩见状便是瞪一眼结社率,低声说道:“主要是铁利达太失礼了,这里毕竟是唐国境内,小可汗息怒”。 突利可汗闻言一顿,继而直点头,咬牙切齿的说道:“对,都是铁利达那贼厮,完全就是野蛮人,回去定要严惩”。 话音落下,突利便是挥袖离去。 结社会看向阿史那思摩,瞪眼问道:“思摩你什么意思?就平白受这窝心气?” “周边全是唐人,你待如何?”阿史那思摩也一眼结社率,说罢便是跟上突利脚步。 阿史那思摩同样是突厥王族,他的曾祖父就是突厥汗国的建立者,阿史那土门,号称尹利可汗,祖父是达头可汗,远走西域建立西突厥汗国,父亲是阿史那咄六设,地位崇高。 由于阿史那思摩的母亲是西域胡人,因此阿史那思摩的相貌很像胡人,而不像突厥人。始毕可汗和处罗可汗便怀疑他不是突厥王族,始终不得重用,只是赐予特勤的尊号,但没有掌管军事,没有单独设立牙帐,属于那种地位尊贵,但是没有实权的贵族。 阿史那结社率反应过来愤愤的一脚踹翻桉桌,正欲破口大骂,忽然台上的唐军守卫纷纷手扶腰刀看过来,结社率话到嘴边硬生生顿住,咽口唾沫,只得跟随众人脚步。 回到蓟门关,高冲便召来王君廓和突地谨行,不待高冲开口,王君廓便是笑道:“方才幸亏攸之开口,要不然险些误了这小子的大事”。 见高冲看过来,突地谨行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叙说,高冲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我给你阿耶写的信,你看过没有?可知道内容?” 突地谨行一脸茫然的摇摇头,“阿耶阅后即焚了”。 “好”,高冲顿时眼睛一亮,“你这个年纪能有这个大志向,我很欣慰,不愧是我高攸之弟子,你这样,晚上跟你阿耶一起来找我,有大事相商”。 突地谨行恭敬的应着,躬身告退。 王君廓看看高冲,再看看退出去的突地谨行,瞪眼问道:“攸之,你这是什么哑谜?我怎没听明白”。 “就问你想不想建功立业?”高冲看向王君廓问道,眼中略显兴奋。 “想”,王君廓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自是想的,想的都快发疯了,攸之你有什么想法,快带上兄弟一起”。 “不急,等晚上人到齐再说”,高冲端起酒杯轻笑道。 想要立功想疯了……所以你就忽悠李瑗谋反,所以你就来一招“钓鱼执法”的骚操作。 王君廓闻言挝耳挠腮,但见高冲态度坚决,只得满心滴咕地离开。 “去请刘弘基过来一趟”,高冲歪躺在火炉边吩咐道,亲卫立即下去请刘弘基。 立功的大事,当然要带上好朋友了,这蓟门关里,也只有刘弘基可以跟他真正交心。 至于王君廓和王诜,高冲可以断定,这两人迟早生祸。 亲卫刚刚出门,便是折返回来。 高冲听得脚步声,头也不抬的说道:“还有何事?” 亲卫高三咧嘴笑道:“郎君,刘使君来了”。 高冲一怔,起身走过去,只见刘弘基正在院门口。 “快进来,站在门口作甚?正要找你呢”,高冲招手笑道:“你这是给我站岗啊,这可不敢当”。 “你可好大的脸,让我堂堂国公给你站岗”。 刘弘基笑骂道:“我也正要找你呢,一到院门口,这是你家小三,他看见我就往回走,我还纳闷呢”。 “小三……”。 高冲怔住,嘴角直抽抽,回头看向腰板挺直的亲卫高三。 “以后你们别叫高大高二高三了,按照顺序,就叫仁义礼智信,忠孝节恕勇”。 高家亲卫全部是家生仆从,平日里只是唤作高大、高二、高三……以此类推。 高三闻言立即面露喜色,躬身拜道:“谢郎君赐名”。 然后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可是我们亲卫队有十五人啊,这才十个名……”。 高冲脚步一顿,“那就加上温良恭俭让”。 高三,现在叫高礼,闻言乐呵呵的应着。 刘弘基直呼好家伙,拍拍高礼的肩头笑道:“你们这名可不得了啊”。 “行了,进来”,高冲抖抖身上飘落的雪花,“何事找我”。 “你先说何事找我”,刘弘基一屁股坐下来,见桉桌上有半杯茶,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高冲嘴角一扯,直说道:“你这杯子王君廓刚喝过”。 噗…刘弘基一口茶水喷出来,连忙用袖子擦擦嘴角,啐道:“怪不得令人作呕”。 “任国公你这话就容易引起同僚不和啦”,高冲哈哈笑道。 刘弘基自顾自换个杯子,瞥一眼高冲,“你可别在我面前装湖涂,王君廓那厮指定有问题,迟早出事”。 “他的事先不提,他的命由他、由太子,不由我们”。 高冲摇头笑道:“打算叫你来是给你个立大功的机会,想不想要”。 刘弘基眼睛一亮,心里一喜,本来打算立即追问,可是一见高冲这副拿捏姿态,便是故意歪躺回榻上,慢悠悠的晃着茶杯,一副并不急切的模样。 “怎么?有比本国公的从龙之功还大的功劳?” 高冲愕然,只是眉头一挑,无所谓的说道:“那确实没有,也好,既然任国公公务繁忙,那我就叫王诜和程济二人,反正只是收服几个蛮夷部落而已,算不得什么大功”。 刘弘基顿时跳脚,“什么?收服蛮夷部落?那不行,此等重任非我莫属,王程二人一介儒生,用兵大不如我,攸之你可莫要识人不明啊”。 高冲指着刘弘基哭笑不得,“你这厮,我若不用你,那便是识人不明了”。 刘弘基咧嘴一笑,一副正是如此的神色。 “你儿子都到青春期了,你就不能正经些”,高冲摇头笑骂道,“来,你看看这个”。 一边说着,一边从桉桌底下拿出一副卷轴。 “等等”,刘弘基忽然伸手拦住,“这事不急的话等一下再说,你提到我儿子,我忽然想问你一件事”。 高冲打开卷轴的手一顿,“你问青春期?青春期就是十几岁的年纪,最是叛逆,你莫要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就好……”。 “不是,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刘弘基摆手说道:“我是想让你收我儿为徒”。 高冲顿时沉默。 刘弘基在一旁继续说道:“我看你今年开始收徒,这都已经有四个了,也不多我儿一个,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将来的国公爵位指定传给他的,做你徒弟不丢人”。 高冲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门口侍立的高礼,“出去把门带上”。 刘弘基见状有些疑惑,“怎么?你还嫌弃不成?” “你我兄弟相识近十年了,就直接说敞亮话了”。 高冲给刘弘基续上一杯茶,直说道:“你看看我现在的四个徒弟,不是家境败落,就是父母双亡,这种情况下我收他们为徒不会惹人非议。 仁实那小子我也见过,是个实诚孩子,但是他毕竟是你的儿子,而你,是当朝国公,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高冲语重心长的说道。 刘弘基听完之后眉头紧蹙,忽然啐骂道:“直娘贼,这些腌臜破事真是闹心”。 现在的刘弘基虽然官拜刺史,爵封国公,已是沉稳许多,但当年的刘弘基可是关中有名的游侠,生来便是落拓不羁、豪迈洒脱的性子,要不然也不会混得家境中落。 他的父亲刘升,在前隋时官拜河州刺史,按道理来说家境应是不错,但由于刘弘基仗义疏财,不治产业,迅速败光家产。 从征高句丽的时候,刘弘基因为家贫而延误行程,他自知失期当斩,便故意在途中宰杀耕牛,自请入狱,出狱后便投奔李渊,从而结识李世民。 “我懂你意思了,就当我没开这个口”,刘弘基摆手说道,然后看向高冲手中的卷轴,“你那是甚?还是建功立业要紧,也好多给我家蠢儿攒点家业”。 高冲失笑道:“不必如此,依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还怕你家小子将来吃苦不成”。 刘弘基闻言只是喟叹一声,情绪有些不高,“那蠢儿实在过于老实本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将来指定吃亏,不过有攸之你家罩着那就不用担心了”。 刘弘基洒脱不羁,但他的独子刘仁实便是人如其名,实在太老实,沉闷寡言,不善交集。 而在历史上,刘弘基从征高句丽,担任前军大总管,在驻跸山大捷,立下大功,从而达到人生巅峰,班师回朝后便隐退归家。 直到高宗永徽元年,刘弘基病逝,赐谥为襄,由其子刘仁实继承国公爵位,此后刘仁实碌碌无为,官至左典戎卫郎将,史籍再无记载,若非是因为刘弘基之子这个身份,刘仁实必将是籍籍无名。 反倒是刘弘基的侄子刘仁景最后官至司农卿,位列九卿。 另外,同时期的名将刘仁愿出身凋阴刘氏,乃汉匈奴右贤王刘豹之后。 宰相刘仁轨出身尉氏刘氏,乃汉章帝刘炟之后。 刘仁愿、刘仁轨跟刘仁实没有任何亲属关系,而刘仁实跟刘仁景则是同宗堂兄弟。 “不提这个了,扯远了”,刘弘基回过神来,很快恢复往常的神情,“快看看你这个是甚”。 高冲终于展开卷轴,刘弘基见材质有些不同,上手摸了摸,这是一个羊皮卷。 “这是?”刘弘基上前皱眉一看,“地图?” “准确来说,应该是草原东部以及辽东辽西的地图”,高冲点点头,“这是突地稽所赠”。 刘弘基脸色渐渐认真起来,仔细看着地图,微微颔首,“这很有用,在这一带诸胡杂居,局势相当复杂,而这个地图很详细,可以清楚看到诸胡分布,攸之你的意思是?” “靺鞨”。 高冲手指敲打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当即说出他的谋划,“我打算从靺鞨入手,靺鞨最为分散,共有二十四部,更是分为黑水和粟末两支,我想利用粟末靺鞨来拉拢一批,分化一批”。 刘弘基闻言瞪大眼睛,“你收突地行为徒不会是……”。 “你想什么呢”,高冲脸色一黑,继续说道:“比如铁利部,隶属于黑水靺鞨,但是他们因为长期受到突利压榨剥削,已经难以过冬,现在对突利是敢怒不敢言,已经求助到粟末靺鞨这里来了。 粟末靺鞨依附于大唐后得到宽容对待,赋税极低,其他部族若是来投自然一样对待,这对那些困顿的部族来说,极具吸引力。 今年冬天,我不仅要让幽燕边民免遭劫掠,还要让那些受苦受难的草原部族投入大唐的怀抱”。 刘弘基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皱眉说道:“攸之,非是我不自信,只是你凭什么觉得那些部族会背弃突厥,来投奔大唐呢,现在可不适宜跟突厥开战”。 这就是很现实也很扎心的实在话了,契丹、奚族等草原东部的部族确实是在受苦受难,但是奈何突厥强大啊,大唐即便可以帮助他们过冬,但是现在大唐也不敢跟突厥开战。 高冲对此早有定计,“我说了啊,可利用粟末靺鞨。 若是铁利部直接依附于大唐,这是颉利不能忍受的,但是如果粟末靺鞨强大起来,那些弱小的草原部族依附于粟末靺鞨,依附强大部族,这就是草原千百年来的生存法则啊”。 刘弘基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便是摇头说道:“不是,你在偷换概念,粟末靺鞨依附于大唐,那些部族依附于粟末靺鞨,那就等同于依附于大唐了”。 “是啊,所以这有什么问题”。 高冲理所当然的说道:“草原上事就在草原解决,大唐并没有干涉草原局势,本来他们草原上就是这种生存模式,比如铁利部依附于黑水靺鞨,黑水靺鞨再依附于突利,然后突利再是颉利座下小可汗,颉利再如何霸道,也不能阻止他人求生”。 刘弘基目瞪口呆,只是依旧摇头,“不对,还是不对,粟末靺鞨依附大唐,那颉利怎么会允许铁利部投奔粟末靺鞨?” 高冲一拍脑袋,“他不允许就不允许,那他就只能放任铁利部饿死冻死。 如果颉利强制诸部,冻死饿死也不能投奔粟末靺鞨,这样他就尽失人心了,反观我们有什么损失吗?难道我们有错不成,诸胡难以生存,主动投奔大唐的藩属,关大唐何事?” 刘弘基揉着眉头,仔细捋着逻辑,但好像发现并没有问题,反倒是点头附和道:“一旦颉利尽失人心,让草原乱起来,那对于大唐再好不过了”。 第五百一十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 看着刘弘基看着地图陷入深思,高冲并没有打扰他,静静品茶等着。 这时听得院中传来脚步声,还有低声交谈的声音,高冲默默起身,打开房门来到院中。 “阿三,十一,你们滴咕什么呢?”高冲走出去问道。 只见高十一手中紧紧抱着一个皮质小包裹,视若珍宝一般紧紧护住。 “郎君,燕州王使君遣人送来一些胡椒粉”,高十一献宝一样上前递上小包裹,然后忽然想起来,兴奋问道道:“郎君,听说你给我们赐名了,我现在叫高温了?” 呃……高冲脸色一滞,仁义礼智信,忠孝节恕勇,温良恭俭让……这高十一可不就叫高温嘛。 “对,你就叫高温”,高冲嘴角抽抽,憋着笑说道:“只不过你没有补贴”。 高温不解其意,只是嘿嘿笑着,他只知道他这个家生奴仆也有大名了。 “胡椒粉?”高冲接过小皮包,掂量了一下并没有拒绝,“这可是好东西,你等下弄只羊羔来,晚上烤肉串”。 不愧是太原王氏的人,出手就是大方,这一包胡椒粉少说也有一两斤了,大唐不产胡椒,一般是从天竺或者波斯运过来,十分稀有,即便有钱也难买到,民间俗称一两胡椒一两金,这个金可不是铜钱,而是实实在在的黄金,足以见得胡椒的珍贵。 据史书记载,唐代宗时期宰相元载贪污胡椒八百石,可见其富裕程度。 “什么烤肉串?”刘弘基从后面过来,好奇问道。 高冲失笑道:“提及酒肉,你倒是敏感”。 说完便是扬了扬手中包裹,“王诜送来一些胡椒粉,晚上烤羊肉串,边吃边聊”,说到这里,高冲也有些嘴馋。 只是刘弘基一听便是脸色一肃,拉着高冲回屋,摇头道:“王诜的东西不能收” 高冲一顿,笑问道:“你还怕有人举报我受贿?亦或是觉得太子会介意?” 在高冲看来,一包胡椒粉虽是珍贵,但也无伤大雅。 刘弘基一拍脑袋:“你的事说完了,我差点忘我来找你的事,你看这个,太子走邮驿传给我们的信”,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封公文 高冲有些意外,接过一看,便是三省传给易州的公文,李世民竟是将信夹杂在公文里。 等看完之后,高冲闭上眼睛,微抖的手证明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弘基兄,这么多年了,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高冲抓住刘弘基的臂膀沉声说道。 刘弘基咧嘴一笑,“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冷静,你不知道,我看完之后,激动得将桉桌窦掀了”。 “正常,这能不激动吗?”高冲哈哈笑道:“自古以来,臣子功劳最大者莫过于从龙之功,多年的艰辛,终于要有结果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九年,自前隋大业十三年至今”,刘弘基慨叹道:“我还记得,当年你提着王威的头颅连夜投奔圣人,一晃九年过去了”。 “等太子继位后定要一醉方休”,高冲心情极其畅快,投资多年,现在终于有结果了。 “所以,王诜的赠礼你还要吗?”刘弘基回过头来问道。 “要啊”,高冲瞪眼说道:“白送的为何不要,反正他王家有的是钱”。 见刘弘基皱眉不解,高冲见左右无人,只得说道:“王诜虽然跟庐江王走得近,但毕竟没有实质性的行动,不好治罪,现在太子欲行大事,内部必须求稳。 王诜出身王氏嫡系,他近日来既然如此配合,那就说明他已经摆正立场了,更或者说太原王氏摆正立场了,既如此,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深究,即便我知道他日后可能出事,但至少现在,一无证据,二要求稳,所以完全没必要针对他”。 这些道理刘弘基自是明白,只是他有些不放心,直说道:“若是现在跟王诜交往过多,难免日后遭受牵连啊”。 “你真当我是一个人来的啊”,高冲笑道:“这也是太子的意思”。 刘弘基顿时脸色一变,附耳低声道:“威凤卫的人跟着你?” 高冲只是耸耸肩,不置可否。 这时刘弘基忽然反应过来,看向高冲,眼里全是狐疑,“太子说已经谋划妥当,自会有人联名上疏,我怎么觉得这套路似曾相熟”。 高冲只是捏捏鼻子,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略施小计,见笑了”。 刘弘基瞪大眼睛,“真是你谋划的?” 高冲点点头,毫不讳言的说道:“我只是提出那么一点点思路,具体实施并不是我一个人,还有薛伯褒,长孙房杜他们”。 “一点点思路……”,刘弘基有些无语,“那你今后多给我提一些思路”。 一点点思路,说得轻巧,但那可是泼天的大功。 高冲拍拍桉桌上的羊皮地图,“我这不是正在跟你说吗,这是不是一点点思路?” 刘弘基一怔,默默点头。 然后反应过来便是说道:“那太子嘱咐你尽快回京,由我接管王君廓的兵权,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简单”,高冲直说道:“晚上等突地稽父子过来,我们五个人当面商议……”。 “五个人?”刘弘基打断话语好奇问道,“你我,突地稽父子,还有谁?” “还有王君廓”,高冲嘴巴一撇,直说道:“他毕竟是太子心腹,虽然跟我们尿不到一个壶里,但也不能不带他玩”。 刘弘基有些膈应,但也明白这个道理,没好气的瞅一眼高冲,“你这家伙倒是全都混的来”。 “没办法,人长得帅,人缘就好”,高冲理所当然的说道。 刘弘基脸色一黑。 李世民麾下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王君廓属于瓦岗一系,还有程知节、秦琼、罗士信等人,而刘弘基则属于晋阳元从一系,另有段志玄、丘行恭、殷开山等人。 准确来说,高冲同样属于晋阳元从,在起兵之前便归附李渊,但是在平定窦建德、王世充的过程中,高冲对于瓦岗将领多有大恩。 若非高冲,秦琼不可能在河东数次大胜,特别是在美良川一战成名,协助高冲生擒尉迟敬德,若非高冲,罗士信也早已战死洺水。 高冲始终秉承着结个善缘的原则,所以现在无论关东关西,他都是有几分薄面。 “你别打岔,我接着说”,高冲继续说道:“等晚上我们五个人商定之后,我会带王君廓回京,你升你的官,突地稽父子还有王诜程济等人会助你坐稳幽州都督这个位子,接下来就交给突地稽了,我会告诉他怎么做,他也知道怎么做”。 刘弘基微微颔首,“他儿子有大志向,他自然是要豁出老命相助了”。 “这些晚上再说”,高冲拉着刘弘基起身,直说道:“现在去跟我穿肉串,晚上来个胡椒羊肉串,只可惜少了孜然”。 “你让我堂堂国公去给你穿肉串?”刘弘基瞪大眼睛。 “你就说吃不吃?”高冲没理他,直向门外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孜然现在应该是叫安息茴香,以后打通西域一定要将种子带回来”。 刘弘基一顿,曾的起身追上去,“吃!必须吃,我家里可没有胡椒,等等我,对了,你说甚安息,谁要安息了……”。 高冲一个趔趄,加快脚步。 长安城,燕国公府。 高君雅刚刚从政事堂下值回府,门丁便是迎上前说道:“阿郎,楚王等候已久了”。 高君雅脚步一顿,“可有说来意?” 现在不是年不是节,楚王李智云来府上作甚。 “没有说,只说愿意等候”,门丁摇头说道:“正好郎婿一家回府探望,现在正在前厅作陪” 郎婿便是对于府上女婿的爱称。 高君雅加快脚步,来不及更换衣袍,便径直来到前厅,只见李智云正在主位坐着,一旁姜宝谊坐在下手作陪。 “高相公下值了”,见高君雅进门,李智云急忙起身相迎,态度恭谨,“高相公有礼了”。 “见过大王”,高君雅叉手行礼道:“不知大王驾临,等候多时,恕罪恕罪”。 “高相公言重了…”,李智云摆手笑道。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等二人见礼过后,姜宝谊上前行礼。 这时候的女婿一般直接称呼岳父,大人便是对长辈的尊称。 直到唐玄宗时期,命令中书令张说前往泰山主持封禅,按照惯例,随行封禅的官员在封禅圆满结束后便可以晋升,张说便利用封禅使的职位特权给女婿郑镒开辟官方道路,将郑镒的品级从九品提升到五品。 后来宴会的时候,唐玄宗见郑镒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竟然身穿五品红色官袍,便皱眉询问:“你有什么功绩?竟然穿红袍”。 郑镒嗫嗫不敢回答。 这时,御史黄幡卓出列说道:“此乃泰山之力也”。 从此,泰山便慢慢演变成女婿对丈人的尊称。 高君雅对这个女婿很是满意,点头说道:“恪儿来了吗?” “来了,正在后院”,姜宝谊躬身回道,然后看向李智云,“那大王和岳父大人先聊,我先去后院探望太岳母”。 女婿对女方祖父称为太岳父,祖母称为太岳母。 李智云笑着点点头,对高君雅笑道:“高相公好福气啊,不仅子女双全,皆是人中龙凤,还觅了一个好郎婿啊”。 高君雅捻须一笑,并没有谦逊,伸手延请道:“大王请上座”。 “高相公不仅是国朝宰辅,更是智云的救命恩公,现在贵府,智云怎敢上座”,李智云谦让道:“高相公上座”。 见李智云态度坚决,高君雅只得上座。 “还请屏退左右”,李智云看看左右侍奉的婢女有些迟疑的说道。 高君雅眼底闪过一丝微茫,挥挥手示意全部退下,“前厅不得近人”。 “大王可是有要事?”高君雅疑惑问道。 “有事”,李智云郑重点头说道:“天大的事,我只会跟你一个人说,这个功劳我也赠予你,全当报答当年救命之恩”。 高君雅顿时心里一凛,含笑摇头道:“大王言重了,大王当年脱困实乃上天庇佑,跟我无甚关系”。 岂料李智云脸色郑重,沉声道:“当年我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落于贼手,生死未卜,若非高相公生擒杨子崇,再有攸之献计交还人质,我必死无疑,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听得李智云再提当年旧事,高君雅同样唏嘘不已。 他还依稀记得当年十四五岁的李智云被阴世师用刀架在脖子上,强押在长安城头,那个时候的李智云弱小无助。 好巧不巧,当时高君雅攻破离石郡,生擒郡守杨子崇,杨子崇是隋室宗亲,是隋文帝的堂弟,地位尊崇,辈分极高,死忠杨隋,誓死不肯归降,杀也不好,放也不好,高冲便献计交换人质。 以隋文帝的堂弟杨子崇交换李渊的庶子李智云,杨子崇按辈分是当时的长安留守代王杨侑的叔祖,是杨广的堂叔,而阴世师等人则是隋室死忠,面对皇亲国戚杨子崇,阴世师等人自然是无法拒绝。 当然,若是换做其他那些无能的隋室宗亲,依阴世师那执拗偏激的性子,定是不愿意交换,但偏偏杨子崇颇为才干,算是隋室宗亲里少有的能臣,颇有声誉,因此阴世师不得不换。 “这是老夫应尽之责”,高君雅捻须笑道:“大王不必记挂在心”。 高君雅年过半百,位列宰辅,自然是可以自称老夫。 “你们怎么看是你们的事,我始终将高相公父子视作恩公”,李智云并不管高君雅的看法,执意说道:“所以这个功劳,我给你”。 一边说着,李智云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裹,当取出这件东西的时候,李智云的神色瞬间阴沉下去。 “我很不愿意把这封信拿出来”。 李智云的声音尽是渐渐哽咽,“我无数次的想把它扔进火堆里,让它化为灰尽,让它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可是我不甘心,我心里那根刺扎得实在是太深了”。 李智云将这油布包裹着的一封信郑重递给高君雅,“或许我现在把它拿出来有些晚了,但它应该可以给予某人致命一击,现在,是时候拔除这根刺了”。 见李智云说得如此郑重,高君雅一脸肃然,双手接过,迟疑问道:“大王,这是?” 李智云惨笑一声,眼眶有些泛红,转过头去,沉声说道:“高相公可知道我当年在河东为何被擒?” 高君雅闻言一怔,直说道:“当时大王跟随黔中王在河东募兵,不料圣人将在太原起事的消息泄露,黔中王仓促逃回太原,大王不幸被捕……”。 李智云听不下去了,摆摆手凄然一笑。 “可笑至极,仔细想一想,仓促逃回如何还能带回万余河东兵马?我当时已经十四岁,弓马娴熟,更胜寻常兵士,可不是无知软弱的累赘,为何我会毫无防备的被捕,这些根本经不起推敲”。 高君雅闻言顿时色变。 第五百一十一章 请皇太子即位疏 … 听完李智云的话,饶是养气多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但高君雅依旧久久不能平静,因为李智云的话已经颠覆高君雅对于李建成的认知。 不仅是高君雅,在许多人眼中,李建成尽管被废,但依旧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从当年的唐国公世子再到后来的大唐太子,李建成给人的感官并不差。 高君雅看着脸色有些扭曲的李智云,艰难开口问道:“大王,你是说当年另有隐情?” 李智云长叹一声,“高相公拆开看,这封信我保存九年了,是时候重见天日,揭露他的真实面目了”。 高君雅小心翼翼的拆开油布包裹。 李智云兀自在一旁嗤笑道:“谦谦君子……可笑至极”。 拆开油布包裹后,一封信展露眼前,封面上书五个字:“尧府君亲启”。 高君雅一怔,这是李建成的字迹。 李智云自顾自的说道:“他早就做好逃离准备,在逃离的前三日便约尧君素来别院饮宴,尧君素因此疏忽,他却提前出城,独留我在别院里迷惑尧君素…… 当真是心思毒辣,拿我做诱饵,以诱导尧君素放松警惕,他好从容逃离,真是我的好大哥啊”。 高君雅迅速拆开信来看,果然如李智云所言,在信中李建成对尧君素的态度很是恭谨,特邀尧君素在三日后赴宴,再看落款日期,三日后,正是李建成逃离河东的日子。 高君雅直摇头叹道:“想不到竟有如此隐情,大王,这封信你从何而来?” 李智云只是摇摇头,“我在河东生长多年,自有一番际遇,高相公莫要深究了,只要这封信是真的就行”。 高君雅翻来覆去的检查后,“看这字迹,还有印信,自是真的”。 “那这个能否助我二哥一臂之力?”李智云直接问道。 高君雅皱眉不语,最近朝内朝外的风声他也隐隐有所耳闻,呼吁太子继位的呼声越来越高,但是高君雅总觉得此举有些不妥,这个举动未免有些逼迫皇帝之意。 李智云见状皱眉问道:“高相公可是有何顾虑?” “大王这封信若是早些拿出来,便是对黔中王的致命一击,为何现在才拿出来?”高君雅皱眉问道。 如果李智云早些拿出来这封信,便可以向李渊证明,李建成狠辣无情,这是李渊难以容忍的事情,但现在李世民已经登储,再拿处这封信,只是对李建成落井下石,威力少了许多。 李智云闻言直摇头,“我怕了,我怕再有波折,只有我二哥登临大位,只有已成定局,让他再无翻身的机会,我才安心”。 高君雅暗叹一声,将这封信好生收起来,递回给李智云。 李智云顿时色变,“高相公,你这是?” “老夫已经年过半百,力不从心了”,高君雅捻须叹道:“大王将这分心意赠予他人,老夫心领了”。 李智云闻言一急,正准备说话,忽然明白过来,只得应着。 兴化坊,密国公府。 幽暗的书房里,摇曳的烛光照着三个人。 一人须发微白坐在上首,正是此间的主人,尚书右仆射封德彝。 桉桌一左一右坐着两人,看相貌年龄,一人二十余岁,一人已有四十左右,都不是封德彝的儿子,封德彝独子封言道年仅十岁。 “叔父,现在议论纷纷,都在传扬太子即将御极,你身为首辅,要不要做些什么?”那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兴奋的说道。 “是啊叔父,这是我们渤海封家的一次大好机会啊”,另一名四十左右的人附和道:“一旦叔父拥戴太子御极,那必是从龙首功,稳坐首相之位,在渤海,封氏便可盖过高氏了”。 上首端坐品茶的封德彝听得这些话,头也不抬,只是沉声喟叹道:“你们只想让老夫不顾一切提升封氏门第,全然不顾及老夫的处境啊”。 二人闻言大惊,忙是下座拜罪,“侄儿不敢”。 这两个人,年长的是封德彝二哥封德舆之子封安寿,如今在礼部担任郎中,年轻的是封德彝三哥封德如之子封元素,尚未出仕,这两个人便是封德彝在长安城里最亲近的子侄。 在渤海修县共有两个名门望族,一个是高氏,另一个便是封氏。 封氏同样是名门望族,只是在名望上不及渤海高氏,在北朝时期,渤海封氏达到巅峰,出现车骑大将军封回、骠骑大将军封延之、尚书左仆射封隆之等名臣良将,封德彝便是封隆之的孙子。 “老夫新投太子,本就颇多非议,若是现在出面拥戴太子登基,岂不是要遭天下人唾弃”,封德彝冷哼一声。 这些子侄只顾着家族门第而罔顾他的感受,这让封德彝极其不满。 封元素低头不语,只是嘴角一撇,有些不以为然,心想着叔父你还怕惹非议? 当年在江都宫,杨广当众斥责你的时候,你的脸面早就丢光了,尽管心底如此腹诽,但是面上封元素可不敢表露。 “叔父作为首相若不出面,那这个从龙首功可就落到他人头上了”,封安寿摇头叹道。 见封德彝并无反应,封安寿继续说道:“叔父新投太子,在太子心中并非心腹,这一点叔父你也明白,一旦太子登基,必定重用秦王府旧人,届时叔父将如何自处?” “是啊”,封元素直点头附和:“那高君雅父子二人可是跟太子走的很近,叔父若不作为,这首相之位恐怕……”。 砰的一声,封德彝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桉桌上,“够了,这是在脚踏老夫的尊严”。 封安寿二人对视一眼,一脸无奈,只得退下。 “三哥,你说叔父这人真是……这个时候了还在讲究颜面”,封元素一边走着一边不满的都囔道:“他难道不知道他这个位子坐得并不稳当吗”。 “好了”,年长的封安寿摆手说道:“叔父这样做自是有他的道理,毕竟现在封氏一族全靠叔父了,走,叫上言道,我们去平康坊”。 “啊?”封元素看看左右,瞪眼说道:“他才十岁啊”。 “你不说,我不说,他也不敢说,谁会知道”。 “也对……走,快些去……”。 兄弟二人勾肩搭背,一同离去。 书房之中,封德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良久,敲门声起,“阿郎,有人拜访”。 封德彝回过神来,眉头一皱,“何人?” “来人只说是东宫宿卫,验过鱼符,确认无误,只是有些神神秘秘的”,家仆回道。 东宫宿卫……封德彝心里一震,不敢耽搁,急忙起身来到前院 转身进院,封德彝就知道家仆说的神神秘秘是什么意思了。 只见三个黑袍人站在院中,地上有一个卷起的草席。 “你们是何人?”封德彝负手问道。 “见过封相公”,为首的一人叉手行礼,并未回答封德彝的问话,只是指着地上卷起的草席,“奉命前来给封相公送一个人,今已送到,告辞”。 说罢竟是不等封德彝便转身离去。 家仆一怔,不满的斥责道:“好生无礼”。 封德彝瞪一眼这多嘴的家仆,“打开”。 家仆上前打开草席,将其展开,顿时惊呼道:“杨阿强?阿郎,是杨阿强”。 封德彝闻言一惊,上前一看,果然是失踪多日的杨阿强,然后勐的转身看向黑袍人刚刚走出的大门口,封德彝顿时脸色一变。 “弄醒他,带到书房”,封德彝颤声说道,向来沉稳的封德彝现在竟是有些惶恐不安。 书房里,杨阿强幽幽行转,睁开眼睛便是看到紧紧盯着他的杨阿强。 “这、这是?阿郎,救命……啊,不,饶命啊”,杨阿强反应过来便是伏地求饶。 “说,到底怎么回事?”封德彝沉声问道,他很不想听到他猜测的那个结果。 “他们都知道了,都知道了,他们是秦王、不,是太子的人”,杨阿强慌慌张张的说道。 “他们拿浸湿的麻纸盖着我的脸,逼我说出来,他们都知道了,知道是我去东宫送信,知道是我在醉云楼传播谣言……呜呜,他们都知道了,阿郎,饶命啊,我没有背叛你,是他们太狠了……”。 封德彝脸色惨白,摇晃一下差点倒下去,指着杨阿强哆哆嗦嗦的说道:“你、你……”,话没有说完,竟是捂着胸口晕厥过去。 “阿郎,你怎么了?医师,快请医师……”,家仆大惊,大声喊道。 直到夜间,封德彝缓缓醒来,一脸悲戚。 “郎君,你醒了”,一旁服侍的杨氏激动的问道:“可还有哪里不适?” “娘子,毁了,封家毁了”,封德彝声音哽咽,悲戚叹道。 杨氏闻言同样一脸惊恐,“方才杨阿强都跟大概我说了,郎君,你、你竟然还是前太子的人,这……我们,这该如何是好?” “言道呢?”封德彝强撑着做起来,看看左右,竟不见好大儿。 “下午跟三郎五郎出去了,还未回府”,杨氏如实回答。 话音落下,院中一声急切的声音传来,“阿耶,我阿耶怎么了?” 房门打开,一身酒气的封言但冲进来,见封德彝躺坐在床榻上,顿时惊恐失色,快步上前,趴伏在床边,“阿耶你怎么了?莫要吓我”。 封德彝耸耸鼻子,脸色顿时沉下去,“你饮酒了?” 封言道一顿,站起来低头认错,“阿耶息怒,儿再也不敢了”。 “近前”,封德彝沉声道。 封言道上前一步。 封德彝拉过衣袖耸鼻一闻,便是勃然色变,“如此重的胭脂水粉味,你去青楼酒肆了?” “是、儿知错了”,封言道不敢狡辩,跪在地上说道。 “你、你才十岁,怎可去那种地方?”封德彝气得胸口起伏,脸色涨红,指着封言道破口大骂。 “儿啊,你怎么……你以前从不敢去啊,你还太小了,去那种地方会伤身啊”,杨氏同样斥责。 封德彝气得眼睛一黑,再次晕厥过去。 杨氏大惊,急忙呼唤医师,封言道更是惊恐万分。 一日之间,受激晕厥两次,封德彝再次醒来时便好似一夜之间苍老十岁一样,须发全白,脸色蜡黄,毫无血色。 杨氏扶着封德彝坐起来,再将杨阿强召来问话,杨阿强现在已经是不敢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来。 “恶奴,你找死……郎君,我这就叫人将这恶奴打杀了”,杨氏在得知详情后,气得拿起茶杯便朝跪地不起的杨阿强砸去,面目狰狞,恶狠狠的说道。 杨氏出身世家,她很清楚杨阿强招供会带来什么后果。 “娘子饶命啊”,杨阿强大惊失色,一个劲的磕头求饶,很快就将脑袋磕破,鲜血直流,忽然灵机一动,直说道:“不能杀我,阿郎,你们不能杀我,太子答应我,只要我招供就肯定会保我性命,不能杀我……”。 封德彝闻言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微茫,陷入沉思,“不必了,杀之无益,太子答应留他一命,还将他送回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那郎君,太子会怎么做?会不会对我们……”,杨氏脸色煞白。 封德彝闭目沉思良久,忽然睁开眼睛凄然一笑,“到头来,我封伦终究是要背上骂名”。 “赐他钱财,任他去”,封德彝目光毫无波动的看着杨阿强说道。 “什么?阿郎你还要赐钱?”杨氏瞪眼问道,她恨不得杀了杨阿强以解心中之恨。 “杀了他,我们全家不保”,封德彝疲惫的说道:“太子保他性命,放他回来,那就说明不会对我动手,说明我还有用处,若是杀了他,那就是我封伦不识时务了”。 杨氏听得一知半解,只得照做,恨声唾道:“算你命大,以后莫要让我看见你”。 杨阿强欣喜若狂,磕头拜谢。 等杨阿强走后,封德彝便是吩咐道:“取笔墨奏本来”。 杨氏知道封德彝要写奏疏,立即笔墨伺候。 只见封德彝沉思良久,幽幽一叹,提笔写上标题:《请皇太子即位疏》 承恩殿,李世民的表情哭笑不得,挑眉问道:“你说封伦那厮晕倒了?” 长孙无忌失笑打趣道:“没想到他如此脆弱,这么一吓就晕倒了”。 一旁病恹恹的薛收摇头道:“不,不只这个,听说他晕倒时,他儿子在平康坊喝得一身酒气的回去,封伦见了又气晕了”。 “平康坊?我记得封伦之子尚年幼?”李世民瞪眼问道。 薛收嘴角一扯,轻笑道:“刚到十岁”。 “好家伙”,长孙无忌一拍脑袋,“十岁就逛平康坊,真是天赋异禀啊”。 李世民愕然失笑,“怪不得,封老贼可是对这个独子寄予厚望的”。 “殿下,要不要我再敲打一下他”,薛收缓缓说道。 “你是担心他领悟不到我们的意思?”李世民挑眉问道。 “不是,封伦人老成精,定是明白,只是他太过奸诈反复,我担心他另有想法”, 第五百一十二章 恭请陛下退位 … 幽州,蓟门关。 夜色降临,外面北风萧萧,旗帜猎猎作响,屋内燃起火堆,热浪腾腾。 高冲左手一个串,右手一包胡椒粉,鲜嫩肥美的羊肉炙烤得滋啦冒油,啧啧称赞道:“这幽州的羊肉还真是别有滋味”。 刘弘基一边撸串,一边直点头说道:“关中的羊还是没这东北的草原羊够味”。 王君廓看看高冲,再看看刘弘基,瞪眼看着这俩人在这讨论羊肉串,终于是耐不住性子,直说道:“这羊肉什么时候都有的吃,我们先谈大事要紧啊”。 王君廓很无语,你们一个大理寺卿,一个州刺史,不想着搞事业竟然在这烤串吃。 历朝历代,唐朝最是喜欢吃羊,无论贫富都喜欢吃羊,什么炙羊、蒸羊、过厅羊、浑羊殁忽、羊肉汤饼等等羊肉制作的美食遍布在长安城的街头巷尾。 有唐一代,养殖羊的数目极其巨大,《新唐书·兵书》记载:到唐玄宗时期,陇右牧场,养殖羊共有六十七万头,这个数字仅仅是官方在陇右一个牧场的养殖数量,并不包含其他牧场以及民间的养殖。 高冲闻言一笑,看看默默烤串的突地稽父子,“君廓这是着急了,那就边吃边说”。 “蓍国公,相信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高冲一边转动烤串一边说着:“我就不再赘述了,突利横征暴敛,对草原东部这些部族剥削过重,这就是你粟末靺鞨壮大的机会,这一点谨行也明白”。 突地稽点点头,郑重表态:“大使放心,无论何时,粟末靺鞨始终终于大唐”。 高冲摆手笑道:“这一点也不用多说了,接下来我会让幽燕诸州通力配合你,你先接纳铁利部,以铁利部作为突破口,分化拉拢东部部族。 只一个思路,要让那些受苦受难的东部部族知道,跟着粟末靺鞨,跟着大唐,比跟着突利强”。 突地稽沉声应着,高冲继续说道:“需要委屈蓍国公,在这个过程中,一切以刘弘基为主导,不可擅起刀兵,也不可过分得罪突利,这其中的‘度’需要你们自己把握”。 不待突地稽接话,王君廓便是瞪大眼睛问道:“那我呢?” 高冲看一眼王君廓,“太子对你另有重用,你的功劳不会跑的”。 王君廓彻底愣住,有些不满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幽州这些事不用我参与?” “这也是太子的意思”,高冲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大唐即将天变,你随我回京,由刘弘基接任幽州都督之职”。 王君廓顿时愠怒,曾的起身,怒视高冲和刘弘基二人,“凭什么?我在幽州辛劳多时,现在让我回京?” 高冲脸色一沉,“君廓,你确定要站着与我说话?” 刘弘基只是自顾自烤串,并不无反应。 王君廓气得胸膛起伏。 这时突地稽羡慕的说道:“王使君,那可是回长安中枢啊,一旦太子即位,你在中枢可就是最容易得到太子重用的”。 王君廓闻言一顿。 高冲澹澹说道:“看看蓍国公多么通透”。 “可是收服东部诸胡就没我的事了?”王君廓依旧是不甘心的问道。 “你操练幽州府兵,配合弘基顺利接任,这就是你的功劳,军演圆满结束,这也是你的功劳”。 高冲头也不抬的说道:“你还待如何?从龙之功不要了?” 王君廓听得从龙之功四个字,顿时反应过来,瞬间变换笑意,坐回原位咧嘴笑道:“方才是我激动了,攸之勿怪,来,吃串”。 “明日便交接,后日我们启程回京,这里就交给弘基和蓍国公了”,高冲继续说道。 刘弘基和突地稽二人闻言应着,具体如何应对,高冲已经分别跟二人单独详谈,二人心底已有定计,唯有王君廓始终觉得惋惜。 “攸之,就不能晚些时候回京?”王君廓有些迟疑的问道:“等此间事了,收服铁利部后,我们再携功回京岂不更好?” 高冲也一眼王君廓,这厮已经将贪功二字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了,当即澹澹说道:“太子的话我已经带到,明日一早便宣旨,回与不回全在于你”。 王君廓闻言一滞,刘弘基在一旁幽幽叹道:“可惜了”。 “你什么意思?”王君廓瞪眼问道。 他觉得刘弘基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王君廓自从来到幽州便认为幽州都督这个职位是他的囊中之物,势在必得,没想到现在李瑗回京了,却被刘弘基摘了桃子。 本来两人因为出身立场不同便不怎么合得来,现在王君廓对刘弘基更是满心不爽了。 刘弘基瞥一眼王君廓,“我只是可惜不能在场亲眼目睹太子即位,关你何事”。 “你?”见刘弘基如此态度,王君廓正欲发怒,忽然便是心情好了很多。 是啊,他王君廓回京后可是待在太子身边,这刘弘基还要继续待在这苦寒之地。 到时候太子登基,凭借他这亲近的关系,便是十二卫的大将军也是唾手可得啊,可不比在这边疆吃风饮雪舒坦。 王君廓只得冷哼一声,见他洋洋得意的模样,高冲暗自给刘弘基竖起大拇指。 次日,高冲请出圣旨,王君廓很是配合的带着刘弘基接管幽州军务,积极的很,恨不得早些脱手,早日回京。 高冲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暗暗为王君廓祈祷,威凤卫……到底是威凤卫啊。 在高冲踏上回京之路的时候。 长安城中,风起云涌。 当朝首相,尚书右仆射封德彝的一封奏疏霎时掀起滔天波澜。 “臣恭敬上疏:谨闻圣明天子,仁慈翊世,克育四方……今皇太子德配天地,英明仁德,当即权衡天命,登基即位,承继圣统……臣封德彝顿首”。 一封短短百余字的《请皇太子即位疏》掀起轩然大波,群臣沸沸扬扬。 太子李世民当庭斥责封德彝,驳回奏疏,但有些事情一旦有人牵头捅破这层窗户纸,那就是再无遮拦。 三日之内,以封德彝为首的文武百官,纷纷联名上疏,请皇太子即位。 李世民再不能安坐东宫,当即前往岐州仁寿宫请罪。 仁寿宫,歌舞升平,丝竹之声往往彻夜不绝。 现在仁寿宫的宫监便是裴寂,基本上处于“退休”状态,只是陪着李渊每日在此纵情声色,好不快活。 当裴寂将百官请皇太子即位的消息告诉李渊时,毫无疑问,李渊暴怒。 “他想干什么?朕还没死呢,他就等不及了?” 李渊将桉桌上的酒菜全都扫落在地,涨红着脸,破口大骂。 李渊骂累了便气喘吁吁的躺坐地上,兀自咬牙切齿的咒骂李世民。 裴寂暗叹一声,上前搀扶李渊。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陛下不若就此退位,在此颐养天年也好过父子反目啊”。 李渊一听这话顿时瞪大眼睛,浑身气得发抖,“裴监,连你也这么说?” “现在太子已经彻底掌控天下,并且百官信服,万民拥戴,凭太子之能,注定会是一位合格的帝王,陛下退位,做一个清闲太上皇,再无堆积如山的奏本烦扰,每日里游戏人间,岂不快活?” “哼,他把持朝政又当如何?” 李渊恨声说道:“别以为我老湖涂了,封伦老贼定是受他指使,只要我一道旨意,重立建成为太子,他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造反不成?” 裴寂摇头苦笑,尽力安抚道:“这又是何必,陛下披荆斩棘,隐忍多年,历经艰辛建立大唐,如若主动退位,其功堪比尧舜,何必再起纷争,这大唐可是经不起折腾啊”。 话音落下,便是听得守卫来报:右武卫大将军姜宝谊求见。 李渊二人闻言一顿。 “姜宝谊,便是那高家之婿……”,李渊顿时色变,“高冲向来跟他是穿一条裤子的,难道那逆子要来动武?” 裴寂同样心里惊慌,急忙安抚道:“应当不会,不至于,太子已经掌控天下,没必要如此不智,徒惹诟病”。 李渊起身整理衣襟,冷哼一声:“宣”。 “臣右武卫大将军姜宝谊,拜见陛下”,姜宝谊一见上首安坐的李渊便是恭谨行礼。 “起来”,李渊沉声说道:“你有何事?” “大理寺卿高冲托我转交一封信给陛下”,姜宝谊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裹双手奉上。 李渊眉头一皱,示意内侍上前取过来,开口问道:“听说他去幽州了?” “回陛下,高冲正在返京途中”,姜宝谊如实回道。 内侍小心翼翼的打开这严密的包裹,取出一封陈旧的信。 “这是建成的字迹?”李渊拿起来一看便是皱眉说道:“尧府君?可是尧君素?” “正是”,姜宝谊回道。 等李渊闹心狐疑的看完这一封信,一脸不解的看向姜宝谊,这只是李建成当年邀约尧君素赴宴的信,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姜宝谊会意,当即一五一十的道出前因后果。 李渊闻言惊怒不已,“你……你所言当真?” “信件笔墨、字迹以及印信已经鉴定完毕,真实无疑”,姜宝谊低头回道:“经过确认,黔中王邀尧君素饮宴之日,便是逃离河东的那天”。 “不,不可能”,李渊一脸不可置信,“建成不是这样的人”。 话音落下,宿卫仁寿宫的郇国公钱九陇亲自来报:太子携宋国公萧瑀、江国公陈叔达、郧国公宇文士及三人求见。 李渊脸色一变,顿时面露惊慌之色,“这逆子意欲何为?带有多少兵马?” 钱九陇忙是说道:“太子并未领兵”。 李渊闻言不自觉松一口气,然后看向裴寂,“裴监,这逆子想做什么?是要撕破脸面来逼宫吗?” 裴寂忙是安抚道:“不至于,陛下安坐,且召他们觐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李渊点点头,“宣”。 钱九陇立即出殿召见众人。 李世民一身常服,身后跟着陈叔达、萧瑀等人。 “儿拜见阿耶,孩儿不孝,多日未来请安,阿耶龙体安康”,李世民进殿后便是快步上前,趴伏在地上拜道。 “臣拜见陛下”,宇文萧陈三人拜躬身行礼。 “你做的好大的事”。 看见李世民趴伏在地,李渊顿时火气冲顶,挥袖喝骂道:“我还没死,你就等不及了……” 李世民趴伏在地,不敢在李渊的气头上辩解。 等李渊骂完李世民,便是眼睛一横,看向宇文士及三人,“还有你们三个,这是要做什么?要帮这逆子逼宫吗?” “臣等不敢”,宇文士及等人急忙拜倒。 “不敢”,李渊气急而笑,“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请皇太子即位疏》,当真好文采啊,封伦呢,封伦老贼何在?” “回阿耶,封德彝正在政事堂当值,不、不敢前来”,李世民如实回道。 “政事堂……你用的好首相”,李渊破口骂道:“那高君雅呢?高君雅何在,他是不是也要逼我退位?” 李世民一顿,“高相公今日也在当值,他并未上疏”。 然后便是以头抢地,“儿今日前来请罪,便是表明心迹,绝无僭越之心,皆乃封德彝等人一意孤行,并未取得孩儿授意,阿耶明鉴”。 李渊闻言冷哼一声,对李世民的辩解不以为意,只是看向宇文士及三人,“你们三个是什么意思?” 陈叔达看一眼裴寂,率先出列。 “陛下,皇太子即位,已是民心所向,今太子监国,颇多掣肘之处,名不正言不顺,臣陈叔达恭请陛下退位,升太上皇,皇太子即皇帝位”。 李渊脸色涨红,指着陈叔达气得说不出来话。 “江国公你……”,李世民大惊失色,一脸惊愕。 “臣附议”,萧瑀看一眼裴寂,便和宇文士及一同出列附和。 裴寂暗叹一声,同样出列,深深一拜,“臣附议”。 “裴监你……”,李渊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陛下,事已至此,为大唐江山计,为身后名计,退位”,裴寂仿佛衰老十岁,哀叹说道。 砰的一声,李渊一巴掌拍在桉桌上,“你、你们,欺朕太甚,莫非真以为朕任凭拿捏,朕大可以……”。 “陛下……”,话还没说完,一侧侍立的姜宝谊竟是极其无利的打断李渊的话。 “陛下慎言,切莫说出亲痛仇快之言”,姜宝谊身躯挺拔直言道:“看到这封信后,陛下应当明白,太子即位,诸王当可安享富贵”。 “宝谊?”李世民这时候才注意到殿侧侍立的姜宝谊,“你怎在此?” “且容臣稍后禀报”,姜宝谊躬身回道。 李渊反应过来,缓缓将目光移到桉桌上那一封拆开的旧信,浑身颤栗,久久不语。 “李世民,你发誓,日后不得手足相残”。 良久,李渊终究是仰天一叹,眼眶通红。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三辞不受 第516章 三辞不受 … 听得李渊的话,李世民愣在当场,一脸惊愕,迟迟没能反应过来。 姜宝谊在一旁有些突兀的说道:“太子继位,诸王可存,黔中王复立,诸王皆不全”。 李渊面色一僵,这句话让他想起太子率更令窦师干临死前跟他说的话,眉头紧蹙,看向姜宝谊,“这是谁跟你说的?” 姜宝谊脾性耿直,向来不善言辞,并且立身持正,说直白一些便是直男,并不擅长弯弯绕绕,这显然不是姜宝谊会说出来的话。 姜宝谊面不改色,直言道:“这是高冲的原话”。 李世民这时候也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心底一喜,以头抢地,“阿耶,孩儿对天发誓,我李世民这一生绝不会做出手足相残之事,以前不会,今后更加不会,这是孩儿肺腑之言,苍天可鉴”。 裴寂也在一旁低声说道:“陛下,太子重情义,好颜面,现已经掌控天下,臣民信服,完全没有必要去徒惹骂名”。 陈叔达向来有话直说,当即说道:“太子即位后,大可以保诸王一生富贵,诸王无一不服,太子自然不会加害手足,如若建成复立,诸王必起纷争,大唐将乱,皇室难全”。 “你在威胁朕?”李渊瞪眼喝问道。 最近一次的禅位是后隋义宁皇帝禅让于单珠,现在单珠竟然同样禅位。 李世民看向令狐德棻,令狐德棻席地而坐,铺开纸笔,笔走龙蛇。 王珪见单珠庆依旧伏地是起,看一眼令狐德棻,便是说道:“殿上,接上册文”。 李世民很是满意,拍拍令狐德棻的肩膀说道:“王氏文采斐然,更胜当年”。 单珠庆在一旁看完前,便朝王珪点点头,王珪再次宣读诏书。 李渊一声令上,躲避是出的后太子党人,统军王云便乖乖的出来“自首”。 说完之前,见众人高头是语,季馨起身挥袖离去,只是留上一句毫有感情的话。 等陈叔达近后,姜宝谊看看右左有人,便是高声问道:“他因何来此?低攸之那厮到底怎么回事?” 义旗之举,首创成规…… 隐再白暗处的内侍王德闻言,浑身一颤,满面悲戚的出列,准备笔墨圣旨。 令狐德棻,字单珠,官拜起居舍人,兼任秘书丞,随侍皇帝右左,记录皇帝的言行举止,着成《起居录》,以备修史,隋炀帝始置,位列八品,品级虽是低,但极其清贵。 姜宝谊依旧摇头,口称罪过,王珪脸都白了,直接将册文奉到姜宝谊眼后,“殿上,臣等稍前便去草拟禅位诏书,先行告进了”。 陈叔达一怔,高头说道:“低攸之早已准备妥当,日后你已收到传信”。 李渊深吸一口气,松开紧攥的拳头,沉声道:“王德,拟旨”。 作为开国皇帝,主动禅位,季馨当属于华夏历史下第一人。 在长林门事变发生前,姜宝谊第一时间利用监国太子的权力维稳。 那一夜,注定是长安城中达官贵人的是眠之夜,毕竟世间有没是透风的弱,偌小的长安城,不能容纳百万人,但是藏是住一个大秘密。 姜宝谊面色一顿,“那……”。 次日,王珪从岐州带回来皇帝禅位诏书。 并且对于七凶党羽主动抛出橄榄枝,主动化解敌你矛盾,对于李渊、魏征、薛万彻等人既往是咎,另行重用,那一举动给单珠庆带来窄仁小度的坏名声。 …… 姜宝谊还没明白,当即拜倒在地,诚恳说道:“臣有才有德,是敢受命”。 “武德四年十一月廿七日,皇帝颁《命皇太子即皇帝位册文》,裴寂魏国公寂宣诏,太子伏地抽泣,坚辞是受,言:‘有德有才,是敢受命’……”。 姜宝谊终于起身,接过册文,“玄真公没劳了”。 “夫天生蒸民,树以司牧…… 绛州刺史王繇、燕州刺史王诜更是是顾世家子弟的颜面,以堂堂刺史之尊,对低冲言听计从,有比顺从。 季馨入据长安,建立小唐前便任命令狐德棻为起居舍人,前来升至秘书丞,掌管文籍,依旧兼任起居舍人。 李智云,乳名祈健。 李世民转头看向令狐德棻,令狐德棻嘴角一抽,持笔写道:“未几,再宣诏,太子再拒……其孝可嘉……”。 名门世家是仅善于雪中送炭,更是善于锦下添花。 将季馨先后颁布的一些法令制度,再用季馨的名义,加盖季馨的印玺予以推翻。 薛举负西戎之众… 话音落上,是等姜宝谊反应,季馨便是沉声道:“你是想看到八辞八让这一套”。 “传朕旨意,岐州云台山仁寿宫,坊州玉华山仁智宫,封山,擅闯者,天上共讨之”。 那一点众人心知肚明,包括愤愤是平的王君廓,我向来机敏,岂能是知,只是过那不是一种政治交换罢了。 武周引北狄之兵… 单珠庆闻言小为佩服,“我向来善于筹划,即便身在千外之里也是如此少智”。 午前,单珠庆再次求见,乞求季馨召见,一同用膳,奈何季馨只是闭门是见。 陈叔达当即一七一十的将后因前果说明,本来跌宕起伏的事情在我口中精彩有奇,绕是如此,单珠庆依旧是惊诧是已,然前便是一脸愠怒。 皇帝禅位,那是惊天动地的小事。 令狐德棻一顿,继而看看姜宝谊等人,便是脸色一变,直言道:“皇帝已离去,你方跟随右左……”。 李世民是以为意,摔袖下后,接过王德递来的御笔。 只是过那个太子从李建成换成姜宝谊,以后吹捧李建成没少难冷情,现在拥戴姜宝谊便是十倍百倍的冷情。 姜宝谊等人寻声看去,只见廊道外,李世民拉住令狐德棻的衣袖,“单珠,且来记录”。 “陈子聪”,季馨脸色明朗,看着李世民,一字一句的说道:“他来执笔”。 那一天,我终于等到了。 正是因为没京兆韦氏、太原高冲那样的名门世家成为单珠庆的拥趸,为我摇旗呐喊,姜宝谊才不能迅速的扩小名望,迅速的稳定各方。 俯顺黔黎,推而弗居,就垂显号,致皇帝位于尔躬。 然而姜宝谊既往是咎,并予以重用的手段,真实的触动了那些后太子党人。 等王珪等人告进前,姜宝谊看着空荡荡的小殿唏嘘是已。 今命单珠下柱国魏国公寂、尚书右仆射下柱国宋国公瑀、中书令下柱国士及、左武卫小将军下柱国永安郡公松,赍玺绶授尔,其纂承洪绪,对扬休命,式隆宝祚,以康七海”。 令狐德棻在小业末年出仕,起家药城县令,只是还有来得及下任便是天上小乱,当时季馨的从弟李神通响应季馨起兵,占据鄠县太平行宫,听闻令狐德棻名声,便征召令狐德棻为记室参军。 正当单珠庆一筹莫展的时候,总如响起单珠庆的呼喊声,“单珠留步”。 今英华已竭……皇太子世民,久叶祥符…… 夫政惟通变,礼贵从宜;利在因民,义存靡。条章法度,是便於时者,随事改易,勿没疑滞。 昔汉祖拨乱,身定小功,群臣推奉,光宅帝位,而事父资敬,七日一朝,备礼尊崇,号称太下。 世充籍府库之资… “宝谊且快”,姜宝谊回过神来便是招手唤道。 单珠庆依旧是伏地痛哭,摇头说道:“阿耶春秋鼎盛,儿是敢受命”。 “裴玄真,宣诏”,季馨继续说道。 李世民再次看向令狐德棻,令狐德棻立即上笔,“太子八辞是受,终是敢违命……”。 首先赦免七凶党羽,有没小规模的牵连杀戮,没效的把控清理力度。 明明知道王诜在燕州跟庐江王李瑗眉来眼去,甚至还没参与到谋反之中,低冲依旧是对王诜以礼相待,甚至还将唾手可得的出使之功白白赠予王诜。 其曾祖令狐虬,官拜北周敦煌太守,以显德着称,乃是当时关陇名门中一等一的名士。其祖父令狐整,官拜北周小将军。其父令狐熙,青出于蓝胜于蓝,生性严谨,博览群书,在后隋时官拜桂州总管,招抚岭南时考评功绩,曾列为天上第一等。 李世民捻须一笑,风度翩翩,“王氏辛苦,先后有礼,走,老夫当面自罚八杯……”,一边说着,便拉着令狐德棻离去,该记录的还没记录在册,那起居舍人不能进上了。 另一方面,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姜宝谊登储,秦王府旧人全部得到重用。 “恭贺殿上,臣先行告进”,陈叔达躬身拜道。 朕方游心恬淡,安神元默,有为拱揖,宪章往古,称谓之仪,一准汉代。庶宗社之固,申锡有疆;天禄之期,永安勿替。布告天上,咸使知闻”。 《艺文类聚》便是季馨在位期间小兴文治的重重要功绩。 “乾道在天,文明于是驭历; 公卿百官,七方岳牧及长吏,上至士民,宜悉祗奉,以称朕意。 陈叔达只是高头是语,我明白岳父小人的深意,自然是会如实交代。 在姜宝谊赦免众人罪过前,京兆韦氏、太原高冲等世家纷纷转向,摇身一变便成为太子的拥趸。 朕膺期受命……履冰在念,忧勤庶政,四载于兹。 在武德七年,令狐德棻便跟时任侍中的李世民一同受命,撰写《艺文类聚》。 令狐德棻那个人出身是凡,出自关中令狐氏,官宦世家。 那也是为什么单珠庆一再写信给低冲,让我忍耐的原因。 季馨是予理会,一双总如的眼睛迸射出厉色,嗤笑道:“今日在场之人,全在册文之中,尔等日前当可凭今日之功,加官退爵,平步青云,但尔等扪心自问,可曾恪守臣子之道”。 《命皇太子即皇帝位册文》 甚至在登储八个月以来,姜宝谊没意有意的淡化季馨的影响。 “殿上,接旨”,王珪喟叹一声,双手将册文奉下。 “攸之怎会让他后来?我是是正在返京途中?”单珠庆接着问道。 以太原高冲为例,若有没李渊的积极配合,低冲此行是会如此顺利。 姜宝谊有奈,只得立即回返长安,回到长安时,还没是日落时分。 尽管皇帝禅位的影响轰动,但是姜宝谊在八个月后登储前,便是着手安排亲信。 陈叔达面不改色,躬身回道:“事实如此,陛下心知肚明”。 “你说怎么下万小军都带回来了,唯独多了祈健”,单珠庆愤愤说道:“这个时候我就陷害兄弟,真够狠的”。 象纬告徽,灵命厮在,朕是用下稽苍昊。 单珠庆只是用力拉扯住我的衣袖,瞪眼说道:“皇帝走的匆忙,还没几句话尚未记录,伱随你来”。 册文和诏书缺一是可,七者在手,久违朝堂的裴寂王珪当庭宣诏。 令狐德棻只得咬牙应着,从一旁内侍手中夺过纸笔,回到殿中。 王珪见状,心领神会,低声道:“太子殿上接旨”。 季馨走前,侧殿外一众侍从的官员亦随之而去,如宿卫宫禁的钱四陇、记录言行的令狐德棻等人。 有论军政,亦或是边疆重地,全部没秦王府旧人的影子。 明明知道王繇在绛州横行有忌,是把罗士信那个总管放在眼外。 姜宝谊愣住,一时间是知如何应对。 “王氏莫要自误”,李世民向来是是坏脾气,附耳过来,咬牙切齿的说道。 小宝曰位,宸极所以居尊。 王珪摇头一叹,下后接过诏书,走到姜宝谊面后,一字一句的宣读册文。 当封诏书颁布的时候,顿时掀起轩然小波。 那一点低冲心外十分明白,那并是是我低冲的面子,我出身渤海低氏,乃是一流世家,人家太原高冲更是顶流世家,我官拜小理寺卿,王繇那个绛州刺史乃是下州刺史,品级同样是高。 今传皇帝位于世民,所司备礼,以时册授… 姜宝谊刚柔并济,怀柔善前的处理手段可谓是后所未没,历朝历代,夺储胜利的前果是非常总如的,那一点李渊、韦挺等人心外十分含糊。 那是华夏历史下第一部破碎的综合性官修类书,全书分天、地、州、郡、山、水、职官、政治、刑法等七十八部,征引古籍一千七百余篇,共计一百余万字。 令狐德棻再次色变,回头看看单珠离去的方向,再看看翘首相望的姜宝谊等人,一脸悲愤。 整片册文,晦涩拗口,王珪真是想再念一次,意思一上就不能了。 我要炸了,我在地铁上写的,末班地铁,太特么刺激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王宅夜宴 … 经过三个月的铺垫,整个过程水到渠成,李世民即位已经是毫无悬念,上到朝廷中枢,下到各方州县,无不信服。 李世民正式接受册之后,礼部有司便开始着手安排登基大典,经钦天监等司推算历法,定于武德八年十二月初十举行大典,祭天登基。 绛州,高冲时隔一月再次回到正平城。 绛州刺史王繇依旧是无比热情,在城门口迎候。 这一次太原王氏可算是安然度过,不仅没有遭受清算,反而因为识时务,再次受到李世民的重用。 “大使,幽州此行我可听说了”,王繇一脸敬佩的说道:“幽燕一十六州联合军演,连突厥的小可汗都来观礼了,当真是大手笔啊”。 高冲微微一笑,“但使边地百姓安然度过寒冬,免遭北胡劫掠,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大使境界之高,繇佩服”,王繇赞叹道:“大使如若不弃,可唤我表字子盛,今夜我在城南别院设宴,万望大使赏光”。 繇者,繁盛茂盛也。 “子盛兄盛情相邀,一定如约赴宴”,高冲笑道:“既如此,子盛兄唤我表字攸之即可”。 王繇见高冲接受他主动的善意,更是喜不自胜,向一旁负手而立的罗士信拜道:“届时也请都督赏光,繇必扫榻相迎”。 罗士信咧嘴一笑,“好说好说”。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用在太原王氏以及王繇身上最是适宜不过,只看王繇面对罗士信的态度,便已经是截然不同。 一路送到驿馆,相谈甚欢。 驿馆门口,王繇叉手道:“那攸之先在驿馆沐浴稍歇,今晚城南光福里王宅,繇翘首以盼”。 王繇走后,罗士信自顾自坐下,颇有感触的慨叹道:“你说这人一前一后的变化怎么就这么大,一个月以前,王繇对我爱答不理,一个月后,对我好的就跟亲兄弟一样”。 如果罗士信有文化的话,这一段话大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前倨后恭。 高冲听得嘴角一撇,亲兄弟可不见得就好,君不见李建成和李二凤的相爱相杀。 “那现在各州对都督府的态度如何?可还配合?”高冲也不指望罗士信这厮给他泡茶,一边泡茶,一边问道。 “配合,那是相当的配合”,罗士信笑道:“我在夏季时便索要各州军府的相关文书,只是一直以各种理由拖沓,你离开绛州后,一个接一个全部送来了,一个不落”。 高冲缓缓点头,“今后你在绛州就轻松许多了”。 “这倒是的,只是攸之你真觉得,这王繇可以信任?”罗士信有些迟疑的说道。 “为何不能?”高冲愕然问道:“他也是大唐臣子,受命牧守一方,自是有他的责任和义务。 先前或许对太子有些其他心思,但现在他也只能兢兢业业,一心理政,上报君恩,下安黎民,以此回报太子恩德”。 说完之后,高冲再次强调道:“不仅可以相信,还可以重用,你信不信你现在给他安排公务,他立马给你办得妥妥的”。 罗士信一顿,“这个我信,他最近办事确实得力”。 “人家本就颇有才干,现在改头换面,一心立功,自是全力以赴,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高冲笑道。 这一点高冲心里十分明白,以后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但至少现在,京兆韦氏、太原王氏这些家族的人肯定是一门心思的积极表现。 对于李世民,对于秦王府旧人,他们的态度绝对是和蔼可亲,毕竟他们刚刚弃暗投明,肯定要表现出来给李世民看到。 “哦对了,守约那小子我已经接来了”,罗士信回过神来便是说道:“你这次要将他带走吗?” “裴行俭……”高冲嘴角勾起笑意,“他现在只有你这个姐夫可以依靠,回到家族里难免受欺负,我带去长安,让他跟其他几个师兄弟一起生活也好”。 罗士信一脸感慨的点点头,“当年德本公和守敬兄弟对我有大恩,他们死的时候我就发誓,一定善待守约,守约跟着我也学不到什么本领,跟着你我是放心的”。 裴仁基字德本,裴行俨字守敬,提到这父子二人,罗士信心中似乎很是触动。 端起茶杯也不顾烫嘴,一饮而尽,砸一下嘴巴继续说道:“我现在每年都会去洛阳北邙山拜祭,跟我家娘子也商量过,等百年之后,我就不葬回历城了,就葬在北邙山,陪着他们”。 “说什么胡话呢,你才多大年龄”,高冲笑骂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活在当下就好”。 罗士信真是重情重义之人,一般人在百年之后基本上都会扶灵回乡安葬,那才是落叶归根,罗士信感念裴家父子大恩,不仅出资厚葬裴家父子,现在更是表示死后愿意葬在洛阳,可见其情深义重。 “那我回家跟娘子说一下,让她们姐弟俩好好叙叙话”,罗士信起身说道:“你先洗洗歇一歇,晚上我来喊你”。 一个时辰后,天色已黑,高冲正在驿馆里跟突地谨行说话,罗士信便是急匆匆而来,一脸激动。 高冲一脸茫然,“赴宴而已,何故如此急切?” 罗士信摆摆手,将高冲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不是这个,方才接到传诏,圣人禅位,太子殿下将定于下月初十举行登基大典”。 高冲一愣,继而拍桉而起,哈哈大笑,然后盘算一下时间,“下月初十,那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不行,明天一早我就出发”。 罗士信咧嘴一笑,“早些回去也好,参与登基大典意义非凡啊”。 高冲看一眼罗士信,这夯货有时候愚钝,但有时候好像是大智若愚。 二人当即结伴前往城南王宅,除随行亲卫之外,高冲还将王云和突地谨行带上,王云乃是王家偏支,带他赴宴这是情理之中,但带突地谨行那就纯粹是因为高冲的偏爱了。 不愧是太原杨氏,即便是在绛州正平城的一处别院也是三进的大宅院,高墙大院,红砖碧瓦,尽显豪奢。 进门转进影壁之后,地上便是红毯,左右侍女提着油灯,躬身引路。 来到前厅各自落座后,王繇伸手延请道:“听闻攸之在晋阳数年,那应该对这干和酒不陌生,今日正好回味一番”。 高冲眉头一挑,看着桉桌上的干和酒……神情恍忽。 对于干和酒,他还真不陌生,因为以前的“高冲”最是喜爱。 干和酒,又名“乾和酒”、“干榨酒”,产于太原河东一带,酒水清澈,酒香醇厚,这已经是蒸馏酒的雏形,后来张籍诗云:“酿酒爱干和”,称之为酒中名品,极为难得。 “攸之,为你在幽州的大事业贺,饮胜”,见高冲颇为感慨,王繇只当是他在怀念晋阳往事,当即举杯道:“都督,请” 高冲回过神来,举杯一饮而尽,龇牙回味,这酒够劲。 罗士信同样对这酒很是满意,咧嘴笑道:“这酒够味”。 “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位郎君应该是攸之的高徒”,王繇看向下首的突地谨行。 “粟末靺鞨突地谨行,见过王使君”,突地谨行叉手拜道,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王繇看得直点头,他向来自诩世家名门,从来看不起诸胡蛮夷,但是眼前这位突地谨行给人的感觉真是不一样,虽然相貌跟汉人略有不同,但显得格外英武威严,言行举止,铿锵有力。 “不愧是攸之高徒,好相貌,好气度”,王繇点头称赞道,举杯延请道:“来,突地郎君,饮胜”。 突地谨行双手举杯,一饮而尽。 见到突地谨行气度之后,王繇似乎是隐隐觉得有些不甘落后,更像是准备已久,看向高冲说道:“我有一侄,天资聪颖,前两日来正平游玩,现正在后院,不知可否唤他出来,也好见识一下攸之师徒风采”。 高冲一顿,朗声笑道:“风采谈不上,久闻王家多俊杰,正好一见”。 王繇颔笑点头,转头吩咐道:“叫三郎过来”。 侍女领命而去,不多时,领回来一位十岁左右的男孩出来。 “福畤见过叔父”,那男孩目不斜视,上前对着王繇恭敬行礼。 “攸之,这是我同宗侄儿王福畤,今年十岁”,王繇指着男孩说道:“他父亲便是文中子,在家中排行第三”。 “三郎啊,这位是名动天下的大理寺卿高攸之,你前日读到的几篇诗词便是攸之的大作”,王繇伸手介绍道。 “小子王福畤见过高寺卿”,王福畤面色有些激动,躬身拜道。 王繇见状摇头一笑,看向高冲笑道:“单论沉稳便是远远不及突地郎君”。 高冲看着王福畤点头示意,“小郎君聪惠灵动,太原王氏果真是人杰辈出啊,我对令尊文中子敬慕已久,只可惜无缘相见了,今日见到他的后人,也算如愿了”。 王福畤的父亲名叫王通,王通这人可不简单,他是前隋着名教育家、思想家,精通《五经》。 这一个精通可不是虚言,王通,出身太原王氏祁县房,字仲淹,号文中子。 王通并未出仕,一生隐居河东收徒讲学,王通死后,他的弟子为了纪念他,弘扬他在儒学发展中所作的贡献,效彷孔子门徒作《论语》而编纂《中说》一书,又称《文中子中说》《文中子》,用讲授记录的形式保存下王通讲课时的主要学术内容。 只是这样介绍可能对王通在儒学的地位并不能有清晰了解,只需看《三字经》便知。 在数百年后,宋朝王应麟编纂《三字经》,将王通列为诸子百家的五子之一:“五子者,有荀、扬,文中子,及老、庄。 由此可见,王通在儒学的地位,有隋一代,称为大儒者,唯王通一人。 王通的弟弟王绩同样博学多才,王绩十一岁时游历长安,拜见权倾朝野的大臣杨素,被杨素称为“神童仙子”。 王绩自持清高,放诞不羁,好酒,喜好老、庄及魏晋玄学,向慕嵇康、阮籍、陶潜等人, 武德五年,王绩待诏门下省,李渊知其好酒,特判每日赐酒一斗,时人称之为“斗酒学士”,自号东皋子。 太原王氏,人才辈出,可见这并非是一句虚言,高冲甚是感慨,看到王繇如此费尽心思提携后辈,同时心底也有些汗颜,他到现在仅仅回过渤海修县高氏祖宅一次,似乎对那些族人并没有多少认同感。 但是他心底明白,毕竟血脉相连,真到关键时刻,始终是要依靠血脉亲人,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特别是在这个宗族至上的时代。 等王福畤上前敬酒的时候,高冲忽然反应过来,好像想起什么,好奇问道:“小郎君你是文中子幼子?” 王福畤一顿,点点头说道:“回高寺卿,小子排行第三,上有大兄福郊,二兄早夭”。 高冲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忽然笑道:“我曾随异人学过相术,观小郎君面相,日后必定子嗣兴旺,且子嗣全部好学多才,文中子好福气啊”。 王繇闻言顿时欣喜,“攸之所言当真?那真是我王家之福啊”。 这个时候的人对于相术可是极其推崇,特别是李唐遥尊老子李耳为祖宗,推崇道家,山野异人成为人人敬慕的高人,比如孙思邈便是如此。 并且高冲并非是胡说八道,对于王福畤,他是真的钦佩,还有些羡慕。 王福畤生有七子,七个儿子并非是稀罕事,很多人都有,但是王福畤的七个儿子个个都是人才,没有一个废柴,个人都有文名,王氏七子,并称于世。 高冲之所以如此了解,主要是因为王福畤的第三个儿子太有名了,“落霞孤鹜齐飞,秋水长天一色”,千古名句,便出自王福畤三子王勃之手。 王宅夜宴,对于高冲来说,感触良多,尤其是王繇不遗余力的在高冲面前给王福畤这位同宗侄子扬名的时候,高冲深深触动。 翌日一早,高冲便前往都督府,收下裴行俭之后,便是一路急行,直奔关中,终于赶在月底回京。 回到京城,高冲便感觉到那股不同寻常的氛围。 如果说李建成活跃于朝堂,受到世家以及朝臣的支持,那李世民常年征战在外,似乎更加平易近人,在民众之间的威望远胜于李建成。 提到前太子李建成,许多百姓可能知道那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但提到现任太子李世民,百姓便是热情高涨。 有人说我家的谁谁谁跟随太子殿下打过胜仗。 有人说太子殿下率军路过我老家的时候秋毫无犯。 也有人说太子殿下是天神下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薛举、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那么多厉害人物都败在太子殿下手中。 第五百一十五章 回府 … 高冲一路轻车简从,并没有通知任何人,没有回报行程,因此也没有人前来迎接。 强忍着归家之心,高冲特意前往人多的西市里绕一圈,听到最多的便是民众对于登基大典的讨论,只四个字便可形容:热情高涨。 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这让高冲心底安稳许多,历来皇帝更替最容易产生动荡不安,看来在李世民这里并不会发生。 “王云,就此别过,你自回王家去”,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之后,高冲再无兴趣,只想回家,西市坊门口,高冲对王云说道:“相信此行过后,王家对你必将重用”。 王云脸色一变,颇为不舍,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使他对高冲很是敬服。 他虽出身王氏,但只是偏支,往日里向来氏不受重视,他的一切都只得听从家族的安排,只有高冲,尽管出身名门,但从不以门第看人。 甚至王云有一种冲动,跟随高冲建功立业,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至少家族里就不会同意。 王氏善治经书,多出文人,并不以军武见长,近百年来最厉害的名将便是王珪祖父南梁大将王僧辩。 现在的王云年纪轻轻,便有河东大刀将的威名,以武勇闻名,好好培养,或许可以成为王氏在军方的顶梁柱,对于这些传承千百年的世家来说,只要崭露头角的族人,自然不会错过。 王云面色郑重,躬身拜道:“大使援救之恩,王云铭记在心” 高冲拍拍王云的肩膀笑道:“日后同殿为臣,自有相聚之日,不用这样依依惜别”。 王云点头应着,注目看着高冲等人离去,然后转身前往王家。 看着眼前的高门大户,深宅大院,王云面无表情。 这是家吗?在王云心中,这并不是,这只是家族在京城的一处驻点而已,这只是他在京城的落脚之处而已,他的家在河东,那里有他的老母亲,尽管那里只有几间瓦房。 王云喟叹一声,下马近前,恭敬的向门丁递上名帖,回家需要名帖,这哪里是家,王云很不喜欢,这一刻他想回河东了。 “师父,我们现在回府吗?”裴行俭似乎有些拘谨,迟疑问道。 高冲点点头,“已经离家月余,你们的两位小师弟估计都不记得我了,想念得很啊”,说完转头一看裴行俭脸色,便是明白,失笑道:“你还紧张了?” “这……”,裴行俭看看面无表情的突地谨行,有些难为情的挠头说道:“这一路匆忙,也没给师母师弟准备见面礼,空手登门,是不是有些失礼啊”。 高冲一拍裴行俭的脑袋,哈哈大笑,“你这小子,心思倒是挺多,有这个心意就行了”。 如国子监的学生称呼老师为夫子、先生即可,但裴行俭等人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求学,而是住进高家,接受高冲的抚养,如同侍奉家中大人一般侍奉高冲,便称师父。 相较于师父,师傅这个称呼起源更早,由太师、太傅、少师、少傅演变而来,正所谓“身为师傅,贵及人臣”,因此师傅这个词绝不可滥用,具有一定的排他性,为帝王之师这一特定的所指独占,直到宋明时期,师傅一词才开始回归于百姓,普通人也可使用。 而师父一词则是起源于南北朝时期,相对于师傅、先生、夫子等敬称,师父具有更强烈的感情色彩,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地位便是等同于父母。师父往往是把弟子当做子女一样抚养,这便是把弟子当做真正的家人。 见裴行俭年仅十岁便是如此懂事,高冲也是莫名觉得心疼,拍拍他的脑袋说道:“就跟自己家一样就好,这不是还有谨行陪着你,过段时间,仁贵就来了,你们也有伴了”。 裴行俭刚刚出身父兄双亡,不久后母亲病逝,虽是出身于世家,但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在这种大家族里难免遭受冷眼待遇,这也是为何罗士信夫妇有心将裴行俭接到身边抚养,十岁的孩子,懂事得令人心疼。 裴行俭笑着点点头,笑容灿烂,他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至少他有一个疼爱的他的姐夫,现在更有一个疼爱他的师父。 高冲快马一鞭,直奔燕国公府。 “郎君回府了……”。 回到门口,顿时鸡飞狗跳,门丁兴奋的叫喊道。 “别喊了”,高冲笑骂道:“低调”。 话音落下,只见前厅里冲出一个四岁的男孩,虎头虎脑,小小身子看起来很是壮实,瞪着大眼睛,直盯着高冲,很是惹人喜爱。 “乖儿子,来,阿耶抱抱”,看见好大儿出来,高冲咧嘴笑道,张开怀抱。 高彦章一脸茫然,高冲一把举起来,这小子竟是兴奋的挥舞双手,伊呀大叫,一巴掌拍在高冲脸上,直拍得高冲龇牙咧嘴。 裴行俭师兄弟二人在一旁看着面面相觑。 “阿耶、是阿耶回了……”,前厅门口响起惊呼声。 高冲转身一看,便看见高彦兴激动的跑过来,身后跟着薛氏、李秀婉还有韦珪,薛氏手牵着跟高彦章同岁的高准,含笑看着。 高冲一把搂住冲过来的高彦兴,“我的好大儿,你可是比你弟弟重多了”。 “那当然,我比弟弟大一岁,肯定比弟弟重”,五岁多的高彦兴理所当然的说道。 高冲放下一左一右两个乖儿,连忙上前行礼道:“拜见阿娘,孩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又瘦了”,薛氏笑道。 高冲拍拍肚子,一脸苦笑,每次回来阿娘总是说他瘦了,这次可是真没有瘦,因为幽州的羊肉太好吃了。 “老二,喊大哥”,高冲一把抱起怯怯的高准,捏住他的脸说道。 “大、大……”,岂料高准说到一半,竟是眼睛通红,哇的一下就哭了,高冲有些哭笑不得,“老二,你可是叔父,你侄子可还没哭呢,你倒哭起来了”。 薛氏笑着接过高准,笑骂道:“还不是彦章那小子,明明比准儿还小几个月,还天天欺负他”。 韦氏只得无奈陪笑,“这小子太顽皮,还是要他哥哥治他”。 “这次我出去收了几个徒弟,这是次徒裴行俭,字守约,罗士信的小舅子,这是三徒突地行,字谨行,蓍国公之子,首徒薛仁贵还在河东,后面再来”,高冲转身介绍两个徒弟,“等下清个院子,让他们几个住在一起,平时有劳阿娘和两位娘子多照应了”。 “甚好,甚好,这两个孩子一看就是俊杰人物”,薛氏很是和蔼的含笑点头道:“这下我高家更加热闹了”。 裴行俭和突地谨行立即上前行跪拜大礼,高冲的父母妻妾便是他们的长辈,首次见面肯定是要行大礼,若是仅行叉手礼,也太过无礼了。 “好,好,都是好孩子,快起来”,薛氏最是喜欢孩子,开怀笑道。 高冲所属的这一支人丁并不兴旺,高冲的曾祖高宾在北周官至骠骑大将军,高宾一生颠沛流离,初仕东魏,然后因谮害于北齐神武帝高欢,因故逃亡西魏,后在北周入仕,累迁至骠骑大将军。 高宾这一生并不安稳,自此子嗣艰难,仅有二子,其中幼子,即高君雅之父战死南陈,仅有高君雅一子。 “真宰相”高颎倒是生育三子,只是在高颎死后,三子各有磨难,长子高盛道被贬柳城(今新疆鄯善),死于途中,无子嗣。次子高弘德,门荫入仕,辅左杨广登基,受封应国公,江都之变时,全家死于乱军之中。 唯有幼子高表仁,被贬蜀郡,在高君雅招抚巴蜀时,积极响应,因功受封新州刺史,高表仁的妻子还是前隋废太子杨勇之女,生下两子,长子高睿,次子高昱,高冲的这两位从弟尚且年幼,尚未出仕,更未娶妻,现随高表仁客居新州。 高睿、高昱兄弟二人在史书上声名不显,高冲只以为是寻常人也,实际上名气不响并不代表就是平庸之辈,至少这两人可以在史书上留名。 高睿成年后明经及弟,官至桂州都督,后来因功加封银青光禄大夫,转赵州刺史。 圣历初年,突厥南侵,兵临城下,属官劝谏高睿:“突厥所向无前,百姓丧胆,使君力不能御,不若降之”。 高睿大怒,斥责道:“吾为天子刺史,不战而降,其罪大矣”,决意死守城池。 但是赵州长史唐波若生性怯懦,畏惧突厥兵锋,竟是开城投降,并派人刺杀高睿,熟悉的场景来了,高睿治政有方,百姓拥戴,刺客不忍杀之,反而告知高睿。 高睿见大势已去,便拔刀自杀,未死,城陷被擒,突厥人劝降,高睿大骂,随后被杀。 高睿死后不久,武周击退突厥,武则天听得事迹,深为叹息,追赠东官尚书,即工部尚书,谥号为节。 并且特意下诏,将高睿的事迹通传天下,“故赵州刺史高睿,狂贼既至,死节不降;长史唐波若,不能固城,相率归贼,高睿已加褒柱,波若等身死破家。赏罚既行,须敦惩劝,宜颁示天下,咸使闻之”。 高睿之子高仲舒,也就是高表仁之孙,同样非凡,通晓五经,学问精深,时人赞叹道:“古事问高仲舒,今事问崔綝,则又何所疑矣”。 这就是薛氏感慨的缘由,高宾一脉,作为高冲这一房的始祖,高宾已去世五十余年,已过四代人,但到现在只可以用人丁稀薄来形容,截止武德八年,仅有两个孙子,即高君雅、高表仁。四个曾孙,即高冲、高准、高睿、高昱,以及两个玄孙高彦兴、高彦章。 “吩咐下去,今夜设宴,等阿耶下值回来,一家人好好聚聚”,高冲笑着说道,然后便带着两个徒弟来到西侧院,“今后你们就住在这里,没有单间,为促进你们的感情,全部给我睡大通铺,每日卯时起床晨练,早中晚按时前往饭厅用餐”。 裴行俭挠挠头问道:“师父,早中晚用餐,这是吃三顿吗?” “别人家吃几顿我不管,在我这里一日三餐,缺一不可”,高冲点头说道, 裴行俭点头应着,似乎很是高兴。 “你们先沐浴更衣,晚上在你们师公面前莫要丢人”,高冲说道。 二人一听顿时有些紧张,人的名,树的影,高君雅拜相多年,朝野威望很高,即便突地谨行沉稳持重,也是有些忐忑不安。 等回到前厅之后,高冲一顿,发现薛氏后面站着一个十余岁的小男孩。 “阿娘,这是?”高冲愣住。 “这是你攸之兄长”,薛氏拍拍那男孩肩膀,和煦笑道,然后看向高冲,“这是你同宗从弟,高侃,家中只他一个”。 “弟高侃拜见兄长”,高侃一本正经的行礼道。 “侃弟有礼了”,高冲点头笑道。 “阿侃家中遭难,你阿耶特意将他接来府上,日后你们多加亲近”,薛氏继续说道。 高冲点头笑道:“我早就想跟族中兄弟亲近一些,这真是再好不过了,家中更加热闹了”,实际上高冲也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位同宗从弟。 随后交谈,高侃只是在一旁站直身子应着,看着小小的身躯挺拔,臂膀雄健有力,高冲直接问道:“侃弟可曾习武?” “每日勤练,不敢懈怠”,高侃嗡声回应道。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高冲这才弄清楚情况,对高侃说道:“你我是兄弟,莫要见外,我家就是你家,以后就安心住在家里”。 高侃脸色有些动容,躬身拜谢。 原来高侃的父亲名叫高佑,按照辈分是高君雅的从弟,在前隋时期,官拜左散骑常侍,大唐立国后,高佑出仕,官至宕州别驾,直到月前,高佑病逝,高侃成为孤儿,只得回到渤海修县家族中生存。 高君雅听闻后便将高侃接到家中,高君雅的本义也是认为燕国公府人丁稀薄,太过冷清,收养族中孤儿这也是极其正常的事情,毕竟偌大的燕国公府不缺那一间屋,更不缺那一碗饭,毕竟这个时代,别说收养本族孤儿,便是收养义子也是极为常见。 听到高侃说他的志向便是扬威北疆,看见他一脸刚毅,高冲忽然怔住:高侃……高侃,怪不得这个名字如此耳熟,原来是他。 “侃弟,以后每日我陪你对练,以后一定有机会实现你的抱负”,高冲郑重说道,既然眼前的少年是高侃,那他一定可以。 因为在渤海高氏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叫高侃,并且年龄相符,眼前这个少年一定就是二十多年后,北征突厥,生擒突厥车鼻可汗,东征高句丽,大败新罗的名将高侃,那个继薛仁贵之后,接任安东大都护的高侃。 第五百一十六章 父子夜话 … 看着一板一眼的高侃,高冲已经明白他的性格,便如同薛仁贵、裴行俭一样,他们幼年失怙,早早地独自面对生活,性格磨炼得沉稳持重,比寻常家的孩童更加早熟。 而高侃也确实属于大器晚成的人,在原本轨迹上,直到贞观末年,高侃才迎来他的机会。 大唐灭亡东突厥后,颉利可汗病死于长安,获赠归义郡王,谥号为荒,散落在草原上的突厥残余势力便拥立突利小可汗的族人阿史那斛勃为可汗,号称乙注车鼻可汗,即车鼻可汗,迫于形势,车鼻可汗臣服于薛延陀汗国。 贞观二十三年,薛延陀灭亡后,车鼻可汗遣其子沙钵罗特勤入朝进贡,李世民大喜,遣云麾将军安调遮、右屯卫将军韩华出使突厥,迎其入朝。 然而车鼻可汗并不想入朝,韩华便计划将车鼻劫往长安,不料消息泄露,车鼻可汗直接将韩华二人杀害,起兵反唐。 这时的大唐已经是四夷臣服,无往不胜,李世民闻讯震怒,直接命令时任右骁卫郎君的高侃领军讨伐突厥。 这是高侃第一次领军出征,这时候的高侃年近四十,正值壮年。 高侃领军长驱直入,一路追到金山,生擒车鼻可汗,这便是他的成名之战,首战即大胜。 后来高侃平定高句丽叛乱,大败新罗军,因功升为安东都护,他的上一任安东都护便是薛仁贵。 再后来,高侃有个孙子,名叫高适,乃是边塞诗的代表人物,官至淮南、西川节度使。 《旧唐书》记载:“有唐以来,诗人之达者,唯适而已”。 高侃还有一个玄孙,名叫高固,家奴出身,最后官至检校右仆射,爵封渤海郡王。 “来,侃弟,我带你去西院,给你介绍几位同龄人,今后你们多多交流”,高冲起身,将高侃介绍给两位徒弟。 日落时分,高君雅回府,开始安排宴会。 今夜高府家宴,注定是热闹非凡,不仅是高冲一家,姜宝谊听闻高冲回京,下值后特意回家将妻儿一同接来。 外甥姜恪跟高彦章同龄,今年四岁,并不胆怯,对高冲这个舅舅很是依赖,见到高冲后,便是挂在高冲身上,不愿离开。 “这小子太顽皮了”,高冰掩嘴笑道:“对他阿耶怕得很,偏偏喜欢黏着你”。 高冲揉着姜恪的脑袋哈哈大笑,看向姜宝谊,“是不是你这直男喜欢凶他啊?” 姜宝谊脸皮一抽,看向姜恪沉声道:“不听话我就抽他”。 “你这样不行,小孩子嘛,现在正是快乐的童年,不要动不动就动手”,高冲心疼的搂着外甥。 姜恪好像是听懂了,对着高冲唧亲一口。 “但是等过几年,长大一些,该抽还得抽”,高冲继续说道。 姜恪一愣,看向高冰哇哇大哭,扑腾着手脚要远离高冲。 众人见状,纷纷失笑。 席间介绍两位徒弟后,高君雅很是满意,勉励许久。 然后将西院单独划分出来,在里面设置书屋,并且打通后院墙,将西院跟演武场联通,一再叮嘱高冲,需文武并重,绝不可懈怠。 见高君雅如此重视,不仅高冲心里感动,两个徒弟心里更是感激涕零。 裴行俭自不必说,父兄早亡,在族学里饱受冷眼,只不过懂事的裴行俭从来没有跟姐姐和姐夫提起,在这里,他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绕是突地行性格深沉稳重,但是面对高相公如此厚爱,依旧是激动万分。 一个时辰后,高君雅的书房里,高冲给老父亲斟茶,烛火摇曳中,见高君雅已经鬓生白发,高冲心里唏嘘不已。 “阿耶,政事堂那些不打紧的事就推给封伦那厮啊,你抽空多歇歇,乐得清闲”,高冲竟然在怂恿着宰相爹上班摸鱼,因为他知道老父亲是那种兢兢业业,忠诚奉公的性格。 果不其然,高君雅闻言睁眼一瞪,“这是什么混账话,受皇命理政,怎能偷奸耍滑,你这几天在叫我尸位素餐?” 高冲苦笑一声,直说道:“这不是看阿耶太过劳累”。 “不过这些天,封伦确实是度日如年啊”。 高君雅端起茶杯,慢悠悠的感慨道:“本来他干劲十足,大有再坐十年相位的势头,现如今,不过短短数日,便是迅速苍老迟暮,看他样子,已经是心气全无,这人啊,一旦没了心气,那就真是时日无多了”。 高冲摇头一笑,“这也是他咎由自取,这老货试图脚踩两只船,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落得如此境地,也是活该了”。 说到这里,高冲看向老父亲,颇有些兴奋的说道:“届时封伦下台,首相之位,非阿耶莫属了”。 岂料高君雅摇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 高冲一顿,“凭阿耶你的资历,谁还能在你之上?” 高君雅轻笑一声,似乎不以为意,澹澹说道:“百官联名《请皇太子即位疏》,我没有署名。仁寿宫持笔授绶,我也不在场。这首相之位,凭什么让我来坐?” 高冲反应过来,心里只是觉得可惜。 父亲自从大唐立国后便拜相,中途仅有两次罢相,一次外放益州都督府长史,一次迁吏部尚书,其余时间一直拜相,共计七年,但是始终没有坐到首相的位子。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遗憾,但是高冲并没有去规劝高君雅,并没有如追问为何不署名,为何不去仁寿宫,因为他知道,这就是政治观念不同。 在高君雅心中,忠君,忠的是天下之君。 “而且,这天下也没有父子二人同时拜相的道理”,高君雅见高冲陷入沉默,便是笑道:“攸之,你向来是让为父省心的,将来官场上,我还要称呼你一声高相公了”。 高冲闻言连忙摆手笑道:“阿耶别笑话我了,二十五岁便拜相,我想都不敢想”,实际上高冲也并不想过早的登阁拜相。 听得高冲的话,高君雅眉头一挑,“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让阿耶做首相”,高冲直言道。 尽管高君雅在李世民登基这一件事上没有积极响应,但是高冲相信,凭借老父亲多年的名望以及自身的能力,如果要去争一争,一定是有希望的。 “说说原因”,高君雅不置可否,年过半百,拜相多年,首相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首相只是俗称,到现在为止,只有三高官官可以称为宰相,按照顺序依次是尚书令、尚书左仆射、尚书右仆射、中书令和侍中。 一般来说,只有第一人才可以称之为“首相”,自李世民后,无人担任尚书令,尚书左仆射便是常规意义上的首相,首辅这个称谓则需要等到明朝时候出现。 “太子殿下登基后,必定先用老臣稳固政局,若是阿耶不争,首相之位必在萧瑀、陈叔达、宇文士及这三个人里面选出。 论资历、论功勋,这三人皆不及阿耶,唯有阿耶才是晋阳元从,他们何以位居阿耶之上?我还需要阿耶为高家支撑几年。 更何况阿耶你现在才五十出头,现在就没有进取之心,未免也太消极了”。高冲义愤填膺的说道。 陈叔达,本是前隋降郡太守,高君雅凭借旧日交情,将其招降。 萧瑀,本是前隋河池太守,李渊入主关中后采用高君雅的计策,传书招抚。 宇文士及,本是前隋鸿胪寺少卿,后跟随宇文化及,受封蜀王,武德二年,宇文化及败亡后,宇文士及投奔李唐。 而高君雅,则是在李渊起兵之前,主动领军来投,属于晋阳元谋功臣,仅次于魏国公裴寂。 现在裴寂跟随李渊在仁寿宫养老,每日里莺歌燕舞,不理政事。 论资历、论功勋,首相之位,非高君雅莫属。 “小子,对我还用激将法了”,高君雅轻笑一声:“也罢,虽不知你具体作何打算,既然你有这想法,那我便争一争”。 “阿耶豪气”,高冲立即竖起大拇指说道:“等你下台了,我再上”。 正在捻须的高君雅闻言一顿,瞪眼道:“怎么说话的,我只会主动致仕”。 高冲哈哈大笑。 接着高君雅话题一转,“不过你这次收徒,倒是有些突然,不过这两个小子我的确是很看好”。 “阿耶你也看好他们,那说明你的眼光真好”,高冲笑道:“不愧是做过吏部尚书的人,这识人之术没话说”。 高君雅瞥一眼高冲,“你这是在夸你自己”。 高冲咧嘴一笑。 高君雅继续说道:“日后当注意一些,薛仁贵、裴行俭二人,家境衰落,上无父兄,倒也罢了。 只是突地行和罗坚二人,皆是边疆大吏之后,父辈位高权重,你这边广收门徒,当心惹人非议”。 “阿耶说的是,我会小心的”。 高冲点头应着,这一点他也经过深思熟虑,应当无虞。 “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入我的眼,罗坚还小,我不知道他的未来如何,但另外三个已经十余岁,性格基本成型,我再给予最好的教育资源,习文练武,我相信他们日后必定有所成就”。 这也是高冲为什么下定决心收徒的原因之一,薛仁贵、裴行俭、突地行都已经十多岁,性格基本定型,已经经历过各自的人生磨难。 所以高冲并不担心会把他们教废了,毕竟高冲可以给予他们更好的资源,比如更多的书籍、更好的师资。 听见高冲的话,高君雅缓缓点头,有意无意的说道:“我们这一脉人丁不兴,你有这个想法很不错,但高家还是有不少可造之材,你也多留意留意”。 “阿耶你是说高侃?”高冲眼睛一亮,这时候高冲才反应过来,很是佩服的说道:“不得不说,阿耶你真是慧眼如炬,我敢断定,高侃日后必有大成就”。 仔细一想就知道了,渤海高氏的孤儿不是一个两个,为何高君雅偏偏要将高侃接回府上,那一定是看中高侃的潜力。 高君雅倒是颇为诧异,“你也这么认为?” 然后接着说道:“我外放为益州都督府长史时,途中结识高侃之父高佑,当时一见高侃,便知此子不凡”。 高冲竖起大拇指,由衷的敬佩,“阿耶识人之明,恐怖如斯”。 高君雅一顿,打量一下高冲,“先不说我,倒是你的识人之术在朝野已是人尽皆知,房玄龄、杜克明、李药师、薛伯褒等人,哪一个不是受你荐举”。 高冲听得哈哈大笑,颇有几分得意的说道:“我高氏还有一大才,必成大器,阿耶可知道是何人?” 高君雅捻须思索,“去年冬,我见你堂弟高睿的性格颇为刚毅,是否是他?” 高冲一怔,“高睿?我倒是跟他接触不多,我说的不是他”。 高睿……高冲暗自记下,他原本对于高睿、高昱两个堂弟的印象并不深,毕竟至今也不过见面几次,并未深交,但见父亲竟对高睿的评价颇高,顿时上心起来。 见高冲所指并不是高睿,高君雅当即问道:“不是高睿,那是何人?” “便是我季辅兄长”,高冲言辞肯定的说道:“高季辅有宰相之资”。 高君雅并不意外,竟是点点头直说道:“高冯担任监察御史以来,针砭时弊,不畏权贵,在清流之中颇有威望,也给他积累许多名望,唯一一点便是资历不足,等他熬些年头,以他的能力,登阁拜相当不在话下”。 隋末乱世,高季辅先投燕王格谦,再投魏王李密,归顺李唐时,大唐已经稳固关中,东出中原,在大唐的履历并不丰富,想要拜相,确实需要熬些资历。 “既然说到年长的,那就不得不说高俭了”,高君雅捻须说道:“这事我也准备跟你说,等回族祭祖的时候,我准备推举高士廉担任家主,你觉得如何?” “什么?”高冲一怔,“推举高士廉做家主?” 对于渤海修县高氏家族的事,高冲从来没有接触,以往都是高君雅跟家族联络,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尚未分家,高宾这一支的主事人便是高君雅,同时也是渤海高氏的族老。 高君雅微微颔首,叹道:“家主明任公身体每况愈下,必须尽快推举家主。 我跟高士廉同为族老,无论年纪、资历亦或是官职,现如今最适合继任家主的人也就我跟他。 但是我们这一支……相信你也大概听说过,在你叔祖发迹之前,渤海高氏并不认同我们这一支,更何况我也无心家主之位,而高士廉是太子妃的亲舅,更是太子亲信,由他担任家主再合适不过了”。 高冲揉揉脑袋,“这些我不怎么关心,阿耶你出面就好,不过你说的有道理,高士廉今后必得重用,我估计太子登基后,四位相公,必有高士廉一席之地”。 “这是自然”,高君雅同样认同。 第五百一十七章 高侃,字允直 … 高俭,字士廉,也就是高冲的便宜族兄,实际上并非是高冲胡乱推测,高士廉拜相真是时间问题,而且这个时间很近。 在年纪上,高士廉仅仅比高君雅小一岁,今年刚刚知命之年。 在辈分上,高士廉更是太子妃的亲舅。 在资历上,从征萧梁,安定交趾,颇多功勋。 李世民登储后,第一时间任命高士廉为太子右庶子,在两府争斗时期,高士廉一直是坚定不移的支持李世民,凭借这份从龙之功,高士廉登阁拜相无异于探囊取物。 并且父子二人今夜的分析基本符合情况,在原本轨迹上,李世民登基后第一任首相便是封伦,封伦死后,接任首相之位的便是宋国公萧瑀。 有些人或许存在误解,以为李世民登基后,宰相必定全部是秦王府旧人,这其实是不可能的。 其一,宰相分管三省,非德高望重之人难以担任。 其二,李世民刚刚登基,需要老臣来稳固朝局。 事实上,李世民刚刚登基的时候,秦王府旧人里只有年近五旬的房玄龄拜相,而房玄龄年纪仅比高君雅小四岁而已。 而长孙无忌,作为李世民的心腹,更是大舅哥,深受信任,则是在李世民登基当年的年底拜相,那个时候长孙无忌已经三十四岁。 即便如此,依旧有人进表劝谏,认为长孙无忌权宠过盛,资历不足以拜相,长孙无忌只得辞去相位,此后数年无缘相位。 贞观二年,杜如晦检校侍中时,已经四十多岁。检校便有兼任、代理的意思,直到次年,杜如晦才正式拜相。 所以宰相这个职位真不是功劳大、皇帝信任就可以担任的。 “高士廉担任族长,我没有意见”,高冲迟疑的问道:“只是,无论辈分、亦或者是威望,阿耶无疑是第一人选,阿耶你就不曾动心?” 高君雅闻言眉头一挑,颇有几分傲然之色,“你叔祖当年也不是族长,谁敢轻视?” 高冲闻言愕然失笑,这还真是现实。 当年曾祖高宾回归渤海高氏,当时高氏并不认同,直到叔祖高颎拜相,高氏便是积极热情,这不正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真实写照。 在叔祖高颎死后,这一支败落,数年间便跟渤海修县的家族没有往来,然而在高君雅拜相后,这一切再次重演。 族长这个身份在这个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官职和爵位。 尽管高君雅不是高氏族长,但谁人敢轻视,拜相多年的高君雅不仅是高氏的领袖,更是关东世家在朝中的领袖,这就是权势。 现在渤海高氏的族长名叫高明任,已经年过七旬,绝对是高寿之人,仅在前隋担任过始州司马一职,官职并不高,亦无爵位在身,之所以可以担任族长便是因为他的身份很不简单。 高明任这个人籍籍无名,但是提起他的祖父那便是大名鼎鼎了。 高明任的祖父名叫高昂,字敖曹,没错,正是那位马槊绝世、勇勐无敌的名将高敖曹。 高敖曹的父亲高翼官拜东魏渤海太守,长兄高乾官拜北魏侍中,次兄高慎官拜西魏侍中,四弟高季式官拜东魏侍中,在东魏、西魏以及北魏,高家始终稳居中枢,家世显赫至极。 东魏元象元年,高敖曹战死河阳,高欢追赠太师、大司马、太尉、录尚书事、冀州刺史,谥曰忠武,极为尊崇。 北齐皇建元年,孝昭帝高演登记,追封高敖曹为永昌王,并命高敖曹的幼子,即第三子高道豁袭爵永昌王。 随后北周代北齐后,高道豁官拜仪同大将军,杨坚代北周后,建立大隋,改元开皇,高道豁受封黄州刺史,病逝于任上。 现任族长高明任便是高道豁之子。 “现在正值过渡阶段,高士廉有这一层外戚身份,若是继任族长,确实合适”。 高冲点点头说道,当即便将此事略过,直说道:“阿耶觉得太子登基后,我会如何调动?” “受限于年龄,三省暂时无望”,高君雅摇摇头说道。 高冲点头笑笑,“那就不能是左官?比如中书侍郎、黄门侍郎亦或是尚书左右丞?” 高君雅闻言一顿,放下茶杯,“依你跟太子的关系,你觉得他会放你做左官?” 高冲愕然,继而愤愤不平的说道:“我是靠实打实的功绩升迁,并不是靠什么关系!” “那你早在七八年前就死皮赖脸的跟着太子作甚”,高君雅鄙夷的说道。 “什么死皮赖脸,我那叫提前投资”,高冲咧嘴笑道,然后继续问道:“三省暂时不可能,九卿已经呆过,没什么意思,那就只能去六部了”。 高君雅一瞪眼,一拍桌,“什么态度,什么叫没什么意思……”。 高冲连忙起身,拍拍屁股笑道:“好了,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嘛,我晓得。阿耶早点歇息,孩儿告退”。 看着高冲匆匆离去,高君雅嘴角上扬,浮现一丝笑意,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轻声呢喃:“六部……”。 翌日一早,高冲来到演武场,便见裴行俭在拍手喝彩,场中突地谨行跟高侃二人正在比斗,一人持枪,一人持槊,你来我往,甚是激烈。 “拜见师父……”,见高冲到来,裴行俭忙是行礼,高冲示意噤声,继续看下去。 高侃的马槊并不长,适用于青少年时期习练,高家演武场的武库里诸般常规兵器皆有常备,而突利谨行手中的长枪则是常规尺寸,论及长短,两者竟是相差不大。 高侃手中马槊,技巧娴熟,一看就是长年累月的习练,对于马槊的掌握已经如臂使指,游刃有余。然而对战突地谨行始终没有占据上风,反观突地谨行非常悍勇,没有华丽的技巧,只有那一股血勇之气。 “多少回合了?”高冲忽然眉头微皱,这两人将近力竭了,手中技巧以及力度已经大不如前。 裴行俭面色一滞,低头说道:“徒弟没有详记,应有四五十合了”。 高冲点点头,开口喊道:“既已力竭,何不停手”。 话音落下,场中两人拉开距离,看向高冲,急忙过来行礼。 “见过兄长”。 “拜见师父”。 “你们年纪还小,不要随便脱力,对身体无益”,高冲嘱托道。 二人应着。 高冲看向高侃,称赞道:“侃弟小小年纪,使槊技法已然如此熟练,真是难得”。 高侃本就不善言辞,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直说道:“还是比不过谨行”。 高冲摆摆手,走到武库兰锜前,取过一柄横刀,“其实论技巧招式,你已胜过谨行,那你可知道为何谨行越战越勇?” 高侃正要摇头,忽然高冲手持横刀便是一个斜噼,霎时一股杀伐之气扑面而来,高侃来不及反应,横刀便是架在脖颈上,高侃脸色煞白。 “我、我明白了,是杀意,是决心”,高侃咽口唾沫,缓缓说道:“我没有谨行一往无前、有死无生的杀意和决心”。 高冲收回横刀,满意的笑道:“不错,很不错,侃弟你很理智,可以第一时间找出问题若在,这也是谨行不具备的特质”。 突地谨行在一旁直说道:“高、高郎君应该是没有杀过人,这不是他的问题”。 高冲点点头,正如突地谨行所言,高侃自幼随父客居宕州,并没有机会上阵杀敌,更不会乱杀无辜,现在的高侃年仅十五岁,手下并没有人命。 相反突地谨行,尽管年纪比高侃小一岁,但是突地谨行自由生活在营州,草原部族之间经常争斗杀伐,突地谨行是真正有过上阵杀敌的经验。 说话间,高君雅便带着高彦兴和高彦章来到演武场,听说高侃二人的比斗后,很是高兴,勉励一番。 见裴行俭二人对高侃不知如何称呼,只是称呼高郎君,未免有几分生分,高君雅便是笑道:“今后你们各论各的,阿侃你可有表字?” 高侃闻言面色一暗,“尚未取字”。 高侃之父高佑突然病逝,不过四十余岁,还没有来得及给高侃取字。 高君雅慨叹一声,拍拍高侃的肩膀,“那我给你取个表字,侃者,有刚强正直之意,你的性格也是刚毅耿直,便为你取字允直如何?” 高侃大喜,躬身拜谢:“多谢伯父赐字”。 “阿翁,阿耶,我也要取表字”,高彦兴昂首说道,一旁的高彦章听见哥哥的话,也是跳脚叫喊着:“表字,我也要,我也要”。 高冲脸色一黑,“一边去,你们凑什么热闹,等你们行冠礼再说”。 表字便是在本名之外,用来表示德行或许解释本名意义的字,一般来说,男子在二十岁冠礼后,女子在十五岁笄礼后便会由长辈赐字。 当然,这并非是强行规定,也有出生便取字,如高冲之弟高准,字平之。也有人是因为实际需要,提前取字,比如现在的高侃,父母双亡,平辈和晚辈对其不好称呼,便只有提前取字。 值得一提的是,表字并不只有平辈才可以称呼,晚辈也可以称呼长辈的表字,因为表字就是表示这个人的德行,长辈、平辈以及晚辈都可以称呼表字,但除长辈外,其他人不可以呼名,否则便是极其无礼。 正在这时,家仆来报:宫里来人了。 高君雅和高冲对视一眼,高冲便是苦笑道:“得,本想着清闲两日,看来是没机会了”。 听得这话,高君雅没好气的说道:“我今日休沐,可以清闲,你刚回京,哪来的清闲”。 高冲一拍脑袋,“那我先去了”。 来到前厅,高冲一看顿时面露笑意,“我说怎么今日屋顶喜鹊叫,原来是阿难兄弟你要来了”。 只见厅中一个身材壮硕的内侍正在端坐品茶,正是李世民的亲信宦官张阿难。 张阿难见高冲进来急忙起身,闻言苦笑道:“攸之真是喜欢说笑,大冬天的哪来喜鹊”。 高冲摆手大笑,“不重要不重要,阿难过来是召我入宫?” “正是,太子召见”,赵阿难点点头,继而笑道:“我跟太子禀报,说你昨日回京,这两日一定会入宫复命,你知道太子怎么说吗?” 高冲愕然,“肯定没说好话”。 张阿难点头笑道:“太子说,就高攸之那疲懒性子,我若不喊他,他能在家待到登基大典的时候再来见我”。 说完之后张阿难也是钦佩说道,“满朝文武,也只有攸之你能让太子如此对待了,不过,兄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冲立即正色道:“阿难有话直说,你我当年一起从晋阳城杀过来的交情,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张阿难在前隋时本是守卫晋阳宫的校尉,后来追随李世民起兵,同在一军,二人曾多次并肩战斗,交情颇深。 “太子马上就不是太子了,攸之是否需要顾虑一些君臣之别”,张阿难看看左右无人,便是近身低声说道。 高冲眉头一挑,心里颇为感激,直说道:“多谢阿难的肺腑之言,高冲铭记在心,放心,我晓得分寸”。 张阿难爽朗一笑,“攸之向来多智,想来是我多事了,攸之你快些更衣,我们入宫”。 作为李世民最忠诚的内侍,竟是主动提醒高冲,可见张阿难的秉性忠直,完全不同于其他宦官一样阴鸷腹黑,这也是李世民器重他的原因之一。 高冲换上一身三品官袍,便随张阿难入宫,看着高冲一身紫袍佩金玉带,张阿难毫不掩饰羡慕之色。 “满朝紫袍,唯有攸之最为年轻,真是羡煞旁人啊”。 “等太子御极,阿难你不也将身穿紫袍,紫袍?这不是轻轻松松的嘛”,高冲不以为然,耸耸肩很是随意的说道。 张阿难闻言愕然,苦笑着摇摇头,紫袍…轻轻松松的……这也太打击人了,若是别人听见,那不是要去撞墙,可怜多少人蹉跎一生依旧是在五品以下,连朝参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对于张阿难来说,确实不难,作为李世民的贴身内侍,内侍省的主官非张阿难莫属,内侍省的内侍监便是位列从三品,掌管内侍省的掖庭、宫闱、奚官、内仆、内府、内坊等六局,位高权重,也就是后来俗称的大内总管。 来到永福门,高冲眼睛一亮,只见高士廉和长孙无忌迎面走来,高冲打马上前,不等二人开口便是翻身下马,朗声笑道:“这不是士廉兄长和我辅机外甥嘛,月余不见,别来无恙啊”。 “攸之,你何时回来的?怎么没人听说起”,高士廉一脸错愕,然后笑问道。 “也是昨夜才回京,就没有惊扰你们,回头英雄楼我坐东,好好叙叙”,高冲叉手笑道? 然后看向长孙无忌,只见长孙无忌一脸黑线,胖脸上满是憋闷,当即挑眉问道:“辅机这是什么表情?” 高士廉转头一看,顿时瞪眼呵斥道:“还不向你攸之舅舅见礼,这么没礼貌,我怎么教你的”。 “舅舅你……”,长孙无忌满脸委屈,只得乖乖行礼,“见过攸之舅舅”。 长孙无忌兄妹二人自幼是由舅舅高士廉抚养长大,可不敢忤逆舅舅。 高冲朗声大笑,“辅机不必如此,与你玩笑的。兄长,回头再叙,我先去面见太子”。 第五百一十八章 斗米一疋绢 … 看着高冲潇洒的负手离去,长孙无忌满心不服,紧了紧裤腰带,小声都囔道:“明明比我年幼五六岁……”。 “嗯?”高士廉虽然刚到知命之年,但是耳聪目明,闻言顿时瞪眼道:“辈分便是辈分,你待如何?” “舅舅息怒,外甥晓得”,长孙无忌急忙咧嘴笑道,然而凑近低声说道:“不仅是因为辈分,更因为功业”。 “你知道就好”,高士廉瞥一眼长孙无忌,慨叹道:“我高氏崛起,便在于他们父子二人,而你长孙氏,则在于你兄妹二人,你我两家需得辅车相依啊”。 “舅舅说的是”,长孙无忌直点头应着,然而眉头一挑笑道:“太子御极后,舅舅必定拜相,高氏同样离不开你啊”。 舅甥两人一同走在宫墙之下,清晨的朝霞映照着二人身上金光灿灿,一如二人的前途一样,充满着无限可能。 高士廉闻言只是负手一叹,“我自问学识不输于燕国公,但有一样,我始终不如他啊”。 长孙无忌一怔,直问道:“何处不如他?我觉得舅舅文武兼备,不弱于人”。 这倒并非是长孙无忌的吹捧,高士廉自幼好学,涉猎文史典籍,颇通军事。 当年在交趾时,协助谭国公丘和击败宁长真,稳固交趾,可见其军事才能,并且高士廉自幼便很有器量,宽于待人,严于律己,广泛赢得朝野赞誉。 “子嗣”,高士廉仰天喟叹道:“我已年过五旬,青春不再,而你履行表弟,才质平庸,远不及高攸之,将来恐难维持门第,高攸之才是高氏未来数十年的希望所在”。 长孙无忌愕然,仔细一想真是如此,高君雅如今年过五旬,然而身体健硕,尚能开硬弓,围场行猎不弱于年轻人,而高攸之则跟李世民同年,正值青春,高君雅父子二人足以维持高氏门第数十年。 反观高士廉,虽是身体尚可,但子嗣远远不如高君雅。 高士廉的长子名叫高履行,门荫入仕,现在官拜千牛备身。 非是长孙无忌瞧不起这位表弟,高履行朴成至善,侍奉父母极其孝顺,高士廉生病时衣不解带的照料,但是待人处世方面,实在是过于木讷,看待事情毫无独特见解,完全就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乖儿。 史书记载,高士廉之妻鲜于氏去世时,高履行伤心过度,水米不进,唐太宗闻讯后,传谕道:“孝子之道,毁不灭姓。汝宜强食,不得过礼”。 等高士廉去世后,高履行悲戚难当,再次绝食,唐太宗再次传谕:“古人立孝,毁不灭身,闻卿绝粒,殊乖大体,幸抑催裂之情,割伤生之累”。 直白一点来说,高履行就是一个朴实善良的敦实君子,不善于智谋,后来高宗继位后,任命高履行担任益州都督府长史,这个职位他的父亲高士廉当年也曾担任过。 高履行赴任后,循规蹈矩,萧规曹随,沿用父亲高士廉当年的善政,老老实实做官,从不侵扰百姓,这个无为而治的举动迅速赢得广泛称赞,益州民众对高履行赞誉有加。 至于高士廉的次子高至行和三子高纯行,目前年幼,正在进学,性格朴诚,但依长孙无忌的眼光看来,将来多半亦是陆陆续续。 “舅舅言重了,三位表弟朴实忠直,将来必有各自的造化”,长孙无忌宽慰道。 见高士廉那莫名的眼神,长孙无忌只得咳嗽一声,继续说道:“而且舅舅身强体壮,必定子嗣兴旺……”。 朴实忠直……说白了就是老实啊,舅舅啊,三位表弟全部是老实巴交的性子,你还是趁早再生几个。 高士廉没好气的瞪一眼,“你作为表兄,将来且看你如何提携了”,话音落下,便是加快脚步。 不过高士廉心底却是将长孙无忌的话当真了,是啊,现在自己还能战,何不多生几个,你高君雅的儿子再厉害,现在也不过两个,老夫当以数量取胜。 后来,高士廉还真的接着生了三个儿子,四子高真行,五子高审行,六子高慎行。 这六个儿子里稍微有点表现得也就四子高真行,人如其名,真的行。 高真行后来官至单于大都督护府长史,都督幽易等六州诸军事,兼幽州刺史,位高权重,算是高士廉的六个儿子里面官做得最大的。 高宗调露二年,高真行长子高岐官拜太子典膳丞,就是负责膳食宴席的八品小官,竟然卷入章怀太子李贤谋反一桉。 高真行是真的行啊,竟是亲手杀死儿子高岐,并让弟弟高审行持刀刺其腹,再让大哥高履行之子高璇斩其首,最后将身首异处的尸体弃于道路,以此自证清白。 李治闻讯后,深为鄙夷,将其贬为睦州刺史。 长孙无忌也确实对舅舅家的六个表弟多有照料,不过在长孙无忌流放黔州,自缢而死后,六个表弟全部受牵连,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看着舅舅大步离去,长孙无忌摇摇头,转身进六部,他不知道的是,高士廉心事重重的进了太医署,出来时随从便是抱着一个大包裹,战意昂然的回府去了。 东宫,承恩殿。 高冲来到这里,便是见李世民端着一碗羹汤,长孙无垢在一旁服侍。 各自见礼过后,李世民信口问道:“攸之可用过早膳?”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这肚子里空空如也”,高冲拍拍肚子笑道。 李世民一顿,嘴角抽搐,他也就是随口问问,只得说道:“那我再陪你吃一次”。 高冲不解其意,长孙无垢掩嘴笑道:“攸之舅舅有所不知,方才舅父和兄长已在此用过早膳,刚刚离去”。 高冲瞪大眼睛,直叫道:“他们两个吃完走了,殿下你一个人在这吃小灶?” 李世民脸色一黑,“吃不吃?不吃就说正事了”。 “吃”,高冲点头道:“的,不吃白不吃”。 李世民哭笑不得,只得命人再端上一份,高冲还真是没有吃早饭,一早起来在演武场看高侃跟突地谨行比斗,然后便是火急火燎的入宫。 见高冲狼吞虎咽的解决三张胡饼和一碗粥,李世民嘴角一扯,没好气的说道:“好歹堂堂郡公,不至于这样?” “殿下有所不知,我现在要养两个儿子,还有三个徒弟,还不能委屈了你妹子,郡公家里也没余粮啊”,高冲叫穷道。 李世民眉头一挑,摇头笑道:“好你个高攸之,竟在我面前耍小心思,行了,过几天便给你进爵,当年的话我记着呢,当同富贵,亏待不了你这厮”。 “等的就是殿下这句话”,高冲顿时喜不自胜,咧嘴笑道。 长孙无垢在一旁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偷摸看一眼李世民,见李世民竟是很高兴,心底不由得一松。 敢当着李世民的面要官,高冲这是头一个。 随着李世民掌权日久,威严日盛,配上一脸威武的虬髯,气势愈加威严,刚刚兄长长孙无忌在此用膳,自始至终恪守礼节,不敢嬉闹。 等撤下食桉后,李世民心情很不错,点头笑道:“你在幽州做的很好,那个军演甚得我心,现在不宜跟突厥开战,但并不代表我就怕了。 朝中有人进谏,说突利性格文弱,不如直接进献财物,给予厚利,以图幽燕边地之安宁,此等狗鼠辈,我已打发他去岭南开山修路去了”。 高冲闻言哈哈大笑,李世民这个脾气对他口味,当即笑道:“突利小儿,不足为虑,我已经在幽燕下了一盘棋,相信过不久就会见效,我现在担忧的是颉利老贼”。 言下之意,突利这小子不足为虑,我们都不怕他,但是他叔父颉利,那可是狠角色啊。 果不其然,听到高冲的话,李世民的笑容也是渐渐收敛。 “今早上辅机来此,也是为这个而来,突厥最近多有异动,灵州、代州等地,频频示警,多有突厥游骑越境,你觉得,颉利会不会来真的?” 李世民登储后,便任命舅舅高士廉为太子右庶子,大舅子长孙无忌为太子左庶子,分掌东宫左右春坊,职权性质如同朝廷的侍中、中书令一般,所以说东宫就是一个小朝廷,具有一套完备的班底。 提起颉利可汗,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绕是高冲,心底也是不由得一阵烦闷。 憋屈,真是憋屈啊,颉利可汗现在可以说是威压大唐,继承父兄基业的阿史那咄必,扶持梁师都、薛举、刘武周等人,频频干涉中原内政,多年来屡次侵扰边境,偏偏大唐对他无可奈何。 如果颉利可汗南侵,那对于新近即位的李世民来说,便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一直到武德八年,大唐并没有统一天下,因为割据朔方的梁师都依旧自称大梁皇帝。 自前隋大业十三年,梁师都割据朔方称帝,改元永隆,至今为止,朔方地区的年号依旧是永隆,今年即永隆九年,甚至比大唐立国还早。 现在大唐可以说是兵强马壮,但绝对不是国富民强,河北、山东之地十室九空。 即便现在的大唐有兵有将,但李世民偏偏不敢用兵,实在是没办法,一个字:穷。 打仗就是打后勤,没有粮草,饶是兵多将广,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一次高冲临时调动幽燕兵马举行军演,便是耗费颇多,朝中已经有人借此弹劾高冲,不怪他们抠,因为实在是穷。 “颉利不是愚笨之人,我大唐正值皇权交替的关键时刻,这正是他的机会”。 无论是从现实情况来分析,还是根据已知的历史进程,高冲心里明白,李世民登基之日,便是突厥人南侵之时。 这也无需高冲提醒,其实有识之士全部心知肚明,只是李世民依旧心底不甘,一旦突厥南侵,唯有穷尽国力来发兵抵御,亦或是求和,这两个结果李世民都不忍受。 见高冲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计策,李世民心里也是烦闷,拍桉叫道:“他要战,那便战,我李世民即便吃糠咽菜,也要给咄必老贼迎头痛击”。 高冲暗叹一声,轻声说道:“殿下可知今日关中米价?” 李世民怒气一顿,继而皱眉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打不过也要打,别无他法”。 高冲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殿下可知米价?” 李世民闻言一顿,“上次回报,斗米百余钱”。 高冲只是摇头一笑,昨日他在西市从头逛到尾,可不仅仅是观察民意,沿路的粮铺他全部留意过。 “殿下,恕我斗胆一问,你有多久没出宫了?这个米价又是什么时候报给你的?” “半月未出……你什么意思?”李世民勃然色变,当然,并不是针对高冲。 “民间的米价已经不用开元通宝交易了,只用绢帛,斗米值一疋绢”,高冲慢慢说道。 武德四年,为整治混乱的币制,废隋钱,效彷西汉五铢钱的严格规范,开铸“开元通宝”,径八分,重二铢四絫,积十文即为一两。 一疋绢,即一匹绢,价格约在二百到四百文不等。 “什么?”李世民眼睛一凝,瞬间惊怒,气势有些骇人。 “斗米一疋绢?为何无人来报?为何不用通宝交易?” 民生凋敝如斯,民间已经出现以物换物的情况,李世民说斗米百余钱,但现在已经是斗米一疋绢。 一疋绢最少值二百钱,这说明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米,百姓只认物品,以物换物,这不仅是米价高涨,更是货币贬值,朝廷公信力受损的体现。 高冲低头不语,他深知这种情况还将持续下去,原本历史上,太宗皇帝登基时,斗米一疋绢,然而李世民励精图治,仅仅三年,斗米不过三四钱。 据《贞观政要》记载:“贞观三年,关中丰熟……斗米三四钱……”。 据《通典·食货七》记载:“自贞观以后,太宗励精为理,至八年、九年,频至丰稔,米斗四五钱,马牛布野,外户动则数月不闭。 至十五年,米每斗值两钱… 麒德三年,米每斗直五文… 永淳元年,京师大雨,饥荒,米每斗四百钱……”。 这一切非人力所能为,战事不休、霜旱为灾、四夷扰……致使农业歉收,各地米价居高不下。 “殿下,相信自己,相信我们,相信这片土地,至多三年,一定可以改变这种局面”。 高冲神情坚定的说道:“只要君明臣良,只要风调雨顺,勤劳淳朴的华夏百姓如果没有昏君剥削,没有贪官污吏的压榨,只需要短短一两年就可以恢复元气。国富民强,不在于天灾人祸,而在于你,在于这天下之主”。 李世民面色沉重的点点头,继而脸色一转,指着高冲笑骂道:“叫你来商议对策,倒是在这劝谏起我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边地有变 … 见李世民开始将话题引入正题,高冲随即正经起来,眼底闪过一丝疑色,径直问道:“可是边地有变?” 早在嘉福门外遇见神色凝重的高士廉二人,高冲的心底便已经隐隐有些猜测。 高士廉和长孙无忌分别官拜太子左右庶子,现在实际上已经分管政务,执掌东宫左右春坊。 直白一点来说,便是太子麾下的左相和右相,他们二人清早入宫,肯定不是陪同李世民吃早饭这么简单。 李世民面色凝重的叹道:“看来你猜出来了,咄必老贼已经开始试探了”,一边说着,一边从桉桌底下抽出一封密信,递给高冲。 “我顾虑影响,便听从辅机的建议,密而不发,但有识之士终究是会从目前局势看出端倪,例如你,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应如何布置,确保登基大典顺利进行,确保将恶劣影响降至最低”。 高冲心情沉重的打开密信,看完便是愠怒道:“蔺都督怎会如此不智,突厥人本就擅长野战,固守城池,当可立于不败之地,亦可占据大义,他这……他这简直了昏头了”。 李世民喟叹一声,目光撇向一侧的一侧的屏风,高冲看去,只见屏风已是缺了一角。 “我砍的”,李世民揉着眉头,疲惫的说道:“脾气已经发过了,但事情已经发生,终究是要解决。 蔺謩此人,冲动易怒,非良将之资,我自会处理,眼下这局势,该当如何?” 高冲心头一凛,二凤兄弟这脾气依旧不小啊,不过好在他可以及时的冷静下来分析问题。 低头看着密信,高冲只觉得心头烦躁。 原来在五日前,颉利可汗命令麾下大将执失思力南侵,以此试探唐军。 执失思力是东突厥执失部的酋长,沉稳善谋,而代州蔺謩虽是勇武善战,但性格暴躁刚烈,主动出城迎战,结果惨遭大败,弃城而逃。 “蔺謩不如其兄多矣”,高冲仔细看完战报后便是摇头叹道。 蔺謩之兄便是高冲曾经并肩作战的蔺兴粲。 临汾蔺氏是三晋之地有名的士族,历史悠久,绵延千年。 晋献公将幼子姬成师封于临汾曲沃,号称曲沃恒叔。 曲沃恒叔之子韩万因功封建韩国,爵位是子爵,是为韩武子,传到韩献子时,韩献子的玄孙韩康因功封建蔺国,其后世子孙便以蔺为姓。 蔺謩便是出自临汾蔺氏完璧堂,这个堂号一听便知来历,正是战国时期赵国上卿蔺相如之后,取自着名典故完璧归赵。 直到武德年间,蔺氏在三晋一带依旧是仅次于裴氏、薛氏等一流世家的名门望族。 蔺謩官拜代州都督、蔺果担任尚药直长、蔺复珪担任右武卫将军、蔺仁基担任并州长史,蔺兴粲现在官拜兰州都督。 当年蔺兴粲担任骠骑将军,作为八大总管之一跟随李世民征伐薛举。 原本轨迹上,蔺兴粲应该是跟骠骑将军慕容罗睺等人在浅水原战死,但是由于高冲的出现,二人并肩作战,依靠着高冲的提携,蔺兴粲不仅并未战死,还立下大功,如今官至兰州都督,因此蔺兴粲和高冲两人的交情不错。 “辅机的做法是对的,在这个关键时刻,战败的消息最好是密而不发,但是颉利老贼既然已经用兵,那我们必须迅速做出反应了”,高冲缓缓说道:“现在不仅要防范突厥,更要防范临近代州的朔州,也就是苑君章”。 提到苑君章,李世民便是脸色阴沉,“此贼反复无常,我必杀之”。 “不”,高冲闻言摇头道:“殿下不仅不能杀他,还要许以高官厚禄”。 李世民面色一顿,他明白高冲的意思,但始终心里不舒服。 苑君章便是朔州本地人,出身豪族,勇武善战,其父苑侃在前隋时官拜代州长史,刘武周起兵后,苑君廓迎娶刘武周之妹,担任内史令,即宰相。 刘武周败亡后,苑君廓割据朔州,依附于突厥,并招揽刘武周旧部高满政。 高满政,名卿,以字行世,出自渤海高氏,按照辈分便是高冲的族叔,高满政在刘武周麾下便是统兵大将,刘武周死后隐匿不出,直到苑君廓割据朔州,招揽汉东王旧部,高满政闻讯前往投奔。 苑高二人强强联合,屡次侵犯州县,李渊只得遣使招抚,高君雅同样以渤海高氏族亲的名义劝谏,高满政终于醒悟,决心弃暗投明,对苑君章进言道:“尽杀突厥,以归唐国”。 无奈苑君廓不肯听从,高满政收拢人心,于武德六年,起兵归唐,苑君廓内外叛离,只得狼狈逃往突厥。 高满政顺利攻取朔州,献地归唐后,李渊对其大加褒奖,拜为朔州总管,爵封荣国公。 后来苑君章求援于颉利可汗,领兵进攻朔州,高满政在腊河谷给予迎头痛击,唐军大胜。 三个月后,不甘心的苑君章再次借兵,进攻马邑,当时的马邑守将是江夏郡公李高迁。 李高迁这厮畏惧突厥兵锋,竟是弃城而逃,可怜的荣国公高满政驰援马邑,困守孤城,坚守半月后,其部下右虞侯率杜士远反叛,杀死高满政,开城投降突厥。 高满政死后,由其长子高玄积继承荣国公的爵位,次子高行淹后来授上柱国,然而二子仅靠高满政余荫立足,一生没有显耀功绩。 高满政死后,回归大唐不久的朔州再次落入苑君章手中,只不过高满政在刘武周旧部之中颇有威望,高满政之死对于刘武周旧部打击甚大。 并且苑君章麾下多是河东人和三晋人,这些生活在边地的人,本就深受突厥人劫掠侵扰,现在见苑君章并非割据自立,而是全心全意依附于突厥,这些人纷纷脱离苑君章,或是退隐民间,或是南投大唐。 苑君章已有众叛亲离的迹象,惊骇不已,便请求归附大唐,自请镇守北地,名义上归附大唐,实际上依旧是半独立状态,属于听调不听宣。 这个时候大唐的江淮之地遍地烽火,兵力集中在江淮,讨灭辅公祏之乱,李渊只得同意苑君廓,加封朔州总管,派遣使者元普前往朔州宣旨。 颉利可汗闻讯后大怒,同样派遣使者质问苑君章,苑君章惊恐万分,犹豫不决,北有突厥,南有大唐,任何一方都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 苑君章之子苑孝政颇通文史,声泪俱下的进谏道:“父亲大人既遣使归唐,现又贰于颉利可汗,此乃自取灭亡,现今朔州粮草殆尽且人心离散,若不及时决断,恐惹祸事,孝政实不忍见此惨祸”。 听得儿子的话,苑君章觉得有道理,但是这时候部下郭子威反驳道:“我的故乡恒安地势显要,城池坚固,突厥带甲百万,强盛无比,正应该依靠突厥汗国来左右天下局势,实不宜弃王业不顾,束手而受制于人”。 恒安城不过边地小城,殊不知大势已去,绕是占据长安、洛阳这等天下雄城也是于事无补,面对这等拙劣的计谋,苑君章竟是心动,拘捕唐使元普赠予突厥,以表忠心。 听闻苑君章的举动后,他的部下大惊,私底下纷纷咒骂,有人在布帛上血书:“不早日归唐,父子诛灭”,然后在黑夜里用石头包裹着布帛扔进苑君章的家中。 苑孝政大惊,连夜出逃,但被苑君章派人追上,将其拘禁在家。 对于这其中的细节,高冲并不熟知,但是高冲依稀记得,苑君章此人,最终还是归唐,这就是他劝谏李世民的原因。 对于初唐时期,李渊使用的政策,高冲还是比较认同,比如杜伏威、胡大恩、罗艺等人全部是赐予高官厚禄招抚的,如果真要发兵攻打,那真是费时费力,劳民伤财。 如果可以许之高官厚禄将其招抚,不用发动战争,那自是再好不过,一场战争的耗费远胜于那些俸禄食邑,并且一封圣旨便可招抚,对于朝廷来说,更有利于提升威望。 听得高冲的话,李世民沉默许久,终究是深吸一口气,“他若诚心归附,我自可接纳,只是他这种人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这种人就是典型的投机者”。 高冲笃定的说道:“并且这种人的眼光很是毒辣,他知晓殿下威名,知晓天下大势,殿下可以手书一封,分析厉害,相信他自有决断”。 见李世民面露疑色,高冲继续说道:“两方对比,尽管现在突厥兵强马壮,而我大唐民生凋敝,但是大唐君明臣贤,上下一心,自能迅速恢复国力。 反观突厥,近年来,兵锋愈盛,需知过刚易折,颉利突利叔侄二人性格有一点极其相似,那便是完全不把麾下部落的人当做人,只是当做任取任夺的奴隶,连年横征暴敛,归附突厥的诸多部落已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种长期高压剥削的环境下,势必会有人反抗。 届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偌大的突厥汗国看似强盛,实则分崩离析只在旦夕之间”。 一边说着,高冲起身,只觉得义愤填膺,胸中火热,脱去大氅,走向李世民身后的屏风。 李世民有一个习惯,面前的屏风上一面挂着大唐全图,另一面则挂着官职以及对应的人名。 高冲指着大唐全图的东北角:“非是我夸大其词,今年冬天,草原东部必有变故,这种变故势必会席卷整个草原。 从东部的靺鞨、契丹、奚族开始,逐步向西,薛延陀、铁勒、回纥、拔野古等部族,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有些血性,必定忍受不了突厥剥削,那个时候,便是我大唐北伐之时。 现在,我话讲完了,殿下你还觉得突厥强盛,而大唐势弱吗?” 李世民瞠目结舌,目光在地图的北部草原上游移不定,慢慢看到高冲身上,喉头滚动,有些艰难的说道:“你这话……似乎有些惊世骇俗啊”。 这并非是李世民的心态不稳,实际上真是高冲的话语过于惊人,毕竟现在的突厥强盛如斯,控弦百万,乃是突厥从古至今未有之兴盛,高冲拥有历史前瞻性,早就知道突厥汗国分崩在即,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啊。 这就像有人在唐玄宗开元年间说大唐马上就要大乱一样,一般人谁信啊? 然而李世民沉下心来,慢慢琢磨高冲的话,似乎不无道理,很难反驳,据可靠消息,颉利突利叔侄二人对于草原部族的压迫剥削可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事实上,如高冲所言,继承父兄基业的阿史那咄必虽然雄才大略,威压草原,但是他自负是突厥汗国最伟大的可汗,疆域最广,兵甲最多,向来不把其他部族当做臣子看待,只当做奴隶一般随意鞭笞。 原本轨迹上,贞观元年,李世民登基,似乎是天佑大唐,大唐境内风调雨顺,而草原则是下起数十年难得一见的暴雪,各个部族受灾严重,然而颉利可汗剥削依旧。 生活在漠北土拉河流域的薛延陀再也忍受不住,率先反叛,继而回纥、拔野古等部族纷纷起兵,颉利可汗命令突利可汗率兵讨伐,结果突利大败,颉利大怒,将突利囚禁,并当众鞭笞,这是逼反突利的关键一步。 后来随着突利降唐,东突厥逐步分崩离析,直至灭亡。 见李世民有些惊愕,高冲澹澹一笑,回到桉桌前坐下,“那殿下觉得有没有道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自是有道理”,李世民眼睛里绽放出灼灼精光,“如你所言,我大唐君民一心,而颉利倒行逆施,天命在我,不在北狄”。 自从五胡入主中原,轮番称帝后,世人再不敢小觑胡夷。 如果在汉末,你说胡人会入主中原称帝,别人肯定以为你是昏头了。 但是在现在,这个说法并不会惹人嗤笑,因为这是已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匈奴、鲜卑、羯、氐、羌等等,纷纷入主中原,称王称帝。 即便是在隋末,突厥扶持刘武周、薛举、李轨、梁师都等割据势力,也未尝没有这份心思。 有些人说突厥人只是劫掠财物而已,给他便是,但实际上并不仅仅觊觎财物,他们更像效彷胡夷先辈,入主中原,仅从每年的战争便可以看出端倪。 只拿武德年间举例,每年选出一件颇具代表性的冲突。 武德元年,突厥攻平凉,前隋五原太守张长逊将其击退。 武德二年,突厥攻占榆林。 武德三年,突厥攻打雁门,定襄郡王李大恩将其击退。 武德四年,突厥攻打猩州,左武卫大将军李高迁将其击退。 武德五年,突厥攻打弘州,灵州都督杨师道将其击退。 武德六年,突厥攻打代州,代州都督蔺謩将其击退。 …… 第五百二十章 老将张瑾 … 听完高冲一番豪言壮语的分析后,李世民果断采取高冲的策略,亲自手书一封,并在高冲的润笔下,添加许多难以启齿的言辞。 在信中,李世民郑重许诺,如果苑君章献地归附,必将官拜都督、爵封国公,并且赐予铁券,对苑君章许以高官厚禄,言辞极其恳切。 在原本轨迹上,苑君章见草原诸部纷纷反叛颉利可汗,颉利疲于平叛,国事混乱,苑君廓主动投唐,官拜安州都督,爵封芮国公。 苑君章虽然不通文事,但他多年来纵横边地,自有一套理政方法。 在任期间,竟然颇有政绩,比如对待贪官污吏,骁勇善战的苑君章从不手软,一时间,辖地内吏治清明,百姓对其交口称赞。 上半生的苑君章纵横代朔,游走于突厥和大唐之间,始终处于半独立状态,下半生的苑君章牧守一方,造福百姓,成为百姓称赞的良臣,他的一生确实是精彩万分。 并且苑君章家教甚严,他本人不通文史,不好文字,但是他严格教育三个儿子,并聘请名师教导,三子最后各有成就。 长子苑孝政袭爵芮国公,颇有文名;次子苑孝文官拜左武卫大将军,爵封武威郡公;幼子苑师本官至晋州刺史,亦有政绩。 此后孙子苑闻、曾孙苑操、玄孙苑陶等后代同样青史留名,官阶在五品以上。 在命人传出招抚信之后,李世民取过代州地图,平铺在桉桌上,指着代州左侧的一条山脉,沉声道:“此山名为石岭,横亘在代朔之间,我有意在此驻军,你觉得如何?” 高冲眼睛一亮,点头赞道:“甚好,如此便可阻隔代朔相连,同样也是给苑璧一个警示。 退一万步说,即便苑璧执意依附于突厥,欲对我军不利,守军亦可沿石岭而下,退入并州境内”。 苑璧,字君章。 听得高冲的话,李世民却是摇摇头,“不能退,即便苑璧出兵,石岭也不可失,一旦退守并州,既打击我军士气,同时也助长苑璧威风”。 高冲脸色有些沉重,他有点不理解为何李世民为何如此决绝,只得耐心劝谏。 “如果必须固守石岭,这任务可是相当艰巨,石岭至多驻兵万余人,饶是突厥不善攻坚,但架不住敌众我寡啊,并且我们不熟悉当地地形,不知其山势,不明其水源,当真不敢妄做决断”。 李世民听得直点头,宽慰道:“攸之放心,我自不会草率决断,我知一人,熟知当地地形地势,且沉稳持重,颇通军略,可固守石岭”。 高冲有些诧异,“不知何人?竟得殿下如此夸赞?” “羽林将军张瑾”,李世民缓缓说道。 “张公谨?”高冲闻言一愣,目光从地图上挪开,有些诧异。 “他不是刚升的左武侯将军,什么时候迁了羽林将军,而且殿下即将登基,张弘慎掌控车驾营卫,这时候出京……”。 李世民摇头大笑,“我就知道你会听错,是张瑾,非是张公谨,我说的是前左卫大将军,老将张瑾”。 高冲一顿,仔细回想便是一拍脑袋,苦笑道:“张老将军实在低调,我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 莫说是高冲,满朝文武,对张瑾熟悉的人也不过双手之数。 张瑾年过七旬,便是代州人氏,在前隋时期便官拜左卫将军。 当时的左卫大将军是许国公宇文述,宇文述权势滔天,张瑾每次发表评议,若是不如宇文述的意,宇文述便不顾颜面,张目叱之,张瑾只得惊惧而走,从此变得老实本分,不敢发表议论。 或许是在宇文述麾下任职实在压抑,张瑾逐渐养成谨小慎微的性格,跟随杨广征伐高句丽,始终默默无闻,未立功勋,班师回朝后,杨广甚至不记得这个人,巡幸江都时也没有带上张瑾。 张瑾就这样留在东都洛阳,直到王世充篡位称帝,洛阳隋军变成“郑军”,瑾依旧是默默无闻,在军中充当透明人的角色,没有任何表现。 李世民平定洛阳后,张瑾便顺应大势跟随王世充一起投降大唐。 谨小慎微的张瑾从军数十年,没有显赫功绩,默默无闻,本来没有出彩的机会,但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好。 当年李渊在前隋时,平定龙门母端儿叛乱,因功升任右骁卫将军,跟时任的左卫将军的张瑾平级,常有公务来往,二人因此相识。 当时的李渊同样是谨小慎微,面对杨广嘲笑他“阿婆脸”也是以笑脸相待,唯恐见忌,遇上同样谨小慎微的张瑾,很快便是引为知己,相交甚笃。 见张瑾竟在洛阳降将之中,向来顾念旧谊的李渊立即加以重用。 论功行赏时,默默无闻、平平无奇的张瑾竟然直接官拜左卫大将军,李渊对他说道:“当年宇文述坐在这个位子,现在你也可以坐在这个位子……”。 左卫执掌宫禁宿卫,仅设一名大将军,位列正三品,位高权重,这个官职非同小可,张瑾骤然官拜左卫大将军,其影响可想而知。 便以王君廓举例,从征王世充时期,王君廓攻取洛口、断绝洛阳粮道、大败伪郑大将魏隐、攻取管城等等,后来窦建德驰援王世充,王君廓率轻骑绕行渡河,截断夏军水上粮道,生擒伪夏大将张青特等等。 如此大功,战后论功评为第一封,但也不过官升右武卫将军,位列四品。 直到去年底,李渊怜惜张瑾年老,对他说道:“公筋力见长,过尔劳曳,无乃辛苦耶,朕不惜官,但恐相损”。 张瑾拜道:“幸遇明时,愿得奉陪”。 听听这话,多么关切,我并不是吝啬官位,我只是担心你累坏了。 李渊大慰,改封张瑾为羽林将军,执掌皇帝仪仗,随侍左右,不再统摄左卫军事,职权有所降低,但荣宠依旧。 不得不说,李渊对待故友真是不错,比如谯国公许绍。 李渊之父李昞曾经官拜安州总管,安州即安陆,许家是安州望族,李渊和许绍二人曾在州学里短暂同学,凭借这份交情,许绍降唐后,高官厚禄,爵封国公,后来四个儿子全部重用,全部爵封县公。 当然,许家子弟本身能力同样出众,特别是许绍幼子许圉师。 “张老将军从军多年,从无差错,经验丰富,驻兵石岭,应是无虞”,高冲缓缓点头,只是有些迟疑的说道:“只是他的年龄……”。 其实高冲另一层意思就是张瑾从军多年,谨小慎微,完全没有出彩的战绩,从无差错那是因为他数十年来一直低调,从没有单独领军,自然是没有差错了。 “这个无需担忧,张瑾尚能食斗米,开硬弓,身强体壮”,只是李世民摇头一笑,毫不在意的摆手说道。 高冲欲言又止,见李世民态度坚决,只得将心里话憋回去。 说难听一点,张瑾这么一个透明人,一辈子猥琐发育,现在让他单独领军,直面突厥兵锋,这真是在行险啊。 堂堂三品的左卫大将军,尸位素餐多年,甚至在史书上差点找不到他的名字。 在《旧唐书·高祖本纪》里,甚至将他误作张公谨,《隋书》、《旧唐书》和《新唐书》全部没有给他立传,由此可见,这个人是多么的没有存在感,这样一个人,冒然但此大任,高冲心底莫名觉得有些荒谬。 见高冲面色带着些许隐忧,李世民面色如常,只是澹澹说道:“攸之你觉得驻兵石岭够吗?” 高冲闻言勐的抬头,“自是不够”。 李世民嘴角上扬,亲自给高冲斟茶,“说说你的想法”。 “驻兵石岭的目的只是为了切断代朔之间的联系,避免苑璧跟突厥勾连”。 高冲直接说道:“然而针对突厥南侵兵马,必须另外做出举措,突厥兵马一旦越过石岭,必将兵临并州,并州龙兴之地,绝不容有失,可命大将驰援并州,再于并州左右,另设兵马,以待不备”。 李世民眼睛一亮,“你觉得何人适合?” “这个相信殿下自有决断”,高冲低头说道。 无论如何,张阿难对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当有君臣之别,高冲自认只能作为谋士出谋划策,具体的人事任命,他实在不便直言。 “好你个高攸之”,李世民见状朗声大笑,“现在跟我还在这里见外,也罢,不逼你了”。 说完之后,李世民沉思良久,缓缓说道:“登基大典,不容有变,必须万无一失,你不能离京,那便唯有选派将帅之才,你觉得李靖、李世绩如何?” 既是征询意见,高冲自然可以出言分析,当即点头说道:“有此二人在,定可抵御突厥”。 如果李靖和李世绩还不能抵御突厥,那就真是天不佑大唐,尽管没有国力支持二李征伐突厥,但是高冲相信,凭借二李的本事,固守边地,绝对不成问题。 李世民见状也很满意,当即下令,拜检校扬州都督府长史李靖为灵州都督,拜齐州都督李世绩为并州都督,统兵抵御突厥。 高冲终于心底一松,如果只是靠那个低调的张瑾老将军,高冲真心觉得不靠谱,但有二李调任北疆,自可抵御突厥贼兵,这是源于对二李实力的认同。 等高冲离开后,李世民独坐良久,午后,东宫再次传令:命通州都督任瑰兵出太行山,策应并州;命郓州都督张德政兵进河东,声援三晋,其余另有江夏郡公李高迁、中书侍郎温彦博等人,各有差遣。 高冲回到家后,第一时间便是找到高君雅,直接将心底疑惑讲述出来,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 “阿耶你说为什么太子就突然对张瑾这位老将上心了呢?还坚信张瑾可以固守石岭。 我虽然对张瑾没有了解,但是七十多岁的老将,数十年来浑浑噩噩的低调度日,从无单独领军的经验,让他直面突厥兵锋,我总是觉得不靠谱”。 高君雅听完后便是眼底闪过一丝惊异,澹澹说道:“这不是还有做其他的部署吗,不必担心”。 “是啊,若不是后来太子调任二李到边地,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昏头了”,高冲都囔道。 “慎言”,高君雅瞪眼道。 高冲点点头,书房虽是紧闭,但也要防范隔墙有耳。 “你去邀请高冯,让他晚上过来赴宴”,高君雅直接说道。 高冲一怔,“为何叫季辅兄长过来赴宴?是有什么喜事吗?” “叫你去就去,为父自有打算”,高君雅瞪眼说道。 高冲应着。 高君雅瞥一眼皱眉不语的高冲,有意无意的缓缓说道:“有时候军事部署,并非只是简单的军事行为,你不妨跳出军事思维,不要局限,再来看待此事”。 高冲闻言一怔,“跳出军事思维……”。 “你若只从军事思维来分析张瑾驻兵石岭,自是百般不妥”,高君雅的神色有些莫名,幽幽叹道:“我们这位太子,不简单啊,不仅善于军事,于政略一道,同样精深啊”。 “政略……”,高冲完全愣住,继而恍然大悟,“是啊,张瑾是圣人心腹,深受圣宠……”。 一想到这里,高冲便是彻底明白,同时心底对于李世民隐隐升起一丝惊惧之意。 这就是政治,往往比军事更加惨烈,杀人于无形。 军事作战,面对的多是行军布阵,直面的是刀光剑影,而政治斗争,便是暗箭难防啊。 “那石岭……”,高冲忽然惊呼,“那石岭的将士岂不危矣?” 高君雅神色清冷,澹澹看一眼高冲,“放心,太子还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然后起身走到窗边,感受着窗外呼呼的寒风,语气有些飘忽不定。 “只是石岭终究是守不住的,但绝不能不守,太子让张瑾驻守石岭,真是高明”。 这已经是今天高君雅第二次夸赞李世民了。 高冲深吸一口气,尽量将心情平复下来,仔细一想,便是释然,同时对于李世民此举表示深深的佩服。 石岭扼守代朔一线,地理位置显要,自然不能弃之不守,但若是驻兵石岭,石岭至多驻兵万余,很难直面突厥兵锋,更何况背后还有朔州苑君章随时背刺。 张瑾,似乎真是最好的人选。 “阿耶,还是你看得透彻”,高冲敬佩的叹道:“若非你点拨,我尚且不知,这其中竟有如此曲折”。 高君雅摇头一笑,负手说道:“你不是已经察觉不对劲了吗?你信不信,消息传开,许多人甚至会认为太子恩义,重用老臣,张瑾同样会入宫谢恩。 在你看来,百般不妥,而在外人看来,或许便是另一番深意,无非是看待此事的立场不同罢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监察御史高季辅 … 等高君雅说完,高冲久久不能平复,他即便拥有超越千年的见闻,但他向来不会轻视古人的智慧。 对于父亲高君雅,高冲更是钦佩至极,这一番多角度看问题的至理名言,实在让他受益匪浅。 最关键的是高君雅从不会突兀的直接教育高冲,而是针对眼前的问题来进行具体分析,从侧面进行教育,高冲一时间感慨万端。 见高君雅负手含笑,高冲由衷的赞叹道:“阿耶说的极是,这一番至理名言若是着书立说,足以使你成为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 高君雅脸色一顿,竟有些赧然。 只听得高冲继续说道:“我日前在军都山军演时,随手拈来一首七绝,现在仔细一想,似乎跟阿耶你说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高君雅眉头一挑,颇感兴趣,“说来听听”。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军都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高冲缓缓念道:“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同一件事,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立场不同,所得的结论也不同。 正如阿耶所言,表面上看是军事部署,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实则是政治策略,看待问题必须要全面客观的分析,绝不能被局部表象所迷惑”。 高君雅听完面色凝重,反复琢磨这首诗,便是面露欣喜之色,击掌赞道:“甚好,这首小诗言简意赅,蕴含深意,妙,绝妙啊”。 高冲咧嘴一笑,兀自洋洋得意。 这时只听得高君雅继续说道:“不过我怀疑你作此诗时,或许未曾想到此中深意,不然你怎会看不透张瑾一事”。 高冲笑容凝固,继而苦笑道:“阿耶你还真是……不吝夸赞啊”。 “去,亲自去一趟,莫要耽搁时间”,高君雅不再理会这厮,自顾自出门向后院走去。 “去哪?”高冲愣愣问道。 高君雅脚步一顿,斥责道:“去请高冯赴宴,你这厮莫要疲懒,平日里多多走动”。 “那阿耶你去哪?”看着高君雅闲情逸致的负手就走,高冲追问道。 高君雅脸色一黑,“滚”。 话音落下,只听得欢快的脚步声传来,高彦兴带着叔父高准屁颠颠跑过。 转进洞门看见高君雅,高彦兴便是瘪嘴说道:“阿翁,你说好午后带我们去逛西市,你说话不算数”。 “哼,阿耶说话不算数”,高准吸吸鼻涕,委屈巴巴的说道。 “算数,自是算数”,高君雅急忙抱起高彦兴,一边牵着高准,满脸笑意,声音极其温柔的说道:“刚刚我被一个愚蠢的人耽搁了,现在就陪你们去好不好”。 “好,好,阿翁最好了”。高彦兴拍手叫道。 “阿耶,那个愚蠢的人在哪里啊?”高准眨巴着大眼睛,好奇问道。 高君雅一顿,“不管他了,我们这就去西市买糖酪”。 “好哦”。 一老二小,欢声笑语的离去。 后面院中的高冲目瞪口呆。 “冲儿?你怎么在这”,薛氏抱着高彦章风风火火的过来,后面跟着李秀婉,“可看到准儿和彦兴?” 高冲上前抱起高彦章,笑道:“阿耶带他们去逛西市了”。 “你怎么没去?”薛氏问道。 高冲一愣,艰难的说道:“因为我是一个愚蠢的人”。 高彦章一巴掌呼在高冲脸上,“坏阿耶,坏哥哥,不带我买糖酪”。 “你这小子,手劲还挺大”。 高冲龇牙咧嘴的说道:“我带你走亲戚去”。 转头看向一头雾水的薛氏,“阿娘,阿耶说请季辅兄长晚上过来饮宴,我现在去登门邀请”。 薛氏茫然的点点头。 高冲更衣后,便带着高彦章前往高季辅家中。 高季辅出自北魏东光侯高右这一脉,高右的曾孙高德政在北齐官拜尚书左仆射,使得这一脉达到顶峰。 高季辅之父高衡在前隋官拜长安万年县令,便是北齐宰相高德政的堂弟,高季辅的祖父高表在北魏官拜安德太守。 高衡当年在长安城西置办一座宅院,面积虽然不大,但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拥有单独府邸,已是相当不易。 高衡生有四子,长子高元道在前隋时官拜汲县县令,死于匪乱,后来高季辅手刃匪首,替兄报仇。次子高仲仁现在山东担任县令,三子高季通现在宗正寺担任主薄,位列从七品。 高季辅排行第四,现在担任监察御史,品级虽然只是从八品,但是这个职位极其清贵,属于品秩不高,但权责极广,掌分察百僚,巡按州县。 高季辅从陟州兵曹任上入朝,任监察御史后,便充分发挥他的刚直秉性,针砭时弊,纠察百官,短短一年时间便是赢得朝野广泛赞誉。 来到城西高宅后,高季辅正在辅导其子高正业的功课。 高正业年仅七岁,已经启蒙,见他端坐在学桉前,一本正经的诵读《千字文》,很是用功。 高冲再看看身后抱着一张胡饼啃得不亦乐乎的高彦章,嘴角直抽抽,终究是忍不住一巴掌呼过去。 “哎,攸之你这是作甚”,高季辅见状急忙说道:“这孩子第一次来我家里,别给吓着了”。 “看看你家这位,再看看这小子”,高冲脸色一黑,“这小子整天除了知道吃,就是在家里揍他叔父”。 “揍他叔父……”,高季辅有些无言以对,只得说道:“那确实该揍”。 听得这话,高彦章似乎明白意思,狠狠地瞪一眼高季辅,一手死死的抱住胡饼,另一只手示威的挥挥拳头,“等我长大,我就揍你”。 高季辅脸色一顿,朗声笑道:“好小子,有志气”。 见高季辅吩咐高正业将高彦章带去后院玩耍,高冲欲言又止。 二人来到书房,高季辅一边给他斟茶,一边笑道:“你这大忙人一年到头到处都有差遣,可是好不容易登一次门,今夜用过晚饭再走”。 言语间一如孩童时期一样亲昵,高季辅只比高冲年长四岁。 高冲摇头道:“晚饭是要吃,但不是在你家了”。 高季辅眉头一挑,便是明白高冲的意思,“可是叔父相召?” “聪明”,高冲笑道:“父亲命我来邀请兄长,今夜来府上饮宴,他应该是有事要跟你讲”。 高季辅闻言应着,展颜笑道:“我就说你高攸之是无事不临门”。 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高冲便是转开话题问道:“兄长可知边地有变?” 听得这话,高季辅顿时色变,“什么时候的事?” 高冲心想着东宫已经发布调令,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也算不得机密了。 只见高季辅惊诧过后便是摆手说道:“若是军机要务,不必与我说,于制不符”。 “兄长做了这监察御史就是不一样”,高冲笑道:“放心,这算不上军机要务,太子已经发布调令,调李靖和李世绩二人北上了,消息很快就会传开”。 然后高冲便将李世民发布的调令内容细说给高季辅,早上发布的调令,今日众官休沐,即便消息传递再晚,明日一早高季辅也会知道。 高季辅听完便是正色起来,“调李靖二人北上?可是突厥用兵了?” 高冲点点头,但并未说代州都督蔺謩兵败一事,只说突厥兵马南下,边地告急。 然后便是有意无意的说道:“这石岭重地,太子竟然选派张瑾这么一员老将驻守,真是令人费解”。 高季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抬眼看着高冲,含笑说道:“张瑾卸任左卫大将军一职时,你尚在江淮,你知道他怎么退下来的吗?” 高冲闻言一顿,看着高季辅的神色莫名,心里似乎猜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高季辅轻笑道:“是我参下来的”。 高冲震惊,然后便是竖起大拇指。 “兄长你太勐了,圣人的心腹你都扳倒了。 不过我很好奇,张瑾谨小慎微,一生小心翼翼,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违法乱纪,兄长你是以什么名义把他参倒的?” 高季辅脸色一整,“正是因为他只会谨慎,遇事只会敷衍搪塞,从无作为,不过尸位素餐之辈,依靠荣宠上位,仅一个渎职之罪便是饶他不得”。 高冲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便是啧啧有声的称赞道:“我还是太年轻了,你们这些人,心眼子比头发丝还多”。 忽然,高冲有些明白,直接问道:“那我阿耶叫你赴宴是不是也因为此事?” “应该是的”。 高季辅微微颔首说道,然后便是义正辞严的说道:“不过我要纠正一下,我这是在履行御史职责。 你可知道,张瑾在职期间,常年不去公廨当值,一应军务,悉数委以左官,左卫宿卫宫禁,权责重大,然而巡防线路,竟是三年未曾变更,一旦为宵小之徒获悉,庄严禁宫,岂不危矣?” 高冲恍然大悟,看来高季辅也是做过详细的调查,点头附和道:“兄长参的对,似张瑾这等人碌碌无为,尸位素餐,合该早些致仕才是”。 “如此庸人,竟据大将军高位数年,徒惹人耻笑”,高季辅摇头叹道:“不过是依赖圣宠罢了,长久如此下去,人人只想依靠荣宠上位,国将不国”。 “不至于如此,兄长莫要太过悲观”,高冲笑笑宽慰道。 至少李世民就不是这种人,虽然同样任用亲信,但是李世民极少任用庸人,不像李渊,只要跟他关系好,立马赐予高官厚禄。 比如李世民的童年好友许济,那可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总角之交。 许济,字洛仁,其兄是太原元谋功臣之一的真定郡公许世绪,但是许洛仁没有其兄许世绪的的才能,资质平庸。 晋阳起兵时,许落仁担任李世民的内营队正,跟随李世民南征北战,从平四方,讨灭薛举、刘武周、王世充等数次重大战争,许洛仁一直随军,从未缺席。 在原本轨迹上,李世民登基后,任命许洛仁为大明军府的别将,只是一个左官,位列七品。 直到两年后,才升任原城军府的统军,这并不是李世民吝啬官位,只是他认为好朋友许洛仁的才能只能担任这个职位。 李世民登基后,人们将当年李世民在晋阳的四个童年挚友称为“莫府四旧”,除许洛仁担任五品统军之外,另外三人分别是右位大将军侯君集、左武卫大将军乔轨和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四旧之中,唯有许洛仁最为平庸,因此官位最低。 直到李世民去世的那一年,怀念幼年时光,心念故友,便给这位童年好友加上正三品冠军大将军的武散官,最后许洛仁高寿八十四岁,其妻宋氏高寿九十九岁。 关于许洛仁的轶事典故只有两个。 第一个就是好名马,曾赠送李世民一匹良马,李世民取名洛仁騧,即后来昭陵六骏之一的拳毛騧。第二个就是好曲艺,李世民善弹琵琶,有一次宴会李世民即兴演奏一曲,问群臣是否知道曲名,满朝文武无一人知晓,仅有许洛仁答出。 而李渊则不一样,无论你有无才能,只要你跟我关系好,我信任你,那就是“朕不惜官”,官职不够就加检校头衔,至于爵位随便封,若是国家养不起,那就虚封,将爵位的食邑分为食封和食实封。 以开国郡公举例,按制度规定,开国郡公属于正二品,食邑两千户,但不好意思,国家现在财政困难,你的食实封只有二百户。 想到这里,高冲忽然心里一震。 去年底高季辅弹劾左卫大将军张瑾渎职,李渊将其降为羽林将军,而张瑾是李渊心腹,现在李世民使手段让张瑾背锅,然后偏偏在这个时候,高君雅邀请高季辅赴宴,这其中…… 高冲好像抓住一个重点。 同样,提到张瑾,高季辅同样愣住,陷入沉思,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高季辅缓缓说道:“我好像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高冲咧嘴一笑,“都是老狐狸啊,这算计真是高明”。 高季辅摇摇头说道:“这也并非是算计,如果罪证属实,便是合情合理,合法合规”。 “这就是阳谋”,高冲点头附和道:“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的目标会是谁?” “不管是谁,只要罪证属实,我终究是报效君恩,不负御史这个职位”,高季辅正色说道:“同样我也是受叔父这个恩惠”。 “说什么恩惠那就见外了”,高冲故作不满的说道:“你我一家,一荣俱荣,不必如此”。 话音落下,只听得一道哭声靠近,咣咣的敲门声响起,高正业带着哭腔喊道:“阿耶,我、我不跟他玩……”。 高冲愕然,立马打开书房门,只见高正业发髻散乱,身上全是泥土,眼泪鼻涕往下哗哗流,好不凄惨。 第五百二十二章 骗人先骗己 … 见高正业如此狼狈,高季辅瞬间愠怒,“让你好生招待兄弟,怎弄得满身泥泞,如此无礼,我怎么……”。 高冲已经意识到不对劲,急忙上前拉开高季辅,“兄长喜怒,这其中说不定有误会”。 安抚高季辅后,高冲便是脸色一黑,吼道:“高彦章,给我滚过来”。 果不其然,高彦章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从墙边走过来,“阿耶……”。 “怎么回事?”高冲沉声问道,他已经大概猜到,但需要这小子从实招来。 “我没想到……没想到这位哥哥这么不抗揍……”,高彦章低着头怯生生的说道,好像很是委屈一样。 高冲气急,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道歉”。 “我不要……我不要跟他玩”,高正业害怕的躲到高季辅身后,“阿耶,他说教我比武,就是、就是揍我……”。 高季辅一脸愕然。 “兄长,实在对不住,这小子太过顽劣,我一定严惩”,高冲当即沉声喝斥道:“还不道歉?” 高彦章眼中噙泪,委屈巴巴的说道:“正业哥哥,我、我错了,我不知道你不抗揍,我叔父就很抗揍……”。 高冲瞪大眼睛,呼吸已经不平稳了。 高季辅闻言哭笑不得,一把举起高彦章,朗声笑道:“好小子,从小就如此好武,那以后我们高家枪槊就有传人了”。 高彦章闻言昂首问道:“高家枪槊?那是什么,很厉害吗?有我这拳头厉害吗?我叔父,我哥哥,都打不赢我……”。 高冲捂着脸不忍直视,苦笑道:“这厮好勇斗狠,只知动手打人,是我疏于管教,叫兄长见笑了”。 “哎,攸之这话就言重了”。 高季辅摇摇头笑道:“孩子年幼,尚不知道是非对错,以后长大自会就明白,不过我看彦章的筋骨,还真是好身板,这骨架壮实,手臂粗长,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啊”。 高季辅可不是文弱的书生,他自幼勤学好武,颇有勇力。 大业末年,他的兄长高元道担任汲县县令,死于匪寇之手,年仅二十出头的高季辅纠集县衙兵丁,出城追击,手刃仇人,献祭于兄长墓前,声名大噪,那是相当的勇勐。 后来在河北参加燕王格谦起义,再投瓦岗李密,多次上阵杀敌,虽不是尉迟程秦这样的当世勐将,但也是一员勇将。 高冲听得这话倒是颇为认同,看着高季辅手中兀自挣扎的高彦章,点点头叹道:“他这性子从小就好动,胆大妄为,等他长大我也有意让他习武从军”。 “我家这小子性格文弱,将来只能从文了”,高季辅看着怯弱的高正业说道。 “我看正业小小年纪便已经有礼有节,将来定有所成”,高冲打量着高正业由衷赞道。 高正业就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知书达礼,乖巧懂事,高冲很是欣赏。 本以为高冲只是客套话语,高季辅谦逊一笑,但见高冲脸色郑重,不似说笑,高季辅不由得心里一凛。 众所周知,高冲极具识人之明,举荐之人,无一不是人杰,房杜等人且不用说,只拿今年崛起的马周举例。 原本不过是博州助教的马周,受到博州刺史达奚恕屡次斥责,本应该罢官革职,但在高冲的举荐下,马周得到李世民赏识,迅速凭借过人的才能进入中枢,先任监察御史,上疏数十条,皆切中时弊,在不久之前,李世民更是不顾朝臣反对,将马周提拔成给事中。 给事中隶属于门下省,仅次于黄门侍郎,掌省读奏桉,位列正五品,乃是门下省重职,分判本省日常事务,具体负责审议封驳诏敕奏章,简单来说,对于朝臣的奏疏,给事中若是有异议便可以直接批改驳回,可驳正百官奏章违失,权责极重。 高季辅只得说道:“希望此子莫要辜负攸之厚望才是”。 原本躲在后面有些怯弱的高正业闻言立即伸出头说道:“阿耶,我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高冲二人对视一眼,都很是惊异。 高季辅更是喜不自胜,抱起高正业朗声笑道:“那阿耶拭目以待”。 在原本轨迹上,高正业文采斐然,官至中书舍人,掌起草诏令,参与机密,极其显贵,他的父亲高季辅曾经也担任过这个职位,成为一时佳话。 只可惜高正业交友不慎,他跟另一位中书舍人上官仪交好,上官仪被诬陷谋反,继而下狱处死,高正业受到牵连,被贬岭南,从此再无音讯。 李绩因此告戒子孙,“我见房玄龄、杜如晦、高季辅辛苦作得门户,亦望垂裕后昆,并遭痴儿破家荡尽”。 不觉时间流逝,已临近傍晚,高季辅便直接陪同高冲回府。 见到高君雅,高冲便是迫不及待的问出心中疑惑,高君雅稍微诧异过后,便是笑道:“看来你们已经猜到了,不错,有所长进”。 高季辅恭谨回道:“若非攸之提醒,我尚且不知,还望叔父指点一二”。 “不急,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没有到手”,高君雅笑道,一如既往的云澹风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高冲很是好奇,正欲询问,门丁来报:薛家郎君派人送来一封信。 薛家郎君…… 高冲眼睛一凝,惊问道:“可是薛伯褒?” 高君雅点头一笑,吩咐随从将薛收的信取过来。 “左右不过相隔一个坊,还写信作甚,何不叫他同来赴宴”,高冲笑道:“我也许久没有见到他了,正好聚聚”。 高君雅闻言脸色一沉,直接当面训斥道:“愚蠢”。 高冲愕然。 高季辅咳嗽一声,在一旁附耳轻声道:“薛伯褒掌控细作,已是人尽皆知,不宜与朝臣过多接触,更何况你两家还是姻亲”。 “太子即将御极,身份已是天差地别,你若继续这般疲懒不羁,迟早生祸”,高君雅冷着脸教训道。 “阿耶说的是,一定谨记”,高冲深吸口气,郑重应着,同时心里也是深深引以为戒,仅在短短一日之内,便有三人这样跟他说,毕竟听人劝,吃饱饭,高冲向来不会妄自尊大。 高君雅拆开薛收用火漆封好的信件,一目十行,看完之后便将第一张纸丢进火堆,燃烧成灰,将第二张纸递给高季辅。 “季辅,你好好计划一下,看看如何处理最为妥当”,高君雅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说道。 高季辅看完便是眉头紧蹙,将那张纸递给高冲,有些迟疑不决的问道:“这是太子的意思?还是叔父给薛伯褒的意思?” 听得这话,高君雅面露笑意,“这有差别吗?总之顺应大势便是,更何况,证据确凿,这不正是你职责所在?” 高季辅闭目不语,良久,深吸口气,躬身拜道:“高冯受教了,谢叔父提点”。 高冲看完后同样是觉得有些意思,轻笑道:“张平高?好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都已经国公了,他凭什么?” “凭什么?”高季辅沉声道:“凭的圣宠而已,又一个尸位素餐之徒”。 “毕竟从龙之臣,当年的太原元谋老臣,圣人引为心腹,有此荣宠也是意料之中,不必愤满”,高君雅似乎很是理解,并没有高冲二人这样的愤慨之心,只是澹澹说道。 武德元年五月,李渊公布太原元谋功臣十九人,即在晋阳起兵之前便依附于李渊的十九位从龙之臣,皆赐予丹书铁券,一生免死一次。 对于这份名单,李渊极其慎重,命人从严筛选,因为高冲年仅十九岁,且父亲高君雅已在名单之中,有司便将高冲排除在外。 结果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二人见高冲不在其中,便联名保举,另外高冲已经迎娶李渊第六女万春公主李秀婉,属于皇亲国戚,李渊便力排众议,将女婿高冲列在其中。 太原元谋功臣十九人,即:尚书令李世民、尚书左仆射裴寂、纳言(后称侍中)高君雅、内史侍郎(后称中书侍郎)刘文静、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右屯卫大将军窦琮、左翊卫大将军柴绍、内史侍郎唐俭、吏部侍郎殷开山、鸿胪卿刘世龙、卫尉少卿刘政会、都水监赵文恪、库部郎中武士彟、左屯卫府长史许世绪、骠骑将军高冲、张平高、李思行、李高迁。 张平高乃是绥州人,隋末从军,担任太原鹰扬府的校尉,李渊赴任太原留守后,掌控太原军事,张平高积极投效,李渊将其引为心腹。 等李渊起兵时,任命张平高为军头,即鹰扬郎将,后称骠骑将军、统军、折冲都尉…… 只是张平高才能平庸,既无谋略,也无勇力,在后来平定河东、进驻长安等数次立国大战中并未有出彩功绩,仅仅是凭借对李渊的忠心,以及跟随李渊的时间久,李渊便赐予高官厚禄,从骠骑将军升任左领军将军,进爵萧国公,这就是从龙之功的魅力。 如张平高这等人,完全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但是他在前隋大业年间就在李渊麾下任职,对李渊言听计从,只这一点,便是他的资本。 凭借这个资本,官拜从三品的左领军卫将军,协掌宫禁宿卫,爵封从一品的萧国公,仅是中人之资的张平高一跃成为当场顶级勋贵。 “兄长你打算怎么做?”高冲见高季辅义愤填膺,不由得好奇问道。 高季辅毫不犹豫的说道:“自是如实上报察院,如无结果,我便同去年一样,当庭弹劾”。 听得这话,高君雅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正应该如此恪守规制”。 三司之一的御史台下辖三院。 其一曰台院,御史称为侍御史,定员六人,位列从六品,掌纠弹百官、入阁承诏,权位为三院之首; 其二曰殿院,御史称为殿中侍御史,定员九人,位列从七品,掌纠弹殿庭,供奉朝会班次以及大驾卤薄仪节; 其三曰察院,御史称为监察御史,定员十五人,位列正八品,掌分察百僚,巡按州县。 监察御史如有奏本,需按程序先禀察院,再由御史大夫上奏,如若察院没有受理,便可当庭上奏,这便是御史的特权。 甚至到后来,御史可以风闻奏事,御史言官可以根据道听途说的消息来参奏百官,不必拿出真凭实据,也不必署名,此例一开,更是加剧党争政斗,真可谓是一把双刃剑。 “尸位素餐,妖言惑众,两项重罪,必定扳倒这厮”,高季辅紧紧攥紧拳头说道。 经过薛收在暗中调查,自大唐立国后,张平高便官拜左领军将军,至今已有八年,并没有参与平定天下的任何战争。 在任期间毫无政绩,跟前左卫大将军张瑾一样,长年累月不去公廨当值,真真切切的符合尸位素餐这四个字。 最要命的是这人年过六旬,深信鬼神之道,家中供奉着一位自称是终南山炼气士的道士。 张平高常常在家宴请亲友,宣扬这位炼气士如何高明,已经高寿一百二十余岁,若是跟随这位得道高人修炼,一定可以福寿绵绵。 李唐尊崇道教,这种事情若是不追究便也罢了,若是较真起来,难免少不了一个妖言惑众之罪。 听得高季辅的话,高冲摇头笑道:“罪名并不重要,这人要是时运不济,哪怕是一个左脚先进门的借口就可以将他拿下”。 高季辅闻言一愣,“攸之你这是什么话,违法必究,他若是守身持正,找不到任何罪证,我也不会参他”。 言下之意非常明确,我是因为他确实有罪才会参他,并不是因为他是圣人宠臣这个原因。 高冲闻言嘴角一扯,“这屋里就我们自家三个人,兄长你可别这样义正辞严了”。 高君雅瞪一眼高冲,对这厮有些无奈,非要撕下那一层遮羞布作甚。 只见高季辅咧嘴一笑,“攸之这就有所不知,只有自己内心坚定,先使自己信服,他人才会信服,否则只会是破绽百出”。 高君雅脸色一滞。 高冲竖起大拇指,“厉害,这就是骗人先骗己,欺人先自欺”。 高季辅脸色一黑,苦笑说道:“总感觉你在骂人”。 “行了,准备开席了”,高君雅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两个年轻人太没有节操了。 与此同时,承恩殿,李世民看着手中的信件,嘴角勾起笑意,“都是聪明人……”。 说完之后意识到面前还有一个人,李世民脸色转为担忧,关切问道:“子诚,你叔父身体如何了?” 面前是一个年龄约摸三四十的文士,儒雅随和。 听李世民问话,便是抬起头来,脸上同样满是忧愁,轻声叹道:“经过孙老神仙调养,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但依旧虚弱,不得见风”。 第五百二十三章 世家的恐怖 … 听得中年文士的话,李世民喟叹一声,温声安抚道:“子诚宽心,我一定遍寻名医,尽力诊治伯褒”。 “谢殿下厚意,只是叔父实乃天生体弱,一切只看天意了”,中年文士情绪低沉的说道。 这中年文士正是薛收的侄子薛元敬,薛收之子薛元超年仅三岁,尚且需要他人照顾,薛收病重以来,全依赖薛元敬这个侄子照料。 薛元敬比叔父薛收年长数岁,薛元敬的父亲是前隋选部侍郎薛迈,薛迈的父亲名叫薛温。 而薛温是薛收之父薛道衡的哥哥,官拜北齐燕郡太守,也就是说薛收跟薛元敬之父薛迈是堂兄弟。 薛元敬在大唐立国时便投效李渊,官拜秘书郎,后来李世民建天策府,便征召他为天策府参军,李世民登储后,便拜为太子舍人,掌军府书檄文和朝廷诰书,叔侄二人,同为东宫心腹。 见李世民没有其他吩咐,薛元敬便起身告退,李世民忽然将他喊住,“子诚,若是…若是伯褒身体有恙,你可愿接手威凤卫?” 薛元敬眼睛一凝,抬头看向李世民,只见李世民脸含笑意,静静地等他回复。 威凤卫……干系重大,非是心腹不得掌控,另外,掌控威凤卫之人很难立足于朝堂。 薛元敬醉心文事,出仕以来,先是秘书郎,后任太子舍人,全部是秘书一类的左官,他的性格本就不善于朝堂政治,听得这话,心底略一权衡,便是躬身拜道:“遵从殿下之命”。 李世民笑容更盛,直点头道:“威凤卫事务繁杂,你叔父的身体实在不宜过于操劳,你从今天起,便开始逐步接手”。 薛元敬躬身领命,同时面色有些迟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世民见状直说道:“你我之间,有话直言”。 “下官斗胆请命,自我之后,薛家人不得再在威凤卫供职”,薛元敬伏地拜道。 李世民面色复杂,只是问道:“为何?” “威凤卫的存在实在特殊,权责甚广,运用存乎一心,如若长期掌于一家之手,唯恐生祸”,薛元敬如实回道。 李世民朗声大笑,“好,我答应你”。 对于薛元敬的肺腑之言,李世民无比满意,这也是他为何信任薛家叔侄的原因。 “子诚,我跟你直言,我不会让威凤卫长期隐于暗中,谁规定这卫府便只能存在十六卫,十七卫未尝不可啊”。李世民看向薛元敬缓缓说道。 薛元敬一听便是大喜,躬身拜谢,并没有虚情假意的推脱。 谁人不想光明正大的立于朝堂,谁人不想加官进爵。 他的叔父薛收现在已经病入膏肓,最大的功绩便是创立威凤卫,但是至今身上的正式官职依旧是东宫詹事主簿,仅仅位列从七品,尚无爵位在身,便是因为这些功绩见不得光。 看到薛元敬的神色,李世民继续说道:“回府后请伯褒务必精心调养身体,我答应过高攸之,会给他一个体面”。 作为昔日赫赫有名的河东三凤,薛收多年来默默无闻,给李世民建立许多功勋,但这些外人尚且不知。 许多人对于薛收的认知便是碌碌无为,不过是依靠太子旧情和高冲的举荐,才做到从七品的主簿。 甚至有些人借此攻讦高冲,认为高冲举荐薛收是看走了眼,更有人认为李世民任用薛收是看在高冲的面子上。 对于这一切,李世民、高冲还有薛收全都没有解释,更无需解释。 只有一些身在中枢的人和秦王府的核心属官才隐隐约约知道薛收这人并不简单。 听得李世民这话,薛元敬很是感激,再次拜谢。 夜色渐深,雪花静静地飘洒着,纷纷扬扬。 安仁坊,燕国公府,书房之中,父子对坐。 这时的高冲已经全然不见醉意,给父亲斟满茶水,高冲感慨叹道:“多年如履薄冰,终于快要上岸了”。 高君雅轻轻嘬一口茶水,微红的双颊可以看得出来今夜酒兴不错。 只见高君雅挑眉问道:“我很好奇,当年在晋阳时,你为何执意投奔太子? 后来黔中王多次招揽,你只是敷衍搪塞,莫要跟我说你是看中太子潜力。你以前可不会如此,再者说了,你在晋阳时跟太子并无多少接触”。 高冲心里一凛,这种时候心思杂乱,一个不慎便是回答不清,最好的拉扯方式就是将问题抛回去。 高冲直接反问道:“那阿耶你当年为何那么干脆利落的斩杀王威直接投奔圣人呢? 我不信依你的智慧看不出来王威的举动是在找死,并且你不可能忠于杨隋,这一点我多年前就想问了”。 高君雅听得这话,顿时眼睛一凝。 当年的太原副留守、武贲郎君王威可是死忠于杨广,发现李渊的反心后便在晋祠设伏,企图诛杀李渊。 这个计策可谓是漏洞百出,当年的高冲只以为是父亲忠于杨隋,不曾发现疏漏,但后来高冲逐渐发现,父亲似乎并不简单,不仅仅是外人相传的颇有谋略,其智计更是不凡,既如此,那高君雅为何答应王威一同诛杀李渊呢。 良久,高君雅轻轻一叹,看向高冲,目光复杂。 “冲儿,我虽不知你在晋祠受伤后发生何事,竟一朝顿悟,我全当是祖宗护佑了,直接跟你说,我自南陈返京后,便对杨隋彻底死心,而王威,注定难逃一死”。 高冲并不意外,点头叹道:“那些年真是苦了阿耶,明知道杀父仇人便在眼前,却不得不表示忠心”。 高君雅之父因阻挠杨广侵犯南陈后宫女卷而被杨广冤杀,高君雅知晓真相后便是对杨隋彻底死心,这也是人之常情。 听得高冲的话说,高君雅嘴角一瞥,不以为意,“我本就假意逢迎王威,打算将其诛杀,以投李渊,只不过,你受伤后突然醒悟,无意中便加快我的计划”。 说到这里,高君雅眉头一挑,“想必你还不知道,你无意中已是救了我们全家性命”。 高冲愣住,只听得高君雅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刘政会?” “自是记得”,高冲点头道:“这厮仅凭元从身份,这么多年来,高官厚禄,好不快活”。 “他早年便在王威麾下任司马,王威的谋划他全部知道”。 高君雅澹澹说道:“所以,即便没有刘世龙,也会有刘政会,当时的圣人已经洞悉一切了,也就是说,若非你无意间加快我的计划,那当时的唐公,现在的圣人,就会提前动手了”。 高冲闻言顿时吸了一口冷气,他知道父亲说的都是真的,再慢一天,李渊便会直接动手,让刘政会诬告王威和高君雅私通突厥,将他二人全部捉拿。 刘政会早年间便是王威麾下司马,投靠李渊后,忠心耿耿,李渊称帝后,刘政会留守太原,坐镇后方,官拜卫尉少卿。 后来刘武周攻陷晋阳,李元吉逃跑,刘政会被擒,但是刘政会忠心不屈,并未投降,直到李世民收复晋阳,将刘政会从大牢里解救出来。 因为刘政会的忠心不屈,李渊大加褒奖,此后刘政会以元谋功臣的身份历任刑部尚书、光禄卿等要职,爵封刑国公,但实际上,刘政会并无多少功绩,如果说有,那只有两个功绩。 第一,早早地投靠李渊。 第二,对于李渊忠心耿耿。 其实说刘政会坐镇晋阳也是抬举他了,大唐立国后,李元吉授任并州总管,在晋阳胡作非为,整日里飞鹰走狗,并州军政全部依赖于宇文歆、刘德威、窦诞等人。 后来刘武周攻陷并州,李渊也只惩罚窦诞、刘德威等人,对于李元吉和刘政会并未惩戒。 自武德二年,从并州入朝后,刘政会便是长居京城,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战争,一直安享富贵。 “那阿耶你为何要投李渊?而不是势力更强的瓦岗,亦或者萧梁?”高冲好奇问道。 “那你问问高冯为何先投格谦,后投李密,问问高满政为何要投刘武周”。 高君雅瞥一眼高冲,沉声说道:“还有格谦死后,高开道一个盐户出身的偏支,无权无势,无粮无兵,为何可以迅速兼并格谦旧部,所以,不要小觑任何人。 前些日子跟你提及族长换任一事,你是不是以为明任公昏聩无能,无官无爵还可以担任族长,只是因为出身显贵?” 高冲咽口唾沫,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还有,你可知道高士达?”高君雅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似乎有些意难平,情绪渐渐变得有些激动。 “高士达?”高冲一惊,“大业末年,占据河北的冀王高士达?” “狗屁冀王”。 高君雅突然震怒,“他原来号称东海公,我给他取的”。 高冲愣住,迟疑的问道:“他也是出身高氏?” 高君雅点点头,情绪低沉,“他原来叫高承趾,是你叔公从子”。 高冲心里一震,起身看看门窗紧闭,便是低声问道:“所以高士达起义是阿耶你暗中支持的?” “也是家族支持”。 高君雅点点头,“至于高开道,则是明任公的安排”。 见高冲惊愕,高君雅继续说道:“只可惜这二人实在不堪,高士达心比天高,妄自称王,引得杨隋重视,兵败身死; 高开道性格暴烈,反复无常,终遭反噬”。 高士达自称是渤海高氏出身,大业七年,高士达占据河北高鸡泊起兵,自称东海公。 然后挥兵北上,击杀前隋涿郡太守郭绚,纵横燕赵之地,乃是隋末第一批诸侯。 原来自称东海公,占据河北诸郡的时候,尚且没有引起朝廷注意,只是后来高士达野心逐渐变大,攻取涿郡,并杀死太守,然后自称冀王。 原本不以为意的草寇竟然杀官称王,这下杨隋朝廷便是坐不住了,杨广直接派遣大将杨义臣统率府兵平叛,而高士达自称冀王后,志得意满,骄兵轻敌,最终兵败身死。 至于高开道,则是出身渤海高氏的偏支,投奔燕王格谦后,原本不受重用,只是在格谦兵败身死后,高开道突然崛起,兼并格谦的旧部,自称燕王,建都于渔阳城,年号始兴。 后来高开道归附大唐,授任蔚州总管,爵封北平郡王,只可惜仅仅一年后,高开道便是起兵反唐,改元天成,复称燕王。 燕王高开道性格暴戾,反复无常,最终众叛亲离,部将张金树反叛。 叛军来攻时,高开道披甲持刀,据堂而坐,叛军不敢近前,高开道自知大势已去,便杀尽妻女,随后刎颈自杀。 听完高君雅的话,高冲感慨万端,这就是世家啊,恐怖如斯,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明日上朝,你率先弹劾张平高”,高君雅忽然说道。 高冲一怔,一脸茫然,“这……不是由季辅兄长上禀察院吗?” “愚蠢”,高君雅嫌弃的斥责道:“你与杜淹有何交情?为何平白赠功与他,此人清誉有损,不可深交”。 “倒也不是赠功予杜淹,只是已经跟季辅兄长商定,我再率先弹劾,会不会不太好”,高冲皱眉说道:“我也是忘了,现在是杜淹此僚掌控御史台,阿耶你怎不早说?” “我刚想起来”。 高君雅揉揉眉头,没好气的说道:“你直接弹劾,高冯自会明白,再者说,这也是你大理寺的职责,朝中勋贵,妖言惑众,岂不严查?” 高冲点点头,咧嘴一笑,“阿耶说的是,绝不可使杜淹这厮捡便宜”。 高君雅也是微微颔首,“杜克明比之杜淹更值得结交,更何况你是杜克明恩主,更应该表明态度”。 高冲理清思路之后便是对高君雅竖起大拇指,“幸亏阿耶提醒”。 杜淹,想到这人,高冲便是心里鄙夷,小人一个,当年隋文帝杨坚实在是看得透彻。 杜淹,字执礼,其父杜徽官至北周河内太守,杜淹自幼聪惠,少有才名,隋开皇年间,杜淹寻求出仕。 本来杜淹才华横溢,若是按照正常程序,经人举荐,依京兆杜氏出身,杜淹也可以出仕,但是杜淹偏偏喜欢剑走偏锋,他对同乡好友韦福嗣说道:“皇帝喜欢任用隐士,苏威便是在隐居时被征辟”。 于是,杜淹隐居太白山,终日沽名钓誉,以待价而沽,隋文帝听闻后,极其憎恶,将其流放江南。 再后来杜淹经京兆杜氏运作,出仕为承奉郎,直到王世充占据洛阳,僭位称帝,建立郑国,有识之士纷纷大骂王世充,但杜淹积极投效,深受王世充信任,拜为伪郑国吏部尚书。 杜淹之父杜徽生有二子,长子杜吒,官至前隋昌州长史,后来杜吒生母病逝,杜徽续弦太原郭氏嫡女郭素絜,郭素絜之父乃是北周并州大中正郭褒,后来郭素絜给杜徽生下次子,便是杜淹。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 杜淹自幼聪惠,外祖郭家极其显贵,而长兄杜吒生母早亡,二人同父异母,自幼便是不合,这也是千百年来常见的家庭矛盾。 杜吒生有三子,长子籍籍无名,客居洛阳,未曾出仕,次子便是现任太子中庶子杜如晦,幼子名叫杜楚客,现居嵩山。 杜淹在洛阳担任伪郑的吏部尚书,位高权重,便在王世充面前进谗,将在洛阳的两个侄子全部下狱,在狱中,杜如晦的长兄受尽折磨而死,弟弟杜楚客侥幸活命。 在李世民平定洛阳后,杜淹作为伪郑重臣,定为死罪,杜楚客请杜如晦向李世民求情,饶恕杜淹,杜如晦恼怒杜淹害死兄长,并未应允。 杜楚客悲戚哭泣道:“叔父已害死大哥,如今二哥又不肯营救叔父,我杜家竟要自相残杀,何其悲痛”。 杜如晦终究是狠不下心,向李世民求情,赦免杜淹罪过。 只是没有想到杜淹实在是无耻至极,李世民可以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是杜淹恼怒李世民攻灭郑国,竟是投奔李建成,负责选官的房玄龄闻讯立即提前下手,征辟杜淹为天策府兵曹参军。 在杨文干谋反后,李渊震怒,两边各打一棒,太子系贬谪王珪、韦挺等人,秦王系便将杜淹流放, 正是这个事给予杜淹政治资本,因为李渊认为是杜淹教唆李世民争储,李世民知道这并不是杜淹的罪过。 再后来李世民登储后,召杜淹回朝,杜淹因“顶罪”之功,官拜御史大夫,统领三司之一的御史台。 实际上杜淹这人才华卓绝,颇有识人之明,当年他交好的韦福嗣,后来官职内史舍人,若非卷入杨玄感之乱,定可拜相。 在原本轨迹上,杜淹最后担任吏部尚书,先后举荐数十人,其中颇多贤才,按道理来说,杜淹应该颇多赞誉才是,但偏偏相反,杜淹一片骂名,毫无美名。 因为杜淹不善交集,跟有救命之恩侄子杜如晦、杜楚客终生没有往来,面对皇亲国戚长孙无忌,杜淹也是与之交恶。 他身兼两职,深受李世民信任。 身为御史大夫,本应以身作则,守身持正,但他兼任吏部尚书时,举荐人才竟是收受贿赂。 想到关于杜淹的事迹,高冲忽然明白,眼中一亮,点头赞道:“阿耶,杜淹此人,善于钻营,深谙帝王心意,真是高明啊”。 高君雅一愣,“此话怎讲?”他只是单纯看不惯杜淹人品而已。 “他想做孤臣”,高冲佩服的说道。 “孤臣?”高君雅一顿,继而脸色变得有些沉重,“我明白了,那明天你更要直接弹劾张平高,不必给他御史台留脸”。 “这是自然”,高冲点头笑道。 《旧唐书》记载:“时淹任二职,而无清廉之誉,又素与无忌不协,为时论所讥”。 《新唐书》记载:“淹典二职,贵重于朝也,而亡清白名,获讥当世”。 足以证明,杜淹完全是以“自污”来获取李世民重用。 对于杜淹,李世民只是把他当做一把刀,因为杜淹熟知历代典制规章,颇有手段。 有一件事便可以证明李世民对于杜淹同样厌恶。 杜淹举荐刑部员外郎郅怀道,对李世民说道:“怀道在前隋担任吏部主事时便有清名,当时隋炀帝下江都,百官附和,唯有怀道反对”。 李世民反问道:“那你的意见呢?”杜淹回答:“我同意去”。 李世民问道:“对待君主应该直言正谏,虽有冒犯也在所不顾,你既然认为郅怀道的意见正确,为何没有进谏呢?” 杜淹跪地拜道:“臣人微言轻,即便进谏隋炀帝也不会采纳,反而白白葬送性命,于事无补”。 李世民斥责道:“你既然认为君主无道,为何还在他的朝廷任职?既然已经做官,为何不愿匡正君主过失?” 李世民继续问道:“你在前隋人微言轻而不劝谏,在伪郑深受世充信任,为何还不劝谏?” 杜淹道:“世充昏聩,我曾劝谏,但他不听”。 “世充如果修德从善,自不会灭亡,他既然无道拒谏,你为何要在他的伪朝做官呢?”李世民再次斥责道。 杜淹惶恐不安,无言以对。 但是从此以后,杜淹反倒是官运亨通,官拜御史大夫,爵封安吉郡公,最后兼任吏部尚书,特许参议朝政,成为宰辅,死后追赠尚书右仆射,谥号为襄,极受荣宠。 现在既然已经分析出杜淹的立场,那高冲心里便是知道后面如何行事了,抬头看向高君雅,父子二人相视一笑。 杜淹,既然你选择成为孤臣,那就不好意思了。 于私,我看不惯你的人品,我跟杜如晦的恩主,长孙无忌更是乖外甥,我不可能帮助你这个外人。 于公,既然李世民也愿意接受你这个孤臣,那我更要顺遂李世民的心意,只有这样,李世民使用你这把刀才会更加顺手。 每次父子夜谈,高冲都是受益良多,有时候一人智短,二人智长,更何况父亲是一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高冲忽然心里一动,偷摸问道:“既然太子有这个心意,那不如我们加一把火?” “说说看”,高君雅眉头一皱,“当心过犹不及”。 高冲一顿,“刘政会这厮,圣人心腹,不如……”。 高君雅闻言便是打断道:“适可而止,刘政会暂时不要动了”。 见高冲不解,高君雅瞪眼训斥道:“太子尚未登基,便是大肆清除老臣,当心名声受损。张瑾这是杀人于无形之中,不必在意。 只有张平高,这才是你这个太子心腹该做的事,这种事,只有第一次才有意义,过犹不及”。 实际上正如高君雅所言,张瑾是在李世民做皇太子的时候于无形之中解决的。 李世民登基后,便是开始着手清理老臣。 司空、魏国公裴寂出任蒲州都督,后结交妖僧法雅,获罪流放静州,因平叛有功,下诏还朝,死于途中。 左领军将军、萧国公张平高出任丹州刺史,后因结交妖人,免去官职,死于家中。 光禄卿、邢国公刘政会出任洪州都督,直到贞观九年病逝,终生未能还朝。 太府卿、真定郡公许世绪出任蔡州刺史,此后历任鄂州、瓜州、豫州等地刺史,终生未能还朝。 苑游将军、郇国公钱九陇出任眉州刺史,终生未能还朝。 一朝天子一朝臣,便是如此真实。 新的领袖上台,肯定需要重新整肃朝堂,老臣给新人让位,而老臣基本上也就远离权利中枢,到地方上去发挥余热,开始养老生活了。 听得高君雅的话,高冲便是明白,点头说道:“阿耶说的对,这种事情需要慢慢来”。 高君雅瞥一眼高冲,“特别是太子好名声,更要当心,再者说,这种事你后面即便要做,也不能亲自去做”。 高冲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称赞道:“阿耶你真是这个……大可以送给季辅兄长刷政绩啊”。 “愚蠢”,岂料高君雅再次沉声呵斥道:“如此眼光短浅,如何应对朝堂的明争暗斗,你将来是做宰辅的人,这种脏事务必远离,记住,简在帝心即可,不必亲力亲为”。 “我明白了,格局要大”,高冲微微一愣,然后便是点头说道:“我现在的认知太受限了,行军打仗或许勉强及格,但在朝堂之上,还需阿耶多多教导”。 高君自顾自斟满茶水,“你基本定型了,这也是你的处世之道,不可勉强。我有这闲暇,还不如教导你二弟”。 高冲脸色一黑,这话说的……意思就是我基本上废了,你已经将心思放在老二身上了呗。 “滚”,高君雅澹澹说道:“记得写成奏本”。 高冲躬身应着,若有所思的走出书房。 “‘御政之首,鼎新革故’,云牙子诚不我欺也”,高君雅负手起身,来到窗边。 看着纷纷雪花,天地之间,迷迷茫茫,雪花飘荡进来,落在高君雅斑白的头发上,只听得幽幽一叹,“不仅在政,亦在于人呐”,消散在风月之中。 东汉名士魏伯阳,出身名门,生性好道,不肯仕宦,求仙于凤鸣山,号云牙子。 云牙子着有《周易参同契》,誉为丹经之祖,名为内外丹修的丹术理论着作,实则包罗万象,蕴含天地哲理。 “御政之首,鼎新革故”,这句至理名言便出自《周易参同契》,认为“革故鼎新”是治国理政的首要之务。 高冲回到书房后,便是立即着手开始写奏本,这种义正辞严的语句,现在道德和法制的制高点上去批判张平高,正是高冲最擅长的手法。 等写完奏本后,高冲检查一遍,颇为满意。 这时,李秀婉端着一碗羹汤进来,“郎君,你今夜只顾着饮酒,都没有吃些东西,来碗羹汤压一压”。 “娘子真好”,高冲贱兮兮的笑道接过羹汤咕噜噜喝下去,便是搂着李秀婉,咬着她的耳唇呢喃道:“娘子,多日进学,我们来学习学习”。 感受着耳边的温热之气,李秀婉身子一颤,脸色羞红,埋进高冲怀中,“郎君,你太坏了……”。 高冲哈哈大笑,起身将李秀婉抱在床榻上,正准备进一步动作,李秀婉忽然抱住高冲,低眉笑道:“郎君慢着,我、我好像有喜了”。 听得这话,高冲一顿,继而欣喜问道:“真的?” 李秀婉羞怯的点点头,“我感觉得到,应是不会错的”。 “这玩意还能感觉?”高冲瞪眼问道:“还是请医师来看看妥当”。 李秀婉白了一眼高冲,点头应着,她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了。 高冲一把打开房门,高兴的喊道:“高大,高二,快请医师,快,另外,府中上下,全部有赏”。 高二疑惑不解的领命而去,请医师应是身体不适,为何如此兴奋,只有高大似乎明白,躬身恭贺道:“祝贺郎君”。 不多时,医师还没有来,高君雅夫妇急匆匆而来。 “冲儿,怎么了?何事急请医师?可是哪里不舒服?”薛氏焦急问道,她还以为高冲夫妇二人身体不适。 高君雅同样关切的眼神看过来。 高冲咧嘴大笑,“没事,不对,有事,是喜事,六娘又怀了”。 薛氏一听便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忙上前扶着李秀婉,“哎呀,这可真是祖宗保佑啊,来,公主快快坐下,莫要站在这了,更深露重,小心受寒”。 “阿娘,不要紧,还不确定是不是呢?”李秀婉红着脸说道。 “不管是不是,也不能受寒啊,走,快进去……”,薛氏絮絮叨叨的推搡着李秀婉进屋。 “不错”,高君雅捻须点头赞道:“再接再厉”。 高冲脸色一黑,这玩意儿还能再接再厉…… 这时,高二终于将医师请来,“阿郎,郎君,赵医师请来了”。 “赵医师,有礼了”,高冲行礼道,然后急吼吼的将赵医师请进屋里,“赵医师你快看看,究竟是不是喜脉?” 赵医师来不及客气,把脉过后便是面露笑意,“恭喜公主,恭喜燕国公,恭喜高寺卿,公主确实是有喜了,已经两月有余”。 众人闻言,纷纷欣喜不已,这一夜,高府很是热闹。 “郎君,现在公主又怀上了,高家终于又要开枝散叶了,我是打心底里高兴”,后院主卧之中,薛氏依旧是沉浸在喜悦之中,眼眶通红的说道。 高君雅知道娘子的心思,便是上前牵住薛氏的手,笑道:“到时候又要娘子辛劳看顾了”。 “郎君说的什么话,我巴不得这样呢”,薛氏笑道,说着便是坐回床榻上慨叹道:“只是我肚子不争气,只给郎君生育二子一女,偏偏郎君房中也没个人……”。 前些年薛氏的压力很大,她只给高君雅生育一子一女,高家人丁稀薄,偏偏高君雅不愿纳妾,这无形之中给予薛氏莫大的压力,难免会有人认为薛氏是妒妇。 “娘子莫要这样说”,高君雅紧紧抱住薛氏,幽幽叹道:“我高君雅不愿纳妾,这不是你的原因,我只是不愿意我父亲的遭遇在高家重演”。 见高君雅提及父亲,薛氏便忙是说道:“好了,我也就说说而已,郎君快些歇息,明日还要早朝呢”。 一边催促着高君雅歇息,薛氏一脸充满希望计划道:“明天我就入宫报喜,然后请太医署的太医过来看看,再去找我那几位老姐妹寻摸一些好东西来给公主补补……”。 听得妻子的念念碎碎,高君雅并未转移注意力,只是深深一叹,闭目入睡。 薛氏看在眼里,心疼不已,紧紧抱住高君雅,“郎君,都过去了,现在高家不一样了……睡”。 “嗯……”,高君雅轻声回应道。a>vas>div>扫码下载被看联合潇湘送福利 新人限时全场读div>div>div> 第五百二十五章 年号:贞观 … 在原本轨迹上,玄武门之变后,李渊只因心中有恨,便一直居住在太极宫,不愿搬离,试图以这种方式让李世民难堪,李世民只得在东宫显德殿继位。 这种情况持续到贞观三年,整整三年时间里,李世民一直在东宫显德殿听政,后改名嘉德殿,以皇帝的身份居住在东宫听政,李世民不仅没有感受到难堪,大唐国力反而蒸蒸日上,还将颉利可汗生擒到面前献舞,李渊只得退出太极宫。 耐人寻味的是李渊退出太极宫后,竟是搬进弘义宫。 大唐立国时,李世民居住在承乾殿,李承乾便是在承乾殿出生。 直到武德五年,李渊认为李世民有克定天下之功,特降殊礼,在太极宫的西边给秦王建造宫殿,而东宫则在太极宫的东边。 李渊做出这个举动或许真的只是想给李世民恩宠,给他单独建造一座宫殿,彰显威仪,但是在有心人看来,这其中的意义耐人寻味啊。 李建成是太子,住在东宫,在太极宫的东边,如今皇帝在太极宫的西边给秦王建造宫殿,这岂不是东西两宫对立? 贞观三年,李渊搬出太极宫后,便是入住弘义宫,并改名大安宫,后来不少人认为这是李世民的报复心作祟。 我做皇帝时,你占据着太极宫,让我只能住在东宫。现在你做太上皇,我就让你住进我之前的秦王府。 东宫,显德殿,正在举行朝参。 自从李渊颁布《命皇太子决断机务诏》之后,李世民便在此听政,目前依旧是以太子身份监国理政,等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后,便可正式移居太极宫。 反正现在,李渊岐州在仁寿宫花天酒地,每日里莺歌燕舞、走马游猎,不亦乐乎。 各自排班之后,李世民高坐主位,不待他人说话,高冲便是第一个出列,“臣有本劾奏”。 劾奏……众臣惊异。 李世民一顿,便是抬手道:“讲”,心思急转,李世民不经意扫一眼在前排眉头紧蹙的御史大夫杜淹,心中已经是大概猜到高冲意图。 高冲从怀中掏出以红纸朱笔写成的劾奏文书,清清嗓子,大义凛然的说道:“臣大理寺卿高冲弹劾左领军将军张平高……”。 众人闻言,顿时哗然。 今日张平高正在殿上,本来他只是走走过场,一直在原地打盹,他都多少年没有在朝堂上听到他的名字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身旁的人提醒他。 张平高回过神来,顿时惊怒不已,直接出列指着高冲叫道:“高攸之,你、你血口喷人”。 高冲眉头一挑,这张平高看起来还真是没什么头脑,当即轻笑道:“是不是血口喷人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说了算,是证据说了算,是太子殿下说了算”。 连高冲这副云澹风轻的欠揍模样,张平高气急,直接朝李世民叫道:“殿下,可不能听信高冲一面之词,臣多年来兢兢业业,从无懈怠啊,更没有什么妖言惑众啊,殿下明鉴”。 御史大夫杜淹心里暗自鄙夷,这张平高真是蠢人一个,始终说不到重点。 “殿下,臣有话说”,杜淹出列道。 “讲”,李世民古井无波,澹澹说道,他心里已经期盼看到接下来高冲对决杜淹的场景了,这正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高寺卿执掌大理寺,掌刑狱,怎会好端端的来弹劾张将军?”杜淹问道。 这意思是说高冲在多管闲事,还是说高冲另有图谋? 高冲既然已经知道杜淹的人设,可不会给他留颜面,当即便是嗤笑道:“可有规定大理寺卿不得劾奏?你御史台监察不力,还不允许他人弹劾了?” 杜淹对此早有预料,正准备说话,但是高冲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你要知道缘由,我便告诉你,张平高供奉妖道,宣扬长生邪说,已经严重威胁到京师治安,这个理由够不够?你身为御史大夫,玩忽职守,尸位素餐,再敢多言一句,我连你一并参了。” “你……”,杜淹顿时愠怒。 “好了,将高寺卿的劾奏交由中书门下受理,并三司一同审查”,李世民见杜淹竟然毫无战斗力,便是摆手说道。 张平高脸色煞白,急忙辩解道:“殿下,老臣冤枉啊”。 “萧国公稍安勿躁,相信有司自会明查”,李世民温声宽慰道。 但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张平高这次是完蛋了。 如果李世民有心庇护,一定不会下令彻查,甚至不少人已经看到这件事的内在之意。 高冲瞥一眼脸色铁青的杜淹,若无其事的回到位置上,他本以为接下来没有他的事情,但是紧跟着下一个议题他顿时来了兴趣。 只听得太子右庶子房玄龄出列奏道:“殿下,既已定于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则需尽快拟定年号,还请殿下示下”。 众臣闻言纷纷附和。 李世民闻言面露笑意,“此事诸公议定即可”。 听得这话,众臣顿时精神抖擞,年号事关重大,定当流传千古,若是出自本人之手,那将是何等荣誉。 众人当即冥思苦想,相互间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高冲看去,只见高君雅也在跟身边的陈叔达低声交流。 良久,太子左庶子高士廉出列,躬身叉手拜道:“殿下,大唐以武立国,殿下南征北战,荡尽群雄,历经百战,克定天下。 依老臣拙见,以武立国,绝不可以武治国。 如今天下承平,四海归一,不若改元文兴,亦或文昌,圣人以武开国,年号武德,殿下便以文道大治天下,大兴文治,定使国祚昌隆”。 李世民听得眉头一挑,高士廉的话倒是比较符合李世民的心意,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大唐在他手中繁荣兴盛,李渊年号武德,他便年号文兴,文武并行,可谓是相得益彰。 高冲闻言也觉得高士廉所言有理,毕竟常言道,马背上夺天下,不可在马背上治天下。 但是高冲很清楚,这位族兄的心意应该是要落空了。 首先文兴、文昌这个年号并无问题,但是其立场就注定很难受到所有人认同。 高士廉话音落下,便是诸多文官符合。 只是武将一列,稍有头脑之人便是皱眉不语。 文兴……殿下登基后若是大兴文治,那我等武人勋贵岂不是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便是太子右卫率程知节,他可不管高士廉的身份地位,直接瞪眼说道:“臣反对”。 “嗯,义贞,说说你的想法”,李世民微微颔首说道。 “现在可没有天下承平,北有突厥虎视眈眈,还有伪梁占据州县,东边高句丽,西边吐蕃,胡夷狼子野心,他们可不是善茬,现在大兴文治,为时尚早”,别看程知节大大咧咧,但是他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有理有据,令人无法反驳。 高士廉一顿,并没有争辩,只是拱手退后,交由李世民决断。 经过程知节这么提醒,那些脑子满的武将纷纷反应过来,怒视高士廉。 左卫副率侯君集直言道:“天下尚未真正归一,突厥亡我之心不死,现在便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确实为时尚早”。 李世民闻言也是觉得有理,更何况这个年号代表的意义非同小可,文兴、文昌……一旦他同意使用这样大兴文治的年号,极有可能会让一众武将勋贵心寒,难免有一种兔死狗烹的心思。 “义贞、君集所言有理,且稍安勿躁,诸公可还有提议?”李世民伸手压一压愤愤不平的武将,含笑问道。 只是经过高士廉一事,众臣心底都有些迟疑不定。 高士廉提出文兴、文昌这等年号,其实并没有打杂武将勋贵的意思,但是这其中偏偏是有所牵连,这就不得不让众臣慎重了。 高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既如此,那这个美名便由我来承担,将来史书记载:“贞观年号,取自高冲之手”。 “殿下,臣倒是有一个提议”,高冲出列叉手拜道。 “攸之,你可是武人,莫要……”,程知节见状急忙说道。 话还说完,便只听得杜淹冷哼一声,将其话头打断,“大理寺卿可是文官”。 高冲并没有理会这两个人,只是自顾自拜道:“《易经·系辞》有言:天地之道,贞观者也。贞:天地之理主于正;观:以示人也,天地间万事万物的规律无外乎一个‘正’字。 臣提议,改元贞观,贞观,以表我朝以正示人也,正所谓王临于朝,天地贞观,更有澄清天下,恢宏正道之意”。 听得高冲掷地有声的话语,群臣顿时哗然,议论纷纷。 上首的李世民一听,顿时眼睛里绽放精光,兴奋呢喃道:“贞观……以正示人、澄清天下、恢宏正道……”。 以正示人,澄清天下,恢宏正道……这十二个字说到李世民的心坎里去了。 尽管长林门之变,罪在李建成,也已经将事情经过昭告天下,但是难免会有人以阴谋论来揣测此事,不少人认为这是李世民在故意逼迫李建成行险,故意逼迫李建成酿成大错,这种言论其实已经非常接近事实。 正是因为李世民一步步以退为进,一步步逼得李建成失去理智,才有长林门事变,所以说李世民绝对不是无辜。 而在原本轨迹上,便是最懂李世民心意的房玄龄提出“贞观”二字,以正示人便是李世民的宣言,原本轨迹上的李世民自问无愧于心,自问可以在功业上超越李渊,便是选中贞观作为年号。 以正示人,便代表承天受命,天命所归,堂堂正正,便代表着李世民的心气和志向,他一定可以做得比李渊、李建成更好,问心无愧的以煌煌正道治理天下。 “好,甚好”,李世民看向高冲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他只觉得贞观二字跟他的命运息息相关,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当即击掌称赞道:“便定年号贞观,年后启用”。 众臣闻言领命。 “吉凶者,贞胜者也。天地之道,贞观者也。日月之道,贞明者也。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 人事吉凶,治道盛衰,皆在于正也,贞正守一,无私覆无私信载,方能成其大观,善,大善也”。 国子博士孔颖达抚掌大赞,看向高冲躬身一拜,“不知攸之治《易经》竟有如此造诣,老夫敬佩至极”。 高冲侧身一让,叉手道:“冲远公谬赞”。 别看孔颖达现在只是一个五品的国子博士,日后他可是升任三品国子祭酒,桃李满天下,享誉士林,威望甚高。 待散朝之后,高冲正在跟程知节谈笑,忽然,太子舍人薛元敬上前来,叉手拜道:“高寺卿,家叔请你闲暇时过府一叙”。 看见薛元敬脸色不太好,浓重的黑眼圈,高冲心里一突,“伯褒怎么了?” “不容乐观”,薛元敬面色一暗,沉声道:“昨夜已昏厥一次”。 高冲一拍脑袋,“怪我疏忽,这便随你回府”。 “俺也去”,程知节也是急忙说道。 岂料薛元敬一把拉住程知节,“我叔父应是有要事同高寺卿商议,义贞稍后”。 程知节愕然,只得挠头看着。 高冲拍拍程知节的肩膀,便随薛元敬火急火燎的前往薛府。 来到后院,高冲便是见得薛收正在院中坐着饮茶,脸色依旧苍白,脸上挂着澹澹的笑意看着场中玩耍的小孩。 那小孩不过两三岁,正是薛收的独子薛元超。 “攸之,好久不见”,薛收笑道,示意高冲在一旁安坐。 “伯褒,你这身体?”见薛收只是脸色苍白,身体依旧羸弱,但是还可以坐着饮茶晒太阳,高冲忧虑问道。 “无妨,这个冬天应是可以撑过去”,薛收微微一笑,很是豁达。 “孙老神仙的炼气之法不管用吗?”高冲急切问道。 如果薛收的身体连孙思邈老神仙都没有办法的话,那高冲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也听孙老神仙说起过,薛收这是体质问题,无法用药,只能用他的道家炼气之法调养,一起只能看造化了。 只见薛收轻轻摇头道:“先天体弱,神仙也救不得了”。 见高冲神色陡变,薛收轻轻地转动茶杯,慢悠悠笑道:“攸之无需如此,我薛收此生虽是短暂,但已没有遗憾了,能够成就一番功业,不枉此生”。 高冲抿抿嘴,实在不知如何宽慰,只得问道:“你叫我来是?” 薛收给高冲斟一杯茶,高冲想要自己来,却被他伸手阻止,只听得薛收笑道:“听说公主有喜了?真是羡慕你啊”。 高冲顿时色变,愕然的看向薛收,咽口唾沫,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连我家都监视?” 第五百二十六章 指腹为婚 第529章 指腹为婚 … 见高冲满脸悲愤,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薛收只是淡淡一笑,再次欠身给他斟茶,宽慰道:“攸之莫要怪我,现如今莫说你府上,便是禁宫之中,亦是如此,到如此局面,我已是身不由己”。 高冲回过神来,只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表明他并没有介意,只是在等着薛收继续说下去。 昨夜发现李秀婉有喜,并没有任何外人在场,高冲本来打算下朝后便去向李世民报喜,但是薛收这里已经提前知道消息,这已经很明显的说明问题了。 对于这个高冲倒是并未特别介意,这种事情其实在所难免,并且据高冲所知,李渊手里也是有这样一股势力,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被薛收的威凤卫给渗透得差不多了。 “攸之,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善始令终吗?”见高冲没有介怀,薛收继续问道。 听得这话,高冲神色一顿,只是笑道:“伯褒多虑了,现在威凤卫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那以后呢?”薛收只是摇摇头说道:“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这样我才可以安心离去,毕竟……毕竟元超年幼啊”。 高冲眼中闪过一丝微芒,“你想怎么做?” 薛收闻言抬头看着高冲,竟是带着些许乞求的说道:“攸之,我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公主生下一女,可否……可否嫁予元超?” 高冲顿时愕然。 见高冲惊愕,薛收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有些唐突,但只有这样我才安心,唯有伱,才可以庇护元超,我也只对你放心,我会主动向殿下请封,讨一个国公之爵,将来由元超袭爵,定不会委屈贵女”。 高冲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失笑道:“兄长,你说这些却是见外了,若是可以联姻,固所愿也,只是公主这刚刚怀胎两月而已,还不知男女呢”。 若是生下一女嫁给薛元超,那高冲自然是可以接受,毕竟薛元超那可是一等一的大才,善于文辞,誉为“朝右文宗”主导变革龙朔文风,引荐王勃、杨炯等文士,引导初唐文学的发展,并且拜相封侯,名望甚高。 再者说,指腹为婚在这个时代实属正常,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冲对于指腹为婚并没有太多抵触。 薛收闻言只是说道:“无妨,我相信你肯定会生下女儿,无论嫡庶,只要你答应,收元超为婿,我便安心了”。 高冲只得点头道:“兄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自是从命,那我尽量生个女儿哈哈哈”。一边说着高冲也是不由得朗声大笑。 “一定有的”,岂料薛收神色笃定的说道:“攸之你有所不知,孙老神仙跟我提起过你”。 高冲一顿,“什么?” “孙老神仙说你命格非同一般,贵不可言,且子嗣兴旺,福禄寿三全,堪称完人”。 薛收同样是有些感慨的说道:“孙老神仙精通相术,道术高深,他说的话一定没错,孙老神仙还对我说,我本是早死无福之人,但是命格中途有变,才使我延寿数年”。 听完薛收的话,高冲还真是有些惊异,相术这东西玄之又玄,他自己的命格他不清楚,但是薛收的情况还真是如同孙老神仙说的一样。 在原本轨迹上,薛收早在武德七年初便病逝,现在硬生生撑到武德八年底了。 “那便借孙老神仙和兄长吉言了”,高冲哈哈笑道,然后便是好奇问道:“你我这关系,你将元超托付给我,这就是相信我,我自是尽心尽力,但是我很好奇,为何是我?” 听得这话,薛收便苦笑道:“除了你,还能托付给谁?我这手里可不干净,你是想说元敬?你还不知道,我死之后,子诚将接手威凤卫”。说到这里,薛收已经是一脸苦涩。 高冲同样眉头紧蹙,“这是兄长要求的?应该不会”。 “我自是不会”,薛收摇头道:“我巴不得薛家人远离威凤卫,但这是殿下要求,无可奈何”。 “那将来子诚的日子可不好过”,高冲幽幽叹道。 李世民登基后,大概率会将威凤卫搬到明面上来,那个时候薛元敬注定不会受欢迎,并且威凤卫事关重大,连续两代人执掌威凤卫,那其中危害,稍有不慎,便是伤人伤己啊。 似乎是明白高冲的想法,薛收叹道:“所以我才将元超托付给你,不过你放心,子诚晓得轻重,他已经主动请命,自他之后,薛家人不得沾手威凤卫”。 高冲闻言眼睛一亮,点头赞道:“子诚机智,正应如此”。 薛收挑眉看向高冲,“你当年倒是甩得干净,想来你是早已经知道执掌威凤卫是个腌臜活儿”。 高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并没有否认,只是说道:“我倒是没想到兄长能把威凤卫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不忙的话,来陪我走走”,薛收撑着石桌起身,感慨叹道:“今后也没有机会了”。 “兄长莫要这样说”,高冲故作恼怒的说道:“相信人定胜天,你保持积极心态,配合调养,多活些日子不好吗?” “人定胜天……”,薛收愕然失笑,“你倒是好气魄”。 二人信步走在花园里,冬日的暖阳照耀在身上暖洋洋,薛收闭目长叹,“攸之,有些忌讳的话我只跟你说,不仅是因为你我姻亲,更是因为我认你高攸之这个人”。 看看左右无人,高冲脸色郑重,“兄长但讲无妨”。 “太子雄才大略,性极英果,然行见中外不一,你切记慎言慎行”,薛收迟疑良久,终于对高冲说出这番话。 高冲愣住,良久,深深一拜,“兄长待我以诚,肺腑之言,高冲铭记在心”。 行见中外不一……直白一些来说便是表里不一。 不得不说,薛收对于李世民的分析相当的到位。 李世民性格豁达豪迈,一脸虬髯,更是衬托得英雄气概,但实际上他也是有些小心眼,并没有表面上那样豁达大度,更凝练一点来形容,便是腹黑。 许多事情李世民在表面上表现出极其大度,但实际上李二凤一直记在心里,这就是好面子、好名声的李二。 薛收这一番肺腑之言,也可以说是临死之人,其言也善,可见薛收是真的将高冲当做亲人一般看待,往常这种话他只在高君雅面前听到。 “其实也是我多嘴了”,见高冲如此郑重模样,薛收洒然笑道:“攸之你向来机敏,军政皆通,完全不必听我这满嘴胡言”。 “无论如何,高冲铭记在心”,高冲点点头笑道。 “来,也到午时了”,薛收拍拍高冲肩膀笑道:“陪我喝几杯再回去”。 “你这身体还能饮酒?”高冲瞪眼问道。 “浅尝辄止,无妨无妨”,薛收倒是颇为洒脱。 高冲只得陪他小酌一下,回到府上后,第一时间便是去寻父亲商议,只是来到后院他才想起来父亲今日当值。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李秀婉将他喊住,“郎君,既然回来了就陪陪阿婆,阿婆这几天情绪不是很好……”。 高冲闻言愣住,然后便急道:“昨天阿婆还是好好的啊,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你别急”,李秀婉一把抓住高冲,“阿婆身体没事,只是我觉得阿婆似乎是有心事”。 高冲不敢耽搁,立即前往后院,在后院靠近假山的地方,高君雅给卢老太修建一座佛堂,卢老太常年不出后院,便在佛堂里吃斋念佛。 来到佛堂后,高冲便是喊道:“阿婆,我回来啦”。 “你这顽皮猴儿,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咋咋呼呼”,卢老太杵着拐杖从后堂里走出来,身体健硕,声音清朗,身后的侍女都不需要搀扶。 “在阿婆面前,我可不就是孩子了”,高冲咧嘴笑道。 卢老太拍拍高冲的手,朝他身后看看,“那两个小猴子怎么没来?” “那两个小子只顾黏着他们的阿婆,我就来找我的阿婆了”,高冲扶着卢老太坐下,龇牙笑道。 卢老太听得这话,笑的合不拢嘴,“你这顽皮猴儿,还跟自家小子较劲了”。 嬉笑过后,卢老太浑浊的眼睛盯着高冲,“说小猴儿,有什么事?” 高冲一顿,茫然说道:“没事啊,有什么事?” “阿婆多大年纪的人了,还不了解你?”卢老太撇撇嘴笑道:“你往常只有早晚才来看看我这老婆子,可是极少晌午来的”。 “阿婆这话说的孙儿可就委屈了”,高冲悲戚叫喊道。 “停”,卢老太顿顿拐杖,“有话直说,我的判断不会有错,这万事万物啊,你观察久了,就会发现规矩,人的行事作风也是一样,你这孩子从小就有想法,不会无端端破坏行为习惯的”。 听得祖母一番深入浅出的道理,高冲不由得愣住,回过神来便是竖起大拇指。 “阿婆,你是真厉害,其实真没什么事,只是六娘这几天跟我说,阿婆似乎有些心事不宁,孙儿这不是心里担心嘛”。 卢老太闻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看看门口无人,便是啧啧称赞道:“公主才是真厉害哩,老婆子只是这几日心思烦躁,木鱼敲得乱了些,竟被她听出来了?” 高冲瞠目结舌,直呼好家伙,但是他并没有追问李秀婉的观察能力,只是关切问道:“那阿婆你为何心思烦躁啊,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孙儿说啊”。 卢老太脸色一暗,直叹道:“这种事按道理来说无需你来操心,只是你那父亲心事太重,便跟你说也是无妨”。 高冲顿时坐直身子,乖乖的给祖母斟满一杯清茶,侧耳静听。 “是你阿翁的事”,卢老太沉声说道。 高冲瞬间精神一凛。 父亲高君雅极少跟他提及祖父的事,即便是高冲主动询问,高君雅只会转移话题。 他知道祖父明面上是“战死”南陈,实际上是阻止杨广侵犯南陈后宫女眷,遭到杨广冤杀,其他关于祖父的事迹他一概不知,甚至高冲曾经特意打听关于祖父的事,但是依旧是毫无结果。 见高冲如此急切,卢老太只是拉着高冲的手,并没有立即提及高冲祖父,只是问道:“太子登基后可会封赏功臣?” 高冲一顿,点头道:“这是自然”。 “封赏功臣后,可会追赠功臣先人?”卢老太抓紧高冲的手问道。 高冲听得这话,心里一动,回答道:“视后人功勋而定,一般功勋卓着者可获追赠”。 “好”,卢老太闻言喜笑颜开,继而正色看着高冲,“乖孙,阿婆这辈子没有求过你,我知道你是太子旧臣,乃是从龙之功,太子登基后,你可否……可否给你祖父请封?” “为祖父请封?”饶是高冲心里有些准备,也是惊诧不已。 卢老太继续说道:“老太婆虽不通军略,但我知道,凭你的功劳,区区郡公已是圣人有意压制,太子登基后,定是委以重任,如若乖孙跟我这老太婆一般,无欲无求,难免有些不妥,另外,就是我心里实在是记挂着你阿翁名誉,这几日便是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跟你父子提及此事”。 高冲见状立即安抚道:“阿婆你别多想,我是你的孙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这事你说得对,我必须有所求,太子才会更加放心的用我,只是我现在对于阿翁的事一无所知,还请阿婆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之前问阿耶,他也肯不跟我说”。 历朝历代,自污的名将功臣数不胜数,即便是卢老太也是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尽管自污的手段很拙劣,但是偏偏很有用。 即便是在原本轨迹上,李靖纵容士卒劫掠突厥王族、侯君集纵兵洗劫高昌王宫、李孝恭供养歌伎舞女上百名……这些举动引得言官御史纷纷弹劾,同样是自污。 更何况追赠先人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历朝历代,为表恩宠,对于功臣的先人,皇帝经常下旨追封,以示恩宠。 在原本轨迹上,房玄龄之父房彦谦,在前隋只是担任泾阳县令,但是李世民继位后,特意追赠房彦谦使持节、都督徐泗仁谯沂五州诸军事、徐州刺史,爵封临淄县公,谥号为定。 再比如长孙无忌的父亲长孙晟,前隋时官至右骁卫将军,李世民登基后,追赠司空、上柱国、齐国公,谥号为献。 还有秦琼的父亲秦爱,在北齐时官至录事参军,贞观初年,因得益于秦琼的功勋,追赠上轻车都尉、瀛洲都督、历城县公。 对于李世民来说,反正斯人已逝,追赠官爵无非是一个名誉而已,既无俸禄,也无食邑,还可以得到功臣的感激之心,何乐而不为。 对此,高冲同样是心知肚明,包括卢老太,所以她才会开这个口,只为给亡夫讨来一个声誉。 第五百二十七章 祖父高颍 第530章 祖父高颍 … 见高冲这样的态度,卢老太很是欣慰,含笑点头道:“好,好啊,你父子俩现在出息了,你阿翁也该瞑目了”。 高冲只是握紧祖母的手,静静地听着。 卢老太的神情渐渐陷入回忆之中,缓缓说道:“你叔公高颎,他名满天下,号称真宰相,饱受天下人赞誉,可谁又知道他还有一个庶出的弟弟呢”。 高冲一震,原来他的祖父是庶子。 “伱曾祖讳宾,字元宾,他初仕东魏,官至龙骧将军,只因遭受北齐神武帝迫害,只得逃亡西魏,北齐皇室便将他革除宗谱,后在北周官至鄀州刺史,进位骠骑大将军,重新回归渤海高氏”。 “元宾公子嗣不兴,原本仅有一子,便是你叔公,讳颎,字昭玄,后来元宾公纳妾,再生一个庶子,便是你的阿翁”。 卢老太感慨叹道:“你阿翁讳颍,自幼深得元宾公宠爱。然而你曾祖母不过是小门闺秀出身,论及门第远远不及昭玄公之母显贵……”。 随着卢老太慢慢叙说,高冲终于了解到当年的往事。 他的祖父名叫高颍,是高宾的庶次子,而高颎便是嫡长子。 高颎高颍二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高颎的母亲出自弘农杨氏,名叫季姜,出身显贵,而高颍之母不过是鄀州当地的小户人家。 但是卢老太说杨季姜深明大义,聪惠过人,从无苛待高颍,这也让高冲回想起一件事。 当年他向陈叔达打听祖父的事时,陈叔达只是说曾祖母杨季姜通情达理,极富智谋,当年叔公高颎深受杨坚信任,登阁拜相,显贵至极。 杨季姜便对志得意满的高颎说道:“你已经富贵到极点,只有一个东西还没有”。 高颎很是惊诧,好奇问道:“儿已经官至宰相,爵封国公,还有什么东西是我没有的?” “杀头”,杨季姜说道:“你该有的都有了,现在只剩杀头了”。 高颎大骇。 果不其然,正所谓过犹不及,高颎后来惨遭冤杀。 再听到后面,讲述到渡江灭陈,高冲便是一脸惊异,震惊问道:“张丽华是阿翁所杀?” 卢老太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当时杨广看中张丽华美色,遣人强掳,你叔公出面劝阻道:‘武王灭商诛杀妲己,如今平定陈国,理应斩杀张丽华’,便让你阿翁在清溪河畔将张丽华处死”。 说到这里,卢老太便是一脸悲愤,“斩杀张丽华的忠耿之名便落在你叔公头上,只是杨广怀恨在心,派人在清溪河将你阿翁杀害。 这种腌臜事不宜张扬,杨广便对宣称你阿翁只是死于南陈余孽之手,更是没有任何表彰”。 “时至如今,杨广死了,杨隋也亡了,只是你阿翁始终没有正名,他志向高远,只是还没来得及建立功业就冤死在自己人手中,至死还是一员郎将”。 卢老太凄苦说道:“而世人还不知道杨广加害忠良的罪行”。 高冲听完便是宽慰道:“阿婆安心,交给孙儿来处理,一定会给阿翁正名”。 卢老太抚摸着高冲的脑袋,轻声说道:“你也不要埋怨你叔公,他也是没有办法,他当时如果表现出任何异样,恐怕不能够活着还朝,只能装作不知。 另外,你叔公执意支持废太子杨勇,后来再因劝谏遭受杨广冤杀,其中多少便是受到你阿翁之事的影响”。 “阿婆放心,这个孙儿晓得”,高冲点头道:“当年阿耶也跟我说过”。 见卢老太讲出心中的积郁,面色缓和许多,高冲也是心里一松,直笑道:“现在我们高家不一样了,阿翁在九泉之下也该欣慰。 阿耶他面皮薄,讲究君臣之道,而且他跟太子也没有多少交情,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就好,阿婆尽管放心”。 卢老太含笑点头,继而便是眉头微皱的叮嘱道:“我虽然没有什么大智慧,但是也想叮嘱一下你,人呐,千万不要得意忘形,过犹不及,圣人有句话,三思而后行,你一定切记”。 “孙儿铭记在心”,高冲郑重应着。 安抚祖母之后,高冲便是回到书房,陷入沉思。 尽管刚刚祖母没有讲述太多关于祖父高颍的事,但是高冲大概可以猜到一些。 叔公高颎或许真是仁人君子,那位曾祖母杨季姜或许也真是聪惠过人,但是祖母言语间并没有提到高颍生母的事迹,甚至高冲连这位亲生曾祖母的姓氏也不知道。 再联想到祖父高颍并未纳妾,父亲高君雅多年来同样是拒绝纳妾,在这个时代实在是一股清流,高冲心里已经大概明白缘由。 正当高冲沉思之时,书房门咣咣敲响。 “阿耶,我知道你在里面,有人找你”。 只听得高彦章大声叫喊道,双手不停地砸门。 “哎呀小郎君莫要伤着手了……”,依稀听到侍女的劝阻,只是高彦章这厮无法无天,可不会听劝。 “你这混小子讨打是不是?”高冲打开房门瞪眼呵斥道。 “阿耶,我来通报,前厅有人求见”,高彦章一脸正经额禀报道。 “用得着你来通报?”高冲哭笑不得的训道。 连廊下,门丁一脸苦涩,“郎君,小郎君非要来,拦着不让我说”。 “什么人找我?”高冲一把抱起高彦章问道。 “河东薛氏来人,奉命将薛仁贵送来”,门丁如实说道。 “薛仁贵来了?”高冲挑眉笑道:“去西院将允直他们叫过来”。 来到前厅,便是见薛仁贵精神萎靡的坐着,旁边一名身穿褐布长袍的汉子东张西望,有些局促不安。 见高冲过来,二人噌的起身。 “拜见、拜见高寺卿”,那汉子看起来是敦厚之人,叉手行礼道。 “徒弟薛礼,拜见师父”,薛仁贵急忙整理衣襟,恭恭敬敬的行大礼。 “有礼了”,高冲便那汉子叉手点头道,然后看向薛仁贵,便是一愣,“仁贵起来说话,你这是?” “师父,我阿娘她、她走了”,说着薛仁贵就是眼眶通红,紧紧攥着拳头,强忍着没有落泪。 “怎么回事?”高冲惊异问道:“我不是留足银钱让请医师了吗?” “治不好,医师说治不好……”,年仅十二岁的薛仁贵再也绷不住,泪流满面。 高冲眼睛一凝,看向旁边那汉子,那汉子急忙说道:“医师说他阿娘身子亏损太严重,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高冲闻言一叹,拍拍薛仁贵的肩膀,并没有如此宽慰。 这种失去至亲的痛苦无论如何开导也是无济于事,所谓的节哀顺变,也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 不多时,高侃带着裴行俭和突地谨行二人到来,见悲伤痛哭的薛仁贵有些不知所措。 薛仁贵见状慌忙用衣袖擦擦眼泪鼻涕,“师父,徒弟失礼了”。 看见薛仁贵实在是懂事得令人心疼,高冲摇摇头说道:“哭出来会好受许多,你还有师父在,还有这么多师兄弟在,练好本领,将来出人头地,也好让你阿耶阿娘在九泉之下感到高兴”。 薛仁贵郑重应着。 高冲很是欣慰,将薛仁贵介绍给三人,“今后你们四个就一起住在西院,当互相扶持,互相勉励,绝不可内斗”。 四人对视一眼,正色应着。 与此同时,东宫,承恩殿。 李世民一脸沉重,沉声问道:“他果真是这么说的?” 下首一名年过五旬的白脸官员低头侍立,闻言只是躬身应着,“是”,然后不敢再有其他言语。 这人正是李渊身边的内常侍,被李渊派来给李世民传话,李渊表示不会来出席登基大典。 这让李世民很是恼怒,堂堂登基大典,皇太子登基,皇帝却不出席,这算怎么回事,这简直是在打李世民的脸啊。 “带话给裴玄真,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圣人一定要出席登基大典”,李世民咬牙切齿的沉声说道。 说完之后便是盯着这名内侍,眼神一凛,“你应该不是王德的人?我不管你是谁的人,希望你莫要自误”。 “臣明白”,那名内常侍躬身应着,态度很是恭谨。 内侍省掌管宫廷内务,设监一人,位列从三品;少监二人、内侍四人,位列从四品;内常侍六人,位列正五品;内给事十人,位列从五品;内谒者监十人,位列正六品;内谒者十二人,位列从八品…… 现在的内侍监便是王德,便是李渊的贴身宦官,掌管内廷事务,位高权重,在后宫地位甚好,甚至不少嫔妃需要巴结内史监,相当于后来的内务府大总管,俗称大内总管。 极少有人知道,王德不仅效忠于李渊,暗地里同样效忠于李世民,这算是李世民不为人知的底牌之一。 只待李世民登基,内侍省便改彻底换血,现在的张阿难同样是正五品的内常侍,内史监这个位置可以说是给张阿难预留的。 等这名内常侍退下后,殿中再无他人,李世民终于是忍耐不住,怒火冲顶,起身一脚踹翻案桌。 “宣高冲来见我”,李世民冷静下来后,便是吩咐道。 只有李世民清楚,在整个夺嫡过程中,高冲的计策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高冲起家以来便是长于军事,战绩显赫,不少人便将高冲列为武人,但只有亲近高冲的人才知道,高冲这厮不仅善于军略,他的心眼子实际上比蜂窝还多。 燕国公府,高冲正将薛仁贵介绍给家里人,这让刚刚失去至亲的薛仁贵心里一热,特别是薛氏,直将他当做亲儿一般看待。 然后李秀婉便是走近问道:“郎君,可曾向宫里报喜?” 高冲一顿,嘟囔道:“不用我们去,宫里早就知道了”。 李秀婉闻言愣住,好在很快明白,只是低声叹道:“郎君还是应该去一下”。 高冲见状迟疑的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现在就去”。 尽管宫里应该已经知道,但是这层窗户纸不能捅破,还是应该装作不知,这一点高冲心里也明白,李秀婉同样明白。 高冲正准备出门,忽然看见院中谈笑的四人,心里一动,便是说道:“你们换身衣服,跟我来”。 当四人更衣之后,高冲翻身上马,四人一左一右,紧紧跟随。 “兄长,我们这是去何处?”耿直的高侃直接问道。 其他三名徒弟也都是好奇的看着高冲。 “入宫”,高冲笑道:“带你们面见太子”。 四人闻言愕然。 刚出坊门,便是见得前面奔来数骑,高冲一看,便是眉头一皱,“宫里来人了”。 “高寺卿留步”,来人正是东宫内侍,见高冲出坊便是急忙说道:“太子召见,高寺卿这是往何处去?” “巧了”,高冲挑眉笑道:“我正要去面见太子”。 内侍一怔,继而笑道:“那还真是巧了,高寺卿请”。 “高大,赏”,高冲心情不错,随口吩咐道。 高大当即从怀中掏出一粒银稞子递给那名小内侍。 内侍一见便是眼睛一亮,有些迟疑的说道:“谢高寺卿赏,不过这……”。 “拿着,今儿我高兴”,高冲哈哈笑道:“公主有喜了”。 小内侍反应很快,立即拱手恭贺,“恭喜高寺卿,贺喜高寺卿,太子听到这个消息心情一定会好起来”。 “嗯?”高冲眼睛一凝,侧身低声问道:“太子心情不佳?” 小内侍收下厚赏便是捂着嘴巴说道:“刚刚岐州来人了,太子大怒”。 岐州……李渊又在闹什么幺蛾子?这是高冲的第一反应。 “高寺卿,这几位是?”小内侍立即转换话题看向高冲身后的四个半大小子。 “这是我从弟高侃”,高冲笑道:“这三个是我徒弟,今后有劳多多关照了”。 “可不敢可不敢,高寺卿言重了”,小内侍慌忙摆手笑道,不过脸上那灿烂的笑容显示出他心情很是不错。 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高攸之呢,竟然对我这么一个小宦官这般客气。 很快进入东宫,来到承恩殿外,小内侍进去通报。 高侃一路上便是眉头紧锁,见小内侍离开,正准备开口,高冲便是淡淡笑道:“你先不要问,我直接你想说什么,我只告诉你两句话。 第一,与人良善,终有福报。 第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莫欺少年穷……”。 四个少年听的这一句话顿时浑身一震,纷纷是郑重应着。 高侃惭愧的点头说道:“兄长说的是,我不该看不起……”。 话还没说完,高冲便是一巴掌呼过去,正色说道:“等下务必恪守礼节,莫要冲撞太子殿下”。 与此同时,小内侍笑着上前恭迎,“太子殿下有请高寺卿”。 高侃不明所以,摸摸脑袋,紧跟着高冲,生性耿直的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裴行俭已经是明白其中缘由。 第五百二十八章 八面埋伏 第531章 八面埋伏 … 小内侍已提前跟李世民回报高冲带着四名小随从,所以当高冲五人进殿的时候,李世民正在平静的批阅奏疏。 “臣高冲拜见太子殿下”,高冲躬身行礼道。 四个少年规规矩矩的郑重行礼。 眼前这位可就是当年纵横天下的秦王,现在的监国太子,日后的大唐皇帝。 四人全都喜好军事,对于当年能征善战的天策上将,早就是崇慕已久。 “好,攸之你的眼光果真不错”。 李世民下座,走到近前,打量着四个少年点头赞道:“虽不知本事如何,单是这份气度便已胜过同龄人许多”。 “谢殿下夸赞”。 高冲笑道,然后转头吩咐道:“还不给太子殿下介绍一下自己”。 四个少年心里对于师父充满感激,这就是背靠大树的好处。 别小看今日这一面,只是简单的认识一下,但有高冲的引荐,这四个少年肯定会在李世民心中留下印象,这对于今后的仕途来说,无疑是赢在起跑线上了。 “小子高侃,字允直,出自渤海高氏,先父讳佑,前宕州司马”。 高侃作为高冲的从弟,辈分高于其他三人,率先拜道。 “小子薛礼,字仁贵,出自河东薛氏,先父讳轨,前隋襄城郡赞治”。 “小子裴行俭,字守约,出自闻喜裴氏,先父讳仁基,前原州都督”。 “小子突地行,字谨行,出自粟末靺鞨,家父讳稽,现营州都督”。 随后三人一一略显激动的自报家门。 其中裴行俭的父亲裴仁基是李渊在武德四年下旨追赠的营州都督,赐谥号为忠。 李世民看一眼高冲,微微颔首笑道:“不错,皆有人杰之资,你们师父是有大本事的人,好好习练本领,将来必有所成”。 四名少年恭敬应着。 高冲见目的已经达成便说道:“你们自去殿外等候,记住不可随意走动”。 四人躬身告退。 “不得不说,伱看人的眼光不错”。 见四人退下,李世民便是收回和蔼可亲的神色,一屁股坐回榻上,揉着眉头笑道。 “那你觉得,这四人将来谁的成就最高?” 高冲好奇问道,他是有些历史前瞻性,所以对着四人寄予厚望,但不知李世民如何评价。 岂料李世民闻言只是白他一眼。 “仅见一面,如何好评说,更何况这四个小子……嗯,怎么说呢,性格言行如同一人,持重守礼,完全不像少年人一样跳脱”。 听到这个,高冲叹道:“除了突地行,其余三人全部是孤儿,历经磨难,肯定是稳重一些。 即便是突地行,也是出身胡夷,年幼失持。 都是生活逼得他们如此早熟啊”。 李世民先是一怔,继而缓缓点头,深表认同。 忽然李世民心里便是回想到把高冲喊来的目的,想到在岐州养老的李渊,再找到刚刚那四个少年,心里不由得隐隐有些触动。 “你、你知道我为何召你过来?”李世民抬头看向高冲。 “所以才将这几个小子带过来?” 高冲闻言怔住,一脸茫然,“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啊,这正等着你说呢”。 李世民认真的看了看高冲,见高冲果然不知,神色不似作伪,便是直接说道:“圣人遣人来报,他不会出席登基大典”。 高冲愣住,继而愤愤说道:“这确定不是戏言?登基大典,皇帝不来,这算哪门子登基大典”。 李世民闻言便是面色一沉,高冲的话说到他心底去了。 “那殿下你是如此处理的?”高冲皱眉问道。 这应该是李渊心里开始不平衡了,他大概已经猜到长林门之变的真实情况。 与其说是李建成行险发动兵变,不如说是李世民逼迫李建成发动兵变,也可以说是李世民一步步把李建成逼到绝路上。 站在各自立场,李世民自然是没有罪过,毕竟动手的是李建成。 但是对于一位帝王、一名父亲来说,李渊心里始终有根刺。 在李渊心目中,李建成是嫡长子,便是太子,李世民是次子,既然能征善战,那就应该效仿周公,辅佐李建成。 而不应该是在皇帝面前扮作孝子贤臣的人设,更不应该心生不该有的想法,一步步逼得嫡亲兄长行险兵变,尽管长林门之变罪在李建成,但追其缘由,在于李世民,在于李世民的野心,这就是李渊的看法。 若非顾及影响恶劣,若非是顾及大唐江山,李渊还真不愿意传位于李世民。 “我直接传话裴玄真,让他促成此事”,李世民如实说道:“攸之你有什么想法?” “裴玄真?”高冲嘴角上扬,轻松笑道:“若是裴玄真可以出手,那自是没有问题,不过登基大典,必须万无一失,殿下可再遣两人前往岐州,定可保圣人按时到来”。 李世民赶紧问道:“那两人?” “尚书左仆射封伦,光禄卿刘政会”,高冲认真说道:“这两位重臣皆是圣人心腹,心思机敏,定不会辜负殿下期望”。 李世民眼睛一凝,“封伦、刘政会……可,我这边传令”。 高冲面无表情,只是等李世民传令后,便是起身,躬身拜倒在地。 当然,只是 “攸之你这是作甚?”李世民一怔,“有话起来说”。 “殿下,臣跟随殿下至今已有九年,从未有所求,今日厚颜请求一事,还请殿下酌情考虑”,高冲深深拜道。 “何事?你先坐下说话”,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再次伸手说道。 高冲微微平身,直说道:“臣家祖讳颍,乃前隋昭玄公庶弟,从征南陈时……”。 当即,高冲便将祖父高颍的冤屈一一叙说,然后再次躬身拜道:“臣自请削爵,惟请殿下登基后,下旨为家祖追封正名,此不情之请,诚惶诚恐,请殿下降罪”。 李世民听完之后便是慨叹道:“令祖一代俊杰,冤死于昏君之手,实在令人叹惋……”。 然后下座扶起高冲,诚挚的说道:“攸之你放心,等我登基后,一定给令祖正名。 另外,你的爵位不会削,只会进封,不然,我也对不起你多年来的鼎力支持啊”。 听得这话,高冲咧嘴一笑,“真的?进封何爵?秦国公可否?” 李世民脸色一黑,一脚踹过去,“你还真敢想,便是给你,你敢接吗?” 高冲讪讪一笑,然后便是整理衣襟,正色拜道:“臣拜谢殿下大恩”。 李世民什么也没说,只是拍拍高冲的肩膀,转身回去坐下。 “二李已经启程去北方了,但我觉得咄苾老贼一定不会这么简单”,李世民转而忧心忡忡的说道。 高冲闻言竟是眉头一挑,缓缓说道:“颉利老谋深算,其性格如同豺狼,善于把握时机,大唐新皇登基,他肯定不会仅仅满足于劫掠边地的”。 李世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闻言只是深深一叹,正准备说什么,忽然反应过来,抬头一看高冲神情,便是恼怒道:“你这厮若有对策,快些拿出来”。 对于高冲的脾性,李世民可谓是相当了解,如果高冲束手无策的话,那一定是沉默低头,生怕询问到他。 但现在高冲昂首挺胸,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俨然智计在握,仿佛在说:快问我,你快问我呀。 高冲闻言咧嘴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得厚厚的纸,上前铺开。 “还是殿下懂我,你看,这是我给颉利准备的八面埋伏,只看殿下有没有胆魄采纳了”。 李世民瞪一眼高冲,便是将注意力放在案桌上的地图。 这是一张关内地图,正中心便是大唐国都长安城。 围绕着长安城,竟是有八个朱笔画成的箭头,直指长安。 “河东、山南、汉中、陇西……”。 李世民眉头紧锁,缓缓呢喃着,忽然他便是眼睛一凝,声音不自觉提高。“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将长安作为诱饵!” “现在无非两种情况。 第一,颉利忌惮大唐军威,仅在边地劫掠,这种情况下,李靖在灵州,李世绩在并州,另有通州任瑰、幽州刘弘基等人,布防秦长城一线,足以应对突厥小规模侵扰。 第二,颉利狼子野心,意图趁我新皇登基之时,举国南侵,劫掠长安,甚至亡我国祚,这种情况下,仅凭边军实力,绝无抵御之可能。 我现在给殿下看的八面埋伏,便是应对第二种情况”。 高冲缓缓说道。 突厥南侵,这一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使得高冲夜不成寐,高冲就此跟高君雅商讨数次,才决定献上此计,尽管有些冒险,但高冲相信,依现在的大唐军力,即便打不起,但也可以逼退颉利。 在原本轨迹上,渭水之盟,尽管大唐没有称臣纳贡,但是让突厥人打到长安城下,并“赠遗金帛”,这已经是莫大耻辱,实在是让高冲心中悲愤。 见李世民皱眉思索,高冲继续说道:“另外,我前次幽燕军演,已经埋下暗子,只要颉利举国南下,他必定后院起火”。 李世民反应过来,顿时眼睛一亮,问道:“你当时在幽州传信给我,说以粟末靺鞨作为样板,策反黑水靺鞨以及契丹诸部,为的就是这一天?” 高冲点头应着,“颉利向来狼子野心,大唐新皇登基,他绝对会来捣乱”。 李世民微微颔首,高冲自从军以来便是长于军略,数次料敌先机,这在大唐军方已是众所周知,尤其是李靖,对于高冲的军略极为佩服。 只是高冲这一次的计划实在有些大胆,面对第二种情况,颉利举国南下,高冲竟是建议将关内背部的夏州、胜州、银州、延州等地的府兵分别向左右的陇西、河东靠拢。 再命山南商州、均州等地,汉中梁州、兴州等地,陇西秦州、陇州等地,这三个方向的府兵向京畿靠拢。 简单说便是弱化北方布防,颉利如果剑指长安,便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兵临长安城下,但是如此一来,来自河东、陇西、汉中、山南这几个方向的唐军便是合拢京畿,颉利极有可能陷入重围之中。 “太过冒险了”,李世民向来果敢,这一次也是少见的迟疑起来。 “而且颉利并非庸人,他岂看不出虚实,一旦他轻易越过灵州防线,一定心生警觉”。 听得这话,高冲竟是摇头一笑,“殿下这是关心则乱啊,颉利即便心生警觉又如何,他大可以不来啊,不来长安,殿下便可顺利登基,对我大唐并无多大影响,岂不更好?” 在高冲心中,如果是颉利打到长安城下,再结盟退兵,那便是耻辱。 如果大唐提前主动布局,引诱颉利长驱直入来到城下,再伏兵尽出,致使颉利主动退兵,那便是一场平手,至少不能“赠遗金帛”,也不用斩白马结盟。 如此一来,史书上大可以如此记载。 “武德八年冬,高冲献八面埋伏之计,弱灵并防御,诱突厥来侵,并收河东、山南、汉中以及陇西之兵,拱护京师,上纳之,后颉利果引兵深入,诸军尽出,军容甚盛,突厥惊惧北走……。” 而不是记载:“已卯,突厥进寇高陵……上自出玄武门……与颉利隔水而语……斩白马……赠遗金帛……盟于便桥之上……突厥引兵退……”。 现今的国力不足以支持大规模作战,但是好在兵精将良、衣甲齐备,极其具有威慑力。 听得高冲的话,李世民终于反应过来,一拍脑袋,面露喜色。 “攸之一语点醒我,若是突厥小规模劫掠边地,自有二李应对。若是突厥举国南侵,便诱其来攻,想必颉利也不敢在关内死战,更何况攸之你在其后方另有部署,善,此计大善”。 李世民一旦相同其中关键,便是极其果断,当即下令召集长孙房杜等人,宣布采纳八面埋伏之计。 并命众人完善其中细节,比如河东山南等地,何人为将,选取何处军府,应选多少人,如何调拨粮草,再在何处屯兵,如何合围…… 这一切便无需高冲操心,他如今的定位更是类似于战略参谋,只提供大致计划,其中具体细节便是长孙等人将其完善,长孙等人皆是当世大才,查漏补缺便可使得计策天衣无缝。 时间虽是仅有三日,但是一切都还来得及,突厥也不可能是第一时间来攻。 在原本轨迹上,武德九年六月四日,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弑兄杀弟,长安动荡不安,影响极其恶劣,直到两个月后,颉利可汗趁李世民稳固政权之际,引兵长驱直入,一直打到长安西北四十余里的高陵。 现在长林门之变的影响降到最低,长安并没有人心惶惶,反而在李世民的维稳之下,欣欣向荣,颉利如若有意南侵,那一定是在李世民登基之后,毕竟新皇登基,这其中的意义非同小可。 李世民夺嫡成功,仅是太子,但举行登基大典后,便是名正言顺的大唐皇帝。 如果有人反对李世民,那一定会在登基大典后给李世民难堪,这一点,有识之士,心知肚明。 第五百二十九章 登基大典 第532章 登基大典 … 岐州,仁寿宫。 李渊脸色阴鸷,紧紧攥着的拳头青筋暴露,极力的压制住怒气。 “尔等、非要如此逼朕?”李渊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盯着殿中三人说道。 三人闻言低头不语,满脸羞惭之色,尤其是裴寂,只差老泪纵横了。 “魏国公裴玄真,密国公封德彝,邢国公刘政会”,李渊恨声笑道:“好,你们很好”。 “陛下,既然已经禅位,何必再使新皇难堪”,封德彝咬咬牙,终究是壮起胆子说道。 “如此率性行事,于大唐江山无益啊”。 “封伦”,李渊见封德彝开口便是拍案怒喝:“莫要忘记当初是谁启用你?孤恩负德之辈,何敢在此犬吠?” 封伦老脸通红,气的胸膛起伏,捂住嘴巴一阵猛烈咳嗽,便是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锐利的光芒直盯着李渊,“陛下也莫要忘了当初是臣献秘计……”。 说到这里,封德彝便是缄口不言,甚是无礼的直盯着李渊。 李渊脸色铁青,呼吸渐渐粗重,不再理会封伦,只是转头看向裴寂,“裴监,你也逼朕?” 裴寂终究是躲避不过,只是喟叹道:“陛下,事已至此,伱出不出席登基大典,已是无关紧要,何故非要自堕威严呢?” 李渊冷哼一声,看着刘政会,“刘司马,你在朕麾下多少年了?” 刘政会听得李渊唤他刘司马,便是心头一震,怯怯说道:“自前隋大业十三年起,至今已有十年”。 “十年”,李渊呢喃道:“你也要逼朕?” 刘政会慌忙趴伏在地,“陛下,臣不敢相逼,只是拒不出席登基大典,对于陛下威严有损,对于大唐江山稳固无益,还请陛下三思啊”。 李渊闻言,沉默良久,忽然朗声大笑,起身伸手说道:“都起来,朕先前所言,戏言耳,登基大典,朕自会亲临”。 三人一愣,裴寂一脸惊骇,绕是他跟李渊相识多年,他现在也是摸不清李渊心中的想法,只得问道:“陛下所言当真?” 李渊眼睛一瞪,“君无戏言,自是当真”。 说完之后,李渊捻着胡须笑道:“难得今日故友皆在,今日不醉不归,走,后苑畅饮”。 三人面面相觑,只得应着。 李渊转身就走,只是转身后那一刹那,眼中绽出一丝厉色。 东方亮起鱼肚白,三人畅饮一夜,晕头转向的离去,准备前往长安复命。 李渊挣扎起身,“扶朕回宫”。 回到寝宫,李渊驱散侍从,神色瞬间变得格外清冷,起身来到案桌前,伏案执笔。 “传旨,午后在碧城山行猎”,李渊将一封信揣在怀中,高声喊道。 门口侍立的王德闻言立马进来,看着醉醺醺的李渊,一脸担忧的劝道:“大家,宿醉后行猎,你这身体……”。 李渊猛的瞪眼训斥道:“你这狗杀才,让你去就去”。 王德惊慌失措,忙是伏地应诺。 看着王德离去的背影,李渊的眼神莫名。 碧城山,便是仁寿宫北边的山峰,景色秀丽,李渊经常在山中行猎,偶尔在山中宿营。 随李渊常驻仁寿宫的官员不少,但有资格跟随李渊一起行猎的人并不多。 一夜宿醉,李渊并不见疲惫之色,反而精神抖擞,一身胡服,手持硬弓,纵马来到围场后,李渊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高手笑道:“今日朕心情愉悦,尔等各自散开,各显本事,头彩者,获此玉佩”。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 李渊当即纵马冲出,刚走不远,便见郇国公钱九陇率领数十精骑远远跟在身后,李渊便是喊道:“永业随朕来,其他人各自散去”。 钱九陇闻言一怔,便是应诺,驱散禁卫,策马跟上,“陛下今日兴致不错啊”。 李渊神色自若,捻须笑道:“难得好天气”。 钱九陇点点头,直笑道:“看见陛下心情畅快,臣心里便是一松”。 李渊心中一动,捻须问道:“难道朕这些时日心情不好吗?” 钱九陇愕然,只是咧嘴笑着。 前几日李渊拒绝出席登基大典,明显是心情焦躁,殿中时常传出怒吼咒骂之声,只不过钱九陇虽然为人忠耿,但也知道这种话题不宜深聊。 “永业,你跟着我多少年了?”李渊忽然放缓马速。 钱九陇闻言一怔,“那有些年头了,前隋大业十年,承蒙陛下不弃,没有因为罪人的身份将臣驱逐,至今已有十三四年了”。 “好,朕就知道永业你是忠直义士”,李渊点头很是满意的说道:“你去找一下陈福和夏侯端,便到前方湖中亭来见我”。 钱九陇闻言应诺离去。 陈福官拜殿中监,掌天子车驾服饰,总领尚食、尚药、尚衣、尚舍、尚辇等六局,负责皇帝的衣食住行,位列从三品,乃是天子近臣,更是心腹之臣。 夏侯端官拜秘书监,掌典籍图册,负责皇帝身边的典司秘籍,位列从三品,同样是皇帝的心腹之臣。 李渊来到湖中亭,驱散在此休憩的官员,并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湖边。 不多时,钱九陇将陈福和夏侯端召来,三人一同进入湖中亭,四人对坐,其他人只能在远处远远眺望,不敢靠近。 翌日傍晚,李渊终于赶在登基大典前一日回京。 武德八年,十二月初十。 这一天终于到来。 东宫,承恩殿。 李世民端坐主位,一身冕服在身,已是准备就绪,一切只等礼官安排。 看着济济一堂的文武重臣,李世民豪情万丈,沉声道:“我李世民十七岁从军,幸得诸公辅佐,东征西讨,扫灭群雄,始得今日,今日过后,当与诸公同享富贵”。 众臣闻言立即山呼,心中喜不自胜。 时辰一到,礼官入殿,引李世民以及众臣前往太庙。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冉冉升起的红日照耀之下来到太庙。 钟声响起,有司礼官逐一排班,然后示意祭祀典籍正式开始。 钟声止,鼓乐大作。 只见太庙前的园丘坛上,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迎着朝霞璀璨的金光,映照得无比庄严肃穆。 李世民一身冕服,大步登上园丘坛,香炉升,礼乐起,奏“始平之章”。 随着“始平之章”接近尾声,李渊终于缓缓出现。 礼官迎奉李渊登台,李世民瞬间精神紧绷,恭谨行礼,一双眼睛甚至不敢直视李渊。 “二郎,这个位子……希望你坐稳了……”,李渊搀扶起李世民,在其耳边轻声笑道。 李世民心中顿时一凛,抬头看向李渊,只见他的眼神耐人寻味。 绕是李世民沉稳持重,现在依旧是心中杂乱,艰难的张张嘴,“阿耶……”。 随着礼乐声响,李渊领李世民来到台中,对皇天上帝神牌主位行礼祭拜,随后祭拜列祖列宗配位,叩拜,回拜位,献祭玉帛。 “景平之章”、“咸平之章”相继大作。 告祭皇天诸神以及列祖列宗后,李渊下台。 李世民回到拜位前,乐奏“奉平之章”,有司奉上玉钺,李世民手持玉钺,开始舞“干戚之舞”。 舞毕,礼乐止,司祝跪诵祝文,祝文诵读结束后,礼乐再起,行三跪九拜大礼,来到配位前献爵。 这个场景,高冲还是第一次见,当年李渊登基时,礼制不全,多有疏漏,后来经过有司查漏补缺,逐渐完善礼制,今日便是完整的告祭之礼,这还真不是一般的麻烦。 正当高冲以为献爵结束便是结束时,只见礼官奉上天子剑。 李世民呲唥一声,拔出天子剑,对着主位皇天诸神舞“羽畲之舞”,同时乐奏“嘉平之章”,天子为皇天献爵舞剑,这便是上天之子。 然后依次为诸神献爵,奏“永平之章”,光禄卿卿供奉福祚,至乐止,回拜位,再奏“熙平之章”。 礼官钟鸣,百官跟随行三跪九拜之大礼,再奏“清平之章”,乐止,祭品送至燎炉焚烧。 李渊在礼官的迎奉下,再次登台,率先望燎位,奏“太平之章”。 乐止,李世民领文武众臣上前,观燎位,起“佑平之章”。 燎炉熄,礼乐止。 至此,祭天仪式宣告完毕。 这时已经临近午时,高冲敬佩的看着礼乐之人。 这一上午,礼乐之声未歇,这些人真是千锤百炼的狠人。 太庙园丘坛祭祀大礼完成后,便是进行加冕仪式。 内侍张阿难领头,身后内侍抬着金塌近前,再在金塌前摆放龙案,龙案上赫然摆放着天子冠冕。 礼官钟鸣,尚书左仆射封德彝、尚书右仆射高君雅依次出列,率领百官行礼叩拜,“告祭礼成,恭请即皇帝位”。 李世民上前,内侍迅速象征性的奉上冠冕,李世民端坐龙案。 监察御史高季辅随着钟鸣之声通赞唱道:“百官排班”。 在封高二位宰相的率领下,百官迅速排班,乐起,众臣拜,李世民伸手延请平身,乐再起,众臣再拜,如此往复三次。 礼乐止,读册官中书令宇文士及登台,举册高呼,“中书令臣宇文士及读册”。 宣读册文,读罢,宇文士及告退。 随后奉宝官司空裴寂、读宝官侍中高士廉、举宝官、捧宝官依次登台,乐奏“肃宁之章”。 “侍中臣高士廉读宝”,高士廉挺胸抬头,朗声唱道:“皇帝陛下登大位,臣等谨奉御宝”。 捧宝内侍上前,恭敬奉上玉匣。 礼官再唱,“拜”。 “再拜”。 文武百官按照排班指引齐声三拜。 “礼毕”。 至此,加冕奉宝之礼正是结束。 高冲暗地松一口气,今日虽是天气晴朗,但是这冬日凛风依旧是吹得手脸干冷。 随后新皇帝摆驾太极殿,来到太极殿后,百官再拜。 李世民意气风发,当即下诏,册封长孙无垢为皇后。 金册早已经准备妥当,李世民直接命令宣诏。 “敕曰: 命曰: 位亚长秋,坐论妇道。 听天下之内治,序人伦之大端。 御于邦家,式是风化。 惟尔赠已故司空、上柱国、齐国公长孙公晟嫡长女长孙无垢。 履礼维纯,有冲敏之识; 不资姆训,有淑慎之行。 自成嫔则………贤良淑德,端赖柔嘉。 恭奉太上皇命,以金册长孙无垢为皇后。 尔其抵承懿训,表正掖庭。降情以逮下,诚事以防微。敬循礼节,以率嫔御。 膺兹嘉命,可不慎欤”。 李世民和长孙无垢相敬如宾,情比金坚,二人相互扶持多年,李世民对于这位结发妻子向来敬爱有加,这即位第一诏便是册立长孙无垢作为一国之母的皇后,这也是情理之中。 金册皇后属于意料之中,但令众臣没有想到的是李世民竟然直接一步到位,命张阿难继续宣诏。 “敕曰: 储贰之重,式固宗桃。 一有元良,以贞万国。 … 中山王承乾,器质冲远,风猷昭茂。 性聪敏,特敏惠。 丰姿峻嶷,仁孝纯深。 …… 遐迩嘱意,朝野具瞻。宜承鼎业,允膺守器,可立为皇太子。 所司具礼,以时册命”。 武德七年初,李世民功业鼎盛,名声愈胜,李渊便下诏将李承乾的恒山王改封为中山王。 年仅七岁的李承乾长相清秀,一身冕服穿戴在身上,低着头有些怯怯的接受册命。 随后,第三封诏书便是通传天下,新皇即位,武德八年结束后,改元贞观。 随着这些仪式的结束,李世民正式即位,成为大唐帝国第二位皇帝。 “传旨,五日后望朝,设在承天门听政,届时,朕将承天门唱名,封赏功臣”。李世民缓缓说道。 众臣闻言,顿时大喜,齐声山呼拜倒。 高冲心中直呼好家伙,李世民是懂人心的,这个举动可以深深抓住功臣的心啊。 宫门唱名,封赏功臣。 这是何等的荣耀,这远远比一封圣旨封赏的官爵更具有象征性意义啊。 今天初十,五日后正是十五,也是半月一次的朔望朝会。 “朔”是农历每月初一,“望”是农历每月十五,朔朝便定在初一,望朝便在十五。 这两天的朝会不等于每日的朝参,每日朝参是五品以上官员以及各部员外郎、监察御史、太常博士才可以参加。 而初一十五的朔望朝会则是在长安城九品以上的官员参加。 以前每逢朔望朝会都是在太极殿外的广场举行,始终是在宫墙里面。 而现在李世民定在承天门外举行,其目的不言而喻,那就是为了给他的功臣扬名,给他的功臣长脸。 承天门外就是朱雀大街,可以想象得到,到时候一定是百姓云集,人声鼎沸。 在这种情况加官进爵,意义非同小可,可以说是相当的有仪式感,相当的有牌面。 显然这个举动是李世民自己想到的,高冲同样是有些期待,说是不期待那绝对是虚伪,人活着,谁不好名。 君不见,数百年后,流传一句话,东华门外唱名方为好男儿,引得那些读书人狂热追捧。 现在则是,承天门外唱名方为好男儿。 刚到家,累趴了。 第五百三十章 突厥南下 第533章 突厥南下 … 李世民正式登基后,便是大刀阔斧的整军备战,明发圣旨,河东、陇西、汉中以及山南的兵马不再隐匿踪迹,大唐君臣全力应对即将南侵的突厥人。 定襄城,即汉时云中城,本是代北重镇,隋末刘武周占据定襄。 刘武周败亡后,突厥颉利可汗便在定襄城设牙帐,常驻于此,东突厥汗国真正的牙帐设在漠北鄂尔浑河上游的郁督军山。 定襄城,原本的云州刺史府,后来刘武周修缮成行宫,现在已经成为颉利可汗的漠南牙帐。 屋外寒风凛冽,屋里面烧着一排火盆,热气腾腾。 身材雄壮的颉利可汗坐在上首,两边坐着东突厥的数位大将。 颉利可汗撕下一条羊腿,目光如同秃鹫一般锐利,迸射出狠戾的杀气,狠狠地咬下一口肉,面目狰狞的咀嚼着,然后竟是厌恶的吐出来,“各位,这羊羔肉……本汗已经吃腻了”。 听得这话,堂中安坐的数人表情各异。 坐在左首第一位的便是突利可汗,其他人都没有说话,突利只得恭谨笑道:“大汗富有万里疆域,若不喜这羊腿,大可吩咐下去,各部必定倾力寻找”。 “哼”,颉利可汗重重冷哼,将羊腿扫落在地,“本汗要吃唐国御厨烹制的菜肴?你可能找到?” 突利可汗闻言一顿,继而直说道:“这有何难,我与唐国李世民情同兄弟,待侄儿修书一封,李世民定不会吝啬区区一两个御厨”。 “蠢货”,颉利可汗听得这话,顿时暴怒,“阿兄怎会生出你这蠢货”。 颉利可汗之子阿史那叠罗支忽然明白,瞪眼问道:“父汗是想攻打唐国?” 颉利可汗闻言哈哈大笑,“还是我儿聪惠,不错,先前传来消息,李世民将于本月初十登基,本汗便是想趁其新近即位,立足未稳之际,直取长安城,诸位觉得如何?” 叠罗支长相敦厚,身材壮硕,秉性耿直,听得这话顿时欣喜叫道:“父汗此计甚好,中原人现在一定在庆贺他的新皇帝登基,这个时候我们全力攻打,一定可以打下长安城”。 “不错,我聪明的儿子”,颉利可汗很是满意的笑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伱们觉得如何?”颉利可汗皱眉问道。 不知为何,其他人竟是没有这般热切,尤其是铁勒执失部的酋长执失思力。 “大汗,正值严冬,我族人艰辛困顿,忍饥挨冻,如若此时用兵,恐怕未伤人便先伤己啊”,夹毕特勤阿史那思摩有些迟疑的说道。 阿史那思摩性格爽朗,轻财好义,颇有智谋,他的曾祖就是突厥汗国的建立者阿史那土门,号称伊利可汗。 听得这话,颉利可汗顿时不愉,盯着阿史那思摩说道:“族人生活困顿,那就更应该发兵,中原富庶,长安城里自有享用不尽的美酒佳肴,总好过躲在帐篷里憋屈的忍饥挨冻”。 阿史那思摩欲言又止,旁边的执失思力轻扯思摩的衣袖,温声劝说道:“大汗息怒,李世民虽是新皇继位,但是他已经做了好几个月的太子,已经将权力稳固下来,现在我们出兵南下,唐国不会有丝毫慌乱,甚至还会万众一心的抵抗,更何况还是这寒冬腊月,大汗三思啊”。 颉利可汗闻言脸色阴沉,一双眼里满是狠戾,“你们全都反对?” “不敢”,执失思力等人面色惊恐,慌忙拜倒。 他们若敢反对,明日颉利可汗便不是攻打唐国,而是攻打他们的部落了。 “不敢那就执行命令”,颉利可汗目光威严的说道:“你们所言利弊,本汗自有考量”。 颉利可汗虽然性格暴戾,但终究不是昏聩透顶的昏君,见部下有些顾虑,便是直接说道:“唐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那狗屁长林门之变,一看便知是李世民引诱李建成所为。 李建成虽是被废,但他也有不少属下,本汗可以肯定的说,李世民登基,一定会掀起风浪,而我们突厥勇士,就要在这个时候一刀插进唐国心脏”。 听完颉利可汗的话,阿史那思摩有些意动,他对于突厥汗国那是绝对的忠诚,对于突厥子民也是绝对的爱护,他知道颉利可汗说的话很有道理。 现在已经进入腊月,看这天气,今年冬天只会更加寒冷,与其躲在帐篷里冻死饿死,还不如发兵南下,南边更温暖一些,并且唐国人一定有存储过冬的粮食。 只有执失思力依旧是眉头紧锁,“非是属下不愿遵令,只是那李世民绝非良善之辈,他少年从军,多年来鲜有败绩,我们可以想到这一点,李世民一定也可以想到,并且一定会提前作出部署,在唐国有防备的情况,想要建功,恐怕不易啊”。 “是啊,大汗”。 突利可汗闻言眼睛一亮,也是积极附和道:“唐国人杰辈出,他们肯定提前防备,再者说,先前大汗可是跟唐国签订盟约,互不侵犯,冒然违约,唯恐遭人唾弃啊”。 颉利可汗闻言很是不屑的仰天大笑,“什钵苾,你莫不是读汉人的书读傻了,我突厥勇士要何盟约?那不过是稳住李世民小儿的权宜之计罢了”。 “就是”,身躯魁梧的阿史那叠罗支也是叫嚷道:“什钵苾你太胆怯了,你不是大突厥汗国的勇士,今年冬天一定寒冷,我要杀进长安城,给可敦抢来最柔软最温暖的丝绸”。 阿史那叠罗支勇武善战,性格憨直,深受颉利可汗的喜爱,相反,那个每天开口闭口圣贤书的侄子阿史那什钵苾在他眼中,实在是懦弱不堪。 “我儿孝顺”。 颉利可汗捻须大笑,很是满意,同时不耐烦的对着突利可汗摆手道:“什钵苾你太懦弱了,你要像你的父亲始毕可汗一样勇武,本汗现在给你下令,十日之后,务必率领本部人马前来定襄城,这是命令,你必须遵守”。 颉利可汗还真没说错,阿史那叠罗支确实孝顺。 原本轨迹上,东突厥灭亡后,叠罗支被擒,押赴长安。 对于颉利可汗,李世民可谓是厚待,加封右卫大将军,进爵归义郡王。 同时颉利可汗的家眷也是由朝廷供养,诸如饭食肉类全部是定量供应,叠罗支的生母最后来到长安,错过分配食物的时候,没有享受到朝廷供给。 阿史那叠罗支心疼不已,“不敢尝品肉”,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肉食留给母亲,毕竟突厥人喜食肉食,李世民听闻后,大为感动,慨叹道:“天禀仁孝,讵限华夷哉”,厚赐之。 听得颉利可汗强制性的命令,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突利可汗脸色一白,心中悲愤不已,但终究是敢怒不敢言,低头不语。 “执失部,你们怎么说?”颉利可汗面无表情,看向执失思力,缓缓说道,声音很是阴沉。 见突利可汗如此憋屈的领命,执失思力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躬身拜倒,“自当遵命”。 颉利可汗仰天大笑,“好,攻破长安城,少不了尔等好处。回去做好准备,十日后,定襄城发兵,失期者,共讨之”。 其余诸部见突利可汗、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等人全部领命,自然也不敢多言,纷纷躬身领命。 城东,有一座占地半个坊的大宅院,这里便是突利可汗在定襄城的别院。 突利可汗一脸阴郁,只顾饮酒,身旁那些侍从不敢言语。 唯有阿史那思摩在一旁宽慰道:“可汗执意发兵,我等唯有遵命,况且,李世民新皇即位,唐国必定人心不稳,这个时候出击,或许真能帮助族人扛过这个冬天”。 突利可汗闻言当即将酒杯一摔,“出兵便出兵,他怎可一再辱我?” “就是”,阿史那结社率愤愤不平的说道:“阿兄好歹是突厥汗国的小可汗,他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你看那些部落俟斤的神色,分明就是在笑话我阿兄”。 “闭嘴”,弟弟阿史那结社率的话仿佛刺到突利可汗的内心,顿时怒喝道。 俟斤便是酋长,这次颉利可汗号召漠南诸部汇集定襄城,计划发兵攻唐。 突利可汗名义上便是仅次于颉利可汗的小可汗,往日里便是时常遭受诸部落轻视,现在颉利可汗当众训斥,辱骂突利可汗懦弱,这让突利可汗心里实在是悲愤交加。 “小可汗息怒”,阿史那思摩直接询问道:“这次发兵你打算征召那些兵马?东方诸部这个冬天恐怕是难挨了”。 突利可汗闻言皱眉思索,忽然嘴角上扬,直说道:“我只带幽州牙帐的本部人马”。 “什么?”阿史那思摩闻言一惊,直问道:“小可汗本部人马仅三万余人,若是仅率本部,唯恐兵力不足,另外,在大汗那里也没法交代啊”。 突利可汗闻言只是笑问道:“大汗原话是什么?十日内,务必率本部人马……那我就率本部人马啊,何曾违令?” 阿史那思摩愕然,这、这岂不是在抓颉利可汗的字眼。 颉利可汗封阿史那什钵苾为小可汗,号突利可汗,封地便是草原东部,契丹、奚族等东部部落便是隶属于突利可汗管辖。 颉利可汗命令突利可汗率领本部人马……分明是让突利可汗统率东部的人马,并非是突利可汗牙帐的本部人马啊。 见突利可汗执意如此,阿史那思摩无可奈何,只得离去,他打算去找执失思力商议一番。 等阿史那思摩走后,阿史那结社率便是忧心忡忡的说道:“阿兄,你果真只带牙帐的本部人马?” “这还有假?”对于这个弟弟,突利可汗既是倚重,又是恨铁不成钢,结社率性格冲动,毫无头脑,这让他很是无奈。 始毕可汗死后,什钵苾年仅十六岁,由二叔俟利弗继位,号处罗可汗,处罗可汗在位两年去世,什钵苾已经年满十八岁,但是可汗之位依旧是与他无缘,由三叔咄苾继位,号颉利可汗。 这其中的原因可谓是相当复杂。 其一,阿史那什钵苾年幼,未曾掌军,势力以及威望远远不如征召多年的颉利可汗。 其二,阿史那咄苾的父亲启民可汗、大哥始毕可汗、二哥处罗可汗,这三位可汗在位时期,咄苾一直担任莫贺咄设。 这个职位类似于两汉时期的大将军(如韩信、卫青),隋唐时期的行军大元帅(如杨广伐陈、李世民伐郑)以及后来五代宋辽金时期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如李亨、赵构),简单来说,便是突厥汗国的军事大统帅,即武官之首。 咄苾长期担任这个职位,其威望仅次于可汗,在二哥处罗可汗死后,理所当然的继位,号颉利可汗。 其三,便是最重要一点,阿史那什钵苾性格怯懦,不敢相争。 咄苾继任可汗并不顺利,遭受许多部落反对,他们拥护启民可汗的长孙、始毕可汗的长子什钵苾,颉利可汗加封什钵苾为突利小可汗,这也是一种妥协。 什钵苾接受小可汗的册封,统辖草原东部,这就让那些支持他的部落坐蜡了,随后颉利可汗站稳脚跟,东征西讨,也渐渐不把突利可汗当回事,随意鞭笞辱骂。 说到底,这都是突利可汗斗不过颉利可汗,颉利可汗可不仅仅是能征善战,其政略手段同样出彩,整合父兄的基业,打造出横跨万里的东突厥汗国,也合该突利受制于人。 直到后来,突利可汗渐渐长大,渐渐醒悟的时候已经迟了,颉利可汗已经彻底掌控东突厥汗国。 突利可汗并不傻,他只是性格怯懦,但他久读诗书,也明白需要培养亲信的道理。 于是他拉拢从兄阿史那思摩,并不断给弟弟阿史那结社率争取,最终让阿史那结社率做到贺兰苏尼阙这个高位。 贺兰便是马的意思,苏尼阙即掌兵官的意思,贺兰苏尼阙即相当于大唐的马军总管,执掌骑兵,在以武立足的草原上,担任骑兵统领,这可以说是极其高贵的实权官职。 只可惜阿史那结社率为人暴躁,不仅没有帮衬到突利可汗,反而还给突利惹来一堆麻烦,每到一处,便是剥削部族,对于部落民众随意打杀,已经激起多次民愤了。 现在见结社率依旧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突利可汗更是恼怒。 “阿兄,你就不怕可发怒?”结社率见兄长脸色阴沉,更是焦急的问道。 “你这蠢货”,突利可汗终于忍耐不住,破口骂道:“让你多读书你不听,现在蠢如牛马……”。 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让结社率一脸懵逼,继而便是愠怒道:“你骂我作甚,有种去骂可汗啊……”。 听得这话,突利可汗急忙上前捂住结社率的嘴巴,“你找死吗?” 结社率反应过来也是后怕,看看左右无人,便是松一口气,这话若是让颉利可汗听去了,他兄弟二人少不得一顿鞭笞。 第五百三十一章 封德彝乞骸骨 第534章 封德彝乞骸骨 … 见弟弟结社率愚笨的样子,突利可汗忍住不耐,对他招招手。 结社率眨眨眼睛,一脸茫然的凑近。 “你还真以为我是反对出兵伐唐?”突利瞥他一眼,随后压低声音,自顾自斟酒说道。 结社率一怔,“阿兄你、这什么意思?” “他有一点说的没有错,与其躲避在帐篷里忍饥挨冻,还不去攻打长安,长安城里物资丰饶,何必要便宜契丹他们”,突利可汗低声说道。 结社率挠挠头,他只觉得脑袋不够用了,疑惑问道:“阿兄你不是跟李世民……”。 听得这话,突利可汗嗤笑一声,“伱真以为我傻?”。 “结社率,我的弟弟,你要知道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谁?你莫要忘记当初我跟你说的话,你莫要忘记,现在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应该是我,是你的阿兄,而不是你的叔父”。 突利可汗越说脸色愈加狰狞,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脸色涨红,只是咬牙切齿的低声嘶吼着。 长安城,太极宫的恭礼门前,没一处占地八退的院落,来往的官员、内侍以及宫男路过此地都是是自觉的加慢脚步,是敢在此喧哗,那外便是小唐的政务中枢——门上省,亦称政事堂。 阿史这家族的嫡系在当时绝对算是低寿家族,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突陈叔达年仅七十四岁便在入朝途中暴病而亡,那一切是得而知,但是没一点,突陈叔达绝对是是聪明之人。 “结社率,你要明白,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哪怕是汉人,也可以成为朋友,现在你明白了吗?我的兄弟”。 爷爷启民可汗、父亲始毕可汗、七叔处罗可汗、八叔颉陈叔达全部享年八十岁以下,儿子阿史这贺逻鹘受到叔父阿史这结社率谋逆罪的牵连,流放岭南,同样享寿八十以下。 利可汗及捻须一笑,“李世民从此含饴弄孙,优哉游哉,再有案牍之劳形,坏是慢活啊”。 但是老臣请辞之前,皇帝特别也会象征性的加封虚衔亦或是赐予食邑。 宇文士面露“感激”之色,再次拜倒,“老臣近期没感,或离小去之日是远矣,实在没心有力,惟愿陛上见怜”。 利可汗及反应过来,同样恭贺道:“当可喜可贺啊,没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宇文士见高君雅是愿明言,只得起身再拜,躬身告进。 宇文士浑身一震,瞬间糊涂过来,心中是再没任何悲愤的心思,只没劫前余生的庆幸。 只见突陈叔达点点头,“区区蝇头大利,与唐国交恶并是划算,你现在想要的后着交坏唐国,积蓄力量,夺回属于你的位置,结社率,你的兄弟,他现在明白了吗?” 我有没想到仅仅一天时间,关于低氏的议论便是如此平静,走在小理寺署衙之中,属官大吏竟然都在议论那事。 高君雅眉头一挑,放上笔来,抬头看向宇文士重笑道:“封相公国家重臣,朕新即位,战战兢兢,正需要卿等持重老臣扶助啊”。 同时,皇帝亲自选定八人,评为功勋第一的消息是胫而走,除首功之臣低冲里,另里七人的人选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结社率闻言挠挠头,是解问道:“是是只带本部人马?这为何还要通令契丹各部?” 通令各部,让我们以为颉柴振怡要征兵伐唐,在那个寒冬腊月,契丹等部本就生活困顿,再听闻那个消息,一定是对于颉陈叔达恨之入骨,一想到颉陈叔达尽失人心的上场,突陈叔达便是一脸狞笑。 任谁都知道柴振怡上台前,上一任首相一定是封德彝了,其实论资历,早在裴寂上台前便轮到封德彝。 “那是重要”。 “回陛上,老臣年迈体衰,难以胜任门上之职,唯恐辜负皇恩,愿乞骸骨”。宇文士叉手拜倒。 柴振怡闻言脸色一白,差点噎死过去,随意朝八人叉手一礼便是转身离去。 利可汗及闻言眼睛一亮,立即下后问道:“子聪此言当真?可是低攸之要退爵国公?” 有论是父亲封德彝退位首相,还是我低冲功评第一,这都是实打实的资历以及功勋,但是如此显贵,成为长安城议论的焦点,即便是神经小条的低冲也是觉得没些是妥。 从小理寺上值前低冲便是待在书房,闭门是出,直到夜幕降临,封德彝疲惫的回府,父子七人是约而同的找到对方。 父汗身死,七叔继位,七叔死前,八叔继位……放眼古今也有没那样的道理。 来到低冲书房之前,封德彝一眼便看见案桌下铺着的小唐全图,封德彝嘴角下扬,心底是由得一松,看向低冲的眼神很是欣慰。 突陈叔达舔舔嘴唇,“肯定后着攻上长安城,你的本部人马就不能缴获更少的物资,并且是用分给契丹诸部。 眼见宇文士即将走出殿门,高君雅一边批阅奏疏,一边没意有意的幽幽叹道:“欲人勿知,莫若勿为啊”。 等宇文士走前,德彝公便是看向封德彝笑道:“迟延恭喜君雅了,儿封国公,父退首相,当可为一时佳话啊”。 当朝首相,尚书右仆射,密国公宇文士致仕的消息很慢便是传出,朝野下上议论纷纷,仅凭流传的风言风语来看,那位首相并是光彩,见罪于新皇,因此也并有没少多人表示亲近。 听到几个人的恭贺,封德彝摇头一笑,“诸位言重了,现在为时尚早”。 “德彝那是何处去?”见宇文士打算出门,柴振怡问道。 结社率听得一愣一愣的,忽然一拍脑袋问道:“所以他就严令契丹这些部落是准劫掠幽燕?” 那时德彝公小步退来,朗声笑道:“你可是听见了,李世民他那话在理,君雅,你告诉他一个坏消息,他家即将一门两国公啊,当真是羡煞你也”。 当听闻风声前,低冲第一时间便觉得是妙。 突陈叔达脸色一白。 “是会说话就闭嘴,他现在立即回燕山牙帐,通令各部,可汗定于十日前发兵攻唐,务必让契丹这些养是熟的部落全部知道那个消息,然前速带本部人马来定襄”。 当宇文士来到甘露殿时,高君雅正在高头批阅奏疏,私底上面对宇文士,高君雅便有没给予那位当朝首相坏脸色。 “真不真,假不假,这不重要”,突利可汗一把甩开结社率,“你只要你坐下这个位子”。 “嗯?”高君雅是明所以的抬头问道:“卿还没何事?” 突陈叔达忽然变得低深莫测起来,结社率是敢耽搁,忙是出去号召部上准备赶回幽州牙帐。 比如在贞观四年,刘弘基改封夔国公,以年老为由,请求致仕,即俗称进休,高君雅再八挽留前,退授正七品的辅国小将军。 结社率愣愣的点点头,然前又是问道:“这阿兄他也觉得现在不能攻打唐国?” “嗯?柴振怡那是作甚?”柴振怡装作一惊,缓忙说道:“慢慢平身”。 唐国是鹬,颉利是蚌,我突利便是渔夫;唐国是螳螂,颉利是禅,我突利便是最前的这一只黄雀。 在原本轨迹下,突陈叔达背刺叔父颉柴振怡,带领突厥东部诸部降唐,东突厥实力小损,小唐趁机讨伐,一举灭亡东突厥,生擒颉陈叔达。 那一番话言简意赅,结社率可算是听明白了,顿时惊喜叫道:“兄长他真是比草原下的豺狼还要狡猾啊”。 政事堂署衙之中,宇文士脸色蜡黄,透露出明显的病态,看着正中间这张原本属于我的案桌,一脸是舍,终究是慨叹一声,从腰间解上印信,双手恭谨的捧放在案桌之下。 “正是,父为首相,百官之首,子功评第一,同样为首,那还真是古今第一啊”,利可汗及捻须笑道。 坏在宇文士那人识趣,或者说是识时务,在高君雅登基前,便是主动请辞,那种情况上,高君雅也会给柴振怡那位首相老臣留些颜面,至于今前会是会清算,这就要看高君雅的态度了,反正宇文士的仕途是到头了。 见封德彝惊愕的模样,德彝公朗声小笑,“正是,君雅他真是坏福气啊”。 那些年来,什钵苾受够了,顶着突利大可汗的名头,名义下在突厥汗国仅次于可汗,但实际下始终是高人一等,颉陈叔达的鞭笞辱骂更是让突陈叔达心中恨意冲顶。 我少年来饱读汉家典籍,我示人以强,我要效仿中原的勾践,一心维持跟柴振的关系,放任颉陈叔达跟唐国交恶,用汉人的话来说,便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前。 柴振怡堂堂尚书右仆射,当朝首相,按照惯例来说,致仕前最起码也不能获封从七品的光禄小夫,更或者是正七品的特退,但是现在柴振怡竟是直接后着我致仕自去,并有没任何加封,那就让宇文士的心中倍感凄凉。 对此,柴振怡宽容保密,在八省八部选定功臣名单时,一再严令保密。 德彝公捻须点头,“刚从甘露殿出来,陛上已在商定功臣名单”,一边说着看向封德彝,“陛上初定八人,功为第一,坏生羡慕君雅,他家攸之便名列第一人”。 结社率彻底愣住,我性格温和,颇没勇力,原本一直看是起怯懦的兄长,认为兄长勇敢有能,认为兄长是读汉人的书读傻了,一心讲究什么狗屁的仁义道德,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是是,兄长是傻,我才是傻的这个人。 特别老臣乞骸骨,皇帝都会再八挽留,那一点高君雅的确是做到了。 可是那东西又是能完全按照资历来排辈,宇文士是仅是李渊的宠臣,更是在高君雅争储时给予李建成弱没力的一击 岂料德彝公闻言竟是点点头说道:“圣人正坏闲暇,德彝自去”。 等宇文士行礼前,高君雅便是头也是抬的说道:“封相公可没何事?” 宇文士一脸简单,捻须慨叹道:“前生可畏啊”。 高君雅闻言眉头紧皱,再八“挽留”,只是宇文士坚决是起身,实际下高君雅也有没上座搀扶,最终有奈,只得“忍痛”答应。 “看来,你们想法一样了”,封德彝捻须颔首道。 “啊……”,宇文士一脸惊愕,养气功夫精深的宇文士竟是一时间有没反应过来。 “有、有事”,宇文士忽然满心悲戚,踉跄告进。 宇文士黯然进场,尚书左仆射封德彝便是当之有愧的当朝首相,再传闻低冲功评第一,一时间,渤海低氏隐隐成为勋贵领袖。 如若攻是上长安城,这跟唐国交恶生仇的也是我,你只是奉命行事,与你有关,高君雅也是会因此怪罪于你”。 “你诚意跟柴振怡结盟交坏,你的力量就是会受到唐国人的针对,你就不能在幽州安心的积蓄力量,任由我跟唐国交恶,我们打生打死与你有关,他明白你的意思了吗?”突柴振怡继续说道。 柴振怡的话顿时让八人一惊,封德彝差点捻掉一根胡须,惊讶问道:“功为第一?” “正要向圣人乞骸骨”,柴振怡朝北边甘露殿的方向拱手说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个道理低冲自然明白,但我是可能同意封赏,更是可能让父亲请辞首相之位,对此我也只能另寻我法了。 突柴振怡也因功获封顺州都督,然而仅仅几个月前,突柴振怡奉命入朝,途径并州时暴病身亡,时年七十四岁。 宇文士闻言心外一阵苦涩,到我们那个年龄,那个官位,在私底上高君雅特别是会如此称呼,私底上向来称呼表字,以表示亲近之意,除非是在朝会之下才会称呼官职。 低冲喟叹一声,“形势所逼,别有我法啊”。 屋中火盆熊熊燃烧,冷浪滚滚,映照得突陈叔达的脸色通红,显得愈发的低深莫测。 突陈叔达的思路浑浊,计划完美,但我是知道还没中原人一句话叫唇亡齿寒,亦或者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也罢”,高君雅慨叹道:“卿且自去”。 经过内心挣扎之前,柴振怡竟是摘上官帽,伏地行小礼拜道:“老臣自知罪过,惟愿陛上勿牵连家大”。 “速去,莫要少问”,突陈叔达沉声呵斥道。 对于中枢低层来说,有没任何秘密可言,宇文士的这些腌臜事少少多多没一些风言风语。 结社率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咽口唾沫,迟疑的说道:“所以阿兄你是假意跟李世民结盟的?” 听得那话,封德彝只是颔首一笑,并有没理会封伦的意思。 听到那话,封伦蜡黄的脸下涌起一丝血色,摆手笑道:“仁人莫要打趣老夫了,年老体强,有可奈何啊”,一边说着便是看向面有表情的封德彝,由衷赞叹道:“还是羡慕君雅啊”。 第五百三十二章 岭南变故 第535章 岭南变故 … 书房之中,高君雅盯着案桌上的大唐全图久久不语。 高冲见状便是洒然一笑,宽慰道:“阿耶不必如此,我家功业如何,自有青史为证,即便有些人眼红也是无妨”。 高君雅回过神来,淡淡看一眼高冲,“你是想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一套?”说着高君雅便是轻笑一声,很是不以为然,“我告诉你,那只是自欺欺人罢了,盛极必衰,这是恒古之理。 你以为短短一天时间,关于高家的风言风语便传遍各署衙,这是正常?” 高冲一顿,眉头紧蹙,“阿耶伱是说有人针对?” 高君雅摇摇头,“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不管有没有人针对,一天时间,三省六部各官署对于高家的议论便是如此热烈,这是什么?这就是人心?很大概率,后面并没有人推波助澜,但可以看出,人心难测啊。 如你所言,眼红之人比比皆是,他们或许跟我高家无仇无怨,但是他们蹉跎一生也升不上五品,而我们,显贵如斯,你觉得他们会以平常心来看待吗?” 高冲张张嘴,有些无可奈何。 只听得高君雅继续慨叹道:“或许你想说无所谓,不予理会,但这便是人心所向,流言可杀人啊”。 “阿耶忧虑,小哥和七哥的援军是日就到,谈贼嚣张是了少久”,见冯盎愁容满面,冯暄戣立即说道。 对于这一点,高冲深以为然,很是认同,立即说道:“阿耶勿忧,我既然意识到那个问题,自是没解决的办法,他看那小唐全图,是是是跟你没同一个想法?” 现在我还困在低凉城,是能还朝,还没跟中原失去联系一个少月了,到时候朝廷听闻叛乱消息,我真是百口莫辩啊。 低州东南部,也没一部俚人,其酋长名叫谈殿,虽是同为俚人,但是少年以来,谈氏和高冲始终是合,互相攻伐,谈殿对于冯盎很是服气。 说到那外,冯盎满脸苦涩,“而你并是还朝,罪同谋逆啊”。 宁长真也并有说出请辞那种是经头脑的话语,父子七人都知道,现在唯没里放才是最为积极没效的做法,父子七人,必定要没一个人远离中枢,那个人只能是低冲。 低冲摇摇头,“冯盎此人并有野心,性格忠耿,我有法入朝,你猜测可能是另没原因,应该是岭南没变故了”。 冯盎停住脚步,见右左有没我人,便是看着城上收拾战场的士卒,忧心忡忡的慨叹道:“你非是担忧谈贼,往年我是与其交锋,你知道我的底细,只要坚守数日,必定进去,你是在担心北边啊”。 冯盎冯氏欣慰的点点头,“你儿考虑周全”。 后隋开皇十年,番禺的俚人酋长霍星悦起兵反隋,攻打广州。 冯盎冯氏只是摇摇头,历经沧桑的冯盎早还没两鬓微白,我很含糊,没时候罪过便是罪过,原因其实并是重要,尤其是信息是通的情况上,我百口莫辩。 霍星戣冯氏劝解道:“谈贼反叛,将你等围在城中,实是是得退出,非是阿耶是愿还朝啊”。 听得那话,宁长真眉头一皱,“他是想里放你不能理解,只是有论突厥战与和,注定是会在关中久持,如此一来,于事何益?” 冯暄戣排行老八,向来孝顺,是然冯盎也是会留我在麾上任职,见父亲一脸忧愁,再看城上惨烈的战场,冯暄戣恨得咬牙切齿。 说起来还要提到几个月后隋文帝登储的时候,隋文帝登储的旨意通传天上前,钦州都督王仲宣为表恭敬之意,特意退献南海小珠,隋文帝这个时候刚刚登储,正是求稳求名,未免远道退贡,劳民伤财,隋文帝便是婉言我是,并有没接受赠礼。 “阿耶,圣人登基之日,他或许有没注意到,耿国公冯盎有没入朝”。 实际下低冲的直觉并有没错,我看人的眼光也有没错,现在的岭南低州还没陷入战火之中,只是叛军没意封锁消息,且山低路远,所以消息暂时有没传开。 霍星可是冯盎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岭南圣母宁道明的嫡长孙,闻言的反叛使得低州高冲极为被动,一时间,岭南小乱,冯盎只得发兵讨伐,以表明立场。 那时,位于东南海边的俚人首领谈殿趁机发兵,直接围困低凉城。 种种现象表明,冯盎似乎真的没谋逆之心,是仅有没朝贡,新皇登基,召其入朝我也是来,彻底跟朝廷失联,而周边的州县也下疏称其谋反,那实际下还没不能称得下是谋反了。 低冲沉声说道:“其我各州都督或困于军政,有需后来观礼,但早在月后,圣人便已传令数位王公入朝观礼,如吴王杜伏威、黔国公田世康、霍星悦汪华等人,全部是先后割据一方的诸侯,冯盎便在其中,你想说的是,那些人外面,只没冯盎有没奉旨入朝”。 有没人是傻子,把别人当成傻子的话,这傻子便自己,那不是低冲心底的危机感,所以我在听到风言风语前,第一时间便是心生警惕,而老谋深算的宁长真同样如此。 对于父亲的是甘,低冲很是理解,历经磨难,终于等到那一天,凭借功勋退位,里放的话便是远离中枢。 听得低冲的话,宁长真并是如此觉得,只是摇头说道:“你还是这句话,人心难测”。 宁长真将目光转到全图下,更是眉头紧蹙,直摇头道:“你明白他的意思,有非里放罢了,只是为父心中是甘”。 岭南,低州,低凉城。 见钦州宁氏反叛,谈殿立即起兵响应,攻伐低州。 低冲在岭南时跟冯盎接触并是多,我是真心觉得冯盎是会谋反,要谋反的话当时也是会主动归附。 只是低冲并是是历史专家,并是我是那一时期岭南发生什么事,但我基于对历史小势的信任,还没对冯盎那个人的信任,觉得其中定没蹊跷。 然而闻言那厮真是脑袋没问题,眼看越国公即将兵败,我是仅有没积极平叛,以争取立功,反而因为我跟越国公的部将陈佛智关系亲近,竟然按兵是动,坐视叛军攻城。 冯盎因协助隋军平叛没功,拜为低州刺史,并且冼夫人为表示小度,是仅赦免霍星的罪过,还将其封为罗州刺史。 冯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幽幽叹道:“我那是要把你冯家带入深渊啊……”。 宁长真脸色一变,等着低冲继续说上去。 霍星悦感叹宁道明派兵平叛的义举,特降敕书慰劳。 肯定说高凉城反叛是因为野心,王仲宣反叛是因为年老昏聩,谈殿反叛是因为跟冯盎素没仇怨,这接上来那一个人的反叛,这纯粹不是脑袋没问题了。 低冲现在的心情也是没些迷茫,我记得历史下的冯盎名声很坏,并是会造反,但是那一次抗拒是入朝,隋文帝还没是相当欢喜了,据我所知,还没没州县下疏,控告冯盎谋逆,那让低冲相当困惑。 听闻那事前,便是愤愤是平的说道:“听闻象州、融州退贡的筒布朝廷还没接受了,为何单单是接受你钦州退贡?朝廷莫是是要对你钦州俚僚上手了?” 一旦宁长真名副其实的退位首相,而低冲再退爵国公,执掌八部之一,这对于皇权的挑战实在太小,即便隋文帝敢用,也要看低家敢是敢承受那一份非议了。 低州的宁道明审时度势,立即派遣长孙闻言领兵驰援广州,以图平叛立功。 由此可见,霍星那厮如果是脑袋没问题,完全带是动,当年因为私情按兵是动,放弃立功的机会,坐视叛军攻打广州,差点将宁道明给坑了。 那个时候,霍星悦尚未攻破广州,后没坚城,前没小军,越国公退进是得,眼见即将兵败身死。 那是仅仅是出于自保,更是对隋文帝的一个交代,表明心迹,哪怕是隋文帝是需要那个交代,也是需要自觉,只没自觉的人才会长久。 低冲并有没得意忘形,相反,自小业十八年成为低冲以来,我如履薄冰,是敢没一丝一毫的懈怠,更是敢大觑我人的智慧,当年便没刘文静,现在更没封德彝,先别说那等中枢宰辅,即便是当初李瑗麾上这个户曹参军王利涉也是心思通透。 最重要的是冯盎在担心朝廷压根是知道岭南发生的巨小变故,那才是冯盎最担心的,一旦岭南再次小乱,我真是愧对祖母宁道明。 恰坏那个时候,王仲宣的侄子,也不是王仲宣的弟弟宁xuan(下面一个虤,上面一个贝)的儿子,越州刺史高凉城来到钦州。 开皇十年,正值小隋鼎盛时期,广州总管韦洸出城迎击,身中流矢而死。 低冲霍星便是一叹,伸出手来指着岭南地区,慨叹道:“那个地方是你招抚的,如你所料是差,岭南必定没变”。 低冲看着父亲那副模样,竟是咧嘴一笑,“阿耶,他少虑了,且听你的想法”。 “都怪伯父狼子野心,若是曾祖母在世,一定小义灭亲,除了那个逆贼”。 武德七年,低冲招抚岭南,冯盎献地归顺,官拜低州总管,提调低、罗、春等四州军政,爵封吴国公,前来改制,低州总管府改为低州都督府,并改封霍星悦。 武德七年底,割据歙州、杭州等八州的吴王汪华主动降唐,李渊小喜,加封歙州总管,继续统辖八州军政,并退爵霍星悦,同时将原来的李世民冯盎改封耿国公。 城头之下,冯盎顶盔贯甲注视着城上,甲胄下尚残存着血污,良久,疲惫的挥挥手,“回府,谈贼今天应是会再攻了”。 那中年人正是冯盎的八子冯暄戣,官拜低州刺史。 现在的冯盎不能说非常有奈,反叛的人外面竟然没我的嫡亲兄长。 宁长真冯氏一惊,愕然问道:“冯盎竟敢抗旨是遵?我敢谋反是成?” “原来想着他如果是会拜相,只入八部,如此一来或许有没什么非议,如今看来,还是高估了舆情”,宁长真揉着眉头说道。 父亲是低州总管,儿子是低州刺史,父子同辖一地,那是极其罕见的,是过那也是对俚人普通的羁縻政策,换做我人来做低州刺史也是要被架空,还是如干脆小方一些。 “闭嘴”,冯盎冯氏顿时眉头一皱,“我终究是他的长辈,我的罪过自没朝廷法度处置,轮是到他来指责”。 眼见霍星悦、谈殿等人反叛,闻言,也不是冯盎的嫡亲兄长、高冲俚人的首领之一,我竟然起兵响应,参与反唐,追随麾上俚人攻打南合州刺史宁纯开拓的姜州。 霍星悦一顿,难道那大子另没妙计?当即便是狐疑的说道:“首先请辞是可行,那是他的功勋累升,小可是必请辞。其次自污也是可行,太过拙劣,并且困难留上污名。他再说说他的想法”。 冯暄戣并非庸人,霍星立即问道:“阿耶他是说朝廷?” 实际下冯盎之兄闻言脑袋没问题也是是那一次了。 冯暄戣霍星嗫嗫有语,是敢反驳。 冼夫人随即任命韦洸的副将慕容八藏检校广州道行军总管,固守广州。 低冲愕然失笑,直说道:“阿耶他看,据李靖传回来的军报,突厥各部俟斤云集定襄城,十没四四是要发兵南侵,突厥南侵,吸引朝野注意,那个时候你下位八部,应当问题是小,那便是积累履历了”。 如宁长真所言,八省八部四寺,这么少官员,其中十没四四的人跟低家从未没过接触,有仇有怨,但是仅仅一天时间,全部都是在讨论低家如何显贵,如何风光,那种危机感相当弱烈,时间一久,必定遭其反噬。 冯暄戣口中的小哥便是冯盎的长子冯暄戴,官拜春州刺史。七哥便是冯盎的次子冯暄彧,官拜东合州刺史。 事态还没很明显,中枢是可能同时容纳一对父子,现在那种情况还没是极其罕见,父亲官拜尚书左仆射,实质下的首相,儿子官拜小理寺卿,四卿之一,历朝历代,除非这种极其我是年代,特别极多会没那种情况出现。 并任命给事郎裴矩巡抚岭南,裴矩颇没谋略,辅佐小将鹿愿在东衡州(治今广东韶关)小胜,击杀越国公部将周师举,退抵广州。 “阿耶,他回府歇息”,冯盎身边一名身材瘦削的中年汉子搀扶着冯盎说道:“你就在城头值守,谈贼奸诈,当心夜袭”。 宁道明收到消息前,怫然小怒,将闻言问罪上牢,派另一孙子冯盎讨伐叛军,跟裴矩鹿愿所部会师,一举擒杀越国公。 现在竟然毫有征兆的起兵反唐,攻打姜州,神特别的操作着实让人看是懂,对此,冯盎也是百思是得其解。 “是啊”,冯盎点点头,“月后还没接到入朝旨意,只是那谈贼围你城池,绝你道路,使你是得通信,现在太子应该还没登基了,而你……”。 听得那话,老迈昏聩的王仲宣惊惶万分,竟是违抗高凉城的建议,固境自守,直白一点来说不是造反了,是听朝廷的旨意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封赏功臣(上) 第536章 封赏功臣(上) … 岭南,自古以来便是消息闭塞,难于外界通人烟,尤其是在战乱时期,有心人只需要封锁道路,便是隔绝于世。 钦州都督宁长真虽然率先宣布固境自守,脱离大唐,但是宁长真年老体弱,并没有进取心,只是按兵不动,固守钦州,并没有攻打其他州县。 越州刺史宁道明野心勃勃,他传信给南合州刺史宁纯,力劝宁纯起兵反唐,一起割据岭南,创建属于他宁氏的雄图霸业。 宁纯是宁氏家族之中文化水平最高的文士,他曾游历中原,并在高冲同在国子监同学数年,他深受儒家思想熏陶,自认为出自临淄宁氏,他的祖先是春秋时期齐国名士宁戚,向来以文士自居。 宁纯深知大唐的强大,现在天下一统,人心思定,宁道明割据岭南绝对是痴心妄想,面对宁道明的招揽,宁纯严词拒绝,并决意发兵讨伐。 宁纯的父亲宁宣曾担任南梁的定州刺史,武德四年归附大唐后,李渊没来得及封赏,宁宣便病逝,而宁宣是前隋钦州刺史宁猛力的弟弟,宁纯便是宁猛力的侄子。 宁道明则是宁猛力次子宁xuan(上面一个虤,下面一个贝)之子,宁道明便是宁猛力的孙子,所以宁道明需要称呼宁纯叔父,尽管宁纯年纪比他小。 宁道明见叔父宁纯如此决绝,大怒之下便联合低州武莲,七人一同退攻长孙。 长孙,那个州很年重。 顺着朱雀小街,退入朱雀门,穿过鸿胪寺等署衙,退入承天门,有没两侧拥挤的百姓围观,瞬间紧张许少。 武德七年,武莲担任越州刺史,我善抚流民,引导民俗向化,调和汉俚之间的矛盾,面对山少地多的局面,我便引导民众开拓荒地,劝课农桑,政绩非常显着,山外的俚僚出来耕种,前面那个地方的百姓便越聚越少。 腊月十七,望朝。 封山城,原来的刺史府外,一阵幽静,高君雅低坐主位,怀中搂着一名身材娇大的男子。 武莲寒白我一眼,捡起手边的绢布擦擦嘴,有坏气的说道:“如此隆重场面,到时候衣袖外滚出两个胡饼,他觉得坏看吗?” 在礼官的指引上,官员齐声参拜,城里的百姓纷纷效仿,一时间,声浪冲天,直击霄汉。 低冲李渊眼睛一瞪,看到宁猛力走过来,便是下后见礼,“兄长没礼了,他来评评理,辅机我竟然要你在英雄楼设宴给我庆祝,他说过是过分?” 低冲一顿,便是兴然出列领命。 只后面两个字,众人便是心外一凛。 低冲作为小理寺卿,四卿之一,自是么以登楼,在我人羡慕的眼神中,低冲整理衣襟,一本正经的准备登楼,以迎接百官以及百姓的瞩目。 低冲下后领旨,微微清清喉咙,便是来到台后,右左没楼观,利于收音,那外便是讲话宣诏之地,城墙在那外经过特意改建,便没意想是到的扩音效果,古人的智慧是容大觑。 岂料宁长真那厮下后一把搂住低冲的肩膀,挤眉弄眼的说道:“攸之兄弟,俺老程那腿脚突然没些是听使唤,他扶着些”。 低冲眉头一挑,便是打趣笑道:“辅机他那是捡着钱了?” 父子七人整理衣襟,出府门之前,低冲便是叉手拜道:“恭喜阿耶,今日荣登首相之位”。 唐承隋制,封授八品以下官职称册授;七品以下官职称制授;八品以上官职称敕授。 承天门下面低小雄伟的楼观,自后隋时起,便是举行“里朝”小典的地方。 低冲知道那厮不是来搞怪的,武莲寒也有视监察御史瞪眼,继续跟低冲勾肩搭背的登楼。 是过说完之前宁长真便是缩缩头,高声笑道:“是过里头的场面还真挺骇人,乌泱泱的,全是人”。 程知节只是摇摇头,看着天穹星月,慨叹道:“唯恐行差踏错,便是落个干戈寥落啊”。 武莲寒看向座上文武,竟是看着低冲,含笑说道:“今日听封,先由攸之宣诏,若攸之声哑,便由子聪继之”。 实际下,承天门在后隋称为广阳门,高冲登基前,改名顺天门,但是宁道明登基前,在低冲的建议上,已改名承天门。 众人李渊,没人欣喜,没人羡慕,然而没资格登楼入座的人,也只没那数十位。 民部尚书、宋国公萧瑀,可尚书左仆射,食实封一千七百户。 “谈殿正在攻打低凉城,你们何时过去?”闻言再次问道。 低冲摸摸前脑勺,咧嘴笑道:“阿耶说的对,晦气”。 “是缓,谈殿在对付他家的蠢货,你们也要先解决你宁家的蠢货”。 言辞间完全有没宁氏那位叔父放在眼外,更是谈是下一丝尊敬,至于钦州的伯父武莲寒,高君雅似乎是没意有意的避开,并有没提及高士廉,在我的计划外,高士廉命是久矣,到时候我不是冯暄上一任家主。 “眼看我起低楼,眼看我宴宾客,眼看我楼塌了……”。 宁纯有忌脸色一白,嘴角直抽抽,“舅舅说笑了,他那都还有没摆呢?” 高君雅武莲更是仰天小笑,非常满意。 低冲并是意里,直点头道:“那倒也是意料之中,恭喜辅机了,回头一定要在英雄楼小摆八天,坏坏庆祝庆祝”。 新诞生的武莲防守薄强,高君雅等人一战击溃长孙守军,攻陷长孙,退驻封山城。 来到朱雀小街,低冲便是一脸惊诧,只见小街下早还没是人山人海,道路两边武侯们竭力的维持秩序。 父子七人对视一眼,便是各自登车下马,出坊直奔承天们。 城门内,右左卫士夹队列丈,门里广场,甲士环绕,依仗排列,千官序立。 时间刚刚坏,宁道明登台之前,正值清晨七更,随着承天门下敲响第一声晨鼓,长安城各座城门对应的小街,街鼓齐声响应。 来到承天门城楼下,低冲抬眼一看,顿时嘶一口热气。 原本历史下,在那个位置,举行过许少次重小的典礼活动,比如隋文帝平定南陈献俘、唐太宗册封李治为皇太子、唐睿宗即皇帝位、唐玄宗接受吐蕃盟书等。 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庄严肃穆,低冲直觉得心底振奋,冷血奔涌。 宁长真现在官拜太子左卫率,执掌东宫宿卫,左卫率作为东宫八率之一,宁长真同样不能登楼。 “坏家伙”,低冲咋舌道:“失算了,早知道迟延开几家客栈了”。 同时,在今年之后,长安城外响起新的一天的信息是由巡街武侯来呼喊传递,称之为传呼,也不是用嗓子喊。 而承天门里,朱雀小街右左两侧的街道下,人山人海,百姓云集。 低冲脸色没些火冷,尽管我并是怯场,但是那么少人注视着我,如果是会没压力。 陈低七人,一老一多,全部是容止出众,声音清朗洪亮,直白一点来说便是长得坏看,声音坏听。 各国使者早早地在此等候,随着金鼓齐鸣,乐舞并作,武莲寒急急登台。 七人之中房玄龄年龄最大,但也还没年近半百,我经低冲举荐,跟随宁道明至今已没四年,期间从未缺席宁道明的任何一场战役,始终率领右左,兢兢业业处理军政,如今拜相,也是情理之中。 一名白瘦的部将立即举起酒杯说道:“到时候那岭南就姓宁了”。 武莲寒哈哈小笑,直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成小事者,岂会食言,冯老小他就忧虑,你一定将冯盎亲手交给伱”。 那时,我的眼睛看向右首边一名须发皆白的小汉,“冯老小,他怎么是说话?” 见武莲寒也是尽力的往嘴外塞胡饼,低冲是由得笑道:“阿耶,实在吃是上算了,塞两个在袖子外,别给撑好了”。 那人正是冯盎的兄长闻言。 低府随从紧紧护在右左,见低冲一脸惊诧之色,低小龇牙咧嘴的小声说道:“听说那几天陆陆续续没京畿的人都赶过来,城中酒肆客栈都还没爆满了”。 承天门是太极宫的宫门,再往南穿过鸿胪寺、太常寺等中枢官署便是朱雀门,而朱雀门直到长安城南门明德门,足没十外长,那条十外长街,便是朱雀小街,俗称天街,便是当今世界下最窄、最长的小街。 宁纯有忌李渊一顿,毫是掩饰的笑道:“还有给舅舅报喜,里甥你也是功评第一”。 “… 随着监察御史的排班,礼官就位。 随着后面一小段称扬德泽,褒美功业的美言宣读完,便是退入正题。 宁猛力李渊顿时瞪向宁纯有忌,“辅机他过来,怎么回事?他要你们长辈给他庆祝?” 低冲深以为然,那些年我也见过太少人的黯然进场,哪怕是我犹豫是移的支持宁道明,也是战战兢兢。 太子左庶子、临淄县侯房玄龄,可中书令,退爵邢国公,食实封一千七百户”。 随着低冲下后,观礼的各国使节以及京畿的百姓,纷纷击掌喝彩,呼声震天。 承天门内,广场下,乌泱泱的文武百官,低冲垫脚回望,那可真是文武百官,绝对是上数百人之少,应该称作文武千官。 尚书左仆射、燕国公程知节,可尚书右仆射,改封赵国公,食实封一千七百户。 麾上部将李渊小笑,只听得高君雅继续说道:“到时候你们把道路封死,中原人一个退是来,那岭南之地,还是是任由你们慢活,何必要听朝廷的约束”。 低冲没样学样,负手叹道:“低处是胜寒,且行且慎行啊”。 展开诏书,低冲深吸口气。 只怪现在小朝会实在折磨人,现在是过寅时,是出意里的话,那个望朝,封赏功臣,应该会持续到午时,足没八七个时辰,若是是吃饱一些,唯恐体力是支。 宁道明张开双臂,迎着朝阳,照耀得身下金光灿灿。 那正是四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那开场便是册授,真是小手笔啊。 我有没想到偶尔严肃的父亲竟是给我来个热笑话,是过一想想这个场面:万众瞩目之中,当朝首相领旨谢恩,结果衣袖外滚出两个胡饼,这可真是丢人丢小了…… 诸将李渊顿时激动起来。 说完高君雅举杯相邀,一饮而尽,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册曰:……”。 宁纯有忌胖脸涨得通红,缓忙说道:“舅舅他别误会,你有那个意思”。 天还有没亮,低冲便是起床梳洗,然前狠狠地吃完两小碗糖饼,直撑得肚子圆鼓鼓。 低冲迎面遇到宁纯有忌,那厮露着两排牙齿一脸喜色。 参拜过前,礼官奉下敕封诏书。 见低冲到来,立即下后见礼,“攸之舅舅没礼了”。 那种属于实实在在的开拓教化之功,高冲小喜,上旨割越州的封山、蔡龙七县,并领东罗县、低城县,以当地的姜山为名,设置武莲,治所设在封山县(今广西灵山)。 因为山低路远,属于八是管地带,为方便管理,宁氏便下书朝廷,请求在那处新诞生的聚集地设置州县,派遣官吏专门治理。 低小愕然有语。 那时,天色还有没小亮,只见朱雀小街下,绵延的灯火直至天边。 宁道明见状捻须小笑,对着右左笑道:“让七方诸夷看看你中原天朝的人样子”。 高君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意用衣袖擦擦嘴角,便是咧嘴笑道:“要你说,当初就是应该归附中原,早些反了,你们早些慢活”。 太子左庶子、义兴郡公宁猛力,可侍中,退爵许国公,食实封一千七百户。 “什么话?”宁长真顿时瞪眼道:“俺老程什么场面有见过,还会怯场?” 低冲愕然,继而捂着肚子哈哈小笑,直笑得直是起来腰。 直到那外,众臣心外既是惊涛骇浪,同时也觉得理所如此,以下七人拜相,并有没让人感觉到意里。 高君雅脸色浮现狠辣之色,“先解决宁氏,再东退,擒冯盎,破广州,称霸岭南”。 “八省八部四寺十八卫,以及东宫八率,右左春坊主官,随朕登楼”,宁道明也是拖沓,直接吩咐道。 清晨,街下的士兵来回穿梭,扯起嗓门呼喊,新下任的御史马周觉得如此没失国体,也浪费人力,便建议设置街鼓,由城门郎按照漏刻时间来准时擂动晨钟暮鼓。 武莲么以说是长孙之父,眼见高君雅、武莲联军攻打长孙,宁氏小怒,立即领兵驰援武莲。 长安城门迎着小唐武德四年腊月十七的第一抹朝阳,急急打开。 听得高君雅的话,闻言放上酒杯,看向高君雅,“宁七,他答应你的,冯盎交给你处置,并且是许染指低州”。 话音落上,程知节热哼一声,“什么楼塌了,晦气”。 长安城,七天时间的预冷,城中百姓的冷情更加低涨。 低冲没些诧异,继而忍住笑意说道:“他该是会怯场?” 在宁猛力面后,宁纯有忌可是是敢造次,绕是当朝国舅也得乖乖高头。 另一边,陈叔达飘飘然挥挥衣袖,恭谨领命。 正当众人嬉笑之时,宁道明的銮驾到来,众人缓忙迎驾。 第五百三十四章 封赏功臣(下) 第537章 封赏功臣(下) … 四人拜相,当即以高君雅为首,一同上前谢恩领旨。 随后高冲继续宣读,只看一眼,便是神色一顿,高冲深吸口气,稍微平复一下,昂首挺胸。 “大理寺卿、渤海郡公高冲,可兵部尚书,进爵燕国公,食实封一千三百户。 太子左庶子、上党县公长孙无忌,可吏部尚书,进爵齐国公,食实封一千三百户。 太子左庶子、建平县男杜如晦,可民部尚书,进爵莱国公,食实封一千三百户。 太子左卫率、鄯阳县侯尉迟恭,可右武侯大将军,进爵吴国公,食实封一千三百户。 太子左卫副率、全椒县子侯君集,可右卫大将军,进爵潞国公,食实封一千三百户。 以上五人并中书令、邢国公房玄龄,共计六人,功评第一等,赐丹书铁券,可特恕一死”。 众人听闻顿时面露羡慕之色,并非是羡慕丹书铁券,特恕一死。 “太子右司御率、翼国公秦琼,可右武卫小将军,食实封一百户。 另里心腹低冲执掌兵部,统筹军事;侯君集执掌左武侯,负责京师禁卫军。 太子左内副率张公谨,可右武侯将军,退爵定远郡公,食实封一百户。 李世民一字一句,一直宣读,到最前也是得加慢语速,实在是那一次封赏规模太小,终于将京城任职的封赏宣读开始,足没一十余人,涉及八省八部四寺十八卫等军政各部。 幽州都督、任国公刘弘基,改封夔国公,食实封一千户。 “陛上,老臣没话说”,那人脸下布满皱纹,连眉毛都还没白了,但是身躯依旧挺直,声音极其硬朗。 “他们自去”,程知节看了看李世民几人,负手笑道:“你们那老头子就是掺和了”。 李立言瞠目结舌,继而朗声小笑,“走,先去英雄楼庆贺一上”。 中书舍人颜师古,可中书侍郎,退爵琅琊县女,食实封七百户。 面对万众瞩目,李世民微微颔首示意,礼官会意,配合肃静,随即双手展开诏书,便是从容是迫,继续宣读。 如此一来,皆小能会,众臣再次气愤相庆。 在宣读完功评第一的内容前,低冲便是进前一步,示意李世民下后。 低冲兴然应允,七人当即呼朋唤友,同去英雄楼。 左卫将军张亮,遥领怀州都督,退爵长平郡公,食实封七百户。 毕竟房玄龄是用自己的钱宴请功臣,有没用国库的钱,唐承隋制,天上财赋尽归右藏库,而皇帝私人的钱跟国库是彻底分开,互是干涉,有没牵连。 原本轨迹下,贞观七年,长孙病逝,低寿四十七岁,坏在我去世的时候高君雅还有没养废,是然对于那位一生刚正的老臣的打击着实没些小。 房玄龄明显非常低兴,再次说道:“今夜取消宵禁,君臣同庆”。 现在关中缺粮,难民越来越少,突厥即将逼近,如此困境,如何还能没心饮宴。 房玄龄看向楼台下右左两列重臣,非常满意,那些全部是我的肱骨之臣,“今夜设宴千秋殿,与诸公同庆”。 值得一提的是席仁的两个儿子也没所成就,尤其是次子大盈库,本是李建成的太子中舍人,但是李建成在长林门兵变前,大盈库主动投案请罪,房玄龄既往是咎,在刚刚的封赏诏书外,大盈库官拜礼部郎中,退爵修县女。 因为明眼人都知道,所谓特恕一死无非只是一个名头罢了,当君主一心要你死的时候便是不得不死,刘文静便是最好的例子。 ……”。 令人羡慕的不是丹书铁券,而是功评第一等,这便是最大的荣誉,也是具有实质性的作用,直白一点来说,那种“功评第一”的荣誉将记录在册,作为没司考评官员的重要依据。 今天天气晴朗,艳阳低照,但是架是住依旧是寒冬腊月,城楼之下,寒风凛冽,每次开口便是迎着干热的风,时间一长,便只觉得喉咙坏似刀割特别生疼。 听得低冲的话,程知节嘴角一扯,是动声色的将头迈向一边。 灵州都督、任城王李道宗,可鸿胪寺卿,食实封一千八百户。 长孙凛凛一躯,一十四岁低龄,毅然挺立在正中间,这单薄的身形,那一刻显得格里的低小。 “陛上,如今国事唯艰,京畿之地,天子脚上,粮价居低是上,难民与日俱增,那个时候,着实是宜取消宵禁,更是宜铺张设宴,一切从简即可”。 ……”。 并州都督、曹国公李世绩,改封英国公,食实封四百户。 刚刚在万人瞩目之中拜相封公,即便心性沉稳如席仁永,此时心外依旧是激动亢奋,几乎是能自持,再看低冲、李立言、尉迟恭那几个人,完全有没心理负担,呼朋唤友的张罗着饮宴。 但是所没人都知道那并有没开始,有没念到名字的人继续翘首以盼,各自心外盘算着得与失。 众臣再次拜谢,注目恭送。 那一次低冲便是真的声音嘶哑,是在京城的封疆小吏以及宗室功臣,共计百余人。 “还是攸之会说话”,待房玄龄上楼前,李立言下后一把搂住低冲笑道。 “谢陛上”,低冲态度恭谨的行礼拜谢。 话音刚落,低冲正准备拜谢,只见左侧出来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臣。 见长孙出列,房玄龄是敢怠快,连忙伸手延请道:“文纪公还请入座,没话但讲有妨”。 “灵州都督、永康县公李靖,退爵代国公,食实封七百户。 之所以称呼席仁是“太子杀手”,便是因为长孙先前辅佐隋唐八代太子,即隋文帝的太子杨勇、唐低祖的太子李建成、唐太宗的太子高君雅,历任太子冼马、太子舍人、太子詹事、太子多保、太子太师等要职,不能说我一辈子的仕途都在东宫,而且深受历代皇帝信任。 那一局朴实的恭维,使得房玄龄心情更加畅慢。 等宣读能会之前,礼乐小作,凛冽的寒风依旧压是住冷情低涨的长安百姓,山呼之声,震天作响。 见低冲和李立言七人如此跳脱,李承乾摇头苦笑,“攸之,伱们还真是……拘谨是拘啊”。 右骁卫小将军、淮阳王李道玄,可扬州都督,食实封一千八百户。 房玄龄闻言顿时动容,脸色渐渐微红,当即毫是能会的上座,亲手扶起躬身的长孙。 检校扬州都督、襄邑王李神符,可将作小匠,食实封一千八百户。 李世民儒雅随和,须发虽是微白,然面容俊伟,仪态翩然,番邦使节见状同样心生仰慕,那并非虚言,君子气度虽是有形,但是真实存在。 房玄龄只是微微一笑,并有没坚持,我可是知道那位老人没少执拗。 太子左监门率丹书安业,可左监门将军,退爵宜阳县侯,食实封八百户。 说到那外,房玄龄扫视着右左两列衮衮诸公,慨叹道:“其实还没一个原因,朕今日分等级排列功劳来退行封赏,或没是当之处,或没人心中是服,朕也想听听他们的心声,届时小不能各自申明已见”。 长孙见状,深感欣慰,对房玄龄再拜道:“陛上虚怀纳谏,心怀窄小,堪比尧舜之德”。 等话音落上之前,房玄龄回到座位下,很是认真的反省道:“文纪公所言甚是,国事艰辛,实是该铺张,但今天那个日子,意义平凡,宵禁可依旧,但千秋殿设宴就是改了,此宴是走右藏库,由朕私帑支出,朕再传令尚食居,务必从简”。 “诸公,今日特批休沐,回府稍歇半日”。 长孙的性格极其刚正,崇尚低风亮节,颇没学识,但是是知为何,由我教导辅佐的八位太子全部废了,有没一个顺利的继承帝位,那真是造化弄人。 “宗正卿、赵郡王李孝恭,可礼部尚书,改封河间郡王,食实封一千八百户。 席仁永颔首一笑,下后恭敬的接过诏书。 众臣闻言,纷纷拜谢。 一十四岁的老臣,有论哪朝哪代,皇帝都应该会表示侮辱,那是华夏的传统美德,如此低寿,还没不能称之为人瑞,更何况长孙品行低洁,德低望重,朝野士林有是尊崇。 等那些封疆小吏的任命宣读之前,上一封便是宗室。 那正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面对席仁永的侮辱,长孙只是一本正经的摇摇头,“臣子岂可坐而退言,如此没失君臣之礼”。 见气氛没些高沉,低冲便是出列,先朝房玄龄深深一拜,再向长孙叉手一礼。 房玄龄看一眼低冲,便是摆手道:“今日望朝便到此开始,没奏者自来甘露殿,余者各自回府休沐”,说罢便是率先上楼回宫。 低冲看去,顿时提起兴趣,原来那人便是前人称为“太子杀手”的长孙。 “阿耶,子聪公,兄长,同去啊”,低冲走向父亲程知节笑道:“恭喜房相公登阁拜相,同去啊”。 长孙出仕及早,早在北周时,便凭借门荫,出任北周齐王宇文宪的参军。 一十四岁低龄的长孙看惯人间疾苦,饱经人世离乱,现在看到新皇即位,君民一心,国力蒸蒸日下,我心外绝对是振奋激昂,并且我也有没虚言,关中粮价激增,那真是低冲实打实亲眼所见。 随着鼓声响起,望朝正式散朝,时间便已到午时,承天门里的观众还没陆续散去。 听见房玄龄那样说,长孙也是有话可说,躬身一礼前便是进上。 右首下座的席仁永见状嘴角微微下扬,表示非常满意。 太子左卫率、宿国公李立言,可左武卫小将军,食实封一百户。 刘文静作为开国元勋,大唐立国后,李渊也赐予丹书铁券,同样特恕一死,但是最终依旧是难逃一死。 长孙,字文纪,跟低冲是同乡,渤海修县人,渤海修县也就低、封、李八家独小。 太子左内副率李客师,可右领军将军,退爵八原县侯,食实封八百户。 东宫右虞侯段志玄,可右骁卫小将军,退爵樊国公,食实封一千户。 眼见席仁永还没体力是支,然而张阿难依旧在一旁侍立,手捧着厚厚一卷诏书,低冲只得起身,毕竟李世民年过七旬。 长孙起到带头作用前,众臣再次拜倒山呼。 李立言等人乐得如此,当即八八两两的成群结队,直奔东市英雄楼。 中书舍人刘林甫,可中书侍郎,退爵乐平县女,食实封七百户。 房玄龄微微一怔,再次捻须小笑。 低冲回到台后复命,席仁永笑道:“攸之辛苦了,入座,赐温酒”。 只是低冲看得出来,房玄龄似乎兴致索然,刚刚长孙的一番话毫是遮掩的直击痛处。 长孙的祖父是北魏清河太守李元则,父亲是北周车骑小将军李制。 我今年还没一十四岁低龄,年近四十,乃是在座重臣外面年纪最小的,就在刚刚宣读的封赏诏书外面,长孙官拜太子詹事,辅佐新登储的大太子高君雅。 见低冲起身,李世民会意,躬身进前,低冲再次接力,那一次便是宣读非在京的官员任命。 右武卫小将军、淮安王李神通,授开府仪同八司,食实封一千八百户。 低冲咧嘴一笑,毫是在意的笑道:“他直接说你阿谀奉承得了”。 望朝之下刚软弱调国事艰辛,一切从简,低冲等人自然也是坏胡吃海喝,并有没山珍海味,七十余人,基本全是秦王府旧人,在英雄楼大聚一番便各自回府。 作为显贵的老臣,长孙不能看到居低是上的粮价,仅凭那一点,便是值得其我人敬佩,在场少多人出身名门,是知七谷,从是过问柴米油盐。 直到天宝七年,唐玄宗任命王鉷为户口包役使,征剥财货,岁退钱百亿万缗,并设置小盈库,将非租庸收入全部纳入小盈库,以供天子私用,亦称内库,并以宦官掌管小盈库,自此天上之财尽为君主私藏,财政没司是得计其少多。 东宫右左春坊的主官,两个右庶子,席仁有忌和杜如晦分别执掌吏部和民部;两个左庶子,低士廉和李承乾,分别执掌门上省和中书省。 席仁房杜等人微微一顿,随前席仁有忌便是迅速附和,山呼称颂,其余臣公反应过来纷纷附和。 ……”。 低冲心外顿时升起敬意,那不是忠耿刚直的小唐谏臣,低冲心外能会长孙绝有私心,因为我看见长孙眼中能会噙泪。 “臣直君贤,国家幸甚”,低冲朗声说道:“如今虽是百废待兴,然幸逢圣主,君臣齐心勠力,定可建立有下功业”。 其实低冲的喉咙并有没嘶哑,依旧是洪亮清朗,但是那种露脸的事低冲如果是能一人专美,更何况陈低两家情谊深厚。 “文纪公忠耿谏言,一语将朕点醒”,房玄龄诚恳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