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世为凰》 第001章 魂消凄凄风雪夜 第001章 魂消凄凄风雪夜 寒风入夜,刺骨冰凉。 夜氏皇朝京都莫凉城内,入目皆是荒凉冷涩,一声凄厉的女子叫喊从澜王府后院传出。 “司颜佩,把孩子还给我!”从榻上滚落的女子一身白色里衣已经被汗水湿透,她脸色苍白,长发披散,正吃力地向司颜佩爬过去,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还给你?”床边,浓妆艳抹的司颜佩满脸讥讽笑意,指甲从怀里的婴孩脸上轻轻划过,孩子刚出生,被她这一折腾,啼哭不已,司颜佩听得烦了,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孩子的口鼻,“司雪衣,只要你老老实实帮我办成这件事,我就把这孩子还给你。” “你……你这贱人,别动我的孩子!”虽然雪衣不善骂人,可眼下司颜佩这么对待她刚出生的孩子,护犊心切,雪衣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话刚说完,司颜佩就瞪了瞪眼,俯身甩手给了雪衣一耳光,“不知哪来的野种,也敢这么嚣张!” 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仰头得意地笑了笑,“可真是一代传一代呀,你那下贱的娘不知跟谁生了你这野种,竟然抱回来说是我爹的女儿,现在你又不知跟哪个野男人生了个野种,说是殿下的孩子……啧啧,司雪衣,容家就只有这么下贱的胚子吗!” 雪衣浑身剧烈颤抖,双手深深剜进肉里,却不知疼痛。 一个月前,太和皇帝崩,留诏传位于刚刚被立为太子的澜王爷,所有人都知道太和皇帝的死和这诏书有问题,却又碍于夜明澜的和苏家的势力,不敢妄动,只有二皇子玄王爷出面反抗,却被夜明澜的军队逼出莫凉城,生死未卜。 也就在那时,传出了她与玄王爷夜青玄私通的谣言,夜明澜问也不问就将她关进了后院,扶她的庶姐司颜佩为太子妃,到这时雪衣才知道,爹爹之所以一直带待冷漠,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司家的女儿! 本想这个孩子是夜明澜的,就算他不管她的死活,可至少也会在乎孩子,直到司颜佩说出另一个真相—— 就在她和夜明澜新婚当晚,他接到密报,离府去截杀夜青玄,又怕她起疑,所以安排了一名心腹陪了她一夜! 她是他的妻啊,他竟能如此待她! 难怪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之后,他每次看着她的眼神都可怕得像是要杀人。 手心里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地上,雪衣咬着牙凄凄笑道:“我十五与他相识,十八嫁他为妻,这些年来我费尽心思为他做事,待他没有丝毫异心,他却此对我!” “谁让你与夜青玄私通勾结,企图与他里应外合对付殿下。” “我没有!”雪衣断然否认,“这不过是你为了当上太子妃,捏造的谣言!” “没有?”司颜佩高高挑眉,“殿下早知道你会否认,所以让我问一句,当年夜青玄重症不治,出手救他的人,是不是你?” 雪衣犹豫了一下,她确实救过夜青玄,当年夜明澜出兵北疆,被困敌中,她心急无奈之下,跑去找夜青玄求他出兵,只要能救下夜明澜,她就治好他的病。 事后夜明澜获救,还曾为此夸赞她足智多谋,不愧是容家后人,却没想到如今这件事竟成了他憎恶她、怀疑她的理由! 司颜佩像是看出了雪衣的心思,讥讽笑道:“蠢货,夜青玄是殿下最大的劲敌,你救了夜青玄,不是背叛殿下又是什么?好在殿下一直都不过是在利用你,你难道就没想过当年鸿鸳宴为何那么巧,你就与殿下配到了一起?” 利用?这些年来的一切竟然都是利用! 雪衣浑身冰冷,不由回想起她十五岁那年的鸿鸳宴,那时夜明澜十九,温润如玉,能文能武,是京中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人选,所以当宁皇后宣布她与夜明澜配为一对时,欣喜与羞涩已经盖过了一切理智。 现在想来,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夜明澜设下的局,他看中的只是她司家嫡女的身份以及她背后的容家而已!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容家家主、她的外公语重心长地跟她说:“澜王爷非天定君命,雪衣,你当真想好了?” 那时她满心都是那个温柔如水的男人,哪还有细想的心思? 想到此,雪衣心里一凛,一把抓住司颜佩,“容家呢?容家的人呢?” 司颜佩脸上骤然拂过一抹阴冷笑意,叹息着道:“咱们毕竟姐妹一场,今天你生孩子,便让你见见容家人。” 说着对着后面的下人招手示意。 雪衣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紧张地看着一队军卫抬着一个个木架进来,她颤巍巍地爬上前打开盖着的白布一看,蓦地一愣,跌倒在地上,眼泪如雨落下。 这哪里是人,这又哪里是尸体?这分明就是……残肢断骸!每一个都是,全部都四肢头身分离,一看便知是用力撕扯开来的! 表兄,曦儿,舅舅、舅母……甚至连表兄那个两岁的孩子也在其中! “啊——”她双手紧抓着白布,竟是将白布抓碎了,凄厉的哭号传遍澜王爷,“为什么,为什么!” 这些年容家为夜明澜出谋划策,精心布局,直到把夜明澜推上太子之位,容家做的还不够吗? 司颜佩咯咯笑道:“容家不识好歹,虽然为殿下做事,心里却一直不服,要不是殿下以你和袭芳郡主为要挟,容家又岂会这么乖乖听话?” 袭芳郡主苏语,那是雪衣表兄、现下容家家主容璟的妻子。 “现在殿下已经大权在握了,留着这些叛逆之徒迟早是个祸害,所以今儿一早就下令把容家满门五马分尸了。” “司颜佩,你这畜生!”雪衣只觉肝肠寸断,大喝一声,吓得司颜佩一愣,然后厌恶地一脚把雪衣踹开,“这贱人叫得太难听了,来人,把她舌头割了。” 立刻有人上前来,将雪衣死死摁住,另一人捏开她的嘴,雪衣只觉嘴里一凉,继而是锥心的痛和浓烈的血腥味儿。 司颜佩这下可算满意了,“你跟你那死鬼娘一样不识抬举,都是死有余辜!不过,虽然你背叛了殿下,可看在咱们姐妹的情份儿上,只要你肯帮我,我一定会善待你儿子。你不是医术高明吗?那你帮我毒死夜青玄好不好?” 雪衣豁然冷笑一声,神色讥讽地看着司颜佩,虽然说不出话来,可是司颜佩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极度的鄙夷、轻视、嘲讽。 她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了四个字:卑鄙,无能! 司颜佩震怒,又一脚踹过去,“难道你想看着自己的孩子惨死?” 雪衣顿然犹豫了,看着那个襁褓,心如刀割。 正在她不知该如何决断之时,司颜佩身边的一名下人突然惊叫一声,“二小姐,这孩子死了!” 司颜佩也是一愣,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豁然想起方才她用手捂住孩子的嘴,没想到,竟是将孩子生生闷死了! 她厌恶地看了看手中的襁褓,甩手丢了出去,“这么不经折腾!” 雪衣发了疯般冲了上来,嘴里嗯嗯啊啊却说不出一个字,怎奈她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弱不堪,还没站起来就又狠狠摔在地上,她披头散发地扑倒婴孩身边,抱着他泪如雨下,只觉心有万虫噬咬,痛不欲生。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 看着怀里早已没有气息的孩子,再想想这些年自己所受的蒙蔽与欺骗,雪衣犹如发了狂一般,向着司颜佩扑过去。 司颜佩看着她这模样,不由厌恶,招来四名随从,“这个女人既然不愿配合,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就赏给你们了。记得把她拖到如今两军交界处,玩完了之后要把她杀了,再把那几名神策卫的尸体放在边上,这样殿下就会以为是夜青玄派人劫走了她,别人也会以为是夜青玄的神策卫奸杀了她。” 说到这里,司颜佩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安排,最后瞥了已经崩溃的雪衣一眼,仰头大笑,“司雪衣,你就安心上路吧,你的娘亲、你的大哥,还有所有容家的人,都在下面等你了,哈哈……” 雪衣双手握拳,指甲深深扎进肉里,双手鲜血直流,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郊外的,一路上都有男人淫荡的笑声不绝于耳,一双双手从她身上掠过。 深冬,地上的积雪有一尺多厚,她的衣衫已经被撕毁,可是她却感觉不到寒冷。 一人一边扯着她的衣衫,一边欺身而来,雪衣心中一阵恶心,突然用力一把拔出那人腰间的佩刀,迅速地从他颈间横过,那人来不及哼哼,便倒在一边咽了气。 其余三人全都一愣,没料到这一变故,雪衣一手握刀,冷眼看着他们惊慌的模样,那眼中满满的都是戾气与憎恨,似乎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突然她狂笑一声,举刀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胸口,鲜血顿时染红了她的白衣。 三人只觉她那含血而笑的模样简直就是个魔鬼,顾不得太多,吓得掉头就跑。 身后,雪衣缓缓倒在地上,血染白雪,衣成血衣,她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正在一点一点流干。 司颜佩,夜明澜,你们这些恶毒的畜生!我司雪衣发誓,此一生往三世,无论做人做鬼,都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雪衣——” 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声嘶喊,雪衣心头一凛,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 “前方便是夜明澜的驻军之地,王爷万不可再向前了!” “放手!”这人又一声厉喝,语气冷硬寒魅,脚步声渐渐朝着雪衣而来。 “王爷,三小姐根本不在这里,这不过是夜明澜放出的假消息,想要引王爷入局!” “就算是陷阱,是局,是刀山火海,只要雪衣在那,本王就不能不去。若雪衣有任何差池,本王定让他整个夜氏一族陪葬!” 说罢,又是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是谁……雪衣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睛望去,却看不到男子的面容,只看到他的腰间系着一只小巧的药囊,风中隐隐飘来一丝熟悉的味道。 雪衣骤然轻轻一笑,眼泪从眼角滑落。 原来,是你…… 第002章 轮回不破重生回 第002章 轮回不破重生回 头狠狠撞在地上,疼得厉害,雪衣骤然睁开眼睛,四周看了一眼,这里不是阴曹地府,这里明明就是……在凝然阁! 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冰冷的笑声:“跑呀,你继续跑呀!我看你能跑到哪里!” 是红溪,这个手握木棍追着她的人竟然是红溪! 雪衣顿觉这个场景熟悉无比,她第一次见到红溪,正是在太和二十一年的鸿鸳宴开始前,而她现在在凝然阁,这么说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雪衣豁然一惊,轮回不破,生念未绝,她竟然重回了四年前,而今天便是改变她此生命运的那一天! 那天鸿鸳宴开始前,她接到匿名字条,让她到后院一趟,结果她刚到后院,就被红溪当做小偷,抡着棍子追上来要打。 不过,红溪并没有伤到她,因为就在她惶然无措之时,有人从天而降,将她救了下来,那人便是那个骗了她一生、负了她一生的男人,夜明澜! 英雄救美,老掉牙的把戏,偏偏那时她就被蒙蔽了! 想到这里,雪衣突然冷声一笑,淡淡瞥了红溪一眼,喝问道:“你刚才说我是什么?贼?” 红溪被这冷到掉渣的声音吓得一愣,这丫头怎么前后一转眼的功夫,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难道不是吗?你若不是贼,偷偷到后院做什么?” 雪衣朝着她走近一步:“那你又来做什么?你也是贼?” “你胡说!”红溪一慌,手中木棍下意识朝着雪衣砸过来,却不想被雪衣抬手一把抓住,任由红溪怎么挣也挣不脱。 前一世十五岁时,雪衣确实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是后来娘亲死后,她就逼着自己坚强起来,后来的几年里也曾随着夜明澜南征北战,四处游走,没少历练。 她将红溪的手紧紧握住,突然对着她手腕上的穴道用力一捏,痛得红溪惨叫一声,木棍掉在地上。 看着雪衣冷酷的神情,红溪心里越来越慌,掉头就跑,却是朝着存放名册的院房跑去,雪衣正要追上去,突然想起前一世司颜佩说过的话,她和夜明澜会配到一起,完全是夜明澜设下的局,这么说…… 想到这里,她不紧不慢地跟在红溪身后,果真见了红溪进了那间院子,思量一番,雪衣没有跟进去,而是找来了负责看守后厢房的沈嬷嬷。 前一世,这个红溪可没少欺负她,尤其是在她嫁入澜王府之后,红溪嫉妒她,三番五次找茬,更曾差点害得她滑胎,那今天,就用红溪来开锋! 彼时沈嬷嬷正在打盹儿,被人搅了好梦,不由懊恼,雪衣也不急,拉着她到后窗,指了指厢房内正在调换名册的红溪。 “嬷嬷应该明白,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是嬷嬷的失误,让这丫头有机可乘,偷溜进去换了名册,会有怎样的后果。” 沈嬷嬷被雪衣那冰冷至极的嗓音震住,嗫嗫问道:“你想怎样?” 雪衣道:“不想怎样,只是想给嬷嬷指一条生路,听闻嬷嬷家中有位弟弟得了怪病,四处求医无门,我答应替嬷嬷治好你这弟弟的怪病,但是嬷嬷要照我说的去做,我保证,皇后娘娘非但不会怪罪嬷嬷,还会因为嬷嬷捉住这丫头有功,重赏嬷嬷。” 沈嬷嬷不由疑惑地瞥了雪衣一眼,“你是谁?” 雪衣淡淡一笑:“司雪衣。” “太常卿之女、夜朝第一医家司家三小姐?”沈嬷嬷不由惊得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五之龄的丫头。 南阳司府,北郡容侯,医无能出司其右,谋凭容侯定九州。 在夜朝无人不知南方的医家司家和北方的谋士世家容家,而司家三小姐则更是融两家为一体,其父司文苍是司家家主,母亲容霜则是容家现在的家主最小的爱女。 雪衣敛眉,但笑不语,一双明眸却似锋刃,看得沈嬷嬷心下一阵慌张,犹豫了半晌,最终重重点了点头:“好……” 今日太和皇帝在此设鸿鸳宴,为的是给当朝几位年轻的公子和小姐选亲,所以这鸿鸳宴说白了其实就是选亲大会。 凝然阁布置得精巧,不奢华也不落俗套,幽雅清丽,秋花满园,刚刚入了园子便闻到阵阵幽淡香气。 太和皇帝这一次要促成四对姻缘,女方就有她和司颜佩,还有尚书之女月无双以及外姓老王爷的孙女儿、世袭郡主苏语,而男方则是二皇子夜青玄、六皇子夜明澜、夜朝的少年将军莫启凌以及容家的三公子容璟。 按说,夜青玄长了夜明澜五岁,早已到了适婚之龄,只是他重病缠身,久治不愈,这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太和皇帝今日临时有事,未能出席,是以主宴的是宁皇后,四名女子的座前都隔了纱帐避嫌,外面看不清纱帐后,雪衣却能从纱帐后看到外面的情形。 对面的四座中,夜明澜、莫启凌与容璟皆在座,独独夜青玄没有露面,而是像她们一样,落了一帘纱帐遮着。 邻座,夜明澜正端坐案前,微微垂首执杯呷了一小口,而后以锦帕轻轻擦了擦嘴角,那俊俏模样、那一举一动皆是那么幽雅静淡,可是越是这样,雪衣的心里就越恨得厉害,低垂的双手早已在袖子里绞在一起。 夜明澜,我倒是要看看,你这正人君子模样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宁皇后宣布宴会开始之后,并没有太多寒暄便直入主题,命下人呈上名册,笑意盈盈道:“钦天监一早就算好了昨夜是个好日子,且又是月圆,是以便将诸位的名册呈月下,待月风定缘分,今日一早将名册收回之后,一直好生保管着,不容任何人经手,生怕坏了这天定之缘。而今,便也是揭晓这天定姻缘之时——” 座中众人闻言,全都暗暗捏了一把汗,不知自己命运如何。 雪衣透过纱帘向夜明澜看去,只见他始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悠然地品着杯中酒,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宣布的结果丝毫不出雪衣所料,正是前一世那种刻意安排好的结果,她和夜明澜在一起,司颜佩和莫启凌在一起,而夜青玄则是和月无双在一起。 就在宫人准备念出容璟和苏语的名字时,突然只听得阁外有人喊道:“皇后娘娘,老奴有要事求见!” 宁皇后烟眉一拧,点点头,身边的内侍便高呼道:“进——” 随后一名约五十来岁的妇人领着两名侍卫入内,侍卫还架着一位下人装扮的女子,此时却已经是昏迷不醒。 一见到四人,原本还镇定无比的夜明澜脸色骤然一变,随即紧紧握了握拳。 雪衣看在眼里,心底忍不住一声冷笑。 宁皇后皱着眉,沉声问道:“沈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沈嬷嬷跪地道:“回禀皇后娘娘,方才老奴去四周查探的时候,竟看到这丫头在后厢房乱动名册,老奴命人将她捉住,适逢此时娘娘派人来取名册,老奴生怕耽搁宴会,便让人先行将名册拿来,然后细细审问了这丫头一番,现在她已经承认,她确实动了名册,将老天定好的姻缘生生打乱了,所以……” “啪!”宁皇后一怒,拍案而起,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纷纷起身跪地行礼,只听宁皇后怒道:“大胆贱婢,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逆天之事!可有问出她是何人,又是受了何人指使?” 沈嬷嬷道:“事情紧急,老奴赶着来把真相禀明皇后娘娘,尚未来得及问。”说着对身后的侍卫冷喝一声,“把她弄醒。” 侍卫便从一旁的案上端起一杯酒泼到那红溪脸上,深秋微凉,红溪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一见眼前情形,顿然吓得脸色苍白,瘫倒在地。 宁皇后压下怒气,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在名册上动手脚?” 红溪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朝一旁的夜明澜看去,却见夜明澜根本瞧也不瞧她一眼,似是随意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铜钱大小的玉片把玩。 看见那玉片,红溪顿然怔住,犹豫了好半晌,终于在宁皇后的怒喝中缓缓伏下身去,“奴婢红溪,今天一早在街上有一个神秘人拦住奴婢,说只要奴婢帮他调换了名册,他就给奴婢十两银子,是奴婢自己鬼迷心窍,犯下大错,任凭娘娘责罚……” 宁皇后本想问出个所以然来,没想到这丫头竟是一肩扛下,不由恼怒,再一想,这件事的背后指使之人定然就在座中,是这四男四女中的某一人,偏偏这八人皆有些来历,不宜妄动,眼下就只能把这个丫头推出去了。 想到此,她一挥衣袖,喝道:“大胆婢女,竟然为了钱财银两,做出逆天之行,犯下大错,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杖毙!” 座中众人一阵唏嘘,却没有任何人为她求情,这种人本就是罪有应得。 雪衣看着红溪被拖下去时那不甘心却又不敢反抗的眼神,雪衣心里并没有多开心,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嬷嬷一眼,正好迎上沈嬷嬷偷偷望来的目光。 夜明澜,这只是个开始! 想到此,她突然起身,对着宁皇后福了福身,“启禀皇后娘娘,臣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皇后循声望来,投来一记询问的目光,“说话的是何人?” 身边内侍忙答道:“是司家三小姐司雪衣。” 宁皇后点点头道:“原来是太常卿司大人之女,三小姐有话尽管说来。” 雪衣吸了口气,嗓音清冽道:“本是天定姻缘,奈何宵小作祟,坏了圣上和娘娘的苦心和好意。不过雪衣倒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人必胜天,与其天定,倒不如人定。雪衣不才,曾随先师学过一些占卜异术,娘娘若信雪衣,雪衣愿占上一卦,以问姻缘。” “哦?”宁皇后似是来了兴致,“这也可占卜?” 雪衣没有答话,而是抬手挑起垂在耳际的面纱将脸遮了起来,又让敛秋撩起了帘帐,摸出三枚铜钱,有模有样地算了一番,而后轻轻一笑,“回禀娘娘,雪衣心中已有结果。” 说罢,她提笔写下一张字条,命敛秋送了上去。 第003章 扭转乾坤局势变 第003章 扭转乾坤局势变 甫一见到那字条,宁皇后没由来的一惊,眉间疑云重重,良久才问道:“有何缘由,说来听听。” 雪衣从容道:“不瞒娘娘,容家三公子乃雪衣表兄,自从表兄两年前偶遇了郡主之后,便不能忘,曾多次进京至苏府拜访,老王爷对表兄也是颇为满意。” 坐在对面那个身着淡蓝色锦衣、正执杯饮酒的年轻男子闻言,手中动作骤然一滞,抬眼向雪衣看来,却见雪衣已经将目光转向他身旁的莫启凌。 “莫将军少年英才,自小便征战疆场,脾性爽朗直率,而月家小姐性情率真,能文能武,且莫家先辈向来与月家交好,此番若能结缘,自是亲上加亲。” 闻此一言,坐在她邻座的月无双以及对面的英俊男子莫启凌也都微微一愣,相视一眼,而后又连忙移开目光,然众人皆看得清莫启凌那冷峻的脸上闪过的喜色。 夜明澜也下意识地投来考究的目光,他很好奇她会在剩下的两位男子之中,选择哪一位做她的夫婿。 只听雪衣朗朗道:“早就听闻澜王爷相貌英俊,且文武双全,是京中女子心目中的最佳夫婿人选……” 闻言,众人不由摇头一笑,说到底,她不过是想把最好的留给自己,却没想她话锋一转道:“而家姐蕙质兰心、贤德淑良,而且对王爷也早已是心仪仰慕,如此郎才女貌,可谓天造地设。”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由得抽了口气,惊愕不已地看着她,照此说来,那她岂不是…… 宁皇后也忍不住凝眉,听雪衣欠身一笑,不疾不徐道:“雪衣愿入玄王府,尽全力照顾玄王爷。” 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她竟是把那个所有人都忌惮闪避的病鬼玄王爷留给了自己! 就连宁皇后也愣了愣,盯着雪衣的脸看了半晌,却看不到丝毫说笑之意,她眸光澄澈清明,神色认真,显然不是闹着玩的。 许久,宁皇后从怔谔中回神,淡淡问道:“为何?” 雪衣徐徐道:“多年来,司家一直致力于医术研究,雪衣身为司家后人,这些年耳濡目染,也学习了些许医术。玄王爷自从五年前一病,至今未愈,雪衣便想,司家承皇恩多载,而今也是到了谢恩之时。” 宁皇后微惊,“你已经有了治好玄王的办法?” 雪衣摇头:“只是略有研究,尚未一试。这种法子需要懂医术之人寸步不离地跟随在王爷身侧,随身照顾。想来想去,便是为妻之人最适合,所以,雪衣便想趁着此次鸿鸳宴之际,禀明圣上和娘娘,愿入玄王府,为王爷诊治。” 说到这里,她突然起身走出,对着宁皇后深深一拜,“求圣上和娘娘成全!” “这……” 雪衣这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且又字字感人肺腑,所有人都听出了司家对夜氏一朝的忠心耿耿,铭记皇恩,更看到了司家一个小小的丫头都如何识大体、顾大局,为了夜氏,不惜牺牲自己的大好青春。 座中所有人都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为雪衣的大胆折服,同时也为她担忧。 夜明澜、莫启凌和容璟三人神色各异,紧紧盯着雪衣,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般,没有人猜得透她的心思。 尤其是夜明澜,眼底除了惊讶,便是努力压抑着的怒意,他幽幽一笑道:“知道的人,道司三小姐是为了二哥的病情,这不知道的,只怕是要多想三小姐另有目的。” 雪衣转向夜明澜,明明袖子下面的手已经掐出血来,面上却强装作无事,对他行了一礼,“王爷多虑了,司家向来清清白白,又岂会有别的目的?再说,日后王爷若当真娶了家姐,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王爷总不会也怀疑司家吧。” 夜明澜顿然皱了眉,脸色显然不悦,雪衣不错过时机,紧接着道:“王爷莫不是不愿娶家姐?是嫌弃家姐庶出之身吗?” 在座众人顿时哗然,朝着原本一声不吭的司颜佩看去,雪衣清晰地看到帘后的司颜佩脸色一阵苍白,原本看向雪衣还是笑意盈盈,这会儿已经变成了怒目而视。 雪衣在心里冷笑,这才只是轻微的、客气的,就不高兴了?看来前一世她当真是对司颜佩太好太信任太顺从了,才会被她百般欺凌蒙骗! “其实王爷大可不必在乎这些,家姐虽然是庶出,可是爹爹和娘亲从来没有看轻过家姐,我们姐妹都是爹爹的女儿,爹爹向来一视同仁。” 她一字一句都把“庶出”二字说得很重,惹得司颜佩恨得牙痒痒,却又不敢发作。 夜明澜的拳头越握越紧,脸色越来越沉冷,雪衣偏偏视而不见,她笃定他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再宁皇后面前放肆。 果然,不过转瞬,夜明澜便收起不悦情绪,淡笑道:“岂敢?本王只是没想到三小姐会这么安排,有些讶异。” “哦?”雪衣故作惊讶,回身看了看月无双和苏语,“那,王爷心中原本中意之人是哪一位?” 夜明澜不蠢,她方才已经开口说要嫁入玄王府,若他直言他中意之人是她,明摆着是和玄王府过不去,定会招来不必要的风言风语,最重要的是,难免会让太和皇帝发现他另有用意。 而月无双和苏语……莫启凌少年将军,手握重兵,容璟是容家三公子,谋士之才,两人一文一武皆是太和皇帝器重之人,哪一个都不能得罪。 雪衣这分明是丢了个烫手的山芋给他,想要却不能接。 想到这里,他突然垂眸一笑,“三小姐多虑了,本王向来相信缘分,缘分一到,那人自也会出现。” 硬生生塞了个闭门羹给他,他竟也能坦然接下,雪衣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城府极深。 由始至终,宁皇后都是一言不发地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客气,实则不善,她也没有出面阻止。 夜明澜的母妃苏贵妃在宫中颇为蛮横,恃宠而骄,没少给她脸色看,这会儿看着雪衣一字一句都堵得夜明澜脸色不好,她这心里也舒畅了许多。 想到此,宁皇后突然朗声呵呵一笑,对着雪衣招了招手,“丫头,你过来。” 雪衣依言起身,款步上前,宁皇后从手腕上取下一只清透水灵的水玉镯子戴到她手上,“方才你这一番话,不仅提醒了众人,也提醒了本宫,这些年来,圣上和本宫忙于政务,确实疏忽了玄王的病症,虽然一直都有派出御医去诊治,但终究没有随时随刻地贴身照顾。难为你小小年纪,竟能想到这一层,教本宫心中甚慰。你放心,本宫今日便回宫与圣上说明此事,不会让你失望的。” 闻言,雪衣脸色一喜,连忙退后两步,深深一拜:“雪衣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经此一事,众人对鸿鸳宴的本意早已失去了兴趣,纷纷在回想着雪衣今日的言行。 直到宴会结束,还有人在悄悄对着她和司颜佩指指点点,暗道司颜佩一个庶女,今天能出现在鸿鸳宴,分明就是沾了雪衣的光。 由始至终,夜青玄的帘后都没有任何动静,如雪衣所料,夜青玄根本就不在帘后。 宴会结束,因着男女有别,男客从左侧离去,女客则是从右侧离去。 雪衣刚要上马车,一抹水绿色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雪衣,她脚步一顿,与雪衣相识片刻,而后浅浅一笑,点头致意。 雪衣亦回笑,两人虽一字未言,却已然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美艳无双,冷冽清幽。 此生再见月无双,雪衣依旧忍不住生出这样的感慨。 只可惜前一世月无双命不好,被配给了夜青玄,她性子烈,且原本就心有所属,自然不愿嫁,终至闹出投死这一出。 不得不说,夜明澜当真好手段,他早已知晓月无双倾心之人是莫启凌,却偏偏将月无双配给了夜青玄,如此一来,月无双寻死,月家与玄王府便结下了怨,而莫启凌亦是将玄王府当成仇敌,再经由司颜佩从旁挑唆,莫启凌自然是投向了夜明澜,没过两年,便被陷害,战死疆场…… “妹妹在想什么呢?”司颜佩的声音将雪衣从沉思中拉回神。 雪衣心头一凛,尽管是重活一世,然只要一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涌起阵阵恨意,想起司颜佩杀死她的孩儿,想起容家人的惨死,她恨不能将这个女人扒皮抽筋喝血! 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她不能冲动也不能急,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机会慢慢折磨这对狠辣恶毒的母女! 回过身时,雪衣已经敛去多余表情,冲司颜佩淡淡一笑,“只是在想,姐姐若真的和澜王爷结成一对,爹爹和二娘定会十分开心。” 司颜佩眉头一皱,她竟然又将此事提起来了,这死丫头到底在打什么注意! 想归想,她挑出一抹假笑,道:“妹妹今日举动,未免有些冲动唐突了,之前怎的没有听妹妹提起丝毫关于玄王爷的事?” 雪衣没有防备地笑了笑,“我也只是试一试罢了,成不成功不敢保证,所以就没有告诉大家。不过,不管怎样,成也好败也罢,其实最重要的不是能不能治好玄王爷,而是要让圣上和皇后娘娘看到咱们司家的忠心才是,姐姐你说是吗?” 司颜佩愣了愣,心中直犯嘀咕,这丫头平日里虽然一直都很单纯善良,想要治病救人不奇怪,可是她能把问题想得这么深,就有些奇怪了。 尤其是今日在宴上,面对宁皇后的一再询问,她不慌不忙,从容应对,一言一行皆是进退有度,谈吐得体,根本不像平日里那个胆小怯懦的司雪衣。 说话间两人已经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不想马车还几步就突然停下,随后车外响起一道响亮的男子嗓音:“车里可是司三小姐?” 雪衣拧了拧眉,覆上面纱,示意敛秋撩起车帘,前方有六七人立在路旁拦住他们的去路。 “我便是,阁下是……” 领头的男子闻言,连忙下了马,走到马车旁俯身行了一礼,“属下玄王府侍卫统领秦钟舸,奉玄王爷之命,特请三小姐过府一叙。”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第004章 此生再见夜青玄 第004章 此生再见夜青玄 雪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他身后的四名侍卫护着一辆虽不大却精致无比的马车,马车旁立着一位约摸十六七岁的侍女,马车门楹上方挂了一个小木牌,上附“玄”字,想来正是玄王府的人无疑。 “既是玄王爷之意,雪衣自当服从。”她淡笑着应了一声,又转向司颜佩轻声道:“妹妹要到玄王府去一趟,姐姐先行回府,告知爹娘莫要记挂担心。” 从看到这个迎人的阵势,司颜佩的脸色就不好看,心中难免嫉妒雪衣,不管这个玄王爷是不是个病鬼,可他这二皇子的身份毕竟是不容小觑的。 饶是如此,她还是勉强挤出笑容,“妹妹放心,姐姐知道该怎么做。” 雪衣又轻轻拍了拍敛秋的手,“你跟着二小姐先回去,记住,别忘了给我娘送药去。” 敛秋虽然不放心她一人,可一想到夫人的药,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那侍女小心翼翼地将雪衣扶上了马车,秦钟舸只对着司颜佩点头示意,便领着一队人马朝着玄王府的方向去了。 司颜佩心中不由恼火这秦钟舸对她和对雪衣的态度竟如此不同,却又不便表露,没好气地吩咐了车夫回府。 马车并没有走正门,车夫驾着车直接从侧门进了去。 一路上,雪衣一直静坐不语,目不斜视,惹得她身旁的侍女时不时地投来一记怪异的目光。 她挑起窗帘看了看,正院就在不远处了,终于忍不住道:“三小姐,您认识我家王爷吗?” 雪衣点点头,复又摇头,“认识,又不认识。” 前一世是认识的,不过这一世,还没有见到过。 侍女更加莫名其妙,想要再问些什么,突然只听得一声“停”,随后听秦钟舸道:“三小姐,我们到了。” 闻言,侍女连忙挑起车帘下了马车,又将雪衣扶了下来,两人将雪衣送到了院门口,便不再往里走,而是另一名身着一袭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上前来接替了二人。 与他四目相对,雪衣心下微微一凛,这人她认识,他是夜青玄的亲随之一,离洛。 虽然前一世她并没有与他正面交锋过,却时常听她的兄长司仲卿和夜明澜提起此人,皆道是个不可多得的用剑高手,司仲卿更坦言,若论剑法,自己难在他手下走过百招。 离洛并没有领着她进正堂,而是绕过正堂,直奔着后面的院子而去,一路上离洛沉默不语,只时不时地出声提醒:“三小姐小心脚下。” 如此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在一座高阁前停下,离洛上前推开了大门,对着雪衣道:“三小姐,请。” 雪衣抬头看了一眼,这阁楼至少有四五层高,却静谧无声,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动静,看来里面没什么人。 饶是如此,她还是毅然抬脚跟着离洛走了进去,饶了一圈,走到里屋,离洛对着重重帘幕后的那道身影俯身道:“王爷,三小姐到了。” “嗯。”帘后那人轻轻应了一声,挥了挥手,离洛便识相地退了下去,从外面关上了门。 雪衣压下心头的不安,福了福身,“雪衣见过玄王殿下。” “司雪衣……”帘后那人将她的名字反复念叨了两遍,突然厉声问道:“就是你要嫁本王为妻?” 这前后情绪的突然变化,雪衣心中并不奇怪,在她的记忆中,夜青玄本就算得上是个阴鸷难缠的主,心思深不可测,不过,那些都是在他们相识以前。 自从雪衣与他在北郡相识、为他治好了顽疾之后,他便如同变了一个人,对待别人依旧冷酷无情,手段狠戾,待她却明显不同…… “怎么不说话?” 冷硬的声音将雪衣拉回神,她理了理情绪,浅浅一笑,上前道:“王爷不愿吗?” 短短一言,竟是将问题又抛给了夜青玄,闻言,夜青玄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轻呵一声,“本王的情况你可明了?” “明了。”雪衣回答得干脆,“雪衣是医门之后,只要王爷愿意配合,治好王爷的病,并不难。” “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自己。” “有何目的?” “报恩。” “报恩?何恩?” 雪衣不由得犹豫了一下,明里说来,自然是报皇恩,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要报的,究竟是哪一份恩。 她是恩怨分明的人,该报的仇她一丝一毫都不会忘,可是该念的恩,她也会铭记于心。 “你又犹豫了。”帘后的身影微微动了动,雪衣顿觉一阵冷风从脸颊上吹过,凉凉的,带着阴沉的杀意。 雪衣心里明白,虽然夜青玄重病在身,可是他的身手绝对不在离洛之下,他想要杀她,只是抬手翻掌间的事儿。 “有些事,不是我说了怎样就怎样,得要王爷自己去想,去找答案。当然,王爷若是不愿娶雪衣,大可趁着旨意未下之时,向圣上和皇后娘娘言明。” 她在赌,赌注便是她前一世对他的了解。 果然,听此一言,帘后那人沉默了半晌,就在雪衣一点一点慢慢攥紧拳头的时候,突然只觉眼前一道身形一闪,腰间一轻,尚未回神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已经被轻轻放到了柔软的明床上,继而一道黑影欺身上前。 “你……”雪衣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一变故,愕然地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面容清俊,轮廓分明,身形在月白色锦衣的映衬下依旧显得清瘦,狭长眉眼中浮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雪衣却感觉不到他的笑,那笑容背后的冷魅与诡谲教人忍不住一阵心慌。 似是看出了雪衣的慌张,只一瞬间,他眼下笑意尽散,只留一抹清和淡然,伸手将雪衣额前的发丝轻轻撩开,盯着雪衣看了看,突然开口:“这么有才有貌有胆有色的夫人,为何不娶?” 暖暖的气流从耳际拂过,惹得雪衣心下一阵奇痒,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夜青玄不是那么好惹的,此时依旧忍不住红了脸,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 “王爷,请……请自重。”她动了动身子,怎知夜青玄看着清瘦,力气却大得很,她根本动弹不得。 夜青玄嘴角缓缓浮上一抹浅笑,“你的伶牙俐齿呢?” 闻言,雪衣心头没由来的一恼,她好心好意想要为他治病,他竟讽笑她! 被他禁锢在胸前的手微微动了动,突然以不及闪躲的速度点向夜青玄的天突穴和中府穴。 夜青玄只觉颈处一滞,顿然侧身一闪,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却不想她立刻用腾出的另一只手点向他的灵墟穴和紫宫穴。 认穴精准,速度奇快。 夜青玄见了她认真的神色,心底微微一动,竟是停下不动,任由她点中自己的穴道。 雪衣没想到他不闪不避,指尖触及他的穴道,暗叫一声不好,想要借机将他推开,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动!”突然她脸色一沉,将夜青玄的手腕握在手中仔细探了探腕脉,夜青玄便依她所言一动不动。 顿了顿,他出声提醒道:“你当真以为,这样把脉能有结果?”他说着垂眸瞥了瞥自己,又瞥了瞥雪衣。 雪衣会意,白了他一眼,推了他一把,“起来。” 待起了身,整理好衣发,雪衣立刻抓过他的手腕认真地号了脉,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夜青玄的神色也稍微沉敛,淡然道:“有什么话,只管说。” “寸心。”雪衣轻轻吐气,拧了眉,“你怎么会中寸心的毒?” 夜青玄面无表情,“想要杀我的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同样,我体内的毒,多一种不多,少一种也不少。” 雪衣明白他的心思,并不点破,正要收回手,却被夜青玄一把抓住,他翻开她的手掌,看了看她掌心里被指甲抓出的痕迹,眉角微微一动:“怎么回事?” 雪衣巧妙地收回手,淡淡笑道:“方才在宴上,有些紧张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说着又换出一脸正色:“三天,三天过后,我会让人把药送来。” 不过转瞬,夜青玄便又恢复了最初的冷魅神色,“三小姐自己不来吗?” 雪衣怔了怔,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方才她躺的明床,突然轻声一笑,“不着急,以后多的是时间。” 说罢,她起身对着夜青玄盈盈福身,“王爷若没有别的事,雪衣先退下了。” 夜青玄并不阻拦,微微点头,“离洛,送三小姐。” 离洛应声而入,领着雪衣一路出去,走到院门口时,那侍女和秦钟舸都还在那候着,重新将雪衣扶上了马车。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离洛足尖轻点,几个起落便落在阁楼前,走进去一看,那一抹俊挺的身影正负手立在窗前。 离洛拿起手边架子上的玄色披风给他披上,低声问道:“王爷真的相信那个司雪衣?” “相信……”夜青玄轻呵一声,微微摇头,“就连你最亲最近的人,都会对你暗下杀手,欲置你于死地,这世上还有何人可信?” 离洛心知自家主人心情不好,便不再多问,转身欲走,不经意间撇过明床边的地上,顿然停下脚步,“王爷,这好像是三小姐落下的。” 夜青玄转身接过一看,只见是一枚白色琉璃雕,形状是一只小狐狸,轻灵剔透,甚是可爱。 “呵!”夜青玄没由来地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看着那小狐狸的眼神却不再似方才的冷漠。 第005章 再回司府识阴谋 第005章 再回司府识阴谋 送雪衣回府的依旧是之前去接她的秦钟舸,可能是觉得三小姐与他家王爷相识,而且三小姐当众人面自称愿嫁他家王爷,秦钟舸没由来的对雪衣有一种难言的亲近感。 不同于夜青玄和离洛的冷清,秦钟舸随和很多,他策马走在雪衣的马车外,似无意说道:“听闻三小姐虽年纪轻轻,一手医术却远超宫中很多御医,若有三小姐为王爷诊治,王爷一定能很快痊愈。” 雪衣淡淡一笑,透过撩起的帘子看了外面一眼,四下一片安静平和,可是雪衣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想着从凝然阁离开时,司颜佩那怨恨的眼神,雪衣突然心头一紧。 “秦统领,可否请你帮个忙?” 秦钟舸忙道:“三小姐有事尽管吩咐。” 雪衣便让秦钟舸靠近些,说了几句话,只见秦钟舸的脸色蓦地一惊,似是想问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点了点头。 已是深秋,四下里秋草枯黄,马车缓缓走近那个狭窄的路口,突然只听得“嗖嗖”几声,约有二十来名黑衣人跃出,将马车团团围住。 秦钟舸一把握住腰间配刃,喝道:“来者何人?连玄王府的马车也敢阻拦!” 黑衣人不说话,相视一眼,突然一拥而上,齐齐向着马车袭来。 秦钟舸喝了一声“保护三小姐”,手中锋刃从两名黑衣人颈间划过,又一脚将他们踹开。 随车保护的四名侍卫武功皆不弱,然双手难敌四拳,且又要顾着雪衣安危,不由处处受牵制。 突然,两名黑衣人越过秦钟舸等人,一剑刺入车内,那感觉却并不像是刺入身体,倒像是…… 两人一惊,连忙收回剑,却带出两包枯草碎屑,与此同时,只听得车内轻喝一声:“退后!” 秦钟舸和四名侍卫一把抓住马车,向后拉去,而后马车内丢出一只火折子,那些碎屑一遇着火星便瞬间燃烧起来,放出阵阵白烟,而黑衣人为了刺杀雪衣,都已经围在一起,想要躲开根本没那么容易。 再看雪衣等人,全都用衣袖捂住了口鼻,退出两丈远,看着黑衣人一个个缓缓倒下,雪衣眼角掠过一抹冷冽笑意。 风中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鸣吟,抬眼看去,有一名黑衣人根本没有受到白烟的阻碍,纵身跃起,手中长剑向着雪衣刺来,偏得雪衣已经闪躲不及。 “咻”的一声轻响,黑衣人的剑尖在距离雪衣脖子一寸远处停下,雪衣侧身一闪,伸手捏住一样东西,低头一看,从黑衣人胸前一穿而过的,竟是一支玉笄。 不远处的山石后方,随从的眼神骤然一紧,低喝:“王爷,三小姐会武功?” 玄袍罩身的男子朝着雪衣的方向瞥了一眼,微微摇头,“看手法和力道,更像是常年施针所致。” 然话刚说完,他自己也下意识得拧了拧眉,常年?这个丫头不过有十五之龄。 雪衣捏着玉笄向着四周看了一圈,却并未发现异样,心里不免拧了个结。 黑衣人倒下的同时,秦钟舸等人已经上前来将她团团围住,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敌人了,这才松了口气。 秦钟舸心中有疑问,然见雪衣神色有些疲惫,便什么也没说,整理好马车之后,快速向着司府去了。 待回到司府,天色已暗。 大老远地就看到桂妈妈和敛秋站在门口相迎,敛秋眼神好,一眼看到玄王府的马车,激动得一把抓住桂妈妈的手,“三小姐回来了。” 那秦钟舸倒也是个识礼数之人,将雪衣一路送到门前,又对着桂妈妈和敛秋点头致意。 桂妈妈随口道:“有劳诸位了。” 秦钟舸笑道:“您言重了,我家王爷吩咐了,定要将三小姐好生送到府上,若有任何差池,属下性命不保。” 桂妈妈听得一愣,雪衣摇摇头道:“多谢秦统领,时辰不早了,就不留诸位了。” 秦钟舸连忙摆手,又对着雪衣行了礼,这才领着众人离去。 雪衣一边随着桂妈妈和敛秋往里面走去,一边问道:“娘亲的药吃了吗?” 桂妈妈连连点头:“吃了,就是……听容三公子说了凝然阁的事情之后,脸色似乎不大好,这会儿正在屋里歇着,老爷在书房,让三小姐一回府就过去一趟。” 说罢,两人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雪衣。 不用多说,雪衣心里也大致猜得到司文苍是因为何事而不悦,她拍拍两人的手以示安慰,快步朝着书房去了。 尚未进屋就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叹息道:“老爷,妾身总觉得雪衣这事儿做得不妥,虽然她是有心让着佩儿,可是这有心人难保不会多想。” 司文苍沉声问道:“想什么?” “想咱们司家脚踏两船,一手抓着玄王爷,一手又抓着澜王爷,这……” 听出这声音是司颜佩的母亲左云的,雪衣不由冷声一笑,抬脚入内道:“二娘多虑了,这哪是脚踏两船?这不过是做两手准备。” 一见雪衣来了,左云脸色顿然一沉,不悦地低下头,雪衣对着司文苍行了礼,继续道:“若说外人多说闲话,最多也就是说,爹爹竟然把嫡女嫁入了玄王爷,而把庶女嫁到了澜王府。” 她故意把嫡庶二字说得很重,听得左云脸色一阵苍白,想要破口而骂,却又碍于司文苍在,不敢放肆。 “雪衣,不得无礼。”司文苍沉声呵斥一声。 雪衣便福了福身,“爹爹大可不必为此事担忧,女儿这么做,并非没有原因。无论我和姐姐谁嫁入澜王府,于爹爹和司家而言其实并无不同,只要他能帮助巩固我们司家在朝中的地位就好,而姐姐素来比雪衣懂规矩识大体,有她入澜王府,定能比女儿做得更好。” 听到她夸赞自己的女儿,左云的脸色这才稍稍变好了些,得意一笑,道:“那是当然,佩儿向来懂事,懂得顾全大局,不是只顾着自己孩子心性,肆意胡闹。” 雪衣对她视而不见,上前给司文苍沏了杯茶,司文苍接过杯盏呷了一口,沉声道:“可那玄王爷毕竟……就连圣上寻来的各位名医都拿玄王爷的病没辙,你一个小小的丫头又有何办法?万一玄王爷早早去了,那你不是年纪轻轻就要守寡?” 守寡?这个问题雪衣倒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她笃信,夜青玄不会死,至少没那么容易死。 倒是一旁的左云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哟,这要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可不好,长夜漫漫可该怎么过?” 雪衣挑眉冷睇了她一眼,吓得左云一愣,随后雪衣笑道:“二娘怎知不好过?莫不是,二娘经常过这种日子?” “你……”左云被讽得脸色发青,暗暗握了握拳却不敢发作。 雪衣不管她,扭头对司文苍道:“爹爹多虑了,说不准女儿就能把他治好了,若真的治好了,到时候我们司家就是真的无人能出其右了,岂不甚好?” 司文苍脸色深沉,眉头深锁,思索良久总算是松口了,点头道:“罢了,你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快去吃点东西歇着吧。对了,你的二位表兄和表妹都在西侧厢房的落玉轩,别忘了去见见他们。” “是。”雪衣对着司文苍甜甜一笑,转过身又狠狠剜了左云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出了书房。 走开了几步后又悄悄折了回来,果然听到左云捏着细细的嗓子娇嗔着与司文苍撒娇,而司文苍则是不停好言相劝。 这个人终究不是她的父亲,他和夜明澜一样,一直以来对她只有利用,利用她以及她身后的容家! 前一世,他也曾对她百般疼爱,然而直到死前她方知,那不过是因为他忌惮着容家,而他之所以会把司家大药方交到她手中,也并非因为她有多聪明,医术有多高明,更不是因为她是嫡女,而是因为她嫁入了澜王府。 这一世,若是她不嫁夜明澜,看来这大药方也没打算交给她了! 末了,司文苍呵呵笑了两声道:“没想到雪衣这丫头竟是将到手的珠宝拱手让给了佩儿,只要佩儿嫁入澜王府成了澜王妃,到时候我也好为你们母女正名了……” 接下来的声音便越来越小的,夹杂着一阵娇笑与不堪入耳的淫靡之声,雪衣恨恨地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开了。 正名!原来前一世关于司文苍想要废容霜而抬左云为正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怪只怪当初她太过心思单纯,年幼无知,桂妈妈把这事跟她说了之后,她竟会哭着跑去找司文苍理论,结果没过多久,桂妈妈便横尸水塘。 说到底,是她害了桂妈妈…… “三小姐,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桂妈妈看到雪衣独自一人立于晚风之中,不禁一阵心疼,连忙上前将她拉住,“走,桂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桂妈妈。”雪衣反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方才还有些激动的情绪在桂妈妈平和担忧的目光中渐渐平静下来,她摇摇头,“不碍事,宴上吃多了些,现在不饿。” 说着朝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落玉轩的方向,水眸快速一转,嘴角勾出一抹冷冽诡谲的笑意。 “我现在要去看表兄和表妹,桂妈妈给我们送些茶水来吧。”她说着贴近桂妈妈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桂妈妈脸色先是一僵,继而用力点点头,“三小姐放心吧,桂妈妈一定做好。” 雪衣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深深吐了口气,桂妈妈,我会让你亲手为自己报仇的! 第006章 庶姐开刀君配合 第006章 庶姐开刀君配合 刚刚走到落玉轩外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阵清脆如铃的笑声与男子的说话声,只听一道醇厚的男子嗓音道:“没想到咱们的表妹还会这么一手,占卜异术都学会了。” 继而是女子娇嫩的声音:“等表姐来了,我一定要让表姐好好教教我。” “半吊子教半吊子,能教出什么来?” 雪衣闻言不由扑哧一笑,却故意板起脸入内,喝道:“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方才说话的男子顿然收声,朝着身侧的容璟瞥了一眼,容璟会意,不慌不忙道:“容曦,还不快给你表姐道歉?” 容曦水嫩的脸上顿然露出一抹“凭什么”的表情,水灵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两位兄长,“明明是大哥说的,为什么要我道歉?” 那身着锦蓝色袍子的年轻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道:“罢了……有这么个妹妹,我容毓认栽了。” 看着兄妹三人各异的神色,雪衣忍不住低头浅笑,心头飞快地掠过前一世他们被害致死的惨样,那一块块残肢断骸犹如一根根针,狠狠地扎在心上,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无知所致,而这一世,她断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雪衣,你怎么了?”三人之中,容璟心思最细,很快发现雪衣神色不对。 雪衣摇摇头,太息道:“我只是觉得,似乎好久没有见到你们了,此时再见,不由激动。” 容毓将雪衣眼底一闪而过的戾色看得清楚,脸色稍稍一沉,却不点破,转而笑道:“是有好久不见了,这一次除了陪三弟来参加鸿鸳宴,也是为了来看看你和姑母。” 说话间,雪衣已经在他们中间落座,敛秋和桂妈妈也端上了茶水和糕点,兄妹四人边吃边聊。 小雪衣一岁的容曦边把糕点往嘴里塞边道:“表姐,今天你可见到了那个苏语郡主?漂亮吗?” 雪衣朝着容璟瞥了一眼,只见容璟悄悄摆手示意,她想了想道:“美若天仙。” 容曦立马跳了起来,哇哇叫道:“当真?早知道我就跟着去看看了,都怪大哥和三哥,说什么也不让我去!” 容璟无奈地摇摇头,端起杯盏递到她面前,“喝点水,小心噎着。” “不喝!”容曦扭过身去,“喝了水就吃不下糕点了。” 闻言,三人都觉有些无言以对,相视一眼,连连叹息。 桂妈妈和敛秋在门外看着她们的三小姐与容家二位公子和小姐聊得开心,都稍稍放了心,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得里面雪衣轻轻哼了一声,继而是杯盏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三小姐!”两人慌忙奔进屋内,正好看到雪衣俯身吐出一口血来,容毓和容璟眼疾手快,闪身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扶住。 雪衣神情痛苦地瞥了一眼容曦刚刚端在手中的杯盏,容璟立马抬手将杯盏打落,“不能喝!” 容毓也毫不含糊,立刻吩咐桂妈妈和敛秋将雪衣扶进里屋,而他刚一放手,就与容璟相视一眼,突然俯下身去,露出痛苦神色。 不出一刻钟,三小姐雪衣和容大公子、容三公子中毒的事情就传遍了司府,司文苍、容霜、左云以及司颜佩等人纷纷赶到落玉轩,彼时雪衣已经昏迷不醒。 司文苍上前给雪衣把了脉,脸色骤变,二话不说,当即写了张方子交给敛秋去抓药,而后转身又要来给容家兄弟诊脉,却被二人婉拒。 容毓道:“我和三弟情况并不严重,倒是雪衣,她这是怎么了?瞧着,像是中毒。” 虽然容毓是晚辈,然毕竟是容家长子,司文苍自是不敢怠慢,“你先别急,雪衣虽然中了毒,但并不致命,稍后服了药就没事了。” “果真是中毒?”容璟神色一凛,上前一步,“好端端的,在自己家里怎么会中毒?” 容曦满脸担忧道:“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为何偏偏就我没事?” 一句话像是提醒了兄弟二人,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杯盏,沉声道:“茶水有问题!” 司文苍当即让人将茶水仔细检查了一番,最终确定,茶水里确实被下了东西,石云花的花汁! 司颜佩撅着嘴道:“不可能,石云花的花汁根本不可能让人中毒,更别说是像三妹这样吐出血来,若要石云花花汁有功效的话,需得与别的药材……”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左云一把抓住,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让她说下去。 她不说,容家兄弟却没那么容易放手,转而看向司文苍,容璟道:“姑父,这石云花是什么东西?怎么才会出现雪衣这般中毒的症状?” “这……”司文苍犹豫了一下,下意识朝着四周的墙壁上瞥了一眼。 突然只听守在床边的容霜惊呼一声:“雪衣!雪衣你怎么了?” 众人望去,只见雪衣又俯身吐出一口血,却依旧昏迷不醒。 容家兄弟不禁急了,“姑父,您倒是说句话,到底是什么东西害得雪衣至此?” 司文苍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墙壁上的那幅秋菊图上,两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而后容璟走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幅画,又贴近前闻了闻,皱了皱眉,“好浓的香味儿,这是什么味道?” 容霜回身看了一眼,声音颤抖道:“是木香。”而后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司文苍,似是在等他回答。 司文苍无法避开他们的目光,点点头道:“确是木香。”顿了顿,突然冷喝一声:“佩儿!” 司颜佩吓得一颤,惶惶走上前来。 “啪!”话音未落,一记耳光便狠狠落在司颜佩脸上,她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司文苍,“爹爹,你……” 司文苍道:“这秋菊图是谁作的?” 司颜佩咬咬嘴唇,道:“是女儿。女儿是想这两日容家公子会来,这落玉轩要好好整理一番才是,所以就将这张图拿过来挂了起来。” “那这石云花花汁又是怎么回事?” “我……”司颜佩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连忙回身向左云看去。 左云上前一步道:“老爷,就算这段时间佩儿在研究石云花的花汁功效,也未见得这就是佩儿下的,也有可能是别人做的……” “咳咳……”床上的雪衣轻咳了两声,容霜一惊,连忙喊道:“雪衣,你睁开眼睛看看为娘好不好?” 雪衣缓缓睁开眼睛,脸色苍白无比,毫无血色,她似是没什么气力,只能依靠在容霜的怀里,看了看司文苍,道:“爹爹,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爹爹,是不是石云花的花汁和木香相遇,才会产生某种药效?” 司文苍心知避不开这个问题,挥手屏退所有下人,而后沉沉点了点头,“没错,你中的毒确实是石云花的花汁和木香合在一起产生的毒,不过,这种配药方式寻常人并不知晓,这是大药方里的初级配药之法。” 闻言,雪衣顿然鼻子一酸,流出泪来,泪眼婆娑地盯着司颜佩,“姐姐,我知道你喜欢澜王爷,今日在鸿鸳宴上,虽然最初是我与澜王爷配在一起,可是后来……后来我已经扭转局面,将你和澜王爷推到了一起,你为何……为何还要这般对我?” “司雪衣你胡说什么?”司颜佩顿然跳起来,瞪着雪衣,“我何时给你下毒了?从鸿鸳宴回来之后,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左云也跟着撇嘴道:“雪衣,你可别乱说话污蔑人,可能是你自己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怎么能怪我们佩儿呢?” 雪衣咽了口气,转向司文苍道:“爹爹方才可是说,那石云花花汁加木香这个配药之法,是大药方里的秘方?” 司文苍点了点头,雪衣又道:“我们司家有个规矩,不管男孩女孩,过了十六方才开始接触大药方里的秘方,敢问爹爹,姐姐可是已经学了这个秘方?” 司文苍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却又没办法躲避,只能点了点头。 容璟原本俊俏的面容骤然冷了下去,“雪衣年方十五,如此说来,眼下整个司家就只有姑父、仲卿表哥还有颜佩妹妹知道这个秘方。” 容曦连忙插嘴道:“可是仲卿表哥正领兵在西岭杀敌呢,姑父总不可能去害表姐的吧,这么说……” 她突然用手捂住嘴,狠狠瞪了司颜佩一眼,“你……你下毒害我们!” 容毓和容璟连忙一左一右将她拉住,“曦儿不得无礼!”而后又转向司文苍道:“曦儿不懂规矩,姑父莫怪。” 话虽如此,可三人中毒已是事实,且下毒之人只可能是司颜佩,司文苍就算想要包庇,然有容家兄妹在此,他也是无计可施。 因此,不由越想心里越气,突然他喝道:“佩儿,你这逆子,还不快向容家公子和小姐道歉!” 司颜佩心中委屈,自然不服,“我又没有下毒,为什么要道歉?” “啪!”司文苍心中恼火,又一巴掌扇过去,“自己做错了事还不承认,大药方里的秘方无人知晓,不是你还会有谁?” “我……”司颜佩只觉有口难辩,眼泪哗啦地拉住左云哭个不停。 容毓拉住还想要挥手的司文苍,摇头道:“我们都没什么大碍,道歉就不必了,我们相信颜佩妹妹可能也只是一时疏忽,只是雪衣她……” 司文苍朝着雪衣看了一眼,眼底神色复杂,犹豫了半晌,突然厉声道:“来人,将二小姐关入思错阁,让她好好反省反省,静思己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第007章 赐婚圣旨聘礼至 第007章 赐婚圣旨聘礼至 “爹爹!”闻声,司颜佩吓得脸色都白了,拼命抓着左云的胳膊,却也无济于事,还是被下人拖了下去。 司家人都知道思错阁,入夜之后寒凉无比,空旷如野,四处避光,听闻还有不干净的东西。 一想到这些,左云就担心不已,想要向司文苍再说什么,然见司文苍脸色铁青,却又不敢说什么,只能低下头用力咬了咬嘴唇。 正想要转身离开之时,她朝着雪衣看了一眼,清晰地看到雪衣看着她时,嘴角一掠而过的沉冷笑意。 左云像是见了鬼一般,只觉心中一凉,却又说不出缘由,连忙大步离开了落玉轩。 司颜佩,而今我重新活了过来,你若还想像以前那样对我,那就大错特错了!在我眼中,你现在不过是个连脚跟都没站稳的蠢货,这一次关思错阁,只是给你个一记警钟,那么多的账,你欠我的那么多条命,咱们一点一点慢慢算! 没多会儿,桂妈妈和敛秋便将熬好的药送了来,容毓和容璟虽然并不严重,却还是每人喝了一碗,雪衣喝了药之后便沉沉睡去,容霜说什么也不愿走,坚持要留下来陪着女儿,司文苍无奈,只能由她去。 出了落玉轩之后,司文苍再三向容家兄弟致歉,又反复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去。 兄弟二人站在门外看着司文苍的背影,蓦地,齐齐弯起嘴角淡淡一笑,脸上不见丝毫中毒的不适。 “咱们这个表妹……”容毓欲言又止,想了想,似乎不知该怎么说。 容璟深深吸气,“其实早在她给我们端起杯盏的时候,就已经把解药放进杯盏里了,中毒痛苦的人只有她一个。” 容毓点头,复又皱起俊眉,“她为何要这么做?对了,之前你说在鸿鸳宴上,她主动要求嫁入玄王府?” 容璟应了一声,“大哥也觉得此事事有蹊跷?” “这一次来见到表妹,你不觉得她变了很多吗?” 容璟不由想起她白日里对着宁皇后振振有词地说着他和苏语的事情,顿然轻声一笑,点头道:“只是不管她怎么变,只要她还是我们的雪衣表妹就好,大哥你说是吗?” 容毓没有应声,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玄王府,后院高阁。 阁内没有点灯,黑暗中传来一道冷刻的男子嗓音:“中毒?” 离洛点点头,“听说是司府二夫人的女儿、她的姐姐司颜佩下的毒,眼下司文苍已经把司颜佩关进了思错阁。” “那她呢?” “服了药,已无大碍,睡下了。” “嗯。”夜青玄缓缓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突然勾起嘴角笑了笑,“狐狸狡猾,不会那么容易让自己死掉的。” 离洛愣了愣,不明所以,“王爷的意思是……” “南阳司府,北郡容侯。医无能出司其右,谋凭容侯定九州。”夜青玄轻轻念来,狐狸琉璃雕在手心里慢慢摩挲着,“你别忘了,她的身上流着司家和容家两个家族的血,通医术亦识权谋,想要害她,岂有那么容易?” 说罢,不等离洛答话,他已经抬脚朝着门口走去,“有没有兴趣夜探司府?” 离洛立刻变了脸色,跟在身后想要劝阻,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已是深秋,入夜寒凉。 雪衣这一睡睡得深沉,直到半夜方才从前一世的噩梦中惊醒,刚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身上有些沉,伸头一看,容霜竟是伏在她身上睡着了。 看着她这般安睡的模样,雪衣心底没由来的一酸,对夜明澜和司颜佩母女的恨亦加深了一层。 适逢桂妈妈进来换火烛,见到雪衣醒来,一阵欣喜,“三小姐,你醒了!” 雪衣淡淡一笑,指了指容霜,“桂妈妈,你和敛秋将娘亲扶回屋里睡去吧,这秋夜寒重,莫要受了冻。” “哎。”桂妈妈连忙应了一声,喊醒就谁在外面的敛秋,两人一起扶起容霜走了出去。 直到她们走远了,雪衣这才瞥了一眼紧闭的窗户,沉声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吱呀”的一声,窗户打开,一道黑影闪入屋内的同时,熄了屋内的火烛。 “你知道是我。”他站在雪衣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雪衣。 雪衣轻声笑了笑,“你身上的药味儿,我记得。” 闻言,夜青玄不由勾起嘴角,“不愧是医门后人,只不过是与本王见过一面,就记住了这味道。本王倒是奇了,你怎的就没有察觉,你的茶水中有问题?” 雪衣微微一愣,而后淡笑,“王爷深夜前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夜青玄摇头,“为何要这么做?” 雪衣不答,撇了撇嘴,似是有些倦意,夜青玄见了,微微拧了拧眉,“看来你的毒虽然解了,但是身体还没有回复,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休息吧。” “慢着。”见他起身离去,雪衣轻声道:“白天里在鸿鸳宴上调换名册的那个丫头,名叫红溪,是澜王府的人。” 闻及“澜王府”三个字,夜青玄低垂的双手骤然收紧,手心里的小狐狸反复捏了捏,终究没有拿出来,“本王知道了,你放心吧,接下来的事,本王自会处理妥当。” 说罢,一个旋身出了房间,窗户关上的同时,火烛也被点亮。 雪衣四下里看了一眼,与桂妈妈走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异样,然而雪衣心里明白,有些东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至少,她已经成功地引来了夜青玄的注意,最重要的是,他已经送出了对她的第一个考验——众人皆知玄王爷久病不治,卧病在床,却没想到他在黑夜的掩映下,能够在莫凉城内来去自如。 突然,雪衣疑惑地拧了拧眉,他方才好像说了句“接下来的事,本王自会处理妥当”,他这是要处理什么事?莫非……是结亲一事? 果不出她所料,第二天中午,她还偷懒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宫中便来了人宣旨,雪衣拖着不适的身体前去领旨,前来宣旨的小公公似是早已知晓她中毒一事,笑眯眯道:“三小姐身体不适,站着领旨便好。” 雪衣愣了愣,想了一想,莞尔笑道:“父母皆在跪,雪衣岂能独自站着?”说罢,在敛秋的搀扶下跪了下去。 宣旨的小公公点头一笑,小心翼翼地摊开甚至,高声念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司门之女雪衣,为太常寺卿司文苍之女,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脀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适皇二子至婚娶之时,特赐赐婚婚配与皇二子,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司家众人在司文苍的带领下连忙谢恩:“谢圣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公公连忙一边笑着将司文苍和雪衣扶起,一边将圣旨交到雪衣手中,“司大人、三小姐,恭喜了。” 司文苍悄悄将一锭银子塞进小公公手中,“有劳公公了。对了……”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圣上只给玄王爷赐婚了吗?那澜王爷那边……” 小公公笑道:“圣上和皇后娘娘谈过了,好像说是玄王爷年长,所以先行娶妃,澜王爷尚且不着急,再过些日子。” 司文苍愣了愣,转而便又笑道:“公公有心了。” 小公公也是识趣人,旨也宣了,钱也收了,便不再多说什么,领着来人一并离去。 刚一走,雪衣便身形微微一晃,差点摔倒,敛秋连忙将她扶住,司文苍回身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声音温和道:“既然身体还没好,便赶紧回去歇着吧,婚事自会有人去操持。” 雪衣点了点头,刚要离开,便听到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众人齐齐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拉着几辆马车缓缓而来,在司府门前停下。 敛秋眼尖儿,一垫脚就看到马车门楹上挂着的木牌,惊呼道:“是玄王府的人!” 秦钟舸率先下马,对着司文苍等人行了礼,而后道:“王爷身体不适,不便亲来,望司大人见谅。属下奉王爷之命,将此聘礼送到府上,望司大人能收下。” 看着那派了常常一条的送礼队伍,司文苍早已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岂敢岂敢?王爷礼重了。” 而今是圣上赐婚,这纳采、问名与纳吉皆是一掠而过了,没想到玄王爷这么识礼数,刚刚宣完旨,这纳征聘礼便紧跟着送来了,而且看样子,当真是送了不少贵重稀罕之物来。 秦钟舸看出司文苍和众人的喜色,轻轻击掌,只见一辆马车里下来了两名妙龄女子,手中托着一直精致无比的锦绣盒子,缓缓走到众人面前,“三小姐,打开看看。” 雪衣看了看身侧的司文苍一眼,见司文苍点头,便小心地打开锦盒,众人一见顿然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雪衣也微微一怔,“这是……” 第008章 香血灵芝换药方 第008章 香血灵芝换药方 “这是三年前川蒙进贡来的一对香血灵芝,当年圣上赐给王爷,本想给王爷入药之用,王爷却一直没想好要如何入药。司家医术无出其右,王爷道,今日便将这一对香血灵芝交至三小姐手中,相信三小姐定能找到这香血灵芝最好的用途。” 闻言,雪衣不由暗暗冷哼,这摆明了就是要为难她,提醒她别忘了她要给他治病解毒的事! 不过,下这么大的血本只为提醒她这一点,倒是让雪衣有些琢磨不透。 司家众人却不知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他们只能看到玄王爷送来的这聘礼是何其珍贵,当即对那个总是病怏怏的不露面的玄王爷多了分好感。 不管怎样,司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懂些医术的,这么大、颜色如此鲜亮的香血灵芝实为珍贵之物,只怕这一辈子他们也只有此一次机会见到这灵芝之王。 想到这里,司文苍片刻不敢耽搁,连忙将秦钟舸和送礼的人恭迎进府内,还不忘让管家去准备谢礼,却被秦钟舸婉言阻拦。 “司大人和夫人都不必忙碌,我家王爷说了,这些只是他的一点心意,大人切莫为此为难。过些时日,王爷会亲自将钦天监算好的吉日呈到府上,与大人再行商议成婚的日子。” “这……”司文苍迟疑了一下,显然是想到了雪衣的年龄,“小女雪衣年刚十五……” 秦钟舸笑着接过话道:“听闻三小姐刚刚在三个月前行了及笄之礼,三小姐适逢婚嫁之龄,便与我家王爷结了缘,想来当真是天赐姻缘。” 司文苍到了嘴边的话骤然被堵了回去,不知如何接话。 秦钟舸看在眼里却故作不见,又道:“不过王爷说了,三小姐在大人和夫人身边这么多年,突然要嫁,你们定是不舍,是以王爷有心将婚事定在年后,只不过是先将成婚的日子定下来,如此也好安心,司大人您看……” 司文苍稍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甚好……劳王爷费心了!” 待玄王府的人离开,已经是未末时了,雪衣回到自己的流霜阁躺着,听着门外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嬉笑声,还有东西搬进院子的声音,说不出心底究竟是何滋味儿。 前一世是夜明澜,这一世是夜青玄,不管哪一个,都在这聘礼上下足了功夫,都送来了不少贵重之物,可越是如此,在雪衣眼中看来,就越是居心叵测。 “雪衣。”就在她正沉浸在前一世的回忆中时,容霜在桂妈妈的搀扶下缓步进了屋。 雪衣一见,连忙想要起身,却被容霜拦住,她上前在床边坐下,握住雪衣的手,瞥了桂妈妈一眼,桂妈妈即刻会意,领着所有下人退了下去。 “娘,你怎么来了?”一见容霜的脸色,雪衣便知有什么事不对。 容霜一改往日的慈母模样,脸色严肃道:“你当真要嫁玄王爷?” 雪衣心底咯噔一跳,前一世容霜问她是否当真要嫁夜明澜时,也是这幅模样,“娘,怎么了?不能嫁吗?” “不可以!”容霜一口否决,几乎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看得雪衣直直皱眉,想了想,试探性问道:“那澜王爷呢?” 容霜断然道:“不可以,全都不可以。” 这般不问何人一律否决的态度,让雪衣心里升起一丝疑惑,迟疑了半晌,方才轻声问道:“娘,究竟是玄王爷和澜王爷不可以,还是……还是只要是夜家的人,就不可以?” 容霜愣了一愣,握着雪衣的手缓缓收紧,许久道:“只要是他夜家的儿子,就不可以!” “那,如果不是夜家的人呢?” “你说什么?”听出雪衣话中深意,容霜不由吃了一惊。 雪衣挑眉柔柔一笑,轻轻拍了拍容霜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娘,你放心,女儿心中自有分寸。” 容霜哪能放心,抓住雪衣追问道:“不对,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你给娘说明白了。” 雪衣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那娘亲要答应我,绝对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你我以外的人,就连爹爹和外公都不能说。” 容霜犹豫了一下,重重点点头。 雪衣便贴近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只见容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此话当真?” 雪衣重重点了点头,耳边不由又回想起前一世司颜佩曾经说过的话:“夜青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夜青玄,快说,他的真正身份究竟是什么?” 他……竟然不是真正的夜青玄?那他究竟是谁? 雪衣发现,自己已经对这件事,产生了好奇心。 所幸,雪衣的毒发现得及时也解得及时,是以并没有什么大碍,稍稍休息了两日便已经完全恢复。 只是,这身上的疲乏虽然已去大半,然这心里的负担却越来越重,自从鸿鸳宴之后,很多事情就变得与前一世不同,她必须要时时警惕,处处小心。 今天便是她与夜青玄约好的第三天,思量再三,给夜青玄的药她终究没有自行送去,而是让敛秋送到了秦钟舸手中,虽然如今京中上下皆知司府三小姐被赐婚于玄王爷,然越是此时,她的言行举止越要多加小心。 上一次那些黑衣人刺杀她的事,她虽然交代秦钟舸隐瞒,但是她相信,秦钟舸再怎么隐瞒,也不会瞒着自家王爷,她只是没想到夜青玄这么沉得住气,她不提,他便当作不知。 这两天容霜和司文苍一直在商量着嫁妆一事,显然是无心过问还被关在思错阁里的司颜佩,眼看着已经三天了,左云不由有些急了,不顾下人阻拦,硬是要闯入书房。 不料,刚刚到了门前就听到司文苍道:“玄王府既然送来了香血灵芝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司府若是不拿出点像样的东西,怕是压不住。所以我想,把大药方拿出来给雪衣做嫁妆。” “什么?”左云大吃一惊,冲进屋内,“老爷,大药方可是咱们司家几辈人的心血,怎么能就这么送了出去?” 闻言,容霜脸色骤然一沉,司文苍也忍不住皱了眉,呵斥道:“什么叫送了出去?雪衣是我司家的女儿,这大药方便是做了嫁妆,也还在雪衣手中。” 左云愤愤不平道:“可是老爷,雪衣这丫头嫁出去了便不再是咱们司家的人了……” “二娘这话就不对了。”雪衣跟在她身后进了书房,对着容霜和司文苍行了礼,而后转向左云,“照这么说,姐姐也会嫁人的,日后也不再是咱们司家的人,这么说,就只有大哥一人有权继承这大药方了。” 左云顿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司文苍脸色深沉道:“怪就怪仲卿根本无心医道,而今又领了十六卫大将军之职,想让他再捧起医书,几乎不可能。” 左云不死心,“可是,那也不能就这么拱手他人……” 雪衣嘴角笑意冷冽,垂首道:“爹爹,女儿也不想您为难,弗如便把大药方留下,待来日大哥成亲之后……” “你们什么都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将大药方作为雪衣的嫁妆。”司文苍说着大手一挥,“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左云想要在说什么,可是看到司文苍脸色不好,便不敢多言。 雪衣低头浅浅一笑,扶起容霜缓步出了书房,心底却掠过一抹寒意。 大药方在司家、在整个夜朝、甚至中原内外的重要性无人不知,这里记载了很多古籍秘方,但凡学医之人,无不想要得到它。 这些年来,司府出现过无数称得上神偷之人的光顾,目的皆是大药方,是以,在司家守卫最森严之处便是存放大药方的司药楼,更有高手守卫,没有司文苍的手令和钥匙,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司文苍向来将大药方看得比命还重要,他苦心钻研多年,尚且未把其中所有秘方都学会、参透,可此番竟然这么爽快、这么决绝地答应将大药方拿出来,事情必然没那么简单。 入夜,晚来风凉。 雪衣在火烛里加了些东西,没多会儿,守着她的敛秋便沉沉睡去了,雪衣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衣衫换好,从后面出了门去。 沿着后门外面的河流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她停下脚步,一道黑影闪过,落在她身后,轻轻道了声:“三小姐。” 雪衣颔首,“说吧。” 那女子道:“果不出三小姐所料,司文苍确实与左云私下见了面,聊起了大药方一事,此番二小姐说是被罚面壁思过,实则是悄悄避入司药楼,抄写大药方。明年三小姐成婚之时,二小姐已然能将大药方里面的秘方全都抄下了,到时候若玄王爷有好转,便给三小姐一张假的大药方,若玄王爷无起色,他们……” 雪衣冷声道:“说下去。” “他们便寻找机会毁了大药方,并将此推到三小姐身上。” 雪衣双手骤然握紧,发出“咯咯”的响声,这可真是她的好父亲,到了此时,不是在筹划着给她准备婚礼,而是算计着怎么害她! 良久,她深深吸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嵇冷玉。” 雪衣点点头,“冷玉……我记下了,你先回去吧,若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我会再找你。” “是。”嵇冷玉轻轻应了声,身形一转便没了影儿。 雪衣寻了块石头坐下,心底的凉意与恨意越来越深,哼,大药方,你们当真以为我会在乎那张大药方?在乎它的人,不过是你们而已! 既然你们已经有了毁掉它的打算,那我便替你们先一步动手了!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靠近,雪衣心中一凛,指间寒光一闪,银针在手,一转身便向着来人刺去,孰料那人身形闪避奇快,避开的同时一把握住雪衣的手腕,将她揽入怀中。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连我都没认出来?” 熟悉的药香味儿扑入鼻中,雪衣半悬着的心骤然放了下来,说不出为何,尽管她现在对夜青玄一样不知根不知底,可是她就是相信,他不会害她。 其实说到底,她对于夜青玄,所有的赌注都只是前一世的记忆,以及她临死之前,那一句狠厉的誓言——若雪衣有任何差池,本王定让他整个夜氏一族陪葬! 想到这里,雪衣的情绪平复了许多,从他怀中挣脱,淡淡道:“没什么,发发呆而已。” 夜青玄眉角微微一动,并不追问,只是道:“你在司府似乎过得并不开心,弗如……”说着突然凑上前来,诡谲一笑,“我把婚礼提至年前,如何?” 第009章 夜探画舫露行踪 第009章 夜探画舫露行踪 雪衣骤然一愣,跳开一步,瞪着眼睛看他,“你胡说什么?” 夜青玄负手而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惊讶的模样,虽看不清脸色,他却能想象得到她满脸红晕的模样。 尽管在人前,她总是一副坚韧如冰的模样,可是他却能在心里想象得出她的狡黠与羞涩,那种感觉就像是……上辈子早就已经认识彼此,熟悉,非常亲近和熟悉,丝毫不陌生。 只可惜,他心里又比谁都明白,他与她根本不可能认识,就连最基本的坦诚,都很难做到。 甚至,她如此这般费心思地主动靠近他,他都不敢保证,她究竟是不是那个人派来的探子。 “怎会是胡说?如今圣旨也下了,聘礼也收了,难道你还想反悔不成?” 雪衣撇着嘴瞪了他一眼,“你也说了,成婚日子定在年后。” “尚未定下,还来得及改。”说着,他上前一步,与雪衣并肩而立,“你早些入府,也好早些为我治病,如何?” 如何? 确实如他所言,她在司府并不开心,尤其是如今重活一世,心里装了太多的真相和秘密,每每看到那些人虚伪丑恶的嘴脸,她都觉得反胃,都有一股恨意暗生,恨不能杀了他们。 可是,她却并没有想过这么早便嫁到玄王府,当初鸿鸳宴一言,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避开夜明澜,却万万没想到夜青玄的速度这么快,都不给她细想和反悔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根本放心不下容霜…… “你在担心你娘。”夜青玄似能看穿她所有心思,淡淡一言便切中要害。 雪衣也不打算隐瞒,点点头,“娘亲身体一直都不好,听说是当年生我的时候留下了病根,大哥常年在外,无法时时在旁照顾,若我也离开了,娘亲她……” 夜青玄不由拧了眉,“司府是你娘的家,司文苍是你的父亲,她的丈夫,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雪衣无从回答,只能摇摇头,轻叹:“你不会明白的。” 黑暗中,夜青玄一直舒展的俊眉骤然蹙起,盯着静静站着发呆的雪衣良久,突然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话音落,身形起,雪衣只觉腰上一轻,脚下就空了,低头一看,她被夜青玄携在身侧,足不点地地朝着城东的画舫去了。 莫凉城治安极好,是以很少宵禁,入了夜之后,画舫四周依旧有不少游人来来往往。 雪衣站在临水而建的高阁上,俯视着下面的一切,心情没由来的一阵舒畅,“原来登高临望是这种感觉,只是可惜,高处不胜寒。” 话音刚落,便觉肩上一沉,一件玄色斗篷落在她肩上。 “高处不胜寒,却人人都想往高处走,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雪衣顿然挑起隽眉,斜视了他一眼,“这么说,我若是嫁给了你,就是不好的了。” 夜青玄失笑,“得不到的东西固然是好,可是时间久了,也就不稀罕了,自然是在手中的、身边的,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说罢他缓缓伸出手,感受着夜风从指缝穿过的凉凉感觉,眼底渐渐浮上一抹戾色,却在此时,一双柔软的手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低头就看到雪衣一副认真的模样替他号了号脉。 “给你送去的药,你没服用?”雪衣敛眉,睨了他一眼。 夜青玄嘴角微扬,摇了摇头,“从今天开始,你一日不入玄王府,我便一日不服药。” 雪衣顿然轻呵一声,剜了他一记,“命是你的,服不服药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夜青玄道:“可现在这条命也是你的,我是你的未婚夫婿,我若早早死了,你……” “住口!”闻及“死”字,雪衣心中一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沉声道:“你也说了,你的命是我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 说罢,她侧过身去,看着下面繁华一片的画舫,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夜青玄突然从身后贴了上来,一把拉住雪衣揽在怀中,从窗子跃到了阁顶,雪衣正疑惑之时,就听得阁内有人冷声道:“你找本王来有何事?” 乍一听到这声音,雪衣的手骤然紧紧握起,就算看不到他人,可是这个声音她永生不忘,就是这个人为她造出了一座人世间的地狱,将她深深囚禁,生不如死! 似是感觉到了雪衣情绪不对,夜青玄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轻声道:“别冲动。” 雪衣也明白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便理了理心神,听里面的人继续说下去。 “王爷,圣上给司雪衣和玄王爷的赐婚圣旨已经下了,玄王府的聘礼也已经送到司府了,王爷难道就没有什么打算吗?”这是司颜佩的声音。 夜明澜清冷一笑,骤然转过身冷视着司颜佩,“打算?” 司颜佩怯怯道:“听闻,这两天莫启凌和月无双以及容璟和袭芳郡主苏语的赐婚圣旨都已经陆续下来了,独独王爷和我……” “是本王向父皇和母妃禀明眼下还不想成婚,所以父皇并没有下旨。”说着,他睨了司颜佩一眼,眼底看不出丝毫情感情,“你该知道,本王真正想娶的人是谁。” 司颜佩一脸委屈,“可是王爷,那司雪衣近来像是吃错了药一般,已然与往日里那个蠢笨的丫头完全不同,她现在不是那么好骗的。” 夜明澜骤然回身,冷眼扫过司颜佩面上,吓得她连忙收声,不敢再说下去。 “本王一直想不明白,那天在鸿鸳宴上,她为何会有如此转变。” 司颜佩摇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现在整个司府的人都把她当成宝一样哄着捧着,王爷,若她真的嫁入了玄王府,那王爷的大业可就真的……” 话未说完,就被夜明澜一把捂住了嘴,而后他朝着阁顶瞥了一眼,似是发现了什么。 夜青玄反应迅速,毫不犹豫地拉起雪衣纵身跃下阁顶,朝着皇城中掠去,身后的夜明澜看着那两道熟悉的背影皱了皱眉,喝道:“追!” 两道黑影从阁中掠出,身形极快,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是几个起落,夜青玄和雪衣便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好快的速度!”雪衣惊呼一声,“是闵扬!” 夜青玄心下虽疑惑她是如何得知,却也没由来地警惕起来,闵扬是夜明澜身边的第一高手,轻功极高,偏偏这一次他出来,没有带上离洛。 “嗖嗖”几声,一把暗器从身后打来,夜青玄轻悄地避开,却发现其中有一枚打向雪衣的后心。 没有片刻的迟疑,他伸出手臂在雪衣身后一挡,那暗器便打中他的后肩。 雪衣心中一惊,突然想起腰间的东西,伸手摸出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埙,放在嘴边用力吹了两下。 没过多会儿,黑暗中跃出两名黑衣人挡在雪衣二人和闵扬他们中间,纵是闵扬轻功再好,然被两名高手这么一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雪衣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确定身后没有人跟来,夜青玄携着雪衣直奔着玄王府而去,几个跃身,落在雪衣第一次来见他时的高阁前。 离洛一见二人,顿然吃了一惊,“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雪衣沉声喝道:“取药箱来!” 离洛瞥了夜青玄一眼,见他点头,便连忙离开去取来药箱,雪衣已经扶着夜青玄进了屋内,拔出随身的小刀将他中了暗器处的衣衫割开,借着烛光依稀可见伤口处留着黑紫色的脓血。 “暗器有毒!”离洛低呼一声,满脸担忧地看着夜青玄和雪衣。 夜青玄脸上却不见丝毫惊慌,眸色静淡地看着雪衣,徐徐道:“你放心,三姑娘是医门后人,本王死不了。” 雪衣白了他一眼,仔细检查了伤口和暗器上的毒,良久,稍稍松了口气,取出一颗药丸让夜青玄服下,而后吩咐离洛道:“去备些热水。” 离洛不由皱了皱俊朗的眉,在整个玄王府,除了夜青玄之外,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夜青玄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冲他点了点头。 雪衣却没有心思关心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用帕子捏住暗器后端,趁着夜青玄和离洛无声交流的时候,一用力拔了出来,他虽然没有出声,却下意识地肩头一颤。 随后便是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夜青玄始终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雪衣的一举一动,她一瞪眼一蹙眉他皆看在眼底,此时看到她像是放了心般重重舒了口气,便淡淡说道:“去取干净的衣衫来,就在隔壁屋子的柜子里。” 雪衣一愣,这才发觉为了包扎方便,夜青玄的半边衣袖已经被尽数扯去。 她赧然地皱了皱眉,连忙起身去隔壁取来干净的衣衫,不想刚一进屋就看到夜青玄已经用另一只手自行解去了剩下的半边衣衫,雪衣的脚步没由来的一滞,把衣服往榻上一丢,转身欲走,却听夜青玄嗓音平静道:“回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离洛的脚步声,雪衣正想着让离洛来给夜青玄换衣服,却只觉身边一阵风扫过,“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刚刚走到门前的离洛就这么硬生生地撞在了门上。 随后是夜青玄冷冷的声音:“在外候着。” 第010章 近前照顾解危机 第010章 近前照顾解危机 闻言,离洛哪还敢上前一步,只能乖乖候在外面。 雪衣心底苦苦一笑,早知道这个玄王爷这么不好惹,她就不该主动招惹上他,现在是想甩都甩不掉了。 再一想,反正自己与他已经定了婚约,而且还是圣上赐婚,这辈子不管他是死是活,自己都不能再嫁第二人了。 这么一想,索性心一横,顿然转过身去。 却不想自己刚一转身就撞在夜青玄身上,抬头一看,不知何时他已经自行穿好了里衣,走到了她身后,一脸戏谑笑意。 “你……”雪衣瞪了瞪眼睛,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夜青玄眼底含笑,笑意诡谲,“见你不愿动手,我就只能自己穿上了,不过如果你愿意……” “免了。”雪衣冷冷打断他的话,转身欲走,然这深秋夜里风凉刺骨,见他只穿好了里衣,清瘦单薄,又觉心中不忍,走过去拿起一件衣服,冷声道:“抬手。” 夜青玄便依言抬起双臂,雪衣踮着脚尖试了试,又道:“蹲下。” 夜青玄顿然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摇着头缓缓蹲下一些,任由她替他将衣衫穿好,又细心地系好带子,随后还不忘取来一件外袍给他披上。 看着她明明担忧却又极力隐忍的模样,那模样像极了那个人,那个不管何时都把他当做宝一样、牢牢护在手心里的女子。 温润、清冷、坚韧、果敢、俏皮,以及看似冷漠的关心…… 夜青玄心中微动,下意识地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臂将她揽入怀中,“别动。” 雪衣暗暗吃了一惊,出于本能想要推开他,然一想到他身上的伤,终还是静静缩在他怀里没有动,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那两个黑衣人是谁,我又是如何知晓闵扬?” 夜青玄轻呵一声,“你若说,我便听着,你若不想说,我又何必多问?” 雪衣无奈地摇摇头,夜青玄正想再说什么,却听门外的离洛道:“王爷,水已经冷了。” 夜青玄眼底骤然拂过一抹杀意,放开雪衣,冷声道:“冷了就去重新换点热的来。” 雪衣顿然笑出声,道:“不用了,已经用不着了。”说着走到门前打开门,只见离洛正端着那盆水站在门外,神情犹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时辰不早了,我要尽快赶回司府,免得被人发现我不在府中。”她说着瞥了离洛一眼,“记住,从明天开始,你一定要看着你家王爷把药喝了,不然的话,就等着看他横尸于此吧。” 离洛眼神骤然一凛,身上散发出一股杀意,却在迎上雪衣那毫不在乎的眼神时,又熄了下去,“多谢三小姐。” “慢着。”夜青玄从里面走出来,看了看雪衣,道:“离洛,送三小姐回府。” 闻言,莫说雪衣,就连离洛也愣了愣,定定地看了夜青玄半晌,确定他是认真的,这才放下手中的水盆,走到雪衣身边道:“三小姐,请。” 回到司府已经过了三更,敛秋还在睡着,雪衣便放了心,合衣倒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时不时闪过夜青玄那双幽魅冷刻的眸子。 却是到现在雪衣才发觉,原来自己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夜青玄,这几日来的贴近相处,她已然察觉到,他的心里原来也藏了那么多秘密,那么多可以让他转瞬为魔的秘密,好在他一向都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而不像她…… 看来,她真的要跟着夜青玄好好学学这一点,同时,她也很想知道,司颜佩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若不是真正的夜青玄,那真正的夜青玄在哪里,而他又是谁?是从何时,假扮成夜青玄出现在夜朝的,夜朝的那么多人又为何没有发觉? 最重要的是,就算别人发现不了,可是夜青玄的至亲之人总该能发现才是,尧淑妃虽已不在,四公主夜子衿可是还在京中呢…… 满心都在向着夜青玄的身世之谜,又担心他的伤势,雪衣终究是一夜未眠,好不容易挨到了天色微微亮起,她立刻起了身,亲自配好了药,赶去了玄王府。 她了解夜明澜,这个男人心狠手辣,且疑心极重,一直以来都不相信夜青玄就此是个废人,前一世的时候,他也曾不止一次试探夜青玄的虚实,此番他一定会怀疑到夜青玄身上,若他真的到玄王府去验证,那夜青玄身上的伤…… 越想心中越懊恼,若非是念着那一份恩情,她定会任由他自生自灭去! 待她赶到玄王府时,夜青玄尚未起身,离洛正打算给他换药,熟料夜青玄听闻她来了,断然将离洛赶了出去,坚持要她换药。 雪衣替他换了药,一边替他将衣衫整理好一边暗讽道:“堂堂一朝王爷,竟是像个孩子一样胡闹。” 夜青玄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雪衣站起身,将换下来的带血的布带拿到床头的屏风后面,从怀里取出一只小药瓶倒了几滴药水在上面,顷刻间,布带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销尸化骨水。”夜青玄开口,轻轻吐出几个字。 雪衣并不奇怪,随手又拿起一件沾血的衣物丢在地上,夜青玄便不再多言,只是着了里衣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雪衣。 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随后离洛压低声音道:“王爷,太子殿下和澜王殿下来看您了。” 屏风后的雪衣动作微微一滞,却并不惊讶,夜明澜他果然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夜青玄看着她淡然不惊的神色,嘴角略过一抹诡魅笑意,嗓音有些慵懒道:“请进来。” “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随后只见两道身影大步入内,一人对着夜青玄喊了声“二弟”,另一人喊了声“二哥”。 夜青玄没动,还是那么躺在床上,“大哥和六弟怎么有空过来?可惜,我却没能亲自相迎,咳咳……” “二弟莫动。”见夜青玄欲要起身,太子夜亓晟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拦住,“二弟既是身体不适,就好好休息吧,今日本宫与六弟前来,只是想问一问二弟昨夜可曾出去过,现在看来……” 他说着看了夜明澜一眼,却见夜明澜眼底疑惑重重,靠近一步道:“二哥昨夜可有去过城东画舫?” 夜青玄没有回答,而是挑眉反问道:“六弟以为,二哥这身体可还去得了城东画舫?” 夜明澜置若罔闻,不顾夜亓晟微微皱起的眉,一点一点靠近夜青玄的床边,冷笑着道:“那倒是奇了,昨夜城东画舫发生了命案,我府中一位侍卫被杀,我好像在人群中见到了二哥,那人身影实在是与二哥太像了。” 说话间,他缓缓抬起手,眼看着就要落在夜青玄肩头,突然只听得屏风后传来一道女子的清冽嗓音:“照这么说,那澜王殿下看到的应该不只是玄王爷,还有小女才对。” 说罢,一道清丽人影从屏风后缓缓走出,对着怔在原地的两人行了一礼,“雪衣见过太子殿下、澜王殿下。” “三小姐?”夜明澜蓦地一愣,盯着雪衣看了看,复又看向还在床上没有穿衣起身的夜青玄。 夜亓晟也吃了一惊,定定看了雪衣两眼,但见雪衣神情镇定,不卑不亢,眸色净澈无波,没由来的升起一阵好感,“这位便是父皇给二弟赐婚的司三小姐?” 雪衣福身,“正是雪衣。” 夜亓晟不由轻呵一声,神色玩味地看了看两人,“看样子,三小姐昨夜是在玄王府过的夜?” 闻言,夜明澜的眼角蓦地一抽,只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雪衣回身看了夜青玄一眼,摇头一笑,“太子殿下莫要误会,昨夜玄王爷突然病重不适,经宫中御医又恐惊扰了圣上,便让雪衣来为其诊治,直到刚刚才喝完药,殿下难道没闻到这满屋子的药味儿吗?” 夜亓晟勾起鼻子闻了闻,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本宫现在瞧着二弟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看来二弟这病别人治不了,只有三小姐才治得了。” 雪衣只是垂首莞尔一笑,并不多言,她心里比谁都明白,这种时候言多必失。 转身见夜明澜依然站在夜青玄床边,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便小声嘀咕着道:“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王爷早晚要多加件衣裳才是,切莫受了冻。” 说罢,伸手取过一旁木架上的外衣走上前给夜青玄披上,复又垂首道:“三位殿下慢聊,雪衣去泡茶。” “咳咳……”夜亓晟低头连连咳了两声,拦住雪衣,“三小姐不必忙碌,你陪着二弟就好,本宫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处理。” 夜青玄看足了一场戏,此时心情似乎不错,轻轻开口道:“大哥留步。” 夜亓晟不解地回身看去,“二弟还有何事?” 夜青玄似无意地朝着夜明澜瞥了一眼,道:“方才听大哥一言,为弟突然顿悟了一件事,想来,确实是有雪衣在身边,我才能安心些,有个病痛不适什么的,也无需再惊动宫中御医。我已经决定了,过两日身体好些了,就入宫向父皇禀明,我打算在年前,与雪衣成婚。” 第011章 软硬兼施知毒计 第011章 软硬兼施知毒计 正垂首浅笑、打算前去给几人沏茶的雪衣脚步一滞,顿然回身向夜青玄看去,却见他笑得坦然,朝她投来一记温润目光。 随即,两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齐齐朝着夜明澜看去,果见他脸色暗沉,眉头紧蹙,拳头紧紧握在一起,却偏偏又不表露出来,不过转瞬间,他便在嘴角挑出一抹淡淡笑意。 夜亓晟从三人面上一扫而过,笑出声道:“如此,可就真的要恭喜二弟了。” 说着,又转向雪衣,“三小姐,你可要赶紧着回府筹备婚事了。” 雪衣眉角微扬,看似娇羞,一转身便又悄悄朝着夜青玄冷睇一眼,欠身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雪衣说了不算。” “呵!”夜亓晟忍不住呵呵一笑,“这么说来,二弟可得好好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得了父皇才行。” 就在三人嬉笑言谈之时,雪衣突然将目光一转,投向夜明澜道:“澜王殿下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夜明澜身形一顿,收回神,深有其意地看了雪衣一眼,“纵然不适,眼下也不宜劳烦三小姐诊治了。” 雪衣紧接着道:“殿下或是不知,家姐长雪衣一岁,她的医术远比雪衣要好得多,再言,姐姐已经开始跟着父亲学习大药方里的秘方,雪衣相信,在雪衣出嫁之前,姐姐定能将大药方里的秘方全都学会,到时候,司家医术最高之人,定是姐姐无疑。” 闻言,三人皆是一怔,夜亓晟惊道:“哦?司大人打算以大药方给三小姐陪嫁?” 雪衣抿了抿唇,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夜亓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夜明澜轻轻扯了扯衣袖,打断道:“大哥,二哥有伤在身,需要好生休养,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休息了。” 夜亓晟会意,连连点头,“也对,瞧本宫这记性,差点忘了二弟的伤,既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三小姐,有劳你照顾好二弟。” 雪衣点头致意,“太子殿下放心,雪衣定当尽心尽力照顾好王爷。” 夜亓晟便不再说什么,倒是夜明澜,随在夜亓晟身后走到了门口,突然又回身朝着雪衣深深看了一眼,轻轻一叹,而后大步离去。 看着那道曾经熟悉无比的背影,雪衣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沉,眼底浮上一抹嗜血杀意。 夜明澜的言行她自是明白,他这根本就是在有意无意地暗示雪衣,夜青玄重病缠身,命不久矣,她所托非人。 殊不知,雪衣每每看到他那老谋深算、事事隐忍镇定的模样,心里的恨意就一层一层涌上来。 他向来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他此时越是隐忍,今后报复的手段就会越残忍,便是太子夜亓晟,前一世时夜明澜当上太子之前,对夜亓晟百般讨好、顺从,在他将夜亓晟扳倒之后,又百般凌辱折磨,终使得夜亓晟不堪受辱,自尽而亡。 夜明澜,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司雪衣都不会让你称心如意,你想要夜青玄和夜亓晟死,我偏不让! “在想什么?”夜青玄不知何时起了身,走上前来与她并肩而立,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雪衣敛了情绪,收回目光,轻轻摇头,“你方才所言,可是认真的?” 夜青玄明白她指的是他打算年前完婚的事儿,不由挑眉一笑,“我向来说话算话,既是说过将婚事提前,又岂能食言?太子和澜王的出现也正巧给了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雪衣心底骤然轻轻一笑,他果然还是那么精明,任何人任何事,都能被他反过来好好利用。 目光一滑,落在他的伤口处,不由轻叹一声道:“你的毒虽然解了,可是伤口还没有愈合,还是多休息会儿吧。” 夜青玄抬手拉住她的胳膊,凑近前浅笑,“我倒是更想见一见被你藏起来的那人。” 雪衣一怔,定定地看着他,那双冷眸看似柔和,却暗藏一股不可抵抗的威慑力,他缓缓放开雪衣,退后一步,瞥了一眼晾在一旁的衣物,“红溪。” 魔,这个男人绝对是一个魔,一个住在人心底的魔,总是能够在不经意间,就窥探到她的心思。 雪衣无奈摇头浅浅一笑,她并没有要隐瞒他的打算,只是也没打算现在告诉他。 拿起一旁的衣物,熟练地给夜青玄穿上,雪衣心里依旧有些担心他的伤势,然看了一眼他淡然无波的脸色,终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若想去,她是阻拦不了的。 马车最终在郊外竹林深处一处僻静的院子外面停下,雪衣与夜青玄一道下了车,刚刚走到门前,就有下人模样的人走上前来行礼:“三小姐。” 雪衣轻轻应了一声,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她怎么样了?” 下人有些为难地摇摇头,“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 “呵!”雪衣一声冷笑,与夜青玄一道推门而入,“那是你们对她太好了。” 屋内,红溪还穿着那日从凝然阁被带走时所穿的那套衣服,此时已经脏乱不堪,头发凌乱,狼狈不已,她被反手绑在木椅上,动弹不得,不见丝毫以前的嚣张。 听到进屋的脚步声,她连忙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雪衣,先是一愣,继而破口大骂:“司雪衣,你这贱人!” 话音刚落,雪衣身边的小丫头扬手就要上前,被雪衣抬手拦住,她冷冷看着红溪,嘴角是阴冷笑意,每走近一步,红溪眼底的惶恐就增加一分,终于忍不住慌张喝道:“你别过来!” 雪衣依言停下脚步,笑意越来越浓,“可以,只要你告诉我,我想要的答案。” 红溪别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什……什么答案?” “鸿鸳宴之前,二小姐和澜王爷之间,商量了什么计划?” “你……”红溪豁然抬头,怔愕不已地看着雪衣,满脸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你怎么会知道?” 雪衣笑意一滞,冷睇了她一眼,“你有三次说话的机会,如果三次都说不出我想要的答案,那你对我而言,便没有了利用价值。刚刚,你已经用掉了一次。” 红溪惶恐不已,浑身轻轻颤抖,“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计划,什么二小姐,我……” 雪衣隽眉一拧,红溪骤然噤声,紧盯着雪衣从腰间取出的药瓶,一股异香顿时在屋子里散开。 “你知不知道距此三里处有一个万虫谷?” 红溪脸色顿然一阵煞白,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雪衣继续道:“万虫谷,顾名思义,里面自然是千万种不同的虫蚁,有些无毒,有些剧毒,有些喜欢蚀骨,有些嗜血……司家先祖曾经想尽法子,却还是没办法把里面所有的虫子全都灭掉,火攻水攻毒攻皆无效,所以后来,司家先祖便想着,既然不能灭了它们,那就想办法好好利用它们,进而配出了这瓶万虫香,香味一出,十里之内,那些毒虫就一定能闻得到,并寻香而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朝红溪走近了一步,把瓶子里的药水往她身上滴了两滴,红溪吓得刚想开口,就被她冷冷打断,“你只剩下一次机会了,想好了再开口。你放心,就算那些虫子来了,你也不会立刻死掉的,” 红溪紧绷的情绪已然崩溃,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犹豫了好半晌,眼看着雪衣转过身去,有离开的意思,她连忙喊道:“我……我不能说,我若是说了,我的亲人就会遭毒手,我……” 雪衣停下脚步,回身望去,“那老婆婆是你什么人?” “我奶奶……” 蓦地,红溪声音一滞,惊愕地看着雪衣,“你,你怎么知道我的亲人是位老婆婆?” 雪衣没有说话,而是掏出一枚玉片,正是那日在鸿鸳宴上,夜明澜手中的那枚。 一见玉片,红溪不由一阵激动,紧盯着雪衣看了半晌,像是明白了什么,终于低头一阵抽泣,半晌,她深深吸了口气。 “王爷他……他与二小姐商量着,在鸿鸳宴上,先俘获三小姐的心,而后便传信西岭的亲信,让他们……” 她顿了顿,很是犹豫,已恐惧不已,不敢说下去。 雪衣却已经变了脸色,她身边的丫头立刻沉喝一声:“说!” 红溪吓得浑身一颤,吞吞吐吐继续道:“让他们联合敌军,杀……杀了司将军。” 在场众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惊愕地看了看红溪,复又转向雪衣。 司仲卿是容霜与司文苍长子,是雪衣的亲兄长,那夜明澜既是想要娶雪衣,却又为何要谋害司仲卿? “为何?”雪衣压制住心头的恨意,轻轻吐气问道。 红溪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到二小姐跟王爷说过一句话,好像是说,说司将军不会同意三小姐嫁给王爷。” 这一点雪衣是知道的,前世,她要嫁给夜明澜时,不仅是容霜反对,就连司仲卿也大为不悦,四下里找到雪衣,告诉他夜明澜不是善茬。 怎奈雪衣那时鬼迷了心窍,劝说不通,没过多久,容霜病逝,司仲卿也在来年外出征战时,被困敌军中,战死。 现在想来,所谓的病逝和战死都不过是表象,容霜实则是被司颜佩和夜明澜害死的,而司仲卿亦是中了他二人的计,被奸人出卖而死! 心中恨意越来越浓,低垂的双手也越握越紧,蓦地,她伸手拔出身边那人腰间佩剑,身形一闪来到红溪身边,手中长剑直指红溪咽喉。 第012章 坦诚难对疑惑心 第012章 坦诚难对疑惑心 “雪衣。” 身后传来轻轻的喊声,语调平淡轻缓,冰冷得不带感情,却让雪衣心头一凛,躁动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良久,就在红溪已经吓得说不出一个字来时,雪衣缓缓收回了长剑,对着红溪冷声道:“你可得好好活着,我还有事要交给你去做。” 不管怎样,她毕竟是夜明澜曾经的贴身下人,定然知道夜明澜不少事情,雪衣要留着她,一点一点挖出夜明澜和司颜佩的丑恶嘴脸! 看着她的情绪大起大落,夜青玄眼底闪过一抹深思和考究,转瞬即逝,而后挑眉轻微一笑,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长剑交给身边的人,“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就早些回去吧。” 雪衣没有应声,只是沉着脸色,随着他一起出了院子。 回去的路上,她一声不吭,隽眉微凝,若有所思。 夜青玄轻轻咳了一阵,淡淡开口道:“既是提前知晓他们会在明年对司将军动手,那你便想法子阻止司将军明年出战。不过……” 他话音一顿,抬眼看了看雪衣,雪衣回望过去,领会他的意思,接过话道:“不过如今我要嫁的人并非夜明澜,他的计划会不会有所改变尚未可知。” 夜青玄颔首,“大军已经传了消息回京,司将军最迟一月之内就会返京。” 雪衣一愣,随即有些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夜青玄笑得诡谲,没有回答,却惹起了雪衣的好奇,她有意无意朝着窗外瞥了一眼,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离洛身上,骤然想起两个字:无门。 前一世时,她曾不止一次听到有人提起这个无门,容毓也曾说过,无门是一个神秘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在哪里,背后的主人又是谁,只知道它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比之容毓的蜃雪楼,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就在前一世,雪衣最后一次见到容毓的时候,他提起过,离洛很有可能就是无门的统领。 想到这里,她收回目光,向夜青玄看去,虽然他内功深厚,可是这病症与余毒一天不清,他的身体便难以痊愈。 雪衣虽然满心复仇之念,这一世只想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亲人,不再受奸人毒害,可是夜青玄,他毕竟是至死也念着她、想要保护她的人,要她不闻不问是万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事情若照此发展下去,她迟早会嫁入玄王府,成为她的王妃,便是现下她心中没有那些儿女情长的想法,也要尽全力保住他才是。 蓦地,雪衣垂首吃笑一声,兀自摇头太息,没想到她重活一世,竟会选了这么个病鬼王爷来帮自己,她心里明白,不仅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更因为她笃定,夜青玄并非池中病龙。 夜青玄不察雪衣的小心思,听到她笑便随意朝她瞥了一眼,正好看到雪衣抿唇浅笑,眸似清泉,灿若星子。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也不过如此。 略一沉吟,他低声道:“小狐狸。” 雪衣闻言一愣,抬眼向他瞪去,心里暗叹,自己现在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年刚十五的小丫头,而他年长了她整整九岁,用这种半含宠溺半含戏谑的语气跟她说话,也不为过。 看出了雪衣的倦意,想起她夜半回府,一大早就急急忙忙赶到了玄王府,夜青玄心中微动,特意下令先送雪衣回府。 司府外,雪衣还在认真叮嘱着夜青玄:“记住,药要按时服用,你体内还有些余毒未清,不好生调理,后面会有大麻烦。” 说着,又看了一眼窗外的离洛,“离洛,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看好你家主子。” 离洛冷着一张脸,瞥了她一眼,复又看向夜青玄,见夜青玄挑眉微笑,便点头应下。 看着雪衣的身影消失在司府大门里,夜青玄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离洛靠近轻声道:“王爷,属下已经查过了,这几日出现在三小姐身边的那些人,皆与君瓴无关,倒像是北郡来的。” “北郡……”夜青玄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小狐狸,眼底疑云渐渐散去。 难道是容家? 他抬手示意马车回府,压低声音问道:“君瓴有什么动静?” 离洛道:“倒是没什么动静,不过这段时间君上病了,已经有数日不朝,更有传言,君上患上了重疾,需离宫医治。” 夜青玄轻呵一声,嗓音清冷,“重疾?君韶……他会患重疾不朝?你信吗?” 离洛忙道:“属下不信,属下已经派人再仔细打探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夜青玄微微颔首,闭上眼睛假寐,顿了顿,他太息一声道:“他可是弑兄杀亲才坐上这九五之位,又怎舍得因病不朝?” 连日来的劳累,雪衣着实累得不轻,眼下得知司仲卿即将回朝,又有容毓豁然容璟兄弟两在,加之夜青玄身上的毒也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她可算能够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便是收集给夜青玄治病所用的药材。 前一世,她可是花了两年多时间才把需要的药材全都备齐。 却不想,她好不容易睡了个好觉,一大早刚刚起身就听到容曦在流霜阁院子里嚷嚷开了:“我不回去,我偏不回去……大哥,你就让我再多留几日嘛。” 随后是容毓和容璟轻声提醒:“你小声点,别吵着雪衣。” 雪衣无奈摇头一笑,出了门道:“大老远就听到曦儿的哭闹了,委屈成这样,这是怎么了?” 容曦连忙上前一把抱住雪衣,“表姐,大哥要带我回北郡。” “回去?”雪衣一怔,不解地看了兄弟二人一眼,“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这么急着回去?” 容毓轻叹一声,“爷爷年纪大了,爹爹也常年不在北郡,府中上下大小事务得我回去操持着。再说这一次来并非无所获,至少我知道,咱们表妹终也是要嫁人了,你放心,明年你成婚之时,我一定会带着爷爷和爹爹一起来赴宴,到时候你可别嫌我们人多就好。” 雪衣闻言,心头一涩,连连点头:“也好,府中只留外公一人,我也确实放心不下,有毓表哥在府中,也好让人安心,今后容家还得指着二位表哥。” 容毓连忙一摆手,道:“罢了,我可不是看家治家的料儿,我这不是等着容璟尽快成家定心嘛,等他安定下来了,这容家也该交到他手中了,到时候为兄我便去云游四海。” “大哥!”容璟扯了扯他的衣袖,“别在雪衣面前乱说,长幼有序,这容家终究是要交给大哥来打理的。” 雪衣接过话道:“毓表哥长璟表哥三岁,而今璟表哥已经快要成家了,毓表哥也该找个合心意的女子成家才是,成家立业,哪一样都不能少。” “呵呵……”容毓闻言,只轻声一笑,朝着雪衣瞥了一眼,终也只是一眼,便又移开了目光,仰头道:“我容毓志不在朝堂府厅,这辈子只望能游遍世间山河。再说,我虽是容家之人,却无谋士之能,这就好比你们司家后人不懂医术……” 他话没有说完,只是突然朗声一笑,挥挥手,“不说也罢,曦儿,你快去收拾收拾,我们明日动身。” 容曦见话题又转回自己身上,连忙回绝:“我不走,不回去!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就是为了见仲卿表哥一面,见不到仲卿表哥,我绝不回去!” “你……”兄弟二人顿觉无奈,感叹这个妹妹让他们给宠坏了。 雪衣忍不住笑道:“毓表哥,弗如便让曦儿再多留几日,大哥那边已经传回了消息,最多一月之内就会回京。” “当真?”容曦眼睛一亮。 雪衣笑问:“你就那么喜欢你的仲卿表哥?” 容曦羞红了脸,噘着嘴道:“那当然,仲卿表哥英明神武,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领兵杀敌,也能看病救人,脾气更是温润如玉,哪像他们……” 说着,有些嫌弃地瞪了自家兄长一眼,惹得二人齐齐皱眉。 莫说雪衣,就连一旁的敛秋瞧了都忍不住低头偷笑,适时出声提醒道:“三小姐,该是用早饭的时间了,是在这里用饭,还是……” 雪衣看了容家兄妹一眼,道:“把饭菜送这儿吧,今日和表哥还有曦儿一起用早饭。” 敛秋依言离开,容曦则在两位兄长恨恨的目光中,率先冲进屋内。 容毓走在最后,迟疑了一下,放低声音对身边的雪衣道:“你已过及笄,是大姑娘了,今后的一切自己都要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三弟会在京中多留些时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便找他。” 雪衣下意识地瞥了身侧的男子一眼,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却至今仍未婚娶,想来不是眼光太高,就是心有所属。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是在容毓眼底看到一抹爱怜之情,然转瞬即逝。 雪衣心头一颤,不敢多想,点点头道:“毓表哥放心,雪衣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多多小心。” 顿了顿,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这几天多亏有你的人帮我,劳烦表哥代为向你的朋友说一声谢谢。” 容毓勾起嘴角,却笑不及眼底,稍作迟疑,从腰间取出一枚白色小令交到雪衣手中,“蜃雪楼已经到了莫凉城,我离开之后,你带着这个去蜃雪酒坊,自会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能不能收为己用,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这……”雪衣不由一怔,她认识这枚小令,它是以雪山峰顶开凿出来的雪玉制成,握在手中触骨冰凉,且绝不可能捂热,是蜃雪楼楼主的信物。 容毓这是……要把蜃雪楼交给她! “表哥,雪衣不能收,这是……”她本想说这是他的护身符,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此时此刻,她本不该知道蜃雪楼的存在的。 容毓始终笑得淡然,强硬地将雪玉令塞进她手中,“记住,你安好,我便安心。” 看着他决绝神色,雪衣动了动嘴唇,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轻轻点了点头,将雪玉令紧握手中,感受着它的寒凉,怔怔出神。 便在此时,敛秋领着秦钟舸快步进了院子,对着雪衣匆匆行了礼,而后递来一方帕子。 雪衣打开,看了一眼,脸色骤变,一把抓住秦钟舸,皱紧眉问道:“人呢?” “在玄王府。” 第013章 仲卿重伤隐回京 第013章 仲卿重伤隐回京 玄王府后院一片寂静,平日里就很少有人靠近,此时更加静谧,只有离洛一人守在阁外,目光犀利如鹰,时不时地向四周一扫而过。 雪衣对于玄王府已然很熟,即使没有秦钟舸和离洛的领路,也能轻车熟路地找到后院的阁楼,然而此时她的心情却丝毫也不轻松。 在来的路上,秦钟舸已经把情况大致与她说了,此时此刻,她满心都在担忧那个身受重伤的男人—— 阁内,夜青玄正负手立于窗前,脸色微凝,却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名身着浅碧色长裙的女子正凝眉坐在桌案边,时不时地向夜青玄瞥一眼,眼底带着深深的疑虑。 就在两人身后内室里的软榻上,正半躺着一名青年男子,他长发微见凌乱,正以手扶额靠着案几,一袭藏青色袍子罩在身上,却遮不住他内衫上的殷红血迹。 似是听到了门外有脚步声靠近,他原本紧闭的眸子骤然睁开,微微抬头瞥了一眼,眉目犀利冷冽,似一把锋刃能刺穿心脏。 那一抹浅色身影只在外厅稍作停留,便似一阵风逸入内室,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就抓住男子的手腕,纤指切上他的腕脉,小心地探了一会儿,复又低头去检查男子的伤势,却被他一把抓住。 “雪衣。”他轻轻开口,抬手抓住雪衣的手腕,脸色虽然苍白,嘴角却忍不住泛起浅浅笑意。 雪衣双手微颤,看着他满身的伤痕,不由自主地紧紧握拳,却又被他一点一点掰开。 “大哥。” 喊出口,她心底一轻,不知为何,今生再见,她总是会想起前一世他们死前的凄惨模样,而越是如此,她心底的恨意就越浓,也越发觉得能再见到他们,是如此难得,弥足珍贵! 今生属于她的一切,谁也别想夺走! 见雪衣两眼微红,司仲卿只当她是担忧自己,冲她微微一笑,摇头道:“傻丫头,大哥还没死,这不是回来见你了吗?” 雪衣连忙深深吸气,低头忍住眼泪,突然正色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司仲卿脸色沉了一下,强忍着剧痛缓缓起身,在雪衣的搀扶下走到外厅,对着夜青玄和那碧衣女子抱拳欠身致谢,“多谢月姑娘的救命之恩和王爷的收留之恩。” 月无双弯起唇角一笑,摇摇头,“司将军言重了,无双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就当做是报三小姐的恩吧。” 说着,她抬眼向夜青玄看去,果见夜青玄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意有所指地看了雪衣一眼,“自家人,不必言谢。” 司仲卿心下了然,他刚刚回到莫凉城便听说了太和皇帝下旨赐婚的消息,对于夜青玄此言此举,倒也不奇怪。 只是说不出为何,他总觉得这个玄王爷给人一种沉冷阴鸷的感觉,不像是那么好相处的人。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雪衣一眼,却见雪衣正定定地看着夜青玄,而夜青玄亦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一般,幽幽道:“今日一早,月府来人,称是给玄王府送贺礼来,却没想到,送来的是本王的大舅子。” 闻言,月无双不由垂首轻轻一笑,看了雪衣一眼,缓缓道:“今日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无双出城取东西,正巧碰上受伤的司将军,本想送司将军回府,可是司将军却断然拒绝,道是他回京的消息暂且不能泄露,要与三小姐先见上一面。无双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将人送到玄王府来,毕竟,圣上已经给王爷和三小姐赐了婚,而且听闻这几日三小姐时常出入玄王府为王爷诊治,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雪衣心中对于司仲卿带伤回京有万千思虑和疑惑,面上却淡然镇定,对着月无双点头致意,“不管怎样,都要多谢月姑娘相救,只是此事……” 月无双了然一笑,点头道:“三小姐放心,无双知道该怎么做。” 顿了顿,又朝着夜青玄和司仲卿看了看,“无双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打扰各位了。” 听她方才提起要出城取东西,三人便也没有阻拦。 直到她走出阁楼,司仲卿的身形突然剧烈一摇晃,险些摔倒,好在夜青玄眼疾手快,闪身上前将他扶住,与雪衣一起扶着他入内躺下。 待雪衣替司仲卿处理好伤口,司仲卿已经沉沉睡去,虽然他只字未提自己回来的路上所遭遇的事情,然看着他的脸色,雪衣却可以想象得到这一路上他必定是历经艰险,九死一生。 事情果然有变,只因她改变了嫁给夜明澜这个结果,所以司仲卿被暗杀之事,便提前了一步,始料未及。 看出雪衣脸色深沉,夜青玄挥手屏退离洛,亲自给她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发现她将杯盏紧紧捏在手中,一口没喝,杯子却已然快被她捏碎。 “终究,人已经平安回来了。”他缓缓上前,强硬地接过将雪衣手中的杯盏,“一切都不晚。” 雪衣心头一凛,骤然抬头看他,只见他神色淡然,眸光静敛,可她却看到一抹嗜血寒光。 良久,雪衣深吸了一口气,沉沉点头,“打扰王爷了。” 夜青玄骤然在嘴角挑出一抹浅笑,摇了摇头,“尽管放心,人在玄王府,便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更不会有任何人泄露出去。” 雪衣却摇头,“如今玄王府已经被澜王盯上了,大哥从西岭逃回的消息也必然已经传回京中,这段时间澜王一定会调动他全部兵力四处搜查大哥的下落,司府是断然不能回了,玄王府亦不安全,以你我如今的关系和澜王的多疑,他定会想到大哥会藏身于此,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闻言,夜青玄没由来地俊眉一挑,斜视着她,“你还有更安全的藏身之处吗?” 雪衣垂首,伸手抚上腰间的雪玉令,沉声道:“有。” 第二天一早,雪衣早早起身,落玉轩内虽然人来人往却也很安静,两名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站在院内,看着下人们忙忙碌碌收拾着东西。 容毓无奈摇头,瞥了身边的容璟一眼,“你明知我喜欢孑然一身轻轻松松,却偏要将这些东西交给我带回去。” 雪衣笑着走上前去,“这怪不得璟表哥,是我的意思。外公身体不好,这些药材都是我亲手调配的,回去之后记得让外公按时服药。你们好不容易走一趟南阳,下一次再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闻言,容毓敛了笑意,“待你明年成婚之时,我自会带着爷爷一同前来。” 雪衣勉强一笑,“婚期尚未定,还不知是何时呢,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说罢,她朝容璟浅浅笑了笑,容璟似了然,点头致意,还不忘催促着下人尽快把雪衣准备的东西全都装好。 容毓将两人神色看在眼底,想问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从司府回北郡,水路虽然微冷,但远比陆路近得多,容毓担心容老爷子,坚持要走水路。 容毓走得早,前一晚便已经给众人道了别,是以并没有惊动太多人,就连容曦都没有叫醒,只有敛秋陪着雪衣和容璟一同到码头相送。 目送着容毓的船慢慢远去,容璟不由收起了嘴角最后一丝笑意,看着微波荡漾的河面,轻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雪衣神色肃然,屏退敛秋,与容璟并肩站在河边的四角亭内,闻容璟所问,她略一沉吟,轻声道:“大哥回来了。” 容璟一怔,“表兄回了?他人呢?” 雪衣摇摇头,“雪衣有一事请表哥帮忙。” 见她神色严肃,不愿多说,容璟心知情况不妙,点头道:“尽管说。” 雪衣缓缓道:“一则,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曦儿。二来,怕是要委屈表哥和曦儿搬出司府,住进容家在莫凉城的别院。” “搬出司府?”容璟敏锐地觉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定定地看着雪衣,本想要追问,只是见到雪衣那般不安且冷肃的神情,便又忍住了,“没问题,我立刻让人去收拾别院。只是,我们还需要一个搬出司府的理由。” 说罢,与雪衣相视一眼,两人似是想到了一处,点了点头。 司府内,容曦一大早起身,发现容毓已经回了北郡,容璟离府准备拜访苏王府的厚礼,雪衣则忙着给夜青玄找药配药,如此一来,独独她一人无所事事,不由心中不悦。 半天时间,她已经将整个司府游了个遍,脚步飞快,跟在身后的小丫头们一个个提起裙角跟着跑,却还是跟丢了。 她们又哪里跟得上自小不喜诗画、只喜欢习武的容四小姐? 容曦独自一人奔走了半会儿,回头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不由撇了撇嘴,顺手从枝头折下一朵秋海棠无聊地把玩着。 “呦,什么人这么没礼貌,随手乱摘花?” 容曦一愣,回身循声望去,只见一抹红衣的司颜佩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刚刚那个尖锐的女子声音正是出自司颜佩身边的丫头。 此时见摘花之人是容曦,两个丫头微微愣了一下,向司颜佩望去,却见司颜佩冷冷瞥了容曦一眼,讽笑道:“小丫头不懂事罢了,别跟她一般见识,只是可惜了这娇艳的花儿。” 虽是劝慰之言,语气却满是鄙夷。 容曦本就满肚子怨气,被这一激,顿然火冒三丈,恨恨瞪着司颜佩,学着她的语气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害人精!前些日子你下毒害我兄长和雪衣表姐,被姑父关进思错阁面壁反省,过得可好?” 第014章 搬离司府引跟踪 第014章 搬离司府引跟踪 “你……”没有讨到便宜,反被容曦呛了一句,司颜佩气得脸色铁青,恨恨地跺脚,“小丫头,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下毒了?明明是雪衣和你哥哥他们合起伙来诬陷我!” 容曦顿然咯咯一笑,“你以为人人都是像你这般恶毒?你去问问司府的人,谁不知道二小姐脾气坏心肠更坏?一个庶出的女儿,却一心想着嫡女的位置,为此多番要害我的雪衣表姐,远的不说,就说去年你生辰那会儿,可是你故意剪坏了表姐参加晚宴要穿的衣服?还故意给表姐找了一身下人的衣服,你这不是存心想要表姐出丑吗?” 司颜佩心下一惊,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被容曦知道了,连声喝道:“你住口!雪衣那丫头自己撕毁了衣服,我身为姐姐,不过是想要帮她……” 容曦一撅嘴,打断她:“呸!你会这么好心?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你派人去做的事我大哥早就看到了,只是碍于情面,没有拆穿你罢了。” 司颜佩收在袖子里的手骤然握紧,难怪,难怪当初她明明给雪衣找了件下人衣服换上,可雪衣从后院出来之后,却是穿着一件更为清丽素华的长裙,原来是容家兄妹从中搞鬼! 越想,心中便越生气,司颜佩突然一抬手指向容曦,喝道:“这死丫头不识好歹,竟敢毁坏海棠园,你们俩快去把阻止她!” 闻言,两个小丫头挽起袖子快走朝着容曦走去,满脸得意的笑。 容曦根本没把两人放在眼中,顺手捏起两只石子儿朝着两人弹去,接着便听到“哎哟”两声,两个丫头一人扶着腰、一人抱着头连连喊疼。 “哼!”容曦冷笑一声,一步步朝着司颜佩走去,“就你们这种货色,还赶跟我容曦动手!” 司颜佩恨得牙痒痒,恶狠狠地瞪着她,这容家兄妹每次到司府来,她都免不了要吃亏,他们仗着自己是容家人,从来不把她这个司二小姐放在眼中! 以往每次都有容家兄弟或者司仲卿在,这个死丫头犯了错或是捅了什么篓子,都会有人护着,而今府中只有雪衣那个没用的丫头在,看还有谁能护着她! 想到这里,司颜佩嘴角掠过一抹冷笑,抬手折了枝海棠在手中,朝着容曦走去,“没看出来,容四小姐还是个练家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容曦一愣,盯着司颜佩的笑脸,只觉得这女人变脸比她两个哥哥翻书还要快,“你不用奉承我,本姑娘的武功,你这辈子都赶不上了。” “是吗?”司颜佩在容曦面前站定,“你的雪衣表姐有没有告诉过你,有时候武功好并没有用的,可不是什么事情都要靠武功来解决。” 话音刚落,她突然抬手用手中帕子从容曦脸上扫过,轻笑着道:“哟,曦儿妹妹脖子里有只虫子,你别乱动,我给你拿开。” 说着,又用帕子在容曦颈间擦了几下。 容曦只觉一股异香扑入鼻中,紧接着就感觉颈间和脸上一阵奇痒,头也昏昏沉沉、晕晕乎乎的。 “司颜佩!”她摇晃了两步,伸手扶住路边的树干,“你刚刚做了什么?” 看着她摇摇晃晃、不停抓挠的模样,司颜佩忍不住一阵哈哈大笑,边笑边讥讽道:“一个小丫头也敢对我怎么嚣张,今日便让你吃点苦头,你等着吧,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们全都赶出司府,赶回你们的北郡去!” 司颜佩话音刚落,突然只听身后有人沉声道:“姐姐这是要赶谁走呢?” 司颜佩三人一惊,连忙回身望去,只见司文苍正在雪衣的搀扶下缓缓走过来,脸色严肃,显然是怒极。 “爹爹!”司颜佩不由浑身一颤,瞥了容曦一眼,“我……” “表姐,好痒啊!”见到雪衣,容曦顿然鼻子一算,哭嚷着道:“表姐,她给我下毒……”说着还不忘指了指司颜佩。 司颜佩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话刚说完,容曦便身形一摇,差点摔倒,正巧容璟领着原本跟在容曦身后的丫头赶到,见状,闪身上前将容曦接在怀里。 雪衣也已经快步上前来,看了看容曦的情况,顿然脸色一沉,转身蹙眉看着司颜佩,“姐姐,曦儿年幼不懂事,若有什么冲撞了你的地方,你大可告诉爹爹和我,该怎么罚便怎么罚,姐姐也是学医之人,明知这秋海棠汁能使人浑身发痒、眩晕呕吐,怎么还能把秋海棠汁涂在曦儿身上?” 闻言,所有人都暗暗一惊,容璟的脸色也随之沉了下去,起身对着司文苍垂首行礼:“曦儿莽撞,方才侄儿回来之后见她不在落玉轩,便赶紧出来找她,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眼下曦儿身体不适,侄儿便先带她回去了。” 虽是客气的态度,可是任谁都看得出容璟脸色不好看,司文苍强忍着怒气,点了点头,“你先带曦儿回去,稍后我和雪衣去看她。” 容璟便不再多说,俯身抱起容曦朝着落玉轩的方向走去。 司颜佩一脸懊恼地跺了跺脚,转向司文苍道:“爹爹,真的不是我先惹事的,是那个容曦她乱摘海棠花,我想要阻止她,谁料她竟然打伤两个丫头,还要来打我,我也是……” “住口!”司文苍突然一声怒斥,吓得司颜佩连忙收声。 雪衣缓缓直起身来,满脸担忧和愧疚,缓缓走到司文苍面前,“爹爹,是曦儿顽劣不懂事,现在也得到教训了,请爹爹莫要再责怪,我明日便差人将她送回北郡……” 司文苍一惊,连忙阻止:“不可!曦儿还是小孩子,玩闹了些在所难免,若是就此回去,你外公和舅舅定是要责怪我司家教女无方了。” 蓦地,他脸色一冷,目光投向司颜佩,“你身为司家二小姐,年长曦儿好几岁,为何不知容让着她?” 雪衣神色忧虑不已,适时出声:“曦儿体质敏感,那秋海棠汁本就有毒,此番她沾染了海棠汁,我只怕……” 闻言,司文苍又是一怒,朝着司颜佩喝道:“逆子!刚刚从思错阁出来,竟然还这般不知悔改,屡屡惹是犯错,实在教为父失望!从今日起,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那儿也不许去,老老实实待在房里抄医术!” 司颜佩吓白了脸,连忙抓住司文苍的衣袖哀求,“爹爹,女儿知错了,您别生气,女儿不想禁足……” 怎奈司文苍已是怒极,根本不听她多说,将她甩开,狠狠一挥衣袖,“雪衣,随我一起去看看曦儿。” “是。”雪衣轻轻应了一声,跟在司文苍身后,快步离去,只留司颜佩一个人在原地急得直跺脚。 好在容曦身上的秋海棠汁并不多,而且发现得及时,服了药之后没多会儿,不适的症状便消失了。 然而此时她却片刻不安生,满院子闹腾,非得要离开司府不可,任容璟好劝歹劝就是不罢休。 “三哥,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否则万一哪一天被人下毒毒死了,都不知道冤魂该去找谁报仇!” 容璟连忙拉住她,从她手中夺过杯盏放下,“曦儿你别闹了,老老实实待几天,待表兄回来了,我们就离开回北郡去!” “不行!现在就要走!” “现在能去哪里?” “去别院!咱们司家在京中不是有个别院吗?三哥,咱们今天就搬走,搬到别院去!” “这……” “啊——”见容璟一脸不情愿,容曦不由气得跳脚,把手中能扔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气呼呼地进了屋内,接着又是一阵乒里乓啷。 容璟无奈摇头一叹,缓步出了门,对着候在门外的司文苍和容霜深深鞠了一礼,“姑姑、姑父,曦儿她……给你们添麻烦了,侄儿心中万般愧疚。任由她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便让侄儿先带她到别院小住几日,待过段时间她心情好了,忘了这事儿,侄儿再好好劝劝她。” 司文苍摆了摆手,“此事怪不得曦儿,是佩儿太不懂事……” “姑父言重了,曦儿的脾气我们都知道,您也就别太责怪颜佩了。”说着又是深深一叹。 容霜担忧地看着他,柔声问道:“打算何时搬过去?” 容璟道:“侄儿打算今日便搬过去,免得她闹一晚上,所有人都不得安睡。姑姑多保重身体,等雪衣成婚的时候,爷爷和父亲都会进京,到时候正可好好聚一番。” 闻言,容霜不禁有些激动,紧抓着容璟的手连连点头。 倒是一旁的司文苍脸色有些不对劲,看容霜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心虚。 这一幕正好被雪衣看得清楚,心底不由咯噔一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傍晚的时候,两辆马车从司府驶出,一路直奔着容家别院而去。 “容家兄妹?”正在品茶的夜明澜听到下人来报,不由皱了皱眉,“为何这个时候突然搬出司府?” “说是容四小姐和二小姐起了冲突,之后便哭闹着一定要搬出司府,容璟无奈,只能与司大人商议之后,带着容曦搬到了容家的别院去。” 夜明澜骤然冷笑一声,低头瞥过手边的密函,“冲突……究竟是冲突还是故意为之,尚未可知。” 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巧,他刚刚收到司仲卿重伤逃回京的密函,容家兄妹就闹着要搬出司府,住进容家别院?这究竟是容家兄妹想要住进别院,还是为了方便其他人住进别院? “派人盯紧容家别院,这段时间有什么人进出,全都要一一查探清楚!” 第015章 火起蜃雪清风苑 第015章 火起蜃雪清风苑 暮色四合,四下掌灯。 好在容璟一早就让人悄悄把别院收拾了一番,他们住进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 容璟从房里出来,正好看到雪衣怔怔站在院子里,看着挂在廊檐里的灯笼,神色微冷。 “别想太多,尽管去做你该做的事,我会尽全力帮你。” 雪衣心头一暖,回身朝着容曦的房间看了一眼,垂首道:“对不起,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我本以为,以曦儿的身手,司颜佩伤不了她,若动起手来,定是司颜佩吃亏。却没想到,司颜佩竟然利用曦儿的单纯,对曦儿下毒!” 说罢,握拳狠狠砸在石桌上,容璟一把抓住她,“这不怪你,是司颜佩心思太过歹毒,今后不管怎样,你和姑姑都要小心提防她们母女……” 蓦地,他脸色一沉,用余光朝着四周瞥了一眼,雪衣反手摁住他的手臂,浅笑着冲他摇了摇头。 不用多想也知道,这定是澜王府的人。 “时辰不早了,表哥早些歇着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容璟点点头,看着她一步一步远去,突然喊道:“雪衣,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管怎样,容家都会站在你身后,做你的后盾,还有……” 他迟疑了一下,迎上雪衣疑惑的目光,淡淡一笑道:“还有我和大哥,都希望你好好的。” 雪衣便会心一笑,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容璟没由来的沉沉一叹,他那个大哥,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差那么一步。 雪衣乘着马车出了容家别院,并没有立刻回司府,而是车头一转,朝着城北而去。待她的马车赶到蜃雪酒坊时,一辆玄王府的马车早已安静地停在一旁。 见状,身后跟来的探子了然一笑,转身赶回澜王府报信去了。 刚一进门,就有人上前来替雪衣取下披风,柔声道:“姑娘定在哪一间?” 雪衣浅笑着道:“我想见一见你们的老板。” 丫头一愣,正犹豫时,一名年约五十来岁的男子走上前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人虽看似管家模样,可是看小丫头对他的态度,想来在这蜃雪酒坊地位不低,而且他虽然哈腰陪笑,眼底精光却凛冽犀利,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之人。 想到此,雪衣缓缓翻开手掌,露出手心里的雪玉令,果然,那男子一见,顿然神色一惊,对着雪衣作了一揖,低声对小丫头道:“带这位姑娘去见烟姑娘。” 小丫头连连点头,领着雪衣和身后的丫头随从一道,直奔着后院的清风苑去了。 清风苑优雅别致,四周水榭环绕,中间独留一室。 只是此时,雪衣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里的环境,跟着小丫头一路进了清风苑之后,小丫头便自行退下。 “阁下找我?”身后传来轻柔的女子嗓音。 雪衣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子正定定地打量着她,她本就生得白皙貌美,加上那一袭霜色裙衫的映衬,竟有些超凡脱俗之感。 “阁下便是这蜃雪酒坊的老板,烟姑娘?” 烟姑娘颔首,“阁下是……” 雪衣翻掌示出雪玉令,烟姑娘先是一惊,继而又是了然一笑,对着雪衣欠身行礼,“属下蜃雪楼管事流烟,恭候三小姐多时。” 闻言,雪衣嘴角溢出一抹浅笑,心中已经明了这个烟姑娘是个聪明之人,上前一步将她扶起,“烟姑娘言重了,我还不是你们的楼主,我此番前来,实则是有事想请烟姑娘帮忙。” 流烟后退一步,举止轻微优雅,“不知三小姐有何吩咐?” 雪衣正要应声,突然只听身后有人闷哼一声,回头就看到随着她一起进屋的随从身形一晃,她连忙上前将他扶住,眼神示意了身后的丫头一眼,小丫头立刻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雪衣扶着那随从在软蹋上坐下,伸手拂过他的衣衫,感觉湿漉漉的,便知是伤口又挣开了,烟眉一拧,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给他服下。 “这是……”饶是流烟素来镇定,也有些疑惑了,上前看了看那个受伤的男子,待看清其面容时,骤然一惊:“大公子?” 雪衣回身看她,“你认识他?” 流烟点点头,淡笑道:“大公子文韬武略,一表人才,去年又领了十六卫大将军一职,谁人不识?只是……” 她顿了顿,看了脸色煞白的司仲卿一眼,“大公子不是领兵前往西岭了吗?怎会重伤在此?” 雪衣缓缓直起身来,目光凌厉,一瞬不瞬地看着流烟,“这便是我要请烟姑娘帮的忙,家兄遭贼人所害,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才回到京中,只是眼下有些事情尚未查明,家兄不便现身,所以……” “所以三小姐是想把大公子暂且安置在蜃雪酒坊?” 雪衣定定点头,“没错。” 流烟稍稍犹豫,看了司仲卿一眼,突然只听门外有人喊道:“烟姑娘,澜王殿下到了。” 闻言,雪衣眸色一沉,略有些担忧地看了司仲卿一眼,流烟看在眼里,握了握衣袖,突然沉声问道:“玄王爷在哪间?” “望月阁。” “带三小姐前去望月阁。”流烟说着与雪衣相视一眼。“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大公子。” 雪衣会意,点了点头,“多谢烟姑娘。” 流烟摇头一笑,目送着雪衣离开,又吩咐众人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清风苑,而后将所有窗子全都关好,这才回身走到司仲卿身边,却见司仲卿虽然脸色不好,嘴角却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烟姑娘好魄力。”他淡淡开口,好听的男子嗓音让流烟脸上一热,转而又恢复冷清模样,“大公子尽管放心,三小姐既是把你交到流烟手中,流烟自当竭尽所能照顾好大公子。” 司仲卿有伤在身,本就气力不支,加上这一路马车颠簸,伤口挣开,身体也不适,便也没了再与她说笑的力气,只是微微点头。 “我扶你进屋休息。”流烟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似乎还有些不放心。 司仲卿原本想要阻拦,怎奈流烟已经伸出手扶住了他,顿然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隐隐嫣红,不由一惊,“你的伤口……” “不碍事。”司仲卿勉强一笑。 流烟稍稍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我这便让人去向三小姐取药方。” 说罢正要起身,却被司仲卿一把抓住手腕,“不必。”他说着四周扫了一眼,目光落在琴案上,“你会抚琴?” 流烟垂首:“略通一二。” 司仲卿点点头,“给我弹首曲子吧。” 流烟一愣,心中担忧他的伤势,又疑惑他的用意,司仲卿便淡笑着道:“我喜欢听琴曲,若有琴曲相伴,便不知疼痛了。” 闻言,流烟虽然还是不放心,却也不知如何拒绝,便点了点头,走到琴案前,双手抚上琴弦。 “当——”一声脆响,婉转琴音在酒坊内响起。 走到望月阁外的夜明澜脚步骤然一滞,下意识地抬眼向阁楼上望去,身边的随从随之看了一眼,冷笑道:“王爷,这三小姐竟然与玄王爷深夜于此私会,看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女子……” 话未说完,便感觉到一道冷厉寒光落在身上,他连忙收声低下头去,只听夜明澜冷声道:“再让本王听到你多一句嘴,便割了你的舌头!” 随从不敢应声,只是连连点头,再抬头时,夜明澜已经大步进了望月阁。 甫一进门便看到夜青玄着了一袭墨色长衫,外面罩着一件玄色袍子,正一动不动地负手站在窗前,另一旁,雪衣淡衣清妆,纤纤十指拂过琴弦,琴音悠悠,传遍望月阁。 “二哥好雅兴。”夜明澜轻轻出声,还不忘对着雪衣和夜青玄点头示意,“为弟至你府上探望,却被告知你来了蜃雪酒坊,心中不免好奇,二哥身体不适,素来不喜饮酒,怎会到这里来?此时方知,却原来二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着,意有所指地向雪衣瞥了一眼,却听雪衣琴音不断,缓缓应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怕是澜王殿下。” 夜明澜脸色一怔,定定地看着雪衣,只见她突然又低眉一笑,“这么晚了,澜王殿下不会是来喝酒的吧?莫不是,有要事要与玄王商谈?若如此,雪衣就先退下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十指迅速翻飞,琴音加快,而后又用力压住弦,很快便一曲终了。 正要起身,突然只听夜青玄轻咳一声走了过来,“自家人,无须回避,六弟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说来。” 他将“自家人”三个字说得很重,夜明澜垂首,冷冷一笑,再抬头时,已是神色和煦,点头道:“二哥说的对,再过些时日,三小姐嫁入了玄王府,便是玄王妃,届时,本王还要称三小姐一声二嫂。” 雪衣淡淡一笑,没有应声,侧身向夜青玄看去。 夜明澜看在眼中,虽然心中不悦,却又不能表露,正要说什么,突然只听门外离洛沉声道:“王爷、三小姐,出事了。” 夜青玄脸色一沉,轻咳一声问道:“怎么了?” 离洛道:“蜃雪酒坊后院失火了!” 第016章 时机成熟再出手 第016章 时机成熟再出手 像蜃雪酒坊这样的地方,莫凉城比比皆是,并不稀奇。 若说有不同之处,便是蜃雪酒坊待人接物的态度颇有些奇怪,只接待风雅之士,还会从各处搜罗来各种珍贵古籍供他们阅览,以满足他们的兴致,最重要的是蜃雪酒坊并不看重钱财,除却酒菜钱之外,并不会另加收费。 正也因此,蜃雪酒坊在京中并没有得罪的人,所以,今夜后院的这场大火绝非是因寻仇滋事而起。 看着被大火烧成残垣的清风苑和被波及一角的望月阁,雪衣隽眉紧蹙,眼底映着熊熊火光,似乎怒火中烧,随时都会震怒爆发。 时时冒出的阵阵浓烟使得夜青玄一阵阵轻咳,继而越来越重,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雪衣被他的咳声唤回神,侧身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这里风大,烟味儿太重,王爷先回屋吧。” 夜青玄却摆了摆手,冷着脸色问道:“这蜃雪酒坊的老板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女子的咳声,继而看到流烟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走来,她衣衫略有些凌乱,显然是刚刚死里逃生。 待走到近前,她对着三人连连行礼,“没想到素来从未出过岔子的蜃雪酒坊,竟会在二位王爷一同驾临之时突然起了大火,还请二位王爷恕罪,奴家定会派人细查,找到起火的缘由!” 闻言,夜明澜的脸色一沉,淡笑道:“姑娘怎知这场火并非天灾,而是人为?” 流烟对着他行了一礼,轻声道:“我蜃雪酒坊素来规矩严谨,所有地方都细细检查过,断不会出现纰漏,会自行起火,再者,而今已入冬,气候湿冷,就更不可能……咳咳……” 对于夜明澜的疑惑,她似乎有些急躁,咳个不停,扶着她的小丫头连忙接过话道:“姑娘居住的清风苑本就人迹罕至,除非有姑娘的允许,否则一般人不会到此。方才着火之前,姑娘听到屋外有动静,就出门看了一下,正好看到有两道黑影逃了去,随后这大火就从后院烧起来了。后院僻静,奴家和姑娘喊了许久都没人回应,好在老管家去后院找姑娘商量这个月的账册一事,发现起了大火,这才带人赶来相救……” 雪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她口中的那个老管家正是方才刚进门时,迎上来的那个老者。 夜青玄清冷一笑,向着一旁的夜明澜投去一记幽深目光,“查,此事定然要查!本王也觉得好奇,本王久居王府,今日是第一次前来蜃雪酒坊,竟然就发生了这种事,咳咳……烟姑娘尽管去查,本王会加派人手,尽全力协助配合姑娘,无论如何,都要查出这放火之人究竟是谁!” 流烟连忙对着夜青玄欠身行礼致谢,“多谢王爷,流烟定会找到纵火之人,给王爷一个交待!” 夜青玄随意摆了摆手,似乎并不想待太久,侧身对着雪衣道:“夜深了,我派人送你回府。” 雪衣似乎还有些担忧他,他便又挑眉一笑,“放心,我会按时服药,不会辜负你的苦心。” 听此一言,雪衣这才稍稍放了心,点了点头,复又对着夜明澜点头致意,身后的小丫头连忙上前替她披上披风,扶着她一路朝着蜃雪酒坊的大门走去。 身后,夜青玄的目光紧紧盯在她的身上,一直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这才回过神来兀自垂首一笑。 夜明澜看在眼中,眸底闪过一丝诡谲,调笑道:“三小姐还未过门,二哥就对她这般不舍,可见二哥与三小姐感情当真深浓,父皇的这门亲事总算是选对了。” 夜青玄目光从他身上一带而过,与流烟相视一眼,点头致意,而后与夜明澜一道,转身朝着前厅走去,“千金易求,佳人难得。许是我与雪衣前世有缘,所以这一世才会在如此恰当的时候相遇,并得到了父皇的赐婚。正也因此,我断不能负了她,定要好好待她,一生一世,六弟你说是吗?” 夜明澜勾起嘴角,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看来那日二哥所言要把婚事定在年前,并非是随口说说,如此为弟便等着喝二哥的喜酒了。” 夜青玄笑得坦然,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夜明澜的心里却总觉得情况有些不妙,走了一半,他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已经被烧成残垣断壁的清风苑,看到流烟和那个老管家都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离去,只留下一片狼藉。 究竟是哪里不对? 细细想来,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合乎情理,可越是如此合理,他就越觉得不安。 情况,绝对没这么简单! 雪衣回到司府,首先去了司文苍的书房,向他禀明了容家兄妹的事,果不出她所料,左云还是那么黏糊地纠缠在司文苍身边,似是在苦苦哀求什么,见到雪衣进来,便恶狠狠地瞪了雪衣一眼,不吭声了。 不用多想,雪衣也知道她来找司文苍是说司颜佩被禁足的事,这一次仅仅是因为司颜佩与容曦起了小冲突,司文苍就罚司颜佩禁足一个月,闭门抄写医术,按说确是有些重了。 若非雪衣大致猜得到其中缘由,也会对此事心存疑虑。 只是难为了司文苍和左云,这么辛苦地在她面前演戏。 第二天一早,雪衣刚刚起身,就问道一股清甜的香味儿,抬眼瞥见桌案上的糕点,不由好奇问道:“今早的糕点是谁做的?这味儿闻着很香。” 敛秋一边笑嘻嘻地拦着雪衣入座,一边回答道:“这些不是府中厨子做的,也不是桂妈妈做的,这是今儿一早,蜃雪酒坊那边送来的,道是昨夜小姐在蜃雪酒坊受了惊,特意送来这些糕点以表歉意。” “哦?”听得蜃雪酒坊四个字,雪衣骤然来了兴致,拿起一块糕点仔细敲了敲,对敛秋道:“敛秋,去给我倒些水来。” 敛秋“哎”了一声,提着水壶离开。 看着她渐渐走远,雪衣轻轻捏开糕点,实心的,再换一个捏开,还是实心的,如此换了几个,终于在其中一个糕点中发现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附四字:安好勿念。 见之,雪衣一直半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容毓所言不假,这个蜃雪楼的总管事流烟姑娘,果然是个聪慧机灵的女子。 昨天夜里,雪衣离开清风苑去望月之前,只不过是隐晦地提醒了她一下,她便心领神会,在雪衣离开之后,把司仲卿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而后将计就计,明明看到有人前来纵火,却不阻止。 这把火十有八九是夜明澜的主意,目的就是要试探雪衣此番前来蜃雪酒坊究竟是为了与夜青玄见面,还是根本就另有目的。 如果这场火被阻止了,那必然还会有第二场、第三场……不试出蜃雪酒坊和雪衣的底,夜明澜是断然不会罢休的。 如今这清风苑一烧,雪衣又没什么反应,任夜明澜再怎么多疑,这会儿也会把目光从蜃雪酒坊移开,转到容家别院和玄王府上。 只是可惜了那座清雅别致的清风苑,这流烟姑娘确实够果敢、够魄力,竟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放火烧了清风苑。 不管怎样,眼下司仲卿总算是安全了,夜青玄体内的毒也差不多清除干净了,容家兄妹不在司府,她便能安心些,不用担心他们着了司颜佩母女的道儿,更可以放开手脚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大药方……此时此刻,被禁足在房内避不见客、抄写医书的司颜佩,在抄的真正的医书,只怕正是大药方。 等到她把大药方抄完,左云母女一定会想尽办法,毁了大药方,再嫁祸给雪衣,到时候雪衣就是司家的罪人,万劫不复了! 呵!想到这里,雪衣骤然冷冷一笑,既然迟早是要毁掉的,那她便替他们动手好了。 这几日司府难得有一段安生的时候,再过几日便要立冬了,各家各院都忙了起来。 司文苍从宫里也带回了不少圣上赐下的东西,难得此时他还在乎雪衣这个女儿,把赏赐给她和司颜佩送去了不少,竟然还给司仲卿留了一份,想来他尚且不知司仲卿在西岭遭人谋害之事。 然,他不知晓,并不代表左云和司颜佩不知晓—— 早在两天前,流烟就派人送来了消息,安置在西岭的蜃雪楼弟子已经传回消息,当时与敌军联手、害得司仲卿中了陷阱、险些命丧西岭的人,正是左家的人! 左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家族,却在左云嫁入司府之后,有了不少改善,左云的侄儿和哥哥先后入朝领了校尉和副将等职位,想来此番司仲卿遭谋害,是早有预谋的,否则为何一直缩在京中巡逻的左校尉,偏偏这一次主动请命跟随前去西岭? 想到这里,雪衣心中顿然泛起一阵浓浓恨意,“砰”的一掌用力排在案上,吓得正在整理屋子的敛秋大吃一惊,连忙回身看着雪衣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雪衣收敛情绪,摇了摇头,“容家别院那边要的酒水都准备好了吗?” 敛秋点点头,“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雪衣站起身,“让人把酒水搬上车,我们这就给表哥送过去。” 敛秋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收拾好东西前去准备马车,那个机灵劲儿就连桂妈妈见了,也如忍不住感叹,这丫头现在变得利落多了。 雪衣但笑不语,前一世时她胆小怯弱,敛秋虽然待她真心,但是免不了会有些敷衍,做事拖拖拉拉,而今雪衣与往前大不相同,做事果断狠绝,雷厉风行,倒是把敛秋也带得麻利起来。 眼看着敛秋走远了,雪衣这才靠近桂妈妈,小声问道:“都准备妥了吗?” 桂妈妈用力点了点头,“小姐放心,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了,稍后咱们去容三公子那边,等咱们回来的时候,事情差不多就结束了,跟咱们没有半点关系。” 第017章 仓惶归来火势起 第017章 仓惶归来火势起 雪衣满意地点了点头,瞥见桂妈妈已经越见苍老的模样,想起她前一世死去的惨样,心中又忍不住一阵酸楚,一把抓住桂妈妈的手,“有劳桂妈妈了。” 桂妈妈连忙摇头,握紧雪衣的手:“小姐可千万别这么说,桂妈妈的这条命当年就是小姐和夫人救下来的,而今为了小姐和夫人,桂妈妈就是豁出命去也愿意。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敛秋离开的方向,有些不忍,“敛秋这丫头,她……” 雪衣骤然肃起脸色,拍拍桂妈妈的手,“敛秋和桂妈妈不同。” 只是,究竟有何不同,她却并没有说明白。 关于容家别院要酒的事儿,几乎整个司府的人都知道,就连被禁足的司颜佩都从送饭的嬷嬷那里打听来了消息。 这会儿听闻雪衣已经送了酒去容家别院,司颜佩终于按捺不住,让人叫来了左云。 “娘,你去跟爹爹说一说,让我出去一趟吧,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司颜佩抱着左云的手臂,不停地苦苦哀求着,“女儿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儿。” 左云板着脸,没好气道:“又要去见澜王爷?” 司颜佩撇撇嘴不做声,算是默认。 左云忍不住叹道:“佩儿,那澜王爷究竟是何心思,你可弄明白了?为娘总觉得,就算他没有娶到雪衣那死丫头,可是也完全无心娶你入府,你这……” “哎呀,娘。”司颜佩连忙抓住左云,打断她道:“澜王爷是成大事的人,哪能像寻常男子那样,整天想着儿女情长?如今他确实还没有把我司颜佩看得很重,可是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帮他除掉了那些绊脚石儿,成了大事儿,到时候别说这澜王妃的位置,就是后位,也尽在我们掌握之中啊!” 话虽如此,左云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 “娘,你别可是来可是去了,再晚了,见不到澜王爷,咱们就连最后一丝翻身的希望都没了!您也看到了,雪衣这贱丫头最近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与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性格脾气全都变了,也比以前聪明多了,可不再像以前那么好哄骗了,加上还有容家的人在身后帮着她,她现在又攀上了那个病鬼王爷,咱们不找个靠山,根本斗不过她的。” 突然,司颜佩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变得沉重,“娘,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司仲卿从西岭活着回来,不然,我们又要多一个强劲的敌人了。” 提到司仲卿,左云脸色一沉,终于松口了,“娘明白,你一定要想法子,借澜王爷的手除了司仲卿,他一死,事情就容易多了。” 说罢,叹了口气,“现在雪衣那丫头正好不在府中,你速去速回,你爹爹那边有我去说。” 司颜佩欣喜地对着左云谢了一番,连忙乔装打扮出了门去。 左云也跟着准备离开,突然瞥见正在院子里修建花卉的老嬷嬷,便走上前道:“吴妈,待会儿你照样把佩儿的午饭送到她房里来,晚上再来收走,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明白了吗?” 吴妈连连点头称是,一直到左云的身影渐渐远了,她这才低下头瞥了一眼司颜佩的房门,暗暗拿定主意。 晌午的时候,容家别院传了话来,雪衣与容家兄妹多日不见,今日便留在别院用饭,待兄妹叙了旧就会赶回。 雪衣与容家兄妹感情甚好,这一点众人皆知,司文苍也没多想,只是让人回话路上小心些,便忙着收拾草药去了。 晚饭过后,司府陷入一片沉寂。 容霜身体一直都不好,下人伺候她服了药之后便躺下了,只是她这心里一直怦怦跳得厉害,有些不安宁,躺了一会儿便又起身,继续给雪衣做衣衫。 便在此时,司颜佩居住的听风阁传来一声惊呼:“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紧接着,整个司府后院都热闹起来,下人连忙端来水救火,怎奈火势迅猛,加之入夜之后有风,火势借着风越窜越高,根本压不住。 就在这边正忙着救火之时,前厅又传来呼喊:“三小姐回来了!三小姐受伤了!” 闻言,容霜大吃一惊,连忙丢了手中的针线,不顾下人的阻拦就冲了出去,正好在半路上遇上了脸色铁青的司文苍。 两人齐齐赶到前厅,只见雪衣身上披着一件披风,然披风下面的左臂上有明显的血迹,她一直紧紧握着左臂的手也隐隐渗出血来。 看着神色慌张的雪衣和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几个丫头和随从,司文苍顿然怒喝一声:“怎么回事?” 雪衣摇了摇头,一把抓住司文苍的手臂,语气焦急道:“爹爹,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姐姐可在府中?府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司文苍神色一凛,警惕地看着雪衣,“你怎么知道府中出事了?” 闻言,雪衣脸色煞白,连连摇头,“难道……难道姐姐真的这么做了?” 司文苍板着脸色,抓住雪衣,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雪衣拉着司文苍一边朝着听风阁走去,一边慌慌张张道:“方才我与表哥在街上随意走走,正好遇见了姐姐,姐姐看中了我想要的花灯,我本想将花灯送给姐姐,却不想有个孩童从身边闯过,花灯摔在地上摔坏了,姐姐定然误以为是我故意摔坏了花灯,所以才气恼我,说出那样的话来……” 司文苍脚步蓦地一顿,“什么话?” 雪衣犹豫了片刻,才轻声道:“姐姐她说,说大药方是司家的东西,绝不容我带走,即便是毁了,也要……也要毁在司家……” “胡闹!”司文苍骤然一声厉喝,顿然想起大药方就在司颜佩的听风阁,而方才他让人到里面救司颜佩的时候,下人竟回答,里面根本没有人! 难道,这个丫头当真偷偷跑出了府去? 雪衣故作不查,继续道:“姐姐走了以后,我心中一直都很不安,担心姐姐一时冲动,做了糊涂事儿,便连忙赶回来,哪料想竟在半路上遇袭,那些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招招毙命,我……我差点就回不来,见不着爹娘了……” 说到这里,她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司文苍见她长发略有些凌乱,脸色惊慌,不像是在说话,一边轻声安慰,一边试探性地问道:“既然这些杀手武功这么高强,那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雪衣突然一怔,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略有迟疑了,司文苍不由疑惑起来,正要追问之时,一名下人追上来道:“老爷,玄王殿下到了!” 司文苍大吃一惊,素来足不出户的玄王殿下,怎会在此时到司府来? 他下意识地朝雪衣瞥了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吩咐下人道:“请王爷在前厅稍后,我处理完后院的事,便立刻去见他。” 说着又看向雪衣,柔声道:“不管怎样,你安然无恙回来了就好。” 雪衣擦去眼泪,点了点头,与他一并快步进了听风阁,一见到眼前大火,雪衣不由瞪大眼睛,惊呼一声,突然就要往里面冲去,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姐姐”。 司文苍和一众下人连忙把她拦住,“三小姐放心,二小姐根本就不在里面。” 雪衣带着哭腔道:“爹爹,听风阁怎么会突然失火?姐姐去了哪里?” 司文苍板着脸,一脸肃然,“为父也在找她。” 看着迅猛的火势,雪衣不由焦躁,“平白无故,怎会起火,而且这火怎会烧得这么烈?”蓦地,她声音一顿,仔细闻了闻四周,随即白了脸色,对司文苍道:“爹爹你闻,这是什么味儿?” 闻言,司文苍也跟着细细闻了闻,突然脸色一变,“酒!” 哪来的酒! 跟在雪衣身后赶来的敛秋闻言,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着雪衣的裙角,“小姐,这事儿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咱们送到容公子那里的酒为什么变成了水,这真的不是我做的……” 雪衣连忙拦住她,“别说了,这件事表哥已经交代过了,不要说出来,你怎的……” 司文苍轻轻拉住雪衣,脸色严肃,语气冷硬:“雪衣,你老老实实告诉为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雪衣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桂妈妈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来道:“老爷,是这样的,容公子那边要酒水,小姐便答应从府中年初备下的酒水中拿出一些给容公子送去,今儿一早就让敛秋这丫头去准备了些,谁料想,咱们今儿给容公子送去的酒,竟然全都别人掉了包,根本就不是酒,而是水。容公子道这事可能是下人一时大意,弄错了,所以交代三小姐回来之后千万不能与老爷说起,以免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唉……” 敛秋连忙摇头,哀求道:“老爷、三小姐,这事儿我真不知道,真的不是我,我准备的明明就是酒……” 雪衣低喝一声:“别说了!”而后又看向桂妈妈,“桂妈妈,你先把敛秋带回去,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再说她的事儿。” 桂妈妈连忙应了一声,拉起敛秋快步离去。 雪衣担忧地看了司文苍一眼,蠕了蠕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在迎上司文苍那寒冷的眼神时,又收回了话。 就在这时,又有下人来报:“老爷,找到二小姐了!” 第018章 怒不可遏逐出府 第018章 怒不可遏逐出府 正厅内,司文苍和容霜正上座,左云和回屋整理好妆容的雪衣站在一旁,就在司文苍的一旁,一道屏风遮住众人视线,旁人不知那屏风后是何人,司文苍几人却清楚得很,那人便是深夜突然造访司府的不速之客,玄王爷夜青玄。 司颜佩满脸惶恐地站在中间,不明情况地偷偷瞥了左云一眼,只见左云脸色难看之极,双手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咬紧嘴唇,时不时地朝着雪衣狠狠瞪一眼。 隔了许久,司颜佩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爹爹,这到底……是怎么了?” 司文苍突然厉喝一声:“跪下!” 司颜佩吓得一愣,向左云看去,见左云点头,她连忙跪下,一脸委屈道:“爹爹,女儿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还有脸问!”司文苍气得一掌拍在案上,“你说,你今天到底去了哪里?” “我……”司颜佩刚想说去见夜明澜了,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来,且不说她这大晚上地跑去见一个男人,名不正言不顺太不像话,就算是她说了,以夜明澜的清高与傲然,也未必会认。 见她犹豫,司文苍的怒火噌地窜得老高,“为父罚你抄写医书,思过反省,你非但不知悔改,竟然还偷偷跑了出去,你老实说,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雪衣有心,自然听得出来,司文苍这是在有意引导司颜佩说出自己不在府中的证据,也好证明听风阁的这场大火与她无关。 偏得,雪衣就是料定,司颜佩不敢把她和夜明澜见面的事儿说出来。 对于夜明澜,雪衣再了解不过,他眼下根本无心娶司颜佩,这个男人薄情寡性,眼中只有权势地位,前一世时他对雪衣是利用,对司颜佩又何尝不是利用? 若是司颜佩说出自己夜会夜明澜的事儿,那司颜佩的名声就毁了,只要夜明澜应下了,就必须娶了司颜佩,而夜明澜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雪衣不由向司颜佩看去,满眼都是担忧和不安,这一幕正好落在司文苍眼中,他顿然皱起眉头,仔细打量了两个女儿一番。 雪衣对司颜佩有隐隐的愧疚和关切,虽然不是很明显,可是有心人都看得出来,而再看司颜佩,对雪衣怒目而视,见到雪衣就像是见到了仇人一样。 司文苍心底没有来的一阵疑惑,司颜佩被骄纵惯了,脾气素来不好,而且她一直都很嫉妒雪衣,自小,不管雪衣有什么,她都要争一份抢一份,当时他说要把大药方给雪衣作嫁妆,司颜佩更是私下里闹得要死要活,直到后来他把大药方交给她抄写,她才安生了些。 而今,情况若当真像雪衣说的那样,纵火烧了大药方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司颜佩。 毕竟,如今知道大药方在听风阁风的人只有三个…… “司雪衣,你不用在这里惺惺作态,猫哭耗子假慈悲!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害我!”就在司文苍沉思之时,司颜佩突然对着雪衣一阵喝骂。 原本还担忧她的雪衣,被这一骂,不由气得涨红了脸。 瞥见一旁的夜青玄,司文苍终于忍不住怒喝:“够了!佩儿,你自己做错了事,还不承认!” 司颜佩连连道:“爹爹,我没有……” “老爷,伺候二小姐的吴妈到了。” 闻言,左云和司颜佩全都脸色一变,惊讶地看着吴妈被带入正厅,只见吴妈跪在地上对着司文苍拜了一拜,而后轻声道:“老爷,老奴不敢隐瞒,三小姐的酒确是二小姐让老奴去换掉的,二小姐说,要让三小姐在容公子面前出丑,而且这些酒留着,日后必有大用处……” 司颜佩大吃一惊,喝到:“你胡说!” “大用处……”司文苍轻轻呢喃一声,目光冷到极致,紧盯着司颜佩,“你倒是说说,这些酒能有什么大用处?” 司颜佩连连摇头,说不出话来。 司文苍目光一转,落在吴妈身上:“你说。” 吴妈惶惶不安道:“老奴原本也不知道二小姐是想要做什么,晌午的时候二小姐出去了一趟,到了晚上突然偷偷回来了,怒气冲冲地找到老奴,让老奴把换下来的酒全都倒在听风阁里,老奴心中慌得很,问二小姐要做什么,二小姐就是不说,只是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绝对不让你拿走’之类的话。倒了酒之后,二小姐就让老奴离开了,老奴拗不过二小姐,离开之后就去找二夫人,想要告知二夫人此事,可没想到,老奴刚刚走到一半,就听到听风阁着火的消息……” 说到这里,吴妈突然忍不住抽泣起来,伏下身去,“老爷、夫人,老奴有罪,老奴没能阻止二小姐,好好的听风阁就这么毁了,老奴罪该万死啊……” “啪!”司文苍手中的杯盏突然被重重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厅内顿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司文苍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司颜佩面前,看得出来他正在努力遏制自己的怒火,然而一看到司颜佩那张脸,他就忍不住气得浑身发抖。 “佩儿,你可真是我司文苍的好女儿……”他长叹一声,缓缓道来,“不过是姐妹闹了些小别扭,你就这么怀恨在心,火烧自己的家!你说,你究竟是想烧了你的听风阁,还是烧了司家的大药方!” 司颜佩从来没有见过发这么大火的司文苍,一时间吓得呆住了,说不出话来。 倒是雪衣犹豫了半晌,忍不住轻声道:“爹爹,您是不是弄错了,大药方……不是在司药楼吗?怎会……” 听雪衣在为司颜佩开脱,众人的脸色又下意识地变了一变,像是确定了什么。 司文苍叹道:“为父想着迟早有一日这大药方是要交给你带走的,而近日来佩儿正好在学习大药方里的秘方,所以便把大药方先给佩儿研习一番,哪想……” 说着,他用力摇了摇头,突然转向那道屏风,俯身拜道:“王爷,是卑职教女无方,今日竟会出了这种事儿,卑职实在是愧对圣上,愧对王爷!” 屏风后传来一道淡淡的男子声音:“司大人言重了,这是司家家事,若非是因为涉及到雪衣,本王也不会不请自来叨扰司大人。” 司文苍忙道:“王爷驾临,是司府之荣幸,何来叨扰?只是,没想到小女竟会做出这种荒唐事,让王爷见笑了。” 夜青玄倒是不客气,缓缓道:“自家人,司大人不必客气。眼下事情已经明了,该怎么处置,要司大人自行拿主意,本王先不打扰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正要离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本王把玄王府的侍卫统领秦钟舸留下,日后雪衣外出办事的话,就让秦钟舸跟着,免得再像今晚这样,遭人袭击,本王不见得每一次都能那么凑巧路过,救下雪衣。” 紧接着众人便听到屏风后那人起身离去的声音,司文苍连忙应道:“多谢王爷关心,王爷慢走。” 厅内众人也跟着起身行礼:“恭送王爷!” 待夜青玄一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司颜佩身上,莫说其他人,就连司文苍都已经拿不定主意,这场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这事儿与雪衣无关,她上午在司颜佩之前出了门,之后就一直呆在容家别院,直到听风阁失火之后,她才匆匆赶回,而且她身边的丫头和随从都是随身跟着的。 至于吴妈,她是左云从娘家带来的老人,司颜佩出生之后,就一直跟在司颜佩身边照顾着,为人除了胆小了些,还算稳重诚恳,也不像是会说谎之人。 如此说来,就只有一个可能—— “佩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司文苍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司颜佩,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司颜佩慌了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紧紧抓住司文苍的衣角,“爹爹,女儿真的没有烧毁大药方,真的没有……” 她心里明白,司文苍根本就不是在心疼听风阁,十个听风阁也抵不上一本大药方啊! 可是看着司文苍冷硬的脸色,她突然意识到此时自己已经是百口莫辩了,谁让她不顾左云劝阻,一心想着夜明澜,不惜偷偷跑出去见他? 谁料夜明澜不知为何,心情不悦,根本没给她好脸色。 她憋了一肚子气,回来的路上又看到雪衣和容璟有说有笑地逛着,心中顿然升起一阵嫉妒和怨恨,竟会悄悄动用夜明澜派给她的人,去偷袭雪衣…… 呵呵!难道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凭什么,凭什么那个贱丫头明明小她一岁,却是司府的嫡女?凭什么她原本明明怯弱无能,现在却变得聪明伶俐,而且还能带着大药方加入玄王府?凭什么,所有的一切好的东西都是落在她身上,凭什么! “哈哈……”突然司颜佩仰头一笑,伸手指着雪衣,狂笑道:“司雪衣,算你厉害,算你狠!我告诉你,就算大药方没有毁掉,我也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司家的大药方落入你手中,我一定会……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雪衣在心底冷冷一笑,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满含讥讽地瞪了司颜佩一眼,司颜佩,你似乎搞错了,要回来拿回这一切的人,是我! 一直没有出声的容霜“嚯”地站起身来,皱紧眉看着司颜佩道:“佩儿,雪衣纵然再不是,她也是你的妹妹,你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她,又是何故?你若是想要大药方,尽管说就是,雪衣断然不会与你争抢……” “你住口!”司颜佩本就满心委屈,此时听容霜开口,不由更加恼火,“你这个没用的女人,整天除了吃药除了念佛,你还知道什么?你连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搞不清楚,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啪!”司文苍已然怒极,扬手给了司颜佩一个耳光,“逆女,逆女啊!” 左云顿然一惊,连忙扑上来跪在地上护住司颜佩,泪眼看着司文苍:“老爷,你在干什么?这事儿未见得就是佩儿做的,你怎么能……” “除了她还会有谁!”司文苍冷冷打断她的话,连连摇头长叹,“没想到我司文苍聪明一世,竟会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女儿来,我愧对司家先祖!” 蓦地,他脸色一沉,抬眼扫过厅内众人,冷冷喝道:“来人,把司颜佩赶出司家,从今以后,不再是我司家人!” 哗!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司文苍,逐出门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左云和司颜佩也齐齐愣住,突然左云像是想到了什么,几乎是跪在地上挪到了雪衣面前,一把抓住雪衣的裙角,“雪衣,二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要怪佩儿,她是气昏了头才会口不择言……你帮忙求求老爷,不要把佩儿赶出去……” 雪衣本就身体不适,脸色蜡白,此时再被她这么使劲一拉扯,顿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来不及开口,就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就在此时,门外掠来一抹浅色身影,一把将雪衣牢牢接住,担忧地叫了声“雪衣”,而守在一旁的众人则惊讶地叫了声—— “大公子!” 第019章 兄妹相见叙旧情 第019章 兄妹相见叙旧情 “仲卿!”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俊朗男子,司文苍和容霜亦是满脸惊讶,不过很快的,司文苍便回了神,上前与司仲卿一左一右扶住雪衣,“快送雪衣回屋!” 司仲卿毫不犹豫,将雪衣拦腰抱起,直奔着流霜阁而去,容霜也连忙跟上,留下左云母女怔怔地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地看着司仲卿离去的身影,而后相视一眼,神色惊慌,像是在问:他怎么回来了! 司文苍似乎也很担心雪衣的情况,回身冷冷瞥了司颜佩一眼,沉声道:“将二小姐关入思错阁,没有我的允许,决不可让她踏出思错阁一步!” 听他将“司颜佩”换成了“二小姐”,下人像是明白了什么,连忙进屋将司颜佩拉走,临走前,左云用力握住司颜佩的手,低声道:“别冲动,等着娘救你!” 短暂的惊惶过后,司颜佩只剩下面无表情,任由下人将她拉走。 而后司文苍看也不看地上的左云一眼,大步出了门去。 流霜阁内时不时传出一阵轻咳,榻上,雪衣已然入睡,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清理包扎妥当,司仲卿坐在床边,看着雪衣隽眉紧蹙,不由得皱起俊眉。 便在此时,司文苍走了进来,担忧地看了雪衣一眼,又对着坐在一旁的夜青玄行了礼,这才轻声问司仲卿道:“雪衣怎么样了?” 司仲卿脸色微沉,“皮外伤,不碍事,只不过她一直精神紧绷,心中郁结,今晚又接连受到那么多刺激和惊吓,才会一时精神不支,昏厥过去。” 司文苍松了口气,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盯着司仲卿问道:“你又是怎么回事?怎的突然回来了,而且还是这幅模样……” 他说着将司仲卿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司仲卿身着一件霜色袍子,根本不见丝毫疆场将帅的模样。 “嘶……”司文苍不明情况,下意识地伸手拉住司仲卿的手臂,想要将他拉到外厅问个究竟,却不想自己这一把正好抓在司仲卿手臂上的伤口上,只听得司仲卿轻呼一声,没由来地皱起了眉。 见状,容霜也满脸慌张和担忧地跟了上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司仲卿扶着二老在桌边坐下,脸色越发沉肃,压低声音道:“爹娘不用担心,孩儿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征战疆场,哪有不带伤的?至于我独自一人悄悄回京一事,待孩儿进宫面圣之后,自会回来向你们二老说明白。” 说话间,他已经转向夜青玄,垂首行了一礼,“王爷不用太担心,雪衣并无大碍。” 夜青玄颔首,“司将军可是要进宫?” 见司仲卿点头,他便站起身来,走到司仲卿身边,“正好,本王也要进宫一趟,有些事情也是时候向父皇禀明了。” 说罢,又深深地看了还在昏睡中的雪衣一眼,嘴角掠过一抹诡魅笑意。 便是这一个笑容,让原本还冷静镇定的司仲卿骤然心中一凛,凝着眉与他一道出了司府上了进宫的马车,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此番,莫不是要向圣上提及与雪衣的婚事?” 夜青玄浅笑着看向司仲卿,“有何不可?” 司仲卿眉头紧蹙,“王爷可是认真的?” 夜青玄眸色微微一沉,似是想到了什么,并没有回答,他抬手撩起帘子看了一眼,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本该是月圆星稀之夜,此时却只有阵阵寒风吹过,而不见月光。 “起风了。”他轻轻呢喃一声,语气清冽。 司仲卿一脸正色,一字一句道:“王爷,雪衣是卑职唯一的亲妹妹,亦是卑职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之一,卑职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会护她周全,绝不容任何人伤害她!” 闻言,原本还一脸冷色的夜青玄骤然轻笑一声,放下帘子道:“若她只是你的妹妹司雪衣,本王定不会伤及她分毫,更不会容别人伤她分毫。” 司仲卿疑惑地皱眉,“雪衣自然是卑职的妹妹。” “那便最好。”夜青玄说着掏出帕子附在唇角,轻咳了几声,似是想起了什么,“稍后见了父皇,你只管将情况如实禀报,可以给你作证的人,本王已经找到了。” 司仲卿骤然一怔,“如此说来,今天晚上这一计,不是雪衣一个人的主意?” 夜青玄笑得清朗,“夫妻一体,齐心协力,有什么不好么?呵呵……” 见他笑得寒魅而神秘,司仲卿到了嘴边的话终究又咽了回去,此番回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变得不一样了,思来想去,那个变了的正是雪衣。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所有一切全都变了样? 待司仲卿从宫中回到司府,已经是下半夜,府中众人皆已经入睡。 小心进了雪衣的房间,只有桂妈妈一人守在雪衣睡房门外,见是司仲卿来了,桂妈妈没由来的一喜,连忙起身道:“大公子,您这瘦了……” 司仲卿难得温和一笑,“是更精壮了。” 桂妈妈扑哧一笑,“大公子回来到现在就没闲着,这肚子肯定还饿着,您稍等会儿,桂妈妈这就去给你弄西吃的。” 司仲卿本想阻止她,可是桂妈妈步子快,转眼就消失了,他一低头才感觉到,来回折腾了一圈,确实是有些饿了,不由摇头一笑,进了雪衣的房间。 “休息了这么大一会儿,总该好些了吧。”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捏了捏雪衣的手,雪衣骤然睁开眼睛,仔细将司仲卿打量了一圈,而后轻轻松了口气。 “看来大哥在烟姑娘那里养的不错,这脸色已经好多了。” 听出雪衣在调侃他,司仲卿不由无奈摇头,“看你之前那样,可把娘亲吓得不轻。” 雪衣的脸色骤然一沉,想起自己假装昏厥的时候,容霜在身边一遍又一遍喊着她的名字,她是多想应她一声,让她不要担心,可是她却不能。 “大哥,有些事情真的是没有办法,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尽快让娘亲脱离这苦海。”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已经越来越沉,神情也越来越严肃,她反手抓住司仲卿的手腕,紧紧抓着,“大哥,若有一天你发现爹爹并不是我们所认识的那样,你会怎么做?” 司仲卿也没有来地正了脸色,轻拍着雪衣的手背,“是你想多了,不管爹爹怎样,他始终都是我们的爹爹。” 雪衣脱口问道:“若他不是呢?” 司仲卿一愣,看着神色闪烁回避的雪衣,下意识地皱起眉头,“雪衣,你到底想说什么?” 雪衣摇摇头,轻叹一声:“没什么,也许是我自己想多了。” 见她面露疲惫之色,司仲卿的神色和语气骤然又软了下来,摸摸她的头,柔声道:“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安安心心等着加入玄王府做玄王妃。” 他顿了顿,略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雪衣,你对玄王爷了解多少?” 雪衣明白他心中的担忧,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道:“大哥,你可信我?” 司仲卿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点了点头,雪衣便会心一笑,“那就请大哥尽管放心,他定然不会教你我失望,更不会辜负你我的这份信任。” 雪衣眼神坚定,星眸清亮透澈,看得司仲卿没有来的一愣,怔怔看了她半晌,突然轻笑一声,“咱们的雪衣,长大了。” 而后在雪衣愕然和赧然的神色中,又正了脸色,“雪衣,大哥希望你幸福,希望你是这世上最开心的人,只是,玄王爷他……” “你担心他的病情?” 司仲卿却断然摇了摇头,神情严肃,若有所思,缓缓站起身来,沉吟半晌,这才徐徐开口:“以前与玄王爷接触并不多,可是最近这几番接触下来,大哥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出是为何,可是就是能肯定,玄王爷他……绝非是我们看到的这么沉默无能。” 雪衣不由眼睛一亮,来了兴致,“那,大哥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司仲卿思索片刻,一字一句道:“沉敛,大气,稳重,谋略,胸有城府,收放自如,运筹帷幄……” 突然,他停了一下,凝眉深思,似乎在想最后这一言究竟要不要说,回身迎上雪衣希冀的目光,他终是轻叹一声,淡淡道:“人中龙凤。” “呵!”雪衣并无惊讶,但是了然地笑了笑,“那你应该高兴才是,你的妹妹要嫁的夫君,并非一个凡夫俗子。” 司仲卿无奈轻叹,“我倒是愿意你嫁了一个凡夫俗子,这样一来你就不用跟着受累了。可是如玄王爷这般……今后会是怎样,尚未可知。” 说罢,他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今天晚上听风阁的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大药方,当真就这么毁了?” 雪衣嘴角笑意骤然变得冷冽,“司颜佩抄了一半的手抄本和司家司药楼里收藏的那本原版,确实已经在大火中毁了。” 司仲卿忍不住皱眉,“那可是咱们司家多少先人的心血,为了一个司颜佩,赔上这些当真值得吗?” 雪衣笑得神秘,拍拍他的手,“大哥放心便是,待你成家之时,我自会将大药方给你奉上。二娘有一句话算是说对了,这大药方是司家的东西,自然是要由司家的人来保管。” 司仲卿一时间想不通她这一番话究竟是何用意,正想追问下去,桂妈妈却端着热腾腾的汤进来了,两人便收了声,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眼,转移了话题。 大公子司仲卿突然回府,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所带来的压抑氛围减轻了不少,昨夜过后,二小姐司颜佩被禁足思错阁,二夫人左云也因教女无方,被罚闭门思过。 难得司文苍有心,一大早派人叫了司仲卿、雪衣和容霜一起用早饭,容霜却不知何故,以身体不适为由,不愿前来。 就在父女三人相顾无言、食不知味之时,看守思错阁的下人匆匆来报:二小姐摔碎了盛饭的碗,用碎片割伤了手腕,幸好发现及时,否则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第020章 捧只山鸡当凤凰 第020章 捧只山鸡当凤凰 听风阁既然已毁,司颜佩便暂时被安置在左云的院子里。 没多会儿,前去送东西的桂妈妈板着脸回来了,雪衣一见,便知她吃了闭门羹,不由笑着安慰道:“桂妈妈,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二娘和二姐容不了我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桂妈妈却愤愤不平,“小姐,您是没看到老爷那个心疼劲儿,看着二小姐那模样,恨不能学了仙术,瞬间就把二小姐给治好了,昨儿晚上说的那些要把二小姐赶出府去的话,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甚至也忘了夫人和小姐也都在病中呢。”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雪衣听到这话,原本还淡然沉静的心底像是被丢了一颗石子儿,瞬间激起层层波澜。 之前听到司颜佩受伤的消息时,司文苍顿然就慌失措了,来不及多想就丢下碗筷,跟着下人直奔着思错阁去了,那才是一个父亲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的担忧所该有的反应,而不是像昨天晚上雪衣昏倒时那样,他竟是忍着气把司颜佩母女安置好了,方才赶来看她。 终究,不是亲生女儿,这态度和反应都是不一样的,平日里的感情可以伪装,可是这种时候的本能反应,却是没法作假的。 既然她并非是司文苍的亲生女儿,那她的亲生父亲究竟会是谁? 前一世,直到死她都没有找到这个答案,这一世,她无论如何也要查清自己的身世。 就算别人不知,至少容霜是该知道的。眼下的问题是,她该要怎么跟容霜开这个口。 桂妈妈只当她是在为着司文苍厚此薄彼心中不悦,便走上来安慰道:“小姐,你也别太难过了,毕竟二小姐那模样确实是够惨的,那只手腕上,怕是要一辈子都留着一道伤疤了。听说这一下划得确实很深,流了很多血,手上裹着厚厚的布条,唉……真是作孽呀……” 闻言,雪衣心底骤然一声冷笑,多吗?司颜佩流的血真的多吗?难道,比她前一世流的血还要多吗! 她可是全身的血都流尽了,亲人也死绝了,就连刚出生的孩儿也被生生捂死再摔在她的面前!相比来说,司颜佩这一点皮外伤,又算得了什么? 身为学医之人,她若真的想寻死,又怎还会给别人救下她的机会?说到底,她不过是要以此苦肉计,换取众人对她的同情,换得翻身的机会罢了! 想归想,雪衣的面上却不见丝毫多余表情,跟着桂妈妈一起轻叹一声,道:“竟是如此惨烈?看来二姐这一次要吃些苦头了。不过,若如此能换得她在司府安然无恙地待下去,也值了,桂妈妈你说是吗?” 桂妈妈不傻,听出她话中有话,了然地点点头,“不管怎样,现在二小姐是弱者,这听风阁的大火与她有无关系,圣上那边都不会重言责骂了。” 提及圣上,雪衣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大哥还没有回来吗?” 桂妈妈道:“已经回了,可是听说走到半道上又被人拦下了,好像是玄王府的人。” 玄王府? 雪衣心底咯噔一跳,司仲卿刚刚回来,身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夜青玄这个时候把他叫过去做什么? 桂妈妈笑道:“估计玄王爷这是要先与大舅子打好关系,等日后与小姐成了婚,大公子也好成为玄王爷的帮手。” 雪衣跟着附和一笑,心里却拧了个结,不对,这俩人之间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儿,她直觉这两人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正想着,一道身影匆匆跑进了流霜阁,仔细一看竟是跟在容霜身边伺候的小丫头,雪衣不由凝眉问道:“你怎么来了,我娘呢?” 小丫头气喘吁吁道:“三小姐,你赶紧着跟过去吧,夫人听闻二小姐受了伤,坚持要去探望,结果……结果被二夫人的人拦在门外……” 后面的话雪衣已经无心继续听下去,丢下手中的杯盏就朝着左云的院子奔去。她这位娘亲一生信佛,吃斋为善,司颜佩受了伤,她不可能不去探望,只是她性子柔和,且素来身体不好,这些年来一直不停吃药以压制病情,若是与左云的人起了冲突,就只有吃亏的份儿。 越想心里越急,脚步也越快,没想到她还是慢了一步,刚刚赶到院门外,就看到左云身边的贴身丫头扬手把容霜带来的东西全都打翻了,还顺势推了容霜一把,容霜身形顿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多亏雪衣脚步快了些,奔上前一把扶住容霜,确定容霜没有受伤,雪衣深深吸了口气,将容霜交到赶来的桂妈妈手中,缓缓回过身去。 方才推人的小丫头感觉身上顿然一冷,抬眼望去,只见雪衣眸似刀刃,紧紧盯着她,一步步走上前来,她吓得想要逃走,却听得雪衣骤然一声冷喝:“站住!” 小丫头被这一声厉喝吓得站住原地一动不动,浑身不停发抖,关于三小姐近日来的变化她不是没听说过,只是一直没见识到,而今见到了,她只觉三小姐简直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带着满身的杀气,一步步朝着她逼近。 “啪——” 一声脆响,小丫头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却不敢抬眼再多看雪衣一眼。 “你以为你是谁?你知不知道你推的人是谁?”雪衣嗓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你给我记住了,好好记着!她是这司府的大夫人,是司府的女主人,是我司雪衣的母亲!” “哟,是谁惹了咱们三小姐发这么大的火?”左云捏着阴不阴阳不阳的嗓子,边说边从屋子里走上前来,将那小丫头挡在自己的身后。 雪衣与她冷眼相视,气势凌然,毫不退让,“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个不懂事的下人冲撞了大夫人,雪衣代为略施惩戒罢了。” 左云顿然冷哼一声,“略施惩戒?我怎么觉得,这是有人故意来找茬儿呢?先是想方设法儿害了我的佩儿差点被赶出司府,这会儿又猫哭耗子假慈悲,跑到我这儿惺惺作态来了。” 雪衣不由轻笑一声,“听二娘这意思,咱们是猫,你们是耗子?” “你……”左云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周围的下人全都强忍着憋住笑,被左云一个冷眼扫过去之后,又连忙收声。 “罢了,我知道二姐受了伤,二娘心里不好受,我们今天来也不是来找茬儿的,只不过是想略表心意,给二姐送了些补身体的东西来。” 左云依旧一副冷脸,“你们会那么好心?” 雪衣浅笑,“好心也好,恶意也罢,这东西总归是好东西,只是可惜了……” 说着,她低头看了看洒了一地的东西,突然眼尖儿地发现,被摔在地上的东西里竟然有前不久司文苍从宫里带回来的琉璃花雕碟。 她突然笑出声来,弯下腰去拿起一片碎片,“二娘,您瞧这,这可是圣上御赐的花雕碟,故意毁坏圣上御赐之物,可是死罪。” 左云顿然一惊,“你胡说什么?谁故意毁坏了?” 雪衣笑意不减,紧盯着她身后的丫头,“二娘,您是明白人,这花雕碟究竟是谁打碎的,您心里清楚。这丫头跟在您身边也没少做损人的事儿,你就干脆把她推出来吧。” 左云不由气得涨红了脸,却又拿不定主意,若是雪衣没有说这一番话,她确实是打算把这不懂规矩的丫头推出去当替死鬼的,她才没有心思去护一个不分轻重的丫头。 可偏偏雪衣把这一番话说出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自然是不能顺着雪衣的意思去做,一时间不由是骑虎难下。 雪衣哪有心思跟她一直耗下去,见她不出声,便吩咐身后跟来的下人道:“来人,把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带下去,容后处置。” 丫头一听,顿然慌了,吓得跪在地上抓住左云的裙角苦苦哀求:“夫人,救救我,您一定要救救我……” “谁敢!”左云心中气恼,一声怒喝阻止了要上前来抓人的下人,若是让雪衣就这么把她的人带走了,那她这脸面可就全都没了! 想到这里,她把目光移向雪衣,沉着脸色道:“雪衣,丫头不懂事,冲撞了你娘,该怎么罚我自然会罚,可是你这么从我门上把人带走,似乎不合情理,难道,你想动用私刑?” “哦?”雪衣故作惊讶,“咱们司家还有私刑?” 左云一愣,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岔开话题:“总之,这人是我门上的人,我是断然不会让你把人带走的。现在老爷和仲卿都不在府中,便是要处罚下人,也是你娘来下令。” 容霜无力地侧过身去,不愿与左云相视。左云这是明知她信佛,不会做这些残忍的事,所以才故意把问题推给她。 而若是容霜不开口,左云虽是二夫人,可毕竟也是雪衣的长辈,在司府,还是有些地位的。 “呵呵,雪衣,你也看到了,大夫人不开口,我也不会容你带走人,你……也不好再坚持了吧。” 见状,丫头连忙对着左云叩谢,“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多谢夫人……” 她一口一个“夫人”,显然是故意的,这般气焰嚣张,根本没有把容霜放在眼里。 雪衣倒也不急不躁,挥手示意容家的下人退了下去,而后在左云得意的笑容中,淡淡喊道:“钟舸,玄王爷昨晚是怎么吩咐你来着?” 闻言,一道高挺的身影一闪,出现在雪衣身后,正是玄王府护卫统领秦钟舸,他对着雪衣行了一礼,道:“王爷吩咐,在司府,三小姐的命令就是王爷的命令。” “好。”雪衣点了点头,看着左云瞬间苍白的脸色,朗朗道:“既如此,钟舸你就替本小姐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带下去,好好教一教她什么是尊卑,什么是贵贱,可千万别捧只山鸡当凤凰!” 第021章 千芒蛊毒乱其心 第021章 千芒蛊毒乱其心 秦钟舸干脆地应了声“是”,冲着身后招了招手,立刻有玄衣侍卫上前,将左云身后的丫头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左云气得瞪大眼睛,却又不敢出声阻止,他们不是司府的人,他们是玄王爷留下照顾雪衣的人,在司府,就只有雪衣有资格和权利支配他们,便是司文苍此时在场,也只有干看着的份儿。 雪衣却根本不理会她,一拂衣摆转过身去,走到容霜身边,“娘,外面风大,我送您回去吧。” 听着那个丫头被拖走时的凄惨求饶声,容霜似是有些不忍,想要跟雪衣说些什么,却被雪衣用笑容阻止。 直到回了容霜的房间,她终于忍不住抓住雪衣的手,叹息道:“为娘没事,你又何必为了一个下人,与她大动肝火?这万一……” “没有万一,娘亲,女儿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到她们一丝一毫的欺负。”雪衣始终笑容清甜,一如往日里那个听话乖巧的司雪衣,可是容霜并不傻,她已然看得出来,她的女儿确实如别人传的那样,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看出她的忧虑,雪衣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爹爹近来有没有给娘亲诊脉?若是好些了,这些药就别整天吃了,毕竟是药三分毒,吃多了终究不好。” 容霜神色顿然一黯,移开目光道:“都已经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说罢,她突然咳了几声,先是轻轻地咳,继而越来愈重,最后竟是咳出血来。 “娘!”雪衣骤然一惊,上前一步夺过她手中的帕子,看着帕子上的斑斑血迹,心底一片冰凉,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拉着容霜坐下,平了平心绪,而后拉过容霜的手腕,修长手指探上她的腕脉。 良久过后,雪衣轻轻松开手,脸色却已经变得蜡白,紧盯着容霜饱受折磨的脸色看了半晌,突然垂首一声哽咽,落下几滴眼泪。 容霜连忙将她扶住,“傻丫头,娘这病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哭什么?” 雪衣连忙抬手擦去眼泪,深吸几口气,而后取来针包,对容霜道:“我最近在研究一种药,要取一些娘的指尖血试药,娘,你忍着点疼。” 容霜只是淡笑着摇摇头,便是雪衣手中的针扎在指尖,她依旧一副淡然神色,似乎根本没有知觉一般。 直到看着雪衣的身形缓缓走远了,她勉强挤出的一丝笑容这才消失,身边伺候的嬷嬷长叹一声,“小姐这是关心夫人,夫人又为何要瞒着她?” 容霜长长一叹,“说与不说,知与不知,又有什么不同?如今,我只想能看到仲卿和雪衣都过得开心,那我便死而无憾了。” 闻言,老嬷嬷不由得鼻子一酸,看着她清瘦萧条的身影,只觉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一般,连忙取了一件厚厚的披风给她披上。 积攒了多时的雨,终于在午饭后倾泻而下,雨势急促,风也越来越大。 雪衣坐在屋内,透过半开的窗子看着外面的大雨,总觉得心神不宁,隔一会儿便问道:“桂妈妈,大哥还没有回府吗?” 桂妈妈摇头道:“看雨势这么大,怕是被留在玄王府了。小姐你也别着急了,玄王爷又不是别人,再怎么说,大公子也算是王爷的大舅子呢,王爷会照顾好大公子的。” 雪衣一愣,顿然想起那天夜青玄也曾说起“大舅子”,不由低头轻呵一声,正要起身进屋,突然只听得桂妈妈“哎呦”了一声,继而惊呼道:“敛秋,你这丫头跪在雨中做什么?” 雪衣不由起了身走到外厅,正好看到敛秋正跪在门前,桂妈妈则连忙撑了伞走上前想要将她扶起,却被敛秋回绝。 “小姐,敛秋知错了……”她哽咽着俯身一拜,“是敛秋太过大意,是敛秋不够用心,才会犯下大错,造成今日局面,敛秋不求小姐原谅,但求小姐不要赶走敛秋,敛秋甘愿受责罚!” 说罢,又是深深一拜。 桂妈妈在一旁看着小丫头脸上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忍不住一阵心疼,不由得向雪衣投来求情的目光。 雪衣并非铁石心肠,心中怎会不动容?可是,她更加清楚,如果留下敛秋在身边,日后迟早会是一个祸害,前一世,敛秋一直都对她忠心耿耿,甚至随着她一起加入了澜王府,在她受欺负的时候站出来维护她。 可偏偏也是敛秋,在雪衣被指并非司家女儿、被夜明澜囚于后院之后,经不住司颜佩和夜明澜的哄骗,转投二人,并指正雪衣与夜青玄有染! 纵然知道她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雪衣依旧没办法再容她留在身边,更不想这样的背叛重演一回,所以这些天来,她所有的活动和计划,都没有让她参与分毫、知晓分毫,甚至从她重活回到司府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做了决定,一定会在敛秋背叛她之前,将她赶离自己的身边。 她宁愿不要这几年的相伴相随,也不愿看到敛秋再背叛自己一次! 想到这里,她心一横,冷声道:“桂妈妈,扶她进屋来。” 桂妈妈应了一声,伸手去扶敛秋,敛秋却侧了侧身躲过,带着哭腔道:“小姐,除非您答应不赶敛秋走,否则敛秋就在此长跪不起!” 雪衣心头一怔,板着脸色沉声喝道:“起来!” 敛秋被这气势吓得一愣,不敢再坚持,在桂妈妈的搀扶下进了屋内,入冬寒冷,雨水冰凉刺骨,敛秋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 雪衣见了,心中终究不忍,示意桂妈妈去给她拿来干衣物换上,而后轻荡着杯盖,不紧不慢道:“你犯下如此大错,我岂能留你?就算我想要留你,可是日后爹爹、二娘、二姐以及司府上下的每一个人,每每看到你就会想到昨天晚上的大火,就会想到在大火中被毁掉的大药方,你让爹爹如何安心,又让二娘和二姐如何安心?” “我……”敛秋哽咽,说不出话来,心中满是委屈。 雪衣朝她瞥了一眼,淡淡道:“吴妈在昨晚事发之后,就已经被遣离府去回了老家,我多留你一日,是念你无处可去,也是念着这些年你真心待我这份恩情,只是这司府你是万不能再待在去了……” 说着,她长长一叹,看着敛秋再度夺眶而出的眼泪,沉声道:“罢了,我有个朋友,在城中置了间酒坊,眼下正缺人手,你若愿意,可以去她那里,我与她是好友,她断不会亏待了你。” 敛秋咬了咬嘴唇,看得出她心中不愿离开司府,可是雪衣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她心知自己再坚持下去已经无用,只能哭丧着脸对着雪衣行了一礼,“多谢小姐关心,若是还能待在莫凉城,还能有机会再见到小姐,敛秋……敛秋便也知足了……” 敛秋随着桂妈妈离开的时候,正是雨势最大的时候,似是倾倒而下,天色昏暗,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揉了揉昏昏沉沉、隐隐作痛的脑袋,雪衣独自一人缓缓进了自己的小药房,盯着案上那只单独放置的碟子,脸色越来越沉,也越来越冷。 若非前一世时,她早已把大药方牢牢记住,烂熟于心,此生定然不会发觉容霜的病情有什么异样——千芒蛊,蛊中之王,亦是大药方中标红批注的七个秘方之一。 雪衣清楚地记着,当初她第一次练成千芒蛊时,正好夜明澜请了苗疆的友人前来共商大事,雪衣曾忍不住向他们探讨过这千芒蛊,却不想那几人皆是一脸惊讶与茫然,讪然道,整个苗疆能练出千芒蛊的人,不超过三个。 换言之,能练出这千芒蛊的人,除了苗疆那三个足不出户的老家伙之外,多半会是司家的人。 而容霜身上的千芒蛊,已然在体内潜伏十多年,这下蛊之人究竟是谁,此举又是何意?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继而一件外衣沉沉落在她身上,司仲卿在身后轻声道:“身体还没好,注意保暖。” 雪衣回身,微微挑了挑嘴角,司仲卿便轻叹一声,“不想笑的话,就不要笑了,我不想看你勉强自己。” 摇了摇头,雪衣微微太息,“我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娘亲……” 顿了顿,她将司仲卿上下打量了一番,正色道:“玄王叫你去所为何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司仲卿笑得柔和,拉着她缓步走出小药房,又给她倒了杯热茶,“玄王不过是找我问你的喜好,好着手筹备婚礼。” “贫嘴。”雪衣瞪了他一眼,“都没正式上门定日子,怎的就筹备婚礼了?” “哈哈……”司仲卿不由笑出声来,看着故做一本正经的妹妹,眼底有一抹复杂一闪而过,“人家是王爷,是圣上的儿子,他若是准备好了,说一声要来迎亲,司府还有谁敢阻拦?再者……” 雪衣情绪被勾起,睁大眼睛问道:“再者什么?” 司仲卿点了点她的脑门,“尧淑妃虽走得早,圣上对玄王和子衿公主这兄妹二人的疼爱却从未曾减少过,你既是放了话说能医好玄王的病,圣上又怎会不配合?只怕是,巴不得你尽早嫁入玄王府,尽早医好他的儿子。” “子衿公主……”雪衣注意的重点显然与司仲卿不一样。 她差点要把子衿公主给忘了,这个比夜青玄小了四岁的妹妹子衿公主可算得上是太和皇帝的心头肉,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尧淑妃的女儿,也不仅仅因为她貌美倾城、蕙质兰心、能文能武,而是她顾大局、识大体。 在莫凉城、乃至整个夜朝,提起子衿公主,只怕无人能不称赞一声:巾帼之姿,男儿之志! 第022章 子衿公主初现身 第022章 子衿公主初现身 三年前,边关大将温意川重创来犯敌军,立下大功,进京领赏时,回绝了太和皇帝的一切赏赐,道自己早年丧妻,而今人至中年,每每深夜之时便觉寂寥悲凉。 说白了,便是独身一人日子不好过,求太和皇帝赐一段良缘。 众人皆知,温意川早就看中了四公主夜子衿,曾不止一次向太和皇帝暗示,都被太和皇帝故作不解搪塞了过去,而今他这般大胆地邀功,直接点明,大有不娶公主不罢休之意。 就在太和皇帝和众位大臣为难之时,夜子衿主动请命,要求嫁给温意川,愿随他一起前往边关。 当时,夜子衿的这个举动曾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温意川年近四十,家中有一儿年已十八,甚至还长了夜子衿一岁,这般嫁过去,岂不是委屈了正年少的子衿公主? 夜子衿倒是看得开,曾与太和皇帝秉烛夜谈,第二天一早便坦然远嫁,朝中众臣无不称赞,道公主有牺牲小我、顾全大局的气魄。 毕竟,有子衿公主在边关,便可保那一处安宁。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就在嫁给温意川一年之后,夜子衿回京省亲,温意川亲自护送,结果刚进了皇宫大门,温意川就被重兵拿下,而后太和皇帝历数温意川独断专权、目中无人、滥用私刑、意图谋叛等罪状,三天之后,便将其问斩。 不过念在温家护国有功的份上,加之有夜子衿求情,此番罪不及为温家家人,温家上下老小皆逃过一劫。 直到临死,温意川才发觉,自己聪明一世,却一时糊涂栽倒在了温柔乡,便是这一失足,已然万劫不复。 温意川问斩之后,夜子衿便再也没有回过边关,更没有回过温家,太和皇帝在京中建了一座公主府,夜子衿就此便在京中住了下来…… 就在雪衣怔怔出神的时候,桂妈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和两个十七八岁的丫头。 即便隔着雨帘,雪衣和司仲卿还是一眼就看出三人身份不同寻常,不由相视一眼,眸色深沉。 “见过司将军,三小姐。”这三人倒是有眼色,一眼就认出雪衣和司仲卿。 人既是来了流霜阁,显然是来找雪衣的,只见雪衣上前一步,浅笑着问道:“不知三位……” 为首的男子对着雪衣行了一礼,从怀里掏出紧紧包裹好的帖子递到雪衣面前,“属下是公主府的管家,此番是奉公主之命,特意前来请三小姐过府一叙。” 公主府? 雪衣和司仲卿都微微吃了一惊,太和皇帝的女儿不止一个,在宫外置了府邸的也不止一个,然而在整个莫凉城,敢随口报出公主府的,也就只有夜子衿的府上。 方才兄妹二人还在谈论着她,这一转眼公主府的人就已经到了门上,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雪衣眼底只有一丝疑惑转瞬即过,再抬头时已经换出一副笑脸,“公主太看得起雪衣了,雪衣本想着待这一场雨停了,便到府上去拜访公主,却没想到竟让公主费心提醒。” 那管家一看便知是个圆滑老手,听此一言连忙点头称是,继而对着雪衣做了个请的手势,“三小姐既是已有心与公主一见,那便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司仲卿嚯地起身,凝眉走上前来,瞥了一眼门外的大雨,“现在外面雨下得这么大,公主这是……让雪衣现在就过去吗?” 管家垂首应道:“正是。” 司仲卿俊眸倏忽一冷,原本还镇定的管家和两个丫头见到这冷厉的眼神,没有来的心底一怵,连忙恭恭敬敬俯身行礼:“司将军,这是公主的意思,公主道很想见一见这位能让玄王殿下倾心不已的三小姐,故此……” “无碍,三位稍后,待雪衣稍作收拾,这便随你们前去。”雪衣暗暗拉住司仲卿的衣袖,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从司府到公主府尚且有不近的路程,雪衣稍作思量,终是没有告知秦钟舸,而是随意从司府的护卫中挑了两人跟着。 一路上,那管家与小丫头都是一言不发,一直到进了公主府,三人小心翼翼地将雪衣扶下了马车,方才小声提醒道:“三小姐,公主府有规矩,马车不得横行,是以咱们得走着进去了。” 雪衣看了一眼落在地上迅速汇聚成水滩的雨水,悄悄一笑,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随着三人一起向合欢殿走去。 雨势太大,尽管有下人跟在身边帮忙撑伞,等他们走到合欢殿时,雪衣的裙角和发梢还是湿了。 站在殿外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挽起一个高高的发髻,着了一袭深紫色的袍子,正执笔站在殿中央画着什么,那人正是她印象中的夜子衿。 雪衣跟着管家上前行礼:“雪衣见过公主。” “嗯。”夜子衿只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回身,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停,似随意道:“赐座,看茶。” 话音落,立刻有人给雪衣搬来木椅,又递来茶盏。 雪衣接过茶盏,却没有入座,而是上前一步,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夜子衿面前的画纸,画上一只鸳鸯已经完成,另一只鸳鸯也画了一半。 突然,夜子衿画笔一停,沾起红色的颜料,在另一只鸳鸯身上肆意泼洒了一番,顿时,那画了一半的鸳鸯便倒在血泊之中。 雪衣开口,幽幽道:“人难如愿,事难两全。” 闻言,夜子衿身形一滞,丢了手中的画笔,缓缓回过身来看着雪衣。 三分轻柔,三分妖娆,三分诡谲,还有一分是寻常人难以看到的不羁与坚韧。 一如雪衣印象中的,夜子衿就是那种第一眼看了柔美酥骨、再看一眼便觉神秘难测的女子,让人根本琢磨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 “你说什么?”她轻启朱唇,虽唇角含笑,嗓音却幽冷。 闻言,殿内所有人齐齐跪了下去,不敢出声,独独雪衣一人还定定地站在那里,与夜子衿对视。 “人难如愿,事难两全。”雪衣坦然迎上她带着深意的目光,嗓音平静地将方才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呵!”夜子衿骤然轻笑一声,盯着雪衣看了半晌,突然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本宫与三小姐好好谈谈。” 殿内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离去,不过转眼间,殿内就只剩下雪衣和夜子衿两人。 “坐吧。”夜子衿缓缓走到榻旁坐下,端起杯盏微微呷了一小口,目光却紧盯着雪衣看着。 雪衣的裙角和发梢虽然没有滴水,却还是湿湿的,未免有些狼狈,然那一双眼睛却雪亮,不染一尘一垢。 良久,夜子衿突然笑出声来,啧啧道:“三小姐看起来还像是个孩子,可有十五了?” 雪衣垂首:“刚过及笄。” 夜子衿颔首,“果然是年幼,本宫只怕以你这年纪,就算进了玄王府也难以镇得住王府上下,再说你此番嫁入玄王府,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替玄王治好多年顽疾,而王爷身为帝王之子,为了绵延子嗣,今后府中多置几房妻妾也是难免的,不知三小姐到时候可容得下?” 雪衣嘴角掠过一抹诡谲笑意,不慌不忙道:“雪衣并非只能给王爷治病,这绵延子嗣的事儿,雪衣一样可以做,又何须别人代劳?” 显然是没料到雪衣会这么回答,夜子衿也微微一怔,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本宫是怕三小姐年少,便是诞下子嗣也不知如何抚育,会耽误了玄王的后代。” 雪衣故作娇羞一笑,“公主说的是,雪衣现在确实还是少不更事,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待雪衣真的嫁入了玄王府、有了孩儿之后,出于母性本能,届时一切都会学会的,公主大可放心。” 说罢,她抬眼向夜子衿看去,果见夜子衿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与怒意,只是这两年来她已经习惯了掩藏自己的情绪,不过转瞬她便又轻轻一笑,“三小姐果然是伶牙俐齿,难怪我那个目光清高的二哥如此钟情于你,竟是不惜深夜入宫,只为求父皇能将婚事定在年前。” 雪衣一愣,不由想起夜青玄曾经说过的话,原以为他会过一段时间才会提此事,却没想到不过几日时间,他竟然已经与太和皇帝说了这事! 现在想来,只怕就是他与司仲卿一道进宫的那晚,也难怪今日司仲卿会调侃她,说夜青玄在筹备婚礼。 说不出为何,雪衣总觉得夜青玄这个唯一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夜子衿,似乎对于他的这门婚事并不满意,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阴不阴阳不阳的,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出于女人的直觉,她也隐约感觉到了夜子衿对她的敌意,只是这种敌意并非来自对她的怀疑和担忧,而是…… 嫉妒?或是怨恨? 呵!雪衣自己也忍不住偷偷摇头一笑,她与夜子衿素无冤仇,而今与她又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人,她又为何要对自己怨恨? 除非,她根本就不想要自己嫁给夜青玄。 蓦地,雪衣神色一滞,心底也咯噔一跳,下意识地抬头向夜子衿看去,只见夜子衿也正在仔细打量着她,那种眼神太过诡异,雪衣全然无法把她当做夜青玄的妹妹来看待。 最重要的是,雪衣心里很清楚,夜子衿确实不是夜青玄的妹妹,莫不是…… 雪衣自己也被心里的大胆猜想吓了一跳,若真是如此,那这件事可就麻烦了…… “你在想什么?”就在雪衣暗暗思索的时候,夜子衿像是发现了她神色不对,不由站起身来一步步向雪衣走来,冷声道:“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让本宫也听一听。” 雪衣在心底冷笑,当然是不能说。可是看夜子衿这架势,她若不说出让她信服、高兴的理由来,是不会罢休的。 正为难间,突然只听得身后有下人匆匆来报:“公主,玄……玄王殿下到了。 第023章 流烟夜访引误会 第023章 流烟夜访引误会 雪衣第一次对夜青玄的神出鬼没生出一股感激之情,抬眼看着那个一袭寒梅色袍子、快步进殿来的男子,下意识地抿唇一笑。 见之,夜青玄挑眉回笑,很自然地走到雪衣身边与她并肩而立,这一幕落在夜子衿的眼中,脸色不由冷了几分。 “这下着大雨呢,二哥怎的来了?”夜子衿站起身来,一步步走下台阶,神色和语气之间皆是对夜青玄的关切。 夜青玄深深看了她一眼,取下自己的袍子给雪衣披上,“听闻四妹把雪衣请了过来,为兄便想来听一听你们姑嫂二人究竟在聊些什么。” “公主不过是叮嘱雪衣一些礼节上的事,没什么好听的,王爷不听也罢。”雪衣说着又转向夜子衿,俯身行了一礼,“多谢公主的指点,雪衣定会铭记在心。” 夜子衿侧身避开雪衣的行礼,挥挥衣袖道:“可别,本宫可受不起三小姐这大礼,今后,本宫还要称你一声嫂子呢。” 听着两人都深有其意的对话,夜青玄不由低头无奈一笑,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沉了脸色,向夜子衿看了一眼。 顷刻间,夜子衿收了声,抿唇沉默片刻,道:“时辰不早了,二哥早些回吧。” 说着瞥了瞥夜青玄的衣角,又走到殿门前看了看,见殿前没有马车,不由脸色一怒,喝到:“王爷的马车呢?” 下人慌慌张张上前来报:“停……停在外面……” “放肆!”夜子衿骤然一声厉喝瞪着那人,“王爷身体不适,这又下着大雨,谁让你们把王爷的马车拦在外面的?” 那人委屈地哭丧着脸,却又不敢说“是公主您规定不能在府中驾车的”,只能唯唯诺诺道:“小人这就去把马车赶过来。” 说罢,不顾大雨如珠,起身就冲进了雨中。 身后,夜青玄紧盯着夜子衿的背影看了许久,突然一低头,只见雪衣正盯着他的侧脸看着,满眼考究。 回去的时候,雪衣与夜青玄同乘一车,许是之前淋了点雨,这会儿被冷风一吹,感觉冷飕飕的。 雪衣下意识地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袍子,一抬眼就看到夜青玄正神色复杂地紧盯着她看,“子衿叫你去公主府,你为何没有告诉我?” 雪衣轻笑,“子衿公主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叫我去又不会害我,何须惊动玄王殿下?” 夜青玄没由来地拧了眉,脸色也沉了下去,“便是不告诉我,总也该把钟舸带上,这么大的雨,若是再像上次那样出什么岔子,司家交不出玄王妃来,可是欺君之罪。” 他这一提醒,雪衣倒像是想到什么,凝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公主府?” 夜青玄没有说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两本帖子,一本是之前公主府送到流霜阁的,另一本…… “吉日!”雪衣一怔,愣愣地看着帖子里被圈了红圈圈的日子。 虽然从一开始她知道自己八九不离十会嫁入玄王府,可是当这件事真的被提上台面、认认真真商量起来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慌张。 前一世时,夜明澜来司家定吉日时的场景一遍又一遍从眼前飞快地闪过,彼时他拿着的也是这样一份帖子。 只不过如今,人已经换成了夜青玄。 “你怎么了?”见雪衣脸色一阵阵苍白,夜青玄收起帖子,凝起眉看着她。 雪衣摇了摇头,靠着身后的靠背,“没事,许是最近没有休息好,有点头晕。”顿了顿,见夜青玄眼底的疑惑并没有散去,她只能如实道:“我只是想,婚事能否延后?” 夜青玄并不惊讶,亦没有恼火,只是静静地问道:“为何?” 雪衣神色凝重,紧紧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我娘中了蛊毒。” 饶是夜青玄素来冷静,也忍不住怔了怔,“蛊毒?” 雪衣颔首,“今日一早刚刚发现的,这种蛊毒极难控制,更难解蛊,最重要的是古籍中只记载了练蛊的秘方,而并未说明解蛊的方子。”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沉沉太息,“眼下,我连娘亲是何时中了这蛊毒、又为何会中毒都尚且不知,我……” “放心吧,父皇那边我会去说,你尽管安心替你娘亲解毒,有什么需要我尽管说。”夜青玄难得露出这么柔和温润的一面,一边说一边伸手替雪衣紧了紧衣服。 雪衣心中狠狠一动,点头道:“你也放心,我说过要替你治病,就一定会做到。” 闻言,夜青玄原本已经舒展开的俊眉骤然蹙起,“你以为我娶你,为的就是让你为我解毒?” 雪衣挑眉,“不为这个,那你是为何?” “呵!”夜青玄轻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去挑起帘子看了看,没有再作声,脸色却已然沉了下去,温润君子转瞬就变成了阴鸷修罗。 夜青玄并没有与雪衣一道回司府,雪衣在秦钟舸的护送下刚一回到司府,就发现容家兄妹已经在落玉轩等她。 容曦紧紧缠着司仲卿,摇摇晃晃道:“司颜佩这两日受伤休息,咱们可算是能安生会儿了。” 容璟立刻瞪了她一眼,“不许胡说。” 容曦冲他吐了吐舌头,全然没有把他当回事儿,转而向司仲卿看去,已是满脸笑意,“仲卿表哥,你回来了怎么也不事先跟我们说一声?你是不知,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就要把莫凉城给拆了。” 司仲卿不由轻轻笑出声来,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就是鬼机灵,我此番回来,有要事进宫禀报,直到天将亮的时候才回来与雪衣说上话儿,今天一早又进宫处理了一些事,这下午刚一回来,不就让人通知你了吗?” 闻言,容曦立刻兴奋地在司仲卿身上蹭了蹭,一脸红晕羞涩,“我就知道表哥对我最好。” 两位兄长只觉拿这丫头完全没了辙,便朝雪衣望去,只见雪衣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三人的谈话,皱紧眉头,俨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容璟轻咳一声,问雪衣道:“听闻四公主素来脾气怪敛,喜怒无常,她没有为难你吧。” 雪衣摇头浅笑,“四公主是玄王爷的亲妹妹,怎会难为我?” 司仲卿皱起眉头,沉声道:“若非为难,却是为何偏偏选在大雨天请你过去?”他说着看了看雪衣还未来得及换下的衣衫,“衣角都湿了,沾了泥水,这么说来,果然如传闻中那般,进了公主府的大门便不可策马驾车,无论雨雪都是步行?” 雪衣笑得恬淡,“各家有各家的规矩,这公主府的规矩也不能为我一个人而破例。” 容璟收敛笑意,肃然道:“不管怎样,这位四公主不是个好与之的人,你无论如何都要小心。” 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听表兄说玄王爷已经上表圣上将婚事提前,这事可定下来了?” 雪衣摇了摇头,“这件事记不得,慢慢来。” 虽然她一直极力隐忍,司仲卿和容璟还是都发觉她情绪有些低落,而且一直处于思绪游离状态,似乎在想什么为难的事,偏得她又不愿说出来。 倒是容曦心思单纯,想不到那么多,她只听到了几人说雪衣与夜青玄成婚的事儿,不由笑得爽朗,“我真的很想看看雪衣表姐成婚的时候穿着红嫁衣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司仲卿不忍心扫她的兴,便随口接话道:“等你成亲的时候,一定会穿得最好看,到时候你可以自己看个够。” “当真?”容曦仰头看着司仲卿俊朗的侧脸,不由羞红了脸,低头腼腆地问道:“那……表哥你打算何时娶我?” 闻言,在场三人齐齐怔住,下一刻,容璟上前一步将容曦拉到自己身边,敲了一记她的头,故作训斥道:“女孩子家,怎么这么没羞没躁的,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容曦不服气,挣开容璟,昂着头道:“为什么说不出口?我就是喜欢仲卿表哥,我就是要嫁给他,干嘛要藏着掖着不能说?我小的时候,爹娘就已经和姑姑说过了,等我长大了,就让我嫁给仲卿表哥。” 说到这里,她又转向司仲卿,水灵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司仲卿,“表哥,你忘了吗?” 司仲卿心底咯噔一跳,下意识地向雪衣望去,他没忘,雪衣也没有忘记,他们都还记得,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容曦小的时候就喜欢司仲卿,走到哪儿都紧跟着他,家里人便说笑,等容曦长大了,就把她嫁给司仲卿。 可那终究只是一句戏言,大人们随口说说的,未立婚约,更没有当真,却没想到小小的容曦,竟是将这一句话牢牢记住了! “曦儿,表兄刚从西岭回来,事情还没有处理完,你就别在这时候给他添乱了。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再说这事儿。”容璟说着紧紧抓住容曦,对着雪衣和司仲卿使了个颜色,“时辰不早了,天也黑了,曦儿,我们先回去吧。” “我不!”容曦一侧身避开容璟,目光紧盯着司仲卿,“我已经不小了,明年我便像表姐一样及笄,到了适婚之龄了,就算现在定下婚约,也不为过嘛。” 雪衣暗道不好,也许在别人眼中,容曦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可是雪衣知道这丫头对司仲卿的感情是认真的,至少,现在是认真的。 前一世司仲卿战死疆场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容曦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什么人也不见,饭也没吃多少,出来之后人就瘦了一整圈儿,后来,那个天真烂漫的容曦便消失不见了,有的只是一个冷漠无情的杀手,夜明澜的杀手…… “大哥。”雪衣赶在司仲卿开口之前抢先道:“曦儿确实不小了,也懂事了,你若是有什么想法,不妨直接告诉她,以免惹来不必要的误会。” 司仲卿明白雪衣的意思,略一沉吟,沉声道:“曦儿,在表哥眼中,你一直都是我的妹妹,就像是雪衣一样,我可以宠你、疼你、护你,任由你胡闹,可唯独不能娶你。” 容曦骤然愣住,定定地看着司仲卿那冷绝的神色,知道他不是在说笑,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不由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为什么?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我……”司仲卿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便在此时,下人来报:“大公子,有位姑娘求见,她说她是蜃雪酒坊的老板,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大公子。” 流烟? 雪衣和司仲卿都吃了一惊,只见司仲卿俊眉一挑,像是想到了什么,点头道:“请进来。” 第024章 仲卿雨夜护伊人 第024章 仲卿雨夜护伊人 不多会儿,流烟在下人的引领下进了落玉轩,甫一见到容家兄妹,她稍稍怔了一下,“原来大公子有客人在,流烟冒昧打扰了。” 司仲卿上前一步站在她身边,柔声道:“无碍,这两位是我的表弟表妹,都是自家人。” 顿了顿又道:“不知烟姑娘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流烟对着容家兄妹欠身行了一礼,动作轻柔雅致,而后浅笑道:“大公子将此物落在蜃雪酒坊,流烟恐大公子有急用,所以就给大公子送来了。” 她说着对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立刻有人上前来递上一只锦盒,司仲卿俊眉一拧,疑惑地看了流烟一眼,接过锦盒打开看了看,只愣了片刻,便又勾出一记笑容,“瞧我这记性,竟把这个重要的东西落下了,有劳烟姑娘深夜冒雨送来,仲卿感激不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柔和,神色温润,气氛暧昧至极。 一直紧盯着流烟的容曦终于按捺不住,瞪着流烟,话却是问司仲卿的:“就是她,对不对?” 容璟适时拉了她一把,“曦儿别闹。” 流烟不明所以,不解地看着几人瞬息万变的脸色,下意识地向雪衣望去,只见雪衣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冲她微微一点头。 容曦的脾气此时哪能忍得住,一把挣脱了容璟,三两步跑到流烟面前,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司仲卿手中的盒子,突然哽咽着喝道:“你还说你一有空就通知了我,那这个东西又怎么解释?你分明就是先去见了这姑娘,还把东西落人家那里了,你分明就是骗我,骗子!” 说罢,不等众人多说一字,一甩手气呼呼地奔出了落玉轩。 “曦儿!”三人惊呼一声,而后相视一眼,容璟对着流烟点头致意,“表兄,你有客人,和雪衣就留下,我去找曦儿就好。” “这……”流烟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两人离去的背影,轻声道:“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司仲卿断然摇头,“相反,正是时候。” 说着,轻轻一叹,雪衣走上前来问道:“是不是查出了什么?” 流烟摇了摇头,指了指锦盒,“是楼主留下的东西,让我务必要亲手交到大公子手中。” 雪衣和司仲卿都吃了一惊,雪衣凝眉看了司仲卿一眼,道:“表哥知道大哥已经回来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只盒子是楼主临行前留下的,让我等他的命令,命令一到就立刻把盒子给大公子送来。”说到这里,流烟的神色也没由来地沉了下去,“楼主还道,如有必要,可按着锦盒里的提示去找一个人,不过能不能找到就要看运气了,这个人每年都会回京待上一段时间,其余时间行踪不定。想要找他,确实有一定的难度。” 雪衣心中暗凛,容毓走的时候,司仲卿回京的消息知道的没有几个人,就连容璟都不知道,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似是看出雪衣心中疑惑,流烟浅浅一笑,“刚刚接到锦盒和命令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惊讶,直到那天三小姐带着大公子到了蜃雪酒坊,我才明白楼主的用意。” 容毓,他毕竟是容家的长子,谋士世家后人,纵使他自称无心朝堂府宅,然他那随生而来的容家人特有的细致和敏感,又岂是寻常人所能比得上的? 想到这里,雪衣的心里便也沉静了许多,接过司仲卿递来的盒子仔细看了看,道:“外面雨这么大,又是深夜了,想来烟姑娘独身一人回去也不安全,大哥,你送送烟姑娘吧。” 司仲卿瞥了一眼外面,重重点了点头,对着流烟做了个“请”的动作,流烟也不扭捏,对着雪衣点头致意之后,随着司仲卿一道出了落玉轩。 轩内只剩下雪衣一人,骤然就安静下去了,她抬眼向四周看了一圈,蓦地轻笑一声,笑声微冷。 倒是难得有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可是她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近几日不知为何,她总是频频梦见那个被捂死之后又狠狠摔在她眼前的孩子,他不哭,只是那么悲伤地看着她,似是永诀。 胸口骤然一阵剧痛,似有千万只虫子在不停噬咬,痛得她忍不住伸手扶住一旁的木椅,缓缓俯下身去。 司颜佩,你以为你受点伤,躲了起来就没事了吗?休想,你休想!在我没有亲手为我的亲人、为我的孩儿报仇之前,你就做好一直噩梦不断的打算吧! 因为下雨的缘故,向来是不夜城的莫凉城早早地就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坐在马车里,除了外面的风雨声和车轮碾压的声音之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音。 司仲卿坐在靠门的位置,时不时地回身看一眼身后的流烟,虽然四下里一片昏暗,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他还是习惯性地挑起嘴角,淡淡一笑。 流烟忍不住轻声道:“你为何不问我,我究竟是谁?” 司仲卿莞尔,“你自然就是蜃雪酒坊的老板,烟姑娘。” “若我不是呢?”流烟的声音稍微压低了一些,顿了顿,“以大公子的聪明,不可能什么都猜不到。” 司仲卿没有回答她,而是轻轻念了两遍“蜃雪酒坊”的名字,而后不紧不徐道:“听闻近年来,平白无故地出现了一个神秘组织,这里的人无孔不入,打探消息的本领可谓独树一帜,防不胜防。他们收钱办事,这些年来已经暗中查出看很多人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正也因此,在朝在野都有很多人以重金悬赏,想要找出这个组织里的人,将其击垮,只可惜,没人找得到他们——” 说到这里,司仲卿突然声音一滞,下意识回身看了流烟一眼,“听说,这个组织的名字叫做蜃雪楼。” 黑暗中传来流烟轻轻的笑声,声音如铃,司仲卿蓦地一愣,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这个笑声,竟有些痴了。 然,很快地,他嘴角的笑意便渐渐淡去,流烟的笑声也缓缓低了下去。 雨还在下着,风还在吹着,马车还在走着,可是两人都听得出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司仲卿挑眉冷冷一笑,道:“看来,将蜃雪酒坊与蜃雪楼联系起来的人,不止我一个。” 流烟镇定答道:“确实不止大公子一人,一直以来,那些想要除了蜃雪楼的人,都会先从蜃雪酒坊下手。只可惜……” 车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哼,继而有什么东西重重摔在马车旁边,车夫“吁”了一声勒住马,停下了马车。 司仲卿伸手挑起帘子一看,只见有两人地躺在车轮旁,一动不动,血从他们的颈间流出来,空气中顿时有一股腥味儿弥漫开来。 “好快的伸手。”司仲卿轻喝一声,瞥了车夫一眼,只见车夫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指间是寒光闪闪的柳叶飞镖。 “姑娘和大公子要小心,有鬼。”车夫低声叮嘱了两人一句,一抬眼就看到有十来名黑衣人轻轻落在马车四周,转眼间,四处去路皆已经被堵住。 流烟身边只带了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丫头,便是车夫身手再好,也不可能应付得了所有的黑衣人,保护流烟安全的责任便落在司仲卿身上。 见司仲卿下意识地握紧拳,流烟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轻声道:“大公子有伤在身,尚未痊愈,切不可妄动。” “无碍。”司仲卿神色坦然,显然根本没有把这些黑衣人放在眼中,侧耳听了听,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突然向后一仰,一手护住流烟,另一只手则伸指一捏再一弹,只听“当”的一声轻响,刺入马车里的剑刃便被弹了出去。 显然,后面的黑衣人已经靠近了马车。 流烟的脸色冷了下去,瞥了一眼随身跟来的小丫头,只听那丫头轻喝一声,身体突然轻盈跃起,从马车后方跳了出去,袖间一柄软件飞出,直取迎面那人心脏。 司仲卿先是一愣,继而微微一笑,眼看着两名黑衣人从侧面一刀劈来,流烟身体似柔弱无骨,仰身避开,随之纤纤素手从那人眼前一晃而过,便听那人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两眼鲜血直流。 这边,车夫在转眼间杀了三人,眼看着同伴被他们轻而易举地杀死,其余黑衣人不由得警惕起来,纷纷向后退去。 退出约莫五丈远,只听得一记响亮的口哨声,持刀持剑之人全都退下,随之围上来的人个个身披铁甲,戴着袖弩。 “嗖嗖”几声轻响,短小却锋利的弩箭迅速朝着马车射来,速度奇快,车夫一个不留神,肩头便中了一箭。 “杨叔!”流烟轻喝一声,伸手就要去扶杨叔,却被司仲卿一把拦住,而后自己出了马车,接住杨叔手中落下的柳叶飞镖掷了出去。 “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他回身,冷静地看了流烟一眼,“他们人多势众,且不愿近身攻击,这样一来,我们占不到任何便宜。” 流烟看着黑衣人手中寒光闪闪是袖弩,摇摇头沉声道:“我们出不去了,除非,在这些黑衣人中间打出一个缺口。可是你我都知道,还没等我们到他们身边,就已经被这些弩箭射成蜂窝了。” 闻言,司仲卿冷笑一声,捡起马缰交到车夫未受伤的那一只手中,“未见得!” 话音落,人影起,黑衣人只看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纷纷朝着那黑影射箭,却不想黑影中箭落下,他们才发现,那只是一件披风! 紧接着就感觉到颈间一凉,他们方才射出去的弩箭,竟然已经抵住自己的咽喉! 大公子! 流烟在心底惊呼一声,却已然来不及喊出口,紧接着而来的箭雨势头迅猛,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夫驾着马车从司仲卿拼命打破的缺口冲了出去。 只有这边没有羽箭射来,可是流烟心里也很清楚,接下来的羽箭也会齐齐瞄准这里。 透过被风撩起帘子的窗口,清晰地看到司仲卿已经被不下十名黑衣人团团围住,若流烟就此离开,司仲卿只有死路一条…… “叮——”一声轻灵的剑鸣声穿过雨帘传入司仲卿耳中,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那道浅色身影如一抹轻鸿掠来,落在自己身边,缠在腰间的长剑随之抽出,快速地从三人颈间划过,三人身形一滞,倒地不起。 一直淡然镇定的司仲卿没有来地皱起俊眉,低喝:“你怎么回来了?” 第025章 玄王不阻入陷阱 第025章 玄王不阻入陷阱 流烟身形轻盈一闪,躲过一只羽箭,与司仲卿背对背站立,语气平稳道:“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短短几个字,却让司仲卿怔了神,借着不远处的灯笼火光向流烟看去,她与之前所见到的柔媚恬静模样已经全然不同,此时她的衣衫与长发已经湿透,却不见丝毫狼狈之色,眼神果决与冷厉,动作敏捷灵动。 “小心!”见他怔神,竟不知一支羽箭已至身后,流烟顿然担忧地皱了皱眉,一把将他拉到身后,挥剑挡开羽箭。 见状,司仲卿回神,勾起嘴角冷魅一笑,揽过流烟在怀,身形迅速移动,躲过箭雨。 可是刚刚躲开一阵,后面的便又紧跟着而上。 流烟不由轻轻太息道:“看来今夜我们怕是离不开这里了,我倒是死而无怨,只是连累了你……” 话音未落,突然只听得一阵闷哼,循声望去,只见对面的黑衣人接连倒地,不过转眼间,二十来名黑衣人就折损了一半。 黑暗中传来一道女子的惊呼声:“表哥!” 紧接着两道身影掠出,穿过打开的一半缺口,轻飘落在司仲卿身边。 “曦儿,容璟!”司仲卿没由来的一喜,抓着流烟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冲她朗朗一笑。 这一幕正好落在容曦眼中,她原本的担忧和喜色全都变成了不满与愤懑,却又不能对着司仲卿发火,一转身恶狠狠地瞪了那些黑衣人一眼,突然“喝”了一声,一撒手,十来根银针齐刷刷射出,直直摄入那些人的咽喉。 那领头之人见他们来了帮手,而且是两个身手不错之人,自知僵持下去只会无功而返,便吹了一记口哨,领着众人迅速撤离。 直到所以黑衣人全都消失无踪,司仲卿和流烟这才松了口气,继而流烟身形一晃,倒在司仲卿怀中。 “喂!你这人怎么……”容曦见了醋意大发,正要发火,猛然发现流烟浅色的裙衫上有一片殷红血迹,绕到她背后一看,一支半臂长的弩箭不知何时已经深深没入她的后肩! 司仲卿毫不犹豫,一把将流烟拦腰抱起,赶上停在前面等着他们的马车,直奔着蜃雪酒坊去了。 清风苑已经被烧毁,如今正在重建中,流烟暂且搬进了写意阁,容家兄妹在外厅等候,两人神色各异,然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在想流烟的事。 只见容曦撇着嘴,犹豫了半晌才揪着容璟的衣角嘀咕道:“三哥,那个烟姑娘是不是表哥的心上人?” 容璟敛眉,摇摇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烟姑娘,以前并未听表兄提起过,弗如你问问他。” 容曦顿然瘪了气,“还是算了,这还用问吗?她都愿意为表哥挡箭为表哥拼上性命了,多半是因为喜欢表哥才这么做的。你再看表哥方才那紧张的模样,除了表姐,我还没见表哥对那个姑娘这么在乎、这么紧张过。” 想到这里,她不由懊恼地跺了跺脚,她也可以为他去拼命去死,可是,他却从来看不到她…… 便在这时,司仲卿撩起珠帘款步走出,神色凝重,手中握着从流烟身上取下来的弩箭。 容璟上前问道:“怎么样?” 司仲卿点点头,“好在箭上无毒,也并未伤及要害,我已经给她清理了伤口敷了药,休息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弩箭,“这支箭与昨晚袭击雪衣的人用的弩箭相同,看来昨天晚上半途截杀雪衣的与今天晚上偷袭我们的,是同一拨人。这么说来,他们今晚的目标并非烟姑娘和蜃雪酒坊,而是我。” 容璟不由皱紧眉:“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袭击你和雪衣?” 司仲卿摇头,“尚且不知,需要细查。容璟、曦儿,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雪衣,以免多生事端。” “为什么?”容曦有些不明白,“连表姐也不能说?” “别多问,听表兄的就是。”容璟说着,与司仲卿相视一眼,明白他心中顾虑,看来不止他一人感觉到了雪衣的变化。 冬雨森寒,这是今冬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雨,绵长迅猛,接连下了好多天方才渐渐停下,然而随着这一场雨而来的寒冷却愈来愈甚。 难得有个好天,桂妈妈把这几天积攒的衣物全都拿出来晾晾,雪衣也不忘把小药房收拾一下,把一些需要晾干的药材拿出来透透风。 一想起前两天宫里的消息传来时,左云和司颜佩那愕然且悲伤的表情,雪衣的心情不由轻松了很多。 来传话的人道,左校尉一行人在西岭这一战中因背腹受敌,不敌敌军,已经被乱刀砍死在战场上,多亏有司仲卿与亲卫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他们的尸体一路逃回了莫凉城。 当时司仲卿怀疑军中出了叛徒,所以才隐蔽行踪暗中查探,直到抓到了那个叛徒,才现身进宫面圣。 这便很好地解释了为何当初司仲卿刚刚回到司府的时候,不是披甲戎装,领军而行,而是独身一人穿着便装。 其实有心人心里都明白,那个所谓的叛徒就是左校尉,司仲卿被偷袭没有死掉,他便一路追着司仲卿回到了莫凉城,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去向夜明澜汇报消息,就被雪衣命蜃雪楼的人暗中拿下了。 这一点左云母女自然也是明了,可是此时却也只有认栽的份儿,夜明澜不可能给她们细查下去的机会。 只是可惜了这个左校尉、左云的亲哥哥、司颜佩的亲舅舅,只能做一个不明不白的冤死鬼了。 想到夜明澜,雪衣心底没由来的一阵疑惑,这段时间他和司颜佩竟是没有丝毫的动作,倒也是奇了,司颜佩有伤在身倒是好说,那夜明澜呢,他究竟在酝酿什么大阴谋? 想到这里,雪衣忍不住问桂妈妈道:“二娘和二姐那边最近情况如何?” 桂妈妈叹了一声,道:“老爷那天回来得知了大夫人去探望二小姐的事儿,只是随意训斥交待了二夫人两句,并没有责骂的意思,看来老爷这是有心护着二夫人。至于二小姐,听说这些天一直都是静卧在床,像是得了失心症一般,就呆呆地坐着,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吃的喝的都是二夫人喂到嘴边她才张嘴……想来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一时受不住。” 呵!雪衣在心底冷笑,失心症?若真是失心症倒是好了,堂堂司家,医门之后,不可能连失心症都治不好。 若是连司文苍都没辙,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司颜佩并非失心症,而是刻意为之。 “吴妈那边你可都打点好了?” 桂妈妈连连点头:“小姐尽管放心,吴妈看似糊涂,实则心里透亮着呢,二夫人当年害了她夫君卧床不起几十年,多亏小姐出手救治,您帮了她这么大的忙,这份恩情她都记着呢。” 说着,她朝着雪衣靠近了些,“那天晚上小姐让我去找吴妈拿石云花,用花汁泡茶,我还担心呢,原来小姐早就做了打算。” 雪衣只浅浅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敌人如此狠毒、狡猾,她又怎能不提前下手,提早布局? 正沉思间,一名下人前来递了份帖给雪衣,雪衣打开匆匆扫了一眼,上面只有寥寥数言:今夜戌时,万和一聚。 落款是“夜青玄”,却并未印上他是私章。 雪衣紧盯着那个“夜”字看了许久,隽眉一点一点拧起,思索片刻,又一点一点舒展开来,清冷一笑。 既有邀约,如何不应?那岂不是扫了邀约之人的兴致? 酉时三刻未到,雪衣便匆匆收拾一番,去了一趟药房,而后独身一人出了府去。 身后有人一路跟着她,却没想到出了司府不到一刻钟时间,便跟丢了雪衣。 一直到酉时末,雪衣方才不紧不慢地进了万和楼,刚一进门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今天这万和楼的客人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个个都是眼神怪异地看着她。 店小二迎上前来问道:“姑娘,您几位?定在哪间?” 雪衣拉了拉遮面的面纱,压低声影道:“玄王殿下可到了?” 小二顿然明白,一边领着她上楼一边轻声道:“姑娘来早了些,王爷这会儿还在路上,刚刚派人传了话来,说是姑娘若先一步到了,定要好生伺候着,王爷稍后就到。” 说话间,他领着雪衣进了一间宽敞雅致的雅间,又替她沏好了茶,而后俯身问道:“姑娘,您看要不要先给您来点什么?” 雪衣摇摇头,“不急,等王爷来了再说。” “好嘞,那姑娘您稍后,有什么事尽管叫小的。”说罢,那小二躬身退出房间,从外面关上了门。 一辆马车在距离万和楼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随后从车上下来一名玄衣男子,他神色凝重,脚步也很快,大步走到万和楼外,看着守在门口的侍卫和冷清的门庭,脸色骤然冷了下去。 “怎么回事?”他沉沉开口,刚说完便抬手附在唇边重重咳了几声。 离洛跟在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低声道:“晚上的时候钟舸路过流霜阁,随口问了桂妈妈一句,桂妈妈说三小姐晌午接了一份帖子,傍晚的时候就细心收拾了一番出了门,钟舸不放心,找来帖子一看,竟是王爷派人送去的帖子,可是他并未听王爷提起过,也没有收到王爷让他护送三小姐出门的命令,便立刻回府来找属下问清楚,这才知道是有人冒充王爷的笔迹,给三小姐送了帖子,约三小姐在此会面……” 说到这里,离洛的眼底也浮上一抹担忧之色,守在门外的那些侍卫他自然是认得,正是澜王府的人。 “两刻钟前,三小姐进了万和楼之后,澜王府的侍卫便出现死死守住了万和楼,到现在为止里面还没有任何动静,不过属下担心……” “为何不阻止她?”夜青玄一声冷喝让离洛一愣,他迟疑了一下,俯身道:“澜王府的人在,我们……不便出手……” 闻言,夜青玄眸子一冷,淡淡瞥了离洛一眼,“那就调出无门的人。” “王爷!”离洛大吃一惊,抱拳垂首行礼,“无门的人不可妄动,现在还不是他们现身的时候……” 蓦地,他声音一滞,迎上夜青玄冷到极致的眼神,后面的话又全都咽了回去。 夜明澜手段如何,夜青玄最清楚不过,一直以来他都想方设法针对夜青玄,此番将雪衣骗到万和楼,虽不知究竟意欲何为,夜青玄却已然隐约猜到了些。 若情况当真如他所料,后果不堪设想。 “调出天甲六组,将这整条街包括万和楼全都围住封死,所有人进得,出不得!”夜青玄的神色越来越冷,语气冰凉不带一丝感情,眼底也渐渐升起浓厉的杀意。 离洛却不由得变了脸色,咽了口唾沫,低声道:“王爷,天甲六组包围整条街,你这是要……屠了整条街……” 夜青玄目光一直紧盯着万和楼的大门,低垂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嗓音诡谲幽冷:“若事情的结果对雪衣有丝毫不利,这么做便是唯一的选择!” 知他莫若离洛,听此一言,已然明白了夜青玄的心思,便不再劝他,只轻轻应了声“属下明白”,便匆匆离去办事了。 而夜青玄突然一撩衣角,大步朝着万和楼的大门而去。 此时楼上雅间里的雪衣全然不知外面发生的一切,等得有些累了,她便端起桌案上倒好的茶水喝了几口。 没想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等她想要起身去看看挂在墙上的壁画时,突然感觉身形一晃,浑身发烫,而且全身像是有虫蚁在爬,奇痒无比。 她顿然意识到那茶水有问题,大吃一惊,想要逃离这里,怎奈此时她全身酥软无力,刚走了两步就再也走不下去,那是媚药,她感觉得到身体里的欲望越来越强烈,迫切地需要宣泄口。 便在此时,一阵冷风吹过,屋子里的火烛全都熄灭,而后有人走了进来,一把扶住身形摇晃的雪衣,将她揽入怀里,贴在她耳边轻轻喊了一声“雪衣”。 她顿觉浑身剧烈一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回身紧紧抱住了这个男人…… 第026章 将计就计反设陷 第026章 将计就计反设陷 偌大的万和楼大厅,此时早已不见一位客人,之前那些吃饭的客人已经变成了持刀侍卫,将通往二楼的所有楼梯全都死死拦住。 夜青玄站在楼下,冷眼看着挡在自己眼前的男子,轻呵一声道:“本王不能上楼?” 男子一脸正色,对着夜青玄行了礼:“很抱歉,王爷,这是澜王殿下的命令,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 这人正是那天晚上从画舫追着夜青玄和雪衣出来的男子、夜明澜的贴身护卫闵扬,传闻此人武功高强,尤其是轻功,堪称一绝,是夜明澜府中的第一高手。 此番夜明澜命他看守万和楼,显然是打定主意不允许任何人上楼打搅。 “哼!”夜青玄素来清淡无波的眼底渐渐旋起一股戾气,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凌冽的杀意,那气势压迫得众人不敢抬头看来,就连闵扬也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只见夜青玄掏出一枚金黄色御令,冷喝道:“你还要拦着吗?” 一见御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齐齐下跪,高呼万岁,闵扬也愣了一愣,跪了下来,然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王爷,请不要为难我们,您……不能上去。” “放肆!”赶来跟在夜青玄身后的秦钟舸心中担忧雪衣,不由怒喝一声,“见御令如圣上亲临,你们莫不是连圣上也不放在眼里?” 夜青玄看也不看闵扬一眼,抬脚就往楼上走去,边走边道:“传本王命令,若有人敢阻拦,便以忤逆罪论处,就地斩杀!” 闻言,其他人都吓白了脸儿,纷纷让开一条道儿,心道这个病鬼王爷发起怒来,着实是可怕。 偏得,只有闵扬一人依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看得秦钟舸恨得牙痒痒,正要拔剑之时,突然只听得门外一声高呼:“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子衿公主驾到——” 哗! 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三名盛装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之人先后进了万和楼内,所有人连忙跪地行礼。 甫一见到对峙中的夜青玄和闵扬,三人都愣了愣。 “这是怎么回事?”宁皇后四下里扫了一眼,倏地皱起眉,看着夜青玄冷喝道。 夜青玄回身对着宁皇后和另一名盛装女子行了礼,而后道:“回皇后娘娘,儿臣是来找人的。” 宁皇后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何人?” 夜青玄沉吟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向刚刚进门的离洛看去,只见离洛悄悄做了几个手势,而后看了后来的三人一眼,夜青玄不动声色,只朝着夜子衿看了看,离洛当即会意,又折身出了门去。 待走到万和楼一旁的巷子口,他对着隐在黑暗中的那人道:“吩咐下去,等王爷的命令,命令一出,除了无门之人和子衿公主之外,其他人一个不留。” “是!”那人应了一声,一个转身便消失在黑夜中。 而此时万和楼内氛围紧张万分,见夜青玄久久不回话,夜子衿不由担忧地瞪了他一眼,上前道:“二哥,皇后娘娘问你话呢,这大晚上的你跑到万和楼来找谁?” “呵!”一直没有吭声的红衣女子突然轻笑一声,走到宁皇后身边道:“姐姐,依妹妹看来,玄王似是有难言之隐,您也就别为难他了。男人嘛,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这深夜外出至此,还能是为了什么?” 闻言,夜子衿的眼神不由得冷了下去,脸上却始终堆着笑意,对着那人行了一礼道:“瞧贵妃娘娘这话说的,二哥身体素来不好,到现在这身上还带着药味儿,以儿臣来看,二哥来这里,只怕是与咱们一样,都是被六弟给叫来的。” 她说着瞥了夜青玄一眼,顿了顿又道:“不过这话说回来,不知六弟深夜把二位娘娘请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何事。贵妃娘娘,您可知道?” 那被称作“贵妃娘娘”的女子便是夜明澜的母妃,也是袭芳郡主苏语的远亲姑姑苏贵妃,听夜子衿这么问,她不由垂首淡淡一笑,“本宫也是刚刚接到消息就赶来了,哪里会知道?等会儿见了澜儿,一切自然会揭晓。” 宁皇后适时出声道:“说到这,本宫怎的没有见到澜儿?”说着把目光投向闵扬,“澜王爷呢?” 闵扬行礼道:“回皇后娘娘,王爷他……在楼上。” 宁皇后不由面露不悦,“他请了我们来,却独自一人躲在楼上不下来,这是何意?你倒是说说,他在楼上做什么?” “这……”闵扬迟疑了一下,朝夜青玄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澜王爷正陪着三小……” “雪衣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公主殿下。”闵扬话未说完,就被门口处传来的清越女子嗓音打断,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袭月色袍子的雪衣正对着三人福身行礼。 闵扬顿然脸色一变,三小姐! “三小姐?”宁皇后三人也愣了愣,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看雪衣又看了看夜青玄,挥挥手示意免礼,“三小姐这是……” 雪衣谢了礼,自然地走到夜青玄身侧,“雪衣是想着王爷的药差不多用完了,于是又配了些想给王爷送去。” 她说着晃了晃书中的药包,“王爷今日心情正好,道是憋闷了多时,难得有个好天气,想出来走走,便约了雪衣在此碰面,却没想到二位娘娘和公主殿下都在。” 原本还一脸疑惑的宁皇后顿然舒展开眉,微笑道:“原来玄王来找的人是三小姐,本宫就说嘛,除了三小姐,还有谁能让咱们的玄王深夜亲自出府?” 她边说边睨了苏贵妃一眼,只见苏贵妃的脸色闪过一丝惊讶,不再复方才的轻松镇定。 雪衣腼腆一笑,侧过身去将药包交到秦钟舸手中,趁着这背对着众人的间隙,轻声对夜青玄道:“等着看一场好戏。” 闻言,夜青玄的脸色终于缓缓放松下来,挑眉淡淡一笑。 抬眼望去,夜子衿见夜青玄的危机已除,便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宁皇后则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脸不骄不躁地笑意,倒是苏贵妃,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有些担忧地瞥了楼上一眼。 而所有人之中,脸色变化最大的莫过于守住楼梯的闵扬,从雪衣出现之后他的表情就彻底变得僵硬,脸色难看之极。 偏偏宁皇后这时开口道:“你家澜王爷到底在哪里?速速带本宫去见他,本宫倒是好奇,他究竟在与咱们玩什么游戏,是要捉迷藏吗?” 皇后娘娘发了话,而且这么多人在场看着,闵扬骑虎难下,实在无奈,只能领着众人上了二楼,走到一间雅间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王爷,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已经到了。” 屋里原本黑漆漆的,没有点灯也没有声音,直到听到闵扬的话,这才有人轻轻应了一声,过了片刻,屋里的灯也点亮了,继而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站在门内的人正是夜明澜,只是此时他只着了里衣,衣衫和头发都微微有些凌乱,显然是刚刚从床上起身的。 一见他这模样,姑娘家纷纷扭过头去,就连宁皇后和苏贵妃也没有来的一愣,继而苏贵妃上前,朝着屋内瞥了一眼,道:“澜儿,你这是……” 夜明澜没有说话,而是意味深长地朝夜青玄看去,本想看到他惊慌、愤怒、羞愤、甚至是不安的样子也好,可偏偏那个男人神色淡若青云,静如秋水,无波无澜,最重要的是,他此时侧着身,刻意挡住了一个人的视线,那个人…… 蓦地,夜明澜惺忪睡意全无,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夜青玄身边的那人,司雪衣,那人竟然是司雪衣! 她怎么会在夜青玄身边?这么说,屋里的这人…… 宁皇后哪还给他说话的机会,笑意盈盈道:“哟,前些日子圣上原本要给澜王赐婚,澜王执意不愿,道是自己无心婚娶,今儿看来,并非是无心婚娶,而是人没选对吧。本宫今日倒是要看看,能让咱们澜王心仪的姑娘家,究竟是谁?” 说话间,已然领着众人一道进了屋内。 再说床上的那人听到外面的嘈嘈声,已经醒了过来,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刚刚撩起珠帘就撞见宁皇后这么一大波人,顿时吓得白了脸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拜……拜见皇后娘娘……” “是你!”宁皇后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脸色浮现一丝怒意,“你这丫头那天不是已经……” 突然,她话音一顿,朝苏贵妃看去,而后“哈哈”一笑,“难怪,难怪呀……本宫就说这丫头的来历没那么简单,却原来,是澜王的人。” 苏贵妃不由沉了脸色,“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宁皇后没有回答,而是向后进来的夜明澜看去,显然,见到眼前这人,他自己也顿然一怔。 红溪!怎么会是红溪? 他霍地回身,向门外看去,却见夜青玄和雪衣齐齐向他看了一眼,并不多言,而后两人并肩缓缓下了楼去。 随后便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女子的哭泣声和争论声,即使不细听,雪衣也猜得到,定是宁皇后和苏贵妃在争论如何处理红溪的事情。 不管怎样,夜明澜和红溪两人的关系此时算是板上钉钉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想赖也赖不掉,更别说宁皇后与苏贵妃素来是死对头,此番好不容易抓着了一个把柄和机会,宁皇后又怎会轻易放过? 至于这娶了为妃也好,收了为妾也罢,都是他们的事儿了,无论怎么处理,夜明澜和苏贵妃的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 这也怪不得别人,要怪就只能怪他们先起了害人之心,而今是自食恶果! “原来,你早就发觉情况不对。”夜青玄半悬着的心虽然放下了,可是看着雪衣一脸狡黠神色,不由板起脸道:“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雪衣抿了抿唇,“这件事我自己应付得来,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是吗?”夜青玄拉着她走到万和楼大门外,向着四周看了一眼,缓缓道:“你可知,若你出一点差池,这整条街上的人,都要命丧于此?你认为,我还能不牵扯进来吗?” 听着他微冷的语气和幽沉的嗓音,雪衣不由得愣住,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为了她而不顾生死、义无反顾的男人就站在眼前,誓要为她当下一切苦厄和劫难。 喉咙骤然一堵,她哽咽着问道:“为何?” 夜青玄笑得淡然,替她拉紧身上的披风,俯身轻声道:“我也很想知道,为何。” 第027章 金蝉脱壳巧设计 第027章 金蝉脱壳巧设计 雪衣清楚地记得,当年她替夜青玄治好了顽疾之后,他就是用那双寒魅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弯眉温润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雪衣大吃一惊。 他道:“我突然想违背承诺,不愿出兵去救六弟了。” 雪衣一怔,慌张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何?” 他笑得诡谲,眼眸如寒夜里的狼,“因为救回六弟,我便要失去你了。” 彼时,雪衣只当他是开个玩笑,随口一说,毕竟,众人皆知玄王爷虽然阴鸷难缠,但绝对算得上一个君子,向来信守承诺,言而有信。 是以闻得此言,原本还有些心慌担忧的雪衣骤然就冷静下来,浅浅笑道:“王爷说笑了,雪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就是我自己,而不属于任何人。” 那时候,夜青玄只是随意笑了笑,并没有多言。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雪衣就跟着大队人马一起出发,朝着夜明澜被困的地方赶去,只是直到大军出发,雪衣都没有见到夜青玄现身。 现在想来,只怕当时夜青玄的那句话并非只是随口说说,也许,他是真的想过宁愿违背承诺,也不出兵救下夜明澜。 怪只怪那时候,雪衣的运气太好了,不知是出于何故、也不知是因为某个机缘巧合,让夜青玄放弃了背信弃义的想法,终于还是出手了,只是,直到最终,他都不愿再多见她一面。 怕只怕每多看她一眼,他不想出兵的念头就会多坚定一分…… 心底骤然狠狠一疼,雪衣下意识地一把紧紧抓住夜青玄的手腕,看着那张熟悉无比的面容,那双依旧冷刻寒魅的眸子,回想着他一句又一句看似随意、却字字可推真心的话语,鼻子骤然一酸,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落在夜青玄的手指上。 夜青玄神色有稍微的怔然,瞥见离洛快步走来,他微微侧了侧身,解下袍子给雪衣披上,同时也挡住了离洛看向雪衣的目光。 “三小姐?”离洛大吃一惊,他不可能认错,那个背影分明就是她,至少,从夜青玄这态度也能猜得出。 夜青玄忽然抬头,投来一记清寒目光,离洛会意,停下脚步,与夜青玄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而后向着四下里看了一眼,做了几个手势。 不过转瞬间,那些原本潜在黑暗中的人便消失不见。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雪衣却早已从夜青玄的眼神和话语中猜出了七八分,这会儿听到离洛的声音,她连忙拭去泪痕,回身冲他微微一笑。 “有劳了,离洛。” 清淡的嗓音让离洛一愣,第一次听到夜青玄意外的人如此直呼他的名字,而没有丝毫的反感。 “咳咳……”他连忙故作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慌乱和尴尬,“只要王爷和三小姐没事就好。” 说着又抬眼看向夜青玄,“王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夜青玄垂首看了看雪衣,勾起嘴角道:“回府。” 马车没有回玄王府,而是直接朝着司府而去,甚至都没有等到楼上的人下来,只是留下了人回话,道是玄王爷身体不适,赶回府服药了。 不得不说,这着实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宁皇后和苏贵妃再怎么折腾,也不会与一个病鬼王爷斤斤计较。 更别说,此时此刻她们正忙着彼此之间的事。 夜青玄虽然一直神色镇定淡然,心里却一阵起伏,直到马车安安稳稳离开了这条街,他的心方才渐渐平稳下来。 许久,他轻声道:“今天晚上的事是个陷阱,他要对付的人是我。” 先是模仿夜青玄笔迹下帖,将雪衣引到万和楼,然后给雪衣下媚药,让她失身于夜明澜,最后再让这件事在皇后娘娘一众人面前被揭露…… 看似要伤害的人是雪衣,然若此事当真发生了,与雪衣早已定下婚约的夜青玄自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到那时候,嘲讽、耻笑、蔑视……种种流言会传遍夜朝的每一处,每一条大街小巷,传玄王爷还没有将王妃娶进门,就被王妃给戴了绿帽子,偏偏那个男人还是自己的亲兄弟! 至于雪衣,届时会有两种结果,一则,因欺君之罪,被太和皇帝下旨斩杀甚至灭满门,二则,夜明澜好心好意出面求情,道自己与雪衣是真心相爱,再有苏贵妃从旁哀求,太和皇帝大有可能会留下她的命,把她嫁入澜王府…… 呵!夜明澜,你的胃口可真大,小小一计就想要一石二鸟!只可惜,眼下你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想到此,雪衣摇了摇头,清冷一笑道:“可是我要对付的人,是他。” 夜青玄拧了拧眉,疑惑地看着她,“为何?” 雪衣不由移开目光,细细想了片刻,而后挑起嘴角轻声道:“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那笑意冷冽,夜青玄看得清楚,稍稍沉吟,终于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轻轻点头,道:“好。” 他不问,并非他不想知道,也并非他不可能知道,而是她不希望他现在知道,那他就等下去,等到那一天,她自己开口告诉他。 她的身上有太多的谜,太多的神秘,这些年来,她是第一个让他动了兴致、有心想要一探究竟的人。 他不着急,一如雪衣所言,以后多的是时间。 这么一想,他没由来地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一抹邪魅笑意,雪衣看在眼里,心里一阵心安。 她宁愿看到这样的他,至少,这样他就不会轻易被别人伤害到。 想到这里,她便靠着身后的软垫子,闭目养神,眼前缓缓浮现她离府之后的事情。 从她接到帖子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帖子并非夜青玄送来的,甚至她已然确定,送帖的人是夜明澜。 所以她当即就给蜃雪酒坊送了消息,安排了计划,待到傍晚的时候,她的马车出了司府没多会儿就与蜃雪酒坊派来的马车迎了头,将她接走,直奔着城外的小竹林去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红溪似是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不用再绑着手脚,在屋子里可以自由活动了。 雪衣心里明白,她不是不想逃走,而是她心里明知,她根本就逃不走。 见到雪衣出现,她稍稍吃了一惊,一脸警惕,“你还想问我什么?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雪衣敛眸浅笑,一步步缓缓走到她面前,“你想不想再见他一面?” 红溪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雪衣,雪衣又道:“你想不想,再见澜王殿下一面?” 这一下红溪听得清清楚楚,她低下头去不敢看雪衣的眼睛,战战兢兢道:“我……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我……” “你爱他,对不对?”雪衣语气笃定地打断她。 红溪骤然一愣,抬头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雪衣,脸上有遮掩不住的惊慌,不明白雪衣怎么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雪衣并没有和她解释的打算,就算她解释了,红溪也未必相信,甚至还会以为她是在说梦话。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你只怕抵死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听着雪衣冷清的嗓音,浑身颤抖的红溪突然冷静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抬眼定定看着雪衣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雪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要让你看清楚,夜明澜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红溪,你现在这条命是好不容易抢回来的,你可得好好珍惜,至少这一次要先把人看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交付真心。” 她的神色和语气都是那般自信又肯定,让红溪的心不由得又一次颤抖起来,她自然明白雪衣话中的深意,当初她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为他办事,却没想到事情败露之后,他竟然以她亲人的性命作要挟! 虽然早知道他心里根本没有她,可是她原以为至少还有一份信任和感激的,现在想来,难道是她错了吗?那个男人,根本就没用心、没有感情吗? 想到这里,她豁然站起身来,神色坚定地看着雪衣,用力点点头:“好,红溪多谢三小姐再给一次机会。” 这样的结果早已在雪衣的意料之中,她缓缓走到红溪身后,纤纤素手抚上红溪的下巴、额头,而后从腰间取出一粒药丸给红溪服下,又以指推穴在她脸颊四周轻轻摁捏开来。 不多会儿,门再打开的时候,雪衣遮了面纱,着了一袭出府时的盛装缓缓走出,上了马车,朝着万和楼的方向去了。 随后,屋内又走出一位着了一袭月色袍子的素妆女子,定睛一看,也是雪衣的模样,她定定地看着前面一辆马车渐渐走远了,这才上了另一辆马车,“去万和楼。” 马车缓缓在司府门前停下,有一名下人模样的丫头早已在那里等候,甫一见到玄王府的马车,顿然神色一喜,连忙迎了出来。 雪衣看了看身边这个神色慵懒、眼底精光却时时闪现的男子,幽幽一笑道:“有件事你要记住,澜王谋害我大哥不成,此番又栽了跟头,日后必定还会再有动作,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顿了顿,又道:“若是日后再有他模仿你的笔迹一事,你便多多注意他写的‘夜’字,一个人就算模仿别人再像,可是总有一些跟了自己一辈子甩不掉的习惯,澜王的习惯就是,‘夜’字的最后一笔收笔的时候会带一个微微向上的勾角。” 闻言,夜青玄眸子骤然一收,很快便有恢复淡然,点点头:“我记下了,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说罢,两人相视点了点头。 透过撩起的门帘,一直看着雪衣和小丫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出声吩咐回王府。 司府内,雪衣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轻声问道:“娘亲怎么了?” 小丫头压低声音道:“晚上的时候二夫人来找夫人,不知道跟夫人说了些什么,二夫人走之后,夫人的脸色就变得很不好,慌慌张张地要出府去找到三小姐,没想到刚刚走了两步就晕倒了……” 雪衣脚步蓦地一滞,瞥了小丫头一眼,“二夫人?” 见小丫头点头,她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不用多问也知道,定是左云来找容霜,说雪衣与夜明澜在万和楼私会、甚至苟且的事,才会引得容霜心急,继而病发! 第028章 冷眼旁观仇者痛 第028章 冷眼旁观仇者痛 “大哥呢?大哥不在府中吗?” 小丫头低声道:“大公子今天一整天都没回来。” 雪衣一怔,司仲卿没回府?那他去了哪里? 急急忙忙进了容霜的院子,刚一进门就看到司文苍和左云侯在外厅,司文苍脸色铁青,左云则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 见到雪衣进来,不由故作惊讶地“哟”了一声,而后将雪衣前前后后打量了一圈,“雪衣,二娘当真没想到,原来你真正喜欢的人是澜王,既然如此,你便早说就是了,何故像现在这样,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情来?” 雪衣冷冷一笑,“我听不懂二娘在说什么。” “听不懂?”司文苍冷喝一声,甩手将一支簪子摔在地上,瞪着雪衣道:“这是一个时辰之前,澜王殿下派人送来的,这可是你的东西?” 雪衣弯腰捡起被摔坏的簪子看了看,点点头道:“是我的。” 左云顿然一笑,正要接话,却听雪衣继续道:“不过,昨天雪衣已经把它送给一位朋友了。” “朋友?”司文苍皱紧眉头,怀疑地看着雪衣,雪衣自然明白二人心中在想什么,点点头道:“正巧,这位朋友今天晚上去了万和楼一趟,许是不小心落下的,却被当做是雪衣的东西,给送回司府来了。” 左云脸色一沉,紧跟着问道:“哪位朋友?” 雪衣回过身去,正好看到司颜佩在下人的搀扶下进了院子,想来是不愿错过她被责骂的好戏,特意赶来看热闹了。 想到此,她不由挑起隽眉清冽一笑,朗声道:“现在,她已经算不得我朋友了,她明知我二姐喜欢澜王殿下,却不顾念朋友情谊,竟然与澜王殿下在万和楼幽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唉,怪只怪,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没想到,原来澜王殿下也是个贪恋美色之人,竟还想着他与二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说什么?”在院子听到雪衣此言的司颜佩一激动,顾不得手上的伤,大步冲入屋内,一把抓住雪衣,“澜王殿下怎么了?” 雪衣连忙扶住她,“二姐莫激动,其实也没什么,结果怎样可能要再过两日才能知晓。” 说着,她抬脚朝容霜的睡房走去,司文苍在身后道:“不用担心,我已经看过你娘了,只是一时焦躁忧虑所致。” 闻言,雪衣的心里稍稍放下了些许,只是一想到罪魁祸首是左云,心里的恨意又不由得暗暗升起,她深吸一口气,再回身时已是满脸浅浅笑意。 “你把话说清楚了!”司颜佩听到那番模棱两可的话,再看看雪衣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心里犹如长了一根刺,越想越难受,“澜王殿下和谁在万和楼……幽会?” 雪衣轻叹一声,“这个人二姐也认识,她叫红溪。” 司颜佩骤然一愣,继而像是见鬼了一般连连摇头,“你……你胡说,这不可能!红溪她不是已经……” “怎会是胡说?”雪衣逼近她一步,看似纯良无害,眼底却有嗜血的冷冽,“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以及子衿公主可都亲眼瞧见了,从澜王的榻上下来的人,正是红溪,连皇后娘娘都认出她来了。” 司颜佩的脸色彻底垮了,踉跄了两步,左云连忙上前扶住她。 司文苍一直紧盯着雪衣的脸色,这会儿不由出声问道:“那你呢?你深夜离府,又是干什么去了?又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早料到他会这么问,雪衣不慌不忙,瞥了院门外一眼,秦钟舸和护卫都还在,“玄王爷的药用完了,我给王爷送些去,王爷今天心情好,便约在万和楼见面,却不想,正好撞见了这件事。” 闻言,司颜佩终于忍不住,扑在左云怀里,眼泪簌簌而下。 司文苍看了她们母女二人一眼,沉声道:“时辰不早了,你先送佩儿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回左家。” 左云会意,连忙唤来嬷嬷扶着司颜佩出了门去,临走前,司颜佩经过雪衣身边,本想狠狠瞪雪衣一眼,却发现雪衣也正在看着她,只是那眼神远比她要冷酷的多,也可怕的多。 她们母女一走,屋内顿时安静下来,看了容霜的房门一眼,再看看司文苍的脸色,雪衣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雪衣,你最近去见王爷,王爷可有说何时把婚期定下来?”一转脸,司文苍又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轻声问雪衣道,似乎之前对雪衣的怀疑和斥责都不曾存在过,这变脸的速度实在是快。 雪衣心底冷冷一笑,面上却依旧温和乖巧,摇摇头道:“爹爹,这件事急不得,女儿还小,再多陪在爹爹和娘亲身边一段时间吧,爹爹不希望吗?” 司文苍一愣,继而连忙点头,“希望,当然希望。只不过王爷当时派了人来传了话,说是把婚期定在年后,可前些天我却听到有人说,王爷打算把婚期提前,所以才觉得蹊跷。不过既然你和王爷已有商量,那这事便不急。” 雪衣轻笑一声,“爹爹多虑了,定婚期的事儿,自然是要王爷来与爹爹商讨,女儿只管听爹爹的安排就是。” 话说到这份上,司文苍也没什么好再坚持的,练练点头,“时辰不早了,你整天忙着给王爷配药,很是辛苦,没什么事的话,看完你娘,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雪衣微笑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这才快步进了容霜的睡房。 看得出来,司文苍确实来给容霜看过了,也服了药,此时容霜已然入睡,可是看着她愈见苍白的脸色,雪衣直觉心底一阵阵刺痛。 她不能,绝对不能让容霜有事,一定要想办法尽快找到千芒蛊毒的解药,一定! 第二天一早,雪衣刚刚起身,就听桂妈妈说起司颜佩和左云回左家拜祭的消息,微微弯起嘴角,并没有多说什么。 像左云这般,身为一个妾室,却能想回娘家便回,也算得上是难得了。 想来也不奇怪,司文苍本就对左云偏袒有加,否则也不会一心想着把左云扶正……蓦地,雪衣心底一凛,没由来地想起容霜体内的千芒蛊毒。 “三小姐,你怎么了?”见雪衣脸色苍白,桂妈妈连忙走过来扶住她。 “无碍。”雪衣挥挥手,在桂妈妈的搀扶下站稳脚,定了定神,“桂妈妈,你随我去一趟药房,去拿些药。” 桂妈妈见她脸色不好,本想劝她多休息,却又心知劝不了她,便跟着她一道去了药房。 司府的药房丝毫不逊于宫中的御药房,这里究竟藏了多少名贵药材,就连雪衣都不知道,前一世,她和司颜佩根本还没来得及弄清楚之前,司家药房就被人一把火烧掉了。 刚刚到了药房外,就听到一阵喝骂声,雪衣快步走过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被一个嬷嬷和两个丫头堵在墙角,只听那嬷嬷冷声喝道:“你个死丫头算什么东西?二小姐要用的药,你也敢阻拦?” “我没有……”那姑娘连连摇头,“不是我要阻拦,而是这一味药必须要经由老爷同意,才能领走……” “啪!”话音未落,那嬷嬷就抬手打了姑娘一耳光,“没规矩的贱蹄子,你是猪脑子吗?你也不想想二小姐是什么人,二小姐要的东西,老爷会不给吗?识相的话,赶紧把钥匙交出来。” 姑娘捂着脸连连摇头,神色坚定,“没有老爷的同意,绝对不行。” 闻言,那嬷嬷不由气恼,扬手又要打下,却被人一把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哪来的不懂事的丫……”蓦地,嬷嬷声音一滞,惊愕地看了看雪衣,突然和两个丫头齐齐一惊,“见过三小姐!” “三小姐?”雪衣冷笑一声,一把将嬷嬷推开,嬷嬷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连忙低下头去。 “三小姐,这丫头不懂规矩,她……” 话未说完,就觉得一道凌厉目光落在身上,吓得她不敢再说下去,只听雪衣缓缓道:“不懂规矩?究竟是谁不懂规矩?” 说着,她转向那个姑娘,轻声问道:“他们要领什么药?” 姑娘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紫……紫河车……” 雪衣脸色骤然一沉,蓦地回身向那嬷嬷望去,“你方才说,是何人要领用此药?” 嬷嬷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谁要用……” 桂妈妈一瞪眼,正要上前拆穿她,却被雪衣一把拦住,挥挥手道:“罢了,既然是个误会,那你们就回去吧。记得跟二姐说一声,以后要用什么特殊的药,先经过爹爹那里。” “是……”嬷嬷连连应声,话说出口了顿然感觉不对,这才发觉自己被雪衣套了进去,连忙捂住嘴,领着小丫头迅速离开。 看着她走远了,雪衣这才转身看向那丫头,明眸皓齿,清丽灵动,只是那相视的一眼,看到她眼中的倔强与清明,雪衣便知这个丫头是自己要找的人。 她上前一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将离。” 雪衣没有来的一怔,继而淡淡一笑,“为何要叫将离,而不是芍药?芍药,不是更柔和好听一些吗?” 将离腼腆一笑,“我娘说,我生来就是吃苦的命,太柔媚的名字折命。” 雪衣略一沉吟,随后莞尔一笑,抬眼看了看四周,“你就是药房新来的管事丫头?” 将离愣了愣,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只有十五六岁模样的小丫头,只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十足沉稳老练,倒像是个比她年长的人。 桂妈妈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将离回神,连忙点头道:“是,今天药房总管病了,所以让我代为看管。” 雪衣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浅笑着点点头,将手中的方子递给她,“按方给我取药,需要爹爹那边同意的,先搁一边,晚上我把手令给你送来。” 第029章 西山奇遇神秘人 第029章 西山奇遇神秘人 这两日天气晴好,只是天越来越冷了,只要风一吹起,就冷得刺骨。 午后的西山安宁许多,背风朝阳,甚是暖和。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走在山谷里,时不时地把采来的草药放进背后的竹篓里,一路有说有笑,不知不觉,两只竹篓都快满了。 “三小姐,没想到你还会自己出来采草药。”将离跟在雪衣身后,看着男装打扮的雪衣,眼底升起一丝钦佩。 雪衣明白她话中之意,蹲下身闻了闻手中的花,抿唇笑道:“寻常草药交给别人来采便罢了,可有些草药必须要学医之人亲自动手,才能找到最好的药材,用最合适最轻柔的手法把药材采到手。” 说着,她从竹篓里翻出一只小巧的花盆,将手中的那一株花整棵挖了出来放进了小花盆中,“这一味药就是如此,不能提前采下,采下之后就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内入药。偏偏,咱们府中不适宜种植这种药。” 将离讶异地看了看那一株花,“为何?” 雪衣直起腰来,略一沉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其实花草就和人一样,有时候束缚太多了,就会活不下去,只有自由自在的,才能存活。” 将离脸色微微一沉,似懂非懂,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呵呵……”雪衣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摇了摇头,无意间撇过一旁的山崖,蓦地一惊,继而是一脸喜色,快步奔到山脚下,看着崖壁上的那一株叶片呈乌青色的草,两眼放光,“乌灵草!” 将离跟上前来紧张地看着取下竹篓的雪衣,担忧道:“小姐,那上面太高了,你不会是……” “拿着。”雪衣将竹篓交到她手中,伸手试了试垂下来的藤蔓,不顾将离的阻拦,踩着崖壁上突出的地方,拉着藤蔓就爬了上去。 “三小姐,你小心点!”将离站在下面,看着她一点一点攀上去,身形不停摇晃,心提到了嗓门眼儿。 突然,雪衣身形一滞,停在原地不动了,藤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心知这是怎么回事,偏偏此时自己又没个可以支撑着落脚的地方。 将离吓得脸色苍白,张着嘴却不敢出声,浑身轻轻颤抖,就连身后有人靠近都未察觉。 “倏——”人影一闪,一道水色身影从将离身边擦过,在藤蔓断开的刹那掠至雪衣身边,携着她轻轻落下。 雪衣清眉一挑,瞥了身边的人一眼,又下意识地向崖壁上的那株草看去,身边这人似是会意,再次掠身上前,轻轻摘下那株草,回身交到雪衣手中,“你要这个?” 见到乌灵草安然无恙躺在手中,雪衣不由松了口气,正要向男子致谢,男子却转身欲走。 “阁下留步。”雪衣边喊边快步上前,却被随男子而来的四名护卫一把拦住。 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挥了挥手,将雪衣上下打量了一圈,轻轻开口:“你是大夫?” 雪衣重重点了点头,走上前来,“阁下救我一命,我自当尽力回报,烦请阁下伸出手来。” 男子的脸几乎全都被罩在斗篷下,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和神色,只是凭着声音气息来判断,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 听雪衣所言,他微微迟疑了一下,却还是依言伸出手。 聪明如雪衣,早在看他的第一眼便看出此人身份特殊,非富即贵,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给他号脉的时候,她特意取出一方帕子搭在他的手腕上。 见状,四名护卫全都向男子投去疑惑的目光,就连将离也看得一愣,倒是那男子自己坦然镇定,眼底升起一抹赞许之意。 过了半晌,雪衣收回帕子,神色略有些凝重,敛眉想了想,伸手招来将离,把两只竹篓里的药全都倒了出来,从里面翻找出几株草药递给他身边的侍卫,又从针包里掏出一支银针,在一片宽大的叶子上刺出一些字,递了过去。 “照着这上面的方子抓药,煎服三日,每天两次,我给你的药,你回到住处之后,把药放在一起捣碎,敷在伤口上,很快便会痊愈。” 雪衣一边说一边把地上的草药重新装回竹篓里,不骄不躁,不慌不忙。 倒是那四位护卫显示一愣,继而面露杀意,“唰唰”两声,两柄长剑出鞘,指向雪衣的后心。 “三……”将离大吃一惊,看了看雪衣身上的男装,犹豫了一下道:“三公子!” 雪衣神色平静,只顾收拾草药,似乎根本不知道那两柄长剑正指着自己。 披风罩身的男子不由得勾起嘴角,定定看着雪衣收拾好竹篓站起身来,出声问道:“你不怕死吗?” 雪衣微微笑道:“怕,不过我相信阁下不会杀我。” “为何?” “我与你素无冤仇,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顿了顿,她转身冲他诡谲一笑,“我也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你是个受伤的人,我是医者,我救你是本能。” “呵!”男子似乎很满意雪衣的回答,轻轻一笑,示意护卫收了长剑,侧身让出路,“那就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雪衣摇头,“无需言谢,你救我一次,我还你一次,我们扯平了。” 说罢,她背起竹篓,将另一只竹篓递给将离,小心翼翼地捧起乌灵草,“将离,我们走。” 将离“哎”了一声,战战兢兢地跟在她身后,从男子的身影走过。 四名护卫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走远,而后看向神色平静的男子,其中一人道:“难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万一他们泄露了我们的行踪,我们就危险了。” 另一人附和道:“确实如此,放他们离开太危险了……不行,我要去杀了那小子。” “站住。”四人之中看似领头模样的那人低喝一声,看了男子一眼,低声道:“她是个姑娘。” “姑娘?”另外三人不由一愣。 “子然,你的觉察力还是最好的。”男子嘴角掠过一抹浅笑,看了温子然一眼,见他眼底有疑惑,“你以为,我是因为她是个姑娘,所以不杀她?” 温子然垂首行礼,“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想不明白。” “我不杀她,是因为她身上有我要的东西。”男子说着转向雪衣离开的方向,定定看得出神。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目光不止一次从雪衣束发的玉笄上扫过,而每多看一眼,他嘴角的笑意就更浓一分。 他不会认错,那个玉笄这世间至此一个,绝无二双,那是曜儿的东西。 “君上……”看出男子神色异样,温子然不由走上前来轻轻喊了一声,而后看了看手中的草药。 君上沉默良久,方才低声道:“回吧。” 顿了顿,又对走在自己身边的温子然道:“去查一下她的底。” “是。” 天气晴了之后,容家兄妹便收拾好了东西赶回北郡,雪衣和司仲卿前来送行,只见容曦一路上都是耷拉着脑袋,噘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只偶尔瞥一眼交谈的三人,又怏怏地低下头。 司仲卿扫了兄妹二人一眼,转向容璟问道:“你和袭芳郡主的事儿,有什么打算?” 容璟想了想道:“我想先回北郡,把父亲找回来,到时候让爷爷和父亲一起,带上重礼到苏王府拜访一番,纵然圣上已经下旨赐婚,可是该尽的历数不能少。” 雪衣和司仲卿都点了点头,只听雪衣道:“确该如此,不管怎样,苏家和容家皆是大家,即便彼此不在乎这些,却也万不能落了话柄让人去说。” 不知为何,一想到袭芳郡主是苏家人,与苏贵妃同出一族,雪衣的心底就隐隐泛出一股不安心的感觉。 容璟浅浅一笑,拍了拍司仲卿的肩,“我希望下一次我们来的时候,不仅能喝到雪衣的喜酒,还能听到表兄的好消息。” “我么……”司仲卿低头一笑,“你是知道的,我志不在此。” 容璟摇头笑道:“可是不管怎样,你都要成婚的,不是吗?” 司仲卿顿然一挑眉:“这话,你不是该跟容毓去说吗?” 闻言,原本沉着脸色的容曦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有些沉闷的氛围也陡然变得轻松许多。 眼看着两人所乘的船渐行渐远,消失于无尽水面上,雪衣收回目光轻叹一声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司仲卿俊眉一拧,垂首定定看了雪衣一眼,“应该是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才对吧。那个叫红溪的女人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扮成你的模样进了万和楼,又怎么会跑到澜王的榻上去?我听说,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因为这事已经争论了好久,甚至闹到了圣上那里,现在圣上已经发了话,让澜王将红溪收入澜王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雪衣一愣,没想到这两天他看似什么都不管,却是什么事都摸清楚了。 “大哥……”雪衣沉沉一叹,“你什么都不要问,只要你和娘亲好好的,我就什么都不怕了,这些事我应付得来。” “雪衣……” “大哥,你相信我。”雪衣抬手,紧紧捏住司仲卿的衣袖,冲他慰然一笑,“我已经不再是你以前所认识的那个司雪衣了。” 不一样了,自然是不一样了,以前的司雪衣单纯也愚蠢,深受司颜佩母女蒙骗,而今该是到了她让她们痛苦悲伤的时候了。 呵,只是不知道,若是司颜佩得知她和左云在左家给她舅舅办丧事、夜明澜却要办喜事纳妾的事,会不会崩溃掉。 司仲卿浓眉紧蹙,想要再说什么,却听得身后有人气喘吁吁喊道:“三小姐……” 一回身就看到将离脚步飞快地跑来,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对雪衣道:“三小姐,秦统领让我来告诉三小姐,那个红溪姑娘她……她悬梁自尽了!” 第030章 世事如棋局局新 第030章 世事如棋局局新 凤寰宫四周皆有守卫,虽然并非是侍卫装扮,然稍微有心的人都能看出,那一个个看似宫人模样之人皆是深藏不露的练家子。 一抹宝蓝色身影快步进了凤寰宫,直奔着常宁殿而去。 殿内有一股奇怪的香味袅袅传出,说淡不淡,说浓不浓,香气适宜,偏偏乍一闻来,总觉得味道乖乖的。 宫人走到纱帐前轻声道:“娘娘,澜王殿下到了。” “嗯。”纱帐后面那人轻轻应了一声,挥挥手道:“本宫知道了,都退下吧。” “母妃。”夜明澜快步入殿,对着纱帐后的人微微行了一礼,“听宫人来报,母妃头疼不已,可有请太医来瞧过了?” 闻言,纱帐后的苏贵妃停顿了一下,缓缓坐起身来伸出手,夜明澜连忙上前将她扶住,从纱帐后面缓缓走出。 “本宫这头疼,太医治不了。”她的嘴角有寒意凛凛的冷笑,抬眼向着门外瞥了一眼,“本宫这是心病。” 夜明澜当即心领神会,脸色有些黯淡,垂首敛眸,苏贵妃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事情可处理妥当了?” “嗯。”夜明澜点头,“已经自缢而亡,至少,在别人眼中她就是自缢而亡,与旁人无半点关系。” 苏贵妃没有应声,只是以眼神相询。 夜明澜垂首冷冷一笑,“红溪心大,妄攀高枝儿,根本不满足于一个妾室的身份,竟以死相逼于本王,怎奈她身份卑微,本王自是无法如她所愿,也是无奈万分。她自知此生荣华富贵无望,所以悲观绝望,自缢而亡,这件事与澜王府、与母妃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听到这里,苏贵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处理干净了,才能永绝后患。” 顿了顿,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本宫听闻,当初在凝然阁的鸿鸳宴上,被当场抓住调换名册的人就是红溪,当时还是皇后娘娘亲自下令将红溪杖毙,此番她竟然又活了回来,而且出现在你房内,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查清楚了?” 夜明澜的脸色骤然就沉了下去,端着杯盏的手也下意识地紧紧握起。 一开始的时候他心中还有所疑虑,直到那晚看到夜青玄和雪衣双双离去的背影时,他骤然回过神来,原来一切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在计划之中。 至少他可以肯定,红溪被人留下一命,为的就是要对付他,至于那个人是谁已然显而易见—— 那天晚上进了万和楼雅间的人明明是雪衣,可是一番缠绵之后,那人却变成了红溪,唯一的可能便是以易容术骗过了那么多人的眼睛。 而能用这一招来对付他的人,也只可能是雪衣一人。 换言之,早在她收到他临摹的那份帖子时,她就已经察觉帖子有假,甚至已经猜出真正下帖之人是他,所以才会推出红溪试探! 不知为何,甫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会升起阵阵寒凉,还有一丝疑惑,从他第一次与雪衣在凝然阁相见之后,每一次的见面,他都能感觉得到雪衣对他浓浓的恨意。 她究竟,为何要如此恨他?他与她之间,又有何冤仇? “母妃……”思索良久,夜明澜沉沉一叹,“是咱们大意了,看轻了那个丫头。” 苏贵妃会意,点了点头,“本宫确实小瞧了那个丫头,没想到她还有那等周密的心思。本宫原本还以为这一切是她和玄王一起搞的鬼,可是看到玄王那脸色和神情,却又像是之前全然不知情的模样……” 说到这,她顿了顿,凝气隽眉稍作沉思,“如果,一切当真如你所想,那咱们可就真的得注意好这个小丫头了,她的心思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最重要的是,她有胆色有头脑,这样的对手不好对付。” 夜明澜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勾起嘴角冷笑道:“如此之人,不为我所用,就必为我所杀,否则来日定是个祸害。” 苏贵妃瞥了他一眼,轻轻一叹,“可是在你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为你所用,而非所杀吧。澜儿,你当真喜欢上这个丫头了?” 夜明澜没有摇头也没有承认,眼底有一瞬复杂神色闪过,“儿臣只是觉得,这样聪明机灵的丫头若是死了,未免可惜。” 难得苏贵妃此番在谈论起一个姑娘家的时候,没有流露出满不在乎的鄙夷之色,点点头道:“既如此,那就想办法把她收为己用。只是……” 她说着看了看自己儿子,冷声道:“若是不能收为己用的话,那就休怪本宫不客气了,届时若你不忍心动手,本宫一定会替你出手的。” 看清她眼底的凛凛杀意,夜明澜心下一惊,不由想起雪衣那双总是充满恨意与憎恶的眼眸。 良久,他回神,细细闻了闻,“母妃,你这殿里点了什么香?似乎与往常的不太一样。” 苏贵妃浅笑着点点头,道:“是祗精香。” “祗精香?”夜明澜一怔,“可是年初时涂魂国进贡来的那两盒?” 见苏贵妃点头,他便点头明了一笑,道:“传闻这祗精香在涂魂国被誉为辟邪香,焚此香,则百鬼避之。只是此香的提炼和研制极为不易,整个涂魂国一年也产不出几盒,宫中也只有两盒而已,父皇既是赐了母妃一盒,足见母妃在他心中地位之重。” 闻言,苏贵妃不由满意的弯了眉角笑了笑,拍着夜明澜的肩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会哄本宫开心了。不过……” 她的话锋突然一转,变得冷厉起来,“不管怎样,你都要小心自己的言行,司家那个丫头能收则收,若是不能,便尽早除了去!” 夜明澜心下一凛,点了点头,“母妃放心,孩儿记下了。” 这段时间,司颜佩不在府中,夜明澜也没有什么动作,雪衣耳边倒是清净了许多,如今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尽快找到解千芒蛊的法子。 可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就连大药方里都没有列出解千芒的法子,寻常之人若想要找到解蛊的解方就更加难上加难。 许是近日来没有休息好,雪衣在药房整理药材,午后日暖,她竟是缩在那个避风的角落里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身上似乎沉了沉,她睁开惺松睡眼看了看,只见司仲卿一脸宠溺与疼惜,定定看着她。 “吵醒你了?”他在她身边坐下,微微一笑。 雪衣摇头,坐起身来,将司仲卿的袍子披在身上,“你怎么来了?” “我去流霜阁找你,桂妈妈说你在药房。”司仲卿朝着不远处正在收拾药架子的将离看了一眼,“是不是娘亲的病……” 雪衣神色微微一凝,转而便淡淡笑开,“你尽管放心便是,娘亲身体虽然一直都不好,不过有爹爹和我,我一定会治好娘亲的病,让她能开开心心过日子,看着你成婚生子。”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凝重,“大哥,你也确实早就过了婚娶之龄,如今璟表哥也快要成亲了,你难道真的要像毓表哥那样,一直耽搁下去?” 司仲卿笑得淡然,目光飘无定所,“非我不愿成亲,我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也许,我和毓表哥一样,都只是想找到一个合心的女子,而感情的事向来强求不得,只能看缘分,便说是你,尚且年轻,可是大哥看得出来,你与玄王爷默契有加,最重要的是,不管王爷在别人眼中是个怎样的人,他待你却是真心实意的。这便是有缘与无缘的不同。” 闻言,雪衣骤然怔住,垂首沉吟良久,突然轻笑一声,“大哥以为,我与王爷是有缘?” 司仲卿颔首,“若是无缘,为何你偏偏会选中了他?” “大哥莫不是不知那天的事?那不过是我自己的选择而已。”雪衣笑得凄冷,语气微凉,“别人眼中所谓的有缘,不过是某一人的刻意所为罢了。” 前一世,她和夜明澜如是,而今,她和夜青玄亦如是。 现在想来,如今的她和当初的夜明澜又有何不同?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不同之处,那便是目的不同,夜明澜只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利用完了便舍弃掉,而她是为了保护夜青玄,亦是为了报他那一份恩情。 司仲卿不由得怔了怔,盯着雪衣眼角的凉薄凄色,许久,他轻呵一声,垂首莞尔道:“咱们的雪衣,长大了。” 听着他慨然的语气,雪衣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担忧,一把紧紧抓住司仲卿的手,正色道:“大哥,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司仲卿不疑有他,只是温润一笑。 “如今娘亲身体不适,你便多在娘亲身边陪陪她,莫要再领兵出征了,可好?”她说着向容霜的院子看去,“你是十六卫大将军,即使是留在京中,也照样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往后你便留下,如此,有什么紧急情况的时候,你也好搭个帮手。” 司仲卿心中虽然有疑虑,然不可否认的是,雪衣所言句句在理。 此番在西岭死里逃生,司仲卿也曾想过这件事情,倒不是他贪生怕死,他只怕容霜的身体万一有什么不适,他也好守在身边。 想到这里,他掠去心头的疑惑,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看着他认真的脸色,雪衣这才稍稍放了心,“对了,烟姑娘这两日可好些了?” 司仲卿一愣,瞥了雪衣一眼,只见雪衣勾了勾嘴角,诡谲一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天去了哪里。” “原来你早就知道。”司仲卿无奈地摇头笑了笑,“那你为何不早点说?” 雪衣道:“你又不是孩子,你自己的事定然有自己的法子去解决,我又何须给你添乱?” 司仲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事情,烟姑娘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行动已无碍,现在我只是担心会在她身上留下伤疤。” 雪衣了然地点点头,祛疤的药她倒还真的能配得出来。 抬眼看了看渐渐按下去的天色,雪衣不由轻轻一叹,一天又要结束了,她的安宁生活也要跟着结束了。 明天,司颜佩母女就该回府了。 第031章 歹毒心机换药包 第031章 歹毒心机换药包 自从那日在药房见到将离,雪衣就知道她是自己要找的人,所以第二天便去找了司文苍,把将离调到了她的身边。 如今敛秋已经离府,她的身边正好缺了个人,而将离聪明懂事,最重要的是她对草药略有些了解,能够帮得到雪衣,这便是雪衣要下将离的借口之一。 第二天一大早,雪衣就带着将离出了司府,趁着最近天色晴好,外出采药去了。 她一直在试药,想要找出千芒的解方,怎奈各种稀奇珍贵的草药都试过了,却没有一个有用的。 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在万和楼门前停下,随后从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的女子,却正是刚刚回府的司颜佩。 小二按照吩咐将她领进二楼的雅间,甫一见到那个正立在窗前独自品酒的男子,她的脸上就忍不住闪过一丝喜色,快步上前道:“王爷!” 夜明澜骤然回身,冷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得她心底一凛,脚步也下意识地停下,不安地看着他,怯怯问道:“王爷,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你还要问我?”夜明澜语气冷酷,脸上虽然看不出丝毫怒意,然那语气却阴不阴阳不阳,听着十分刺耳,“那晚就在这万和楼,所发生的事情你莫不是不知?” 司颜佩顿然一惊,连忙上前解释道:“王爷,这件事我当真不知情,那时候我受了伤,一直在娘亲的院子里静养,我……我也不知道雪衣这丫头怎么会知道帖子有假,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将红溪救了下来还藏了起来……” 蓦地,她神色一滞,摇了摇头,“不对,最近她经常独自出府,一走就是大半日时间,王爷,雪衣她……她一定有帮手,是这些人暗中帮助她的!” “那大药方呢?”夜明澜冷冷一笑,睨了她一眼,手执杯盏缓缓坐下,“你躲在听风阁抄写大药方,这件事除了你父母,根本没有别人知道,那场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真是有人陷害你,还是你嫉妒司雪衣,为了不让她带着大药方做嫁妆,而故意毁了它?” “王爷!”司颜佩惊呼一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夜明澜,“你……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就是再怎么嫉妒她,再怎么愚蠢,也不可能自己毁了大药方啊!” 夜明澜俊眉一挑,冷冷道:“那听风阁为何为失火,而且是在你离府的时候?若是司雪衣想要害你,断不会选择你不在府中的时候。” 司颜佩咬咬嘴唇,愤愤道:“也许,她根本就是知道大药方就在听风阁,所以故意想要陷害我!” 闻言,夜明澜眸子骤然一缩,脸色一沉,看得司颜佩心下一惊,心知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话锋一转,道:“王爷,这一次我真的是被人陷害的,相信爹爹心中也是明了的,否则也不会只是做做样子,训责了我一番,而并没有真正地罚我。王爷,我……我是真心想要为王爷做些事情的,我不想成为王爷的累赘……” 说到这里,她突然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见状,夜明澜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掏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司颜佩伸手来接,衣袖一滑,正好露出了手腕上的伤疤。 夜明澜手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低头看了看拿道粗犷的疤痕,犹如一只粗壮的虫子伏在手腕上,触目惊心,看得他心底一软,叹息道:“苦了你了。” 短短一句话,让司颜佩顿然泪奔,她一边摇头一边哽咽,“这不算什么,只要……只要王爷好,我就好。这便当做是对我的一个教训,从今往后,凡是都不能大意轻敌,否则这一道疤痕就会出现在我的胸前、脖子里,而且再也没有愈合的机会!” 听出她话中深意,再看着她的决绝神色,夜明澜心知这听风阁的大火与她无关。 然,既是与她无关,真正的放火之人定然是那个站出来指证司颜佩的吴妈,那天晚上,吴妈被遣离司府,他曾派人去找过,却一无所获,吴妈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本没有人找得到她在哪。 现在想来,最可疑的人只有雪衣了。 可是……她又是如何得知大药方在听风阁司颜佩手中,又是如何动用得了左云从娘家带过来的吴妈? 细细想来,从事发到结束,雪衣和她所有的至亲之人都没有在府中,如此完美的借刀杀人手段,竟让夜明澜也感觉有些不寒而栗。 司雪衣,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何短短时间内,会变得判若两人?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满脸憎恨和仇视之意的司颜佩,淡淡道:“你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动司雪衣身边的任何人,但独独不能伤及她的性命。” “为何?”司颜佩瞪大眼睛,有些不甘心,“她害得我这么惨,我怎么能放过她?” 夜明澜顿然一声冷笑,“就算你不放过她,又能怎样?你也看到了,现在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你只要一出手就会被她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反倒被她反过来利用,伤了自己。既如此,我们就只能化敌为友,将她收为己用。” “王爷!”司颜佩顿然惊呼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要和这个死丫头化敌为友?” 听到“死丫头”三个字,夜明澜下意识地凝起眉头,冷冷瞥了司颜佩一眼,沉声道:“你以后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行,别忘了你是她的姐姐,就该拿出一个姐姐该有的气度,别让外人瞧了去,看你的笑话!” 这一言听似劝诫,生冷的语气却满满都是警告威胁之意,司颜佩被那冷漠的神色吓得白了脸,心知夜明澜不是随便说说而是认真的,只能勉强压下心头的不悦,喏喏地点头道:“我记下了。” 直到司颜佩和夜明澜陆续出了雅间离去,隔壁雅间内的那人这才轻轻放下手中的杯盏,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几下。 “司雪衣……”他轻轻念叨着,嗓音醇厚,带了一丝沧桑与黯哑。 闻言,他身边的黑衣侍卫立刻轻声道:“就是她,她就是司家三小姐。” 坐着的白衣男子嘴角没由来地浮上一抹浅笑,“难怪有一手那么好的医术,随随便便几株草药就能把我的伤治好。子然,你说她帮了我们,我们是不是也该有所回报?” 温子然神色一惊,“君上,此番我们是微服外出,不宜声张泄露行踪。” “那便暗中助她一臂之力……”蓦地,他声音一滞,又抬手翻掌表示否认,“或者,我们可以先看一看这丫头打算如何应对。” 温子然不由愣了愣,想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君上的意思是……咱们还要在这莫凉城再待上一段时间?” 君上俊眉微挑,“有何不可?”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担忧君上不在朝中,那帮朝臣们……” “随他们闹去。”君上不以为然,端起杯盏微微呷了一小口,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之色,“被他们折腾了这么多年,也该是咱们折腾他们的时候了,子然,你说是吗?” 这个时候温子然哪里敢说“不是”,他轻轻咳了一声,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突然神色一惊道:“君上,是三小姐!” 闻言,君上显示动作一滞,而后弯起嘴角幽幽一笑,举杯一饮而尽,领着温子然下楼去了。 刚刚送走了夜明澜,憋了一肚子气的司颜佩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疤,越看心里越恨,不经意间透过被撩起的帘子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马车旁边走过,快步进了一间药铺。 司颜佩眼睛一转,突然冷冷一笑,喝道:“停车!” 雪衣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跟上来,正浅笑着与药铺老板交谈着,只见她一边拿出一袋袋包装完好的药包,一边对着老板道:“昨儿那位婆婆可是约在这个时候过来取药?” 老板连连点头,边收拾好药包边道:“哎呦三小姐,您可真是活菩萨,小店因为有您这么暗中相助,悄悄施医赠药,这段日子生意好多了,您叫在下如何谢你才好?” 雪衣连忙拦住他,“宋老板言重了,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事,再说雪衣选在贵店,正也是因为宋老板您心地善良,愿意帮助那些穷苦百姓,我才有机会出手相助。今后我会不定时地把药送来,若再遇着需要珍稀药材的穷苦之人,宋老板尽管记录下来交予我,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到药材的。” “好好……”宋老板连连点头,满眼都是对雪衣的赞叹之意,接过雪衣递来的清单,看着她款款离去的身影,忍不住摇头一叹,对身边的小厮道:“三小姐真是个好人,经常不顾自身安危,外出采药,又把采来的药材免费赠送与贫苦之人,如此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悲悯之心,当真是难能可!” 小厮连连称是,宋老板又道:“快,按着三小姐列的单子,把这些药给大伙儿送去,再把咱们今儿一早包好的几包也一并给城东的张嫂送去,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又要照顾两位老人着实不易,能帮就帮这点吧。” “好累,小的这就去!” 站在店门外不远处的司颜佩,将所有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不由挑出一抹冷笑,司雪衣,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儿来的! 前去送药的小厮出了店门不多会儿,就走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街外,他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单子,一边嘀咕着手中的药包要送到哪一家。 突然,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回神就昏倒在地,随后有人快步走过来,四下里瞥了一眼,而后迅速将另一大包草药塞进他手中,换走了他原本的那些草药。 换好之后,那人正要离开,忽然一道人影闪过,他感觉后脑被人重重一击,随即失去了知觉。 有人将两份药包又重新换了回来,打开一瓶药香在小厮鼻子前晃了晃,而后拖起地上那人和那份假药包,迅速避到了巷子里。 温子然手脚利落地打开假药包,拨开看了看,神色疑惑地拿起一些药材闻了闻,顿然变了脸色:“是川乌,有大毒!” 第032章 六出飞花入户时 第032章 六出飞花入户时 闻言,君上和另一名护卫的脸色全都沉了下去,定定地看着假药包半晌,突然冷冷一笑。 “同是司家之女,医门之后,行事手段和却如此不同,一个心善施药,一个却心肠歹毒,下毒害人,还想要嫁祸别人!”子冥一脸愤恨,突然起身,“卑职这就去除了这个害人精!” “子冥,不得胡闹!”温子然一把将他抓住,“该怎么做,君上自有安排,你别跟着添乱。现在我们要隐蔽行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罢,两人齐齐向君上看去,只见君上俊冷的眼底拂过一抹好奇,“我一直以为夜明澜很聪明,却没想到他选了这么一个愚蠢坏事的帮手。” 子冥嘿嘿响了两声,凑上前来,“君上,这件事倒也怪不得夜明澜,并非是他不想选择三小姐,而是三小姐根本没给他机会。你们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两人都不说话,只是这么冷冷看着他,看得他心下发毛,摆摆手道:“罢了,告诉你们就是。” 而后他将这两天打听到的关于鸿鸳宴一事的前前后后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只见君上和温子然皆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么说,她和玄王已经定了婚约?”温子然边问边看了自己的主人一眼。 子冥不察,连连点头:“没错,而且听说玄王原本打算年前成婚的,已经将这事儿与皇帝提过了,不过不知因为何故,这事又被耽搁下了,推到了年后。” 说着,他长长一叹,“不管怎样,这三小姐是嫁定玄王爷了,城里城外谁人不知三小姐和玄王爷感情深厚?玄王爷病中,三小姐从未有过怨言,一直不离不弃,尽心尽力照顾玄王,四下里寻找各种药材为玄王治病,而因为病重、素来足不出户的玄王爷,竟然数次为了三小姐出府,更是将自己府中的侍卫统领派去随身保护三小姐……啧啧,这份真情当真让人动容。” 温子然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向君上看去,本以为君上会不悦,却见他只是微微弯起嘴角,勾出一抹静冷笑意,并无不悦之色。 “君上……”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君上没有看他,抬脚离去,“回吧。” 温子然和子冥连忙跟上,出了巷子走了一段距离,一辆精致的马车就缓缓在一家玉石坊门前停下,车里缓缓下来一名盛装女子。 不过是不经意间的一瞥,温子然身形顿然一滞,紧盯着那一抹进了店门的纤弱身影,低垂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发出“咯咯”响声。 君上察觉,回身看了他一眼,而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听到车夫将马缰交到一名小厮手中,吩咐道:“这可是子衿公主最喜欢的一辆马车,都好生伺候着,给马喂点好料儿,少不了你这些钱。” 小厮连连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牵着马往马厩走去。 在夜朝,被称为子衿公主的只有那么一个人,夜子衿。 尽管温子然已经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君上还是在他眼中看到一抹不可遏制的恨意,内力真气在他的掌间一点一点凝聚,眼看着就要爆发。 “子然。”他轻轻喊了一声,冰冽的嗓音让温子然浑身一颤,继而收了情绪,垂首轻轻道:“君上。” “走吧。”君上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吩咐了一句。 温子然最后又看了那玉石坊店门一眼,终是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跟在君上身后,大步离去。 就在他转身离开没多久,夜子衿缓步出了店门,身边的丫头连连道:“公主若是不喜欢这家,咱们就换一家去……” 夜子衿似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目光疑惑地盯着不远处那一抹正大步离去的背影,看得心下一凛。 像,真是太像了! 不知为何,看到那个相似的身影,她所有的心情顿时全无,趁着脸色道:“本宫累了,回府吧。” 众人不知何故,然既然公主吩咐下来了,他们也只能照做,连忙去拉来马车,将夜子衿扶上了马。 就在之前那个送药的小厮被截的地方,司颜佩一脸愤恨地看着已经被烧掉的假药包和昏倒在一旁的那人,气得直跺脚。 “司、雪、衣!”她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狠狠道:“我就不相信你的运气能一直这么好,能一直有人帮着你!总有一日,我一定要除掉你这个碍眼的废物!” 自从司颜佩的舅舅死后,这母女俩似是收到了什么启发,又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最安生多了,小伎俩虽然还是有的,但是对雪衣来说,已经构不成什么影响和威胁,是以这段日子她一直在安心找药。 “咳咳……” 尚未进屋,就听到容霜有一阵重重的咳嗽,每一声都让雪衣的心跟着紧了一紧。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眼看着容霜的病情一点一点加重,寻找解方却依旧没有丝毫进展,雪衣不由焦躁起来。 纵使她已经破了前一世容霜十月病逝的命运,可是若找不到解方,她一样救不了容霜! 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沉痛,她在容霜的门外定定站了许久,直到将离的小脸儿冻得通红,她方才回过身去。 “小姐,不进去吗?”将离有些不忍。 雪衣轻轻摇头,站在院子外面的岔路口,怔怔出神,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将离见她虽然沉静不语,却神色凄然,便知她心中不好受,轻声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她说着抬头看了看,“这天色看着不好,怕是要有雨雪。” 闻言,雪衣抬眼看了看一望无际的天,而后沉沉吸气,道:“取我的药箱来,我们去玄王府。”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玄王爷的后院永远都是一片沉寂静谧。 离洛和将离都留在院门外候着,整个院子里只有雪衣和夜青玄两人,花园里各色寒魅争相开放,香气四溢,然而此时此刻雪衣已全然无心去赏梅,只是独自一人蜷缩着身体,静静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哪里还有一丝司家三小姐的威严。 定定看了她半晌,夜青玄始终没有多说一字,而是搬来软椅放到他身边,本想让她坐下,却不想她一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夜青玄便顺势坐在软椅上。 良久,雪衣长吁一口气,嗓音黯哑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夜青玄眸色沉了一沉,继而淡淡一笑,“那要看,打算怎么用。” 完全不对套路的回答让雪衣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终是没能遮住眼底的那一抹凄然。 而后,她像是费尽了全身力气一般,软软地趴在夜青玄的腿上,目光落在园子里的寒梅上。 “人如花,会有怒放争艳,亦会有残败凋零,你我……皆不可免。” 夜青玄没有说话,只是隐隐感觉到她浑身冰冷,微微颤抖,便撩起衣襟覆上她的后背,遮上她的双肩。 私下静默无声,没有人再说话,只有外面的风还在呼呼吹着。 雪衣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放眼望去,四处的灯笼已经点起,独独这边院子里漆黑一片。 风已经停了,然门外依旧有阵阵寒意袭来,借着不远处的朦胧灯光看去,只见地上白白的一层。 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胳膊,雪衣坐直身体,轻声问道:“落雪了吗?” “嗯。”身边的人轻轻应了一声,看着雪衣起身缓缓走出门去,他却始终坐着一动不动。 雪衣不由回身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夜青玄迟疑了一下,淡淡道:“腿麻了。” 雪衣一愣,想起自己是晌午过来的,现在天已经黑了,她竟然趴在他的腿上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想到这里,她顿然“扑哧”笑了一声,折回身来,向他伸出手。 夜青玄倒是不客气,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任他扶着起了身,走到院子里,地上的雪已经没过脚面,此时还在簌簌下着。 感受到夜青玄掌心的温度,雪衣心下轻轻一颤,她没想到,为了不打扰她安睡,他竟然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在那儿坐了一下午,这般定性和冷静镇定绝非寻常人所有。 “谢谢你。”她吐了口气,压在心头的沉重和压抑舒缓了许多。 夜青玄摇摇头,“我什么都没做,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有些事情强求不得,便只能放宽心处之。” 雪衣太息道:“我也明白,可是一日找不到解千芒蛊的方子,我的心便一日不得安宁,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雪衣。”夜青玄的语气突然沉了下去,“纵使所有人都安慰你,有些话你还是要牢牢记在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 雪衣一怔,明白他话中之意,不由低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顿了顿,夜青玄又道:“为何不告诉你大哥和司大人?” “大哥近年心思全都在疆场之上,与其告诉他让他左右为难,为娘亲担忧,倒不如我自己想办法。至于父亲……”雪衣突然冷笑着摇头,“呵!看似至亲之人未见得就是真的想要帮你、护你之人,他若是有法子解娘亲的蛊,就不会让娘亲一直痛苦到今天了。如果我没有算错,这千芒蛊在娘亲体内至少已经待了十年以上。十年,如若真的关心,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娘亲忍受十多年的蛊毒折磨,而无动于衷?若非是我巧合之下发现一样,只怕……” 只怕至今仍然没有人知道容霜是中了蛊毒! 黑暗中虽然看不清脸色,可是雪衣感觉得到夜青玄的气息越来越冷,握着她的手也没由来地越收越紧。 良久,他方才轻轻一笑,问道:“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雪衣愣了愣,她本是不信任何人的,却为何要告诉他? 也许,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会背叛她,会伤害她。呵!她究竟是从何得来的如此自信! “我若说是直觉,你信吗?” “信。”夜青玄毫不犹豫,断然回答,“你信我,我为何不信你?” 雪衣顿然轻呵一声,无奈地摇摇头,难缠,着实是个难缠的主儿…… 蓦地,她笑声一滞,似是想起了什么,盯着不远处的一只灯笼看了片刻,突然惊呼道:“锦盒!” 第033章 提镜禅院会拂尘 第033章 提镜禅院会拂尘 夜青玄下意识问道:“什么锦盒?” 雪衣道:“毓表哥临行前,曾经留下一只锦盒,道是有必要时,可以按着锦盒里的线索去找一个人。虽然不知这个人是谁,有什么通天之能,不过既是让表哥这么看重,相信此人必定有非同寻常之处,也许真的能帮到我也不一定。” 容毓…… 提到容毓,夜青玄的眼底闪过一抹异样,沉了脸色,意有所指道:“既是容大公子留下的线索,就必然是有原因和目的的,倒不妨一试。” 此时雪衣满心都在想着锦盒里的秘密和那个神秘人,加之夜色昏暗,她根本没有看大夜青玄嘴角略过的清冷笑意。 那个容毓正是容家大公子,众人公认的下一任容家家主,对于他的能耐,外人知之甚少,然,他既是身为容家长子,亦是容家重点培养的人才,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至少,那个蜃雪酒坊尚有可疑之处。 想到这里,他缓缓收敛笑容,眼底有一抹猎人发现猎物时,露出的精光。 因着司仲卿平日里较忙,而且此番回来,他已然察觉雪衣与往日不同,沉稳冷静了许多,是以这只锦盒便交在雪衣手中保管着。 大雪纷纷落落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起身时,地上积雪已经有一尺厚。 心里一直牵念着神秘人的事儿,雪衣彻夜难眠,一大早起得也很早,不等府中众人醒来,便领着将离和秦钟舸出了门去。 一路上她沉默不语,隽眉微凝,是不是瞥一眼手中的锦盒,眼底疑惑重重。 盒子里只有三样东西,一张字条、一张地图和一枚玉珏,然而地图上并未指明确切位置,只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不管怎样,雪衣是铁了心定要找到这个人所在,是以便按着那个方向找去了,大有见招拆招之意。 如此奔走了一个多时辰,待他们停下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地上积雪太厚,马车无法上山,行至山脚下时便停了下来,秦钟舸留了两人看着马车,其余人则跟着雪衣一道上了山去。 雪衣始终握紧锦盒,走了几步,突然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总觉得身后一路有人跟着,那种感觉颇为不自在,可是她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放眼望去,山上隐隐有庵寺出现,早前雪衣就听人提起过这里,道这座矮峰是一处灵山宝地,上面住着仙人。 想来仙人不可能有,高僧或者智者倒是可能存在。 如此想着,她便加快脚步向山上走去,路面太滑,有好几次险些摔倒,好在有将离和秦钟舸在,时不时地扶她一把。 就在众人差点要迷失方向的时候,雪衣脚步蓦地一滞,向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处寺院望去,只见那门楹上方的匾额上刻着四个字:提镜禅院。 提镜……为何觉得如此熟悉? 明眸一转,雪衣取出盒子里的那张字条,字条上只有四句诗:生为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朝朝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第一句话和第二句话的第四个字连起来,正好就是提镜,这是巧合,还是…… 来不及多想,雪衣毅然上前,轻轻叩了叩门。 不多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他扶着门将雪衣一行人打量了一圈,而后用稚嫩的声音问道:“你们是谁?来找谁?” 雪衣抿了抿唇,轻声道:“在下有要事想要拜见拂尘大师,敢问大师可在?” 那孩童不由愣了愣,盯着雪衣看了看,问道:“施主可是姓司?” 见他没有否认拂尘此人,雪衣顿然心头一喜,心知自己猜对了,连忙点头:“正是,在下司雪衣。” 小童点了点头,“你随我来吧。”顿了顿又瞥了将离和秦钟舸一眼,“师父不喜吵闹,有劳其他人先到偏厅稍后。” 说着,还不忘抬手招来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童,将秦钟舸等人带去了偏厅。 雪衣随着小童进了正厅,却并没有停留,而是从前厅穿过,直奔着后院而去。 院子里四处落满积雪,地面上也覆上厚厚的一层,雪衣向四周看了一眼,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小童笑了笑道:“施主可是在想,为何院里的雪都没有清扫干净?” 雪衣倒也不隐瞒,轻轻点头,那小童便嘿嘿一笑,道:“师父说了,万物皆有灵,雪也不例外,它出现了就该存在,我们不能剥夺它存于这世间的短暂生命,毕竟,它终究会自己融化去的。” 听到这里,雪衣不由舒展蛾眉淡笑开,若如这小童所言,想来拂尘大师定是一位得道高者。 “到了。”小童指了指面前的门,“施主自己进去吧。” 雪衣欠身谢过了小童,而后缓步进了那间屋子,甫一入内就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檀香香味,借着听到流水声,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灰袍男子正端坐案前,不紧不慢地沏茶。 “冬日森寒,施主坐下喝杯热茶吧。”男子淡淡开口,嗓音平淡。 雪衣垂首略一沉吟,而后微微一笑,走到男子对面坐下,端起他推到面前的杯盏闻了闻,顿时露出一丝会心笑意,呷了一小口。 男子问道:“施主觉得这茶如何?” 雪衣缓缓而道:“洞庭帝子春长恨,二千年来草更长。君山银针,三起三落,雀舌含珠,刀丛林立。” 顿了顿,她抬眼瞥过男子嘴角清浅无波的笑意,紧跟着道:“不过晚辈倒是更喜欢这种甘而不腻、微微带涩的感觉,真实、清爽。” 闻言,男子的神色微微一变,转而展眉笑开,这才端起自己面前的杯盏,对着雪衣举了举杯,“施主前来,所为何事?” 雪衣想了想,从锦盒里取出那枚玉珏放到拂尘面前,沉了神色,“晚辈有一事想要请假大师。” 甫一见到玉珏,拂尘的脸色稍稍凝了一下,“何事?” 雪衣开口,嗓音清脆:“千芒。” 拂尘先是一怔,继而冷冷而笑,“千芒蛊毒……果真有人动用它了?” “大师知道千芒蛊毒?”雪衣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那大师可知……” 话未说完,拂尘便轻轻摇了摇头,“你是司家人,对千芒蛊毒应该比别人了解才是……”突然又顿了顿,呵呵一笑,“瞧我,这年纪大了,差点忘了,司家的人要过了十六之龄才能学习大药方中的秘方,千芒乃七大秘方之一,岂是那么容易接触到的?” 雪衣心下暗惊,没想到他竟会对司家的大药方如此了解,就连七大秘方一事都知晓,若非她早已通读大药方,此时定然不知他在说什么。 “大师……怎会知晓大药方的事儿?”雪衣试探性地开口,“既然大师对大药方如此了解,那总也该知道,大药方中只有千芒蛊毒的秘方,却并没有对其解方的记载。” 拂尘端起杯盏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并非没有记载,而是……” 蓦地,他声音一滞,抬头定定看了雪衣一眼,“你知道大药方里的秘方?” 那眼神犀利敏锐,紧紧盯着雪衣,看得雪衣心下微惊,便也不打算隐瞒他,点点头:“一种机缘巧合之下,晚辈曾通读过大药方。” 闻言,拂尘便点了点头,“那你更应该知道,不该再为此事来找我,不知道,平白无故浪费了时间。” “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饶是雪衣聪敏,这会儿也还是才猜不透拂尘话中之意,“晚辈读过大药方,与前来拜见前辈,有何冲突?” 拂尘微微皱起眉,定定看着雪衣,见她神色清明,眼神恳切,全然没有一丝说谎之意,顿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正色沉声道:“大药方中,是有对千芒蛊解方的记载的,只不过,只有两个字。” 雪衣心下微微颤着,轻声问道:“什么字?” 拂尘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不忍,轻叹一声,道:“无解。” 淡淡两字,犹如晴天霹雳,雪衣从头凉到脚,怔怔坐着失了神。 拂尘眼底拂过一抹不忍,起身道:“你也不必太过悲伤,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雪衣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了拂尘的屋子,一步步走到了前厅,彼时秦钟舸和将离已经在门外等候,停了的大雪再度簌簌落下,甫一见她出来,将离便上前替她披上披风。 “三小姐。”将离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却见雪衣面无表情,脚步沉重地向着门外走去。 刚刚到了山下,尚未来得及上马车,突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三小姐”,雪衣愣了愣,循声望去,定定看着那个男子和他身边的护卫,半晌,她方才凝眉疑惑了一声:“是你?” 这人竟是那日她外出采药的时候,救下她的那个男子。 “你的伤可好些了?”她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气色好多了,看来你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 君上微微一笑,“所以今日我特地前来感谢三小姐的救命之恩。” 闻言,雪衣不由轻呵一声,微微摇头,“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怕不会只是来道谢这么简单吧。” 君上浅浅笑着走上前来,伸手拂去雪衣肩上的雪,幽幽道:“确实,我还想向三小姐打听一个人——” 不远处,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站在石堆后面,看着那个正在和雪衣对面交谈的男子,离洛的脸上是惊愕不已,夜青玄神色冷冽冰寒,低垂的双手也下意识地紧紧握起。 “是他!”镇定冷静如离洛,甫一看清君上的正脸,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而后满脸担忧地看了夜青玄一眼,低声道:“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与三小姐相识?” 夜青玄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只是紧盯着雪衣看着,这会儿看到君上抬手替她拂去肩头的雪,俊眉骤然紧蹙,拧成一团。 微微张口,他从齿缝间三个字:“司、雪、衣!” 每一字都说得很重,似乎是要将那人生吞活剥了般。 第034章 北疆不利战事起 第034章 北疆不利战事起 定定看了许久,雪衣与君上似乎很谈得来,两人就这么站在雪中都能聊得尽兴。 这会儿,只见君上缓缓抬起手,雪衣伸手捏住他的手腕,替他号脉,夜青玄的神色已经冷到了极致,蓦地转身大步离去。 离洛不敢喊出声,只是冷冷瞥了雪衣一行人一眼,而后跟在夜青玄身后,大步离去。 这边,雪衣替君上号了脉之后,淡淡一笑,“阁下大可放心,你的伤已经痊愈,只不过你大病初愈,而今又是天气大寒,阁下不宜如此在外本奔走,还是回去好生歇着吧。” 君上嘴角拂过一抹笑意,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雪衣,“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雪衣神色坦然地抿唇一笑,“大夫关心病人,本就是情理之中的,更无论你还救过我一命,是我的救命恩人。” “只是这样吗?”君上的眼底闪过一抹失望,摇头轻叹,“本以为在这异国他乡,能找到一知心人,只可惜……” 雪衣断然打断了他,“阁下本就不属于这里,更是无心与我成为知己,很抱歉,你要找的人我不认识,更从未见过与你所说相像之人。” 温子然目光一凛,上前一步,与此同时,秦钟舸也身形一闪,挡在雪衣面前,两人相视良久,杀意渐起,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突然只听雪衣幽幽道:“钟舸,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府。” 闻言,秦钟舸顿时收敛气息,对着她垂首道了句“是”,示意将离把雪衣扶上马车,又对着君上一行人抱拳示意,而后翻身上马,缓缓离去。 “君上。”温子然神色肃然,回身向君上看去,“要不,属下去跟上她……” “不必。”君上突然抬手拦住他,“你问不出、更查不到的。” 温子然不死心,“可是那天,君上明明看到了殿下的玉笄,说明这姑娘与殿下一定是认识的,否则殿下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 “子然……”君上摇了摇头,突然太息一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玉笄根本不是曜儿给她的,而是她自己于无意之间得到的。” 温子然不由皱了皱眉,低下头嘀咕道:“哪有这么巧的事?” 君上不由轻轻笑出声来,“若玉笄是曜儿给她的,我们又无意间撞见了她,并且通过她找到了曜儿,那才是真正的巧合,不是吗?” 温子然张了张嘴,直觉是无言以对,只能无力地垂下头去,“卑职听君上的,君上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君上抬头四下里看了一眼,突然长长一叹,“出门久了,该回了。” 马车从雪地里走过,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雪衣一路靠着背后的软垫,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原以为她顺利地找到了要找的人,而且这人也就在京中,是老天怜悯她和容霜,不忍夺走容霜性命,然而得来的结果却是当头棒喝。 无解,竟然无解! 来之前,雪衣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是倾尽所有,只要能解了容霜的千芒蛊,她什么都愿意去做,可是万万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蓦地,她睁开眼睛,撩起帘子向提镜禅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方才拂尘说起,大药方里明明就有对千芒蛊解方的说明,却为何她根本没有见到过? 看拂尘的神色,根本不像是在说谎,更无论他还是容毓让她去找的人,断然不会骗她,而若他所言当真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 她前一世得到的那本大药方,根本就是假的! 换言之,司颜佩在听风阁抄的那本也是假的,被大火烧毁的大药方,是假的! 想到这里,雪衣虽然暗暗吃了一惊,心里有些疑惑也顿然解开,豁然开朗了起来。 是了,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都说得通了,为何大药方毁了,司文苍只做做样子斥责了司颜佩母女一番,只因为司颜佩受了伤,此事便就此打住,而后不了了之,司颜佩和左云全都没什么事,安然无恙。 甚至在司颜佩的伤完全好了之后,司文苍都再也没有提起禁足的事,只字未提。 当时雪衣还在想,也许是因为司文苍爱女心切,不忍司颜佩再受苦,现在想来,情况显然没那么简单。 一直以来,司文苍可都是把大药方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心很自私如他,怎么可能因为司颜佩的一点小伤,便将此事就此压下,不再多问! 想到这里,她已然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嘴角没由来地浮上一抹清冷笑意。 原来,从一开始,司文苍就从来没有信任过她,或者她就没想过善待于她,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思去抄写一本如此真切的大药方,让她把假的当成宝,带着嫁入澜王府…… 缓步进了容霜的院子,咳声阵阵,雪衣不由加快脚步,走进屋内,轻声问照顾容霜的嬷嬷:“娘亲怎么样了?” 嬷嬷脸色暗淡,摇了摇头:“夫人一大早吐了血,一口早饭也没吃。” 雪衣的心一揪,快步走到床前,看着脸色已经苍白至极的容霜,心里一阵慌张,如此羸弱不堪的容霜,总让她觉得似乎要随时离开她一眼。 “娘……”她轻轻喊了一声,闻声,容霜紧闭的眼睛缓缓张开,甫一见到雪衣,立刻露出笑意,颤巍巍地握住雪衣的手,“你一早去哪了?” 听着那黯哑的声音,雪衣心如刀割,连忙转过身去擦去眼角的泪,而后微微一笑道:“我一早出门采药去了,这不是要给娘亲治病嘛,需要一些不常见的草药,药房已经没了……” 虽然明知容霜一定能猜得到她在说谎,虽然容霜已然看出她是说谎,然谁也没有点破,容霜只是努力笑着,摇摇头道:“外面下了大雪,天这么冷,你就别跑进跑去折腾了,为娘这身体为娘自己知道……咳咳……” 顿了顿,歇了口气,她又问道:“仲卿呢?他最近在忙什么?” 想起司仲卿每每从宫中回来之后都疲惫不堪的神色,雪衣心下又是狠狠一抽,柔声道:“娘,您的儿子可是十六卫大将军,圣上如此器重他,他怎有不忙的道理?这几日,天天都要进宫与圣上及诸位大臣议事,等他回来了,我一定带着他来看看娘亲,好不好?” 闻言,容霜满意地笑了笑,握着雪衣的手缓缓收紧,“好……自然是好,只要看到你们都好,为娘就放心了。为娘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的婚事,为娘只怕……怕是看不到……” “娘……”不等她说完,雪衣便立刻打断了她,“娘亲一定会看着我和大哥成婚生子。” 容霜知她脾气倔强,便不多言,宠溺地笑了笑,吃力地伸手抚上雪衣的脸颊,动作轻柔。 雪衣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瞥了一眼,桂妈妈几人即刻会意,全都退了出去,关紧了房门。 “你有话要问我?”看着雪衣肃然的神色,容霜已然猜到她心中有疑惑。 雪衣反手抓住容霜的手腕,握在手中轻轻揉捏,“我只是一直都想不明白,明明娘亲才是这司府的大夫人,却为何像是不存在一般,任由二娘抢了风头去?纵使娘亲根本不在意这身份地位,可是,总也不该失了大夫人该有的威严。” 说着,顿了顿,她向容霜看去,“娘亲,你与爹爹素来关系淡漠,若非正式场合,几乎从不碰面,甚至连你病了,他都不曾来看过你,这究竟是为何?若说娘亲的失宠,不受爹爹待见,那爹爹又为何要对娘亲的大夫人之位,又如此维护?难道……” 她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满眼希冀地看着容霜,试图能从她的眼中看到些什么。 只可惜,容霜的神色始终不变,一直都浅浅笑着,“你是在想,你爹爹之所以留着我这个大夫人的身份,是不是碍于容家的缘故?” 雪衣也不隐瞒,点了点头,“司容两家一南一北,在夜朝的地位众人皆知。” 容霜却摇了摇头,叹息道:“雪衣,你答应娘亲,我死之后,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愿嫉恨你爹爹,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如果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自己无法解决,就去找你舅舅和表哥,容家一定会帮你……” “娘亲!”雪衣一声低呼,拦住她后面的话,“不要再多想了,该怎么做,雪衣心里自有分寸,眼下娘亲唯一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娘亲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找到治病解毒的方法。” 容霜无奈叹息,正想要再说什么,突然只听门外几人喊道:“大公子!” 紧接着司仲卿推门而入,见到雪衣也在,显示愣了愣,继而点头道:“也好,你在也正好省得我再去走一趟流霜阁。” 雪衣扫了他一眼,只见他身着朝服,鞋子上和外以上都有没来得及融化的雪花,想来是刚刚从宫里回来,尚未来得及换一身干净的衣物,就赶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雪衣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司仲卿轻叹一生,道:“前几日北方传来消息,楼夙国犯境,边关将士不敌敌军,伤亡惨重,传输回京求救,这几天几番商讨,圣上已经决定命我为平叛大将军,领军前往北疆平叛。” 第035章 心存芥蒂不入府 第035章 心存芥蒂不入府 “不可以!” 雪衣几乎是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这过激的反应让司仲卿和容霜都没由来的一愣,定定看了她两眼,看到她眼底浓浓的担忧和不安。 突然,司仲卿轻笑一声,拍拍她的肩,道:“放心吧,上一次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这一次我一定会加倍小心,绝对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了。” 雪衣用力地摇头,凤眉紧蹙,“你不明白,也不知道他们的野心有多大,不明白他们究竟有多狠毒,总之这一次北疆之行你绝对不能去,我……” “雪衣。”司仲卿轻轻按住她不停颤抖的双肩,“相信大哥,大哥绝对不会再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让你们为我担忧。” “可是娘亲……”雪衣心中焦急,看着已经虚弱不已的容霜,心如刀绞,拉着他快步出了房门,低声问道:“大哥,你告诉我,这一次命你为平叛大将军,究竟是谁的主意?你明知娘亲病重,断不可能主动请缨。” 司仲卿愣了愣,浅浅一笑,并不想回答。 “是澜王,对不对?” 司仲卿愕然地看着雪衣一脸笃定的表情,心知骗不了她,便点了点头,雪衣用力咬了咬嘴唇,又问道:“那爹爹呢?爹爹没有出言阻止吗?你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近年关了,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放任你离京才对。” “这……”这一问倒是让司仲卿为难了,看着雪衣清明澄澈的眸子,终是不忍骗她,“爹爹也是极力赞成,想来爹爹也想要我此番能大胜而归,光耀司家门楣。” 雪衣顿然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有些捉摸不透司文苍的心思,上一次的事情已经是如此明显,分明是夜朝中有人欲借司仲卿外出征战之时,设计谋害司仲卿,司文苍在官场混迹这么多年,不可能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透。 上一次司仲卿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这一次北疆之行,又会发生什么? 越想,雪衣心里越觉不安,蓦地,她转身直奔着司府的大门而去,秦钟舸见她脸色不好,跟在身后小心翼翼问道:“三小姐,咱们现在去哪里?” 雪衣冷声道:“备马车,我们去玄王府。” 然而当她急匆匆地赶到了玄王府,却得知夜青玄根本不在府中,一问才知,他去了公主府。 想起夜子衿那阴不阴阳不阳的态度,雪衣没由来地拧了拧眉,显然是不想再踏足公主府。 正犹豫间,突然只听一道清朗的男子嗓音道:“三小姐为何独立风雪中?” 雪衣一怔,回身望去,说话之人唤着马在她身边停下,那人面容冷峻,眉宇之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逼人英气。 即便没有看到他披甲戎装,雪衣也想象得出他身着盔甲的俊朗模样。 “莫将军。”她对着莫启凌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将军雪天外出,莫不是有什么要事?” 莫启凌勾起嘴角,“我与无双约了在画舫会面一叙,既然遇上了三小姐,便是缘分,三小姐弗如一道去吧。” 雪衣弯眉浅笑,“将军与月姑娘会面,雪衣前去打扰,怕是不妥。” 莫启凌明白她话中之意,笑得坦然,“并无不妥,说来,这事与三小姐也有关系。” 雪衣微微一怔,看了他一眼,像是猜到了什么,定定地点了点头。 大雪纷纷,冰冻三尺。 所有的画舫都已经歇业,几艘高大的船只泊在岸边,一动不动。 舱内宽敞明亮,升了暖炉,倒是感觉不到清冽寒意。 “所以,莫将军此番是要主动请缨前往北疆?”听完莫启凌和月无双的话,雪衣已经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莫启凌点头,“得知圣上已经定了司将军为平叛大将军,我便决定向圣上请命,为平叛副帅,与司将军一同前往北疆。” “为何?”雪衣凝眉,看了看莫启凌,而后又向月无双看去。 月无双知她心中所想,摇摇头笑道:“三小姐不必多想,启凌早前便与楼夙国交过手,对他们比较了解,而且那一战启凌只是险胜,此后一心想着能与他们再会,痛击他们一番。这一次出兵北疆,若非早已定下司将军为帅,启凌原本是要主动请命为行军主帅的。” 这一点雪衣倒是明了,莫启凌少年为将,而今虽只有二十五之龄,却已经领兵打仗近十年,其中与楼夙和君瓴都曾交过手,若论作战经验,司仲卿确实远不如莫启凌。 只是,雪衣心中明了,莫启凌铁了心要请命为副帅,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秋时的那一场鸿鸳宴。 月无双似乎看出了雪衣的心思,倒了杯热茶递到雪衣面前,“我知道三小姐在顾虑什么,我明白上一次的事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虽然我不知晓叛徒究竟是何人、又是为何要对付司将军,但是我知道此番司将军若出兵,他们绝对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莫启凌接过话道:“于公于私,这一战我都该请命出兵,三小姐大可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我莫启凌向你保证,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会护司将军周全,待平叛归来,定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安安全全的大哥。” 闻言,雪衣心中骤然一暖,感激地看了两人一眼,重重点了点头,端起杯盏道:“不管怎样,雪衣都要谢过二位,谢谢你们在这个时候,还能考虑到别人的安危。我代大哥,敬你们!”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见之,月无双和莫启凌也相视一笑,举杯饮尽。 许是见了月无双和莫启凌的缘故,回府的路上,雪衣的心里平静了许多,虽然还是担心司仲卿,但是至少她还知道,此番有人会暗中保护着他。 马车从玄王府门外路过的时候,天色已昏暗,秦钟舸笑道凭着他在玄王府当值这么多年的经验来判断,玄王爷这个时候定然还没有回府,雪衣问他为何,他便指了指那座最高的阁楼,道若是玄王爷在府中,一定会点亮顶楼的灯。 而今那阁楼是漆黑一片,显然是夜青玄和离洛都不在府中。 没有回府,自然就是在公主府。 如是想着,雪衣轻声吩咐道:“去公主府。” 然马车路过公主府外,在门外停留了好大一段时间,雪衣始终没有下车,透过聊起的帘子看了看公主府紧闭的大门,突然之间有说不出的压迫感。 良久,雪衣突然太息一声,轻声道:“回府吧。” 秦钟舸愣了愣,“三小姐,咱们不进去吗?王爷不在府中,不在司府,那肯定是在公主府了。” 雪衣一听,脸色更沉,想来在认识她眼前,夜青玄不在玄王府,那就一定在公主府了? 说不出为何,总觉得这种感觉怪怪的,她似乎并不想进去看到夜青玄和夜子衿在一起的情形。 “罢了,天晚了,回府吧。” 听她语气微冷,秦钟舸便不敢再多说什么,当即下令回司府去了。 这边,他们前脚刚走,就有一道身影似一道风掠过,在合欢殿门前停下,走进殿内在夜青玄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夜青玄眼底有一道幽冷寒光一闪而过,嘴角笑意虽不减,却已经渐渐冷了下去。 他挥了挥手,示意离洛退下,而后端起面前的杯盏,向着一旁的绯衣女子看去。 夜子衿依旧习惯披散长发,只稍稍挽起一束束起,站在案前挥毫拨墨,大大小小、好好坏坏的画纸已经洒落一地,有的只点了一点,有的已经快要完成,却没有一幅合他心意,能被留下来。 这会儿,她朝着夜青玄瞥了一眼,眼底笑容越发浓烈,“你已经看我画了一个下午了,怎的就不问问我画的是什么?” 夜青玄浅笑,“我若问你画了什么,是不是就等于再问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夜子衿不由摇头长叹,“我真是不明白,如你这般没有情调、冷冷清清的男人,为何那个小丫头就如此执着,非你不可?” 闻言,夜青玄眸子骤然一缩,明白她话中的“小丫头”指的是雪衣,不由来了兴致,“你怎知?” “呵呵……”夜子衿直起身,丢了手中的画笔,“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胆儿大的很,在我面前直言要给你生孩子……咯咯,二哥,你可愿意?” “哦?”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夜青玄原本还沉冷的脸色顿时变得清和了许多,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殿门,不由想起那日他赶到公主府,雪衣见到她时眼底遮不住的喜色,幽幽道:“生儿育女这等好事,为何不愿?” 夜子衿豁然一怔,惶然地抬头向夜青玄看去,宽大袍袖下,拳头紧紧握在一起。 不过短短数月,为何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以前每每提及成婚之事,他不都是极力排斥的吗,更别说是成婚生子这种事了!可为何现在看来,他似乎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是他变了,还是因为那个人出现了? 夜子衿浑身轻轻颤抖,张了张嘴刚想再问什么,蓦地只见夜青玄身形一闪,转眼已经到了她身边,拉住她向后一仰,避开了迎面刺来的长剑。 来人轻功了得,一剑不中,紧跟着第二剑又刺来,夜青玄携了夜子衿在身侧,动作稍有滞缓,而来人的招数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也越来越狠。 突然夜子衿像是看到了什么,满脸惊愕表情,眼看着那人又一剑刺来,她突然一把推开了夜青玄,自己定定地站在原地,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叮”的一声轻响,剑尖在距离夜子衿咽喉一寸远处豁然停下,持剑那人冷冷瞪着夜子衿,咬了咬牙,沉声道:“为什么不躲?” 夜子衿勾起嘴角,凄凄一笑,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之人,“这条命是我欠你的,子然。” 第036章 子衿重伤雪衣回 第036章 子衿重伤雪衣回 眉目清冷,眼神凌厉,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神秘君上身边的第一护卫,温子然。 闻夜子衿所言,温子然动作微微一滞,手中的剑却没有移开半分,冷冷看着夜子衿,而后嘴角缓缓挑出一抹讥讽冷笑。 “你欠我的,何止这一条命?便是你死十次,也偿还不清!” 夜子衿不由一惊,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目光缓缓转移到温子然的手上,蓦地,她神色一怔,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将袖子向上捋起一些,一道约两寸长的伤疤赫然映入眼中。 “这是怎么回事?”她抬头,愕然地看着温子然,“这伤是哪来的?是谁伤了你?” 温子然不答,定定地看着她含泪的眼眸,蓦地一用力推开了她,“何必惺惺作态?这伤是如何来的,你会不知?” 夜子衿摇头,听着他冷的刺骨的嗓音,方才乍一见到他时的激动情绪已经渐渐散去,稍稍冷静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两年前,我曾派人去找过你,给你送了书信,可是送信的人却回来说,根本找不到你,也找不到温家的其他人,问了很多人也无人知晓,你们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有人说温家一夜之间全都搬走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子然,这两年你都去了哪里?为何我派出去的人几乎找遍了整个夜朝,都没有你的消息?” 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夜青玄眸色一凝,瞥了夜子衿一眼。 他自然是知道夜子衿暗中培养了一大批能人异士,个个都是轻功卓绝之人,他们行踪神秘,除了夜子衿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更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脸。 这些人从来只在黑夜中行动,白天里就算他们从你身边走过,你也未必能认出他们来。 “为什么要找我?”温子然俊冷的面上闪过一抹嘲弄,一步步逼近夜子衿,“是想要杀人灭口吗?” 闻言,夜子衿不由皱紧清眉,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我为什么要杀你?” 为什么? 温子然脚步突然停下,紧盯着夜子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蓦地,他突然抬手,手中长剑架在夜子衿脖子上,剑尖在她白皙的颈间划出一个小小的伤口,殷出一道血痕。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咬紧牙,一字一句说道,“你夜子衿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在你设计杀了我父亲之后,最先想到的一件事就是灭掉所有的温家余孽!” “我没有!”夜子衿突然握紧拳,怒喝一声,她努力瞪大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我杀你父,是因为他生了叛心,欲图谋反!你父死后,我向父皇言明,温家众人无辜,父皇也已经答应赦免温家其他人,可是当我派人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带着温家所有人不知去向!” 温子然先是愣了愣,继而仰头哈哈大笑,笑声凄凉悲怜,“不知去向?呵呵……你就那么想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夜子衿没有应声,却隐隐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只见温子然抬眼瞥了瞥屋顶,咬牙道:“他们全都已经去了父亲那里,去为父亲犯下的罪孽赎罪了,温家上下一百七十余条人命,无一幸免!若非有家奴拼死相护,又得恩人路过相救,我温子然这条命早在两年前就没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垂首向夜子衿看去,嘴角带着阴冷笑意,“你以为,那一百七十余条人命,是用你一人性命就能偿还得了的吗!” 听了这些,夜子衿早已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地说不出话来,她身形微微踉跄,连连摇头,哽咽了几番,方才断断续续道:“这……怎么会这样……” 温子然没有应声,微微低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倒是夜青玄冷眉稍稍凝起,看了看夜子衿颈间的伤口和她煞白的脸色,略一沉吟,道:“两年前,父皇曾经暗中调动过一次天策卫。” 闻言,温子然和夜子衿齐齐一怔,夜子衿顾不得自己脖子上还驾着一柄剑刃,回身向夜青玄看去,神情诧异,“天策卫?” 那是夜朝皇城第一重卫,由夜帝直接掌管,唯夜帝一人之命是从,身手了得,神秘难测,且心狠手辣,毫无感情可言。 换言之,他们根本就是夜帝伸出京都的眼睛、耳朵以及手中利刃,只要夜帝一言,他们可救万人于生死边缘,亦可杀万人于转瞬间。 若是天策卫出动,温家身为将军世家却也无力抵抗这一点,倒是说得通了。 “为何!”夜子衿突然厉喝一声,用力挥动袍袖,束发的玉冠和发带松散落下,长发披散下来,遮住她毫无血色的脸庞。 秘密出动,太和皇帝竟然秘密出动了天策卫,目的就是要灭了温家! 聪明如夜子衿,如何不知太和皇帝这么做的原因?正如温子然所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谁又能保证有朝一日温家后人不会卷土重来? 温子然也不由怔住,看着一脸悲痛之色的夜子衿,心如刀绞。 两年前的那天夜里,那些黑衣人策马闯入温府,只字不言,见人就杀,直到见到了他,看清了他眼中的疑惑,只淡淡留下一句话:“我等只是奉主人之命,灭杀温家余孽,从今往后公主与温家再无瓜葛!” 他们没有说是受何人指使,可是他却固执地把夜子衿当做害得温家满门被灭的凶手,并非是他不分青红皂白,而是只有如此,他才能说服得了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到能亲眼见到她、亲手杀了她的那一天。 终究,只是一场自欺欺人。 否则方才那一剑,他早就杀了她。 “呵呵……”想到这里,温子然骤然凄凄一笑,“夜子衿,你可真是有一个好父亲,早早地就替你安排好了一切。” 闻言,夜子衿浑身骤然轻轻一颤,缓缓站直身体,侧身向他看来,那双星眸不怒,只有苍凉。 定定地看着温子然的眼睛,她一步步走上前来,“你恨我,你以为是我害死了温家所有的人,是吗?” 温子然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而是举起手中长剑,指向她。 卿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卿而死。 “好……”见状,夜子衿轻笑一声,点着头道:“也是,终究这害得温家至此的人,是我,我这一条命抵不上那一百七十余条人命,我只希望我这条命,可以消除你心头恨意。” 抬眼望去,夜子衿眼底闪过一抹凄冷笑意和决绝神色,温子然没由来的一怔,“你想做什……” 蓦地,话音一滞,身形微微向后踉跄了一步,而后他瞪大眼睛,愕然地顺着手中长剑看去,剑尖已经没入夜子衿体内,她浅色衣衫上顿时殷出一大片血色。 温子然眉头紧紧蹙起,眼看着夜子衿轻轻笑着,身形却缓缓倒了下去,正要上前来,蓦地只听一声轻鸣,剑刃从耳边穿过,在他侧脸划出一个小小的口子。 与此同时,一道玄色身影几乎是足不点地掠至夜子衿身边,不过眨眼间,他已经将夜子衿接在怀里。 离洛动作轻悄,剑气却不轻,气势凌凌,杀意四起,转瞬间便将温子然逼入死路。 论剑法,温子然远不是离洛的对手,更别说眼下他手中根本没有剑。 眼看着离洛手中剑光闪闪,每一下都直取温子然要害,夜子衿突然挣脱了夜青玄,踉跄着上前挡在了二人之间。 离洛一剑已出,带着必杀的气势,被夜子衿这么一挡,连忙收回内力,挪开长剑,结果自己被内力反冲,险些摔倒在地。 “公主!”离洛不解地看了看夜子衿。 夜子衿此时根本来不及看她,从腰间掏出一枚腰牌塞进温子然手中,低喝:“走!” 温子然眸子一缩,没有动。 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夜子衿不由急了,用尽全力退了温子然一把,神色肃然地瞪着他,“走啊!你若还想替温家的人报仇,就保住你这条命!” 温子然心底骤然一凛,透过半开的窗子瞥了一眼渐渐靠近的侍卫,又看了看夜子衿的脸色,咬了咬牙,从另一侧的窗子跃了出去。 见状,离洛提剑欲追,却见夜子衿身形一晃,沉沉倒了下去。 夜青玄闪身上前来,将她接住带回榻旁,小心地将她放下,“不用追了,先去传大夫。” 伺候夜子衿的小丫头走进来,见到眼前情形,吓得浑身发抖,离洛沉声问道:“府上的大夫呢?” 小丫头连连摇头,“没,没有……公主说不喜欢大夫,所以……所以把所有的大夫和御医都,都赶走了……” 闻言,夜青玄和离洛都微微一愣,继而,离洛像是明白了什么,皱眉看着夜青玄问道:“现在不管是回府还是进宫传御医,都要耗不少时间,王爷,这……” 夜青玄冷眸微凝,神色肃然,低头看了看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夜子衿,沉吟片刻,而后道:“拦住雪衣,让她回一趟公主府。” 第037章 不动声色抚其心 第037章 不动声色抚其心 回想着方才夜子衿自己撞上温子然手中长剑时的情形,夜青玄的眼底有一抹笑意一闪而过。 在众人眼中,子衿公主有勇有谋、雷厉风行,却也脾气古怪、喜怒无常,朝中众臣她素来不放在眼中,我行我素,任性妄为。 是以,所有人都觉得她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然,却无人知晓她冷漠的外表之下其实隐藏着与寻常人一样的细腻情感,只是这些年来她经历了太多事情,习惯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装出一副目中无人、任性不羁的样子。 夜青玄一直都知道夜子衿心中藏有心事,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直到今天,见到夜子衿这一连串失常的言行,他方才笃定心中猜想。 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温意川之子、温家单传一脉的后人,温子然。 身后的珠帘轻轻响动,夜青玄收回思绪,缓缓回过身去,看着从里面走出的那人,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深浅。 “放心,剑锋入体不深,没有伤及要害。”雪衣接过将离递来的干净帕子,把仔细洗过的手擦干净,“不过公主失血过多,为了伤口的愈合,最好能静养。” 夜青玄颔首,向着伺候在一旁的侍女看了一眼,“可都记下了?” 小丫头们连忙俯身行礼道:“奴婢记下了。” 雪衣又回头看了一眼垂下的珠帘,轻声道:“公主已经服了药睡下了,药效要到明天一早才会退去,王爷明天再来看公主吧。” “好。”夜青玄果断而又简单地应了一声,看着雪衣怪异的眼神,又补充了一句:“今晚我就在这里看着她。” 闻言,雪衣的脸色顿然微微一变,动了动嘴唇,深吸一口气,走到案前写了张方子交到小丫头手中。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了。”说罢,她吩咐将离收拾好医药箱,转身朝着殿门走去。 夜青玄的嘴角拂过一抹淡淡笑意,张嘴从齿缝间丢出两个字:“站住。” 雪衣依言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身,“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夜青玄没有回答,瞥了离洛和将离一眼,两人即刻会意,连忙领着公主府的小丫头全都退了出去。 见状,雪衣轻轻吐气,回身定定地看着夜青玄,神色肃然。 “呵!”他轻笑,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为何不问,我是如何知晓你刚从公主府门前离开不久,为何知道你就在公主府附近?” 雪衣撅了撅嘴,“为何?” 语气淡然,甚至有些敷衍。 她根本不想问,也不用问,从离洛策马赶上来拦住她的马车,让她赶回公主府救人的时候,她就知道,只怕,从她第一次出现在玄王府门外的时候,夜青玄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她从公主府门前过门而不入,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她只是没想到,今天她这一趟竟是来对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夜青玄便不再多问,正了脸色道:“你去找我,所为何事?” 雪衣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不劳王爷挂心。” 夜青玄继续道:“是司将军出征的事?” 雪衣不由沉了脸色,扭开头去,原来他早就什么都知道,偏偏就在这时,他竟然刻意避开了她,躲在公主府偷闲。 呵!原来是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放心吧,有莫将军和梁恕一同前行,司将军不会有事,故戏也不会重演。” 梁恕? 雪衣一惊,抬头愕然地看着他,“怀化大将军梁恕?” 见夜青玄点头,她却不由得皱了眉,疑惑地看了他半晌,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梁恕是你的人?” 夜青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弯起嘴角笑了笑,“司将军此行是有人刻意为之,既知对手有目的而为之,又岂能不做防范?梁恕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司将军是谁的人。” 雪衣顿然明白他话中之意,不由展眉微微一笑,“他自然是我大哥。” 说着,她垂首悄悄松了口气,说不出为何,有莫启凌同行,她自然是安心了些,可却还是没办法完完全全放心,此时听到夜青玄这一言,虽然他并未言明,雪衣却知道,只要他想,只要他愿出手,就没有人能伤得了司仲卿。 想到这里,她放心地点点头,“多谢王爷。” 说罢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夜青玄轻声道:“今晚你就留在公主府吧。” 雪衣一怔,不解地看着他,只见夜青玄嘴角掠过一抹狡黠笑意,一步步走近,“你不用想太多,我只是不放心子衿的伤,公主府中没有大夫,我怕这长夜漫漫,若是出了什么状况,无人能应急。” “没有大夫?”这倒是奇了,偌大的公主府竟然连个大夫都没有。 夜青玄并不急着跟她解释,转向殿门喊道:“离洛。” “王爷。”离洛应声而入。 “走一趟司府,告知司大人,公主身体染恙,留三小姐在公主府给公主诊治,明日再回。” “是。”离洛听完,大步离去。 看着这主仆二人雷厉风行的气势,雪衣不由垂首一笑,复又凝眉问道:“公主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何人伤了公主?” 夜青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稍稍沉吟,“温子然。” 雪衣一惊,“温意川的儿子?” 见夜青玄点头,她不由疑惑地问道:“圣上赦免了温家之后,温家所有人不是都失踪了吗?温子然他为何……” “你知道温家的事?” 雪衣点点头,“听爹爹和大哥提起过,再说两年前温意川被斩杀一事,满城皆知,我多少也听到了一些。此番公主若是被温子然所伤,只怕,这温子然是回来为父报仇的。” 夜青玄的目光始终定定落在雪衣身上,此时看着她疑惑不解的神色和皱起的眉,心里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舒展俊眉沉声道:“两年前父皇下了密诏,调动天策卫灭了温家满门,温子然得人相救,逃过一劫。” 雪衣心底狠狠一凛,看着夜青玄的脸色,知道他是认真的,不由得转身向珠帘后看去,喃喃道:“如此说来,温子然是错把公主当成仇人了。” 夜青玄微微摇头:“是对是错,谁又说得清?” 闻言,雪衣便识趣地不再追问下去,这其中有很多弯弯道道她还没有摸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温子然既然没有被抓或者被杀死在公主府,显然是夜青玄和夜子衿故意放他走的,如此一来,这里面的隐情,她就更加不便多打听了。 为了方便她照顾夜子衿的伤,雪衣和将离在合欢殿内距离夜子衿寝殿最近的厢房住下,夜青玄住在距离合欢殿尚且有一段距离的汉正殿。 烛光映雪,透着微微凉意。 入眼之处皆是银装素裹,夜青玄站在廊檐下,看着院子里一片纯白,不由敛眉一笑,笑得清冷。 一道人影一闪而过,落在夜青玄身侧,对着他行了一礼。 “温子然已经安全离开了莫凉城。”离洛说着,疑惑地看了夜青玄一眼,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为什么不动手。”夜青玄嘴角挑着一抹冷魅笑意,离洛见了也忍不住暗暗心惊,连忙垂首道:“属下只是觉得,就这么错过这个机会,恐再难得。” 夜青玄缓缓走下台阶,站在院子里抬眼四下里望去,“你可想过,他为什么能救下温子然?” 离洛愣了愣,细细想了想,惊道:“王爷的意思是,君上他此番入夜朝,并非第一次。” 夜青玄道:“留我于世间,他便不得安宁,就如同夜帝对待温家的态度。所以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我,除了我。既然他曾三番五次入夜朝,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近,必然是在夜朝发现了什么线索。” 离洛神色一惊,“王爷,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呵呵……”没想到夜青玄竟然轻轻笑出声来,向着合欢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只可惜,他虽然找到了线索,可是到了这里也已经断了,否则断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返回君瓴。” 仅仅是差了一步,便就这么错过去了。 从在合欢殿见到温子然的第一眼,夜青玄就认出他是跟随在君上身边的护卫,也难怪夜子衿找了他那么多年,失踪没有丝毫线索,却原来,这两年他一直躲在君瓴。 “梁恕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离洛道:“梁将军和莫将军今天傍晚入宫面圣,已经得到允许,他二人为副帅,随同司将军一起前往北疆对抗楼夙国,相信有他二人在,司将军绝对不会有事。” “嗯。”夜青玄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倒是离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神色复杂,看着夜青玄的脸色,又实在摸不透他的心思,不敢随便开口。 见状,夜青玄挑眉道:“有话便说。” 离洛低头道:“属下只是觉得,三小姐刚刚路过公主府,过门不入而离开,这温子然就到了,未免太过凑巧。” “你怀疑她?”夜青玄回过身来。 离洛忙道:“属下是担心这其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怕王爷踩进坑里。” 夜青玄摇摇头,“雪衣并不认识温子然,否则方才就不会是那样的反应。”顿了顿,突然他脸色一冷,目光落在离洛身上,“你不是说都已经查清楚了么?” 离洛顿然感觉心头一凉,“王爷,属下之前所查,确实证实三小姐与君瓴没有丝毫关系,至于这两天发生的事,属下定会再仔细查一查,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038章 叶影重现惹猜疑 第038章 叶影重现惹猜疑 因着路上的雪还没有融化,又是夜间赶路,马车走得并不快。 肩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温子然吃痛,从昏迷中醒来,正好听到子冥探出头对车夫道:“慢点儿慢点儿……咱们已经出城了,不必这么慌里慌张,子然有伤在身,车速平稳些。” 接下来马车果然走得慢了些,也平稳了许多。 出城了,他们已经出了莫凉城了…… 温子然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扶住车棱想要坐起身,怎奈浑身无力,差点重重摔回去,好在有一只手及时扶住了他。 “君上!”温子然微微一愣,看了看君上又看了看子冥。 他清楚地记得,他刚刚出了公主府,后肩就传来一阵剧痛,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刺中一剑,伤在后肩,若非对手收了些力度,若非他反应快,闪身躲过去,只怕这是手臂便要废了。 就在他摇摇欲坠之时,子冥找到了他,随后他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再醒来时,就已经在马车上了。 子冥连连叹道:“好在你身上有公主府的令牌,我们假扮成公主府的人,总算是安全出城了。” 提到“公主府”,温子然的神色暗了下去,心中竟隐隐有些担忧夜子衿的伤势,子冥看出他的心思,笑道:“你放心吧,城内留了我们的人,公主府那边有任何动静,都会传回来的。” 君上目光沉静,看不出喜怒,静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是谁伤了你?” 温子然皱眉想了半晌,而后摇摇头,沉着脸色道:“看不清他的样子和身形手法,他的剑法实在是太快了。” “而且又稳又准。”子冥补充道,“我看过你的伤口,虽然从伤口上看不出是何门何派的武功,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 他说着顿了顿,引来两人阴冷的目光,也不敢再继续买关子,连忙道:“是叶影剑。” 温子然问道:“你怎么知道?” 换了个姿势,子冥凑近温子然一些,低声问道:“你回想一下,他的那柄剑有什么不同之处?” 温子然虽不解,却还是仔细想了想,“剑尖……” “剑尖带着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细勾。” “你怎么知道?”温子然知道子冥是个剑痴,对各种佩剑都有一套研究,不由来了兴致。 子冥指了指他背后的伤口,“我之前检查你伤口的时候发现伤口的一头带着一个像是被钩针勾起的小伤口,就觉得有些奇怪,刚刚你又说伤你的是个用剑高手,能用剑在激烈打斗中造成这种伤口的,只可能是叶影,别无其他。叶影剑,剑如其名,除了叶影之外,还没有哪一柄佩剑的剑尖像是树叶一般,带着一个小细勾。不过……”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皱了眉,神色骤然变得凝重,朝君上看了一眼。 “是不是叶影剑的来历,非同寻常?”看着两人的神色,温子然已然猜出了大半。 子冥道:“叶影剑是咱们君瓴国剑谷丰门老人的掌心宝,几乎从来不会带出剑谷。” 温子然凝眉问道:“剑谷丰门老人?他不是六年前就已经……” “没错。”子冥点头,沉声道:“早在六年前丰门老人就已经辞世,在他去世之后,很多人潜入剑谷寻找他的这柄叶影剑,却一无所获。所有人都以为丰门老人把叶影藏了起来,却没想到它竟会出现在莫凉城。” 温子然又问道:“那会不会是丰门老人将它传给了自己的某位徒弟?这个年轻人,或许就是丰门老人的弟子也不一定。” 子冥顿然连连摇头,“不可能,丰门老人一生只收了一个徒弟,名为离涵,也是一个用剑高手,可是离涵五年前就已经死了,据传是从楼夙国来了一伙会施邪术之人,他们抓了离涵,试图从离涵口中得到叶影剑的下落,离涵为了守住秘密,咬舌自尽了。” 说罢,他长长一叹,唏嘘不已,“就在丰门老人刚刚辞世的那两年,但凡从剑谷出来的人几无生还,我以为叶影会随着丰门老人一起,就此从世上消失了,没想到……” “只是如此吗?”温子然心中疑惑,如果仅仅如此,君上不可能对叶影的反应这么明显。 子冥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君上,得到默许,这才转向温子然,压低声音道:“离涵曾经是东宫殿下的随侍,是殿下身边的第一剑卫。” 温子然骤然大吃一惊,离涵是东宫殿下君曜的剑卫!这么说来,这叶影如今出现在莫凉城,说不定与殿下有关系! “那我们现在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等查清楚了再回去?”温子然不解地看着君上。 君上伸手抚上他的肩,示意他不用担心,“此番回朝,并非是因为你一人。”顿了顿,他又道:“夜朝和楼夙开战了。” 闻夜子衿身体不适,一大清早,司颜佩就带着大堆的补药赶到了公主府。 司文苍头脑也够灵活的,不管怎样,雪衣与夜青玄有婚约在,夜子衿是夜青玄一母同胞的妹妹,这个时候夜子衿身体不适,作为夜朝第一医门的司家,自然该拿出该有的态度。 想来想去,就只有雪衣的姐姐司颜佩前来探望最为合适。 然而司颜佩没想到自己还没进合欢殿门,就被人拦住。 “对不起,二小姐,公主不舒服,这时候还没有起身,二小姐不便入内。” 司颜佩脸色一沉,冷眼看着挡住自己去路的小丫头,笑了笑道:“我正是听闻公主身体不舒服,这才特意一大早就赶了过来,我们司家乃是医门之后,我也从小就学习医道,略通医术,我可以给公主诊治。” 说罢,抬脚就要入内,却听一道清冽的嗓音道:“不必劳烦二姐费心了,公主只是寻常头疼症发,昨夜已经用了药,现在公主需要的是静养。”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既然夜子衿需要的是静养,那司颜佩送完了东西,也该回去了。 闻言,司颜佩的脸色不由沉了下去,冷睇了雪衣一眼,“既是需要静养,你又在这里做什么?不会打扰公主休息吗?” 雪衣骤然轻轻笑了一声,定定看着司颜佩神色越来越不悦,这才不紧不慢道:“我与姐姐,不同。公主她,毕竟很快就要与我成为姑嫂,算是我妹妹,我留下关心她,也是理所应当的。” 说着顿了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凑近司颜佩身边,压低声音道:“只是可惜了,若是姐姐也能与澜王爷喜结良缘,那公主可得算得上是你的姐姐呢。哟,这么一来,这关系可就理不清了,咱们究竟该如何称呼来着?” “你……”再次被雪衣提及心头之痛,司颜佩顿然神色一怒,看着雪衣满脸笑意,恨不能上前撕烂她这张脸。 可是看着殿门前守着的公主府的人,她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恨意,缓缓点了点头,冷冷笑道:“也是,公主殿下是你未来的妹妹呢,姐姐怎敢高攀这一枝?那姐姐我就默默为你祈福,愿这一天能早点到来。妹妹,你最好赶紧着点了,否则,我怕有些人等不及。” 雪衣眸色蓦地一凝,很快便有挑出笑意,“多谢姐姐关心,姐姐尽管放心,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了我亲近之人,不管是谁,只要敢动我至亲至信之人,我都会让他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清淡的语气,简单的话语,却不知为何,在司颜佩听来竟有一股浓浓的杀意迎面扑来,她神色没由来地一凛,低下头去,似是有些心虚。 将一切收在眼底,雪衣并不急着点破、追问,只是转而便又堆出笑脸,“还要劳烦姐姐回去告诉爹爹和大家,公主殿下无碍,休息一段时日就好。” 司颜佩勾起嘴角,“妹妹放心,姐姐一定会把妹妹的话,原话带回!” 说罢,她恨恨瞪了雪衣一眼,领着身边的人转身快步离去。 她刚一走,雪衣的脸色就沉了下去,神色黯然,眼底有一丝不安闪过,她盯着司颜佩的背影,回想着方才所说的话,紧紧握起拳。 司颜佩聪明,但是还不够那么聪明,心机城府都远不如左云和夜明澜,方才雪衣之所以站在这冰天雪地里,与她说了这么多的废话,无疑是想激怒她,从而从她口中套出一些消息。 她的那一句“我怕有些人等不及”,真真切切地映衬了雪衣的担忧。 再蠢再笨也能猜得出她这句话针对的人正是容霜,而话中深意雪衣竟是不敢细细推敲下去。 如司颜佩所言,雪衣确实应该赶紧着了,不过不是与夜青玄的婚事,而是容霜的病情。 正想着,殿内的小丫头匆匆来报:公主醒了。 来不及多想,雪衣立刻转身入殿,快步走到夜子衿寝殿内,只见她已经在丫头的搀扶下坐起了一些,此时见到雪衣进来,脸上看不出喜色,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是你救了我?”她淡淡扫过雪衣面上,看不出丝毫感激之意。 这一点早在雪衣的意料之中,她并不惊讶,点点头道:“公主的府中没有大夫,我刚好路过公主府,救人要紧,王爷便把我拦下了。” 夜子衿微微勾起嘴角冷冽一笑,看不出喜怒,抬眼扫了一圈,“二哥呢?” 雪衣垂首敛眸,轻声道:“王爷忙了整晚,过了三更方才睡下。” 闻言,夜子衿先是一愣,继而满意地笑了笑,靠着身后的软垫,“你们方才所说的话,我都已经听到了。” 她说着,向雪衣投去一记怪异目光,“看来你是当真很喜欢二哥,时时刻刻都不忘要嫁给他,本宫也是因此,沾了二哥的光,才能得你救治,捡回这一条命,是这样吗?”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去。 饶是她平日里再怎么理智,饶是她明知是雪衣救了自己,可是她素来任性不羁惯了,堵在胸口的那口气不出不快。 听出她话中有话,雪衣敛眉微微一笑,并不接茬,“公主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我不打扰公主了。” 说罢,转身欲走,却听夜子衿轻喝一声“站住”,而后声音慵懒道:“你去哪里?” “公主的府中没有大夫更没有药房,有些药需要雪衣外出准备一下,公主的伤势不能泄露出去,自然也要用些效果好点的药,才能尽快好起来。” 夜子衿闻言不由微微一愣,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冷着脸低下头去。 聪明如她,再怎么任性,也是能看得出究竟谁待她真情假意的。 雪衣刚刚出了合欢殿,就听到两名小丫头从身边走过,脚步极快,轻声道:“速去通知公主,就说太子殿下和澜王殿下到了!” 第039章 修王归来齐聚首 第039章 修王归来齐聚首 呵!雪衣心底轻笑一声,这消息传得可真快,不过这人,来的更快。 眼下她根本没有心思与他们照面,省得又要伪装作态一番,便绕着小路离去,避开了他们。 过了冬至,气候越来越冷,一夜过去,虽然主干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清除,然依旧遮不住凌厉袭来的寒意。好在将离心细,出门前不忘换了件厚重的披风给雪衣披上。 “小姐,需要什么药,传话回府说一声就是了,自会有人送来,这大冷天的,何须小姐亲自出门采药?”将离有些琢磨不透雪衣的心思,忍不住轻声嘀咕道。 闻言,雪衣浅浅一笑,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府取药未见得比我自己出来采药快,最重要的是,我需要的药,必须经由我自己的手,我才能放心。” 她没有把话说完,想来就算她说完了,将离也未必能明白。 眼下她们是在给当朝圣上最宠爱的子衿公主治伤,为了隐瞒温子然前来刺杀一事,夜子衿中剑受伤这件事须得保密,绝对不能泄露半分,若是她差人回府取药,依司颜佩和左云的脾气,定会阻拦查看,届时发现治伤的药,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早上的时候,街上的人并不多,马车在宋老板的药铺门前停下,雪衣亲自下车,找宋老板取了些药,正准备上马车,突然脚下一滑,身形一晃,向后仰去。 “小心!”一声轻呵,继而一道白色身影掠来,一把将她稳稳扶住,自己险些撞在身后的柱子上。 却见他身形灵动,脚步轻轻一转,保护好雪衣的同时,自己也缓缓站稳了脚。 雪衣轻轻吐了一口气,站稳之后抬眼向救她的人看去,待看清那人面容,没由来的一愣。 这人二十出头的年纪,里面是蓝灰色锦衣,外面一袭月色袍子罩身,清减利落却又不失贵气,看似素然,然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他衣襟袖口处的精绣云纹,绝非寻常之人能有。 见雪衣怔怔看着他,他只当雪衣是被方才惊吓到了,不由弯了眉角温润一笑,走上前来,掏出帕子替雪衣弹去肩头的落雪。 清俊面上看不出丝毫不悦或是不善之意,好看的眉眼之间有遮不住的清贵,更有一抹似能融化冰雪的温和,那一袭月色身影站在雪地里,竟有些仙人临世的错觉,将离站在一旁,不由看得有些痴了。 直到听到雪衣的轻咳声,她才骤然回身,连忙上前扶住雪衣,与她一起对着年轻公子欠身行了一礼。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雪衣淡淡说着,不动声色地将将离手中的药包掩在她的披风后面。 闻言,年轻公子浅浅一笑,摇了摇头,“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在意。” 雪衣便不再多言,对着他点头致意,而后拉着将离一起上了马车,年轻公子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对着急忙追上来的人挥了挥手,“无碍,本王没事,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那随从连连应声:“好了……都已经备好了。”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又下意识地朝雪衣的马车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回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马车转过一个街口之后,抬眼就看到雪衣的马车就在前方不远处,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在同一条路上行驶。 将离显然也透过帘子看到后面紧跟着来的马车,不由皱了皱眉,道:“小姐,这辆马车一直跟着我们,已经跟了两条街了。” 雪衣并不在意,了然地神秘一笑,“不用管他,让他跟着就好。” 毕竟,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方才虽然只是匆匆瞥了两眼,雪衣已然确定了他的身份,之所以装作不认识,无非是因为前一世这个时候,她与他还未谋面,若是贸然认出他来,难免会引人起疑。 果不出她所料,她们的马车刚刚在公主府院内停下不多会儿,那位年轻公子的马车便紧跟着进了公主府,而且看样子,他很是了解公主府的规矩,不等下人为难,便自行下了马车,徒步朝着合欢殿去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雪衣直接将草药交给了负责熬药之人,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到合欢殿,尚未入内就听到一阵谈话声。 “三小姐?”一管熟悉的男子嗓音道:“为弟久不在京中,此番刚一回来就听到这个好消息,当真是要提前恭喜二哥了。” 雪衣深吸一口气,款款入内,只见四名男子正分列两侧,端坐于外厅,见到她进来,不由齐齐向她投来目光。 “雪衣见过太子殿下、澜王殿下……”雪衣欠身行礼,转向坐在夜青玄身侧的男子时,略一停顿,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这位是修王。”夜青玄看出雪衣的疑惑,轻轻出声介绍。 “见过修王殿下。”雪衣说着行了一礼,自然地走到夜青玄身侧。 五皇子夜华修,就眼下的情势看来,他倒算不得是敌人,在雪衣的记忆里,他不属于任何阵营,即便当初他曾与夜青玄结盟对抗夜明澜,为的也只是救回自己的母亲,待救下月贤妃之后,母子两人便消失在莫凉城,再也不问这世俗争斗。 这么想来,夜华修也算得上是有谋略却淡泊之人,这样的人,是为智者。 从见到雪衣进了公主府的那一刻起,夜华修的心底就起了疑虑,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方才又听兄弟几人说起是司府三小姐为夜子衿治病,此时外出采药去了,他心下已然确定了雪衣的身份。 这会儿亲耳听到她自称“雪衣”,再看她与夜青玄之间的无声默契,夜华修不由弯起嘴角,浅浅笑道:“原来这位便是三小姐,当真如传闻中那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闻言,夜青玄眼底掠过一抹浅笑,向夜明澜看去,果见夜明澜神色淡淡地从雪衣身上挪开目光,迎上夜青玄,意味深藏地笑了笑,道:“连五哥都会称赞的女子,二哥可得好生珍惜了。” “多谢六弟提醒,为兄自当好好珍惜,决不负卿意。”夜青玄说着侧身看了看雪衣,“你也累了,进去歇会儿吧,也好陪子衿说说话解解闷。” 雪衣听出他这是有意为她解围,便对着几人点了点头,“诸位殿下慢聊。” 转身缓缓走了几步,听到夜亓晟已经故意转移了话题,雪衣不由回身看了一眼。 厅中当坐四人,明黄锦袍的夜亓晟笑容爽朗,看似没有城府,实则一直暗中盘算着,与夜明澜不动声色地较量。 他身侧湘色袍子的夜明澜,本是四人之中最年轻的一位,偏偏也是心机城府极深的一人,前一世时,另外三人都曾或多或少受过他的迫害,轻者伤身,重者毙命。 身着月色袍子的夜华修,雪衣对他的了解并不多,有的只是前一世的记忆,修王爷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温润儒雅,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最重要的是他与母妃月贤妃素来淡泊无争,正也因此,颇受太和皇帝的宠爱。 至于一袭墨色袍子的夜青玄…… 雪衣不由挑起嘴角淡淡一笑,回过身缓步进了夜子衿的寝殿。 不得不说的是,夜明澜确实很有远见,从很早就意识到夜青玄的存在是一个威胁,所以他一直想方设法想要扳倒夜青玄,只是可惜了,他所有的行动和计划到了夜青玄面前,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就是有力使不出。 若论心思,夜青玄不输于他们任何一个人,否则,也不会以一个假的身份也能瞒骗他们这么久。 如今四人相安无事地齐聚一厅,侃侃而谈,又有谁能想得到,就在不远的今后,便也是这四人颠覆、掌握、左右了整个夜朝大局。 寝殿距离前厅并不远,隐隐还能听到夜亓晟高昂的嗓门,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 “看来诸位王爷都很关心公主,得知公主身体不适,齐齐赶来探望。”说话间,雪衣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递到夜子衿面前,“这是安神凝气的凝元丹,是我们司家独有秘方配置而成的药,对公主的伤口愈合会有帮助。” 夜子衿抬头睨了雪衣一眼,丝毫没有犹豫,接过药丸服下,“关心?呵!”她冷冷一笑,“他们只不过是不想被人说是冷血无情,不关心自己的妹妹,顺便来打探虚实而已。” 停了一下,想了想又道:“五弟,倒确实有心关心我的好坏,不过……” 话没有说完,她凄凄一笑摇了摇头,再抬头看向雪衣时,已经恢复了她惯有的高傲神色。 “你会这么尽心尽力地救本宫,守住本宫中剑受伤这个秘密,也只不过是因为二哥吧。” 雪衣头也不抬,自顾替夜子衿将案上的画一幅幅收好,“公主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夜子衿冷哼,“你便实话实说吧,反正本宫又怪罪不了你。” 雪衣缓缓道:“就算没有王爷,若是公主受了伤,需要救治和保密,雪衣一样会死守秘密,不会泄露半个字。我是医者,公主是我的病人,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本能和本性。” 说着顿了顿,看着手中那一幅画了一大半的画,虽然还没有画完,却已经能隐隐看出轮廓,正是夜青玄。 “同样的,若是我不想为公主做这些,那任何人都勉强不了、左右不了我。”她将手中的画纸全都放好,缓缓回身看着夜子衿,一步步走过来,轻声道:“包括王爷。” 第040章 大军离京雪茫茫 第040章 大军离京雪茫茫 十一月中,司仲卿与莫启凌、梁恕一起领着大军北上。 早在大军出发两天前,城里城外主干道上的积雪就已经全都被清理干净,大军出发当天,雪衣与流烟一起在城楼上目送,说不出是出于何故,看着大军渐渐走远,雪衣心底的不安也越来越浓。 以太子为首的几位年长的皇子齐齐出城相送,碍于夜青玄身体不适,并未让他策马随行,而是乘着马车在城门内等候。 雪衣和流烟从城楼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夜青玄正站在马车外面,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一动不动。 “在想什么?”雪衣缓步走到他身后,轻声问道。 夜青玄回身,看着她微微摇头,“这场雪已经下了十多天了,不知道打算要下到什么时候才肯停。” 雪衣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淡淡一笑道:“瞧这势头,怕是至少要再来个十天半个月的,才有可能会停。” “呵!”夜青玄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雪下得越大,你就越开心,这一次可算是开心够了。” 雪衣抿唇笑了笑,没有应声。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夜亓晟三人已经策马回城,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缓缓停下。 “啧啧……”夜亓晟连连摇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位弟弟,“为何本宫总觉得咱们这个时候不该出现?”说罢,他朝夜青玄和雪衣看来,“三小姐,本宫可有打扰到你们?” 雪衣下意识地浅浅一笑,夜青玄接过话道:“大哥说笑了,我与雪衣只是在讨论这场雪何时会停,并没什么可不可以打扰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底陡然闪过一抹诡谲,“光天化日的,我就是想,也要顾及一下雪衣。” 闻言,就连站在不远处的流烟也忍不住低头笑出声来,夜亓晟和夜华修相视一眼,而后齐齐摇头,朗声而笑。 夜华修目光静敛,与雪衣点头致意,温润一笑道:“没想到二哥与三小姐相识之后,性格也变了不少,我以前从不知晓,原来二哥也是会说笑的人。” 兄弟几人有说有笑,独独夜明澜一人面无表情,只偶尔与几位兄长相视之时,勉强一笑,其余时候始终静默不语。 寒风凛凛,撩起雪衣披风的衣角,夜青玄走到她身侧,替她挡住风,轻声道:“待会儿要去哪里?我让钟舸送你过去。” 雪衣向流烟看去,轻声道:“我与烟姑娘约了下棋,你就不用担心我了,照顾好自己就好。” 夜青玄便顺着雪衣的目光看去,与流烟点头致意,又小声嘱咐了雪衣一番,这才与兄弟几人一起,目送着雪衣和流烟的马车缓缓离去。 “那不是蜃雪酒坊的老板烟姑娘吗?”夜明澜眯着眼睛看了看,上前来道:“原来三小姐与烟姑娘是朋友。” 听出他话中深意,夜青玄并不在意,垂首敛眉道:“那一次大火之后,烟姑娘总觉得此事让雪衣受了惊,心里过意不去,便派人送了雪衣最爱吃的糕点到府上,又多次设宴宴请雪衣以表歉意,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 天衣无缝的解释,让夜明澜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却也不好再坚持下去。 夜青玄自然看得出来,他根本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心,否则也不会在清风苑失火之后,还一次次地派人前去试探蜃雪酒坊的底。 让夜青玄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娇柔纤弱的烟姑娘,倒是有些能耐,不动声色、甚至不曾出面,便将这些明里暗里的试探给挡了回去。 雪衣和流烟乘坐的马车并没有直接奔着蜃雪酒坊去,而是在街角的岔路口调转马头,朝着侧门去了,最终停在那日雪衣来过的山脚下。 “你是说,表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雪衣被将离搀扶着下了马车,脸色也跟着变了,回身看了一眼从马车里下来的流烟。 “楼主留在莫凉城的人,并非只有蜃雪酒坊。”流烟嗓音清淡,简单的一句话就说明了其中缘由。 这一点早也在雪衣的意料之中,蜃雪楼既是能在短时间内查到那么多惊人的秘密,自然不可能只是因为一个蜃雪酒坊,说白了,这里不过就是一个联络点而已,真正的蜃雪楼的人定是分布在每个角落,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雪衣像是想起了什么,与流烟一边向山上走去一边问道:“烟姑娘一定知道嵇冷玉这个人。” 流烟神色一滞,略有担忧地看了雪衣一眼,“你见过她了?” 见雪衣点头,她不由正了正脸色,沉思道:“冷玉是蜃雪楼三大杀手之一,脾气古怪,心狠手辣,楼主曾经劝她多次,道我们蜃雪楼以打探消息为主,不宜妄乱伤人性命,可是冷玉每次遇上难缠的主儿,从来不是选择避开,而是……杀掉。” 雪衣绝对相信这一点,虽然她和嵇冷玉见面次数并不多,却能柑橘得到这个姑娘浑身上下的冰冷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杀意。 流烟又道:“今后,三小姐还是少接触她来的好,冷玉发起脾气来,可是不分敌我的。” 听得出她是真心关心自己,雪衣不由弯起嘴角笑了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提镜禅院门外,雪衣抬头定定地看了匾额一眼,神色沉了下去。 犹记得上一次离开的时候,拂尘最后说道:“若是三小姐不愿死心,老夫愿意为夫人诊治一番,只是,老夫是断然不会下了这山,更不可能进你们司府的,三小姐若是愿意,可以将夫人带来,让老夫看一看。” 是以,夜子衿的伤刚刚好了些,雪衣便找到容霜,以年关将至,外出入寺斋戒祈福为由,将容霜带到了提镜禅院。 刚刚踏进容霜的院子,就看到拂尘正静静地坐在榻旁替容霜把脉,脸色是雪衣未曾见过的凝重和深沉。 许久,他将容霜的手腕放进被子里,对容霜淡淡一笑,“夫人好生休息。” 说罢,他起身走到院里,雪衣一见他那脸色,便知情况不妙,“前辈,我娘她……” “三小姐,你可知便是寻常千芒蛊,也未见得能解得了?”拂尘皱眉看着雪衣,压低声音道:“夫人体内的蛊毒已经将近十五年之久,莫说此毒无解,就算是本身有解,如今已是毒入心脉,早已无药可医。” 十五年! 雪衣的手没由来地轻轻颤抖,流烟见了,伸出手覆上她的手背,转向拂尘道:“大师的意思是,夫人是在三小姐刚出生的时候,就被人下了蛊毒?” 拂尘点了点头,看向雪衣的眼神中带了一抹厉色,“可知是何人下的毒?” 雪衣轻轻摇头,抬眼向容霜的房门看去,“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千芒这个蛊毒,直到最近……最近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我才发现原来娘亲身体一直不好,是因为中了蛊毒……” 拂尘了然,“这怨不得任何人,只是,既然这蛊毒在体内已经有十五年,就算三小姐年纪尚轻,发现不了什么,令尊他与夫人是为夫妻,平日里接触最多,关系最密切,他又是司家的主人,掌管所有秘方,自然该知道夫人中了千芒蛊才是,难道,他从来没有与你说过吗?” 雪衣下意识地摇头,蓦地,她像是听出了拂尘话中深意,顿然抬头向拂尘看去,只见拂尘了然地点点头,“有些事情老夫一个方外之人本不该多说,只是,此事事关夫人、甚至关系到三小姐今后自身的安危,所以老夫不得不提醒一句。至于这毒,非老夫不愿相助,而是无力而为。” 话说到这份上,雪衣已然明白拂尘的意思。 纵然是有心相助,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别说眼下容霜的蛊毒已经没有解方。 “大药方……”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念叨了一声,嚯地站起身来,神色冷厉地看着拂尘,“大师,晚辈可否求你一件事?” “三小姐是容楼主重视的人,只要用得上老夫的地方,老夫一定会竭尽全力相助。” 雪衣沉声道:“晚辈可否将娘亲托付于大师一段时间?晚辈不能强求大师一定要解了娘亲的蛊毒,但求大师这段时间能想办法尽量缓解蛊毒发作的时间和发作时所带来的痛苦,晚辈……”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晚辈一定会找到真正的大药方!” 看着她冷绝凄然的神色,拂尘和流烟心知多劝她也无益,便只能应下。 千芒蛊最惧冬寒,而今气候越来越冷,容霜的毒发作得也就越来越频繁、每一次都痛不欲生。 虽然拂尘没有言明,雪衣却已然听出他话中深意——容霜恐难熬过今冬。 心中骤然狠狠一痛,为何!即便她重活了一世,即便她已经提前一步知晓太多的秘密,却还是没能阻止得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毕竟,容霜体内的蛊毒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存在,她又如何能回到十五年前,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041章 司府夜半现盗贼 第041章 司府夜半现盗贼 暗夜无边,伸手不见五指。 雪衣独自一人迈着凌乱不堪的脚步,仓惶地走在丛林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她。 谁,是谁在喊她? “雪衣……”耳边传来轻柔的嗓音,雪衣循声望去,只见容霜正端端坐在那里,眼神柔和地看着她,“雪衣,夜深了,外面太冷,快回家去吧。” 雪衣脚步一滞,愕然地看着容霜,“那……娘亲呢?娘亲不回吗?” 容霜微微摇了摇头,“娘亲,已经回不去了。” 说话间,她的身影越来越淡,似是化烟散去,越来越模糊。 “娘!”雪衣大吃一惊,连忙奔了过去,却还是没能抓住容霜,只能看着她在眼前渐渐散去,最终不见踪影。 不要! 心头骤然一凛,雪衣一把紧紧抓住被褥,从梦中惊醒过来,看到床边有位妇人,想也不想便一把紧紧抱住她。 “娘,不要离开我……” “三小姐,是不是又做恶梦了?”桂妈妈一边心疼地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连连叹息。 最近这段时间雪衣曾不止一次从梦中惊醒,每次醒来都是这样惊慌失措,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神色悲痛,像是在梦中经历了什么痛苦不已的事情。 听到桂妈妈柔和的声音,雪衣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冷静下来,她放开桂妈妈,冲她赧然一笑,“对不起桂妈妈,吓着你了。” 桂妈妈摇摇头,“小姐近日总是休息不好,想来是因为要操劳太多的事情,要不要给自己开些凝神静气的药补一补?” 雪衣摇了摇头,低下头去,“我没事,可能是娘亲这段时间不在府中,我有些挂念。” 顿了顿,见桂妈妈始终不放心,便冲她轻轻一笑,道:“突然很想吃桂妈妈熬的清粥了。” 桂妈妈一听,顿然神色一喜,“三小姐稍等,桂妈妈这就去给你做些粥。” 看着她愈见佝偻苍老的身影,雪衣心底狠狠一痛,以手扶额坐在床头,回想着方才的噩梦,还有些心有余悸。 前一段时间是那个刚刚出世就惨遭杀害的孩子,后来是司仲卿,而今是容霜……她总是不停梦见他们一个个惨死在她面前,一个个都离她远去,越来越远…… 而今司仲卿在北疆,有莫启凌和梁恕二人暗中相护,容霜在提镜禅院,不管怎样,总好过在司府时千倍万倍,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始终还是放心不下。 拂尘…… 这个人的名字没由来地浮上脑海,不得不说,这个人当真神秘至极,根本查不到他的身世来历,只知他是个方外智者,医术卓绝,脾气自也是古怪,若非有容毓留下的玉珏为信物,他也未见得会答应帮助雪衣。 从他随口说出大药方的时候,雪衣便觉奇怪,再到后来,他竟是知晓关于大药方那么多的秘密,不由让雪衣起了疑心,仔细想了很久,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拂尘大师,定然与司家有着某种关系,或恩或仇。 否则,他断不会说出“不入司府”这样的话来。 自从容霜离府之后,司文苍便夜夜留在左云的院内,院子伺候的下人几乎夜夜都听得到那惹人耳红心跳的声音,是以这些天司府中的氛围总有些怪怪的。 入夜之后,莫凉城陷入一片沉寂,司府却不安生,屋外寒冬如冰,屋内却打得火热。 蓦地,突然不知哪个院里传出一声惊叫,紧接着各个院内惊叫声、惨叫声四起,流霜阁自然也不例外,桂妈妈和雪衣连忙起了身,只看到两道黑影从药房和书房里走出,不给她们反应的机会,便掠身而起,身形飞快。 “抓贼啊——” 不等桂妈妈开口,别的院里就已经嚷嚷开了,借着好多院里都传出“抓贼”的喊声。 雪衣和桂妈妈连忙匆匆穿好衣物,出了门,让秦钟舸带人追了出去,而后赶到正厅,彼时司文苍已经坐在厅内,不多会儿左云、司颜佩、以及左家的那些个亲戚都陆陆续续赶来。 粗略地扫了一眼,人倒是有不少,其中有几人雪衣也认识,正是左云亲姐姐和外甥女,还有前段时间那个死了的兄长的一对儿女,看来她和容霜最近不常回府,这司府的人非但没少,倒是又多了不少,可真够热闹的。 想到此,雪衣嘴角拂过一抹冷笑。 几乎所有人都是狼狈不已,衣衫或是发型略有凌乱,神色惊慌茫然,不知出了什么事。 没过多会儿,就有下人陆陆续续来报:“老爷,各房各院都已经仔细问过查过了,只有药房和书房有被翻找过的痕迹,但是并没有丢东西,倒是……” “是什么?”司文苍心头隐隐浮上一抹不安。 下人道:“倒是老爷的书房和卧房被翻得最厉害,也不知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闻言,司文苍嚯地站起身来,眼底闪过一抹惊慌,正要离去,突然只听左云捏着嗓音问道:“老爷不是在自己房里睡着的吗?怎的还能让那些盗贼得了手?” 雪衣下意识地向她看去,只见左云神色疑惑地盯着司文苍,又狐疑地从身边一众人身上扫过,像是在找什么。 不经意间,雪衣目光从一人脸上扫过,只见她偷偷瞥了司文苍一眼,似是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扭开头去,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人正是左云那个姐姐唯一的女儿、左云的外甥女、司颜佩的表姐裘宛芳。 不过转瞬,雪衣便明白过来,眼底闪过一抹嘲弄笑意,呵,这场戏已经越来越有意思了。 司文苍似是有些心虚,狠狠瞪了左云一眼,沉声道:“眼下究竟有多少盗贼进府偷盗、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尚且不明,如今霜儿不在府中,云儿,你带着各院的嬷嬷和丫头仔细查一查后院。” 说罢,瞥了那几个下人一眼,“你们随我去书房看看。” 书房? 雪衣起身,跟在几人身后缓缓走到门前,淡淡看了一那个下人装扮的男子,那人即刻会意,不动神色地跟在司文苍身后去了。 许是出于女人家的直觉,左云显然已经觉察到情况有些不对,她冷冷扫过身边的一众女眷,打了个哈欠,“真不知这大半夜的折腾来折腾去干什么,现在可有人能告诉我,今晚儿老爷究竟在哪里过的夜?我明明记得我去书房找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了。” 闻言,裘宛芳的脸上顿然又闪过一丝惊慌,低着头偷偷向四周瞥去,正好撞上雪衣的目光,只觉这双眸子似能看透她的心思一般,不由得吓白了脸。 却没想到雪衣只是冲她淡淡一笑,而后上前对左云道:“二娘,咱们还是按着爹爹的意思,先去找一找这盗贼的线索吧,这盗贼不偷金不偷银,那他来咱们司府所为何物?” 左云和司颜佩齐齐瞪了雪衣一眼,神色有些傲然,“那你说说,他所为何物?” “不为金银珠宝,自然就是别的宝物。”雪衣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司颜佩一眼,突然低头一笑,“你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咱们司府最宝贵的宝物已经没了,这些盗贼若是为了此物而来,定然是要空手而归了。” 一句意味深藏的话,就算旁人听不懂,左云还是听得懂的,只见她瞬间变了脸色,像是明白过来为何方才司文苍那么惊慌,沉声道:“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咱们这便去挨个院儿好好搜一搜。” 说着,又冷冷瞥了雪衣一眼,“方才护院也说了,听到有人喊盗贼,他们就立刻出动,将司府团团围住了,盗贼出不去,一定还藏在府中,咱们就来挨个找一找,就不信找不到这些人!” 说罢,用力一甩衣袖,带头离去。 裘宛芳走在最后,雪衣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朝雪衣投来一记类似感激的目光,雪衣却故作视而不见,在桂妈妈和将离的陪同下,跟上左云。 让人奇怪的是,整个司府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看到一个盗贼的影子,待到众人在前厅再度会合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 司文苍脸上的惊慌之意已经散去,左云见了,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不管怎样,今夜府中出了盗贼,而且行踪如此隐蔽,必然是早已计划周详的,这件事,我一定会派人彻查到底。”司文苍说着,冷眼扫过众人,只见司颜佩一脸不耐烦地打着哈欠,倒是雪衣一脸深思和担忧模样,紧盯着他看。 见他看过来,雪衣便上前一步道:“爹爹,这件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一句话,顿时引来了众人目光,司文苍沉声问道:“怎么说?” 雪衣徐徐道:“偌大的司府,百名护院,却连区区几个盗贼走抓不到,若非是这些盗贼已经逃出府去,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根本没有离开,还留在府中,可方才我们仔仔细细、各房各院都搜查过了,却一个都没找到,如此说来,就只有一个可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转身向众人看去,最终目光落在左校尉之子左溢身上,“根本没有什么盗贼,行窃之人本就是府中之人。” 第042章 愈渐收取对手心 第042章 愈渐收取对手心 一言似是惊醒众人,在场很多人都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看了看雪衣,又向司文苍看去。 只见司文苍脸色严肃,盯着雪衣看了两眼,又抬眼冷冷向众人扫去。 倒是左云有些不乐意了,她顺着雪衣的目光,看了看刻意避开雪衣目光的左溢,冷笑道:“雪衣这话听着倒是在理,那你倒是说说,你怀疑谁才是那个行窃之人。” 这一问,顿时又将问题丢给了雪衣,在场众人不由纷纷向雪衣投去好奇的目光,不知她会把谁推出来,却只听雪衣轻轻一笑,“二娘为难雪衣了,雪衣连盗贼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入司府行窃又是所为何物都不知晓,如何能猜出那人是谁?倒是爹爹和二娘,看你们方才神色匆匆,不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担心会被偷走?” 她说着,诚恳地看了司文苍一眼,眼中有担忧之意,“爹爹,府中的金银珠宝和药房的珍贵药材一样不少,看来这些人为的不是钱或者药材,难道咱们司家还有什么比这些更重要的宝物?” 司文苍脸色一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左溢冷冷一笑,道:“三小姐这是在明知故问吗?在夜朝谁不知道,司家的大药方传承数百年,凝聚司家祖上多少人的心血才编制而成?若说不为金银珠宝,自然就是你们司家的大药方了。” “左溢!” “表哥!” 司颜佩母女齐齐出声,呵斥了左溢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 当初为了避免外界对司家第一医门的身份起猜疑,也为防圣上发怒,司家大药方已被烧毁的事并未对外宣扬,而是就此压了下来,知道这件事的要么人已经不在京中、不在世上,留在司家的都是些忠诚可信之人。 是以,便是左家众人,也不知此事。 提及大药方,雪衣不由为难地看了看左溢,“这……” 司文苍突然站起身来,点点头道:“左溢说的没错,咱们司家最宝贵的东西自然就是大药方,来人,立刻加派护卫死守司药楼,决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东西靠近司药楼一步!” 闻言,立刻有人带着大队人马赶往司药楼。 而后司文苍不顾几个知情人惊讶的眼神,对着左溢等人道:“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云儿、佩儿、雪衣,你们留一下。” 左溢和裘宛芳一行人立刻快步离开,不多会儿,厅内就只剩下寥寥数人。 只听司文苍长叹一声道:“眼下大药方的事,外界尚且不知,既然有人在这个时候自己撞上来,那我们干脆将计就计,他们一偷失手,定会再来,到时候我们便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咬定是他们窃走了大药方,若是圣上怪罪,最多治司家一个保护不力,毁坏大药方的罪责,就由他们来承担了。” 三人原本还有些疑惑的神色顿然全都舒展开来,司颜佩冷笑一声道:“这帮蠢货,竟然敢打大药方的主意,有这种下场也是活该。” 倒是雪衣有些不忍,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司文苍,有些犹豫。 司文苍道:“雪衣,我知道你心善,可是这也是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这样,司家才能不受牵连。” 雪衣迟疑半晌,点点头道:“爹爹放心,女儿都明白,但愿这件事能尽快过去,以后莫要再被人提起。” 说着,她朝着司颜佩深深看了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也不会有人再记得是二姐毁了大药方。 见状,司颜佩顿然心头一怒,冷眼瞪道:“你干嘛看着我?放火烧了听风阁、毁了大药方的人又不是我……” “住口!”不等她说完,司文苍就开口冷冷打断了她,而后又转向雪衣,“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不准任何人再提起。折腾了一夜了,都赶紧回去歇着吧。” 雪衣干干脆脆行了礼,领着桂妈妈和将离一起离开。 倒是司颜佩,气得撅着嘴,嘟嘟囔囔地向左云抱怨,引来司文苍一记冷眼。 司颜佩走后,左云不禁有些不悦了,冷睇着司文苍道:“老爷,你为何对佩儿这么凶,却对雪衣那丫头那么好?以妾身看来,老爷这好像不是做做样子吧。” “哼!”司文苍甩袖,背对着她,“无知妇人!” “你……” “你别忘了,雪衣也是我司家的女儿,我司文苍一天没说她不是,她就始终是司家后人。”说着,他顿了顿,回头瞪了左云一眼,“和佩儿一样,甚至比佩儿身份更尊贵,她是司府嫡女,是未来的玄王妃,云儿,这些你可都得要记住了。” “你疯了!”对于他这般态度,左云不由大吃一惊,“你难道忘了,她根本就不是……” “至少眼下,她是!”说到这里,司文苍回身走到桌旁坐下,脸上有难掩的怒意和懊恼,“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愤愤不平,这些年你顶着二夫人的身份也受了不少委屈,既然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为何不能再多忍些时日?容霜那个病体,又还能拖多久?你现在要做的,根本不是想着该怎么欺负、排挤雪衣母女,而是该好好教教你的女儿!” 被训斥,左云心中不平,“我的女儿怎么了?哪里比不上那个野种?” “你……”闻言,司文苍不由连连叹息,伸手指着左云,无奈道:“你看看你……佩儿就是被你这样给惯坏了,教坏了!且不说雪衣身世问题,便说她那番端庄稳重识大体的气势,就是佩儿所不能及的。我是看出来了,这女儿的修养行为如何,果真是与做娘的有很大关系,容霜出生大家,自身言行举止便无一不规矩收敛,雪衣亦是如她年轻时那般,有大家闺秀之范。” 说着,他白了欲发怒暴跳的左云一眼,“再看看佩儿,妒性太强,不管雪衣有什么,她都要挣一份抢一份,从来认识不到自己的身份,从来不知收敛,素来口无遮拦,做事也是毛毛躁躁,我现在倒是怀疑,那听风阁的火究竟是不是她放的。” 左云不由一急,忙道:“老爷!佩儿再怎么糊涂,也不会放火烧了大药方啊。” “哼!不会?”司文苍冷笑,“她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 经他这一提醒,左云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时语塞,无从辩驳。 那是十年前,雪衣生辰,容家老爷子前来赴宴,送了一只玉坠给雪衣,那玉坠乃是用极为罕见的水胆玛瑙精雕而成,通体白亮,外壁看似浅薄,却很是结实,上面雕了一朵怒放的玉茗,栩栩如生,众人见之无不惊赞。 这些被司颜佩看在眼中,极为不悦。 就在众人吃喝说笑的时候,司颜佩拉着年近五岁的雪衣到院子里去玩,结果没多会儿便见下人匆匆来报,说是两位小姐不慎落水了。 这可急坏了众人,连忙赶到池边,彼时雪衣和司颜佩都已经被人救了上来,而雪衣脖子里的玉坠却不翼而飞。 所有人都说,是不是落水的时候掉在水里了,当即派了很多人下去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 司文苍不蠢,事后他曾叫来可能知情的人洗洗盘问了一番才得知真相。 那天司颜佩带着雪衣去了水池边,称雪衣的玉坠很漂亮,借过来看看,待拿到玉坠之后,她便将雪衣推下水池,又生怕别人怀疑她,干脆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那枚水胆玛瑙玉坠也被司颜佩藏了起来,下水去找的人自然是什么也找不到。 后来司文苍曾经找到司颜佩,对她苦心教导:“佩儿,那玉坠是容老爷送给雪衣的礼物,世间罕见,就算你拿着也不能光明正大地佩戴,既如此,何不寻个机会还给雪衣,就说是你捡到的,雪衣脾气好,你若说你很喜欢这玉坠,她也许会送给你。” 他本是好心,想让司颜佩感受到谦让与赠予,可是他万万没料到,司颜佩拿出被藏起来的玉坠看了半晌,冷哼道:“我才不相信她会那么大方,会舍得把这么好的东西送给我!既然这玉坠我不能拥有,那她司雪衣也别想得到!” 说罢,竟是生生将那珍贵难得的水胆玛瑙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想到这里,司文苍的脸色越发深沉,睨了哑口无言的左云一眼,沉声道:“佩儿是什么脾气,你应该比谁都了解,她会做什么样的事,你也该知道,上一次的事情我不追究,并不代表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我只是不忍看她自己伤害自己,再者大药方……”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他低头深吸一口气,又道:“雪衣头脑灵活,懂得随机应变,为人处世也比佩儿稳重,若是来日佩儿没有那个能力担起司家重任,我会考虑换人的。不管怎样,雪衣现在对我司家还有用处,你和佩儿的手最好老实点!” 语毕,他站起身来,冷冷瞪了左云一眼,拂袖大步离去。 留下左云一脸惶然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不知为何,她第一次对雪衣的存在生出了一种恐惧感,第一次感觉到雪衣对她和司颜佩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想到这里,她突然心头一紧,用力绞着手中的帕子。 不可以,她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抢走原本属于她和她女儿的东西! 第043章 共商计破司药楼 第043章 共商计破司药楼 雪衣出了正厅之后,并未停留,直接回了流霜阁。 进了院门之后,便让人守好四周,随后秦钟舸领着五人快步走来,对着雪衣垂首行礼,“三小姐。” “嗯。”雪衣颔首,“都没有受伤吧。” 秦钟舸嘿嘿一笑,“三小姐放心,这几位兄弟都是属下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那些护院还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闻言,雪衣不由轻笑出声,道:“照此说来,司府这些护院都是些没用之人。” “三小姐,属下不是那个意思……”秦钟舸连忙摆手解释,雪衣自也是明白,笑着摇头道:“罢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说着,她沉了脸色问道:“你们有什么发现?” 那五人相视一眼,低声道:“属下跟着司大人前前后后查看了很多地方,看得出来,司大人只是带着我们走个过场,并没有真的要细细查找的意思,也未见他对哪个地方特别用心特别紧张,似乎笃定那些地方不会有东西会丢。” 雪衣敛眉,垂首凝思。 看司文苍之前的脸色,显然是想到盗贼要盗取的可能会是大药方,他最先想到的应该是去检查大药方有没有被盗走才是,可是他却带着一大群人兜圈子,只顾着找盗贼的下落,这么做,显然是笃定大药方并没有出事。 看着她深沉的脸色,秦钟舸忍不住出声道:“三小姐,不会是司大人看出这是抛砖引玉,所以故意带着他们绕圈子吧。” 雪衣不由轻呵一声,睨了秦钟舸一眼,神秘一笑道:“谁说我是要抛砖引玉?” “不是?”几人愕然地相视一眼,他们原本以为雪衣是故意这么一闹,好让司文苍心虚,自己露出线索。 雪衣走到窗前,看着屋外漆黑夜空,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我这是在敲山震虎。” 说罢,她回身看着秦钟舸,语气笃定道:“我要的东西,就在司药楼。” 她不得不承认,司文苍确实很聪明,其实一直以来真正的大药方一直都保存在司药楼,只不过她相信,一定不会像是之前那一本临摹本一样,放在显眼处,而是放在一个不易察觉的地方。 司药楼想来守卫森严,想要不惊动任何人而取到大药方,根本不可能,所以今天晚上司药楼没有任何动静,司文苍便也不着急了,却是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加派人手看守司药楼。 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就连她都差点被绕了进去。 眼下的问题是,司药楼的守卫个个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今又增派了防卫,想要取出大药方,实在是太难了。 “司药楼……”秦钟舸皱了皱眉,道:“早就听闻司家司药楼的守卫不逊于宫廷重地,尤其是那枚千机锁,可是前朝名匠用千年寒冰玄铁所铸,就算是砸都砸不坏,再加上那两位消失已久的剑卫高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东西,实在太难。” 闻言,雪衣不由诧异得看了看他,“你对司药楼这么了解?” 秦钟舸便嘿嘿一笑,挠挠头道:“其实真正了解的人不是属下,而是王爷,属下也是无意中听王爷与离洛说起这事,才知道的。”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地沉思片刻,道:“三小姐,其实这世上未见得没有人能对付得了那两位剑卫。” 雪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便接着道:“离洛师从高人,剑法卓绝,至今属下还没见他败过,他若出手,必能拿下。” 这一点,雪衣又何尝没有想到? 可是,她却并不想借夜青玄之手来完成这件事,一来是不想夜青玄牵涉进来,二来,有些事情,她更宁愿用自己这一双手去完成。 想到这里,她轻轻太息一声,挥挥手道:“罢了,天已经快亮了,你们都赶紧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再想想。” 秦钟舸原本还想劝她找夜青玄,可是见她神色疲倦,便不再多言,领着那五人一起退出了流霜阁。 问得雪衣上午不会外出,秦钟舸便回了一趟玄王府,每两天汇报一次司府的情况,也算是他的职责。 夜青玄负手站在院子里的那一株寒梅旁边,静静听着秦钟舸说完,淡淡问道:“昨天夜里司府一定很热闹吧。” 秦钟舸没由来的一愣,“王爷都知道了?” 离洛瞪了他一眼,“王爷若是不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禀明了?” 秦钟舸连忙对着夜青玄俯身行礼,“属下不敢,并非属下不报,而是,而是三小姐她……” 闻言,离洛下意识地挑了挑眉,看了看夜青玄,又瞥了秦钟舸一眼,问道:“王爷和三小姐,究竟谁是你的主人?” “这……”秦钟舸不由愣了愣,想了一会儿,道:“都是,王爷和三小姐都是。” 离洛顿然被堵得一愣,瞪了瞪眼,说不出话来。 倒是夜青玄忍不住轻笑一声,点头道:“钟舸这句话算是说对了,你带着这份心思跟在雪衣身边,本王也就放心了。” 秦钟舸把昨晚司府发生的事情与夜青玄说了一遍,几人都不由得沉了脸色,没等秦钟舸说出后来与雪衣的交谈,便听夜青玄淡淡道:“她要的东西,在司药楼。” “王爷也猜到了?”秦钟舸竟是有些激动,“三小姐也是这么说的,她说那东西就在司药楼,可眼下的问题是,要怎么从司药楼拿到那样东西,王爷也知道的,那司药楼的守卫……” 夜青玄与离洛相视一眼,离洛淡淡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看守司药楼的剑卫正是十余年前被逐出剑谷、后又被剑谷弟子追杀的何家兄弟,当年他们兄弟俩因与人怄气犯下杀戮,谷主念旧情,放他们一命,将他们赶出剑谷,只望他们能悔过。 岂料二人离开之后非但没有悔改,反倒变本加厉,杀害很多无辜之人,谷主一怒之下便下了追杀令,但凡剑谷弟子,见之皆可杀之以清理门户。 当时很多人四处追杀兄弟二人,最终将他们逼到了莫凉城,却不想两人就像是在莫凉城人间蒸发了一般,剑谷弟子守了半年都没有再见到他们,之后又在夜朝、君瓴及楼夙国四处寻找打听,皆无所获,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进了司府,当了司药楼的剑卫。” 秦钟舸疑惑地皱了皱眉,“你如何能肯定?” 离洛眸色清冷,道:“最初打听到司府司药楼的剑卫身份神秘、从不外出与人相见的时候,我曾夜探司府,试了他们的武功套路,虽然两人有意隐瞒,可多年的习惯他们改变不了,只要有心一试,他们在剑谷那些年所学的招式就会不由自主地使出来。” 秦钟舸本想再问他是如何知道哪些是剑谷的招数,然转念一想,离洛剑法卓绝,世间少有人能及,他不仅仅是同类人中的佼佼者,更曾击败过许多前辈,想来他对各家剑法略有研究,便也不觉奇怪了。 最难得的是,他方才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以前在玄王府,秦钟舸一天都听不到他说这么多话。 夜青玄抬眸,定定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以一敌二,你可有胜算?” 离洛笑得微冷,“是时候替剑谷清理门户了。” “王爷……”听出二人有心出手助雪衣,秦钟舸不由为难地笑了笑,“三小姐她……” 离洛蓦地一记冷眼扫来,秦钟舸故意扭开头去不看他,夜青玄道:“说下去。” 秦钟舸点点头道:“属下也跟三小姐提起可以请王爷和离洛出手相助,可是看三小姐的意思,似乎并不希望王爷插手此事。” “呵!”夜青玄丝毫不觉得奇怪,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独自、自主、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偏偏正也是这一点吸引了他。“夫妻本就该同心,若是事事都让她独自一人去解决,还要本王做什么?” “这……”秦钟舸看了看离洛,两人皆是一脸茫然。 夜青玄继续道:“司药楼不仅仅是只有剑卫这一难关,那把千机锁没有钥匙,想要打开几乎不可能,楼内又有哪些机关也尚未可知,那毕竟是第一医门司府的重地,任谁想要闯进去,都不能大意了。” 说着,他淡淡瞥了秦钟舸一眼,“离洛这一次是必然要出手为剑谷清理门户的,至于千机锁和楼内的机关,倒是可以交由她自己来解决。” 秦钟舸听明白他话中之意,连连笑了笑道:“是,属下记住了,这便回去告诉三小姐。” 夜青玄没有拦他,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淡淡一笑,而后目光一沉,转向离洛,看到他眼底有一抹沉痛一闪而过。 “这几天你就不用跟着我了,在她动手之前,我不会离府。” 离洛了然地点点头,见夜青玄欲转身离开,他不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么了?” 离洛深吸一口气,“王爷,我们在这里已经五年了,王爷可曾想过,我们何时回去?” 夜青玄脚步蓦地一滞,停了片刻,而后缓缓走开,“快了,处理完夜朝这边的事,便是时候该回了。” 雪消去了,气候却愈渐冷了起来。 接过将离递来的汤药,雪衣用手试了试药碗,又亲自抿了一小口,感觉温热正好,这才舀起一小勺送到容霜嘴边。 不过十来天的时间,容霜的病症已然越来越重,蛊毒已经在体内散开,毒性几乎每天发作,将原本就身体羸弱的容霜折磨得形容枯槁,消瘦不已。 “雪衣,你就别再管娘亲了,娘亲这身体……”话未说完便重重咳了一阵,容霜轻轻握住雪衣的手腕,“别再忙了,为娘时日不多了,我现在只想能每天看到你,便知足了。” “娘亲别担心,我很快就会找到解方的。”说罢,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雪衣将汤勺收回,重新舀了一勺,好不容易喂她喝下药,伺候她睡下了,雪衣这才长叹一声,走出屋子。 “小姐,你怎么没问?”将离神色有些焦躁,“夫人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咱们得尽快找到司药楼里的解方才是,可是眼下最大的麻烦就是千机锁,咱们不找到千机锁的钥匙,如何进得了司药楼?” “呵!”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雪衣一惊,回身望去,只见拂尘款步走来,不紧不慢道:“要打开千机锁,何须钥匙?” 第044章 巧妙安排取药方 第044章 巧妙安排取药方 将离顿时喜道:“大师知道怎么打开千机锁?” 拂尘微微一笑走上前来,定定看着雪衣,“你要进司药楼?” 见雪衣点头,便又问道:“取大药方?” 雪衣心底狠狠一凛,紧盯着拂尘那双平淡无波、静如秋水的眼眸,“前辈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呵呵……”拂尘摇头一笑,“其实你想问的是,老夫似乎知道很多关于司府的事情。” 雪衣也不隐瞒,点了点头,拂尘笑道:“这其中确实有些往事,但并非三言两语所能说得清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到那时候你就会恍然觉得,原来这一切如此,不过是理所应当。但是现在,老夫还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一点,想要不用钥匙打开千机锁、进司药楼,现在能帮你的人,确实只有老夫一人。” 顿了顿,他沉思了片刻,道:“想来容楼主给你锦盒和玉珏,让你来找老夫的真正目的也正是在于此,而并非是老夫这一手上不了台面的医术。跟医门后人三小姐比起来,老夫差远了。” “前辈言重了!”说不出为何,此时拂尘给她的感觉甚是诡异,他那亦正亦邪的眼神,让雪衣不知该如何抉择。“晚辈只想知道,前辈为何要帮我?” 事情发展到这个时候,她已然能够肯定,拂尘从头至尾这么帮她,绝非是因为容毓那么简单,若不是容毓,那又会是什么原因? 拂尘站在风中,抬眼向司府的方向看去,眼神沉冷怪异,良久,他缓缓叹息一声,重复自己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到此时雪衣已然认定,真正的大药方还在,就在司药楼,在司文苍费尽心思安排的重重保护之下。 原来,从最初一开始,很多事情就已经全都计划好了,包括表面上毁了大药方这一出,让所有人都知道大药方已经不存在,实则真正的手本在司文苍手中,也许多年之后,他便可利用大药方里的秘方,做一些别人想不到的事情。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取到大药方,一则,证实其中对于千芒蛊的解法,二来,也可以从中找一找究竟有没有关于千芒蛊的其他解方的记载。 阴天昏沉,漆黑一片。 几道黑影掠入司府,速度奇快,几乎看不清他们的身影。 以这些人的轻功想要避开外面的重重守卫倒并非难事,只是急掠奔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几人便停了下来,相识一番,交换了一个眼神。 锁着千机锁的铁门前,两名身形高壮魁梧的男子手持长剑,正一左一右守在门两边,此时只见两人神色一惊,像是察觉了有人靠近。 “哼!来者何人?”其中一人开口,冷冷问道。 见黑暗中没有反应,另一人接着道:“识相的话就自己出来,可别让我们两兄弟请你出来,我们只请鬼神不请人。” 言罢,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握紧手中长剑,缓缓上前一步。 蓦地,只听“叮”的一声轻响,两人直觉眼前有一阵风吹过,再回神时,黑色身影已经稳稳站在两人中间。 “何勇、何安,这些年躲在司府,过得可好?” 那人声音清脆却也森寒,何家兄弟听他直接喊出他们的名字,顿然脸色一惊,继而毫不犹豫地拔剑,向黑衣人刺去。 “哼!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那也就没有活在这个世上的必要了!” 黑衣人手握长剑,身形轻盈,他似乎并不急着出剑,又似能猜到何家兄弟的招数套路,每一次出手都能将两人很好的压制住。 这一点引起了何家兄弟的恼怒,看得出来,这个黑衣人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让就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却将他们俩人牵着鼻子走。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看你也是个用剑之人,为何还不出鞘?” 黑衣人脚步停了停,抬眼向四周扫了一眼,“何家兄弟,我们不该在这里动手,若是惊动了别人或是毁坏了这里,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闻言,两人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喝!你这是想要引开我们?” “呵呵……”黑衣人轻轻小了两声,看向两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冽,身形一转,以两人不及反应的速度,从他们中间穿过。 两人清楚地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剑鸣,而那样的剑鸣声实在太过熟悉,即使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们也不会忘记—— 惊讶地缓缓回身,看着黑衣人手中出鞘的长剑,最终两人目光全都停在剑尖上。 “这是……叶影!”待看清之后,两人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顺着剑柄向黑衣人看去,“你是剑谷谷主派来的人!” 黑衣人离洛眼底掠过一抹寒光,冷静地看着两人,“我是奉师傅遗命,前来清理门户。” 证实心中所想,兄弟二人突然冷静了下来,难怪方才他二人合力也未能伤他分毫,难怪他的身形步法皆是那么熟悉,却原来他是剑谷传人。 “剑谷的规矩,想来你们都知道。”离洛嗓音平稳,跟在夜青玄身边久了,他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何家兄弟相视一眼,突然摇头轻轻一笑,“我兄弟二人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毕竟,谷主追杀令一出,哪怕这世间只剩下一名剑谷弟子,也会拼尽全力去完成。” “当年得知谷主过世,叶影剑下落不明,我们便已经猜到,叶影定是被谷主托付给了某位暗中传教的入室弟子,命他来清理门户。罢了,总也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说罢,两人对着离洛抱了抱拳,做了个“请”的姿势。 只是方才这一招,他们就已经看透,两人合力也非这个黑衣男子的对手,他既是能不惊动任何人到这里找到他们,显然是早已探清他们的底,事已至此,他们想躲也躲不掉了。 待三人走后,四周突然静谧下来,静得听不到一丝响动,过了会儿,才看到四名黑衣蒙面人缓缓走出,四下里看了一眼。 其中一人道:“你们放心,只有过了前面的那段机关,才可能到这里,这里的声音外面是听不到的,四面全都是封死的。” 另一名高挑男子点点头,“看来你早已经探过底了。” 说话间,四人走到门前,看了看锁着的千机锁,另外三人都把目光投向方才说话的男子。 这人正是拂尘,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副类似人皮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戴好,又取出一枚扳指套在拇指上,这才俯下身去,用手套上的长甲轻轻探入缩孔。 他的拇指紧紧贴着锁,似乎是在感受着它每一次几乎轻到不可察觉的震动,每一次都让他的脸色未变。 约莫过了一刻钟,突然只听轻轻的一声脆响,千机锁应声而开。 几人相视一眼,缓缓推开大门,正要入内,身形娇小的女子却一把将众人拦住,从怀里取出几颗丹药让他们服下,而后看了看自己身侧的高挑男子,“你轻功如何?” 男子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只“嗯”了一声,用力点点头。 这女子正是雪衣,闻言,她也点了点头,“你随我来,前辈先在外等候。”说罢,领着那男子轻轻走入楼内。 放眼望去,四下里并无奇异之处,正中央的石柱四周以开光水晶石环绕,炫亮耀眼,只可惜此时上面的那本大药方临本已经不在。 两人全都是小心翼翼地搜寻,查看哪里是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哪里可能有机关存在。好在他们从门外一直绕过殿中央,都没有任何状况发生。 蓦地,雪衣脚步一顿,看着拐角处的木架,眼睛一亮。 司药楼原本就只是建来藏大药方的,并不需要放太多其他东西,这里四壁光滑,除了一些刻上去的草药,并无其他,偏偏这里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木架,上面也只随意地放了些没用的书籍和古瓷,不得不让人起疑。 “小心有机关。”雪衣屏气凝神,轻轻挪开那些古籍和古瓷,动作轻柔细致,而后推开木架,不出她所料,木架后方果然有一个内置的壁洞,里面放着一只暗沉色的木匣子。 雪衣本想一把把匣子取出,突然转念一想,又打住了,而后将匣子轻轻打开,看到一本全体通白的古籍。 两人相视一眼,浅浅一笑,雪衣对着男子点了点头,示意他小心,而后伸手迅速地取出古籍。 如意料之中,古籍刚刚被拿起,四周突然有密密麻麻、细不可见的银针射来,针尖闪着寒光,显然是带着剧毒。 与此同时,那些原本没有任何异样的草药图案,花朵全都向后缩了些,随即从那些小孔内散出颜色各异的烟雾。 “有毒烟!” 雪衣惊呼出声的同时,身边的男子已经携着她纵身跃起,毫不犹豫地直直向着大门掠去,他一手揽着雪衣,一手挥起披风卷走那些银针。 倒是那些毒烟已经渐渐弥漫开来,男子好像吸入了一些毒烟,脸色并不太好。 见状,雪衣毫不犹豫,取出银针在他身上的几处穴道下了针,又轻呵道:“张嘴!” 男子依言照做,待给他喂下药丸之后,雪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得多看了这个正携着她跃开的男子几眼。 蓦地,她神色一怔,愕然地低呼一声:“怎么是你!” 第045章 容霜病情急转下 第045章 容霜病情急转下 男子蒙了面,根本看不清其面容,却能隐隐看到他眼角闪过一抹幽冷笑意。 雪衣不得不承认,从刚才与离洛带来的人碰面之后,一则,天色昏暗,根本看不清究竟都来了哪些人,二则,她满心都想着怎么破了司药楼的重重守卫,找到大药方,示意她根本就无心去关注身边跟来的人。 以至于,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这个男人,从跟在她身边到现在,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一直都是这么静默无声地守在她身边,直到将她安全地带离司药楼。 定定地站在门外,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毒烟弥漫的楼内,雪衣轻喝一声:“关门!” 拂尘和另外一名男子立刻毫不犹豫地将门紧紧合上。 而后雪衣抬眼冷冷睨了那个男子一眼,上前拉下他遮面的黑巾。 “你怎么会跟来?”看着夜青玄嘴角的清淡笑意,雪衣不由得皱了皱眉,“这里有多危险,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的身体……” “无碍。”夜青玄无奈摇头一笑,打断她,朝着外面的通道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古籍,“王妃在这里,本王岂能坐视不管?” “你……”雪衣一时语塞,回身看了看拂尘,压低声音道:“司药楼的机关被触动,他们一定会很快发觉,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雪衣神色一凛,“遭了,他们已经发现了!” 夜青玄看了看那随从,沉声道:“兵分两路,照顾好拂尘大师。” “是!” 话音落,四人齐齐出动,走到分岔路口之后,毫不犹豫地朝着两个方向跑去。 雪衣伸手撩起垂在耳际的面纱,遮住自己的脸,夜青玄知道她心有顾忌,并不阻止,只淡淡一笑,看着迎面扑过来的人,在雪衣耳边轻声道:“闭上眼睛。” 雪衣只略一沉吟,便依言照做。 夜青玄动作奇快,抬手反掌,凝集真气,一掌挥出,过道里的火烛瞬间全都熄灭,紧接着传来一阵阵“哎哎呦哟”的惊呼声。 “站住别动,你们踩着我脚了!” “是谁?是谁在打我?” “都别动……赶快把火烛点上……” “哎呀,谁不长眼睛,踩在老纸身上的……” 不知为何,听着他们这般哀嚎,雪衣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她的声音本就很轻,加之那些人乱哄哄闹成一片,根本没有挺到。 夜青玄却听得清楚,抿了抿唇笑道:“睁开眼睛吧。” 感觉到自己已经着了地,雪衣缓缓睁开眼睛,那喧闹声已经渐渐远了,而她和夜青玄已经过了那条通道,再往前走几步便是出口。 “我竟不知,你身体虽然不好,这轻功却丝毫不逊于离洛。”雪衣弯眉,跟在他身边快步朝着出口走去。 夜青玄明白她话中深意,“我自幼也曾虽师父学过不少武功,这一病也是从五年前才开始的,之前的二十多年里,我可是从来没有偷过懒。” 雪衣心中自然明白,不仅如此,她相信真正的他定然比人们所认识的那个夜青玄更要努力千万倍,他要在这样一个满是阴谋与陷阱的地方好好生存,不藏些手段怎么能行? 司府后院外面的林子,雪衣和夜青玄第一次约定会面外出,便是在这里。 只是,两人在这里等了约一刻钟,也未见有别人赶来。 “拂尘大师无论是自身武功修为、还是用毒用药的本事都不是寻常所能及,他一定有法子避开那些护卫,只是离洛那边……”雪衣说着顿了顿,看了一眼气定神闲、不骄不躁的夜青玄,“你不担心吗?” 夜青玄挑眉,摇摇头,“离洛从来不让我担心。” 雪衣微微一愣,继而了然笑开。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对离洛最大的印象一直都只有两个,一个是冷,另一个则是稳。在她的记忆里,夜青玄让他去做的事,他几乎就没有完不成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便也放了心,突然听到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还有一阵叮当声响,循声望去,只见有一道模糊的黑影缓缓走来,手中一左一右握着两柄又宽又长的剑,那根本就不是离洛的叶影,那是何家兄弟的佩剑。 “王爷。”知道他自己开口,雪衣和夜青玄听出是离洛的声音,这才松了脸色。 夜青玄看了看他手中的两柄剑,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只点了点头,不说话。 雪衣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示意,却已经隐约猜出了八九分。 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剑即是命,当他放下手中的剑时,他的命要么已经不由自己掌控,要么,已经没了。 记得离洛随着那两人离开之前曾经说过,他要去清理门户,便也意味着,这一场较量,没有输赢,只有生死,赢者生,输者死。 何家兄弟丢了剑,便也等于是丢了命。 就在三人沉默无声的时候,拂尘与另一名随从也紧跟着赶回,五人稍作沉吟,而后片刻不耽搁,唤来早已准备好的马车,直奔着城外而去。 刚刚走到提镜禅院门外,就看到将离不顾寒风袭袭,站在风中瑟瑟发抖,像是在等雪衣,甫一见到雪衣,便扑了上来,哽咽着道:“小姐,夫人她……” 雪衣直觉心中狠狠一凛,根本来不及听她说完,抬脚就朝着容霜暂住的屋子奔去,尚未进屋就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声,待她进屋一看,容霜正伏在床边,脸色一阵苍白一阵血红,那根本就不是正常的脸色。 最重要的是,她床边的地上有一滩血迹,触目惊心。 “娘!”雪衣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正俯身咳个不停的容霜扶起,喉间堵得厉害,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蓦地,她回身向夜青玄看了一眼,夜青玄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取出从司药楼带出来的那本古籍,向后翻找了一番,找到千芒蛊的秘方那里,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他神色一沉,下意识地看了雪衣一眼。 雪衣浑身颤抖得厉害,抿了抿唇,低声问道:“上面……怎么说?” 夜青玄看着她泛红的双眼,迟疑了一下,合上了大药方,走到容霜身边,将她扶着坐起,掌心真气凝集,而后轻轻覆上容霜的后背,缓缓游走按捏。 容霜感觉得到有一股温热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体内,偏得此时她的精神早已经不支,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爷……”容霜气息微弱,伸手摁住夜青玄的手腕,轻轻摇头,“不必了,不必为我费力气……” 夜青玄神色沉冷,他不是拗不过一个病重的女人,而是不忍心。 即便没有看到大药方,可是看着夜青玄的脸色,雪衣也猜想得到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也许,正如拂尘所说那般:无解。 这几个月来,从她得知容霜中的是千芒蛊的那一刻,她就在寻找解蛊的办法,可是任凭她把所有能想到的,不管是用药还是施针,又或是双管齐下的办法全都试了遍,却还是没能找到解方。 难道,竟是老天有意如此啊?让她带着那么多的秘密重活一世,让她与容霜再聚一回,让她知道容霜究竟是中了什么毒,可是却偏偏不让她找到,真正能解蛊毒的办法。 “雪衣……”容霜沙哑的声音换回了雪衣的思绪,她抬手握住雪衣冰凉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突然弯起眉角笑了笑,“你给娘亲梳梳头好不好?娘亲……想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一字一句,都如同一根根针狠狠砸在雪衣心上,她强忍住就要落下的眼泪,用力点了点头,与将离一起扶着容霜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又命将离去烧了热水,自己则拿起梳子,不紧不慢地给容霜将绞在一起的发丝轻轻顺展开来。 屏退众人,房内只留下雪衣和容霜母女二人,由始至终,雪衣都是默不作声,小心翼翼地替容霜认认真真梳洗了一番,挽好发髻,别了密云钗,又换好衣衫,若非那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隐约可见她年轻时的美貌模样。 据传当年容霜随父兄进京之时,司文苍对她一见钟情,第二天便派了人到找到容老爷子,提起结亲一事。 看得出来,司文苍原本是应该很喜欢容霜的,然,究竟是为何,会发生那样的事—— 雪衣清楚地记得,前一世,就在她临死前,方才得知她根本就不是司家的女儿,她是容霜和另外一个男人所生,也就说她的父亲还另有其人。 如若当真如此,那就能解释为什么一直以来司文苍都对她们母女态度冷淡,尤其是容霜,在雪衣的记忆力,几乎就没见到过他二人像夫妻一样,恩恩爱爱过日子,与其说是相敬如宾,倒不如说是貌合神离。 “娘亲……”雪衣轻轻喊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那件事不管是怎样的,都必然是容霜心中的一个伤疤,她怎忍心去揭她的伤口? 容霜却好像是知道雪衣要问什么,不等她继续说下去,便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和一笑。 “为娘没事,别再担心。”她说着顿了顿,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冬夜森寒,听闻近日还会落雪,你这么将王爷晾在外面颇有些不妥。雪衣,你去把王爷请进来,为娘有些话想单独跟他说。” 雪衣心里咯噔一跳,点了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第046章 大雪纷纷命归去 第046章 大雪纷纷命归去 夜风骤起,雪衣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冷意,她的心里满是对雪衣的担忧,不安也越来越强烈,她甚至不愿意去面对这样的不安。 看着她轻轻颤抖的模样,将离一阵心疼,连忙取来厚厚的斗篷给她披上,她知道,雪衣这般颤抖,并非是因为怕冷,而是害怕容霜会就此离去—— 大药方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千芒的解方:无解。 再加之这蛊毒在她体内已有十五年之久,便是大罗神仙也无力挽回。 雪衣不是无理取闹、是非不分的人,可越是理智聪明的人,便会越痛苦,她始终无法释怀,自己为什么没能找到千芒的解药。 也许在未来的日子里,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沉浸在这样的痛苦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将离的惊呼声将雪衣从沉思中拉回神:“下雪了!” 雪衣微怔,抬眼望去,果真看见一片片雪花缓缓落下,飘飘洒洒,原本还是很少也很小,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势头便越来越大了。 伸出手去,感受着雪花在手心里融化的感觉,冰冰凉凉。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雪衣骤然起身,望过去。 夜青玄的脸色看不出深浅,似悲似怒,只是看向雪衣的时候带了一抹复杂与疼惜。 见他微微点头,雪衣便一步步走上前,听他在耳边轻轻道:“别让夫人担忧。” 短短一句话,勾起雪衣心中的酸涩,瞬间明白了他话中深意。 进了屋,关上门,雪衣缓缓走进去,只见容霜正半躺在窗前的软蹋上,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见雪衣进来,便冲她笑了笑。 “雪衣,娘亲相信你没有选错人,相信王爷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也要答应娘亲,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与王爷夫妻一体,同心同德,他定会以王爷之身,护你周全。” 雪衣鼻子骤然一酸,她连忙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坐在床边,将容霜揽在怀里,“娘亲不用担心,成婚之后,他为夫,我为妻,我自会做好我该做的事。” 容霜却摇了摇头,“娘亲不是要你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而是日后你的一切都要放在王爷身上,成了婚,你便是玄王府的人,与司府……” 她犹豫了一下,良久才长叹一声,“再无瓜葛。” “娘亲……”雪衣用尽全力压住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抱着容霜的手臂也一点点收紧。 窗外的雪已经越来越大了,容霜靠在雪衣怀里,时不时咳一阵,脸上却始终笑意淡淡,看着簌簌落下的雪,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当年,你的名字是一早定下的,大夫给算过,你该在大雪之日出生,可谁知你却不听话,提前一个多月跑出来了,为娘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就用一开始定下的名字,雪衣。”她说着轻轻笑出声,满脸柔和,像是在回想着雪衣刚出生时的样子。 “这些年来,为娘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开开心心地活着,等为娘死了之后,娘亲还是希望,你今后的日子……” “娘亲,别说了,雪衣都懂。”感受到容霜气息越来越微弱,雪衣哽咽着打断她,“我……我明白娘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娘亲放心,今后不管在哪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绝对不让自己受伤、受委屈……” 容霜点点头,轻轻一叹,“那就好。” 而后,她像是了了什么心愿一般,又像是浑身无力一般,软软地倚在雪衣身上,吃力地抬手,从怀里取出一枚白玉雕交到她手中,“娘亲知道你心中有疑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就原谅娘亲的自私,暂时还不能把一切都告诉你,也许不知道这些,你能活得更开心、更安全。 这枚玉佩在关键时候可保你一命,你一定要记住,娘亲死后,就别再相信司府的人,也别再回去,玄王府或者容家都是你的安身立命之地,独独司府不是……” 说着轻咳了两声,继续道:“雪衣,你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娘亲教你的那首曲子吗?” 雪衣心头微乱,“娘亲指的是……” “子衿。” 雪衣稍稍想了想,用力点点头,“记得,我还记得当初娘亲笑言,若是实在记不住,便想想咱们的子衿公主。” 容霜微微点头,“那你唱给娘亲听,可好?” 雪衣心中沉沉一痛,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顿了顿,哽咽了两声,她随着容霜一起轻轻开口,“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蓦地,她感觉到怀里的人浑身一沉,所有的重心全都倚在她身上,原本还握着她手腕的手也沉沉垂了下去,她感受不到她的气息,连一丝微弱的气息都没有。 “娘亲……”轻轻一声哽咽,强忍多时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一滴一滴落在容霜的脸上、身上,她用力再用力,紧紧抱住容霜,一声声低喊着“娘亲”,却再也唤不醒怀里的人。 雪已经越来越大,不到一眼个时辰,外面便落了厚厚一层白,放眼望去,银装素裹,清丽动人…… 第二天一早,有两件事在莫凉城炸开了锅,一则,夜半有贼人闯入司府的司药楼,不但杀了守护司药楼的剑卫,更是盗走了大药方,偏偏,却没有任何人看清盗贼是何模样,是男是女。 二则,司府大夫人容霜,因不堪病痛折磨,夜半病逝。 消息传入太极宫,已是早朝过后。 “你说什么?”座上那人像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神色豁然一惊,险些惊讶地站起身来。 一袭朝服的夜华修依旧不减温润清朗,对着座上那人深深一拜,“今日一早,二哥府中之人前来找到儿臣,让儿臣替他向父皇告假,他这两日恐无法入宫,司夫人病逝,三小姐定然伤心万分,他想要陪着三小姐。” 他说着,微微抬头瞥了座上那人一眼,那个正坐在九五之位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皇上太和皇帝夜舜。 闻夜华修所言,他似是一时无法从怔谔中回神,定定地看着夜华修,“司……夫人?” “正是,便也是司将军和三小姐的母亲、容家家主最小的女儿。” 听到这里,夜舜便又沉沉坐了回去,目光没有定所地看了一圈,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良久,他长叹一声,对着夜华修摆了摆手,“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夜华修行了礼,正要离开,却听夜舜又道:“告诉玄王,不必急着赶回,先安心处理好司府后事。” 闻言,有夜华修心里不禁疑惑,然看着夜舜那复杂至极的神色,终是没有问出口,而是轻轻应了一声,退出了两仪殿。 此时司府已经炸开了锅,全府上下都不安宁。 “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呀!”内院,左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走个不停,“咱们的大药方丢了,丢了!你为什么闷不做声啊?” 司颜佩也跟着着急,摇晃着司文苍的手臂,“爹爹,娘亲说的没错,大药方可是咱们的命根子,现在丢了,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坐着,不闻不问呀……” “够了!”司文苍突然一声怒喝,冷眼瞪着两人,眼中有一抹无法掩饰的悲色,“大药方丢了,霜儿走了,你们以为我心里会好过?” “霜儿?哼!”左云冷冷一笑,“死了活该,她早就该死了!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年,只不过是想要通过她来利用容家罢了,现在倒好,咱们连大药方都丢了,有没有容家,对咱们来说,又有什么不同?” “你……”司文苍气得脸色铁青,伸手直指左云,“毒妇!不敢怎样,霜儿毕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今她尸骨未寒,我绝不容你们再说出这样的话!” 看着他恼怒悲痛的神色,左云和司颜佩都吓得一愣,心知他不只是做做样子。 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怎样,他和容霜之间也有二十多年的夫妻情谊,纵使容霜曾经背叛过他,纵使他原本对容霜只有利用之意,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又岂会一点感情都没有? “容家的人最近几日就回到,我希望到时候你们俩都给我收敛一些,若是出了任何岔子,我唯你们是问!” 说罢,他站起身,走到门外,喝道:“来人!” “老爷……” “雪衣现在何处?” 下人先是愣了愣,继而垂首道:“三小姐还留在静禅寺,守着……”他迟疑了两下,才低声道:“守着大夫人。” 司文苍点了点头,回身冷冷瞪了瞪左云和司颜佩,“京畿卫已经出动,封锁临近各城城门,全城挨家挨户搜查,一旦找到大药方的下落,会立刻传回,这件事你们就不用再操心了,安安静静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说罢,他不再多看母女俩一眼,大步出了门去,看样子,必是去静禅寺无疑。 身后,左云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身影,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保养得很好的面容,笑得得意。 “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把她熬死了,呵呵……” 司颜佩跟着笑道,“容霜一死,司雪衣就没了主心骨儿,迟早也是倒下,最重要的是……” 她凑近左云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只见左云听了之后,脸上顿然露出得意的笑容,“当真?” “自然是真的,这是澜王爷亲口告诉我的。” “哈哈……”左云仰头一番大笑,“司仲卿,我倒是要看看,这一次你往哪儿逃!” 第047章 千里传书得噩耗 第047章 千里传书得噩耗 静夜幽幽,寒风习习。 透过半开的窗子隐约可见那道纤瘦的身影怔怔地坐在香案前的蒲团上,蜷缩着身子,一如那天晚上在玄王府时,她坐在他房门前的模样。 从相识到现在,她一直都是坚韧、倔强、聪慧、潇洒的女子,为人处世手段不能说狠辣,倒也算得上果断凌厉。 然,她终究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有爱恨,有坚强,也有软弱。 正也因此,才是他在乎、看重的女子。 缓步走进屋,站在她的身后,夜青玄稍有迟疑,定定看了她两眼,方才轻声道:“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喝点粥吧。” 雪衣始终一动不动,听到他的声音,也只微微抖了抖睫毛。 夜青玄看在眼里,心中不由疼惜。 良久,他轻叹一声,走上前去,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交到她手中,那是一只绣着寒梅的香袋,只是这只香袋里面装的并不是香。 “风太大,只收回了这些。” 雪衣愣了愣,打开香袋看了一眼,原本静如死水的眼底骤然泛起一阵波澜,瞪大眼睛看着手中的香袋,复又抬头定定地看了夜青玄片刻。 “夫人一生抑郁,而今能随风而去,自由自在,总也算了了她的心愿,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和司将军,既如此,你就该努力让她安心。” 夜青玄的嗓音清清淡淡,平稳和煦,雪衣却听出了一股不平和的暗喻,她低头盯着手中的东西,良久,轻轻一声哽咽,泪水从眼角滑落,无声落入香袋中。 “谢谢。”她声音很轻,有些沙哑。 夜青玄深吸一口气,用力摇了摇头,端起粥碗在她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喂她吃下。 不论真情假意,不论情有多深,便是这一份在她最无助、最悲痛之时的疼惜与怜悯,已然让雪衣深深地意识到,这一世,她没有选错人。 心底狠狠一动,雪衣原本低垂的双手骤然握紧,隽眉紧蹙,神色也在瞬间变得冷冽。 这里不是她停步的地方,就算容霜走了,可是给容霜下毒、害得容霜至此的人还没有找到。 再者,前一世那些狠心之人所欠她的债也还没有偿还,而夜明澜、司颜佩、左云……她们一个个都还活着,都还在谋划着、甚至做着伤害她、伤害她亲人的事,她断不能就此一蹶不振。 这一切还没有结束,远远没有! 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夜青玄停了手中喂饭的动作,垂首凝视着雪衣,眼底有一丝疑虑。 从他第一天接触她开始,她的身上就有一团团疑云将她重重包围,看不透也触不到。 可是雪衣却并没有要与他多说的意思,只是突然伸手从他手中端起碗,大口地吃完,而后擦了擦嘴角,深吸一口气,“你说的对,我不能让娘亲走得不安心,我应该尽全力照顾好自己,更要让所有想要看我痛苦、看我软弱的人都失望。” “雪衣……”夜青玄骤然轻叹一声,接过她手中的碗放下,有些无奈地将她揽入怀内,替她挡住凌冽寒风,“从今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该自己一人去面对,你要记住,你是未来的玄王妃,而不仅仅只是司家的女儿司雪衣。” 雪衣喉间骤然一哽,一时间像是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判断力,又似是想要任性放纵自己一回,任由自己把头枕在他的胸前,轻轻点了点头,而后泪湿衣襟。 不远处,容璟与容皓、容秋杭的目光皆是深沉难测,定定地看着屋内的两人,良久,容秋杭长叹一声:“起初听璟儿说起这个玄王爷的蹊跷之处,我还有些不相信,现在亲眼瞧见,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确实与传闻中的病鬼王爷大有不同。” 说罢,父子二人齐齐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容皓。 容皓年逾六十,先帝在位时,他便是先帝身边最得宠的谋臣,后不知因为何故,自行请辞,领着家眷回到北郡老家,自此便久居北郡不出,这数十年间走出北郡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无人能否认,便是到了现在,他依旧是夜朝最好的谋士,容家便是在他手中被发扬光大,越来越得帝王赏识与器重。 是以,今天一早,他看到夜青玄时,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疑惑与感叹,容璟便知,他已经察觉夜青玄的非同寻常之处。 感受到两人的目光,容皓眼底的掠过一抹锐利寒光,朝容璟看了一眼,“你说,是雪衣,自己提出自愿要嫁于他?” 见容璟点头,容皓顿然轻呵一声,“雪衣是霜儿的女儿,骨子里留着我们容家的血,虽为女子且年幼,却未见得胸无点墨、不谙世事。” 容璟和容秋杭齐齐一愣,二人虽知容皓向来对这个唯一的外孙女儿疼爱有加,然却从未向今天这样毫不遮掩的夸赞,且并非是对女儿家的琴棋书画、女红刺绣。 而是,眼光与智谋。 稍稍犹豫,容璟试探性问道:“爷爷……可发觉雪衣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容皓紧盯着雪衣看了半晌,从齿缝间挤出四个字:“判若两人。” 若是换成以前的雪衣,莫说能坚持守住容霜的遗愿,火葬化灰随风而去,便是想要将她的尸体留存到容家人赶来也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容璟重重点头,“爷爷和父亲或是不知,雪衣她……曾设计火烧了司颜佩所住的听风阁,却无任何人察觉到任何异样,直至今日,姑父还始终认为,当时那把大火是司颜佩自己放的。” 闻言,容秋杭顿然皱眉,容皓也沉了脸色,相视了一眼,不知为何,渐渐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 深冬季节,南方已是寒冷不已,北疆此时更是冰寒刺骨,迎面吹来的风如同刀锋,从脸上狠狠刮过,仿佛要划开一道道口子。 中原三朝,夜朝、君瓴与楼夙,素来以夜朝为首,疆土与国力皆是三朝之首,君瓴这些年来一直因着朝内动荡不安,一心倾力治理国内诸事,对外很少有什么动作。 倒是楼夙,十多年来一直处于外臣专政、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局面,朝中大臣与武将勾结,把持朝政、意欲夺权,且野心不安,一心想要开疆扩土,是以这些年来楼夙没少惹事,接连拿下了数个小国与小族,这几年竟是打起了夜朝边疆的主意。 军营不远处的陡坡上,两道身影迎风而立,身形高挑俊朗,一袭银甲在身,更显霸气。 “看那里,只要再过了前面那个山坳,楼夙的军队若再不退出夜朝,就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了。”莫启凌目光凛凛,眼角满是自信十足的笑意。 闻言,他身边的司仲卿不由微微勾起嘴角,“龙漩坳,果真名不虚传。郜力夫若是不蠢的话,现在就是他退兵撤回的最佳时机,毕竟,大军若要集体翻过龙漩坳也非易事。可是……” 他话音骤然一顿,冷冷一笑,眼底杀意尽显,“我笃定,他不会退。” 莫启凌笑着点了点头,“没错,龙漩坳毕竟也是个防守伏击的好地方,以郜力夫的好胜之心,定会想着在此设伏,重击我夜朝军队,以解这些年来他们所受的屈辱。只可惜,他可能不知道这一次来的是谁,没有算好这一笔账,楼夙的军队是灭定了,哈哈……” 看着四下里正严谨巡逻、认真操练的军将,司仲卿跟着笑出声。 七天,不过七天时间,夜朝军队兵分三路,从三处出击,仅七天时间便连夺四城,三分会合之后,司仲卿在两位副帅的支持下,怒斩领兵弃城而逃的三名总兵,四名总兵之中,只有一位因为保护百姓而身受重伤,被司仲卿下令救活。 “时辰不早了,司将军早些休息,你为一军统帅,是全军的精神支柱,断不能在这种时候出现任何差池。”莫启凌说着轻轻拍了拍司仲卿的肩,“明天大军便要出发去龙漩坳了,要保存体力才行。” 司仲卿“哈哈”一笑,蓦地转身紧盯着莫启凌,嘴角笑意微冷,那种似笑非笑的寒冽眼神看得莫启凌一阵阵心虚。 “司将军,你这是……” “临行前,雪衣都跟你说了什么?”司仲卿不紧不慢地开口,“为何你与梁将军会突然主动请命为副帅?司某近年来确是出了不少风头,可是众人皆知,若论战功和作战经验,我远不及二位,要二位做我的副帅,还真是有些于心不安。最重要的是,此番对付楼夙,本是无需二位出面的,否则,你二人在事情刚刚传入京中之时,就会进宫面圣,请缨出战。如此,二位突然与我一道前往北疆来,究竟是为何?” 莫启凌看着司仲卿,良久,他突然垂首摇头浅笑出声,“司将军若是信我,就不必再多问,只要知道,三小姐这么做都是为了将军你好,毕竟有前车之鉴,三小姐会担忧也是难免。”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龙漩坳的方向,“再说,三小姐是我和无双的恩人,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那……梁将军呢?” 莫启凌一怔,与司仲卿相视片刻,而后两人齐齐皱了眉。 梁恕是老将,素来沉稳,他此举又是出于何故? 正沉思间,只见一名小兵疾步奔来,将一封密函交到了司仲卿手中,“京中送来的急报,要求司将军亲启。” 司仲卿疑惑了一下,接过密函打开,匆匆扫了两眼,蓦地,他神色一怔,一把用力抓紧密函,竟是将那封密函扯坏了。 觉察到司仲卿神色不对,莫启凌不由问道:“京中出什么事了?” 司仲卿没有答他,紧紧抓着密函的手微微颤抖,蓦地,他一把将密函揉成一团,沉声对莫启凌道:“劳烦莫将军和梁将军暂代军务,我必须即刻回京一趟!” 第048章 无心之言挑风波 第048章 无心之言挑风波 将在外,军战尚未结束,将领万万不可无辜离军,更无论,司仲卿还是军中统帅。 是以,莫启凌和梁恕斟酌一番之后,将司仲卿坚持离军回京的消息压了下来,对外只称他是暗中离开,打探敌情,而后又各自派了人悄悄跟上司仲卿,一则,暗中保护他的安危,二则,也可随时掌握他的动向,商量好对策。 而此时京中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却是暗潮汹涌。 因着容家的三代人齐齐现身莫凉城,就连太和皇帝夜舜也不由得重视起来。 小太监守在殿外,远远地看到那一行身影渐渐走来,不由得愣了愣,又回头看了看始终紧闭的殿门,不禁有些焦急,犹豫了好久,直到看到夜舜身边的掌事太监高义同,这才松了口气。 “大人,您赶紧着叫皇上一声吧,这容家的人都已经到了,皇上还在殿内不开门呢。” 高义同疑惑地皱了皱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小太监连连挥手,“在这儿候着,我这便去请皇上。” 说罢,他轻轻推门而入,缓缓走到内殿,对着正看着手中那一幅画发呆的夜舜俯身行了一礼,“皇上,容家老爷子已经到了殿外了。” “嗯。”听出是高义同的声音,夜舜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却始终紧盯着手中的画,良久,他长叹一声,道:“义同,朕……始终都晚了一步,朕亏欠她……” 嗓音悲凉低沉,高义同跟在他身边数十载,很少听到他这样的语气,不由暗暗心惊。 “皇上!”他似是知道夜舜说的是谁,连连摇头道:“人死不能复生,皇上节哀。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好司容两家,至于当年的事……过去便过去了吧,皇上要看开一些,毕竟,国事为重啊!” 国事为重! 当年,他就是因为这四个字,而负了她呵! 想到这里,夜舜不由嘲讽一笑,最后看了画像一眼,蓦地扬手将画像收起,放进锦盒内封好,交到高义同手中,“存起来吧,本就不该再多想多奢望。” 闻言,高义同终于悄悄松了口气,同时心底又忍不住泛起一阵悲凉,看着夜舜寂冷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帝王高高在上又如何,终敌不过凡人宿命。 对于容霜的死,虽然从圣上、太后到朝中众臣无不深表悲痛,然因着容霜有遗愿,一切从简,是以葬礼并未大肆操办,在静禅寺火葬之后,回府并未有什么举动。 这一点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司府大夫人在世时便是菩萨心肠,乐善好施,且一向勤俭,她的葬礼如此清减,倒也没什么。 倒是司颜佩母女,不知是因为被司文苍呵斥的缘故,或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此番雪衣回府之后,她们难得没有对雪衣发难,还曾不止一次前来探望雪衣,只是悉数被雪衣以身体不适为由挡下了。 “哼,不过是死了个娘,就这么悲伤不已,若是再死了个哥哥,那该得多痛苦?”再一次被挡在院门外,左云不由心生懊恼,冷冷一笑,看了看身边的女儿,“佩儿,你一定要忍得住这口气,咱们就让她再嚣张两天,等司仲卿那边的事情了结了,咱们再来慢慢收拾这个小贱人!” 闻言,司颜佩不由低头掩面咯咯笑出声来,连连点头,“娘亲放心,消息早已经给王爷传过去了,王爷一早就已经安排了人手,在回来的路上布下陷阱,司仲卿这一次是插翅也难逃!” 说罢,两人又是齐齐笑了几声,对着流霜阁抛了几个鄙夷且嘲讽的眼神,又啐了几口,这才转身离去。 所有的一切都被躲在院门后的将离看得清楚、听得清楚,这会儿看着她母女二人渐渐离去的背影,将离的脸色愤怒至极,双手紧紧握拳,恨不能冲上前去将二人碎尸万段。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跑回屋,看到雪衣正在翻着桌案上的一本本古籍,不由得鼻子一酸,红了眼睛。 “别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雪衣嗓音平静,淡淡睨了她一眼。 将离连忙擦掉眼泪,吸吸鼻子,“小姐,我方才听到那母女俩好似又在动什么歪心思,听她们说起什么,在回来的路上布下陷阱,小姐,她们该不会是想要对大公子不利吧?” 闻言,雪衣心头咯噔一跳,抬起头来锁眉看着她,“谁说的?” “二小姐说的,说是已经通知了王爷,看来,她们说的是澜王爷。” 雪衣暗暗一凛,难道司颜佩和夜明澜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举动? 越想心中越是不安,沉吟半晌,她对将离道:“速去蜃雪酒坊,请烟姑娘。” 将离应了一声,连忙出了府去,不过半个时辰,流烟便随着将离一起回到司府。雪衣和蜃雪酒坊的烟姑娘素来交情匪浅,此番容霜病逝,流烟前来探望,并不足为奇。 “你是说,司颜佩和澜王爷密谋,在大公子回京的路上设伏,谋害大公子?”流烟隽眉紧蹙,脸色沉冷,下意识地朝着北方瞥了一眼,突然冷笑一声,“这母女二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雪衣颔首,“是与不是,尚且不明,将离只听到了这么一点。自从上一次万和楼的事情过后,夜明澜便警惕起来,司颜佩身边一直都有暗卫跟随,想要探听他们的消息也没有那么简单,现在我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来,坐等消息,二来,我们自己出手,沿着从莫凉城到北疆的必经之路细细查探,一旦发现可疑之人,便将其拿下。” 流烟点点头,“坐以待毙是万万不可,蜃雪楼的弟子如今都集中在莫凉城,三小姐莫要着急,我这便回去派人前往北疆的这一路上细查,有什么情况,我会派人随时向你汇报。” 看着她肃然正色,雪衣不由心底一动,紧紧握着她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尽管放手去做,不用担心我。至于这府中的事情……” 她冷冷一笑,话没有说完,流烟却明白,她心中定然已经有了打算和思量。 京畿卫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找寻了多日,几乎要把整个莫凉城翻了个遍,却始终没有找到大药方的影子,司文苍不由急了,又派出了司府的护卫去找,却依旧一无所获。 这几日雪衣一直没有动作,终日躲在流霜阁内翻阅古籍,她在等,等那些人自己来找她。 果不其然,就在容霜走后的第十天、容家人离去的第二天,雪衣正在听将离说着容皓拜访苏王府的事情之时,有人轻轻敲开了流霜阁的门。 今日,裘宛芳显然是细致打扮过一番,妆容也是浓淡得体,见了雪衣,对着雪衣微微行了一礼,“三小姐。” “裘姑娘礼重了。”雪衣抬手拦住她,扶着她坐下,淡淡一笑道:“你是二姐的表姐,算来,也算是我的表姐,今后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叫我雪衣就好。” “这……”裘宛芳有些踌躇和不安,绞紧手中的帕子,“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雪衣意味深藏地挑眉一笑,拉住裘宛芳的手握在手中,“如今我已经没有了娘亲,二娘虽是姨娘,但不管怎么说,都算是我的长辈,我的亲人,而你与二娘和二姐的关系就不必多说了,今后,咱们都是一家人。” 她把“一家人”三个字说得很重,而后淡淡瞥了裘宛芳一眼,果见她一脸异样喜色,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有些欣喜与得意。 见之,她紧跟着道:“说来,我与裘表姐总是有些一见如故之感,也许……是因为咱们都是命苦之人,你丧父失夫,而我……” 说着,她沉沉一叹,一脸悲痛之色。 裘宛芳连忙轻拍着雪衣的肩,“你既是叫我一声表姐,便听我一言,万不可沉浸在悲痛之中,咱们还年轻,人生还长着呢,今后会遇上哪些人、哪些事,没人能预料得到。便说我吧……” 蓦地,她话音一滞,迎上雪衣疑惑的眼神,又轻轻一笑,摇了摇头,眼神有些不安和愤懑,“罢了,事难如愿,随缘吧。” 这一前一后的突然变化,让将离有些摸不着头脑,雪衣却心如明镜,紧握着她的手,“裘表姐说的没错,都说咱们女子是要倚靠着男人而活,所以找对那个男人比什么都重要。你看二娘,嫁入司府这些年,可从来没有人把她当做二夫人看待过,她和表姐的日子一直都过得很好,只是……” 雪衣顿了顿,似有难言之隐,连连叹息。 裘宛芳咬咬嘴唇,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开口问道:“只是什么?” 雪衣压低声音道:“只是我瞧着表姐和姨母这般,总觉得不该呀,以二娘的能耐,即便姨母和表姐离开了夫家、回到左家,这日子也该是越过越好才是,怎会……” 话没有说完,裘宛芳却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众人皆知,左云的姐姐左青生下裘宛芳之后不久,便丧夫,随后母女二人被接回左家,裘宛芳长大了些,嫁入夫家,没想到三年无所出,就在今年年初,被一纸休书休回了左家。 而由始至终,左云都没有出面为她母女二人说过一句话,只是在母女二人回到左家以后,略施安慰,随后便不了了之。 直至今冬,左家连失男丁,左云心中不忍,将左家兄妹接到司府过年,左青和裘宛芳才得以出府,见了天日。 “呵呵……”裘宛芳冷冷笑着,“姨母和佩儿命好,而今这日子是越来越好了,至于我们母女……毕竟是外人,又能指望别人怎么待我们呢?” 话虽如此说着,可是一想到左云和司颜佩那得意的嘴脸,裘宛芳的心里就恨得牙痒痒。 雪衣接过话叹道:“说来说去,其实女人最应该靠的是自己,靠自己找到一个好男人、一个能照顾自己一辈子的好男人才行。我娘和二娘都是好命,遇到了爹爹这样的人。表姐也不必难过,方才你自己也说了,我们还年轻,以后会遇上什么样的人,又有谁能说得准?说不定,表姐也能遇到一个像爹爹这样的人……” 第049章 害人害鬼终害己 第049章 害人害鬼终害己 话未说完,裘宛芳的脸色唰的变了,一阵苍白,雪衣看在眼中,故作不察,站起身来继续说道:“表姐莫要生气,我就是打个比方。我只是觉得,就算是再亲的人也未必靠得住,这说来说去,咱们还是要靠自己去争取。” 说罢,她转过身来,看着裘宛芳轻声问道:“表姐,你说是吗?” 裘宛芳一怔,愕然抬头看着雪衣,只见她一脸纯真清和笑意,眸色清澈无垢,便连忙点了点头,收起自己的慌张神色。 “你说的没错,还是要靠自己争取才行,别人给的再多,也只是施舍。” 最后一个字说完,她的眼神越发坚定,用力握紧拳,突然站起身来,对着雪衣深深行了一礼,“与三小姐谈了一会儿,这心情好多了。” “莫叫三小姐,叫雪衣就好。”雪衣抓住她的衣袖,不依不饶,有些孩子心性,“都说了,今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何故要这般客气?” 裘宛芳又是愣了愣,继而笑着点头,“没错……今后,咱们都会是一家人的。” 她语气微冷,意味深藏,雪衣听了故作不察,只是用力点头。 直到目送着裘宛芳的身影消失在流霜阁门外,雪衣的脸色这才缓缓沉了下去,接过将离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小姐,你这是……”将离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她再笨,也隐隐听出了雪衣话语之中暗示的意思。 雪衣垂首微微笑道:“你没听裘姑娘说吗,凡是都得要自己争取才行,就算左云是她的亲姨母,也是靠不住的,再怎么好,那始终不是自己的。” 说着,她轻叹一声,折身回屋,“咱们就坐等着看好戏吧。” 她倒是要看看,容霜离开之后,司文苍究竟能不能把左云扶上正位! 这两天左云母女没有什么动作,并不代表别人也收敛不动,从雪衣回到司府的第三天开始,将离和桂妈妈就接连发现她们取回小厨房的菜不对劲,刚拿回来的时候好好的,一转眼就变成了烂菜,米粮也被混进泥土杂质,就连她们的饮水里也被人下了药。 虽然这些药不会致命,更逃不过雪衣的眼睛,然终日被人这么找麻烦,流霜阁的人个个都愤懑不已。 “小姐,咱们院子里不知被谁丢了很多垃圾,咱们真的就任由那些人胡来吗?”桂妈妈急得直跺脚,一边又心疼雪衣,“这些人心肠可真是够坏的,夫人这才刚走,他们就这么对小姐,老爷也不管管……” “罢了。”雪衣挥了挥手,“攀高踩低是人之劣性,改不掉的,更无论,在他们眼中,我可是害死他们父亲的仇人。” 桂妈妈暗暗一惊,“小姐的意思是,这些事情是表少爷和表小姐做的?” 雪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似是默认,勾起嘴角冷冷一笑,“是谁都不重要,只望他们莫要太过分了,须知兔子急了也咬人,更无论,我司雪衣不是兔子。” 她自然不是兔子,她是回来复仇的狼,只要盯上了那个目标,誓要将其撕咬粉碎方才作罢! 再过两日便是腊八,夜朝的腊八节向来办得很隆重,碍着容霜刚走,流霜阁一直没什么节日的喜庆,其他院里这几日倒是热闹非凡,也没人再来找雪衣的麻烦。 腊八那日,雪衣领着桂妈妈和将离出了府去,到静禅寺去上香。 没想到他们刚刚离开半天,就有下人举着一枚匕首慌慌张张奔进了正院,彼时司文苍、左云以及司颜佩众人皆在,院里还有些前来找左云闲谈的官家夫人。 司文苍喝道:“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下人递上那枚匕首,只见匕首上插着一张字条,左云凑上来看了两眼,突然惊呼一声:“海一霸!那不是西山的盗匪吗?” 司颜佩跟着惊呼道:“哎呀爹爹,他们说是抓了咱们司家的一位小姐,要咱们交钱去赎人呢!这……这是谁被他们抓了呀?该不会是雪衣吧?” 左云故作呵斥道:“别瞎说,雪衣不是去了静禅寺上香吗?” 司颜佩噘着嘴嘀咕道:“可是,这都大半天过去了,雪衣还没有回来,我只怕她……怕她凶多吉少啊,爹爹,咱们赶紧着派人去把雪衣救回来吧,您也知道的,这海一霸不仅仅是凶狠的盗匪,传闻他还是个……” 她说着脸色一红,一阵羞赧。 倒是左云旁边的一位夫人忍不住接过话道:“这海一霸是出了名儿的荒淫残暴,这些年可祸害了不少良家女子,若真是三小姐落入他手中,只怕……” 司文苍脸色一沉,突然冷眼扫来,众人一怔,连忙收声,然嘴上虽不说,个个眼神却怪异无比,她们心里在想什么,司文苍也大致猜得到。 然,不管怎样,雪衣毕竟是司家女儿,又是玄王的未婚妻子,人是一定要救的。 想到这里,他一撩衣襟,转身大步离去,喝到:“来人,随我一起去救人!” 闻言,司颜佩和左云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左云打发了那些官家夫人,领着司颜佩跟了上去。 刚刚到了西山下,便发现了雪衣出府时所乘的马车,只是此时那马车已经凌乱一片,里面的包裹财物已经不见,人也消失无踪。 司文苍一见,顿然沉了脸色,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宽刀,眼底有隐隐杀意,领着一众护卫朝着山上走去。半山腰处,有人接应,问得来人是司家人,带钱来赎人的,二话不说,便领着他们上了山。 刚进了那座建在山上的院子里,就听到一阵得意的笑声,继而看到一个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一边扭着纽扣一边从屋子里走出来,隐隐还听到屋内有女子的哭泣声。 以司文苍为首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司颜佩母女相视一眼,冷冷一笑,突然只听司颜佩哽咽一声,“爹爹,雪衣她会不会……” 司文苍瞪了她一眼,打断了她,而后对着那个大汉抱拳,“在下司文苍,阁下可是海一霸海寨主?” 那大汉仰头一阵狂笑,点头道:“正是,没想到司大人竟然亲自前来,这可真是敝寨的荣幸。不过,这来了也好,倒也省得我派人去请你们了,既然你们都来了,那咱们就找个时间把事儿办了吧。” 司文苍凝眉,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海一霸朗声笑道:“这司家的小姐已经是我的人了,我海一霸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是要收她做了夫人,自然是要过个礼的,既然你们司家的人已经来了,那不如就今天吧,咱们今儿把事办了,以后咱们就是亲家了。” 司文苍一直低垂的手突然收紧,握着宽刀的手也气得微微颤抖,“让我见见她。”他说着瞥了房门一眼。 海一霸想了想,点头道:“可以,当然可以。” 说着,他对着看守房门的人挥了挥手,那两人立刻打开了房门,司文苍几人快步走进屋内,只见地上散落着几件衣衫,而榻上正伏着一名女子,听到有人进屋的声音,连忙抓过被子遮住自己,却还是遮不住裸露的双肩。 左云刚刚进门就红了眼睛,轻声念叨着“雪衣”,蓦地,她声音一滞,定定地看着床榻上那人,而后惊愕地叫了一声:“凝儿!” 怎么会这样,这人怎么会是左溢的妹妹,左凝! 司文苍也愣了一愣,看了看哭得伤心的左凝,又看了看满脸愕然和不甘心的左云母女,突然冷笑一声,喝到:“云儿,这就是你们左家教出来的好女儿!” “老爷,这……” “她坏你们左家门风便也罢了,而今竟然冒充我司家女儿,被掳到此处,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莫不是要故意借此毁我司家名声!”司文苍越说越怒,突然刀光一闪,他手中宽刀出鞘,直直朝着左凝砍去。 左云一见,顿然大吃一惊,“不要!” 与此同时,另一道人影闪过抬手以手中刀柄挡住了司文苍。 海一霸沉着脸色道:“司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她现在可是我的女人,岂能容你想杀便杀?” “哼!”司文苍冷笑,“她根本不是我司家的女儿,却借着我司家女儿的名头做出这等下贱之事,我岂能容她?” “不是司家的女儿?”海一霸愣了愣,回身看了看惊慌失措的左凝,突然喝道:“好你个小贱人,竟然敢骗老子!” 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左云母女心中不由为左凝担忧,本想开口再说什么,突然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打斗声,看守着房门的两人被丢进屋里,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什么人!”海一霸怒火冲天,忍不住喝道。 司文苍三人也回身看去,只见雪衣与一名年长男子在秦钟舸一行人的护送下,缓步进了屋。 “雪衣!”司文苍大吃一惊,下意识上前一步,“你,怎么……” 雪衣回头看了门外一眼,“今天从静禅寺出来之后,发现我们的马车被人偷了,我便想着也不急于这一时回去,便到拂尘大师的禅院去坐了会儿,喝了杯清茶。方才有人来报,说是在这边山下发现了我们的马车,便赶来看了看,竟在马车旁发现了爹爹的坐骑,我心中担忧爹爹,便领着钟舸上山来了。” 说到这里,她拉着司文苍仔细看了看,担忧问道:“爹爹没事吧?” 闻言,司文苍原本皱紧的眉渐渐舒展开来,点点头道:“无碍,只要你没事就好。” 雪衣这才朝着榻上的左凝看了一眼,顿然吃了一惊,四下里瞥了几眼,又看了看海一霸,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爹爹,这件事……” 左云母女连忙想要给左凝求情,却听司文苍特冷哼一声,转身对海一霸道:“既然阁下已经收了这丫头,那便将她送给阁下了,另外,我们带来的银两便留下当做是给阁下的贺礼。司某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要阁下对外说明,这个女人并非是我司家女儿,她与我司家……” 他顿了顿,回身冷眼扫过左云母女,“毫无关系!” 第050章 害人害鬼终害己 第050章 害人害鬼终害己 “爹爹!” “姑父!” 司颜佩和左凝全都大吃一惊,愕然地看着脸色冷酷到极点的司文苍,左云也大吃一惊,但总还算是见过世面,这会儿一把紧紧抓住司颜佩,冲她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司文苍正在气头上,还是不惹为好。 司家传到司文苍这一辈,虽然表面上还依旧是门庭阔朗,深受器重,然司家人自己心里都明白,很多人都在暗地里道司家已经大不如前,日渐衰落。 正也因此,司文苍的脾气一向不好,在外忍气吞声,回府之后,小小的事情能让他发怒,而今左凝从司府出来,遭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定会让人笑话司家没规矩没教养,甚至会不会传成是司家的女儿都不一定,他绝对不会冒这样的险。 而眼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杀了左凝,或是,将左凝推出司府,与其彻底撇清关系。 原本还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海一霸,这会儿总算是听出了些头绪,只听他冷笑一声,转向左凝,撇着嘴问道:“你果然不是司家的女儿?” 左凝泣不成声,连连摇头,“我早与你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是你偏偏不信我……” 闻言,在场众人齐齐变色。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显然所有人都将那一句“不是你要找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凝,又看了看海一霸。 雪衣神色微冷,轻轻拂袖上前一步,“不知阁下真正要找的人,是谁?” 左凝惊觉说漏了嘴,连忙低下头去,咬紧嘴唇,海一霸回身瞥了雪衣一眼,神色间有一丝疑惑,回想了一番方才她与司文苍的对话,而后挑起嘴角,摇头道:“三小姐多虑了,我什么人也没找,我只不过是想找个夫人。” 他不说,雪衣也不追问,而是朝着左凝看了一眼,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阁下已经找到了,恭喜了。” “你……”海一霸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她,只能回身狠狠瞪了瞪左凝,而后转向司文苍道:“司大人说话可算话?” 司文苍点头,“那是自然。” 海一霸笑道:“那就好,这个女人我收了,也会找人放出风去,她与你们司府没有丝毫关系,只是我在半道上遇上的,这银两……” 司文苍会意,挥了挥手,随行的下人立刻上前,将一只盒子交到海一霸手中,打开一看,正是一沓沓厚厚的银票。 见到银票,海一霸总算是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点了点头,“司大人是爽快人,那我也爽快一点,年关将近,想必司大人和各位夫人小姐都还有要事忙碌,就不留诸位喝这一杯喜酒了。” 司文苍点头,“确实如此,就此别过。” 说罢,他对着海一霸抱了抱拳,转身欲走。 左云和司颜佩不由向左凝看了一眼,眼底有一丝不忍,而左凝一见他们准备离开,顿时慌了神,她看得出来海一霸之所以留下她,不过是为了司家带来的钱财,待司家人一走,自己定然没有好日子过。 “姑姑,姑父,救我……”她用被子包裹住自己,向着床边挪了挪,哭喊着道:“凝儿答应你们,回去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绝对不会再给司家添任何麻烦,求你们救救我,不要把我丢在这里……” 她声音颤抖,显然是惊惶不已。 左云和司颜佩相视一眼,看向司文苍,本想开口为左凝求情,却见司文苍回身冷冷瞪了她们一眼,而后笑了笑道:“姑娘你认错人了吧,我们司家何来你这样的亲戚?司某今日路过这里,纯属偶尔而已,姑娘你……” 他说着顿了顿,冷不防地回身冷睇了左凝一眼,“好自为之!”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满是杀意和警告之意,左凝一听,顿然愣住,憋着气哽咽了几下,终是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司文苍领着司家众人以及跟随雪衣而来的人一起下了山去。 临行前,雪衣朝着左凝意味深藏地看了一眼,那眼神似安慰又似鼓励,左凝虽然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却不知为何,看到她的神色之后,原本还惊慌不已的情绪渐渐就平静下来。 拂尘始终与雪衣并肩而行走在最后,雪衣感觉得到,从见到司文苍开始,拂尘的情绪和眼神就变得有些古怪,这会儿见到司文苍如此对待左凝,拂尘暗自淡淡一笑,道:“司大人为人处世的手段,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强硬。” 雪衣淡淡一笑,“大师认识家父?” 拂尘略一沉吟,摇摇头道:“略有耳闻。” 见他不愿说,雪衣便不多问。 一行人下山的速度很快,方一到了山脚下,司文苍便安排众人即刻回府,不经意间,一眼扫过雪衣身边的拂尘,他顿然一惊,紧盯着拂尘看了半晌,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人。 良久,他才缓步上前,皱着眉试探性地问道:“这位是……” 雪衣抿唇,低声道:“这位是附近提镜禅院的拂尘大师,前些日子娘亲外出祈福之时,我曾陪着娘亲路过提镜禅院,有幸与大师结识。今天我出了静禅寺之后,发现马车不见了,便差人去找马车,趁着这空档,躲在提镜禅院里跟着大师学习佛法,直到方才听到有人来报在山下发现了司府的马车,这才匆匆赶来。” 她说着看了拂尘一眼,又看了看司文苍,只见司文苍虽一脸狐疑,却明显不是针对雪衣的话,而是对拂尘这个人,“是这样吗,大师?” 拂尘笑得浅浅,单手作了一揖,“出家人不打诳语,三小姐来到敝院时,确实是丢了马车,也曾派人去找了马车,找了许久方才找到。” 司文苍皮笑肉不笑,弯起嘴角笑得勉强,“如此看来,多亏有大师相助,助小女躲过这一劫,司某在此谢过大师,大师若是不嫌,可愿到府上……” 话音未落,突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沉重的钟声。 闻之,拂尘不由淡淡一笑,又垂首行了一礼,“非不愿,而是不能。也罢,自为方外之人,便不愿再入凡尘俗世,贫道在此谢过司大人的好意,如今三小姐既然已经安全了,贫道便也放心了,就此别过。” 说罢,他对着雪衣和司文苍点头致意,而后转身快步离去,那步伐很是轻悄,几乎是足不点地,速度奇快,转眼人影便已远去。 “爹爹,怎么了?”见司文苍看着拂尘的眼神怪异无比,雪衣不由心生疑惑。 在她的记忆里,他二人此番是第一次见面,却是为何看着对方的眼神都是如此奇怪? “无碍。”司文苍脸色微沉,挥了挥手,看着雪衣想要多问什么,只是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摇摇头道:“时辰不早了,回府吧。” 雪衣点头,依言上了车,就在她上车之前,瞥见左云母女投来的愤恨眼神,并不以为意,只挑起嘴角冷笑以应,顿时气得司颜佩差点跳脚。 “娘,这是怎么回事?”马车里,司颜佩努力压低了声音恨恨道,“被海一霸带上山的人怎么会是表姐?表哥安排的明明就是雪衣……” 左云一把抓住她,狠狠瞪了她一眼,沉声道:“小声点!” 司颜佩便压低声音,“不是说好了让他抓的人是雪衣吗?为何会是表姐?” 左云皱紧想了想,突然紧紧抓住手中的帕子,咬牙道:“雪衣这丫头肯定是看穿了什么,却故意默不作声,引我们入局!怪只怪左凝这丫头太沉不住气,不肯乖乖听左溢的话,她若是听话,留在府中等消息,而不是前来看好戏,也不会被雪衣这丫头利用,最后毁了自己!” 她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慢也很重,紧紧咬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末了,她用力一扯手中的帕子,一字一句恨恨道:“司雪衣,你如此害我们,我们左家绝对不会放、过、你!” 年关将近,气候越来越寒冷,难得有个晴好天气,雪衣领着将离一道外出,先是到临近的几户贫困人家看了看,给他们看了病留了药,又赶去给宋老板的铺子送了药。 正要离开之时,突然只听得小厮惊呼一声:“呀,哪来的小贼!” 雪衣和宋老板齐齐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十二三岁的男孩怀里紧紧抱着一包药,正打算偷偷溜走。 他一身破烂衣衫,头发蓬乱,难得的是身上并没有寻常乞丐的恶臭味,尽管衣衫褴褛,那张脸却洗的干干净净,一双明眸透着狡黠邪光,眼珠滴溜一转,四处寻找逃跑的机会。 “来人,把这小贼给我抓住!”小厮却顾不得看这些,惊呼一声喊来了几个人,顿时将店门死死堵住。 见状,那少年将药包小心地藏进怀里,而后拉开马步摆出架势。 一见这,雪衣顿时来了兴致,抬手拦住欲要上前阻止的宋老板,抿唇一笑,与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少年身形灵动地从几人之间穿梭,轻悄地避开他们的同时,偷偷出手打中他们的要害。 不过看得出这少年并无意伤人,出手并不狠毒,只是点到为止,不出一刻钟,他便将拦他的几人丢在一旁,移步到了门前。 正要离去,突然只听身后有女子轻呵一声:“站住。” 少年回身看了雪衣一眼,撞上那双明灿眸子,不由愣了愣,雪衣却不管他惊愕的神色,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欲要退后的他,伸手探上他的腕脉。 蓦地,她抬手“啪”的一声拍在少年的头上,“小鬼,你住在哪里?” 少年连忙揉了揉自己的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雪衣轻轻吐气,收回手,“你若是不想你的亲人朋友出事,最好立刻带我过去。” 少年顿然大吃一惊,想了想雪衣方才的举动,似是明白了什么,“你是大夫?” 见雪衣点头,他沉吟片刻,而后道:“姐姐请随我来。” 第051章 机缘巧合救承越 第051章 机缘巧合救承越 虽然雪衣一直都知道,莫凉城有不少乞丐,然却没想到会在城西这个僻静的角落里躲着这么多人,说白了,这里根本就是一个难民营,而且都是些老弱妇孺。 “承越,这是怎么回事?”雪衣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一眼扫过那些缩在角落里的人,凭着多年的行医经验,只这一眼她就已经看出他们中间有很多人是重病已久。 那个名唤承越的少年紧抿着唇,脸色暗沉,一边走到已经快要熄灭的火堆旁,忙着生火,一边压低声音道:“开元镇发了水灾,我们村子被淹了,村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我们这些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现在开元镇是回不去了,听闻京都繁华,有很多乐善好施的富人,我们便只能暂时逃到京都讨生活。” 他年纪轻轻,然说起这段话来的语气和脸色却像极了一个老成的大人,生火煎药的动作也是利落无比。 雪衣看在眼里,心中微微惊讶,“你也懂得如何看病配药?” 承越摇摇头,复又点了点头,“这一剂药是给姐姐的,姐姐已经病了许久,方子是之前大夫给我们开好的,我们以前的村子就是靠上山抓药卖了钱为生的,村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能认识一些草药。” “是药花村?”雪衣轻声问道。 原本还死气沉沉的众人听到“药花村”三个字,全都吃了一惊,抬眼朝雪衣看来。 承越也微惊,“这位姐姐知道药花村?” 见他默认,雪衣的脸色顿然沉了下去,原本到了嘴边的疑惑全都咽了回去,心中大致有了想法,点点头道:“我为行医之人,对药花村早有耳闻,药花村里里外外有很多名贵草药,京都有很多草药都是从药花村采来的。” 承越沉沉一叹,“只可惜,现在药花村已经没了。” 正说话间,突然只听角落里传来一阵剧咳,承越连忙丢了手中的东西,奔上前去,“姐,你怎么样了?” 被他扶着坐起来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她用一方面巾遮了脸,这会儿正咳个不停,雪衣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下意识走上前去,拉过她的手腕号了号脉,复又回身走到火炉前闻了闻炉子上的药。 “她的药里缺一味药,才会到现在都无法痊愈。”雪衣轻轻开口,语气微冷,从众人身上扫过。 承越似是明白,颔首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只可惜……” 他话没说完,不过看着他的脸色,雪衣也大致明白了些,药里缺的是乌灵参,莫说是他们,就算是有钱人家也未必能求得到这一味药。 凝眉想了想,她转身对将离道:“药箱。” 将离连忙将药箱打开递上前来,雪衣从中挑出一只药瓶,倒出两粒药丸递到承越面前,“你若信我,便给她服下,乌灵参……容我想想办法。” 承越一脸愕然地看了看雪衣,将信将疑,“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雪衣弯眉淡淡一笑,“这算是帮吗?我若说,我是想等你们的病都好了,帮我做些事情,你们可愿?” 承越紧盯着雪衣的眼神看了半晌,蓦地,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接过雪衣递来的药丸给姐姐服了下去。 隔了片刻,众人瞧见那姑娘毫无异样,甚至眼神也有神多了,不由纷纷向雪衣拜倒,“姑娘,救救我们吧……” 雪衣凝眉看着他们,人虽不多,加上五六个孩子差不多二十来人,可是她带来的药却并不够,他们都是历经生死逃难而来的人,偏颇了谁都不行。 如此想着,她看了看手中的药箱,目光从几个孩子身上一掠而过,神色一定,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走上前给几个孩子仔细号了脉,又分别开了方子交给将离。 “去找宋老板,照方抓药。” “哎。”将离应了一声,正要离去,突然只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靠近,继而一对侍卫冲了进来,拦住去路。 那领队之人冷冷瞥了众人一眼,喝道:“大胆刁民,胆敢在此聚集滋事,来人,把他们统统拿下!” 将离一惊,喝道:“住手!” 那人愣了一下,瞥了将离和雪衣一眼,见是两名素衣女子,便嗤鼻一笑,“哪里跑出来的野丫头,胆敢阻止我们办事?你们可知我们是谁?” “骁骑尉副统领林有。”雪衣神色微冷,淡淡瞥了那人一眼,心下明了,骁骑尉是夜明澜的人。 被人叫出名字,林有吃了一惊,惊讶地看着雪衣,“嚯!小丫头有点眼光,看来你与这些难民不是一起的,既如此,本官便大发慈悲,放你一命,赶快离开这里吧。” 雪衣抿唇一笑,走到与他正面相对的位置,“我若说,这些人你不能带走呢?” “小丫头,你最好识相一点,莫要多管闲事。”林有有些不耐烦,对着雪衣挥了挥手,“趁着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离开,否则,定会要你好看!动手!” 雪衣神色一沉,轻轻挥掌,洒出一把白烟,迎面上来的那些骁骑尉正好撞上,悉数吸入,顿时身形一软,瘫倒在地。 林有一见,顿然一惊,怒喝道:“臭丫头,你敢下毒!”说罢,拔出腰间佩刀,气势汹汹地上前来。 将离心中惊慌,一眼扫过门外,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形,惊喜喊道:“秦钟舸!” 只听门外有人应了一声“在”,继而身形一闪进了屋内,“唰”的一声长剑出鞘,稳稳护在雪衣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雪衣凝眉,低声问他,今天不是他回玄王府汇报情况的日子吗? 秦钟舸回身低声道:“王爷想要出来走走。” “他也来了?”雪衣微惊。 见秦钟舸点头,将离原本还惊慌不已的心情顿然安宁下来,既然秦钟舸和王爷都在,那三小姐就安全了! 林有也不是蠢人,这会儿见到秦钟舸出现,不由暗暗一惊,他不是玄王府的侍卫统领吗? “秦统领?”他疑惑了一声,看了看雪衣,“你这是……” 秦钟舸对着雪衣行了一礼,话却是对着林有说的,“这位是玄王府的主母,未来的玄王妃,林统领这么做怕是有些不妥。” 闻言,不仅仅是林有,包括承越众人也吃了一惊,愕然地看着雪衣。 “这位便是司府三小姐?”林有看了看雪衣,又看了看秦钟舸,见秦钟舸点头,便连忙对着雪衣行礼,“小的有眼不识金镶玉,不知竟是三小姐,若有冲撞之处,还望三小姐见谅。” 雪衣摇摇头,抬手示意林有起身,“林统领言重了,相信林统领也是奉命办事,不知者不怪。” 林有连忙赔笑,连连点头道:“是是……这些难民全都是从城外涌来的,在此聚众闹事,近年关了,怕他们在城中惹出什么事来,小的奉命将他们驱逐出城,不知三小姐……” 雪衣接过话道:“他们是我的病人。” “这……”林有为难地看着雪衣,“三小姐,这是澜王殿下的意思……” 不等他话说完,就听门外传来一道醇厚深沉的男子嗓音:“澜王殿下那边若有什么事,自有本王去说。” 众人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顿然惊得说不出话来,有些不知所措,好在林有反应快,连忙单膝伏地行了一礼:“参见玄王殿下!” 闻言,承越一行人来不及多想,连忙跟着跪地行礼。 “起吧。”夜青玄笑容浅淡,缓步走到雪衣身边,冲她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林有,是何人告知你这些难民在此聚众滋事的?” 林有犹豫了一下,讪笑道:“属下……属下也是听旁人所言,不过这会儿看来怕是属下愚钝,误信了谣传,三小姐的病人又怎会聚众滋事?既是误会一场,还望王爷和三小姐大人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见夜青玄只是看着雪衣不做声,他便又道:“属下就不打扰三小姐治病救人了,就此告退。” 说罢,不等夜青玄多说什么,便领着自己的人匆匆离去。 直到他们走远了,夜青玄这才轻叹一声,道:“怎么不在府中多休息?” 雪衣撇嘴,“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你怎的到大街上来溜达了?” 夜青玄不由轻轻笑出声来,“许是直觉,总觉得出来走一走可能会遇上你,这便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了。” 虽是玩笑语气,雪衣却听得出他对自己的关心,不由心下一暖,嘴上却故作不悦道:“贫嘴!” 说罢,转向承越等人,却见他们依然跪在地上不起,只见承越对着二人深深一拜,“小人不知竟是王爷和未来的王妃驾临,多有怠慢和得罪,望王爷莫怪!” 夜青玄看了雪衣一眼,雪衣上前一步道:“承越,起来说话。” 承越摇摇头,“三小姐,小人知道司家是医门世家,行医百年,求三小姐高抬贵手,救大家一命,小人愿做牛做马听凭三小姐和王爷差遣!” 雪衣回身看了看夜青玄,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对他说了些什么,只见夜青玄的神色微微一凛,冷了下去,只是很快便又在嘴角挑出一抹清浅笑意,点头道:“朝中的事交给我,至于他们,你来拿主意吧。” 闻言,雪衣便像是了了后顾之忧、放了心一般,弯眉清婉一笑,转身对承越道:“方才你说你们村里的人对草药多多少少都认识一些,眼下我有一间药铺正缺人手,你便带着他们搬过去,一则,有个落脚生活之处,二则,也可帮我打理铺子,赚些家用。” “这……”承越有些受宠若惊,担忧地看着雪衣。 雪衣浅笑,“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只有药铺赚了钱,才有你们领钱的份儿。” 承越一众人先是愣了愣,继而连忙俯下身去对着雪衣和夜青玄连连叩拜。 雪衣转身吩咐道:“将离、钟舸,带他们过去吧。”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夜青玄不由挑眉道:“我竟不知你何时在城里置了间药铺。” 雪衣道:“就在昨日,刚刚盘下的,之前的老板回老家去了,不打算再来,我便把铺子收了下来。” 夜青玄颔首,浅浅一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倒是考虑的长远,希望他们能明白你的用心。” 雪衣莞尔,“我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眼下他们需要落脚之地,我正好需要能打理药铺之人,各取所需。”顿了顿,她沉了脸色,“只是开元镇的那场大水来得蹊跷,按说,这冬日里不该会有这么大的水患才是,除非是……”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抬眼向夜青玄看去,只见夜青玄冷冷一笑,沉声道:“除非是有人故意,开闸放水。” 第052章 取而代之谋其位 第052章 取而代之谋其位 听完林有的汇报,夜明澜的脸色渐渐冷了下去。 “司雪衣……”他轻轻闭上眼睛,手指在桌案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打着,“他们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林有摇摇头,“看得出来三小姐是真心关心他们的病情,倒是没发现也没有听他们提起有什么异样。” 浅浅一笑,夜明澜道:“医者父母心,司雪衣本就与她母亲一般,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若是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难民留在那里受苦,本王反倒觉得蹊跷了。” 至少,凭着他对雪衣的了解,以她现在的脾气,不管是谁要拿人,她都会坚持把人留下,这样才符合她现在这倔强的脾气。 蓦地,他睁开眼睛,紧紧盯着门外不远处的一簇白梅,邪魅一笑道:“继续跟着,看看他们有什么动向,可别让那帮难民胡乱说些不该说的话。” 林有了然,点头道:“属下明白!” 说罢,转身离去,正好迎面撞上闵扬,只见闵扬神色凝重,快步走到夜明澜身边,递上一枚小巧的手札。 “司仲卿已经离开了北疆,眼下早已出了北郡容家的势力范围。” 夜明澜颔首,翻开手札看了看,道:“你们可以动手了。” “可是……”闵扬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们的人查得,容家兄弟都不在北郡,容璟还在从莫凉城回北郡的路上,而容毓……” 夜明澜挑眉,“容毓怎么了?” “不知去向。” 夜明澜愣了愣,继而展眉笑道:“那就去找,待找到之后,一并除掉便是。” “王爷!”闵扬吃了一惊,“容毓可是容家长子,未来的容家家主,若是除了他,日后我们便等于少了一个谋士。” 夜明澜笑得冷冽,“就算你留着他,也未见得能为我所用,这个容毓性子根本捉摸不透,这样的人最不好控制,反正都是容家的人,容璟的才能并不输于他的兄长,若是没了容毓,容璟自然就是唯一的家主人选。” 闵扬凝眉,“容璟,容三公子?” 夜明澜道:“你别忘了,他可是与袭芳郡主有婚约在身的,等他与语儿成了亲,就别想与苏家撇清关系了,届时想要利用他,再简单不过。” 闵扬心中了然,点了点头,却又似有些疑惑,低着头暗自皱眉。 见之,夜明澜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问题?” 闵扬问道:“属下只是想不明白,王爷既然想要收拢三小姐,却为何又要对付司仲卿?他毕竟,是三小姐的亲兄长,如今大夫人已经去了,司仲卿便是三小姐最亲的人,若是杀了他……” “哼哼……”夜明澜笑得冷冽,端起桌上的杯盏轻轻摇晃着,“有些猎人想要饲养小狼崽为己所用,一定会先杀了这个狼崽以外的其他所有的狼,这样一来,这个狼崽就会完全听从猎人的指示与教导,而不会再有狼出来告诉它它是一只狼,也不会再有谁教唆它与猎人为敌。其实对待人,也是一样的,当她孤立无援、柔弱无助的时候,那唯一伸出去的一只手,就会是他唯一的依靠。” 说着,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笑意却越来越冷,最后忍不住朗声哈哈大笑。 站在他身边的闵扬不由一阵愕然,诧异地看着他,感觉心里泛起一阵阵凉意,过了片刻方才渐渐平静下来,对着他行了一礼,“属下明白了,属下这便去安排。” 身后,夜明澜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也越来越冷。 有些话他并没有说完,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就算他除掉雪衣所有的亲人,也没法将雪衣夺过来,除非,他把夜青玄一并除掉。 眼下,全城的人都知道雪衣要嫁入玄王府,为玄王爷治病,或许,他正好能借着雪衣之手,把这个一直暗中阻碍自己的屏障,粉碎! “啪!”刚过午时,芙蓉园内突然传出一记清脆的响声,滚烫的茶水连同杯盏一起落在地上,杯盏摔得粉碎,茶水溅在一旁伺候的小丫头身上,小丫头被烫得泪眼婆娑,却又不敢出声,只是颤巍巍地低着头站着。 裘宛芳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怒气冲冲的左溢,大致明白了情况,轻轻拍着小丫头的肩,示意她退下,那小丫头连忙感激地对着她行了一礼,匆匆离开。 “什么事让表哥如此生气?”说话间,她走进屋来,给几人倒了杯水,而后在左青身边坐下。 左云和司颜佩都是脸色沉重,左溢这一脸恨得想要杀人的表情,在厅前来来回回走动,恨恨道:“司雪衣这丫头心思实在太过深沉太过歹毒,她明明知道有人要害她,却故意不做声,把凝儿引过去,然后又设计陷害凝儿,否则,凝儿怎么会落入那个恶贼手中?” 裘宛芳这才了然地点点头,而后长长一叹,“唉,没想到表妹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听了着实让人痛心。不过……” 她突然话锋一转,一脸疑惑地看着左溢,“我有一事不明,表妹是如何得知雪衣会遭那贼人绑架,而表哥又是如何知晓是雪衣害了表妹?这件事,我想来想去始终就是想不明白。” 左溢下意识地看了左云一眼,见左云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左溢便扭过头去揉揉鼻子道:“这个如何得知?许是凝儿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总之,这个司雪衣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她既然敢害得凝儿如此凄惨,我定然不会放过她!” 说罢,他端起杯盏一饮而尽,而后狠狠摔了杯盏,夺门而去。 裘宛芳不由皱了眉,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转向左云问道:“姨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这……”左云犹豫了一下,司颜佩连忙打断她,对裘宛芳道:“表姐有所不知,自从你们来了司府之后,雪衣这丫头心里一直不舒服,总想着怎么把你们都赶走。我猜,这一次一定是她故意设计想要害凝表姐,我只怕,她下一个要害的人,就是表姐你啦。” “当真?”裘宛芳故作一脸惊慌,担忧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司颜佩与左云相视一眼,压低声音道:“表姐,依我看来咱们必须先下手为强,既然她想要赶我们出司府,倒不如,咱们趁着她现在势单力薄,把她赶出去!” 裘宛芳惊了一惊,没有应声,却显然一副毫无主见、全凭司颜佩做主的模样。 见之,司颜佩满意一笑,复又叹道:“唉,表哥这一次可算要为凝表姐的事情伤心不已了,表姐好好休息,我与娘亲去看看表哥。” 裘宛芳一脸担忧,慌里慌张的,连连点头称好。 然,待左云母女二人方一离开芙蓉园,她便沉了脸色,继而讥讽一笑。 “哼!究竟是谁居心叵测、存了害人之心,只怕只有那人自己心里清楚!”说着,冷眼扫过方才几人用过的杯盏,伸手轻轻一拨,杯盏落在地上,应声摔得粉碎。 左青被吓得一愣,惊讶地站起身问道:“你这丫头,这是做什么?” 裘宛芳伸手招来下人把之前他们用过的杯盏全都收走,地上也清理干净了,这才舒了口气,“没有他们用过的碍眼的东西在,这下看起来舒服多了。” 说着,她拉着左青在桌边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娘亲,你可不要被姨母和表哥他们的表面给骗了,明明就是他们想要设计害雪衣,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左凝表妹给搭进去了,现在倒是把责任推给雪衣了。” “别瞎说!”左青连忙拉住她,冲她摇头,“你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在司家……” “司家怎么了?”裘宛芳一脸不服气,“司家也不是她们母女说了算,如今就算大夫人不在了,可这算来算去,雪衣也算是司家嫡女,更何况,姨父还在呢。” 说到这里,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去兀自一笑,笑容很沉,却又带着一抹羞涩。 左青没有看见,只是听着她这话,总觉得有些刺耳,“芳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不管怎样,如今这府里的二夫人也是你的亲姨母,为娘的亲妹妹,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扶正,到时候……” “到时候,她是大夫人,咱们还是一样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依附着她而活的累赘罢了!”裘宛芳语气冷硬尖锐,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娘,你清醒点吧,她是你的亲妹妹又如何?你自己想想这些年,她在司家吃好的穿好的,也帮着左家的人当官的当官,发财的发财,可是从头到尾,她可曾在意过我们母女分毫!” 左青被她的话堵得语塞,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回答。 她说的没错,尽管这些年母女俩在左家,日子过得还算安稳,可是那种寄人篱下、依人而活的滋味当真不好受,在左家人眼中,她们就是左家泼出去的水,如今收回的,早已经不在是原来那干净的水了。 是以左家的人从来就没把她们母女当回事,就连下人也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背地里却全都把二人当真伸手吃白饭的无用之人。 眼看着左云在司家越来越受重视,地位越来越高,带着左家的人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然而左云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她的姐姐左青和侄女儿裘宛芳。 就说这一次到司府来,也是因为左溢兄妹了丧父,左云刚刚失去了哥哥,这才想起了这个姐姐。 “娘亲,你看清楚点吧,在她们眼中,我们什么都不是,不过是她们体现自己身份地位的附属品!”裘宛芳越说越激动,浑身不停颤抖,“我算是看明白了,想要过得好,我们谁也不能指望,唯一能依靠的是自己!” 说到这里,她挑眉冷冷一笑,嗓音却轻柔得多,“娘,任别人对你再好,那都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就算姨母扶了正,那开心的、受益的,都不过是左家人。” 左青颤巍巍地握住她的手腕,“芳儿,你这是……你想要做什么?” 裘宛芳弯下眉角,柔媚一笑,眼神却坚毅冷酷,“我要取而代之,成为这司府的女主人!” 第053章 宛芳计讨老爷心 第053章 宛芳计讨老爷心 闻言,左青不由吓得白了脸色,浑身不停颤抖,她连连摇头,抓着裘宛芳的衣袖哀求道:“芳儿,不可以,那是你的姨父,是你的长辈……” “娘。”裘宛芳反手紧紧抓住她,冲她淡淡一笑,“什么长辈晚辈?如今这世道可当真讲究什么长辈晚辈?圣上不也是同时娶了姑侄俩吗?娘亲尽管放心,女儿早已经有了对策。” 左青颤巍巍地松开手,良久,方才担忧地问道:“可咱们在司家根本什么都不是,你又如何去抢这女主人的位置?” 裘宛芳笑得得意,轻捻着发梢,“娘,其实想要成为这司府的女主人,最重要的是打动两个人就可以,一个是姨父,另一个人,自然是司府的嫡女。” 说到这里,她转过身去,拉住左青的手,“雪衣心思单纯,心地善良,最重要的是她与我很投缘,我们的很多想法都很一致,我相信,她若是知道姨母和表哥表妹他们一直有心害她,而我则有心帮她的话,她一定会答应帮我,扶我上位,这样一来,在这司府之中,至少有人能帮她一把。” “可是……”左青还是不放心,她对雪衣了解不多,只是听左云提起过,这个丫头鬼灵精怪,聪明得很,是个狠角色。 “娘……”裘宛芳长长一叹,对着左青微微撒娇,“您就放心吧,该怎么做,我心中自有主张。娘只要记得,从现在开始,咱们不能再对姨母她们那么掏心掏肺了,咱们要开始为自己谋划了。” 左青还想再说什么,偏偏这时下人来报:“宛芳姑娘,您要的粥已经好了。” 裘宛芳立刻露出一脸纯真笑容,点了点头,安抚左青道:“娘你好好歇着,我去看看姨父。” 说罢,不等左青阻拦,便接过下人递来的托盘,径直朝着司文苍的书房去了。 她早已经打探清楚了,这些日子司文苍下了早朝回来,都会进书房待一会儿,算来,他这个时候正好是在书房。 再想想左云方才离开时的情景,母女俩多半还在为了左凝的事情,想法子安抚左溢,这段时间才没时间管司文苍。 书房内寂静无声,司文苍靠着背后的软垫仰躺着,书本摊开放在面前,他却似根本没有心思去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停地用手捏着自己的眉心。 轻微的动静将他惊醒,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一抹浅绿色声影在面前晃动,一股淡淡的香味扑入鼻中。 “芳儿?”司文苍暗暗一惊,下意识地起身瞥了一眼门外。 裘宛芳一边替他收拾好桌案一边轻笑道:“老爷放心,他们都正忙着呢。” 闻言,司文苍脸上的担忧散去,露出一抹怪异笑容。 看了看案上的粥,他闻了闻,点头赞道:“唔,很清香。” 裘宛芳低头咯咯一笑,“老爷说的是什么?” 司文苍缓步走到她身后,将她轻轻拉入怀中,在她发间狠狠嗅了嗅,压低嗓音道:“粥香,人也香,秀色可餐。” “别闹。”裘宛芳羞赧一笑,躲开他,让他坐好,然后端来粥碗一勺一勺喂给他,“我见老爷近日心绪有些焦躁,早晚还偶有咳嗽,就做了这沙参玉竹粥,能滋阴润肺,生津止渴,还能抑制干燥咳嗽、低热心烦呢。” 司文苍的脸色沉了一沉,轻轻一叹,“多亏你有心了,整个府中上下,也就你还记得关心关心我。” 裘宛芳顿然笑道:“怎么会呢?当然有人关心老爷,只是不便说明罢了。老爷当我一个外行,如何知道这沙参玉竹粥能有这些用途的?” “哦?”司文苍疑惑了一下。 裘宛芳换了一脸同情之色,叹息道:“其实这是上次我去见雪衣的时候,她告诉我的。说来,雪衣妹妹也真是可怜,如今兄长不在身边,大夫人又遭此劫难,老爷终日忙于府中和宫中诸事,雪衣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似是说到动情之处,她突然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司文苍连忙接过她手中的碗,拉着她坐下,“确实,是我忽略了雪衣。” 裘宛芳接着道:“我明白雪衣那种心情,当年爹爹离世的时候,我和娘亲也是悲痛不已,说起来,我与雪衣倒是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也许正是因此,我们才会这么投缘。” 司文苍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沉思片刻,道:“男人确实不如女子细心,我也无法事事照料到雪衣这孩子,芳儿,今后你就代我去多陪陪雪衣,你也知道的,你姨母和佩儿她们……” 他话没有说完,然裘宛芳不蠢,自然是明白其中深意,连连点头,“老爷放心,芳儿知道该怎么做。” 闻言,司文苍便放心地点点头,继而挑眉一笑,伸手抚上裘宛芳的手背,被裘宛芳娇嗔着轻轻拍了一下,而后又舀起一勺粥递到他面前,“来,张嘴……” 而此时此刻,流霜阁内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 “沙参玉竹粥……”雪衣垂首合上手中的医书,起身抿唇一笑,“她果真去做了?” 将离连连点头,“方才已经给送过去了,看来,她当真是朝着小姐安排的方向走去了。” 雪衣不由轻轻摇头,太息:“你错了,这个方向这条路都并非是我安排的,而是她自己早就已经选好的。你当真以为这个裘姑娘这一次到司府,只是为了做客这么简单?” 将离一愣,“小姐的意思是,她这次来司府其实根本就是早有目的的?” 弯起嘴角清冷一笑,雪衣眼前不由浮现司府出现假盗贼的那一夜,如果雪衣所料不假,那天晚上两人就已经勾搭在了一起,后来裘宛芳之所以会来探望雪衣,也不过是为了探雪衣的底,所以她便故意露底给裘宛芳,让裘宛芳以为她其实并不介意司府再多一个姨娘。 有了司府嫡女的默许,加上有雪衣言语暗示,裘宛芳势必会信心大增,与左云争夺司家女主人的心思也会越发浓重。 说起来,她并非是那个给裘宛芳安排方向的人,她只是,推了她一把,助她一臂之力罢了。 想到这里,雪衣弯眉幽幽一笑,道:“好戏就快要开始了。” 许是因为夜青玄出面的缘故,这些人搬到了四方楼之后,倒真的没有人再来扰乱。 这些天,楼里的人都在按着雪衣的吩咐,忙着收拾准备开业,有了事情可做,这些人精神状况反倒一天天好了起来。 承越站在门外看着忙忙碌碌的众人,暗暗咬了咬嘴唇,似是在想些什么,突然他嚯地起身,一扭头跑出了四方楼,一路询问着司府的方向去了。 许是走得急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直冲过来的马车,险些撞上,那车夫正要破口大骂,却只听马车内传出一道潺潺的男子嗓音:“住口,去看看可伤了这位小兄弟。” 车夫连忙应了一声,下车走到承越身边问候了两句,见承越无恙,便掏了些碎银给他,而后回到车上,驾车离去。 就在马车从承越身边驶过的时候,只听马车里另一个声音道:“五哥还真是好心,不过是个横冲直撞的莽撞小子,何须如此待他?” 先前说话的男子轻轻一笑,“不管怎样,他也是咱们夜朝的子民,若是马车伤了他,那便是咱们的责任。” “哈哈……五哥与司三小姐还真是像,都有一颗菩萨心肠,你二人若能结好……” 话音未落,之前说话的男子语气便微微一沉,却还是那管好听的声音和不骄不躁的语气:“莫要胡说,三小姐已与二哥定了婚约,日后二哥成了婚,你我都要叫她一声二嫂。” 蓦地,他话音一顿,挑起帘子看了马车后面一眼,而后轻声道:“停车。” 见马车停下,承越也连忙跟着停下,那车夫跳下马车,不悦地看着承越道:“钱已经给你了,你还追着我们的马车作甚?” 承越一脸无辜表情,连连对着车夫哈腰,“我不是……”他说着举了举手中的银两,“我没事,你们没有撞到我,这些银两我不能要。” “哎,我说你这孩子,给你了你就拿着,这是我家公子赏你的,你干嘛不要?”那车夫不解地瞪了瞪承越,有些不满。 就在承越无奈为难之时,一双手撩开门帘看来,淡淡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承越循声望去,那人一袭月色袍子,面容俊秀,十指修长,只一眼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那种清贵高雅的气势,倒是与他之前见过的一个人很像。 那个人是……玄王殿下! 想到此,承越连忙走到马车前,行了大礼,“公子,这银两我……我不能收。” 闻言,夜华修不由轻轻一笑,“为何?” 承越道:“一来,我没有受伤,二来,也没有受惊,三来,我更是没有为公子做什么,这于情于理,我都没道理无缘无故收您的银两。” 夜华修心下微微一动,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衣衫已经很破旧,鞋子也漏了脚趾,大冬天的穿着漏脚趾的鞋子,定然寒冷不已。 偏偏他那双眸子雪亮无垢,让人忍不住暗暗心惊,不忍将他与寻常乞丐相提并论。 最重要的是,夜华修感觉得到自己对这个莽撞小子颇有好感。 想到这里,他温润笑道:“那你想要这些钱吗?” 承越毫不隐瞒,用力点点头。 夜华修又问道:“会驾马车吗?” 见承越再次点头,他便看了车夫一眼,示意道:“让他驾车,你给他指路。” 承越顿然一喜,对着夜华修行了礼,而后欣喜地跃上马车,接过车夫递来的马缰,小心地问道:“咱们……现在去哪里?” 车夫淡淡道:“去修王府。” 第054章 无巧不书千丝缕 第054章 无巧不书千丝缕 修王府!果真是修王府! 承越脸色有些苍白,拉着马缰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好在他在村里的时候经常赶车拉着草药到集市上去卖,终于是安安稳稳地将马车停到了修王府大门外。 夜华修与夜明澜二人下了马车,看到正恭恭敬敬垂首立在一旁的承越,不由轻笑道:“这么一来,这些银两能收下了吧。” 承越连连点头,还不忘向二人道了谢,“多谢二位公子给小的这个机会。” 夜华修摇头,将他扶起,“这是你应得的,无须感谢任何人,要谢就谢你自己吧。” 承越摸着脑袋嘿嘿一笑,突然想起自己这次外出是有事要办,连忙对着二人行礼道了别,而后匆匆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夜明澜不由笑道:“五哥真是有心,为了帮助一个小乞丐,竟是把你我的性命都交到他手中。” 夜华修神色始终静淡,摇摇头道:“他的那双手一看便是经常做工、驾车所致,我相信他。” 顿了顿,他脸色微微一沉,眼底拂过一抹悲色,“若是十一弟还在的话,差不多也是这般年纪了。” 闻言,夜明澜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下意识地朝着承越方才离开的方向看了看,“五哥还在记挂着十一弟呢。” “如何能不记挂?”夜华修笑得苦涩,难得露出这般长吁短叹的神色,“他毕竟,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夜明澜看了夜华修一眼,想要说什么,然终究是没说,只是轻叹着摇摇头作罢。 兄弟几人心中皆明了,众人皆知修王淡泊宁静,无欲无争,对任何事都能淡然处之,豁达相待。 然,这十多年来他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便是当年弄丢十一弟之事,他一直都认为,是他的疏忽大意,才会让十一弟从皇宫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 尽管,太和皇帝后来已经查出,那次的事情根本就是一个早已安排好的计划。 承越离开了修王府之后,便直奔着司府而去,却在路过宋老板的药铺时,被店里的小厮拦了下来。 承越有些惊慌,捏紧了手中的银两,嗫嗫道:“我……我上次欠你们的药钱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们的。” 那小厮不由哈哈大笑,“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跟你要钱,而是有东西要给你。” 说罢,将他拉着进了店内,将一只药包递给他,“这是三小姐留下让我送给你的,现在正好碰上你了,倒也省得我再跑一趟。” 承越瞪了瞪眼睛,“这是什么?” 小厮摇摇头,“三小姐说你看了便知。唉,说来,三小姐可真是好人,一直都在不计回报地暗中赠医施药,其实啊咱们这间药铺也算是三小姐的,咱们真正的老板就是三小姐,只不过是三小姐不愿让别人知道,所以一直让宋老板代为打理……对了,你这急匆匆的,要去哪里?” 承越抿了抿唇,道:“我……我想去见三小姐,当面谢过她。” 小厮了然地点头,“那可真不巧,三小姐不在司府,她去玄王府了,看来又是给玄王爷看病去了。” 承越一愣,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捏紧手中的药包,想了想,转身出了店门,朝着玄王府的方向去了。 他差点忘了,那天他见到的那个人,那个气势卓绝、气息冷冽的男人,正是玄王爷,可是传闻中的玄王爷不是个窝囊病鬼吗?却为何,那天他见到的玄王爷,与传闻中的完全不同? 看来村里的老人说的果然不假,这京都虽繁华,然人心也是深不可测,远远没有村子里来的安宁平和。 承越走进玄王府后院的时候,手中紧紧捏着一样用布包裹起来的东西,甫一进了后院就闻到一阵清淡香气,缓缓走上前去,只见两道身影正坐在廊下对弈,一人着白装,执黑子,一人着玄衣,执白子。 屋内的香案上正点着一枝香,不紧不慢地烧着,两人似乎都未察觉有人走到身旁,全身心都扑在眼前的棋局上。 突然只听雪衣轻声道:“坐吧。” 承越一愣,捏着自己打了补丁的衣衫,迟疑了一下,见之,夜青玄朝着秦钟舸看了一眼,“带他去换一身衣裳。” 秦钟舸带着承越领命而去,不多会儿便又回来了,刚刚走到近前,就听到“啪嗒”一声,一子黑子落下。 夜青玄眼底骤然拂过一抹清润笑意,放下手中的棋子,“舍一得一,你这心思果真是许多男人所不及。” 雪衣挑眉,“你若全心拼上,我必定输你。怪只怪,你偏偏要试一试以女儿家的心思来下一这盘棋会是怎样结果。” “那是因为,你在以男儿心思下这盘棋。”说罢,他轻轻吐气,定定看着雪衣,幽幽道:“若为男儿,这般心思、气度与权谋,用在朝事、国事之上,不知是如何结果。” 闻言,雪衣先是一愣,继而又瞪了他一眼,抬头看了承越一眼。 初见之时,她一眼看出承越的不同之处,便是因为那一双眼睛,透亮清澈,而今再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承越的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贵气,这样的气势像是与生俱来般,只需稍加修饰便会分外明朗。 夜青玄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淡淡一笑,并未多言,而是意味深藏地看了雪衣一眼。 “王爷,三小姐……”承越似乎觉得有些别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突然想起手中的东西,连忙递上前去,“三小姐,只是送你的,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希望三小姐不嫌。” 雪衣不由愣了愣,接过来打开外面包着的一层布,里面竟是一只精巧素雅的针包。 “你……哪来的钱?”雪衣略有惊讶。 承越嘿嘿一笑,“我……今天在半路上遇到一位公子,他让我帮他驾车,他便赏了些银两给我。” 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在两人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道:“我并不认识他,不过看样子,很有可能是修王殿下。” “五弟?”夜青玄倒颇有些好奇。 承越便将自己险些撞上马车及后来的事全都说了一遍,末了,他道:“与修王殿下一起的那个人是谁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他的口气应该也是哪位王爷,修王殿下好像称他……‘六弟’,难道……” 他突然吃了一惊,“难道是澜王殿下?” 雪衣与夜青玄相视一笑,笑意深沉,能说出雪衣与夜华修结好这般挑唆之言的人,怕也只有夜明澜了。 想到此,雪衣向承越抿唇浅笑,道:“有劳你了,承越,这针包我收下了。” 倒是难得,这孩子赚了钱,没有给自己添一衣一鞋,倒是想着给她送谢礼。 承越蠕了蠕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迟疑不决,突然他起身,对着雪衣深深一拜,“三小姐,承越有个不情之请,望三小姐成全。” 雪衣连忙将他扶起,“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承越执意不起,神色坚定,道:“求三小姐留承越在身边,承越一定会做牛做马、做我能做的一切来报答三小姐的救命之恩。这承越这条贱命,以后就是三小姐的。” “你……”雪衣愣了愣,看着他诚恳希冀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拒绝他,想了想道:“你若想留在我身边不是不可,只是现在你姐姐尚且病重,四方楼也尚未开门营业,你就这么丢下他们不管,似乎有些不妥。” 承越闻言,顿然大喜,“那三小姐的意思是,等姐姐病好了,四方楼也能正常营业了,我就可以跟在您身边了,是吗?” 雪衣愣了愣,下意识地朝着夜青玄投去一记目光,只见夜青玄淡淡一笑,道:“想要跟着雪衣倒不是不可,只是不知,你能为她做些什么?” 承越道:“驾车、喂马、采药、跑腿儿……对了,我可以打探消息,不管三小姐和王爷想要什么样的消息,我一定能打探得到,大街上溜一圈,这京都城内有哪些奇闻异事我就能全都知道了……” 说到得意之处,他不由手舞足蹈,看得出来,他并非是信口开河,他聪明机灵,反应极快,这一点早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雪衣就已经发现了。 蓦地,她神色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定定看了承越片刻,突然勾起嘴角柔和一笑,道:“好,若真如你所言,等你处理好手中的事,我便容你跟着我。不过,如果你不能做到你说的这些,就要乖乖回到四方楼,跟着他们一起学习打理药铺。” 承越不由大喜,连忙起身想要对着雪衣和夜青玄拜谢,却被雪衣拦住,只见雪衣清眉一转,道:“弗如,你去帮我打听打听,这莫凉城内,哪家的梅花糕做得最好。” “好,王爷和三小姐稍后,承越这便去!”说罢,一溜烟地奔出院门。 夜青玄点了点头,“唔,瞧这身手与灵敏,若是跟着离洛习剑,假日时日定是个剑术高手。不过……” 他话锋一转,向雪衣看来,“我倒是想知道,你答应留下他,究竟是为何。” 第055章 身手卓绝玄王爷 第055章 身手卓绝玄王爷 雪衣起了身,走到怒放的梅花树下,笑得清淡,“世人总是习惯带着提防之心与人相处,可防来防去,殊不知最难防的,就是孩子。” 这一言倒是不假,童言无忌,且稚子无心,最会被人忽略。 夜青玄轻呵一声,终是没有再多言,而是示意离洛将棋案上的棋子棋盘收好,自己则起了身走到雪衣身边。 寒风吹过,吹落枝头朵朵寒梅,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正好接住一朵梅花,挑在指尖看了看,蓦地挑眉一笑,将梅花别在雪衣发间。 “看到你的笑,我总算是放心了。”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着。 雪衣顿然一愣,明白他话中之意,神色有些黯淡,然而不过转瞬,她便抿唇挑出一记浅浅笑意,“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不用担心。” 顿了顿,她抬头看了看夜青玄微微眯起的眼睛,“倒是你,怕是要等上一段时间了,我正在准备药,其中有一味药不好找。” 夜青玄却一脸淡然,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不在乎,只是淡淡看着雪衣,微微浅笑。 “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雪衣一愣,瞪了他一眼,“事关性命安危,你为何一点都不着急?” 夜青玄笑道:“有第一医门世家司家的小姐倾力为我治病,我又有何好担忧的?我要做的,只不过是安安心心等着就好。” 那语气似信任,又似无赖,雪衣不由瞪了瞪眼,轻轻摇头。 这便是有恃无恐么? 不知为何,心里想到这一点,竟有些许安慰。 是便是吧,毕竟她对夜青玄也是有恃无恐,就像是笃定了他一定会帮着她。 如此一来,他们之间或许也能算得上是互不亏欠了。 眼看着就快要过年了,天气清寒,冬梅满园,抬眼望去,无数花瓣在风中漂浮摇曳。 两人身后不远处,离洛持剑静立不语,一瞬不瞬地看着两人的身影,一深一浅,一明一暗,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二人会随着这漫天飞花一起消逝不见。 就在雪衣微微颔首,侧身投来一记目光的刹那,离洛敛眉浅浅一笑,继而一枚花朵落在他的肩头。 迎上雪衣清冽眸光,离洛没由来的一怔,正要慌忙回避之时,雪衣弯眉清婉一笑,离洛愣了愣,旋即跟着笑开。 此时无声,却胜似有声。 可惜的是,这样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没过多会儿,秦钟舸就领着承越和一名小丫头快步走进后院。 “三小姐,出事儿了!”承越身形灵敏,快步走到雪衣身边,神色慌张道:“我方才寻找梅花糕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一件事,说是北疆与楼夙的一战,我夜朝大获全胜!” 雪衣拧了眉,正色道:“这是好事儿,你怎的如此慌张?” 承越却连连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大口喘息,着急道:“可是他们还说,虽然这一次我们打了胜仗,可是此次的行军统帅司将军却不见踪影。有人说,司将军为了一举拿下敌军,不惜以身犯险,孤身暗中前去打探消息,留两位副帅掌控大局,却不想……” “却不想什么?”雪衣一把紧紧抓住承越的肩,双手微微颤抖。 承越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却不想,等我们击退了楼夙之后,司将军却再也没有回来,两位副帅派了人四处寻找,终无所获!” 雪衣顿然一怔,身形轻微摇晃,夜青玄连忙将她扶住,神色深沉地看了看承越,又看了看随秦钟舸而来的小丫头,“你是蜃雪酒坊的千玺?” 小丫头连连点头,神色之中略有些焦躁,上前一步道:“烟姑娘说是有要事,请三小姐即刻去一趟蜃雪酒坊。” 离洛快步上前来,沉着脸色道:“可是现在三小姐身体不适,且司将军的事尚未弄明白,怕是不便走这一趟,烟姑娘究竟有什么事,为什么不亲自来见三小姐,当面说明?” 千玺急得双颊通红,摇头道:“非烟姑娘不来,而是来不了,她……” 话音未落,只听风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剑鸣声,夜青玄携了雪衣在身侧,微微旋步躲开,刺来的剑刃被离洛伸手硬生生捏住,而后用力一拉,带出一道身影。 “冷玉?”雪衣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黑衣的持剑女子,正是前些日子暗中帮她打听消息的嵇冷玉,亦是流烟口中“蜃雪楼最好的杀手”。 嵇冷玉看也不看离洛一眼,紧盯着雪衣沉声道:“你必须要去蜃雪酒坊走一趟,去救一个人——” 蜃雪酒坊已经闭门谢客,四下里早已经戒严。 清风苑被隐在暗中的隐卫团团护住,楼上卧房内,一道浅色身影正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将一根根银针扎在床上那人的穴位上,时不时用帕子替他擦去额上与手臂上渗出来的暗红色汗液。 明明是深冬寒夜,她自己的额上已经满是汗珠,可是她却浑然不觉。 流烟的话在耳边不停回想,刚刚到了蜃雪酒坊所看到的那一幕也不时地在眼前浮现。 听流烟所言,就在两个时辰之前,蜃雪酒坊刚刚开了门准备营业,一名身披黑色袍子的男子叩开了后院的门,说是要见流烟,然而他刚刚进了清风苑见到流烟,便倒了下去。 他脸色乌青,浑身不停颤抖,时不时地吐出一口黑血,只是他一直咬牙忍着,抓着流烟的手呢喃,要见雪衣一面。 流烟已然大致猜出他是中了毒,怎奈她并不懂医术,只能慌忙派人去找雪衣,没想到雪衣一见他这模样,就顿然变了脸色,思忖片刻,她冷声吩咐道:“我要给表哥施针,派人将清风苑守住,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打扰!” 此时此刻,流烟正守在清风苑外厅,却始终坐立不安,不管是容毓的状况还是雪衣的脸色,都在隐隐暗示着她,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突然,她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朝着身后半开的窗子瞥了一眼,此时天色已经暗了,借着灯笼的光,她隐约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来不及多想,流烟豁然起身,打开窗子追了出去。 这个黑衣人轻功极好,且身形灵敏轻快,做事极为小心,否则守在清风苑四周的隐卫不可能察觉不了。 流烟追出约一刻钟时间,最终还是在一处林子里将人跟丢了,她站在树下望去,今夜无月,一丈开外根本看不清黑暗中有些什么。 蓦地,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她还没来得及回身,便感觉到背后狠狠一痛,她侧身一闪,两枚飞镖从面前擦过,打入身边的树干内。 不用多想,打在她背上的定然也是这东西。 “什么人?”流烟冷眼看着缓缓走出来的黑衣人,低喝一声,“为何要夜闯我蜃雪酒坊?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早就听说蜃雪酒坊与那个传闻中的蜃雪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一看,只怕所传不假,平日里柔弱娇嫩的烟姑娘原来也是个深藏的练家子。” “呵!”流烟冷笑,“阁下高看流烟了,我不过是学了几招防身之用,又哪里比得上阁下?阁下轻功了得,在夜朝,能以轻功追上阁下的人,怕是寥寥无几。” 说到这里,她脸上原本仅存的一丝笑意也紧跟着消失,定定看着那人,“若我没有记错,澜王府倒确实有一位轻功绝世的高手,不知阁下可认识?” 黑衣人闻言,倒也不慌,只是眼底闪过一抹冷厉杀意,淡淡道:“知道得太多,终究是活不长的。” 说罢,他身形一晃,转眼间便到了流烟身边,抬手一掌击中流烟肩头,流烟吃痛闷哼一声,狠狠向后退去,而那黑衣人手中刀光一闪,一柄短刀在手,紧跟着对着流烟刺来。 眼看着那刀尖已经到了面前,流烟不由无奈一笑,闭上眼睛,直觉眼前一阵冷风吹过,自己身上没有疼痛,更没有摔倒在地,而是被人稳稳接住,继而她脚步腾空,在空中转了一圈,这才缓缓落地。 她愕然,仓皇地睁开眼睛望去,身边这人一手扶着她,一手执着一根树枝,一袭黑袍在身,银色面具遮脸,她认不出他是谁,只隐隐觉得这人的气息冷到极致。 “对这样一个弱女子下如此重手,阁下当真舍得?”他开口,语气冰冷,一字一句听似淡然,却带着浓烈的杀意。 “对待该死的人,没有舍得舍得。” 闻言,他眸色骤然一沉,松开流烟,低声对她道:“退后,保护好自己。” 说罢,他缓缓举起手中树枝,指向对面黑衣人手中的短刀,掌心真气缓缓凝集,蓦地,只听“啪啪”几声,他手中的树枝断裂成几截,而后他轻轻挥袖,那些断开的树枝便带着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道,朝着黑衣人射去。 感受到迎面而来的迫人压力,黑衣人暗暗吃了一惊,连忙举刀去挡,却不想自己还是被逼得后退好几步。 对面那人轻挥袍袖,不再理会他,而是携了流烟在身侧,纵身掠去。 身后,黑衣人抵不住那股强劲的内力,被冲得狠狠撞在身后的树干上,所幸他闪躲及时,那些断裂的树枝并未悉数打在他身上,只有左肩和右腿被打中。 疾行奔走了片刻,流烟终是忍不住胸口那股不停翻腾的热浪,甫一着地便俯身吐出一大口血。 黑衣人方才的那一掌至多用了八成的功力,若是他拼上全力,就算她能保得住命,怕也要废了一只手臂了。 正想着,一方白色帕子递到她面前,她接过擦了擦嘴角,而后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不是认识你?”她轻声问道。 男子略一沉吟,而后伸手缓缓摘下面具,流烟见了,豁然一惊,继而又是坦然一笑,轻叹道:“果然是你。” 第056章 邪蛊再现莫凉城 第056章 邪蛊再现莫凉城 其实,她早就该想到的,从他随着雪衣一起,时常出入她的视野、从容毓传来消息,让她多加小心玄王爷的时候开始,她就该想到,这个玄王爷绝对不会像是传闻中的那般,是个软弱无能、不值一提的病鬼。 只是她没想到,这些年,她一直调派蜃雪楼的人四处查探各种可疑之人的消息,却独独没有查到他分毫。 若非是雪衣的出现,将他带到她的视线之中,也许她会一直对那些传闻深信不疑。 “王爷何故要亲自犯险相救?流烟……不值。”她强忍住身上的剧痛,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夜青玄负手静立晚风中,另一只手中捏着那枚银色面具,闻流烟所言,他淡淡敛眉,“值与不值不是你说了算,我答应过雪衣,如果蜃雪酒坊出了事,定会保你周全。” 闻言,流烟脸上勉强挤出的一丝笑意渐渐消失不见,她低下头去,紧紧抿着嘴唇,声音虚弱道:“王爷的意思是,若非因受三小姐所托,王爷兴许根本就不会管蜃雪酒坊、管流烟的死活?” 听出她话中深意,夜青玄敛眉,抬脚向着蜃雪酒坊的方向走去,“朋友遇险,我夜青玄自不会袖手旁观。不过,烟姑娘要明白,雪衣待你、待蜃雪酒坊,与待容大公子并无不同。” 流烟先是愣了愣,继而像是明白了什么,轻轻点了点头,“王爷尽管放心,流烟不是不懂规矩之人。”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淡淡笑道:“不管怎样,今晚是王爷救了流烟一命,流烟欠了王爷一条命,定会铭记于心。至于王爷的事……流烟自当守口如瓶,王爷大可安心。” 夜青玄深知流烟是聪明人,他回身看了流烟一眼,微微颔首,“我相信烟姑娘。” 说罢,他覆上面具,携了流烟在身侧,足下轻点,朝着蜃雪酒坊掠去。 她自是懂规矩的,否则方才也不会这般淡然从容,更不会不问起丝毫,毕竟,这个武功卓绝、于夜间来去自如的他,与平日里的那个病鬼王爷,全然不同。 夜已深,清风苑里的那扇门还是紧闭着,隐约可以闻得到屋内传出阵阵药香。 流烟与夜青玄一同步入外厅,问千玺道:“情况怎么样?” 千玺一脸担忧地摇了摇头,“都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三小姐还没有出来。” 流烟不由回身看了一眼神色略沉的夜青玄,挥手示意千玺退下,而后去给夜青玄倒了杯热茶,“三小姐进去的时候曾说过,她要为楼主施针渡穴,且试试看能不能解毒,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五六个时辰,这期间不可被任何人打扰。看她的脸色,想来楼主所中的毒没那么简单。” 夜青玄颔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时候不早了,烟姑娘有伤在身,早些歇着去吧。” 流烟却固执地摇了摇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屋里,一个是蜃雪楼楼主,一个是司府三小姐、未来的玄王妃,甚至,还会成为未来的蜃雪楼新楼主,我身为蜃雪楼管事,又如何能在他们生死未卜之时,只身而退?” 闻言,夜青玄有些微动容,挪回目光,看着她纤瘦柔弱的身影,挑起唇角淡淡一笑。 “烟姑娘虽是柔弱女子,却重情重义,有担当有魄力,难怪容大公子如此器重与你。” 流烟垂首轻微一笑,笑不及眼底,带着些许无奈,“我自幼无父无母,是楼主救了我收留了我,我自小便跟着楼主游历在外,不过是耳濡目染了楼主的一切。说来,能有今日的流烟,全都是因为楼主。” 说到这里,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凄伤悲痛之色,只是很快便又被担忧所取代。 见她不愿说下去,夜青玄便不多问。 这些年来,他所学会的最大的习惯便是沉默,是无声,他从来不喜欢强求别人去说自己不愿说的事情。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若是他想知道,便没人能瞒得了他。 “吱呀”一声轻响,夜青玄骤然站起身来,循声望去,只见雪衣正站在门前,以袖拭汗,昏黄烛光下,依稀可见她脸色苍白,神色倦怠。 “三小姐!”流烟顾不得自己有伤在身,连忙快步迎了上去,朝着屋内看了一眼,担忧道:“你没事吧?” 雪衣吃力地摇了摇头,朝着夜青玄看了一眼,见他无声浅笑,她便勉强挑出一记微笑回应,而后示意流烟关上门,“表哥的毒,我已经给他解了,现在还剩些余毒未清,不过并不会危及性命,接下来再服几剂清毒的药就好。” 看她神情疲惫,流烟连忙走开去给她倒水,没想到自己刚刚倒了水就看到雪衣身形一晃,没由来惊呼一声“三小姐”,好在夜青玄反应迅速,她话音刚落,他便已经移步上前,将雪衣稳稳接在怀里。 “你累了。”他轻轻开口,将她拦腰抱起,“我带你去休息。” 流烟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杯盏,又看了看夜青玄快步离去的身影,顿然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接连施针两三个时辰,而且每一针都必须极为精准,所以一定要集中精神,绝对不能有片刻的分神。”流烟看了看尚未醒来的雪衣,又看了看正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夜青玄,轻声安慰道:“看来三小姐是太过劳累,才会昏睡不醒,王爷也不必担忧。” 夜青玄颔首,“雪衣身体本就不好,会出现这般状况也是在所难免。我自知拦不住她……” 他说着回身看了一眼沉睡中的雪衣,似是还想说些什么,然话到了嘴边,便又咽了回去,缓步走到床边,轻轻替她拉好被子,正要起身离去,却被雪衣一把抓住衣袖。 “别走……”她轻声呢喃,额上泛起一颗颗汗珠。 夜青玄反手握住她的手,轻声喊道:“雪衣。” 如此喊了几声,雪衣终于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看到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她下意识地微微一笑,长长舒了口气,“是你。” 夜青玄点了点头,扶着她坐起,“你放心吧,容大公子那边有人照料着,方才也传了话来,他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呼吸也平稳顺畅了。” 提到容毓,雪衣的脸色沉了下去,看向流烟问道:“你之前跟我说过,表哥得知大哥领兵前往北疆与楼夙交战,所以他也从北郡赶去了北疆与大哥会合,却是为何,表哥会独身一人重伤而回?” 流烟神色凝重,摇了摇头,“这一点我正派人在查,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方才三小姐昏迷之时,我也细细问过冷玉,听她所言,她是在去往北疆的路上、调查是否有人暗中埋伏的时候,发现了重伤的楼主,只是楼主始终未言明他为何会重伤独自而回,更未提及大公子去了哪里,他只是一心想要尽快赶回京都,见到三小姐。” 说着,她轻轻一叹,担忧道:“之前三小姐甫一见到楼主时,看三小姐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跟楼主所中的毒有关?” 雪衣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呷了一小口润了润干燥的喉咙,想了想道:“也许,不能说表哥是中了毒,而是邪蛊。” “邪蛊?”流烟倒还是头一次听说,不由得向夜青玄看了一眼,只见他脸上并无疑惑之色,只是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凝眉略有疑惑。 “邪蛊是从楼夙传入的。”他淡淡开口,看向雪衣。 雪衣点了点头,“其实五年前,邪蛊就已经在夜朝出现过,听闻当年剑谷丰门老人唯一的弟子离涵就是中了邪蛊,为了不泄露剑谷的秘密,他不惜咬舌自尽。不过那时很少有人知道邪蛊,只道离涵是被楼夙国的妖人用邪术控制住的。” 顿了顿,她朝着低垂的珠帘看了一眼,珠帘外面有一道身影从听到她说起邪蛊和离涵的事情时,就突然停下脚步不动了。 夜青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低声道:“粥煮好了?” “嗯。”离洛轻轻应了一声,端着托盘入内,将东西交到流烟手中,定定看了雪衣两眼,动了动嘴角,终是只字未言,又转身大步离开。 凝眉稍作沉思,雪衣像是明白了什么,撇了走到珠帘外的那道身影一眼,徐徐道:“值得他们用邪蛊要对付的人,一般都不是好对付的人,邪蛊不是邪术,更不是简单的蛊毒,而是以迷香迷惑人心,再以蛊虫侵蚀人的意识,只有这两点都成功了,这二者产生的毒才会在体内散开,时间一久,中毒之人就会失去本性,对于施蛊之人言听计从。” 离洛脚步一顿,静静地听完雪衣的话,低垂的双手也没由来的紧紧握起,发出咯咯的声响,而后他大步跨出门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似是看出了雪衣的用意,夜青玄微微一笑,接过流烟递来的粥交给她,“照此说来,离涵和容大公子都还没有到被侵蚀了意识、受人驱使的地步。” 雪衣点头,拧眉道:“不过,但凡是能被他们施蛊的人,都必然是心中存了某种欲望或是渴求,又或是不能言明的秘密,我只是没想到素来机敏的表哥也没能逃过他们的毒手。” 容毓,容家的大公子,身手了得,机智过人,多番凭借过人谋略而化险为夷,偏偏这一次,他没能躲得过。 流烟道:“若当真如三小姐所言,楼主是被楼夙国的人所害,那大公子的失踪,会不会也与楼夙有关?” 第057章 突如其来不速客 第057章 突如其来不速客 闻言,雪衣心中狠狠一凛,这正也是她最担忧的一点。 容毓明明是去找司仲卿的,而今他却中了楼夙的邪蛊,独自一人重伤而回,是不是意味着,司仲卿已经落入了楼夙国的手中? 如此一想,雪衣心中更加焦躁不安,端着粥碗的手也微微颤抖。 见之,夜青玄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粥碗,“我已经派人飞鸽传书给梁恕,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在没有找到确切的线索之前,你决不可轻举妄动,你现在要做的,是安心养好身体,等容大公子醒来之后,一问便知。” 雪衣稍稍犹豫,终还是点了点头,却再也吃不下那碗粥。 心知她担忧司仲卿和容毓,夜青玄也不勉强她,只是她白日里一直忙碌不停,此时已是疲惫不堪,他便安抚着她睡下,这才转身离去。 离洛手中捏着一张字条快步走来,趁着脸色,对正在品茶的夜青玄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果如王爷所料,梁将军之前传回京中的传书,被劫了。” 夜青玄俊眉一冷,离洛紧接着道:“不过,好在他们不知道咱们的信鸽经过训练,一旦遇险便将传书吞下肚,所以他们并没有发现我们的传书。” 他说着递上手中的字条,“这是无门的兄弟从死掉的信鸽肚子里取出来的。” 夜青玄接过打开看了看,原来早在二十天前,梁恕就已经传书告知夜青玄有关司仲卿离军回京的消息,只是没想到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这张字条。 杯盖与杯盏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夜青玄的脸色看不出深浅,只是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意越来越浓,蓦地,他站起身来,将字条点火烧掉。 “吩咐无门,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杀死这只信鸽的人。” 离洛拧了拧眉,“王爷,这件事的幕后操控者显而易见,我们又何必……” 话未说完,就被夜青玄一记冷冽眼神压了回去,冷笑道:“做事最难的不是动手,而是动手的理由。” 离洛愣了愣,像是想到了什么,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正要离去,突然又停下脚步,回身问夜青玄道:“听说今天晚上蜃雪酒坊出现了刺客,这个人……” “刺客……”夜青玄挑眉,“寻常刺客可没有这么好的轻功。” 离洛神色一沉,想了想道:“难道是……闵扬?” 见夜青玄没有否认,算是无声默认,离洛便又道:“看来,澜王那边始终对蜃雪酒坊不放心,甚至他已经开始怀疑蜃雪酒坊了,长此下去,这里必定不安全。” 夜青玄蹙起眉峰,略一沉吟,“那就给他一个再也无法怀疑这里的理由。” 离洛点了点头,看了夜青玄两眼,似是有话想说,只是犹犹豫豫了半晌,又不知该怎么说。 夜青玄瞪了他一眼,“有话尽管说便是。” 离洛低着头,迟疑了一下,道:“属下只是想不明白,为何王爷对三小姐如此信任?”他说着回身朝着雪衣的房间瞥了一眼,“其实算来,我们相识的时间并不久,远远没有我们与公主相识的时间久,可是偏偏,王爷就是对三小姐比对任何人都要好。” 许是感觉得到夜青玄的脸色渐渐变了,离洛连忙收声。 却不想,夜青玄展眉淡淡一笑,道:“说下去。” 离洛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三小姐虽然答应过给王爷治病,可是却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王爷难道就不担心,这是三小姐的缓兵之计,而事实上,她根本就治不了王爷的病?” 夜青玄抿了抿唇,问离洛道:“依你之见,雪衣是个怎样的人?” “我……”离洛冷冷一下,仔细想了想,道:“三小姐为人小心谨慎,心思细腻,她身上兼具司家和容家两家后人的特点,机智有谋略,且医术高明,最重要的是,三小姐做事收放有度,虽有善良之心,却不逞妇人之仁,若就现在我们所看到的这些来说,她确实是我们复朝的好帮手,只是……” “只是你心里应该最明白不过,我并不想利用任何人要助我复朝,这件事我必须亲手去做,这笔债,我也必须亲自讨回来。”夜青玄语气清冷,冷峻面上看不到一丝笑意。 他缓缓走到窗前,抬眸凝视漆黑夜空,“如你所言,雪衣确实是个独特的女子,然,我如此信任于她,并非是因为这些,而是她对我的态度。离洛,聪明如你,难道就没看出她待我有何不同?” 离洛皱紧眉头细细想了想,“从头至尾,三小姐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王爷分毫,不论何事,她对王爷始终信任有加。” 夜青玄颔首,微微眯起眼睛,“依照她的脾性,会有如此行为,想来想去就只有两个解释,一则,了如指掌,二则……” 他顿了顿,没由来的在嘴角挑出一抹浅浅笑意,将没说完的话在心中细细品味了一番,方才缓缓道:“倾心相付。” 说罢,他挑眉看了离洛一眼,“你觉得,会是哪一种?” 离洛怔怔地想了想道:“属下想不出来,不过那日在公主府,三小姐过门而不入,倒像是在故意与王爷赌气。” 闻言,夜青玄不由轻轻一笑,对着离洛轻轻挥手,“去吧。” 见之,离洛点了点头,出了门掠身而去,不过转瞬,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时此刻的澜王府内,一样沉寂得可怕。 有些凌乱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了书房,而后轻轻推门而入,对着正站在案前挥毫泼墨的那人行了一礼,“王爷……” 夜明澜似乎听出了他声音不对劲,停了手中的动作,抬眼向他看来,看清他身上的伤,不由脸色一沉,问道:“是谁伤了你?” 黑衣人扯去面巾,却正是夜明澜身边的第一高手闵扬,他摇摇头,沉声道:“那人遮了面具,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最重要的是,他的武功极高,内力深厚,偏偏他的内功与招式我皆看不透,根本不像是出自夜朝。” 夜明澜蓦地一惊,“不是夜朝人?” 闵扬垂首,“至少,属下并未在夜朝任何一门一派见过类似的武功套路。” “那就去找!”夜明澜脸色森寒,带着隐隐的怒意,甩手扔了手中的笔,顺手将面前的纸也一并揉成一团。 为何,为何每次不管他要做什么,总是有人出来横插一脚? 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他越来愈觉得,自从鸿鸳宴之后,情况就变了很多。 而仔细回想一番,也是从鸿鸳宴开始,他原本的计划以及计划里的人开始渐渐脱离他的掌控,那个第一人便是司雪衣! 是了,正是从她变得反常之后,接着带出了这一连串乱七八糟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正也是她,将那个他一直怀疑、提防着的人拉了进来。 夜青玄,他绝对不会只是像外面众人所传的那样,他一定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就凭这雪衣变了一个人之后,单单挑中了这个病鬼王爷这一点,已经足够素来猜疑心重的夜明澜加重自己的猜疑了。 看出他心情不好,闵扬并不多言,只是无声地垂首行了一礼,转身准备离去,却听得夜明澜突然又低呼一声“站住”。 许是感觉到自己方才语气不好,夜明澜深吸一口气,看了看闵扬身上的伤,叹息道:“找府中的大夫把伤口包扎一下,年关了,尽快把伤养好。” 闵扬点点头,“多谢王爷关心,属下记下了。” 说罢,又是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身后,夜明澜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眼神也渐渐冷了下去。 一名黑衣侍卫从屏风后面走出,朝着闵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对夜明澜道:“王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夜明澜冷冷一笑,沉思道:“闵扬轻功了得,莫说在莫凉城,就连整个夜朝都很难找到能追得上他的人,加上他的身手了得,心思缜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人如此重伤?” 那侍卫一惊,“王爷的意思是,闵扬他……” 夜明澜勾了勾嘴角,眯起眼睛沉声道:“他最好是没有,否则本王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他知道背叛本王的下场!” 说罢,他对着黑衣侍卫努了努嘴,“跟上去,查清这件事!” “是!”黑衣侍卫应了一声,追了出去。 待雪衣回到司府,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 一切正如雪衣所料,她的马车刚刚到司府大门口停下,就看到左云正领着司颜佩和裘宛芳母女站在那里,一脸肃然表情。 见到雪衣下来,左云立刻换出一番担忧之色,紧皱着眉道:“雪衣,你这丫头去了哪里,怎的彻夜未归?你知不知道,我和老爷还有佩儿都担心死了?” 雪衣垂首挑眉一笑,“让二娘和二姐担心了,我没事,我只是……” 话未说完,就听司颜佩抢着道:“娘,我就说嘛,雪衣不会有事的,她和王爷早已定下了婚约,有王爷在,你还怕雪衣会被欺负不成?” 左云沉着脸色,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虽说雪衣与玄王爷已经定了婚约,可是他们毕竟尚未成婚,而今姐姐刚走不到百日,雪衣与王爷的亲事只怕也要推后些日子,这……这雪衣无故留宿玄王府的事儿若是传了出去,教雪衣今后可怎么做人?” 字里行间满满皆是对雪衣的关心和忧虑,然却又无时不在提醒着众人,雪衣不知廉耻,竟然在热孝之时,与尚未成婚之人做出苟且之事。 裘宛芳与左青相视一眼,冷冷一笑,已然明白左云的真正用意。 她这么把雪衣拦在司府门口,再这么一大声嚷嚷,只怕路过的人都要听得清楚了。 就在左云紧紧逼着,试图让雪衣自己承认“罪过”之时,突然只听得有人高呼道:“子衿公主到、袭芳郡主到、月家小姐到——” 第058章 子衿公主助解围 第058章 子衿公主助解围 闻言,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三辆马车缓缓在司府门前停下,从每辆马车里各下来一位年轻女子,三人装扮各有不同,却皆是满身贵气,让人不敢弃视。 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人,难得着了一袭端庄大气的玫色裙袍,头发也认认真真地挽起,妆容不浓不淡,唯一不变的是她那副谁也不在乎、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傲然。 雪衣垂首微微敛眸,见到这样庄重的夜子衿,实在是难。 不知为何,虽然心里明明知道夜子衿的嚣张乖戾,性情不定,然今天在这里见到她,总有些亲近之感,这难道……是她的错觉吗? 如是想着,她复又抬眼向着她的身后望去,今生第一次再见袭芳郡主苏语,雪衣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 也许是因为前一世时,她不惜背叛苏家、背叛夜明澜和苏贵妃,一心为着夫君容璟和整个容家着想,最后竟落得与容家一并被处死的下场。 心中沉沉一叹,她定定地看了苏语两眼,苏语随在夜子衿身后走到司府门前,路过雪衣身边时,向她投来一记柔和目光,让雪衣原本躁动、带着恨意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走在最后的是雪衣早已见了很多次面、早已不用言明便能互通默契的月无双,她朝着雪衣浅笑,微微点头以示安慰。 从三人出现在司府门前的那一刻起,雪衣便瞬间明白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怪夜青玄送她回来之前,会说那么一番奇怪的话,他道:“你尽管安心回府去,什么都不要想,后续的事情我已经安置妥当。” 现在想来,就在她昏睡的那段时间,夜青玄找了夜子衿,众人皆知,夜子衿虽然脾气怪敛,几乎对所有人都冷脸相待,但是她对苏语却是难得的和善,也许是因为苏语性情如水,柔和温煦,任何人对她都发不起脾气来。 最重要的是,皇室及外姓的诸多公主、郡主之中,独独苏语打小就与夜子衿亲近,尤其是在尧淑妃过世之后,苏语依旧对夜子衿关心备至,倒也不怪夜子衿对苏语这么特殊。 左云几人已然吓得白了脸色,她们可以不把苏语和月无双放在眼里,然夜子衿名声在外,她们却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见过子衿公主、袭芳郡主——”一众人连忙行礼,雪衣也垂首作礼,却被夜子衿一把拦住。 “三小姐可别折煞我了,你可是将来要当我二嫂的人。”夜子衿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笑意,招了招手,苏语和月无双上前来扶住雪衣,冲她摇头。 左云一众人就这么被晾着,不免有些尴尬,夜子衿却像是根本没看到,语气怪异道:“本宫方才刚刚下了马车,便听闻有人说三小姐不守规矩、彻夜未归、在外做出越矩之事?” 闻言,左云连忙直起身来赔笑道:“公主有所不知,雪衣这丫头昨夜一夜未归,虽说她与玄王爷定有婚约在先,可如今并未成婚,传了出去未免让人耻笑我们雪衣……” “谁说三小姐昨夜是在玄王府过的夜?”左云话未说完,就被夜子衿冷冷打断,她冷睇了左云众人一眼,缓缓转身伸手握住雪衣的手,看了看三人,不慌不忙道:“昨夜本宫身体微恙,便请三小姐过去给本宫瞧瞧,正好语儿和无双听闻本宫府中的龙游梅开了,便赶来瞧一瞧,夫人也知道的,咱们姐妹难得聚在一起,聊得欢了难免会忘了时辰,直到下半夜才想起时辰不早了,本宫想着冬夜凄寒,怕她们连夜赶回受了风寒,便留三人在公主府住了一宿,卧榻长谈。”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凌厉目光顿然落在左云身上,吓得左云没由来的浑身一颤,低下头去。 夜子衿轻叹一声,摇摇头道:“早闻司家家规严谨,本宫生怕三小姐回府之后会遭误会,便领着两位妹妹过来瞧瞧,没想到咱们马车就慢了这么一小步,竟有人说三小姐在外胡来,不守规矩。如此说,岂不是说我们三人也都是胡来、不守规矩的人?” 左云突然大吃一惊,连忙跪了下去,连连摇头道:“妾身不敢,公主明察!” 司颜佩也跟着求情道:“公主喜怒,我们并不知道雪衣是去了公主府,娘亲也是担心雪衣受了委屈,太过关心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知者不罪,望公主见谅!” 夜子衿高高挑眉,显然根本没有把两人放在眼中。 尤其是司颜佩,说不出为何,她一见到司颜佩,就不由生出一股厌恶之感。 “三小姐,这本是你们家事,本宫不便多问,只是如今牵涉到我公主府的名声,我妄加干涉,你不会介意吧?”她说着瞥了雪衣一眼,眼底是冷冷笑意。 雪衣摇摇头道:“雪衣不敢,只是二娘和二姐她们既是为了雪衣,这才冲撞了公主,雪衣便斗胆替她们向公主求个恩情,恕她们无罪。” 闻言,夜子衿轻轻点头,“二小姐说得对,不知者不罪,本宫可以不追究二夫人和二小姐。不过……” 突然,她话锋一转,眉角一挑,目光落在左云身后的嬷嬷和丫头身上,“主子会错了意,定然是下人传错了话,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竟然凭着妄加揣测就胡言乱语,险些坏了三小姐名声,本宫可容不得这样的人留在司府,免得日后再做出对三小姐不利之事!” 说罢,她轻挥衣袖,语气平淡道:“来人,把这几个乱嚼舌根的带下去,好好问问清楚,究竟是谁传错了话,引起了二夫人对三小姐和本宫的误会。” 她字字句句都把自己和雪衣绑在一起,事事都把自己拉进来,事关于她,左云和司颜佩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根本不敢上前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丫头和嬷嬷被公主府的侍卫强行拖走。 听着她们的哀嚎声,雪衣冷冷一笑,这几人好生面熟,正是那天在药房欺负将离的一行人。 夜子衿当真好毒的眼睛,她虽然不知将离的事儿,却一眼就看出这些人中谁是左云的忠仆,谁是想要对雪衣不利之人。 门外的氛围不由紧张万分,其他随行而来的下人也是吓得浑身发抖,生怕惹了喜怒无常的子衿公主,被莫名其妙地牵扯进来。 就在这时,一辆高大精致的马车缓缓驶来,在门前停下。 左云一见,顿然一喜,见到司文苍从马车上下来,不由红了眼睛,一脸委屈。 “见过公主、郡主。”司文苍简单行了礼,而后皱眉看着眼前的情形,厉声问左云道:“这是怎么回事?怎的让公主、郡主还有月姑娘站在门外?” 左云这才仓皇回神,连忙对着夜子衿几人致歉,而后与司文苍一道将众人请进屋内。 夜子衿始终一副淡漠神色,倒是司颜佩,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忙不迭地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与司文苍说了一遍,夜子衿听了,不由更加反感,看向她的眼神一愈见冷了下来。 司文苍看在眼里,未免有些恨铁不成钢,看了看静默不语的雪衣,再看看喋喋不休的司颜佩,他突然沉喝一声:“够了!” 而后起身对着夜子衿行礼,“小女不懂事,让公主见笑了。” 说罢,又对司颜佩怒目而视道:“公主都已经说了,昨夜雪衣是在公主府给公主诊治,你们竟是不分青红皂白,险些污损了公主名声,公主仁善,念在你们是受人欺瞒、不知者无罪的份上儿不与你们计较,你们还不赶快谢恩?” 闻言,饶是司颜佩心中再怎么不服不愿,这会儿也不敢当着夜子衿的面表露,只能与左云一道对着夜子衿行了礼。 夜子衿随意挥了挥手,也懒得再看她们。 见之,司文苍便放了心,复又转向苏语和月无双,“没想到如此小事竟然还惊动了郡主和月姑娘,实在是我司家之过。” 苏语轻柔一笑,摇头道:“司大人言重了,我与三小姐一见如故,很是喜欢,早前就曾听无双多次提起三小姐,只是自鸿鸳宴一别之后,便从未有机会再见。昨夜与三小姐一见,便不舍分开,相谈甚欢,这才耽搁了三小姐回府,说来,是我们疏忽了。” 司文苍连忙垂首摇头,“岂敢……” 苏语看了看雪衣,继续道:“再者,说起来我与三小姐不仅仅是姑娘家的姐妹之情,日后……” 她突然红了脸,没有再说下去,月无双会意,接过话道:“待日后郡主与容三公子成了亲,三小姐还要称郡主一声嫂子,这可真是亲上加亲。” 闻言,在场众人皆是愣了愣,左云和司颜佩相视一眼,眼底都是深深的不安。 不知为何,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让雪衣这丫头攀上了这么多的大树高枝儿,前有玄王爷,今有子衿公主和袭芳郡主,身后还有容家给她撑腰,长此下去,她们若想要扳倒雪衣,简直是越来越难了! 如此一想,司颜佩不由慌了神,左云连忙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而后自己起身连连赔笑道:“瞧我这一着急,光顾着担心雪衣,竟然把这些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 说罢,对着夜子衿和苏语几人行礼,被苏语伸手拦住。 看穿她的假意赔笑,夜子衿也不拆穿,只是有些不耐烦,转向司文苍道:“不知司大人今日怎会这么早就回来了?这早朝结束得着实是早了些。” 司文苍顿时露出一副担忧神色,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今日早朝免了,圣上他……身体略有不适。” 夜子衿神色一沉,“父皇怎么了?” 司文苍轻叹道:“圣上近日来操劳过度,引发头疼之症,不过并不要紧,臣已经给圣上开了方子,只要圣上按时服药,再好生休息几日,自会好起来。” 夜子衿轻轻吐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放心,起身道:“有劳司大人,本宫这便进宫看看父皇。” 正要离开,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转身对雪衣道:“弗如三小姐随本宫一起走一趟吧。” 第059章 初见龙颜寻香踪 第059章 初见龙颜寻香踪 看着四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司府门外,司颜佩终于按捺不住,跺了跺脚,转身回到屋内,拿起杯盏喝了一口,突然气冲冲地把杯盏摔在地上。 杯盏的碎片正好滚落在进门的司文苍脚边,他低头看了看,复又看了看一脸不服气的司颜佩,不由怒上心头,喝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司颜佩心中不满,显然没有看出司文苍的情绪,撅着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爹爹待她,比待我更好!她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她凭什么……” “啪!”话音未落,就被司文苍扬手打了一耳光。 左云从外面跟上来,看见眼前情形,连忙冲上前来,拉住司颜佩护在身后,红着眼睛对司文苍道:“你这是干什么?不管怎样,佩儿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能因为……” 突然瞥见裘宛芳几人从门外走过,她连忙住口,想了想又改口道:“怎么能因为她不慎冲撞了公主,就下此狠手?” 司文苍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门外,而后瞪了瞪司颜佩和左云,“我早就与你们说过了,现在的雪衣还动不得,她对司府还有用处,可你们倒好,偏偏就是不听。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雪衣的名声毁了,我整个司府的颜面也就丢尽了!” 司颜佩心中委屈且窝火,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眼看着裘宛芳母女身影渐远,她不由对着司文苍哭嚷着道:“有什么好怕的?待她的名声毁了,咱们再找机会表明,其实她根本就不是司家的女儿,她不过是一个身份不明的野丫头,到时候,什么罪过都是她一人的,与我们司府又何干!” 这一点倒是说到左云心坎儿里去的,一直以来,她也是这么打算的。 却没想到司文苍冷冷一笑,瞥了母女两人一眼,“无知,实在是无知!莫说眼下你们根本不可能轻易扳倒雪衣,就算你们能对付得了她,可她身后的玄王爷、容家,又有哪一个是你们能应付得了的?” 他的心里似乎也很懊恼,狠狠一掌拍在案上,“你们以为我不想尽快把她踢出司府去吗?这些年来,我忍气吞声,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给你们母女铺出一条平坦之路,将你们扶上正位!可如今,我看到的又是什么?迂腐、无知!” 说着,他伸手直指司颜佩,话却是对左云说的,“我早就提醒过你,要好好教育佩儿,至少要让她有那个能力和资格来继承司家重任,可是你看看她,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丝毫没有长进,撇开仲卿不说,她哪一点能比得上雪衣!” “你……”被如此辱骂,左云也忍不住发怒,“你何故要事事都将佩儿与雪衣那贱丫头相提并论?她一个野丫头,有什么资格与佩儿比?” 司文苍看着情绪不稳、哭个不休的母女,心中顿觉燥闷不已,长叹一声,恨恨道:“哼,都是丫头,差别竟是如此之大!怪只怪我司文苍没有那么福分,没能生个儿子,否则,如今又何必烦心于此!” 说罢,他用力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留下左云母女愣愣地站着,回想着他方才的话,一股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娘,爹这话是……什么意思?”司颜佩浑身轻轻颤抖。 左云脸色苍白,用力咬着嘴唇,恨恨道:“司文苍,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许诺于我的?纵然佩儿是女儿家,可她也是你唯一的孩子,如若你敢背信弃义,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心疼地看着司颜佩被打得红肿的半边脸,暗暗握紧了拳。 这边厢,司文苍刚一离开便径直去了后院的落水居,果不出他所料,刚刚进了屋内便问道一股清淡香味儿,走上前一看,桌案上已经泡好了一盏清茶,一抹清丽身影正在里屋整理床榻。 他缓步走上前,从被人将人抱住,惹来裘宛芳一阵轻呼,连连将他推开。 “别闹,我先把屋子整理一下。” 许是心中本就烦闷,听她这一言,司文苍果然坐在一旁不动了,端起杯盏品着茶。 裘宛芳手中收拾的动作停了停,转过身去看着他,神色柔和,“老爷有心事。” 司文苍长长一叹,摇摇头道:“有没有心事又能如何?云儿现在越来越不如以前贴心,自从霜儿走了之后,她就一直催促着让我把她扶正,她根本就没想过我的难处,有雪衣和容家在那,我如何能在霜儿走后不到百天,就把一个妾室扶正?” 闻言,裘宛芳点了点头,轻叹,“姨母这么做,确实是有些心急了……也许,她是太在乎老爷了,所以才会……” “哼!”司文苍冷笑一声,“在乎?她在乎的不过是她和佩儿的荣华富贵,是她自己过得好坏,却从来不会为我着想。若她为司府生下一个儿子倒也好说,偏偏她只得佩儿这么一个女儿……” 蓦地,他话音一顿,看了看脸色瞬间暗淡下去的裘宛芳,这才想起当初裘宛芳被休回娘家正是因为三年无所出。 正要好言安慰,就听裘宛芳哽咽着道:“你们男人就想着生儿传后,若生不出就怪我们女人,却没想过自己的问题。老爷,你是不是也以为当初我被休,当真是我不能生养?” “这……”司文苍迟疑了一下。 裘宛芳继续道:“其实,是他自己没有生养能力,而且这事还被我发现了,可是为了隐瞒这件事,他们硬是说成是我的问题,并把我休回娘家,任我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 说着,她低下头去轻轻抽泣,“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怨气,我不甘心呐!我若是,若是有机会……”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只是越哭越伤心。 司文苍只能不停安慰,突然,他神色一凛,像是想到了什么,抓起裘宛芳的手腕,替她号了号脉,而后深沉一笑。 “芳儿,若是给你这个机会,你可得好好争口气。” 裘宛芳不傻,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双颊一阵绯红,而后用力点点头,“我一定会证明给所有人看看,不是我裘宛芳无能,而是别人没用!” 远远的,宫中侍卫与宫人瞧见是子衿公主的马车,二话不说,大老远地就开了门,行礼迎接。 马车一路疾驶着直奔太极宫而去,路上的众人见了,纷纷让道儿,敢在宫中如此驾车直冲的人,也就只有太和皇帝最宠爱的子衿公主。 马车一直到太极宫门前方才停下,随从小心翼翼地将夜子衿和雪衣扶下了马车,随后便连忙将马车拉到了一旁。 高义同见来人是夜子衿,不由舒了口气,迎上去行礼道:“公主,您来了就好了,皇上正发脾气呢。” 夜子衿拧了拧眉问道:“所为何事?” 高义同瞥了雪衣一眼,压低声音道:“怕是为了司将军的事儿。” 闻言,夜子衿脸色微微一变,点头道:“我知道了。”说罢,领着雪衣一道进了殿内。 隔着厚重的帘帐,依稀可见夜舜躺在榻上,似是有什么心事烦扰,他一直不停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时不时轻叹一声。 雪衣下意识地用力闻了闻殿内的香气,总觉得有些异样,只是没等她细细琢磨,就听帘后的夜舜沉声道:“是不是子衿来了?” “回父皇,正是儿臣。”夜子衿说着走上前去,语气是少有的温和,“儿臣闻司大人言及父皇身体不适,所以就立刻赶来了。” “哦?”夜舜伸手让夜子衿将他扶起,“一大早,你怎的去了司府?” 低垂的帘帐被撩起一角,夜子衿朝雪衣投来一记意味深藏的浅笑,道:“儿臣昨晚有些不适,便请三小姐来给儿臣看看,结果两人这一聊聊得太过投入,忘了时辰,儿臣是怕三小姐回府之后会遭人误会,便一大早将她送回了司府,正好遇上了从宫中回去的司大人。” 闻言,夜舜不由缓缓抬眼,顺着夜子衿的目光向雪衣看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的神色顿然一滞,怔怔地看着雪衣,竟是看得有些痴了。 雪衣低下头去,行礼道:“臣女司雪衣参见皇上。” 说罢,欲要叩拜,却被夜舜出声制止,“免了。” 顿了顿,又道:“你就是司家三小姐雪衣?” 雪衣点头,“正是。” “唔……”夜舜轻轻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笑意,“好,很好……玄王果然有眼光。” 他似乎并没有打算把话说得太明白,只是随意这么一点,在夜子衿变了脸色之前,复又转移了话题:“子衿,你怎会想起带雪衣一起入宫?” 夜子衿敛眉浅笑,“不管怎么说,三小姐毕竟是父皇未来的儿媳妇,儿臣是想着让父皇先见上一见,免得日后生疏,再者,三小姐乃是司家嫡女,尽得司大人医术真传,若是她能为父皇治好这头疼症,也算是尽了孝心。” 说着,她又把目光转向雪衣道:“父皇这头疼症时有发生,每次服了药都只能遏制一段时间,时间一久又会复发,不知三小姐可有什么根治的法子?” 夜舜不由抬头向雪衣看来,她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除了那双眼睛,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更重要的是司文苍已经给他诊治过了,此番若是再让雪衣出手,病若好了,是司文苍的功劳,若是不好,那就是雪衣的罪过了。 夜子衿此举,看似是在给雪衣一个表现的机会,然实际上,又何尝不是挖了个坑让她跳下去? 心明如镜如夜舜,如何会看不穿夜子衿的心思,他似乎也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并不拆穿,他也很想知道,雪衣会怎样应对。 雪衣看了夜子衿一眼,正好看到夜子衿投来一记挑衅且又傲然的目光,雪衣倒是不介意,接过高义同递来的药方仔细看了看。 方子确实是针对头疼之症的,用的也都是上好的药,若是寻常头疼之症,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只是…… 嘴角掠过一抹淡淡笑意,雪衣行了一礼道:“请圣上允许雪衣检查一下香炉。” 夜舜眸色深沉,点了点头,雪衣便接过高义同命人端来的香炉仔细闻了闻。 突然,她原本轻松淡然的脸色沉了下去,反反复复闻了几遍,又捻起一抹香灰在指尖拧了拧。 过了良久,她转过身对着夜舜深深行了一礼:“雪衣有个大胆的提议。” 夜舜颔首,“说。” “这一炉香先且交给雪衣,在雪衣查明之前,这件事暂且对外保密,另外,太极宫中的所有焚香一律换成纯一的龙涎香。” 第060章 噩耗传至命归途 第060章 噩耗传至命归途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太极宫中的香就已经全都换了,而且换得悄无声息,除了雪衣几人之外,神不知鬼不觉。 夜舜起了身站在门前,看着那道随着夜子衿一道渐渐远去的身影,嘴角浮上一抹深沉笑意。 “皇上,天冷,保重龙体。”高义同拿着袍子给他披上,站在他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像吗?”良久,夜舜只问了这么两个字。 闻言,高义同低头一笑,点了点头道:“像,确实是像,三小姐当真像极了她年轻的时候。” 夜舜轻轻应了一声,高义同犹豫了一下,问道:“可是皇上,就因为她们之间这特殊关系,您就对三小姐如此顺从,未免会让公主心中……” “呵呵……”夜舜笑出声,摇头道:“你以为朕这般待雪衣,是因为她的缘故?” 见高义同疑惑不解地看来,他便接着道:“你是没看到,这丫头说起那一炉香时,那自信十足的神色,让朕忍不住相信,那一炉香只怕没那么简单。” 说着,他长叹一声,“不管怎样,不管那香有无问题,朕且当做是找个理由换香好了。算来,这太极宫里的香确实有很久没换过了。” 高义同跟着点了点头,见夜舜神色平和,不复之前的烦躁,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司仲卿的事儿,去触夜舜的霉头。 回去的时候,马车不再似进宫时的急躁狂奔,而是缓缓而行。 雪衣一路上都默不作声,微微低垂着头,似是在想什么。 见之,夜子衿清冷一笑,“你该知道,我并非是要帮你。” 雪衣回神,看了她一眼,浅笑道:“不管怎样,今日一早多亏有公主和郡主几人出面,否则雪衣难以脱身。” “呵!”夜子衿不以为然,“今早的事,我是受人之托,也是为了回报你的救命之恩,两清之后,我就没必要再为你好。” 雪衣自然是明白她话中之意,从夜子衿开口让她为夜舜诊治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白了夜子衿带她入宫的真正用意。 不过,她并不在意,夜子衿的脾气向来如此,恩怨分明,骄纵跋扈惯了,让她一下子就接受她,也是不可能的。 “好也好,坏也罢,总之公主今日之举对圣上来说,只有利而无害。”雪衣语气淡淡,神色之中没有丝毫计较之意。 夜子衿闻言微微一惊,凝眉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当真发现了些什么?” 雪衣正了脸色,沉声道:“我还不能确定,容我查明这香里的明确成分,才能给公主答复。” 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再想想自己的任性,夜子衿顿然一阵不自然。 眼前这个小丫头明明只有十五六岁,久居深闺、涉世未深,明明比自己小了很多,可是她的身上却有一种莫名的感染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信服,去认可。 想到这里,夜子衿不由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夜子衿并非忘恩负义之人,若你当真有法子根治父皇的头疼症,我自会回报于你。” 闻言,雪衣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作声。 她根本也不需要夜子衿什么回报,她之所以会突然想要出手干涉,一来,是不想夜舜这么快有事,以称了夜明澜母子的心意,二则是因为她对夜舜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说不清是什么,就是不希望这个人有什么事。 仅此而已。 出了宫之后,雪衣并没有立刻回司府,而是去了蜃雪酒坊。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容毓应该醒来了。 然而,当她匆匆赶到蜃雪酒坊,从后门进了后院,却发现容毓的房内空无一人,看守着容毓的嵇冷玉也不知去向。 雪衣心中一阵慌张,正打算四处寻找之时,突然只听得身后有人轻声喊道:“三小姐,抱歉,让你久等了。” 回身一看,只见流烟正陪着一袭华服的夜明澜缓步走来,雪衣愣了愣,继而浅浅一笑道:“无碍,我不知烟姑娘有贵客到,是我打扰了才是。”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雪衣面前,雪衣垂首淡淡行了一礼,复又看向流烟道:“今日一早我方才听闻昨夜酒坊出现了刺客,心中担忧烟姑娘的安危,便赶来瞧一瞧,现在见到烟姑娘安然无恙,我便也放心了。” 流烟点头以应,“让三小姐和王爷费心了。” 雪衣便又侧身对夜明澜道:“王爷莫不是也是因为担忧烟姑娘,所以这早早的就赶来了?” 夜明澜温润一笑,眉梢微扬,“三小姐真是善解人意,把本王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怎么,王爷也会不好意思?”雪衣反问了一句,语气并不和善,看似在笑,眼底凌光却丝毫不减。 夜明澜看在眼底,心中生疑,却并没有问出口,只是假装不知,接过话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本王一直都很欣赏烟姑娘的果敢与冷静,只是怕唐突了姑娘,所以一直未曾多言。而今闻烟姑娘受伤,又怎能不担忧?” 说罢,他皱了眉,问道:“对了,烟姑娘可看清那伤你之人是谁?” 流烟轻叹一声,摇头道:“怪只怪流烟无能,自小流落江湖,虽学了些花拳绣腿用来防身,却还是不敌那刺客。好在有人及时出手相救,那刺客虽伤了我,倒并没有伤及性命。” “哦?”夜明澜疑惑一声,“不知是何人救了烟姑娘,本王可真的要好好谢谢那人。” 流烟凝眉仔细想了想,仍旧摇头,一脸失望之色,“我也很想知道他是谁,只可惜他一直戴着一只银色面具,我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样,凭着嗓音和身形来看,那人约莫二十五岁……对了,他的口音我听来总觉得有些奇怪,好像不是本地人,准确来说,不像是夜朝人。” 闻言,莫说夜明澜,就连雪衣也愣了一愣。 “不是夜朝人?”夜明澜轻轻呢喃一声,“你的意思是,救你的人很有可能是外族人?” 流烟似乎有些不太肯定,一脸为难神色,又低下头认真回想了一番,“我小的时候曾在外流浪过一段时日,路过不少地方,若他是夜朝人,就算不是京都的人,我也能听出他大致是哪里的口音,可是那个人……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他的口音很像是……” 她迟疑了一下,话未说完,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夜明澜和雪衣。 夜明澜脸色微沉,道:“烟姑娘尽管说来。” 流烟便深吸一口气,道:“那人的口音很像是君瓴国的人。” “君瓴?”雪衣也忍不住惊呼出声,而后她抬头看了看同时出声的夜明澜,心头一凛。 不得不承认,尽管是重活一世,她依旧无法否认这个男人确实有他优秀发光之处。 只是可惜,他的心思太过深沉,心肠太过歹毒,野心太大,一心想要夺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会酿下大祸。 夜明澜似乎对君瓴颇为敏感,得知此事之后并不多留,只随意编了个理由便匆匆离去。 流烟与雪衣并不强留,等他一走,流烟便领着雪衣进了清风苑,打开暗格,进了地下密室。 这里几乎所有的生活用品应有尽有,有花草树木,假山水池,四处置了开光的水晶石照亮,远比火烛要明亮得多。 见到容毓安然无恙,雪衣一直半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流烟道:“三小姐走后,王爷派人传了信来,道是澜王很有可能会突然来访,让我们做好应对之策。” 说着四下里看了一眼,“想来,当初大公子受伤之时,便是住在这里养伤。” 话音刚落,雪衣和容毓的脸色都沉了下去,流烟自觉说错了话,不由皱了皱眉,容毓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看向雪衣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好好听着。” 雪衣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大哥他……当真是落入了楼夙国那些人手中?” 容毓没有直接回答她,低声道:“我从北郡赶往北疆,途中出了些事,等我到了北疆,便得知仲卿已经离军而去的消息,依我对梁恕和莫启凌的了解,他二人断不会容仲卿独自一人深入敌境打探消息,再想起姑姑的事,我担心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偷偷回京,便紧跟着往莫凉城的方向追来,果然在距离两军交战之地约五十里的镇子上遇上了仲卿。只是没想到,我与仲卿刚刚会合,就有人深夜来袭,而且他们还不止一拨人,听得出来,其中一拨是夜朝人,另一拨人,听他们的口音,应该是楼夙的人错不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是在回想什么,“看得出来,楼夙的人是要置仲卿与死地,想来是冲着他这个领军统帅的身份而来,他们给我和仲卿下毒,也许是因为仲卿懂一些医术,那毒在我身上和在他身上所产生的药效并不相同,楼夙的人察觉有异样,竟是借着夜朝刺客来袭之时,借机将我和仲卿引开……咳咳……” 他的脸色还很苍白,显然身体还没有回复,流烟连忙倒了杯热茶递上前,容毓接过杯盏,却一口没喝,只怔怔地看着雪衣。 良久,他轻叹,“对不起,雪衣,是我没有照顾好仲卿。” 雪衣轻轻摇头,隽眉却早已拧成一簇。 他们心里都明白,眼下就只有两个可能,一则,司仲卿落入了楼夙国手中,他们很有可能会以他来要挟夜朝军队,可是眼下夜朝已经击退了楼夙军队,也未见司仲卿出现,不免让人担忧。 二则便是,司仲卿已经遇险…… 就在三人沉默不语之时,密室上方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很有规律,几声过后,流烟道:“是千玺,怕是有什么消息。” 说着,她起身去打开了密室的门,千玺一脸慌张的走到容毓和雪衣面前,浑身轻轻颤抖,迟疑了一下方才把手中的密函递过去,“这是前往北疆的弟子传回的消息……” 容毓打开密函,只匆匆扫了一眼,顿然变了脸色,站在他身边的雪衣脸色瞬间煞白,盯着他手中的密函,半晌说不出话来。 密函上所言:司仲卿尸体已经寻回,正在回京途中,最慢七日之内到达。 第061章 棺木归来悲欲绝 第061章 棺木归来悲欲绝 五天,整整五天的时间,雪衣一直把自己关在流霜阁内,任何人也不见,就连司文苍来了,她也拒不相见。 她自己也忘了这五天的时间她是如何熬过来的,直到第六天一早,桂妈妈哭红了眼,轻轻推开雪衣的房门,哽咽着道:“三小姐,大公子他……他回来了……” 雪衣浑身轻轻一颤,放下手中的医书,缓缓站起身来。 就在蜃雪楼弟子传回消息的第二天,京中便收到了加急传书,道是寻找司仲卿下落的将士在北疆到莫凉城的途中,发现了司仲卿的尸体,将士们立刻将其尸体装入棺中,连夜赶路送回京都。 正厅前的空地上,站满了司家的人,从最普通的小奴仆到司文苍,全都是静默不语,怔怔地看着那口紧闭的棺木,神色悲凉。 有些在司府已经待了很多年的下人,这会儿忍不住落了泪,偷偷低泣。 “老爷,”左云瞥了正发呆的司文苍一眼,“仲卿回来了,咱们还是……早些把他入土为安吧……” 司文苍冷睇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左云心中不悦,撅了撅嘴又道:“这天寒地冻的,好歹也要让仲卿进屋才是。” 这一言似是说到了司文苍的心里,他长叹一声,点了点头,左云立刻眼神示意后在一旁的司府家卫,见之,立刻有人上前想要将棺木抬起。 突然只听得一声厉喝:“住手!” 所有人都被这清冽嗓音吓得一愣,循声望去,只见雪衣一袭霜白色素衣,缓缓走来,她的神色冷清镇定至极,根本不见丝毫左云母女想象中的悲痛欲绝。 她走到那口棺材前站定,定定地看了两眼,突然回身冷喝:“钟舸。” 秦钟舸应了一声,领着玄王府的一队侍卫走上前来。 雪衣道:“把大哥送进屋内。” 秦钟舸会意,与那几人一道小心翼翼地抬起棺木朝着司仲卿所住的院子走去。 正要跟着离去,无意中瞥见送棺木到司府来的那些将士,定定看了他们两眼,而后对着领头的那位将领道:“将军请随我来。” 那人犹豫了一下,瞥了司文苍一眼,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秦钟舸,小心斟酌了一番,最终跟着雪衣走了上去。 轻轻地放好棺木,雪衣怔怔地站在一旁,伸出手轻颤着抚上棺盖,压低声音问道:“敢问将军,你找到家兄的时候,是个怎样的情景?” 那将领叹息道:“彼时我等奉梁将军和莫将军指令,分向各方寻找司将军的下落,我等轻装简行,走得较快,在半途上遇到一队楼夙的人,他们人少,且根本无心恋战,战败而逃。就在他们离开的那个小镇上的一间破庙里,我们找到了司将军的尸体,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像是有什么难言之眼。 雪衣凝了凝神,轻声道:“将军有关尽管直说。” 那将军便点了点头,道:“司将军的身上满是伤痕,想来是死前曾遭受了一番折磨与逼供,定是楼夙国的那些人想要从司将军口中问出些什么,怎奈司将军什么也不说,他们无奈之下,便下毒手杀害了司将军。” 闻言,雪衣深深吸了口气,抚在棺盖上的手狠狠颤抖着,用力抓紧,似要将棺盖抓碎。 偏偏,她始终强忍着、压抑着心头的那股怒意与悲痛,良久,她回转过身来,对那将领道:“有劳将军了,不管怎样,将军将家兄安然送回司府,便是我司雪衣的大恩人,雪衣定会将此铭记于心。” 那人连忙摆手,“三小姐言重了,这是末将职责所在,三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只是这……” 他看了看司仲卿的棺木,“人死不能复生,还望三小姐节哀。” 雪衣没有说话,只是回身怔怔地看着棺木,轻轻点了点头,道:“钟舸,送客。” 直到出了这院门,那将领还在忍不住暗暗冒汗,回想着前前后后雪衣的一连串举动与言行,不由暗暗惊叹,这个三小姐果真是如传闻中那般,遇事冷静,处事凌厉果决。 只是,任谁也看得出来,饶是她一直强忍着不让自己自己爆发,那眼底的悲痛之色依旧无法掩藏。 就在不久前,其母容霜刚刚过世,而今又是一直都疼爱她的兄长…… 唉!那将领沉沉一叹,这三小姐当真是命途多舛。 秦钟舸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回了玄王府,彼时只有后院还亮着一丝火光。 夜青玄一袭玄色袍子,静立院中,抬眼凝望着无月夜空,良久,轻声道:“她怎么样?” 犹豫了一下,秦钟舸用力摇摇头,“三小姐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只是一直守着那棺木,片刻不离开,任谁也劝不动。” 闻言,夜青玄和离洛的眸色都微微一沉,继而听夜青玄道:“司府的其他人有什么动静?” 秦钟舸不由握紧拳,愤愤道:“二夫人自然是催促着赶紧下葬,道是快过年了,耽搁得越久就越不吉利,司大人原本还有些拿不定主意,被她这一催促,似乎也动摇了,只是碍于三小姐不容任何人动棺木,便没有轻举妄动。” “哼!”离洛终于忍不住冷喝道:“这司文苍可也真够冷静的,儿子就这么没了,他竟然如此轻松淡然,不悲不伤。” 一言似是提醒了夜青玄什么,他霍然向离洛看去,看得他一愣。 “不悲不伤……”不知为何,听到这样的说法,他总觉得有些凄凉,长长一叹,“他自然是不悲不伤,毕竟司将军,与他无关。” 离洛和秦钟舸都愣了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过了会儿,秦钟舸问道:“王爷,你……要不要去看看三小姐?” 夜青玄不答,反问道:“钟舸,依你之见,我现在去见雪衣,她可愿见我?” “这……”秦钟舸挠了挠耳朵,“这个属下猜不到,不过属下相信,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能劝得动三小姐吃点东西的话,那个人必然是王爷。” 夜青玄轻呵一声,摇了摇头,“钟舸,你先回去,看好雪衣,莫让人伤了她。” 秦钟舸会意,点了点头,转身掠去。 离洛犹豫了一下,问道:“王爷当真不去看看三小姐吗?” 夜青玄转身朝着院子后面的阁楼走去,沉声道:“有些事情我还需要确认一下,等这件事情有了结果,一切自然就明了了。” 闻言,离洛便不再多问,只是静静地跟上。 司仲卿的灵堂就设在他所住的主厅,因着司家以及司仲卿在夜朝的地位,这两天前来吊唁的人倒是不少。 只是雪衣一直守在棺前,任凭谁人来劝,皆是无用。 司文苍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和焦躁。 “哼!现在你总算也知道失去兄长的痛苦了吧!”左云笑得得意,泡了杯茶不紧不慢地品着。 一旁,左溢和司颜佩几人皆是一脸喜色,在他们眼中,司仲卿的死根本就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儿。 “这一次我们总算是没有失手,司仲卿这一死,司雪衣就什么都没了。”司颜佩越说越兴奋,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左溢咬了咬牙,笑得冷酷,“这丫头一向都是嚣张得很,这一次我看她还怎么嚣张!等我有机会,便送她去和她的父兄团聚去!” 左云笑得弯了眉,突然瞥见门外有人影走近,连忙制止了几人,迎上前一看,见是司文苍,不由放了心。 只见司文苍轻轻吐了口气,狠狠瞪了喜形于色的几人一眼,“我知道仲卿死了,你们心里都很高心,都觉得是拔掉了一根毒刺,踢除了一块绊脚石,可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们一句,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司颜佩一脸不以为然,走上前替他捏了捏肩,道:“爹,我们可没有得意忘形,我只是想不明白,爹爹你何故这么伤心,你可别告诉我们你是装出来的,你这分明就是真心的。那司仲卿又不是爹爹你的亲生儿子,爹爹就不要太当回事了,尽早给下了葬,这事儿就这么结了。” “你……”听着她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司文苍一怒,却又不知从何发火。 左云怕司颜佩不知轻重,又说错什么话,连忙上前来拉住司文苍道:“老爷,我知道你毕竟抚养了仲卿二十多年,人心肉做,说没有一丝感情也是不可能的,可是佩儿说的也没错,这棺木一直这么搁着不是办法,总是要下葬的,再过几天就过年了,总不能一直放到年后吧。” 司文苍神色稍稍缓和了些,“你们说的没错,必须尽快下葬,只是雪衣那边……” “老爷,仲卿姓司,雪衣也姓司,咱们司府的主人不是雪衣,而是老爷你。”左云说着对司颜佩和左溢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离开,左云温声软语相劝道:“雪衣丧母,而今又失去兄长,伤心过度而胡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咱们都让她一步,不予计较便是。雪衣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会明白的。” 听了这话,司文苍不由长叹一声,点头道:“我会找时间再与她谈谈这下葬一事。” “明日下葬?”守在门外的将离和桂妈妈听闻此言,全都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看着来传话的管家,“这是老爷的意思?” 管家道:“老爷确实是让我这么跟三小姐说的,说是晚些时间他会亲自来与三小姐谈谈此事,三小姐她……” “钟舸。”屋内突然传出雪衣的声音。 秦钟舸应声上前,雪衣头也不回,沉声道:“赶出去。” 管家一愣,看了看一脸沉肃杀意的秦钟舸,不等他动手,便自己掉头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待他一走,将离与桂妈妈便一脸无奈之色地看着秦钟舸,“秦统领,王爷那边怎么说?他难道不打算劝劝三小姐吗?” 秦钟舸一脸为难,想了想道:“王爷断然不会放任三小姐不管的,他到现在都没有前来看望三小姐,定然是有原因的,我们……再等等。” 说罢,三人齐齐向屋内那人看起,皆是一脸疼惜。 三天了,她一直这么守在棺前,人憔悴了很多。 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围着棺木转了几圈,又低下头去仔细闻了闻,而后喝到:“钟舸,开棺。” 第062章 一觉醒来不识君 第062章 一觉醒来不识君 秦钟舸和将离、桂妈妈全都吓了一大跳,而后将离守在门外,秦钟舸与桂妈妈进了屋内,拉住拼尽全力想要推开棺木的雪衣。 “小姐,使不得……”桂妈妈哽咽着道:“桂妈妈知道你舍不得大公子,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这棺开不得……” 雪衣极力挣脱她,一把抓住秦钟舸,“开棺!” 见雪衣神色坚决,不容抗拒,秦钟舸只能无奈地轻轻打开棺盖。 不知是因为如今是冬日,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棺内没有一丝腐臭的味道,有的只是淡淡的药香,很奇怪很异样的一股药香。 只见雪衣狠狠嗅了嗅,略一沉吟,突然俯下身去,伸手抚上司仲卿的尸体。 桂妈妈吓得脸色苍白,想要上前阻止,却被秦钟舸一把拉住,“桂妈妈别着急,三小姐好像发现了什么。” 司仲卿身上的衣衫皆是他临行前,雪衣亲手给他准备的换洗衣衫,每一件衣角内侧都绣着一个“卿”字,那束发的玉笈和玉冠亦是容霜为他挑选的,就连他腰间的玉璜也是他临行前所戴的那一块,这些都是错不了的。 蓦地,雪衣的手一滞,目光落在那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香袋上。 怔怔看了良久,她突然低下头去,眼泪簌簌落下,浑身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轻轻摘下那一枚香袋,她小心地握在手中,放在胸前,轻轻一声呢喃:“大哥……” 后面便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是握着那香袋,缓缓跌坐在地上。 “那是……”桂妈妈也跟着哽咽出声,心痛道:“那是去年大公子生辰时,三小姐亲手为大公子做的药囊,里面放的是一些清心宁神的花药,没想到大公子竟是至死都带着这只药囊不放……”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缓缓走到雪衣身边坐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肩,“三小姐若是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你还有将离,还有桂妈妈……” 雪衣将脸埋进桂妈妈怀里,却并未如意料中的放声大哭,只是哽咽着一声声喊着“大哥”,手中的药囊也越握越紧,指甲深深扎进肉里,雪白的衣袖染得一片嫣红,她却浑然不觉。 秦钟舸鼻子一阵阵酸涩,他实在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低垂着头大步走出屋子。 直到天色完全黯淡下去,四下掌灯之时,司文苍方才缓缓进了院子,看着正呆呆坐在灵前的雪衣,摇头一叹。 “雪衣……”他艰难地开口,“为父知道你与仲卿兄妹情深,也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为父相信仲卿若泉下有知,一定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雪衣,你便听为父一言……” 不等他话说完,就听到雪衣声音平稳道:“明日下葬吧。” 司文苍骤然一愣,呆呆地看着雪衣,“你……你说什么?” 雪衣慢慢站起身,看着静静躺在棺内一动不动的那人,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他的脸庞。 而后,她沉声喝道:“盖棺!” 秦钟舸连忙照做,盖上了棺盖。 司文苍似是还没有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雪衣,桂妈妈上前来小声道:“老爷,今儿下午三小姐执意开棺,看了看大公子最后一眼,看到了她以前给大公子做的药囊,哭了好大一会儿,之后便一直是这种平静模样,老爷,小姐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闻言,司文苍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她心中悲痛是在所难免,休息一阵子就好。” 说罢,竟是忍不住长长一叹,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吩咐桂妈妈和将离,照顾好雪衣。 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雪衣回过身来,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突然冷呵一声,眼底泛起阵阵杀意,双手紧紧握拳。 入夜之后的司府如今是一片静寂,一盏盏白色灯笼如同一只只眼睛,紧紧盯着司府中的每一个人。 司文苍已经发了话,明日司仲卿下葬,是以今夜不容喧哗吵闹。 风寒夜冷,夜风吹入屋内,吹动火苗不停跳动,像是随时可能灭掉。 雪衣身形晃了晃,险些摔倒,一道黑影适时逸入屋内,将她牢牢接在怀中,起身对着司仲卿的牌位垂首行了一礼,而后抱着雪衣出了门去,掠出府去。 甫一出了司府大门,他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一匹俊俏的白马便跑了过来,他带着雪衣掠上马背,轻呵一声,白马便朝着郊外驶去。 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药味儿,雪衣便知他是谁,一路上都把脸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任由他策马疾行奔走。 如此奔走约莫两刻钟时间,他终于唤马停下,带着她掠下马背将她放下。 怎料雪衣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放,他不由微微一笑,反手抱住她道:“若是这样你会觉得好受一些,我便一直这么给你抱着,可好?” 雪衣伏在他胸前,轻声问道:“夜青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夜青玄太息道:“这便是好吗?” 而后想了想,反问道:“照这么说,那你对我岂不是更好?毕竟,你我尚不相识之时,你便想着要嫁我,为我治病。那你又是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雪衣不答,良久,她长长一叹,“若我只是利用你呢?” 夜青玄挑眉,“那便互惠互利,如何?” 闻言,雪衣喉间没由来的一堵,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缓缓松开了夜青玄的衣襟,放眼向四处望去。 隐约可见身后是一片宽广的空地,前方不远处便是一道悬崖,就在两人身边不远处,有两棵古木相依而生,树干都很粗,至少要两人合抱。 雪衣转过身来,后悬崖边后退了两步,道:“你来找我,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夜青玄点了点头,跟上她,“司将军出征之前,澜王与楼夙的人曾有书信来往。” 雪衣脚步骤然一滞,怔怔地看了夜青玄半晌,而后凄凄一笑,“果然是他,果然是他们……” 说罢,她紧紧握拳,发出咯咯声响。 “雪衣。”就在她想要继续往后退的时候,夜青玄一把将她拉住,用力带进自己的怀里,而后在她耳边轻轻吐气道:“我们成亲吧。” 他能感觉得到雪衣浑身轻轻一颤,继而她凄笑道:“你别忘了,娘亲刚刚走了不久,而今大哥又……” 夜青玄语气笃定道:“无碍,只要是在百日之内完婚,亦可。” 雪衣忍不住问道:“为何?” 夜青玄道:“成亲之后,你想做什么都没人阻止,你还可以像现在一样去做,只不过,那时候你是玄王妃,不会再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害你。” 说罢,他轻轻叹息,“我知道你脾气倔得很,可是我还是不想你什么事都独自一人去面对,看你这样,我会心疼。” 我会心疼。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雪衣压在心底的所有情绪都顿然间涌上心头,她哽咽了几下,低下头道:“可是有些事情,必须要我自己亲手去完成,我不想把别人牵涉进来。” 说着,她沉沉太息,问道:“你可相信轮回宿命?” 夜青玄想了想,点点头道:“没有认识你之前,我不问苍天不信宿命,在认识你之后,我总是有一种隐隐的错觉,你我是不是前世相识,是不是有所命运纠缠,而至今世相见,才会有这种熟悉之感。” 雪衣不由愣了愣,而后痴痴一笑。 感觉得到,他竟是感觉得到吗? 却是为何,心中有一种酸痛的感觉? 究竟,是喜还是悲? 夜青玄定定地看着她,向她伸出手去,“只要你点头答应,我可以即刻向父皇说起这事,可以立刻前往司府与司大人说明此事,一切都由我来做,你只需要,点头答应。” 看着那只宽大的手掌,雪衣的心跳得厉害,慢慢抬起颤抖的手,复又抬眼看了看他,看他满目希冀与期许,看他到他眼底的温润与疼惜。 眼看着指尖就要碰触到他的手掌,雪衣突然感觉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来不及多说什么,就眼前一黑,软软倒了下去。 夜青玄眸色一惊,一伸手将她接住,将她轻轻抱起,揽上那盈盈不及一握的腰,他的神色渐渐暗了下来。 小小年纪,究竟是在心里藏了些怎样的秘密,才会疲惫至此? 雪衣这一昏睡,睡得有些久,第二天司仲卿的葬礼开始,她尚未醒来。司文苍斟酌一番,决定还是不要叫醒她,免得她悲伤过度。 让人没想到的是,她这一睡竟睡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三天过后,司仲卿的一切后事都已经打理妥当,她方才从睡梦中醒来。 司文苍满脸肃然,在雪衣的卧房外来来回回走着,左云和司颜佩像是刚刚被斥责过,坐在一旁一声不吭,时不时地朝里屋瞥上一眼,迎上司文苍凌厉的目光,又连忙把头缩回去。 过了半晌,左云忍不住出声道:“老爷,你别再走来走去了,雪衣现在已经这样了,那咱们干脆就……” “住口!”司文苍瞪了她一眼,“雪衣为何会变成今日这样,我一定会查清楚,若是让我查出给她下毒的人,定会严惩不贷!” 司颜佩撇撇嘴,低下头道:“爹,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和娘亲所为,谁知道她是不是又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来寻仇报复了。” 司文苍冷冷看着她,“这道秘方是出自大药方,寻常人根本不可能配得出来,看过大药方的人,如今就只有你我,除了你,还会有谁?” “爹!”司颜佩不满地站起身,一脸委屈道:“现在大药方都已经丢了,究竟还有哪些人看到过,又有谁知道?你可不能把什么事都赖在我身上。” “你……”司文苍正要厉声呵斥,突然只听管家跑来道:“老爷,玄王殿下……” 话未说完,一道深色身影就进了屋内,对厅外众人置若罔闻,径直走进里屋,一眼就看到正缩在床榻角落里的雪衣。 “雪衣……”夜青玄轻轻喊了一声,缓步走上前去,却发现她只是向后缩了缩,而后一脸惊慌与茫然地看了看他,良久,她喃喃开口,道:“你是……谁?” 第063章 凌厉王爷护卿心 第063章 凌厉王爷护卿心 你是谁! 这便是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匆匆赶到司府所听到的第一句话。 说不出是为何,看到她那惶恐不安的模样,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司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夜青玄回身,冷眼扫过屋内中热,最终目光落在司文苍身上。 司文苍连忙进屋,看了看雪衣,对着夜青玄行礼道:“回王爷,雪衣这……从脉象上看来,像是失心症。” 夜青玄眸色骤然一凛,不由回身向雪衣看去,“失心症从何而来?” 司文苍犹豫了一下,看着夜青玄阴冷深沉的脸色,心知不能有所隐瞒,以夜青玄的机敏,他根本也隐瞒不了。 “失心症有多种可能,最常见的便是受到很大的打击和刺激,一时间接受不了眼前所发生的事,心中堆积了忿怨或是悲伤过度,最容易造成失心症。” 闻言,夜青玄不由冷笑一声,“那倒是奇了,本王最后一次见到雪衣时,她还好好的,只不过是回府睡了一觉,竟然就生了失心症。” 听出他话中深意,司文苍想了想,又道:“失心症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在一定的诱因之下,对其下毒,以迷惑其心志,扰乱其判断力,并让人产生幻觉,进而引发失心症。” 夜青玄的脸色如意料之中的沉了下去,他抬眼定定看了雪衣半晌,突然折身走到外厅,冷声吩咐秦钟舸道:“派人守好流霜阁,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仔细盘查这三天里进出过流霜阁的所有人,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那个下毒的人找出来。” 秦钟舸早就等着夜青玄这句话,这会儿连忙领命离去,不出一刻钟时间,便将流霜阁团团围住,并将在这里伺候的所有下人都集中在了院子里。 瞧这阵势,左云不由变了脸色,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司颜佩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靠近左云道:“娘,这件事与咱们无关,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佩儿。”左云反手一把将她拉住,看了看门外正在认真盘查的秦钟舸,以及持剑站在门旁的离洛,撇嘴一笑道:“只怕我们走不了了。” 司颜佩惊了一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像是看明白了什么,略有些惊慌道:“娘的意思是,玄王爷这是打算……” 左云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出口,而后两人偷偷向夜青玄望去,正好迎上他的寒冽眸光。 就在那一瞬间,司颜佩脸色变了一下,心中一悸,怔怔地坐在那里,竟是忘了躲开夜青玄的目光。 不同,他终究是与传闻中的那个夜青玄不同的,若非是因为雪衣,她也许这辈子都不知道,玄王爷实则是个森寒冷肃却又深情温润的男子。 尽管,他的深情、他的温和都不是对她。 想到这里,司颜佩突然抿唇浅浅一笑,在左云惊愕担忧的目光中站起身,走到夜青玄身边微微行了一礼,“王爷,小女学过一些医术,雪衣是我的亲妹妹,我一定会尽全力照顾好她,治好她的失心症,王爷尽管放心便是。” “哦?”夜青玄挑起俊眉,“如此,本王可以放心将雪衣交给你吗?” 司颜佩淡淡一笑,挑起帘帐走进里屋,夜青玄并不阻止,只是神色沉敛地看着她的背影。 一如所料之中,屋内传出一阵惊呼声,紧接着是司颜佩的惊叫和杯盏摔碎的声音,不过转瞬,司颜佩便像是逃命似的逃了出来,一脸惊魂未定。 撞见夜青玄询问的目光,她连忙理了理心绪,吞吞吐吐道:“她……失心之症便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更不分敌我,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想要害她的敌人,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偏激行为……” 夜青玄却似乎根本没有心思过问这些,抬眼向门外的离洛和秦钟舸望去,正好看到一抹鹅黄色身影随着秦钟舸快步走来,“王爷,她说她是三小姐的表姐,来探望三小姐。” 裘宛芳对着夜青玄行了一礼,而后问司文苍道:“雪衣怎么样了?” 见司文苍摇了摇头,她立刻担忧地冲进里屋,司颜佩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从一大早到现在,就没有哪一个人进去了不被撵出来的。 虽然雪衣没有对夜青玄动手,然那态度却在明显不过,满满皆是排斥。 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里屋久久没有传出丝毫刺耳的声音,倒是有轻轻谈话声。 稍稍迟疑了一下,夜青玄抬脚走进里屋,司文苍连忙跟上,二人刚刚进屋就听到雪衣对着裘宛芳轻轻叫了一声“娘亲”。 闻之,所有人都骤然怔住,就连司文苍也愣愣站在原地,愕然地看着二人,闻声赶来的左云母女则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独独夜青玄只微微拧了拧眉,紧盯着雪衣看了片刻,而后对着慌张回头看来的裘宛芳轻轻摇了摇头。 裘宛芳像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定了定神,对着雪衣淡淡一笑,点点头,对着雪衣伸出手去,果见雪衣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这……”左云惊讶地看了看司颜佩,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司颜佩咬咬嘴唇,轻声回道:“得了失心症的人多半也会失去记忆,就连自己最亲的人都可能会不认识,然,一旦他们将某个人认定为自己的亲人,就会只认那一个人,任你想什么法子都不能改变他们的想法,同时,他们也只相信那个人所说的话,除非……” 她顿了顿,看了雪衣一眼,“除非她的病好了。” “哼!”左云冷冷一笑,“那也真是巧合,她竟然把芳儿认作她那死去的娘亲。” 司颜佩接过话道:“咱们只要让表姐随便编几个谎言骗骗她,她就会又变成当初受我们操控的那个没用的司雪衣。” 说罢,她得意一笑,左云却笑不出来,看着裘宛芳看雪衣时那真挚无垢的眼神,她的心底突然咯噔一跳,一种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既然现在雪衣把裘姑娘认作亲人……”夜青玄略一沉吟,想了想道:“那就有劳裘姑娘今后对雪衣多多照顾,不管有什么需要,尽管向钟舸开口,一切自有玄王府帮你处理。” 虽然早就听闻玄王爷对雪衣多有照顾,听闻此言,裘宛芳还是忍不住微微一惊,正要开口道谢,就听夜青玄紧接着道:“如若是因为裘姑娘,让雪衣有什么闪失……” 那冰冷的语气让裘宛芳浑身轻轻一颤,连忙摇头道:“王爷放心,宛芳知道该怎么做,就算是拼上我自己这条命,我也断不会让雪衣受到一丝伤害。” 看着她坚决的眼神,夜青玄微微颔首,复又看了雪衣一眼,她依旧是一脸茫然,迎上他的目光时,有些微的退缩,也有一丝探究与考量。 见他转身离开,除了裘宛芳之外的几人也连忙跟着出了门。 司文苍叹道:“王爷,这一切都是微臣之过,是微臣没能照顾好雪衣……” 夜青玄抬手翻掌,打断了他,“司大人不必过于自责,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追求怪谁,而是要找出下毒的那人和治愈雪衣的办法。” 司文苍迟疑了一下,缓缓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失心症说白了还是一种心病,旁人所做的都只是引导疏通作用,真正重要的还是在于雪衣自己,必须要她自己顿然醒悟,恢复记忆和心智才可。” 闻言,夜青玄脚步顿然一滞,回身冷冷扫了司文苍一眼,沉声道:“那便想法子让她尽快恢复记忆。” 听出夜青玄语气不善,司文苍不敢违抗,只是连连点头,“是……微臣记下了,微臣一定会想法子让雪衣尽快恢复,还王爷一个完完好好的王妃。” 夜青玄不再多看他一眼,边向院门走去边吩咐道:“传本王命令,从今日起,除了裘姑娘之外,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流霜阁,若是有人妄图对雪衣不利,欲要伤害雪衣,以谋逆罪论,就地杀之。” “是!”秦钟舸清亮地应了一嗓子。 走在身后的司文苍和左云等人已然吓得白了脸色,怔怔地相视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玄王府后院,两道高挑的男子身影一前一后地走在水池旁。 “失心症?”容毓没由来地拧了拧眉,“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得了失心症?” 夜青玄眸色沉敛,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一株她曾经站在下面的梅花树,勾起嘴角摇了摇头,“若说是夫人和司将军的接连离去对她的打击太大,倒也说得通。” “可是……”容毓俊眉紧蹙,清俊的脸上满满皆是担忧之色,“若说是以前的雪衣,她会变成这样,我断然不会觉得奇怪,然如今的她与以往已经大不相同,她不可能因为这些事就失去理智,她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夜青玄脚步顿了顿,回身看了看容毓,眸色骤然变得凌厉,幽幽道:“容大公子似乎对雪衣颇为关心和了解。” 容毓一怔,直直迎上他的目光,沉声道:“我与雪衣虽是表兄妹,然在我眼中,她与曦儿并无不同,我身为一个兄长,能为曦儿舍身取命,亦能为了雪衣拼尽一切。” 顿了顿,他轻轻叹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法子,治好雪衣的失心症。” 夜青玄却摇了摇头,嘴角拂过一抹深沉笑意,“不然。最重要的,应该是找到对夫人下毒的那人。” 第064章 冬风不利吹断雪 第064章 冬风不利吹断雪 容毓何其聪明,简简单单一句话,他便听出了其中深意,不由愕然地看了夜青玄两眼。 “这是……谁的意思?” 夜青玄深深吸气,“夫人的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在司将军出事之前,雪衣一直在暗中调查给夫人下毒的人究竟是谁,也许雪衣的真正心病所在,正是这里。” 容毓虽然心有疑惑,然却又不得不承认,在雪衣得失心症之前,与她最亲近、知道她最多事情的人就是夜青玄,甚至他感觉得到,雪衣对夜青玄的信任,远远超过任何人。 若是以前,雪衣还是那个心思单纯善良的雪衣,容家兄弟凭着随生而来的谋士独有的机警与敏锐,对雪衣最为了解的,自然是他们。 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承认,也许夜青玄才是最了解、最懂雪衣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他轻轻点了点头,“需要容某做些什么,王爷尽管吩咐来便是。” 夜青玄略一沉吟,嘴角勾出一记幽冷笑意,“倒确实有一事需要容大公子帮忙。” 他说着拿出一张方子递给容毓,“这张方子是不久之前雪衣交给本王的,这其中标红的几味药极为罕见,莫说是莫凉城,就算是整个夜朝,也未见得能有多少,司家药房的记录上也并没有出现过这些药,所以,这些药多半是从别的地方买到的,若是这些药出自京中的药铺,如此名贵之药,他们一定会有所印象。” 顿了顿,他的脸色稍稍沉了沉,微微凝眉,“眼下最为困难的是,这些药多半是在十多年前交易的,怕只怕那些药铺已经不在。” 容毓接过方子看了几眼,他虽然不是学医之人,然那几味标红的药却是多半都听说过,可谓贵比黄金,一味难求。 “王爷的意思是,这些药和当年姑姑所中的毒可能有关?” 夜青玄颔首,“本王曾听雪衣提起过,想要配制出夫人所中的那种毒,这些药都是必须的,少了任何一味,毒性都会减弱,出现偏差。” 容毓会意,重重点了点头,“王爷尽管放心,容某定会竭尽全力查清此事,只望……” 他说着长叹一声,侧过身去,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感受着落在脸上的一丝丝凉意,“落雪了。” 闻言,夜青玄也抬眼望去,缓缓抬起手摊开掌。 但愿,这一场雪不会那么快就结束。 看着容毓渐渐远去的身影,离洛不由皱了皱眉,走近夜青玄问道:“王爷,药方的事无门一样可以去查,为何偏偏要交给蜃雪楼?” 夜青玄笑得深沉,“雪衣说过,下毒之人很有可能就在司府,而且是他们极为亲近之人,要查这张方子,稍微有些动静就会传到司府,传到下毒之人的耳中。蜃雪楼的人无处不在,打探消息是第一能手,最重要的是,他们多是生面孔,这些年一直在北郡一带出没,就算被发现了,也牵扯不出什么大问题。” 离洛恍然明白,点了点头,“那王爷……三小姐那边我们现在就不管了吗?” 夜青玄微微摇头,“不然,我之所以把事情交给容毓去做,为的就是要抽身专心处理雪衣的事情。” “王爷的意思是……” 夜青玄挑起嘴角,眼底拂过一抹诡谲笑意,缓缓合起手掌,落在掌心里的雪花全都融化成水,“这段日子,她已经为我做了很多,接下来,也是轮到我为她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离洛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然,不管明不明白,对于夜青玄的决定,他向来只是服从与执行,而从无反对与背叛。 这场雪来得有些急,且毫无征兆,不过一夜时间,地上便铺了厚厚的一层白。 马车在一间酒楼的后门停下,司颜佩着了一袭淡紫色的斗篷,用帽子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在下人的带领下,快步进了院内。 后院厢房,夜明澜早已在那里等候,司颜佩一见到他,先是神色一喜,欣喜地问道:“王爷这还是第一次主动约我见面,不知王爷这么急匆匆地找我来,所为何事?眼下司府里里外外都是玄王府的人,我出府都变得困难了。” 夜明澜扬了扬手中的那封书信,“这是你今日一早命人送来的,道是司雪衣因为司仲卿的事情,大受打击,一时承受不住而得了失心症,此事当真?” 初闻此事,他是断然不信,司雪衣,那个终是冷冷淡淡、机灵狡黠若狐的小丫头,她的身上有一股难以言明的坚韧与倔强,怎么可能因为这事就受不了打击,得了失心症? 司颜佩的眸色顿然黯淡下去,“王爷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听出她语气中的失落,夜明澜不由深吸一口气,伸手扶住司颜佩的双肩,“我把这事告诉了母妃,母妃对于此事很是关心,你知道的,母妃一直都觉得雪衣聪明机灵,是个可用之才,一心想要把她收为己用,此番雪衣出事,她自然很是关心,她究竟还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闻言,司颜佩将信将疑地盯着夜明澜的眼睛,“王爷此话当真,当真是贵妃娘娘想要知道雪衣的消息?” “不然呢?”夜明澜冷冷一笑,“你莫不是以为,是我看上了她?” 说话间,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司颜佩,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心底狠狠一动,一种强烈的不甘和占有欲涌上心头。 说来,他应该是厌恶雪衣的,毕竟每次相见,她对他的态度也怪得出奇,让人无法理解,更曾与夜青玄一起设计,害得他不轻。 然而不知为何,一想起她那莞尔浅笑的样子,他的心里就会升起一股异样的躁动。 司颜佩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当他是生气了,连忙摆手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突然她沉沉一叹,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座上,一脸无奈道:“王爷有所不知,这丫头现在有玄王爷和子衿公主撑腰,身后又有容家,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变得聪明无比,我和娘亲想尽办法,却始终伤她不着。” 说罢,她深深吸了口气,“此番多亏有王爷出手,趁着司仲卿悄悄返京的时候杀了他,否则……” “司仲卿不是我杀的。”夜明澜沉声打断她。 “不是王爷?”司颜佩骤然一惊,“可是……可是他明明就是被楼夙国的人害死的……” 夜明澜摇头,沉着脸色道:“我确实派了人去追杀司仲卿,也与楼夙那边的人联络好,前后夹击,可是不知为何,真正出手的时候,我的人并没有看见楼夙那边该与我们接应的人,来的人是谁,我的人也不认识。” 司颜佩不由得瞪了瞪眼睛,想了想道:“这么说来,楼夙那边来的人,并非王爷的人,而有可能……是另外一拨想要置司仲卿于死地的楼夙人。” 夜明澜没有应声,算是默认,想了想道:“这件事我会再派人细细查探,只要他们当真的楼夙的人,就一定能找到他们的下落。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雪衣这边的状况。” 听他叫“雪衣”叫得这么顺口,司颜佩不禁有些不满。 自小,她便是娇宠惯了,身为庶出的女儿,却一直享受着嫡女该有的一切,就连雪衣都听凭她的吩咐,若非是雪衣突然性情大变,她也不至于会落得现在这般窘迫之境。 想到这里,她噘着嘴没好气道:“爹爹说雪衣很有可能是被人下了毒,现在整个司府上下都被玄王府的侍卫围住了,整天在查究竟是谁给雪衣下了毒。” 说着,她冷冷一笑,“真是丑人多作怪,这数月来,因为她的事情,府中上下可没少折腾。看来当真是攀上了玄王爷这棵大树,就变得矫情起来了。” “大树?”夜明澜满脸讥讽笑意,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最多只是一棵枯木而已,这些年来父皇不过是念在故去的尧淑妃和四姐的份儿上,才会对他时有关心。一个将死的病鬼,又能作起什么大风大浪?” 司颜佩皱着眉摇了摇头,“王爷是没看到,玄王爷发起火来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个病鬼,而是……”她仔细想了想,道:“而是像一个夺命阎罗,那气势当真是一点也不弱。” “哦?”司颜佩的无心之言,让夜明澜心下一凛,他微微眯起眼睛冷笑道:“难道,我们看到的玄王爷,与雪衣看到的那个、那个真正的玄王爷,有所不同?” 这么一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更深的猜想,顿然变了脸色,细细沉思了一番,而后勾起嘴角幽幽一笑。 碍于雪衣现在只认裘宛芳一人,为了方便照顾雪衣,她主动搬到流霜阁的一间客房里住下,时时刻刻跟随在雪衣左右。 不管是出于真心也好,还是迫于夜青玄给的压力也罢,她能做到这些,已然让司府上下的众人对她刮目相看,如今所有人见了她,都会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裘姑娘”。 更有甚者,还有人私下里讨论起她和容霜,道她有容霜年轻时的影子,不管是那温润似水的性子,还是宽厚和善的待人之心。 一二来去,竟是传成了司文苍看中裘宛芳善心,对雪衣关心备至,所以决定纳她为妾,裘宛芳不日将成为司府的三夫人。 这两天,时不时有这样的话传入左云耳中,原本还冷静镇定的左云,不由得有些坐不住了。 只是现在裘宛芳一直跟在雪衣身边照顾,左云按着下人所传,悄悄去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察觉有任何异样,反复想了想,犹豫良久,她带上亲手做的汤粥,来到流霜阁外,没想到刚刚到门外就被人拦住。 “放肆,你们是瞎了眼吗?连夫人也敢拦着?”跟在左云身边的小丫头忍不住对着守卫的侍卫怒喝道。 秦钟舸走过来,对着左云欠身道:“请二夫人见谅,我们也是奉王爷之命,保护三小姐。” 左云勉强一笑,“秦统领莫要误会,我只是见雪衣最近消瘦了很多,所以亲自做了些汤粥给她送来,秦统领若是觉得为难,那我下次再来便是。” 说罢,轻轻一叹,转过身去。 正要离开,就听雪衣轻声道:“钟舸,让她进来。” 第065章 一碗清粥谋其命 第065章 一碗清粥谋其命 乍一听到这声音,左云不由轻轻一震,这语气和声音听来像极了平日里的雪衣,可是,她不是得了失心症了吗? 莫不是这短短两天时间,她就已经恢复了记忆? 这么想着,左云迈着疑惑的步子,跟在秦钟舸身后走进院子,刚进了门就看到雪衣和裘宛芳在避风的廊下置了棋盘,两人正有说有笑地执子对弈,这样的场景好不温馨。 左云只稍稍一惊,便换出一副笑脸,快步走上前来,一脸关切道:“听闻雪衣这两日胃口不好,人都瘦了,我便做了些汤粥,不知合不合胃口。” 闻言,雪衣侧过身来,看了看她手中的盘子,又看了看她的脸,一脸茫然,“这位是……” 裘宛芳淡淡一笑,“这位就是二娘啊,我之前跟你说过的。” “二娘……”雪衣轻轻念叨一声,脸色渐渐变得漠然,缓缓直起身来走到左云面前,“你就是爹爹后娶进门的二姨娘?” “你……”左云被她这语气噎了一下,不由面色不悦,瞪了裘宛芳一眼。 裘宛芳似也吃了一惊,跟着站起身来拉住雪衣,“雪衣,不管怎么说,二娘毕竟是你的长辈,不能这么跟二娘说话。” 清冷一笑,雪衣定定地看着左云,突然,那冷漠的神色渐渐消去,换出一抹左云看不明白的笑意,“对不起,二娘,我最近记性不太好,总是忘这忘那了,二娘别见怪。” 听她这么一说,左云暂且也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扯出笑脸,摇摇头道:“二娘知道你身体不好,瞧这脸,都瘦了一圈儿了,来,快把粥喝了,补补身子。” 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粥碗,雪衣迟疑了一下,回身向裘宛芳望去,见裘宛芳浅笑着点点头,她便又挪回目光。 正要伸手去接过粥碗,突然听到将离一边喊着“不好了”,一边匆匆跑了过来,许是跑得急了,没能刹得住脚,正好撞在雪衣的身上,粥碗落在地上应声摔碎,粥也洒了一地。 “三小姐……”看着自己闯的祸,将离吓白了脸儿,哆哆嗦嗦地看了看雪衣,又看了看左云。 左云本就碰了一鼻子灰,怎奈又不能把雪衣怎样,心里正懊恼,将离这一撞不由得将她所有的不满都撞了出来。 “你这死丫头,没长眼睛啊?这么冒冒失失莽莽撞撞的,怎么能照顾好雪衣?” 说罢,她狠狠瞪了将离一眼,又担忧地看了看雪衣,“雪衣,这丫头一直就是这么慌慌张张的,当初她跟在你身边的时候,二娘就担心她照顾不周,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弗如,二娘给你重新安排一个……” “不用了,二娘,”雪衣始终浅浅笑着,看向将离道:“将离不过是这两日太过劳累了,才会这么莽撞。不管是人还是物,终究都还是自己选的比较好,别人的意思,总是难以如愿。” 她说着长长一叹,虽然笑着,可是那眼角眉梢之间都隐隐带着一丝冷淡疏离。 左云怔怔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样的雪衣,不复往日的天真纯和,也不同于之前的凌厉跋扈,也许当真是失去记忆的原因,她虽然喊着左云二娘,可是眼底却满满的都是冷漠,没有一丝感情。 只有在目光落在将离和裘宛芳身上的时候,才会带着一丝温和。 看来如今,她所信任的人,也就仅仅是这院子里的这些人了。 倒是裘宛芳微微一笑,走上前来道:“姨母不用担心,有我在这照顾雪衣,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争取帮助她早日恢复记忆,这样,也算是不负王爷所托。” 左云不由深沉一笑,意味深藏地看了雪衣两眼,而后挑眉笑着看向裘宛芳。 “芳儿,那你可得好好照顾着雪衣,她若是出了任何差池,你我可都不好向王爷还有老爷交代。” 说罢,她低头瞥了地上残冷的粥一眼,摇摇头,转身离去。 裘宛芳轻轻拍了拍雪衣的肩,跟着追了出来,在院门外追上了左云。 “姨母,何故如此生气?”她轻挽着左云的手臂,柔柔一笑道,“雪衣现在只不过是个失去记忆的丫头,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姨母无须跟她计较。” “计较?”左云斜视了裘宛芳一眼,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道:“我正想问你,雪衣已经失忆了,待我却是这副态度,是不是你与她说了些什么?” 裘宛芳连连摇头,笑道:“姨母想多了,我只不过是告诉了她,她还有个二娘,却只字未提姨母和佩儿是如何待她的。或许,是她那一丝残留的记忆,让她从潜意识里将姨母当成了敌人,就如同,她一见到将离和桂妈妈,就觉得很亲切一般。” 顿了顿,她轻叹道:“所以说姨母,这个时候其实是改变你和雪衣关系的最佳时机,趁着她现在失去了记忆,你更应该要好好待她,改变她对你看法,这样一来,不管日后她会不会恢复记忆,对你和佩儿来说,都是有益无害。” 这一句话似是说到了左云的心里,她凝眉稍稍想了想,裘宛芳所言不假,此时此刻雪衣身边有那么多人看护着照料着,她就算想做些小动作也不可能。 再者,如今府中上下已经有人在背后说她苛刻,有失一府夫人风范,既如此,倒不如她趁机与雪衣和睦相处,即便是装也要装得和和气气,这样一来,说不定能改变她在司府以及司文苍眼中的形象。 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既如此,姨母便看在你的面子上,试一试,只要雪衣对我无害心,我自然也会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 说罢,她回身看了院门一眼,“这段时间,这里就交给你了,该怎么说怎么做,姨母相信你心里一定明白。” 裘宛芳便微微一笑,点点头,直到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这才低下头去冷冷一笑。 “我自然是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将你从这司府夫人的位子上推下去,取而代之!” 这边厢,将离一脸担忧地看着雪衣,道:“三小姐,咱们养在小厨房的兔子不见了!” “兔子?”雪衣愣了愣,仔细想了想,昨儿她突然心血来潮想养几只兔子,管家便命人捉了三只来,“怎会不见?” 将离连连摇头,“我刚刚去给它们喂吃的,结果发现兔笼子的门不知被谁打开了。” 蓦地,她声音一顿,惊喜地盯着不远处的墙角,“哎呀,这里躲了一只!” 说罢就要上前去抓兔子,哪知那兔子灵活得很,不等她到跟前,便跐溜跑掉了,许是闻到了粥香味,扑上来就吃了起来。 见状,院子里的几人全都忍不住一笑,将离气哼哼地上前来将它抱起,“你这小东西,一定是闻到了香味,所以越狱而逃是不是?老实交代,你的同伙儿都跑到哪里去了……” 正嘀嘀咕咕念叨着,突然怀里的兔子浑身抽搐了几下,几乎来不及叫出声来,便口吐白沫,又狠狠颤抖了几下,而后一动也不动了。 将离愣愣地看着怀里的兔子,吓得不知所措,倒是一旁他秦钟舸反应快,上前一步从她怀里提起兔子,伸手试了试,而后冲雪衣摇了摇头,“死了。” 一言出,所有人都怔在原地,脸色苍白。 裘宛芳从外面走进来,正好听到“死了”这两个字,连忙大步上前,一把扶住身形摇晃的雪衣。 秦钟舸阴沉着脸色挥手喝道:“来人,立刻追查这两天有什么人进出过小厨房,有什么人接触过那只兔笼子,另外,细细查一查这碗粥里究竟都有些什么!” “是!”一队人领命离去,另有两人留下,小心翼翼地收集起地上的粥和粥碗的碎片,而后又将地面清理干净,迅速离去。 秦钟舸对着雪衣微微行了一礼,“三小姐和裘姑娘请先屋内歇着,属下会尽快查明情况。” 雪衣有些惊魂未定,在裘宛芳和将离的搀扶下回到屋内坐下,心里却片刻不安宁,神色之中有遮掩不住的慌张。 “二娘……”她轻轻念着,霍地站起身来,“方才那碗粥是二娘送来的,她说……她说是她亲手做的,给我补身子……” “雪衣,别紧张。”裘宛芳跟着起身拉住她,神色之中满是担忧,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她瞥了将离一眼,将离即刻会意,连声附和道:“三小姐,这其中兴许是有什么误会,咱们先别着急,等秦统领那边查出了结果再下定论也不迟。” 雪衣惊魂未定地点点头,双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 裘宛芳有些不忍地轻叹一声,对将离道:“去点一炉安神香来。” 将离应声而去,裘宛芳扶着雪衣进了里屋,缓缓安抚着她睡下,而后又吩咐了将离和秦钟舸看好她,自己则匆匆出了流霜阁。 不出半个时辰,左云送到流霜阁的粥毒死了兔子一事,便传到了司文苍耳中。 接到丫头传话的裘宛芳片刻不耽搁,连忙赶到后院落水居,刚刚进了门就听到司文苍呵斥下人的声音。 她连忙快步上前,示意被喝骂的小丫头退下,自己上前替司文苍轻轻捏着肩,叹息道:“老爷何故发这么大的火?” 司文苍怒道:“糊涂,当真是糊涂!” 顿了顿又道:“如今雪衣失忆,玄王爷派了这么多人日夜紧盯着司府,纵然她再怎么不待见雪衣,这节骨眼儿上也万不能做任何对雪衣不利的事。可她倒好,竟然敢在流霜阁下毒,她……她这是想要拉着整个司府给她陪葬吗?” 裘宛芳连连安抚着司文苍,神情疑惑道:“事情尚未查明,流霜阁上下对此事守口如瓶,老爷怎会这么快就知晓了这件事?” 第066章 已惊岩下雪如尘 第066章 已惊岩下雪如尘 司文苍冷冷一笑,轻轻把玩着手中的杯盏,“这里毕竟是司府,我若想要在哪里安插一双眼睛,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说着,又重重放下杯盏,发出清脆的响声,“若非如此,我当真不知道她竟然如此心肠歹毒!” 裘宛芳怔怔地看了他两眼,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犹犹豫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司文苍瞥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腕在自己身边坐下,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裘宛芳迟疑了一下,正色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事有蹊跷,那碗粥有毒,若是雪衣吃了,出了什么事,说都会想到是送粥的人下了毒,姨母那么聪明,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闻言,司文苍轻哼一声,道:“那是因为她也算到了这一点,所以,那碗粥并非是她亲自做的,而是让她身边的丫头去做的,换言之,在粥里下毒的人虽然不是她,可一定是受了她的指使,才这么做的。” 裘宛芳的脸色骤然一变,愕然抬头看着司文苍,声音颤抖地问道:“老爷你……你早就知道给雪衣送去的那碗粥被下了毒?” 司文苍不由得侧过身去避开她的目光,沉声道:“我的人只看到有人在粥里放了东西,却并不知是什么东西,又是送给什么人的,原本以为是云儿自己身体不适,直到流霜阁出了事,我才知道她是想要下毒毒害雪衣。”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裘宛芳的肩,“雪衣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会害她?我若是早知这碗粥是给雪衣送去的,定然会早些派人拦下。所幸,现在是有惊无险。” 饶是如此,裘宛芳的脸色依旧一阵惨白,紧紧低着头不做声。 就算她再笨,也隐约猜出了司文苍的心思。 其实他早就知道左云在粥里下毒,也早就知道那碗粥是给雪衣送去的,他不知道的是,将离会正巧把粥碗打翻了,雪衣并没有中毒。 这么说,司文苍是故意有心放任左云去害雪衣! 可是,如他所言,雪衣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雪衣当真出了事,对他、对司家又有什么好处? 除非,雪衣不是司家的女儿! 裘宛芳自己也被这大胆的猜测吓了一大跳,又不敢在司文苍面前表现出来,只能暗暗压下心头的疑惑,等待寻找时机去向左青问个明白。 不管怎样,左青毕竟是左云的亲姐姐,又是老一辈的人了,她们肯定知道很多她所不知道的事。 年前的这最后一场雪下得很大,不仅仅是在夜朝,君瓴也被蔓延而来的大雪覆盖。 一入云州,满目皑皑。 锦衣骑卫片刻不敢耽搁,手持通行令一路直奔着王宫而去,路上无人敢阻挡半分。 若论地域疆土,君瓴确不及夜朝和楼夙,然若论及治国治兵,君瓴确丝毫不逊于楼夙,比之夜朝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已黄昏,站在阁楼上放眼望去,风雪之中的守城将士毫不松懈,稳站如松。 “君上……”内侍快步跑来,对着正迎风而立的俊朗男子俯身行礼,“王后来了,说是给君上煲了驱寒的汤。” 君上身形微微一动,清冷无波的眼底拂过一抹诡谲笑意,点点头道:“孤王知道了。” 然,他却没有丝毫离开这里的意思。 内侍站在他身后,心里不由隐隐着急,王后的脾气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君上怠慢了她,受罪的就只有他们这些奴才。 良久,就在内侍急得快要哭了的时候,君上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回过身来,朝着楼下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那名盛装女子正不骄不躁地坐在榻旁,一手轻轻敲着那白玉碗的外壁,一手似有意似无意地拨弄着低垂的珠帘,神色淡漠,没有一丝紧张之色。 闻得进殿的脚步声,她微微抬头瞥了一眼,这才停了手上的动作,缓缓站起身来,对着走上前来的君上微微福身行礼,“臣妾参见君上。” 君上神色不动无波,挥手示意内侍和宫人全都退下,在软蹋上坐下,打开盖子闻了闻,“这是你煲的汤?” 王后直起身来,点点头道:“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臣妾听闻君上近日操劳,染了风寒,所以煲了汤来看望君上。” 闻言,君上的嘴角勾起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随意舀起一勺汤送到嘴边,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她,“王后坐吧。” 女子依言在他对面坐下,却始终没有再多看他一眼,目光游历,看着殿门外,“难得今年又赶在过年的时候下雪了,君上可还记得上一次过年下雪,是什么时候?” 君上的动作一滞,神色微冷,“王后说呢?” 女子淡笑道:“算来,好像还是五年前的事了。五年前……” 她长长一叹,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佩饰,“五年前,臣妾还不是这君瓴的王后呢,唔……君上似乎也是刚刚登上王位,臣妾是第二年才嫁给了君上。” 君上不由轻轻笑出声来,放下手中的汤勺,起身走到女子面前,“四年了,年年如此,王后就不觉得累吗?” “怎会?”女子抬头冲他娇媚一笑,眼角眉梢尽是妩媚妖娆,“君上一天还好好活着,臣妾就不觉得累。” 话音落,眼底杀意起,她身形一闪,豁然站起身来,抬起手向君上袭去,长袖滑落,露出一枚三寸长的匕首。 君上面上不见丝毫惊慌,向后仰身一躲,一个旋转,便退回与她并肩的位置,伸手捏住她的手腕。 没想到这女子倒也是个练家子,被他捏住的手一松,另一只手垂下接住了匕首,从另一边再次朝着君上刺来。 怎奈,君上的身手远比她快,修长手指从她的两肩划过,她便感觉两臂力气突然一松,提不上劲儿来。 “王后……还真是锲而不舍。”君上嘴角掠过一丝冷酷笑意,一甩手,将她扔在地上。 那女子虽被他制服,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只是挑起嘴角讥讽一笑,“君韶,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定会杀了你,为他报仇!” “报仇……”君韶轻轻念着,走到案前抬手轻轻搅动着那碗汤,“千凝,这是你给孤王选择的路吗?弗如,孤王也给你两条路让你选。” 说着,他端着那碗汤走到千凝身边缓缓蹲下,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之情,“一则,你乖乖做你的王后,二则……” 君韶顿了顿,虽然笑着,眼底笑意却越发冷厉,“孤王灭你千氏一族满门。” 如此充满杀意的话语,他却能这般轻松冷静地说出来。 他清楚地感觉到千凝浑身轻轻一颤,看向他的眼神如同一柄柄利刃,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君、韶!”她咬紧牙,缩在宽大袍袖里的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扎进肉里,“你杀兄弑侄夺位,终会不得好死!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化为厉鬼回来向你寻仇,为君曜哥哥报仇!” 君韶身体微微一怔,继而挑眉冷笑。 “君曜……” 究竟有多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么名字了? 除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想来也没有人敢跟他提起君曜了。 那是他的侄儿,是年仅小他五岁的侄儿,明明是叔侄,然幼时两人的关系却更像是兄弟。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千凝似乎很满意,咯咯笑出声来,她抬起一只手抓住君韶的衣襟,“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呵!这五年来,每每午夜梦回,你可曾见到过君曜哥哥?可曾见到他回来向你寻仇了?” 短暂沉默,君韶突然轻轻一笑,“曜儿么,他怕是回不来了,这么久了,应该投胎转世重新做人去了。” “你……”千凝一怔,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狠狠咬牙,努力不让眼泪落下,“君韶,你这弑君夺位的逆贼!” 闻言,君韶神色一冷,扬手一掌就要劈下,突然他动作一停,冷笑着道:“你想求死?你就这么想要去跟曜儿团聚?孤王偏不如你所愿!” 说罢,他霍地站起身来,喝到:“来人!” 立刻有四名宫人装扮的女子进了门,脚步虚浮无声,神色清冷。 君韶瞥了地上的千凝一眼,吩咐道:“王后身体不适,送她回宫好生休息。记住,别让王后有丝毫闪失,否则,唯你们是问!” “是!”四名女子应了一声,上前来扶起千凝。 君韶缓缓走到她面前,浅笑着道:“好好活着,好好做孤王的王后,孤王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亲人,若是再失去王后,孤王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一时失控,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你一定不希望看到千家毁在你一个人手里,是吗?” 千凝无言以对,只能狠狠地咬紧牙,咬得咯咯作响,而后被那四名女子强硬拖着出了殿去。 一道俊朗的身影与千凝擦肩而过,看到这副情景,他神色微微一惊。 “君上。”温子然走上前来,神色深沉,“王后她……” 君韶没有回答,温子然瞥了一眼地上的匕首和一旁的粥碗,转瞬便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出什么事了?”君韶看了看他的衣角还带着一抹未来得及融化的雪,正了脸色。 温子然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递上前去,“回君上,夜朝……出事了。” 第067章 万事顺和应当归 第067章 万事顺和应当归 “司仲卿战死?” 君韶一直俊冷的眼角终于拂过一抹愕然,抬眼看了看温子然。 温子然点点头道:“应该错不了,我们的人打探到的消息也是如此。再者……” 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件事,夜朝这位大人送来的信上并没有提及,想来也许是觉得没必要与君上说起这事。属下也不知,这件事该不该与君上说。” 君韶眸光一冷,走到烛台前烧了手中的密函,沉声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像子冥一样,吞吞吐吐,扭扭捏捏的?” “是!”温子然连忙垂首,道:“司仲卿之死对司家乃至整个夜朝打击都很大,不过,其中最悲伤之人莫过于刚刚失去母亲、又紧跟着失去唯一兄长的司三小姐,司雪衣。” 闻及雪衣的名字,君韶脸色顿然一变,回身看着温子然,“她怎么了?” 温子然垂眸,想了想道:“三小姐一时间承受不住这连番打击,得了失心症,疯了。” 闻言,君韶豁然怔住。 疯了?那个连死都不怕、毫无畏惧、心透明如镜的丫头,疯了? 为何,他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不可能? 只是,不管怎样,消息是他留在莫凉城最信任的亲信传回的,没有理由要说谎。 “君上。”看着他复杂的脸色,温子然有些担忧道:“属下知道三小姐曾经救过君上的命,所以君上一直记在心上,不过在夜朝的时候,我们已经为她做了不少事,还了这份恩情,君上就不要再记挂在心上了。司家毕竟是医门大家,相信司文苍定会有法子治好她的失心症。” 君韶深深吸气,紧握的双手缓缓松开,神色却一直凝重不已,眉峰紧蹙。 隔了许久,他突然出声道:“夜朝与楼夙那一战,如何?” 温子然冷笑道:“不知何故,夜朝出了莫启凌和梁恕,有这两人出手,楼夙休想占得丝毫便宜。” 君韶颔首,“那是为何,司仲卿身为一军统帅,竟会为楼夙的人所杀?” 一言问得温子然顿然愣住,低头仔细想了想,却想不出是为何。 是了,他一直注意的只是司仲卿的死,是雪衣得了失心症,却是忘了去细想这其中的缘由。 “司仲卿……”温子然皱着眉,边想边道:“据属下所知,司仲卿自幼跟随高师学艺,十二岁之前潜心学习医术,只是后来他发觉自己对医术没什么兴趣,便弃医从武。这些年来,他虽然出战不多,却每战必胜,论及作战,他确实不及莫启凌和梁恕经验丰富,可是此人头脑灵活,聪明无比,且身手极好,确实不该这么平白无故遭了楼夙的毒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君韶道:“君上怀疑,这件事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 君韶沉声道:“司仲卿的死,没那么简单,除非,是有人控制了他的什么把柄。你去查一下,司仲卿死前,见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 温子然重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正要离去,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不由一阵迟疑。 君韶侧身睨了他一眼,出声问道:“还有事?” 温子然沉吟片刻,低声道:“夜子衿的人,已经到了君瓴。” “夜子衿……”君韶饶有兴致地努了努嘴,一手负后缓缓走下台阶,“如此说来,上一次我们去夜朝的时候,行踪已经泄漏?” 温子然摇了摇头,“不大可能,若是夜子衿知道我们曾去过夜朝,知道属下如今是君上的人,那她派来的就不可能是几个密探,而是想法子说服太和皇帝,出兵君瓴了。” 说罢,他凄冷一笑,撇着嘴角道:“她这个人向来如此,极端跋扈,雷厉风行,她若想我死,就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赔上一切代价而为之。” 君韶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神色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沉。 末了,他轻笑一声,点头道:“你还是那么了解她。” 温子然一怔,愕然地看着君韶,听他继续道:“也许确如你所言,夜子衿若是想要杀一个人,而在老皇帝耳边吹风煽动,老皇帝迟早会听从她的意思,不惜对君瓴出兵,只是……” 他顿了顿,瞥了温子然一眼,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若她当真要杀你,你如何能从叶影剑下活命,如何能出得了公主府,出得了莫凉城?她又何故……要给你公主府的令牌?” 温子然被这一问问得骤然愣住,怔怔地站在原地,低垂着头,良久不曾出声。 君韶看着他,轻轻一叹,“孤王知道你身上背着温家满门的血债,便也不想多劝你什么,孤王只是希望你能看明白,谁才是你真正的仇人。” 闻之,温子然心头一震,看着这个不过年方三十的男子,却总觉得他的心已经满是苍夷,伤痕累累,不禁心下一片凄然。 “君上。”许久,他嗓音黯哑地喊了一声,“属下明白君上的心思,属下……” “孤王虽救了你的命,可这并不代表孤王就要将你捆缚与身边一辈子。”君韶说着回身看了他一眼,眼角虽有一丝笑意,眼底却满是薄凉与凄涩,“你的命始终是你自己的,你若要离开,孤王绝不阻拦,你自行决断就好。” 温子然喉间骤然一哽,而后他用力点了点头,“君上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对着君韶深深行了一礼,转身快步出了殿去。 偌大的殿内,只留下君韶一人。 他迈着缓慢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案前,伸手执起笔架上的一支毛笔,看了许久。 突然,他轻笑一声,“曜儿,孤王知道你一定没死,一定还活着,终有一日,孤王会找到你,将你带回君瓴!” 说罢,他伸手摊开一张纸,挥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当归。 水东流,雁南飞,花自落,草叶枯黄,时应当归! 如云州一样,莫凉城也陷入一片苍白之中。 两辆精致无比的马车缓缓在司府门前停下,听得下人来报,司文苍慌忙起身,领着左云一行人赶到府门口相迎。 若是玄王爷来了,不应稀奇,毕竟雪衣是他未过门的王妃,若是澜王爷来了,也不稀奇,毕竟,有心之人皆看得出来澜王爷对司府三小姐有异心,就算不为了司三小姐,为了司二小姐,也是说得通的。 倒是向来心性高傲的太子殿下和不喜过问闲事的修王爷一起出现,未免让司文苍一众人慌了神。 “不知太子殿下和修王殿下莅临敝府,有何吩咐?”司文苍将两人迎到正厅,好生招待着,寒暄了一番之后,忍不住问道。 夜亓晟依旧一袭明黄色袍子,看起来气色不错,想来这些日子没什么琐事,在宫中休养得很好。 他看了夜华修一眼,淡淡一笑道:“本宫倒是没什么要事,只是今日与六弟一起闲谈时,谈起司将军和三小姐的事情来,心中难免替三小姐感觉悲伤,也为司大人这白发人送黑人感到痛心。” 司文苍一愣,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道明来意,连忙起身道:“劳太子殿下和修王殿下挂念,下官无碍,只是小女她……” 说着,沉沉一叹,后面的话并没有说下去。 夜华修眼底有一丝担忧一闪而过,“逝者已矣,司大人节哀顺变。不知本王可方便见一见三小姐?” 司文苍叹道:“回王爷,非下官不让你们见雪衣,而是实在没有办法。不瞒二位殿下,小女得了失心症,往日记忆已全无,下官只怕……只怕她会冲撞了二位殿下。” “竟有此事?”夜华修俊眉微凝,神色凝重地看了看夜亓晟,“那三小姐现在……” “如今雪衣虽然情绪已经稳定,可是稍有刺激便会激动不已,胡言乱语,长此下去,定会伤及心智。玄王殿下已经派了亲卫来,日夜守着雪衣,下官也正在想办法,只望雪衣能尽早恢复记忆,苏醒过来。” 说到这里,司文苍不由得红了眼睛,一副悲痛不已的模样,“不知是我司家造了什么孽,先是内子病逝,后有犬子战死,我……” 夜亓晟出声安慰道:“司大人勿要太过悲伤,人各有命,相信夫人与司将军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们为了他们这么难过。” 他说着看向夜华修道:“六弟听闻三小姐身体染恙,恐司大人朝堂及府中诸事太过忙碌,顾及不暇,所以托朋友寻来了一位云游在外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的作风不同于传统医道,向来是专攻偏门,另辟蹊径,也许他能有法子治好三小姐的失心症。” “这……”司文苍不由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两人,“不瞒二位殿下,下官心中也很着急,希望能今早治好雪衣,可是司家毕竟是夜朝第一医家,若是让外人进府为小女看病,这事传了出去,只怕会……” 说话间,他起了身,对着两人深深行了一礼,“雪衣的病,下官自有法子医治,还望二位殿下谅解。” 夜亓晟挑了挑眉,也夜华修相视一眼,了然一笑。 夜华修适时出声道:“司大人言重了,是本王思虑不周,还望司大人莫要见怪。” 说罢,他与夜亓晟站起身来,“既然三小姐不便见客,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待三小姐恢复了,本王再来探望。” 司文苍连忙跟着起身,对着二人俯身行礼,“王爷这说的哪里的话,是下官怠慢了二位殿下,望恕罪。” 夜华修与夜亓晟也无心与他多罗嗦,简单道了别之后,便大步出了门去。 刚一出门,夜亓晟便冷冷一笑,“这个司文苍还真是一只老狐狸,狡猾得很。他若真心想要尽快治好司三小姐的病,又怎会因为家门名声而拒医于门外?六弟,看来这一次你猜对了,这司府,果然有问题!” 第068章 见其思及故人心 第068章 见其思及故人心 夜华修清冷一笑,没有做声,回身看了看司府门楹上的匾额,目光微冷。 “其实只要细细一想,便能发现这其中有很多蹊跷之处,从司夫人的死到司将军的战死,再到现在三小姐的失心症,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却疑点重重。” 说到这里,他好看的脸上拂过一抹疑云,素来静淡的眸子变得冷厉起来。 正要上马车的夜亓晟身形一滞,停了下来,“你是说,司夫人从病逝到火化,都不曾再回司府一步,而由始至终,这一切都是三小姐一手操办,而司夫人这边刚刚病逝,尸骨未寒,司将军便突然在回京途中被楼夙的人所杀,可偏偏……” 他话音一顿,折回身走到夜华修身边,“偏偏咱们夜朝军队大败楼夙军队,众人皆安然无恙,而司将军的尸体却是在距离两军作战之地那么远的地方被发现?” 夜华修点了点头,沉着眸子道:“楼夙军队退了,却独独留了一批死士在夜朝,只为追杀司将军,看似合理,却引人猜疑。若楼夙当真想要对付我夜朝领将,莫将军和梁将军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可是他们却偏偏选中了司将军。再仔细一想司将军出事前后的种种以及他出事的地点,为弟倒是有个大胆的猜测。” 夜亓晟不由来了兴致,凑上前来小声问道:“什么猜测?” 夜华修压低声音道:“司将军之所以会离军,定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不得不急赶着回京,而设计之人便趁机在半路上设伏偷袭,司将军寡不敌众,中了埋伏,所以才会命丧归途。” 说着,他沉了脸色,嗓音渐冷,“想来想去,能让司将军不顾军在外将不回的规定,执意回京的原因就只有一个——” 夜亓晟接过话道:“有人偷偷告诉了他司夫人的死讯。” 话说出口,兄弟两人都神色一震,相视一眼,心下明了这件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究竟是何人,要这么对付司家,或者说是,对付司仲卿?” 夜华修摇了摇头,“这个便不得而知,不过,若是想要知道我们的猜想是不是真的,倒是有个法子。” 夜亓晟问道:“什么法子?” 夜华修想了想,声音平静道:“蜃雪楼。” 夜亓晟微微一惊,“五弟说的是,传闻中那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秘组织蜃雪楼?可是,我们如何得知他们会不会帮我们,他们所给的消息,又是不是真的?” 闻言,夜华修收起了凝重神色,对着夜亓晟浅浅一笑,道:“大哥身为一朝太子,定然有法子能让他们开口说真话。” 夜亓晟不由轻轻拍着夜华修的肩,摇头笑道:“本宫就知道你在哪儿挖了个坑等着本宫来跳,说来说去,还是得要本宫自己去查。” 说着,他轻叹一声,“也罢,想要得到,哪有不劳而获的?” 夜华修的眼底闪过一丝疑虑,淡笑着问道:“大哥何故会对三小姐和司府有如此浓厚的兴趣?” 夜亓晟摇头叹道:“非本宫对他们有兴趣,本宫也只是受人之托,帮忙打听打听。今日多亏了五弟同行,若是本宫一人前来,司文苍定会起疑。” “大哥言重了。”夜华修微微抿唇,“不管怎样,三小姐也算是我未来的二嫂,前来探望关心也是应该。” 由始至终,除却言及司仲卿之死的蹊跷之处,他一直都是这么浅浅笑着,神色清淡如月,眸色澄澈无垢,一袭寒梅色袍子,俨然与四处白雪融为一体。 一如他与雪衣初见的那日。 便是夜亓晟,见到这个模样的夜华修,也忍不住弯眉一笑,“罢了,时辰不早了,本宫要早些回宫了,免得母后念叨。五弟可要一起回宫?” 夜华修摇摇头道:“大哥先行回去,为弟去一趟玄王府,三小姐这样,二哥心里定是不好受。” 夜亓晟点点头道:“也好,代本宫向二弟问候一声。” 说罢,与夜华修道了别,上了马车离去。 看着他的身影走远了,夜华修方才轻叹一声,正要上车离去,无意中一眼扫过路边,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躲在司府大门外,时不时地伸头向门里望去。 直到夜华修走到了他的身后,他这才惊觉有人靠近,连忙想要躲开,却在看清身后之人时,顿然停下。 “修王殿下?” 承越一脸惊愕地看着夜华修,竟是忘了逃。 夜华修在他身边蹲下,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司府,“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承越迟疑了一下,低下头去避开夜华修的目光。 那样清明的目光,虽然看着温和,可是却也犹如能看穿人的心思。 抬眼看了看四周,再看看他被懂得通红的脸,夜华修站起身来,嗓音温润道:“天冷,上车说吧。” 承越顿然愣住,看了看那辆精致宽敞的马车,又看了看自己破旧褴褛的衣衫,不禁一阵犹豫。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夜华修朗声道:“年关了,府中不少下人都回家过年了,有些杂活无人去做,你可愿帮帮我?” 闻言,承越顿然眼睛一亮,连连点了点头,跟着夜华修上了马车。 看得出来,虽然他衣衫破旧,却洗的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用一根布带认真地束起,脸上亦是看不到一丝灰尘,有心人一眼便看出这个孩子的用心之处。 最重要的是,他的言行举止之间无不透露出很好的教养,丝毫没有越矩或是不适之举。 这么一想,夜华修心底对他的好感不由又多了几分,问他道:“你是来看三小姐的?” 承越暗暗一惊,抬眼向夜华修看去,迎上他的眸光,又连忙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三小姐心地善良,是救世菩萨,如果不是她施以援手,我们这些人早就饿死病死了。这些天听说三小姐病了,病情一直没有什么好转,我们心里都很着急,偏得又不知能为三小姐做些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眉宇之间有遮掩不住的失落与担忧。 见之,夜华修不由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不用太担心,三小姐是好人,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会没事的。” “真的吗?”听他这么一说,承越不由一喜,抬头定定地看着夜华修。 夜华修自己心里也没有底,然而迎上承越那满是希冀的目光,他终是不忍让他失望,重重点点头道:“有你们这么多人在关心着她,为她祈福,相信她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闻言,承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而后认真地看着夜华修,“王爷也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夜华修心下顿然狠狠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清和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马车先行在修王府门口停下,夜华修道:“你先跟着管家进府,他会告诉你该做些什么事,我有事,还要出去一趟。” 承越用力点了点头,目送着马车缓缓离去,而后跟着管家,忐忑不安地进了修王府。 车夫不由奇怪地回身看了看夜华修,笑问道:“不过是一个从路边跑出来的小鬼,王爷何故对他这么好?王爷若是想要施舍他,随便给点碎银打发走了便是。” 夜华修弯下眉角,“打发么?” 他摇了摇头,那个孩子的眼底闪着异样的光芒,隐隐透露出不卑不亢的坚韧,这样的人,当真是随随便便就能用银两打发的吗? 不知是为何,从见到承越的第一面,他想起十一弟起,后来就总是不自觉地将两人混为一体,想起十一弟的时候,眼前浮现的总是承越的脸。 若非当年发生的那件事,也许现在十一弟也能长得这么大、也能整天跟在他身边跑东跑西了。 车帘被缓缓放下,马车内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闻之,车夫便识相地闭了嘴不再多问。 修王爷的脾气很好很淡然,然人非草木,他亦有他的不如意之处,所以每每他们听到修王爷叹气了,便知他是遇到了烦心事。 下雪的缘故,马车走得不快,一路不紧不慢走到玄王府时,天色已经微微暗淡。 马车帘子被撩起,夜华修四处看了看,道:“走侧门吧。” 车夫应了一声,驱车朝着侧门走去。 尚未及走到侧门那里,远远地看到一道身影从玄王府内走出,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而后撩起斗篷的帽子戴上,遮住了自己的脸,动作迅速地上了马车。 夜华修眸色一凝,这身影有些眼熟,似是在哪见过。 只是他将自己完全笼罩在斗篷下面,加之天色昏暗,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玄王府内一如意料之中的清静冷清,没有一丝快要过年的喜庆。 低垂的帘帐后面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声,夜华修忍不住摇着头,走上前笑问道:“二哥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因为没有三小姐在身边照顾着?” 帘后那人顿然轻呵一声,撩起帘子走出来,“几日不见,五弟怎的也学会说笑来揶揄人?” 见他还能说笑,夜华修便放了心,舒了口气,与他一并坐下,“我知道二哥在担心三小姐,不过,司府那边既然有二哥的人在,那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一定会有消息传回,二哥也不要太过担忧了,至少要照顾好自己,否则,你又如何保护她?” 闻言,离洛眼角微微一动,朝着夜华修定定看了一眼。 夜青玄笑得淡然,看向离洛道:“看茶。” 离洛会意,转身离去。 他便又转向夜华修道:“五弟有心了。” 夜华修微微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只药瓶递到夜青玄面前,“前几次与二哥见面,不是忘了带,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把这事儿给忘了。” 迎上夜青玄不解的目光,他便淡笑着解释道:“这是我路过千山寺的时候,在寺中向一位高僧求来的。只可惜,一直没有太医能明确说出二哥这是个什么病症,我便只能把病症的一些特征与那大师简单说一说,大师给的这瓶药有没有效我也不知道,待三小姐好了,请她看一看,若是没有问题,二哥再服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凝起眉峰道:“听闻三小姐之前已经在给二哥备药了,想来是查出了二哥的病症,不知三小姐可有告知,二哥这究竟是什么病?” 第069章 知卿莫若君心深 第069章 知卿莫若君心深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完夜华修的最后一言,夜青玄的神色豁然冷了下去,挪开目光定定地看着门外的梅花树半晌,突然勾起嘴角浅浅一笑。 “她倒是说过,只是如我这般不懂医术之人,听了一遍便又忘了,也懒得再问起。”他说着笑出声来,“只要有她在就好了,我又何必多费心思这想这些?” 夜华修不由轻声一笑,点点头道:“二哥说的是,有三小姐这么一本活医书在身边,二哥确实可以省了很多事。” 夜青玄颔首,接过药瓶,“不管怎样,二哥都要谢谢你,出门在外却不忘二哥这一身病根子,二哥记在心里了。” “你我兄弟,何须多言?”夜华修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记得淑妃娘娘还在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帮助母妃,母妃曾说过,是淑妃娘娘让她相信在这深宫之中,仍有真情在。” 闻言,夜青玄神色微沉,五年前之前的事,他并不知晓太多。 “贤妃娘娘贤良淑德,待人和善宽厚,母妃亦是心善之人,她二人交好,本就是情理之中,姐妹之间相互帮助搀扶,那是她们的情谊,贤妃娘娘定然也帮助过母妃。”说着顿了顿,他起身走到夜华修身边,与他并肩站立,“正如你我兄弟,互帮互助也是再正常不过。” 明白他话中深意,夜华修点了点头,轻轻一笑,“二哥放心,我心中自有思量。”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时辰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二哥休息,先回去了。” 夜青玄看了看天色,并未留他,待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喊道:“五弟。” 夜华修停下脚步,回身看来,夜青玄继续道:“若有二哥能为你做的,尽管说来。” “呵!”夜华修不由笑着重重点头,“有二哥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而后,他定定地看了夜青玄也一眼,抬脚大步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直到他走远了,离洛这才闪身进了屋内,给夜青玄添了热茶,看了看他微冷的脸色,问道:“王爷,出什么事了?” 夜青玄端起杯盏轻轻荡着杯盖,幽幽开口问道:“除了我受伤中毒的那几次,雪衣可曾有细致地为我诊过脉、查过病症?” 离洛细细想了想,摇头道:“似乎没有。” 闻言,夜青玄的神色骤然变得幽冷,手上的动作也全都停了下来,抬眼看向门外,“可是,她却似乎知道我患的是什么病,也知道要为我准备哪些药。” 离洛一怔,豁然明白过来他话中深意,不由变了脸色,低下头去仔仔细细想了一番,道:“王爷,三小姐她……确实没有明确提起过王爷的病症,可是从一开始她似乎就知道要给王爷用什么药,怎么用药。然这世上,知道王爷这种病的人,除了你我二人之外,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渐渐升起一股寒凉之意。 虽然他知道雪衣聪慧无比,心思过人,可是这般未卜先知之能,未免有些太荒唐了。 又或者,她原本就知道夜青玄的情况,在与夜青玄相识之前,就已经对他了如指掌! “王爷……”离洛紧紧蹙眉看了夜青玄片刻,突然转身欲走,“属下这便去查。” “不必了。”夜青玄抬手制止了他,沉吟道:“若是能查得出来,也就不用等到修王来提醒了。” 离洛还是不放心,“可是王爷,三小姐她……” 夜青玄浅浅一笑,“我相信她。” 说罢,他回过身来,一步步走到院子里,“司府有什么动静?” 离洛想了想,摸着鼻子道:“三小姐的情绪还是不够稳定,稍有刺激就会有大动静,听说今天上午她一个人不知怎的出了流霜阁,跑到药房去了,结果跟药房的管事起了冲突,差点一把火把药房给烧了。” “呵!”夜青玄脚步一顿,轻轻笑出声来,“她竟然去了药房……那一定是想要翻看药房的领药记录遭拒,才会大发脾气的吧。” “王爷怎知?”离洛一惊,“听回来传话的兄弟说,三小姐到了药房,正好看到药房管事在做记录,她便想要看一看这些年药房的领药记录,结果那管事以司文苍为幌子,想要搪塞过去,这便惹恼了三小姐。好在裘姑娘和司文苍及时赶到,药房这才幸免于难。” 夜青玄俊眉高高一挑,“裘宛芳和司文苍一同出现?” 离洛点点头,“听说是司文苍找裘宛芳去问雪衣的情况,正问着的时候,就听闻药房出事了。” 他说着,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夜青玄,“王爷似乎……并不担心三小姐的病情。 夜青玄白了他一眼,“谁说本王不担心?本王今晚便去探望她。” 说罢,他勾起嘴角,幽幽一笑。 因着下雪的缘故,入夜之后如同白日里一样,并没有变得越发寒冷。 将离从蜃雪酒坊出来之后,片刻不耽搁,直奔着司府去了,虽然她一路都很小心,却始终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紧紧盯着她,一路跟着她回了司府。 她进了司府之后,直接去了雪衣的房间,彼时雪衣已经退去厚重的外衣,坐在床边想着什么,神色一直平静无波,有些怔怔地出神。 不知将离跟她说了些什么,她的眼角微微一动,只是很快便又恢复了这漠然神色。 将离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满眼担忧,见她一直没什么反应,便深深吸了口气,伺候着她睡下,转身离去。 直到确定将离走远了,跟她在身后而来的黑衣人方才走上前去,轻轻一掌挥过,灭了屋内的火烛,而后只听“吱呀”一声开窗的声音。 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被人携在身侧,带着掠过一片松林,直奔着前方而去。 那里漆黑一片,她根本什么也不看到,然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慌与不安,甚至,她都没有侧身去看这个“劫持”她的人一眼。 由始至终,她都是一言未发。 直到他缓缓停下,将她放了下来,而后垂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眼前的这个男人,玄衣黑发,眸子犹如黑夜里的狼一样诡谲幽深,直直盯着她,深深望进她的眼底。 “不怕吗?”他缓缓开口,嗓音醇厚温雅,脸色亦是难得的清润柔和。 雪衣盯着她的眼眸看着,许久,她轻轻太息。 “为何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开口,语气有些无奈。 夜青玄挑眉,在她身边坐下,没有应声,只是这么盯着她看着,看她的眉眼,看她的脸,看她的鼻子、嘴巴,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看着。 雪衣继续道:“为何不问我,我是如何知晓你身患何病,为何不问我,我究竟打算何时为你治病、如何为你治病?为何不问我,我所知晓的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得知?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问我?” 夜青玄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紧了紧衣带,语气淡淡道:“我不问,我在等,等你愿意亲口告诉我的那一天。” 雪衣一怔,看着眼前这张俊冷面容,看得竟有些痴了,不由自主地浅浅笑出来。 一阵风吹来,吹乱了她额前的几缕发丝,他便侧过身来替她挡住寒风,顺带着替她理好头发。 雪衣愣了愣,没有躲开。 过了许久,她微叹一声,伸出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阿玄,我们成亲吧。” 短短几个字,却让一向冷静镇定的夜青玄身形微微一晃,豁然低下头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呵……”他突然轻轻一笑,反手抱住雪衣,垂首在她额上深深一吻,“好。” 至此,他已经不需要再多问什么,他向来都不会看错人,从夜子衿到夜华修,再到如今的雪衣。 既然已经决定相信她,那便没有什么再值得去怀疑,了如指掌也好,倾心相付也罢,至少,他能看明白自己的心。 “对了,”雪衣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并没有得失心症?” 夜青玄摇头,“原本我只是怀疑,直到离洛跟我说起你今天大闹药房的事。” 顿了顿,他叹道:“也许是因为,从一开始我便没有相信过你会得了失心症,疯了,所以我一直在找,试着能找出证明你只是假装的证据,也正因如此,我一听到你去药房要翻阅领药记录的事,便顿然醒过神来。” 雪衣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我没什么能瞒得过你的。” 夜青玄莞尔,“可查出了些什么?” 雪衣道:“我把列出来的方子里的所有药材都一一分类、详细查了一番,其中一些府中药房里可能有的药材我都已经翻找过记录,有八成记录在册,十五年前,娘亲刚刚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府中曾有人去药房领过这些药材。” 看着她渐渐冷下去的脸色,夜青玄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妙,“是何人?” 雪衣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我父亲,司文苍。” 第070章 独守玲珑智谋策 第070章 独守玲珑智谋策 “是他?”夜青玄眉峰骤然蹙起. 雪衣神色凝重,“我也一直在想,怎么会是他,他要这些药材做什么?是要留着自己用,还是给别人开的药?于是我便旁敲侧击地问了桂妈妈一番,桂妈妈是府中的老人了,她知道的事情比较多。” 夜青玄看了看她的脸色,问道:“结果如何?” 雪衣沉声道:“桂妈妈说,娘亲刚刚生产完的那段时间,父亲以娘亲身体不适为由,向圣上告了一个月的假,哪也不去,就留在府中专心照顾娘亲——” 她声音突然一顿,抬眼向夜青玄看去,眼底有深深的疑虑,更有无声的凌厉和杀意。 显然,这究竟是留下悉心照顾,还是别有用意,眼下还尚未可知。 夜青玄将她揽进怀里,轻声安抚,“可有人发现有什么异样?” 雪衣摇头,“应该没有,眼下他们所有人都把我当成是一个病人,一个疯子,对我疏于防备,这正也是我这么做的原因之一。通常来说,人们在面对弱者的时候,会丢下自己的防备之心,这样一来,我想要查清一些事情,就简单容易得多。” 闻之,夜青玄不由轻叹一声,“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委屈勉强自己,其实只要你愿意,你只需吩咐一声,所有的事情自会有人去帮你做好。” “不是这样的。”雪衣紧紧握住他的手,“我没有委屈勉强自己,只是有些事情我必须要亲自去做,这件事事关娘亲的死因,我没办法袖手旁观,眼睁睁地坐等别人替我查出真相。我想要为娘亲做点什么,哪怕是一点,也好。” 说起容霜,雪衣的声音不由得一阵哽咽,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脸埋进夜青玄怀里,“阿玄,你一定能明白的,对不对?” 夜青玄不由无奈摇头苦笑,他怎能不明白? 纵使是不明白,她这一声“阿玄”,也能让他瞬间明白过来。 魔障,魔障呵!看来雪衣就是他的魔障。 “你放心吧,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只要不会伤及你自己,我一定会尽全力支持你。” 听他还不忘加上了条件,雪衣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放心吧,我心里早已有了全局计划。我事先服下了一种能乱其脉象的药,这样脉象看起来就会和中了毒而得了失心症的脉象极为相似,父亲在那种情况下,必定不会细加查探。” 她说着看了夜青玄一眼,神色狡黠,“其实,从一开始,你便在我的计划之中,我笃定在我出事之后,你一定会派钟舸死守流霜阁,而我又独独认定了裘宛芳是我的亲人,这样一来,司家那些人便没办法随意近我的身。” 夜青玄面上虽是无奈表情,眼底却尽是宠溺之色,“裘宛芳……” 他轻轻念叨了两遍,雪衣接过话道:“你已经发觉了?” 夜青玄道:“她就是你用来对付左云的那个人?” 雪衣摇头,“对了一半,错了一半。她确实是要对付左云的那个人,只不过不是我利用她,而是她自己要这么做。其实这些年来,她早已经眼红左云这司家夫人的位置,尤其是在娘亲走了之后,左云得势,却始终怠慢她们母女,她的这份野心便越发强烈。” 说罢,她摇头一叹,“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人的贪念在作祟,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都只是为自己的欲望所找的借口罢了。” 闻言,夜青玄不由轻笑一声,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还很年幼的小丫头,却不得不承认,她方才所说的那些,句句属实。 “所以,你故意将她认作亲人,这样一来,就能助她一臂之力,将她推到与左云平起平坐相抗衡的位置。” 见雪衣点头,他便渐渐收敛了笑意,“可是,我到现在还是头一回见到,身为女儿,却主动把另一个不怀好意的女人推到自己父亲怀里、甚至推向府中夫人位置的,除非……” 雪衣正了脸色,看着一望无际的夜空,良久,她轻声道:“司文苍非我亲父。” 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夜青玄便点了点头,这样一来,雪衣前前后后的种种行为,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然,正也因此,他的心里越发心疼起她来。 照此说来,如今这世间,她便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地将雪衣揽得更紧,似乎想要将她生生埋进自己的胸口。 感受到他的情绪有变,雪衣便在他耳边轻轻一笑,“你放心,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都还在我的计划和掌控之中。” 夜青玄道:“包括我察觉你是装病?” “唔……”雪衣犹豫了一下。 夜青玄又道:“又或者,你本没有料到,却被我发现了,所以你便干脆对我使用美人计。” “扑哧……”雪衣忍不住笑了出来,抬头看着夜青玄微微眯起的眼睛,缓缓抬起手抚过他的眉峰,“你要记住,我宁可对你沉默,也不会对你说谎,欺骗你。” 夜青玄想了想,点头道:“好。” 顿了顿又问:“如今府中有哪些人知道你是装病?” 雪衣道:“除了将离和桂妈妈,再无他人知晓,就连钟舸也不知道。对了,烟姑娘也是知晓的,我只是没想到她会一直守口如瓶,并未对表哥提起。” 夜青玄道:“烟姑娘是一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她不是没有远见的小家女子。” 雪衣颔首,“只是难为了表哥,一直守在莫凉城,他一心把大哥之死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可是……” 她迟疑了一下,低下头去从怀里取出一只药囊,怔怔地看着出神。 “这是去年大哥生辰的时候,我亲手为大哥做的药囊,大哥那时候常常说起自己心神不宁,休息不好,我便在里面放了一些清心宁神的花药。” 夜青玄接过药囊闻了闻,里面是阵阵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这是跟随者司将军的尸体一并带回来的?” 雪衣点了点头,“原本这并没什么,带回来的那具尸体无论是身形样貌,还是衣着佩饰,皆与大哥临行前一模一样,就连这只药囊也紧紧系在身上,可正也是这只药囊,让我察觉情况有异样——” 说话间,她已经站起身来,面向北方,潺潺而道:“当初我将药囊送给大哥的时候,大哥曾经半认真半说笑地说过,他会一直将这只药囊带在身上,就算有一天他出了事,他也会毁了这药囊,让药囊一直陪着他。换言之……” 夜青玄神色沉肃,接过话道:“如今药囊还在,并未被毁掉,就意味着司将军,还活着。” 雪衣重重点了点头,“我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决定开棺,在别人看来,我也许只是伤心过度,想要看大哥最后一面,而其实,我是想要亲自验尸。果不其然,那张脸虽然看起来与大哥并无异样,可是我却在尸体的后颈发现了一寸长银针,甚至那具尸体的面部骨骼与穴位,皆有异样,也就是说,那张脸其实原本根本不是大哥的模样,而是有人利用穴位易容之术,把他易容成大哥的模样。” 夜青玄凝眉道:“这些人这么处心积虑地制造假象,让所有人都以为司将军已死,却又暗中换走了司将军,看来他们是有心要保司将军安危,或是要利用他,断不会轻易伤害了他。” 雪衣点头道:“所以这些天,我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不能冲动,因为我的失误,我已经失去了大哥一回,我绝对不能再失去他一次。” 不管怎样,眼下能知道司仲卿还活着,便已经是最大的安慰。 如此一来,一直死死守住司仲卿棺木的雪衣,那天突然答应让司仲卿下葬,便也不奇怪了。 再前前后后这么一想,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计就计,以“司仲卿”的死为借口,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得了失心症,变得疯疯傻傻,如此一来,她再想要从他们眼皮子下面找到自己想要的证据和真相,就简单多了。 想到这里,夜青玄不由得长叹一声,轻声笑来。 “真是可惜了这副女儿身。”他走到雪衣身边站定,定定地打量着她,“若为男儿,这番心思与谋略,朝堂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倒也不怪你的身上流着一半容家的血,我倒是觉得,你比容家的人更像一个谋士。” 听出他在揶揄她,雪衣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女子如何,男儿又如何?我本就志不在此,如今这般,也不过是无奈之举。” 夜青玄轻轻揽住她,语气轻快道:“女子则更好,这样我就能把你留在我一个人身边独享。” 雪衣狠狠瞪了他一眼,想要将他推开,怎奈他力气太大,她根本就是蚍蜉撼树,只能摇头一笑作罢。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沉了脸色,道:“蜃雪楼已经查明了,当初大哥执意离军回京,正是因为收到了一封密函,信中告知了他娘亲死讯,而那个暗中安排送信给大哥的人,是澜王府的人。” “澜王。”夜青玄略一沉吟,“果然是他。” 雪衣道:“再想一想你之前查到的线索,大哥出事前后,澜王曾与楼夙有书信往来,看来,正是夜明澜故布此局,想要谋害大哥,为此,他不惜与楼夙联手。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们这么费尽心思、大费周章地对付大哥,最后却弄了个假的尸体来掩人耳目,究竟是何用意?” 第071章 借刀杀人计且狠 第071章 借刀杀人计且狠 听出她语气中压抑不住的焦躁,夜青玄下意识地伸手压住她,“不要着急,根据眼下所查的的线索来看,澜王那边并不知晓司将军的生死,或者说,他也像众人一样,以为司将军已死,可见带走司将军的人并非与澜王有关的人。只要司将军还活着,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 雪衣轻轻吐了一口气,“但愿如此。” 说罢,她抬头四下里看了看,“过三更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你这身体最受不得风寒,却偏要陪着我在这里吹冷风。” “无碍。”夜青玄微微摇了摇头,不过为了不让她担心,他还是识趣地携着她跃上马背,策马缓缓朝着司府走去。 雪衣忍不住叹息道:“只是难为了表哥,一直以为是他的失误,害得大哥丢了性命,甚至他因此都没能赶回北郡过年。阿玄,你找机会帮我跟他把事情说清楚吧,这件事丝毫不是他的责任,我不想看他难过。” 夜青玄点头,“放心吧,我会跟他说,不过,我只怕他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未见得会离开。” “为何?” 夜青玄想了想道:“前些日子你交给我的那张药方,他正在查十五年前,里面那些药的来历,蜃雪楼主亲自出手,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答案。” 雪衣忍不住瞪了瞪眼睛,回身睨了他一眼,不用多问也知道是他的主意。 “玄王爷如今好大的架子,连容大公子都用上了。” 夜青玄抿唇一笑,不与她争,只是下意识地渐渐收紧手臂,呢喃道:“后天就是除夕了。” “除夕……”雪衣轻轻一叹,似是想起了什么,向北方看了一眼,“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曦儿。” 比之京都莫凉城,北郡向来要冷得多,尤其是入夜之后,寒风凛凛,如能剔骨。 如此深更半夜,容府上下却片刻不得安宁,满院子灯火通明。 容璟神色沉肃,快步走来,问众人道:“还没有找到吗?” 所有人都是低下头去摇了摇头,有人忍不住出声道:“三公子,四小姐已经失踪两天了,只怕是她已经出了北郡,我们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 容璟点了点头,“已经给莫凉城那边送了信,只要曦儿去了莫凉城,就一定能找得到她,我怕的是,她不去莫凉城。” “可是,司家就在莫凉城,小姐她不去莫凉城,还能去哪里?” 这么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然而一天没有容曦的消息,他的心里便一刻不得安宁。 挥手遣散了众人,容璟神色凝重地返回正厅,彼时容皓和容秋杭都一脸担忧地候在那里。 两天,容曦悄悄离府已经整整两天了。 这两天,容家的人找遍了北郡每一处角落,却始终未曾发现容曦的丝毫踪迹。 “爷爷,父亲。”容璟上前轻轻喊了一声,“已经给大哥传了信,大哥人脉广,应该能很快找到曦儿。” 容皓沉沉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容秋杭长叹一声,摇头道:“是我们疏忽了。” 容璟上前扶住他,“父亲,这件事怪不得任何人,纵使曦儿对仲卿表兄没有男女之情,那毕竟也是她自小崇敬的仲卿表兄,依曦儿的脾气,断不能容忍他就这么莫名惨死。” 闻言,容秋杭仍旧忍不住连连叹息。 看着他们的疲惫神色,容璟不由劝道:“现在干着急也没用,便安心等着大哥那边的消息吧。爷爷、父亲,时辰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歇着,这里有我,一有消息我就立刻告知你们。” 容秋杭还有些不愿离去,倒是容皓站起身来,点头道:“璟儿说的对,与其在这里干着急,倒不如想一想曦儿可能去了哪里,然后再派人到这些地方仔细查探。” 听他这么一说,容秋杭便也不好再坚持,只是小心叮嘱了容璟几句,而后扶着容皓缓步离去。 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蹒跚身影,容璟脸上仅存的一丝冷静也渐渐消散,神色疲惫地坐下,以手扶额,轻声叹息。 容皓年纪大了,容秋杭全然无心谋士之业,容毓又不在府中,如今整个府中上下的大大小小事务全都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谋士世家容家不比寻常世家,容家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世人眼中,被他们看着、揣摩着、模仿着,容家家主不是那么好做的。 也难怪容秋杭和容毓全都不想担下这家主之位,做的好了,那是应该的,做的不好,便会成为千古罪人。 想到这里,容璟不由长长叹了口气,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回屋,一个下人就手持一封密函匆匆跑来。 “三公子,京都来信了!” 容璟一怔,京都的信?难道是与曦儿或者雪衣有关? 这么想着,他豁然起身,接过信函一看,目光甫一触及到一行娟秀清丽的字迹,心底的浮躁与不安骤然便渐渐消散去了。 良久,他弯起嘴角柔柔一笑,“时辰不早了,都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继续打探消息。” 一众下人全都一喜,连忙转身离去。 容璟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落款上:苏语。 不管怎样,不管发生怎样的事,至少还有一个人在默默地陪着他一起承受,默默地为他祈福。 明日便是除夕,雪衣的情绪已经渐渐稳定,裘宛芳也无需再时刻跟随在她身边陪着,这两日倒是忙得很,时常深夜外出,很晚才回来。 雪衣看在眼中,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姐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将离给雪衣的杯盏中换上热茶,压低声音问道,“另外两只兔子的尸体,我都已经找到了,就埋在小厨房院子里的花园里,看起来都是被毒死的。” 雪衣正在翻看医书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瞥了一眼门外,笑意冷冽,“那毒不是左云下的。” “不是她?”将离愣了愣,“钟舸不是已经查出,在粥里下毒的人就是她身边的丫头吗?这授意下毒的人不是她,还会是谁?” “傻丫头,你说,我若是想要下毒去害一个人,而且这碗毒我要自己送过去,你说,我会派你去下毒吗?” 将离不由皱了皱眉,细细想了想,摇头道:“这么明摆着的事,小姐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让我去?怎么着,也会找个让别人怀疑不到的人……” 蓦地,她声音一滞,惶然地看了雪衣一眼,“小姐的意思是,有人想要借二夫人的手,来毒害小姐,再嫁祸给二夫人?如此一来,便是一箭双雕。” 雪衣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聪明。” 将离忍不住担忧地皱紧眉,不安道:“那小姐……可查出了这个背后指使下毒的人是谁?留这样一个人在府中,实在是太可怕了,这次毒害小姐不成,谁知道她会不会再找机会下毒害人?” “她不会了。”雪衣清冽一笑,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打开窗子看了看,“也许她本意不再伤我,只在对付左云,否则也不会拿后院的兔子来试药的剂量。只可惜……” 说到这里,她长叹一声,摇摇头道:“罢了,说到底,我们不过是相互利用,我又有什么好埋怨的?” 将离将她的一字一句全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不由得惊得瞪大了眼睛,“小姐指的那个人是……” 见雪衣无声默认,她不由吓得白了脸色。 雪衣安抚她道:“这件事不要声张,既然左云也想推一个丫头了结此事,那便由她去吧。” “可是小姐,这样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便宜她?”雪衣笑得漠然,“你仔细想想,从娘亲病逝到现在,这府中上下都有哪些变化?” 将离不明所以,摇摇头道:“小姐你就明说了吧,这府中有那么多变化,我也说不清啊。” 雪衣便提醒她道:“你经常跟那些丫头嬷嬷有接触,你便说说他们对二夫人有什么看法。” 将离仔细想了想道:“他们都说,以后跟着谁都万万不能跟着二夫人,说是二夫人身边不干净,谁去了谁倒霉。从深秋那会儿到现在,二夫人身边已经有十多位丫头和嬷嬷出了事儿,而且多半都是因为受了二夫人连累。再者,他们都说二夫人对待下人严厉苛责,下人犯了错,向来只有自己承担罪责、甚至背黑锅的份儿,却从不见二夫人出面为他们做主求情什么的……” 说到这里,将离突然话音一滞,脸色渐渐浮现一抹喜色,“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看来在咱们司府,这个道理一样行得通。二夫人怕是自己都尚未察觉,她早已失了府中众人之心,如此失德失仪之人,又如何能做司府的正室夫人?” 雪衣抿唇浅浅而笑,回身走到案前将案上的医书收拾好,嗓音澹澹道:“她若是还把我当做往日的司雪衣,那便是大错特错了,如今,我有法子将她们任何一个人扶上位,亦有法子把他们所有人都脚底抽空,拉他们下来!” 将离有些激动地连连点头,看着这样聪明睿智的雪衣,她的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开心和自豪。 两人正谈话间,秦钟舸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三小姐,钟舸有事禀告。” 一听他这话,雪衣便知夜青玄将她没有生病的事情告诉了他,“进来。” 秦钟舸推门而入,四下里看了一眼,而后关上门,走到雪衣身边低声道:“方才有兄弟来报,在城北发现了一名行踪诡异的女子,像极了三小姐所说的容四小姐。” 第072章 轻信落入澜王手 第072章 轻信落入澜王手 雪衣骤然一惊,“曦儿?她人呢?” 秦钟舸道:“那姑娘遮了脸,而且看起来是个深藏的练家子,兄弟们不能确定是不是四小姐,便也不敢轻举妄动,连忙回来禀报了。” 闻言,雪衣心里便更加确定了几分,毕竟容曦的身手确实不错,这一点是有目共睹的。 这么想着,她伸手抓过一件斗篷披上,又交待了将离几句,而后随着秦钟舸一起,从后门出了司府。 他们并没有乘马车,而是直接策马奔行。 看着雪衣熟练的上马、策马的模样,秦钟舸心下不由直犯嘀咕,倒是奇了,从来没听说过司家三小姐会骑马,而且看样子骑术还不错。 只是不知,他家王爷可知道这件事。 远远地看到那些玄王府的侍卫,雪衣下意识地加快速度,赶上前去。 秦钟舸看着那些侍卫,沉声问道:“人呢?” 那几人一脸为难地看了看客栈,“那姑娘怕是把我们当成了敌人,一见到我们就躲开了,进了这间客栈,兄弟们怕惊扰了她,不敢入内搜查,便将这间客栈团团围住了。” 秦钟舸便侧身看了雪衣一眼,雪衣会意,翻身下马,领着秦钟舸一行人进了客栈。 然而,他们将整个客栈上下犯了个底朝天,却依旧没有发现丝毫容曦的身影,找来店掌柜一问,道是,确实有个十四五岁模样的持剑姑娘进了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可是一转眼便不见了人影,店小二在楼上的客房了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 “三小姐……”秦钟舸讪讪地看了她一眼,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如今正赶上她心绪不佳,偏偏在这时候,他把事情办砸了,就算雪衣不迁怒于他,夜青玄那边那顿训他是逃不掉了。 正为难之时,只听雪衣轻声道:“罢了,也许她现在不想见到我们,便让她自己先冷静一下吧。钟舸,传令下去,在各个城门处安排眼线,密切注意曦儿的动向。” 秦钟舸悄悄松了口气,连连点头,跟着她一路返回司府去了。 直到他们全都走远了,紧靠着街道的那间雅间里的人方才淡淡一笑,将撩起的帘子放下,轻声道:“他们已经走了。” 闻言,从屏风后面走出一名妙龄女子,却正是容曦。 只是如今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丝毫小姑娘家该有的轻松活泼笑容,有的只是深深的悲痛和哀伤,她似是狠狠哭过了,一双眼睛红红的,微微有些肿起。 “多谢。”她对着雅间里的男子抱拳致谢,抬脚正要离开,只听那男子关切地问道:“姑娘,你……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你?如果在下没看错的话,那些是玄王府的侍卫。” 容曦勉强抿了抿唇,摇头道:“他们不是要抓我,他们只是担心我独自一人在外会遇到危险,想要找到我,带我回去。” “哦?”男子微微一惊,“这么说,你们是亲人,或者朋友?既如此,你又为何不出去与他们相见?看得出来,他们找不到你,很着急。” 容曦不由轻呵一声,声音凄凉,“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可是现在……我真的还不想见他们,我一见到他们,心里就会更加痛苦,我……” 眼前骤然拂过司仲卿那温润和煦的笑脸,容曦顿然喉间一哽,泪已满眶。 “我只是回来看他们所有人一眼,然后就要离开,去做我该做的事,去报该报的仇!”说到这里,她的语气骤然冷了下去,神色冷厉,眼底有浓浓的杀意。 男子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安,下意识伸手按住她颤抖的手腕,“姑娘,不要冲动。” 容曦心头一凛,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看了他一眼,“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帮了我,若我容曦还有幸能或者回来,定会来找你,感谢你今日的相助之恩。” 闻得“容曦”二字,男子的神色骤然一凛,低下头去定了定心神,见容曦准备离开,他突然轻轻“啊”了一声。 容曦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男子摇头勉强一笑,脸色一怔惨白,他不由俯下身去,用手捂住自己的手臂,容曦见他神色痛苦,不由走上前去看了看,只见他的左手臂上殷红一片,右手掌心里也有血滴落下。 “你受伤了!”容曦顿然一惊,连忙上前检查了他的伤口,“看起来是旧伤,你怎的不好生休息,伤口还没痊愈就出来走动了?这下好了,伤口又挣开了。” 男子摇了摇头,“姑娘不用担心,我没事……” 话虽这么说,他的脸色却丝毫不轻松。 容曦咬紧嘴唇想了想,叹息道:“不管怎样,你救了我一回,我总不能忘恩负义。阁下府上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男子却轻轻挣脱容曦的手,“不用了,在下知道姑娘有要事在身,不敢耽搁姑娘,我……我自己可以回去,姑娘就不用担心了。” 然,容曦又岂能当真将他一人放下,独自离开? 她瞪着眼睛道:“我要做的事非一两日就能完成,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来给我指路,我送你回去。” 说罢,她俯下身去,一把拉住男子的手臂,执意要将她扶起。 却不想,就在她俯下身去的刹那,突然只觉后颈狠狠一痛,眼前一黑,来不及多想这是怎么回事,人便昏昏沉沉睡去。 男子替她整理好衣衫和头发,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喃喃道:“对不起了姑娘,你我各为其主,我也是没办法。” 说罢,他扯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扶着她出了客栈…… “容曦,容四小姐?”夜明澜眸色深沉,嘴角有一抹诡谲笑意,凑上前来仔细看了看榻上那个还沉沉睡着的小丫头,用力嗅了嗅,“果然与容璟有几分相像。” 说着,他转过身去,看了身后的闵扬一眼,“难为你了,为了把人骗到手,竟然连自己的旧伤都能下得了手重新扯开,闵扬,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确实够狠够绝。” 听他这一番称赞,闵扬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喜色,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而后目光落在容曦脸上。 “容四小姐身手了得,我若是与她硬碰硬,正面冲突,就算能将她拿下,也必然会引来别人的注意。” 夜明澜点点头道:“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听说这丫头脑袋虽然不比两位哥哥好用,不过这武功倒是不弱,正面交手,你倒未见得是她的对手。本王只是没想到,这个刁钻鬼灵的丫头,竟然会落在你手中。” 闵扬脸色又是一沉,低垂的双手没由来的握紧,沉声道:“怪只怪她心地太善良,若换做其他自私自利之人,属下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了。” “哼哼……”夜明澜冷笑两声,冷睇了闵扬一眼,“成大事者最不能容妇人之仁,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闵扬心下一惊,看到夜明澜看着容曦时那残冷至极的眼神,心中明白,他定是想要把自己是司家兄妹身上所受的委屈和痛苦回报在容曦身上,心中竟隐隐有些担忧和不忍。 “王爷……”他犹豫了一下,问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她?” 夜明澜想了想,道:“容家可是三小姐的命根子,这个丫头先且留着,说不定日后对付司雪衣和容家,还能派的上用场。” 突然,他话音一顿,回身仔细打量了闵扬一番,勾起嘴角冷冷一笑,“怎么,你担心她?” 闵扬连忙垂首,“属下不敢,属下只是……” “难道,你对她动了心?” 闵扬骤然一惊,俯身跪下,“属下一心效忠王爷,绝对没有丝毫妄念,至于她……属下是觉得,她还只是个小丫头,王爷……” “哈哈哈……”闻言,夜明澜不由得仰头笑出声来,一伸手扶起闵扬,“本王不过是说笑罢了,你何故这么紧张?” 说罢,又转过身看了容曦一眼,“确实,她现在还只是个小丫头,本王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容家,也不至于丧心病狂至此,你放心便是。” 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两命女子上前来,替昏睡中的容曦换衣服,闵扬一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一扬手打落了帘帐,而后随在夜明澜身后出了门去。 似乎心中藏有心事,闵扬一直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夜明澜也不急着打破这沉默,时不时地朝他瞥一眼,眼底是考究和疑惑的笑意。 走了片刻,他突然停下脚步,似有意似无意道:“听闻这个容四小姐打小就喜欢司仲卿,每每到京都来,见不着司仲卿也绝对不会回北郡。本王还听说,司容两家原本是有心给他二人结亲的,只可惜……” 他说着长长一叹,摇头道:“如今是想结也结不成了,司仲卿已经死了。听你所言,这个小丫头是要一个人去找楼夙的人给司仲卿报仇,啧啧,还真是个深情女子,若非你把她留下,只怕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闵扬面无表情,淡淡道:“也许是她命不该绝。” 听他话锋一转,转移了话题,夜明澜挑了挑眉,并不追问下去,而是转向另一名随从吩咐道:“传话给司府二小姐,就说本王请她明日一早到府上喝杯茶,叙一叙。” 闻言,闵扬的脸色顿然沉了下去。 第073章 故布疑阵定身份 第073章 故布疑阵定身份 除夕这日,一大早,各府各院就早早起身忙碌起来。 独独流霜阁内一如既往地安宁平静。 因着雪衣的失心症还未痊愈,流霜阁显然是打算今夜在小厨房自行起灶,不去掺和府中的晚宴。 碍于容霜和司仲卿的事儿,左云等人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张罗,免得别人说闲话,然表面上的摆设虽然清减了不少,可他们左家几人的新衣服就一人做了五套,外加一些金银首饰和送回左家的开销,司府这一次算是动了大手笔。 若是再加上这几日府中在几人吃喝上的开销,当真是花去了不少银两。 得知这些,桂妈妈和将离一大早就嘀嘀咕咕念叨开了。 桂妈妈一边给雪衣整理衣衫,一边唉声叹息道:“老爷也真够狠心的,夫人这才刚走没多久,他就如此对待小姐,若是让容家那边知道了,老爷子定是要心疼死了。” “就是……”将离伸手试了试水温,撇着嘴道:“小姐,你为什么都不去跟老爷说说?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司府的嫡女,为何二小姐做了五套新衣,却只给三小姐做了两套?这要是传了出去,可教人家怎么看?” 桂妈妈接过话道:“要我看,二夫人这摆明了就是欺负小姐,以为小姐得了失心症,不会跟她们计较,若是她们知道小姐根本没有生病,看不吓死她们。” “好了……”雪衣无奈地打断两人的念叨,一手握住桂妈妈的手,一手握住将离,“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们也该明白,我从来就没有把这些没用的东西放在眼里。” 将离点头道:“我知道小姐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可是现在咱们争的并非是这些衣服,而是……而是咱们在司府的身份地位呀。” 桂妈妈连连点头,“将离说的没错,三小姐,如今夫人和大公子都不在了,咱们……咱们必须得自己为自己争取了。” 说到伤心事,桂妈妈不由得低头擦了擦眼泪,“我听说,老爷有心让二小姐住持今夜的祭典,这请大药方的人,也是……也是二小姐,你说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啊?往日里,向来都是身为嫡长子的大公子请大药方的,如今就算大公子不在,那也该是三小姐才是,怎么也轮不到二小姐啊……” 桂妈妈越说越急越生气,差点把水盆给打翻了。 雪衣拉住她,继而清冷一笑,“请大药方?呵!大药方已经没了,我倒是好奇他们这是打算怎么请?” 将离接过话道:“瞧着二小姐,似乎一点都不着急,一大早刚刚起了身,就穿上新做的衣裳出了门去了。” 雪衣神色不由一凝,“一大早就出府了?” 将离点头道:“看样子,像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出门的时候一直都是带着笑脸,见了人也不再是冷冰冰地一张脸。” 说着,她凑上前来,嘿嘿一笑道:“三小姐,你说二小姐这么高兴,是不是跟澜王爷有关?” 这倒是有可能的,府中上下谁人不知,二小姐钟情于澜王爷,鸿鸳宴后,因着玄王爷上门提了亲,而澜王爷却没来,她还发了好大一通火。 雪衣不由斜视了她一眼,“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顿了顿又道:“告诉钟舸,派两个生面孔守在澜王府外,看一看澜王府有什么动静。” 她这么做,倒不全是因为司颜佩,她只是不希望在这除夕夜里,他会出现徒增事端。 司府的马车在澜王府下人的引领下,从侧门进了院内。 不得不承认,司颜佩确实是一个美人儿,如今着了新装,又是一脸喜色,隐隐带着一抹娇羞,着实一个美人胚子。 然而这澜王府的下人见了她,却并没有多少喜色。 司二小姐是个怎样的人,他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些,背地里少不了要拿她曾经做过的那些蠢事儿来闲聊,加之他们都看得出自家王爷对三小姐远比对二小姐重视得多,看起来不免就是二小姐自己倒贴着自家王爷,也难怪这些人对她并不待见。 “二小姐先且稍后,王爷还有些事未处理完,稍后就来。”小丫头把她领到后院,寻了个安静的地方让她待着,便自行离去了。 司颜佩倒也沉得住气,冷眼看着那些下人的漠然嘴脸,暗暗记在心上。 她自然是知道他们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她一个庶出女儿,配不上夜明澜,可她偏偏就是要拼一把、赌一把,等有朝一日她出人头地,定会让所有曾经看不起她的人,都跪在地上向她磕头认错! 时候还早,她也闲来无事,便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无意中路过一个小院子,正要走开,突然只听守在门外的那两人小声嘀咕:“哎你说,这里面的这人,当真是北郡容府家的四小姐?” 司颜佩脚步骤然一滞,站外门外偷偷看了里面一眼。 另一人回道:“这个谁知道?咱们又没见过容四小姐,既然王爷说是,想来应该错不了。” “可是,咱们王爷也没见过容四小姐长什么样儿啊,否则也不会发愁了。都说容四小姐是个身手不错的练家子,可是现在她受了伤,连站都站不稳,谁能确定她究竟是不是呢?” 闻言,门外的司颜佩不由神色一喜,受伤,容曦竟然受伤了,这可真是个天赐的好机会! 这么想着,她缓缓走进院内,两人一见她,连忙就要行礼,却被她抬手制止。 “这屋里是什么人?” 两人相视一眼,低下头去不敢吭声。 司颜佩故作不悦道:“怎么?难道外面传闻王爷在府中养了美人儿,这事竟是真的?” “这……二小姐您想哪去了……” 司颜佩显然根本没有给他们解释机会的意思,上前一步推开了门,两人见拦她不住,连忙跑开去找夜明澜。 刚一进屋就看到一个脸色憔悴的小丫头正吃力地扶着屏风,勉强站着,抬眼见到司颜佩,她的脸色骤然一怒,“是你!” 司颜佩定定地看了她两眼,突然“哈哈”而笑,“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你现在果然是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废人!” 听到她的笑声,容曦心中不由恼火,“司颜佩,你这小人,竟然在背后出阴招!” 说罢,她挣扎着伸手扶住一旁的木椅,想要向着司颜佩走来。 司颜佩冷冷一笑,不骄不躁地走上前去,在她的手刚刚触到椅背的时候,突然一把将木椅推开,容曦失去了扶手,重心一个不稳,重重摔倒在地。 “你……”她气得双颊通红,恨不能站起身狠狠给她几掌,奈何自己现在浑身的内力和力气全都使不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把全身的功力和力气全都封住了一般。 见她这样,司颜佩倒是欣喜不已,以往每次发生冲突,她都会因为不是容曦的对手而大大吃亏,难得有一次这个死丫头像个废物一样倒在她面前,她岂能错过这个机会! 屋内时不时传出一阵阵喝骂,伴随着一声声闷哼,传到屋外的几人耳中—— 不远处,夜明澜在一位随从的陪同下,透过半开的窗子,将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此时,只听他身边的那个随从啧啧了两声,叹道:“真没想到这司二小姐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是王爷,咱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夜明澜冷笑着道:“人是闵扬带回来的,他说是容四小姐,又有谁知道真假?毕竟咱们都没见过容曦。” “所以王爷这是想要借二小姐的眼睛,来确定容曦身份的真假?” 得到夜明澜的默认,随从还是有些不明白,“若是为此,咱们大可领着二小姐去见一见这个容曦就是,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 夜明澜冷哼一声,紧盯着司颜佩,缓缓道:“司颜佩母女最大的麻烦便是自以为是,一直以来,她们都在试图借本王的手为她们扫除障碍,司雪衣如是,司仲卿如是,容家亦如是。她们倒好,事情全都由本王来做,好处都由她们来得,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边说边摩挲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神色渐冷,“容曦从进了澜王府到现在,根本没有见过本王,换言之,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又是何人绑架了她,给她下毒。现在让她和司颜佩正面冲突,若是来日她当真大难不死,或者回去见到雪衣和容家的人,你认为,她会怎么说?” 随从愣了愣,继而了然地点头笑道:“属下明白了,到时候容四小姐自然是一口咬定偷袭她、给她下毒的人是司二小姐,而与咱们澜王府没有丝毫关系。” 夜明澜淡笑着点了点头,“不仅如此,本王这么做,也是为了证明一件事,本王很想知道,时至如今,司颜佩对本王还有多少忠诚,今日她在澜王府见到容曦的事情,她会不会说出去,出卖本王。如此一来,可谓一箭三雕。” 说罢,与那随从相视一眼,得意一笑。 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只见一抹俊挺的身影大步掠入屋内,眼看着司颜佩恶狠狠地笑了笑,手中的匕首就要对着容曦的脸划了下去,那人神色一凛,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司颜佩的匕首。 第074章 对此如何不泪垂 第074章 对此如何不泪垂 “闵扬?”随从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向夜明澜看去,果见夜明澜眼底闪过一丝冷色,杀意渐起。 “看来,他对容家的这个小丫头,果然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说罢,他沉了脸色,狠狠一甩衣袖,转身大步离去。 这边,司颜佩发现自己的匕首被人一把抓住,不由愣了愣,抬头看了看闵扬,迎上他冷厉的眸子,心下一凛。 “你……” “二小姐,你这么做,怕是不妥。”闵扬不顾她的惊讶,也顾不得自己的手正鲜血直流,一甩手将司颜佩推开,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容曦抱起,将她放到软蹋上。 司颜佩冷冷看着他,“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不敢。”闵扬退后一步,对着司颜佩行了一礼,“你是司家二小姐,我一个卑微之人自然不敢对二小姐多加管束。只是这位姑娘身份特殊,你不能伤害她。” 司颜佩被他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走上前来冷哼一声道:“若我一定要伤害她呢,你是打算要拦着我吗?” 闵扬回身,定定地看了容曦两眼,不过一天一夜时间,她就被折磨成了这样,哪里还有初见她时的那股子灵气? 不知为何,心下狠狠一痛,他挡在容曦面前,冷眼看着司颜佩道:“若二小姐一定要伤害她,便先杀了我。” “你……”莫说司颜佩,就连容曦也吃了一惊。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甚至昨天是他救了她,却为何他看向她时,眼中总是带着一抹歉疚之色? 司颜佩原本大好的心情,被他这一出现完全打乱了,这会儿不由心中懊恼,举起匕首一步步向他走近,“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若是再不让开,我连你也一起杀!” 闵扬神色淡淡,始终站着一动不动。 司颜佩原本只是想要吓唬容曦,可是这会儿见闵扬这么护着她,心中顿时怒火中烧,来不及想太多,一扬手匕首便刺了出去。 她知道闵扬的身手,他不管是想要躲开还是挡下这枚匕首,都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然而她万万没料到,他竟会不躲也不挡,任由匕首刺入身体。 司颜佩不由愣了愣,吓得连忙松开匕首柄,后退了两步瞪着闵扬,支支吾吾道:“你……你疯了!” 闵扬依旧神色不动,甚至都不曾皱一下眉,直到目送着司颜佩惊慌地离开,他方才转过身来看着容曦,冲她温和一笑。 “你没事吧?” “我……”看着还刺在他身上的匕首和他已经被血染红的手,容曦不由慌了神,轻轻扶住他的肩,“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你大可不必……” 闵扬垂首涩涩一笑,不知如何答她。 他没办法把那样的真相说出口,看着她担忧他的神色和微微泛红的眼睛,他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想到此,他骤然站起身,一把拔出身上的匕首塞进她的手中,低声道了句“保护好自己”,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身后,容曦惊魂未定地看着手中还在滴血的匕首,回想着闵扬那复杂的神色,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越想,头就越疼,疼得像是要裂开,眼前再次浮现司仲卿的面容,只是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 “仲卿表哥……”她轻轻呢喃了一声,终是敌不住这席卷而来的剧烈眩晕,缓缓倒了下去。 早上的时候,大军得胜回朝的消息便传入了宫中,至晌午时分,一众将士在莫启凌和梁恕的带领之下缓缓入城。 将离把这事告诉雪衣的时候,雪衣正面无表情站在容霜和司仲卿的牌位前,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深浅和喜怒,只是那么淡淡的如同没有表情。 直到将离又道:“方才玄王府送了帖子来,圣上口谕,让玄王爷今晚领三小姐一起入宫赴宴。” 她说着顿了顿,一脸的不高兴,雪衣瞥了她一眼,“还有什么?” 将离嘟囔着嘴道:“圣上还说,让二小姐也一同前去。” 闻言,雪衣不由轻呵一声,这一点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司文苍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把司颜佩推到众人面前的机会。 “那今晚的祭典,岂不是赶不上了?” 将离摇头道:“老爷道为了两不相误,所以把祭典提前两个半时辰,祭典在酉时过半开始,申时,二位小姐准时入宫。” “呵!”雪衣不由轻轻笑出声来,摇头道:“真是沉不住气。” 将离撅撅嘴道:“三小姐,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 雪衣摆摆手道:“什么也不用做,安安心心等着入宫便是。” “可是……难道咱们真的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二小姐代替三小姐取行祭典之礼?” 雪衣敛眉,轻声道:“由他们去闹吧,我本来对他们司家的事情就没有兴趣。” “小姐你说什么?”将离似是没听清她的话,奇怪地问了一句,雪衣却并没有再说一遍的意思,只是随意挥了挥手,“没什么。将离,你帮我走一趟芙蓉园,告诉裘姑娘,就说我这头痛得厉害,一直念叨着‘娘亲死了’,让她赶紧到流霜阁走一趟。” 将离了然地点点头,“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神秘一笑,转身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雪衣也起身,稍稍收拾了一番,起身走到院门口,看到渐渐走近的司颜佩,挑眉冷冽一笑。 如今大军得胜而归,所有人都回来了,独独司仲卿死的不明不白,未能活着回来,雪衣早就知道,司颜佩绝对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来趁机刺激打击她一番。 受雪衣之意,秦钟舸早已将四周的守卫全都撤走,司颜佩刚一进了院子,就故作一脸悲痛之色,拉住雪衣的手道:“雪衣,你千万不要难过,虽然大哥不在了,可是你还有我,还有我这个二姐。” 雪衣一脸怔然的表情,呆呆地看着她,“你说什么?大哥……他不是去驻守西岭了吗?” 司颜佩立刻红了眼睛,摇摇头道:“对不起雪衣,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骗你,就是怕你伤心,其实……其实大哥是去了北疆,与楼夙交战,没想到大哥会中了楼夙的奸计,已经……已经命丧楼夙国人手中,就在不久前,他刚刚下葬。” “你胡说……”雪衣颤抖着将她推开,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我去找娘亲,找娘亲问个清楚。” 闻言,司颜佩突然轻呵一声,笑了出来,摇头叹道:“我说司雪衣,你还真是可怜,你娘她早就死了,你竟然连这个都忘了,你娘早在你大哥之前就已经死了,而且尸骨未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 “你住口!”雪衣连连后退两步,慌慌张张地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司颜佩笑得越发得意,一把抓住雪衣的手腕,径直将她拉到一间紧闭的屋子里,伸手直指案上的两块牌位,“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一看!那可是你自己的意思,说什么想要日夜守着你娘和你大哥,所以在这流霜阁里,单独给他们俩立了牌位。你看,他们都已经死了,牌位也是你自己亲手放的……” “啊——”雪衣突然惊呼一声,用力推开她,低下头去不肯去看那两块牌位。 门外,司文苍和裘宛芳刚刚进了院门就听到雪衣的惊呼声,两人齐齐一惊,相视一眼,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刚到房门外就听到司颜佩咯咯笑道:“就算你不承认,他们也都已经是个死人了,也只有你这么傻,会整天拉着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当作自己的亲人……” “砰!”话音未落,门突然被人用力撞开。 回身望去,见来人是司文苍和裘宛芳,司颜佩顿然一惊,连忙收声,“爹……爹爹,你怎么来了?” 司文苍狠狠瞪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朝着雪衣走去,刚想伸手去拉雪衣,却被雪衣一把甩开。 她向后躲了躲,浑身颤抖道:“娘亲死了……大哥也死了……全都死了……” 司文苍心头一凛,顿然回身向司颜佩望去,那可怕的眼神看得她心底直发毛。 看着雪衣这般崩溃的模样,裘宛芳不由一阵心疼,“佩儿,你明知道雪衣病了,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刺激她?她是你的亲妹妹啊。” 司颜佩恶狠狠地回瞪了她一眼,嘀咕道:“你有什么资格训我?” 裘宛芳被她这一言堵得满脸通红,一脸委屈地看了看司文苍,司文苍立刻又朝着司颜佩瞪去,“佩儿你住口!” 此时雪衣俨然一只受惊的刺猬,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不容任何人碰触,就连裘宛芳出面都没用,她只是不停地念叨着:“娘亲死了……大哥也死了……” 闻声赶来的秦钟舸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由大吃一惊,定了定神,对身边的人道:“速速通知王爷!” 司文苍连忙上前来将人拦住,好言相劝道:“秦统领,这件事可否先且不要告知王爷?秦统领或是不知,失心症在回复记忆之前,都会有一些失常的言行,我想雪衣这也许是恢复记忆的前兆,等雪衣真的恢复了记忆,再通知王爷也不迟。” “这……”秦钟舸犹豫了一番,“好,便听司大人这一回。” 话虽如此,他看向司颜佩的眼神却并不和善。 司文苍察觉,便悄悄示意司颜佩退下,自己则想法子安抚雪衣。 许是刺激过度,一时承受不住,雪衣呢呢喃喃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身形一晃,昏了过去…… 第075章 七姑奶奶回府来 第075章 七姑奶奶回府来 眼下整个司府上下都在担忧着雪衣的病情,根本没有人去在意这个司府的二小姐,就连下人也都纷纷朝着流霜阁跑去,即便明知流霜阁已经戒严,他们根本进不去,也依旧阻挡不住他们的好奇心。 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司颜佩不由得冷冷一笑。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得了场病吗! 若非她与夜青玄有婚约在身,就她如今在司家的身份地位,就算是病死了,也没人会在意。 可是偏的,她就是圣上御口钦定的玄王妃,这一点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一想到这里,司颜佩心中的怒火就不打一处来,一扬手折断了几株梅枝,枝头的花被她打落一地。 就在这时,有守门的下人来通报道:门外有一位老婆婆,自称是司府的姑奶奶,要见司文苍。 呵! 司颜佩正在气头上,不由冷喝一声,她在司府活了十多年,就没听说过司府还有个姑奶奶! 这年头认亲都认到姑奶奶的辈分上了,竟然还敢直呼司文苍的名字! 越想心中越气恼,她跟着那下人直奔着大门而去,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司府门前招摇撞骗! 远远地就看到司府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不算大,布置倒是细致精简,一个车夫、一个丫头扶着一位年约七十来岁的老妇站在门外,正抬头看着司府门楹上的匾额。 见到司颜佩出来,下人纷纷行礼,“二小姐,这位老人家说她是……” “我都知道了。”司颜佩挥挥手,而后冷着脸走到老妇人面前,将他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而后讥讽一笑,“你就是司府的姑奶奶?” 老妇人脸上的笑意因着司颜佩这一句话,顿然消失,板起脸看着她,“二小姐……你是这司府的二小姐,佩儿?” 司颜佩一愣,没想到她竟然知道她的名字,想了想,冷冷一笑道:“这年头的骗子还真是花样多,好在咱们司府儿女不多,名字也好记。” 老妇人身边的小丫头不由皱了皱眉,对老妇人道:“老太太,您这么多年没回过府了,怕是这些小辈不认识您,弗如让老爷出来迎接吧。” “唔。”老妇人赞同地点了点头,直觉无视司颜佩的存在,对着她身后的下人道:“文苍呢?今儿他总不会还要去上朝吧,怎的不见他出来?” 下人为难地看了看司颜佩,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老妇人虽然年纪大了,精气神儿倒还不错,眼神也很犀利,看得他们心里发慌。 尤其是她手上的那一对翡翠镯子,一看便是上品中的上品,价值不菲,这老妇人看起来倒有点不像是骗子。 司颜佩有些不耐烦地推了那个丫头一把,“走……我爹正忙着呢,是你们相见就能见的吗?” 正说着,左云闻讯赶来了,一边呵斥着“什么人在这嚷嚷”,一边快步走出来。 司颜佩迎上去,正要与她抱怨什么,突然只见左云脚步一滞,低呼一声,瞬间吓白了脸,而后甩开司颜佩,快步迎了上去。 “姑……姑姑,您老人家怎的回来了?” “哼!”老妇人冷睇了司颜佩一眼,转身扭向一旁,“看来,我是不该回来!” “不不……”左云连连摆手,哈腰陪笑,“怎么会呢?这里是司府,是您的家,老爷一直都盼着您回来呢。只是您这许久没回了,我们这些晚辈……” 她说着,连忙让开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姑姑一路舟车劳顿,想是累了,赶紧进府歇着吧。” 不想那老妇人冷笑一声,干脆侧过身去,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更别说进府了。 左云会意,连忙转身对下人道:“快,快去通知老爷,就说七姑姑回来了!” 闻声,下人哪里还敢有丝毫的耽搁和怠慢,一路狂奔着朝着流霜阁去了。 司颜佩早已吓得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那个姑奶奶,进退皆不是。 左云看出端倪,一把拉过她,对着姑奶奶行了一礼道:“七姑姑,佩儿她……她没见过您老人家,若有冲撞之处,还望七姑姑见谅,莫要跟小辈计较。” 司颜佩倒也识相,连连给姑奶奶行礼:“姑奶奶,是佩儿有眼无珠,您莫要生气……” 然姑奶奶却始终一副冷脸,不去看她们,显然这心里有疙瘩,没消气。 闻七姑姑回府,司文苍二话不说,什么都顾不上,只是想着尽快赶到门口,甫一见到七姑姑,便深深行了一记大礼。 看她脸色不悦,再看慌里慌张地左云母女,司文苍便隐约猜到了些什么,犹豫了一下,而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见状,司府众人哪还有人敢站着,纷纷跪了下去。 “侄儿恭迎七姑姑回府——” 随着司文苍的一声高呼,一众下人纷纷垂首行礼。 姑奶奶这才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在丫头的搀扶下缓缓朝着门内走去,走过司文苍的时候,轻轻道了声“起吧”,却始终没有再多看左云母女一眼。 直到她进了门去,司文苍才慌忙站起身来,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伸手指了指坏事的母女俩,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连忙追着姑奶奶进府去。 司颜佩可算是吓得不起,她是司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司府摆出如此大礼迎接一个人。 “娘,这个……这个姑奶奶是什么来头啊?” 左云轻轻拍着她颤抖的手,边进府边低声道:“她是你父亲的七姑姑,是你爷爷的七妹,也是咱们司家目前最年长的一位长辈。” 司颜佩不禁有些不满,撇撇嘴道:“就算是个长辈,是个姑奶奶,也不用摆这么大的阵势吧……” 话没说完,就被左云狠狠瞪了一眼,“她若只是个姑奶奶,倒也罢了,可是你别忘了,她还是当今圣上的亲生母亲圣母皇太后的亲妹妹。” 说着,顿了顿,四下里看了看,道:“不仅如此,她也是圣上最亲近的乳娘。听闻当年圣母皇太后产下圣上之后,身子太过虚弱,没有母乳,先皇给圣上寻了很多乳娘,圣上就是不吃奶。 正巧当时这位姑奶奶刚刚生完孩子,因着她与圣上母亲是亲姐妹,便把她接进宫中,说来也奇了,圣上一到她的怀里,便乖乖吃奶睡觉了。” 说到这里,她长长一叹,摇头道:“只是好事难成双,就在圣上刚满一个月的时候,姑奶奶的孩子生了一场病,而圣上这边又离不开母乳,姑奶奶便因为忙着照顾圣上,没来得及亲自照看自己的孩子,结果……那孩子病死了。” 司颜佩不由愣了愣,“也就是说,姑奶奶是因为圣上,而舍弃了自己的孩子?” 左云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姑奶奶失去了孩子,悲痛不已,却从未对圣上有过丝毫怠慢,一直悉心抚养。先帝因此而对这位姑奶奶感恩甚深,曾赐金牌御令,并封一品诰命夫人。圣上长大之后,也一直不忘她的恩情,对姑奶奶一再赐封,只是都被姑奶奶给婉拒了。姑奶奶夫家走得早,十七年前,她自称想要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安养晚年,圣上便特意派了宫中最好的禁卫一路护送姑奶奶去了南郡,选了一处最好的地儿建屋建院……” 她说着挥了挥手,叹道:“说不清,已经说不清了,总之圣上那时候恨不能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赏赐给她,偏偏咱们这位姑奶奶不喜奢华,一一拒绝,收下的银两和珠宝也全都陆续变卖,赈济了穷苦人家。” 司颜佩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当年我还小的时候,曾经听爹爹跟什么人提起过什么七姑姑,道是她现在在外面过得很好,不想回到这里……原来,他们说的就是这位姑奶奶。” 左云拧了拧眉道:“现在,你总该明白这位姑奶奶的身份地位了吧。莫说是咱们给她下跪行礼,就算是朝中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见了,也要恭恭敬敬地行礼才是。” “娘……”司颜佩慌了神,“我方才,方才冲撞了她老人家,我……我怎么办?” 左云拍拍她的手背,想了想道:“别担心,等会儿你要认错赔礼,我和你爹也会尽力为你说好话,毕竟她当年离开京都的时候,我也才刚刚嫁入司家,你和雪衣都还没有出生呢。” 这么一想,司颜佩不由稍稍放了心,跟着左云一起快步朝着正厅走去。 等她们赶到时,姑奶奶司兰裳早已与司文苍一起入座,司文苍恭恭敬敬地递了杯茶上前,司兰裳凝视了半晌,方才不紧不慢地接过杯盏。 司文苍像是重重松了口气,笑问道:“姑姑多年未回京中,难得今日竟能赶回与我们一起过除夕之夜,侄儿心中真的很高兴。” 司兰裳的脸色却并不轻松,放下杯盏道:“京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人通知我一声,我还以为你们早已把我这个老太婆子给忘了。” 司文苍连忙起身行礼道:“侄儿岂敢?侄儿只是……怕这些事扰了您老的心情。这些年您在外安养,圣上不止一次暗暗提醒侄儿,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擅自前去打扰您老人家。” “怎能说是扰了心情?”司兰裳有些不满,神色之中渐渐升起一抹悲伤,“你爹娘走得早,霜儿是我看着进门的,她温和善良,孝顺宽厚,我一直视她为亲生女儿,仲卿是咱们司家唯一的后人,仅有的独苗苗,他二人去了,我竟是不知,直到前些日子才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事,我这心里怎能不悲痛?” 说到这里,她不由长长一叹,眼眶微红,声音微微颤抖。 左云看了看司颜佩,又瞥了瞥她面前的茶盏,示意她上前敬茶赔礼。 突然,司兰裳像是想到了什么,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四下里看了一圈,目光在司颜佩身上未做丝毫停留。 而后,她盯着司文苍问道:“雪衣那丫头呢?” 第076章 神秘药方再现形 第076章 神秘药方再现形 一言问出,众人全都一愣。 司文苍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回答,左云也没由来地慌了神。 司兰裳觉察到情况不对劲,不由沉了脸色,瞪着司文苍,提高声音问道:“我问你,雪衣呢?” 见没有人回答,她有些担忧,突然瞥见站外门口处的桂妈妈,桂妈妈是府中的老人,她自然是看着眼熟,便朝着桂妈妈一指,问道:“你,可知道雪衣在哪?” 桂妈妈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着道:“老太太,三小姐她……她病了!” “病了?” 司兰裳惊了一惊,担忧地看着桂妈妈道:“快起来,带我去看看。” 她的要求,莫敢不从,就连司文苍也只有乖乖跟上的份儿。 不过转眼间,整个正厅里的人便一走而空,只留下司颜佩还端着一杯茶,怔怔地站在那里。 良久,她突然咬牙道了声“司雪衣”,而后用力将杯盏摔在地上。 司兰裳在流霜阁见到昏睡不醒的雪衣,看着她那苍白无血色的脸,顿然红了眼睛,紧紧握着雪衣的手,连连叹道:“可怜的丫头,如今没了娘亲又没了兄长,连自己也病成这样,这叫什么事儿?” 说着,她突然朝司文苍望去,“文苍,这是怎么回事?” 众目睽睽,司文苍心知无法隐瞒,只能硬着头皮将最近的事情前前后后给司兰裳说了一遍,只不过他刻意强调了雪衣是因为承受不住打击而得了失心症,后因为隐约想起了些什么,又发现了容霜和司仲卿的牌位,才会受刺激过度,昏了过去。 将离和桂妈妈站在一旁,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明白彼此在想些什么。 司文苍倒是会说话,三言两语就把左云母女所有的责任和过错全都抹得一干二净。 末了,他一脸愁云道:“说来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好,一直忙着宫中诸事,未能好好照顾雪衣,才会发生这种事。” 司兰裳跟着叹息道:“罢了,是这丫头命苦,也怨不得别人,现在最重要的是雪衣能赶紧好起来。” 司文苍连忙跟着点头称是,顿了顿又道:“姑姑,您刚刚回府,不宜太过劳累,侄儿已经吩咐人准备了房间,您先去歇会儿吧,雪衣这边有任何动静,侄儿会派人立刻告知您。” 司兰裳不舍地看了看雪衣,良久,她点点头道:“也好,这一路走得急,我确实是有些累了。” 说着还不忘叮嘱将离和桂妈妈道:“你们俩好生照顾雪衣,有什么事立刻跟我说。” 两人连连点头。 因着司兰裳这一回府,原本轻松喜悦的氛围陡转急下,变得紧张严肃起来。 众人跟在司兰裳身后忙个不停,从吃的喝的到穿的用的,所有人都不敢有丝毫马虎大意,全都打起精神仔仔细细准备。 一番忙活完了,竟是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虽然因为司兰裳而憋了一肚子气,关键时候,司颜佩倒是还懂得顾全大局,刚过酉时便悉心做好准备,只等着酉时过半的时候,前往司药楼进行祭典。 然而,等了很久,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司兰裳迟迟没有出现,直到司文苍派去的人再三恭请,司兰裳这才不紧不慢地赶到司药楼。 站在众人面前,她淡淡扫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司颜佩身上。 “文苍,咱们司家的祭典,这请大药方的人向来是嫡长子女,这,是什么意思?” 司文苍有些心虚地看了司颜佩和左云一眼,上前小声解释道:“姑姑,司家的规矩侄儿从来没有忘记过,只是现在仲卿已经不在,而雪衣……又一直昏迷不醒……” 话音未落,突然只听得一声澹澹的女子声音喊道:“爹爹。” 在场所有人全都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雪衣一袭月白色轻袍,在后脑挽了个简单的平髻,用淡绿色发带束起,如墨青丝两侧分垂,不加多余装饰,却依旧清新雅致,又不失大气。 “雪衣……”司文苍和左云都愣了愣,定定地看着雪衣缓缓走到司兰裳身边,司颜佩浑身也不由得轻轻颤抖。 司兰裳拉起雪衣的手,转向司文苍道:“谁说雪衣昏迷不醒?她这不是醒了吗?不仅醒来了,那失心症也已经好了。” “可是……”司文苍颇有些为难,“早先不知道雪衣会在这个时候痊愈,所以一直都是让佩儿在准备着……” 司兰裳脸色蓦地一沉,司文苍骤然收声,不敢再说下去。 雪衣挽住司兰裳,垂首淡淡一笑,“姑奶奶,不管怎样,二姐毕竟长我一岁,而今娘亲已经不在了,由二姐来请大药方也是无可厚非。” “雪衣。”司兰裳紧紧抓着雪衣的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若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姑奶奶,姑奶奶给你做主。” 雪衣失声笑道:“怎会?孙儿说的是真心话,不管怎么说,孙儿病中这段时间,府中诸事都是二娘和二姐在操持打理,而孙儿刚刚病愈,身体还有些不适,怕是不能胜任如此重任,由二姐来请大药方也是再合适不过。” 这一番话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们本以为雪衣在这个时候突然醒来,又有司兰裳为她撑腰,她定会争抢这请大药方的权利,却是万万没想到…… 司颜佩骤然想起鸿鸳宴的那天,那天雪衣也是这般,故弄玄虚,将看似好的人选都给了别人,自己独留一个病鬼王爷。 而今天,她依旧是选择退让,不与相争,可不知为何,司颜佩总觉得自己是掉入了一个无底深井之中,怎么也爬不上来。 想到这里,她朝着左云看了一眼,咬了咬牙,本想要主动退让,却听司兰裳突然开口道:“雪衣所言也不无道理,不管怎样,佩儿好歹也算是我们司家的后人,既如此,那便按照长幼之序,由佩儿来请大药方。” 司颜佩骤然心一沉,后路已被堵死。 姑奶奶发了话,司颜佩岂敢不从,勉强一笑,忐忑不安地进了司药楼,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捧着那只原本用来装着大药方的木盒走出。 从司药楼出来之后,她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安,所有人都知道司家的大药方已经丢了,盒子里应该什么也没有才是,然不知为何,司颜佩总觉得这只盒子沉沉的,根本就不像一只空盒子。 包括司兰裳和司文苍在内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一点,就在她按照仪式流程行完祭典之礼,正打算将大药方送回司药楼时,只听得司兰裳沉声喝道:“慢着。” 而后她缓步走上前来,伸手覆上木盒,目光从司文苍、左云、司颜佩以及雪衣身上一一扫过,而后一扬手,打开了木盒—— 原本应该已经丢失的大药方,正安然无恙地躺在木盒内! “这……”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司颜佩正是惊得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大药方,不知所措。 司文苍和左云也连忙上前来,“姑姑,这……” “啪!”司兰裳狠狠合上木盒,紧盯着司文苍低声问道:“如果我没记错,霜儿去世之前,司府便传出大药方丢失一事,可现在这大药方明明就好端端地在这儿,难道说,之前的传闻是假的?” 司文苍连连摇头,“姑姑,大药方丢失是确有其事,当时看守司药楼的两名剑卫皆已丧命,侄儿万不敢蒙骗姑姑。如今大药方竟然莫名其妙又回来了,这其中定有隐情,还望姑姑给侄儿一点时间,侄儿一定会查明其中真相,给姑姑和司家众人一个交代。” 司兰裳沉着脸色,似乎不太相信司文苍。 雪衣适时出声道:“姑奶奶,爹爹说的有道理,当时大药方被盗,是我们所有人亲眼所见,此番大药方失而复得,只怕其中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玄机。我们姑且等爹爹查出真相,再细谈这件事不迟。” 司文苍朝着雪衣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姑姑,圣上命两个丫头今晚入宫赴宴,这时辰也差不多了,弗如先让她们进宫去吧。” 司兰裳这才点头松口,“也好,那便先入宫去,有什么事,回来了再说。” 说罢,她拉住雪衣的手,缓缓朝着门外走去,边走边道:“姑奶奶知道,你已经与那玄王爷订了婚约,不管怎样,这婚约定下了,就要一心向着王爷那边,不可再有别的想法。” 雪衣连连点头,“姑奶奶放心,雪衣一定谨记在心。” 看着雪衣如此聪慧明理,司兰裳不由欣慰地点了点头,看了身边的丫头一眼,丫头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对白玉簪子递上前来。 “这一对白玉凤簪是当年我入宫的时候,姐姐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们送给你们姐妹俩。” 司兰裳倒还不糊涂,回身对着愣愣的失神的司颜佩招了招手,司颜佩心头一悸,连忙快步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姑奶奶”。 “唔。”司兰裳轻轻应了一声,将两只凤簪交到两人手中,“记住,你们都是姑奶奶的好孙女儿,姑奶奶希望看到你们和睦相处,不得相争相斗。” 说罢,又转向司颜佩,轻叹一声道:“姑奶奶之前的言行,不是因为要刻意针对你,而是希望你能看到自己的错误,去用心思过改之。再者,雪衣痛失至亲,姑奶奶对她略有偏袒也是在所难免,你……不会介意吧?” 司颜佩连忙摇头,“孙儿不敢,姑奶奶教育的是,是孙儿鲁莽大意了,孙儿今后一定会改过。” 闻言,司兰裳便重重点了点头,“好了,时辰不早了,去收拾着进宫吧。” 姐妹二人齐齐对着司兰裳行了一礼,而后相视一笑,转身各自朝着自己的住所去了。 直到二人走远了,司兰裳身边的丫头这才凑上前来,小声问道:“老太太,可有发现什么?” 司兰裳微微摇了摇头,皱了皱眉道:“不对……总觉得都有些不对呀。” 第077章 阁中帝子今何在 第077章 阁中帝子今何在 宫中晚宴设在麟德殿。 一如往常,晚宴的座位分了好几层,最靠近上座的是宫中妃嫔及诸位王爷公主,再往后是朝中二品以上的侯爵外王、文臣武将,其后的便是按着品级一层层排下去。 无一例外的,但凡未出阁的女子座前,都遮了一道青纱帐,隐隐若现,却也足够看清里外。 坐在纱帐内放眼望去,在座竟有那么多人都是熟人,雪衣记得前一世时,在座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最后都投向了夜明澜,其中不乏一些后来搞清情况之后、欲要反之的武将,只可惜,他们悉数都已经被夜明澜杀害。 而那个向夜明澜献上如此恶毒计谋的人,正是司颜佩。 她下意识地握紧手中杯盏,发出轻轻的声响,坐在她身侧的夜青玄察觉,向她投来一记温润目光。 “不用害怕,有我在。” 雪衣不由抿唇一笑,也难怪,这是今生她第一次入宫,见到这么大的场面,她就算是紧张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轻轻“嗯”了一声,她感觉有些累了,便收回目光,垂首品茶。 反正,今后这些人她还是有机会见到的,只要,她一直留在夜青玄身边。 无意之中,有一道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她犹豫了一下,回望过去,尽管隔着青纱帐,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是月无双。 两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雪衣起了身,缓缓退到殿外。 站在麟德殿前望去,一片皑皑之中透着几簇新绿,好不美艳。 “三小姐。”身后传来轻轻的喊声,却是男子的声音。 雪衣回身望去,月无双依旧着装清雅,遮了面纱,倒是她身侧的莫启凌,一袭玄衣,隐隐透出一丝冷肃森寒气息。 “对不起。”他说罢,对着雪衣就要欠身行礼,好在雪衣眼疾手快,一把拦住。 雪衣心知他这么做的原因,连连摇头,“莫将军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这件事错不在任何人。” 莫启凌却摇头道:“可是,若当初我能加以阻拦,阻止司将军回京,也许,就不会是今日这般情况。” 雪衣垂首,微微抿唇,“莫将军,若是有人真心想要谋害大哥,那就不是任何人想要阻拦就能阻拦得了的。就算你能防得了一次,却不能防得了两次、三次……人各有命,也许大哥命就如此,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更不是莫将军的错,莫将军若是因此而心存愧疚,我司雪衣……心中会更加难安。” 莫启凌不由向身侧的月无双望去,只听月无双道:“司将军的事情,是我们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然事情既已发生,现在再去追究是谁失职、谁的责任已经没有了意义。” 她说着上前一步,紧紧握着雪衣的手,正色道:“我和启凌现在能做的,就是向三小姐保证一件事,有朝一日查出了凶手是谁,我们一定会拼尽全力将这人抓回来,带到三小姐面前,杀了也好,放了也好,全凭三小姐做主。” 她并没有说得多么信誓旦旦,也没有发什么毒誓,只是这么平淡冷静地说来,却让雪衣感觉心头一暖。 许久,她抓着月无双的手,重重点了点头,“好!” 一道俊挺的身影从殿内走出,瞥见正在交谈的三人,微微眯起眼睛淡淡一笑,走上前来道:“我道你去了哪里,却原来是月姑娘和莫将军说悄悄话来了。” 说话间,夜青玄已经走到雪衣身边站定,替她披风外衣,道:“怎的不叫上我?” 月无双和莫启凌相视一眼,而后齐齐对着夜青玄行礼,却被夜青玄伸手阻止,“免了,你们既是雪衣的朋友,便也就是我的朋友。” 莫启凌下意识地朝夜青玄看去,果然如月无双所说的那般,这个病鬼王爷看似羸弱,实际上却并不弱。 雪衣轻轻推了夜青玄一下,道:“时候不早了,进去吧。” 夜青玄便浅笑着点了点头,与莫启凌二人颔首致意之后,四人缓缓走进殿内。 不远处,两双眼睛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角笑意也各有不同。 “天造地设,碧玉双人。”夜华修微微眯起眼睛,温润一笑,梅色袍子素淡静雅,不染纤尘。 与他同行的夜明澜勾了勾嘴角,没有应声,眼底的冷色却足以表明他的心思。 沉默片刻,他捏紧藏在袖间的那样东西,漠然道:“走吧。” 雪衣感觉得到,从她随着夜青玄一起进入麟德殿开始,一直有几双眼睛紧盯着她,只不过现在她并没有心思去看究竟是那些人。 刚一落座坐定,就听高义同高呼一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雪衣循声望去,三道人影先后进了麟德殿,缓缓入座,其他妃嫔早已先行入座等候。 宫中的除夕宴来来回回也不过就那么几个花式,众人举了杯,饮了第一杯酒之后,便各自喝开了,只要没有过分的言行举止,都不会有人去在意。 这样的场面,雪衣早已见了很多,是以她由始至终都很淡然、冷静,倒是坐在臣女之列的司颜佩有些坐立不安,想来她是真的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难免会紧张。 雪衣记得前一世时,这个年的除夕宴,她也是在宫中过的,只不过那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夜青玄,而是夜明澜…… 正出神时,夜青玄轻轻碰了她一眼,她骤然回神,听到夜舜问道:“朕听闻三小姐前些日子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些了?” 雪衣起身行了一礼,回道:“多谢皇上关心,雪衣已经痊愈,并无大碍。” 夜舜点了点头,“无碍就好……” 宁皇后也向着雪衣和夜青玄看来,神色温和亲切,盯着两人看了看,突然转身对夜舜道:“皇上,臣妾有一言,是关于玄王和三小姐的,不知该不该说。” 夜舜道:“皇后有话尽管说来。” 宁皇后浅笑着道:“皇上也知道,玄王如今二十有四,待明年便是二十有五了,他与三小姐这婚事……是不是该提前找个合适的日子给办了?” “唔……”夜舜颔首,复又似想起了什么,不由盯着雪衣看了看,“朕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三小姐的母亲刚刚过世不久,朕只怕……” 似乎早知他会有此一问,宁皇后连忙答道:“皇上,若是不尽快办了,三小姐和玄王便要再等上三年了!人这一辈子,究竟又有多少个三年?臣妾也知道三小姐刚刚失去了母亲和兄长,不过,若是能在百天之内把婚礼办了,也是说得通的。” 这一言似是提醒了夜舜,他连连点头,“好像确实有这么个说法,不过,这还是得要征求一下玄儿和三小姐的意思才好。” 说罢,帝后二人抬眼向雪衣和夜青玄看来。 夜青玄挑眉淡淡一笑,“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儿臣全凭父皇定夺。不过,若是能尽早迎娶雪衣入府,儿臣自然欣喜不已。” 闻言,雪衣不由摇头,无奈一笑,正想说什么,一名宫人便匆匆上前来,递了一样东西给她,雪衣打开一看,骤然脸色一变,紧盯着帕子中的那副耳坠,心中满是担忧。 紧接着,又一名宫人悄悄跑来,同样递来一放帕子,只不过,这方帕子里什么也没有。 “三小姐,你有何想法?”见雪衣一直不出声,宁皇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雪衣握紧手中的东西,匆匆扫了在座的众人一眼,最终目光落在夜明澜身上。 他正盯着她看,目光得意而肆无忌惮,带着一丝猖狂与傲慢,与雪衣相视片刻之后,他便又低下头去,不紧不慢地品着手中的美酒。 雪衣定了定神,对着座上的帝后行了一礼,开口不紧不慢道:“雪衣……意随玄王殿下。” 意随玄王殿下。 短短六字,便表明了自己的心思、立场,以及态度。 说罢,她与夜青玄相视一眼,虽不多言,却已明了彼此心意。 坐在对面的夜明澜,一如当初在鸿鸳宴上那时,露出一丝惊愕与诱惑,定定地看着雪衣与夜青玄,半晌,他突然用力放下手中杯盏,招来一名亲随,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人点了点头,立刻转身离去。 雪衣看在眼中,却并不点破,只是向坐在不远处的月无双两人和苏语点头致意。 目光经过夜子衿身上时,她下意识地停了停,果见夜子衿也正朝她看来,只是她的眼神始终冷静漠然,没有悲喜,没有起伏。 座上的夜舜和宁皇后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夜舜道:“如此,这件事便这么定下了,待晚些时候朕让钦天监选几个好日子送到司府去,早日定下吉日,早日成婚。” 话音落,一旁的座上传来一声轻笑,宁皇后听得清楚,不由侧身望去,只见苏贵妃一脸嘲讽笑意,摇摇头,似是自言自语道:“一个丧母丧兄的丫头,竟也值得这般重视。” 感觉到宁皇后的目光,她也没有丝毫收敛之意,只是淡淡地回望了宁皇后一眼,便又把目光转向夜明澜。 一众朝臣立刻起身,对着夜青玄行了一礼,齐声道:“恭喜玄王殿下。” 夜青玄颔首以应,而后向身边的雪衣看去,却见她神色有些不宁,似乎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 “出什么事了?” 雪衣没有说话,只是从座下将后接到的那方帕子递给了夜青玄,打开一看,里面是用血写的字,看那字迹像是在情急之下,匆忙所写。 “容四小姐已经安全,切勿挂念。” 落款是一个“闵”字。 第078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 第078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 夜青玄拖着一具“病体”,总是能在合适的时候找到合适的理由,从不喜欢的地方退下离开。 夜舜和宁皇后都不是糊涂人,显然早已看出二人无心今晚的晚宴,也不阻拦,索性顺着他们的意,任他们离去。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两天的雪又簌簌落下,雪衣与夜青玄一道走到殿门外,相视一眼,神色凝重,正要离去,突然听到身后轻轻的喊声。 “二哥。” 两人停下脚步回身望去,夜子衿一袭华裳,站在漫天雪地里,茕茕孑立,偏得她眼角的笑意如怒放冬梅,清冽而又带着一抹妖冶。 “天寒地冻,你怎么出来了?”夜青玄没有来的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双肩。 她素来心高气傲,追求完美,不管何时何事,都容不得自己有丝毫大意狼狈,可是现在她却因为急着赶出来,连外衣都没有披。 雪衣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把抱在手中的一件披风递到夜青玄手中,冲他点点头,夜青玄便拿起披风,走上前给夜子衿披上。 “进去吧,免得父皇担忧。” 夜子衿一把抓住夜青玄的衣袖,定定看了雪衣两眼,而后对着夜青玄浅浅一笑,道:“我在公主府备了小宴,准备了你最爱的点心和梅花酒。” 聪明如夜青玄,如何不懂她话中深意? 然而,他只是不着痕迹地挣开夜子衿,替她拉紧衣带,退后一步道:“为兄与雪衣还有事要处理,来人有机会再到你府上品尝美酒。” 夜子衿神色骤然一沉,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他,“二哥……” “子衿。”夜青玄抢先一步,打断了她,“两年了,你也该重新找个人嫁了,母妃若泉下有知,定会为你高兴。” 说着,他瞥了一眼只敢远远跟着的宫人,朗声道:“速速送公主进殿,免得冻坏身子。” 宫人这才惶惶不安地走上前来,站在夜子衿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夜青玄退回到雪衣身边,与她一道并肩离去,越走越远,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公主……”良久,宫人方才嗫嗫地喊了一声,替她撑起伞,却被夜子衿挥手狠狠打落。 她就这么站在雪中,任由雪花落在身上,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用力握紧拳。 “司、雪、衣!” 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地说来。 而后她一把扯下披在身上的披风,狠狠摔在地上,转身离去…… 除夕夜,大雪纷纷,街上已经不见往来行人,蜃雪酒坊早早地就闭门谢客。 行云轩外,容毓和流烟都是一脸担忧,时不时地看一眼紧闭的房门,无奈叹息。 听得下人来报,玄王殿下和三小姐来了,两人豁然站起身来,见雪衣安然无恙,两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表哥。”雪衣上前,抓住他的衣袖,“曦儿怎么样了?” 容毓和流烟相视一眼,“你都知道了?” 雪衣看了看夜青玄,从怀里取出一副耳坠和一方帕子,容毓一见那耳坠,顿然一惊,“这是曦儿的,怎么会在你这里?” 说罢,又展开帕子看了看,俊眉不由蹙起,凝眉想了想,渐渐沉了脸色。 “闵……难道是闵扬?”他说着看了看夜青玄和雪衣,神色凝重,“闵扬是澜王爷的人,这么说,曦儿她……” 他没有把话说完,几人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雪衣沉声道:“晚宴上,有人把这个交给我,显然是为了阻止我,不想让我答应与阿玄的婚事。紧接着这方帕子通过离洛之手送到我手中,如果我没有猜错,定是夜明澜发现了曦儿,想要对曦儿不利,利用曦儿来威胁我。我只是想不明白,闵扬……为什么要救曦儿,为什么要帮我们?” 容毓神色担忧,摇了摇头,“酒坊明明已经闭门谢客,可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前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流烟去看了看,正好看到曦儿被包裹严实地放在门外,一道黑影匆匆掠去。 曦儿被人下了药,神志不清,好在我身边有你之前给的解毒的丹药,曦儿服了药之后,过了很久情绪方才稍微平稳了些,可是她只字不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肯见,一句话也不说……” 看得出来,他有些着急,不管怎样,那是他唯一的亲妹妹,泰然处之,谈何容易? 雪衣安慰地看了他一眼,“曦儿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大哥的事?” 容毓点点头,“昨天我刚收到容璟的来信,他说曦儿知道了仲卿的事,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没想到后来他们撞开房门一看,屋里已经没了人,只有她留下的一封信。” 闻言,雪衣也忍不住轻轻一叹,“曦儿一直都把大哥看得那么重要,让她知道大哥出了这样的事,她定然是无法接受。表哥,那件事你跟她说了吗?” 容毓摇头,“她现在谁也不见,什么也不说。” 雪衣看着紧闭的房门,沉吟道:“让她先冷静一下吧,晚些时候我去跟她说。” 她说着回身看了看夜青玄,与他相互点头致意。 突然,夜青玄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拧起俊眉,对着门外喊道:“离洛。” 离洛应声而入,看了看夜青玄的脸色,又看了看容毓手中的帕子,了然道:“王爷和三小姐进宫之后,属下回府安顿府中的事,有人在半路上拦住我,将这方帕子交给了我。他身形极快,虽然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不过看那轻功,应该是闵扬错不了。” 毕竟,闵扬的轻功在整个莫凉城都是鲜有人能及的。 夜青玄沉声道:“若当真是闵扬,他此番救下容曦定是违背夜明澜的心意而为之,否则之前在晚宴上,他听到雪衣答应婚事,就不会是那样的表情。” 说罢,看了雪衣一眼,“离洛,你去一趟澜王府,见机行事。” 离洛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雪衣凝眉道:“你是怀疑,夜明澜知道是闵扬救了曦儿,会对闵扬不利。” 夜青玄颔首,“夜明澜心狠手辣,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闵扬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亲随,如果闵扬真的违背了他的意愿,他也绝对不会放过闵扬。” 雪衣会意,点了点头,“我现在想不通的是,闵扬为什么要这么做?” 厅内一片寂静,不仅是她,在场所有人都捉摸不透。 就连夜明澜也捉摸不透。 夜将子时,澜王府后院一片沉寂。 蓦地一声厉喝,打破了这片寂静,“说!” 闵扬直直跪在雪地里,微微垂首,不去看眼前这人,脸上满是愧疚,然眸色却是坦然磊落。 见他这般表情,夜明澜不由气恼,扬起手狠狠挥出手中的长鞭,又一鞭狠狠抽在闵扬身上。 站在他身后的几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早就知道澜王殿下性情暴戾,对待对手向来是不择手段,然这般对待自己的人,他们倒还是头一回见到。 尤其,这个人还是闵扬。 “吃里扒外的东西!”夜明澜恨恨骂了一句,缓缓蹲下身来,凑近闵扬问道:“闵扬,你跟在本王身边多久了?” 闵扬神色淡然,想了想道:“快八年了。” “八年……”夜明澜轻轻念叨了即便,“八年了,你一直是本王形影不离的亲随,整个澜王府上下,除了本王,就属你说话最有分量,这八年来,本王也不曾亏待你过,可是你为何要背叛本王!” 说到愤怒之处,他豁然起身,又狠狠一鞭抽下,双肩微微颤抖,显然是气极。 闵扬咬牙受下这一鞭,深深吸气道:“回王爷,属下还是那句话,属下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背叛王爷。当年是王爷把属下从垂死边缘救回来,那时候属下就发过誓,今后这条命就是王爷的。” “哼!”夜明澜只是冷笑一声,摇头叹道:“闵扬,枉本王对你信任有加,你却这般瞒骗本王。自从上一次你夜探蜃雪酒坊回来,本王便发觉你有异样,这段时间一直没点破,就是想给你一个证明自己、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惜……” 他说着长长一叹,回身定定地看着闵扬,“没想到,你竟然因为一个女人,而背叛本王!” 闵扬心头一滞,眼前浮现容曦那双净澈星眸,竟是没由来地浅浅笑开…… 光影憧憧,华灯初上。 三个时辰前,澜王府亦是这般沉寂,只是这沉寂之中隐隐带着一丝幽冷与诡谲,一丝阴谋的气味在空气之中渐渐弥漫开来。 容曦被一股刺鼻的味道激醒,吃力地挣开朦胧的眼睛瞥了一眼,下一刻,豁然打了一个激灵,彻底醒过神来。 此时此刻她正置身于一间厢房内,之前披在身上的外衣已经不见踪影,双手双脚也全都被捆缚着,两名男子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背对着她。 “你们是什么人?”她轻喝一声,想要用力挣脱身上的绳子,可惜她的功力依旧尚未恢复,根本提不上力气。 “呵呵……”锦衣男子轻笑一声,“容四小姐。” 容曦动作一滞,紧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还是没能认出他,“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是司颜佩!是司颜佩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 夜明澜只是笑了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容家四小姐,是司雪衣的表妹。” 容曦瞪着她,冷声道:“你抓我来,想干什么?” 夜明澜道:“送你下地狱。” “呵呵……”闻言,容曦突然笑出声来,摇摇头道:“那我不妨告诉你,我容曦此番出来,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话音刚落,夜明澜便抬手挥了挥手,摇头道:“容姑娘误会了,我没说过要杀你,可是我自有法子让你比死了还难受。” 说着,他看了身边的随从一眼,那人会意,上前来塞了一颗药丸到容曦嘴里,又强迫她咽了下去,这才退回到夜明澜身边。 “容姑娘就不要白费力气挣扎了,尽管好好享受我为你准备的这一切。”他说着微微回身用眼角余光瞥了容曦一眼,“啧啧”了两声,“可惜我无福消受如此美人。” 说罢朗声一笑,大步走出门去,对着门外喊道:“闵扬。” 第079章 为伊叛出澜王府 第079章 为伊叛出澜王府 容曦隐隐察觉情况不妙,然眼下她却逃脱无门。 听得夜明澜这一声喊,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去,一道高挺的身影应声进了门来,顺手关上了门,而后慢慢地,一步步走过来。 他的步伐极缓,也很沉重,容曦只觉这这身影很是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只是此时他逆着光走来,她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 门外,夜明澜和随从走出几步远之后,又停了下来,回身看了一眼映在窗子上的人影,冷冷一笑。 “王爷,你这么做……”随从有些不解。 夜明澜微微眯起眼睛,“你还没看出来吗?闵扬肯为了这个小丫头,心甘情愿受下司颜佩那一刀,可见这个丫头在他心中地位不凡。他想要做一个悲悯的佛陀,可是本王偏不让,本王就是要让他做一个残忍的阎罗!” 说罢,他轻轻笑出声来,笑意残冷无情。 屋内的闵扬听到这笑声,脚步蓦地一顿,回身瞥了一眼,侧耳仔细听了听,而后快步走到容曦身边。 “是你!”靠的近了,容曦顿然认出他来,下意识地向后一躲,想了想前前后后的事情,不由神色一怒,瞪着闵扬道:“暗算我、抓我回来的人,是你!” 闵扬神色凝重,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见之,容曦凄凄一笑,“枉我对你这么信任,你竟如此蒙骗我,算计我!” 闵扬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情绪,又向前走了一步。 “你站住!”容曦突然冷喝一声,感觉到身上一阵燥热,心知方才服下的那颗药丸有问题,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神色,“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 闵扬不顾她的惊慌,上前一大步将她堵在床栏前,一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你……你住手!”容曦一急,挣扎着往一侧躲去,蓦地只听“嗤”的一声,她只觉手上一松,绑着双手的绳子竟是断开了,她来不及多想,一扬手重重一掌袭在闵扬肩头。 闵扬不闪不避,受下这一掌,松开了她,又蹲下身去,用手中的匕首割断绑着双脚的绳子。 容曦这才发觉闵扬方才是在帮她割断绳子,不由愣了一下,怔怔地看了看他,正要说什么,闵扬已经站起身来,掏出一颗药丸递到她面前。 “虽然不能解了药性,但至少能压制一会儿,等你见到了三小姐,一切都好说。” 闻言,容曦豁然明白他知道自己被下了什么药,不由一阵赧然,加之想到他的欺骗,心头一阵恼怒,一扬手打落他手中的药丸,恨恨道:“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闵扬低下头去,无奈地皱了皱眉,走到窗前打开一条细缝看了看,回身小声对容曦道:“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容姑娘都不会相信我、原谅我,可现在你必须要听我一言,否则……” 容曦冷笑,“你以为我怕死?” 闵扬摇头:“你不怕,可身为姑娘家,你怕失去你的清白,怕毁了容家数百年的清誉。” “你……”容曦心头一凛,他说对了,她不怕自己丢了性命,却怕会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容家。 看出她心中所想,闵扬回身走到她身边,垂首道:“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都必须等你安全离开了这里,才有报仇的机会。现在你要做的,就是配合我,你若信我,我闵扬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会救你出去。” 容曦不由愣住,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她看得出来,闵扬根本不是在说笑,他的眼底看不到一丝欺骗。 良久,容曦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与你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要这般帮我?” 闵扬挑眉,微微一笑,转过身去轻声道:“我这一生做了很多坏事错事,起初是为了报一份恩情,我便强忍着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所谓的道德良知,时间一久,自己竟也就麻木了。直到最近,我接到的任务越来越繁重,也越来越残忍无情,就算我能完成任务,就算我会得到赞赏,也感觉不到一丝开心。”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定定看了容曦一眼,“那天在客栈见到你,我原本是真的想要帮你,我的命已经写了定数,你眼里的坚定和执着,是我这一辈子都追求不来的,而你的那份纯粹和坦荡,亦是我一直以来最想要的。 不管容姑娘信与不信,那天的你在我眼中,真的会发光发亮,刺得我的双眼生涩,心里也隐隐作痛……” 他突然不说了,只是凄凄一笑,摇摇头,“罢了,不说也罢,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王爷已经入宫去了,他取走你的耳坠,一定是打算用来威胁三小姐,所以现在只有你安全了,并且能把证明你安全的消息送到三小姐手中,才能阻止这一切。” 说罢,他从衣架上抓过一件宽大的玄色斗篷给容曦披上,俯身将她抱起,打开后窗跃了出去。 许是因为这里是后院,一向没什么人,所以这里的守卫也很松懈,闵扬带着容曦走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发现他们。 眼看着后门就在眼前,突然只听有人喝道“什么人”,容曦暗叫不好,被发现了! 闵扬倒还算沉着冷静,瞥了一眼来人,脚步一转,朝着另一边跑了两步,而后带着容曦跃过围墙,逃出府去。 见状,身后的人纷纷追了上来。 闵扬轻功虽好,可有伤在身未愈,又带了一个容曦,自然跑不了太快,那些王府侍卫很快就追了上来,将两人团团为主。 容曦沉声道:“你放开我,自己走,兴许还能逃得掉。” 闵扬闻言,淡淡一笑,趁着垂首的刹那,用黑巾遮住脸,而后小声对容曦道:“抓紧我!” 话音落,他脚步骤然移动,手中匕首寒光一闪,从几名侍卫中间穿过,只听得几声闷哼,那些侍卫的动作骤然停下,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闵扬,嘴里只发出一个“闵”字,便倒地不起。 见状,其余的人纷纷涌上来,闵扬武功虽高,却也双手难敌四拳,他顾着容曦,左躲右闪,手臂上、后背上还是添了一道道新伤。 容曦看在眼中,心情一阵复杂,几度欲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迎上他带着浅淡笑意的眼眸,又收了回去。 没有解药,容曦体内的药性一阵阵发作,闵扬脸色有些凝重,看着剩下的最后三人,他俯身将容曦缓缓放下,而后冷眼扫过三人,突然身形移动,竟是朝着三人手中的刀刃撞了过去。 那三人显然都愣了一愣,不明所以,却还是举刀迎了上来。 闵扬扬手一掷,匕首脱手而出,扎入有人颈间,而后他掠至其中一人身旁,一把夺过他手中宽刀,侧身一送,这两人手中的宽刀便刺入彼此体内。 看着所有人都倒了下去,独独闵扬一人还站在那里,容曦眼底不由自主地浮上一抹喜色,她挣扎着站起身,闵扬连忙回身掠到她身边,将她扶住,而后看也不看身后的尸体,大步离去。 身后的雪地上,皑皑白雪被染成一片殷红,一阵夜风吹过,带着淡淡的腥味儿飘去。 两人的脚步最终在蜃雪酒坊门前停下,彼时容曦已经颤抖不已,浑身烫得吓人,若非她自幼随雪州城的紫韵师太习过静心宁神的心法,断不可能咬牙撑到现在。 “到了……”闵扬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将容曦缓缓放到酒坊门外,自己却身形一闪,摔倒在地。 容曦这才发觉他的背上深深插着一柄短刀,而且看起来刀锋入体不浅。 “闵扬……”她哽咽了一下,伸了伸手,“你要做什么?” 闵扬笑了笑,歇了口气,而后挣扎着起身,套怀里掏出一方丝帕,咬破了手指,在帕子上写了几个字,复又重重敲了敲酒坊的门。 “你在这里等一下,马上就会有人来救你……”他说着重重咳了两声,站起身向后退去。 “闵,闵扬……”容曦体内的药性越来越强,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闵扬,踉跄着退去,“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闵扬脚步顿了顿,站在风雪中冲她微微一笑,开口轻轻吐出两个字:“良知。” “吱呀”一声,酒坊的门开了,一道清丽身影走了出来,见状,闵扬深深吸了一口气,提气运功,掠身而去。 容曦安全了,接下来就是通知雪衣。 他一路奔走一边思索,突然他脚步一滞,紧盯着那个策马而来的人看了半晌,而后挑眉一笑,运功追了上去,将帕子丢给了正策马回府的离洛。 看着离洛神色一惊,又立刻调转马头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他终于像是松了一口气,靠着一棵大树缓缓滑坐在地上。 休息了好大一会儿,体力恢复了些,他方才又站起身,勉强撑着回了澜王府,回屋包扎了伤口,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而后提了一壶酒走到窗前坐下,静静地看着洋洋洒洒落下的大雪,微微笑开。 纵使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可是他心里明白,他绝对不会后悔。 这八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对的事情,还给了自己自由,哪怕只有那么一会儿,总也算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仰头,大口地喝着酒。 不知道过了多久,酒已经喝完了,雪也越来越大了,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继而有人冷声道:“你竟然背叛本王!” 第080章 始料未及恩人面 第080章 始料未及恩人面 一阵阵鞭子如雨落在身上,他始终咬紧牙,一言不发。 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没有想过要背叛夜明澜,从来都没有,只是这些年来,他按着他的意愿,做了太多的坏事,犯下了太多的罪恶,时至今日,未免有些厌倦了。 “本王哪里对你不好了,你要这么回报本王?”夜明澜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冷冷看着他干净的衣衫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冷笑道:“你喜欢容家那个小丫头,本王便把她送给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王爷……”闻言,闵扬终于缓缓开口:“属下虽然救了容姑娘,却并非因为属下喜欢她,想要得到她,属下只是不忍心毁了她。容姑娘单纯善良,她是无辜的,王爷堂堂君子,不该用一个小丫头来威胁玄王殿下和三小姐。” “放肆!”闻言,夜明澜不由大为光火,扬手打了闵扬一耳光,“你这是在教训本王吗?” 闵扬摇头,“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希望王爷能放下仇恨,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属下犯了过错,甘愿受罚。” 看着他平静的神色,夜明澜不由勾了勾嘴角,冷声道:“闵扬,你我主仆八年,本王也不想你就这么为了一个小丫头丢了性命,本王再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要你去找到容曦,杀了她,本王便将你之前的过错全都一笔勾销,从今往后,你还是澜王府第一卫,还是我夜明澜最信任的亲随,是我澜王府的大功臣……” 话未说完,就听到闵扬轻轻一笑,定定地看着夜明澜道:“王爷,那是属下的良知,属下好不容易找回的良知,你让属下如何下手?” 夜明澜神色骤然一沉,低头冷冷看着他,“你当真是要为了那个只见过数面的小丫头,而罔顾自己的性命,甘愿去死?” 闵扬没有答话,只是对着夜明澜深深一拜,其意已然明了。 见之,夜明澜终于长叹一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道:“罢了,看来你已经铁了心要离开本王,既如此,你我主仆之情便到今天为止!” 说罢,他眸色一冷,一把夺过身后随从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对着闵扬刺去。 长剑入体,闵扬身形微微一颤,然而他始终没有闪躲,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微微一笑,而后缓缓倒了下去…… 夜明澜对此似乎并不解恨,狠狠丢了手中的长剑,瞪着闵扬,咬牙道:“司雪衣,夜青玄,容曦!” 是他们,是他们一点一点夺走了原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无论是人是心还是物。 看来他与他们,注定是势不两立! 思及此处,他狠狠一甩衣袖,转身大步离去,同时冷声吩咐道:“拖出去,埋了!” 两名随从留下,战战兢兢地看着他走远了,而后连连叹息着,将闵扬的尸体抬起来,从后门出了府,找了棵大树,开始在树下挖坑。 一道黑影从他们抬着尸体出府,就一直盯着他们,这会儿趁着他们分神,一个闪身上前,挥手将两人打晕,而后蹲下身看了看双目紧闭的闵扬,伸手探上他的颈间。 蓦地,他神色一凛,看了看闵扬,冷笑道:“看来是你命不该绝!” 说罢,他捞起闵扬扛在肩上,朝着蜃雪酒坊的方向去了。 雪越下越大,到了下半夜,便将地上的脚印遮掩了大半。 酒坊厢房内,几人看着床上那个满身伤痕累累的男子,个个神色凝重。 “竟是他救了曦儿。”容毓俊眉皱在一起,“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初受命杀了前一任兵部尚书的人,也是他。” 夜青玄颔首,“太子与澜王表面上相处和睦,实则暗地里一直争锋相对,前一任兵部尚书是太子的人,为了帮助太子,做了不少对澜王不利的事,澜王会派人杀了他,是迟早的事。” 流烟沉声道:“可惜,澜王做事不留痕迹,就算太子怀疑人是澜王杀的,却一直没有证据,只能看着凶手逍遥法外。” 容毓接过话道:“宫中与官场上的事最为复杂,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亲朋相残,没完没了,爷爷正是厌倦了这种生活,才会毅然辞官隐退故居,除非是涉及国之大策,否则断不会轻易出面。” 说话间,雪衣已经在离洛和将离的帮助下替闵扬包扎好了所有伤口,她回身看了几人一眼,神色凝重,“闵扬身上的伤虽然都是外伤,可是有几处伤口太深,失血过多,又在冰天雪地里待了那么久,他能不能醒过来,还是未知。” 流烟眼底不由拂过一丝不忍,“三小姐的意思是,他……不一定救得活吗?” 雪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轻叹道:“救不救得活,也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他这一次伤得太重,伤了元气,除非能找到稀有药材将他失去的血补回来,否则……” “救他。”门口突然传来有一道颤抖的声音。 众人回身望去,只见容曦红着眼睛快步走上前来,紧紧抓住雪衣的手,看向闵扬道:“表姐,我求你,救他。” “曦儿……”容毓上前扶住她,“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怎么起来了?” 容曦摇着头挣脱他,缓缓走到床前,抬手拂过闵扬身上的伤口,双手轻轻颤着。 “他是为了救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容曦虽不懂那些江湖道义,却明白有恩必报,这份恩情,我势必要还给他。”她说着回身看着雪衣,“表姐该知道,若非是他,你们即将会失去的不单单是我这条命。” 闻言,雪衣神色骤然一凛,顿了顿,她向夜青玄看去。 感受到她的目光和眼底的一丝犹豫,夜青玄只是弯下眉角淡淡一笑,“只要你觉得这么做是对的,那就尽管去做,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 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雪衣却不由得舒展眉角,轻轻笑开,而后回身吩咐道:“将离,随我回府一趟。” 听说她要走,容曦不由慌了神,下意识地抓住她的衣袖,“表姐……” 雪衣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放心,我回府取一样东西,马上就回来救他。” 容曦这才稍稍放了心。 夜青玄上前一步,低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雪衣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突然只见一名玄王府侍卫匆匆而来,在夜青玄耳边说了些什么,夜青玄的脸色微微一变。 “你先去处理你的事吧,有钟舸在,我不会有事的。”雪衣说着替他拉紧衣领,又转向离洛道:“照顾好王爷。” 离洛乖乖点了点头,随着夜青玄一道离去,而后雪衣也领着将离离开。 厢房内就剩下容毓、容曦和流烟,流烟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各自离去的背影,下意识地握了握拳,神色略有些黯淡。 容毓看了看神色担忧的容曦道:“有雪衣出手,你便尽管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容曦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心里却始终没有底。 犹豫了一下,容毓轻声问道:“曦儿,他是澜王的人,你怎么会被他所救?又怎会落入澜王手中?发生了什么事?” 容曦低着头咬了咬嘴唇,没有应声,脸色却渐渐变得煞白,良久,她摇摇头道:“大哥,你什么都不要问了,你只要知道我现在平安无事,是闵扬救了我,便足够了。” 容毓本想再问些什么,只是看见她那惊忧未定的神色,终还是收回了到了嘴边的话,轻抚着她的头,点头道:“好,大哥不问,不过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是你的大哥,你有任何事想跟大哥说,或是需要大哥帮忙,都要说出来。” 闻言,容曦鼻子骤然一酸,她深深吸了口气,重重点头。 不经意间,容毓一眼扫过怔怔地站在门口的流烟,淡淡问道:“流烟,你怎么了?” 流烟回身看了看他,神色之中有一丝不安,“外面的雪下得这么大,这深更半夜的,三小姐自己回去,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简单一言,似是突然戳中容毓心事,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暗自思忖片刻,道:“你和曦儿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流烟点头,“楼主小心。” 容毓没有说什么,抬脚踏入雪中。 流烟轻叹着这回屋内,见容曦衣衫单薄,便让丫头去拿了件外衣来给容曦披上。 容曦回身看了看一脸轻柔的流烟,不由沉了沉脸色,黯哑着嗓音道:“你刚刚叫大哥楼主,难道,这蜃雪酒坊真正的老板,是大哥?” 流烟浅浅一笑,没有应声,算是默认。 容曦便轻轻一叹,道:“为何你一点都不难过伤心?” “我……”流烟垂首细细想了想,明白她话中深意,抿了抿唇道:“容姑娘,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大公子他……” 她犹豫了一下,琢磨着要不要现在就把司仲卿可能没死的事告诉容曦,却听容曦接过话道:“我知道,也许你对表哥并非男女之情,只是当他是朋友,可我看得出来表哥很在乎你,很喜欢你,这世上,出了雪衣表姐之外,他从来没有那么紧张过一个姑娘。” 说着,她勉强一笑,“他们都以为,我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每次都是随口说说,无理取闹,却不知道我小就发过誓,此生非仲卿表哥不嫁,现在……” 她的声音突然一哽,红了眼睛,摇着头道:“现在好了,真的不用嫁了,所有人也都不用再为这件事发愁了。” “容姑娘……”看着她黯然神伤的模样,流烟心里一阵难过,想要说些什么劝她,却被她打断。 “我没事,夜深了,烟姑娘早些歇着去吧。” 流烟虽然不放心,却也不想在这时候触她眉头,便点了点头,退了出去,还不忘吩咐身边的千玺派人看守好这里。 然后流烟回到写意阁之后,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索性起身的时候,千玺匆匆跑来,一脸慌张神色,声音颤颤悠悠道:“烟姑娘,楼主……楼主和三小姐遇袭了!” 第081章 无门无声断其计 第081章 无门无声断其计 流烟一个激灵,顿然起身,思索了一下,而后从桌案上找到一支短笛,吹出一段怪异的曲子。 没过多久,一道黑影便缓缓落在写意阁窗外,神色漠然地看着流烟,“出什么事了?” 流烟神色凝重,上前道:“冷玉,你即刻从酒坊赶往司府,注意这一路上的动向,楼主……怕是遇到危险了!” 闻言,嵇冷玉神色一凛,不等流烟多说什么,转身掠去。 除夕之夜,外面几乎看不到任何人影。 僻静的街口,一辆马车和一队侍卫正驻足不前,定定地看着四周的黑衣人,秦钟舸回身看了马车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这些黑衣人与往常偷袭他们的黑衣人截然不同,他们进退有序,行动稳妥,就连他们所出的招数都像是经过仔细研究出来的相互配合,几乎找不到任何空隙。 显然,他们是一批训练有素的杀手,而且他们今晚的目标,也显然就是马车的雪衣。 想到这里,秦钟舸下意识地握紧腰间佩剑,冷声喝道:“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三小姐!” 闻声,守在马车四周的侍卫齐喝一声“是”,在这雪夜里听起来格外响亮刺耳。 容毓亦是满脸担忧,与秦钟舸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黑衣人中似乎有人发了命令,原本静立不动的黑衣人骤然扑了上来,秦钟舸带着几名侍卫毫不犹豫地直直迎上,似乎要在黑衣人和马车之间隔出一道屏障。 与此同时,容毓领着另外几名侍卫,护着马车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那些黑衣人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有此举,立刻有几人掠身而来,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表哥。”容毓正要出手,就听得马车内传来一声低呼,继而雪衣撩起门帘,目光冷静地扫过黑衣人面上,对容毓小声道:“他们都不是泛泛之辈,既是在这条路上拦截我,他们背后的主人定然对我和我的行踪十分了解,就算在这里他们讨不到便宜,只怕后面还有第二批、第三批……” 容毓不由皱了眉,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雪衣瞥了一眼马车,“有劳表哥帮我把马车里的东西安全护送到酒坊,那是救命的东西,我答应过曦儿,一定会救活闵扬的。” 容毓沉声问道:“那你呢?” 雪衣浅浅一笑,“他们要的是我,我便留下。” “不可!”不等容毓开口,秦钟舸就一个纵身掠过来,挡在雪衣面前,冷视着黑衣人,话却是对着雪衣说的,“属下答应过王爷,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三小姐,就算拼上我的这条命,也断不能让三小姐受到一丝伤害。” 说罢,他看了容毓一眼,沉声道:“保护好她!” “唰”的一声,腰间长剑出鞘,带着凛冽寒光,朝着黑衣人袭去。 容毓看在眼中,没由来地挑眉一笑,“看来,他们早已经把你当做是玄王府的玄王妃,如此,我便放心了。” 雪衣一怔,看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决然,想要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容毓已经与黑衣人交上了手。 黑衣人不但个个武功高强、训练有素,就连秦钟舸和玄王府侍卫的那些招数套路似乎也是了如指掌,轻易破解。 至于容毓,比之寻常人,他的武功虽然不弱,然他更擅长的毕竟是动脑子的活儿,这打打杀杀,终究不适合他。 眼看着随行的侍卫一一倒下,雪衣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 蓦地,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到马车上,从药箱里翻出一瓶药水,倒到一只小碗里,随后拿出火折子正要点火,却发现火折子不知什么时候沾上雪,被雪融化的水浸湿了! “遭了!”见状,将离不由低呼一声,看了看雪衣的苍白脸色,又连忙闭嘴。 马车外面的打斗声越来激烈,时不时有闷哼声传来,每一声都像一块大石砸在雪衣身上。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最懊恼的莫过于不会武功,若是此时她有武功,不求保护别人,哪怕只是能自保,他们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被困挨打的局面。 在药箱里反反复复找了一会儿,突然她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包东西,送到鼻子前闻了闻,而后一喜。 “将离,打火石带了吗?” 将离愣了愣,连连点头,边呼着“带了”边从怀里掏出打火石,“之前跟钟舸打闹的时候,他随手砸了这打火石过来,我便装在身上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雪衣松了口气,好不容易用打火石把之前取出来的一小包药粉点着,而后把那只装了药水的小碗放上去煮了起来。 “容公子!”马车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雪衣心头一震,来不及多想,端起还有些烫手的小碗出了马车,正好看到容毓不知被谁伤了手臂,此时正被三名黑衣人围攻。 雪衣骤然喝道:“屏息!” 随后用帕子沾了被煮沸的药水朝着三名黑衣人洒去,原本还动作迅速利落的三人突然脚步一滞,随后动作渐渐变得缓慢,而后倒在地上。 三人相视一眼,刚刚松了口气,却发现紧接着而来的黑衣人比之原来又多了一倍。 而玄王府的侍卫,却已经所剩无几。 夜空中传来一道犀利的啸喝,随之而来的是另一批黑衣人,看得出他们与围攻雪衣的那些人不同,只是不知他们是敌是友。 就在雪衣几人交换眼神、暗自猜测时,后来的那些黑衣人突然跃上前来,对着围攻雪衣的那些人袭去,招招凌厉,招招都带着必杀的杀意,且招招都在毙命。 秦钟舸看得有些傻了,忍不住连连摇头,暗道:“够狠,果然是够狠!” 说着还不忘挪到雪衣和容毓身边,小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是谁招来的?” 两人全都摇了摇头,而后三人相视一眼,眼底满是猜不透的疑惑之色。 不过转瞬,围攻雪衣的黑衣人便死伤殆尽,其中看似领头的那人亦是被一剑刺杀,而后杀他那人从他手中取走他的长剑,冷冷看了他一眼,又抬眼朝着雪衣看了一眼,对着其他人挥了挥手。 这些人便又像方才出现时那样,一阵风儿似的,消失无踪。 “这……”秦钟舸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先是来一拨黑衣人要杀人,后又来了一拨黑衣人救人,偏得,这两拨人他们都不认识! “不管怎样,雪衣没事就好。”容毓沉沉道了一句,看了看马车,道:“速速回去吧,再晚了曦儿就要着急了。” 闻言,雪衣点点头,示意了秦钟舸一番,而后上车匆匆离去。 此时此刻的公主府内,却是一片安然太平。 多余下人都已经被遣退,偌大的合欢殿内,只留了一个丫头远远地站在殿门口候着。 回到公主府的夜子衿再次恢复了她一贯的恣意潇洒之风,桑狐绒袍子里面只着了轻薄的单衣,此时正立在殿前,在张开的纸上画着什么,嘴角是妖娆清野的笑意,眼底的残冷之色若隐若现。 夜青玄倚在一旁的软蹋上,静静地看着她作画,这会儿他不由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道:“你不是病了吗?” 闻言,夜子衿轻轻笑出声来,都没有回身看他一眼,淡淡道:“我若是不这么说,你会来看我吗?” 夜青玄莞尔,笑意微冷,“你不识不知,我素来最不喜欢被人欺骗,尤其,是我最亲的人。” “是吗?”夜子衿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复又笑着继续作画,“二哥,你这么偏心,这么待我,就真的安心吗?我毕竟,是你唯一的亲妹妹,如今母妃不在了,你我便是彼此最亲的人。可是我现在想要见你一面,竟要编出我生病的谎言,守在是可笑。” 说罢,她还不忘回身看夜青玄一眼,自嘲一笑。 夜青玄始终神色清淡,一副庸乏姿态,半眯着眼睛,浅浅一笑,“子衿,你明知道今天晚上情况特殊,却偏要这时候见我,当真不是在给为兄找难吗?” 夜子衿一脸傲然,摇头道:“只要二哥想见我,任何时候都适合,若是不想,便任何时候都不适合。” 夜青玄垂首,轻轻一叹,“子衿,你这么做太胡闹了。你要知道,胡闹,终究是要自己承担后果的。” 说话间,离洛大步走进殿内,将一柄剑交到夜青玄手中,“王爷,事情已经办妥。” “嗯。”夜青玄轻轻应了一声,“唰”的一声拔出那柄剑,夜子衿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只那一眼,她脸上原本自信冷傲的神色便骤然凝滞,盯着夜青玄手中的那柄剑看了半晌,画笔也戳在画纸上,忘记了挪动。 那柄剑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剑刃上还有些血迹,仔细一看,竟是方才围攻雪衣的那些黑衣人的头领所用的剑,只不过他死后,那柄剑被后来的黑衣人拿走了。 “呵!”良久,夜子衿突然垂首轻轻笑出声来,只是那笑意太过凄冷,带着些许空洞无力。 “二哥,你果然……够狠!” 说罢,她突然眼睛一红,神色悲痛地闭上了眼睛。 夜青玄将那柄剑重新放回离洛手中,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夜子衿身侧,接过她手中的画笔,在她停笔的地方画了一座假山,正好将那一团黑墨遮掩了起来,天衣无缝。 “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做釜底抽薪。”他放下画笔,回身看着夜子衿,神色始终静淡无波,“我夜青玄并非是喜欢把事情做绝的人,可是遇到有些情况,若是明知不可阻止,便也只有这么做了。” 他说着顿了顿,“若等到那一天,便不是这么一柄剑的问题,而是一顶顶首级。” 说罢,他替夜子衿拉好了衣服,转身大步离去。 走到殿门口的时候,他停了停,道:“子衿,你向来最懂我,所以,我的人,你最好别动。” 而后,拂袖离去。 只留下夜子衿独自一人怔怔地站了半晌,瞥了一眼他方才添补的画,骤然浑身一软,倒了下去。 第082章 巧识夜半救命人 第082章 巧识夜半救命人 已四更天,屋子里即使生了暖炉,也抵挡不住阵阵寒意侵袭。 远远地便看到容曦正一点一点给闵扬喂药,好在他的咀嚼和吞咽意识还在,这药还喂得下去。 “香血灵芝……”流烟没由来的一声长叹,“三小姐,也只有你和王爷有这份心和胸襟,竟是愿意用这么珍稀难得的药材,去救一个曾经为仇人的命。” 雪衣微微摇头,笑得浅淡,“我本还有犹豫,是阿玄的话让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香血灵芝固然珍贵难得,可是若不能把它用在正途上、用在救命上,那它便等于没有任何价值。” 闻言,流烟先是一愣,继而失声笑道:“三小姐说的是,是流烟想法狭隘了。” 雪衣依旧摇头,“今日若换做是你,你也一定会这么做,救人要紧。” 流烟笑了笑,没有接话,定定地看了容曦片刻,而后对雪衣道:“时辰不早了,三小姐忙碌了整天整夜,也该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明天怕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雪衣像是想到了什么,无奈地摇头叹道:“确有很多事情要做,府中的姑奶奶回来了,今晚我出宫的时候,没有知会司颜佩,明天一早她那边不知道又要怎么闹。” “扑哧……”流烟突然忍不住笑出声,“听起来总有些清官难断家务事的感觉,真是可惜了,三小姐的这些谋略和才华若是用在治国理政上,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雪衣一愣,不由想起夜青玄曾经说过的话,没由来地垂首一笑。 “对了,表哥的伤怎么样了?” 流烟道:“放心吧,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你去熬药的时候,冷玉已经为楼主包扎好了。不过……” 她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地朝着容毓居住的院子看了一眼,“你要小心冷玉,她对楼主……总之,因为楼主为了你受伤一事,她的情绪和心情都很不好,而且她向来我行我素,不听从命令,我只怕她会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伤了三小姐。” 雪衣轻拍着她的肩,“放心吧,我自己会多加注意。” 而后她抿唇一笑,缓缓离去。 刚一进了门,雪衣还没来记得放下手中的药箱,就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内力迎面袭来,掌风凌厉,带着冷冷的杀意。 雪衣没由来地拧了拧眉,侧身躲过那一掌,想起了流烟说过的话,再向袭击她的人看了一眼,冷声道:“冷玉。” 嵇冷玉动作微微一滞,看向雪衣的眼神却始终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是你,全都是因为你,楼主才会一次次受伤,一次次被困!只有你不在这世上了,楼主才会了了对你的牵挂,照顾好自己。” 说罢,不给雪衣喘息和说话的机会,第二掌又紧跟着袭来。 身为蜃雪楼的第一杀手,她的武功自然不弱,只是在这一方厢房内,她的功力并不能完全施展。 加之雪衣身形灵动,闪躲的很快,她有好几下竟是扑了空。 嵇冷玉不由更加恼火,眼底恨意越来越浓,“司雪衣,你可真是个祸害,害人精,你自己去看看、去想想,究竟有多少人因为你而受了伤、丧了命?你竟是没有丝毫醒悟!” 闻之,雪衣动作骤然一滞,停下脚步冷冷向嵇冷玉看去。 素来以冷酷无情闻名于蜃雪楼的嵇冷玉竟是被她这眼神看得一怔,继而心头一阵恼火。 “你错了,他们并非因我而受伤,而是因为这世人的野心和贪欲。”雪衣沉声冷静地说着,转过身与嵇冷玉面对面站着,“就算不是我,他们一样会找到别的理由,人……终是贪得无厌的。” 嵇冷玉心底一动,定定地看了雪衣两眼,即使是同为女子的她,都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小女子身上有一层难以弃视的微光,她只是这么淡淡地站在那里,都会惹得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想到这里,嵇冷玉顿然又是一恼,根本不管那么多,一扬手,挥剑刺去。 雪衣连忙闪身躲开,回身扬手一洒,一把银针朝着嵇冷玉射去,只是悉数被她躲过。 狭小的房间内空间本就不大,不过一个转身一个掠步,便到了跟前。 嵇冷玉冷冷一笑,手中长剑毅然朝着雪衣刺去,雪衣连连后退了几步,后背抵到墙壁,已经没了退路。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鸣吟,继而一道黑色身影从窗子跃进屋内,剑光一闪,剑刃横在嵇冷玉的剑和雪衣之间,持剑那人漠然瞪了嵇冷玉一眼,手上稍稍用力,嵇冷玉的剑便被弹了回去。 “什么人!”嵇冷玉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怒喝一声,看向不速之客。 离洛一脸淡然神色,似乎根本没有把嵇冷玉放在眼中,倒是看向雪衣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带了一抹关切。 “三小姐,你没事吧?” 雪衣摇了摇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叶影剑,剑光闪闪,杀意凛凛。 就在离洛欲要动身上前之时,雪衣一把拉住了他,“慢着。” 离洛回身看了雪衣一眼,剑刃指向嵇冷玉,“这个女人要杀你。”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如今在他心中,雪衣几乎已经站在与夜青玄平等的位置,有人要杀雪衣,他自然是不会放过。 却不想雪衣只是淡然一笑,伸手压下离洛手中的剑,“你放心,她杀不了我,她也是自己人。” 闻言,离洛狠狠皱了皱眉,将信将疑地看着嵇冷玉。 门外传来一声轻呵:“雪衣!” 继而一道身影逸入屋内,看到眼前情形,先是愣了一下,大致扫了一眼,心下已然有了底。 容毓回过身,冷眼看着嵇冷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嵇冷玉看向雪衣的眼神不带一丝一毫的善意,斜视了雪衣一眼,“自然是知道,我这是在为我们蜃雪楼除去祸害。” 容毓神色骤然一冷,看向嵇冷玉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冰冷,他回身看了看雪衣,与雪衣点头致意,而后大步走出房间,走过嵇冷玉身边时,沉声道:“随我来。” 听着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离洛方才收了手中的叶影,转身问雪衣道:“这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雪衣定定看着离洛方才收剑的样子,骤然想起方才半路遇袭,后赶来救下他们的黑衣人,不由垂首了然一笑,道:“已经无碍,有了香血灵芝,相信闵扬定然可以度过这一劫。” 顿了顿,她凝眉问道:“王爷呢?” 离洛垂首,脸色微沉,“王爷身体不适,让属下来告知三小姐一声,道是雪夜风寒,三小姐就先在酒坊住下,待明日一早,再送三小姐回司府。” “不适?”雪衣轻轻念叨了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走到桌案前,拿出纸笔写好一张方子交到离洛手中,“先回玄王府。” 离洛一愣,“三小姐也去王府?” 雪衣一挑眉,收拾好自己的药箱,笑问道:“不可以吗?” 说罢,她率先提着药箱出了门,将药箱交到赶来的将离手中。 将离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眼底含笑的雪衣,又看了看一脸怔然的离洛,冲着他连连招手,“走了……” 药熬好的时候,已经将近五更天,夜青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靠着栏杆半躺在软榻上,定定地看着雪衣一勺一勺地喂完药,眼底笑意越来越浓。 末了,雪衣放下药碗,捻起一颗糖心梅送到他嘴边,他皱了皱眉,“这是干什么?” 雪衣随口道:“解解苦味。” “苦吗?”夜青玄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复又看了看已经空了的药碗,摇摇头道:“我竟是未觉。” 话虽如此,他还是乖乖吃下那颗糖心梅,想了想道:“折腾了一夜,你没能回去好好休息,竟还要赶过来照顾我。” 雪衣白了他一眼,“我是怕离洛一人回来,莫说是熬药服药,只怕你连让他抓药的心思都没有。他若当真拿你有办法,你也不会拖到现在,身体不见丝毫好转。” 被看穿心思,夜青玄只能长长一叹,伸出手,温热的手掌覆上雪衣冰冷的手背,“我是怕在我们成婚之前,一旦我的身体转好,你就要离开了。” 闻言,雪衣先是心头一凛,继而无奈苦苦一笑,摇摇头,“现在,你不用担心了。” 夜青玄便勾起嘴角淡淡一笑,算是默认。 沉吟片刻,雪衣收好了药碗,轻声道:“谢谢你。” 夜青玄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无声疑问,雪衣淡笑道:“今天晚上的事,多亏有离洛出手,否则,怕是我也没那个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 从外面走进来准备取走药碗的离洛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朝雪衣和夜青玄看了一眼,有些心虚。 倒是夜青玄笑得坦然,挥手示意他退下,而后看向雪衣问道:“你发现了?” 雪衣垂首浅笑,“他虽然没有用叶影,可是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方才在酒坊,他那一出手,我便豁然想起那个赶来相救的人,无论是动作招式都与离洛如出一辙。再仔细一想,能这么心思细腻地注意着我的一切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夜青玄闻言,不由笑弯了眉,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称赞,“看来我得警醒一下离洛才行,若是日后再遇到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他岂不是隐瞒不住了?” 话虽如此,话语中倒没有真的责怪离洛,正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正了正脸色,问道:“在离宫之前,你让人交了一只锦盒给父皇,是怎么一回事?” 雪衣想了想,正色道:“你可还记得之前圣上突发头疼症一事?” 见夜青玄点头,她便继续道:“那天我随子衿公主入宫,刚一进了万寿殿就觉得殿内弥漫着一股异样的香气,只是一时间又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直到我看到那只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香——” 第083章 昭然若揭扶正意 第083章 昭然若揭扶正意 夜青玄眸色一沉,“你是说,那香有问题?” 雪衣点头,“期初我只是怀疑,尚不能确定,便请求圣上换了香,又取走了香炉细细查验。”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脸色稍稍沉了下去,“若非大哥的事情,耽搁了些时日,这个结果应该早就出来了才是。” “什么结果?” 雪衣道:“那一炉香被人动了手脚,里面加上了特制的合欢花粉,合欢掺入檀香,人长期吸入之后,会让头脑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超出身体本身所能承受之力,时间一久,人就会出现各种不适,脑力消耗过度,进而引发各种头疼之症。” 她说着顿了顿,向夜青玄看去,心知他有话要说。 “合欢加上檀香……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想到、更不可能知道这个配法。” 雪衣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确实如此,寻常人根本不会知道,可是有一本书里却对此有明确的配方记载。” 她虽然没有把话说完,然聪明如夜青玄,看了看她的神色,已然猜到了什么,“大药方?” 雪衣颔首,“大药方里关于香的记载,第五道秘方,便是这个。” “换言之,在香里动如此手脚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知晓大药方的人。”夜青玄说着拧了拧眉,“你我皆知,见过大药方的人,除了司文苍和司颜佩,便没有其他人,就算如今大药方已经回到司府,但是我相信这段时间内绝对不会有人敢动它的念头。” “这正是我一直在犹豫的一点。”雪衣的脸上浮上一抹沉重和疑惑,“若是如此,那泄露这道秘方的人只可能是两个人,要么是司文苍,要么是司颜佩。然,司文苍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绝对不可能蠢到用大药方独有的秘方去害圣上,他这么做,也得不到任何好处。而司颜佩虽然脑子不够好使,总是自作聪明,却也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到圣上平日所用的香炉,更不会知晓圣上近日里一直焚檀香。” 夜青玄垂眸,淡淡道:“她不知晓,可有人知晓,更能有机会接触到父皇。” 一言似是提醒了雪衣,她略有些愕然地看了看夜青玄,低下头去想了想。 若说是司颜佩和夜明澜两人一起搞的鬼,她倒是有几分相信,夜明澜是如何的心狠手辣,她再清楚不过,前一世时,他为了能杀了夜青玄、夺得权势地位,连自己的女人和一众亲人都能舍弃,更是一心想要尽快除了太和皇帝,取而代之。 这么一想,她顿然惊了一惊,若当真如此,那前一世时只怕连太和皇帝的死都没那么简单,极有可能也是与夜明澜有关! 想到此,雪衣不禁觉得心底一凉,夜明澜,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当真是不折手段! 感觉到雪衣的情绪有变,夜青玄最先想到的是司仲卿的事,伸手抚上她的肩,冲她轻轻点头,“放心,不管用什么样的办法,我们一定会找到司将军的下落。” 闻言,雪衣微微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站在窗前看着无声飘落的雪,没有再出声。 一大早的时候,离洛和秦钟舸亲自护送着雪衣回了司府。 初一大早,家家户户都会全家聚在一起,吃这一顿团圆饭,不管是大户人家还是寻常百姓,都是如此。 雪衣回府的时候,早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一众人都聚在厅内,神色各异,雪衣刚一进门,就听到有人轻笑了一声,道:“这玄王爷还真是难舍佳人,听闻昨儿没过三更,玄王爷就领着雪衣离宫,却是直到这会儿才将人送回来。” 雪衣闻声望去,只见左溢一脸戏笑之色,手中把玩着一枚汤匙,不紧不慢地说道。 闻声,厅内众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左云无声地瞪了他一眼,而后连忙对雪衣笑道:“雪衣,左溢没规矩惯了,你别听他胡言乱语。” 说着,还不忘悄悄瞥了正坐在上座的司兰裳一眼,眼见着这位姑奶奶原本不悦的脸色稍有缓和,她的心终于放下了些。 她知道,左溢一直对雪衣心存恶意,且还未看懂司府的规矩,只顾着占口舌上的便宜,却不知眼下这位姑奶奶回了府,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司颜佩也跟着出声道:“表哥就知道胡言乱语,雪衣与玄王爷定有婚约,听闻昨儿晚上圣上和皇后娘娘已经拿定主意,打算在大夫人百日之内给他们完婚,小俩口难舍难分本就是情理之中,你这般说出来,倒教雪衣不好意思了。” 听着是帮着雪衣,实则却是暗讽雪衣还没过门就黏在玄王府,摆明了是要给雪衣难看。 她说着,还不忘朝着雪衣笑了笑,问道:“听说昨晚玄王府设了小宴,不知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儿?” 雪衣没有答话,而是朝着司兰裳看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对着司兰裳和司文苍行了一礼,“姑奶奶、父亲,昨夜玄王爷突然离宫,实是因为旧疾复发,身体不适,雪衣之所以彻夜未归,也是因为要照顾王爷,这不一直忙着配药熬药的,一夜没闲着,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司兰裳点了点头,仔细闻了闻,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真是辛苦你这丫头了,文苍,你闻闻,这身上还有这么浓的药味儿呢。” 司文苍依言闻了闻,笑道:“确实如此,看雪衣这脸色,想来是昨夜忙得不轻。雪衣,王爷的病情可好些了?” 雪衣垂首道:“接连服了两剂药,不适之症已经暂时压下去了。” 司文苍连忙点头道:“那就好。” 说着,还不忘瞪了左溢和司颜佩一眼,虽然司兰裳没有说什么,可是她老人家是人老心不老,精明着呢,他二人的小心思,只怕她都记在脑子里了。 正想着,就听司兰裳柔声道:“雪衣,来,坐到姑奶奶身边来。” 雪衣没有动,朝着司文苍看了一眼,司文苍微笑着点头道:“既是姑奶奶的意思,你便听她老人家的。” 雪衣便淡淡一笑,起身将座位换到司兰裳身边。 刚坐过去,司兰裳便握着雪衣的手,一脸温和笑容地看着众人,徐徐道:“方才听佩儿说,圣上和皇后娘娘已经拿定主意,打算让雪衣和玄王爷尽快完婚,那咱们司府也该早些准备雪衣的嫁妆了。” 她说着,突然转向司文苍道:“我听说,你之前已经决定把大药方作为雪衣的陪嫁。” 司文苍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看左云和司颜佩,只见两人也是骤然一惊,没料到她会突然提到这事。 “姑……姑姑,之前确实是有这事儿,只不过后来因为大药方的失踪,便被搁下了。” 司兰裳点头道:“现在好了,昨天行祭典的时候,大药方已经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既如此,咱们就得遵循之前说过的承诺,到时候把大药方给雪衣陪嫁过去。为了防止大药方再出什么乱子,在雪衣出嫁之前,这大药方便交由我来保管着吧。” “这……”众人齐齐怔住,就连雪衣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越来越有些琢磨不透这位姑奶奶的心思。 虽然一早就知道,司兰裳一直偏爱容霜,不喜欢左云,可是如今容霜已经不在,而她身为司家人,不该是帮着司家人才对吗?却为何频频帮着她,压着司家人? 真的是因为,她并不知晓雪衣不是司家女儿,只是简单地偏爱雪衣的乖巧吗? 正琢磨的时候,只听左云呵呵轻笑一声,道:“我们明白姑姑是担忧大药方好不容易回来了,会再落入贼人之手,不过姑姑请放心,吃一堑长一智,老爷已经派出了府中身手最好的护卫,又请来了佛寺德高望重的武僧守卫,绝对不会再出乱子。” 司兰裳笑得冷冽,只随意瞥了一眼门外,那里有四名衣着有别于司府下人的护卫,皆是随司兰裳而来,起初她出现在司府门口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人看到有护卫随行,直到昨夜,司兰裳的院子四周突然出现了很多暗衣护卫,个个身手了得,轻功卓绝。 最重要的是,谁都知道司兰裳身边的护卫皆是太和皇帝亲自派去的高手,根本不是司府中的那些护卫能比的。 这么一想,左云不由低下头去,只觉司兰裳虽然一言不发,却像是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司文苍连忙赔笑,点头道:“侄儿明白姑姑的顾虑,毕竟这大药方曾经从我们手上丢过,姑姑担忧也是在所难免。只不过,移交大药方这么重大的事,恐要推后几日,老祖宗早就说过,正月初五之前,不宜妄动大药方。” 司兰裳凝眉想了想,点了点头,缓和了神色,“我知道,你们也有你们的顾虑,既如此,那这事便推后几日,这几天我会派人协助守卫大药方,等你们商议好之后,再给我回复。” 见她让步,其他人也不再坚持,司文苍和左云相视一眼,悄悄点头。 雪衣冷笑,这段时间两人一直关系不好,没想到对于这事倒是颇有默契。 说话间,饭菜已经上桌,众人便暂且忘了之前的不愉快,边吃边聊,氛围倒也轻松愉悦。 眼看着一顿饭就快要吃完了,一名下人走上前来,给左云送来一只杯盏,道:“夫人,您的茶。” 只听司颜佩一脸纯真道:“你这丫头,怎的跟二夫人叫夫人?” 丫头一愣,慌忙行礼求饶,“老爷,是奴婢嘴笨,奴婢一直觉得二夫人在府中这么多年了,如今大夫人已经去了,便习惯性地改口称夫人,奴婢绝对没有对大夫人不敬之意,奴婢只是……” 司文苍看在眼里,冷冷一笑,怎会不知其中蹊跷,挥挥手道:“罢了,退下吧,这事不怪你。” 丫头闻言,连忙起身退下。 司颜佩适时出声道:“不过爹爹,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大娘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娘亲这……” 她话没有说完,话中之意却已经再明了不过。 第084章 夜半相撞落水居 第084章 夜半相撞落水居 司文苍脸色略有些不悦,暗暗瞪了司颜佩和左云一眼。 雪衣心下明了,这件事定是左云母女自行商定的,并未提前告知司文苍,怕是想借着有司兰裳在,请她帮忙做主。 毕竟,这司府女主人的位置,不好一直缺着。 司文苍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有其意地朝着雪衣看了一眼,雪衣故作了然地点点头,突然问道:“对了,怎的不见宛芳表姐和姨母?” 闻言,司文苍顿然微微一笑道:“一早就派了人去请,说是芳儿身体有些不适,便没有过来,不过已经让厨房给芙蓉园送了吃的去。” “那就好。”雪衣稍稍松了口气,而后转向司兰裳道:“姑奶奶或是不知,说起来,这位宛芳表姐算得上是孙儿的恩人,当初孙儿病重,失去了记忆,一直都是宛芳表姐尽心尽力地照顾孙儿,孙儿稍后得去看看她才是。” “唔……”司兰裳点了点头,“既是于你有恩,去看看她也是应该,不管怎么说,咱们是医门世家,她身体不适,应该早些看看,对症下药,治好病才是。这大过年的,拖着病体多不吉利。” 司文苍与雪衣相视一眼,连连点头称是。 不过是三言两语,就把司颜佩费尽心思提出的将左云扶正一事搪塞了过去。 母女两人看着小声交谈着的三人,心里虽有恨意,却又不好表露出来,只能咬咬牙,忍了下去。 早饭刚一结束,雪衣便赶去了芙蓉园,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就冲着当初她“生病”之时,裘宛芳尽心尽力照顾她,她也该来探望一番。 却不想裘宛芳蜷缩着躲在被子里,始终隔着帘帐与雪衣说话,却怎么也不愿让雪衣为她诊脉。 无奈,雪衣只能叮嘱她好好休息,道晚些时候再来看她,而后回了流霜阁。 一夜未眠,近日一直没有怎么休息,如今有司兰裳回府护着她,又查明了司仲卿还活着,加之有夜青玄站在她背后,雪衣难得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心安,这倒头一睡,便是大半日,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刚一睁开眼睛就听到将离叽叽喳喳的声音,笑嘻嘻道:“这个不好,鼻子歪了……哎,你别乱戳,胳膊都被你戳断了……” 雪衣自行起了身,披了件外衣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看了看,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只见秦钟舸正在认真地堆着一个高高的雪人,一旁已经堆好了三个,其中两个雪人,一个披着黑色的外衣,一个披着白色的外衣,并肩站立着,雪衣总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将离指着站在白衣雪人身边的那个矮一点的雪人,不满地撅嘴道:“秦钟舸,你是不是故意的?把我堆得这么矮,我真的有这么矮吗?” 秦钟舸嘿嘿一笑,没有说话,而是直起腰来俯视着她。 将离会意,不由懊恼地跺了跺脚,上前一巴掌把站在黑衣雪人旁边的那个高高的雪人手臂打断了一只。 只听秦钟舸顿时哀嚎一声,“我的胳膊!” “扑哧……”站在窗前的雪衣骤然明白过来,忍不住笑出声。 将离和秦钟舸循声望来,都是一喜,“三小姐醒了!” 说罢,将离冲进屋来伺候着雪衣梳洗好,然后出了门来,见雪衣一直盯着几个雪人看着,将离和秦钟舸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秦钟舸道:“三小姐,你别误会,我这是闲来无事,就和将离对着玩玩的……” 雪衣一脸认真地看了半晌,突然道:“少了一个人,你怎么把离洛都忘了?” 秦钟舸先是一愣,继而松了口气,嘿嘿笑道:“三小姐别着急,我等会儿再堆一个。” 雪衣和将离相视一笑,摇了摇头,雪衣问道:“府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将离正色道:“小姐休息的时候,老爷和二夫人都来过,见小姐还在休息,就回去了。听说,老爷去芙蓉园看了裘姑娘,回来之后心情就特别好,难得看到他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吩咐厨房给芙蓉园的晚饭加了不少好菜,道是裘姑娘身体不好,要多补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皱了皱眉道:“小姐,我怎么总觉得这其中有些怪怪的?” 雪衣沉吟半晌,像是猜到了什么,不由勾起嘴角清冽一笑,“落水居的事,二夫人那边可收到消息了?” 将离点点头,“早先已经收到了,只不过她去了几次都没有遇上裘姑娘,扑了空。” 雪衣轻呵一声,道:“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她自然是要扑空的。只是,她这么聪明,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察觉。” 说着,她示意将离靠近前来,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将离咧嘴贼贼一笑,用力点了点头,快步离去。 秦钟舸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问雪衣道:“三小姐,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等。”雪衣说着抬眼向檐下的灯笼望去,“等着看一场好戏。” 如今府中人越来越少,府中接连出事,喜庆氛围也不够浓,晚宴很是简单,一府的人分散得七零八落。 雪衣陪着司兰裳用了晚饭之后,姑奶奶突然说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心血来潮,想要到雪地里走一走。 为此,府中下人单独扫出一条没有雪的路来,以免她老人家走路滑到。 一路上司兰裳都在与雪衣说她年轻时候的种种,又问了不少关于容霜和司仲卿的事儿,祖孙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便到了后院。 司兰裳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落水居,道:“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就是喜欢跟姐姐抢落水居,尤其的冬天的时候,那里冬天很是暖和,躲在院子里的避风角落里,绣绣花儿、看看书、写写字,一天很快便过去了。” 这么一说,她似乎来了兴致,“雪衣,你陪着我过去看看。” 雪衣点了点头,扶着她走了过去,“姑奶奶,你看这里跟您当初还在府中的时候,可有什么不同?” 司兰裳一边走着一边感叹着,“司府越建越大,可是总也觉得越来越冷清了。” 蓦地,她脚步一顿,拉着雪衣停下,定定地看了看前方不远处那两道人影,雪衣正要出声问什么,就被司兰裳制止,她挥手示意身后的下人都躲起来,自己也拉着雪衣避到一旁,只见那两道身影蹑手蹑脚地靠近了落水居,似乎在偷听什么。 “那是……”雪衣拧了拧眉,小声道:“二娘?” 司兰裳脸色有些不悦,“她这般深夜偷偷摸摸到落水居来,所为何事?” 雪衣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定定地看了片刻,突然之间左云站起身体,怒气冲冲地冲进落水居,随后里面传出一阵争吵声。 雪衣看了看司兰裳,司兰裳站直了身体,拉着雪衣向前走去,“走,随老婆子我去看看。” 一众人便跟在身后朝着落水居走去,刚刚走到门外就听左云冷声喝道:“你这死丫头,我早就知道你有问题,今天总算是让我逮个正着了!” 继而是司文苍的呵斥声:“云儿,你既是身为司府二夫人,就该有二夫人的样儿,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根本就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妒妇!” “你……”左云被这一骂,顿然火冒三丈,怒喝道:“司文苍!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别忘了当年你都答应过我什么,你若是敢这般有负于我,我定会把你的丑恶罪行全都都露出来,让你身败名裂!” “住口!”司文苍显然是又急又怒,厉喝一声。 透过半掩的门看去,只见司文苍脸色铁青,伸手将裘宛芳护在自己身后,怒目而视着左云。 见他有了惧意,左云便冷冷一笑,瞪了裘宛芳一眼,“好,想要让我保密也可以,那你就把这个贱丫头给我赶出司府去,像她这种吃里扒外、不守妇道的女人,我司府容不下!” 闻言,裘宛芳顿然吓白了脸儿,浑身颤抖地紧紧抓着司文苍的衣袖,缩在他身后,不敢看左云,带着哭腔嗫嗫地喊道:“老爷……” 这轻柔无助的喊声让司文苍心头骤然一颤,深吸一口气,冷眼看着左云道:“荒谬!芳儿现在是我司文苍的女人,当年我能娶你为妾,现在为何不能再收了芳儿?” 左云一听,不由火冒三丈,伸手直指裘宛芳,“你想收她为妾?我就算是杀了她,也不会成全你们!”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想起一个声音:“这大过年的,谁在这喊打喊杀?” 众人骤然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雪衣扶着司兰裳缓缓走进屋来,冷眼扫过几人,手中的拐杖用力点在地上,几人全都微微一颤。 “姑姑……”突然,左云眼睛一红,哭出声来,“姑姑您是不知,老爷他……” 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因为受惊吓过度,左云话未说完,裘宛芳便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见状,雪衣低呼一声“宛芳表姐”,大步上前将她扶住,走到一旁的软蹋上坐下,出于医者的本能,下意识地伸手探上她的手腕。 蓦地,雪衣脸色一变,愕然地看了看裘宛芳,又看了看司文苍,最后又看了看司兰裳。 司兰裳不由出声问道:“裘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雪衣迟疑了一下,盯着司文苍看了片刻,只见司文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冲着雪衣点了点头,雪衣这才缓缓道:“宛芳表姐她,有喜了。” 第085章 突来子嗣祸福兮 第085章 突来子嗣祸福兮 一瞬间,落水居内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 闻讯赶来的司颜佩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刚刚一只脚踏进门来,愣愣地看了雪衣片刻,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 雪衣漠然睨了她一眼,没有回应,而是向司兰裳和司文苍看去。 在这世上活了这么多年,司兰裳什么样的情况没遇到过,这会儿像是瞬间明白了过来,朝着情绪激动的司颜佩瞪了一眼,而后缓步走到裘宛芳身边。 “孩子,你告诉我,这孩子是谁的?” 尽管她声音尽量放得温和得多,裘宛芳还是吓得脸色惨白,不敢出声,只是朝着司文苍看去。 见状,左云顿然一怒,上前来喝道:“贱丫头!你可真是不知羞耻,丢尽了左家的脸!” 原本还浑身哆嗦的裘宛芳在听到这一言,突然冷静了下来,抬眼朝着左云冷冷地睨了一眼,缓缓站起身来,“左家?哼,你当真是把我娘和我当成是左家人?” 左云一愣,愕然地看着她这前后的情绪变化。 裘宛芳继续道:“自从父亲死后,我和娘亲回到左家,到我三年未孕,被休回左家,从头至尾,左家何曾把我们当做是左家的一份子,为我们出面说过一句话!” 司文苍连忙上前来,扶住裘宛芳,柔声安慰道:“芳儿,你现在胎儿还不稳,不能太过激动。” 说着,又狠狠瞪了左云一眼,“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等明天我们好好谈谈。但是有一句话,我一定要说清楚,芳儿现在肚子里怀的是我们司家的骨肉,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而后他又转向司兰裳,深深行了一礼,“姑姑,我知道这件事让姑姑很生气,希望姑姑能明白谅解我,我这么做不单单是因为我与芳儿之间是有真感情的,更是因为……” 他顿了顿,话没有说完,而是朝着裘宛芳的肚子看了一眼。 司兰裳是个聪明人,微微一沉吟,便淡淡一笑,“时辰确实是不早了,这外面还下着大雪,云儿,你带着佩儿早些回去歇着吧。至于裘姑娘……” 她顿了顿,弯了眉道:“我老婆子年纪大了,膝下无儿无女,若是这个时候还能抱孙子,那可真是天赐洪福。” 左云顿然怔住,“可是姑姑,芳儿她,她是我的侄女儿……” 司兰裳打断她道:“辈分不是大事,重要的是能为司家生下一子,绵延后嗣。” 左云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下意识地朝着司颜佩看了一眼,红着眼睛点了点头,“云儿明白了,云儿这便告退。” 说罢,拉起司颜佩就往外走去。 司颜佩似乎还有些气不过,挣扎着不愿走,嘟嘟嚷嚷着什么,只是被左云瞪了回去。 她们母女一走,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雪衣安抚着裘宛芳坐下,平复了她的情绪,似有意似无意地轻声道:“当初我生病之时,曾误认宛芳表姐为娘亲,而今虽然表姐不是娘亲,但这称呼里左右是要带一个‘娘’字,看来当真是老天弄人。” 司文苍不由感激地看了雪衣一眼,而后又忐忑不安地向司兰裳看去,只见司兰裳方才的笑意已然不见,冷着脸道:“不管怎样,文苍,你这件事做得实在是过分,欠缺思虑,从一开始,你就不该瞒着众人,该直接挑明了说,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境地。” “姑姑,您是有所不知……”司文苍说着顿了顿,长叹一声,并没有说下去,而是摇摇头道:“罢了,不管怎样,这件事做错的人是侄儿,侄儿甘愿受罚,侄儿只是希望,姑姑一定要帮我想办法,保住芳儿的孩子。” 司兰裳朝着裘宛芳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既是我司家的骨肉,我倒是要看看究竟谁有那个胆儿敢妄动!” 纸保不住火,不过第二天一早,裘宛芳怀有身孕的事儿便在司府内传开,一大早就有下人借着打扫为借口,悄悄溜进芙蓉园,想要看一看裘宛芳。 其实说起来,现在的裘宛芳并没什么不同,月份还小,尚未显怀,真正不同的不过是众人看她的眼神和待她的心态。 远远地就听到有几个丫头凑在一起,小声道:“要我说啊,这件事也怪不得老爷,你们想想,大夫人还在的时候,脾气多温柔和善,对所有人都是和和气气、细声细语的,自从大夫人走了之后,二夫人的风头便越来越盛,脾气越来越坏,听说,很多次她对着老爷都是直接大呼小叫的,也难怪老爷会受不了,动了别的心思。” 另一人立刻附和道:“可不就是,男人嘛,有谁不喜欢温柔如水的?你们看裘姑娘,简直就是大夫人在世啊。” 随后便是所有人的连声符合。 司颜佩气得咬牙切齿,手中的帕子紧紧绞在一起,听着她们的咯咯笑声,她终于忍不住冲了过去,对着几个丫头喝道:“你们在说什么!” 几人顿然大吃一惊,站起身来缩成一团,低着头不敢出声。 司颜佩气恼地叫道:“说啊,你们继续说啊!怎么一见了我,就一个个都变成哑巴了?” 她说着上前一步,狠狠地瞪着几人,“怎么,都不记得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要不要我提醒你们一下?来人,给我好好提醒提醒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丫头,胆敢在背后议论主人家的事,真是活腻了!” 话音落,她身后跟来的几个丫头立刻一脸凶相地用上前去,正要动手,就听得身后有人朗声喊道:“二姐。” 循声望去,只见雪衣领着将离款步而来。 司颜佩不悦地瞪了雪衣一眼,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雪衣浅浅笑着,“这里是芙蓉园,我自然是来探望宛芳表姐的……”蓦地,她话音一顿,低头一笑道:“也许以后,就不叫表姐了。” “你……”司颜佩不由一怒,却又不敢对雪衣发火,自从府中来了这个姑奶奶,就没人敢动雪衣一下,谁都看得出来司兰裳对雪衣的偏爱。 “二姐,这些丫头都是芙蓉园的人,你这么一大早的就带人来教训芙蓉园的人,这知道的道你是在管束下人,这不知道的,还不知要怎么想二姐呢。”她说着,淡淡一笑睨了司颜佩一眼,“二姐不会当真是来芙蓉园找茬儿的吧。” “你住口!”司颜佩沉喝一声,然雪衣的话却也不无道理,昨儿晚上左云就曾反复叮嘱过她,决不能在这时候落下话柄给别人议论。 正也因此,她这一大早才会赶到芙蓉园来,想要把事情问得明白,结果没想到她刚到这里,就听到不愿听到的那些话。 想到这里,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也罢,既然有妹妹为她们出头,我便不再与她们计较,让她们今后说话做事可得小心着点,收敛着点,这还没成为司家的夫人呢。” 说罢,冷冷一笑,领着自己的人转身快步离去。 将离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冷哼道:“都这时候了,还这么嚣张。” 雪衣笑了笑,没有作声。 幸免于难的几个丫头见司颜佩走了,连忙上前来对着雪衣行礼致谢,她们都知道雪衣与裘宛芳交情不错,加上她方才说的那一番话,已然明白,雪衣是与她们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人。 “你们不必谢我,我不过是实话实话,不想二姐和裘姑娘之间出现什么不必要的矛盾。”雪衣微微挥了挥手,“今后你们要多加小心,管好自己的嘴,不该说的绝不乱说。” 几人点头如捣蒜,见雪衣没有追究之意,全都松了口气。 其中有一人红着眼睛,犹豫了一下啊,上前道:“可是三小姐,我们说的也是心里话呀,裘姑娘温柔可人,性情脾气都很好,如今又有了身孕,老爷收她为妾也是应该,总不能让孩子出生得不明不白吧。” “就是,二夫人的心肠如何,咱们心里都清楚得很,这万一……” “放心吧。”雪衣冷声打断她们,“如今府中有姑奶奶在,一切自有她老人家说了算,她说要保这个孩子,就没有人敢妄动。” 说罢,她意味深藏地看了她们一眼,与将离一起,款步入内。 留在外面的几个丫头面面相觑,瞪了瞪眼,突然其中一人像是明白了雪衣话中之意,压低声音道:“三小姐说的对,如今府中一切都是姑奶奶她老人家说了算,不如咱们去求她老人家好了。” 几人当即相视一眼,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快步朝着姑奶奶的院子跑去了。 许是因为事情被人撞破,裘宛芳的情绪不太好,郁郁沉沉,独自一人坐在廊下的软椅上,盯着院子里的积雪,看得出神。 她的眼睛微微泛红,像是哭过,又像是没有休息好,那憔悴模样,看了让人忍不住心底一动。 雪衣看在眼里,抿了抿唇,款步上前,“宛芳表……” “姐”字还没出口,她便又改口道:“裘姑娘。” 裘宛芳循声望来,见是雪衣,不由神色一喜,“你怎么来了?” 见她想要起身,雪衣快步走过来扶住她,示意她坐下,“我来看看你,顺便替父亲带句话给你。” 提到司文苍,裘宛芳愣了一下,“什么话?” “从现在开始,无论何时何事,都要万分谨慎,保住了这个孩子,便保住了你在司家的地位。” 第086章 螳螂捕蝉雀在后 第086章 螳螂捕蝉雀在后 听得出雪衣话中有话,裘宛芳不由神色一惊,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下人一大早送来的安胎药,还在冒着热气。 雪衣会意,走过去端起碗闻了闻,脸色微微一变,而后看了将离一眼。 将离立刻走上前来,端起药碗把里面的药全都倒在了一只花盆里,而后又从随身带来的木盒里重新取出一只药碗递到裘宛芳面前。 “裘姑娘,现在情况特殊,我们必须小心应对,这司府上下多多少少会些医术的人太多,便说我,在三小姐身边待得久了,也知道哪些草药对孕妇和胎儿不利。” 闻言,裘宛芳脸色骤然一阵煞白,看了一眼被倒掉的药,想起自己方才差点喝下去,若不是雪衣及时赶到,只怕…… 想到这里,她身形微微一晃,雪衣连忙伸手将她扶住,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下。 “裘姑娘,当初我病重,流霜阁所发生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如今我们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说着顿了顿,安抚地轻轻拍着裘宛芳的手背,“你放心,雪衣虽不才,却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当初你那般尽心尽力照顾我,如今我定然也会尽我所能去帮助你。” 裘宛芳惶然地连连点头,紧紧抓着雪衣的手,声音颤抖道:“那,那我现在……要怎么做?” 雪衣转向门外,轻轻喊了声“千玺”,立刻有一名模样水灵的丫头进了屋内。 “千玺是我的朋友,聪明机灵,身手也不错,有她在,若是有什么危险,她也能救你。” 千玺立刻对着裘宛芳行了一礼,“三小姐已经把大致情况跟我说了,裘姑娘放心,在事情结束之前,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好裘姑娘。” 裘宛芳定定地看了看千玺,又看了看雪衣,眼底有一丝疑惑,“结,结束?” 雪衣深沉一笑,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而后缓缓松开,站起身来,“要想事情结束,唯一的办法就是父亲尽快娶你入府,让你在这司府名正言顺,这样一来,你和你腹中孩子有了名分,别人就不敢再妄动了。” 闻言,裘宛芳只觉鼻子一算,眼泪就要落下,她连忙抬手擦了擦眼角,用力点头,“我明白了,这段时间,我一定会想尽办法保护好自己和孩子。” 雪衣温和一笑,正要离开,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姨母呢?” 裘宛芳轻叹一声,道:“娘亲一大早就被姨母叫去了,想来定是要责备娘亲教导无方。” 说着,她冷冷一笑,眼神变得冷冽起来,“她自己吃好穿好过得好了,全然没有把我们母女放在心上,现在看到我们快要翻身了,就坐不住了,真是可笑!” 雪衣无奈一笑,摇了摇头,“罢了,如今这般,二娘心中不满是必然的,女人嘛,谁不希望独享自己的夫君?” 而后,她长长一叹,对裘宛芳道:“话我也带到了,也该去向父亲回话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儿,就让千玺来找我。” 裘宛芳连连点头,目送着雪衣走远了,这才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药碗。 从芙蓉园出来之后,将离不由撇着嘴道:“三小姐,咱们这么做,值得吗?” 雪衣没有应声,而是挑起眉角睨了她一眼,她继续道:“这一大早的咱们就来探望她,又是送药又是送人的,这裘姑娘也未见得就会相信我们。” “她不相信、继续多疑,那才是应该的。”雪衣说着浅浅一笑,“今天一早送到芙蓉园的那碗药确实有问题,不管是看在她曾经帮过我的份儿上,还是看在稚子无辜的份儿上,我都要救她这一次。至于咱们的药,有没有问题,她自己自会查个清楚,总好过我们自己跟她解释太多。” 将离点了点头,“那,千玺呢?她可是烟姑娘的一把手,你这次调动她来,不单单是为了保护裘姑娘这么简单吧?” 雪衣咯咯笑了两声,轻点着将离的脑袋,“你现在是越来越聪明了,弗如你猜一猜。” 将离立刻苦着一张脸,认真想了想,“现在裘姑娘有喜了,老爷一定很高兴,一得空了一定会陪在裘姑娘身边,千玺待在裘姑娘身边,就能多多接触老爷……” 蓦地,她声音一顿,凑近雪衣压低声音道:“小姐这是以退为进,想要通过千玺来从老爷身上打探消息。” 雪衣脚步顿了顿,将离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悻悻地低下头去,结果刚刚低头就被雪衣轻轻点了点脑袋。 “聪明。” 说罢,款步离去。 将离撇着嘴,却掩饰不住眼底的笑意,连忙快步跟上。 不远处,两双眼睛紧盯着雪衣二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冷冷一笑。 左云问身边的人道:“可听清她们刚刚说了什么?” 下人摇了摇头,“离得太远,听不清楚,像是提到了汤药有问题,具体说的什么,就不得而知。” 左云便点点头,“罢了,这丫头会去找芳儿,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她一直都在跟我作对,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帮手,能统一战线,她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司颜佩皱了皱眉,问道:“娘,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联起手来对付咱们吧?” “哼!”左云冷笑一声,“联手?你觉得我会就这么轻易让她们联手?不过是两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跟我玩花招,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取其辱!” 闻言,司颜佩不由得意一笑,连连点头。 左云继续道:“这一次是芳儿不顾念我们之前的亲情在先,那可就不要怪我这个做姨母的心狠了。” 她长长叹息一声,对司颜佩道:“你那个姨母啊,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她最大的弱点就是胆小怕事儿,没有主见,永远是别人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司颜佩像是明白了她话中深意,笑道:“看来这一次,咱们还得靠姨母帮帮咱们呢。” 说罢,母女二人笑呵呵地往回走去了。 她们刚一走远,提着一篮鲜果的千玺从一旁的假山后面缓缓走出来,低着头细细想了想她们方才所说的话,定了定神,而后快步回了芙蓉园。 左青已经回来了,她的脸色不太好,明明是大寒雪天,她的额上却冒出一串串汗珠,只见她悄悄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快步走到桌案前,从腰间掏出一包药,双手颤抖地倒进了桌上的药碗里。 从外面走进来的千玺正好看到她站在桌前,不由出声问道:“你是……” 左青一惊,回过身来惊惶地看了千玺一眼,见这丫头眼生,便故作冷静道:“我是芳儿的母亲,你是谁?” 千玺还没有开口,裘宛芳就闻声从里屋走了出来,笑了笑道:“千玺是雪衣的朋友,雪衣怕我会有危险,特意让她来照顾我的。” 一听说是雪衣的人,左青的脸色骤然变了,挡在裘宛芳面前,小声道:“你怎么能把她的人留在身边?她是有心要害你呀!” 裘宛芳连忙抓住她,把她拉到一旁,“娘,你说什么呢?” 左青便指了指那碗药,道:“那碗药有问题,你绝对不能喝!你若是不信,大可把药交给可信的大夫查验一番,便一切明了。” 一句话似是提醒了裘宛芳,她回身盯着那碗药看了片刻,暗暗拿定了主意。 千玺故作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笑嘻嘻道:“裘姑娘,这是老爷特意吩咐从外地快马加鞭送来的鲜果,放到哪里?” 裘宛芳随意指了指一旁的桌子,道:“搁这儿吧。” 顿了顿又道:“千玺姑娘,我……我突然想吃百味斋的糕点,你能去给我买点吗?” 千玺干脆地点点头:“好啊,裘姑娘稍后,我这便去。”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待她走远,裘宛芳又叫来一名可信的丫头,塞给了她一些银两,又取了两份药汁收好,叮嘱了几句,那丫头便小心翼翼地出了府去。 街角一家不起眼的药铺内,那个丫头正焦急地等着,见那大夫终于验完了药,缓缓走了出来,丫头立刻迎了上去。 “大夫,怎么样?” 大夫连连摇头,皱眉道:“表面上看起来,这两份药都是安胎药,可是其实却都是毒药啊!” 他说着指了指其中一份药,道:“这一份药中掺了常山,常山活血,孕妇慎用,否则,对胎儿会有危险。至于这一份……” 他犹豫了一下,迟疑道:“这一份药本是无碍的,可是不知何故,药出炉半个时辰左右,又有人在其中后加入了通草粉,对寻常人来说,通草是好药,可是它有滑利作用,对孕妇来说,可就大大不妙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小丫头问道:“我就奇怪了,是谁又在这好好的安胎汤药里,后加入了通草?这可是损害生命的恶行啊!” 小丫头连忙摇头,“没,没什么,我只是替我家主人来问一问这些药的成分罢了,现在既是知晓这些药不能服用,我会立刻处理掉,多谢大夫了。” 说罢,她掏出一些银两塞进大夫手中,“有劳大夫,还望大夫对此事保密,莫要说出去。” 而后拿起那两份药汁,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通向里屋的门帘被撩起,千玺缓步走了出来,那大夫一见千玺,立刻迎上前去,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小声道:“姑娘,我已经照着你的吩咐说了。” “嗯,放心吧,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胆敢到你这铺子里来闹事的。” 大夫连连道谢,又道:“不过姑娘,容我多说一言,那第二份药是确实有问题,原本是一碗上好的安胎汤药,那通草粉的确是后加入的。看来,这加通草的人和熬药的人,不是同一个人呐。” 千玺点头,看了看手中的糕点,了然一笑。 第087章 白雪却嫌春色晚 第087章 白雪却嫌春色晚 午后宁静,偶尔有风吹过,带起枝头的雪花四处飞舞飘散,阵阵素白洒落。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一道浅白色立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飞雪随风在枝头盘旋,不由得微微勾起嘴角,轻声念来。 坐在她身后软榻上的司兰裳闻之,不由弯了眉角,点头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就是喜欢这些诗词歌赋,而你大哥则是喜欢那些刀枪剑棍。” 说到这里,她声音突然一顿,下意识地看了雪衣一眼,只见雪衣浅浅一笑,“是呵,大哥从小就经常偷偷从药房溜走,去找师父学武功,因为这个,没少被爹爹骂,但终究还是没能拦得住他,最后还是成了武将。” 她说着折回身走到司兰裳身边坐下,“不过,姑奶奶可能不知道,其实大哥不仅喜欢习武,这诗文他也学了不少,大哥若是还在,定是我夜朝的文武全才。” 见雪衣眼底有一抹对司仲卿的缅怀,却也有释然的笑意,司兰裳终于放了心。 她重重点头,叹息道:“仲卿这孩子,有礼有节,胸有大志,姑奶奶这些年虽然不在京中,没有亲眼瞧见他的模样,却一直在关注着他的消息,每每听到他战胜回朝,姑奶奶都会为他感到高兴。” 她说着,拉起雪衣的手,眼底的疼惜之意毫不掩藏,“姑奶奶知道你和你大哥一样,都是懂事的好孩子,许是因为容家家风的缘故,你们的身上都没有富贵门庭之家的孩子惯有的劣性,知书达理,明白是非,顾全大局,就连如今这境况,你也是为了司府的声誉,压下心中的悲伤。” 雪衣心下一悸,明白司兰裳话中深意。 都说姜是老的辣,司兰裳的这一双眼睛,虽老却毒辣,一眼就看穿她努力压抑的情绪。 而今容霜过世不到百天,司府就闹出司文苍要新纳妾室的事,若传了出去,任谁都会感觉得到这是对容霜的不敬。 而在这种情况下,她非但没有任性胡闹,反倒是帮着裘宛芳和司文苍,旁人只道她是顾全大局、顾全司家,却不知,这只是以退为进。 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究竟在做什么。 爬得越高,便会摔得越痛,这是她前一世亲身体验过的教训。 “姑奶奶,你放心,雪衣知道该怎么做。”她说着安慰性地轻轻拍了拍司兰裳的手背,“罢了,也许再过些日子,我便要从这司府走出去了。” 司兰裳笑着点点头,“你与玄王爷的婚事,姑奶奶早就听说了,只是,姑奶奶还听说这玄王爷是个病鬼,常年卧病在床,你……” “只要人还活着,就没有司家医术治不了的病。”雪衣柔柔一笑,眼底闪过一道厉光,一脸自信。 司兰裳见了,不由心生欢喜,“难道,你已经找到了治玄王爷顽疾的法子?” 雪衣道:“玄王爷的病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关键还是要对症下药,且对药的用量、用时都有精确要求,做到这里,便不难了。” 闻言,司兰裳不由重重点头,“说的有道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参透这一层。”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去了一大心病,“早就听说玄王爷待你非常好,不仅把王府侍卫统领差来供你调用,在你生病的时候,更是派出大批王府侍卫守卫着你,姑奶奶也看得出来,你对玄王爷并非只是对待病人和王爷的态度,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这个玄王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竟会让你这样的丫头对他这么好?” “好吗?”雪衣下意识地避开目光,撅了撅嘴,她自己倒是没觉得自己对夜青玄有多好。 司兰裳只当她是害羞,呵呵笑道:“好与不好,等见了玄王爷,问上一问便知。” 雪衣抿了抿唇,“姑奶奶若真的那么想见他,我让钟舸去告诉他一声,让他来一趟就是。” “哎……”司兰裳连忙伸手拦住她,“你这丫头,当真是被那玄王爷给宠坏了,人家再怎么说也是王爷,哪有让他来见我们的道理?” 话虽如此,她的眼底却满是笑意。 看得出来,雪衣敢这么说这么做,定然是因为她与夜青玄之前的关系已经到了不用顾忌这一层地位身份的地步。 就在祖孙二人有说有笑之时,千玺便匆匆而来,一脸凝重之色。 雪衣会意,走到门外小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千玺沉声道:“三小姐速速随我走一趟,裘姑娘有危险。” 闻言,雪衣心头一凛,向司兰裳大致说了原因,便随着千玺一道快步朝着芙蓉园去了,边走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千玺深吸一口气,把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彼时,外出去替裘宛芳验药的小丫头匆匆赶回,千玺跟在她身后回了芙蓉园,却并没有现身,躲在暗中观察情况。 小丫头找到裘宛芳,将那个大夫跟她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裘宛芳,闻之,裘宛芳的情绪不禁有些激动,盯着那份药,一直皱着眉。 “你是说,三小姐送来的这一份药本是安胎药,可是却在后来又被人加了通草粉?” 小丫头重重点头,“大夫说,是在药出炉半个时辰过后,也就是说,是在三小姐把药送来又离开之后。” 她说着四周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会不会是三小姐带来的那个千玺?” 裘宛芳摇了摇头,沉声道:“起初我正是对她不放心,所以才故意差她去老爷那里取鲜果,她回来之后,这碗药便一直放在我眼前,她根本没有机会下毒。” 小丫头紧张了起来,“这么说,加通草粉的人是咱们芙蓉园的人,而且就在千玺去老爷那里取鲜果的时候……” 一言似是提醒了裘宛芳,她忽然已经,像是想起了什么来,情绪骤然激动起来,浑身轻轻颤抖,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左青的房间。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她微微摇了摇头,心里却有了猜测。 定了定神,她抓住小丫头的手臂,缓步朝着左青的房间走去。 在门前站了片刻,她没有敲门,突然推门而入,正好看到左青正在往枕头下面塞东西。 “娘,你在干什么?”她勉强微微一笑,轻声问道。 左青一惊,骤然站起身来,把枕头压了压,“没,没什么……芳儿,你怎么来了?” 裘宛芳却是不信,快步上前去揭开枕头,两包药粉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这是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那药粉递到左青面前。 左青慌张地后退了两步,别开头去不敢直视裘宛芳的目光。 见之,裘宛芳只觉心下一凉,声音颤抖地问道:“这是……这是通草粉,是不是?” 左青顿然一惊,抬起头惶然地看着裘宛芳,“芳儿,你……你都知道了?” 闻她亲口承认,裘宛芳只觉浑身狠狠一颤,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这么说,在我安胎药里加通草粉的人,是你?娘,我是你女儿,你怎么能……” 左青连忙抓住裘宛芳的手,“芳儿你听说娘说,娘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娘加这个,只是为了陷害雪衣那丫头。芳儿,雪衣不可信,她只不过是要利用你来挑起你和云儿之间的矛盾,再怎么说,云儿也是你亲姨母,是娘的亲妹妹,她再怎么也不会害你的……” “娘!”裘宛芳甩开她的手,后退了两步,“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姨母若是真心待我们,就不会等到现在才来假慈悲!她不会害我?呵呵……那你知不知道,一大早给我送来的那碗药,根本就是堕胎药!” 左青豁然愣住,“怎,怎么会……” “那碗药,就是姨母身边的人送来的!”裘宛芳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她身形微微摇晃,身边的小丫头连忙把她扶住。 “夫人,姑娘说的是真的,一大早的时候,有人送了碗安胎药来,后来姑娘派人查了一下,发现根本不是老爷让送来的,而是二夫人身边的人,多亏有三小姐及时赶到,阻止了姑娘,又重新给姑娘带了一碗药,大夫已经说了,那碗药原本是没问题的,只是后来被加了通草粉。夫人,您……您的一念之差,差点害了姑娘啊!” 左青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想要上前,却又被裘宛芳那怨恨的眼神给逼了回来。 只听裘宛芳凄凄笑道:“娘,纵然雪衣待我并非真心,可至少眼下我们是站在一条船上的,她断不会害我。我只是没想到,我千防万防,却差点毁在自己娘亲手上……”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她浑身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后,突然皱紧眉头,露出痛苦之色。 “姑娘!”小丫头吓得惊呼出声,“姑娘你怎么了?” “痛……”裘宛芳双手紧紧捂住肚子,咬紧牙挤出一个字。 见状,躲在暗中的千玺心中一凛,心知她一时激动过度,怕是影响了腹中孩子,连忙转身去找雪衣…… 芙蓉园内一片沉寂,雪衣收拾好药箱,轻轻吐了口气,接过热水湿过的帕子,擦去裘宛芳额上的汗珠,又替她拉好了被子,这才起身缓步走出来。 司文苍和左云母女都已经闻声赶来,左青则一脸担忧地躲在角落里,不敢面对雪衣。 见雪衣出来,司文苍连忙迎上前去,“芳儿怎么样了?” 雪衣点点头,“爹爹放心,好在千玺发现得及时,赶去通知了我,孩子没事,裘姑娘也没事,只是她之前情绪过度激动,心中郁结,需要好好休息。” 闻言,司文苍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却听司颜佩冷笑一声,“倒也是奇了,表姐这出了事儿,丫头第一个通知的不是爹爹,也不是我和我娘,却偏偏是你。” 第088章 稚子无辜救其命 第088章 稚子无辜救其命 雪衣眉峰一冷,向千玺瞥了一眼。 千玺垂首道:“回老爷、二夫人,我刚刚到司府,对这里并不熟,一路问过去,老爷和二小姐在药房,二夫人在后院,只有三小姐在老太太的睦元堂,想着救人要紧,我便赶去通知了三小姐。” 说到这里,她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若是因为我不懂规矩,而做错了事,我愿意受罚,只要姑娘没事就好。” 司颜佩哼哼一笑,正要出言训责,就听司文苍道:“你没有做错,你说的对,救人要紧,这个时候确实应该找到离芙蓉园最近的人。” 说着,又转向雪衣,微微一笑道:“多亏雪衣及时赶到,救了芳儿和孩子。” 雪衣垂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浅笑着从左云和司颜佩面上一带而过。 两人显然都注意到了雪衣的目光,司颜佩顿然脸色一怒,正要上前,就被左云一把拉住了。 “芳儿在芙蓉园待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情绪激动,引起腹中孩儿不适?”左云上前一步,不紧不慢道,“莫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说着朝着左青瞥了一眼,却见左青有些愤恨地看了她一眼,不愿多言,转身进了里屋。 千玺朝着照顾裘宛芳的小丫头瞥了一眼,她有些欲言又止,还有些紧张和担忧,想来是慑于左云的身份,不敢直言。 雪衣淡淡一笑,道:“爹爹,裘姑娘并没有误食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爹爹若是不放心,大可自己去查一查。至于,为何会情绪波动,怕是要等裘姑娘醒来了,爹爹亲自问她。” 司文苍“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疑惑地瞥了左云一眼,意味深长道:“我知道,这府中有不少看芳儿和她腹中的孩子不顺眼的人,只是不管怎样,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母子。” 他说着,与雪衣相视一眼,点点头:“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我便把话挑明了说,老太太那边我会想办法劝服,早些纳芳儿进门,倒也省得有些人心不安宁,整天想着从中做小动作。” 说到这里,他脸色一冷,又狠狠瞪了左云一眼,“芳儿已经没事了,都散了吧。” 众人全都低下头去,神色各异,转身欲走。 突然司文苍又道:“雪衣,你留下,为父有事与你说。”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他方才长叹一声,道:“为父不在府中的时候,芳儿就要有劳你多多照顾。” 雪衣故作惊讶,“这才刚刚开年,爹爹有何事需要外出?” 司文苍笑着摇头:“没什么,圣上急召,让我晚些入宫一趟,想来是因为姑姑的事。” 雪衣便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爹爹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裘姑娘。就冲着她当初尽心照顾我的份儿上,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她分毫。” 闻言,司文苍不由感激地点点头,看着雪衣诚挚的眼神,不由想起自己做过的种种,有些心虚地摇摇头,叹息着转身离去。 直到他身影走远了,雪衣方才冷了脸色,轻声呢喃:“你对这个孩子如此在乎如此保护,却为何对大哥的死,无动于衷?这个孩子是你的孩子,难道大哥就不是吗?” 说完,她自己也愣了一愣,而后仔细想了想,苦苦一笑。 可能是这段时间,她脑子里想了太多的事情,竟会怀疑起这件事情来。 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他的冷血无情罢了。 想到这里,她长吁一口气,转身走进屋内,左青甫一见到她,就下意识地一惊,躲开她的目光。 顿了顿,她哽咽着道:“雪衣,姨母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一定要保护好芳儿和她的孩子,就算是姨母求你。” 说着就要跪下,却被雪衣一把拦住。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她说着看了看昏睡中的裘宛芳,道:“裘姑娘一早到现在都还没进食,一会儿醒来肯定会饿。” 左青忙道:“我这便去给她做些吃的。”说着,忙不迭地出了门去。 看着她步履蹒跚,雪衣不由轻轻一叹,低声道:“孤身一人抚养裘姑娘长大,姨母也是够辛苦的。” 正在昏睡的裘宛芳骤然睁开眼睛,瞥了雪衣一眼,凄冷一笑,“正因如此,我从小就看透了他们左家人的嘴脸,个个都是冷酷无情之人。”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神色憔悴,两眼泛红,显然是之前狠狠哭过。 雪衣轻轻抚上她颤抖的肩,“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不会再那么辛苦了。” 裘宛芳神色一凛,怔怔地盯着雪衣看了半晌,声音暗哑道:“你……你当真是要帮我?” 雪衣浅笑,“是,也不是,我只是不想看着二娘太过得意,不想她这么快就成为司府的夫人,毕竟我娘,尸骨未寒。” 她声音很轻,说得也极缓,裘宛芳却隐隐感觉到她话语中带来的一股寒凉之意。 良久,她点点头,“我明白,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会不会伤害我的孩子?” 雪衣转身冲她柔和一笑,“稚子无辜,我不能夸下海口如何帮你们,我只能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害无辜的孩子,也不会允许别人打他的主意。” 闻言,裘宛芳顿然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鼻子一算,两行清泪顺颊而下,她紧紧握着雪衣的手,终是没有再多说出一个字来。 中原大陆,夜朝在南,君瓴和楼夙分列在东北和西北两侧,横在君临和楼夙之间的,是一片无人居住的荒漠高山,尽管如此,若是想要从君瓴到达楼夙,也远比从夜朝到达楼夙近得多。 一队黑衣人趁着夜色,快马加鞭地朝着楼夙的国都夙南城而去。 夙南城外荒郊有一片密林,密林外围有几家农舍,外面看起来,农舍简朴清减,并没什么奇特之处。 一名玄衣男子手中提着一包草药走进屋内,把草药交给了着屋里的人,又吩咐了两句,而后撩起门帘走到里屋,转动墙壁上的烛台,平整的床便缓缓移开,露出一条通向地下的台阶。 地下的暗室里却是别有洞天,全然不似上面的简陋,这里俨然一座地下园府,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屋舍花园应有尽有。 所有地方都是以开光水晶石照亮,丝毫不觉昏暗,时刻俨如白昼。 男子快步走到一间布置雅致的房间内,朝着里屋瞥了一眼,问守在屋里的那人道:“怎么样了?” 小童摇摇头,“还是没有醒。” 他说着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担忧,“主人,公子已经昏迷了这么久,药效也快消失了,我担心……” “放心吧,最迟不过明日,他一定会醒来。”黑衣男子神情冷酷,眉眼如锋,看向别人的眼神总带着一股寒意。 小童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可是主人,等公子醒来了,您打算怎么跟他说?” 黑衣男子脸色一沉,转过身去,“实话实说。” 说罢,正要离去,突然只听得离去传来一阵轻咳。 闻之,黑衣男子和小童全都一惊,继而面露喜色,小童低喝道:“公子醒了!” 说话间,黑衣男子一惊大步走进里屋,听着榻上那人的咳声一声重过一声,他眼底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朦胧之间,似乎听到有人再说话,只是那声音嘟嘟囔囔,他根本听不清楚。 头痛欲裂,浑身疼得厉害,像是被人拆筋断骨,根本使不上丝毫力气。 胸口憋着一口气急欲呼出,他重重咳了几口方才感觉轻松了些,而后吃力地张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还有些模糊,可是他敢肯定,这里绝对不是地狱。 不是地狱……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明明记得,当初得知娘亲的死讯,他便立刻赶回莫凉城,结果心急赶路,一时大意,在半路上落入别人的陷阱。 他还记得,当时有两拨人围攻他,听口音,一拨是夜朝人,另一拨像是楼夙的人,最后他中了他们的毒,渐渐失去了所有的只觉和意识…… “公子!” 一声清脆的喊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缓缓抬头看过去,终于看清眼前的人,一名年约似是的中年男子,和一个二八之龄的小童,而方才的喊声想来就是出自小童之口。 “你……你喊我什么?”司仲卿费力地起了点身,定定地看了小童一眼,神情疑惑,俊眉早已拧成一簇。 黑衣男子瞪了小童一眼,小童连忙低下头去捂住自己的嘴,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哦,我去倒水。” 司仲卿不由将目光投向黑衣男子,哑着声音问道:“我没死,是你们救了我?” 见他挣扎着想要起身,黑衣男子便上前去将他扶着靠起一些,垂首道:“公子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现在不是问这些时候,先安心休养。” “慢着。”见他要离开,司仲卿的眉头皱得更深,“听口音,你们是楼夙的人,而且看样子,你们也该认识我,说吧,你们既知我是夜朝的领将司仲卿,却为何还要救我?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黑衣男子脸色沉了沉,沉默片刻,而后冷冷道:“我救的不是司仲卿,司仲卿已经死了,从现在开始,你会以另一个身份活下去。” 第089章 身陷楼夙神秘处 第089章 身陷楼夙神秘处 “什么意思?”司仲卿的神色骤然一凛,猛地坐起身,而后便是一阵剧烈的眩晕,又不得不跌坐在榻上。 他拧紧眉紧盯着黑衣男子,“我是司仲卿,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错。”男子冷冷打断他,“你根本就不是司家后人,这,才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说罢,他上前来,给司仲卿塞了一颗药丸,翻掌有内力迫使司仲卿咽了下去,“你要记住,司仲卿已经死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安安心心养好身体,去做你该做的事。” “你……” “属下阚泽,在公子恢复之前,你的一切都由我来打理。”阚泽说着对着司仲卿行了一礼。 “阚泽……”司仲卿只觉这个名字很是耳熟,他低下头去仔细想了片刻,却发现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什么都想不出来,唯一能记得清楚的便是容霜的死和他昏过去之前的事情。 蓦地,他一凝眉,问道:“对我下毒的人,是你!” 阚泽毫不隐瞒,点了点头,“正是属下,不过属下不是要害你,而是要救你。” “哼!”司仲卿不由冷笑一声,看了看自己,“救我?就是这样救我吗?” 阚泽似是明白他的心思,垂首敛眉不语。 见之,司仲卿又道:“可惜,我不稀罕你们为我安排的身份和一切,我是夜朝人,夜朝有我的亲人、朋友,我一定要回去!” 虽然他身体还很虚弱,眼神却很坚定。 阚泽显然感觉到了这一点,他淡淡一笑,“就你现在这样,你回得去吗?” 司仲卿一愣,试着握了握拳头,却发现他现在连拳头都握不起来,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 阚泽继续道:“在你能接受我们是自己人的关系之前,弗如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阚泽想了想道:“你在这里安心休养,等你的身体完全恢复了,我便告诉你,这段时间夜朝发生了什么事,司家发生了什么事,司雪衣……” 他顿了顿,看到司仲卿骤然一惊的神色,满意地笑了笑,“发生了什么事。” “雪衣……”司仲卿情绪有些波动,如今容霜不在了,他就算可以忽略任何人,也不能不在乎他唯一的妹妹雪衣。 阚泽显然是找到了他的软肋所在,故意想要用雪衣来要挟他! “你要挟我!” 阚泽摇了摇头,“交易而已,而你也没有别的选择,如今在楼夙,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帮你。” 司仲卿本想问为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从醒来到现在,他已经大致弄明白了一些事。 一则,当初他以为自己中毒死了,实则是阚泽为了救他而制造的假象,他方才说司仲卿已死,那就极有可能,在别人认为,司仲卿已死。 二则,阚泽并没有杀他的意思,否则也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他弄到这里,不仅如此,他们一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极有可能与他的身世有关。 三则,因着他的失踪,或者说因着他的死,雪衣一定出了什么事,否则阚泽方才不会刻意单独提到雪衣。 想到这里,他微微握起的拳又缓缓送开,定定地看了阚泽片刻,“我凭什么相信你?” 见他退让,阚泽似是也稍稍松了口气,一脸坚定神色,“你如今这样,我根本没有骗你的必要。最重要的是,我也不能骗你,否则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着,竟然勾起嘴角轻轻笑了笑,“我只能说,你的身份容不得我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欺骗。” 司仲卿心底一凛,他的身份……究竟他是什么身份,能让这样一个人对他这般敬畏,甚至为了他能安心休养,不惜相要挟? 沉思间,阚泽对他行了一礼,“公子先且好生休养,我还有事要处理,照顾你的人很快就回到。” 说罢,转身离去。 路过小童身边的时候,小童连忙追上去两步,小声问道:“主人,你这么对待公子,万一公子恢复了身份,你岂不是……” 阚泽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若真到那时候,我便是死,也无憾了。” 小童愣了愣,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听到屋内司仲卿的咳声,这才连忙赶回屋内,小心翼翼地奉上茶。 “公子,喝茶。” 睡了这么久,司仲卿是真的口干舌燥,便顺手接过杯盏大口喝下去,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不由一喜,连忙接过杯盏道:“属下云路,公子还要喝茶吗?” 司仲卿摇了摇头,“云路,你为何要称我公子?” 云路拧着眉想了想道:“因为你就是我们的公子啊,主人找您已经找了很多年,如今总算是把您找回来了。” 他说着朝着身后瞥了一眼,小声道:“公子,您不要怪主人,主人这么做,都是为了公子好。除了主人之外,已经有其他人也得到公子还活着的消息,此时正派人四处搜查,夜朝有他们的人,君瓴也有他们的人,公子若是落到他们手中,那不仅我们,就连整个楼夙都完了。” “楼夙……”司仲卿蹙起眉峰,轻轻一声呢喃。 他竟不知,一觉醒来,他的生死竟然与整个楼夙的安危扯上了关系。 许是察觉他神色之中的倦意,云路放下杯盏道:“属下知道,公子刚刚醒来,很多事情还没有弄明白,没关系,公子先好好休息,等公子精神好了,属下再慢慢地把这些事情说给你听,等你听完了,就会明白主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仲卿抬眼看了看四周,淡淡一笑,点头躺下。 身为十六卫大将军特有的警觉,他已经渐渐感觉到,从醒来到现在,他虽然只见到阚泽和云路两个人,可是他绝对相信,这里四周藏了太多他看不到的暗卫高手。 总之,以他现在这样,想要从这里逃出去,根本不可能。 既如此,倒不如先在这里安心养足精神,等日后出去了,也好有力气逃脱。 云路显然是心思单纯,并不知道他现在的想法,只是见他老老实实躺下了,便放心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去。 夜朝之内,却是与此全然不同的氛围。 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是暗潮汹涌。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众人下意识地将目光转移到了一向暗沉无声的玄王爷身上,就连后宫中的那几人,也都对他渐渐注意起来。 这一点,从近来送到玄王爷的那些贺礼中便能看出。 睦元堂内,时不时地传出一阵阵说话声。 司兰裳的贴身丫头木香端着两盏清茶缓缓走进屋内,看着雪衣一根一根收了针,神色始终镇定淡然,手法熟练,毫不含糊,忍不住赞道:“三小姐这一手施针之术,颇有些老太太的风范。” 正躺在榻上的司兰裳闻言,不由轻笑一声,“老婆子我已经老了,哪里能跟这些年轻人相比?” 说话间,雪衣已经收好针包,将她扶着坐起。 “不过雪衣,你这一手施针之术是跟谁学的?我记得你父亲他,并不擅长这个。” 雪衣抿唇,垂首淡淡一笑,“以前娘亲有个头疼脑热的,爹爹忙得抽不开身,便是我为娘亲施针,见对娘亲的病症有效,我便自己花了些功夫练习。” 想来,她也只能这么说,才不会引起司兰裳的怀疑,她总不能说,其实她练习施针已经很多年了吧,尤其是跟在夜明澜身边的那几年。 当初,她这一手医术,究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助他害了多少无辜的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见她脸色有些黯淡,司兰裳只当她是想起了容霜,便拉着她的手轻叹一声,“你这丫头有心了,姑奶奶都知道。不管怎样,司家的施针之术有你继承,想来是不会失传了,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雪衣犹豫了一下,心里的话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附和着勉强一笑,转过身去收拾药箱的时候,笑意便又消失不见。 她算是司家的人吗?司家的施针之术在她手中,也可以叫做继承吗? 呵!若是这位姑奶奶知道,她并非是司文苍的亲生女儿,不知还会不会像今日这般待她。 摇头凄凄一笑,她回过身,转移话题道:“听说圣上明天一早要到司府来,姑奶奶,咱们要不要先准备着起来?” 司兰裳摆摆手,“不用忙了,到时候把圣上请到睦元堂来,我与他说会儿话就好,新年初始,朝中大臣还有很多没有赶回,里里外外的事儿都要他一人操持着,忙着呢。” 闻言,雪衣不由轻笑着道:“说起来,姑奶奶还是圣上的姨母,听这一开口,孙儿便听出姑奶奶对圣上的关切和心疼。” 司兰裳和木香也都跟着笑了笑,正要应声,就见雪衣凝了眉,而后轻叹一声,继续道:“只是,这都是姨母,可为何对待起晚辈来,竟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第090章 司家母女恶毒心 第090章 司家母女恶毒心 听出她话中深意,司兰裳和木香的脸色顿然变了。 两人相视一眼,而后司兰裳笑道:“你这丫头,是不是有话要跟姑奶奶说?” 雪衣端起木香送来的茶水,送到司兰裳面前,缓缓道:“孙儿只是觉得,不管怎样,裘姑娘毕竟是她的亲侄女儿,身上流着一半左家的血液,如今肚子里又有了司家的骨肉,身为姨母,二娘就算心中不好受,也不该对她加以伤害。” 司兰裳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这两天,关于二夫人左云不能容忍裘宛芳怀了司文苍的孩子、多番加以谋害的事情,不是没有传入她的耳中。 原本以为只是下人空穴来风,听风是雨,以讹传讹。 而今这话竟是从雪衣口中说出,想来没那么简单。 这么想着,她抬眼向木香看去,问道:“府中发生了什么事?” 木香看了雪衣一眼,见雪衣点头,便正了脸色,沉声道:“原本是怕老太太担忧,有些事情便没有跟您说。老太太还记得昨儿三小姐从您这儿突然离开吗?” 司兰裳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不是说裘姑娘找雪衣有事吗?” 木香叹息道:“确实是有事,而且,是救命的大事儿。那会儿裘姑娘不知因为何故,一时情绪激动,动了胎气,险些伤了腹中孩儿,多亏三小姐及时赶到,救了母子。听说后来裘姑娘情绪平稳之后,老爷曾经去问过裘姑娘,裘姑娘虽然没有明说是因为何故,却向老爷求了一道命令,从现在起,不容二夫人和二小姐以及和他们有关的人踏进芙蓉园半步。” 司兰裳一听,下意识地站起身来,皱着眉:“竟有此事?” 木香点头,“这话儿是从芙蓉园伺候的下人那里传来的,昨天他们一起来求见老太太,那时候老太太正在休息,便没有惊动您。” 昨儿有芙蓉园的下人到睦元堂一事,倒是千真万确,木香曾经随口提过一次,司兰裳不知他们有什么要事,便没有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她抬眼向雪衣看去,“雪衣,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雪衣浅笑着安抚她坐下,“姑奶奶,其实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给裘姑娘和她腹中的孩子一个名分,一个可以立足司府的理由,一个让别人不敢再欺负、再轻视他们的护身符,其他的都过去了,也就不重要了。” 司兰裳略一沉吟,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其实我回到司府这些天,也确实听到了一些传闻,之前一直不知是真是假,这几天下来,倒是发现传闻有八成真。” 说着,她正了脸色,神情渐渐变得严肃,“我司家向来严以治家,以德服人,以善为本,要想成为司府的大夫人,最重要的并非出身家世,而是自身的修养与品性。一个连自己下人都不信服的人,如何成为司府的正夫人?” 听到这里,雪衣似乎已经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低下头去微微一笑,扶住司兰裳道:“姑奶奶,您说我是顾全大局也罢,说我是故意偏私也罢,雪衣是想,明天圣上就要来了,若是让他知道司家这些个见不得光的事儿,定会恼怒,如今裘姑娘和爹爹的事儿已经是离弦之箭,收不回了,倒不如,便成全了他们。裘姑娘这些年也受了很多苦,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不知为何,这样一番话说完,就连她自己也有些恍然,自己究竟是真心为了裘宛芳,还是,只是为了对付左云母女。 司兰裳有些动容,她更在乎的似乎并非是裘宛芳能不能被收房,而是雪衣的想法。 这会儿听到雪衣这么说,不由得笑弯了眉,轻拍着雪衣的手背道:“我就知道你丫头一定会为她求情,你的心思姑奶奶都明白。” 说话间,她站起身来,在雪衣的搀扶下缓缓走到窗前,看着园中枝头白雪掩映下抽出的新绿,点了点头,“木香,派人去叫老爷到芙蓉园一趟。” 木香了然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司兰裳便又侧身对雪衣道:“走吧,就算是看在这个未来孙儿的面子上,去看看那个裘姑娘。” 雪衣连连点头,“谢谢姑奶奶。” 司兰裳无奈地摇头笑着,便与她一起走出门去,便兀自念叨:“看来看去,也就只有你才真正像是我们司家的人。” 闻言,雪衣没由来一愣,司兰裳话中有话,可是这会儿,她竟是分不清她究竟想要表达的意思。 有了司兰裳和雪衣这两人的出面支持,裘宛芳的事情处理起来便容易得多。 甚至,这件事直到第二天一早,方才传入左云和司颜佩耳中。 “什么?爹爹要纳裘宛芳为妾?”司颜佩瞪大眼睛,有些不相信下人的传话。 小丫头连连点头道:“听说是昨儿晚上定下的,老太太和三小姐一起去了一趟芙蓉园,把老爷也叫上了,回来之后,老爷陪着老太太聊了很久,最后找了先生算了算,把日子定在了初八。” “啪!”屋里传来杯盏摔碎的声音。 司颜佩连忙转身回屋,只见左云一脸愕然,顾不得杯盏摔碎一地,摇头道:“他竟然……竟然真的要将芳儿收房!难道老太太不知道芳儿的身世吗?” 小丫头不敢看她满是怒意的眼睛,低垂着头,嗫嗫道:“知道是知道,但是听说,老太太是为了裘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所以……” 她说着顿了顿,后面有些话不敢说出口。 左云深吸一口气,道:“说下去!” 小丫头只能硬着头皮道:“老太太说,若是裘姑娘能生下一个儿子,也好……也好为司家延续香火了……” 听到“儿子”两字,左云努力压抑的怒气顿然冒了上来,一把打翻了桌上的茶壶茶盏,怒喝道:“儿子,儿子!说到底,他们还是在嫌弃我没能给他们司家生出一个儿子!” “娘!”司颜佩连忙上前将她拉住,同时还不忘挥手让下人全都退下。 左云显然是被这个“儿子”刺激到了,一甩手挣脱了司颜佩,冷冷笑道:“哼!儿子,现在开始想着要儿子了!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告诉我,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这司家以后都是我们的!” “娘,你到现在还相信爹爹说的那些吗?”司颜佩一把抓住左云,用力摁住她的双臂,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你仔细想想,如果爹爹当真还记着当年的约定和承诺,又怎会和那个贱人勾搭在一起!” 闻言,左云豁然怔住,愣愣地看着她。 司颜佩歇了口气,继续道:“娘,你醒醒吧!虽然这些年,除了这个二夫人的身份,他待我们一向很好,甚至容我直接称呼你娘,不用像别人家那般称呼二娘,我们吃的穿的用的,也确实没有比雪衣她们差过,可是娘,你好好想想,除了这些,他还给过你什么?” 左云怔怔地站着,念叨着:“给过什么……” “什么都没有!”司颜佩突然怒喝,“他至少还给了雪衣母女尊重,却什么都没有给我们!” 左云摇了摇头,后退了两步,“佩儿,你……你想说什么?” 司颜佩勾起嘴角,冷笑道:“司仲卿不是他的儿子,司雪衣不是他的女儿,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可如今他却能弃我们母女不顾,另纳新欢,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他对我们母女,其实根本没有感情!” 说着,她突然抓住左云的肩,凑上前道:“说不定,他对我们,就像是对容霜和雪衣一样,都只是利用,都只是欺骗!” “你胡说!”左云一把推开她,向后退去,一脸的不可置信。 “呵呵……”司颜佩突然咯咯笑出声,“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可这是事实!娘,既然他不仁,我们就该不义,这司家是我们的,所有的一切,都该是我们的!” 左云连连摇头,像是不认识眼前的司颜佩,担忧道:“佩儿,你怎么了?” 司颜佩笑道:“娘,你还不明白吗?如果我们不能抢到主动权,等裘宛芳进门之后,我们就是下一个容霜!” 闻言,原本还犹豫不定的左云骤然一惊,脚步顿然停下,睁大眼睛看了司颜佩半晌,突然用力摇了摇头。 “不可以,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发生!” 司颜佩点了点头,“所以,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我们就只能先下手为强。娘,你要记住,他不仁我们不义,这怪不得我们。” 左云点了点头,声音颤抖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司颜佩狡猾一笑,贴近左云道:“如今这司府之中,谁说了算?” 左云想了想道:“自然是老太太,她是老爷的亲姑姑,皇上的姨母,世人皆要敬她三分。” 司颜佩便明白地点点头,“既如此,那我们就从她下手。” 左云一惊,“什么?” “哼哼……”司颜佩轻轻吐了口气,“射人射马,擒贼擒王,只要先把老家伙拿下了,后面的那些人,就好对付多了。” 第091章 圣上亲临诸王随 第091章 圣上亲临诸王随 初四一大早,司府便忙碌起来。 刚刚过了辰时,管家便匆匆禀报司文苍,贵客到了。 此番夜舜出宫,并没有大张旗鼓摆场面,只带了一小队随从,微服出行。 饶是如此,司文苍身为一家之主,还是领着一众司家人在大门内迎接。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此番前来的人并不少,仔细一看才发现,随在夜舜身后的人,竟是太子夜亓晟及诸位王爷。 而就在诸位王爷之间,还有一名长相清秀的白嫩男子,他走在修王爷和澜王爷前面,神色冷淡疏离,眼神略显慵懒,从任何人身上扫过的时候,都不作停留,不带感情,却独独在看向雪衣的时候,带了一抹诡魅的笑意。 见之,雪衣垂首敛眉,无声一笑。 夜舜当真对这个长女宠爱至极,就连这样的场合都同意让她女扮男装,随同出行。 司文苍被这场面震住,有些心虚,除了上朝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和皇帝和诸位王爷一同微服同游,而且此番他们游的是司府。 正要领着司家众人行礼,就被夜舜抬手拦住。 “礼就免了,今日一切从简,不必宣扬。” 司文苍点了点头,却始终不与夜舜正面相对,那种疏离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君臣有别,隐隐还带着一丝芥蒂。 夜舜显然也感觉到了,只是他并不点破,淡淡一笑,道:“朕闻姨母已经回府,特赶来探望,她老人家可好?” 司文苍道:“姑姑一切都好,您里面请,她老人家在内等候。” 夜舜轻轻“嗯”了一声,便领着诸位皇子朝着正厅走去,走过雪衣身边的时候,一众皇子下意识地朝她投来一记目光,夜亓晟友好含笑,夜青玄会心不语,夜华修温润如水,夜明澜幽冷诡谲。 这一切都在雪衣的意料之中,倒是夜子衿的表现让她有些不解。 她的眼神虽然一如既往的傲然冷漠,却带了一丝笑意,不是冷笑亦不是讽笑,而是意味深藏的神秘,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偏偏不说,由雪衣猜去。 正沉思间,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轻轻的说话声,抬眼望去,司兰裳在木香的搀扶下站在正厅外,一见到夜舜便是神色一喜,下意识地要去行礼。 “姨母不可!”夜舜连忙上前,双手扶住司兰裳,将她扶进正厅坐下。 诸位王爷随之入内坐下,每个人身后都跟着一个随从,雪衣的目光从离洛身上扫过,与他相视一笑,而后向夜华修身后那人看去。 蓦地,她一愣,站在夜华修身后那人竟是承越! 似是察觉了她这惊讶的表情,夜华修抬头了然地笑了笑,见之,雪衣的心便又渐渐放了下去。 因着雪衣和司颜佩皆是待字闺中,是以见了礼之后,她们便退了下去。 雪衣本也就没有心思多去猜测夜舜和司兰裳都聊了些什么,许久未见的亲人会面,左右聊得不过都是那些个事。 也许如今在她心中,已然对于司家的这些事失去了兴趣。 刚刚回到流霜阁不多会儿,将离就来报,说是玄王爷和修王爷来了。 雪衣迎出门一看,果然跟着来的还有承越,他一见到雪衣就满脸欣喜地冲了上来,围着雪衣转了几圈。 “三小姐,你真的已经没事了吗?” 雪衣轻轻点了点他的脑袋,“放心吧,我已经没事了,完全恢复了。” 承越这才放心地连连点头,道:“那就好……” 夜华修浅笑着走上前来,道:“自从听说你病了,这孩子就一直担心不已,想进府探望,又怕惹人怀疑,便留在我府上做活,时不时地向我打听你的消息。” 闻言,雪衣不由心下一动,抚上承越的肩,轻声道:“多谢你对我的关心,我记在心上了。” 承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当初是三小姐出手相救,我们才能留下这一命,我现在做的这些,微不足道。” 雪衣笑了笑,向夜青玄投去一记清润目光,示意二人坐下,而后转向夜华修道:“有劳修王殿下了,承越这孩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夜华修摇了摇头,淡笑道:“承越乖巧懂事,麻烦倒是没有,只不过他一个人做了五个人的活儿,我在考虑是不是该解雇几个下人了。” 说罢,屋内众人全都轻轻笑了出来。 夜华修看了一直没有出声的夜青玄一眼,垂首了然一笑,“好了承越,人你已经见到了,总该是放心了,先随我回去吧,等有了空我们再来探望三小姐。” 承越虽然不愿走,可是修王爷发话了,他又不敢不从,只能乖乖地站起来,向夜青玄和雪衣行了礼,随着夜华修一道离去。 二人刚一走,雪衣脸上的笑意便消去,转身问夜青玄道:“发生了什么事?” 夜青玄抿唇浅笑,“你怎知有事情发生?” 雪衣走上前去,踮起脚尖,伸手戳了戳他下意识拧起的眉峰,“都快成坨儿了,怎会没事情发生?” 闻之,夜青玄骤然一笑,摇了摇头,捉住雪衣的手腕,拉着她一起走到院子里,似无意问道:“近日,可有去见过拂尘大师?” 拂尘?雪衣心头一凛,“他怎么了?” 夜青玄略一沉吟,缓缓道:“那日离洛外出办事,无意间瞥见一道人影,似极了拂尘大师,可是跟他在一起的人,是太子殿下。起初我也以为是离洛看错了,直到昨日,我入宫面见父皇,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上了马车匆匆离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低头看向雪衣,“你可知,那马车是哪里的马车,又是从哪里驶出来的?” 见他一脸正色,丝毫没有说笑的意思,雪衣不由得跟着严肃起来,想了想,道:“清宁宫。” 夜青玄颔首以应,雪衣的脸色便渐渐沉了下去。 清宁宫,那是宁皇后的宫所。 这么说,拂尘私下面见夜亓晟和宁皇后是确有其事,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拂尘是毓表哥引荐的朋友,细细想来,我们对他并不了解。” 夜青玄凝眉道:“容大公子万不可能做丝毫对你不利的事情,也就是说,真正的问题是出在拂尘身上。也许,就连容大公子都不知晓他与宁皇后众人走近的事。” 雪衣点了点头,“这倒是有可能,前些天我还跟表哥提起过这个人,表哥说他是超然世外、不问世事,如今看来,怕是有些事情就连表哥都蒙在鼓里。” 夜青玄接过话道:“若是在往常,他与宁皇后和太子走近便也罢了,只是今日这事情转折得有些蹊跷,你可发觉最近宁皇后与太子对你,有什么不同?” 闻言,雪衣心下一凛,细细凝思,“听钟舸说,我称病的那段时间,太子殿下和修王殿下曾一同前来探望,两人曾谈起大哥的事,没过多久,就有神秘人向蜃雪楼打听大哥的事情,虽然那人刻意隐瞒身份,可是毓表哥还是查出这个人出自宫中,且身份地位应该不俗,现在想来,多半是太子殿下。” 夜青玄不由轻笑一声,“为何不猜是修王?” 雪衣垂首笑道:“修王殿下光明磊落,心胸坦荡,他若心有疑虑,定会向你我问起。再者,他住在修王府,并非住在宫中。” 夜青玄点头道:“有些道理。不过,宁皇后和太子对你的态度变化并不仅如此,前前后后,从说服父皇让我们提前完婚,到后面安排钦天监挑选吉日,她都很是积极,甚至今天就在临行前,她还不忘嘱咐父皇,此番司府一行,便把成婚的日子定下。” “这么快?”雪衣下意识地脱口说道,夜青玄骤然轻笑一声,“快吗?我倒是希望,越快越好。” 雪衣忍不住剜了他一记,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脚印,语气深沉道:“我只怕,有人并不想我们这么快、这么顺利成婚。” 明白她话中深意,夜青玄挑眉诡谲一笑,笑意寒魅。 “那我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有谁能阻止得了我们成婚?”他语气虽然清淡,却也带着十足的把握和自信,那模样不怒自威,不容抗拒更不容易触犯。 雪衣见了,没由来地一阵心安,心底更是升起一股自豪。 这一世,她终是没有选错,这个男人眉宇之间看似疏淡、清冽,又何尝不是沉冷大气的表现?他真正的威严与霸气皆掩在深邃眸底,不知何时便会跃然面上。 不得不承认,他是她见过的所有人中,对情绪控制得最好的人。 想到这里,她侧过身伸出手臂,轻轻拥住他,靠在他的胸前,轻声道:“不管怎么说,皇后和太子那边突然对我这般示好,定是有原因的,我们且静观其变。” 拥伊人在怀,夜青玄哪有说“不”的心思,连连点头道:“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对了,”雪衣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松开夜青玄抬头看着他问道:“我看到子衿公主也来了,她看我眼神有些奇怪,莫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夜青玄颔首,道:“是关于那一炉香的事情。” 第092章 人心诡异多难测 第092章 人心诡异多难测 流霜阁内燃了一炉清香,香味极淡,却又真真切切地存在。 一袭男装的夜子衿看起来多了份清新俊逸,少了一抹妖娆诡异,她站在香案前,勾着鼻子闻了闻,蓦地一笑,道:“香这个东西,果然是千奇百变,玄机很深。” 端着托盘从外面走进来的雪衣听了,不由垂首微微一笑,“世间万物皆如此,自有自己的玄妙之处和灵性,只是人心诡异,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发觉其中玄机。” 说话间,她已经放下盘子,将茶水和糕点摆放在夜子衿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公主请用。” 夜子衿便伸手捏起一块糕点放进口中,品了品,而后展眉一笑,“司府中的厨子手艺真是不错。” 雪衣摇头笑道:“这糕点并非是厨子做的,而是我院中的桂妈妈自己做的,府中的糕点可没这么细腻精致的味道。” 听出她话中有话,夜子衿了然地笑了笑,抬眼又看了看香炉,“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接着说说这个香吧,你交给父皇的东西,本宫已经看过了,难得你有心,府中发生了这么多事,竟还一直惦着答应过父皇的事,查出了那一炉香里的问题,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查出究竟是谁在这香里动了手脚。”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雪衣,雪衣问道:“公主有什么想法?” 夜子衿道:“父皇已经答应本宫,彻查那段时间有可能进出万寿殿的所有人,从宫女太监到王公大臣一个都不漏——” 蓦地,她话音一顿,嘴角掠过一抹冷冽笑意,一字一句道:“包括诸位王爷和公主。” 闻言,雪衣不由垂眸淡淡一笑,心中明白她真正要针对的人究竟是谁。 “公主若是想要通过此法,找到是他下手的证据,怕是有些困难。” 夜子衿端起杯盏的手一滞,拧眉道:“为何?” 雪衣徐徐道:“虽然合欢和檀香一同使用这个秘方本是出自大药方,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可毕竟大药方曾经丢失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它究竟落在了哪些人的手中,又有哪些人看到了这个秘方,根本无人知晓,是以,就算他和司颜佩私交甚好,单凭着药方是出自司家大药方这一点,也根本不能证明这件事就与他有关。 夜子衿不由拧紧了眉,一脸不悦,“这么说来,我们只能放任真凶逍遥法外了。” 雪衣心知,夜青玄并没有把大药方一直在雪衣手中这件事告知夜子衿,是以她并不知晓雪衣真正的忧虑。 大药方在雪衣手中,如今却有人用大药方里的秘方,对夜舜下毒,司颜佩和夜明澜无疑是最可疑的人,偏偏他们却不能点明。 这么想着,雪衣缓缓道:“准确地说,若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就是他或者是他指使别人故意在圣上的檀香里掺入合欢的话,那不管我们查到什么,都是枉然。” “证据……”夜子衿垂眸,以手扶额,若有所思。 雪衣淡淡一笑,顺手将她的杯盏添满。 见之,夜子衿脸色不由得微微一沉,盯着雪衣看了片刻,而后轻呵一声。 “三小姐果然沉着冷静,潇洒大气。” 雪衣浅笑,“雪衣不明白公主此言何意。” 夜子衿端起杯盏轻轻晃了晃,“本宫也不怕与你明说了,你该知道,一直以来我都不喜欢你,我为你做的任何一丁点的事儿,都只是为了二哥,为了让他不用担心,为了让他高兴。而事实上,我更希望你能永远的消失。” 雪衣眸色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骤然明白了过来,“这么说,除夕那夜的人,是公主的人?” 夜子衿倒也不隐瞒,坦然承认:“只可惜,他们全都死在了二哥的人手中。啧啧,你看二哥为你,连我这唯一的妹妹都不放在心上,全然不顾及我的感受。” “妹妹……”雪衣深有其意地轻轻念叨了一声,瞥了夜子衿一眼。 那眼神诡谲、幽冷,带着一丝神秘,星眸透澈,像是能看穿人的心思。 甫一触及到那眼神,夜子衿心底就骤然一凛,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似是怕被看穿心中隐藏的秘密。 对她这样的反应,雪衣很是满意,点头一笑道:“公主和王爷兄妹情深,在这帝王之家能有如此感情,实在是让人羡慕。” 闻言,夜子衿抿了抿唇,冷冷一笑,站起身来,“罢了,既然凭着一个秘方,无法定他们的罪责,那便尽快找到证据。你这边多留意着司颜佩,我自会派人盯住澜王的举动。” 雪衣点点头,起身正要相送,就听将离匆匆跑来道:“三小姐,圣上传您过去。” 雪衣不由一愣,这时候夜舜应该正陪着司兰裳在睦元堂说话呢,传她去干什么。 蓦地,她神色一沉,莫不是夜舜把那一炉香的事情跟司兰裳说了? 这么想着,她当即向夜子衿深深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而后跟着前来传话的人匆匆去了睦元堂,刚一进门就听到夜舜朗声笑道:“朕一见雪衣这丫头,就觉得她和寻常人家的女子不同,超凡脱俗,有出尘之感。” 司兰裳呵呵笑了笑,应声道:“雪衣年幼,难免冲动莽撞,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皇上就多担待着。” 她说着顿了顿,眼神怪异地看了夜舜片刻,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皇上,雪衣和玄王爷……” 她迟疑着,话没说完,夜舜忍不住问道:“姨母想问什么,尽管问来。” 司兰裳轻笑道:“老妇只是想说,日后有玄王爷照顾雪衣,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皇上也知道,这个玄王爷的身份……” 话没说完,夜舜似是察觉门外有人,顿然抬手打断了司兰裳,朝着门外瞥了一眼,而后靠近司兰裳小声道:“姨母,玄王的事还请保密,姨母尽管放心,只要玄王没什么动作,便是看在姨母和雪衣的面子上,朕也会善待于他。” 司兰裳了然地重重点头,而后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清了清嗓子,复又朗声道:“朕已经让钦天监测了吉日,也考虑了玄王和雪衣的意思,决定把婚事定在下月初六,便也是……” 他脸色没由来地一沉,似是想到了什么,司兰裳微微一笑,点头道:“老妇已经听说了,是霜儿离开的第八十一天,九九归一,逝者已矣,万事从头过,倒也难得他们有心。” 夜舜点了点头,似乎有心事,没有应声。 雪衣徐徐走进屋内,对着夜舜行了礼,“不知皇上传臣女来,有何吩咐?” 夜舜摇头笑着挥了挥手不,“这里没有外人,不用多礼了,朕方才与姨母闲聊,突然想起那一炉香,却忘了是哪两种香混在一起。” 雪衣转向司兰裳,低声道:“是合欢和檀香。” 闻言,司兰裳的脸色如意料之中的变了,神色凝重地看了看雪衣和夜舜,问道:“确定没有弄错?” 雪衣点头:“不会有错,这两种都是很好分辨的香,只不过加在檀香里的合欢花粉经过细心处理,香味儿几乎被掩盖,若不是仔细检查,根本发现不了。” 司兰裳不由得站起身来,有些为难地看了夜舜一眼,突然就要下跪去行礼,夜舜反应迅速,连忙一把扶住她。 “姨母,你这是做什么?” 司兰裳叹道:“皇上,这合欢加入檀香的秘方,乃是出自大药方,而大药方则是我司家传家之物,如今皇上因此而中毒,我司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夜舜摇了摇头,扶着她坐下,安慰道:“朕知道前些日子大药方丢了,直到近日才寻回来,是以知道这个秘方的人,未见得就是司家的人,姨母先且不要着急,等朕细细查明之后,再做定夺。” 他的话说得很圆润,不责备、不承诺、不保证,既能安抚司兰裳,又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将此事彻查下去,而不会驳了司兰裳的颜面。 司兰裳连连点头,“多谢皇上对司家的信任,司家也一定会对此事彻查,希望能尽快查出真相。” 送走夜舜之后,司兰裳的脸色就一直阴沉不定,眼底有深深的忧虑,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情让她很不安,连午饭都没吃,也不让任何人打扰,就那么一个人坐在亭子里。 雪衣端着托盘快步走来,一边听木香说着司兰裳下午的情况,一边低头叹息。 想来,不管这秘方是不是司家的人传出去的,她都很是担忧,一方面是担忧竟然有人对当朝圣上下毒,另一方面也担忧会因此给司家带来危难。 这么想着,她不由加快脚步,上前甜甜一笑道:“姑奶奶。” 司兰裳回身见来人是雪衣,没由来地露出笑意,“你这丫头怎么来了?” 雪衣放下手中托盘,“听闻姑奶奶没吃午饭,孙儿便亲手煮了粥,姑奶奶多少尝一口。” 说着,她把粥碗端到司兰裳面前,顿了顿道:“您这么忧心忡忡,想来定是因为那一炉香的事情,心中担忧。其实,您大可不必为此事担忧。” “哦?”司兰裳笑了笑,“此话怎讲?” 雪衣道:“圣上的香被人动手脚,正好是在大药方丢失期间,是人都会想明白,这件事与司家无关。眼下圣上下旨彻查此事,未见得是坏事,只要能查出真相,定能还司家一个清白。” 闻言,司兰裳不由低下头去,笑得深沉,“丫头,你也知道大药方是我司家祖传之秘,就算是别人得到了,也绝对轻易不敢乱用其中秘方,如此一来,岂不是在昭告众人,这大药方是被他拿去了?” 雪衣微微思索,“姑奶奶的意思是,这个人并不是拿到大药方的人?” 见司兰裳点头,她便又道:“那总也不可能是司家的人,这样一来可就奇了,难道这世上除了司家的人,还有外人知道大药方里的秘方不成?” 司兰裳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良久,她长叹一声,点头道:“有,还有一个人。” 第093章 事情渐明浮水面 第093章 事情渐明浮水面 雪尚未完全融化,天气却已经开始转晴,无风的夜晚也不再那般寒冷。 雪衣下意识地伸手去拉身上的披风,却被夜青玄抢先一步,替她紧了紧带子,而后低头看着她如玉面容,轻声道:“二月初六……” “呵……”雪衣轻笑一声,故意问道:“二月初六怎么了?” 夜青玄道:“我只是突然觉得,这一个月时间似乎很长,过得很慢,真希望一觉醒来,已经是二月初六了。” 说罢,他拉着雪衣站在,伸手撩起她垂在耳际的发丝,满目柔和,“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雪衣想了想,摇了摇头。夜青玄便笑道:“我现在只想能立刻把你带回玄王府,因为你我心里都明白,你留在这司府多一刻时间,就有可能多出一份乱子,在我们成婚之前,我不想再出任何乱子,所有的事情便全都放在大婚之后去做,可好?” 他说得很缓慢,却也很凝重,一字一句都像是经过千思万虑、细加思索才说出口的,是以一字一句都极认真。 雪衣心下狠狠一动,抬起手抚平他微微蹙起的眉峰,“把事情和行动缓后是可以的,可是若要我现在就跟你去玄王府,怕是不行。” 夜青玄轻轻笑出声,点头道:“其实我早已料到会是如此,不管怎样,眼下你还是司家的女儿,司家也还在,你自然是不好这个时候离府。你能答应把计划缓后,便已经足够了。” 说罢,两人相视微微笑着,情意浓浓。 不远处,传来一道轻轻的脚步声,走到路口的时候,脚步声微微一顿,而后又转过身去欲要离开。 “五弟。”夜青玄开口喊住他。 那人便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定定看了两人一眼,而后走上前来道:“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夜青玄揽着雪衣站定,浅浅一笑,“倒是没有,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与你说。” 夜华修依旧一袭浅色袍子,面容静淡平和,笑容也是浅若春风,他对着雪衣微笑点头致意,而后看向夜青玄问道:“何事?” 夜青玄看了雪衣一眼,道:“我知道现在承越在你府上,雪衣也说了且让他现在你府上历练一段时间,磨一磨他的急躁性子,而且他跟在你身边,定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三小姐高看我了,他在我府中,不过是做些杂活。” 雪衣笑道:“便是杂活最好,以小见大,这样才能看出他的本性。” 夜青玄点头表示赞同,“我是想,等过一段时间,便把他接到玄王府来。” 夜华修微微一愣,继而笑问道:“二哥这是要与我抢人?” 夜青玄轻笑一声,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承越这孩子并非庸俗之辈,是个可教之才,离洛也曾暗中试探过他,道他根骨奇佳,且反应灵敏,身形步法活跃迅速,是个习武的好料子。” “这么说,离洛是有心教他剑法?”夜华修来了兴致,随手拨弄着拇指上的扳指,浅笑着道:“若是有离洛为师,那承越的武功便不用担忧了。不瞒二哥,我也看出来承越很有天分,他不单单动作灵敏,头脑也很灵活,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听到这里,雪衣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太息道:“准确地说来,承越还只是个十二三的孩子,偏得他这人生已经被二位王爷安排好了,这一文一武,看来二位王爷是打算把承越培养成文武全才。” 闻言,两人都下意识地低头一笑。 夜华修道:“二哥放心吧,待你府上事情忙清了,我便让他去找离洛,断不会扫了离洛这收徒的兴致。” 说着抬眼看了看四周,道:“时辰不早了,我府中还有些事要处理,便先行回去了,多谢司府今晚的款待。” 雪衣颔首一笑,“王爷慢走,恕不远送。” 夜华修便点头致意,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雪衣渐渐沉了脸色,道:“你说,司府今晚这一宴,究竟意欲何为?” 夜青玄想了想道:“顺势而为,也算是试探。司文苍本是想为父皇设的晚宴,却没想到父皇会突然有急事,匆匆回宫了,便只能把目光转移到随行的几位王爷身上。而今晚留下来的人,自然也都算是默许了他纳妾这件事的人。” 雪衣便点头笑了笑,道:“我只是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也会留下,为你我说尽好话,看来我们的猜测是对的,皇后娘娘和太子,对司家、或者说对我,必有所图。眼下,只是还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她说着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凝重地看了夜青玄一眼,“下午那会儿我去给姑奶奶送饭,听姑奶奶无意中说了些话,听那意思,除了司家的人之外,应该还有一个人知道大药方里的秘密。” 夜青玄眸子骤然一缩,“何人?” 雪衣摇头:“姑奶奶不肯说,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很是担忧那人。” 轻轻一叹,又继续道:“姑奶奶说,若真是他,那咱们司家就只能护着他,而决不能将他推出去,虽然不知那人是谁,但是看得出来姑奶奶对他的维护。” 夜青玄便轻轻一笑,道:“看来司家先辈有不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连向来不外传的大药方都有人对其一清二楚。如今那人用大药方里的方子对圣上下毒,显然是要嫁祸司家。不知此人究竟与司家有着怎样的恩怨。” 雪衣略一沉吟,想了想道:“我明天一早便去一趟酒坊,让烟姑娘派人去查一查这件事,断不能让这件事节外生枝,坏了计划。” 闻言,夜青玄垂首看了她一眼,笑意温润,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放心便是。” 说着,他朝着设宴的水榭瞥了一眼,低声道:“这个时候,怕是太子殿下和澜王爷都回去了。” “未见得。”雪衣撇了撇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再过两日便是初八,左云母女断不会这么坐以待毙,我只是在想,她们会有什么行动。” 天晴日朗,莫凉城已经许久不见这样的天色,一大早刚刚起身,雪衣就接到蜃雪酒坊传来的话,让她去一趟。 甫一匆匆赶到酒坊,就看到容毓沉敛肃然的神色,雪衣心下咯噔一跳,心知事情不妙。 果见容毓屏退了众人,独留自己和雪衣在八角亭内。 定定地看了雪衣两眼,他沉声道:“年前王爷交给我的那张药方,我已经查出了八成,剩下的还在犹豫要不要查下去。” 雪衣心中一凛,“查出了什么?” 容毓有些迟疑,雪衣便正色道:“表哥,这件事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如今娘亲已经不在,我不能连凶手都找不到,让她死不瞑目。” 闻言,容毓便轻轻点头,掏出一本手札递给她,“这其中便是那些药的来源和去向,时间已久,当年卖药的掌柜和药铺多数都已经不在,好不容易在各地找到了他们,有些人已经记不清当年的事,不过有些人倒是还记得清清楚楚——” 说话间,雪衣接过手札,打开大略扫了两眼,脸色顿然沉了下去,迅速翻了两页匆匆看了几眼,蓦地,她用力合上手札,神色沉冷得可怕。 良久,她冷声道:“果然是他!” 容毓暗暗一惊,“你已经猜到是他?” 雪衣澹澹道:“我给的那张药方上多数都是府中不易得来的草药,另外还有一些府中可以领到的草药,我便自己去查了一番,我暗中找了许久,终于找到当年负责管理药房的管事,那管事当年莫名其妙被父亲辞退,重金潜回时,心生疑虑,便带走了当年的领药记录,也多亏得他这份有心,我才能看到当年他从府中和各地领走那么多药,说是为了给宫中御用、实则是要配毒毒害我娘的人,竟是与她同床共枕之人!” “雪衣!”看得出她情绪略有激动,容毓连忙伸手扶住她的双肩,“这仅仅是我们查到的结果,真相如何尚未可知,你莫要激动。” 闻言,雪衣不由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渐渐静了下来,将手札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错不了,这世上没那么巧合的事情,这些草药便是配制千芒蛊毒必备的药,十六年前,便也正好是娘亲中毒的那一年……” 她声音骤然一顿,回身看着容毓,“换言之,从我刚一出生起,他便给娘亲下了蛊毒。” 容毓神色凝重,皱眉道:“万事皆有因由,姑姑是他的结发妻子,他为何要这么做?” 雪衣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件事怕是要问他自己。” 容毓一惊,一把抓住她,“你要做什么?” 他声音之中有一丝颤抖与担忧,雪衣回身看他,第一次看到神色这般慌张的容毓,甚至眼底还有一丝恐色。 他在害怕,害怕雪衣一个转身,便会消失不见。 见状,雪衣心中终究不忍,轻轻握住他的手臂,拍了拍他的手背,“表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也知道如何保护好自己。” 容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放开雪衣,深深吸气,复又恢复了他平日里的谦和平稳。 “如此,便是最好。” 顿了顿,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沉声道:“雪衣,虽然不知道究竟发什么了什么事,但是我感觉得到你变了,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问,我只想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蜃雪楼都会站在你身后。” 说罢,他轻轻一叹,欲要转身离去。 雪衣心下狠狠一动,顿然出声喊道:“表哥!” 定了定神,她沉声道:“我知道表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只是有些事情还没有到说破的时候,我希望表哥帮我一个忙。” 容毓回身看她,问道:“什么事?” 雪衣道:“带着曦儿回北郡,告诉外公和舅舅,一定要小心司家和澜王,另外,璟表哥和袭芳郡主的婚事,能早则早。” 第094章 故人墓前道真相 第094章 故人墓前道真相 容毓心下暗暗一凛,虽然不知她这话是何意,却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只是,他看得出来,雪衣并不希望他多问,他便不问,点点头道:“好,等这边的事情一处理完,我便带着曦儿回去。” 说罢,两人会心一笑。 似是想起了什么,雪衣问道:“对了,闵扬怎么样了?” 容毓道:“还没有醒,不过脸色已经好多了,呼吸平稳,大夫说他现在是在补血,只要血气补回来了,人便无大碍,这两日就会醒来。” 雪衣点了点头,“我去看看曦儿。” 许是因为司仲卿的事,加上闵扬生死未卜,一向最为玩闹的容曦,如今竟是在蜃雪酒坊一待就是多日,每日除了守着闵扬,便是闭门不出,俨然换了一个人。 刚刚靠近闵扬所住的院子,就听到一阵凌厉的剑鸣,一阵阵杀意随着剑鸣声传来。 低头一看,剑气荡起的枯枝带着未融的雪落在脚边,雪很快便融化了。 雪衣脸色一凝,缓缓走上前去,突然只觉一道凛冽的杀气迎面扑来,她站定,不闪不避,任由那剑刃朝着自己刺来,直袭面上。 随后而来的流烟见之,豁然一惊,低喝一声:“三小姐!” 持剑的容曦被这一喝,骤然回神,连忙撤回内力收起长剑,剑尖从雪衣耳际划过,所幸未伤及她分毫。 见两人都安然无恙,流烟这才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走上前来,雪衣冷睇了容曦一眼,“你怎么了?” 容曦眼底有浓浓的悲愤和恨意,毫不掩藏,她回身看了一眼厢房,问道:“闵扬还有多久能醒来?” 雪衣道:“至多两日。” 顿了顿,又道:“待他醒来之后,你打算要去哪里?” 容曦想也不想,咬牙道:“离开,去给仲卿表哥报仇!” 闻言,流烟眼底拂过一抹复杂神色,与雪衣相视一眼,“闵扬的药快好了,你们慢聊,我去取药。” 说完,对着雪衣点头致意,转身离去。 雪衣微微太息一声,从容曦手中拿过她的长剑,缓缓朝着屋内走去,容曦讷讷地跟上。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很傻,觉得我此行去了就是送死……”她声音哽了一下,抬眼凄然地看着雪衣,“可你们都不懂,为了仲卿表哥,我宁愿去死!我与你们不同,没有你们那么大的志向和抱负,我……我这一生,从懂事的那一天起,就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能和仲卿表哥……一辈子都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走进屋里的雪衣脚步骤然一滞,回身看着容曦,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和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压在心底的悲痛和不安被一点一点勾出来。 “曦儿……”她声音颤抖地开口,迟疑了一下,轻声道:“若是大哥他……还活着呢?” 容曦浑身轻轻一颤,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瞪大眼睛,定定地看着雪衣,眼底有慌张,亦有惊喜,还有些不可置信,张了张嘴,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 许久,她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雪衣的手腕,“你说的……是真的?” 雪衣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直直迎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运回来的那具尸体,根本不是大哥,也就是说,这是别人故意使的障眼法,大哥很有可能还活着。” “呵!”短暂的沉默过后,容曦豁然轻呵一声,泪水夺眶而出,反手紧紧抓住雪衣的衣袖,“没,没死……还,还活着……” 蓦地,她的嗓音一哽,紧紧闭上眼睛,眼泪顺颊而下,泪流满面。 雪衣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大哥不会丢下我们,他现在一定就在某个角落,等着我们,所以我们自己不能自乱了阵脚,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寻找。” 容曦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泪水湿了雪衣的衣襟。 突然她深吸一口气,从雪衣怀里挣脱,沉声道:“听闻表哥出事之前最后接触的是楼夙的人,这么说来,带走表哥、又制造出表哥已死假象的人,就是楼夙的人?” 难得这个时候,她的头脑清醒了一回,雪衣点了点头,“极有可能,王爷和表哥已经派出人到楼夙暗查大哥的下落,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容曦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了一声,正想要再说什么,突然听到屋内传出一阵轻咳声。 “闵扬……”她低头轻轻念叨了一声,大步进了屋内。 雪衣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沉沉太息,转身悄然离开。 床上的闵扬脸色已经与常人无异,只是因着这两声咳嗽,微微有些红,容曦连忙递了杯茶水上前。 “你,你怎么样了?”见闵扬缓缓睁开眼睛,容曦不由放了心,“伤口还疼吗?” 见到床边之人是容曦,闵扬有些惊讶,摇了摇头,环顾四周一眼,“这里是……” “这里是蜃雪酒坊,你尽管放心,不会有人找来的。”她说着扶着闵扬坐起身,靠着身后的软垫,“来,先喝口水。” 闵扬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接过杯盏,“我自己来就好。” 容曦看着他动作干脆利落,不由松了口气,“看来你的伤已经好了,表姐的医术果然是好。” 闵扬又是一愣,“是……三小姐救了我?” 容曦点头:“准确说来,是玄王爷和离洛把你救了回来,而后表姐救了你的命。” 见闵扬一脸疑色,她便将那晚离洛离开去救人,到雪衣取药回来这一连串的事情跟他大致说了一遍。 末了,她道:“表姐刚刚还说,你这两日就会醒来,你果然醒了。” 闵扬不禁有些愕然,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伤,又试着提气运功,而后沉了脸色。 “我虽然不知你们是如何救了我,但是身为习武之人,我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可以肯定的,三小姐定然是用了难得的补血之药,否则我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不可能活下来,而且这么快就恢复。” 说着,他凄然一笑,摇头道:“为我这样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值得吗?” 闻言,容曦缓缓站起身来,冷呵一声,“我也想问,你为了我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不仅叛出澜王府,更是差点丢了性命,又值得吗?” “我……”闵扬犹豫了一下,终是放弃解释,良久,他轻声道:“容姑娘,对不起。” 容曦摇头,“你不用跟我道歉,你救我一命,我求表姐救你一命,如今我们互不相欠,两清了。” 顿了顿,她又道:“澜王爷知道你被人救走,很是恼怒,已经对你下了必杀令,等你伤好之后,玄王爷和表姐会安排你离开南阳,从此以后,你我便再无瓜葛。” 说罢,她沉叹一声,转身欲走。 “容姑娘!”闵扬心头一凛,想也不想便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拦住容曦去路,神色愧然,“我知道你还在怨恨我,当初若非是我欺骗于你,也不至于会变成今日这般……” 容曦摇头打断了他,“我没有恨你,你我各为其主,你是澜王的人,为他办事也是情理之中。再说,你后来为了救我险些丧命,我真的很感谢你,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完,闵扬涩涩一笑,垂首道:“我明白,我曾经是澜王的人,自然做了很多对不起玄王爷和三小姐的事情,我也并非是要求得你们的原谅,我只是希望,还能用这条捡回来的命,为你们做些什么。说是恕罪,也许我还没有那么高尚,就当做是为了自己能够心安吧。” 容曦愕然地看了他两眼,而后低下头去,“这事,你怕是要与玄王爷和表姐说,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说完,她不给闵扬多说话的机会,轻轻推开他,快步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闵扬神色凝重,下意识地握了握拳。 明日便是初八,是司文苍纳裘宛芳为妾的日子,虽然只是纳妾,然裘宛芳如今是有孕之身,且有司兰裳的支持,司府众人自然也不敢怠慢了去。 夜舜和诸位王爷司府这一行,便算是默认了这件事,是以前一天,司府下人便忙碌着张罗起来。 难得司文苍出行,身边除了老管家之外,没有跟着任何人,他们出府之后,便一路直奔着城北司家墓地去了。 远远地便看到一座座墓碑耸立,这里埋葬着司家的先辈,而位于中央、最新的两座墓碑便是容霜和司仲卿。 司文苍屏退了管家,独自一人上前,用衣袖拭去墓碑上的一丝灰尘,一边斟酒一边轻声念叨:“仲卿,霜儿,你们莫要怪我,我司家无后,便是我司文苍一直以来最大的心病。你们刚刚去了,我本不该在这种时候纳妾,可是如今芳儿身怀有孕,不能再耽搁了,望你们泉下有知,莫要责怪于我,我这也是为了司家传后……”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在容霜的墓前缓缓蹲了下来,替她整理好墓前的祭品,又撒了几把纸钱,而后独自饮酒,垂首呢喃。 “霜儿,你我夫妻二十余载,我本一心待你,你却为何要如此对我?你可知,这十六年来,你折磨得我好苦?” “仲卿的事怪不得你我,毕竟,那是我们两人的意思,可是雪衣……”他的脸色微微冷了下去,“由始至终,我最想知道的只是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你为何要如此袒护与他,至死都不愿说出他是谁?他究竟哪一点比我好,竟能让你不惜做出背信弃义、不忠不节之事,却还要为他守口如瓶?他若当真真心待你,为何没有回来找过你?” 蓦地,他声音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难道,真的是他?” 而后他突然朗声大笑,笑了两声之后复又停下,连连摇头道:“不对,若当真是他,你定然会阻止雪衣和玄王爷的亲事,既然你没有阻止……” 突然,他用力砸了手中酒壶,咬牙狠狠道:“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你为何宁愿承受千芒蛊之痛,也不愿说出他的身份!” 第095章 心中忧思终应验 第095章 心中忧思终应验 不远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一道身影骤然浑身一颤。 原来一直以来她的猜测都是对的,只是如今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未免又觉得有些残忍了。 他竟是和前一世的夜明澜一般,因为自己的自私,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对枕边之人下如此毒手! 心里的恨在不停翻滚着,她恨不能一步冲上前去,将墓前那个虚情假意之人碎尸万段! 却听司文苍突然继续道:“仲卿……仲卿的事怪不得任何人,那毕竟是我们两个人的主意,除了我们,再无其他人知晓,这一点倒也罢了。可是霜儿,你若是见到了仲卿,也切莫要怪我,怪只怪他和雪衣这两个孩子太有能耐、太过聪明,锋芒毕露,又怎会不引起云儿母女和别人的注意?”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声长叹,反反复复地擦着墓碑。 “我知道云儿定然是容不下仲卿的,可是我没有办法,我阻拦不了她,当年答应过她的事如今变成了她要挟我的把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想法子害仲卿。” “我不是没有暗示过仲卿,可是这孩子对我百般信任,他根本想不到那一层,自然也就没有怀疑……唉,霜儿,其实仲卿的死我也很难过……” 躲在暗中的那人终是怒不可遏,双手骤然握紧,发出咯咯声响。 她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却在刚刚挪动脚步的时候,被人从身后一把抓住,带着她纵身掠去。 司文苍显然是听到了什么动静,骤然收声,站起身来向四下里看去,却发现空无一人。 饶是如此,他还是不放心,走到外面派人到四处去寻找,自己也跟着去找了一圈。 刚追出没多远,就听到一阵厉喝声道:“仔细找找,看看有什么线索!” 司文苍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对玄王府的侍卫正在四下里找着什么,就在他们中间,有一辆精致宽敞的马车,正是玄王府的马车。 而正站在马车旁边的那人,便是夜青玄。 “王爷?”司文苍疑惑地走上前去,行了个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王爷这是……” 蓦地,他声音一顿,瞥见马车内正昏迷不醒的雪衣,“这……这是怎么回事?” 夜青玄沉着脸色道:“雪衣道明天是司府的大喜日子,所以让本王陪着她来拜祭夫人,不想我们刚刚走到这里,就有一道黑影闪过,他不知道对雪衣撒了什么毒粉,雪衣闻了那毒粉之后,便昏迷不醒,本王正打算折回府去。” 说着,他瞥了司文苍一眼,“既然司大人在,那就赶紧给雪衣看一看吧,只是不知司大人怎会在此?” 司文苍一边上前给雪衣号脉,一边简洁答道:“下官也是来看内子的。” 顿了顿,他松了口气道:“雪衣无碍,只是寻常的迷药,好好睡上一觉,过几个时辰就会醒来。” 夜青玄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既如此,本王便带着她先行回府了。” 突然他脸色一沉,神色阴冷道:“但是,那个对雪衣下手的人,万万不能放过。钟舸,派人守住这片林子,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将此人找出来!” 秦钟舸领了命,即刻带着玄王府的侍卫大步掠去。 夜青玄又向司文苍道:“司大人既然是来看夫人的,那本王就不打扰了,本王先行带雪衣会玄王府,等她醒来,便送她回司府。” 司文苍哪敢说不,只是连连点头,俯身垂首道:“恭送王爷!” 等二人的马车一走,他的脸色就沉了下去,问身边的下人道:“玄王府的人马何时到的?” 下人道:“就在刚刚,后来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从这附近掠过,没多会儿便听到这边找人的动静。” 闻言,司文苍不由暗自嘀咕一声,“这么说,果然有人在暗中跟踪我,偷听我说话?那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一边想一边摇着头,又折身走了回去。 马车渐渐走远,直到走出了这片林子,雪衣一直紧闭的双眸骤然张开,只是一直森冷无波,定定地看着前方。 夜青玄俯身,替她拉了拉盖在身上的绒毯,“天虽放晴了,还是有些寒意的。” 雪衣握紧拳,嘴角是冷厉凄然的笑意,“最凉不过人心。原来这一切,当真都是他所为!” 夜青玄敛眸,握住她的手,“我来得稍晚,不知你究竟听到了什么,不过我不希望你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底,再过一个月,你便要嫁入玄王府了,有什么事情,该让我这另外一个人,帮你分担。” 闻言,雪衣直觉心底一悸,抬眼看了看夜青玄,只见他双眸清和温润,眼底尽是安宁的笑意。 一如前一世时,不管他待世人如何,待她却是始终有礼有节、翩翩温和。 不知为何,前世今生这么一想,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心酸,为她自己,也是为夜青玄,不由缓缓起身朝着夜青玄靠近一些,趴在他的腿上。 “阿玄,娘亲的千芒蛊果然是他下的,就连大哥的死,也与他有关。”她说着顿了顿,似是哽咽,“原来,他早就知道左云母女在想法子害大哥,可是他却不闻不问,任由她们去做,大哥……是他害了大哥,是他的残忍和漠视害了大哥!” 夜青玄骤然明白过来,方才他只听到了司文苍的最后一句话,只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想到会是如此。 这段时间查下来,他和雪衣已然断定,容霜的千芒蛊正是司文苍所为,却没想到就连司仲卿接二连三遇害也与他有关。 这么一想,他不由想起不久前他和离洛曾经做过的假设——司文苍对司仲卿的死,竟是如此漠然,无动于衷,最大的可能便是,司仲卿根本不是司家的儿子。 然,想归想,这样的想法并没有告知雪衣。 在事情没有查清、没有定论之前,最好什么都别说。 他轻轻拍着雪衣的肩,“知道了真相,虽然残忍,也未见得不好。从现在开始,我会让钟舸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在成婚之前,我不希望再发生任何不必要的事端。” 说到这里,他沉沉一叹,有些无奈,“早与你说了,你就不该留在司府。” 雪衣心里一颤,一阵心惶惶,她下意识地伸手,紧紧环上夜青玄的腰,“阿玄,我有些担忧。” “担忧什么?” 雪衣摇头,“说不清,可是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顺利进行,似乎总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我心里总是无法安宁。” 夜青玄便伸手抱紧她,“不要害怕,有我在。” 雪衣喉间哽了一下,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答应过夜青玄的,无论发生什么,这段时间都要静下心来按兵不动,一切都要等到成婚之后。 谁都不想在成婚之前,再出什么乱子。 没想到,如今重活一世,在夜青玄身边待得久了,她对情绪的控制能力也越来越好了。 若是在往常,方才她又如何能忍得住不冲出去,将司文苍碎尸万段! “对了……”她在夜青玄怀里微微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趴着。 夜青玄立刻应声:“怎么了?” 雪衣问道:“你可听说过寒影草?” 夜青玄神色微凝,稍稍沉默了一下,而后点头:“听说过。” 看他这样子,雪衣心下了然,“其实这寒影草便是治你这病的关键,如今我已经把其他所需的草药准备得差不多了,差的便是这寒影草。这种草药世间已不多见,而且必须在极阴极寒之地方能生存,正如其名,如同影子一般存在的草药,很难发觉。” 她说着瞥了一眼夜青玄微沉的脸色,抿唇一笑,“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在雪寒山找到了一株。” 果然,夜青玄眸子一亮,顿然低下头,目光紧紧盯着雪衣。 良久,他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我夜青玄,果然是得到了一块宝。” 说罢,呵呵笑出声来,将雪衣揽紧。 雪衣便也任任由紧抱着,心下一片安宁。 如今这一世,也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这种安宁。 初八,裘宛芳正式进府的日子。 这两天可算是忙坏了司府的下人,各种各样的事情堆积在一起,终日忙个不停。 如今,雪衣还是司府的嫡女,是以她一早便起了身,梳洗完毕之后,便到睦元堂陪着司兰裳,直到下人来传,吉时到了,两人这才朝着正厅走去。 裘宛芳为妾,且她一直住在司府,所以并没有什么大排场,只是稍微打扮了一番,请了个喜娘,一路从芙蓉园送到了正厅。 彼时,身为司府仅有的一位夫人,左云早已在那儿候着。 丧中纳妾,办得极为简洁,未曾大宴宾客,在场的皆是府中之人。 雪衣大致扫了一眼,司文苍总还算有心,主母的位子是空着的,左云坐在微微偏着的座上,左青则坐在她的对面。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场面,雪衣总觉得有些好笑,不知这姐妹二人今后相见,该要如何相互称呼才是。 司颜佩眼尖儿,显然是瞥见了雪衣眼角的笑意,不由冷冷出声道:“何事让三妹这么开心?” 雪衣瞥了她一眼,不急不慢道:“我只是在想,前些日子我还喊着宛芳表姐,这过了今天,就要喊一声三娘了。” 司颜佩被这话一堵,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不由懊恼地咬了咬嘴唇。 左云压住她的手臂,眼神示意了一番,而后朝着雪衣睇了一眼,雪衣直觉她的眼神很冷,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雪衣下意识地朝着四周扫了一眼,只望莫要出什么岔子,司兰裳感觉到她情绪波动,便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裘宛芳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进了正厅,前来给司文苍和司兰裳敬茶,见之,司文苍早已笑得合不拢嘴。 就在众人一片喜色之时,突然只见司兰裳脸色一滞,用力喘了几口大气,而后缓缓倒了下去—— 第096章 众矢之的群攻之 第096章 众矢之的群攻之 “姑奶奶!” 雪衣还未来得及开口,司颜佩便抢先一步叫出声,而后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一把将雪衣推开,扶住了司兰裳。 厅内一时间慌乱一片,司文苍连忙示意喜娘将裘宛芳带下去,而后起身走到司兰裳面前,号了号脉,又端起杯盏闻了闻,查验了一番。 “茶水没有问题,杯盏也无碍。”他沉着脸色,复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 司颜佩也是一脸紧张跟在司文苍身边忙碌,突然她凑到司兰裳身前,勾起鼻子仔细闻了闻,像是发现了什么,抓住司文苍的衣角道:“爹爹,你闻闻。” 司文苍依言仔细闻了闻,骤然变了脸色,“曼陀罗花!” 司兰裳的衣服竟是被人用曼陀罗花粉熏过! 而后众人齐齐向雪衣看去。 众人皆知,就在五天前,雪衣刚刚托人从外地带了一些曼陀罗的花粉回府,因着曼陀罗花的特殊性,当时曾经向司文苍言明禀告过的。 如今整个司府之中,就只有雪衣的流霜阁有曼陀罗花粉…… 雪衣骤然明白过来,方才左云母女俩得意阴沉的笑意是为何。 司文苍板着脸色问道:“雪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雪衣神色平静,一脸镇定道:“爹爹,实不相瞒,我带回府的曼陀罗花粉,早就已经全都用完了,根本不可能留到现在。” “你还狡辩!”司颜佩伸手直指雪衣,神色凌厉,“姑奶奶一直避居睦元堂,很少外出,这府中便是你与她接触最多,也就只有你曾经接触过曼陀罗花粉,不是你还会有谁?” 闻言,雪衣下意识地拧了拧眉,睨了她一眼,冷厉的眼神让司颜佩心下一凛,避开她的目光。 “爹爹,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为姑奶奶解毒,等姑奶奶的毒解了,再来细查究竟是谁下毒的也不迟。” 司颜佩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司文苍打断,他道:“雪衣说得有理,眼下救人要紧。只是,以往我碰到的都是误食曼陀罗,以催吐之法解毒,这用花粉熏过的衣物,吸入大量花香所致……” 雪衣纤眉微凝,稍稍想了想,道:“爹爹,可以试一试药熏,佐以金针渡穴,将毒气逼出体外。” 司文苍不由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见两人达成一致,司颜佩终于忍不住出声道:“爹爹,她很有可能就是毒害姑奶奶的凶手,怎能听她的法子?” 司文苍知她心思,骤然沉声道:“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 “我……”司颜佩一时语塞,答不出来。 司文苍又道:“雪衣说的法子在古籍上确有记载,眼下救人要紧,你就别跟着添乱了,有时间就该多看看书,多学学,而不是把心思全都浪费在这些算计上!” 说罢,一拂袖,与雪衣一起,带着司兰裳离开了正厅。 早前就曾听司兰裳夸赞过雪衣的扎针之术,是以眼下赶着救人,司文苍想也没想,就让雪衣来下针,自己则忙着配好药熏的量,控制好温度。 父女俩忙活了近两个时辰,待雪衣收回最后一根金针,两人全都下意识地屏气凝神,走上前去替司兰裳号了脉,再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黑色浓水,不由松了口气。 “爹爹……”雪衣犹豫了一下,“这毒……真的不是我下的,不瞒爹爹,我取曼陀罗花粉,实则是想试一试,能不能用作入药,治王爷的病,早在两天前,花粉便已经用完了。” 看着她满头汗水、一脸委屈的模样,司文苍不由轻轻一叹,“为父相信你的为人,也相信玄王爷,这件事你先别急,待爹爹好好查一查。” 雪衣便顺从地点点头,看着下人安置好了司兰裳,伺候她睡下了,两人这才折身回到睦元堂。 众人都不是傻子,司兰裳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赶在司文苍纳妾的仪式上出事儿,摆明了就是想要把这事搞砸。 没想到司文苍也是个执着的人,解了司兰裳的毒之后,硬是赶回正厅,把未完成的礼仪走完,把裘宛芳入门为妾的事做得严严实实,却只字不提司兰裳中毒与雪衣是否有关。 直到仪式结束,裘宛芳被送回芙蓉园,一直勉强微笑的左云终于丢了笑脸,正色道:“老爷,如今这纳妾之礼也结束了,是时候谈一谈七姑姑中毒的事儿了。今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她老人家是中了曼陀罗花的毒,并非是我这个做长辈的要故意刁难雪衣,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何雪衣刚刚带了曼陀罗花回府,老太太就中了毒?” 司颜佩跟着附和道:“就是,而且平日里姑奶奶根本不接触旁人,除了雪衣之外,便是爹爹和司府的下人,难道是说,是咱们司府的人与姑奶奶有仇?” 司文苍沉着脸色,目光在雪衣和左云母女二人之间来回徘徊,他不出声,他在看,看她们究竟打算如何应对彼此。 一直站在角落里没有出声的左溢与左云母女交换了一个眼神,狡猾一笑,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却多带了一个人回来,正是司兰裳身边的木香。 木香两眼通红,显然是因为司兰裳的事情哭过,她走上前来,对着司文苍深深行了一礼,“老爷,是奴婢不好,没能照顾好老太太,求老爷责罚!” 说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司文苍为难地皱了皱眉,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木香是司兰裳从南郡带回来的丫头,整个司府之中,除了司兰裳,怕也没别人敢动她。 想到这里,司文苍便叹息着道:“这件事怪不得你,你并非司府之人,不懂这些医药之理,非你之过,起来吧。” 本以为能安抚她,却不想木香闻言,不由哭了出来,连连摇头,“不,正是因为奴婢不懂这些,才会害了老太太,是奴婢无能,若是奴婢懂得这些,断不会让……” 她话音骤然一滞,突然转向雪衣,“三小姐,老太太平日里待你最亲,对你最好,奴婢不知为何,三小姐要加害于老太太。” 司文苍骤然一惊,看了看雪衣,问道:“你说什么?” 木香哭着到:“前两天三小姐拿着一包草药来找老太太,道老太太最近虚寒体弱,她给老太太配了药,每日用草药将要穿的衣服浸泡再熏干,对老太太的身体会大有裨益。奴婢便信了三小姐,可谁知竟会……竟会害了老太太……” 说着,她想着司文苍挪了挪,以首叩地,“对不起,老爷,奴婢若知那是曼陀罗花粉,断不会给老太太用的……” “哼!”左云冷笑一声,朝着雪衣瞥了一眼,“我就说呢,究竟是谁会对老太太下手。雪衣,二娘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敌意,可你也不该用这种法子来害我们呀。是,二娘承认之前确实不想老爷收了芳儿,可是后来我也想通了,左右都是一家人,亲上加亲也未见得不好,可今天被你这么一闹,只怕大家难免会猜测是我容不下芳儿,故意找的茬子。” 而后她朝着木香看了一眼,一脸不忍,“多亏有木香这丫头出面,否则,我定是要背这黑锅了。” 说到这里,竟是不由得鼻子一酸,红了眼睛。 司文苍骤然站起身来,神色复杂地看了雪衣一眼,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等着他给一句话,拿个主意,他心里也已然知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时候是除掉雪衣的最佳时机,只要他装糊涂,相信木香和众人的言论,雪衣便是百口莫辩。 看了看左云意味深藏的眼神,他定了定神,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沉声道:“雪衣,为父记得前两天你确实说过要用熏香之法治疗老太太的虚寒之症,若依木香所言,当真是你对老太太下毒?” 雪衣沉了沉眸色,低下头去,这个时候不管她说什么都是无用,这一切根本就是设好的计。 思及此处,她不由冷冷一笑,正要开口,突然只听下人来报:“老爷,玄王殿下到了。” 众人一愣,不明白他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司文苍连忙站起身来,将夜青玄迎进门来,请到上座。 夜青玄脸色并不好看,他连着咳了几声,摇头道:“瞧本王这记性,昨天雪衣明明与本王说了行礼的时辰,本王却还是记错了,来晚了一步……咳咳,恭喜司大人抱得美人归。” 司文苍皮笑肉不笑,连连点头,“王爷言重了,王爷能来是下官之幸……” 夜青玄淡淡扫了一眼四周,浅笑道:“看样子,本王来的似乎不是时候,司大人是否还有家事未处理完?” “这……” 就在司文苍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司颜佩站出来上前一步道:“回王爷,说是家事,其实细细算来,也算是王爷的家事,毕竟姑奶奶也是圣上的姨母,也是王爷的姑奶奶。王爷或是不知,就在两个多时辰前,姑奶奶中了曼陀罗花毒,险些丧命,而这个下毒之人,正是三妹,雪衣。” 司文苍狠狠皱了皱眉,想要拦她,却已经来不及。 这丫头急功近利,性子急躁,都没有雪衣一半的冷静,她若是有脑子,便该想得明白,玄王爷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赶到,分明就是有原因的。 正想着,便听夜青玄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而后,他朝着雪衣看了一眼,“曼陀罗花?雪衣的曼陀罗花粉,不是都在玄王府吗?” 第097章 不速之客玄王爷 第097章 不速之客玄王爷 司颜佩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不由得愣了一下,怔怔地看了看雪衣,又看了看夜青玄,“在……玄王府?” 夜青玄的脸色微微有些沉,嘴角的笑意却不减,“有何不可?” 司颜佩连连摇头,“不可能,她的花粉明明就放在流霜阁……” 蓦地,她声音一顿,像是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却已经收不回来了。 雪衣微微一笑,道:“二姐所言不错,花粉刚刚拿回府的时候,确实是放在流霜阁,不知二姐是如何得知?” “我……”司颜佩回身看了左云一眼,想了想道:“我也是听说的。总之,整个司府就只有你一人接触过这曼陀罗花粉,而且平日里也只有你与姑奶奶接触最多,除非你能拿出证据,证明不是你下的毒,否则,怕是难以服众。” “服众……”不等雪衣应声,便听得夜青玄轻呵一声,站起身来,“如此说来,本王所说的话,不足以服众,现在必须要找出所谓的证据方可?” 看着他愈见阴沉的脸色,司文苍心下一惊,连忙上前来摆手道:“王爷误会了,是小女无知,说错了话,王爷莫要记在心上。” 说着,他狠狠瞪了司颜佩一眼,又眼神示意左云把她拉住,而后对夜青玄道:“王爷所言,下官岂有不信之理?雪衣之前也曾说过,她的花粉已经全都用在药里了,所以……” “司大人,你要证据。”夜青玄说着回身睨了司文苍一眼,双眸冰寒,神色冷冽,“好,本王便给你证据。” “这……”司文苍不禁有些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正气恼司颜佩之时,夜青玄对着门外喊了一声“离洛”,离洛应声入内,捧上一只小锦盒,道:“王爷,剩下的花粉都在这里了。” “嗯。”夜青玄轻轻应着,接过锦盒递给司文苍,“司大人是见过雪衣带回来的花粉的,可以验一验,是否是那天雪衣拿回来的那一盒。” 司文苍不敢不从,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又闻了闻,而后点头道:“正是。” 夜青玄浅浅一笑,看向雪衣道:“其实说来,这曼陀罗花粉是本王派人去寻来的,前些日子雪衣与本王说起,她在配的药里还缺一味曼陀罗花,只是如今这季节寻不到,本王便派人到外地寻了些花粉来交予雪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起身走到雪衣身边,“本王记得雪衣拿到花粉之后便交给司大人过了目,第二天便带着花粉到玄王府,自此,这曼陀罗花粉便再也没有出过玄王府的大门,几乎已经全都用进药中,仅剩的一点如今就在这锦盒之中。” 说话间,离洛便上前接回锦盒,交到雪衣手中。 千玺从门外匆匆赶来,对着众人行了礼,小声道:“裘……三夫人不便外出,让我来传个话,她说既然老太太的衣服是被曼陀罗花熏过的,那房中必然还留有花粉,大可寻来仔细对比一番,可当真是三小姐送去的那份儿。” 夜青玄挑眉点头道:“这位新夫人倒是聪慧机敏,离洛,你随着司府的人一起去搜一搜睦元堂,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离洛应声离去。 见之,左云母女和左溢渐渐变了脸色,有些局促不安。 夜青玄又道:“本王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来,姑奶奶出生司家,自己也是习医懂医之人,为何会没有察觉自己的衣物被人动了手脚?” 听此一问,厅内众人都是豁然一愣,纷纷朝着跪在中央的木香看去。 夜青玄继续问道:“照顾姑奶奶的下人,是谁?” 木香慌忙上前,扑倒在夜青玄面前,“是,是奴婢……” 夜青玄便垂首睨了她一眼,冷声道:“说吧,老太太习医数十年,为何连这么明显的曼陀罗花香味都没有察觉丝毫?” 他嗓音清冽冷淡,听似漠然,却隐隐带着杀意。 木香被他问得慌张不已,连连摇头,“奴,奴婢也不知道,老太太平日里的衣物都是下人准备好什么,她便穿什么,只有特殊的日子才会自己挑选衣物……” 顿了顿,她偷偷瞥了左云一眼,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道:“对了,那天老太太和老爷一起把日子定下来之后,就决定要穿今儿这一身衣服,当时还是三小姐帮着老太太选的衣服。” 此言一出,厅内骤然一片沉寂,左云和司颜佩冷冷一笑,朝雪衣看去,等着看她会怎么回答。 却见雪衣点点头道:“没错,那天是我帮着姑奶奶一起挑选的衣服,不过,这衣服上的香却是与我无关。” 说罢,向司文苍投去一记目光,“爹爹方才也闻到了,这衣服上的香味儿与平日里所问道的曼陀罗香淡了很多,不仔细便不易察觉。可即便如此,身为医门后人,以姑奶奶的警觉,也该有所察觉才是。除非……” 她声音一顿,脸色冷了下去,沉沉看了木香一眼,“除非有人根本就不想姑奶奶闻得到这味道。” 木香战战兢兢,声音颤抖道:“前,前两天,老太太身体微恙,嗅觉暂失,是老太太说只是略染风寒,并不是什么大事,稍作休息便可,所以就没有告知老爷……” “嗅觉暂失……”夜青玄不由轻轻念叨一声,淡然一笑,笑意冷冽,“未免太过巧合了。” 厅内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多言,静静地等着。 不多会儿,离洛与司府的下人一道回来了,手中捏着一只小盒子,他看了夜青玄一眼,见夜青玄示意,便上前将盒子交到了司文苍手中。 “这是从睦元堂搜出来的,听下人说,用来给老太太熏衣的便是这个。” 司文苍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盒子闻了闻,不由变了脸色,向夜青玄等人看了一眼,道:“这确实是曼陀罗花粉,只不过……并非是雪衣带来的那一份。” 司颜佩显然不服,站出来道:“都是曼陀罗花粉,爹爹如何能确认这就不是同一份?” 雪衣嘴角掠过一抹浅笑,走到司文苍身边拿起两份曼陀罗花粉递到司颜佩面前,“二姐只要仔细看一看花粉的颜色,闻一闻花粉的味道便知。” 说着,她转向众人,嗓音澹澹道:“同样一株花,在不同的地方长大开放,虽然医理药用并无不同,然因着地域差异,水土与气候不同,其花色、香味皆有不同,或浓或淡,或轻或重。” 司颜佩不服气地撅了撅嘴,瞥了手中的花粉一眼,“你说是便是了?” 司文苍气恼地瞪了她一眼,深觉她有些无理取闹,“雪衣说的没错,地域差异确实会导致同样一株花草大有不同。佩儿,你就别再胡闹了,这真正的下毒之人,为父自会再细细查明。” 听这意思,显然是要排除雪衣的嫌疑,司颜佩不由急了,正要再说什么,却被左云一把拉住,狠狠一瞪眼。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夜青玄嘴角的笑意愈见沉冷,与雪衣相视一眼,而后目光转移到木香身上。 “本王不好事,平日里最为慵懒,所以同样的话,本王不喜欢问两遍,同样的事,本王更不希望分两次才完成。”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的嗓音已经冷厉至极,虽神色沉静,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隐隐的杀意。 司文苍额上和手心里都是汗,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已然隐约猜到这下毒之人究竟是谁,若是玄王爷追究起来,司家定会难逃罪责。 这么想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王爷,看来这件事其中有些误会,王爷可否容下官细细审查一番?事情一有结果,下官便立刻派人通知王爷,您看可否?” 夜青玄冷着脸色,没有应声,而是向身边的雪衣看去。 司文苍会意,立刻道:“王爷放心,雪衣是下官之女,下官自然是知道她的为人,下官一定会查明真相,还雪衣一个清白。” 夜青玄依旧不出声,高深难测的神色让司文苍心中慌张不已,几乎快要跪了下来。 司颜佩也是满心担忧,死死盯着木香看了两眼,咬了咬嘴唇。 良久,就在众人都不由得屏气凝神的时候,突然只听门外的下人来报:“老爷,澜……澜王殿下到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男子笑声,继而一袭淡蓝色锦衣的夜明澜走进屋内。 “本王听闻司府今日有喜事,特来讨杯酒水喝……” 蓦地,他声音一顿,目光落在夜青玄身上,“原来二哥也在,看来咱们兄弟俩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一见夜明澜出现,左云母女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下意识地长长舒了口气。 雪衣了然地低下头去,敛眸一笑。 夜青玄应声道:“只是六弟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夜明澜便四面扫了一眼,看着众人的脸色和反应,点头道:“看来司府尚有家事未处理完,本王似乎是打搅了。” 夜青玄挑眉,“听闻蜃雪酒坊新到了一批好酒,六弟若真是想喝酒,弗如为兄陪你去一趟,也免得扫了你的兴致。” 夜明澜看了看雪衣,又看了看司颜佩,心知夜青玄这是要将他带离司府,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若是还赖在这里不走,似乎有些不妥了。 这么想着,他便点了点头,面露喜色道:“如此甚好,那今日就要二哥破费了。” 夜青玄只微微一笑,与雪衣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与夜明澜一道,转身大步离去。 待两人刚一走,司颜佩的嚣张气焰便又上来了,走到司文苍身边,拉着他的手臂道:“爹爹,这件事这么明显,您还要查什么呀?就算这两包花粉不一样,可是木香都已经说了,给姑奶奶熏衣的这一包正是三妹送去的……” “你住口!”司文苍脸色铁青,冷冷打断她,正想再多说什么,睦元堂的小丫头便匆匆赶来,道:“老爷,老太太醒了!” 第098章 人心险恶各自私 第098章 人心险恶各自私 天气转晴,只是有风寒凉。 司兰裳脸色还有些苍白,毕竟年纪大了,此番又伤了气,怕是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雪衣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给她喂药,时不时地出声提醒:“慢点儿。” 见司兰裳没什么大碍,司文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 左云和司颜佩站在一旁,脸上表情复杂,变幻莫测,这会儿见雪衣喂完了药,放下药碗,司颜佩连忙上前,将药碗收拾好,问道:“姑奶奶,可觉得好些了?” 司兰裳微微一笑,点头道:“放心吧,老婆子我命大,死不了,你们都别担心了。” 话虽如此,可是她的脸色依旧让人担忧。 司文苍叹息一声,道:“忙碌了一整天,都累了,天色已经暗了,都回去歇着吧。” 司兰裳便拍了拍雪衣的手背,安慰地看了她一眼,“文苍说得对,都别站在这儿了,我已经没事了,回去休息吧。” 雪衣不由轻叹一声,“那姑奶奶早些休息,孙儿怕是还歇不了,方才酒坊那边派人传了话来,道是王爷不听劝,一时兴起,陪着澜王爷喝了不少酒,孙儿得赶过去瞧瞧。” 她说着,无奈地摇头一笑,“姑奶奶也是知道的,玄王爷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寒凉美酒的折腾?” 闻言,司兰裳不由轻笑出声,连连点头,“姑奶奶明白,你呀就赶紧去看看吧,看完也好早些回来歇着,姑奶奶这边不用担心。” 雪衣便顺从地点点头,替她掖好被角站起身来,向司文苍垂首致意,而后淡淡瞥了左云母女一眼,款步出了门去。 司颜佩恨恨地咬了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雪衣和夜青玄有婚约,且再过一月便要成婚,而她此时却是连个赶去见夜明澜一面的理由都没有! 方才雪衣明明就是故意提起夜明澜,故意给她添堵的! 越想,心里便越恨,恨得牙痒痒。 刚一出了睦元堂,司颜佩就狠狠一甩手,气冲冲地快步走去。 司文苍沉着脸色喝道:“佩儿!” 司颜佩停下脚步,回身一脸愤恨地看着司文苍,“何事?” 司文苍不由心中来气,“胡闹,有这么跟爹爹说话的吗?” 温闻言,司颜佩骤然冷笑一声,“爹爹?你当真还记得我是你女儿吗?” 她说着看了一眼司府大门的方向,“今天,从头至尾你都在袒护着司雪衣,由始至终都没有把我和我娘放在眼里,放在心上!你心里若当真还认我这个女儿,就该借着今天的机会,除了她这个祸害!” 说罢,狠狠瞪了司文苍一眼,转身跑开。 司文苍不由懊恼地瞪了瞪眼,左云在一旁冷冷一笑,道:“这件事也怨不得佩儿,老爷不是不知,最近佩儿在雪衣那里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委屈?而今老爷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重责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佩儿又怎能不伤心?” “你也跟着胡闹!”司文苍板着脸色,“你们此番行为实在太过鲁莽!你该知道姑姑在夜朝的地位,若是她有个什么闪失,圣上绝对不会放过司家,到时候你们所有人都要跟着遭殃!” 左云愣了愣,低下头去仔细想了想,神色讪然地抿着嘴唇,不说话。 司文苍又道:“你以为那玄王爷是个省油的灯?今天他分明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之所以没有点破,不过是顾着雪衣的颜面,若非我阻拦及时,你以为你忙还瞒得住!” “呵!”左云骤然冷笑一声,“你阻拦?你是阻拦我们伤害雪衣吧?怎么,老爷是不是觉得玄王爷越来越有盼头,所以开始动摇了?可你别忘了,雪衣的亲人都是谁害死的,你以为等她知道了真相,还会认你这个爹?” “你……” “老爷,时候不早了,您赶紧着去陪着新夫人吧,免得新夫人等得急了,伤了身子。”左云皮笑肉不笑,话虽这么说着,语气之中却满是恨意和妒意。 司文苍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连连叹息,安抚道:“云儿,你为什么就不能大度一点?你该知道的,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如果芳儿能为司家生下一个男孩,于你而言,又何尝不是好事?这血浓于水,芳儿怎么说也是你的亲侄女儿,现在有些误会,日后解释清楚了不就好了?” 说着,他上前握住左云的手,轻声道:“云儿,你要明白我的心思,明白我的难处,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做这司府唯一的女主人,只是眼下情况特殊,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我答应你,等这段时间风波过去了,我一定会扶你为正,咱们司府的大药方,我也一定会传到佩儿手中。” 左云似乎被说动了,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良久,她方才点点头,“好,我等着。” 马车一路吱吱呀呀,不紧不慢地到了蜃雪酒坊。 下人领着雪衣直奔着望月阁去了,尚未进门就听到一阵清朗的男子嗓音,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离洛迎上来,了然地低下头道:“王爷和澜王殿下起了兴致,拦他不住,竟是命人将太子殿下和修王殿下全都请了来。” 雪衣眸色一沉,轻呵一声“胡闹”,想也不想便抬脚走进屋内。 夜亓晟和夜明澜显然兴致很高,早已离席,边朝着窗子走去边举杯对饮,夜青玄和夜华修还在座上,许是来得晚,夜华修脸色尚好,夜青玄已微酣。 见雪衣进来,夜华修投来一记温润目光,点头致意,道:“可算是来了个能劝得住二哥的人了。” 闻声,夜亓晟和夜明澜不由回身看过来,夜亓晟点头浅笑,夜明澜眼底笑意深沉难测,不多言,只是举了举杯。 夜青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伸了伸手,轻声道:“雪衣,过来。” 雪衣看了好事的兄弟几人一眼,缓步走到夜青玄身边坐下,接过他手中杯盏丢在一旁,轻斥道:“不是跟你说了,这段时间服的药,要忌口的。” 夜明澜轻呵一声,道:“三小姐放心便是,二哥喝得不多。” 雪衣抬眼朝他投去一记目光,“不是多与少的问题,而是本就该滴酒不沾。” 虽是责备语气,然兄弟几人都听得出她对夜青玄的关心。 夜亓晟走过来道:“难得二弟今天心情好,有心邀我们兄弟几人在此共饮,三小姐便网开一面,允他这一回。” 闻言,跟着雪衣而来、此时正站在门外的将离忍不住笑出声来,与离洛和秦钟舸相视一眼,压低声音道:“等日后小姐嫁入了玄王府,王爷定是要被小姐管得死死的。” 离洛面无表情道:“便又如何?” “如何?”将离努了努鼻子,“也就是说,日后玄王府就是小姐说了算,自然而然,你们也归我管。” 离洛一愣,他还从没想过这一点,不由向秦钟舸看去,见他笑得正欢,忍不住问道:“是这样吗?” 秦钟舸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头,而后偷偷朝屋内又瞥了一眼。 雪衣本就没有要真心责备夜青玄的意思,她只是担心他病情复发,这会儿见他脸色还算和润,便松了口气。 “罢了,难得喝一次酒。” 闻言,兄弟几人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笑了笑。 夜青玄一手扶着雪衣,一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夜亓晟不满地瞪眼,“二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把我们叫来了,自己却要走……” 顿了顿,又无奈地挥挥手道:“罢了……谁让三小姐已经找上门儿来了,若不放你走,三小姐定是要埋怨我们了,你就赶紧着回去吧。” 夜华修接过话道:“二哥便交给三小姐了,有劳三小姐照顾好二哥。” 雪衣点了点头,“诸位殿下放心,雪衣自会照顾好他。” 而后与夜青玄相视一眼,扶着他缓缓走出望月阁。 虽有醉意,夜青玄的脚步倒也还算稳,难得他对自己的酒兴控制得还不错,不至于酩酊大醉。 直到出了酒坊,上了马车,雪衣方才收敛笑意,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原本眸色还有些慵乏朦胧的夜青玄骤然睁开眸子,眼底精光寒烈,他轻轻喊了一声“离洛”,离洛了然地应了一声,对车夫道:“去后门。” 而后夜青玄看了看雪衣,道:“容四小姐不辞而别了。” 雪衣一怔,“曦儿?” “嗯。”夜青玄颔首,“我刚到酒坊不多会儿,烟姑娘便派人把消息告诉了离洛,道是容姑娘留了书信在房中。” 顿了顿,他又道:“闵扬也跟着离开了。” 雪衣不由抿了抿唇,“可是跟着曦儿去了?” “应该是了,一个时辰前,守城卫看到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出了城去,应该正是他们。” 雪衣略有些惊讶地瞥了他一眼,“一个时辰,你就已经查过守城卫了。” 夜青玄微微一笑,“今晚当值的是梁恕的人。” 雪衣便了然地点了点头,撩起窗帘朝着外面瞥了一眼,蓦地,她皱了皱眉,看着不远处那辆正缓缓朝着蜃雪楼驶来的马车,沉了脸色。 随后便听到离洛压低声音道:“王爷、三小姐,是二小姐的马车。” 第099章 千思万绪不言说 第099章 千思万绪不言说 司颜佩的马车在蜃雪酒坊并未多做停留,没过多会儿便看到夜明澜上了马车,马车复又调头离去。 “你怎么来了?”夜明澜脸色有些不悦,没有丝毫的醉意。 看出他情绪不悦,司颜佩悻悻道:“王爷放心便是,他们都只是以为我是来接雪衣的。” “哼!”夜明澜冷哼一声,道:“只可惜,她已经跟着玄王一起回去了。” 司颜佩道:“我自然是知道,所以,来接雪衣只是个借口,实则,我是想亲自来谢谢王爷,今天多亏有王爷及时赶到,阻拦了玄王殿下,否则,他若坚持盘问下去,情况不妙。” 闻言,夜明澜神色一沉,冷声道:“这么说,对姑奶奶下毒的人,果然是你。” “王爷……”司颜佩有些胆怯,偷偷瞥了夜明澜一眼,迟疑了一下,道:“王爷不在司府,怕是对司府现在的情况不太了解,但有一点王爷定是有所耳闻,那便是姑奶奶对雪衣偏爱有加。” 夜明澜略一沉吟,点点头道:“这一点本王倒是听说了。” 司颜佩道:“姑奶奶一日还在,我们便一日动不了雪衣,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留着姑奶奶。王爷不是说过吗,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将司雪衣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让她遭世间众人的厌恶、唾弃……” 她犹豫了一下,不解地向夜明澜看去,“王爷,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之前王爷不是还说过,雪衣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人,我们要把她招为己用吗?若如此,那我们应该对她比任何人都好才是,否则如何能打动她?” “呵呵……”夜明澜不由挑眉一笑,眼角笑意诡谲冷魅,定定看着司颜佩道:“依你之见,是锦上添花好,还是雪中送炭好?” 司颜佩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而后勾起嘴角笑开,“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王爷是想将司雪衣置于众人弃之的境地,然后再伸手相助,如此一来便更容易打动她,笼络她。” 见夜明澜默认一笑,司颜佩不由笑得更浓,连连点头,“果然不失为一计良策。” 而后,她长叹一声,“只是可惜了,这个死丫头太狡猾,今天这一计原本可以一石二鸟,将她和老太太一并除掉的,却没想到她和玄王爷早有准备,而且……”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略有些深沉,看向夜明澜道:“这段时间我越发觉得雪衣深藏不露,虽然我一直都知道她天资聪颖,可是却没想到她的医术这么高,知道的东西那么多,甚至有一些是我和父亲都不知道,父亲还说过雪衣的扎针手法很是娴熟稳当,就连老太太都赞不绝口,她现在的医术绝对在我之上,甚至不逊于父亲。” 闻司颜佩所言,夜明澜也下意识地皱紧了眉,轻轻念叨一声:“司雪衣……” 顿了顿又道:“罢了,这次没有闹出人命,你该庆幸,若是姑奶奶有个三长两短,父皇定会调动一切力量追查真凶,到时候你便会悔不当初。你该知道,近来父皇正在追查在他的香里动手脚的那个人,而那道秘方又是出自大药方,你认为,父皇会怎么想?” 司颜佩不由皱眉,“这事我也一直想不明白,如今这世上看过大药方只有四个,老太太是断然不会害圣上,司仲卿已经不在人世,剩下父亲和我,都不可能是毒害圣上的人,那这个人,究竟会是谁?” 夜明澜摇头,脸色沉肃,“这才是本王最担忧的地方,总觉得这暗中还藏着一个我们都看不到的人,偏偏他看得到我们所有人,正在无声地操纵着所有人。” 司颜佩难得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心下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想了想道:“王爷也不必太过担忧,这人既是冲着司家来的,那我们便抢先他一步动手,打乱他的计划,让他自乱阵脚,到时候自会露出破绽。” “哦?”夜明澜倒是没想过司颜佩会有这么聪明的时候,“抢先动手?这么说,你是要自己毁了司家?” 司颜佩却毫无惧意,笑得冷酷,若有所思道:“只要我们有法子除了老太太,再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司雪衣,让她来被这个黑锅,到时候司家就会是一团乱糟糟,那人自会露出马脚来。” 夜明澜拧了眉看着她,“你已经想好了计划?” 司颜佩冷笑一声,没有回话,眼底的得意和杀意却越来越明显…… 好生休息了几天,司兰裳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加之这段时间天气一直晴好,她每天都坚持要外出走一走,晒晒太阳。 雪衣近来倒也没什么大事,将近半年的时间准备,给夜青玄的药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眼下就缺寒影草。 心明如镜如司兰裳,早在醒来之后大致听了事情的经过,便已然明白这次曼陀罗中毒一事,是有人故意陷害雪衣,只是司文苍既是说了他会追查此事,她便不多问,每天只是拉着雪衣一起谈论医道,偶尔说起成婚事宜,一一交代清楚。 午后,风渐止,司兰裳拉着雪衣坐在院子里的廊檐下下棋,经纬正行,黑白棋子交错。 木香端着一盘刚刚洗净的果子走过来,看了一眼棋局,笑道:“三小姐的棋艺日益精湛,大有要赶超老太太之意。” 雪衣没有抬头,却笑得深沉,看着司兰裳道:“长辈便是长辈,姑奶奶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都要多,我哪里敢赶超姑奶奶?” 木香不由一愣,听出雪衣话中有话。 只听她紧跟着又道:“做人便是这样,最不可自以为是,自以为很聪明、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便说我这一子,我以为我算得精妙,不会被人发现,可是面对姑奶奶这样的下棋高手,就成了班门弄斧,教姑奶奶一眼就识破了。” “唰”的,木香脸色骤变,端着果盘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她咽了口唾沫,不敢应声。 司兰裳却呵呵笑了两声,看向雪衣道:“你这丫头,就是喜欢打哑谜,有什么话,便是挑明了说也是无妨。” 雪衣浅浅一笑,摇头道:“我相信她会明白,更希望能给她留点颜面,留条后路。” 闻言,司兰裳不由长叹一声,放下手中棋子,伸手捏起一只果子,收敛了笑意,问道:“木香,你可听明白了?” 被这苍老的声音这么一唤,木香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道:“老太太……” 司兰裳又道:“罢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怨不得你。” 而后她挥了挥手,“今儿十五,过了这个元宵,你便走吧。” 木香大吃一惊,“老太太,我……” “走吧。”司兰裳再度挥了挥手,“事情经由我已经不想多问,不管你是出于何故而做出这种事情,总之这司府是留你不得了,你该明白,老婆子我最不能容忍身边之人欺瞒。” 话说到这份上,木香便也不再坚持了,只是含泪对着两人深深一拜,而后战战兢兢起了身,愧疚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去。 雪衣瞥了一眼她的背影,眸色微沉,不由想起前一世时敛秋对她的背叛。 人心多险恶,多贪婪,是以才会为了一己私欲,做出那么多自私残忍之事来。 这么想着,她不由轻轻摇头,司兰裳见了,微微一笑,道:“怎么了?心有不忍?” 雪衣摇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怪只怪她意志不定,这么轻易就受了左云母女的蛊惑,这样的人纵然本性不坏,也不能留在身边,否则日后,迟早会是个祸害。” 看着她凌厉决绝的神色,司兰裳先是一愣,继而呵呵笑开,连连点头,“好,果然有我司家后人的果决风范。” 雪衣心底一凛,犹豫着道:“姑奶奶,若我……不是司家的人……” “你自然是司家的人。”她话没说完,就被司兰裳打断,一脸正色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复又柔和一笑,伸手握住雪衣的手,“傻丫头,不要乱想,你也说了,老婆子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要多,该如何抉择、该怎么做,我心中自有分寸。” 而后,她长长一叹,意味深长地看了雪衣一眼,欲言又止,就像上一次那样,似有难言之隐,不便言说。 “姑奶奶,你怎么了?” 司兰裳摇头,“没什么,丫头,你要记住,这司家终究是你的,你答应姑奶奶,无论如何都会替姑奶奶保住司家,守护好司家。” “我……”雪衣略有迟疑,让她来保护司家吗? 姑奶奶,你或是不知,我并非司文苍之女,亦并非司家人,而今是司家人欲对我赶尽杀绝,我又如何保护司家? 见她犹豫,司兰裳不禁有些失落,点头道:“姑奶奶知道,如今霜儿和仲卿皆已不在,你日后嫁了人,便是玄王府的人了,司家与你便无瓜葛了。” 听着她这苍凉语气,雪衣只觉心下狠狠一动,反手抓住司兰裳的手,“姑奶奶放心,雪衣答应你,定会尽一己之能,保护司家。” 司兰裳这才舒展眉头,轻轻一笑。 夜色降临,月色满盈。 几道黑影在莫凉城内一闪而过,朝着郊外的紫竹林去了。 另有两道身影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一路跟到了郊外。 那些黑衣人进了紫竹林之后,巡视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便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立刻有人应声,而后从不同方向赶来几拨人汇聚一处。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另一人道:“按着君上给的线索,殿下应该就在莫凉城才是。可是我们找了许久,至今未曾发觉有与殿下相像之人。” 紧跟着而来的两人正好听到这些对话,不由相视一眼。 离洛把声音压到最低,道:“是君瓴的人,看来君上已经知道殿下没死!” 第100章 半途遇袭表立场 第100章 半途遇袭表立场 夜青玄神色沉冷肃然,没有应声,向着那些黑衣人看去。 他和离洛皆是轻功高手,内息深厚,此时屏气凝神,那些人根本没有察觉丝毫。 最先说话的那人道:“不管怎样,既然君上说了殿下就在这里,定然是错不了,不过君上也说了,以殿下的脾性,断不可能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坐等着我们去找,他一定会想法子避开我们,所以我们一定要隐蔽行踪,决不可露出丝毫破绽!” 闻言,其余众人全都点了点头,暗道一声“是”。 离洛与夜青玄轻悄地避开他们的视线,出了紫竹林,迟疑了一下,道:“看来君上对殿下很是了解,只是殿下……” “死了。”夜青玄冷冷回应。 离洛被他这冷冽的语气吓得一愣,“那,这些人要不要处理掉?” 夜青玄嘴角勾起一记幽冷笑意,摇了摇头,“不用,我还要他们带消息回去给君韶。” 离洛先是疑惑地皱了皱眉,继而了然地连连点头,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做。” 从两人跟上他们到离开,这些黑衣人浑然不觉,一番商量之后,便散向各处,各忙各的去了。 而就在两天之后,黑衣人之中的那位首领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发现一具被火烧过的尸体,那人面容已经被烧毁大半,然当他看到那人腰间所佩戴的玉璜时,骤然大惊失色,只觉双腿一软,竟是跪了下去…… 通往北疆的路上,两骑快马正马不停蹄地疾驶狂奔,前方的女子似是心有急事,不停地挥鞭喝马,恨不能长一双翅膀飞起来。 倒是她身后的男子神色沉稳,不骄不躁,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一段距离,却又让女子始终也拉不开距离。 见如此,前方女子容曦不由神色一恼,在路口那里“吁”了几声,唤马停下,而后回身看着紧跟着而来的闵扬。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容曦脸色不悦,冷冷道:“我早与你说了,你在澜王府救了我一命,我求表姐救了你一命,如今你我已经互不相欠。” 闵扬的眼神微微有些黯淡,却不见丝毫怒意,想了想道:“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 “哼哼……”容曦冷笑两声,“若真的动起手来,我未必不是你的对手。” 闵扬不怒反笑,“我明白。” 然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容曦见自己多说无益,只能气恼地撅了撅嘴,用力一夹马腹,策马冲了出去。 见状,闵扬连忙紧跟着上去,喊道:“容姑娘,等一等!” 听到他的喊声,容曦挑眉狡黠一笑,反倒加快了速度,丝毫不理会他。 闵扬不禁有些无奈,加快速度追上去,道:“容姑娘,这条路是通往君瓴的,并非是楼夙。” 闻言,容曦脸色一怔,“吁”的一声停了下来,双颊微微有些红,她狠狠地瞪了闵扬两眼,道:“我便是要从君瓴绕上一圈,再到楼夙去,不可以吗?” 见她这般强词夺理,闵扬只得淡笑着点点头,道:“可以,自然是可以。” 顿了顿又道:“你对这边的路似乎并不熟悉,弗如我来给你指路,等你做完你想做的事,我便立刻消失。”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脸色已然沉了下去,容曦也神色微变,脸色沉肃,她动了动嘴唇,终是没有再说一字,抖了抖马缰,低声道:“走吧。” 话音刚落,就觉一道黑影从一侧扑过来,闵扬身形灵动,纵身上前一把拉住容曦,两人一起从马背上坠下,随后便是“嗖嗖”羽箭射来的声音不绝于耳。 容曦吃了一惊,与闵扬一起伏在地上,轻声道:“怎么回事?” 闵扬一扬手,抓住一支羽箭,看了看箭尾,脸色骤然一惊,用力握了握羽箭,豁然起身。 他身形灵动,脚步极快,就连容曦都未曾发觉他究竟是如何移动的,便看到他已经到了对面羽箭射出来的地方,心中不由暗叹,不愧是轻功卓绝的闵扬,他身体恢复之后,轻功竟是可以发挥到如此地步! 对面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呼,随后箭雨停下。 众人全都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墨青色长衫的男子,惊呼道:“闵统领!你还活着!” 闵扬垂眸,一手捏着领头那人的喉咙,一手直指容曦,“放那位姑娘离开。” “不行!”领头那人喝了一声,道:“是王爷下令,一定要杀了她……” 话未说完,就觉得喉间一紧,喘不上起来,也说不出话来。 闵扬加大手上的力道,冷声道:“放她走,又或者,我们一起死在这里。” 他说着瞥了一眼众人的脸色,看到他们有一丝疑惑,便继续道:“你们应该明白,若真的动起手来,虽然你们未见得不是我的对手,不过这种同归于尽的做法,未免有些不够理智,于王爷而言,你们死便死了,自然还会有人来接替你们完成任务,可是于你们自己而言,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众人闻言,纷纷迟疑,向领头那人看去。 闵扬脸色阴沉,“我知道你们为难,不过只要你们回去告诉王爷,拦下你们的人是我,相信王爷定不会苛责于你们,我还有句话想要你们帮我带回去给王爷。” 领头那人想了想,终是松口,问道:“什么话?” 闵扬道:“我不欲与王爷为敌,然容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他放过容姑娘,不再伤害她,我闵扬叩谢大恩,若是不能……” 他顿了顿,语气渐渐变得冰冷,“我拼上一死,也绝不容任何人伤害她。” 他说的很轻,却让在场众人全都心底一凛,包括对面的容曦。 她略有些愕然地瞪了他一眼,不由想起那晚他拼死相护的情形,再想想方才自己的态度,心中不由一阵愧疚。 领头那人心知自己不是闵扬的对手,如今又被他牵制住,若是强行动手,以闵扬的心狠手辣、说到做到,自己只有一死。 这么一想,他点点头道:“好,兄弟一场,我便替你把这话带到。” 闻言,四周众人不由相视一眼,而后纷纷放下手中弓箭。 闵扬挟着那人缓缓退回到容曦身边,示意容曦上马走出一段距离,见容曦安全了,他突然一把推开那人,同时自己跃身上马,轻呵一声,坐马一声嘶鸣,冲了出去。 待那些人回神,捡起弓箭拉开弓时,二人早已走远。 领头那人恨恨地把弓箭摔在地上,想了想道:“回去禀告王爷!” 夜朝背北朝南,天气转暖,然此时君瓴却依旧冷得剔骨。 寒风凛凛,吹得窗棂咚咚作响,宫人连忙上前来想要将窗子关起来,却被人抬手制止,而后挥手示意他们全都退下,独自一人站在窗前,闭上眼睛,任刺骨寒风吹在身上,撩起他寒梅色的衣角。 突然他微微俯身一阵咳嗽,先是轻轻的,继而越来越厉害,却在听到身后那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时,强忍着收住了咳声。 “君上,你身体不适?”温子然和子冥全都担忧地看着他。 闻言,站在窗前的那人摇了摇头,回过走到棋案前坐下,嘴角掠过一抹淡若游丝的痕迹。 “略染风寒,无碍。” 闻言,温子然两人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残局,子冥眼神黯淡,道:“君上竟还留着这盘棋局。” 顿了顿,看了温子然一眼,道:“已经快六年了。” 闻他所言,君韶身形微微一动,缓缓抬头看了二人一眼,俊秀的面容略显苍白,眼底的凌厉气势却丝毫不减,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子冥身上一带而过,轻声念叨:“六年了。” 六年前,那个少年每天都会坐在他的对面,与他嬉笑言谈,一边对弈,一边博古论今。 彼时,他亦年轻,意气风发,虽为长辈,却与少年亲密无间,恣意而谈。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六年前的那个夜晚,随着那场大火一起,烟消云散…… 子冥轻叹一声,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虽然当年属下尚且年幼,却隐约记得事发之时,也下了一场这样的大雪,却偏偏,没有发现丝毫他们逃离的脚印……” 蓦地,看到君韶的脸色冷了下去,子冥心知自己这突来的一阵感慨,触及了君韶心中的禁忌,连忙噤声。 好在君韶并未发怒,隔了片刻,他淡淡开口,嗓音冷冽,“你二人同来,有何事禀告?” 温子然下意识地与子冥相视一眼,先开口道:“一早收到消息,我们派去楼夙探查情况的兄弟,已经系数遇害。” 君韶执子的手微微一顿,复又将那一子落下,“楼夙的人发现了他们。” 温子然点头,道:“不过他们出事之前,曾经传回一个消息,确定了我们的一些猜测,当初这一批楼夙人从夜朝赶回楼夙的时候,确实带了一个人,这人绝非楼夙人,而且身受重伤,眼下正被这些人暗中保护起来……” 顿了顿,他脸色有些凝重,道:“这群人的领头人,很有可能是他,阚泽。” 第101章 往事悠悠不解愁 第101章 往事悠悠不解愁 “阚泽……”君韶俊冷的脸上终于微微有一丝波动,微微眯起眼睛,思索道:“若孤王没有记错的话,阚泽是楼夙先王楼湛身边第一卫,此人不但身手好,头脑更是聪明异常,是护卫亦是谋臣,楼湛当年曾御口亲封他为楼夙金卫,赐权掌整个夙南城禁卫,官居三品,是个难得的人才。” 温子然和子冥连连点头,子冥道:“只是可惜了,如此人才,在楼湛被害之后,便也成了无用之臣,楼夙如今新皇幼弱,奸臣当道,阚泽早已被架空,只不过那些人忌惮着他麾下的势力,不敢动他性命罢了。” 君韶眉目如锋,眸光犀利,执起一子思忖良久才轻轻落下,道:“楼湛死前,早已察觉有人生了一心,必会令阚泽暗中做安排,如今那些奸臣忌惮的,不过是那些不知存在与否的隐卫。” 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前去找殿下的人,可有消息?” 闻声,温子然和子冥下意识地相视一眼,脸色难看之极,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支支吾吾了两声,低下头去。 君韶的注意力似乎都在眼前这一局棋上,并没有抬头看他二人,二人似乎也已然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沉冷安静。 就在三人沉默不语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又凌乱的脚步声,随后是宫人慌张的禀报:“君上,严统领回来了。” 站在一旁的两人下意识相视一眼,沉了脸色,这严统领便是他们派出去寻人的统领。 “进来。” 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快步入内,对着君韶重重行了一记大礼,而后跪在地上不起身,脸色难看之极。 棋子已经举在半空中的君韶没由来的心头一凛,问道:“出什么事了?找到人了?” 严统领低声道:“找到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帕子递上前去。 君韶接过来打开一看,神色蓦地一怔,包裹在帕子里的是一枚玉璜。 子冥暗暗惊呼:“是虎璜!” 严统领道:“属下按着君上给的指示,带人在莫凉城四处搜查多日,终于在城郊一处山洞里发现他的下落,那里似乎曾经发生过打斗,很是激烈,最终……” 他停了一下,有些犹豫,君韶清眉已经微微凝起,“尽管说来。” 严统领不敢不从,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等属下带人赶到时,他已经……中剑身亡。” 刚要落下的棋子骤然停在半空中,君韶缓缓抬起头来,冷眼盯着严统领看了半晌,沉声问道:“尸首呢?” 严统领道:“在棺中……山洞里似是曾起过大火,尸首被烧得不轻,大半边面容已毁……” 君韶沉默不语,良久,只听得“吧嗒”一声,棋子落盘,而后他头也不抬地挥挥手:“孤王知道了,你下去吧,记住,此事决不能泄露半个字。” “是!”严统领应了一声,起身大步离去。 他刚一离开,便听君韶轻声喊道:“子冥。” 子冥浑身轻轻一颤,与温子然齐齐俯身跪下,行了一礼道:“属下有罪,求君上降罪。” 君韶问道:“这么说,消息早就传回来了?” 子冥抿了抿唇,有些为难道:“属下昨日便已经收到严统领的传信,只是……只是此事实在不知要如何与君上说起……” 他自幼就跟在君韶身边,自是明白他和殿下之间的感情。 君韶也是沉默良久,而后他轻声问道:“去寻人的队伍回来了多少人?” 子冥道:“三十七人。” “三十七……”风若宸轻轻念了一声,将被圈住的黑子一颗一颗捡起,“全部处理掉。” 子冥和温子然齐齐一怔,愕然地看着他,“君上!” 温子然道:“这些都是君上的精锐护卫,君上竟也舍得!” 君韶神色不变,“这件事想要不泄露一点风声,就必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有死人才能做到真正的守口如瓶。” 闻言,两人神色讪然地相视一眼,沉默片刻,而后子冥沉沉应了一声,似一阵风离去。 温子然低声道:“时辰不早了,君上也该早些歇着了,保重身体要紧。” 君韶点了点头,却没有动一下,目光始终停留在棋案上。 过了片刻,他道:“夜深了,你先回去吧,孤王一个人待一会儿。” 闻言,温子然便不好再说什么,垂首行了一礼,而后轻轻退出殿外。 偌大的宫殿,独留君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里面,四下里空寂无声,只有阵阵凉风吹在身上,越来越冷,冷到骨子里。 突然,他一把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缓缓俯下身去一阵剧烈的咳嗽,随之吐出一口鲜血,手中的棋子洒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雨点渐渐大了起来,落在地上的水窝里,荡起一圈圈细微的波纹。 将离小心翼翼地给雪衣撑着伞,两人快步进了写意阁,流烟早已在那里等着,甫一见到雪衣,一直半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这刚有几日晴天,便又下起雨来,老天真是片刻不闲着。”将离一边把伞收好,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雪衣和流烟相视一笑,摇了摇头,就着桌案坐下。 “表哥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北郡了吧。”看了看门外的雨帘,雪衣太息道:“若是遇上这一场雨,可就有他好受的。” 流烟轻轻笑了笑,“三小姐放心吧,楼主独身一人的时候,向来行动迅速,我现在担忧的是,容家知道四小姐不辞而别后,会不会责怪楼主。” 雪衣摇头,“外公和舅舅都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要问清真相,他们断不会责备表哥,我倒是担心曦儿那边,虽说有闵扬跟着,可是这一路上凶险万分,想来你也知道,近来进进出出这莫凉城的人,太多也太乱了,不知有多少君瓴和楼夙的人混入其中,便是咱们夜朝人,亦会对他们不利。” 流烟了然地点了点头,“三小姐这一言,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她说着看了将离一眼,将离即刻会意,走到门前守着,紧盯着各处。 流烟这才小声道:“你可知,蜃雪楼前两天查到了什么消息?” 雪衣摇头,想了想,“莫不是与君瓴或者楼夙有关?” 流烟点头,“前不久有一拨君瓴探子混入了莫凉城,不知所为何事,像是在找什么,没过多久,他们便从城郊的一处山洞里寻了具尸体,匆匆离去。” “尸体?”雪衣不由一惊,“这么说,他们是来找人的?” 流烟神色凝重,叹息一声道:“这便不得而知,不过看得出来他们对这具尸体很在乎也很尊敬,蜃雪楼弟子捡到了一块从其中一人身上掉下来的令牌——” 说话间,她起身走到榻前,从一只木盒里取出一枚令牌递到雪衣面前。 乍一见到令牌,雪衣不由神色一凛,皱眉仔细看了两眼,这令牌她曾经见过的,前一世时夜明澜意图谋反、与外族勾结之时,也曾有人拿着这样的令牌前来找夜明澜。 而夜明澜也无意中说起过,见此令牌如见君瓴君上,换言之,持此令牌之人必是君瓴君上的心腹亲随。 “君韶?”她下意识地嘀咕一声。 流烟一惊,“你是说,君瓴现在的君上,君韶?” 雪衣点了点头,“能握有这枚令牌之人,必是君韶的心腹,烟姑娘,可曾发现他们与澜王府有接触?” 流烟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摇了摇头,“由始至终,他们都不曾踏进澜王府半步,更是与他们没有任何接触,甚至,他们为了可以掩藏自己的身份,都不愿与别人多说一个字。” “这么说,他们此番不是来找夜明澜的?”雪衣隽眉拧起,有些捉摸不透。 流烟亦是有些疑惑,“听三小姐这意思,君瓴与澜王有交情?” 雪衣摇了摇头,“尚且不知,这件事有待细查。” “哼!”流烟轻呵一声,“虽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情,亦未见过君韶这个人,不过也该想得到这是一个心狠手辣、自私残暴之人,六年前君瓴的那一场变故,好多人可是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六年前…… 雪衣仔细想了想,六年前她还小,不过却曾听司仲卿和司文苍说起过这件事。 “你是说,君韶弑兄杀侄、篡夺王位一事?” 流烟颔首,“据说,君韶是前一任君上君帛最年幼的弟弟,与君帛之子、君瓴当时的太子君曜只差了五岁,君韶母亲只是宫中一位身份低微的宫人,产下君韶不久便病逝,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君韶是被他的兄嫂一手带大的,自然也就与这个仅仅小自己五岁的侄儿关系亲密。 他二人之间更似兄弟,幼时一起玩耍,长大后一起读书习武,感情很是深厚。君韶用兵如神,年纪轻轻便为一方领将,他曾说过,待君曜登位之后,定会尽其所能辅佐君曜……” “可是如今,他却是亲手杀了兄嫂、杀了这个侄儿的凶手。”不知为何,雪衣总觉得心中有些躁动不安,她站起身走了两步,缓和平稳自己的心绪,“我本也以为君韶是个残暴冷酷之人,可是我却听说,君瓴在他的治理之下,日渐繁荣平稳,更未曾听到过关于他实施暴政一说。” 流烟凝眉,点头道:“这也是我最不解的地方,按说,这样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又怎会有那么的胸襟和气魄能治理好一国?” 雪衣想了想道:“这其中必有隐情,你可还查到了些什么?” 流烟垂首仔细想了想,笑声嘀咕着:“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见雪衣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她便正了脸色,沉声道:“听说,就在君韶发动宫变前不久,君韶已经订下婚约的未婚妻子突然惨死,死因不明,不过……不过曾有传言,道是君帛夫妇害死了他的未婚妻子,而且是一尸两命。” 第102章 思及旧事心忧忡 第102章 思及旧事心忧忡 一尸两命! 虽未亲身经历过那一尸两命之痛,可是于雪衣而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被人折磨致死,又何尝不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许是被这件事戳中痛处,雪衣只觉心中狠狠一悸,继而一阵天旋地转,她身形摇晃着险些摔倒,连忙一把扶住桌案,方才站稳。 “三小姐!”流烟豁然站起身来,想要上前扶她,却被她一把拦住。 “我没事。”定了定神,她从齿缝间吃力地挤出几个字,缓缓坐下,以手扶额歇息了片刻。 流烟还是有些担忧,看着她阵阵苍白的脸色,道:“三小姐若是不适,先回屋歇会儿吧。” 雪衣挥挥手,“无碍,我已经好多了。” 然话虽如此,她的脸色和精神状态看起来依旧不好。 这段时间她已经很努力去学着隐藏自己的情绪和内心,可是她面上平静沉默,并不代表她已经把前一世那些锥心之痛已经忘记。 也许,永生永世,至死她都不会忘记,那个刚刚出生的孩子,那个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间的孩子,就那么被司颜佩生生捂死,又狠狠摔了出去。 他是真的柔弱无骨,可是他有血有肉,当她扑过去想要把他抱起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襁褓早已经被鲜血染红…… “司颜佩!”她突然低呼一声,用力握住拳,发出咯咯声响。 流烟被她这一声吓得一愣,连忙走上前去拉住她,“三小姐,你怎么了?” 说着,她抬手用帕子擦去她额上的汗珠,担忧道:“你的脸色很不好,我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三小姐应该先回去休息一下才好。” 听着她清和柔软的声音,雪衣的心稍稍有些平静,而平静下来之后,一阵疲惫猝不及防地袭上心头。 她终是点了点头,“好……” 而后任由流烟扶起,朝着厢房走去。 走了一小会儿,她渐渐平复了心绪,忍不住道:“你方才说君韶的妻儿是被君帛夫妇害死的?” 流烟点点头,“传闻一直都是这么说的,只可惜我还没来得及细查,仔细想一想,倒是很有可能。毕竟,君韶一直都是一个温润儒雅之人,待君帛夫妇和君曜也是信任有加,后来竟是突然发动宫变,而且就在妻子被害之后不久,可见他宫变这件事必然与他未婚妻子之死有关。我只是想来想去却始终想不明白,身为一国之君,君帛为何要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 雪衣的脸色也沉了沉,莫说流烟,就连她也琢磨不透。 不过现在,她倒是对这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隐约觉得,君瓴这次派人悄悄潜入莫凉城来找人,事情没那么简单。 流烟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咬了咬嘴唇,迟疑了一下,道:“还有一件事,流烟不知该不该这个时候说……” 雪衣侧身看她一眼,点点头道:“说吧,无碍。” 流烟道:“君瓴的探子发现尸体的那个山洞,本就人迹罕至,算来应该是个避身的好去处,却不知为何会起了大火,而且偏偏那么巧,就被君瓴的探子发现了。我心里一直疑惑,就派人反反复复查了很多遍,最后发现……” 见她欲言又止,雪衣心底的疑惑不由更深,“是不是与我们身边的人有关?” 流烟便沉沉成了点头,“是一块布料,准确的说是扯下的衣衫一角,虽然不大,可是看得出来那是大户人家方才用得起的好料子,偏偏看那颜色和,应该是府中下人或是守卫的衣衫,而且……我仔细比对过图案和料子,与玄王府的侍卫所穿的衣料……如出一辙。” 闻言,雪衣的脚步蓦地顿住,停下来看着流烟,看得出她也是很犹豫、不可置信。 见雪衣深深皱眉,流烟只道此事让她心中不悦,便连忙道:“三小姐不必放在心上,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仔细想一想,王爷怎么可能和君瓴的人有关?就算那衣料当真是玄王府侍卫的,也有可能是这个侍卫擅自行动,是其一人之责……” “不可能。”深深吸了一口气,雪衣稍稍平静下来,思索道:“若是没有阿玄的意思,玄王府的侍卫断不会擅自做决定行动。” 流烟或是不知,可是雪衣却很清楚,前一世时她便从夜明澜那里获知,玄王府的侍卫当真可怕,个个都犹如忠诚死士,他们都是在夜青玄重病之后的两年内,一个个更换来的。 现在仔细想一想,夜青玄既然不是真的夜青玄,那这一点便说得通了,只怕是在他假扮成夜青玄之后,一点一点将府中的所有人全部都换成了自己的人。 这么一想,她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若夜青玄当真派人插手了君瓴的人,难道,他与君瓴有关? “怎么会这样……”她低下头去,暗自思忖。 流烟不明情况,不知她心中所想,小声问道:“三小姐,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雪衣点头,复又摇了摇头,一脸凝重之色,“派蜃雪楼的人入君瓴细查,看一看君瓴这些探子带着尸体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流烟颔首以应,“三小姐放心,人已经派了出去。” 饶是如此,雪衣心里还是很不安宁,想了想,她转过身朝着酒坊后门走去,“罢了,我还是先回府一趟,雨带寒凉,这样的天气总让我心里不宁,我还是给阿玄送点药去,顺便看看他的情况。” 闻“阿玄”二字,流烟先是脸色一滞,而后微微一笑,伸手招来几个撑伞的丫头,对雪衣道:“王爷能得姑娘相守一生,当真是福气。” 雪衣只抿唇一笑,并不多言,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初她为什么偏偏就会选中夜青玄。 不过如今,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不管目的怎样,至少现在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雨势未减,回到流霜阁之后,两人的衣衫都已经有些湿了,雪衣却顾不得片刻歇息,又紧接着赶去药房抓了些药。 尚未走出要门,就听到药房外面一阵男子的嬉笑声,侧耳一听,便听到一个男子笑道:“这小丫头长得也是有几分姿色,可是跟在雪衣身边,这眼看着年龄也不小了,偏得雪衣就是不给你许人家,看来是要把你留在身边做老姑娘啊。” 说罢,又是一阵嘲笑。 雪衣往前走了两步,抬眼望去,只见左溢和身边的两人分三面把将离堵在墙边,一脸戏谑笑意,时不时地抬手从将离脸上和身上带过,动作轻浮。 将离红着脸,一把推开了左溢,咬牙道:“你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非三小姐不让我嫁,是我自己不愿嫁人罢了,这件事就不劳左公子挂心了。” 左溢被她推了一把,不怒反笑,顺势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哟,怎能不嫁?如此美人胚子,那岂不是可惜了?弗如,我收了你吧,只要我去和姑父姑姑说一声,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说着,顺着将离的手一点一点朝着她的面前抚来。 话音未落,就见将离突然抽回手,扬手狠狠抽了左溢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三人都是愣了一愣,继而左溢一怒色,狠狠抓住将离的手腕,“小贱蹄子!你竟敢动手打我?我看你是跟着雪衣那死丫头久了,连规矩都忘了,今天,我左溢便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说罢,拖起将离欲走。 雪衣脸色顿然一沉,眼底闪过一抹杀意,抬脚就朝着这边走来。 不想她刚刚走了两步,只见一道身影疾掠而来,未及几人看清,他已经到了几人面前,手中长剑剑不出鞘,只是以剑柄朝着几人的肩头狠狠敲了一记,几人顿时一阵哀嚎,松开将离,吃痛地抱着自己的肩。 “钟舸!”将离神色骤然一喜,瞪大眼睛看了看秦钟舸。 秦钟舸冲她安慰一笑,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高大的身形顿然把将离遮住。 而后他手中长剑指向左溢三人,沉声道:“将离是三小姐的人,左公子既是为客,就该明白这司府之中没有客人教训主家之人这一说。” “你算什么东西?”左溢被打,心中不由恼火,冲着秦钟舸怒喝,“你不过是个没用的护卫罢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秦钟舸不慌不忙,从怀里取出一枚令牌举到左溢面前,“在下秦钟舸,是玄王府侍卫统领,亦是圣上亲封的昭武校尉,可随时陪同王爷出入宫中。” 甫一见到他手中令牌,左溢便微微一愣,这令牌竟是与他父亲的那一枚一模一样,上面都刻有一个“校”字。 以前,他只知道秦钟舸是玄王府的侍卫统领,只是他一直低沉内敛,便没有多在意,现在看来,秦钟舸竟是与他父亲同职? 想到这里,纵然左溢心中依旧愤愤不平,却不敢多嚣张。 他瞪了瞪眼,向后退了两步,而后冷冷一笑,道:“也罢,既然你喜欢她,那边留给你好了。” 说着,冷哼一声,鄙夷地瞪了将离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将离被他的话语和眼神激得愤恨不已,双手紧紧绞着衣角,两眼微红。 见状,秦钟舸不由一愣,连忙收了剑安抚她,“他那种人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那我便娶了你就是。” 第103章 蜃雪酒坊起风波 第103章 蜃雪酒坊起风波 莫说将离,就连抬脚正要走过来的雪衣也是微微一愣,看着秦钟舸一脸坦然诚恳神色,忍不住微微一笑。 将离原本气得涨红的脸此时已经分不清是害羞还是气恼,瞪了秦钟舸一眼,低喝道:“你胡说什么?” 秦钟舸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我没有胡说啊,我未娶、你未嫁,不是正好吗?不过……” 他说着低下头去挠了挠耳朵,低声道:“你若是嫌我身份低微,配不上你,那便作罢。” “我……”将离有些急了,四处瞥了瞥,正好瞥见雪衣正嘴角含笑地看着二人,不由吃了一惊,狠狠剜了秦钟舸一记,恨恨道:“真是跟你说不通!” 说罢,转身急匆匆地跑开了。 秦钟舸一脸疑惑,正要追去,就听雪衣喊道:“钟舸,过来帮我拿一下东西。” 闻声,秦钟舸连忙应了一声,跑过来替她提起药包,心里却还在嘀咕着刚才的事,显然对于将离那模糊不清的态度,他有些糊涂了。 雪衣走在前面,不急不躁道:“将离有些大大咧咧,虽然不似寻常姑娘家,矫揉矜持,然毕竟也是姑娘家,你这般突然直言要娶人家,让人家怎么回你才好?” 秦钟舸咧了咧嘴,“我……三小姐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嘴笨,刚才看她被人欺负,我是真的想要帮她,出这口恶气的。” 雪衣侧身瞪了他一眼,小声道:“胡闹,就算要出气,也能拿这种事情说笑?” 秦钟舸便又瞪了瞪眼,一脸真诚,“三小姐,我没有说笑。” 雪衣脚步不由一顿,停下来仔仔细细看了秦钟舸片刻,而后挑眉微微笑开,“既如此,我便抽空帮你问问,姑娘家的心思可不是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秦钟舸又挠了挠头,“哦”了一声,显然没有琢磨透雪衣这句话的深意。 自从司兰裳中毒一事过后,夜青玄便没有再到过司府,他这病情本就是冬日加重,如今多亏有了雪衣时不时地给他配药,调理身体,这个寒冬才不至于过得那么痛苦。 正也因此,雪衣很明显地感觉到,离洛对她的态度已经大有改观。 “离洛,你去把药煎好,先大火后文火,三碗水熬成一碗水便立刻停火,把药送过来。” 雪衣一边说着,一边把药一点一点整理开来递到离洛面前。 离洛毫不犹豫地接过药,点点头道:“王爷和三小姐稍后。” 说罢,转身朝着厨房去了。 定定地看了他的背影两眼,夜青玄骤然轻呵一声,摇摇头道:“我这玄王府第一卫就这么被你呼来喝去,不是端茶送水就是熬粥熬药。” 雪衣挑眉,“怎么,心疼了?若如此,那我去替他。” 正要转身离开,就被夜青玄一把抓住手腕,拉了回来。 “不用。”他浅浅一笑,“各司其职,物尽其用,我们可以聊一聊别的。” 他说着抬眼将雪衣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连连点头道:“这一身男子装扮果然英气逼人,有模有样。” 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玉笄上,微微眯起眼睛盯着看了片刻,笑问:“这玉笄一看便是男子之物,你从哪得来的?” 雪衣抬手摸了摸玉笄,抿唇浅浅一笑,在他身边坐下,“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回去的途中,曾经遭人截杀?” 夜青玄点了点头,听她继续说下去,“那天送我回去的人是钟舸,相信他也与你说了,那天我本是要命丧那黑衣人剑下的,却不知从何处射来了这么一支玉笄,竟是从那人身后穿胸而过。” 说着,她轻轻一叹,眼底却有一丝惊羡,“虽未见面,却不得不承认那人的内功和手法都是世间一绝,仅凭着一支玉笄,是根本不可能穿胸而过的,除非,他的内功极为深厚,且对力道把握得极好。” 而后,她向夜青玄看去,却见他始终神色静淡,听到这里便点了点头,道:“若是隔得不太远,想要以玉笄穿胸,也是也可能的。” 顿了顿,轻轻一笑,“我本以为,这是司将军之物。” 雪衣抿了抿唇,轻声道:“大哥的东西,我已经尽数收了起来,断不会让任何人乱碰。” 夜青玄颔首,想了想,问道:“今日为何突然想起穿男装?是不是有什么事?” 雪衣点头道:“蜃雪楼查到消息,君瓴前些日子派了人到莫凉城,从郊外的一个山洞里带走了一具尸体,而且一路带回了君瓴,我越想这事越蹊跷,这具尸体定有问题,否则他们没必要小心翼翼地带回去,所以……” “所以你亲自想到发现尸体的那个山洞去看一看。”夜青玄接过话,淡然说道。 雪衣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眸色宁静,面容始终静敛无波,看不出丝毫异样。 她轻轻吐了口气,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夜青玄莞尔,抬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而后将她揽入怀中,语气宠溺道:“自然是陪着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雪衣伏在他怀中,微微低下头去,眼底的淡然和笑意渐渐散去,越来越凝重。 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她的心底有一丝微微的凉意,她知道夜青玄有事瞒着她,也知道这件事与他的真实身份、与君瓴可能都有关系,可他却只是如此轻悄地避开,只字不言。 短暂的失落之后,雪衣嘴角挑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夜青玄对她事事坦诚?毕竟,她也有事在瞒着他,不是吗? 这么一想,她便又笑了笑道:“以后准备一根长绳子,就把我拴在你腰上得了,到哪你都能放心。” 夜青玄顿然一挑眉,点头应道:“好主意。” 说话间,离洛快步走来,看了夜青玄一眼,欲言又止。 夜青玄看了看雪衣,道:“说吧。” 离洛点点头,沉声道:“蜃雪酒坊的丫头刚刚来传话,道是酒坊来了一拨人,喝多了酒便闹事,将离姑娘在酒坊被困,流烟姑娘出面劝阻,却也无用,那人……” 他迟疑了一下,定定看了夜青玄和雪衣一眼,道:“那人自称是龙武卫中郎副将,并一口咬定将离姑娘是他府上逃走的丫头,坚持要带将离姑娘回去。” “龙武卫中郎副将……”夜青玄轻轻念叨一声,脸色已经冷了下去。 雪衣亦沉着脸色,道:“是左源。” 左源,左溢和左凝的叔伯堂兄,本是一名小小的中候,左云嫁入司家之后,是有人念在司文苍的面子上,才将其提拔为副将。 只是这两年来,他一直无所作为,便没有再升,平日里倒也没什么惹人注目的恶行。 不用多想也能知晓,今日这般行径,定是因为左溢的缘故。 这么想着,她不由轻叹一声,道:“看来是去不了山洞了,得先走一趟酒坊。” 不多会儿,一辆马车从后门而入,两道身影披了玄色披风,在丫头的带领下,从后面上了楼,尚未看到前厅楼下的情形,便已听到众人的议论声。 “这丫头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从副将府上逃跑,这要是被抓回去了,还不得被打死。” “唉,一日为奴,终身为奴,谁让这丫头不长记性……” 突然只听一个女子厉声道:“我不是!” 楼上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将离被一众便衣随从围堵在中间,进退无路,她一脸无奈地瞪着他们面前坐着的那人,连连摇头,“这位大人认错人了,我说了很多遍了,我不是贵府家奴,我是……” 蓦地,她话音一滞,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一旁的流烟。 她们早就看出来,这人是故意闹事找茬儿,若是这时候说出自己是雪衣身边的人,指不定他们安排了多少陷阱和后招等着她们。 犹豫了一下,将离终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中郎副将左源不由挑眉冷冷一笑,一脸得意道:“不是?那你倒是说说你是谁,哪家府上的,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将离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去不说话。 见状,那副将便朗声一笑,道:“就说你是我府上的人,你还不承认,这会儿你是没法狡辩了吧。既如此……” 左源缓缓站起身来,冷睇了流烟一眼,对身边的人道:“那就把人带回去吧,至于蜃雪酒坊,不仅窝藏包庇我府上逃出来的下人,还这般大不敬,满口谎言欺骗我,如此酒坊再留着也只是祸害,封了也罢!” 说罢,大手一挥,转身欲走,两名随从上前一把抓住将离,其他人则开始在店里打砸开来。 雪衣脸色骤然沉了下去,正要上前,却被夜青玄一把抓住,继而只听楼上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子嗓音。 “发生了什么事,竟是如此吵闹?” 左源有些不耐烦,一脸不悦地挥手道:“我处理我府上的家仆,外人最好还是不要插手了。” “是吗?”说话间,那人已经走到楼梯口,缓缓下了楼来。 正在打砸东西的随从突然齐齐停手,悄悄扯了扯左源的衣角,小声喊:“大人……” 左源便一脸不屑地回转过身,向下楼的那人看去,目光甫一触及到那张熟悉的面容,便豁然一惊,险些摔倒—— 第104章 真真假假何以辨 第104章 真真假假何以辨 短暂的失神之后,他连忙俯身去行礼:“下官参见修王殿下。” “嗯。”夜华修微微一点头,缓步走下楼来,边走边道:“看来左副将近来工作十分繁忙,真是辛苦了。” 左源愣了愣,捉摸不透夜华修究竟想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讪讪一笑,道:“不敢言苦,守卫京都、保护圣上乃是下官职责所在。” 说话间,夜华修已经走下楼梯,来到将离面前,淡淡睨了将离一眼,神色虽淡,然那宁和的眸子让将离不安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 看了一眼正俯身站在那里的左源,夜华修不紧不慢道:“忙归忙,可这长辈亲人也不可疏忽了,本王听闻左副将因着太过忙碌,已经许久没有去司府看望你的姑姑了。” 左源连忙应声道:“是……下官是有些日子没去看望姑姑了,前几日听表弟说起姑姑身体微恙,正打算这两日过去。” 夜华修便点了点头,“那就不怪了,左副将这么久没有去过司府,自然是不识司府下人。” 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将离一眼,紧跟着问将离道:“送去的点心,二哥和三小姐可还喜欢?” 将离倒是聪明,连忙应声道:“嗯,玄王殿下和三小姐都甚是喜欢,三小姐还说定要好生谢过王爷,是以听闻今日王爷在蜃雪酒坊会友,便差奴婢来向王爷致谢。” 夜华修摆摆手,温润一笑,“不必言谢,再过些时日,三小姐嫁入玄王府,便是本王的二嫂,为人弟者做这些也是应该。” 而后,他复又向左源看去,只见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难看至极。 迟疑了一下,他向将离抱拳道:“左某久不到司府去,竟是不知三小姐身边的丫头换了人,一时没认出来,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 四周众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堂堂龙武卫中郎副将,却是要对着一个下人丫头道歉,也真是难为了他,偏偏他又不能不这么做。 方才夜华修与将离的对话,众人也都听到了,这个小丫头是三小姐身边的人,而三小姐不日就会嫁入玄王府为玄王妃,看来这个丫头不容小觑。 最重要的是,眼下夜华修正看着呢,瞎子都明白他是有心帮着将离,左源再怎么傻,也理得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看着他极不情愿、极力隐忍的脸色,将离低头冷冷一笑,后退一步道:“大人言重了,不知者不怪,改日大人到司府作客,莫要再认错了人就好。” 闻言,左源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为难地扯出一记勉强笑意。 夜华修微微侧身,朝着楼上角落里的两人微微点头致意,而后轻声道:“误会既是解了,本王楼上有客,便不多陪了。至于左副将……” 说着,他凝眉看了左源一眼。 左源当即会意,连忙垂首行礼道:“下官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便先行告辞了。” 夜华修也不留他,只微微点头,而后目送着他离开了,他复又转身对将离道:“你随本王来取一样东西,请三小姐代为转交玄王。” 将离连忙跟着他上了楼,刚一进雅间的门,就看到雪衣和夜青玄正双双立在窗前,对着进门来的夜华修点头致意。 “有五弟出面倒也好,省得这个时候你去与他正面冲突。”夜青玄说着与夜华修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拉着雪衣在桌旁坐下。 雪衣伸手招来将离,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没伤着吧?” 将离连连摇头,抿唇笑道:“多亏修王殿下出现得及时,否则我怕是难以脱身。” 雪衣凝眉,神色微冷,“想要脱身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当着众人的面,名正言顺地脱身。” 她说着看了夜华修一眼,浅浅一笑,夜华修回笑,道:“我本确实是来会友的,只是方才那位友人突然传了话来,道是府上出了点急事,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来了。” 见雪衣和夜青玄都不解地看来,他便敛眉笑道:“这个人你们也都认识,是莫将军。” “莫启凌……”夜青玄轻轻念叨一声,点头道:“莫家传到他这一辈,已经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了,难得仅他一人,还是一肩把莫家挑起来了。” 夜华修点头,“莫将军本就是我朝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只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纵使是驰骋疆场、面对悍敌依旧能面不改色、稳如泰山的莫将军,也有抵挡不了的时候。” 几人顿时了然地点头一笑,雪衣道:“说起来,修王殿下是月姑娘的表兄,莫将军这是想要在成婚之前,先打好这边的关系。” 夜华修笑得清润,没有摇头否认,看向雪衣的眼神却带了些柔和,“听闻当初鸿鸳宴上,原本与无双配成一对的那人并不是莫将军,而是二哥,这也多亏了三小姐机智,及时出面解决了危机,只是……” 他话音突然一顿,若有所思地看着雪衣,略一沉吟,方才道:“三小姐如何得知无双与莫将军之间的事?” 闻言,夜青玄原本一直微微眯着、不骄不躁的眸子骤然睁开,饶有兴致地看着雪衣。 其实,一直以来,这也是他困惑的地方,她是如何得知,自己那样安排,被安排的几人都会认同喜欢这样的结果? 雪衣心底咯噔一跳,她早就料到这样的问题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问的那个人会是夜华修。 低下头,稍微想了想,她莞尔一笑,“我若说了,你们可信?” 夜华修和夜青玄相视一眼,微微点头。 雪衣便道:“其实我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前一世就在鸿鸳宴之后,没过多久便生了重病,不治身亡,却不知何故,死而复生,重活一世来了,前世的记忆也都还记得,自然是对很多事情都知道得很清楚。” 一旁的将离不由瞪大眼睛,一脸地不可置信,张大嘴巴道:“三小姐,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可知我有没有嫁人?” “扑哧……”雪衣顿然笑出声来,轻轻拉着她的手,“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前一世我根本就没能与你相识,自然是不知晓你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将离不由悻悻地低下头去,撇了撇嘴。 见状,夜华修出声安慰道:“将离姑娘不必难过,你家姑娘逗你呢,这世间怎么会有死而复生、重回过往这样的事情?” 雪衣浅笑,不点头也不摇头,这一点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早就想到过,就算她把发生的这些事情说出来,也未见得会有人相信。 无意之间,她侧身向夜青玄看去,却见他正一脸正色、微微眯着眼睛,紧紧打量着她,就算发现她看来,也不曾转移目光丝毫。 那眼底的深究和考量让雪衣微微的心惊,他莫不是信了她的话? 想到这一点,雪衣的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紧张,毕竟夜青玄的头脑所想,向来与其他人有所不同,若说他会相信这个死而复生的传说,她倒是不觉得奇怪。 正思索间,将离咯咯笑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三小姐可知道你与玄王殿下后来怎么样了?” 雪衣定定地看着夜青玄,微微一笑,摇头道:“不知道,前一世鸿鸳宴过后不久我便病逝了,还没来得及看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再者,如今的情况与之前已经大有改变,是否会改变后来的结果尚未可知,便是说我,我如今还活着。” 顿了顿,她突然轻笑出声,无奈摇头瞪着将离道:“你这丫头若再问下去,我可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了。” 闻言,将离便咯咯一笑,虽未多言,然看她的脸色,雪衣便知,她定是以为雪衣只是在说笑罢了。 至此,雪衣轻叹一声,脸色渐渐冷了下去,“不管怎样,今天的事先记下了,左家的人如今是越来越嚣张了。” 将离连忙撅嘴道:“原本都在传二夫人要扶正,这件事在外头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这年头,妾室扶正哪有那么简单?偏得这左家人像是吃定了老爷一定会扶正二夫人似的,一个个都嚣张跋扈至此,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份胸有成竹。” 雪衣嘴角勾出一记冷笑,垂首道:“自然是有人承诺了他们,一定会把左云扶正,至于是何时何地因为何事,竟会做出这样违背道德的承诺,便不得而知了。” 将离却变了脸色,一脸不悦道:“三小姐的意思是,这件事是早有预谋的?” 雪衣轻叹一声,道:“有没有预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今这情况,短时间之内他想要再扶正妻是不可能的事了。” 毕竟,他刚刚收了一房妾室,若是司文苍还有一丁点的头脑,都不会在这时候做出这种贻人口实之事。 可是雪衣还知道,左云母女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们一定会因为此事与司文苍闹下去,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收拾一下心情,一边准备嫁妆,安安心心待嫁,一边替夜青玄准备药罢了。 想是这么想,一看到将离手腕处被勒出的一道浅红色的印记,雪衣的心里还是有些愤怒。 她垂下眼眸,漠然道:“近来,左家气焰越来越高涨了。” 夜青玄听出她话中有话,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雪衣轻声道:“碍眼,又烦心,便赶出府去吧。” 第105章 各怀鬼胎暗谋划 第105章 各怀鬼胎暗谋划 下过雨的地面有些湿滑,饶是如此,雪衣的脚步依旧片刻不停,越来越快,直直奔进睦元堂。 在这里伺候的小丫头都知道司兰裳待雪衣好,也不阻拦,雪衣刚刚走到门外,就听到司文苍的声音,他道:“姑姑的意思是,让他们离开?” “正是。”司兰裳苍老浑厚的声音传入雪衣耳中,她点了点手中拐杖,沉声道:“老婆子我虽然身子不好,甚少外出,但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纵然我躺着一动都不能动了,这府中发生的一切事情,我一样了如指掌。并非老婆子对左家有什么偏见,而是如今再让左家的人继续这么住下去,未免太不妥当了。” “是……”司文苍连连点头,他又怎会不知这么不合适?这还不是为了安抚左云吗? 她知道他太多的秘密,若是真的把她惹恼了,反目成仇,对他亦没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他不由为难地擦了擦额上的汗,道:“离开,自然是要离开的,毕竟他们不是司家的人,长住下去多有不便,侄儿的意思是,雪衣与王爷的婚期就快到了,等雪衣完婚之后,便让左溢他们离开,姑姑您说,可否?” 司兰裳虽然还有些不满,却也不好直接说不可以,沉着脸色想了想道:“倒也不无不可,不过文苍,那你得好好跟云儿说一下,这里终究是司府,一个外姓之人在府中胡来,怕是不符合司府的规矩。” 司文苍心底不由一惊,心知左溢这段时间在府中的胡作非为被老太太听了去。 “姑姑放心,侄儿一定转告云儿,让她好生管教。” 司兰裳这才松口,点了点头,抬眼朝着门口瞥了一眼,脸色一喜,“雪衣,你来了。” 雪衣连忙领着将离入内,给司兰裳和司文苍行了礼,雪衣随口与司兰裳拉了几口家常,正要再说什么,却见司兰裳凝着眉紧盯着将离看着。 小丫头从进了门就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时不时地扯一扯自己的袖子,情绪似是不大好。 司兰裳不由出声问道:“将离,你怎么了?” 将离一惊,抬起头看着司兰裳,连连摇头:“奴婢没事……” 她说着抬手挥了挥手,衣袖滑下来了些许,正好露出手腕上的勒痕,见之,司兰裳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司文苍也下意识皱了眉,问道:“将离,你这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将离支支吾吾了片刻,一脸忧虑,什么也没有说。 司兰裳不由瞥了雪衣一眼,心下顿时了然,沉声道:“你老实说来,我老婆子为你做主。” 闻言,将离骤然低头落泪,轻轻抽泣开来,哽咽着道:“前几日,左公子在府中撞见我,言语有些过分,奴婢便喝了他,许是因此得罪了左公子,今日奴婢随三小姐到酒坊去见二位王爷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中郎副将左副将,他一口咬定奴婢是他府上擅自逃走的丫头,硬是要把奴婢抓回去……” “放肆!”话未说完,就听得司兰裳一声怒喝,“啪”的一声用力一拍桌案,站起身来。 雪衣连忙上前扶住她,安抚道:“姑奶奶身体刚刚恢复了些,切勿动怒。” 司兰裳却已是怒不可遏,左溢与朋友调戏将离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她本就不喜欢左家的那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只是不希望在雪衣出嫁前再折腾出什么事来。 左源这么做,分明就是受了左溢的唆使,故意找茬儿的,否则为何偏偏到雪衣常去的蜃雪酒坊闹事,又何必偏偏挑中素未谋面的小丫头,百般为难? “我们司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家族,但是也绝不容别人欺负了去,如今这人已经骑到脖子上来了,我岂能坐视不理?” 说着,用手中拐杖狠狠地敲了敲地面,“我只怕,有他们在府中,雪衣这婚事也不好准备,弗如请他们回家去等着。” 语气冷硬,不容违抗。 司文苍听了心下微惊,却也只能点头称是。 老太太向来说一不二,就连圣上都对她百般顺从,他们又岂敢违抗她? 他下意识地朝着雪衣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她正朝着将离看去,看得出来,她对将离是真的关心,可是他还看得出来,雪衣故意将这件事情闹到司兰裳面前来,绝对是故意的。 “去告诉那个左溢,就说明天中午,老婆子要在府中设宴,为他们饯别。” “饯别?”左溢冷冷一笑,用力一拍桌子,站起身道:“好一个设宴饯别,这老太婆是要故意赶我们走!” 坐在他旁边的男子略长他几岁,所以比他略显沉稳,他端起杯盏呷了一小口,挑眉道:“既是要你走,那你就走便是了,这司府终究是姓司,不姓左。” “哼!”闻言,左溢不由轻哼一声,脸上拂过一抹残冷笑意,“姓司?我倒是要看看,这里以后究竟是姓什么。” 说着,他转身看了一眼身边的左源,一脸狡黠道:“大哥可见到了司雪衣?” 左源摇摇头道:“我今天来就是要与你说这事,我本是按着你的计划,在蜃雪酒坊拦住那个将离,又故意纵容手下闹事,本以为能把司雪衣引出来,却没想到这丫头这么有定力,由始至终今天都未露面,倒是修王殿下出面解决了此事。” 闻言,左溢有些不悦地瞪了瞪眼,“这死丫头现在走哪儿都有人帮着,若是照这么下去,以后在夜朝便没有人敢得罪她了。” “未见得!”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女子嗓音,两人起身看去,只见司颜佩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对着两人神秘一笑,“常言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是人就会有弱点,她司雪衣也不是什么神仙,我就不信她能有多厉害,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 兄弟两人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表妹莫不是已经有了计策?” 司颜佩挑了挑眉,笑得得意,招手示意两人靠近前来,而后在他们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只见两人的脸色骤然一变。 “这……”左源有些惊愕,“你竟然打她老人家的主意?” 司颜佩冷哼道:“换成别人,你以为圣上会在意吗?” 左溢点头道:“表妹说的没错,换做了别人,老皇帝绝对不会在乎,就算是闹出了些什么事,到时候看在司雪衣是玄王妃的份上,也会将事情压下,作罢,只有触到了他最在乎的那个人,他才能重视起来。” 左源还有些犹豫,迟疑着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剩下的这段时间,你们就必须要谨慎点了,不管做什么事,都决不能留下任何线索。” 说着,兄妹三人相视一眼,眼底尽是诡谲冷色。左源似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道:“宛芳表妹那边……” 话音未落,司颜佩的脸色就沉了下去,“以后不要再提她,她再也不是你们什么表妹了!” 左源了然地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抚道:“你不要激动,我只是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一步,好好的一家人,如今竟是……” “哼!说来,还不是怪雪衣那个死丫头,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她在暗中挑唆,否则就凭裘宛芳那个脑子,怎么可能想到要爬上司家三夫人的这个位置?” 左溢附和着道:“不得不承认,这个司雪衣确实有些能耐,短短数月,就把我们左家的人搞的七零八落,这个仇如何能不报!” 左源毕竟是京都禁卫,官场上走来的人,说话做事都比他们多了份心,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尤其是这个尚未谋面的司雪衣,更不简单。 正月十八,司府设宴,司家众人、左家众人、以及刚刚成为三夫人的裘宛芳母女全都在列,倒是玄王府那边传了话来,道是雪衣在给玄王爷配药,要晚些时候才能到。 晚宴刚一开始,就听司兰裳不紧不慢道:“听闻左公子府中有急事,要赶着回去,老身便也不好强留,毕竟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既如此,老身便设宴为左公子饯别,若我司府有何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左公子莫要介意。” 司颜佩不悦地沉了脸色,绞着手中的帕子,左云坐在一旁,从下面拍了拍她的手背,不动声色地安抚着她。 司兰裳的意思已经很是明显,就是要赶走左溢,是以左溢虽然心有不满,却又不好直言自己不走。 想了想,他笑了笑道:“老太太言重了,是晚辈在此叨扰多时,如今也确实该回府看看了。” 他说着,朝着裘宛芳瞥了一眼,似笑非笑道:“只是没想到宛芳这一次收获颇丰,看来宛芳和大姑姑是不会跟我一起回去了。” 左青一惊,“我……” 她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下意识地向裘宛芳看去。 左溢方才那句话意思再明了不过了,他这是想把左青一并赶出左家。 裘宛芳暗暗握住左青的手,面上却始终保持着笑意,不紧不慢道:“瞧表哥这话说的,宛芳不是左家人,回不回左家倒是不打紧,不过娘亲可是你的亲姑姑,是外公的亲女儿,与姨母是一样的呢,表哥这意思莫不是再说,姨母今后也不用回左家了?” “你……”左溢倒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回他,一时间竟是想不到怎么回话。 司颜佩却坐不住了,轻笑一声,道:“表姐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娘亲和姨母这情况毕竟不同,爹爹可还在那,可是姨夫都已经去了这么多年了,表姐又……” 她故意顿了顿,似是有心在提醒众人裘宛芳曾经嫁人被休一事,呵呵一笑,继续道:“这些年来姨母一直都是待在左家,左家对你们母女也未曾怠慢过,如今表姐好不容易熬出头了,竟是舍得与姨母分开?” 裘宛芳咬了咬嘴唇,正想着如何回答,就听得一道清越的女子嗓音传入厅内:“二姐此言差矣,这岂是舍得舍不得的事?莫不是今后二姐嫁了人也要把二娘带在身边?” 第106章 猝不及防惹祸端 第106章 猝不及防惹祸端 甫一听到这声音,厅内在座众人的脸色变齐齐一变,神色各异。 坐在左溢身边、一直没有出声的左源下意识地放下手中杯盏,向走进厅来的人那人瞥了一眼,只见雪衣外面罩着一件宽大的玄色披风,进门之后,将离便上前来替她退去披风,露出里面的月白色长衫,这么一眼望去,只觉如梅清幽淡雅,如月素华皎洁。 由始至终,她都是浅浅笑着,对着司兰裳微微行礼之后,便走到她左手边的位置坐下来,与司颜佩母女正好正面相对。 左源心中暗叹,果真是如传闻中的那般,冷静沉稳,落落大方,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 不知为何,这么一比较,司颜佩在她面前就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 司颜佩冷眼剜了雪衣一记,挑着嘴角道:“妹妹这话好奇怪,爹爹还活得好好的,我为何要把娘亲带着?你这不是在诅咒爹爹吗?” 雪衣微微一笑,“怎会?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姨母虽然早年丧夫,可是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是左家的人,就算是左凝表姐如今这般,她的骨子里也依旧还留着左家的血……” “唰”的,在场的众人在听到左凝的名字之后,全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左溢和左云,看着雪衣的眼神如锋似刃,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雪衣却故作不知,向司兰裳看了一眼,果见司兰裳停了手中的动作,凝眉问道:“左凝?不是左公子的妹妹左姑娘吗?对了,老身回府之前,听闻她也在司府的,为何至今从未见到过她?” “这……”司文苍有些为难,偷偷瞥了左云一眼,只见左云神色瞬息万变,很快便恢复了笑脸,对着司兰裳点头笑道:“左凝年前已经嫁了人,如今自然是要待在夫家。” 闻言,雪衣垂首幽幽一笑,朝着裘宛芳瞥了一眼,只听裘宛芳“咦”了一声,“原来左凝表妹已经嫁了人,我竟是不知。如今舅舅已经不在了,不知表妹可有把舅母一并带在身边?” 话题顿然又绕了回来,一切似乎是回到了圆点,然左云母女和左溢的脸上都是青一阵白一阵,像是被人狠狠掌掴了一番。 就在司颜佩握紧拳头、怒气冲冲地想要再出声时,只听得司兰裳轻叹一声,摆摆手道:“罢了,都别说这些没用的了,难得今日聚在一起吃顿饭,都少说两句。” 而后,她转向雪衣问道:“王爷的病情如何?” 雪衣淡淡一笑,道:“已经稳定了下来,只要他老老实实按时服药,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司兰裳连连点头,“那就好……” 左源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这会儿独自挑眉一笑,正要挪开目光,就见雪衣明澈的眸子朝着他这边一瞥,突然问道:“这位是……” 司颜佩白了她一眼,应声道:“这位是龙武卫中郎副将,我表哥左源。” 雪衣“哦”了一声,“原来是左副将。”说着咯咯一笑,“左副将府中逃走的丫头可找到了?” 左源一愣,朝着她身后的将离瞥了一眼,只见那丫头不见丝毫慌张之意,眼底倒是有一抹冷笑,当即心下了然。 “有劳三小姐挂心了,那丫头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找了这么许久没找到,便罢了。” “这样啊。”雪衣说着看了将离一眼,笑道:“我本还想说,若是实在找不到,而大人又十分不舍那个丫头的话,弗如就让将离到大人府上先照顾着。” 左源当即挥手,“三小姐言重了,我怎敢要三小姐的人?不过是个丫头,丢了便丢了吧。” 闻言,雪衣点头一笑,复又转向司兰裳,从怀里掏出一枚纸折的平安符,道:“听闻前两日,姑奶奶的那枚平安符丢了,姑奶奶一直心神不宁,孙儿便到寺中有求了一枚,希望可以代替之前的那一枚,保佑姑奶奶。” 见知,司兰裳没由来的一喜,接过在手中仔细看了看,道:“竟是一模一样,你这丫头真是有心了。” 左溢和司颜佩都不禁暗自冷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却原来只是个破旧的护身符。 左溢似是有心,故意道:“原来老太太喜欢这种东西,你早说嘛,这种旧纸折的东西,我们左家多的是,老太太若是想要,明儿晚辈让人给你送些来。” 闻言,司兰裳脸上的笑意骤然全都不见,脸色沉了下去。 一直不好出声的司文苍狠狠瞪了他和左云一眼,沉声喝道:“不得无礼!那护身符乃是圣母皇太后临终前送给老太太的遗物,是虔心祈祷求来的,岂是寻常旧纸符所能比!” 左云大吃一惊,惊惶地向司兰裳看去,想要出声为左溢说点什么,却见司兰裳一脸沉敛肃然的悲痛之色,站起身来,冷声到:“姐姐已经过世数十年,你们这些小辈不知便罢了,老身突觉有些不适了,就不奉陪了,诸位慢用。” 说罢,她看了雪衣一眼,道:“丫头,扶姑奶奶回去。” 雪衣轻轻点头,站起身来,瞧也不瞧几人一眼,扶着司兰裳缓缓离去。 她们一走,厅内顿时安静下来,左家的几个人尚未回过神来,就听得司文苍呵斥道:“糊涂,愚蠢!” 司颜佩被骂得心有不服,撇着嘴道:“那本来就是一个破纸符,有那么重要吗……” “住口!”司文苍怒喝道:“那是当年你大姑奶奶进宫之前,我的祖母、你们的曾祖母给她求来的护身符,这护身符一直陪着大姑奶奶从一名秀女升到后来的贵妃,直到圣上出生之后,大姑奶奶过世,便将护身符送给了她最亲近的妹妹,便是府中这位姑奶奶,你们认为,这个破纸符重不重要?” 闻言,众人原本还不在意的眼底渐渐升起一抹紧张之色,面面相觑。 司文苍心中懊恼万分,他虽然收了裘宛芳为妾,然他对左云和他唯一的女儿司颜佩的感情终究也是真心的,他现在只是一心想要平衡这个家里的关系,如今却被他们的愚蠢和胡闹,一手给毁了! 想到这里,他瞪了左云一行人一眼,顿然起身,狠狠一甩衣袖,扶着裘宛芳一道离去。 不远处的暗地里,两双眼睛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这会儿两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我留在这里看着,你回去回禀圣上。” 另一人便点了点头,足下轻点,如一片叶子般轻飘飘地离去。 不出两日,一大清早就有人敲开了左家的大门。 彼时左溢刚刚回到左家,对于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一直都很懊恼,心里正憋着一股气,这一大清早被人搅了好梦,不由恼怒不已,正要迎面大骂,却在看到来人的面孔时,骤然愣住。 “哟,这不是大理寺卿鲁大人吗?您这一大早的带人到敝府来,这是……” 鲁大人看不也看他一眼,而是四下里匆匆扫了一眼,而后一挥手,喝道:“搜!” 左溢顿时打了个激灵,完全清醒了过来,连忙扶住鲁大人的衣袖,低声问道:“大人,这是……这是什么意思?我左家犯了什么法?” 鲁大人对着皇城的方向抱了抱拳,道:“这个本官也不知晓,本官只是奉命办事,这可是圣上亲自下的旨,圣上听闻左家家风有逊,私藏鬼符,更曾以此为傲,妖言惑众,是以命下官前来查个明白。” “家风有逊,私藏鬼符?”左溢瞪大眼睛,连连摇头,“大人一定是搞错了,我左家清清白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话未说完,两名小兵就抬着一只大木箱子走出来,“大人,这里有只箱子。” 鲁大人瞥了左溢一眼,道:“打开。” 两名小兵照做,打开箱子一看,只见各种奇形怪状、写着完全看不懂的文字的纸符装了满满一箱。 鲁大人指了指那些纸符道:“左公子,这是难不成就是圣上所说的鬼符?” 左溢连忙摇头:“大人误会了,这是……这是我左家祖上留下来的。” “哼!左公子这是在诓骗本官吗?你家祖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左溢有些无奈,犹豫了一会儿,低下头压低声音道:“我家祖上曾……曾有一位江湖术士。” 鲁大人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左公子放心,本官一定会如实向圣上回禀,以还你们左家清白。” 闻言,左溢不由恨恨地咬了咬牙,却也只能勉强赔笑,“大人既是查明白了就好……” “唔……”鲁大人连连摇头,“这私藏鬼符一说虽然明了了,可是还有一事尚未明了,听闻令妹前些日子嫁给了一方贼寇,可有此事?” 左溢脸色骤然大变,微微后退了一步,“大……大人说笑了,这是……这是从何听来的?我们左家哪有这样的女子?没错,之前府中确实有一位妹妹,不过是表妹,而且现在也已经进了司府,这事想来大人也是知道的,怎么……怎么会有人与贼寇结亲?这可是大罪啊。” “呵!左公子知道这是大罪就好,若此事当真,那你们左家就不单单是家风的问题了。”他说着朝着身后的大门睨了一眼,问左溢道:“你说的那位本官知道,是姓裘的姑娘,可是本官之前明明听说府中有一位姓左的姑娘,而且是你的亲妹妹,叫左凝,本官没记错吧?” 左溢连连摇头道:“大人定是听错了,我们左家从来就没有左凝这个人,我也没有这么个妹妹……” 话未说完,突然只听门外传来一道爽朗的女子嗓音,喊道:“哥,这才几月不见,你就不记得我了?” 第107章 欲擒故纵巧布局 第107章 欲擒故纵巧布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纪轻轻却盘了妇人发髻的女子已经进了门来,她的身形略有些臃肿,面容倒是很显清瘦,嘴角浮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在下人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到左溢面前。 左溢满脸惊愕,瞪大眼睛看着她,下意识地叫了声:“凝儿?” 而左溢身边的下人亦脱口喊道:“小姐!” 话刚出口,便惊觉说错了话,连忙伸手捂住嘴,却已经晚了。 左凝不紧不慢地对着鲁大人行了一礼,道:“民妇见过大人。” 鲁大人轻喝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左溢,慢悠悠道:“左公子方才说过什么来着,你不是说你们左家没有左凝这个人吗?” “这……”左溢神色难看地低下头去,偷偷瞥了左凝一眼,却见左凝神色坦然,毫不畏惧,浑身上下亦没有丝毫被虐待过的样子。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当初听司颜佩回来所说,那海一霸明明是气恼自己抓错了人,要杀了左凝来着! 当时也是万般无奈,他和左云母女商议之后,决定舍车保帅,不搭救左凝,本以为左凝无法活着下了山,却没想到现在她竟然这么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而且看样子,她在那边过的很好! “哥,你莫不是不想认我这个妹妹了?”见他迟疑着不说话,左凝不由一脸悲伤地叹了口气,“就因为我嫁给了海一霸吗?” 左溢一惊,连忙喝道:“你住口!” 鲁大人却“唔”了一声,“这么说,你就是左家的小姐,如今却嫁给了海一霸为妻?” 见左凝毫不掩饰地点头,鲁大人不由绷着脸色朝左溢看去,厉声道:“左公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左溢忙俯身行礼道:“大人,您听我解释,这位确实是舍妹,可是自从她嫁给海一霸之后,便与我们左家再无半点关系了,我左家断不会与贼寇为伍,所以已经将她逐出左家,从今往后她的生死荣辱皆与左家无关。大人,请您明察!” “是吗?”鲁大人嘀咕一声,目光转移到左凝身上。 只见左凝红着眼睛点点头道:“大人,哥哥他说的皆是事实,自从民妇嫁与海一霸之后,便没有任何人前来探望过民妇,完全是生死有命,任民妇自生自灭。好在,民妇得贵人相助,现在总算是熬过来了。” 她转向左溢,微微一笑,道:“哥,其实我这次回来,不会要找你质问的,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说着,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左溢和鲁大人同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皆是一脸肃然。 左溢大手一挥,厉喝道:“左凝,你不知羞耻,与贼寇为伍,而今竟然还带着这个孽种回左家!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左家的人,也不要再来找左家!” “你……”左凝神情悲愤,连连摇头,“哥,你当真好狠的心,当初若非为你所害,我又怎会落入贼寇之手?你不愿帮我便也罢了,而今竟还要为了一己之私,连我这个亲妹妹都不认了!” 她越说越激动,左溢心中慌张,担心她会口无遮拦,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出来,连声呵斥“住口”。 左凝摇头苦苦一笑,道:“罢了,我以真心待你,想要为你做些什么,你却如此待我,既如此,那好,从今天开始,我左凝的一切皆与左家再无半点瓜葛,生死荣辱皆不相干!” 说罢,对着鲁大人行了一礼,道:“鲁大人,可否请您做个见证?日后若提起此事,民妇也不至于无凭无据。” 鲁大人顿时挑眉,道:“本官乃是大理寺卿,朝中大臣,而你是贼寇之妻,我如何为你作见证?” 左凝一点也不着急,反而轻轻笑开,抬手擦去眼角泪水,缓缓道:“实不相瞒,民妇此番回来,原本是想告诉左家一个好消息,如今既是与左家已无瓜葛,那便告诉大人好了,我夫君海一霸虽未贼寇,然这些年却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所劫掠钱财也是为了养活众多兄弟之用。” 她说着顿了顿,沉沉叹了口气,“这段时间里,左家弃我于不顾,我曾一心寻死,多亏有三小姐暗中助我,劝我。” “三小姐?”鲁大人一挑眉,“司三小姐?” 左凝点头,“正是,三小姐暗中来看我,安慰我,还给我出了主意,一起劝服了夫君,如今夫君已经同意投诚,并且答应把余下来的钱财上缴国库,由朝廷再交还与百姓。” 听得“投诚”二字,鲁大人骤然眼睛一亮,“你是说,海一霸已经答应归顺朝廷?” 左凝一脸正色地点点头,“正是,夫君是真心诚意想要投诚,他说以前独身一人,了无牵挂,而今有了妻儿,便不想再过这颠沛流离、心惊胆战的日子。若非真心,若非是信任大人和朝廷,夫君也不会放心民妇只身前来。” 顿了顿,她用眼角余光瞥了左溢一眼,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双手紧紧握成拳,却偏得一个字也不敢说。 毕竟,刚刚把话说的那么难听、说的那么绝的人,是他自己。 左凝原本虽有些不忍,却发现左溢朝她投来一记狠戾的眼神,恨不能杀了她,让她忍不住又想到自己差点死在山上,不由恨得牙痒痒。 冷冷一笑,她转向鲁大人道:“大人,如今夫君正与三小姐和玄王殿下在一起,只是玄王殿下身体不适,多有不便,这会儿既是正好遇见了大人,弗如请大人随我走一趟,与我夫君见上一面,再把这事上报朝廷和圣上。” 鲁大人心中暗暗一凛,左凝话中的深意已经再不明白不过,这不是明摆着要送块肥肉给他吗?而他要做的,不过就是给她做个见证。 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些人,能做到大理寺卿的位置,鲁大人也不是蠢人,嘲讽地睇了左溢一眼,连连点头道:“好,既如此,本官便随着夫人走一趟。相信有三小姐和玄王殿下一起出面,此事定无差池。” 说罢,还不忘对左溢道:“左公子,这海夫人与你们左家是没关系的吧?” 左溢咬了咬牙,却也只能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而左凝终是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鲁大人便挥了挥手,道:“把这个箱子带走,容本官细细查验之后,如无问题,再送回来。” 说罢,领着一众人快步离去。 身后,左溢一脸失魂落魄,盯着左凝的背影渐渐走远了,突然狠狠得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花盆。 不出半天时间,左云母女以及左源便齐聚左家。 因着左溢是被老太太很不客气地“请”出司府的,左云母女心里都明白,这个时候让他到司府议事,多有不便,只能谎称左溢病重,她们回左家探望。 “司雪衣!又是司雪衣这个贱人!” 厅内,司颜佩一扬手打落桌案上的杯盏,神情有些扭曲,气得浑身发抖。 左源紧紧皱眉看着几人,最后目光落在左溢身上,冷哼一声,道:“这下倒好,就因为你的愚蠢,整个左家都跟着遭难!” 左溢“嚯”地站起来,一脸不悦,却又不好发火,左源说得没错,确实是因为他,左家才会陷入这般境地—— 夜舜已经下旨,因左家家风有逊,管教不严,先是有左家之女嫁为贼匪之妻,后有左家之子对已仙逝圣母皇太后大不敬,是以从现在起,左家所有在朝为官之人,十年之内不得升迁,其他人,十年之内不得入仕。 十年,十年呐! “人这一生又能有多少个十年?你可知,左家就毁在你手中了!”左源一想起自己明明再过月余,便要升为中郎将,却因为左溢这么一出,十年不能再升迁,不由大为恼火。 左溢似是自知理亏,且左源年长于他,又在朝为官,一时间倒也不敢辩驳什么,下意识地把目光向左云母女投去。 左云拧紧眉,似是正在沉思什么,听到这里,她嚯地睁开眼睛,眼神冷厉,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 “娘。”司颜佩轻轻喊了一声,似是在试探什么。 左云便看着她,重重点了点头,沉声道:“你说的对,别人不仁,我们便不义,这件事怨不得我们,怪就怪是他们逼得太紧,为求活路,我们只能这么做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神情冷酷道:“我断不会让左家就这么毁了,非但如此,我还要让左家走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好,我倒是要看看,到时候谁还敢瞧不起我们左家!” 左家兄弟俩不由疑惑地相视一眼,而后不解地看着她们母女二人,“姑姑,你和佩儿是不是已经有了计划?” 左云看了司颜佩,司颜佩便了然地点头冷冷一笑,压低声音道:“两位表哥不用担心,关于怎么对付司雪衣,我已经跟澜王爷商量好了计策,这段时间你们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向你们保证,要不了多久,司雪衣便不可能再这么风光无限、这么耀武扬威了!” 左溢眼睛一亮,“澜王爷?王爷已经想好了怎么对付她?” 倒是左源下意识地拧了拧眉,问道:“王爷是想要取她性命?” “哼!”司颜佩昂头得意一笑,“杀了她又算什么?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最大快人心。等到那一天,她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 第108章 凄凄切切错杂变 第108章 凄凄切切错杂变 开春了,玄王府的后院也不再那般萧瑟,枝头抽出新绿,一切宛若新生。 一抹身影缓缓从廊檐下走到院子里,盯着枝头的新芽,怔怔地看着出神。 雪衣缓步走来,抿唇微微一笑,喊道:“左姑……”话刚出口,便又低头一笑,改口道:“海夫人。” 闻言,左凝回身看来,会心一笑,雪衣走近,回笑道:“王爷已经派人传了话来,圣上已经与尊夫见了面,一切都还算顺利,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再过一个时辰,便会回府。” 左凝点了点头,“有劳王爷和三小姐了。” 雪衣不由摇头,道:“该是我谢谢你们……” “不然。”左凝断然摇头打断她,缓缓转过身去,小心地迈着步子,“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我会宁愿背叛左家,而选择与你站在一边?” 雪衣不语,微微一笑,似是默认。 左凝便冷冷地笑了笑,眼底有一丝憎恶和落寞,“没错,我是出生在左家,我也一直以为我是左家人,是他们的亲人,可是直到我出事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在他们心中,我不过是个负累,是个耻辱,是他们极力想要摆脱的罪恶!” 她有些激动,浑身轻轻颤抖。 见之,雪衣连忙上前扶住她,“你现在怀有身孕,情绪不宜波动,不要想太多,先照顾好自己。” 左凝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下来,继续道:“这段时间在山上,我一个人想了很多,你说的没错,命是我自己的,我必须要想办法先让自己活下来,才有选择怎么生活的资格和权利,若非是你多番探望和劝解,也许我早已成了阴间的一缕幽魂了。” 顿了顿,她回身看着雪衣,眼神真挚,“我更是没有想到,王爷竟会出面,与你一起说服了夫君,让他决心投诚。” 雪衣微微摇头,浅笑道:“其实早在你上山之前,王爷就曾想过要招抚海一霸,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理由和机会。后来,我数次前去探望你,发现这海一霸虽然为人粗犷,但心地倒也不算坏,且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劫掠钱财也不过是为了生存,如今有了妻室,又有了未出世的孩子,想要劝服他,就容易多了。” 左凝点头,“一开始,我确实是厌恶他的,恨他残暴,直到我有了身孕之后,他突然一反常态,好生待我,心细呵护,我才渐渐察觉,原来他也是希望有一个安稳的家。” 说到这里,她竟是忍不住冷冷笑出声来,笑声有些凄凉,“世事难料,造化弄人,原本以为是最亲近的人,在生死关头,却为了一己之私而弃我不顾,偏得帮我的人,竟是我一直以为的仇敌。” 见她这般,雪衣心中轻叹,想要安慰她,却听她道:“你不必安慰我,人只有陷入困境,才会知道究竟谁是真心待你,也才能看明白很多事情。 宛芳表姐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万万没想到,她想要狠心害死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宛芳,也许我们于她而言,都不过是棋子,只有对她有利的她才会留下,否则就是弃之,必杀之。 其实我心里原本还存着一丝奢望的,我在想我若真的活着回到了左家,哥他看在我是他亲妹妹份上,定会留下我,却没想到……” 许是心里太难过,她哽咽了一声,终是说不下去了,连连摇了摇头,“也罢,这样也好,从今往后,我与他们便再无瓜葛,各过各的生活。” 雪衣点了点头,扶着她坐在树下的木凳上,“命由己造,靠不得别人,如今你和三夫人都算是拼着一口气,熬出头了。” 闻言,左凝不由松了口气,轻轻一笑,“听闻宛芳表姐也有了身孕。” 雪衣“嗯”了一声,“比你小了月份。” 左凝便深吸一口气,“待夫君这边的事情解决了,风和日暖,我定要抽出时日与她聚一聚,不管怎样,照眼下的情形说来,我们也算是盟友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的眼底拂过一丝决然。 雪衣心里明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定是与裘宛芳一样,看清了很多。 只愿,这些对她们来说不仅是痛苦不堪的回忆,更是教会她们该怎么生存下去的启示和提醒。 清宁宫中的宫人脚步匆匆,从丽正殿内走出来,虽然面带疑惑,却多一字都不敢问。 近来皇后娘娘着实有些奇怪,常常有一位奇怪又神秘的贵客前来拜访,每每此时,她便会将丽正殿内伺候的宫人全都屏退,只留一名贴身丫头伺候,其余人全都退到殿外十丈远外,没有命令不得靠近。 而清宁宫宫门口也置了人守着,一旦有人来了,便及时入内禀告,不得有片刻马虎大意。 “大师是说,这海一霸投诚归顺,竟是玄王和三小姐两人个功劳?”宁皇后微微挑眉,有些惊讶。 一个病秧子,一个弱女子,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拿下了久居山头的贼匪? 当真有些匪夷所思。 顺着宁皇后的目光看去,座下坐着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深衣素袍,竟是提镜禅院的拂尘。 闻宁皇后所言,他不由微微一笑,道:“他二人能做到这般,倒是不奇。” 宁皇后不由蹙起凤眉,凝视着拂尘,“这么一来,大师所说的那件事,看来是真的,这司雪衣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拂尘笑得深沉,低下头去,“看来皇后娘娘并不相信老夫所言。” 微微一笑,宁皇后摇头道:“大师莫要这么说,并非不信,而是此事事关重大,本宫不得不小心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的。” 说着,她端起手边的杯盏呷了一小口,眼底的疑惑之意却并未褪尽,想了想,拧眉道:“只是有些事情,本宫怎么也想不明白,依大师所言,澜王对司三小姐亦是非比寻常的,且不说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才会对三小姐这般重视,便是他这明明想要得到三小姐、却又暗中谋划害人之举,本宫便百思不得其解。” 鸿鸳宴结束之后,事情看似已经结束,对宁皇后来说却只是个开始。 她一早便看出雪衣与夜明澜之间有什么未挑明的恩怨,更看得出那日夜明澜很是懊恼未能与雪衣配成一对,所以便派人暗中查探了一番,果然查得夜明澜对雪衣不死心。 “他既是想要拢获三小姐的心,就更应该比玄王对她好一千倍、一万倍才是,不是吗?可如今他却利用司颜佩母女,百般为难三小姐,更有置其于死地之意,实在是诡异。” 闻言,拂尘不由拂袖站起身来,冷冷一笑,道:“不知娘娘可曾听说过,置之死地而后生?” 宁皇后仿佛瞬间醒悟,嚯地站起身,“大师的意思是,澜王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等着三小姐生死无门之时,再施以援手、雪中送炭?” 拂尘没有点头,眼底却有微微闪烁的精光在跳跃,“倒是没想到,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澜王爷,竟有这般的心思和城府。今日尚且如此,假以时日,他若得权在手,这宫里宫外只怕就难以太平了。” 轻轻一声长叹,听似随意,宁皇后却没由来地眉心一紧,下意识地握紧拳抱在胸前,沉着脸色连连摇头道:“不可能,本宫绝不可能容他有掌权之日!” 而后,她转向拂尘,一脸正色,“大师既已出手,想来也不会半途收手,你便直接说了吧,你想要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又能帮助本宫做些什么。本宫的心思大师应该很明白,只要能助我晟儿登位,本宫定会竭尽所能帮助大师完成心愿。” “呵呵……”拂尘不由得笑出声来,微微摇头,“皇后娘娘多心了,老夫并无心从娘娘这里得到什么。” “哦?”宁皇后轻轻应了一声,眼底有一丝疑惑,显然是不相信拂尘的话。 见之,拂尘不由微微一笑,道:“若是一定要说老夫想要得到什么的话,那便是司家。” 全然没料到他会这么答,宁皇后结结实实愣了一下,“司家?什么意思?” 拂尘笑得沉敛,道:“听闻圣上已经下令彻查万寿殿香中下毒一事,娘娘可想好了如何应对?” 宁皇后蹙眉凝思,略有些惊道:“大师的意思是,将此事推到司家身上?” 拂尘道:“司家的人鲜少出入万寿殿,想要在香中下毒,实则太难,除非……”他顿了顿,嘴角掠过一抹诡谲冷笑,轻声道:“除非有人帮他们,而这个人必是常常出入万寿殿而不会被人怀疑之人。” 闻言,宁皇后低下头去细细想了想,“若说出入万寿殿,没有人比诸位王爷和几位位居一品的公爵来得更勤快了,而且他们出入也不会有任何人阻拦……” 蓦地,她话音一顿,抬眼了然地看着拂尘,眼底笑意甚浓,似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大师有此用意。”她轻轻一笑,“大师尽管放心吧,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这么一来,不仅仅是大师你的目的能达到,本宫最想除掉的人,也能一并除去了!” 第109章 黑衣刺客入夜来 第109章 黑衣刺客入夜来 身为一国之后,宁皇后素来以贤良淑德的一面呈与世人,这般有些狰狞得意的模样,着实让进殿来添水的宫人吓得心头一惊,紧低着头添完茶水,连忙退了下去。 宁皇后却浑然不觉般,冷冷笑着,她在幻想着等到那一天,一切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就在她独自沉湎之时,拂尘低声道:“娘娘,老夫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宁皇后挥了挥衣袖,“大师有话尽管说来便是。” 拂尘道:“听闻三小姐和玄王爷虽相识只数月,感情却是深厚无比,令人羡煞,且不日就要完婚,娘娘既是有心笼络三小姐,那免不了要爱屋及乌,将玄王爷一并收下。” “玄王……”宁皇后犹豫了一下,她依旧有些拿不准,这个玄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世人皆道他重病缠身,是个病鬼王爷,可是这些年来里里外外出了那么多事,波及他的事情也不在少数,却无人能伤及他分毫。 夜舜给二人赐婚之后,雪衣便时常出入玄王府,为其治病,听闻病情已经有所好转。 难不成,这个病鬼王爷当真并非表面上这般羸弱? 纵使他的病好了,可他在这朝中无权无势,病重的这些年,他仅有的一丝权利也早已被架空,如今他就只是个名义上的王爷罢了,除此之后,并无实权,笼络他又有何用? 拂尘一脸深思,道:“玄王爷毕竟也是皇子,是子衿公主一母同胞的兄长,且近来修王爷与其走得很近,若是能将二人一并拉拢,那……” 宁皇后又是一愣,“修王爷……” 想了想,又道:“若是两人能一并拉拢,自然是再好不过。如大师所言,他二人毕竟是皇子,纵然无权,但是在圣上面前说的话总也是有些分量的,再说月贤妃母家月家,虽不出将才,然其在朝中的文臣之中却占着一席重要地位,若为我所用,再好不过。”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面露一丝幽深笑意,颔首道:“多谢大师指点,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 庄福宫虽不似清宁宫那么大,却处处布置得精致优雅,细微至极,看得出来,每一处的花花草草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和安排的。 殿内,香案上的香炉里,一缕轻烟袅袅升起,浓淡适宜的香味儿在殿内弥漫开来。 身着牙色裙衫的盛装女子对着座上的宁皇后微微颔首致意,轻声问道:“难得皇后娘娘有空到妹妹这里走动,不知有何吩咐?” 宁皇后不由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捻起一块糕点送到嘴边,却未吃下。 那盛装女子便了然地瞥了身边的宫人一眼,轻挥衣袖,“都退下吧。”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宁皇后方才吃下糕点,连连点头道:“唔,妹妹这宫中糕点做得果然独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皇后娘娘……” “哎,贤妃,咱们都是姐妹,便不要这么见外了,叫姐姐就好。” 盛装女子便正是夜华修的母妃、月无双的姑姑月贤妃,闻宁皇后所言,她不由得起身行了一礼,“是,姐姐若是喜欢,晚些时候妹妹让厨娘多做一些,给姐姐送过去。” 宁皇后连连点头,“妹妹有心了。” 月贤妃始终面色清淡,嗓音平静,不见丝毫波澜。 月家素来沉稳内敛,不喜张扬,月贤妃亦是这般性子,这些年在宫中一直都是不争不抢,更不曾闹出什么乱子,夜华修则更是性情静淡,该做的事情便安心做好,不该做的事情,却也从来不会插手。 正也因此,夜舜才会越来越喜欢月贤妃和夜华修,越来越器重月家,月家在夜朝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似是早已习惯她这冷淡的性子,宁皇后倒也不介意,缓缓站起身道:“本宫今日前来,实则是有些事要与妹妹商量。” 月贤妃豁然跟着站起身来,“姐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宁皇后轻轻一笑,道:“这件事事关修王的后半生,本宫岂敢说是吩咐?只能说是与妹妹一起商量商量罢了。” 闻言,月贤妃的神色果然如意料中的变了,她隽眉微凝,有些担忧道:“修王……修王怎么了?” 宁皇后摇头道:“妹妹不用担心,修王无碍,只是,眼下一切都好,并不代表今后也能一切安好,妹妹也是知道的,这宫中的事情瞬息万变,谁又能料得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 说到这里,她的眼底竟是抚上一抹凄凉悲色,长叹一声,“便说当年那场大火,谁会想得到突然起得那么急、那么奇怪?若非是那场大火,承儿该有这么大了吧。” 她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该有十三岁了。” 月贤妃的脸色顿然失了血色,一阵惨白,收在袖中的双手轻轻颤抖,声音也跟着颤抖:“承儿福薄,不该生于这帝王之家,不该承这天家之福,若有来世,便不要再投于帝王家了,做个寻常百姓自是最好。” 她说得很慢,听得出来她一直在努力隐忍压抑,宁皇后听了,心中未免有些不忍,上前去扶住她道:“对不起,姐姐不该提妹妹的伤心事,姐姐只是希望妹妹能看得明白些,有些人并不是你不害他,他就不害你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月贤妃努力定了定神,抬头迎上宁皇后意味深藏的凤眸,沉声问道:“姐姐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见她会意,宁皇后便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姐姐只是希望妹妹能帮我一个忙,也算是帮了自己,希望妹妹能给本宫和晟儿做一回证人。” 说着,她回身扫了一眼,贴近月贤妃耳语了几句,只见月贤妃脸色不停变换,眼底浮上一抹深深的忧虑。 “这……”她有些为难地拧了拧眉,“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可胡言乱语。” 宁皇后笑得深沉,“是不是胡言乱语,妹妹心中定有思量。虽然有些话不该说,可是姐姐真的不忍心妹妹就这么暗自伤神,凶手却一直逍遥法外,姐姐已经着人去调查当年的那场大火,害了承儿的那人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顿了顿,她一边观察着月贤妃的脸色,一边缓缓道:“妹妹已经失去承儿,断不能再让修王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一句话似是戳中月贤妃痛处,她骤然握紧拳,指甲深深扎进肉里,而后深深地闭上眼睛。 “咚”的一声重响,将本来就睡得浅的雪衣从梦中惊醒。 她豁然坐起身来,心头慌得厉害,就在这时,门被人轻轻推开,雪衣心底一凛,下意识地冷喝道:“谁?” “三小姐,是我。”将离快步进了屋来,点亮了床头的火烛,又连忙去关上窗子,嘀咕道:“这天气真是多变,乍暖还寒,夜风骤起,都不让人睡个安生好觉。” 雪衣平了平心绪,微微一笑,“辛苦你了,将离。” 将离连忙回身摇头道:“三小姐别这么说,将离做这些是应该的。” 说话间,她已经关好窗子,折身走到雪衣身边,替她拉了拉被子,“好了,天亮还早着,三小姐再睡会儿吧。” 正要离开,雪衣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睡不着,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将离想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只是她衣衫单薄,没由来地打了个冷战,见状,雪衣便往床里边挪了挪,道:“上来。” “三小姐……”将离愣了愣,“这……不太好吧……” “我让你上来。”说着,她伸手拉了将离一把,将离便跌坐在床上,犹豫了一下,终是脱了鞋子,钻进了被子里,下意识嘀咕道:“好暖和。”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雪衣握着将离的冰凉的手,轻声太息,问道:“将离,你是何时进司府的?家中还有哪些人?” 将离的脸色骤然一变,一阵青白,她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摇头苦笑道:“没了,我从记事起,就在司府,只不过早些时候一直都是在后院厨房,未曾到过前院一步,三小姐自然没见过我。 听厨娘说,我娘亲本也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因着长得有几分姿色,被那家的老爷看中了,强占了身子,没过多久被人发现有了身孕,就被赶了出去。因着身子太弱,又一直过得不好,娘亲生下我没过多久便去了,是一位曾经跟娘亲在一起做过工的姑姑收留了我,把我带到了司府。 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着后院的厨娘和小杂工们学着认字,又认了些草药,他们都夸我有天赋,我学得也很认真,这才有机会到药房做工,也才有这机会遇见三小姐。” 雪衣心底没由来地一沉,“对不起将离,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将离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反手抓住雪衣的手,神色凝重却又极其认真,“我知道三小姐心里很苦,也知道你在这司府活得很累,将离真心希望三小姐能过得好,莫要再像将离这般。” 说着,她轻叹一声,笑道:“不过现在好了,再过些天,三小姐就要嫁入玄王府了,王爷那般疼爱三小姐,断不会再让三小姐受到一丁点的委屈。” 雪衣紧紧握着她的手,“将离,到时候你随我一起去玄王府。” 将离顿然一喜,“真的吗?” 雪衣用力点头,“还有桂妈妈,我要把你们都带走,绝不会把你们留在这里。” 她心里再明白不过,若到时候她一走,原本跟着她的几人定会受到左云母女的欺凌,而除了她,这府中也不会再有人为他们出头,为他们说一句话。 闻言,将离竟是喜得差点落泪,下意识地紧紧握住雪衣的手,犹豫了一下,道:“小姐果真与这薄情寡性的司家人,有所不同。” 雪衣蓦地一愣,愕然地看着将离,似是没想到她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正想要细问,突然只听得又是“咚”的一声响,将离一惊,撩起帘帐看去,只见一名黑衣蒙面人撞开了窗子跳进屋来,手中长剑直指雪衣刺来。 第110章 合欢木欢终难辨 第110章 合欢木欢终难辨 “秦钟舸,保护三小姐!” 将离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下意识地大叫一声。 听到秦钟舸的名字,黑衣人似乎有些慌张,快步上前来,伸手就向着两人刺了一剑,雪衣一把抓住将离的手臂,拉着她向后一仰躲过这一剑,而后伸手抓起被子向黑衣人掷去。 黑衣人一刺不中,紧跟着第二剑又刺来,床上空间狭小,根本不好躲藏,眼看着剑尖就要刺中将离,雪衣心头一急,顿然伸手拉过将离。 只听得“嗤”的一声,将离低头一看,雪衣纯白的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嫣红的血顿然渗了出来。 “三小姐!”将离不由低呼一声,眼看着第三剑刺来,已经是避无可避,她想也不想,连忙张开手臂紧紧护住了雪衣。 “当”的一声轻响,剑刃没有刺中她们,倒是听得那黑衣人一声闷哼,两人抬眼望去,只见他手中长剑掉在地上,一枚小巧的飞刀正好射中他方才持剑的手臂,顿时鲜血直流。 秦钟舸只着了里衫,他射出一只飞刀之后,紧跟着进了门来,扬手一洒,另有两枚飞刀朝着黑衣人射去。 黑衣人似是有些惧怕秦钟舸,连忙闪身躲过,根本来不及去捡掉在地上的长剑,一转身跃出窗子逃去。 秦钟舸正要追上去,却听得雪衣喝了一声“慢着”,她沉着脸色道:“不必追了。” 闻言,秦钟舸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黑衣人离开的方向,一回神,想起两人还没起身,连忙大步走出门去,顺手关上了门窗。 一刻钟之后,将离已经穿好了衣衫,替雪衣包扎好了伤口,又重新取来被子给她盖好,放下帘帐,这才缓缓走出门去。 秦钟舸和后赶来的玄王府侍卫寸步不离地守在屋外,个个都是满脸懊恼。 这段时间,流霜阁一直安稳太平,且雪衣和夜青玄大婚在即,便想着这段时间不会有人再来惹事,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疏忽,便置雪衣于险境。 好在是,有惊无险。 秦钟舸正垂头自责之时,只觉肩上一沉,一回身就看到将离将一双鞋子丢在地上,低声道:“天这么冷,你怎的连外衣和鞋子都不穿?” 闻言,秦钟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有些凌乱的头发,“听你那一喊,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将离不由狠狠剜了他一记,低下头去朝屋里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道:“你进来,三小姐有话与你说。” 秦钟舸连忙穿上鞋子和外衣,大致整理了一番,走进屋里。 里屋还有些清淡的药味儿,将离不做声,在一旁安静地收拾药箱和布条,水盆里红色的血水让秦钟舸一阵阵愧疚。 “三小姐,对不起,是属下失职……” “此事与你无关。”帘帐低垂,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听到雪衣轻叹一声,继续道:“是我让你们撤回去的,这件事暂且就不要告诉王爷了。” “这……”秦钟舸有些犹豫,这么大的事若是不告知王爷,等日后王爷知道了,还不得生生剥他一层皮! 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雪衣轻笑一声,道:“你放心,等以后他知道了,若是要罚你,就让他来找我,有任何事都有我担着。” 听得出雪衣语气之中的轻快,秦钟舸下意识地“嘿”了一声,笑道:“有三小姐担着,钟舸自然是什么都不怕,只是……三小姐受伤这么重要的事,属下实在不敢隐瞒王爷,并非是因为害怕王爷责罚,而是不想王爷担心。” 雪衣摇头道:“你若与他说了,那才是让他担心,所幸我只是受了点小伤,并无大碍,你现在要做的,是去查清楚那个人究竟是谁。” 秦钟舸皱了皱眉,点头道:“三小姐方才不让我们追,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雪衣“嗯”了一声,嗓音变得沉重:“你若得空,不妨到左家走一趟,看看可有人伤了手臂。” 秦钟舸当即心领神会,用力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属下立刻就去。” 正要离开,又似想起了什么,偷偷朝着将离瞥了一眼,正好瞧见将离也正担忧地看着他,不由挑眉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这才退了出去。 直到秦钟舸走远了,将离这才小声问道:“三小姐如何得知,那黑衣人是左家人?” “猜的。”她说着伸手撩起帘帐,将离连忙上前扶住她,“那人看我的眼神充满恨意,素来与我结仇之人只有左家,前些天又刚刚出了左凝和海一霸那事儿,他们定是恨我入骨,要来杀我,也不足为奇。” 顿了顿,她拉着将离在床边坐下,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没想到方才你为了我,竟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将离“嘿嘿”笑了两声,道:“那是因为我相信钟舸,是他自己说过的,有危险的时候,我只要叫他一声,他就会立刻赶来的。” 闻言,雪衣不由笑意更深,轻叹道:“也是时候尽快给你定一门婚事了,你自己可有中意之人?” 将离一惊,“哪有?我就陪着三小姐就好。”话虽如此,她还是微微红了脸,紧低着头。 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疼,雪衣便不再逗她,闭上眼睛靠着身后的栏杆,却怎么也睡不着。 好在动静并不是很大,这件事并未传出流霜阁。 雪衣有心将这件事情压下,虽然她也很想尽快除了这些人,给容霜和司仲卿报仇,可是却也不能不顾夜青玄。 她答应过他的,在成婚之前,先且将这些事情放一放。 第二天,秦钟舸便回来报,发现左溢足不出户,他似是伤了右臂,一直都避免用右手拿东西。 雪衣只冷冷一笑,示意秦钟舸不要妄动,而是派了两名玄王府侍卫到左家附近饶了一圈,果然吓得左溢一连几天门都不敢出一步。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风平浪静,一阵寒潮过去之后,天气便渐渐暖了起来。 眼看着二月渐渐近了,不知为何,雪衣心底的不安也越来越浓重,左云母女和夜明澜越是这般沉寂无声,她便越发觉得不安,她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看似风平浪静,实在暗潮汹涌。 就在这时,公主府来了人。 雪衣第一次在公主府见到了一袭正装、一脸正色的夜子衿,彼时她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低着头研究什么,听到雪衣走近的脚步声,头也不抬一下,只是随口道:“坐吧。” “公主急着叫我来,不知所为何事?”雪衣边坐下边看了看夜子衿正在研究的东西,下意识地挑了挑眉。 夜子衿将东西推到雪衣面前,“你看看。” 雪衣接过两只小锦盒,甫一打开便有一股清淡的香味迎面扑来,再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两盒香,只是这两盒香无论是成色还是气味都如出一辙,几乎一模一样,正也因此,雪衣才不由得皱了眉。 仔细确认了一番之后,雪衣沉声问道:“这两盒东西,从何得来?” 夜子衿见雪衣脸色不太好看,便不兜圈子,直接道:“都是从凤寰宫取来的。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雪衣凝眉,没有摇头,算是默认,“凤寰宫会有这两样东西本不足为奇,只是赶在这节骨眼儿上,就让人不得不起疑了。” 说着,她将其中一盒香推到夜子衿面前,“这一盒便是掺杂在檀香之中的合欢,而且是处理过的,香味较淡,而这一盒……” 她将剩下的那一盒也推了过去,“味道与合欢极为相似,最重要的是,就连颜色也如出一辙,可是它却并不是合欢,而是……木欢。” “木欢?”夜子衿冷厉眉峰拧起,乍一看,眉宇之间倒是真的与夜青玄颇有些相像,“本宫原本以为这是同一种香。” 她话中似是有话,欲言又止,紧盯着两盒香看了片刻。 雪衣已然猜到这件事定是与万寿殿的毒香一事有关,忍不住问道:“还望公主告知,这是怎么回事?” 迎上雪衣凝重的目光,夜子衿略一沉吟,终是忍不住点头道:“便与你说了也罢,之前本宫就曾与你说过,会暗中调查万寿殿的事,直到最近才发现皇后那边有了动作,她去找过贤妃娘娘,说了些什么本宫虽不知道,却知道自那以后两人的走动便多了起来。 两天前,清宁宫那边的人来通知本宫,道是无意中听到皇后说就在这两天就会有所行动,本宫便让人力所能及地盯紧了各宫,果然,就在昨天午后,皇后安插在凤寰宫那边的人借故打落了香炉,随后便连忙让人重新点香,苏贵妃显然已经察觉,可是她却不点破。 本宫的人悄悄尾随着那个去换香的宫人,取了一些样本来,却发现小丫头走在半路上的时候,香炉里的香被人掉了包,可是她自己竟是毫不知情,一直都以为香炉里燃的就是她刻意安排好的香——” 她说着低头看了看面前的两盒香,又看了看雪衣,果见雪衣的脸色沉冷至极,她指着合欢的那一盒,道:“这一盒,便是皇后的人给苏贵妃燃的香。” 复又指着木欢的那一盒,道:“这一盒,便是被偷偷换过的香。” 见夜子衿点头,雪衣的眸色不由彻底冷了下去,双手下意识地握起。 见状,夜子衿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问道:“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雪衣不答,只是暗自嘀咕道:“为什么会这样?以苏贵妃的嚣张狂傲,若是发现了宁皇后故意害她,她定会紧抓着把柄不放,把事情闹到圣上那里不可。却是为何,这一次她会这么冷静淡然,任由宫人去做?” 夜子衿闻言,想了一想,随口答道:“她确实是刁钻性子,与皇后又是死对头,如今既是没有立刻揪出把柄大闹一番,想来许是另有所图。” 一言似是提醒了雪衣,她骤然一惊,嚯地站起身来,沉声道:“公主,请即刻带雪衣入宫,皇后娘娘有危险!” 第111章 鸿门一宴凤寰变 第111章 鸿门一宴凤寰变 子衿公主直闯宫门已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倒是不足为奇,只是她竟是连宁皇后的清宁宫也一并闯了,让一众宫人不禁唏嘘不已。 然,两人却还是来晚了一步,清宁宫的宫人回话:两刻钟之前,皇后娘娘与皇上一道去了凤寰宫! 不同于她二人的焦躁不安,此时凤寰宫内却是一派祥和安宁。 宁皇后、苏贵妃以及月贤妃坐在夜舜的两侧,都在陪着夜舜认真看着歌舞,看似笑得柔和,然三人心中都明白,她们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觥筹交错间,宁皇后和苏贵妃两人相视冷冷一笑。 突然,宁皇后放下了杯盏,在夜舜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只见夜舜眸色一沉,下意识地朝着苏贵妃瞥了一眼,继而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香案上。 仔细端凝了片刻,又认真闻了闻,夜舜勾起嘴角淡淡一笑,“爱妃这里的香,香味很是独特,不知爱妃焚的是什么香?” 苏贵妃没由来的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臣妾倒是还没细细问过,稍后寻来点香的宫人问问……” “现在便叫来问问吧。”不等她说完,夜舜便冷冷打断了她,目光凌厉,直直盯着她。 那眼神看得苏贵妃和月贤妃一阵心惊,看得出来苏贵妃略有些迟疑,而越是如此,夜舜的脸色便越冷。 见苏贵妃犹豫着不出声,夜舜索性自己站起身来,朝着香案走去了,边走边道:“朕倒是觉得这香闻起来似曾相识,很是熟悉。”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案前,凑到香炉前闻了闻,神色骤然一变,“爱妃这一炉香似乎不止是只有一种香。” 苏贵妃迟疑着道:“是……两种。” “哦?何人教你如此焚香的?” 听着他越来越冷的语气,在场众人全都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唯独宁皇后一人,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冷色,朝着月贤妃瞥了一眼,是以她不用担忧。 苏贵妃脸色有些慌乱,想了想道:“是澜王,他说前些日子司二小姐教了他一个助眠的方法,所以来给臣妾试一试……” “啪!”话音未落,夜舜便一掌拍在香案上,冷笑着道:“助眠?这两种香合在一起,究竟是助眠,还是别有他用,看来要找来澜王细细问上一问了。” 说罢,顿然回身,冷眼扫过苏贵妃,正要下令传澜王,凤寰宫的宫人便来报:澜王殿下到了。 “呵!来的正好。”夜舜一撩衣袍,缓缓走下台阶,看着夜明澜不紧不慢地入殿行了礼,而后问道:“澜王,朕问你,那合香助眠的法子,可是你告诉你母妃的?” 夜明澜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正是,是司二小姐说她家的医书里有此记载,她也亲自试过了,所以……” “哼!”夜舜一声冷喝,把夜明澜后半句话全都堵了回去。 宁皇后徐徐走上前,来到夜舜身边,故作疑惑地闻了闻香炉里的香,蓦地变了脸色。 “皇上,这……这不是前些日子万寿殿所点的香吗?臣妾记得,皇上正是因为此香,才会头痛之症反复发作,痛苦不堪。这段时间,皇上一直在查这个在香里动手脚的人是谁,却没想到竟是……” 说着,她紧紧蹙眉,一脸困惑地看着苏贵妃,“妹妹,你这么做又是何苦?” 苏贵妃咬了咬嘴唇,道:“臣妾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可是臣妾敢肯定,在皇上的香里动手脚的人绝对不是臣妾和澜王,臣妾这香也定然与皇上的那一炉香不同,否则,为何臣妾没有丝毫的不适?” 闻言,夜舜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凝眉,定定看了苏贵妃和夜明澜两人,但见两人全都是一脸坦然镇定,不见丝毫慌张。 他便又回身将仔细闻了闻那一炉香,正想要再说什么,却听宁皇后开口道:“妹妹,你可真是糊涂啊,这檀香加上合欢,哪里是助眠?明明就是害人毒药啊!” 话出口,夜舜顿然拧起眉峰,而苏贵妃和夜明澜的脸上也渐渐浮上一抹得意之色。 只听夜明澜道:“檀香加上合欢?这莫不就是万寿殿的那个毒香?” 宁皇后点头道:“便是现在殿内所点的这一炉香,正也是檀香加上合欢,这种味道比较独特,错不了的。澜王,这究竟是司二小姐骗了你,还是你……” 她话未说完,只是意有所指地朝众人瞥了一眼,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显,整个宫中就只有澜王知道这个配方,偏得夜舜出现头痛症的前后那段日子,他也时常出入万寿殿,难道竟是夜明澜在夜舜的香里动手脚? 正僵持间,突然只听苏贵妃不紧不慢问道:“这倒是奇了,姐姐是如何得知皇上的那一炉毒香是檀香加上合欢制成,又如何得知这两种香合在一起的功效?” 说着,笑意盈盈地睇了宁皇后一眼,“妹妹记得,姐姐素来不喜欢点香的。” 宁皇后一愣,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犹豫了一下,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等她回神,苏贵妃便紧接着转向夜舜,一脸委屈道:“看来在皇上心中,还是只有皇后姐姐一人有能力为皇上分忧解难,臣妾等人却什么也做不了,否则皇上也不会只告诉众人,那香里有问题,却独独只把那一炉毒香的成分告诉了姐姐一人……” 说到这里,似是难过得厉害,她不由红了眼睛。 原本想要起身说话的月贤妃闻此一言,又不动神色地坐了回去,不冷不淡地朝着宁皇后和苏贵妃瞥了一眼,柔声道:“皇上,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这一炉香和万寿殿的香是不是一样,还得要请懂行之人前来查验一番。” 夜舜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目光却一直盯在宁皇后身上,似笑非笑道:“朕也有些好奇,皇后是如何得知万寿殿的香是檀香加上合欢制成。” “这……”宁皇后顿然怔住。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宁皇后身上,这样的情况陡转急变,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出声,生怕自己是打破这片沉寂的那个人。 就在此时,一名宫人小心翼翼地走到殿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门来,高义同便走上前去,低声训斥道:“何事,这么畏畏缩缩……” 话未说完,便瞥见站在门外的两道身影,不由吃了一惊,连忙入殿,小声道:“皇上,子衿公主和司三小姐到了。” “哦?子衿和雪衣来了?”夜舜原本冷肃的眸子瞬间变得缓和,“也好,雪衣来得正好,便让她验一验这一炉香里究竟有什么。” 说罢挥了挥手,高义同即刻会意,传两人进殿。 夜明澜笑得深沉,目光从雪衣身上一带而过,而后落在夜子衿身上,“四姐今日怎有空前来?” 夜子衿笑得慵乏柔媚,撇过三位娘娘,不紧不慢道:“自是听闻母后和二位娘娘难得有空聚在一起,便带上雪衣前来向几位前辈讨教一番婚嫁事宜,我这也是受二哥所托,没办法呀。” 毕竟,容霜早逝,夜青玄母妃尧淑妃也已经不在,若是有子衿公主陪着进宫拜见几位后妃,倒也不怪。 夜明澜见丢出去的皮球有不动神色地打了回来,倒也不着急,而是转向雪衣到:“三小姐来得正好,可否请三小姐帮忙看一看母妃这一炉香究竟是什么香?可千万别是什么毒香,害了人。” 雪衣看了夜舜一眼,见他点头,便缓步上前,仔细闻了闻香,又用手指捻起一小撮香灰在手中仔细看了看,随后让宫人取来香料看了看。 末了,她展颜一笑,回身对夜舜点头致意,而后又转向宁皇后,嗓音澹澹道:“皇后娘娘尽管放心,虽然闻起来味道很是相似,不过这并不是合檀香加合欢,与万寿殿的那一炉香并不相同,对人并无伤害。” 夜舜眸色沉敛,向宁皇后看去,“皇后?皇后知道那毒香的事,三小姐都知道?” 雪衣颔首,“皇上出现头痛症之后,皇后娘娘一直担心不已,曾找臣女细细问过情况。方才臣女在殿外,闻皇后娘娘对这一炉香担忧不已,想来娘娘是错把这当成是引发皇上头痛症的毒香了。” 夜明澜和苏贵妃相视一眼,苏贵妃眼底闪过一抹凌厉杀意,面上却笑得柔和,“这么说来,是三小姐跟皇后姐姐说了香的配方?” 雪衣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 她说着,把目光转向香案,“这一炉香乃是用檀香加上木欢,木欢气味与合欢极为相似,若是不小心辨认,便是懂香之人也有可能会搞混了,也难怪皇后娘娘会弄错。” 而后转向夜明澜,完全忽略他犀利的神色,清冽一笑,道:“想来这个秘方是二姐告诉澜王殿下的吧。这也是大药方里的方子,我本不知,直到前些日子姑奶奶与我说起,我才知道,原来还有木欢与合欢之别。” 第112章 帝心幽深深难测 第112章 帝心幽深深难测 一切听来只是随口之言,就这么随意、轻悄地便将众人和夜舜对宁皇后知道毒香这件事的疑虑全都打消。 又闻宁皇后因为担心夜舜,早就私下里悄悄找过雪衣了解病因及情况,便又觉得帝后情深,凤凰于飞。 夜明澜笑得不浓不淡,眼底是了然和深沉,微微侧身与苏贵妃相视一眼,压下她的怒意,而后笑道:“确实是二小姐告诉本王的。” 话音刚落,突然没由来地心下一凛,总觉得雪衣这一问并非无缘无故。 他拧着眉,盯着雪衣仔细看了片刻,却见她始终神色淡然,并无异样。 点了点头,雪衣浅笑,“二姐从去年便开始学习大药方里的方子,在大药方丢失之前,已经学了很多……” 蓦地,她神色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儿,下意识地蹙了蹙隽眉,继而又抿唇一笑,转移话题道:“既是知晓这香无害,皇上和皇后娘娘就尽管放心吧。” 这话锋转换得有些突兀,几人显然都感觉到了,正有追问之意,就听夜舜接过话道:“朕早就听玄王说过,你虽年纪尚轻,但你天资聪颖,医术并不在宫中那些太医之下,姨母也夸你对药香和施针研究颇深,看来,朕是该挑个时间,好好考一考你了。” 雪衣不由微微摇头一笑,“皇上高看雪衣了,雪衣这点小伎俩,到父亲和二姐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夜舜显然并无心追究究竟谁的医术更胜一筹,只是随意笑了笑道:“不管怎样,今天多亏了你,解除了众人了担忧和疑惑。” 说着,他目光转向宁皇后,只见宁皇后满眼皆是对他的担忧和关切,便冲她微微一笑,继而又将目光移向了月贤妃。 由始至终,月贤妃只说了一句话,而且那句话说得适时又得体,夜舜有心,自然是记下了。 撇开其他一切不说,对她,夜舜心里始终是有偏宠的。 因着雪衣的出现,一场原本该是硝烟弥漫的战场便这么无声地结束,没有损失,没有伤亡,彼此旗鼓相当。 万寿殿里,一炉龙涎袅袅弥漫,整座殿内都是这股淡淡的香气。 那个身着明黄色袍子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走到九五之位前,却并未坐下,而是垂首细细端凝着这个高高在上、宽大且舒适的座位,嘴角泛着一丝难以琢磨的冷笑。 “帝位……”他轻轻一声呢喃,雪衣不由抬头看来,正好看到夜舜身形微微一晃。 她心头一惊,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皇上!” 只是,脚步到了台阶前便又停下,想了想问道:“皇上可有不适?要不要传太医?” 夜舜回身看着她,微微摇头,“不用担心,朕没事,朕只是……只是觉得这个位子上似乎长满了刺,做不安宁。” 雪衣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那龙椅,了然地垂眸,深吸一口气,“皇上是累了,要保重龙体才是。” 夜舜浅笑,缓缓坐下,目光始终不离雪衣,越看越觉得熟悉,她的身上似乎藏着那个人的影子…… “再过几日便是初六了,你可准备好了?” 闻言,雪衣先是一愣,没想到他单独把她叫来万寿殿,问的第一个问题竟是这个,想了想道:“一切自有王爷和父亲操持,臣女倒是清闲。” 夜舜便了然地点头一笑,“司大人得女如此,实乃大福,朕……很是羡慕。” 雪衣垂首,笑得深沉,“皇上赞誉了,子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乃是女子之中佼佼者,皇上又何须羡慕别人?” “呵!不同,毕竟是不同的。”只是,他并没有说有何不同,而是把目光转向一旁的香炉,“雪衣,你老实回答朕,你与子衿今日入宫,怕是特意为了皇后而来吧。” 雪衣顿然心头一凛,抬头向夜舜看去,只见他目光凛凛,犀利如锋,像是早已看穿她和夜子衿的心思。 想了想,她突然跪下身去行了礼,“皇上明察秋毫,见微知著,一眼便看穿雪衣的小心思,还望皇上原谅雪衣有所隐瞒。” 夜舜睨了她一眼,倒也不急着让她起身,而是站起来缓缓走下台阶,“你倒是说说,你隐瞒了朕何事。” 雪衣道:“其实,早在二姐学到木欢的这道方子之前,大药方便已经丢失了,寻回来之后,大药方就一直被看守在司药楼内,所以……” 她停了一下,似乎在想该怎么说,夜舜不由朝她瞥了一眼,她便低下头去接着道:“兴许,是父亲教给二姐的,毕竟父亲接触大药方已久,知道的也必然比我们多。” 夜舜点了点头,抬手示意雪衣起身,“朕只是好奇,你是如何知晓司二小姐没有学到这道方子?” 雪衣轻轻一笑,“说来也巧,大药方丢之前,有一次与二姐闲谈的时候,她自己说起的,说是过几天要学一道安神助眠的方子,可是就在第二天,大药方就被盗了。” 夜舜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走到了香炉前,“这世间之事,复杂难测,眼见不一定为真,很多时候朕都忍不住在想,后宫佳人无数,朕子女众多,究竟又有几人是真心相待?”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心中似是压了极重的心事和负担,偏得又无处可以倾诉。 看见他这样,雪衣没由来地想起了容霜,容霜在世之时便是如此,一直都是心事重重,却偏偏从不跟她说起半个字。 直至离开,雪衣都未能猜透她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同情夜舜,太息道:“将心比心,皇上是睿智之人,定能看得透谁才是倾心相付之人。” “呵呵……”闻言,夜舜忍不住轻声笑开,点了点头,突然正色道:“朕……自是看得明白,只是有些时候为了维持这种平稳安宁的局面,朕必须要故作糊涂方可,你,明白吗?” 雪衣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夜舜便微微一笑,“所以,今天你的出现,不仅仅是帮了皇后,其实也是帮了朕一个大忙。” 闻言,雪衣心下骤然一凛,下意识地向夜舜看去,迎上那双冷静深邃的眼眸,心底咯噔一跳,手心里捏出一把汗来。 却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他却故作什么都不知,就这么任由她们带着走,他不是糊涂,而只是要把事情看得更明白! 她骤然想起临行前,他看向月贤妃时,那柔和且真诚的一笑,也许,正是因为月贤妃一直清心寡欲,甘愿置身事外,不喜这纷乱争夺,他才会那般信任、宠溺于她。 想到这里,雪衣深深舒了口气,俯下身行了一礼,“皇上,英明。” 夜舜却摇了摇头,褪去沉肃神色,浅笑道:“你不用担心,朕知你没有恶意,皇后毕竟也算得上是你和玄王的媒人,你会出面相助,朕倒是觉得你是个有心又善良的姑娘。” 善良…… 眉峰顿然一蹙,雪衣在心底苦苦一笑,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又如何能与善良搭得上边? 却是不知,这一蹙眉、一垂笑的模样落在夜舜眼中,看得他骤然一愣,继而摇了摇头,抬手抚上额头。 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总是频频想起她来? “你这般清和宁静而又淡泊无争的性子,当真是像极了朕的一位故人。”说着,他的嘴角浮上一抹清浅笑痕,“她跟你一样,都很善解人意,淡泊名利,只可惜……” 雪衣抬眼看来,看到他眼底那一抹无疑隐藏的悲色,似是明白了什么,“逝者已矣,皇上节哀。” 夜舜轻轻点头,“难得你为女子,也能这般豁达。其实朕把你叫来,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与你随便聊一聊……罢了,若是再聊得久了,子衿怕是要着急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便先回去吧。” 雪衣便俯身垂首道:“臣女先行告退。” 而后,缓缓退出了万寿殿。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她下意识地回身望去,心中一阵不安,甚至有些担忧。 夜舜,他终究是知道所有一切的。 都说君心难测,但愿今日这一行,她没有做错。 正出神时,两名宫人快步走过来,行了一礼,道:“可是三小姐?” 见雪衣点头,便又道:“皇后娘娘传三小姐前往清宁宫一叙。” 雪衣挑眉笑了笑,早已料到宁皇后定会找她,毕竟她们之间,对于彼此都还有些疑惑。 这么想着,她跟在宫人身后,不紧不慢地朝着清宁宫的方向走出,刚走出没多远,远远地就看到一行人朝着万寿殿走去,那人她方才在凤寰宫见过,正是月贤妃。 遥遥相视,雪衣微微欠身行礼,月贤妃倒是客气,点头致意,虽不多言,雪衣却感觉得到她的柔和。 倒也难怪夜舜这般偏宠她了。 刚刚进了清宁宫,尚未见到宁皇后,就听有人在身后喊道:“三小姐。” 雪衣回身,看到夜亓晟迈着大步快步走到与她并排的位置,抬手制止她行礼的动作,“三小姐免礼,本宫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刚才的事情,多亏三小姐机智,及时出面替母后解围。” “太子殿下言重了,雪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她语气清冽,说得意味深藏。 果然,夜亓晟听了之后,了然地点了点头,“明白,本宫全都明白,此番你与子衿一道进宫,这其中的深意便不言而喻了,有劳三小姐代为向二弟道一声谢,这份情,本宫记下了。” 雪衣点头应下,脚下的步子始终轻缓,不紧不慢,时不时地朝着夜亓晟瞥一眼,而后勾起鼻子细细闻一闻,终于,她像是确定了什么,脸色不由得暗沉下去。 夜亓晟不察,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唉,三小姐自己的事都要忙不过来了,却还不忘父皇和母后的事,实在让本宫动容,其实对于司将军的事,本宫心中一直存有疑惑,不瞒三小姐,近来本宫一直在查这件事,眼下终于有了些线索……” 第113章 天命之女初现世 第113章 天命之女初现世 说着,停了一下,他微微侧身瞥了雪衣一眼,似是在观察雪衣的反应。 “人各有命,也许是大哥命该如此,怨不得任何人。”雪衣轻轻吐气,这句话倒是说得真心。 夜亓晟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淡然处之,本来准备好了一大筐的话,此时到了嘴边又不得不咽回去,连连点头道:“三小姐若是能这么想,那自然是最好。” 雪衣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朝着夜亓晟瞥了几眼。 夜子衿早已在清宁宫等着雪衣,甫一见到雪衣,她便悄悄松了口气,虽然面上故作淡漠,可是她的心里实则还是关心雪衣的。 不管怎么说,此番雪衣是跟着她一起入宫的,雪衣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那个脾气诡异的二哥定会算到她头上。 “母后已经等你多时了。”她说着顿了顿,定定看了雪衣一眼,“父皇没有为难你吧。” 雪衣摇了摇头,“劳公主挂心了,一切都好。” 说话间,她已经在夜子衿和夜亓晟的默许下,独自一人进了殿内,正要对着宁皇后行礼,就被她一把扶住。 “三小姐……好胆识,亦是好机智。”虽然面上带着笑意,可是雪衣看得出来宁皇后对她的疑虑和忌惮。 她拉着雪衣在榻上坐下,把沏好的茶推到雪衣面前,“不知三小姐从何得知今日这一变故?” 雪衣摇了摇头,浅笑道:“雪衣本不知,子衿公主今日拉着雪衣入宫,道是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等人难得聚在一起,雪衣正好可以向几位娘娘学习一下婚嫁之时所需注意的事宜,却不知皇上也在,一直在殿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可巧听到皇上和几位娘娘的谈话,再想起前不久姑奶奶跟雪衣说的木欢与合欢一事,生怕事情闹得僵了,这才斗胆出面。” 说着,她起身,欲要跪下去行礼,宁皇后连忙拦住她。 她道:“雪衣未经皇后娘娘允许,便擅作主张,雪衣愿接受责罚。” “呵呵……”听了这些,宁皇后不由得摇头轻轻笑出声来,她轻声叹道:“三小姐言重了,今日可是多亏了你,本宫才免遭皇上责罚,本宫又怎忍心责罚你?来……” 她将雪衣拉起坐在自己身边,“方才是本宫语气重了些,本宫知道三小姐是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不管怎样,今天这是都要多谢三小姐解围。不过……” 脸色顿然一沉,她一脸肃然地看着雪衣,认真道:“就算三小姐并无害人之心,可是你今日之举已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必会让那一心想要谋害本宫之人心中不满,以她那狭隘心胸和残忍手段,真不知今后会怎样待你,三小姐若是相信本宫,本宫定会尽全力保三小姐安危……” 雪衣静静地听着,心下不由冷笑,宁皇后倒是会顺势而为,此番显然是有意要与她结盟,或者说,是想要拉拢她。 然,不管是宁皇后还是苏贵妃,她皆不想深交。 至少在她心中,就连数次加害于她、却坦然直率的夜子衿,都远比她二人要真诚、可信得多。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怕真正的敌人,就怕假意的朋友。 “皇后娘娘多虑了,这事哪敢劳烦娘娘出手?”雪衣一脸纯真无害,浅浅一笑,道:“再过些时日,雪衣便会嫁入玄王府了,相信玄王定能保护好雪衣,娘娘您说呢?” 宁皇后一愣,没料到她会这么答,沉默了片刻,而后骤然轻笑,连连点头,“那是自然……玄王虽然沉默内敛,不过听说这府中侍卫倒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定是能护三小姐周全。既如此,本宫也就放心了。” 说着,她朝着身后低垂的帘幕瞥了一眼,动作虽然很小,并不明显,却正好落在伸手去端起杯盏的雪衣眼中,她顺着宁皇后的目光瞥了一眼,神色不动,只是眼底的忧虑越来越凝重。 直到目送着雪衣的身影渐渐走远了,宁皇后方才对着帘帐后轻叹一声道:“本宫倒是越来越相信,她便是天命之女,今日若非是她出现,本宫定难脱身。” 话音落,一道素色身影从帘后走出,正是拂尘,他朝着雪衣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轻呼声呢喃道:“天命之女……” 宁皇后道:“可是,想必大师也看出来了,这个丫头软硬不吃,她显然根本无心与我们合作,若是她不能为我所用,即便是天命之女,留着也是无用。” 拂尘不由轻轻笑出声来,轻轻点头道:“老夫知道娘娘心中的担忧,老夫承认,这个丫头确实很聪明机灵,可是她亦有她的软肋,皇后娘娘今日与她结盟不成,不过是因为还没有抓到她的弱点罢了。” 说着,他微微眯起眼睛,眼底是难以琢磨的深沉,看不清那浓郁的大雾后面,究竟都藏了些什么。 “大师有法子?”宁皇后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一丝希冀。 拂尘点头,“皇后娘娘尽管放心,老夫自有法子让她乖乖地、心甘情愿与娘娘合作。” 宁皇后不由展眉笑开,连连点头,“有大师相助,本宫便放心多了,既如此,那本宫就安心等着大师的好消息了。” 而后,她长长叹息一声,“其实,本宫又何尝愿意整天做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事?终究,这一切都是被她给逼的,本宫并没有什么野心,只是想要能保住太子的地位和身份罢了。” 她微微转身,瞥了拂尘一眼,“大师,你明白吗?” 闻言,拂尘眼底拂过一抹悲色,继而便又转为冷厉,沉声道:“明白,归根结底,不过是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凤寰宫内,氛围全然不似万寿殿和清宁宫,一片死寂。 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了,小丫头急匆匆地进门来,想要点起火烛,却不想刚刚一只脚踏进门来,就听得”砰”的一声,一只杯盏摔在脚边,应声而碎,吓得她连忙又把脚收了回去。 夜明澜望来,看到战战兢兢的小丫头,便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火折子,而后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本宫早就说了,司雪衣这个丫头不能留,她屡次坏我们大事,分明就是个祸害!” 一向雍容、注意形象的苏贵妃此时已然怒不可遏,眼底尽是杀意。 若非雪衣的突然出现,今天宁皇后定难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脱身,就算不会要她的命,也会因此被反咬一口,有口说不清,让她失去夜舜对她的信任。 然而,就因为雪衣,所有的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想到这里,苏贵妃不由怒不可遏,蓦地一握拳,低声冷喝道:“本宫这便派人去除了她!” 闻言,夜明澜心下微微一凛,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拦住了她,“母妃,切不可冲动,您别忘了大师说过的话,她是天命之女,得之大福,眼下我们还不能伤她。” 苏贵妃动作微微一滞,抬头冷冷睨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天命之女?” 那冷酷寒戾的眼神,看得夜明澜微微心惊,他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儿臣记得大师曾说过,得天命之女,可得天下,所以我们一定要想法子,将她收为己用,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伤她。” 闻言,苏贵妃的脸色终于变得缓和了些,然看得出来,她对雪衣依旧是深恶痛绝,冷冷道:“哼,若非如此,本宫又岂会容她到现在,她早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听她让步,夜明澜便松了口气。 却见苏贵妃突然抬头,凝视着他,眼底是深深的疑惑,“澜儿,你老实告诉本宫,你这么一心保她,当真只是因为她是天命之女,而不是因为儿女私情?” 夜明澜心下一惊,面上却始终不动如山,故作冷笑道:“母妃多虑了,儿臣早已说过,天下大事远胜于一切,成大事者又岂能拘泥于这些卿卿我我的男女之情?由始至终,儿臣想的都不过是利用她罢了,一开始是想利用她司家嫡女的身份以及她身后的容家,而是现在则是要利用她天命之女的身份。” 听到这里,苏贵妃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认真地看了夜明澜两眼,见他神色坚定,杀意凛凛,便放心地点头道:“那就好,本宫早就与你说了,温柔乡是英雄冢,如今你断不可沉溺于儿女私情。” 说着,她缓步走到门前,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天空,眼底的野心越来越明显,不由张开双手,长叹一声道:“等到你坐拥天下,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想要而不得的?” 夜明澜眼底划过一抹复杂之色,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阻拦她,想了一下问道:“对了母妃,老王爷那边可有消息?” 苏贵妃折回身,神色有些凝重地摇了摇头,“本宫已经传了信给叔叔,不过眼下看来,想要苏家那边助我们,只怕有些困难。” 夜明澜顿然一挑俊眉,“为何?” 苏贵妃叹道:“叔叔他年纪大了,不想再卷入朝堂之争,如今他只想安安稳稳地等语儿出嫁,而后便寻一处僻静之所安享晚年。” 顿了顿,又道:“他终究,还是不愿帮我们。” 第114章 不向空门何处销 第114章 不向空门何处销 夜明澜拧了拧眉,冷冷问道:“莫不是,还在计较当年外公推你入宫,却置小姨母与不顾一事?” 苏贵妃摇了摇头,“叔叔不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他比任何人心里都明白,妹妹她心性耿直坦率,根本不适合这宫中的尔虞我诈,他不过是年纪大了,争不动了,更宁愿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完最后一段日子。” 说罢,她转身,冷睇了夜明澜一眼,“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叔叔,你的小外公,语儿是你的表妹,纵使他们不愿相助,本宫也不容你伤害他们。” 知子莫若母,方才只那一个眼神,她便已经看穿夜明澜的心思。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够心狠手辣,可是她更宁愿那些残忍之事皆由她来做,她宁愿他一身洁白,干干净净地坐上那个位子。 可是她又比谁都明白,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又有几个,手上是没有沾染鲜血的? 夜明澜了然地点点头头,“母妃放心,儿臣一定谨记。” 顿了顿,又道:“听闻容家已经来了人,借三小姐与玄王成婚之便,到苏王府商定成婚的日子,看来,语儿嫁入容家的日子不远了。” 苏贵妃点了点头,“当初鸿鸳宴,一共四对人,被赐婚的三对皆是称心如意,独你一人不愿成婚,好在皇上对本宫和你还算宠爱,允了你。” 说到这里,她不由朝着夜明澜定定看了两眼,“澜儿,你当真一丝一毫都不喜欢司颜佩?” “哼,喜欢?”夜明澜冷冷一笑,“母妃以为,儿臣会喜欢那种愚蠢又贪得无厌的女人?” 苏贵妃故意道:“那司雪衣倒是不蠢也不贪,有心思有城府,你莫不是喜欢她那样的?” “母妃……”夜明澜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这件事今后莫要再提,事成之前,儿臣暂时还没有成婚的打算,如母妃所言,等大事已成,便是要什么有什么,现在又何故为这些烦心?” “唉……”苏贵妃不由轻叹一声,“本宫这是为你担忧,其实,本宫又何尝不想像别的姐妹那样,抱个孙子,安安乐乐地过下半辈子?可是,本宫如今身处深宫,不得不搏,否则来日只怕连自己的孙子都保护不了。” 闻言,夜明澜心底一紧,下意识地握紧拳,深深看了苏贵妃一眼,“母妃放心,儿臣断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说着,他轻轻吐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语儿尽快嫁入容家,对我们来说也是百利无害。” 苏贵妃挑眉,问道:“说来听听。” 夜明澜道:“容霜和司仲卿已死,如今容家便是司雪衣最后的依靠,而语儿若嫁给容璟,便是容家人,容家是司雪衣和苏家的纽带,只要这一层关系搭上了,想要将司雪衣收为己用,就简单多了。” 经他这一分析,苏贵妃似是想到了什么,连连点头道:“确实如此,容家家主之位迟早会传到容毓和容璟这兄弟俩手上,而这二人皆与司雪衣感情深厚,到时候只要控制了司雪衣,便是控制住了咱们夜朝第一谋士世家。” 想到这里,母子二人相视一眼,不由得轻轻笑出声来。 看得出来,苏贵妃的怒气已经渐渐消散,可是方才的事她却一直记在心上,只见她折回身走到软榻旁坐下,执起杯盏微微呷了一口,淡淡道:“不管怎样,本宫这眼里揉不得沙子,那个司雪衣最好是能为我所用,今后也莫要再来坏本宫的好事,否则的话,不管她是天命之女还是天煞孤星,本宫都会让她死得很难看!” 冷戾至极的眼神让夜明澜心下微微一惊,就在这一刻,他竟是有些担忧起雪衣来了。 他知道雪衣脾气倔强如斯,她一直都对他持敌视态度,想要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做事,当真比什么都难。 苏贵妃看穿他的心思,淡淡道:“司家那对母女你可都提醒好了?到时候就看她们的表现了,做得好了必有重赏,若是不好……” 她话没说完,只是勾起嘴角冷冷一笑,其意再明白不过。 夜明澜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沉了下去,对于早已安排好的计划,竟是提不起一丝欣喜。 不同于清宁宫的深沉和凤寰宫的冷肃,万寿殿内倒是一片祥和。 夜舜正坐在案前,手中捧着一份奏疏认真看着,月贤妃从一侧走过来,对着研磨的宫人做了个“嘘”的手势,轻轻地走上前,示意宫人退下,而后站在夜舜身边为他研磨。 由始至终,她都很规矩地没有看奏疏一眼,只是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提起朱砂笔,在奏疏上圈圈点点了一番,夜舜头也没抬,便将奏疏放到了一边,而后重新拿起一份,轻声道:“爱妃,不用劳累了,已经够了。” 月贤妃顿然一惊,停了手中的动作,“皇上知道是臣妾?” 夜舜这才抬眼浅笑着看着她,“知道,自然是知道,爱妃身上的味道最为独特,朕都记得。” 闻言,月贤妃只觉鼻子一酸,轻叹道:“难为皇上日理万机,终日都这么忙,却还要惦念着臣妾。” 搁下手中奏疏,夜舜一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一起走到一旁的软蹋上坐下,轻声叹道:“朕知道,这段时间是朕冷落了你们母子。” 月贤妃连忙摇头,“修儿已经长大了,该他为皇上分忧才是,皇上岂能一直宠着他?” 夜舜不由轻轻笑出声来,点头道:“朕正有此意,朕想过了,暂把工部和礼部事宜交由他打理。” “工礼二部?”月贤妃着实吃了一惊,“这……” 夜舜道:“修儿素来洁身自好,朕想了很久,便也就是工部和礼部的事更适合他,另外,此番修儿求学归来,应该不会再离开京都,所以龙武卫的统御权便先交在他手中,朕倒是希望看到,修儿带出来的人和其他兄弟带出来的人,究竟有何不同?” 月贤妃欲言又止,脸上神色分不清喜忧。 细细想了一会儿,她突然起身对着夜舜深深拜了下去,“皇上,臣妾猜不透您心里在想什么,更不愿去想,臣妾只想皇上能够明白,臣妾这一生别无所求,只希望修儿能一生安稳。若是因为臣妾做错了什么,皇上要责罚,便责罚臣妾一人好了……” 在这宫中待了二十多年,她自是比谁都明白,有时候突如其来的恩赐,远比直接明了的责罚更要可怕。 夜舜显然是看穿了她此番心思,不由笑着弯腰将她扶起,连连安抚,“爱妃多虑了,朕从未想过要责罚你们母子,你们一个平静无争,安安稳稳地居于深宫,一心为朕,另一个淡泊宁静,心性高雅,从不邀功求赏,这些年朕又怎会看不明白?” 说着,他执起月贤妃的手握在手中,“今日在凤寰宫,朕已经看得再明白不过,雪衣出现之前,由始至终,独你一人说了一句公道话,其他人想的皆是如何才能损人利己。” “可是……”想起之前自己与宁皇后的约定,月贤妃有些心虚,“可是臣妾也曾想过,要怎样才能对修儿最好。” “朕明白,所以朕便替你想了。”他笑得温润,手掌的温度渐渐将她心底的惊慌化去,“朕答应你,一定会保修儿安稳,纵使今后朕不在了,朕也会安排好一切,替修儿,也替你。” 闻言,月贤妃只觉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点着头。 二十载情分,他终究是懂她的,这些,便够了。 宫人远远地看到那辆马车,便很识趣地让到了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马车快速驶去,而后轻叹一声。 不知子衿公主这嚣张跋扈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收敛一番,若是一直这么下去,怕是要连婆家都找不到。 难为了圣上前些日子有心给她挑选了几位家世不错、又不介意她曾经嫁人的年轻男子,本想安排他们见上一面,却没想到子衿公主毒舌无比,刚刚到场不到一刻钟,便说得众人满面羞红,愤愤离去。 众人纷纷道她是恪守妇道,不愿再嫁,又或是她就是这么刁钻惯了,收不住脾气。 只是不管外面怎么议论纷纷,夜舜始终是安稳不动如山,似是任何人都动摇不了他对夜子衿的宠爱。 夜子衿素来是不会在乎别人,然而不知为何,即便此时雪衣已经安然无恙,与她一起在回去的路上,她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宁。 略有疑惑地睨了雪衣一眼,见雪衣脸色并不好看,她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闻言,雪衣向她看来,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宫中争斗虽是无声,却满是硝烟和鲜血。” 夜子衿不由凝眉,雪衣接着道:“你在宫中安插了眼线,可在这同时,清宁宫里有贵妃娘娘的人,而凤寰宫里亦有皇后娘娘的人,正因如此,这次的事情才会这般演变。” 她顿了顿,给了夜子衿一点思考的时间,“公主可曾想过,为何皇后娘娘派人送到凤寰宫的合欢被换成了木欢?显然是贵妃娘娘放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将此事告知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和澜王索性便将计就计,暗中用木欢换了合欢,目的就是要皇后娘娘在宴上自己露出马脚。” 话音骤然一顿,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没有来地蹙起眉峰,挑起帘子朝着宫门看了一眼。 夜子衿已然明白她的心思,冷笑一声,道:“既是选择作为一个眼线,就该知道身份暴露之后的下场。本宫不妨与你直说,这二位娘娘看来虽然都是温和娇柔的女子,可其实她们的心远比男人要狠得多。” 说着,她长叹一声,有些怅然,“为了自己的儿子,她们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三小姐今后最好小心一点。” 雪衣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禁有些受宠若惊,轻呵一声,道:“如此,雪衣可得好生留着这条命,断不能让公主失望。” “哼!”夜子衿冷冷一笑,“你也该知道,其实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能彻底的消失。” 第115章 嘈嘈切切错杂弹 第115章 嘈嘈切切错杂弹 雪衣闻言不惊不惧,不怒反笑,“我知道,公主不会这么做。” 夜子衿亦笑得冷冽,“你可知道,我最讨厌你这副自以为是、什么事都自信十足、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是,本宫承认你确实很聪明,可是女人越是聪明,就越会遭人厌恶,你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 雪衣垂首敛眸,不应声,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笑,看不出深意。 聪明?当真是聪明吗? 她只不过是比他们知道的事情多一些,对他们的了解深一些,而这些,都是前一世她用自己和亲人的性命和鲜血换来的。 每一丝每一缕她都牢牢地记在心里,生怕自己忘了一丁点,而就是那么一丁点,就会害得她又失去自己的亲友。 “为什么不说话?”见她垂首不语,夜子衿反倒有些好奇,她不是最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吗? 雪衣太息一声,嗓音有些低,“遭人厌恶又如何?如果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算遭天下人唾弃,亦无怨无悔。” 闻言,夜子衿不由一愣,下意识抬头向雪衣看去,只见她的眼底一片水雾蒙蒙,却依旧遮不住那浓浓悲恸与恨意。 一时间,夜子衿竟是有些懵了,她为何而悲,又为何而恨? 那个平日里一向都是冷冷淡淡、清清静静的女子,突然变得这么杀意暗生,倒让她心中生出一丝惧意。 “罢了。”想到这里,她不由挥了挥手,懒懒地靠着身后的软垫,“不管怎样,你也曾帮过本宫,本宫便念在你救驾有功的份儿上,且不与你计较。不过,这并不代表本宫就接受你了。” 雪衣轻笑,不慌不忙道:“如此,雪衣便谢过公主。” 夜子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想要再说什么,却总觉得面对雪衣这样的表情,什么都说不出来,便只能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 隔了好大一会儿,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定定地看了雪衣一眼,道:“看来以前,是本宫轻看了三小姐。” 雪衣不由微微抿唇浅浅一笑,笑意微冷且苦涩,她抬手撩起帘子朝着马车外瞥了一眼,淡淡道:“并非是公主轻看了雪衣,而是如今的司雪衣和以前的司雪衣已大不相同,公主轻看以前的雪衣,并不奇怪。” 疑惑地皱了皱眉,夜子衿本想多问,却总觉得她那样的神色漠然至极,忍不住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垂下眸不再多言。 自打从宫中回来之后,雪衣的脸色就一直沉着,心中似有心事,莫说司兰裳,就连秦钟舸和将离都看了出来,两人本想问一问,可每次撞见雪衣微冷的眸子,又不敢多问。 眼看着二月初六越来越近,司府上下的氛围也越来越不同,司兰裳早早地就让人准备好了一切,那股子喜庆劲儿远比雪衣的流霜阁都要浓得多。 近来,雪衣似乎又忙上了什么别的事,时不时地出府,每次必有秦钟舸随行,每次去的地方却又皆不相同,玄王府、蜃雪酒坊、城里的药铺,偶尔还会去一趟提镜禅院。 经过这段时间的收拾和打理,四方楼已经渐渐步上正轨,药铺生意已经做了起来,因着这里的草药质量好却又便宜,前来买药的人也越来越多,每天都要排起好长的队。 远远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雪衣浅浅一笑,从侧门进了四方楼。 趁着好天,后院里晒了大片大片的草药,地上、架子上满满皆是,雪衣一边走进门来,一边随手检查着身边的草药,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不知是谁眼尖儿,看到了她,惊呼一声:“三小姐来了!” 院子里原本正在收拾草药的众人连忙丢下手中的活儿,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其中一人道:“三小姐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雪衣笑道:“许久不来,有些挂念你们,过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 那妇人连连点头道:“自然是一切都好,有三小姐和王爷这般相助,四方楼的生意已经越来越好了,咱们吃饱穿暖已经全然不是问题。” 另一人紧跟着道:“这些都是三小姐和王爷的恩德,我们这些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雪衣点头而笑,“你们都能过得好,便是我最希望看到的,其实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争取来的,我与王爷所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 那些人连连摇头,想要再说什么,突然只见一道清瘦的身影从门外掠进屋内,身形灵动,脚步奇快,转眼间便挡在雪衣和众人之间。 他对着大家点了点头,狡黠一笑,一挺身挡在雪衣面前,“哎,大家都不要急,咱们能有现在,都是托王爷和三小姐的福,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把四方楼经营得越来越好,给三小姐争口气。”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他便又道:“三小姐还有些事情要做,大家伙儿都赶紧着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闻声,众人对着雪衣行了一礼,而后缓缓散去。 看着眼前这个小大人,见他脸色红润,身形虽瘦弱却灵活矫健,雪衣不由笑着点点头道:“承越,看你这脸色,在修王府的日子该是过得不错。” 承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三小姐就莫要取笑我了,多亏是修王爷待我好。” 而后他四下里瞥了一眼,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雪衣说,正了脸色道:“三小姐让我打听的事情我都已经打听清楚了,年前的那段时间,确实有人在城中买过合欢香,而且是点着名要经过处理的、本味偏淡的,出面的那人一看就是帮人做事的,可是那派头和气势都不弱,一看便知是大有来头。临行前,他还反复嘱托过店家,万不可将此事泄露出去。” 雪衣微微一凝眉,瞥了承越一眼,“那你是如何得知?” 承越便挠着头嘿嘿一笑,“那掌柜一直想要一株琉璃草,我便用前些天寻来的一株琉璃草跟他做了交换。” 顿了顿,见雪衣睨着他不说话,他便又连忙道:“我知道我擅自做主,用琉璃草作交换是我不对,我……” 雪衣顿然笑着轻拍着他的头,道:“你竟是为了帮我收集消息,连名贵的琉璃草都能舍得,不心疼吗?” 见雪衣没有生气,承越顿然松了口气,连连摇头道:“琉璃草没了,可以再找,可是若找不到有用的线索,我便是留着那琉璃草也是无用。” 雪衣微微一笑,与他一道走到药架旁坐下,“那掌柜可有说,前来买合欢香的是何人?” 承越摇摇头,“掌柜说,那人看起来身份很不一般,不过他却似有心刻意隐瞒身份,由始至终话都不多,一直低垂着头,直到临行前,门外有人进来找他,叫了声‘余统领’,却因此被他狠狠瞪了一眼,想来是不想别人知道他的身份。” “余统领……”雪衣轻轻呢喃一声,凝眉沉思。 照承越这么说,这个人定是京都之中某位大人物的随从或者某侍卫统领,而在她的记忆之中,城中各府各宫各所,姓余的侍卫统领独独只有那么一位,便是东宫的禁卫统领余风。 若是如此,那她心底所有的疑惑就全都解开了。 然,却也正因如此,反倒变得不安起来。 天晴气暖,入夜无风。 从门外快步进屋,目光甫一落到雪衣身上,便从之前的冷厉变得柔和起来,他快步走上前来,从身后扶住雪衣的肩,轻声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雪衣沉沉阖眼,抬手抓住他的双环在腰间,轻轻吐了口气,虽然没有说话,夜青玄却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沉。 手上用力,拉着她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她不由自主拧起的眉,他轻叹一声,“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雪衣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心中微微一沉,下意识地伸手环上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良久,她方才轻声道:“阿玄,我心里不安,总觉得有些担忧。” 夜青玄便任由她这么抱着,轻抚着她的长发,“莫不是因为快要成婚了,心中焦虑?” 听出他的调侃之意,雪衣便用力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夜青玄吃痛,却始终不放抱着她的手,反倒眯起眼睛笑了笑,将她抱起,走到廊檐下,将她放在长长的木椅上。 “不用担心,我自会安排好一切,我保证,到那天,从流霜阁出来的所有人都能安然无恙。” 雪衣轻轻点了点头,可是心中的不安依旧很浓,难以散去,她皱着眉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 一望无际,没有尽头,就如同她现在的命运,一切都存在变数,一切都还说不准,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这场那么多人期待、又有那么多人眼红的婚礼,究竟能否顺利进行。 见她这般神色,夜青玄不由得跟着正了脸色,“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雪衣侧身看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怀疑,在圣上的香里下毒的人,是太子殿下。” 第116章 将心比心君自知 第116章 将心比心君自知 镇定冷静如夜青玄,雪衣还是在他眼底看到一抹惊愕。 “是他?”他轻声呢喃,定定地看着雪衣,“可确定?” 雪衣轻轻摇头,“上一次我进宫的时候,太子殿下故意提起大哥的事情,看得出来他是有心要与我结交。之前在蜃雪酒坊虽见过一面,不过那晚你们都喝了酒,屋子里酒味浓,所以有些事情就被忽略了。” 夜青玄凝着俊眉,“你发现了什么?” 雪衣道:“那天,我与太子殿下并肩而行,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很淡的合欢香味。” 闻及“合欢”,夜青玄的眸子骤然沉了下去,“合欢和檀香……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单单的合欢香,并不少见。” 雪衣点头,“奇就奇在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一样,本是都不是喜欢焚香的人,可如今我却在太子殿下的身上和皇后娘娘的宫殿之中接连闻到香味,而且偏偏就是合欢香,让人不得不起疑,所以,我就让承越暗中查了一番,毕竟,他在莫凉城算是生面孔,而且他一个孩子,别人不会有太强的防备之心。” 见她突然停了声音,眉头越皱越深,夜青玄便知她情况不妙,问道:“查出了什么?” 雪衣道:“就在圣上的香被人动手脚之前,城中确实有人悄悄买过特殊处理过的合欢香,而那个出面买香的人,正是东宫的禁卫统领余风。” “余风……”夜青玄轻轻念叨一声,“他是太子的心腹,跟随太子已经多年……” 说着不由沉了脸色,“他是太子,也是父皇一直以来看中的独一无二的继位人选,这么做却又是为何?” “所以这件事之中还必须要牵扯进一个人来。” 夜青玄看了看她的脸色,想了想道:“是拂尘。” 雪衣点头,“两位表哥已经到了莫凉城,前天,我随毓表哥一道去拜访拂尘大师,虽然他的住处和他的身上没有丝毫异样,可正也因此反倒显得有些刻意了,他明明就去过皇后娘娘的清宁宫,也暗中与太子殿下碰过面,却偏得身上没有丝毫合欢香味,未免有些太过奇怪了。” “过满则溢,他这么小心翼翼,把事情处理得这么完美,若是遇上别人倒也罢了,却偏偏遇上你。”夜青玄似笑非笑,目光一直紧紧锁在雪衣身上。 “正因如此,我突然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一件事来,你可还记得腊八那天发生的事情?” 夜青玄想了想道:“是海一霸抓了左凝那件事?” 雪衣颔首,“那天出面相助的人正是拂尘大师,而早在那之前,早在我请他出面为娘亲的治病的时候,他就曾无意中透露过,他对大药方有所了解,甚至知道我最初接触到的那一本大药方有假,所以我断定他定然知道司家和大药方不少秘密。” 说到这里,似是心中有些焦躁不安,她缓缓站起身来,走进院子里,“前些日子我也向姑奶奶试探性地问过,姑奶奶说,除了司家的人之外,确实还有一个人知道大药方里的方子,若真如此,若那个人真的是拂尘大师,那这前前后后的所有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他知道大药方,所以知道合欢和檀香的秘方,又教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用大药方里的秘方对圣上下毒,其真正目的只有一个——” 话音骤然一顿,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回身向夜青玄看去,果见夜青玄了然地点了点头,“司家。” 见雪衣点头,便又问道:“他与司家有何冤仇?” 雪衣轻轻摇头,太息道:“不知,不过我倒是想起腊八那天,他出面救了我之后,与司文苍见面的情形。说来,他们本该是互不相识、毫无瓜葛,可是就在那天,在见到司文苍的时候,我看到他一直都冷静漠然的眼底,竟然闪过一抹恨意和杀意。” “他想要杀司文苍?”夜青玄有些意外,“依你所言,他们该是互不相识。” 雪衣点头道:“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奇怪。可是我很肯定,我绝对没有看错,他对司文苍定然有很深很浓的恨意,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和神色。” 闻言,夜青玄下意识地凝起眉峰,注视着雪衣,似随意问道:“你如何能肯定?” 雪衣语气坚定道:“错不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心中存着恨意,当那种恨到了极致的时候,那种情绪是他怎么也隐藏不了的,那种眼神绝对错不了。” “就好像,你看着澜王时的眼神一样。”夜青玄接过话,幽幽说道,“恨之入骨,已经到了懒得掩饰的地步。” 雪衣不由喉间一堵,不知如何答话,张了张嘴,复又抿唇无声默认。 夜青玄走到她身边,抬手抚平她拧紧的眉,“我不问,因为我知道,不管这其中是什么原因,你待我必是真心。” 雪衣不由挑眉,“你就这么肯定?” 夜青玄不由轻轻笑出声来,“我肯定,你看着澜王和看着我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眼神,尽管你已经极力隐藏,可是,我始终是看得明白。” 就在那么一瞬间,一个晃神,雪衣心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可以放下一切,只跟着这样一个人在一起,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该是多好。 可是她很清楚,这不可能,她的身上、心里,都背负了太多,有些仇,绝对不可以放! 这么想着,她不由紧紧握住夜青玄的手,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安,低垂着头不说话。 倒是夜青玄短暂的沉思之后,又重新接上了方才的思绪,道:“对于拂尘的行为,简单一想,倒是有一个猜测。” 雪衣抬眼看他,“说来听听。” 夜青玄道:“如你所言,他对司文苍有恨意,而今又唆使皇后和太子用大药方里的方子对父皇下毒,显然是有意把众人的目光引向司家,甚至可以说,他是故意这么做,为的就是要陷害司家。” 雪衣心头微微一凛,垂首思索道:“我也有过这种怀疑,可是我想来想去始终想不明白,他究竟与司家有何冤仇?” 夜青玄道:“既然是姑奶奶那么肯定地说,这世上还有除了司家以外的人对知道大药方的秘密,弗如,便干脆向姑奶奶问个明白。” 雪衣摇了摇头,轻叹道:“姑奶奶不会说的,她似乎已经猜到了对圣上下毒的是何人,可是她却丝毫没有要揪出此人、还司家一个清白的意思,相反……” 说着,神色肃然地看了夜青玄一眼,道:“她有心包庇、保护那个人。” 一言出,两人都不由得沉默了。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渐渐有些脱离掌控,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人似是打破了原本平稳的计划和局面,现在所有人都是投鼠忌器,没有妄动。 便说左云母女,平日里她们一直与雪衣作对,最近却一反常态,变得和气起来。 越是如此,雪衣便越觉得蹊跷。 眼看着雪衣凤眉越皱越深,夜青玄终是不忍,轻叹着拉住她,“罢了,既是想不明白就不要多想了,先安安心心成了婚再说。你尽管放心,我已经让离洛打理好一切。” 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件事倒是要与你说说。” 见他脸色微沉,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雪衣便知不会有什么好事,问道:“出什么事了?” “闻你我成婚,君瓴派了使者来送礼,明天一早就该到了。”他说着低头看了雪衣一眼,果见雪衣下意识地皱了眉。 “君瓴……”若没记错,前一世时,夜明澜曾得到君瓴和楼夙两国兵力相助,将夜青玄赶出了莫凉城。 正因如此,她对君瓴并无好感,“君瓴虽然表面上与我夜朝为友邦,可是暗中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尚未可知,万事需谨慎,我会让蜃雪楼的人盯紧君瓴使者……” “呵呵……”夜青玄不由笑出声来,无奈摇着头,“有离洛在,这些事又哪里用得上你操心?不过,那君瓴的使者,你兴许会有兴趣。” 雪衣确实有些好奇,问道:“难不成我也认识?” 夜青玄点头道:“至少听说过,他就是去年刺伤子衿的那人。” “温子然?”雪衣着实吃了一惊,想了想道:“这么说来,当年从天策卫刀下救走他的,是君瓴的人?” “极有可能。”夜青玄眸色有细微的异样,“不管怎样,君瓴此番特意派温子然为使者来送礼,必定是另有所图,此事父皇已经做了准备,到时候若是他有丝毫行动,一定会被拿下。” 本以为她会安心,却不想听了这话,她反倒拧了眉,“如此,子衿公主那边如何交代?” 夜青玄愣了一下,继而舒展俊眉淡淡一笑,“你就不要担心别人了,先想想自己的事情吧。” 停了一下,他意味深藏地看了雪衣一眼,“后天,便是初六了。” 雪衣张了张嘴,瞥了一眼他眼底的诡谲幽光,终是没有再多说一字。 一直以来,只要有他出面的事,她都可以安心的,却不知为何,偏偏就是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让自己的心安宁下来。 难道,当真如他所说,是因为快要成婚的缘故吗? 又或者是因为,前一世时留下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到了此时,心中不由得生出了阴影? 落玉轩内一如既往地宁静,这些年来,容家每每来人都是住在这里,久而久之,府中众人便默认了这里是容家来客的住所。 缓步走近落玉轩,却不见容璟身影,只看到容毓正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对着一盘棋沉思。 他时而执黑子,时而执白子,自己与自己博弈,竟也这般入神。 雪衣抿唇一笑,走上前去看了看,而后在他对面坐下,执起一颗白子毫不犹豫地落子,清脆的响声让容毓微微一惊。 “你怎么来了?”一见到雪衣,他便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顺手将那一盒白子递到她面前。 雪衣四下里看了一眼,道:“璟表哥可是又去找袭芳郡主了?” 容毓点头笑道:“圣上已经下了旨,待过些日子,便让他们四人一起成婚。” 雪衣也不由得笑出声来,“难得圣上有这份心,到时候我竟不知该是去北郡还是留在京都了。” 容毓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沉敛,执在手中的黑子也迟迟不落,迟疑了片刻方才道:“蜃雪楼的弟子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拂尘果真并非如他自己所言,是云游四野的闲客,也并非是近年才到莫凉城,其实,他本就是出于南阳,只不过并非京都之人罢了。” 第117章 最是痴情恼无情 第117章 最是痴情恼无情 这样的结果显然出乎雪衣的意料,没有来地皱紧眉。 一直以来,她都没想过他出身何处,只是听容毓说过,他一直云游在外,途径多地,最终选择在莫凉城安定下来。 即便是现在知晓他就是南阳人,也无足为奇,然他却刻意隐瞒此事,反倒惹得二人起了疑。 “明明是南阳之人,却谎称自己来自外地。”雪衣沉着脸色,想了想道:“要么,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未认真,要么,他就是故意想要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容毓摇头,“这一点尚不能确定,蜃雪楼的弟子也是根据拂尘的本名去四处打听,就如同大海捞针一样,所幸,终究是在距离莫凉城五十里的富水村找到了,细细一问,确有此人,而且根据村民的说法,那个人的耳后有一小块暗红色的胎记,这一点正与拂尘一模一样,正因如此,我才敢断定拂尘本就是南阳富水村的人。” “富水村……”雪衣皱了皱眉,有些疑惑。 容毓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雪衣道:“听姑奶奶说,爷爷曾经带着奶奶去过富水村,在那里赠医施药,救济那里的百姓。” 容毓挑眉,“你竟是还记得。” 雪衣道:“自然是记得,姑奶奶说,两位老人去富水村赠医施药的时候,发生了些乱子,那时候奶奶已经身怀六甲,就是在富水村生了司文苍,爷爷为此对富水村感情深厚,多次想要回去看看,却都被奶奶阻止了。爷爷去世之后,奶奶便断了与富水村的联系,并且下令不让司家后人在涉足富水村。” 容毓隐约听出了一些不对劲,可是一时间又找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只是随口问道:“当时出了什么乱子?” “村子里有人丢了孩子。” 闻言,容毓豁然怔住,雪衣自己也微微一愣,脑海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只是很快就又消失。 两人还没来得及细想,将离就抱着一只盒子匆匆而来,她的脸色不大好,撇着嘴,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怎么了?”雪衣朝她瞥了一眼,示意她坐下。 将离将盒子小心翼翼地推到雪衣面前,噘着嘴道:“这是君瓴使者送来的贺礼,道是君瓴的君上特意准备的,所以提前一步送到司府来,要三小姐务必亲手打开,可是……” 雪衣和容毓低头看了一眼盒子,显然已经被人打开过,便知将离这般气恼的原因。 “好了,都已经这样了,也不能再变回原样了,没有损了里面的贺礼就好。”她说着拍了拍将离的手背,伸手打开锦盒。 锦盒里面设计得很是巧妙,白玉色玉笄静静地卧在其中,被牢牢嵌住,不会轻易掉落。 看得出来这只锦盒是特意造来存放这支玉笄的,也看得出来这只锦盒并不是近来新造的,正因此,反倒让容毓心里一阵疑惑。 而雪衣目光甫一触及到那支玉笄,便骤然一惊,嚯地站起身来,伸手小心翼翼地捏起玉笄,仔细看了片刻,而后抬脚朝着流霜阁走去。 将离和容毓不明情况,跟在身后赶了上来,刚刚进了流霜阁,就看到雪衣正拿着另一支的玉笈在做比较,两人走上前一看,竟发现,这两支竟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这……”容毓也没有来地怔住,皱紧俊眉看着雪衣,“这是怎么回事?另外一支从何得来?” 雪衣不答,脸色越来越深沉,也越来越冷,转向将离问道:“那使者可还在?” 将离摇摇头,“他送完东西就走了,不过我听到老爷和二夫人在嘀咕,说什么这人看着好生面熟,还说他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是君瓴人,倒更像是咱们夜朝人。” 闻之,雪衣不由冷笑,自然是如此,毕竟,温子然就是夜朝人。 弯月如钩。 下人小心翼翼地领着雪衣进了雁栖阁,而后便不愿再多靠近一步,让雪衣自己进去。 见之,雪衣了然一笑,心知这位心性怪敛的公主殿下又在发脾气。 难得这一次没有看到夜子衿在作画,远远地便嗅到一阵淡淡的酒香,听到轻轻的剑鸣声,循声望去,只见夜子衿着了一袭红艳的裙袍,一手持剑,一手持酒壶,醉酒舞剑,英姿飒爽而又不失妖娆妩媚。 她缓缓走上前去行了一礼,“雪衣见过公主。” 夜子衿视她为无物,手中长剑潇洒地一挥,剑尖挑起一旁石桌上的杯盏,再回身一转,剑尖指在雪衣面前,酒香扑鼻。 “三小姐若是不嫌,就陪本宫喝一杯如何?”她笑得柔和,眼底寒光却不减。 雪衣勾了勾唇角,伸手接过杯盏,夜子衿这才收回剑,然舞剑的动作却片刻不停,语气凉凉。 “怎的,三小姐是瞧不上本宫这府中的美酒?”见雪衣一直不喝,夜子衿的脾气又被挑起,冷睇了雪衣一眼,“也是啊,本宫的这些哪里比得上玄王府的?” “公主,你醉了。”雪衣轻轻太息,侧身朝着石桌走去。 却听得夜子衿突然冷喝一声:“站在!” 雪衣依言站在原地,夜子衿手中长剑一挑,一步步朝着雪衣走近,长剑朝着雪衣刺来,冷笑着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没有应声,雪衣只是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到面前,突然轻呵一声,道:“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公主这般容不得我,究竟是为何,是因为我的身份,还是因为……” 话音一顿,她朝着夜子衿瞥了一眼,“还是因为我是要嫁给玄王的那个人。” 脚步蓦地一顿,夜子衿下意识地拧了拧眉,仔细打量了雪衣一番,冷声道:“什么意思?” 雪衣低头微微一笑,摇头道:“什么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和公主一起守住王爷的秘密。” 夜子衿不由冷笑,“二哥有什么秘密,要本宫守着?” 听出她的试探之意,雪衣并不在意,干脆道:“他的身份。” 闻之,夜子衿“唰”地变了脸色,满目愕然地看了雪衣片刻,眼底有凛凛杀意,良久,她低下头咬了咬牙,低声问道:“二哥告诉你的?” 雪衣摇头,“我猜的。” “哼!”夜子衿不由轻哼一声,“猜的?你骗得了谁?” 雪衣不由撇了撇嘴角,“公主若是不信,我也没法子,总不能与公主说,我能掐会算,算来的。” 夜子衿神色骤然一怒,手中长剑一挑,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剑尖便想着雪衣又逼近了些许。 眼看着就要刺中雪衣,漆黑夜空之中突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声响,继而两枚铜板打中夜子衿的剑柄。 那力道之重非夜子衿所能承受,她身形骤然一晃,手中长剑从雪衣身侧擦过,刺向别的地方。 “什么人!”夜子衿脸色沉冷,眼底怒意跃然面上,抬头四下里看了看,却不见人影,她骤然凄凄一笑,“呵!司雪衣,二哥待你可真好!” 雪衣垂首轻叹,她知道,方才出手相救之人必定不是夜青玄的人,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想要知道,究竟是谁在救她。 深吸一口气,夜子衿清醒了几分,压低嗓音道:“对于你知道此事,二哥可知道?” 雪衣摇头,老老实实道:“也许知道,也许不知,这一点你应该去问他。” 夜子衿的脸色缓缓恢复了正常,只是态度依旧很冷,“本宫很是好奇,你是怎么猜到这件事的?” 雪衣无奈地摇头浅笑,“我若说是直觉,公主可信?毕竟,咱们看到的玄王,与别人看到的玄王大有不同,若是一点疑心都没有,你们反倒应该怀疑我才是。” 见她不愿说,夜子衿便冷着脸色笑了笑,“你既是不愿说,本宫便不问,不过,你最好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这件事若是透露出去半个字,你该知道后果——” 她顿了顿,又侧脸瞥了雪衣一眼,满脸都是警告之意,“相处得久了,你该清楚二哥的脾气,如今二哥对你这般事事顺从,并不代表他会留一个威胁在身边。”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弯眉柔和一笑,走上前一步道:“你说,若是二哥知道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还会不会留着你?” 雪衣不由笑着回道:“我信他。” 短短三个字,便将夜子衿的所有声音全都逼了回去,良久,她收了长剑,缓缓转过身去,长发披散落下,任衣角从地上轻轻扫过,带起一阵阵寒意。 走出几步,她突然又停下脚步,回身恨恨地瞪了雪衣一眼,“不管怎样,司雪衣,你我之间绝不可能是朋友,而只有仇敌这一种可能。即便,嫁入玄王府,这一点也断然不会改变!” 说罢,她一挥袖,丢了手中长剑和酒壶,就这么赤着脚徐徐离去。 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雪衣下意识地握紧拳,指甲扎进肉里,传来丝丝疼痛。 难道真的是她选错了吗?若是没有她的突然介入,夜子衿与夜青玄之间,会不会有另外一种结果? 越想越觉得心里慌乱,越觉得不安,良久,她长长一叹,转身朝着与夜子衿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跟上去与夜子衿说太多,过了今夜,明天的一切都是她无法预料的,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带着,一直到天亮。 刚走出没多远,雪衣便又停下了脚步,四下里淡淡扫了一眼,道:“阁下可看够了?” 闻言,一道黑衣自夜空中盘旋着落在雪衣身后,身形轻巧,落地无声。 “多谢阁下方才的救命之恩。”雪衣头也不回,语气漠然道。 那人不由挑眉看了雪衣一眼,“三小姐如何知道,我是来救你的?” 雪衣道:“因为你们有事情想要问我。”说罢,她撩起衣袖,露出一支透亮的白玉玉笄,“这样东西,你一定认识吧,温公子。” 第118章 万物一物降一物 第118章 万物一物降一物 见之,温子然骤然一怔,掌心真气凝集,身上散发出一股凌厉杀意,却在雪衣回身与他相视的瞬间,消失无踪。 “三小姐果真聪慧。”他淡淡说着,目光不离她手中玉笄,缓缓道:“好久不见了。” “不久,数月而已。”雪衣压下心头的愕然,虽然早知温子然之名,今日却是第一次相见,赫然发现他竟然就是去年在西山遇到的那个神秘人身边的四个随从之一,心下不由暗暗一惊。 当初她便觉那人身份特殊,来头不小,如今仔细一想,既是能得温子然为护卫,只怕在君瓴的地位也是非尊即贵。 努力压下心头的惊疑,她低声问道:“不知阁下千里迢迢送这支玉笄来,所为何意?” 温子然神色淡漠,微微勾了勾嘴角,“君上道这玉笄本有两支,不过多年前其中一支送给了一位故人,如今那故人已经没了音讯,前些日子闻那位故人到了夜朝帝都,君上心中不免挂念。如今送这支玉笄给三小姐,一则是因为三小姐与寻常女子不同,超脱世俗,配得上这白玉玉笄,二则,也算是托三小姐帮忙留意一番,莫凉城可曾出现过用此玉笄之人。” 边说边盯着雪衣看了片刻,本以为雪衣听了这话会露出疑惑或者惊讶的表情,却不想雪衣始终淡然处之,直到他话音落下,方才失笑一声,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更不认识这玉笄的主人,又要如何帮你们?再者……” 顿了顿,她定定地看着温子然,嘴角挑出一抹诡谲笑意,“我为何要帮你们?” 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温子然微微怔然,只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冷静,轻轻一笑,“君上也只是这么说一说,三小姐若是愿意帮忙,自然是好,若是不愿,便当做是美物配佳人,交了三小姐这个朋友。” “这倒是奇了。”雪衣挑了挑眉,“我何曾说过要与你们结为朋友?” 这一下温子然着实愣住,不知该如何答话。 就他所了解到的消息来看,这位三小姐该是一位知书达理、谦谦有礼的大家闺秀才是,为何今晚说出来的话是一句比一句直接,一句比一句伤人? “三小姐,君上的意思是……” “你们君上什么意思,我没有兴趣过问。”雪衣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玉笄,“今你我两国为友邦,贵国君上差你送来这份贺礼,且已经上报了圣上,我便收下这玉笄,至于其他的,还请阁下回禀贵国君上,我司雪衣不过是个小女子,实在没有能耐帮助你们寻人,你们另请高明吧。” 眼看着她转身欲走,温子然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拦她,却听身后传来一声低喝:“什么人!” 雪衣和温子然一道回身望去,只见夜子衿去而复返,与温子然四目相对,雪衣清楚地看到她浑身轻轻一颤,怔在原地。 半晌,她方才皱紧隽眉,声音颤抖地喊道:“子然?” 温子然已经收敛多余情绪,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对着夜子衿行了一礼,“君瓴使者温子然见过夜朝子衿公主。” “君瓴使者……”夜子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快步走上前来,“你就是君瓴派来的使者?” “正是。”温子然不动神色地向后退去,始终与夜子衿保持着距离。 见到他此番举动,夜子衿的脚步骤然停下,定定地看了他两眼,突然轻笑一声,笑得有些凄凉。 “你就是如此不愿见到我?” 温子然神色始终不动,再次行礼,“温某不敢,公主千金之躯,温某不过是个小小的使者,不敢僭越。” 闻言,夜子衿先是怔了怔,继而呵呵一笑,点头道:“好,好一个不敢僭越……温子然,你这么做,不是不敢僭越,你是故意这么对我,因为你知道,这样做远比你刺我的那一剑,更能伤我。” 温子然的眸色有瞬间的暗淡,下意识地抬头朝着夜子衿之前中剑的地方看了一眼,只是很快便又低下头去。 “时辰不早了,温某不打扰公主休息,就此告辞。” 说罢,不给夜子衿多说一句话的机会,足下轻点,纵身掠去,只留下夜子衿怔怔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笑得戚戚然。 夜风骤起,撩起她拖在地上的衣摆,吹动她披散的长发,红衣黑发,甚显妖娆。 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雪衣心中不由轻轻太息。 此时的夜子衿依旧不失她天生而来的傲然,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凌人气势,可是雪衣也看得到她眼底的黯然和失落。 独独在面对温子然的时候,她的脸上、眼底才会出现那种无可奈何、痛心疾首的痛苦。 她是夜朝长公主,是所有人都礼让三分的子衿公主,是夜舜最宠爱的女儿,是他的心头肉,夜舜可以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胡闹,她在莫凉城、在夜朝可谓呼风唤雨。 可是,她却救不了温家上下的百余条人命。 当年边关一别,再见面时却已经沧海桑田。 “起风了。”雪衣轻轻走到夜子衿身边,轻声道:“公主回屋歇着吧,莫要冻坏了身子。” 夜子衿两眼微红,却始终没有落下一滴泪,沉默片刻,她缓缓吐了口气,睇了雪衣一眼,“他来找你干什么?” 依旧是那么冷冷的、不可一世的语气,雪衣听了却生不起气来,也不想在这时候惹她不快,便举起手中的玉笄,简单答道:“来跟我说明送这支玉笄的本意,问我可曾见过这玉笄。” 夜子衿低头,淡淡瞥了一眼那玉笄,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只是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挥了挥手道:“罢了,君瓴送给你的贺礼,本宫无心过问。” 说着,她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你回去吧,明天定是要忙碌一整天了,本宫就不留你了,免得等你嫁入了玄王府,到二哥面前摆本宫一道。” 话虽如此,雪衣却听得出她是有心放人,再狠再恶毒的话,此时说来也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情绪的大起大落。 想到这里,雪衣忍不住低头轻轻一笑,继而就听夜子衿继续道:“明天的婚宴本宫就不去了,你既是知道那么多秘密,就更应该知道,本宫实在不想看到你们成婚……” 声音越来越细微,直到完全听不到,雪衣看了看拿到蹒跚着消失的红色背影,紧紧抿了抿唇,而后转身,快步朝着公主府的大门走去。 回到司府,已经快戌时末了,大老远地就看到桂妈妈和容家兄弟正一脸担忧地在外厅候着。 甫一见到雪衣回来,三人就连忙迎了上来。 容璟脸色微沉,“这么晚了,子衿公主请你过去,没有为难你吧?” 雪衣微怔,豁然想起第一次去公主府回来的时候,司仲卿便是这般等着她,担忧她,而今物是人非,司仲卿已经消失无踪,等她的人换成了容家兄弟。 深深吸了一口气,雪衣摇摇头,“我没事,公主找我不过是聊些家常。” 桂妈妈连连摇头,叹息道:“听说那子衿公主脾气怪得很,上一次下着那么大的雨,还要让三小姐非去不可,现在她明明知道三小姐明天就要成婚了,这又大半夜地把三小姐叫过去,怎么可能就是聊聊家常?” 闻言,容家兄弟不由沉了脸色,一瞬不瞬地看着雪衣,却见雪衣只是轻松地笑了笑,“放心吧,就算公主再怎么不喜欢我,可她毕竟是玄王的亲妹妹,又怎会刁难于我?不过是与我说一些王府中的规矩罢了。” 而后她拉住桂妈妈,柔声道:“桂妈妈,我在公主府没讨到饭吃,和将离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呢。” 桂妈妈不由无奈地长叹一声,“三小姐不想说就罢了,反正过了今晚,就没有人敢再欺负三小姐了,桂妈妈这就给你们做吃的去。” 说着转身要走,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方才老太太派人来叫三小姐,道是等三小姐回来了,一定要去见她,再晚都要过去。” 雪衣心下一紧,点了点头应下,目送着桂妈妈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转向容家兄弟。 “时辰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歇着吧,不用担心我。” 兄弟两人相视一眼,脸色有些深沉,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见之,雪衣脚步停顿了一下,看向容璟道:“曦儿的事……让外公和舅舅担心了吧?” 容璟无奈地摇摇头,“担心是难免的,曦儿最年幼,从小就被宠坏了,任性妄为,任何人都拦不住,她会离家出走,早在父亲和爷爷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如今她竟是直接追到楼夙去了。” 说着,长叹一声,见雪衣面色凝重,便又道:“你不用担心,大哥和容家都已经派出人去寻找她的下落,只要一找到她,就立刻把人绑回来,免得她又惹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 雪衣点了点头,想了想,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除此之外,便是尽快找到与司仲卿有关的线索,可是那些带走司仲卿的人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把司仲卿藏到了什么地方,竟是任由蜃雪楼和夜青玄的人在楼夙找了许久,始终无果。 如此看来,他们面对的对手绝非泛泛之辈。 睦元堂里的灯光还大亮着,雪衣吩咐了将离在外面守着,自己轻轻进了屋内,只见司兰裳正坐在烛光下,盯着手中的东西看得出神,竟是连雪衣出现都未曾察觉。 直到感觉到一道黑影从头顶罩下来,她方才下意识地合上手中的盒子,抬眼看来,见来人是雪衣,不由松了口气,拉住雪衣的手腕在自己身边坐下。 “公主可有为难你?”她语气轻柔,笑意温和。 雪衣见了,心底骤然一软,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用力摇摇头,“无碍,公主待我很好。” 司兰裳便点了点头,“那就好……今后你们该像亲姐妹一般,好好相处才是。” 雪衣顿然失笑一声,“亲姐妹?” 话说出口,总觉得原本的好笑之意全都转化成了疑惑。 亲姐妹?司兰裳为何会突然说起亲姐妹? 第119章 弯月如弓去无声 第119章 弯月如弓去无声 见雪衣面露疑色,司兰裳连忙改口道:“姑奶奶是说,你们要像亲姐妹一样对待彼此,不管怎么说,你们也算得上是表姐妹,而且今后又是姑嫂,定然要好好相处。” 雪衣凝眉,她感觉得到司兰裳话中有话,近来司兰裳一直都这样,每每见到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却又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却又不愿说出来,就连雪衣这平稳性子,都忍不住有些不安。 “姑奶奶……”她迟疑着开了口,下意识地反手握住司兰裳,“我知道姑奶奶待我好,一直都在为我考虑、为我着想,只是,雪衣心中有些疑惑,若是不解开,怕是此生难安。” 闻言,司兰裳的脸色稍稍沉了沉,似是猜到雪衣要问什么,略一沉吟,点头道:“你是想问关于大药方的事?” 雪衣点头,“准确说来,是想问前一段时间姑奶奶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姑奶奶说,这世上除了司家的人之外,还有一个人知道大药方的秘密,而就依这段时间公主和几位王爷查到的线索来看,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给圣上下毒的人,目的就是要针对司家,嫁祸司家。” 她神色凝重,语气也渐渐沉了下去,司兰裳看得出来她心底疑惑重重,想来是忍了许久,直到现在才开口问。 只是…… “雪衣,答应姑奶奶一件事好不好?” 雪衣微怔,“姑奶奶尽管说来。” 司兰裳沉了脸色,“不要问这个人是谁,也不要再查下去,只要圣上能明白这件事并非司家所为就够了,其他的便得过且过。” 雪衣下意识地皱紧眉,眼底满是不解。 “姑奶奶知道,世间万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若真有那么一天,这件事瞒不住,那个人被抓了出来,你无论如何都要替姑奶奶保他一命,可好?” “姑奶奶!”雪衣不由暗暗一惊,低呼出声,“这个人,究竟与司家有何关系?为何除了姑奶奶,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又为何,姑奶奶要这般维护他?” 司兰裳连连摇头,神色倦怠,叹息一声接着一声,“冤孽,冤孽呵!是司家欠他的,终究是要还的……” 说话间,她松开雪衣的手,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走到木柜前,从柜子里取出两只锦囊。 “这两只锦囊里藏了两个秘密,也是我司兰裳这一生最无法释怀的事情,现在我把它们交给你,你要答应姑奶奶,只有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打开。” 说着,她把两只锦囊交到雪衣手中,“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那人身份暴露,落入圣上手中,你便打开这只蓝色的锦囊交给圣上,也许可保他一命,至于红色的这一只,便是在你无路可走之时再打开,只要在夜朝之内,它定能救你一命。” 蓦地,她话音一顿,“它虽是你的一道保命符,可是姑奶奶更希望,你不会用得上它。” 雪衣心下微微颤抖着,隐约感觉到情况没有她原先想象得那么简单,这两只锦囊看似简单,可有心人看得出来,这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司兰裳亲手绣上去的。 她不仅是施针的针法独特,针线活也是出奇的好,这一点,与她亲近之人都知晓。 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雪衣总觉得司兰裳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那样沉重的语气和神色,让她的心里涌起一阵阵不安。 “姑奶奶……”她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握住她颤巍巍的手。 司兰裳一脸肃然地看着她,道:“答应我,一定要好好保存,一定要按照我的嘱咐行事。” 看着她满头华发,神色憔悴且苍老,雪衣终是不忍让她失望,用力点点头,“雪衣一定遵从姑奶奶的吩咐。” 司兰裳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拉着雪衣坐下,打开面前的盒子。 雪衣一怔,“大药方!” 司兰裳颔首,“司家既然已经答应把大药方作为你的陪嫁,就该说到做到,身为司家的长辈,我有责任完成这件事。傍晚的时候,我与你父亲谈了许久,最终决定把大药方取出来,放在姑奶奶这边,明天一早,你的花轿出门之后,我便领着人亲自护送这大药方到玄王府,亲自交到你和玄王手中,让这天下之人都知道,从今往后,大药方便是你们的。” 雪衣忙道:“姑奶奶,劳您亲自出面,怕是不妥……” 话未说完,就被司兰裳制止,“这是姑奶奶应该做的,就当做是姑奶奶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吧。待你们完婚之后,我也是该离开这里了。” “可是……”雪衣还想再说什么,却在听出司兰裳语气中的怅然与落寞之后,又收了声,顿了顿,她垂首轻声道:“有劳姑奶奶,您放心,您交代给我的事情,我一定会牢牢记着,也会尽全力完成。” 闻言,司兰裳终于放心地点点头,轻轻拍着雪衣的手背,在她的搀扶下徐徐走到窗前,看着夜空中的弯月,无声长叹。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就细微的弯月渐渐变得朦胧,变得淡了,夜已深,雪衣拗不过司兰裳,在将离的陪同下回了流霜阁,留司兰裳一人站在门前,看着雪衣离去的背影,弯了嘴角轻轻笑着。 “丫头,姑奶奶老了,命不久矣,陪不了你了。司家的人作恶多端,造了太多冤孽,有此报应也是应该的,如今姑奶奶什么都不在乎了,惟愿你能一切安好,毕竟,你是司家唯一的希望……” 想到这里,她缓缓回身走到桌案前,提笔在信笺上写了几句话,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与信笺一起小心翼翼地装进一只小巧精致的锦盒内。 “来人。” 门外立刻有一道黑影应声而入,对着司兰裳行了一礼,司兰裳将那锦盒递给他,道:“即刻进宫将此物交给圣上,告诉他,这锦盒里的东西必须在老身死去之后再打开。” 那人神色骤然一惊,愕然地看着司兰裳,司兰裳视若无睹,表情严肃,“你告诉圣上,就说是老身的意思,让他一定要谨记于心,就当做是老身对他最后一个请求。” 那人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锦盒,而后重重点了点头,收好锦盒,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远处的黑暗中,左云母女将一切尽收眼底,司颜佩忍不住轻声嘀咕道:“这老太婆在做什么?” 左云拉住她,低声道:“不用管她,老婆子一向都是喜欢神神秘秘的,她身边的那些暗卫都是圣上亲自挑选出来的,想来是给圣上传什么信儿去了。” “哼!”司颜佩冷冷一笑,“故弄玄虚!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左云不由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佩儿,你可都安排好了?” 司颜佩点头道:“早已安排妥当,没想到是天助我也,这老太婆不放心别人,竟然想要亲自把大药方送到玄王府,既如此,我这个做晚辈的便送她一程,哼哼……” 闻言,左云也跟着冷笑一声,“虽然有些不忍心,可是也没别的办法,不除她,我们母女何意立足司府,何意立足夜朝?怪只怪,她选错了立场。” 说罢,母女二人相视一眼,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二月春来,虽然早晚的气候依旧有些清寒,不过到了辰时过后,便渐渐暖了起来。 初六吉日,玄王大婚,将进门的王妃为三品朝臣太常卿司文苍之女、夜朝第一医家司家三小姐司雪衣,这一消息早在多天前就已经传遍莫凉城。 虽然是在容霜百天丧中婚娶,一切都已经极力从简,然王爷大婚,只此一次,便是从简也简不了多少。 从玄王府到司府必经的几条街上已是红毯铺地,一眼望不到尽头,路两旁早已站满了人,百姓或是商人,所有人都很期待。 自从去年鸿鸳一宴之后,司三小姐的名声便在莫凉城内传开,据闻当初是她自行请命愿嫁玄王,本以为是一场闹剧,说一说听一听便作罢,却没想到没过几日圣上就下了赐婚圣旨。 直到此时,众人方才惊醒,原来,这不是闹剧,而是大事,天大的事。 对于司三小姐此番举动,有人责其大胆胡闹,不顾姑娘家的矜持与颜面,不过更多的人则是赞其性情直率,潇洒坦荡。 正也因此,这一场婚礼才会有这么多人关注着。 锣鼓喧嚣,百乐齐鸣。 司府门楹上金匾红绸,流光溢彩,一众人早已在门外等候,司府四周围聚了很多百姓,而更多人为的就是要看一眼传闻中的玄王爷。 众人皆知,在与三小姐的婚事定下之前,玄王爷一直都是出了名的病鬼王爷,听闻他几乎不会踏出玄王府一步。 直到遇见三小姐,直到三小姐开始出入玄王府,便有不少人数次看到玄王爷,却也因此引起更大的疑惑,众人不禁怀疑,总觉得与想象中的那人偏差较大。 难得今日能有幸一睹尊荣,这些人自然是不愿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正想着,突然只听一个高高的嗓门喊道:“王爷来啦!” 众人一惊,不由齐齐循声望去—— 第120章 喜庆却迎噩耗至 第120章 喜庆却迎噩耗至 白马彩鞍,大红花轿,迎亲队伍排出十里长街。 然,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最先映入眼中的那道伟岸身影,玄王策马在前,一袭红袍在身,稍稍掩去了他的冷峻,却掩不住他眼底不停跳跃着的喜色。 那是真正的喜色,从心底一点一点涌上来,就连他自己都拦不住。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然那眸底闪烁的精光却又平添了些刚毅,俊眸深邃如渊,在场无人能看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知道这个男人与传闻中的病鬼王爷全然不同,那面容看似清冷如玉,却又不失温润。 他的身上看不出一丝病怏怏的感觉,没有人能把他和自己想象中的那人融为一体,他们看到的是一个风神凌俊的玄王。 队伍在司府门前停下,鼓乐却是片刻不停,在众人的欢闹声中,新娘子在喜娘和丫头的搀扶下缓缓上了花轿,队伍便又回转朝着玄王府去了。 尽管在司府门前停留的时间很短,尽管雪衣红盖头遮了双眼,却遮不住她的耳朵,她听到了很多不同的声音,来自不同的地方,可是这一时间心里慌慌的,就是辨不出是谁的声音。 这样的情景她早已不是第一次经历,前一世时,澜王娶正妃,亦是这般大摆排场,羡煞世间,却不知,那一次在另一头迎接她的,竟然是一个噬骨深渊。 而今,一切重演,只是那个前面领着队伍的男人已经不同,今后的一切也将全都变得不同。 她只是没想到,她竟会慌张,更掩不住心底的喜悦。 终究,在这条原本只是相互利用、相互提防的路上,走着走着有些东西就已经变了,谁又能说她现在不是倾心相付? 一路上花香弥漫,花轿内兰香阵阵,清幽淡雅,浓淡适宜,闻之,雪衣下意识地在嘴角挑出一抹浅笑。 始终,他是懂她的,无论是哪一世。 手握羊脂玉如意,触手微凉,让雪衣的心稍微平和了些。 想起一早容璟来见她时所说的话,他道:“大哥尚有些事要离开去处理一下,怕是赶不上喝这一杯喜酒,便由我来代劳。” 说这话时,他神色微微有些深沉,却下意识地避开雪衣的目光,每每他说谎时,都会是这样的表情。 雪衣心里明白,他心里也明白,容毓偏偏在今天离开,不是没有原因,只是他们全都宁愿装傻充愣,他说有事那便是有事,谁也不去拆穿打破。 轿子外面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声,雪衣听得出来那是将离,隐隐还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只是四周太喧嚣,那声音很快就被淹没。 坐在里面,又遮了盖头,雪衣心中微微有些焦急,低声问将离道:“怎么了?” 将离贴近花轿嘻嘻一笑,一边装模作样地低头走路,一边小声道:“钟舸方才说,今日一见玄王,怕是城中又有不少姑娘家要梦碎了。” 顿了顿又道:“将离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神明爽俊、英俊潇洒的玄王爷。” 闻言,雪衣心下一阵欢喜,就连她自己都不知何时嘴角浮上了一抹清浅笑意,然随之而来的却是浓烈的酸涩,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太多的事情在心底纠缠着,过往的记忆也犹如噬骨毒药,在骨子里来回流走,引得全身隐隐作疼。 她清晰地记得上花轿之前,左云母女故意说给她听的那句话,她们道:“死了娘,还能这么高高兴兴地成亲。” 她们以为她不知她的娘亲是为何而死,她们以为她出了司府,从此便少了一大祸害,可是她们错了,她司雪衣认定的仇人,一个都跑不了,她司雪衣想要取的命,一个都不会少! 凝神间,轿子微微一顿,似是停了下来,将离在一旁压低声音道:“到了!” 雪衣原本乱糟糟的心绪瞬间全都被收回来,又变成了一片空白。 眼看着玄王一个潇洒利落的旋身跃下马背,四周众人发出一阵欢呼声,雪衣心底也没由来的一喜,轿夫似乎心情大好,故意将轿子摇晃着颠簸了两下,过了火盆,进了王府大门。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雪衣还没来得及回神,就透过头盖的下沿看到轿子门帘动了动,心知这是夜青玄踢轿门来了。 她不由惊觉,这种悸动欣喜的感觉,丝毫不亚于当初与夜明澜成亲时的心情,看到那双宽大而有力的手,只稍稍一个凝神,而后便伸手握住。 有着前一世的经历,加之这段时间周围的人跟她说了很多,再有喜娘的指导和夜青玄的引领,这一连串的仪式行得很是顺利,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雪衣紧握红绫,随在夜青玄身边,缓缓进了屋内。 耳边有很多声音,虽然很杂很乱也很吵,可是雪衣还是依稀听到了太子夜亓晟和夜华修的声音,隐约还有莫启凌与容璟在说笑。 饶是平日里冷静如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雪衣,那张掩在红盖头下的花容也已经满是红晕。 若是不出岔子的话,此时司兰裳应该已经到了,她为两方尊长,又是前来相赠大药方之人,此时正该上座,等着他们行礼、敬茶。 却不知何故,刚刚走了两步,夜青玄的脚步顿然慢了下来,似有迟疑,继而另一双男子的脚出现在一旁。 “王爷。”他努力压低声音。 雪衣听出这是离洛的声音,夜青玄轻声应道:“老太太为何还没有到?” 离洛稍稍迟疑了一下,方才沉声道:“老太太她……出事了。” 闻之,雪衣握着红绫的手蓦地轻轻一颤,夜青玄似是感觉到她情绪有变,不由侧身向她看来。 顿了顿,才又问道:“怎么回事?” 离洛道:“方才大队人马都是跟在迎亲队伍四周,却不想这边刚刚到王府,那边便传来消息,道老太太在三山巷失踪了,护送老太太的随从已经……全都被杀了……” 雪衣身形骤然一晃,暗道不好,司兰裳身上带着大药方,这些人莫不是冲着大药方去的! 她感觉得到夜青玄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似沉思似考量。 司兰裳的身份地位有多重要,众人皆知,不用多言,若是她出了事,只怕整个莫凉城都难以安宁。 可是眼下花轿已经进了王府,吉时已到,当真是进退两难。 正思索间,突然只听得一道清朗的男子嗓音道:“二哥今日抱得美人归,可得要陪我们兄弟痛饮一番,不醉不休才是。” 那声音听似温润,然此时传入雪衣耳中,她只觉是犹如芒刺。 霍地,她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盖头,目光凛凛地睨了方才说话的夜明澜一眼,夜明澜猝不及防,撞在她满含恨意与怒意的眸子,只觉心下狠狠一颤,原本想好的一些话系数收在喉间,说不出来。 他本只想利用她的,他从没想过要真心待她的,可是为何,如今看她披红而嫁,所嫁之人却不是他的时候,心里终是忍不住狠狠地颤抖和疼痛。 尤其是这种眼神,他最不愿看到的这种眼神! 从最初相遇,她就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一眼,却对那个众人不屑的病鬼贴心至此,他不甘,太不甘心了! 对于雪衣此举,全场哗然,她却似浑然不觉。 从夜明澜身上收回目光,她抬眼向夜青玄看去,满目担忧。 说不担心司兰裳那是不可能的,撇开她们之间有没有血缘之亲不说,便是司兰裳待她的这份真心,也足以让她把司兰裳当成自己的亲姑奶奶看待。 夜青玄神色沉冷,一把握住雪衣的手,沉静的目光让雪衣的心安宁了很多,只听他沉声道:“我陪你去。” 短短四字,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全都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看着二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而雪衣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重重点了点头,而后不顾众人阻拦,在一片惊呼声中转身冲出门去,直奔到门口,从下人手中夺来一只马匹策马奔去。 夜青玄面容俊冷,紧随其后,所有人都是一脸诧异,独独夜明澜眼底是深邃寒光,故作不明地皱了皱眉,喊住一名玄王府侍卫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慌慌张张地看了众人一眼,不敢隐瞒,道:“司家老太太……老太太在三山巷失踪了!” 闻言,夜家兄弟和莫启凌几人全都一惊,继而只听夜亓晟喝道:“五弟、六弟,即刻命骁骑卫、鹰扬卫前往三山巷四周寻人,莫将军,你持本宫令牌调动京畿卫,封锁全城,在事情查清楚之前,绝对不能让任何可疑之人出城!” “是!”几人齐齐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快步离去。 夜亓晟身边的随从神色凝重,想了想道:“殿下,要不要通知圣上?” 夜亓晟稍稍迟疑了一下,略一沉吟,而后道:“先不要惊动父皇,且看看情况如何。” 本该是大喜之日,整个莫凉城内却充满诡异氛围。 夜青玄一路追着雪衣到了三山巷,下令众人分散开去寻人之后,自己便跟在雪衣身后进了巷子。 三山巷本是莫凉城内最大、最长、也最纷乱的巷子,里面蜿蜒迂回,纵横交错,外地人一进这里必定会迷路。 一路上随处可见斑斑血迹,却是到了巷子深处,突然不见了雪衣的身影。 夜青玄心下一凛,纵身跃起向四处看去,依旧不见人影。 寻了片刻,突然只听前方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痛呼:“姑奶奶!” 第121章 道明并非司家人 第121章 道明并非司家人 闻声,夜青玄片刻不耽搁,旋即掠步循声而去,刚一走到那道巷子口就看到前方不远处,雪衣正跪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人,只是那人此时已经一动不动。 “姑奶奶……”雪衣轻轻捧起她的脸,一垂首,眼泪簌簌落下,湿了红妆。 待看清她怀里那人正是司兰裳,夜青玄顿然掠身上前,一把抓住雪衣的手,另一只手则去试了试司兰裳的鼻息和颈脉,而后冷了脸色。 司兰裳的胸前插着一把匕首,正是心脏位置,殷红的鲜血已经湿了她的衣衫,她一只手紧紧握着雪衣的手腕,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前,似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闻声赶来的离洛和秦钟舸等人一见眼前情形,没由来地一怔,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是毫无防备。 就在众人惊愕之时,巷子里想起了密密麻麻的凌乱脚步声,没多会儿便有人找到了这里,反应与离洛二人竟是如出一辙,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夜明澜站在夜华修和夜亓晟旁边,定定地看了片刻,而后转身对身边的随从道:“即刻通知父皇。” 夜青玄耳力极好,清清楚楚地听到这句交代,便回身朝着夜明澜睇了一眼,夜明澜坦然地迎上夜青玄的目光,虽为他眸中寒光所慑,然眼下他的所作所为偏又挑不出任何不适,是以倒有些有恃无恐之意。 众人目光全都紧紧盯着早已没了气息的司兰裳和抱着她不放的雪衣身上,没有人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除了最先见到司兰裳的雪衣。 许是感受到了众人那怪异且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神,夜青玄身形一转,扯过离洛身上的披风将雪衣罩住,自己则挡在她身前,拦住众人的目光。 良久,夜亓晟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轻声道:“三小姐……” 旋即又改口道:“弟妹,先送姑奶奶回去吧。” 说着就要伸手去碰司兰裳,却听得雪衣一声轻呵:“不要碰她!” 夜亓晟动作一滞,在场众人也是齐齐一惊,看了看雪衣悲痛、冷肃的神色,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定定地看了雪衣一眼,夜明澜不由垂首敛眉,眼底闪过一丝不忍,然后很快又被冷酷和漠然取代。 他承认,看到这样子的雪衣,他竟会有些心疼和不安,然,一想到今后的事情,他又不得不逼得自己冷血无情。 事到如今,他和苏贵妃已经是离弦之箭,根本收不回,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条路走到底,若是半途停下,只有死路一条。 司雪衣…… 心中长长叹息一声,夜明澜有些惋惜地看了雪衣一眼,心道:为了长久大计,只能牺牲你们了! 因着雪衣的坚持,不让任何人碰触司兰裳,众人便只能站在原地耗着。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只听有人高呼一声:“皇上驾到——” 闻之,众人皆惊,司兰裳的死若闹到夜舜那里,可就不是简单的命案问题了。 一转眼就看到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所有人齐齐下跪行礼,夜舜却显然无心理会他们,大步走到雪衣身边,看了看雪衣怀中早已没了气息的司兰裳,龙颜骤然变得冷酷。 雪衣始终这么跪坐着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对夜舜行礼,神情有些呆滞,下意识地抱紧司兰裳,一言不发。 “怎么回事?”许久,夜舜方才开口,却是简简单单四个字就将众人问住。 自然是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所以众人纷纷把目光移向雪衣,夜舜便也跟着看了看雪衣,“雪衣,这是怎么回事?” 雪衣眼角动了动,侧声看了夜舜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得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呼:“姑奶奶!” 众人让开一条道儿,司颜佩扶着司文苍快步走了过来,对着夜舜行了礼,而后一脸惊惶和悲痛地看着司兰裳。 “姑姑……”司文苍也吃了一惊,“这是……” 司颜佩抹了把眼泪,突然伸手直指雪衣,喝道:“司雪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众人心下嚯地一凛,司颜佩这是把雪衣认作了杀人凶手! 夜舜浓眉骤然蹙起,看了看司颜佩,问道:“此言何意?” 只见司颜佩满脸是泪,悲伤不已,哽咽着道:“皇上,我司家家门不幸,害了姑奶奶她老人家,求皇上降罪!” 说着,扯了扯司文苍的衣角,司文苍回神,跟着她一起跪了下去。 司文苍叹息道:“皇上,是微臣管教不严,竟会教出此等逆女,千错万错都是我司家的错,皇上要怪,就怪我们吧。” 众人皆已听出父女二人是话中有话,本是对司家没什么兴趣,可是眼前的事和雪衣的身份摆在这里,倒是让他们起了好奇。 夜舜一敛衣祍,沉声道:“把话说明白了。” 司文苍似是悲痛不已,摇摇晃晃着险些站不稳,司颜佩一边扶住他一边对雪衣怒目而视,道:“司雪衣,原本念在你我姐妹一场,有些事情我们实在不想说出来,只想能将这个秘密一直藏着、埋在心底,直到终老,可是你今天的举动,实在太让我们失望了,我们都知道你看重大药方,可姑奶奶已经决定把大药方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情?” 她顿了顿,声音颤抖道:“难道是因为,姑奶奶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面面相觑,司家嫡女司三小姐,难道还有什么告不得世人的秘密和身份? 雪衣原本沉肃的脸上也是一惊,心中暗凛,似是猜到了司颜佩想要说什么。 只见司颜佩悄悄瞥了众人一眼,看到他们一脸惊愕和好奇,不由得意冷冷一笑,道:“雪衣,纵然你并非真正的司家后人,然我们司家上下待你,可有半点偏妥?” “哗”的,所有人都怔住司家嫡女三小姐并非司家人! 众人齐齐向雪衣望去,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只见她神色淡然至极,根本看不出丝毫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惊讶。 “你说什么?”夜舜神色复杂地看了雪衣一眼,复又转向司颜佩和司文苍。 司颜佩没有置声,只是看了司文苍一眼,那眼神很是诡异,竟有些要挟之意,司文苍见了,有些微的心虚。 想了想,他突然长叹一声,道:“这是家丑,本不该外扬,可是……可是如今姑姑遭此横祸,在皇上面前,微臣也不敢隐瞒、造次。” 说着停了一下,看了雪衣一眼,沉声道:“当年内子病重,外出求医,半年之后归来,竟是有了身孕。怎奈我司文苍此生只爱过这么一个女人,实在不忍心重责于她,不想失去她,挣扎许久,最终决定让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他的声音很轻,除了靠近前的几人,其他人都只能听得断断续续的,并不完整。 夜家兄弟众人个个都是面露愕然,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事实”,若真如司文苍所言,那容霜她岂不是……岂不是不守妇道,红杏出墙! 就连夜舜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脸色冷到了极致,眼底闪过复杂神色,他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司文苍,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雪衣出生之后,原本我心里还有些埋怨内子,不过看到这么聪明伶俐又可爱的孩子,却又怎么也生不出气来。这丫头学说话学得很早,她学会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叫‘爹爹’,正也因此,我才决定,从今往后就把这个孩子当作是我和内子的女儿好好养大,将过往之事一笔勾销……” 他眼睛微红,声音有些颤抖,这一番话听来,众人竟是没有再去怪罪、嘲笑她能容忍发妻红杏出墙之事,反倒为他的宽容和和善所打动。 毕竟,依他所言,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过爱容霜,因为他是一个慈父,一个慈悲之人,不忍心这母女俩受人欺凌。 瞥了一眼众人脸色,如意料之中的复杂,司颜佩偷偷一声冷笑,瞪了雪衣一眼,一转身便接过话,哽咽着道:“身为晚辈,这件事我本不知,直到前些日子,姑奶奶与父亲谈论起要用大药方给雪衣陪嫁一事。” 她说着瞥了雪衣一眼,众人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姑奶奶道,不管怎样,大娘在司家这些年也算尽心尽力,世间金无赤足,人无完人,谁不会犯些错?不能把父母的错归责到孩子身上,所以命爹爹不得因为此事而轻视了雪衣,大药方始终还是给雪衣陪嫁的。 其实姑奶奶也是早就知道雪衣的身份,她与父亲谈话的时候,被我路过不小心听到了,初闻此事,我自然也是又惊又悲,怎奈事实如此,只能认了。我本想着,我们司家此般对待雪衣,雪衣就算不感念姑奶奶和父亲的良苦用心,但是至少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却没想到……” 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沉沉地看了司兰裳一眼,连连摇头,哭道:“姑奶奶,您事事为她考虑、为她着想,甚至甘愿为她,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把这件事说出去,却没想到她竟然为了掩盖秘密,对你下此毒手!” 末了,她带着哭腔喝道:“司雪衣,你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杀害对你至亲之人,仅仅就是为了隐藏秘密,为了抢走大药方!你的良知哪里去了!” 第122章 暗调无门欲救人 第122章 暗调无门欲救人 四周一片沉寂,安静得几乎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 听了司颜佩这一番话,靠近前的兄弟几人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向司兰裳怀中,却已是空无一物,本该在她手中的大药方已然不见。 蹙眉看了两眼,夜舜的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去,蓦地,他一挥衣袖,沉声道:“来人。” 闻声,立刻有四名禁卫走上前来,对着夜舜行礼,他又道:“把老太太先送回司府” 四人垂首应了一下,走到雪衣身边,两人将雪衣拉开,另外两人用木架抬走了司兰裳。 “姑奶奶……”眼看着司兰裳被他们带走,雪衣凤眸一凝,眼底闪过一抹不安,用力拼命想要挣脱拉着她的人。 两眼虽还有些红,眼角的泪痕已经渐渐干了,她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只是不停挣扎。 众人看在眼中,心中有疑惑亦有不忍,夜青玄的脸色沉冷至极,正要开口,突然只听夜舜道:“至于司雪衣,先带回大理寺,细细审查!” 说到这一句话时,夜舜的语气已经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甚至没有多看雪衣一眼,狠狠一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纵然他的面上只有冷厉和怒意,夜家兄弟也想得到他的悲痛,夜朝谁人不知夜舜对其姨母即奶娘敬重至极?莫说是害死了她,就算是伤了她,夜舜也不能容。 便说前些日子,左源不过是在晚宴上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冒犯了司兰裳,就被夜舜以左家家风不正为由,重重责罚了一番。 而今,若当真夜舜信了司颜佩的话,认定雪衣就是杀害司兰裳的凶手,那她就是死不足惜了。 这司家的人动作倒也是够快的,那边刚刚得知司兰裳出了事,这边便认定了雪衣就是凶手,并且将她推了出去。 对于雪衣并非司家之女这件事,除了夜青玄之外,其余几人皆是惊愕,就连后赶来的容璟也不由得狠狠皱眉,总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至少,雪衣的反应太冷静了。 又或者说,那个时候她满脑子都在想着司兰裳的事,根本无暇去顾及别的。 玄王府内,宾客已经散去,至傍晚,天色微微暗下去的时候,空中飘起了一丝小雨,带着些寒凉,提醒着世人,寒冬虽已过去,寒意却还在滞留。 远远地看着那道冷肃的身影站在檐下,一动不动,似有所思,这边的三人都忍不住狠狠皱了皱眉。 “雨带寒凉,离洛,你去给王爷那件衣服披上吧。”流烟眼底划过一抹担忧之色,侧身对一袭黑衣的离洛说道。 离洛稍稍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过去。 秦钟舸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对流烟道:“今天多亏有烟姑娘过来帮忙,否则这玄王府定是要乱作一团。” 顿了顿,又道:“王爷今日丢下一府宾客,随三小姐离开,明日一早,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议论王爷。” 流烟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那一抹森冷身影,不由叹息一声,道:“罢了,要议论便让他们议论去吧,流言止于智者,你与他们置气争论也是无用。” 秦钟舸点了点头,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现在的情况实在是难办,三小姐此番是进了门,可是还未及行礼,便出了这事,你说,这到底算是嫁了还是没嫁?” 流烟也拧了拧眉,想了想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曾听人说过,既是用花轿抬进了门,那就算是嫁进门了,至于这礼仪……”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她总觉得胸口堵得厉害,还有些慌张,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雪衣这是嫁了还是没嫁。 后面的话终是没有说完,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夜青玄身上,看着离洛走到他身边,给他披上了外衣,她便沉叹一声,转身离去。 这般,夜青玄微微抬眸瞥了一眼她的背影,眸子冰寒至极,眼底有凛凛杀意,偏得只是眨眼间,他便又将那杀意隐藏地无影无踪。 身边的离洛问道:“王爷,三小姐那边,我们该怎么做?” 看得出来他有些担忧,毕竟,他们自己心里都很清楚,雪衣绝对不会伤害司兰裳,更莫说为了大药方而杀了她。 在雪衣眼中,大药方本根就不算什么。 夜青玄没有答他,而是瞥了一眼正督促着众人赶紧收拾东西的秦钟舸,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离洛愣了一下,想了想道:“凶手既是挑选了最好藏身三山巷提前设了埋伏,则分明是早就知道老太太会经过那边,换言之,这个人就是自己人,只有自己人才知道老太太的行踪,甚至知道老太太此行,是为了护送大药方。” 他停了一下,欲言又止,夜青玄朝他瞥了一眼,道:“说下去。” 离洛点头,继续道:“这件事是有预谋的,凶手就是要借着今日迎亲队伍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三山巷动了手,杀了老太太,取走了大药方,而后又故意放消息给我们,因为他知道,以三小姐脾性,一定会赶去找老太太,到时候就把杀害老太太的罪名安在三小姐身上。”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已然冷了下去,低垂的双手紧紧握拳,“这些人果然阴险狡诈,他们一开始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并未说老太太受伤或者遇害,只是说老太太出事了,所有人都只知道老太太被劫了,却偏偏在三小姐赶到之后,老太太身亡。如此明显且漏洞百出的布局,却为何圣上没有看明白?” 这句话似是说到了点上,夜青玄俊眸骤沉,眼底一片冷肃,“他不是没有看明白,而是根本没有去细想,老太太于他而言,与生身亲母无异,老太太的死对他的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只是……” 离洛心头一紧,“王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夜青玄一手负后,一手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唇角笑意微冷,“雪衣既已经进了我玄王府大门,便是我玄王府的人,任何人都别想动她。” 离洛了然地点点头,“大理寺那边已经派了人去,密切监视。” 然而,夜青玄的意思显然并不止这些,他轻轻一挥手道:“命天甲全组待命,随时动手。” 离洛骤然一惊,不由低呼出声:“王爷!” 他咽了口唾沫,上一次,为了屠街,他调出了天甲六组,而今既是要全组待命,若当真动起手来,即便不是屠城,那夷平整个大理寺也不是什么问题。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天甲组的能力究竟有多强。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低声劝道:“天甲全组出动,动静未免太大,恐会被人发现。王爷若当真担忧,属下愿带人前往大理寺将三小姐救出来……” 话未说完,夜青玄便抬手翻掌打断了他,“本王担忧的从来都不是大理寺,而是有人会借着大理寺为挡箭牌,暗中使诈,雪衣留在大理寺多一刻,都会有危险。” 离洛皱眉问道:“那,王爷有什么打算?” 夜青玄想了想,道:“找梁恕,他与大理寺卿有旧交,安排一些人进大理寺监牢,决不能容任何人前去探监。” 离洛立刻垂首道:“属下这就去。” 直到看着他走远了,夜青玄放在缓缓朝着秦钟舸走去,见他过来,秦钟舸正要行礼就被他打断,问道:“将离和桂妈妈他们可接过来了?” 秦钟舸点了点头,“按着三小姐的吩咐,原本打算陪嫁过来的人已经悉数安排妥当……” 蓦地,他声音一滞,脸色有些微的不安,“不对,属下把跟着三小姐过来的所有人都安置在西南的院子,可是我刚刚过去的时候,似乎并未见到将离和桂妈妈!” 夜青玄眉峰微冷,想了想道:“即刻派人出去找,尤其留意司府和大理寺附近。” 秦钟舸有些慌张地点了点头,快步离去了。 只留下夜青玄一人独自站着那里,看着来来回回忙着收拾东西的下人,眼底一片寒凉。 正要转身离去,就行到一道轻柔婉转的声音,流烟端着小托盘走到他身后,道:“王爷一整天未进食,方才又淋了雨,先喝点姜汤驱驱寒吧。” 夜青玄垂眸看了看她手中托盘和冒着热气的姜汤,神色稍稍缓和了些,想了一下,终是没有伸手去接姜汤。 “有劳烟姑娘,烟姑娘忙碌了大半日,这些小事就不要亲自动手了,交给下人就好。”说着,他侧过身去,“天色已暗,本王派人送烟姑娘回去。” 说罢,不给流烟多说一句话的机会,转身叫来两名护卫,“送烟姑娘回蜃雪酒坊,记住,一定要保护好烟姑娘的安全,她若有任何闪失,你们就不必回来见本王了。” “是!”两人齐齐应了一声,而后对着流烟做了个“请”的动作,流烟终是无奈,用力摇了摇嘴唇,而后转身离去。 这个男人终究是个冷心冷情之人,他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好,都只给那一个人! 这边流烟刚走,那边离洛就匆匆赶了回来,“王爷,司府药房失火了!” 第123章 药房尽毁火海中 第123章 药房尽毁火海中 此时此刻,司府之内已经乱作一团,呼天抢地之声不绝于耳。 在司府,有两个地方最为重要,一则是原本放置大药方的司药楼,二则是司府的药房,这里绝对不比宫中御药房差多少,名贵药材应有尽有,司文苍搜藏多年的古籍医书也都放在这里。 换言之,司府药房便是身为医门世家的宝,没有了药房,便是巧妇无米、飞鸟折翼。 “怎么会这样!” 司文苍一众人站在药房外面,抬眼看着熊熊大火吞噬了整个药房,飘落的星星点点雨丝不仅没有丝毫的灭火之能,反倒让雨势越来越盛。 火光映天,照在他的脸上,只见他两眼猩红,心知药房已是保不住,心中不由悲痛不已。 要知道,这里的书籍和药材是他花了大半辈子收集来的,甚至有不少是从司家祖上传下来,价值不可估量。 然这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爹爹!”眼看着他要往里面冲去,司颜佩一把抓住了他,“火这么大,你进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放手!”司文苍一用力,狠狠甩开了司颜佩,而后伸手直指着她和闻讯赶来的左云,笑得凄凉,“哼哼……都是因为你们,全都是因为你们!是你们逼着我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如今恶有恶报,报应来了!” 闻言,司颜佩骤然变了脸色,冷声道:“爹爹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我们逼着你?你自己若是不愿,我和我娘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更不可能打你骂你杀你,归根结底,不过是爹爹自己的心不够正,别人三言两语就能蛊惑你。意志坚定之人,断不可能轻易被人说动。” “佩儿!”感觉到她的话有些重了,左云连忙一把拉住她。 司文苍原本就心中郁结,这会儿被她这一番话气得浑身发抖,接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司颜佩虽气焰嚣张,可这药房终究是司家的,她心里难免也跟着着急,一转身瞪着已经是来来回回忙碌着的下人喝道:“快点,快一点!没吃饭啊你,做点事磨磨蹭蹭的!” 原本就慌慌张张的下人们被她这一喝,不由更加慌张,许是因为地上有水太滑,加之手中还端着一盆水,一个小丫头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稳,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浑身都是雨水和泥水。 司颜佩不由狠狠瞪了她一眼,冷喝道:“真是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说罢,一扬手,手中的棍子就要打过去,突然只听得一声“慢着”,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裘宛芳在千玺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 她步子有点缓慢,小腹已经能看出轮廓,一见到她,在左云母女这边受了气的司文苍便连忙迎了上去。 “这外面还下着雨,你怎么出来了?”他一边扶住裘宛芳,一边关切地问着。 裘宛芳一脸担忧地看了一眼熊熊大火,凝着眉道:“府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过来看看?” “哼!”司颜佩冷冷一笑,“这件事不劳三娘费心了,有我和我娘在就好。” 冷嘲热讽的话语,裘宛芳自然听得明白,这会儿并不急着跟她逞口舌之争,甚至连看也不多看她一眼,而是转向司文苍焦急地道:“这下着雨呢,药房怎会突然起火?” 司文苍沉下脸色,低声道:“定然是在我们忙着姑姑的事情之时,有人趁机潜入府中防火。” 裘宛芳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另有原因,她盯着大火看了两眼,而后长长一叹,“难道是什么人跟咱们司家有仇,前来寻仇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司文苍一听这话,嚯地变了脸色。 裘宛芳不察,继续道:“老爷,你好好想想,以前可曾与人结过什么误会和恩怨,若非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人又怎会对司家的药房下手?这可是要断了司家的前路啊。” 司文苍沉默良久,终于沉沉叹了口气,摇摇头,似是喃喃自语:“年轻之时,确曾犯过糊涂,只是这件事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了,她……” 话没说完他就挥了挥手,怅然道:“罢了,已经这么久了,不可能是她,可是除了她,还有谁会这么恨我?” 而今容霜和司仲卿已死,雪衣又关在大理寺监牢,玄王爷若要动他,定会直取他性命,断不会烧他药房…… 那,这个人究竟是谁? 见他犹犹豫豫不想说,裘宛芳也不勉强,轻轻拍着他的手背道:“老爷,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药房是救不回来了,咱们只能等火势灭了再想办法,怎么修补。” 她嗓音轻柔,与左云母女截然不同,且不论感情深浅,便是这份体贴窝心,就足以让司文苍弃左云母女不顾。 “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裘宛芳拦住了他,轻声道:“不用,有千玺陪着我就好。” 提及千玺,司文苍心底骤然一凛,他差点忘了,这个千玺可是雪衣派来照顾裘宛芳的,如今他当着众人的面,直指雪衣是杀害司兰裳的凶手,真不知这千玺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么一想,他一抬手拦住了两人,一脸警惕地看着千玺,道:“在芳儿身边做事可还习惯?” 千玺心下了然,雪衣的事情她早已听说,趁着傍晚外出买东西的时候,也回酒坊打探了消息,这会儿对司家众人本是心存恼怒。 然雪衣早与她说过,不管她和司家之间发生什么事,都不容千玺伤及无辜。 “三夫人待我很好。”她说着垂首对司文苍行了一礼。 司文苍还想多问,却被裘宛芳拦住了,她看了千玺一眼,把司文苍拉到一旁,神情凝重地小声道:“老爷,雪衣那件事,可是真的?” 司文苍有些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想了想道:“雪衣并非我司文苍的女儿,此乃事实,至于姑姑的事与她有无关系,还要等大理寺的审查结果。既然圣上有心亲自过问此事,那我们就不要掺和了,安心等着就好。” 顿了顿,他低头看了一眼裘宛芳隆起的小腹,没由来地沉沉叹息一声,听得出他心情不好。 “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霜儿、仲卿、姑姑还有雪衣,就接连离我而去……” 听他语气悲凉,裘宛芳连忙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老爷还有我。” 而后瞥了一脸嫉恨的左云母女一眼,“还有姨母和佩儿。” 不提倒好,一提这母女俩,司文苍的脸色便沉了下去,冷哼一声,道:“虽说是血脉至亲,然谁又能否认,雪衣待我,远比我亲生女儿待我都要好……” 后面似乎还有些话没说完,他叹息一声,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挥挥手道:“罢了……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司府也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裘宛芳点点头,“那好,芳儿不打扰老爷处理事情了,这便回去好好待着,绝不教老爷担心。” 说罢,冲他柔柔一笑,伸手招来千玺,在千玺的搀扶下,缓缓朝着芙蓉园去了。 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一道尖锐的女子嗓音响起,道:“哟,可真是郎情妾意,情意浓浓,爹爹若是舍不得,就跟上去陪着我那表姐……哦,不对,是三娘。” 千玺脸色一冷,裘宛芳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冲她淡淡一笑,道:“不要冲动,也不必与她逞口舌之争,我倒是要看看,这母女俩还能得意多久!” “放肆!”倒是司文苍忍不住怒喝一声,大步走到司颜佩面前,“你还没跟为父说清楚,今天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姑姑她老人家出了事,又怎知是雪衣所为?” 司颜佩抿了抿唇,后退一步,低下头道:“爹爹干嘛这么激动?不过是死了个老太婆罢了。留她老人家在府中,你这一家之主连个说话拿主意的权利都没有,现在她死了,对你有什么不好的?” “你……”司文苍暗暗心惊,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觉她越来越冷酷无情,“她是你的姑奶奶,是我的姑姑……” “她何曾把我当成她的侄孙女儿,有何曾把你当成侄子了?”司颜佩抬头,直视着他,“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司府上下得她心的人,只有司雪衣一个,可偏偏就是司雪衣这个死丫头并非我们司家人,爹爹,你当真不明白?她这明摆着就是要跟你过不去。” 听得“司家人”三个字,司文苍神色一凛,眼底闪过一抹心慌,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司颜佩,沉声道:“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回头,雪衣既是已经被赶出了司府,不再是司家人,那不管这次她是生是死,从今往后我们都再也没有半点关系。”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瞥了左云一眼,眼神意味深藏,“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今后莫要再提,更莫要再与雪衣纠缠。” 说罢,用力一甩衣袖,看了一眼已经烧成残垣的药房,颓然离去。 “哼!”司颜佩冷冷一笑,“莫要再纠缠?只怕,这纠缠才刚开始呢。” 第124章 齐聚莫凉只为卿 第124章 齐聚莫凉只为卿 深夜凄凄,裘宛芳一路上都是静默不语,在千玺的搀扶下回到芙蓉园,刚一进屋,裘宛芳便对着千玺使了个颜色,千玺会意,关了所有的窗子,又走到门前四处看了看,而后关上了门。 确定无碍之后,裘宛芳这才会转过身走进里屋,对着屏风后面轻声道:“你可以出来了。” 闻声,屏风后面果然走出一道纤瘦高挑的身影,竟然是将离! 她的衣衫和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有一抹黑灰,神色略有些慌张,不解地看着裘宛芳,“三夫人,您这是……” “不管怎样,雪衣毕竟待我有恩。”裘宛芳在桌边坐下,脸色柔和,不见左云母女的凶狠毒辣,她说着瞥了千玺一眼,淡笑道:“再说,千玺姑娘也是雪衣的人,纵使我有心将你推出去,她也不会允许的。” 闻言,将离下意识地朝着千玺瞥了一眼,只见千玺脸色有些深沉,心知她是知道了雪衣的事情。 一想到雪衣,将离顿然鼻子一酸,继而一股怒火涌上胸口。 “哼,这司家难得出了个好人,偏得出的好人骨子里都不流司家的血。”将离冷冷笑着,缓缓走到裘宛芳面前,对着裘宛芳行了一礼,“今日得三夫人相救,将离定会铭记在心,来日有缘,必会报三夫人恩情。” 裘宛芳微微一笑,点头应下,眼看着将离就要离开,裘宛芳突然开口道:“这药房,是你烧的?” 将离回身,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坚定,毫不避讳,道:“是。” 裘宛芳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好,那你是为何要烧药房?就是为了给雪衣报仇吗?还是……” 将离神色微微一凛,像是被人说中了什么心事,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沉声道:“三夫人多虑了,如将离这般身份卑贱之人,自然是把所有的心思和感情都放在主子身上,三小姐向来待我至亲,情同姐妹,如今三小姐出事,将离自当尽一己之力帮她。” 顿了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老太太遇害,司家父女为了推脱罪责,竟是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把三小姐从司家推了出去,纵然三小姐当真不是司家人,可是这十多年来的相处总也该有些感情了,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如此绝情!” 深深叹了口气,历经人世沧桑的裘宛芳似乎早已看透这一点,她缓缓起身,走到将离身边,握着她冰冷的手,柔声道:“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本性都是如此自私的,老太太毕竟是圣上的亲姨母,司家怕被连累,自然是急着与雪衣撇清关系。至于落井下石……” 说到这里,裘宛芳不由冷冷笑了两声,“如果我没有猜错,这落井下石之人定然是佩儿。” 将离张了张嘴表示愕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想了想,点头道:“三夫人说的没错,我听回来的人说了,从头至尾司颜佩都在努力把矛头指向三小姐,直言是三小姐杀了老太太,可是我们都知道,纵然三小姐真的不是司家人,可是她和老太太之间的感情却远远超过任何一个司家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裘宛芳轻轻一叹,拍着将离的肩,“事已至此,非你一人之力所能处理,身为司家的一份子,我本该将你带去见老爷的,可是我不能置雪衣待我的好于不顾,雪衣出事,我心里也是真的着急。” 说着,她轻轻挥手,“罢了,你走吧,小心莫要被司府的人抓到。” 闻言,将离顿觉喉间一哽,对着裘宛芳深深行了一礼,转身走到门前。 千玺脸色深沉道:“我送你出去。” 将离也不拒绝,她知道千玺会武功,又是三夫人身边的人,有她在,想要出去会方便很多,便点了点头。 本该是喜气洋洋的大喜日子,而今整个莫凉城却陷入了一片死寂。 夜舜下令宵禁,全城早已戒严,街上不见人影走动,来来回回尽是巡逻的禁卫,以及满城寻找、捉拿杀害司兰裳的凶手的京畿卫。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与不安宁,没人能够安心入睡。 容家别院,灯火通明。 “哥!”眼看着容毓大步朝着外面走去,容璟上前一大步抓住他,神色沉肃道:“这时候决不能冲动!” 容毓冷眼看他,眸色静淡无波,可是容璟却看得到那背后的暗潮汹涌。 “冲动?为兄现在是在冲动吗?” “是。”容璟毫不犹豫地回答,抓着容毓的手丝毫不放松。 他们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纵然大哥平日里总是一副深沉模样,话不多,可是身为弟弟,身为容家的人,容璟还是看出了容毓的心思。 “大哥从来没有表露过,也不曾说过什么,可是为弟却知道大哥心里的想法,雪衣于你而言有多重要,你我都明白。” 他沉声一字一句说来,听得一旁的流烟暗暗心惊。 原来她的猜想是对的,容毓这般对待雪衣,终究是有原因的。 只是以前,她一直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想,知道方才容璟的一番话,终于肯定了她的想法。 容毓神色沉冷,不见丝毫波动,他侧身朝着容璟瞥了一眼,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却凄无比。 “三弟既是如此了解我,就应该知道雪衣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绝对不能容忍她就这么落在那昏君手中,为了一己私恨,而毁了雪衣!” “大哥慎言!”相较于容毓一贯的洒脱不羁和放浪形骸,容璟显然严谨慎重得多,他一把抓住容毓的肩,沉声道:“圣上如何决断,我们无法左右,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要想办法尽快找到能证明雪衣清白的证据。” “证据?”容毓骤然冷笑一声,“要什么证据?你们不都是证据吗?玄王爷、太子殿下、修王爷,还是莫将军,所有人都在场,所有人都是证据,却也未见他信半分!” 容璟垂首微微沉吟,神色渐渐变得沉冷,“没错,玄王爷确实是第一个发现雪衣的人,可是就在玄王爷找到雪衣的时候,雪衣正将老太太抱在怀里,而老太太已经去了。” 容毓眸色微微一动,“你的意思是,圣上怀疑就在众人找到老太太之前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见容璟点头,容毓又道:“那便让雪衣说个明白。” 容璟摇了摇头,“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可也偏得,不管司颜佩和司文苍如何诋毁她、指责她,不管众人如何误会她,雪衣却始终不愿开口辩驳半个字。” 闻言,容毓不由懊恼地握了握拳,心中悔意阵阵。 今日若非他为了刻意避开雪衣,不愿去亲眼看着她嫁与他人,而是跟着前往,也许他便能先雪衣一步发现司兰裳,事情也不至于会变得如此!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蓦地,他神色一冷,沉喝道:“流烟!” 正在沉思的流烟顿然一惊,应声道:“流烟在。” “立刻召集蜃雪楼所有弟子齐集莫凉城!” 闻言,流烟和容璟都不由怔住,两人相视一眼,眼底满是担忧。 “楼主……”她犹豫了一下,“这么做的话,未免动静太大,蜃雪楼难免会暴露。” “照做!”容毓根本不容她解释,冷声吩咐道,流烟无奈,只得点了点头,“属下这便去。” 容璟瞥了一眼流烟离开的背影,走到容毓身边沉声道:“大哥,你这是要赔上整个蜃雪楼来救雪衣。” 容毓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恢复沉冷平静,一时间,容璟竟是看不穿他的心思。 “你不要忽略了玄王爷。” 容璟心下蓦地一凛,是了,他怎的就忘了玄王爷?一直都只是听闻,这位玄王爷并非如同传闻中的羸弱窝囊,且他待雪衣亦是真心,这一次倒是要看看,他究竟隐藏了那些能耐。 容毓继续道:“不管怎样,雪衣是他已经迎进门的妻子,纵然尚未行礼,可是雪衣已经算是玄王府的人,以他的脾性,你以为他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雪衣出事?” 想也不想,容璟便摇了摇头,“以我的猜测,他不会。” 容毓点头道:“那便是了,不要小觑玄王爷隐藏的实力,若是为兄所查没错的话,这个玄王爷的势力可是远比你我所知道的要可怕得多了!” 容璟骤然心下一惊,“大哥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容毓只是摇头,“这件事你无需多问,交给为兄去做就好。” 顿了顿,他回身拍着容璟的肩,凄冷一笑,道:“为兄注定不是规规矩矩、守着规则过活的人,此番若是出了什么事,今后容家便交在你手中了。” “大哥!”闻言,容璟直觉心中一阵慌张,似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他伸手想要去拉容毓,想要阻止他,却被容毓不着痕迹地轻轻推开。 “记住,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容家。”容毓笑了笑,转身欲走,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回身道:“郡主那边……” 容璟了然道:“语儿已经和月姑娘一起去找公主了,相信只要公主愿意出面,雪衣的事情就还有转机。” 容毓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只听“咻”的一声,一枚飞镖从门外打入,容毓骤然一个侧身,将飞镖接在手中,只见飞镖上戳着一张信笺—— 第125章 临终交托藏心底 第125章 临终交托藏心底 夜已深,四下里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响动。 没有人知道夜舜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下令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单独关进了偌大的一座牢房,而且分派了那么多兵卫守着,围得水泄不通。 有夜风透过窗子吹进牢内,吹得吊在半空中的烛台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光影四处摇晃,照着屋内各种各样的东西映在地上,黑影左摇右晃,甚是诡异。 就连守着牢门的牢头和狱卒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狠狠啐了一口,暗骂这天气诡异,人心更诡异。 独独牢房深处的那人始终面无表情,目光淡淡地瞥过送来的饭菜,却一动不动。 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襟,靠着墙角坐着,抬头瞥了瞥半开的透气窗,耳边再次响起司兰裳临终前的情形—— 直到现在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何在听到司兰裳出事的那一刹那,她会如此焦急心慌。 策马狂奔,身后紧跟着来的马蹄声她听得清楚,可是却不能停下,那个时候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救下司兰裳。 不管怎么说,司兰裳回到司府的这段时间,待她是真心实意,直到出事前一晚,都在为她今后的日子担忧。 到了三山巷下了马之后,一路直奔着巷子里走出,一路上看到不少已经遇害的人,雪衣的心一直半悬着,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个拐角听到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轻轻的喊声。 “雪,雪衣……” 循声望去,只见司兰裳一袭华贵衣裳已经被血染红,她侧身躺在那里,勉强撑着身体看了雪衣一眼,复又摔倒。 “姑奶奶!”雪衣心头一凛,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瞥见她胸口的匕首,顿然就慌了神。 没有药箱,没有医包,就连针包都没有带在身上,她只能试着通过按压穴位,以减缓血液流失,然后司兰裳显然是受伤已久,失血太多,根本无力回天。 “姑奶奶你撑着,王爷他们都来了,我这就喊人来救你……” 她慌慌张张抓紧司兰裳的手,正要喊人,却被司兰裳一把抓住手腕,冲她摇了摇头,“不要……不要喊,姑奶奶知道自己的情况……咳咳……” 雪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拼命地摇头,司兰裳似是怕她喊出声,一边吃力地抓住她,一边喘息着道:“姑奶奶有些话要与你说,不能要别人听到……你若是不让老婆子说完这些话,我会死不瞑目……雪衣,姑奶奶也是司家人,也懂医术,知道自己的情况,就算你喊来人,也救……救不了……” 听她说出这样的话,雪衣顿然感觉一阵心痛,她说得没错,这么重的伤,流了这么多的血,又耽搁了这么久,确实很难医治,她只是……还不愿死心,还想要再试一试罢了。 “大,大药方……”司兰裳挣扎着看了看自己的怀里,见空无一物,不由悲痛地闭上眼睛,沉沉一叹,“他们终究还是放不下大药方。” 雪衣心头一惊,低声问道:“姑奶奶,你知道伤你、抢走大药方的人是谁?” 司兰裳却摇了摇头,苦苦一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怎样,事已至此,老婆子也不想再追究什么,毕竟……毕竟咱们司家欠他们太多,是我们夺走了他们的幸福,咳咳…… 雪衣,答应姑奶奶,今后若是找到了大药方的下落,你……你一定要想办法把大药方拿回来,那是我们司家的东西,不能……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拼命地点了点头,雪衣握着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姑奶奶放心,雪衣一定做到……” 司兰裳点点头,定定地看了雪衣两眼,突然红了眼睛,吃力地抬起手轻抚着雪衣的脸,“雪衣丫头,你要……要小心你爹,等你嫁入玄王府之后,就尽量不要回司家了……便是要回,也要让王爷陪着你一起,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司文苍!她竟是要她小心司文苍! 雪衣只觉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越来越多,难道司兰裳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想开口喊“姑奶奶”,想要问些什么,可是看到她那慈和而又关切的目光,终是忍住了,不忍心打断她,听她继续说下去: “雪衣,姑奶奶对不起你,今天本是你成亲的大喜日子,可是却因为姑奶奶而……而耽搁了,老婆子我年纪大了,可是这脑子还算有点用,我只怕这,这是一个陷阱,是阴谋,是有人想要故意设计害你,所以你……你听老婆子说完这些话,就赶紧离开这里,不要管我……” 原本还强忍着镇定的雪衣,听完这句话,骤然鼻子一酸,任她瞪大眼睛,眼泪还是一颗一颗落下,滴在司兰裳手上。 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直到此时,还在满心想着她的安危! 雪衣用力摇了摇头,“姑奶奶,雪衣不怕,只要姑奶奶能好,雪衣愿意以命相抵……” “胡闹!”话未说完,就听司兰裳焦急地厉喝一声。 此番相见到现在这么久,雪衣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严厉地呵责她,心中明知司兰裳这是关心她,不由更加悲痛。 “老婆子死不足惜,你岂能为了我而赔上自己的性命!”司兰裳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雪衣的手腕,“你要记着,你身上的责任很多也很重,你这条命绝对不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答应姑奶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保护好司家!” 见她这么激动,不断有鲜血从嘴角涌出,雪衣只能连连点头,“我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 司兰裳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听得雪衣这一句承诺,不由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一丝微笑,“不过没关系,还好我……我有先见之明,事先留了一招,至少能,能保你一命……我给你的锦囊,你一定要好好护着,万不可让任何人拿了去,在你手中,那是救命符,在别人手中,很有可能就是……就是你的催命符!” 雪衣点头,“姑奶奶放心,雪衣都好好收着……” “好,那就好……”说完这一句,司兰裳眼底突然失了光泽,她长长叹息一声,仰着头看着空中,目光没有定点。 良久,她突然呵呵一笑,两行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雪衣,我的好孙女儿……司家有愧于你……可是姑奶奶也很高兴,我司家……我司家没有毁,有你在,司家终究还是有希望的……” 听着她声音越来越低沉,气息越来越弱,雪衣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姑奶奶……” “雪衣,你记住,记住姑奶奶的话……”司兰裳的手颤巍巍地拂过雪衣的额头,轻柔而不舍,“你……才是真正的司家后人,你是我司家的人……” 蓦地,她话音一顿,最后的目光停在雪衣的脸上,而后,她的手沉沉垂下,重重舒了口气,沉沉闭上了眼睛。 雪衣直觉胸口一堵,竟似喘不上气来,瞪大眼睛看着司兰裳,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冰凉透骨。 “姑奶奶!” 一声悲痛的厉喝传出,随后便是渐渐靠近来的脚步声,然而此时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的姑奶奶,终究是带着太多没有说明的秘密,就这么沉沉睡去…… “咚!”思绪被外面传来的重击声打断,雪衣回神,直觉胸口拥堵,透不过气来。 她用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垂下头去,轻轻念叨一声“姑奶奶”,滚烫的泪顺颊而下。 “你怎么回事?”外面传来阵阵喝骂声,“坐都坐不稳,干脆去那边站着!” 方才摔在地上的那个狱卒一脸委屈和慌张,四下里瞥了一眼,而后压低声音对牢头道:“头儿,您刚刚真的没见着?” 牢头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问道:“见着什么?” “黑,黑影……”狱卒说着用手指了指,“刚刚有一道黑影,就这么‘嗖’的一下就从你旁边闪过去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牢头站起身“啪”的一巴掌打在头上,“黑你个头啊,哪来的什么黑影?我看你是见了鬼了!” 一提到“鬼”,那狱卒更加恐惧,连忙靠在牢头身边,“头儿,你,你别说,还真有可能是鬼……咱们这牢里可没少死人,该不会是哪位的冤魂回来了吧?” 被他这一说,原本还很镇定的牢头心底也有些怵了,咽了两口唾沫,端起杯盏仰头喝下,喝道:“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哪来的鬼!你小子给我老老实实看好,再疯言疯语,老子废了你!” 狱卒顿然噤声,不敢再多言,可是心里却越来越害怕。 外面的风还在“呼”吹着,吹得他们的心里都有些不安宁,那牢头似是为了壮胆,用力将杯盏摔在地上,大声道:“你哆嗦什么?走,随我一起去看看那女的怎么样了。” 说罢踢了那狱卒一脚,狱卒不敢违抗他,只得硬着头皮走在前面,慌慌张张走到雪衣的牢房外,见雪衣还安安稳稳地坐在角落里,两人不由全都松了口气。 正要转身回去,突然只见眼前一道黑影一晃,手中刀光闪闪,刀刃已经横在他们的颈间…… 第126章 君上亲临大理寺 第126章 君上亲临大理寺 寒光闪闪,本可于顷刻间毙命。 然那黑衣人只是冷笑着看了两人一眼,突然一横手,用刀柄重击两人的头,将两人打晕过去。 他似乎对狱卒那两人并没有什么兴趣,而是随手将他们丢在一把,随后缓缓走到牢门前。 雪衣显然已经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循声望来,与黑衣人相视一眼,面无表情,眼底却似有浓浓恨意。 那黑衣人似乎被这眼神震住,愣了愣才开口道:“三小姐,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咱们走吧。” 说罢,一扬手,手中宽刀狠狠朝着铁锁砍去。 “慢着。”雪衣轻轻开口,嗓音虽然很轻,却很冷的剔骨,她缓缓站起身来,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黑衣人,一步步走上前来,“你是何人?” 黑衣人轻轻一笑,道:“自然是来带三小姐走的人。” 雪衣不由勾起嘴角冷冷一笑,“我若是不跟你走呢?” 闻言,黑衣人骤然一愣,瞥了地上的两人一眼,皱眉道:“这是为何?你该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也该知道那老太太对于圣上来说有多重要,如今你杀了他至亲之人,他岂会容你?” 雪衣静默不语,只是这么冷冷淡淡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黑衣人握紧宽刀,想了想道:“我知道三小姐向来遇事冷静沉稳,你不怕死,可是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给别人背黑锅吧。听闻鲁大人提审的时候,三小姐可是只字不言,不做任何辩驳,圣上已经开始相信你就是害死老太太的人了,他断不会放过你的。” “那又如何?”雪衣笑得清冷,就这么落落站在那里,虽是一袭囚服,却依旧不掩那幽冷清绝的气质。 黑衣人看得有些愣了,更是不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接到的命令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女人带出去,却没想到他废了那么大的力气,避开了那么多的巡逻兵卫,见到她,她竟是没有一丝想要离开的意思。 想到这里,黑衣人不禁有些着急了,想了想道:“我家主人很是关心三小姐,不忍心看三小姐就这么白白送死,所以特意安排我前来救人,三小姐,您就不要问那么多了,赶紧随在下离开吧。” 说罢,就要去砍开那锁。 蓦地,只听黑暗中不知何处传来一阵轻轻的低鸣,黑衣人侧耳听了听,突然大吃一惊,连忙闪身躲开,连着好几枚银针被他打落在地上。 突然他感觉到掌心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掌心里已经冒出一个血珠,竟是有一枚银针从掌心穿掌而过了! 黑衣人心下骤然一惊,立刻警觉地朝着四下里瞥了一眼,想要找到方才放银针伤了他的那人,可是却一道人影也没看到。 看来今天晚上这大理寺监牢内,不仅仅只有他一人对牢里的这个女人有兴趣,不同的是,他想救人,而暗中的那人却在阻止他救人。 正犹豫间,身后的桌子和凳子突然被掀翻,发出“咚咚”的响声,牢房外面巡逻的侍卫显然是听到了响动,大喝一声“怎么回事”,紧跟着便冲了进来。 黑衣人暗暗一惊,无奈,只能挥刀迎了上去,刚刚走了两步,牢房内的所有火烛全都熄灭,那黑衣人只觉自己的耳边有一道阴冷的风吹过,随之而去的是一股强大且迫人的杀意。 如今被调集前来看守这间牢房的都不是泛泛之辈,很快便镇定下来,不过片刻,火烛就被重新点燃。 这黑衣人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就趁着他们点灯的功夫,就已经提气运功,掠至牢门前,只见他回身朝着众人得意一笑,足下轻点,掠身而去。 领头的那名侍卫狠狠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拦住要追上去的几人,低声道:“不必追了,先去看看犯人。” 待确认雪衣正安然无恙地待在牢房内,他便松了口气,对身边的人道:“速速禀报大人,有人前来劫牢。” 立刻有人应声离开。 那统领又定定地看了雪衣两人,挥手遣退众人,对着雪衣抱拳行了一礼,道:“三小姐,多有得罪了,这些也是圣上的意思,望您见谅。” 雪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静静地坐着,并不出声。 那统领不由咽了口唾沫,又道:“三小姐,您该知道劫牢是大罪,若是您愿意合作,把劫牢之人的身份说出来,也许……” “我不认识他。”雪衣冷冷开口,打断了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他不是来劫牢的,而是要来杀人灭口。” 说着,她指了指那统领脚下的一个小小的纸包,他疑惑了一下,弯下腰捡起,正要打开,就听雪衣道:“阁下若是不想眼瞎耳聋的话,最好不要打开。” 统领吓得一怔,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惊慌地看着雪衣。 雪衣道:“那是毒药,穿肠毒药,就算不服下去,只是用手碰了碰,等你再用碰过那毒的手去摸你的鼻子、你的眼睛、你的耳朵,碰到哪里,毒就会跟到哪里。” 统领吓得不轻,他绝对相信雪衣的话,毕竟她是司家的人……至少,曾经是。 “三小姐的意思是,这人是来毒害三小姐的?” 雪衣漠然地瞥了他一眼,“是与不是,我说了算吗?” “这……”统领迟疑了一下,明白了雪衣话中深意,不再多言,再次对着雪衣行了一礼,这一次比之刚才要恭敬得多,“告辞。” 而后转身离去。 直到他的脚步声远了,躺在牢门前的牢头和狱卒也被拖走了,雪衣方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牢门前,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几枚银针,微微勾了勾嘴角,眼底拂过一抹心安。 他终究,还是出手了。 半夜闹了这么一出,整个大理寺都不安宁。 那么多守卫守着,都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牢房内,亏得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弄丢了夜舜亲自下令关押在此的人,整个大理寺都要跟着遭殃。 鲁大人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瞥了瞥被统领带回来的那包毒药,皱了皱眉,道:“你是说,那个黑衣人带着这包毒药前来救人?” 统领犹豫着想了想道,“大人,这人是来救人还是来害人,属下不敢妄下定论,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属下倒是觉得,三小姐这么聪明的人,不像是会杀了人还要留在原地不走,等着圣上亲自抓个正着的人。” 闻言,鲁大人顿然侧身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连忙低下头去,然事实上鲁大人心里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是眼下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她是不是杀了人,那边又有夜舜这么压着,他倒是宁愿相信人就是雪衣杀的。 这么一想,他不由狠狠瞪了那统领一眼,沉声道:“把你方才说过的话统统忘掉,是也好,不是也罢,得由圣上定夺。” 说罢,他用力一甩衣袖,转身离去,还不忘吩咐道:“严加看守,下半夜任何人都不准休息,这件事可一而不可再!” 众人齐齐一惊,应声道:“是!” 黑暗中,一名着了一袭墨色衣衫的男子伏在屋顶,屏息凝视,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见鲁大人离去,过了许久,都没有再出现任何乱子,他便悄悄退下身去,避开守卫,潜出了大理寺。 不想刚刚走出没多会儿,就隐隐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他,他加快脚步,身后的人脚步便跟着加快,而且毫不费力地便跟上了他。 心知自己甩不开他们,他索性突然停下脚步,回转过身,手中长剑一闪,朝着身后的人刺去,却不想刚刚刺出,就被身后那人轻轻掠身上前,伸手捏住了剑尖。 “君上!”温子然豁然一惊,这股气势、这身法、这气息都与君韶无异,他实在没想到,君韶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夜朝! “哼哼,你莫不是才发现?君上已经跟了你一晚上了。”君韶身边的子冥鄙夷瞪了温子然一眼,得意一笑。 刚想再说点别的,就听温子然低呼一声:“别出声!” 而后他拉着两人朝着身后的巷子里隐去,果然,三人刚刚避进巷子里,就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跟了上来,从三人眼前掠过。 温子然压低声音道:“这些是大理寺暗中培养多年的隐卫,寻常情况下绝不会露面,此番他们定然是发现了我的踪迹,故作不知,想要跟着我顺藤摸瓜,查出些什么。” 子冥暗暗一惊,“他们知道你是谁了?” 温子然摇头:“应该不是,他们一定是把我当成劫牢的黑衣人了。” “劫牢……”君韶轻轻念叨一声,瞥了温子然一眼,“我与子冥一直在外面,大理寺发生了什么事?” 温子然想了想道:“三小姐的事,君上可知?” 见君韶点头,他便道:“如今三小姐就被关在大理寺最中心的监牢,整座牢内只关了三小姐一人,并派有重兵把守,属下估摸算了一下,里里外外不下百人,其中不少都是京畿卫之中的高手,想来老皇帝这一回是铁了心要置三小姐于死地。” 听到这里,君韶下意识地拧了拧眉,神色微冷。 “方才有黑衣人潜入牢内,看得出来此人身手不弱,武功极高,至于他是要劫牢救人还是要杀人,属下尚且不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今晚潜入牢里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 子冥不由轻呵一声,“还带了帮手?” 却见温子然断然摇了摇头,“绝对不是帮手,若是帮手的话,以那人的武功,现在三小姐要么已死,要么已经被劫走。可是听那鲁大人所言,三小姐还安然无恙地在牢内。而且方才,另外一个人是先出了牢房离去,属下自认绝对不是那人的对手,甚至能不能从他手下走过十招都尚未可知,所以便没有贸然出手试探阻拦。不过属下倒是相信,他绝对不是来伤害三小姐的,否则,便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他。” 第127章 似是无心却有心 第127章 似是无心却有心 温子然的武功如何,君韶和子冥心中都很清楚,虽不能算是绝顶高手,然比之寻常的侍卫禁卫,也绝对是绰绰有余。 其父温意川毕竟是边疆领将,为人虽跋扈嚣张了些,然对温子然的训练却是一直没有松懈过,是以温子然自幼习武,身手并不弱。 然而此时,他却毫不犹豫地说自己从那人手下走不过十招,可见那人的武功绝对不在君韶之下,只怕还要略胜君韶一筹。 这么一想,子冥不由黑了脸,没由来地正经起来,“咱们君上的武功在君瓴可是无人能及,就算是在夜朝,怕也没几人及得上,这个人的武功竟是如此之高,却为何之前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温子然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而后两人齐齐向君韶看去,却见君韶不知何故,渐渐沉了脸色。 略一沉吟,君韶问道:“可有看清他的招数?” 温子然摇了摇头,“莫说看清他的招数,就算是看清他的一点动作都很难,那股气势实在太强大,属下甚至到现在都还在怀疑,他究竟是真的出现了,还是只是属下看花了眼。” 子冥下意识脱口道:“轻功如此之高,除了闵扬,还有谁?” 君韶沉着脸色,语气淡然道:“众人皆知闵扬轻功卓绝,其实有一个人,他的轻功远远比闵扬要高得多。” 两人全都吃了一惊,“比闵扬高得多?是谁?” 君韶没有应声,而是回身朝着大理寺的方向瞥了一眼,两人似是顷刻间会意,只听子冥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问道:“君上说的那人,莫非就是殿下?” 提及殿下,君韶的眸色又沉了沉,他没有应声,而是轻轻跃下屋顶,顺着小巷子缓缓离去。 温子然两人见之,只能相视一眼,满心疑惑地跟上。 君韶若是不愿说,最好不要多问,毕竟,他的喜怒无常并不只是传闻中的。 如此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走了片刻,突然君韶停下脚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对温子然道:“若依你所言,他并不是来伤害司雪衣的,那就必然是来救人的。” 子冥想也不想就摇头道:“怎么可能?他若是来救人的,那以他的武功,又有谁能拦得住?” 倒是温子然皱了皱眉,思索道:“君上的意思是,他是来阻止别人劫牢的?” 君韶点了点头,“若是现在就让人救走了司雪衣,无异于是昭告天下,是司雪衣杀了人,如今畏罪潜逃了,而且也说明她确实还有帮手,里应外合杀了老太太,又夺走了大药方。” 子冥似是豁然明白了过来,恍然道:“原来如此。” 君韶沉声道:“不管他们夜朝的人有什么歹毒心思,想要做些什么,咱们只管看着就好,只有一点……” 他霍地回身,定定地看着两人,“我要司雪衣的命。” 闻言,两人都是一愣,只是君韶显然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冷冷道:“从现在开始,你们要轮流盯紧大理寺,盯紧司雪衣,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回禀,绝对不容任何人伤她分毫!” 两人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不过既然是他决定的事情,就一定有他的理由,便用力点了点头,“君上放心,属下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好三小姐。” 一道黑影出了大理寺之后,确定没有任何人发现,更没有任何人追上来,便直奔着玄王府去了。 只是他刚刚在后院的高阁前落下,离洛便一脸担忧和慌张地迎了上来。 “王爷,你去哪儿了?” 那黑衣男子一把扯下自己外面的袍子,露出隐在下面的那张脸,清俊冷冽,眸光生寒,竟正是夜青玄。 闻离洛所问,他微微拧了拧眉,道:“派人盯紧大理寺,本王怀疑有人想要劫走雪衣,以坐实她杀人的罪名。” “王爷去了大理寺?”离洛神色一惊,将夜青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但见他衣衫齐整,头发不见丝毫凌乱,“可有人发现王爷?” “哼!”夜青玄冷呵一声,缓缓走进阁内,“就凭他们?” 离洛似是想到了什么,“王爷莫不是……” 见夜青玄没有否认,他开始有些急了,紧紧蹙起眉峰,“属下知道王爷是真心担心三小姐,可是王爷,仅仅为了去见三小姐一面,就显露出您的身手,是不是有些太冲动了?王爷已经忍了六年了,若是在此时被君瓴的人识破王爷的身手,察觉王爷的行踪……” “离洛,你多虑了。”夜青玄神色淡淡,不惊不恼,嘴角噙着一抹清冷笑意,“君瓴的人早已经发现我们的踪迹。” 离洛摇头,“可是前不久,我们不是已经……” “你以为,这么简单的障眼法能瞒过君韶的眼睛?”夜青玄笑容淡淡,停下脚步,伸手抚上窗前的一株雪兰,“这样的手法最多只能瞒一瞒下面那些人罢了,以君韶的聪明,定能猜得出我们还在夜朝。” 看他丝毫不慌张,离洛却已经担忧至极,他已经越来越捉摸不透夜青玄的心思。 “这么说来,王爷早就知道我们这么做,根本瞒不过君上,王爷此举难道是为了告诉他,我们就在夜朝?” 夜青玄终是点了点头,脸色微微沉冷,“前不久,雪衣通过蜃雪楼查到了一些消息,道是君瓴与澜王有来往,若是猜得没错,澜王若想要成事,必定会借助君瓴的势力。” 离洛思索片刻,道:“所以王爷故意让君上知道他要找的人就在夜朝,以君上的行事作风,他绝对不会假手澜王帮他找人,这么一来,我们反而更加安全。而以澜王的多疑,只要他发现君瓴与他合作是另有所图,定会有所行动,如此,便可破坏君瓴和澜王的合作。” 难得夜青玄没有摇头否定,点了点头道:“他们之间越是相互猜疑,越是相互利用,到最后就越是会反戈相向,而这,才是我们的目的。” 说了这么多,离洛总算是明白了夜青玄的心思,只是…… “可是,即便是要如此,王爷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只为了去看三小姐一眼,终究是有些过了,便是要去,王爷也该让属下去。” 夜青玄不由凝起眉峰,斜视了离洛一眼,“你是认为,自己比我更有把握能悄无声息地进去,再悄无声息地逃脱?” 离洛连忙摇头,“那倒不是,属下只是觉得王爷肩负重任,不该这么冒险,再说,三小姐虽然知道王爷武功不弱,可是却不知王爷的身手这么好,这万一若是认不出王爷来……” “她认得出。”离洛话没说完,就被夜青玄还不犹豫地打断,勾起嘴角浅浅一笑,落落立在窗前,一手负后,一手捏着两根银针把玩着,眼底有微光闪烁,语气笃定道:“她一定认得出。” 不过一天时间,雪衣的事情便在整个莫凉城内传开。 怕是没有人料到,前一天还是司府嫡女、风光待嫁玄王爷的司雪衣,如今这一转眼,不仅被证实并非是司家后人,被赶出司家,从司家除名,更被指是杀害司兰裳的凶手。 生死荣辱,竟是这般脆弱,轻轻一吹便崩溃瓦解。 碍于与雪衣的关系,夜舜已经下令,在司兰裳被害一事为查清楚之前,玄王府内众人不得外出,换言之,便是软禁。 到了中午,街上的人便纷纷议论起雪衣的事情。 一辆精致的马车正匆匆赶往公主府,路过一家茶摊的时候,只听有人道:“真是没想到,原来司家那个温柔和顺的大夫人嫁到司家来,是另有所图啊。” 另一人应道:“可不就是,听说,就是冲着司家的大药方来的,你想啊,这大夫人根本就对司家老爷没感情,否则又怎会在成亲之后,还去跟别人男人生女儿?” “说的没错。”旁边的人纷纷点头应和,“好在老天有眼,在司雪衣和玄王爷成亲之前,揭穿了她的真面目……” “哎哟,呸呸呸,什么司雪衣,她现在已经被逐出司府了,早已经不是司家的人了,这么个野丫头,也配嫁入玄王府?” “要我说呀,这丫头一开始说想要嫁入玄王府为王爷治病,根本就是个幌子,不过是想要拉上玄王府做靠山罢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参与议论的人也越来越多,众人纷纷围了上来,人越来越多,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车里的苏语终于忍不住,隽眉已经凝成了坨儿,她一扬手撩起帘子就要下车,却被身边的月无双一把抓住。 “无双,你就让我去吧。”苏语虽是轻言轻语,然那眉宇间的焦虑和担忧倒是真切,发生了这样的是,容家定然是要受到牵连,看着容璟心情沉重,她自然也是跟着难过。 “你别冲动。”月无双紧紧抓着她,撩起窗帘的一角,用手指了指。 苏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方才在人群最中间嚷嚷起此事的几人,见这会儿人越来越多,闹得越来越大,便对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地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朝着前方走去。 “那是……” 月无双低声吩咐车夫道:“跟上他们。” 车夫照做,不紧不慢地跟上,果然,这几人匆匆走到下一条街上,又寻了个靠着路边的茶馆,故作无意地聊起方才所聊的话题。 苏语瞪了瞪眼睛,一脸惊愕,“他们……他们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月无双沉着脸点了点头,“你想一想,雪衣在城中救助了那么多贫苦之人,又置了几间药铺,专门给那些没钱看病抓药的人治病,这城中百姓皆是对她敬重有加,怎会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卑鄙!”苏语气得双颊微红,用力握紧拳,“我们要尽快把这件事告知王爷和公主。” 月无双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不用太担心,该怎么做,启凌自会与王爷联络。我们做什么都是使不上力,眼下唯一能劝动圣上的,就只有公主一人,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说服公主。” 第128章 弃舍予夺终难断 第128章 弃舍予夺终难断 宫人远远地看着夜明澜脸色深沉地快步走来,纷纷让到一旁,澜王爷平日里虽然谦和有礼,然若是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同样是喜怒无常的。 小宫女尚未来得及通报,夜明澜就挥手示意她退下,大步走进殿内。 原本正在品尝水果的苏贵妃见状,便淡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宫人全都退下,而后坐起身不紧不慢道:“什么事,惹你发了这么大的火?” “恭无度是你派去的?”夜明澜压下心头的怒意,走到苏贵妃面前站定。 只见苏贵妃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软椅,“本宫还当谁惹了你,原来是因为这事。” 夜明澜的眸色骤然沉了下去,“这么说,果真是母妃让恭无度去大理寺监牢劫走司雪衣的?” 苏贵妃点头道:“没错,是我,我就是要让皇上以为司雪衣畏罪潜逃了,下追杀令,这样她在夜朝、乃至整个中原大陆都没有容身之处了,除非——” 她顿了顿,挑眉一笑,“除非她投靠我们。” “哼!”夜明澜却冷冷一笑,一抬手丢了只腰坠在苏贵妃面前,“母妃该认得这个吧?” 苏贵妃一见那东西,就不由愣了一下,“这是恭无度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中?他去找你了?司雪衣劫走了吗?” 夜明澜勾了勾嘴角,“不是他来找儿臣,而是儿臣找到了他,就在今天早上,在澜王府后门不远处,只可惜,他也只能在那里止步了,根本没能活着走进澜王府见到儿臣。” 闻言,苏贵妃大吃一惊,霍地站起身来,瞪大眼睛看着夜明澜,“你是说,恭无度失手了,被杀了?” 身为人子,夜明澜终是不忍见她这般神色,轻轻太息道:“看样子,失手是无疑了,只不过他并不是被大理寺的人所杀。” “不是大理寺的人?”苏贵妃不由疑惑地皱紧眉,“他既是失手,定然是被大理寺的人发现了,若非是大理寺的人杀了他,就证明他已经成功逃脱,那会是谁杀了他?” 夜明澜摇摇头道:“是谁杀了他儿臣不知,已经派人去查,初步断定,是个用剑的高手。” 苏贵妃脸色顿然一沉,疑惑了一声:“用剑?” 夜明澜再度摇头,“儿臣知道,你一定是想到了离洛,不过很可惜,昨天夜里离洛根本没有离开玄王府,父皇已经派了人把玄王府团团围住,儿臣便趁机在那些人中安插了自己的人,据探子回话,离洛昨晚一直在玄王府,而且在王府里前前后后来回不停地奔走,听说是因为司雪衣的事,玄王受了打击,旧病复发。” “哼哼……旧病复发……”苏贵妃得意地笑了笑,“他若是能旧病复发一命呜呼倒也罢了,偏得每次都因为他的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人却始终没事。本宫可是听说,昨儿玄王去迎亲的时候,那精气神和派头可一点都不像是一个病重的人。” 夜明澜冷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罢了,如今喜事变丧事,不就再次病倒了吗?” 说着,他站起身来,“恭无度的死儿臣自会追查,不过儿臣希望母妃今后做什么事,不要再擅作主张,总该要与儿臣商量一番。昨晚司雪衣没被劫走,也算是万幸,若是被劫了,母妃可曾想过后果?” 看着他凝重的神色,苏贵妃不由皱了皱眉,问道:“什么后果?” 夜明澜道:“母妃也是知道的,经过这些年的观察已经得知,玄王爷并非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而容家这些年虽然已经渐渐淡出朝野,可并不代表容家的势力不在了,撇开其他人不说,若是这两者联起手来彻查此事,事情可就真的麻烦了。” 闻言,苏贵妃不由瞪了瞪眼,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夜明澜继续道:“如今我们尚且不知老王爷的打算,若是语儿嫁到了容家,而老王爷又心疼这唯一的孙女儿心疼得打紧,与容家站在一起为司雪衣求情,那这件事……” 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沉沉一叹。 苏贵妃却不由得暗暗捏了把汗,不得不承认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没错,确实有些道理,看来之前是本宫行事匆忙了。” 想了想又道:“这么说来,恭无度失手被害,倒也不算是坏事,就当做是扔一枚棋子探探路罢了。” 夜明澜拧了拧眉,看来她一眼,似是有话想说,可是话到了嘴边,他看到她那冷酷至极的神色,便又收了回去,点点头道:“儿臣知道母妃是有心帮儿臣,方才儿臣说话语气重了些,母妃莫要放在心上。” 听他这么一说,苏贵妃原本的不悦便瞬间消散,叹息着摇头道:“你能明白本宫的苦心便好,天下做父母的,哪一个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女,可以不择手段?眼下,本宫最想弄明白的就是清宁宫和庄福宫的那两位是什么心事。” 夜明澜道:“母妃不是在她们宫中安排了人吗?” 苏贵妃摇头笑了笑,“你忘了前不久合香的那件事了?虽然本宫挖出了清宁宫安插在本宫这里的人,可惜本宫的人也被那位主儿也挖出来了,啧啧,听说死得极惨,不过倒也算是忠心,至死都不曾出卖本宫,倒也算是忠心为主了。” 夜明澜再度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既如此,那就由儿臣替母妃去探一探她们的口风,不过据儿臣猜测,皇后那边多半是要弃子的。” “哦?”苏贵妃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夜明澜道:“皇后和太子虽然有些小心思,可惜却目光短浅,考虑不全,这些年他们能在朝中站稳,多半靠得是宁家在朝中的旧势力,如今时局新异,不复当年,没了那些老东西的辅佐,他们根本想不到深一层,定会想着要尽快与司雪衣撇清关系,而越是如此,就对我们拢获司雪衣越有利。” 闻言,苏贵妃不由得呵呵笑出声来,捻起一颗洗净的果子放进嘴里,不紧不慢道:“既如此,那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弃子?” 清宁宫内,骤然传出一声惊疑。 夜亓晟脸色深沉地看着宁皇后,“母妃当真要弃了司雪衣这颗棋?” 宁皇后神情复杂,点了点头,复又摇头,“本宫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可是现在你也看到了,司雪衣害死了老太太,你父皇怒不可遏,只要大理寺找到她杀人的证据,届时君颜一怒,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父皇的脾气你不是不知。” 这么一说,夜亓晟也有些犹豫了,“儿臣自然明白这些,司家那些人也一样看得明白,否则也不会在一出事的时候就急着与司雪衣撇清关系,如今司雪衣就只剩下容家这颗棋了,以父皇的脾气,司雪衣是逃不掉的了,不过容家应该不会被牵连,父皇断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除了我夜朝建朝以来最大的谋士世家。” 宁皇后沉沉叹息一声,“其实说来,本宫不该这么做,毕竟这丫头曾救过本宫的命,更是有胆儿与凤寰宫的那位和澜王作对,只是,这件事事态严峻,本宫这心里……” “娘娘这是要弃了司雪衣?”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拂尘不紧不慢地走进殿内,身后紧跟着宁皇后的贴身宫女,一脸惊慌地看着两人,“这位大师他……” “罢了。”宁皇后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这才转向拂尘,“大师此时前来,想来也是为了司雪衣的事情吧。” 拂尘毫不避讳地点点头,夜亓晟忍不住问道:“那,大师有何想法?” 拂尘略一沉吟,道:“不能弃,不仅不能弃,还要救。” “救?”两人都愣了一下,“怎么救?大师不是不知,这次被害的人可是皇上最为重视的亲姨母,是圣母皇太后的亲妹妹,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是急着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我们若是凑上前去为她求情,岂不是会被当成同党,一并论处?” 拂尘捋着胡须呵呵一笑,摇头道:“老夫知道,皇后娘娘是怕被司雪衣所连累,可是娘娘有没有想过,为何当时圣上明明亲眼瞧见老太太是死在司雪衣怀中,却并没有立刻让人斩杀司雪衣,而是让人将她带回了大理寺关押?” 宁皇后垂首想了想,摇摇头道:“莫不是因为,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拂尘摇头笑道:“圣上若是铁了心想要杀一个人,当真需要什么证据?说白了,只不过是因为圣上自己心里也还存有疑惑,拿不定主意,否则这一天一夜的时间他早就忍不住了。再者,圣上一定还在忌惮着容家,若是容家出面为司雪衣求情,那这件事……” 他笑了笑,没有把话说完,倒是夜亓晟接过话道:“大师的意思是,此事还有转机?” “有,而且很大。” 夜亓晟道:“若是如此,那我们现在最该去见的人,应该就是玄王了。” 拂尘点了点头,“没错,虽然之前我们一直对司雪衣和玄王多有讨好,可是这两人都是软硬不吃的人,很多话都说不进去,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司雪衣被关押,玄王府被围困,若在此时出手相助,那便是雪中送炭。 此事若是能成,则可拢获人心,若是不成,到时候娘娘和殿下再及时抽身,大可以推一个‘念及旧情施以援手’的说辞,圣上自当会认为娘娘和殿下是宅心仁厚之人,不予追究。” 说到这里,宁皇后和夜亓晟不由相视一眼,点了点头,显然是同意了拂尘的说法。 夜亓晟道:“五弟与二弟素来交好,儿臣这便去找五弟,与他一起为二弟说情,这样一来便不奇怪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拂尘没有多言,只是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司雪衣,我拂尘本无心伤你,只怪你命格奇异,又是生在司家,才会想要以你来挑起他们之间的事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般,乃是我没有料到的,你既然并非司家之人,又同是被司家舍弃的人,那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但愿我还能借他们之手,救你一命。 第129章 风雨不宁心不静 第129章 风雨不宁心不静 南阳素来多春雨,入春之后便是阴雨连绵不断。 今日这天色暗得早,不多会儿雨点便簌簌落下。 一行四人策马直直奔进大理寺,递了一样东西给鲁大人,又与鲁大人说了些什么,只见鲁大人顿时变了脸色,匆匆换了一身衣衫,找来最快的马车,直奔着皇宫去了。 烛光昏黄,有风吹进来,吹动烛火摇晃,高义同连忙唤人将四周的窗子全都关严实,而后又给夜舜重新添了热茶,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只听得夜舜沉沉叹息一声,一甩手丢了手中的笔。 “皇上……”高义同心知这两日夜舜心情不好,没事的时候绝对不会前来打扰,除非是夜舜自己叫他。 推开面前的奏疏,夜舜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殿门外,沉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高义同俯首道:“回皇上,已经戌时过半了。” “戌时……”夜舜轻轻念着,缓缓走下台阶,“两天了。” 高义同心下顿然“咯噔”一跳,两天了,司兰裳出事已经两天了,夜舜命大理寺追查此事,却是到现在都没有一丝回应,看来一向冷静沉稳的夜舜也是有些急了。 担心什么便来什么,高义同正想着这事儿,就听夜舜问道:“大理寺那边还是没什么消息吗?” 高义同连忙低下头去,小声道:“尚且……没有。” “唔……”难得夜舜没有如意料之中的动怒,兀自在殿中央轻轻踱了踱步子,“朕听闻他已经提审了两次了。” “是……” “没有丝毫进展吗?” “三……三小姐她由始至终都是只字不言,不过,昨儿晚上听说有人前往大理寺监牢想要毒害三小姐,被守卫发现了,匆匆逃走,丢下了害人的毒药,三小姐竟然出声提醒,救了侍卫统领一命。” 夜舜步子骤然一顿,微微眯起眼睛,“竟有此事?” 高义同连连点头,偷偷瞥了一眼夜舜的脸色,继续道:“因此,有不少人说三小姐本性善良,又是医者,不像是会杀人的凶手……” “哼哼……”夜舜闻言,不由冷冷一笑,回身瞪了高义同一眼,吓得他连忙噤声。 只是,稍稍犹豫了片刻,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道:“皇上,奴才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那就等你想清楚了再决定说不说。”夜舜断然打断他,抬脚朝着桌案走去,刚刚走了两步,复又停下,回身看了高义同一眼,道:“说吧,想说什么?” 高义同咽了口口水,迟疑了一下,道:“奴才见皇上这两天心情悲伤低落,想来是为老太太的过世伤心不已,再则,皇上不止一次说起三小姐并非司家女儿这事儿,老奴斗胆猜想,皇上是不是……是不是因为那个人……” 话未说完,夜舜骤然一撩衣袍回过身来,冷眼等着高义同,眼底有凛凛杀意,吓得高义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夜舜冷声道:“说,说下去,因为那个人什么?” 高义同战战兢兢地跪着,心中慌张不已,声音颤抖道:“因为,因为那个人竟与别人生了女儿……” “砰!”话音刚落,只见夜舜一扬手,打落了桌案上的杯盏,杯盏摔在地上应声而碎,刚倒的热茶溅了高义同一身,他却不敢闪躲。 “好你个高义同,朕平日里是不是太纵着你了,你竟胆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夜舜似是怒极,却偏偏努力压抑着,指着高义同的手微微颤抖。 “皇上!”高义同高呼一声,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颤巍巍地道:“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您的不是,奴才……奴才只是看皇上这两日为此事烦忧,心中有个想法,想要与皇上说一说。” 夜舜压下怒气,沉声道:“那你便说来听听,若是能说服得了朕,朕便饶你一命,若是不能,朕让你活不过今晚!” 高义同连连点头,俯下身去,低声道:“若三小姐当真不是司家女儿,未见得不是好事,未见得是那人与别人的女儿,皇上,您可曾想过,她很有可能是您……” 明白他想要说什么,夜舜骤然一记冷眼扫来,他缓缓俯下身去,神色残冷地看着高义同,一字一句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高义同早已是挥汗如雨,双掌汗湿,不敢出声。 夜舜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只听门外的内侍报道:“皇上,袭芳郡主和月姑娘请求面圣。” “语儿和无双?”夜舜轻轻念叨一声,站起身来,瞥了高义同一眼道:“起身吧。” 而后又对着殿门外道:“传。” 不多会儿,两人就在内侍的带领下进了殿内,对着夜舜行了礼,夜舜脸色不好,挥了挥手道:“免了吧,你们不用开口,朕也知你们是为何而来。” 苏语上前一步,柔声道:“皇上,语儿和无双与雪衣皆是好友,深知雪衣的品性,我们愿以性命担保,雪衣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恶毒之事。” 月无双亦上前道:“皇上,这件事一定还另有隐情,您想想,雪衣若当真是凶手,为何要挑在自己成婚当天下手,杀了人之后,又为何迟迟不走,反而要等着所有人都到场,亲眼看到这些?” 夜舜冷哼一声,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点你们不是不知,雪衣她如此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若是她当时就失踪了,反倒会惹人起疑,所以留下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可惜她千算万算却算漏了,她不是司家女儿的这个秘密,并非只有老太太一人知道,若非是司颜佩和司文苍,朕又怎知这一切真相?” “这……”两人一时语塞,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正想再说什么,却见高义同朝着二人使了个眼色,显然是不希望她二人牵涉其中。 夜舜挥了挥手,“罢了,朕知你们也都是不知情,被蒙在鼓里,朕不怪你们,这件事你们无需再提,都退下吧。” 就在两人犹豫之时,方才传话的宫人又匆匆跑到殿门前,道:“皇上,大理寺鲁大人来了,说是有急事要面见皇上。” 闻是鲁大人,所有人都是心底一凛,看得出来夜舜有片刻的迟疑,终还是一挥手道:“传。” 只见鲁大人衣衫和头发都已经湿了,像是刚刚淋了雨,他大略整理了一番,快步进殿,托着一只木盒送到夜舜面前。 “皇上,这是大理寺刚刚查得的证据,请……请皇上过目。” 夜舜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缓缓伸手打开了盒子一看,顿然一怔,“大药方!” 霍地,殿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怔在原地。 夜舜一把夺过盒子,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没错,是大药方,上面还有斑斑血迹,只是已经干了,变成了暗红色。 因着用力过度,夜舜握着大药方发出“咯咯”声响,他咬紧牙,一字一句问道:“这是……哪来的?” 鲁大人不敢隐瞒,老老实实道:“是……是从一个小丫头身上搜来的,她受了伤,昏过去之前遇到了大理寺出去寻找线索的侍卫,让他们把大药方交……交给三小姐……” 闻言,夜舜眸子骤然一缩,眼底闪过一道寒光,众人只觉那样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刃,随时可以封喉夺命。 事情至此,已经再明了不过,这个昏过去的小丫头就是雪衣的同伙之一,他们杀了司兰裳,夺了大药方,交给其他人带走,雪衣留下拦住众人。 却没想到,事情刚一发生,整个莫凉城就全都被封锁戒严,所有人都逃不出去,在城内被四处追查,这个小丫头定然是在被追查的过程中受了重伤,才被大理寺的人发现的。 想到这里,夜舜一时怒不可遏,一挥手打落了桌案上的一沓沓奏疏,殿内众人顿然全都“咚”地跪了下去。 苏语和月无双相视一眼,眼底满是焦急,想要站起身来说什么,却被月无双一把抓住,冲着她摇了摇头,而后坦然一笑。 从两人决定进殿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去。她们没想到,任由她们苦口婆心劝了一下午,夜子衿始终不为所动,她道雪衣尚未与夜青玄拜堂成亲,还不算她的嫂子,自然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不必为了一个外人而冒这样的险。 这一点其实早已在两人的预料之中,她们都知道夜子衿不喜欢雪衣,如今去求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她是夜舜最宠爱的女儿,而且又是个聪明睿智的女子,关键时候,也就只有她说的话,夜舜还能听得进去…… “好个司雪衣,竟是与朕玩起暗度陈仓的把戏!”说罢,他狠狠一用力,将大药方摔在桌案上,深深吸气,点头道:“好,你既是如此不怕死,那朕便成全了你!” 众人心头皆是一凛,只见夜舜一挥手,对着鲁大人喝道:“朕便着你明日公开审理此案,一旦证据确凿,便依法治罪,不容留情!” 鲁大人心惊胆战地应了一声,犹豫着问道:“皇上,若是……若是司雪衣当真是害死老太太的凶手,那……” 夜舜深吸一口气,神色阴沉冷肃,良久,他开口道:“杀……” 只是“杀”字刚刚说出口,就听得殿外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父皇,您这又是跟谁发怒呢?” 第130章 锦盒留书告真相 第130章 锦盒留书告真相 一听到这声音,殿内众人顿时觉得犹如见到了救星,苏语和月无双相视一眼,低声道:“是子衿公主!” 夜舜神色沉冷地朝着殿门口看去,只见夜子衿一袭华裳,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殿内,对着夜舜行了一礼,而后不解地看了看殿内众人,淡淡一笑,道:“原来你们都在啊,看来是本宫来的不是时候。” 鲁大人连连摇头道:“不……公主言重了,是臣等打扰了才是……” 夜子衿复又向苏语和月无双看去,“你说你们怎的如此急躁,本宫都说了稍稍等一等,容本宫换身衣裳,你们怎的就自行进宫来了?” 说罢,她转向夜舜,只听夜舜问道:“朕的子衿公主竟会雨夜外出,难得,实在难得。” 夜子衿只是淡淡一笑,上前道:“父皇既是觉得难得,就不要留他们在这里了,儿臣还想与父皇谈谈心说点事儿呢。” 听出她话中深意,夜舜不由挑眉扫了几人一眼,终还是点了点头,挥手道:“既如此,你们就都先回去吧,朕与公主谈些事儿。” 闻言,鲁大人如蒙大赦,连忙谢了恩退了出去,苏语还有些犹豫,倒是月无双果断干脆,拉着她一起谢了恩,又感激地看了夜子衿一眼,跟着退到殿门外。 虽然夜子衿始终神色淡淡的,可是她们知道,只要她愿意出面,就一定有法子说服夜舜细查此案。 在夜舜身边待了这么多年,高义同也是明白人,这会儿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转眼间,殿内只剩下父女二人。 定定地看了夜子衿半晌,夜舜突然沉沉一叹,走到她身边,伸手揽上她的肩,摇头道:“这么做,又是何苦?当真值得吗?” 夜子衿轻笑一声,垂下眼眸,“值得吗,不值得吗?父皇,如今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说着,她抬眼,眼底有一丝怨恨,“父皇,您老实告诉儿臣,当初您答应把雪衣指婚给二哥,究竟是为何?” 夜舜轻叹一声,避开她的目光,“当初是雪衣自己提出要嫁入玄王府,目的是为了玄王的病情,朕若是不答应,群臣百官和天下百姓会怎么想?难道是要朕背上一个不顾孩子死活的恶毒骂名?” “哼哼……骂名?”夜子衿轻笑着,脸色却满是悲痛和无奈,“父皇,您真的在乎这些吗?难道,就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子衿……”夜舜无奈地摇摇头,“朕……朕是答应过你,绝对不会主动给玄王指婚,可这毕竟是自己找上门儿来的,朕……” “其实您这么做,根本就是为了让儿臣彻底死了这条心,是吗?”夜子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眼睛微微泛红。 她垂在宽大袍袖里的手紧紧握起,咬了咬嘴唇,道:“父皇,你可知儿臣多想杀了她,让她从这世上永远地消失?” 夜舜点了点头,“父皇明白你的心情,可你终究没有。” 夜子衿苦笑着点头,“我没有,是因为我实在低估了她,我原本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直到那天听大哥和六弟无意中说起,说她竟是为了照顾二哥的病,不眠不休,而二哥亦是为了她,甘愿连夜入宫请旨,只为了能早日迎她过门……” 说到这里,她突然长叹一声,满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想到等我察觉到她的威胁之时,已是为时已晚,我已经……动不得她分毫。” 夜舜眼底划过一丝愧疚,身为帝王,从不认错,可是对于这个女儿,他却总是忍不住感觉到亏欠,这些年,她已经承担了太多本不该由她承担的。 “朕始终觉得你这般为他,终是没有结果的,你该知道他身份特殊,注定不可能过寻常人的平凡日子。”夜舜有些心疼地拂过她的额头,“都说生在帝王家,一生都会被权势、地位所左右,从你出生朕看到你第一眼起,朕就决定断不会让你走和那些帝王家的孩子一样的老路,却没想到朕终究还是没能做到……” 夜子衿摇了摇头,“这件事是儿臣心甘情愿的,儿臣不怪父皇,不怪任何人,要怪就怪儿臣没那个命,儿臣能陪着他走过五年,却终究走不进他心里……” “子衿……” “所以父皇,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能代替儿臣陪着他一直走下去,儿臣真的不希望那个人有事。” 夜舜心底一凛,凝眉看了夜子衿一眼,他着实没想到,兜了这么大一圈,她这话锋一转,终究还是将话题又拉回雪衣这件事情上。 “这件事其实再明白不过,雪衣根本就不是凶手,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圈套,而父皇心里也是明白的。”夜子衿一脸自信,说得斩钉截铁,“父皇只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罢了,姑奶奶对您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儿臣虽不知道,却能明白,您是亲眼看见姑奶奶躺在雪衣怀里没了气息,所以本能地将雪衣认作是凶手。父皇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自己、放过雪衣的理由。” “哼哼……”夜舜先是定定地看了夜子衿片刻,突然冷冷笑出声来,笑意微微悲凉,他伸手朝着大理寺的方向指了指,“理由?朕确实想要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可是朕找不到,你能吗?你能给朕一个放过雪衣的理由吗?” 夜子衿一怔,握了握拳,垂首不语。 见之,夜舜又是沉沉一笑,缓缓转过身去,目光从桌案上一扫而过。 蓦地,他神色一滞,似是想起了什么,稍稍犹豫了一下,缓步走到桌案前,轻轻挪开堆积如山的奏疏,从里面找出一只精致的锦盒——正是那晚司兰裳命暗卫送进宫来的那只。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送盒子的那人吞吞吐吐了好半晌才把司兰裳的话说出来,她说,要在她死后打开这只盒子……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锦盒,想着司兰裳临终前的面容,夜舜直觉心中一阵刺痛,犹豫了良久,方才小心地打开了盒子。 夜子衿静静地站在殿前,看着夜舜从盒子里取出一只精巧的耳坠,那耳坠虽然简单,却也精致,竟是用小巧的夜明珠制成,即便是在烛光下看去,依稀可见通透晶亮。 甫一见到这耳坠,夜舜的脸色霍地就变了,瞪大眼睛盯着耳坠看了半晌,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要说什么,然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而后低头又从盒子里取出一封信笺。 信中说了些什么,夜子衿不得而知,她只看到夜舜的脸色随着信的内容一点一点变化,最后竟是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父皇!”夜子衿骤然一惊,想要上前去扶住他,却见夜舜一手扶住龙椅,一手挥了挥手,示意夜子衿不用上前。 而后他垂首凝思片刻,面上一直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愕,隐隐还有一丝喜悦,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怎会……怎会如此……”他喃喃自语,颤巍巍地坐下来,然刚一坐下便又再度站起身来,看了看手中的耳坠,又将信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知道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方才轻呵一声,笑出声来。 “她竟然是……她竟然真的是……” 如此自言自语了片刻,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沉冷镇定的夜帝,夜子衿担忧不已,忍不住拧紧眉,上前道:“父皇,出什么事了?” 夜舜深深吸了口气,长叹一声,“找到了……朕找到那个理由了。” “理由?”夜子衿愣了愣,想起自己方才所说的话,不由暗暗一惊,“为何?” 夜舜却摇头不答,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信笺,沉吟片刻,缓缓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与沉稳。 “你说的没错,朕确实一早便知这件事并非雪衣所为,只不过……”他顿了顿,没有把话说完,再回身看向夜子衿时,眸色深冷难测,泛着阵阵幽光。 只是这所有的一切都遮掩不住,那一丝跃然面上的欣喜。 “有些事情现在一时说不明白,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朕也该好好与你聊聊了。”说这句话时,他的神色和语气都是难得的温柔。 夜子衿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缓缓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子衿,相信朕,朕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你,保护好朕的女儿,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及你们分毫。” 闻之,夜子衿心头一凛,正想要问什么,却听得殿外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匆匆靠近。 夜舜显然也听到了,不由与夜子衿一起循声望去,只见鲁大人在高义同的陪同下,两人一起快步进了殿内,对着夜舜深深行了一礼。 “鲁大人?”夜子衿轻轻嘀咕一声,“大人不是已经回去了吗?怎的又折回来了?” “皇上!”鲁大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慌张张道:“出事了……” 夜舜神色一沉,道:“有什么事慢慢说来。” 鲁大人看了高义同一眼,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方才大理寺换来消息,道是有一批黑衣杀手潜入了牢内,三小姐遇……遇刺了……” 第131章 抗旨出府为救人 第131章 抗旨出府为救人 “你说什么!”如意料之中的,夜舜神色骤然一惊,一把松开夜子衿,上前一步走到鲁大人面前,“怎么回事!” 鲁大人被他这一喝,原本强忍出来的镇定全都消失不见,低垂着头道:“臣刚才正要出宫,就遇上了前来通报消息的人,臣知三小姐的生死事关重大,所以赶来禀告皇上……” 不等他说完,夜舜就已经一撩衣衽,大步出了门去,边走边摘下腰间令牌丢给高义同,喝道:“传朕口谕,命天策卫即刻前往大理寺,命莫启凌带人封锁莫凉城,绝不容任何一个刺客逃出城去!” “是!”高义同虽然不知方才夜子衿与夜舜都说了些什么,然看夜舜这脸色便知他对雪衣的在乎和重视,心知情况不妙,连忙捧着令牌传令去了。 鲁大人正惊惶间,就听到夜舜喝道:“你还不快随朕回大理寺,是不想再回去了吗?” 闻言,鲁大人连连应声“臣在”,而后跟在夜舜身后,朝着宫门口而去。 身后,夜子衿一脸疑惑地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半晌,想着方才鲁大人说的话,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暗道一声不好。 “二哥!” 以她对夜青玄的了解,若他知道雪衣出了事,一定会不顾一切赶往大理寺救人,那可就是违抗旨意的大罪! 想到这里,她片刻不停留,跟在夜舜身后出宫去了。 外面的雨还在不停下着,越下越大,地上已经积了一片一片的水滩,一脚踩上去,泥水四溅。 大理寺内灯火通明,喧嚣声和打斗声混成一片。 两道黑影直接抛下众人,翻墙而入,提气运功,掠至大理寺监牢外。 其中一人一伸手扶住一名倒下的侍卫,那侍卫见到他,没由来的一喜,“玄……玄王殿下……” “雪衣呢!”夜青玄伸手封住他的几处穴道以防止血液流失太快,脸色沉冷至极。 那侍卫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牢房,“在,在里面,梁将军已经带人进去了……” 夜青玄沉眸颔首,转身将他交到后赶来的人手中,与离洛相视一眼,纵身朝着牢房掠去。 众人直觉有一阵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再转身看去,已不见二人踪影。 牢房内的黑衣杀手的人数着实让离洛暗暗吃了一惊,他不是没有见过杀手,也不是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来了近百名杀手,为的只是杀雪衣一人! 背后的这个人,究竟与雪衣有多大、多深的仇恨! 来不及多想,离洛手中长剑出鞘,寒光闪闪,朝着黑衣杀手刺去,连削三剑,顿时倒下一片。 夜青玄一身玄衣如墨,映衬着他森寒残冷的眸子,让人见之心惊,他并未与这些黑衣人纠缠,直掠至关押着雪衣的牢房门前,看了牢内一眼,只见雪衣正蜷缩着坐在角落里,凝着眉冷眼看着牢房外的一切。 “雪衣!”见到穿着囚服、面容消瘦的雪衣,夜青玄心下顿然一震,下意识地喊出口。 循声望来,四目相对,见到夜青玄,雪衣亦是眸色一亮,脸上划过一抹喜色,张了张嘴,看那口型像是在喊“阿玄”,然还没喊出口,便又狠狠蹙了蹙眉,靠着墙角坐着,一动不动。 夜青玄心底蓦地升起一丝担忧,上前一把握住牢门上的铁锁,掌心运气用力一震,竟是将那铁锁震得粉碎,而后他反手一掌击在一名黑衣杀手的胸前,大步走进牢内。 见他进来,雪衣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淡淡一笑,身形摇晃了几下,终是再也撑不住,缓缓倒下。 “雪衣!”夜青玄低喝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她接在怀中,近距离看她,这才发觉她脸色惨白如雪,双手冰冷。 夜青玄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伸手在她背后一探,手指碰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将她扶着坐起看了看,只见她的后肩赫然插着一只匕首,匕首已经深深没入体内,她背上的衣衫已然被血湿透。 听得他的喊声,离洛和梁恕齐齐一愣,跟着冲了进来,见到眼前情形,全都吃了一惊。 “王爷……”离洛眼底有一丝惊慌,“三小姐她……” “她不会有事!”夜青玄语气生冷,一把将雪衣拦腰抱在怀中,一步步走出牢房,脚步沉稳凝重。 那些黑衣杀手的目标显然就是雪衣无疑,此时见夜青玄抱着雪衣走出,竟是不顾身后还有紧扑而来的侍卫,转身就朝着夜青玄袭来。 离洛似是怒极,与梁恕一左一右替夜青玄除去扑上来的杀手,奈何黑衣杀手太多,一时间想要全都除掉不禁有些费力。 雪衣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她伏在夜青玄胸前,声音虚弱地喊了一声“阿玄”,夜青玄应了一声,道:“我在。” 闻声,雪衣骤然咧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她低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夜青玄心一沉,皱眉道:“可是我来晚了。” “不晚……”雪衣摇头,把头枕在他颈间,“只要你来,就不晚……” 夜青玄点点头,“好,你不要说话,我这就带你出去,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别想再伤你。” 许是真的累了,又或是失血过多,没了气力,雪衣无力地缩在夜青玄怀里。 相识以来,夜青玄第一次见到这般脆弱的雪衣,他甚至都不敢用力地抱着她,生怕自己一用力,就会伤了她,就会把她碰碎。 “王爷。”离洛看了一眼那些黑衣蒙面的杀手,眼底露出一丝疑惑,“这些杀手太过诡异,就好像杀不死一样。” 说话间,他一剑刺中其中一人的胸口,那人缓缓倒了下去,却不见血流出,隔了片刻之后,那人竟是又站了起来! 难怪,不过百人,却如同杀不完一般,却原来,是一群不死人! 饶梁恕见多识广,此时也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挥刀劈开其中一人,对夜青玄道:“怎么会这样?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死了又活了?这样下去,怕是来再多的人也没用。” 怀里的雪衣虽然没有说话,却将他们的谈话全都听了进去,这会儿她吃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暗暗道了句“果然”。 夜青玄抬脚踢开一人,低头问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尸毒……” “尸毒?”闻言,离洛和梁恕齐齐一惊,若是尸毒,他们就差不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以前没亲眼见过,却经常听人提起,据说南疆有一个小族,以专门制造各种奇异蛊毒闻名,尸毒便是从那里传来,此毒是从尸体上提炼而来,用九毒虫九毒草泡上七七四十九天,待所有的毒虫毒草全都死去、溶化,再将这浆液提炼出来制成毒药,喂给正常人吃下去,人就会变成不老不死的死士,没有痛觉、没有恐惧、不会流血流泪,更不会死。 本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传闻,却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亲眼见到! 雪衣睁开眼睛看了看其中一人,吃力地抱紧夜青玄,轻声道:“雪兰酒……” “雪兰?”夜青玄轻轻重复了一遍,只见雪衣点了点头,“雪兰至清至纯,乃是尸毒的克星,将雪兰酒灌入他们体内,就可令尸毒毒性消失,只是……”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夜青玄接过话道:“只是尸毒毒性消失之后,这些人也都会跟着死去。” 见雪衣点了点头,夜青玄便明白过来,他看了离洛和梁恕一眼,点了点头,而后抱着雪衣纵身掠起,直直掠牢房,对着迎上来的秦钟舸道:“即刻命人前去准备雪兰酒。” 秦钟舸不敢耽搁,担忧地看了雪衣一眼,立刻转身离去。 夜青玄脚步只稍稍一停顿,唤来一人问清了大理寺的药房所在,而后抱着雪衣朝着药房走去,刚刚走出两步,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沉喝:“站住!” 夜青玄回身望去,只见夜舜一袭玄黄色袍子,一脸沉肃,定定看了夜青玄一眼,目光最终落在雪衣身上,骤然变得异样。 “她……”他迟疑了一下,“她怎么样?” 雪衣已然渐渐昏厥,夜青玄心中担忧,简单答道:“伤在后肩,刀刃入体很深,失血太多。” 夜舜神色不由一凛,睨了身侧的鲁大人一眼,喝道:“还不快叫大夫!” 鲁大人这才回神,连忙跑开去找大夫,夜舜复又看了夜青玄一眼,沉声道:“先把她送到厢房。” 夜青玄颔首,瞥了一眼紧跟在夜舜身后而来的玄衣侍卫,抱着雪衣大步离去。 天策卫,他竟是为了雪衣,出动了天策! 离洛不知何时已经跟了上来,回身看了一眼被天策卫死死拦住的死士,沉声道:“王爷,无门是不是不用动了?” 夜青玄道:“待命就好。” 离洛了然,应了一声“是”,而后又看了看已经失去意识的雪衣犹豫了一下,道:“王爷,三小姐伤得很重,要不要……要不要请拂尘大师?” 闻及“拂尘”,夜青玄神色先是狠狠一沉,继而想了想,道:“请。” 眼下救人最要紧,司家的人是定然不能相信,认识的人之中,医术最高之人便是拂尘,他虽是与宁皇后暗中往来,不知其虚实,但是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和宁皇后都不希望雪衣出事。 否则,他们的事情就要变得难办了。 第132章 帝心深沉不可测 第132章 帝心深沉不可测 雪衣伤在后肩,在场大夫却皆是男人,一番思量之后,夜青玄断然起身,由他在拂尘的指导下,替雪衣拔刀、止血、上药、包扎。 所有人都为此捏紧一把汗,莫说一个不懂医术之人,便是大夫,对于如此危险的情况都没有十足的把握,难得夜青玄能稳住心绪,在拂尘的一步步指导之下,将这一切一气呵成地完成。 彼时所有人都满心焦躁地侯在外厅,听着拂尘和夜青玄的声音此起彼伏,竟是没有任何人发出丝毫多余的声音。 就在夜青玄为雪衣包扎伤口的时候,一名玄衣天策卫进了门来,瞥也不瞥众人一眼,径直走到夜舜身边,在他耳边耳语道:“刚刚得到消息,容家老爷子已经在来京的路上。” 夜舜神色微微一沉敛,朝着后赶来的容家兄弟那边瞥了一眼,而后点点头,挥手示意天策卫退下。 这一点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虽然早些时候听闻容家老爷子容皓身体不适,未能赶上参加雪衣的婚礼,然如今司家和雪衣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是托着病体,容皓也会赶到京中一见。 对于夜舜的出现,众人倒是惊愕万分,不管怎样,眼下雪衣尚且是戴罪之身,身为一国之君,他不仅命天策卫赶来救人,更是亲自赶到大理寺探望雪衣,与之前那断然要治雪衣死罪的模样截然相反,着实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正沉思不解之时,低垂的珠帘被人轻轻撩起,继而一袭玄衣的夜青玄缓缓走出。 夜舜与他相视片刻,故作不紧不慢问道:“伤势如何?” 夜青玄微微俯首,“没有伤及要害,然失血太多,拂尘大师已经给雪衣服下他炼制的丹药,暂时护住了心脉,至于恢复,怕是还要好好休息、调理一段时间。” 悄悄松了口气,夜舜面上看不出深浅,他朝着珠帘瞥了一眼,点头道:“没有生命危险就好。” 顿了顿又道:“若是有什么药材是宫外没有的,便到御药房去取,先救人要紧。” 夜青玄俯身行了一礼,正要言谢,就见夜舜脸色蓦地一沉,话锋一转道:“玄王,你可知罪?” 厅内众人全都愣了一愣,没想到夜舜说变脸就变脸,前一刻还在为一个小女子担心,下一刻便要治自己儿子的罪。 夜青玄倒也坦然,毫不惊慌,俯下身去,淡淡道:“儿臣不听父皇警告,擅自离府,坏了规矩,甘愿接受惩罚。” “哼,坏了规矩?”夜舜冷冷一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朕只怕你不仅仅是坏了规矩这么简单,你莫不是忘了,朕的旨意是,让玄王府上下都不得出玄王府半步,而你却带着玄王府的人深夜闯出府,说来,你便是违抗圣旨。” “父皇!”紧跟着赶来的夜子衿刚刚进门就听到这一句话,不明前后情况的她不由暗暗一惊,快步走进门来,对着夜舜行了一礼,道:“父皇,二哥是关心则乱,救人心切,才会不顾一切冲出府赶来救人,求父皇看在二哥为了救人的份上,容他这一回。” “容?怎么容?”夜舜淡淡瞥了夜子衿一眼,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夜青玄,再回身看了看还在轻轻晃动的珠帘,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恍然。 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情景,竟会发生在他身上。 夜青玄倒是坦然,一把拦住还想再说什么的夜子衿,冲她摇了摇头,而后自己上前一步,对着夜晟深深行了一礼。 “是儿臣一人自作主张,与旁人无关,父皇若要责罚,儿臣绝无怨言。” 夜舜冷睇了他一眼,“什么样的责罚,你都无怨言?” 夜青玄垂首,“是。” 夜舜便点了点头,道:“果真是救人心切,不顾一切,既如此,朕便成全了你。” 闻言,所有人都暗暗吃了一惊,为夜青玄捏了把汗,夜舜的冷酷无情众所周知,除了对他最宠爱的子衿公主之外,其余皇子他一向都是下得去狠手。 正担忧之时,突然只见珠帘又是一阵晃动,拂尘提着药箱缓缓走出,对着夜舜行了一礼,低声道:“三小姐恢复些意识,她想要见皇上一面。” 闻言,夜舜眼底的光微微一闪,竟是有一丝喜色,只是掩藏得极好,众人根本没有察觉,只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进了里屋。 雪衣脸色苍白如蜡,毫无血色,一个受了如此重的伤、失血过多之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意识,着实不易,看来这位拂尘大师的医术当真了得。 甫一见到夜舜,雪衣便挣扎了一下,似是想要起身,却被夜舜一把拦住,“免了,躺着别动。” 雪衣便依言躺着,蠕了蠕嘴唇,嗓音低沉沙哑道:“皇上,雪衣是戴罪之身,本不该这般面君……” 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容,夜舜心中犹如翻江倒海,面上却始终故作镇定,冷声道:“可朕还是来见你了。” 闻言,雪衣不由挑起嘴角吃力一笑,继而轻咳两声,每咳一声便要狠狠皱一下眉,想来是扯动了伤口,疼得厉害。 夜舜看在眼中,低垂的双手不由紧紧握拳,犹豫了一下,他走到床头,端起杯盏递到她面前,“你刚醒来,先喝点水润润喉。” 雪衣微微一怔,抬首定定看了夜舜两眼,接过杯盏对着夜舜点头致谢,“多谢皇上。” 夜舜却只是摇摇头,并不多言。 良久,他问道:“朕只问你这一遍,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朕,若你所言有半分虚假,朕都会让你追悔莫及。” 雪衣端着杯盏的手稍稍凝滞了一下,而后抬眼看着夜舜,嘴角噙笑,“皇上是想问,这件事是不是雪衣所为?” 夜舜点头默认,“朕听闻这两日提审的时候,你始终只字不言,现在,朕要听你亲口说一句,是或不是。” 哽咽了一下,雪衣似是想起了司兰裳的死,微微红了双眼,她微微垂首,低声道:“她虽非我亲姑奶奶,然毕竟待我至亲,我只恨再也没机会报答她的恩情,何故要伤她?” 夜舜握了握拳,沉声问道:“没有虚言?” 雪衣深深吸了一口气,凄凄一笑,“皇上,纵然我有心伤她,又为何要现在自己成亲当日,尚未及拜堂之前?” 她语气淡淡,嗓音清冷,竟是听得夜舜微微一愣,盯着她看了半晌,蓦地挑眉一笑。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都要记清楚了,这件事朕自会追查到底,若是到时候有半点出入,朕定会治你欺君之罪!” 雪衣轻呵一声,“如此,雪衣就多谢皇上的信任。” 夜舜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了她片刻,突然转身大步走出里屋。 外厅,众人都还在等着,个个神色焦急。 甫一见到夜舜出来,夜子衿最先迎了上去,“父皇,她……” 夜舜抬手打断她,示意她不用担心,而后转向夜青玄道:“玄王。” 夜青玄俯身,“儿臣在。” 夜舜道:“朕若罚你禁足三月,你可有怨言?” 闻言,夜青玄当即行了一礼,“儿臣谢父皇隆恩。” 众人全都悄悄松了口气,夜青玄今晚此举可大可小,全看夜舜怎么定罪,如今看来,夜舜这是有心轻饶夜青玄,只是不知方才雪衣究竟与他说了些什么。 正思索时,便听夜舜又道:“这件事事出蹊跷,闻大理寺已经找到了证人,既如此,明日便由大理寺公开审理此案,朕会命修王和澜王一同协助调查此案,定要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众人当即俯身行:“皇上英明!” 夜舜挥了挥手,复又转身朝容家兄弟看了一眼,眼底满是深意,容家兄弟看在眼中,心领神会,只是默不作声地行了一礼,并不多言。 夜舜领着众人离开之时,已经是三更。 彼时,多数黑衣杀手都已经被灌下雪兰酒,沉沉睡去,再也不会醒来,倒也有不少逃了出去。 恐这些死士会伤了无辜之人,夜青玄当即命秦钟舸领着玄王府侍卫,带着雪兰酒追了出去。 不过半个时辰,秦钟舸便提着雪兰酒又原样返回。 彼时夜青玄正守在床前,雪衣已经沉沉睡去,秦钟舸一脸肃然地看了看他,他便知情况有变。 定定地看了雪衣两眼,起身小心地替她掖好被角,夜青玄这才随着秦钟舸走到外厅,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秦钟舸道:“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些死士……全都已经死了。” 夜青玄与离洛相视一眼,离洛问道:“可看出他们是怎么死的?” 秦钟舸想了想道:“并非是雪兰酒,那些死士身上没有兰香也没有酒味,只是所有人都被重击了头部,扭断了脖子。” 容璟闻言,下意识地拧了拧眉,道:“好狠毒的手法。” 容毓倒是了然地轻轻一叹,“无奈之下便也只能这么做,从他们变成死士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一个死人,杀了他们,总好过放任他们去伤害无辜百姓。” 容璟点了点头,“这一点我自是明白,只是,究竟是何人,为何会用如此歹毒的手法来伤害雪衣?” 第133章 入夜一声春雷起 第133章 入夜一声春雷起 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虽然有拂尘出手相救,又以秘制丹药相救,然与夜舜说完话之后,雪衣终是气力不支,沉沉睡去。 看着那张惨白无血色的脸庞,夜青玄一双俊眸越来越冷,凛冽杀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就连站在身后的容家兄弟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 “我们千算万算,谋划布局,终还是算漏了一步。”容毓语气听起来轻轻淡淡,容璟却下意识地皱了眉,侧身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大哥……” 容毓抬手,制止了他,“我没事,只是觉得对不起姑姑和仲卿,身为容家人,本就该能思及别人所不能,可如今你我兄弟二人合力,却还是让雪衣受了伤,而到现在,我们竟是连害她的是何人都不知道。” “二位不必自责。”夜青玄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替雪衣掖好被角,放下帘帐,与容家兄弟一道走到外厅。 抬眼看去,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除了得夜舜命令,留下守住四周的禁卫以及守在房门两侧的离洛和秦钟舸,众人已经散去。 夜风夹带着丝丝潮湿吹进屋来,夜青玄示意二人入座,自己却负手立在门前,嗓音沉沉道:“本王知道容大公子会有所行动,可本王还知道,雪衣一定不希望看到你们为她犯险,所以才会暗中传书让你们稍安勿躁,从长计议。” 容璟轻叹一声,“雪衣出事,王爷自然是最忧心之人,却还要为我们考虑,可见王爷待雪衣乃是情真意切,我容家便也能放心将雪衣托付与王爷。” 说着,他深有其意地看了容毓一眼,果见容毓神色微微一沉,却是只字不言,只是垂首看着手中杯盏。 沉默片刻,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敛眸道:“闻王爷所言,雪衣曾说过这些死士是中了尸毒。” 见夜青玄颔首,容毓便又道:“尸毒不易得来,就算得到了,若是不懂好生保存和利用,不仅不能为己用,还有可能会伤了自己。这个人既然能把尸毒用得得心应手,想来也是一个懂医术药理之人。” 一言似是提醒了两人,三人顿然相视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 只听夜青玄嗓音清冽道:“离洛,拂尘大师那边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离洛进屋,垂首道:“没有,大师除了进了宫一趟,其余时间一直待在提镜禅院。” 夜青玄便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若非拂尘,那这莫凉城中,便也只有那一家的人有能耐使用尸毒。” 最后一个字出口,他脸色骤然沉下,负后的手也紧紧收拳,容家兄弟也不由站起身来,容毓道:“我这就让蜃雪楼的人去查……” “不必。”夜青玄打断他,目光深沉地看了离洛一眼,离洛当即会意,行了一礼,转身大步迈入雨中。 “女人之间,小打小闹、使使性子、发发脾气便也就算了,若是心狠至此,伤人性命,便决不能容。” 那语气听似清淡平稳,容家兄弟却明显感觉到一股凉意侵入心头,两人相视一眼,没有作声,听夜青玄继续道:“雪衣是我玄王府的人,从今往后,任何人都别妄想再动她分毫。”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仅仅是容家兄弟和秦钟舸听得清楚,就连外面的守卫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个个都在心下暗惊。 总觉得,玄王爷……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正疑惑地想着,两道身影持着伞走来,她们脚步略显匆忙,走得很快,似是有什么急事要禀报夜青玄,那些侍卫定定地看了两眼,见秦钟舸走过来领人,便也不为难不阻拦,放他们进去了。 刚一进屋,两人就退去外面罩着的黑色斗篷,对着夜青玄行了一礼。 容毓眯起眼睛看了流烟一眼,“事情可办妥了?” 流烟点了点头,与将离相视一眼,而后转向夜青玄道:“按着王爷的吩咐,跟她聊了一会儿,她已经招了。” 说话间,将离从怀中取出一枚手札递给夜青玄,满脸愤恨,“这司颜佩果真是阴险狡诈,竟是连木香都找来了,她明知道木香是被老太太赶出府去的,若木香出面说她是对老太太怀恨在心,所以与三小姐里应外合对付老太太,别人一定会相信!” 夜青玄接过手札看了两眼,一脸平静,“她可有说,真正害死老太太的人是谁?” 将离摇了摇头,“这倒没有,她似乎并不知道害死老太太的真正凶手究竟是谁,只是说,司颜佩利用当初她给老太太下曼陀罗毒这事儿来要挟她,让她出面指证三小姐,届时三小姐被问罪,司颜佩出面替木香求情,兴许她还能活一命,否则司颜佩就把她下毒一事上报圣上,到时候圣上一定会认为她才是害死老太太的人。木香害怕司颜佩,无奈之下,宁愿出面指证三小姐是主谋,她只是帮凶。” “哼!”话音刚落,便听得容璟一声冷笑,“帮凶?若圣上当真计较起来,莫说是帮凶,即便是路过而不救之人都会被治一个死罪,难道她还天真的以为,她只是帮凶,就能活命了?” 流烟神色沉重,轻叹道:“她会这么认为,自然都是司颜佩这么跟她说的,想她一个小丫头,哪里能想到这么多?终究,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 容毓眼神微微一动,向流烟看去,似是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一抹悲色,而她的目光则时不时地飘向夜青玄,嘴唇微微蠕动,想要说什么,然迎上夜青玄那冷静如斯的眸子,终是多一个字也没说,又咽了回去。 心明如镜如容毓,只这一瞬间,便似明白了流烟的心思,不由稍稍凝起眉,对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既然她做了这样的选择,就该承担这样做所带来的后果,只是……” 他顿了一下,看了夜青玄一眼,“木香既是已经与司颜佩做了交易,只等明天公审,便在堂下道明是雪衣指使她谋害老太太,王爷又如何得知,这个时候去找木香,她一定会答应王爷的条件?” 夜青玄没有应声,而是向将离和流烟看去,只听将离徐徐道:“王爷答应保她心上之人活命,若是案情顺利,三小姐能尽快摆脱嫌疑,王爷自会成全她和她的心上人,并送他们远走高飞,从此远离南阳。” 闻言,容家兄弟相视一眼,不知为何,二人竟是丝毫都不怀疑夜青玄有这样的能耐。 前前后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虽然他们并未一一亲眼所见,夜青玄是如何化解的,然就凭着他深藏不露、遇任何事都能巧妙、不着痕迹地脱身这一点,足以证明他并非无能之辈。 想到这里,两人轻轻一叹,容璟道:“但愿明天的一切都能顺利进行,别再出任何差错。” 说罢,他抬眼看了看外面还在淅淅沥沥的雨,与几人一样静默不语。 即便不用多言,他们也能大致猜得到各自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一声低沉的闷雷在这深夜里响起,闻之,众人皆是吃了一惊,竟是起了春雷。 端在手中的杯盏微微一晃,险些打落,所幸夜明澜眼疾手快,反应灵敏,一个俯身将杯盏接在手中,茶水溅出一些洒在手上,这才惊觉茶水已经冷了。 从一个时辰前,他听得林有来报,道是大理寺出现了大批死士前去刺杀雪衣,手中的杯盏就再也没有离过手,却也没有再喝下一口。 碍于身份,他不便出面,便让人从大理寺送消息回来。 林有几乎是一刻钟一报,把雪衣遇刺、夜青玄出现救人、再到夜舜领着天策卫出现等等,这前前后后所有的情况都跟他详细汇报了一番,待最后来报,事情已经平息、夜舜已经回宫之时,林有的浑身已经被淋得湿透。 夜明澜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本王知道了,你辛苦了,回去换身干衣服歇着吧。” 林有心中一惊,连忙垂首行了一礼,想要再说什么,然一见夜明澜那冷肃至极的神色,便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悄悄离开。 夜明澜坐在桌边,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杯盏,眸底神色复杂。 她受伤了,而且是受了那么重的伤,偏得,他只能坐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甚至都不能前去表示关心。 夜青玄,他竟是为了救雪衣,不顾圣命,擅自领人闯出玄王府前去救人。 只是,虽然知道夜青玄与他们兄弟几人一样,自幼习武,然自从他那一病之后,便再也没有见他出过手。 方才听林有回来报,夜青玄不仅反应迅速敏捷,动作灵活利落,身手更是了得,那些黑衣死士竟是根本不能近得了他的身,就被他四周的真气所震了回去。 一个一直卧病在床将近六年的病鬼,如何能有这么一身令人惊愕的内力?难道说,之前的那些年,他一直在假装、刻意隐藏着什么? 屋外有一阵轻轻的、凌乱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不过她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了后窗那里,轻轻敲了敲窗子。 闻之,夜明澜的脸色骤然冷了下去,起身大步走到窗前,伸手将她拉了进来,只是未等她站定,便又一转身,一把捏住她的咽喉。 他神色冷酷,隐隐带着怒意,冷睇着她道:“司颜佩,是谁让你擅自动手的!” 第134章 冷酷绝情反激怒 第134章 冷酷绝情反激怒 原本就一路狂奔,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再被他这么一把捏住喉咙,司颜佩直觉一时间接不上气来,张了张嘴,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眼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越皱越深,力气也越来越小,夜明澜终是有些不忍,松了紧绷的神色,松开手放开了她。 双脚刚一着地,司颜佩就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狠狠喘了几口气,而后缓缓抬头,两眼微红地看着夜明澜,冷冷一笑。 “你究竟是在恼我擅自行动,还是恼我伤了司雪衣?” 夜明澜神色微微一凛,瞪了她一眼,没有应声,转过身去不看她。 见状,司颜佩不由轻轻笑出声来,声音有些凄冷,她深深吸气,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来,而后一步步走到夜明澜身后。 “你口口声声对我说,你对司雪衣只是利用,断不会对她生情。是,以前我也一直相信,也一直这么认为,可是现在……”她停了一下,抬眼看着夜明澜。 灯光微微泛黄,从侧面看去,那张俊容依旧,眉眼冷厉如锋,不带一丝感情。 当年灯会初见,她正是被他这冷酷神色所吸引,然如今,当这样的情绪和态度是对着她,她却再也感觉不到他的引人之处。 她清晰地记得,当初她想要表露心迹,却被他不着痕迹地拦住,他暗示她,他心仪之人是司府嫡女,闻之,她心下大喜,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司雪衣根本不是所谓的司府嫡女,她才是,她司颜佩才是! 为此,她甚至不顾左云阻拦,毅然将这个秘密告知夜明澜,亦向他许诺,今后一定会拿到大药方,拿到司家的一切,并有法子将司雪衣和容家全都收为己用。 正也因此,夜明澜才会渐渐信任她,也才会有了后来的鸿鸳宴一事。 司府的人都知道,三小姐司雪衣心性单纯善良,胆小怯懦,甚至算是愚蠢,对于左云母女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司颜佩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司颜佩亦是有那份自信,自认为可以完全掌握住雪衣的,而在鸿鸳宴之前,她也确实做到了。 可是所有的一切,在鸿鸳宴那一天之后,就全都变了。 司雪衣变了,变得就连夜明澜走琢磨不透,拿捏不住,司颜佩的所有计划都在顷刻间崩溃,而随之渐渐失去的,还有夜明澜的信任,以及他的心。 “本王早与你说过,司雪衣另有其用。”夜明澜回身,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司颜佩,眼底拂过一抹嫌恶,却还是抬脚踢了一只凳子到她身边。 “林有回来说起有不死死士出现,本王便知是你擅自行动,若非本王还念着一丝旧情,你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到澜王府!你该知道,本王最不能容违抗命令、擅自行动之人。” 司颜佩勾起嘴角随意笑着,“是吗?早知如此,今天就不该只出了百人,而是应该出动所有的人,必要将司雪衣杀死在大理寺,这样一来,以后就清静多了。” 闻言,夜明澜刚刚有些好转的脸色顿然又是一怒,霍地站起身来,“本王找来南疆这些炼毒之人,千辛万苦练出尸毒,不是为了给你用来做蠢事的!” 司颜佩却一点也不害怕,与他正面相视,“王爷莫不是忘了,若非是我给了他们那么多司家的秘方以及千金难求的珍稀药材,以他们的阴险狡诈、贪得无厌,他们会交出制尸毒的法子吗?” “司颜佩,你这是要与本王清账!”夜明澜身形一闪,掠至司颜佩面前,吓得她下意识地向后一仰,险些摔倒,夜明澜顺手拉了她一把,却并未拉到自己身边,而是顺势一甩,她便重重撞在桌边。 “呵呵……”她忍住疼,冷冷一笑,“王爷,我便实话告诉你,从得知有尸毒这个东西存在的时候,我就开始盘算着,迟早有一天要用我自己亲手调配出来的尸毒去杀了司雪衣,这段时间我不声不响,安安心心地研制尸毒,目的也不过如此!” “你……”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王爷你逼着我这么做的!”见夜明澜眼底升起一抹杀意,司颜佩直觉心底一阵寒凉,忍不住喝道:“纵然王爷不愿承认,可是我也是女子,王爷待我和待司雪衣究竟有何不同,我全都记在心里!你对那个一心只想着要杀你的人百般维护,却对我始终冷眼相待,是司雪衣,是她造成了今天的这一切,我岂能容她!” 听得这一番嘶吼,夜明澜先是微微一愣,继而连连摇头,冷笑道:“你简直是疯了,你以为你杀了司雪衣,本王就会爱上你?” 司颜佩骤然怔住,呆呆地看着夜明澜,“这,这么说,一直以来王爷从来没有想过要娶我?” 夜明澜转过身去,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话锋一转道:“司颜佩你记着,从今往后,没有本王的允许,你绝对不可再动司雪衣一丝一毫,否则本王绝对不会放过你。” 司颜佩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冷笑出声,“王爷就这么舍不得她、护着她?好,好!我这便去杀了她,我倒是要看看,王爷能护她到几时!” “放肆!”夜明澜几乎想也不想,一扬手,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司颜佩的半边脸立刻就红了起来。 司颜佩用手捂住隐隐发痛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也有些愣住的夜明澜,“你……” 她哽咽了一下,话未出口,眼泪便簌簌落下,定定地看了夜明澜两眼,突然“哈哈”朗盛而笑。 “佩……”夜明澜犹豫了一下,想要伸手去扶她,却被她一甩手打开。 “好,我司颜佩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王爷竟是一个如此无情无义之人,之前这些时日,是我司颜佩看走了眼!”说罢,她狠狠瞪了夜明澜两眼,用力一把推开他,夺门而出。 夜明澜神色冷肃,定定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底有一阵犹豫。 隔了片刻,他终还是开口喊道:“来人,跟上她!” 如此,并不仅仅是因为担心司颜佩独自一人回府,路上会出什么岔子,而是因为,就在方才司颜佩离开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 司颜佩知道他太多的秘密,她若是安分守己固然是好,若是将这些秘密说了出去,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他低垂的双手骤然握紧,冷冷道:“司颜佩,你最好规规矩矩的,否则,休怪本王不念旧情,饶不了你!” 司颜佩虽然不是什么警觉灵敏之人,却还是察觉到自己刚一出了夜明澜的院门,就有人悄悄跟了上来,不由暗自冷笑。 这就是当初曾经许诺她一生安稳的那个男人吗?而今他为了别的女人,不惜冷言警告,更是动手打她,现在又对她如此不信任…… 难道,她真的选错了吗?难道,这个人并非命中良人吗? 雨势越来越大,司颜佩几乎是一路蹒跚着回了司府。 这两日,因着司兰裳的死和雪衣的身份变故,司府上下早已乱作一团,此后更是药房失火、古籍被盗、司家药铺接连出现假药等事故不断,司文苍早已是忙得焦头烂额。 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就算不太聪明,此时也早已警惕地感觉到,有一股他看不见的势力正在暗中对付司家,想要一点一点把司家拉入万丈深渊。 偏得,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这些年来,司家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除了司家的医术之外,一方面是因为司兰裳和已过世的圣母皇太后的缘故,还有一方面则是因为容家。 而今容霜和司兰裳已逝,雪衣又从司家除了名,往日里那些本就看司家不顺眼的人,此时自然是不会帮衬着,司家这一次能否化险为夷,只能看自己的造化了。 想到这里,司文苍心底不由得渐渐升起一丝寒意,没有来地想起了雪衣,心中一阵不安。 听闻她被死士刺杀,身受重伤,此时尚且不知生死,他竟是有些担心她了。 回身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裘宛芳,他缓缓起身,披上外衣,撑起伞去了左云的院子。 彼时,左云房里的灯还亮着,她似乎有心事,一直在门前走来走来,一脸焦躁。 司文苍走上前问道:“深更半夜的,怎么还没睡下?” 左云愣了愣,似是没想到他回来,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漆黑一片的院子,忧虑道:“佩儿不知去了哪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我担心……” 话未说完,司文苍骤然沉了脸色,“佩儿出去了?” 左云不明情况,忧心忡忡地点点头,“出去好一会儿了,说是有要事要处理,想来是去找澜王爷了,可是都这么久了,有什么事也该处理完了……” 突然她声音一顿,“该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司文苍下意识地冷呵一声,“危险?你的女儿你不是不了解,向来只有她给别人带来危险,又何曾见过别人伤了她的?” 闻言,左云不由脸色一变,而刚刚走动院门外的司颜佩脚步骤然一滞,站在黑暗之中定定地看了左云和司文苍片刻,紧紧握了握拳,指甲深深扎进了肉里。 呵!这就是她的亲生父亲所说的话,他从来不担心她会有危险,却总觉得她是个恶毒的人,是个会给别人带去危险和灾难的人! 是不是在他心中,她永远都及不上司雪衣,永远都差她一截! 一阵怒火腾地窜上心头,司颜佩狠狠地咬咬牙,转身离去。 爹爹,你莫要怨我,我和娘亲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被你们所逼,既然你一直都无法从心底认可我这个女儿,那就休要怪女儿无情无义了! 她的全身都已经被雨水淋湿,可她却浑然不觉,朝着那些跟踪她的人离去的方向冷冷一笑,绕到后院,从后门又出了府去。 第135章 临阵倒戈未料及 第135章 临阵倒戈未料及 “你说什么?” 郊外一处隐蔽的农舍内,一行五名衣着怪异的外地人皆是一脸愕然地看着司颜佩,惊讶有之,愤怒有之,还有人顿然面露杀意,蠢蠢欲动。 “这么说,夜明澜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与我们合作,替我们重振南朝,一直以来,他都只是在利用我们?” 其中为首的那名男子上前一步,沉着脸色问司颜佩道。 司颜佩垂首轻轻一叹,拿起一只干帕子擦了擦发梢的水,“实不相瞒,在王爷心中,就只有他自己的天下霸业,别人……哼,他从来没有放在眼中过。” 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冷冷一笑,“司姑娘,你可是王爷身边的红人,是王爷最亲信之人,今日与我们说这些,究竟是何用意?” 一言出,其余几人也都跟着露出一脸疑惑之色,向司颜佩看去。 司颜佩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这么问,丝毫不见慌张,沉下脸色叹息道:“原本,我跟你们一样,都以为只要一心为他做事,他就会把我放在心上,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在他心中,我司颜佩根本什么都不是!” 似是触及伤心之事,司颜佩一皱眉,将手中帕子狠狠摔在地上,怒形于色。 说话的女子低头想了想,像是猜到了什么,故意道:“这么说,京中传闻澜王爷对司雪衣情有独钟一事,看来是真的?” 闻言,司颜佩神色骤然一怒,蓦地转身向她瞥去,冷得剔骨的眼神让那女子先是一愣,继而又抿唇笑开。 看样子,她的猜测是对的,这司颜佩果然是为情所伤,心中对夜明澜多有埋怨,所以背叛了他,偷偷前来告密。 为首的男子与几人相视一眼,问司颜佩道:“既然如此,看来司姑娘对夜明澜也是深恶痛绝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司姑娘可有什么打算?” 司颜佩深吸一口气,想了想道:“我今天来,就是要与你们商量这件事,夜明澜这个人阴险狡诈,城府极深,最重要的是,他的身边有很多我们看不到的暗卫,个个都是武功高强之人,所以想要偷袭他,不大可能。” 女子冷笑,“不能力敌,那便智取,你忘了,我们可都是用毒的高手。” 司颜佩笑得比她更冷,睇了她一眼,凝眉道:“是你忘了,夜明澜可是圣上和苏贵妃的儿子,苏家在朝的势力你们不是不知,且不说澜王爷守卫重重,根本没有下毒的机会,就算是有机会下了毒,毒死了夜明澜,那你们呢?你们以为苏贵妃会放过你们?以她的心狠手辣,只怕到时候不仅仅是你们,就连你们的族人也会被她挖出来,灭你们全族!” “你……”那女子闻言,显然不悦,正要上前动手,却被一名一直没有吭声的白衣男子拦住,他与司颜佩相视一眼,点点头道:“四妹不用冲动,司姑娘说的有道理,我们要杀夜明澜,但是没必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司姑娘既是这么说,想来已经有了计策。” 司颜佩不由暗叹,关键时刻,还是男子的脑子比女人的脑子更好用,她点点头道:“倒是有一计,想来最近京中发生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的,如今司雪衣嫁于玄王,玄王和容家可就都成了夜明澜的仇人,所以我们大可以借力打力,借夜明澜之手去对付容家和玄王,再借玄王和容家之力反扑,灭了澜王。” “这……”几人都没由来的愣了一下,虽说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很好,可是该要怎样,才能让他们之间打起来? 司颜佩似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冷冷一笑,凑近几人小声说了几句。 闻之,几人全都是一阵朗声大笑,连连点头。 “司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好,咱们就这么办,事成之后咱们各取所需!” 二月初八,司兰裳被害第三天,大理寺公审此案,监审之人为修王殿下和澜王殿下。 从刚一踏进大理寺开始,两人便是神色各异,只是都不曾表露,偶尔相视便淡淡一笑,难得两人此番相见,没有好好寒暄攀谈。 不远处便是之前关押雪衣的牢房,两人见了之后,都稍稍停了一下脚步。 大雨冲刷了一夜,再经过仔细的清理,早已不见昨天夜里留下的残迹,只是隐隐还能闻到空气中一丝随风而来的腥味儿。 “听闻昨天夜里,这里好生热闹。”夜明澜深深一叹,率先打破沉默。 夜华修沉了沉眸色,“所幸,雪衣并无性命之忧,想来是老天垂怜,吉人自有天相。” 闻言,夜明澜没由来地拧了拧眉,“五哥就断定,三小姐并非杀人凶手?” 夜华修点头,“对,为兄肯定,她不是。” 夜明澜不由轻轻一笑,“听闻昨夜,五哥和大哥一起去面见父皇,为三小姐求情,却不巧就在那时候,大理寺出了事,直到今天早上,皇后娘娘和大哥才见到父皇,向父皇求了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色渐渐变得深沉凝重,侧身瞥了夜华修一眼,语气凉凉,“五哥,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夜华修沉默不语,只是笑得越发深沉,过了许久,他方才微微挑了挑俊眉,澹澹道:“何为值得,何为不值?在为兄心中,雪衣是个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女子,为兄相信她断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恶毒之事,所以为兄去向父皇为她求情。至于母后和大哥,为兄不知他们的心思,不多作评断,待今日过后,一切自有分晓。” “呵呵……”听他这么一说,夜明澜顿然轻笑出声,连连点头,“五哥说的没错,过了今天,就一切都明了了。” 说着,他低着夜明澜做了个“请”的动作,夜华修倒也不客气,抬脚便带头走去。 身后,夜明澜朝着牢房的方向定定看了一眼,沉沉松了口气。 虽然说不清是为何,然而他却不能否认,昨晚在听说她身受重伤的时候,他真的很想赶到大理寺来看看她,直到后来听闻,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方才稍稍放了心。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死士究竟是这么回事,又为何会出现在此,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司颜佩究竟有多想杀了雪衣。 纵然他也有心陷雪衣于万劫不复之地,但毕竟与司颜佩的最终目的不同,他不过是欲扬先抑,断然不会真正伤了雪衣的性命。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想起了木香,现在只希望这边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只要雪衣的杀人之罪定下了,后续的事情就好办了…… 公审堂内外早已经站满了人,鲁大人原本坐在正座上,见夜华修和夜明澜两人走来,连忙站起身来给二人让座,却发现自己这边只有一个座,偏得来了两人,不由暗暗一惊,心道不好。 却没想到两人只是相视一笑,便分别走到左右两侧的木椅旁坐下,夜华修不紧不慢道:“鲁大人,我二人今日前来只是陪审,你还是主审。” “这……”弄两位王爷在这陪审,他这压力实在是大,然而此时也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上,喝道:“来人,带证人!” 不多会儿,大理寺的侍卫便带了一名女子进来,一见那人,夜华修便心中一凛,这人竟是司兰裳之前的贴身随侍木香! 她不是被赶出司府了吗?为何会在此出现? 似是察觉了夜华修神色有变,夜明澜不由垂首冷冷一笑,瞥了鲁大人一眼,鲁大人心中一凛,连忙问道:“堂下何人?” 木香行了一礼,道:“罪民……木香。” “你说你知道司家一品诰命夫人之死的真相和凶手,可有此事?” 闻言,木香不由深深伏在地上,行了一记大礼,而后一阵哽咽,哭泣着道:“知道……凶手正是……正是罪民……” “哗——”众人齐齐一惊,就连夜明澜也忍不住愕然地站起身来,紧紧皱起俊眉,疑惑万分地看着木香,听她缓缓道:“罪民之前本是老夫人身边的随身丫头,因被老夫人赶出司府,心中积有怨气,所以才会趁机挟私报复,又怕被人察觉,才会盗走大药方,并顺势嫁祸给三小姐……” 似是想到了什么,夜明澜骤然回身,向对面的夜华修看去,只见夜华修神色清淡,不见波澜,像是早已知道会是这般结果。 再看木香,脸上虽然还有些心虚,眼神却也很坚定,她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似乎心中早已另有打算。 只一个垂首凝眉之间,夜明澜便想起昨天夜里的事,听闻当时夜舜对于夜青玄违抗旨意、闯出王府来救人一事,并未深究,甚至默许了他留在大理寺照顾雪衣,更听闻容家兄弟也赶来了…… 若是如此,便也不奇怪了,一整夜的时间,他们又怎会放着木香不闻不问? 他只是好奇,夜青玄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条件作交换,说服了木香。 第136章 一觉醒来万事定 第136章 一觉醒来万事定 前后不过三天时间,凶手木香已经被抓,关进大理寺监牢,大药方也已经寻回,然国丧一月,如今才刚刚开始。 万寿殿前摆了一方棋盘,两人正襟危坐,看似潜心对弈,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夜子衿落下一子,面色不悦道:“原来,父皇早就已经认定,三小姐并非凶手。” 夜舜挑了挑眉,跟着落下一子,“何以见得?” 夜子衿看了一眼殿内放着奏疏的桌案,潺潺道:“若说之前父皇还对此有所疑虑,那晚见到大药方之后,想来就已经彻底打消了对雪衣的怀疑。其一,聪明如雪衣,她能一次次化险为夷,排除万险,好不容易等到与二哥成婚的这一天,绝不可能傻傻地去杀害一个给自己送大药方的人,而且还在杀了人夺了大药方之后,又将大药方交给别人带走。” “唔……”夜舜应了一声,点了点头,“说下去。” 夜子衿道:“其二,此事发生之前,父皇一直都很喜欢雪衣,对她赞不绝口,若此事当真的雪所为,那父皇一双锐眼,识人无数,怎么可能单单就错看了雪衣?” 说话间,她已经圈杀了夜舜大片黑子,不紧不慢道:“其三,事发之后,父皇一不责骂,二不用刑,三不施威,只是简单说了句让大理寺去查。 说来可算是苦了大理寺的鲁大人,这件事无理无头的,雪衣在京中的关系又是如此简单,且个个都是重要之人,不是王爷郡主,就是容家的人,鲁大人可是在五弟的修王府和容家别院门外犹豫了好几个时辰都不敢上前去敲门。” 听到这里,夜舜不由轻轻笑出声来,“你呀你,朕不得不承认,你与雪衣都是很聪明的那一类人。” 夜子衿微微拧了拧眉,“雪衣?” 夜舜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刚刚看到姨母死去的那一瞬间,朕确实差点失去了理智和判断力,听了司家父女的话,朕也险些以为这件事当真是雪衣所为,可就在雪衣被带走的时候,朕看到了一样东西——” 听他话音一顿,夜子衿忍不住问道:“什么东西?” “一枚锦囊,一枚挂在雪衣腰间的锦囊。”说着,他的脸上不由升起一丝悲伤,“朕虽为男子,不懂这些女红,却独独对姨母的针法熟悉无比,朕一眼就认出那是姨母亲手所绣,那是姨母的习惯,对于信任亲近之人,她素来喜欢亲手绣一只锦囊相赠。” 夜子衿不由嘟囔着嘴,不悦道:“为何未曾送过儿臣?” 夜舜无奈地摇摇头道:“你三岁那年,姨母特意命人从南郡带回一只香包,你却拿着剪刀将其剪得粉碎,还道今后不要这种女儿家的玩意儿,今日怎的竟又计较起来?” 夜子衿一愣,她竟是不记得发生过这样的事。 许是担心夜舜看出她的心虚,她想了想,连忙转移话题道:“所以,父皇就是因为看到了锦囊,所以断定雪衣不可能是杀姑奶奶之人?那为何,还要把她关进大理寺,命重兵把守,还让大理寺去找她杀人的证据?” 夜舜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原本还心不在焉的夜子衿霍地一怔,夜舜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将她的布局全都困死,成了死局! “朕让大理寺去查找证据,其实并非是要找雪衣杀人的证据,而是能证明她清白的证据,至于将她一人独自关在一座大理寺监牢内,又派了那么多人看守,并非如你所想,是为了防止玄王不顾一切去劫牢,而是为了保护她,不让任何人能伤害到她。 雪衣被关入大理寺之后,鲁大人提审两次,她两次都是沉默,缄口不言,并让鲁大人给朕送了一小盒鱼饵,朕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要以身为饵,引蛇出洞,找出真凶。” 顿了顿,他轻叹一声,“可正因如此,朕差点害了她。” 夜子衿却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这么说,她从一开始就闭口不言,只字不为自己解释,是因为早就想好了要用自己作饵,只要她被父皇抓住下狱,甚至定罪,那真凶就会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夜舜点头,“原本正有此打算,可是没想到这凶手竟是如此歹毒,等不及朕下令问罪,便抢先一步想要置雪衣于死地。” 说到这里,他神色骤然一冷,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哼!不管他是谁,既是敢与朕作对,朕定不饶他!” 那般冷厉至极的神色,就连夜子衿见了,也都没由来的一阵心惊。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这场雨究竟淅淅沥沥了多长时间,雪衣只觉得很久,很长,久到她险些记不起之前的事情来。 刚一吃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将离坐在床前打盹儿,身形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摔倒,她连忙伸出手去扶了将离一把,却因此而牵动身上的伤口,痛得她下意识地拧了拧眉。 “三小姐!”将离骤然一喜,霍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雪衣的手腕,“你……你醒了!” 而后转身就朝着门外喊道:“钟舸,快去通报王爷,就说三小姐醒了!” 紧着着便听到门外传来“咚”的一声,继而是快步离去的声音。 雪衣一脸疑惑和倦怠地看着她,由她扶着坐起,四下里瞥了一眼,直觉这里的一切看起来竟是有些眼熟。 “这里是……” “是玄王府。”将离说着顿了顿,想了想道:“你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王爷就将你带回了王府,道是要亲自看着你调养身体。” 雪衣不由皱了皱眉,她明明记得她是在大理寺的……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将离倒了杯温水递过来,抿了抿唇道:“圣上命修王爷和澜王爷一同陪审,三小姐可知那谋害老太太的人是谁?” 见雪衣摇头,她便道:“正是木香,那天她都已经招了,道是被老太太赶出司府之后,对老太太和三小姐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挑了三小姐成婚的日子,买通杀手截杀老太太,又抢走大药方,本想要把此事嫁祸给三小姐,她再带着大药方去大赚一笔,却没想到被大理寺的人抓住。 她听说三小姐在大理寺监牢受了很多苦,更是险些丧命,心中愧疚不已,所以决定在二位王爷面前道出实情……” 听到这里,雪衣已然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木香究竟是自己挟私报复还是受人指使,都已经不重要,至于说她是自己幡然醒悟,雪衣也不会相信。 她只相信,从木香被大理寺抓住到第二天她出现在堂上,说出这一切所谓的真相,夜青玄和容家兄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甚至就连木香被大理寺抓住是不是个偶然都不一定。 将离不察她神色有变,只当她是为了木香和司兰裳的事而心情低落,道:“三小姐,你就别再为此事难过了,就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咱们便待在玄王府好好养伤。” 雪衣这才想起另一件事情来,忍不住问道:“圣上可有责罚王爷?” 将离连连点头,雪衣心头一凛,问道:“如何责罚?” “三小姐才刚刚醒来,你就莫要惊吓她了,若是再出丝毫岔子,看王爷不狠狠罚你。”不等将离出声,门外便有人朗声应道。 循声望去,只见三道身影快步进了屋内,夜青玄玄衣如墨,沉稳如斯,脚步又稳又快,大步走到雪衣面前,定定地看了她两眼,见她脸色好了很多,便稍稍松了口气。 方才说话的正是秦钟舸,他与将离相互做了个鬼脸,离洛见了,不由嫌恶地站到一旁,低声道:“若是闲来无事,便去把三小姐……” 蓦地,声音一顿,朝着雪衣看了一眼,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便去把王妃的药热一热送来。” 将离哼哼地瞪了他一眼,“平日里这熬药的事儿不都是你做的吗?为何今日要使唤我和钟舸?” 秦钟舸连忙在一旁附和:“可不就是……” 蓦地,一记寒光扫来,三人瞧见夜青玄的冷眸,全都下意识地闭口不言,秦钟舸和将离相视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雪衣有些疑惑地看了离洛一眼,又看了看夜青玄,“王妃?” 夜青玄深深吸了口气,扶着她让她靠着软垫躺下,“事情已经查明了,姑奶奶的死与你无关,怎奈那天你过门却未拜堂,而她老人家又身份特殊,举国同丧,加之成亲之时,你们关系斐然,为了将此事压下,不引起百姓议论,父皇已经决意让你以王妃之身入玄王府,只是这拜堂之礼须得等到三年之后再行。” 闻言,雪衣不由怔住,定定地看着夜青玄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容,茫然良久,似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离洛忍不住出声道:“虽说差了这么一个拜堂之礼,然众人是亲眼瞧着您被王爷用八抬大轿抬进王府的,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换言之,您现在便是玄王府的玄王妃。” “王妃……”雪衣轻轻念叨一声,喉间不由一哽,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夜青玄眼底渐渐升起一丝笑意,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方才将离说圣上责罚了你,是怎么回事?” 夜青玄无奈摇头轻叹,抓住她微微冰冷的手塞进被子里,“父皇罚我禁足王府,三月不得出门。” 雪衣愕然地瞪了瞪眼睛,“只是禁足?” 见夜青玄点头,她一直半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与他相识片刻,突然只觉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离洛最瞧不得这种场面,他眯起眼睛看了两人几眼,而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夜青玄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喃喃道:“对不起……” 雪衣轻轻摇了摇头,“是我,是我不好,是我一心想着找出真凶,给姑奶奶报仇,不顾你的感受,擅作主张去犯险,所幸,圣上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第137章 楼夙往事正其名 第137章 楼夙往事正其名 夜青玄轻叹一声,道:“父皇果然一早就知道这是个计。” 雪衣无奈抿唇一笑,“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夜青玄摇头,“原本不知。” 否则,他也不会让离洛调动整个天甲组随时待命,更不会与容家兄弟及莫启凌封锁整个莫凉城,只为能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甚至,几乎整个蜃雪楼都已经齐聚莫凉城。 “直到那晚我入大理寺一探虚实,见到你之后,方才察觉情况有些不对,并非如我所想。” 雪衣浅笑,“你以银针探虚实,我便认出你来,也亏得你想得出来,竟会用我针包里的银针来伤人。” 夜青玄挑了挑眉,“从今往后,你整个人都是玄王府的,又何来你的、我的这一说?” 雪衣不由剜了他一记,听他继续说下去,“后来你在大理寺遇袭受伤,我看到父皇竟调出天策卫前来相救,看那神色便知,他根本无心真正定你的罪。那时候我便已经确定,这其中定是有什么为人不知的秘密,父皇并非冲动轻率之人,他既是能为你而出动天策卫,足以见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不过……”看着雪衣渐渐沉敛的脸色,夜青玄话锋一转,“如今道明了并非司家女儿的事实也好,今后你便不用再像往日那般痛苦隐忍,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玄王府的人,与司府再无瓜葛。” 雪衣轻轻摇头,“我不是担心我自己,而是娘亲和大哥……” 她话音陡然一顿,一把紧紧抓住夜青玄的衣袖,“可有大哥的消息了?” 夜青玄挑眉,伸手抚平她皱起的隽眉,轻声道:“有,已经查得确切消息,司将军就在楼夙,而且是在其京都,凤夙城。” 楼夙国凤夙城,本是晴好天气,风和日丽,于司仲卿而言,却是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他一把抓住阚泽的衣襟,“雪衣她怎么了?” 阚泽不慌不忙地推开他的手,掸了掸衣襟,不急不慢道:“司雪衣与夜青玄成婚当日,尚未及拜堂便匆匆离府而去,等众人找到她时,她怀里正抱着司兰裳,只可惜司兰裳早已没了气息,死了。” 司仲卿身形一个踉跄,后退一步扶着桌角站稳,云路连忙上前扶住他,而后为难地看了阚泽一眼,“主人,公子的身体虽然有好转,但是还没有完全恢复,那药量太大了,得慢慢调理……” 阚泽冷冷瞪了他一眼,“这些都是事实,是公子想要知道的事实,对了,事发之后,司雪衣被夜帝下令关进了大理寺,说是容后细审,只是到现在仍未审出个结果来,倒是听闻前几日司雪衣在大理寺监牢被不死死士刺杀,身受重伤,暂且尚不知情况如何。” 闻言,云路顿然瞪大眼睛,一脸不解地看着阚泽,想要说什么,却被阚泽瞪了回去。 阚泽继续道:“属下倒是好奇,公子与司雪衣并非亲兄妹,你又何故如此关心她?说到底,你们都不是司家的人。” 司仲卿甩手推开云路,向后退了几步,连连摇头道:“你住口!” 阚泽却似没听到,继续道:“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她非司家人,如今已经被司家除名,而你亦非司家的人。” 他顿了顿,沉声道:“你是我楼夙的人。” “哼!”闻言,司仲卿不由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会信你?” 阚泽脸色微沉,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扯开司仲卿的衣袖,又从怀里取出一瓶药水涂在他的肩头。 奈何如今司仲卿所有功力皆被他们用药压制住,根本使不上力气,他每天所服用的草药也都是从外面送进来的,这里什么都没有,任他空有医术,却是无计可施。 过了片刻,肩头隐隐传来一直很刺痛,侧身一看,竟是一只凤形图腾。 “这是楼氏一族独有的凤形图腾,寻常时候不会显现,只有涂上特制的药水才会显现。”阚泽说着顿了顿,看了一眼神色愕然的司仲卿,“不过属下相信,公子定然在很早以前就见过这图腾,那是因为除了涂上药水之外,在你二十岁那年,这图腾会自行显现一次,之后便每二十年一次,直到死亡。” 司仲卿踉跄了两步,神色有些沧然,阚泽说的没错,他二十岁那年,确曾见过这凤形图腾,当初只以为是一个巧合,以为是天生而来,而且第二天便又消失,所以他并没有在意。 他怎的就没想到,这本就是楼夙楼氏一族的图腾! “为什么……”他惶惶地在桌边坐下,抬眼看了看阚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与你们带我来到这个地方,又究竟有什么关系?” 阚泽深吸一口气,“公子真的想知道?” 司仲卿虽然不答,却已然默认。 阚泽便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璜腰坠递到他面前,“这是先王后留下之物,当年制造此物的时候,说是留给公子的,只可惜,公子当时年幼,便一直由王后保管……” 他说着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楼夙一直有一股势力想要谋乱,当年大皇子出生之后,屡遭人暗杀,先王为了防止王位旁落,便早早立了太子,本以为这样,那些人就会死心,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变本加厉,开始打太子的主意。 先王无奈,只能时时刻刻将先王后和太子带在身边,就连外出征战也要带着。属下记得那一年太子刚刚出生半年,楼夙和夜朝在叛贼的挑唆下开战,先王将王后和太子一并带上,那一战在夜朝边疆打了许久,眼看楼夙就要溃败,先王为了保护王后和太子,便让人带他们先走,却没想到,正是这一走,太子和王后就再也没回来……” 这件事司仲卿倒是有所耳闻,说起来,他还是从司文苍那里听来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楼夙先王后和太子就是在那一场战争中离去的。” 阚泽脸色沉肃,眼底拂过的一抹悲色不似假装,稍稍停了停,点头道:“没错,后来先王才知道,早在我们出兵应战之时,那些乱臣贼子就已经追了上来,目的就是要趁机谋害太子。 先王派人将王后和太子的尸骨带回安葬之后,大病了一场,其后多年一直无所出,是忠臣劝说,道是王位不可无嗣继承,这才有了小皇子、便也就是如今楼夙王的出生。可是先王的心里一直都记挂着太子,盼有一天能寻回太子。” 司仲卿一惊,拧眉道:“太子不是已经……” 阚泽点头,“当初先王是故意对外声称找回来先王后和太子的尸骨,为的就是要掩人耳目,让那些悖乱臣子放松警惕,实则,当时我们赶到之后,根本没有发现太子的尸骨,四下里寻找了多日,也没有发现丝毫与太子有关的东西,所以先王断定,太子定然没死,而是被人救走了。先王暗中命属下四处寻找太子下落,线索便是太子肩上的凤形图腾,以及一枚刻有‘卿’字的腰佩。” 说着,他向司仲卿看了一眼,果见司仲卿下意识地伸手向自己的腰间摸去,待想起自己的衣物已经全都被换过,便又收回手。 阚泽了然,从怀里取出那枚腰佩递到他面前,“你在找这个。” 看着那熟悉无比、自己以前佩戴的腰佩,司仲卿竟是有些犹豫了,这是他的腰佩,且上面刻了一个“卿”字,与阚泽所言竟是如出一辙!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阚泽沉沉一叹,道:“从一开始先王和属下就在猜想,太子很有可能是被夜朝的人救了去,因为,人若还留在楼夙,定会被人发觉。于是属下便开始暗中在夜朝调查,终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是在莫凉城发现了公子的踪迹……” “慢着!”司仲卿骤然打断他,起身后退了一步,“你莫不是想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当年失踪的那个太子?” 阚泽徐徐道:“公子一时间不能接受,也是人之常情,属下不会勉强公子,只是公子应该明白,你根本不是夜朝人,更不是司家人。 当年属下就曾起疑过,司仲卿、司仲卿,伯仲叔季,你明明就是司家长子,却为何名为‘仲’,因此我便派人细查了一番,终是在一位老人那里得知了真相。 这人曾是夜朝军队中的一名中将,受伤之后便回了老家养伤,当年楼夙和夜朝那一战,他也在军中,属下便是通过他才得知当年的事。 当时,身为医门后人的司文苍作为随军军医,携妻容霜北上,那时容霜已经怀有身孕,结果在长途跋涉的随军之旅中,那个孩子尚未及到这世上睁开眼睛看一眼,便殒命小产。 司文苍夫妇为此悲痛不已,两人也因此落下军队一大截,留下休息,可是就在不久之后,两人再回到军中之时,竟是带回了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外人没有多想,都只当是他二人的孩子,倒是这位中郎将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保护他们,知道这件事情的所有真相——”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肃然地看着司仲卿,幽幽道:“司仲卿,司为其姓,仲为第二子,卿……则是因为这个腰佩,公子或是不知,‘卿’正也是先王后为你取的名。” 第138章 狡兔三窟隐行踪 第138章 狡兔三窟隐行踪 “呵!” 听到这里,司仲卿早已听出这其中的是非曲折,也隐隐明白阚泽等人费尽心思将他带回楼夙的原因—— 他在夜朝生活了二十三年,这二十三年来他一直都是以司家长子司仲卿的身份活着,却没想到如今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之后回来,竟变成了楼夙先王的长子、楼夙的先太子,楼陌卿。 凄凄一声冷呵,他的眼底浮现一抹嘲讽笑意,“楼陌卿……阚泽,你难道真的不觉得这件事如此荒唐吗?” 阚泽一脸正色地摇摇头,“在属下心里,能完成先王遗愿,找回公子,是属下这一生最重要的事,如今人已经找回来了,我楼夙该有救了。” 云路连忙接过话道:“正是!公子可还记得属下跟您说过的话,您万万不能有事,您可是楼夙唯一的救星了。如今王尚且年幼,手中根本没有实权,先王去世之后,几位辅政王相继遇害,如今丞相与大将军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王、公子您的亲弟弟……” “纵然是身为楼陌卿,可是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是以司仲卿的身份活着,我是一名医者,是一位将军,但却绝不可能成为一位掌权之人。” 他说着,拿起桌上的腰佩仔细看了半晌,而后交到阚泽手中,“且不论你们今日所言是真是假,即便是真,我也不能留在这里,如今雪衣遇险,娘亲已经不在,司家又将她赶出司府,她孤苦无依,身为她唯一的大哥,我断不能弃她于不顾。” 闻言,阚泽和云路的脸色骤然变了,云路甚至看到阚泽眼底升起的一丝杀意。 他握上手中剑柄,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要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女人,弃整个楼夙、弃先王、弃楼氏祖上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不顾,无论如何,也要回到那个一心想要吞并楼夙的夜朝?” “阚泽!”听出他话中的怒意和愤激,司仲卿不由跟着怒了起来,“这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你们片面之词,我又如何能听信你们所言,弃那个自幼与我相处,已经十五年的妹妹?纵然我们之间没有血亲,可她毕竟是我唯一的妹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痴痴一笑,笑得嘲讽,“你让我如何相信一个用这种手段把我带回楼夙的人?” 阚泽一愣,怔怔地看了司仲卿半晌,终是低下头去,“是,属下用这种方法带公子回楼夙,确实是属下的错,可是若非如此,公子又怎会甘愿回到楼夙,听属下说完这些话?再说,就算现在公子回去了又如何,整个夜朝的人都以为公子已经死了,当初为了把戏做得真,属下已经把你身上的所有一切都换在另一个人身上送了回去,如今在他们心中,司仲卿已经是一个死人。” 司仲卿霍地一怔,“所有的东西?”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间,阚泽了然地点点头,“包括那枚不起眼的药囊。” 闻言,司仲卿不由轻轻一呵,笑出声来,“好,很好……” 他边说边笑,模样竟是有些癫狂,阚泽和云路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喜是怒,却隐约感觉到那药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公子为何而笑?” 司仲卿只是摇头,并不答。 药囊送回去了,雪衣若是看见了,定然会察觉他还活着,一定会! 阚泽原本是想做戏做全套,却万万不会想到,正是因为他苛责完美无缺,反倒给了他一个机会! 见司仲卿一直这般狂笑,却并不多言,阚泽只当他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不管怎样,公子乃是先王太子,是楼夙的王,这一点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若公子当年念旧情,就该凭着你的身份,为楼夙肃清叛逆,还楼夙百姓一个安稳太平。” 说罢,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欲走,走出两步,似又想起了什么,“叛逆一党已经得到公子还活着的消息,正派人四处寻找公子的下落,若是被他们发现,以他们的手段残忍,公子必难活命。” 司仲卿冷笑,“你以为,我怕死?” 阚泽摇头,“自然是不怕,不过属下知道公子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自己虽不怕死,却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重视的人受苦受难,却又无力相帮。” 闻言,司仲卿骤然沉眸,冷声道:“什么意思?” 阚泽对着云路挥了挥手,道:“从明天开始,公子便自由了,凤夙城内外,任由公子走动——” 说着回身看了司仲卿一眼,“只要公子走得了。还有,莫要怪属下没有提醒公子,若是就这么在楼夙白白丢了性命,那才是真正的不值。” 说罢,他瞥了一眼云路,领着他一起离开。 刚一出了农舍,云路就忍不住问道:“主人,你为何要骗公子?你明知道司雪衣已经无罪赦免,现在安然无恙地待在玄王府,她有玄王爷和容家护着,根本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话没说完,就被阚泽冷眼瞪了回去。 只听阚泽沉声道:“若是让公子知道了这一切,我们还拿什么来激怒他?” “激怒?”云路一怔。 阚泽沉着脸色道:“怨不得公子,毕竟要一下子接受这么大的转变,是人都难做到,可是我们等不了,楼夙等不了,王也等不了,公子必须尽快接受、适应这一切,楼夙成败与否,且看他了。” 说到这里,他竟是忍不住沉沉一叹,不再多言,快步离去。 虽说夜舜已经下令玄王禁足,然玄王府上下近日来倒是一点也不安宁。 桂妈妈和将离等一行人都被接到了玄王府,想来当初也是因为夜青玄出面,所以司府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夜舜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雪衣既是已经用花轿抬进了王府,那便以王妃之身入玄王府,只是这拜堂之礼要允到三年之后,也算是对司兰裳的一番缅怀和敬意。 对于这般结果,雪衣没有丝毫怨言,纵然夜舜不提出这样的解决之法,她大抵也会说服夜青玄将成礼之事延后,毕竟在她心中,司兰裳就是她的长辈,该有的敬意一分也不能少了去。 玄王府中原本除了一些侍卫随从家丁下人,就连丫头都很少,之前的丫头和嬷嬷都被夜青玄陆陆续续辞退了,如今桂妈妈这一入府,便成了府中的老人。 这两日,可忙坏了桂妈妈,每天领着府中的下人忙着收拾院子,道是再过几日王妃的身体恢复了,能外出走动了,不能让她看到一丝一毫不吉利的景象。 王爷和王妃都是性情高雅、爱花之人,是以,没过两天,这府中上下便摆满了各色各样的春兰,纵然雪衣卧病在床,也能时时闻道阵阵兰之幽香。 无数次,她想要起身外出去看一看,都被将离狠心地拦住。 她道:“王爷吩咐了,王妃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还不能外出……” 雪衣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入府几日,你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将离连忙摇头,“将离可不敢,不过王爷说的也没错嘛,小姐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现在下床,万一挣开了伤口可怎么办?还是再多休息两日的好。” 直到现在,她依旧不习惯改口,索性就还是一直以以前的方式称呼雪衣,只是识趣地将那个“三”字彻底省去了。 难得她有心,雪衣便也不点破,由她去。 正想要再问些什么,就听走到外厅取东西的将离“啊”了一声,而后一脸欣喜地跑进里屋,“小姐,你看是谁来啦!” 雪衣抬眼望去,只见容皓在容家兄弟的陪同下缓缓走进里屋,甫一见到雪衣这般憔悴模样,容皓心底狠狠一沉,微微眯起眼睛。 “外公。”雪衣稍稍沉默,颤抖地开口喊了一声,容皓心头一颤,点了点头,应道:“外公来了,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了……” 听着他苍老却满怀关切的嗓音,雪衣终是忍不住眼眶一红,却强忍着点了点头,“嗯,雪衣知道……” 不远处,两双眼睛目送着容家的人进了门去,离洛轻叹一声,看着夜青玄道:“王爷,我们不进去吗?” 夜青玄摇了摇头,“多日未见,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们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就让他们好好聊聊吧。” 说罢,他转身朝后院走去,沉声道:“温子然这几日有什么异常?” 离洛跟上来,低声道:“表面上看起来一切正常,他一直都没有自己露面,也推却了圣上安置的府邸,而是自己找了一家寻常的客栈住下,白天里很少出门,就待在客栈休息,偶尔会外出走动走动,买些吃的和衣物,至于晚上……” 他顿了顿,见夜青玄停下脚步,向他看来,不由得皱了皱眉,道:“到了晚上他的屋内灯熄了之后,便不得知他的去向。无门的兄弟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住处,却还是没看到他是如何出了门去的。” 夜青玄笑得冷冽,并无责备离洛之意,“狡兔三窟,你们定然不知他究竟在客栈内定了几间房,又是哪几间房。” 闻言,离洛霍地一惊,“王爷的意思是,他是从别的房间离开了?” 第139章 生身之父露头角 第139章 生身之父露头角 夜青玄并不否认,“他又不是大罗神仙,也没有飞天遁地之能,若要凭空消失自然是不可能,他能从无门的眼皮子底下逃脱,想来不过是一个障眼法。” 离洛不由皱了皱眉,“可是王爷,无门已经查过了,这家客栈的所有房间都有人住,他又如何能从别人的房间就这么逃脱?” “呵!”夜青玄轻呵一声,“这么说,客栈里还有他们自己人?” 离洛顿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变了脸色。 若照夜青玄的说法,看来此番到莫凉城来的人,并非只是温子然一人,可是他们竟是丝毫没有察觉!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后院,一股恶臭味儿从不远处传来。 离洛拧了拧眉,走过去道:“这些就是钟舸带回来的被神秘人杀死的那些死士,他们有的身上有剑伤,有的身上只有掌印,看来杀死他们的人不止一个。” 夜青玄已经走上前来,俊眉微微蹙起一拢,与离洛一起从那些尸体旁边走过,离洛蹲下身检查了一番,轻声道:“剑伤,剑刃锋利,动作干脆离洛,是个高手。” 而后又走到另一具尸体旁边看了看,突然他深深皱眉,像是发现了什么,夜青玄不由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离洛道:“是剑伤,不过不是寻常的佩剑……”说着抬头看了看夜青玄,“是追风。” 闻言,夜青玄也下意识地沉了脸色,抬脚走到下一具尸体旁边,蹲下身来仔细检查了一番,除了头部被重击,脖子被拗断,身上并无明显伤口,只是胸前那一记掌印…… “王爷可是认识?” “上善心法。” 离洛顿然一惊,低头仔细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良久,方才低声道:“听说当年追风被君瓴皇室所得,赐给了一位亲随,而这上善心法……” 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向夜青玄看去,果见夜青玄冷冷一笑,接过话道:“君韶。” 难怪温子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脱,却原来是因为君韶和子冥都已经到了莫凉城! “看来这一次他们来的人不多,若是除了温子然之外,只有君韶和子冥,便也不怪无门察觉不了。” 离洛点了点头,他与君韶虽并不熟识,却对他颇有了解,这个人的心思智谋以及城府韬略都并非寻常人所能及,能避开无门的眼睛,并不奇怪。 恒源客栈内一片泰然,小二楼上楼下忙活着招呼客人,难得天气晴好了,这客人又多了起来。 一位小二托着沉重的托盘上了二楼,敲开一间房门,笑嘻嘻道:“客官,您要的酒菜。” 那黑衣男子侧身一让,“送里面吧。” 小二便连忙入内把酒菜放下,而后迅速离开。 他们也都算是识相之人,看得出他们都并非寻常之人,所以并不想招惹事端,他们店家只管收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直到小二走远了,子冥方才回身端起酒菜进了里屋,温子然和君韶都在,不过君韶和子冥皆是一副夜朝人的装扮,乔装了一番,若不是仔细辨认,倒也认不出来。 子冥一边入座一边轻声道:“听闻那司雪衣已经醒来了。” 温子然点了点头,“虽然司雪衣已经被逐出了司家,不过夜青玄还是找到了别的医术高明之人为其诊治,这一命总算是救回来了。” 闻言,子冥忍不住皱眉道:“说来也怪,这个夜帝当初得知是司雪衣杀了老太太,一心想要置司雪衣于死地,却是为何,后来事情尚未查明,便又派人救了她还放了她,难道说,他早就知道她不是凶手?” 温子然下意识地颔首应和道:“夜帝老谋深算,心狠手辣,他既是能放过三……” 顿了一下,又改口道:“既是能放过司雪衣,显然是一早就知道凶手另有其人,之所以这么做,只怕是将计就计,为了引真凶出现。” 子冥便点点头,看了君韶一眼,道:“不管怎样,现在司雪衣总算是安全了,而且还成了玄王府的王妃,咱们替她做了那么多,又是暗中监视,又是替她杀死士的,如今也算功德圆满,该是时候回朝了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君韶说的,他说着还不忘谄媚一笑,嘿嘿道:“君上……” 刚喊出口,就招来君韶一记冷眼,连忙改口道:“主人,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渺渺姑娘还在等着我呢。” 君韶冷睇了他一眼,一脸漠然道:“不急,司雪衣的命是保住了,可是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完。” “啊!”子冥的脸顿然垮了下去,一脸委屈地瞥了温子然一眼,“还不能回去?主人,我们这次出来,轻装简行,可是一个侍卫都没带,再这么待下去,若是被发觉,我们一定会有危险。” 然君韶却是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看着已经渐渐冷掉的饭菜,蓦地,他脸色一变,向房门看去,紧接着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三人相视一眼,温子然喝道:“什么人?” 门外那人轻声道:“君先生,我家王爷闻先生到了莫凉城,特命小人前来请君先生前往府上一叙。” 温子然和子冥脸色一变,朝君韶看去,却见君韶神色淡然,清冷一笑,低声道:“这夜明澜来的倒是快。” 温子然轻声问道:“主人,我们去不去?” 君韶淡淡笑了笑,站起身,“都上门来请了,岂有不去之理?” 说罢,缓缓朝着房门口走去,温子然和子冥下意识地握紧佩剑,跟了上去。 亲眼看着雪衣把所有的药都喝了下去,容皓和容家兄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外公已经听说了,虽说圣上下令玄王禁足三月,然仔细一想,圣上这又何尝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清净的养伤之地?”容皓边说边轻轻拍了拍雪衣的肩,眼底的疼爱与怜惜让雪衣一阵心酸。 他已经如此高龄,如今却还要为她的事奔波劳累。 “外公……”轻叹一声,她伸手拉住容皓的手,“是雪衣没用,让你们担心了。”说着抬眼看了看容璟和容毓。 两人齐齐摇头,容毓道:“不管到什么时候,你的身上都流着我们容家的血,就永远都是容家的人。” 容皓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毓儿说的没错,雪衣,纵然你非司家之人,可你始终是霜儿的孩子。” 提起容霜,几人的脸色都下意识地沉了沉,容皓看着雪衣脸上一阵苍白,不由轻轻叹息一声,“外公知道,霜儿和仲卿的事对你打击很大,外公现在也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但是外公希望你能明白一点,容家永远都会站在你身后。” 闻言,雪衣不由哽咽一声,用力点了点头。 容璟似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皱俊眉,迟疑着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雪衣,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雪衣深吸一口气,看了他一眼,道:“表哥是想问,对于我并非司家之女这件事,为何我能如何从容坦然地面对?” 被看透心思,容璟也不羞恼,点点头道:“其实早在前两次到南阳来,我和大哥就已经感觉到你变了,变得和以前大不相同,尤其是你对待司家那些人的态度,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雪衣抿了抿唇,向窗外看去,虽然她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她知道如今这满院子里定然都是静幽开放的春兰。 “如表哥所言,我确实早就知道一些事情,只是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解释,你们放心,该怎么做,我心里自有分寸,断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失了自己的方寸。” 顿了顿,她向容皓看去,“外公……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容皓垂首敛眉,沉吟半晌,而后点了点头,“霜儿是我的女儿,纵然有些事她没有说出口,外公也能猜到些许,你周岁之时,我曾经找霜儿仔细问过,霜儿虽然没有说的很明白,不过已经默认。” 雪衣眼睛骤然一亮,紧紧抓着容皓,“那,外公可知雪衣生父……究竟是何人?” 容皓却摇了摇头,“霜儿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所以这件事除了霜儿自己之外,怕是没人知晓……”顿了顿,他又道:“霜儿离开之前,可有给你留下什么?” 雪衣想了想,不顾几人的阻拦,勉强起了身,从木柜里取出一只木箱,拿出一枚玉佩递给容皓。 甫一见到那玉佩,容皓的神色就豁然一凛,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定神沉思片刻,又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东西留下?” 雪衣看了看手中的木香,拧眉道:“除了一些衣物之外,娘亲留下的东西并不多,贴身之物也只这一些。” 说着,她从木箱里取出一样样东西,突然,她手指触到一直小巧的锦盒,似是想起了什么,拿出锦盒交给容皓,道:“对了,娘亲留下了一只耳坠,不过只剩下这一只,另一只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仔细想了想,自从我记事至今,娘亲似乎从来没有戴过这对耳坠。” 容皓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只见盒子里安然躺着一只精致的耳坠,竟是与司兰裳留给夜舜的那只一模一样! 第140章 君韶现身澜王府 第140章 君韶现身澜王府 一见这耳坠,容皓的脸上就拂过一抹愕然和疑惑,似是不敢相信,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了,便拿着耳坠走到窗前只是看了看,而后又拂袖遮起看了看,最后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外公?”雪衣轻轻喊了一声,拉回容皓的思绪,“外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容皓深吸一口气,摇摇头道:“外公尚且不确定,还需要再细细查一查,雪衣,这只耳坠可否先放在外公这里?” 雪衣想了想,把堵在胸口的疑惑全都压了回去,轻轻点头。 容皓似是有心故意转移话题,看向容璟道:“听说圣上已经定了成婚了日子。” 容璟点头道:“圣上有心,让我们四人一同完婚,日子便定在初夏。” 雪衣没由来地勾起嘴角浅浅一笑,道:“到时候天和日暖,不冷不热,若走水路,两岸山清水秀,繁花重重,必是美不胜收。” 见她微笑,三人的心里都稍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容璟道:“到时候你和王爷定要一同前去喝这一杯喜酒。” 雪衣颔首浅笑,与三人相视一眼,似是感觉到门外有目光看着她,不由抬眼瞥了门外一眼,眼底的笑意骤然变得明朗许多。 “你回来了。” 三人回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好看到夜青玄在离洛的陪同下缓缓进了门来,连忙起身去行礼,却被夜青玄伸手拦住。 “在玄王府,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他淡淡说着,眸色虽微微有些冷清,却在看向雪衣的时候顿然变得柔和。 容家三人看在眼底,都没有来的微微一笑。 容皓道:“时辰不早了,外公还有些事要处理,雪衣,你好好休息好好养伤,外公改天再来看你。” 雪衣虽有不舍,却也不想为难他,便点头道:“外公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把伤养好。” 说着看了夜青玄一眼,夜青玄颔首,对容皓道:“我送您。” 容皓也不拒绝,深深看了雪衣一眼,点头致意,而后随着夜青玄一起出了门。 看着容璟二人很是识趣地与离洛先走一步,夜青玄眼角笑意沉沉,“容老可是有话要说?” 容皓神色略有些深沉,微笑道:“老夫记得,王爷是六年前突然身患重病,之后便一直求医无门,这病便也一直拖到了雪衣出现。” 夜青玄眸色稍稍一凛,面上却笑意不减,“正是。” 容皓颔首,又道:“记得当年王爷是奉圣上之命北伐,不知当初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会让王爷落下如此重的病根?” 一言似是提起了夜青玄的回忆,他缓缓停下脚步,抬眼向北方看去,冷眸微微眯起,“当年那一战,军中出现叛徒,我军遭围困,我领一队精锐将士找到一个缺口,杀出一条血路,却也因此身受重伤。其后,追兵一路紧追不舍,重伤不愈的情况下又接连赶路,再添新伤,且中了敌军撒下的毒,如此反复折腾许久,这病根就这么落下了。” 闻言,容皓不由皱了皱眉,定定地看着夜青玄,“那,叛徒可抓住了?” 夜青玄点头,“援军赶来之后,本王第一件事便是找出叛徒,当阵前处斩。” “只是,斩了那叛徒之后,王爷便也跟着一病不起了。”容皓接过话缓缓说道,眼底笑意深沉,意味深藏。 夜青玄显然早已察觉,却故作不知,随之附和笑道:“命该如此,也怨不得别人。” 容皓道:“难道,就没有怀疑过王爷这病情吗?” 夜青玄霍地眸色一冷,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容皓,那眼神太过凌厉冷决,容皓竟是没由来的心头一凛。 就是这种眼神! 多年前,夜舜还没有登上地位的时候,他也曾在夜舜的眼中看到过这样的决绝与冷酷。 “容老以为,本王该被怀疑什么?”不过转瞬,夜青玄的情绪便尽数敛去,又恢复了方才的淡漠谦和。 容皓垂首,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夜青玄,只是话锋一转,道:“当朝太子虽然有治国之心,然心性浮躁鲁莽,怕只怕难当大任。” 夜青玄面色淡然,没有置声,只是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容皓继续道:“修王殿下才情高雅,有治国之才,亦有慈悲之心,奈何太过仁慈、太过淡泊宁静,无欲无争。至于澜王殿下……” 他停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冷色,“文韬武略,聪明绝顶,然却为权势费尽心思,不择手段,这样的人纵然有治国之能,却无服众之德,未谋其位而先失民心。” 夜青玄舒展眉角,淡笑道:“容老阅人无数,一双锐眼果真够锋利。” 容皓笑了笑,却并没有把话说完,他回身看了一眼雪衣居住的院子,又看了看夜青玄,低声道:“如今霜儿已经不在,老夫也不想毓儿和璟儿涉入朝政,不过,雪衣亦是容家的一份子,无论何时,容家都会站在雪衣身后。” 闻此一言,夜青玄不由侧身向容皓看了一眼,四目相对,虽然不用多言,却似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良久,夜青玄淡笑道:“如此,多谢容老。” 容皓了然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对着夜青玄行了一礼,而后大步朝着玄王府大门去了。 林有匆匆走来,一脸沉肃地问四下里巡逻的侍卫道:“可有发现异常?” 侍卫行了一礼道:“林统领放心,四周都已经死死封住,没有王爷的命令,连一只鸟儿都别想飞进来。” 林有这才放心地点点头,“辛苦各位兄弟了。” 正要离开,就听一名侍卫忍不住问道:“林统领,今天这位贵客究竟是何人,王爷竟是调动整队骁骑卫前来守卫?” 林有顿然冷睇了那人一眼,冷声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知道的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 见林有这般神色,那人心知这次的事没那么简单,便不敢再多问,只是连连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林有朝着四周扫了一眼,见没什么异样,便转身离去,走出没几步远便一脸疑惑地朝着夜明澜的书房看了一眼,停下脚步。 其实他的心里又何尝不好奇今天的贵客究竟是哪位?只是,连他也不知道罢了。 这次的人是由夜明澜的贴身亲随领着,用马车一路送到了夜明澜的书房外,直到到了书房外他们才下了马车,是以根本没有人见到他们。 书房内,看似一片祥和泰然,然几人心中却各有所想。 夜明澜面上笑意始终不减,伸手将杯盏推送到君韶面前,浅笑道:“君上既是早早到了莫凉城,为何没有告知本王?本王也好准备一番,为您接风。” 君韶笑得清淡,端起杯盏送到嘴边,却并没有喝下,“澜王殿下言重了,君某不过是来凑个热闹,图个喜庆,不日便要回君瓴,又怎敢打扰澜王殿下?” 虽然面带笑意,然他字字句句都透着疏离与冷淡,夜明澜不由皱了皱眉,只是很快便有换出一副笑脸,“君上客气了,你我之间既是盟友,便是不为任何人、任何事,也可相聚畅饮一番,何来打扰一说?” 听得“盟友”二字,温子然和子冥的脸色皆是微微一凝,向君韶看去,却见君韶一直静淡如初,丝毫不为所动,将手中杯盏又轻轻放下。 “君某不过一介武夫,澜王殿下太看重了。”说罢,他竟是一拂袖打落了放在桌边的杯盏,只听得一声脆响,杯盏应声而碎,茶水溅在君韶浅色衣角上,立刻显现出茶渍。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是故意这么做,夜明澜自然也看得清楚,他身边的随从眼底闪过一丝怒意,正要上前,却被夜明澜一把拦住。 而后他向君韶看了一眼,笑道:“来人,给先生重新添一杯茶。” “不必了。”君韶已经站起身来,轻轻抖了抖衣角,“君某还有些事要处理,不日将回君瓴,就此别过。” 夜明澜跟着站起身来,神色有些沉敛,“君上这是刚来,又要离开?” 君韶笑得清淡,“也是无奈,朝中诸事烦杂,不回不可,纵然君某并无治国之策,可是毕竟身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才是。” 夜明澜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本王也不好强留,您且走好,待得清闲日子,本王定会亲自登门拜访一番,还望届时君上能够欢迎。” 君韶走向门口的脚步微微一顿,回身一瞬不瞬地看了夜明澜片刻,突然又笑了笑,“这是自然。” 说罢,对着夜明澜点头致意,领着温子然和子冥一道离去。 一直目送着三人渐渐走远了,夜明澜的脸色终于渐渐地、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跟在他身边的那人走上前来,轻声道:“王爷,属下总觉得这个君韶有些不可信。” 夜明澜没有说话,而是侧身瞥了他一眼,以目光相询,那人便继续说道:“王爷也看到了,他跟以前相比变了很多,有些心事重重,像是心里有什么事,却又偏偏不愿让我们知道,属下只怕他就算与我们合作,目的也绝非如他所言,只为保君瓴一放安稳这么简单。” “哼!”闻言,夜明澜不由冷冷一笑,“君韶这个人不简单,他既是能一挥手杀兄弑侄夺位,就足以可见其心狠手辣、果断狠绝之处。只是,本王绝对不会相信,他们此番前来当真只是为了给司雪衣送礼,只是为了这一场婚礼而来,只怕,他们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说着,他走到门前,看了一眼来回巡逻的侍卫,对身边随从道:“去,派两个机灵的好手跟上去,本王一定要弄清楚,他们此番前来,究竟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141章 妙法莲花入卿心 第141章 妙法莲花入卿心 一大早,天色微亮,雪衣刚刚醒来,就听得院子里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 将离端着一盆热水走进屋来,见雪衣醒了,不由弯了眉角笑道:“小姐醒啦,是不是她们吵着你了?” 雪衣摇了摇头,缓缓坐起身来,瞥了一眼窗外,“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热闹?” 将离嘻嘻一笑,端着水盆走来给雪衣洗漱,“前些日子桂妈妈不是拉着丫头们寻来了很多春兰嘛,之前还没开放的那些春兰,今天一早都开啦,不仅如此,一大早王爷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株与众不同的兰花,虽然咱们没有仔细看清楚,可是那些兰花从身边经过的时候,那股幽香实在是难以形容,听说王爷已经把花送到了花房,就等着小姐去瞧瞧了。” 闻言,雪衣先是微微一愣,继而弯了唇角浅浅笑开。 难怪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匆匆离府而去,还对她道让她安心歇着,待她醒来,会有惊喜。 只是…… 她抬眼看了看正一脸惊羡笑意的将离,轻声道:“本是要给一个惊喜,你竟是悉数与我说了,王爷若是知道了,会怎么罚你?” 将离一惊,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手中的帕子拧了一半,还在滴水。 见状,雪衣不由笑出声来,伸手从她手中接过帕子,却正好看到她微微撩起的衣袖下,那手腕处的一道伤疤,目光不由沉了下来。 她一把抓住将离的手腕,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听说那天晚上放火烧了司家药房的人,是你和桂妈妈,这伤也是那天晚上留下的吧。” 将离勉强笑了笑,抽回手拉下衣袖,“司家作恶多端,就算我和桂妈妈不去,也会有别人这么做的。” 雪衣抿唇微笑,没有多言。 前一世时,司家药房被烧的时候,她还在司府,彼时她尚且不认识将离,自然也不知是将离少了药房,今生她本以为在自己已经被逐出司家的时候,药房还是好好的,那一场大火兴许已经不存在了,却没想到,就在她入狱那晚,就被桂妈妈和将离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一如前世。 看来,有些事情会随着改变的轨道而改变,而有些事情却是早已注定的,不管世事怎么变都改变不了。 正说话间,桂妈妈端着早饭进了门来,见雪衣还没有收拾好,忍不住凝眉呵斥将离道:“你这丫头,让你伺候王妃起身,你怎的愣在这里一动不动?来来来,让桂妈妈来……” 话虽如此,却并无对将离的呵责之意,将离似乎也感觉到了,撅了撅嘴让到一旁道:“桂妈妈伺候小姐最久,以后干脆还是让桂妈妈来伺候小姐就是了。” 雪衣浅笑着看着这一老一少拌嘴,她早已感觉到桂妈妈和将离之间有一层难以言喻的关系,那绝非是寻常嬷嬷和丫头之间的那种情谊,倒有些像是母女之情。 这一念头冒出来,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只是很快便有沉静下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人半晌,而后微微一笑。 几天休息下来,有治病治伤的良药,又有几人这般无微不至的照顾,雪衣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下床走动早已不是问题。 刚刚用完早饭,夜青玄便款款而来,像是算准了时间一般,桂妈妈和将离都很识趣,见夜青玄来了,便连忙退下,连带着离洛也被一起拖走。 雪衣脸色无奈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又轻轻敲了敲桌上的药碗,“他们是不是知道没法子劝我吃药,所以才要把你找来?” 夜青玄笑出声,用手背试了试药碗,感觉不是很烫了,便端起药碗用勺子微微荡了荡药,“冷热正好,来,乖乖把药吃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纵然雪衣已经不愿吃药,可是看着他关切的目光,终是不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任由他喂完一碗汤药。 喝到最后一口的时候,雪衣紧紧拧眉,夜青玄看了看最后一勺药,又看了看一脸苦色的雪衣,竟是想也不想,便将最后一勺药喝下去。 “哎……”雪衣一惊,“你干什么?” 只见夜青玄狠狠皱了皱眉,“这药竟是这么苦?” 雪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哪有不苦的药?” 夜青玄抿唇,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从明天开始,我们不吃药了。” 雪衣顿然一喜,“当真?” 夜青玄没有回话,只是笑得清和,他放下手中的药碗,一俯身将雪衣拦腰抱起,“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缩在他怀里,雪衣晃了晃两只脚,撅着嘴道:“伤口早已经愈合了,而且我的伤又不在腿上脚上,我自己可以走。” “不行。”夜青玄断然摇头,“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呵!”雪衣不由轻呵一声,瞪了他一眼,“玄王爷何时变得这么蛮不讲理?” 夜青玄故作听不见,揽在她背后的手臂一伸,便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怀里,“在玄王府,自然是一切都由本王说了算。” 雪衣伏在他怀里,偷偷抿唇笑了笑,“那你便跟我说说你是何时建了这间花房?” 闻言,夜青玄的脚步骤然停下,看了一眼伏在怀中没有抬头的雪衣,又看了看眼前的花房,沉了脸色冷声道:“可是将离那丫头说的?” 见雪衣点头,他又道:“这丫头既是这么不懂规矩,再留在你身边多有不妥,弗如把她嫁了人吧。” 雪衣不由愣了愣,抬起头看定定地看着他,刚一看到他那脸色,心里不由咯噔一跳,可是再仔细看了两眼,便又忍不住想笑。 夜青玄道:“你看钟舸,如何?” 雪衣连连点头,“好,甚好!” 顿了顿,又似想起了什么,“那我今后怎么办?没有将离在身边,我会不习惯。” 夜青玄定定地看了她两眼,神色幽静,道:“你有我。” 而后在雪衣愣神之间将她缓缓放下,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手,扶着她一道进了门去。 刚才还没有进门的时候,雪衣就已经闻到一阵清幽的兰香,这会儿走进门来,直觉那幽幽的香气似是无处不在,却又不浓不淡正适宜。 放眼望去,她微微愣了一下,出于医者本能,这会儿一见到这些兰花,竟是下意识地数起种类来,玉海棠、红素、古堰麒麟、峨眉弦、墨兰、春剑…… 株株冰肌玉骨,丝丝冷傲清寒,却也静默不语,洁身自好。 一如身边的这个男人,他柔和静好的一面,便只让她看得到。 突然,雪衣眸色一亮,目光定定得落在一株六瓣兰上,“妙法莲华!” 夜青玄走上前来,在她身边站定,“时节缘故,整个莫凉城便只剩下这么一株,当真是可惜了。” 雪衣连连摇了摇头,“若是遍地都是,便也不显它的珍贵难得了。” 顿了顿,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凝眉道:“这一株你是从何得来?我记得莫凉城中很少有人种植。” 夜青玄不由弯了眉,笑得诡谲,“你或是不知,五弟不仅诗词歌赋做得好,私下里还是个种花养花的高手。” 闻言,雪衣不由讶然,“这么说你是把修王最后的一株妙法莲华给要来了?” 夜青玄摇头,浅浅一笑,抬手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揽进怀里,“其实这一株是五弟自己差人送来的,他知道我在城中收集兰花,便将他府中最拿得出手的这一株当做迟来的贺礼送来了。” 雪衣微微愣了一下,感受到他怀里传来的温暖,便又向里面缩了缩,“既是如此,应该找机会把修王请到府上,谢他一番。” 夜青玄没有否认,只是点头,“你说怎样,便怎样。” “当真?” “当真。” “那……”雪衣犹豫了一下,抬眼看着夜青玄,轻叹道:“今天我想回一趟司府。” 夜青玄眸色微微一凛,垂眸稍稍想了想,又看了看她一身素衣,沉吟半晌,终是在雪衣期许的目光之中点了点头。 “我随你一起去。” 雪衣连忙摇头,“圣上罚你禁足三月,你若贸然出府,被人抓着把柄,定是要参你一个抗旨不准之罪。” 夜青玄一抬手拦住她,携着她在侧,缓缓朝着花房深处走去,“她是你的姑奶奶,也是我的姑奶奶,长辈头七,身为晚辈理当前去祭拜,给她老人家上柱香。” 雪衣顿觉喉间一哽,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挑起嘴角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这个男人终究是懂她的,不需要她说太多,只要一个眼神,他便能明白她心中所念、所想。 微微转了个身,她在他怀里蹭了蹭,而后伸手环上他的腰,“阿玄,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切都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听着她微微颤抖的声音,夜青玄眸色微微暗沉,他伸手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额前,“是梦也好,是真也罢,不管怎样,不管在哪里,我都会跟你一起,从今往后,你不仅仅是你,你还是玄王妃,是玄王府的女主人,是我夜青玄的妻。” 雪衣骤然一声哽咽,用力点了点头,“我一直认为,要保护好我身边的人,可是……我却万万没想到她们竟会对着姑奶奶下手,姑奶奶毕竟是司家人,她们竟是连司家自己的人都不放过……” 夜青玄深深吸气,沉声道:“人心不古,贪得无厌。放心吧,她们会得到她们应有的一切。” 雪衣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这么静静地伏在他的怀中,想起司兰裳生前待她的好和她临死前的模样,终是忍不住泪湿衣襟。 夜明澜,司颜佩,这件事若当真是你们所为,那你们又欠了我一条命!这么多人命,你们究竟打算用几辈子来偿还! 第142章 风雨苍茫心不渡 第142章 风雨苍茫心不渡 司府之中一片寂冷,入眼皆是素白。 自从司兰裳去世之后,司府便不断出现乱子,里里外外皆不安宁,左云虽为司家二夫人,然眼下也算是司家地位最高的女人,在司文苍忙着外面诸事的时候,这府中的事她也是不得不承担起来。 最重要的是,如今死的是司兰裳,举城同丧,司府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怠慢,保不准夜舜有没有在司府安插眼下和隐卫。 正也因此,左云这一次可谓是绞尽脑汁、一心一意地办事,根本不敢马虎敷衍。 天色渐暗,府中却遍寻不得司文苍的身影,裘宛芳在千玺的搀扶下找了许久,终是在流霜阁外找到了神色黯然的司文苍。 彼时他怔怔地站在院门外,看着锁着院门的铁锁,心里一阵阵凄凉。 “老爷。”见到这般模样的司文苍,裘宛芳心底没由来的一阵酸涩,上前将手中的披风给他披风,“晚来风凉,老爷要注意身体。” 听到这轻柔的声音,感受着肩上微微一沉的感觉,司文苍顿然心头一悸,侧身揽过裘宛芳在身侧,心里犹如翻江倒海,片刻也无法安宁。 不知为何,如今看着萧瑟清冷的流霜阁,竟是没有丝毫的轻松之感,只觉得一阵阵凄凉与悲伤涌上心头,胸口似是堵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芳儿,你说……究竟是为何,竟会变成今天这样……”短短一句说,说得毫无头绪。 难得裘宛芳听懂了,她抬眼看了看司文苍,眼底有一丝心疼,扶着他走到流霜阁门前,仔细看了看。 “老爷想要听真话吗?” 司文苍一愣,犹豫了一下,而后重重点头,“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裘宛芳沉沉叹息一声,瞥了一眼身边的小丫头,挥手示意她退下,这才沉了脸色,低声道:“跟老爷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芳儿早已感觉得到老爷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可是老爷,纵容恶毒之人行凶,罪同凶犯,甚至更深一层。” 司文苍心头狠狠一凛,一脸愕然地看了看裘宛芳,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裘宛芳深深吸气,继续说道:“其实在老爷内心深处,对雪衣的存在是有恐惧的,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何,可是我感觉得到。也许老爷早已有心将雪衣赶走,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一直没有自己动手。直到现在,老爷知道佩儿和姨母要设计害雪衣,老爷是明知此事而故作不知,纵容、任由这件事情发生。” 她顿了顿,伸手抚上紧锁着的铁锁,沉声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老爷可明白芳儿的意思?” 司文苍眉头皱得深深,紧盯着裘宛芳看了半晌,而后沉沉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霜儿、仲卿、雪衣、姑姑……他们会有今天,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纵容佩儿和云儿行凶却故作不知,竟还要安慰自己,这些不是我做的,原以为这样就可以心安,可是……” 他突然冷冷一笑,似是自嘲,“倒是奇了,我一向都是自私自利之人,却为何现在竟是有些难过了?” 裘宛芳握住他冰冷的手,她感觉得到他的害怕和恐慌。 即便是久居深院,司家里外最近发生的事她也早已有所耳闻,聪明如司文苍,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这是有人故意要对付司家? 只可惜,直到如今差点众叛亲离的局面,他才开始害怕、才开始觉悟。 “雪衣……”他突然轻轻念叨了一声,颤抖的声音听得裘宛芳心底一颤,抬眼向他看去,只见他脸上有一丝悲色,缓缓道:“我知道,雪衣现在定是很透了我,如今她已经成为玄王妃,玄王那般宠她,只要她开口,司家就会成为玄王府的眼中钉肉中刺。” 裘宛芳心下一惊,下意识问道:“那老爷有何打算?” 司文苍的手缓缓收紧,“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司家毁在我手中,就算她是雪衣,如果她敢打司家的主意,我也一定不会放过她!”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的神色骤然变得冷酷,眼底划过一抹狠戾。 他转身看了一眼跟着裘宛芳来的那个小丫头,又低头看了看裘宛芳,柔声道:“只是,苦了你了。” 裘宛芳摇了摇头,“老爷这么做也是为我好,毕竟雪衣现在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雪衣,立场与身份皆已经变得不同,千玺虽然待我真心,然而她对雪衣更是忠心不二,留她在司府,迟早是个祸害。 如此,佩儿和姨母既是故意设计害她,诬陷她偷窃,我们便顺着她们的意,将计就计,把千玺赶出府去,如此这件事便与咱们没有半点关系。” 闻言,司文苍不由感叹一声,“还是你最了解我的心思。” 裘宛芳淡淡一笑,回身看了看正堂的位置,“时辰不早了,今天的老太太头七,咱们还是回去吧。” 司文苍点了点头,最后看了看一眼流霜阁,而后与裘宛芳一道离去。 四下里早已是灯火通明,左云早已在灵堂守着,见司文苍扶着裘宛芳一道进来,顿然沉了脸色,讥讽一笑,只是在司兰裳灵前,不敢造次,便只能作罢。 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司文苍问道:“佩儿呢?” 左云没好气道:“佩儿这几日身体不舒服,晚饭前突然说头晕,这会儿已经躺下了。” 说着对着司兰裳的牌位行了一礼,哽咽着道:“真不知咱们司家这祖宗神灵究竟是怎么了,对咱们究竟有什么不满的,近来司家可是出了不少事,竟是没人愿意出面帮助咱们一把,如今连佩儿都被连累了……” 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又是一阵轻轻抽泣。 司文苍和裘宛芳都听得明白,她这分明就是指桑骂槐,暗指裘宛芳的出现坏了规矩,搅了司家先祖的安灵。 裘宛芳倒也沉得住气,并不与她争论,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缓缓走到灵前跪下,静默不语。 吃了闭门羹,左云心情大为恼怒,正想再说什么,却见司文苍一记冷眼扫来,而后对着身后的下人道:“给小姐熬一碗参汤送过去,告诉她,我晚点会过去看她。她自己也是懂医之人,生了病就该及时治,万不能使性子给耽搁了。” 下人连连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这几日到了夜晚,微微起了点风。 “啪”的一声,窗子被风吹开,正坐在桌案前沉思的夜明澜被这声音吓得一愣,抬眼望去,紧盯着看了好大一会儿,心里却片刻也不能安宁。 说不出为何,总觉得今天一整天这心里都是忐忑不宁的,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前环顾四周,四下里并没有什么异样,已经入夜了,眼看着这一天就要过去了。 正要转过身回屋,突然只听得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他站定回身看去,只见一抹浅色身影随着下人缓缓走来,待走到门前,她便对着下人挥了挥手,而后自己走到门前,走到夜明澜的面前,定定地看了他两眼,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他。 夜明澜一怔,神色骤然暗了下去,本能地想要推开她,却听得她一声哽咽。 “怎么了?”犹豫片刻,他终究还是收回手,一个转身带着她一起进了屋,挥手关上了门,“你不是在府中为老太太守头七吗?” 来人正是司颜佩,感觉到风已经被阻隔在紧闭的房门外,她这才缓缓松开手,抬眼与夜明澜凝眸相视。 有那么一瞬间,夜明澜心底微微一动,司颜佩是个美人,这一点无人能否认,而此时她两眼含泪,面色绯红,轻妆淡抹,一袭素色袍子虽清减却也干净利落,与往日里的她截然不动,倒是颇有另一番韵味。 原本冷硬漠然的夜明澜竟也是没有来的软了语气,轻声道:“府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轻轻摇了摇头,司颜佩向着夜明澜靠近了些,打了个冷颤,把头抵在他的胸前,声音颤抖道:“我……我害怕……” 夜明澜先是愣了愣,继而像是明白了什么,沉沉一叹,“事已至此,怕也没用了,我们都已经回不了头。” 司颜佩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可越是明白,心里越不安。王爷,这时间当真有因果报应、事事轮回吗?” 夜明澜俊眉微微皱起,低头看了看她微微耸动的双肩,良久,他伸手抚上她的后背,轻轻拍着,“你我这样的人,害怕什么轮回报应吗?就算是有,爬也要等到下辈子了,如今既是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便是一脚踏进了深渊,想要抽身,已经不可能。” 闻言,司颜佩先是沉默片刻,而后竟是笑出声来,只是她的笑声太凄冷太低陈,夜明澜听在耳中,总觉得她是在哭。 “王爷,如今我们这是同病相怜吗?”她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哭腔。 夜明澜眸色微微沉下,却是难得没有否认,怀里的人娇柔可怜,梨花带雨,身上有阵阵清淡的香气时不时地扑入鼻中,沁人心脾。 迟疑了一下,他抚在她后背上的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揽进怀里,“也许是吧,同为天涯沦落人。” 闻言,司颜佩不由一阵凄冷轻笑,而后她缓缓抬头,定定地看了夜明澜片刻,突然踮起脚尖,轻轻印上他的双唇…… 第143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第143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浑身剧烈一颤,夜明澜全然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举动,一时间竟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要怎么做。 清淡适宜的女子香让他有些慌乱,毕竟,她与府中的那些侍妾都不同,她是尚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那种感觉虽然生涩,却也令人神往。 稍微犹豫了片刻,夜明澜眸色骤然狠狠一沉,眼底划过一丝决绝,伸手将她抱起在怀中,大步走进里屋,将她轻轻放到软蹋上,而后一扬手灭了屋里的火烛。 他把头抵在她胸前,努力压抑着嗓音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却听得司颜佩凄凄一笑,没有多言,而是微微仰头,在他额头轻轻一吻,主动伸手紧紧抱住他。 夜明澜似是明白了她的心思,也不再多言,欺身上前覆上她…… 帘帐低垂,有丝丝夜风透过窗子的缝隙吹进屋里,撩动帘帐轻轻摇晃。 夜已深,将近子时,城里城外宵禁,所有人都已经安然入睡。 澜王府的下人和骁骑卫统领林有都是眼睁睁地看着司颜佩进了夜明澜的房间,却久久没有再出来。 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听得“吱呀”一声轻响,房门微微打开一条缝隙。 “林统领。”房门那里有轻轻柔柔的女子喊声。 林有愕然地闻声望去,只见一抹清瘦声音披了件宽大的袍子在身上,双肩微微裸露一些,面容与颈肩在烛光下看去,似是泛着一层微光。 她身上的袍子是夜明澜的,有些大了,稍微滑下一些,且也没有不成体统,倒也没什么,可是在这时候,偏得正是这欲遮还休的模样,才更让人想入非非。 “司……司姑娘……”林有感觉心头一荡,连忙低下头去不敢看她,“您有什么吩咐?” 司颜佩拉了拉袍子,向后缩了缩,道:“这是王爷的令牌,王爷道探得玄王府今晚怕是有所行动,命你带人在城中仔细搜查若是查到玄王府的人,便立刻拿下。” 林有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令牌,一股香气扑入鼻中,勾得他的心一阵悸动,不敢多问更不敢多想,快步退下,低头应道:“是,属下立刻就去。” 不管怎样,如今玄王禁足,若是此时玄王外出,那可是抗旨不尊的大罪。 这么想着,他便捧着令牌快步离去,却始终都不敢再回头多看一眼。 身后,司颜佩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不由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男人,原来都是这幅德行。 司雪衣,你可一定要来,莫要辜负了我为你准备的好戏! 想到这里,她又折身回了屋,夜明澜还在熟睡之中,司颜佩在他身边坐下,替他将散落在眼前的发丝捋到耳后,俯下身轻轻吻上他的额头。 “王爷,若是从一开始我们便能像他们那样,能开开心心、安安乐乐地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事,我们是不是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费尽心思地去害人,落得一身罪孽? 可惜,事情到如今已经一发不可收拾,我们都回不了头了,如你所言,我们已经一脚踏入深渊,想要抽回也已经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另一只脚也踏进去,一了百了。 只是王爷,你可知我司颜佩是真的爱过你的,我曾经把你当做我的天一样,娘亲说,爹爹在她心中就是这样的地位。只可惜,王爷却从未正眼看过我,在王爷心中,只有那个司雪衣!” 想到这里,她脸色骤然一沉,直起身来,看着夜明澜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这么冷冷看了片刻,她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衣物换好,又拿出一只药瓶,在夜明澜鼻子前晃了晃,只见原本有些微微转醒的夜明澜再度沉沉睡了过去。 最后看了他一眼,司颜佩起身走到后窗,毅然从后窗跳了出去…… 从玄王府出来的那几道人影,一没有乘马车,二没有走大道,而是选择抄经的小路朝着司府去了。 夜青玄的目光时不时地从雪衣身上拂过,有些深沉担忧。雪衣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便侧身冲他一笑,“放心吧,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为我担心。” 跟在身后的秦钟舸闻言,不由嘿嘿一笑,道:“如何能不担心?王爷现在可是把王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离洛似是嫌他多话,下意识地侧身冷冷瞪了他一眼,秦钟舸故作视而不见,倒是夜青玄微微笑了笑,“你们既是明白这一点,倒也省得本王再多交代了。” 雪衣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一叹。 司兰裳丧中,全城宵禁,四下里一个闲人也没有,只是时不时地看到一队队巡逻的侍卫走过。 为了掩人耳目,不引起巡逻侍卫的注意,此番一行只来了五人,夜青玄、雪衣、离洛、秦钟舸,外带了一名身手好的玄王府侍卫。 没有马车,几人一路提气运功,很快就到了司府附近。 蓦地,夜青玄和离洛神色一沉,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夜青玄带着雪衣和秦钟舸朝着另一侧的巷子里掠去,离洛则是光明正大地继续向前走去,果见有一名黑衣人紧跟着离洛去了。 这边的三人相视一眼,没有多言,而是换了条路继续向前走去,刚走出没多言,突然只听得身后一声厉喝:“什么人!” 三人停下脚步,背对着那些人,秦钟舸低声道:“是林有。” 闻言,夜青玄不由蹙起眉峰,林有是骁骑卫统领,是夜明澜的人,可是他并未听说今夜是骁骑卫当值,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 凝神间,身后的侍卫已经涌上前来,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又是月黑风高,他们根本没有认出三人。 林有缓缓走上前来,冷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这个时候还在城中走动?莫是不知圣上已经下令封锁全城宵禁吗?” 三人相视一眼,都是一言不发,只见夜青玄对着秦钟舸使了个眼色,秦钟舸似是会意,点了点头。 此时林有已经走到身后,秦钟舸正要动手,突然只听得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惨叫。 就连林有等人也吃了一惊,顿然停下脚步循声望去,“这么回事! 随即,一名侍卫匆匆而来,报道:“统领,我们留在后面守着的兄弟被杀了!” 林有脸色一沉,看了三人一眼,挥手对着身边的人喝道:“你们留下看住他们,其余人随我来!” “是!”众人应了一声,立刻有一半人马跟着林有撤离。 秦钟舸稍稍松了口气,与夜青玄又交换了一个眼神,撇了撇各自身边的侍卫,正要动手,只听得黑暗中传来几声轻鸣,不过顷刻间,这些侍卫就闷哼一声,齐齐倒地不起。 秦钟舸疑惑地上前检查了一番,不由暗暗一惊,对着夜青玄摇了摇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所有人都是被人用锋利细刃割喉,没有活口。” 说着,他自己也没有来地皱了皱眉,“不像是自己人。” 夜青玄似是知道什么,脸色沉冷肃然,抬眼扫了一圈,又低头看着雪衣,话却是对秦钟舸说的:“保护好雪衣。” 秦钟舸一愣,“王爷,还是让属下去吧……” “不必。”他一抬手制止秦钟舸,“你不是他的对手。” 秦钟舸忍不住问道:“王爷知道这人是谁?” 夜青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略一沉吟道:“猜测而已。”说着,与雪衣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雪衣道:“你去吧,不用担心吧。” 夜青玄紧紧握了一把她的手,而后一个旋身,纵身掠去。 秦钟舸也感觉到了事情没那么简单,对雪衣道:“王妃,我们先走,追上离洛再说。” 雪衣点了点头,与他一道沿着小路向着方才离洛离开的方向追去,不出意外的话,离洛现在已经解决了之前跟着他去的人。 然而刚走出没几步,秦钟舸便又停下了脚步,担忧地看着雪衣,压低声音道:“王妃小心,我们怕是……要在这里等一等王爷了。” 雪衣了然,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惊慌之色。 她抬头,看到一名黑衣人几乎是足不点地地逸来,一转眼便到了身前,秦钟舸身手虽不弱,可是到了他面前,却如同是鸡蛋碰石头,不过转瞬便被那人制服。 只见那人一扬手,对着秦钟舸劈下,雪衣顿然出声:“住手!” 那人动作一顿,雪衣又喝道:“不要伤他!” 闻言,那人低头看了一眼秦钟舸,一掌劈在他的后脑,秦钟舸担忧而又不甘地看了看雪衣,终是沉沉倒在地上。 “放心,他只是昏过去了。”那黑衣人似是看出雪衣的担心,不由出声提醒道,“我只是不希望我们谈话的时候,会有人出来打扰。” 闻言,雪衣不由稍稍放了心,看来这个人并无人杀他们,他是来与她谈判的。 “阁下是何人?”她心里有一丝疑惑,总觉得这嗓音听起来略有些耳熟。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伸手摘下面巾,借着不远处店家的灯笼看来,那人面容清俊,神色微冷,嘴角浮着一抹似有似无地淡笑。 “是你!”雪衣忍不住吃了一惊,这人竟是去年她在西山采药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神秘人,记得当时他身边跟了四名武功卓绝的侍卫,其中一人就是温子然。 这么说来,他就是君瓴的那位大人! 君韶倒是平静,浅浅一笑,“好久不见,难得你还记得我。” 雪衣冷静下来细细想了想,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这么说,一开始出现、引开离洛的人,不是巡逻的侍卫,而是你的人,替我们除掉骁骑卫的人,也是你的人。难不成,你们这又是杀人又是调虎离山的,为的就是要单独与我说说话?” 第145章 歹毒真凶不知悔 第145章 歹毒真凶不知悔 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快步走进一条小巷,早已约定好的人已经在那里等候。 她刚一走进去,便听得其中一人呵呵笑道:“司姑娘果然好能耐,竟是连澜王的骁骑卫都调得动。” 掀开盖在头上的斗篷的帽子,司颜佩朝着那人冷冷一笑,“骁骑卫又如何?你莫不是没看到还有一队禁卫朝着城东的容家别院去了?” 几人不由愣了愣,愕然地相视一眼,继而哈哈朗声而笑。 司颜佩却没有心思陪着他们笑,她回身看了一眼不见人影的空旷街道,对着其中领头那人说道:“我的事情已经做完,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只要你们的人能在夜明澜的人经过玄王府和容家别院的时候,将毒放到王府和别院,不管玄王府和容家的人是死是活,夜明澜这下毒害人的罪名便是逃不掉了。” 领头那人点了点头,沉着脸色道:“司姑娘放心吧,人我早就已经派出去了,现在就等着他们送回好消息吧。” 说罢,几人相视一眼,全都得意地笑出声来。 司颜佩冷笑着没有出声,而是朝着司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如果一切都按着她的计划进行的话,此时此刻司雪衣应该已经从司府出来了,她安排好的大礼也该现身了。 啧啧,雪衣啊雪衣,上一次你们有那么多人,又有圣上的天策卫相助,都没能保你全身而退,而今你们只有寥寥数人,而且不能泄露行踪,我倒是要看看这一次你打算怎么逃得掉! 想到这里,她似是有些激动和兴奋,一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身后几人忍不住喝道:“你去哪里?” 司颜佩轻轻笑道:“呵呵,自然是去看一看司雪衣死得有多惨!我这一生会有今天,全都是拜她所赐,我又怎能不去送她最后一程?” 言毕,大步离去。 那几人心知她对雪衣恨之入骨,便没有跟上她,任由她离开。 这一夜注定无法太平宁静,容家别院到现在依旧是灯火通明。 一道黑影似一阵风闪入院内,走到正厅外,对着几人俯身行了一礼。 容毓和容璟顿然站起身来,走上前问道:“王爷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黑衣人点了点头,递来一封密函,容毓接过大致扫了一眼,脸上浮现一抹浅浅笑意,侧身对容璟道:“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 说着又对送信那人道:“回去禀告王爷,我们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狐狸露出四脚了。” 那人无声应下,又转身像一阵风似的离开。 苏语一脸担忧地上前来,下意识地握住容璟的手臂,容璟回身安慰地看了她一眼,“不用担心,王爷和雪衣既是敢只身前往,就必然是做好了准备的,他们做事何曾失手过?” 闻言,苏语的心里稍稍平静了些,点点头,回身向月无双看去。 月无双倒还算是冷静镇定,只是眼底有掩不住的忧虑,容家兄弟和苏语都看得清楚,心底也明白她的心思,便走过来轻声道:“月姑娘不必担忧,以莫将军的身手,没有人能伤得了他,更何况今天他也许都不用动手,只要牵制住那些人即可。” 心知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月无双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点了点头,而后四人走到门前,齐齐朝着司府的方向看去。 但愿他们能一切都安好。 一匹快马疾驶而来,那些死士身上的味道她远远地便能闻得到,是以想要找到他们并不难。 尚未走到近前,就看到两道暗色身影已经被大批的死士逼到了墙角,身后是高高的围墙,面前的数以百计的不死死士,纵然夜青玄武功高强,想要凭一人之力杀死这么多死士,更要保护雪衣的安全,根本就不可能。 “哈哈……” 黑夜中突然传出一声女子的笑声,笑得得意而猖狂,随之,一匹快马在死士后方停下,她跃下马背,缓缓穿过那些死士,死士不仅没有伤她,反倒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司雪衣,咱们好久不见了。”她掀开斗篷的帽子,露出下面那张绝美面容,对着雪衣和夜青玄挑眉一笑,话刚说完,突然又一捂嘴,“哟,瞧我这记性,你已经不是司家的人了,等过了今晚,你也就不是人了,而是一缕幽魂,哈哈……” 雪衣低垂在宽大水袖的双手微微握紧,冷眼看着她,不慌不忙道:“是吗?司颜佩,为了害我,你可真是费尽心思。” 司颜佩笑声一顿,皱眉瞪了雪衣和夜青玄一眼,没想到面对死亡,这两人倒是不惊不惧。 “你们不怕死?” 雪衣没有答她,而是勾起鼻子细细闻了闻,而后漠然一笑,“夜酣香,你就是用这个控制这些死士的。” 司颜佩皱了眉,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冷笑一声,“是又如何?你现在竟然还有心思关心这个?莫不是打算去了阴曹地府,也试着配出这香,来控制那些孤魂野鬼?” 闻言,雪衣眼角划过一丝悲悯,继而便是冷厉,那冰寒刺骨的眼神看得司颜佩微微一颤,接着便听她问道:“事已至此,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司颜佩,我只问你一句,姑奶奶究竟是不是你害死的?” 提起司兰裳,司颜佩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她下意识地别开头避开雪衣的目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等你死了之后,所有人都会认定你就是害死姑奶奶的凶手,与我司颜佩毫无关系。” 雪衣神色骤然狠狠一沉,“这么说,幕后真凶果然是你?” 司颜佩不禁有些烦躁地瞪了瞪眼,皱眉喝道:“是我又如何!要怪就怪这老婆子太多管闲事,明明我才是司家的女儿,明明她早就知道你根本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可她却偏偏只对你好,对我置若罔闻,视若无物!” 雪衣只觉心底狠狠一颤,司兰裳竟是早就知道她不是司文苍的女儿! 那是为何,她要反复与雪衣强调,雪衣才是真正的司家人?又为何会把司家托付给她?为何,究竟是为何! 看着雪衣神情复杂,紧紧蹙眉,司颜佩只当她是不愿面对她并非司家女儿这个事实,冷笑着道:“雪衣,你不过你娘在外面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所生的野种,我和爹娘能容你在司府做了十六年的嫡女,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和你娘该懂得感恩才是。” “住口!”不管司颜佩怎么辱骂她,她都可以忍,但唯独不能中伤容霜。 她眸色森寒,冷睇了司颜佩一眼,“杀人凶手,不配提起我娘!我只是没想到,你们的心思竟然已经歹毒到如此地步,姑奶奶毕竟是司家人,是司家那一辈仅存的长辈,是你的姑奶奶,你竟是能下得了狠手。” “哼哼……”司颜佩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别忘了,她早就已经嫁了人了,便不再算是司府的人。”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狠狠地将手中的马缰摔在地上,“都怪这个老妖婆,明明已经嫁了人,竟然在死了丈夫和儿子之后,又跑回司府耀武扬威,倚老卖老,我和我娘受尽她的压制,吃了多少苦!你和你娘若是司家的人便也罢了,可你们不是!一个是红杏出墙的荡妇,一个是不知哪来的野种,凭什么在司府跟我们耀武扬威……” “放肆!”听到她辱骂容霜,雪衣终于忍不住怒喝出声,扬手一撒,司颜佩只觉眼前有细碎的银光闪过,她心头一凛,灵敏地拉过一名死士挡在身前,那一把银针便悉数打在那死士身上。 夜青玄微微敛眉,垂首看了她一眼,借着灯笼的光看来,她的脸色略有些苍白,隽眉深深蹙起。 她不知自己生父何人,对容霜的感情自然是深厚无比,又岂能容司颜佩如此辱骂容霜? 惹得雪衣震怒,司颜佩一时间心情大好,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这些死士,啧啧笑了两声,“哟,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跟在王爷身边久了,竟也会两手了。可惜啊,你的针对于这些死士来说,根本就是挠痒痒,一点用都没有。难道你忘了,那天在大理寺,你们的刀剑可都没能伤得了他们,他们是不死的,哈哈……” “司、颜、佩!”雪衣显然是怒极,“在你眼中,这些无辜之人的生命,就是如此不值一提?” 司颜佩冷冷地勾起嘴角,“不过是些没用之人,低贱的命,我借他们的身体一用,可是给了他们亲人不少赏钱,你又何必在这里悲天悯人?还是先想想你们自己吧。” 雪衣清眉紧紧拧成一坨,她没想到司颜佩竟是如此冷血,更没想到她已经丧心病狂到不择手段的地步,为了自己的目的,竟是连自己的亲人也能下手谋害! 虽然早已料到真相会是如此,然一想到司兰裳死前的模样,她的心底还是忍不住一阵狠狠地抽痛。 难怪她死前不愿告知雪衣,真正的凶手是谁,直到临死,她都还在想着要放过司家、放过司颜佩,可是他们,却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心口骤然一阵狠狠地刺痛,她重活这一世之后,每每心中复仇恨意浓烈之时,便会心痛症发作,只是现在她的身上还有旧伤未愈,一时间这羸弱的身体竟有些支撑不住了。 眼看着她身形微微一晃,一直沉默不语的夜青玄眸色一凛,伸手将她扶住,揽在怀中,而后抬眼向司颜佩看去。 第146章 亦真亦假计中计 第146章 亦真亦假计中计 那种不带丝毫感情的冷厉眼神看得司颜佩心下狠狠一颤,心底没由来地升起一丝恐惧。 原本她以为夜明澜那种心狠手辣的人,他那冷酷的眼神已经够可怕了,却没想到此时此刻的夜青玄,远远比他还要可怕。 她咽了口唾沫,深深吸了口气,迟疑着道:“玄,玄王爷,你和雪衣相识不久,没必要因为她而赔上自己的性命,你也看到了,这么多死士,绝非你一人之力能对付得了,你若愿与我合作,便放开司雪衣,我自会放你离开……” “呵!”话未说完,便听得夜青玄轻呵一声,嗓音清寒,他凝眉看她,眸色寒魅幽谲,“你以为,他们拦得住我?” 司颜佩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后的百十死士,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慌,“你不怕,可你能保她安全吗?你不能,你若是顽抗下去,那就只能和她一起命丧于此。” “是吗?”他揽着雪衣的手微微收紧,冷睇了司颜佩一眼,徐徐喊道:“离洛。” 话音刚落,黑暗中便有人轻声应道:“王爷。” 继而黑影一闪,离洛稳稳落在夜青玄身边,“鲁大人已经把一切都记录下来,属下已经派人护送他入宫了。” “嗯。”夜青玄轻声应着,目光却一直落在司颜佩身上。 果然,司颜佩闻言,顿然大惊失色,鲁大人!大理寺鲁大人方才竟是在这里,而且已经听到了她说的话!这么说,他们都已经知道是她害死了司兰裳,那等到明天一早,圣上便也知道了…… 将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尽收眼底,夜青玄脸上不见丝毫悲悯之色,他垂首将雪衣拦腰抱起,在她耳边轻声道:“放心,父皇很快就会知道真相,他们一个都逃不掉的。” 雪衣伏在他胸前,脸色煞白,艰难地点了点头,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见状,夜青玄不由沉了沉眸,瞥了离洛一眼,“这里交给你了,记住,留活口。”说着,朝着司颜佩睨了一眼,而后足下轻点,抱着雪衣跃身而起,轻而易举地便跃上了围墙。 见雪衣离开,那些死士不由开始蠢蠢欲动,司颜佩也是神色一恼,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了活路,自然不会放过雪衣! 这么一想,她不由厉喝一声,用力一挥手,那些黑衣死士便朝着这边墙角涌来。 离洛脸上不见惊慌,冷静如斯,只见他抬手做了个手势,顷刻间,一批黑衣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个个身手利落,轻功卓绝,虽不持兵刃,然对付这些死士却是绰绰有余。 没有雪兰酒,这些死士却一样也是一个紧接着一个倒下,他们竟是用了与君韶一行人同样的法子。 只是,他们下手更狠,更果断,没有丝毫犹豫,眼神也是冷得如同千年寒冰,不带一丝感情。 司颜佩不由愣住,怔怔地看了片刻,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从心底窜上心头,她连连向后退去,借着死士为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到了死士最后方,拉过坐骑翻身上马,策马奔去。 离洛眸色一沉,掠身追去,却见一众死士跟着掠起,死死拦住了他的去路。 而此时此刻的澜王府如同陷入了森寒冰窖之中,所有人都是提心吊胆,慌乱不已。 就在一刻钟之前,澜王爷悠悠转醒,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顿觉心头一凛,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待走到门前找来侍卫一问,竟得知司颜佩拿着他的令牌调动了他麾下的一众护卫和禁卫,不由震怒。 他想起了司颜佩身上的那股香,她竟然对他下这种毒! 然而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司颜佩,如果只是为了委身与他,司颜佩断不会做出这种事,唯一的解释便是,她还有更大的目的—— “人呢!” 屋内又传出一声怒喝,回来回话的侍卫吓得面色苍白,浑身发抖,“林……林统领方才在半路上发现了一行人,像极了玄王府的人,这会儿已经……已经持着王爷的令牌,去了玄王府……” “愚蠢!”夜明澜一怒,一脚将那侍卫踹出门来,伸手指了指伏在门外的下人和侍卫,气不打一处来。 “玄王府……玄王府四周皆有父皇的隐卫,你们这大半夜地带人前去,是想要干什么?想要告诉父皇,本王要趁夜谋害玄王吗!” 众人被他骂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浑身直哆嗦。 夜明澜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心知此时跟他们置气,一点用都没有,林有已经去了玄王府,他是拦不住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回司颜佩,再赶往玄王府,把司颜佩推出去,让她来解释这件事情的始末。 想到这里,他大步出了门去,边走边喝道:“给本王备马!” 下人哪里还敢多问,急急忙忙跑开去备马。 不多会儿,夜明澜便领着一队人马出了门,按着那些侍卫传回来的线索四处寻找司颜佩。 不想,他们刚刚走了没多会儿,便在一个路口遇到一队禁卫,那些禁卫显然不是他的人,迅速地上前来将夜明澜一行人团团围住。 “来者何人?”领头那人喝问一声。 夜明澜正心中恼火,没有出声,他身边的随从连忙应道:“大胆,这是澜王殿下!” 闻言,那领头之人顿然翻身下马,走上前来,对着夜明澜行了一礼,他们这才看清这人竟是莫启凌。 “莫将军?”夜明澜不由疑惑出声,抬眼扫了一圈,“莫将军这是做什么?” 莫启凌抱拳道:“近来城中不太平,卑职奉圣上之令,彻夜巡城,绝对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说着顿了顿,看了夜明澜一眼,“不知王爷如此深夜外出,所为何事?” 夜明澜压下心头的不悦,耐着性子道:“方才本王府中出了盗贼,不仅盗走重要之物,竟还打伤我府中侍妾,本王岂能咽下这口气,定是要亲手抓着这人,狠狠惩治!” 莫启凌拧了拧眉,心知他是有意遮瞒,倒也不点破,后退了一步道:“盗贼如此猖獗,断不能容,王爷放心,卑职这便派人在城中四处寻找,一旦找到此人,定会立刻禀告王爷。” 夜明澜颔首,“有劳莫将军了。”说罢,他一拉马缰,竟是不再给莫启凌多说话的机会,领着自己的人缓缓离去。 莫启凌也不拦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让开放人,而后看和夜明澜渐渐远去的身影,沉沉一笑。 一名随从走过来小声道:“将军,要不要派人跟上?” 莫启凌摇了摇头,“不必了,就算是去了也是白白送死,澜王爷的名头你们不是没有听说过,他向来心狠手辣,除非本将亲自前去,否则,不管你们谁去了,都别想活着回来,而最终这个罪名,只会挂在那些消失无踪的盗贼身上。” 那随从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 “放长线,钓大鱼,澜王爷既是如此匆匆亲自出府,必然是有十分重要的事,等他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出现也不迟,不过……” 他话音一顿,回身看了一眼那些禁卫,朗声吩咐道:“方才接到玄王爷命令,已经查明司二小姐司颜佩就是谋害世家老太太的真凶,命你们即刻全城搜捕,一旦发现司二小姐便将其拿下!”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是!”而后调转马头,朝着各个方向追去。 莫启凌不紧不慢地翻身上马,揉了揉手中的马缰,清冷一笑,暗暗道:“也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说罢,对着剩下的几人道:“你们随我来。” 确定身后没有人跟来,夜明澜稍稍松了口气,镇军大将军莫启凌绝非只是徒有虚名,这些年来他领兵征战,虽不能说百战百胜,然最终多数都是大胜而归,此人心思缜密,用兵用计皆如神,既有武将的英勇,亦有文士的智谋,倒也不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 若是被他盯上,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夜明澜没由来地心下一沉,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没那么简单。 虽然他早就知道夜舜下令,命人在城中日夜巡逻,可是为何偏偏就在今晚,当值的人是莫启凌?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众所周知,自从鸿鸳宴之后,原本没有交集的雪衣和月无双等人便越走越近,几人已经不止一次一同出游,雪衣有难,月无双和莫启凌也是挺身而出相助。 听说当初雪衣被关入大理寺监牢,月无双和苏语还曾半夜冒雨入宫,为雪衣求情。 莫启凌为武将,与她们女儿家打成一片只是不可能,但却因此而与玄王越走越近…… 夜明澜只觉心下一紧,突然一拉马缰,沉沉喝了一声,众人全都停下,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王爷……”随从策马上前来,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夜明澜俊眉紧蹙,微微摇头,“情况有些不对,我们好像中计了。” 随从不由一惊,正要说什么,突然只听一阵马蹄声朝着这边靠近,来人显然也看到了他们,立刻喝马停下,待看清他们是何人时,那人又不由得一喜,连忙策马上前来。 “王爷!” 一听这声音,夜明澜的脸色便沉了下去,“司颜佩!” 第147章 身临绝境表真心 第147章 身临绝境表真心 司颜佩神情有些惊慌,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焦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王爷,我们要尽快离开!” 话音刚落,就听到周围的侍卫一声声惨叫,两人一惊,环视四周,只见那些侍卫像是被什么缠住了脖子,一个个都松了手中的马缰,丢了兵刃,从马背上摔了下去,拼命地用手去扯自己的脖子,却什么也抓不住。 “遭了!”司颜佩低喝一声,“他们来了!” 夜明澜沉声道:“什么人?” “南疆的那些人。”她说着看了一眼四周,跟来的那些侍卫显然都是中了毒,躺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便一动不动了。 闻言,夜明澜微微一怔,“南疆?他们为何对我动手?” 司颜佩看了他一眼,“因为他们已经知道,王爷只是利用他们,根本无心帮助他们复朝,他们见王爷这边指望不上,便想要杀了王爷。” 夜明澜骤然神色一怒,一把捏住司颜佩的咽喉,冷冷道:“你出卖我!” 司颜佩掰开他的手,咳了两声,冷冷一笑,“我倒是想要出卖你,想你这负心之人付出代价,可是……” 她骤然哽咽一声,眼底泪光闪闪,“可是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根本下不了手……呵呵,很可笑是不是?我这样一个满手血腥的恶毒之人,竟然也有下不了手的时候,哈哈……” 她笑得很是凄凉,原本怒意中烧的夜明澜不由缓和了眼神,“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司颜佩轻轻摇头,“现在来不及解释了,王爷,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想走?”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抬眼望去,只见一行五人稳稳落在三人的马前,拦住他们的去路。 其中那个四妹撇嘴看了司颜佩一眼,摇头啧啧叹道:“你这个女人果然没用,一夜春宵,就让你忘了心中的仇恨了。” 闻言,夜明澜心下不由微微一凛,朝司颜佩看了一眼。 呵!两个时辰之前,他们还缠绵不已,而今却又是何种境地! 司颜佩脸色一怒,瞪了她一眼,“事已至此,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南阳吧,我会劝服王爷不再追究此事。” “休想!”白衣男子冷笑一声,“不杀了夜明澜,我们不会走的。” 另一人道:“司颜佩,我们大哥早已料到你会出尔反尔,所以准备了第二道计划,根本没等澜王府的人来,就已经提前在城中各处都下了毒,到时候就算不能陷害澜王爷毒害玄王,也会让他有来无回,死在这路上!” 司颜佩顿然神色一惊,瞥了夜明澜一眼,狠狠咬了咬牙,“既如此,我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言毕,她拿出一支短笛,吹出一支精短的曲子,曲声刚落,便见一行二十来人从黑暗中走出,朝着五人扑了过去。 见状,其中一人冷笑道:“司颜佩,你忘了,这尸毒可是我们教给你的,你竟然蠢得用他们来对付我们?” 司颜佩亦冷笑,“你们也忘了,我司家毕竟是医门世家,你们以为我到手的东西会不加以更改变动,就会派上用场吗?” 闻言,五人骤然一惊,扬手洒出手中的药粉,果然发现解毒的药粉对那些死士根本没用。 趁着他们对付死士之时,司颜佩掏出三颗药丸递到夜明澜面前,“这一路上不知道被他们下了什么毒,王爷先服一颗解毒丹,可以暂缓一段时间,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夜明澜神色有些怀疑地瞪了她一眼,并没与伸手接过。 见状,司颜佩不由凄凄一笑,自己先捏起一颗服下,夜明澜方才与那随从一人服下一颗,而后三人策马离去。 熟料,刚刚走出没多远,只听那随从惊呼一声,从马上摔了下去,两人都愣了愣,循声望去,只见一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彩色蜘蛛正伏在那随从的颈间,只消片刻,那随从便没了气息。 随即司颜佩的坐骑也惨叫了一声,夜明澜眼疾手快,一伸手将司颜佩拉到自己的马背上,继而便看到那匹马嘶鸣一声倒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死了。 司颜佩骇然,没想到他们竟是连五毒都放了出来,当即从怀中掏出两只药瓶,把药粉洒在了她和夜明澜身上,喝道:“快走!” 夜明澜倒也不蠢,立刻一夹马腹策马奔去。 拥美人在怀,他似是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只是此时那药效早已消散,只留余香。 暗夜冷寂,除了急促的马蹄声,就只有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声。 夜明澜心底没由来的轻轻一颤,犹豫了一下,沉声问道:“你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闻言,司颜佩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冷冷笑开,她点头道:“没错,很想,尤其是在你为了雪衣而动手打我的时候,王爷可知你那一巴掌差点就把我的心打碎了?” 夜明澜眸色微微沉下,“那你又为何要救我?” 司颜佩凄凄笑着,她似是有些累了,将身体靠在夜明澜怀里,呢喃道:“为何?我也想要知道为何,可是下不了手就是下不了手,纵然我已经下定决定要杀你,可是在得知你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我还是舍不得,还是忍不住想要帮你……” 说着,她哽咽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出门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退路,如果有人发现了我们,王爷你就……” 话未说完,突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深夜纵马狂奔?速速停下!” 两人暗暗一惊,相视一眼,夜明澜没有停下,反倒是狠狠挥鞭策马。 身后追来的人见他们不愿停下,便又喝道:“大理寺办案查人,前方之人速速停下!” 一听是大理寺,司颜佩顿时慌了,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夜明澜感觉到了,心中不由一阵疑惑。 继而听司颜佩压低声音道:“我着了雪衣的道儿,大理寺已经知道是我害死了姑奶奶。” 她突然轻轻笑了笑,“不过王爷放心,我没有提起任何和王爷有关的事,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与王爷有关,王爷大可不必担忧。” 闻言,夜明澜心里竟是闪过一丝愧疚,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间,说不出来。 司颜佩又道:“瞧我,刚刚的话还没说完,若是我们能逃了出去,王爷便拿我送交大理寺,就说是王爷查出了我是谋害姑奶奶的人,这样也许圣上能为王爷记一功,若是不幸落入他们手中,王爷便说是中了我的毒,受了我的挟制,身不由己……” 话未说完,她突然剧烈地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来。 “呵!都说用毒用蛊之人,迟早有一天会被毒蛊反噬,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夜明澜心下一紧,“颜佩……” “王爷放心,我不会连累王爷……”说着,她回身看了夜明澜一眼,展眉轻轻一笑。 马跑到了郊外便没有了光亮,他们只听得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重,人也越来愈多,想来是四周巡查的人得到了消息,纷纷赶来。 紧接着两人感觉到身后有火光亮起,回身看了一眼,只见追兵已经点起了火把,大理寺的人和巡城的禁卫一批接着一批追上来,可是他们两人的坐骑已经疲惫不堪,加之一路上似是吸入了毒烟,这会儿终于一声嘶鸣,向前抢去。 夜明澜心下一惊,一把抱住司颜佩掠下马背,正想要再往前走去,却借着身后的火光看到,前方已经无路可走,他们竟是不知何时,已经被围堵至崖边! 司颜佩眼角是豁然的笑意,略有些苦涩,她看着渐渐涌上来的人,对夜明澜道:“看来是我做了太多的坏事,天不容我。” 夜明澜皱了皱眉,没有应声,看了看司颜佩,又看了看面前的悬崖。 悬崖很深,加之现在是夜间,下面漆黑一片,根本望不到底,若是从这里摔下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王爷……”司颜佩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你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替我报仇!” “你想干什么?”夜明澜警觉地睨了她一眼。 司颜佩没有说话,向后退了两步,眼看着就要一脚踩空,夜明澜骤然一惊,轻喝一声:“颜佩!” 然而他伸出想要去拉她的手,终究还是在半空中停下。 司颜佩看得清清楚楚,脸上闪过一抹悲凉和落寞,她低头笑着摇头,“罢了,一个人活着总比两个人都死了好,王爷,这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话音落,她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递给夜明澜,“王爷把这个服下,一刻钟之后药性就会发作,届时就算王爷落在他们手中,也可说是中了我的毒,被我挟持至此,而并非本愿。” 夜明澜捏起药丸看了看,刚刚低头服下,就见司颜佩又递来一枚匕首。 “你……” “杀了我。” 夜明澜一怔,紧盯着匕首看了看,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伸手接过,而是蹙紧眉峰,“我夜明澜虽不是什么慈悲善类,却还不至没有人性。” 司颜佩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心里竟是闪过一丝欣喜,可是一抬眼便看到莫启凌领着一队人马赶来,大理寺那人见了他,连忙下马行礼:“莫将军!” 莫启凌挥挥手,沉声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大理寺那人正要回话,突然只听司颜佩喝道:“站住,全部都站住!澜王殿下在我手中,谁再敢上前一步,我便杀了他!”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果见夜明澜正被一名女子用匕首架在脖子上挟持着,有人眼尖地认出了司颜佩,忍不住惊呼道:“是司二小姐!” 莫启凌不由脸色一沉,翻身下马,一步步朝着二人走来。 司颜佩心知莫启凌不是寻常之人,很难能骗过他,不由暗暗着急,突然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贴近夜明澜耳畔,轻声道:“王爷,你要好好活着,记得杀了雪衣,为我报仇!” 夜明澜心知她要做什么,连忙伸手去拉她,却被她手中匕首刺中肩头。 身为习武之人,在这种危急时刻本能地提气运功,瞬间凝聚而起的内力将司颜佩震得连连后退了两步,而后一脚踩空,坠落悬崖…… 第148章 坠崖之人无踪影 第148章 坠崖之人无踪影 夜明澜只觉心狠狠一沉,想要伸手去抓住她,怎奈浑身渐渐松软无力,肩头传来一阵阵剧痛,他只能皱紧眉,眼睁睁地看着司颜佩迅速下坠,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 直到坠崖的那一刹那,她的眼底对他都没有怨恨,而越是如此,他的心里反倒越觉得不安。 “澜王殿下!”身后传来一声轻呵,夜明澜身形晃了一下,继而被人一把扶住。 莫启凌扶住他向后退了两步,看到他肩头的匕首,不由暗暗一惊,“王爷,你怎么样?” 夜明澜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苦涩一笑,继而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王爷!”莫启凌心中有疑惑,亦有些担忧。 不管怎样,夜明澜毕竟是皇子。 他当即唤来大理寺的人和四名禁卫,命他们即刻送夜明澜回府,同时也派了人去传御医。 直到他们走远了,他方才神色深沉地走到崖边上,看了一眼漆黑不见底的悬崖,招了招手。 立刻有人上前来应道:“将军。” 莫启凌道:“派人守住这里,明日一早立刻带人下到崖底仔仔细细搜查一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人立即会意,点了点头,“是!” 林有和骁骑卫众人显然并不知晓这边的变故,此时正领着人全城搜查方才遇见的可疑之人。 尽管那几人没有出声,也没能看清他们的长相,可是林有隐约觉得其中一人像极了秦钟舸,若真有秦钟舸在其中,那他们就极有可能是玄王府的人! 这么一想,林有的心头不由得一阵紧张,若真是玄王府的人,他遇上之后,究竟要不要动手…… 正沉思只见,突然只听得前方传来一声惨叫,他微微一惊,立刻策马奔上前去,只见两名骁骑卫从马背上坠落,已经倒地不起,四周却不见丝毫凶手的踪迹。 林有的心里不由得暗暗抽了一口凉气,今天晚上的一切都有些诡异,先是司颜佩拿着夜明澜的令牌,命他即刻派人搜查全城,继而在半道上遇到神秘黑衣人,告诉他们玄王府和容家别院有异动,让他们即刻派人前往,而今他们的人刚刚到了玄王府外,就接连遭遇不测…… 黑暗中似乎有一双他们看不见的手,正一点一点扼住他们的喉咙。 与此同时,几道黑影悄悄地潜入容家别院内,找到了水井,四下里扫了一眼,见寂静无声,便从怀里掏出几只药瓶,正要将里面的毒药倒进井中,却听得“嗖”的一声,几人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到手腕上狠狠一痛,丢了手中的药瓶,闷哼一声,向后踉跄了两步。 原本漆黑一片的院子骤然亮起了耀眼的火光,四下里灯火通明,站满了人。 几名锦衣侍卫上前来,根本不费力气便将下毒的几人拿下,容毓和容璟神色沉冷,缓缓地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 “说,是谁让你们来下毒的?”容璟一撩衣衽,在他们面前蹲下,冷厉的眼神似一柄利刃,直直插入他们心脏。 几人惶恐地相视一眼,心知自己中计了,正在用眼神询问彼此的意见。 突然,他们点了点头,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容毓脸色一变,大步上前,“小心,他们想要自尽……” 话音未落,几人用力一咬,容璟手快,一伸手捏住身边一人的下巴,却还是晚了一步,毒囊已经被咬碎,毒液已经被他咽了下去。 “牙缝藏毒!”容璟俊眉紧蹙,恨恨道了一声,而后抬眼看了看容毓,缓缓站起身。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转身就看到月无双追着苏语跑来,甫一见到地上的尸体,苏语先是惊了一下,容璟欲要拦住她,她却挣脱了容璟,走上前来仔细看了看这些人的袖口和衣领,继而变了脸色。 “他们……”她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这是骁骑卫的衣服,他们是表哥的人。” 容家兄弟不由相视一眼,心中都明白她口中的表哥正是夜明澜,容璟扶住她走回屋里,“这件事事关重大,你还是不要出面,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苏语却断然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尸体,与月无双几人一起进了屋,“这件事我会如实告知爷爷,如何决断要看爷爷的意思。” 容璟似是不忍看她为难,正要相劝,就听苏语继续道:“其实爷爷早就跟我说起过,他说姑姑和表哥并不安于现状,只怕会做出什么错事,到时候怕是会连累整个苏家。那时候我还不懂爷爷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只怕……” 她低垂着头,紧紧咬了咬嘴唇,没有把话说完。 容璟握紧她的手,安慰地看着她,“不要担心,我们现在不是都没事嘛。明天一早我会亲自前往苏王府,拜见老王爷,跟你一起把这件事告诉老王爷。” 闻言,苏语眼底的忧虑稍稍缓和了些,轻轻点了点头。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低呼:“王爷!” 四人一愣,连忙转身向门外看去,正好看到夜青玄携着雪衣在侧,快步进了屋,把雪衣轻轻放下。 众人这才发现雪衣脸色苍白如蜡,额上渗出一颗颗汗珠,隽眉紧紧蹙起,无力地靠在夜青玄怀中。 “雪衣!”容家兄弟低呼一声,继而看向夜青玄,“王爷,雪衣这是……” “雪衣旧伤未愈,方才又受了司颜佩的言语刺激,心痛症复发了。”夜青玄神色冷冽,说话的同时,手上的动作片刻不停,从怀里掏出两只药瓶,取出两颗药丸可雪衣服下,又接过月无双递来的水给雪衣喂下,继而提气运功,宽大手掌在雪衣背上按着穴位顺序一路走过。 “你们已经见过司颜佩了?”容毓皱了皱眉,“情况如何?” 夜青玄道:“她已经亲口承认自己杀了老太太,大理寺鲁大人也已经暗中记下一切,进宫回禀去了,只是没想到她竟是练了那么多死士,方才让她逃了。” 闻言,几人不由得露出担忧神色,若是司颜佩来个死不认账,反咬一口,这件事怕是不好办。 却听夜青玄不慌不忙,道:“放心吧,莫将军早已在城中各处布下禁卫,她逃不了。” 容家兄弟不由向月无双看了一眼,月无双顿然两颊一红,垂首道:“有启凌在,相信绝对不会让她逃脱,眼下最重要的是照顾好王妃。” 再向雪衣看去,脸色已经稍稍缓和了些,只是看起来疲惫不堪,想来这些天她虽然在玄王府好吃好喝地休养,心里却一刻都不曾放下司兰裳被害的这件事,而今事情终于有了结果,找到了真凶,她也总算松了口气。 “阿玄……”她虚弱地靠在夜青玄怀里,轻轻握着他的手,“你,你怎么样……” 夜青玄反手握紧她的手腕,轻声道:“放心,我没事,容家别院也没事,没有人受伤。” 闻言,雪衣终于放心地点了点头,微微有些吃力地抬眼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几人,弯了嘴角浅浅一笑,而后一阵天旋地转袭来,眼前渐渐暗了下去…… 秦钟舸是在一阵刺痛中悠悠转醒的,刚刚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就看到有人正蹲在床边,捏着一根银针,朝着他的手扎过去。 紧接着有一阵刺痛传来,秦钟舸一个打了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惊呼着缩回手,而后瞪大眼睛看着被他吓到的将离,“你……你在干什么?” 闻声,将离脸上的惊吓顿然变成了惊喜,弯眉一笑,道:“醒了……” 边说边向身后的离洛看去,“你这法子还真是好用,这么快就醒了。” 秦钟舸回过神来,皱着眉朝着离洛狠狠瞪了一眼,“这是你出的馊主意?” 离洛双手抱在胸前,一脸不以为然,朝着将离努了努嘴,道:“你一直昏迷不醒,将离很是担心,都已经在这里守了你两个时辰了,我若是不帮她想想法子,她就要去帮你找大夫了。” 秦钟舸顿觉脸上一热,低头看了看将离,“你……一直在这儿看着我?” 将离红着脸白了他一眼,“我不过是闲来无事,顺便过来看看你罢了。”说话间,她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倒了杯水给他递过去。 秦钟舸得了便宜,嘿嘿地笑了笑,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揉了揉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后颈,疑惑地看了离洛一眼。 离洛会意,沉声道:“昨晚打晕你的人并非我们安排好的人,而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好在他们没有打乱我们的计划,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 秦钟舸忍不住一激动,“那凶手可抓住了?” 闻言,离洛和将离全都沉默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眼,而后将离摇了摇头,离洛借着道:“原本王爷和王妃已经设计引得司颜佩自己露出马脚,承认了害死老太太的事实,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安排了那么多死士,在死士的掩护下逃走了,莫将军奉命全城搜查,最终和大理寺的人将司颜佩堵在悬崖边上,只是司颜佩挟持了澜王殿下想要逃走,并用匕首重伤澜王,却被澜王反击,一掌打下了悬崖。” 听到这里,秦钟舸不由愣了愣,眨了眨眼睛,问道:“坠崖了?” 离洛点头,“莫将军和大理寺的人亲眼看着她掉了下去,澜王爷因为中了毒,昏迷不醒。天刚一亮,我和莫将军就各带了一队人下到崖底去找过了,可是……” 见他摇头,秦钟舸忍不住低声道:“没找到?” “嗯,丝毫痕迹都没有,就像是根本没有人坠崖过。” 第149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第149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听得屋内传出轻轻的咳声,夜青玄的声音陡然一停,继而站起身,大步走进里屋。 雪衣已经醒来,正吃力地想要坐起,夜青玄大步上前将她扶住,拿了枕头放到她背后,宠溺地轻抚着她的额头,将垂到额前的发丝撩到耳后。 “饿不饿?”他轻声说着,端起床头木案上的杯盏用手试了试,感觉冷热正好,便递到她面前。 雪衣摇摇头,接过杯盏呷了一小口,眉宇间却掩藏不住她的心事,稍稍犹豫了一下,终是忍不住问道:“还没有找到吗?” 夜青玄把杯盏放回木案上,轻轻摇头,“离洛和莫将军已经亲自下去找过了,没有丝毫线索,她坠崖之后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从外面端着药碗进来的将离正好听到了二人的谈话,讪讪地眨眨眼睛,轻声道:“听闻那个崖底经常有毒蛇猛兽出没,她会不会……”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嘶嘶了两声,夜青玄和雪衣会意,只见雪衣沉了沉脸色,“若当真遇到了毒蛇猛兽,总该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而若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那才是奇怪,只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夜青玄接过将离手中的药碗,轻轻荡了荡,“这件事我会让离洛继续追查下去,不过现在京中已经把司颜佩定做坠崖身亡,父皇那边似乎也默认了这个说法,所以我们只能暗中追查。” “圣上已经知道了?”雪衣喝下一口药,下意识地皱皱眉,不知是因为药太苦,还是因为这件事。 夜青玄点点头,“昨天夜里鲁大人连夜入宫,将司颜佩亲口承认害死老太太的事上报父皇,父皇命莫将军找人,今天一早下崖底搜寻无果之后,父皇便命大理寺以真凶坠崖身亡为结果,准备结案了。” “那,澜王那边呢?” “澜王中了司颜佩的毒,又挨了一刀,伤口不浅,只怕接下来这一个月那只胳膊都不能乱动了。”夜青玄说着顿了顿,“现在所有人都相信,澜王是被司颜佩蒙蔽了,一时不慎,中了司颜佩的毒而被司颜佩挟持,所以,没有人把他和老太太的事牵连在一起。” “呵!”雪衣闻言,不由冷冷一笑,“他这一刀挨得也算值了,相信司颜佩给他下的毒,定也是真的了。” 夜青玄点头,“这种时候,她倒是下得去手。” 雪衣道:“因为她知道,到了这时候,她和夜明澜之间的关系在别人看来越是恶劣,夜明澜就越能洗清嫌疑,说到底,其实就是苦肉计罢了。” 夜青玄没有否认,问道:“你如何能肯定,害死老太太的幕后真凶,一定就是夜明澜?” 雪衣垂首,沉了脸色,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夜明澜和司颜佩,甚至胜过他们自己,一直以来夜明澜想要从司家身上得到的东西无异于两样,一则容家,二则大药方。 此番司兰裳被害,他们原本是想借此挑明雪衣的身份,置雪衣与死地,而后让司颜佩来继承大药方,待司颜佩嫁入澜王府,大药方理所应该就是澜王的。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机,如今,雪衣虽然已经从司家除名,然大药方也因此落在了夜舜手中,除非夜舜主动将大药方交还,否则,又有谁胆敢开口去要? 想到这里,她轻轻一叹,摇摇头道:“就凭司颜佩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么完美的计划,更不可能有条不紊地实施计划,再者,你可还记得我在大理寺的时候,那个想要劫牢的人?” 夜青玄想了想,“是恭无度。” 雪衣点头,“他是苏贵妃的人。” 夜青玄了然,颔首冷冷一笑,这样的结果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定定看了雪衣一眼,略一沉吟,终是什么也没问,只是微微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药碗,又捏起一颗蜜饯放入她口中,“还苦吗?” 雪衣先是一愣,继而笑着摇摇头。 将离在一旁看着二人相视而笑,忍不住低头偷偷笑了笑,转身出了里屋。 澜王府内,原本沉寂无声的院内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伺候在夜明澜院子里的那些下人纷纷闪躲回避,若非必要,绝对不会踏入院子一步。 得知夜明澜重伤,苏贵妃一大早就匆匆赶来,带来的宫人侍卫排了长长一队。 “司颜佩这个贱人,她竟敢出手伤你!”说罢,她一瞪眼,扬手打翻手边的杯盏。 夜明澜已经醒来,靠着软垫坐着,闻苏贵妃所言,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母妃不必气恼,不过是些皮外伤,儿臣还好好活着。” “你还替她说话!”苏贵妃有些恼怒,起身走到夜明澜身边坐下,皱眉看着他惨白的脸色,一阵心疼,“她对你下毒,又把你伤成这样,如此恶毒女子,你何故为她说好话?本宫这便去司府,且看他们如何给本宫一个交代……” “母妃……”夜明澜连忙伸手去拉住她,却因此而牵动了伤口。 见状,苏贵妃又连忙坐下,稳住他,“你别乱动,否则伤口不好愈合。” 夜明澜皱着眉,挥手屏退屋内的所有人,而后沉声道:“这件事母妃就不要再追究再计较了,事情并非你们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咳咳……” 苏贵妃一边轻拍着他的背,一边朝着门外瞥了一眼,了然道:“本宫自然是知道,只是做戏要做全套,本宫平日里的性子你知道,你父皇自然也是知道,此番你受了重伤,本宫若是不声不响,你让你父皇、让那些虎视眈眈看着我们的人怎么想?” 闻言,夜明澜顿觉心头一凛,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她这么大张旗鼓、虚张声势,是另有原因。 苏贵妃继续道:“那司颜佩倒也还算有点情义,生死关头,一人扛下罪责,而且想出这么一招苦肉计,相信此事过后,你父皇一定会消除对你的猜疑……” 话未说完,夜明澜就深深吸气,摇了摇头,“恰恰相反,儿臣只怕经此一事,父皇要开始注意我们了,母妃,接下来你一定要小心谨慎,所有的行动和计划都要延后。” 苏贵妃不由脸色一沉,“你是说,你父皇不追究此事、迅速结案,是另有安排?” 夜明澜颔首,“这件事太过巧合,以父皇的聪明,不可能看不透,他之所以不挑明,只怕是想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撒大网收大鱼。总之,不管怎样,最近这段日子我们必须要小心谨慎,该收的收,该放的放,切不可因小失大。” 听到这里,苏贵妃已然明白他的心思,沉沉点了点头,“其实本宫也想到了这一点,圣上的心思实在深不可测,便说当初他将玄王妃关进大理寺一事,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真的要治玄王妃的罪,谁又能料到那竟是他和玄王妃之间设下的计?也多亏当时恭无度失手被杀,否则,恭无度落入圣上手中,你我皆会遭难。” 夜明澜微微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似是有些乏了,靠着身后的软垫闭上眼睛。 见状,苏贵妃心疼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你先好生养伤,宫里的事有母妃在,你暂时不用担心,这司家怕是保不住了,那左云……” 夜明澜霍地睁开眼睛向苏贵妃看去,眼神犀利沉冷,苏贵妃被看得心下一惊,轻咳一声,道:“她知道我们太多事,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母妃多虑了。”夜明澜冷声道,“颜佩给她留了书信,她还指望儿臣替她女儿报仇,所以断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母妃尽管放心便是。再者……”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颜佩毕竟是为救我而死,我若此时害她父母,那便当真是禽兽不如了。” 闻言,苏贵妃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然看着夜明澜那冷厉决绝的神色,想到他身上有伤,终是不忍他这时候还要担心这么多事,便点点头道:“放心吧,本宫明白了。” 说着冲他安慰一笑,起身走出门去。 刚一离开院子,她便笑声吩咐身边的随从道:“即刻派人盯住司府,尤其是司府的二夫人左云,她若安分守己便罢,若是提及任何对澜王不利之事,便杀了她!” 随从应了一声,大步离去。 而身后的屋子里,夜明澜一直紧盯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方才沉声喊道:“段意。” 一名随从应声而入,对着他行了一礼,“王爷有何吩咐?” 夜明澜道:“你即刻前往司府,暗中保护司府二夫人,断不可让任何人伤了他,尤其……”他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凌厉,“尤其是贵妃娘娘的人。” 段意暗暗一惊,沉声道了句“是”,而后一转身出了门去。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夜明澜这才沉沉一叹,又靠着软垫深吸一口气,司颜佩坠崖时的面容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 司颜佩虽不聪明,却也不蠢,一直以来他待她如何,她心中很清楚,本以为像她这般自私自利、心胸狭窄之人,只会懂得自保,只会想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却没想到在最后时刻,她竟是愿意为了护他,甘愿去死。 然而,她也给他留了遗愿,她要他杀了司雪衣给她报仇。 呵!杀司雪衣…… 他当真做得到吗? 第150章 种恶因终得恶果 第150章 种恶因终得恶果 司府,沉静无声,整座院子都陷入一片死寂。 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人,高义同低声提醒道:“司大人,接旨吧。” 司文苍这才如梦初醒,点了点头,连忙伸手,颤抖地接过高义同手中的圣旨,俯身谢了恩,然脸色却惨白得不见血色,不仅是他,他身后的左云也是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 高义同毕竟是跟在夜舜身边多年的老人,他一伸手将司文苍扶起,叹息一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司大人和夫人请节哀。” 司文苍轻轻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左云则是身形摇晃,踉跄着前些摔倒,多亏身边的丫头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高义同凑近司文苍道:“圣上还有些话不便在圣旨中言明,让咱家传个口谕给司大人。” 闻言,司文苍连忙将高义同请进屋内,又让下人扶着左云和裘宛芳退下,而后声音颤抖地问道:“圣上……有何吩咐?” 高义同道:“司大人也是知道的,老太太虽然并非圣上生母,可是她老人家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丝毫不亚于圣母皇太后,如今老太太被害,圣上悲痛万分,这段时间一直命大理寺暗中查探此事,昨天夜里二小姐是当着鲁大人的面亲口承认自己杀了人,并嫁祸玄王妃,而今证据确凿,二小姐杀人这事是错不了了……” 司文苍浑身一震,继而沉沉低下头去,虽没有出声,高义同却能想得到他那复杂而又悲痛的心情。 他不由叹息着摇了摇头,“司大人,您也该知道,就算二小姐没有坠崖,单凭她谋害老太太这一点,圣上也绝对不会留她活路,如今人既是已经没了,圣上看在两位老人皆是出自司家的份儿上,决定不再追究此事,自会找人顶了杀害老太太的罪名,此事便就此作罢,只是,司大人这停职禁足待查一事,是免不了了……” 听到这里,司文苍终于忍不住长长一叹,哽咽着道:“是罪臣教女无方呐……罪臣,罪臣罪该万死啊……” 说罢,站起身就要望着一旁的桌角撞过去,高义同一惊,连忙伸手拦住他,“司大人这是何苦?圣上只是说要停职待查,却未曾说要斩司家满门啊。其实在咱家看来,司大人这个时候确实不适合上朝,你想想,圣上一看到司大人,定会想起老太太和二小姐来,心中难免悲痛,若是撞着心情不好的时候,司大人定是要遭殃。若是此时禁足不朝,待过一段时间,圣上心中的悲伤平复了,念起司家的恩情,说不定司家还有出头的希望。” 一言似是提醒了司文苍,他怔怔地想了想,似是觉得高义同所言有理,微微点了点头,“高总管所言倒是不无道理,只是,罪臣这心里……” 高义同连连点头,“明白,咱家明白,司大人痛失爱女,心中不免悲痛,只是逝者已矣,司大人要向前看才是。” 说着瞥了门外一眼,“听闻三夫人已经有了身孕,司大人,您要节哀。” 闻言,司文苍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点点头,轻轻念着:“芳儿……” 高义同站起身来,对着司文苍行了一礼,“时辰不早了,咱家的话都已经带到了,也该回去向圣上复命了,司大人多多保重。” 司文苍连忙起身道:“送高总管……” 刚刚要上前相送,就被高义同挥手拦住,“司大人先好生歇着吧,不必多礼。” 说罢抬脚出了门去,大步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又不由回身看了一眼,只见司文苍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怔怔地站在门前。 高义同忍不住叹息一声,也难怪夜舜不忍再重责于他,家中本有一子两女,儿女皆成才,而今却是落得如此结局,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凄凉不已。 只是,司颜佩身为害死司兰裳的凶手,夜舜虽然已经不再追究,然如今她连尸骨都没能收回,只能整理些衣物首饰放入棺中,而且不能大肆操办,一切从简,一向热闹的司府,如今就如同一座荒废的院子,入了夜之后,凄凉萧瑟,隐隐透出一丝诡异。 左云一袭白色素衣,面无表情地坐在棺前,两眼泛红,眼泪簌簌落下,却始终都没有抬手擦一下。 身边的下人见了,觉得有些不忍,连连替她拭去眼泪,然刚刚拭干,这边便又泪湿衣襟。 司文苍看着她这模样,直觉心中一阵悲痛,轻轻挥了挥手,对下人道:“先送夫人回屋休息吧。” 闻言,左云身边的丫头连忙将目光呆滞的左云扶起,缓缓朝着她的院子走去。 这边左云刚走,下人便匆匆来报:“海夫人前来拜访。” “海夫人?”司文苍愣了一下,“哪个海夫人?” 下人小心翼翼答道:“中都督府长史海一霸海大人的夫人。” 司文苍骤然回过神来,不由皱眉想了想,终还是点点头道:“请。” 说罢,自己朝着正厅走去,心里有些拿不准,左凝这个时候来,究竟是怀着什么心事。 不多会儿,左云就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正厅,刚一进门就对着司文苍行了一礼,看着他神色之中有遮掩不住的悲色,犹豫了一下,喊道:“姑父。” 司文苍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喊,不由愣了一愣,继而回神,勉强笑了笑,“你身子不便,快快入座。” 左凝落座,环顾四周,直觉冷清凄凉,忍不住问道:“姑姑和宛芳表姐呢?” 司文苍轻叹一声,“云儿情绪不稳,先回去休息了,至于芳儿,她现在跟你一样,不便外出,留在芙蓉园……” 话未说完,就听门外传来裘宛芳的声音:“凝儿!” 左凝连忙站起身,面色一喜道:“宛芳表姐!” 历经沧桑,如今姐妹俩再度相见,只觉犹如经年不见,心中不由感慨万千,落下泪来。 司文苍看在眼中,心底一阵阵刺痛,曾几何时,他的两个女儿也曾这边绕在膝旁,嬉笑撒娇,而今却是家破人亡、阴阳相隔。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长长一叹,红了眼眶,又怕被晚辈看到,便起身走到门前看着左云的院子,道:“发生这样的事,云儿定是悲痛不已,你们可否帮我去看看她?” 姐妹俩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裘宛芳道:“老爷放心,左右我和姨母都是血脉相亲,这一层关系是谁也抽不掉的,如今司府遭遇此事,我们一定要团结一心,共度难关。” 说罢,她冲司文苍点了点头,与左凝一起朝着左云的院子走去。 院子里寂静一片,死气沉沉。 两人刚一走进院子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相视一眼,走得小心翼翼,走到左云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却无人应声。 两人不由犹豫了一下,毕竟在此之前,她二人皆是与左云有些嫌隙的,然再怎么仇恨,如今司颜佩遇难了,两人也不由得软了心,却是不知左云心中能否放得下。 “姑姑……”两人最终决定让左凝来开口,“我是凝儿,你开开门,凝儿有话与你说。” 然而喊了好几声,屋里却始终没有丝毫回应。 两人相视一眼,低下头去,心道左云怕是还不愿原谅她们,只能摇了摇头,准备离开,不想两人刚一转身,就听到屋内传出“咚”的一声响动,两人心下一惊,来不及多想,用力推开了门进屋一看,一条白绫悬在梁上,左云挂在白绫上,脚下的凳子已经被蹬开,倒在一旁。 “姑姑!” “姨母!” 两人大吃一惊,一边上前抱住她的腿,一边大声呼救,好在院子里的下人没有走远,闻声赶来,将左云抱了下来。 司文苍问询赶来时,左云已经醒来,只是一直低垂着头一声不吭,不停落泪,左凝和裘宛芳守在床边,时不时地轻声安慰,却没有什么用。 他自己显然也是无奈,想要说些什么,然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继而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刚刚出了院门,下人就领着一名中年男子匆匆而来,司文苍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吴掌柜?你怎么来了?” 吴掌柜双腿哆嗦着差点跪下,断断续续道:“大,大人,咱们药铺……出事了……” 二月十五一早,莫凉城贴出了告示,告示上是两名男子的画像,并说明他二人正是害死司兰裳的真凶,如今悬赏捉拿二人,望知情者如实禀报,必有重赏。 百姓纷纷围上来看了一眼,却也只是看一看,画像上的这两人根本没人认识,也未曾见他们在莫凉城出现过。 两道身影站在高高的阁楼上,放眼看着脚下的皇宫,神色之中皆有一抹苍然与悲痛。 良久,其中一人道:“皇上怀仁天下,顾全大局,让老臣不得不佩服。” 闻言,夜舜轻轻一笑,只是笑声之中有遮掩不住的悲凉,“事已至此,朕就算灭了司家又有何用?更何况,母后和姨母定然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若是朕亲手灭了司家,日后相见,又如何向她们交代?” 容皓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老臣都要谢过皇上圣恩,如今雪衣虽然被逐出司府,却能得玄王庇佑,老臣也算放心了。只是……” 他话音微微一顿,定定地看了夜舜一眼,“皇上就没想过把真相告诉她吗?” 第151章 假药风波复又起 第151章 假药风波复又起 夜舜神色顿然一沉,回身看着容皓,沉声道:“容老此言何意?” 容皓没有说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打开,里面安然躺着一只一枚玉佩和一只耳坠,见之,夜舜眸色一惊,一把夺过仔细看了看,而后连连点头。 “是了,这是当年朕送给她的……”他说着看了容皓一眼,“容老可是从雪衣那里得来的?” 容皓点点头,“这是霜儿临终前交给雪衣的,她让雪衣一定要收好玉佩,关键时刻也许可保她一命。至于这只耳坠,雪衣找到的时候,就只剩下这一只了。” 夜舜深吸一口气,将玉佩和耳坠紧紧握在手中,良久,他缓缓道:“另一只耳坠,姨母已经派人交给了朕,想来当年姑姑知道这件事之后,霜儿就已经想到会有今天,所以才会把一只耳坠交给姨母,只为日后能保雪衣的命。”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竟有些微微颤抖,“一开始朕还不敢确定她是不是,现在……” 容皓突然俯身跪下,对着夜舜深深行了一礼,夜舜愣了愣,想要将他扶起,却被容皓阻拦,只听他道:“小女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本就是老臣这个做父亲的失职,如今事已至此,老臣只有一个请求。” 夜舜连连点头,“容老有什么话,起来慢慢说。” 容皓却摇了摇头,道:“老臣希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这件事莫要让雪衣知道,更莫要昭告天下,那样,只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灾难和麻烦……老臣已经失去的霜儿和仲卿,雪衣是霜儿留下的唯一骨肉,老臣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她!” 闻言,夜舜只觉心下狠狠一震,垂首看他,容皓已经年逾古稀,满头华发,面容苍老,然那眼中的坚韧精光却不见丝毫涣散。 雪衣毕竟是他唯一的外孙女儿,从小就是众人手心里的宝,他又怎能不心疼? 夜舜连忙俯下身去,将容皓扶起,“容老言重了,其实就算没有容老这番话,朕也决定暂将此事隐瞒,待得时机成熟,再告诉雪衣。” 容皓稍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那就好……” 突然,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拧眉道:“皇上既是已经知道雪衣的身份,却还是让她和玄王成婚,如此说来,玄王的身份……” 他迟疑了一下,有些话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夜舜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他微微点了点头,“玄王身份特殊,朕与他有约定在先,所以无法据实告知容老,不过容老大可放心,玄王绝非泛泛之辈,假以时日,定为人中龙凤。” “这……”容皓疑惑了一下,人中龙凤可不是随便说的,夜舜既是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夜青玄的真实身份绝非一般。 他看了看夜舜的脸色,试探性道:“如此说来,玄王是外族之人?” 夜舜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算是默认,良久,他长叹一声,意味深藏地看着容皓,“容老,容家身为我夜朝第一谋士世家,朕知道有很多事情都瞒不住你们,如今这件事牵涉到雪衣,容老难免会多费些心思,朕拦不住,朕只是希望容老也能答应朕一个请求。” 容皓一惊,连忙垂首俯身,“皇上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言。” 夜舜转过身去,看着君瓴的方向,幽幽道:“玄王的事,容老今后莫要再提,就当做从没发生过,也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容老大可以放心,雪衣与玄王在一起,定不会受到委屈,虽然玄王并非朕的亲生儿子,可是朕看得出来,以玄王的脾性,只怕任何想要伤害雪衣的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这也是朕这些天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让雪衣以玄王妃的身份入府的原因。”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容皓却已经听得明白,看来他一开始就没有看错,这位玄王……果然不简单。 时隔多日,司兰裳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大理寺协查此案有功,上下皆有重赏,至于玄王和玄王妃,帮助大理寺引出真凶有功,便解了玄王的禁足令玄王府即日起恢复自由。 初春午后的莫凉城风和日丽,三道身影随着一辆马车缓缓出了城门,将离把手中包袱交给木香,道:“好了,就送到这里了,你一路小心,找你的心上人去吧。” 木香被她的直接弄得满面通红,低垂着头,讪讪道:“有劳将离姑娘代为向王爷和王妃道一声谢,木香曾经那般陷害王妃,没想到如今她竟是愿意不计前嫌,救我一命。” 将离顿然挑眉,一脸得意道:“我家王妃大人有大量,不会与小人计较,不过,若是太过分了,也难保王妃不会出手,一招毙命。” 木香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秦钟舸连忙抓住将离,对着木香淡淡一笑道:“木香姑娘莫要听她胡言乱语,王妃心善,不愿伤及无辜之人,那天你既是冒着生命危险出面帮王妃,王妃和王爷都记在心上了,木香姑娘这是种善因得善果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木香的心里稍稍平和了些,她重重点点头,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犹犹豫豫地问道:“司,司二小姐当真已经坠崖身亡了吗?” 秦钟舸瞥了将离一眼,果然见她脸色稍稍一沉,便简单答道:“嗯,至少我们没有找到她的尸首。” 木香便点了点头,显然她是怕极了司颜佩,生怕她会或者回来找她寻仇,“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多谢二位相送。” 说着,对着秦钟舸和将离点头致意,上了马车驾车离去。 看着马车越走越远,将离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沉,秦钟舸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边回了城,朝着玄王府走去。 走了一会儿,秦钟舸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将离,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将离回身瞥了他一眼,怏怏道:“我能有什么心事?” “喏……”秦钟舸指着将离的脸,连连瞪眼道:“还说没有,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一副被人欺负了的表情。其实我和离洛早就发现了,自从司家出事之后,你就一直心神不宁,虽然你表面上一直假装轻松开心,可是背地里却总是闷闷不乐的,总是不由自主地露出这样的表情,不如你跟我说说,是谁欺负了你,我去帮你讨回来。” 将离停下脚步,定定地看了他两眼,看到他眼中的担忧和关切,心中不由一暖,突然他狡黠一笑,道:“当真?不管是谁欺负了我,你都会帮我讨回来?” 秦钟舸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将离便嘿嘿一笑,道:“是离洛,离洛欺负我,你去帮我帮我讨回来,如何?” “啊?”秦钟舸一愣,瞪大眼睛看着将离,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见之,将离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轻轻点了点秦钟舸的脑袋,“你傻呀,离洛欺负我?他敢!” 说罢,咯咯笑着,笑着跑开。 秦钟舸跟在身后一脸茫然,边追边喊道:“哎,你还没告诉我不是离洛,那是谁啊?” 两人一路追逐嬉笑着回到了闹市,随便买了些东西便往着玄王府走去,路过一家药铺的时候,将离突然停下脚步,盯着药铺看了一眼。 秦钟舸跟着她停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司文苍一脸焦急之色,快步进了药铺。 “将离,你怎么了?” 将离回神,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没什么,走吧。” 说着,拖起秦钟舸就要离去,不想就在这时,药铺门口突然来传一声哀嚎,回身看去,只见两名披麻戴孝的女子扑倒在司家药铺前,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她们一边哭,嘴里一边念念叨叨什么,将离仔细听了听,顿然变了脸色,对秦钟舸道:“司家药铺卖假药,吃出人命了!” 闻言,秦钟舸也没由来地一惊,“竟有此事?” 将离摇摇头,“我不知道,她们是这么说的。” 说话间,吴掌柜已经走出门来,愕然地看着两名哭丧的女子,“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咱们屋里说……” “休想!”两名女子虽然哭得凄惨,态度倒很是坚决,其中一人伸手直指吴掌柜身后的司文苍,厉声喝道:“我们现在不要你们的臭钱,你们的钱能把我夫君的命买回来吗!杀人偿命,我们现在就是要你们偿命,还我夫君的命!” 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吴掌柜和司文苍浑身轻轻一颤,吴掌柜见劝说无用,似是没了辙,下意识地转身向司文苍看去,只见司文苍亦是一脸为难之色,一时间也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好。 两名女子的哭闹显然引来了路过众人的注意,这会儿听明白其中缘由之后,不少人纷纷跟着叫嚷开来,尤其是近来用过司家药铺开出的药之人,开始嚷嚷自己吃了司家药铺的药,出现了各种不适的症状。 一时间,司家药铺成了过街老鼠、众矢之的,哄闹之人将司家药铺围得水泄不通。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官兵来了”,将离和秦钟舸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侍卫统领领着一对人马上前来,拨开人群,将那两名哭闹的女子拉到一旁,而后那领头之人下了马,举着手中的令牌,喝道: “奉刑部尚书大人之令,因司家药铺所售之药闹出人命一事,现查封司家所有药铺,待刑部细细审查之后再行定夺!” 第152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第152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司家药铺被查封了?”雪衣闻之微微一惊,一脸疑惑地站起身来,“这么说,司家卖假药一事已经被人闹上去了。” 将离愕然地看着雪衣,“小姐早就知道司家药铺卖的药有假?” 雪衣看了她一眼,没有答她,而是问道:“是何人前往办理此案?” 将离道:“来人说是奉刑部尚书之令。” “月大人?”雪衣又是心下一凛,刑部尚书月涵正是月无双之父,月贤妃的兄长,此人一向刚正不阿,正也因此,他在朝中的文官之中,向来德高望重,也深得夜舜器重。 此番若是他亲自下令查封所有药铺,就必然是经过夜舜同意,如此说来,竟是有人不声不响地将这件事密报于月涵,月涵又将此事上报了夜舜。 将离咬了咬嘴唇,似是有话要说,然碍于雪衣,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雪衣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以为,密报此事的人,是我。” 将离连连摇头,“小姐不是那样的人,虽然司家在小姐陷入困境之时将小姐一脚踢开,可是小姐绝非这般落井下石之人,将离只是想不明白,这世上还有谁与司家有此深仇大恨,竟是在司颜佩刚刚坠崖、司家还在丧中的时候,突然将此事捅了出去。”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闻将离所言,雪衣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怔,下意识地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夜青玄看去。 感觉到她的目光,夜青玄回望过来,两人相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雪衣屏退将离,走到夜青玄身边坐下,轻声道:“你也想到了?” 夜青玄颔首:“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跟司家有这么深的仇恨。” 雪衣轻轻点头,“是或不是,只要试一试便知。” 说罢,她定定看着夜青玄,轻柔一笑,夜青玄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突然一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抵在她耳边道:“你这么聪明这么能干,有没有想过怎么把我这玄王府也好好治理一番?” 温温暖暖的气流从耳边划过,酥酥麻麻,雪衣本能地向他怀里缩了缩躲开,笑道:“要治理,也得王爷您放权才是,没有实权在手,我哪敢妄动?” 闻言,夜青玄不由朗声一笑,“放权?还要我放什么权?你去看看,整个玄王府上下哪里还有本王说话的地儿?就连本王的侍卫统领和离洛都快成你的人了,看来我得好好想想,要不要另谋出路了。” 雪衣顿然一瞪眼,冷睇着他,“另谋出路?说来听听。” 夜青玄诡谲一笑,贴近她,“有没有听说过,擒贼先擒王?本王若是把你这个领头之人拿下,那其他人自然都不在话下了。” 雪衣听出他话中深意,了然地点点头,笑靥如花地盯着他看了看,突然她凝眉一笑,一伸手抽下他束发玉冠。 长发顿然披散下来,拂过雪衣的面上,她咯咯笑着,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伸手捻起一缕发丝握在手中,不紧不慢地理着。 夜青玄不恼不气,任由她闹着,始终一脸宠溺,“光天化日,你这是想要暗示我什么?” “有么?”雪衣撅了撅嘴,“我只是觉得你今天这发髻梳得不好,该重新梳理一下。” 夜青玄点点头,“那,你来给我梳?” 雪衣不由撇嘴,正要答他,就听秦钟舸匆匆而来,报道:“王爷,月姑娘来了。” 话说完,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抬头仔细看了夜青玄一眼,顿然尬尴地嘿嘿一笑,连忙扭头转过身去,支支吾吾道:“王,王爷,属下什么也没看到,王爷若是不得空,属下这便去回了月姑娘……” “站住。”夜青玄冷冷喊了一声,秦钟舸便又顿然停下,却不敢转过身去,只听夜青玄不紧不慢道:“告诉月姑娘,本王这就来。” “胡闹。”雪衣轻轻斥了一声,“去请月姑娘到厅内稍后,王爷稍后就来。” 后面这句话显然是对秦钟舸说的,闻言,他片刻不停,连连点点头,而后像兔子似的跑开。 雪衣拉着夜青玄起了身,走到梳妆台前,一边替他梳理头发一边冷眉斥道:“我是怕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下着了月姑娘,毕竟人家月姑娘也是大家闺秀,何曾见过这般疯疯癫癫的王爷?” 夜青玄只是笑,并不出言反驳,看向雪衣的一双水眸中,竟是瞧不出丝毫初见时的冷厉与疏远。 眼下不仅是司家所有药铺被查封,就连司家也被重兵把守,团团围住。 此番事发,着实让夜舜头疼不已,因着司颜佩谋害司兰裳一事,他已经努力一再忍让,然前后不过数日,司颜佩的丧事还没办完,司家竟又闹出假药一事,当真是忍无可忍。 裘宛芳一脸焦躁,在屋里走来走去,左青和左凝一脸担忧之色地看着她,终于,左凝忍不住出声道:“表姐,你歇会儿吧,就算你不累,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呀。” 闻言,裘宛芳不由更加愁闷,在她身边坐下,担忧道:“我正是在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忧虑,凝儿你想,此番老爷兜售假药、闹出人命一事若是真的,那……那整个司家就全都完了!” 左青不由得浑身一颤,连连摇头叹息道:“冤孽,冤孽啊!原本以为你找了个安稳的靠山,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下半辈子,却没想到……” “大姑姑别急。”左凝伸手握住左青的手,皱眉细细想了想,而后神色一冷,道:“现在若是想要保住宛芳表姐和大姑姑的性命,就只有一个法子,走。” “走?”裘宛芳一脸愕然,“走去哪里?” 左凝道:“哪里都行,只要离开司府就行。” “可是……”裘宛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若是我们一走了之,丢下老爷一人,我……” “你若是不想带着孩子一起给司家陪葬,就要立刻离开这里。”左凝毕竟是跟在海一霸身边见识了不少世面,又跟雪衣接触过一段时间,学到了不少东西,此时倒是比裘宛芳果断决绝得多,想到的也多。 “不管这次的事结果如何,你都要走,若只是一个误会,你随时可以回来,告诉他们你是为了保护腹中孩子便可,若是司家当真就这么毁了……”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意味深藏地看了看裘宛芳和左青,心知裘宛芳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倒也不怪,为了这个司家三夫人的位置,她不惜与左云决裂,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屈辱,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而今却是转眼破碎。 想了许久,裘宛芳忍不住出声问道:“那,姨母她……” 左凝沉着脸色摇了摇头,“姑姑不同,姑姑在司家生活了近二十载,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司家的二夫人,她就是想躲也躲不掉。更何况,如今佩儿已经不在,姑姑伤心越绝,就算明知前方是死路,她也不会离开的。” 听到“死路”二字,裘宛芳浑身没由来地轻轻一颤,心底涌起一阵恐慌。 呵!她一直都以为自己这一次是找到了一个心中所爱之人,然面对这样的境况,她终究还是退缩了。 现在,她只想能带着腹中的孩子,远远地逃离这里。 想到这里,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重重点了点头,道:“好,我走,我跟你走!” 身为海夫人,左凝以亲友的身份前来探望,进出倒是并不受阻碍,是以她从司府带走两个人也并非难事。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下人匆匆来报司文苍:三夫人和左夫人不见了! 司文苍豁然想起方才左凝离开时的异样神色,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凄然一笑,摇摇头道:“罢了……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走便走了吧……” 他没有把话说完,却看得出他神色之中的悲痛,其实,就算裘宛芳不走,他也早已做了打算要送她离开,她的肚子里毕竟还有他的骨肉,他不想她和孩子给司家陪葬。 只是没想到,她竟会先做了选择,不声不响地离开……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仰头而笑,笑得凄凉苦涩,他这一辈子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又得到了些什么! “老爷……”身后传来轻轻的声音。 司文苍一怔,回身看去,只见左云一身素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手中托着一只小托盘,定定看了他两眼,柔声道:“老爷一整天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喝点清粥吧。” 闻言,司文苍顿然只觉鼻子一酸,愣愣地看了她半晌,突然哽咽一声:“云儿……” 后面的话全都堵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走上前,拉着左云一起在树下的石桌旁坐下,端起粥碗,一阵清香扑入鼻中,司文苍心底一阵凄凉懊恼,竟是落下泪来。 “云儿,是我对不起你……” “老爷。”左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淡笑着冲他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我也有责任,是我不够好,是我将老爷推了出去,推到了别人身边。” 司文苍长叹一声,一手握着左云,一手捏着汤勺,喃喃道:“我司文苍这一生一直在追求那些看不见的、虚无缥缈的东西,名利、钱财、虚荣、美色……却没想到到头来,一切都是一场空,唯一的女儿惨死,一生的名誉尽毁,身边的妻妾逃走,陪我到最后的只有云儿你一人……” 左云眼底骤然划过一丝杀意,看着玄王府的方向,狠狠道:“雪衣!是雪衣害死了佩儿,我左云就算是死了化为厉鬼,也要缠着她不放,为佩儿报仇!” 第153章 告密之人遭猜疑 第153章 告密之人遭猜疑 司文苍心头一凛,像是霍然想起了什么,连连点头,“是了,雪衣……我怎的差点把她忘了,她一定很透了我们,一定是一心想要置我们于死地。我之前还一直在想,究竟是谁,究竟是谁这么恶毒,在佩儿丧事未完的时候,竟会向月涵泄露这件事,想在这么一想,只可能是她!” 左云咬紧牙,一字一句道:“是她,一定是她,只要她这么恨我们司家,只有她会做出这般恶毒之事!” 说着,她反手抓紧司文苍,瞪大眼睛道:“老爷,我们一定要为佩儿报仇,为我们的女儿报仇!” 司文苍重重点头,“你说的没错,就算是死了化为厉鬼,也要找她报仇!” 那狠毒的神情看得黑暗中的将离骤然一惊,她差点惊呼出声,就在这时,伸手伸来一只手一把捂住她的嘴,拉着她向后退了一步,摁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将离正要挣扎着挣脱他,两名巡逻的侍卫便从面前缓缓走过,她这才发觉身后来人是来救她的。 直到那两人走远了,身后这人方才放开她,回身一看,竟是夜青玄、雪衣以及离洛。 “王爷,小姐……”将离愕然地看了看两人,而后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去看雪衣的眼睛。 只听雪衣沉声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你和司府果然还有另一层关系。” 将离连忙要头,“小姐,我没有,我不是司府的眼线,更没有背叛过小姐,由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做任何对小姐不利的事……” 雪衣轻轻一叹,看了夜青玄一眼,夜青玄会意,与离洛一道离开,她这才转向将离,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是司府的人,也知道你没有背叛过我,我只想问你一句,当初你跟我说的,那个抢占了你娘亲的人,就是司文苍,而那个将你那怀了身孕的娘亲赶出府去的人,就是左云,是不是?” 将离顿然一怔,似是回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喉间哽咽得厉害,良久,她方才轻轻点了点头,凄凄一笑。 “原来,小姐早就知道了。” “我确实应该早就想到的,那样的话,我也不会让你跟我一起做那些对司文苍不利之事,他毕竟,是你父亲……” “他不是!”将离骤然轻喝一声打断雪衣,咬了咬嘴唇,连连摇头,“他不是,他也不配!他是害死娘亲的凶手,我回到司府,就是要为娘亲报仇!” “将离……”雪衣摁住她不停颤抖的双肩,眼底闪过一丝疼惜,“我知道,我知道你恨他,知道你恨他害得你娘亲一生凄苦,早早便香消玉殒,我也恨他,因为害死我娘亲的人也是他,可是将离,你我不同,我并非他的女儿,我做什么无可厚非,而你不同,我不希望背上杀父的罪名,一生痛苦。” 雪衣嗓音轻缓,却能准确地掐准将离的死穴,一字一句都戳中将离的心。 她又何尝不想能放弃仇恨,忘记过去的一切仇,安安稳稳地待在雪衣身边?可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把她藏在心底的、对司家的仇恨又一点一点勾了起来。 “小姐……”她重重一声哽咽,回身看了看司文苍和左云,压低声音道:“我真的希望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真希望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 雪衣轻轻太息一声,伸手抱住她,“这件事要怎么选择,决定权都在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只是,你也要考虑一下桂妈妈的感受。” 闻言,将离浑身又是轻轻一颤,她站起身体,愕然地看着雪衣,良久,她轻笑一声,点着头道:“倒也难怪,小姐这么聪明,只怕是早就猜到了。” 见她默认,雪衣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忍不住想起前一世的事情,当初司府药房被烧,正是在桂妈妈被左云母女害死之后没多久,想来那时将离是为了给桂妈妈报仇,才会火烧司府药房。 正也因此,这一世时,得知将离和桂妈妈为了她而冒险去烧司府药房,雪衣心中着实很感动,不管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还是因为桂妈妈和将离需要借她之手对付左云,至少到如今,她们对她的感情已经真真切切不掺假。 想到这里,心里不由一阵安慰,她抬手擦去将离脸上的泪,柔声道:“该怎么对付司家、让司家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那是我的事,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在插手。” 顿了顿,她看了一眼神情悲痛的司文苍和左云,“如今司颜佩已经坠崖身亡,你便是司家仅存的女儿,若你想要认祖归宗,我自会想法子保你一命,不会让你卷进这次的假药一事之中……” 话未说完,将离就断然摇了摇头,“娘亲去世之后,是桂妈妈偷偷将我养大,桂妈妈就是我的娘亲,小姐也说了,不管怎样,我也该考虑考虑桂妈妈的感受……” 不用多言,雪衣也想象得到,依桂妈妈那对司家的人深恶痛绝的性子,定然不会同意将离这么做。 然,那毕竟是生身父亲,即便将离嘴上不说,雪衣也感觉到她心里其实早已动了心。 一如她自己,重活这一世之后,就从来没有想要放弃过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 司家被封待查,一时间莫凉城内议论纷纷,隐隐有传出此事乃是玄王妃向司家寻仇来了,只是这样的传言刚一出来,就被遏制,随后再也没有人敢说这样的话。 从万寿殿出来,容璟四人脸上皆有一丝难掩的喜色。 难得这个时候,夜舜还没有忘记他们的婚约,今天召他们四人前去,为的就是把成婚的具体时间定下来。 为此,夜舜特意让钦天监把五月和六月里的好日子都挑了出来,一一比对,最终选定五月初六这一天,届时便让他们四人一起完婚。 “本以为我是要先喝了容兄的喜酒,才会轮到我和无双,却没想到圣上竟是让你我一同完婚,看来咱们都喝不上彼此的喜酒了。”莫启凌一脸意气风发,神明爽俊,倒也不愧是夜朝的少年将军,许是在战场上待得久了,即使下了战场,他这举手投足之间,依旧尽显大将风范。 容璟对他投去一记欣赏目光,微微一笑道:“莫兄若是想要喝酒,容某自然是随时奉陪,届时莫兄得了空,还得要带着月姑娘常到北郡走动走动,容某做东,与莫兄不醉不归。” 苏语和月无双走在两人中间,相视一笑,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月无双似是随口道:“容家久居北郡,可曾想过要迁至京都?” 容璟眸色骤然一凛,几人都明显感觉到他的表情僵了一下,月无双自知说错了话,连忙垂首致歉,“对不起容公子,无双冒犯了。” 容璟连连摇头,“不关月姑娘的事,而是容家家训有云,自爷爷这一辈往后,都不得再入京入朝为仕,容家身份特殊,说来也算是避居北郡。” 莫启凌和月无双相视一眼,虽然不是很明白其中缘由,却也并不多问。 倒是苏语轻轻一笑,打破沉默,“爷爷说,再过些日子,他也想离京返乡了,当年迁入京都是为了出仕之便,而今年纪大了,家中无人,他倒是有些怀念起家乡的故人。” 容璟道:“落叶归根,本就是人之常情,倒也不怪。” 说到这里,几人都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朝着宫门走去,无意间一眼扫过四周,莫启凌脸色一沉,低声道:“澜王殿下。”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夜明澜的马车快速驶过,马车窗帘撩起,他似是朝着几人这边瞥了一眼,然也只是那一眼,马车便拐了个弯,消失不见。 “听闻澜王这一次伤得不轻,他不好好休息,这么急匆匆进宫做什么?”月无双有些疑惑地瞥了一眼马车离去的方向。 莫启凌想了想道:“莫不是为了司家的事?” 容璟摇了摇头,“不大可能,澜王向来最懂得自保,断不可能这个时候出面替司家说话。”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身边的苏语,本以为她会不高兴,却见她一脸认真地听容璟说完,而后点了点头,道:“没错,表哥这人心思深沉,洁身自好,自幼便与我们这些表兄弟姐妹合不来,既然是司颜佩伤了他,他断不会在这里时候出面帮司家。” 她看了看月无双,轻声问道:“无双,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这次想月大人告发司家的人究竟是谁?他怎会握有那么多关于司家假药的证据,而且都是真的?” 月无双撇着嘴摇摇头,“不瞒你们,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问过爹爹,可是爹爹缄口不言,任我怎么旁敲侧击都是没用。昨天我去了一趟玄王府,倒是印证了我的一些猜想——” 容璟俊眉一拧,看着她道:“你是说,雪衣?” 月无双轻轻点头,“是与不是我不能确定,不过我能确定王妃知道的事情,绝对远不止我们所看到的,至少我敢肯定,对于司家假药一事,她也是早就知晓,且证据确凿。” 第154章 拂尘身世渐明了 第154章 拂尘身世渐明了 容家别院寂静无声,院子里时不时传出轻轻的“吧嗒”声,容毓和容璟兄弟二人摆了棋局,正小心对弈。 眼看着一步好棋被容璟一个大意给毁了,容毓不由抬眼定定看了看他,一边将棋子一颗颗捡起,一边问道:“从宫中回来之后,你就一直这么心不在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容璟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哥,依你之见,这一次司家的事,是被什么人抖露出来的?” 容毓动作不停,看了他一眼,“你怀疑是雪衣?” 容璟点头,复又摇了摇头,“我想来想去,就只有雪衣有这个可能,可是再一想,雪衣虽然有心为姑姑报仇,但是她绝非这种冷血无情、落井下石之人,她若要对付司家,大可光明正大地来。其实大哥心里也明白,雪衣的聪明并不亚于容家的任何一个人。” 容毓颔首表示赞同,“雪衣身上毕竟留着一半我们容家的血,加之她天资聪颖,心思细腻,有女子的细润柔和,亦有男子的果断狠绝,她若身为男儿,定是一位好谋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其实雪衣早已手握司家的很多秘密,只不过之前她一直在查姑姑的死因,所以秘而不宣,若说这次的事情的雪衣所为,倒也不足为奇,毕竟司家这一次太过歹毒,害死了最疼爱她的司老太太。” “看来你们都以为是我向月大人告密的。”雪衣从外面走进来,对着两人浅浅一笑。 “雪衣?你怎么来了?”容毓说着看了看她身后,却不见夜青玄的身影,“王爷呢?” “阿玄有些事情要处理,就没让他跟着一起来。”说话间,她在两人中间坐下,仔细看了看棋局,从容璟面前执起一子,从容落下,形势顿然有了逆转的趋势。 容家兄弟不由一惊,继而听雪衣缓缓道:“虽然我很想为娘亲报仇,不过司家的事,并非我所为。” 容璟不由皱了皱眉,“那这个人会是谁?他究竟与司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雪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深深看了容毓一眼,容毓先是凝眉想了想,继而像是猜到了什么,轻声呢喃:“难道是他?” 容璟疑惑地看着两人,问道:“是谁?” 容毓正要回话,就听下人来报:“大公子,拂尘大师到访。” 容毓不由向雪衣看去,只见雪衣浅浅一笑,道:“我约他来的。” 容家兄弟心中虽然不解,却还是强忍住没有多问,他们隐约感觉到,雪衣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而今天让拂尘过来,正是与此事有关。 不多会儿,拂尘便在下人的带领下进了院子,彼时容家兄弟依旧在对弈,雪衣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品茶,见拂尘进来,她便站起身对着拂尘欠身行礼,请他入座。 拂尘浅浅笑着,目光从几人身上一带而过,最终落在雪衣身上,垂首行了一礼,轻声道:“见过王妃。” 雪衣不由一愣,继而失声笑了笑,“大师多礼了,你我之间大可不必拘礼。” 拂尘却轻轻摇头,“规矩便是规矩,这是万万不能更改的,该怎样就得怎样。” 雪衣笑道:“大师这脾气还是这般,一点都没变,跟您年轻时竟还是一模一样。” 闻言,拂尘不由捋着胡须哈哈大笑,“你又怎知我年轻时候是什么模样?” 雪衣笑得神秘,将一盏茶推到拂尘面前,不紧不慢道:“我是不知道,不过有人知道。”说着,她看了一眼守在院门口的将离,将离会意,转身离去,很快便又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名老者。 那老者头发花白,看起来至少已年逾古稀,在将离的搀扶下缓缓走上前来,在拂尘对面坐下。 甫一见到他,拂尘的脸色就骤然一变,险些打翻了手边的杯盏,雪衣却似根本没有看到,目光一直落在那老者身上。 “江老,您这次不顾自己年老体弱也要入京,不知是为了何事?” 江老端起杯盏呷了一口,叹息道:“老头子我其实是受富水村全体村民之托前来向圣上求个情的。” 闻及“富水村”,拂尘和容毓的脸上都闪过一丝异样,容毓下意识地回身向江老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雪衣,最终目光落在拂尘身上,隐隐看到拂尘眼底的一丝慌张。 雪衣故作不察,抿了抿茶,问道:“什么重要的事,竟是劳江老亲自跑这一趟?” 江老放下手中杯盏,轻叹了一声,道:“自然是为了司家的事,当年司家老爷子夫妇到咱们富水村赠医施药,救了多少贫苦百姓,他们不求回报,只一心救人,老头子我这条命就是当年他们救下来的,这份恩情咱们富水村的人永生不忘。而今听闻司家出了事,虽然老爷子夫妇早已经过世,然司家后辈毕竟还在,所以咱们村里的人便联名写了这份请愿书,但愿圣上能网开一面,给司家后辈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许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他时不时用力眨一眨眼睛,想要看清面前坐着的这人。 雪衣忍不住轻轻一叹,“江老和富水村的村民们当真是重情重义之人,都已经过去数十年了,你们竟然还念着司家的恩情,相信司家老爷子夫妇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 江老只是笑了笑,挥了挥手。 由始至终,雪衣都没有多看拂尘一眼,拂尘却只觉犹如千万根针在扎,一时一刻都安宁不下来。 终于,他轻轻一叹,开口道:“王妃说的那个知道我年轻时模样的人,可是这位老人家?” 闻声,江老顿然一愣,凑上前去,下意识地想要睁大眼睛仔细看看眼前说话之人,看了半晌,他用苍老的声音问道:“小福子?你可是小福子?” 拂尘脸色沉了沉,看了看雪衣,只见雪衣始终巧笑如初,不慌不忙,偏得就是这般静淡如水的神色,让他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他终究,还是轻看了她。 沉沉叹息一声,他伸手握住老者伸来的手,沉声道:“是我,江叔,是我。” 短短六个字,让容家兄弟都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拂尘他,果然是富水村的人,最重要的是,雪衣就这么不紧不慢地逼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江老看不到他们这瞬息万变的表情,也猜不透他们心中所想,他只是有些欣喜地看着拂尘,连连点头道:“回来了,小福子你可算回来了……” 拂尘淡淡一笑,“阿娘可好?” 江叔笑容一滞,继而垂首叹道:“你这一走就是十多年,你阿娘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病逝了,还是我和几个村民把凑钱把你娘给安葬了。” 拂尘脸上的笑意骤然僵住,呆呆地看着江老,良久,他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多谢江叔。” 江老还想要再说什么,然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不停地叹息,是不是念叨一句“你阿娘命苦”,又或者是“你阿娘临终都还在念叨着你的名字”。 如此反反复复说着那几句话,就连雪衣和容毓这些外人听了,都觉得甚是凄凉。 日偏西之时,有人来接走了江老,拂尘也匆匆道别,临走前,他紧盯着雪衣看了许久,突然笑了笑道:“你果然不像是司文苍的女儿,我早该想到的。” 雪衣没有应声,只是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容毓走过来,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今天这么做,实在是太冒险了,万一江老认不出拂尘,那我们岂不是打草惊蛇?” 雪衣不由浅浅一笑,“江老眼神不好,但是耳力极好,他认不出拂尘不要紧,只要拂尘开口,只要他的嗓音变换不大,江老就一定能听得出。” 闻言,兄弟二人有些哭笑不得,却又无从辩驳,只能摇头轻叹一声。 容璟不解,“只是证明拂尘就是富水村的人,又有何用?” 雪衣道:“只要能证明拂尘来自富水村,只要能找到对拂尘身世最了解之人,就不怕查出拂尘的真实身份。江老正是拂尘幼年时的邻居,对他们家的事了如指掌,其实,拂尘并非他阿娘的亲生儿子。” 兄弟两人齐齐一惊,“当真?” 雪衣看了容毓一眼,道:“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件事?当年司老爷子到富水村赠医施药的时候,富水村发生过一场乱子。” 容毓俊眉一拧,“你是说,有人家丢了孩子?” 雪衣点头,“丢孩子的人就是拂尘的阿娘,当时她的夫君参军未归,她独自在家生了孩子,结果孩子刚一出生就被人偷走,她受了刺激,不顾体虚,外出四处寻找,当时江老和一些邻居也帮着她一起去找了,却始终没有找回孩子。 不过,就在回来的路上,他们遇上了被丢在野外的拂尘大师,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和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相遇,那份感情绝非言语能够形容。后来拂尘便跟着他的阿娘生活在一起,拂尘幼时体弱多病,阿娘给他取名小福子,就是希望他能多福少灾,健康长大。”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神色微微有些沉冷,握着杯盏的手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收紧,“没过多久,阿娘和那些邻居就知道拂尘刚一出生就被抛弃的原因——” 容家兄弟仔细想了想,拂尘四肢健全,五官、心智皆正常,若仅仅是因为孩子体弱便将其丢弃,总有些说不过去。 只听雪衣沉了脸色缓缓道:“因为他身体存在缺陷,不能人道,换言之,他虽身为男儿,却根本不能为家族传后。” 第155章 最凉不过是人心 第155章 最凉不过是人心 二月下旬,司家假药一事终于有了结果,经查,死去的两人确是因为服了司家药铺所出的假药而毒发生亡,刑部更是贴出告示,近日来但凡从司家药铺买过药的百姓,不论其药真与假,都不可再继续服用,若有身体不适之状,要立刻前往朝廷专门设下的医署救治。 莫凉城百姓愤怒之余,亦恐慌万分,纷纷要求重责司家,查封司家所有药铺,否则不足以平民愤,定民心。 此事一出,朝中众臣文武百官纷纷联名上奏,要求对于司文苍严惩不贷,就连往日里曾经与司家有旧交之人也纷纷撇清关系,避而远之。 在此之前,司家有司兰裳,即便她不能文不能武,然只要有她在,司家就没有人能动得了,而今司兰裳不在,司仲卿战死,容霜病逝,雪衣也被从司府除名,原本还能帮司家一把的容家是断然不会再出手,如此一来,司家可谓墙倒众人推,一夜溃败。 “根基未稳,便急着先断了自己的救命之绳和退路,着实愚蠢。”宁皇后不紧不慢地说着,伸手捻起一颗果子放进嘴里,却食不知味,“只是可惜了,拉拢玄王妃的计划不得不稍微延后一段时间了。” 夜亓晟走上前来屏退所有宫人,小声道:“当初他们急着撇清与玄王妃的关系,把玄王妃推进深渊的时候,肯定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儿臣现在好奇的是,这玄王妃会怎么做。” “怎么做?”宁皇后挑了挑眉,“对于这样无情无义之人,自然是不管不问,任其被皇上判罪严惩就是。” 夜亓晟却摇了摇头,“不见得,玄王妃这个人说话做事从来都不按常理来,谁知道这一次她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这一提醒,宁皇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坐起身道:“如果说她这个时候出面为司家求情,不管皇上允不允,都能博得一个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深明大义的美名,就算皇上真的放过司家,司家从此也是败落,一蹶不振了……” 想到这里,宁皇后不由啧啧了两声,“高,实在是高,本宫现在是越来越欣赏玄王和玄王妃这俩人了。” 夜亓晟挑眉笑了笑,“上一次儿臣和母后为玄王妃求情的事他们一定都还记着,等这一次司家的事情一了,我们便找机会把他二人请进宫来,好生谈一谈,至少该让他们表个态出来,今后咱们该怎么做,心里多少有个底。” 宁皇后连连点头,“说得有道理,确实该好好琢磨琢磨这事了。对了,贤妃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夜亓晟道:“贤妃娘娘和五弟这一次是断然不会出面了,不管怎么说,这事可是月家上报给父皇的,他们还不至于蠢到自己断自己的路。” “苏贵妃那边也是绝不可能出手相助了,听说前些天澜王身受重伤,她差点冲到司府把司府给掀了,如今司家出了这事,正好称了她的心意了,可是……”宁皇后不由皱了皱眉,“为何本宫总觉得这事按着他们的心思去发展,本宫这心里就是觉得不舒服?” 夜亓晟无奈地叹息一声,上前来扶住她,轻叹道:“母后,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不能为了一时之气为坏了大计。” 宁皇后终是点了点头,“放心吧,本宫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也只不过是发发嘴上的牢骚罢了。” 说话间,一名宫人匆匆而来,站在殿门外道:“禀娘娘、殿下,玄王和玄王妃进宫了,此时正朝着紫宸殿去了。” 闻言,夜亓晟不由得意一笑,道:“儿臣说什么来着,这玄王妃就是与别人不一样。” 说罢,母子二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刑部大牢内阴暗潮湿,时不时地能听到一阵怪异的叫喊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离洛上前打点好一切之后,又折身走到雪衣两人身边,轻声道:“王妃,可以进去了。” 雪衣点了点头,示意离洛在外等候,自己和另一名披着斗篷的人快步朝着牢内走去,最终在一处角落的牢房里找到了司文苍和左云。 彼时他二人都已经换成了囚服,衣衫单薄,在这阴冷的牢房内忍不住一阵阵瑟瑟发抖,听到脚步声在自己的牢门前停下,两人都微微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这两个披着斗篷遮住全身的人。 “你是谁?”司文苍出声问道,“是来杀我的吗?哈哈……不必劳烦了,此案已定,过不了几天,我就会被处死,就不老你动手了。” 雪衣隐在斗篷下的眸子沉了沉,她抬手缓缓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那张清冷容颜。 一见到她,司文苍和左云就心下一凛,打了个冷颤,突然左云站起身来,猛地扑了过来,“雪衣,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死了我的佩儿,是你!” 雪衣后退一步,轻悄地避开她,眸色沉冷,“二娘似乎记错了,是司颜佩屡次要害我,而非我害她,她会有今日,不过是咎由自取。” “你住口!”一直都死气沉沉的左云在见到雪衣之后,心底压抑多时的悲痛和愤怒终于瞬间爆发,她怒视着雪衣,两眼发红,恨不能将雪衣碎尸万段。 “你这恶毒的女人,如果不是你使诈,佩儿怎会……怎会落得如此结果……”想起司颜佩的死,她顿觉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雪衣身边的那人浑身轻轻颤了颤,似是被左云这模样吓到了,又似是不忍看到她这般痛苦,心有同感。 司文苍倒还算镇定,他冷冷瞥了雪衣一眼,“我们已经落得如此下场了,你还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还嫌我们不够惨吗?” “不够。”雪衣冷不防地丢出两个字,神色漠然,语气冷得剔骨。 她本想告诉他们,他们如今所受远不及她所承受的一成,前一世时,就是因为他们的心狠手辣,因为他们的冷酷绝情,因为他们的阴险狡诈,她失去了她几乎所有的亲友,而且每个人都是惨不忍睹,不是五马分尸便是脑浆迸裂,甚至还有些尸骨无存。 相比之下,他们现在所受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她恨他们,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方能解心头之恨。 然,话到了嘴边,她终究还是又收住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冷眼看着司文苍,看着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惊慌,冷冷一笑,道:“我娘的千芒蛊,可是你下的?” 司文苍如意料之中豁然怔住,一脸惊讶地看着雪衣,像是在问:“你都知道了?” 雪衣道:“鸿鸳宴后不久,我就已经察觉娘亲中了千芒蛊,可是我翻遍古籍,却始终没有找到关于解千芒蛊的法子,最重要的是,娘亲体内的蛊毒早在我出生之时就已经种下,当年,你是不是因为知道我不是你的女儿,所以才会对娘亲痛下狠手,给她施蛊,以此来折磨她?” 司文苍松开握着铁栏的手,后退了两步,轻轻摇头,“我不想的,我也不想这样,可是这世上,又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背叛自己?” “那你大可一纸休书将娘亲休回容家,可你却没有,而是选择一点一点地折磨她,身体和内心,这又是为何!”雪衣骤然上前一步,冷睇着他,“那是因为你懦弱无能,你忌惮娘亲身后的容家,更多的是想要利用容家,利用容家的势力来巩固司家在朝中的地位!” “你……”司文苍被她这眼神看得心下一慌,竟是脚步一晃,险些摔倒。 左云扶住他,站起身嘲讽地看着雪衣,笑道:“一个野种也敢这么嚣张,你当真是跟你那不成器的娘一样没用,你说的没错,我们留着你娘,确实是为了利用她,为了利用她背后的容家,若非如此,你和你娘早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是吗?”雪衣冷笑,缓缓摊开手掌,反手一扬,左云直觉肩头微微刺痛,继而便感觉浑身似有千万只虫蚁在咬,偏偏又找不到根源在哪里。 她只能在地上痛苦地翻来覆去打滚,汗水很快就湿了她的长发。 “云儿!”司文苍担忧地喊了一声,一把抓住她,替她号了号脉,下一刻他霍然变了脸色,一脸惊讶地看着雪衣,“万……万虫蛊!你是从何学来的?” 雪衣淡淡一笑,“除了大药方之外,还有哪一本医书里记载了万虫蛊的秘方?” “你……”司文苍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可能,这不可能……万虫蛊是比千芒蛊都更难配的方子,佩儿试了一年多都没能成功,你是如何做到的?” 雪衣睨了神情痛苦的左云一眼,不紧不慢道:“司颜佩做不到,不是因为这个方子太难,而是因为她没用。” 说着,她缓缓蹲下身来,笑眯眯地看着左云,话却是对着司文苍说的,“你们都以为我跟你们一样,一直觊觎大药方,一心想要得到大药方,殊不知在我眼中,大药方根本一文不值,里面的所有的配方和解方,全都记在我心里,包括这万虫蛊的解方。”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侧身看了身后那人一眼,转向左云道:“只要二娘把当年你是如何用这万虫蛊折磨陆念寒、又是如何把她赶出司府、终使她受尽折磨而死这件事原原本本说出来,我自会替你解毒。” 提及陆念寒,身后那人浑身微微一颤,左云则是像见了鬼一般,惊恐地看了看雪衣身后那人,突然哀嚎一声,向后躲去。 司文苍则是怔谔不已,一把抓住雪衣的手腕,声音颤抖地问道:“念寒……你怎么会认识念寒?” 第156章 将离身世终解开 第156章 将离身世终解开 雪衣没有答他,而是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来,向身后那人看去。 到这时候,司文苍已然猜得到她身后这人与陆念寒之间关系匪浅,只是光线昏暗,那人又是披着斗篷,实在看不清楚。 她看了雪衣一眼,见雪衣点头,便伸手摘下斗篷的帽子,乍一看到她的身影和模糊不清的面容,司文苍一惊,“念寒!” 喊出口,又觉不对,连连摇了摇头,“不,你不是念寒……” 雪衣道:“她确实不是念寒,她的念寒的女儿。” 说话间,那人已经走上前来,目光冷冷地看着司文苍,脸上却有难以遮掩的复杂表情。 司文苍神情疑惑,缓缓推开缩在他怀里的左云,起身走到铁栏前,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人。 左云虽然很是恐惧,却还是忍不住抬头偷偷瞥了来人一眼,只这一眼,她突然愣住,似乎已然忘记身上的疼痛,睁大眼睛看着这人—— “将,将离!” 司文苍神色有些激动,双手微微颤抖,他把将离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你,你真的是念寒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儿……” “我不是!”话未说完,就被将离冷冷打断,她冷眼看着司文苍,眼底满是恨意,“我是陆念寒的女儿,可是我跟你们司家毫无瓜葛!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关系,那也是仇人,你们是害死我娘亲的凶手!” 司文苍似乎根本没有把她的后半句话听进去,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她说她是陆念寒的女儿这件事上,只见他向将离伸了伸手,似是想要去握将离的手腕,却被将离下意识地躲开。 “将离……”对于她这样的反应,司文苍的脸色一阵苍白,也有些无奈,今天雪衣特意把将离带来,其用意已经再明显不过,将离定是与他、与司家有什么关系,否则雪衣没必要多此一举。 “不要叫我的名字!”将离的情绪有些激动,浑身都在颤抖,一直努力压抑着的声音也有些黯哑,“从娘亲给我娶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我这一辈子与你不会有相聚的那一刻!” 听着她的声音,雪衣不由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看到将离泛红的眼睛和夺眶欲出的眼泪,她突然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自己今天的举动究竟是对是错。 如果换做是她自己,也许就算是再恨司文苍,也会想要当面亲自将心底的一些疑惑问出来,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而这个答案,只有司文苍和左云能给。 看了将离片刻,司文苍像是顿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回身低头向正侧躺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左云看去。 “云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问得小心翼翼,却也因此泄露了他语气和眼神中的疑虑。 左云怔怔地看了两眼,突然呵呵笑了出来,方才的恐惧一扫而空,反倒变得坦然冷静。 她勉强着坐起身来,抬头看着将离,摇摇头道:“像,这眉宇间终究是像极了,难怪我第一次见到你就不喜欢你,原来是因为你跟你娘长得太像了……我就说嘛,这个丫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只是时间过去久了,我都已经忘了这茬儿,倒也没想那么多。”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长叹一声,嘴角笑意凄凉,不顾司文苍的脸色瞬息万变,缓缓而道:“没错,陆念寒是我偷偷赶出府去的,她的万虫蛊也是我给她下的……” 话未说完,她突然浑身一阵剧烈颤抖,狠狠皱眉,似是痛苦至极,连话都说不清楚。 雪衣抬眼看将离,见将离一脸愤恨,还有慌张,她是想要左云的命的,可是她更想知道陆念寒究竟是怎么死的。 想看到这里,雪衣微微一叹,抬起手翻手一扬,一颗药丸飞入左云口中,左云始料未及,尚未回神,已经咽了下去。 她愕然地瞪了雪衣一眼,又看了看司文苍,见司文苍冷静镇定,瞬间也明白了过来,想来雪衣给她服的正是万虫蛊的解药。 不过她心里很清楚,雪衣不可能救她,只不过是为了让她把真相说出来罢了。 服了解药,平稳了呼吸,左云靠墙缓缓坐下,看向将离,沉声道:“当年我刚嫁入司府不久,陆念寒是我院子里的一个丫头,她不仅人长得美,做事也很是稳妥,有规有矩有礼有节,我便把她留在了身边伺候。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老爷每次去我那边,都会多留意陆念寒几眼,没事的时候也会关心她的情况,甚至有时候我不在府中,他依旧会去,为的不过是为了看陆念寒一眼……” 她瞥了司文苍一眼,果见司文苍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似乎有些羞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身为女人,我自然是明白了老爷的心思,可是我不是容霜,我不可能那么大度,我的眼里揉不得沙子。我原本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将她辞退,却没想到,我却晚了一步。 那一年冬至,我回左家省亲,回来之后,总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陆念寒整天哭丧着脸,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问院里的下人,都是支支吾吾、畏畏缩缩说不知道,就连老爷再过来时,那眼神和脸色也大不一样,尤其的看着陆念寒的眼神,就如同他当初与我初见时那样。 我知道他一定有事情瞒着我,正巧年关将近之时,老爷被圣上派出去办事,容霜性子柔弱,在府中也不管事,我便趁着这个机会,将陆念寒关了起来,逼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陆念寒性子和容霜一样,柔弱不堪,终是道出实情,原来就在我回家省亲的时候,老爷趁着酒醉,强占了她……” 黑暗中骤然传出一阵清脆的“咯咯”声,雪衣侧身看了看,只见将离紧咬着嘴唇,努力压抑着怒意和恨意,双手握得咯咯作响,眼神似要吃人一般瞪着司文苍,瞪得司文苍竟是连抬头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见状,左云忍不住冷冷一笑,“陆念寒胆小,发生了这事也不敢与旁人说,我本想把她赶出府去便罢,却发现她有了身孕……哼哼,我入府多时也不曾有孕,没想到她的肚子倒是争气得很,若是她顺利生下这个孩子,那日后便又多了一个人与我的孩子争抢。 思索良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老爷的房里偷来他刚刚练成的万虫蛊给陆念寒灌了下去,又陷害她偷了府中的东西,而后趁夜将她赶出府去。老爷回来之后,我便告诉她陆念寒偷了银两和首饰,与情夫跑了,老爷倒是也没有怀疑什么,只是从那以后,来我院里的次数不如往前,就连看着那些小丫头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虽然我心里一直都不开心,不过转念一想,总算是除了一个绊脚石,陆念寒中了蛊毒,怀着身孕,她一人无所依靠,在莫凉城必然是活不下去了。第二年春我便怀了佩儿,随着佩儿的出生,老爷便也就渐渐地忘记了陆念寒。 本以为这一切就这么都结束了,却没想到……没想到陆念寒非但没死,她还把你生了下来……” 说到这里,左云声音顿了顿,向将离看去,迎上将离震怒的眼神,她丝毫不慌张,反倒轻轻一笑。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因果轮回报应?我害了陆念寒,如今我的女儿没了,陆念寒的女儿却活下来了。” 而后又是轻轻一笑,却有难以掩饰的凄凉与悲伤。 将离看在眼中,浑身颤抖地越发厉害,突然只听一声轻鸣,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将离从怀里拔出一柄匕首,指着左云,“既然你都已经亲口承认了,那我今天就要杀了你,替娘亲报仇!” 司文苍骤然一惊,下意识地摇头想要阻止将离,然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自己该以怎样的身份开口。 他担忧地看了看左云,左云却无动于衷,一点惧意都没有,只听她轻叹一声,道:“动手吧,也好让我早点去见到佩儿。” 将离的动作一滞,定定看了左云两眼,不知何故又收起了匕首。 “你可知我为何能活下来?”她的眼底满是嘲讽,见左云摇头,便冷笑着道:“当年娘亲遇到了一位神医,神医说有法子解娘亲的万虫蛊,便是将蛊毒压到孩子身上,再把孩子打掉,娘亲死活不愿,坚持要生下我。” 她说着朝左云看了一眼,“每一位娘亲都是心疼自己的孩子的,便是心狠如你也不可避免,我知道,司颜佩坠崖之后,你曾不止一次想要自寻短见去见她,如果今天我就这么痛痛快快地杀了你,反倒是成全了你。” 左云一直冷静的神色终于微微有些慌了,她瞪大眼睛看着将离,“你想干什么?” 将离冷声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好好活着,好好地感受一下骨肉分离的痛苦!” 闻言,左云浑身一软,瘫倒在地,片刻过后,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司文苍满脸愧色,盯着将离看着,思索许久方才轻轻开口道:“这么说来,你当真是我和念寒的女儿?” “住口!”将离冷冷打断他,目光如剑,狠狠穿过他的身体,“娘亲的死,你也脱不了关系,终究,你才是害死娘亲的罪魁祸首!” 话音落,手中匕首起,朝着正站在铁栏前、毫无防备的司文苍刺去。 第157章 拂尘夜刺露行踪 第157章 拂尘夜刺露行踪 “将离!”雪衣豁然起身,一把抓住将离的手腕,匕首的尖儿在司文苍眼前停下。 她冲将离摇了摇头,凤眉紧蹙,轻声道:“不可。” “为什么!”将离似乎有些恼怒,对司文苍怒目而视,“我和我娘这一辈子的所有悲剧和痛苦,都是因他而起,大夫人还有大公子也都是被他害死,小姐也三番五次遭他毒手,他该死!” “没错,他是该死。”雪衣毫不否认地应下,点点头沉声道:“他是个罪大恶极之人,他不但设计害人,还倒卖假药,收受贿赂,他死不足惜。” 突然,她从将离手中接过匕首,话锋一转,道:“可是将离,就算他再怎么该死,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杀他,但唯独你不可以。” 闻言,将离不由紧紧皱眉,连连摇头:“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 “因为你是他女儿。”雪衣伸出两只手,轻轻摁住她的双肩,“我阻止你,不是因为我可怜他,我只是不想让你背上杀父的罪名。” 将离顿然一怔,呆呆得地盯着雪衣看了片刻,又看了司文苍两眼,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从眼角滑落。 毕竟是生父,心中终究还是不忍,只是此时亲耳听到陆念寒的惨死,心中太过愤恨,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雪衣自然是明白她的心思,她轻轻太息一声,松开将离的手腕,低声道:“将离便是芍药,芍药寓意惜别与思念,而非你所想的生离死别。” 说着,她看了司文苍一眼,“我不知陆夫人待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但是我知道,她是真心爱你,也希望有一天你能回到司家,她用自己的命换你出现在这世上,必然不会希望你为了替她报仇,带着仇恨生活一辈子。” 将离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眼泪顺颊而下,滑过嘴角,她用力一甩衣袖,转过身去,避开司文苍的目光。 听到这里,司文苍也不由得红了眼睛,他低下头去抹了一把眼睛,而后看向雪衣,重重点了点头,“谢谢你,雪衣。” “你不必谢我,我只是照实说来。”与司文苍四目相对,雪衣神色清冷,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又看了看司文苍,“你该知道,我比将离更想杀了你。” 司文苍点头,叹息着:“我知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求得你的原谅,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虽然你并非司家人,可是我知道你和将离关系非同一般,就请你看在将离的份儿上,莫要把我们司家赶尽杀绝。” 他声音低沉,语气近乎哀求,雪衣抿了抿唇,垂首道:“你多虑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付司家,我曾经答应过姑奶奶,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尽我所能,保司家稳妥。” 司文苍没由来的一惊,瞪大眼睛看着雪衣,“姑姑?你是说姑姑她……” “有件事,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姑奶奶临终前为何要说那样的话,为何要说,若你有难,定要救你一命,为何要说,司家亏欠与你?” “我……”司文苍身形狠狠一晃,向后踉跄了两步,地倒在地,他满脸悲沧,“她……她老人家当真是这么说?” 雪衣道:“逝者已矣,我何必骗你?” 闻言,司文苍终是长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原来,她老人家一直都是心明如镜,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雪衣一凝眉,上前问道:“知道什么?” 司文苍定定看了雪衣两眼,无奈地叹息着点头道:“罢了,以你的聪明,这件事你早晚都会知道,如今我已是将死之人,便告诉你罢。其实,我并非是司家……” 话未说完,便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牢房外的将离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一把抓住雪衣向后一闪,抬眼就看到有什么闪着寒光的东西从眼前飞过。 司文苍话音一顿,刚想起身,就听得左云惊呼一声“老爷小心”,而后她起身扑了过来,闷哼一声,重重跌落在司文苍的怀里。 “云儿?”司文苍心下有些慌张,推了推怀里的左云,却见她一动不动,他忍不住又轻轻喊了一声,扶着她坐稳,这才看见她脸色煞白。 雪衣和将离齐齐向二人看去,神色没有来的一凛,司文苍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伸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后,只见两枚飞刀已经深深没入她的体内。 司文苍又是一惊,下意识地去抓左云的手腕,却被左云轻轻推开。 “老爷……”她声音虚弱,苦苦一笑,“不用浪费力气了……” 话音未落,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方才出手伤人的黑衣刺客想要离开,却发现不知何时,四周已经站满了玄衣侍卫,最外面一层是弓箭手,任他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同时杀了这么多人,想要全身而退,绝不可能! 雪衣也不由暗暗心惊,这些人她认识,是夜舜的天策卫,他们究竟是何时出现、埋伏在了这里! 虽说逃脱无望,然那黑衣刺客显然是不愿束手就擒,四下里扫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雪衣身上,想也不想便朝着雪衣和将离掠来,却在距离两人一丈远处,被迎面而来的羽箭射中,向后踉跄了两步。 雪衣只觉耳边有一道风吹过,随后一名深色锦衣的男子落在她和黑衣刺客之间。 “天策卫统领葛青见过玄王妃。”他对着她行了一礼,见雪衣点头致意,便挥手招来四名天策卫将雪衣和将离团团护住,而后转过身去冷眼看着黑衣刺客。 “圣上早就料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藏在背后对付司家、欲置司家与死地的这人实在可疑,圣上下令一定要将此人揪出来,圣上早就料到,这个人既然千方百计地想要对付司家,如今司文苍夫妇入狱,他定会赶来,是以命我等在此设伏,只是没料到玄王妃会在此,所幸,没有伤了王妃。” 雪衣轻轻摇头,“我没事。”而后她抬眼看向那黑衣刺客,四目相对,雪衣心底微微一凛,渐渐浮上一抹了然神色。 果然是他! 葛青没有看到她的表情,眼看着黑衣刺客已经受伤,他冷眼看了看,挥手喝道:“拿下!” 顿时涌上来一众玄衣侍卫,几乎不费力地就将黑衣人拿下,葛青上前,一把扯下他的蒙面的黑布,露出下面那张熟悉的面孔。 将离不由惊呼一声:“拂尘大师!” 葛青又喝道:“带走!” 突然雪衣上前一步,轻呵道:“慢着!” 葛青一愣,回身看着雪衣,“王妃还有何吩咐?” 雪衣看了看拂尘,又看了看抱着奄奄一息的左云痛哭流泪的司文苍,拧紧眉道:“既然这是圣上的意思,想必葛统领现在是要带他去面圣。” 葛青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正是。” 雪衣想了想道:“劳烦葛统领稍等片刻,我随你一起去。” 葛青有些犹豫,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司文苍二人,虽没有应声,却停下了脚步站定。 将离虽然只跟着雪衣学了些皮毛,然只看了左云一眼,她便暗暗心惊,忍不住在雪衣耳边道:“小姐,怕是刺中要害了。” 雪衣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左云已经吐出血来,染红了她白色的囚衣,只见她伸手轻轻握住司文苍的手,断断续续道:“老爷,你不要难过,我……我先一步去见我的佩儿了……” 闻言,雪衣心底顿然一沉,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可恨之人又何尝没有可悲之情? 想她们母女这辈子作恶多端,害了那么多人,到头来终是善恶有报,种因得果。 司文苍依然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落泪。 裘宛芳悄悄逃离司府的事儿,雪衣早已有耳闻,对于此举,她没办法说清究竟是对是错,毕竟裘宛芳腹中还有孩子,而且她对司文苍也并非真情,如今为求自保而脱离司府,也不奇怪。 只是没想到,陪着司文苍直到最后的人,竟然会是左云。 紫宸殿静得可怕,不闻丝毫声响。 葛青已经领着一众天策卫退下,此时殿内只剩下五个人,夜舜、高义同、雪衣、拂尘以及司文苍。 夜舜端坐案前,一脸肃色,他凝视着雪衣半晌,突然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你要见朕,可是有话要说?” 雪衣俯身点了点头,“正是。” 夜舜便挑了挑眉,问道:“那你为何一直不开口?” 雪衣道:“臣媳还有些问题想要先弄明白。” “哦?”夜舜目光从司文苍和拂尘身上扫过,“什么问题?” 雪衣没有立刻应声,而是顺着他的目光,侧身向拂尘看去,此时的拂尘已经止了血,被封了穴道,略显狼狈,然那眼底的狠戾之色却不减丝毫。 见雪衣看来,他便挑起嘴角淡淡一笑,“不用问了,当初在皇上的香里下毒的人,正是我。” 夜舜顿然凝眉,雪衣也沉了脸色,“为何?” 拂尘笑得冷冽,瞥了瞥司文苍,咬牙道:“我就是要让司家臭名昭著,家破人亡!” “放肆!”夜舜一声厉喝,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身为方外之人,你不但不静心修道,竟然有如此恶毒心肠,这样的人留在这世上,只会危害世人!” 拂尘毫不惧怕,笑道:“既如此,那就请皇上杀了我吧。” 夜舜冷笑道:“你以为朕不想杀你?朕留着你,只是想要问个明白,你究竟为何要如此憎恨司家。你该知道,司家对于朕来说,有多重要。” 拂尘闻言,不答,反而哈哈朗盛而笑,“憎恨……我为何不能憎恨他?他们司家欠我的,我只不过是拿回他们欠我的那些!亏他们还自称医门世家,有好生之德,根本就是恶毒虚伪!司家的人,都该死!” 雪衣眉一挑,直直看着他问道:“司家欠了你什么?” 第158章 司家真假后人聚 第158章 司家真假后人聚 众人齐齐向拂尘看去,司文苍也一脸疑惑,见拂尘沉默不语,他忍不住问拂尘道:“你口口声声说司家欠你的,司家究竟欠了你什么?” 拂尘冷睇了他一眼,笑得讥讽,“司家欠了你什么,就欠了我什么。” 闻言,司文苍的脸色骤然一阵苍白,他盯着拂尘看了许久,而后呵呵笑了笑,垂首道:“原来,原来是你……” 夜舜却是没了头绪,他来回打量着三人,总觉得他们像是知道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秘密,不由沉了脸色,喝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文苍和拂尘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雪衣,雪衣已然明了他二人方才话中之意,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却还算冷静,她从怀里取出一枚蓝色锦囊递到夜舜面前。 “这枚锦囊想来父皇早就见过。” 夜舜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正是司兰裳被害那天,他看到系在雪衣腰间的那枚。 “这是姑奶奶出事前一晚留给我的,让我到万不得已之时,再将它交给父皇。” 夜舜一脸疑色,缓缓打开,拿出里面的字条仔细看了看,骤然就变了脸色,他霍然抬起头,愕然地看着拂尘,良久,方才缓缓道:“你是……司家的人?” 拂尘吃了一惊,看了看他手中的字条,而后向雪衣看去。 雪衣了然,垂首道:“其实早在你给父皇下毒的时候,姑奶奶就已经猜到是你,不过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让我们不要追问这件事,然聪明如她,早就知道父皇迟早有一天会把你找出来,她说司家欠你的,所以一定要救你,而这枚锦囊就是你的救命符。” 拂尘轻轻一呵,“这么说,你也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雪衣没有否认,“我虽不知锦囊里藏了什么秘密,但是这段时间也断断续续查出了不少事,你的身份来历都太过巧合,不可能不怀疑这一切——” 夜舜凝眉看着雪衣,沉声道:“雪衣,你是不是知道这其中缘由?” 雪衣颔首,略一沉吟,缓缓道:“当年爷爷带着身怀六甲的奶奶去富水村行医施药,就在爷爷外出行医那天,奶奶在富水村生下了孩子,是个男孩,一开始所有人都很高兴,可是在给孩子查看身体的时候,同行一位懂医之人却发现这个孩子虽是男儿之身,却身有缺陷,无法传后。 那时奶奶已经嫁入司家数年,司家的长辈一直有心让爷爷纳一房妾室传后,直到奶奶怀有身孕,才答应将此事暂且搁下,如果奶奶能生下男孩,便不让爷爷纳妾。如今奶奶虽然生下儿子,却因儿子不能传后,依旧不能阻止爷爷纳妾,她又怎能甘心? 正巧当天,村里有位妇人生下一名男孩,这孩子是个遗腹子,生来就没有父亲,家中也没有旁人,妇人生下孩子之后,稳婆把该收拾的收拾干净,又给妇人准备了些吃喝,便回去了。可是就在稳婆走了没多久,这位妇人的孩子便失踪了……”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抬眼向司文苍和拂尘看去,神色凝重,夜舜像是听明白了什么,一步步走过来,看着拂尘,话却是对雪衣说的,“这么说,那个身体有缺陷的孩子,被丢了,而那位妇人的儿子,被带回了司家?” 雪衣垂首,“那个孩子虽然被丢了,可是老天垂怜,不忍伤害他,那丢了孩子的妇人外出寻找自己的孩子的时候,意外地捡回了被丢弃的那个孩子。” 夜舜微微沉思,而后恍然明白——拂尘就是被司家丢弃的那个孩子,而司文苍则是那位妇人的遗腹子! 换言之,真正的司家后人,是拂尘!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字条,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是司兰裳的字迹错不了,这锦囊也是司兰裳亲手所绣,亦错不了,这么说,这件事竟是真的! “当年这件事情,除了奶奶之外,就只有姑奶奶知道。”雪衣说着看了拂尘一眼,“爷爷和奶奶走得早,留下姑奶奶一人守着这个秘密,这些年来饱受良心的谴责,她曾经不止一次派人出去找当年被丢弃的那个孩子,却始终一无所获。可是我知道,她心里一直都在想着那个孩子,否则也不会在临终前,还在想着为他留一道护身符。” 拂尘咬了咬牙,侧身避开她的目光。 这些年,他心里对司家一直都是憎恨的,恨不能将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司家推入地狱。 可是如今,真相已明了,司家也已经被毁,他却感觉到深深的凄凉与悲痛。 这毕竟是司家,而他毕竟,是司家的后人,他的骨子里留着司家的血,这一点任谁都改变不了。 司文苍一直静默不语,直到此时他方才轻笑一声,叹息一声道:“何必?你这又是何必?你毁了司家,可是你又得到了什么?就算现在你把司家夺了回去,也已经是一片残垣,人去园空。” 说罢,他凄凄笑了笑,对着夜舜深深一拜,“皇上,您现在也知道了,罪臣并非是司家人,您要杀就杀臣一人,便不要再追究司家其他人了……” 顿了顿又道:“司家已经没什么人了。” 夜舜直觉心头一凛,诧异地看着司文苍,若论罪行,就凭他贩卖假药这一点,已足以治他死罪,然…… 他下意识地向雪衣看去,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倒是希望雪衣能出面说点什么,“对于他,姑姑难道就没有什么交代吗?” 雪衣抿唇,点了点头道:“有,姑奶奶希望父皇看在司家亏欠他的份儿上,饶他一条命,至于该怎么贬、怎么罚,便全凭父皇定夺。” 这一声声的“父皇”,她喊得自然,夜舜却听得心底一颤一颤的,没由来地弯起了唇角。 “姨母她……可真是给朕留了一个大难题。”话虽如此说,他却并没有不悦或者为难的意思,转过身去不紧不慢地走到龙椅旁,想了想道:“先带下去,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容朕好好想想。” 雪衣不再多言,颔首退到一旁,司文苍和拂尘则皆是面如灰土死色,一声不吭,被带走的时候,两人都没由来地瞥了雪衣一眼。 想来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到最后,这个出面救他们的人,是被司家狠心除名的雪衣。 夜已深,人已散,四下里又恢复了寂静。 将离在殿外早已等得着急,直到看见雪衣安然无恙地出来,这才松了口气,快步迎上去,给她披上外衣。 “小姐,你没事吧?” 雪衣弯起嘴角淡淡一笑,冲她摇了摇头,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收了笑容。 “将离,司文苍他……” “小姐不用多说,将离早有心理准备。”将离用力咬了咬嘴唇,又深深吸了口气,“其实,自我懂事之后,我就知道他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迟早有一天会事情败露,到时候他绝对难逃一死,只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将离轻轻哽咽了一声,借着夜色的掩饰,她悄悄抹了把眼睛。 雪衣明白她那种复杂的心情,虽然这些年她一直都是带着对司文苍的恨意而活,可是现在司文苍已是将死之人,再恨再怨也没什么意义了。 血,毕竟是浓于水的。 想到这里,她伸手握住将离的手,虽一言不发,将离却能感觉得到她的安慰。 抬脚走了两步,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的门旁,借着灯笼的光看去,那落落立于夜风中的模样清俊且潇洒,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雪衣身上,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是王爷!”将离的呼声中难掩欣喜,扶着雪衣一道快步朝着夜青玄走去。 身后,万寿殿殿门前,夜舜负手而立,目光紧盯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良久,他突然弯了嘴角,淡淡笑开。 “也许,这世间的很多事情当真是早有天定,就像雪衣和玄王。如果朕早些知道真相,也许不会答应他们的婚事,可若非如此,朕又怎会有机会见到这个样子的雪衣?姨母,你说是吗?” 二月底,司家的案子终于有了定论,司文苍夫妇被囚于牢中之时,有刺客前来暗杀他们,左云被杀,所幸天策卫及时赶到,杀了刺客,救下了司文苍。 许是自知自己罪孽深重,不可饶恕,而今又是家破人亡,生无可恋,左云死后的第三天夜里,司文苍在牢里服毒自尽。 夜帝念在司家曾为夜朝立下不少功劳,而今又是真心悔过,便准其夫妇二人合葬于司家墓地。 消息传到玄王府时,雪衣正在收拾衣物,准备西行事宜。 将离嘴上说着不在乎,眼睛却红了一大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而后在雪衣的劝慰中,哭着跑开。 “让她去吧,若是一直这么憋在心里,她只会更难受。”雪衣反手握住揽着她的夜青玄,看着将离跑开的背影,轻轻一叹。 夜青玄颔首,“将离心性豁达,她会没事的,我现在担心的是你。” “我?”雪衣挑了挑眉,回身看他,“我怎么了?” 夜青玄道:“此番西行,路途遥远,一路奔波劳累,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第159章 尘埃落定欲离去 第159章 尘埃落定欲离去 昨天夜里,高义同亲自前来传话,道是夜舜命玄王即刻入宫,有要事商议。 此时正值春季,西南多雨,多处水提、水坝崩塌,冲毁、淹没了百姓的农田不说,更淹没了不少地势较低的村落,遭殃的百姓数不胜数。 前两日有人快马加鞭送来急报,奏禀涝灾非天灾,而是人祸,是有人从朝廷下拨的银两中肆意克扣,导致修建水提水坝的钱财不足,质量自然也是低劣不堪,承受不住大雨的冲击,才会造成如今的涝灾。 闻之,夜舜震怒,决定从京中派人亲自前往西岭一查究竟。 如今,太子夜亓晟自然是不可离京,夜华修身兼工礼二部之职,夜明澜的伤尚未痊愈,虽说夜青玄也是“重病在身”,不过自从有了雪衣从旁照顾之后,他的身体就日渐恢复起来,是以思来想去,便只有夜青玄最合适。 夜舜已经下令,命他们在七天之内出发赶往西岭。 雪衣浅浅一笑,摇头道:“我没事,能远离莫凉城一段时间倒也是好,只是这件事来得未免有些匆忙了,可否暂缓两日再走?” 夜青玄挑眉想了想,“你是想,安置好司家的后事再走?” 雪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算是默认,“虽然我已经不是司家的人,可是姑奶奶毕竟待我有恩,她的临终嘱托我不能不顾,我答应过她会保住司家,如今司文苍虽然已经不在,拂尘也有心离开京都,避世而居,可是将离毕竟还在,名义上,她还算是司家的后人。” 夜青玄道:“以将离的性子,断不会答应留下,更不会回司家接手司家家业。” 雪衣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不免有些怅然,叹道:“先走一步算一步吧,此番西行,不知何时才能归来,父皇命你我七天之内出发,便是有心给我们时间处理好京中诸事。” 顿了顿又道:“也是该好好安顿一番才是。” 闻言,夜青玄浅笑着点了点头,“好,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提镜禅院,幽静且深,满园已见新绿。 环顾四壁,凄冷清减,桌案上放着一个不大的包袱,一只斗笠,再无其他。 “一定要离开吗?”雪衣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那人,“你既是已经恢复了司家人的身份,就该回到司家,重振家业。” “呵呵……”拂尘一袭素衣,淡笑着摇了摇头,“医者,大无畏,有心无私,你认为像我这样的人,当真能成为医者吗?你就不怕,我会重走司文苍的老路?” 雪衣走出门来,“金无赤足,人无完人,不必拿过去的事情来衡量今后的路。” 拂尘却始终摇头,“你不必再劝我,我当真不适合生活在这样的大门大户之中,也许,恣意山水之间才是我最想要的生活。” 他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些年来,因为心中不服,为了证明我的能力,我一直在偷学司家的医术,如今学得这一手医术,却是没能救过几个人,反倒害了那么多人,司家先祖若有知,怕也不会认我这个司家人。” 说到这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没由来地凄凄一笑,“其实对我来说,司家的那些所谓的先祖,我又何曾放在心上?我真正对不起的司家人,也许只有姑姑一人吧。” 他的神色有些落寞,语气怅然,不管怎样,司兰裳的死与他有脱不了的关系,就算他并非杀人凶手,却也默认、促成了这件事。 雪衣看穿他的心思,轻叹道:“姑奶奶全下若有知,相信必不会怨你,否则也不会留下锦囊相救。如今你能好好活着,就是她最大的愿望。” 而后,她深深吸了口气,浅笑道:“既然你已经决心要走,我也不便强留。” 拂尘点头,想了想道:“西岭一行,你们也要多加小心,京中有人不希望你们那么顺利归来的。” 雪衣了然,会心一笑,不再多言。 三月天暖,一切看似已尘埃落定,风平浪静。 蜃雪酒坊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热闹,日日客满,楼上楼下满是花香酒香。 “仲卿已有下落?”容毓和容璟皆是难掩面上喜色,站起身来,“他人现在在哪里?” 夜青玄看了一眼紧抿双唇的雪衣,她已经努力压抑心底的激动,可是她的眼神却瞒不了他。 点点头,他淡淡开口,用平稳沉静的声音道:“若是所查没错,他现在应该在楼夙的国都凤夙城。” “凤夙城?”容璟狠狠皱了皱眉,看了容毓一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哥前些天刚刚说过,凤夙城近来守卫森严,每一处大小城门进出都要仔细盘查,十分严苛,即便是寻常百姓,也常常因为盘查不过而出不了城,更有甚至会被抓入大牢。” 容毓点点头,“没错,前去寻找曦儿的蜃雪楼弟子传回的消息确实如此,这样的情况也是近来才发生的,据说,他们好像是在找什么人,不仅仅是凤夙城,就连整个楼夙都有人四处暗中查探,到处可见楼夙的京都禁卫,只怕就连夜朝和君瓴也有他们的人。” 容璟下意识地拧了拧眉,“楼夙此番突然有如此大的动静,究竟是何为?难道,一点原因都查不出来吗?” 夜青玄垂眸,微微摇头,“只知他们似是在找人,至于找什么人便不得而知。你们放心,容姑娘暂且尚未进入凤夙城,虽然时有禁卫盯上他们,却也不是她和闵扬的对手。不过,本王还是建议把容姑娘找回来,楼夙如今的情况太过特殊,不宜贸然行动。” 容家兄弟点了点头,容毓道:“王爷有心了,容某也正有此意,明日送走爷爷和三弟,我就启程赶往楼夙,把曦儿找回来。” 容璟一愣,“大哥……” 容毓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抬手制止了他,“什么都不用多说,我已经想好了,你护送爷爷回北郡之后,就该着手准备婚礼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在你成婚之前把曦儿找回来,喝你的喜酒。” 容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容毓用眼神给压了回去。 兄弟同心,他们都明白彼此的心思,容毓此番北行,绝不仅仅是为了找回容曦这么简单,他一定会想法子顺带打听司仲卿的情况。 一直沉默不语的雪衣微微动了动嘴角,轻声道:“也许,是时候派人亲往楼夙,仔细找一找大哥的下落。” 闻言,几人都微微一怔,向她看去,“你打算派谁去?” 雪衣看了看容毓,摇摇头道:“容我再想想,这个人必须聪明机灵,能遇事冷静,见机行事,且对于楼夙的人来说,看不出任何威胁,最好,能对楼夙有所了解,不至于会轻易露出马脚。” 几人下意识地拧了拧眉,其他的一切都好说,唯独最后一点有点困难,想要在楼夙不露出马脚,一则是假扮成前往楼夙经商的商人,可是楼夙最近查得这么紧,这一条怕是行不通。 二则,便是口音,如果能装成楼夙的口音,想要混入凤夙城,倒也简单得多。 然而,夜朝之人又有几人说话能说出楼夙的口音?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容毓像是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窗前,朝着写意阁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藏着一抹深意。 多雨季节,阴晴难定。 待亲自检查完完各个药铺的药材,天色已经暗了。 将离看着外面淅淅沥沥落下的雨点,轻叹着道:“今晚回去,钟舸定要被王爷责骂了。” 雪衣还在想着方才草药的事情,并未用心细想她话中之意,随后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将离笑道:“他没能及时接到小姐,空手而回,王爷不骂他才怪。” 雪衣一愣,这才明白过来,直起身笑了笑,道:“怨不得他,是我自己临时决定,把城东这边的药铺也仔细检查一番,你若是心疼,等回去了我替他向阿玄解释。” 将离连连摆手,“别……就让他被骂一骂,否则他那榆木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就说今天吧,在城西药铺找不到小姐,就该知道你已经到城东来了,可是到现在都没见他人影,估摸着这会儿他还在城西等着咱们呢。” 闻言,雪衣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摇了摇头,拿起门边的伞,将离见了,连忙接过来撑起。 雪衣道:“如今天回暖了,雨天也未见那么清寒,我好久没有好好走一走了,这里距离王府也不远,就不要劳烦他们了,我们走吧。” 将离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雪衣已经率先抬脚走了出去,她便连忙跟上。 雨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人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累。 突然,雪衣脚步一顿,从伞下看去,前方不远处站着一道身影,不偏不倚正好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雨帘蒙蒙,又是晚上,将离看不清那人模样,下意识开口道:“前方那位姑娘,劳烦让一让,这两边都是积水,走不了了。” 那人却站着一动不动。 将离有些不悦,正想再说什么,却被雪衣一把抓住,她将伞的边缘掀起一些,定定地看了看拦住去路的那人,“冷玉?” 第160章 君韶夜半再现身 第160章 君韶夜半再现身 “哼!”听雪衣喊她的名字,嵇冷玉不由冷哼一声,回过身来,目光冷冷地从雪衣身上一扫而过,“玄王妃,好久不见。” 听着语气不善,雪衣顿然明白她的意思,弯眉浅浅一笑道:“不久,今后我们见面的机会还很多。” “是吗?”嵇冷玉上前一步,握剑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你是不是以为,楼主现在已经把蜃雪楼交给了你,你就是蜃雪楼的楼主了?” 雪衣不紧不慢道:“是与不是,不是我说了算,而是你们。” 嵇冷玉眉一挑,“那我若说,你不是也不配呢?” 听她对雪衣言语不敬,将离有些不满,嗤鼻道:“是与不是,可不是你说了算,这蜃雪楼是容大公子亲自交到小姐手中,小姐身上有蜃雪楼的雪玉令,你莫不是想要违抗楼主的命令?” 闻言,嵇冷玉神色一怒,瞪了她一眼,“哪里来的小丫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话音落,她扬手一撒,一把暗器朝着二人袭来。 见状,雪衣神色一凛,抓住伞兵挡在身前,又拉着将离向一旁闪了闪,堪堪避开那些暗器。 将离脸色一白,下意识骂道:“好恶毒的女人,你是不是疯了!” 嵇冷玉却不以为然,冷笑道:“只要能杀了她,我就算是变成疯子,也愿意!” 说罢,不给两人喘息的机会,手中长剑出鞘,朝着两人刺来。 身为蜃雪楼第一杀手,就连秦钟舸都没有能胜她的把握,不会武功的雪衣和将离想要从她手中逃脱根本不可能。 两人只能连连后退,突然将离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雪衣连忙伸手拉住她,等她们直起身来,剑尖已至眼前。 透过雨帘,雪衣清楚地看到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来,他的动作快得可怕,她只眨了眨眼,那人已经到了身前,伸手以两指夹住嵇冷玉的剑刃,另一只手一掌挥出,击在嵇冷玉肩头。 只听得嵇冷玉闷哼了一声,再抬眼看去,她竟是丢了手中的剑,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 “是你!”离得这么近,雪衣清晰地看到他嘴角掠过的那一抹浅浅的笑痕,而这样的气势太过特别,她没那么容易忘记。 “是我。”君韶嗓音淡淡,指尖还夹着嵇冷玉的剑刃,只轻轻一挥手,那柄剑便掉头朝着嵇冷玉飞去,被嵇冷玉一抬手接在手中。 她上前一步,怒喝道:“什么人?” 君韶睨她一眼,又回身看了看雪衣,弯眉低声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回答她?是要告诉她,我是君瓴的人吗?” 雪衣定了定神,浅笑道:“你若是不想活着走出莫凉城,大可以告诉她,你是君瓴的探子。” “探子……”君韶挑了挑眉,没想到雪衣会这么说,“那你倒是说说,我是来探什么的。” 雪衣但笑不语,侧身看了看将离,见她无碍,这才放了心。 嵇冷玉本就恼怒不已,这会儿见他们兀自低声交谈,似乎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中,不由大为恼怒,长剑一挑,喝道:“没想到堂堂玄王妃竟然在外面养了男人,这事若是传了出去,不知世人会怎么想。既然你们这么郎情妾意,今天我便成全了你们。” 说罢,她抬手在嘴边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片刻之后,三人就被黑衣杀手团团围住。 只听其中一人问嵇冷玉道:“跟你说了,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找我们,若是别人发现我们的踪迹,你也一样别想活命。” 嵇冷玉伸手指了指雪衣三人,“杀了他们,我自会把我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你们。” 闻声,雪衣的脸色顿然沉了下去,下意识地向身边的君韶看去,君韶显然也发现了什么,压低声音道:“借面巾一用。” 雪衣掏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眼看着君韶接过帕子蒙住脸,将离不由好奇,小声问雪衣道:“小姐,怎么了?” “听口音,他们该是君瓴的人。”雪衣说着看了看君韶。 那些黑衣人听嵇冷玉这么一说,相视一眼,点了点头,突然拔刀扑了上来,君韶身形灵动,动作十分迅速,饶是他们人多势众,却占不了丝毫便宜。 领头那人似乎有些不悦,定定看了一会儿,对着身边道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即刻会意,分散到四处,突然一撒手,一把把暗器从四面八方朝着三人打来。 “小心!”雪衣下意识地提醒了君韶一声,拉着将离尽力闪躲。 君韶嘴角掠过一抹清浅的笑意,旋身而起,扯下身上的袍子转了一圈,暗器几乎尽数收入衣服中,再用力一撒,一大把暗器便又朝着黑衣人射去。 趁着他们吃惊的时候,君韶一左一右携起雪衣和将离,足下一点,掠身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走出很远,确定没有人追上来,君韶这才找了个可以避雨的屋檐,将两人松开。 将离低呼一声:“你受伤了!” 雪衣一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君韶的后背上有一枚暗器,她正想替他拔下,却见君韶自己伸手到背后,一把拔下了暗器,正要丢掉,想了想,又收入了怀里。 “你……”雪衣微微有些惊讶。 君韶却不以为然,扯了扯嘴角,“一点小伤,无碍。” 雪衣抿了抿唇,四下里看了一眼,小声问道:“我以为你们早已经离开了莫凉城。” 君韶正要答话,就听“呼呼”两声,两道身影落在三人面前,其中一人道:“我们确实是打算今晚趁夜离开,可是刚刚到了城外,主人听到有人说要杀你,便又跟着回了城。现在倒好,城门关了,城中又到处都是追杀你们的人,我们也是无处可去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跟前,却正是温子然和子冥。 闻子冥所言,君韶冷冷睇了他一眼,倒是雪衣和将离暗暗吃了一惊,雪衣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嵇冷玉想要来杀我。” 君韶没有否认,“无意中听到罢了。”顿了顿又道:“玄王妃若是想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弗如请我们到玄王府暂住几日,总不会有人去搜查玄王府吧。” 雪衣拧了拧眉,看了看一脸慌张的将离,她明白将离的意思,她这大半夜的带三个大男人回去,就算夜青玄信她,不说什么,却不代表外人不会说什么。 然雪衣说顾虑的却并非这一点。 略一沉吟,她抬头浅笑道:“王爷身体不适,过两日我们就要离京,去寻医求药,暂住王府怕是不便。既然你们原本是准备今夜出城,我便送你们安然出城去,至于阁下的救命之恩,雪衣定当谨记在心,来日若有机会,定会回报阁下恩情。” 君韶似是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一点也不惊讶,他抬头看了看渐渐变小的雨势,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玄王妃了。” 雪衣只摇了摇头,并不多言,领着君韶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城门去了。 一路上,几人都没有多说什么,遇到追踪的人便巧妙地躲开,而后便不声不响地走着。 君韶稍稍落后雪衣一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笑,无意间,雪衣回身,看到他这般模样,看到他嘴角的笑意,心下不由得暗暗一凛,面上却始终没有表露分毫。 守城门的将士一边擦去满脸的雨水,一边暗骂这天气诡异无常,阴晴不定。 突然只听得一声“救命啊”,循声望去,只见两名年轻女子在一道黑影的追逐下,用尽力气跑了过来。 守城将士站起身来,朝着他们看了看,正犹豫间,只听一名女子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来保护王妃!” 一听说是“王妃”,几人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连忙举刀扑了过来,黑影一见有帮手,片刻不犹豫,扭头就撤。 这几人奔上前来仔细看了看,果真是玄王妃,都不由得捏了把汗,根本没有注意到从一旁疾速一掠而过的黑影。 “王妃,您这是……” “我家王妃傍晚的时候出府采药,结果回府的路上遇上了刺客。”将离伶牙俐齿,三言两语就把他们的疑惑全都压了回去。 玄王妃出生医门,精通医理,这一点众人皆知,是以听说她外出采药,倒也没有人怀疑什么,眼下于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保玄王妃安全。 将离又道:“我们和府中的秦统领走散了,你们谁去城西把秦统领找来,让他护送王妃回府?” 几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属下夜间起诉还不,让属下去吧。” 雪衣本就无心关心这些,她只不过是要拖延时间,让君韶他们能走得远一点罢了。 说不出为何,她能感觉得到这个人对她没有恶意,可不知为何,她还觉得这个人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般温和,他眼底深藏的丝丝冷意、在面对敌人时的凛凛杀意,都让她断定,这个人绝对非同寻常。 秦钟舸在守城将士的带领下见到雪衣和将离的时候,差点就要跪在地上叫祖宗了,他在城西等了大半天都没有等到雪衣,派人在城里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却在半路上发现将离带出门的雨伞,彼时雨伞已经被毁,丢在雨中。 再看四周似有打斗痕迹,可算是吓坏了秦钟舸,还以为雪衣遇到什么危险了,正要回府告知夜青玄,就遇上了前来找他的守城将士。 是以,回去的路上,秦钟舸死死守在雪衣的马车旁边,又命人前后左右都围得牢牢的,这才小心翼翼回玄王府去了。 将离终究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靠近雪衣问道:“小姐,刚才那三人明明武功很高,可以自行逃脱,却为何还要我们多此一举,把他们送到城门口?” 雪衣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心里却明亮如镜—— 他们哪里是出不了城?只不过是不放心把她们两个女子就此丢下,而雪衣又不愿让他们送回玄王府,这才一路把她们护送到城门口,如此一来,至少人是安全了。 至于雪衣为何不愿让他们踏足玄王府,怕是只有雪衣自己心里明白。 第161章 子衿公主多费心 第161章 子衿公主多费心 嵇冷玉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废了那么大力气,甚至找来了帮手却已然没能杀了雪衣,更气恼自己每一次杀雪衣的时候,都会有人出面相救。 越想心中便越气恼,她突然一甩手,砸了手中的杯盏。 “呵!”里屋有人轻轻笑了一声,笑意清冷,“又是何人惹你发这么大的火?” 嵇冷玉起了身走到里屋,隔着帘帐看到床上那人已经微微坐起身,“你醒了。” 那人没有回答她,而是话锋一转,幽幽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嵇冷玉冷笑,“我你自己命大而已,也许是你命不该绝,老天要留着你这条命,为你的爹娘报仇。” 闻言,床上那人浑身骤然一颤,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嵇冷玉道:“我是说,你娘已经死了,你爹也死了,你们司家的人都已经死绝了,哈哈……” 她笑得很是得意,也很猖狂,床上那人听了气得不停发抖,突然怒喝道:“住口,你住口!” 而后她咬牙问道:“是谁,是谁害死了他们!” “还能有谁?”嵇冷玉上前一步,凑到帘帐前,“当然是你那个聪明伶俐的妹妹,司雪衣……” “是她,又是这个贱人!”床上那人似乎很是激动,一句话说完便忍不住一阵剧咳,似乎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 嵇冷玉轻叹一声,出声提醒道:“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最好不要太过激动,这样对你的伤没有任何好处。” 一言似是说中那人心事,只听她又连续咳了几声,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而后她哑着声音问道:“那他们……他们现在的葬在何处?” 嵇冷玉道:“圣上总还算仁慈,念着与司家的旧情,命人将他们葬在司家的墓地,而且是合葬。”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没想到圣上竟然这么心善,竟然答应让他们合葬。” 那人冷冷一笑,道:“容霜红袖出墙,与旁人生了女儿,非司家之女,这一点人尽皆知,司家没有把容霜移除司家的墓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顿了顿,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你到现在都没有回答我,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嵇冷玉直起身,后退一步,“我是谁不重要,等你伤好了,自然就会知道我是谁,至于我为什么要救你,很简单,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吗?” 那人沉默了片刻,终是微微点了点头,“真也好,假也罢,只要能除了司雪衣这个贱胚子,哪怕让我下十八层地狱我也愿意!” 嵇冷玉不由笑呵呵地点点头,“想要杀她,首先得你自己养好伤。过几日,我会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大可以放心,在那里,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找得到你,更不会又任何人会伤害到你。” “去哪里?” 嵇冷玉笑了笑,道:“君瓴。” 玄王府倒是安宁,对于那晚被刺客追杀一事,雪衣只笑了笑道遇上了劫匪,见她不愿多说,夜青玄便也不追问。 倒是离洛和秦钟舸,一直揪着将离不放,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无奈之下,将离只能道出追杀雪衣的那人是嵇冷玉,其余的一个字都不曾提起。 离洛二人只当雪衣是不想夜青玄迁怒于嵇冷玉或者蜃雪楼,隐瞒实情也不奇怪,便没有再多想。 容家兄弟和容皓已经离去,蜃雪楼的重任便落在雪衣身上,偏得她过几日便要赶往西岭,这几日可谓忙得焦头烂额,夜青玄看在眼中不由心疼,却没有开口劝她一字。 他太清楚,他根本劝不住她。 除了雪衣,流烟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身为蜃雪楼总管事,几乎每天都要出入玄王府,一则向雪衣回话,二则,与雪衣商讨各种事宜。 转眼,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四下掌灯。 雪衣把最后一本账册交到流烟手中,“我离京的这段时间,莫凉城里里外外的大小适宜都要你多多费心了。” 流烟浅笑,连连摇头,“王妃言重了,这些本就是流烟分内之事。” 她说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了,这两日天气转晴,酒坊的生意也跟着转好了。” 闻之,雪衣不由淡淡笑开,点了点头站起身道:“我让钟舸送你……” 话音未落,将离就进门道:“子衿公主来了。” 两人抬眼望去,只见夜子衿着了一袭月白色长裙,款款走来,流烟连忙俯身行礼,夜子衿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挥挥手道:“免了吧。” 雪衣上前一步道:“公主今日怎的有空前来?”说着看了一眼她身后。 夜子衿会意,随意一笑,“本宫见今日天气不错,月明星稀,所以出来走走,这走着走着,就走到二哥府上来了。” 说着,意味深藏地看了雪衣一眼,“二嫂可别怪我不请自来。” “岂敢?”雪衣淡淡笑了笑,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跟离洛商量事情的夜青玄身上,他似是感觉到了雪衣的目光,不由抬头望来一眼,正好与雪衣四目相对,而后轻轻一笑。 子衿公主的脾气众人皆知,流烟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与雪衣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而后对夜子衿行礼道:“公主与王妃既是有事相商,流烟便先退下了。” 说罢,她俯身退出门去,徐徐离去。 夜子衿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并不多言,直到听着她的脚步声走远了,这才缓缓回身向她看去,只见她走过夜青玄身边的时候,无意识地慢了脚步,与夜青玄相视一笑,两人似是说了些什么,夜青玄虽是神色坦然无异,流烟却神色微变,离开的时候有些迟疑,走出几步远,又回身看了看夜青玄,而后才加快脚步离开。 “看到了吧?”夜子衿努了努嘴,“这个丫头的心思可不简单。” 雪衣收回目光,微微一笑,示意将离沏茶,“我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你明白。”夜子衿字字句句都是直截了当,毫不隐藏,“我们都是女人,不可能看不懂那种眼神。流烟对二哥,究竟是怎样的感情,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是吗?”雪衣随口应了一句,定定地看着夜子衿,“可是公主不觉得,有些时候把什么都看得太明白了,反而活得更累吗?” 夜子衿隽眉顿然一蹙,盯着雪衣看了片刻,突然轻呵一声,“原来二嫂早就知道了。” 雪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笑着,“人生难得糊涂,公主,你也该放松放松才是。” 夜子衿轻叹,“我倒是想放松,可是我不比二嫂,二嫂有二哥捧着,什么都有二哥护着担着,而我,什么都没有。” 说到这里,似是勾起了她的什么不好回忆,沉沉一叹,“二嫂放心,事已至此,我也不会再为难你什么,其实现在我倒不希望你出任何事,因为我不想看到二哥难过痛苦。至于这流烟,既然你不愿动手,那便让我来试一试她,若是让我发现她有丝毫不臣之心,二嫂可别怪我这个做妹妹的心狠手辣。”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的眼底划过一抹狠戾之色。 闻言,雪衣顿觉心下一凛,夜子衿的手段她是知道的,连自己的亲人她都照样下得了手,流烟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正想说什么阻止她,就听夜青玄那清濯醇厚的嗓音在门外响起:“你们姑嫂两在聊什么呢?” 夜子衿回身,换出一脸清和笑意,道:“在谈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对了,我让府中的厨子做了些糕点,已经送到饭厅那边了,你们别忘了吃掉。” 夜青玄看了看她,又看了雪衣一眼,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却什么也不点破,只是浅笑着对夜子衿道:“四妹有心了,天色不早了,留下一起吃饭吧。” 夜子衿没有应声,而是回身向雪衣看去,只见雪衣神色淡然,浅浅微笑,点了点头,而后对将离道:“将离,通知厨房加菜。” 夜子衿离开时,已经将近戌时。 怔怔地盯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片刻,雪衣一回身就看到夜青玄正站在身后不远处,定定地看着她。 见她回身,他便大步走上前来,揽过她在侧,轻声道:“有心事?” 雪衣摇头,夜青玄便又问道:“子衿跟你说了什么?” 雪衣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心吧,公主现在对我已经没有恶意。” “哦?”夜青玄语气之中带了一丝笑意,“我竟是不知你们二人何时化干戈为玉帛了。” 闻言,雪衣不由侧身瞪了他一眼,转而正色道:“我是在想这次西行的事,你我心里都明白,此行并非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我只怕……” “别怕。”夜青玄停下脚步,将她紧紧摁在怀里,“什么都不用怕,有我在。” 雪衣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她的心便也跟着渐渐平静下来。 过了明天,后天就要启程了,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妥当,不管有什么顾虑,这一趟都是必须要走的了。 现在,她担心的是,夜子衿究竟打算怎样对付流烟。 第162章 竹林一试见忠心 第162章 竹林一试见忠心 入夜,忙碌了整一天,流烟早已疲倦不已,正要睡下,却听到一阵敲门声。 “姑娘,睡下了吗?” “千玺?”流烟愣了一下,起身开了门,只见千玺皱着眉站在门外,递来一封信笺。 “这是方才玄王府的人送来的,说是王妃吩咐要姑娘亲手打开。” 流烟接过信笺看了看,神色微凝,而后她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待千玺离去,流烟折身回屋打开信笺看了看,信上只有寥寥数言:“明日午时,东郊紫竹林,有要事相商。” 字迹娟秀,还有墨香,看来是刚写不久的,莫不是今天傍晚她离开之后,雪衣又突然想起有什么重要的事还没有交代? 许是太过疲惫,流烟未及细想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起,又忙碌了一上午,眼看着午时将近了,她匆忙收拾了一番,便赶去东郊紫竹林。 那里倒是不难找,进竹林的路也只有一条,然而流烟赶到之后却发觉,四周空无一人,等了片刻,依旧不见有人出现。 心底咯噔一跳,流烟暗道不妙,若当真是雪衣有事找她,断不会约她在这种地方见面,而且雪衣向来守时,从不失约…… 越想越觉得情况不对,流烟不由得警惕起来,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朝着竹林外退去。 刚刚走了几步,就被一群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团团围住,他们二话不说,举刀便砍了过来。 流烟隽眉一拧,沉了脸色,抽出腰间软件,朝着那些人刺去,下手果断利落,毫不犹豫。 那些黑衣人堪堪能避过她的软剑,然想要伤她,却是没那么简单。 见状,那些黑衣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其中两人退下,很快便又带着一人回来,对着流烟喝道:“住手,否则我杀了她!” 流烟循声望去,顿然大吃一惊,下意识喊出声:“王妃!” 那人一袭霜色长裙,挽着一束长发,轻纱覆面,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流烟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趁着她失神的刹那,两名黑衣人掠至她身前,一人点了她的穴,一人夺走她手中软剑,而后冷冷一笑。 “竟然还是一位王妃。”领头那人笑得得意,盯着雪衣仔细看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道:“把她带回去见我们王子,王子一定会很喜欢。” “住手!”流烟一声厉喝,一脸怒意地瞪着那人,“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个人你们别动,否则别说是你们,就算是你们整个一族,王爷都会连根拔起!” 这并非是在恐吓他们,流烟绝对相信,如果有人伤害了雪衣,夜青玄定会让他连渣儿都不留在这世上。 “哼,不动她?”那人讥讽地看着流烟,“我们大老远跑这一趟,好不容易发现了个中意的,你却让我们不要动她?不动她,难道动你吗?” 那人的语气和表情都极为挑衅,边说边朝着流烟走了过来,将流烟上下打量了一番,努努嘴道:“唔,中原的女子个个都长得这么美艳动人吗?” 流烟别开头不理他,又忍不住担忧地看了雪衣一眼,她似是被封住了穴道,连话也说不出口。 那人显然是看出了她对雪衣的关心,撇了撇嘴,“她既是约你在此见面,想必你们一定认识,而且关系不错。” 流烟瞪了他一眼,“是与不是,与你何干?” 那人嘿嘿笑了笑,道:“当然有关,你想,我若是把你们都带回去,你们都嫁给我们王子,就能一直做一对好姐妹,就能一直待在一起了,岂不甚好?” “你……”流烟狠狠瞪了他一眼,“无耻!” 那人也不生气,回头看了看雪衣,又看了看流烟,“你方才说什么来着?你说,我若是动了这位王妃,就会有人将我们全族连根拔起?” 流烟冷笑,“不仅是连根拔起,只怕还会夷为平地,灭你全族!” “喝!”那人不由轻喝一声,“好狂妄的丫头,我们若是就此把人带走,又有谁会知道是我们做的?” 流烟嘲讽地笑了笑,“蜃雪楼听说过吗?” 那人点了点头,“听说过,据说他们打探消息的本领可谓独一无二,这世上还没有他们打探不到的消息。” 流烟挑眉道:“那我告诉你,蜃雪楼楼主最看重的人,就是她。”她说着看了雪衣一眼,“你们若是伤她一根毫毛,只怕到时候连你们是谁、用哪只手、如何伤了她,都会被查得一清二楚。” 那人神色一怔,似是被流烟这半真半假、连唬带哄的话给震住了,回身盯着雪衣仔细看了半晌,神色有些凝重。 身边的人显然也都听到了,个个面露难色,这可真是抓了个烫手的山芋,收也不是,丢也不是。 突然,那人狠狠啐了一口,喝道:“反正人都已经抓了,若是现在放回去,他们还是一样会找上门来,既是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回去!” “慢着!”眼看着唬不住他们,流烟心里有些慌了,用力咬了咬嘴唇,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沉声道:“你们放她离开,我跟你们走,有我在你们手里,他们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那人将信将疑,有些拿不定主意。 流烟又道:“你带我过去,我来跟她说,只要我跟她说我是自愿的,她自然会让王爷放过你们,不再追究。” 那人仔细看了看她,已经被点了穴,动也动不了,便放松了警惕,将她带到了雪衣附近。 “说吧……” 话音未落,突然只见眼前一道身形一闪,流烟动作迅速,已经绕道他身后,抓住他手中宽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你竟然强行冲穴?”那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不要命啦!” 流烟努力压下体内乱窜的真气,深吸一口气,握刀的力道又加重了些,“让他们全都退下!” 那人紧紧皱眉,“你现在别冲动,以你的功力,强行冲开穴道,会让体内真气紊乱逆行,若是不尽快疏通经脉,你会死的……” “哼哼……”流烟毫不惊慌,反倒轻声笑了出来,“死又如何?拉着你一起,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你不用跟我浪费时间,让他们立刻退下,放王妃离开,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你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救她?”那人忍不住瞥了雪衣一眼,“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为何要替她如此牺牲?” 流烟垂首,笑得凄凉,“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已经伤害过她一次,错了一次,断不能一错再错,如今若是用我这条命能换回她的命,便也值了……” 突然她话音一顿,握刀的手轻轻一颤,体内真气逆行,已经开始四处窜动。 见状,那人脸色一沉,趁着她失神之时,一把抓住她握刀的时候,用力捏着她的手腕,夺下她手中的刀,而后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不由分说便开始替她疏通经脉。 流烟却用尽全力,拼命想要挣脱他,目光紧盯着雪衣,声音虚弱道:“放,放她走……” “姑娘……”那人有些为难,看了雪衣一眼,想了想,一咬牙,抬手点了流烟的睡穴。 而后他对着雪衣招了招手,雪衣一把扯下面纱,却露出一张与雪衣并不相同的面容来! “她的内息已经乱了,必须尽快疏通调整。”他一边说一边掌心运气,在流烟的背上游走,而那个假扮成雪衣的女子也开始运气,替她疏通。 身后不远处的竹林外,一道身影快步走来,刚刚走到竹林的入口处,就被夜子衿伸手拦住。 她冲神色沉肃的雪衣莞尔一笑,道:“二嫂不必着急,有他们在,流烟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可是看到脸色煞白的流烟,雪衣的心还是忍不住揪了一下,定定看了流烟片刻,她问夜子衿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法子?” 夜子衿心下一凛,从雪衣的语气之中隐隐听出一丝怒意,只是被她强忍着压了下去。 “我知道我擅自做主,动你的人,你心里不舒服,不过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女人心海底针,不试一试,你永远都不知道她有多深。” 雪衣凝眉,“那公主现在可知道了?” 夜子衿笑道:“这丫头总算是没有辜负二嫂对她的信任,竟是不顾自己的性命,以命相搏,如果这些人当真是那些异族之人,只怕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说着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二嫂也不必生气,方才她自己也说了,她以前确实背叛过你,否则我也不会想着要试探她,二嫂只怕还不知道吧,当初闵扬为了救容曦而受伤,你回司府取药,赶回蜃雪酒坊的途中,被人跟踪截杀。二嫂以为,我怎会知道你这大半夜的会经过那里,又怎知你所带之人不多?” 雪衣笑得清浅,她定定看了夜子衿一眼,“公主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人生难得糊涂,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我当初就追究到底,把那通风报信之人挖出来,又怎会有今日愿意为我而舍命的流烟?” 闻言,夜子衿不由暗暗一惊,“二嫂早就知道了?” 雪衣挑眉轻笑,“知不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流烟。” 第163章 西行途中多险恶 第163章 西行途中多险恶 穷凶极恶,万莫当归。 从噩梦中惊坐起,流烟方才惊觉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然而梦中所带来的压抑感确实如此真实。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看了看摇曳的烛火,刚刚想要挣扎着坐起身,千玺就从门外快步进屋来。 “姑娘,你醒了!”见流烟醒来,千玺总算是松了口气。 流烟动了动手臂,浑身无力,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战,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记得,就在她昏过去的那一刹那,她看到那个被她当做雪衣的人用愕然的眼神看着她,对于她这般不顾性命相搏很是不解,然后她霍然意识到,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雪衣。 然而,她刚刚发现这一点,就感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发生了什么事?”她在千玺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这里是蜃雪酒坊,是她的房间,“我怎么会……会回到这里?” 千玺轻轻叹了口气,“是王妃把姑娘送回来的,说是姑娘遭人蒙骗,在东郊的紫竹林遇险,好在子衿公主和王妃经过那里,把姑娘救了下来。哦对了,王妃说让姑娘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多想,她会暂缓一天再去西岭。” “王妃……子衿公主……”流烟努力回想了一番白天里发生的事情,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然而此时她却更宁愿不要去想那么多。 都是明白人,有些事情是不是不用说得太直白? 抬手揉了揉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她靠着身后的栏杆坐着,沉沉叹了口气,千玺当她是累了,便轻声道:“现在时辰尚早,姑娘再歇会儿吧,王妃亲自开了方子,等一早起床喝了药,再休息一日,相信这精气神就能恢复了。” 流烟没有拒绝,点了点,任由她扶着躺下。 然而却再也提不起丝毫的困意,根本睡不着。 想起容毓临行前跟她说过的事,她暗暗咬了咬嘴唇,似是拿定了什么主意。 第二天一早,雪衣早早起了身,本想去酒坊探望一番,却听将离来报:烟姑娘来了。 “王妃……”流烟对着雪衣行了一礼,似是有些犹豫。 雪衣心领神会,挥手示意将离领着众人退下,而后亲自给流烟沏了茶,“你昨天耗了太多真气,本该好好休息才是,怎的起身了?药喝了吗?” 流烟重重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雪衣递来的杯盏,迟疑了片刻,道:“王妃,流烟有一事相求。” “何事?” “流烟想前往楼夙一趟,亲自查一查大公子的下落。” 雪衣执起杯盏的手微微一顿,沉吟片刻,她回转过身,凝眉看着流烟,“你该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为我做些什么。” 流烟连连点头,“流烟知道,一直以来王妃对流烟都是信任有加,多有照拂,流烟不是无心之人,这一切都感觉得到,正也因此,流烟才想要能为王妃做些什么。” “流烟……”雪衣站起身来,向她走近两步,“昨天的事……” “我知道昨天的事并非王妃之意。”说到这里,她竟是轻轻笑了出来,“跟在王妃身边这么久,若是连王妃的为人处世都还捉摸不透,那我这蜃雪楼总管事的位子,也该让人了。” 雪衣拧起飞眉微微舒展开来,“即使如此,那你为何……” “其实楼主临行前,早已经跟我说过,如今楼夙四处封锁,严加盘查,想要进出十分困难,楼中的弟子皆是因此被阻隔在凤夙城外,根本进不了城内打探消息。除非,能找到一个人扮成楼夙的人,而又不会被他们发觉,才有混入城中的机会。”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只是转瞬便又敛眉垂首微微一笑,一掠而过。 雪衣颔首,“话是如此没错,可是又去哪里找这样的人?我们都是夜朝人,想要学楼夙的口音,实在太难……” 蓦地,她话音一顿,像是猜到了什么,转身向流烟看去,神情有一丝疑惑。 流烟了然地笑了笑,缓缓说出一句话,雪衣没由来地怔了怔,继而展眉笑开。 “原来,表哥说的那个人是你。” 流烟道:“楼主临行前告诉我之后,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直到经过昨天的事,我才恍然明白一件事,人不能任着性子而活,因为人这一世会遇到太多的事情,爱恨嗔痴,恩怨情仇……若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便也罢了,可是又有几人能真正地做到如此?”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雪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只希望你不要把不该加在自己身上的都当做是你的责任和负担,流烟,你为蜃雪楼、为我、为表哥做得都已经够多了。” 流烟去执意摇了摇头,“不够,还远远不够,毕竟我这条命,就是楼主救回来的。” 她没有说下去,也没有多做解释,雪衣也不多问。 虽然关于流烟的身世,她并不十分了解,却听容毓随口提起过,当年他是从刀口下救下流烟的,虽未细说,雪衣却能明白。 如今看来,只怕她的身世与楼夙有点关系,否则也不会在提到楼夙的时候,她总是露出那般凝重的表情。 想到这里,雪衣轻轻一叹,“你走之后,酒坊你打算怎么办?” 流烟笑了笑,道:“我已经想好了,等我走了,就让千玺来打理酒坊,这些年一直有我在,她们都已经习惯了事事找我拿主意,事事问我,如今也是时候让她们自己好好历练一番了,我总不能一直压着她们。” 闻言,雪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对了,敛秋在酒坊可好?” 流烟点头,“挺好,这丫头来了之后,话虽不多,干活儿倒是很勤快利落,看得出来,她从司府出来之后,刚刚到酒坊那会儿,一直都是心惊胆战的,似乎是怕被我赶走,这半年下来,她已经历练得成熟很多,听千玺说,我不在的时候,前厅的生意她一人都扛得过来。” “哦?”雪衣嘴角拂过一丝慰然笑意,看来当初她的选择没有错。 流烟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道:“王妃,她这般聪明伶俐,为何不愿让她入蜃雪楼办事?” 雪衣却断然摇了摇头,“人在不同环境里,心境和想法都是不同的,她在我身边、在蜃雪酒坊都没事,都能尽心尽力做好事,并不代表她入了蜃雪楼还能一样忠心无二。” 想起前一世时,敛秋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都是忠心做事,一心为主,谁又能想到在最后时候,在她落入夜明澜和司颜佩的魔掌时,敛秋竟会背叛她! 见她脸色不好,流烟心知她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便岔开话题道:“放心吧,有我在酒坊,我会看着她,压制她。只要不涉及蜃雪楼的事,我会尽量多交给她去做,也免得小姑娘家疑心重重。” 雪衣颔首,轻叹道:“你有心了。” 想了想又道:“既然你已经决定前往楼夙,可曾想好什么时候动身?” 流烟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明天一早。” 三月初九,玄王夜青玄携王妃前往西岭,勘察涝灾一事。 同日,流烟独身一人启程,前往楼夙。 众人在西城门道别,而后一行向西,一行向北。 玄王此番出行,所带之人并不多,除了离洛和秦钟舸两人之外,只带了八名侍卫同行。 城楼上,一双眼睛一直目送着他们渐渐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他豁然挑眉冷冷一笑。 “好一对鹣鲽情深,琴瑟和鸣!”低垂的双手渐渐握紧成拳,他一字一句地说完这些,眼底的冷笑渐渐变成了无声的怒恨。 司颜佩坠崖时的情景一遍遍在眼前闪现,最后的那一眼,他没有看到她的恨,只看到了她的笑,满足而欣慰的笑。 她说过,让他保护好她的亲人,让他为她报仇,然而还没等他养好伤回过神来,就有人先他一步动手了,随后他得到消息,司文苍夫妇畏罪而死。 一切都来得太快、太过突然,根本不给他细想的机会。 这么久以来,他这么多的努力,终究都是白费了,还赔上了那么多条命! 夜青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司雪衣是我的,大药方是我的,容家是我的,所有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咚!”他一侧身,狠狠一拳打在墙壁上。 身后的随从见状,连忙就要上前来,却被他厉声喝退。 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喝道:“都准备好了吗?” 随从低声应道:“王爷放心,一切皆已准备妥当。” “好!”他阴冷一笑,最后一眼看了看他们离开的方向,咬牙道:“这一次,我就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随从会意,应了声“是”,而后快步退下。 夜青玄一行人走得不算快,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马也累了,秦钟舸便策马快速离去,不多会儿便又赶回。 “前方五里有一座小镇,我们可以到那里落脚。” 夜青玄与雪衣相视一眼,点了点头,一行人便加快脚步朝着小镇去了。 这座小镇虽然不大,所需之物倒是应有尽有,一行人随便挑了家客栈住了下来,命两名随从和店小二一起去喂马,其余人进了客栈。 刚一进门,离洛的脸色稍稍沉了一下,看了夜青玄一眼,却见夜青玄神色淡然,似是不察,自顾与雪衣说着什么。 直到进了客房,离洛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有何打算?” 夜青玄不骄不躁,倒了几杯茶,“按兵不动。” 不多会儿,秦钟舸和那几名侍卫也都跟着进了屋来,显然他们也发现了情况不对。 见夜青玄神色淡然,几人都不由得有些捉摸不透,“王爷,您这是……” 夜青玄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瞥了眼门窗,几人会意,走上前侧耳倾听了一番,只听得几声闷哼与惨叫,继而便是“咚咚”的坠地声。 第164章 刺客身份明于心 第164章 刺客身份明于心 “笃笃……”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夜青玄看了秦钟舸一眼,示意他开门。 刚一打开门,便见四名玄衣侍卫闪进屋内,对着夜青玄和雪衣行了一礼,“参见玄王殿下、玄王妃。” 夜青玄抬手示意他们免礼,而后淡淡问道:“是父皇让你们来的?” 领头的葛青点了点头,“圣上早就料到王爷这一路会有危险,特命属下前来保护王爷。” 秦钟舸几人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夜青玄不让他们动手,既是有天策卫在,自然是用不着他们动手了。 只是,这天策卫向来只在有重要任务的时候才会出现,而夜舜明知夜青玄身边带有侍卫,却为何还要派葛青亲自前来? 夜青玄朝着身边的雪衣看了一眼,而后浅笑道:“父皇有心了,还望葛统领回去之后,代本王向父皇道声谢。” 葛青一怔,“王爷的意思是,让属下回京?” 夜青玄颔首,“此番前去西岭,为的是要查清涝灾的实情,西岭的官员听到消息,定会派人来刺,若是有诸位在,本王又如何能引他们露出马脚?再者……”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窗前,看了一眼被转移到一旁的刺客尸体,“这些人的尸体也该尽快送回京,派人查清楚才是,否则本王连是谁要来刺杀我都不知道。” 葛青顿然明白了他话中深意,想了想,点头道:“有王爷这番话,属下回去也好向圣上交代了。既如此,属下先行告退了,王爷一路小心。” 说罢,他对着夜青玄和雪衣又行了一礼,领着另外三人转身出了房间,从楼下带走了那些刺客的尸体,几个纵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秦钟舸忍不住上前道:“原来王爷早就知道有天策卫暗中跟着。” 夜青玄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意有所指地看了雪衣一眼,几人顿然会意,嘿嘿一笑,接连退出房间,“时辰不早了,王爷王妃早点休息。” 雪衣始终但笑不语,直到所有人都退下了,她方才敛眉微微一叹。 夜青玄转身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轻声道:“在担心流烟?” 雪衣点头,“这些年她一直待在莫凉城,如今独身一人前往楼夙,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夜青玄摇头叹道:“你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派了人暗中保护她,别的不敢保证,但至少在她进入凤夙城之前,断不会有人能伤他分毫。” 闻言,雪衣稍稍放了心,只是神色依旧凝重,她回身环上夜青玄的腰,“那,王府呢?你就不担心你不在的时候,会有人潜入府中动手脚吗?” “呵呵……”夜青玄笑道:“你认为有多少人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破了伏羲九星阵?” 雪衣心里咯噔一跳,像是突然来了兴致,缠着夜青玄的腰,“说了那么多,你却从来肯教我,反正这一路路途遥远,闲来无事,你便教教我怎么用阵布阵可好?” 凝了凝眉,夜青玄垂首看她,正好她也抬头看她,那微微撅嘴似认真又似撒娇的模样,看得他心里痒痒的,他有些无奈地摇头问道:“你当真要学?” 雪衣用力点点头,“学,要学,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夜青玄问道:“为何?” 雪衣抿唇一笑,掐了一把他的腰,“以后要经常跟在英明神武的玄王殿下身边,不学点本事怎么能行?” 腰上的刺痒让夜青玄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一起在桌边坐下,突然变得语重心长,“并非是我不想教你,我只是不想你太累了,你现在每天都在琢磨着配药试药,在我看来,这就够了。” 顿了顿,他又道:“奇门遁甲之术也并非一朝一夕所能成,还要看天分。” 意识到雪衣脸色未变,他便赔出笑脸道:“我倒不是说你没有天分,你确实很聪明,我只是想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有时候一个人聪不聪明,跟他能不能学会这些布阵之术,关系并不是很大。” 雪衣轻轻挣脱了他的手,在他略有深沉和疑惑的目光中走到案前,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而后又修修改改了一番,这才放下笔,轻轻吹了吹,对着夜青玄招了招手。 夜青玄摇头一笑,走上前去大略扫了一眼,只这一眼,方才的笑意顿然凝固在那张清俊的脸上。 沉吟许久,他方才缓步走到雪衣身边,沉声问道:“这八卦推衍术你是从何学来的?” 雪衣挑了挑眉看他,眼底尽是狡黠诡谲之色幽幽道:“你忘了,我外公是谁。” 夜青玄敛眸想了想,突然展眉笑开,“我差点忘了,容家身为夜朝第一谋士世家,可为谋臣亦可为军师,自然是懂得这些。不过……” 他话音一顿,执起雪衣方才放下的笔,在其中的几处做了些小小的改动,“这个地方出了点小错误,所以你看,后面的这些就全都错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便是如此。” 说话间,他已经抽出一张纸,从他标注出来的那个地方往后的步骤全都重新推衍了一遍,“纸上谈兵与兵临实战终究是不同的,经过这么多年,无数将士已经用性命证明,这个地方的推算存在失误,若是亲临战场,真正用于兵战之上,这里的阵门变化,决不能依从守旧的布局之法,需变则通……” 他一边说一边推衍,手中的笔飞快地转动,在纸上留下一张张图和一串串文字。 突然,他停了停,侧身向身边的雪衣看去,只见她正紧抿着嘴唇,一脸清和笑意地看着他。 “怎么了?” 雪衣轻轻摇头,烛光下看去双颊微微泛红,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写的东西,挑眉道:“这么说,你是答应教我了?” 夜青玄轻轻一叹,“我有选择吗?” 待两人放下手中的纸笔时,天色已微微亮。 将离来敲门,送来洗漱的水,才发现两人竟是衣衫未解,雪衣正趴在桌案上睡着,夜青玄这取来披风轻轻给她披上,对着进门来的将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与她一道退出房间。 “小姐她……一夜没睡吗?”将离瞪了瞪眼睛,她明明听钟舸说,昨儿两人早早就休息了。 夜青玄眼角有一丝倦意,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了一把脸,“你家小姐的脾气你不是不知,一旦对什么来了兴致,不眠不休也要研究个明白。你去通知钟舸和离洛,让他们带着所有人好好吃一顿早饭再走。” 将离连连点头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夜青玄却并未走远,站在楼下的院子里回身看了一眼半阖的窗子,微微挑眉笑开。 天策卫轻装简行,轻骑跑得极快,夜半便回到京中,而到第二天,夜舜下了早朝之时,他们已经查出了这些刺客的来历。 “查清楚了?”夜舜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葛青上前一步,垂首行礼,“已经查清楚了,身上带有这种印记的人,属下曾经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 说着,他上前一步,一把扯开刺客面前的衣襟,露出右胸前的勾形印记。 “谁?” 葛青犹豫了一下,道:“闵扬。” 夜舜的眸子骤然一沉,脸色跟着变得冷冽,闵扬,京中无人不知他是夜明澜的人,就算是前不久有消息说,他已经遇刺身亡,但也否定不了他是夜明澜的人这个事实。 不过,夜舜的反应倒还算是冷静,并没有十分惊讶,盯着那些刺客看了半晌,他挥了挥手道:“朕知道了,带下去吧。” 葛青会意,示意身后的人把尸体挪走,而后轻声问道:“皇上,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夜舜凝眉,沉吟良久,缓缓道:“不动声色。” 葛青虽然心里疑惑,却是没有多问一句,点了点头,悄悄退出了紫宸殿。 这边他刚走,那边高义同就来报:“皇上,苏老王爷来了。” 苏老王爷苏宏,苏语的爷爷,苏贵妃的叔叔,也是当年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的夜朝大功臣。 先帝在时,因他立功无数,特封他为外姓王爷,赏赐接连不断,然苏宏却深知功高震主的下场,为人处世一向都很低敛,从不喜张扬。 其子承袭将帅之职,打了无数胜仗,却在苏语八岁那年,遭麾下将士叛变,围被杀于东海那一战。 苏宏一病不起,随后便退下了战场,在苏语的母亲殉情之后,一手将苏语抚养长大。 正也因此,夜家对苏家一向恩德有加,当年更曾想过要把苏语嫁给夜亓晟,成为太子妃,是苏宏亲自出面说苏语年纪尚小,且她心性单纯,不宜入宫,这才说服夜舜打消了这个念头。 “朕记得当年苏将军战死之后,谣言四起,都说是朕看你们苏家风头太盛,是朕暗中命他们暗杀了苏将军。”夜舜站在阁楼上的围栏旁,极目远眺,神色深沉。 闻言,苏宏微微一颤,连忙俯身行礼,“皇上,这些不过的宵小之辈故意放出来的谣言,岂可信之?我苏家将门之后,光明磊落,一心为主,断不会为那些空穴来风之言扰了心智。” 夜舜缓缓回过身来,伸手扶起苏宏,“真自然是明白老王爷乃是忠心为我夜朝,想苏家这些年来为了朝廷实在是付出了太多,朕一想到如今就只剩下语儿一人,这心里就不好受,一直都想能补偿你们。” “皇上言重了。”苏宏连连摇头,“为朝廷效力,是我苏家的荣幸和使命,不敢言功,更不敢求恩,老臣只希望皇上能明白苏家的一片赤胆忠心便足以。” 顿了顿,他朝着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老臣方才看到天策卫抬着几具尸体出去了,那是……” “那是去刺杀玄王的刺客,好在朕早有准备,命葛青暗中埋伏,将刺客全都拿下了。” 闻之,苏宏的脸色骤然变得一片惨白。 第165章 宁为酒鬼非傀儡 第165章 宁为酒鬼非傀儡 那些人胸前的印记他自然是认识的,所以他们是谁的人,他当然也是知道的。 只怕,葛青故意没有把那些印记遮起来,又故意从他身边走过,让他看到,根本就是早有安排的,换言之,这是夜舜给他的警告。 想到这里,苏宏不由轻叹一声,俯身道:“老臣今日前来面圣,实则是有事想请求皇上。” 夜舜面色始终不变,淡淡笑着,道:“老王爷不必与朕客气,有话尽管说来。” 苏宏叹道:“老臣年事已高,精力大不如前,也厌倦了京都喧哗的生活,如今身边只语儿这么一个牵挂,待语儿出嫁之后,老臣也该退下,好好歇着了。所以老臣恳请皇上,待语儿成婚之后,能准老臣告老还乡,安养晚年。” 说罢,他深深拜了下去。 夜舜连忙俯身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老王爷,您这是折煞朕呢,先帝在时都不让您跪,你却来跪朕,若教先帝知道了,定要说朕不孝了。” “老臣不敢!”苏宏诚惶诚恐,心惊胆战。 夜舜与先帝不同,比之先帝,他的心思更加让人琢磨不透。 “好了。”夜舜把人扶起,挥挥手道:“朕知道老王爷这些年辛苦了,莫说是您,就连朕有时候也会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老了……” 苏宏不知该如何接话,思索片刻,缓缓道:“贵妃娘娘女人家,见识少,说话做事未免会欠缺周全,至于澜王,比之几位兄长,尚且年幼,还应该要多多教导,好好指引。” 夜舜点点头,“老王爷说的是,放心吧,朕断不会疏忽了几位皇子言行之教,朕在想,是不是朕把他们留在身边太久了,把他们都宠坏了,看来应该要把他们都放出去,好好历练一番才是。” 一句话说得苏宏心下连连颤抖,夜舜他这是……这是要把几位王爷分派到封地去! 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夜舜已经换出一副笑脸,笑呵呵道:“既然老王爷有心归隐,朕若不准便是不仁了,既如此,那就有劳老王爷再劳累数月,等语儿一嫁到容家,朕便准你回乡,颐养天年。” 苏宏连忙行礼谢恩,而后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身影,忍不住在心底长叹一声。 他现在是皇上,是夜朝的夜帝,终究,不在是小时候那个顽劣的孩子了。 三月,草长莺飞,鸟语花香。 这两月来,凤夙城虽然是严加封锁,四处搜查,慌的也只不过是那些时常进出城的生意人,城内那些小门小户的经营者倒是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天气晴好,一大早就听到满大街的吆喝声,站在街头放眼望去,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 国都毕竟是国都,永远一派繁华喧闹之景。 如今正是百花齐放之时,不少酒肆趁机借花酿酒,酿出的花酿卖路极好,每天不到午时便抢售一空,站在酒肆门外,能闻到各种花香。 “哪来的臭乞丐?”一家酒肆门前,一名店伙计很不客气地把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脏乱的男子丢了出来,随后又把他的酒壶也跟着扔了出来,还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 “就你这样,还敢学人家来乞讨?你自己看你,有手有脚、年轻力壮的,不好好找个活干,就想着白吃白喝,我呸!我喂狗都不给你!” 说罢,又一脚踢过来,把男子踢到了一旁。 男子倒也不介意,一直撇着嘴呵呵笑着,不管别人怎么嬉笑怒骂,他只顾着捡回自己的酒壶,摇了摇,慢慢站起来,又朝着前面的酒肆走去了。 街道对面有一家酒坊,门前站着一名三十多岁是妇人,把一切尽收眼底,这会儿忍不住摇头一叹,要了一大勺酒走到那男子身边,拿过他的酒壶装满。 男子见了不由呵呵一笑,连连点头称谢。 “我说小伙子,看你年纪轻轻,不伤不残的,怎会甘心沦为乞丐?”妇人眼底有不忍,也有无奈。 男子接过酒壶的手微微一滞,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只是很快变又换出这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大嫂,谢谢您。” 由始至终,他只是说谢谢,其余的多一个字也不说,接过酒壶喝了两口之后,连连称是“好酒”,而后蹒跚着离去。 妇人见他这般,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回到店内,无意中却发现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锭银子! 这…… 她追出店去,四周张望,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那个酒鬼已经不见,四下里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主人,”不远处的巷子里,云路看了看那卖酒的妇人,又看了看踉跄着离开的酒鬼,有些不忍,“我们真的就放任公子这样下去吗?” 阚泽神色凝重阴冷,他盯着那个酒鬼——司仲卿的背影看了许久,冷冷道:“若他自己愿意这般自暴自弃,任何人都救不了他。” “可是主人……”云路欲言又止,似是慑于阚泽阴沉的脸色,不敢多说。 阚泽垂首看了云路一眼,沉吟片刻,道:“走。” 绕过两个路口,司仲卿抱着讨来的酒和吃的慢慢走进一条巷子,刚走了两步就看到对面有人走来,他定定看了一眼,冷冷一笑,转身欲走,却发现身后的路也被人堵住了。 而后,阚泽和云路走了出来。 一见到他,云路就忍不住低呼一声“公子”,司仲卿无动于衷,向阚泽看去,“找我有事吗?” 阚泽冷眼看他,“你就打算,一辈子就这样下去吗?” “呵呵……”司仲卿嘲讽地笑了笑,“你弄错了,不是我要这样下去,而是你——” 他伸手指了指阚泽,“是你要我这样下去,你拿走了我一切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用毒封住了我所有功力,而且每天每夜都派人监视着我,跟着我,我还能怎样?” 说着又是冷冷一笑,“只可惜我没有雪衣那么的医术,否则我一定早就解了你给我下的毒。” “解了毒又如何?”阚泽的脸上不带一丝感情,面无表情地看着司仲卿,“就算现在我给你解了毒,让你恢复功力,你以为你就能出得了凤夙城吗?你自己也看到了,如今凤夙城上下早已封锁戒严,莫说是你,就算是城里的百姓进出都十分艰难,你当真以为你出得去吗?” “所以……”司仲卿瞪着他,“你就把我变成现在这样,逼我回去帮你们做事?” “把你变成现在这样的人,是你自己!”饶是阚泽脾气再怎么好,这会儿也被他这自暴自弃的模样惹得怒火上窜,“你不是为我们做事,而是为你自己、为楼氏一族、为楼夙!” “哈哈……”司仲卿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他抹了一把眼睛,连连击掌,“为了我自己?说的真好……可是我也说过,我不是楼陌卿,不是你们的公子、你们的傀儡楼陌卿,我是司仲卿,我就算是死,也不会为你们做事!” 阚泽两眼泛红,隐隐闪现着杀意,紧紧握拳,道:“好……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你!” 话音落,他一掌挥出,对着司仲卿面门直劈而下。 云路等人见状,全都吓得一愣,惊呼一声“主人”,云路想也不想便扑上去想要拦住阚泽,却还是晚了一步,那一掌已经到了司仲卿面前。 而司仲卿毫不闪躲,只是这么冷冷笑着,满眼讥讽地看着阚泽,看着他那一掌在他额前一寸远处骤然停下。 所有人都悄悄松了口气,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阚泽这一掌若真的劈了下来,那他们失去的就不仅仅是他们的公子,依阚泽的性子,难保不会自戕。 这些年来,阚泽受了多少苦,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唯一支撑他走下去的就是找回先王的太子,回楼夙继承大统,救楼夙于水深火热之中。 而今,他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把人找了回来,这人却不接受自己的身份,于阚泽而言,这比他没有找到人的时候,更加痛苦。 “主人……”怕他会再有所行动,云路连忙紧紧抓住看着的衣角,对着司仲卿使了个眼色,“公子一时间无法这一切并不奇怪,主人之前不是也曾说过,会给公子时间吗?” 阚泽冷睇了司仲卿一眼,“我是说过,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中用,连这一点责任都担负不起!与其让他活在这世上受尽屈辱,还要时刻面对各种危险,更有可能会被别人利用,倒不如我送他个痛快!” “主人不可!”云路把他往后拉了拉,“请主人再给公子一点时间,公子一定会重新振作起来的。” 闻言,阚泽深深看了司仲卿一眼,没有应声。 倒是司仲卿轻轻笑出声来,他对着阚泽挑了挑眉道:“怎么?不杀我了?既如此,那我就不跟你们耗下去了,回见。” 说着,他挥了挥手中的酒菜,转身离去,走出两步,还不忘对那些黑衣侍卫道:“别忘了你去教训那个把我扔出来的店伙计,还有,对面大嫂人挺好,给我送了酒,你们可得记得给银子……” 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阚泽浑身发抖,深深吸了口气,突然狠狠一拳打在墙壁上。 “我阚泽,愧对先王!” 司仲卿不紧不慢地出了巷子,刚一离开那些人的视线,他的脸色就骤然沉了下去,寻了处角落坐下,朝着四周环顾了一圈,只见行人熙熙攘攘,却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看到的熟悉面孔。 胸口堵得厉害,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仰头大口大口地灌酒。 雪衣,你可曾看到我的药囊,你可知我还活着?雪衣,我现在回不去,你若知我还活着,会不会来找我? 雪衣…… 越想,心中便难过,他把手中的菜狠狠摔在地上,自顾仰头喝酒,一旁的乞丐爬过来偷偷捡走了他的菜,他却置若罔闻。 而就在他抬头灌酒的瞬间,两道身影从他面前的街上疾奔而过,随后一群侍卫追了上来。 第166章 容闵二人已入城 第166章 容闵二人已入城 前方被追逐的两人一男一女,皆是清减利落的劲装,动作灵敏迅速,最重要的是,两人气功极好,方才在街上,人来人往,不好逃走,这会儿刚刚到了街头,那些追着他们的人就被甩得不见了影儿。 等那些人追到郊外,连一丝一毫的踪迹都找不到了。 其中领头那人俯身四周查探了一圈,只见地上平整干净,没有一丁点被踩踏过的痕迹。 不多会,到另外几面查探的人也跟着回来回报:四周皆没有发现他们的脚印,所以根本无法判断此时他们逃往了哪个方向。 领头那人抓起一把土在手中揉了揉,又恨恨地摔在地上,“哼!真不愧是轻功高手,这会儿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已经逃得不见踪迹!可是这里是楼夙,不是夜朝,我倒要看看,你们能逃到何时,逃到哪里!” 说罢,狠狠跺了一脚,领着众人离去。 直到确定他们全都已经走远了,不远处的树上,借着树干和枝叶遮蔽起来的两人这才伸出头来看了看,却正是容曦和闵扬。 “他们真的走了吗?”容曦的脸上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眼角眉梢早已不见稚气与顽劣之色,沉稳了许多。 说话间,她想要起身,却被闵扬一把拦住,他四下看了看,从枝头折下一截树枝扔了下去,不想就在那树枝坠地之前,就被一只网牢牢网住,随后从不远处的密林中走出几名黑衣人,一看网里是树枝,都不满地唾骂了几句,收了网,又退了下去。 容曦看得直皱眉,这些人果然狡猾,原来早已在这里布下了陷阱,难怪会这么轻易地离开! 定定地看了两眼,她转向闵扬道:“现在怎么办?这下面一定到处都是他们的陷阱,我们现在下去,只是死路一条。” 闵扬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一大片丛林,树与树之间的距离倒是不大,他想了想,低声道:“抓紧我。” 容曦似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由皱眉道:“虽然你轻功极好,可是若要再带上一个我,只怕就要被拖累了。这片林子这么大,你若是带着我出去了,不累死也累残了。” 闻言,闵扬竟是轻轻笑了笑,抓住她的手臂,“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死掉的,我说过,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看着他越发澄澈的眸子,容曦只觉心下狠狠一动,就在她愣神的时候,闵扬抓住她的一只手环在自己的腰间,另一只手紧紧揽住她,提气运功,轻松地掠到附近的树上。 容曦回神,与他一起运气,不出两刻钟,两人便轻松地出了这片密林。 回头看了一眼密林,再相视一眼,两人都不由得会心一笑,寻了处容易藏身的角落坐下来。 闵扬拧开水壶,想也不想就递了过来,容曦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突然停下来,摇了摇水壶,拧眉道:“我们的水粮已经不多了。” 闵扬点点头,“没想到凤夙城查得这么严,我们都是夜朝口音,一旦现身去备水粮,定会被他们听出口音来。” 容曦沉了脸色,向四处望去,北方不比夜朝,随处都能找到水源,这里干旱缺水,沙尘也大,虽然春季的时候稍稍会好一点,不至于到缺水的境地,但是若想在野外找到干净的水,也几无可能。 两人显然是想到了一处,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蓦地,容曦星眸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凑近闵扬道:“有了!” 闵扬道:“怎么?” 容曦狡黠一笑,道:“不能明买,咱们总可以偷偷地买。” “偷偷地……”闵扬凝眉想了想,“你的意思是……” “反正我们现在已经进了凤夙城,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了,既如此,那我们就现在这里待下,等入夜了,那些烦人的家伙都睡下了,咱们再去。” 闵扬明白她话中深意,不由跟着弯眉一笑,点点头道:“好。” 说话间,他解下自己的外衣铺在地上,“你先好好休息一下,等天黑了我叫你。” 容曦怔怔地看了他两眼,鼻子有些微微发酸,这一路上,闵扬一直细心地照顾她,她不是不明白闵扬的心思,只是故作不知。 因为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心里那个最重要的位置已经留给了另一个人,就算闵扬对她再好,她也无以为报。 容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见到了司仲卿,可是他却已经变得不再是司仲卿,他冷酷无情,冷眼待她,甚至,他要杀她,也要杀了闵扬。 就在他手中长剑对着闵扬刺下去的那一刹那,她骤然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四下看去,却发现不见闵扬的踪影。 “闵扬!”她脱口喊了一声,霍地站起身来就要去找人,却听得身后有人喊了声“容姑娘”,回身看去,闵扬提着一包果子大步走来,“你醒了?” 容曦没有答他,而是快步走上前去,拉过他四周打量了一番,确认他身上没有上,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了?”见她脸色不好,闵扬不禁有些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容曦摇摇头,松了口气,“没事,你去哪了?” 闵扬拉着她一起坐下,挑了两颗最大的果子递到她手中,“我见这四周有野果子,就顺手摘了些,你先吃点垫垫肚子,等会儿我们进城去。” 容曦喉间一哽,竟是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冲闵扬浅笑着点点头,用手肘碰了碰他,“你也吃。” 闵扬不由失笑,点了点头,“好,我吃。” 楼夙的夜晚来得比夜朝要早,刚过了酉时不多会儿,天色便渐渐暗了下去。 两人将四周清理了一番,遮掩住他们待过的痕迹,而后起身朝着城里去了。 水的问题倒是不难解决,随便找一户人家都能找到水,只是这吃的却不好找。 两人沿着一条街一直找到头,也没发现一家馒头店,容曦不禁有些懊恼,正不悦的时候,她突然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不由馋馋地伸了伸舌头,低声对闵扬道:“你闻闻。” 闵扬依言勾起鼻子闻了闻,“是酒。” “是桃花酒。”容曦冲他贼贼一笑,顺着香味一路寻了过去,果然在前方接连发现了好几家酒肆,而这桃花酒的香味就是从其中一家传出来的。 两人正要上前,突然听到前方有一阵脚步声,连忙隐入一旁的黑暗中,只见一名酒鬼手中提着酒壶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容曦只觉那身影很是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间又不想出自己何时有个酒鬼朋友。 正出神时,闵扬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走。” 容曦便收回心神,跟着闵扬一起潜入了一家酒肆。 那酒鬼走了两步之后,感觉背上一阵凉意嗖嗖,霍然回身,正是司仲卿,他四下里扫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人,便又仰头喝了一口酒,缓步离去。 容曦和闵扬进了院子之后才发现,这里是一座大酒楼的后院厨房,即使是在后院,也能隐隐听到前厅传来的嬉笑声和叫喊声。 两人对了个眼色,找到桃花酒,掏出其中一只水壶灌满,正要离开,突然只听得一声厉喝:“什么人?” 两人心下一惊,回身望去,只见来人穿着一身侍卫服,却正是白天里追赶他们的那些人。 “走!”闵扬想也不想,一把将手中的酒坛朝着那人砸了过去,而后拉起容曦从后窗跳了出去。 这侍卫本是要出来小解的,喝得多了点没找到茅厕,却找到厨房来了,此时一见容曦和闵扬二人,顿时酒醒了七分,躲过酒坛,跑到院子里喊道:“刺客,抓刺客!” 不出一刻钟,里里外外的各条街上便站满了穿着相同衣着的侍卫,只听得一声令下,众人便朝着四处散去,几乎堵住了所有通往郊外的路口。 饶是闵扬和容曦身手不弱,却还是没能避开所有的搜查侍卫,在一个三岔路口被三面围住。 闵扬定定看了容曦一眼,两人将一壶酒和一壶水牢牢系在腰间,背对背站着,定定地看了那些侍卫半晌,突然朝着同一个方向掠去。 容曦挥掌,一把银针撒出,黑暗中传来一阵惨叫声,闵扬紧跟着身形一晃,便没了踪影,等那些人回过神来时,手中刀剑已经不见,继而便听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传来。 打开一个缺口之后,两人毫不犹豫,齐齐掠身而去,身后一人冷喝一声,“想逃?放箭!” 只听得身后“嗖嗖”之身不绝于耳,容曦暗叫不好,他们有羽箭。 眼看着一支羽箭就要射中她,闵扬想也不想,一转身挡在她身后,同时双手紧紧揽住她的双肩,两人疾掠而去。 方才下命令的那人追上前两步,看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喝道:“他们中箭了,跑不了多远,追!” “是!”侍卫齐齐应了一声,紧追着去了。 这些人刚一离开,司仲卿便闻声而来,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体,本是无心过问,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俯下身去仔细看了看其中一具尸体,看到他喉间和额上的细长银针,骤然变了脸色。 “曦儿!” 第167章 受伤幸得妇人救 第167章 受伤幸得妇人救 容曦最担心的事情,便是箭上有毒,而射中闵扬的这支箭便是喂了毒的毒箭。 “闵扬……”感受着闵扬越来越短促、越来越虚弱的呼吸,容曦不由慌了神。 “不要说话。”闵扬的声音很轻,他压住容曦的肩,不让她乱动,然看着身后越来越多的人,以容曦那般冲动的脾气,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出手? 她神色一怒,一撒手,一把银针飞出,最前的那几人顿时倒地不起,然这并不能阻止那些人追上来的脚步。 两人尽量挑窄小的巷子走,时不时地从屋顶上掠过,如此疾奔了一番,总算是摆脱掉了一拨人,身后追着的人也越来越少,然而这几人也越来越不好对付。 容曦心中有些焦急,闵扬中了毒,必须尽快解毒才行。 正着急之时,突然只听得追来的那些人惊呼了一声,其中一人喝道:“他们有帮手!” 容曦和闵扬也暗暗吃了一惊,他们初到凤夙城,怎么会有什么帮手? 回身匆匆扫了一眼,只见一道清瘦的身影站在路口,对着那些侍卫丢出几只火球,见状,那些侍卫便连忙转身朝着他们追去。 趁着这个空隙,闵扬和容曦连忙提气运功,几个纵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好不容易在村头找到了一间竹屋,两人想也不想便闯了进去,屋里住着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正是白天在街上给司仲卿装酒的那人,一见眼前情形,她不由吓得一愣,“你……你们是……” “大嫂,请救救我们。”容曦收敛杀意,换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了看闵扬道:“我兄妹二人从外地来,到凤夙城做生意,瞧着凤夙城很是漂亮,便趁夜出来走走,哪料想却被一群人追杀,我兄长被他们伤了……” 那妇人稍稍定了定神,走上前来,一见闵扬身上的羽箭,不由暗暗吃了一惊,“是他们!” 容曦道:“大嫂知道他们是谁?” 妇人讪讪地摇了摇头,见二人穿着打扮都不像是寻常百姓,便将两人让进屋来,一边寻找药箱一边道:“你们这个时候到凤夙城做生意,可真是来错了地方,现在凤夙城里里外外都在找人,整天盘查,弄得人心惶惶。” 容曦给闵扬使了个颜色,一边用剪刀剪开他后背的衣服,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到处都在抓人?” 那妇人把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递过来,叹息道:“说是要找一位重要的人物,可是没人知道他们在找谁……唉,这些人闹起来,真是不管咱们百姓的死活,若是先王还在……” 突然,她定定地看了容曦两人一眼,“二人是从外地来的吧?” 容曦点点头,“我们从夜朝边疆来的,想着这时候正是做茶叶生意的好时候,怎料会遇到这样的事?” 说话间,她已经剪开了闵扬的衣物,那妇人伸头一看,突然变了脸色,“哟,这箭上有毒!” 说着狠狠皱了皱眉,似是喃喃自语:“这些人下手果然够狠的。” 而后起身道:“你们稍等,我给你们找大夫去。” “不用!”容曦连忙制止,妇人不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容曦这才惊觉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连忙赔笑道:“我们出门的时候,随身带了些解毒的药,不用劳烦大嫂了。” 她边说边从怀里掏出几只药瓶,可是左右看了看,却不知哪一瓶才是解毒的。 倒是那妇人走过来接过药瓶看了看,又打开闻了闻,而后挑出一瓶递到她面前,“这一瓶,这是上好的解毒丹。” 容曦愕然地瞪了瞪眼,“原来大嫂也懂药理。” 那妇人抿唇淡淡一笑,并不打算解释,只是帮助容曦一起替闵扬清理了伤口,又上了药包扎好,而后她从衣柜里翻出两件已经洗得发白的男人衣服递来,“这是我夫君的衣服,这位小哥先将就着穿穿。” 容曦连连称谢,下意识地四处看了一圈。 妇人看出她的心思,垂首淡笑道:“放心吧,我夫君不在,他……”她停了一下,沉下脸色,“他已经走了很多年了。” 容曦脸色一僵,连忙道歉,不用再多问,也终于明白为何这两件衣服看起来这么旧了。 妇人倒是豁然,摆了摆手,给两人倒了杯水,“你们先歇着,我去给你们做些吃的。” 说罢,端起水盆款步出了门去。 闵扬换了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警惕地环顾四周,轻声道:“你似乎一点也不怀疑她。” 容曦朝着门外看了看,“你不觉得她人很好吗?”说着凝眉想了想,“我总觉得我好想在哪见过她。” 闵扬不由轻笑,“她的口音一听就是地道是楼夙人,而你这是第一次到楼夙来,你怎么会见过她?” 容曦噘着嘴点点头,“我明白,也许我因为她人很好,觉得很亲切吧。” 说着又担忧地看了闵扬一眼,“伤口还疼吗?” 闵扬摇了摇头,“放心吧,我没事,多亏了临行前你从三小姐那里带走的这些药,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容曦却没有那么轻松,她沉沉吸了口气,皱眉道:“你别觉得奇怪吗?为何我们刚一进入楼夙,就开始被各路人马追杀?他们好像认识我们,也早就知道我们会来。不过之前的那些人都还算好对付,可是凤夙城的这些人就那么容易对付了,他们一个个就像跟我们有深仇大恨似的,紧追着我们不放,这究竟是为何?” 闻言,闵扬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没有应声。 容曦看了一眼他沉敛的神色,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闵扬沉默许久,终于沉声道:“是澜王。” “夜明澜?”容曦霍地站起身来,凝眉看着闵扬,“他……他的人怎么可能到得了这里?” 闵扬叹息道:“澜王和楼夙的人有来往,他定是猜到我们此番是赶来楼夙,所以传了信告知楼夙这边的联络人,让他们来抓我们。” 容曦不由恨恨地咬了咬牙,握拳道:“好个夜明澜,他竟然勾结外贼,意图叛乱!” 闵扬一把抓住她,示意她小声点,压低声音道:“我们的画像一定早就传到了凤夙城,换言之,我们现在在凤夙城可谓是通缉重犯,只怕想找人,没那么简单。” 容曦心里也明白他的意思,沉沉点了点头,良久,她一脸愧色地看了闵扬一眼,轻声道:“对不起,闵扬,连累你了。如果现在你还在澜王府……” “没有如果。”闵扬断然打断她,冲她淡淡一笑,“就算老天让我重新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如今我只想顺着我的心走,所以你也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看着他坦然的笑意,容曦直觉胸口堵得厉害,她起身替闵扬拉了拉被子,“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大嫂那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闵扬也不拦她,点了点头,看着她离开。 而就在之前他们离开的那条街上,那个丢火球引开那些侍卫的人正是司仲卿,他刚刚跑出一条街,就被这些人团团围住。 只是他的脸上不见丝毫惧色,朝着那些人冷冷一笑,而后对着身边的一个巷子道:“交给你们了。” 那些侍卫正疑惑时,突然只见几道黑影从天而将,速度奇快,不等他们回神,黑衣人已经握住他们的头用力一扭,那些侍卫便断了气。 司仲卿冷眼看着这一切,确认那些侍卫都死了,便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公子。”云路忍不住喊他一身,上前来,“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现在城里城外的搜查巡逻人手都增加了一倍,他们迟早会发现你的身份,到时候你就危险了。” 司仲卿却只是笑了笑,挥手道:“云路,你有心了,可是我早就说过,我绝对不会回去做你们的傀儡,你们走吧,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我生也好死也罢,都与你们无关。” 说罢,他举起手中的酒壶大口喝了几口,一边摇摇晃晃着离开,一边念叨着:“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好酒,好酒,哈哈……” 曦儿,那个人一定是曦儿,虽然他没有看到她的样子,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可是他宁愿相信,那就是曦儿。 正也因此,方才他才会不顾自身安危也要以命相救。 雪衣,是你让曦儿来找我的吗? 曦儿,你现在在哪里? 许是老天眷顾,这一路走来都是晴好天气,一行人的心情也没由来地跟着好了起来。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雪衣几度昏昏欲睡,都被秦钟舸和将离的吵架声吵醒。 无奈,她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夜青玄,小声嘀咕道:“有了这次的教训,今后千万不要再同时把他们两人都带上。” 夜青玄满眼都是宠溺之色,透过撩起的帘子看了一脸得意之色的秦钟舸一眼,话却是对雪衣说的:“你若是嫌吵,我现在就让钟舸回京去,可好?” 第168章 夜游彭城得奇遇 第168章 夜游彭城得奇遇 方才还笑嘻嘻的秦钟舸闻言,骤然沉了脸色,哀嚎道:“王爷,这可不行啊,咱们这……这都已经进了西岭了,前面就是彭城了,我现在……我这……” 看着他哭丧着脸的模样,离洛和将离别提心里多解气,坐在外面赶马车的将离笑得前俯后仰,连连道:“对,让他回去,回去看家。” 离洛一脸正色,不紧不慢道:“看你们的家?” 将离被问得一愣,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秦钟舸也愣了一下,而后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 离洛被他笑得直皱眉,一抬脚踢在他的马屁股上,冷声道:“你乐什么?” “我……”秦钟舸根本没来得及把话说完,马就嘶鸣一声,一溜烟儿地奔了出去。 坐在马车里的雪衣这下子心情总算是好了起来,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一脸餍足的表情,悠然地看着窗外缓缓掠过的风景,嘴角没由来地浮上一抹浅笑。 夜青玄看在眼底,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若喜欢,我便向父皇请命,赐我们一块封地,远离京都,可好?” 雪衣愣了愣,回身看了他一眼,夜青玄接着道:“我们相识这么久,独独离开莫凉城的这些天你的开心的,没有负担,不用防备,轻轻松松。” 雪衣心底一动,明白他话中之意,不由挑眉一笑道:“好啊,唔,我先琢磨琢磨哪里最好。” 夜青玄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长发,贴上前来,缓缓道:“好,不着急,回京之前想好就行。” 雪衣本以为他说请调封地只是随口说说,这会儿再听这句话,再看他这般认真的神色,她突然心下一慌,心知他是认真的。 垂首沉吟量良久,她微微一笑,摇摇头道:“罢了,这些地方偶尔出来走走就好,又岂能真的长久住在这里?毕竟在京都住得久了,说要离开,还是不舍的。” “当真?”夜青玄握着她手的力道加重了些,凑在她耳边轻轻呵气,带来一阵阵刺痒。 雪衣狠狠掐了他一把,面上却巧笑如昔,“看心情吧,指不定我什么时候就改变主意了。” 虽然她努力装作轻松,夜青玄还是从她的声音之中听出一丝怅然,以及决绝。 他们心里都明白,说要远离京都朝堂,不是不可,只是在有些事情完成之前,确实不可。 如今到底有多少双眼睛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敌在暗,他们在明,除非等到能确保自身安全的那一刻,否则,就此轻易地离开,只会是给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伤害他们的机会。 比如说,这次离京西行。 不到一个月的行程,就遇上了不下十次的刺杀,什么样的招数手段都用上了,这一次他们是早有防备,可谁又能保证,今后的每次他们都能这般准备充分,都能有幸安全脱身? 见夜青玄沉默不语了,雪衣便回身抱住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道:“阿玄,答应我一件事。” “嗯,你说。” “等事情平息了,带我去你的家乡看一看,好不好?” 她清晰地感觉到夜青玄浑身轻轻一颤,半晌都没有出声,却有一股寒气渐渐地从他的骨子、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 “阿玄。”雪衣没有惧意,反倒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 “我在。”良久,夜青玄终于轻轻开口,他吐出一口气,缓缓坐起身来,将雪衣揽得更紧,把下巴抵在她的额前,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外面又是一片闹哄哄,根本没有人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两人甜甜蜜蜜、你侬我侬、相偎相依,都识趣地扭开头故作不见。 独独离洛一人定定地看了两人一眼,眼底有一抹担忧和不安,他离马车最近,所以他清楚地听到雪衣那句“带我去你的家乡看一看”。 她既是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知道莫凉城根本就不是夜青玄的家乡,换言之,她可能已经知道夜青玄的身份有假。 尽管心里有些慌乱不安,可是看着夜青玄的反应那么平静淡然,离洛的心便也跟着渐渐平静下来。 他相信夜青玄的选择和决定,从来都不怀疑,一如当初夜青玄选择相信雪衣。 彭城位于西岭边境,是进入西岭之后的第一座城,城里很是热闹,尤其是到了晚上,四处画舫喧嚣,花灯满街。 秦钟舸领着将离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地回身吆喝一声。 就连一向冷着脸的离洛也不由得浅浅微笑,道:“都说到了彭城之后,一定要夜游彭城,如今看来,果然另有一番风味。” 说话间,有一位提着花篮的小姑娘路过,她冲雪衣甜甜一笑,伸手递来一株水红色的花,不等他们言谢,便又向后走去,边走边把花篮里的花送给街上的游人。 雪衣不由轻轻一笑,看了看手中的花道:“是仙客来。” 闻之,夜青玄俊眸微微一凝,瞥了离洛一眼,离洛当即会意,放慢脚步走开。 雪衣见了,故作不知,与夜青玄不紧不慢地朝着前方走去。 “这彭城怎么看也不像是受了涝灾的地方。” 夜青玄低声道:“这里毕竟是城中,就算是有涝情,也是在城外远郊,在没有这些官贵的地方。” 雪衣闻言,微微冷了脸色,语气也带了一抹嘲讽,“如今有些官又如何能称得上是官?说白了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恶鬼,他们不顾百姓死活,为了一己之私,就狠心剥削百姓,克扣赈灾款粮,中饱私囊。” 闻言,夜青玄不由侧身定定看了她两眼,突然挑眉淡淡笑开,“这话若是让那些官员听了去,你我今晚可就都得进牢里待着了。” 雪衣睨了他一眼,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你会吗?” 夜青玄但笑不语,伸手揽着她继续走着。 前方路口传来一阵喧闹声,两人循声望去,只是那里围了一大圈人,不知在看什么,时不时有人垂头丧气地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位妇人怒骂。 秦钟舸和将离跑了回来,指着前方道:“公子、夫人,那边有位老前辈摆摊与人比试推衍,题由看官出,论结果,谁的推衍更多更长,谁便胜出。赢的看官可以从老前辈那边随便拿走一样东西,反之若是输了,就得把身上最贵重之物留下。” 雪衣这才明白,难怪方才有那么多人悻悻离开,想来都是输了。 夜青玄直接了当,道:“你便直说,是不是看上了什么?” 秦钟舸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公子去看了便知。” 将离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我们看了这么久,那老前辈一次都没输过。” 夜青玄看了雪衣一眼,见她两眼放光,便知她这段时间学了些推衍术,这会儿有些手痒了,笑道:“看来是位高人,如此,便当是去请教一番也罢。” 闻言,雪衣不由了然地冲他一笑,四人一道快步走了上去。 刚刚拨开人群进了里围,就看到有一名中年男子哭丧着一张脸,恋恋不舍地摘下自己腰间的上好古玉放下,连连叹息几声,转身离去。 抬眼望去,桌案对面坐着的是一名六十来岁的老者,一番仙风道骨之气,他头也不抬,便笑呵呵道:“这位夫人,可愿一试?” 雪衣心下微微一凛,顿时被勾起了兴致,在他对面坐下,点头致意。 老先生撩起衣袖做了个“请”的动作,“不知夫人打算出什么题?” 雪衣略一沉吟,侧身看了夜青玄一眼,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涝。 一见这“涝”字,人群中顿时喧闹开来,这个题出得颇有些奇怪,很多人都看不懂其中名堂。 饶是如此,人群中依旧不断有人为老先生叫好,只当雪衣这是门外汉,随意写来。 倒是那位老先生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捋着胡须浅浅笑开,看向雪衣的眼神也稍微有了些异样。 他示意了雪衣一番,而后自己也摊开一张纸,提笔写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的脸色由一开始的轻松渐渐变得凝重,似是想到了什么沉重的事情,手中的笔也越来越快,字迹愈见龙飞凤舞,离而不绝。 四周突然变得一片沉寂,除了别处传来的吆喝声,围观看客竟是没人发出一点声响。 约莫过了两刻钟,两人的速度都缓缓慢了下来,周围的人也开始小声议论开来。 夜青玄不动声色,静静地站在雪衣身后看着她一步步推衍,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笑,直到最后,她的笔落下,他方才微微拧了拧眉,下意识地向对面的老先生看去。 一旁的小童把两张纸举起来给诸位看官看了一番,众人惊觉两人所写内容几乎是一模一样,无非是涝情水患,为地方官者加紧防范,继而是京都当职之人密切关注之类云云,唯一不同的,是最后一步。 老先生显然也注意到了雪衣的那张纸,定定地看了两眼,脸色微沉,“夫人的意思是,归根结底,涝之治该归于民?” 第169章 高人竟是君之师 第169章 高人竟是君之师 见雪衣点头,老先生忍不住接着问道:“何以见得?” 雪衣微微太息一声,澹澹道:“涝,生之于民,苦之于民,相信先生也未曾听过,这涝灾毁了官府、毁了贵宅、毁了宫宇一说吧?” 老先生点了点头,“可是,这与治之于民又有何干?” “涝,生之于民,是因为历来官贵之人居于高地,尽量让自己远离河道、水提、水坝,所以从来不用担心涝灾会淹到自家这里,即便是有些处于危险之地,也会有人出钱出力将这种危险解除,所以,归根结底,受涝灾之苦的,向来都是些无辜的贫苦百姓。 一旦涝灾出现,地方官贵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不是隐而不报,便是虚言谎报,受苦受难之人依旧是百姓。有些人,大水没有淹到自己门口,是永远也不会明白那种痛苦的,而只要实情无法呈至圣上面前,便是圣上和京中当职官员做再多的准备都没有用。 古人云,天地君亲师,天为首,而百姓便是君之天,若是百姓乱了,这天下又何以安宁?既然百姓是涝灾的承受者,那就该让百姓自己来治理涝灾,毕竟,涝,可为天灾,亦可为人祸。” 最后几个人她说得很慢,却又一字一句很是用力。 夜青玄似是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不由勾了勾嘴角,侧身瞥见一名神色诡异的男子盯着雪衣看了片刻,而后悄悄退出了人群。 他看了秦钟舸一眼,又看了一眼那男子离开的方向,秦钟舸即刻会意,亦是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而周围众人,听了雪衣的话,都不由得悄悄为她捏了把汗,早已没有心思去过问她说的是对是错,一个个神色讪然,不愿多言。 唯独那位老先生似是很有兴致,连连点头,“唔,好像是这么回事,那依你之见,该怎样治之于民呢?” 雪衣皱了皱眉,其实这么深刻的问题,她倒是没有深入地想过,或者说还没来得及细想,毕竟,她不在朝中当职,有很多问题不是她异想天开就能解决的。 她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夜青玄,夜青玄弯眉一笑,与她并肩而立,对那老先生道:“若是可以在民间设立防涝司,由百姓亲自监督把关,并将防洪防涝的款项直接交给百姓分配,倒是可以省了中间被层层克扣的可能。” 闻之,雪衣眼睛一亮,夜青玄的这番话着实是说到她心里去了。 听到这里,那老先生终于忍不住捋着胡须呵呵笑开,连连点头,“虽然听来有些异想天开,但也不无实施的可能,不过这件事老夫可做不了主,还得有人能禀明圣上,由圣上拿主意。” 说着,他朝着莫凉城的方向抱了抱拳,继而又对雪衣深沉一笑,道:“看这位夫人年纪轻轻,所思所想之事倒是异于常人,老夫自认行走江湖多年,这脑子里有些东西竟是已经根深蒂固,却是不如夫人所思之深,老夫甘愿认输。” 闻言,四周哗然一片,继而众人全都拍手叫好,有人是真的懂了,有人则是认为,既是能让这位老先生认输,想来这位夫人确实有些能耐。 那老先生挥了挥手,道:“夫人既是赢了老夫,老夫自当遵从约定,这里所有的东西夫人可以随意挑选。” 将离顿然一喜,两眼盯着其中一只通透的碧玉簪两眼放光,“当真?” 老先生呵呵笑道:“当然。” 将离连忙扯了扯雪衣的衣袖,用嘴努了努那支簪子,哪知雪衣却故作不见,对着老先生神秘一笑道:“既如此,那我便要先生最珍贵的那样东西,可否?” 老先生先是一愣,看了夜青玄一眼,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连连点头,道:“可以,当然可以,只不过这样东西老夫没有带在身上,得请夫人随老夫走一趟了。” 雪衣也不推辞,与夜青玄相视一笑,点了点头,随在那老先生身后一起朝着不远处的一间客栈走去。 周围的看官见人已经走了,便纷纷散去了,那两名小童连忙收拾了东西,跟在老先生身后离开。 一路上雪衣都没有说话,只是时不时地朝着身边的夜青玄瞥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藏的笑意。 甫一进了客房,将离就忍不住四处张望,而后小声对雪衣道:“小姐,没见这里有什么宝贵之物啊.” 闻言,雪衣和那老先生都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夜青玄对着那老先生微微行了一礼,道:“弟子见过师父。” 将离吓得脸色一变,愕然地看了看夜青玄,又看了看那老先生,瞪大眼睛低声嘀咕:“师,师父!” 说话间,夜青玄伸手揽过雪衣,道:“这是内子雪衣。” 雪衣便跟着行了一礼,“雪衣见过师父。” “呵呵……”老先生满脸笑意,似乎心情大好,连连点头道:“小丫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老夫是谁了?” 雪衣抿唇笑道:“原本不知,在街上的时候,只是听闻前方有位前辈推衍之术很是厉害,所以想要讨教一二,可是后来看了师父的推衍图,只觉像极了阿玄教我时所用的法子和套路。” 她说着侧身看了夜青玄一眼,“我记得阿玄之前跟我说过,他有位师父,对推衍术颇有研究,他的推衍术便是师从这位前辈,方才又看到师父和阿玄的眼神颇有些怪异,这才大胆猜测您就是阿玄所说的那位尊师千机子前辈。” 闻言,千机子不由笑得更加欢快,连连称好,看向夜青玄道:“先前接到你的信,说是娶了位精明能干的王妃,今日一见果真是有勇有谋,唔……还很大胆。雪衣,你可知你今日这一番话会给你带来怎样的麻烦?” 雪衣心头一紧,担忧地看了夜青玄一眼,方才一心只想着涝灾的事,竟是忘了他们已经进了西岭之地,只怕方才那一番言论,很快就会传入当地那些为官者耳中。 见她这副略有惊慌的表情,夜青玄轻轻拍了拍,对千机子道:“师父就别吓唬她了,她可是会当真的。” 千机子自顾笑得开心,夜青玄也是不慌不忙,“放心吧,你忘了我们此行我干什么来了。” “当真?”雪衣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怕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会对夜青玄有所影响。 夜青玄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就听将离嘀咕道:“千机子老前辈,您方才说的宝贵的东西,在哪里呀?” 千机子哈哈笑着,指了指夜青玄,“老夫最宝贵的,便是他。” “啊?”将离顿时一脸失望,拉长了脸,委屈地撇了撇嘴,“早知道,还不如……” 千机子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打开身后那只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支碧玉簪递到她面前,“你喜欢的话,便送你了。” 将离立刻又换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那碧玉簪看了看,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似是做梦般,“这,这真的送给我了?” 雪衣嗔了她一记,道:“还不快谢过人家。” 将离连忙俯身致谢,“多谢前辈……” “罢了……”千机子练练摆手,“老夫留这东西在身边也是无用,倒不如送给你们这些小丫头。” 几人正说笑间,小童领着离洛和秦钟舸进了屋来,只见秦钟舸一脸深沉,压低声音道:“王爷所料不错,那人果然是彭城总兵府的人,他已经把刚才的事报知总兵傅元。” 闻言,几人相视一眼,夜青玄走到窗前打开窗子看了一眼,果见一队人马从不远处的街上走过,朝着这家客栈来了。 “来得倒是快。”他嘴角掠过一抹沉冷笑意,千机子微微沉了脸色,轻声道:“不可,这里毕竟是彭城,不是京都。” 夜青玄颔首,“师父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着看了离洛一眼,离洛道:“前辈,王爷已经安排妥当,您还是收拾东西,随我们一起离开。” 秦钟舸跟着点头道:“方才那些人定会想到前辈和王爷王妃的关系非同一般,若是他们盯上前辈,怕是不妙。” 千机子倒是不曾把一个总兵放在眼里,然而此时也不想给夜青玄和雪衣徒增麻烦,便点了点头,道:“也好,老夫就当寻个僻静之所好好歇着。” 一刻钟之后,一队人马闯入了客栈,上了二楼,来到众人之前所待的房门前,其中一人上前道:“在下总兵府侍卫统领裴正,求见前辈。” 隔了半晌,里面没有丝毫回应。 那裴正皱了皱眉,又喊了两声,里面始终没有一丝动静,他不由冷了脸色,示意身旁之人上前撞开了门,进屋一看,早已是人去屋空,不见一人。 裴正不由怒喝一声:“掌柜!” 掌柜战战兢兢上了楼来,哭丧着脸道:“这……这刚刚人还在的,小的也没瞧见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裴正冷哼一声,“跟我玩金蝉脱壳?我倒是要看看,在这彭城,你能躲到哪里去!” 说罢,一把推开掌柜,领着众人怒气冲冲地离开。 第170章 以假乱真变逆贼 第170章 以假乱真变逆贼 总兵府内,时不时传出一阵悠扬的琴音,穿过前厅进了后院,远远地就看到其中一座院子里灯火通明,那阵阵丝竹之音便是从这里传出来。 裴正快步走进屋内,对着正立在案前不紧不慢挥毫泼墨的那人行了一礼,低声道:“大人,属下晚了一步,让他们……跑了。” “跑了?”傅元手中的动作骤然停下,抬头皱眉看着裴正,“怎么会跑了?” 裴正垂首道:“他们似乎早就知道我们会去,所以提前离开了,连带着那个老头也不见了……” 话音刚落,傅元便一甩手,狠狠丢了手中的笔,墨汁溅了一地,外厅的乐声骤然停下,裴正对着他们挥了挥手,他们连忙识趣地退了下去。 只听傅元恨恨道:“本官早就猜到这老头来历不简单,今天总算是露出了马脚,原来跟这些逆贼是一伙儿的!” 裴正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然看到傅元那一脸怒色,又不敢出声。 “有什么话便直说。” 裴正俯身道:“大人是如何断定,这些人是叛逆之徒?据属下了解,他们是今天刚刚到彭城的。” “哼!”傅元走到门前,看着漆黑的夜空,缓缓道:“早在他们到达彭城之前,本官就接到京中传来的消息,说是近日有一帮逆贼会途经此地,从今天他们刚一进城,本官就已经派人留意他们了,发现他们的身形相貌皆与信中所说相差无几,而且男女人数也是丝毫不差,所以本官断定,他们就是那些逆贼!” 说到这里,他狠狠一拍桌案,喝道:“既然他们已经到了我彭城,就断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裴正心头一凛,连忙垂首应道:“是,属下记下了。” 不远处的屋顶上,两双眼睛将一切尽收眼底,两人的对话也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相视一眼,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隐入黑暗中,掠身而去。 “逆贼……”夜青玄一手在桌边轻轻敲打着,轻轻念叨。 离洛点头,“说是京中给他送来的消息,属下倒是好奇,会是何人给他送的消息。” 夜青玄站起身,缓缓踱步走到院子里,“能把我们这一行人的身形样貌及人数都查得清清楚楚,又知我们此行路线之人,京中又有几人?” 闻言,离洛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王爷的意思是……他?” 夜青玄虽未承认,却也没有否认,离洛忍不住又问道:“他明明知道,这种小手段小伎俩,根本不能给王爷造成任何伤害和影响,这么做又是为何?不是多此一举吗?” “他的目的并非是想要傅元能伤了我们,只不过是想要借此,给我们设下阻碍和绊子,耽搁时间而已。” 离洛凝眉想了想,“这么说,他是想要故意拖延时间,让我们晚点回京?”蓦地,他神色一凛,惊道:“他是想趁着我们不在京中的时候,对付什么人!” 夜青玄冷眉微凝,紧抿薄唇,微微眯起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一手负后立于庭中,沉吟良久。 见他这般模样,离洛便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过了好半晌,他终于会转过身进了屋内,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了封信封好,递给离洛,沉声道:“即刻派人回京,将信亲自送到修王手中,务必看着修王亲手打开,如若不能,便毁了它。” 离洛心知此事的严重性,沉沉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夜青玄独身一人在庭中待了片刻,这才朝着不远处的书房走去,刚刚走到门外就听到一阵说话声,仔细一听,却是雪衣与千机子正在讨论推衍术,不由无奈地摇头一笑。 他现在倒是有点后悔让这两人相见了。 缓步进屋,正好两人的讨论声也停了下来,千机子正坐在一旁悠悠笑着,道:“天色不早了,老夫也该回了,再这么推下去,我那乖徒儿要生气了。” 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对了,老夫听说你出自医门世家,已经找到治他那病的法子,可有进展?” 雪衣点点头,“只差一味药了,这一次西行的目的之一便是找到这味药,等药集齐了,便会药到病除。” “唔……”千机子一脸考究地看着雪衣,“你似乎有十足的把握能治好他的病。” 雪衣浅浅笑了笑,没有答他。 她又怎会没有把握?毕竟前一世时,就是她治好了他的病。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两人回身望去,见是夜青玄,千机子便站起身长叹一声道:“老了老了,这精气神也跟不上了,老夫先回去歇着了。” 夜青玄也不留他,淡淡道:“师父慢走。” 惹得千机子狠狠瞪了他一眼,连连摇头长叹,一边叹息一边走开,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复又停下来回身看了一眼。 “这丫头的命格……”他皱眉稍作沉思,脸色越来越凝重,喃喃道:“为何,老夫一点也看不透?” 赶了一天的路,又折腾了一晚上,雪衣也有了些倦意,千机子这一走,她便哈欠连连,却还是坚持将两人方才推衍的那些纸一张张收好。 夜青玄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眼看着她把东西都收拾好,然后上前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柔声道:“累了吧。” 雪衣缩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道:“你这一说,倒真有些累了。” 夜青玄不由轻轻一叹,低声道:“我真不知此行带着你究竟是对是错。” “自然是对的。”雪衣把头靠在他胸前,咧嘴一笑,“玄王殿下怎会犯错?” “耍贫。”虽是轻斥,却满是宠溺之意,低头看着她一脸狡黠神色,他心头微微一荡,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抱着她回了屋。 雪衣起初不察,直到感觉自己被放在了榻上,方才回神,睁开眼睛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容,一抬手抵在他的胸前。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 夜青玄嘴角噙着一抹幽谲笑意,“没有忘,只是……” “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病情稳定下来,断不能在这时候让你伤了元气,你放心,我们很快就能拿到寒影草,等治好了你的病,什么都好说。” 这语气像是在哄孩子,听得夜青玄直瞪眼,心里也感觉到一片暖暖的。 良久,他长叹一声,低下头印上她的唇,轻轻地啄了两下,轻声道:“那就听你的。” 说吧,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里躺下,“累了一整天,睡吧。” 雪衣乖乖地点了点头,枕着他的手臂睡下,顿了顿,又翻过身来,缩在他怀里面朝着他躺下。 许是真的太累了,也或是因为知道在他身边,什么都不用担心,她很快便沉沉睡去,呼吸平稳,不疾不徐。 垂首看着微微弯起的唇角和泛红的双颊,回想着相识以来她的种种,时而老练深沉,时而娇羞可人,时而又玩心大起,像个孩子…… 夜青玄不由在心底长叹,此生遇见她,于他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只是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不管是福是祸,他都不会放手。 昨夜难得睡了个好觉,雪衣起了个大早,刚一出门就看到千机子正坐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品茶,便上前打招呼道:“师父,早。” 千机子点头应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我那乖徒儿呢?” 雪衣不由回身看了一眼,淡笑道:“许是累了,还在休息。” 千机子只是笑,并不追问,招招手示意雪衣过去坐下,轻声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见雪衣凝眉,便又笑道:“虽然你们什么都没说,不过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你们此行定是受皇命,前来查涝灾一事的吧。” 雪衣垂首浅笑,“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住师父。” 千机子嘿嘿一笑,“老夫若是告诉你,送入京中的那份告密信就是老夫所写,你可相信?” 雪衣顿然愣住,瞪了瞪眼,“原来……原来那封信是师父写的!” 千机子长叹一声,放下手中杯盏,站起身道:“老夫本是无意中途经此地,正好遇上那场涝灾,亲眼看着那么多无辜百姓家破人亡,惨不忍睹,本以为官府会出面解决此事,怎知他们竟是相互包庇,层层相互,更是将送往京中的消息全都拦了下来,老夫一时气愤不过,便亲自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入京中。” 说着,他回身看了雪衣一眼,“我知道你们此行是故意隐姓埋名,为的就是要暗中查探,老夫倒是可以给你们指一条路。” 雪衣连忙起身:“师父请说。” “如你所言,涝灾可为天灾,亦可为人祸,而这一次便是人祸,那些一夜之间崩塌的水提水坝都大有问题,你们不妨从此处着手。” 雪衣不由皱了皱眉,“这么说来,那些水坝的修建,果然是有问题的。” 千机子没有否认,略有担忧道:“现在的问题在于,水坝已经崩塌,各处官员都在忙着毁灭证据,重新修建水坝,所以你们动作一定要快。” 雪衣点头,“师父放心,其实我们昨天刚到彭城安定下来,阿玄就已经派人去了临近各城,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传回一些线索。” 第171章 不见当初佳公子 第171章 不见当初佳公子 谷雨日,萍始生、鸣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 明明已经是春末,北方却没有温热之气。 一道纤瘦的身影牵着一匹骏马排在长长的退伍后面,看着前面缓缓蠕动的人群,垂首轻轻叹了口气。 她一袭男装,打扮清减利落,不着修饰,一身风尘仆仆之气,满面倦怠。 目光落在凤夙城城门上时,眼底闪过一抹悲色,继而转为厉色、杀意,只是很快的,这些全都消失不见,只余一抹平静。 前前后后的人都在讨论着这段时间发生在凤夙城的怪事,据说最近凤夙城来了不少可疑之人,大将军府和丞相府的人整天忙着抓人,日夜不休,时常在半夜还能听到他们在街上跑来跑去的脚步声。 有不少更夫说,曾在半夜里看到那些丞相府的侍卫追着几个黑衣人满城跑,可是追了这么久,却依旧没有抓到人。 还有人说,因为一直抓不到人,把镇国大将军惹怒了,这两日竟是拨了一队人马给丞相,替丞相抓人。 最后那人啧啧道:“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如今咱们的凤夙城真是乱了套了。” 立刻有人应声道:“能有什么办法?谁让咱们的王还小,所有事情自己都拿不定主意,都要靠大将军和丞相?唉,若是先王还在……” “嘘!”话未说完,就被人一把抓住,狠狠瞪了一眼,“别乱说话,你不要命啦!” 闻言,那人果真噤声不言了。 挑起嘴角冷冷一笑,流烟理了理马背上的包袱,眼看着自己面前的人进了城,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了上去。 “站住!”如意料之中,守城将士将她拦住,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什么人?” 流烟拍了拍马背上的包袱,笑道:“在外做了两年生意,这不,赚了点小钱,回乡探亲来了。” 说话间,她取下腰间的钱袋悄悄塞到其中一人手中,“上个月接到家兄传信,道是家中老母病了,便连忙赶回来了。” 她操着一口流利地道的楼夙口音,一边与守城将士攀谈,一边环顾四周,感叹道:“许久不回,变化实在是大。” 那守城将士收了钱,眼底是喜色,面上却故作严肃,一边叫嚷着一边仔细检查了一番马背上的包袱,全都是些吃的穿的,还有些药材,再听她的口音也是本地人,便没有多猜疑,挥挥手道:“进去吧,在外面发了财可得经常回来看看才是。” 流烟连连点头道:“那是……” 而后在他们的催促之下,快步进了城。 原本听说盘查得如何严厉,她倒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进了城,说到底,是那一包银两起了大作用。 想到这里,她冷冷一笑,牵着马在城里饶了一大圈,却没有发现丝毫可疑之处。 最终,她挑了一家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安顿好之后,又好好休息了一番,她换了一身衣衫出了客栈,一边打听城里现在的情况,一边留意有没有司仲卿的下落。 然而,如此寻找了几天,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倒是与周围的一些茶摊老板熟络起来。 “哟,公子您来啦。”见她进门挑了个靠门的座儿坐下,小二连忙上前来给她沏茶,“今儿吃点什么?” 流烟递了些碎银给他,“暂时不饿,你先忙着,有事我叫你。” 小二嘿嘿笑了笑,看了看四周道:“倒也不忙,最近这生意不好做了。对了公子,你的朋友还没有找到吗?” 流烟摇了摇头,“许是我几年不回,他已经搬走了。” 小二叹息道:“如今咱们凤夙城啊不太平,若是暂时搬离了也有可能,不过公子不要着急,等这事平息了,说不定您那朋友就回来了。” 闻言,流烟勉强扯出一记浅笑,有意无意地朝着门外瞥了一眼,“借你吉言。” 四天,她已经到凤夙城四天了,每天都会在各个街道上来回寻找,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便时不时地换一家靠路边的茶馆,挑一个靠门的位置,一边喝茶一边找。 却是到现在,一无所获。 许是因为店里真的很清闲,又或许是因为流烟出手阔绰,小二倒也不忙着走开,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流烟聊着。 “不如这样吧,公子您把您那朋友的画像画下来,小的给你贴在店里,这店里人来人往的,说不定就有人认识他,知道他的消息。” 流烟有些哭笑不得,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见她犹豫,小二忙又道:“公子您放心,看在您是小店老顾客的份儿上,小的绝不收您的钱,就当做是行个方便了……”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流烟静静听着,淡淡一笑,他们自是不稀罕那点小钱,他们稀罕的是每天都来这个固定的位置,所给的赏钱。 “小的跟您保证,一有您朋友的下落,就会即刻通知您……” 流烟无奈地笑了笑,几乎都要允口答应他了,却在无意中瞥过门外的时候,目光骤然一滞,紧盯着那个从门前摇摇晃晃走过的身影,心下狠狠一凛,暗道:大公子! 来不及多想,她霍然起身,推开小二冲了出去,三两步追上那人,跟在他身后走了好几步,却是一直不敢上前喊他。 方才那一眼,她真的看到了司仲卿,可是看着眼前这人,明明就是个衣衫褴褛的酒鬼,他…… 许是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司仲卿只当是云路他们,便垂下提着酒壶的手,缓缓回身,本想好好嘲弄他们一番,却在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容时,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在了喉间。 “大……大公子!”流烟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定定地看了他两眼,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声音颤抖道:“你……真的是你……” 她的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喜色,两眼微微泛红,丝毫不顾他又脏又臭,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紧,似是生怕他会跑掉。 定定地看了她两眼,司仲卿突然一把将她甩开,戏谑道:“这位兄台,你说什么?” 流烟一愣,看着司仲卿这完全陌生的表情,“大……” “兄台认错人了吧。”司仲卿轻笑一声,举起酒壶灌了两口,伸手指了指流烟,“我不认识你。” “怎么可能?”流烟却不死心,再次上前抓住他,“你仔细看看我,我是流烟,是蜃雪酒坊的流……” “哎……”司仲卿一脸不耐烦,用力一甩手,流烟始料未及,脚下一个不稳,向后踉跄了两步,跌倒在地上。 司仲卿眼底划过一抹不忍,然很快便又消失,换出一副冷脸,“大街上别这么拉拉扯扯的,我们又不认识。” 说着掸了掸自己的衣袖,嗤笑一声,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走到流烟身边蹲下,“哎,有银子吗?” 流烟讷讷地点点头,从腰间摘下一只钱袋,司仲卿一把夺了过去,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嚯”了一声,“还真不少,多谢兄台。” 说罢,站起身,拿着钱袋大步离去,边走边道:“啧啧,今天的酒钱又有着落了。” 流烟摔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她只觉自己刚刚悬起来的心又沉沉跌入了深深的谷底。 他不是,他不是司仲卿…… 司家大公子司仲卿英俊潇洒,温润如玉,文成武德,最重要的是他有礼有节,是莫凉城出了名的翩翩君子…… 而眼前这人分明就是个地痞无赖、乞丐酒鬼,他们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忍着被撞的手肘传来的丝丝疼痛,她勉强着站了起来,盯着那道明明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背影,强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一步步回了客栈。 她记得临行前,夜青玄曾经跟她说过,他的人曾经在凤夙城郊外发现过司仲卿的踪迹,也许她不该只在城里逗留,整个凤夙城的每一处角落,都该好好找一找才是。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找到司仲卿的下落! 回到客栈,简单收拾了一番,退了客房,牵了马,她毅然朝着郊外去了。 郊外零散地住着一些农户,她从东郊开始找,走了大半天,却是连一个东郊都没有走遍。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便寻了处破庙落脚,给马儿为了草,而后生了堆火,独身一人坐在火堆前,看了看手中的干粮,却没有一点胃口。 她已经离开莫凉城将近一个月了,按时间推算,夜青玄一行人也该早就到了西岭,她心里清楚,西岭这一行,危险并不比她少,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临行前,她与雪衣之间有些话并没有摊开说,可是彼此心里却都很明白。 犹记得那晚清风苑失火,那人护雪衣在侧,冷静与她交谈,他道:“烟姑娘尽管去查,本王会加派人手,尽全力协助配合姑娘,无论如何,都要查出这放火之人究竟是谁!” 那般看似柔和、却又不失威严冷峻的模样,便是在那一刻印在了心里,那个时候她的心里也是真正的慌了,只不过并非是为了那场大火,而是因为他。 第172章 咫尺天涯两人心 第172章 咫尺天涯两人心 本以为那只是一场悸动,很快就会忘记,却不想那种心动在后来的一次次的相见、一天天的相处之中,变得越来越强烈,甚至险些让她失去了理智。 他是个神秘难测的男人,让人难以捉摸,似乎这世上能看透他的只有雪衣一人。 她也很努力地想要看清他,可是她始终做不到,她不是雪衣,可他的眼中,就只有雪衣。 所以她嫉妒,欲望吞噬了本性。 直到那天,子衿公主找到了她。 “本宫知道,你恨司雪衣。” 她连连摇头,苦苦笑着:“我不恨她,我只是……” “你想能够替代她。” 她不回答,算是默认。 夜子衿笑的诡谲,幽幽道:“那你可知道,你若是想要替代她,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她摇头,一脸茫然。 夜子衿一字一句道:“司雪衣,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闻之,她心头骤然一凛,连连后退,仓惶逃走。 她从没想过要这样,可是自那以后,夜子衿的话便如同魔咒,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回响。 后来,闵扬重伤,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将消息传给了夜子衿,她也曾暗暗安慰过自己,如果雪衣真的出了事,那也是夜子衿的错,与她无关。 然而,她却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那晚雪衣离开回司府取药,她一直心神不宁,她知道,夜子衿一定会抓住机会有所行动,她突然又不希望雪衣出事。 于是她告知容毓,道是担心雪衣会在途中遇到危险…… 她不知道那天晚上突然出现救了雪衣的人是谁,不过想也该明白是夜青玄的人,到那时她才发现,她对这个男人一点都不了解,他有多大能耐、隐藏了多少秘密,她一无所知。 唯一知道的便是,他与众人表面上所看到的模样,完全不同。 雪衣出事入狱,她终于见到了真正发怒的夜青玄,那么冷酷,那么可怕,让她霍然明白,也许这世上,唯有雪衣一人能牵动他的心。 也是那时候,她顿然醒过神来,这一场痴心妄想该到头了,不属于她的,就算是紧抓着也抓不住,到头来只会伤人伤己。 聪明如雪衣,又怎会看不破?她只不过是不想点破罢了…… “啪!”思绪被烧火的声音打断,回神看去,只见树枝被火烧得扭曲变形,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拿起一个棍子把火堆轻轻拨了拨,手中的馒头却一口未动,又放了回去。 “大公子,你究竟在哪里?”夜色苍凉,她忍不住喃喃自语,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悲沧之色。 而就在她不远处的黑暗中,一道身影陪着她静静地坐了许久,目光一直紧盯着她,贪婪而又心疼,片刻都不舍移开。 可是,他却不能发出丝毫声响,甚至听到她喊他,他也只能强忍着不动。 一别半载,他根本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她。 回想当初清风苑那惊鸿一瞥,那悠悠琴音,至今不忘,在楼夙醒来之后,他所想念的人,除了雪衣,便是这个清幽淡雅如莲的女子。 他从未想过今生还能再见,可是再见面时,他却不得不狠下心肠,那般待她。 如今就连他自己都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不想连累她,他只想用狠绝的手段赶她离开,可是心里却又牵念着不放心。 烟姑娘,仲卿此生无福,若有来世…… 呵!他会有来世吗? 不远处似有轻轻的脚步声靠近,司仲卿顿然警觉起来,回身看了一眼,沉了脸色,最后又看了流烟一眼,悄悄离开。 果然,在他离开之后,那些人也跟了上来。 “你们来干什么?”他冷眼看着那些黑衣人,冷冷瞥过阚泽的脸,“我早与你们说过,我不会跟你们回去。” 阚泽淡淡一笑,“即便是到了现在,还是不愿吗?”他说着朝着流烟所待的破庙瞥了一眼,意有所指。 见之,司仲卿神色骤然一怒,紧蹙眉峰,喝道:“你想干什么?” 阚泽似乎很满意看到他这样的表情,轻轻点头道:“我能干什么?我不过是希望公子能接受自己的身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至于那位姑娘……” 司仲卿心底一凛,尽管流烟着了男装,阚泽却还是看穿她女子的身份,“阚泽,你记住,那个人你最好别动,一丝一毫都不要动,否则,我一定会让你,追、悔、莫、及!” 说罢,大步离去。 他的语气冷到极致,尤其是最后四个字,说得很慢也很重,一字一句都犹如铁锤锤在几人心上。 从他醒来到现在,他有过各种情绪,然这种决绝冷戾的神色,云路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不由得朝着流烟那边瞥了一眼,有些好奇那人究竟是谁,为何公子会对她那么看重。 “主人……”他挠了挠头,有些疑惑,“那个姑娘既然是公子在乎的人,那我们应该好好保护才是,主人为何要用她来激怒公子?” 阚泽笑得诡谲,淡淡道:“我只是想知道,这位姑娘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要。” “那……主人现在知道了吗?” 阚泽点头,“是人就有弱点,之前他一直不惧生死,什么都不在乎,软硬不吃,我还以为他是个特例,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这位姑娘就是他的软肋。” “软肋……”云路似乎不是很明白,他挠挠头,还想再问什么,就听阚泽沉声吩咐道:“派人暗中保护好这位姑娘,不要让她察觉,必要时候就出手相助,总之,一定要确保她的安全。” 闻言,云路终于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唔,保护她的话,公子应该不会生气吧。 转眼已至立夏,气候渐渐转暖。 到了西岭这段时间,夜青玄和雪衣倒是不急着表露身份,就这么一路游山玩水,从彭城经过唐城绕过吕城,而今在荆门落脚。 每到一处,都会有人以抓捕逆贼之命,试图拦截他们,然却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们。 雪衣和将离一路上都在讨论,那些人发现他们莫名其妙地凭空消失之后,是不是会疯掉。 看得出雪衣这些天心情极好,夜青玄的情绪也平和了许多。 荆门,段滑寺。 寺外聚集了大批难民,正在排着队等着领一碗粥。 住持陪着夜青玄站在一旁,看着那些衣衫褴褛、虚弱不堪的难民,两人的脸色皆是一片凝重。 只听住持长叹一声,道:“难民已经越来越多,可是城里的官贵却无一人愿意出手相助,如今我寺中弟子,除了留下烧火的人,已经悉数进城化缘去了。” 他苍老的眼底满是不忍和悲怜,看着那些难民,连连摇头。 夜青玄对着他行了一礼,“大师慈悲,辛苦了,本王已经传书回京,相信赈灾款粮很快就会拨下,至于这段时间……” 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大片大片的难民,稍稍握拳,“大师放心,本王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们交出粮食。” 住持连忙对着夜青玄垂首行礼,“有王爷出手相助,这些难民就有希望了。” 夜青玄抿了抿唇,没有再出声。 他回身,向身后不远处女扮男装的雪衣和将离看去,果见二人拧紧眉,一脸复杂神色。 回去的路上,雪衣和将离难得没有说笑,沉默不语,各有所思。 进城之后,路过一家当铺的时候,将离叫住了马车,拔下千机子送她的碧玉簪,犹豫半晌,终究还是走了进去,再回来时,簪子已经变成了一袋银子。 “喏,”她把银子交到秦钟舸手中,“等会儿你去买些馒头送到段滑寺吧,能帮一点是一点。” 秦钟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沉着脸色接过银子,回身看了看夜青玄,忍不住叹了口气。 似乎进了荆门之后,他们便很少笑了,连着几城之中,便属荆门的灾情最不妙,受灾难民最多,情况也最为严重。 傍晚的时候,离开的那几名随从纷纷赶回,将收集来的证据交到了夜青玄手中。 雪衣仔细看过他们带回来的那些建筑水坝所用的土料,在手中认真地搓了搓,不由沉了脸色。 “这根本不是工部要求的土石,而是普通的砖土,即便砌成水坝,能抵挡一时,一旦遇上大雨或者连绵雨季,就会承受不住而崩塌。” 夜青玄道:“如今工部归五弟所管,之前的工部尚书年前便辞官回乡了。” 雪衣愣了愣,“这么说,当初建造这些水坝的时候,用料并不合格,工部的人也是知道的?” 夜青玄没有否认,似是默认,“我现在担心的是,这件事是早有预谋的,是有人故意要借此,将工部这个罪责推到我和五弟头上。” 雪衣皱了皱眉,“怎么说?” 夜青玄道:“工部尚书辞官之前,大哥负责吏部和户部,六弟负责兵部,刑部、工部、礼部皆有专门的人负责,而一旦工部尚书突然辞官,父皇势必会从我和五弟之中挑出一人负责工部,换言之,不管我和五弟谁接手工部,都要顺带接下今天这个罪责。” 他顿了顿,微微眯起眼睛,“有心思能做到这般来陷害我和五弟的人,想来也只有那一个。” 经他这一提醒,雪衣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是了,前一世时,类似的事情也曾发生过! 不过不是现在夜华修的工部,而是当时夜青玄所负责的礼部…… 夜明澜,从头到尾都是夜明澜在搞鬼! 第173章 釜底抽薪反设计 第173章 釜底抽薪反设计 如果这件事被查出,那在众人眼中,便是夜青玄在对付夜华修,若是不查个清楚,事情又没法交代。 好一计借刀杀人,一箭双雕! 雪衣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夜青玄,“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夜青玄眼底闪过一丝诡谲幽光,神色寒魅,幽幽道:“既然他想玩借刀杀人,我们便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你的意思是……” “在事情挑明之前,传书回京,让父皇暗中下令,抽查工部过去三年所有的工程记载,我们这边也要抢先一步拿到各城总兵府的记录册,修建水提水坝这么大的事,总该会有记录的。” 闻言,雪衣不由弯了眉角轻轻一笑,“既如此,那我便也送你一计。” “哦?”夜青玄一伸手,将她捞进怀里,看着她的狡黠笑容,笑问道:“你又在动什么歪心思?” 雪衣撅嘴道:“逼良为娼。” 夜青玄俊眉一拧,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疑问:“嗯?” “唔……”雪衣轻轻笑出声,“我是说,得想法子逼着这些官贵乖乖地开仓放粮。” 第二天一早,荆门总兵府迎来两位贵客——玄王殿下以及玄王妃。 那玄王妃着实如传闻中的貌美,只是略有一丝病态,倒是玄王殿下不见丝毫虚弱。 看着荆门总兵那诚惶诚恐的模样,夜青玄沉声道:“王妃这几日夜夜受噩梦困扰,道是有人在梦里一直喊她的名字,一直在哭着喊着,说没吃没喝,扰得王妃心神不宁。本王带着王妃一路走来,直到进了荆门,王妃突然惊觉,那梦中之人正是荆门的人。” 闻言,可算是吓坏了荆门总兵,玄王爷这话中深意莫不是……莫不是因为荆门有难民受灾饿死,托梦去找玄王妃了? 这么一想,不由吓得冷汗津津。 “那……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是想,如果荆门城中当真有难民,那就证明王妃这个梦并非虚假。”说着,他目光一沉,倏地落在总兵身上,“所以本王才会亲自走这一趟,竟是发现荆门城里里外外竟有那么多的难民在受冻挨饿,城郊段滑寺的僧人更是将自己的口粮都拿了出来赈济灾民,却是杯水车薪。” 闻言,总兵连忙换出一副悲痛之色,连连哀叹:“王爷您也看到了,我荆门和附近几城皆受了涝灾之害,我们几城总兵和城中的商贾也在第一时间拿出自家粮食救济灾民,粮仓里的粮食也已经按圣上旨意放了,怎奈灾民的数量越来越多,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呀,看来只能等圣上下旨拨款拨粮了……” 说到这里,他竟是忍不住红了眼睛,一副悲天悯人模样。 “是吗?”夜青玄语气微冷,起身环顾四周,“这么说,这总兵府内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了?” 总兵被他那凌厉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抖,连连道:“没了,只余下一点口粮。” 夜青玄不由沉叹一声,“既如此,看来我们只能等京中的赈灾粮了。” 说罢,他折回身走到雪衣身边,“只是要辛苦王妃,免不了要多受几日噩梦的困扰了。” 总兵不知该如何答话,只能勉强赔笑。 “对了,劳烦总兵大人代为跟临近几城的总兵说一声,把本王的意思传达给他们,家中有粮的便先拿出来,等赈灾粮到了,自会补给你们。” 那总兵连连点头,“王爷放心,下官一定会将王爷的意思转达给诸位大人。” 夜青玄颔首,心情似乎不佳,扶起雪衣道:“王妃身体不适,本王便先回了。” 说罢,不等那总兵挽留,便扶着雪衣缓缓出了门去。 总兵送走了两尊大佛,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然夜青玄临走前那怀疑的眼神,让他心下一阵阵不安。 近来听说这位玄王爷并非如传闻中的那般懦弱无能,今日一见,只觉他那一双眼睛似能看透人心,他看着总兵府后院的那眼神实在太过诡异,似乎根本不相信总兵府没有粮食,大有要一探究竟的意思。 难道,他还想着要夜探总兵府? 想到这里,他突然打了个激灵,连忙走到案前,匆匆写了几封信封好,唤来门外的侍卫,道:“即刻将这几封信按着信封上的名字送到各城总兵大人手中,一定要快,晚了就要出大事了!” 侍卫惶然地点点头,拿着信离开。 不出半个时辰,便有几人乘快马匆匆出了城,朝着临近各城去了。 城门处,秦钟舸忍不住轻轻“嚯”了一声,回身对雪衣抱了抱拳,“王妃果然神机妙算,他们真的送信去了!” 雪衣幽幽一笑,道:“别着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入夜之后的荆门一片死寂,与彭城截然不同。 平静的总兵府内突然传出一声叫喊:“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总兵吓得一咕噜爬起身,跟着来报的人跑到粮仓前一看,粮仓已经被熊熊大火吞噬,他定定地看了两眼,悄悄吐了口气。 还好,还好他早就料到有人盯上了他的粮仓,所以先一步把所有的粮食都已经转移了。 哼,想要逼着他自己露出马脚,门都没有! 如是想着,他便做做样子吩咐下人救火,自己则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去,准备接着睡去。 不想刚刚走了两步,就有人匆匆跑来,慌慌张张道:“大,大人,大事不好了……咱们运粮的船被……被劫了!” “什么!”这一消息犹如当头一棒,打得总兵大人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第二天天刚一亮,临近各城便陆续传来有粮食被劫的消息,同时,各城的赈灾地点也陆续收到了不知名的人悄悄送来的粮食。 那些总兵明知那些就是自己被劫的粮食,却是无一人敢出面说明,毕竟他们都曾信誓旦旦地向玄王殿下保证过,城中已经没有余粮! 如今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能咬牙忍了。 前后不过两天时间,便为灾民筹集来了这么多的粮食,虽然不能吃一辈子,但是缓解眼下的缺粮问题却是足够了。 将离正在手舞足蹈地给雪衣说她打听来的消息,据说,荆门总兵急得连饭都吃不下了,躺在床上哼哼了老半天,估计是心疼那一艘船的粮食,心疼死了。 说罢,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估计这会儿,他们都在恨王爷和小姐,恨死了。” 冷不防的,一记沉冷目光落在她身上,吓得将离连忙噤声,偷偷瞥了夜青玄一眼,正琢磨着找点什么理由脱身,就听门外秦钟舸扯着嗓门喊道:“将离……你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 将离出门一看,只见秦钟舸手中握着那只碧玉簪,一路狂奔而来。 他竟是将那根簪子又赎回来了! 看着他们那松了口气的样子,雪衣也不由得跟着舒了一口气,冷不丁道:“我还是第一次感觉,被人恨也很开心。” 闻言,夜青玄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走过来道:“你难道就不想问问,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那么多人,能同时劫走那么多粮食?” “需要问吗?”雪衣挑眉看着他,撇撇嘴道:“估计这两日,可把离洛给累坏了吧。” “哈哈……”夜青玄连连摇头,“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突然,他换出一脸正色,拉起雪衣,与她面对面站立,神情略显沉肃,“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雪衣舔了舔嘴唇,想了想,丢出两个字:“无门。” 夜青玄的神色如意料之中一凛,微微眯起眼睛,每当这个时候,他的眼底都会露出一丝杀意。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他只是紧盯着雪衣看了半晌,而后轻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雪衣凝眉,面露难色,她总不能告诉他是前一世,所以她仔细想了想,低声道:“万和楼那一次。” 闻之,夜青玄轻笑一声,终于忍不住轻叹道:“狐狸。” 雪衣倒不生气,笑着应下道:“彼此彼此。” 顿了顿,她沉了脸色,“阿玄,西岭这件事不难解决,倒是北疆那事……” 她话没有说完,夜青玄已经会意,他伸手揽住雪衣,沉声道:“西岭涝灾一事不过是障眼法,父皇真正想让我们去查的,实则是北疆的异族动乱,他是不想打草惊蛇,正因此,这次西岭的涝灾一事,京中才会如此积极配合我们解决。” 雪衣问道:“我们何时启程北上?” 夜青玄道:“父皇另派了人来接手此事,人已经在路上,他一到我们就起程。” 他说着垂眸看了看雪衣,轻声问道:“你是不是累了?” 雪衣却断然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我还有多久才能亲手采到那株寒影草。” 说罢,与夜青玄相视一眼,轻轻笑出声来,只是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怅然起来,“不知道流烟和曦儿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大哥。” 第174章 终为伊人复身份 第174章 终为伊人复身份 时将五月,天气渐渐燥热起来。 自那一次在街上与司仲卿见了一面之后,流烟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甚至,她连容毓和容曦的身影也没有见到,心里忍不住担忧起来。 按说,他们兄妹二人和闵扬都应该就在凤夙城才对。 独身一人在凤夙城待了这么久,流烟的心越来越慌。 后来,她找来那茶馆的小二仔细问过了,那个像极了司仲卿的酒鬼是今年二月突然出现在凤夙城的,刚开始的时候,他说话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只是后来渐渐地转变成的楼夙的口音。 她不由想起那天他刚一见到她时,那惊愕诧异的眼神,那绝对不是看见陌生人该有的眼神。 可惜当时她没能从他的冷漠和嘲讽中回过神来,没来得及细想,如今这么细细一想,她越发肯定,那个人定然就是司仲卿。 然而现在,她却已经找不到他的人,他就像是从凤夙城凭空消失了一般,又像是在刻意躲着她,她总是会晚一步赶到他曾经出现过的地方。 街上的吆喝声不断,人群来来往往,神色各异。 流烟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一一扫过,却不见自己想要看到的那张面容。 突然,周围的人齐齐朝着前方涌去,围着一处告示牌指指点点。 流烟随手拉住一名男子,问道:“兄台,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指了指前方,道:“前两天夜刺丞相府的两名刺客,听说已经抓到了一名,说是把刺客的画像贴了出来,赶紧去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行刺丞相。” 流烟凝眉想了想,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走上前去,远远地看了一眼,蓦地,她神色一凛,暗道:“容姑娘!” 那画像之人正是容曦和闵扬,告示上言明,画像上的女刺客已经被丞相府抓住,命另外一名刺客自行到丞相府认罪,否则将在三天之后斩杀女刺客! 难怪她一直都没有看到容曦和闵扬,这两人竟是跑去行刺楼夙丞相,在楼夙谁人不知,丞相和大将军才是楼夙真正的掌权者,惹怒了丞相,便没有了活命的可能。 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安,流烟匆匆瞥了一眼四周,快步离开。 闵扬应该还在凤夙城,他绝对不会弃容曦于不顾,然即便他真的前往丞相府服罪,丞相也不可能放过他二人。 她必须要想法子在闵扬出现之前,先一探虚实。 入夜之后,流烟一袭黑色夜行衣,悄悄潜入了丞相府,一路绕到了后院地牢,避开那些守卫,一间一间牢房找过去,却不见容曦的踪影,好不容易在最里面的那间牢房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她似是受了伤,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容姑娘!”流烟低呼一声,挥剑劈开了铁锁,正要上前去拉容曦,却见地上那人一咕噜爬了起来,扬手一撒,一枚飞刀从流烟耳际穿过,打落她遮面的面巾,另一枚飞刀稳稳没入她肩头。 “哼!哪里来的容姑娘?” 流烟一惊,这人竟是个男的,这是个陷阱! 外面传来一阵得意的笑声,“哈哈……本相早就料到你一定会出现,果不其然,看来你们还真是郎情妾意……” 蓦地,那人话音一顿,定定地看了流烟两眼,“哼!看来漏在外面的刺客还不止一人,来人,拿下!” 流烟忍住肩头的剧痛,挥剑而上,虽砍杀数人,然毕竟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眼看着一柄长剑已至身前,突然只听得外面一阵骚乱,继而是阵阵惨叫声,趁着这一失神,两名黑衣人掠入牢内,一左一右扶住流烟,带着她掠出地牢。 丞相不由大怒,喝道:“追,快追!” 来人轻功极好,丞相府的侍卫根本追不上,越过两条街便被远远地甩开。 那两名黑衣人一路上都是默不作声,将流烟送到她落脚的客栈,道了声“姑娘多加小心”,便转身离开。 流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男装,又仔细回想了一番两人刚才所说的“姑娘”,似是明白了什么,强忍着痛,给自己上了药包扎了伤口,而后从包袱里找出一套女装换上,刚刚一把火烧了之前的那套男装,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和叫嚷声。 她熄了灯,侧耳贴在门前,只听掌柜下楼开门问道:“哟,军爷,这是出什么事了?” “哼!方才丞相府又出现了一名刺客,可是让他逃脱了,正是朝着这个方向而来,我等奉命挨家挨户搜查刺客!” 说罢,那人一挥手,喝道:“搜——” 得令,一众人迅速上了楼来,一边嚷嚷着“开门”,一边用力敲门,更有甚至连门也不敲,一脚踹开门闯了进来。 整间客栈里的灯都渐渐亮了起来,流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应着,披了件外衣起床开了门。 那侍卫一见她,先是愣了愣,继而支支吾吾道:“搜,搜刺客!” 流烟大大方方地侧身一让,用楼夙的口音道:“搜吧,赶紧搜完,还得接着休息。” 那侍卫便在屋里随便翻了翻,见屋里根本不可能藏人,便又在流烟的注视中退了出去,正要离开,流烟突然叫住他问道:“哎,那刺客是什么人,长什么样?我若是遇见了他也好告诉你们。” 那侍卫道:“只知道是个瘦弱的男子,具体长什么样儿,等明天一早贴告示吧。” 闻言,流烟点了点头,故作悠闲地关上了门,而后靠在门上长长舒了口气。 而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的恨意渐渐浮现,低垂的双手也下意识地紧紧握起,指甲深深扎进了肉里。 第二天一早,城中果然又贴出了新的告示,刺客由原来的两人变成了现在的三人,又多了一名男子。 流烟一袭女装,似有意似无意地从告示前走过,仔细看了一眼新贴出的告示,一直半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许是因为昨天夜里灯光昏暗,加之她又是男子装扮,他们画出来的人与她的真实容貌相差颇远,暂时应该不会有人会怀疑到她。 想到这里,她松了口气,将帕子附在唇角轻轻咳了两声,快步离开。 许是走得快了,牵动了肩上的伤口,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受伤的肩,却在抬眼的时候,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容。 司仲卿显然也看到了她,他正是听闻昨夜丞相府出现了第三名男刺客,猜到了那人就是流烟女扮男装,所以想来一看究竟,没想到,终究还是与她又撞上了。 “大……”流烟蠕了蠕嘴唇,正要喊出声,突然只听身后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哟,这位姑娘看着面生得很。” 流烟一怔,循声望去,方才说话之人是一名年约三十的男子,嘴角挑着一抹戏谑笑意,目光在流烟身上上下打量了几圈,而后点了点头。 “姑娘可是刚到凤夙城?” 流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垂首道:“我……我本就是这里的人,只是幼时离乡,此番是回乡探亲。” “唔……”男子笑得诡异,与身边的随从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姑娘的样子,似乎是独身一人,姑娘也是知道的,近来凤夙城内有点乱,姑娘一个人出门怕是不安全,弗如本公子送姑娘回去。” “不用劳烦公子……”流烟连连摆手,“我其实……” 她本想说“其实是两个人”,然抬眼一看,却发现四下里早已不见司仲卿的身影,当即心凉了一大片,一时间竟是忘了该说些什么,只是这么怔怔地站着,一言不发。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司仲卿不该是这样的人,不是! “姑娘?”男子轻轻喊了一声,流烟却似根本没有听到,多日来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似是突然间断了,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渐渐变成了一片漆黑…… 男子一伸手,将流烟稳稳接住,看着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暗道:“真是天赐佳人!” 说罢,瞪了一眼身边众人,道:“回府!” 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巷子里,司仲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带走了流烟,却是一动也动不了,甚至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紧紧咬牙,额上青筋爆出,恨恨地瞪着阚泽,似要将他碎尸万段。 “我知道,公子一定会恨死我,可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一样不会让你去,你可知道那是丞相的独子,便如同楼夙未来的太子,你这个时候冲上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阚泽说着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司仲卿显然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牙咬得咯咯作响。 云路看得有些不忍,求情道:“主人,他们已经走了,你快把公子的穴道解开吧。” 阚泽只是冷冷一笑,无动于衷,“解开又如何?你以为我解开他的穴道,他会乖乖听我把话说完吗?” 说罢,右转向司仲卿,“其实公子若想要救那位姑娘,也不是没有办法。” 云路讪讪地撇撇嘴,低声道:“主人的意思是,让公子恢复前太子身份,夺回楼夙王位?” 阚泽无声默认,定定地看着司仲卿,沉声道:“救,或不救,全在公子一念之间。” 司仲卿的神色骤然平静了下来,气息也渐渐平稳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瞬不瞬地看着阚泽,似是有话要说。 阚泽犹豫了一下,抬手解开了他的穴道,“公子可想清楚了?” 司仲卿吐出憋在胸口的那一口气,目光冷戾地看着阚泽,嗓音阴冷至极:“待救回烟姑娘,我定会杀了你!” 第175章 醒来已在丞相府 第175章 醒来已在丞相府 朦胧之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她吃力地张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两道模糊不清的身影,似是下人装扮,正站在床边轻声轻语地喊着。 “姑娘……醒了?” 流烟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疼的太阳穴,疑惑地看了两个小丫头一眼,又大致扫了四周一圈,下意识地拧起眉。 “这里是哪?”她试着坐起身来,不想明明是一觉睡醒,浑身却提不起一丝力气。 见状,小丫头连忙上前将她扶着坐起身,递来一杯温茶,目光有些闪躲,“姑娘刚刚醒来,先喝杯水润润喉吧。” 流烟的脸色霍地沉了下气,看了看杯子,没有伸手接过,而是沉声问道:“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是在街上突然昏倒的,她还记得,混过去之前,她曾看见了司仲卿…… 司仲卿! 心底骤然一紧,她顿然坐直身体,一把推开端着杯盏的那个小丫头,就要起身下床。 另一人见了,连忙上前拦住她,担忧道:“姑娘,你身子不适,不宜妄动,要好好休息才是。” 流烟自然不愿,可是怎奈自己浑身无力,此时竟是连一个小丫头也制服不了,只能任由二人将她重新扶到床上。 “怎么回事……”她垂首,有些惶然地看着自己酸软无力的双手,“我……我怎么一点劲儿都使不上?” 两个小丫头相视一眼,神色讪讪,显然是有事瞒着她。 流烟心底一沉,想起她昏倒之前与她答话的男子,那个人神色诡谲,眼底尽是邪魅之色,只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善类。 莫非她昏倒之后,是那人把她带了回来? 这么一想,心里更加不安,好在她毕竟在蜃雪楼待了这么多年,并非是不谙世事的无知女子,她看得出来这两个小丫头待她很好,甚至有些敬畏,便沉了脸色,冷声喝道:“回话!” 两个小丫头被她这一喝吓得脸色微微苍白,其中一人慌张道:“姑娘莫要生气,并非是奴婢们不愿告知姑娘事情,而是长公子有吩咐,只管照顾好姑娘,决不可多嘴,若是说错了话,奴婢的命可就没了……” 她声音颤抖,神色惊慌,看起来不像是说谎。 流烟凝起烟眉,微微眯起眼睛,轻声疑惑道:“长公子?” 小丫头连忙噤声,摇了摇头,死活不愿再多说一字。 见之,流烟心底疑惑更深,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这个长公子只怕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不知为何,现在定下心来仔细回想了一番昏倒前与她搭话的那个男人的长相,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似是在哪里见过…… “大人,二公子。” 正思索间,院子里传来下人齐齐的喊声,流烟又是微微一惊,果不出她所料,这里果然是某位官贵人家。 “嗯。”一道深沉苍老的男子声音响起:“呈儿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呢?” 立刻有下人应声道:“在屋里,刚刚醒来。” 继而流烟便听到进门来的声音,她缩在薄被子下面的手轻轻握起,深吸一口气,向着进门的两人看去。 蓦地,她神色一沉,心底咯噔一跳,是他—— 楼夙当朝丞相巩能方! 豁然想起他方才说的那句话“呈儿带回来的姑娘”,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巩能方虽然妻妾不少,但是这辈子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巩思呈,次子巩思乾。 如此说来,巩能方刚才口中的那个“呈儿”就是巩思呈! 这么一想,她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巩能方身边的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那人眉目疏朗,面如冠玉,长相倒是清俊,只是身形消瘦,脸色略有些苍白。 “父亲,看来这位就是大哥带回来的那位姑娘。”他轻轻开口,语气清淡,嗓音平稳,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从流烟身上一带而过。 听此一言,已然可以断定他的身份,看来关于丞相家二公子身体不适、常年有疾一事,并非虚假。 感受到父子二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流烟不由低下头去,不过转眼之间,她已经略去心头瞬间闪过的万千思虑,定了定心神,而后抬头看着巩能方。 “这位大人是……”她声音低微,神色略有疑虑和不安,加之本就身体不适,浑身上下不免透出一丝楚楚可人之气。 巩能方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将流烟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向一旁的小丫头问道:“呈儿没有告诉她这是哪里吗?” 小丫头摇了摇头,而后轻声对流烟道:“姑娘,这位是当朝丞相大人,这里便是丞相府。” 果然! 流烟悄悄深吸一口气,换出一脸惊愕,支支吾吾道:“丞……丞相?” 说着就要挣扎着起身,却听巩思乾不紧不慢道:“姑娘既是身体不适,就不用起身行礼了,你是大哥带回来的人,便是我们丞相府的客人。” 他说着微微皱了皱眉,盯着流烟看了两眼,似是发现了什么,不由向巩能方看去,巩能方也看了流烟几眼,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呵呵,姑娘莫怕,也不用拘礼,好生歇着就好。本相是听说呈儿带了个姑娘安置在相府,方才又正好路过,所以进来看看。”说这些话时,他已经换出一副慈眉善目,与巩思乾相视一眼,呵呵笑道:“姑娘的口音确实是本地的,只是总觉得略有些不同,也从来没有在凤夙城见过姑娘,敢问姑娘……” 流烟淡淡一笑,柔声道:“小女子出生在凤夙城,只是十来年前父母早亡,小女子便独身一人离开,到外地投奔亲戚去了。最近是父母的忌日,所以回来看看。” 巩能方顿然唉叹了两声,“没想到姑娘小小年纪,竟是有如此坎坷身世和经历,是本相提起姑娘伤心事了。” 流烟摇头,“丞相大人言重了……” 然,这言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她每多看巩能方一眼,心底的怒意和恨意便会多加深一层。 偏得此时,她又不能表露出来,她被人下了药,内息功力全无,眼下只能先想法子回复功力,再想办法逃出去。 巩思乾瞥了她两眼,眼底是明澈的了然,淡淡道:“想来大哥是极为重视这位姑娘,否则也不会安置在丞相府,而是直接带回长公子府了。父亲,人你也见着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若是让大哥撞见了,还当我们是来欺负这位姑娘的。” 巩能方原本还想多问什么,被巩思乾这一提醒,顿然点了点头,“也是,府中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姑娘,那本相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流烟坐起身体,对着二人点头致意,“丞相大人慢走。” 巩思乾便扶着巩能方转过身离去,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身看了流烟一眼,虽然面无表情,然流烟还是被他深沉难测的眼神看得心下一凛。 传闻都说长子巩思呈阴冷跋扈,次子巩思乾赢弱无能,可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二公子没那么简单,这种看似瘦弱、却又神秘难测的感觉像极了一个人——夜青玄。 仔细回想了一番他方才所说的仅有的几句话,流烟蹙了蹙眉,问小丫头道:“长公子府是什么地方?” 闻言,两人没由来地咧了咧嘴,脸上有一丝难堪,只是一件流烟皱眉,又不由得紧张起来,结结巴巴道:“姑……姑娘,您别生气,并非是我们不愿告诉姑娘,我们只是……” 两人为难地看了一眼,而后其中一人叹息道:“姑娘,您也是楼夙人,想来对长公子的脾气也是早有耳闻,长公子和二公子的性格是截然不同的。” 流烟想了想,大致明白她话中深意,想来是想说,二公子温文儒雅,而那长公子却嚣张跋扈,只是身为下人,她二人不好直说罢了。 “长公子在城中置了座府院,但凡被他看中的姑娘,都会被带回长公子府,进了长公子府,几乎这辈子都没有可能再逃脱,至少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姑娘或者逃离了长公子府。” 另一人连连点头,接过话道:“听说去年那个唱曲儿的伶儿趁着大雨深夜,已经出了府门了,结果还是被护院抓住了,在雨中一顿暴打,死了。” 流烟心下一颤,这些年她虽然远离楼夙,然巩家的情况她一直有心留意着,虽然早就知道巩思呈名声不好,却是没想到他竟凶狠到如此地步。 “男人都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那些被长公子带回去的姑娘被宠的时间都不算久,多则三五月,少则三五日,没一个长久的,更别说带他们回相府了,说起来,长公子带回相府的,姑娘可是第一个。” “看得出来姑娘是正经家的女子,不是大家闺秀也是小家碧玉,可是不管怎样,现在姑娘已经进了相府,而且得到了长公子的重视,所以,姑娘可千万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切莫要惹恼了长公子,否则,若是也被送到了长公子府,那姑娘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一言一语都听得流烟心下一阵阵发凉,她断然没想到,自己遇到的那个人竟是巩思呈! 难怪看他有些眼熟,却原来是因为,他是巩能方的儿子! 第176章 后院密室见容毓 第176章 后院密室见容毓 想是如她们所言,她是巩思呈带回相府的第一个姑娘,而且方才巩能方和巩思乾又来看了她,是以这院里的下人待她的态度倒是颇为恭敬。 她也听得出来,这两个小丫头的无心之言句句在理,然而想让她像那些女子一样,就此甘愿委身于巩思呈,却是万万不可能! 且不说她现在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而那巩思呈又是个凶狠冷血的人,就算是了无牵挂,就算巩思呈再好再优秀,她也绝不会与巩家扯上关系。 若是一定要在她和巩家之间插入一层关系,那也是仇人! 想到这里,她深深吸了口气,定下心神,靠在床上小心盘算着。 倒是巩家父子出了院门之后,脚步都稍稍停了停,回身看了一眼院门,巩能方沉着脸色道:“呈儿如此,究竟是想做什么?” 巩思乾微微摇头,笑得浅淡,“看这位姑娘不像是寻常女子,虽然她现在虚弱不堪,可是那眼角眉梢尽显倔强英气,只怕不是个容易收服的姑娘。也许大哥是喜欢这姑娘喜欢得打紧,才会对她下药,以免她逃走……” 话未说完,就被巩能方冷笑着打断。 “哼!我巩家在楼夙位高权重,说一不二,王都要礼让三分,有什么人能逃得出我们巩家的手掌心?”巩能方笑得阴沉,高高抬起手张开手掌,似要将这天地收入掌中。 “钱也罢权也罢,只要一出手,又有何人能不臣服?偏得他糊涂,用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若是传了出去,简直是丢我们巩家的脸!” 巩思乾了然地笑了笑,点头表示赞同,巩家在楼夙确实是横行霸道、夺权专政,然巩能方极为自负,做事向来都是明摆着来的,此番巩思呈竟是对一个小女子下药,倒也不怪他会不满。 “唉!”突然巩能方语气一转,收敛怒意,皱眉看了巩思乾一眼,“你大哥要是能有你一般的沉稳妥当,我也不用这么为他操心了。他再不好好收敛收敛心性,我怎么放心把巩家、把这唾手可得的江山霸业交到他手中?” 闻言,巩思乾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冷色,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见,再抬头时已是温润和煦。 “父亲不用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了时候,大哥这脾性自然就会收敛起来了。” 巩能方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息着,“你呀,从小到大就一直护着你大哥,事事都为他说好话。乾儿,我知道你听话又懂事,只是你这身体……” “咳咳……”话未说完,巩思乾就转向一侧沉沉咳了两声,再回过身时,脸色比方才更显苍白,他摇摇头,淡笑道:“无碍,这么多年了,孩儿已经习惯了。” 巩能方皱了皱眉,一脸肃然:“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四处打听医术高明的大夫,宫中御医不中用,咱们便去寻民间神医,总之,一定要把你这病治好。” 闻言,巩思乾也不反对,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走到岔路口的时候,一名下人匆匆而来,对着两人行了礼,而后对巩思乾道:“二公子,泡药的时间到了。” 巩能方练练挥手,“我差点把这事忘了,乾儿,你不用陪着我了,先去泡药吧,治你的病最要紧。” 巩思乾便点点头,跟着那下人一道离开。 两人径直走到后院的一处小院外,巩思乾对那下人低声吩咐了句“在外候着”,而后大步进了院内。 院子不大,四处都充斥着药味儿,也四处可见晾晒的草药,巩思乾快步进了屋内,定定地看着那宽大的浴池里腾腾冒起的热气和铺了满层的草药,嘴角划过一抹冷笑。 他并没有下水,而只是看了两眼,而后便绕过浴池,走到一扇屏风后面,扭动机关,平整的墙上顿然出现一道半丈宽的门来。 台阶通往下面的密室,他刚刚进了地下密室就听到一阵轻轻的咳声,继而一道清朗的男子嗓音道:“二公子这会儿怎会有空过来?” 巩思乾不紧不慢,一步步地走下台阶,看了那人的背影一眼,突然开口道:“我见到她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真坐在石桌旁的那人微微愣了愣,放下手中杯盏,问道:“哪个她?” 巩思乾道:“你手下最信任的那人。” 那人顿然怔住,隔了片刻,他站起身回身看来,“你是说,流烟?” 这人竟是先一步出发、赶往楼夙来的容毓! “容大公子不必担忧,她现在没有生命危险。”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容毓面前,伸手拿起他放在桌案上的画像,仔细看了两眼,淡淡一笑,“原来,她叫流烟。” “你在哪里见到的流烟?”容毓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满心都在担心流烟。 凤夙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这严查和封锁的力度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他们在这里盘桓多日,竟是从来没有遇上过。 “相府。” “相府?”容毓不由心头一紧,“她怎么会在相府?” 巩思乾放下画像,轻轻一叹道:“因为我那沉溺女色的大哥看上了她。” 容毓俊眉骤然一拧,到了嘴边的怒骂转了几个圈,终究又被他咽了回去,他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无耻!” 巩思乾笑着摇摇头,“容大公子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的伤势吧,伤你的可是镇国大将军的亲卫金虎卫,这些人素来冷血残忍,下手狠辣,招招都是必杀,不留活口,你能从他们手下活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药瓶递到容毓面前,“这是那人让我带给你的治伤药,你先用着,等他配成了新药,我会再给你带来。” 容毓心中虽然有万千担忧,然现在他重伤未愈,断不能露面,否则,保不住自己事小,连累了别人事大。 “有劳二公子了。”他深深吸了口气,轻叹道:“当日初到凤夙城,是万万没料到这里会有这么多的守卫,是我太过心急,急着找人,漏了行踪,才会被他们盯上,看来他们早就知道会有人进凤夙城寻人,所以一早就做了准备。说来,那天晚上多亏有二公子出手相救,否则容某早已是一缕孤魂。”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而是意有所指地看着巩思乾,他们都是聪明人,巩思乾自然明白他话中深意。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巩思乾始终笑得淡淡,然容毓还是从他眼底看到了一抹恨意,“我救你,再与他联手,所做的这一切,归根结底,不过是向为我那惨死的娘亲报仇罢了,容大公子不必记在心上。” 容毓却疑惑不解,“二公子,已经到了这时候,你还是不愿将真相相告吗?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巩思乾断然摇头,“你不必太过着急,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见面,到时候让他自己来跟你解释这一切,岂不更好?” 容毓还想再多问什么,却听巩思乾道:“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免得别人怀疑,容大公子先好好养伤,流烟姑娘的事,我自会处理,断不会让巩家的人伤她分毫,不知可否借容大公子的一样信物为凭?到时候,我也好跟流烟姑娘解释。” 一言提醒了容毓,可是现在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作为信物的东西,仔细想了想,他取来纸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而后折好交给巩思乾。 “如果她真是流烟,看到这封信之后一定会知道我是谁。” 巩思乾原封不动地放入怀中收好,颔首道:“你好好养伤,有什么消息我会再通知你。切记,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露面,这相府的人全都信不得,包括我的人。” 容毓了然地点点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轻轻一叹。 虽然相处时间不久,他却能感觉得到这个二公子心中似是藏了很多事情,让人怎么也琢磨不透。 远远地便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流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伸手轻轻推开丫头手中的汤碗,“我吃不下了,拿走吧。” 两个小丫头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可是姑娘,长公子有令,若是伺候不好姑娘,我们……” “砰!”门外那人用力一掌重重拍在门上,冷眼瞪了小丫头一眼,“说什么呢?”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门旁站着一名男子,衣衫微有凌乱,一副醉态,他一进屋,便满屋子都是酒气。 小丫头吓白了脸,俯身叫了声“长公子”,见他挥手,便连忙搁下汤碗,慌慌张张地退下。 流烟紧了紧眉,果真是那天在街上与她搭话之人,巩思呈。 她用力握了一下拳,瞥了他一眼,语气微冷:“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 巩思呈摇摇晃晃走上前来,勾起嘴角笑了笑,“怎么样,这里你还喜欢吗?” “不喜欢。”流烟断然答道,把巩思呈已经到了嘴边的炫耀言语全都堵了回去,“这里非我家,我一个人都不认识,而且还被人下了药,试问谁又会喜欢这里?” “哦?”巩思呈倒也不生气,凝眉想了想道:“既如此,那我便把这里变成你家,你觉得如何?” 第177章 简短字条传消息 第177章 简短字条传消息 流烟心下一惊,明白他话中深意,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他一点一点靠近。 “你喝多了。”她突然冷冷地开口,你冷厉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让巩思呈没由来地皱起眉头。 盯着流烟看了两眼,他突然挑眉邪邪一笑,“你不用这么急着回答我,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不过你的时间并不多,自己要好好把握。” 说着,他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流烟,一脸自信,“你要记住,我能这么容忍你,只是因为我看得出来你是独特的姑娘,与那些庸脂俗粉有截然不同之处,这是好事。可是若你不识好歹,给路不走,那就别怪我了。” 他嘴角的笑意太过阴冷,看得流烟心下暗暗吃惊。 这个人的残冷阴沉,似乎有些超出她的想象,他不是恃宠而骄的无赖,他有脑子,也很聪明,有自己的想法。 而越是这样的人,越不好对付。 看得出来流烟脸上难以掩饰的惊慌,巩思呈不由咧嘴笑了笑,他似乎很喜欢也很享受这种被人仰视、被人惧怕的感觉。 “你也该知道你想要从相府逃离是不可能的,就算我没有给你下药,丞相府守卫重重,你也不可能活着离开。” 说着,他伸手挑起流烟的下巴,俯下身靠近她,“给你两天时间好好考虑,不要让我失望。” 说罢,他留了一记冷笑给流烟,转身摇摇晃晃又出了门去。 看着他的背影,流烟心有余悸,试着用力握紧拳头,却是使不出力气。 她伸手去拿床头案上的杯盏,不想刚刚拿起杯盏想要缩回,手上就一松,杯盏落地应声而碎。 “姑娘!”两个小丫头闻声连忙冲进屋内,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看了看流烟,确定流烟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一人收拾碎片,一人安抚流烟,“姑娘,你有什么事,叫我们一声就好。” 流烟脸色苍白,用力咬了咬嘴唇,突然冷声问道:“他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药?” 两个丫头相视一眼,连连摇头,“姑娘,这个我们真的不知道……” 这样的回答早已在流烟的意料之中,她无力地靠着身后的软垫子,沉沉阖眼,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总觉得疲惫不堪。 门外有人叫了声“二公子”,想到巩思乾,她顿然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了小丫头一眼,两人会意,走到门前,只见巩思乾已经走上台阶来。 “二公子……” 巩思乾抬手轻轻挥了挥,“那位姑娘呢?” “在,在屋里……” “嗯。”巩思乾竟是多一字都不说,径直走进屋内,两人慌忙要去拦他,却听他用那始终波澜不惊的嗓音道:“父亲知这位姑娘身体不适,白天里就交代要治好这位姑娘,本公子白天忙了一整天,却是到现在才想起来。” 两人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小托盘,闻是巩能方的意思,便不敢再多问什么,恭敬地点了点头,将巩思乾让进屋内。 “好了,你们忙着去吧,本公子自会监督这位姑娘把药喝下去。”说着顿了顿,又问道:“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小女流烟。”不等两个丫头开口,流烟便朗声接过话,而后定定看了两个小丫头一眼,两人会意,只得满心担忧地退了出去。 巩思乾微微勾起嘴角,走上前将药碗递到她面前,“药还热着,流烟姑娘趁热喝了吧。” 流烟原本对他的药并没有兴趣,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他递来的汤碗,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惊愕地瞪了瞪眼,目光在巩思乾和药碗之间来来回回游走了几番。 突然,她弯了烟眉柔柔一笑,“有劳二公子了。”说着,将药碗接了过去。 对于外面并未走远的两个小丫头,巩思乾显然早已有所察觉,他意味深藏地看了流烟一眼,“难得流烟姑娘能得大哥这么看重,容本公子好心提醒一句,姑娘可不要因为逞一时之气,而惹得大哥不高兴,如此,姑娘可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 闻言,原本已经端起药碗送到嘴边的流烟脸色一沉,抬头冷冷瞪了他一眼,“哼,我当你们丞相府有什么好人,原来不过是一丘之貉!你们想要我屈服,除非我死!” 说罢,当着巩思乾的面,将药碗狠狠摔在地上。 如意料之中,两个小丫头连忙冲了进来,神色慌张。 虽然巩思乾的脾气挺好,很少对下人发火,可是这一次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竟是当着他的面,把他带来的药碗摔在地上,难保二公子不会生气。 果然,巩思乾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有方才的面带笑意变成了现在的面无表情。 他站起身来,定定看了流烟两眼,突然朗声道:“来人。” “二公子。” “吩咐药房给这位流烟姑娘熬一份一模一样的药送来,务必要亲眼看着她喝下。” “是!” 巩思乾又把目光移到流烟身上,沉声道:“流烟姑娘,本公子劝你还是不要再挣扎了,老老实实喝了药,恢复体力养好身体,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说罢,他没有再多看流烟一眼,转身离去。 流烟垂首,脸色寒沉,看得两个小丫头心中暗暗担忧。 “姑娘……” “出去!”流烟看也不看两人一眼,冷声喝道。 两人倒也不恼,反倒有点担心流烟,今天晚上两位公子先后来闹了一番,让原本就是喜好清静、性子倔强的流烟心情变得这么糟糕,倒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二公子的言行,他平日里不是最平淡冷漠、对事事都漠不关心的吗? 流烟一直冷着脸,直到确定两人走远了,她方才摊开手掌,露出一张字条,打开匆匆扫了一眼,她骤然变色,瞪大眼睛又仔细看了两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竟是没由来地红了眼睛。 字条上只有简单的五个字:仲卿在凤夙。 定定地看了两眼,她深吸一口气,而后挣扎着起身走到烛台前,将那张纸烧掉。 心里骤然就沉静下来,因为这短短五个字,却给了她三个消息,一则,司仲卿果然在凤夙城,她之前看到的那个酒鬼确实就是司仲卿,二则,这是容毓的字迹,就是说容毓也已经到了凤夙城,而且与二公子巩思乾有接触,知道她的下落,三则,容毓已经联系上了司仲卿。 想到这里,她重重吸了一口气,扶着桌椅走到窗前,看着漆黑的院子,轻轻一笑。 这个巩思乾果然如她所料,没那么简单,她现在很是好奇,他究竟知道多少事情,又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长夜无眠。 夜黑风高无月,一道颀长的身影缩着一条腿坐在廊檐下的木栏上,另一条腿随意耷拉着,手中的酒壶高高举起,喝得酣畅淋漓。 他已经这样在这里坐了半天,始终一副深思的深沉模样,让人琢磨不透。 云路犹豫了片刻,端着一只托盘走到他面前,轻声道:“公子,您吃点东西吧。” 闻言,司仲卿缓缓回身瞥了他一眼,对着木栏努了努嘴,道:“搁下吧。”而后又大口喝了几口。 见他丝毫没有吃饭的意思,云路不由急了,“公子,您放心,主人既是答应了要救那么姑娘,就一定会做到的,探子也回来说了,那位姑娘现在在相府被当做贵客招待着,没有危险。” “哼!”司仲卿却只是冷冷一笑,“没有危险?你以为只要好生招待着,就不会有危险?” “这……”云路被他问住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司仲卿接着道:“纵然他们能待她好,那也是另有目的的,巩能方和巩思呈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你可能保证,他们不会强迫流烟做什么她不愿的事情?” 云路讪讪地摇摇头,“可是公子,现在你一个人在这里想这些也是没用啊,眼下最重要的是公子配合主人一起想出一个合适的法子,能尽快救出那位姑娘才是。” 闻言,司仲卿不由抬头瞥了他一眼,轻呵一声,一抬眼看到两名黑衣侍卫快步走来,对着司仲卿行了一礼,“公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这些药研磨好了。” 司仲卿起身,仔细看了看他们手中的捣药罐,点了点头,接过在手,转身欲走。 突然,他又停下脚步,回身对云路道:“回去告诉阚泽,既然相府守卫森严,不便强行硬闯救人,那便智取。丞相府之内,未见得就没有能帮我们的人。” 说罢大步离去,头也不回。 云路显然不是很明白他话中之意,稍稍琢磨了两下,他突然撒腿跑去找阚泽,他相信阚泽一定能明白司仲卿的意思。 司仲卿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提着捣药罐,不紧不慢地朝着他现在的住处走去。 尽管他已经跟着阚泽他们回来了,尽管现在人人都叫他公子,然而他还是那番乞丐酒鬼的装扮,唯一能让别人辨认出他不是乞丐的,便是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睛,看似轻巧随意,却又似能在一瞬间看穿别人的心思。 身后有一阵轻轻的风吹过,司仲卿脚步一顿,微微向后瞥了一眼,而后冷冷一笑,“阁下既是来了,便现身见一面吧。” 闻言,一道身影从他身后缓缓走出,定定看了他两眼,突然抱拳欠身道:“请大公子出手救一救容姑娘!” 司仲卿心下狠狠一凛,回过身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看眼前这人,低呼道:“闵扬!” 第178章 兄弟二人再会面 第178章 兄弟二人再会面 “这么说,曦儿真的落入了巩能方手中?” 司仲卿脸色沉冷,紧盯着闵扬看了两眼,复又低头替他把布条扎紧,神情之中虽然有难以掩饰的担忧,然闵扬看得的更多是冷静和稳重。 他迟疑了一下,神色有些懊恼,道:“这件事都是我的错,容姑娘若非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失手被巩能方那奸贼抓住!”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这一激动扯动了伤口,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殷出一条血丝。 司仲卿一抬手摁住他的肩,沉声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和自责的时候,尽快救出曦儿才是最重要的。” 顿了顿,又道:“之前听说有一男一女两名刺客潜入了丞相府,我便猜到是你们二人,只是我一直找不到你们,没法提醒你们小心巩能方,这个人阴邪狡诈,手段残忍,而且他的身边究竟有多少暗卫高手,无人知晓,所以要对付他,绝对要有万全之策。” “司将……大公子早就知道我和容姑娘到了凤夙城?”闵扬有些愕然,垂首想了想,“这么说那天夜里我们被人追杀的时候,是大公子救了我们?” 对于他这习惯性地叫法和改口,司仲卿心中似是了然,并不介意,冷冷一笑,问道:“巩能方和万俟禄在凤夙城嚣张横行,倒是不怪,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派人追杀你们?” 闵扬抿了抿唇,低声道:“是澜王爷,澜王爷与楼夙的人有来往,此番我叛出澜王府,澜王自然是对我恨之入骨,加之他和玄王、玄王妃之间有过节,一向视容家的人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此番知晓我们前来楼夙,便联络了楼夙这边的人对我们一路截杀,我只是没想到与他联络的楼夙人竟然就是楼夙权倾朝野的丞相巩能方。” “呵!”这件事似乎早已在司仲卿的预料之中,闻之,他不由冷冷一笑,“我早就知道澜王不安分,没想到他的手已经伸到了楼夙!” 那番冷厉狞笑的模样颇有些诡异,便是在夜明澜身边待得久了的闵扬看了,也感觉到一阵不适应。 他犹豫了一番,方才试探性问道:“大公子失踪多时,夜朝所有人都已经大公子已经战死,这段时间大公子可是一直待在楼夙?” 闻言,司仲卿那原本就沉冷的神色顿然更冷三分,看得闵扬心下一惊,正迟疑时,却听司仲卿用平稳的嗓音道:“这件事有些复杂,并非三言两语所能说得清,等事情结束了,我自会慢慢解释给你们听。不过……” 他突然话锋一转,看着闵扬的眼神带了几分考究,“你既是来这里找我,必然是对我现在的身份有所了解。” 闵扬自知自己瞒不住他,点点头道:“容姑娘被抓,我的伤还没好,这些天只能在城中四处游走,打探消息,无意中发现了大公子的下落,只是我我一直都不能肯定你的身份,所以便没有贸然出面相见,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 他说着起身朝着阚泽等人居住的方向瞥了一眼,“那个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楼夙第一卫阚泽吧。” 司仲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算是默认。 闵扬便深吸一口气,道:“早就听闻楼夙先王楼湛身边第一卫阚泽身手好,头脑聪明,心思缜密,是护卫亦是谋臣,楼湛当年曾御口亲封他为楼夙金卫,赐权掌整个夙南城禁卫,官居三品,可是楼夙先王驾崩之后,阚泽便离开了朝堂,云游四野,说是厌倦朝堂之争,想要寄情山水,然有何尝不是为了避开巩能方和万俟禄的谋害? 这个人向来心高气傲,不愿臣服于人,而今却是对大公子百般尊敬,我虽然不知这其中究竟有和缘由,却也想得到大公子的身份,必然非同一般。既是如此,那我也不便过多打听,我只希望大公子能看到你和容姑娘兄妹一场的份儿上,救出容姑娘。” 静静听完这一番话,司仲卿的嘴角掠过一抹浅浅的笑,他盯着闵扬看了两眼,道:“你对曦儿很关心。” 闵扬一愣,想了想,自嘲一笑道:“我欠容姑娘一条命,这是我该还给她的。” 司仲卿不紧不慢道:“你也曾救过曦儿一名,这笔债也算是还清了。” 闵扬又是怔了怔,愕然地看了司仲卿一眼,显然没想到他远居楼夙,竟是对夜朝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 司仲卿淡笑道:“我虽然身在楼夙,可并不代表我这段时间就是在这里坐吃等死,该做什么,我心里一直都很清楚。” 看着那双深沉的眸子,闵扬忍不住暗暗心惊,这一身褴褛衣衫竟是丝毫遮不住他骨子里透出来的沉稳贵气和凛冽气势,与他在外面见到的那个酒鬼全然不同。 顷刻间,闵扬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由挑眉点头一笑,“那便最好,如此,容姑娘就有救了。” 而此时夜朝境内,也是片刻不得安宁。 一队轻骑疾驶在通往西岭荆门的路上,如今雨季已经过去,天气日渐亚热干燥,马队驶过,扬起阵阵尘烟。 “没想到,父皇此番派来接应之人,会是五弟你。”夜青玄将雪衣沏好的茶推到夜华修面前,浅浅一笑,“更没想到五弟的速度如此之快。” 一路疾行,夜华修也确实是乏了,他对着雪衣颔首致谢,而后端起杯盏抿了两口,这才回夜青玄的话:“本来这工部之事就该由我负责,所以我特意向父皇请命,决定亲自处理此事,父皇这一次倒也爽快,没多想便允了。” 夜青玄点点头,打量了他一番,“你这一路上,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夜华修明白他话中之意,脸色稍稍沉了沉,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只怕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对付我。” 夜青玄去端杯盏的手和雪衣沏茶的手都微微一顿,两人相视一眼,雪衣道:“是谁?” 夜华修道:“是太子。” 闻言,夜青玄和雪衣脸色齐齐沉了下去,却并没有多少惊讶。 “他果然还是对太子殿下动手了。”雪衣神色沉肃,在夜青玄身侧坐下。 夜华修俊眉一拧,“二嫂早就知道他要对付太子?” 雪衣笑得冷涩,摇摇头道:“倒不是知不知道的问题,只是有些事情是必然的,话说回来,他这个人野心极大,心性狂傲,你们兄弟几人又有谁不是他眼中的绊脚石?” 夜华修明了地点了点头,“二嫂此言不无道理,只是……” 他神色有些黯然,淡然的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不管怎样,那毕竟是他的亲兄弟! 夜青玄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微微凝了凝神,问道:“朝中现在情况如何?” 夜华修道:“六弟此番显然是有备而来,太子的户部上下被他掀得底朝天,查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这些年来太子和皇后娘娘所做的一切都被挖了出来,其中不少当初父皇故作糊涂放过去的陈年旧账,可是现在被人搬上了台面,文武百官、千万百姓的众目睽睽之下,父皇就算是有心放过这些事,却也无能为力。加之这些年宁家的老臣将们死的死,散的散,朝中已无人,皇后和太子可谓是孤立无援,大势已去。” 说到这里,他沉沉叹了口气,没由来地捏紧了手中杯盏,看得出来,他内心很是挣扎。 雪衣接过话,沉声道:“如此大的举动,绝非是一朝一夕之间所成,只怕,这是早已酝酿多时的阴谋,此番他能拿太子开刀,一则是因为你们都有任务在身,不得不远离京都,无暇顾及旁人,二则,想来也是想先把太子这块大骨头啃掉,等你们抽身回朝时,京都早已成为澜王的天下。” 闻言,夜氏兄弟齐齐变色,抬眼向她看去,而夜华修的眼底除了对她所说的话的惊讶,更有对她这番清醒的分析的惊叹。 夜青玄倒是一副泰然神色,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二嫂……”夜华修定定看了雪衣一眼,“二嫂这番话……听来并非是信口开河,也并非是一时所想,二嫂可是早就想到了这些?” 雪衣瞪着眼愣了愣,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这些事情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前一世的时候,夜明澜做的那些伤天害理之事时,她不是不知情,只是无从相劝。 现在仔细回想一番,她忍不住想要自嘲,当初她究竟帮着夜明澜害了多少人,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夜青玄瞥了她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勾了勾嘴角,拿过夜华修面前的杯盏重新沏满,“你忘了你二嫂出自哪家,不管怎么说,她这骨子里多少流着一半容家的血。” 夜华修不由轻轻一笑,连连点头,“倒也不怪,容家毕竟是咱们夜朝第一谋士世家,为弟差点忘了。” 说罢,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似心有灵犀般,只字不提司家的事。 “那二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夜青玄看了雪衣一眼,缓缓道:“既然有你在西岭,为兄便放心了,过两日便动身启程去北疆,该处理的事,总该要处理干净。” 第179章 莫凉城内风云变 第179章 莫凉城内风云变 院子里传来一阵刀剑碰撞的清脆声音,继而是一串爽朗的笑声,三分闻之,不由站起身来,走到门前。 抬眼望去,只见一道瘦小的身影正手持木剑,对着离洛步步紧逼,离洛虽然一直剑未出鞘,脚下的步子却也渐渐认真迅速起来。 雪衣莞尔浅笑,看向夜青玄道:“没想到承越对于习剑有如此天赋,离洛不过教了他月余,这架势和派头便学得七七八八了。” 夜华修眼底笑意柔和,“承越这孩子聪明好学,多亏那日二嫂救下了他,否则这么个好孩子,就要埋没了。” 闻言,夜青玄不由微微挑眉,“五弟可是把自己这些年所学倾囊相授于承越,你这么做,是不是太宠着他了?” 夜华修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稍稍一沉,盯着承越的背影看了片刻,压低声音道:“二哥不觉得,承越的给人的感觉很像十一弟吗?” 夜青玄眸色一凝,和雪衣一起向夜华修看去,只见他眼底划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悲恸之色,很快便又消失。 关于十一皇子夜华承,雪衣从未见过,听闻十一年前,刚刚满一岁的夜华承在那一场莫名其妙燃起的大火中消失不见,甚至连尸骨都没有找到,而当时在一旁照顾夜华承的便是夜华修。 这么多年来,这件事一直是夜华修的一个心病,无法释怀,他一直在懊恼,若非是他擅自离开夜华承,去拿糕点回来吃,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院子里正在比划的两人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下意识地收手,承越动作收的有些急了,踉跄了一下,离洛上前一大步将他扶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拉着他一起快步走到三人跟前。 “看样子,承越已经掌握了问天三式的基本。”夜青玄难得露出这般柔和的笑意,伸手揽过承越的肩,让他站在身侧,“我们离开以后,你跟在修王身边,除了要习文,也别忘了勤加练习这问天三式。” 承越连连点头,瞥见雪衣看着他时的赞赏眼神,又不由得羞红了脸,垂首道:“我一直都有好好练习的。” 离洛也轻轻笑出声,“承越确实很勤奋也很有天赋,用不了多久,我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闻言,承越连忙摇头,“离洛大哥剑法如此高超,承越哪里比得上?” 夜华修莞尔,看向离洛问道:“你既是已经教了他剑法,干脆把他收为徒弟吧,如此,日后也好多了个替你跑腿办事的人。” 离洛神色骤然一滞,沉了沉,夜华修看得清楚,不由愣了愣,转口道:“本王只是随口说说,若是有所不便便罢,你能指导承越的剑术,已算是他的万幸了。” 离洛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挑出一抹笑意,对着夜华修行了一礼,话却是对承越说的,“并非是我自命清高,不愿收你为徒,而是我师门有令,不得在外擅自收徒,否则,师徒一并逐出师门。” 一句话吓得承越连连瞪眼,摇头道:“承越明白离洛大哥的难处,其实离洛大哥能答应教我剑法,我已经很开心了。” 见他神色诚恳,没有不悦之意,离洛稍稍放了心,向夜青玄看去,只见夜青玄和雪衣都定定地看着他,一副心中了然的模样。 五月初十,夜青玄将西岭诸事转交夜华修手中,与雪衣一行人一路北上。 途中,关于京中最近的一些消息,陆陆续续被蜃雪楼的弟子送到了二人手中。 夜舜毕竟是一朝皇帝,心思深沉,聪明睿智,朝堂中的事情就算不能全都看得明白,也有七七八八。 此番工部事发,他刚一收到夜青玄的飞鸽传书,便下令连夜抄出工部近三年的所有工程记载卷宗,将如今在工部任职三年以上、且曾经身居要职的官员全都控制住,又命天机阁在三天之内查出前一任工部尚书的去向,再命葛青日夜兼程,将人抓住,押送回京。 前前后后的一切不过都是在转瞬间,负责工部的修王未曾受到什么影响,反倒把工部的老底全都揭了出来。 只是可惜,前工部尚书在被押送回京的途中,遇刺身亡,这一下便是死无对证了。 四月底时,东海流寇动乱,来势汹汹,此时梁恕在外,京中尚留的可用大将便只有莫启凌。 五月初六大婚之日在即,夜舜本无心此时命莫启凌出征,倒是莫启凌和月家深明大义,一番商议之后,莫启凌主动请命出战。 为此,他和月无双的婚约不得不往后推迟。 而容家这些年行事素来低调内敛,容璟和袭芳郡主的婚礼在北郡举行,而早在五月初,容璟便带人到了莫凉城,将收拾好的苏语接到了北郡。 只是可惜了,原本说好要回去参加婚礼之人,如今一个个皆在外未归,而这夜帝亲自定下来的日子亦是不好随意更改,二人只得如约在五月初六完婚。 听闻,工部事发之后,澜王和苏贵妃沉默了好些日子,而就在苏语成婚之前不久,突然太子的户部被查,他和宁皇后这些年所做的事情被揭发这一系列的乱子,让人不得不将注意力从工部又转移到户部上。 很显然,夜明澜和苏贵妃这是在围魏救赵。 公主府内,两名侍卫正俯身给夜子衿回话,只听其中一人道:“公主,那温子然的下落已经查清了,他现在就在君瓴,时常出入君瓴王宫,看样子在君瓴的地位不低。” 夜子衿眼角动了动,轻轻握拳。 君瓴……他果真去了君瓴! 不久前,他以君瓴使者的身份前来夜朝送礼,而今又得知他在君瓴地位不低,深受器重。 呵!温子然啊温子然,往日的你是那般厌恶叛国之人,而今自己却久居君瓴,为君瓴办事,而对夜朝仇恨至深!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 毕竟当年,害得他父亲温意川被杀的人是她,而派人灭了他温氏一族的人,是夜舜,是她的父皇! 深吸一口气,她轻轻挥了挥手,沉声道:“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两人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他们刚一走,门外的小丫头便匆匆入内,对着夜子衿行了一礼,道:“公主,皇后娘娘身边的秋莲姐姐来了。” 夜子衿骤然拧了拧隽眉,回身问道:“她来干什么?” “说是……皇后娘娘想请公主进宫一趟,有事与公主相商。” 闻之,夜子衿冷冷一笑,已然猜出个所以然来,道了句“本宫没空”,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罢了,便去见她一面又如何?” 清宁宫已然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不复喧哗。 远远地便看到宫门紧闭,两侧有羽林卫把守,见到夜子衿前来,守卫下意识地相视一眼,颇有些为难。 “公主……” 眼见着夜子衿已经走到近前,立刻有两人上前来拦住她,“公主这是来……” “本宫听闻母后身体不适,特来看望母后。”夜子衿说着,瞥了一眼身后小丫头手中的竹篮。 小丫头连忙道:“公主亲手给皇后娘娘煲了汤,若是冷了浪费了,你们……” 几人脸色一惊,再看夜子衿脸色平静,气势却凌然,不怒自威,几人不由想起往日里夜舜对她的种种宠溺与宽容,也只能硬着头皮开门让她进去。 这边她刚一进门,那边便又派人赶紧通知夜舜去了。 “母后。”夜子衿快步进殿,对着正盘腿坐在佛案前的宁皇后行了一礼。 闻言,宁皇后手中转动佛珠的动作一滞,叹息道:“子衿,你来了。” 说着,她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起了身,走到夜子衿身边,定定看了她两眼,突然轻轻一笑。 “如今,本宫看到你,这心里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踏实。” 夜子衿笑得淡然,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道:“不知母后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对于夜子衿的稍有疏离,宁皇后稍稍变色,轻轻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而后低声道:“最近的事情你也都看到了,本宫千算万算,终究还是输了一招,没想到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开始打本宫的主意,从一开始就在收集本宫的把柄。” 夜子衿皱了皱眉,心知她说的那个人就是苏贵妃,自她有记忆以来,这宁皇后和苏贵妃之间似乎就没停止过争斗。 “本宫活了这一辈子,倒不怕死,可是……”她突然转过身来,两眼微红地看着夜子衿,“可是晟儿毕竟是圣上的儿子,他还年轻,有什么事,让本宫一人来承担就好,本宫只求能让晟儿好好活着……” “宁家是我朝大功臣,而且宁家那么多年,想要保全母后和大哥,有何困难?”夜子衿试探性地闻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宁皇后。 闻言,只听宁皇后凄凄一声冷笑,摇了摇头,“你不是不知,这些年来,宁家已经日益衰落,远不如苏家,而近来,宁家往日的门生好友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辞官的辞官,叛投的叛投,子衿,你那么聪明,应该不用本宫说得太明白,也该知道这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人究竟是谁。” 夜子衿自然是知道,可是正因如此,她才有些犯难,她不是不想帮宁皇后,毕竟尧淑妃去世之后,宁皇后和月贤妃对他们兄妹多有照顾,只是,她只身一人,确实没有法子能挡得住苏贵妃母子。 宁皇后像是看穿了夜子衿的心思,她清冷一笑,道:“本宫知道你在莫凉城有人,本宫不求自保,只希望,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晟儿的生命受到威胁,你能出面救他一命。如此,本宫愿已足矣。” 第180章 回首当年萧瑟处 第180章 回首当年萧瑟处 聪明如夜子衿,自然是听得出来,宁皇后的这一番话是情真意切,她是真心希望夜子衿能出手相助,救夜亓晟一命。 为此,她不惜将她和宁家的失势明告于夜子衿。 “母后……”她抿了抿唇,漠然的神色之间缓缓升起一丝暖意,“并非儿臣不愿帮助您和大哥,而是子衿实在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若是二哥和五弟都尚在京中,这件事倒还好说,可是如今……” 宁皇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紧眉看着夜子衿道:“本宫知道,你们兄妹一向都与澜王不和,有件事你或是不知,但是本宫知道你和玄王兄妹感情深厚,若是不让你知道,只怕……” 夜子衿脸色骤然一凝,上前一步问道:“二哥怎么了?” 宁皇后一脸凝重道:“听闻修王到达西岭的的第二天,玄王和玄王妃遇刺,身受重伤,修王已经下令封锁西岭,捉拿刺客,更是派出百余名侍卫牢牢守住玄王夫妇暂住的别院,不容任何人靠近。” 她说着偷偷瞥了一脸惊愕与担忧的夜子衿一眼,轻叹道:“玄王久居京中,难得离京一次,就遭人暗杀,真不知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竟然一路追到了西岭去。” 她说得无心,夜子衿听了却变了脸色,下意识地双手握紧,神色愤然。 这个世上这个想要夜青玄死的人只有一个,便是夜明澜! 只是,她没想到,他在莫凉城数次动手未果,又一路追踪而去,追去的人皆在半路被杀之后,竟然又派人混入了西岭! “这件事……母后从何得知?”她用力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转身看着宁皇后问道。 宁皇后有些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昨天消息便送到了京中,你父皇定是怕你知道此事,太过担忧,所以秘而不宣。眼下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本宫也是无意中从贤妃妹妹那里听来的。” 夜子衿心底又是一沉,既然消息已经送到夜舜手中,想来是假不了了! 她稍稍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母后放心,该怎么做儿臣心中明了,不管怎样,大哥是我的亲大哥,我断不会眼睁睁看着大哥被人陷害。” 闻言,宁皇后眼底顿然划过一抹喜色,没由来地红了眼睛,她抓着夜子衿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好,本宫相信你……” 眼看着夜子衿的身影消失不见,低垂的帘幕后方才走出一个人,却正是面容消瘦的夜亓晟,他皱着眉看着夜子衿离开的方向,面带愁色,轻声问道:“母后明知二弟并未受伤,那受伤的消息只是父皇故意放出来迷惑众人的,却为何还要告诉子衿,二弟身受重伤?” 宁皇后沉沉一叹,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依你之见,如果玄王真的遭人刺杀受伤,最有可能下手的人,会是谁?” 夜亓晟细细想了想,恍然回过神来,“母后的意思是,让子衿以为伤害二弟的人是澜王,子衿与二弟感情深厚,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二弟报仇。” 宁皇后点点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子衿一定明白,更何况,我们不仅是她敌人的敌人,还是她的亲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夜亓晟时,眼底的悲色更深一层,“母后年纪大了,死不足惜,可是你还年轻,霖儿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父亲……” “母后!”夜亓晟骤然打断宁皇后,一脸愧色与无奈,连连摇头道:“儿臣不孝,让母后为难了……” 宁皇后红着眼睛摇着头,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这深宫之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步步走到皇后的位子上,这宫里的规矩和尔虞我诈她比谁都要清楚,也都要了解明白。 这一次,夜明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挖出了夜亓晟这么多的底,就连书多年前的一些受贿和命案都掀了出来,尤其是能那么容易就解决的? 她是早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如果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到时候她就一人扛下所有罪责,也要救下夜亓晟的命。 正也因此,她才会想到找夜子衿帮忙,子衿公主毕竟是夜舜最疼爱的女儿,有她出面为兄长求情,比任何人出面说话都有用。 就在这时,宁皇后身边的小丫头匆匆进了门来,四下里瞥了一眼,而后贴近宁皇后低声道:“娘娘,不好了,方才万寿殿的陆公公悄悄告诉奴婢,苏老王爷进宫了!” “苏老王爷?”宁皇后凤眉一皱,瞪着眼睛问道:“可是苏贵妃的叔叔,苏老王爷?” 小丫头连连点头。 见状,宁皇后和夜亓晟的脸色都骤然一变,两人相视一眼,似是想到了一处——单单一个澜王和苏贵妃,他们就已经接不住了,如果苏老王爷再来插这么一脚,那他们…… 这结果简直不敢想象! 这边厢,苏宏进了宫之后,便由凤寰宫的宫人直接领着进了苏贵妃的殿内。 如今宁皇后和太子失势,在后宫和前朝一向都很吃得开的苏家却是步步向上,宠幸与势力皆如日中天,这几日送进凤寰宫的赏赐远远超出了往日的记录。 “老臣参见贵妃娘娘。”苏宏进了花园内,瞥见正在河边喂鱼的苏贵妃,毫不犹豫地便上前行礼。 闻言,苏贵妃陡然回身看来,见是苏宏,连忙迎上前将他扶起,“叔叔,您这是干什么?” 说着,她狠狠瞪了身边的宫人一眼,“大胆,为何老王爷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宫人被她这带着杀意的眼神瞪得浑身发抖,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 苏宏倒是不介意,挥了挥手,“罢了,是老臣不让她通报的。” 苏贵妃便也不再纠缠,示意众人退下,而后亲自扶着苏宏朝着一旁的亭子走去,苏宏却不动声色地挣脱了苏贵妃,始终欠身垂首,不看她一眼。 感觉得到他的冷淡疏离,苏贵妃的脸色未变,在石桌旁坐下,亲自给他沏了茶奉上,挑着嘴角笑道:“听闻容家三公子和其父一道,亲自上门接走了语儿,这容家上下都是知书达理之人,如此,咱们语儿这进了门,断不会苦着累着受什么委屈。” 淡淡一笑,苏宏点头应道:“贵妃娘娘事务繁重,竟还不忘记挂语儿的婚事,当真是有心了。” 苏贵妃连忙赔笑道:“叔叔这说的哪里的话?不管怎样,本宫也是出自苏家,也是苏家人,语儿是您的孙女儿,那也是本宫的侄女儿,本宫岂有不心疼、不挂念的道理?好在语儿有眼光,圣上又隆恩盛宠,给咱们挑了个好人家……” 话未说完,就听苏宏不紧不慢道:“贵妃娘娘也觉得容家是一户好人家?” 而后不等苏贵妃答话,他便自问自答道:“老臣也是这么认为,容家远离京都,处于北方水洲北郡,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最重要的是,容家远离朝堂纷争,安稳度日,且那容三公子温文儒雅、谦逊有礼,语儿嫁于他,老臣也放心了,可以回乡安享晚年了。” 三言两语,便把苏贵妃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压了回去。 她自然是听出了苏宏的话中深意,他显然是在说,如今的他不喜欢再卷入到这朝堂的动乱和争斗之中,更不希望苏语和容家受到牵连,如今苏语已经出嫁,他已经了无牵挂,也可以辞官回乡,颐养天年了。 说得再明白点,他现在不想再牵扯到苏贵妃他们的争斗中,他不想因为他们被连累、被牵连。 苏贵妃脸上的笑意渐渐凝滞、消失,良久,她终于收敛了笑意,一副凝重之色,定定看着苏宏,“叔叔,近来的事情您也看到了,您是朝中老臣了,不可能看不明白,圣上虽然表面上对苏家恩重有加,对本宫百般恩宠,可其实他早就对苏家起了疑心,他如今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要麻痹我们,让我们大意,自己露出马脚……” 说到这里,她突然话音一顿,回过身来,一瞬不瞬地看着苏宏,“叔叔,您明白我的意思吗?圣上他这是……要开始对付我们苏家了。” 听到这里,苏宏不由长长一叹,连连摇头,“那贵妃娘娘可曾想过圣上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何这么多年来,圣上对我们苏家一直都是信任之深,却为何现在突然怀疑起苏家来了?” 苏贵妃一惊,瞪大眼睛看着他,“叔叔……”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苏宏抬头连声长叹,“这些年来,我苏家先祖为朝廷立下多少功劳,又有多少苏家男儿为了夜朝而战死疆场,圣上都记在心里,他断不会无缘无故找我苏家的不是。” “叔叔……”苏贵妃也跟着叹息一声,垂了眼眸,眼底划过一抹悲色,“叔叔可是还记着当年,是本宫把堂兄举荐为平叛大将军而出战,结果丢了性命,害得您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害得语儿失去了父亲?” 苏宏只觉鼻子一酸,他深深低下头去,深深吸了口气,“罢了……过去的事了,就不用再提了,语儿出嫁了,老臣如今已经了无牵挂,也是时候离开这纷乱的京都,找个僻静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养老了。” “是吗?”苏贵妃骤然冷笑一声,凝视着苏宏,“叔叔当真放得下这一切?那您手中的数万隐卫,也能放得下吗?” 第181章 一波三折人心变 第181章 一波三折人心变 转瞬间,苏宏脸色骤变,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苏贵妃,只见苏贵妃脸上没有一丝退让,反倒渐渐变得冷厉起来。 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苏贵妃和澜王在朝中和后宫能有今时今日,表面上看起来苏宏和苏家并没有出什么力,然谁都无法否认,正是因为苏家在夜朝这难以撼动的功臣良将之位,才会让夜舜对他二人这般宠幸和容忍。 而朝着那些澜王一党,也并非全都是因为看中了澜王的才华,亦有不少本就是苏家的后生门将。 苏家毕竟是由武将出生,后转而从文,在文武重臣之间皆吃得开,游刃有余,若是此番苏宏辞官退隐,即便是他什么也不做,对苏贵妃和夜明澜来说,也都是一个不小的冲击。 毕竟眼下,苏老王爷就是整个苏家的代表和象征,是众多苏家之人的号令和标杆。 正也因此,苏贵妃才不想苏宏就此退隐,她怕的不是苏宏的离开,而是那些可能会随他一起离开的众多支持的势力。 “老臣……不知贵妃娘娘在说什么。”良久,苏宏移开目光,缓缓转过身去,声音略有些颤抖,“老臣已经退出疆场多年,这十多年来一心只想把语儿抚养成人,早已忘了战场上的那些纷纷扰扰,又何来隐卫一说?” “呵呵……”苏贵妃连连摇头,笑得清冷,一步步朝着后退的苏宏逼近,“叔叔,本宫虽然久居深宫,不懂战场上的事情,可是本宫懂人心呐。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咱们苏家手中可是有一枚暗玉虎符的,从太爷爷手中传下来,如今就在叔叔您的手中。叔叔既然是要回乡退隐养老了,那可否将这暗玉虎符交给本宫,让本宫来代为保管?” 她句句冷冽,步步紧逼,神色冷到极致,隐隐带着一丝杀意。 好在苏宏曾历经疆场,如今年纪虽然大了,定力却还在。 深吸一口气,他勉强一笑,对着苏贵妃行了一礼,“老臣不明白贵妃娘娘在说什么,老臣已经退下战场多年,也未曾听说过暗玉虎符一事,想必娘娘是听错了。” “叔……” “娘娘,老臣府中还有事要处理,娘娘若无他事,那老臣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不再多看苏贵妃一眼,一拂袖,深深行了一礼,躬身退出殿去。 苏贵妃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拦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万万没想到,苏宏的态度竟是如此坚决,软硬不吃,不管她是好言相求还是厉色相向,他都无动于衷,显然是打定主意不认账。 可是,暗玉虎符的事她绝对不会听错,她的父亲临终前,也曾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情,暗玉虎符的苏家先祖一代代传下来的,据传有调动千军万马之能,而且这些兵马皆是一辈一辈筛选下来、精心训练出来的精兵良将。 换言之,只要虎符在手,便是握了一柄可抵得过十万军马的利刃! 虽然苏宏方才抵死不认,可是他听到暗玉虎符时,神色慌张,闪烁其词,显然是心里有鬼。 这么说,这暗玉虎符的事,错不了了! 想到这里,苏贵妃不由神色一冷,用力一掌拍在桌案上。 夜色深沉,段意在夜色的掩护下,接连几个纵身,最后落在澜王府门外。 刚刚进了后院,远远地便看到夜明澜正立于八角亭内,执笔在纸上不紧不慢地画着什么。 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似随意问道:“这么快就回了?有结果了?” 段意对着他行了一礼,低声道:“回王爷,贵妃娘娘让属下前来告诉王爷,老王爷那边……” “老王爷可是拒绝了?”夜明澜一脸平静地打断他的话,挑着眉冷笑。 段意心下暗惊,点了点头,“贵妃娘娘说,老王爷根本就不承认有暗玉虎符的存在,更别说答应把护符交出来,而且老王爷他早已在袭芳郡主出嫁之前,就已经面圣向圣上请辞,如今袭芳郡主已经离开莫凉城,前往北郡,老王爷正着手收拾东西,不日就将离开京都回乡去了。” 闻言,夜明澜手中的笔顿然停下,脸色也没由来地沉了下去,过了片刻,待他拿起笔时,纸上已经殷出一大片黑团。 他略有些烦躁地抓起纸揉成一团丢了出去,又重新铺开一张纸,把他之前画好的部分又重新画了一遍,只是那脸色再也不见方才的平静,而是渐渐沉冷。 段意心中不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声,直到夜明澜把手中的画完成了八成,他突然停了手中的笔,抬头看向段意。 “母妃还有什么话?” 段意连忙道:“贵妃娘娘说,她没想到老王爷竟是如此冷酷无情,丝毫不顾念亲情,这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母子二人任人宰割。可是……” “可是,他不仁,我们却不能不义,我们毕竟身为晚辈,而且是求于他人,就算他不愿出手相助,可他毕竟还是苏家的人。”夜明澜接过段意的话,冷冷说着,嘴角的笑意也是越来越诡异。 段意不敢多说话,只是用力地点着头。 夜明澜便轻轻叹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继续作画,“本王这个母妃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家其人太过仁慈,殊不知,在别人眼中,我们早已不算是他们的亲人,而是会连累他们的罪人。” 说着,他拿起那张画纸仔细端详了一番,似乎在琢磨接下来该怎么着手。 段意偷偷瞥了一眼,只见画像上画的是个女子的轮廓,身形脸庞都已经勾勒出来了,独独那五官还空缺着。 突然,夜明澜挑眉一笑,笑意森寒,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将画纸铺平,俯身画了起来,“这世上有些人是根本不能论及亲情、更无亲情可言的,有是就只有利益得失和自己的生命安危。此番是他绝情在前,既然他不仁,那就不能怪本王不义了。” 短短一言,他说得极为清淡随意,段意却听出了凛凛杀意,他强忍下心中的不安,低声问道:“王爷,需要属下做些什么?” 夜明澜轻轻一笑,在画上美人的眼角勾下最后一笔,而后低头吹了吹,淡淡道:“本王不管你动多少人、用什么法子,一定要从苏王府中拿到本王要的暗、玉、虎、符!” 段意浑身一颤,沉沉应了声“是”,正要离去,却听夜明澜突然又换出一副轻松的语气,问道:“贤妃娘娘和月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段意道:“属下出宫的时候,正好看到月大人进了宫,朝着贤妃娘娘的宫里去了,想来近来为了皇后和太子的事,各家各宫都没有闲着。” 夜明澜点了点头,“月涵可是父皇亲口夸赞过的忠臣良将,他属保皇一派,此番太子出事,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他都一定会出面为太子说情。再说,他心里再明白不过,如果太子一倒,修王必定会出于弱势,与其如此,倒不如留着太子来牵制本王……” 蓦地,他话音一顿,脸色顺变得阴沉,似是想到了什么让他心情大为不悦的事情。 “王爷……”段意想了想,小声提醒道:“好像,还有一个人……” “玄王。”夜明澜轻轻说着,突然扬手将手中的笔扔了出去,落在水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本王怎么能把他给忘了?他可是本王最在意的人。”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而后一扬手揭起桌案上的画像,仔细看了许久,轻轻笑出声来。 那笑声阴冷诡谲,听得段意心中发慌,只觉毛骨悚然。 他偷偷瞥了一眼夜明澜手中的画像,赫然发现画像上那人,正是玄王妃! 近来因为太子夜亓晟和宁皇后的事情,宫中上下都已经陷入一片惶恐之中,夜舜也因为这件事闹得一病不起。 然,众人皆看得出来,他对夜亓晟和宁皇后的感情颇深,所以虽然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这地步,他始终只是让羽林卫将两人禁足,而并没有更多的举动。 想来他是想先把这事压一压,容后再说。 庄福宫内香烟袅袅,一名素衣女子正跪在佛案前,专心致志地念佛。就连月涵进了门来,她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而后停下手中的动作,对着身边伺候的宫人轻轻挥了挥手。 “你们都退下吧。” 宫人们应声而退,月涵回身看了看齐齐离开的宫人,上前一步道:“娘娘,您……” “哥。”月贤妃缓缓站起身,回身冲他淡淡一笑,示意他入座,又亲自给他沏了茶,“什么事,要你这么匆匆进宫来?” 月涵沉着脸色,犹豫了片刻,缓缓道:“贤妃娘娘,臣听到了一些事情,心中有些疑惑,所以赶来向娘娘问个明白。” 月贤妃不由无奈地摇头一叹,“哥,我早就跟你说了,你我兄妹,私下里就不必这般客套了。” “臣……” “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我劝你还是什么都不问,这件事你也不要再插手,不要再管,人各有命,太子和皇后的命也不是你一人就能救得了的,一切,还是要看圣上的心思。” 月涵却沉叹一声,打断她:“你不用岔开话题,我现在就是想要问你,这次苏贵妃和澜王出手对付皇后,其中可是有你的功劳?” 第18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18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月贤妃有微微的惊讶,只是很快便又恢复平静。 她以手附唇,轻轻咳了两声,眼底升起一丝氤氲,缓缓道:“记得父母早亡,从小一直是哥你照顾我。都说长兄如父,果真是一点都不假。也正因为有你这样的哥哥,才会有现在的我和现在的修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侧身向月涵看去,眼睛已经微微泛红。 月涵似乎有些琢磨不透她究竟想说什么,皱着眉叹一声,“你我是亲兄妹,身为兄长,我又怎能不管你?就像如果你为长,你也一定会照顾我一样。” 闻言,月贤妃凄凄一笑,点了点头,“哥你也知道亲情为最重,任何人都不能破坏,所以,也请你原谅和理解妹妹的所作所为,我只能告诉你,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 她突然喉间一哽,说不下去。 见之,月涵连忙上前,一脸心疼地看着她,半晌,他用力摇了摇头,“罢了,你若不想说便罢,你我都是半截子入黄土的人,自然是知道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为兄只想跟你说一句话,无论你做什么,都要保证好自己的安全,都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和修王。你,可能答应为兄?” 月贤妃定定地看着他那双满是担忧和关切的眼睛,直觉心中堵得厉害,可是有些事情她却又不能告诉他,只能用力地点着头。 “哥,你放心,我已经失去了承儿,我这辈子剩下的日子就是为了修王而活,断不会让谁伤害到修王,否则,我一定会和她拼命!” 月涵轻轻点头,却总觉得月贤妃话中有话,他正想要再细细询问,就听月贤妃道:“哥,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歇着了,圣上这两日身体不好,朝中诸事还要劳哥哥你多看着点、担待着点。” 闻言,月涵下意识地走到窗前,抬眼看了看天,而后点头,叹息道:“也罢,那为兄便先行回去了。记住我说过的话,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月贤妃用力点了点头,站在殿门前一直目送着月涵离开,眼底的笑意渐渐变成了泪水和决绝。 她对着月涵离开的方向轻轻挥了挥手,哽咽道:“哥,如果我遭遇什么不测,那修王可就拜托你了!” “哥,其实我也想要过安稳平淡的日子,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居于深宫之中,不争不抢,只想过好自己的安稳日子……可是哥,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些人就是不愿让你安稳!” “啪!”她突然用力一掌拍在桌案上,杯盏被震得叮叮作响,最边上的杯盏被她的袖子带得落在地上,碎成了很多片,其中一片碎片弹回来,正好擦过她葱白水嫩的手背,手背上顿时殷出一条血痕。 进殿来的宫人见状,心中一惊,连忙冲上前来,掏出腰间的手帕就要给她包扎。 却听月贤妃一声厉喝:“全都退下!” 宫人抬眼看她,只见她满脸阴冷与悲愤,眼底似有杀意,浑身上下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森寒。 她们何曾见过这般模样的月贤妃?吓得一个个全都退到殿外,独留月贤妃一人。 烛光昏黄,将人影倒映在地上,孤身单影,异常寂寥。 定定地盯着地上碎裂的杯盏看了良久,她终于深吸一口气,眼泪顺颊而下,缓缓瘫坐在地上。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她和宁皇后是一路的,所以根本没有人想过,此番宁皇后失势落难,竟会和她有关。 她,竟然会成为苏贵妃的帮手! 而造成这所有一切的原因,只是一件事—— “承儿……”轻轻念叨一声,她顿时泪如雨下,伏在地上,用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心却依旧痛得难以言喻,“我的承儿……她竟是如此狠心,对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了手!承儿,你放心,母妃来给你报仇了,等母妃给你报了仇,母妃就会来陪着你了……” 一声轻念、一声哽咽,她的声音很小,所以外面的人只能听得到殿内有嘤嘤的哭声,却不知她说了些什么。 所有人都疑惑万分,也担忧万分,月贤妃平日里一向宽和待人的,今天这模样,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近来,凤夙城内一直流传着一件事,说是当年先太子并未遇害,而是被一对夫妇救走了,如今先太子已经长大成人,回到了楼夙。 消息方一传开,凤夙城内便炸开了锅。 看得出来,全城百姓和文武百官早已对大将军和丞相二人把持朝政一事心存异议,奈何这二人势力太大,寻常之人根本无力反对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挟天子以令诸侯,独揽大权。 楼夙王尚不满十岁,还很年幼,楼氏皇族的其他人在先王过世之后,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还有些为了保命,直接叛投了万俟禄和巩能方,如此一来,小小楼夙王便孤立无援,只能依仗他二人来处理朝政。 “报——” 远远地听到这一声喊,正在桌案前坐立不安的年轻孩童顿然一喜,蓦地站起身来,不等那人行礼,便连连招手让他免礼进殿,“可是有了大皇兄的消息?” 那侍卫低垂着头,一字一句道:“回王,已经找到了阚泽的行踪,也有人透露,近来阚泽身边出现了一位陌生的年轻男子,依照年龄来推断,正与先太子相符。” 闻言,那年幼的楼夙王楼陌风不由瞪大眼睛,连连点头,“好……速速带阚泽来见孤王,记住,切莫要让大将军和丞相的人发现!” “是!”那侍卫轻轻应了一声,便又连忙退了下去。 直到远远地退到殿外,他方才抬起头来,这侍卫竟是司仲卿所扮。 他匆匆走了一段路,与前面等候的几人会了面,只听其中一人低声道:“公子可是见到了王?” 司仲卿微微点头,那人便又问道:“那公子现在知道了,属下可有欺骗公子?” 这一次司仲卿没有应声,他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突然,他抬头,一脸沉肃地看着先前说话的那人,“阚泽,让你部署的一切,可都已经部署好了?” 闻言,阚泽先是一愣,继而微微欠身,道:“公子放心,一切皆以准备妥当就绪,随时可以动手。” 司仲卿颔首,四下里扫了一眼,沉声道:“这里不是商谈此事的地方,我们尽快出宫,把计划要梳理一遍,尽快动手。我们越快动手,他们的危险就少一分!” 说罢,大步向前,带头朝着宫门口走去。 身后的阚泽有微微的愣神,继而咧嘴淡淡一笑,大步跟上。 云路也有些吃惊,一路小跑跟在阚泽身边,小声问道:“主人,公子这是怎么了?” 阚泽压低声音,道:“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公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尤其是对父母兄妹亲情,念之甚深,他既是愿意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玄王妃,不惜以命相搏,那如今,让他知晓他的亲兄弟对他的思念和期盼,他又怎能不动心?” 闻言,云路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难怪主人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将公子送进宫来见王一面,原来,主人这是要借此勾起公子对亲兄弟的亲情!” 阚泽没有再多说话,只是浅浅笑着,眼底划过一丝慰然。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和商议,阚泽一行人已然决定,将司仲卿的身份大白于众,他们知道,如今朝中重臣虽然都一边倒地归于巩能方一党,然,其中不乏很多保皇派是为了保护幼王、等着有朝一日幼王长大、重新夺回大权的那一天。 换言之,如果现在能找到更合适的楼夙王人选,找到真正应该继承王位的人,这些人都会立刻转投,拥护皇室正统。 已经将近月中旬,难得空中有月,虽然不圆,也有些朦胧,然司仲卿见了,总觉得心中一片踏实。 他已经收到了容毓的消息,雪衣一切安好,她已经和玄王顺利成婚,司家的事情也已经全都解决了。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还活着,所以她派来了那么多人,四处找他,其中就有流烟。 一想到流烟,他这心底就骤然一紧,俊眉下意识地又拧了起来。 此时他依旧是那一身褴褛的破烂衣服,坐在护栏上,一边仰头喝酒,一边透过窗子看着床上叠放整齐的那一套华服。 虽然没有展开看过,但是他知道,那一定是给他恢复身份时穿的衣服,看得出来阚泽是用心准备的,仅仅是露在外面的金缕边都做得如此细致。 突然,他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定定地落在他身边,不由回望过去,只见阚泽站在长廊的一头,盯着他看了许久,而后抬脚缓缓走到他身边坐下。 “公子还是不愿换上那身衣衫?”他说着瞥了一眼屋内的衣服。 司仲卿没有说话,而是把手中的酒壶递了过去。 阚泽无奈一笑,接过来大口喝了两口,“属下知道,很多事情,当真的摆在面前的时候,就会突然变得难以抉择。可是公子要想清楚了,此番并非仅仅是为了救容姑娘和流烟姑娘,更是为了救楼氏和整个楼夙与水火之中。我知道让公子一人突然背负这么多,很不公平,可是这也没办法,因为你是楼氏子孙,这是你应尽的责任,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闻言,司仲卿先是久久沉默,而后长叹一声。 “我明白,该我做的事情我自然会去做,我只是……”他拧着眉,稍稍犹豫了一下。 他们心里都再明白不过,如果他这先太子的身份大白于天下,必定会有很多人想要让他复位,到那时候,他就不得不留在楼夙,以先太子、甚至楼夙王的身份留在楼夙,这辈子都别想离开! 正犹豫间,云路匆匆跑来,一脸惊慌,把手中的一支羽箭交到司仲卿手中,上面插着一张字条。 取下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一行俊秀的字:长公子欲于明日娶烟姑娘! 第183章 文臣武将聚相府 第183章 文臣武将聚相府 “为何如此突然!” 司仲卿骤然站了起来,瞪眼看着手中的字条。 这上面的字迹他并不陌生,这段时间已经和他有不少书信来往,看着字迹虽俊秀,却有难掩的仓促和一丝潦草,显然是匆忙写来。 再仔细闻闻字条,还有一阵清淡的墨香,这么说,巩思呈要娶流烟的事,他也是今晚才刚刚知道的! 阚泽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虽然早就得到消息,巩思呈对流烟一见倾心,竟将其带回了丞相府,打算娶她为妻,然这件事一直因为流烟的态度坚决而拖延,悬而未决。 为何,为何今天突然就这么匆匆忙忙地定下了,而且就在明天! “巩能方阴险狡诈,城府极深,近来关于先太子回朝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他是担心,万一先太子真的回朝夺权,届时他就没办法这么为所欲为了。”阚泽很快便平静下来,冷静地给司仲卿分析着。 而后他略有担忧地看了司仲卿一眼,直到现在他还有些拿捏不稳司仲卿的脾气,更猜不透他会怎么做,毕竟现在关系到的那个人,是他最在乎的人之一的烟姑娘。 只见司仲卿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垂的双手用力握成拳,闭上眼睛思忖良久,神色复杂隐忍。 蓦地,他睁开眼睛,冷冷看着阚泽,沉声问道:“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阚泽连忙答道:“属下已经跟一些元老大臣联络过,给他们看过了当年先皇让属下暗中寻找公子的手谕,公子的情况也已经跟他们说了,现在这些保皇派的大臣都答应先按兵不动,只等着公子现身,好迎公子回朝。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有些为难地看了司仲卿一眼。 只见司仲卿勾了勾嘴角,淡淡道:“只不过他们要先见我一面,确认一下我的身份。” 阚泽点了点头,“此事事关重大,任何人都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大意,还望公子能谅解。” 司仲卿微微颔首,“好,我现在就可以去见他们,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听他允口,阚泽心底没由来的一喜,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找回来的这个人就是先王的先太子。 他连连点头,“公子言重了,待他们确认了公子的身份,别说一个要求,就算公子要他们的命,他们也绝无怨言。” 司仲卿摇头,神色肃然道:“我要他们的命有什么用?我只希望如果我的身份是真的,那我们的计划必须提前,明天一定要动手,曦儿、烟姑娘,全部都要救出来!” 阚泽正了正脸色,点头道:“到时候,全凭公子吩咐!” 五月十二,天气晴好,丞相府突然传出长公子巩思呈新婚娶妻一事。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除了大将军万俟禄,似乎并无外人知晓。 饶是如此,刚刚过了巳时,丞相府内便宾客满座。 后院厢房内,两个小丫头急得满脸通红,却又不敢对坐着不动的流烟做什么,只能好声好气地相劝。 “姑娘,时辰不早了,长公子一会儿要来接人了,姑娘赶紧着换上喜服吧。” 流烟却始终安坐不动,敛在袍袖里的手紧紧绞在一起,回想着巩思乾曾经跟她说过的话:烟姑娘先且安生待在丞相府,到时候自会有人前来相救。 正是因此,这段时间她才会这么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心平气和地待在这个鬼地方,她相信,既然容毓和司仲卿已经有了联络,那用不了多久,他们一定会来救她。 却没想到,昨天夜里会突然传出巩思呈今日要娶她一事! “姑娘,您倒是说句话呀……您,您要是再不换衣服,一会儿长公子来了,定是要责骂我们了……” 突然,两人声音一顿,一脸慌张地看着走到门口的那人,正要喊出声,就被那人抬手制止,而后挥手示意他们她们退下。 流烟显然已经察觉有人靠近,抬眼看去,见来人是巩思呈,眼底不由闪过一抹凌厉恨意。 “呵!吉时已经快到了,你怎的还不换上喜服?”巩思呈上前一步,在流烟面前弯下腰,“难道,你是在等着我帮你?” 流烟神色一惊,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无耻!” 巩思呈倒是不生气,呵呵笑着,低头看她,只见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双唇被咬出一片殷红,似要滴出血来,却是不施粉黛,也显妩媚妖娆,看得他心头一晃,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 “你不算倾国倾城,也不是美冠天下,那你可知,为何本公子就是喜欢你?” 流烟用力挣脱他的手,有些厌恶地向一旁躲了躲。 巩思呈轻叹着缓缓道:“本公子见惯了那些娇柔瘦弱不堪的小女子,个个都是故作柔媚,个个都是贪图富贵,可是你……” 他摇了摇头,“你竟然假扮成男子,偷偷潜入我丞相府,意图救人。” 闻言,流烟豁然大吃一惊,惊愕地瞪大眼睛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是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他竟然,早就知道! “没错,我早就认出你了。”巩思呈笑得诡异,凑近她面前看她,“那天晚上你潜入牢房救人,你身上带着一股女儿家独有的异香,我便猜到你可能是女子所扮,不过我并不想点破,我就是想看看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所以,我故意让人把那张画像画得颇有出入,一则,让你放松戒备,二则,也免得别人发现你的身份,坏了我的计划。果不出我所料,你果然换回了女子装扮。”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眯起眼睛看着流烟,“我只是没想到,你换回女装的样子,会这般让人着迷。不过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听你的口音,根本就是楼夙人,却为何,你会甘愿冒险,潜入牢房去救夜朝的人?你那些天在城中来回走动,又是在找什么人?” 流烟垂首敛眉,避开他锐利精明的眼神,心中惶惶不安,她没想到原来自己的身份,早就已经被他察觉。 巩思呈倒也不急着逼她回话,一手负后踱步道:“听父亲说,你曾经告诉他,你是父母早逝,所以早早就离开了凤夙城,外出投亲,难道你这亲人在夜朝?” 流烟心下一动,板着脸色道:“我有位远房表亲,在夜朝边疆。” “唔……”巩思呈微微点头,“这么说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他似乎并没有要追究这件事真假的心思,似乎只是要流烟这么一个态度,“不过,你既如果我一时高兴的话,兴许会放过那个女刺客一命。” 流烟心头一凛,“当真?” 巩思呈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转身大步出了门去,流烟正要追出去,那两个小丫头就进了门来,拦住她的去路。 “姑娘……”两人为难地看着她,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怔怔地看着一旁的红艳艳的喜服,流烟思忖良久,突然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更衣。” 午时过半,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其中以三公为首的文臣在左,以大将军万俟禄为首的武将居右,放眼望去,巩思呈的这一场婚礼来客,堪比王上早朝! 在一片喧闹声中,一袭红装的新娘子在喜娘和丫头的搀扶下缓缓步向正厅,虽然此时新娘子盖了盖头,看不见其模样,然众人却借着那散发出来的真正清香,想象得到她的美貌。 若非貌美,又怎能得长公子如此青睐,带回丞相府藏着? 不远处,巩思乾静静地站在众人身后,看着一步步走到近前的流烟,看到巩思呈伸手去拉她的时候,她本能地后退了一下,挣脱了他。 没由来的,巩思乾垂首淡淡一笑,心道果真是个倔到骨子里的丫头,都已经这时候了,还是不愿就此顺从,竟然差点让巩思呈在诸位宾客面前,下不了台。 好在巩思呈反应快,顺手抓起了红绸,嘴角略过一抹阴冷笑意,正要拉着流烟一道进入厅内,突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众人闻之,皆愣了愣。 随即有下人匆匆跑来,对着一脸笑意的巩能方道:“大人,保……保……” 巩能方脸色一沉,道:“有什么话慢慢说。” 结果没等那人说完,就见有人进来院门来,朗声笑道:“巩丞相家大公子娶亲,怎的没有叫上本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年约五十岁的男子,身形高大魁梧,步伐沉稳,只一眼便看得出他不是出身行伍,也是个练武高手。 人群中有人认出他来,纷纷起身行礼,巩能方也愣了愣,继而抱拳笑道:“哎哟,这是什么风把保平王给吹来了?劳王爷大驾,下官真是罪该万死。” 话音刚落,就听跟在保平王身边的那人扯着嗓子喊开了: “保平王到——” “田国公到——” “西陲大都护查将军到——” “中书令俞大人到——” “护国金卫阚泽到——” 第184章 太子之身告众人 第184章 太子之身告众人 听着他一声一声念来,在座中即使有不少人根本不认识他们,却是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低下头去,欲要行礼。 这些人中,大多数人都熟识的怕就只有中书令俞大人一人,至于保平王和田国公这些人,不是常年驻守边疆,便是早已退出朝堂,近年刚入朝为官的人根本就不认识。 到此时,不仅是巩能方,就连万俟禄也下意识地起身,缓缓走到巩能方身边,两人相视一眼,隐约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然,不管怎样,人已经到了门前,他们却不能不行礼。 “下官参见保平王、老国公……” “免了。”保平王爽快地挥了挥手,刚要一脚踏进厅内,又想到了什么是的,回身将年岁已高的田国公先扶了进去。 这两人,不管是论文官武职、还是官爵威望,都远远高过万俟禄和巩能方,是以面对二人的漠视,两人也只能忍着。 身后诸人随着二人一道进了厅内,一个个正色肃容的样子,看起来丝毫不像是来道贺的。 身为主人,饶是巩能方心中不悦,却还是要上前招呼,“王爷常年镇守边疆,事务繁重,而老国公年事已高,没想到今日竟劳烦二位亲自前来参加犬子婚礼,下官真是……” “罪该万死。”保平王接过他的话,不紧不慢笑道,听得巩能方和众人都是一愣,继而巩能方连连陪笑,“王爷说笑了。” 却见保平王突然收敛笑意,紧紧盯着他,沉声道:“本王可没有和巩丞相说笑,本王说的都是真的。” 见状,巩能方也不由得收了笑容,向着巩思呈和巩思乾兄弟二人看了一眼,满是不解。 巩思呈将流烟交给喜娘和小丫头照顾,自己和巩思乾上前行了礼,而后问道:“敢问王爷,我巩家所犯何罪,竟是要被治死罪?” 保平王呵呵一笑,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流烟,众人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听他一字一句道:“何罪?你身为丞相子,却强行扣押太子妃、强娶太子妃,仅凭这一条,够不够治你的死罪?” 在座众人一片哗然,看向流烟时的目光都带了些异样,变得不同。 红盖头下,流烟自己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太子妃?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变成了太子妃? 巩思呈顿然皱紧眉头,看了看流烟,又看了看保平王,淡笑道:“王爷是不是弄错了?王尚且年幼,未婚娶,何来太子?” “谁说没有?”一直沉默不语的田国公突然开口,他边说边朝着三公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见三人齐齐上前一步,其中一人道:“太子是有,不过不是王的太子,而是先王的先太子。” 万俟禄一皱眉,喝道:“糊涂!先太子早已经随先王后一起被害了,当年是本将亲自去收的尸骨。” “先太子并没有死,而是被一对路过的夫妇就下来了,先王为了保护先太子安危,故意放出消息让众人以为太子已死,而后命臣暗中寻找先太子下落。”阚泽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显然他是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激动,说话间,他从怀里取出一只锦盒交到田国公手中,“这是先王当年给臣的手谕,已交由王爷、老国公及三公查验过,若还有人不信,大可上前来一验真假。” 万俟禄是武将,心思毕竟不及巩能方细,上前一步就要验真假,却被巩能方一把拦住,而后巩能方笑道:“既然是王爷、老国公及三位大人亲自检验过的,自然是错不了。” 说着,他抬眼朝着四周扫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阚泽身上,“阚护卫,既然你说先王让你外出寻找先太子,那先太子他人呢?可已经有了下落?” 阚泽对着王宫的方向抱了抱拳,铿然道:“臣终不负先王所托,历经多年,终于寻回了先太子。” 说着看了保平王和田国公一眼,见二人点头,便冲着厅外朗声道:“请太子——” 话音落,两队银甲护卫小跑着进了院内,在中间清理出一条通道来,而后站定,随后一抹颀长身影缓缓而来。 来人玉冠束发,着了一袭茶白色袍子,领口和衣角是金丝线所绣的云纹,边边角角亦用金丝修饰得精致无比,明明只是一件看起来寻常素雅的袍子,在他的身上竟是显出一股不凡的凌人气势来。 巩家父子和万俟禄都是一脸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缓缓走来的年轻人,虽然他们不愿承认这件事,但是却不得不说,这个人与先王年轻的时候确实有几分相似。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上有那种让人威慑的王者贵气,只是这个一个冷厉的眼神扫来,就让他们心中咯噔一跳。 继而,巩思乾兀自垂首,淡淡笑开。 果然,事发紧急,他当真选择以恢复身份,只为救这位烟姑娘。 “太……”阚泽心中五味杂陈,险些喊出口来,却被司仲卿抬手制止。 他目光淡淡地扫过众人面上,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最终落在流烟身上,定定地看了两眼,突然勾起唇角淡淡一笑,“总算,没有来晚。” 乍一听到这声音,流烟浑身轻轻一颤,是他,是司仲卿的声音! 可是为什么,他……怎么会变成楼夙的先太子? 司仲卿朝着一脸不甘的巩思呈看了一眼,不紧不慢道:“你不能娶她,她是我前不久走散的发妻。” 巩思呈沉着脸色问道:“殿下如何证明?” 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么问,司仲卿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上面绣了一个“烟”字,“这是成婚前,烟儿送我的,另外,当年我和烟儿一道外出遇险,烟儿为了救我,曾经中了一箭,伤在肩头。” 巩思呈下意识地看向流烟身边的小丫头,“可是如此?” 两个小丫头替流烟更衣时,显然看到过她肩头的伤疤,这会儿见到这么大阵势,哪敢有半句谎言,连连点头,“有,肩头确实有伤疤……” 闻言,在座众人不由唏嘘,毕竟,肩头受伤留下伤疤这种事,如果不是亲眼瞧见,寻常男子也根本没有机会如此亲近地接触一个姑娘家。 如此说来,新娘子当真是先太子的发妻! 万俟禄最先回过神来,疑惑地瞥了司仲卿一眼,“就算这位姑娘当真是你的妻子,可是你又如何证明,你就是先太子?” 司仲卿垂首浅浅一笑,没有做声,田国公却是忍不住了,拄着拐杖走上前道:“先王暗中命令阚护卫寻找先太子,自然是留下了线索和凭证,一来,先太子身为楼氏族人,肩上有凤形图腾,二来,先太子遇难时,身上带着先王后亲手放在先太子襁褓中的一枚腰佩,上面刻着一个‘卿’字,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当年先太子刚一出生,先王便为其挑选了三名最好的老师,即当朝三公,三公曾在先太子身上留下一个印记——” 说话间,三公已经上前来,对着司仲卿行了一礼,而后抬起司仲卿的右臂,捋起他的衣袖,太傅大人在司仲卿的手臂上来回走穴按捏了一番,只见在右臂弯出隐隐显现出三条长短不一红线来。 见之,三人骤然大喜,昨天夜里只是见了凤形图腾和腰佩,今日再见当年三人一起在他身上种下的护心符,已然确定了他的身份。 “殿下!”三人突然齐齐下跪,对着司仲卿深深行了一礼,竟是激动得老泪纵横,“这么多年了,殿下真的还活着,臣等对先王总算能有个交代了!” 司仲卿连忙就要伸手去扶三人,却见其余众人在三公及几位大将军的带领下纷纷跪了下去,就连阚泽也跟着跪了下去。 一抬眼看到保平王和田国公正要行礼,司仲卿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把将二人拦住,“王叔、老国公,万万不可!” 听这一声“王叔”,保平王激动得连连点头,轻轻拍了拍司仲卿的肩,“好,好……” 眼看着厅里厅外跪倒一大片,万俟禄和巩家父子想不跪也不行了,只见几人向司仲卿行了礼,而后巩能方道:“殿下,犬子实在是不知这位姑娘竟然是殿下之妻,险些犯下大错,还望殿下看在犬子无知的情况下,饶犬子这一回。” 司仲卿冷冷瞥过他们父子,与巩思乾交换了一个眼神,淡淡道:“不知者无罪,好在这大错还没有酿成,否则,便是我想要饶过你们,这楼氏先祖也不会答应。” 说罢,他放下衣袖,伸手掸了掸衣衫,抬脚朝着流烟走去。 总算,一切都还来得及,总算,他没有让她受到伤害。 这么想着,心里没由来地涌起一阵酸涩,他没想到如今再见,已然是这样的情景。 万俟禄微微抬头偷偷瞥了司仲卿一眼,他显然很不甘心,朝着不远处的隐卫使了个眼色,伏在暗中的隐卫得令,突然从人群中一跃而起,手中利刃一扬,朝着流烟刺去。 第185章 前路迢迢水茫茫 第185章 前路迢迢水茫茫 众人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白了脸,司仲卿眸色一凛,来不及多想,一个跃身上前,一把揽过流烟在怀里,侧身一闪,利刃从他的手臂上擦过。 只是,还没等那刺客落地,就已经被阚泽等人上前制住。 “殿下!” 人群一阵惊呼,有人想要拥上来,却被银甲侍卫拦住。 保平王和查将军等人将司仲卿团团护住,担忧道:“殿下,你没事吧?” “没事。”司仲卿却淡淡笑了笑,丝毫不在乎自己手臂上的伤,他抬手,缓缓揭起流烟的红盖头,垂首看她,满眼忧思,“你怎么样?” 突来的刺眼的光让流烟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眼,而后她抬眼向这个正抱着她的男人看去,面容俊秀干净,目光清灈冽冽,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温润儒雅的柔和气息。 看见这样的他,她骤然只觉鼻子一算,喉间堵得厉害,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又回来了,那个温文尔雅的俊朗公子司仲卿,又回来了! 还是那样,轻柔浅笑,还是那样,温和有加,一如当初清风苑初见。 “大……”她张了张嘴,又突然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便又收了声,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 声音低微,气若游丝,浑身无力。 司仲卿这才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对,再想起方才一直有人在一旁悄悄扶着她,似乎生怕她摔倒一样,他眉心一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替她号了号脉。 蓦地,他目光一凛,倏忽落在巩思呈身上,脸上闪过一抹冷冷杀意。 流烟显然是感觉到了他情绪有变,生怕再生事端,便吃力地拉了拉他的衣襟,冲他摇头,“我们离开这里……可好……” “好。”司仲卿点了点头,而后看了保平王和阚泽一眼,低声道:“我们先回去。” 他说要走,自然是没有人敢阻拦,巩能方和万俟禄心中再不甘,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哼!”眼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巩思呈只觉心中怒火中烧,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抽了几耳光,没有颜面。 他堂堂巩家长公子,竟然在新婚当日,被人抢了新娘子! 这不仅仅是在打他的脸,更是在打整个巩家的脸! 想到这里,他不由羞愤难当,一扬手打翻了一张桌子,还未来得及开动的酒水和饭菜洒了一地。 “呈儿!”巩能方恐他气急败坏,做出有失身份之举,一把将他抓住,呵斥道:“不过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有夫之妇,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巩思呈气得浑身发抖,恨恨道:“父亲,这不是一个女人的问题,而是事关男人颜面。今日他就这么从我这喜宴上带走了新娘,说是他的发妻,父亲可曾想过,世人会如何看我巩思呈?我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巩能方怒目而视,“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你不是没瞧见,那些平日里看起来像是与为父亲近的文臣武将,此番听说先太子回朝,又有保平王和田国公坐镇,他们已经纷纷倒向先太子那一边,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行差踏错,一定会被他们抓住把柄,到时候,就不是颜面的问题了。” 巩思乾上前道:“父亲说的对,大哥,咱们就暂且先隐忍一时,眼下最重要是的先稳住这位先太子,好让我们先想好应对之策。” 巩思呈还想再说什么,就听万俟禄道:“二公子所言甚是。再说,大侄子,你这件事做得实在是欠缺思虑,怎么能从街上随随便便拉回一个姑娘家就要娶她为妻?为何不先好好查一查她的底细?你可知你今日险些酿下大祸!那保平王是什么人?与先王虽是堂兄弟,却胜于亲兄弟,你若抢了他侄儿的媳妇儿,他定会挥兵灭你巩家!” 听他这一说,巩思呈这才冷静下来,细细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 只是,这件事若是怪他没有查清流烟的底,那可真是冤枉他了,他查了,只是什么都没有查到而已。 正沉思间,两名看守牢房的侍卫慌慌张张跑来,扑倒在几人面前。 “大,大人……大事不好了……” 巩能方就气着,没好气喝道:“怎么了?” “牢……牢里的那个女刺客,被劫了!” “什么!”几人又是齐齐一惊,相视一眼,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只见巩能方气得咬牙切齿,突然像巩思呈方才那样,打翻了一桌子的酒菜,怒喝道:“好……竟然跟我玩声东击西!” 别院内,一片静寂。 珠帘低垂,隐隐可见司仲卿正坐在床畔,守了流烟很久,直到喂她吃下药睡下了,又吩咐了下人好生照顾着,他方才起身离开。 见状,保平王不由长叹一声,转向阚泽道:“此番太子回朝,阚护卫辛苦了。” 阚泽连忙摇头,“卑职不辛苦,辛苦的是王爷和老国公,是各位一心隐忍、等着有朝一日重新夺位皇权的各位大人。” 闻言,三公不由和保平王相视一眼,连连叹息。 保平王道:“本王与先王虽是叔伯兄弟,然自先王离世之后,便一直被安置在边疆,名义上是要镇守边疆,实则,他们是怕本王领兵入京,夺了他们的权。如今,也是以护送先太子回朝为由,方才有了入京的理由。” 田国公亦是连声感叹,“其实我们这些老臣早就已经看出万俟禄和巩能方的野心,怎奈他们一文一武,一个手握重兵在京,一个管理文官在朝,我们虽然是三朝元老,但毕竟空有虚职,终究是无法与他们相抗衡,最重要的是,我们不得不忌惮王尚在他们手中。” 众人皆附和道:“如今好了,殿下已经回朝,只要殿下恢复太子身份,登位为王,加之有这么多重臣辅佐,扭转咱们楼夙的朝势,指日可待。” 闻此一言,所有人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毕竟,司仲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亦是先王曾经昭告天下要继承王位之人。 不同于他们的满脸喜色和侃侃而谈,阚泽的脸色稍稍沉了下去,退出人群,走到门外,神色有些凝重。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司仲卿,了解他此番会答应恢复身份的原因,如今流烟已经获救,那他…… 一抬眼就看到司仲卿从流烟的房里出来,神色凝重,脚步缓慢。 他抬头看到阚泽,下意识地停了一下脚步,而后大步走上前来,与阚泽点头致意,抬脚朝屋里走去。 “殿下。”阚泽突然喊住了他,回过身来,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殿下若是另有打算,还请先告知属下,好让属下有所准备。” 司仲卿微微拧了拧眉,阚泽虽然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然彼此心下却是心领神会,莫说阚泽,就连他自己现在都有些拿不准,表面上果断冷决,心中却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情。 说是茫然,也不为过。 所以,他没有应声,只是微微点头,而后大步进屋。 众人纷纷忙着行礼,都被他一一阻止,只听他轻笑一声,道:“你们的心思我都明白,可是眼下朝政依然不稳,若是再更朝换代,只怕会引起更大的动荡,到时候民心不稳,朝臣离散,对楼夙而言,并非是一件好事。” 保平王不由皱了皱眉,问道:“那……殿下有什么想法?” 司仲卿想了想,道:“我想先见王上一面,等见了王,且看王如何打算,既然你们能辅佐一个我,又为何不能倾心辅佐王上?王上虽然年幼,可毕竟也是名正言顺的楼夙王,我相信,只要各位能齐心协力助他,他一定能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力。” 闻言,众人相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太师却忍不住问道:“如果王上自认年幼,难掌大权,有心将王位交还殿下呢?” 司仲卿愣了一下,他着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这世上会拱手把王位江山相让的人,寥寥无几。 沉吟半晌,他淡淡笑了笑,“诸位大人,我刚刚回朝,对于朝中之事一无所知,更不知要如何治理朝政,纵然我年长些,可未见得我就能做好。你们又如何能肯定,我就一定是你们理想的人选?所以这件事诸位大人先不必着急,大可先仔细观察一番,过段时间再说。” “这……”听司仲卿这么一说,几人也觉得颇有些道理。 确实,他们对他还不了解,只是出于一种保皇的本能,觉得这王位理应由他来继承。 再者便是因为,司仲卿身上隐隐可见帝王的贵气,加之他做事果断,进退有度,有礼有节,才会让几人一时间萌生复他身份、由他继位的想法。 保平王一直注意着司仲卿的一举一动,听完这一番话,虽然他没有表态,却没由来地勾起嘴角笑开。 送走那些大臣,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云路一路小跑而来,在司仲卿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只见司仲卿眼底拂过一抹喜色,“他们现在在哪?” “就在西院厢房。” 司仲卿重重点了点头,语气轻快道:“带路。” 第186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186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见司仲卿心情好,云路的心情也没由来地跟着好了起来,一路领着司仲卿去了西院厢房,尚未进屋就听到一阵轻轻的呵斥声:“胡闹!你担心仲卿,又可知整个容府上下都在担心你?可知你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爷爷和父亲都急成什么样了?” “大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 司仲卿心头一阵酸涩,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云路退下,而后独自走进屋内,道:“她也吃了不少苦头了,表哥就别再训斥她了。” 闻声,屋内两人齐齐一愣向他看来,继而原本就满心委屈的容曦顷刻间红了眼眶,撇了撇嘴,扑进司仲卿怀里,终于忍不住放声嚎啕大哭。 “好了……”司仲卿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没事了,都没事了……” 容曦却不依不饶,哭嚷着:“当初你战死的消息传回京中,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仲卿表哥了,哭死我了,就差要来找楼夙的人同归于尽了……好在后来雪衣表姐告诉我,她说表哥还没死……” “雪衣……”听她提及雪衣,司仲卿不由轻轻念了一声她的名字,然刚刚把这个名字念出口,就感觉喉间一哽,他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情绪,又安抚好容曦,这才转向容毓问道:“雪衣她,可还好?” 容毓用力点点头,“你放心,司家的事情已经查清楚解决了,雪衣也已经洗清冤屈,嫁入了玄王府,如今正与玄王安安稳稳地在一起。爷爷入宫与圣上谈过,看得出来,圣上很是喜欢雪衣,如今对玄王夫妇二人已是越来越器重,雪衣现在很好。” 闻言,司仲卿一直半悬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 不管别人传来的消息说得怎样怎样,都抵不上容毓的这一句“雪衣现在很好”。 “对了表哥,”容曦擦了擦眼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突然变成楼夙的先太子?你和流烟姑娘……” 容毓轻轻扯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再多问,看得出来,司仲卿对这件事并不想多说,甚至,他似乎根本不想接受这样一个身份。 “这件事太过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等以后有时间,我慢慢给你们解释。”他说着看了容曦一眼,看着她消瘦的身形和面容,心中不免心疼,“听闻容璟五月已经成婚,只是可惜了,我们都没能喝上这一杯喜酒。” 容毓心知他这段时间在楼夙遭受了很多事情,很是挂念夜朝的事情,便轻轻拍拍他的肩,“没关系,有朝一日我们回北郡,让他请我们喝个痛快。” 司仲卿扯了扯嘴角淡淡一笑,却笑得有些勉强。 “对了,闵扬怎么会跟你一起?”司仲卿转向容曦问道,“若非他来找我,我尚且不知你被关入了丞相府。” 容曦恍然想起闵扬来,匆匆问道:“你见到他了?他现在在哪里?” 司仲卿道:“我让他留在别院等我们回来,可是方才一直都没有见到他。”说着,他走到门前,伸手招来云路,“去找一下那天随我回来的那个人,就说我有要事要见他。” 云路应了一声,欢快地跑开了。 容曦嘟嘟囔囔地将她和闵扬之间的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又说到他们进了楼夙被人追杀,后被一名大嫂救下。 等她说完这些,天色已经暗了。 四下掌灯时分,云路匆匆而回,神色有些严肃,在司仲卿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只见司仲卿也没由来地变了脸色。 容曦心中一凛,问道:“怎么了?闵扬他怎么了?” 司仲卿道:“今天我们出门之后,闵扬不放心你,所以也跟着出去找你,结果在半路上遇到万俟禄的人,被抓了。” 闻言,容曦暗道一声“糟了”,她瞪着眼睛看着二人,“你们可知万俟禄和巩能方为什么要抓我们?” 司仲卿想了想,道:“是夜明澜?” 容曦点头,“夜明澜和楼夙的人有勾结,那个人就是巩能方和万俟禄,他知道我们前来楼夙,所以暗中通知他二人,想要在楼夙杀了我们。” 容毓沉着脸色,道:“只怕他不仅仅是和楼夙有勾结,蜃雪楼打听到消息,君瓴也有他的人。” 容曦不由瞪大眼睛,“他这么四处勾结,看来是想要谋反!” 说到这里,三人都没由来的一阵担忧,若是按照之前的情况发展下去,楼夙由巩能方和万俟禄掌权,到时候夜明澜如果真的叛乱,一定会向楼夙借兵,而以巩能方和万俟禄的野心,难保不会趁机侵入夜朝。 若当真如此,那夺下楼夙的皇权,便是十分必要的事情。 这么一想,兄弟两人相视一眼,只这一个眼神,两人就似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门外有人过来,跟云路说了些什么,随后云路跑过来道:“殿下,王爷找您有事相商。” 兄妹三人短短一聚,虽然来不及说什么,然知道彼此都安全,便也就放心了。 临走前,司仲卿道:“你放心吧,我会让人留意闵扬的下落,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容曦不知能说些什么,只是用力点着头,目送着他一路离去,而后悻悻地走到容毓身边,抱着容毓的胳膊,低垂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容毓摸摸她的头,“还在生我的气?” 容曦摇了摇头,想了好大一会儿,轻声道:“仲卿表哥变了。” 容毓心下咯噔一跳,而后拍拍她的肩,“人都会变的,仲卿这半年多独身一人在楼夙,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困苦,只有他一人知道。如今他身份更迭,性情有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容曦用力点了点头,却还是不开心,隔了片刻竟是轻轻啜泣起来,哽咽着道:“表哥他……是不是已经和流烟姑娘成亲了?” 容毓这才明白她真正不开心的原因,看着她哭得两眼通红的小可怜样,又心疼又无奈,只能轻声安抚道:“曦儿,听大哥一句,仲卿这辈子只可能是你的表哥,他不是你该喜欢的那个人。” 话刚说完,自己也没由来地愣了愣,而后自嘲一笑。 容曦如此,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个人,同样也不是他该喜欢的人,不是吗? 先太子回朝,此事事关重大,虽然早前已经早有传言,然此事毕竟要告知王,再昭告天下,才算真正承认了司仲卿的身份。 保平王找司仲卿,正是为了进宫面见楼陌风的事。 因着先王对先王后和先太子感情深厚,这一生并没有留下太多子嗣,除却夭折和遇害的,如今就剩下在王位的楼陌风。 虽然此番不是第一次与楼陌风相见,司仲卿心底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不管怎样,这个人是他的亲兄弟,与他是血脉至亲。 甚至按理说来,这人于他而言,比雪衣对他来说都更重要。 远远地就看到一道清瘦的身影站在殿门外,踮着脚朝着这边看来,保平王见了不由呵呵一笑,“这孩子,听说要见自己的大哥,一下午就没能安生下来。” 司仲卿勉强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心中复杂万分。 原本,他只是想要尽快救出流烟,然而现在,形势似乎已经渐渐发展得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了。 回神时,他已经和保平王一起在台阶下站定,两人对着楼陌风齐齐行了一礼,只见楼陌风连连挥手,扬着稚嫩的嗓音道:“免礼……王叔,大哥,快快免礼。” 看得出来他很激动也很欣喜,想他幼年继位,早早地便失去了一个孩子该有的童年,这些年又从未真正掌权做主过,一直都过着被别人胁迫的生活,这对于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这么想着,司仲卿对这位年幼的弟弟忍不住生出一丝同病相怜、难兄难弟之情。 楼陌风似乎并未察觉两人情绪的变化,热情地招呼两人入座,而后将所有宫人屏退,全然没有一国王上该有的架子,明明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还有一位大哥,也一直在等着大哥回来,如今终于让我等到了!” 保平王和司仲卿都稍稍一惊,楼陌风便又笑了笑,道:“这件事是父王临终前告诉母妃的,母妃后来又告诉了我,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以免给大哥带来杀身之祸。”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司仲卿敏锐地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只是一时间脑海里有些混乱,理不清楚。 他会心一笑,对着楼陌风俯身道:“王上有心了。” 楼陌风却连连摇头,“大哥,你莫要叫我王上,这里没有外人,叫我陌风就好。” “这……”司仲卿还有些犹豫,保平王却忍不住哈哈笑开,“如今看你们兄弟二人和睦相处,我也放心了,今后去了也总算能对得起先王了。” 楼陌风自顾笑得天真,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正色道:“对了大哥,你此番回来,就不会再走了吧?弗如,这王位由你你继承可好?我是真心一点也不想坐在这里,每天被人看着管着,自己的事全都做不了……” 看着他那一脸委屈和悲伤的模样,两人都没由来的一阵心疼,司仲卿正想说“此事不必着急”,就被保平王抢先了一步,他道:“你是真心想让你大哥替你继承王位?” 楼陌风认真点了点头,“大哥年长,懂得远远比我多,我相信大哥一定能把楼夙治理好。” 保平王不由连连点头,“难得你如此懂事,先王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 楼陌风却似乎并不明白这些,席间一直自顾自地说着想要找哪些玩伴玩些什么样的小游戏,难得他童心未泯,如此开心。 临走的时候,他又像刚来时那样,把两人一路送到了殿门外,目送着两人离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他脸上纯真的笑意突然消失不见,微微回身朝着身后瞥了一眼。 “王,您可看到了?他们此番回来,根本就是要来夺您的王位的!等他们夺取了王位,您和您的母妃栗姬娘娘可就没有活路了!” 借着宫灯的光看去,只见巩能方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眼底是诡谲的笑意。 而楼陌风并没有看到,他只听到巩能方说他和他的母亲可能会被杀,而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187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第187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隔着窗子望去,榻上那人睡得似乎并不安稳,时不时地一阵惊悸,额上汗珠成串,隽眉紧紧皱着,片刻都不曾舒展开来。 他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在凤夙城遭遇了怎样的事情,也不想去知道,只是看到她这消瘦而后憔悴的模样,他就已经后悔万分。 也许那天,他不该那么对她,不该装作不认识她,大不了就大大方方将她认下,而后找到阚泽恢复身份罢了。 而今,结果是一样的,可是,却因为他的一念之差,而让她受了那么多苦。 “巩思呈!”他突然用力一拳砸在廊下的石柱上,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他竟然对流烟用药,而且为了束缚她,他用的竟然是恶名昭彰的虞美人! 懂医之人皆知,虞美人食之成瘾,若是长时间服用,那这辈子都离不开它,而且还会因此留下种种后遗之症。 比如,无法生儿育女。 所幸,流烟在丞相府待的时间并不长,服用的药量并不多,只要细加调理,想要除了这虞美人留在身体里的毒素并不难。 饶是如此,他依旧忍不住自责,心中有隐隐的心疼。 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他缓缓转过身去走到院子里,站在庭中抬眼望去,月光清亮,笼罩而下,带着一股寒凉的气息。 身后,就在他转身离开的刹那,榻上那人缓缓睁开眼睛,她勉强支起身体,正好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到他离去的背影。 看到他,心底骤然一悸,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一直半悬着的不安的心,骤然就变得平静下来。 司仲卿并没有走远,而是从一旁的小厨房里随手提了一壶酒,跃上对面的屋顶,一个人静静坐着。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满是矛盾与不安,他不是无情无义、冷血自私之人,要他弃这么多人的期盼与不顾,利用完他们之后就转身离开,他实在做不到。 最重要的是,眼下他的身份已然确定无疑,那身为楼氏一族后人,他又怎甘心看着楼氏先祖打下来的江山基业毁于万俟禄和巩能方之手? 也是直到现在,他才恍然明白,原来这些年楼夙屡屡犯境,并非是楼夙王的意思,而是把持朝政的万俟禄和巩能方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一心扩充疆域,从而招致这么多的战争,使得楼夙边疆的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 握着酒壶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一口一口地灌着酒,他想让自己不要去在乎这些,可是,身为楼氏后人的责任感,又让他无法就此放手……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继而有人轻轻跃上了屋顶,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抓住他手中的酒壶。 司仲卿一愣,侧身看去,只见流烟披了一件白色披风,加之她脸色苍白,在这月光下看去,竟是惨白无血色。 偏偏,她嘴角的笑意恬静淡然,似带着一种无声的感染力,让他躁动的心没由来地沉静下来。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嗜酒如命之人。”她轻轻开口,拨开他的手指,将酒壶从他手中拿了过来,“酒多伤身。” 司仲卿一直没有开口,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似乎只有在只看着她、只想着她的时候,他才能让自己平静。 究竟是什么原因、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变成了于他而言,如此重要的一个人? “烟……”他开口,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流烟浅浅笑了笑,抬眼向远处看去,目光清淡柔和,“我一直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几乎走出丞相府,却没想到如今还能和你一起坐在这里。” 司仲卿勾起嘴角回笑,“我也一直以为我已经死了,却没想到睁开眼睛一看,我还活着,甚至莫名其妙地成了楼夙的先太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一瞬不瞬地看着流烟,“你为何都不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流烟微微摇头,“我若告诉你,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关注着楼夙的动向,并且蜃雪楼早已查到有人在寻找楼夙先太子,你会怎么看?” 司仲卿沉吟片刻,拧了拧俊眉,“其实,我早应该猜到的,在楼夙初见那天,你就操着一口流利的楼夙口音,这么说,你果真是楼夙人。” 听到“楼夙人”三个字,流烟的脸色微微一变,眼底划过一抹凄然,她伸手打开酒壶,仰头喝了两口,司仲卿本想阻止她,却在看清她脸上的悲痛之色时,没由来地收回了手。 “我父亲是夜朝人,娘亲是楼夙人,当年夜朝和楼夙交战,父亲是夜朝军队中的一名小将,混战中身受重伤,与军队失散,他好不容易逃到了一处僻静的村落,正好被外出采药的娘亲救下了。” 说起这些时,她的脸上浮现的是宁静和平和,神色温柔,“娘亲是采药女,每天采了药送到城里的药铺换钱,虽然挣钱不多,生活却过得平平静静、安安稳稳。那天她救下父亲,将他带回家里,自己摸索着给父亲治了伤,父亲在娘亲的照料下,不出一月,身体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当时,父亲为了报答娘亲的救命之恩,决定留下替娘亲去采药赚钱,自那以后,两人就每天一起采药、晒药,日久生情,后来成了亲,一年之后,娘亲生下了我,一家人过着虽然清贫却很开心的生活……” 她话音突然顿了顿,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不见,她下意识地紧紧握拳,深吸一口气道:“我七岁那年,父亲进城送药的时候,被路过巡逻的军卫发现,他们也曾上过战场与夜朝交过战,更是认出了父亲的身份。 也就在那天晚上,父亲准备带着我和娘亲逃离的时候,被那些军卫团团围住,他们要杀了父亲,因为父亲是夜朝人,娘亲不愿,替父亲挡下一刀,父亲悲愤不已,拔刀与那些人搏命,终是寡不敌众,被他们杀害。 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惨死在眼前,当时那个领头之人曾说,必须要斩草除根,永除后患,所以他们想把我也杀了。不过,也许是我命不该绝,就在那时候,有人路过,把我救了下来,带回了夜朝……”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虽然语调始终平缓无波,司仲卿却感觉得到她一直在强忍着心里的恨意涌动。 “那个人就是表哥,容毓。”他接过流烟的话,缓缓道。 流烟轻轻点了点头,“楼主带我回夜朝,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很小的时候,他就一边让我打理蜃雪楼,一边教我习武习字,于我而言,楼主不仅仅是救命恩人,更是良师益友,我有今日,都是因为楼主。” 说着,她长长一叹,微微抬头,两行清泪顺颊而下,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司仲卿看得有些痴了,下意识地伸手替她擦去眼泪,将她揽进怀里。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他轻声呢喃着,对流烟、又似对自己说着:“既然老天爷让你活着,就必然有他的道理,若非是你,也许就没有今日的蜃雪楼,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流烟没有应声,长长一声哽咽,眼泪汹涌而出。 这十多年来,这件事一直被她牢牢压在心底,不曾告诉过任何人,换言之,如今这世上除了容毓,就只有她自己知道、承受着这些过往。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告诉司仲卿,也许是觉得他们有同病相怜相处,又或许,她只是压抑得久了,心中悲愤难当,而今遇见这个能让她放下一切防备的男子,她便忍不住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就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只是迷迷糊糊地觉得她睡了一觉,再醒来时,自己正枕在司仲卿肩头,他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自己则一动不动地坐着,生怕惊扰了她。 见她讶异地抬眼看他,他便轻轻一笑,“醒了。” 流烟点点头,抬眼向四下里望去,天色已经微微泛亮,晨风带着一丝凉爽扑面而来。 “天亮了。”她微微笑着,司仲卿看着,只觉如沐春风。 “饿了没?”他宠溺地看着她,“我们去找点吃的。” 流烟依旧点头,在他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任由他携着掠下屋顶,稳稳落地,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了停脚步,“你没有问我,那个害死我爹娘的人是谁。” 司仲卿停下脚步,沉吟片刻,道:“是巩能方。” 流烟微微惊讶,虽然没有点头,然那表情已然说明司仲卿猜对了。 他淡淡一笑,道:“直觉。还有,你看巩能方时,那种怨恨至极的眼神。” 闻言,流烟不由浅浅笑了。 说罢,两人正要朝着院门外走去,突然流烟身形一顿,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俯身大口喘了几口气,呼吸越渐急促。 “烟儿!”司仲卿心头一凛,伸手扶住她的双肩,看了看她的脸色,又号了号她的脉,旋即变色,想也不想便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朝着屋内走去。 第188章 时过境迁君亦变 第188章 时过境迁君亦变 容毓和容曦都是一脸担忧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司仲卿给流烟喂了药,看着她那憔悴疲倦的面容,莫说容毓,就连容曦都忍不住一阵心疼。 “她……”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司仲卿神色沉肃,低声道:“为了不让她难受,只能先封住她的穴道,让她昏睡一段时间,等药效过去了就好。” 容毓一手负后而立,沉沉念道:“虞美人……没想到他们会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对付一个姑娘家。” 司仲卿起身道:“烟儿算是幸运的,那长公子府中尚不知还有多少遭殃的无辜女子。” “真是禽兽不如!”容曦气得直瞪眼,方才听司仲卿说了那个巩思呈的恶性,她恨不能现在就冲到丞相府去,将那个畜生碎尸万段。 只是冲动归冲动,这半年多来她已经历练得成熟许多,心知自己武功虽然不弱,可是丞相府毕竟守卫森严,机关重重,只怕到时候她还没有近得了巩思呈的身,就已经被抓住了。 比如说,上一次。 一想到这事,她又不由得想起闵扬来,原本高昂的情绪骤然沉了下去,回身看了一眼片刻不离守在流烟床边的司仲卿,看他看着流烟时,那专注而怜惜的神色,只觉心底一沉。 她深吸一口气,一声不响地悄悄退出了房间。 这两天,阚泽变得安静许多,不再像往日那般一直跟在司仲卿身后,逼着他督促着他做什么,就连云路也很少来打扰司仲卿,想来也是阚泽授意。 看得出来,他这是在给司仲卿独自思考的机会,他不想自己和云路等人的出现,会打扰了司仲卿的思绪。 再者,流烟身体不适,这个时候司仲卿自然是一门心思扑在流烟身上,此时去打扰他,只会让他两边烦恼。 楼陌风已经昭告天下,他的大哥、先太子楼陌卿已验明身份回朝,并当即下旨立楼陌卿为皇太兄,位同储君。 这道旨一出,顿时满朝皆惊,史上储君之人历来有皇太弟、皇太叔、皇太子之说,却从未听说过皇太兄,这让兄长继承弟弟王位的说法实在是荒谬,滑天下之大稽。 保平王本也有些奇怪,进宫去见楼陌风,听楼陌风道,如此是为了到时候方便让位给楼陌卿,毕竟,楼陌卿为其兄长,他唯一能给的名头,便是皇太兄。 听此一言,保平王和诸位大臣的疑虑便也渐渐打消了。 不管怎样,如今总算是把司仲卿——楼陌卿的身份定下来了。 “楼陌卿……”天色已经变暗,四下里掌灯,睡了一天的流烟忍不住起了身,走到桌案前,回想着自己从云路口中问来的那个名字。 原来,他的本名叫楼陌卿。 许是因为都带着一个“卿”字的缘故,流烟只觉念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她一边念着,一边执笔在纸上写着他的名字,注意力很是集中,就连楼陌卿已经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她都没有察觉。 写了几遍,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只见她神色一变,手中的笔顿了顿,又低下头去继续写来,却是写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名字:夜青玄。 当这三个字跃然纸上的时候,身后那人脸上的笑意骤然凝滞,微微眯起眼睛,紧盯着“夜青玄”三个字看了片刻,眸色愈渐暗沉,而后他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流烟霍然惊觉身后有人,不由回身望去,正好看到楼陌卿一脸落寞。 “我……”一时间,流烟有些慌了,看了看桌案上的纸,又看了看勉强微笑的楼陌卿,竟是不知要说些什么。 虽然她在蜃雪酒坊待了很久,习惯了嘻言笑语、连哄带骗的糊弄,可是那些终究是对别人,而今面对楼陌卿,她竟是连说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看着她这般慌张无助的模样,楼陌卿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他走上前与她并肩站立,低头认真地看了看纸上的名字,挑眉一笑,道:“怎么,是不是离开夜朝久了,有点想念雪衣他们了?” 说话间,他已经执起笔,在纸上“夜青玄”三个字后面又加上了“雪衣”两个字,而后在楼陌卿后面,加上了“流烟”。 而后,他顿了顿,又在下面紧接着写上容璟、苏语、莫启凌和月无双等人的名字。 不过片刻间,这张纸上的名字便不存在任何特殊的意义。 流烟蠕了蠕嘴唇,垂首道:“是有些想他们了,不知道蜃雪酒坊现在怎么样了。” 楼陌卿便淡淡一笑,“放心吧,等手中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就陪你一起回夜朝去看他们。” 流烟没有应声,而是用力点了点头,正想再说什么,只见楼陌卿拿起那张写满名字的纸走到烛台前点燃,而后放进了火盆了。 “虽然阚泽知道我们在夜朝的身份,可是保平王那些人却不知晓,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竟然与夜朝的王爷相识,甚至有所来往,只怕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他始终浅浅笑着,一直看着火盆里的纸烧为灰烬,这才走到流烟身边,“等以后一切都平稳下来了,我们再慢慢把这些事跟他们说。” 不知为何,虽然他一直面带笑容,可是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流烟第一次感觉到楼陌卿的笑容有些异样,不似表面上看到的这般。 甚至,她心里有些怵怵的,说不出的缘由。 难道,是因为她刚刚不由自主地写了夜青玄的名字? 这么一想,心里又没由来的一阵心有余悸,楼陌卿他……终究不再是往日里的那个温和翩翩的大公子了。 她怔怔地站在窗前,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看着他与阚泽、保平王见面,侃侃而谈的模样,而后愈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人,终究都会改变的,正如容毓所言,在经历人生起伏、身份更迭后的楼陌卿,不管是手段还是脾性,都与往日里有所不同。 正厅内,保平王、查将军及三公皆在,众人看向楼陌卿时,眼神都和一开始的时候隐隐有些不同。 不管怎样,他现在的身份是皇太兄,而不再是身份尴尬的先太子,换言之,他现在依然是他们的殿下,位同太子,却比先太子要名正言顺得多。 保平王一脸严肃地看了一眼查将军,道:“查将军,你把你得到的消息跟殿下说一说。” 查将军点点头,转向楼陌卿道:“末将今天刚得到消息,万俟禄早在三天前,已经悄悄和西边各族接了头,大有可能是商讨借兵一事,如今末将和王爷进京,按照规定,都只能带一万以下的人马,眼下把我们里里外外所有可用的兵马集中到一起,也不足十万,而万俟禄在京中,至少有三十万人马,若是他再向边疆异族借兵,里应外合围攻,我们只怕胜算不大。” 保平王点了点头,接过话道:“本王和查将军也想过了,没有王的允许,我们安置在边疆的兵马便动不得,若擅自领兵入京,难保不会被诬陷,说我们的谋反叛变,毕竟现在朝中的诸多大臣还是听信巩能方的谎言,误认为我们是想要夺权篡位之人。” 说罢,几人齐齐向楼陌卿看去,楼陌卿回望了诸位一眼,问道:“各位有什么想法?” 保平王道:“最好的法子,就是殿下尽快即王位,只要殿下成了楼夙王,掌握大权,巩能方和万俟禄便嚣张不到哪里去,待根基一稳,便可寻个合适的由头,治他们的罪。” 闻言,楼陌卿不由皱了皱眉,定定看了保平王一眼,“那若是王不愿让位呢?” “这……”保平王愣了一下,疑惑道:“怎么会呢?那天晚上我们见面,王已经明确表示过,他想要把王位让出来。” 楼陌卿沉着脸色瞥了阚泽一眼,阚泽会意,道:“原本殿下所想与王爷和各位大人是一样的,可是后来细细一想,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如果王真的想要把王位让出来,就不该立皇太兄,而是择日举行退位仪式才是。” 一言似乎提醒了在场众人,几人不由相视一眼,个个神情疑惑,不敢相信,毕竟楼陌风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而且平日里也不是十分聪明机灵,又怎么会想出这种缓兵之计? 楼陌卿已然看出了众人的心思,他抿了抿唇,淡淡道:“王上是孩子,很多事情都不懂,可是这并不代表他的身边没有懂事的人。” 保平王神色一凛,似乎明白了他话中深意,霍地抬头看来,与楼陌卿四目相对,半晌,他微微点了点头。 楼陌卿继续道:“所以,我们现在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和重心全都放在王会让位一事上,而是要想法子尽快调集兵马,我们的目的并不在与万俟禄决一死战,而是要震慑得住他们,让他们不敢动手,毕竟,一旦动手,遭殃的就会是无辜百姓。” 众人连连点头,查将军道:“殿下可是有了计策?” 楼陌卿道:“计策倒算不上,只不过我始终觉得朝中很多大臣都是受人蒙蔽,尤其是那些常年征战在外、手握重兵的武将,他们对朝中的很多事情都不是十分了解,若是我们能把这些人拉拢过来,那我们的兵马势必会增加,对万俟禄来说,会有一定的震慑力。” 查将军会过意来,垂首道:“末将明白了,末将会尽快列出一份名册来,届时再与殿下和王爷好好商量挑选一番。” 楼陌卿颔首,复又转向阚泽道:“再者,我们大不可必只把目光局限于自己的人手上,有些时候有些人,看似与我们对立,实则却可以成为我们的可用之人。” 闻言,阚泽顿然疑惑地拧了拧眉,盯着他看了两眼,而后垂首细细想了想,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继而沉沉点了点头。 第189章 公子一计表其志 第189章 公子一计表其志 四周漆黑一片,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时不时地可以听到一阵奇怪的鸟叫声。 “呼啦……”前方不远处突然飞起一只乌鸦,跃上枝头“呀呀”叫了两声便迅速飞去。 黑影的脚步稍稍一顿,四下里看了一圈,而后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终于看到林子的边缘,刚一出了林子,就看到那一抹身影正站在湖边。 “你来晚了。”那人语气淡淡,披了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看不清他的身形样貌,只能凭着声音判断他是个年轻的男子。 楼陌卿停下脚步微微一笑,“和他们商议一些事情,多耽搁了一会儿,教二公子久等了。” “呵!”二公子轻笑一声,摇摇头,“无碍,我找你来,是有些事情不便让别人传递消息,再者,我想亲耳听一听你的想法。” 听这语气,楼陌卿便知事情不妙,“说来听听。” “你疑惑的那个问题,我已经找到答案了,事情与你所想,相差无几。”他说着顿了顿,回过身来看着楼陌卿,“在你的身份昭告天下之前,除了阚泽之外,还有一群人在四处寻找打听你的下落,后来你也知道了,这些人就是万俟禄和巩能方,至于他们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存在……” 楼陌卿拧紧眉沉吟片刻,道:“栗姬娘娘。” 二公子点了点头,“先王临终前,无意中把先太子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身边唯一的妃嫔栗姬娘娘,栗姬娘娘是先王后最小的表妹,对先王后和先王都敬重有加,这些年来她也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王,只是……” 他话音顿了顿,抬眼朝着楼陌卿看了看,“权势和钱财是最容易让人迷失自我的,虽然先王过世时,因为太过怀念先王后,而下旨不容加封他人为太后,可是如今栗姬娘娘的身份地位与太后无异,而在这位子上待得时间越久,她就越担心别人会抢走现在属于她的一切,这些年来,先太子还活着的事一直都是一个噩梦缠绕在她心头,她在害怕,害怕如果有一天先太子真的回来了,会夺走现在属于她的一切。为了自保,也为了保住她的儿子,她最终还是将先王嘱咐过她要保密的消息告诉了巩能方和万俟禄。” “我记得当初阚泽曾经跟我说过,就算我是自由之身,身上没有一丝伤痛,也不可能安然离开凤夙城。”楼陌卿的语气渐渐变得冷厉,“当初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他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我以酒鬼的身份混迹于市井,才一点一点打听到,镇国大将军和丞相大人正在四处寻找一个年轻男子的下落,为了找到这个人,他们甚至已经把手伸到了夜朝和君瓴,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他们想要杀之而后快的先太子。” 二公子点点头,“这也是为什么,那天你出现,他们只有愤怒,而并无惊讶,那是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你的存在。” 说到这里,两人都停了下来,相视一眼,而后静静站着不说话。 栗姬娘娘,她是先王的妃子,是先王后的妹妹,是当朝王上的母亲,说来,也算得上是楼陌卿的姨母。 然,正也是她,差点害得他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二公子显然感觉到了楼陌卿的情绪有变,他伸手摁住楼陌卿的肩,沉声道:“你现在一定要比任何人都要沉得住气,因为这件事不仅关乎着你自己个人的安危,甚至事关整个楼夙命脉。我不是那种悲天悯人之人,但是我也不想看到会因为你我,而牵累无辜百姓。” 闻言,楼陌卿长长吁一口气,点点头,“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只是,若要论及楼夙命脉和无辜百姓,只怕有些大逆不道之事,是不得不做了。” 听着他冷清的嗓音,二公子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有猜错,在王后面给王出谋划策之人,就是巩能方,而王之所以能接受巩能方的意见,正是因为栗姬娘娘的缘故,换言之,如今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包括这个皇太兄,都只不过是缓兵之计。” 二公子这才明白过来他情绪变化的原因,倒也不怪,刚刚恢复身份,刚刚见到了自己仅剩的亲人,还没来得及好好熟悉一番,这个亲人便联合外人一道,想法子要除掉他! 楼陌风还小,这辈子没有吃过苦受过累,不知人生困苦,而且在王位上坐得久了,自然体会不到楼陌卿如今的心境。 在他眼中,为了保住自己的东西,哪怕是对自己的亲人下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是他却不知,如此惹怒了楼陌卿,会是怎样的后果。 想到这里,二公子轻叹一声,“没错,那天晚上在你们进宫面见王上之前,巩能方就已经和栗姬娘娘一道去见了王上,而王上那天晚上所说的话,不过是在试探你们。” 说罢,他沉沉一叹,定定地看了楼陌卿半晌,肃然问道:“殿下,可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从见面到现在,他第一次称呼楼陌卿为“殿下”,语气也是第一次这般郑重。 楼陌卿沉默不语,面对着平静无波的湖面,思忖良久,而后一字一句铿然锵然道:“既然我决定来见你,就已经做了选择和打算,如今我是楼陌卿,身为楼氏族人,我有责任和义务守住楼氏先祖艰辛打下来的基业,而我既然决定做了,那就谁也不能阻拦。否则,遇神弑神,遇佛杀佛!” 最后八个字说得很慢也很重,一字一字犹如一记记铁锤敲打在二公子心上。 而后,二公子挑眉笑了笑,抬手轻轻击掌,“好,这才是我认识的楼陌卿,当初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楼陌卿也轻呵一声回应,“当日,多亏二公子好心赏了那一壶酒,说来,正也是那一壶酒成就了你我今日的这份交情。我倒是好奇,二公子这一双锐眼究竟是如何发现我身份有所不同的?” 二公子沉吟道:“一是气势,二是直觉,殿下身上没有乞丐酒鬼该有的落魄,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就像一把刀,随时都会插入别人心脏,所以我就对殿下多加留意了一番,意外地发现你出现过的地方,一定会有阚泽的人出现。也就是那段时间,相府得到消息,阚泽正在寻找先太子,而巩能方和万俟禄也开始商量着寻找先太子并将其除掉的事情,我前前后后考虑了很久,最终决定找到你本人,细细问个明白。” 说着,他轻轻笑出声来,“而殿下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楼陌卿人忍不住摇头感叹,“二公子果然聪明,若是能入朝为官……” 话未说完,就听二公子突然俯下身去一阵剧咳,一声比一声沉,听得楼陌卿直皱眉。 “二公子最近病情似乎有些加重,你若不嫌,我先替你把把脉,我医术虽然不精,但总好过你一直这么拖着。” 不想二公子却断然摇了摇头,“不用了……”他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我这病是治不好的,母亲当年就是因为这病而去世的。” 一件如此悲伤的事情,他的语气却很平淡,似乎早已看透生死,早已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楼陌卿没由来地想起了容霜,心底一阵沉重,然二公子态度坚决,他也是无奈。 “既然二公子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勉强,不过,我相信如果令堂泉下有知,一定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哪怕是有一丝希望,都不会放过。” 二公子淡淡笑了笑,“殿下放心吧,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我不会让自己那么轻易死掉。” 突然,两人神色一凛,朝着身后瞥了一眼,而后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二公子突然移动脚步,疾掠而去。 直到他走远了,楼陌卿这才回头沉声道:“来都来了,又何必躲着?” 闻声,身后的林子里走出一道黑影,大步走到楼陌卿面前,先是怔怔地看了楼陌卿半晌,突然俯身跪下,对着楼陌卿深深行了一礼。 “属下没有理解殿下苦心,之前对殿下多有不敬,却不知殿下早已有了计划,暗中行动,是属下之过,望殿下责罚!” 来人正是阚泽。 闻他所言,楼陌卿不由轻呵一声,“你何罪之有?” 阚泽咬了咬牙,沉声道:“属下一直以为殿下无心楼夙,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救回烟姑娘,为此,甚至用烟姑娘和容姑娘的性命相要挟与殿下,可没想到,殿下早有打算,甚至不惜甘愿装扮成乞丐酒鬼混迹城中打探消息,属下误会了殿下……” 说了一番之后,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只是沉沉叹息一声,摇头道:“罢了,不管怎样,是属下误会了殿下,更险些因此伤害了烟姑娘和容姑娘,实在是罪不可恕。” “阚泽。”楼陌卿断然打断了他,伸手将他扶起,“你没有错,谁都没有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件事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而是大义与小义。” 他说着放开阚泽的手,缓缓走到湖边,“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任何人,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也许可以说是……本能罢了。”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刚刚那个人,便是我与你说的那个可用之人,之前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我一直都没有把他的身份告诉你们,现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没必要再瞒着你。” 阚泽皱了皱眉,仔细想了想,“殿下称那人为二公子,而那人又对巩能方和万俟禄如此了解,莫非……” 蓦地,他神色一凛,“是巩思乾?” 楼陌卿淡淡笑了笑,虽然没有点头,却已然默认。 “巩思乾与你们表面上所看到的羸弱模样并不相同,当初烟儿在丞相府,多亏有他暗中相助。另外,他也从巩能方口中探得了一些消息,如今朝中的情况对我们来说很不利,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只能走最后一条路——” 阚泽心下暗暗一凛,“殿下的意思是……” “逼宫,夺位。” 第190章 初到北疆分兵行 第190章 初到北疆分兵行 北方风沙一向比南方盛烈,尤其这里地处三朝交界,常年荒无人烟,加之这几日风很大,所到之处只见漫天风沙,吹得他们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才十多日下来,秦钟舸和离洛等人便被吹得面色暗沉,同行之人个个都是双唇干裂。 北方雨水少,河流也少,根本没有那么多干净的水源,他们只能每到一处都尽量多带些水,却还是只能勉强撑到下一处落脚点。 队伍前方,秦钟舸立在马背上抬眼望去,半晌,他像是发现了财宝一样,满脸喜色地策马而归,对着马车里的夜青玄道:“王爷,前方约五里处有一个小镇,今晚我们可以到那里落脚。” 夜青玄撩起了门帘,看了秦钟舸和离洛一眼,又看了看雪衣,而后点点头,“那我们今晚就先到那里落脚。” “好嘞!”见夜青玄允口,秦钟舸便轻呵一声,吆喝着领着队伍朝着发现的那个小镇去了。 看着他那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样,雪衣忍不住道:“钟舸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积极主动?” 将离坐在马车门口,一边盯着秦钟舸的背影看着咯咯发笑,一边道:“估计他这是饥渴难耐了,咯咯……” 闻言,四周笑倒一片,秦钟舸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众人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此时此刻他确实如将离所言,已经渴的喉咙冒火。 虽然马车上还有些水,然而他却顾念着雪衣和将离两个女子,硬是强忍着不愿喝水,只想着能尽快赶到前面的镇子上。 酉时三刻的时候,一队人到了小镇上,这一路赶来累得不轻,并没有往前走太远,就在街头寻了家看起来干净整齐的客栈住下了。 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夜青玄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找到了怔怔出神的雪衣。 “在想什么?”他缓步走到她身边,无意中发现她眉角紧蹙,似有心事。 雪衣轻叹一声,目光投向君瓴的方向,“我在担心师父。” 闻言,夜青玄不由轻轻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放心吧,师父他老人家这些人一直都是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在外面游走惯了,你若让他一直跟我们在一起,那才是对他的折磨。” 话虽如此,雪衣还是有些不放心,“这里地处三朝交界,左前方是君瓴,右前方是楼夙,不管哪一个都不是善茬儿,我是怕他们发现师父的身份……” “别瞎想了。”夜青玄拍拍她的肩,把她揽进怀里,“这一路舟车劳顿,你应该也累坏了,先好好歇一歇。” 雪衣敏锐地听出他话中有话,一把揪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里?” 夜青玄先是一愣,继而摇头轻笑,“我和离洛去四周打探一下这里的情况,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离波洛城不远了。” 身后,一名店小二给二人端来了干净的水,听得二人谈话,不由吃了一惊,“二位这是要去波洛城?” 两人顿然回身看了店小二一眼,夜青玄道:“这位小哥知道波洛城?” 小二连连点头,“知道……这里有几人不知道波洛城的?不过我劝二位暂时还是不要去了,如今的波洛城早已不是往日里那个两国通商的交通要塞了,这会儿估计正在打着呢,来往的商人早就不从这里过了,唉,可惜了好好的波洛城,就这么给毁了。” 闻言,两人神色都是暗暗一惊,相视一眼,而后雪衣赔笑道:“竟然有这样的事?那看来我们这一趟是白走了。对了小二哥,那波洛城距离这里还有多远?你瞧,我们这么大老远的来了,总不能连波洛城在哪里都不知道,就这么扭头撤回去吧?” 小二哥忙道:“从北门出了镇子往东北方向走,大约五十里就能看到波洛城的城楼了,很高很大,很好认的。” 两人表面上故作惊讶地对小二道了谢,待那小二离开之后,两人的脸色便沉了下去。 雪衣道:“看来京中收到的消息并不假,北疆果然有异族动乱。” 夜青玄道:“如今我夜朝与楼夙、与东海皆有战争,父皇之所以没有派兵来,正是担忧这些小族会四处散播谣言,蛊惑人心,防止他们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儿上闹出乱子,本以为他们只是闹一闹便作罢,却没想到如今连波洛城这个通商要塞都给毁了。” 听他语气微冷,雪衣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道:“先不要着急,既然这里距离波洛城并不远,那我们就先在这附近打听一下消息,以免贸然闯到波洛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夜青玄点了点头,两人正谈话间,离洛已经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衫,快步走来。 “王……”他刚刚开口,就被夜青玄一记冷眼瞪来,连忙改口道:“公子、夫人,方才兄弟们到镇子上去打听过了,如今波洛城已经被异族占了,波洛城总兵齐才良势单力薄,不敌异族军队,已经领着仅剩的兵马退到三十里外的青柳城。” “波洛城,青柳城……”夜青玄微微眯起眼睛略一沉吟,“可知道那些异族都是哪些人?” 离洛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绝对不止一个族,应该是好多边疆小族联手出兵的,否则也不可能攻入波洛城。眼下他们占着波洛城和齐才良的兵马已经对峙多时,看样子是心有忌惮,不敢太深入夜朝境内。可是若任由他们这么占着波洛城,也不是个事儿。” 雪衣凤眉一蹙,似是想到了什么,“为什么临近各城不出兵助齐才良一起退敌?” 离洛沉着脸色摇了摇头,“听说是因为他们没有收到京中出兵的命令,所以一直压着不愿出兵,都抱着那些异族不敢攻进夜朝境内这样的想法,都不想自己的兵马受损。” 闻言,雪衣和夜青玄没由来地沉了脸色,心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这么行动一致都不愿出兵,其中必有蹊跷。 两人相视一眼,似乎想到了一处,夜青玄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弗如你和将离就留在这里,我让钟舸留下照顾你们……” 雪衣断然摇头,“药随时都可能制成,我也必须时刻跟随在你身边,这寒影草可是我等了很久才等到的,若是这次错过了机会,下一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等到这么一株。” 夜青玄显然不放心,还想再说什么,雪衣连忙道:“不如这样,咱们先到青柳城和齐才良会合,而后我便留在城内研制解药,决不让你分心分神。” 看着她满是期许的眼神,夜青玄终究是不忍心拒绝,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不过你要答应我,到时候一定不可以离开青柳城。” 听他允口,雪衣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连点了点头,与夜青玄一道往屋里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夜青玄回身看了离洛一眼,目光凌厉,意有所指,离洛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许是因为这段时间急着赶路太累了,刚刚入夜,众人便沉沉睡下了,雪衣也难得睡得安稳,只是一直紧紧抓着夜青玄的衣角,似乎生怕他会突然消失。 直到将近四更时分,她睡得沉了,方才松开他的衣角,翻了个身,缩成一小团,像只随时防备着的刺猬。 门外传来轻轻的口哨声,夜青玄缓缓睁开眼睛,眸色清亮明澈,显然根本就没有入睡。 他侧身深深看了雪衣一眼,而后轻轻起身下了床,取过木架上的衣服穿好,正要伸手去拿腰带,却发现腰带不见了,正要回身,就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从背后伸到他面前,认真地替他系上了腰带。 轻叹一声,他伸手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抵在她耳畔,小声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雪衣的嗓音里还带着一丝睡意朦胧的缱绻,懒懒地靠在他怀里,“你刚刚起身我就知道了,本来是想装作不知道,让你安心离开的,可是又忍不住……” 她突然抬头,噘着嘴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和离洛之间的那些小动作,我都不知道?” 此时正站在门外院子里等夜青玄的离洛突然打了个喷嚏,却又怕吵着别人,只能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 闻言,夜青玄忍不住弯了眉角,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也就会欺负离洛,想我玄王府第一卫往日里的冷峻形象已经被你全都打破了,如今他和钟舸每次见到你,都犹如惊弓之鸟。” “扑哧……”雪衣不由笑出声来,而后她在夜青玄怀里使劲蹭了蹭,嘟囔着道:“好了,你也别忙着给他们说好话了,反正我也留不住你,你就先忙你的正事去吧,不过……” 她挑了挑眉,故作严肃道:“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和将离在青柳城等着你们回来。” 夜青玄握了握她微凉的手,先是皱了皱眉,而后将她拦腰抱起,重新放回了榻上,又拉过小被子给她盖上,“我已经派了人到青柳城去打点,明天一早你们直接过去就好。记住,老老实实待在城内,我和离洛打探好消息,顺利的话,明天晚上就能返回青柳城。” 雪衣顺从地乖乖点了点头,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夜青玄俯身,在她额前轻轻一吻,而后起身离去。 身后,雪衣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失落地撇了撇嘴,翻来覆去了几圈,却再也没有一丝睡意。 就这么一直睁着眼睛躺到了天亮,将离前来伺候她起身,她方才有些慵懒地起了身。 秦钟舸等人显然是早就得到了夜青玄的命令,一大早见夜青玄和离洛没了影儿,也不见奇怪慌张,只是略有些担忧地看着雪衣,见状,雪衣所幸故意装作不了解情况,刚一上了马车就疑惑地问道:“钟舸,你家公子呢?” 果然,秦钟舸浑身一颤,支支吾吾道:“公……公子他,难道是被山贼给劫了?” 第191章 神秘诡谲两人心 第191章 神秘诡谲两人心 从小镇出发到青柳城并没有多远,不到五十里的路程,只是北方的路并不如南阳一路平原,马车摇摇晃晃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在晌午的时候到达青柳城外。 秦钟舸上前给守城将士看了手谕和令牌,正好遇上提前赶来打点的那位兄弟和齐才良一起前来接应,马车顺顺当当进了青柳城。 上个月青柳城总兵因病身故,如今青柳城内的事务便暂由齐才良打理,几人刚刚到总兵府门前下了车,齐才良便疑惑地打量了一番,而后问道:“玄王殿下呢?” 雪衣道:“王爷去了波洛城,想先打探一下那边的情况。” 却见齐才良脸色一白,惊道:“不好,王爷有危险!” 短短一言,让原本就有些心神不宁的雪衣骤然揪起了心,凝着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只见齐才良急得连连跺脚,道:“波洛城现在是去不得!” 说话间,他对着自己身边的副将道:“传令下去,全军整顿,随时待命!” “是!”副将领命,一路小跑着离开。 雪衣和秦钟舸一行人个个面露担忧之色,疑惑地看着齐才良,只听齐才良沉声道:“这么多天,末将一直没有出兵与他们交战,并非是没有原因,而是在等待机会,寻找破解他们巫蛊之术的法子。” “巫蛊之术?”雪衣烟眉一蹙,定定看着齐才良,齐才良连忙解释道:“这些异族之人个个都会巫术,他们进了波洛城之后,在城里布下了巫术和邪阵,但凡入阵之人,必定会受巫术侵蚀,最后惨死,死法一个比一个凄惨可怕,不忍目视。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城里城外设下了毒烟阵,根本没有人知道哪里有毒哪里无毒,而一旦误吸毒烟,便命不久矣……” 他话未说完,雪衣便紧紧握了握拳,而后一把提起药箱,转身就要去牵马。 “王妃!”秦钟舸吓得脸色苍白,一把抢下马缰,而后示意将离抓住雪衣,担忧道:“王妃,王爷交代了,让我们在城内等他。” “你没听到吗?阿玄现在有危险,整个波洛城内不是邪蛊巫术便是毒烟毒阵,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快救出阿玄!”许是因为太过担忧,她提着药箱的手轻轻颤抖,却紧抓着不放,将离也不敢用力拉扯。 秦钟舸皱眉道:“可是现在就算我们去了,也未见得能帮得上王爷和离洛,说不定反倒会给他们添麻烦……” “城里不是有毒烟吗?我可以给他解毒,若当真是有邪蛊,我亦可以解蛊……”她说着朝齐才良看去,眼底虽有担忧,却依旧不减凌厉之色,“齐总兵,还望你给我找几个熟悉路的人带路,我们现在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也许还不算晚,毕竟王爷他们想要混入波洛城打探消息,也还需要时间。” “这……”齐才良不由为难了,他知道雪衣说的在理,也早就听说玄王妃出自司家,医术了得,深得夜舜赏识,可是,她毕竟是玄王妃,若是此行有任何危险,都不是他所能担待得起的。 雪衣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深吸一口气道:“你放心,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一人承担,绝对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再说,现在在波洛城的是玄王殿下,如果我此行救下玄王殿下,固然是好,齐总兵你就立了一大功,可若是就此不管,明知玄王在波洛城却不出手相救,你认为到时候圣上会怎么想?” 一番话听得齐才良心下一阵惊恐,额上冒出串串汗珠,他抬手擦了擦汗,仔细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末将这便派人护送王妃前往波洛城。” “你……”秦钟舸见自己拦不住雪衣,咬了咬牙,转身对将离道:“我随王妃一起去一趟波洛城,你留在城内,哪也不要去,等我们找到王爷,就会立刻回来!” 将离已经被几人方才的对话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点着头,最后小声道了句“你要小心”,秦钟舸挑眉笑了笑,用力点点头,而后随雪衣一起翻身上马,在齐才良和一些守城将士的带领下,一路朝着波洛城的方向去了。 两城之间相距不过三十里,几人轻装简行,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波洛城附近。 一阵风起,沙尘四处飞舞,透过风沙看去,波洛城的城楼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 秦钟舸拦下雪衣,神色肃然道:“王妃先且在此稍后,属下先带人到四周去看看。” “慢着。”雪衣从药箱内取出一只药瓶,倒出几颗药丸给众人服下,而后将剩下的药交给了秦钟舸,“这是解毒的药,短时间内可保你们不会中毒,一旦发现王爷踪迹,不管中毒与否,都要让他立刻服下药丸。” 秦钟舸点点头,领着三名侍卫策马离去。 雪衣心中焦急,却又不能轻举妄动,重活这一世,她比谁都更清楚关心则乱的道理,只是理是这个理,可是有时候感情却不受理智控制。 齐才良早闻玄王夫妇感情深厚,再看方才雪衣听闻夜青玄有危险时的反应,便知传闻不假,这会儿生怕雪衣会独自跑开,只能紧紧跟着,寸步不离。 放眼望去,整个波洛城似乎都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烟雾之中,四下里透着一股诡异幽谲的气息。 雪衣越看越觉得担忧,等了许久不见秦钟舸回来,心里不免有些慌了,正要翻身上马,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朝着这里赶来,定睛一看,来人一共四人,却并不是秦钟舸四人,他们身着玄色劲装,清减利落,动作果断干脆,径直兴致雪衣面前骤然停下。 齐才良惊呼一声“保护王妃”,却见雪衣挥了挥手,道:“不必了,是自己人。” 四人翻身下马对着雪衣行了礼,雪衣连忙问道:“你们可有发现王爷的踪迹?” 其中一人道:“王妃放心,王爷现在很安全,只是秦统领和三位兄弟误入邪阵受了伤,王爷让属下前来接王妃过去。” 雪衣点了点头,却并未上马,而是飞快地做了几个手势,几人先是一惊,继而了然地点点头,回了几个手势,雪衣这才松了口气,上了马,众人一道朝着不远处的一处凹谷去了。 齐才良一路上都在想着刚刚几人那手势是怎么回事,更诧异这些玄衣侍卫是何人,看他们的样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可是玄王殿下所带来的人,不是都跟在雪衣身边吗?那这四个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没等他想明白这些事情,众人已经到了凹谷里。 远远地便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搭好的帐篷外,紧盯着缓缓靠近的他们,齐才良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闻中的病鬼王爷,然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紧张。 只看玄王妃这样便可猜得到,玄王定然不是个好惹的人。 雪衣一路直直奔至夜青玄身边方才停下,她坐在马背上定定地看着夜青玄,确定他没有受伤,这才放了心,而后抓住夜青玄伸来的手,借着他的力道跃下马背。 两人相视片刻,雪衣道:“钟舸他们呢?” 夜青玄道:“在里面。” 说话间,他带着雪衣进了帐篷,只见一行四人有三人伤了手臂,一人伤在后肩,雪衣大致检查了他们的伤口,又下意识地看了看他们的佩剑,没由来地皱了皱眉,向夜青玄看去。 夜青玄颔首道:“我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挥剑对杀,不过,他们神志清醒,只是不知道自己所要杀的人竟会是自己的同伴。” 顿了顿,两人齐齐低声道:“是邪蛊。” 又是邪蛊!当初,容毓所中之毒便是邪蛊,而给容毓下邪蛊的人,正是楼夙的人! 所幸他们被发现得及时,所中邪蛊不深,而且这次出门,雪衣早有准备,备足了可能所需的药,是以没费多大劲儿便解了几人的邪蛊,又给他们清理包扎了伤口。 等到这一切都结束,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齐才良忍不住上前小声提醒道:“王爷,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回城吧。” 夜青玄侧身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人受了伤,现在不便转移,齐总兵若是想要回城,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齐才良一愣,看了看夜青玄又看了看正认真捣药的雪衣,似乎自从确认夜青玄安全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丝毫惊慌,眼下她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治好秦钟舸几人的伤。 相比之下,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这般惶恐不安,忍不住觉得一阵汗颜。 其实,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只是担心,如果玄王和玄王妃刚刚到了这里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了伤,那他要怎么向夜舜交代。 他朝着四周瞥了一眼,看到有不少后出现的玄衣侍卫已经搭好了帐篷,只是他们个个都是面无表情,而且只对夜青玄和雪衣所说的话有所反应,让齐才良心下好一番疑惑。 “王爷,这里距离波洛城太近了,万一被出城巡逻的人发现了……” “呵!”夜青玄冷冷一笑,轻挥衣袖,“那他们也得能出得了城才是。” 第192章 仇人再见巧布阵 第192章 仇人再见巧布阵 闻言,雪衣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以眼神询问什么,得到夜青玄的点头示意之后,她竟是突然挑眉淡淡笑开。 齐才良不明其中所以,却又不敢多问,这个玄王给人的感觉太诡异了,他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邪魅气息,让他不寒而栗。 这么想着,他上了陡坡向四处望去,只见四下里空无一人,波洛城外竟是不见一人在走动,往日里那些巡逻的人也不见踪影。 他当即心下大惊,这玄王爷究竟是什么人,他又究竟对波洛城做了什么! 雪衣一直都在忙着收拾草药,吃完晚饭之后,夜青玄陪着她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带回了一大包刚采来的药材。 北方入夜之后,风力比白天更大,帐篷外面的火堆时不时地发出一阵霹雳啪啦之声。 齐才良撩起门帘走出来,正好看到夜青玄正负手立于坡上,夜风撩动他青衫衣角,这种寒魅冷刻的气息之间隐隐带着一抹清贵之气和王者霸气。 他犹豫良久,终还是走了上去,对着夜青玄行了一礼,轻声问道:“敢问王爷如何能这么肯定,波洛城里的人出不来?” 夜青玄回身看了他一眼,没有答他,而是反问道:“近来,这里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齐才良连忙答道:“三月前,这些一向安稳的边疆异族突然齐聚一处,向波洛城进军,虽然末将多番暗示阻拦,却没有一点用处,他们不仅强行攻城,更是用尽卑劣手段伤害我们的将士和无辜百姓,好在波洛城原本常住的百姓就不多,多数都是些来往的商客。末将担心守不住城,便让城里的人全都撤离,并修书回京,希望圣上能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一来可以压住这些异族,二来,又不会激起他们的反叛和暴动之心。” 夜青玄颔首,难怪夜舜会不派一兵一卒,而是让他和雪衣迂回取道西岭,再往北疆来,好在这一路都很顺利,并没有耽搁太多时间。 齐才良继续道:“这些人很奇怪,他们占了波洛城之后,便没有再往前,而是死死守住波洛城,并且在这里布下很多奇异阵法,在四周设下毒烟阵,王妃便是因为听说这里有毒烟,才会奋不顾身地赶来与王爷会合。” 说着,他下意识地低头笑了笑,“王爷和王妃伉俪情深,王妃为了王爷,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实在难得。” 夜青玄只淡淡一笑,没有作声,齐才良忙又道:“起初的时候,我们休整兵马之后,曾经想要攻城,夺回波洛城,可是每一次都是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只能暂时退到青柳城,等着王爷的到来。” 他犹豫了一下,有些话并没有说出口,夜青玄也不追问,顺着他的意思道:“这些人原本都是安稳居于夜朝边疆、臣服于夜朝的小族,如今突然联合来犯,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这背后一定有幕后黑手。” 齐才良一怔,“王爷的意思是,他们都是受人指使的?” 夜青玄没有应声,而是朝着秦钟舸几人的营帐瞥了一眼,“你还记得王妃今天说过的话吗?” 齐才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想了想,道:“王爷指的是……邪蛊?” 夜青玄颔首,目光投向楼夙方向,幽幽道:“邪蛊,那可是楼夙的东西。” 闻言,齐才良顿然大吃一惊,瞪大眼睛道:“王爷的意思是,这些人……” “楼夙……”夜青玄似乎并没有在意齐才良的惊讶,兀自轻轻念叨了几声,突然勾起嘴角冷冷一笑,淡淡道:“好久不曾交手了,我早就说过,我们后会有期。” 齐才良站在他身边,听着夜青玄冷刻的语气,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年玄王爷外出一行身受重伤,致使他接下来的这些年一直卧病在床,成了名满中原的病鬼王爷,而那个让他身受此重伤的人,不正是楼夙吗? 换言之,这一次来犯各族若当真是受了楼夙的指使,那他们与夜青玄此番便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想到这里,齐才良有些担忧地擦了擦额上的汗,看了看夜青玄的背影,走也不是,留下又显多余,一时间不由进退两难。 就在他为难之时,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齐才良回身看去,正好看到雪衣款款走来,与他相视点头一笑。 齐才良正要行礼,就被雪衣制止,然夜青玄还是有所察觉。 回身看到雪衣,那股寒冽的气势瞬间收敛,嘴角浮上一抹浅笑,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轻声问道:“怎么还不休息?” 雪衣轻轻摇了摇头,“我们在波洛城做了手脚,他们一定早已察觉,今天夜里恐怕难以安宁。” 齐才良心头一凛,这才想起自己的疑惑,连忙看向夜青玄问道:“方才王爷说,波洛城里的人怕是出不了城了,这是为何?” 说着四下里看了一眼,“区区我们几个人,又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围困住整个波洛城?” 夜青玄淡淡笑了笑,反问道:“之前齐总兵说,没有人敢随便靠近波洛城,是因为波洛城内外都已经布下了奇怪诡异的邪阵。” 齐才良连连点头,“那阵法很是奇怪,秦统领遇到的那个邪阵,末将的兵将们也曾遇到过,看不见摸不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进去了,接着四周的同伴就会全都变成敌人的样子,而我们就会本能地出手,想要置对方于死地,却不知,那其实是我们自己人。末将有不少兵将都折损这这个诡异的阵法里,所以末将才下令不得擅自靠近波洛城。” 说到这里,他没由来地皱了皱眉,回身朝着秦钟舸几人的营帐看了一眼,似乎还心有余悸。 这也不怪,这个阵法另一个残忍之处便在于,处于阵中的人不自知,看不到外面,可阵外的人却能将阵中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也就是说,当初齐才良是亲眼看着自己的那些将士们互相残杀而死! 布下这个邪阵的人,心肠着实歹毒异常! 突然,齐才良似是想到了什么,惊了一惊,看向夜青玄道:“王爷的意思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王爷在城外布下了阵法,让他们出不了城?” 见夜青玄虽然没有出声,却已然默认,齐才良不由又一阵惊讶,失笑道:“没想到,王爷竟然还懂得布阵之法。” 夜青玄垂首看了雪衣一眼,淡淡道:“兴趣所致,曾有所学。” 见他不愿多谈,齐才良便识趣地不再多问,对着二人行了一礼,“时辰不早了,王爷和王妃早些歇着吧,等明天一早城里来了人,便立刻送秦统领一行人回城养伤。” 夜青玄颔首,“有劳齐总兵。” 齐才良摇了摇头,躬身退了下去。 夜青玄一直侧着身,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渐渐走远,神色稍稍有些冷。雪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齐才良离开的方向,不由笑道:“你怀疑是他?” “是与不是,现在还不能下定论。”顿了顿,又道:“不管怎样,先安然度过今天晚上。” 闻言,雪衣撅了撅嘴,抬眼瞥向四方,明明四下里一片昏暗,稍远点的地方就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她却一副兴致盎然地样子,“你若想要安然,又有谁能动得了你?” 夜青玄俊眉倏忽一挑,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我听说,之前你和他们见面的时候,还不忘跟他们对了手势。” “那是自然。”雪衣挑着眉,“否则,我如何能确定,他们就是无门的人?” 夜青玄轻轻笑出声来,一脸宠溺地垂首看她,道了句:“狡猾。”而后不等雪衣开口,便从腰间取出一枚白色琉璃雕递到她面前。 雪衣看着那狐狸琉璃雕,顿然怔了怔,呆呆看了两眼,眉间升起一丝喜色,一把抓过来,问道:“这个小狐狸不是早就被我弄丢了吗?怎么会在你身上?” 夜青玄道:“鸿鸳宴那天,你到玄王府的时候,不慎落下了。” 雪衣不由瞪他,“那你捡到了,为何不给我还回来?” 夜青玄咯咯笑了两声,将她圈在怀里,“我是在想,既然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言要嫁入玄王府,那这小狐狸就当做是你留下的定情信物好了。” 雪衣撇着嘴哼了哼,眼底却满是喜色,一边把玩着小狐狸,一边面带缅怀道:“这只琉璃雕是在我八岁的时候,大哥亲手给我雕的。” 蓦地,她话音一滞,手上的动作也稍稍停了停,随后垂首轻叹:“不知道楼夙最近情况如何,为何这么久了,竟是没有一丝消息传回?” 稍稍沉吟片刻,夜青玄道:“楼夙最近出了大事,先太子回朝被立为皇太兄,而常年镇守边疆的几位将军又接连回朝,听闻如今这楼夙朝堂已经乱作一团,很多人现在是看不清形势,拿不定主意,不知该投向哪一边。如此一争一闹,如今凤夙城的氛围必然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而如此多的兵马齐集凤夙城,想要将消息传进传出,也确实有些困难。”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雪衣,看到她一点点沉下去的脸色和她眼底的落寞,又轻轻一笑,“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离洛派了无门的人混进了凤夙城,只要他们能找到消息,就一定会送回来。” 第193章 夜半城外遇故人 第193章 夜半城外遇故人 雪衣先是愣了愣,继而只觉鼻子一酸,用力点了点头,“既是有无门和蜃雪楼同时出动,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了。” 说罢,她回过身,伸手环上夜青玄的腰,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阿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夜青玄削薄的唇角泛起一丝浅浅笑意,“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回我的家乡的。” 雪衣没想到他竟会主动提起这事,来了兴致,抬头看着他问道:“你的家乡究竟在哪里?很远吗?” 夜青玄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抬头看向君瓴的方向,良久,他幽幽道:“不远。” 雪衣正想要去细细回味夜青玄的话,就听夜青玄又道:“已经这么晚了,你也忙忙碌碌了一整天,先赶紧去休息吧。” 雪衣却执意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睡得着?反正我也不困,就在这里陪着你就好。” 说着她抬眼向四周看了一眼,“弗如,你带我去看看你布的阵,如何?” 夜青玄骤然挑了挑眉,斜视着她,“你也想学?”见雪衣点头,便无奈地轻轻一笑,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可真是什么都想学。” 雪衣不由咯咯笑出声来,抱着他的胳膊摇摇晃晃,“你就说行不行。” 轻叹一声,夜青玄哪里有说“不行”的机会,宠溺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拉起她的手,一道朝着波洛城城墙走去。 波洛城的城墙很高,借着微弱的光看去,似乎要高于一般的城墙,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看到看守城墙的人。 两人在城墙下走了一段路,雪衣心下微微惊讶,只见围墙外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用石块堆起来的奇怪图案,而这些图案后方,必然还有一块较大的石块,只是这石块看起来颇为诡异,黝黑却通透,似泛着一层暗光,不像是寻常的石块。 如此走了一段路,雪衣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她缓缓停下脚步,侧身看了夜青玄一眼,轻声道:“你这是想要把他们困死在城中?” 夜青玄浅浅一笑,“这并不是死局,更不是杀阵,是生是死,全在他们一念之间。” 雪衣明白他话中深意,不由点了点头,复又看了城墙和那些石阵一眼,方才随着夜青玄一起离开。 只是,两人刚刚走出一小会儿,夜青玄骤然停下了脚步,朝着身后瞥了一眼,突然一把揽住雪衣纵身一掠,几枚飞镖便“嗖嗖嗖”地从身边擦过。 他把雪衣安置在一看粗壮的树下,轻声道:“站在这里别动。” 雪衣抬眼看了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黑衣人,不知为何,心里没有一丝恐惧,她用力点了点头,伸手拔出最近一直藏在腰间的短剑,“你尽管去做自己的事,不用担心我。” 夜青玄便淡淡一笑,蓦地回身,只见他身形一晃,顷刻间人已经到了那黑衣人面前不远处。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后退一步定定地看了夜青玄半晌,突然仰头朗声哈哈大笑,“我道是谁?却原来,是夜朝的玄王殿下。玄王殿下,咱们好久不见了。” 甫一听他开口,夜青玄便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凝眉冷了脸色,嗓音也陡然冷了下去,“确实好久不见,你师父可还健在?” 那人也不生气,呵呵一笑,两臂环于胸前,一副气定神闲模样,“有劳王爷您挂心了,家师很好,身子骨硬朗得很,你忘了,当年师父可是说过,迟早有一日,必会回来取走当初给你留下的那一命。” “是吗?”夜青玄的语气听似无波无痕,却冷刻寒魅,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戾,让对面那个留着一撮小胡子的男人有些不自在。 只见小胡子皱着眉扭了扭脖子,故作轻松地笑道,“几年不见,听闻玄王爷这旧伤没见好,却能抱得美人归,实在难得。”他说着伸头看了看夜青玄身后的雪衣,“那位想必就是玄王妃了吧。” 闻声,雪衣抬眼向小胡子看来,眼神幽冷,凤眉微蹙。 从两人方才的谈话中,她已然隐隐猜到,当年夜青玄外出北行,那一次受的重伤便是眼前这个小胡子的师父所为,而且当时这个小胡子必然也在场,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更重要的是,当初交手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夜青玄的身份,并且小胡子的师父是故意留了夜青玄一命。 只是,他留夜青玄的命,并非是因为心慈手软,而不过是因为他有十足的自信和把握,夜青玄的伤没有人能治得好,夜青玄带着伤活着,活一天就要多受一天的折磨。 想到这里,雪衣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恼火。 “听口音,阁下是楼夙人。”她幽幽一笑,突然说出一句前后不着边的话,说着还不忘瞥了一眼他们身后的波洛城墙,“再看阁下这身打扮,该是修道之人。” 小胡子听得没头没尾,有些琢磨不透她到底想说什么,不由皱着眉盯着她看,“是又如何?” 雪衣挑眉摇着头,轻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阁下这邪蛊和毒阵布得还不够精妙,欠缺了些火候。” “你……”听她这么一说,小胡子不由脸色一黑,就要上前,却隐隐感觉到面前的夜青玄气势凛凛,杀意立显,没由来地又退了一步,冷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玄王妃,玄王殿下这些年躲在夜朝京都,不会就是练这些了吧。” 闻言,夜青玄眉峰微紧,抿了抿唇,低垂的手缓缓握起。 然那小胡子似乎并没有发觉,只觉得夜青玄始终这么面无表情,是习惯了被人奚落嘲笑,倒是雪衣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没由来地摇了摇头。 看来这小胡子,命不久矣了。 这么一想,她不由惋惜地叹息一声,寻了处凸起的树根坐下,静静看着。 小胡子这才注意到夜青玄的不对劲,先是后退了一步,随即冷冷笑道:“听闻自从那一次被我师父打成重伤回京之后,玄王殿下便常年卧床,再也没有痊愈过,如今我若与你动手,是不是显得我趁人之危了?” 夜青玄眯了眯眼睛,“所以,你是在等你师父庄傲?” 小胡子顿然一怒,“哼!对付你这个病鬼,何须要我师父,有我在便足够了!” 话音落,他足下一点,朝着夜青玄掠来,双掌翻飞,快得竟是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掌的。 雪衣定定地看了夜青玄一眼,不知为何,心下竟有些期待看他动手的模样,相处这么久,她早已对夜青玄的很多神色表情和习惯知之甚深,也早知道他武功深不可测,只是一直很少有机会亲眼看一看他自己动手。 正思索间,小胡子身影已经到了夜青玄面前,手掌突然变拳,身形一转的同时,挥手一撒,一把细小的暗器朝着夜青玄打来。 两人相距很近,夜青玄根本没有闪躲的机会,雪衣心下咯噔一跳,正要站起身来,就见夜青玄手掌一翻,脚微微一挪,一股强大的势气似由内而外涌起,将他团团罩住,而那些打来的暗器悉数被阻隔在外。 小胡子瞪了瞪眼睛,眼看着暗器在那个气流圈外团团打转,却始终无法再前进分毫,不由吃了一惊,疑惑地看了夜青玄两眼,运功一掌挥出,推动暗器的前进。 夜青玄却是一副气定神闲模样,嘴角微微勾了勾,抬起一只脚向前走了一小步,只见那些暗器便跟着后向后退了些,逼得小胡子也不得不后退一步。 “你……”他一脸愕然,伸手指了指夜青玄,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夜青玄手掌突然向下一压,那迫人的气势便骤然向四周散开来,被阻在外的暗器纷纷掉头,朝着小胡子打去。 见状,小胡子顿然白了脸色,来不及多想,连忙侧身闪躲,却还是慢了一步,被其中几枚打中手臂。 再看夜青玄,始终一手负后而立,一手垂在身侧,他甚至,由始至终都没有抬起手,只是向前走了一小步,而便是这一小步,已然将胜负分出。 小胡子只觉手臂发麻,很快便没了直觉,他来不及多想,连忙掏出一颗药丸吞下,又封住受伤的那只手臂的穴道,而后退到一颗树旁,靠着树向夜青玄看来。 “你……”他满脸疑惑地打量着夜青玄,连连摇头,“怎么会这样?当年,你不是中了师父的焚气掌和噬心散了吗?为何你……” 他突然重重咳了两声,而后道:“为何你一点受伤和中毒的样子都没有?” 而后,他又摇了摇头,“不对,你受了伤,也中了毒,可是并不是因焚气掌和噬心散而起,而是别的伤,但凡中了师父的焚气掌的人,几乎没人能活出一个月,就算是命大,能找到神医将你的伤治愈,也一定会留下一些症状,这症状会跟着你一辈子,任何人都别想逃得过,而你……”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瞪大眼睛盯着夜青玄看了片刻,皱眉道:“除非你根本就不是夜青玄!” 第194章 澜王心思浮水面 第194章 澜王心思浮水面 夜青玄并没有要反驳他的意思,只是微微凝着眉,冷眼看他。 见他默认,小胡子不由更加惊愕,连连点头:“看来,我是猜对了,你果然不是夜青玄,既如此,那真正的夜青玄在哪里,你又是谁?” 夜青玄抬眼朝着楼夙与君瓴的交界处朔阳城看了一眼,虽然没有出声,神色却彻底冷了下去,幽幽道:“记得当年他曾经跟我说过,若有朝一日能见到你们师徒,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你们,不是为了替他报仇,而是因为你们师徒以修道炼丹为幌子,炼丹炼毒,习邪蛊之术,为祸人间。” 小胡子顿然一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报仇?这么说,真正的夜青玄已经死了?” 话说出口,他自己也愣了愣,突然仰头哈哈大笑,“我就说嘛,受了师父的那一掌,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回到莫凉城,还能活这么久?当初我和师父都以为是夜青玄命大,却原来不是他命大,而是出了一个冒牌货。”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盯着夜青玄看了两眼,“如果当年夜青玄受伤中毒之后就死了,这些年留在莫凉城的那个夜青玄就是你了,那你又是谁?为何你与夜青玄长得如此相像,竟是没有任何人察觉?” 夜青玄唇角笑意淡淡,带着一股透骨的凉意,这种迫人的气势那小胡子很不舒服,他扶住受伤的手臂向后缩了缩,“怎么?不敢用你的真面目示人?” “知道的越多,命越短。”夜青玄垂眸看了他一眼,突然又回身看了看雪衣,却见雪衣始终浅笑着看他,似乎对于他真正的身份并没有太在意。 从一开始,她就已经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夜青玄,虽然她也想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可是比起他的身份,他这个人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小胡子被他的内力逼得想要后退,怎奈身后是大树,他俯身连连咳了几声,“哼,我在想,若是让天下人知道夜朝的玄王爷是个冒牌货,那会是怎样的情景?你的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可还会像现在这般把你当做亲人?” 夜青玄道:“除了你我,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 小胡子神色一凛,朝着四周瞥了一眼,深吸几口气,“是吗?那我们试试!” 说罢,他突然用力一挥衣袖,洒出一把白烟,只见四周顿然白茫茫的一片,似是起了大雾,什么都看不清了。 继而是沉重的脚步声,可惜刚刚走出两步,就又听得一声闷哼。 “阿玄!”身后雪衣轻轻喊了一声,随即一只手将她扶住,待过了片刻,烟雾散去,雪衣看了看身边的夜青玄,又看了看瘫倒在地、浑身不见伤口、却大口吐着血的小胡子,心知他定然是被内力震伤。 “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怕我的毒烟?”小胡子一脸的不甘心,连连摇头道:“师父的所有徒弟之中,便是我在炼毒这一点上尽得师父真传,你们不可能避得开我的毒。” 雪衣轻轻太息,“换做别人,也许确实避不开,可是你的毒对我来说,却是没有任何作用。” 小胡子愣了愣,盯着雪衣打量了一会儿,突然哈哈一笑,“我差点忘了,听说玄王妃可是出自医门世家的用药高手,看来今天是我……咳咳,是我失策了……” 夜青玄沉声问道:“楼夙为何指使这些小族齐齐犯夜朝边疆,为何要占着波洛城不放,却又不再进一步?” 小胡子冷冷笑了笑,“你想知道?可我偏偏不告诉你,哈哈……除非,你告诉我你是谁。” 夜青玄拧了拧眉,不紧不慢道:“可是夜明澜的主意?” 小胡子的笑声骤然一滞,即便他不愿承认,然这本能的反应还是出卖了他。 见之,雪衣和夜青玄相视一眼,轻声道:“看来我们没有猜错。” 小胡子惊愕地看着二人,“你们早就知道了?” 夜青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于你而言,这已经不重要了,接下来的事,我会与庄傲好好谈谈。” 说罢,他垂眸看着雪衣,“我们先回去吧。” 雪衣点点头,看了一眼垂死挣扎的小胡子,与夜青玄一道转身离去。 走出几步远之后,夜青玄抬起一只手,向后轻轻挥了一掌,瘫在地上已经动弹不得的小胡子浑身一颤,弯起嘴角凄凄笑了笑,而后沉沉倒了下去,一动不动了。 待两人回来,已经过了三更,齐才良正在土坡上来回走着,很是着急,一见到雪衣和夜青玄,就连忙赢了上来。 “王爷、王妃,你们没事吧?”他边说边将两人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两人安然无恙,便稍稍放了心。 夜青玄道:“无碍,王妃睡不着,本王陪她出去走了走。” 他浑身上下与离开时几乎没有两样,更看不出丝毫动过手的痕迹,齐才良便没有起疑,只是连连点头道:“那就好,明日一早总兵府的人就会赶来,咱们得赶紧回城中,留王爷和王妃在这种地方,末将这心里总觉得不放心。” 夜青玄倒也没有拒绝,颔首道:“也好,王妃给他们治伤,确实需要一个干净又安静的地方。” 齐才良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夜青玄道:“王妃累了,齐总兵若是没有别的事,也回去休息吧。” 说罢,不给他答话的机会,扶着雪衣一道进了帐篷。 齐才良怔怔地盯着两人背影看了片刻,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定,却又不敢再多问什么,便讪讪地回了帐篷。 来回折腾了这么一圈,雪衣此时终于有了些困意,连着打了几个哈欠,而后抱着夜青玄的手臂躺在铺好的榻上,仰头看了看夜青玄,这轮廓分明而又俊朗的侧脸在烛光下看来,平添了几分温润柔和,她突然“扑哧”轻笑一声。 正在凝神想着什么的夜青玄被她这笑声拉回神,侧身看了她一眼,见她笑靥如花,心情没由来的好转,“怎么了?” 雪衣摇头,仰着头抿着唇,独自想着什么。 他果然还是他,无论是前一世还是如今,无论经历过怎样的转变,他始终如此。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些事情的早已注定好的。 前一世时,她前来为他治病治伤的时候,这样的情景也曾出现过,原来这一切,不仅仅是前世的一场梦,更是今世的人生。 想到这里,她又没由来的一阵心酸,彼时也是在北疆,彼时她也是跟在他身边为他治伤,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她是为了夜明澜而这么做。 当时,他们一路被敌军追杀,夜青玄虽然有伤在身,却始终尽力护着她,更曾为她几番受伤。 这么一想,她这心底一阵酸溜溜的,抱着夜青玄的手越来越紧,夜青玄虽不知为何,却下意识地朝着她身边靠了靠,轻声安抚:“放心吧,我不会有事,明天我们就回青柳城。” 雪衣重重点了点头,听夜青玄又道:“睡吧。” 她便不再多说什么,就这么抱着他的手臂沉沉睡去。 自从有夜青玄在身边,她在司府时的浅睡习惯已经渐渐改了很多,加之最近确实太过劳累,睡意朦胧间听到夜青玄喊她,她也不想起身。 隐约间,她感觉到有人将她抱了起来,轻轻嗅了嗅,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如此熟悉,她便任由他抱着,放心地睡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一张柔软的榻上,将离正在整理衣物,四处看了看,并不见夜青玄。 她撑起身子,揉了揉沉重的脑袋,“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姐你醒啦。”将离连忙倒了杯水给她递来,“已经快晌午了,我刚刚还在想着要不要叫你起床吃午饭呢。” 雪衣喝了杯水润了润喉,感觉舒服了些,便在将离的伺候下起了身,问道:“王爷呢?” 将离朝着外厅看了一眼,“刚刚离洛回来了,好像在和王爷谈什么事情。” 闻言,雪衣稍稍凝眉,昨天他们赶到波洛城外的时候,好像并没有见到离洛,一直到昨天半夜他都没有回来,现在想来,定是夜青玄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交代他去做。 这么想着,她匆匆洗漱了一番,刚刚走到外厅,就听到离洛道:“青柳城和波洛城附近的情况和地形都已经摸索得差不多了,波洛城的兵马并非如我们所想的那么多,属下倒是觉得,城内根本没有多少人,只怕连青柳城的一半兵马都不到,他们现在完全是占着地势的优势和里里外外那些阵法和邪蛊为利,所以,属下大胆猜测,也许这些人的目的并不在攻城,而只在守城,牵制住青柳城。” 夜青玄敛眉,“只怕他们真正想要牵制的不是青柳城,也不是边疆邻城的兵马,而是赶来处理此事的人。” 离洛一愣,“难道和我们前往西岭的时候,用叛贼的名头牵制住我们的目的一样,为了拖延时间?” 夜青玄默认,“现在想来,这一连串的事情同时发生,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只怕是一场早已酝酿好的计策和阴谋,如今因为西岭涝灾和北疆异族一事,我和五弟都已经被父皇调离京都,京中便只剩下太子和澜王了。” 闻言,离洛和珠帘后的雪衣都微微变了脸色,只见雪衣凝眉沉吟片刻,缓缓走出道:“所以,太子和皇后娘娘的事在我们离京的时候突然被抖露出来,并不是巧合,而是必然,他这是想要将你们分散开来,一个一个击破。” 顿了顿,她沉了脸色,“之前他一直都很沉得住气,如今突然这么收不住脾气,想来只有一个原因——” 她说着看了看夜青玄和离洛,低声道:“司颜佩。” 第195章 倾心相付未可知 第195章 倾心相付未可知 离洛暗暗一惊,“王妃的意思是,他这是要给司颜佩和司家报仇?” 雪衣和夜青玄相视一眼,显然二人所想也是如此,突然,雪衣眉角一凛,担忧地看了夜青玄一眼,“他若当真想要为司家报仇,那有一个人现在就很危险。” 夜青玄想了想,“你是说,刑部尚书月大人?” 雪衣点头,“当初向圣上告发司家药铺卖假药、并下令封了司家药铺、带走司文苍夫妇的人,正是月涵月大人。” 说着,她回身看了一眼站在珠帘旁紧咬嘴唇的将离,把到了嘴边的一些话又咽了回去。 感受到几人的目光,将离勉强笑了笑,轻声道:“钟舸受了伤,我去看看他。”说罢快步出了门去。 不管怎样,司文苍毕竟是她生父,所以每每有人论及司家的事,她还是会觉得有些别扭。 雪衣没有拦她,只是有些担忧她,太息道:“人这一生有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选择,唯独生身父母没得选,不管好也罢坏也罢,那毕竟是把我们带到这个世上的人,如何能恨?更何况,如今那人已经不在人世。” 听出她语气中的悲凉和低落,夜青玄心知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不管司文苍好坏,将离至少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而她,却是直到现在都尚且不知究竟谁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正沉思间,门外传来一阵奇怪的鸟叫声,离洛反应迅速,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份密函。 “是京中送来的。”他说着将密函交到夜青玄手中,沉了沉脸色,“看着印记,只怕京中有大变动。” 说话间,夜青玄已经打开密函,大致扫了两眼,只见他俊眉一蹙,眸底闪过一抹凌厉,轻声道:“怎会如此?” 雪衣心下一凛,“怎么了?” 夜青玄将密函递给她看了看,只见雪衣如他一般变了脸色,惊愕道:“十一……当年害得十一皇子夭折的大火,竟会皇后娘娘所为!” 她刚想问更多有关十一皇子夜华承的事情,又突然想起夜青玄并非真正的夜青玄,而且按照昨晚那个小胡子男人和夜青玄的对话来推断,夜青玄出现在夜朝,正是在那一场外出重伤之后。 而那个时候,夜华承早已不在。 夜青玄将密函收起,拧了眉道:“照眼下情况来看,澜王和贵妃娘娘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可是却一直隐瞒不说,直到现在才连同所有的事情一并揭露出来,其心昭昭,他们是在等,等宁家彻底衰落,等苏家日渐强势,如今,他们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扳倒宁家,所以选择现在出手,一击必中。” 离洛眉头皱得紧紧的,忍不住道:“这后宫之争实在险恶万分,只是大人之间的争斗,却要将孩子无辜牵扯进去,实在是恶毒。” 夜青玄摇了摇头,“与其说十一弟被大火烧死,倒不如说,他是在那一场大火中,消失无踪。” 雪衣一怔,疑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夜青玄道:“我记得以前五弟曾经跟我说起过这件事,当年是他在看着十一弟,而就在他离开去拿点心的时候,十一弟所在的房间突然起了大火,火势很大,迅速蔓延开来,等到众人把火扑灭,寝殿已经被烧得不剩一物,从残垣断壁中好不容易找到一具婴孩的尸骨,所有人都因为悲伤过度,加之尸骨被烧得惨不忍睹,并没有细致检查,可是五弟却一心认定,那具尸骨根本就不是十一弟。” 雪衣和离洛都愣了愣,“为何?” 夜青玄道:“当年十一弟出生,正好遇上国寺住持入宫为太后娘娘念经,道十一弟命格奇异,与其有缘,曾赠随身菩提子一枚护身,而菩提子火烧不化,可是五弟后来找遍了被烧毁的寝殿,始终没有找到那枚菩提子。” “这么说……”雪衣轻轻舒了口气,“十一皇子很有可能还活着?” 夜青玄稍稍沉默片刻,摇摇头,“这件事无从得知,毕竟当年只有五弟一人注意到这件事,而十一弟的尸骨入葬之后便不能再打开,所以没有人知道那枚菩提子究竟有没有随尸骨一同入葬。” 说到这里,三人都下意识地垂首,看了看夜青玄手中的密函。 “如今五弟已经得到消息,在回京的路上,他定然是想要赶回去亲口问个明白。” 雪衣没由来地皱了皱眉,“只怕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如今皇后娘娘已经认了她谋害十一皇子这件事,那太子和皇后娘娘就没有翻身的余地,而此时修王若回京,那夜明澜的矛头必定会再指向修王……” 突然,她话音一顿,胸口一阵烦闷拥堵。 终究,还是一个个的来了,一如前世。 曾经夜明澜便是这般,将他们一个个击垮,最后,又篡改诏书,以储君和监国之身,调动囤积的兵马,将夜青玄阻在莫凉城外。 想到这里,她没由来地打了个冷颤,握紧了拳,夜明澜,这一世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你怎么了?”注意到雪衣脸色不对,夜青玄不由上前将她扶住,雪衣摇摇头,“我没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一定要保住修王和贤妃娘娘以及月家,莫将军现在不在京中,我只怕夜明澜会对他们不利。” 离洛担忧道:“澜王和楼夙及君瓴的人都有来往,王爷,看来我们此番北行,也是澜王计划中的一部分,这突然闹起来的边疆小族既是受了楼夙的指使,那楼夙这个幕后的指使人必定和夜明澜有关。” 雪衣点头,“看来若想要对付夜明澜,切断他和楼夙及君瓴之间的来往,很有必要。” 离洛道:“可是,楼夙与夜朝素来不和,这些年一直征战不断,他们巴不得夜朝内讧越乱越好,如果他们打算和澜王联手对付其他人,断然不会收手。” “他不会,可是有人会。”雪衣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精光,定定看了夜青玄一眼,只见夜青玄凝眉略一沉吟,道:“你是说,楼夙刚刚回朝的先太子,如今的皇太兄?” 雪衣点头,“虽然凤夙城现在已经封锁所有消息,可纸是包不住火的,先太子和镇国大将军及丞相关系微妙,楼夙自身现在也是乱作一团,甚至形势比夜朝更要严峻,既然他们想要借由内讧削弱夜朝势力,那我们大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闻言,夜青玄微微点了点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尽快和容大公子及流烟联络上,弄明白凤夙城内现在的情况。至于京中的事……” 他顿了顿,眯起眼睛想了想,突然回身问离洛道:“京中留了多少人?” 离洛看了雪衣一眼,了然道:“地支十二组。” 夜青玄道:“即刻传令回京,命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修王的安危。” 离洛干脆地应了声“是”,转身大步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了停,回身看了雪衣一眼,似有话要说,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开。 雪衣盯着他的背影怔怔看得出神,夜青玄走过来问道:“在想什么?” “喏,”雪衣朝着离洛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是不是无门的人都这么冷心冷情?” 夜青玄先是愣了愣,继而轻笑一声,“你想说什么?” 雪衣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我看,无门的人这么冷冰冰的,都是因为跟了离洛这么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柱子,这若是换成钟舸……” 她自行想象了一番,若是秦钟舸带出来的人会是怎样的模样,没由来地低头笑出声来,“算了……钟舸带出来的人,估计也难当如此大任,他还是就这么乖乖地给你做王府侍卫统领吧。” 说罢,她故作惋惜地摇头一叹,起身走到院子里拨弄她的草药,夜青玄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微妙,带着一丝难言的复杂。 “雪衣。”他站在她身后,轻轻喊了一声。 “唔?”雪衣轻轻应着,兀自忙着把将离成堆放着的草药小心翼翼地分隔开来。 夜青玄定定看了她两眼,淡淡一笑,“没什么,你先忙着,等会儿我让将离给你送点吃的来。” 雪衣抿唇笑着点点头,继续低头整理草药,直到夜青玄大步离开,她的脸色骤然就沉了下去,回过身看着他的身影,眸色一点一点变得凝重。 如今,他们已然是彼此倾心相付,相互信任,甚至可以把彼此的性命交到对方手中,这一点她丝毫不用怀疑。 然而有些事情,却是始终没有向对方提起过,她有,夜青玄也有,也许,那是彼此心里压得最深的秘密,而今尚且不知如何向对方说起。 比如,他的身世,自从那天在马车上,她说过要让他带她回家乡一事,他便再也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不是真正夜青玄的事实,可是却也从不曾提起他究竟是谁。 比如,她所知道的一切,很多事情,她都能先一步知道,不是因为她有未卜先知之能,只是因为这些都是她曾经历过的事情,可是她却无法把这一切告诉他。 而她更宁愿相信,这一切不是彼此故意隐瞒,也不是不想说,只是时候还没到,还不能说。 第196章 阴阳掌印透玄机 第196章 阴阳掌印透玄机 两名黑衣人带着一具尸体快速奔走,很快便进了大将军府。 “怎么会这样!”一名年约五十来岁、道人装扮的男子看着地上小胡子的尸体,一脸悲愤之色,浑身轻轻颤抖,“是……是谁害死了他?” 黑衣人连连摇头,“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没了气息,如今天气炎热,我们怕尸体腐烂,在尸体上撒了可保尸身不腐的药,才能将他完整地带回来见到军师。” 军师显然怒极,浑身不停颤抖,缓缓俯下身去检查了一番尸体,没由来地愣了愣,兀自呢喃:“怎么会这样?” 黑衣人不明所以,“军师,出什么事了?” 军师疑惑道:“你们方才说,是在波洛城外找到他的?” 黑衣人点头道:“没错,不过波洛城外好像别人布了阵,我们根本进不了城,也不见有人出城,发现尸体的地方有打斗痕迹,只是并不明显,看样子,杀死他的人是个高手,他根本没来得及回击。” “布阵……”军师皱紧眉,兀自呢喃片刻,而后问道:“可知那人布的是什么阵?” 黑衣人不由为难地摇了摇头,“军师不是不知,我们并不懂阵法,不过我们看到城墙四周有很多石堆,每一堆不多不少正好六块,呈一种奇怪的形状排列着,边上还有一块黝黑的大石,仔细想想,每个方位正好至少有六堆。” 闻言,军师顿然变了脸色,思索良久,惊疑道:“难道,是天杀六合阵?”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子嗓音问道:“那是什么阵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万俟禄和巩能方并肩走来,看到地上的尸体,再看看军师的脸色,便知有什么事情发生。 众人行了礼,而后只听军师道:“这天杀六合阵名为天杀,实则并非杀阵,而是困阵,布阵之人须得在合适的时候将所有黑灵石一起放到准确的位置,排成六种不同的形状,以黑灵石的煞气助阵,此阵一成,则阵中之人无处可逃,阵外之人也进不去,直到阵中之人全部都被困死,则天杀六合阵自动消除,说是天杀,倒也不假。” “嚯!”万俟禄不由沉喝一声,“夜朝居然有人能布下如此阵法,依军师之见,此番造诣如何?” 军师低下头沉声道:“如若布下此阵不是机缘巧合,而是对布阵早有研究,属下只能说,这个人必然对奇门遁甲阴阳五行之术深有研究,毕竟,这天杀六合阵不是寻常人所能练成,要布此阵,布阵之人自身必须内息深厚,能抵得住黑灵石的煞气,否则,必会被反噬。” 顿了顿,他迟疑了一下,“再者,将军有一句话怕是说错了,这个人未见得就是夜朝之人。” 万俟禄和巩能方都愣了愣,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军师,巩能方冷喝道:“他在夜朝波洛城被杀,杀他的不是夜朝人,难道是君瓴的人?” 军师垂首道:“确有可能。” 两人顿然皱眉,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撩开小胡子的衣襟,露出一枚巴掌大的阴阳印记。 万俟禄毕竟是习武之人,一见这印记便低呼一声:“阴阳掌!” 军师点了点头,“正是。” 万俟禄不由面露凝重之色,“如果本将没有记错,这阴阳掌可是君瓴皇室不传之秘,可是如今整个君瓴皇室所留下的人,就只剩下君韶一个了。” 军师不由摇头,“这件事断不可能是君韶所为,我们与他无冤无仇,他犯不着跑到夜朝境内杀我楼夙的人。” 万俟禄道:“这一点本将自然是知道,所以才觉得奇怪,这个人,究竟是谁?” 军师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他是谁,既然他敢杀我爱徒,我一定会找到他,替我徒儿报仇!” 这军师不是别人,正是小胡子的师父、当年重伤真正夜青玄的人,亦是万俟禄身边第一军师,庄傲。 万俟禄拍拍他的肩,“人死不能复生,军师节哀。对了,本将刚刚得到探子消息,夜朝的病鬼王爷夜青玄已经到了青柳城。” 他说着,疑惑地看了庄傲一眼,“军师,本将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重伤夜青玄的人,正是你吧。” 庄傲倒也不否认,大方承认,“当年属下在君瓴追查叶影剑的下落,抓住了丰门老人唯一真传弟子离涵,本想以邪蛊之术逼他说出叶影的下落,谁知他竟自尽身亡,属下便猜测这叶影定是被他托付给了别人,所以想要再回君瓴细查,却正好在边疆遇上了北上的夜青玄,属下知道将军和丞相一向都不喜欢夜朝,而且夜朝素来与我楼夙不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重伤,属下本想杀了他的,怎奈让人给救走了……”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小胡子的尸体,心底没由来地涌上一阵不安。 不知为何,今日旧事重提,他总有一种因果报应的错觉,虽然他不信因果,可是看着小胡子的死,再想想当年被他害死的剑谷众人,以及被他重伤之后一直未愈的夜青玄,他总觉得好像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将这一切都卷在了一起。 凤夙城郊外,容毓和阚泽看着手中早已尸体僵硬的信鸽,全都神色凝重。 “难怪我们送出去的消息一直没有回应。”容毓拆下一支信筒,打开看了看,里面的字条果然已经消失不见,“好在所有的字条上都只是暗语,旁人看不明白。” 阚泽点了点头,“容大公子不愧是容家后人,做事思虑周全,只是没想到万俟禄竟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我只怕这段时间所有出城送信的鸽子都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 容毓皱了皱眉,沉声道:“他们这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说着,两人相视一眼,眼底神色复杂,“如今万俟禄和巩能方已经下令封锁了整个凤夙城,消息送不出去,雪衣那边定是着急万分。” 阚泽拍了拍他的肩,“我们先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殿下,且看殿下怎么说。” 容毓微微点头,两人一道朝着别院走去。 “你要出城?”闻容毓所言,楼陌卿不由皱了皱眉,“可眼下连信鸽都出不去,更何况你一个大活人?若是让万俟禄的人发现了你的身份,你会很危险。” 容毓沉叹一声,神色沉肃,“可是眼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楼夙王虽然只是个孩子,可他毕竟是王,如今他受万俟禄和巩能方的蛊惑,表面上与你们和和气气,实则却处处与你们作对,你们几乎已经与城外隔绝了。” 楼陌卿眼底拂过一抹冷戾,“便是如此,我也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尽快把我的消息送到雪衣手中,可若要因此赌上你的安危,我决不答应,雪衣也不会答应。” 容毓连连皱眉,“与其困死城中,倒不如搏命一试,只要我能将消息送到雪衣和玄王手中,他们知晓了一切前因后果,定然会出手相助。” 顿了顿,他深有其意地看了楼陌卿一眼,“玄王爷与你表面所看到的病鬼王爷全然不同,如今的雪衣也和你曾经认识的那个乖巧的小女孩判若两人,我相信,只要他们出手,一定能对你有所帮助。” “可是……”楼陌卿正要再说什么,云路便行色匆匆地赶来,直直奔进屋内,将一封密函递到楼陌卿手中,低声道:“二公子刚刚命人送来的,道是有很重要的消息要殿下立刻过目。” 楼陌卿平了平气息,打开密函扫了两眼,顿然神色一凛,“雪衣和玄王爷已经到了青柳城!” 容毓也吃了一惊,接过密函仔细看了看,再联系之前得到的一些消息仔细想了想,“这么说,这次北上处理边疆异族动乱一事的人,竟是雪衣和玄王爷?” 突然,他面露喜色,“若是如此,我就更要出城一趟,青柳城地处楼夙和夜朝交界,赶过去要近得多。” 楼陌卿一直沉敛稳重的神色之中掺着一丝紧张,看得出来,得知雪衣就在青柳城,他比任何人都要欣喜激动,可是眼下却无法赶去相见,心中又难免复杂难安。 容毓看出他心情起伏不定,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相信我,我一定会把消息安然送到雪衣手中,告诉她你还活着,也好让她安心。” 说着,他轻轻一叹,“毕竟,最先发现你还活着的人就是雪衣,可是为了不让此事泄露出去,她一直强忍着心里的不安,耐心地等着,所以现在,你就算是为了雪衣,也要再忍耐一番,用不了多久,你们一定能相见。” 楼陌卿没有应声,独自一人踱步至窗前,定定看着院子里的大树发呆。 他恨不能现在就闯出城去,带人一路杀到青柳城,与雪衣相见,而若是他刚醒来的时候,他也一定会这么做,可是现在,他的肩上有太多的责任,他不能抛下这么多人,自私地独自离开。 正沉吟间,阚泽沉着脸色快步走来,迟疑了一下,对楼陌卿道:“现在城内到处都在传凤夙城里混入了夜朝探子,万俟禄的人正在挨家挨户搜查夜朝人。” 他说着朝着容毓看了一眼,略有些担忧,“看样子,他们已经知道容姑娘是被我们救走的。” 第197章 公子不见往日情 第197章 公子不见往日情 没有君王令,在外将候所能带入京中的兵马决不能超过一万人,示意保平王和查将军的人并没有多少,而万俟禄的人马却多数驻扎京都,是以此番若是论人马,楼陌卿等人显然根本不可能是万俟禄和巩能方的对手。 加之如今楼陌风被他二人利用,表面上对楼陌卿亲如兄弟,实则处处牵制楼陌卿,如今楼陌卿在朝中并无实权,只空有一个储君的名头罢了。 站在二楼的客房里,透过半掩的窗子看去,大批的侍卫正沿着这条街挨家挨户地搜查,不论你是住户还是店家,也不管你做的是什么生意,总之每一门每一户的每一间屋子都要仔仔细细查个遍。 楼陌卿脸色沉肃,随着那些侍卫一路游走,蓦地,他目光一凛,落在路对面的那家酒肆的门前,一名年近四十的女子正一脸慌张地看着闯入店内寻人的侍卫,虽然脸上有难掩的惊慌,可那眼底更多的却是仇恨。 而那种怨恨的眼神当真像极了一个人——流烟,那天流烟说起她的身世的时候,说到巩能方时,便是这般神情。 “云路。”他沉沉开口,云路立刻上前一步,“殿下有何吩咐?” “那位大嫂……”他说着朝着那家酒肆瞥了一眼,“当初我流落街头乞讨之时,她曾经多次赠我酒,虽然你们给她留了银两,不过……” 话没有说完,云路却已经明白过来,他对着楼陌卿行了一礼,“属下明白了。” 说罢,转身大步下楼出了客栈,走进那间酒肆。 搜查的侍卫一见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其中一人道:“这不是殿下身边的人吗?你到这里做什么?” 云路嘿嘿一笑,“几位兄弟或是不知,殿下最爱这家酒肆的酒,每隔几日都会让我来打点酒回去,没想到竟碰上了几位兄弟办事。” “殿下?”那几人愣了愣,相视一眼,下意识地放下原本要摔下的酒坛子,疑惑地看着云路,“殿下堂堂储君,怎会喜欢这小酒肆的酒?” 云路道:“你们有所不知,殿下的身份恢复之前,喝的便一直是这家的酒,后来便与这位大嫂成了朋友,如今殿下虽然回朝了,可是却念旧,还是忘不掉这种味道,所以还是一直喝着他家的酒,也所以,还希望几位兄弟手下留情,这要是把所有的酒都砸了,殿下喝不到想喝的酒,发起脾气来,咱们这些下人可就不好受了。” 几人听他说的在理,看起来又不像是在说谎,便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既然是殿下的朋友,那我等便不为难了。” 说罢,向云路示意了一番,领着众人快步离去。 云路对他们的离开并没有多在意,而是给那位大嫂递了个眼色,而后故意大声道:“这位大嫂,给我来两壶我家公子以前最爱的那个酒。” 那大嫂也是聪明人,连连点头,“好……您稍等,这就去给你取酒。” 对面楼上的楼陌卿将一切尽收眼底,只见几名侍卫出了酒肆之后,神色怪异地打量了酒肆一番,而后径直走到一匹高头大马前,将此事告知了其中一名领将。 阚泽眼底有微微的担忧,低声问道:“殿下,若是万俟禄知道我们和这家酒肆常有来往,只怕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然。”楼陌卿冷冷一笑,摇了摇头,“万俟禄多疑,所以他会把别人想得和他一样多疑,如今全城都在搜查夜朝探子的下落,我却偏偏在这时候与这家酒肆扯上了关系,在万俟禄眼中,这必然会是一种障眼法,甚至是转移他注意力的手段,因为他一心认为,如果这家酒肆里当真有什么玄机的话,我断然不会在这时候让别人知道我与她之间还有朋友这么一层关系。” 闻言,阚泽先是一愣,继而连连点头笑开,“属下明白了,殿下这是故意给这位大嫂解围。”顿了顿,又道:“殿下这么做,就是因为她曾经给殿下送过酒吗?” 楼陌卿紧紧盯着那人半晌,突然弯起嘴角幽幽一笑,“你不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很是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吗?” “眼熟?”阚泽皱了皱眉,“殿下说的是谁?” 楼陌卿摇了摇头,“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只是觉得看着她会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阚泽略有些疑惑,紧盯着那个老板看了片刻,突然他轻笑一声,点头道:“确实是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倒真有些相似。”说着看了看正疑惑看过来的楼陌卿,他便又道:“殿下说的可是烟姑娘?” 无心一言让楼陌卿微微一怔,不由扭头向那老板看去,静静看了许久,而后弯下唇角笑了笑,“难怪会觉得眼熟,果然是像极了烟儿。” 想了想,又道:“她年长于烟儿,或许该说烟儿像极了她。” 蓦地,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惊愕和惶然,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人。良久,他轻轻对阚泽道:“查一下她的底,越详细越好。” 见他面露正色,阚泽心知他不是说着玩的,也跟着认真起来,“殿下放心,属下立刻就让人去办。” 楼陌卿点了点头,微微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知表哥有没有出了城。” 阚泽顺着他的目光朝着城门的方向看了看,“殿下的易容之术虽不及玄王妃,不过既是有殿下的马车和平日里的亲随相护,加之有二公子暗中帮助,容大公子定能安然出城,殿下无需太过担心,眼下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容姑娘的安危。” 楼陌卿了然地颔首,神色渐渐沉冷,“切莫让曦儿知道万俟禄以闵扬为饵相诱的消息,曦儿心性单纯善良,她若知闵扬有危险,即便明知那是个陷阱,也一定会冲过去相救。” “属下明白。”阚泽俯身行了一礼,想了想,试探性问道:“如若万俟禄当真以闵扬的性命作要挟,殿下打算怎么做?” 闻言,楼陌卿的眸色沉了沉,略一沉吟,低声道:“必要时候,杀了他。” 短短一言,却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意迎面扑来,听得阚泽心下暗暗一惊,虽然面上故作无恙,心里却忍不住担忧感慨。 如今的楼陌卿已然与往日里截然不同,如今的他果断冷绝,雷厉风行,正是阚泽曾经希望看到的模样,可是现在看到他真的变成了这样,阚泽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也许,最开始的时候他所欣赏的那个人,便是曾经最真性情的司仲卿,可是现在境况已然不同,楼陌卿的样子才是他能好好存活下去、守住楼氏的样子。 三天,波洛城已经被天杀六合阵困了三天,这三天果真如夜青玄所言,没有一人走出来。 齐才良最初的担忧渐渐消散,放下心来,前来见雪衣和夜青玄的次数渐渐多了,与他们熟络起来。 经过雪衣的亲手诊治,秦钟舸几人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是回想起那天入阵的情景,还忍不住有些胆战心惊。 他们没想到,竟差点杀了自己的兄弟。 城楼上,一道俊挺的玄色身影正立于最高处,朝着波洛城的方向看去,齐才良从下面看他,说不出那种感觉究竟是为什么,总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非同寻常的神秘气息,冷厉霸气,难以琢磨。 他倒不是没有见到过夜朝王爷,可是如夜青玄这般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缓缓上了城楼,刚走到夜青玄身后站定,就听夜青玄问道:“波洛城可有传消息过来?” 齐才良摇了摇头,“没有一丝消息,这几日也未见有人前来相救,如今的波洛城犹如一座死城,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说到这里,他的眼底露出一丝敬意,笑着看向夜青玄,“末将到现在才明白王爷的意思,原来王爷是想要将城中的人困在城中,逼着他们自己投降。” 夜青玄没有应声,而是侧身看了他一眼,齐才良便又道:“末将虽然不懂阵法,可是正如王爷所言,这是一个困阵,波洛城鲜少有人常住,城中水粮备的并不足,若是一直这么困着他们,迟早会有水粮用尽的那一天,若是到那时候还没有人前来相救,那城里的所有人就只能坐着等死,不过……” 他顿了顿,轻轻笑了笑,“末将觉得王爷之意并不在杀了他们,而是要磨灭他们的意志和防线,从心理上击垮他们,届时他们又饥又渴,别说与我夜朝将士一战,只怕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王爷这是打算,不战而屈人之兵。” 闻言,夜青玄不由浅浅一笑,目光定定落在高高耸起的波洛城楼,“难怪父皇会派齐总兵镇守波洛城,看来齐总兵果然有超乎常人的心思。不过……” 他顿了顿,嘴角浮上一抹阴冷笑意,低垂的手也微微握紧,“本王原本之意确实是想要不费一兵一卒而屈人之兵,然若城中之人负隅顽抗,不识好歹,本王定也会成全了他们,灭了整个波洛城。” 第198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第198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波洛城内不下于十万人,乃是边疆近族联合起来的兵马,此时此刻,十多万人的生命皆掌握在他一人之手,他说生便生,他说灭便灭。 居于边疆十多年的齐才良虽然在战场上亦是心狠手辣、手起刀落之人,却也不敢这么轻轻淡淡地说出这种将十万多人顷刻覆于掌间的话,而他,常年卧病在床的夜青玄,却能这般轻悄地说来。 齐才良并非是被他要杀这十多万人的打算吓到,而是被他这番冷戾的气势所震慑。 不得不认,玄王爷的心思和手段,完完全全超出了他最高的预料。 “天杀六合阵……”怔怔地站在城楼上,看着下了城楼朝着城内走去的那两道身影,齐才良出神许久方才回过神来,而后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他不懂阵法,也对此并无太大兴趣,然那日听闻这个困住波洛城的阵法名字之后,他还是神差鬼使地去查了相关古籍,而后心下骇然。 即使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他还是没办法从那种惊愕中抽身,毕竟,他所见到的的玄王爷与传闻中的那人相差太多。 然而,即便他是个如魔鬼一般可怕的男人,却在见到玄王妃的那一刻,他身上的一切狠戾、煞气都会消失无踪,变得温润和煦。 照此看来,这个玄王妃才是能控制、左右他情绪的唯一之人。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贴身随从,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那人神色深沉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凤夙城虽为楼夙国都,地势上却略偏于西南侧,从凤夙城赶到楼夙边疆,路程并不算远,快马轻骑三日可达。 一匹黑色骏马疾奔而行,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马背上之人眼底露出一丝焦躁。 因着不是十分熟悉地形,他已经耽搁了一些时间,加之一路上有追兵追杀,他的赶路速度远比出城时想象得慢了很多,第五天已经快结束了,他却还没能见到他一心想见的那人。 身后追来的马蹄声渐渐近了,他的心里一阵阵担忧,下意识地挥鞭喝马,坐马虽然已经疲惫不堪,却还是嘶鸣一声,疾奔而去。 在前方不远处的密林深处拐了个弯,一抬眼便看到一座座高山,脚下的路便是从山中的峡谷里穿过,他神色顿然一喜,他知道,穿过这一道道峡谷,便是楼夙边境了! 后方的追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加速追了上来,大有在楼夙境内将他拿下的意思,怎奈他的马是刻意千挑万选出来的千里良驹,接连跑了三四天之后,他们之间的差距便渐渐显现出来,途径峡谷的时候,黑色良驹一声长鸣奔去,身后的几匹马却接连栽了几个跟头,将马背上的人摔在地上。 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身后的追兵个个面露怒色,却又无可奈何。 入夏,北疆的夏夜比之南阳并没有多大差别,一样的闷热。 这里已经许久不下雨,四下风清月朗,雪衣端着草药坐在院子里整理,将离在一旁给她打下手,时不时拿起扇子给她扇扇风。 屋内,夜青玄和齐才良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偶尔抬眸朝着院子里瞥一眼,刚毅冷峻的眼底便闪过一抹柔和,齐才良看在眼里不由低头浅笑。 末了,两人齐齐起身走到门前,只听齐才良轻声叹道:“娶到王妃这般的好妻子,王爷真是好福气。” 夜青玄弯眉淡淡一笑,“王妃的好,你们只看到了一部分。” 齐才良一愣,继而呵呵笑开,点头道:“那是自然,这世上对王妃最了解之人,自然是王爷。” 说着,他抬眼看了看夜空,“时辰不早了,末将就不打扰王爷了,王爷和王妃早些歇着吧。” 夜青玄没有出声,微微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而后缓缓走到雪衣身后,“累吗?” 雪衣回身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伸手拍拍自己旁边的位子示意他坐下,“你这么个打法,没人会觉得累,累的是波洛城里的那些人。” 夜青玄莞尔,眼底凌厉之色却不减,“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到现在波洛城竟是一丝动静都没有,看来,这幕后黑手已经决定要放弃他们了。” “这倒也不怪。”雪衣搁下手中的草药,沉了沉脸色,“如果这次来犯当真是受楼夙指使,那他们那边能破这天杀六合阵的人就应该是庄傲,此时此刻庄傲必然已经见过他徒弟的尸体,知道青柳城有高手在,他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徒弟而以身犯险?” 她说着停了手上的动作,深有其意地看了将离一眼,将离会意,端着已经理好的草药快步离开。 夜青玄没有做声,看着将离走远,而后以目光相询。 雪衣低声道:“我们身边既然有他们的探子,那此番你我前来的消息必然早已经送到楼夙,庄傲也必然知道此番前来的人是你,听小胡子所言,当年他是拿定主意你活不了太久,如今小胡子一死,若探子送回去的消息尽是你如何狠绝凌厉、不同寻常的话,他的心里反倒没有把握了。” 闻言,夜青玄不由轻轻笑开,向她伸伸手握住她递来的手,“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安心地配药就行,其余的事情,有我。” 雪衣却凝眉摇了摇头,“药是要配的,可是让我一点都不想现在的境况,又怎么可能?不管怎么说,此番北疆异族动乱,表面上看来是因为朝中无人可用,父皇才会派你我前来,实则你自己心里也该清楚,这是父皇对我们的一个考验,也就是说,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必须要圆满解决,否则,朝中便永无你的立足之地。”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抬眼向夜青玄看去,看得出他同意她的说法,只是对于“无立足之地”这样的预料并不以为然。 “在哪里立足,要看我的意愿。”他安慰似的握紧雪衣的手,将她揽进怀里,“你放心,有我在,这世上便没人可以伤害到你,不管我是谁。”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重,雪衣听了心下一沉,隐隐有些担忧。 这些天他不说,她便什么也不问,可是并不代表她心里不会想,自从到了北疆之后,夜青玄虽然努力让自己沉稳冷静,可是他的情绪还是起了些难以察觉的微澜,让雪衣不得不多心,她总觉得他和楼夙或者君瓴有一种难以言清的微妙关系。 加之那天晚上听了小胡子和他的谈话,已然可以推断出,当年真正的夜青玄是在楼夙与君瓴的交界朔阳城被庄傲重伤,而后被人救走,现在想来,当时救走真正夜青玄的人必然是如今的他,换言之,他很有可能就是这北方之人,至于是君瓴还是楼夙,又或者就是夜朝北疆之人,却是不得而知。 “阿玄……”她侧身看他,欲言又止,眉宇间有难解的愁云。 夜青玄轻轻点头,“我在。” 雪衣迟疑了一番,终是什么也没问,而是把头抵在他的肩头,轻声呢喃,“如果我们能尽快摆脱这些世俗困扰,能尽快回到你的家乡,安安静静过着平稳的日子,那该多好。” 一向冷静淡然的夜青玄神色没由来地沉了下去,沉吟良久,他低声问道:“雪衣,如果回到我的家乡,一样要面对这些纷争困扰,一样要面对亲人相残的现实、面对权利的争夺,你还会想要回去吗?” 雪衣不由愣了愣,抬起头来看他,看到他眼底有一抹难以掩饰的杀意,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隐藏。 他的心底有恨意,然更多的是冷冷的杀意,纵然雪衣不知在他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却隐约想象得到,能让他这般挂念不忘、不能原谅、一心想要杀掉的人,必然是曾经犯下过对他而言的滔天大错。 偏得,这些年他假扮成夜青玄,蛰伏在夜朝,不动声色,不吭不响,一直隐忍,只为了等到那一天。 想到这里,雪衣心里没由来的一阵隐隐地心疼,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抱住他,摇了摇头。 “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只要有你在,那就好。” 闻言,夜青玄心底某个封闭的角落嘎巴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防备在顷刻间被打碎。 他抬手,缓缓圈住她,感受着她温热的气息,心下方才升起的戾气渐渐退了下去,而后他重重点了点头。 “雪衣,虽然一直以来你什么都不问,可是我知道,其实你一直很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对吗?” 雪衣目光坦然地点了点头,“自然是想知道,毕竟,你现在是我的夫。” 夜青玄不由挑眉浅笑,拉着她一起站起来,转向君瓴的方向,“其实,我是……” “什么人!”黑夜中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夜青玄眸色一沉,回身望去,只见刚刚走到院门口的离洛追着一道黑影走了两步,而后又回身看了看夜青玄,似乎在问他的意思。 夜青玄神色沉冷至极,看向黑影逃离的方向,“追!” 第199章 青玄身份渐明了 第199章 青玄身份渐明了 离洛剑法卓绝,轻功也不弱,几个起落便将黑衣人的去路拦住。 “唰——”叶影出鞘,寒光闪闪,剑刃直指那黑衣人的心窝,“你是什么人?” 那人没有答他,而是低头仔细看了一眼指着他的那把剑,目光骤然一惊,忍不住低呼出声:“叶影剑!” 闻言,离洛也跟着一惊,下意识地警惕起来,上前一步,剑刃架在那人颈间,“你怎么会认识这把剑?” 黑衣人低下头避开离洛的目光,显然不愿多说,然他不说,离洛又怎么可能会放得过他? 叶影是君瓴剑谷传物,虽然名满中原,然见过的人却并不多,更别说能在这种情况下能一眼认出这把剑来。 很显然,这个黑衣人不仅仅认识叶影,更对叶影了解甚深。 “说!”见黑衣人默不作声,离洛心里渐渐升起一丝不安,握剑的手越来越紧,眼神也越来越冷。 黑衣人侧身看他,突然呵呵笑出声来,“你不是夜青玄的随侍吗?怎么会有君瓴剑谷的叶影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剑谷覆灭之后,叶影剑就下落不明了,就连丰门老人唯一的亲传弟子离涵都不知道叶影去了哪里,却原来是在你这里。” 他说着顿了顿,紧盯着离洛的眼睛看着,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只可惜离洛虽然愤怒却也警惕,在夜青玄身边这么多年,他早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见过离涵?”听黑衣人提起离涵,离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掌心稍稍运气,剑刃发出轻轻的鸣吟之声,似是在警告。 黑衣人垂眼看了看叶影剑,别过头去,“你若告诉我你是如何得到叶影剑,我便告诉你我怎么会认识离涵,如何?” 离洛脸色一沉,稍稍提气,剑刃不由抖动得更加厉害,“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是吗?”黑衣人冷冷笑着,“就算我知道谁是害死离涵的凶手,也没有资格吗?” “你……”饶是离洛已经尽全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一听到“害死离涵的凶手”,他的心还是忍不住乱了,迟疑不决地看着黑衣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见离洛果然对这件事情上了心,黑衣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捏住离洛的剑尖挪到一边,“这倒是奇了,离涵是君瓴的人,而且他还没死的时候,曾是君瓴东宫殿下君曜身边的第一剑卫,剑谷和丰门老人出事之后,他便离开了君瓴王宫,带着叶影剑消失,等再找到他时,叶影却已经不见踪影,想来,他定是把叶影托付给了至信之人。”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眼神疑惑地看着离洛,“我实在是好奇,你和离涵究竟是什么关系?这把叶影究竟是他托付于你,还是被你抢夺而来?” “住口!”说起离涵的事,离洛情绪有些激动,怒喝一声,正要举剑,就听黑衣人又道:“看样子,你和离涵关系匪浅,一心想要为他报仇。” 离洛动作一滞,黑衣人满意地点点头,“我可以告诉你,害死离涵的人就在楼夙,不过……” 离洛上前一步问道:“不过什么?那个人究竟是谁?” 黑衣人没有回答,故作神秘地盯着楼夙的方向看了片刻,就在离洛出神的刹那,已经走到他身边的黑衣人骤然转身,伸出两指直点离洛后心,离洛发觉时,已经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倏忽一闪,速度快得惊人,不等两人看清他的身影,他已经掠至身前,抬手翻掌,重重击在黑衣人肩头,击得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 离洛从惊愕中回神,侧身看了看身边这人,神色一惊,正要说什么,却被他抬手反掌制止,而后冷眼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也抬起头看来,待看清来人的面容,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他连连皱眉摇头,“这不可能!你……你是夜青玄?” 夜青玄没有否认,定定看了他两眼,而后道:“庄傲,多年不见,你老了。” 闻言,黑衣人又是大吃一惊,顿了顿,突然仰头大笑,一把扯下面巾,却正是小胡子的师父庄傲。 “看样子,你早就知道是我。” 夜青玄淡淡道:“你的身影,我只要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哦?”庄傲冷冷笑着,“你竟是对我挂念如此之深?”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看了看自己受了夜青玄一掌的肩头,又仔细看了看夜青玄,疑惑道:“你,你的武功……不对,你不是身受重伤不愈,卧病在床多年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夜青玄嘴角浮上一抹寒魅笑意,微微眯起眼睛,“你说呢?” 庄傲下意识地警惕起来,皱眉想了想,沉声问道:“是你杀了我徒弟?” “是。” “不可能!”庄傲却摇了摇头,“你是夜青玄,怎么可能会君瓴皇室的不传之秘阴阳掌?除非……” “除非我不是夜青玄。”他不紧不慢地替庄傲说出心中的疑惑,神色之中不见丝毫慌张。 庄傲又向后退了两步,“你不是夜青玄?那你是谁?难道,你是君瓴的人?” 说完,他不由被自己这猜想惊得愣了愣,而后不停摇头,“不可能……自从六年多前君韶发动宫变,杀了君帛与君曜父子之后,君瓴皇室之中会使用阴阳掌的人就只剩下君韶一人了……” 蓦地,他神色一凛,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骇然地看着夜青玄,低垂的双手没由来地轻轻颤抖,“难道……” 夜青玄面色冷肃,嘴角隐约挂着一抹残冷至极的笑意,瞥了身边一眼,漠然道:“当年离涵是被一批会使用邪蛊邪术的楼夙人带走的,之后不久便自尽而亡,而在整个楼夙,有能耐抓了东宫第一剑卫离涵、又有能耐在他身上种下邪蛊的人,想来也没几个。离洛,你没有什么想要问他的吗?” 闻得“离洛”二字,庄傲的脸色已然是惨白一片,他盯着离洛一瞬不瞬地看了片刻,突然仰头哈哈大笑,“离洛,离洛……你跟离涵……” “离涵是我大哥。”离洛嗓音冷冽,一步步缓缓走近庄傲,蓦地,他手中叶影剑一挑,指向庄傲,“当年欲从剑谷夺取叶影、加害剑谷众人、害死我大哥之人,可是你?” 庄傲似乎已然猜出二人的真正身份,渐渐平静下来,来回打量着两人,“既然你们这么毫不避讳地告诉我你们的身份,想来是没有让我活着离开的打算了。” 而后,他长叹一声,“也罢,我自认不是你们的对手,我的邪蛊对你们也不起作用,只能认栽了。没错,当年丰门老人过世之后,他最宝贵的叶影变成了人人都想得到的宝物,我也不例外,所以我曾多次潜入君瓴打探叶影的下落,却一直一无所获。 直到那一次,我无意中遇到被人追杀的离涵,认出他手中的叶影剑,便假装是要救他,趁他不备夺走叶影剑,却发现那是假的,真的叶影剑早已不知去向,他这是故意带着假的叶影剑引走别人的注意力,好让那个拿着真的叶影剑的人逃走。我知道,他一定知道真正叶影剑的下落,所以在他身上种下了邪蛊,逼问叶影的下落…… 可惜,我低估了他,我没想到他为了保护叶影的秘密,会冲脱邪蛊的控制,自尽而死。” 说罢,他抬眼向离洛看去,冷哼一声,“看你的招数,亦是出自剑谷丰门,这么说,江湖传言丰门老人一生只收了一个亲传弟子的事是假的,其实他收了两个徒弟,便是你们兄弟二人,可是如此?” 听他说了离涵的死,离洛早已是怒极,哪里有心思回答他这些,眼神一冷,低喝道:“想知道的话,去下面问我大哥吧!” 剑光一闪,他身形一掠,手中长剑朝着庄傲刺去,速度快得惊人,庄傲心下暗暗吃惊,相比之下,离洛无论是轻功内息还是剑法,都远远要胜过他的兄长离涵一筹,若是当年他最先遇到的是离洛,也未见得有能力一出手就将他控制住。 心下这么想着,他左躲右闪地避开他的剑气,那些剑气太过强烈,仅仅是从身前划过,便将他的衣衫划出几道口子。 夜青玄静立在一旁,似乎是有心让离洛自行处理庄傲,好为剑谷众人及离涵报仇,只是他目光沉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庄傲,庄傲第一次被一个人的眼神震慑到浑身发麻。 眼看着离洛手中长剑越来越快,招数越来越狠,渐渐逼近,庄傲已经退无可退,突然,只听得林子里传来一声轻喝:“快,抓住他!” 三人皆是暗暗一惊,隐约听到林子里传出一阵悉悉率率的声响,追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至少不下五人。 夜青玄和离洛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而后夜青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待看清迎面而来的人,他的脚步没由来的一滞,继而上前一步一掌挥出,身后追来的五人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而他则趁着这个空档,一把抓住最前面的那人,带着他退到了离洛身后。 一见这人,离洛顿然惊愕地瞪大眼睛,“容大公子!” 第200章 青柳突变寻香踪 第200章 青柳突变寻香踪 这个被追杀而受了伤的褐衣男子正是容毓,而身后追来的那五人则是楼夙人的装扮。 趁着离洛惊讶之时,庄傲连连向后退去,身后那五人认出他来,都惊呼了一声“军师”。 “军师?”离洛和夜青玄疑惑地相视一眼,而后离洛沉声道:“他就是万俟禄的军师。” 不过转眼之间,情况骤变,庄傲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五人,突然仰头大笑,“看来是天不亡我!” 而后他冷笑着看着夜青玄,“当年我能杀一个夜青玄,如今便不怕再多一个你,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又是得意一笑,在那五人的掩护下退去。 离洛神色一怒,抬脚就要追去,却听夜青玄轻喝一声:“不用追了。” “可是王爷……”离洛指了指他们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容毓,欲言又止。 夜青玄笑得冷厉,澹澹道:“以楼夙这些年的作为和庄傲的为人,你以为他们所说的话,有几人信?” 离洛似是瞬间明白了什么,渐渐收敛了杀意,可是夜青玄看得出来,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庄傲。 六年,他找害死离涵的凶手,已经找了六年了。 容毓虽然有伤在身,听了几人方才的谈话,却忍不住轻轻拧了眉,疑惑地看了夜青玄一眼。 夜青玄并不闪躲,淡淡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顿了顿又道:“眼下治伤要紧,我们先回总兵府见雪衣。” 容毓颔首,任由夜青玄和离洛带着他一路掠回了青柳城总兵府,一路上,他的心里满是疑惑,时不时地侧身看夜青玄一眼。 虽然早就知道玄王爷身上有玄机,可是今日亲见还是忍不住惊讶,他的身上究竟藏了多少秘密,而雪衣又知道多少。 三人刚刚到了总兵府门外,尚未进门,夜青玄和离洛就下意识地蹙眉,隐约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劲,府内一片死寂,静悄悄的,可是夜青玄离开的时候,明明和齐才良说了刺客的事。 缓步进门,三人向四下里看去,越朝着里面走去,看到的尸体就越多,而且全都是总兵府的人。 三人的心不由悬了起来,突然只听得一声虚弱的“王爷”,循声望去,只见秦钟舸正一手扶着身上的伤口,靠着墙角坐着。 “钟舸!”离洛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他扶起,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是怎么回事?” 秦钟舸吃力地走到夜青玄面前,欲要下跪行礼,却被夜青玄一把拦住,只见秦钟舸咬了咬牙,恨恨道:“齐才良……他是叛徒!方才他趁着王爷和离洛都不在,我们都放松警惕的时候,给我们的茶水里下了药,杀了我们的兄弟和总兵府的守卫,带走了王妃……” 他说着悻悻地看了夜青玄一眼,满脸愧疚,“属下保护王妃不力,求王爷责罚!” 夜青玄将容毓扶到石桌旁坐下,低头瞥了一眼,沉声道:“齐才良果然是叛徒。” 几人一惊,愕然地看着他,“王爷早就知道?” 夜青玄摇头,“之前只是猜测。” 说罢,转向他和雪衣住的院子看了两眼,眼神越来越冷,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从腰间取出一只红枣般大小的小药瓶子。 容毓眼尖,忍不住问道:“那是雪衣的药瓶。” 夜青玄颔首,“刚到青柳城的时候,了解了这里的情况,我和雪衣就曾怀疑过齐才良,只是齐才良一直没有动静,我们差点就要打消怀疑他的念头。昨天晚上雪衣给了我这只药瓶,道是里面有一只寻香蛊,这寻香蛊嗅觉奇佳,从一出生就用一种特定的香料喂食,蛊长大之后就会只认这一种香,只要那香在方圆二十里之内,它就一定能找得到。” 说到这里,他不由想起昨晚雪衣将寻香蛊给他时的情形,彼时他还在想雪衣此举是不是多此一举,因为他笃定,只要有他在,就断不会让雪衣受到任何人的伤害,更不会让雪衣远离他的视线,身处险境。 却没想到,不过一天时间,她就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虽然几人都很担忧雪衣,但也还算冷静。 “雪衣曾经说过,一旦出什么事,她一定会想法子在身上或者路上留下香气,以便寻香蛊寻踪。”夜青玄说着,缓缓打开那只瓶子,只见瓶子里缓缓爬出一只通体透亮、晶白如雪的蚕虫,头上的一对触角来回转了几圈,最终定下,指向波洛城的方向。 “他果然去了波洛城。”夜青玄抬眼望去,神色清冷,“钟舸,你留下照顾容大公子。” “王爷!”容毓霍然起身,大有想要一同前往的意思,却被夜青玄断然阻止,“容大公子刚刚从楼夙回来,身受重伤,需要好生休息,你放心,我一定会将雪衣安然带回来见你,届时你有什么话,可以当面告诉她。” 顿了顿,低声道:“包括司将军的消息。” 容毓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间,想了想,他只能点了点头,“这个齐才良偏偏在你们追着刺客出去的时候动身,带走雪衣,只怕今晚这场戏是早有预谋的调虎离山,王爷要多加小心。” 夜青玄颔首,看了离洛一眼,带着寻香蛊,大步出了门去。 通往波洛城的官道上,一队快步护着一辆马车匆匆朝着波洛城而去,夜色虽暗,透过撩起的帘子借着外面的火把光亮看去,雪衣还是看到这一路上突然冒出来的一道道关卡。 她估摸着算了下,几乎是每隔五里,便会有人出现设一道卡,而不用多问也猜得到,这些人都是齐才良的人。 马车晃晃悠悠,将离原本就受了惊吓,这会儿被颠簸得难受,紧紧抓着雪衣的衣袖,雪衣安慰地看了她一眼,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拍着。 齐才良有些讶异地看了雪衣一眼,“王妃倒是冷静,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雪衣淡淡一笑,笑意微冷,“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我们已经逃不掉了,不是吗?” 她的镇定和淡然让齐才良有些不自在,他轻轻咳了两声,压低声音道:“王妃放心,我与你无冤无仇,只要你配合,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我要的,只不过是夜青玄的命。” 闻言,将离瞪大眼睛担忧地看着雪衣,却听雪衣轻轻一叹,幽幽道:“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齐家还是没能放下对先帝、对夜氏的仇恨吗?” 齐才良骤然一惊,愕然地看着雪衣,像是被人看透了心思,眼底有一丝惊慌。 雪衣便知自己没有记错,继续道:“当年先帝重罚齐家,将齐家发配边疆,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毕竟你们齐家先祖叛朝在先,先帝就算再怎么器重齐家,然众目睽睽之下,也是无法包庇。” “叛朝?”齐才良不由哈哈笑出声来,满脸讥讽笑意,“我齐家先祖忠心为朝廷效力,受先帝重用,却被小人所妒忌,设计诬陷,谁知先帝根本查都不查,便认定我齐家叛朝,将祖父处斩,其余众人发配北疆,你可知我齐家本是家门昌盛,为何到了我这里,就成了一脉单传?那是因为我齐家众人不堪受辱,加之长途劳累,北疆环境又恶劣无比,结果自杀的有之,病死的有之,逃走被杀的有之,最终,就剩下年幼的我和一名老管家!” 他的声音轻轻颤抖,情绪颇为激动,显然是想起了往日的种种,心中悲愤难忍。 这种感觉雪衣再明白不过,每当面对夜明澜的时候,她亦是会想起前一世时众人被他害得惨死的模样。 “可是后来先帝还是查清了事实真相,处决了那个陷害齐家的人,并任命齐家为波洛城总兵,守着这个与各国通商的要塞,可见先帝对你们还是信任有加的。”她轻叹着,缓缓说来,可是这番话连她自己觉得有些可笑。 她知道,这样的说辞根本劝不了齐才良。 果然,齐才良听了这话,不由冷冷一笑,“那又如何?我齐家已经毁了,不复往日,便是他任我为波洛城总兵,又能怎样?再者,他若当真认识到自己错了,想要获得齐家的原谅,就该派人将我齐家先祖的牌位和尚存的齐家人全都接回莫凉城,而不是这么假仁假义地赐官安抚,说到底,他是放不下自己的帝王身份,不愿承认当年自己做错罢了,他不愿看到齐家的人,因为齐家的人会让他想到自己的过错,是他一声的污点!” 他显然怒极,情绪激动,面目有些狰狞,手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刀,将离见了吓得浑身不停颤抖。 雪衣心下也微微骇然,毕竟对于齐才良她以前只是听说,却未曾见过,齐家的那些事也是前一世时听夜明澜说起过。 当初,夜明澜说他们有一个行动需要齐才良的配合,并打算利用齐才良对夜氏的仇恨来对付夜青玄。 正因如此,那日在青柳城初见,她和夜青玄才会对齐才良起疑,只是后来齐才良一直安分守己,没有任何行动,她还以为如今世事变迁,有些因果已经改变。 却万万没想到,转来转去,这件事还是没能躲得过,夜明澜终究还是找了齐才良,而且也是为了对付夜青玄。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既然你这么恨夜氏,却又为何要和夜明澜合作?” 第201章 调虎离山见同盟 第201章 调虎离山见同盟 闻言,齐才良的脸色骤然僵住,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这么死死盯着雪衣,突然他一扬手,拔出佩刀横在雪衣面前,努力压抑着心底的不安,喝问道:“说,这一切你是从何得知?” “小姐!”将离惊呼着想要上前,却被雪衣抬手拦下,而后她凝眉直直看着齐才良,一字一句道:“夜明澜究竟许诺了你什么?三千城池?位高权重?光宗耀祖?又或是名利、财势、地位这些全部?” “住口!”齐才良厉声喝着,以此来掩饰自己心底的不安。 他不安,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么多,他不安,为什么当她把这些全都搬到台面上摊开了谈,他突然有种心绪的感觉,他不安,此时此刻他竟是不知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齐家这些年所受的冤屈,还是为了一己之私,想要出人头地,离开北疆这个鬼地方?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把这些压在心底,一直以为齐家复仇为借口,可是,他所做的这一切,当真只是为了齐家吗? 越想心中越惶惶不宁,这个女人,她的眼睛犹如一柄利刃,不给他挣扎和反驳的机会,就深深插入他的心脏,把他心底最见不得光的一面给挖了出来! 他原本是想要留着她的,可是现在看来,这玄王夫妇之中最可怕的未见得是冷肃寒魅的玄王,而是这个看似柔和、却如刀刃危险的玄王妃! 一阵阵惶恐和恨意涌上心头,他几乎没时间想太多,手中宽刀一挥,直直朝着雪衣砍去。 将离大惊失色,脸色一片惨白,想也不想便挺身挡在雪衣面前,却听雪衣咬牙沉声道:“夜明澜什么都不会给你,你最终会得到的是,只是齐家先祖之灵的不安,是你自己的毁灭。” “当!”一声沉闷的响声在马车内响起,车外驾车的人和护送马车的人全都吓得浑身一颤,渐渐停了下来,惊惶地盯着马车看着。 良久,车内传出齐才良低沉的声音:“继续赶路。” “是!”众人应了一声,挥鞭喝马继续向着波洛城去了。 马车内,将离心有余悸地看着被砍出一道深深口子的木栏,她不敢想象,若是这一刀砍在身上会是怎样。 倒是雪衣还算镇定,一瞬不瞬地看着阴沉着脸色的齐才良,只听他压抑着嗓音道:“从现在开始,你最好什么都不要说,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乖乖闭嘴!” 话虽如此,神色看起来也很凶狠,可是雪衣却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意已然渐渐退去。 见状,她心里的不安也跟着退了下去。 并不是她不害怕,她只是强作镇定,不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她想要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现在,至少她已经连蒙带猜加上一番煞有介事的唬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摸清楚了。 这一切,果然是夜明澜搞的鬼,而且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今天晚上出现的黑衣刺客也绝非偶然,如果那个人当真是楼夙的人,那也就是说,夜明澜和楼夙的人合谋,授意边疆异族和齐才良一起上演了一出异族来犯的好戏,将前来处理此事的夜青玄一步一步引入阵中,届时三方前后左右里应外合,任夜青玄有通天之能也逃不了。 到最后,只要将一切罪名推到这些被利用的便将异族身上,让齐才良领兵把这些异族剿灭,楼夙、齐才良以及夜明澜依旧是相安无事,最多也是各得其所。 “呵!”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冷冷笑出声来,微微摇着头。 齐才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雪衣轻叹道:“高,这一招实在是高,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聪明,有城府也很狡猾,只是可惜,他的这份城府和聪明全都用在了算计和争斗上。” 说着,她侧身看了齐才良一眼,“齐总兵想要一洗齐家之冤,光耀门楣,本是无可厚非,可你若是想要借由夜明澜来实现你的愿望,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哼!”齐才良冷冷一笑,打量着雪衣,“听来,似乎玄王妃对澜王殿下很是了解。” “了解。”雪衣坦然承认,大大方方地迎上齐才良戏谑的目光,“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包括他自己。” 闻言,齐才良不由皱眉,收敛笑意看着她,“玄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可能比一个人自己还要了解他?” 雪衣浅笑,“当然有可能,我和他上辈子就认识,我知道他所有的事情,他想要做什么、会去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齐才良连连摇头冷笑,这个玄王妃说话真是越来越离谱了,连这种前世今生的说辞都搬了出来。 然,不知为何,对于她之前的那一番话他却忍不住想要深思一番。 这个玄王妃颇有些诡异,他实在琢磨不透,别的不说,就说他和夜明澜暗中来往这件事,他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知道这件事情的没几个人,却为何她一个深居府中的小女子好似对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 而且,如果当真如她所言,夜明澜另有居心,那自己此番岂不是要得不偿失、自毁长城?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渐渐有些不安,悄悄侧身看去,雪衣和将离却已经不知何时闭上眼睛睡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拿不定主意,那就先且不去多想,静观其变就好。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此时庄傲应该已经在波洛城外等着他,甚至已经破了波洛城了。 只是可惜,显然庄傲这一行算不得顺利。 他被五名楼夙侍卫救走之后,确实是朝着波洛城的方向去了,之前在夜青玄面前,他一直努力强忍着,待他们逃离之后,他终于再也压不住胸口不停翻腾的气血,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心里再明白不过,真正伤他至此的,并非是离洛的剑气,而是夜青玄刚一出现之时的那一掌。 正也是那一掌让他对夜青玄的身份起了疑心,因为真正的夜青玄根本不可能有这么浑厚的内息,更不可能这么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 一想到夜青玄的真正身份,他的心里就忍不住一阵激动,就算是冲着这个真相,他这一掌受得也算是值了。 他现在不敢去想象,如果这件事被公诸于众,会有怎样的影响,至少,会比楼夙寻回了假死多年的先太子更引人注意。 许是太过激动,一时间没有压抑住翻腾的气息,刚走了两步他便又吐出一口血,连连咳嗽。 “军师!”五人见状纷纷惊呼,在他们眼中,军师是神灵仙人,他们何曾见过受了如此重伤的庄傲? 对于几人这般反应,庄傲显然很是不满,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任由五人带着他一路赶到波洛城外,彼时齐才良早已在城外接应。 “你来晚了。”他看了一眼气息涣散的庄傲,有些疑惑。 庄傲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我低估了夜青玄,他比我六年前见到他时要可怕得多。” 身边的一名侍卫道:“军师受了如此重伤,不便在此久留,得要找个地方先给军师治伤。” 闻言,庄傲眼底杀意顿显,齐才良暗暗一惊,正要出声阻拦,却是已经来不及,只见庄傲身形一转,扬手洒出一把毒粉,五人始料未及,尽数吸入,不过顷刻间便悉数倒地不起。 “哼!”庄傲冷笑一声,“你们的话太多了,若是任由你们将这件事传回楼夙,我还怎么在大将军和丞相面前立足!” 齐才良虽然不赞同他的举动,却也不好加以干涉,侧身看了一眼被困得如同死城的波洛城,“军师可有法子破这天杀六合阵?” 庄傲瞥了一眼紧闭的城门,漠然问道:“为何要破阵?” 齐才良一愣,“我们不是说好我抓住玄王妃威胁玄王,你破除天杀六合阵,将城中的各族人马放出来吗?” “呵呵……”庄傲不由笑声连连,“放他们出来?不过是一群废物,不但自身任务没能完成,还要我出手救他们?简直是说笑!就他们这样的,放他们出来了又有何用?你当真以为凭他们这点本事,对我们真的能有用处?” 他说着缓缓走到距离城门两丈远处,一脸鄙夷之色道:“说白了,他们不过是用来引夜青玄出面的幌子,若是还留下他们,只会给你我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齐才良霍然明白他的意思,没由来地一皱眉,“军师的意思是,任由城里的这些人自生自灭了?” 庄傲垂眼,漠然道:“生是不可能了,死倒是必然的,只要他们都被困死阵中,这天杀六合阵就自然会解除,用不着别人多费心思破阵。” “你……”齐才良对于庄傲这般冷血无情很是不满,他虽然算不上善类,但是不管怎了,里面是数万无辜性命,他们不过是想要一方安宁,才会误信楼夙所说的“夜朝即将出兵灭族”的谗言,加之有人从中作梗,故意造成京中来人暗杀各族族长的假象,这些人自然会联起手来反抗。 说到底,只是为了生存。 而今,他们被利用完了,命也变得一文不值了! “怎么,你可怜他们?”庄傲察觉齐才良情绪不对,不由冷冷一笑,“你别忘了,这可是夜明澜的意思。” 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你方才说你已经抓住了玄王妃,她人在哪里?” 第202章 暗夜无边相追逐 第202章 暗夜无边相追逐 齐才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瞥了一眼身后的马车,“既然军师不愿破阵,我们也无法进城,那我们就只能另寻它处落脚了。” 说着对着庄傲抱了抱拳,“告辞。” “站住!”庄傲冷睇了他一眼,一步步缓缓走近马车,脸上是残冷的笑意,“既然玄王妃就在此,岂有不见上一面的道理?” 纵然现在的夜青玄不是真正的夜青玄,可是她毕竟就是他的妻子,这一点是错不了的。庄傲在夜青玄手上吃了大亏,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雪衣。 齐才良心下骇然,说不清为什么,他是想要对付夜青玄不假,却并不想雪衣和这些人牵扯上关系。 虽然他对庄傲不是十分了解,然多多少少听说过他的为人,这个人阴险狡诈,在万俟禄身边没少做损人利己之事,且此人虽然表面上是个修道之人,实则心胸狭隘,心狠手辣,专以邪蛊之术和各种奇门毒药害人,如今他这伤定是因夜青玄而起是错不了了,他若因此报复在玄王妃身上…… 想到这里,齐才良只觉心头一凛,瞥了一眼随自己而来的那些将士,低声喝道:“拦住他!” 闻言,守在马车两旁的将士迅速上前,将马车团团护住。 见状,庄傲脸上升起一丝不满,冷冷看着齐才良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齐才良正色道:“人是我抓的,我就要负责到底。” “哼!”庄傲不由嘲讽地笑了笑,“负责?我倒是想知道,你打算怎么负责?”他说着瞥了一眼门帘低垂的马车,又转向齐才良道:“玄王和玄王妃的感情如何,你定然也是听说过的,通过这些天的相处,想来你也大致了解了玄王是个怎样的人,你当真以为你护得玄王妃周全了,他就会放过你?” 齐才良不由微微变色,庄傲的话他不是不明白,玄王夫妇感情深厚,不管是传闻中的,还是他亲眼所见的,都可以肯定地说,他二人是可以为了彼此舍命的。 如今他抓了玄王妃,不用多想也猜得到,以夜青玄的脾气,此时见了他一定会将他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可是…… 他突然低头淡淡一笑,“你说的没错,我抓了玄王妃,夜青玄见到我一定会杀了我,可是,玄王妃毕竟不是夜青玄,祸不及家人,如果我因此而伤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那就太卑鄙了。” “哈哈……”庄傲闻言竟是仰头大笑起来,而后他看着齐才良连连摇头,满脸讥讽,“祸不及家人?呵呵,齐才良,你这么说不觉得很可笑吗?如果你当真觉得祸不及家人,又为何要对付夜青玄?毕竟,与你们齐家有仇的人是已经死了多年的先帝,就算是父债子还,你也该去找当今的夜帝夜舜才是,可你却偏偏选了个夜舜的儿子,而且他还不是……” 他本想说“他还不是夜舜的儿子”,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给咽了回去。 照眼下情况来看,齐才良虽然和他们一起对付夜青玄,然而他的骨子里还没有坏到极致,他既是连玄王妃都能放过,那如果他知道夜青玄根本就不是夜舜的儿子,不是夜氏、甚至不是夜朝的人,难保他不会放了他们。 想到这里,他皱眉想了想,道:“更何况,他还不是害得你们齐家至此的人,说不定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而今你却把仇恨撒在他身上,难道,你还想说你这是祸不及家人?” 齐才良被他的话戳中心窝,表情一阵不自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似乎也在想着公不公平的事情,回身看了看载着雪衣和将离的马车,有些迟疑。 庄傲冷笑着正要再上前一步,却被齐才良的将士拦住,庄傲心中恼火,却又不能动怒,之前他和夜青玄交手,被夜青玄的内力震伤,一路狂奔至此,此时胸口气血翻腾得厉害,如果动起手来,他是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他只能强行压下心头的不甘,后退一步道:“罢了,既然齐总兵这么坚持,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听他松口,齐才良终于悄悄松了口气,四下里瞥了一眼,一片漆黑,沉声道:“既然军师有伤在身,此时不便破阵,那我们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蔽起来,夜青玄此人心思细腻,城府极深,我怕他会想到我们逃到了波洛城,若是他追来,事情就麻烦了。” 庄傲有些不屑,毕竟夜青玄此行根本没有带什么人,而且大多数都已经丧命在青柳城总兵府,纵然他再厉害,也是双手难敌四拳。 只是,一想到夜青玄的真正身份,庄傲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怵怵的,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也好。”他定了定神,心平气和地点点头,“可是波洛城已经是夜朝边境,再往前就出了夜朝了,你这打算躲到哪里去?” 齐才良正色道:“我不是要躲,而是要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定下来,把接下来的计划安排好。我巴不得他来找我,又怎会躲着他?” 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慢,可是庄傲知道他所言不假,毕竟,他想要为齐家洗冤、复仇的心是错不了的。 “既然如此,”庄傲回身朝着楼夙的方向指了指,“你应该知道我楼夙边境上的山脚下有个落凤镇吧?” 齐才良点点头,“听闻那个小镇上曾经出现过与楼氏一族的凤形图腾一模一样的图案,更曾有人在半夜里见到过有凤凰从山下缓缓升起,隐入了夜空,而后又飞冲而下,钻入了那图案之中,落凤镇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庄傲“嗯”了一声,“落凤镇可算是我楼夙的最边界了,距离波洛城虽然不算远,可是夜青玄绝对没那么轻易会想到这里地方,你若是信我的话,可以先到那里去避一避,待我和大将军及夜明澜那边商量好了对策,再决定怎么对付夜青玄。” 他说着警惕地看了齐才良一眼,“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最好不要为了报一己私仇而轻举妄动,夜青玄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你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齐才良脸色不悦,却也没有反驳他,而是定定地朝着落凤镇的方向看了半晌,而后回身喝道:“传令下去,即刻前往落凤镇。” 而后又转向庄傲道:“还请军师前方带路。” 庄傲冷冷笑着,强压下胸口的不适,上了后方牵来的一连马车,领头走在最前面。 两匹快马一路疾行奔驰,入夜时分到了波洛城外,彼时齐才良一行人早已不见踪迹。 离洛翻身下马,俯下身借着火把的光仔细查看了一番,又伸手摁了摁马蹄印,起身对夜青玄道:“应该刚离开不久,看样子是朝着楼夙去了。” 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这齐才良竟然带着夜朝的兵马去了楼夙,看来他叛国这个罪名是逃不了了。” 夜青玄面色微冷,看着楼夙的方向,澹澹道:“他既然进得了楼夙,必然是已经和庄傲会合了。” 离洛顿然一惊,“遭了!如果他把王爷的身份说出去,那……” 夜青玄倒不慌不忙,冷呵一声,“以庄傲的老奸巨猾,怎么可能会把这么重要的秘密随便告诉别人?他又怎么会放过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离洛不解地看他,“王爷的意思是……” “依你之见,谁会对这个消息最有兴趣?” 离洛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是君上!” 夜青玄浅笑颔首,“他已经找了我们这么多年,却一直一无所获,如果现在突然有人把这个消息送给他,他一定会舍得拿出好东西作交换。庄傲这些年既然一直在君瓴打探叶影的下落,就必然多少知道一点君韶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白白将这个消息告诉别人,给别人去赚这个买卖的机会?” 闻言,离洛凝眉仔细想了想,渐渐冷静下来,“照此说来,眼下我们根本不用担心这件事泄露出去,只要在他将此事告知君瓴之前,把他除掉就好。” 见夜青玄点头,他不由长舒一口气,随即又担忧地皱了眉,“庄傲那边可以暂时放心了,可是王妃她……” 提起雪衣,夜青玄的脸色没由来地微微一沉,紧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沉默良久不语。 离洛看着他森冷的脸色,不由暗暗心惊,他越是这么不说话,就越会让人感觉可怕。 北方的夜里夜风阵阵,骤然吹起的风卷起地上的沙石盘旋而去,撩动他的暗色袍子,在这黑夜里看来,犹如地狱来的使者。 “离洛。”就在离洛犹豫着不知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夜青玄终于轻轻开口,嗓音醇厚而深沉,“楼夙的那个人,如今怎么样了?” 离洛狠狠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毕竟这些年他们与楼夙的那个人接触并不多,一则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危,二则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暴露身份,是以除非是十分必要的时候,他主动联络他们,否则绝对不会轻易和他联络。 “王爷,你这是想要……动用他?” 第203章 精明诡谲玄王妃 第203章 精明诡谲玄王妃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夜青玄嘴角掠过一抹清冷笑意,“更何况,他可不是普通的兵将。” 别的不说,便冲着他这番耐性和定力就能肯定,这个人不是寻常之人。 算来,距他们上次联络已经有一年多了,前一段时间为了查找司仲卿的消息,夜青玄没有主动找他,倒是他自己通过无门送来了一些有用的消息,确定了司仲卿就在凤夙城这件事。 离洛连连点头,“他若是能出手,也许事情就好办多了,可是眼下整个凤夙城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就算他有心相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夜青玄淡淡一笑,深有其意地看了离洛一眼,“如果他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那这些年来算是我高看他了。” 离洛先是愣了愣,继而了然地松了口气,“王爷说的是,是属下多虑了,” 而后,他站在夜青玄身后,瞥了一眼四周,最终目光落在君瓴的方向,幽幽一叹道:“王爷可曾想过,真到你的身份揭穿的那一天,会是怎么的情景?” 顿了顿又道:“王妃她……” 夜青玄接过话:“雪衣不知我的身份,不过……也是时候该找个机会告诉她了。” 闻言,离洛顿时心下了然,“属下明白了,看来波洛城这件事要尽快解决掉才是。” 夜青玄看了一眼紧闭的城门,“既然庄傲和齐才良没有破阵便迅速离去,看来他们是想要舍弃掉城里这数万条人命了,城里的人也该行动起来了。” 离洛点头,“王爷放心,一切都早已准备妥当,如今庄傲不顾他们的性命逃走,所有事情都在王爷的预料之中,只要这些异族之人知道了真相,届时一定会视庄傲和楼夙为仇人,将一切真相告知圣上。” 夜青玄没有再应声,只是静静地站着,幽冷的目光投向君瓴,森冷而诡谲。 君瓴……好久不曾回去了。 从波洛城到落凤镇的路并不好走,加之又是连夜赶路,一路颠簸不停,摇摇晃晃,到了落凤镇时,天色已经微微亮,将离刚一下车便狠狠吐了一番。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雪衣的眉宇之间没由来地升起一丝愧然。 “明明是司家唯一传人,可以继承司家家业和医术,你却偏偏不要,硬是要跟在我身边受这份罪。”雪衣一边一勺一勺地给她喂药,一边轻轻叹着。 将离已经浑身无力,抬起手都会微微颤抖,她一脸无奈地看着雪衣,连连撇嘴,“没想到,我竟然要小姐给我喂药,真是要折我的寿了。” “胡说。”雪衣瞪了她一眼,抬起手中帕子擦去她嘴角的药汁,“若非是因为我,你又怎会受这么多的苦?若是让人知道真正的司家小姐竟然给我当丫鬟,还不知会说些什么呢。” 主仆二人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低声说着,时不时地透过大开的窗子瞥一眼在屋外不远处来回走动的齐才良。 突然,雪衣像是想到了什么,放下空药碗,沉吟道:“其实说来,你也该叫我一声嫂子。” 将离一愣,“什么?” 雪衣道:“司文苍虽然不是司家的亲生儿子,但不管怎样,他毕竟在司家过了这么多年,从生到死他都是司姓,也算是司家唯一的传人了,爷爷和圣母皇太后是亲兄妹,也就是说,司文苍和圣上是表兄弟,而你如今是司文苍留在这世上的唯一的女儿,那你和阿玄就是远亲表兄妹了。” 听她这一说,将离不由愣住,皱紧眉头低头琢磨了好大一会儿,好不容易理清楚了这其中的复杂关系,而后失声笑道:“这么说来,小姐你真是我的嫂子!” 雪衣顺手捏了捏她的脸,“所以你以后不要再说什么我照顾你会折寿这样的话。” 将离嘟囔着嘴道:“那小姐你也别再说我是司家的什么什么,不能照顾你之类的嘛。” 说罢,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竟是丝毫也没有身处险境该有的紧张和担忧。 “吱呀”一声,门被人轻轻推开,雪衣回身望去,只见齐才良沉着脸色站在门旁,定定地看着雪衣,“王妃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 雪衣替将离把帘帐放下,而后端起空空的药碗朝着外厅走来,边走边道:“敢问齐总兵,我要担心些什么?” 齐才良道:“我要用你对付夜青玄,可你似乎一点都不害怕,你是太过笃定夜青玄一定会来救你,还是已经决定就这么放弃?” 雪衣没有答他,而是缓步走到门前朝着外面瞥了一眼,轻笑道:“我还没有谢过齐总兵的相救之恩。” “相救?”齐才良疑惑地看着她,她便又道:“前天夜里在波洛城外,若非齐总兵阻拦,庄傲一定会借机公报私仇,就算不会杀了我们,也不会轻易就这么放过我们。” 她说着幽幽长叹,“不管怎么说,伤他的人毕竟是我夫君夜青玄,他若是想要找我报仇也不奇怪,我只是没想到齐总兵会出手相助。” 齐才良脸色赧然,十分不自在,他抬起手复又放下,不知该说些什么,雪衣见了不由浅笑,看了看空落落的院子,随口问道:“今日怎的没见到庄傲?”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庄傲?”齐才良皱着眉,“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跟你说过他是庄傲,而你更不可能见过他。” 雪衣莞尔轻笑,回身走到桌边坐下,端起杯盏微微呷了一小口,动作细微,不紧不慢,“若我说,那天晚上王爷追着那黑衣人离开的时候,就已经猜到那人是庄傲,齐总兵可信?” 齐才良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雪衣继续道:“或者说,当时波洛城的那个天杀六合阵其实就是为了庄傲而设。”她说着侧身看了齐才良一眼,果见他真一脸愕然地瞪大眼睛看着她,“当日初到青柳城,王爷便怀疑夜朝有内鬼,我们在波洛城外的那天晚上,我和王爷外出,遇上了庄傲的一个徒弟,无意中从他口中得知这次的异族动乱一事与他们有关,而且波洛城的这些毒阵和邪蛊都是他们所设,当时王爷便笃定,这件事定然与庄傲有着密切联系。 正因此,王爷才决定将一开始所设的普通六合困阵换成了天杀六合阵,并故意将小胡子的尸体留下,为的就是让人将小胡子的尸体和天杀六合阵的消息带回楼夙,引起庄傲的兴趣。果不其然,庄傲为了给小胡子报仇,也为了亲眼见识一番这天杀六合阵和布阵之人,竟是单枪匹马地闯来。”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抬眸向齐才良看来,齐才良忍着心底的不安,轻声问道:“你们是从何时知道我就是那个内鬼?” 雪衣眸光清冽澄澈,挑眉一笑道:“庄傲出现的时候。” 齐才良不由深吸一口气,连连点头,“这么说来,前天晚上你就已经猜到庄傲的出现是为了调虎离山?” 见雪衣点头,他便又问道:“既如此,你们为何不加派人手,或者事先将我拿下?” 雪衣的脸色渐渐冷了下去,她起身走到门前,看着凤夙城的方向沉默不语,良久,她沉叹一声,“我原本是想借你们之便,进入凤夙城去找一个人,可是现在……” 她话没有说完,齐才良却明白,也许她早已料到他们会退回楼夙,却没想到齐才良的脾气如此怪异,坚决不愿将雪衣带回凤夙城,庄傲计谋不得逞,无奈之下,只能先行回去。 齐才良也在盘算着这件事,想来他们都想要用他手中的雪衣来对付夜青玄,如今齐才良手中有兵马,而庄傲独身一人,所以才会先好言相劝,稳住他,此番回凤夙城,庄傲定会找到万俟禄,领兵再来。 毕竟,如夜青玄这样一个冷血无情之人,眼下唯一的破绽和软肋便是雪衣。 “王妃放心,庄傲已经回凤夙城,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会再回来,所以,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必须赶在他回来之前解决。”他冷声说着,“你们好生休息,再过两日,我们就要回波洛城了。” 雪衣一挑眉,“齐总兵已经想好了计划和对策?” 齐才良没有应声,只是用力抿了抿唇,沉着脸色道大步离去。 直到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雪衣方才暗暗叹了口气,回身走到床前打开帘帐,将离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小姐,他们是不是不去凤夙城了?那……那我们怎么查大公子的下落?” 雪衣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既然他执意要伤害阿玄,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如庄傲这般孤傲清高之人,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当时那五人仅仅是因为关心他的伤势,把他受伤这件事挂在嘴边就被杀,如今他自然是不会让任何人送他回凤夙城,以免别人看到他受伤的样子。 然而他没想到,夜青玄那看似轻悄的一掌,竟会伤他如此之深,独自走了两天之后,他终是受不住这内息的冲撞,不得不寻了处破庙安身,等着凤夙城赶来的人相救。 如今万俟禄正忙着封锁全城,巩能方则忙着收拢朝中那些大臣的心,那前来接应他的会是何人? 这么想着,他不由担忧起来。 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和他们接头的口哨声,庄傲惊了一惊,躲在一尊佛像后面看去,待看清来人,他没由来的一喜,从佛像后面缓缓走出,淡笑道:“没想到此番前来接应的人,竟是二公子。” 第204章 其人之道还其身 第204章 其人之道还其身 眼前这人正是巩家二公子巩思乾,他始终一副淡淡浅笑的模样,将庄傲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瞥了一眼身后的人。 见之,身后那人连忙上前递了两只药瓶给庄傲,巩思乾道:“闻军师受了些内伤,思乾擅作主张,给军师带了些调理内息的伤药,还望军师莫怪。” 庄傲接过药瓶打开闻了闻,不由挑眉笑了笑,“这可是好东西,二公子从何得来的?” 巩思乾微微一笑道:“思乾近日新认识了一位略懂医术的朋友,临行前去向他讨了些可能派的上用场的药,好坏倒是不懂,但愿对军师能有作用。” 庄傲连连点头,“二公子有心了。”顿了顿又问道:“丞相和大将军此番派二公子前来,可见京都事务定是十分忙碌。” “嗯。”巩思乾轻轻应了一声,“先太子和保平王一行人正在努力游说朝中大臣,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眼下已经有不少人被他们说服,是以近来将军和家父及大哥都很忙,思乾不才,帮不上他们什么忙,不过这跑腿的事多少还做得来。” 闻言,庄傲连连摇头称不敢,不管怎样,巩思乾毕竟是巩家二公子,纵然是妾生庶出,且常年病重不治,但他头脑聪明,办事稳妥,巩能方近年来已经越来越器重他,他今后在巩家、乃至在整个楼夙地位如何,谁也拿不准,如今亦不能小觑了去。 巩思乾倒是如传闻中的那般识趣明事理,见庄傲面露倦怠之色,便自行退了出去,庄傲服下药,调息了一番,浑身上下顿觉舒服多了。 出门,只见巩思乾正站在外面看着墙上的佛偈发呆,神色千变万化,难以琢磨,他话不多,也不喜欢多问,只偶尔冲庄傲淡淡一笑。 “今天天色已晚,军师刚刚服了药调了内息,不宜劳累赶路,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我们便回凤夙城。” 庄傲连连点头,“二公子思虑周全,一切便由二公子做主。” 说话间,他在巩思乾身旁坐下,接过他递来的刚刚烤好的野味,深深闻了闻,叹道:“自从被夜青玄伤了之后,便没有吃过一顿安稳的饭。” 巩思乾俊眉微微一蹙,“军师是说,伤你的人是夜青玄?” 庄傲无声默认,心里稍稍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他。 “怎会这样?”巩思乾疑惑地垂首思索,“我明明记得,夜青玄也是一个病秧子,他怎么可能伤得了军师?” 庄傲心知巩思乾常年居于丞相府,鲜少外出,对于巩能方和巩思呈亦是言听计从,想到这里,他对巩思乾的防备便放低了三分,想了想道:“二公子有所不知,这个夜青玄并非真正的夜青玄。” 闻言,饶是巩思乾淡然如此,却还是忍不住惊了一下,愕然地看着庄傲,“军师,这么怎么一回事?” 庄傲大口吃了几口肉,又猛灌了几口酒,皱眉沉声道:“起初我也不知他身份有假,直到和他交手,我才发现他虽然也是曾经身受重伤之人,可是他根本不是当年那个中了我的焚气掌和噬心散的夜青玄,他只不过是个和夜青玄长相极为相似的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心底有些不安,仰头又喝了几口酒,“随后,我发现他身边的那个随从正是当年剑谷传人离涵的亲兄弟,而他则是使出阴阳掌杀了我徒弟的那个人。” 巩思乾眉峰一拧,轻声道:“剑谷……阴阳掌……那不是君瓴的吗?” 庄傲连连点头,“没错,就是君瓴,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君瓴宫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敢肯定,当年君帛的儿子、东宫太子殿下君曜一定没死,而如今的夜朝玄王爷很有可能就是君曜假扮而成。” “这……”巩思乾愕然,说不出话来,微微摇头,“怎么会这样?君瓴的太子竟然假扮成夜朝的王爷潜伏在夜朝这么多年,而没有人察觉!” 庄傲也是一脸沉肃,“我也想不明白,可这是眼下唯一的可能了,这个假的夜青玄已经承认,当年真的夜青玄受了重伤被救走之后没多久便丧了命,如此说来,从那以后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夜青玄就是这个假的。” 说到这里,他不由长长一叹,思索道:“如果他当真是真的君曜、假的夜青玄,那他很有可能是想要借夜朝势力回君瓴找君韶报仇,如果我们将这件事告知君瓴的话……” 巩思乾神色暗暗一凛,“军师的意思是,借此挑起君瓴和夜朝之间的战争,破坏他们这表面上的盟友关系,到时候我们楼夙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闻言,庄傲连连点头,忍不住阴冷地笑出声来,“只要我们回去之后,把这件事告诉大将军和丞相,他们一定会同意这么做,夜朝和君瓴一乱,我们便可借防守边疆为由,让王将保平王和查将军等人调离京都,届时想要收拾一个刚刚回朝、根基不稳的先太子,根本就是轻而易举之事。” 巩思乾接过话道:“只要先太子一倒,保平王和那些拥护先太子的人就群龙无首,届时做鸟兽散,而我们则可以趁机收网,将他们一网打尽。” “哈哈……”庄傲欣赏地看了巩思乾一眼,“二公子果然是聪明之人,没错,只要先太子一死,其他人就全都不足为惧了,等收拾了先太子这群人,君瓴和夜朝也就打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们可用保平王等人打头阵,损耗三方的兵力,只等时机一成熟,大将军便出兵,将所有人都拿下,如此,整个楼夙便是大将军和丞相的了。” 说到激动之处,他忍不住连连大笑,似乎已然看到了他们大权重掌的那一天,所有的欲望和野心都跃然面上,让人见了心中生恶。 巩思乾先是陪着笑了两声,然就在垂首敛眸的瞬间,神色骤变,由方才的欣喜变得沉冷。 只见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只小药瓶,打开滴了几滴药水在火堆上,原本安静燃烧的火堆火苗突然窜得很高,惊得正沉浸在幻想中的庄傲骤然回神,向后一闪,一屁股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他惊愕地看了看突然烧得很旺的火堆,又看了看一脸冷静淡然的巩思乾,只听巩思乾道:“我怕这火熄灭了,所以让他烧得更旺些。” 庄傲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重新坐稳,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野味,正想要接着吃,突然,他神色一凛,像是发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用手揉了揉脑袋,“我……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巩思乾一边用树枝拨着柴火一边道:“没什么,军师只不过是说了夜青玄的身份和你的一些打算。” 顿了顿,他侧身看着庄傲,眸色微冷,“军师放心,思乾自会替军师将消息带回去。” “你……”庄傲被这看似淡然、却暗藏杀意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麻,一甩手丢了手中香喷喷的野味,而后看了一眼四周,只觉这周围的一切都有些朦胧花哨,根本看不清楚,“巩思乾,你……你对我下毒!” “军师错了,这不是毒。”他说着淡淡一笑,“这是军师最喜欢用来对付别人的邪蛊,军师可是忘了,你当年就是用这个对付离涵和容毓,试图逼迫他们说出你想知道的真相的,只是可惜,军师下蛊的时候,他们有所察觉,所以一心提防着军师,没有着了军师的道。” 说到这里,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跌坐在一旁的庄傲身边,“军师觉得那治伤的药和这野味的味道如何?” 顿了顿,他眯起眼睛轻轻嗅了嗅,“对了,还有这荼蘼香,听闻亦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思乾还是第一次用这种香,军师觉得这香成色如何?” 庄傲已经头晕眼花,连站都站不起来,他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巩思乾,吃力道:“是何人教你用荼蘼香引人入阵的?又是何人教你用了这邪蛊?” 他咬紧牙想让自己清醒些,怎奈荼蘼香加上邪蛊,任何人都抵抗不住,他自己也不除外。 巩思乾笑容浅淡,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军师真正想要问的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吗?” 庄傲点点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巩能方的儿子,巩能方和大将军乃是多年盟友,他二人绝不可能反目,更不可能派你来杀我……” 突然,他神色一凛,“难道,难道你叛出巩家了?” “叛出……”巩思乾脸上的清淡随和骤然消失不见,眼底拂过一抹恨意,“我又何曾是巩家的人?” 庄傲已经来不及惊讶,他努力向后退去,“你是在为先太子做事?” 巩思乾微微摇头,“我不为任何人,我只为我自己,做我认为我应该做的事情。” 庄傲已经挣扎着站起身,想要逃去,他脚步踉跄,身形摇摇晃晃,跌跌爬爬,根本走不了太快。 邪蛊!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中了自己练出来的邪蛊,更可笑的是,他根本没有解蛊的法子! 巩思乾并不急着追上他,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身边的随从沉声问道:“二公子,要不要抓住他?” “不必。”巩思乾摇摇头,“他走不了。” 第205章 解除困阵救众人 第205章 解除困阵救众人 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庄傲应声摔倒在地,他用力摇着头,却阻挡不住阵阵侵袭而来的眩晕和脑海里沉闷的撞击,头痛欲裂,痛不欲生。 “庄傲,你可知这邪蛊害人有多深?”巩思乾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又可知这些年来因为你的邪蛊而丧命的人有多少,他们丧命之前有多痛苦?” 庄傲强忍着痛苦,咬牙看着他,冷哼道:“怎么?你这是在为那些中了邪蛊而死的人报仇吗?” 巩思乾轻轻摇头,“我没你说的那么伟大,我只是想要听你亲口说一声这邪蛊可是害人不浅,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栽在这邪蛊上?” 庄傲冷笑,“那是因为你算计我。” 巩思乾道:“中你邪蛊之人,又有几人不是被你算计?”说着,他轻轻一笑,“我自认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善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种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庄傲,你确实很聪明,心思很沉很细,这么快就能猜到夜青玄的真正身份,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若非如此,我兴许还会留你一命回凤夙城。” 闻言,饶是庄傲冷血如此,也忍不住一阵骇然,瞪大眼睛看着巩思乾,“你……难道你是夜青玄的人!” 巩思乾蹲下,一把握住他直指着的手,把一块细小的碎步塞到他手中,而后强硬地将他的手一点一点收成拳。 庄傲已经无力反抗,他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看来羸弱不堪、清瘦单薄的巩思乾,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说了,我谁的人也不是,我只是我自己。” 说着,他冷冷一笑,一手握住庄傲的手,另一只手缓缓堵住庄傲的口鼻,庄傲拼命挣扎着想要躲开,却发现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荼蘼香……荼蘼香原来在他身上! 他是谁,他究竟是谁的人?是先太子楼陌卿,还是假的夜青玄的人? 不管是哪一个,他在楼夙蛰伏了这么多年,却没有任何人察觉任何异样,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马脚,由此可见,这个人的心思城府都深到极致,让人没由来地感觉到可怕。 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将这一切告诉别人万俟禄和巩能方了…… 不知过了多久,庄傲已经一动不动了,巩思乾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冷冷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用手附在唇角轻咳了两声。 “我们发现军师的时候,他已经不幸遇害,遍寻四周不见凶手踪影。”他徐徐说着,接过身边的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顿了顿,道:“带上尸体,我们回凤夙城。” 身边随从沉声应道:“是!”而后走出两人将庄傲的尸体抬到一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上,收拾妥当,竟是准备连夜赶路回去。 巩思乾朝着波洛城的方向定定看了两眼,突然弯下唇角轻轻一笑,而后回身上了马车离去。 消息传到波洛城时,夜青玄和离洛正在巡城,查看那些黑灵石的情况。 秦钟舸和容毓跟随在旁,听了黑衣人的话,全都惊了一惊,“庄傲死了?” 离洛警觉地看了夜青玄一眼,却见夜青玄一脸平静淡然,“看来,他已经动手了。” 说着,他停了脚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 容毓和秦钟舸都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离洛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就听容毓低声道:“原来,凤夙城也有你的人。” 夜青玄没有否认,颔首默认,“这个人,大公子应该也认识。” “我认识?”容毓皱了皱眉,仔细想了想,霍地一惊,“难道是他!”他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又指了指天,只见夜青玄点了点头,“所以,当初他会出手帮你们,并非偶然。” 容毓长舒一口气,恍然道:“难怪,难怪他对于我们的出现一点都不惊讶,难怪他出手相救的时候,一点都不犹豫,却原来,他和王爷这边还有一层关系。” 说话间,几人已经绕着布下的天杀六合阵看了一圈,夜青玄道:“此阵原本是为庄傲而设,而今庄傲已死,阵也不必再留着了,这几万人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途。” 他说着瞥了三人一眼,三人即刻会意,稍稍后退,只见夜青玄走到其中一块较大的黑灵石旁,掌心真气凝集,而后微微扬手,双掌聚力,缓缓抬起,四周的黑灵石纷纷被抬起,缓缓离开了原本的位置,而后被挪到一旁的草丛里丢下。 那些黑灵石刚一落地,便失去了方才的通透光泽,变得暗淡无色,与扑通的石头并无两样。 同一瞬间,三人都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屏障和势力从眼前消失,四周的压抑气息骤然消失,变得清朗开阔起来。 “破了!”秦钟舸惊喜地看了看四周,向前走了几步,轻轻松松地就走到围墙边上。 他忍不住轻呵一声,“王爷,你这布阵和破阵的本事当真是出神入化。” 夜青玄莞尔,瞥了离洛一眼,离洛会意地点点头,拍了拍秦钟舸的肩,“走吧,该办正事了。” 秦钟舸连忙点点头,随着他一起掠身而去,进了城内。 容毓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面色平静淡然的夜青玄,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波洛城内也有你的人,是吗?” “容大公子果然心思细腻。”他说着顿了顿,定定看了容毓一眼,“也许,我该改口称你一声表兄。” 容毓嚯地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王爷身份尊贵,容毓岂敢?” “表兄过谦了。”夜青玄倒是随口叫来,很是自然,容毓正赧然不知如何回应之时,他突然收敛笑意,沉声道:“大哥果真是楼夙先太子?” 闻言,容毓没由来地也跟着严肃起来,用力点点头,“起初我和曦儿都不敢相信,毕竟,仲卿他自小就在司家长大,姑姑从来没有对我们漏过半点口风,更没有任何人曾察觉有异样,直到能证明他真实身份的证据一一应验,我和曦儿才不得不信。” 他顿了顿,拧紧眉看着夜青玄,“王爷也该知道楼夙的凤形图腾,仲卿的肩上就有那枚楼氏一族代代相传的图腾,这是与生俱来的,抹不掉,更做不了假。” 说着,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夜青玄,“我现在唯一的担心就是雪衣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该怎样面对。” 夜青玄沉声道:“其实雪衣早就知道大哥并非司家人,司文苍和左云还在的时候,他们曾经秘密谈话,被雪衣无意中听到,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事情真相,司家便接二连三地出了事。” 两人沉默半晌,夜青玄道:“不管大哥身份如何,只要他本性不变,相信雪衣就不会不接受他,他们之间虽然没有血缘之亲,却有十多年的真挚感情。” 容毓轻轻点头,听夜青玄这么一说,他之前的担忧和不安渐渐散去,“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就快救出雪衣,这个齐才良我们一点都不了解,雪衣在他手中,我实在不放心。” “嗯,我正有此意。”夜青玄回身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打算?” 容毓想了想道:“既然这齐才良已经躲到了楼夙,却没有随着庄傲一起回凤夙城,可见他挟持雪衣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你,落凤镇距离并不远,他是在安排计划,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逼着他尽快出手,打乱他的计划。” “你的意思是……” “放出消息,波洛城困阵已解除,异族叛乱之事已经解决,玄王不负皇恩,不日将回京复命。” 六月,天气已经愈渐炎热。 经过这些天的调理,将离的身体已经渐渐好了起来,没什么大碍,只是行动受到了限制,她和雪衣每天只能在外面的小院子里活动一番,再远点的地方,齐才良便不让她们出去。 午后,早起的将离隐隐有了些困意,伏在桌案上看着雪衣正一脸正色地看着手中的绢丝帛书,百无聊赖。 “小姐,你怎么还有心思看这个?咱们不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吧?”说着,她用力跺了跺脚,“这该死的秦钟舸,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怎么还不来救我们?” 闻言,雪衣没有抬头,只是轻轻一笑,“放心吧,他们很快就会来了。” 将离有些不相信,“你就那么肯定?” 雪衣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抽出袖间的帕子定定看了看,弯眉莞尔,“他们现在不来,定然有原因,再者,他们知道我们现在没有危险,所以不用担心。” 将离不由瞪大眼睛,“怎么会呢?他们现在连我们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知道我们没有危险?” 雪衣浅浅一笑,没有答她,侧身看了一眼,只见齐才良一如往常地站在院门处,正要进院来,突然一名随从一脸慌张地跑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齐才良的脸色瞬息万变,一阵苍白一阵青黑。 而后,他狠狠一皱眉,朝着雪衣这边瞥了一眼,对着那随从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则迈着步子朝着雪衣二人走来。 第206章 欲将回京复皇命 第206章 欲将回京复皇命 “喂喂……”将离一见他就立刻站了起来挡在雪衣面前,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齐才良目光越过将离落在雪衣身上,沉声道:“庄傲死了,临死之前手中紧握着我的将士衣服上撕下来的碎片。” “嚯!”将离冷笑一声,“这么说,是你派人杀了他?” 雪衣凝了凝眉,站起身来把将离拉开,直视着齐才良,“你想说什么?” 齐才良没有答她,继续道:“波洛城传来消息,夜青玄已经解除了天杀六合阵,放出了城中众人,并且已经和各族族长和首领见了面,告知他们这件事的真相,那些人得知自己被人蒙蔽而做出背叛夜朝之事,很是惊慌,倒是夜青玄向他们保证,回京之后会向圣上禀明事情真相,保下他们的性命。” 雪衣没由来地轻轻一笑,这样的结果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夜青玄根本无心要那些人的命,从他一开始布下六合阵的时候她就知道。 突然,她笑意一滞,看着脸色有些暗沉的齐才良,一股不安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齐总兵还有什么事吗?” “有。”齐才良冷冷说着,“如今异族动乱之事已经解决,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夜青玄决定明日便动身回京,向圣上复命。” “你说什么?”将离闻言,顿然跳了起来,惊愕地看了看齐才良,又看了看吃了一惊的雪衣。 纵然她一直在努力掩饰和压抑自己的情绪,可是面对这样的事情,她还是忍不住一阵诧异。 夜青玄他……竟是就这么放下她不管,先行回京复命去了! 齐才良将雪衣的表情变化就收眼底,“我是说,夜青玄打算丢下你们,先行回京了,你们还一心认为他会为了救你们,而不顾一切吗?” “不可能!”将离断然摇头,“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王爷就算丢了自己的性命,也就不可能会丢了小姐。” 齐才良正想说什么,就见一名随从快步走来,看了看雪衣和将离,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尽管说。” “探子刚刚打听到消息,夜青玄一行人已经从波洛城撤回青柳城,看样子是打算明天一早从青柳城出发。” 齐才良瞥了一眼微微变色的雪衣,问那随从道:“那波洛城和青柳城,他们打算如何安置?” “留了些守卫,看样子是打算先回京复命,请圣上拿主意该如何处理这边疆两城之事。” 齐才良了然地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退下,而后转过身看着雪衣,“王妃现在还以为夜青玄当真视你如己命吗?” 他本以为雪衣会难过、伤心、甚至痛哭,却没想到她只是淡然一笑,“齐总兵,王爷已经打算回京了,你难道就不想做点什么吗?如果这一次你放他走了,北疆的消息传回了京中,那接下来你就成了夜朝的叛徒,圣上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齐才良深深吸气,点头道:“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我也没打算让他这么轻松地就离开,我想,王妃一定也希望能再见夜青玄一眼,亲口问问他为什么你为了他,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而他却丢下你不管吧。” 雪衣脸色一阵苍白,她紧抿着唇不说话,侧身避开齐才良的目光。 见状,齐才良忍不住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王妃。” 说罢,他转身出了门去,对着一名手在院门外的将士道:“传令下去,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动身回波洛城!” 就这么放夜青玄回京?怎么可能? 他等着报仇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如今已是离弦之箭,根本收不回来了,既如此,那就只能拼死一搏了。 波洛城外一片肃杀萧瑟,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数万条人命险些毁于顷刻之间,而救了这些人的那个人,却正也是布下生死之阵的那个人。 天色已近黄昏,城内源源不断地有人出城,朝着各方走去,他们身着不同样式和图案的服饰,显然并非来自一族,更不是夜朝中原之人。 城门外,几名将领正聚在一处,看着缓缓走出的众人,神色各异。 其中一人道:“这个玄王究竟可不可靠?他说的话我们能相信吗?” 另一人道:“不管可不可信,眼下先保住大家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是他破城救了所有人,他若当真有心害我们,大可不管不顾,任由我们自生自灭。” 闻言,其余几人纷纷点头,“玄王可不可信先不说,至少那个庄傲不可信!就因为他,我们险些全都被困死在城中,而他那天明明已经到了城外,却见死不救,道我们皆已经是无用之人,看来,事实果然如此,他一直都只是在利用我们!” “没错!庄傲狼子野心,心狠手辣,若非他已经死了,我定要去找到他将他碎尸万段!”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甚至有人恨恨地咬牙道,要将他的尸骨挖出来,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毕竟,因为他的欺骗和利用,他们各族险些全灭! 城内的那些异族将士之中,有几名神色怪异的男子,静静地听完几人的谈话,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而后悄悄退出了人群,消失不见。 不多时,几人便出现在之前夜青玄他们待过的凹谷里,对着一袭玄衣的夜青玄行了一礼,“王爷,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皆在控制之中。” “嗯。”夜青玄轻轻应了一声,缓缓回过身来,对几人挥挥手,“这些天你们辛苦了,先回去歇着,换天葵组的人来。” “是!”几人应了一声,转身迅速掠去。 离洛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形,不由轻笑,“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他们还是这么灵活敏捷,看来这些年虽然没怎么动用他们,但是他们的训练一直都没有松懈。” 夜青玄侧身睨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怎么?你这是帮他们邀功吗?” 离洛一惊,连忙垂首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随口感慨两句,是属下多嘴了。” “你没有。”夜青玄突然挑眉一笑,“他们确实还是矫健如初,很是难得,当初我没有看错他们。” 说罢,他收回目光道:“你是不是有话要问?” 离洛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那天听容大公子和王爷商议,说是要先回朝复命,处理好异族动乱和齐才良叛变一事,属下还以为王爷当真要丢下王妃,就此回京。” “呵!”夜青玄不由轻笑一声,回想起那天和容毓商议此事时的情景。 彼时,容毓试探性地道:“放出消息,波洛城困阵已解除,异族叛乱之事已经解决,玄王不负皇恩,不日将回京复命。” 闻言,夜青玄俊眉下意识地一拧,容毓连忙笑道:“当然,真正离开回京复命之人,并非是王爷本人,只不过是个替身罢了。这齐才良既然一心想要对付王爷,那他听说你要离开回京复命的消息,定会慌了阵脚,赶回阻拦,如此,我们便能反客为主,控制大局。” 夜青玄略一沉吟,而后了然一笑,颔首道:“是个可行的法子,就照此办。” 说罢,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离洛恍然回过神来,“原来,从一开始王爷和容大公子就已经商量好要用替身引齐才良现身?” 夜青玄道:“如果只是一个齐才良,我有千百种可以逼得他不得不现身、甚至可以瞬间就取他性命的法子,可是现在雪衣在他手中,便一点风险都不能冒,不管是僵持着耗下去,还是我们主动强攻过去,都会让雪衣陷入困境之中,唯一的法子便是引齐才良放松警惕,自己送上门来。” 他说着朝着落凤镇的方向看了一眼,“算着时辰,他们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一道玄色身影几个起落之后稳稳落在他面前,“禀王爷,齐才良一行人已经到了波洛城外十里,一共约有三万人马。” 闻言,离洛不由“嚯”了一声,道:“来了!” 见夜青玄点头,那人继续道:“看样子,他们是打算在城外安营扎寨,并不打算进城。” 夜青玄微微眯起眼睛想了想,道:“吩咐下去,各族撤离之后,你们也全都退下,既然他想来,那就放他们进来。” 那人应了声,掠身而去,离洛道:“三万人马,王爷打算用多少人迎敌?” 夜青玄淡淡道:“你我二人。” 离洛大吃一惊,“王爷,这……” “不够吗?”看着离洛一脸噎着的表情,夜青玄兀自嘀咕了一声,“那就再加上钟舸。” 闻言,离洛低低地垂下头去不说话了,心知他家的这位主子向来说话做事都异于常人,时时、处处皆是惊喜。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抬眼向落凤镇来的方向看去,不知为何,这几日雪衣和将离不在,他的心里总觉得有些惶惶不安,空落落的,就好像是以前被她二人使唤得成了习惯,如今没人使唤他,未免会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好在,现在雪衣已经回来了,而以夜青玄的能耐,想要将雪衣安然救回来,应该不是问题。 王妃…… 他在心里轻轻念着,雪衣低眉浅笑的模样突然从眼前一晃而过,离洛只觉呼吸骤然一滞,霍地怔在原地。 他……为什么会想到雪衣,又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第207章 风雨之夜救卿人 第207章 风雨之夜救卿人 三更天,夜风骤起,不出两刻钟,漆黑的夜里突然想起一记闷雷,随之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难怪白天里的时候那么闷热,让人难以喘息,却原来,只是在为这一场暴雨做准备。 对于这一场雨,夜青玄似乎早已料到,所以才早早地将波洛城里的人全都转移。 一队约二十来人正策马狂奔,马车也换成了两匹马,可是马车毕竟是马车,一路磕碰颠簸,险些要散了架。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青柳城内传来消息,玄王爷为了尽早赶回京中,已经趁着夜色悄悄上路,此时已经出了青柳城的城门。 好在他身体不好,乘着马车离开,而马车速度远远赶不上轻骑,是以齐才良才决定领一队轻骑抄近路赶去拦截。 此番,他是铁了心的要将夜青玄毙命于此,为此,他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 马车里的两人显然是被人点了穴,加之又有绳索束缚,浑身动惮不得,雪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将离神色痛苦地跌倒在地上,眼底满是焦急之色。 走在最前面的齐才良时不时地回身看一眼马车,眼神复杂,他也说不清自己这是什么样的心情,是担忧、是憎恨、是不舍,亦或是…… “轰隆——”又一声雷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定了定神,敛去多余情绪,接连挥鞭喝马朝着青柳城追去。 雨夜,本来就看不清路,是以直到走得近了,他方才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两道人影正稳稳立于路中央,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齐才良身边的随从连声喝道:“闪开,快闪开——” 然而那两人却似根本没有听到一般,站着一动不动,前方众人连忙下意识地拉紧马缰停下,有几个来不及停下的已经冲上前去,眼看着就要撞上那两人,却只见两人身边突然缓缓形成一个水圈,将雨水阻隔在外,同时那凌厉强大的气势也将快要撞到身上的马匹连人带马掀了出去。 “吁……”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惊愕地看着这两人,敏锐地感觉到他们这是来者不善。 有人上前喝问道:“前方何人?” 两人没有出声,而是抬脚朝着他们缓缓走来,待走进了几步,齐才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喝一声:“夜青玄!” 闻声,两人的脚步一停,顿了顿,徐徐抬起头看来,只听夜青玄嗓音冷冽道:“齐总兵,多日不见。” 众人全都吃了一惊,夜青玄不是已经在回京复命的途中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齐才良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思绪,咬牙道:“如此说来,你回京的消息是假的。” “不假。”夜青玄摇了摇头,“回京的消息不假,假的是回京的时间。”他说着顿了顿,指了指齐才良身后的马车,“另外,我还要带走两个人。” 齐才良顺着他的目光回身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四周突然冷声笑道:“夜青玄,我知道连庄傲都伤在你手上,可见你身手了得,然而你只有两人,我只要一声令下,城外的三万人瞬间就可以将你踏成肉泥!” “是吗?”夜青玄没有出声,倒是队伍后方传来一道男子清朗的笑声,众人又是一惊,回身望去,只见那人一路踩着众人的肩直直掠到夜青玄身边落下,对着齐才良摇了摇头,“我只怕你那三万人现在都已经不听你的调遣了。” 说着,他对着夜青玄行礼道:“王爷,波洛城外的人马已经悉数控制住了。” 听得这爽朗的男子嗓音,马车里的将离顿然神色一喜,连连朝着雪衣眨眼间,虽然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可是雪衣知道她在说的是:“钟舸来了!” 齐才良和身后众人都齐齐一惊,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秦钟舸嘿嘿一笑道:“你们以为王爷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放你们进来?又为何,青柳城和波洛城内的所有消息都能如数送到你手中?跟你明说了吧,你离开的第二天,你留在青柳城的眼线就已经被王爷揪出来了。” “你……”齐才良愕然地看着夜青玄,咬咬牙道:“这么说来,这些天的消息全都是你故意泄露给我,引我入局?” 离洛上前一步,冷声喝道:“还愿意引你入局,是在给你机会,你若把人交出来,一切都好说,如若不然……” 他话没有说完,而是伸手抚上腰间的叶影剑。 齐才良先是愣了愣,继而仰头哈哈大笑,“我明白了,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你还是想要救人罢了,你们不杀我,是因为玄王妃在我手中,你们投鼠忌器,若我将人交了出来,我岂还有活命的可能?” 秦钟舸一怒,上前一步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交人了?” 齐才良摇摇头道:“要我交出玄王妃,可以,拿夜青玄来交换。” “放肆!”这一次秦钟舸和离洛难得这般有默契,齐齐上前一步怒喝。 夜青玄始终神色淡淡,抬手拦住离洛二人,上前一步道:“换人可以,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你只有一次机会。” 齐才良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地答应,疑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后重重点头,“好,既然玄王这么爽快,那我齐才良也不与你拖沓。” 说着,他瞥了身边那人一眼,低声道:“把人带出来。” 听着外面的谈话,马车里的雪衣和将离全都暗暗心惊,却又无法出声阻止或者提醒,原本一心等着有人来把她们带过去,却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听有人进来,而后竟听齐才良道:“夜青玄,人就在这里,你先挑断自己的手筋脚筋,我便放人。” 夜风飕飕,撩起门帘一角,雪衣看到一柄匕首被丢在夜青玄脚边,他缓缓弯腰捡起看了看,看的雪衣心下惊骇,却只能无奈地干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离洛和秦钟舸二人惊呼出声:“王爷!” 夜青玄并没有理会他们,垂首缓缓拔出匕首横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蓦地,他眸色一沉,扬手一掷,匕首飞出,稳稳扎入穿着雪衣衣衫的那人胸口。 可怜那人被堵住了嘴巴,都没来得及喊出声,便已经一命呜呼,倒地不起。 所有人都被他的举动吓得愣住了,而那个还站在那里的“将离”呜呜了两声,连跪带爬地躲到了马匹的身后。 “夜青玄!”齐才良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你竟然杀你的王妃!” “她不是。”夜青玄淡淡说着,一步步朝着齐才良和马车逼近,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戾气一点一点扩张开来,将他包围其中。 所有人似乎都被他这气势震慑住了,连连后退。 “齐才良,看在你没有伤害雪衣的份上,我本想饶你一命。”他的声音低沉冷厉,寒魅如魔,“不过我说过,你只有一次机会,而这次几乎,你刚刚已经用掉了。” 话音落,他脚步一顿,轻呵了声“离洛”,同时足下一点,众人只觉眼前两道黑影一闪,带着一股阴冷的风从面前刮过,等他们定下心神向四周看去时,夜青玄和离洛已经回到了原位。 而后,看着马车的车夫惊呼一声:“人……人不见了!” 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那速度……实在太快了,他们甚至都没有看清他们是怎么到了跟前,又怎么把人救走的。 没有了人质,齐才良一行人显然乱了阵脚,再加上被夜青玄等人这气势一震,全都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夜青玄和秦钟舸一人护住一个,只听秦钟舸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后一辆马车快速驶来。 齐才良等人在他们眼中犹如空气,把雪衣和将离扶上马车之后,夜青玄回身问离洛道:“今天来的是谁?” 离洛抿了抿唇,满含杀意地瞥了齐才良一眼,沉声道:“天甲三组,暗杀组。” 夜青玄颔首,淡淡道:“处理掉。”而后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去。 离洛在身后躬身行了一礼,只等着马车渐渐走远了,他方才回过身来,冷眼看着早已惊魂不定的众人。 最前面的两人相视一眼,突然举刀朝着离洛扑将过来,利落不闪不避,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剑鸣声响起,随之两人的喊声和动作全都戛然而止,而后倒地不起,风雨中传来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儿。 透过雨帘看去,离洛手中长剑直指齐才良,沉声喝道:“动手!” 顷刻间,十多名黑衣人从天而降,悄无声息,一手捂住嘴,一手握剑一横,马背上之人便没了声咽了气,到死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杀了他们。 两名随从将齐才良护在身后,眼看着他们根本不是黑衣人的对手,两人将齐才良用力往后一推,狠狠踢了一脚他的马腹,喝道:“大人,你快走!” 齐才良刚刚说了个“你们”,坐马就吃痛,嘶鸣一声狂奔而去。 见状,离洛冷眸一收,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个假雪衣的尸体,心底没由来的一阵恼怒,足下一点,朝着齐才良追去。 他轻功了得,要追上齐才良并不是难事,眼看着他人已经在眼前了,离洛手中长剑一转,朝着齐才良的后心刺去。 突然,一道黑影从路旁闪出,长剑直直迎向离洛手中的叶影,“当”的一声响,硬生生地拦下了离洛的这一剑。 第208章 终得相见知情况 第208章 终得相见知情况 “什么人?”离洛沉喝一声,剑尖一偏,划过那人的剑刃,只听得一声脆响,那人手中的长剑应声断成了两截,落在地上。 而那个人趁着这个空档,一把抓住齐才良向后退了几步,与离洛相视而立。 对于离洛的喝问,那人显然根本没有要答他的意思,向着四周扫了一眼,突然带着齐才良向西北方掠去。 见状,离洛眉心一拧,纵身跟上,长剑一挥,叶影如影随形地紧追着两人而去,剑气恢弘强劲,震得前方两人身形一晃,向前踉跄了好几步。 即便如此,那人抓着齐才良的手却丝毫都不放松,回身定定地看了离洛两眼,不顾自己受了伤,硬是带着齐才良奔去。 由始至终,那人都没有出声说一个字,正也是这一点让离洛心下起了疑。 他看不到那人的面容,却感觉得到他看来的眼神太过怪异,再仔细看着那人的身影和动作,离洛忍不住疑惑,这人的样子看起来怎会如此熟悉! 蓦地,他脚步一顿,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背影从眼前消失,心下暗凛:难道是他? 想到这里,再想起那人身上的伤,他终是慢慢停下了脚步,放弃了追上去,独自沉思半晌,而后折身朝着青柳城去了。 雨点很大,一滴滴打在车棱上发出滴答滴答的清脆响声,一声一声带着一种不紧不慢地节奏。 “驾——”听到马车里的人一阵轻咳,秦钟舸只觉心头一沉,接连挥鞭催促着马跑得快点。 已经被解开穴道、松了绑的雪衣和将离都是一脸难掩的疲惫之色,这些天来几乎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接连赶路,还要时刻担心生命安危。 于雪衣而言,或许她早已经习以为常,可是将离却是以前从未受过这样的遭遇,不免有些体力不支。 轻叹一声,雪衣伸手将虚弱的将离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不用害怕,我们现在已经安全了。” 闻声,将离顿觉鼻子一酸,轻声呢喃道:“真的安全了吗?” 不等雪衣应声,就听夜青玄轻声道:“嗯,安全了,现在钟舸正驾车带我们回城。” 不知是因为劫后余生,还是因为听到了秦钟舸的名字,将离突然呜哇一声,忍不住哭了出来。 听到她的哭声,外面驾车的秦钟舸不由急了,却又不好刻意关心什么,犹豫了一番,扯着嗓子问道:“王爷,王妃和将离怎么样了?” 夜青玄淡淡朝着车外瞥了一眼,“她们不用你担心,你安心驾车就好。” 一句话把秦钟舸所有的担忧和关切都挡了回去,他一边驾车一边又是皱眉又是撇嘴,时不时回身瞥一眼,又怕被夜青玄发现。 虽然身体有些不适,雪衣还是被二人这对话惹得微微弯眉笑了笑,她轻轻点着将离的脑门,“有人在关心你。” 将离有些赧然地坐直身体,看了看夜青玄又看了看雪衣,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撇撇嘴道:“这,这车里有点小,我还是出去待着吧。” 说罢,不等雪衣阻拦,她一撩身上的斗篷,掀开门帘往外面坐了坐,而后将斗篷高高掀起,遮在秦钟舸头顶上方。 打在脸上的雨水突然没了,秦钟舸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又连忙侧身看了一眼,一见将离坐在马车外面,顿时急了,“哎,我说你怎么出来了?这外面下着大雨呢,你身子弱,赶紧着回去……” 不等他说完,将离就嘟嘟囔囔着道:“我不进去……” 秦钟舸瞪了瞪眼问道:“为什么?” 将离又撅撅嘴道:“那……王爷和王妃在里面,我进去,这……这不方便……” 秦钟舸先是愣了愣,继而回过神来,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 这些天来回折腾,将离本来心情就不悦,再听他这笑声,不由更加恼火,一甩手丢开斗篷,“你还笑!” “哎,淋着雨了……”秦钟舸顾不得自己还淋在雨中,连忙一手抓起斗篷勉强给她遮上,一手紧紧抓着马缰不敢有丝毫大意,看着他左右忙活的滑稽样,将离心口的怨气顿时消了一大半。 轻叹一声,她接过他手中的斗篷给自己和他遮上,面上虽然还是一副生气的模样,却一心注意着秦钟舸,生怕他被雨淋到。 身后的马车里,雪衣和夜青玄将两人的一举一动全都收在眼底,这会儿不由相视一眼,无奈一笑。 而后雪衣沉沉一叹,放下所有的防备和警戒,任由自己将全身的分量全都靠在夜青玄怀里,微微阖眼。 夜青玄抬起手揽住她,良久,他道:“让你受苦了。” 虽然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雪衣依旧清晰地听出他语气中的怒意。 “你怎么知道,之前那个人不是我?”她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随口问道,许是因为体力已经消耗太多,她的声音有些低微,柔柔软软的。 夜青玄听了,眼底没由来地浮上一抹疼惜之色,揽着她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嗓音却醇厚清冽,“我夜青玄的女人,不会那么狼狈地痛哭求饶。” 他说着顿了顿,又道:“再者,她的身上少了一样东西。” 雪衣一愣,“什么东西?” 夜青玄浅浅一笑,道:“香。” 说罢,他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瓶子,正是之前雪衣给他的那只装着寻香蛊的瓶子,“其实我早已猜到你们在落凤镇,可是当我用寻香蛊来找的时候,它却像是没有了头绪和方向一般,根本没有转向落凤镇,那个时候我便笃定,你离开波洛城之后,根本没有在身上留下香味为线索,也就是说,你是有心让我们没那么快找到你,我思前想后,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话音突然一顿,他低下头去看雪衣,只见她嘴角掠过一抹凄冷而又无奈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我本以为齐才良和楼夙沆瀣一气,此番为了避开你,他会领兵随庄傲一同前往凤夙城,却没想到他会就此在落凤镇住下来,我想要随他混入凤夙城找大哥的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闻言,夜青玄只能无奈一笑,“你记住,从现在开始,绝对不能再擅作主张,让自己陷于危险之地。” 听似轻柔的话语之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雪衣听了却只觉心里暖暖的,她连连点头,正想要再说什么,就听夜青玄低声道:“再说,大哥那边已经有人赶来,与我们会合了。” 雪衣浑身骤然一颤,霍地坐直身体,惶然地看着夜青玄,“是……是谁?” 夜青玄扶住她的双肩,轻声道:“容家表兄,容大公子。” 闻是容毓,雪衣高高悬着的心没由来地放了下来,这世上有那么一些人就是这样,不管是做什么,只要是他们出面,就会让人觉得和放心,很安心。 比如夜青玄,比如容毓,比如司仲卿。 轻轻哽咽一声,她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而后轻轻问道:“那,表哥他可有说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夜青玄略一沉吟,良久才缓缓道:“有。” 夜色深浓,雨点一直到了四更时分方才渐渐变得小了,却还是没有停下。 雪衣怔怔地站在窗前,手中的杯盏已经冷透了,就连她身上披着的外衣悄悄滑落,她都没有察觉。 见状,容毓不由轻轻一叹,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杯盏重新换了杯热茶,又俯身将地上的外衣捡起,小心翼翼地给她披上。 突然,他像是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身一看,只见夜青玄正端着一只小巧的玉盘进了门来,与容毓相视淡淡一笑,走上前来。 “现在,事情的大致情况你都知道了。”他伸手拉着她在桌旁坐下,并抬手示意容毓落座,而后将一小碗姜汤推到她面前,“先把姜汤喝了解解寒。” 雪衣眉心紧锁,瞥了一眼姜汤,没有一丝想要端起喝下去的意思,正要移开目光,就听夜青玄道:“你是大夫,应该比我们都更明白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可是……”她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却见夜青玄已经端起汤碗,舀起一勺姜汤递到她嘴边。 “听话,只有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才能让大哥不为你担心、分心。” 他的声音清和柔旭,清灈干净的面上浮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清俊的面容倒影在她的眼底,她仿佛看到小时候她不肯吃药的时候,那个总是不知疲惫、耐心劝她的司仲卿。 喉间没由来地一哽,她重重点了点头,张口含下一口姜汤,虽然味道让人很不喜欢,可她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 容毓静静地坐在一旁,将两人之间的所有举动都尽收眼底,忍不住松了口气轻轻一笑,不着痕迹地和夜青玄交换了一个眼神。 此生,雪衣有这样一个男人在身边照顾她、护着她、疼着她,所有人应该都可以放心了吧。 想到这里,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还在淅淅沥沥飘着的雨点,深吸一口气,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做了什么决定。 正要转身离开,突然一抬眼,看到离洛不顾自己身上已经湿透,快步朝着这边走来。 第209章 三朝皆是不得闲 第209章 三朝皆是不得闲 好不容易哄着雪衣睡下了,夜青玄走到外厅,离洛和容毓已经等了多时,却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他兀自倒了杯茶,在两人对面坐下,“齐才良呢?” 离洛神色讪讪地低下头,轻声道:“逃了。” 夜青玄端起杯盏的动作微微一顿,倒不是不悦,而是有些诧异,他瞥了离洛一眼,凝眉道:“有帮手?” 离洛点点头,“半路杀出个黑衣人,硬是把人救走了。” 夜青玄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杯盏,若有所思道:“能从你手中把人救走,看来此人身手了得。” 离洛顿时垮了脸,神色赧然地摇摇头,“那倒不是,这个人根本不是属下的对手,只是……”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夜青玄,见他以目光相询,便压低声音道:“属下不是拿不下他,而是不敢伤他,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他应该是子衿公主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温子然?” 莫说夜青玄,就连容毓也微微一惊,“温子然?他怎么会和齐才良扯上关系?” 夜青玄道:“当年温意川为边关大将,而齐才良常年镇守北疆,听闻两人私交甚好,倒也不怪,温意川原本就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而齐才良又是一心为齐家复仇,他们有来往不足为奇。” 话虽如此,离洛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宁,沉声问道:“眼下奇怪的是,温子然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并不辞辛劳从云州赶来相救?” 容毓轻轻摇头,“不奇怪。”他说着与夜青玄相视一眼,两人似乎是想到了一处,轻轻点头,而后容毓道:“此番齐才良叛变,定是与夜明澜有关,而夜明澜与君瓴素有来往,温子然若是通过夜明澜和君韶之口得知此事,倒也正常。” 夜青玄颔首,“如今君瓴和楼夙都已经得到消息,我夜青玄就在青柳城,你们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两人相视一眼,齐声道:“刺杀。” 君瓴边境的小镇外,两道身影相互搀扶着进了一座破庙,黑衣男子温子然将齐才良缓缓放下,扶着他坐稳,而后又从庙里寻了些干燥的柴火生了火,两人就这么坐在火堆旁静静地烘着衣服。 过了许久,齐才良终于沉沉一叹,“你又何必冒这样的危险来救我?我早就已经想过要赔上这条命,根本没打算活着回来。” 温子然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而后轻轻抖了抖衣服,“你和先父曾有交情,作为晚辈,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长辈落难而不出手相救?再者,夜朝要杀的人,就是我要救的人,就算你和先父毫无关系,我也会想尽办法救你。” 闻言,齐才良脸色微微苍白,明白了温子然话中深意。 他冷冷笑着,道:“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一直跟我说,朝廷有恩于我们齐家,齐家能有今日,全凭圣上恩赐,可是后来又怎样?还不是一道圣旨毁了我齐家满门?而你们温家,常年镇守边疆,护一方安宁,当今夜帝却因为温兄直言要娶子衿公主而心生怨恨,与那子衿公主里应外合,害了温兄,更下令灭了你们温家满门……”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等他说完,温子然便豁然起身,冷冷打断他的话,“先父已去,以前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至于当年孰是孰非,老天自有定断。” 齐才良一愣,他本以为温家被夜氏害得那么惨,温子然定会恨夜氏恨得入骨,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这种态度。 “贤侄,你当真咽得下这口气?”他皱紧眉,一瞬不瞬地盯着温子然,“你父亲若泉下有知,当真就能安心吗?” 温子然脚步骤然停下,怔怔地站着不出声,齐才良跟着站起来道:“我知道,贤侄乃是深明大义之人,不愿累及无辜,可是不要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年先帝灭我们齐家,而今的夜帝夜舜便灭你温家,谁又知道今后这些皇子继位,是不是还会和之前的那些先辈一样?若是每个人在位都要灭一族,犯一个难以原谅的滔天大错,那这夜氏……当真还应该存在吗?” 他有些激动,说得自己浑身颤抖,不由想起方才相对立时,夜青玄那冷的剔骨的眼神。 直到那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惧怕,夜青玄他只是那么站着,即便一句话不说,也能让他心下生出畏惧来。 原本他对夜青玄还有些下不去手,还在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冲动、将仇恨偏移了,而就在今天夜里,就在方才,夜青玄让离洛处理掉他们时的语气和神色不带一丝感情,他才豁然意识到,只要夜青玄还活着,他就随时都有可能会丧命,根本没有报仇的机会。 深吸一口气,温子然扶着浑身颤抖的齐才良坐下,淡淡道:“对不起,我能做的就是将你从他手中救出来,至于杀人……” 他迟疑了一下,想了想道:“这世间的事不是我想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我不能自私地只顾着我自己,我还有身边的人需要照顾,需要顾忌。” “你要顾忌什么?”齐才良狠狠皱眉,紧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温子然的手腕,沉声问道:“当年温家事发之后,你去了哪里?为何我派了那么多人四处找你都没有找到?” 借着火堆的光,他将温子然仔细打量了一番,此时他虽然着了一袭黑衣,可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浑身上下所透露出来的清贵气息,隐约可以猜想得到,他如今的生活很好,非富即贵。 温子然没有在乎他万变的神色,思索了片刻,道:“我在君瓴。” 君瓴,云州,王宫。 坐在琉璃堂案前的君韶手中批红的笔微微一顿,抬眼睨了子冥一眼,“你是说,子然去了波洛城?” 子冥点头,“应该错不了了,以前他就曾跟我说过,波洛城有他一位故人,这人是温意川的朋友,如今守着波洛城这块肥地,往来通商的要道。如今波洛城总兵叛朝,与楼夙的人一起合起伙儿来想要谋害夜青玄,却反被夜青玄察觉,逼着退到了楼夙边境,我是怕子然知道那人有危险,会不顾自己性命去相救。” 闻言,君韶的脸色不由稍稍沉了下去,站起身来走下台阶,“子然素来最重情义,若非如此,那子衿公主都不知已经死了多少回了。” 提到夜子衿,子冥似是想到了什么,为难地挠了挠头,“君上,咱们得想想法子帮帮子然才是,否则,他会在对夜子衿的这段糊涂感情里越陷越深,直到把自己逼死。” 他说着抬眼看了看君韶,一脸正色道:“不管怎么说,这夜子衿毕竟是曾经嫁给他父亲的女人,纵然有天大的理由,子然也不该放任这份不伦之情再生长下去。” 他自顾说得激愤,情绪激动,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进了殿门来的那道身影,君韶却是一抬眼看得清楚,然而他却并不打算告诉子冥,而是继续问道:“就算子衿公主对子然也有感情,也不行吗?” 子冥一挥手喝道:“当然不行!子衿公主当初嫁的人是他父亲,论辈分就长了他一辈……” “咚!”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吓得子冥一愣,连忙收声回身望去,待看清来人时,他顿然吓白了脸,暗暗埋怨君韶为什么不早点提醒他,否则也不至于又撞在那人的刀口上。 千凝看了看被她故意用力摔在地上的托盘和汤碗,故作惊慌道:“哟,君上你瞧,这汤宁愿撒了一地,都不愿被君上喝掉,这该是有多不喜欢君上。” 子冥悄悄咽了两口唾沫,对着君韶行了一礼,笑呵呵道:“君上、王后,属下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做,就先行退下了。” 说罢,他低垂着头试图绕过千凝走开,却没想到刚刚走到千凝身边,就听她提着不阴不阳的嗓子道:“子冥,本宫不小心将这碗汤打翻了,留在这里实在是影响心情……” 她说着瞥了瞥子冥,又瞥了瞥地上,子冥顿然会意,连忙走到殿门前招来两个宫人,让他们打扫一下。 千凝却一扬手把人拦住,而后紧盯着子冥,“子冥,本宫刚刚可以被你吓着了,这才不小心打翻了汤,你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来弥补一袭?” 她那冷到骨子的眼睛往他身上一落,子冥顿觉浑身一阵不自在,来不及想太多,连忙接过宫人手中的清扫工具,将这一块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 直到这位王后不再多说什么,他连忙丢下手中的东西,匆匆逃走,临走前还不忘担忧地看君韶一眼,眼神复杂不已。 子冥刚一走,千凝就变了脸色,从方才的刁蛮变成了冷漠,她浅浅笑着,一步一步走到君韶身边。 “听说楼夙已经乱了,君上怎么还能这么气定神闲?” 君韶搁下手中的奏疏,一边整理好一边道:“楼夙再怎么乱,又与我君瓴何干?” “哼哼……”千凝不由冷笑,“君上这么说,可就太小瞧这件事情了,楼夙之前一直是大将军万俟禄和丞相巩能方掌权,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先太子,不仅要跟他们夺权,更有可能要夺位,这一次可不是闹着玩的了。” “是吗?”君韶俊眉轻挑,“那王后有什么想法?” 千凝想了想道:“这可是个结盟的好机会,君上何不从中挑选出一方作为盟友,出手助他一臂之力?” “唔……”君韶微微点头,似乎同意她的想法,突然,他眸色一冷,淡淡道:“这些,可是你两个月前带回来的那个女人,给你出的主意?” 第210章 碧仇姑娘神秘人 第210章 碧仇姑娘神秘人 千凝被他这看似平淡、却阴沉冷肃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阵不自在,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臣妾不知道君上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君上是聪明人,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玄机。” 说话间,她缓缓站起身来,“再说了,如今夜朝也是闹哄哄的一片,那夜明澜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明摆着是冲着中宫和东宫去的,若是这一次两宫同时被废,那最得力的人显然就是夜明澜……” 说到这里,她复又转身看着君韶,眼底闪过一丝诡魅之色,“君上若是与他联手,拿下夜朝便是轻而易举之事了。” 闻言,君韶的脸色微微一冷,盯着自己手中收起的奏疏看了片刻,突然轻轻一笑,站起身来。 “看来王后真的是收了个聪明又有野心的谋士,否则,以王后平日里素来不喜关心三朝之事的性子,今日怎的突然想起这些事了?” 他语气淡淡,一字一句都带着浓重的疑惑。 千凝似乎有些不安,她沉着脸色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话臣妾已经说了,该怎么做自然是要君上自己拿主意。时辰不早了,君上早些歇着吧,臣妾先告退了。” 说罢,转身欲要离去,却听得君韶轻轻喊了声:“千凝。”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身。 君韶又道:“方才子冥的话,你可听得清楚了?” 千凝轻轻一颤,想起刚才子冥说,夜子衿曾经嫁过温意川,所以,纵然她和温子然有感情,两人也不可能在一起,这毕竟是不伦。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恼火,霍地回身,目光凌厉地瞪着君韶,“你什么意思?” 君韶笑容淡淡,“没什么,孤王只是想要提醒你一声,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君韶!”千凝被他这番态度惹怒了,她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君韶,咬紧牙一字一句道:“君曜哥哥已经被你害死了,你为何还要拿他说事儿,不肯放过他?日后泉下相见,你当真有颜面与他相认?” “呵呵……”不想君韶竟轻轻笑开,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千凝,太息道:“千凝,你就这么肯定曜儿已经死了?你亲眼见到过他的尸体了?” 千凝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她当然没见到过,别说尸体,就连一丝一毫与他有关的消息她都找不到。 这么一想,她顿然抬头瞪着君韶,“你究竟想说什么?” 君韶缓缓道:“如果,曜儿没死呢?” “你说什么!”千凝身形微微一晃,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君韶的衣袖,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是说君曜哥哥他……他还活着?” 君韶摇摇头,“孤王只是说,如果。至于他是生是死,孤王便不得而知,孤王只是想要提醒王后一句,如今你是孤王的王后,不管当初你是因为何故而嫁给孤王的,但是嫁了就是嫁了,王后应该主要自己的言行,莫要给君瓴蒙羞。” “住口!”千凝脸色一沉,出声喝道,她恨恨地看着君韶,缓缓道:“那你可得好好活着,千万不要比我早死,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们整个君瓴,都变成地狱、炼狱!” 说罢,不等君韶再多说一字,她转身愤愤离去。 君韶并不阻拦,浅笑着目送她的身影渐渐消失,而后抬手招来一名黑衣暗卫。 “君上有何吩咐?” “从现在开始,你跟着王后,看她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些什么人,另外,好好查一查那个神秘女人的底。” 暗卫沉沉点了点头,应了声“是”,轻轻一个转身,消失不见。 君韶负手立于门前,静静看着千凝离开的方向,目光越渐沉冷。 千凝,孤王希望你能明白,如今你和整个千家之所以能这么安然无恙地活着,并非因为你是君瓴的王后,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你和曜儿之间的那一点牵连! 如果,她还是像前些年那样,只是时不时地给他整些小麻烦,甚至多次想要对他下毒或者刺杀,他都可以不在乎也不计较,毕竟在他眼中,她始终都还是个孩子,是个晚辈,是个为了君曜而可以不顾一切的性情中女子。 然而如今,她却开始渐渐地把心思转移到了朝政之上,那就是他所不能容了,仔细算来,正是在她带回那个神秘女子之后。 他倒是要查个明白,这个女人究竟什么来路、是什么人,为什么从她来了之后,千凝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和言行就没有停止过? 这一切,负气离去的千凝全都并不知晓,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君韶刚刚说过的话,他说:如果,曜儿没死呢?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魔咒,在她耳边不停地回响。 是了,是了!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当年宫变,身为东宫殿下的君曜在亲随的护送下明明已经出了云州,君韶不惜派出自己亲自训练出来的一批隐卫前去追杀,终是在君瓴边疆朔阳城追上了君曜一行人。 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晓,后来的人只知道,当他们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一片空寂,四下无人。 朔阳城外有一片不大不小的荒漠,而就在前一天夜里,朔阳城起了一阵沙尘暴,放眼望去,依稀可见风暴过境的痕迹。 随后,便有尸体渐渐显露了出来,越来越多,有君韶的隐卫,亦有君曜的亲随,有些人的尸体找到了,而有些人却消失无踪,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尸体被风沙掩埋至深,消失不见了。 消息传回云州,君韶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三天后,他入王宫,继位为君瓴的君上。 而那时,千凝一心以为君曜已经死在荒漠里,她恨君韶,恨不能杀了他,可是他是君,她根本没有杀他的机会和可能。 心灰意冷之时,她决定以死相殉,却在这时候传来让她入宫为后的旨意,她本不想嫁,一心求死,可是那个残冷无情的男人连死都不让她死。 他说,你若不嫁,我便灭你千家满门。 那么恶毒的一句话,他却能这么轻松地说来。 连自己的兄嫂和侄儿他都能下此狠手,更别说她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女子,所以她绝对相信他能说到做到,而为了整个千家,她终是不得不入宫为后。 这一来就是五年,这五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杀了他,可笑的是,他每次都是以那种了然的眼神看她,以那种长辈的态度对她,似乎,她所做的这一切在他眼中,都只是小孩子的闹剧。 而今天晚上,也是这五年来,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起君曜的事情。 难道,君曜当真还活着? 心里一阵烦躁不安,她不顾身后众人,快速奔走,路过王后寝宫常宁宫时,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回去,四下里瞥了一眼,而后直奔着常宁宫旁的怜星阁去了。 怜星阁的宫人一路跟着小声喊着,也没能拦得住她,碍于身份,宫人也不能伸手强行阻拦,眼看着她离正殿越来越近,只能尽量提高声音喊着:“王后,您慢些……” “嘭!”千凝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一甩手推开宫人,而后用力撞开了殿门,大步入内。 一抹暗色身影正跪坐在长案前,手中捧着一本古籍看着,听到这一阵响动,她不由抬头朝着这里看了一眼,而后起身行礼:“王后。” “碧仇姑娘,王后娘娘说有急事,来不及等奴婢通报……” “没事了,下去吧。”那碧仇姑娘挥了挥手,屏退众人。 待她们一走,千凝便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衣袖,皱眉道:“碧仇姑娘,你不是能掐会算未卜先知吗?那你告诉本宫,君曜究竟有没有死,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那碧仇姑娘着了一袭墨色袍子,浑身上下都被罩在其中,一方厚厚的面纱遮了面,丝毫看不到她的面容,独留一双厉眸在外,眼底尽是冰冷与凌厉。 “王后。”她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两步,挣脱了千凝,微微俯身,“小女不过普通之人,何来未卜先知之能?” 千凝却用力摇了摇头,“如果不是有过人之处,你怎么可能知道君瓴和夜朝那么多事情,冷玉又怎会将你带到这里?” 碧仇姑娘垂首淡淡道:“冷玉和王后救我一命,对我有恩,我自然是要竭尽所能帮助王后,可是我不能胡乱妄言,蒙骗王后,君曜殿下的生死我还要和冷玉细细一查,还望王后能静候些时日。” 千凝心中虽然着急,却也明白这件事急不得的道理,她努力平静下来,点了点头,“碧仇姑娘,你既是能身居千里之外而遥知夜朝之事,就必有过人之处,本宫相信你,你一定能替本宫找到君曜!” 说到这里,她深深吸了口气,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压低声音对碧仇姑娘道:“只要你能替本宫找到君曜,不管你有什么条件,本宫都会答应你。” “是吗?”碧仇姑娘眼角拂过一抹阴冷笑意,“什么都能答应吗?” 千凝重重点头,“没错。” “那,如果我让王后帮我杀一个人呢?” 千凝皱眉想了想,“什么人?” 碧仇姑娘冷了眸色,淡淡道:“夜朝玄王妃,雪衣。” 第211章 兄弟夜谈诚相待 第211章 兄弟夜谈诚相待 此时此刻的夜朝一如君瓴和楼夙,一丝都不安宁。 夜色深沉,狂风骤起。 南阳虽然不似北疆风沙很大,然梅雨之季时,也少不了这样的狂风骤雨。 一道浅色身影缓缓进了东宫,每走近一步,他的脚步便多沉重一分,如果可以,他宁愿这辈子都不来这里,不站这里,去质问那个与他有血脉至亲的兄弟。 可是为了另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又不能不来。 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如果不能问个明白,他这辈子都无法安宁。 想到这里,他已经缓缓停下的脚步又加快了些,大步跨入明德殿。 入眼的情景与他所料相差无几,四下里一片凄凉,几乎所有的宫人都已经被撤离,只剩下跟在夜亓晟身边很多年的一个小太监自行请命留下。 见到来人,小太监吃了一惊,慌张地去扶正跌坐在地上的夜亓晟,轻声道:“殿下,修……修王殿下来了。” 闻声,原本还一脸颓靡的夜亓晟神色一凛,瞥了一眼身边投在地上的影子,深吸一口气,对小太监道:“你先退下吧。” 小太监担忧地瞥了瞥夜华修,又看了看夜亓晟,无奈地退出门去。 直到听到“吱呀”的关门声,夜亓晟方才缓缓回过身,抬眼看了看一袭白梅色袍子的夜华修,骤然就轻笑一声,满是嘲讽之意。 这么多年,他始终都是这身装扮,与夜青玄截然相反,他们兄弟众人都知道,当年十一皇子夜华承葬身火海、大葬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穿过华丽明艳的衣衫,永远都是这般素淡的着装,倒是让人忍不住觉得,他根本就不属于这纷乱繁华的朝堂,而该是遗世独立的仙人。 “你来了。”夜亓晟的语气之中带着一种松懈,似乎他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他的到来。 夜华修低垂的双手微微收紧,轻轻喊道:“大哥。” 闻之,夜亓晟没由来的一愣,轻呵一声,“难得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大哥,可惜,我却没那个资格做你的大哥。” 说着,他扶着身边的桌椅,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身为长兄,这些年来我没能为你们做任何事,到头来,反倒成了害了自己亲兄弟的罪人。” 他笑得凄冷,笑意中满是自嘲,夜华修听来,连连皱眉。 “我只想问大哥一句,为什么?”他强忍着心底的悲恸,向着夜亓晟走近一步,“为什么要这么做?承儿还那么小,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婴孩,你们……如何下得了手?” 夜亓晟怔了怔,看着他努力强忍着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过了许久,他才轻声道:“对不起……” 闻这一声“对不起”,夜华修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十一弟已经去了,这件事是你和贤妃娘娘心头一道永远都无法抹去的伤口,就算我说再多、做再多,也是于事无补。”夜亓晟喃喃说着,眼眶泛红,“可是五弟,你我亲兄弟,有些话大哥不能不跟说,当年之事,大哥确实毫不知情,就在事情真相被掀出来的前一刻,大哥都一直以为十一弟的死是个意外……” 说着,顿了顿,他直直看向夜华修深沉的目光,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当年十一弟不过一岁,就算我想要害谁,也会是早已有所成的二弟与渐渐崭露头角的你和六弟,我又何苦要牵累年幼的十一弟?” 夜华修微微一惊,似是想到了什么,拧了眉道:“我知道,也相信这件事与大哥无关,可是……” “可是这件事毕竟是母后所为。”夜亓晟接过话替他说完,“后宫之中的争斗着实可怕,远胜前朝,然说到底,这些争斗又何尝不是为了前朝,为了那个万人敬仰的位子?” 夜华修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掉脑袋的话来,怔怔地看着他,“大哥……” 夜亓晟抬手,打断了他,“大哥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恨母后太心狠,太残忍,害了十一弟,却又不知该怎么面对我。” 夜华修没有出声,算是默认,见状,夜亓晟继续道:“如果换做任何一人,不等你们开口,我也会亲自前去杀了他,为十一弟报仇。可是五弟,那人是我母后,纵然她做了那么多错事坏事,身为人子,我还是不希望她出事,还是希望她能好好活着,纵然我知道这世间有因果轮回报应,也无法说出让她遭天谴报应、杀人偿命这样的话来。” 他转向夜华修,浓眉深锁,一脸挣扎神色,哽咽着道:“五弟,你能明白吗?” 夜华修沉默良久,而后轻轻点头,“我明白,一直以来,大哥待我们兄弟几人都很好,我也明白这皇家之中的亲情与寻常百姓不同,这些年来我一直游历在外不愿回京,并非没有原因,我不想面对这种尔虞我诈,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亲人相残,变为仇人。正因如此,当初我察觉六弟多番设计害我,我才会感觉如此悲哀。” 夜亓晟戚戚一笑,“大哥不是不知,若说起来,六弟就算害遍天下人,也绝不该伤害你,他也许不知道,若非是你在我和二弟面前替他挡着遮着拦着,又岂会容他安稳到今日?只怪我虽然一心想要保住这储君之位,却始终念着与他之间的那一份兄弟之情,没能尽快下手,说到底,我有今日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是五弟你……” 他停了一下,担忧地看了夜华修一眼,身为血脉相亲的亲兄弟,夜华修感觉得到他这一眼的担忧真真切切,不掺任何虚假,甚至担忧之中还带着一丝愧疚。 “也许你已经想到了,既然六弟早就知道这件事,却一直秘而不宣,直到有把握一击必杀,才对我和母后出手,也就是说,十一弟的死在他眼中根本就不是值得伤心难过之事,而是他可以用来对付我们的把柄,我只怕他处理了我和母后之后,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和二弟。” 夜华修心下咯噔一跳,清俊的眉已经拧成一团,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可是事实摆在面前,他却又不得不认。 “不瞒大哥,其实他在对你们动手的同时,就已经对二哥动手了。”他说着踱步走到窗前,目光投向北方,“二哥此番前往北疆,未带一兵一卒,前日传信回京给父皇,波洛城总兵齐才良已经叛变,险些伤了二嫂,好在二哥巧用布阵,揭出了齐才良叛变的阴谋,将真相告知了被蒙蔽的边疆各族,那些人倒也还算明是非,已经答应和二哥一起抗敌,以将功赎罪。” 夜亓晟不由变了脸色,“齐才良是六弟的人?” 夜华修没有出声,眼神却已然默认,见之,夜亓晟脸色一沉,“他竟然将手伸到了北疆!” “六弟的势力究竟到了哪里,眼下无人知晓,二哥的信中也并未道明这齐才良究竟是受何人指使,不过想来以父皇的聪明,就算不知道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夜华修的眼底始终有一抹阴沉之色难以散去。 开年到现在,不过半年时间,前前后后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让人一下子接受不过来,就好像很多事情都是早就已经谋划好了一般,只等着一个着火点被点燃,其余的事情便紧跟着全都一点一点蔓延开来,拦都拦不住。 “莫凉城,已经变样了。”他轻轻叹着,语气悲凉。 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夜亓晟有些落寞,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甚至,他连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未可知。 眼下夜舜虽然卧病在床,但神志还算清醒,每天坚持批阅奏疏,也会通过天策卫暗中做些事情。 若是夜舜一倒,那这京都…… “五弟。”沉默许久,他终于沉沉开口,“若我和母后出了什么事,你和二弟一定要小心,还有子衿,当初事发,她曾经向父皇为我和母后求情,六弟和贵妃都是精明细算之人,一定会记着这件事,我只怕……” 夜华修点点头,道:“大哥放心,四姐毕竟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没人敢轻易动她的。” 话虽如此,可他的心里并不踏实,夜子衿的脾气他们都知道,刁蛮却也直率,而且倔得可怕,没有人知道到时候她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 兄弟两人似乎想到了一处,不由担忧地相视一眼。 而后夜亓晟压低声音道:“二弟和子衿……”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意有所指地看着夜华修,夜华修想了想,凝眉道:“大哥是说,四姐待二哥很不一样。” 夜亓晟点头,“原本并没有异样,可是自从六年前二弟受伤回来之后,情况就慢慢有了改变,子衿对待二弟的态度也截然不同,就拿她对雪衣来说,我听闻二弟和雪衣成婚之前,子衿多次刁难雪衣,更在他们成婚前一夜将雪衣请到公主府,深谈许久。不过,子衿向来刁蛮惯了,倒是没人在意这件事,可是身为兄长,我却不能对这些事置若罔闻。” 说到这里,他定定地看了夜华修一眼,“也许,导致今天这种局面,变的不是子衿,而是二弟。” 夜华修心下微微一凛,低声惊呼:“大哥早就想到了?” 夜亓晟摇头,“只是近来有很多时间静下心来思考问题,才觉得很多事情越想越不对劲。” 夜华修颔首,“二哥的事情,我尚且拿不定主意,不过我想,应该和大哥所猜测的差不了多少。” 话说到这份上,兄弟两人已经全都心下了然了,长舒一口气,夜华修正想要离开,突然只见那个小太监匆匆跑来,一脸惊慌,来不及开口,便直直扑倒在殿前。 夜亓晟皱紧眉,喝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 小太监咽了口唾沫,伸手直指身后,颤巍巍道:“方才,方才奴才到门外去打听消息,结果听到清宁宫的水儿说……说皇后娘娘服毒了……” 第212章 扑朔迷离寻真相 第212章 扑朔迷离寻真相 亥时三刻,众人齐聚清宁宫。 原本看守东宫的守卫还想按照命令拦着夜亓晟,然一想起宁皇后乃是夜亓晟生母,如今宁皇后中毒,生死未卜,他们若是执意阻拦,难保夜亓晟不会做出过激之事。 加之还有修王爷从旁相劝,那些守卫一番思量之后,终还是放二人离去。 夜华修和夜亓晟赶到清宁宫时,寝殿内隐隐传出一阵轻轻的抽泣声,两人片刻不耽搁,大步冲入殿内,只见宁皇后着了一袭素色裙袍,已经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而一旁站着的是一脸慌张和焦躁的高义同,以及脸色苍白如雪、手足无措的月贤妃。 “母后!”一声轻呵,夜亓晟顾不得旁人,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抱起榻上的宁皇后在怀里,瞪大眼睛看着她,“母后你怎么了?母后!” 蓦地,他转身看向高义同,满脸沉肃,“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父皇呢?太医呢?” 一连串的问题紧跟着而来,就连一向深沉稳妥的高义同也有些慌了,他支支吾吾了两声,定了定神,道:“老奴已经派了人去请圣上和太医,相信很快就回来了……” 不等他话音落下,夜亓晟便紧接着问道:“无缘无故的,母后怎么会服毒?” “这……”高义同下意识地朝着月贤妃瞥了一眼,有些迟疑着欲言又止。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与月贤妃四目相对,夜亓晟心下一凛,似是猜到了什么,当即变了脸色,正想要再说什么,就听得门外有人轻声道:“皇上,您慢点……” 说话间,几道人影已经进了门来,夜舜走在最前面,一脸沉肃和担忧之色,大步上前来,看到眼前情形,不由微微一怔,继而盯着夜亓晟怀里一动不动的宁皇后,微微眯起眼睛,浑身上下渐渐凝起一股寒意。 “皇后娘娘!”紧跟在夜舜身后进门来的是苏贵妃,她一见到眼前景象,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惊呼一声,“这……晟儿,这是怎么回事?娘娘她好端端的怎会……” 夜亓晟陡然一记冷眼扫来,对于她的这般假慈悲很是不屑,只是眼下他根本没有心思去与她计较,冷冷道:“还请贵妃娘娘挪步,先让太医给母后诊治。” 闻言,苏贵妃不由回身望去,正好看到两位太医急匆匆地赶来,站在她和夜舜身后,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既然夜亓晟已经开口了,两人便只好绕到榻旁,硬着头皮上前检查。 突然,两人似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相视一眼,额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冒了出来。 “皇、皇上,太子殿下……可否有劳外厅稍后?” 夜舜目光深沉地看了宁皇后一眼,终是一言不发,转身大步出了门去,临走之前还不忘看了高义同和月贤妃一眼。 几人会意,纷纷跟在他身后一道出了门,走到外厅。 “高义同。”几人刚刚站定,就听夜舜沉声喝道:“把你知道的、看到的,都给朕老老实实地说一遍。” 高义同浑身颤抖,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回皇上,老奴今晚奉命前来请皇后娘娘到万寿殿,不想进了娘娘寝宫之后,听到一阵奇怪的哭声,这连忙进屋来一看,皇后娘娘她……她已经倒地不起……” 幽冷的目光从月贤妃身上一扫而过,夜舜继续问道:“当时有谁在场?” 高义同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他。 月贤妃却是再也按捺不住,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臣妾在……” 几道目光几乎是同时朝她看来,沉沉落在她身上,神色各异。 不等夜舜和夜亓晟开口,苏贵妃便皱紧眉抢先道:“贤妃妹妹,你……你这又是何苦?” 月贤妃脸色没由来得一沉,回望她,“贵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苏贵妃轻轻咬着头,一脸悲痛之色,“贤妃妹妹,你实在是糊涂呀,就算当年害死死承儿的人是皇后娘娘,就算你想要为承儿报仇,也不能用这种法子逼死皇后娘娘啊!” “我……”月贤妃神色一惊,连忙向夜舜看去,只见夜舜脸上闪过一丝沉冷,看向月贤妃时的眼神也变了样,带了一丝疑惑。 月贤妃连连摇头,“贵妃娘娘怕是误会了……” “再说了,皇后娘娘既已承认了自己的过错,皇上自会有所定夺,不会让贤妃娘娘和承儿受冤,而今你却这般鲁莽,做出这种事情,你教皇上的心如何能安?”说到这里,苏贵妃竟是红了眼睛,她回身看了一眼寝殿的门,连连无奈叹息着,不知情的人还当她和宁皇后之间有多深的交情。 然而,可笑的是,此番将当年夜华承之死的真相挖出来的人,不正也是她和夜明澜吗? 心下了然如夜舜,似乎有些不耐心苏贵妃的哭哭啼啼和喋喋不休,蓦地一记冷眼扫来,“时辰不早了,贵妃先回去歇着吧,这件事朕自会处理妥当。” 苏贵妃没想到夜舜会是这种态度,微微有些惊讶,然毕竟是在深宫之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苏贵妃,只一个低头拭泪的瞬间,便将一切情绪都梳理妥当。 用力点点头,她对着夜舜行了一礼,“既如此,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停脚步,回身看了一眼,神色诡谲,看得月贤妃心里一慌,身形微微一晃。 “母妃!”夜华修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正想要说什么,月贤妃却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手背,示意他不要出声。 “皇上……”稍稍沉吟片刻,她转向夜舜,轻声道:“皇后娘娘服毒这件事,怕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臣妾……” 话未说完,里面的两名太医缓缓走了出来,不等两人开口,只是看着他们这神色,夜舜便已然明白了什么。 “扑通”一声,两人齐齐跪在地上,对着夜舜和夜亓晟行了一记大礼,而后伏在地上,沧然道:“皇上,皇后娘娘所中之毒乃是剧毒无比的鸩毒,毒性之猛烈、药效之迅速,皆非一般毒药所能及,若是能赶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及时解毒,兴许还有救,可是娘娘这……” 两人没有把话说完,其意思却已经再明白不过。 从清宁宫到万寿殿来回就不止一炷香的时间,而到太医署来回就更加远些,显然,宁皇后已经错过了可解毒挽救的时机。 夜亓晟定定地看了众人半晌,突然发疯一般地冲进寝殿内,随后便传来他撕心裂肺的痛呼,那一声声的“母后”,犹如一根根针扎在殿外众人的心上。 蓦地,夜舜神色一冷,狠狠一甩衣袖,看也不看月贤妃和夜华修一眼,大步离去,月贤妃见状,来不及多想,连忙跟了上去,夜华修不放心,只能也跟着去。 然,刚刚到了万寿殿外,夜华修便被拦住,高义同一脸为难道:“修王殿下还请殿外稍后,圣上有些话想要单独与贤妃娘娘谈谈。” 不用多想也知道是什么事,夜华修心里又着急又担忧,宁皇后的死对夜舜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不管怎样,她毕竟是夜舜的发妻,夜舜尚未登位称帝之时,宁皇后就已经嫁给了他,当年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曾是莫凉城内传遍大街小巷的一段佳话。 正因如此,这些年来,宁皇后在宫中做了不少的小动作,夜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只要无伤大雅,他绝不会轻易地责备宁皇后。 而今,就在他千思万虑,琢磨着该怎样处理宁皇后害死夜华承这件事时,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皇上,事情不是像你所看到的那样,这件事……” “朕只问你一句,你为何不阻拦?”夜舜皱紧眉,冷眼看着月贤妃,“朕的贤妃本是个善良无争的好女子,可是现在你却……” 他长长舒了口气,一字一句道:“朕知道,皇后害了承儿,你心里怨恨她,承儿也是朕的儿子,朕也心疼,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朕也恨会狠狠处置皇后,杀也好罚也好,朕自会给你们母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到这里,夜舜的脸上难得露出这般绝望而又悲痛的表情,“可是如今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什么!皇后死了,你就能开心了吗,就能换回承儿的命吗?” 月贤妃心中万般无奈,她连连摇头,想要解释什么,然而夜舜却似乎根本不想听她解释。 “皇后是对不起你,可她既是愿意服毒自尽以死谢罪,便是已经幡然醒悟了,你为何……为何不拦下她?”夜舜一步步逼近月贤妃,“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不过一念之间,就是一条人命,朕本以为你是这后宫之中最善良之人,可是现在朕觉得……朕错了!” “皇上!”月贤妃突然感觉到一股不安袭上心头,她低呼一声,差点就要对着夜舜跪了下去。 却见夜舜挥了挥手,冷冷道:“你先回去吧,朕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皇……” “走!” 最后一声努力压抑着怒气的悲愤的怒喝,让月贤妃一怔,而后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眼泪,缓缓地一步步出了门。 一见到她,夜华修便连忙大步迎了上去,扶住她问道:“母妃,怎么样了?” 月贤妃一脸失魂落魄,轻轻呢喃道:“他不相信我,根本就不相信我们……” 说着,她突然哽咽一声,带着哭腔道:“修儿,母妃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夜华修伸手握住她发抖的手,回身看了一眼殿门紧闭的万寿殿,没有多想多停留,而是扶着月贤妃快步回了庄福宫。 直到月贤妃的情绪稍稍平稳了些,他方才拧着眉问道:“母妃,今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月贤妃捧着杯盏的手还是忍不住轻轻抖动,轻声道:“晚上,你从庄福宫离开去找太子之后,我便去了清宁宫见皇后,想要问明白,当年她究竟为何要害我的承儿……” 第213章 一念之差不复还 第213章 一念之差不复还 一个多时辰前,天色已经暗淡,宫灯高高挑起,昏黄的灯光将整个清宁宫照得透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见来人是贤妃,那些守卫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放她进去了。 甫一走进殿内,一股清淡的香味儿便迎面扑鼻而来,月贤妃没由来地愣了一下,走进门内站定脚,轻呵一声,道:“听闻皇后娘娘向来不喜香,不仅自己不焚香,甚至连燃了香的地方都很少踏足,而今,竟是主动在寝殿之内焚了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诧异。” 听出她话语之中的一丝嘲讽之意,宁皇后倒也不生气,只是微微弯了嘴角无奈一笑,“人最善变,尤其是在经历生死之后。” 月贤妃凝了凝眉,细细闻了闻,如果她没有猜错,这屋子里焚的该是檀香。 一直以来,檀香都为佛家所尊崇,称为栴檀,而今一向不喜焚香的宁皇后竟是在自己的寝殿之中焚了檀香,其意已经再明了不过。 “皇后娘娘这是要一心礼佛了吗?”月贤妃似乎在努力压抑着渐渐涌上心头的悲恸,“却为何,在所有的事情发生之前,娘娘没有想到这一点,没有阻止那些本不该发生的悲剧?” 闻言,宁皇后手中缓缓转动着的念珠突然一顿,睁开眼睛回过身来看着月贤妃,微微一笑,“你终于来了。” 这语气带着一丝释然,似乎因为月贤妃的出现,很多压在心底的负担突然一下子释放了出来。 就如同夜亓晟看到夜华修那样。 “看来皇后娘娘已经等了妹妹许久了。”月贤妃深吸一口气,款步走上前,“那娘娘可否告知,为何?” “为何……”宁皇后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尽管她故作坦然,可是脸上还是有一抹遮掩不住的悲沧,“我也很想问,这是为何,为何会弄成如今这局面。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一念之差,没有做出那个愚蠢的决定,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她说着戚戚一笑,走到月贤妃对面站定,似乎是挣扎、酝酿了好一番,方才沉声道:“有些话,我知道我现在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但是我还是要说,就当是为了恕罪也罢,为求心安也罢。” 狠狠皱了皱眉,月贤妃也下意识地严肃起来,低声问道:“什么话?” “十一年前,暗中下令放火烧死承儿的人,确实是我。”她顿了顿,一瞬不瞬地看着月贤妃瞬间变得怨恨而悲愤的表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可是当年,最先想到要以伤害承儿来重伤你、削弱你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并嫁祸给我从而一箭双雕的人,是苏贵妃。” 月贤妃骤然一惊,瞪大眼睛看着宁皇后,此时此刻,她已然分不清宁皇后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宁皇后继续道:“想来你也知道,这些年我和苏贵妃在彼此宫中安置的眼线可说是多不胜数,其中因此而丧命的人有八九成,尽管如此,我们还是都没有放手,总想着能抓到一点线索和把柄,就算牺牲几条人命也没什么。 十一年前,承儿刚满一岁,我在凤寰宫的人传来消息,苏贵妃因为圣上太过疼爱承儿而大动肝火,已经设计好要除掉承儿,并乘机嫁祸到我身上,如此即可打击你,又可将我拖下水,可谓一箭双雕。只可惜,她没想到这件事会被我察觉。 当时我一直在犹豫,我在想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而你又会不会相信。我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应该让你知道真相,至于你信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安心,可是……可是我没想到……” 说到这里,她突然哽咽了一下,眼里有泪水在闪,“正当我想要去把这件事告诉你的时候,我却又听到了另一个消息——”她侧身,直勾勾地看着月贤妃,一字一句道:“圣上竟然说,承儿面呈帝王相,很有可能会继承大统!” 月贤妃浑身一颤,向后踉跄了两步,伸手扶住桌角站稳,她一脸惶然地看着宁皇后,“你……你知道这件事?” “我当然知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突然决定隐瞒苏贵妃要害承儿的消息,更不会因此想到去伤害承儿。”说着,她凄笑一声,眼泪顺颊而下,“我……我真的不想伤害承儿,他那么小,那么可爱,可是身为一个母亲,为了保护晟儿,我也是别无他法,圣上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明白,难保未来有一天,他会不会为了扶承儿上位而废了我的晟儿。你我都知道,在这深宫之中,只能不停地往上爬,千万不可以往下掉,往往,你不是因为掉下来摔死了,而是被那下面的那些早已等着你掉下来的人撕得粉碎!”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两行清泪正好滑过嘴角,一股咸涩入口化开,往事历历在目,心口犹如刀绞。 月贤妃已然怔住,呆呆地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良久,她突然轻笑一声,继而眼泪喷涌而出,“就因为这一句话,就给我的承儿招来了杀身之祸,呵呵……” 突然,她笑声一顿,定定地看着宁皇后,“那皇后娘娘可知圣上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圣上他说,如今咱么夜氏一族也算是人丁兴旺了,皇子个个都很出色很争气,以太子晟儿为首,到幺儿承儿,个个都是气宇不凡,有王侯将相之气,日后我夜朝在他们兄弟几人的共同努力下,定会愈加繁荣昌盛,而晟儿,便是领着他们向前走的那个人。” 闻言,宁皇后不由怔住,“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月贤妃轻轻摇头,无声落泪,“事已至此,我骗你还有何用?承儿已经死了,现在就算我杀了你,杀了所有人,也不可能再换回承儿的命了……” 说到这里,她顺着桌角缓缓滑倒在地上,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宁皇后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然看到月贤妃那悲痛欲绝的表情,终究又将到了嘴边的所有话都收了回去。 两人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静静地沉默许久,漆黑的夜里只能隐隐听到月贤妃的哭声。 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月贤妃的哭声渐止,宁皇后方才沉沉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十一年前,我压了一件事在心底,终酿成大祸,十一年后,对于另外一件事,也许我该告诉你,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但至少我们应该抱着那最后一丝希望,再试一试。” 好无厘头的奇怪话语让月贤妃刚刚沉下去的心又浮了起来,她骤然站起身来走到宁皇后面前,凝眉问道:“什么事?” 宁皇后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当年,我派去放火的那个姑姑,在起了大火之后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我找了她许久,一直都没有找到,连尸首也没有,所以我在想,她会不会是出了宫去。” 月贤妃疑惑地听着,摇摇头道:“那又如何?” “那个姑姑的无缘无故消失,让我心里很不安,所以我派人仔细查了这件事,发现修王对这件事一直都很怀疑,他坚信承儿没死,因为在那具婴孩的尸骨上和火烧的寝殿内,根本就没有发现承儿一直戴着的那颗菩提子。” 闻及“菩提子”,月贤妃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陡然一惊,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宁皇后继续道:“我可以肯定的是,承儿的棺中确实没有那颗菩提子,被烧过的寝殿四周也都派人仔仔细细找过了,根本没有,加之那个姑姑失踪,我忍不住怀疑,会不会承儿根本没死,而是被这位姑姑带走了,毕竟当年,这位姑姑也很喜欢承儿,不忍对承儿下手。 自那以后,我就派人悄悄出宫寻找那位姑姑的下落,找了整整一年,终于在一个小村里发现她的踪迹,彼时她的身边带着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可惜她发现了有人跟踪她,没过两天便趁夜逃走了,可越是如此,我越是肯定她就是我要找的人,那个孩子很有可能就是承儿。” “当真如此?”方才还心灰意冷、痛不欲生的月贤妃闻言,像是看到了一抹希望,两眼又亮了起来,她上前一把抓住宁皇后的衣袖,颤抖道:“这么说来,承儿当真可能还活着?” 宁皇后叹息道:“我现在只能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至于承儿的生死,我真的没办法很肯定地告诉你。” 说话间,她抽身走到桌案前,抽出一张画像交到月贤妃手中,“这是那位姑姑的画像,虽然是十多年前的,不过她失踪时已经年逾三十,相信容貌不会改变太多,但愿,能帮到你。” 颤巍巍地接过画像在手,月贤妃仔细看了看,这个人她有些印象,当年确实是宁皇后身边的心腹之一,细细一想,好像确实是在十来年前,突然就不见她的踪影。 想到这里,她的心底不由渐渐升起一丝希望,正要对宁皇后说什么,却见她已经走到桌前,端起一杯酒盏在手,神色沧然。 “皇后娘娘!”月贤妃顿然一惊,伸手拦下她,“你这是做什么?” 宁皇后看了看手中的酒盏,淡淡道:“如今我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也该是时候为我曾经犯下的罪过赎罪了。” 说罢,端起杯盏就要仰头饮下。 第214章 皇后娘娘殒命去 第214章 皇后娘娘殒命去 “皇后娘娘!”月贤妃骤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宁皇后的手臂,另一只手夺下了她手中的杯盏,而后凝眉紧紧盯着宁皇后看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宁皇后面色灰沉,无奈一笑,“是我害得承儿生死未卜,害得你们母子分别,从你从苏贵妃口中得知这件事的那一刻,就恨不能杀了我吧。” 月贤妃毫不犹豫地点头,正色道:“没错,当我得知当年那场大火是你放的,承儿是你害的,我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抽筋剔骨啖肉喝血,可是我不能,如果我这么做了,便与恶人无异。” 闻言,宁皇后不由轻笑一声,摇头道:“贤妃,你太善良了,想要狠心却又狠不起来,你可知道,正是这样,才那么容易被别人利用。” “我知道苏贵妃在利用我,她以为她帮我找到害了承儿的凶手,我就会感激她,就会帮着她,助纣为虐。”月贤妃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酒盏,一脸悲色,“可是她却忘了,这些年来我是过过来的,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却找不到那个纵火的凶手,内心又是有多痛苦,而她,明明就知道是谁,却一直隐而不说,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我痛不欲生,时不时地还要拿承儿的死还刺痛我,直到如今,她觉得自己有把握有胜算,才将这件事抖露出来,当做她用来对付你的手段。”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抬眼看宁皇后,只见宁皇后神情复杂,欲言又止地看着月贤妃。 “皇后娘娘想跟臣妾说什么?” 宁皇后深吸一口气,想了想道:“其实我知道,要让你原谅我,根本不可能,不管承儿是生是死,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今事情闹到这一步,只怕圣上也早已对我寒了心,纵然他不杀我,我在这深宫之中也再无立足之地,只会在后来受尽侮辱和苦楚死去,与其如此,倒不如我自行了断。” 月贤妃隽眉一皱,沉声道:“皇后娘娘,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是,我是没办法原谅你的所作所为,可是同为一个母亲,我也能明白你的苦衷,现在既然承儿还有生还的可能,那就请皇后娘娘先留着这条命,等着看看,看看我能不能安然找回承儿,若是到最后发现承儿已死,那皇后娘娘再以命相抵也不迟,若是……” 她突然狠狠哽咽了一下,红了眼睛,“若是天佑我儿,能让承儿活着回来,那也算是皇后娘娘的一点恩德,是娘娘指路,让我找到了承儿……” 紧紧闭上眼睛,眼泪顺颊而下,宁皇后看着她那恍然不安、毫无准备的模样,心里一阵抽痛。 “贤妃……”想到自己和夜亓晟现在的处境,宁皇后也没由来地跟着红了眼睛,她迟疑着伸手扶住月贤妃,想了想道:“有句话,你一定要记住,在没有找到承儿、确定他还活着之前,这件事除了修王之外,万不能告诉任何人,以免惹来不必要的祸乱。” 月贤妃微微一愣,“那……也不能告诉圣上吗?若是他知道当年这件事的真相,也许……” “不必。”宁皇后却断然摇了摇头,脸色渐渐变得坦然平静,轻柔一笑,“既然已经做了,就没必要再找那么多的理由和借口,眼下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承儿还安然活着,还有……还有我的晟儿可以逃过这一劫,至于以后的事,想不到也不愿去想,罢了就罢了。” “皇后娘娘……”月贤妃突然被她这看淡生死的语气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叹了口气,垂首沉默。 她是同情宁皇后的,可是却始终抹不掉心底那一丝怨恨,所以违心的话她现在说不出口,就算说了,宁皇后也不会相信,既如此,倒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好。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宁皇后浅笑道:“你放心,我现在死不了,我还要等着你找回承儿,还要亲眼看着承儿回到宫中,看着你们母子团聚。” 而后,她长长舒了口气,缓步走到佛案前跪下,拿起念珠合掌道:“而今后,我便能安心向佛,一心礼佛,为你们母子三人、为晟儿祈福,祈求你们一生平平安安,再无灾难。” 闻言,月贤妃心下一阵波动,她强压住激动不安的情绪,轻轻点了点头,“好,臣妾记下娘娘的话了。” 说罢,她对着宁皇后的背影微微行了一礼,转身悄悄退到殿外。 刚刚出门,守在殿门外的小宫女水儿便迎了上来,一脸担忧地问道:“贤妃娘娘,皇后娘娘她……” “皇后娘娘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你多注意着点,照顾好她。”月贤妃接过话,缓缓说着。 听她这么一说,水儿一直半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连连点头,“贤妃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皇后娘娘。” “嗯。”最后回身看了一眼殿门,月贤妃轻声道:“时辰不早了,快进去伺候皇后娘娘休息吧。” 水儿回过神来,连连应声,“贤妃娘娘慢走,奴婢先进去了。”说罢,一溜烟地跑进殿内。 月贤妃长长舒了口气,像是除掉了一块压在胸口的大石头,抬脚正要离开。 突然只听得殿内传来水儿的惊呼声:“皇后娘娘!” 月贤妃心头一凛,来不及多想,立刻回身折回殿内,刚一走进里面就被眼前的情形吓得一愣,宁皇后侧倒在榻上,一只手臂顺着床沿垂下,双目紧闭,嘴角有一丝血迹。 而就在她进门的刹那,正好看到一只酒盏从宁皇后手中滑落,摔落在地上,再看桌子上已经没有来那只酒盏的身影。 如此看来,宁皇后这是……这是服毒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不是明明已经说好了要等着看承儿回来的吗?为什么这刚一转身,便又突然服毒自尽? 水儿紧紧抱着已经失去知觉的宁皇后,哭得梨花带雨,就在几人不知所措之时,只听门外有人喊道:“这清宁宫的宫人怎的如此不守规矩,都跑哪里去……” 说话间,那人已经进了门来,所有的声音都在看到宁皇后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被堵了回去。 高义同感觉一下子蒙住了,看了看水儿又看了看一旁脸色苍白、神色慌张的月贤妃,突然厉声喝道:“来人!” 闻声,跟随他一起来的人连忙进殿,高义同对他们喝道:“速速前去禀告圣上!”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迅速跑开。 高义同又对水儿道:“哭什么哭,皇后娘娘生死未卜,还不尽快去传太医!” 水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来不及多想,转身一路小跑朝着太医署的方向去了。 前往太医署的路,便要路过东宫。 彼时,夜亓晟和夜华修在殿内谈话,夜亓晟宫里的那个小太监不便在那里多留,索性溜达到了东宫门口,听到一阵说话声和哭泣声,便上前一看,正好看到摔倒在地的水儿。 因着水儿是宁皇后身边的人,两人也还算熟识,见她摔在地上哭得那般凄惨,小太监忍不住上前问道:“水儿,你这是怎么了?这大半夜的,急匆匆地去哪呢?” 一见到他,水儿不由哭的更凶,哽咽着道:“皇后,皇后娘娘她……她服毒了……” 说到这里,月贤妃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扶着木椅缓缓坐了下来,一脸灰色,“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没想到皇后娘娘的那一杯毒酒竟然是鸩毒,看来她从一开始就铁了心以死谢罪。” 夜华修神色凝重至极,眼底还有遮掩不住的惊惶之色,“这么说来,十一弟……当真有可能还活着。” 月贤妃忍着眼泪问道:“修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夜华修颔首默认,“我一直都在怀疑,因为当年我找遍被烧的寝宫,始终没能找到那颗菩提子,所以一直以来我总觉得十一弟很有可能还活着,如今,按照皇后娘娘的话来推断的话,十一弟还活着的希望很大,母妃放心,明天一早儿臣便派人照着画像去找人,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十一弟找回来!” “真的……找得到吗?”这番情况的突变对于月贤妃来说,是喜也是忧,喜的是,夜华承可能真的还活着,忧的是,万一最后只是空欢喜一场,她还要再承受一次失去儿子的痛。 正也因此,她现在心里反倒没了底。 夜华修看出她的心思,上前扶住她的双肩,轻声安慰,“放心吧,儿臣一定竭尽所能,一定会找到十一弟。” 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俊眉一拧,轻声道:“不对!” 还以为他说的是夜华承的事情,月贤妃心头一紧,连忙抓住他的衣袖问道:“怎么了?” 夜华修皱了皱眉,道:“皇后娘娘的死……不对劲……” 说着,他把刚刚走进宁皇后寝殿时的情景仔细想了一遍,总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蓦地,他脸色一沉,握住月贤妃的手问道:“母妃,皇后娘娘只怕不是自尽身亡,而是……被杀!” 第215章 奈何天不遂人愿 第215章 奈何天不遂人愿 “你说什么?”月贤妃大吃一惊,显然不敢相信,她摇了摇头,想要站起身来,却感觉到浑身一阵酸软无力。 想来今天晚上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已经受了太多惊吓。 夜华修沉着脸色一字一句道:“母妃你想,皇后娘娘原本有心服毒自尽,被你拦下了,你们已经把话说得那么开,而她也说了想要等着看我们找回十一弟,这种时候,皇后娘娘她绝对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心想要看到十一弟还活着,既如此,又为何在母妃刚一离开的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 说着,他抬眼瞥了瞥一旁大开的窗子。 夏夜,夜风透过窗子吹进来,带着一阵舒舒凉凉的感觉。 夜华修眸色骤然一亮,低喝道:“窗子!” 月贤妃不由问道:“窗子怎么了?” 夜华修道:“如果儿臣没记错的话,皇后娘娘近来潜心礼佛,不想受外界干扰,为此,她的寝殿终日门窗紧闭,从外面根本窥不得殿内丝毫。” 月贤妃轻轻点了点头,“自从这次事发之后,皇后娘娘就将自己关在殿内,几乎不出门……” 突然,她像是也想到了什么,愕然地看着夜华修,“你的意思是……” “我们赶到的时候,窗子明明是开着的。” 说到这里,母子二人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宁皇后她……很有可能是被别人毒杀的,然,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这个人明明就是有心故意要嫁祸给月贤妃,所以他一定是一早就知道月贤妃今天晚上回去找宁皇后。 换言之,这个人很有可能一直就潜伏在宁皇后的寝殿附近,观察着寝殿的一举一动,只等着月贤妃起身出了殿门,那人便从后窗潜进殿内,将宁皇后杀害,然后做成自杀的模样。 这样一来,不管月贤妃后来回不回殿内,宁皇后因她而死的这个罪名她是摆脱不了了,说轻点,宁皇后害死了夜华承,月贤妃前往质问,而使得宁皇后畏罪自杀;说重了,只怕还会有人以为是月贤妃因为对宁皇后心生怨恨而杀人! 幕后的这个凶手实在是太过歹毒,精心谋划了这一出,一箭双雕,杀了宁皇后,又把月贤妃和月家拉下了水! 而思来想去,有能力这么做、又有借口这么做的人,就只有那母子二人—— “畜生!”一向温柔娴淑的月贤妃终是忍不住心中的燥怒,怒骂一声,眼泪狂涌而出。 纵然她对宁皇后心有芥蒂,然事已至此,宁皇后毕竟也已经在尽力想办法帮助她找回夜华承,而且,为了保护夜华承这个秘密,她宁愿被众人、被夜舜误解,也不愿将这件事的真相说出来,想来也是诚心悔过。 如若夜华承真的还活着,那他们又何必还这么紧咬着她恨着不放? 只是如今,就算找回夜华承,宁皇后她也看不到了。 想到这里,原本就一心悲楚的月贤妃不由更加难过,泪如雨下。 夜华修心里明白月贤妃此番情绪爆发的原因,从宁皇后告知夜华承的消息,到宁皇后之死,再到夜舜的冷言相斥…… 一夜之间发生这样翻天覆地之变,她的心情又怎会平静? 十一弟…… 夜华修暗暗握紧了拳,除了宁皇后留下的那位姑姑的画像之外,唯一的线索便是当年夜华承身上带着的那枚菩提子了。 可偏偏,用这两样东西来寻人都是犹如大海捞针,他究竟要到哪里去找他的十一弟? 许是因为近来宁皇后的事情揭发之后,就一直没有休息好,加之前一天受了太重的打击,身心受创,接二连三的事情让月贤妃终于支撑不住,在宁皇后出事的第二天病倒了。 夜华修将寻找夜华承的事儿交给亲信去查,自己则寸步不离地守在月贤妃身边。 一大早,刚刚给月贤妃喂了药,门外便传来消息,月涵月大人到了。 甫一进门,月涵顾不得给行礼,便连忙上前看了看月贤妃的情况,直到确定她是因为操劳过度、休息不好所致,这才放了心。 “娘娘,你……你让为兄怎么说你好呢?”月涵一脸无奈,看着月贤妃连连叹息。 夜华修出声问道:“舅舅不是在早朝吗?” 月涵沉着脸色道:“宫里出了这些事,圣上哪里还有心思早朝?一大早只简单交代了两句,便早早退朝了。” 说着,他又朝着轻纱帘后的月贤妃瞥了一眼,“承儿的事情为兄已经知道了,知道你心中对皇后娘娘有恨,可是……” 他连连摇头摊手,“可纵然你再怎么恨她,她毕竟是皇后娘娘,她犯了错,那也有圣上决断,你怎么能……怎么能半夜去见皇后娘娘,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哥哥,我……”月贤妃想要解释什么,可是这一开口,一股凉气便窜入体内,惹得她又一阵咳嗽。 “舅舅……”夜华修心疼月贤妃,上前扶住她,转身对月涵道:“舅舅,这件事另有隐情,绝非表面上所看到以及外人所传的那般,晚些时候我再与舅舅解释。接下来一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发生,眼下先让母妃养好身体才是。” 闻言,月涵一边叹息一边点头,“舅舅怎会不明白?我们毕竟是亲兄妹,我还不了解她吗?只是,我了解,别人未见得能了解,你可知现在外面都传成了什么样儿了?” 夜华修垂首,没有出声,心里却了然。 月涵又道:“如今皇后娘娘已去,圣上伤心不已,太子殿下必然也是悲伤万分,可是我们却不能沉浸在这种痛苦之中,我们没能保住皇后娘娘,一定要保住太子殿下才是。” 夜华修连连点头,月贤妃也面露赞同之意,“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事已至此,于太子而言,我便是害死他母亲的凶手,我们……我们有责任要保护好太子,否则日后底下相见,我当真是没有颜面去见皇后娘娘……” 听出她嗓音里的哽咽,月涵连忙上前扶住她,“好了……好在太子殿下还在,一切都不算晚,如果我们能护太子殿下周全,也算是对得起皇后娘娘了。” 说罢,三人相视一眼,用力点了点头。 然这世间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很多时候都是天不遂人愿—— 入夜之后的夜朝皇宫冷清沉寂,很是诡异,亥时一过,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入睡。 月贤妃好不容易从噩梦中惊醒又睡去,夜华修一脸疲惫之色,仔细吩咐了宫人一番,这才起身准备离去。 不想,他刚刚走到殿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奔跑声和疾呼声,庄福宫的守卫也在此时急匆匆进了门来,对着夜华修欲要行礼。 “免了!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闹哄哄的?” 领头那人一脸严肃,沉声道:“回殿下,东……东宫太子殿下那边出事了……” 一听是有关夜亓晟,夜华修没由来地心头一凛,上前一步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人道:“太子殿下刚刚抢走了皇后娘娘的遗体,回了东宫之后就把宫门紧锁了,不让任何人靠近。” 夜华修大吃一惊,“太子妃他们呢?” “已经被太子殿下赶出来了,殿下把东宫里所有人都赶了出来,独留他一人带着皇后娘娘的遗体留在里面。” 听到这里,夜华修再也稳不住,抬脚就朝着门外走去,边走边问道:“通知父皇了吗?” “刚一事发,便有人前去通知圣上,只是圣上身体略有不适,恐不能迅速前往。” 眼下整个皇宫之内,除了太子夜亓晟,便是五皇子夜华修的身份地位最高了,夜舜若是因为身体不适而不便前往,那就只有夜华修前去处理此事。 这么想着,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心中思绪万千,所想的事越多便越担忧,只愿夜亓晟不要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只愿他能赶得上去救他。 脚步越来越快,到后来竟是忍不住提气运功,疾掠而去。 饶是如此,他还是晚了一步。 尚未赶到东宫外,远远的便看到东宫的上空一片火光冲天,照亮了半个皇宫,四下里皆是惊慌的叫喊声和哀嚎声。 “大哥!”夜华修低呼一声,足下一点掠了过去,身边随从纷纷跟上,待到了东宫门前停下,夜华修一扬手拦了众人的行礼,厉声喝道:“怎么还不开门?” 一名太监颤巍巍道:“回修王殿下,咱们……咱们没有钥匙,钥匙已经全都给太子殿下拿走了,而且里面也被太子殿下死死堵住了,咱们根本进不去呀……” 夜华修却根本没有心思听他说这些,提气跃上围墙瞥了一眼,只见东宫内的火势蔓延得十分厉害,而且烧得很旺,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他努起鼻子仔细闻了闻,骤然变了脸色,这是酒和油的味道。 难道,夜亓晟从决定要火烧东宫开始,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些助燃的东西?他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放这一把火的! 第216章 东宫大火终殒命 第216章 东宫大火终殒命 “大哥!”门内的火势大得可怕,莫说普通宫人根本不可能进去灭火,就算进去了,也未见得能将这大火熄灭。 四处都不见夜亓晟的身影,夜华修强忍着一阵阵随风袭来的热浪,转身对着门前的人喝道:“既然没办法正常打开门,那就撞门!” 闻言,众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有人张罗着撞门的事。 夜华修等不及他们,不顾众人的惊呼和反对,朝着东宫内扫了一圈,蓦地纵身跃下围墙,进了院内。 门外众人传来一声惊呼,人群后方有人喊了一声“修儿”,嗓音凄冽悲沧,众人回身望去,只见月贤妃在宫人的搀扶下快步走来,正好看到夜华修跃下围墙的那一幕。 “大哥!”夜华修一边朝着明德殿掠去一边喊着夜亓晟,突然只听前方传来一声轻轻的“五弟”。 循声望去,只见夜亓晟一袭白色袍子,落落立于明德殿屋顶,一瞬不瞬地看着在对面的屋顶落下的夜华修,“你怎么进来了?” 夜华修深深吸气,焦急道:“大哥,这里火势太大了,来不及解释这些,你快跟我出去,有什么事等出去了慢慢说……” “五弟。”夜亓晟凄凄笑着,摇了摇头,“大哥已经出不去了,大哥这辈子就只能困在这里了。你跟大哥不一样,你快回去吧。” “大哥……” “你若还认我是你大哥,就听大哥的,回去吧。”他说着低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八角长亭,那里有一张装扮精致的床榻,榻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夜华修只看了一眼便骤然一惊,“皇后娘娘!”那竟是宁皇后的遗体! 几乎想也不想,夜华修霍然起身朝着遗体掠去,夜亓晟察觉,翻掌一挥,一道凌厉的掌风便朝着夜华修袭去。 无奈之下,夜华修只能向后退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下面的火一点一点将八角亭和宁皇后的遗体吞没。 “五弟,难得你还愿来见我。”夜亓晟笑容淡淡,只是笑意之中满是凄凉,他轻轻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怎奈我夜亓晟无能,此生这个仇怕是报不了了,五弟,大哥这仇就只能交给你了。母后害了十一弟,我欠十一弟一条命,现在便还给你们吧。” 说话的同时,他掌心真气渐渐凝集,看得夜华修一阵阵胆战心惊,正要上前阻拦,却被夜亓晟一掌拦住,而后夜亓晟一运气,将他震得连连后退。 “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最后冲夜华修淡淡一笑,突然纵身跃起,不给夜华修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一掌挥去,用尽了全力,硬生生地将夜华修逼到了宫墙上。 而后,他想也不想,便纵身跃进正在燃烧的熊熊大火中,火势骤然窜起老高,像是在迎接他入怀…… 门外的众人看到夜华修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从里面推了出来,后退着越过围墙,直直坠下,险些摔倒在地,多亏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把将他扶住,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总算是站稳了。 “参见皇上!” 身后陆陆续续传来行礼叩拜声,夜华修回身望去,只见夜舜在高义同的搀扶下正快步走来,他的神色很是严肃,隐隐带着一丝不安,见到脸色苍白、泪湿衣襟的月贤妃时,也不再似昨天的冷漠。 眼看着月贤妃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夜舜上前一步扶住她,转向夜华修问道:“怎么回事?” 夜华修深吸一口气,正想要答话,突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在这深夜之中响起,眼前紧闭的东宫宫门应声而开,一股热浪骤然扑了过来,站得离门近一点的人全都被这股热气冲得摔倒在地,一时间哀嚎声连连。 而后众人看着眼前的大火,全都傻了眼,整个东宫都已经被大火吞噬,在这深夜之中,只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看到一座座亭台楼阁倒塌的样子,却不见一道人影。 “殿下!”太子妃顾不得自己摔得浑身是伤,痛呼一声,挣脱了扶着她的宫人,抬脚就朝着门内冲去。 好在一旁的侍卫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死死抓住。 “你们放手!”太子妃已经哭得肝肠寸断,这么大的火,里面是绝对不可能有人生还了。 她用尽全力挣扎,却也挣不脱那些侍卫的钳制,不由哭得更加伤心。 缓缓回过身来,她用一双泪眼看着颤巍巍靠近的夜舜,轻轻摇头,哭着道:“父皇只知殿下做了什么错事,又可知其他人都做了些什么?人无完人,身在其位之人又有几人能做到真正的两袖清风、一生公正清廉?可怜殿下一心想要做一个优秀的储君,一心想要做到能让父皇、让满朝百官、让天下百姓全都信任、认可的太子,为此而不得不动了些小心思、小伎俩,却也因此而成了十恶不赦之人!” 一旁的高义同连忙出声提醒道:“太子妃慎言!” “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慎不慎言的!”太子妃朝着高义同怒喝一声,而后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一把甩开那些侍卫,一步步向后退去,目光却紧盯着夜舜,“我曾经说过,生要和殿下在一起,死也不能和殿下分开,如今,你们任何人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似是猜到她要做什么,夜华修突然上前一步惊呼道:“不可——” 话音未落,太子妃骤然加快脚步,毫不犹豫地纵身扑进身后的大火之中…… “晟儿!”夜舜心头一惊,两眼直直瞪着眼前的大火,下意识地就要抬脚上前,却被月贤妃和夜华修拦住。 “父皇不可。”夜华修用力咬了咬牙,其余的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夜华修回身看去,只见苏贵妃在夜明澜的搀扶下快步走来,甫一走到近前,夜明澜便一脸惊讶地喊了声“大哥”,而后抬脚就要往里面冲去,却被身边之人拦了下来。 而后他走到夜华修身边,神色悲痛地问道:“五哥,这是怎么回事?东宫怎么会突然着火?” 强忍着心头的恨意,夜华修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却是多一个字都不想跟他们母子说。 不得不说,这母子二人当真是把戏做了全套,从揭出宁皇后和夜亓晟的种种秘密,到后来的好心求情,再到现在看似真切的关心,若是不了解情况之人,只怕会以为他们和宁皇后母子有着怎样深厚的感情呢! 然此时夜舜早已没有心情去考虑这些,眼看着东宫毁于大火之中,太子夫妇双双葬身火海,连日来的打击已然让他心力交瘁,精疲力竭。 身形骤然一晃,他抓着夜华修的手也缓缓送开,在众人的目光之中,缓缓向后倒去。 “父皇!”兄弟两人同时惊呼一声,一把扶住夜舜,而后夜华修冲着身边的人喝道:“快,传太医——” “你说什么?” 公主府内,已经躺下休息的夜子衿闻得下人来报,骤然从床上惊坐起,愕然地瞪着来传话的那人,“你说太子殿下他……” “殿下……火陨了……” “怎么会这样?”夜子衿一声怒喝,人已经下了床,伸手去拿衣架上的衣物。 小丫头见了,连忙上前接过衣服帮她穿戴,且不说夜子衿和夜亓晟是亲兄妹,感情深厚,就算是没有感情之人,那个人毕竟也是她叫了二十多年的大哥。 话说回来,前不久为了夜亓晟和宁皇后的事,夜子衿曾不止一次入宫为人二人求情,可见他们感情非同一般,他出事,夜子衿自然是着急。 对于东宫这场大火,小丫头显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就连来传话的侍卫也说不清,若一定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怕也是:太子殿下自行在东宫纵火自尽身亡。 自尽,又是自尽! 宁皇后如是,夜亓晟亦如是。 夜子衿的心底有说不出的压抑和闷堵,匆匆收拾好之后,她率先踏出门去,眼下她只想能尽快赶到宫里,问明情况。 不想,她刚刚走到公主府门口,一匹快马便疾驶而来,对着夜子衿行了一礼。 “出什么事了?”一见到他们,夜子衿的脸色变骤然一变,这人是她暗中训练的那些暗卫,这些年来,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温子然,并将他安然带回。 那人贴近夜子衿,垂首轻声道:“回公主,温子然出现了。” 夜子衿骤然一惊,“他在哪里?” “夜朝和君瓴交界的一座小镇,眼下正被北疆异族的人困住,形势紧迫。” 闻言,夜子衿不由狠狠皱眉,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波洛城总兵齐才良叛变,遭到追杀,温子然念在温意川和齐才良曾有交情的份儿上,特赶来出手相救,却没想到,被齐才良利用、险些灭族的那些边疆异族一直对齐才良怀恨在心,一路追杀,温子然为了保护齐才良,执意不愿离开,此时已经被当做是齐才良的同伙。看样子,那些人是不杀他们不罢手了。” 末了,那人神色担忧地问道:“公主,我们该怎么办?” 夜子衿用力咬了咬嘴唇,定了定神,沉声道:“什么怎么办?当然是救人啊!”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道:“传本宫之令,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温子然的安危,否则,你们就别回来见本宫了!” 第217章 贵妃娘娘欲夺权 第217章 贵妃娘娘欲夺权 含凉殿外厅,侯在外面的众人早已是等得不耐烦,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太医出来了,众人连忙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杜太医,圣上怎么样了?” 为首的杜太医脸色沉肃,挥手示意其他人先退下,而后对月贤妃和苏贵妃几人道:“不瞒二位娘娘和王爷,圣上日理万机,日夜操劳,近年来身体本就大不如前,加之这一年来各种烦心事务不断,前前后后出了这么多事,圣上一时间承受不住这么沉重的打击,引得多年前的旧疾复发,如今是新病旧疾一起困扰缠身,怕是……怕是一时间没那么容易康复。” 这杜太医毕竟是太医署资历最老的太医之一,此时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众人不由慌了神。 苏贵妃最先回过神来,她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安,轻声问道:“那,敢问杜太医,圣上这病要怎么治才能好得快一些?” 杜太医想了想道:“准确说来,圣上的病有六成是源于心病,从司老太太的死,到皇后娘娘再到太子殿下,这一下子来的打击太多太沉重,任谁都没办法承受。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这解铃之人怕是找不到了,眼下只能看圣上自己的调整了,他何时能从这些打击和阴影之中走出来,何时才有把病治愈的可能。” 闻言,几人全都沉了脸色。 夜舜的倔脾气是众人皆知的,想要让他从这些事情中快速抽身,只怕是……难。 “老臣已经给圣上喂了些药,可让圣上安心睡上一段时间,老臣回去之后再和几位太医商议一番,给圣上重新开一张调理身体的方子,但愿能有用处。”杜太医说着回身看了一眼寝殿,轻轻摇了摇头,“圣上现在需要静养,二位娘娘和王爷就不必在此守着了,天色已晚,早些歇着吧,你们都要保重好身体才是。” 月贤妃正想要再问什么,就听苏贵妃上前一步道:“有劳杜太医了,杜太医还要给圣上配药,就先尽快回去吧,这里的事自有本宫来处理。” 那杜太医想了想,觉得也对,如今宁皇后已经不在,夜亓晟也已经火陨,夜帝又重病不起,宫中自然是身为贵妃娘娘的苏贵妃说了算。 想到这里,他对着众人行了礼,快步离去。 杜太医刚一离开,苏贵妃便沉下脸色,回身瞥了一眼月贤妃母子,淡淡道:“时辰不早了,贤妃和修王都早些回去歇着吧。” “贵妃娘娘……”月贤妃拧紧眉后退一步,“我不能走,我要留下陪着皇上……” “贤妃,你是没有听到杜太医的话吗?杜太医说了,皇上现在需要静养,不能再受刺激和惊扰,你以为你留下来真的合适吗?” 说着,她冷冷一笑,回身朝着月贤妃走近一步,“你别忘了,皇后娘娘的死和东宫的这场大火与你们母子都有脱不了的干系,只怕现在皇上一看到你们,就会想起惨死的皇后娘娘和晟儿吧。” 月贤妃心中一急,“你……” “再说了,你留下又有什么用?皇上现在正在昏睡之中,就算你一直守在这,也不可能有机会向皇上解释什么。” 这满含深意的话让月贤妃更加恼火,却偏得又无从解释,只能急得直落泪。 夜华修终于忍不住,皱眉冷眼看着苏贵妃道:“贵妃娘娘,母妃她需要解释什么?” 苏贵妃轻哼一声,冷笑道:“解释什么?当然是皇后娘娘的死,还有太子的死。” 夜华修怒道:“皇后娘娘的死根本就是另有隐情,这其中的隐情是什么想必那幕后黑手的心里最清楚,至于大哥的死,这是任何人都没有料到的,谁也都不希望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如今皇后娘娘和大哥刚刚去了,父皇又重病不起,贵妃娘娘就在父皇的寝殿外指责母妃、甚至诬陷母妃,此举当真妥当吗?” 苏贵妃被这一番话震得愣了愣,她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温润尔雅的夜华修也有如此暴怒的时候,而且所言字字珠玑,有些话他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了一件事:宁皇后的死另有玄机,幕后有黑手,而他,知道那黑手是谁。 说不出为何,被他那澄澈清明的眼神看着,苏贵妃只觉心里一阵发毛,她低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轻咳一声,道:“本宫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既然你们问心无愧,那便最好,不过本宫还是那句话,你们都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本宫守着就好。” 说着,她侧身瞥了一脸黑线的夜明澜一眼,“澜儿,你也回去吧。” “母妃……” “听母妃的话,回去休息吧,这宫里没你的事了。” 见自己拗不过她,夜明澜只能点点头,“既如此,那就辛苦母妃了。” 说罢,他转向夜华修和月贤妃,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夜华修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想与他多有交流,扶着月贤妃缓缓出了殿门。 身后,夜明澜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悦,转身跟着出了门,只留下苏贵妃一人站在殿内,静静地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骤然就冷冷一笑。 “一切,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呵呵……” 殿外,夜明澜大步追上夜华修和月贤妃,轻叹一声道:“母妃这人向来如此,说话难听了些,贤妃娘娘和五哥莫要放在心上。” 月贤妃别过头去不愿看他,夜华修垂首沉着脸色道:“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什么用了,最重要的是父皇能早日醒来早日康复,主持大局,毕竟,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其中必定另有玄机,等父皇醒了,一定会查个明白,六弟你说是吗?” 最后一句话说的很重,似乎咬牙切齿,却偏偏他的脸色平静无波,面无表情。 夜明澜拧了拧眉,明显地感觉到了夜华修的敌意,不由撇了撇嘴,道:“没错,为弟也相信,只要父皇一醒,一切就都会水落石出。” 说着,他低头打了几个哈欠,“时辰不早了,我先回了。” 看着他从容离去的背影,夜华修的手下意识地收拳握紧,而后再缓缓送开。 定了定神,他对怔怔出神的月贤妃道:“母妃,我们回去吧。” 月贤妃只随意地点点头,始终都是怔怔出神的表情,似乎现在不管夜华修跟她说什么,她都会没有知觉地点头。 见之,夜华修只觉心下一阵刺痛,却又不能表露出来,扶着她缓缓下了台阶,一步步朝着庄福宫走去。 不想刚刚出了太极宫没走多远,一名宫人就迎面跑来,见到二人连忙下跪行礼,“贤妃娘娘、修王殿下,可算见着你们了。” 夜华修凝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道:“子衿公主入宫了,这会儿正站在东宫外面,任谁也劝不走,说是要……”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完。 夜华修却已经明白了过来,他颔首以应,而后将月贤妃交给随行的小宫女搀扶着,“立刻送母妃回宫休息,记住,一定要看着母妃睡下,寸步也不能离,本王晚点就回去。” 小宫女连连点头,扶住面无表情的月贤妃,一步步朝着庄福宫走去。 目送着他们离开之后,夜华修便转向东宫的方向定定看了一眼,而后大步走去。 远远的便看到一袭月色长袍的夜子衿怔怔地站在宫门外,抬眼凝视着被烧成残垣断壁的东宫,宽大的袍袖被她紧紧抓住,眼看着就要将衣袖抓碎。 火势已经渐渐变小了,众人还在匆匆忙忙地灭火,很多地方的火都已经灭掉了,然独独明德殿的火丝毫没有熄灭的势头。 余风迎上前来抱拳道:“修王殿下怎的回了?” 夜华修边挥手边道:“本王来看看四姐。”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夜子衿身边站定,叫了声“四姐”。 闻声,夜子衿侧身瞥了他一眼,神色复杂,眼圈微微泛红,像是刚刚哭过,却偏偏她性子要强,不允许别人看得出来。 看着她这模样,夜华修不由一阵心疼,道:“四姐,这里有余风处理,你还是赶紧先回去歇着吧,事已至此,保重身体要紧……” 话未说完,就被夜子衿冷冷一笑打断,她抬眼扫视着整个东宫,喃喃道:“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偷偷溜到东宫里玩,让父皇和二哥都找不着,然后我就躲在这里混吃混喝,连吃带拿地打劫大哥,每每这时候,大哥都会笑着看着我说,随便拿,喜欢哪个就拿哪个……” 她这一回忆,骤然就勾起了夜华修一直压在心底不敢细想的那些记忆,一时间只感觉胸口像是堵了块大石头,往日的记忆涌上心头,挥之不去。 “我知道,这件事怪不得你和贤妃娘娘,我也知道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暗中操控。”她轻轻哽咽一声,低头拭泪,蓦地,又抬起头看着残败的东宫,恨恨道:“大哥,你放心,只要我夜子衿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为你报仇!” 夜华修心头一凛,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四姐!” 夜子衿却一抬手拦住了他,她侧身对他淡淡一笑,“四姐都明白,答应我,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一定要替我想办法保住两个人。”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道:“二哥……和温子然。” 第218章 突来刺客胁君命 第218章 突来刺客胁君命 原本晴好的天气,却在傍晚时分突然响起一个闷雷,随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风起云涌,闪电雷鸣,不多会儿,大雨便倾泻而下。 将离百无聊赖地坐在廊檐下,伸手去接雨水,看得出来她很是无聊,却又不知能去哪里,时不时地回身看一眼屋内,只见雪衣一手持着药方,一手抓药,神色认真,不见丝毫马虎大意,就差没把每一种药精确到一片片、一颗颗、一粒粒了。 “小姐……”她拖了一个长长的音,回身看她,“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啊?” 闻言,雪衣朝她看了一眼,微微抿唇笑道:“怎么了?无聊了?” 将离撅着嘴道:“咱们北疆这事儿不是已经处理完了吗?如今那齐才良也跑了,咱们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难道就要一直这么耗下去?” 提起齐才良,雪衣的神色微微一顿,继而又继续手中的动作,“齐才良虽然逃了,只怕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如今边疆各族都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是被楼夙和齐才良合伙利用了,他们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如今,他们没办法找楼夙报仇,就只能把怨气撒在齐才良身上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其实说来,让齐才良来被这个黑锅,着实不该,毕竟,他也只是被人利用,不知其中玄机,怪只怪他势单力薄,那些人也只能找到他了。” 听得出来她对齐才良还有一丝同情,将离皱着眉仔细想了想道:“我也觉得这个齐才良人不坏,至少没那么坏,否则那些天我们在他手中,他大可杀了我们。” 而后她想了想,道:“小姐,你说这齐才良到底是被谁给救走了?” 闻言,雪衣一怔,骤然想起这件事来,那天她迷迷糊糊醒来,听说齐才良被人救走了,她追问是何人,夜青玄只说是一位故人,还说让她好好休息,不要去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当时她没有多想,现在再细细想来,这只怕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否则,以夜青玄的脾气,怎么可能放任齐才良被人救走却不去追?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救走齐才良的人有些玄机,夜青玄不愿或者不能伤害他。 屋外突然闪过一道两眼的光,吓得坐在廊檐下的将离呜呼一声,来不及多想,站起身搬起凳子扭头就往屋里跑。 “轰隆——”一声巨响,这一声雷又响又长,让人忍不住怀疑它要把这屋子给劈出一个大洞来。 将离撇着嘴躲在雪衣身边,嘀嘀咕咕道:“小姐,这里的闪电雷鸣太可怕了,咱们还是赶紧着回京吧。” 雪衣勾勾嘴角,没有置声。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尽快赶回去,看看京中如今的变化?可是,眼下她却不能就这么走了。 夜青玄和容毓已经在讨论如何出手帮助楼陌卿,楼陌卿的困境一天不解除,她便一日不得安宁。 加之,夜青玄的旧伤还没有完全治好,最后一味药已经试了两个多月却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辅材和药引,怪只怪当年她给夜青玄治伤的时候,一切药材都已准备妥当,唯独那一味药引是在他们在北疆之时误打误撞发现然后加入药中的,那时候只顾忙着给他配药治伤,以尽快治好他,好让他出兵救夜明澜,便没有来得及去细究这药引为何物。 眼下唯一的线索便是,这位药引在北疆。 是以,尽管他们都知道如今莫凉城风云突变,片刻不宁,雪衣也不愿轻易回去,她心里再明白不过,回去之后,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安心给夜青玄治伤了。 也所以,在夜青玄痊愈之前,她断不能就此离开北疆…… 正想着,又一声闷雷起,将离见雪衣发呆,便上前帮着她一起找药配药,还不忘碎碎念道:“这都快晌午了,怎么还没有人来给我们送饭呐?难不成让咱们在药房吃这些药啊?这秦钟舸办事真是磨叽,等着他给咱们送这一口饭,小姐都要饿死了。” 听着她念念叨叨个不停,雪衣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此番北上是为了处理北疆动乱之事,而并非游山玩水,同行之人皆是男子,这段时间也多亏有将离在身边陪着她说话,不然她一个人待在这里就真的要闷死了。 正说话间,一道身影出现在雨中,那人没有戴斗笠也没有披蓑衣,到了门前,一身衣衫已经湿透了。 “钟舸?”雪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 秦钟舸快步进门把食篮放在桌上,一脸正色道:“王妃赶紧吃饭吧,一会儿收拾收拾东西,属下护送王妃离开青柳城。” “离开青柳城?”雪衣一听顿然就皱起眉头,“阿玄呢?表哥呢?” 秦钟舸挠了挠头,“王爷和容大公子一早出门打探楼夙的消息去了,方才派了无门的兄弟回来传话,道是有人派了大批刺客到了青柳城,眼下青柳城已经不安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雪衣仔细想了想,沉声道:“也就是说,阿玄和表哥还没有回来?” “这……”秦钟舸迟疑了一下,瞥见雪衣凌厉如锋的眼神,心知自己瞒不过她,只能老老实实道:“王爷和容大公子外出的时候遇上了黑衣刺客,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一看便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手死士,纵然王爷和容大公子皆是身手不弱,可是对方毕竟人多势众,而且擅用暗器,不容易对付。不过王妃放心,离洛已经带人及时赶到,眼下王爷和容大公子已经在回城的路上,为了不耽误时间,所以派了人先行赶回传个话,让王妃先做好准备,待王爷一回来,我们便立刻离开这里。” 黑衣刺客、杀手死士……说让她放心,然又如何能放心? 她深深吸气,问道:“他们可有人受伤,伤得可重?” 秦钟舸下意识地瞥了将离一眼,低垂着头道:“好像是……王爷和容大公子都受了些伤……” 瞥见雪衣担忧的表情,又连忙摆手道:“但是王妃不用担心,他们伤得都不重,只是些皮外伤……” 雪衣却早已没有心思听他说下去,她大致找了些治外伤和解毒的药放进药箱,而后背起药箱道:“先到前厅去。” 秦钟舸和将离拦不住她,只能一人撑伞一人接过她的药箱背着,直奔着前厅去了。 四下静寂,只能听到稀里哗啦的雨声,雪衣在前厅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却始终未见夜青玄等人回来,心里不由慌了神。 “钟舸!” 秦钟舸连忙跑过来,“王妃。” “你之前怎么说来着?你说,阿玄和表哥很快就会回来了,那他们人呢?” “这……”秦钟舸苦着脸四下里看了看,这也是回来传话的那人说的,他只是回个话。 不过,看不到夜青玄等人回来,他的心里也跟着着急起来,一则是担心他们的安危,二则是担心雪衣。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雪衣会不会又像上一次那样,为了夜青玄的安危而不顾一切赶去相救,尽管上一次她的出现并没有让情况有什么转变。 正想着,就听雪衣站起身道:“不行,我要去找他们。” 秦钟舸顿时垮了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王妃,外面雷雨交加,你现在出去太危险了!”秦钟舸连忙拦住她,“再说,就算你去了,也未见得能帮上王爷的忙,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你忘了上一次,波洛城外那么多的邪蛊和毒阵,都没能把王爷怎么样,所以咱们……” “我只怕事情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好运。”雪衣沉着脸色,站在门前定定看了一会儿,沉声道:“我想,如果现在换做是我有危险,哪怕是明知我自己能解除的困境,阿玄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赶去救我。” 闻言,秦钟舸微微一愣,后面的话全都被堵在喉间,思索片刻,他突然用力点点头道:“好,既然王妃已经决定了,那钟舸便陪你走这一趟!” 将离“哎”了一声,正要上前,就被秦钟舸一把拦住,他走到门前四下里扫了一圈,又折回到将离面前,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交到她手中,“拿着防身,记住,在我们回来之前,哪里也不要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将离怔怔地点点头,心中虽然焦急不安,很想跟着他们一起,然最终还是把这样的话咽了回去。 她不比雪衣,不会骑马,遇到危险不能保护自己,更不能帮助到他们,所以她若去了,只能是个累赘。留下不让他们分心,也许是她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她重重点了点头,对秦钟舸道:“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小姐就交给你了,你务必把她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闻言,秦钟舸骤然轻轻笑了笑,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用力地抱了抱她,“照顾好自己。” 说罢,片刻不耽搁,接过下人递来的斗篷和斗笠给雪衣披上,出门翻身上马,和那个回来传话的无门弟子一起,朝着夜青玄所在的地方直奔而去。 第219章 雨脚如麻未断绝 第219章 雨脚如麻未断绝 一路,雨脚如麻,连绵不断,即便是有斗笠和斗篷,几人全身上下也早已经全都淋湿。 奔走了约半个时辰,三人终于赶到之前夜青玄所待的地方,却惊讶地发现,四下里根本不见夜青玄和容毓的身影。 “人呢?”雪衣心头焦躁,忍不住出声问道。 那名无门弟子亦是一脸慌张神色,连连摇头道:“怎么会这样?当时属下和王爷确实是在这里分开的,从这里到青柳城,只有这一条路,王爷不在这里,那会去了哪里?” 闻言,雪衣没由来地沉了脸色,盯着脚下的路仔细看了会儿,突然她伸手指着秦钟舸身边的一条小道,“钟舸,看你的脚下。” 秦钟舸立刻低头看了看,突然眉角一扬,“是马蹄印!”而后他顺着马蹄印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一路通向了旁边的小道。 策马走上前看了看,这条小道上的草木有被踩踏过的痕迹,而且看样子,从这里走过的绝对不止一两匹马。 两人不由朝着雪衣看了一眼,只见雪衣定了定神,伸手指着那条小道,“既然只能找到这么一个线索,那就跟过去看看。” 闻声,两人点了点头,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将雪衣护在中间,策马顺着这条小道一路追了过去。 雨势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雪衣却早已顾不得这些,一刻见不到夜青玄,她的心就一刻不得安宁。 阿玄……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恐惧感,直觉告诉她夜青玄现在有危险,她的心没由来地慌成了一团。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变成了她生命中万万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好像已经融入她的血脉里一般,他的每一丝痛苦和不安,都会在她的心里同样存在。 而今,他生死未卜,于她而言便是自己身处险境,生死难料。 眼泪顺颊而下,她根本无心去强忍或者阻止,就算泪流满面,也没有人看得出来,满脸的雨水和泪水早已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似乎是听到身后之人有一丝异常的声音,秦钟舸回身看了一眼,却见雪衣一脸肃然正色,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认真策马赶路,毫无异样。 他拧着眉想了想,心道也许是自己听错了。 地上的马蹄印越来越凌乱,路上依稀可见已经被雨水冲得很淡的血水,三人心中焦急担忧,速度也越来越快。 就在三人驶入林子没多会儿,突然,秦钟舸的马一声凄冽嘶鸣,前蹄抬起很高,连连向后退去,随之,雪衣和身后那人的马也跟着嘶鸣起来,最终三匹马并排立在一颗粗壮的大树前,不停地踏着前蹄,却是再也不愿前进一步。 见之,雪衣顿然就凝起隽眉,翻身下马,将四周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并未见任何异样,然天生敏锐的警觉让她感觉到有一丝不安,似乎一靠近这里,四周突然变得冷了起来,而且这种冷全然不同于气候的清冷,那是…… 阴冷! 雪衣目光骤然一凛,像是发现了什么,从怀里取出那枚雪玉令看了看,突然一扬手朝着那颗大树附近打了过去。 果不出她所料,雪玉令飞至大树附近时,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无形之中有一股他们看不见的力道和屏障将雪玉令拦了下来,随后,又将它弹了回来。 接过雪玉令在手,雪衣盯着那棵大树四周看了半晌,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四周的情况,突然冷声喝道:“钟舸!” 秦钟舸被这冷厉的声音吓得一愣,一咕噜从马背上翻了下来,“王妃有何吩咐?” 雪衣定了定神,将手中马缰交给他,“把马栓得远一点,看好四周,不要让人随便靠近。” 秦钟舸不由一惊,“王妃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雪衣摇摇头道:“我还不能确定,虽然之前阿玄教过我很多,但我还是第一次亲自面对这种阵法。” “阵法?”两人都是一阵诧异,四周看了看,“什么阵法?” 雪衣没有应声,而是抬手示意两人后退,自己则绕着那颗大树走了一圈,一不小心碰到那无声无形的结界,便会被冲撞得跌倒在地。 “王妃!”两人惊呼一声,想要上前扶她,却被她伸手拦住,“你们守住四周,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秦钟舸急了,“王妃如何肯定这个阵法里困的人是王爷?如若不是,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雪衣脚步微微一顿,看着秦钟舸用力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人身上有这种药味儿,阿玄的用药全都是我一人控制,也许旁人闻不到他身上的药味,可是我能!” 闻言,秦钟舸两人怔怔地相视一眼,豁然明白雪衣这么着急的原因。 这一点秦钟舸倒是不奇怪,很多次,雪衣都是不用看人,只凭着夜青玄身上的药味就将他认了出来,那这一次也绝对错不了了。 眼下的问题是,这究竟是个什么阵法?为何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若是夜青玄在的话倒好,毕竟他精通此道,想要破解应该不难,可是雪衣…… 秦钟舸担忧地看了雪衣一眼,转身对那无门弟子道:“这附近可还有无门的兄弟在?” 那人想了想道:“我也不敢肯定,试一试吧。” 雪衣却根本没有心思去管两人说了些什么,她顾不得自己摔得满身泥水,用手中的雪玉令反复试探了多次,终于沉沉一叹,低声道:“竟是十方封杀阵!” 秦钟舸靠近过来问道:“封杀阵?” 雪衣低头看了看手中冰凉的雪玉令,沉声道:“雪玉净澈极寒,是阴邪阵法的克星,只是,我只有这一枚雪玉,根本对抗不了十方封杀阵。” 顿了顿,她一边观察四周地形一边道:“我记得阿玄曾经跟我说过,除了困阵、杀阵、惑阵之外,还有一种极为凶残的阵法,便是困杀阵,而这十方封杀阵便是精通此道之人最常用的困杀阵,此阵一出,但凡入阵之人,几乎全无生还的可能,不管你有多精通布阵之道,进了这十方封杀阵之后,也无法施展拳脚,这个阵法根本就是为了精通此道的人所设。” 蓦地,她话音一顿,双手骤然握拳,紧盯着眼前这个根本看不见的阵法,一字一句冷冷道:“这也是他们专门为了阿玄所设的阵!” 既然夜青玄当初能轻而易举地破了庄傲在布洛城布下的阵法,又能布下天杀六合阵,将城内数万人困住,寸步不得进出,可见他在这一方面的造诣非同一般。 如今布下这十方封杀阵之人显然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故意以此阵想要困住夜青玄,因为他们再清楚不过,若是寻常阵法,夜青玄定能从中破阵。 秦钟舸担忧地看了看神色凝重的雪衣,轻声问道:“那……王妃,我们看不到阵里的情况,阵里的人能看到我们吗?” 雪衣摇了摇头,“看不到,这是一个封死的阵,里外不通,为的就是防止阵里懂得破阵之人指导外面的人破阵。所以眼下,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的神色骤然变得冷肃深沉,收起雪玉令,缓缓挪动步子,似乎在寻找此阵的破绽。 秦钟舸对此一窍不通,帮不上什么忙,心中干着急也没用,便跟在雪衣身侧,想要尽全力保护好她。 突然,他和那名无门弟子相视一眼,脸色一沉,而后他小声对雪衣道:“王妃小心,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嗖嗖”几声响,一阵羽箭便朝着他们射来。 秦钟舸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雪衣躲到一侧避开了一些羽箭,其中一些羽箭眼看着就要近到身旁,却在半空中突然停住,而后又被弹了回去。 “嚯!”秦钟舸不由低喝一声,“没想到这个看不见的阵法竟然还能救咱们一命。” 说话间,又是几个闪身,躲过了第二波箭雨。 箭雨刚刚一停,四周便跃出十来名黑衣人将三人团团围住,那名无门弟子靠近雪衣,小声道:“王妃,之前刺杀王爷的就是这些人!” 闻之,雪衣脸色一冷,握了握拳,压低声音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一定是一个事先布好的阵,他们派人将阿玄引入阵中,再派人来杀了阿玄,所以……” 她话音停了停,抬眼向四周的黑衣人看了一眼,目光最终落在他们跃出来的那个丛林后方,“这布阵之人一定就在附近!” 秦钟舸咬咬牙问道:“王妃,他们人多,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雪衣伸手摸了摸腰间,取出两只药瓶,神色没由来的一喜,继而又皱了皱眉,“钟舸,有没有办法生火?” “生火?”秦钟舸愣愣地抬头看了看倾倒而下的雨,神色有些讪然,“王妃,这……” 雪衣道:“不要火苗,擦出火星便可。” 秦钟舸想了想,和那无门弟子相视一眼,两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只听“唰”的一声,两人腰间长剑齐齐出鞘,一剑挥出。 那些黑衣人见两人拔剑出手,毫不犹豫地便挥剑扑将过来。 第220章 十方封杀寻生门 第220章 十方封杀寻生门 然秦钟舸两人却并没有冲上去,“当”的一声,两柄长剑剑刃碰在一起,一划而过,发出呲呲的刺耳声,隐隐有火星在剑刃间闪烁,却又迅速熄灭。 眼看着那些黑衣人已经扑倒近前,雪衣没由来地拧紧了眉,紧盯着两柄剑刃,蓦地,她眼睛一亮,打开手中的一只药瓶,将药水泼了出去,同时低喝一声:“后退!” 闻言,秦钟舸两人迅速收回长剑,带着雪衣一起后退两步,那些扑上前来的黑衣人不明所以,待他们回过神来,想要后退之时,已然来不及,那药水一碰到火星便迅速燃烧膨胀,一阵浓烟散开,黑衣人猝不及防,悉数吸入鼻中,继而便看到他们丢了手中的刀剑,惨叫一声倒地不起,不停地扑腾挣扎,痛苦不堪。 见状,那些没有中毒的黑衣人连忙向后退去,警惕地看着雪衣三人,其中一人退到后方向一人询问了些什么,而后点了点头,走上前来盯着雪衣看了片刻,朗声道:“这位,可就是玄王妃?” 秦钟舸长剑一横,冷声道:“是与不是,与你何干!” “哈哈……”后方传来一阵苍老的笑声,继而一名白发老者缓缓走出,“如此说来,那就是了。看来这位玄王妃倒是有些能耐,与玄王两人一人精通医术,一人精通阴阳五行布阵之术,唔……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蓦地,他沉了脸色,冷笑道:“倒也难怪我那师弟会栽在你们二人手中。” 雪衣凤眉一蹙,眯着眼睛看了他两眼,“庄傲是你师弟?” 白发老者冷冷笑着没有应声,似是默认,“看你年纪轻轻,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娃娃,知道的倒是不少。弗如,咱们做个交易。” 雪衣警惕地看着他问道:“什么交易?” 老者道:“老头子我就是喜欢聪明人,你这么聪明伶俐,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那玄王便也是我的徒弟了,我自然就会放过他。” “呵!”雪衣轻笑一声,挑眉道:“我若不愿呢?” “不愿?”老者似乎没想到雪衣会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有些不满地皱皱眉,道:“若是不愿,那我就只能杀了你们两个了。” “是吗?”雪衣垂首从怀中掏出一枚匕首,正是上一次遇到小胡子的时候,夜青玄交给她防身之用的那枚。 她缓缓拔出匕首,在指尖比划了两下,见之,莫说秦钟舸两人担忧地变了脸色,就连那白发老者也下意识地瞪了瞪眼,似是有些讶然。 见之,雪衣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将匕首的锋刃握在手心里,对着那老者冷冷一笑道:“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机会和能耐了!” 话音落,她用力一把握住锋刃,另一只手迅速将匕首从手心里抽出来,顿时,她的掌心一片猩红,鲜血直流。 “王妃!”秦钟舸两人愕然地看着她,却见雪衣神色坦然镇定,压低声音道:“钟舸,跟着我!” 而后她将手心里的血朝着无形的十方封杀阵洒去,秦钟舸紧跟在她身边,只见她绕了一大圈,一共在十个地方停下,将自己的血洒了过去。 那白发老者显然已经看出了雪衣的用意,对着黑衣人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阻止她!” 闻言,黑衣人一拥而上,秦钟舸心中担忧到了极点,正打算挥剑拼死一搏,突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喝:“王妃小心!” 循声望去,只见一群玄衣侍卫迅速掠来,不过转眼之间,便在雪衣和秦钟舸四周围起一道屏障,却正是无门的人。 秦钟舸一直半悬着的心顿然着了地,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差点激动得落泪,他侧身去看雪衣,“王妃,咱们有救了!” 雪衣神色却丝毫不放松,眼看着眼前的阵法渐渐显现出来,她反倒更加担忧起来。 隔着那道结界,依稀可以看到夜青玄和容毓等人被困在其中,他们想要破壁而出,怎奈从中根本无法破阵。 “哈哈……”白发老者见状,不由朗声而笑,“玄王妃啊玄王妃,你当真以为以你之血就能破阵?你错了,以血祭阵,最多只是能将阵法显露出来罢了,想要从十方中找到破阵之门,岂会那么容易?若是如此,我也不会用此阵来对付玄王了。” 雪衣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置声,秦钟舸小声问道:“王妃,现在怎么办?” “破阵,必须尽快破阵,否则,一旦他发动阵法,阿玄和表哥就出不来了!”她一边说一边紧盯着阵法的结界仔细看着,想要看出些破绽来。 可是,心里越焦急,眼前的一切便越是一团乱糟糟,她根本没法定下心来看个明白。 眼看着夜青玄和容毓的脸色渐渐变了,她下意识地咬紧嘴唇,握紧了双手。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阵中原本安然坐着的夜青玄突然站起身来,向四周看来,怎奈,他根本看不到雪衣。 如此环视了几圈,他垂首微微一敛眉,在阵中走了几步,最终在正北方的位置停了下来,而后抬眼看向四周。 “十方困杀,生门在北!”雪衣骤然低喝一声,秦钟舸没有听清楚,回身问道:“王妃说什么?” 雪衣摇了摇头,又仔细看了看夜青玄所站的位置,突然就弯眉轻轻笑了笑。 而后她不顾众人阻拦,快步走到正北方的位置,看了看还在流着血的手掌,突然一挥手,一掌击向结界。 见状,白发老者顿然变了脸色,怒道:“好你个小丫头,竟然找到了破阵生门!” 话音落,他骤然掠身上前来,双掌飘飘,齐齐朝着雪衣袭来。 “王妃——” 就在他双掌击中雪衣后心的刹那,阵法四周的结界顿然消失,带着一股强劲的力道向四周冲开。 闷哼一声,雪衣身形一晃,向前踉跄一步,而夜青玄刚一看到阵外的情况,就发现一道人影迎面扑来。 “雪衣!”他抬手一把将雪衣接在怀中,看着她流着血的手掌和苍白的脸色,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俊眉骤然拧成一簇,冷不防地向白发老者看去,眼底的凛凛杀意让那老者一愣。 定定地看了他两眼,那老者突然向后退去,喝道:“撤!” 夜青玄轻轻握拳,沉声喝道:“离洛!” 离洛会意,手中叶影一挑,剑气震开四周的雨帘,直直朝着那白发老者的后心刺去,他的动作太快,那老者刚刚退出几步便感觉到后心一冷,继而一阵刺痛传遍全身。 身后传来离洛冷冷的声音:“伤了王妃,谁也别想走!” 说罢,他收回叶影,一把抓住老者的后肩向后一拉,再一掌击在他肩头,老者便重重摔倒在地,正好就在夜青玄的身旁。 离洛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紧跟着冲过来,手中长剑一挥,直朝着他的胸口刺来。 “留活口。”夜青玄冷冷出声,剑尖便在距离老者胸口一寸远处骤然停下。 狠狠地瞪了老者两眼,离洛有些不情愿地收起剑,眼底的杀意却丝毫不减,抬手封了他的穴道。 “雪衣怎么样?”容毓上前来,将自己里面的衣衫脱下给雪衣披上,满脸担忧地问道。 夜青玄沉着脸色摇摇头,“即刻回城。” “好。”容毓重重点了点头,复又冷睇了那老者一眼,与夜青玄一起将雪衣扶起,正要上马,突然只听得一声轻鸣,容毓神色一凛,侧身看了一眼,来不及多想,侧身挡在雪衣身前。 “呲——”容毓身形一晃,扶着雪衣的手却丝毫不松。 夜青玄低头看他,只见一支羽箭已经穿体而过,箭头伸出一截,鲜血顺着伤口涌出,瞬间便染红了他的浅色袍子。 想也不想,夜青玄一把抽出雪衣发间的发簪,扬手一挥,只听得一声惨叫,一名弓箭手从树上坠落,那支发簪已经从他胸前穿过。 雪衣吃力地抬起头,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底,蓦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激动、又有些惊讶地看着夜青玄,而后轻轻一笑,“是……是你……” 话未说完,便觉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离洛和秦钟舸快步冲上前来扶住容毓,“大公子,你……” “我没事……”话虽如此,他的脸色已经苍白至极,脚下的泥水已经渐渐被染红。 夜青玄沉声吩咐道:“回城!” 得令,离洛带上那白发老者、秦钟舸带着容毓,跟在夜青玄和雪衣的马后面,一路直奔着青柳城而去。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雪衣恢复知觉和意识醒来之时,她已经安然躺在一方软蹋上。 “咳咳……”胸口有一股气憋得难受,她轻轻咳了两声,动了动双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抓着,动弹不得。 而她这一动,把正抓着她的手抵在额前打盹儿的夜青玄惊醒了。 “雪衣!”他轻呵一声,起身凑上前来看着她,“你醒了!” 雪衣吃力地看了一眼四周,窗外一片漆黑,四周点着灯,想来是夜半时分。 “我……”她动了动身体,感觉全身酸痛,一点力气都没有。 夜青玄扶着她微微坐起一些,伸手将她垂在额前的长发捋到耳后,轻轻一叹,“感觉怎么样?” 雪衣轻轻摇头道:“我没事……”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皱紧眉问道:“表哥呢?表哥他怎么样了?”她明明记得,在她昏过去之前,容毓为她挡了一箭。 “放心吧,有城中最好的大夫给表兄医治,他不会有事的。”夜青玄说着轻抚着她苍白如雪的脸,一阵心疼,“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 雪衣却断然摇了摇头,“不行,我要去看看表哥,他是为我受的伤,我不看一眼无法安心。” 见她神色坚决,夜青玄心知自己拦她不住,又不想让她太过激动牵动内伤,便点点头,“好,我这就带你去。” 说罢,他抓过一条薄毯子给她盖上,将她拦腰抱起朝外走去。 雪衣无力地伏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深深吸气道:“阿玄,当初救我的人,可是你?” 第221章 寻得药引治旧伤 第221章 寻得药引治旧伤 夜青玄脚步不停,面不改色,浅笑着问道:“你说的是,你第一次到玄王府回去的途中吗?” 听他这么一说,雪衣顿然轻轻一笑,轻声呢喃道:“果然是你……”顿了顿又道:“我早该想到的。” 夜青玄弯了眉角,没有再出声,一路抱着她走进容毓的房间。 雨已经停了,只是屋檐上还有水滴在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容毓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静静躺着昏睡不醒,雪衣见到他这样,心底没由来地一阵狠狠的抽痛。 她知道,若非因为她,容毓也不会被卷入这些事情之中,他大可以独自一人逍遥自在地云游四野,不问世事。 是她,将他拉回了这个凡尘俗世,受尽苦难与折磨。 见她紧紧拧眉,夜青玄大致猜到了她的心思,上前扶住她的双肩,“放心,他不会有事,我也不容他有事。” 闻言,雪衣沉沉点头,神色之中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定定看着容毓良久,她轻声对夜青玄道:“阿玄,我想尽快送表哥回北郡。” 夜青玄略一沉吟,而后点点头,“好,回京的途中正好可以经过北郡,我们便从北郡走一趟,我也好亲自上门拜见外公。” 听他提起容皓,雪衣心头没由来的一阵酸涩,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门前,“许久不见,我也很想外公,很想去看看他老人家……”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只是神色越来越凄冷,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她不说,夜青玄便也不问,走到她身边将她扶住,“放心吧,外公不会有事的,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雪衣凝眉想了想,“那,大哥那边呢?” 夜青玄握住她微凉的双手,轻声道:“天干八组若留下,相信可以助大哥一臂之力。” 雪衣愣了愣,盯着他平和静淡的面容看了片刻,喉间一哽,“阿玄……”她哽咽了一下,“我何德何能,值得你这般为我?” 夜青玄顿然轻轻一笑,“你忘了,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 雪衣用力地摇摇头,“以前,一直都是你在无声无息地帮我、救我,而今,我终于能为你做点什么了。” 蓦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抓紧夜青玄的衣袖道:“带我去药房。” 闻言,夜青玄不由一拧眉,“你有伤在身,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养伤就好。” 雪衣却摇了摇头,“不行,我好不容易想到了这一点,必须要立刻试一试。” 说着抬头看了看夜青玄,见他俊眉蹙起,一副坚决不可的模样,雪衣便轻轻扯着他的衣袖,轻声道:“你就让我去吧,我保证,绝对不会让自己再受伤。再说,如果现在不试,我只怕再一觉醒来我会忘记,阿玄,你就让我试一试吧。” 听她这般软语相求,夜青玄只能无奈地摇头一叹,“能奈你何?” 说罢,将她抱在怀中,缓缓朝着药房走去。 下过雨的夜晚,空气很是清新,带着一丝微凉。 进了药房之后,夜青玄环顾一圈,将她放在桌案上的木椅上,“你要什么,我去给你取。” 雪衣指了指药架上的几只杯盏,夜青玄便取来放在她面前,她又指了指最远最高的那一排,“里面的药各取五钱。” 闻言,夜青玄心下虽有疑惑,却还是照做,只是他刚刚取了两味药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回身一看,只见雪衣用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入了几只杯盏之中。 “你干什么!”他身形一晃,掠至雪衣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俊眉皱得紧紧的,“你刚刚答应了我什么?” 雪衣却不以为然,拉着他在身边坐下,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几只杯盏,看着杯盏里的药水一点一点变化。 良久,她突然长舒一口气,面露喜色,顾不得自己的手受了伤,欣喜道:“果然如此!” 夜青玄一把抓住她划破的手放到嘴里轻轻吸了吸,而后沉着脸色看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啊!”她雪亮明眸看着夜青玄,“我终于知道药引是什么了。” 夜青玄一拧眉,沉声道:“你的血?” “嗯!”雪衣连连点头,夜青玄的脸色却更加沉冷,“你是想要用你血为我治伤解毒?” 雪衣听出他话中深意,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轻声道:“又不是让你喝我的血,不过是取几滴血做药引罢了。再说,你为我而牺牲的,又何止这几滴血?” 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初她濒死之际听到他说的那句话,他说:若雪衣有任何差池,本王定让他整个夜氏一族陪葬! 就凭这一句话,便是要她以命相抵来救夜青玄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夜青玄还想再说什么什么,然垂首看着她狡黠若狐的眸子,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轻轻一叹,以额相抵。 “我夜青玄上辈子,定是欠了你的。” “不。”雪衣断然摇头,“是我欠了你的。” 夜青玄微微一愣,随即感觉到一双柔软的唇印上他的唇,带着清凉的气息,轻轻颤抖着。 心下狠狠一动,他伸手揽住她,主动回应着她。 雪衣感觉得到他在顾忌她的伤,所以动作很是轻柔,不带任何欲望,有的只是心疼与怜惜。 心里有种莫名的喜悦,她骤然轻笑一声,便是这一声轻笑,打断了夜青玄的动作,他坐直身体深深皱眉看她,满眼不解。 “你怎么了?” 雪衣连忙摇头,“没事。” 夜青玄却不相信,“当真?” 雪衣不再理会他,从面前的几只杯盏中挑出她需要的那一份药引,缓缓站起身来,“现在我最想做的,就是尽快治好你和表哥的伤,等你们伤好了,我们就能回北郡了。” 夜青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跟在她身边,替她取来她想要的一切,而后静静地看着她把所有的药配在一起倒进了药炉上的银锅里。 生火、控火、入药引……所有的一切她都坚持自己来,不让夜青玄插手,火候时大时小,需得小心控制着。 见她执意不让自己插手,夜青玄便也不坚持,免得给她惹麻烦,只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 许久,她慢慢将火熄灭,而后站起身来看着药炉上的那一锅药,轻轻一笑。 “阿玄,药好了。” 青柳城外,两名黑衣人徘徊良久,终于放弃入城,转身朝着楼夙的方向去了。 大将军府内,两人对着万俟禄行了一礼,道:“属下办事不利,没能杀了夜青玄,请将军责罚。” 万俟禄挥了挥手,“这也怪不得你们,庄傲那两个老家伙都对付不了他,你们又能有什么法子?” 说着,他皱眉想了想,转身对坐在一旁不紧不慢品酒的巩思呈冷声道:“这个夜明澜是当真不知情,还是故意拿我们当猴耍?谁说这个夜青玄只是一个没用的病鬼王爷?本将军看来,这个夜青玄可是比他难对付多了。” 巩思呈手中杯盏一顿,抬头看他问道:“大将军接下来有何打算?” 万俟禄沉思一番,突然诡谲一笑道:“既然杀手对付不了他,那就让兵马前去会会他,本将听说他此番前来青柳城,可是没带一兵一卒,只跟了几个随从,夜朝北疆诸城已经被夜明澜控制,绝不会有人出手帮他,我就不相信他双手能敌四拳,一人抵抗数万大军,到时候就是累也要累死他!” 巩思呈先是点头,继而又疑惑地皱眉问道:“可是将军,我们要派谁前去对付他?” 万俟禄挑眉道:“当然不是我们自己去,要去,也得找一个替死鬼才是,比如保平王和查将军就是很好的人选,哈哈……” 闻言,巩思呈连连点头笑开,“将军果然好谋略,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制衡夜青玄,还能将楼陌卿身边的人抽空,等到他身边的人全都被支开,独留他一人,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还有什么能耐跟我斗!” 听得出来他语气之中对楼陌卿的恨意,万俟禄不由摇头笑道:“贤侄,你不会还在想着那个女人吧?” 巩思呈冷冷一笑,“我只是在想,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万俟禄不由朗声而笑,“贤侄尽管放心,等我们拿下了楼陌卿,那个女人便交给你来处置。眼下王上对楼陌卿已是十分忌惮,你和你父亲要做的,就是好好安抚王上,别让他发现异样,只要王上在我们手中,又何愁对付不了区区一个楼陌卿?” 巩思呈沉声道:“将军,咱们还真不能小瞧了他,这段时间他一直不吭不响,没有一丝动静,反倒让我这心里有些不安宁,你别忘了,到现在我们都没有找到那个夜朝的探子,他既是有能耐把人藏得这么深,而且每次都能避开我们的搜查,想来是在我们身边安插了眼线,可是我找了这么久,冤杀了六人,也没能把那个眼线找出来,我这心里……” “哎……”万俟禄摆摆手,“既然找不出这人,那就好好利用一下,他能把咱们的真消息传给楼陌卿,自然也能传假消息。” 巩思呈微微一愣,继而像是明白了什么,连连点头笑道:“将军果然足智多谋!” 第222章 青柳城内刺客来 第222章 青柳城内刺客来 天气渐渐转晴,一如夜青玄和雪衣的身体。 好在雪衣那天只是受了些内伤,经过夜青玄以内息调和,加之这些天的休养,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左手掌心里的那道伤疤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须得慢慢消除。 容毓靠着身后的软垫子坐着,接过雪衣递来的药碗仰头一口气喝个干净,而后又接过她递来过味儿的蜜饯,摇头一笑道:“我在你眼中,什么时候变成如此娇气之人?” 雪衣抿唇浅笑,“倒不是娇气,只是这味药确实很苦,药是我配的,我心里最清楚。” 轻轻点头,容毓将她打量了一番,见她脸色渐渐好转,终于放了心,“好在你及时破了阵,否则……” 否则他不敢想象后果,毕竟,那些人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她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容毓一见,下意识地喊道:“雪衣!” 雪衣脚步一顿,回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中的药碗,终还是又坐了下来。 察觉到自己情绪有些过激,容毓轻叹一声,道:“现在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圣上的旨意也已经传达,前来任职的总兵不日就会赶到,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雪衣想了想道:“我和阿玄商量过了,等你的伤好得差不多,可以上路了,我们便启程回北郡,去看过外公,然后再回京。” 顿了顿,她沉了脸色,“京中最近很不太平,传来了很多不好的消息,皇后娘娘已经没了,月家……” 容毓浓眉一拧,“月家怎么了?” 雪衣回身道:“昨天刚刚接到京中来信,月涵大人被指通敌卖国,家中更是搜出了与楼夙来往的书信,甚至,还搜出了证据证明此番齐才良叛变,正是受了月大人的指使,目的就是要对付阿玄,再里应外合除掉几位皇子,以保修王继位。” “一派胡言!”容毓沉喝一声,想了想道:“这定是夜明澜搞的鬼,从太子到玄王爷、再到修王爷,一个个尽在他的算计之中,此番楼夙派来杀手刺杀王爷,定也是他的授意,他这是想要联合楼夙拿下夜朝。” “我和阿玄也是这么想的,相信朝中也有不少老臣都能看明白其中缘由,可是眼下圣上病重不朝,前朝后宫皆在夜明澜和苏贵妃手中,很多人都是敢怒不敢言,生怕像月大人一样惹祸上身。月大人会遭此劫难,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贤妃娘娘的兄长、修王殿下的舅舅,更因为他属保皇一派,当初皇后娘娘和太子事发,他曾多次入宫面圣为二人求情,想来,夜明澜和苏贵妃早已恨他入骨了。” 说到这里,她不由担忧起月无双来。 纵然她们相交不多,然知己者一面足矣,她和月无双、苏语之间,便是这种交情,而今夜明澜以监国身份代理朝政,下令将月家满门下狱,更是将月贤妃和夜华修禁足深宫,她不得不担心,脾气倔强如斯的月无双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你担心月姑娘?”容毓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坐直身体,见她点头,便轻声安慰道:“放心吧,月姑娘是聪明人,关键时候她一定懂得如何自保。” 想了想,他又道:“再者,如今莫将军正领兵于东海抗敌,就算夜明澜再怎么愚蠢,也不会在这时候动月姑娘。” 经他这一提醒,雪衣骤然想起莫启凌来,“对了,莫将军还在东海,这么说来,月姑娘暂时安全了。” 容毓点头,“所以,你就不要担心别人了,先想想自己吧。京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圣上又病重,你和玄王必须尽快赶回京中,晚了,只怕你们连莫凉城的大门都进不了。” 闻之,雪衣心下暗暗一凛,想起了一些事情来。 “雪衣?”见她脸色瞬间变得暗沉冷肃,容毓忍不住出声喊道:“你怎么了?” 雪衣回神摇了摇头,“没事。” 说着,她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抬眼凝视着窗外,目光却毫无焦点,低垂的双手时而握起时而松开,心事重重。 入夜,四下掌灯。 将离端着晾晒好的衣服不紧不慢地朝着雪衣的房间走去,刚走了两步,突然只听“呼”的一声,似乎有黑影从院子里一闪而过,吓得她脚步一顿,悄悄回身望去,却没有看到一个人。 疑惑地自顾嘀咕了两声,她理了理手中的衣服,继续走着,却总觉得身后有人,吓得她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走了几步,突然一回身,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是出现了六名黑衣人。 “啊——”她突然惊叫一声,将手中的衣服朝着他们砸了过去,然后撒腿就跑,边跑边喊:“来人啊,有刺客——秦钟舸,救命啊——” 那些人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惊叫,齐齐一愣,而后相视一眼,其中一人掠身上前来,手中长剑直指将离后心。 “当”的一声,那柄剑在刺中将离之前,被人挥剑挡开。 秦钟舸一伸手把将离揽到自己身后,冷眼看着那些黑衣人,喝道:“什么人?” 黑衣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低喝道:“取你命之人!” 话音落,六人齐齐出剑而上,秦钟舸“嚯”了一声,一把抓住将离扭头就跑。 将离被他拉着踉踉跄跄地跑着,边跑边问:“秦钟舸你跑什么呀?” 秦钟舸瞪大眼睛道:“他们六个人我一个人,打不过当然要跑啊!” 说罢,足下一点带着她跃起,喊道:“快来人啊,我一个人挡不住呀!” 刚说完,两名无门弟子便从一旁跃出,与黑衣人交上手,秦钟舸总算得空喘了口气,他把将离往前推了一把,“快去找离洛,这些人得离洛来对付才行。” “哦……”将离连连点头,转身欲走,却听得一声剑鸣,一柄长剑挡在她面前,吓得她向后一仰,秦钟舸连忙将她扶住,挥剑与那人交手。 三人对六人,虽然比一人对六人好了很多,可毕竟还是很吃力,他们有意把将离堵在这里,秦钟舸就不得不分神去照顾她,急得将离直跳脚。 眼看着一柄长剑就要刺中秦钟舸,将离心下一惊,想也不想就挺身上前替他挡下那一剑,好在秦钟舸反应迅速,一把抓住她,把她拉到面前护在怀里,那一剑刺中秦钟舸的左肩,痛得他闷哼一声。 “秦钟舸!”将离惊呼一声,连忙扶住秦钟舸,带着哭腔对着四面喊道:“离洛,这个时候你死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出现在路口。 离洛手中长剑一握,正要上前,却被夜青玄一把抓住,“看他们的招数。” 离洛疑惑地仔细看了看,顿然吃了一惊,“他们君瓴的人!” 夜青玄没有置声,掏出一方帕子给他,离洛会意,接过帕子遮住脸,而后跃身上前,叶影寒光一闪,硬生生地逼得几人后退了两步。 雪衣闻声赶来,看到眼前情形,不由愣了愣,走到夜青玄身边问道:“阿玄,怎么回事?楼夙的人又来了?” 却见夜青玄摇摇头,“这一次来的,只怕不是楼夙的人。” 听着他冰冷而又疑惑的嗓音,雪衣心下一凛,正想多问,就听将离带着哭腔道:“秦钟舸,你没事吧?你别死啊……” 雪衣和夜青玄相视一眼,快步走到秦钟舸身边,借着灯笼的光大致看了看秦钟舸的伤口,雪衣道:“先把他扶进屋里。” 将离一听,连忙乖乖将秦钟舸扶起来缓缓走进屋内,雪衣也跟着进屋,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身看了夜青玄一眼,只见夜青玄正紧紧盯着那些黑衣人看着,目光凌厉,突然对离洛说了句“留个活口”。 留个活口。 也就是说,其他几人全都处理掉。 深吸一口气,她定了定神,快步走进屋内,努力不去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身为医者,她对每一个生命都怀着异样的敬意,可是对于有些生命,她却只能这般漠视,置若罔闻。 好在秦钟舸躲得快,这一剑刺得不深,没有伤到骨头和筋脉,休息几日便可。 听雪衣这么一说,原本还担忧得哭个不停的将离一把甩开秦钟舸的手,“明明死不了,你还叫得那么惨烈?” “喂,我这可是为你受的伤,你好歹感激一下啊!”秦钟舸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将离哼哼了两声,扭过头去不看他。 看着两人这般又哭又闹的,雪衣无奈一笑,摇了摇头,却又放不下那些黑衣杀手,便又折身出门。 这一次,她站在屋檐上挂着的灯笼下,正面对着那些黑衣杀手,他们将她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人喝道:“是她!”而后,毫不犹豫地挥剑刺来,其余几人纷纷跟着转向雪衣攻来。 这一转变始料未及,夜青玄和离洛都暗暗一惊,只见夜青玄一抬手,以手指捏住刺来的那一剑,而后用力一震,剑刃被震碎成许多截散落一地,那人也被震得后退了好几步,而后跌倒在地。 离洛紧跟着从身后追来,叶影连削三剑,强劲的剑气将几人震得连连后退,再站稳时,离洛已经横剑挡在雪衣面前。 黑衣人显然已经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离洛他们的对手,再这么耗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们相视一眼,点了点头,欲要离开。 夜青玄眸色一沉,吩咐道:“拦住他们。” 闻言,离洛和两名无门弟子齐齐跃身而起,将准备离开的黑人死死拦住,其中三人被刺中一剑,另外两人则被剑气震伤。 眼见逃脱无望,几人齐齐用力咬碎嘴里的毒囊,夜青玄眸色一凛,身形一晃移至其中一人身边,一把捏住他的下巴,阻止了他,再一掌击在他后心,那人连连咳嗽,将嘴里的药囊吐了出来。 “你……”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又为何要杀玄王妃?”夜青玄嗓音清冷,带着阵阵寒意。 那人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突然只听得“嗖嗖”几声响,夜青玄身侧一闪,避开了打来的暗器,再低头一看,这人已经被一枚暗器射中咽喉,断了气。 第223章 暗玉虎符初显露 第223章 暗玉虎符初显露 离洛神色一惊,正要追去,却听夜青玄道:“不用追了,他们不想说,你追上他也问不出结果。” 雪衣定了定神,神色疑惑地走到夜青玄身边,蹲下看了看射中那人的暗器,没由来的一愣,“冷玉!” “嵇冷玉?”夜青玄也稍稍一惊,拧眉道:“她不是已经失踪了吗?” 雪衣颔首,“自从表哥打算把蜃雪楼交给我,她心有不服,就已经离开了蜃雪楼,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没想到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夜青玄沉声道:“只怕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 说着,他伸手在黑衣人身上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正要起身离开,突然瞥见那人的袖口处有些异样,俯身抽出衣袖一看,顿然变了脸色。 离洛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身后,看到那袖口上绣的“千”字,也是大吃一惊,脱口道:“千家的人!” “千家?”雪衣疑惑一声,敛眉看着两人,“哪个千家?” 离洛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答她,倒是夜青玄爽朗答道:“君瓴千家。” 雪衣想了想,轻轻吐出两个字:“千凝?” 听到这个名字,夜青玄和离洛都不可隐藏地变了脸色,而后只听离洛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妃……认识她?” 雪衣摇摇头,“不认识,不过听说过她的名字,如果我没记错,她是君瓴的王后。” 离洛低头轻咳了两声,似是在刻意回避雪衣的问题,还不忘偷偷瞥夜青玄一眼。 见之,雪衣更加肯定这个千凝有问题,而且与他们之间有着深不可测的关系。 这么一想,她轻轻一笑道:“罢了,我与那君瓴王后素不相识,她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取我性命?也许,只是个误会。” 说着,她回身看了看屋内的秦钟舸和将离,“我去看一下钟舸的伤势。” 夜青玄轻轻点头,直到她进屋,他方才挥手屏退无门弟子,沉声对离洛道:“派人查一下嵇冷玉最近的去向,还有,查一查千家的人为何要跑到青柳城来暗杀雪衣。” “是。”离洛干脆地应了一声,正要离开,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担忧地看了一眼屋内,小声道:“王爷,王妃是聪明人,有些事情……” 夜青玄淡淡道:“我自会跟她说明,你不用担心。” 闻言,离洛便点了点头,转身掠去。 理了理心绪,夜青玄缓缓走到门前,看着雪衣和将离一起把秦钟舸扶到了床上,又给将离写了方子,交待了几句,而后退了两步,看着两人无奈地摇头浅笑。 不经意间,她一眼扫过门外,迎上夜青玄的目光,四目相对,两人先是一阵沉默,继而雪衣弯眉一笑。 夜青玄没有出声,而是对她轻轻招了招手,雪衣不明所以,款步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雪衣……”夜青玄沉沉一叹,揽着她在侧,缓缓朝着院子外面走去,“有些事情……” “阿玄。”雪衣断然打断了他,拉着他停下,抬头凝视着他,一字一句澹澹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也隐约猜得到你的身份,但是,如果你有难言之隐,现在不便明说,那就不要说,我能明白,也能理解。” 说着,她轻轻太息一声,“之前,我一直都想找个机会跟你好好聊一聊,聊聊我们彼此之间尚未坦诚的秘密,可是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我突然又不想花时间和精力去做这些无为的事情,既然我们选择彼此信任,就不该再去猜疑,有些事情等到了时候,不用多说也能彼此明白,若是未到时候便要强行将它剥开,未见得就是好。” 而后她撇撇嘴,问道:“你觉得呢?” 夜青玄垂首紧盯着她看了许久,眉宇间的一丝凝重渐渐变得缓和,最终化为一抹笑意在眼角荡开。 “我觉得……”他略一沉吟,突然俯身一把将雪衣抱起,“我觉得我娶了这全天下最好的女子为妻。” 而后他学着雪衣的语气,反问道:“你觉得呢?” 雪衣挑着眉想了想道:“唔,我也觉得你娶了个好妻子。”说完咯咯笑出声来。 夜青玄把她抱得更紧些,紧接着道:“身为一个好妻子,除了侍奉好夫君之外,还有一件大事是必须要做的。” “哦?”雪衣拧了拧眉,“什么大事?” 夜青玄盯着她的一双狡黠凤眸,浅浅笑着,从齿缝挤出四个字:“传宗接代。” 雪衣显然没料到他说的是这事儿,先是愣了愣,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接话,继而低呼一声,狠狠掐了夜青玄一把,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不愿抬起来。 见状,夜青玄不由心情大好,抱着她大步走回屋内,将她轻轻放到床榻上。 刚一挨着床,雪衣就一咕噜钻进被子里,那一脸防备的小刺猬样看得夜青玄忍不住发笑,他上前一把将她捞在怀里,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最近累坏了吧,早些歇着,我看着你,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闻言,雪衣顿觉心下一沉,一阵酸涩涌上心头。 “阿玄……”她轻轻喊了一声,伸手紧紧抱住他,再一次把脸埋起来,只是这一次她要隐藏的是泪水。 她从未想过,今生还能遇到这个对她好到骨子里的男人,并且还能拥有他这份愿舍性命的感情,原本,她是想要回报前一世时他予她的恩情,而今却发现,他反倒给她越来越多。 夜青玄没有再说话,他顺势将雪衣砸得更紧些,然后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他知道,她最喜欢这样的动作,似乎每次这样,总能让她放松戒备,安下心来。 果然,他听到她轻轻哽咽了两声,没多会儿,耳边便传来她均匀平静的呼吸声。 无奈一笑,他摇头自嘲,雪衣,你真是我夜青玄这辈子最深的蛊,最狠烈的毒,浸入骨子里,无法摆脱,无法消除。 黑夜森冷,明明是炎炎夏日,却处处透着一股寒凉气息。 一抹瘦弱的身影身上背着一只小包袱,深一步浅一步地跑着,时不时地回头张望一番,满脸慌张之色。 眼看着追她的人终于不见踪影,她寻了个隐蔽的斜坡坐下来歇了口气,随即一阵浓烈的恨意涌上心头。 “爹爹,你一定要等着我回来……”轻轻默念一声,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正要站起身继续走,却听到附近传来一阵叫喊声。 “追!”黑暗中,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股难言的威慑力,吓得月无双又连忙躲了回去,她清晰地听到有脚步声从自己头上的小路上跑过,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听那脚步声,只怕来人不下五人。 “人呢?”其中一人问道。 另一人道:“他受了伤,跑不了多远,一定就在这附近,分头找!” 紧接着月无双便听到脚步声朝着四处散开,她刚想松口气,不想一扭头,却发现自己的脚下不远处正伏着一道黑影,吓得她差点惊呼出声。 她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挪开,正想要离开,却听得那人轻轻呻吟了一声,她脚步一顿,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又折回来。 听着那些人走远了,她轻轻碰了碰那黑影,“喂,你……你是人是鬼?” 黑影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吃力地喘了几口气,“你,你是无双?” 闻声,饶是他声音虚弱,有气无力,月无双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老王爷!” 这人竟然是苏语的爷爷、苏老王爷苏宏!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王爷,您不是已经启程返乡了吗?”她满脸惊慌地看了看苏宏,伸手想要去扶他,不想手刚刚碰到他便感觉到一阵黏腻,隐隐还有些血腥味儿,“您受伤了?” 苏宏轻轻摇了摇头,紧紧抓着月无双的手,缓缓道:“无双,月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是……是澜王和贵妃害了你们,是我们苏家对不起你们……” 月无双连忙摇头,“这件事与苏家无关,凶手是何人,无双心中都明白。”说着,她努力把苏宏往上拉了拉,“老王爷,您有伤在身,先不要说话,等他们走远了,无双带你看大夫……” “在这里!”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吓得月无双低呼一声。 闻声,刚刚散开的几人又重新聚拢回来,盯着苏宏和月无双看了两眼,突然哈哈一笑,其中一人道:“这可真是老天恩赐,王爷到处找月姑娘,却没想到让咱们在这里给碰上了。” 说罢,几人相视一眼,贼贼一笑,齐齐扑了上来。 眼看着他们就要靠近月无双二人,只听“呼呼”两声,两道黑影一闪而过,手中长剑毫不留情地从两人颈间一横而过,那两人尚未来得及喊出声,就已经一命呜呼。 见状,剩下的三人不由警惕起来,放下月无双两人,转身朝着突然出现的这两人袭来。 乘此机会,苏宏从怀里摸出一只锦袋交到月无双手中,“无双,答应我,一定要把这样东西安然送到语儿手中,记住,切不可落入澜王之手。如若遇到危险,不能护它周全,那你便……你便毁了它,也不能交予旁人……” 月无双战战兢兢道:“老王爷,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苏宏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暗玉虎符。” 第224章 心怀怨恨欲离去 第224章 心怀怨恨欲离去 “什么!”月无双惊得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她手中握着的,竟然就是多少兵家想要得到的暗玉虎符! 莫启凌为少年将军,她与莫启凌在一起待得久了,多少也听过关于暗玉虎符的传闻,只是,之前她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闻,毕竟,就连苏语都不曾见过这虎符。 而今,苏宏竟然将虎符托付给了她! “老王爷,这……”她像是握了个烫手的山芋,丢也不是,留也不是,“如此重要之物,无双只怕会有负所托。” 苏宏却断然摇了摇头,“无双,你和语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是什么脾气我也最了解不过,虎符托付在你手,我放心,我担心的是,它会给你惹来麻烦……” “老王爷您误会了。”月无双连连摇头,用力咬了咬嘴唇,而后深吸一口气,道:“好,我答应您,暂时替您保管,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地方给您治伤。” “不必了……”听月无双应允,苏宏的气息骤然弱了下去,似乎方才他一直在强撑着一口气,如今心愿了了,他也终于送了这口气,“我的伤我自己清楚,我熬不过了……” “老王爷……”刚刚遭逢变故的月无双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位熟人,却又要眼睁睁地看着故人离去,一时间悲痛与恐惧涌上心头,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苏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双,不要哭,如今月家上下只能靠你一人了,北郡比东海近得多,你带着虎符去北郡,去找语儿,待情况明了,容家定会帮你讨回公道……咳咳……” “无双,你告诉语儿,爷爷亲眼看到语儿出嫁,便走得没有遗憾了……转告语儿,让她今后要自己多加小心,要提防着澜王和贵妃……既已嫁入容家,她便是容家的人,不要再被苏家的一切所束缚……这暗玉虎符交给语儿之后,便由她自行调配,届时不管她想要帮谁,都是她的自由……无双,你和语儿都要好好活着……” 月无双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点头,一阵阵绝望涌上心头,她已然感觉得到苏宏的气息越来越弱,声音越来越低。 过了半晌,怀里的苏宏渐渐没了声音,连一丝微弱的气息也渐渐消失。 月无双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她将锦袋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用力咬了咬牙,“老王爷,您放心,无双就算拼上一死,也会想尽办法将这虎符送到语儿手中!” 不远处时不时地传来一阵打斗声,月无双却似浑然不觉,直到最后那两人站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叫了声“月姑娘”,她方才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两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道:“我们奉玄王殿下之命,暗中保护月姑娘。” “玄王?”月无双微微一愣,继而了然一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是来追杀我的。” 两人看着苏宏的尸体,轻轻一叹,四下里瞥了一眼,“月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安葬了老王爷,尽快离开这里吧。” 月无双轻轻点头,“好。” “那……月姑娘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月无双缓缓站起身,朝着北方看了一眼,而后缓缓道:“北郡,容家。” 只是,此时此刻,身为容家的人,容曦却并不在容家。 怔怔地站在窗前,她凝眉看着楼陌卿进了流烟的院子,两人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有说有笑,似是在谈论什么,时而凝眉争论,时而低眉浅笑。 然,不管怎样,唯一不变的是楼陌卿看向流烟时,眼底那一抹怜惜宠溺之意。 定定看了两眼,容曦突然一甩手关上了窗子,怏怏地趴在桌案上,想着这些日子容毓离开了,楼陌卿对她虽然还是一如往常地疼爱且偏宠,可是,更多时间,他不是陪着阚泽和保平王他们议事,便是陪在流烟身边谈笑。 心底一阵委屈,她顿然想起闵扬来。 楼陌卿虽然说过会帮她把闵扬救回来,然眼下他们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又哪里还有心思却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也许,在他们眼中,闵扬毕竟曾经是夜明澜的人,是个曾经做过很多坏事、害过很多人的坏人,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救闵扬,之前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个拖延时间的幌子…… 越想,心里越气恼越难过,突然,她站起身来,将自己的衣物简单收拾了两件,拿起剑起身离去。 这边,楼陌卿和流烟正谈论着关于楼夙的种种风俗,突然只见云路匆匆跑来,道:“殿下,容姑娘说要离开,咱们拦不住她……” 楼陌卿俊眉一拧,与流烟点头致意,而后起身随着云路大步离去。 待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遇上容曦正冷着脸瞪着那些守门的侍卫,喝道:“让开,本姑娘要离开。” “容姑娘,这不可以,没有殿下的允许,属下不能让姑娘离开。” “你……”容曦脸色一沉,手中握着的鞭子微微一扬,正好动怒,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晴朗的男子嗓音,“曦儿,你在干什么?” 回身望去,只见楼陌卿着了一袭牙色素袍,快步走来,即使只是这么远远看着,他的身上也有一股难以抗拒的威严。 凝眉间,他已经走到身边,看了看守门的侍卫,又看了看一脸不悦的容曦,伸手拿过她背在身上的包袱看了看,而后伸手道:“跟我回去。” 瞪着他的手看了片刻,容曦冷着脸色道:“我不回去,我要离开。” 一旁的侍卫不由暗暗心惊,他们的这位殿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温润尔雅,然处理起事情来,那手段也是一个狠绝。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位容姑娘对他而言十分重要,可是也未见得他就能这么容忍。 只见楼陌卿盯着容曦看了两眼,突然抬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看似随意地拉着,实则暗暗运功,硬是将容曦从门口拉回了她的房间。 而后,他将容曦的包袱往桌上一丢,沉着脸色道:“为什么要闹脾气,突然要离开?” “突然吗?”容曦撅着嘴冷冷瞪了他一眼,冷着脸色在桌旁坐下,“要我说,我早在大哥离开的时候,就应该跟着他一起离开才是,免得留在这里惹事碍眼。” 闻言,楼陌卿紧紧拧眉,走到她身边俯身看她,“从小到大,你最不擅长撒谎,老实告诉我,为什么要走?是谁惹你不开心了,还是……” “是!”容曦突然轻喝一声,站起身来打断楼陌卿的话,“是有人惹我不开心了,让我很难过很伤心,怎么,你会把她赶走吗?” 垂首稍稍想了想,楼陌卿似乎明白了她话中深意,淡淡道:“除了她之外,任何人都可以。” 容毓心下狠狠一沉,用力咬了咬嘴唇,“除了她之外,任何人都好!” “曦儿!”楼陌卿下意识地蹙眉,抓住她的手臂,“你不要胡闹了,现在不是任你胡闹的时候。” “胡闹?”容曦心下一阵恼火,一用力一把甩开了楼陌卿,“在你眼里,我什么都做不好,我就是个不懂事、只会胡闹、只会坏事的累赘!司仲卿……” 她突然用力摇了摇头,“不对,楼陌卿!楼夙的皇太兄殿下楼陌卿,既然在你眼中我那么没用,你又何苦把我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留下?你听着,从现在开始,你是你,我是我,我容曦跟你再无瓜葛!” 说罢,她狠狠瞪了楼陌卿一眼,抓起包袱就要走。 “站住!”楼陌卿努力压抑的怒火瞬间被勾了起来,他骤然厉喝一声,冷厉的嗓音让容曦轻轻一颤,没由来地停下了脚步。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楼陌卿深吸一口气,又缓和了语气,轻声道:“我知道你想要去救闵扬,闵扬对你有救命之恩,我自然也想要救他,可是你也该知道,如今他就是万俟禄和巩能方给你设下的一个局,只要你一出现,就会落入他们布下的陷阱之中,你去了只会送死!” “那我宁愿死在他们手中!”容曦用力地咬紧嘴唇,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闵扬对我有恩,如果用我这条命能换回闵扬,我倒是愿意!” 她轻声低喝,与楼陌卿直直相视,目光毫不闪躲避让,很是倔强。 楼陌卿对她的脾气自然是了然于心,心知她是个倔脾气,越是在气头上劝她,越会适得其反,这么一想,他索性也不劝她了,淡淡道:“不管怎样,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等和雪衣那边联络上了,我便立刻安排人送你回北郡,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 说罢,他大步出了门去,示意身边的随从将门关了起来,容曦一阵惊愕,继而听到他吩咐道:“守住这个院子,决不能让容姑娘出了这个院子,若她踏出院门一步,你们便等着领罚!” 屋里的容曦闻言,顿觉心下狠狠一颤,一扬手打落了桌案上的杯盏,屋里顿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走到院门口的楼陌卿回身淡淡瞥了一眼,似乎并不在意,无奈地浅浅一笑,刚刚出了院子,就看到流烟正站在不远处,隽眉微凝,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第225章 两人夜闯将军府 第225章 两人夜闯将军府 大步走到她身边,他浅浅一笑道:“你怎么来了?” “容姑娘她……”流烟看了院门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 “小孩子脾气,闹一闹就没事了。”楼陌卿笑得清淡,抬脚朝着流烟居住的院子走去,“我送你回去。” 流烟却轻轻一叹,摇头道:“容姑娘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王妃当初和王爷订下婚约的时候,便是这般年纪。” 闻言,楼陌卿脚步骤然一停,侧过身看她,目光凛凛,“曦儿和雪衣不同,曦儿自幼被宠坏了,心智向来比同龄之人小一些,脾气怪敛,任性胡为,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可是她对你……”流烟总觉得胸口堵了口闷气,如果不发泄出来,她会被憋死,“当初你们都还在司府的时候,容姑娘就曾明确表示过,她对你的感情……” “她和我之间的感情,只可能是兄妹之情。”楼陌卿打断她的话,一脸正色道,“从小到大,我向来只把她当做妹妹看待,从来没有一丝一毫别的感情。” 顿了顿,他俊眸紧盯着流烟,轻声道:“我心里的那个人,也是一样,由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流烟骤然一怔,迎上他的灼灼目光,她的心跳得厉害,不敢多想,连忙垂首避开他的目光,转过身匆匆离去。 身后,楼陌卿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掠过一抹邪魅的笑意。 若是以前,若他还是那个翩翩有礼的谦谦君子,若是流烟对他无情,也许他会选择一辈子将这份感情藏在心底。 然而如今,情况已经变得全然不同,他不再是以前谦和的司仲卿,她也不再是有勇有谋的蜃雪酒坊老板,她在他眼中,只是一个柔弱惹人怜惜的小女子,那他,就必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护她怜她,得到她。 入夜之后,别院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流烟虽然早早地熄了灯,却也只是为了避开楼陌卿,谁想她一直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良久,她终于无奈地坐起身来,穿上外衣出了门去。 北方的夏夜比之南方要清凉得多,她顺着花园中的小路一路走去,四下里寂静无声,只隐约听得到阵阵虫鸣声。 楼陌卿那张邪魅的面容一次次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她用力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有些无奈。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已然感觉得到楼陌卿早已与往日不同,不再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司仲卿,却不知为何,与这样的楼陌卿相处得久了,她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心渐渐变了许多…… “呼”的一声,就在她沉思之时,一道人影一闪而过,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连忙收敛心神,跟上那道人影。 这身影娇小灵敏,柔软轻灵,一看便是女孩子家,流烟仔细想了想,骤然一惊,难道是容曦? 来不及多想,她紧跟在容曦身后,绕着僻静的小道到了围墙边上,轻轻跃上围墙出了别院。 跟在她身后穿过两条街,流烟便已然肯定她就是容曦,也猜得出她这是要去哪里,这条路是通往大将军府的必经之路,她这是要……要去救闵扬! 容曦的轻功和内息都胜于流烟,她一心想着救人,赶路的速度不由越来越快,很快便将流烟落下,独自跃进了大将军府。 跟丢了人,流烟心中越发着急,不管怎样,容曦毕竟是雪衣和楼陌卿的表妹,是容毓的亲妹妹,无论从哪一方面的关系去考虑,她都不希望容曦出事。 定了定神,她提气朝着大将军府的方向追去,既然容曦是想要来救闵扬,那就一定会去大将军府,毕竟自从楼陌卿现身丞相府那天,容曦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救走之后,他们就开始变得谨慎起来,认为大将军府的守卫比丞相府更加严密,所以这次闵扬被抓之后,一直被关在大将军府。 一路掠去,四下里一片沉寂,偶尔有夜间巡逻的侍卫经过,流烟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她轻悄地避开了这些守卫,小心翼翼地进了大将军府。 府中的守卫和布置全都让她暗暗吃惊,不得不承认,这万俟禄果然是精通排兵布阵之人,仅仅一个将军府就被他布置得如此精妙,擅自闯入府中之人,稍有不慎就会被来回的守卫发现。 这么一来,她更加担心容曦,纵然容曦身手很好,可这里毕竟是大将军府,就连轻功天下卓绝的闵扬都栽在这里,更别说她们…… 正担忧时,突然只听得有人轻呵一声:“在那里!” 流烟心头一惊,悄悄探出头循声望去,只见一道小巧的身影正疾掠而去,身后跟着很多守卫追个不停,听到他们的喊声,立刻有人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眼看着容曦就要被他们团团围住。 流烟心中焦急,朝着四下望去,正在努力想怎么才能救出容曦的办法,无意间,她伸手抚过外衣的袋子,顿然一愣,伸手摸出两枚烟弹。 想也不想,她纵身掠下,一扬手丢出一枚烟弹,烟弹炸开,四周顿然一片白烟茫茫。 容曦以为是毒烟,正要伸手握住口鼻,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而后那人轻声道:“跟我来!” 两人借着烟雾和夜色作掩护,沿着流烟进府时留意过的那条小道一路朝着府外奔去,跑出一段距离之后,容曦突然一把甩开了流烟,沉声道:“你带我去哪里?” 流烟拧眉道:“当然是离开这里。” “不用!”容曦冷冷拒绝,转身就要回去,“我要去救闵扬,闵扬还在这里……” “可是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这大将军府中处处都是机关,万一落入他们布下的陷阱中,那……” “你自己回去吧。”容曦冷睇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没有让你来跟我一起去送死,再说,你若死了,到时候表哥跟我要人,我可赔不起!” 流烟眸色一凝,心知容曦对她有成见,摇头道:“容姑娘……” “你走吧!”容曦冷冷喝了一声,转身就要朝着里面走去。 流烟岂能放心她一人回去,无奈,只能跟着她一起回去,正想要再出言相劝,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朝着这边追了过来。 一把抓住容曦向着身后的石柱旁一躲,流烟对着容曦做了个“嘘”的动作,将她拦在身后,自己伸头看了看四周,直到确定那些守卫已经走远了,她方才从石柱后面走出来。 “走。”她轻轻喊了一声失神中的容曦,低声问道:“你可知闵扬被关在哪里?” 容曦身手指了指西北角,“那里有个地牢,分上下两层,我刚刚把上面一层找过了,没见到闵扬,所以我猜,他们可能把闵扬关在下面一层,但是想要到下面一层要经过一个通道,通道那里有守卫守着……” 她没有把话说完,眼底渐渐浮上一抹焦躁,莫说眼下还不能确定闵扬是不是就在第二层,就算知道,想要凭着她们俩救出闵扬也不大可能。 想到这里,她不由恼怒地跺跺脚,焦躁不安。 流烟摁住她,四下里看了一眼,掏出那枚烟弹交到她手中,“一会儿我去引开通道里的守卫,你趁机去找闵扬,记住,一定要快,不管闵扬在不在,都要尽快离开地牢,如果被他们的人发现困住了,就把这个烟弹丢出去,找机会逃跑。” 容曦怔怔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那……那你呢?” “我没事。”流烟轻轻吐气,“就算他们抓住我,也不会轻易把我怎么样。” 容曦想起前些日子楼陌卿当众说出流烟是他发妻的这件事,当日万俟禄也在,如果流烟被他们抓住,想来就算念在她和楼陌卿的关系上,他们也不会轻易伤害她。 这么一想,她稍稍松了口气,握紧手中的烟弹,与流烟一道溜进了西北角的地牢。 大将军府的地牢里关着的向来就不是些十恶不赦的犯人,而是一些得罪了万俟禄和巩能方的人,进了这里便等于进了地狱,几乎这辈子都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 牢房里的那些人似乎都知道自己要死在这里了,一个个都是神情呆滞、面如土色,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突然,只听“当”的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的刺耳,众人不由循声望来,只见一个黑衣人身形一闪移至一间牢门前,手中削铁如泥的玄铁匕首从铁锁上一划,铁锁便应声而断掉在地上。 牢里的人先是呆呆地看着打开的牢门两眼,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冲出牢门,朝着地牢外面冲去。 见状,原本还死气沉沉的犯人顿然沸腾起来,纷纷伸出手来嚷嚷着:“大侠,求求你救救我们……” 那黑衣人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头也不抬一下,只对着众人做了个“嘘”的手势,而后按着顺序一间间地走过来,把那些牢门上的铁锁全都割断。 牢内的动静显然惊动了里外的守卫,只见从两头各走出四名守卫,一见黑衣人顿然一惊,当即举刀朝着黑衣人扑了过来。 这黑衣人的身形灵敏,动作干脆利落,轻悄地避开外面来的守卫,手中匕首划过两人的手臂,而后朝着牢房外面奔去,身后的守卫紧跟着追了出去。 他们刚一走,另一道小巧的身影便悄悄潜进了地牢。 第226章 身陷险境君相救 第226章 身陷险境君相救 不同于前面的那个黑衣人,她进了地牢以后,根本不去看任何人,直直奔着地牢第二层去了。 刚刚到了第二层,看到里面关着的那些人,容曦吓得一愣,这些人几乎不能说是人,他们已然没有了人的样子,一个个披头散发蜷缩在烂草堆里,浑身散发出腐臭味儿,就好像是恶鬼一般。 定了定神,容曦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间一间牢房找过去,原本满怀期待,然而一圈找过去之后,却发现根本不见闵扬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匆匆忙忙找漏了,没办法,只能再重新找一遍,一边找一边轻轻喊道:“闵扬……” 只可惜,她得到的不是白眼就是冷眼,时不时的还有人发出奇怪的哼哼声,却没有一声是闵扬的回应。 如此找了两圈,容曦自己心里也开始慌了,暗暗一惊:遭了!难道,闵扬不在这里? 心头狠狠一凛,来不及多想,她连忙冲到上面,正要出地牢,突然听到一阵得意的笑声,抬头一看,一名将军模样的人站在牢门前,身后跟着不下二十人,穿过缝隙看去,身着黑色斗篷的流烟已然被府中的守卫团团围住。 “你终于现身了。”万俟禄冷冷一笑,缓步朝着容曦走来,“本将可是已经等了你好久了。” “闵扬呢?”容曦一声厉喝,上前一步问道,“你把闵扬藏哪里去了?” 万俟禄耸耸肩,“既然你那么想见他,那就跟本将走一趟,本将带你去见他。” 容曦冷喝一声,嘲讽一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奸诈小人?说到底,你费这么大的劲儿,又故意把闵扬藏起来,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放了闵扬,我就把这条命留在你这大将军府。” 似是没料到她一个小丫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字里行间尽是对他的不屑和嘲讽,万俟禄不由沉了脸色,冷哼道:“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你可真是人小胆大,等会儿本将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自不量力!” 话音落,他瞥了身边众人一眼,那些人会意,一些人朝着容曦而来,另一些人则朝着流烟围过去。 见之,容曦心下一阵骇然,飞快地想了想该怎么办,她一把握紧手中的烟弹,咬了咬嘴唇,瞥了一眼渐渐靠近的守卫,突然惊呼一声,向前踉跄了两步,摔倒在地。 包括万俟禄在内的众人全都一愣,看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见她伏在地上抱着一只腿哼哼呀呀,神色痛苦,还当她是怎么伤了腿,所有人都朝着这里投来好奇的目光。 就在这一瞬间,容曦骤然用力撑起身体,身形一闪,从那些人中间穿了过去,纵身一跃落在流烟身边,趁着他们还没来得及回神,与流烟一道朝着大门的方向掠去,同时把手中的烟弹向后一抛,只听得“轰”的一声,一阵白烟过后,四下里已经不见两人的身影。 万俟禄气得用力一跺脚,“好个狡猾的小丫头,你当我大将军府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说着,他抬眼瞥了瞥四周,冷冷一笑,喝道:“传令下去,封锁全府,就算是要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两个人给我找出来!” “是!”众人齐齐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不多会儿,整个将军府都热闹起来,几乎每一条大大小小的路上都有守卫来回找人,而且是一寸一寸地方地找,每排除一个地方,便派人把那里守住。 流烟和容曦都没由来地变了脸色,照此下去,她们迟早会被挖出来! 眼下她们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等死,二是找一个守卫薄弱的地方打开一个缺口,跳墙而出。 两人相视一眼合计了一番,最后达成一致,悄悄地朝着围墙靠去。 可惜,纵然两人已经十分小心翼翼,却还是被无处不在的守卫发现,那人再这么喊一声,四周的守卫边纷纷涌了过来。 其中一名看似首领模样的人道:“大将军要留活口,你们下手的时候注意点,别把人杀了。” “是!”众人齐吼一声,而后毫不犹豫地挥刀扑了上来。 无奈,流烟和容曦只能出手应战,照此情况来看,她们想要逃出去已然是不可能了,只能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了。 “啪——”容曦手中长鞭伸缩自由,很是灵活,她本就满心怒火,此时又是拼死一战,狠狠一鞭子挥出,带着掌心凝集的真气,朝着那些守卫打去。 很显然,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个小丫头和她手中的鞭子,很多人都不以为然地妄图去抓她的鞭子,结果被鞭子狠狠抽在身上,顿时惨叫一声,只觉自己像是被狠狠劈成了两半,痛苦不堪。 这一下,都有人都没由来地屏气凝神认真起来,似乎都有点怵容曦手中的鞭子,犹豫了一下,又朝着手无寸铁的流烟袭来。 流烟身形轻盈灵动,足下轻轻一点便骤然盘旋而起,四周涌上来的人扑了个空,一仰头正要挥刀朝着空中砍去,却只听得一声轻轻的剑鸣声,眼前一道寒光一闪,不知何时,流烟手中竟是多出一柄细长的剑来。 那柄剑剑刃柔软无比,一剑刺下,缠上了那人手中的宽刀,用力一抖,那人直觉手掌一麻,下意识地松了刀柄,流烟顺势用软剑缠着那宽刀用力一掷,宽刀稳稳插入一名守卫的体内,而这名失去宽刀的守卫正惊慌想要逃脱,突然只觉脖子里一凉,那软剑犹如一条长蛇缠入他的颈间,再用力一抽,那人顿然闷哼一声,倒地身亡。 不过转瞬之间,便有近十名守卫折损在两个小丫头手上,而她们二人看起来似乎没有费一点力气,连大气都不喘一个。 见此情形,所有的守卫都有些慌了,手心里渐渐捏出一把汗来。 容曦和流烟靠着背站立,她凑近流烟凄笑一声道:“对不起,烟姑娘,是我连累了你。” 流烟微笑着摇摇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今天就算是死在这儿也毫无怨言,我只恨没能保护好你。” 闻言,容曦顿觉一阵惭愧,无奈一叹道:“烟姑娘果真是明事理识大体,之前我那么对你,猜疑你、嫉妒你、怨恨你,你不但不怪我,还为了我连命都不要,我……” 她突然哽咽一声,后面的话全都阻在喉间。 流烟拍了拍她的手臂,“你的心情我全都能理解,这些不怪你。”顿了顿,她轻叹一声,“只是可惜了,我还没能替我爹娘报仇,只能愿有朝一日殿下能杀了那狗贼,也算是为我爹娘报仇了。” 提起楼陌卿,容曦脸色稍稍一沉,她挥鞭打开涌上来的守卫,对着一剑刺出的流烟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对表哥究竟是什么感情?” 流烟顿然愣了愣,险些被砍中一刀,好在她躲得快,向后一仰,而后一剑刺出,靠近容曦身边,想了想道:“我真不知道,我……” “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没想明白?”容曦不由急了,“濒死之际,你难道就没有十分想念的人吗?” 流烟抿了抿唇,没有出声,只是不停地挥剑刺出。 有,自然是有的,只是却不止一人,其中有楼陌卿,还有…… 突然,容曦轻呵一声,流烟循声望去,只见那位一直没有动手的首领方才突然出手,趁着容曦专心对付别人的时候,一把抓住容曦的鞭子,手中长剑一挥,将鞭子斩断一截。 然而他并没有给踉跄后退的容曦喘息的机会,足下一点,轻轻跃身而起,手中长剑直直朝着容曦刺来。 “小心!”流烟心下一凛,奈何自己的软剑正好被其中一人的狼牙棒缠住了,犹豫了一下,她突然撒手丢了软剑,跃身到容曦身前,死死护住了她。 “烟……”容曦的话只喊了一般,后面的声音就全都被堵了回去。 流烟也愣了愣,她没有感觉到疼痛,更没有感觉到有长剑刺中自己,睁开眼睛一看,一道黑影挡在她身前,挡住了火把的光,同时也挡住了刺来的那一剑。 那人抬手抓住剑刃,突然向后退了一步,剑刃抽出体外,而后他用力一折,竟是硬生生地将剑刃折下一截,而后在那人愕然的目光中扬手一掷,半截剑刃穿体而过,那人低头看了看刺中自己身体的剑刃,到死都没想到,他会死在自己是剑下。 那个首领一死,周围的守卫不由骇然,满脸惊慌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他和流烟一样,穿了一身斗篷,帽子盖在头上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加之又是深夜,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 然,容曦和流烟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这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冷冽戾气并非是人人都有,而戾气与霸气并存的人则更少,最重要的是,他竟是不顾自己的安危,愿以性命相救流烟,仅凭着这一点,两人也能猜得到他的身份—— 第227章 万万未料亲人在 第227章 万万未料亲人在 “你……”流烟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胸前流血的伤口,顿然就慌了神,她想要伸手去扶他,却被他反手一把拉住带入怀里。 而后他语气平稳、嗓音清淡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流烟用力摇摇头,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方才面对那么多想要杀她的人,她都能坦然从容应对,可是此时看着他身上的伤口,闻着那一阵阵扑入鼻中的血腥味儿,她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说话间,又有两名黑衣人越墙进了府,落在三人身旁,一见楼陌卿受了伤,两人都吃了一惊,其中一人对流烟和容曦道:“你们先离开,这里交给我们!” 流烟还想说什么,却被楼陌卿一把拦住,他对着那两人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容曦道:“我们走!” 难得容曦这一次这么听话,片刻也不耽搁,与流烟一左一右扶住他,纵身跃上围墙出了出府。 不远处传来万俟禄的怒喝声,只听他道:“废物,统统都是废物!一大群人,竟是连两个小丫头都拿不下!” 闻言,两名黑衣人相视一眼,点点头,突然齐齐挥剑刺出,强劲的剑气逼得周围的守卫纷纷后退,趁着他们后退的时候,两人纵身向后掠去,轻轻跃上围墙,离开了大将军府。 身后传来万俟禄不停怒骂的声音,两人呵呵一笑,突然其中一人道:“遭了,殿下好像受伤了!” 说罢,两人连忙加快速度追上前面的三人,一起朝着别院去了。 入夜,四下里一片寂静。 容曦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脸肃然地给楼陌卿治伤,时不时地说一声需要些什么,流烟站在她身后,有条不紊地将她要的东西一样样递给她。 直到最后,妇人回身向流烟药布条,流烟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拿着布条的手微微颤抖。 见状,那妇人也一改方才的严肃表情,轻轻一笑道:“放心吧,没有伤及要害,并无大碍。” 说话间,她垂首摘下面纱,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赠酒给楼陌卿、又无意中救下容曦和闵扬的那个酒肆老板。 别院里没有像样的大夫,此时为了防止楼陌卿受伤的消息泄露,又不能到外面去请大夫,几人思量一番之后,想起那个酒肆的老板略通药理,索性将她请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流烟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她对着那妇人的背影点头致谢,却在怎么称呼她的问题上犯了难。 妇人不由笑了笑,回身看着她道:“我这年纪和你娘亲差不多了,你便叫我一声三姑吧。” 甫一见到她的面容,流烟霍地一怔,险些将手中的水盆丢了出去,她瞪大眼睛看着三姑,神色之中闪过一丝惊慌和疑惑,隐隐有些不安。 见她这副反应,三姑有些不解,轻笑一声,看了看流烟又看了看楼陌卿,“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流烟骤然回神,连忙摇了摇头,勉强一笑,然再看向三姑时,眼神已经渐渐有了变化。 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楼陌卿嘴角拂过一抹了然的笑意,他对着容曦招招手道:“时辰不早了,曦儿,你赶紧回去歇着吧,有什么话,等我这伤好了,再来跟我细说不迟。” “表哥,我……”容曦咬了咬嘴唇,神色有些愧然,楼陌卿却并无丝毫责备之意,冲她安慰地笑了笑,“你既是叫我一声表哥,那做兄长的又有什么不能原谅妹妹的?” 听他这么一说,容曦像是瞬间释然了什么,沉沉点了点头,“那表哥你尽快休息,曦儿先回去了。” 目送着她离开,楼陌卿又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守在门外的阚泽,“你们都先下去吧,有烟儿在就好。” 阚泽会意,领着云路转身离去。 转眼,屋内便只剩下三人。 三姑身为过来人,早已看出流烟和楼陌卿之间关系不一般,这会儿连连轻笑道:“那殿下早些歇着,我也退下了。” “三姑留步。”没想到楼陌卿突然开口叫住了她,瞥了一眼一旁的木凳,“三姑请坐。” 三姑不明所以,被他这怪异的态度弄得一阵莫名其妙,有些不安地坐了下来,看着他和流烟,轻声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楼陌卿动了动,想要坐起,流烟连忙上前扶着他坐起,还不忘在他背后放上软垫。 “三姑。”他轻轻喊了一声,不紧不慢道:“如果我没猜错,三姑并非孑身一人。” 闻言,三姑骤然一惊,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她低下头去干笑两声,“殿下问这干什么?我不过一介平民,殿下怎的对我这身份好奇?” 楼陌卿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定定看了流烟一眼,只见流烟时不时地偷偷瞥三姑一眼,神色异样。 “唔,看来我猜对了,那我再猜三姑以前有过一个女儿。” 话音刚落,三姑便霍地抬头,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惊惶和愕然,她顿然站起身来,凝眉看着楼陌卿,沉声道:“殿下究竟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不妨直接问吧,就不必这么兜圈子了。” 楼陌卿先是轻轻一笑,而后又渐渐收敛了笑意,他伸手握住流烟冰冷、微微颤抖的手,话却是对着三姑说的:“三姑,你可还记得你的女儿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印记吗?” 三姑下意识地扭开头,没有应声,似乎不愿再去回想这件事。 见之,楼陌卿抿了抿唇,忍着伤口处传来的阵阵抽痛,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捋起流烟的衣袖,“三姑,你既是精通药理,你瞧烟儿这块伤疤可有消除的法子?” 闻言,三姑随意地侧身匆匆瞥了一眼,然便是这匆匆一瞥,她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紧盯着流烟手臂上的那块伤疤看了许久,看得两眼泛红。 而后她一步步走上前来,握住流烟的手,伸手轻轻抚过那块伤疤,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流烟,“你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个伤疤?这是,这是哪来的?” 流烟先是愣了愣,回身定定看了楼陌卿两眼,突然,她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瞪大眼睛看着三姑,紧紧握住她的手,哽咽着道:“这,这是我六岁的时候,爹爹和娘亲外出采药,我自己在家学着熬药,结果不慎打翻了药罐,被……” “被铁柄烫伤的……”三姑也哽咽了一声,接过流烟的话说道。 两人相识片刻,不用多言,却已然猜出彼此的身份来。 良久,流烟轻轻叫了声“娘”,三姑浑身轻轻一颤,顿时泪如雨下,见状,流烟终是忍不住,扑进她的怀里将她紧紧抱住,痛哭出声,“娘,你当真还活着……” 三姑连连点头,哑着嗓音道:“当年我重伤昏迷,再醒来后,发现夫君已死,女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本想一死,随着夫君去了,可是我……我心里又存着一丝希望,想着我的女儿会不会还活着,会不会有一天再回来……” 流烟哭着道:“对不起娘,是女儿不孝,当年情况紧急,临走之前竟是没来得及跟爹娘告别,否则,也许当时便能发现娘还活着。” 三姑却摇头道:“不……你走的好,走的对,多亏你走了,离开了这里,若是留下,只怕也难逃那些奸贼的毒手!” 突然,两人似是都想到了什么,齐齐侧身向楼陌卿看去,只见他一脸静淡浅笑,目光柔柔地落在流烟身上,见两人看他,他便淡淡道:“所幸,我猜对了。” 三姑对着楼陌卿深深行了一礼,“殿下大恩大德,我们母女没齿难忘,此生定会竭尽所能报殿下恩情。” 楼陌卿却断然摇了摇头,目光始终为从流烟身上挪开过,“三姑言重了,这一切不过举手之劳,就当是我为烟儿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吧。” 闻言,流烟脸色一慌,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他明明是一副轻柔随和的模样,可是她却有些心虚,不敢面对他。 有一件事,她既在担心,又在期待,竟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究竟是一份怎样的感情。 然,楼陌卿却始终都没把那句话说出来,他只是说:“烟儿能开心,那就好。” 三姑是明白人,早已看出了端倪,只是如今初相见,她并不了解流烟的心思,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 感觉到流烟紧紧抓着她的手,像是她求助,她便笑了笑道:“劳殿下费心了,烟儿何德何能,得殿下如此相待?”说着,她侧身看了流烟一眼,“只是如今我和烟儿久别重逢,不知殿下可否能允许我们母女二人……”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意有所指地看着楼陌卿,只见楼陌卿弯了眉道:“西院的厢房已经收拾干净,夜已经深了,三姑若是不嫌,便在此住一晚,也好和烟儿叙叙旧。” 见他这般善解人意,三姑的心里顿然又踏实了几分,她重重点点头,正要应声,突然只听门外传来阚泽的声音:“殿下,万俟禄和巩能方的人正在满城搜查刺客,大街小巷的每一户医馆药铺都被仔细搜查了一番,看样子,他们是打算不放过任何通医术懂药理之人。” 第228章 初初相见便永别 第228章 初初相见便永别 闻之,屋内三人齐齐一惊,楼陌卿看了三姑一眼,又看了看满脸担忧的流烟。 蓦地,三姑轻轻一笑,道:“既如此,那今晚就只能弗了殿下的好意了,我先回去应付着,待这件事平息了,我再到府上叨扰。” “娘……”流烟担忧地抓住她的手,三姑笑着拍拍她的手背,“放心吧,我在这凤夙城里已经待了十多年,他们都认识我的,也知道我懂药理,更知道我有一家酒肆,若是我安然在家,倒没什么,反倒是如果我今天晚上突然失踪了,那才叫奇怪。” 话虽如此不假,可是流烟还是不放心,分别十多年,如今刚一相认就要分开,不能相聚,心中难免不舍。 回身看了看脸色苍白、却始终强忍着露出笑容的楼陌卿,三姑对流烟道:“再说,殿下为你而受伤,如今你既是外人公认的殿下发妻,自然是要留下好好照顾殿下才是。” “娘!”流烟顿觉面上一热,烛光下看去,面色微微泛红,她抓住三姑的手,轻声道:“娘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接你离开那里,你一个人在那里,我总觉得不放心。” 三姑连连点头,“好……娘等着你就是,不过现在,你要先照顾好殿下,先把自己保护好,记住了吗?” “嗯。”流烟点了点头,纵然不舍,可为了三姑和楼陌卿的安危,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随着阚泽离开,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直到完全看不见了,她方才失落地回过身来,迎上楼陌卿那关切的目光,她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同时也正好打破这尬尴的僵局。 “你……”她折回身走到床边,“你的伤口还疼吗?” 楼陌卿淡笑着问道:“你说呢?” 流烟一愣,讪讪地低下头去,轻声道:“谢谢你,若非是你,我可能已经……” “我说过,有我在,就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伤害。”他俊眉舒展,笑意清和,若非那脸色苍白得可怕,流烟几乎看不出来他有伤在身。 这个男人果然很能忍,定力也非寻常人所能及,让流烟忍不住侧目相待。 良久,她轻轻叹息一声,道:“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能帮我找到娘亲。”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拧眉道:“你是如何得知,她可能是我娘亲?” 楼陌卿道:“你曾经跟我说过你爹娘的事情,你娘是个采药女,通晓药理,而你爹却是夜朝人,这本没什么,怪就怪在三姑的口音。” 他朝着流烟伸了伸手,流烟不明所以,递去左手,楼陌卿把她的手握在手中,缓缓摊开她的手掌,只见掌心里不知何时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轻叹一声,他从床头取出一方丝帕替她包扎好,缓缓道:“当初我流落街头,三姑赠我酒,后来我与她熟络之后,曾交谈过,我发现三姑说某些话的时候,口音里会带着一丝夜朝的口音,虽然不浓,但对于在夜朝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我来说,想要分辨出来并不难。” “后来曦儿得救,无意之间她说起那位曾经救过她和闵扬的大嫂,我总觉得和三姑很像,便故意带她去酒肆辨认了一番,曦儿说当初救她的那位通药理的大嫂,正是那位酒肆的老板,也就是三姑。 若是一个巧合便也罢了,可是这么多难得的巧合集中在一起,就让人不得不起疑了,加之我无意中发现三姑某些地方看起来很是眼熟,仔细一想,那个相像之人正是你,我这才起了疑心,开始派人细查。好在,最终的结果还不算糟糕。” 话音停下,屋内一片寂静。 垂首看着包在手上的帕子,再看看楼陌卿为了救她而受伤的胸口,不知为何,她的心里一阵阵的酸涩,而酸涩过后便又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欣喜和……幸福。 是幸福,是安宁,是平和。 这些年来,她一直想要寻找的东西,如今竟是在这个充满邪魅气息的男人身上全都找到了。 深吸一口气,她站起身来,上前轻轻抱住楼陌卿,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似乎,谢谢两个字远远不够……给我点时间。” 楼陌卿顿然一怔,她方才说,给她点时间! 换言之,她已经开始愿意试着接受他了。 心底一阵莫名的欣喜,他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将她圈紧怀里,“好,我等,但是,不要让我等得太久,我这个人没耐性。” 流烟一惊,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异样,连忙抽回身,“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楼陌卿也不拒绝,点点头,“嗯”了一声,流烟便上前扶着他躺下,又给他拉好毯子。 正要转身离开,手就被楼陌卿一把抓住,他斜着眼睛看她,即便是一言不发,流烟也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便无奈一叹,在床边坐下,任由他抓着手腕睡去,自己则趴在他的床边,看着他的侧脸,怔怔地发呆。 最先认识他,还要从司仲卿这个名字说起,彼时他是司家大公子、十六卫大将军,莫凉城名声在外的谦谦君子。 很多次,流烟站在蜃雪酒坊的楼上,看到他着一袭白衫从楼下的街上走过,却永远是孑然一人,即便是有人陪伴在侧,姑娘家那不是雪衣便是容曦,其余的便是男子。 记得那时,她曾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来形容他,毕竟,如他这般文武全才、谦谦有礼的翩翩君子,至适婚之龄仍未婚娶,从也从未传出任何对其名声不好的话来,着实不易。 至少可以看得出,这是一个如此洁身自好的男子。 只是那时候,流烟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和他有所交集,更没有想过,她会成为他心中不可或缺的那部分…… 许是太累了,她趴在楼陌卿的床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倒是看似已经睡着的楼陌卿缓缓睁开眼睛,侧过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流烟,眼底尽是宠溺至极的柔光。 他拉过一条薄毯子给她披上,而后伸手轻轻拂过她的下巴、双唇、鼻梁、眉眼,最后是额头。只是这么轻轻碰触着,都会让他的心底荡起一圈微澜,不得安宁。 终究,她才是能掀起他心底风浪的那个人。 屋外不远处,一道目光静静落在屋内两人的身上,看了许久,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轻手轻脚地跑开。 到如今,她已是不得不承认,这辈子自己对他来说,只能是一个妹妹,他可以给她对妹妹的无尽宠溺和疼爱,却给不了任何一丝关于男女之间的感情。她的仲卿表哥就是这样,看似柔和,实则倔得可怕。 现在,他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子陪在身边,那她……总也该死心了吧。 可是,说来容易做来难,一想到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这么任性妄为地闹他,再也不能什么事都缠着他粘着他霸着他,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刺痛,痛得厉害,痛得她不得缓缓蹲下身去,用手捂住心口,失声痛哭。 仲卿表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从今往后,你便不再是我的仲卿表哥了,你是楼夙的皇太兄,是未来的楼夙之王,你有你君临天下的那一天,而我,却终究要离开这个地方。 眼下,知道三姑和流烟之间关系的人并不多,除了他们自己,就只有阚泽和云路有耳闻。 是以三姑的消息并没有立刻传入别院,直到晌午时分,云路外出采买东西,路过三姑的酒肆,发现酒肆大门紧闭,才知道三姑出了事。 村头的竹屋内外皆是一片狼藉,显然,这里曾经遭到了剧烈的摧残。 三姑的酒和药被扔的到处都是,刚一进屋,一股浓浓的药味儿便迎面扑来,阚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顺着地上的痕迹朝着里屋走去,里屋的榻上躺着一个人,正是三姑,只是此时,她已经没了生命。 “三姑的身上还穿着昨晚到别院来时穿的那件衣物,想来,三姑刚刚回去就遇了害。”阚泽将竹屋里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跟楼陌卿说了一番,末了他道:“殿下,属下怀疑昨天晚上那些人就算不是专门冲去三姑去的,也必是有心针对三姑。” 楼陌卿脸色沉肃,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阚泽犹豫了一下,道:“只怕别院里……有鬼,正是这鬼将三姑到过别院的消息传了出去,那些人不能直接拿殿下怎样,所以就用三姑的死来警示、威胁殿下。” 闻言,楼陌卿眸色骤然一凛,抬眸睨了阚泽一眼,顿了顿道:“既然有鬼,那就捉鬼,让它无处遁形!” “是!”阚泽沉声应下,转身离去,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流烟正神情茫然、眸色悲沉地站在门旁,一动不动。 “烟姑娘。”阚泽点头致意,她却置若罔闻,一直这么怔怔地站着。 见状,阚泽忍不住暗暗一叹,替她打开门,“殿下有伤在身,不便多动,烟姑娘若有事便进屋和殿下谈吧。” 说罢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只听流烟问道:“我娘她……害死她的凶手,究竟是谁?” 第229章 为伊出手狠捉鬼 第229章 为伊出手狠捉鬼 阚泽被她问住了,连连皱眉也不知该如何答她。 无奈,他只能轻声道:“这件事尚未查明,不过烟姑娘放心,殿下一定会找出害死令堂的凶手,给烟姑娘一个交代。” 流烟怔了怔神,良久,她深深吸了口气,一句话也不说,转身缓步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阚泽心下一阵唏嘘。 又怎能不悲痛?毕竟昨天晚上母女二人刚刚相认,而今就生死分离。 隔着大开的窗子,楼陌卿一抬眼就看到那道落寞离去的背影,尽管她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尽管她没有在他面前落一滴泪,然正也是如此,才让他的心狠狠地揪起来。 失去亲人的痛苦,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想到这里,他的情绪一阵激动,却也因此而牵动了伤口,他缓缓俯下身,一手抚上伤口,俊眉紧紧皱起,突然狠狠一掌拍案上。 别院骤然就沉寂了下来,便是往日里楼陌卿和流烟相谈而笑的模样也已经不见。 按说,身为皇太兄,楼夙的储君,他本该入住东宫才对,当初选择在别院住下,楼陌卿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不管怎样,如今的王上楼陌风对楼陌卿并非真心相待,甚至可以说他现在受了巩能方的蛊惑,一心想要杀了楼陌卿,若是住进东宫,无疑是给了他们机会。 再者,他们近来有很多计划和行动,若是深居宫中,难免行动受阻,或是引起楼陌风的猜疑。 思前想后,楼陌卿最终决定向楼陌风提出暂居宫外别院的想法,理由则是自己刚刚回朝,尚且不习惯深居宫中的生活,而且很多事情还不了解,他想要先四处走走,能把楼夙的情况摸清楚。 这样的理由倒也合情合理,身为一心想要扮好乖巧弟弟这个形象的楼陌风,自然是只能答应让他现在宫外住一段时间。 起初,别院里的护卫皆是楼陌风亲自派来的,大有要监视他们一举一动的意思,只可惜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就被他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赶了出去,而如今这别院里的人总算都是自己人了。 一道身影快步走来,在门外站定,直到得到楼陌卿的允许才快步进屋。 云路在楼陌卿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只见楼陌卿的表情骤然一冷,而后沉沉一笑:“都准备好了吗?” 云路点点头:“殿下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只要那只鬼就在这院里,今天晚上一定会让他原形毕露。” “好。”他说着轻轻挥挥手,示意他退下,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烟儿那边有什么动静?” “这……”云路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烟姑娘一直没有出门,送进去的饭菜她也一动未动,看她那脸色真是让人担忧。” 如意料之中的变了脸色,楼陌卿俊眉蹙起一峰,抬手一挥,“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云路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待走出他的房间带上房门之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而后摇头轻叹。 他们的殿下是当真很喜欢烟姑娘、很心疼烟姑娘,已经疼到骨子里去吧?因为太过心疼她,所以不希望也不愿意看到她受一丁点的痛苦。 天色渐渐暗了,四下里掌灯,昏黄的灯光照在地上,竟有些恍惚之感。 轻轻推开流烟的房门,缓步走进屋内,那道消瘦的身影正呆呆地坐在床前,对于他的出现置若罔闻,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烟儿……”瞥了一眼桌案上一动未动的饭菜,他轻轻一叹,走过去端起碗筷,又夹了些菜,走到她身边坐下,轻声道:“如果我把害死三姑的凶手找出来,你可愿吃点饭?” 流烟眼角微微一动,终于瞥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声音沙哑道:“找……找到了吗?” “快了。”他把饭菜往她面前送了送,“我向你保证,今天晚上就把人找出来,但是你要先吃饭,否则,也怎能有力气与他们相斗?” 流烟哽咽了一下,没有接过饭菜,只是下意识问道:“真的,能找到凶手吗?” 楼陌卿微微勾起嘴角,“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有哪一个食言了?” 流烟顿觉鼻子一酸,红了眼睛,定定地看着楼陌卿,见状,楼陌卿夹起一块菜送到她嘴边,“答应我,乖乖把饭吃了,人怎能不吃饭?不吃饭,你又那什么跟那些人斗?” 闻言,流烟骤然深吸一口气,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楼陌卿的手上,她轻轻点了点头,张嘴把菜吃下。 楼陌卿心下一喜,又夹起一些饭给她喂下。 就这样,一筷子一筷子地喂,一碗饭菜吃完,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没有灯笼的地方一片漆黑。 楼陌卿扶起流烟走出房门,定了定神,他携了流烟在身侧,顾不得身上的伤口,轻轻掠上了对面一座较高的阁顶。 居高临下,两人清晰地看到院子里的侍卫正在迅速集合,云路对着他们朗声喊道:“情况紧急,没时间跟大家解释太多,我只简单说两句,方才我们的探子来报,已经查清了三姑的情况,三姑并非孤身一人,她那酒肆的后院还藏了一个人,至于这个人是谁,我们尚且并不知晓,不过只要抓到这个人,应该能挖出不少的秘密,说不定连害死三姑的凶手也能找出来,所以我们一定要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这个人,殿下已经下了命令,把这人带回来,交给殿下亲自审问,殿下一定要找出害死三姑的凶手!” “是!”在场众人齐齐应了一声,而后在云路的带领下快步出了别院。 流烟瞪了瞪眼,诧异地看了楼陌卿一眼,迎上他静淡平和的眸子,她心下微微一凛,“根本就没有那个人,是不是?” 楼陌卿轻轻点头,“原本确实没有这个人,可是于心怀不轨之人而言,这个人的存在便成了魔鬼。” 说罢,他把目光投向渐渐远去的那些侍卫,握着流烟的手也没由来地渐渐收紧。 而这些侍卫跟着云路进了酒肆之后,便各自找开了,酒肆虽然不大,却也不小,有个后院,里面藏了很多酒,到处都是装酒的大缸和坛子。 侍卫一个个坛子一个个缸的找,却始终一无所获。 就在众人认真寻找之时,一名侍卫一边装作寻找的样子,一边渐渐脱离了众人的视线,他知道,想要能藏人,就必然是隐蔽难寻之处。 他在后院的巷子里仔细寻找了一番,突然发现一口大酒缸被刻意用稻草遮住,如果不细看,还真看不到。 犹豫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揭开酒钢的盖子,果不出他所料,里面果真藏了一个男子。 只是此时夜色深沉,那人又把头深深埋在里面,着了一身褴褛衣衫,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见到有人来,他吓得一个劲儿地往里钻。 “你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他连忙安抚好男子的情绪,对着他做“嘘”的动作,而后轻声道:“我们是受三姑所托,前来找你保护你的。” 这么一说,缸里那人果然安静了下来。 这侍卫又问道:“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想要害死三姑?” 缸里那人连连点头,“知道,你……我告诉你是谁,你能帮我替三姑报仇吗?” 闻言,那侍卫的脸色骤然一变,眼底浮起一丝阴冷笑意,“报仇……” 他轻笑了两声,缓缓拔出腰间佩刀,“好啊,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一定会替你们两一起报仇的!” 说罢,他狠狠一刀朝着那人砍了过去,神色凶狠,动作果断,没有一丝犹豫。 只是,他的刀并没有砍中缸里那人,他只觉自己的刀像是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给挡住了,低头一看,只见那个刚才还瑟瑟发抖的男子已经站了起来,竟是只用了一只手,便将他的刀刃死死挡住。 直到这时,侍卫才发觉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把火把递上前仔细看了一眼,他骤然愣住,这人竟是……竟是阚泽! “果真是你!”阚泽冷冷一笑,不给他多说话的机会,一把捏住他的咽喉,将他用力摔倒了一旁。 两刻钟之后,众人返回别院,彼时楼陌卿正负手立于院内,似若有所思,听得身后的脚步声,他都没有回一下头,淡淡问道:“找到了?” “殿下。”阚泽和云路对着他抱拳行了一礼,而后对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立刻有人将那个被抓住的侍卫带上前来,“殿下,人已经抓住了,殿下打算怎么发落?” 楼陌卿这才缓缓回身过来,冷睇了那侍卫一眼,那人只觉得这眼神冷得可怕,像是一柄刀刃,随时都会刺入他的心脏。 “说吧。”定定看了半晌,楼陌卿从齿缝间丢出两个字,“你把三姑到别院来的消息告诉了谁,又是谁出手杀了三姑?” 那侍卫连连摇头,“属下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属下不认识什么三姑……” “哼!”楼陌卿骤然冷笑一声,“既然你不愿说实话,那我便教教你,该怎么说实话。” 话音落,他抬手一扬,那侍卫只觉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身上,可是当他去找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那东西究竟去了哪里。 随后他便感觉到浑身一阵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钻到了骨子里,正在噬咬他的骨肉一般,痛不欲生。 “啊……”那人在地上不停地翻身打滚,痛苦不堪,不过片刻过后,他便忍不住这种折磨,哀嚎道:“殿下饶命,我说,我全都说……是,是巩能方……” 第230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第230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明明是夏夜,于流烟而言,却如同寒冬冰窖。 竹屋的四周已经被守卫团团围住,水泄不通,他们只知道,这个被人害死的三姑对楼陌卿有相助相救之恩,却是不知她与流烟之间的关系—— 楼陌卿下令放出的消息是,他昔日的恩人莫名被害,心中不免悲痛,念及三姑没有亲人,思量再三,他决定替三姑守一夜灵,并负责将其送葬。 消息传出,众人皆道楼陌卿宅心仁厚,重情重义,是个心地善良、尊长爱幼之人,更有人道皇太兄以德服人,且聪明睿智,可谓德才兼备,有继承大统之人必须具备的品性。 简单一言,便将这件事转移到储君一事上来。 然,不管外面传得如何沸沸扬扬,此时的楼陌卿却早已没有心思去过问这些。 身上的剑伤还没有好,时不时地传来一阵抽痛,楼陌卿抬手轻轻抚了抚伤口,目光却一直紧盯着屋里的那人。 天气炎热,遗体不宜放置太久,已经装入棺中,明天便要下葬。 流烟已经在灵位前跪了近三个时辰,她不吃不喝,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这么静静地坐着,面无表情。 “表哥……”容曦也不由红了眼睛,伸手扶住伤痛发作的楼陌卿,哽咽一声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楼陌卿反手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这事与你无关,不要多想。” 容曦却用力摇摇头道:“我知道,就是怪我,如果不是我太任性,一定要去救闵扬,也就不会牵扯上烟姑娘,你也不会跟着去大将军府而受伤,如果你不受伤,三姑也就不会来给你治伤,更不会被巩能方得知,前来盘问她有关你的事情,也就……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曦儿。”楼陌卿轻轻拍着她的肩,“傻丫头,若照这么说,那烟儿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曾认识我,是不是也就没有这么多的事情了?” 说着,他沉叹一声,抬眼向远处看去,“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人这一辈子很多事情都是没法预料的,至于对错,那就更没有办法预料。若一定要揪出事情根源,难道不是因为我在烟儿以为三姑已死的情况下,却又替她找回了娘亲吗?只是,我没想到相见之日便是分别之时。” 他神情之中有一丝难掩的痛苦之色,容曦见了,心下有一阵悲痛和抽搐,纵然已经下定决定要放下他,然真正做起来又岂会那么简单? 看到他悲伤痛苦,她的心也一样会难过不已。 原来,这就是大哥的那种感觉。 她垂首,默默落泪,紧紧抓着楼陌卿的衣袖半晌,不经意间抬头,瞥见楼陌卿看着屋内那道身影的眼神,她心下一沉,终是缓缓地松开了手。 “表哥,你……进去看看烟姑娘吧。”她轻轻吸了口气,“我想烟姑娘现在一定很希望能有个人陪在身边。” 楼陌卿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容曦肯定而又鼓励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正要进屋,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回身对容曦道:“天已经黑了,你早点回去休息,记住,让阚泽安排人送你。” 容曦闻言顿然鼻子一酸,她强忍着涌上来的眼泪,轻轻点头,而后在他转过身去后,眼泪骤然喷涌而出。 定定站了片刻,她转过身去悄悄离开。 流烟一直都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坐着一动不动,看着她一脸悲绝的表情,楼陌卿紧紧皱了皱眉,在她身边缓缓蹲了下来。 “烟儿……”他轻轻喊着,伸手替她拨开眼前的一丝长发,“天色不早了,你休息会儿吧。” 流烟眨了一下眼睛,瞥了他一眼,却是没有丝毫要挪动的意思,而是抬头看了一眼棺木,似若有所思。 楼陌卿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烟儿,相信我,三姑若泉下有知,定然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她最希望她的女儿能开开心心地过完这辈子,你这样子,肯定会让她心疼,不得安宁。” 提及三姑,流烟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神情也开始不自然,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而后,两行清泪顺颊而下。 “娘……”轻轻一声哽咽,她哭得伤心欲绝,看着棺木的眼神绝望至极,连连摇头道:“我……那晚娘离开的时候,我的心里真的很害怕很慌张,我总担心如果我不能和娘亲好好待一会儿,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娘亲……我本以为,那个出事的人会是我,却不知……” 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垂首呜咽出声,哭得楼陌卿的心跟着揪了起来,他伸出手将流烟揽进怀里,给她一个支撑和依靠。 “你并非一无所有,还有我,我这一辈子一定会永远守在你身边,决不让自己比你先死。” 闻言,流烟浑身轻轻一颤,哭得更加厉害。 四周的众人只听到隐隐有哭声,却并不知是什么哭声,也不知是为了何事,不由一阵毛骨悚然。 碍于身份的缘故,流烟只能以楼陌卿妻子的身份前往送葬,纵然她心里再伤心,却也知楼陌卿这是在尽全力帮她完成给三姑送葬的仪式,为了不给楼陌卿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也只能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免比别人看出端倪。 一整天忙碌下来,人已经精疲力竭,难得今日流烟没有再伤心地闹脾气,回到别院没多会儿便在楼陌卿的注视下,沉沉睡去。 一连三日,安安静静。 自从上一次容曦和流烟两人悄悄出府之后,楼陌卿便担心起来,是以派了人将两人牢牢看住,生怕容曦意气用事,跑去找万俟禄和巩能方报仇,更担心流烟会溜出去找巩能方。 然,让他诧异的是,这几天两人像是说好了一般,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安静地待在屋子里,流烟每天坐在靠窗的位置发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再没有多余的表情。 直到第三天晚上,她主动让云路叫来了楼陌卿。 刚刚一脚踏进门,楼陌卿就微微愣了一下,屋里点了新香,就连他都没有闻过,只觉得清香却不腻人,似有似无,从吸入第一下开始,就淡淡地萦绕在心头,若即若离。 正琢磨这香时,一抹娉婷身影从里屋缓缓走出。 流烟着了一袭初相遇时她所穿的那种霜色裙衫,长发随意地挽起一束,用白玉发簪别起,怀中抱着一张五弦古琴,只这一眼,楼陌卿便骤然怔住。 净澈水眸、素淡罗裙、清冽气息、袅袅娉婷…… 一入初见她时,她印入他心中时的模样。 “烟儿……”他轻轻喊了一声。 流烟微微浅笑,瞥了一眼他身边的桌案,楼陌卿会意,顺势做下,看着她缓步走到琴案前将琴放下,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还记得那次在蜃雪酒坊相见,你曾经说过你喜欢听琴。”她轻声说着,拨了拨琴弦听音调弦。 楼陌卿点了点头,“我还记得你抚琴的样子,没有哪一个姑娘能像你一样好看,那琴音似能平复心境。” 闻言,流烟不由微微一笑,摇头道:“那是因为你这心里存了偏见,我的琴艺其实一般,并没有在这方面下苦功夫练习,我充其量只是略有所学罢了。” 楼陌卿倒也不急着反驳她,只是柔柔笑着,“不是偏见,是偏爱。” 流烟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定定看了他两眼,十指抚上琴弦,轻轻拨弄,一曲《南风》从指尖缓缓流出。 似乎听得心情很好,楼陌卿目光紧盯着神色渐渐变得平静淡然的流烟,轻轻笑开,顺手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来微微晃了晃,却并没有立刻饮下。 许是出于一种学医之人的本能,他顺势检查了一番酒水,确认里面没有异样之后,这才端起杯盏一饮而尽。 流烟看在眼里,视若无睹,垂首认真地抚着自己的琴,琴音之中满含凄凉悲意。 过了许久,她缓缓收音,而后起身走到楼陌卿身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正要端起饮下,就被楼陌卿一把拦住。 “你身子不好,少饮些酒。”他满眼关切。 流烟却换了只手接过杯盏,冲楼陌卿淡淡一笑,“照此说来,不应该喝着一杯酒的人应该是你,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呵呵……”楼陌卿却忍不住摇头笑开,“我们习武之人有些时候就是与寻常人不同,若是伤病中不让喝些酒解馋,这伤反倒好得慢一些,那是因为这心里不舒服,心里若是不舒服,伤口自然是没办法尽快恢复。” 闻言,流烟不由咯咯一笑,拿起酒壶,又重新给他倒了一杯酒。 楼陌卿却骤然愣住,盯着她嘴角凝着的一抹清浅笑意,看得痴了,他不是没见过她的笑,只是不知为何,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如今看到她这般清和释然的笑意,他的心里竟是没由来地升起一丝心疼之意。 若是可以,他真想能一辈子只守着这个笑容,拼尽全力,只为守住她。 “烟儿……”他痴痴地看着她,微微一笑,喃喃道:“嫁给我,可好?” 第231章 相许一生安定愿 第231章 相许一生安定愿 似乎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莫名的请求震住,流烟举着杯盏怔怔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放下杯盏,她微微一凝眉,“殿下,我……” “叫我陌卿。”楼陌卿语气虽然柔和,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 流烟抬眼看他,只见他微微眯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有些出神,以为她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又重复一遍到:“烟儿,叫我陌卿。” “陌……”流烟迟疑了一下,没有喊出口,低下头去轻轻笑开,接过楼陌卿手中的空杯盏,“你醉了。” 楼陌卿断然摇头,“三杯酒,岂会醉?你忘了,我可是个酒鬼。” 闻言,流烟凝眉想了想,不由想起在凤夙城初见时他的模样,那时候他确实是一个酒鬼。 而后他放下杯盏,伸出手轻轻握住流烟的冰冷的手,心下一阵心疼,“这双手从今往后只用来抚琴便罢,其余的事情全都交给我来就好。” 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流烟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渐渐缓和了许多,侧身靠在他的肩头,透过大开的窗子,静静看着外面,流烟轻声道:“为何不管我做什么,你从来都不怪我恼我?” 楼陌卿凄凄一笑,柔声道:“我怎么舍得?” 流烟微微一怔,随即两行清泪流出眼角,渐渐流到唇畔。 “何必,又何必?”她轻轻哽咽着,心中一阵酸涩。 他侧身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角流出的眼泪,目光一沉,“有些事情,从来都是不需要理由的,从与你第一次相见我就知道,我这一生只钟爱一人,不管今后的人生会变成怎样,这一点都无从改变。” 说着,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抬眼远眺,“当初在楼夙醒来,我真的以为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等梦醒来,雪衣和娘还在,你也还在,我还可以像往常一样到蜃雪酒坊去找你,听你抚琴,与你谈笑,可是身上的剧痛和四周陌生的环境却在时刻提醒着我,这不是梦,是事实,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远离了夜朝,远离了莫凉,远离了雪衣,也远离了你……” 顿了顿,他沉声道:“甚至有可能,此生都不再相见。” 闻言,流烟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楼陌卿感觉到她这一细小的动作,骤然就挑眉轻轻一笑。 “就连现在的一切,也都好像是一场梦,我真的很害怕,一觉醒来,这一切又消失不见了。”说着,他反手握紧流烟的手腕,“烟儿,答应我,不要再离开,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流烟长叹一声,轻声道:“又能想要些什么?这些年来,我跟在楼主身边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一直漂泊不定,直到近年才在莫凉城置了间蜃雪酒坊,在那里居住下来,可是我知道,那里只是一个暂时的住所,却非此生安身立命之所。如今,我最大的愿望莫过于能有一个安定的生活。” 楼陌卿轻轻拍着她的肩,“现在好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漂泊、流浪、居无定所……这些都结束了,烟儿,你留在我身边,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安稳平定的生活,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待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做,安安心心地待着就好。” 闻言,流烟顿觉心底一酸,随即是安宁平和的喜悦感。 侧身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她心下一动,抱着他的手臂,缓缓直起腰,凑到他近前,轻轻吻上他的唇。 这一举动全然在楼陌卿的预料之外,他愣了片刻,感受着她双唇的柔软,一阵酥麻传遍全身,而后他伸手揽住她,变被动为主动,抱紧她激动地回应着,撬开她颤抖的唇齿,掠夺者她体内的芳香。 一记绵长而霸道的吻让她险些透不过气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抵在他的胸前轻轻推开她,而后垂首大口喘息着,眼泪却落得越来越厉害。 “烟儿,不要哭……”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而后吻上她的眼睛,啄去她眼角的泪,“你这样,我会心疼。” “陌卿……”良久,她终于喊出声,声音微微颤着。 闻之,楼陌卿顿然挑眉,开心地笑了出来。 正想要再说些什么,突然眼前的一切轻轻一晃,他只觉头一阵眩晕,流烟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烟儿!”他急急地喊了一声,想要用力抓住她,却发现双手渐渐变得酸软无力,根本抓不住她,“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从一进屋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有异样,所以一直都小心翼翼,谨慎地对待这屋里的一切。 香是无毒的,酒也没有任何问题,就连那琴音也是普通平常的《南风》罢了,却是为何…… 蓦地,他神色一滞,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流烟的唇上。 而后,他轻呵一声,苦苦笑出声来,她竟是把迷药涂在了唇上! “烟儿,你这是为何?”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勉强抓着她的手,摇头道:“为何要这样?你要去哪里?” 流烟轻轻哽咽一声,扶着他缓缓躺倒软蹋上,坐在他身边垂泪看他,“对不起,我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我若说要去给娘亲报仇,你定然不会同意让我去,可是父母生养之恩大于天,我不能放下这份仇恨不管,只顾着自己过逍遥轻松的生活。” 楼陌卿吃力地叹了口气,惊觉自己连叫喊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烟儿,不要去……我一定会杀了巩能方,为你爹娘报仇,可是……可是你不能自己去,巩家的人……” 他气力有些不支,心知拦不住她亦劝不住她,不由担忧地皱紧了眉。 “陌卿,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如今你已不是普通人,你是楼夙的皇太兄,是未来的楼夙王,整个楼夙上上下下都需要你来治理,今后楼夙就要全靠你了。”说着,她轻轻哽咽一声,“正也因此,我万万不能再让你为我冒任何的危险,我要你好好的,好好地活着,成为一个英明的君王,带着楼夙走出现在这水深火热的困境。” 楼陌卿留不住她,只能拼命地摇着头,眼前的人已经越来越模糊,他的意识也越来越微弱。 流烟抬手擦去脸上的眼泪,深吸一口气,从楼陌卿身上找出了他的令牌,而后伸手拂过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喃喃道:“如果我不死,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就留在你身边,一辈子都不离开,好不好?” 可惜楼陌卿已经渐渐失去意识,他张了张嘴,想说“好”,却发不出声音来,随即,一个巨大的黑暗漩涡将他吞噬…… 再醒来时,已是晌午时分,彼时他还躺在流烟房里的软榻上,吃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没有变,桌案上的杯盏和酒壶还在,一旁琴架上的古琴也还在,就连她之前所穿的那双鞋子也还在。 唯一不同的是,她已经消失不见。 “殿下……”阚泽神色讪然,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从昨晚得知“烟姑娘拿着殿下的令牌出府去了”这件事开始,他就隐隐猜到有些不对劲。 既是要出府抓药,为何偏偏赶在深更半夜? 只是,当时他想到的是流烟手中有楼陌卿的腰牌,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许多人都知道那天晚上楼陌卿进了流烟的房间,没有人能想到,楼陌卿会栽在流烟手中。 想到这里,阚泽不由沉沉一叹,这烟姑娘果然也是个倔脾气,看似温婉柔和,然只要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就从她不惜万里从莫凉城赶来找楼陌卿这件事便能看出。 “殿下身手远胜于烟姑娘,烟姑娘是万万不可能打赢殿下,从殿下身上抢走令牌的。”阚泽边说边小心打量着楼陌卿的脸色,“正也因此,才不会有人想到这枚令牌是她从殿下身上抢来的……” 楼陌卿抬手打断了他,淡淡道:“这件事怪不得你们,不仅你们没有想到,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 回想起昨天夜里流烟的一举一动,虽然有可以理解之处,可是再一仔细想,确实有些怪了。 所以,这件事怨不得别人,怪只怪她在他心里太过重要,任凭他能对着别的女子的各种妩媚妖娆都能视而不见,却在她主动吻上他的唇时,瞬间,所有的防御和谨慎全都奔溃瓦解。 烟儿……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手上还有些发酸,力气尚未完全恢复,“派了人去找了吗?” 阚泽连连点头,“已经派了人满城去找,一旦发现烟姑娘的下落,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立刻将人带回来。” 正说着,突然感觉到一道冷厉的目光落在身上,他连忙又补充道:“属下已经吩咐了,决不能伤了人分毫。” 闻言,楼陌卿的脸色这才稍稍沉了下去。 过了许久,他淡淡拧了拧眉道:“也许,是时候再与二公子见上一面了。” 阚泽立刻垂首道:“属下立刻去安排。” 正要离开,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殿下,今天一大早,王上派人把王爷和查将军宣进了宫。” 第232章 釜底抽薪计中计 第232章 釜底抽薪计中计 楼陌卿骤然拧了拧眉,看了阚泽一眼,“叫他们去做什么?” 阚泽摇头,“王上近来的心思越来越奇怪,做事的手段和风格也让人琢磨不透,不过属下担心,怕是没什么好事,如今王上听信巩能方的谗言,以殿下会对他和栗姬娘娘有威胁为幌子,让王上处处针对殿下,属下只怕时间一长,王上他……” 楼陌卿骤然抬手打断了他,“他们会这么做,本就在我们的预料之中,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区区一个巩能方和万俟禄我也没有把他们当回事,不必太高估他们,他们看起来站的很高,可是一旦脚下有一块石头松动了,都会坠下万丈深渊。” 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眼底拂过一抹杀意。 阚泽似是明白了他话中深意,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这便去安排和二公子见面之事。” 点点头,楼陌卿没有说话,目送着他离开之后,便又靠着软垫闭目养神。 尽管他面上故作轻松,可是心里的沉重和担忧却一直挥之不去,他太了解流烟,加之昨天晚上她说的那些话,他已然可以肯定,她定是去找巩能方报仇去了。 然,阚泽方才却来报,丞相府和大将军府四周都没见到流烟的身影,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没有去丞相府。 既如此,那她能去了哪里? 越想,心中便越发焦躁,头还有些隐隐作痛,他刚刚伸手捏了捏太阳穴,就听到云路在外面喊道:“殿下,保平王殿下和查将军来了,说是有事和殿下商量。” 闻言,楼陌卿深吸一口气,迅速地起了身。 “王叔,查将军。”待他赶到前厅,两人早已在那里等候,见到他来,纷纷要行礼,却被他伸手拦住,“王叔,王上传你入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保平王和查将军相视一眼,只见两人皆是神色深沉,保平王道:“王上让我们去,是想让我们出兵南下,也就是夜朝的北疆,波洛城。” 楼陌卿微微一愣,眯起眼睛看了两人一眼,“波洛城?为何?” 查将军道:“王上得到消息,夜朝的玄王爷夜青玄此时就在波洛城,原本说是要处理边疆异族动乱一事,然而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们却迟迟不离开,不仅如此,夜青玄的人还杀了万俟禄的军师庄傲,如今时刻威胁着我楼夙边疆。王上的意思是,让末将和王爷出兵,若是能一举拿下夜青玄,那固然是好,纵然不能杀了他,也要把他们逼退,决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虎视眈眈地看着落凤镇。” “夜青玄……”楼陌卿凝起眉,轻轻念叨了一声,嘴角拂过一抹清冽笑意。 到如今,知道他原本身份的人只有阚泽等人,他虽然是将帅之身,然去年那一战毕竟是第一次和楼夙交手,而且开战不久便因为得到容霜的死讯而离开军营,是以即便是楼夙的将士之中认识他的也没几人,再说,就算他们认出他眼熟,如今碍于这一层身份,只怕自己也不敢相信,只当是看到了长相相似的人。 如若,让保平王和查将军知道,他便是夜青玄的大舅子,真不知二人会作何反应。 这么想着,他幽冷一笑,淡淡问道:“那二位有何想法?” 查将军看了保平王一眼,只听保平王道:“王上这么做,明摆着就是要把我们全都支开,抽空殿下身边的人,好对殿下动手,如果我们真的就此离开了,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心愿?” 查将军忙点头道:“末将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万万不能就这么轻易离开,得想办法再周旋一番才是。” 楼陌卿道:“可是,他是君,我们是臣,即便是君叫臣死,臣也不得不死,更别说现在还不是让我们去送死,不过是要守住楼夙的边疆罢了。” “可是……”保平王没想到他竟会是这番态度,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万一巩能方和万俟禄当真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对殿下动手,那……” “我怕的,就是他们不动手。”他回过身来神秘一笑,深有其意地看着保平王,“这段日子因为有你们在京中,万俟禄和巩能方多番想要动手,最终却又收手了,正也因此,我们每次想要抓住他们的把柄和小辫子,都是无功而返,而今我就是在等他们出手,出手必失手,露出马脚,这样才有抓住他们尾巴的时候,不是吗?” 闻言,保平王和查将军相视一眼,神情有些凝重和疑惑,“话是这么说不假,可是这巩能方是只老狐狸,他向来诡计多端,老奸巨猾,我只怕到时候他给殿下使绊子。” 楼陌卿拧了拧眉,淡淡道:“你们是不相信我有能力对付他们?” “不……”两人连忙摆手,保平王道:“殿下流失在外二十余载,如今好不容易回到朝中,我们是不希望看到殿下再受到他们的迫害。” “哈哈……”楼陌卿一阵朗声大笑,握住保平王的手道:“王叔放心,我绝对不会有事,王叔和查将军便尽管放心南下,待你们回来之时,我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过……” 他顿了顿,沉了沉脸色,“王叔,此番需要多加小心的人是你们,这夜青玄并非如传闻中那般是个不中用的病鬼王爷,此人聪明得很,而且十分神秘,王叔到了落凤镇之后,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与他交手,最好能把他逼退便罢,毕竟现在,我们需要尽所能的减少损伤才是。” 查将军点头道:“殿下所言有理,这件事一看就是巩能方和万俟禄使的绊儿,想要我们和夜青玄打得两败俱伤,他们好从中获渔翁之利,既如此,那我们就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倒不如就按殿下所言,我们不要轻易出兵,只要驻兵落凤镇对他们造成威慑力就是,保存好兵力,一旦京中有什么动向,我们也可即刻返回助殿下一臂之力。” 这么一说,两人似乎都赞同,而后三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两天后,保平王和查将军启程南下前往落凤镇,所领兵马不过五万,其余人马则修书回营,从边疆调派。 清月酒坊内,两名年轻俊朗的男子先后上二楼的雅间,然进的却并非同一间,而是邻间。 “呵!从边疆军营调派兵马,他们怎的就同意了?”一袭白衫的巩思乾落落立于窗前,手执杯盏,似有意似无意道。 屋子里只有他一人,他话音一落,倒是隔壁的雅间里传来了声音:“那是因为他们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毕竟,让万俟禄自己分出一些兵马借给保平王和查将军,是万万不可能的,他们的目的就是在于将保平王和查将军调离京都,而后以大军围城逼我投降,又怎么可能把兵马借给别人?” 邻间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楼陌卿。 闻他所言,巩思乾不由俊眉一挑,“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定是殿下给他们出的主意。” 楼陌卿浅笑默认,“我只是捏准了万俟禄的脾气,大胆一试,毕竟,他们也希望保平王能多带些人马前往落凤镇,最好能把夜青玄截杀在波洛城,这样对他们来说,也算是少了一个劲敌。” “只可惜,他们算漏了一招,只怕他们抵死都想不到,那夜青玄是你的妹夫,你又怎么可能任由保平王领大军前往截杀他?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临行前,殿下定然已经给他们出了计谋,即刻听命出兵,又可保两方安稳。” “呵呵……”楼陌卿不由轻轻笑出声来,“比起截杀夜青玄,他们更在乎的是能不能随时折回京中救援,毕竟现在于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先安定朝堂,只有内安才能定外。” 说到这里,两人似乎都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心思,淡淡一笑,垂首抿了一小口茶,静默不语,各有心事。 过了好半晌,巩思乾才幽幽道:“烟姑娘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殿下放心,我已经让人四处留意着,尤其的大将军府、丞相府、以及长公子府,只要烟姑娘还在凤夙城内,一切就都好说。” 楼陌卿沉声道:“她一定还在城内,临走前她说过,要为她的父母报仇,所以她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丞相府。” “既如此……”巩思乾似乎在想着什么,拖了一个很长的音,“那我就在丞相府多安排些人手,多留意一些。” 楼陌卿颔首,“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近来消息传递频繁,只怕巩能方和万俟禄会起疑心。” 闻言,巩思乾不由淡淡笑出声来,“不瞒殿下,他们已经起了疑心,巩思呈已经多番试探过我,只可惜从小到大他所有的心思在我面前都隐藏不来,终还是被我发现了。前些天他故意对我说起,已经把闵扬转移到了另外一个神秘的地方,我思量再三,还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正也因此,那天晚上有人闯入地牢试图搭救闵扬,竟是免除了他们对我的猜疑。不过,做戏做全套,既然要让他们打消疑虑,那就该做得更逼真一些。” “做戏?”楼陌卿稍稍疑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巩思乾没有答他,只是笑了笑道:“殿下就等着看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敲门声,巩思乾上前打开门,神神秘秘地将巩能方和巩思呈拉进门来,对着他们做了个“嘘”的动作,指了指隔壁的雅间道:“父亲,大哥,你们猜隔壁是谁?” 第233章 上门道贺惹事端 第233章 上门道贺惹事端 闻言,巩能方和巩思呈疑惑地看了一眼密闭的墙壁,巩思呈没好气道:“二弟这是逗我们呢?隔着墙,谁又看得到?” 倒是巩能方还算冷静,沉吟片刻,问道:“是何人?” 巩思乾连忙对着二人又做了个要小声的表情,拉住二人压低声音道:“听一听就知道了。” 巩思呈瞥了他一眼,侧耳贴在墙上听了一会儿,隔壁传来楼陌卿低沉的声音,像是在与阚泽商量着什么,只是声音被刻意压低,他们听得不是很清楚。 得知是楼陌卿,巩能方和巩思呈都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巩思乾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惊讶,似乎早已知道楼陌卿在这里,甚至也早就知道巩思乾在这里。 看在眼底,巩思乾故作不知,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自己也贴近墙壁听了会儿,而后转身对巩能方道:“父亲来晚了一步,方才他们好多人在说话,好像都是些朝中大臣,对于这次保平王和查将军出兵一事,看来他们很不满意,也很担忧,这不,他们刚一走,这边便紧急会面商量对策了。” 说到这里,对面突然有人厉喝一声,道:“这个阴险狡诈的巩能方,他是想要把殿下身边的人全都抽干,好对付殿下!” 闻言,巩能方和巩思呈不怒反笑,三人相视一眼,听隔壁的人继续说下去:“殿下,眼下王爷和查将军都不在京中,朝中有些人也不知道究竟可不可信,接下来这段时间咱们还是尽量待在府中来得好,毕竟,这城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人,保不准他们什么会对殿下动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万万不能出府。” “也好。”楼陌卿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你回去之后,把各府上的邀请全都推掉吧,我最近也累了,也想能好好休息一番,就借此歇一歇吧。” “是。”看着果断应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又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我们尽快回府吧。” 楼陌卿道:“好。” 随后就听到隔壁雅间开门的声音,巩思呈走到门前,打开一条细小的缝看去,只见楼陌卿和阚泽皆是身披黑色斗篷,将自己严严实实地遮住,而后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出了门去。 目送着他们走远了,巩思呈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连连摇头道:“父亲,我说什么来着?这楼陌卿根本就不值一提,身边没了保平王和查将军等人,他就是一个废人,一个废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颔首以应,巩能方把目光移向巩思乾,略有疑惑地为问道:“乾儿,你怎么会知道楼陌卿会在这里与各位大人密谈?” 巩思乾神秘一笑道:“孩儿在他身边放了人。”顿了顿,又摇头一叹道:“不过,真不能小瞧这个楼陌卿,他竟然把我的人挖了出来,好在那人还算忠心,什么也没说便咬舌自尽了。” 闻言,巩思呈不由啧啧叹了叹,“他们这些做眼线探子的,可真是不容易……” 话未说完,就被巩能方一记冷眼扫来,而后巩能方对巩思乾道:“回府之后拿些银两给他的家人,好好安抚一下,最好让他们这辈子都不要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巩思乾点头道:“父亲放心,孩儿都已经做好了。只是……”他略一沉吟,为难道:“如果这楼陌卿接下来当真足不出户、避而不见的话,那我们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了?想要在他身边没人时除掉他的打算也要落空了。” “哼哼……”巩能方突然冷冷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谁说没法子?如果我有办法逼得他不得不出门,甚至要到我巩家府上呢?” 两人一喜:“当真?父亲有什么法子?” 巩能方负手走到窗前,冷冷一笑道:“你们忘了?再过几日便是为父的寿辰了。” 七月上旬,巩能方五十寿辰,广发请帖,其中自然包括楼陌卿。 握着请帖在手,楼陌卿神色千变万化,似乎在想着什么,手指轻轻敲打在桌边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殿下。”阚泽走进门来,对着他行了一礼,“需要的贺礼都已经准备好了。” “嗯。”楼陌卿轻轻应了一声,神色却一变不变,保持着原本的动作,几乎一动不动。 阚泽不由皱了皱眉,站在他身边轻声问道:“殿下可是已经决定了?明天一定要去吗?” 楼陌卿点头道:“自然是要去,毕竟请帖已经送到手中收下了,岂有不去的道理?” “可是……”阚泽有些担忧道:“那天殿下也听到了,和巩能方是要借寿辰贺礼,给殿下下绊子,难保到时候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小动作,咱们不得不防。” “小动作是必不可少的了。”楼陌卿淡淡一笑,站起身来,垂首看了看手中大红的请帖,“可是谁有说,只能允许他们有小动作了?” 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阚泽神色微微一凛,而后用力点点头,“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安排。” 楼陌卿浅笑着目送他离去,脸色却渐渐沉了下去。 除了是要按着巩思乾的安排,他去好好会一会巩能方和万俟禄之外,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巩能方的寿辰设宴,这么大的事在凤夙城内传了这么多天,流烟不可能不知道。 而他笃定,只要她还在凤夙城内,只要她是一心想要杀巩能方报仇,就必然不会错过这么一个能接近巩能方的机会! 既如此,他又如何能不去试一试,看一看? 寿辰当天,一大早就听到门外锣鼓喧嚣,喜庆之色很是浓郁,丞相府的下人早早地就在门口摆了布粥的大锅,几大锅粥熬下来,几乎全城都闻得到那股香味儿。 一旁便是做馒头的伙计,一屉一屉的满头出笼,连绵不绝的香味儿引来了很多乞丐争相来要。 看着闹哄哄的人群和为了争抢馒头和汤粥而打成一片的乞丐们,站在丞相府大门口的巩能方眼底没有一丝怜悯,反倒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似乎送他们吃的喝的都不过是个幌子,看他们相争相斗打上一架,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走到丞相府外的楼陌卿一行人见到眼前情形,顿然停了脚步,皱眉看来,看到有不少老弱妇孺根本抢不过那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而被挤到一旁,甚至有些不慎被撞得摔倒在地,随时有被踩踏的危险。 眼看着一名四五岁的小男孩就要被扭打在一起的人们撞到,楼陌卿脸色一沉,毫不犹豫地掠身上前,一把抓住小男孩向后退了两步,动作干脆利落,敏捷迅速,有些人甚至还没看得清他是怎么出手,小男孩已经获救。 见状,围观的人群不由发出一声叫好,方才还扭打的众人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身朝着楼陌卿看来,而那些抢不到馒头的粥的人便纷纷朝着楼陌卿涌过来。 “哎……”云路连忙伸手就要把他们王后赶,生怕他们会伤了楼陌卿,却被楼陌卿一把拦住,他看了看这些乞丐,又看了看门前正冷冷笑着等着看好戏的巩能方,下意识地拧了拧眉。 突然他伸手朝着巩能方一指,淡笑着道:“大家找我怕是没什么用,毕竟,我不是这家主人,随身也没有带着馒头,倒是那位大人,今日乃是他五十大寿,他既是命人在门前摆下这么大的场面给大家布粥,这府中就必然还有多余的,大家怕是要去找他要这一碗粥了。” 闻声,原本还堵在楼陌卿面前的那些乞丐都转身朝着巩能方看去,那种怪异的眼神看得巩能方心下一惊,正想要说什么,只见那些人便涌了上来。 站在门口的巩能方和巩家兄弟都吓得一愣,没料到会有这一变故,而方才楼陌卿站在距离他们较远的地方与那些乞丐说话,他们也没有听得清楚,见到眼前情形,不由在心中暗骂,这楼陌卿到底耍了什么花样! 想也不想,巩思呈一挥手喝道:“来人,拦住他们!” 闻言,刚刚在他们身边站定的田国公有些不悦了,沉了脸色道:“丞相大人既然是想借着自己寿辰之日多做善事,积善成德,又怎能说一套做一套?归根结底,这些无家可归之人只不过是想讨一碗粥喝,你们看她……”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看起来年事已高的老婆婆,“你们让她去跟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抢吃的,她怎么可能抢得到?只怕吃的没抢到,这条老命就没了,那丞相大人这就不是做善事,而是损阴德了。”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听得巩家父子连连变色,却又不好反驳什么。 而后巩能方勉强笑了笑,“那依老国公只见,这件事该怎么做?” 几人说话间,楼陌卿已经走到近前,众人纷纷要去行礼,却被他抬手拦住,而后他转身看着哄闹成一盘的乞丐,淡淡道:“派出一队侍卫,将前来领馒头和粥的人排成队,挨个挨个有秩序得来,便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第234章 再入巩府心存疑 第234章 再入巩府心存疑 “是吗?”巩能方故作惊讶地皱了皱眉,看向田国公,似乎在等他拿主意。 只见田国公突然微微一笑,道:“今日乃是丞相的寿辰,又有殿下在此,老夫还是不出这个风头也罢。” 短短一言,便又将这件事推回了巩能方身上。 巩思呈见了,与巩思乾相视一眼,暗暗道:“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 巩思乾没有说话,轻轻压下巩思呈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话既然是这么说,巩能方倒也不客气,又转向楼陌卿道:“殿下所言不无道理,是老臣疏忽,没有安排妥当。” 他只说自己没有安排妥当,却并不说接下来要怎么做,站在楼陌卿身边的阚泽不由沉了沉脸色,正要上前,却被楼陌卿一把拦住。 “既然丞相大人也认同本宫这么做,”他对着巩能方点头致意,而后抬手指了指那些乞丐难民,“那可否借丞相大人府中人手一用?你是知道的,本宫只是来才加个寿宴罢了,并没有带太多的人。” 听那话中之意,似乎巩能方的这场寿宴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和心上,只不过是随意应邀罢了。 饶是巩能方还能忍得住,巩思呈却是沉不住气了,上前一步冷冷一笑道:“殿下太过谦虚了,您可是皇太兄殿下,身处储君之位,若说人手,应该是殿下的人手最多才是。” 闻言,众人脸色一变,楼陌卿身后之人个个都面露不悦之色,楼陌卿却是神色淡然,笑了笑,“大公子说笑了。” 这“大公子”三个字刚一出口,巩家父子就变了脸色,有些不满地看着他。 大公子,他竟然一随口就将巩思呈的长公子之称改成了大公子!而若巩思呈就此应下了,那今后只怕就没有人能再称呼他为长公子了。 这么一想,巩思呈的脸色彻底变成了一团黑,却又碍于身份,没办法发火,只能用力地咬咬牙,强扯出一丝笑容,“怎会是说笑?想那日在丞相府,殿下的身份公诸于众之时,可是有不少人跟在殿下身后,怎的今日……” 他啧啧嘴,朝着楼陌卿身后瞥了一眼,“怎的不见王妃同行?” 楼陌卿脸色微微一沉,目光越过巩思呈,落在巩能方身上,“内子近日身子有些不适,不便前来,丞相莫怪。” 巩能方连忙呵呵一笑,“殿下言重了,是老臣疏忽,老臣应该派人到府上探望。” “不劳费心。”楼陌卿说着转过身,复又面相那些可怜兮兮的乞丐,“只望丞相能处理好这食粮分配的问题,不管多少,不管好坏,至少也要让所有人都能吃上才是,否则,若因为分配不均而导致百姓们心有不服,怨声载道,继而将这种情绪转移到王上身上,那……” 他话音陡然一顿,目光凛冽地从巩能方身上一扫而过,“若是因此,那丞相就落得一个陷王上于不仁不义之地的名声,这怕是不好吧。” “这……”没想到他会反着摆了他们一道,巩家父子心里一阵不悦,却又不能表露出来,随后巩能方轻叹一声,回身朝着院子里的守卫招招手,“还愣着干什么?殿下的话你们都没听到吗?还不赶紧着出去帮忙!” 闻言,府中的守卫先是愣了一下,相互看了一眼,而后连忙点头应声,匆匆跑了出去。 楼陌卿也不急着进门,就这么站在门口,亲眼看着守卫们将原本哄闹的人群拦到后面,让他们排好队安静下来,复又将老弱妇孺请过去排了队,一个一个安安稳稳地领了吃的喝的,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那些领到吃喝的人们并没有立刻走开,纷纷走到丞相府门前,对着楼陌卿深深叩拜:“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殿下仁义心肠,是活菩萨……” 对着他们抬抬手示意他们起身,楼陌卿指了一下身边的巩能方道:“吃的喝的都是丞相大人给的,你们要谢就谢丞相大人吧。” 闻言,那些人又纷纷朝着巩能方致谢,弄得巩能方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随意笑了笑回应,而后对着楼陌卿做了个“请”的姿势,“殿下,时辰不早了,寿宴快开始了,殿下快请进内入座吧。” 说罢又转向巩思乾道:“乾儿,快,领殿下到厅内坐下。” 巩思乾便对着楼陌卿俯身点头致意,“殿下请。” 楼陌卿也不客气,率先一步迈入府中,不紧不慢地朝着正厅走去,阚泽等人紧跟在身后,直到他们都进了门内,巩思乾朝着巩能方瞥了一眼,只见巩能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他当即了然地点点头,快步跟上了楼陌卿。 “啧啧,丞相府果然好生气派。”楼陌卿边走边向四周看去,似是喃喃自语,却又偏偏让身边的人都听到了。 巩思乾上前一步道:“殿下说笑了,何来气派一说?说来要多多感谢先王和王上,巩家承蒙王上器重,得以重用,才会有巩家的今日。” 楼陌卿笑了一声,道:“二公子过谦了,巩家乃是我楼夙三朝元老世家,一直都是忠心为朝廷,先王和王上心理自然都明白,否则也怎会如此重用?” 蓦地,他话音一顿,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正厅的屋顶上方飘着一簇簇红色绸带,“那是……” 巩思乾解释道:“家父今年五十寿辰,所以特意在民间收集了50根红绸带,在上面写上家父的一些心愿,以此种方式来祈祷心愿能成。其实说来,也只是一种新式和祝福罢了。” “唔……”楼陌卿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我多年不回,竟是不知原来现在还有这种习俗。”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正厅门前,一如巩思呈要娶流烟的那日,里里外外都是人,不是朝中官贵,便是城中商贾,见到楼陌卿之后,众人也是神色各异,有些人大大方方起身向楼陌卿行礼,有些人则随在众人身后一混而过,而有些人,甚至千方百计地想要躲过楼陌卿,连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阚泽紧跟在楼陌卿身边,面上淡淡笑着,压低声音道:“最左边挨着刑部尚书、身着浅蓝色衣服的那个是前东宫侍卫统领,如今任兵部尚书,当年东宫事发之后,他曾经销声匿迹好一段时间,只可惜……先王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证据。” 听他所言,楼陌卿不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名年近五十的男子神色异样,目光闪躲,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众人,却始终不敢朝着楼陌卿这边看一眼。 “呵!”楼陌卿轻轻一笑,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随着阚泽和巩思乾继续朝着里面走去。 巩思乾瞥了一眼厅内靠门右边的位置,“殿下稍后多注意一下这个人,有什么事的话,他会给你讯号。” 阚泽一皱眉,“这个人不是万俟禄的副将庞平吗?” 巩思乾笑得清和,“他是万俟禄的副将,更是我们楼夙的将士。” 闻言,两人瞬间明白了他话中深意,朝着庞平看去。正好迎上庞平朝着他们看过来,目光相对,庞平对着他们欠身点了点头。 只这一眼,便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落座之后,陆陆续续有人前来向楼陌卿行礼或是引荐身边之人,但凡敢这么光明正大冲上前来直接与楼陌卿见面的,多数都是些朝中公认的公正廉明之人,且不管如今他是皇太兄一党还是巩能方一党。 楼陌卿倒也大方,对待所有人都是一种态度,一视同仁,既不失皇太兄应有的威严,也不缺一朝储君该有的谦和,引得座中不少人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万俟禄坐在武将那一列为首的座上,时不时地朝楼陌卿瞥一眼,若是遇上楼陌卿的目光,便垂首一笑,若是没有,便冷冷地挑眉。 不多会儿,巩能方便领着巩思呈等人一同入内,因着今日楼陌风没有到场,是以楼陌卿和巩能方坐上座,巩思呈和巩思乾一左一右居于两侧,时不时地相视一眼。 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进厅来对着巩能方行了一礼,“大人,宾客都已经到齐了。” “嗯。”巩能方点点头,向楼陌卿看去,只见楼陌卿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巩能方便站起身对着管家朗声道:“开宴——” 话音落,四周传来阵阵悦耳丝竹之声,紧接着便见一个个身着彩衣的姑娘鱼贯而出,手持各种乐器,随乐而舞,各有风姿。 随着这些乐声和舞姿一同入内的便是一道道的精致名贵的菜肴,巩能方起身道:“承蒙各位赏脸,前来参加老夫的寿宴,老夫感激不尽,今日就当做在自己家里,不要拘谨,好吃好喝就好。” 闻言,座中之人纷纷起身举杯,独独楼陌卿一人坐在那里,端起杯盏朝着巩能方举了举。 正要送到嘴边,突然只见的厅中央一名身着红衣的舞女一跃而起,手中长绸轻轻一抛,绸子的一端便落在楼陌卿手中的杯盏上,正好轻轻覆上杯盏。 第235章 神秘舞姬巧换杯 第235章 神秘舞姬巧换杯 抬眼望去,那女子着了桃花妆,面若芙花,清丽动人,看似清纯可人,却偏偏眼角眉梢尽是难掩的风韵。 她斜起嘴角微微一笑,朝着楼陌卿抛了一记媚眼,不等楼陌卿说话,便又用力一抽,把长绸收了回去。 楼陌卿似乎对她很有兴趣,连送到嘴边的杯盏都放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跟着她的舞姿轻轻点着头。 巩思呈看了巩能方一眼,突然起身喝道:“大胆,妖媚女子竟敢在殿下面前卖弄风姿……” “哎……”楼陌卿断然抬手轻轻挥了挥,打断了他,目光却一直留在那女子身上不曾挪开,嘴角挑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不过是个卖艺谋生的舞姬,大公子何必这般动怒?今日乃是寿宴,要心平气和才是。”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不好再说什么,都轻轻点头,巩能方也出声道:“呈儿,殿下既是不介意,你就不要再斤斤计较了。” 巩思呈只能憋了一口气,对着楼陌卿行了一礼,缓缓坐下,目光却一直紧盯着方才舞彩绸的女子。 瞥了一眼楼陌卿始终没有再端起的杯盏,巩能方低头皱了皱眉,与万俟禄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只见万俟禄起身,对着座上的两人道:“听闻前些日子末将的将士追拿刺客的那晚,殿下的一位恩人不幸丧命,末将心中一直都觉得惴惴不安,总觉得是因为末将才给那位恩人带来不幸。今日巩兄寿辰,末将便借这个机会,敬殿下和巩兄一杯,敬殿下的大仁大义,也敬巩兄万寿无疆,我先干为敬!” 说罢,不等两人端起杯盏便仰头一饮而尽,而后翻杯以示。 巩能方也举杯道:“万俟兄有心了,逝者已矣,还望殿下莫要再为此伤心,相信,那位夫人定是享安稳太平去了。” “是吗” 楼陌卿眼神微冷,端起杯盏送到眼前看了看,而后抬眼向坐下看去。 难道是他的错觉吗?方才听万俟禄说起三姑的死时,那一直平稳悠扬的琴音突然抖了一下,一般之人或许听不出来,可是却没能逃得过通晓乐理的楼陌卿的耳朵。 只是,那个颤音就那么一下下,根本等不及他去细听,便又淹没在嘈杂乐声之中。 四周的乐师都是一样的服饰、一样的发饰,甚至都是以轻纱覆面,又坐在暗中,垂首拨弦,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殿下?”见楼陌卿怔怔发呆,巩能方不由疑惑了一下,端着杯盏小声提醒了一声。 楼陌卿这才回神,侧身看了他一眼,勉强一笑,“丞相方才说什么?” 巩能方忙道:“老臣是说,殿下到现在还一口酒都没喝,是不是……这酒菜不合口味?” 不等楼陌卿开口,便听他身后的云路小声道:“殿下近来略有不适,临行前王妃千叮咛万嘱咐,莫要饮酒,如果一定要喝,也要尽量少喝。” “呵呵……”巩能方几人闻言不由连连轻笑,“原来如此,看来王妃是当真是很关心殿下,只是……殿下您看,万俟将军那一杯刚刚已经喝了,这……” 就在他故作为难之时,突然只听得厅中有人道:“既然王妃关心殿下的身体,那就让奴家来替殿下喝这一杯,如何?” 说话间,只见方才舞长绸的那个红衣女子轻轻一跃,被身边的几名女子一把扶起,身形似一只轻燕轻轻掠至楼陌卿面前,手中不知何时端了一只杯盏。 见她突然出现,云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拦住她,却被楼陌卿挥手挡下。 只见楼陌卿微微一笑,瞥了一眼手中的杯盏,挑着俊眉道:“你方才说,你替我喝?” “没错。”红衣女子点点头,“否则,等殿下回去了,让王妃闻出殿下身上的酒味儿,岂不是要心疼责怪殿下?” “唔……”楼陌卿轻轻点头,“倒是如此,可是,你既是替我喝,只怕不是一杯酒就能解决的吧。”说着他低头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自己的那一杯,“怎么着,也得要两杯,才能抵得上大将军的那一番诚意。” 红衣女子低头凝眉,撇了撇嘴,想了想道:“那好吧,既然都已经站在这儿了,也不多这一杯。” 说罢,伸手接过楼陌卿手中的杯盏,转身便要喝下,却被楼陌卿一把拦住,他宽大手掌一把覆上那女子娇小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座位旁,呵呵笑道:“真没想到丞相府内还有这么有胆有识的美艳女子,便冲着她这份敢作敢当的性格,本宫今日也万不能让她代酒。” 说着就要去抢那女子手中的杯盏,没想到那女子虽然不会武功,却是练舞之人,身形小巧灵活,飞快地一闪,便躲过他的钳制。 见之,楼陌卿眼睛一亮,身子向前一探,一把扣住她的肩向后一带,另一只手顺势夺过她手中的杯盏。 这个动作一气呵成,顺畅干脆,加上那女子的妙曼身姿轻灵舞动,根本看不出两人是在争抢东西。 待两人重新各自归位之时,手中各持一只杯盏,楼陌卿已然将自己的那一只又抢了回来。 那红衣女子不悦地凝了凝眉,叹道:“殿下竟然欺负我一个小女子,您忘了,奴家可是要给您代酒的。” 楼陌卿笑得眯起眼睛,点头道:“本宫知道,可是本宫堂堂男子汉,岂能让一个姑娘家代酒?若传了出去,还当本宫欺负你一个弱女子,说来也该是本宫帮你才是。” 说着,他朝着女子伸出手,“你那一杯,也交过来吧。” 女子却突然俏皮一笑,摇头道:“不,这一杯是大公子的,奴家自然要交还给大公子。” 话音落,她又一个轻轻旋转,到了巩思呈面前,扬眉巧笑,把杯盏送到他面前,“大公子,弗如你代奴家喝这一杯可好?” 她生得很是美艳,一双眼睛烟波流动,似会说话。 碍于众人在场,巩思呈不便对她太过亲昵,然他素来喜好美色,如今面对这主动送上门来的更是不好抗拒,连忙笑了笑,伸手就要接过杯盏,“好……” 手指刚刚触到杯盏,就听得巩能方轻轻咳了一声,巩思呈骤然回神,换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用力把杯盏放到桌案上,咽了口唾沫道:“好了……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闻声,那红衣女子委屈地皱了皱眉,对着众人行了一礼,随着那些退场的舞姬一起退了下去。 厅内一片沉寂,众人都有些摸不清眼下的状况,不敢轻易出声,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楼陌卿和巩能方的表情。 突然,只听楼陌卿朗声哈哈大笑,转向巩能方道:“丞相啊丞相,之前竟然没有人知道你这府中藏了这么个姑娘,看来丞相当真是藏得够深啊,本宫很是喜欢,可否向丞相要了这个姑娘,日后有她陪在身边,也可解解烦闷。” 巩能方连忙陪笑道:“殿下误会了,这位姑娘并非我府中之人,而且从教坊请来的领舞舞姬,她的去留老臣真的无法擅自决定,还望殿下见谅。” “这样啊……”楼陌卿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看着她们退下的方向,轻轻一叹,“那便也罢,本宫也只是随便说说。” 说着,他朝着巩能方和万俟禄举了举手中的杯盏,一饮而尽。 两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举杯饮尽,又翻杯照亮,而后对着众人微微一笑。 经过这么一闹,原本还有些拘谨压抑的氛围顿时就闹腾开了,大家开始各自拉起一个小圈子,相互敬酒、交谈,里里外外好不热闹。 楼陌卿始终挑着一抹清浅的笑意,时不时地与巩能方和万俟禄谈上两句,还不忘关心田国公府中的诸事,田国公今天心情颇好,一直在给楼陌卿讲楼夙的往事,从先王在位时一直说到楼陌卿回朝前。 他两人交谈的时候,其他人也不敢打断他们,只能在一旁跟着听着。 许是年纪大了,说话做事都有些罗嗦起来,田国公滔滔不绝地给楼陌卿讲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往事,眼看着时辰一点一点过去了,巩能方不由着急起来。 按说,中午这一场午宴过后,一大批人就会离开,只剩下一些巩能方特意邀请安排的人会留下,而田国公年岁大了,本该午宴结束就回去的,结果他这么一唠叨,不知不觉地就拖到了傍晚,弄巩能方和万俟禄都是哭笑不得。 楼陌卿虽然脾气好有耐心,两个时辰听下来也有些乏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田国公这才注意到时辰,连连向楼陌卿请了罪,离开了丞相府。 趁着准备晚宴的空档,巩能方让巩思乾将楼陌卿支走,而后与巩思呈及万俟禄一起站在厅内,沉着脸色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 “好个楼陌卿,竟然没有中毒!”巩思呈咬咬牙,恨恨道。 巩能方冷睇了他一眼,“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那个舞姬根本就是有问题,我怀疑,她是假借着给楼陌卿代酒的时候,悄悄把楼陌卿的杯盏换走了。” 说着,又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也是蠢,竟然接下了那个女人送来的那杯酒,你可知,若你把那一杯酒喝下去,那中毒的人可就是你了!” 第236章 五十之寿过不得 第236章 五十之寿过不得 闻言,巩思呈骤然一惊,似乎不明白巩能方话中之意,皱紧眉头看着他问道:“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那杯酒……” 蓦地,他话音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瞪大眼睛喃喃道:“难道……难道那个女人递给我的那只杯盏根本就不是我之前的那只,而是楼陌卿面前的那只!” 巩能方睇了他一眼,“难得你还知道是怎么回事。” 万俟禄拍拍巩思呈的肩,沉声道:“贤侄,那个女人可不是简单之人,她很有可能就是楼陌卿安排在教坊里的人,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 话音刚落,两名侍卫便匆匆而来,对着三人行了一礼,低声道:“将军,前前后后都已经找遍了,根本不见那个红衣舞姬的身影,我们找来了教坊的姑姑问过了,这红女姑娘也是近日才加入教坊的,因其舞艺绝佳,而坊中原本领舞的姑娘受伤了,所以才让她顶替上的,至于她的来历和背景,教坊一无所知。” 听到这里,三人的脸色都沉了沉,这么说来,这个红衣女子果真是楼陌卿那边安排好的人,也就是说,他一早就知道他们要给他下毒,也知道他们会请哪个教坊的人前来献艺,他对他们简直是了如指掌! 巩思呈有些后怕的皱了皱眉,喃喃道:“难道,那个眼线还在我们身边?可是……这怎么可能?我们不是已经把人抓住了吗?” 万俟禄沉思片刻,迟疑地看着巩家父子,巩能方道:“万俟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万俟禄低声道:“这个人,会不会是思乾?” 闻言,巩能方一怔,疑惑地皱了皱眉,巩思呈倒是十分肯定地摇摇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是二弟,我已经试探他很多次,早已证明这件事与他无关,再说,这次很多东西和人员的安排都是我和爹爹亲自来的,根本没有让他插手,为的就是要保证这些人的可信性。如今看来,并非二弟是眼线,而是有一个我们自认为可以信任、实则是内奸的人隐藏在我们身边,这个人藏得着实够深,让人惊愕。” 他顿了顿,一脸肃然地向巩能方和万俟禄看去,听他这么一说,两人似乎也把巩思呈的嫌疑排除了,是以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找出那个真正的眼线。 此时此刻,丞相府后花园内一片寂静,只时不时地传来一阵轻轻的谈话声。 一名侍卫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看似随意漫不经心,却时刻注意着他们说了些什么。 微微回身瞥了他一眼,巩思乾淡淡一笑,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道:“殿下若是累了,我们可以过去坐着歇歇。” 楼陌卿点点头,“好,有劳二公子领路。” 巩思乾走在前面,边走边问道:“今日的酒菜殿下可还满意?” “自然是满意。”楼陌卿笑得浅淡,“早就听闻丞相府的厨子厨艺乃是凤夙城之最,今日这一尝顿觉果然是名不虚传,只是可惜……” 说着连连摇了摇头,巩思乾回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可惜什么?” 楼陌卿道:“可惜本宫一直在听老国公说楼夙往事,没能细细品尝一番,实在是暴殄天物。” 闻言,巩思乾不由轻轻笑出声来,连连点头道:“原来殿下是为了这件事,既然殿下这么喜欢我丞相府的酒菜,那今晚可得要好好品尝,今天的大头好菜可都是在晚上的。” 走在楼陌卿身后的阚泽和云路二人闻言,顿然变了脸色,两人相视一眼,虽然没有出声,却已然明白了彼此的心思,悄悄点了点头。 前面的楼陌卿却不以为然,只是心情大好的点点头,“既如此,那本宫可得要好好品尝一番。”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进凉亭内,楼陌卿并没有立刻入座,而是站在凉亭边缘上向四处看去,背对着那个侍卫,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不过一个丞相府,就建得如此宏伟、气势磅礴,若说这宅子的主人没有一丝反叛之人,怕是没有任何人会相信,若只是气势和建筑上太过夸张奢侈也就罢了,可是这里的一切分明就是仿着太极宫的模样来建的,但凡是有心之人只要仔细一看就能看明白。 只可惜,如今这世上、这朝中,明白人不少,装糊涂的却太多,即便是看得明白了,也都是故作不知。 “二公子。”独自站了许久,楼陌卿终于缓缓开口,语气有些沉冷,“丞相如此慷慨大方,出手阔绰,待人诚恳,最重要的是府中的酒菜味道又这么好,定是有不少人喜欢到丞相府做客吧?” 巩思乾轻轻笑出声来,“殿下过誉了,家父这慷慨大方的性格是传自爷爷,如今怕是也改不掉了,不过倒是确如殿下所言,有不少人都喜欢到府上,名曰拜访家父,实则是为了府中的酒菜,家父为此可没少叹息,道以后要把厨子给换了,以免这些人无法安心朝政。” 楼陌卿摇摇头道:“本宫倒是觉得,真正应该换的不是厨子,而是无法安心朝政的大臣们,毕竟咱们不能因噎废食,若是再有人因为丞相府这恢弘气派而常常踏足丞相府,难不成要把这丞相府给拆了?” 不远处的那个侍卫闻言顿然一惊,竖起耳朵打起精神来认真听着,却听巩思乾轻轻笑了出来,“殿下真会说笑,家父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又怎会真的因为那些无关紧要之人而苦了自己?”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了,看样子晚宴也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殿下,弗如我们先过去吧,等我们到了,应该也就可以准备好了。” “好。”楼陌卿回过身来,随着巩思乾一道出了亭子,只听巩思乾走上前对那侍卫道:“你先去通知大哥和父亲,就说殿下一会儿就要到了,让尽快把东西都收拾准备好。”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太想走,然毕竟是巩思乾的命令,又有楼陌卿在,他也是不敢不从,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原本还神色谦和淡然的巩思乾骤然冷冷一笑,“该听的都给你听的差不多了,若还不想走,就有些不合适了。” 楼陌卿与他并肩不紧不慢地走着,眼角的笑看不出深浅,不疾不徐道:“上寿一百二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可是从未听说过五十过寿,我也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要过五十寿辰,难道,就不怕过不去吗?” 眼底划过一抹深意,巩思乾笑得冷静,“那殿下以为,他过得去吗?” 楼陌卿的脸色没由来得冷了下去,停下脚步看着前厅的方向,漠然道:“当然是要过不去,他若过得去,我岂不是就过不去了?呵!” 说罢,冷冷一笑,眼底浮现凛凛杀意。 未时过半,晚宴开始。 前厅一扫白日里的热闹非凡,此时沉静一片,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被遣散,只余下几名楼陌卿还算熟悉的人。 在巩能方和万俟禄的亲自带领下,楼陌卿缓步走近厅内,在他们安排好的座位上坐下,环顾四周,阚泽和云路也安排了座位,只不过离得楼陌卿远远的,靠近他身前的是巩能方、万俟禄、巩思呈、巩思乾以及之前他见过的庞平。 凝眉浅笑,静静地看着两人看似平静、实则忙碌地眼神交流,楼陌卿并不置一词,视若无睹,修长手指轻轻划过杯壁,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声音很清脆、很细小、很有节奏,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殿下……”似乎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巩能方起身对着楼陌卿抱拳举杯道:“难得殿下百忙之中抽空赏脸,为了老臣平白无故耗了这么一整天,老臣心中感激万分,这一杯是老臣敬殿下的,殿下一定要喝,若是王妃那边有什么不好说的,老臣自当前去替殿下解释。” “倒不必。”楼陌卿挥挥手,端起杯盏看了两眼,猛地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对着巩能方翻杯以示。 众人一愣,继而巩能方连连赔笑,道:“好!殿下果然够爽快!”说罢自己也仰头饮尽。 见状,巩思呈和万俟禄也连忙起身,向他敬酒,而楼陌卿则是来者不拒,敬多少喝多少。 自从白天这么一闹,巩能方一行人显然已经放弃用酒中下毒这个法子,他们绝对相信,楼陌卿既然敢这么大胆地留下,就必然是早就做好准备的,就算他们继续下毒,也还是会像白天一样,被意向不到的人突然出现拦下。 既如此,倒不如换别的法子。 只可惜他们忘了一点,这近半年来,楼陌卿就是泡在酒坛子里过过来的,他们若是想要用这个法子来对付他,只怕是选错路了。 眼看着一杯接着一杯酒下肚,楼陌卿的脸色虽然不变,眼神却有了些异样。 见状,巩能方瞥了巩思呈一眼,巩思呈即刻会意,轻轻击掌,随即乐声渐渐响起,一群身着白衣的姑娘缓步进殿,个个都是清丽脱俗,有倾城之貌,她们依次从楼陌卿面前走过,一层薄纱后面的面容若隐若现。 蓦地,楼陌卿神色一滞,盯着其中一人痴痴看着,喃喃道:“烟儿……” 第237章 人心不古佛不度 第237章 人心不古佛不度 听这一声轻喊,阚泽和云路都是暗暗一惊,抬眼向楼陌卿看去,只见他紧紧盯着其中一名白衣女子看得入神,嘴角露出一抹轻柔的笑意。 “殿下放心,属下临行前已经嘱托了下人要照顾好王妃。”阚泽突然起身,对着楼陌卿行了一礼,故作不知情况地提醒道。 闻言,万俟禄几人齐齐朝他投来一记冷厉的目光,似乎在责怪他多嘴,阚泽却不以为然,一脸正义凛然之色。 楼陌卿抬眼向他看来,点点头道:“你有心了。” 说着又转向巩能方道:“丞相,这位姑娘不会也是丞相从教坊请来的吧。” 巩能方连忙垂首道:“殿下猜得没错,这些姑娘都是教坊来的,殿下或是不知,老臣这府中不养伶人。” “伶人……”盯着那些姑娘的舞步仔细看了半晌,楼陌卿突然皱眉道:“可是为何本宫总觉得她们根本就不像是伶人?不得不认,个个都是冒尖儿的美人,可是瞧着这舞步和配合,似乎不像是长期练舞之人,倒像是临时排练而成。” 说着,顿了顿,他凝眉盯着巩能方看了好半晌,看得众人的脸色都跟着微微一变,眼看着有什么东西就要爆发,突然只听他又轻呵一笑,“真是难为丞相了,竟是为了本宫,特意挑了这么一群倾城美貌女子练舞献舞,看来二公子所言不假,以后本宫也要常来丞相府走动走动才是,这样就能经常看到貌美的姑娘。” 闻言,几人悄悄松了口气,却也觉得步调不能再这么不紧不慢地下去了,楼陌卿这人说话做事和考虑事情的思维似乎和寻常人不太一样,拖沓久了,难免会被他发现端倪。 相视一眼,巩能方和万俟禄悄悄点了点头,而后万俟禄朝着领头的那个乐师看了看,那人立刻会意,音调陡然一变,领着众乐师硬生生地将一曲轻柔的桃花宴拨转到鸿门宴上。 一曲鸿门宴,听起来轻轻袅袅,实则却是暗藏杀机,便不说这支曲子曲调如何,便说这曲子的名字,已然足够让人陷入沉思。 随着曲调一点一点的深入,四周的空气似乎都渐渐变得稀薄,氛围也渐渐变得紧张起来,然楼陌卿却似丝毫没有受到这压抑氛围的影响,一手持着杯盏附在唇边,一手轻轻敲打着桌面,时快时慢,时长时短,抑扬顿挫,他似乎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乐得逍遥自在。 曲调渐渐接近尾声,杀意也越来越浓,微微眯着眼睛紧盯着中央的姑娘们,蓦地,他神色一凛,敲打桌案的那只手突然抓住一支筷子,毫不犹豫地便掷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个人想到他会突然出手,正在起舞的姑娘们显然也没有察觉。 只听得一声凄厉惨叫,循声望去,其中一名姑娘的手掌心一片殷红,鲜血直流,瞬间便染红了她白色的裙衫,而楼陌卿掷出的那支筷子已经从她掌心穿掌而过。 见状,厅内的所有人都霍地站起身来,原本正在起舞的姑娘们纷纷停下,惊叫着躲到一旁,不敢去看那个鲜血淋漓的掌心。 “殿下!”巩能方惊呼一声,起身皱眉看着楼陌卿,“殿下这是做什么?” 没有应声回他,楼陌卿瞥了云路一眼,云路当即会意,上前一把抓住伏在地上挣扎的姑娘,在她的腰间和袖子里摸索了一番,最终从袖子里抽出一柄约五寸长的匕首,快步走到楼陌卿面前,交给了他。 他不紧不慢地拔出匕首,用手指轻轻试了试刀刃,轻呵一声道:“好锋利的匕首,这若是刺中人身体,应该很轻松就能尽数没入吧,若是被这么锋利、这么长的匕首刺中,只怕这条命也就难保了。”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骤然冷了下去,抬眼冷冷凝视着那个痛苦不堪的姑娘,“说吧,你藏着这把匕首是想要杀谁?又是谁的主意?你若是明明白白地说了,一切都好谈,否则……” 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用匕首轻轻滑过自己的手指,只是这么轻轻一划,指尖顿时划出一道血口子,鲜血直流,而他则是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抬手将那只手指放入了杯盏中。 伤口接触到酒,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却是毫无感觉一般,漠然笑着,紧盯着那个姑娘,一字一句问道:“你,可想明白了?” 一则因为受伤失血,二则因为太过害怕,姑娘的脸色早已苍白如雪,在白色衣衫的掩映下,更下惨白。 她颤巍巍地朝着巩家父子和万俟禄瞥了一眼,几人的眼神犹如能吃人一般,而楼陌卿的眼神不是能吃人,而是能刺穿心脏,她蠕了蠕嘴唇,迟疑着要不要开口。 就在她犹豫不决、恐慌万分之时,突然只听楼陌卿长叹一声,放下手中的匕首,“罢了,你既是不愿说,本宫也不会强逼你,你走吧,从今往后莫要让我在这凤夙城内再看到你。” 那姑娘顿然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他方才是说要放她走! 这样的结果其他几人也都暗暗吃惊,开始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来。 眼看着那位姑娘扶着受伤的手,踉踉跄跄地准备出门,巩能方有些着急了,“殿下,这个人刚刚可是要刺杀殿下啊,殿下难道就这么放她走了?” 楼陌卿俊眉一挑,“丞相怎知她要杀的是本宫?” 巩能方骤然一惊,连忙解释道:“老臣不是那个意思,老臣只是想她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就在殿下到府上做客的时候突然出现要行凶,只怕是冲着殿下来的……” “唔……”楼陌卿点点头,“说的有道理,既如此……”说着抬头看了云路一眼,“云路,把人带下去,好好审问一番,务必要审出个结果来。” 闻言,巩能方骤然变了脸色,倒是万俟禄连忙出声道:“巩兄,既然殿下菩萨心肠,不打算深究,你也就不要再紧抓着不放了,且当做是你寿辰之日,积的一点德吧。” 巩能方连连点头称是,楼陌卿便淡淡一笑,对着云路挥了挥手。 那姑娘诚惶诚恐地看了众人一眼,见众人有心放过她,连忙快步走出门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么一闹,接下来的几段终于安安宁宁、平平静静地过去了,楼陌卿今晚的胃口似乎极好,上来的每一道菜都细细品尝过,还时不时地侧身与巩能方交谈,评头论足一番,气氛也渐渐变得缓和。 只是这期间,楼陌卿那敲桌面的习惯一直没有停下,偶尔巩思乾那边也会似有意似无意地回应两声,不过丝竹之乐不绝于耳,无心之人并没有注意到。 不多会儿,一名黑衣侍卫匆匆走进殿内,他看向楼陌卿的眼神带着一丝不善,快步走到巩能方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只见巩能方神色一变,瞥了正沉浸在歌舞之中的楼陌卿一眼,侧过身小声道:“一个人都没有吗?” 侍卫压低声音道:“里里外外都找过了,像是一夜之前全都搬空了一般,所有的下人和侍卫都不见了,至于王妃,就更加不见踪影。” 说着,他犹豫了一下,“大人,现在找不到人,咱们也拿捏不准他究竟有多少能耐,留了多少后手,你看……” “哼!”巩能方冷笑一声,“就算一个人都抓不到,他今日也别想活着离开丞相府,原本抓人只是为了能死死困住他,防止他会反抗,现在既然他早有准备,把所有人都转移了,那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跟他兜圈子了。” “大人的意思是……” “相府四周可都布置妥当了?” “大人放心,今天晚上,没有大人和将军的允许,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至于城外,也早已布置了兵马,大将军的二十万人已经将凤夙城围得水泄不通,那些投向殿下的文武大臣亦是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只要我们这边一动手,信号放出去,他们也会动手,到时候……” 他的话没有说完,而是意有所指地谄媚一笑,巩能方见了心情大好,与万俟禄交换了一个眼神。 万俟禄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点头以应,巩能方便轻轻点头回应,对身边侍卫道:“那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吧,你在门口候着,接下来庞平会借口舞剑进行刺杀,这边一动,你那边就可以动了。” “是!”侍卫应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开了正厅。 正好一曲结束,万俟禄和巩能方都是连连拍手称好,而后只听万俟禄道:“巩兄,你这府中不会只准备了这些莺歌燕舞吧?虽然看着美,可是对于咱们这些习武之人来说,总觉得有些软绵绵的,不够力道。” “哟……”巩能方抱歉地朝他一笑,“瞧我,竟是忘了给万俟兄特意准备一个节目了。” 万俟禄摆摆手,“也罢,我有个主意,给你临时加一个节目。”说着,他朝着庞平看去,道:“庞平的剑术属军中佼佼者,殿下若是不嫌,便让庞平舞一段剑如何?” 楼陌卿盯着庞平看了两眼,蓦地弯眉一笑,点头道:“好!” 第238章 庞平舞剑在陌卿 第238章 庞平舞剑在陌卿 那庞平毕竟是战场上下来的人,丝毫不扭捏造作,说来便来。 只见他提剑走到厅中央,对着众人行了一礼,万俟禄对着乐师挥了挥手道:“琴师,起乐。” 闻言,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琴音起,庞平便跟着那琴音舞动起来,烛光照耀下,他手中长剑寒光闪闪,照入眼中,十分刺眼。 楼陌卿看得认真,时不时地对着他的招式暗道一声“好”,巩能方和万俟禄却始终不忘给他敬酒,似要分散他的注意力。 随着琴音的激昂起伏,庞平的剑招也是越来越快,剑气越来越甚,隐隐带着一股杀意在厅内弥漫开来。 座中的阚泽和云路都没由来地皱紧了眉,整个晚宴中,两人几乎是滴酒不沾,一直在小心注意着周围的人对楼陌卿的动向,此时眼见着庞平舞剑朝着楼陌卿而去,离他越来越近,两人不由得都紧张起来。 眼看着庞平手中长剑一剑刺出,正是朝着楼陌卿的方向,众人心下一惊,云路险些要低呼出声,却听得那琴音陡然一转,由方才的激昂奋进突然变得低沉徐缓。 无奈,庞平的剑只能收回,随着琴音轻轻舞动。 原本持杯附在唇角、看着庞平舞剑浅笑的楼陌卿骤然变了脸色,手中动作一滞,愕然地朝着那琴师看去。 纵然此时她依旧是白天里的装扮,依旧是低垂着头认真抚琴,可是楼陌卿还是认出了她来,不是透过她的面容,而是她的气息,她的琴音。 他承认,她的琴艺并非世间最好,然而在他心中,却是最为特别,他只要一听便能听得出来。 白天那会儿,他已然心中起疑,只是那时候乐声太多,混杂在一起,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此时只有她一张古琴独奏,那低敛独特的五弦琴音再也无处躲藏。 尤其是方才,庞平刺来那一剑时,她毫不犹豫地以琴音起伏来阻止庞平,这世间会这么做的人除了她又还有谁? 想到这里,他的心下一片骇然和担忧,原本轻松和缓的目光也骤然变得深沉起来。 不仅仅是他,就连巩能方和万俟禄也都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不由向那琴师看去,但见她正低头认真抚琴,眼神很是专注,看不出丝毫的异样,心中一阵疑惑。 继而万俟禄瞥了庞平一眼,冲他点了点头,庞平会意,再次舞剑朝着楼陌卿的方向去了,只是这一次他不在顾虑琴音的变化,自顾自地舞剑,好几次,长剑朝着楼陌卿刺去,眼看着就要到近前,他又收了回来,看得万俟禄和巩能方连连皱眉,一阵焦急。 正疑惑间,那琴师突然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厅中央,一步步朝着庞平走去,她一手抱琴,一手抚琴,只见她那手指迅速翻飞,即便是单手抚琴,节奏也没有慢下分毫。 阚泽和云路愕然地看着从面前缓缓走过的这人,待透过被晚风微微撩起的面纱一角看到她的容貌时,全都惊得瞪大眼睛,而后云路慌慌张张地看向阚泽,似乎在求问该怎么办。 毕竟是历经过生死之人,阚泽很快便冷静下来,他抬手压住浑身颤抖的云路,定了定神,突然端起杯盏起身,朝着万俟禄走去。 “阚泽一直以来都很敬佩大将军的所作所为,将军为了保我楼夙安稳,可谓费心费力,今日阚泽便借丞相大人这一杯酒敬将军一杯。” 人到近前,万俟禄也不好不搭理,勉强淡淡一笑,端起杯盏,“阚护卫过誉了,本将只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倒是阚护卫,这些年来一直隐忍不发,历经艰险悄悄寻回了先王的太子、如今的皇太兄殿下,看来阚护卫才是我楼夙的大功臣。” 阚泽淡淡一笑,摇摇头,对着万俟禄举了举杯,仰头饮尽,而后看着万俟禄端起杯盏饮下送到嘴边,似乎要亲眼看着他喝下这一杯。 便在此时,只见原本正安然舞剑的庞平手中长剑一挑,剑光一闪,楼陌卿下意识地抬手遮住这道刺眼的光,也就在此时,庞平跃身而起,手中长剑直直朝着楼陌卿刺去。 见状,琴师琴音一顿,手指紧紧摁住琴弦,似是随时要伺机而动。 “啪”的一声,楼陌卿手中杯盏落地,应声而碎,他霍地站起身来,手臂一伸,竟是稳稳捏住了庞平刺来的那一剑。 厅内骤然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在楼陌卿和庞平身上,只见楼陌卿捏着剑刃,凛凛一笑,幽幽道:“古有项庄舞剑在沛公,今有庞平舞剑在陌卿,呵呵……今日这鸿门一宴摆得可真是费心费力。”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的脸色冷了下去,眼底笑意顿失,似无意地瞥过那琴师,似乎是在暗示她尽快离开。 巩能方和万俟禄等人似乎还没有注意到这个琴师的情绪变化,只听巩能方瞪着庞平喝道:“庞平,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动手啊!”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上前一步,想要朝着楼陌卿刺去。 见状,那琴师的眼神骤然一冷,眼底闪过一抹杀意,手指用力勾起琴弦朝着巩能方一弹,只听得“嗖嗖”几声,正要上前的巩能方身形骤然一滞,脚步停下。 他低头看了看直直射中自己的细丝长弦,一脸不可置信地表情,顺着琴弦朝着抱琴的琴师看去,痛苦地皱了皱眉,“你……” “巩能方,今日便是我为我爹娘报仇之日,也是你的死期!”她语气和目光皆是冰冰冷冷,不带一丝感情。 巩思呈愣了愣,一时间对这突来的转变还没反应过来,待他回神之时,巩能方已经丢了手中的匕首,身形微微晃着险些摔倒。 “父亲!”他顿然掠身而起,一把将巩能方扶住,而后一撒手,一把暗器朝着琴师打去,琴师连忙侧身闪过,暗器没有打中她,却打落了她遮面的面巾。 待看清她的容貌,巩能方等人齐齐怔住,巩思呈惊呼一声:“流烟!” 流烟冷眼看他,眼底不带一丝感情,丢了手中已经残败的古琴,勾着琴弦的手指微微一动,巩能方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见事情闹到这一步,万俟禄也不再隐藏,一把摔了手中的杯盏,见状,阚泽不等他拔刀,便挥掌迎了上去,万俟禄却似乎并无心思与他打斗,纵身掠到巩能方身边,同时手中宽刀出鞘,一刀割断了长弦。 流烟不由连连向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弦,轻呵一声道:“你以为你割断琴弦就能救他?” 巩能方摇摇头,吃力地站直身体看她,“你……你究竟是谁?为何要……要杀我?” “我是谁?”流烟伸手捂住胸口,凄凄笑道:“你不认识我,总该认识三姑吧,总该认识三姑的丈夫吧,当年你杀三姑丈夫的时候,总该知道三姑有个女儿吧?” 闻言,饶是巩能方早有心理准备去,却还是惊得瞪大眼睛,伸手指了指流烟,“你……你是那个女孩!” “是我。”流烟深吸一口气,平静地答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我娘,本想着如果能让娘亲好好生活下去,便是放下这份仇恨也未尝不可,可是你却连娘亲也不放过。” 说到这里,她眸色一凛,冷笑着看着他,“你丧尽天良,作恶多端,今天的一切都是你的报应!” 闻言,巩能方不由一阵激动,憋红了脸,突然俯身吐出一大口黑血,而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断断续续道:“这……这琴弦有毒……” 话音刚落,流烟也变了脸色,吐出一口黑血来。 “烟儿!”楼陌卿俊眉一拧,松开手中的剑刃,一个跃身落在流烟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万俟禄咬牙恨恨道:“庞平,你在干什么?快动手!” 却见庞平平静地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而后缓步走到楼陌卿和流烟面前,手中长剑一挑指向万俟禄,“对不起,将军,我不可以这么做。” “你……”三人骇然,没想到就连庞平也会倒戈相向,万俟禄气得浓眉紧皱,喝道:“庞平,你这是要造反吗?” 庞平摇摇头,认真道:“将军,要造反的人,是你们。” “放肆!”万俟禄浑身发抖,恶狠狠地看着他们,点了点头,突然冷笑道:“难道你们以为,这样你们就可以活着出去了?哼,实话告诉你们,现在不仅仅是整个丞相府,就连整个凤夙城都已经被本将的大军包围,且不说弓箭手和铁骑兵,就是普通的将士,你们以为就凭你们几个人这几双手,又能敌得过多少兵马?” “将军。”庞平语气始终都是平静无波,只是脸色越来越沉,他举起手中的一只锦盒,“将军以为,有了这个,我能调动多少兵马?” 一见那盒子,万俟禄便顿然一惊,愕然道:“本将的虎符!”继而又咬牙道:“庞平,你这个叛徒,你以为你有虎符,将士就会听你的?你忘了,他们可都是要跟着本将反叛的,会乖乖听这虎符的调遣?” “也许不会。”楼陌卿冷声道,“不过如果你死了,或者你一直没有出现,那身为你的贴身副将,庞平拿着虎符调遣兵马,应该是轻而易举之事。” 第239章 计中连环伏叛逆 第239章 计中连环伏叛逆 闻言,万俟禄、巩能方以及巩思呈三人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不由凄凄冷笑。 只见巩能方吃力地点点头,“好,很好……楼陌卿,你果然很聪明,今日我算是栽在你手中了,可是……你别忘了,这里是丞相府,就算你已经控制了城外的兵马,可是整个丞相府四周的守卫杀手可都是我丞相府乃至整个楼夙最好的精兵加以严格训练而成,他们的能耐绝非一般杀手能比……” 说着,他沉沉咳了两声,看向楼陌卿时,眼底有一丝得意之色,“不管是上阵杀敌,还是暗杀刺杀,他们都可以以一当百,纵然你武功再厉害,纵然你已经控制整个凤夙城乃至整个楼夙,可是你出不了丞相府,那就一切都无用……” “是吗?”楼陌卿却是丝毫也不紧张,眼底的笑意越来越冷,渐渐变成杀意,他将流烟紧紧揽在怀里,喂她吃下一颗解毒的丹药,而后不紧不慢道:“我只怕现在,他们都已经变成剑下亡魂,给你们铺路去了。” 三人陡然一怔,相视一眼,而后又看向楼陌卿,似乎听了一个笑话,“你说什么?我那一千精兵死士可是曾击退五万敌军,你……”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抬眼望去,只见一大批黑衣人靠近正厅之后,领头那人伸手一挥,众人立刻散开,将正厅团团围住。 见状,巩能方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哈哈大笑起来,却发现楼陌卿微微眯起眼睛,跟着轻笑。 “你,你笑什么?”他担忧地看着走进门来的黑衣人,喝道:“快,杀了他们……咳咳……” 黑衣人定定看了楼陌卿和流烟两眼,眼神由方才的冷漠渐渐变得激动,对着两人抱拳行了一礼,道:“司将军、烟姑娘,果然是你们!” 闻声,楼陌卿侧身看了看他,他即刻会意,一把扯下面巾,欣喜道:“将军,是我啊,我是秦钟舸啊!” 见来人是秦钟舸,流烟一直半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吃力地弯眉一笑,“钟舸,是你……是王爷让你们来的吗?” 秦钟舸连连点头,“烟姑娘你放心,整个丞相府都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中。”说着又看了看楼陌卿道:“将军……”而后打了打自己的嘴,连忙改口道:“殿下,这些人怎么处置?” 楼陌卿冷冷一笑,“既是谋逆叛乱之人,自然是要拿下,交给王上亲自定夺!” “是!”秦钟舸干脆地应了一声,对着门外招了招手,顷刻间,十来名黑衣人跃进屋内,将四周门窗全都堵死。 纵然巩能方等人不知道秦钟舸和这些黑衣人是谁,然此时也明白过来他们的人只怕已经被控制住,下意识地向后面退去。 巩能方艰难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座位后面,对巩思呈道:“机,机关……按下那个机关,后面有密道……” 巩思呈连忙上前一步,用力按下机关,却发现四周没有丝毫变动,莫说是他,就连巩能方也大吃一惊,挣扎着自己走到近前摁了摁机关,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疑惑间,抬头瞥见一直没有丝毫响动、未置一词的巩思乾正坐在原位上,寸步没有挪动,脸上也不见丝毫惊慌之意,他的身体不好,是以席间以茶代酒,这会儿正端着杯盏轻轻吹着,而后微微呷了一小口。 “乾儿……”巩能方冲着他招招手,“你,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 巩思乾不疾不徐道:“父亲,那机关已经被破坏了,你就不用白费力气了。” “你……”巩能方顿然惊得说不出话来,伸手直指巩思乾,“你也是叛徒?是你背叛我?” 蓦地,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摇头道:“难道,你就是那个内奸?” 巩思乾眸色一沉,缓缓起身,“父亲,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不过是在做和王妃同样的事情,也是我这二十多年来唯一想做的一件事。” 闻之,巩能方先是大吃一惊,继而凄凄一笑,“你都知道了?” 巩思乾道:“你指的是哪一件事?是你为了占有我母亲而杀了我父亲,还是发现母亲怀有身孕、却不是你的孩子之后,数次想要谋害她和她腹中孩儿?又或是,在我出生之后,把我强行抱走,又狠心派人杀了我母亲?不过,似乎不管哪一件事,我都有足够的理由,杀了你。” 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也很是平淡,似乎这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语气平稳,不悲不喜。 然,流烟却看到他眼底努力压抑着的悲愤和杀意。 父母之仇大于天,他能这么心平气和、清清淡淡地说来,能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这么好,想来这些年也一直都是活在仇恨和痛苦之中,却又因为时机尚未成熟,不能轻易出手,而只能认贼作父,努力隐忍,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这般的淡然模样。 “父亲……”巩思呈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诧异地看着两人,“这是怎么回事?” 巩能方紧紧抓住他的手,面向巩思乾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恨我入骨,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你要杀我可以,可是你大哥并不知道这件事,这些年来,他一直把你当做亲兄弟看待,你……你便看在这些年的兄弟情分上,放你大哥一条生路……” “亲兄弟……”巩思乾骤然轻呵一声,冷冷笑开,“我原本确实一直以为大哥视我为亲兄弟,是真心待我,可是当我知道我这一生的病从何而来、又为何多年医治无效之时,我总也算明白了他对待亲兄弟的手段。” 他说着看向巩能方道:“你们巩家的人都是用下毒这种手段来对待亲兄弟的吗?” 闻此一问,厅内骤然安静下来。 流烟定定地看着巩思乾,许久,她苦涩一笑,难怪从初见之时她便觉得这个二公子与众不同,他的眼神、他的脾气都是那么神秘,让人琢磨不透,而他的忍耐力和脾气亦是好得惊人。 原来,并非是他天生好脾气,而是这些年天天生活在仇人的身边,认贼作父,天天活在复仇的阴影下,一点一点历练出来的。 过了许久,巩能方突然仰头哈哈大笑出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轻轻点头,“好,很好!哈哈哈……” 蓦地,他笑声一滞,皱着眉冷冷看着他们,“我知道你们都想我死,这些年来我也确实做了很多害人的恶毒之事,会有今日权当作是报应也罢!可是,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就此得逞。”他看了看楼陌卿,呵呵笑道:“你想要杀了我们所有人,只怕是不可能了!” 说罢,他突然厉喝一声,一把推开万俟禄和巩思呈,将二人推到身后,而后自己抱住方才坐着的座位后倚,用力向右掰动。 只听“轰隆”一声,身后原本挂着大幅字画的墙壁骤然移开,露出一个缺口,万俟禄和巩思呈脚下一个不稳,跌落进去。 “父亲——”巩思呈最后叫了一声,话音未落,那道门便又沉沉合上。 楼陌卿脸色一沉,喝道:“追!” 秦钟舸一点头,招了招手,涌上前去,却见巩能方得意一笑,用力使劲一掰,只听得嘎巴一声,那座位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断了,死死卡住了。 “哈哈……机关已经破坏,你们是打不开这道门了,这门里又是另外一道门,一共是七道门,一道比一道结识,一道比一道难破,等你们砸开了门,他们早就已经逃走了,哈哈……”说到这里,他抬眼向巩思乾和流烟看去,“好了,我心愿已了,你们的仇也报了,咱们……咳咳……咱们来生再见吧!” 说罢,他突然用尽全力狠狠撞向一旁的石柱上,而后缓缓倒地不起,额角磕出一个大窟窿,鲜血直流。 “爹,娘……”流烟深深哽咽一声,“你们的大仇……得报了……” 蓦地,她身形剧烈一颤,俯下身咳出一大口血来,脸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渐渐昏迷。 “烟儿!”楼陌卿轻呼一声,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稚嫩的呼喊声:“大将军、丞相大人……” 回身望去,只见楼陌风在一名太监的陪同下踉踉跄跄地跑来,见到眼前情形,顿时吓得变了脸色,说不出话来。 “皇,皇兄,这是……” 楼陌卿漠然道:“万俟禄和巩能方借举办寿宴为名头,意图谋害臣和朝中诸位大臣,并且心生叛意,想要谋权篡位,这屋顶上的红绸带里便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阴谋和计划,计划被识破后,万俟禄和巩思呈已经逃走,巩能方撞柱自杀。” “自杀……”楼陌风那年幼的脸上骤然闪过一丝绝望,哭丧着脸道:“丞相死了,那……那母后的病情怎么办?谁来给母后治病……” 闻言,楼陌卿不由拧了拧眉,看了看怀里的流烟,匆匆道:“内子身受重伤,臣先带内子回去疗伤,晚些时候进宫看看栗姬娘娘。” 说罢,不等楼陌风说一个“不”字,抱着流烟快步走了出去,秦钟舸和阚泽等人见状,连忙跟上。 顿时,厅内就只剩下楼陌风、巩思乾和庞平。 庞平道:“眼下城中还有叛军逗留,末将护送王上回宫。” 巩思乾上前一步道:“王上,臣自幼病重,久病成医,可否允许臣给栗姬娘娘看看?” 楼陌风一脸死灰色,似乎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呆呆地转过身出了门去,见状,庞平和巩思乾皆一脸疼惜,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都不该他来承受。 然而,待给栗姬娘娘看完病之后,巩思乾的脸色骤然变得阴冷,狠狠握拳,冷喝道:“这巩能方和巩思呈当真是丧心病狂,为了控制栗姬娘娘继而控制王上,竟然给栗姬娘娘服食虞美人!” 第240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第240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别院里的人本来就不多,今天楼陌卿前往丞相府之后,所有人便悄悄去了郊外,之前楼陌卿刚刚醒来时待的那个地下密室。 而今的别院四周守卫之人,正是秦钟舸所领的天干八组。 榻上,流烟已然昏迷不醒,嘴角残留的血迹犹如一柄匕首插入楼陌卿的心脏。 她报仇了,她终于报了父母之仇,可是却付出了这样的代价! 秦钟舸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烟姑娘她……怎么样了?” 楼陌卿脸色深沉,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沉声道:“是百味草之毒,这种毒我在司家的时候只见过毒药和中毒之后的样子,却没有见过他们解毒的法子……” 说到这里,他的心里不由一阵懊恼,当初他身为司家长子,若是能一心学医,莫说百味草,便是千味草、万虫蛊,解起来也是得心应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味百味草给难住! “中此毒,六个时辰之内若是不能解毒,便药石无医,可是眼下,我去哪里找能解毒的人!” 他突然用力击在自己的额头,吓得秦钟舸连忙伸手把他拦住,他挠了挠头,迟疑着道:“临行前,王妃给了我一些药,说是楼夙这里擅用邪蛊和各种奇毒,殿下医术……唔,医术不精,这些药便带给殿下以备不时之需……” 边说他边注意观察着楼陌卿的神色变化,听他说到“医术不精”时,楼陌卿只无奈地笑了笑,待听得雪衣给他带了药时,骤然神色一喜,轻呵道:“药在哪里?” “殿下稍等。”秦钟舸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外面取来雪衣交给他的包袱递到楼陌卿手中,“王妃给的所有药都在这里,殿下请过目。” 楼陌卿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只见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药瓶、药包,还有药囊,另外还有一本手掌大小的手札,封皮上写着四个字:百毒解方。 看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楼陌卿顿觉心头一酸,胸口一阵隐隐作痛。 犹记得雪衣还小的时候,她写的第一个字,还是他教的,而且是个“卿”字。 秦钟舸连忙解释道:“对了,当初王妃听容大公子说起你们在楼夙中毒一事,便连夜特意写了这本百毒解方,王妃说怕大公子已经忘了以前所学的医术,这本百毒解方里录入了一百种毒的解方,殿下看看有没有那个什么百味草的解方。” 说话间,楼陌卿已经打开手札,一页一页地翻找起来,然而他耐着性子翻了一多半,却还是没有看到百味草的字样,心里不由慌了,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坐下来继续翻过去。 蓦地,他神色一喜,惊道:“百味草!” 秦钟舸低头看去,只见其中一页纸上赫然写着:百味草之解方。 一瞬间,两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长长舒了口气,而后楼陌卿一脸正色地看着秦钟舸,沉声道:“钟舸,多谢你,若非你及时赶到,烟儿的毒怕是解不了了。” 闻言,秦钟舸颇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嘿嘿笑道:“殿下客气了,这……这解方是王妃写的,我不过就是个送东西的……对了,还是赶紧看看解毒需要哪些药材吧,有什么需要的,咱们要赶紧去找才是。” 入夜微凉,难得今日天晴月圆,月光流照,一片清华,似一层朦胧薄雾笼罩而下。 一抹浅色身影缓缓推开门走了出来,她只着了一件里衣,长发顺畅披散而下,在廊檐下寻了处台阶坐下,抬头凝视着明月,神色有些凝重,若有所思。 又好几天过去了,且不知眼下情况如何。 她刚刚坐下没多会儿,另一道俊挺的身影便跟着出了门,走到她身后站定,给她披上外衣,顿了顿,在她身边坐下。 “怎么了?又睡不着了?”他拉过她的手握住,轻轻理着她的长发。 雪衣顺势靠近他怀里,一脸担忧神色,“你说,钟舸他们能到了吗?” 似是早已料到她在担心此事,夜青玄无奈轻轻一笑,揽住她道:“按着时日来推算,应该昨日就已经到了凤夙城与大哥会合,只是你也知道,这消息哪有那么快传回,只怕还要等两日。” 心里虽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就是忍不住担心,她轻叹着抱住夜青玄是手臂,拧眉道:“那你说,我让钟舸带去的药,能不能帮到他们啊?大哥会不会用得上?我会不会粗心大意写错了几个?还是……” “好了……”夜青玄将她紧紧抱住,叹息道:“你就别再担心那么多了,大哥毕竟也是学过医的人,纵然不是很精通,这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再说,如今他是楼夙的皇太兄,身边定有可信可用的太医,你就不要再自己吓自己了,等再过几日,钟舸的消息传回来的,不就一切都明了了吗?” 顿了顿,又道:“若是他们什么药都用不上,岂不是更好?这就说明没有人受伤中毒,不是吗?” 闻言,雪衣撅了撅嘴,还想再说什么,然瞥见夜青玄微微蹙起的眉峰,又把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轻轻一笑,伸手抚上他的眉,“说的也是,也许是我想太多了。” 又怎能不想太多? 前一世时,司仲卿战死,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如今重活一世,纵然她已经努力小心翼翼地想要保护他们,却还是又差一点就失去了他,现在好不容易得知他还活着,她只想要能竭尽所能地帮他、护他,哪怕是要她这条命,她也在所不惜。 不过,她遇到了一个把她的命看得比什么都更重要的男人,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能耐深不可测,即使她带着前世的记忆,可以把握住其他人的脾性,却始终把握不住他。 想到这里,她心下一酸,靠在夜青玄的胸前,喃喃道:“阿玄,你喜欢小孩子吗?” 夜青玄被问得一愣,低下头看着她,似是隐隐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用力点点头,“喜欢,不过我更喜欢我跟你的孩子。” “那……”雪衣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想该怎么说,想了一会儿,她轻声道:“我们生个孩子吧。” 她的声音很轻,细若蚊音,饶是平日里倔强大方、总是能用话语把秦钟舸和离洛堵得面红耳赤的她,此时也没由来地一阵赧然,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夜青玄心下狠狠一动,一阵暖意从心底窜起,抓着她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你想清楚了?眼下时局不稳,一切都还没有安定下来,你……真的想现在要个孩子吗?” 雪衣伸手环在他的颈间,笑得清和,“我相信你,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遇到怎样的事,都能护我安稳,也能……护他安稳。” 停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又重复道:“我信你,就算这世界上只剩一个人可信,我也信你。” 心头一凛,夜青玄低头看她,四目相对,他从她的眼底看到了坦然和安然,那么平和,那么静淡,那么轻柔,那么引人向往。 回头想来,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对她越陷越深?其中不乏她对他的无条件信任这一点,似乎从他们初初相见的那一天到现在,她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他,无论是何时何地因为何事。 而正也是她的这份信任,让他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能安心。 “雪衣……”他把头抵在她的颈间,长长一叹,蓦地,他站起身来,将她拦腰捞起,大步走回屋内。 他的步子很沉也很稳,雪衣依偎在他怀中,靠在胸前听着他的心跳,不过是短短几步路,她却似回想起了前世今生种种,心中有娇羞和不安,可是念一转,抓住他的衣襟,那种握在手中的踏实感瞬间又将她的不安全都赶走。 轻轻着榻,他握住她的手,以额抵额,看她清眸流转,微微浅笑。 “云凝青丝玉脂冠,笑吟百媚入眉端。”一字一句念来,温热的气流划过颈间,侵入身体里。 他伸手轻抚过她的每一个轮廓、每一寸肌肤,指尖似带着火苗,所到之处尽数燃烧。 渐渐升起的酥软和炽热让雪衣心下一阵轻颤,下意识地开口,喃喃道:“阿玄……” “我在。”感受到她的无力,他腾出一只手绕道她背后将她揽住,垂首,薄凉的唇印上她的额头、鼻子、脸颊、耳朵,而后一路向下。 雪衣只觉浑身一阵酥麻,柔弱无骨,软软伏在他怀中,最后的防线在他的撩拨之下终是崩溃,下意识地低吟一声:“阿玄……” 闻之,夜青玄眼底精光骤现,揽着她的手也不禁收紧,这一次他没有回答她,而是以行动回应,欺身上前来,轻啄她的唇,而后又深深吻住。 她清瘦的身子在他怀里不及盈盈一握,他睁开眼睛看她,目光灼灼,却又满是怜惜与心疼,不敢太用力,生怕自己会捏碎了她。 他的轻柔很快便将雪衣的紧张消除,只剩下宠溺与爱意将她包裹,到动情处,雪衣不由主动回应过来。 感受到她的回应,夜青玄终于挑起俊眉幽幽一笑,修长的手臂伸过来,掠下那道半拢的珠帘绢帐。 原来,锦绫千丈,不抵她清眸一望,珠玉万两,不抵她浅笑入肠。 梦中百转千回之人侧卧身旁,那般欣喜与感动,岂是世间俗物可比?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深深嵌入他的心脏。 想起当初他曾和夜明澜说过的一句话,他和雪衣犹如前世便相识,多时梦转,而今终得相遇相逢相知相惜。 自此,过今生,往三世,生死不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第241章 北郡来信齐返回 第241章 北郡来信齐返回 一早醒来,浑身一阵难掩的疲惫。 刚一睁开眼睛,强烈的光便照进眼中,她下意识地伸手去遮住光,这才惊觉,天已经大亮。 “小姐,你醒来!”迷糊间,听到将离咋咋呼呼的声音雪衣微微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将离一边忙着打洗脸水一边回道:“已经快辰时啦……” 雪衣骤然一愣,“辰时?你怎的不早些叫醒我?”说着急急的就要起身,却发现全身酸软,微微一阵晕眩。 见状,将离偷偷一笑,端着水盆走过来,扶着她轻轻下了床,嘻嘻笑道:“王爷吩咐了,小姐昨天晚上太辛苦了,所以今儿不管小姐睡到什么,谁都不允许打扰小姐休息。” 说着,她凑到雪衣近前,嘿嘿笑着,“小姐,你和王爷……” 雪衣冷着脸色瞪了她一眼,四下里看了看,“阿玄呢?” 将离把毛巾沾水拧干递给她,“王爷一早收到一封信,就匆匆起身去了容大公子那边,说是有事相商。” “表哥?”雪衣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表哥怎么了?” 将离撇着嘴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也没敢问王爷,现在秦钟舸不在,我都不知道去找谁打听消息了,离洛你是知道的,打死也不会擅自说出王爷的事儿,我从他那里根本问不出任何事情。” 说到这里,还不忘哼哼地瞪了瞪眼睛,不用多问,雪衣也猜得出来,这丫头一大早肯定在离洛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不由轻轻笑出声来。 跟在夜青玄身边多年,只怕能从离洛口中问出消息的来的,也就只有夜青玄一人了吧。 这么想着,她任由将离替自己把衣服穿好,洗漱完毕,刚刚坐下,就看到一道俊挺的身影走进门来。 “起了?”见到她,夜青玄的声音格外的温柔,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见状,将离识趣地撇嘴一笑退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雪衣无奈地看着她一脸贼笑地离开,摇摇头道:“这丫头现在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夜青玄在她身边坐下,道:“早与你说了,嫁给钟舸罢了,免得整天跟在你身边给你添堵。” “好是好……”她说着皱了皱眉,“晚些时候你跟钟舸说了,抽空把婚事办了吧,其实我倒是不担心将离和钟舸,我真正担心的是另外一个人。” 她朝着门外瞥了一眼,正好瞥见离洛正低头和将离说着什么,离洛似乎是死活都不愿开口,惹得将离很是火大,挥起拳头就要打人,然而转念一想离洛的武功,便又只能而退了,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 “咯咯……”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将离这丫头有些时候太胡闹了些,当初成婚,我真的很害怕因为她的出现而搅得玄王府上下不宁。” 夜青玄淡淡点了点头,“她确实也做到了。” 雪衣先是一愣,继而轻轻笑开,笑声如铃,清脆悦耳,听得夜青玄心情大好,坐在她身边弯了眉静静地看着她。 被他用这种眼神一直看着,雪衣的笑由方才的自然随和渐渐变得有些比自然,她呵呵了两声,拧了拧眉,道:“你……笑什么?” 夜青玄摇头,眼神依旧宠溺,看得雪衣心下发麻。 “对了,”突然雪衣似是想到了,换出一脸正色,“我听将离说你一大早收到了一封信,之后脸色便不好,是不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闻言,夜青玄也跟着认真起来,他轻轻摇头道:“事倒是有,不过并非是京中,而是北郡。” 顿了顿,他又道:“北郡来信,外公病了,卧病在床多日,请了很多大夫都看不透究竟是怎么回事。” “外公!”雪衣顿觉心下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烟眉拧成一簇,“那我们……何时启程回北郡?” 夜青玄道:“我已经和表兄上谈过了,明天便动身前往北郡,消息也已经交到暗卫手中,送往北郡去了,钟舸收到消息,心里有个底,也好安排一下下一步的计划。” 雪衣先是重重地点点头,继而又感觉有什么不对,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小声道:“你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情,不是会先跟我谈谈吗?” 闻言,夜青玄不由轻轻一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比谁都清楚,还要再问什么吗?” 微微一怔,雪衣想了想,明白了他话中之意,撇了撇嘴,“强词夺理。” 夜青玄伸手拉过她的手,轻柔一笑道:“好了……我看你睡得正香,所以就没忍心把你叫醒,反正我也早已就讨论过回北郡的事,所以便擅作主张,与表兄谈了谈。” 不用多说,容毓毫无疑问是想要尽快回北郡的,他毕竟是容家长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豁达,逍遥洒脱,寄情于山水,可一旦容家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肩负起他该负的责任。 纵然不提责任一说,容皓一直带儿孙后代很好,身为晚辈,得知长辈身体重恙,又岂有不返回探望的道理? 想到这里,她重重点了点头,抱住夜青玄的手臂道:“阿玄,辛苦你了,一个人要思考、要处理那么多的事情。对了,父皇派来任命的人到了吗?” 摇了摇头,夜青玄沉声道:“按说这两日也该到了,到现在还没到,是有些奇怪,想来有可能是被前些天的大雨耽搁了一些行程,毕竟北方的气候与南方不尽相同,他们一时半会儿怕是承受不住。” 说到这里,他伸手端过一旁的粥碗,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熟练地递到雪衣嘴边,“来,吃饭。” 雪衣狠狠撅了撅鼻子,夺过他手中的粥碗,“我一个有手有脚的大活人为什么要你喂?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当是我生活不能自理。” 闻言,一直一脸镇定淡然模样的夜青玄终于忍不住朗声笑开,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紧盯着雪衣看着,看得她浑身不自然,一碗粥吃了两刻钟都没吃完,到后来粥都已经冷了,雪衣干脆寻个理由,不喝也罢。 第二天一早,雪衣还在睡梦中就被人从床上捞起放到马车上,而后一路颠簸着朝着北郡去了。 再醒来时,已经过了辰时。 这些天她总是莫名其妙地疲惫,好像有睡不完的觉,每次倒床便昏沉睡去,每次睡着了又总是起不了身。 起初,雪衣在想会不会是中了什么毒,可是她给自己试过了,根本没有,再者,就算是中毒,她几乎整天都会夜青玄在一起,为何他什么事也没有。 至于将离说的那件事…… 唔,她还是先把这件事排除掉,一则,就算第二天会有些累,但也不可能会这么夸张,二则,也并非每天夜里都会发生这种事,不是? 倒是夜青玄宽心,见她能吃能喝能睡,不骄不躁,任由她睡,他只管尽快赶到北郡便是。 凤夙城,别院。 隔着窗子看到楼陌卿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云路忍不住连声哀叹,对身边的阚泽道:“看殿下这样子,怕是烟姑娘一天一醒,他就一天不愿离开。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殿下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闻言,阚泽拧了拧眉,他自然是知道这一点,可是楼陌卿现在整个人都已经疯魔,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流烟解毒一事上,没有人敢打扰他。 “也许,只有烟姑娘醒了,这一切才有结束的时候。”他说着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眼朝着身后瞥了一眼,正好看到秦钟舸正快步走来。 迟疑了一下,他迎上前去,与秦钟舸点头致意,轻声道:“敢问秦统领,烟姑娘这毒可解得了?单单凭着一张药方,当真可以吗?” 秦钟舸嘿嘿一笑,“你放心吧,那是我家王妃写的方子,我家王妃出自医门世家司家,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医术不能说天下第一,那也是其中之佼佼者,多少疑难杂症和奇毒都被我家王妃解了,所以这次烟姑娘的毒也不会有事的。” 顿了顿,他似想起了什么,又道:“不瞒你们,烟姑娘还在夜朝的时候,与王妃可是很要好的朋友,而且殿下又是王妃的哥哥,纵然非亲兄妹,可是他们之间感情一直都很好,所以王妃是万万不会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情。” 闻言,阚泽的心里稍稍放下了些,垂首微微一笑,“既如此,那我们便放心了。希望烟姑娘能早日醒来,如此,殿下也不用这么日夜守着了。” 秦钟舸点了点头,朝着屋内瞥了一眼,心底虽然还有些疑惑,却没有问出口来。 其实,一开始看到楼陌卿这般在乎流烟,为了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时候,他还是被惊了一下,起初根本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便借着闲暇之时,向云路打听了这半年多来楼陌卿的情况,这才惊觉楼陌卿和流烟之间竟然还有这么一层感情。 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内,他对着楼陌卿行了一礼,看了看依旧沉睡中的流烟,心底的担忧去了三分。 “烟姑娘的脸色已经好多了,殿下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楼陌卿断然摇了摇头,目光锁紧流烟,俊眉微凝,“我已经让她从我眼前消失了一次,就断然不能再有第二次。” 说着瞥了秦钟舸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秦钟舸挠挠头道:“刚刚接到王爷传书,容老爷子病重,王爷和王妃已经与容大公子一道回北郡了,王爷命属下暂且留在这里,跟在殿下身边,有什么事也好及时联络。” 第242章 毒解醒来问其心 第242章 毒解醒来问其心 楼陌卿脸色有些阴沉,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抬眼看向夜朝北郡的方向,微微眯起眼睛,似乎不想让别人看穿他的情绪。 “外公……”轻轻念叨一声,虽然很轻,却是连秦钟舸都听得出他语气之中努力压抑着的悲痛与感伤。 莫名其妙地从司家人变成了楼夙先太子,又糊里糊涂地就与那些他曾经以为最亲的人成了毫无关系的人,而原本应该和自己最亲的兄弟却又联合外人一起对付他,欲置他于死地……这种处境中,这种心情,怕是非秦钟舸所能明白。 有些事情,如果没有亲身感受过,那别人说得再多都是无用。 想到这里,秦钟舸轻叹一声,正想要上前安慰他,就听他突然转身道:“不管怎样,这一次多亏了你及时赶到,借王爷的人助我除了巩能方这个祸害,又将万俟禄赶出了凤夙城。只是可惜,京都的兵马被他带走了不少,难保有一天他不会东山再起。” 秦钟舸皱眉不解道:“这虎符不是在那个庞平手中吗?万俟禄怎么还能带走十万兵马?这……这虎符若在他手,那还了得?” 楼陌卿道:“倒也不怪,万俟禄狼子野心,他手下之兵不少都是和他一样,不安于现状,他们想要谋朝篡位,早已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若是这样的兵马留下来了,那才是真正的祸害,难保有一天正面冲突,他们会不会倒戈相向。” 说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盯着秦钟舸问道:“我很好奇,王爷让你带来的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看样子,他们并不是夜朝将士,寻常兵将不会是他们这样,而且他们个个武功高深难测,比之夜朝的天策卫有过之而无不及,更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拿下巩能方的精兵,可见他们绝非等闲之辈。” 秦钟舸下意识地又挠了挠头,笑了笑,转过身去犹豫着要不要说。 见状,楼陌卿便淡然一笑,“若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那就当做我什么都没有问,总之不管怎样,这一次多亏了你们。王爷愿出手相助,我很感激,只是如今我身为楼夙的储君,若是要夜朝之人来保护,似乎有些不妥。” 闻言,秦钟舸顿然瞪大眼睛,连连摇头道:“殿下误会了,王爷让我们来,并非是要保护殿下……” 突然感觉自己说的话有问题,他抬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呸呸呸,我的意思是,王爷并没有让我们来喧宾夺主之意,其实这些兄弟们也都早就习惯了暗中行动,我们来,只是看看殿下有什么需要,以便可以随时出手相助。” 而后,他叹了口气,肃然道:“最重要的是,王妃真的很担心殿下,殿下或是不知,当初得知殿下死讯的时候,王妃差点得了失心症,如今既是知道殿下还活着,王妃恨不能亲自赶来时刻跟在殿下身边以确保你的安全。说白了,有我们在这里,王妃才能稍稍安点心,即便是我们什么都不做。” 听到这里,楼陌卿的脸色没由来地沉了下去,喃喃道:“雪衣……” 雪衣,他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不管有没有血脉之亲,不管是不是亲兄妹,都不影响他对她的感情。 由小到大,他对她的疼爱从来就没有半点掺假,更没有一刻停止过。 突然,他弯了眉角清和一笑,“当初阚泽告诉我,他把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送了回去,我便知此生有望了,聪明如雪衣,她一定会发现我随身携带的那只药囊,继而发现我没有死。毕竟当初我们说好的,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也会把药囊毁掉,带下去陪着我。 呵!说来,也多亏了阚泽凡事都力求完美,倒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地帮了我。自那以后我便天天等着雪衣能派人来找我,为此,我坚决离开阚泽,独自一人流落在凤夙城。彼时我武功尽失,城内又到处都是找我的人,我只能装作酒鬼,一边等着夜朝的来人,一边搜罗着关于楼夙的事情,纵然我无心这个先太子的身份,可是既然我就是楼氏一族的人,那就断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楼夙落入他人手中。 说来也巧,竟会在机缘巧合中遇上二公子,第一眼我便看出二公子非同寻常之人,他看我时的眼神明明和谦和温煦,却也犹如一柄匕首,一不小心就把内心划开,窥探秘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回身看着秦钟舸,淡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是王爷的人。” 秦钟舸嘿嘿笑道,“其实,也不能说是王爷的人,他和王爷之间应该算是互惠互利,又或者说,是二公子与王爷相交渐渐深了以后,深信王爷可以成为那个助他复仇之人,所以甘愿为王爷做事,当王爷在楼夙的眼睛。” 楼陌卿点头,“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万俟禄的军师庄傲,就是二公子杀的吧。” 秦钟舸“嗯”了一声,“当初庄傲与王爷见面,发现了王爷的秘密,他想要把秘密说出去,王爷便通知了二公子……” 蓦地,他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伸手捂住嘴,转过身去不看楼陌卿的眼神。 楼陌卿笑道:“你放心,不该问的事情我不会问,对于他,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他能好好待雪衣,能照顾她一辈子、疼爱她一辈子,如此,我也能放心地将雪衣交给他,安心处理楼夙这边的事情了。” 秦钟舸立马连连点头,正色道:“这一点殿下就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吧,王爷待王妃比任何人都好,至少我在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了,王妃是第一个让王爷可以不顾自己性命去珍惜和保护的人,纵然相识相处只有一年,可是王妃在王爷心中的地位远远超过子衿公主,是任何人都无法相比的!” 他说的很认真,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惹得楼陌卿忍不住轻轻一笑,“既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说罢,他微微一叹,眼底浮上一抹疲惫的笑意,“曦儿、表哥再到流烟,我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多人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相寻,也直到那时我才知道,雪衣和容家从来就没有忘记过我、放弃过我,可是如今外公病重,我却无法回去……” 听出他语气之中的怅然,秦钟舸忙道:“殿下放心,殿下的难处,容大公子和王妃定会代为转告容老爷子,相信容老爷子是通情达理之人,他一定不会责怪你。” 楼陌卿点点头,正想要再问什么,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丝响动,想不也想,立刻回身望去,只见流烟隽眉紧蹙,双手抓紧被褥,神色有些凝重,额上渗出汗珠。 “烟姑娘她……是不是做恶梦了?” 楼陌卿没有应声,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流烟的手,轻声喊道:“烟儿,烟儿醒醒……” 流烟却似根本听不到他的喊声,眉头越皱越深,紧紧抓住楼陌卿的手,指甲深深扎进他的肉里,楼陌卿却似浑然不觉。 “烟儿……”楼陌卿心中担忧,总有一种现在不叫醒她她就会永远醒不来的错觉,不由慌了神,“烟儿醒醒,我是陌卿……” 流烟双唇稍稍动了动,轻轻喊了几声“娘”,蓦地,她表情一僵,浑身一颤,陡然坐起身来,惊呼一声:“娘——” “烟儿,是我!”楼陌卿心疼她那无助而失落的表情,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抱紧,“烟儿别怕,是我,我是陌卿。” “陌卿……”她重重喘了几口气,轻轻呢喃了一声,而后缓缓抬手抱住他,感受着他的温暖,和这种握在手中的踏实感,骤然一阵哽咽,“陌卿,我……是是不是报了仇了?” 楼陌卿用力点点头,“报仇了,你已经亲手报仇了,巩能方中了你的毒,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 闻言,流烟终是忍不住轻轻抽泣出声。 定定地看了两人片刻,秦钟舸有些不好意思,为他们抿唇轻轻笑了笑,悄悄退了出去。 得知流烟醒来,阚泽和云路都是一阵没由来的欣喜,尤其是阚泽,从最一开始的对这个姑娘的不理不睬、见死不救,到如今的真切关心,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这些年来,他一心寻找先太子的下落,走遍三朝,见惯了各种忘恩负义、薄情寡义之人,所以从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烟姑娘能有什么不同之处,更因为楼陌卿为她而不顾一切,曾动过要杀了她的念头。 而今,他只庆幸当初自己没有那么做,否则,他也看不到如今这般模样的楼陌卿。 入夜之后,刮起了风。 楼陌卿端着一碗汤药小心翼翼地吹着,给流烟喂下,一言一行之间尽是难言的宠溺和疼惜。 喝下一口药,流烟凝了凝眉,轻声道:“这么说,是钟舸带着王妃的药方赶来,救了我这一命?” 见楼陌卿点头,她不由凄凄一笑,“我又欠了王妃一条命。” 闻言,楼陌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又?” 流烟苦涩一笑,摇了摇头没有回他,倒是楼陌卿紧追不舍,放下药碗,握住流烟的手,问道:“那你可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你说过,若你能活着回来,就会留在我身边,再也不离开。” 第243章 心中之念悉相知 第243章 心中之念悉相知 “我……”流烟迟疑了一下,垂首敛眉,轻轻一叹。 见状,楼陌卿的脸色骤变,握着她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沉下声音道:“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说罢,轻轻吐出一口气,又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喂完药,而后他扶着她躺下,替她掖好被子,“你的毒刚解,还是要多好好休息,毕竟体内的余毒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清除。” 说这些时,他一直浅浅笑着,似乎方才的不愉快并没有出现过,然而流烟却看得清楚他眼底努力压抑的森冷,以及落寞。 “烟儿……”他站起身,端起空药碗准备离开,轻轻喊了她一声,却在她抬头看向他的时候,复又淡淡一笑,摇头道:“没事了,你早点休息。” 就那么一瞬间,那般桀骜与不羁尽数退去的他,眼角有一抹悲凉,握着空碗的手指也隐隐发白,他在努力隐忍,忍着自己最亲最爱的一切都从他身边一点一点流走。 心底微微一疼,她甚至想都没想,抬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犹豫了一下,“陌卿,我们……聊聊吧。”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他终是不忍拒绝,放下药碗,在她床边坐下,“好,你说。” “我……”她似乎有些紧张,轻轻咬了咬嘴唇,“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也许,你已经知道了……” 话音未落,便听楼陌卿接过话,“玄王吗?” 流烟浑身轻轻一颤,神色讪然,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见之,楼陌卿心下狠狠一沉,轻呵一声,“果然是他。” 顿了顿,他突然冷声道:“忘了他。” 流烟一愣,抬头看他,他便又说了一遍,“我说,忘了他。” “陌卿,这件事情不是……” 高大的身影骤然压下,狠狠封住她的唇,他用双手摁住她的双肩,许是因为头脑还算清醒,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好,不重不轻,让她无法挣脱,又不至于弄疼了她。 流烟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他的眼睛,而他也就这么直直回望着她,眼神坚定,动作霸道,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 呵!她差点忘了,如今他是楼夙的皇太兄殿下呵! 定了定神,她只觉有些呼吸困难,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他,却被他腾出一只手紧紧抓住,按在一旁。 流烟骤然有些慌了,狠狠皱着隽眉,眼底闪过一丝惊慌,拼命挣扎,而她越是挣扎,他的力道就会越加重一些,而她眼底的惊慌,只会更加刺激他的神经,没有丝毫要放手的意思。 蓦地,楼陌卿一声低呼,终于离开了她的唇,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隐隐尝到一丝血腥味儿。 再低头看身下的人,流烟满面潮红,锁眉不解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举动,大口喘了几口气,身体轻轻颤抖,微微起伏。 两人之间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被子,楼陌卿还是能感觉得到她的轻颤,低头瞥见被自己无意中扯开的领口,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骤然冷冷笑开。 这样的笑容让流烟心底一凛,有些慌张,脱口道:“对不起,我……” 说着看了看他流血的薄唇,咬了咬牙,“我刚才喘不过气来了,一时心急,所以……” 看着她因为焦急而语无伦次、紧咬嘴唇的样子,楼陌卿心情微微转好,他没有起身,而是用手臂支撑着自己,微微抬起头,感受着她温热的气息。 许是被楼陌卿刚刚的举动吓住了,流烟有些慌张,支支吾吾道:“你听我把话说完……” 顿了顿又道:“我该怎么说……” 楼陌卿到:“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给你机会,但是,也只有这一次机会,我说过,我的耐性不好,我怕我没有那个耐性再等下去……” 突然他话音一顿,狠狠皱了皱眉,低头,把头埋在她的肩头,“也许,真如曦儿所言,是我变了,变得不近人情,变得冷血狂躁,变成了一个恶毒之人,我……” 而后他长叹一声,喃喃道:“烟儿,我真的有种想要毁了你的冲动,可是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放你走,我做不到,毁掉你,我亦舍不得,我不知道我究竟该怎么做,烟儿,你能告诉我吗,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他似乎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双手紧紧握拳,浑身不停颤抖。 这低沉迷茫的嗓音听得流烟心下一颤,她下意识地抬手将他抱住,一手轻轻抚上他的头,“陌卿,有些话我要说,可是却不想在这种时候说,不想在你三番五次救了我、对我无微不至地关心、对我好的不能再好的时候说,我怕你会误会,以为我是被你感动而已,以为我只是想要一位地从你这里索取……” 她深吸一口气,似是哽咽了一声,轻轻摇头,“我不想这样,不想只让你一人无为地付出,我希望能你做点什么,能让你看到我在你身边存在的价值,然后再告诉你,告诉你我……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而言已经变得这么重要,不是因为你是王妃的兄长,不是因为你的楼夙的储君,也不是因为你待我有多好,而是……因为你是楼陌卿,仅此而已。” “烟儿……”楼陌卿有微微的怔神,全然没想到流烟会说出这番话来。 “容姑娘说的对,你变了,不仅是你,我们都变了,每个人都会变的。如今你不再是夜朝的十六大将军司仲卿,我也不再是蜃雪酒坊流烟,我想让你明白,让我在乎、心疼的是楼陌卿,是如今受尽苦楚却不发一言、独自一人承受的楼陌卿,我不想再看你一个人这么辛苦、这么难过,我想为你做点事情,我想为你分担,不管是开心的还是痛苦的,都不要你一个人承受……”说到这里,她终是忍不住轻轻哭出声来。 “那天晚上我对你说的话,并非只是为了稳住你,也非为了给你下毒,若能活着回来,我是真心想要跟你在一起,踏踏实实地守在你身边。这些年来,我四处游走,颠沛流离,我想要的那种安定和平和只在你身上找得到,不管你待别人如何,狠厉也罢,无情也罢,我只知道你对我从未有过一句狠话、一声苛责、一次敷衍。 我知道你心里很苦,这种突然背离亲人、要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地方努力活命的痛苦我最能明白,我……我不知道现在究竟对你是什么感情,我只知道,我心疼你,而越是心疼,我就越想要能对你好,越希望你能过得开心,我……” 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她终是连连哽咽,把所有的话都哽在喉间。 眼泪簌簌落下,滑落到脖颈里,滑过楼陌卿的脸庞。 “烟儿。”他轻轻喊了她一眼,抬起头来看她,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喜是悲,只听得出他的声音颤抖:“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你可知,于我而言,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站在那里,站在我身后,那这世间的一切对我来说就都不算什么,我不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我只要你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他俯下身,吻上她的额头,这一次他动作轻缓温柔,满是怜惜。 流烟深吸一口气,而后用力点了点头。 瞬间,楼陌卿鼻子一算,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流烟的额上。 此时已然不用再多说一言,两人也能明白彼此的心思,楼陌卿深吸一口气,印上她的唇,两人的泪水融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容曦定定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屋子里两道人影重叠,合二为一,明明心里一阵刺痛,她却陡然轻轻笑出声来。 “表哥,祝你和烟姑娘能白头偕老,一生安稳。”她轻轻呢喃着,而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房间,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袱,在桌上放下一只信封,大步出了门去。 后门处,阚泽早已在那里等候,见到她,下意识地喊了声“容姑娘”,容曦点头以应,抿唇一笑,“阚护卫,多谢你能明白、能理解我,帮我这一下,我容曦此生不忘。” 阚泽轻轻摇头,“容姑娘不必言谢,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若是让你就此留在凤夙城等闵扬的消息,你一定不会开心,迟早还是会出乱子,既如此,倒不如放你去找一找,至少可以安心。” 容曦道:“难得阚护卫看得透。” 阚泽轻笑,“不是我看得透,而是我旁观者清,其实殿下不让容姑娘离开,自有他的原因,他一直都把你当做亲妹妹,不希望看到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加之如今他身份特殊,自然会对你严加看管,还望容姑娘能明白殿下的苦心,不要记恨殿下。” 容曦摇头,“我自然不会记恨他,可是也不能就这么听他的,闵扬现在被万俟禄带走,下落不明,比他在大将军府的时候更让我忧心,所以……我势必要离开,去找他!” 第244章 尘事已了遁空门 第244章 尘事已了遁空门 闻言,阚泽的眼底闪过一丝赞赏之意,第一次对这个一直都只会无理取闹、惹人心忧的小丫头生出敬佩之意。 “听闻那闵扬本是夜明澜的人,我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些什么事,亦不知你二人为何会成为今天这般,但是我能想象得到,你们既是能为了彼此而不顾自己的性命,期间必然经历了很多磨难,才能从一开始的相互仇视变成如今的相知相惜。” 见容曦微微一笑,不可置否,他便又道:“容姑娘是性情中人,重情重义,人生得一知己如此,愿已足矣。希望容姑娘能早日找到闵扬,救下闵扬,不要让你们这对知己留有遗憾。” “多谢阚护卫。”容曦不由对着他欠身行了一礼,“阚护卫如此善解人意,有你在表哥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说罢,她长舒一口气,对着阚泽抱了抱拳,“你一定要照顾好、保护好他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阚泽笑了笑,点头道:“容姑娘慢走,路上小心。” 容曦快步出门,接过下人手中的马缰,轻轻一跃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别院,而后策马狂奔而去。 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云路不由疑惑地挠挠头,“主人,殿下不是不让容姑娘离开吗?他若得知是我们放走了容姑娘,一定会生气的。” 阚泽闻言轻轻一笑,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道:“这容姑娘是性情中女子,性子爽朗洒脱,不受约束,最重要的是她认定了事就一定要做到,若是把她困在这里,那就等于困死了她,迟早不是逃走,就是拼命。” 云路惊愕地瞪了瞪眼,“这小丫头看着年纪不大,脾气倒是挺大的。” “倒也不完全是脾气大小,只不过她性格直爽,喜欢直来直去。如今殿下身边已经有了烟姑娘,你让容姑娘留下如何自处?即便,眼下的一时一刻能安然相处,那日后呢?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容姑娘若留下,且不说会不会因为闵扬的事情而埋怨殿下,便是不会,就她这冒失直率的性子,早晚惹出大祸。” “竟是如此?”云路忍不住连连撇嘴,仔细想了想,又觉得阚泽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可是殿下毕竟有他自己的想法,到时候定会因为此事儿迁怒于主人,我担心……” 阚泽脚步一停,回身看了云路一眼,想了想道:“明天殿下若问起来,你们便咬死不认,说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到时候我会自己扛下来。” 云路一惊,“主人……” “放心吧,我和殿下之间有这么深的渊源,他不会把我怎么样,可是若换成你们……”他顿了顿,深有其意地看了云路一眼,云路顿觉身上一冷,嘿嘿干笑了两声,连连点头道:“是,云路记下了。” 说罢,老老实实地跟在阚泽身后往回走去。 直到挪开目光,阚泽的脸色这才缓缓沉了下去,神色严肃,垂首兀自琢磨了片刻,而后快步跟上。 其实,楼陌卿会有怎样的反应,又会怎样对他,他自己心里也是没有底,也许轻是责骂,重则…… 罢了,不管怎样,就算重新再选一次,今天这个决定他依旧不会改变。 纵然在谋略等方面,他可能不比楼陌卿,然毕竟在先王身边待了那么多年,很多事情他看得远远比他们年轻人要明白得多。 想到此,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大步走去。 一大早,天色微亮,庞平便匆匆赶到别院。 闻其所言,阚泽不由大吃一惊,领着他一起直奔着流烟住的院子去了,可是刚刚到了院门外,又下意识地停了脚步。 庞平不解地看着他,“阚护卫,你怎么……怎么不走了?” 阚泽拧拧眉头,道:“殿下和王妃在一起,这一大早的就去打扰,怕是不妥。” 毕竟,两人可是历经波折,如今好不容易在一起,第一天他就兴冲冲地跑来敲门,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庞平却不知其中缘由,他只知道流烟是楼陌卿当众承认的结发妻子,既是在回楼夙之前就已经成亲,那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又何必这么回避? “可是,再不告知殿下,只怕是要来不及了!”庞平心中着急,嗓门下意识地提高了几分。 屋内,卷纱帘帐后,流烟警觉地睁开眼睛,侧耳听了听,总觉得外面有争吵声,正要起身,就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臂揽住带入怀里。 “醒了?”楼陌卿还闭着眼睛,嘴角却没由来地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轻轻抚着流烟的长发,“再休息一会儿吧。” “陌卿。”流烟在他怀里动了动,轻声道:“好想是庞平的声音,你去看看吧,一大早的,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才会这么匆匆赶来。” 闻言,楼陌卿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又看了看怀里的人,弯眉轻轻一笑,点头道:“好。” 说罢,起了身,见流烟要起身,便冲她挥挥手,“躺下好好歇着。” 流烟也不与他争,乖乖地点点头,看着他起身穿上衣物出了门去,而后她伸手拂过楼陌卿方才躺的地上,眼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她收敛笑意,轻轻呢喃:“爹,娘……” 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小时候还在郊外住着的时候,她陪着爹娘一起上山采药的情景。 当年容毓把她从楼夙就走,让她彻底习惯了夜朝的生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夜朝人,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可谁又能料到,如今她不仅回来了,还和这里的人有了如此之深的牵绊。 “娘,我做的是对的,你说是吗?”想到这里,她闭上眼睛,强忍住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挑起嘴角微微笑开。 正在院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阚泽和庞平正争论时,一抹深青色身影出现在两人身后,“一大早的,所为何事?” 两人回身看他,怔了怔,继而庞平顾不得礼数,焦急道:“殿下,二公子他……他要剃度出家!” “巩思乾?”楼陌卿微微一愣,俊眉顿时锁起,“当真?” 庞平连连点头,“今日一大早我去找他,商量着给栗姬娘娘治病之事,结果他的随从说巩思乾一大早就去了孟严寺,我还以为他这么有诚信,一大早就去烧香拜佛去了,就跟过去看看,可谁知我到了孟严寺,住持却告诉我,二公子不愿相见,还说,他卯时三刻便要剃度了,我心中着急,想来想去就想到了殿下一人。” 闻言,楼陌卿垂首想了想,突然转向阚泽道:“我们立刻赶往孟严寺!” “是!” 三匹快马疾驶而去,扬起一阵尘烟。 不到三刻钟的时间,三人便赶到了孟严寺,然而刚刚到了寺外,正要进寺,就被一名小沙弥拦住了去路,小沙弥不过八九岁的样子,站在三人的正前方,对着三人垂首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三位施主请留步。” 庞平和阚泽看了楼陌卿一眼,随着他一起停下脚步,而后只听庞平上前一步问道:“小师父,劳烦问一下,今天一早来的那位公子剃度了吗?” 小沙弥抬眼看了看天色,不急不缓道:“师父正在给那位施主剃度,那位施主跟师父说,恐会有人前来阻止或打扰,所以师父就让小僧前来迎接各位施主。” “迎接我们?”看着他这架势,阚泽不由拧眉,“之后呢?” 小沙弥又道:“拦住你们。” “拦……”庞平皱了皱眉,紧盯着他看来半晌,“瞧你小小年纪,你师父怎会让你出来拦我们?我若想要过去,你连我的衣角都沾不到。” 闻言,小沙弥突然弯眉笑了笑,“施主说的是,施主若想要过去,小僧自然是拦不住。你们想过去的话,就去吧。” 庞平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回答他,看了看阚泽和楼陌卿,迟疑了一下,抬脚就要往前走,却被楼陌卿一把拦住。 “慢着。”他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淡淡道:“不必了。” 而后他合掌对着小沙弥回了一礼,“有劳这位小师父了,还请小师父回去之后代为转告尊师,我三人无心冒犯,所幸没有冲撞了贵寺的剃度之礼。” 说罢,他瞥了庞平和阚泽一眼,“我们回去。”而后自己率先转身离开。 庞平和阚泽都有些摸不着头绪,然他既然已经决定了,两人也能乖乖跟着他一起离开,走出两步,阚泽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只见小沙弥不慌不忙地对着他们行了一礼,而后转身朝着寺中走去。 “殿下……”他迟疑了一下,试探性道:“殿下可是认为,这孟严寺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闯不得?” 庞平紧接着问道:“又或者,方才那个小沙弥是真人不露相,实则是个身手了得的练家子?” 楼陌卿笑得神秘诡谲,“那小沙弥就是个普通的孩子,只是看来应该是打小就入寺了,所以已经喜习惯了如何面对施主,你们以为,住持若想要拦住我们,会让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单独前来?” 顿了顿,他看了两人一眼,淡淡道:“拦不拦得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来拦了。” 第245章 入宫探病惊愕觉 第245章 入宫探病惊愕觉 庞平一介武将,身手虽了得,却猜不透这些弯弯道道,他下意识地皱紧眉,向阚泽看去,只见阚泽垂首想了想,迟疑道:“殿下的意思是,住持这是在暗示我们,二公子去意已决,我们就算拦下他也是无用,他若虔心向佛,终有一日还是会回到佛门,我们是拦不住他的。” 楼陌卿颔首,脚步渐渐放慢,“虽然我和他相交时间并不久,却看得出来这个人的毅力和执着绝对非寻常人所能及,而他认定要去做的事情,也是任何人都拦不住的,他此生志在复仇,为惨死的父母报仇,而今巩能方已死,大仇得报,他心中无牵无挂,皈依佛门于他而言,也许是最好的归宿。” 庞平不解,问道:“可是,巩思呈还活着,巩思乾既是害死巩能方的人之一,殿下认为巩思呈可能会放过巩思乾吗?” 闻言,楼陌卿的脚步停了一下,回身向寺门看去,定定看了两眼,他淡淡道:“放不放得过,得看个人造化,自己若能放得过自己,又还有谁能纠缠于你?” 庞平听不大懂,看了看楼陌卿深沉难测的神情,终是没有再问下去,跟在他身后一道下了山去。 彼时,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巩思乾要遁入佛门,而楼陌卿明知巩思乾是个可用之才,又为何不加以阻止,他只知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这样一个聪明之人从他们身边离开,是一个损失。 直到许久以后,他再入孟严寺,看到那位立于宽敞殿门前的白衣男子,看到他身着一身素淡白净的僧袍,对着手持宽刀、欲要杀他的男子双掌合十行礼,最终以一臂为代价,换来巩思呈的放下屠刀入佛门,他方才明白过来。 原来世间一切皆有定数,今日的一言一行一眨眼,对将来的一切可能都有不小的影响,甚至是改变。 回到别院,天已经大亮,进了大门之后,楼陌卿的脚步便开始渐渐慢了下来,一步步缓缓走到流烟的院门外,他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看着流烟起身洗漱之后,坐在廊下抚琴。 此时此刻,琴音里没有怨恨、没有悲伤,只有静淡与平和。 良久,他勾起嘴角淡淡一笑,转身悄悄离开。 “阚泽,备马,我入宫一趟。” 阚泽心下一凛,没有多问,而是迅速离开备了两匹马,两人策马朝着王宫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都是沉寂无声,楼陌卿不开口,阚泽便不出声,他已经开始摸不透楼陌卿的心思了,如今他所做的一切已经越来越神秘,然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越来越像一个楼氏后人。 犹豫了许久,眼看着宫门就近在眼前,阚泽迟疑了一下,终还是喊道:“殿下……” 楼陌卿侧身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阚泽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容姑娘她……” “我知道。”话未说完,楼陌卿便打断了他的话,淡淡一笑。 阚泽不由惊愕,“殿下从何得知?” 楼陌卿道:“未到四更时,我起了一次,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路过曦儿的房间时,总觉得有些奇怪,就上前敲门,可是敲了许久都无人回应,进门一看,屋里早已没人,桌上留了一封信,那字迹一看便知是她自己所留。”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若说一点担忧都没有,自是不可能,可不知为何,容曦这一次离开他却没有丝毫气恼之意,正如她信中所言,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人心胡闹的小孩子,从她和闵扬差点死在澜王府侍卫手中的那一刻起,她的一切就注定要改变了。 只是从小到大,他们所有的哥哥姐姐都已经习惯了把她当做小孩子看待,无论何时何事,总觉得她会做不好,又总担心她会惹祸端,却不知她一直都在努力长大,以前是为了嫁给他,而今,是为了救回闵扬。 当有些高山挡在面前、挪移不走的时候,那就只能山不过来我过去。 话虽如此,阚泽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可是殿下,容姑娘在众人监视的情况下,能不惊动任何人离开,是因为属下帮了她。” 楼陌卿终于侧身看了他一眼,而后轻笑一声,他道:“阚泽,你若不说,便没有人知道是你,其实曦儿的身手如何,想来你心中也大致明了,她若想走,就不是寻常侍卫能拦得住的。” 阚泽凝眉想了想,“就好像今天我们去孟严寺,我们若想进,也不是那个小沙弥能拦得住的。” 楼陌卿颔首以应,“不过阚泽,我还是要好好谢谢你,我相信你如今待我心情虽不及待先王,但是终有一日,你会的,而现在,就是一个最好的开始。” 闻言,阚泽心下骇然不已,手心里不知不觉冒出冷汗来。 楼陌卿,这才是真正的楼陌卿该有的样子! 他就是有那样的魄力,不用费一句口舌、不用费一丝力气,便能逼得你在他面前原形毕露。 想到这里,他突然轻轻笑出声来,点点头,“殿下放下,属下知道今后该怎么做。” 昭纯宫内,隐隐可以听到一阵孩子的哭泣声,楼陌风伏在床前,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紧紧抓着榻上那妇人的手,哽咽道:“母妃,你放心,儿臣……儿臣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神医就母妃……” 那妇人正是楼陌风的母妃栗姬娘娘,此时她不过二十六之龄,然此时看起来却更像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人,面容憔悴,形容枯槁,双眼无神,深深凹陷进去,两眼四周漆黑,肌肤也干巴巴的,丝毫不像是眼前这个九岁孩子的娘亲。 “风儿……”她吃力地抬起手,轻轻抚上楼陌风的脸,神色悲恸,“不要为娘伤心,娘亲这辈子会走到这一步都是咎由自取,我不该贪图不属于我的东西,更不该因此而与狼子野心之人合作联手,竟是要去害自己的侄儿,来日泉下相见,我实在不知怎么面对先王和表姐,我……” 她突然哽咽一声,哭泣道:“我愧对表姐的信任。” “母妃!”楼陌风连忙摇头,“母妃我不让你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陪着儿臣,你若走了,儿臣怎么办?” 一声声一句句哭得栗姬娘娘泪如雨下,肝肠寸断。 内侍来报:“王上,皇太兄殿下求见。” 楼陌风眼神骤然一冷,恨恨道:“他来干什么?” 内侍一惊,慌张道:“殿下说想给栗姬娘娘治病,再者,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王上商量。” 楼陌风本想怒喝不见,却被栗姬娘娘一把拦住,她道:“风儿,他毕竟是你大哥,也是以后这世上你唯一的亲人,不能耍小孩性子。” 说着,她对着内侍示意了一番,“请进来。” 闻言,内侍连忙退了下去,随后楼陌卿和阚泽入内,两人对着栗姬娘娘和楼陌风行了礼,楼陌风原本对二人态度并不好,只是不知为何,一见到楼陌卿,他就有种莫名的害怕,似乎楼陌卿的身上有股能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便又不敢太过分,态度渐渐缓和下来。 给栗姬娘娘诊完脉、看完病情以后,楼陌卿没由来地沉了脸色,他侧身看了楼陌风一眼,只见楼陌风神色一惊,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问道:“母妃怎么样?” 楼陌卿沉声道:“王上可有请御医来看过?” 楼陌风畏缩了一下,松开他的手臂,低下头轻声道:“他们……他们都是大将军和丞相的人……” 瞬间,楼陌卿便明白了其中原委。 轻轻拍着楼陌风的肩,他安慰道:“王上先别担心,待臣向娘娘问明情况,再做定夺。” 说着,他目光深沉地看了栗姬娘娘一眼,她像是瞬间明白了楼陌卿的意思,对楼陌风微微一笑,道:“风儿,母妃突然很想吃那个水晶桂花糕,可是总觉得御厨做的味道缺了点什么,风儿可否替母妃去看一看,这究竟要怎么做?” 楼陌风毕竟是小孩子,听栗姬娘娘这么说,立刻站起身来,擦了擦眼泪,“母妃放心,儿臣这就去,一定要亲自看着他们做好水晶桂花糕糕给母妃送来。” “好。”栗姬娘娘轻柔应了一声,楼陌卿紧跟着道:“阚泽,保护好王上。” 阚泽会意,随着楼陌风一道出了门去。 直到确定两人已经走远了,楼陌卿这才把目光移回到栗姬娘娘身上,俊眉蹙起一峰,沉声问道:“敢问娘娘,巩家父子除了给娘娘服了虞美人之外,还有什么?” 栗姬娘娘神色一凛,下意识地避开楼陌卿的目光,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言说。 楼陌卿稍稍有些为难,他能肯定栗姬娘娘服的绝不是一味药,只是他不比雪衣,这另外一种他还拿捏不准,若是有药在手,兴许还能研究个所以然来。 正犹豫时,栗姬娘娘脸色一沉,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点头道:“确实还有另外一种药。”说着,她伸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只扁平的药瓶递给楼陌卿。 接过药瓶倒出几颗药丸在手中,凑上前稍稍仔细闻了闻,又掰下一小块尝了尝,蓦地,楼陌卿脸色一变,愕然道:“驻颜丹!” 第246章 闻似神药驻颜丹 第246章 闻似神药驻颜丹 而听他说出驻颜丹三个字,栗姬娘娘脸色骤然一变,愕然地抬头看他,即便她什么都不愿说,然那番表情和反应却已经承认了一切。 “娘娘,当真如此?”楼陌卿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试探性地问了栗姬娘娘一遍。 只见栗姬娘娘沉默许久,突然轻呵一笑,抬眼看向楼陌卿,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侄儿。 “没想到这些年你流落在外,竟是学会了医术。”说着齐齐一笑,栗姬娘娘勉强坐起身来,接过装有驻颜丹的瓶子,喃喃道:“身为女人,哪一个不爱美,谁又不想能够永远都年纪轻轻、永远都漂漂亮亮?然世间万物终有枯萎消亡的时候,人亦如此,都免不了生死二字。” 说到这里,她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那粗糙的皮肤和额上的皱纹,笑得凄凉,“只是可惜,直到现在我才能明白这个道理,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照着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发展下去,若是强求,最终只会落个惨败下场。” 她语气之中满是悲痛与绝望,隐隐还有一丝坦然,似乎已经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娘娘……”楼陌卿伸手拿回驻颜丹的瓶子收起来,“这东西一会儿我把它带出宫去毁掉,以后不要再吃了,它根本不能让你永葆青春,永远年轻美丽,相反,它只会侵蚀你的肌肤、你的内脏,你里里外外所有的一切,纵然刚吃完的时候,看起来会比平时漂亮很多,可一旦药效结束,人就会变得更加衰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略有些迟疑,栗姬娘娘淡淡一笑,道:“说吧,有什么想说的都尽管说来,都已经这样的,本宫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大不了……不过一死。” 楼陌卿摇头道:“娘娘切莫如此看清生死,就算你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王上着想,王上还小,你若是走了,他该怎么办?他还是个孩子,一个需要母亲好好陪在身边、照顾他的孩子。” 闻言,栗姬娘娘直觉鼻子一酸,没由来地落下泪来,她重重哽咽一声,摇头道:“谁不想能好好活着,活得越久越好?可是……可是你瞧本宫这样,又该如何活下去?虞美人那药食之成瘾,自从巩能方死了之后,我每天都过得很痛苦。” 她突然一抬手撩起自己的衣袖,楼陌卿一件,顿然一惊,瞪大眼睛看着她手臂上那些深深的抓痕,下意识问答:“怎么会这样?这是……这是谁弄的?” 缓缓摇了摇头,栗姬娘娘拭了拭眼泪,回道:“这不是旁人抓的,而是我自己。你根本不知道那药瘾发作的时候有多痛苦,我真的恨不能一头撞死在这里,之所以一直强撑到现在,也不过是为了风儿。” 她沉沉一叹,想了想又道:“至于我的容貌会变成今天这模样,自然是与你手中的驻颜丹有关。先王过世之后,本宫很是伤心,有一次夜间梦见先王回来,欣喜不已,便如同梦游一般追了出去,结果不慎摔倒划伤了脸,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有将伤疤祛除,后来巩能方和万俟禄来找我,说他们有办法不仅能让我恢复容貌,还能让我永葆青春,一天比一天漂亮。 我自然是不信,他们就给了我一种药,说让我先用了试试,若是做不到便以死谢罪。虽然感觉很荒谬,可是女人嘛,有这么一样东西在手中,又岂能忍住不用?于是我就试了试,惊讶的是,用了几天之后,那疤痕真的淡了很多,所以我又忍不住多用了一段时间,结果自然是疤痕尽消,而且皮肤和脸色都比原来好了很多,那时候所有人见了我都说我越过越年轻” 静静听着的楼陌卿下意识地皱皱眉,“那个药就是驻颜丹。” “没错。”栗姬娘娘沉沉点头,目光投向远处,“如此一来,我便信了巩能方和万俟禄的话,后来他们又来找我,说是愿意无偿提供这种药给我,我心里开始有些惴惴不安,这世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竟然能天上掉馅饼?果然,不到半年时间,他们两人就变卦了,说是要我告诉他们一些有用的秘密来交换,否则便再也不给我药。 我不以为然,不愿意受他们的控制,也没有告诉他们秘密,他二人果真没有再给我送药了,断了药之后我这心里一直恍恍惚惚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精神不好,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直到有一天早上我起床,竟发现自己满上开始长出皱纹,眼睛也开始凹下去了,而且什么饭菜都不想吃,就想要驻颜丹。 我不嫌让别人知道我的情况,于是开始幽居深宫,并让人叫来了巩能方和万俟禄,答应跟我们交换,用我所知道的一些秘密换取驻颜丹,这期间我断断续续试着放弃驻颜丹,可是从来没有一次成功,这东西,一旦用上了几乎就断不了了,回想着哪怕付出一切,也要得到驻颜丹。 时间一久,我能用来交换的秘密和消息越来越少,一点一点用完了,而巩能方和万俟禄却借此大力打压那些反对他们的人,不管是前朝和后宫几乎都已经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我也渐渐意识到,这样的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想要咬咬牙、狠狠心与他们断了关系,结果却发现难度远比一开始的时候更高,我连一天的药都不能断,否则就生不如死,也是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不仅给我服了驻颜丹,还有虞美人……” 说到这里,她终是忍不住用力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到嘴边,她用力咬了咬嘴唇,摇了摇头,垂首轻声道:“而所有的一切,便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了,我已经没有了可以用来交换的秘密,已经决心要等死,却也是在那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微微侧身看了楼陌卿一眼,楼陌卿便轻声问道:“这件事,和我有关。” 栗姬娘娘点点头,“先王临终前,曾有一段时间精神恍惚,昏迷不清,无意中说出了先太子卿还活着的事,而先王后、你的母后,便是我的表姐,你便是我的侄儿,当初得知你还活着,我真的很高兴,也决心要替先王和表姐把你找回来,这也是我这些年来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深到我自己都快忘记它的存在。 然,人有求生的本能,死亡就在眼前时,总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去,而那时候我想到的就是这个秘密,并且用这个秘密和巩能方以及万俟禄做交易,告诉他们这已经我所知道的最后一件事,他们若是愿意交换,便要答应从今往后不再逼着我说一些有用没有的秘密,而驻颜丹他们也要继续给我……” 楼陌卿一边听她说着一边飞快地想着,故事听到了这里,他已经大致摸清了其中的来龙去脉,了解透彻。 “想来,他们两定是答应了娘娘的这个要求,用那些控制人的丹药换取了我还活在这个世上的秘密,并从那以后开始四处搜查我的下落,直到我安然回朝。巩能方和万俟禄都知道,王上一心念着自己还有一个哥哥,一心想要见到这个哥哥,他们不好直接跟王上说什么,所以便以此要挟你,让你以母亲的身份说服王上,让王上对我心存怨恨和地方,如此,我在朝中孤立无援,对他们便构不成威胁了。” 闻言,栗姬娘娘久久沉默,嘴角却始终带着一丝浅笑,她点点头,“难怪他们两都说你很聪明,是个强劲的敌手,今日一见,倒也不怪他们为何这么防着你了。” 顿了顿,又道:“听说,巩能方就是被你设计所杀,而万俟禄也因此而阴谋败露,被迫叛离,领兵离开。你真的很有能耐,尤其是如今这意气风发的模样,像极了你父王。” 楼陌卿心下狠狠一凛,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微微敛眸,“我医术不精,大胆猜测一下娘娘服用这两种药怕是不下三年了吧。” 栗姬娘娘垂首轻轻点头,“我知道我这可能已经治不了了,所以,你也不必为难。” 楼陌卿摇摇头,“并非是治不治得了,而是要看娘娘自己的毅力。若是娘娘有那个能力和毅力克服,日后想要恢复,应该不难。不过……” 他稍稍迟疑了一下,见状,栗姬娘娘便知没有什么好事。 她轻轻吐气,道:“有什么话你便直说了吧。” 楼陌卿低声道:“在药瘾戒除之前,娘娘的容貌怕是无法恢复了,至于之后会不会慢慢恢复,这一点我也不敢打包票,不过,只要娘娘有信心坚持下去,我一定会找到一个医术高明之人,她绝对有法子医治娘娘,助娘娘恢复往初。” 虽然听起来希望有些渺茫,然听他说还有希望恢复往初,栗姬娘娘眼底骤然升起一丝希望和微光,她有些激动地看着楼陌卿,哽咽着问道:“当真,能恢复吗?” 楼陌卿点头:“大有希望。” 栗姬娘娘又问道:“那……那个人是谁?他现在在哪里?” “她……”楼陌卿犹豫了一下,眼前浮现雪衣娟秀的笑颜。 第247章 只愿请辞皇太兄 第247章 只愿请辞皇太兄 他在想,应该怎样向栗姬娘娘介绍雪衣,毕竟,雪衣是夜朝人,而她是楼夙王的母妃,而夜朝和楼夙常年来又一直处于对战局面。 犹豫半晌,他淡淡一笑,道:“她是收留我的那对夫妇的女儿,他们家是医药世家,正因如此,我才会不知不觉学了些医术在手,只不过我天生不喜欢学医,倒是她很聪明,学得很好,如今整个家族之中便属她的医术最好。” “当真?”栗姬娘娘没有怀疑,眼下她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楼陌卿能想到法子把她治好,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然楼陌卿并没有想要她的代价,他道:“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娘娘一定要答应我,从现在开始,再也不占那些药一滴,一丝一毫都不能沾,一旦再沾上,只怕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戒除药瘾、回府往初的可能了,娘娘还很年轻,你就当做是为了自己的以后,为了王上的未来,也一定要咬牙坚持住。” 说话间,他已经站起身来,走到桌案前写了一张方子交给栗姬娘娘,“若是娘娘实在熬不住,或者实在痛苦,就按照方子抓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喝下去。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尽量不要喝,这汤药性寒,有微弱毒性,少食不仅无害,对身体还有裨益之处,然若长期大量服用,就会伤了身体,娘娘一定要切记。” 栗姬娘娘紧紧握着药方,用力点头,感慨道:“没想到你懂的那么多。” 楼陌卿摇头浅笑,“这张方子是收养我的那人家中祖传秘方之一,用好了是救命的药,用不好很有可能成为害命的毒。” 栗姬娘娘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从方才的相处和交流中,她俨然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的非凡之处,不得不承认,他和先王年轻时的英气模样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是先王还在,只怕也要逊他三分。 “陌卿。”犹豫良久,她突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闻之,楼陌卿骤然一惊,下意识地俯身行了一礼,“陌卿在。” 栗姬娘娘伸手压下他行礼的手,“算来,我还是你的表姑母,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叫我表姑母就好。” 楼陌卿勉强一笑,颇觉有些别扭,没有出声。 栗姬娘娘也比在意,继续道:“也许先王是对的,他一直都认定他的长子会是个英俊潇洒、聪明睿智的男人,将来必有能力继承大统,甚至能一统中原大陆。” 楼陌卿暗暗吃惊,“娘娘误会了,其实陌卿此番回朝,并非是为了来夺取王位,我只是想要回来看看如今的楼夙是个什么模样,我的爹娘所生活的地方又是怎样的,以及,这里是否还有我的亲人,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身为楼氏后人,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楼夙先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基业落入别人手中。”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眼中闪着凌光,那股坚定与杀意让栗姬娘娘见之心惊,继而又会心地笑开。 “好,好……先王好表姐若泉下有知,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她长吁一口气,伸手示意楼陌卿坐下,正要再多问什么,就听门外传来急促的奔跑声。 等不及宫人来报,楼陌风已经在阚泽的陪同下大步跑进殿内,手中提着一只小巧的食盒,走到栗姬娘娘身边,将里面装着点心的小盘子一盘一盘端出。 “母妃您看!”楼陌风一脸欣喜,指了指木案上的点心,“这些有的是儿臣自己亲手做的,有的是御厨做的,您尝尝,哪个味道更好。” 栗姬娘娘看了看楼陌卿,只见楼陌卿正一脸浅笑地看着楼陌风,她心下一阵放松,拿起两块尝了尝,而后瞥了一眼形状不一、忽大忽小、造型怪异的那份对楼陌风道:“母妃觉得,这盘更好。” “当真?” 终究是小孩子,楼陌风才没有心思去细想那么多,在他眼中,母妃说好吃、喜欢吃,那就是做好。 一时间,殿内一片和乐融融之象。 就在这里,外面的宫人来报:“老国公、窦将军及六部尚书求见。” 闻之,在场除了楼陌卿之外,众人皆一怔惊愕。 一刻钟之后,众人在外殿会面,栗姬娘娘面前遮了一道垂怜,她一直疑惑而又不安地看着楼陌卿,心知这些人突然齐齐要求面前楼陌风,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 “参见王上!”众人纷纷行礼。 楼陌风挥挥手,看向田国公和窦将军道:“你们今日前来面见孤王,所为何事?” 两人不由疑惑地看了楼陌卿一眼,今天不是他让他们来的吗?难道王上竟是不知此事? 正疑惑间,楼陌卿已经站出身来,对着楼陌风行了一礼,“王上,是臣请他们来的,臣有一件事想要与王上还有各位大人商量一下。” 楼陌风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大哥有事不妨直说。” 楼陌卿侧身看了众人一眼,与田国公点头一笑,而后转向楼陌风道:“臣,想要辞去这皇太兄一职。” “你说什么?”楼陌风顿然站了起来,一脸愕然地看着楼陌卿。 其余十来人也是满脸惊讶,珠帘后的栗姬娘娘则拧紧隽眉,眼底满是愕然,见楼陌风向他看来,便轻轻点点头。 楼陌风道:“大哥这是为何?这皇太兄不是当的好好的嘛,为何突然要辞去?这……这让孤王如何面对众臣?” 楼陌卿道:“所以,臣斗胆擅自将老国公和老将军以及诸位尚书大人都请来了。”说着,他抬手指了指身后众人,“至于为何……回王上,这是臣只愿的,臣自认为并不是什么治国安民的人选,若是让臣来担此重任,怕是会有负祖上众望。” “可是……”楼陌卿犹豫地皱紧眉,“可是朕的旨意已经发出去了。” 楼陌卿浅笑道:“这没关系,眼下又不是王上要废了臣,而是臣要主动请辞。” 说罢,他转向身后众人道:“我知道,自从我回朝之后,这段时间你们所有人都在暗中观察着我、小心着我的一举一动,想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各位也都差不多心中了然。” 闻言,几人都是一愣,下意识地扭过头去不看他。 确实如他所言,这段时间他们之中几乎所有人都派了人暗中跟踪这位储君殿下,想要看一看他究竟有没有成为一个能为百姓着想的好君王的可能。 可惜的是,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人能得到丝毫有用的线索,他的全身都像是是长满了眼睛,每一此他们跟上他,都会被他发现,然后迅速甩掉。 是以,眼下还真没个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田国公似乎看穿了楼陌卿的心思,略一沉吟,道:“殿下的意思莫不是,自己没有一朝君王该有的睿智和能力,所以就要辞去皇太兄?” 楼陌卿深深吸气,正色道:“之前臣愿意接受皇太兄一职,最重要的是为了协助王上除掉朝中的一些叛逆之徒,如今叛臣一死一逃,臣也就没有必要再霸着这皇太兄的名头不放。仔细想来,臣最近初初回朝,对朝中、乃至对整个楼夙都有很多还不了解的地方,我若为君,这些民生政策等,必定处理不妥当。” 窦将军忍不住开口道:“古人有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君王也是人,为君者未必就是个十全十美、对什么都了如指掌之人,最重要的是能唯才是用、统领众人,正也因此,才会需要咱们这些文臣武将想辅佐,殿下若是担心日后不了解民情而误了事、失了策,那就大可不必了。” 闻言,楼陌卿连连点头,看向楼陌风,“老将军所言句句在理,可既然你们能辅佐我这么一个门外之汉,那就更能辅佐好王上,王上虽然还很年幼,可是在朝在野有这么多的文臣武将相辅佐,相信用不了多久,我楼夙就能变得更加繁荣昌盛,让那些异族再不敢来犯。” “这……”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不由傻眼。 楼陌卿所言不无道理,如今的楼夙王楼陌风虽然年幼,但是他聪明机灵好动,学习什么东西都别快,最重要的是,他刚刚摆脱万俟禄和巩能方的要挟,现在正是对他们最信任的时候,若是此时教给他治国之策,他一定会牢牢记着,好好使用。 就在他们垂首思考的时候,楼陌卿继续道:“眼下臣最应该做的事情是想办法先抓住万俟禄和巩思呈,留他二人在外,迟早都是一个祸害,至于朝中,便交给王上和诸位大人。” 楼陌风一惊:“大哥你要走?” 摇了摇头,楼陌卿笑道:“不是要走,而是想要前去追回逃走的万俟禄和巩思呈。当然,这个决定还是要王上来下,只要王上下令,臣立刻就可以带人前去捉拿他二人。” 楼陌风连忙道:“不……大哥有心了,孤王觉得……” 他边说边侧身去拦栗姬娘娘,只见栗姬娘娘松了口气,重重点了点头,他便道:“既然大哥如此坚持,那孤王也好否决了大哥的心意,这件事孤王会再好好想想,一定会给大哥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248章 挑拨离间惹事端 第248章 挑拨离间惹事端 出了昭纯宫,众人皆是面色异样,田国公一步步缓缓走下台阶,楼陌卿便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似乎依然料到田国公有话要说。 窦将军毕竟是武将,虽已年迈,身子骨倒是硬朗的很,他陪着几位尚书大人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朝着楼陌卿看来。 而后几人齐齐走到楼陌卿身边行了一礼,“殿下果真是深明大义之人,心胸宽广,能屈能伸更能容,实在是让微沉佩服。” 楼陌卿摇摇头,“诸位大人言重了,我只不过是做我想做的事,这帝王之位虽然好,也充满诱惑力,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也不是有才德之人就一定能做的上。我离朝二十余年,如今刚刚回朝便要替下王成为新主,百信和忠臣未必就服。” 闻言,几人不由相视一眼,虽然心中有些不甘心,然却又无从反驳。 楼陌卿又道:“如今朝中一文一武的两位大臣被揭发谋朝篡位之行,巩能方更是因此而丧命,朝里朝外必定是一片慌乱,毕竟这朝中有太多人眼前是跟他们站一起的,如若此时我接位,各位清正廉明的大人也会不会趁机上奏让我杀了那些人?若是这么一杀,朝中又会变成什么样?”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负手站在殿前放眼望去,那模样玉树临风、器宇不凡。 “有时候,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未见得是最优秀的,但一定是最合适的,只有合适的人在合适的位置上,才能把一切都做好,才能把楼夙治理得妥妥当当、安安稳稳。” 说着他眼底闪过一抹凛凛杀意,冷笑道:“各位大人只需好好辅佐王上制良策安国安民,至于其他的事情,便让我去做就好,比如这万俟禄和巩思呈,我是万万不会放过他们!” 问言,几人纷纷垂首行礼,道:“殿下英明!” 这一幕正好被刚刚出了么的楼陌风看到,他紧盯着这边看了许久,看楼陌卿在众人之间似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意气风发之感,而这种感觉,和当年他登位为王的时候一样,即便那时候他还很小,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然被人高高捧着的感觉,他却是最明白的一个。 毕竟,他从一出生就是先王唯一的儿子,亦是所有人认定的下一任楼夙王,所受到的待遇自然是可以想象。 可是,再想想楼陌卿方才在殿上说的那番话,他的心又没由来地软了下来。 毕竟,他们是有血脉之亲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这是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而今楼陌卿自动请辞皇太兄,心甘情愿只做一个普通的王爷,这番诚意和心意他也多少能理解,心知楼陌卿这是……在故意让着他吧。 不是故意的谦和礼让,而是兄友弟恭的退让和呵护,是以一个长兄的身份对弟弟的疼爱和宠溺。 心情不免有些复杂,他示意众人不要出声,悻悻地回了雪阳宫。 甫一回到寝殿,看到桌上摆放的东西,他便皱了皱眉,将所有宫人屏退,命他们守住宫门,而后对着屏风道:“他们已经走了,出来吧。” 话音落,从屏风后走出一个人,竟是已经和万俟禄一起从暗道逃走的巩思呈! 他对着楼陌风行了一礼,嘴角是邪魅神秘的笑意,楼陌风见了总觉得有些怵怵的,向后退一步,道:“你还来找孤王做什么?你以为孤王还会相信你的话吗?大哥他根本就不是回来夺位的,他只是在外飘落多年,而今想要认祖归宗罢了。” 闻言,巩思呈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惋惜地看着楼陌风,“啧啧”了两声,那模样让楼陌风心里十分不悦。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皱了皱眉看他,“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没必要这么故弄玄虚。” 巩思呈摇头道:“我没想到,王上竟然这么单纯,那楼陌卿随意的两句话就把王上糊弄过去了。” “你……”楼陌风下意识地神色一恼,伸手指着他,“你不要太过分,孤王留你一命,是看在你和你父亲多少为楼夙做了些事情的份儿上,再者,原本我还想着你能替母妃治好病,不过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你了,大哥已经找到了能治好母妃的人,过些时日就把人接过来,所以……” 他顿然转过身来,冷冷看着巩思呈,本就不善于隐藏情绪和表情,此时一生气,杀意更是很明显地跃然面上。 闻他所言,巩思呈先是狠狠一惊,皱了皱眉,眼看着楼陌风就要张口喊人,他突然呵呵冷笑一声,摇头道:“王上,你别怪我多嘴,你就算要杀我,也要等到栗姬娘娘恢复了,不是吗?那楼陌卿说他能找到神医治好娘娘的病,可是当真?又或者,他只是糊弄你们,为了稳住你们母子俩罢了。” 说着,他透过窗子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叹息道:“王上,您自己听听,现在外面的人都把楼陌卿当真了什么,未来的楼夙王呐!你瞧着那一个个文臣武将,他们有什么事可曾第一时间前来见您?没有,他们全都去找了楼陌卿,因为所有人都以为楼陌卿才是真正的楼夙王,而王上您……不过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整日只知胡闹,先父还在的时候,可没少人在先父面前说起王上只顾自己探望、管理不好朝政这样的事情。” 他边说边小心注意着楼陌风的神情,只见他用力咬了咬嘴唇,浓眉紧紧皱起,低垂着头轻声问道:“真的吗?” 巩思呈不由得意一笑,却又要故作出难过的样子,继续道:“有楼陌卿这么个精明能干的皇太兄在,他们自然是这么想王上,不过我倒是从不觉得王上不管朝政,王上毕竟还年幼,同龄的孩子中,又有几人能向王上这样?” “可是……”楼陌风犹豫了半晌,缓缓道:“大哥已经只愿请辞皇太子的名号,他若是有心夺位,又何必要这么做?他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唔……”巩思呈连连摇头,“王上错了,楼陌卿不是淡泊名利,也不是无心王位,只是他太过聪明,给王上来了一招以退为进罢了。” “以退为进?”楼陌风不解地看着巩思呈,巩思呈便一脸无奈模样,凑近楼陌风身边,道:“王上您想,您封他为皇太兄至今已有一段时日,如今在众人眼中,奸臣已除,可是您还是没有放手,把王位给他,他会怎么想?他会以为你根本就没有真正地想要传位于他,既如此,他干脆只愿请辞,如此一来便可引起众臣的注意,加之他有保平王和查将军为将,又有阚泽紧随身后,阚泽是谁?他可是先王最亲信的护卫,是楼夙金卫,亦是受先王所托暗中寻找先太子的人,如此一来,王上以为众臣会看到什么?” 听他所言,楼陌风不由得轻轻颤抖起来,他并不知道众臣会看到什么,可是他想到了方才在昭纯宫前的那一幕,楼陌卿在众人的拥护下缓缓走下台阶去,那种好像是百官拥戴的感觉,不是应该属于他吗?他才是楼夙王! “王上……” “你住口!”楼陌风突然厉喝一声,打断巩思呈,而后他连连后退好几步,嘴里念念叨叨着:“以退为进……他是以退为进……” 见自己想要的结果达成,巩思呈不由冷冷一笑,再看向楼陌风时,又带了些不忍和同情,“王上,楼陌卿狼子野心,他若当真无心王位,那何不就此辞官隐退,不要再过问朝政?那是因为他其实是别有用心。你想,如果让他这个嫡长子作为一个普通的王爷出现在朝堂上,而王上为弟弟,却坐在王位上,那以后每天上朝的时候,朝臣们可就有话题和王上讨论了。” 闻言,楼陌风神色一凛,他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朝臣会怎么想怎么说。 纵然他年纪再小,也在这王位上坐了不少年,身边的人也跟他说了不少事,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到那时候,只怕所有人都会责备他不懂礼数,不守规矩,先太子归来却不让位,而后再说先太子品性好,不争不抢不计较,仁善孝义等等…… 他突然一把打翻了桌上的杯盏,浑身颤抖着怒喝道:“楼陌卿,好你个楼陌卿!你竟然对亲兄弟摆下这么大一局棋,孤王差点就着了你的道儿,差点就把自己和母妃赔了进去!” 说着,他转向巩思呈,沉着脸色道:“可是如今他要辞位的要求已经提出来了,而且孤王当着众人的面一已经答应他会给他一个满意答复,难道现在还要孤王收回命令吗?” 巩思呈摇摇头,“自然不用,既然他那么想要当一个仁善之人,那便让他当去,他来以退为进,咱们便来将计就计!” 楼陌风不解地看着他,“怎么将计就计?难道是……同意他的请求,让他当一个扑通的王爷?” 巩思呈再次摇头,惹得楼陌风有些恼了,喝道:“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 巩思呈诡谲一笑,道:“同意请辞的自然是,只不过不能让他当扑通王爷,怎么着也得要封个王,而且要让全城的百信全都知道。” “封个王……”楼陌风先是愣了愣,而后呵呵一笑,明白过来。 第249章 君上师兄千机子 第249章 君上师兄千机子 消息几乎是同一时间传到了夜朝和君瓴。 彼时,君韶和千凝正一同游走在后花园,子冥匆匆赶来,一脸肃然,然一眼瞥见君韶身边道千凝,到了嘴边的话又没由来地咽了回去。 冷冷一笑,千凝倒也识趣,嘲讽道:“整天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不觉得累吗?” 说罢,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瞥了一眼她的背影,君瓴似乎根本没有把她方才的话放在心上,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子冥抱拳道:“君上,楼夙出事了,今天刚刚传来消息,楼夙王已经撤废了楼陌卿的皇太兄之位,改封为中宸王,此宫外王府,就连他身边的阚泽也赐封为三品怀化大将军,赐府邸……这,好端端的,怎么救撤废储君了?” “撤废储君……”君韶也没由来地皱了皱眉,“不是说这楼氏兄弟两人关系很好吗?为何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子冥又道:“也许,不能说是撤废储君,而是应该说,是楼陌卿自己主动请辞,甘愿辞去皇太兄的位子,只做一个普通的王爷,并且还叫来了这位重臣作见证,楼陌风拗不过他的请求,无奈之下,便只能答应了他。” “呵!”闻言,君韶不由轻轻笑开,“自行请辞……” 这件事倒是稀奇,古往今来,谁不是求着巴着往储君和君王的位子上爬,这位楼陌卿竟是自己自愿请辞,听来倒也有趣。 见他来了兴致子冥继续道:“属下还听说前些天巩能方的死和万俟禄的溃败,也是因为楼陌卿,是楼陌卿一手策划,逼着两人露出了马脚,又布下奇兵异阵,杀的万俟禄和巩能方措手不及,落得如今的下场。” 君韶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枝头盛开的各色花,淡淡一笑,“看来,这个楼陌卿倒是个人才,长此下去,这楼夙只怕迟早会落入他手。” “君上!”子冥骤然一惊,愕然地看着他,“君上的意思是,就算楼陌卿现在已经不是黄太兄了,今后也有可能会夺得王位?” 见君韶颔首,他便又问道:“这怎么可能?楼陌风现在还这么年轻,朝中的叛逆之徒又已经被楼陌卿清除了,按说,楼陌风这下子应该可以高枕无忧、安稳坐王位才是,又怎会……” 君韶幽幽一笑,伸手正要去摘枝头的那朵花,然手刚刚碰触到花,又似想起了什么,缓缓缩了回来,“对于楼陌卿的请辞,难道朝中众臣就没有什么说法吗?” 子冥想了想,道:“有,似乎都在说中宸王有治国之奇才,安民之仁心,只是可惜了他没有称王的野心,又说像楼陌卿这样的能臣良将百年难求,总之现在整个楼夙的人心,几乎都已经被楼陌卿笼络。” 君韶轻笑道:“那便是了,你说这中宸王当皇太兄当的好好的,为何突然要请辞?说来说去,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顿了顿,回身瞥了子冥一眼,“以退为进。” 闻言,子冥拧着眉仔细想了半晌,似乎也没能想明白其中缘由。 倒是君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脸色稍稍沉了下去,“对了,可有子然的消息?” 提起子然,子冥的脸色也沉了下去,“我们的人最后一次见到子然,是在朔阳城附近,可是第二天便又没了影儿,听说子然身边带着一位中年男子,想来就是齐才良错了不了了,子然果然是去救齐才良了。” 说着,他突然恨恨地跺了跺脚,“这个子然也真是的,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危险,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纵然这齐才良与温意川早年有来往,可是如今温意川已不再,齐才良又叛朝,他这……” 君韶道:“也许,子然争的是这一口气。”他说着停了停脚步,朝着夜朝的方向看了一眼,“当年温意川虽然嚣张跋扈了些,却但至少也算是忠心为了夜朝,却因为子衿公主的事儿,被认定为对朝廷不忠,最终落得身败名裂、满门被杀的下场。子然就算是再好脾气,心里也是有恨的。” “可是……”子冥挠了挠头,“君上难道不觉得子然恨错了人了吗?” 闻言,君韶不由淡淡一笑,不予置否,顿了顿又道:“加派人手寻找子然的下落,无比将人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如今他既然是我君瓴的人,那任何人都别想轻易伤他分毫。” “是!”子冥嘿嘿一笑,似乎早已在等着君韶这样的吩咐。 正要转身离开,一名隐卫便突然出现,单膝跪地对着君韶行了一礼。 君韶淡淡道:“有什么事?” 那人道:“回君上,城南清悦茶楼出现一名可疑之人。” “呵!有多可疑?” 那人想了想,轻声道:“也许……和殿下有关。” 蓦地,君韶神色一凛,沉吟片刻,而后对着那人挥了挥手,肃然道:“子冥,走。” 闻及与殿下有关子冥自然是上心,忙不迭地跟在君韶身后出了王宫,朝着城南的清悦茶楼走去。 清悦茶楼不大,每天的客人却是不少,这里面颇有些讲究,并非是所有人都能进得来。 走到门前,店小二正要上前来阻拦询问,却被子冥一把挡住,而后冲他示出一枚令牌,那小二不识,他身后的掌柜却认识,没由来的一惊,连忙上前来喝退小二,而后对着几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名隐卫一言不发,走在最前面,待走到一间雅间门前,他看了君韶一眼,点了点头,而后推开门,让君韶和子冥入内,自己则守在外面。 屋子里只有一名五十来岁的老者,此时正背对着他们,负手立于窗前,听得开门声和进来的脚步声,他丝毫不见惊讶和慌张,淡淡道:“来了。” “这是……”子冥紧盯着背影看了片刻,却始终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他下意识地看了君韶一眼,“君上,这人你认识吗?” 君韶浅浅笑着,“认识,而且还很熟。” 闻言,窗前那人“呵呵”笑了两声,“君上说笑了,你是君,我是民,怎会很熟?只不过是我认识你,你也认识我罢了。” 他一字一句都说得很平淡,语气之中也不见对君韶的尊敬,倒是有些仇恨之意,听得子冥不由狠狠皱眉,瞥了君韶一眼,伸手抚上腰间的佩剑。 君韶缓缓抬手,压住子冥的举动,而后呵呵一笑,走上前去,“师兄,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师兄! 子冥骤然一惊,低头仔细想了想,君韶除了宫中的老师之外,就只有一位师父,那是位精通排兵布阵、奇门遁甲及阴阳五行之术的高人,一生只有三个徒弟,除了君韶之外的两人,一人于数十年前便消失无踪,一人在六年前突然不见,如今只剩下君韶一人。 而六年前失踪的那位不是别人,真是当时东宫太子殿下的师父,千机子。 再看年龄和装扮,眼前这人确实与千机子有几分相似,如此说来,他就是…… “君上言重了。”那人缓缓回过身来,对着君韶俯身行了一礼,却正是千机子。 只听他漠然一笑,后退一步道:“君上乃是我君瓴的王,老夫一介草民,不足为重,承受不起君上的这一声师兄,君上还是就叫老夫原名好了。” 君韶的神色微微一凛,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师兄,你这又是何必?师父和大师兄都已经不在,我不希望你我之间还要闹得如此僵……” “君上,草民岂敢与您胡闹?”千机子说着又后退一步,“君上若觉得草民出现是为了胡闹,那草民即刻就离开这里。” 闻言,君韶的脸色终于沉了下去,厉喝一声:“站住!” 立刻有人上前挡住了千机子的去路,然他却似乎一点也不生气,淡淡一笑,神色微冷,回身笑看着君韶道:“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也是,身为一朝之君,被一个普通百姓如此嘲讽,如何能不生气?” 君韶回过身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色沉冷犀利,隐隐泛着寒光,然他却并没有要杀千机子的意思,只是冷冷笑道:“师兄,我知道你是想要激怒我,可是你也该知道,寻常手段对我来说没用,如今我已经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师兄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吧,无欲则无惧。我现在已经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又还有什么能激怒得了我?” “哼!”千机子冷笑一声,“真是冷血无情。” 君韶不予置否,“不知师兄此番回来所为何事?以师弟之见,师兄年岁也大了,不方便再在外面流落奔波,身为师兄弟,我有义务和责任好好照顾师兄,师兄弗如就跟着我回宫,安生养老吧。” 闻言,千机子和子冥都是吃了一惊,纵然一直都知道君韶做事手段狠戾果断,可是对着自己最在乎的人,他还是第一次搬出这么强硬的态度。 “君上这是想要软禁老夫?”千机子冷笑一声,直直看着君韶,“你果然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 君韶笑得淡然,“师兄误会了,我只是想要请师兄帮我一个忙。”说着,他抬眼诡谲地看了千机子一眼,“想要借师兄的手,帮我把曜儿拉回来。” 第250章 被困阵中狠夺命 第250章 被困阵中狠夺命 “你……”千机子脸色骤变,由方才的冷漠变得惊愕,一瞬不瞬地盯着君韶看了许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说殿下还活着?” 君韶挥挥手,示意子冥到门外候着,而后对千机子道:“是不是还活着,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师兄应该知道,毕竟皇兄和皇嫂都已经去了,如今这世上和他最亲的人就是他的师父师兄你了。” “呵呵……”听他这么一说,千机子又不高兴了,他讥讽地笑了笑,看向君韶,“君上这话说的不大妥当,殿下最亲的人不应该是你,他的皇叔吗?” 君韶的脸色骤然冷笑,垂首敛眉,然再抬头时,却已经变得神色清和,他摇摇头道:“怎会?我是他皇叔不假,可我也是害死他父皇和母后的凶手,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想杀了我,所以我想,这些年他一直不露脸,应该就是在某个地方想着要怎么杀了我吧。” 千机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怔谔,他微微侧过身去不看君韶,心中却有万千思虑。 君韶也不介意他这种反应,低下头又是自嘲一笑,“师兄放心,曜儿毕竟是君氏一族如今留下的唯一的男丁,我不会随随便便伤害他的,毕竟,君氏一族还要靠着他延后。” “你……”千机子有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不由狠狠皱眉,“君上究竟想要做什么,不妨直说吧。” 君韶轻笑道:“我想要做的事情,方才都已经跟师兄说了,师兄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自然是想要曜儿回来。” 说罢,他转过身去,对门外道:“来人,请孤王的师兄回宫小住几日,也好让孤王这个做师弟的好好照顾照顾他。” “是!”子冥和另一名隐卫应声入内,对着千机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纵是千机子不愿意看到君韶,不愿意回王宫去,此时却也是由不得他自己了,毕竟,君韶虽然杀兄弑侄夺位这样的事情做得很冷酷无情,可是整个君瓴却在他治理下越来越好,如今百姓早已忘了君曜,他们只知道他们的君上是君韶,是个明君。 若是他想要逃走,只怕尚未出了云州,就会被人抓住给扭送回来,谁让他双手难敌四拳? 只是…… 君韶似乎早已猜中他的心思,走出几步远,又回身看了他一眼,道:“师兄放心,过几日师父的忌日,我会陪着师兄一起去给师父他老人家扫墓,拜祭他老人家。” 千机子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他。 子冥忍不开口道:“千机子前辈,君上对尊师可是一向都很尊敬的,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派人前去打扫墓地拜祭,遇上特殊节日和每一年尊师的忌日,君上也会亲之前去拜祭。” 闻言,千机子微微一惊,侧身瞥了君韶一眼,并没有出声,而是跟在子冥身后一道出了门去。 既然君韶还算有心,答应和他一起去祭师,那他就先且到宫中住几日也好,反正是逃不掉的,而且师父的忌日也是必须要祭典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也稍稍放平了些,脚步渐渐变得沉稳。 倒是他身后的君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的这位师兄是出了名的狡猾,就连当年师父也曾说过,千机子千面百变,他说的话、做的事都不能完全的相信,对于亲近之人,兴许可信八成,对于普通之人,兴许可信五成,看对于他仇视之人,最好一点都不要相信。 除非,你已经知道真相。 这么一想,君韶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和躁动,方才说起君曜,千机子的反应和神色都有些怪异,若是别人,这样的反应再合适、再正确不过,可是对于他…… 难道,他知道君曜还活着! 想到这里,一直低沉着的心骤然升起,下意识地握紧拳,是了,就千机子这番反应便可断定,他一定知道君曜还活着,而且他们已经见过面了,而根据隐卫来报,千机子这些年几乎一直游走在君瓴和夜朝之间,鲜少会到别的地方去,那也就是说…… 君曜就在夜朝! 四下里都是追兵,他们身着各种各样异族服饰的人紧追不舍,眼看着他们就要追上来了,齐才良忍不住一把挣脱了温子然,用力推了他一把,“贤侄,你快走,他们要的人是我!” “不行!”温子然态度决绝,有一把紧紧抓住齐才良,“我既然说了要救你,那在我死之前,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在那些人手中!” 齐才良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只听温子然轻呵一声“小心”,从两个方面射来无数羽箭,似要将他们困住。 温子然目光一凛,手中长剑出鞘,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强行运气,用力一剑挥出,强大的剑气弹开了多半的羽箭,还有一些被两人左躲右闪地避开。 “贤侄!”齐才良长叹一声,“我一个背信弃义之人,又何须你这般相救?你该知道,如果你这么坚持下去,只会我们两个齐齐丧命在他们手中,若你现在就逃走,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说着,他回身看了一眼紧追而来的众人,苦苦一笑。 一开始的时候,对于他们的追杀他还有些怨恨和不解,可到了现在,他突然就淡然了,不管怎样,差点害得他们全族覆灭,他也有一定的责任,纵然他是被人利用的,可是做了就是做了,现在这些人只一心想要找个人杀了出口气,又怎会听他这么多解释? 想到这里,他凄凄一笑,一手扶住受伤的肩头,用力向前跑去,马已经被他们射杀,他们现在只能凭着这双腿向前跑去。 只是,双手难敌四拳,双脚也跑不过四个蹄子,只听得一阵马鸣嘶吼,前后的路都已经被阻断,那些人已经涌上前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哼!”其中一人瞪着齐才良,恨恨道:“姓齐的,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了我们所有人!” 齐才良淡淡笑了笑,没有点头,算是默认,“你们要杀我,我能理解,我也没想过自己能逃出去,只是,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话未说完,一名领头将军就怒了,喝道:“呸!就你这样的人还想求我们为你做事?下辈子吧!” 倒是他身边的年轻男子沉得住气,抬手拦住他道:“先听听他说什么。” 而后又向齐才良看去,见之,齐才良垂首致意,“多谢。”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温子然,道:“这位小兄弟跟这件事没有一点关系,他只是我的一位旧交好友的孩子,知我有难,故前来相救。我希望我死后,你们能放他一命,毕竟,他与这件事无关。” 四周众人不由相视一眼,而后齐齐朝着齐才良身边的温子然看去,神色各异。 如今追杀齐才良是几个小族联手行动,要杀齐才良是毫无疑问的,可是要不要放过温子然却拿不定主意。 正犹豫时,只听人群中有人道:“不能放过他,他和齐才良关系这么好,若是我们杀了齐才良而放了他,今后他若向我们寻仇,那就麻烦了!” 一言出,众人响应,都觉得此言有理。 齐才良忍不住无奈地摇摇头,有些绝望,却又听方才的那个年轻人道:“其实,想要放过他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他要付出一点代价。”说着看了手边的众人一眼,点点头道:“废去他的武功,断了他的手筋脚筋,让他今后再也没有办法向我们寻仇,兴许,可以放过他一命。” “你们……”齐才良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坠入谷底,他咬牙恨恨道:“好,好个办法!” 温子然神色清冷,目光淡淡地从众人身上缓缓扫过,手中长剑一挑,“废话少说,要取我的命,自己来!” “嚯,还是个硬骨头!”其中一人冷喝一声,一跃而起,“让老子来会会你!” 话音落,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跟着落在面前,来人是个虬髯大汉,身长八尺,一身膘肉,手中提着一把宽刀,一看就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见他出面,身后的众人不由吆喝呐喊开来为他助威,温子然却不屑一顾,只冷冷瞥他一眼和他手中的刀,手中长剑缓缓指向他。 那大汉一见温子然这动作,不由气恼,喝道:“臭小子,你是不是瞧不起老子?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罢,手中宽刀一挥,朝着温子然砍来。 他虽然题型膘健,动作却迟钝缓慢,见他出手,温子然不由冷笑一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看着那人到了身前,他突然向后一仰,侧过身去,手中长剑向后一横,而后迅速挪步朝着大汉身后跨出两步。 大汉顿然闷哼一声,回身惊讶地看了温子然两眼,又看了看四周不明情况、突然停止喝彩的人,而后重重倒在地上。 “你……”众人大惊,瞪大眼睛看着温子然,方才被大汉挡着,他们甚至都没有看到他是怎么动手的,就这么一剑毙了他的命! 见状,人群中突然有人惊呼他:“杀了他,绝对不能放了他!” 第251章 不表身份来相救 第251章 不表身份来相救 听他这一喊,四周众人回过神来,齐齐朝着两人涌了上来。 温子然瞥了身边的齐才良一眼,低声道:“我看过了,我身后有一个缺口,等一下动手的时候,我试着用剑气逼退那边的守卫,你趁机尽快逃走,我会尽全力拖延时间。” “不行!”齐才良断然拒绝,狠狠地瞪了这些人一眼,“我已经是个叛徒了,不能再做个小人!” 话音落,他举起手中的佩刀,与涌上来的那些人打了起来。 温子然凄涩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中长剑连削三剑,而后对着齐才良低喝一声,两人一起朝着其中一个缺口掠去。 不想,刚刚掠出几步远,身后突然传来嗖嗖箭雨声,温子然受了伤又精疲力竭,闪躲不及,一支长箭从后肩穿体而过。 他闷哼一声,动作稍稍一缓,却咬牙拉住齐才良继续向前。 身后的箭雨一阵接着一阵,他们已经意识到近战对他们的不利,所以现在是铁了心地要将两人毙命箭下。 眼看着又一阵箭雨紧跟着而来,而温子然受伤过重,脚步已经渐渐慢了下来,齐才良狠狠一咬牙,停了脚步,横身挡在温子然身后。 温子然骤然一惊,回身看去,正好看到三只羽箭射中齐才良,穿体而过,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你……”他瞪大眼睛看着齐才良,俊眉皱紧,“为什么?” 齐才良凄凄一笑,轻轻摇头,“我是个早就该死的人,你不必难过……希望我死了,他们能放过你,你快……快趁机逃走……” 温子然轻轻摇头,“我……” “对了……”齐才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歇了口气,道:“你如果有机会见到玄王妃,代我向玄王妃说什对不起,就说……就说我本意没有想过要害她,我……” 突然,他吐出好大几口鲜血,而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温子然退了出去,“走——” 温子然身形一个踉跄,正要起身,却听得一声凄冽响亮的箭鸣,抬眼看去,众人前,一位首领模样的男子手中正举着一张巨大的弓,而那支箭头闪着寒光的羽箭已经离弦,飞快地朝着他射来。 见之,温子然骤然轻笑一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缓缓闭上眼睛,等着那支箭。 北方名族个个都是善于骑射的马背上名族,这一点早在他还在东陵的时候就常听温意川提起,温意川曾说,遇到北方的人,最好近战,若是骑射远攻,必会吃亏,因为他们个个都是射术了得之人。 他虽然箭术不是很精通,却也看得出来那人手中的那张弓的好坏,这样的弓射出这样一支箭,只要射中,他必死无疑。 重要的是,眼下他已经无处可逃。 所能做的,就只有等死。 “当!”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温子然的思绪,他霍地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四名手持长剑的男子齐力挡开了那一箭,另有两人上前来护住他,其中一人喝道:“先带他离开!” “是!”扶着温子然的人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便转身而去。 温子然这才看到,这一行黑衣人不下十人,而且各个都是武功了得的练家子,他们手中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兵器,甚至连烟弹和毒烟都是人手都有。 那些异族之人虽然人多,可是眼前有十来枚烟弹起发,他们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忍不住喝道:“放箭,快放箭!” 闻言,众人齐齐朝着他们方才消失的方向拼命放箭,却不知此时他们早已朝着一侧掠去,紧跟着又丢出几枚烟弹。 不多会儿便听到那些人中传来一阵阵惨叫声,扶着温子然的其中一人喝道:“药效发作了!” 温子然虽有伤在身,脑子却还是清醒,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 两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道:“我们的烟弹里掺了些毒药,虽然量小,不足致命,可一旦痒起来,也够他们受的。” “那……你们是谁?又为何要救我?” “我们……”这一下两人迟疑了一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彼此,而后道:“这个你就不用问了,主人说了不用告诉你,只需救下你这条命就好。” 说话间,后面的几人也赶了上来,几人会和之后,一合计,朝着他们想不到的东边掠去。 知道掠出近半个时辰,确定身后的人没有追上来,他们这才在一条河边停了下来。 领头那人边朝着温子然走来边道:“没人追来,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你,去打水,你们两,去捡些柴火,你们,却搭帐篷。” 最后,他瞪了那个一脸狡猾模样的年轻人一眼,喝道:“把你的酒拿出来!” 那人一惊,“大哥,你知道我……我带了酒?” 领头那人瞪了他一眼,冷冷道:“若非现在需要你的酒,你以为你还能这么安然无恙?” 闻言,那年轻人毫不犹豫地就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的酒壶递过来,不敢多言。 直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那人才转向温子然,轻声道:“温公子,你身上的箭必须尽快拔出,不过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个药铺医馆什么的,等会儿你便咬咬牙忍一忍。” 温子然冲他淡淡一笑,靠着身后的一棵大树休息,连日来的奔波已经让他疲惫不堪,加之身上的伤也一直没能好好处理,伤口已经恶化,痛疼不已。 难得他一天一天忍受了下来,而且若非亲眼看到他的伤,只怕没人能想得到他的身上竟然有这么多伤口。 待众人把一切收拾妥当,温子然已经靠着树干睡着了,只是他握剑的手丝毫也不放松,眉头一直紧紧皱着。 就在领头那人准备上前喊醒他的时候,突然停他轻轻叫了声谁的名字,旁人没有听得清楚,下意识问道:“他说什么?” 领头那人却没由来地变了脸色,正想开口,就听他又喊了一声,这一次四周的人都听清楚了,他喊的是:“子衿。” 不是子衿公主,不是夜子衿,而是,子衿。 众人齐齐一愣,看着领头的那人,神色各异。 “大哥,没看出来,这小子原来这么喜欢公主,自己都快死了,还对公主念念不忘。” “可不是,你看他那神情,显然和公主之间有过一段什么故事,不过……公主不是嫁给他父亲的嘛,这温子然他……” “都闭嘴!”领头那人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都忙自己的去,少在这里像个长舌妇一样唧唧歪歪。” 见老大发火,几人都不敢违抗,纷纷散去,只剩下一名看起来和领头之人年龄相仿的男子,看着他们散开的背影,轻叹道:“也不怪他们奇怪,毕竟公主嫁给温意川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论辈分,公子还是温子然的姨娘,你说这……” 领头那人轻叹一声,摇摇头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叫‘生不相逢未嫁时’吗?” “嚯!”那人轻笑一声,“大哥原来还懂这些,这么说来,是因为咱们公主公主嫁给了温意川到了东陵,这温子然见到了公主,所以生出了感情来,怎奈公主要嫁的人是他的父亲,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错过。” 领头那人点头,又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曾听公主提起过,其实她和温子然相遇,是在她遇到温意川、被温意川看中之前,而并非是在东陵才初见。可是这其中的其他故事,公主便闭口不愿多谈,看得出来,公主对温子然的感情很是特殊,不是男女之情,却又胜于很多男女、兄妹之情。” 说到这里,他轻叹一声,“也罢,既然公主不愿说,那我们就不要多问了,公主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事她自己能处理得好。” 另一人赞同地点点头,“想当年淑妃娘娘把公主托付于我们,这些年来我们早已把公主当做自己的亲女儿、亲妹妹看待自然是希望她能一切都好,可是如今京中闹得鸡犬不宁,玄王殿下又远在北疆,偏偏此时公主为了救温子然,让我们离开京都,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他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领头那人一把拦住,瞥了一眼身边睡着的温子然,只见他狠狠皱了皱眉,轻轻喊了一声“子衿”,复又喊了一声“爹”,蓦地,他浑身一颤,从睡梦中惊醒。 许是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他轻呼了一声,而后抬眼向四周看去。 领头那人站起身来道:“温公子,你醒了。” 温子然颔首,“没人追来吗?” “你放心吧,不会有人能追得到这里。”他说着招手示意众人把东西都搬过来,而后过去扶起温子然,“帐篷已经搭好了,先进去,我替你把箭拔出来。” 温子然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随着他们一起入内。 因为伤口没有及时处理,衣服已经站在身上,脱下来的时候扯动伤口,一阵阵刺痛,就连这些暗卫看了都暗暗心惊,温子然却似无动于衷,只是稍稍皱了皱眉,由始至终都没有吭一声。 待得领头那人替他拔了箭、处理好伤口,上完药又把伤口包扎好,天色已经暗了。 “温公子,你先休息一下,我们去弄点吃的。” 温子然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他们出了帐篷,随即,脸色骤然就沉了下去。 夜子衿!救他的人果然又是夜子衿! 第252章 回首当年初相见 第252章 回首当年初相见 如夜子衿所言,他们第一次相见,并非是在边疆温家。 久居边塞,初入京中那一年,他刚及十八岁,正值年少,意气风发。那一年初,他随温意川入京面圣,汇报边疆各族的整顿等事,暂住夜舜在宫外为他们特别安置的别院。 初次入宫,为表礼节,他和温意川同行,汇报完诸事之后,夜舜领着他们在宫里的御花园游走,看得出年轻的温子然对他们所谈之事并无兴致,便允他四下里走走,只是不要走得太远。 温子然求之不得,当即离开两人,寻了个僻静的小道不紧不慢地走着,打算享受一下这片刻的安宁。 然,他刚刚坐下,便听到附近传来一阵呵斥声,他皱皱眉,好奇地走上前,站在路口看到不远处一名身着紫衣的盛装女子正对着两个跪在地上的丫头呵斥。 “说,刚才的话是谁告诉你们的?”那一字一句之间都充满凌厉霸气,神色很是嚣张,一双冰眸直直盯着两个丫头,吓得两人浑身不停颤抖。 “公主……”其中一人哭着道:“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说了,求公主饶命……” “大胆!本宫让你们说,这话是谁告诉你们的,你们竟然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看来是本宫对你们太好了!”只见她隽眉高高一挑,神色一愣,喝道:“来人,带去掖庭司!” 闻及掖庭司,两个小丫头直接吓坏了,那个地方……是人能去的吗?只怕是活着去,死了回! 她们知道,这各宫有不少宫女太监去了那里,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可是,有些话她们又不敢说,若是说了,就算公主饶过她们一命,后面那位主人也一定会要了她们的命! 想到这里,两人连忙俯下身去,把头磕在地上求饶,“公主,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敢说啊,说了奴婢一样是死路一条,求公主大人有大量,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见她们不愿说,公主顿时怒了,“好,不怕死是吧,不想说是吧?那本宫今天就成全你们!” 说罢,瞥了一眼身边的便,“带走,交给掖庭司的李公公,就说是本宫特意交代了要好生招待着的,若是招待的不好,本宫要他脑袋!” 闻言,两个小丫头顿时绝望地扑倒在地上,吓得失了魂魄,任由别人拉起。 “慢着!”温子然有些看不过去了,这世间刁蛮无理的姑娘他见的多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蛮横且冷血的人。 上前一步,他拦住他们的去路,沉着脸色道“听来,她们不过就是说错了两句话,就要取她们性命,是不是太残忍了?” “你说谁残忍?”身边,一道清泠的嗓音响起,带着一股努力压抑的怒气。 温子然侧身看去,没由来的一愣,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子,长发轻挑束起,眉清目秀,轻妆淡抹,却更显清丽,只是,这清丽姣好的面容始终遮不住的,便是她那一身凌厉的嚣张气焰,却偏得那嚣张之间又略带一丝俏皮妩媚。 冷眉一挑,她对着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温子然瞪了瞪眼,“你在说我?” 温子然正要说话,那两个小丫头便连忙道:“这位公子,公主教训奴婢是应该的,公子就莫要多管了。” 以她们对公主的了解,难保不会因此而迁怒于温子然,这事就麻烦了。 刚刚压下不悦的温子然便这一句话挑起了正义感,一脸正色对着面前这人道:“纵然你贵为公主,可宫人也是人,就算她们说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你打了打了,骂也骂了,何故要紧揪着不放,非得要人家的性命不可?” “大胆!”公主身边的宫人怒喝一声,伸手直指温子然,“哪里跑出来的不懂规矩、有眼无珠的奴才?子衿公主的事你也敢阻拦?” 温子然稍稍一愣,子衿公主! 他向夜子衿看去,眼底带着一丝疑色,她就是名满整个夜朝的那个嚣张跋扈、脾气怪敛的子衿公主? 身在宫中,一直受着众人众星捧月的疼爱,所有人看她的眼神不是害怕、敬畏,便是宠溺,倒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满是疑惑和平静的眼神看她。 见状,夜子衿顿然脸色一沉,轻拂水袖,冷冷道:“你看什么?” 闻言,温子然骤然回神,对着夜子衿躬身行了一礼,“臣温子然见过子衿公主。” “温子然?”夜子衿撇撇嘴,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温子然是谁?” 身边的宫人小声道:“温子然是东陵大将温意川大将军的独生子,此番大将军进京汇报边疆诸事,带了温子然同行,想来这会儿大将军还在宫中和圣上议事。” 说着瞥了温子然一眼,刻意压低声音对夜子衿道:“如今整个东陵都需要温大将军的守卫,是以圣上待温家极为宽厚,若非必要,最好不要得罪。” “呵!”闻言,夜子衿冷冷一笑,“不过是个将军,本宫又怎会放在眼里?” 一旁跪在地上的两个小宫女还在哭个不停,浑身颤抖,夜子衿有些心烦地挥了挥手喝道:“好了……别哭哭啼啼的了,本宫又没说真的要杀你们,快走……本宫看了碍眼。” 那两个小宫女没由来地一惊,如蒙大赦,连连对着夜子衿叩谢恩典,而后又朝着温子然瞥了一眼,连忙跑开了。 子衿公主名声在外,温子然多少也知道些,这会儿见她放了两个小丫头,便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对着她又行了一礼,“是臣误会公主了,在此向公主道歉,若没有别的事,臣先退下了。” 说罢,他转身欲走,却听夜子衿懒懒地喊了声:“慢着。” 温子然不由得不停下脚步,回过身来俯首道:“公主还有何吩咐?” 夜子衿冷笑道:“你方才不是很嚣张吗?怎么现在一口一个公主一个一个臣的?你的嚣张劲儿呢?” 温子然顿觉心底一阵无奈,究竟是谁嚣张? 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他后退一步,道:“公主误会了,臣没有嚣张,臣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得讲道理,不能太过分。” “你……” 夜子衿正要发怒,就看到高义同从一旁快步走来,一见到夜子衿便连忙行了一礼,而后对温子然道:“温公子怎的到这里来了?圣上和大将军正在找你的。” 温子然垂首一笑,致歉道:“刚才随意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这边随大人回去。” “哎。”高义同应了一声,而后又对夜子衿道:“公主,圣上那边还等着老奴带着温公子前去回话,就不多留了。” 夜子衿虽然跋扈,却也知事情轻重缓急,狠狠瞪了温子然一眼,不情愿道:“走吧。” 而后瞪着温子然随着高义同离开的背影,恨恨地捏紧手中的绢帕,轻声道:“温、子、然!好,本宫记住你了!” 身边的随从小声道:“公主莫气,这温子然在京中待不了几日就要回东陵了,他也就偶尔能在京中露露脸,嚣张一下,待回了东陵,还是要老老实实守着咱们的边。” 闻言,夜子衿的心情总算是转好了些,转身朝着寝宫走去,突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诡谲一笑,拉过身边的丫头小声吩咐了两句。 那丫头一听,顿然垮了脸,“啊,公主你又要偷偷出宫啊!” 夜子衿一把捂住她的嘴,四下里瞥了一眼,“小声点,你这丫头想要害死我啊!” “可是……”丫头撇撇嘴,一脸委屈,“若是让圣上发现奴婢又帮着公主偷出宫去,一定会打死我的。” “嘿嘿……放心。”夜子衿贼贼一笑,“本宫把你也带上,一旦父皇发现什么,我们就偷偷溜到二哥府上去,就说是去看二哥的。” “可是……”丫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夜子衿狠狠瞪了一眼,立马闭口不言了,只能乖乖跟在她身后,任由她折腾。 反正她已经被这位鬼灵精怪的公主折腾惯了。 入夜之后的莫凉城热闹非凡,温家父子暂住的别院亦是歌舞笙箫不停转。 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厅内的景象,温子然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开。 温意川此人什么都好,能文能武,有正义感,身为武将,他一心为了夜朝守卫边疆,再苦再累不曾有怨言,领兵打仗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从未退缩过,这一生很少战败。 身为父亲,他自小就教育丧母的温子然做人的道理,从不假手旁人,一直都是自己悉心教导,才造就了今日的温子然。 然,身为一个普通人,他最大的嗜好也是最大的缺点便是喜好女色,独处时,隔三差五便会找些女伴作陪,温子然看在眼里,虽不满,却又无法说什么。 毕竟,他这嗜好也是自从娘亲过世之后才开始出现的,也许是因为年纪渐渐大了,战功渐渐显赫了,人反倒越来越空虚了…… “嗖!”一声轻响,刚刚走到门口的温子然敏捷地侧身一闪,回身看了一眼扎入木柱内的羽箭,又四下里看了一眼,却不见人影。 上前拔下箭看了一眼箭上的纸条,他顿然一惊,暗道:“公主!” 第253章 刁钻公主设计谋 第253章 刁钻公主设计谋 按着纸条中所言,温子然一路寻了过去,他本就对莫凉城地势不是很熟,加之又是晚上,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纸条上所说的那个地方。 那是一座不小的破庙,地处边郊,后面是一大片林子,远远地便看到那边亮着一片火光,隐隐还有人谈话的声音。 悄悄走上前,找了处可以挡着的地方躲起来,朝着庙里看去,只见门外有十来名身材魁梧的男人走来走去,手中握着宽刀,屋里还有四个人,两个守着门,一个在佛堂前走来走去,一脸的不耐烦,他的旁边,一名盛装女子被绑在木柱上,嘴里塞着一块布条,一脸恐慌地看着众人。 子衿公主! 温子然心下暗暗一凛,有些着急,然他们人多,若是他独身一人自是没问题,可是若还要救下夜子衿…… 门外有人啐了一口,对着里面那人喊道:“大哥,这丫头是不是骗我们?她不是说一定会有人来救她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闻言,其余几人也有些急了,纷纷道:“就是啊大哥,我们不会被骗了吧,万一那人不是来救人的,而是去告状报官,那咱们可就惨了。” 这么一说,其余几人也都慌了,四周瞥了一眼,缓缓向着一起靠拢,其中有人提议道:“大哥,要不咱们把这丫头杀了,赶紧跑吧,否则万一真的有人来了,我们就全都完了。” 其他人附和道:“就是,如果把这个小丫头留着,她被救走之后一定会把我们的事儿全都说出去,到时候咱们就……” “啪!”领头之人突然用力一拍手,转身面向夜子衿,看了片刻,道:“说的没错,绝对不能留活口。” 说罢,手中寒光一闪,腰间佩刀已经出鞘,直直朝着夜子衿砍过去。 夜子衿惊愕地瞪大眼睛,奈何自己现在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更动弹不得,眼看着刀刃已经到了面前,突然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夜子衿面前的刀被什么东西从侧面狠狠撞了一下,刀刃偏了些,而握刀的那人只觉双手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力道震得双手发麻,下意识地丢了手中的刀。 “什么人?”庙里的众人惊呼一身,迎出门来,紧张地看着四周,却见四下里空无一人,不由暗暗心惊。 而后只听得哎呦几声惨叫声,出了门来的几人全都软软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老大,外面有人埋伏!” 闻言,那位老大狠狠啐了一口,骂咧咧道:“竟然来了个玩阴的!兄弟们,小心着点,这小丫头先不能杀!” 说罢,上前一步,拿起刀一把砍断了绑着夜子衿的绳子,而后抓住夜子衿缓缓走到门前,喝道:“来人是谁?快点出来,否则我杀了她!”说着还把刀架在夜子衿脖子上比划了一番。 喊了几声,见一直没有人出来,反倒是他们的人又有两人莫名其妙地倒地,惨叫不已。 见状,众人都开始慌了,那位老大也急了,怒喝道:“到底是谁?再不快点出来,老子真的要杀人了!” 显然他是又惊又怒,想也不想,举起刀就朝着夜子衿砍去。 蓦地,只听一声冷喝:“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来人一袭素淡袍子,两手空空,落落走到他们面前,冷眼瞥过众人,最终目光落在夜子衿身上。 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她没有受伤,温子然他的心稍稍放下了些,“挟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把她放了,我来替她。” “哼!”那人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个丫头一看就是出生富贵人家,抓了她多少可以换点银两,抓了你能有什么用?” 温子然骤然冷笑一声,原来是为了钱财! “富贵人家?她吗?”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夜子衿,“不过就是个富贵人家的丫头,你以为有谁会为了一个丫头而浪费钱财?” 闻言,不等那些人发怒,夜子衿先是怒了,恶狠狠地等着温子然,似要将他碎尸万段,偏得自己什么也说不了,只能干着急。 好你个温子然,竟然敢说我是个丫头!待我回去了,定要狠狠收拾你! 那些人却并不知夜子衿此时心里的想法,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温子然,疑惑地问道:“这么说来,你比这个丫头更有可利用的价值?你很有钱吗?” 温子然想了想道:“我没钱,但是我可以换钱。” 几人一懵,不解地看着他,他解释道:“我没什么钱,不过我的父亲、我的亲友个个都是钱财满贯,如果你们抓了我,然后派人回去告诉他们,就说我在这里,让他们送钱来,他们一定会答应,而这个小丫头,就算是死在这里,只怕也不会有人拿一个字儿来赎人。” 细细想了想,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那位老大点点头道:“好,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便信你一次。” 说罢,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夜子衿,又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人上前来拿着绳子就要绑温子然,另一人则带着夜子衿往外走了一段距离。 经过温子然身边的时候,夜子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他却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道:“你先回去吧,照顾好自己。” 夜子衿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被那人推了一把,又向前踉跄了几步。 “好了,我们已经放了她了,你可以乖乖束手就擒了?” 温子然定定看了夜子衿一眼,道:“回去吧。”而后任由那些人绑了他的双手,一步步朝着那些人走去。 “哈哈……”见状,那位老大顿时笑了出来,看着近在眼前的温子然,连连摇头道:“老子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傻的人。” 说着,他狠狠一瞪眼,道:“快,把那个丫头给我抓住!他说放就放吗?” 闻言,刚刚走开一段距离的夜子衿连忙撒腿就跑,却还是被身后紧跟着的人抓住,又给拉了回来。 而后那老大得意地看着温子然道:“你当我傻吗?你既然愿意为了这个丫头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看来她的命比你的命还要值钱,既然你的命能换到钱,那她的命就更能换到钱!哼,老子差点就把到嘴边的肥肉给放了!” “是吗?”温子然一向温润和煦的眼底骤然闪过一抹厉色,冷冷一笑,不等那些人回过神来,用力一挣,绑着他的绳索突然齐齐断裂。 此时,他已经站在那位老大面前,只稍一个伸手,便用力捏住他的肩头,在他的哀嚎声中借力翻身而起,待众人回神时,那位所谓的老大已经被他一把扼住咽喉,发出凄厉的惨叫。 “大哥!”几人齐齐一惊,愕然地看着温子然和他们的老大。 只见温子然嘴角略过一抹冷厉笑意,足下一点,带着那位老大直直朝着夜子衿的方向掠去,众人惊愕,却又不敢阻拦,眼睁睁地看着他掠至近前,一脚踢开夜子衿身边的一人,而后稳稳落地,将夜子衿护在身后,与那些人对视。 一见此景,所有人都傻了眼,看了看他们的老大又看了看夜子衿。 “你……”那位老大惊魂未定,瞥了瞥温子然,颤抖道:“公,公子好身手,敢问公子是……” “东陵守将温意川的儿子,温子然。” “什么?”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是温意川的儿子?” 得到温子然的默认,那些人顿然气不打一处来,纷纷朝着夜子衿看去。 此时夜子衿已经弄掉了嘴里的布,呸呸吐了两口,而后回望着那些人,一脸不屑一顾,“温意川的儿子怎么了?” 那位老大气哼哼道:“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只说是个会些武功的毛小子,也没说是温大将军的公子啊!” 说着他挣脱了温子然,见温子然不愿撒手,便狠狠瞪了夜子衿一眼,“还不快让他放手?我这胳膊都快被他扭断了。” 温子然一愣,只听夜子衿摆摆手道:“放了他吧。” 温子然有些琢磨不透,放开那些人,看着他们上前来扶起地上的兄弟和他们的老大,欲要离去,不解问道:“怎么回事?” 那些人无奈地摇摇头,其中一人道:“我说姑娘,你要试你这情郎对你的心意,也犯不着扯上我们当替罪羊,你看看……这温公子一出手,你是开心了,可我这帮兄弟不得躺个十天半个月的,怕是下不了床了。” 说罢看着两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相互扶着转身离去。 目送着他们渐渐走远,温子然已然稍稍缓过神来,侧身看了夜子衿一眼,只见夜子衿脸上闪过一丝讪然,然而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转瞬便又不见。 “温子然,你这是什么态度?”见温子然瞪着她,她有些不满地拧了拧眉,冷声道:“你对本宫有什么不满吗?” 温子然深吸一口气,垂首道:“没有,夜深了,臣送公主回宫。” 夜子衿却一甩手,不理他,兀自向前走去。 突然,迎面有一群喝得醉醺醺的人拦住了她的去路,流里流气道:“哟,哪里来的这么个小美人?这忙着是要去哪呢?” 夜子衿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喝道:“走开,不需要你们演戏了!” 说着正要走,那些人去拦住去路不放。 “你……”眼看着那些人一步步围上前来,夜子衿不由紧紧皱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突然就撞到一堵墙,还没回头,就听温子然在耳边冷冷道:“他们跟刚才那些人,只怕不是一伙的。” 话音落,手中竹枝一挑,朝着那些人刺去。 第254章 化干戈为玉帛故 第254章 化干戈为玉帛故 不过是区区五个市井地痞无赖,此时又醉醺醺的,怎会是温大将军独子温子然的对手? 即便手中只有一只竹枝,即便对方手中匕首寒光闪闪,却依旧不敌温子然三两招。 夜子衿站在他身后看得一愣一愣,只见他的双脚几乎未曾挪动一步,掌心运气紧握竹枝,便将那五人震得连连后退。 待夜子衿身边的丫头和侍卫赶来时,几人已经全都倒地不起。 “嚯!”小丫头忍不住喝道:“不愧是大将军的儿子,这武功当真了得!” 夜子衿睨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再看温子然,似是负了气,淡淡扫过她身后的丫头和随从,大步离开。 夜色已经深浓,街上的行人也已经渐渐少了。 温子然走在最前面,夜子衿紧随其后,再后面是被她呵斥远远跟着的丫头和侍卫。 两人之间隔着约十步远的距离,起初走得不紧不慢,后来温子然的脚步却越来越快了,夜子衿有些跟不上,不由火了。 “温子然!”一声厉喝,温子然脚步顿了顿,复又快步走去。 夜子衿狠狠皱了皱眉,不悦之色全都跃然面上。 只见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冷喝道:“温子然,你给本宫站住,你若再往前走一步,本宫定会告知父皇本宫今晚出宫,全都是你的唆使,看父皇怎么罚你和你父亲!” 闻言,温子然果然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站着。 见状,夜子衿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冷冷一笑,“你不是傲气吗?你不是很有骨气吗?怎么不走了?你倒是就此丢下本宫,自己一个人走啊。” “公主。”温子然瞪了她一眼,垂下头去,“夜色已深,回去晚了,圣上定是要担心了,公主还是尽快回宫吧。” 夜子衿呵呵一笑,撇了撇嘴,继续向前走去,“不,本宫就不回去,本宫今儿不回宫了。” 温子然一惊,“公主……” 话刚出口,就被夜子衿抬手打断,只见她向前走了两步,侧耳听着路边的两人边走边谈论着什么。 温子然心下疑惑,不动神色地跟上去,只听其中一人道:“要我说,玄王爷都病成这样了,还找什么神医啊,干脆自行了断得了。” “可不就是?我听说他现在连王府的门都不出一步,吃的喝的都要送到房里,还有,据说,圣上悄悄给他选王妃,可是因为他这伤病,好几家人宁愿把女儿嫁给平民、甚至辞官远走,也不愿把女儿嫁给他。” “啧啧,你说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罢,两人嘲讽地笑了笑,摇着头就要离开。 温子然敏锐地感觉到夜子衿情绪有些不对,正要上前阻止,却已经晚了一步,只听一声怒喝“站住”,前面那两人刚刚站定,就被夜子衿抬手“啪啪”扇了两耳光。 “真是反了天了,玄王的事也是你们可以随意议论的?玄王的命又岂是你们可以自由决定的?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圣上和朝廷!” 她怒目瞪着两人,眼中似要喷出火来,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温子然绝对相信,如果此时她手中有一把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刺过去。 “臭丫头,你是谁啊!”两人被打得莫名其妙,见打他们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不由恼火,抡拳就要砸过来。 拳头在距离夜子衿三寸远处稳稳停下,温子然一手握住一人的拳头,用力一捏,只听得一阵咯咯的响声,两人顿时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软了下去。 而后他瞥了夜子衿一眼,“别闹事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夜子衿的怒气显然未消,冷哼一声,盯着那两人道:“他们如此侮辱二哥,不狠狠教训他们,难解我心头之恨!” 说话间,身后的丫头和侍卫已经闻声赶来,夜子衿一侧身,瞥见侍卫腰间的佩刀,想也不想便“唰”地拔了出来,一扬手朝着那两人砍去。 “不可!”温子然惊呼一身,下意识地抬手去拦,正好抓住了刀刃,纵然他已经下意识地提气运功,可是刀口十分锋利,还是将他的手心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见状,所有人都傻了眼,夜子衿也愣了愣,瞪着他看了两眼,突然松了刀,任由温子然甩手丢到了一边,而后看着他不停冒血的手心,喝道:“你怎么这么蠢!” 话虽如此,看得出来她还是挺关心温子然的,不管怎样,方才这个人也曾不顾自己的性命想要去救她。 想到这里,她一把抽出自己身上的帕子,替他包扎伤口,一边包扎一边骂道:“真是被你气死了,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 一旁的两人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蓦地,温子然一记冷眼扫来,沉声道:“今后莫要再论及皇家之事,这一次是你们走运,下一次可能就要掉脑袋了!” “是……”两人伏在地上,连连点头。 温子然又喝道:“还不快滚!” 闻声,两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夜子衿有些不悦,正要上前阻拦,却被温子然凝眉一扫,又下意识地收回手,站在他身边,似是赌气,一言不发。 “公主……”小丫头上前来劝慰,却被夜子衿冷脸甩到了一边。 无奈,小丫头又转向温子然道:“温公子,你不要生公主的气,公主真的不是有意要这么对待别人的,只是偏偏不巧,两次让温公子撞见,两次都是有关玄王殿下的。温公子或是不知,自从淑妃娘娘过世之后,除了圣上之外,玄王殿下便是公主唯一的依靠,公主平日里性情如此,听到有人说玄王殿下的坏话,自然是气恼万分,其实她这是……这算是关心则乱吧。” 说着,她回身看了看夜子衿,只见夜子衿虽然依旧一副冷冷的表情,却因为听到她提起玄王殿下,眼神缓和了许多。 温子然暗自沉吟,玄王殿下和子衿公主的事他不是没有听说,据说尧淑妃走得早,兄妹俩自小关系就很好,玄王尤其照顾年幼的妹妹,这么多年来从未疏忽大意过。 在夜子衿心里,玄王的地位如何,旁人可想而知,如今玄王北行归来,身受重伤,染了重疾在床,她的心里原本就已经很难过了,再听到别人在背后如此诋毁谈论,她又怎能不气不怒? 想到这里,温子然的神色没由来地变得清和,他捡起地上的佩刀交还给那位侍卫,走到夜子衿身边,轻声道:“这么说,白天里你教训那两个宫女,也是因为她们说了玄王殿下的不好?” 夜子衿没有应声,抬脚带头走去。 温子然紧跟身后,“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事情真相,就对你妄加指责,还请公主见谅。” 闻言,夜子衿不由挑挑眉,轻呵一声,隔了一会儿,终开始开口道:“其实本宫知道究竟是谁传出那些话的。” 温子然咧咧嘴,“你既是知道,又为何要浪费时间逼问两个小宫女?” 夜子衿想了想道:“我只是希望有些事情能从她们嘴里说出来,如此,我如果想要借此找那人的麻烦,也好有个由头。” “呵呵……”温子然不由轻轻笑出声来,连连摇头,夜子衿不由不悦,侧身瞥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温子然道:“公主,你太天真了,如果那人抵死不认,再说是你故意陷害,到时候再和那小宫女一串供,那……就是公主你故意造谣生事诬陷了。若那人不得圣上盛宠便罢,若是的话,难保届时圣上不会迁怒于公主。” 闻其所言,夜子衿骤然一愣,垂首细细想了想,似乎温子然所言颇有些道理,她皱了皱眉,低声道:“那应该怎么办?” 温子然道:“很多事情未见得就一定要说出来,难得的是心里明白,嘴上也能守得住。公主不妨试试把有些事情压下来,放在心底深处,待得累计够深,也许不需要你开口,不需要你动手,有些事情就会自然而然地崩塌了。到那时候你会发现,其实你一点想要去揭发、去浪费力气关注他的心情都没有了。” 初春,乍暖还寒,夜子衿下意识地抱起手臂,边走边想着温子然刚才所说的话,纵然不愿意,她却不得不从承认,他说的话似乎有些道理,至少于她来说,可以一试。 正沉思间,肩上一沉,侧身一看,温子然解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淡淡道:“夜间寒凉,公主注意身体,臣送公主回宫。” 夜子衿摆摆手,见温子然下意识地皱眉,忙道:“本宫已经派人给父皇传了话,今晚到二哥府上住一宿。” 温子然问道:“玄王府?” 见夜子衿点头,便回身看了身后的侍卫一眼,“有劳前面带路。” 见识了温子然的身手,夜子衿的侍卫也不敢多言什么,乖乖地前面带路,朝着玄王府的方向去了…… “呱——” 一声凄厉的叫声将温子然从睡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身来,却因此而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他下意识地抬手扶住伤口。 四下里看去,救他的这些人都已经沉沉入睡,火光范围外,一片漆黑,隐隐能听到面前河流中水流的声音,轻缓低沉,让他的心稍稍平复了许多。 万万没想到,偏偏在今天他会回想起往日里的所有事情,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就在昨天,一幕幕历历在目。 夜子衿,从那个曾经刁钻单纯的丫头,变成如今这个深谋远虑、有心思有城府的子衿公主,一切都已经是天注定,再也无法改变。 正凝思,又传来一阵轻轻的鸟叫声,这一次不等他回神,一道黑色身影便从温子然身边一掠而过,接住那只受伤的鸟儿在手中,从它身上取下信笺,借着火光看了看,骤然变了脸色。 “糟糕,公主有危险!” 第255章 惺惺相惜相为重 第255章 惺惺相惜相为重 话音落,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想起身后的温子然,然不等他回身望去,温子然已经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奔上前来,一把夺过信笺看了两眼,俊眉骤然拧起一簇,却还算能沉得住气。 “我们尽快回莫凉城。” 那冷厉的语气让领头之人下意识地愣了愣,盯着他看了两眼,问道:“你都知道了?” 温子然淡淡扫过众人,“你们昨天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不用顾及我,我没事,等天一亮我们便启程回京。” “温公子的意思是,你也要一起去?” “去。”他回答得很是果断干脆,毫不犹豫,“她既是救了我一命,那不管怎样,我也要还她一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没由来地低下头苦苦笑着。 若论起来,她又何止只救过他一命? 现在,他只希望他们回去还能赶得上,但愿,她能一切安稳。 这是温家出事之后,他第一次如此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虽然他嘴上一直说要杀她,可实际上却一心希望,她能好好的。 时值盛暑,一路舟车劳顿,对于身体原本就有些不适的雪衣来说,着实是遭罪。 为了雪衣的身体考虑,夜青玄决定暂且在这里的一处小镇落脚歇一歇,纵然雪衣担忧容皓的身体百般不愿,最后也是拗不过夜青玄,决定就休息两天,两天之后一定要启程前往北郡。 晚间,雪衣给容毓配了药交给离洛去熬药,夜青玄和两名无门弟子外出去了,将离出去买些生活用品,雪衣有些无聊,在院子里缓缓踱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容毓的门前。 不自觉的,目光甫一触及到容毓的房门,雪衣的脸色便沉了下去。 饶是她自诩医术不凡,且有前世记忆,这一世却依旧能没保得容毓安然无恙,他没有伤在司家和夜明澜手上,却终究还是为了她而身中一箭,落下了病根。 心里有种难言的悲恸和愧疚,定定站了片刻,她转身欲走,却听得身后有人轻声喊道:“雪衣。” 回身看去,容毓一袭白衫,落落站在门前,冲她浅浅一笑,走出门来,“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又走了?” 雪衣抿唇,“以为表哥睡下了,所以……” 不等她说完,容毓已经走到院子里,抬眼看了看四周,月虽不全,月光却也还算明亮。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石桌,道:“坐会儿吧。” 雪衣无从拒绝,点了点头,随着他一起走过去,然两人都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凉亭边上,借着屋檐角的灯笼光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各有所思。 良久,容毓一声轻叹打破这片沉寂,他道:“雪衣……” 雪衣微微一怔,回身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正微笑着看她,淡淡道:“听表哥一言,不要把所有事情、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有些事情与你无关,更不是你的错,就算是上天神仙,也未见得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周全、处理妥当、事无巨细。” 闻言,雪衣不由怔了怔,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他,看着他在灯光的映照下依旧一片苍白的脸色,心下一阵刺痛。 “表哥……”她喃喃地看口,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容毓走到她身边,继续道:“到今天的一切,都是我容毓心甘情愿所做、所承受,你不用为了别人的决定和所做作为而背负任何烦恼和负担,相信表哥,一切都会变好,我也是。” 雪衣一阵鼻酸,垂首深深吸气,强忍住泪,而后轻轻点头。 原来,她心里想的这一切容毓全都知道、都明白。 这些天来他一直避开她,独乘一车,并非没有原因,他是不想让雪衣看到他而心里难过,他想让雪衣和夜青玄多一些独自相处的机会,希望她能忘记他受伤的事。 然,事情似乎并非如此。 纵使雪衣平日里表面上淡若清风,什么都不说,私下里却不止一次翻看各种医书,一心想要找到能解除他这后遗之症的法子。 他们都知道,其实她心里很在乎、也从未放下这件事。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结在容毓这里,就只有容毓能解开,正也因此,夜青玄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亲自外出查探情况。 “我一直……”雪衣稍稍哽咽了一下,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一直都知道,表哥对我很好,从小到大一直都很照顾我,小的时候,大哥不在,司颜佩母女欺负我和娘亲,表哥就会出面替我们挡着,言不平,到后来,表哥为了保护我,将蜃雪楼的楼主信物雪玉令交给我,整个蜃雪楼任由我差遣,而今,表哥更是为了我,身受重伤……所有的一切,雪衣心里都明白,可是表哥,正也因如此,有些话雪衣必须要说……” 容毓轻轻抬手,打断了她,温润一笑,道:“我都明白,由始至终都明白。” 而后他缓缓转过身去,面朝湖面,嗓音静淡道:“从一开始我就什么都没有说,并非是没有机会、没有时间、没有勇气和胆量,而是我一直都很清醒,你对我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我不想破坏这种感情,不想让自己到头来会一无所有。” 说着,他忍不住轻轻一笑,有些自嘲的意味,“人有时候太理智了,也许并不好,我也希望自己能像容璟那样,喜欢了就去追求,哪怕从北郡追到京都,也一定要把人追回来。可是,我终究做不到。” 而后他回过身来,定定看着雪衣,“一开始,也许我确实有些不甘和懊悔,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这么多事情,我已经渐渐放下心来,这世上能待你如玄王者,未有几人,有他在你身边,我也算放心了。” “阿玄……”闻及他提起夜青玄,雪衣心底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我和阿玄就像是两个相互救赎、相互扶持的人,没有彼此,我们都不会有今天。” 容毓颔首,“所以,于彼此而言,你们是一个无可替代的存在。” 雪衣重重点头,而后看到容毓看着她的身后轻轻笑着,回身一看,夜青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子里,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刚一回来就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却不是直接对我说的,竟不知,我对你有这重要。” 闻言,雪衣学着他的语气,没好气道:“我也不知,你还有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 话音刚落,离洛便端着一只托盘从身后走来,不紧不慢道:“王爷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可能是王妃自己没有发现。” 雪衣的脸色骤然冷了下去,一道寒光倏忽落在离洛身上,离洛只觉浑身一冷,端着托盘朝着容毓走去,“容大公子,你的药,我给你放屋里。” 容毓浅笑着点点头,目送着雪衣和夜青玄缓缓离去,走到一半,雪衣突然停下脚步,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回过身来看着离洛,一字一句认真道:“离洛,表哥的药以后就交给你了。” 离洛下意识地一愣,道:“之前不是将离……” 突然,他话音一顿,明白了其中缘由,乖乖地垂首点点头,“是,属下记下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夜青玄问道:“你为什么又欺负离洛?” 雪衣挑挑眉,一脸无辜,“有吗?” 而后她凝眉仔细想了想,道:“可能是因为最近钟舸不在,我也就只能找到离洛。” 闻言,夜青玄无奈地摇摇头,随即又沉了脸色,“大哥已经辞去了皇太兄一职,如今封为中宸王,虽说巩能方已死,可是万俟禄和巩思呈还手握十万兵马在外,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结束。” 提起楼陌卿,雪衣的脸色也没由来得跟着一变,“大哥性子直,不想要的就会说出来,此番看来,他是真心不想当那个楼夙王,我只担心会有人借此生事,毕竟大哥在楼夙根基尚不稳,也没个帮手……” 话未说完,夜青玄突然轻笑一声,惹来雪衣一记白眼,喝道:“笑什么?” 夜青玄道:“并非是没有帮手,纵然他是刚刚回朝,可是朝中有不少保皇一派,你忘了,先前从凤夙城赶往落凤镇的保平王和查将军都是保皇派,他们可是当初力保先太子回朝继位的得力之人,加之朝中还有田国公和窦将军等人,大哥只要自己能稳住,别人应该就伤不了他。” 一番话听得雪衣直瞪眼,愕然地看着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顿了顿,又兀自垂首道:“也不怪,你有无门。”想了想,又道:“我有蜃雪楼。” 被她这一前一后的自问自答弄得哭笑不得,夜青玄俯身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朝着房里走去,“已经很晚了,就不要多想了,你答应过我的,这两天要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就立刻启程,全速前往北郡。” 雪衣也是乏了,在他怀里点点头,突然又用手戳了戳他的肩,“阿玄,我想跟你说件事……” “不行。” 雪衣顿时垮了脸,“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你想出去走走。” 雪衣一愣,顿时低下头去不说话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见状,夜青玄心有不忍,幽谲一笑,道:“要出去也可以,等明天一早,我陪你一起去。” 第256章 雪寒寺再遇故人 第256章 雪寒寺再遇故人 “哦?”雪衣挑眉,“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夜青玄轻叹着道:“听闻这个小镇上有一座寺庙,虽然不大,却已经历经千年,寺里的僧人不多,却个个都是严教谨学,住持代代相传,每算每灵,是以十里八乡的人都喜欢到这里来礼佛。”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低头看了雪衣一眼,将她放下,“娘亲过世这么久了,近来一直忙忙碌碌,没能找个时候为她好好祈祷,确实不该。” 闻言,雪衣没由来的一愣,怔怔看着他,直到自己着了软榻,这才回过神来,“你……你都知道?” 夜青玄淡淡笑着,“我怎能不知?你最近做梦时不时地会喊娘,想起自从我们成亲之后,几乎就没有消停,让你好好休息过,又何来时间为娘亲做些什么?” 雪衣喉间不由一哽,她垂首仔细想了想,道:“所以,其实这也是你执意要早这里落脚休息的原因?” 见夜青玄默认地点点头,她顿觉心头一酸,伸手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你,你为什么……” “又要问那个很傻的问题了。”夜青玄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继而顺势将她拉进怀里,“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扑哧——”闻言,雪衣骤然忍不住轻笑出来,到了嘴边的“谢谢”也咽了回去,下意识地伸手环上夜青玄的脖颈,笑得轻快。 第二天一早,雪衣尚未醒来,夜青玄就起了个大早,照例将雪衣抱到了马车上,一直到了那座寺门口,才将雪衣叫醒。 抬眼望去,只见山下的石柱上刻着三个大字:雪寒寺。 他们来的已经很早了,此时天色才刚刚亮起,却已经有很多香客在排队等着,好不容易进了殿内,刚一进门,一名小僧便快步走来,对着两人行了一礼,“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可是从北方来?” 雪衣侧身看了夜青玄一眼,有些疑惑,夜青玄的眼底也缓缓升起一丝不解,略一沉吟道:“从北方来,往京都去,又或,生于北方。” 那小僧便会心地笑了笑,“两位请随小僧来,住持要见二位。” 虽然心里疑惑重重,然见夜青玄一副自信十足的模样,便又放了心,随着那小僧一道朝着后院去了。 远远地便看到一间外观简朴普通的禅房,隐隐听到一阵念佛的声音,待走近门前,小僧又行了一礼,道:“住持说了,只见这二位施主。”说着指了指雪衣和夜青玄。 离洛不放心,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被夜青玄一道凌厉的眼神给压了回去,而后他吩咐了将离和离洛在外候着,自己则和雪衣随着小僧进了房内。 一如雪衣意料中的,禅房内收拾得很干净整齐,也很朴素,出了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 不远处的香案上,一炉檀香青烟袅袅,缓缓升起,沁人心脾。 小僧对着佛案前正盘坐念经的老者行礼道:“住持,两位施主已经到了。” “好。”那边传来一道苍老却浑厚的声音,对着小僧挥挥手,待小僧退下从外面带上了门,那人终于缓缓起身转过身来。 一袭素白色袍子的,一张干净的面容,虽然看得出来有些年纪了,却与雪衣想象中的身披袈裟、留着很长胡须的老者形象相差很大。 似是看出了雪衣的心思,那素袍老僧淡淡一笑,摊手示意两人坐下,给两人沏了茶,“二位是从此路过的吧。” 夜青玄看了看雪衣,道:“由北到南,由南到北,此番是从北疆回南阳,可算是路过,只是不知大师的路过具体是何意?” 住持轻轻一笑,“也许,于你们而言,不管是北郡还是南阳,都只是路过吧。” 闻言,两人神色皆是一惊,住持继续道:“或许可以说是,南阳并非你们的最终目的地,即便暂时在那停留,今后也还是会离开那里的,因为你们根本就不属于那里。” 说着顿了顿,朝着夜青玄看了一眼,深沉一笑,意有所指道:“尤其是这位施主。” 夜青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面上却始终波澜不惊,芊芊笑着,“敢问大师,既然我不属于那里,那我属于哪里?” 住持缓缓道:“从哪来,往哪去,一切皆自由。纵是佛有佛法,人有人伦,可这世间还是有很多东西是不受这世间纲常伦理所控制的。” 说这些时,他已然将目光从夜青玄身上挪开,移向雪衣,由始至终都不曾在意夜青玄那凛凛的气息和若隐若现的杀意。 雪衣原本还在想着他说夜青玄的那些话,突然被他这么一看,顿觉心头一凛,那种眼神看来很是平静淡然,却似一柄利刃,又似能看穿人的心思。 然,若是他当真能看透她的经历和身世,也未见得是坏事了。 这么一想,被他这么盯着看得心中不安的雪衣渐渐冷静下来,回了一笑,道:“大师说的对,这世间确实有些东西的不受世间纲常和伦理所控制,一旦挣脱,就连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也许是轮回不破,又或是万劫不复,换言之,要么生还,或是死绝。只是不管是哪一种,对于那个人来说,都是一场历练,一场生死的博弈。大师,你说是吗?” 闻言,住持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连连点头,“这位夫人看来是为佛缘中人,看你年纪轻轻,却能看透这么多,着实不易。只是……” 他突然话音一沉,有些担忧地看着雪衣,“夫人既然是如此聪明之人,又精通医理,却为何没有发觉自己中了毒?” “中毒?”这一次雪衣是真的惊讶,夜青玄也暗暗吃了一惊,俊眉没由来地蹙起一峰,看向住持,“大师此言何意?” 住持仔细看了看雪衣的脸色,道:“夫人,请把手伸出来。” 雪衣略一沉吟,缓缓伸出手,只见住持搭上她的手腕,小心探了一番,拧眉道:“老衲果然没有看错,只是,如今这世间会使用这种毒的人不超过三个,那……究竟会是谁给你下了这种毒?” 雪衣沉住气问道:“敢问大师,您说的是哪一种毒?” 住持神色异样地瞥了夜青玄一眼,沉声道:“阡陌。” “阡陌?”雪衣和夜青玄同时疑惑出声,看两人的表情,显然都是对此毒有所了解或是耳闻。 继而雪衣问道:“那大师说的那三个人,又是哪三人?” 住持没有回话,向夜青玄看了一眼,只见夜青玄脸色沉冷,对雪衣淡淡道:“我师父、一位已经失踪许久的师伯,以及……” 他顿了一下,只一瞬间,雪衣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闪过的杀意,毫不隐藏,难得他会将自己的情绪跃然面上。 “以及一位师叔。” 雪衣轻轻摇头,“这三人之中,我只见过师父,可是师父万万不可能对我下毒,而且还是这种诡异的毒。” 她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凤眉却紧紧蹙起,阡陌此毒很是诡异,在身上的潜伏期也无可估料,在毒发之前,任何人都不会察觉,而诱发毒发的原因,便是男女同房,最明显的症状则是精神萎靡。 细细想来,似乎正是在那一夜之后,她的精神就大不如前,时常困乏疲累,好多次众人都已经起了身,她还睡的昏天暗地,醒不过来。 原本以为是因为最近奔波劳累不停,太过辛苦了,所以才会常常一睡不醒,现在想来,竟是因为阡陌之毒! 千机子是夜青玄的师父,看得出来师徒二人很是互相信任,所以下毒之人断不可能是他,那还会有谁…… “我知道是谁下的毒。”夜青玄淡淡一言,将雪衣从沉思中拉回神,她愣了愣,问道:“是谁?” 夜青玄道:“我那位久违谋面的师叔。” 顿了顿,又道:“也是我的叔叔。” 雪衣蓦地一愣,垂首敛眉沉思,似是相同了什么问题,一直以来让她疑惑的真相就在眼前,呼之欲出,她知道,既然夜青玄已经愿意把话说到这么明显的份儿上,只要她开口问,他一定会告诉她,可是…… “大师既是能辨识出此毒,想来也有解毒的法子吧。” 没想到住持却摇了摇头,“并非老衲不想救夫人,而是老衲实在无能为力,此毒的解方并不在老衲手中,而是在我那位最小的师弟手中。” “大师你……”雪衣又是一惊,像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些什么。 随即只见夜青玄对着住持深深行了一礼,叩拜道:“弟子见过师伯。” 闻言,雪衣骤然轻轻笑开,抿了抿唇,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姑奶奶还在的时候就曾跟我说过,阡陌此毒,世间只三人能识,这三人是师兄弟三人,大师既是能辨识出我身上的阡陌,自然就是师父的师兄,阿玄的师伯。” 住持淡笑道:“老衲与司老太太早年前也曾有交情,就在去年她回南阳之前,老衲外出游历,途径南方,我们还曾见过一面。” 正说着,他又收敛了笑意,“可惜的是,当年我离开得早,师父只教给了我阡陌的配方,而并无解方,两位师弟手中则是有药方和各一半的解方,可是后来我听说出了些变故,二师弟手中的解方也落入了小师弟手中,换言之,如今知道解方的,怕也只有小师弟一人了。” 第257章 京中传来急召令 第257章 京中传来急召令 雪衣很清晰地感觉到夜青玄的脸色沉了下去,浑身的气息也渐渐变冷,双手缓缓握紧,紧抿着唇,许久不曾说出一句话。 起初雪衣心中不明是为何,不过她低头仔细想了想,如果事情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那她大概也能明白夜青玄会有这般反应的原因。 家仇,国恨,当那个仇人变成同一个人,愤怒与憎恨便会无端被放大很多,若是那人就在眼前,就会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 至少,当初再见到夜明澜的时候,她是有种想要将他剥皮、剔骨、啖肉、喝血的冲动! 这么想着,她侧身去看夜青玄,只见他眼底清冷依旧,面色却已然变得平淡,对着住持俯身行了一礼,“多谢师伯指点,弟子一定会尽快找到阡陌的解方。只是,敢问师伯,这阡陌之毒……” 住持似是看出了他的担忧,摆摆手道:“放心,阡陌之毒是一种很缓慢的毒,他的可怕之处并不像其他毒药那般,顷刻间便能要人命,而是要人在不知不觉、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中毒的时候,就已经毒入骨髓、无可救治。是以,只要一年内得解便无大碍,若是不能在三年之内解毒,毒性沁入血脉,就麻烦了。” “一年……”雪衣轻轻一念,抬头看了夜青玄一眼,“一年时间还早,我们先去看望外公,然后把京中诸事处理了,再去找那位小师叔解毒也不晚。” 夜青玄骤然一凝眉,显然不同意,尚未开口,就听雪衣又道:“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断不能为了我这不要命的毒去耽误了要命的事,如今贤妃娘娘和修王都已经被困,月家被封,京中只留子衿公主一人担事儿,我们应该先想办法先确保公主的平安才是。” 字字句句在理,说的夜青玄竟是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若是强来,强行将她带去解毒,她定是不愿,无奈之下,只能点点头,“好,待京中事情一结束,我便带你去解毒。” 见他允口,雪衣不由挑眉轻轻笑开,如一抹春风在他眼底渐渐化开。 住持也不由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串珠串递到雪衣手中,“把这个带在身上,纵然不能解毒,却多少能缓解一下症状。” 雪衣接过珠串递到面前闻了闻,一股似有似无的清淡香气迎面扑来,想要细细捕捉,却又消失不见。 轻轻一笑,她对着住持行了一礼,“多谢师伯。” 住持摇了摇头,“师伯能为你们做的,也就这些了。” 夜青玄俊眉轻拢,淡淡道:“对了师伯,听师父说当年您是不辞而别,这一走便是近三十年,这些年您去了哪里?” 住持的脸色稍稍沉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往事,沉吟片刻,摇摇头道:“陈年往事,不说也罢,你师父近来可好?” 夜青玄颔首,“之前在西岭曾遇见过,他还是那么喜欢推衍之术,拿着他的推演之术四处询问挑战。” 闻言,住持连连呵呵而笑,“看来他这爱闹爱赌的性子这辈子是改不掉了。至于小师弟……” 他敛了敛眉,站起身道:“小师弟入门时,太过年幼,老衲离开的时候他还那么小,对他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不过这些年倒是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 说着,他回身向夜青玄看去,见他面上淡然,不惊不怒,便淡淡一笑,“说来,你和他也只相差了几岁吧。” 夜青玄点点头,“确实相差无几。” 住持便点了点头,又道:“不管怎样,如今一切都已经发生,谁也改变不了什么,老衲不便插手你们之间的事,只有一言要送与你,戒骄戒躁,莫要因片面猜测而判定全局,若是可以先好好沟通一番,也许你会发现很多你之前所不知道的事实。” 闻言,夜青玄微微一怔,略一沉吟,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不动,点了点头,“师伯之言弟子谨记在心,多谢师伯教诲。” 住持却挥了挥手,“不用谢我,只是你我有缘罢了。时辰不早了,你们也该回了。” 雪衣和夜青玄都是一愣,两人相视一眼,显然心中还有些疑惑没有解开,然也很显然,住持并没有要为他们解开的意思。 “师伯……”雪衣迟疑了一下,“敢问师伯,若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苦衷而犯下的大错,当真可以被原谅吗?” 住持定定看了她一眼,没有置声,而后折身回到佛案前,盘腿而坐,认真地念经。 见状,雪衣先是疑惑地皱皱眉,继而又舒展额眉轻轻一笑,“多谢师伯指点,弟子记下了。” 说罢,她瞥了一眼身边的夜青玄,两人点了点头,对着住持行了最后一礼,转身离开了禅房。 下山的路上络绎不绝尽是往来的香客,有的已经圆了心愿,喜色而归,有的则是一副愁容,愁眉不展。 夜青玄伸手揽过雪衣在侧,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将离和离洛紧随其后,两人皆是一脸疑惑,不明白他二人为何一脸期待而来,回去的时候脸色却变得这般凝重。 小镇虽然偏僻了些,不过因为往来的香客很多,这附近的路修得倒也还算不错,回去的路上马车并没有十分颠簸,饶是如此,离洛还是十分小心翼翼地驾车,生怕出什么乱子。 刚刚走到一半,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先是零零散散,继而是一阵直扑而来。 离洛正琢磨着要怎么做,就听马车里传出夜青玄的声音,道:“离洛,让开。” 闻言,离洛果断地拨转马头让到了路边,侧过身去,似乎想要避开那些人的目光。 只消片刻,最前面的那匹马便已经到了近前,马背上之人显然是受了重伤,一直摇摇晃晃,从他们的马车边上经过。 匆匆扫了马背上那人一眼,离洛骤然一惊,低呼道:“葛青!” 雪衣疑惑道:“谁?” 离洛定定看了两眼,肯定道:“是葛青,天策卫统领葛青!” 话音刚落,葛青已经从马背上摔落下来,他的衣衫上已经满是鲜血,显然是受了很重伤。 “王爷,救不救?” 马车里传出夜青玄清冷干脆的声音:“救,莫要让他们发现你的身份。” 闻言,离洛垂首从怀里取出帕子遮住脸,跃身而起,将摔在地上的葛青扶了起来,身后追来的人便已然到了近前。 “八个人。”夜青玄淡淡道,瞥了雪衣一眼,“个个都是内功深厚的练家子,想来被派来追杀葛青的人必定不是寻常人,离洛一人应付怕是有些困难。” 说着,他看了将离一眼,“照顾好雪衣。” 而后冲着雪衣点了点头,得到她的默许,便遮了面,跃出马车,落在离洛身边。 抬眼看去,来人个个黑衣蒙面,满眼的杀气,见有人半道上跳出来多管闲事,顿时将目标转向离洛和夜青玄,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而后一言不发,便朝着他们袭来。 三人攻向离洛,四人攻向夜青玄,另有一人在旁边看了看,突然朝着无人看守的马车袭去。 见状,夜青玄和离洛都是神色一惊,正要脱身前去相救,却听那人突然凄厉地惨叫一声,连连后退,只见他的脸上和手上各扎了四根细长的银针,最重要的是这些银针几乎都认准了某个穴位扎进去的,此时又疼又痒,浑身难受却又无力拔下。 夜青玄顿然挑眉轻笑,离洛亦是松了口气,两人开始专心地对付黑衣人。 只见夜青玄突然后退一步,掌心真气缓缓凝集,而后再用力一掌挥出,那些黑衣人还没有近得了身,就已经被震得飞出很远,摔在地上。 剩下的两名黑衣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看了看夜青玄和离洛,又看了看自己躺在地上的同伴,突然一甩手丢出一把暗器,射中那五人的咽喉,而后带上那个被银针射伤的同伴,掠上马背策马奔去。 离洛正要追上去,就被夜青玄轻呵一声叫了回来,“不用追了,救人要紧。” 再回身看葛青,许是因为身受重伤还一路奔波,失血过多,见到夜青玄,他一脸喜色地叫了声“玄王殿下”,便沉沉昏了过去。 情况紧急,救人如救火,几人想也不想便把葛青带上马车,朝着他们暂住的小院去了。 待雪衣给他清理完伤口,上了药又包扎好,已经将近晌午时分,看着昏睡中的葛青,雪衣皱了皱眉,缓步走到门外。 如意料之中,夜青玄正负手而立,神色沉肃,抬眼看着远方,感觉到有人走来,他侧身看了雪衣一眼,伸手揽住她,良久,淡淡道:“果不出我所料,这么长时间没有收到京中的来信,当真是出事了。” 葛青身上有一枚暗青色的令牌,看起来很是破旧古老,一面刻了个“夜”,一面刻了个“速”,这是夜朝夜帝用来急召唤臣子回朝的令牌,只有在情况紧急之时才会动用。 换言之,如今朝中的形势必定是十分紧急,刻不容缓,夜舜才会派葛青亲自带着令牌赶来通知! 第258章 渐渐得知京中事 第258章 渐渐得知京中事 待葛青醒来,已经将近傍晚。 只微微一动,便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一阵低呼,随即听到有人喊道:“你醒啦……哎,你别乱动,你身上有伤……” 边说着,那人边端着一碗汤药走过来,对着他轻轻一笑,“醒来的正好,药已经好了,可以喝了。” “将离姑娘?”葛青疑惑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怀里,却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人换过,身上的急召令也不见踪影,不由一惊,抬脚就要往门外冲去。 “伤还没好,先且休息着。”一道俊挺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对着他淡淡说着,一抬手扶住身形摇晃踉跄的他。 葛青这才看清来人,俯身去行礼:“见过玄王殿下。” “你有伤在身,不必了。”说话间,他已经扶着葛青在桌旁坐下,将离连忙递上药碗。 端着药碗,葛青迟疑了一下,夜青玄道:“放心吧,是治你伤的药,无毒,王妃亲自配的药。” 闻言,葛青又是一惊,看了看药碗,突然仰头大口饮下,而后擦了一把嘴巴,神色凝重地看着夜青玄。 见他们似是有正事要谈,将离倒也识趣,端起空碗和托盘退了出去。 夜青玄为问道:“京中发生了什么事?” 葛青摇头长叹,“京中现在已经变了样了,王爷还是尽快回去吧,圣上让王爷和王妃尽快回京,说是有事交代。不过,属下怀疑……” 他瞥了夜青玄一眼,没有把话说完,夜青玄却似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京中,澜王一手掌权,可是如此?” 葛青点头,“不仅如此,如今太子殿下已经葬身火海,皇后娘娘也服毒自尽,修王殿下和贤妃娘娘更是被困深宫,苏老王爷被暗杀,月家被封,京中独留子衿公主一人撑着,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有些担忧地看着夜青玄,果见夜青玄沉了脸色,沉声道:“子衿怎么了?” “不过听闻,子衿公主因为帮着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遭澜王殿下和贵妃娘娘的嫉恨,卑职离京之时,已经有人开始打公主的主意。” 话音刚落,夜青玄捏着杯盏的手骤然收紧,神色变得冷肃,微微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抹凛凛杀意。 葛青心惊,却不得不继续道:“属下现在担心,王爷此番回到京中,恐会有一场难免的争斗,又或者,如果澜王狠得下心,不顾念兄弟情谊,只怕王爷未见得能进得了莫凉城。”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自己都没由来的惊了一惊,开始担忧起来。 倒是夜青玄,沉吟了片刻过后,垂下眉轻声道:“追杀你的那些人可知是何人?那些人在临行前已经把受伤的同伴全都灭了口,如此毫不犹豫地对自己的同伴下杀手,看来都是些训练有素的死士。” 葛青想了想道:“属下一直都看不清他们的脸,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更不知他们是谁派来的,这些人见到我们就动手,多一个字都不说,天策卫纵然人人都是身手了得之人,却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对于他们的阴招狠招防不胜防,多位兄弟已经折损在他们手中。” 蓦地,他双手紧紧握起,想起他们惨死的模样,心底的恨意越发强烈。 这些人就是毫无感情的魔鬼,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哪怕是死,也要将前来给夜青玄送信的所有天策卫全都杀死,最可怕的是他们就像是杀不尽,死了一批还会再来一批,如此往复,天策卫也是人,也有精疲力竭之时,一旦被他们钻了空子,就性命危矣。 这一路走来,原本的十个人已经只剩下他一人。 “原本得知王爷在北疆,属下便赶到了北疆,却被告知王爷前一天刚刚离开,在回北郡的路上,属下片刻不敢歇息,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路,却是没能追上王爷,本以为要把命丢在这里了,却没想到……咳咳……” 夜青玄抬手摁住他颤抖的肩,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是本王疏忽了,本王在京中留了人,一有消息便会立刻传来,可是近来却一直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想来是被澜王的人截了。” 葛青摇头,“王爷在外,不知情况,自然怪不得王爷,所幸老天留了我葛青一命,看来是要留着我给那些无辜惨死的兄弟报仇!” 说着,他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深深吸气,努力强忍着心底的恨意。 “你身上有伤,先不要激动。”就在葛青怒不可遏之时,门外传来一道清越冷冽的嗓音,不骄不躁,不急不缓,平平淡淡地说来。 葛青听得一愣,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夜青玄,随即只见雪衣手中拖着一只小巧的玉盘走进来,将盘子上的拳头大小的琉璃碗送到葛青面前。 “这是……”葛青愣愣地看了看,虽然他不懂药理,可是仅仅看着这样子、闻着这味道,便知这碗水晶晶的汤不简单。 只见夜青玄俊眉一敛,看了雪衣一眼,“从哪弄来了?” 雪衣淡淡一笑,道:“这里地处北方,方圆五十里内有两处雪山,虽然不比极寒之地的雪山,可是想要采到一两多雪莲还不成问题。” “冰山雪莲!”葛青骤然一惊,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却被雪衣抬手压下。 “葛统领不用激动,这并非是整株的雪莲,这里地处偏僻,想要找到整株的谈何容易?这里只有五片,你先且服下,不管怎样,先得治好你的伤,我们才能尽快上路,这是为了你好,也是所有人好。” 葛青还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讪讪地看了夜青玄一眼,见夜青玄点点头,便坚持站起身来对雪衣和夜青玄行了一礼,“王爷和王妃救命之恩,葛青记下了,日后定会报答这份恩情。” 说罢,端起那碗雪莲汤仰头饮下,先觉一阵清凉,继而又暖和和的,感觉很是奇怪,不过浑身上下也舒畅了许多。 月光灰蒙,厅内的几人都是一副神色凝重之样,夜青玄负手而立,离洛站在他身边不远处,容毓则坐在一侧,时不时地轻咳两声,不过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苏老王爷是苏贵妃的亲叔叔,却没想到,也没能躲过一劫。”容毓俊眉微微拧起,纵然神情不是很明显,可是看得出来他已然动怒了。 于公,他无法接受苏贵妃和夜明澜为了一己之私而还了自己的亲人,于私,苏宏是苏语的爷爷,也就是容璟的爷爷,此番苏宏遇害,苏语和容璟定会收到影响。 然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明白苏老王爷被害的原因。 就在他想到这里的时候,离洛忍不住问出了声:“王爷,夜明澜他们为什么要害老王爷?” 夜青玄眉峰一挑,微微眯起眼睛,苏家的事他已经让无门查了许久,不过却没有查到什么与此能牵扯上关系的事情。 正疑惑时,雪衣领着将离款步进了厅内,她定定看了三人一眼,沉声道:“也许,我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夜青玄和容毓都有微微的惊讶,雪衣浅笑着点点头,侧过身去避开两人的目光,“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为了老王爷手中的那一枚虎符。” 闻言,原本还有些疑惑的两人顿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相视一眼,齐声道:“暗玉虎符!” 雪衣抿了抿唇,换出一副肃然神色,“看来你们都知道。” 容毓微微摇头,“若非你提醒,只怕我也想不起来,仔细想想,好像已经是很多年前了,有一次蜃雪楼暗查苏贵妃的事情时,无意中查到了苏家的一件事,据传苏家有一枚代代相传的暗玉虎符,可调动千万精锐兵将,不过这些兵将并没有人见到过,这枚虎符更没有人知道是否真的存在,久而久之,这事便又淡了下去,没有过多留意。” 夜青玄亦颔首道:“无门也曾打听到过一丝关于暗玉虎符的事,只不过这件事的根据太少,而且真假难辨,倒也没把它和老王爷的死联系到一起。”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皱了皱眉,“若这暗玉虎符当真存在,而且就在老王爷手中,那此番夜明澜的杀人动机便明了了,素来,老王爷都看不惯澜王和苏贵妃的一些言行,更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想来是夜明澜索要虎符不成,而给老王爷带来了杀机。” 容毓一脸担忧,“事情若当真如此,那这件事就麻烦了。暗玉虎符这么重要的东西,老王爷在回乡途中定会带在身上,如今苏老王爷已经被害,他的身上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物,也就是说虎符已经不见了,若是这虎符已经落入了夜明澜只手……”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向夜青玄和雪衣看去,眼底隐隐有一丝不安。 “那我们此行回朝,就真的有可能连莫凉城的大门就进不了了。” 就在几人沉思之时,离洛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说起老王爷,属下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前些天接到无门兄弟传来的消息,他们已经把月姑娘安然护送到了北郡,他们曾经遇到过老王爷,不过那时候老王爷已经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去了。” 第259章 商定兵分两路行 第259章 商定兵分两路行 三人相视一眼,雪衣道:“伤老王爷的人显然就是夜明澜的人。” 离洛点点头,“无门的兄弟说,他们原本是要去找月姑娘,保护好她,结果被误当做是要追杀她的人,拼命逃了,结果就在追逃的过程中遇上了一批黑衣人在追杀老王爷,他们见到月姑娘的时候,曾说过夜明澜已经找了月姑娘多时。” 夜青玄道:“夜明澜找月姑娘,是想把月家一网打尽,如今月姑娘在容家,一则夜明澜想不到,二则,他忌惮着还在东海未归的莫启凌,更担心月姑娘去找了莫启凌,所以暂时他应该不敢轻易动月家的人……” 蓦地,他深邃眸子一沉,下意识地向雪衣看去,“既是有无门护着,月无双为何不直接去东海找莫启凌,而是去了北郡?” 闻言,几人脸色都下意识地一变,疑惑地皱了皱眉,有些琢磨不透。 雪衣咬了咬嘴唇,轻声道:“难道……月姑娘这么急匆匆地赶往北郡,是受老王爷所托,前去找郡主?” 一言出,几人都愣了一下,细细一想,似乎很有可能,毕竟,月无双和容家的人并不熟识,如今整个容家她相识也很熟的人就是苏语。 一开始的时候,月无双明明是要朝着东海去的,却在见了苏宏之后,突然又改道前往北郡,这其中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苏宏向月无双托付了什么,要么是什么重要的话,要么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几人原本沉下去的心又稍稍提起了些。 容毓垂首抿了一小口茶,“圣上病重,不惜派出天策卫前来送急召令,显然是事情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加之容家和苏家这接二连三的事,京中必定已经乱作一团,子衿公主又还在京中,所以王爷必须要尽快回京。” 夜青玄蹙了蹙眉峰,看了雪衣一眼,“那外公那边……” 雪衣接过话道:“眼下看来,是两边都耽误不得,所以只有一个法子,兵分两路。”说着,她转向夜青玄,“你先回京,确保子衿公主的安危和京中的安稳,我和表哥回北郡看望外公,等外公的身体一有好转,我便即刻回京与你会合。” 夜青玄显然有些不放心,凝着眉看雪衣,即便一字不说,雪衣也能明白他的心思。 “放心吧。”她上前去握住他微凉的手,轻轻戳了戳他的手指,“有表哥在,我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夜青玄还是有些不安,他环视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离洛身上,“离洛。” 离洛被他突然喊得一愣,应声道:“王爷有何吩咐?” 夜青玄道:“此番雪衣前往北郡,你随她一起,去的途中还好,只怕回京的途中会有百般阻挠,你随行保护好雪衣的安全。” 离洛闻言,看了雪衣一眼,正好看到雪衣正挑眉看他,眸色清亮澄澈,看得他心下一凛,连忙垂首道:“王爷放心,属下一定会保护好王妃的安全,哪怕是舍掉这条命,也一定会保护好王妃的安全。” 将离一听,连忙跑上前来,扯着雪衣的衣袖,“小姐,那我呢?” 雪衣略一沉吟,“你回京。” “啊……”将离的脸色顿然垮了下去,皱着眉道:“为什么?我跟在小姐身边,多少还能照顾小姐,若我走了,谁来照顾你啊?” 雪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再者,你先回京去,到时候我对你还另有安排。” 见雪衣一脸正色,将离心知自己与她同行无望了,只能哭丧着脸点点头,“那好,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便是,将离拼上这条命也要帮小姐完成。” “瞎说!”雪衣瞪了瞪她和离洛,“别张嘴闭嘴就是死不死的,你们谁都不会死,记住了吗?” 闻言,两人立刻点头。 而后她又看向夜青玄和容毓,“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夜青玄道:“葛青的伤还没有恢复,等他的伤恢复的差不多,我们便启程回京。”顿了顿,又道:“时间怕是来不及,到时候我们会抄近道,与你们不是一条路。” 雪衣了然地点点头,“那你要多加小心,我和表哥这边明天就可启程。” 夜青玄敛眉:“这么匆忙?” 雪衣拍拍他的手背,“放心吧,师伯已经说了无碍,你就不要太担心了,只有把事情尽快处理结束,我们才能尽快去找小师叔,不是吗?” 夜青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似是默认。 容毓和离洛听不懂两人再说什么,正疑惑地看着他们,就听门外有人报道:“王爷,葛统领求见。” 夜青玄挥手示意让人入内,葛青进门对诸人行了礼,道:“王爷和王妃的话属下刚刚听到了些,王爷,属下这点小伤不碍事,我们明天就能启程。” 雪衣断然摇头,“不行,你伤的很重,就算有雪莲进补,也不可能好的那么快,养伤要一步一步慢慢来,急不得。” 葛青一急,“可是……” “没有可是。”雪衣定定地看了他两眼,上前替他号了号脉,“雪莲还有五片,明天让将离熬了给你服下,若是后天伤口结痂了,便可上路,不过不宜匆忙赶路。” 葛青连连点头,“王妃放心,属下一定谨记。” 雪衣这才点了点头,看了容毓和夜青玄一眼,淡淡一笑,心里却有一丝不安缓缓升了起来。 已入夜,四下里静谧无声。 灯笼的光透过半掩的窗子照进屋里,雪衣静静躺在床上,听着夜青玄平稳的呼气,看着昏黄的灯光,难得一丝困意都没有,似乎阡陌的药效在这时候全然失效了。 无巧不成书,他们此番留住这个小镇,真是太巧合了,先是遇到了千机子的师兄、夜青玄的师伯,他道出了雪衣身上的阡陌之毒,后又碰上被追杀的葛青,进而得知京中的情况,最终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回京,一路回北郡。 回想起来,这一天竟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雪衣没由来地轻叹了一声,随即一双大手伸过来,将她揽进怀里,她以为夜青玄梦中所为,下一刻却听到他在耳边轻轻道:“有心事?睡不着吗?” 闻言,雪衣又叹了一声,点了点头,继而轻笑道:“许是因为相识以来,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第一次要和你分开,而且可能要分开很久,突然有些不习惯。” 夜青玄骤然轻笑一声,侧过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我不能弃京中诸事和子衿不顾,一则,子衿和父皇对我有恩,二则,若是我撒手不管,定会让你背上不善的骂名,三则,夜明澜作恶多端,残害无辜,这笔账不能算了,别的不说,就说姑奶奶那件事,决不能容她。” 雪衣用力点点头,“我所思所想正是如此,只是如今这世上除了你,外公和舅舅一家就说我最亲的人,闻外公病重,我不能装作不知道,看也不去看一眼。” “所以……”夜青玄抬手,修长手指从她的发间穿过,“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大胆面对,把事情解决掉。你深得司家医术真传,外公的病情由你医治,定会无碍,我相信你,一如你相信我。” 雪衣心头骤然一暖,抓住他一只胳膊抱在怀里,轻轻拨着他的手指,“那你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夜明澜阴险狡诈,此番闻你回京,定会设下重重陷阱和埋伏,你丝毫大意不得。” “嗯。”夜青玄用力点点头,“放心吧,梁恕已经回到京中,京中有他打点,不会有太大问题。” 雪衣点点头,“若是有梁将军在,自然是好,可是我还是很担心子衿公主。” 夜青玄忍不住轻笑出声,“我记得你和子衿明明就是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人,却为何这时候这么关心起她来了?绝不会是单单因为我吧?” 雪衣不由撅撅嘴道:“子衿公主本性不坏,只是性子刁钻跋扈了些,许是因为自小被宠坏了,其实她的心地很善良,这一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也知道我在京中置了药铺,时常有人会暗中从药铺买药,给那些穷苦之人送去,起初我不知道是谁,直到有一次我看到分药的人是公主府的人,不仅是药,他们还时不时地送一些吃的穿的过去,想来正是公主的意思,毕竟整个公主府上下,没有她的允许,也不会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儿擅作主张。” 闻言,夜青玄轻轻笑出声来,点了点她的额头,“说你什么好呢?狠的时候,连我都觉得惊讶,好的时候,又让人感觉美好得有些不真实,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两个都是真正的我,只是要看面对谁,面对什么样的事。”雪衣挑眉得意一笑,“我可不是任人揉捏的小白兔……就算是兔子吧,惹急了也咬人的。” 夜青玄的笑声还没停下,就被她都得紧跟着笑了起来。 顿了顿,突然她似想起了什么,“还有一件事,东海莫将军那边,应该派人去走一趟,若是时机成熟,就把京中的事告诉他,他手握重兵,夜明澜对他多少有几分忌惮。” 最后,她沉声道:“阿玄,夜明澜还债的时候,到了。” 第260章 晚来风雨逆人心 第260章 晚来风雨逆人心 夜青玄没有说话,沉默许久,他用手轻轻拨着雪衣的长发,一下一下,若有所思。 良久,他轻声道:“放心,夜明澜欠的,都会找回来。” 雪衣便不再说话,而是把头靠在他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没多会儿便沉沉睡去。 夜青玄却难以入眠,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一想到雪衣要离开自己身边,就开始有些不安,心里闷闷的。 难道在这段日子的相处中,他竟是已经对她产生了依赖了吗? 想到“依赖”两个字,他下意识地轻轻一笑,也许,就是“依赖”吧,而他也欣然接受。 院子外面,两道黑影盯着院子里看了片刻,而后转身掠去。 奔走了约一刻钟,到了镇子外面的林子里,那里早有一行五人在等着,其中一人身披斗篷,还戴了一顶斗笠,斗笠四周是一层轻纱,正好可以遮住她的脸。 “碧仇姑娘,人已经找到了。”那两人对着戴斗笠的那人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 这人正是千凝相识的那位碧仇姑娘,闻言,她微微点了点头,“他们有没有发现你们?” 两人摇了摇头,“属下知道那些人个个都是心思缜密、武功高强之人,所以没有靠得太近,只是向店小二或者在院墙外面打听他们的消息,听店小二说,他听到同行之人有人喊了‘王爷’‘王妃’,且依据人数和年龄来判断,应该是错不了了,正是他们。” “王妃……”碧仇姑娘对“王爷”二字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倒是对“王妃”二字很是在意,轻轻念道了即便,突然用力一甩衣袖,冷声喝道:“一个野种,有什么资格去做王妃!司雪衣,你欠我那么多,我一定要全部都一点一点讨回来!” 说罢,她伸手直指小镇的方向,冷声喝道:“如今莫凉城已经乱作一团,司雪衣却还要去看她的外公,我要你们所有人抛开手中的其他任务,只要追着司雪衣一个人,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将她带来见我,我要亲手杀了她!” “是!”几名黑衣人齐齐应了一声。 进来天气晴好,也越来越热了,下了早朝回来时,日头便升的老高,酷热难当。 云路一边笑嘻嘻地将冰袋给楼陌卿送上,一边一脸谄媚道:“王爷,王妃真是贴心,真是教那些人羡慕死了。” 瞪了他一眼,楼陌卿不理会他的唠唠叨叨,眼底的笑意却毫不隐藏,十分明显。 眼看着宫门口就在不远处,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声:“中宸王殿下,请等一等……” 楼陌卿停下脚步,疑惑地回身望去,只见一名内室匆匆跑到近前,上气不接下气,“殿,殿下,栗姬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闻及“栗姬娘娘”楼陌卿心下一惊,想也不想便跟着那人一并朝着昭纯宫走去。 自从上一次他给栗姬娘娘看了病又开了药方,听闻栗姬娘娘进来的症状已经好了很多,自我控制的能力也越来越强,若是再也不沾染那两种药,时间一久,自然而然就能摆脱那两种药的控制。 却不知此番突然要见他,是为何事。 路上,内侍小声道:“王爷,娘娘这两天脸色似乎不大好,劳烦殿下给娘娘看一看,可是哪里不舒服。” 楼陌卿心底“咯噔”一跳,没有应声,而是大步走入殿内,刚一进门,便看到栗姬娘娘正一副疲惫之态窝在榻上,面前垂了一幕纱帘,她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而后又招招手示意楼陌卿坐下。 “自己家人,不必拘礼。”栗姬娘娘轻轻一笑,似乎是想让氛围变得轻松一点。 楼陌卿依言坐下,却有些不放心地又多看了她几眼,怎奈面前遮了帘,根本无法看得太清楚。 “娘娘近日来,可好?” “好……”栗姬娘娘的语气有些慵懒,轻笑着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本宫定会想尽一切法子克制自己的念头,本宫能早日摆脱这场困厄,便能早些与风儿真正的自由。” 闻言,楼陌卿忍不住连连点头,“娘娘能这么想,臣便放心了。” “倒是你……”栗姬娘娘突然沉叹一声,轻轻摇头,“本宫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突然刺去皇太兄一职,你是当真对和这个王位没有兴趣,还是如外界传闻那般,只是以退为进?” 楼陌卿不由轻轻笑出声来,端起手边的杯盏呷了一小口,“娘娘以为,臣是为何?” 栗姬娘娘道:“本宫总觉得你不像是那些人说的那种人,在本宫心里,一直都相信你是个善良忠诚的孩子……” 顿了顿,她自己也忍不住轻笑一声,“纵然本宫与你年龄相差无几,可是不管怎样,你永远都是本宫的晚辈,是本宫的侄儿,在本宫心里,你永远都像风儿一样,是个孩子。虽然相识时间不久,本宫却感觉得到,你的脾性与先王和表姐都有很多相似之处,是个耿直磊落之人,你若真心有意王位,定会光明正大地与风儿一争高下,而不会背地里始终那些见不得人的小伎俩,是吗?” 话说如此,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没有底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嗓音微颤。 这一点,楼陌卿显然是听了出来,只见他垂首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娘娘,臣自认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臣若当真想要一样东西,那不管是用尽一切办法,也会得到手。不过,臣向来不屑有些卑鄙手段,尤其是对待自己的亲人和爱的人,那些手段,是用来对付敌人和仇人的。” 而后他放下杯盏,起身走到榻前,俯身行了一礼,“臣在此向娘娘立誓,若我楼陌卿有觊觎王位、算计幼弟、欲夺王位之心,便让我受世间极刑、死无葬身之地、永不得超生之罚!” “住口!”终究是她的侄儿,栗姬娘娘还是会心疼他的,此时听他说出这般恶毒的誓言,不禁有些慌了,连忙坐起身来阻止他,而后轻叹道:“本宫知道你的心意便好,不用发此毒誓。” 楼陌卿直起身回到座上坐下,冲栗姬娘娘浅笑,“臣并非喜欢乱发毒誓之人,臣只是希望娘娘能放心,莫要为这些没有根据的谣传而乱了自己的心,眼下娘娘要做的是安心休养,早日解除虞美人和驻颜丹的控制和折磨,如此,对王上来说,就会是最好的解释,届时,外界对臣的那些谣言也会不攻自破。” 闻言,栗姬娘娘连连点头,“好,本宫信你,本宫绝对相信你……” 突然,她嗓音一哽,沉默了片刻,又道:“既如此,陌卿,本宫有一事相求。” 楼陌卿顿然有些不安,却还是强忍着笑道:“娘娘尽管说。” 栗姬娘娘道:“纵然本宫现在正在努力戒除这两种药,可是今后的事会怎样,谁也说不准,再者,就算本宫完全好了,身子也会大不如前,怎奈风儿这么小,身边没有人照顾是万万不可,所以本宫希望,假如……本宫是说假如有一天,本宫不在了,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替本宫照顾好风儿,好好辅佐他……” “娘娘!”楼陌卿心头一凛,“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事?” 栗姬娘娘连连摇头,“没有,只是近来安静了下来,本宫一个人静静地想了很多事情,想到这些年本宫做了很多傻事、蠢事,差点就害了你和风儿,本宫心中十分愧疚……” 她顿了顿,深深吸气,楼陌卿已然听出他她轻泣,却又不知该怎么相劝。 “陌卿,现在本宫只把你当做亲人,当做风儿的大哥,以风儿母亲的身份请求你,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照顾风儿,风儿脾气不好,心性单纯,容易受人蛊惑,可是他本性不不坏的……如果……”她顿了顿,有些犹豫,似是在想着有些话该怎么说,要不要说。 许久,她终究还是开口,缓缓道:“如果本宫不在了,风儿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要伤害你的话,你便到本宫的寝宫来,在本宫的床下面有一个机关,机关里藏了一只锦盒,而这只锦盒里有当年先王留下的一道密诏,这条密诏可以救你一命,也可以就风儿及所有人一命,只要要如何用,且到时候看你自己拿主意。” 楼陌卿心下一阵阵惊愕,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先王留下的密诏,究竟是什么,又为何要保存得如此神秘?而栗姬娘娘今天的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他只觉疑惑重重,有些捉摸不透这宫中诸事。 也许是因为,他当真不适合生活在这种地方,又或者,他应该带着流烟离开,哪怕是回到三姑和流烟小时候住的那个药谷,也该会比在这里来的轻松快乐。 否则,他真的不敢保证,有一天会不会被卷入这复杂多变的王位之争中,又是否会连累了流烟。 傍晚的时候,突然起了大风,卷起沙石满地飞走。 中宸王府内忙着收拾衣物和草药的下人叽叽喳喳闹得欢,道是好久没有这么清凉了,流烟和楼陌卿站在身后看着他们闹腾的身影,只觉这样的平和宁静实属难得。 掌灯时分,豆粒大的雨滴落了下来,两人坐在廊下,一人抚琴,一人作画,旁边的小丫头羡慕得昏昏沉沉,连连撇嘴。 就在两人正相视浅笑之时,云路快步走来,顾不得自己浑身淋湿,对着楼陌卿行了一礼,神色严肃道:“王爷,出事了……” 第261章 栗姬娘娘消逝去 第261章 栗姬娘娘消逝去 楼陌卿下意识地拧了拧眉:“什么事,这么慌慌张?” 云路声音颤抖道:“栗,栗姬娘娘她……没了……” 闻言,楼陌卿和流烟骤然停了手中的动作,霍地站起身,一脸愕然地看着云路,喝道:“你说什么?” “属下说,栗姬娘娘她……去了,就在半个时辰前,自缢身亡了,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已经晚了……” 话音未落,楼陌卿便大步冲了出去,流烟一把抓住他,满脸担忧,“我随你一起去。” 楼陌卿稍稍一想,点了点头,命人叫来马车,朝着王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雨越下越大,地上已经积起一个个小水洼,车轮碾过,捡起一片水花。 马车直直到了昭纯宫外,从下车到走进宫内这么一小段路,几人的全身就已经被淋湿,刚一进了栗姬娘娘的寝殿,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嘶吼:“后妃——” “母妃,你醒醒,你醒来告诉儿臣,究竟是谁害死了你,是谁!” 蓦地,楼陌卿脚步一顿,听下来向四周看了一眼,神色沉肃,又低头想了想楼陌风的话,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他看不到的阴谋大网正在一点一点向他笼罩而来。 正凝思之间,突然只听得宫人惊呼一声“王上,不可”,楼陌卿心下一凛,连忙大步走上前去,只见楼陌风哭得满脸是泪,正拼命地扯着栗姬娘娘,嘴里念念叨叨:“母妃,你醒醒,你起来……” 见到楼陌卿,众人如同见到了救星,纷纷行礼:“见过中宸王殿下、王妃……” 楼陌卿挥挥手,无心理会,上前一把握住楼陌风手,沉声道:“王上,这不可。” 熟悉的声音让楼陌风身形一颤,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侧过身看楼陌卿,那种眼神很是怪异,看得楼陌卿心中不安。 突然,他一甩手推开楼陌卿,喝道:“你走,你走开!母妃就是被你害死的,你这个杀人凶手!” “王上!”楼陌卿暗暗一惊,提高了嗓音,“可有传太医来看过?” 楼陌风却连连摇头:“不要你管,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你这个骗子……” 楼陌卿低垂的双手用力握紧,他侧身问身边的宫人和内侍道:“为何没有传太医?” “王爷,臣在……”门旁,两位年约五十的老者上前一步,颤巍巍道:“臣想要给娘娘验明死因,可是……” 两人朝着哭闹的楼陌风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楼陌卿瞬间明白过来,走到楼陌风伸手,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王上便是不相信臣,那也该相信宫中的太医,不让他们查明娘娘的死因,如何能找出凶手?” “还有什么好查的!”楼陌风用力想要挣脱楼陌卿,怎奈力气不如他,只能拼命地挣扎着,“凶手除了你还会是谁?最近母妃调养身体,谁也不见,只在今天中午见了你一面,结果……结果晚上便出了事,这件事与你又怎能脱得了干系!” 他张口闭口都直指楼陌卿是杀人凶手,听得四周众人一阵心惊,一则,前些日子在众人看来,兄弟两人的关系已经好了很多,没想到今日骤变;二则,中宸王的为人满朝皆知,他断不会做这种敢做不敢认之事;三则,事情的前前后后太过巧合,偏得此时楼陌风又是情绪激动,根本不听劝,若他执意认为楼陌卿是凶手,要抓人的话,那…… 正想着,便听楼陌风喝道:“来人!中宸王目无王法,害死孤王母妃,又挟持孤王,快来人将其拿下,孤王必有重赏!”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走到门旁,众人抬眼望去,心下暗暗一惊,却正是前不久被封为怀化大将军的阚泽。 原本已经到了门外的亲卫一抬眼看到一脸沉肃的阚泽和楼陌卿,顿然停下脚步,相视一眼,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上前。 见状,楼陌风不由更加恼怒,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为什么还不来抓凶手!” 看似亲卫统领的那人对着楼陌风行了一礼,“回禀王上,中宸王是您的亲大哥,怎么会害栗姬娘娘?且,娘娘去的时候,王爷并不在宫中……” “你……”楼陌风显然是怒极,双目瞪眼,额上青筋暴起,竟是说不出话来。 蓦地,他挣扎的动作一致,眼前一黑,来不及多说一句话,便陷入昏沉之中。 “王上!”楼陌卿不由一惊,一把将他抱住,抬头朝着太医喝道:“还不快过来看看?” 太医连忙上前,又是诊脉又是查看面色,而后,两人相视一眼点点头,其中一人道:“王爷不用担心,王上只是一时情绪激动过度,昏了过去,休息一下就好。” 闻言,楼陌卿稍稍松了口气,皱眉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小小的楼陌风,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交给妾身吧。”流烟款步走上前来,握住楼陌卿紧握着的手,冲他点了点头,楼陌卿顿觉心里平静了些,将楼陌风交到流烟怀里,“先带他去休息一下,我处理一下这边的事。” 流烟心领神会,牢牢抱紧楼陌风,与宫人一道朝着门外走去。 楼陌卿这才又转向太医道:“你们速速检查一下,看栗姬娘娘究竟是不是死于自缢,可有其他可疑症状。” 见两人有些犹豫,便又道:“你们尽管查,有任何事情本宫来承担。” 中宸王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两人亦是不敢不从,屏退了众人,上前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突然,两人像是发现了什么,齐齐变色,在寝殿内仔细寻找了一圈,又把栗姬娘娘用过的碗具和杯盏全都仔仔细细查验了一遍,突然扑倒在楼陌卿面前。 “王爷……”两人颤颤巍巍,“娘娘的死因确实是自缢,只是……” “如实说来!” “只是娘娘临终前应该还服过一种药物。”说着,两人抬手将从栗姬娘娘枕头下面搜出来的小瓶子奉上。 一见那瓶子,楼陌卿就微微一惊,接过在手打开一看,顿时怔住:“驻颜丹!” 突然,他一转身,看着外厅的众人,举着手中的药瓶,冷声道:“娘娘的这只药瓶是从哪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状况,眼底是难掩的惊愕和慌张。 见无人回答,楼陌卿又问道:“谁是娘娘的贴身宫女?” 一名小宫女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声音颤抖道:“是,是奴婢……” “这只瓶子,你可曾见过?” 小丫头连连摇头,“回王爷,奴婢真的没有见过这药瓶,从来都没有,娘娘这些天说是要闭门谢客休养身体,外面的人不见了,就连咱们自己的宫里的人她也不大愿意见,常常都是自己一人个待着,奴婢真的不知道这药瓶是什么,从哪来的……” 见楼陌卿皱眉,一脸冷厉,她终于绷不住,吓得哭了出来。 楼陌卿心中烦躁,连连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自己则折回身走到榻旁,看着已经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栗姬娘娘,思绪一片凌乱。 下了早朝那会儿,栗姬娘娘见他时说过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响,让他隐隐有种错觉——栗姬娘娘早就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 心底没由来地“咯噔”一跳,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驻颜丹,驻颜丹不是已经都被他拿走了吗?而且当时栗姬娘娘态度那么坚决肯定,不可能是表面做戏,只给他一部分。 换言之,这些驻颜丹并非是之前留在栗姬娘娘手中的,而极有可能是有人后来又送给她的,而那个可能给栗姬娘娘送驻颜丹的人,只可能是逃了出去的巩思呈和万俟禄。 想到这里,刚刚坐下的楼陌卿又顿然站起身来,四下里看了一眼,阚泽即刻会意,上前一步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楼陌卿道:“即刻带人封锁全城,搜查可疑之人的下落,等雨一停就立刻把巩思呈和万俟禄的画像张贴出去,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这两人给抓回来!” 阚泽暗暗一惊,应道:“是,末将这就去办!” 一旁的人闻言,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刚刚说……巩思呈和万俟禄! 当初巩家事发,这两人不是已经带着十万兵马逃走了吗?前两天还传回消息,万俟禄的兵马出现在楼夙的西部,如今又怎会在京中? 难道,他们和栗姬娘娘的死有关? 楼陌卿根本无暇去顾忌他们的目光,眼下他只想要能尽快找到巩思呈和万俟禄,如果驻颜丹当真是他们放下的,那他大致也能猜出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而一想到这里,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四周扫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栗姬娘娘寝殿内的床榻上,微微一顿,不由想起之前栗姬娘娘跟他说过的话,她说,她的床下面有一个机关,机关里藏了一只锦盒,而锦盒里有先王留下的一道密诏。 最重要的是,这道密诏绝对可以救他一命。 既是密诏,想来知道内容的人寥寥无几,而既是能放在栗姬娘娘身边这么久无人提起,想来如今也没有几人知道密诏的存在。 这么想着,他缓缓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朝着床下一探,摸索了一番。 蓦地,他神色一凛,只觉自己摸到了一个冰冷的类似机关一样的东西。 第262章 先王遗诏示众人 第262章 先王遗诏示众人 看来栗姬娘娘所言非虚,这床下面果真藏着一道机关。 然而,沉吟许久,楼陌卿终究还是收回手,缓缓站起身来。 “娘娘,陌卿相信你与陌卿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也相信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难以言明的缘由,让娘娘无力再面对,最终选择以一死来解脱,但是不管怎样,您始终是陌卿的表姑母,是王上的母亲,陌卿无论如何,一定会抓住凶手,将他带到您的墓前向您谢罪。” “至于这密诏,陌卿没有见到过,不知其中所云,也无心知道,您放心,陌卿自有法子保全自己,留着这条命,好好辅佐王上,以佑我楼氏先祖打下的基业!”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低垂的双手骤然握紧,发出咯咯的声响,吓得从门外走进来的两位太医一愣,杵在门口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要不要进来。 “怎么了?”楼陌卿冷声问道。 “回王爷,臣等方才按着王爷的吩咐把王上用过的碗筷和杯盏都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闻言,楼陌卿挥挥手,“本王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两人连连点头,转身离去。 门外,雨脚如麻,噼里啪啦下个不停,流烟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用手中的帕子沾水又拧干,小心地给楼陌风擦着额上的汗。 这孩子像是做了噩梦,额上冷汗不停,双手轻轻颤抖,时而紧抓被褥,时而又松开。 蓦地,他轻轻呜咽一声“母妃”,一抬手抓住给他擦汗的流烟的手,紧紧抓着不放,轻轻抽泣,“母妃……” 一声“母妃”听得流烟心下狠狠一颤,看向楼陌风时,眼神带了一丝异样。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回身一看,正是楼陌卿,她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楼陌卿在一旁坐下,自己则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楼陌风,不多会儿,他便停止抽泣,沉沉睡去了,只是抓着她的手还是丝毫不放。 无奈地摇头一叹,楼陌卿扶住她将她揽进怀里,“累了吧?辛苦你了。” 流烟连连摇头,“他是你的弟弟,变如同我的弟弟,做再多都是应该的。再说,他还只是个孩子,就要承受这么多的痛苦,实在太残忍,便是无亲无故之人,也会生出恻隐之心。” 闻言,楼陌卿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满脸的沉重和倦怠之色,流烟见了不免心疼,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楼陌卿迟疑了一下,道:“我怀疑,巩思呈和万俟禄还在凤夙城。” “你说什么?”流烟骤然一惊,变了脸色,“他们……他们还在凤夙城没走?” 楼陌卿没有点头,显然还很是疑惑,“眼下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几人在,不过我可以肯定,他们之中至少还有一个人留在凤夙城,而且这个人已经混入了宫中。” 驻颜丹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必定是亲手交到栗姬娘娘手中,亲眼看着栗姬娘娘服下去的。 不过,依他们的脑子,也不会蠢到栗姬娘娘事发还继续留在宫中,所以就一定还在城内。 流烟的脸色略有些苍白,巩家的人对她来说,就如同一场噩梦,他们几乎夺走了她所有的一切。 感觉到流烟脸色和情绪的变化,楼陌卿有些心疼地握紧她的肩,“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流烟微微一愣,而后抬眼看着他浅浅一笑,用力点点头。 楼陌卿抿抿唇,轻轻拉开楼陌风拉着流烟的手放好,扶起流烟道:“天色不早了,我已经让人备好了厢房,你先去歇会儿。” “那……”流烟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熟睡中的楼陌风一眼,“他怎么办?” 楼陌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外面的雨,轻声道:“等雨停了,我便让人送他回雪阳宫,你若是不放心,等明天再去雪阳宫看他,不过……” “放心吧。”流烟看出他的疑虑,轻轻拍了拍他,“王上不是无理取闹之人,而且他还是个孩子,不会伤害到我的,他现在是需要人照顾,长嫂如母,我又怎能坐视不理?” 闻言,楼陌卿稍稍想了想,方才点点头,“那好,明天一早,我派人接你过去。”说着还不忘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头,“记得好好休息。” 流烟用力点点头,而后看着他依旧不放心的模样,轻轻笑出声来,她侧身,静静伏在他宽阔有力的怀里,回想着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 一切犹如梦境,却又是事实,楼陌卿给她的那份安宁,让她一点一点往下沉沦。 终是没想到,有一天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今,她突然很想念雪衣和夜青玄,只是如今这想念之中的意味和感情与以往已经不同,如今,她真的很想见到他们,告诉所有人,她身边有一个如此体贴入肠的男子,时时刻刻都恨不能将她捧在手心里,丝毫都不能磕着、捧着、摔着,现在的她,如此幸运,又是如此幸福。 楼陌卿走得不急不忙,见她沉思,不由问道:“在想什么?” 流烟抿唇轻轻笑道:“我在想,王爷和王妃现在怎么样了。” 楼陌卿忍不住笑,“我们现在也是王爷和王妃。” 流烟一愣,连连摇头,“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楼陌卿点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不过以后你就直呼雪衣的名字即可,你说呢?” 闻言,流烟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没有应声,轻轻地笑了笑。 雨势太过凶猛猖獗,一直到天将亮的时候才缓缓停下。 楼陌卿几乎一夜未眠,听阚泽来报,搜查一无所获,他的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沉重,担忧越来越深。 阚泽的办事能力如何,他再清楚不过,若是连阚泽都找不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巩思呈和万俟禄已经不在城中。 看出楼陌卿心情烦乱,阚泽沉声道:“王爷莫急,昨夜雨势太大,不便寻找,其中有不少漏掉的地方,现在雨停了,末将这便领人再去仔细搜查一番,顺便将画像和告示贴出去,只要他们还在城中,就绝对逃不了!” 楼陌卿轻轻点点头,挥挥手,“辛苦你了,阚泽。” 阚泽摇了摇头,对着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这边阚泽刚刚一走,那边雪阳宫的宫人便来报,楼陌风醒了,正在雪阳宫闹得不可开交。 沉沉一叹,楼陌卿又直奔着去了雪阳宫,刚进门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只见楼陌风一挥袖打落了案上的杯盏,又推倒了几个木架,架子上的摆设摔了一地,其中不乏先朝传下来的各种名贵古玩。 只见楼陌风盯着其中一只白瓷雕花瓶看了两眼,突然大步凑过去,吓得内侍连连惊呼:“王,万万不可,那可是先王留下的……” 话音未落,楼陌风已经握了花瓶在手,狠狠丢了出去。 一道深色身影一闪而过,在众人惶然的惊呼声中稳稳接住花瓶,落在楼陌风身边,而后垂首厉色看他。 “王上,耍性子也得有个度,这是先王传下的东西,岂能说砸就砸!” “你凭什么管孤王?”楼陌风推开他,向后退了几步,而后伸手直指众人,楼陌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朝中三品以上的在朝文武官员已经皆在列,都是无奈而又担忧地看看彼此,又看看楼陌卿,小声地说着什么。 见状,楼陌风不由更加恼火,用手指点着众人,咬牙道:“你们一口一个‘王上’,心里面又可曾真正地把孤王当做你们的王?” 一位将军站出来道:“那是自然,王上的先王亲口任命的王位继承人选,您自然就是我们的王上。” “好……”楼陌风用力点点头,突然指向楼陌卿,“那,你就替孤王抓住他,抓住这个害死孤王母妃的凶手!” “这……”那位将军一愣,看了楼陌卿一眼,“王上,中宸王殿下一心为了楼夙,为了王上,断不可能做出害死栗姬娘娘的事,王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楼陌风连连摇头,“有什么误会!就是他害死了母妃!原本母妃好好的,可是见了他之后就自缢了,还有,母妃临终前服了驻颜丹,孤王明明记得,当初驻颜丹已经被他全都拿走了,这驻颜丹定是他后交给母妃的,不是他还会有谁?现在证据确凿,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将人拿下!” 闻言,那将军不由为难地看了看楼氏兄弟,倒是一旁的田国公等人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前道:“王上,您不能这么做……” “我是你们的王,孤王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楼陌风似乎已经失去理智,冲众人咆哮着,“你们为什么都不动?你们都想干什么?想造反吗?”说着又转向那位将军,“你若再不动手,孤王便治你一个忤逆犯上、不服王命之罪!” 那将军一愣,无奈地摇摇头,走到楼陌卿身边,行礼道:“王爷,末将也是无奈,先得罪了。” 坦然只听殿外传来一声“慢着”,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阚泽和云路一同入殿,对着众人举了举手中的锦盒,“先王遗诏在此,王上是不是该等宣王遗诏,再决定要不要抓王爷?” 第263章 顾此失彼奈若何 第263章 顾此失彼奈若何 “阚泽!”楼陌卿骤然一惊,愕然地看着他手中的锦盒,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又向云路看去,只见云路目光闪过,怯怯地避开他的目光。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站出来对楼陌卿行了一礼,道:“王爷,这件事怪不得将军,是属下无意中听到了王爷和栗姬娘娘的谈话,得知栗姬娘娘宫中有一道先王遗诏。属下知道王爷不想取出遗诏,不想以遗诏压制王上来救自己的命,可是要属下眼睁睁地看着王上下令杀王爷而坐视不理,属下实在是做不到。此番取出先王遗诏,是属下的主意,王爷若是要罚,就罚属下一人便罢,与将军无关!” “你……” 楼陌卿狠狠皱眉,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听田国公等人惊呼道:“先王遗诏?这里当真是先王遗诏?” 阚泽侧身看了云路一眼,点点头,缓缓道:“是不是遗诏,臣并不知,臣只认身份不符,并未打开,只是云路听栗姬娘娘说起这里有一道遗诏,还要劳烦老国公一回。”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田国公身边,将手中的锦盒交到他手中,“老国公,您请。” 田国公双手微微颤抖,看着眼前的锦盒,有些犹豫不决,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小声道:“既是栗姬娘娘留下的先王遗诏,那老国公便打开看看吧,就算里面真的什么也没有,咱们图个心安也好。” 闻言,田国公深深吸了口气,心一横,抬手缓缓打开了锦盒,只见里面果然有一张折叠起来的明黄色的绢帛,小心翼翼地取出,打开来一看,田国公顿然变了脸色。 “这,这是……”他情绪有些激动,颤抖地看了看楼陌卿,又看了看楼陌风,似是不敢相信,眼底又欣喜,也有担忧。 众人纷纷问道:“老国公,遗诏中说了些什么?” “这……”田国公犹豫了一下,又招来一名年长的大臣一起看了看,只见那人也是一脸惊讶,“这遗诏错不了,这正是先王的字迹,最重要的是,这上面可是盖着先王的玺印啊!” 闻言,田国公一颗半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而后他抬眼扫过众人,朗声道:“先王遗诏——”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田国公继续道:“孤自知大限将至,姑出此密诏,孤终去后,有孤幼子风即位。然孤心中甚念吾儿卿,已着金卫阚泽暗寻,若天佑吾儿,得一日吾儿卿归来,即命其接此密诏,即位为王,众生皆不得有所阻拦,诸臣当尽心竭力辅佐吾儿,创楼夙盛世!” 话音落,殿内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是惊愕不已,阚泽和云路则是没由来地笑了出来,心知楼陌卿此番有救,任何人都杀不得他了。 唯独楼陌卿一人神色平静,面色不变,似乎早已料到这种结果。 当初,栗姬娘娘告诉他里面的先王遗诏在楼陌风要杀他时能救他一名,他便隐约猜到了其中的内容。 这段时间断断续续听阚泽说起先王的事情,他早已感觉得到,先王与先太子卿的感情,已然超出了所有人。 殿上的楼陌风已然瘫倒在地,怔怔地出神,突然他轻呵一声,凄凄笑出声来。 “父王……”他哽咽一声,“原来父王直到临终,都还在担心着大哥的事情,可是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关心过孤王……” 顿了顿,他又是一笑,“不对,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们的王了,大哥才是,他才是你们的王,是父王钦定的即位人选……那我呢,我是什么?一个小丑,一个替代品吗?” 他一边说这些,一边垂首落泪,神情悲痛,这样的表情和反应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让人心里忍不住一阵悲伤。 田国公上前道:“王上,您现在还是王上,便是王爷要即位,也得要行了即位大殿之后才是,而且王爷即位,王上您便是王爷,所以王上大可不必担忧今后……” 楼陌卿走上前来,抬手打断了田国公,伸手从他手中接过密诏,仔细看了两眼,而后转身对楼陌风道:“王上该知道,臣无心于王位,所以断不会和王上争抢什么,父王已去,这道密诏大家就当没有见到过,今后还是要安心辅佐王上……” “王爷,不可!”包括田国公在内的众人纷纷摇头,“之前王爷请辞皇太兄,是出于大义考虑,便也罢了,而今可是先王遗诏,着王爷继承大统,这件事便推辞不得,否则便是抗旨不尊啊!” “老国公……” “王爷,您什么都不用说了,老臣明白您的心思,可是也请您体谅一下咱们这些老骨头,咱们都是跟随先王多年之人,对于先王的遗命,如何能坐视而不理?这可是大不敬啊! “正是!再说了,咱们楼夙这些年来因着巩能方和万俟禄这两个奸臣,已经被搅成一片洪水,现在急需一位明君理清现状,领着咱们重新上路,我们都知道,王爷您就是那个不二人选,王爷,您何以忍心看着全楼夙的百姓跟着您一起饱受这水深火热之苦?” “是啊……王爷若是不愿即位,臣自今日起,便滴水不沾,粒米不食,知道王爷答应为止……” 请求声一声高过一声,楼陌卿不由无奈。 殿上的楼陌风突然哈哈朗声大笑,“罢了罢了,既然所有人都这么希望大哥能即位为王,那我今日便退位,让给大哥了,毕竟,这是父王的意思,我也违抗不了……” “王……” “别再叫我王!”楼陌风突然回身,冷冷看着楼陌卿,“从现在开始我不是楼夙的王上了,你才是!” 顿了顿,又哈哈大笑。 众人心里一阵沉重,他们又何尝不知,如此对一个孩子的伤害有多大?可是为了整个楼夙,他们也是没有办法。 正僵持之时,一名小宫女匆匆跑来,不顾殿外众人的阻拦,扑倒在殿门前,哭喊着道:“王爷……王爷,出事了!” 楼陌卿心头一凛,抬手一扬示意放她进来,“你不是在照顾王妃吗?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宫女面色苍白,哽咽了一声道:“王妃她……她被掳走了……” “你说什么!”楼陌卿骤然一惊,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提起来,“王妃去哪儿了?” 小宫女连连摇头,“奴婢也不知道是谁抓了王妃,又是要把王妃带去哪里,不过,奴婢好像听到那人说,说他叫巩思呈……” 闻之,殿内众人齐齐哗然,竟然是巩思呈! “巩思呈!”楼陌卿放开那小宫女,双手握得咯咯作响。 正要抬脚离开,就听得楼陌风一阵朗声大笑,楼陌卿不由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正盘腿坐在台阶上,一脸孩子般的笑容,“大哥不用去追来,你们追不上的。” 楼陌卿俊冷的眸子骤然一沉,众人只见一道身影一闪,他已经出现在楼陌风的面前,“王上知道巩思呈在宫中?” 楼陌风点点头,“知道,我不仅知道他在宫中,我还知道他今天要掳走大嫂。只是可惜,我原本是想看别人的笑话,却没想到看了自己的笑话……” 说着,拼命摇摇头,泪如雨下。 楼陌卿似是听出了他话中深意,表情瞬间冷凝僵住,“你的意思是,今天一早到现在你一直这么闹着,是与巩思呈串通好了的,为的就是要引开我们所有人的目光?” 楼陌风毫不避讳地点点头,“我们也没有办法,想来想去,你似乎就这么一个缺点,不抓她,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抓谁了。大哥,这是你自己造成的,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对她的感情害了她,谁让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牵动你情绪的人?” “你……”楼陌卿怒不可遏,却又不知能对眼前这个年幼的孩子做什么。 阚泽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王上当真糊涂,您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就算你心中对王爷有恨,可是王上可知,巩思呈极有可能就是害死栗姬娘娘的人?” “你说什么?”楼陌风脸色一变,骤然站起身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阚泽面前,“你是说,母妃是……” “这世上能用驻颜丹来毒害栗姬娘娘的人,除了巩家父子和万俟禄,还会有谁?”阚泽说着,看了身边的楼陌卿一眼,满眼担忧,“当初他们给娘娘喂药,以控制娘娘的情绪,是王爷发现了其中端倪,告知娘娘如何戒除对药的依赖性,又把所有人的药都拿走,臣等是亲眼看着王爷销毁了那些药,至于娘娘后来服食的,正是巩思呈后来给娘娘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眉心紧锁,“如果臣猜得不错的话,定是他借着王打掩护,藏在宫中的时候,悄悄地又去给娘娘下了毒,娘娘本来就还没有完全戒除,若是再服食,自是相救无望了。” 后面的话已然不用多说也能明白,栗姬娘娘发现自己又一次陷入了这深渊之中,而且此番极有可能是逃出无望,最重要的是,巩思呈定会继续用这药来控制她,万般无奈之下,栗姬娘娘只能选择一死,以求解脱。 第264章 千家死士再来袭 第264章 千家死士再来袭 话听到这里,楼陌风早已明白了过来,他连连摇头,似乎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母妃竟是他害死的,那我就是帮凶,是我帮着他、给了他几乎一次次地伤害母妃……” 楼陌卿神色沉冷,上前一步道:“巩思呈现在在哪里,你可知晓?” 楼陌风失魂落魄地摇摇头,“你们不用找他了,你们找不到他的……我一早与他合计的时候,就已经把我的御令和宫中最好的千里骑给了他,你们追不上的……” 闻言,所有人都暗暗一惊,说不出话来。 万万没料到,到头来,竟是被自己的亲人给蒙骗了! 烟儿! 一想到流烟此时再巩思呈手中,楼陌卿便觉心中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疼痒难当,要他不闻不问,他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这么一想,他骤然转身对阚泽道:“眼下已经全城封锁,出入尚且需要时间,便是他拿着御令,可是他身边还带着人,跑不了太快,本王要你亲自带人追上去,一旦发现巩思呈,在能保证王妃安全的情况下,对他们所有人,格杀勿论!” 冷冷的充满杀意的语气让所有人闻之心寒,众人心中似乎都明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毕竟关于中宸王和王妃的感人故事早已传遍了楼夙,如今是人人津津乐道的一段佳话。 巩家当初就是被王爷和王妃联手所破,如今王妃被巩家余孽带走,叫王爷如何能心安? 凤夙城内一片森寒气息,京中各守卫齐齐出动,几乎要将整个凤夙城团团围住,挨家挨户挨条街地搜查,大有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的意思,却始终一无所获。 一直到了天色彻底暗了下去,依旧不见丝毫他们的踪影。 而楼陌卿几人心中都明白,到现在还找不到人,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巩思呈已经出了城去! 四周一片漆黑,纵然看不清楼陌卿的表情,也能大致想象得出来此时他的愤怒和杀意,那股子凛凛的寒气似乎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将他整个人笼罩住,明明是炎炎夏日,阚泽和秦钟舸却忍不住轻轻一颤,满手心都是冷汗。 “巩——思——呈——”他一字一字念来,每一个字里都是咬牙切齿地恨意。 蓦地,他突然握紧拳头,举起手中的遗诏,冷冷道:“我楼陌卿在此立誓,此生若不诛巩思呈和万俟禄,永、不、为、王!” 那寒彻骨的嗓音听得阚泽和秦钟舸暗暗心惊,那沉重的悲痛又让他们跟着一起悲伤不已。 眼下他们能做的便是,惟愿楼陌卿能早日找到巩思呈和万俟禄,将二人一举灭掉。 一辆马车疾驶狂奔在前往北郡的路上,驾车之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驾车的技术却是十分娴熟,不见生疏。 他们已经这么疾行奔走了多日,莫说女子,便是他们男子也觉疲累不已,加之这一路上一直都有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的追杀,也算得上是九死一生。 说的不明身份,不过是他们没有刻意去求证罢了,然有脑子的人稍稍一想,也大致可知那个想要将他们截杀在半路上的人究竟会是谁。 蓦地,驾车那人神色一凛,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马缰,唤了一声,驾车的马立刻停了下来,定了定神向前看去,只见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排地刺,根根细长尖锐,这若是一脚踩下去,马掌和车轱辘全都要完蛋。 “容大公子、王妃,小心!” 离洛回身小声提醒了一声,手中叶影出鞘,寒光闪闪,他抬眼向四周看去,隐约听到一阵阵悉悉率率的声音,不由面色一冷,把手放到嘴边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 闻之,隐藏在四周的黑衣人齐齐扑了出来,却是出来了才发现这不是他们首领发出来的声音,暗惊自己中了计。 只是不管怎样,他们人多势众,离洛他们不过三人,根本就没有胜算。 这么一想,他们又放心了,其中一人对着离洛挑了挑眉,“喂,小子,把司雪衣交出来,饶你不死。” 离洛眸色一沉,冷声道:“可是你得死!” 话音落,手中叶影脱手而出,众人只见一道寒光从眼前一闪而过,再回神时,方才说话的男子已经倒地不起,颈间有一道血痕,先是细细淡淡的一根,隔了片刻,突然涌出大片血来,那人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你……”黑衣人齐齐一惊,没想到离洛会先动手杀人,不由恼怒,相视一眼,而后齐齐朝着马车扑来。 就在这时,六名无门玄衣弟子盘旋落地,对着离洛做了个扬手的姿势,见状,离洛便收了叶影,继续驾车朝着北郡去了。 身后传来一阵打斗声,隐隐还有阵阵的惨叫声,不过很快便被三人远远抛在马车后面。 不出一个时辰,六名玄衣弟子便策马追了上来,将一只箭头交到离洛手中,“统领,这箭头有些不对劲,不像是夜朝人所用。” 离洛将马缰交到另一人手中,接过箭头仔细看了看,待看到箭头内侧刻着的那个细小的字时,他顿然一惊。 千!又是千家的人! 正凝神间,雪衣撩起车帘,探出头来,“离洛,怎么了?” 离洛一惊,下意识地将箭头收了起来,可惜却没能逃得过雪衣的眼睛,她对着离洛伸了伸手,离洛无奈,只能乖乖交出箭头。 “千?”雪衣也微微疑惑了一下,“难道还是上一次想要刺杀我的千家?” 说着,她向离洛看去,“上一次阿玄让你去查,可有什么结果?” 离洛摇头,“想要刺杀王妃的,确实是君瓴千家,只是属下怎么查也查不到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毕竟他们和王妃素不相识,更别说结仇结缘了,所以他们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另有原因。” “你的意思是……” “千家受了别人的托付或者威胁,可仔细一想,千家如今在君瓴的身份地位,能威胁到他们的,也就只有君瓴君上,可是这又不可能,所以威胁一说可以排除。这么一来,那就是受人所托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有些担忧地看着雪衣,“如今想要伤害王妃的人太多了,王妃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雪衣轻轻点头,“这世上想要取我性命的人太多,我都已经习惯了,你不用担心,安心驾车就好,眼下我无暇去理会这些,我只想尽快见到外公。” 车帘放下,雪衣脸上的轻松笑意顿然消失不见,容毓有些无奈地拍拍她的肩,“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 雪衣勉强一笑,心里却总觉得不踏实。 “对了表哥,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跟你说。”顿了顿,她看着容毓清和的面容,犹豫了一下,这才道:“自从当初表哥要把蜃雪楼交给我,嵇冷玉便消失了,表哥可知她去了哪里?” 容毓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在找她,可是我已经找了许久,整个夜朝都找遍了,也不见她的身影。” 说着,他轻轻一笑,“我甚至连楼夙都找过了。” 雪衣沉了脸色,淡淡道:“那是因为,她不在夜朝,也不在楼夙,她在君瓴。” “君瓴?”容毓一怔,下意识地低头看她手中的肩头,“你从何得知?” 雪衣道:“当初我们在青柳城的时候,君瓴千家的刺客来夜袭,被抓住的人全都服毒自尽,其中一人不慎被抓住,正当我们先要询问他的来历时,有人出手杀了他,杀人的暗器便是嵇冷玉独有的七角暗器。” 容毓心中明白,这世间暗器有三角、四角,五角已少见,六角就更少,而像嵇冷玉那种七角的就更是世间罕有,至少在他们所认识的人之中,只有嵇冷玉一人用这种暗器。 “你是说,冷玉在君瓴,如今在为千家办事?” 雪衣轻轻摇头,“对了一半,错了一半,她在君瓴是真,但是绝对不会是乖乖为千家办事,我倒是觉得她有可能就是托付千家来截杀我的人。” 闻言,容毓一愣,垂首凝思,过了半晌,他点点头道:“没错,冷玉向来心狠手辣,她盯上的人一日不死,她便一日不罢手,要么那个人死,要么她死。她曾放言此生与你势不两立,而今你们又都还活着,所以她为了报仇,很有可能会不择手段,若是她和君瓴千家联手,倒也不怪,毕竟,如今千凝是君瓴王后,千家在君瓴的势力一日胜过一日。” 离洛忍不住插一句嘴道:“可是千家向来都很低沉内敛,不喜张扬,很少会牵涉进别人的事情之中,此番又怎会答应她,出手对付王妃?难道他们不知道王爷和王妃的身份吗?若是王妃真的在他们手上出了事,而又查出凶手是千家的人,难保不会挑起两朝之战……” “所以,我就更加相信这件事是千家所为,只不过不是千家的长辈,而是那位年轻的王后,千凝。”她说着撩起车帘看了离洛一眼,“我听闻那个千凝性子张扬,很是冲动,若是她和嵇冷玉之间能达成某种共同利益的话,她一定会出手,助嵇冷玉一臂之力。” 第265章 终回容府识奸细 第265章 终回容府识奸细 容毓下意识地拧眉,“她们之间且不说达成某种利益,便是她们相识,已然让人好奇……” “我想起来了!”雪衣突然一惊,蹙了蹙凤眉,“当初还在南阳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和将离外出,与钟舸走岔了路,回府的途中遇见了嵇冷玉,幸得神秘人相救,嵇冷玉武功不及那神秘人,便找来了帮手,而她的那些帮手,就是君瓴的人。” 离洛脱口问道:“王妃怎知他们是君瓴的人?” 顿了顿又道:“属下的意思是,既是夜间,定然看不清长相,便是听声音也未见得能分辨出,王妃是……” 雪衣想了想道:“是那个救我们的神秘人告诉我的,他是凭借着那些人的武功招式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她稍稍迟疑了一下,继续道:“所以我想,他可能也是君瓴的人,只是他究竟是谁,便不得而知。” 离洛还有些将信将疑,他信的是雪衣,疑的是那个君瓴的神秘人。 容毓倒像是想到了什么,一直拧眉沉思,神色愈渐凝重。 蓦地,他眸色一沉,心下狠狠一凛,俯身一阵轻咳,可是他自己却顾不得自己的身体,微微闭上眼睛细细想了想,再睁开眼睛时,眼底毫无防备地闪过一丝惊愕。 “表哥!”雪衣一抬手扶住他,凝眉问道:“你怎么样?” 容毓微微摇头,“无碍,不用担心。” 见她始终皱着眉,便故意岔开话题,道:“过了前面的那个小镇,再有两日便能赶到北郡了,今晚我们先到那里歇一歇,我把消息传回去,让容璟派人来接应。” 雪衣点点头,却还是不放心,扶着他半躺下,“到镇上还有一段距离,你先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容毓也不拒绝,颔首道:“好。”而后便靠着身后的软垫闭目养神。 如今他的脸色已经渐渐有了好转,可是身为学医之人,雪衣还是一眼便看出他的身体依旧有些虚弱,只是他一直强撑着不表现出来罢了。 见雪衣满脸担忧,离洛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向来不会安慰人,而跟在夜青玄这么多年,夜青玄也从来不需要他安慰,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他便干脆回转过身来继续驾车赶路。 如今他的任务是保护好雪衣的安危,那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尽快赶到北郡。 出乎意料的是,此番前来接应的人,竟是容璟自己。 彼时,众人在北郡外十里处相遇,容璟一袭水绿色轻袍,领着八名容家守卫,整齐列于路口,见到他们的马车,容璟好一番激动,不禁策马迎上前来。 “璟表哥!”雪衣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以示自己安好。 容璟连连点头,慨然道:“没想到当初一别,再见已过半载。” 雪衣轻轻点头,“让表哥担心了。”而后她回身看了一眼马车,正好容毓从马车里出来,与容璟相视一笑,容璟了然,连连点头,“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家吧。” “好。”容毓这两日心情似乎不错,不管问什么都是一个“好”字,似乎别人说什么他都没意见,始终一副温润清和模样。 容家家门口早已站满了人,这是京中巨变之后,雪衣第一次到容家。 容皓站在最前面,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由容秋杭扶着,比之半年前相见,已然苍老了许多,一双深邃眼睛却依旧有神,紧紧盯着驶来的马车,眼看着马车缓缓停下,他下意识地抬脚就要上前,容秋杭扶住他,“爹,不要着急,这都已经到门前了。” 容皓轻轻点点头,瞥了一眼身后的丫头,还不快去把雪衣扶下来…… 话音未落,车帘后伸出一只手聊起帘子,不等众人有出声,一道浅色身影已经从那车跳了下来。 “你……”雪衣的举动吓得容皓微微一愣,见雪衣动作利落干脆,身手轻灵敏捷,便又放了心,哈哈而笑,“这丫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众人闻之纷纷而笑,雪衣也抿了抿唇,她这么做并非没有原因,她是想让容皓他们放心,说再多都不如这一个动作。 容毓跟着下了马车,和翻身下马的容璟一起走上前来,正要说什么,突然只听容皓一阵轻咳。 雪衣眸色蓦地一沉,上前一步扶住容皓,顺便伸手探上他的手腕,神色忽明忽暗。 见状,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屏气凝神,静静等着。 许久,雪衣轻轻吐出一口气,“外公现在脉象有些不平,先歇一会儿,晚些时候我再给外公把把脉。” 闻言,容秋杭连忙道:“爹,这大热天的,别让雪衣在门外站着了,快进屋坐着吧。” 他这一提,众人顿然回神,连忙将人迎进屋内。 雪衣走在容皓身侧,一步步走得极缓,她抬眼向四周看去,很多东西都还是小时候来时见到的样子,只是那时候她的身边有容霜,而今是容皓。 心下没由来的一沉,想到容霜的死,想到这近一年来发生的种种,眼前如有万千景象闪过,再看看身侧已经日益苍老的容皓,心里顿觉一阵压抑。 刚一进了正厅,她松开容皓,由容秋杭扶着他落座,而后对着容皓跪下,深深拜了下去。 “雪衣!”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随后走进来的容璟连忙就要去扶她,却被容毓一把拦住。 “不要阻拦她,否则她会更难受。”容毓垂眸看着她清瘦的背影,轻轻一叹。 虽然这一路上雪衣什么也没说,可是她心里在想什么,容毓多少也猜得到。 说不出为何,自从去年鸿鸳宴一见之后,他就真切地感觉到雪衣变了,以前的她天真单纯,开心就是开心,难过就是难过,不同掩藏,而最重要的一点,以前的她很少会这么深刻的顾念亲情。 而今的她,时时刻刻都在关心着身边的人,绝不容任何人伤害了她的亲人,而且她现在似乎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存了很多心思,就好像是一夜之间彻彻底底换了一个人。 可是他知道,她没有,她还是她,只是不再似以前软弱好欺。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又稍稍放松了些,比起以前的雪衣,他似乎更欣赏现在的她,有胆识、有谋略、有智慧,也有心机和城府,很多时候她都可以保护得好自己。 而她的安好,便是他最想要的。 “雪衣丫头,快起来。”容皓声音颤抖,想要起身去扶雪衣。 “外公、舅舅、舅母、表哥……”顿了顿,她目光掠过苏语身上的时候,停了下来,浅浅一笑,“表嫂。” 闻言,苏语先是一愣,随即红了脸,浅笑着连连点头,容璟大步走到苏语身边扶住她,回了雪衣一笑。 雪衣收回目光放到容皓身上,红着眼睛笑道:“外公,雪衣不孝,这么久了才来看您。” 容皓连连摇头,“傻丫头,快起来,这事怪不得你,你快快起来……” 见他身形摇晃着要起身,雪衣连忙起身上前一步,将他扶住,轻轻一哽,“外公,雪衣以后,一定会经常来看您……” 闻言,容皓用力点头,连连称好,一旁的容秋杭夫妇也上来好一阵寒暄。 难得容家家风开明,且容霜当年在容家的时候倍加受宠,如今尽管容霜和雪衣的事情被揭了出来,容家上下却没有一个人对她们母女心存芥蒂。 想来,也和容皓对他们的态度有关吧。 远远地看着他们亲人团聚,一片和乐,容毓站在门旁,终于忍不住轻轻笑开。 正院的房内,雪衣给容皓认认真真地把了脉,脸色说不出是好坏,她不开口说话,便没人能看得懂。 许久,见雪衣收回手,容秋杭忍不住问道:“雪衣,怎么样?” 雪衣没有表态,想了想道:“府中的大夫怎么说?” 容秋杭摇头道:“说是年纪大了,气不顺,没有太大问题,可是老爷子这情况……” 雪衣面色一沉,瞥了一眼窗外,只见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容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了然地点点头,走到外厅,对门口的随从吩咐了两句,不多会儿,随从便领着一个穿着书生是袍子的中年男子回来了。 “柯大夫?”容璟惊讶地看了那人一眼,“你这是……”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看着雪衣道:“我听闻表小姐回了,一直都说表小姐医术高明,所以想过来看看。” 雪衣隽眉一挑,道“柯大夫客气了,雪衣拙陋之技,不敢献丑。” 柯大夫连忙赔笑,又问道:“那表小姐可查出老爷子有何不适?” 雪衣摇摇头:“尚未查明,兴许正是如柯大夫所言,是气不顺所致,有劳柯大夫了。” 顿了顿,不等柯大夫开口,便又道:“柯大夫,我与外公许久不见,有些话想与他说说,你……” 柯大夫会意,点头道:“明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许久了,回见。” “不送。”雪衣抿唇浅笑,看着他出了门去,随即脸色便沉了下来。 “雪衣……”容毓走上前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雪衣取出针包,坐在床边一根一根地细细擦了擦,沉声道:“这个柯大夫留不得。” “你说什么?”众人皆是一惊,不解地看着她,容秋杭道:“柯大夫进府将近四年了,他一直都很好,你为何……” 雪衣深吸一口气,擦好最后一根针,抬眼看向众人,一脸正色道:“他是夜明澜的人。” 第266章 找出毒源查内鬼 第266章 找出毒源查内鬼 一言出,众人惊。 所有人都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相视一眼,却不知该如何决断,下意识地将目光转移到容皓的身上。 容皓虽然有病在身,闭目躺着,却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缓缓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雪衣,“你可肯定?” 雪衣神色认真,点点头,“绝对错不了。” 她清楚地记得,前一世时,容家受夜明澜控制不久,这个自称柯大夫的人曾经到澜王府与夜明澜见过面,说起了容皓的死,只是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这个柯大夫是谁,而且他们见到她,便迅速转移了话题,所以她听得不明白。 事后,她曾试探性地问夜明澜,这个人是谁,夜明澜敷衍说是从北方来的一位朋友。 现在想来,当年容皓的死也是充满可疑之处,至少与这个所谓的柯大夫绝对脱不了关系。 “阿玄已经派人把近来和夜明澜有联系的人全都细细查了一遍,其中一部分可疑之人的画像中,就有这位柯大夫的。”思索片刻,雪衣只能把夜青玄拉出来,这种时候她总不能说她在澜王府见过柯大夫。 一则,如今容皓还在,柯大夫去没去澜王府,她并不知道,二则,就算柯大夫去过,可是她却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澜王府,她又是从何得知? 想来想去,就只能把夜青玄搬出来,毕竟,如今夜青玄的一切在他们心中都是深不可测的,没有人知道究竟玄王爷是个怎样的人,更不知道他究竟有多深的底。 闻言,容皓和容秋杭都微微变色,相视一眼,似乎对雪衣的话深信不疑。 说不出为什么,如今的雪衣就是能给他们这样一种感觉,沉稳老练,做事稳妥,让人放心踏实。 “既是如……”容皓向容秋杭父子看了一眼,“柯大夫是不能留了。” 雪衣这才稍稍放心了些,这个柯大夫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人模人样,可是那眼中却总是藏着一种难言的诡异,且不管现下他是好是坏,逐出府去总是错不了的,免得日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么一想,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心下暗暗一凛,抬眼看向容毓和容璟,“两位表哥,劳烦你们把外公平日里所用的东西都拿过来一下,记住,你们自己拿,若非可信之人,万不可插手。” 两人趁着脸色转身离去,雪衣又道:“离洛,我的药箱。” 离洛迅速递上药箱打开,只见雪衣取来一只水盆,盆里装了一大半水,再把一瓶药水倒进去,而后她戴上一只金丝手套,把容家兄弟二人取来的所有碗筷、杯盏等等全都一一放进水盆里,过了会儿,却不见又任何反应。 雪衣轻吐一口气,对容璟道:“可以拿走了,记得要重新清洗一番。” 容璟点点头,招来一名随从将东西端了下去。 容秋杭忍不住问道:“雪衣,你是不是担心有人给父亲下毒?” 雪衣神色深沉,“暂时我还不能肯定,待我查清楚了,才能下定论。” 容秋杭不由和容皓相视一眼,只见容皓点点头道:“这件事便交由雪衣来处理,你们都不用担心了,有雪衣在,我不会有事的。” 闻言,容秋杭点点头,对着身边的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吧,不要在这里打扰雪衣了。” 说着又看了看容家兄弟,“你们俩留下,如果雪衣有什么需要,你们也可帮她一把。” “父亲放心。”容毓侧身看了雪衣一眼,“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容秋杭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领着众人离开,不多会儿,房间里里外外除了平日里照顾容皓的几个下人,就只剩下离洛和容家兄弟。 雪衣写了张药方交给容璟,“照方抓药,记住,尽量不要让那个柯大夫知道,另外,想法子让他尽快离开容府,但不要让他察觉是我们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容璟正色道:“柯大夫如今掌管府中的药房,只要药房的药被动,他一定会有所察觉,我想我还是到外面去抓药来得妥当。” 雪衣点点头,“也好。” 顿了顿,又道:“这张方子比较特别,你抓药的时候最好能多跑几家药铺。” 容璟颔首,看了雪衣和容毓一眼,转身离去。 雪衣又转身对离洛道:“你守在这里,在我和表哥回来之前,决不能让何人靠近外公的房间。” 离洛应声:“王妃放心,属下一定会保护好老爷子的安全。” 容毓拧了拧眉,随着雪衣一道朝着外面走去,小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为何要支开所有人,单独叫我出来?” 雪衣将那只溶了药水的水盆交到他手中,边走边道:“外公的病来得诡异,我怀疑府中有鬼。” 闻言,容毓霍地一愣,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四周,正好看到守在门外的下人中有人正一脸疑惑和好奇地向他们看来,迎上他的目光,又连忙低下头去,装作无事样。 “怎么说?”容毓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中的水盆,“你当真怀疑爷爷的病不是病,而是有人给爷爷下毒?” 雪衣脚步微微一顿,在容皓的书房外停了下来,“是或不是,一查便知。” 见状,容毓上前推开门,领着她一道入内,将手中的水盆放在桌案上,与雪衣一起检查屋里的东西。 一如意料之中,从杯盏、笔杆、香炉、桌案、甚至是砚台以及擦手的帕子全都一一查验过了,没有一样东西是有毒的。 雪衣没由来地拧紧眉,心底升起一阵不安。 “这种毒毒性缓慢,最重要的是必须是经由口入,且时间持续在三个月以上。外公平日里的碗筷和杯盏全都是特意准备的,想要在这些地方下毒,一则太难,二则容易被发现,毕竟这种毒一旦沾上就不易消失,就算是用水洗过了,也还会有所残留。”她说着,站在桌案胖向整个书房看去,“可是眼下,外公所能接触到的所有和吃喝有关的都已经查验过了,全都没有毒性,这……” “雪衣。”见她神色焦躁,容毓走上前来扶住她,“你先不要着急,既然你已经有解毒的法子,那就先想办法把爷爷的毒解了。” 雪衣连连摇头,“这毒的源头一时查不清楚,我就一时不踏实,保不准那人会不会什么时候又来给外公下毒,只有现在立刻找到根源,连根拔起,才能免除后患。” 容毓敛眉,轻声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找不到毒的根源,就算你有解毒的法子,只要那人再给外公下毒,解方还是没有用?” “没错。”雪衣点头,“所以我才一定要先找到……” 蓦地,她话音一顿,紧盯着书桌上的那一摞书看了会儿,而后缓缓走过去坐下,回想着容皓平日里在这里看书写字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了几页书,又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你这是……”容毓不解地看着她,突然,他伸手一把摁住雪衣正在翻的书页,而就在这时,雪衣豁然抬头,四目相对,两人似是想到了一处。 只见雪衣拿起一本书走到桌旁,用金丝手套在药水里沾了水涂抹在一页纸上,隔了片刻,纸上渐渐显现出一种淡紫色。 “果然!”两人轻轻念叨一声,有惊喜亦有愤怒。 容毓冷声道:“这下毒之人果然心思深沉可怕,他似乎对爷爷的生活习惯特别了解,知道爷爷每天都会到书房看书,还知道爷爷爱吃点心,有时候看书看得晚了,便让人送一盘点心过来。” 雪衣接过话道:“用沾了的手去拿点心吃,这毒便会被吃下去,偏得那点心和盘子都不会留下任何线索,而人全身上下便是手接触的东西最多,清洗的次数也最多,所以想要从人的身上找到线索,几乎不可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神色沉冷,“没想到这个下毒之人竟是有如此缜密而又歹毒的心思,绝非常人所能及,那柯大夫……” 她迟疑了一下,抬眼看向容毓,“我有个想法,也许可以引蛇出洞。这种毒其实并不难解,真正难的其实是很多人想不到这种解毒的办法,就连大药方里都没有记载。所以,如果我们现在就把找到解毒法子的消息放出去,再故意派人四处寻找各种医典古籍和药方,你猜下毒之人会怎么想?” 容毓俊眉微挑,“你的意思是,身为鬼,他一定是猜忌多疑,如果你刚刚到了容府,就说找到了解毒的方法,他反倒不相信了。如果再故意作出暗中寻找解方的样子,他就能断定我们现在没有办法解毒,全身心放在解毒上,一定会放松对他的警惕,而他为了防止你找到解毒的办法,也一定会乘此机会再下狠手?” 雪衣嘴角渐渐浮上一抹冷厉笑意,“是或不是,只要一试便知。” 容毓颔首,“我倒是还有个法子,如果柯大夫当真就是那个鬼,也好一箭双雕,趁机将他赶出府去。” 第267章 决意彼此齐联手 第267章 决意彼此齐联手 再回到容皓的房里,容皓已经睡去,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看得雪衣心中一阵不安。 “王妃……”离洛瞥了门外一眼,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属下觉得门外有个人,很是可疑。” 雪衣闻言,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外厅倒了两杯水,看似不动声色,却将所有人都悄悄打量了一番,而后端着杯盏走动屋内,轻声道:“你是说站在最外面的那个身着绯衣的丫头?” 离洛点头,“王妃和容大公子离开之后,她一直很好奇地看着你们离开的方向,被别人发现,问起的时候,她便故作害羞地说,是见到大公子回府,心中高兴,可是属下实在看不出她有一丝一毫的高兴之意,倒满脸都是担忧,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一直紧盯着王妃,似乎根本没有太在意容大公子,属下担心……” 雪衣抬手,打断他的话,走到门旁悄悄瞥了门外一眼,回身低声道:“离洛,从现在开始,你就守在外公这边,当然,你真正要盯着的人,其实是她。” “好。”离洛垂首,“属下一定紧盯着她不放,直到她露出马脚。” 说完,正要往外面走去,却似看到了什么人,脚步一顿,垂首行礼道:“郡主。” 雪衣循声望去,只见苏语端着一只托盘对着离洛点头致意,而后缓步进屋,“听夫君说你一路鞍马劳顿,都还没来得及吃午饭,我便擅作主张让厨房备了两个小菜,大哥的那一份已经让人给送去了,离洛的马上也会有人送来,你快快趁热把饭吃了吧。” “表嫂……”雪衣愣了一下,随即迎上去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有劳表嫂了,雪衣自己来就好。” 她一口一个“表嫂”,叫得苏语脸色一阵阵绯红,垂首坐下道:“突然听你改口这么称呼,总觉得还有些不适应。” 雪衣不由轻笑一声,“从你和璟表哥的婚事定下的那一刻,就注定我要这么称呼你一声,日后要慢慢习惯才是。” 说着,两人瞥了一眼熟睡中的容皓,悄悄起身退到外厅。 突然,雪衣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沉了脸色,垂首看着碗里的饭菜,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苏语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收敛起不自然,勉强一笑,“我知道,京中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无双已经全都告诉我了,你也不必为难。” “表嫂……” “爷爷不会白死,害死他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饶是她努力压抑隐藏,却还是忍不住一阵阵涌上心头的悲痛,眼眶一红,眼泪从眼角滑落,“我真是……真是万万没想到,他为了争权夺势,竟会做出这种恶毒的事情来!” “表嫂,你不要激动。”雪衣伸手握住她的手,“老王爷在天有灵,定然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也许,老王爷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才会急着让你和璟表哥把婚事办了,他是想要借由容家的势力保护你,更是希望你能远离京都那个是非之地。” 苏语轻轻一声哽咽,泪水滴落在桌上,她轻轻摇头,带着哭腔道:“是我没用,是我无能,虽然我苏家是武将世家,可是自从先辈接连战死、父亲一去不回之后,爷爷就开始反对我习武,一心只想要我做个普通的女子。 小的时候我就特别羡慕无双,无双的武功虽然不那么好,可是用来对付普通人防身之用,却也足矣,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无双保护我,就连这一次,爷爷被害,最终也是托无双前来相告真相……” 雪衣心底咯噔一跳,骤然想起了暗玉虎符,只是看着苏语哭得这般悲伤,她终究是不忍心在她伤心的时候提起这事。 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雪衣道:“其实说来,是我的失误,当时只想着他们要对付月家,所以一直暗中派人保护无双,却是没想到他们会对老王爷动手。” “与你无关。”苏语断然摇头,“他这种狼子野心的行径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必要再去细究究竟是谁的失误,眼下要做的是,是要让那个害死爷爷的凶手阴谋败露、杀人偿命!” 说这些的时候,她的嗓音平稳无波,可是雪衣听得出来她怒意压抑的焦躁不安,而后,她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一般,一把紧紧抓住雪衣的手,“雪衣,有件事我想要请你帮我。” 雪衣略一沉吟,盯着她看了两眼,点点头道:“你尽管说来。” 苏语双手开始轻轻颤抖,蠕了蠕嘴唇,哽咽道:“我知道,以我一人之力,想要给爷爷报仇,几乎不可能,我也知道眼下夜明澜最想对付的人是你和玄王,他已经控制了其余的人,现在就剩下玄王了,听容璟说,他已经在京中布下陷阱和重兵,只等着你们回去了。” 闻言,雪衣心底“咯噔”一跳,“你们都知道了?” 苏语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太细致的情况,可是要打听一些明摆着的事儿倒是不难,容璟派去的人已经打听清楚了,眼下修王爷和贤妃娘娘被困,更是有人以无双藏在公主府为由,终日守在公主府外,子衿虽然气恼,却也没有办法,圣上病重,根本没办法为子衿做主,所以眼下对夜明澜来说,仅剩的威胁就是你和玄王爷。” 雪衣隽眉拧起,轻轻咬了咬嘴唇,苏语说的和她所想所料一字不差,正也因此,她才一直都不放心夜青玄独自回京。 并非是自认为自己跟在他身边,能给他多少帮助,而是她心知如果有她在,多少能识破一些夜明澜的伎俩。 毕竟,她曾是夜明澜最亲近的人,就算他再怎么骗他,一个人的本性和习惯是骗不了的,尤其是夜明澜为人处世的作风和手段她多少还是能猜得准一些。 “我知道,你现在很担心玄王,其实所有人都很担心,毕竟,这些年来玄王爷一直卧病在床,几无作为,他和夜明澜不同,这些年夜明澜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招兵买马,拉拢人心,只怕如今整个京中都是他的人。”说着,她看了雪衣一眼,咬咬牙道:“若论兵马战力,你们现在和夜明澜绝对无法相抗。所以,我有一个请求。” 雪衣忙道:“表嫂别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表嫂尽管说来便是。” 苏语轻轻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只锦袋,小心翼翼地推到雪衣面前,“这个,你收下,交给玄王,兴许,它可以助你们对付夜明澜。” “这是……”雪衣凝眉看了看,只觉苏语的神色十分凝重,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苏语深吸一口气,伸手将锦袋打开,露出一枚色泽通透的暗色虎符来。 “暗玉虎符!”纵然雪衣不曾见过这暗玉虎符真身,却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错不了,绝对错不了,这模样和色泽都如同传闻中的暗玉虎符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这样东西由苏语拿出来交给她,不是暗玉虎符,又会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不由深吸一口气,“这……这么贵重的东西,表嫂这是要交给我?” 苏语苦苦一笑,“我已经想明白了,凭我一己之力,想要对抗夜明澜,为爷爷报仇,几乎不可能,而且我不懂军事兵法,不懂调兵遣将、排兵布阵,这枚虎符在我手中犹如废物,而容家之人,若为军师尚可,若为并将,则还差了一大截,更何况,不管我们何人调派兵马入京,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唯独玄王……” 她话音一顿,神色变得严肃,“玄王是圣上的儿子,圣上病重,玄王回京探望,无可厚非,而如果夜明澜加以阻拦,那玄王与之相抗,也是情理之中,所以我想来想去,最该握有这枚虎符的人,应该是玄王。毕竟,就算是再宝贵的东西,如果必能发挥其功效,便是废物一个。” 话虽如此,雪衣的心里一时间却无法安宁下来,她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苏语会将暗玉虎符相赠,而若有此虎符在手,那…… “雪衣……”苏语深深吸气,一脸愧色,“以前是我太单纯、太愚笨,很多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一直都不知道原来是夜明澜害得你如此之惨,直到爷爷的死和月家的事情给了我当头一棒,我才渐渐明白所有事情的真相。” 顿了顿,她继续道:“我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片面所想,我不知道你和玄王是怎么想的,若你们想要过避世无争、安安稳稳的生活,容家自会安排你们远离这里,若是你们想要与夜明澜……” 话未说完,双手就被雪衣反手紧紧抓住,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厉,隐隐透出一股杀意,“夜明澜,他欠了我太多,多到穷其一生只怕也无法偿还。即便他没有如今的这些举动,即便他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我让他把欠我的所有,全都一点一点还回来!” 第268章 幸得喜讯心忧之 第268章 幸得喜讯心忧之 “雪衣,你怎么了?”苏语似乎是被雪衣这般可怕的表情吓到了,有些慌张,她所知道的,夜明澜做的伤害雪衣的事情并不多,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当初他和司颜佩联手害死司兰裳、又嫁祸雪衣一事,以及数次安排杀手,想要刺杀雪衣和夜青玄。 其余,她倒是真的不知道还有些什么事。 然同为女人,她却能感觉得到,雪衣对夜明澜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浓浓恨意,绝对不是她所知道的、所想象的那么简单,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许是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雪衣垂首敛眸,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屏息凝视,半晌,再抬头时,她已经恢复之前的平和与宁静。 “我没事,只是……一想到以前发生的事,有些太过激动了。”说着,她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伸手打开窗子,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众人,目光刻意从那个绯衣女子身上停留了一下,语气清冷道:“夜明澜心狠手辣,他究竟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只怕没人知道全部,不过有一点,纵然其他所有人都能忍他,我司雪衣也绝对不会,不管他有多大势力、多可怕,我都不怕他,此生,我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要让把他欠我的一切都讨回来。” 说着,她回身去看苏语,“包括你们的。” 苏语心下狠狠一动,连连点头,“好!” 而后,两人相视一笑,似是依然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突然,苏语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雪衣,你还没见到无双吧。” 雪衣轻轻点头,“无双她……怎么样?” 苏语轻轻一笑,站起身向外走去,“我带你去。” 雪衣朝着离洛看了一眼,离洛即刻会意,点了点头,雪衣便随着苏语一道朝着西边的厢房走去。 刚刚进了院子,便看到一抹月白色身影正盘着一条腿坐在树下,手中的帕子不紧不慢地缓缓擦拭着剑刃,一遍又一遍,动作极缓却也认真,她面无表情,目光凌厉,如同她手中的剑刃,随时都会刺入别人的心脏。 苏语正要喊她,却被雪衣一把抓住,轻轻摇头,“月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她性情生变,也是情理之中的,我们……” 她本想说“我们晚点再来看她吧”,话未出口,突然只见月无双神色一凛,蓦地跃身而起,一个旋身,手中长剑朝着雪衣和苏语刺来。 好在她动作缓慢了些,及时看清了来人是谁,连忙收手,在两人面前停下脚步,“雪衣?” 顿了顿,又觉不妥,改口道:“王妃。” 雪衣连连摇头,“就叫雪衣,我听你们叫雪衣听得亲切些。” 说罢,三人相视而笑。 雪衣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剑刃,蓦地,眉头一紧,一把抓住她努力想要低垂的手,只见她的手心和虎口满是伤痕。 “无双,你……”苏语一见,顿时红了眼睛,“你怎么这么傻?就算心里再难过,也不能这么伤害自己啊!” 月无双神色黯淡,没有做声,倒是雪衣冷静,拉着月无双走到石桌旁坐下,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给她敷好伤口,又用帕子给她包扎好,这才轻吐一口气,握住她的手道:“表嫂说的不错,你用别人犯的错来惩罚自己,不是太傻了吗?” 闻言,月无双眼睛一红,她用力咬咬牙,把眼泪忍了回去,而后轻轻摇头,苦笑道:“并非是像你们想的那样,我只是,想要把小时候练过的一套剑法再重新温习一遍,只可惜似乎忘了很多,这不,练得不熟,倒还把自己给伤了。” 而后,她转向雪衣,“听闻,王爷独自一人回京去了。” 见雪衣点头,她便伸手握住雪衣的手腕,“放心吧,王爷那么聪明,夜明澜伤不了他的。” 雪衣浅笑,摇摇头,“我相信他,正如他相信我。” 顿了顿道:“对了,听闻前些日子东海传来消息,莫将军已经击退了流寇,前些天阿玄已经派了人去东海,将京中的形势相告,你放心,莫将军不会有事。” 月无双先是一愣,继而用力点点头,“好,我放心。” 说罢,她轻轻一笑,虽然眉宇间遮掩不住的担忧和酸涩,可是雪衣的出现和她的话确实犹如一记定心丸,让她渐渐安下心来。 苏语起身道:“你们聊着,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两人正要阻拦,她已经站起身来,只是刚走了两步就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好在月无双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将她扶住。 “怎么了?”雪衣快步上前,两人相视一眼,将人扶进屋里,而后雪衣伸手给她号了号脉。 蓦地,她秀眉一挑,抬眼定定地看了看苏语,又看了看月无双,这深沉难测的神色让月无双没了头绪,心一慌,问道:“雪衣,语儿她怎么了?” “表嫂她……”雪衣顿了一下,目光移回到苏语身上,“有喜了。” 容家正院一片热闹,容璟和苏语居住的漪澜院里挤满了人,下人们纷纷跑来讨赏,虽然钱不多,但重要的是沾一份喜气。 见到这么多人来,苏语忍不住想要起身,却被容皓出声阻止了,只听他笑呵呵道:“语儿你就坐着别动,不可伤了胎气。” 苏语脸色绯红,垂首道:“爷爷,哪有那么娇气?让各位长辈站着,语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容秋杭哈哈笑道:“无碍无碍……咱们容家,现在你最大。” 闻言,众人不由一阵哄笑,容璟坐在床边,紧抓着苏语的手,对众人道:“爷爷、父亲,你们都别这么说了,辈分不能乱了,否则,语儿心里定要不安了。” 容皓点点头道:“说来也是,咱们不在乎,可是语儿在乎,这样,秋杭,你去把外面拥堵的下人都遣散了吧,这么闹哄哄的,语儿也无法好生歇息。” “好。”容秋杭立刻起身出了门去,不多会儿,众人便一哄而散。 雪衣和月无双站在一旁,看着一脸喜色和娇羞的苏语,都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容毓走过来,微微一笑道:“三弟如今这算是成家立业、生儿孕女了,没想到咱们兄妹之中,竟是三弟走得最快。” 月无双嘻嘻笑道:“大公子这是羡慕了?算来,大公子年长于三公子,也是时候该娶妻生子了。” 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容毓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向身边的雪衣看去,而后又迅速挪开目光,抿唇一笑,“容毓志在山水,只求自由,娶妻生子这等事太麻烦,日后再说吧。” 说罢,他缓步上前,轻轻拍着容璟的肩,兄弟两人垂首笑了笑,在说些什么。 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月无双了然一笑,看了雪衣一眼,轻声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更有八苦相伴,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又有谁能彻底摆脱?若八苦皆空,只怕就非是人,而是仙神了。” 雪衣侧身向她看去,只见她虽然微微笑着,眸色却深沉难测,意有所指的看着容毓。 垂首浅浅一笑,雪衣点头道:“若是没有这些,没有那些感情的牵绊与纠葛,人,又何以称作人?正是因为人的感情里有这些,它们在一点一点地教会我们如何去爱、如何去恨、如何去珍惜、如何去抉择和舍弃。” 说着,她深深吸了口气,“感情,其实是人最珍贵的东西,是很多其他有生命的东西所没有的。” 闻言,月无双连连点头,“没错,所以对于自己是所爱之人,才要更加珍惜。” 而后两人相视一眼,了然一笑。 容秋杭见了,不由缓缓走来,看着两人和蔼一笑,道:“想当初圣上鸿鸳宴后,你们三个几乎是同时赐婚的,如今语儿已经有了身孕,将为人母,雪衣也已嫁人,无双,你可得赶紧着了,听闻莫将军已经击退流寇,在回京途中,等他一回京,你们就把婚事办了,到时候你若不嫌,便从容家出嫁,你就是我容家的女儿。” “我……”月无双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面露喜色,“这……无双何德何能……” 容秋杭一抬手,不让她说下去,“你是个好姑娘,勇敢善良,重情重义,若真有你这样的女儿,是我容家的福气。” 说着还不忘朝着正看着他们的容家兄弟笑了笑,“你们说,是不是?” 兄弟两人连连点头,容璟看了月无双两眼,轻轻笑了笑,复又去看雪衣,却见雪衣虽然面带笑意,眼底却又一抹难以察觉的忧色。 她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藏在心里,下意识地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缓缓抬手覆上小腹,嘴角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笑意,轻柔温和。 然而,不等容璟细看清楚,她便又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收回手,恢复了方才的轻松喜悦之态。 容璟拧了拧眉,握着苏语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垂首想了想,兀自点了点头。 接连赶路,雪衣是真的累了,晚上看着容皓吃了药睡下,又千叮咛万嘱咐容毓派人守好容皓的房间,回屋没多会儿便睡下了。 然而,她刚刚入睡,便听到一阵轻轻的响动,她嚯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一柄长剑朝着自己刺来—— 第269章 声东击西反被俘 第269章 声东击西反被俘 来不及多想,雪衣一把抓起身边的枕头朝着那人砸去,扬手一洒,一把银针朝着那个持剑的黑衣人打去。 黑衣人连忙侧身避开,却还是被其中的一枚银针打在手臂上,那人眼神顿然一怒,纵身跃起,手中长剑接连刺出,直逼着雪衣而来。 “王妃小心!”黑暗中传来离洛的一声轻呵,雪衣后退的脚步稍稍一顿,背后靠在墙壁上,抬眼望去,隐约只见一道黑影从窗子掠进来,手中叶影寒光闪烁,只听“当”的一声,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就被挑落。 院子里渐渐变得亮了起来,门外的脚步声和嘈杂声也越来越响,见状,黑衣人有些慌张,转身跳出窗子,准备逃走,离洛却紧追不舍,跟着一跃而出,追上了那人。 “雪衣,你没事儿吧?”门外传来容毓焦急的喊声,雪衣闻声,快步走出房间,对着一脸担忧的容毓摇摇头,“我没事,有离洛在,他们伤不了我。” 而后她意味深藏地看了容毓一眼,又朝着容皓书房的方向瞥了一眼,容毓会意,暗暗点点头,“那你自己小心,我再到爷爷和父亲的院里看看,只怕这些刺客还有同党。” “好。”雪衣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去,两名护卫紧紧护在雪衣身边,三人站在长廊下,看着离洛与那名黑衣人交手。 任雪衣不懂武功,也从身形和举手投机间看出这黑衣人是个女的,而是看样子该是个年轻的姑娘,离洛与她交手,不可能看不出来,然只见离洛招招凌厉,步步紧逼,丝毫没有放过她或者要手下留情的意思。 眼看着黑衣女子渐渐落了下风,她正要转身逃走,却被离洛一跃而去追上,狠狠一掌击在后心,那黑衣女子痛呼一声,随即遮脸的面纱被离洛长剑挑落,摔落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唰——”离洛剑尖一跳,直直指向她脖颈,冷声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离洛!”见他只见招招狠厉,雪衣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她毕竟是个姑娘,你怎么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离洛愣了一下,清冷的神色稍稍缓和,看向那女子的眼神却依旧丝毫不放松,“她是姑娘,可她更是想要刺杀王妃的刺客。” 闻言,雪衣直觉心下一惊,而后轻轻一笑,松开手,看向地上那个身负重伤的黑衣女子。 方才拿着火把的下人都已经随着容毓离开,只能借着灯笼的光看去,待看清她的面容,雪衣没有丝毫惊讶,而是微微弯了弯嘴角,淡淡道:“果然是你。”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容皓院里的那个绯衣丫头。 闻雪衣所言,她冷冷一笑,吃力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是我。” 雪衣摇头,“你是夜明澜的人。” 那女子一愣,下意识德低下头去不看雪衣,故意问道:“夜明澜是谁?” “夜明澜么……”雪衣抬眼,看向南阳莫凉城的方向,又看了看容皓书房的方向,“夜明澜应该就是指使柯大夫下毒的那个人。” 黑衣女子脸色骤然一变,抬起头来,满脸惊愕地看着雪衣,“你……你全都……” 雪衣没有说话,微笑着看了她两眼,而后转身离开,“看起来,不要让任何不该见到她的人看见她。” “是!”身边的两名守卫沉沉应了一声,一人上前点了她的哑穴,而后两人将她拉着朝后院走去。 容皓的院子里,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避开了所有的守卫,悄悄潜入了书房,从怀里取出一只药瓶,将里面的药水轻轻洒到书页上,这种药水无色无味,且很快就干,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弄完之后,他悄悄走到门前,打开一条缝四周看了看,院子里空无一人,便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刚刚想要离开,就听得头顶上方传来一道沉冷的男子嗓音:“你终于现身了。” 黑衣人霍地一惊,回身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颀长俊挺的身影站在他身后的屋顶上,冷冷地看着他,真是容毓。 “是谁让你下的毒?”他身形一闪,稳稳落在黑衣人面前,冷声问道。 黑衣人哪里会答他,转身欲走,接过刚一转过身便看到四周早已设下埋伏,容府的守卫已经将书房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是我可以肯定,这对你而言,会是最愚蠢、最后悔的选择。”容毓不紧不慢地说着,站在他身后一步未动,却让他感觉到一阵剔骨的凉意。 黑衣人仔细打量了四周一番,狠狠皱了皱眉,突然一扬手拔出腰间短刀,朝着那些守卫砍去。 容毓看了暗暗心惊,这人的武功比他预料中的要好,若是凭着这些守卫想要将他生擒,似乎有些苦难。 想了想,他站在黑衣人身后,突然对着那些守卫做了个手势,只见守卫迅速退下,而后一排弓箭手接上,“唰唰”之声不断,箭雨阵阵,黑衣人虽然尽力闪躲,却还是被一支箭射中了左腿,另一支箭从他的肩头擦过。 他强忍着痛,趁着他们换箭的空档,跃身而起,出了院子,消失在黑暗之中。 守卫正要追上去,却被容毓抬手拦住。 定定地看了两眼他离开的方向,他淡淡道:“不用追了,他出不了容府的。” 此时此刻,整个容府的四周早已布下大批守卫,想要不惊动任何人逃出去,根本不可能,那黑衣人躲在暗中看了好一会儿,始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只能放弃,又转身折回府内。 既然整个容府都已经加强了戒备,刺杀雪衣的刺客被抓住,而吸毒的那人也身受重伤,为了不惊动容皓,便没有太大的动静,不多会儿府中便又安静了下去,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只等着一切照着他们所预计的那般发展下去,而后就可以结束了。 只是,原本已经有了一丝困意的雪衣此时却是再也睡不着了,今天晚上的事更加证明了一件事,原来早在很久以前夜明澜就已经在所有他能下手的地方都查了人手和眼线,想来以前是司府也有不可避免吧。 再一想,他既然一早就在容府安插了人,可见从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在打她和容家的主意了,早就已经做好了要借由她来利用容家,帮他完成所谓的“大业”的准备。 而今再细细回想一番前一世所发生的事,她忍不住一声冷笑,可也真是难为了他,明明不喜欢她,却要一直装作对她如何的好,如何的贴心,想来对他也算是一种折磨吧。 而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到了可以出卖一切的地步,也着实让人心寒…… 脚步蓦地一顿,抬眼向不远处灯笼下的那人看去,只见容璟一袭青衫,落落立于檐下,神色迷茫而又凝重,却在看她的瞬间,迅速收敛多余情绪,浅浅一笑,大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睡不着?”容璟嗓音很清脆澄澈,干净得不含杂质。 雪衣微微抿唇,“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跟毓表哥一起。” 容璟轻轻笑道:“有大哥出面边足够了,哪里还需要我去跟着添乱?” “怎会是添乱?”雪衣无奈摇头一笑,“璟表哥的办事能力谁人不知?毓表哥常年在外,不在府中,这府中上下的事可不都是璟表哥在帮外公操持着?” 闻言,容璟脸色微微一变,垂下头去,虽然轻笑着,可是雪衣听得出他笑声的勉强。 “表哥……”她轻轻喊了一声,“你怎么了?” 沉默许久,容璟缓缓抬起头,一脸肃然地看着雪衣,沉声道:“雪衣,若我出面争夺家主的位子,你……会怎么想?” 雪衣闻之愣了愣,紧盯着容璟看了半晌,他的脸色不像是在说谎,可是他方才的话……他说他要争夺容家家主之位,不是接任,而是争夺。 可是,在她的记忆之中,容家兄弟从来没有争抢过任何东西,便是这让人眼红的家主之位,兄弟俩也一直都是谦让的态度,而今,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有什么事发生。 定定想了想,她看着容璟低声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容璟不答,她便紧跟着问道:“苏家……是不是跟苏家有关?” 这一下,容璟终于忍不住沉叹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雪衣,雪衣甫一看到信封的字便顿然一惊,“夜明澜!” 容璟拧眉看她,“你认识他的字?” 雪衣迟疑了一下,道:“在玄王府的时候,曾见过他的字迹。” 而后她迅速打开信看了两眼,神色急骤冷了下去,末了,狠狠捏住那封信,“夜明澜心肠狠毒,他竟然想要用苏家的秘密来威胁你为他办事!” 容璟沉声道:“得知语儿有身孕,我很开心,也很担忧,夜明澜他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他说他手中有苏家的丑闻和把柄,我便不能不信,若是没有最好,若真的有,而我又置之不理,最终定会毁了苏家,甚至会毁了语儿,我赌不起。” 第270章 家主之位成负累 第270章 家主之位成负累 雪衣思索良久,脸色越来越凝重最终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嗓音沉冷道:“夜明澜……他的阴狠和可怕远远超出了所有人,这所有的一切,原来都是他计划好的。” 说着,她抬眼看向容璟,一字一句道:“外公的毒至少已有三个月,三个多月前,他就授意他安排的内鬼给外公下毒,到了现在,外公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如果外公的毒还不能及时解了,后果不堪设想,而一旦外公出事,容家家主之人势必要重选,这,便是他要的结果。” 容璟眸色一惊,明白过来,“是了,爷爷的脾气他不可能控制得住,所以于他而言,唯一的办法便是重选家主。” 想到这里,他不由狠狠拧眉,沉声道:“而今爷爷年事已高,体力与精力都大不如前,加之身中剧毒,定会想到要退下,选出新的家主,父亲一向只认才庸,而容家又是谋士世家,他总觉得没有成为容家家主的头脑,加之我和大哥已经长大了,届时,爷爷势必要从我和大哥之中选出一个。若论资历和长幼,自然是大哥接任下一任家主无疑,可是现在……” 雪衣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毓表哥一直以来都无心容家家主之位,甚至早就说过这家主之位只能由你来接任,如此,又何来争抢一说?” 容璟轻轻摇头,“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担心自己真的接任家主之后,就会被夜明澜控制、利用,做出对容家、对圣上、对所有你所关心的人不利的事情来。” 容璟点头,“不是担心,而是必然,夜明澜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都很清楚,若容家当真落入他手中,那就永无安宁之日了,只会被他一点一点利用,到了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便会一条踢开……不,不是踢开,而是灭掉。” 闻言,雪衣心下骤然狠狠一凛,那些残肢断骸的样子一次次地浮现在脑海里,她似乎又一次看到容家上下所有人都被夜明澜和司颜佩狠心地下令五马分尸,死无全尸。 那时司颜佩曾经说过,他们对夜明澜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 一阵剧烈的眩晕陡然袭来,她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好在容璟在身边,伸手将她扶住,“雪衣,你怎么了?”说着扶着她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下。 轻轻摇摇头,雪衣以手扶额支撑着自己,深深吸了几口气,而后沉声道:“我没事,可能……可能是接连赶路,太累了……” 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去,她的脸色很是难看,面容十分倦怠,可是她却在拼命强忍着什么,努力让自己清醒。 容璟不放心,紧紧守在身边,想了想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话未说完,雪衣便抬手打断了他,而后拉着他在身旁坐下,深呼一口气,“表哥,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和毓表哥一直以来都是相互谦让,对于这容家家主之位,也是从无争夺之心,便是你当真要夺家主之位,也是为了保护容家,保护表嫂,毕竟,毓表哥生性潇洒不羁,不受约束,若是要他成为家主,再受到夜明澜的控制,不知会闹出什么什么样的事,所以眼下看来,我从心底认为,你才是最合适的家主人选,只是……” 顿了顿,她有些心疼和愧然地看着他,“如此,便要辛苦你了。” 容璟连连摇头,“我怎样都不怕,我只是担心我保护不了他们。” 雪衣略一沉吟,缓缓道:“你先别着急,也先别急着回复他,他这人多疑,回复得太快或者太慢都不好。让我好好想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既能保全所有人,又能让夜明澜的野心无法得逞……” “雪衣……”看着她的倦怠模样,容璟认不出轻轻太息,“你何必如此?其实,你大可以安安心心地躲在玄王爷的身后,安安心心做他的玄王妃,玄王爷和容家自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你……” “表哥……”雪衣用力摇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夜明澜还没死,我就一定会好好活着,只是,若要我什么都不管不问,我做不到,你放心,一定会有办法,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保住所有人……咳咳……” 容璟无奈地看着她,无奈地摇头,“雪衣,你这是何必?你现在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还有……” 说着,他目光下移,毫无征兆地落在她的肚子上,“还有他。” 闻言,雪衣骤然一凛,愕然地看着他,见她露出这般神情,容璟便知自己是猜对了,兀自点头道:“我果然猜对了。” “你……”雪衣蠕了蠕嘴唇,“你怎么会知道?” 容璟缓和了神色,柔声道:“如今,最能明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的人,便是我和语儿,那种终是毫无意识和防备、不自由来的动作,只有我们会懂,而你那些下意识的眼神和动作和语儿实在太像,我忍不住会想到这些。” 顿了顿,他长叹一声,道:“雪衣,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今后若再有什么事,你只需要说一声,自会有人替你去做,你要做的就是让自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我……”她本想说“我没事”,可是一看到容璟那关切的眼神,便又收了回去,用力点点头,“好。” 说罢,两人相视轻轻一笑,却笑得酸涩。 这一刻的平静与安宁太不容易,而他们心里都明白,也许要不了多久,这些就全都会消失…… 第二天,天色微亮,容府上下便闹腾开了,容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齐聚一处,容秋杭及大公子、三公子一起现身,显然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宣布。 管家清点完人数之后,快步走到容秋杭身边,“老爷,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只差了一个人……” 容秋杭脸色一沉,“谁?” “柯大夫。” 闻言,兄弟两人相视一眼,有瞥了一眼身后不远处和苏语、月无双站在一起的雪衣,微微点头。 “柯大夫?”容秋杭皱了皱眉,“他去哪了?” 管家连连摇头,“不知道,下人一大早去叫他的时候,他就不在房里,可是看房里的情景,他应该昨夜还在府中休息了……” 容秋杭侧身看了两个儿子一眼,见他们了然地点点头,便收回目光,朗声道:“想来很多人都知道了,昨夜府中出现了盗贼,这盗贼潜入了老爷子的书房,幸好被毓儿及时发现,可是这盗贼狡猾异常,且武艺高强,他刺伤了府中的守卫逃走了,不过,他自己也是身受重伤,想府中昨夜守卫森严,他带着伤绝不可能逃出府去,一定还在府中,既然府中上下都没有找到他,那他……” 他话音一顿,拧眉扫过众人,沉声喝道:“就一定在你们之中,是你们其中一个。” 闻言,众人哗然,下意识地相互看着,小声议论着。 容秋杭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道:“昨天晚上在场的人是毓儿,他知道盗贼伤在了哪里,所以现在要对你们所有人验伤,找出那个真正的盗贼。” “验伤?”闻之,众人全都稍稍松了口气,有人嬉笑道:“这倒好了,正好能证明咱们清白了。” 父子三人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他们嬉笑言谈,不慌不忙地等着,他们在等,等那个人自己出来。 毕竟,此时此刻若是突然不再的那个人,被怀疑的可能最大。 正沉吟间,突然只听老管家轻轻道了声:“他来了。” 三人抬眼看去,只见柯大夫一脸惊讶地表情看着众人,不解地走到容秋杭身边,“这……老爷,这是怎么了?” 容秋杭道:“府中昨晚出了盗贼,被毓儿打伤之后逃走了,现在要给所有人验伤,找出那个人。” 闻言,柯大夫顿然一惊,连连点头,“府中竟然有盗贼,必须要揪出来才是,老爷,我能做些什么?” 容秋杭道:“柯大夫先在此等着,稍后万一那个盗贼真的就在这里,他狗急跳墙伤了人,也好及时医治。” 说罢,对着管家示意了一番,管家便领着几人上前,对众人检查了起来。 容毓上前一步,与柯大夫并肩站立,侧身瞥了他一眼,道:“柯大夫,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柯大夫轻轻一笑,连连点头道:“可不就是,昨晚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闹了一夜,这不,一大早还在闹着,刚刚从茅房回来就听说府中所有人集合了……” 说着,他抬眼看了看院子里的众人,“哎,今儿是不是还有人没到?老爷子院子里的绯红丫头怎么没在?” 容毓眸色骤然一冷,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今天所有人都要验伤,厨房来不及做点心,绯红一大早外出给爷爷买点心去了。” “哦……”柯大夫有些心神不宁地点点头,垂首似乎若有所思。 容毓不动声色地睨了他一眼,突然开口道:“对了,柯大夫昨晚也在府中,弗如,给柯大夫也验个伤。” 第271章 善恶之报终有时 第271章 善恶之报终有时 “大公子……”闻言,柯大夫顿然一惊,连连讪笑,“您这是……说笑呢?” 容毓一脸正色,“自然是认真的,柯大夫在我容府这么多年,我府中做了这么多事情,既是身体有些不适,自然也该要验一验,不要有什么大问题才好。” 柯大夫连忙摇头,“有劳大公子担心了,我没事,就是吃坏了肚子,不劳费心……” 容秋杭朝着这边看了一眼,点点头,道:“人们常说,医者难自医,我倒也觉得有必要给柯大夫好好看一看,免得在我容府落下什么病根,让人说闲话去。” 柯大夫顿然急得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看着他伸手叫人过来了,突然只听一名下人匆匆跑来,道:“老爷,二位公子,老爷子突然感觉不适,叫柯大夫赶紧着过去一趟。” 柯大夫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顿然松了口气,应声道:“好,我马上就来。” 而后又为难地看了三人一眼,“这……” 容秋杭道:“既然是父亲找你,你就赶紧去吧。” 柯大夫片刻也不停留,三步并作两步跟着那人一同朝着容皓的房间去了。 直到他走远了,容秋杭才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到,想来那盗贼很有可能已经逃走了,算了,不要再耽误大家时间了,你们都散了,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闻言,众人便一哄而散,说说笑笑着离去,似乎并未对这件事多在意。 待所有人都散去,容秋杭这才疑惑地看着两个儿子和雪衣,凝眉问道:“你们一大早闹这么一出,究竟是想做什么?” 容毓道:“爹,我想我们很快就能找到给爷爷下毒的那个鬼了。” 纵然容秋杭只认庸才,不比容家其他人,听了这句话,再前前后后一想,也大致明白了过来,看着柯大夫离开的方向,愕然道:“你们的意思是,柯大夫他……” 雪衣道:“是或不是,就看他今天会有什么举动了。” 说着,她向容毓和容璟看去,容璟了然道:“爹,我们也过去看看爷爷吧。” 容秋杭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计划和打算,不过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柯大夫确实很奇怪,他也很想去弄个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领着几人朝着容皓的院子走去了,刚一进门就听到容皓问道:“柯大夫,老夫这病,究竟可有得治?” 柯大夫轻轻笑道:“老爷子请放心,吃几副药,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没事?”容秋杭闻言,心中微微恼火,大步进门,“柯大夫,老爷子这病已经许久了,你每次都是说没事、无碍、没问题、过几天就好……可是这都过了一个多月了,还是没有丝毫进展,柯大夫,这当真说得过去吗?” “这……”柯大夫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来了,一时间有些怔谔,想了想,小声道:“可是老爷子这个……这确实是年纪大了,不活动筋骨,气不顺所致,这……又或者是我也年纪大了,医术不如往前了,请老爷和二位公子原谅,我真的找不出病因来……” 他一脸焦急愧疚之色若非知道他有鬼,定会被他骗了,以为他也只是个无辜之人。 “罢了……”容秋杭连连摆手,“也怪不得你,连雪衣都查不出来病因,你查不出来也不奇怪。” 顿了顿,他走到容皓床边坐下,思忖良久,“这样吧,柯大夫,最近你就稍稍休息下,老爷子这边我会再想办法,等有事情了我再派人去叫你。” 他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可是像柯大夫这样的聪明人,已然猜出个大概来,连连点头,“柯某无能,还望老爷和二位公子莫怪。” 说罢,一脸愁云地退了出去。 在场众人相视一眼,而后雪衣在床边坐下,取出一颗早已准备好的药丸给容皓服下,不多会儿,容皓便悠悠转醒,看了看众人,最终目光落在雪衣身上。 “你这丫头……”他轻轻叹了一声,握着雪衣的手,“可查出来了?” 雪衣浅笑着拍拍他的手背,“放心吧,很快了。” 傍晚的时候,雪衣和苏语正在屋里照顾容皓,容璟和容毓快步走来,把雪衣叫到外厅,轻声道:“柯大夫已经向父亲请辞了,说是常年不回家,有些想家了。” “嚯!”雪衣轻呵一声,缓缓走到门前,看着院子里开得正盛的纯白香殊兰,浅笑道:“他的动作倒是快。” 容璟轻笑道:“被你逼成这样,不快也不行了,其实我看得出来,从一早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我们对他有所怀疑,加之后来父亲对他的斥责,他就更担心了,原本一顿斥责倒也不算什么,问题就在于他自己心虚,怕被我们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容毓点头,“我已经让人试探过了,他的左腿确实有伤,看来,昨晚潜入书房下毒的那个人正是他无疑了。” 说着,他沉了脸色,压低声音道:“雪衣,为什么不拦住他,除了他?” 雪衣摇头,“现在还不能杀他,我这么想方设法逼着他离开,是因为我还需要他帮我传个消息给夜明澜。” 两人想了想,容毓道:“你是说,爷爷中毒病重的消息?” 雪衣颔首,“他给外公把脉之前,我曾给外公吃了一颗药丸,这种药对人体没有任何影响,但是会扰乱脉象,他根本就看不出我究竟给外公用了什么药,而且从当时的脉象上看,外公该是中毒未解,他离开之后,一定会把外公身中剧毒、命不久矣的消息告诉夜明澜,如此一来,便正好中了我的意。” “雪衣……”兄弟俩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雪衣深吸一口气,低垂的双手紧紧握拳,“我要让夜明澜的所有计划和阴谋,全都落空。” 她的神色沉静冷然,却听得容毓和容璟暗暗心惊,他们都已经感觉到,她正在盘算着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计划,让两人隐隐感觉到一阵强烈不安。 所幸,柯大夫走后,府中一切都安宁下来,雪衣近来几乎什么事都不管,只一心照顾容皓,一日三餐加上每天的药,她全都要自己经手,容璟见她劳累,不免担忧,却又劝不住,只能尽量抽空在她身边陪着她,帮着她。 这几天,关于柯大夫的消息时有传来,果不出几人所料,他出了北郡之后,便绕道朝着莫凉城的方向去了,至于被关在后院的女子绯红,原本她是什么也不愿说的,在得知柯大夫已经扔下她独自逃走之后,意志开始有了动摇,加之有容毓二人的潜心相劝,她终于开口承认自己是澜王府的人,澜王派她来监视容老,顺便配合柯大夫,让柯大夫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容皓下毒。 至于那晚她一时冲动,前去刺杀雪衣,则是因为那天她听到雪衣说要找夜明澜报仇之类的,怕雪衣以后会坏了大事,所以才忍不住动手。 “她若是知道,其实你那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只怕要懊悔死了。”容璟说着忍不住轻轻一笑,“终究还是个年幼的小丫头,涉世未深。” “呵!”雪衣轻轻摇头,把手中的药一份一份细致地分好,“我不仅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我也确实就是想要这么做的。” 闻言,容璟微微拧了拧眉,看了看外面漆黑夜色,担忧道:“雪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计划?如果你心里已经有了什么想法,大可以说出来,你该知道,我和大哥一定会支持你的。” 雪衣手中动作停了停,想了想道:“表哥,你可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过,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既能保全容家和苏家,又能让夜明澜计划落空?” 容璟点点头,俊眉皱得越来越深,“你……已经有了法子?” 雪衣颔首,示意容璟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容璟的表情千变万化,眼底有遮掩不住的愕然和诧异。 轻轻摇头,容璟道:“雪衣,这样做是不是太危险了?” 雪衣淡笑道:“放心,不会有事的,夜明澜虽然聪明狡诈,可是有时候难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着,她轻叹一声,“说到底,你们会被牵连,也是因为我,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他得逞。” “可是雪衣,你可想明白了,当真要这么做?”容璟还是不放心,“若是夜明澜察觉一丝端倪,你都会有危险,你是想要让我们所有人眼睁睁地去看你冒这个险吗?如果大哥、语儿还有月姑娘知道了,他们一定不会同意,更别说王爷那边……” “阿玄那边交给我,你们要做的,是处理好容府的事情,不要露出丝毫破绽和马脚。”她冲容璟莞尔一笑,神色坦然,“眼下,也只有这样,才既能确保外公的安全,又能保住容家和苏家,保得你和表嫂安全。毓表哥已经为了我而身受重伤,我断不能再让你因为我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任何人都不行!” 说罢,她长舒一口气,站起身走到门前,抬眼看着漆黑的夜空,漆黑一片,不见一丝光亮,一如前一世她被害的那个晚上,漆黑冰冷,伸手不见五指。 当初,夜明澜害她至此,现在,是该向他讨回一切的时候了! 第272 章 再回京中形势变 第272 章 再回京中形势变 莫凉城内一片死寂。 尚未进城,便看到城门口来来回回巡逻的守将,明明城门已经紧闭,开始宵禁,巡逻的人却高高举着火把四处张望,像是要随时提防着有人进城。 几道黑影一闪而过,隐在城外不远处的几棵树后面。 “王爷,整个莫凉城都已经戒严了。”一名黑衣侍卫轻声说着,伸出头看了看城门,“澜王知道王爷要回来,所以早已调派兵马,将四周城门围得水泄不通,看样子,是不想让王爷进城。” 闻言,他身边的另一人冷哼一声,道:“王爷若想要进城,又岂是他让不让的?” 说着,朝着面前的人看了一眼,他一袭玄衣如墨,长身玉立,落落站在他们面前,犹如一座山,冷静沉稳,身上的寒魅霸气让他们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敬畏感。 闻他们所言,他的神色一丝不变,朝着手边这人看了一眼,见之,葛青立刻应声道:“属下已经传了消息进城,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应。” 话音刚落没多会儿,就听到树上传来两声奇怪的鸟叫声,声音不大,有些沉闷,而且也并非寻常的鸟叫声。 闻声,葛青嘴角一扬,向前一步,发出几声类似的叫声回应,片刻过后,两道身影落在众人面前,对着葛青交了声“大哥”。 一转身见到夜青玄,正要行礼,就被夜青玄阻止了,“现在不是拘礼的时候,城中情况如何?” 两人相视一眼,愣了愣,而后连忙点头道,“近来变化倒是不大,也是因为澜王已经不知道还能动谁了,皇后和太子殿下没了,圣上因此而病重,月家事发之后,月家被封,满门下狱,月贤妃和修王殿下也遭受牵连,不过碍于身份,他二人如今只是被禁足宫中,并未受到伤害……” 蓦地,另一人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沉了沉脸色,“对了,有件事……必须要跟王爷说……” 听这语气便知情况不好,夜青玄冷声问道:“什么事?” 那人道:“公主府……被围了。” 森冷的眸子骤然一沉,夜青玄侧身瞥了他一眼,“为何?” “月家被满门下狱,月家独女月无双却莫名其妙逃走了,彼时城里城外皆布下守卫和埋伏,按说她一个姑娘家根本不可能逃出去,所以澜王说月姑娘肯定就在城中,然里里外外、挨家挨户都搜了个遍,却不见一丝踪迹。如今独独只有子衿公主的公主府没有被搜过,公主不让,澜王也不敢强行硬来,便下令将整个公主府围住了。” 众人的脸色都沉了下去,朝着夜青玄看来,看到他脸色冷得可怕,抬眼看向城门,低垂的手缓缓握紧,又渐渐松开。 良久,他嗓音平稳道:“进城。” 葛青道:“王爷,我们天策卫外出为圣上办事的时候,有一条秘密通道,从那里进城,绝不会被人发现。” “呵!”夜青玄清冷一笑,负手而立,缓缓走出,“本王若想进城,他再加拦十道门,也是无用。” 话音落,玄色身影骤然向着城门掠去,速度快得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身影,人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随即他们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上了城楼,再然后,那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好快的身法!”葛青瞪了瞪眼,忍不住低呼出声。 虽然这一路上他早已察觉玄王殿下无病无恙,而且身手不凡,却是不知他的轻功竟如此了得,方才一见,他还以为自己花了眼,只怕那些守城将士也有不少人会和他有同样的想法。 只是这么轻轻一掠,人便似一阵风从身边消失不见。 一名无门的弟子轻笑道:“都说闵扬的轻功天下卓绝,而王爷与闵扬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葛青点头道:“我本以为闵扬和离洛的轻功已经够快,现在看来……能在轻功上有如此造诣者,三朝之内也不过三两人罢了。” 说着,他轻轻一叹,转身对众人道:“王爷已经进了城,城内只有人,大家不用担心,随我来。” 闻言,众人便跟在他身后,朝着天策卫专行的秘密通道去了。 虽然他们个个武功不弱,可是此番进城,不能惊动任何人,而为了防止有人偷偷入城,夜明澜派了近两百人守一个城门,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城去,也就只有夜青玄一人做得到。 只是,不用多想也知道,如今的玄王府等地肯定早就已经被夜明澜派人盯住,夜青玄一番思量过后,带着葛青、将离还有两名无门弟子去了蜃雪酒坊。 见夜青玄回京,千玺欣喜万分,却也小心谨慎万分,除了自己和往日里贴身照顾流烟的一个小丫头,便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特意派人守住了后院的门,如此一来,便没有人能进来打扰。 “王爷总算回来了!”千玺又是喜又是忧,“您若再不回来,这整个莫凉城就要尽归澜王之手了。” 夜青玄颔首,“可是子衿公主那边情况如何?” 千玺抿唇浅浅一笑,“王爷尽管放心,你们离京之后,我便安排了人在公主府,时刻关注公主府的情况,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儿,我们担心公主的安危,就派了人假扮成公主的丫头和侍卫留在公主府,如今公主只是被困府中,尚且没有生命危险。” 闻言,夜青玄的心稍稍放下了些,神色也略有缓和,“辛苦你了。” 千玺连连摇头还不忘看一眼一旁的将离,犹豫了一下,问道:“将离姑娘,王妃和烟姑娘她……她们可好?” 流烟嘿嘿笑了笑,看了看夜青玄,见他默许,便拉住千玺,小声道:“放心吧,小姐无碍,烟姑娘嘛……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烟姑娘了,她现在是楼夙的王妃。” “王,王妃?”千玺愣了愣,将离连忙示意她小声点,“这件事说来话长,等以后有时间了,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说着,她接连打了几个哈欠,见状,千玺忙道:“已经很晚了,你们一路劳累,早些去歇着吧,有澜王这么虎视眈眈地注意着您的动向,接下来怕是有的累了。” 夜青玄轻轻点头,“有劳千玺姑娘。”而后大步出了门去,走了两步,复又停下,回身道:“劳烦千玺姑娘明日一早备一些点心,选子衿公主爱吃的,明天送过去。” 千玺一惊,“王爷要去公主府?可是现在公主府已经被澜王的人团团围住,王爷这……” 夜青玄轻轻摇头,“公主府是要去的,给子衿报个平安,不过不是本王去,是将离。” 说着,他看了将离一眼,看得她一愣,迎上夜青玄意味深藏的眼神,她突然似是明白了什么,连连点头,“是,将离一定会把点心安然送到公主手中。” 进来因为京中京外各种事情不断,夜子衿的情绪和睡眠都大不如前,天色尚未完全亮起,她便早早地醒来起了身。 伺候她的小丫头见她起得这么早,忍不住叹息,“公主,您睡得那么晚,起得那么早,这精神怎么能好?要不,再多睡儿吧?” 夜子衿轻轻挥手,示意她退下,“本宫想一个人待着。” “公主……”小丫头不放心,“你就让奴婢待在院子里吧,这里里外外都是澜王的守卫,奴婢不跟在您身边待着,心里总是不踏实。” 闻言,夜子衿也不好说什么,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兀自坐在廊下发呆。 不知为何,她近来总觉得心里恍恍惚惚的,早前得到消息,夜青玄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可是这两天突然就没了消息和动静。 她比谁都清楚,夜明澜一心想要杀夜青玄,所以一路上定然会派出杀手给他使绊子,尽管知道夜青玄没那么容易对付,心里还是很不安宁…… “公主,门外有人给公主送点心来了。” “点心?”夜子衿睁开眼瞥了一眼院门口,“什么点心?” 小丫头道:“说是公主早前定下的,只是之前缺了一味料,直到最近才配齐,这不,做好了就给公主送来了……不过看样子,卖相是不怎么样了,外面的守卫非得要仔细检查一番,把点心都倒腾乱了。” 夜子衿有些厌烦地挥挥手,“哪里来的骗子,本宫何时……” 蓦地,她话音一顿,坐起身来,想了想道:“送点心的人呢?” “就在外面。” “带进来。” 小丫头连忙应了一声,出了门去,再回来时,身边跟着一个又像村姑又像厨房丫头装扮的女子,只见她紧紧提着手中的食盒,快步走到夜子衿面前。 “嘿嘿,民女参见公主。”她一边行礼一边将手中的食盒举起来,“这是公主之前定下的点心,店里的伙计好不容易从北方取来的配料,这刚一做好,便给您送来了。” 闻言,夜子衿霍地站起身来,正要说什么,却见那人斜着眼瞥了一眼身边的丫头,她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哟,你们还真的做出来了?本宫还以为你们只是随口说说。”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那个丫头,“去给本宫取些莲心茶来,免得这点心待会儿噎着。” “哎。”小丫头应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疑惑地瞥了送点心的那人一言。 “嘿嘿……公主,要不,您先尝一块儿?”她边说边上前打开食盒,递了一块给夜子衿,背对着那个丫头,压低声音道:“公主,那个丫头有问题。” 第273 章 乔装混入公主府 第273 章 乔装混入公主府 夜子衿先是微微一怔,继而笑道:“哟,本宫还以为你这点心有多特别,可是尝起来,胃口也就一般嘛。” 边说边看着小丫头离开的方向,确定她走远了,便一把拉起面前这人走进殿内,“你是谁?” “公主,是我,将离。”她一边说一边扯下自己的头巾,对着夜子衿做了个鬼脸,又赶紧戴上,“是千凝告诉我的,她说你身边有鬼,要多加小心。” “千凝?”夜子衿凝眉想了想,“蜃雪酒坊的那个千凝?” 见将离点头,她颔首道:“本宫知道了,以后自会多加小心,倒是你……” 她上下打量了将离一番,“你不是和二哥他们在一起吗?怎么会……” 将离回身四周瞥了一眼,小声道:“王爷已经回京了,此时正在蜃雪酒坊,至于小姐,容老病重,小姐去看他老人家了。” “二哥回了?”夜子衿顿然一喜,舒展了眉,“他为什么没来?” 将离撇撇嘴道:“现在城里城外到处都是澜王的人,王爷只要一露面,一定会被发现,所以让我先来给公主报个平安,等他那边探清了情况虚实,自会来看公主。” 夜子衿这才缓缓冷静下来,想了想,道:“也是,如今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是澜王的人,眼下他已经控制住了所有人,就差二哥了,以他那多疑的性子,肯定不会马虎大意,二哥回京的小心他一定知道,只怕如今这公主府四周,都已经布下埋伏,只等二哥一出现,他就会动手。” 说到这里,她低垂的双手突然用力握紧,神色渐渐变得沉冷,“夜明澜,这个丧心病狂的魔鬼,为了权势、为了皇位,他已经疯了!” “公主慎言!”将离一惊,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惹祸的话来,连忙小声提醒,“王爷知道公主脾性耿直刚烈,所以让我一定要转告公主,千万要小心,保护好自己,他会想办法尽快救公主出去的。” 夜子衿隽眉紧蹙,轻轻摇头,“我知道二哥自有他的能耐,可是如今京中兵马几乎尽在澜王之手,只有一个梁恕可用,然梁恕手中兵马不到五万,二哥他……” “公主,你放心,王爷一定会有他的办法,而且小姐也快回来了,等小姐回来了……” “就算她回来了,又能有什么用?难不成,她能代替二哥、代替那些将士们上阵杀敌?”夜子衿瞪了瞪眼,没好气地甩了将离一句,听得将离愣愣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许是感觉到自己情绪过激,话说得有些重了,夜子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她很聪明,总是能想到别人所想不到的法子,可是,那些小聪明应付一下小麻烦兴趣还可以,若是要面对这么多兵马,只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将离咧着嘴点点头,也不与她争论,毕竟她一早就知道子衿公主对雪衣有偏见,与她说再多都是无用。 “总之,不管怎样,公主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只有你保护好自己,免了王爷的后顾之忧,王爷才能专心对付澜王,救出公主和修王爷。” 她说着回身偷偷瞥了一眼,只见一道身影正快步走来,心知那个小丫头回来了,一把提起食盒在手,嘿嘿笑着道:“公主,这味道很特别吧?” 夜子衿会意,捏了一块点心在手里,不紧不慢道:“初尝一口觉得很平常,这细细品来,似乎确实味道独特,本宫很是喜欢,只是这一时间似乎不能多吃,好像有些腻了。” 将离连连点头,“既然公主喜欢,那小的就回去跟掌柜说一声,让掌柜每天都给您备一点送过来,这样,您就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现做的点心,而且也不用怕多吃发腻了。” “好啊。”夜子衿挑了挑眉,懒洋洋地坐着,“难得你有心了。” 说着瞥了一眼进门来的小丫头,“去,把本宫的那支芙蓉钗拿来赏给她。” 小丫头一惊,“公主,那支钗子……” 夜子衿顿然脸色一沉,“叫你去你就去。” 小丫头便不敢再多言,快步走进里屋取来一只浅色发钗交到将离手中,满脸狐疑地打量着将离,将离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目光紧盯着手中的发钗,笑得谄媚,“哟,这……公主,这礼太贵重了,民女……” “好了,本宫也就是图个嘴馋的时候,有人给送点吃的来,再说,如今本宫在这高墙大院之中出都出不去,还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倒不如送了你,下次来的时候记得打扮得漂亮点儿,别跟个村姑似的,本宫见了闹心。” “哎……”将离连连点头称是,后退两步,“多谢公主教诲,民女记下了。若没别的事儿,民女先退下了,这厨房还忙着呢。” “去吧……”夜子衿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她退下,目送着她离开之后,又转向那一小丫头道:“点一炉香放这边熏一熏,一股怪味儿。” 边说边起身,掩鼻快步走开。 小丫头一脸茫然地四处闻了闻,“怪?有怪味儿吗?” 然,不管有没有,夜子衿既是下命令了,她自然要照做,也不管这里是不是真的有怪味儿,随便点了一炉香放下了。 跟在雪衣身边久了,将离做事已然越来越灵活,头脑也越来越灵光,一路上的侍卫全都被她一一躲过,一路哼哼呀呀到了府门口,突然听得一声“参见澜王殿下”,将离心下狠狠一凛,下意识地往路边一躲。 糟了!要是让夜明澜发现她,那他不就知道夜青玄回京的消息了吗?她决不能让夜明澜认出她来,可是……可是现在已经避无可避了,而且夜明澜不是夜子衿,他那么狡诈多疑,说不定能认出她来…… 无意中瞥过一旁花园的一株凤仙花,她眼睛一亮,偷偷一笑,连忙冲过去抓了两朵往脸上擦了擦。 “你是谁?”身后传来沉冷的男子嗓音。 将离一愣,回过身来,对着夜明澜一行人嘿嘿一笑,她这一脸红红白白的模样让夜明澜几人一愣,其中一人道:“嚯,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是谁呀?” “嘿嘿,那个……我就是刚刚给公主送点西的……” “你就是那个小村姑?”那侍卫有些嫌弃地皱皱眉,“你怎么……” 将离有些胆怯道:“我这……公主说这次的点心没以前的好吃了,所以就……” “哈哈……”夜明澜倒是先笑出声来,“四姐的脾气还是这么大,最近又正好心里添堵,你这时候给她送吃的,分明就是自己找麻烦。” 说罢,冷笑一声,一撩衣摆,大步朝着夜子衿的寝殿走去。 将离连连点头赔笑,直到他们走远了,这才不屑地嗤笑一声,提着食盒晃晃悠悠地出了门去,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儿,脱离了公主府外那些守卫的视线之后,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朝着蜃雪酒坊跑去。 这边,夜明澜大步进了殿内,刚一进门就下意识地掩鼻蹙眉,“四姐何时喜欢这么浓的香?” 说话间,他已经从侧门穿过,朝着院子里走去,正好看到夜子衿正懒懒地坐在后院的鱼池旁,撒着鱼饵喂鱼。 小丫头低着头道:“方才那个送点心来的姑娘,公主说她身上有股子怪味儿,让把里里外外熏一熏,去去味儿。” “有吗?”夜明澜挑了挑眉,“我怎么没闻到?不过四姐,那就算再怎么不爱吃人家的点心,也不用那么捉弄人吧?毕竟是姑娘家,把脸涂抹成那样,啧啧……” “不喜欢?”小丫头愣了一下,“公主不是说那点心味道很是独特,想要她每天都送来吗?” 话音刚落,夜子衿一记冷眼便落在她身上,吓得她一愣。 夜明澜也旋即变了脸色,考究地看着夜子衿,“四姐很喜欢那丫头的点心?” 夜子衿心下有些担忧,面上却始终冷静,“喜不喜欢,与你又何干?难不成,六弟打算送我一些?” 见她打哈哈不回答,夜明澜顿然脸色一沉,瞥了身后的段意一眼,低喝道:“追!” 段意应了一声,转身掠去,夜子衿吃了一惊,想要起身,然迎上夜明澜猜疑的眼神,她又坐了回去,冷冷瞪了他一眼,不再看他,而是自顾不慌不忙地喂鱼。 半晌,夜明澜轻轻笑出声来,击掌道:“四姐真是好兴致,每次我来,你不是在喂鱼就是在养花,以往可没见四姐有这么好的性子。” “哼哼!”夜子衿不甘示弱,冷冷一笑,“那得要多谢六弟才是,若不是你困住整个公主府,让我无处可去,我也没有那么好的性子闲下来整天做这些无聊的事儿。” 听出她的嘲讽之意,夜明澜强撑出的一丝笑意渐渐淡去,变得冷冽。 “四姐。”他轻叹一声,缓缓道:“你我都知道,二哥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多日不见,为弟甚是想念他,若是二哥回了,还望四姐告知一声。” “六弟说笑了。”夜子衿一扬手,把手里的一大把鱼饵全都撒了出去,“如今我这足不出户、消息不通的,就算二哥真的回来了,我也不会知道,所以这话儿该我跟六弟说才是,若是二哥回来了,还望六弟告知一声。” 第274 章 不入虎穴不得子 第274 章 不入虎穴不得子 闻言,夜明澜沉默良久方才道:“四姐,你这是……在怪我吗?四姐许是不明白做弟弟的苦心,如今朝中出了叛逆,这京中是否还留有他们的奸细尚未可知,我这是怕四姐受到他们的伤害。” 顿了顿,见夜子衿神色漠然,冷冷笑着,他又道:“既然四姐不喜欢被这么困在府中,觉得无趣,那……这样吧,晚些时候我派人接四姐入宫,和五哥一起,这样也好有个人陪着四姐说话谈心下棋什么的,四姐觉得如何?” 夜子衿心下一凛,脸色没由来得冷了下去,瞪了夜明澜一眼,阴不阴阳不阳道:“进出宫更加麻烦,而且宫里规矩有更多,倒不如,你把五弟接出来,到我这公主府住两日,倒是不错。” 夜明澜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尬尴地干笑了两声,垂首道:“看来四姐心情不错,那为弟也就放心了,不打扰四姐喂鱼了,为弟先告辞。” 说罢,他对着夜子衿点头一笑,转身快步离去。 这边,他刚一离开,夜子衿便冷着脸色,狠狠地摔了手中的盒子,而后怒目瞪着那个小丫头,吓得她连忙跪了下去,“公主,奴婢知错了,求公主饶恕……” “知错?”夜子衿冷冷一笑,“你倒是说说,你错哪儿了?” 小丫头慌慌张张地想了想,道:“奴婢……奴婢多嘴,奴婢不该说公主喜欢那点心,公主喜不喜欢是公主的事儿,奴婢……” “哼!”夜子衿轻拂宽大袍袖,站起身来,“当初本宫留你在身边,是看重了你的聪明机灵,可是现在本宫发现你这丫头是越来越没规矩,越来越不懂事了,看来本宫是不能再留你在身边了。” “公主!”闻言,那小丫头顿然吓得瞪大眼睛,眼泪唰唰落下,连连摇头,“求公主开恩,公主饶命呐……” 夜子衿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本宫又没说要杀了你,本宫只是说不能留你在身边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到后院跟着浣衣的姑姑做事吧,本宫身边需要的是机灵聪明的丫头,而不是故作聪明的。” 而后,她淡淡瞥了那丫头一眼,拂袖离去,留下丫头一个人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到现在她都没有弄明白,她是不是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暴露了,难道,真的是因为方才她多说了两句话吗? 若照此说来,那……方才那个送点心的女子就有问题,只可惜她现在没机会告诉澜王殿下了…… 这边,夜明澜刚一出了院门,脸色便沉了下去,快步走到公主府外,正好看到段意回来了。 “人呢?”他冷睇了四周一眼,问道。 段意摇摇头,“都已经找遍了,按照守卫指的方向追了一段距离,根本就没有发现那个丫头的影子。” “哼!”夜明澜冷呵一声,微微眯起眼睛,“这么说来,这个丫头果然有问题,她混入公主府,绝对不是送点心这么简单,去查一下,她究竟是从哪来的,查得越详细越好。” “是!”段意领命,快步离开。 夜明澜走出两步,回身看着公主府高大的府门,嘴角微微勾起,“夜子衿,你最好别跟我耍什么花样,否则,就算你是我的亲姐姐,也别怪我手下无情!” 语毕,他冷哼一声,转身上了马车,大步离去。 蜃雪酒坊后院,时不时地传出一声轻笑,千玺一边给将离擦着脸上的凤仙花汁,一边笑道:“你说你,怎么傻傻地把这花往脸上擦?你不知道这花儿是做蔻丹的吗?” 将离连连撇嘴,“怎会不知?可是那时候也是没办法了,澜王就在门外,他只要一进来就会看到我,万一认出我来怎么办?还好我聪明,想到了这个法子,不然,肯定会被他发现……” 她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忙着用帕子擦着自己脸上的花汁,却是怎么也擦不掉,千玺嘻嘻笑道:“你别着急,这个花汁你这么擦是擦不掉的,来,让我来。” 说着,她接过将离手中的帕子,沾了些小碗里的药水,再小心翼翼地给擦将离的脸,很快便将那些花汁染印一点一点擦去。 外厅,夜青玄端坐桌旁,捧着一只杯盏不紧不慢地品着,听着两人的谈话,神色万变。 葛青凝眉道:“看样子,澜王时常会到公主府去,他这是不放心子衿公主,想要亲自监视,还是……” “他是想要试探。”夜青玄放下杯盏,嗓音平稳,“他知道本王已经回京,只是却不知已经到了哪里、是否进了城中,他还知道,如果本王回到京中,一定回去找子衿,所以他去见子衿,是想要从子衿那里得到有关本王的消息。” “这……”葛青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子衿公主是个直率性子,她会不会……” “呵!”夜青玄突然轻笑一声,站起身来,“本王这个妹妹虽然性子直率坦诚,不喜欢拐弯抹角,可是你忘了,她还是出了名的刁钻跋扈和难缠,若是她铁了心地跟你周旋,任何人都别想轻易地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葛青不由渐渐放下心来,点点头道:“不管怎样,以澜王的多疑,一定会对将离的出现心存猜疑,也会加紧公主府的守卫,接下来,公主府是不能去了,那我们……” 夜青玄沉声道:“既然他这么想要见到本王,那便去见他一见。” “王爷!”闻言,从里屋走出来的将离两人以及葛青都吃了一惊,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将离道:“王爷,眼下情况尚未摸得清,你这么贸然去见他,万一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夜青玄笑得冷魅,侧身淡淡瞥了他们一眼,烛光下看去,那侧脸轮廓分明,英朗俊挺,“再说,如果本王突然出现在澜王府,你们认为,京中的守卫会如何调动?” 葛青毕竟是天策卫统领,下意识道:“齐聚澜王府。” 而后又觉哪里不对,想了想道:“可是,夜明澜人手众多,就算调走了一批还有一批。” 夜青玄负手缓步走到门前,“只要人手变换,就会出现纰漏,而这正也是探查京中布防和虚实是最佳时机,怕的不是他动,而是他不动,只有一动才能发现他的疏忽之处。” 闻言,原本还担忧反对的几人都愣了愣,说不出话来,夜青玄所言字字句句在理,他们根本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夏日向来是天长夜短,将近戌时天色才完全暗了下去,四下里掌灯。 自从今天上午从公主府回来,夜明澜的心里就有些不安,段意已经去查过了,根本没有查到那个送点心的小丫头的来历,这城中几乎所有的点心铺子他们都找遍了,没有一家曾经接待过子衿公主,更别说公主在他们店里订了点心。 再加上守门的守卫说,他们检查了点心,点心里什么都没有,换言之,今天早上那个姑娘绝对不是来送点心的,而是刻意来见夜子衿,很有可能是来传递什么消息的……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凛,骤然站起身,走到门前喊道:“段意!” 段意应声而来,“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夜明澜紧抿着唇,想了想,“即刻派人,将子衿公主接入宫中,但是切记,断不可让她和父皇见面!本王倒是要看看,如此一来,夜青玄回京之后,打算如何从本王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走他们!” 段意暗暗一惊,虽然觉得此举有些荒唐,然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照做,转身正要走开,就见骁骑卫统领林有匆匆跑来,对着夜明澜行了一礼,脸色苍白得可怕。 “王爷……”他迟疑了一下,低声道:“玄王殿下……到访。” “玄王?”夜明澜和段意齐齐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段意小声道:“你是不是看错了?玄王他……” “错不了,就是玄王殿下,他说刚刚回京,便特意赶来见王爷一面,晚些时候还要进宫面圣……”说到这里,他迟疑一下,抬眼不解地看着夜明澜,“玄王他只带了一名侍卫,而且并不是离洛。” “哼!”夜明澜冷冷一笑,“他既是自己送到了澜王府,本王还会放他离开?” 说着,他眼底闪过一抹阴冷的杀意,对林有道:“还不快将玄王请进来!” 林有连忙转身离去,夜明澜意有所指地看了段意一眼,道:“该怎么安排,不用本王教你吧?” “属下明白。”段意应了一声,大步走开。 没多会儿,便见一袭锦兰袍子的夜青玄缓步走来,他步子很沉也很稳,神色淡淡,看不出笑意和深浅,只是觉得冷冷的让人琢磨不透。 待走到近前,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夜明澜,半晌,淡淡道:“好久不见,六弟。” 夜明澜迎出门来,“是好久不见了,二哥,不知二哥是何时回京的?怎的没有通知为弟一声?为弟也好派人去接应。” 说话间,他做了个“请”的动作,领着夜青玄进了门落座。 只见夜青玄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看这城门内外到处都是六弟的人,为兄今日一早入城的,六弟不知道吗?” 第275章 招招无形化有形 第275章 招招无形化有形 如意料中的,夜明澜脸色顿然一变,饶是他很快就将那一丝惊讶和怒意掩去,却还是没能逃得过夜青玄的眼睛。 轻轻一笑,夜明澜伸手端起杯盏微微呷了一口,“二哥说笑了,他们明明是父皇的人,是我夜朝的人,怎会是我的人?” 再放下杯盏时,他已然恢复了最初的坦然镇定神色,对着夜青玄示意了一番他面前的杯盏,“二哥尝尝这新进的峨眉雪芽味道如何。” 夜青玄执起杯盏送到唇边,轻轻嗅了嗅,抿唇浅笑,“观古籍,常看到古人说:‘峨山多药草,茶尤好,异于天下。’如今便是闻着茶香,也觉此言非虚。” 说罢,他微微抿了一小口,细细品了品,展眉一笑,道:“嫩香高长,滋味浓醇,不愧是世间难寻的好茶。今日托六弟的福,得以一品。” 夜明澜连连摇头,“二哥说笑了,谁人不知二哥府中藏宝无数,当年父皇连香血灵芝都毫不犹豫地赐给了二哥,二哥又怎会瞧得上为弟府中的这一星半点?说来,此番是因为你们都不在京中,恰巧峨眉那里贡了新茶来,我便厚着脸皮向父皇讨了些,若非如此,哪里轮得到我?” 虽然他一直谦和地笑着,话中之意却是再明白不过,他不就是在说,以前因为有他们的存在,而挡了他的前路和好处吗? 了然于心,夜青玄不动神色,放下杯盏道:“怎会不在京中?大哥、四妹还有五弟,那时候不是都在京中吗?” 说到这里,他神色微冷,定定看着夜明澜,“听闻五弟近日一直被禁足宫中,六弟,这是怎么回事?” 夜明澜轻笑一声,“二哥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谁敢把五哥禁足?不过是月家事发,贤妃娘娘忧心而病重,五弟担心贤妃娘娘,一直守在身边照顾着罢了。” “病了?”夜青玄拧了拧眉,“什么病?可有传太医看过了?” 夜明澜点头道:“看了,正因为太医已经看过了,才会下令将庄福宫封闭,不让人随意进出。” 说着,他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从外面关了门,而后贴近夜青玄,小声道:“二哥是不知,贤妃娘娘那是……是天花。” “天花?”夜青玄眉峰一蹙,神色变得凝重,“好端端的,怎会染上天花?” 夜明澜轻叹一声,缓缓道:“想来二哥也知道,皇后娘娘和大哥先后去了,这件事与贤妃娘娘有关,所以贤妃娘娘心中一直愧疚不已,在他们出事之后,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突然有一天,宫人去敲门的时候发现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喊来人撞开门一看,贤妃娘娘已经倒地不起,宫人连忙叫来太医,一看,竟是天花!” 说到这里,他的面上浮现一丝悲色,“许是娘娘有龙恩护佑,加之太医连夜用药施针救治,娘娘的天花之毒虽然还没有解,但至少暂时压制下来了,可是那些接触过娘娘的宫人就遭了秧,如今,已经死了不下五人了。” 闻言,夜青玄的脸色顿然一冷,五条人命,在他眼中竟是如此不值一提。 想来也不怪,他连自己的亲人都能狠心下得了手,更何况是那些地位卑微的宫人? “五弟情况如何?”他迅速调整了自己情绪,缓缓问道,“既然五弟一直在贤妃娘娘身边,那岂不是很危险?为何不把五弟接出来?” 夜明澜迟疑了一下,道:“不是我不接五哥出来,而是五哥不肯出来。” 夜青玄站起身来,沉声道:“简直是胡闹,这天花可是要人命的东西,岂能容他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劝他不得,便让我这个做二哥的来劝他。” 言毕,就要抬脚朝外走去,夜明澜连忙跟着站起身,“二哥,五哥也是担心贤妃娘娘,孝心可嘉,再说他的身边有太医照顾,小心提防着天花的传播,应该不会有事的。倒是二哥你,刚刚回到京中,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一下,若是这么急赶着入宫累了自己……” “无碍。”夜青玄轻轻挥手,“为兄不累,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五弟带出庄福宫,再去向父皇禀明北疆之事,为兄已经让葛青先行入宫去面见父皇,说晚些时候就过去,若是不去,父皇定要责怪。” 他说的很是平淡随意,夜明澜却听得连连惊愕,他侧过身去,不让夜青玄看他的表情,轻声问道:“葛青?二哥何时见到葛青了?” 夜青玄道:“葛青前去给我送急召令,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回到京中。为了不让父皇担忧,我便让他先入宫面见父皇了。” 顿了顿,他回身看着夜明澜,“怎么?六弟有什么疑问吗?” 夜明澜连连摆手,“没有……既然二哥安然回京了,确实应该去见一见父皇才是,既如此,那为弟就不久留二哥了,我们兄弟来日再叙。” 夜青玄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目光沉静无波,良久,他淡淡道:“好。” 说罢,对着夜明澜颔首致意,抬脚大步出了门去,朝着澜王府外走去。 怔怔地站在门旁,对着从一旁走来的林有和段意两人轻轻摇了摇头,目送着夜青玄一步步走远了,夜明澜的脸色骤然变得阴狠残冷,回身进屋一把打落了桌上的杯盏,吓得林有和段意在门口止步,不敢入内。 “全都是蠢货,饭桶!”他用力一拳打在桌上,“那么多人守着一个小小的城门,竟然连夜青玄进了城都没有人知晓!一个个都是瞎子吗?这么一个大活人,为何没有一个人看得到?蠢货,都是蠢货!” 林有硬着头皮,小声道:“王爷,玄王城府极深,若是他精心乔装打扮、刻意隐瞒,察觉不了也是有可能的。” “哼!本王是怎么跟他们说的?不管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全都要一一仔细检查,若他当真想要乔装打扮入城,他们竟然没有察觉,那就更该死了!”夜明澜说得咬牙切齿,神色阴冷,“怕就怕,他们根本不是今天白天进城的。” 两人愣了愣,“王爷的意思是……” “林有。”夜明澜突然冷喝一声,“昨天夜里当值的城门守将是谁?” “是一名副将,名叫……” 不等他说完,就被夜明澜冷冷打断,道:“杖毙!” “王爷!”两人大吃一惊,愕然地看着他,“那是我们自己的人……” “要这种没用的人留在身边,迟早会害了自己。”说着,他冷冷扫过两人面上,看得两人心下一阵恶寒,“你们难道希望有一天因为自己人的愚蠢,而丢了自己的性命吗?” 两人垂首咽了口唾沫,没有置声,顿了顿,林有轻声道:“属下这就去办。”而后快步离去。 段意对着他的背影深深吐出一口气,而后小心翼翼地问夜明澜,“王爷,玄王这些年一直卧病在床,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即便他以前就和梁恕交情不浅,可是梁恕那点兵马根本不值一提,我们又为何要如此惧他?” 闻言,夜明澜不由长长吸了一口气,“段意啊段意,你虽然武功不错,也有些小聪明,可你终究还是差了闵扬一大截,若是闵扬在,他定然不会问本王这么愚蠢的问题。” 段意心下一凛,连忙低下头去要认错,却被夜明澜打断了,摆摆手道:“你不明白也不奇怪,毕竟,你对夜青玄这个人了解不深。” 顿了顿又道:“其实,本王对他又何曾了解?这个人藏得太深了,尤其是在他受伤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这些年来本王一直在怀疑,他究竟是真的病了,还是只是装病,他又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就连四姐后来也跟着他一起变了。” 段意讪讪一笑,有些不明所以,“不是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不过是受了些伤,一个人前后又能如何改变?除非,他从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 说着,他自己都忍不住低头挠了挠耳朵,笑道:“可是这种事情又不大可能,想来想去,应该是他那次受伤太重,性格也跟着有些变化吧……”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夜明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浓眉一挑,“变成了另一个人?” 段意小心翼翼地摇摇头:“属下只是……只是随口说说……” “不。”夜明澜打断他,“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本王,这么多年本王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段意疑惑地看着他,“王爷难道是想说,现在的这个玄王,他……” “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玄王。” “王爷慎言!”段意压低声音,“这种话不能随便说。” “哼,本王像是会信口开河之人吗?”夜明澜垂首,看着自己的手掌,一点一点收紧,“算来,本王这些年一直都挖不到他的底,原本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倒也不怪了,看来本王要换个方向,再重新细查才是。” 段意深吸一口气,问道:“那……王爷,我们要不要派人阻拦夜青玄入宫面圣?” 夜明澜嘴角拂过一抹残冷笑意,摇摇头,“随他去,等他能见到父皇再说吧。”说罢,仰头哈哈大笑。 第276章 玄王归来显强势 第276章 玄王归来显强势 出了澜王府,夜青玄并没有立刻朝着皇宫走去,握紧马缰在路口定定地站了一会儿,他挑眉轻轻一笑,调转马头朝着公主府的方向去了。 “王爷!”见状,身后的随从连忙策马上前来,偷偷瞥了身后一眼,小声道:“咱们现在这是去哪?” 夜青玄干脆地答道:“公主府。” “公主府?那,咱们不进宫了吗?” “进。”说着,他朝着一旁瞥了一眼,“不过许久不见子衿,所以想去见她一眼,免得她担心,再者……”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而是垂下头去想了想什么,而后一夹马腹,马儿便狂奔着朝着公主府去了。 即便是那个随从都已经清晰地感觉到这一路上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所以他也肯定他们前往公主府的消息会立刻传入夜明澜耳中。 然而夜青玄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个,他早已料定这种时候夜明澜只能甘愿吃个哑巴亏,也不愿背上围困自己兄弟姐妹的事儿。 毕竟,夜舜还活着,毕竟,他还是夜朝的夜帝,毕竟,那一纸诏书还没下,夜明澜现在就算有能夺下一切的能力,也没有能说服一切的理由。 到了公主府外,只见大批的侍卫守在公主府四周,一见有人靠近,纷纷拔刀迎了上来,喝令二人下马。 “放肆!”夜青玄身边的随从一声斥骂,看了夜青玄一眼,道:“都没长眼睛吗?没看见这位是玄王殿下吗?” 说话间,夜青玄已经轻轻跃下马背,冷眼扫过众人。 借着门外灯笼的光看去,众人看清了两人的面容,当即扑通一声跪下,对着夜青玄行礼,“参见玄王殿下!小的有眼无珠,没能认出王爷,罪该万死,求王爷饶命!” 夜青玄没有理会他们,只随意挥了挥手,将手中马缰交给随从,自己则一言不发,朝着府中走去。 一名侍卫连忙上前来拦住他,“王爷,澜王殿下吩咐了,没有允许,任何人都……” 话音未落,就被那名副将起身抽了一记耳光,喝道:“混账东西!玄王殿下是公主的哥哥,也是澜王殿下的哥哥,澜王殿下是派我们来保护公主的,而不是困住公主的,明白吗?” 那侍卫被打得懵头懵脑的,有些搞不清状况,然,一看身边的副将凶神恶煞,一脸慌张,而对面的玄王爷一脸冷然,目光似剑,一时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用力地点着头,道:“明白,明白了……” 副将又连忙转向夜青玄,谄媚一笑道:“王爷莫要见怪,近来莫凉城内不太安全,澜王殿下便派我等前来保护公主,这位兄弟是新来的不懂规矩,王爷莫要放在心上。” 夜青玄睨了他一眼,没有多言,转身进了府内。 那副将左看看右看看,前前后后一共就只有两人,眼看着两人都进了府内,四周再无其他人,这副将不禁有些懵了。 这位玄王殿下出门,竟然只带了一位侍卫! 那……现在可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却为何澜王那边迟迟没有命令传来? 二人进了府中以后,夜青玄的脚步渐渐变快,步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沉,待走到寝殿外,他稍稍停了一下,抬头看着这个冷清沉寂的殿门,神色顿然冷了下去。 “玄王爷!”正沉默之时,一声颤抖的喊声打破这片沉寂,循声望去,只见敛秋正端着一只托盘从一侧走来,一脸又惊又喜的表情,“您……您回来了!” 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托盘,似乎有些太过激动,一时间忘了该做些什么。 夜青玄敛眉,瞥了身边的侍卫一眼,侍卫会意,即刻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托盘,而后夜青玄问道:“千玺派来照顾子衿的人,原来是你。” 敛秋回神,连连点头,“王爷快进殿来,公主见到王爷,一定很高兴。” 夜青玄微微挑了挑眉,瞥了一眼那只托盘,“这些饭菜是怎么回事?” 敛秋没由来叹息一声,“王爷您不知道,自从京中出了这么多事,公主的心情就一天比一天差,食欲也不好,每天都是咱们好不容易哄着吃一点,今天澜王殿下来了一趟,他走之后,公主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好,连午饭都没吃,送来的晚饭也原模原样又送了回去,我担心公主饿坏了身体,就到厨房给她做了两个小菜,这多少也得吃一点啊。” 说着,她突然一愣,“王爷吃了吗?” 夜青玄浅笑着点点头,“辛苦你了。”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门前,夜青玄从侍卫手中接过托盘,“我来吧。” 敛秋不由笑道:“有王爷在,公主总该能吃得下饭了……” 话未说完,就听到里屋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是谁在外面叽叽喳喳,吵死了。” 夜青玄略一拧眉,大步走进屋内,将饭菜放下,轻声道:“你这是在闹绝食吗?”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夜子衿骤然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人,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顿然从榻上起身,一把抓住夜青玄的手臂,“二哥!真的是你!” 看着她消瘦的模样,夜青玄心底有些不忍,拉着她在桌边坐下,“先别管我是谁,把饭菜吃了。” “我……”夜子衿呆呆地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又看了看一脸清润柔和的夜青玄,愣了片刻,突然垂首一笑,撅着嘴道:“要我吃也行,你喂我。” 夜青玄垂首瞥了她一眼,抬脚就要往外走去,夜子衿隽眉一拧,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哎……好了,那你别走,在这看着我总行吧。” 夜青玄这才淡淡一笑,在她身边坐下,把碗筷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吧。” 夜子衿拿起筷子夹了口菜,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二哥,你这么晚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夜青玄稍稍沉默了一下,而后重重点点头,“你先吃饭,一会儿路上我再跟你细说。”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有什么事,不过看他的意思,是要等吃完饭,和她一起去一个地方了,想来想来,最可能的那个地方就是,皇宫。 两刻钟之后,公主府门口,守卫一脸为难地看着面色清冷的夜青玄和夜子衿,“玄王殿下、子衿公主,这……没有澜王殿下的命令,公主您……” “啪!”话音未落,便见夜子衿一扬手,在那个副将脸上留下一记红印,“你们这些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本宫要去哪里,难道也要问你们的意思!” 闻言,在场守卫齐刷刷跪倒一片,那副将一手捂着脸,连连摇头道:“小的不敢,小的这也是担心公主的安危,若是公主遇到什么危险,小的无法向澜王殿下……向圣上交代……” “不需要你们交代。”夜青玄眸子一沉,淡淡从他们身上扫过,“今晚是本王带走子衿公主,出任何事自然由本王负责。” “可是……”那人还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接到的澜王指令是,断不可让子衿公主出了公主府,可现在有玄王殿下在,他们就算是人多,也不敢轻易阻拦。 毕竟,如今的玄王深沉难测,此番突然神秘回到京中究竟是怎么回事都尚未弄明白,他们都不敢忤逆他,加之还有个刁钻难缠的子衿公主,不管怎样,她毕竟是公主,如果她到圣上面前告他们一状,只怕夜明澜都保不住他们…… 正犹豫间,只听夜子衿突然呵斥道:“还不快让开?难道,是要本宫请出御令?若是如此,只怕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闻及“御令”,众人齐齐一惊,心知这御令是夜舜的钦赐之物,见之如见圣上,若真等夜子衿请出御令,他们这些人的脑袋可就难保了。 无奈,那副将只能委屈地挥手示意众人绕开一条道儿,目送着二人走远了,而后轻轻揉了揉还有些隐隐作疼的半边脸,咬牙道:“哼!现在圣上还在,且让你们再嚣张几日,等老皇帝一死,看到时候还有谁给你们撑腰!” 说罢,狠狠啐了一口,呵斥身边的守卫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禀报澜王殿下去!” 夜子衿的性子从来就不是安生待着做闺秀的样儿,是以小的时候就经常跟着几位兄长学骑射,虽然已有多时不骑马,到现在这骑术倒是没丢。 只见她手中鞭子用力一挥,轻呵一声,带头冲了出去。 见状,夜青玄策马跟上,不忘小声提醒:“小心点。” 被困多时的夜子衿便是脱缰野马,怎么可能这么听话?正想要继续挥鞭喝马,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放慢速度侧身看夜青玄,紧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轻声喊道:“二哥。” 夜青玄点头以应,“怎么了?” 她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的伤……” 闻言,夜青玄会意,轻轻点了点头,夜子衿不由惊讶地瞪了瞪眼,“她当真把你治好了?” 想起雪衣,夜青玄不由抿唇,在嘴角挑出一抹柔和的笑意,“放心吧,我已经没事了,我早就说过,雪衣说过的话,她一定会做到。” 看到夜青玄这副神情,夜子衿欣喜之中有一丝难掩的失落,轻叹道:“她果然做到了……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夜青玄俊眉微微敛起,沉吟片刻,缓缓道:“这味药的药引,是她的血。” 第277章 手持御令闯宫门 第277章 手持御令闯宫门 “你是说,她竟然用她的血给你做药引?”夜子衿瞪了瞪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夜青玄淡淡一笑,“她一向都是这么傻,并非是你们想象的那么聪明,狡猾。” “呵!”夜子衿不由轻轻一笑,“聪明也罢,傻也罢,其实也是要看对待什么人,你看她,面对夜明澜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丝的犹豫和愚笨?” 闻言,夜青玄轻轻抿了抿唇,“也许正如你所言,好也罢坏也罢,这世上的每个人在面对不同的人的时候,总是表现出不同的样子,但是不管怎样,雪衣在我心中,永远都是一个明朗善良的女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想起了什么人,嘴角不由泛起一丝浅浅的微笑。 夜子衿下意识地侧身看了他一眼,她不得不承认,他这般的笑容,让她感到很忌妒,心里却又感觉有一丝难掩的轻松和宽慰。 她永远记得初见他时,那苍白的脸色几乎毫无血色,她一度以为他可能会就此消失,所以当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以后,她一直都在拼命的保护他,不想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可是对于他的病情,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帮不上任何忙,毕竟,夜舜已经遍寻天下名医,试图为他治好身上的伤,然而却全都是无功而返。 至今夜子衿都不知道,当年在北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夜青玄顶着一张和他二哥近乎相同的脸回到了京都,成为了他的二哥。 却是没有人知道,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已经知道他并不是真正的夜青玄,她的二哥。正也因此,他才会对他如此有兴趣,一次又一次地去刨他的底。 夜舜终究是疼爱她的,在她的百般追问不依不饶之下,夜舜终于妥协,告知了他所有的真相,便是从那一刻起,夜子衿的心里,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感。夜子衿始终坚信,他是二哥派来的守护神他终将会代替他的二哥,守护在她身边。 可是她却忘了,亲情固然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感情,可是他与她之间却并没有真正的亲情,而夜青玄和雪衣之间的感情,已经渐渐成了真正的爱情,终将有一天,也会变成属于他们的亲情。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夜子衿垂下头,轻轻敛眉,苦苦一笑,不再多说一句话,用力扬起鞭子挥下,策马狂奔而去。 静静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夜青玄轻轻一叹,摇了摇头。 夜子衿,二哥知道你对二哥很好,为二哥做了很多,可是你我此生注定只能成为兄妹,而你也终将会遇到属于你的那个人。 眼看着皇宫宫门近在眼前,面前却突然出现大批的黑衣死士,夜子衿骤然明白过来为何这一路上都畅通无阻,无人阻挠,却原来不是无人阻挠,而是他们将也是有的人手齐聚在这一处了。 “二哥。”夜子衿冷冷瞪着那些人,同时又有些担心夜青玄,轻轻喊了他一声,抓紧他的衣袖。 “别怕。”夜青玄倒反过来安慰她,而后瞥了身边的随从一眼,随从即刻会意,把手放到嘴边轻轻吹了一记口哨。 夜青玄侧身看了夜子衿一眼,抓住她的手腕,轻声道:“走吧。” 坐马已经被他们射伤,无法前行,两人便步行向前走去,那些黑衣人与上前来阻拦,眼看着就要到了身边,夜子衿也没由来地露出一丝惊慌之色,却只听的一声闷哼,那人身后像是突然出现一股强大的力量,箍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牢牢抓住向后拖去。 再看四周的其他人,亦是如此,根本不可能近得了两人的身,就被狠狠拖了回去,而夜青玄始终面不改色,拉着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了宫门口。 她不知道那黑暗中藏了些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她只知道,她没有听到一声惨叫声,可是她也知道,那些黑衣人可能永远都出不了声了。 走到宫门口,她还有些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想要回身看一眼,却被夜青玄轻轻拉住。 他道:“不用看。” 闻言,夜子衿原本半悬着不安的心,骤然就平静下来,她浅笑着轻轻点头,而后随他一起走上前,却被一对守卫上前来拦住了去路。 “来者何人?”领头的守将轻呵一声。 这无礼的语气和态度惹得夜子衿火冒三丈,往日里她进出宫门何曾有人敢阻拦半步? “你在跟谁说话?”她冷冷问着,抬眼扫过那人面上,“是在跟本宫说话吗?” 听这声音,那领将骤然一惊,凑上前来看清两人的面容,连忙跪下行礼:“参见玄王殿下、子衿公主。” “哼!”夜子衿挑眉冷呵一声,“看来你的眼睛没有瞎,既如此,还不快让开!” 夜青玄便闲闲地站在身后,不得不说,每次夜子衿拿出那股子嚣张气焰找茬的时候,被找茬的那个人脸色永远都是最精彩的,前前后后各种扭曲、各种为难、各种矛盾,足足可以演完一场戏。 当然,他也料得到,夜明澜既是能这么轻易地放他进宫,自然也是吃准了他不可能轻而易举就进得去,所以这看守宫门的人必有问题。 果然,只听那领将为难道:“公主,并非卑职不让您和王爷入宫,而是最近情况复杂,没有圣上的旨意或者口谕,按理来说是不能进宫的,再说,这都已经深更半夜了……” “所以……”夜子衿隽眉高高一挑,“你的意思是,本宫和二哥这是想要进宫行刺父皇?” 闻言,那人果然大吃一惊,整个人都伏在地上,“卑职不敢,卑职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他还想再说什么,夜子衿却是已经没有了耐心,轻轻撩起披在外面的轻袍,露出腰间的令牌。 见之,在场所有人齐齐下跪,行了一记大礼。 三名金光灿灿的小令整齐垂下,夜子衿纤长玉指轻轻拂过,缓缓道:“皇爷爷的御令、皇祖母的手令、父皇的御令,这可足够本宫进这道门?” “够够……”那领将浑身颤抖个不停,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连连挥手,“让,让开,请玄王殿下和公主进宫……” 夜子衿嗤笑了一声,瞥了他一眼,与夜青玄一道进了门去,刚走了两步,复又停下,厉声喝道:“有马吗?” “有……” “去,给本宫牵两匹最好的马来。” 那些人哪里还敢有丝毫的犹豫,连忙跑开牵来了两匹马,而后看着兄妹二人策马奔去的身影,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托这二位的福,他们可真是第一次见到三位祖宗的令牌齐齐出现。 南阳的夏夜有一种说不出的燥热,或许是因为夏日天气就如此,又或是因为如今京都中的氛围。 在殿外静静站立片刻,高义同大步走出殿门,对着两人行了一礼,“王爷、公主,圣上已经等了你们多时。” 夜青玄和夜子衿的相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快步走入殿内,刚刚走进寝室内,就听到一阵轻轻的咳声,夜子衿心底骤然一凛,侧身小声地问高义同:“父皇的身体如何?” 高义同有些为难地摇摇头,努力压低声音道:“圣上龙体近来已经大不如前,想来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死对圣上打击很大。尤其是太子殿下的死,圣上是亲眼看着太子殿下葬身火海的,心中悲痛万分,老奴好几次值夜的时候,都听到圣上在梦中喊着太子的名字。” 闻言,夜子衿的眼睛微微泛红,只觉心底一阵酸涩,轻轻点头示意高义同离开,然后和夜青玄一起走上前去,轻声喊道:“父皇,儿臣和二哥来看你了。” 低垂的珠帘纱幕后,一道人影正侧卧着,听到有人入内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挥了挥,“是子衿和玄儿吗?” 夜青玄也上前一步,轻声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好好好……回来就好……”夜舜轻声应着,声音低沉,感觉苍老了许多,听得夜子衿和夜青玄心底一阵微凉,尤其是夜子衿,她本以为她的父皇是天上的雄鹰,可以一直如此骄傲的飞翔,她根本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变得如此苍老。 如今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渐渐意识到,原来生老病死是没有任何人可以避免的,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亦不可以。 知女莫若父,夜舜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轻轻一笑道:“傻丫头,生老病死任何人都无法避免,这是天道伦常,父皇也是人,终究会变老的,这夜朝将来的命运如何只能靠你们自己掌握。” 说着,他把目光转向夜青玄,看了看他身边空荡荡的,不由得有些失落,轻声问道:“雪衣呢?她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夜青玄垂眸,“容老病重,情况紧急,我们先一步接到了容家的传信,正要回北郡,便又遇上了葛青,与儿臣便和雪衣商议,她先到北郡看望容老,待容老病情缓和稳定了,便即刻回京。” 第278章 见面方知情危急 第278章 见面方知情危急 闻言,夜舜轻轻点了点头,然那落寞的情绪却依旧不消不减,夜子衿不由皱了皱眉,伸手捂住夜舜苍老的手,柔声道:“父皇,有二哥和儿臣在,您就不要想这想那了,二嫂那也是没办法,毕竟容老是她的外公,她自然是要前去探望的。” 言下之意十分明了,算起来,夜舜只不过是她的公公,公公哪里比得上外公亲? 她本想是劝慰夜舜,却不想夜舜听了这话,脸色更加难看,兀自苦笑。 可是,她又哪里能明白,他与雪衣的关系,比外公还要亲呵! “父皇。”夜青玄看在眼中,心底有微微的疑惑,“您放心,雪衣医术卓绝,儿臣的伤已经被她治好了,相信容老的病情也不是问题,她很快就能回京了,父皇若是有事要见雪衣,儿臣这便派人快马加鞭前往接应……” “不用了……”夜舜轻轻挥手,“她难得去一趟北郡容家,就让她和容家的人好好待一段时间吧,朕……不碍事……咳咳……” 对于夜舜这般关心雪衣的态度,夜子衿略有些不悦,夜青玄和夜舜显然都已经察觉,两人相视一眼,夜舜话锋一转,问夜青玄道:“你的伤当真全都已经完全好了?” 夜青玄颔首,“父皇放心吧,已经无碍。” 夜舜轻叹着点点头,“这么多年了,总算是恢复了,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闻言,夜子衿的脸色骤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抓紧夜舜的手,“父皇,二哥身体刚刚恢复,还是让他先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并非是朕不想让他安心休养,而是有些事情,现在已经不在朕的掌控之中。”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夜青玄一眼。 夜青玄点点头道:“父皇放心,儿臣心里都明白,该怎么做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此番前去北疆处理这件事,实则也是有心打探一下那边的情况,如父皇所言,并非所有事都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如今夜朝如是,而后的君瓴亦会如是。” 顿了顿,他回身看了一眼殿外,沉吟片刻,“京中的局势如今于我们而言,多有不利。” 一说到这,夜舜的脸色骤然一冷,情绪略有些激动,连咳了几声,沉声道:“一直以来,朕都错了,朕是万万没料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看来,还是朕小瞧了他,小瞧了他的能力,更小瞧了他的野心!” 说罢,又是一阵狠狠的咳嗽,一俯身,竟是咳出一口血来。 “父皇!”夜子衿惊呼一声,上前一把扶住他,转身就要喊“传太医”,却被夜舜一把抓住。 “不可!”他紧握住夜子衿的手,抬眼看了看夜青玄,夜青玄会意,走到殿门前对着高义同说了些什么,只见高义同先是微微一惊,继而重重地点点头。 “玄王殿下请放心,老奴知道该怎么做。” 夜青玄便点点头,折身回到殿内,夜子衿似是明白过来,轻声道:“父皇是担心太医署的人也被六弟收买了?” “不是担心,是事实。”夜青玄神色微冷,走到她身边,看向夜舜,“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宫里前前后后,除了一些保皇派和元老大臣,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被他收买,而且有很多是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收买了。” 夜舜应声道:“没错,朕是万万没想到,他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是如此的可怕,是朕太大意了……” “不是父皇大意,是他藏得太深。”夜青玄俊眉微微凝起一峰,神色略有些凝重地看着他。 夜舜无奈一笑,“如果当年,朕从一开始就听你的,也许也不至于会有今天,怪只怪当年朕虽然与你有交易,知道你对夜氏并无坏心,可是却存了一己私念,没有相信你的话,现在……” 他沉沉一叹,用力摇了摇头,挥挥手,“罢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回头,至少朕在临死之前,能清楚地看到究竟哪些人是重臣良将,哪些人是叛逆一党。” “父皇,二哥……”听着两人的谈话,夜子衿心底的慌张越来越浓,听他二人的意思,夜青玄是早就知道夜明澜和苏贵妃会有今日之举? “子衿,别担心,有玄儿在,他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夜舜说着轻轻拍了拍夜子衿的手背,“出宫之后,你便不要再回公主府,就跟在你二哥身边,澜王再怎么嚣张,可是这些年来他一直摸不清你二哥的底,所以暂时不会轻举妄动,再者……” 他突然又剧烈地咳了两声,“再者朕如今还活着,还没死,他还不敢太嚣张,不管做什么,多少还会顾忌一下朕,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把贤妃和修儿救出去,只有确保你们都安全了,朕才能放心。” “父皇,既然明知六弟这么危险,你又为何不跟我们一起走?”夜子衿深深皱眉,她总觉得有太多的事情一瞬间挤入她的脑海,眼下她来不及细想,她唯一想做的就是保证夜舜和众人的安全。 夜舜轻轻摇头,淡淡一笑,“朕不能走,朕必须要留在这里……” 说着,他抬眼看向夜青玄,定定地看了片刻,“朕把子衿交给你了,你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她的安全。” 夜青玄俊眉微微拧起,一脸正色,颔首道:“您放心。” 还想再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只是和夜舜静静地相视许久,像是在交流什么。 半晌,夜舜叹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朕自会命人通知你们。” “父……”夜子衿颇有些不愿,心里的疑问没解开,她不想走,还想再问什么,却被夜青玄轻轻拉起,他的动作看似轻悄,手上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夜子衿愕然地回身看他,只见他冲她点了点头,她便将疑问收了回去。 恋恋不舍地站起身,对着夜舜行了一礼,“父皇一定要注意龙体,儿臣有空会再来看你。” “好。”夜舜轻轻应着,目送二人离开,刚走了几步,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喊了声:“玄儿。” 夜青玄止步,回身看他,他迟疑了一下,声音颤抖道:“照顾好雪衣。” 闻言,兄妹二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而后夜青玄重重点头,“放心,这世上任何人都别想伤了雪衣。” 夜舜便淡淡地笑了笑,一直目送着两人道的身影渐渐走远,而后仰面躺着坦然一笑。 他又还能为她做些什么?照如今看来,也许他最正确的选择,莫过于同意了这门婚事吧。 出了紫宸殿,夜子衿的脸色就一直苍白凝重,秀眉紧蹙,一言不发。 走到一个路口的时候,她脚步停了停,疑惑地看着夜青玄,轻声问道:“我们不去看五弟吗?” 夜青玄道:“现在不去最好。” “为什么?”夜子衿想不明白,伸手指了指庄福宫的方向,“你自己方才也说了,你在澜王府的时候曾言明要去看五弟,把五弟劝出来,现在又为何……” “就算我们现在去了,也未见得能见到贤妃娘娘和五弟,而且,还有可能会中了他们的计,被当做得了天花的人困起来。” “谁说我们得了天花,我……”蓦地,她话音一顿,“你是说,那太医署的人早就是澜王的人,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我们此番去了,他们定会借机说你我也染了天花,从而将我们困在这宫中?” 夜青玄没有回答她,挑了挑嘴角,问道:“你觉得,他会做出这种事吗?” “哼!”夜子衿冷哼一声,用力一拂袖,沉着脸色道:“他这种心肠歹毒之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既如此,那我们现在去,就绝非明智之举,反而给了他抓人的理由。毕竟,他们人多势众。”说着,他轻轻拍了拍夜子衿的肩,领着她一道朝着宫门走去。 夜子衿下意识地侧身看他,虽然他嘴上说着这样的话,神色之间却不见丝毫对夜明澜的担忧和畏惧,他既是他独身去闯澜王府,又能安然无恙地出来,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二哥,其实你有对付他的法子,是不是?”她似乎很期待他的回答,很想要知道关于他的事情,纵然她一早就知道夜青玄身份来历不凡,却不知他究竟有怎样的底和背景,一直以来,也都琢磨不透他。 夜青玄不紧不慢地继续走着,答非所问:“若是我一人去了,或许能全身而退,可若是想要来硬的强行带走五弟和贤妃娘娘,恐就有些困难了,所以强攻不得,那便智取。” “智取?如何智取?” 夜青玄挑起俊眉诡谲一笑,“他们不是说娘娘染了天花,一直无法治愈吗?” “哼,不过是胡言乱语,寻个理由将贤妃娘娘和五弟困起来罢了。” “嗯,既然他们治不好,那就找个能治得好的人来。” 夜子衿一愣,“二哥的意思是……” 夜青玄停了停脚步,看向北郡的方向,神色顿然变得温润柔和,轻声道:“雪衣……应该很快就能回京了。” 第279章 夜半北郡噩耗来 第279章 夜半北郡噩耗来 闻及雪衣,夜子衿没由来地皱了皱眉,偷偷去看夜青玄,这般淡然随和的夜青玄她实在很难见到,更别说在说起一个人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浅笑。 至少,在她的记忆之中,过去的五年间也不及他和雪衣相识的这一年来笑得多。 虽然一直都知道,这个人不会属于她,可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了另一个人身边,她的心里终究还是不痛快的。 可是那又怎样?他认定的人和事,又有谁能改变得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懊恼地轻轻一叹,转而疑惑道:“二哥,你和父皇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夜青玄没有应声,以目光相询。 夜子衿便又道:“关于澜王的事,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很多事情,你和父皇也是早就……早就有所打算?” 说着,她定定地看着夜青玄,一双厉眸澄澈透亮,夜青玄心知瞒不住她,轻轻点头,道:“我若说,前些时候父皇将能调离京都的人几乎全都调开了,其实是有目的的,你怎么想?” 夜子衿暗暗一惊,垂首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父皇早就知道澜王有谋反之心,只是之前一直拿不准主意,如今这么做,实则是为了抽空京中的势力,让澜王以为没有人可以阻止威胁得到他,如此便可引他露出马脚?” 夜青玄道:“倒是并非故意抽空所有势力,那些纷起的战事和乱子也都是真的,应该说父皇是将计就计,不管怎样,事情终究是要处理的,一旦众人离京,澜王得势,他必会有所行动,届时父皇便可看清他的真正实力和目的。”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了一下,“只是正如父皇所言,他低估了澜王的野心和能力,更没想到他下手对付的第一个人就是太子,而今不但害了太子,还牵累了皇后娘娘。” “那……那父皇为何不下令派人去阻止?”夜子衿只觉一阵无奈,连连摇头,“宫中不是有那么多禁卫吗?” “宫中禁卫,除了天策卫之外,统领之权早已落入澜王之手,父皇之所以故作不知,一直不声不响,而是派了葛青前往送急召令,实则是为了稳住澜王。你也该知道,澜王如今的言行已然是谋逆无疑,所以他随时都可能会动手反了,若父皇忍不住下令揭穿他,你可曾想过后果?” 夜子衿张了张嘴,迟疑道:“你是说,夜明澜他会……他们杀了所有人!” 夜青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算是默认,见之,夜子衿忍不住紧跟着问道:“那既然二哥早就知道这一切,为何不早点动手,先拿下他?” 闻言,夜青玄轻呵一声,淡淡一笑,“非我不愿,而是不能,一则,当初我离京时,只知他有心夺位,而不知他有如此阴谋和计划,二则,他毕竟的你夜氏的王爷,当年我和父皇有约在先,若非得他允许,我不会轻易插手你们夜氏一族之事。其实,京中这么多的事和如今的局面,我也是回到京中派人细查了,仔细想了一夜才想明白的。” “呵呵……”夜子衿无力一笑,轻轻摇头,“好歹,你还算想明白了,可是我们身为他的亲人,一直跟他在一起,却是始终都没能发现他的歹毒心肠!” 夜青玄摇头,“这件事怪不得任何人,说到底,我是外人,所以我能清醒地看待这一切,而你们是亲人,难免会带着你们之间特有的感情去相处。” 顿了顿,他浅薄的唇微微一抿,继续道:“还是那句话,是我们嘀咕了他。” 夜子衿却执意摇头,“不是你们低估了他,而是父皇低估了他,如你所言,他毕竟是父皇的亲生儿子,父皇看他终究会忍不住带着一层父子亲情去看,而父皇若不允口,你便不能做什么,加之开年至今,你一直不在京中,所以……” 她想了想,转过身正色问夜青玄道:“二哥,你老实告诉我,其实你有对付他的法子,是吗?” 夜青玄定定回望着她,嗓音平稳地问道:“是或不是,又如何?” 闻言,夜子衿有些失落地摇摇头,“没事了。” 说罢她回身接过那名随从手中的马缰,翻身上马,意味深藏地看了夜青玄一眼,突然一拉马缰,用力一夹马腹,轻呵一声,策马奔了出去。 “王爷……”随从有些担忧地看着夜子衿策马奔去的背影,“公主她没事吧?” 夜青玄轻轻摇头,接过马缰轻轻掠上马背,“回吧。” 而后策马跟上。 宫门口的守将听到马蹄声,先是不悦地皱皱眉,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这深更半夜的还敢在宫中策马狂奔之人怕也没有几个,他踮着脚循声看来,不多不少看到三道人影三道人影,他不由在心底暗暗忿骂,而后领着众人俯身跪下。 三匹马的速度都很快,似一阵风出了宫门,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那名领将狠狠地握紧腰间的佩刀,咬牙道:“咱们走着瞧!” 三人出了皇宫之后,夜子衿一马当先,朝着公主府的方向而去。 夜青玄追上来,“子衿,公主府你近日还是不要回去了,那边里里外外都是夜明澜的人,如今既是已经撕破了脸,只怕他会对你不利。” “他敢!”夜子衿略有些赌气的意思,心里不平衡,速度也越来越快。 夜青玄微微眯了眯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与她并排而行,轻声道:“这些事情并非是要有意瞒着你,不禁你不知道,雪衣也不知道。” 闻之,夜子衿突然一勒马缰,侧身愕然地看了夜青玄一眼,夜青玄不由轻笑,果不出他所料,当真是为了这事在赌气。 “这件事只有我和父皇知道,而且我们之间也并非是明确说出来,只是彼此心照不宣,我没有告诉你们任何人,是因为我不想把你们牵扯到朝政中来,这不是你们该过问的事情,你们要做的,是安安心心站在我身后,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你明白吗?” “我……”被夜青玄看穿心思,夜子衿有些赧然,深深吸了口气,重重点头,“二哥放心,我明白。不过,我还是要回公主府一趟,有些东西我必须要带走,因为那些东西,比我的命更重要。” 她说的很慢,语气沉重,夜青玄心知她不是在胡闹,便点点头,“好,我送你回去。” 说着,回身看了身后的随从一眼,那人即刻会意,策马朝着别的方向去了。 夜子衿见了也不觉奇怪,这些年她已经渐渐习惯了,夜青玄在她面前也从未刻意隐瞒过自己身边的神秘人,所以夜子衿一直都知道他手下有人,只是从来不知道他们是谁、能力如何罢了。 三更天,夜半起风。 站在寝殿门前,夜子衿一直踌躇着没有进门,她小心翼翼地拦着夜青玄的衣袖,情绪有些不安。 看到她这模样,夜青玄有微微的心疼,她曾是那么不可一世、趾高气昂的子衿公主,而今却变得优柔焦躁、犹豫不决。 虽然如今的她渐渐开始懂得替别人考虑、替别人着想,他也知道她的变化与他有很大的关系,可是如果可以,他宁愿她还是原来那个骄横跋扈的子衿公主。 如此,便不会有这多的烦恼了吧。 “子衿。”他轻轻拿开她的手,“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二哥!”见他要走,夜子衿有些慌张,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他,许久,她突然哽咽了一声,压着低沉沙哑的嗓音道:“二哥,答应我,你一定不要有事,不能有任何事……我已经没有了大哥、二哥、十一弟,如今五弟也被困了,就只有你……就只有你了,所以你一定不能有事……” 哽咽低泣的声音让夜青玄心下微微一颤,良久,他抬手轻握住她的手腕,点了点头,“好,二哥答应你,一定会好好活着。” 而后他拉起夜子衿,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四下里瞥了一眼,轻声道:“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把东西收拾好,我会派人来接你,然后带你去见一个人。” 看着他这神秘神色,夜子衿不由问道:“谁?” 夜青玄不答,轻轻一笑,拍拍她的肩,“等你去了就知道了,不过现在你要做的,是好好休息。”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迎出来的敛秋,“照顾好子衿。” 敛秋连连点头,“王爷尽管放心就是。” 在蜃雪酒坊的这段日子,她没少历练,已经变得越发沉稳老练,做事有条不紊,看来当初雪衣的决定,是正确的。 目送着夜子衿进了门,夜青玄这才折身出了公主府,一路直奔着蜃雪酒坊去了。 难得将离和千玺一直等着他回来,都没睡下,见他安然回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放了心。 正想要就此回屋好好睡一觉,一名身着玄衣的无门弟子匆匆而来,对着夜青玄行了一礼,“王爷可算回来了。” 夜青玄冷眸一垂,瞥了他手中的信笺一眼,“出什么事了?” 那人将信递上,轻声道:“北郡来信,容老他……没了。” 第280章 不顾亲情伤子衿 第280章 不顾亲情伤子衿 不等夜青玄说什么,将离先冲了上去,一脸愕然地看着那个玄衣弟子,“你说什么?容老他……他怎么会……” “说是容老中毒太深,就连王妃都没有办法解毒,容老的死,王妃伤心不已,决定守完容老的头七便启程回京。” 千玺上前问道:“中毒?是何人给他老人家下的毒?” 那玄衣弟子连连摇头,“这个尚且不知,不过听说容老中毒之后,之前在容府的大夫也跟着请辞,说是自己无力治容老的病,加之想要回乡看一看,可是属下总觉得,这事未免太巧合了。” 说罢,所有人都把目光都想夜青玄,个个面露疑色,有些担忧。 却是夜青玄一直一言不发,微微垂首看了看手中的信,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打开,垂下手,“还有什么?” 玄衣弟子连忙回答道:“家主人选尚未定下,容老爷似乎无心家主之位,而此时容大公子已经回府,所以大家的中意人选是大公子,可是信中说三公子似有心于家主之位,曾主动提出愿接任家主,容老临终前也提起三公子有家主之能,眼下此事尚未确定,想来是要等容老头七之后再定。” 闻言,众人神色凝重,全都不说话了。 为什么会这样?容家兄弟不是一向都很淡泊名利、不欲争抢、互相谦让的吗?为何今日会闹出争夺家主一事? 纵是心中疑惑重重,此时也不知能说些什么,这些年容家虽然已经淡出朝廷,淡出这片权势之争,然容家却始终都还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出可为军师良将,入可为异士谋臣,是以容家的兴败和立场都会直接影响到夜朝的形势。 若非如此,夜明澜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想要控制容家的家主,获得容家的帮助和支持。 夜青玄沉吟许久,捏紧手中的信,淡淡道:“时辰不早了,都早些歇着吧。” 说罢头也不回,大步出门而去。 见状,众人只能满心担忧地怏怏离去,各自回屋。 此时,澜王府内却是一派欣喜氛围,小声不断地从逍遥阁内传出来,甚是肆无忌惮。 “这老东西终于死了,好!”说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夜明澜手持酒壶,站在窗栏前,眼底尽是狠戾阴沉的笑,仰头又饮下几口,喃喃道:“这个老家伙聪明狡猾,本王一直都不敢打他的主意,而且有他在一天,都不会让容家为我夜明澜效命,现在好了,他终于死了,再也没有人能拦得住本王了!” 说到这里,他骤然转过身来,垂手,冷冷道:“容璟那边可有什么话传来?” 段意道:“三公子说了,现在情况特殊,容老尸骨未寒,所以不便此时大谈另选家主一事,不过他已经表了态,也跟容老说过此事,等容老头七过了,就会另选家主,届时这家主之位当非他莫属。” 闻言,夜明澜轻轻点了点头,松了口气,“如此,那是最好,只要容璟为家主,本王便可利用苏家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他,谁让他那么爱我的表妹,袭芳郡主?哈哈哈……” “对了,”他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玄王妃呢?玄王妃不是在容府吗?” “玄王妃因为没能解了容老的毒,受了很大的打击,此时还在北郡,说是要为容老守完头七再回京。” “哼,守头七?”夜明澜收敛了张狂不羁的神色,沉静下来,勾起嘴角阴冷一笑,“只守个头七就回京吗?可是本王现在,倒不希望她这么快就回来了,就算回来了,也不希望她和夜青玄碰面。” 沉冷的嗓音让段意心头狠狠一凛,骤然抬头去看他,本想说什么,然见他轻轻挥了挥手,段意便识趣地退了下去,不知为何,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走出几步,他回身看了一眼,夜明澜正一脸愉悦的表情,不紧不慢地仰头饮酒,他只觉心下一寒,低垂着头快步走开。 如今的夜明澜已经变得很陌生,陌生得他几乎认不出来,虽然他以前就经常做一些阴险狡诈之事,但是还不至于像如今这般丧心病狂,违背天道伦常,而今的他…… 已经让他们感觉到一阵阵恶寒和可怕,他们都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他也会这么对待他们。 待段意走远了,一道人影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走到夜明澜面前谄媚一笑,道:“王爷,这下您该知道属下没有骗您了吧?” “哼,柯大夫果然有些能耐。”夜明澜伸手指了指他,挑眉一笑。 这人正是从容府离开的柯大夫,闻夜明澜所言,他不有轻轻一笑,道:“都说玄王妃医术了得,属下就是不信,这种毒根本不是寻常人所能解的,若非是本身就知道这毒和解方的人,那解方的配方就足够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小小的丫头片子,涉世未深,只是学了些医书上的皮毛,就敢说医术卓绝,啧啧……却是连自己的外公都救不了,说到底,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娇气丫头罢了。” 听他对雪衣评头论足,夜明澜脸色微微一沉,侧身睨了他一眼,“你好像对玄王妃很是了解。” 柯大夫不察,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在容府的那两日相处下来,总觉得外面对她的传闻颇有些过于夸张了,倒也不怪,毕竟是玄王妃,有曾经被圣上夸赞了几句,便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唉,只可惜啊,姜还是老的辣,她……小娃娃一个,不足为惧。” “哼!”夜明澜的笑变得有些冷,突然轻哼一声,让已经端起杯盏的柯大夫没由来的一愣,偷偷瞥了他一眼,顿然想起之前听到的传闻,说是澜王殿下在玄王妃嫁入玄王府之前,就对玄王妃情有独钟,如今看来,难道这传闻是真的? 那自己方才在他面前说了这么多玄王妃的不是,岂不是…… 正担忧惊慌间,夜明澜突然又轻轻一笑,道:“算来,柯大夫吃这一行饭约有二十年前了吧。” 柯大夫连连点头,“属下自小跟着家人学医用药,到现在差不多二十一年了。” 夜明澜轻轻“唔”了一声,“柯大夫从医的时间都比玄王妃的年龄还要大,想来柯大夫这毒玄王妃解不了也不足为奇。” 柯大夫心有余悸,摸不清他的心思,讪讪一笑,“那……王爷接下来有何打算?” 夜明澜垂首看了看手中的酒壶,微微凝眉,“夜青玄回了,子衿公主便觉身后有人,做事手段开始强硬起来,竟是把皇爷爷和皇祖母给她的令牌都翻了出来,若是日后她用这一招来对付本王,本王还在真是拿她没辙。” 柯大夫暗暗一惊,“这么说,王爷是想……” “至少,不能让她留在夜青玄身边,否则,迟早有一日会成为祸害。”顿了顿,他回过身来,冷声道:“既然本王派去的守卫不宜动手,那就找些方便动手的人去,如此,也好做成不幸遇刺的样子。” 说着,挑眉冷冷一笑,回身问道:“柯大夫,你觉得如何?” 柯大夫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道:“王爷英明!” 心里却暗暗惊叹,夜明澜这是……要对自己的亲姐姐动手! 三更已过,夜色凄迷,早已清洗完躺在床上的夜子衿,却久久无法入睡。 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就像是一场梦,浑浑噩噩、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到现在她还有些难以回神,她的弟弟,她的亲弟弟,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想要害死她所有的亲人! 心下一阵燥闷,她终是一把撩开被子,披上衣服出了门,坐在廊檐下,看着无边暗夜,心里是说不出的担忧。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没人会知道,若是可以,她宁愿所有的一切都就此打住,就算要原谅了夜明澜的所作所为,她也甘愿。 对于外人,她可以毫无感情、心狠手辣,可是夜明澜不是外人,他毕竟,是她的亲兄弟,打小一起长大,她还记得夜明澜那时候还不会走路,跟不上大家,便是她手拉着手带着他玩,他还说过,长大以后换他来保护四姐…… 如今,这一切都如同前尘一梦,烟消云散。 “公主,您怎么不睡?”敛秋提着小灯笼走来,看到夜子衿坐在门外,不由吃了一惊,连忙快步上前。 夜子衿性子冷,不喜欢别人靠得太近,是以伺候的人住得稍远些,每天夜里都会起身几次过来查看情况。 轻叹一声,夜子衿摇头道:“本宫睡不着。” 说着,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敛秋坐下,看了她一眼,问道:“我记得你以前是在二嫂身边的吧。” 敛秋先是一愣,而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公主真是好记性,奴婢原本确实是王妃身边的,可是奴婢笨手笨脚,做错了事,原本是要被赶走的,是王妃心善,念我投奔无门,便让我到蜃雪酒坊跟着烟姑娘做事,这才有了奴婢的今日。” 夜子衿轻轻笑了笑,“二嫂她……做事的风格和手段总是那么特别,异于常人,倒也多亏她让你去了蜃雪酒坊,你看你现在,多干脆利落又聪明的一个丫头。” 敛秋有些羞赧,垂首笑了笑,突然她脸色一变,看着倒映在地上的影子从天而降,下意识地叫了声“公主小心”,一把将夜子衿推开,抓起手边的灯笼砸向袭来的那人。 第281章 相救之人未料及 第281章 相救之人未料及 “来人啊,抓刺客!”来不及多想,敛秋扯着嗓子喊开。 话音未落,一大批黑衣人涌上前来,手中宽刀泛着光,冷冷看着二人。 夜子衿扶着敛秋一起站起身来,横眉喝道:“什么人?” 领头那人冷笑一声,道:“哼,要你的命的人!” 说罢,朝着夜子衿示意了一番,黑衣人片刻不犹豫,举刀扑将而来,敛秋将夜子衿护在身后,“公主,快进去!” “晚了!”黑衣人冷喝一声,跃身而起,狠狠一刀砍下。 两人全都怔住,愕然地看着闪着寒光的刀刃越来越近,双脚却似定在了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当!”一声轻响,另一道人影从黑衣人身后跃上前来,手中长剑一挑,稳稳刺中刀刃,迫使刀刃偏了几分,而后不等黑衣人回神,他剑尖在刀刃上划过一段距离,到了刀柄,最后刺中那人握刀的手腕。 只听得一声惨叫,黑衣人手一松,宽刀落下,人向后踉跄了几步,抱着受伤的手轻呼着。 而半路杀出的这人用脚一蹬刀柄,宽刀便进了门内落下,他自己也缓缓落在夜子衿身边。 他背对着夜子衿,她们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到他用沉稳的嗓音问道:“你没事吧?” 闻声,夜子衿骤然一愣,呆呆地怔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而后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发觉他根本看不到。 敛秋见她情绪激动,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便替她回答道:“你放心,公主没事,敢问你是……” 那人没有回话,手中长剑连削三剑,对身后喝道:“进门!” 敛秋片刻不犹豫,扶着夜子衿一道进了门,继而便看到一批守卫掠进院子里,对着夜子衿行了一礼,“公主,我们来迟了!” 定睛一看,正是当初夜子衿派去救温子然的人,如此看来,这个人当真是温子然无疑! 夜子衿连连摇头,轻笑一声,“不迟,只要来了就不迟!” 说着,她冷眼扫过那些黑衣杀手,冷声道:“留个活口,本宫要知道究竟是何人要杀本宫!” “是!”众人应了一声,与黑衣杀手交手的动作越来越快。 温子然垂首瞥了一眼身后,正要跟着出去,就听到夜子衿轻呵一声:“站住!” 温子然脚步一顿,果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敛秋不识温子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倒是从来没见过夜子衿露出这么怪异而又激动的表情,心知这个人对夜子衿而言关系不一般,极为重要,便识趣地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还不忘偷偷瞥了温子然一眼。 这个男人虽然一路风餐露宿、匆忙赶路,衣衫和头发略有些凌乱,却难掩眉宇间的清俊秀气,敛秋似是明白了什么,低头偷偷一笑,顺手带上了门。 夜子衿不开口,温子然便一直站着不动,只是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剑柄,蓦地,他神色一沉,喝了一声“小心”,骤然回身一个旋转,拉住夜子衿向一侧跃去,手中长剑刺出,将那个从窗子跃进屋来的黑衣刺客逼得后退两步。 定了定神,黑衣刺客一撒手,跑出一把暗器,温子然脚步不停,携着夜子衿掠到一旁,轻声道:“先躲起来!” 说罢,手中长剑剑尖一挑,迎了上去。 这黑衣杀手的刀法平平,暗器倒是使得灵活,接连抛出几把暗器,温子然长剑始终近不了他的身。 眼看着温子然渐渐偏离夜子衿,那黑衣杀手突然冷冷一笑,奋力朝着夜子衿掠去,见之,温子然骤然一惊,想也不想便跟着掠过去,一把扯下自己的袍子,打落了那些暗器,一转身,刀刃已近身前。 “嗤”的一声,刀刃从手臂上划过,他揽着夜子衿的手稍稍一颤,脚下却片刻不停,用力一脚踢出去,那人顿时被踢得连连后退好几步,正想再上前,就感觉颈间一凉,一柄长剑已近抵在颈间。 “你怎么样?”夜子衿神色有些惊慌,一把抓过温子然受伤的手臂,看着殷出的血色,不由用力要啦咬嘴唇,喝道:“敛秋,药箱!” 敛秋应声进门来,惊讶地看了一眼受伤的温子然,连忙翻找出药箱,她原本跟在雪衣身边,多多少少学过一些简单的伤口处理,然而她刚刚打开药箱,就见夜子衿挥手示意她退下,沉声道:“我自己来。” 温子然稍稍一愣,抬眼去看她,只见她一边手忙脚乱地翻找着什么,敛秋看不下去,索性上前替她递东西拿药,看她慌慌张张地给温子然清洗了伤口又包扎好,然后垂首重重舒了口气。 放下衣袖,温子然淡淡道:“其实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夜子衿收拾药箱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淡淡一笑,“我若不管你,你还能站在这里吗?” 闻言,原本神色淡然缓和的温子然骤然俊眉一拧,脸色冷了下去,夜子衿似是察觉到自己说话有些重了,正要解释什么,就听有人道:“公主,人已经拿下。” 夜子衿用力一挥衣袖,快步出了门去,只见除了她的人之外,还有另外六名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站在一旁,夜子衿身边的人连忙解释道:“方才多亏他们,才能这么快拿下这些刺客。” 六人当即对着夜子衿行了一礼,轻声道:“公主。” 见他们的衣着与之前跟在夜青玄身边的那人极为相似,夜子衿便放了心,淡淡道:“二哥有心了。” 说罢,又把目光移向那些黑衣杀手,此时他们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气焰,手里的刀也已经不知去向。 “说吧。”夜子衿嗓音清冷,明明是在夏夜,却带着一股寒凉之意,“究竟是谁让你们来杀本宫的?记住,本宫只需要一个人回答,先开口的那个人可活命,其他人……”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后缓步走到一旁的花盆旁,轻轻摘下一朵山茶,送到面前闻了闻,突然用力一握,在手中揉了揉,而后丢下,用力拧了拧。 “说吧。” 她始终浅眉巧笑,不急不忙,目光淡淡地从那些黑衣人身上缓缓掠过,看似清淡的目光却犹如一柄柄利刃,能刺穿他们的心脏。 “当然,你们也可以全都不说,都不开口,不过如此一来,本宫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的话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们若是愿意,不如替本宫……试、试!”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她的神色骤然冷了下去,语气也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站在身后的门旁,温子然凝眉看着她,低垂的手一点一点握紧。 此时的她已经不见方才担忧他时的慌张,不见为他包扎伤口时的认真温和,亦不见昔日的刁蛮而不失可爱。 如今的她,是众人闻之心惊的子衿公主,手段狠戾凌冽,这样的她,似乎在从温家回京之后便是如此,尤其是初回京中那时,但凡惹她不悦的人轻则斥骂,重则鞭打,若是正好遇上有人犯了事栽在她手里,那绝对是生不如死。 温子然只觉心下狠狠一痛,究竟是她毁了温家,还是温家毁了她? 正出神时,突然只听得一声惨叫,温子然暗暗一惊,循声望去,只见方才想要进屋刺杀夜子衿的这人腿上被刺了一剑,而握剑之人便是夜子衿。 她神色冷戾地看着那人,“说,你刚刚是用哪只手伤了人?想好了再说,本宫兴许会留下你另一只手。” 闻言,众人暗暗一惊,面面相觑。 那人咬紧牙,不愿开口,见状,夜子衿道:“既如此,那就只能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了,弗如就取你双臂!” 说罢,狠狠一剑就要刺下,温子然骤然掠身上前来,一把紧紧抓住夜子衿的手,拧眉看她,低喝:“你在干什么?” 夜子衿用力想要挣脱他,一想起他身上的伤,便又停了下来,冷声道:“是他伤了你。” 温子然道:“那你便痛快地杀了他就是,何苦这么折磨他?” “折磨?”夜子衿突然呵了一声,抬眼看着温子然,吃吃笑道:“你是我折磨他?温子然,究竟是谁在折磨谁!” “你……”温子然咬了咬牙,松开她的手,侧身瞥了那人一眼,突然长剑一挑,刺中那人胸口。 “温子然!”夜子衿的火顿然窜得老高,举剑指向他,“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帮得了他们吗?那你可曾想过我?若非我没有睡着,若非身边有敛秋,我已经死了千万次了!你可知道每天被人监视着一举一动、时刻都有可能被人杀死是一种什么感觉!你自己去看看,看看这个公主府里里外外,这里哪里还能叫公主府?这分明就是一座监牢!” 那位领头大哥上前一步,轻轻拿下夜子衿手中的剑,而后冲温子然摇了摇头。 “公主,温公子没有针对公主的意思,他只是不想公主变成一个残忍冷酷的恶毒之人。”说着,他将长剑递到身边的人手中,继续道:“公主,想要问出他们的背后之人,属下有的是办法,请公主放心,明天一早,属下一定会给公主一个满意的答复。公主现在要做的,是去好好休息。” 夜子衿深吸一口气,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面无表情地扫过众人,淡淡道:“不用了,本宫知道是谁。” 第282章 晏城之外遇毒虫 第282章 晏城之外遇毒虫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愕然的看着他,那位领头大哥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原来早就知道了?” 夜子衿淡淡敛眉,神色冷到极致,回身看了看温子然,话却是对着所有的那些黑衣杀手说的:“你们真当以为本宫是那么好骗的吗?实话告诉你们,从你们一开始出现在这个院子里,本宫便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身份,你们放心,本宫不会杀死你们所有人,因为本宫要留一个活口回去告诉他,想要本宫的命,没那么简单!” 说罢她轻轻拂袖,转身进了屋内,还不忘吩咐道:“把所有人全部都带下去,本宫要好好想想,究竟要留下谁的命!” 闻言,所有黑衣杀手全都暗暗一惊,他们已然听出夜子衿话中之意已经再明白不过,他们所有人之中只可以有一个活着,究竟活着的是哪一个,也许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温子然显然也明白了,他俊眉皱成一团,微微摇了摇头,向后退了两步,如今的夜子衿,已经残忍得让她感觉到可怕。 曾经的她虽然也刁钻野蛮,却不像如今这般心狠手辣! 眼看着黑衣人一个个被带了下去,温子然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去看夜子衿,抬脚朝着外面走去。 见状,夜子衿神色不悦,沉声道:“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你还是要这么折磨我,既如此,那你方才又和我谈什么折磨别人?温子然,从头到尾其实都是你在折磨我!” 温子然神色微微一动,双脚钉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夜子衿,她瘦了也憔悴了,看着他心里微微发疼。 虽然他没有时刻留在京中,却对京中的情况有所了解,夜子衿究竟在承受一种怎样的压力和折磨,他都心知肚明,也很担忧,然而更多的时候,他却宁愿自己故作不知,告诉自己,他是恨她的,这样就不会去关心她。 呵!这种自我欺骗的行为,到底要进行到什么时候? 他用力握了握拳,感觉伤口一阵微微的疼,低头一看,竟不知何时伤口已经挣开,刚才包扎伤口的白布已经全都染红。 夜子衿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烟眉紧紧拧成一处,稍稍想了想,一把拉起他走进屋内,面无表情的替他换药上药,重新包扎伤口。 但所有的一切全都收拾完,天色已经微微亮起。 温子然始终一言不发,偶尔抬眸看了看夜子衿,更多时候却是低垂不语,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一种怎样的心情和态度去面对他。 毕竟,她曾是他父亲的妻子。 这样的一个事实,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剜着他的心,又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就这么横在了他们之间。 “三天之内伤口不要沾水,每天要换两次药,如果处理不当,伤口恶化,便怨不得任何人。”夜子衿的语气微冷,面无表情,淡淡说出这么一句。 一旁的敛秋却忍不住觉得,公主这哪里是在训斥?她分明就是关心温子然,却偏偏要装的铁石心肠,无动于衷,漠不关心。 倒也不怪,夜子衿一向都是如此,除了在面对夜青玄的时候,大多是时间都是这么冷冷冰冰的。 听她所言,温子然没有出声,只是坐着一动不动,任由她处理好伤口,起身欲走。 见之,夜子衿的脸色骤然就冷了下去,狠狠咬了咬下唇,却是强忍着一言不发。 敛秋看了看两人,连忙上前拦住温子然,“温公子,已经折腾了一夜了,你身上还有伤,弗如温公子就先在此休息吧,等你的伤好了再走不迟。” 温子然没有应声,侧身看了看夜子衿,夜子衿始终一脸漠然,敛秋连忙又道:“温公子,公主不会武功,如果那些人再派杀手刺客来刺杀公主,公主一定应付不来,如果温公子留下,说不定可以保护好公主。人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都已经管了此事了,温公子何不管到底?这样,也不枉您受的伤,您说是吗?” 闻言,温子然似是想起了什么,看了夜子衿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好,那温某就再多打扰两日,等公主安全了,温某便离开。” 夜子衿用力拂袖回身,淡淡睨了他一眼,似是有话要说,然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 “敛秋,本宫累了。” 敛秋闻言连连点头,而后去看温子然,温子然冲她点点头,她便嘻嘻一笑,走到门前唤来一名丫头,“给这位公子挑一间最好的厢房,尽快安排公子住下。” “是。”那个丫头领命,带着温子然一并离去。 敛秋不由嘿嘿一笑,回过身来走到夜子衿身边,“公主,折腾了这么一夜,先去休息会儿吧,左右现在也没什么事儿,如今玄王殿下也已经回京了,府中的守卫也已经回来了,还有玄王殿下派来的人保护公主,公主可以放心地睡个安稳觉了。” 说起夜青玄,夜子衿的情绪稍稍压下去了一些,无力地点了点头,朝着里屋走去。 伺候夜子衿躺下,亲眼看着她睡下了,敛秋这才起身出了寝殿,关上门之后,却是一丝困意都没有,便坐在殿门前的台阶上,看着不知何时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地面,若有所思。 若是以前,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陪着雪衣起身,一起准备草药去了吧。 想到雪衣,敛秋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转而便又挑出一抹笑意,她就知道她的三小姐不会是庸人之辈,知道她定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纵然如今她不能跟在身边伺候着,但是知道她过得好,便也就可以放心了。 想来,至今她都不会明白,当初雪衣对待她的那种复杂的心情,那种明知她很好、明知她一片忠心却还是要将她送走的心情,不会有任何人明白。 前方,晏城已经近在眼前。 四名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在城外不远处驻足观望,许久,其中身形瘦弱的那人道:“只怕城里城外皆是他们的人,我们不能冒险。” 虽然此时她的面容已经被斗篷的帽子遮住,看不清她长得什么样,却还是凭着声音就能猜出她的身份。 从一侧吹来一阵风,微微撩起她斗篷的帽子,露出那双冰澈清眸,清明透亮,如锋似刃。 闻她所言,身边的人纷纷点头赞同,离洛拨了拨斗篷的帽子,看向她道:“那王妃的意思是,我们从外面饶小道?” 雪衣点点头,“我知道有一条近道可以走,我们抄近道过去,最多不出两日,便可到达京都。” 离洛抿了抿唇,回身看了另外两人一眼,两名无门弟子点头道:“统领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离洛确实是有话要说,可是似乎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思忖片刻,他兀自轻轻摇摇头,勒紧马缰,对雪衣道:“便依王菲所言,请王妃指路。” 雪衣轻轻安抚了有些躁动的马,稍稍拨转马头,“跟我来。” 说罢,轻喝一声,策马朝着一侧而去,身后的三人紧紧跟上。 其实离洛的心里是有疑惑的,身为司府三小姐的雪衣,从小就没有出过院门,每次去北郡容府,都是有一大帮子人跟着一起走水路,毕竟从南阳到北郡,水路最好走,是以,她本不该知道这里的地形地势才是。 然,事实却恰恰相反,从南阳到北疆的这一路上,她似乎对路线十分熟悉,甚至于哪里有近路可抄、哪里有惯匪山贼出没,她全都知道。 这些,若非是自己从这里走过,是绝对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的,可是她…… 想不明白,离洛只能用力摇摇头坐罢,不管怎样,只要能保证好她的安全,那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这么想着,心里便豁然开明了许多。 这条近道倒是并不窄小,可供四马并驾齐驱,看来从这里经过的人马倒也不少。 三人紧跟在雪衣身后走了一段,依稀可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小镇,天黑之前便能赶到在那里休息了。 蓦地,离洛脸色一沉,同时前面那名无门弟子的马像是突然受惊了一般,长啸嘶鸣一声,前蹄抬得高高的,死活不愿再往前一步。 几人伸头一看,顿觉在这大夏天的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那密密麻麻黑色的小虫子已经完全把他们的去路拦住,更重要的是,那些虫子身上散发出一股难言的腥味和恶臭味,让人闻之一阵作呕。 “后退!”雪衣突然轻呵一声,几人依言后退了两步,而后雪衣伸手洒出一瓶药水,那些黑色的虫子便暂时停止涌上前,堵在那药水的后面,似乎踌躇着犹豫着。 “王妃……”那名无门弟子惊魂未定,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雪衣隽眉一蹙,沉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北方极寒之地独有的嗜血乌虫,别看它们体型小,身上却带着剧毒,一旦被它沾上,便难以脱身。这种虫子平日里待在寒冷的地方,以一些冷血动物为食,鲜少会出现在中原内地……” 蓦地,她话音一顿,定定地看着那嗜血乌虫,暗自喃喃道:“难道是她?” 第283章 遥遥闻似故人声 第283章 遥遥闻似故人声 离洛看着她紧蹙眉头,忍不住问道:“王妃知道是谁?” 雪衣淡淡道:“君瓴西北处有一处雪山,常年积雪不化,是这种嗜血乌虫最好的栖息之地。” 闻言,离洛顿然明白,暗暗一惊,“王妃的意思是……这是千家所为?” 雪衣没有肯定,神色还略有些疑惑,“我不知道,究竟是谁所为,但是我能肯定,这个人一定是冲着我来的,她甚至知道我们此番不会从城里走,也就是说,她对如今夜朝的局势了如指掌,甚至知道我的行踪……想来想去,知道这一切、又能一路从北疆追着我不放到此、又能寻来极寒之地的嗜血乌虫之人,独独只有千家。” 说着,她侧身向离洛看去,神色瞬间变得凝重,压低声影一字一句问道:“你对千家,知道多少?” 被她这种清透的眼神看得暗暗一惊,离洛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想了想,轻声道:“不满王妃,其实对于千家,我确实不甚了解,了解千家的人,是我大哥离涵。” 雪衣瞬间明白过来,见他神色之中有一丝难掩的悲痛,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离洛。” 离洛一愣,抬头看她,听她继续道:“谢谢。” “王妃,你……” “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和阿玄一样,一直都对我信任至深。”说着,她侧身看了看离洛,突然挑眉清笑,看得离洛心下狠狠一动,连忙低下头去。 想了想,他道:“王,王妃言重了,其实属下这么做完全是因为王爷,属下相信王爷,所以也相信王爷相信的人。” 顿了顿,又道:“不管别人怎么看,至少属下看得出王妃对王爷是真心的,是一心为了王爷好,这对属下来说,便足够了。” 雪衣先是愣了愣,继而舒展眉头淡淡笑开,轻轻点了点头,复又把目光移向四周越来越多的嗜血乌虫,咬咬牙道:“这些虫子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对付,只不过可能要以毒攻毒了。” 说着,她抬眼看了看西边,太阳已经陷了下去,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到达前面的镇子。 想到这里,她轻呵道:“离洛,药箱。” 离洛依言取出药箱打开,雪衣从中挑出几只药瓶,又拿出一只水壶,将那些药倒了进去,又用力摇匀,而后一把扯下自己的披风,把水壶里的水倒上去点燃。 “王妃,你这……”见她把斗篷烧了,几人有些愕然,紧接着就看到被烧的衣服散出一团浓浓的黑烟。 雪衣吩咐道:“捂住口鼻,跟在我身后!” 说罢,他一手策马,一手提着那件烧着的斗篷,向前走去。 嗜血乌虫虽然多,但是毕竟是小家伙,铺开来没有多远,不过三丈,那些虫子闻到这黑烟,全都下意识地向一侧躲去,发出刺耳的鸣吟声。 从嗜血乌虫的包围中逃出来之后,雪衣便喝道:“快走!”而后一甩手将手中的衣服朝着那些虫子丢过去,虫子立刻四处逃窜,乱作一团,而雪衣四人已经策马奔去。 待走出一段距离,雪衣方道:“放心吧,它们追不上来了。” 离洛道:“王妃说的以毒攻毒,就是那些黑烟?” “嗯。”轻轻应了一声,雪衣道:“这个世上,再厉害、再毒的东西,都有他害怕的东西所谓万物相生相克,便是这个道理。嗜血乌虫可喝血食肉剔骨,但是对这种毒烟却害怕至极,一旦吸入过多,它们就会无法呼吸而死。” 说话间,四人已经依稀可见小镇的轮廓,过了这个小镇,再走两天就能到莫凉城了…… “嗖——”一声嘶鸣打破了宁静,离洛警觉地回身一看,一枚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朝着四人而来,而这支箭的目标便是雪衣。 “王妃小心!”离洛来不及多想,跃身而起,一把拉住雪衣从马背上滚落,箭尖擦着他的手臂而过,不过顷刻间,便划破了衣物,画出一道血痕。 另外两人当即一左一右护住两人,向四处看去,却不见任何人影,只能感觉到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杀气将他们笼罩。 雪衣抓住离洛的手臂看了看,当即拧眉,“你怎么样?” 离洛咬咬牙道:“属下没事……” “是不是觉得有点晕?” 离洛一怔,身形微微一晃,点点头,见之,雪衣狠狠皱了皱眉,取出一枚解毒丹给他服下,“这个虽然不能完全解毒,但至少可以暂时抑制毒性,我们现在要想办法先离开这里。” 闻言,离洛不由低头看了看那一小道伤口,明明只是很小的一道口子,却是在一瞬间就感觉到不适,想来这毒性确实够狠。 “王妃……”他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道:“君瓴千家现在虽然势头虽盛,可是千家没有人会用毒,而我们这一路上……” 这一路上接二连三遇到各种各样难以想象的毒虫和毒药,这些都绝不是千家所能做得到的,至于嵇冷玉,她原本就是个杀手,对于毒,了解得并不多,更别说把这么多毒虫毒药玩于掌中,游刃自如。 雪衣明白他话中之意,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从北郡出来的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除了千家和嵇冷玉之外,他们一定还有一位帮手,而且是一位用毒用药都很拿手的人,不过可以看得出,她虽然懂这些,但是并算不精通,有些毒和药,她调错了比例……” 说到这里,她话音稍稍一顿,脸色有瞬间的凝滞,离洛看在眼里,忍不住问道:“王妃,你怎么了?” 雪衣冷冷扫了四周一眼,暗暗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马上!离洛,你和他们同乘一骑,我们现在就做。” 三人不知她是想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只是见她脸色不大好,便不再多问,连连点头,按照她的吩咐上马,准备离开。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女子笑声,细细一听,又似乎有些沙哑,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得意,一声比一声寒魅。 “这人是人是鬼?”这笑声听起来有些瘆人,几人不由相视一眼,暗暗道。 雪衣轻呵道:“别管她,我们走!” “哈哈……”他们刚走了两步,这笑声便又紧跟着追了上来,“司雪衣,你这是要逃到哪里去?你是想要回莫凉城吗?你不管容家人的死活了吗?你外公都死了,你怎么都不伤心,都不留下守头七?”说罢,又一阵狂笑。 每一句话都如同一块块大石砸在雪衣身上,她确信这个声音她没有听到过,可是她却能隐约感觉到,这个人她一定认识。 究竟是谁? “王妃……”离洛有些担忧地看着雪衣,只见她烟眉早已拧成一坨儿,神色凝重至极,似是在想什么,略有出神。 听得他这一声喊雪衣骤然回神,冲他摇摇头,却是一个字也不想说,只是不停地挥鞭喝马,心里却一直都在想着,那个人到底是谁。 蓦地,她神色一凛,吃了一惊,似是想到了什么,满脸的愕然,瞪大眼睛转身看了一眼,确定四周不见任何人影,便又继续向前走去。 难道……是她? 怎么会呢?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这样…… “唰——”一声轻响从侧面而来,雪衣仰身一躲,一枚飞刀从她面上削过,打入一旁的树干中。 离洛心下一惊,稍稍犹豫了一下,突然跃身而起,稳稳落在雪衣身后,伸手上前抓过雪衣手中的马缰,轻声道:“趴下!” 四人齐齐趴下,暗器和飞刀从身边明晃晃地闪过,离洛咬紧牙,小声道:“王妃,看来我们不能在镇子上歇脚了。” 雪衣轻轻点点头,朝着另外两人示意一番,四人三马顺着这条道疾速奔去。 羽箭和暗器没能将他们拦下,不多会儿身后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回身一看,一行至少二十人紧紧追了上来。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其中一名无门弟子问道,“若当真是千家的人,无缘无故的为何要紧追着我们不放?” 雪衣沉声道:“只怕,真正要紧追着我们不放、置我们于死地的人,并非是千家,而是那个和千家达成交易的人。” “王妃知道是谁?” 雪衣迟疑了一下,没有应声,而是拧紧眉所有所思。 如果真是那个人的话,那所有的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她心里一直隐藏的疑问也就能有答案了。 离洛握紧拳,一字一句道:“不管他是谁,属下都不会让他伤害王妃分毫,王妃放心,属下答应过王爷,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会保护好我王妃的安全!” 闻之,雪衣暗暗一惊,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神色认真而沉重,一脸肃然,对身边那两人道:“无门的弟子,可联络上了?” 两人点点头,“除了留在容家的兄弟,其它最近的人就在晏城,我们一路上都有留下暗号,他们看到了定会追过来。” 正说着,突然只听身后有人狂啸一声,回身一看,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已经手持宽刀掠上前来,这人的速度奇快,几个掠身便到了四人身后,而后手中宽刀用力一挥,一股强大的气势朝着四人袭来。 离洛一把揽住雪衣跃身而起,就在此时,坐下的马一声惨叫,被那股气势震得五脏俱裂,七窍流血,倒地不起。 第284章 为伊弃剑不顾命 第284章 为伊弃剑不顾命 “保护王妃!”离洛厉喝一声,落在那两人身侧,将雪衣交到二人中间,定定看了她一眼,骤然转过身去,手中叶影出鞘,寒光一闪,直直迎上了对面来人。 那个手持钢刀的大块头本就身形魁梧,加之力气奇大,用力一跺脚,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地晃了晃。 他手中的那把钢刀一看便知是精心打造出来的,叶影从刀面上划过,竟是不留一丝痕迹,莫说离洛,就连雪衣三人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另外两名无门弟子正要上前相助,却只听得一声轻呵,抬眼一看,一名红衣妖娆的女子轻轻落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只是,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雪衣身上,显然她的目标是雪衣,对着随后而来的黑衣人道:“那两个男的交给你们,这个女人是我和碧仇姑娘共同的仇人,交给我来就好。” 话音落,身形起,她手中长剑闪闪,朝着雪衣刺去,另外两人正要阻拦,却被从两侧攻来的人拖住,一时间抽不开身。 雪衣脚步迅速移转,不停闪躲,嵇冷玉倒也没那么容易伤到她,而且嵇冷玉似乎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只是逼得她不停回退,试图活捉。 离洛正一心对付这个大块头,无意中一扫眼瞥见雪衣落单,被嵇冷玉步步紧逼,那长剑不是朝着雪衣的要害刺去,而是朝着她的脸、手臂和双腿,这明摆着不是要杀人,而是要故意伤人,甚至,是想要毁了雪衣的脸! 心下骤然一凛,他有微微的分神,那大块头狂笑一声,手中的宽刀突然狠狠劈下,离洛急忙用叶影去挡,震得双臂一阵发麻,连连后退,胸口气血翻腾,一俯身吐出一口血来。 这个大块头虽然人高马大,动作倒是灵活,见离洛后退,紧跟着又一刀砍过来。 这一幕正好被雪衣瞥见,她来不及多想,纤纤十指一扬,一把银针撒出,稳稳扎入那个大块头的手腕和肩头的要穴,巨骨穴两针齐入,寸关尺三部亦各中一针,痛得他当即哀嚎一声,丢下手中的钢刀,抱着手腕低呼。 离洛得意喘了口气,回身看了雪衣一眼,突然一掠而起,手中叶影闪闪,身形从大块头面前一晃,剑尖划破他的脖颈,顿时鲜血直流,大块头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便倒地不起。 再看雪衣,因着帮了离洛这一把,自己却陷入了绝境,嵇冷玉杀气腾腾,狠狠刺来,离洛一时心急,顾不得那么多,凝集所有真气于掌间,以气御剑,朝着嵇冷玉和雪衣掠去。 眼看着就要刺中雪衣,突然嵇冷玉只觉自己的剑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住,进不得半步,仔细一看,眼前什么都没有,倒是有一股强大的剑气将雪衣笼罩,护在中间,那柄叶影剑则稳稳立于雪衣面前,剑势恢弘强劲。 就在嵇冷玉愣神的刹那,离洛自她身后跃起,一掌重击在她后肩,嵇冷玉猝不及防,向一侧踉跄了好几步方才站稳,再回身看去,离洛已经在雪衣身边落下,叶影轻轻颤了颤,眼看着就要坠下,雪衣连忙伸手抓住,另一只手扶住身形摇晃的离洛。 黑衣人后方的草丛中,一名黑衣人瞪大眼睛看着离洛和那柄叶影剑,愕然道:“无影剑法!” 闻言,身边另一人也吃了一惊,“无影剑法?那不是剑谷从不外出的剑术吗?可是,整个剑谷都已经没了,这……” “看那柄剑。” 另一人便依言看去,随即也瞪大眼睛,“那是……那是叶影!” 雪衣将叶影递到离洛面前,离洛看了一眼叶影,却轻轻摇摇头,咬牙道:“这柄剑你拿着,她已经受了重伤,你有叶影剑在手,她伤不了……咳咳……” 说罢,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那两名黑衣人有些担忧,“催动无影剑法虽然可以在一瞬间凝聚强大剑气,可是也会因此而内力损耗过度,加之他本身就有伤在身,只怕是……” 另一人想了想,“不管他是谁,既是有叶影剑在手,又能使出无影剑法,定和剑谷有关,必须要留他一命。” 两人不由相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准备起身朝着这边走来。 另外两名无门弟子皆已受伤,黑衣人却越来越多,三人围成一个圈,努力护住雪衣,而那嵇冷玉被离洛重伤,顿然恼怒不已,顾不得碧仇姑娘说要留活口的命令,提剑就朝着雪衣刺去。 雪衣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这段时间也跟着离洛和夜青玄学了些简单的招数防身之用,此时她有叶影在手,且嵇冷玉受了伤,所以自保已不成问题,嵇冷玉轻易也近不得她的身。 可是她却一心担忧离洛,她知道离洛受了很重的内伤,最重要的是,他原本就中了毒,此时接连催动内力,无异于会加速毒性的漫延和扩散,若再不解毒,便性命危矣。 越想心里便越着急,原本面对生死大可坦然无惧的她此时却慌了神,她不怕自己死,但是却怕身边的人再受到伤害。 嵇冷玉不停地挥动手中的剑,冷笑着道:“司雪衣,像你这种没用的人还活在这世上干什么?干脆去死了作罢,否则,你就只会连累别人!” 雪衣不理会她,用力挡开她的剑,蓦地,她神色一凛,摇摇欲坠的离洛身后,一柄宽刀已经越来越近,可是离洛已经受了重伤,根本闪躲不及。 “离洛小心!”顾不得嵇冷玉紧跟着一剑刺来,她突然转过身去,用力朝着离洛身后那个持刀之人刺出一剑,剑尖抵住了那人的刀刃,将那人震得后退了几步。 而后她淡淡一笑,等着嵇冷玉的那一剑,却发现自己被人一把揽住,轻轻一转,随即,靠在她身上的离洛轻轻一颤,闷哼一声。 抬眼看去,嵇冷玉就站在她的对面、离洛的身后,手中长剑有三分之一已没入离洛体内,穿体而过,剑尖刺中她的手臂,虽然只划破了皮,她却感觉到一阵入骨的痛。 另外两名弟子已经受了重伤,却还是坚持挪到雪衣身后,瞥了一眼中剑的离洛,神色悲恸而愤怒。 而刚刚赶来的两个黑衣人亦是愣住了,看了看离洛和雪衣,再看看正持着剑、一脸狞笑的嵇冷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离、离洛……”雪衣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站在那里不敢乱动,只是轻轻拍了拍他。 “我……”离洛开口,想要应她,却吐出大口的鲜血。 雪衣清楚地闻到一阵刺鼻的血腥味儿,刺激得胃里犹如翻江倒海,连连作呕,然而此时她却早已没有心思去关心自己。 “离洛,你别说话,我现在就跟你解毒,给你治伤,你别说话,别说话……” 离洛根本没有出声,她就这么一边自说自话,一边试图想要将离洛放平稳,却被离洛抬手抓住手腕制止。 “王妃……”他声音低沉,气息微弱,“不用管我,我没事……我答应过王爷,就算拼上这条命,也会保护好王妃……” 他似是轻轻笑了笑,“对不起,王妃,我……我可能不能再保护你了,我……有负王爷所托……” 雪衣用力摇着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把她能找到的所有的止血解毒的药都拿了出来,而后轻轻扶起离洛,先喂下一颗药丸,随后又将止血的药倒在他的伤口上,双手一直在不停颤抖,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哈哈……”嵇冷玉突然一声狂笑,看着雪衣忙活着,蓦地用力抽回剑。 离洛浑身本能地一颤,伤口的血再次涌出,吐出一大口血,而后无力地倒在雪衣身上。 “王……妃……”他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不用……忙了……” 听着他轻微的嗓音,雪衣只觉心头有刀在剜着,却哭不出声来。 “我、我一直都觉得,王妃是……是那种坚韧、倔强的人,也是除了……王爷之外,第一个对我吆……吆五喝六之人,而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会习惯这种生活……”说着他重重咳了两声,似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紧紧抓着雪衣,不让她去拿药,“我不怕死,可是我怕……怕有一天我不在了,没人……能保护王爷,现在好了……有王妃在……咳咳,有人对王爷好,我也就放心了……” 雪衣用力要紧嘴唇,双手紧紧握成了拳,胸口憋闷得厉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而看着雪衣这么痛苦,嵇冷玉虽然受了伤,却心情大好,接连大笑,缓缓走到离洛身边,啧啧叹道:“离洛,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名高手,是一个很优秀的剑客,你的剑术在当今世上鲜少有人能及,只可惜,你有太多的牵绊和感情。” 说着,她冷冷瞪了雪衣一眼,冷哼道:“为了这个不中用的女人,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真是愚蠢,身为用剑之人,你竟然把自己的剑交给别人,你难道忘了,对于用剑之人而言,失去了剑,便是失去了生命。” 说着又是一阵嘲讽的冷笑,“愚蠢,真是愚蠢之极,哈哈哈……” 雪衣用力咬紧嘴唇已经咬出血来,听着嵇冷玉的笑声,她只觉心里恨到极致,蓦地,眼神一冷,凤眉一凛,抽出一只手,一把抓起叶影,用力朝着走到近前的嵇冷玉削去,恨恨道:“住口——” 这一声冷戾至极的呵斥让所有人都愣了愣,就连嵇冷玉也怔了一下,随即只见眼前剑光一闪,肩上一阵剧痛,来不及喊出声,她持剑那只手的整只手臂已经被削铁如泥的叶影砍下—— 第285章 不知孩儿已离去 第285章 不知孩儿已离去 “啊——”强烈的疼痛让嵇冷玉最先从怔谔中回过神来,身形一个不稳,踉跄摔倒在地,用剩下的一只手抚着已经被砍去手臂的肩头,咬紧牙向雪衣看去。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雪衣会突然出手,而且是下如此狠手,然而在场之人,便是那两个黑衣人都心知,这是嵇冷玉自酿成的恶果。 如若她刺了离洛那一剑之后,没有那么一番冷嘲热讽,也许,她就不会失去那只手臂…… 缓缓起身,雪衣将离洛轻轻放下,交给那两名无门弟子,自己则一手拖着叶影,走到嵇冷玉面前,冷冷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一直都对我有偏见,认为我不该接楼主之位,认为我没有资格做这个楼主,更觉得是我抢了楼主的位子,而对我怀恨在心。”说话间她已经走到嵇冷玉面前,缓缓蹲下,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 “如果是这样,你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我,告诉我你不服,告诉我你不愿认我这个楼主,甚至,你可以一次次刺杀我,我都从未对你心怀怨恨。说实在的,你这点小打小闹,在我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我司雪衣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根本就不在乎你这些不值一提的哄闹,我有我的仇人,我有我要做的事。” 说到这里,她话音骤然一顿,神色瞬间变得冷刻而可怕,紧紧蹙眉,瞪着眼睛看着嵇冷玉,咬牙一字一句道:“可是你现在,你做了和那些人一样的事,也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我说过,我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我在乎的人,如果有谁这么做了,我就算不要自己这条命,也会让她付出代价!” 说罢,她豁然站起身来,手中叶影缓缓抬起,剑尖直指嵇冷玉,嗓音沉冷道:“而你今天,就必须要为你的所作所为做个交代!” 她的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冷到极致的杀伐之意,如同地狱里走来的索命阎罗,不怒而威,嵇冷玉被她这般气势吓到了,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那个看似清和柔弱的司雪衣竟会有这样的一面。 “哼哼……”他突然轻轻笑了两声,“你想要杀我?只可惜,如果你杀了我,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段时间真正想要置你于死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这其中又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你杀了我,她再杀了你,如此,我们就只能在下面互诉衷肠了,哈哈哈……” 事已至此,她依旧不失嚣张气焰,似乎笃定雪衣闻言,便会打消要杀她的念头。 却见雪衣只是冷冷一笑,朝着那些黑衣人的后方瞥了一眼,冷声道:“你说的,是她吗?” 嵇冷玉一愣,勉强回身看了一眼她目光的方向,顿然惊住,“你……你知道?” 雪衣微微勾起嘴角,目光似一柄锋刃,低头漠然地冷睇了她一眼,“现在,就更加断定她是谁了。嵇冷玉,只怕要到下面去互诉衷肠的人,是你们了。至于我是如何知道的,接下来又会怎么做,你也不必急着知道,我很快就会送她下去,一点一点慢慢地告、诉、你!” 闻言,嵇冷玉骤然就慌了,雪衣身上的气息让她感觉到一阵阵心惊胆战的可怕,她下意识地向一旁躲了躲,却是根本躲不开。 一旁的黑衣人正欲上前相救,突然只听得一声轻喝“雪衣”,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名身着赭色长衫的男子疾掠而来,随他而来的是不下是人的玄衣男子,个个轻功卓绝,不过转瞬,便落在雪衣等人的身边。 看到眼前情形,所有人都愣了。 容毓愕然地看了看躺在那里的离洛,又看了看衣衫早已被鲜血染红的雪衣和地上的嵇冷玉,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缓缓上前一步,他轻声喊:“雪衣……” 雪衣置若罔闻,无动于衷,手中的叶影没有挪开分毫,眼底的杀意亦没有减弱一丝一毫。 黑衣人的后方,一名身着深绿色衣着、戴着斗笠的女子见状,冷哼一声,沉声道:“我们走。” “走?”身边的黑衣人不由吃了一惊,看了看嵇冷玉,道:“可是碧仇姑娘,冷玉姑娘还在他们手中,看样子,他们是要杀了冷玉姑娘。” “哼!”碧仇姑娘冷笑一声,透过低垂的轻纱,隐约可见她的嘴角挑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嵇冷玉么,她这一生作恶多端,杀人无数,如今也算是恶有恶报了。就算今天我们救走了她,你以为就她现在这样,日后有仇家追来,她可能躲得过吗?” “可是……”黑衣人还是有些犹豫,“救了碧仇姑娘命的人,毕竟就是冷玉姑娘,你这么做……” 话未说完,突然感觉到身上一冷,吓得他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嘴。 碧仇姑娘冷冷瞪了他两眼,突然轻轻笑出声来,连连点头,“对,你说的没错,当初救了我的人确实是嵇冷玉,可是她救我却并非是出于好心,她不过是想要利用我罢了,她自作聪明,以为我不知道,说到底,她不过是想要借我的手和我所知道的一切,与王后联手,除了司雪衣,好解她心头之恨罢了。如今,她没能杀了司雪衣,倒是让司雪衣给制住了,啧啧……多日不见,司雪衣的变化实在是让人欣喜,看来下一次我是得好好准备一番,好好会一会她了。” 说着,她率先转过身去,沉声吩咐道:“通知所有人,撤!” 黑衣人无奈,却又不敢忤逆她,毕竟此番临行前,王后已经吩咐了,一切听从碧仇姑娘的安排。 想到这里,他吹了一记怪异而后响亮的口哨,所有黑衣人闻之,朝着嵇冷玉看了一眼,而后齐齐撤回。 见状,嵇冷玉先是愣了愣,继而仰头哈哈大笑,只是那笑意之中满是苦涩和凄凉。 “我早该想到的,她这种人又怎么可能会把别人的命放在眼里?哈哈……” 说着,她把目光移向雪衣,咬牙道:“你别忘了你说过的话,要尽快送她来和我相聚,若她不来,那你就一定要来,否则,我一个人会很寂寞的。” 而后她朝着容毓看去,轻声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入蜃雪楼,没有遇到你,这辈子又会是怎样,如今只能祈祷下辈子不要再遇到你了,我想过我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那种生活,不想再为你所牵绊。” 说罢,她咧嘴微微一笑,突然向前一倾,撞上了雪衣手中的叶影。 “冷玉……”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怔住,没想到她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了结自己,雪衣却始终面无表情,看着她微微拧了拧眉,而后轻轻抽回叶影,重新放回了剑鞘,走到离洛身边,将叶影放入他手中。 直到这一刻,她的眉角方才稍稍动了动,轻声道:“离洛,我带你回去……” 声音渐渐低沉下去,雪衣身形突然一晃,缓缓倒了下去。 容毓低呼一声,骤然俯下身将她扶住,定定看了两眼,咬牙吩咐道:“我们立刻前往前面的小镇!” “是!”所有人应了一声,而后小心翼翼地抬起离洛,扶起受伤的无门弟子,朝着不远处的小镇去了。 掌灯时分,空中响起两个闷雷,没多会儿,透过窗子看去,一道道闪电闪过,雷声越来越响。 三楼宽敞的厢房内,一名年约五十来岁的老者正坐在床边,替床上那人把脉,雪衣一脸苍白如雪,不见丝毫血色,紧闭双眸,一动不动,就像是个纸娃娃,一碰就碎。 许久,那大夫垂首轻叹一声,摇摇头道:“闻你们是一路匆匆赶路至此,这么奔波折腾,夫人的身体本就有些虚弱,加之有孕在身,又怎能承受得了?” 闻言,容毓和站在一旁的那名无门弟子全都大吃一惊,骤然变色。 “你说什么?”容毓上前一步,恨不能一把揪住大夫问个清楚,只是自小接受的良好教育让他强忍住了自己的冲动,狠狠握了握拳,声音颤抖道:“你是说她……她已经……” 大夫怪异地看了容毓一眼,“你不是她的夫君?” 容毓拧了拧眉,沉声道:“我是她哥哥,你有什么可尽管跟我说。” 大夫了然地点点头,“那你不知便也不怪了,毕竟夫人的身孕还不足两月,尚且看不出来,若她不说,你们便不会知道。” 说着,他又回过身看着雪衣,有些惋惜地叹道:“此番夫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和精神刺激,已有小产迹象。” 容毓心下狠狠一凛,想起之前他抱起雪衣时,看到她衣衫上的斑斑血迹,那时他本以为是离洛的血,现在想来,只怕还有些是她自己的血。 想到这里,他心底骤然没由来的一疼,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而后问大夫道:“那,请问大夫,她的孩子……现在情况如何了?” 大夫迟疑了一下,又坐下给雪衣把了把脉,终还是摇摇头,沉声道:“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第286章 难言无以相面对 第286章 难言无以相面对 外面骤然一道寒光一闪,紧接着响起一记响亮的雷声,容毓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觉这一记响雷是狠狠劈在他的心头。 保不住…… 这是雪衣的孩子,她第一个孩子,却是保不住了…… “不过……”大夫仔细打量了容毓一番,“看公子的衣着打扮气度不凡,不像是寻常人家,而且公子要了这家客栈最好的厢房,定然非富即贵,若是公子有办法寻来奇珍良药,兴趣还有一救,比如说千年人参、冰山雪莲、又或者是……” “香血灵芝!”那名无门弟子突然惊呼一声。 大夫不由一喜,“你们有香血灵芝?” 他点点头,看向容毓道:“当初离京之时,王……”他顿了顿,改口道:“夫人怕给公子治病,可能会需要用到香血灵芝,所以就带上了,没想到公子没用上,夫人倒是用上了。” “好!”那大夫连连点头,“若是有香血灵芝补救,兴许还能保住这孩子一命。”说着,他走到桌前写了一张方子递给容毓,“照方把辅佐的药材抓好,与香血灵芝一起煮了服下,虽不能说一定就能保住胎儿,但是终究是要试一试。” 顿了顿又道:“听你们的话,这位夫人也是懂医之人,怎的就不知如今正是胎儿不稳的时候,如此奔波劳累?唉……” 容毓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有解释,只是狠狠皱了皱眉,那大夫看出他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多问,背起药箱,道:“记住,一定要尽快熬药让夫人服下,越快越好。” “好,有劳大夫了。”容毓说着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交到他手中,“还望大夫对今天的事保密,尤其是香血灵芝这事……” 那大夫连连点头,“公子就放心吧,老夫从医多年,这点道德和准则还是有的,您放心,我绝对不会泄露你们半个字,老夫的医馆离这里不远,你们就别送了,还是先想着给夫人抓药吧,若有什么异常,便让人去告知老夫。” 说罢,他对着容毓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容毓回了一礼,见他出了门去,便转身将药方交给那名无门弟子,吩咐道:“尽快照方抓药,这件事先不要告诉说出去,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受了点内伤,休息两日就好。抓了药之后,即刻与香血灵芝一起熬药,雪衣这边耽搁不得……” “不必了。”话未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两人皆是一惊回身看去,只见雪衣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眸色漠然地看着一旁的卷纱帘,面无表情。 “雪衣!”容毓立刻折回床边,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忍不住皱眉问道:“这件事……王爷可知?” 雪衣沉默了一下,摇摇头,“他不知道,也不必让他知道,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就好。” “可是……”容毓轻轻摇头,“这是他的孩子,他应该知道……” “这个孩子已经没了,又何必要让他知道?”雪衣神色冷清,看这样子,显然是已经醒来有一会儿了,方才他们和大夫的谈话,她一必然都听到了。 容毓沉声道:“大夫说了,有香血灵芝相助,说不定还能有救。” “不必。”直到这时,她的神色才有微微的波动,似是想到了什么,情绪有些激动,用力抓着被单,隔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一脸正色道:“香血灵芝,我另有他用。” 两人暗暗一惊,却心知自己劝她不得,顿觉一阵无奈,却又不知能做些什么。 不多会儿,噼里啪啦的声音便不绝于耳,透过窗子吹进屋里来的风也夹带了一丝清寒的气息,容毓起身去关了窗子,又立刻折回床边,看着神色平静沉敛的雪衣,心底有一股说不出的压抑和心疼。 若是可以,他宁愿代替她去承受这些痛。 只可惜,他不能。 于他而言,最痛快的事莫过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伤、难过,自己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虽然已经立了秋,夏热的燥热却还没有离去,尤其是在南方,秋老虎反身扑来,比之前几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玄王府依旧平静如初,只是少了雪衣、离洛和秦钟舸之后,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厨房内,将离瞄着一盘芙蓉鸡许久,见桂妈妈转过身去那东西,连忙上前想要捏一小块,却被桂妈妈回身“啪”的一巴掌打在手背上。 “你这丫头,以前给你宠坏了,把这坏毛病带到王府来了。”桂妈妈一边瞪她一边斥责,“今天的客人可是公主,你连公主的菜都敢偷吃,难不成是想让公主吃你吃剩下的?你不要脑袋了?” 将离撇撇嘴,舔了舔手上的汤汁,“我就从边边上拿一小块嘛,在外面这么长时间,好久没有吃到桂妈妈做的菜了,馋嘛。” “就算是馋嘴,也不能从盘子里拿,你要吃什么告诉桂妈妈就是。”虽然还是训斥的语气,眼底却满是宠溺,俯身从木架的下面取出一只碗递给将离,将离接过来一看,满满的一碗都是她爱吃的菜。 顾不得那么多,对着桂妈妈道了谢,她连筷子都来不及拿,直接下手去抓,看得桂妈妈连连摇头,叹息道:“跟在王妃身边那么久了,你怎的连王妃一分的娴熟文雅都学不来?桂妈妈真担心你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谁说我嫁不出去?”将离不服气地撇撇嘴,嘴里堵了很多菜,口吃有些不清,“想要娶我的人都搁那等着我点头呢。” “哟,谁那么不长眼睛,等着娶你?”桂妈妈白了她一眼,对她这不顾形象的举止很是无奈,没好气道:“要我看,除了钟舸,也没其他人了。” 将离不由瞪了瞪眼,哼哼了两声,兀自嚼着嘴里的菜,末了,她自己嘀咕道:“钟舸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嘛。” 桂妈妈把几盘菜放在托盘里摆放好,催促道:“你赶紧着吃,吃完把菜送过去,王爷和公主该要等着急了。” 闻言,将离有些恋恋不舍地咽下最后一口,砸了咂嘴,洗去手上的油渍,端起托盘朝着前厅去了。 夜子衿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朝着门外瞥一眼,似乎在担心什么,情绪也不见高涨。 夜青玄看在眼底,放下杯盏问道:“你有心事?” 摇摇头,夜子衿简单回答道:“没有。” 然她的表情和眼神却出卖了她,夜青玄微微抿了抿唇,淡淡道:“温子然的伤怎么样了?” 提及温子然,夜子衿的脸色果然如意料之中的一沉,低头想了想,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一点皮外伤。” 顿了顿又道:“我自会让他把伤治好再走,不管怎样,他这伤是因为我。” 夜青玄点了点头,“那你打算何时跟他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夜子衿挑眉,神情有些不屑,“又有什么好解释的?不管怎样,害得温家至此的人都是我,不是吗?这个事实谁也无法改变,也永远都改变不了。” 说着,她的心情似乎有些燥闷,接连倒了几杯酒饮下,正想要再接着喝下去,却被夜青玄拦住了。 “很多时候很多事,都并非如你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温子然也不是蠢人,他不可能不明白当年你和父皇一同设计拿下温意川的真正原因。”说着,夜青玄伸手夺过她的酒壶,“然而,如果你一直这么逃避下去的话,迟早有一天,真相会被掩埋,误会也会变成仇恨。” “我……”夜子衿迟疑了一下,垂首不语,似乎在思考夜青玄的话。 她承认,她在逃避,自从温家出了这事之后,她就一直在逃避,她坚信温子然还活着,四处寻找他的下落,然而当有一天她真的找到了他,却又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要找他,是为了要证明自己的想法?又或是,她仅仅是想要知道他还活着。 是以,虽然她早就知道他人在君瓴,而且就在云州,可是却一直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带他回来,他回来之后,自己又打算怎样去面对他。 如今温子然为了救她而决然回京,可一想到温子然恩仇必报的秉性,她突然又迷茫了,不知道他此番回京,究竟是为了仇,还恩。 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夜青玄道:“你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你长大了,有些事情必须要自己拿主意自己定夺,责任也要由自己来承担,对也好错也罢,你什么都不做,又怎知道自己究竟是对还是错?” 夜子衿摇了摇嘴唇,想了想道:“二哥的意思是,我和子然应该把话摊开来说个明白?” 夜青玄微微勾起嘴角,“说不说、该怎样说、说什么,要看你自己的心思,二哥只能给你一点建议罢了,不管怎样,二哥都希望能看到你过得好,不希望你为难自己、委屈自己,你明白吗?” 闻言,夜子衿蠕了蠕嘴唇,迟疑了一下,问道:“二哥,在你眼中我是不是只是你的妹妹?” 夜青玄垂首敛眉浅笑,“你永远都是二哥的四妹。” 夜子衿眼底有一道微光勉强撑了一会儿,终于熄灭,良久,她咧嘴轻轻一笑,眼眶微红,“我明白了,二哥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做任何对你、对她不好的事情。” 夜青玄抿了抿唇浅笑,轻拍着她的肩,正想再说什么,就见敛秋匆匆而来,焦急道:“公主,方才府中有人传话来,温公子他……不见了!” 第287章 离洛死讯传回京 第287章 离洛死讯传回京 夜子衿豁然站起身,险些打翻了面前的杯盏,“怎么回事!” 敛秋道:“平日里照顾温公子的下人方才给温公子送药去,接过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找遍了公主府也没见他的身影,而温公子的房里似乎有打斗过的痕迹,只怕……”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把头低垂下去,不敢去看夜子衿的眼睛。 虽然她在公主府的时间不久,却看得出来,夜子衿脾性一向不好,对人不是斥责喝骂,便是冷眼相待,能让她柔声浅笑的人只有夜青玄。 本以为这世上只有夜青玄能让她这样,直到这个温子然出现,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能牵动夜子衿的情绪,且不说是让夜子衿开心还是担忧,但至少看得出来,他对夜子衿而言,很是重要。 如今他人在公主府莫名其妙失踪,夜子衿定是要闹翻了天去。 正想着,夜子衿已经站起身来,抬脚就往外走去,正要遇上端着托盘而来的将离,见夜子衿这副神色,心知情况不妙,连忙让到一旁,而后走到夜青玄身边小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夜青玄俊眉微凝,起身道:“先把菜送回去,晚些时候再说。”顿了顿又走到门前,道:“杜畅。” 一名玄衣侍卫应声上前来,“王爷有何吩咐?” “即刻调派人手全城搜查温子然的下落,尤其注意澜王府的人。”夜青玄冷静地吩咐着,瞥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夜子衿,没由来地拧了拧眉,挥挥手道:“不要让别人察觉。” “是!”杜畅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夜青玄复又垂首看了一脸茫然的将离一眼,“你和桂妈妈就待在府中,哪里也不要去,只要不出玄王府的门,便没有人能伤得了你。” 将离连连点头,虽然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看夜子衿和夜青玄的脸色便知情况不妙。 她自是不会知道,若温子然真的是在公主府被抓走,若抓走温子然的当真的那个人,那也就意味着,这几天的平静他已经忍够了。 自从那天夜子衿遇袭、黑衣杀手尽数被抓之后,守在公主府外的那些守卫便全都撤离,平日里埋伏在玄王府和修王府周围的人也全都很有默契地退下,看似对他们放松了警惕,然夜青玄知道,他不过是想欲擒故纵罢了。 想到这里,他大步出了门去,如果夜明澜当真是这么打算的,那温子然便是引诱夜子衿上钩的诱饵。 澜王府后院,夜明澜的得意笑声不绝于耳。 一间阴暗潮湿的铁牢内,夜明澜端坐桌旁,一手轻轻把玩着手中的文玩核桃,另一只手执起杯盏抿了一小口,动作轻缓优雅,茶水没有溅出一滴。 偏得他的眼底满是阴冷与诡谲,与他这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相差甚远,只见他朝着对面被捆缚在铁架上的人瞥了一眼,淡淡道:“温子然。” 温子然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清淡平静,丝毫不见慌张,“澜王殿下找温某来,不知所为何事?” 闻言,夜明澜顿然朗声一笑,“好个温子然,你都已经身陷澜王府了,还能这么泰然自若,一点都不害怕,本王真是不得不敬你一成。” “呵!”温子然挑眉轻呵,看了看捆住自己的铁链,“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难道我怕了,澜王殿下就会放过我?” 夜明澜摇摇头,“自然是不能,你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可是叛国之将温意川的儿子,是叛逆之子,本王怎么会这么傻,这么轻易地放了你?私放叛逆余孽,可是要被治罪的。”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温子然一眼,果然看到他的平静神色瞬间转变,变得沉冷,不由心情大好,哈哈笑道:“这一下,本王可算是捡着宝了,你是不知,本王那个四姐……也就说子衿公主,实在是太难缠,她那冷冷淡淡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性子,本王想了许久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制住她,说来,本王还要谢谢你,多亏你出现在莫凉城,出现在公主府,本王才突然想起你来。” 温子然强忍住心底的怒意,冷冷一笑,道:“澜王殿下太瞧得起温某了,如你所言,温某不过就是个叛将余孽,又与子衿公主有何干?澜王殿下若是想要在圣上面前立功,便取下我温子然的脑袋去交给圣上,圣上见王爷诛杀叛孽有功,自会对你进行嘉奖。” “哈哈……”夜明澜轻轻摇头,笑得更加欢快,“嘉奖?你以为本王你以为本王既是敢就此把你抓来,就是为了讨好父皇,以为本王需要用你的命来博得父皇的欢心,以此得到嘉奖?哈哈……温子然,你也太天真了!” 温子然当然知道不是,夜明澜阴险狡诈,他不是不知,他只是不知道他真正究竟想要做什么罢了。 眯了眯眼睛,他淡淡道:“既然都不是,那王爷究竟抓温某做什么?你既是把我活捉回来,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要杀我吧。” 夜明澜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朝他走近,“你这么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本王可是从公主府把你抓出来的,如果本王没听错的话,你在公主府收到的待遇可是上宾级别的,啧啧……本王就想不明白了,你可是温意川的儿子啊,而温意川是谁?是四姐的驸马,只不过后来被四姐设计活捉,又被父皇下令处斩了而已。 总之,不管怎么说,你和四姐之间不应该是仇人吗?毕竟,四姐害了你父亲,又派人灭了整个温家,你应该恨死了四姐才对,可你为何会去救她,又为何会成为她公主府的上宾?”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温子然面前停下,一脸看戏的表情,皮笑肉不笑,“温公子,可否告知这是为何?本王真的是好奇死了。” 温子然被缚着的双手骤然握紧,紧紧咬了咬牙,沉默许久,终于冷冷一笑,“王爷那么想知道,不如去问你的姐姐。” 夜明澜连连点头,“问,自然是要去问的,不过不是现在,也不是到公主府。” 说着,他突然挑眉阴冷地笑了笑,那种笑容有些狰狞,让温子然心下一惊,“你现在可以什么都不说,本王问不出来,自然是找权利更大的人来问,你说,本王把你交给父皇,然后告知父皇是从公主府找到的你,父皇他会怎么想?” “你……”温子然顿然一怒,如此一来,夜子衿就会被拖下水了。 见温子然发怒,夜明澜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当然,你不用担心,父皇很是偏爱四姐,就算四姐真的窝藏包庇叛孽,父皇也不会怎么她,最多就算呵斥两句罢了,不过……”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故作忧虑道:“若是这事被朝中的文武百官知道了,只怕就没这么简单了,你也知道的,那些保皇派对于叛逆之人的态度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他们若知道四姐这么对你,肯定会上奏奏请父皇狠狠治四姐的罪,否则不足以服众,而父皇自然是不舍得杀四姐,届时,为表四姐与你之间没有瓜葛,说不定会让四姐当众亲手杀了你以证清白。” 说到这里,他又停了停,一脸悲伤神色,唉叹一声,“想到四姐要亲手去杀你,本王都能想象得到她的挣扎和痛苦。” “夜明澜!”温子然终于忍不住怒喝一声,双拳握得咯咯作响,“你这个阴险小人!” 闻言,夜明澜不怒反笑,“骂吧,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吧,等到夜子衿要亲手杀了你的那一天,本王倒是要看看你还能不能骂的出来。” 温子然浑身轻轻颤抖,咬紧牙,喝道:“你若真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 夜明澜却摇了摇头,“你可是本王最精彩的一步棋,本王怎么可能舍得杀了你?再说,用你一个可以对付夜子衿,甚至还有可能把夜青玄也拉上,啧啧,本王实在是很想知道,那一天会是怎么情景,哈哈……” 他对温子然的怒喝和咆哮根本不屑一顾,转身大步离去,那得意的笑声却一直在铁牢内回响,温子然拼了命地想要挣脱,手腕上被勒出一道道血痕,却是于事无补。 走到门口,段意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眼,看到一直都是温润平和的温子然此时像是发了疯一般地折磨自己,只是为了不想成为夜子衿的负担,心下顿然狠狠一凛,咽了口唾沫,轻声问道:“王爷,我们什么时候把温子然送到圣上那里?” 夜明澜冷哼一声,不紧不慢道:“急什么?先让他们好好找找人,着急担忧一会儿再说。哼,跟我夜明澜作对,我就要让她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算是亲人又如何?谁敢在这条路上阻拦本王,本王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段意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问太多,倒是夜明澜像是察觉他情绪有变,下意识地侧身看了他一眼,正想要多说什么,就见林有匆匆而来,对着夜明澜行了一礼,轻声道:“探子刚刚送来消息,玄王妃最迟后天一早便可回到京中,不过……” “这么快就回了?”夜明澜疑惑地皱了皱眉,不是说要等容皓过了头七吗?“不过什么?” “听说,玄王最亲信的人离洛……死了。” 第288章 忧心忡忡祸便来 第288章 忧心忡忡祸便来 “离洛死了?”乍一听,就连夜明澜也有微微的惊讶,侧身皱了皱眉看着林有,“被谁杀的?” 林有摇摇头,“那些黑衣人是谁,暂时还没有查清楚,似乎是君瓴的人。当时容老病重,玄王妃前去探望,玄王不放心,便让离洛跟在身边保护玄王妃,他们离开北郡容家之后,一路被黑衣人追杀,在晏城外,离洛为了保护玄王妃,被黑衣人所杀。” 说到这里,他的心里不禁有些唏嘘,不可否认的是,当年离洛名声渐起,和闵扬两人堪称莫凉城第一卫,城中有多少人对二人敬羡有加,其中就包括他和段意,他们都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他们那样的人,身手好、轻功好、头脑好,能得主人的重用。 却是不想,到了如今,两人却落得此般下场,心里竟没由来地升起一丝伤感。 “君瓴的人……”夜明澜不察段意和林有神色有变,垂首轻轻念叨一声,“君瓴的人为何会突然插手这件事?他们不是一向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绝不插手的态度吗?这玄王夫妇与他们有何怨恨,竟是要下此狠手?” 林有也是一脸疑惑,“眼下只能猜测那些黑衣人可能是君瓴人,可到底是不是君韶的人,倒还不能肯定。王爷,若是此番这些人不是君韶的人,那……” “那就说明,君瓴内部出乱子了。”夜明澜冷冷一笑,“毕竟,君韶以前一向是不喜欢多管闲事的,此番竟是有人公然闯入夜朝追杀玄王妃,看来这件事非同小可。” 顿了顿,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挑眉笑道:“不管怎样,不管那些黑衣人是谁,他们杀了离洛,对我们而言,实在是一件大喜事,离洛死了,就等于夜青玄断了一只胳膊!” 说罢,仰头哈哈大笑。 林有和段意却笑不出来,两人相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朝着外面走去。 公主府内掀翻了天,温子然失踪,不知去向,他的房里有打斗过的痕迹,想来想去,如今会闯入公主府强行把人抓走的,也就只有那个人—— “公主!”敛秋一把抱住就要往外冲的夜子衿,焦急道:“公主您不能去,现在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去了只会是自投罗网!” “放手!”夜子衿厉喝一声,狠狠甩开敛秋,停了停,折身回屋取来夜舜当年御赐的祸水剑,直奔着大门而去。 敛秋众人拦不住她,又不能强行来硬的,不免有些着急,眼看着她就要出了府去,却被迎面进门来的那人拦住。 夜青玄神色凝重,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祸水剑,淡淡道:“你要去哪里?” “去澜王府,要人!” “他会承认吗?又会把人交给你吗?” “认不认、交不交那是他的事,但是人,我必须要去救!” “然后呢?”夜青玄趁着脸色,不紧不慢地问,问得夜子衿微微一愣,愕然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这么问的原因。 夜青玄轻轻吐气,继续道:“你这么无凭无据、冒冒失失去要人,且不说他会不会承认温子然是他抓走的,便是认了,你以为他会把人交出来的可能有几成?他既是敢闯入公主府把人带走,就必然是经过细密策划的,温子然落入他手之后,他会怎么处置怎么安排,只怕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你此番贸然前去,只怕不是救人,而是自动送上门。” 夜子衿顿然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和温子然的关系,以及他的身份,还需要别人多说什么吗?”夜青玄眸色微冷,想了想,道:“既然他是把温子然抓走,而并非直接杀了,必然是想要利用温子然来对付你,越是这种时候,你越是要冷静下来,如果你自乱阵脚,只会中了他的诡计。” 闻言,夜子衿不由愣了愣,低下头仔细想了想,疑惑道:“你的意思是,夜明澜他抓了子然,是想要利用温意川叛国、子然是叛孽这件事来大做文章?” 不等夜青玄回答,她便狠狠皱了皱眉,“照这么说来,他一定会把子然交给父皇,甚至满朝的文武大臣!” 想到这里,她顿然慌了,连连摇头,“不行,绝对不能让他把子然交给父皇,父皇从一开始就想要灭了整个温家,否则也不会悄悄派出天策卫前往温家灭门。你成亲时,子然以君瓴使臣的身份前来,其实父皇已然动了杀念,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不便动手,这一次若是落入父皇手中,子然必无生还的可能!” 她突然转过身,一脸惶然地看着夜青玄,“二哥,我求求你,你救救子然,不管要我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夜青玄凝眉,轻声问道:“你就这么关心温子然?” 夜子衿愣了愣,紧紧咬了咬嘴唇,垂首沉声道:“从一开始,子然就曾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从一开始,就是我欠他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我发过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断不能让子然死掉,绝不!” 说着,她突然用力握紧双拳,咬紧牙,神色凌厉坚定。 见之,夜青玄微微勾了勾嘴角,点头道:“你放心,二哥绝不会让你失望。” 夜子衿顿觉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安稳了许多。 夜青玄,他就是有那样的能耐,让人可以无条件的信任、依赖。 见夜子衿稍稍放了心,要冲出去要人的势头也消了,夜青玄便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祸水剑,淡淡道:“既然明知道他是冲着你来的,那现在你就决不能冲动妄为,从现在开始,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在公主府好好待着,万不能给了他可趁之机。” “二哥,我……”夜子衿有些不放心,若是让她一直这么待着什么都不做,她定会着急死。 夜青玄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从腰间掏出一副帕子大的图纸交给她,“若你真觉得闲来无事,二哥倒是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做。” “这是什么?”夜子衿打开图纸一看,只见上面画了一只坠子,从不同的角度画了好几张,“菩提子?” 夜青玄颔首,“这是五弟传来的,道是一定要尽快找到这枚菩提子的下落,事关重大,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总之,先找到再说。” 夜子衿拧了拧眉,“这东西是不是很重要?” 见夜青玄点头,她便沉叹一声,“二哥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找到。” 闻言,夜青玄便放了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转身正要走,就看到杜畅脸色苍白,匆匆而来,对着夜青玄和夜子衿行了一礼,却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了?”夜青玄下意识地蹙起俊眉,“发生什么事了?” 杜畅深吸一口气,低着头沉声道:“统领他……他出事了……” “离洛?”夜青玄心头一紧,“说下去。” “在护送王妃回京的途中,遇到黑衣人的截杀,统领为了保护王妃,被……被嵇冷玉所杀……” 闻言,夜子衿和敛秋全都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看和夜青玄,心知离洛对夜青玄而言的重要性,不仅是左右手、是随侍,更是他视为兄弟的人。 夜青玄的脸色如意料中的微微一变,瞬间寒霜初降,冷到极致,目光凌厉如锋,从杜畅身上缓缓移开,投向北郡的方向。 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又或是追问凶手是谁,却见他微微眯起眼睛,冷声道:“继续说。” 杜畅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低声道:“王妃一时悲愤交加,以叶影杀了嵇冷玉,随后容大公子和留在晏城的无门兄弟赶到,黑衣杀手便匆匆撤走了。王妃受了轻伤,适逢晏城大雨,他们在晏城停留了几日,随即启程回京,预计明天天黑之前可以进城……对了,秦钟舸也已经从楼夙返回,在晏城和王妃他们会合了……” 说到这里,他的心里一阵闷堵,所有人都回来了,却独独少了离洛。 夜青玄沉吟不语,许久,他转过身去,缓缓朝着门外走去,脚步极慢,也极沉,似乎每一步都用了很大的力气。 几人站在身后,看着他负手前行的背影,心里一阵悲痛和酸涩,说不出的压抑。 好半晌,夜子衿纷纷杜畅道:“你别愣着了,快跟上去保护二哥。” “是!”杜畅回神,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直到他们走远了,敛秋这才忍不住轻声道:“公主方才为什么没有追上去?” 夜子衿摇摇头,神色沉重,“离洛死了,二哥比谁都悲痛,这个时候本宫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让他不用担心,能安安心心处理自己的事,所以眼下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查清这枚菩提子的下落。” 说着,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画纸,心下有些疑惑,夜华修为什么要找这枚菩提子?它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琢磨了许久,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她所幸放弃不想了,这些天折腾得有些累了,一直没有休息好,便在敛秋的搀扶下回了屋歇息,不想这一躺就睡了许久。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黑漆漆的,敛秋从门外小跑而来,焦急道:“公主,高、高大人来了……” 话未说完,高义同就快步进了门来,对着夜子衿行了一礼,“启禀公主,圣上请公主入宫一趟。” 夜子衿疑惑地起了身走到门前一看,心下不由一凛,此番竟是葛青和高义同一同前来,只为“请”她入宫?只怕是没这么简单。 凝眉稍稍想了想,夜子衿顿然一惊,莫不是……温子然的事情,夜舜已经知道了? 第290章 城门相迎作乱人 第290章 城门相迎作乱人 “呵!”闻言,夜子衿顿然一声轻笑,笑出了泪来,垂首用力摇了摇头,后退一步,泪眼凄凄地看着温子然,“恨不相逢未嫁时?你我相逢之时,不正是你未婚我未嫁之时?” 温子然深深吸气,“又如何?父亲先一步提出,难道我要和父亲抢女人吗?” “所以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嫁给你父亲,成为你的长辈,你的二娘!”夜子衿突然用力一挥衣袖,神色凄冷地看着温子然,“你为何……” 她想问“你为何不试一试”,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继而便听温子然苦苦笑道:“我试了,我向父亲说了,可是就在那时候,你主动站出来,答应嫁给父亲,随后圣上也下了旨,如此一来,我还能做什么?是要父亲抗旨不尊吗?如此,结果还是和今天一样,温家被灭满门,不是吗?” “我……”夜子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闭上眼睛,任眼泪湿了脸颊。 过了许久,她哽咽道:“其实,就算当初我没有出面答应,父皇没有下旨,你父亲也不会答应让你娶我。你以为你父亲要娶我当真是因为喜欢我,又或者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 温子然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她,“那是为何?” 夜子衿深深吸气,“他要娶我,完全是为了不让你我有在一起的可能。” “什么!”温子然骤然一惊,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连连摇头,“这……怎么会这样?父亲他为什么这么做?” 夜子衿道:“其实,早在你们那次入京之前,你父亲就已经生了叛逆之心,他本对我无心,却无意中察觉你对我的感情,他担心日后他谋反,你在两者之间难以抉择,坏了大事,所以故意这么做,断了你的念头,他还想过等我和父皇松了戒备之心,便悄悄杀了我,假扮成病重去世,如此一来,便可断了你的念头,也不会影响他的大计。” 说着,她垂首敛眉,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这些,都是他一次醉酒之后,在你娘亲墓前说出来的,我本是想过节了,我应该给去大夫人烧柱香,结果阴差阳错,无意中听到了这些,正也因此,我才设了计,在他陪我回京省亲之时,将他抓住。” 说到这,她轻轻笑了笑,“仔细一想,这件事实在是滑稽可笑,到头来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呵呵……” 温子然许久才回过神来,和夜子衿一样笑得苦涩又无奈,用力摇了摇头,“所以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因为父亲的野心和贪念造成的,温家落得如此田地,而是罪有应得……可笑的是,我竟然因此去恨了那么久,哈哈……可笑,实在是可笑!” 而后他长叹一声,“如今一切都已明了,我温子然也是无话可说,你动手吧,如此,你我便可解脱了。” “解脱……”夜子衿刚刚停下的眼泪突然又涌出,她上前,伸手缓缓拂过温子然的脸,轻声道:“子然,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这么多的仇怨,如果当年我们一起偷偷闯出京都,就此没有再回来,又或者当年,在迎亲路上,你一咬牙,真的带着我逃走了,如今又会是怎样一种境况?只是,不管是哪一种,都会比如今这境况要好得多吧。” 温子然摇头一笑,“事已至此,无法再更改,我们只能认命了。” 夜子衿讷讷地点点头,任由眼泪顺颊而下,“是呵,认命,命就是如此,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而后她长舒一口气,冲温子然轻柔一笑,“命运弄人,我斗不过它,我没法改变这所有的一切,可是我能救你,如今我唯一还能做的,就是救你一命!” 看着她决然的神色,看着她一步步后退,温子然心头顿然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他蹙眉急切喊道:“子衿,你干什么?” 夜子衿摇摇头,缓缓拔出匕首,横在自己的颈间,“要我杀你,我做不到,可是我若活着,文武百官和夜明澜定会以我是叛逆之人胁迫为难父皇,你们两个都是我最在乎的人,不管你们之中谁受到伤害,我都舍不得,所以,我只能以死谢罪。来之前,我已经备好了遗书,我会用三枚御令和我这条命换你一命,可如果……如果还是不能救下你,你也不要怪我……子然,不要怪我……” 说罢,她用力闭上眼睛,眼泪划过嘴角,她轻轻抿了抿唇,手中匕首朝着自己的胸前狠狠刺下。 “子衿——”温子然双目瞪圆,额上青筋暴突,紧紧咬牙,发出咯咯的轻响,双拳紧紧握起,挣得链子当当作响。 突然他厉喝一声,铁链应声而断,而后他跃身上前,一把抓住夜子衿持着匕首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揽住夜子衿的肩。 与此同时,外面一道人影闪进门来,看到眼前情形,愕然地惊呼一声“公主”。 随即,夜舜在高义同的搀扶下跟着进门,惊呼道:“子衿!你这孩子……你怎么这么傻……” 匕首落在地上,刀尖有一丝血迹,夜子衿的衣衫也已经殷红一片,她一把揪住夜舜的衣袖,“父皇,儿臣用自己的命换子然一命,可好?” 夜舜连连摇头,见状,夜子衿不由更加激动,倒是高义同情绪还算稳定,连忙道:“公主,您误会了,谁的命圣上都不要,圣上也并没有真的要杀温子然,这……这一切都会是个误会……” 温子然俊眉紧蹙,一把将夜子衿抱起,沉声道:“现在没时间解释这些,匕首虽然入体不深,没有伤及要害,可是必须要尽快止血,等处理好伤口,再说这些不迟!” 夜舜连忙点头,“对……救人要紧!葛青,速速领着温子然带着子衿去治伤,快!” 葛青片刻不犹豫,当即领着温子然出了门去,夜子衿伏在温子然怀里,有点搞不清眼下的状况。 她轻轻抓着温子然的衣襟,声音低沉地问道:“子然,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被夜明澜抓去,又……” 为了不让她忧心,温子然一边快速走着一边轻声道:“之前我确实被夜明澜抓去了,他打算用我来威胁、对付你和圣上,我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就在天黑的时候,有人潜入牢中把我救走,一路带到了宫中,圣上说有些事想要与我说个明白,做个了断,我和他堵了一把,若是你真的要杀我,那便是我温子然命该如此,若你不杀我,圣上便放过我一命,自此,往日的一切一笔勾销……”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夜子衿,看着她浅色的衣衫被鲜血染红,脸色却苍白如蜡,不由一阵心疼,“可我没想到,原来当年的事有这么多的隐情,原来这三年来,你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更没想到,你竟然会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 说到这里,他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将怀里的人牢牢抱紧,“你不是这宫中最聪明的人吗?又为何会做这种傻事?” 一路颠簸,夜子衿感觉到伤口处传来一阵阵的刺痛,然而此时她却没有心思去在乎这些,轻轻闭上眼睛,任由眼泪落下。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没事了,父皇……不会杀你了?” 温子然用力点点头,“嗯”了一声,顿时,夜子衿一颗心着了地,松了口气,心里紧绷着的弦松开,抓着温子然的手也缓缓松开,沉沉昏了过去。 “子衿!”温子然低喝一声,心中焦急,忍不住提气运功,朝着太医署疾掠而去。 处暑,气候依旧燥热,好在午后一阵风起,似是把北方的雨水吹到了南阳,没多会儿便落下雨来,天气终于凉快了些。 天色暗下来之时,一队人马渐渐朝着城门逼近了,他们一行约有二十人,个个都是黑衣暗袍,前方四马开路,中间是两辆马车,一辆乘人,一辆却是拉着一口棺材,最后是八名黑衣护卫守着。 刚一到了门前,守城的将士便上前将人拦住,喝道:“这么一大队人马,你们是什么人?进城干什么?” 策马当前的秦钟舸回身看了一眼马车,翻身下马,递了一块令牌上前,“我们是玄王府的人,从北郡容府护送玄王妃回京,遭了雨,走得慢了些,所以这么晚才到。” “玄王府?”守门领将有些怀疑地瞥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令牌,“进来城中骚乱不断,宵小之辈层出不群,仅凭着这么一枚令牌,如何让本将相信你们就是玄王府的人,而不是什么居心叵测之辈?” 说着,还一脸嫌弃地朝着棺材努了努嘴,“再说,你们这拖着口棺材入城,算个什么事儿?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藏什么东西?若要进城,总该要打开看一下吧。” 闻言,众人脸色齐齐一变,四名黑衣人下马,左右死死守住棺木,秦钟舸也沉了脸色,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却还是要强忍着,道:“将军,死者已矣这么做恐会搅了死者亡灵,怕是不合适。” “哼!”那领将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这么做,大手一挥,喝道:“不检查仔细了,本将如何能肯定你们不是作乱之人,又如何能放心让你们入城?既然你们不愿配合,那就休怪本将不通融了。来人,守住城门,决不可容他们进城去!” “你……”秦钟舸顿然一怒,心知他这是有意刁难,不由火冒三丈。 正僵持之时,那领将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醇厚清冽的男子嗓音:“你说谁是作乱之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夜青玄玄衣素袍,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城门处,此时负手立在那领将身后,杜畅撑着伞站在一旁,饶是如此,他们的衣衫还是被飘飘洒洒的雨点打湿。 他缓缓走到那领将面前,神色清冷,目光似箭,“莫不是,你认为本王的王妃,是那作乱之人?” 第291章 按捺不住先出手 第291章 按捺不住先出手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齐齐跪下行礼:“参见玄王殿下——” 夜青玄抬起手轻轻一挥,缓步走到秦钟舸面前,秦钟舸垂首道:“王爷,属下等人不负王爷所托,将王妃安然护送回京,只是……” 他声音顿了顿,稍稍回过身瞥了一眼身后的还淋在雨中的木棺,神色沉重。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夜青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只是让人觉得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定定看了半晌,而后他把目光挪向前面那辆马车,便在这时,马车的门帘被人撩起一角,一抹素白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她定定看了夜青玄两眼,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红了眼睛。 夜青玄眉角骤然拧起,转向那守城领将,“你还没有回答本王,本王的王妃和本王府中的守卫,可是将军要找个那个作乱之人?” “末将不敢!”那名领将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一下,“末将有眼无珠,没能认出王妃的马车,是末将之过,可末将这么做,诚是因为近来城中很不太平,宵小四处作乱,据传有楼夙和君瓴的奸细已经混入了城内,末将这也是没办法,所以才会严加盘查,还望玄王殿下恕罪!” 听他字字句句都在理,且他也是奉命行事,加之现在风雨这么大,木棺一直在雨中这么淋着也不好,夜青玄便无心与他多纠缠。 “既如此,本王便不追究你此番无礼之举。”说着,他后退一步,对秦钟舸道:“进城。” “是!”秦钟舸立刻转过身上马,欲要进城。 然那守城的领将似乎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一脸为难地看着夜青玄,“可,可是王爷,末将虽然能确定王妃的身份,然那口木棺……” 话未说完,夜青玄骤然转过身来看着他,冷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一大块冰块顿然砸在身上,又冷又疼。 “你是想要开棺检查?”低沉清冽的嗓音如经冰濯,冷得剔骨,让那个领将轻轻一颤,却是无处可避,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王爷,末将……末将这也是按规矩办事,末将没办法……” “本王若是不答应呢?”夜青玄冷冷打断他,神色冷冽,不见丝毫让步之意。 “这……”那领将不禁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毕竟他得到的命令是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就进城,一定要仔细盘查他们所有的东西。 说白了,就是要故意刁难他们,不让他们进城。 他本以为今天就是下着大雨,他们为了尽快进城,一定会配合,却不想突然杀出个玄王爷,这下事情有些难办了。 两边都是王爷,纵然澜王和苏贵妃在朝中的势力更强势一些,然玄王神秘莫测,他们也不敢轻易开罪,免得到时候,他们这些小喽罗被丢出当替罪羊。 正左右为难犹豫间,一阵马蹄声渐渐朝着这边靠近,循声望去,只见一大队身披盔甲的兵将在领头那人的带领下迅速奔来,到夜青玄身后停下,而后领头那人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夜青玄面前行了一礼,道:“王爷,末将前来接王妃回府。” 夜青玄神色不变,淡淡道:“有劳梁将军了。” 这人正是已经打了胜仗、回到京中月余的梁恕,出战前他是三品怀化大将军,而今因立了战功,已被晋为镇军大将军,从二品。 他朝着四下里瞥了一眼,目光略有些清傲,与那领将四目相对时,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不屑。 “王爷,风大雨大,尽快送王妃回府吧。” 闻言,夜青玄点了点头,“好。”说着缓步走到马车前,与杜畅一起上了马车。 见之,梁恕立刻翻身上马,喝了一声:“迎王妃进城——” “喝!”随他而来的几十名将士齐齐应了一声,列成两列,前前后后将进城的队伍护在中间,不顾众人惊愕惶然的目光,缓缓离去。 那名守城将领惊魂未定地站在路旁,任凭自己手中有数百人守在城门处,却是不敢轻举妄动,不敢阻拦一下。 梁恕此人他是知道的,出了名的骁勇老将,冷静果断,出手狠辣,他手下有千名经过专门训练的精兵,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看方才随行那些人的模样,显然就是梁恕的精兵,且玄王身边那些玄衣守卫个个看起来都不是好惹的,他这一动手,只怕只会给自己惹来灾难…… 这么想着,他索性站在那里不动的,若是澜王殿下真的怪罪下来,也只能说自己人手能力不足了。 偷偷瞥了一眼,虽然是风雨交加,可是护送马车的队伍却没有丝毫的混乱,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有条不紊。 走到最前面的秦钟舸也一改往日里的嬉笑模样,神色肃然,目不斜视。 走出一段距离后,马车的门帘被撩起一角,夜青玄冷眉微凝,朝着不远处的阁楼瞥了一眼,虽然下着大雨,相聚也稍稍有点远,根本看不清那里的人,但是他笃定,那里一定有一道目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目送着他们远去…… 如他所料,那座阁楼的最顶层,确有两人正盯着他们远处的队伍,其中一人转身对另一人轻声道:“王爷,他们已经进城了,为何不让人拦下他们?” “呵呵……”夜明澜轻轻笑了两声,朝着护送的队伍努努嘴,“梁恕的精兵,你拦得住吗?” 闻言,段意暗暗一惊,仔细看了看护送的队伍,“那就是梁将军的精兵?” 顿了顿又道:“可是,就算拦不下他们,也该仔细检查一下他们的马车和木棺才是,若非他们不是心虚,又为何坚决不让人开关检查?” 夜明澜轻轻笑了笑,看了看自己身上溅了几滴水珠,便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本王这个二哥素来性子倔强,我行我素,颇有些冷傲,最不屑以妥协的方式来证明什么。再说,如今那棺里躺着的可是他视为朋友和兄弟的离洛,这风雨交加的,你以为就算没什么可疑之处,他就会乖乖开棺让你们检查?若真是这样,那反倒是真的有问题了。” 说话间,他已经退到桌旁坐下,接过段意递来的杯盏,微微呷了一口,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沉声道:“还是没有找到温子然吗?” 段意皱眉摇了摇头,“说来也怪了,铁牢有重兵把守,且那温子然受了重伤,又被铁链捆缚着,按理说不可能自己逃走,可是若说是被人救走,就更说不通的,那么多人守着,如果真有人出现,不可能不发出一丁点的响动,悄无声息地把人救走。昨晚天黑之后,属下和林有还特意去查看了一番,没见任何异样,这件事,实在太过蹊跷,林有现在还在带着人四处搜寻。”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犹豫着道:“王爷,属下觉得……再抓到温子然之后,咱们应该立刻交给圣上处置去,如今玄王有玄王妃和离洛的事绊着,正好没空去管子衿公主,她一个人定然应付不过来。” 一番话说到了夜明澜心里,他现在就在懊恼,抓住温子然之后没有立刻交给夜舜,没有立刻告知群臣百官,现在再想说,手里却是没了人,恐是难以说服众人。 “子衿公主那边怎么样了?” “听闻温子然失踪之后,公主心情一直都不好,在府中大闹了一番,晚上又进宫闹了一通,想来她以为是圣上抓走了温子然,毕竟,圣上一心想要杀了温子然,也掩盖自己之前犯下的过错。据说公主甚至以死相逼圣上,好在葛青及时出手相救,公主的命算是保住了。” 夜明澜不由冷冷笑了笑,夜子衿虽然聪明,却也冲动,而今又是关心则乱,不闹出点什么事倒是奇怪了。 说到底,之前她能一直安安稳稳,除了夜舜的偏爱,与夜青玄的暗中相助也是有原因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用力一拳砸在桌案上,恨恨道:“这件事只怕与夜青玄脱不了关系,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救走的,也就只有他了!眼下玄王妃回了,他身边有梁恕,用不了多久,莫启凌就会回京,届时莫启凌知道月家的事是本王所为,加之他以前和玄王夫妇之间的交情,定会与本王为敌,到那时候,本王的处境就会变得麻烦而且尴尬了。” 看着他阴狠的眼神,段意暗暗一惊,低声问道:“那……王爷有什么打算?” “哼!”夜明澜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本王听闻今日一早父皇召集了诸位二品以上的大臣齐聚紫宸殿商议大事,恐与立储一事大有关联,偏得父皇他刻意忽略了左相和侍中大人。” 段意道:“左相大人和侍中大人可都是咱们的人呐。” 夜明澜颔首,“所以,父皇的用意已经再明白不过,他这是要刻意孤立本王,而且看样子他的立储人选中并没有本王。” 虽然他努力让自己冷静,却还是忍不住用力握拳,咬牙道:“本王明明有机会,却一直没有动手,一直等到现在,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份诏书、一份名正言顺吗!既然他已经铁了心的要把本王剔除出去,不给本王走这条路,那本王就只能另寻他法来走上这条路了!” 段意小声问道:“那……王爷,接下来我们有何打算?” 夜明澜冷冷笑了笑,敛眉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看样子,本王不能再等了。段意,通知所有人,做好准备,另外,让羽林卫统领来见本王,养了他这么久,是时候为本王做点实事了。” 第292章 终于坦露阴谋心 第292章 终于坦露阴谋心 “是。”段意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轻声应着,转身向楼下走去。 刚刚下了两个台阶,就听夜明澜兀自喃喃道:“你们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们不识时务,不识抬举,尤其是夜青玄!” 说到夜青玄的时候,他的语气明显变得冷厉阴狠,想来这个众人心中一无所长、一无是处的病鬼王爷,实在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所有人都以为玄王是最弱的那一个,可是一番较量下来,却惊愕地发现,所有的阴谋和力气打到他身上,都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根本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却偏偏,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出手、闪避的。 “夜青玄,本王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胜者为王!” 继而是“咚”的一声闷响,正在下楼的段意被吓得轻轻一颤,连忙加快脚步下楼去了。 对于夜舜召集诸位大臣一同议事、有意立储一事,不过一天时间,便闹得满朝皆知,夜舜倒是不气不恼,这样的结果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从得知雪衣回京的那一刻,他似乎就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做什么。 寝殿内偶尔传出一阵轻咳声,听得高义同的心跟着一阵一阵地沉,而后沉沉一叹,接过宫人手中的药碗,“交给杂家就好,你们都退下吧。” 宫人已然对此不以为怪,躬身退了出去。 高义同捧着药碗走到殿内,轻声道:“皇上,药来了。” “嗯。”帘后的夜舜轻轻应了一声,坐起身来,接过药碗看了看,却似乎一点服药的心思都没有。“这药……是她熬的?” 高义同连连点头,“王……” 瞥见夜舜警惕的眼神,他停了一下,继续道:“她进宫之后,已经来看过皇上了,只是那时候皇上还在休息,就没有叫醒皇上,她给皇上诊了脉之后,就到御药房去了,从抓药、配药到熬药,全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一点也不愿假手他人,这会儿还在研究古籍,看样子,是铁了心地要找出治愈皇上的法子。” 说到这里,他不由轻叹一声,看着夜舜眼角不由自主浮上的一抹笑意,轻声道:“皇上,老奴真是不得不说,血浓于水啊,这血脉之亲是任何人、任何关系都阻挡不住的,您说是吗?” 夜舜长长一叹,微微一笑,“也许当真是如你所言,因为这一份血脉之亲,所以她和朕之间总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一直在牵引着,把她一点一点带到了朕的面前。” 高义同连连点头,“所以,就算是为了她、为了子衿公主,皇上也要保重好自己的龙体,不能让她们的心血白费啊。” 闻言,夜舜下意识地低头又看了看手中的药碗,重重点了点头,仰头一口气喝完,轻轻笑了笑,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收敛了笑意,“可是,同样的血脉之亲,有些人却是一心只想着朕早点死。” “皇上……” “听说今天晚上羽林卫有变。”虽然他已经憔悴瘦弱不堪,然说起这事时,眼神骤然变得沉冷犀利,“看来,所有人陆续回朝,他已经渐渐按捺不住,想要提前动手了。” 高义同神色一惊,“皇上的意思是……” “方才葛青来报,太极宫已经被团团围住,只怕整个皇宫如今都在他的控制之中了……咳咳……”他伸出手,在高义同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朕这一副残躯,早已无所畏惧,朕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她和子衿,这两个丫头虽然都很聪明,心有谋略,然毕竟是姑娘家,若动起手来,朕怕她们会受到伤害。” 高义同想了想道:“皇上放心吧,有玄王殿下在,绝对不会让她们任何一人受到伤害,再说了,她们和澜王殿下是亲兄妹,澜王殿下总不至于会要她们的命,就算真的动起手来,也会顾忌着一些。” 夜舜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神色悲恸而担忧,“原本朕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太子的死,重重警醒了朕,之前的温子然的事也让朕彻底看透了他,他这个人野心太大,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这两个丫头都是站在他的对立面,又是他最恨的人玄王的至亲之人,你以为他会轻易放过她们吗?” “这……”高义同一时间突然没了主意,有些慌张,“皇上,这可怎么办才好?如今这诏书虽然拟好了,可尚未来得及公之于众,如今宫里宫外皆已经被包围,任何人想要进宫面圣都是难上加难,更别说带着诏书安然出去了,这诏书若是不能送到玄王和修王手中,也是……也是无用啊,万一,万一澜王殿下再来逼宫,这……这可如何是好?” 越想心里越觉得可怕,高义同是万万没想到,平日里那个看似年少的澜王,如今做起事情来,竟是如此很绝,不留余地。 夜舜咳了两声,皱眉想了想,问道:“子衿的伤怎么样了?” “皇上放心,并未伤及要害,只是些皮外伤,休息几日就好。” “那就好。”夜舜沉默片刻,复又道:“去,传她来,朕有重要的事要交代给她。” 高义同顿然明白他说的那个“她”是谁,连连点头,起身出去,不想刚刚走到门外,就迎上一名缓步而来的盛装女子,稍稍是怔愕之后,他连忙上前去行礼:“老奴参见贵妃娘娘……” 苏贵妃面无表情地挥挥手,“免了,皇上可睡下了?” “皇上他……” “是爱妃吗?”殿内传出夜舜低沉虚弱的嗓音,闻言,苏贵妃微微愣了一下,抿唇一笑走进殿内,来到夜舜的床边行了一礼,“皇上,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歇着?” 夜舜轻叹一声,示意她起身,“朕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睡不着。” “哦?”苏贵妃挑了挑眉,“皇上有什么烦心的事,不如与臣妾说说。” 夜舜摇了摇头,“不是朕不想说,而是说不清,这种不安的感觉很是奇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许是因为病得太久,这脑子都病糊涂了。” 看着他这苍老的模样,苏贵妃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忍,然很快便又消失,轻笑道:“看来皇上这病是真的越来越重了,臣妾听闻今天一早皇上召集诸位大臣议事,竟是没有叫上左相和侍中大人,看来是真的忘了。” “呵呵……”夜舜闻言,不由轻轻笑出声来,任由她扶着起身,缓缓朝着殿门走去,“爱妃这么晚前来,原来就是为了这事,真是让爱妃操心了,不过爱妃似乎忘了,后宫不得干政,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苏贵妃神色微微一僵,很快便又恢复了冷静,轻轻一笑,“皇上多虑了,臣妾这哪里是要干涉朝政,臣妾是怕皇上身体不好,记性不好,有些事会记错了、忘了,所以臣妾来适时提醒皇上一下。” 听到夜舜轻咳,她下意识地抬手替他拍了拍后背,“好在这事儿还不久,也就是今天的事,皇上若是能及时想起来,现在补救的话,还不算晚,皇上您说呢?” “唔……”夜舜轻轻点点头,“若真的是朕记错了,朕自会补救,不过爱妃可能有所不知,这件事朕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左相和侍中二人参与,所以现在也没有补救这一说。” 说着,他顿了顿,不顾苏贵妃沉下去的脸色,凝眉想了想道:“经爱妃这一提醒,朕好像真的想起一件事情来,前几日有人上奏,说左相以权谋私,在多地偷建府院大宅,朕原本说要派人去查这事来着,结果一转眼给忘了。” 闻言,苏贵妃神色一凛,方才勉强挤出的一丝笑意顿然消失不见,冷了脸色,道:“皇上,您似乎还没有弄明白现在的状况,臣妾只怕您也找不出个合适的人选去查办此事吧。” “谁说没有?”夜舜挑眉淡淡一笑,“爱妃是不知,朕前日寻到了一位神医,请这位神医给修王看过了,证明修王并没有染上天花什么的,人安然无恙,所以朕今天中午便派人将修王送出宫去了,这时候应该正在和他二哥二嫂叙旧,爱妃觉得,朕让修王去查办此事,可适合?” “什么?”苏贵妃骤然一惊,松开了夜舜,瞪大眼睛,“修……修王已经出宫了?可是本宫傍晚的时候还在庄福宫见到他和贤妃了……” 蓦地,她话音一顿,斜视着夜舜,紧紧皱眉,“这么说,那个修王的假的?这是皇上早就计划好的?” 想了想,又觉哪里不对,摇摇头,“不可能,里里外外都有人看守,若是修王当真出了宫去,定会有人察觉……又或者说,皇上还有很多秘密瞒着臣妾和澜儿?” 夜舜笑得淡然,却也冷冽,“爱妃……”他叹息着道:“朕没想到,有一天朕和你会变成今天这样,更没想到你和澜王为了权势,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朕当年……真是看错了你。” “哈哈……”苏贵妃不由仰头大笑,“皇上,究竟是您看错了臣妾,还是臣妾看错了您?这些年来,您当真有真心待过臣妾和澜儿吗?其实臣妾早就知道,臣妾在你眼中不过是那个女人的替身罢了。”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冷了下去,眉宇之间有一抹解不去的忧愁,“当年皇上对臣妾百般宠爱,臣妾还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那个人,却没想到,到头来,臣妾只是个替身,只是尧淑妃的替身而已!” 第293章 胁迫君上拟遗诏 第293章 胁迫君上拟遗诏 尧淑妃,那是个温婉柔和的女子,就连曾经的月贤妃到她面前,怕是也要逊色三分,她是夜舜除宁皇后之外,最看重的女子。 看重宁皇后,一则是因为当时宁家的势力,二则是因为他和宁皇后是结发夫妻,三则是一直一来,宁皇后都尽心尽力替他打理后宫,其功可嘉。 后宫中的女人,夜舜最器重的是宁皇后,可最爱的却是尧淑妃。 “她不仅人长得美,心肠脾气亦是好得不得了,更是为你生了一儿一女,你自然是最宠爱她,只可惜,她虽然一生做尽了好事,不与人争抢,可最终呢,还不是好人不长命,病重而亡?” 苏贵妃高挑着眉,试图掩饰自己心里的悲恸,“有些事情,臣妾一开始并不知晓,是后来子衿渐渐长大了,皇上对子衿的偏宠越来越明显,宫人都说子衿和她母妃尧淑妃越来越像,随后传出流言,说臣妾与那已故的尧淑妃很是相像,臣妾原本还不相信,直到在子衿的宫中见到了当年尧淑妃的画像……” 说着,她突然呵呵笑出声来,连连摇头,笑得苦涩,“到那时候,臣妾是不得不承认了。” 夜舜面无表情,眼底有一抹悲色,只是很快就被掩藏,“这些当真那么重要吗?只要朕对你够好、够宠爱,对你而言,这些就够了。” 苏贵妃一愣,随即轻呵一声,苦笑开来,“够了?皇上是觉得,这样就够了?呵呵……在皇上眼中,一个女人一辈子被当做替身一样存在,永远的别人的影子,永远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原来对于皇上而言,这样就够了!” 她后退两步,瞪大眼睛看着夜舜,吃吃冷笑,“既如此,那臣妾和皇上之间,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到这里,她收敛了笑意和悲伤的表情,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再抬头时,已是神色冷然,漠然地看着夜舜,“话说到了这份儿上,臣妾就不想再和皇上演戏了,皇上若是想保贤妃、保子衿和这宫里宫外众人一条活命的话,就拟一份传位诏书,将皇位传于澜儿,臣妾自会说服澜儿放了众人,如若不然……” 她深吸一口气,淡淡看着夜舜,“皇上夜舜踩着无数尸体堆成的血路坐上这皇位的,该知道为了这个位子,我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明明是如此残忍绝情的话,她却说得这么轻松,想必在来之前,她已经练习了很多次。 夜舜神色淡然,这样的结果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对于她方才所言,他只是冷笑回应,因为他心里再明白不过,不管现在她和夜明澜说什么、做什么、找什么样的理由,归根结底,他们只是为了那个九五之位罢了,就算没有之前的这些事,他们也一样能找到别的理由。 “贵妃……”他长叹一声,后退两步,“你是不是觉得朕是必输无疑?” 苏贵妃勾了勾嘴角,“输也好赢也罢,事情没有到最后那一刻,谁都不知道究竟谁才是胜者,不过……皇上,您还不明白吗?这宫里宫外、这朝中上下,几乎所有人都被澜儿收于麾下,朝臣之中,除了保皇的几个老糊涂之外,又还有多少大臣愿意跟着已经年迈体弱的您继续闯下去?如今,除了在宫外的玄王和刚刚逃出去的修王,您还有人可用吗?” 顿了顿,她“哦”了一声,“对了,还有梁恕和莫启凌两位大将军不可忽视,他二人手中兵马加起来也差不多有十万吧?十万……皇上以为十万人马可否能守得住一个玄王府?” 说罢,她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玄王、子衿公主,啧啧,这两个孽种一无作为,皇上却如此疼爱、偏宠他们,什么好的都先给他们,可怜我的澜儿一直在努力、尽心尽力地做事,却始终得不到你多看一看,皇上,您真的觉得这样公平吗?” “公不公平,都挡不住你们的野心。”夜舜淡笑,“你害了晟儿,可是晟儿下面还有玄儿、修儿……而你想要的那个公平,你以为朕该如何给你?贵妃,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既然你和澜儿已经走到这一步,又何必要为自己的言行寻找这么多的借口?” 似是被人戳穿了心思,苏贵妃神色有些不自然,侧过身去避开他的目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皇上,臣妾问您最后一遍,这诏书,您写还是不写?” 夜舜不再看她,轻轻摇着头转身往里面走去,见状,苏贵妃不由恼怒,用力扯着自己的袍袖,“臣妾给皇上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皇上要想清楚了,明天午时之前,臣妾会再来看皇上,届时若是能看到诏书和玉玺,一切自然都好说,若是不能……” 她停了一下,冷睇了夜舜一眼,“那就休怪臣妾和澜儿下手无情了!” 说罢,她狠狠一撩衣摆,转身离去,身上的杀戾之气几乎沾满了整个寝殿。 “皇上……”见她走了,高义同这才连忙快步跑进殿内,上前扶住身形摇晃的夜舜,“方才的话老奴都听到了,皇上,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夜舜没有应声,深吸一口气,而后在高义同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床榻旁,按下床头的机关,从墙壁上的机关盒内取出一只锦盒。 “这诏书……”他轻轻敲了两声,“必须尽快送出宫去,还有那两个丫头,也要尽快离开才是,玄王自会有法子能保护好她们,咳咳……” 高义同惊道:“那,那皇上您呢?” 夜舜沉声道:“朕已经老了,生死已无惧,朕不能走,朕要留在这里稳住澜王母子。” 高义同不由一急,道:“老奴也留在这里陪着皇上。” “不。 夜舜抬手断然拒绝,“你不能留下,你要离开,等朝政稳固之后,新君还要你要照顾。义同,你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了,朕相信,只有你能替朕照顾好新君。” “皇上……” “什么都不要说了,你速去带她过来,朕有些话要与她说。”说话间,他在榻上坐下,有些体力不支。 高义同虽然不放心他,然这件事他更不放心假手他人去做,只能点点头,道:“既然贵妃娘娘说了明天再来,想必今天晚上不会再来打扰皇上,皇上您先歇着,老奴这就去。” 夜舜颔首,“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的身份。” 高义同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雨势还没有停下,反倒越下越大,玄王府后院阁楼,四周皆已被无门弟子守住。 秦钟舸从外面走进来,对着正并肩站在窗前的两人行了一礼,道:“王爷,都已经布置妥当。” 闻言,夜青玄和身边的夜华修缓缓回过身来,相视一眼,只见夜青玄淡淡颔首,“城外的兵马动向可查清了?” 秦钟舸点头道:“可以确定不是君瓴的人,如此说来,就只可能是楼夙的人。” 说着,他皱眉想了想,道:“属下离开的楼夙的时候,中宸王已经下令全国搜索万俟禄和巩思呈的下落,却查无所得,只怕他们已经在澜王的掩护下逃到了夜朝,属下怀疑那些突然出现的兵马极有可能是万俟禄的人。” “万俟禄……”夜青玄微微眯眼,轻轻念叨两声,“这个人虽然阴险狡诈,非善类,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是一名成功的领将,这么多年来,他领兵作战无数,这种能力和魄力并非一朝一夕所能成,论经验,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也就是梁恕了,可是梁恕在排奇兵布奇阵上,还是略逊他一筹。” 夜华修没由来地蹙起俊眉,“二哥,这个人当真如此厉害?” 夜青玄道:“我没有和他交过手,只是通过这些年他的表现来推断,如此看来,也确实有必要去会一会他。” “王爷……” “二哥……” 两人皆暗暗吃了一惊,听夜青玄这意思,他是要亲自出马。 “眼下最重要的倒不是这些兵马,而是宫中的情况。”夜青玄话锋一转,将两人的担忧压了下去,“若要兵马动,首先得有将帅在,只要宫中情况能稳住,对付这些人,倒不成问题。” 夜华修白皙的脸上满是愁云,沉叹道:“宫里上下都已经被澜王的人控制住,父皇的那道诏书怕是传不出来,还有父皇和母妃……子衿也还在宫中……” 越想他越担忧,不安地低下头去。 夜青玄轻轻拍拍他的肩,“五弟,这段时间你被困在宫里,定是吃了不少苦,放心,这里有为兄在,你就不要强撑着,回去歇着。” “可是……” “听为兄的,为兄答应你,一定会把贤妃娘娘安然救出来。” 沉稳的嗓音将夜华修心底的不安渐渐压了下去,半晌,他轻轻点头,“好,就有劳二哥了。” 说完,他抬脚走去,走了两步复又停下,回身看着夜青玄,淡淡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二哥绝对不会是众人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所以从一开始,我便把赌注压在二哥身上,如今看来,我没有压错。” 闻言,夜青玄微微抿唇一笑,夜华修继续道:“如今总也算是等到这一天了,我的人也算能排得上用场了。” 说着,他从腰间取出一枚金令递到夜青玄面前,“二哥,我的人不多,不足两万,但绝对个个都是精锐将士,现在我把他们全都交给二哥了。” 第294章 离洛之棺入王府 第294章 离洛之棺入王府 定定地看了那枚金令几眼,夜青玄缓缓伸出手来,将那枚金令推了回去。 “五弟,这枚金令你好好收着,日后自有会用上他们的地方。”他神情淡淡,却又隐隐藏着一股难以琢磨的自信和大气。 “二哥……”夜华修有些担忧,“不管怎样,他们多少能助二哥一臂之力,如今只是楼夙的人到了,他们就囤积了这么多兵马,这万一君瓴再出兵,情况就不妙了。你我都知道,澜王与君瓴一向都有往来,若是届时君瓴出兵助他,那……我们何以相抗?” 君瓴…… 夜青玄没由来地眯起眼睛,缓缓踱着步走到门前,抬眼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许久,他轻轻一笑,“五弟放心,君瓴,我自有法子应付。” 说着,他回过身来,“这两万人你姑且按兵不动,后面他们自会派上大用场,为兄自有安排。” 闻言,夜华修不安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些,他点了点头,“既如此,那这金令我便先收着,只要二哥用得上,尽管开口。” “好。”夜青玄应了一声,看了看他倦怠的面容,又催促了几句,夜华修这才不舍地离开,回去休息。 目送着夜华修走远了,夜青玄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秦钟舸的神色也低沉晦暗,垂首良久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走到夜青玄身后轻声道:“王爷,王妃她……” 夜青玄缓缓转过身来,神色冷肃,看着不远处的院子,许久,他抬脚缓步出了门去。 秦钟舸见状,连忙取来雨伞跟了上去。 夜青玄脚步不快,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也很沉,虽然他一直一言不发,秦钟舸却感觉得到他心底一点一点涌上来的悲愤,只是在这些情绪迸发出来之前,又被他系数化为无形掩藏住。 屋里的火烛发出昏黄的光,从晏城运回的木棺正稳稳放在屋子的正堂,雪衣一袭素白衣衫,怔怔地坐在一旁,虽面无表情,却两眼通红,满脸是泪。 一见她这模样,秦钟舸便忍不住鼻子一酸,红了眼睛,他朝木棺看去,强忍着心里的恨意,持伞的手却发出咯咯的轻响。 夜青玄侧身看了他一眼,而后抬脚进门,缓步走到雪衣身边。 一见来人,雪衣原本的无声落泪变成了轻声抽泣。 “为什么会这样……”她喃喃地开口,“为什么会是离洛?我宁愿……宁愿躺在里面的人是我……” “别说傻话。”夜青玄开口,嗓音低沉醇厚,隐隐带着一丝寒意,“谁都不该躺着里面,任何人都不该。” 咬牙看了他们两眼,秦钟舸突然神色一狠,恨恨地丢下了手中的雨伞,转身欲走。 “钟舸!”雪衣轻呼一声,站起身来,“你要去哪?” “去给离洛报仇!”秦钟舸说得咬牙切齿,恨得入骨。 “你疯了!”雪衣瞪了瞪眼,“害得离洛至此的人是君瓴的人,你去哪里找人报仇?” 秦钟舸转过身,伸手指着木棺,“夜明澜一直都和君瓴的人有来往,而且一直以来想要杀我们的人,只有夜明澜,我们和君瓴无冤无仇,如今君瓴的人却突然对我们痛下杀手,这不是夜明澜搞的鬼,还会有谁?” 说罢就要离去,却听得夜青玄喝了一声:“站住!” 秦钟舸不敢不听,停下脚步回身看他,“王爷,难道你不想给离洛报仇吗?这口气,你咽得下,我秦钟舸咽不下!” 夜青玄缓缓回身,冷眸犀利如鹰,诡谲若狐,眼底寒光闪闪,让人难以琢磨。 “离洛的仇,必然要报,但不是现在。”他一字一句地说着,侧身走到木棺旁,抬手轻轻抚上棺木,突然掌心运气,用力一拉,竟是将棺盖向后推动一截,露出里面的人。 离洛一脸安然,双目紧闭,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叶影入鞘,无声地躺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陪着他,他的衣衫和伤口显然都已经细致地处理过,霜色的袍子上看不出丝毫的血迹,干净整洁。 见之,雪衣哭得更凶,眼泪簌簌落着,双手扶棺,低泣道:“一直都看他穿深色的衣衫看得习惯了,竟不知这身霜色袍子穿在他身上,也这么好看……” 说着,狠狠一哽,以手掩面,“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穿着这身衣衫与我们走在一起的模样了……” 心里犹如针扎,她用力揪住衣襟,缓缓滑坐在地上,秦钟舸眼疾手快,低呼一声“小心”,冲进屋来,将她扶起,走到桌旁坐下。 而后他走到夜青玄身边,垂首道:“王爷,刚刚是属下太冲动了。” 夜青玄并无责备他的意思,伸手拿起叶影,“唰”地抽出一半,依稀可见剑刃上的嫣红血迹,他修长手指缓缓抚上剑刃,刃口锋利依旧,稍一用力,就在手指尖划出一道细小的口子。 “王爷!”见状,秦钟舸暗暗一惊,轻呼一声,“你的手……” “无碍。”夜青玄抬手拦住他,低头看了看冒出血痕的手指,将血涂在剑身上,而后又将剑收回剑鞘。 “离洛在我身边已经将近七年,这七年来他从未有过丝毫的二心,一直视我重于自己的性命。”他将叶影重新放回离洛身边,淡淡说着,“七年了,加上离涵的三年,我欠他们兄弟二人整整十年。” 说到最后两个字“十年”的时候,他的手骤然收紧,紧紧扣住木棺的边沿,手指微微泛白。 “当年宫中动乱,我没能救下离涵,而今离洛……”他沉沉吸了口气,“你以为我会让离洛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躺在这里吗?” 秦钟舸心里压抑得难受,他用力握了握拳,垂首道:“属下相信,王爷一定会为离洛报仇!” 夜青玄没有出声,只是定定地看着离洛静淡的面容,许久,他转过身走到门前,看着还在下个不停的大雨,沉声问道:“那个碧仇姑娘可有消息?” 秦钟舸皱了皱眉,“听容大公子所言,王……她那天说了些奇怪的话,想来她应该知道碧仇姑娘的真实身份,这个……可能要等她从宫里出来,王爷亲口问她。” “她知道?”夜青玄微微眯了眯眼睛。 秦钟舸点头,“看样子是的,否则也不会交代我们不要去查碧仇姑娘的身份。” 夜青玄便点点头,“好。” 而后回身看了看怔怔坐着的雪衣,淡淡道:“时辰不早了,都早些歇着吧。” 见秦钟舸忙着上前来要给他撑伞,他当即抬手轻轻一挥,“你不用跟着了,照顾好她。” 说罢,大步步入雨中离去,看似清瘦的身影却透出一股寒凉的戾气和杀意。 他们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怒了,也是真的决定要动手了。 太极宫中,两道身影不紧不慢地进了大明宫的宫门,避开众人的视线之后,脚步便下意识地加快,直奔着紫宸殿而去。 不想刚刚走出没多远,便听得路过的宫人道了声:“澜王殿下。” 这两人脚步顿然一滞,高义同眼底闪过一抹惊慌,朝着身旁这位一袭黑色长衫的女子看去,这人遮了面,又是雨夜,看不清她的容貌,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听到“澜王”二字时,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寒意。 “是澜王……”高义同小声道,“怎么办?” 黑衣女子稍稍沉吟,从怀里取了枚药丸服下去,沉声道:“既然躲不过,那就不能躲,迎上去。” 说罢,抬脚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高义同心下忐忑不安,却只能跟着她一起迎上去。 果然,前面路口转了个弯,便看到一行约有六七人正缓缓朝着大明宫宫门走去,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锦衣华服,真是夜明澜。 见到迎面走来的两人,他脚步稍稍一顿,高义同上前一步道:“这位便是澜王殿下。” 说着,与那黑衣女子一起俯身行礼,“参见澜王殿下。” “嗯。”夜明澜轻轻挥手,目光紧盯着那黑衣女子,满脸疑惑,问高义同道:“她是谁?” 高义同连忙道:“这位是子衿公主从民间寻来的神医,昨日公主入宫之时,带着神医一起入宫,说是要为圣上治病,不想还买来得及见过圣上,公主自己倒是先受了伤,便一直在照顾公主,直到现在才得了空,来给圣上瞧一瞧。” “神医……”夜明澜一脸不可置信,不知为何,一说到神医、医术这一类的,他总是最先想到雪衣,而且眼前这人给人的感觉亦是和雪衣相似至极。 想到这里,他冷声道:“劳烦这位神医抬头起来让本王瞧一瞧,这神医都长得什么样儿。” 闻言,高义同骤然一惊,向黑衣女子看去,却见黑衣女子丝毫不见慌张,短暂的迟疑之后,便缓缓抬起头来,伸手摘下挂在耳际的面纱,定定地看着夜明澜。 “粗鄙之颜难入王爷之眼,王爷莫怪。”她神色淡淡,语气清凉,面容平淡无奇,不丑却也不美,只能说是五官端正,相貌平平。 看到这张完全陌生的面容,夜明澜心下一沉,只觉有什么期待的东西突然幻灭,他不由垂首兀自自嘲一笑。 真是奇了,自从听说她回京了,他怎的看谁都像是她,却又谁都不是她。 微微摇头,他开口道:“无碍,姑娘能有一手好医术,也算是世人难得了,本王倒是好奇,看姑娘年纪轻轻,怎的就成了神医?”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的神色骤然变得冷冽,目光凛凛地从两人身上扫过。 第295章 真假玄王终明辨 第295章 真假玄王终明辨 黑衣女子神色静淡,不见波澜,俯身行了一礼,“回王爷,民女自有便随着师父隐居深山,不问世事,一心专攻医术,师父更是将毕生所学尽数教于民女,民女才能有今日。再者,神医一名乃是世人所封,民女自认学识浅薄,需要向前辈和先人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闻言,夜明澜不由朗声“哈哈”一笑,“你这姑娘倒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这么说,你是来给父皇治病的?” 黑衣女子垂首道:“治不治得了,要先看过病情才能知道。” 夜明澜便轻轻点头,“是这个理没错,如此,本王就不妨碍姑娘了。”说罢,瞥了身边众人一眼,抬脚从两人身边走过。 直到他们走远了,高义同这才长舒一口气,正想问什么,就见黑衣女子突然身形一晃,踉跄一步,俯身轻咳,“什么都别问,先进去再说。” “好……”高义同连连点头,扶着她一起快步朝着紫宸殿走去。 这边厢,夜明澜一行人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下意识地停了脚步,朝着紫宸殿的方向瞥了一眼,身边的随从轻声问道:“王爷,刚才那个女人当真是什么神医?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夜明澜微微眯起眼睛,沉吟道:“应该错不了,因着之前玄王妃不在京中,为了给父皇治病,四姐确实一直在四处寻找名医,方才这姑娘身上有一股清淡的药香,这是长期与草药为伴的人身上才会有的味道,她应该确实是个大夫,错不了。” “可是……”那随从犹豫了一下,“可是王爷,那玄王妃不也是长期接触草药……” 话未说完,就被另一人敲了敲脑袋,喝道:“你蠢啊,因为离洛的死,玄王妃正伤心过度,守在离洛棺前,她从进了玄王府就再也没有出来过,难不成你以为玄王妃有分身之术?” 一声喝骂骂得那人不吱声了,倒是另一人忍不住问道:“不过王爷,您为何会答应让那丫头进去给圣上治病?这万一她要是真的是个神医,能治好圣上的病,那我们……” “呵!”夜明澜瞥了两人一眼,“能治好又如何?明天一早本王和母妃便会来取诏书,若没有诏书,他就算找来能起死回生的神仙也没有用!” 闻言,身后随从都暗暗一惊,明白了他话中深意,沉沉应了一声,随他一道朝着宫门走去。 “轰隆”一声巨响,一记闷雷毫无征兆地响起,高义同领着黑衣女子快步进了殿内,顾不得衣衫已经湿了,便抬脚朝着夜舜的寝殿走去。 黑衣女子脚步有些不稳,高义同担忧地小声提醒:“小心,您慢着点……” 顿了顿,忍不住问道:“王妃方才是服了什么?怎会顷刻间改变了容貌?” 黑衣女子边走边沉声道:“是容颜乱,不过这种药并不能支撑太久时间,一粒药丸只可维持一刻钟……” 后面似乎还有些话没有说完,她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说下去,抬脚进了寝殿,看到正躺在床榻上的夜舜,她心下没由来地一凛,快步上前,轻声喊道:“父皇。”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叫他父皇,夜舜只觉浑身轻轻一颤,连忙坐起身来,高义同快步上前将他扶住,焦急问道:“皇上,方才澜王殿下可是来过了?” 夜舜轻轻点头,看着黑衣女子,紧张地问道:“怎么?你们可是遇上了?他有没有发现你的身份?” 黑衣女子摇摇头,“父皇放心,他没有发现。” 说话间,她略一垂首,伸手摘下面纱,露出纱下面容,恢复正常的容貌竟是雪衣! 她一边收起面纱,一边擦了擦身上的雨水,担忧地问道:“他来见父皇,可是为了诏书一事?” 夜舜眸色稍稍一沉,高义同忍不住哽咽着道:“王妃有所不知,之前贵妃娘娘已经来过一次,把话说得很绝,道是明天一早来取立澜王为储的诏书,若是没有诏书,怕是他们要来硬的,逼宫!” “荒唐!”雪衣忍不住一声轻叱,“这种事岂是能由着他们的心意来?太子虽然已经不在,莫说澜王之上还有修王,便是没有修王,这江山地位又如何能交到他这种心狠手辣的奸诈小人手中!” 她前一世本就对夜明澜心中有恨,这一世又与他结下如此深的仇怨,一时间情绪过激,竟是以如此老城的口吻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直到话说完了,方觉自己一时冲动了,垂首道:“儿臣一时气愤,口不择言……” 夜舜浅浅笑着,挥了挥手,“无碍,朕喜欢听你这么说,你继续说下去。” “我……”雪衣愣了愣,无奈一笑,“儿臣所言不过一己想法,不敢乱指朝政,父皇听听便罢。” “不然。”夜舜摇头,“你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只是,朕有些好奇,你方才说太子之下、澜王之上还有修王,为何不说还有玄王?” 雪衣微微哑然,如何能说玄王?玄王本就不是他夜氏族人,不是吗? “父皇……”迟疑了片刻,她缓缓道:“玄王志不在夜氏江山,父皇……尽管放心。” 看着她坦然清越的神色,夜舜不由淡淡一笑,“原来,他已经告诉你了。” 雪衣顿然一愣,不解地看了看夜舜,四目相对,她似是瞬间看明白了他的心思,豁然一惊,“父……父皇早就知道了?” 夜舜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瞥了高义同一眼,高义同即刻会意,起身走到门外,夜舜伸了伸手,雪衣立刻上前扶住他缓缓站起。 “雪衣,你很聪明,既然有些事玄王已经告诉了你,朕也不想再瞒你。”说着,他长叹一声,语气怅然,隐隐有一丝难掩的悲恸,“当年朕的玄儿北上办事,不幸遭楼夙奸人所害,是如今的玄王路过,将他救下,怎奈玄儿受伤过重,已无力回天。 世事难琢磨,玄儿和如今的玄王两人长相极为相似,难以辨识,玄儿得知玄王的身世之后,便写下血书一封,托如今的玄王带回京中交给朕,道是希望朕能答应让如今的玄王代替他的身份活下去。 朕痛失亲子,心中悲痛,如何能答应让一个陌生人代替朕的儿子活下去?可是朕见到玄王的第一眼,朕便愣住了,像,实在是太像了,若非朕知晓事实真相,真的要把他当做玄儿了。 他倒是胆大,而且胸有城府,毫不隐瞒地把他真实身份告诉了朕,当年他也是因为族人叛乱,被逼离开自己的国家,被追杀至此,当时他中了毒,且身受重伤,他明知若是朕不答应他,他只会是死路一条,可为了玄儿所托,他还是毅然决定赌这一把。 当时朕就是被他这股难掩的霸气所折服,思量许久,决定与他赌一赌,反正此事不管怎样,于我夜朝皆无损害,若他当真有能耐,届时说不定能对夜朝有所帮助。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便代替了玄儿,成了如今的玄王,朕按着当年的约定,四处为他寻医求药,却始终无果,直到后来你出现——”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侧身看着雪衣轻轻一笑,“你的出现不禁让朕措手不及,想来也让玄王始料未及,毕竟当初,玄王已经决定放弃寻找治病的法子,而是开始谋划复仇大计,却不想你的闯入打乱了我们所有计划。” 雪衣深吸一口气,不由想起与夜青玄初初相识之时,他总是一副阴鸷诡谲的模样,完全看不透他的心思和想法,最重要的是,他总是能对自己的情绪收放自如,情绪阴晴难定,想来,便是与他这些年的经历有关。 “当初鸿鸳宴,儿臣只是这么一说,其实心里根本没有丝毫准备。”她吃吃一笑,感慨万千,“甚至都没有想到父皇和阿玄会答应这门亲事。” 夜舜笑道:“不瞒你说,当初碍于玄王的身份特殊,而你又是出自司家,朕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应下这门亲事,是玄王亲自来见朕,请求朕答应的。” 雪衣闻言,骤然一惊,“父皇是说,当初是阿玄他……” “没错,是玄王的主意。”夜舜浅浅一笑,点点头,“朕当时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他总觉得他一直在等的那个人来了,呵呵……虽然朕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不过既然他自己开口了,朕也不好说什么了。” 顿了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渐变得柔和,轻轻拍了拍雪衣的手背,突然有些伤感,叹道:“朕没想到,许久以后,这个不经意间的决定竟会成为朕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这一年来,朕看着你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不由觉得多亏当初朕答应了这门婚事,否则,便要拆散一对好姻缘了。” 雪衣微微抿了抿唇,尚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她一直以为夜青玄脾性淡漠,对这门婚事并没有当回事,却没想到当初应下这门婚事的人就是他! 轻轻一叹,她沉声道:“虽然我早就知道阿玄并非真正的玄王,却是一直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如今听父皇这么一说,我想这段时间我的猜测应该是错不了了——” 第296章 雪衣身世终揭露 第296章 雪衣身世终揭露 夜舜有些惊讶,凝眉看了看雪衣,“玄王……没有告诉你?” 雪衣浅浅一笑,“他想告诉我的,只是那时候情况特殊,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做,我便把这事压下了。” 夜舜便点头轻轻一叹,“你这丫头……看你对人处事倒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善茬儿,怎的就对玄王如此之好?朕可不觉得玄王是个好脾气的人,甚至,当初为了避免他的身份被人发现,一直都是以冷酷淡漠的一面示人,你们初相识那会儿,若说他是个冷漠无情、阴鸷残冷之人,你也不会否定吧?” “呵呵……”雪衣不由轻轻笑出声来,不可否认,今生初见之时,夜青玄确实是如夜舜所说的那般,并非善茬儿,然而,为何即便如此,她依旧要对他那么好,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管他对世人如何,至少前一世她濒死之际,那个被夜明澜利用、不顾一切、深入敌境也要找到她的人,就是他。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声音,更是因为他腰间的那个药囊。当年她去给他治伤,他伤好之后就不愿放她走,甚至借口头痛无法入眠,想要多留她几日,情急之下,她便缝了一只小巧的药囊,精心配了些药放在里面,以缓解他的头痛和失眠之症。 那时,她万万没有料到,这只她随手缝来的药囊他会真的终日带在身上,更没有想到有一天,这只药囊会成为她辨别他身份的信物。 莫凉城外,两军交界,冰雪地里,他不顾自己的生死,执意来寻她、救她,今世再见,她又有什么不能接受、容纳? “父皇……”思及往事,不知为何便湿了眼眶,她深吸一口气,轻轻一哽,“您相信前世今生的恩怨因果吗?” 苍凉的嗓音让夜舜的脚步骤然一顿,停下来侧身看她,见她眼眶泛红,不知何故,皱眉想了想,“你是想告诉朕,你和玄王前世相识,他曾有恩于你,今世再见,你来报他恩情?” 说完,似乎自己也觉有些滑稽,哈哈而笑,“朕不相信那些前辈子的恩情这辈子偿还的戏码,不过……” 他停了停,看着雪衣,一脸认真,“朕相信你,朕相信,你这么做,必然有你的理由,那不是那种会胡乱妄为之人。” 雪衣不由轻笑一声,垂首道:“父皇太抬举雪衣了。” 夜舜跟着笑了笑,而后又叹了一声,道:“既然你和玄王心有灵犀,那朕不跟着掺和了,有些事情你们还是自己说明白吧。” 说罢,他长舒一口气,抬眼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深沉、凝重、悲痛。 “雪衣……”他迟疑着开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朕命不久矣,事已至此,有些事朕还是希望能亲口跟你说清楚。” 雪衣被他这沉重的语气和嗓音吓得一愣,怔在原地,凝眉看着他,“父皇,您……有什么话要和儿臣说?是关于那份诏书,还是……” “是关于你……”顿了顿又道:“和你娘亲,容霜。” 雪衣心下一凛,瞪了瞪眼,“父皇认识娘亲?” 夜舜笑得凄凉,转身朝着床榻走去,“认识,朕和你娘亲认识那天,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雨,那时候朕还不是皇上,只是一个皇子,奉命前往北郡容家为容老贺寿,适逢天降大雨,送礼的队伍被阻在城外的一处破庙里,是容秋杭和你娘亲容霜前来接应,那时容霜一袭男装,一人单骑,英姿煞爽,却因急忙赶来、又下着大雨的缘故而无人察觉,就连朕一开始就没有发现。 后来,我们有些马匹因为长途跋涉,走不动路了,便两人同乘一骑,朕瞧着你娘亲身形瘦小,若两人一骑也不是问题,便擅自做主,没有得到允许便翻身上马,直到朕将她揽住,闻到她身上的独有的香味儿,又看到她耳垂上的耳洞,朕才发现她是女扮男装。 那一路上,朕都不敢太靠近她,一直就这么僵直着身体,等到容府,朕这腰已经僵住动不了了,为此在容府休息了好几日。彼时朕已经娶了正妃,也就说朕的皇后,所以,虽然朕有心向你外公提亲,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说娶她为侧妃。 回京之后,皇位之争越演越烈,朕便想着若是能为帝,他日便是不能封她为后,也可予她贵妃,保她一世安稳,所以朕送她贴身玉佩为信物,便转身投入皇位之争,可是朕没想到那一场皇位之争竟是如此惨烈,朕几番出生入死,有两次甚至被传已经战死沙场,可是朕终究还是又回来了。 然,等到朕大权在握、皇位唾手可得之时,却被告知容家和司家联姻,你娘亲、容家唯一的女儿,已经嫁入了司家。司家……呵!若是任何一家,朕都可以不顾群臣阻拦,肆意灭了他,可唯独司家不行,司家是朕的恩人,朕的母亲便是出自司家,朕的姨母亦是出自司家,又让朕如何能对司家下手!” 说到这里,他情绪有些激动,俯身一阵剧咳,雪衣不由心忧,想要上前为他做些什么,然想到他方才所说的话,她突然又停住了,想了想,倒了杯茶递给他,而后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喝了两口水,夜舜的气稍稍顺了些,他靠着床榻的软垫喘了几口气,道:“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朕也没办法再做什么,便想着罢了,怪只怪我们命中无缘,天意如此。朕不知为何,容霜和司文苍的感情一直都不好,每次见到他们,都是冷淡疏离的,容霜嫁入司府之后,便也很少再笑过。 后来姨母南下了,朕皇位稳固之后,便常去看她老人家,万万没料到朕会在那里遇上容霜。那时候左云刚刚生下司颜佩,正是得宠之时,仲卿被容家接回北郡过些时日,容霜便离开司府,前去看望姨母,与朕不期而遇。起初,她一直躲着朕,不愿搭理朕,朕不知何故,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和误会,便寻了个机会追问她……” 他的声音突然一哽,停了一下,雪衣抬眼向他看去,只见他两眼微微泛红,嘴角却挑起一抹柔和笑意,“朕没想到,原来这些年一直都是朕误会了她,朕原本以为是她不愿等朕,却到那时候才知道,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朕已经死在了外面,适逢司家提亲,她才会心灰意冷嫁入司家……” 雪衣心底咯噔一跳,隽眉紧紧拧成一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所以,娘亲心里藏着那个人……是您?那,我的生父……” 夜舜紧紧闭眼,叹息道:“当初得知真相,误会解开,朕十分懊恼,也很后悔,当初朕要这皇位不就是为了一个人?而今却也是因为这个皇位,而失去了这个人,朕不甘心,实在不甘心!所以朕决定不要这皇位,带上容霜离开所有人,远离这世俗纷扰,寻个安宁僻静的地方,过我们的日子。朕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有她在就行。” 说着,他用力摇头,苦苦作笑,却是比哭得还要难看,“可是天不遂人愿,就在临行前一晚,朕接到京中急报,楼夙联合了东西两部的异族来犯,除了南疆之外,夜朝三面受敌,朕为一国之君,应该即刻回朝,坐镇安排指挥作战。 朕终究没办法弃整个夜朝和全朝百姓于不顾,弃夜氏先祖打下的江山基业于不顾,朕不能为了儿女私情,做出这种自私自利的事,可是朕也没有办法再次放走容霜,朕……朕真的很难抉择。 就在第二天一早,朕还拿不定主意之时,容霜替朕拿了主意,姨母告诉朕,容霜已经连夜启程回京,临行前她留了个一封信给朕,道是要朕好好守住这夜朝江山,莫要再让无辜百姓受到牵连和伤害…… 朕别无选择,即刻赶回京中,领兵对抗楼夙和各族,等一切都平定之后,朕刚回到京中,听得到司家大夫人身怀六甲、不久就会生产的消息,那时候,朕是真的就此绝望了……” 雪衣却忍不住紧紧皱眉,神色有些惊慌,惶然地看着夜舜,浑身轻轻颤抖,她摇摇头,轻声道:“司文苍并不是我父亲,你……你知道对不对?你知道谁是我的生父,是吗?” 说着,她轻轻抓住夜舜的衣袖,“娘亲什么都不说,外公也是什么都不说,可是我看得出来,外公一定知道,他一定知道我的生父是谁……” 夜舜轻咳一声,弯腰从枕头下面取出一只小巧的锦盒,打开,里面安然躺着一副耳坠,一副以精小的夜明珠打磨而成的耳坠,亦是当初容霜给雪衣留下的那一只,只是此时,一只变成了一副。 “这……”雪衣瞪了瞪眼,“这是娘亲的耳坠,可是我从来没有见娘亲戴过……” 夜舜痴痴地看着那副耳坠,一脸悲伤,喃喃道:“这是那年在南郡,朕送给容霜的。知道这样东西的人并不多,除了姨母和你外公容老,便只有朕和你娘亲知道。” 顿了顿,他抬眼看着雪衣,一脸欣喜和柔和,“雪衣,朕……” 雪衣沉沉吸气,话说到这份上,她已然猜得七七八八,只见她缓缓送开夜舜的衣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低声道:“这枚玉佩便是当初你在北郡容府送给娘亲的那一枚,是吗?” 第297章 血脉之亲隔不住 第297章 血脉之亲隔不住 方才一时情绪激动,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气力有些不支,夜舜床榻上,靠着软垫,喘了几口气,轻轻一笑,“是,这是朕送给她的,当年东黎族进贡了三枚玉佩,先帝便分别送给了我们兄弟三人……咳咳……”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低沉,轻叹一声,一瞬不瞬地看着雪衣,“朕原本根本不敢去想你和朕之间的关系,甚至,朕一直以为你就是容霜和司文苍的女儿,直到你和玄王成亲,姨母遇害,你被下狱,朕才想起你成亲前一晚姨母给朕送来的那只锦盒。” 雪衣轻轻一颤,稍稍凝眉,“我和阿玄成亲前一晚,姑奶奶特意把我叫了过去,给了我两只锦囊,一只是用来救拂尘大师,另一只……” 她顿了顿,面露疑色,“姑奶奶当时说,另一只在关键时候可以救我的命。” 说着,她垂首,从怀里取出一只红色的锦囊,“如此看来,这只锦囊里的秘密正是关于我的身世。” “雪衣……”看着那只红色锦囊,夜舜骤然就想起当初救拂尘时,那枚蓝色的锦囊,想来当初司兰裳早已知道、料到一切,她留下这两只锦囊,就是为了救两人的性命。 闻声,雪衣抬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握紧手中锦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记得当初娘亲得知我要嫁给阿玄的时候,她百般不愿,一心阻拦,甚至一向温柔的她说出只要的夜家的儿子,谁都不行这样的话,那时候我并不明白是为何,现在想来,只怕就是因为这个吧……” 她轻轻晃了晃锦囊,垂首戚戚一笑。 任她再怎么聪明,知晓很多事情,却是对这件事毫无准备,容霜在世之时,从不曾向她提起过关于夜舜的任何事,甚至连一丁点的暗示都没有,似乎她早已打定主意,不告诉雪衣。 又或者,从雪衣一出生,她就已经知道自己中了千芒蛊,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决定隐瞒了秘密。 想来,司兰裳定然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也许当年在南郡,容霜和夜舜决定远走高飞之时,她就已经知道了一切,所以在容霜过世之后,她便立刻赶回京中,对雪衣百般呵护和照顾,直至临终前,都还在心心念念着雪衣的安危。 这世间之人有几人没有私心?纵然是当年为了顾全大局、为了夜舜,可以舍弃自己亲儿的司兰裳,如今人到老年,也渐渐学会偏爱袒护。 “当初,姑奶奶她一直说……说我才是那个真正的司家后人,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其实我是知道的,知道姑奶奶肯定知晓我的身份,知晓我不是司文苍的女儿,可是她还是如此笃定地一遍又一遍跟我说这样的话……”盯着红色锦囊看了许久,雪衣终究还是没有打开。 此时,纵然不打开锦囊,她也隐约猜到了这其中原委—— “朕的母妃、也就是你的大姑奶奶,便是司家人,所以朕的身上流着司家的血,自然,你的身上也流着司家的血……”夜舜深吸一口气,迟疑了片刻才缓缓说来。 而今此时,他只觉说出这样的话远比他当初登位第一次上早朝还要让他担忧,那时候他面对的是能左右他的江山社稷之人,而今这个人,几乎算是他的全部。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听他亲口说出这番话,雪衣还是微微一惊,侧过身去,看着窗外的大雨,只觉此时此刻自己的心也如同那些雨滴一样,在风中不停地飘来飘去,片刻不得安宁。 事实果真如此吗?当初司兰裳所说,要她和夜子衿像姐妹一样相处,便是给她的暗示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声音轻微,颤抖着问。 夜舜挣扎着起了身,“你可还记得你在大理寺遇刺的那晚?” 雪衣想了想,点点头,记得,她当然记得,那晚夜青玄不顾夜舜下了禁足令,执意闯出王府赶来救她,而就在那晚,夜舜亦亲自领着天策卫前往大理寺,只为救她。 “就是那天晚上,朕看到姨母留下的锦盒里的那封密函,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当年容霜从南郡不辞而别之时,其实姨母是知晓一切的,可是容霜那时心意已决,姨母也不能做什么。” 雪衣可以想象司兰裳那种复杂的心境,她和容霜相处时间不短,自然知道她是个怎样的女子,所以对于她和夜舜的事,身为长辈的司兰裳实在是无力劝阻,然当时,纵使她已经知道司文苍不是真正的司家后人,可司文苍毕竟在司家生活了几十年,多少有些感情,且当时他还是司家的一家之主,手心手背都是肉,司兰裳又能做什么? 在当时看来,容霜回到司府安安稳稳地做司家大夫人,好好过日子,而夜舜回到宫中,继续当一个明君,可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然话虽如此,可是要所有人都能这么轻易地面对和接受,终究是没那么简单。 眼看着夜舜一步步朝着她走近,雪衣不由一点一点向后退,接连退了好几步,而后转过身去,强忍着心里的不安,轻声道:“你叫我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事?” 夜舜脚步骤然一顿,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随即淡淡一笑,“雪衣……朕,时日不多了,朕不想带着遗憾离开。其实,有很多次朕都很想把真相告诉你,告诉所有人,让天下的人都知道,朕找回了朕的女儿,可是……那时候正好赶上贵妃和澜王露出了端倪,朕担心他们知道真相之后会迁怒于你,会伤害你,朕……” 他无力地摇摇头,苦笑道:“朕也是没办法,朕的心里也一直在挣扎,不安。” 他的心情,雪衣怎会不明白?当初司兰裳也曾跟她说过,要好好保管这只红色锦囊,因为这只锦囊在她手里是救命的,若是落到居心叵测之人的手里,就可能是夺命的! 只是,大道理谁都懂,都会说,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坦然冷静? 多日来的病痛折磨让夜舜的身形摇摇晃晃,见到雪衣这般反应,他的心下一阵落寞,却也明白这件事怨不得任何人,若真的要怪,只能怪他当年为了天下江山,舍弃了他和容霜之间多年的感情。 可是,若是要重新选择一次,也许他依旧还是会这么做,他是一国之君,是夜朝的夜帝,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好他的子民。 想到这里,他紧盯着雪衣看了半晌,而后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颤巍巍地想要转过身去,却不想脚下一个不稳,身影向后倒去。 “父皇!” “小心!” 两个不同的声音从两个方向传来,最后却汇到了一处,夜舜愕然地看了看从两边扶住自己的两只手,又看了看这两个丫头,顿觉心头一酸,红了眼睛。 “子衿,你……”看着眼眶泛红、紧紧抿唇的夜子衿,显然方才的话她已经听到了,他的心里突然有一丝愧疚。 一直以来,她都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而今却…… 下意识地向另一侧的雪衣看去,只见雪衣眼底有遮掩不住的担忧,咬了咬嘴唇,扶着他的手微微颤抖。 夜子衿顺着他的目光定定地看了雪衣两眼,沉声道:“父皇的病,可有得治?” 雪衣迟疑了一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尽力一试。” 说着抬头看了看床榻,“先过去坐下吧。” 夜子衿点了点头,与她一起扶住夜舜到床边坐下,看雪衣给夜舜把了脉,不由拧了拧眉,道:“父皇突然病重,会不会是有人给父皇下毒?” 雪衣摇了摇头,“这不是中毒,而是常年操劳,积劳成疾,最初只是一些小病小痛,服了药就能压下去,可是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每一件都是一个重创,如此接连收到打击,身心受创,终至身体承受不住,一病不起。” 顿了顿,她太息道:“归根结底是过度劳累所致,若是接下来能悉心调理,好好休养,不要太过劳累,就算不能完全康复,但是还是能一点一点恢复回来的。” 一番话像是给夜子衿定了神,她轻轻点了点头,看了雪衣两眼,神色有些怪异。 雪衣神色微微沉敛,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前一世时什么样的折磨没有受过?加之跟在夜青玄身边久了,如今这沉淀心绪的能力大有长进。 方才稳住情绪给夜舜把了脉之后,她便渐渐平静下来,“晚上的药已经服下了,但是光靠着服药是远远不够的,现在这状况,怕是很难安心休养,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尽快离开这里,找一个安宁僻静之所调养身体。” 闻言,夜舜神色有些凝重,微微摇头,“朕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朕必须留下,只有朕留下,才能稳住他们母子。” 说着,他神色肃然地看了看两个女儿,“雪衣,子衿有伤在身,你尽快带着子衿和诏书离开,只要你们安全了,朕就放心了。” 第298章 冷静果断出宫去 第298章 冷静果断出宫去 “父皇!”夜子衿轻呼一声,连连摇头,“父皇这是要儿臣独自离开,留父皇一人于危险之中?” 夜舜握住她的手腕,“你放心,他们不会轻易把朕怎么样的,他们还想着朕给他们写传位诏书呢……咳咳……” 一听这咳声,夜子衿也心下一凛,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夜舜,却发现有人比自己快了一步,雪衣已经伸手扶住夜舜的手臂。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愕然,雪衣正要把夜舜交给夜子衿,就听夜子衿淡淡道:“你扶着父皇,我去给父皇倒杯水。” 说罢转身走开去倒水,雪衣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只觉这样的夜子衿有些陌生,与她往日里认识的那个夜子衿大不相同。 “你的身上还有伤,先歇着吧。”她伸手接过夜子衿递来的杯盏,送到夜舜面前。 夜舜的神色微微有些异样,伸手接过杯盏,却没有喝下,而是意味深藏地看着两人,淡淡一笑。 “子衿,你可会怨恨父皇?” 夜子衿轻笑一声,摇摇头,颇有些自嘲之意,“我只庆幸,当初没有酿下大祸。” 夜舜不明其意,雪衣却心下了然,毕竟,当初夜子衿曾不止一次想要要了她的命,好在每次都被化解了。 她向夜子衿看去,只见夜子衿虽然神色微微有些冷然,可是眼底对她却没有丝毫抵触之意,倒有些难以遮掩的慌张。 见状,雪衣轻轻吐气,“你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夜子衿一愣,凝眉问道:“为什么?” 雪衣澹澹道:“夜明澜多疑,方才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他,虽然蒙混过关了,可是以他的性格难保不会再折回身来仔细查一遍。” 说着,她定定看了夜子衿一眼,“若是让他发现温子然就在宫中,是父……” 话音微微一顿,她抬眼看着夜舜,迟疑了须臾,沉声道:“若是让他发现是父皇救走了温子然,你们一起给他设下这么一出大计,只怕他会恼羞成怒,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所言倒是字字句句在理,可是夜子衿却没由来地皱了皱眉。 “你……似乎对澜王很是了解。” 雪衣微微抿唇冷笑,了解,自然是了解,如今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之后,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了,正如她所说,她比他自己都了解他。 毕竟,前一世时,他们曾经是最亲近的人。 现在仔细一想,她总算是明白前一世时,容霜至死都不答应她嫁给夜明澜的原因,也暗暗地为当初他曾经做下的一些丧心病狂的举动感到庆幸,他当初为了追杀夜青玄,竟是安排了一名心腹与她共度一夜,若非如此,她便是做出有违天道伦常之事的人了! 想到这里,心里的恨意骤然涌了上来,她低垂的双手紧紧握起,神色清寒冷魅,沉声道:“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之前他一直视阿玄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心想要置我们于死地,对于这样一个人,自然是要好好地了解一番才是。” 见到她这般神色,夜子衿和夜舜都稍稍愣了一下,而后相视一眼,点点了头,夜舜道:“雪衣所言不假,澜王和贵妃现在已经鬼迷了心窍,不能掉以轻心,雪衣、子衿,你们两个都要速速离开。” “可是……”雪衣隽眉蹙起一峰,紧盯着夜舜,“留下您一个人,我们如何放心?” 闻言,夜舜不由轻轻笑开,摇摇头道:“放心吧,朕不会有事,朕自有打算。” 夜子衿也跟着皱了皱眉,担忧地看着雪衣和夜舜,只见雪衣垂首沉吟了一会儿,突然神色一正,深吸一口气,“留下不是不可,我有个办法,兴许可以一试。” 说着,她看了看夜子衿和夜舜,示意两人靠近,小声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见两人先是齐齐变色,而后夜舜展眉而笑,夜子衿这不安地拧了拧眉,问道:“可以吗?” 夜舜点头道:“朕相信雪衣,便试一试看。” “可是……” 雪衣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放心,如果夜明澜真的要杀人,情况危急之时,自会有人出手保护父皇。”说着,她贴近夜子衿,压低声音道:“阿玄早已在这里安排了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大胆地留父皇一人在宫中。” 听了这话,夜子衿一颗半悬着的心骤然就沉了下来,紧紧地看了雪衣两眼,用力点了点头。 夜舜打开机关,取出那只锦盒交到雪衣手中,正色道:“记住,一定要交到玄王和修王手中,若朕无法出面,便由他二人携诸位大臣一起出面,届时诏书在手,澜王便无话可说。若他有心悔过,一切皆好说,若执迷不悟……” 他没有把话说完,神色却渐渐变得冷厉,沉沉一叹,起身从一只柜子里取出一只木盒子递给雪衣,“这是司家的大药方,现在就交给你保管着吧,朕相信,若是姨母还在,她也希望这大药方交到你手中。” 说罢,他用力推了两人一把,“已经不早了,你们快去吧,速速离开这里。” “父皇……”这一刻,两人下意识地齐齐喊了一声,虽然声音很轻,可是彼此都听得清清楚楚。 夜子衿鼻子一酸,再次红了眼眶,正想要说什么,就被雪衣一把抓住衣袖,轻声道:“走!” 夜子衿想要挣脱她,却不想她看起来柔柔弱弱,手上的力气倒是不小,自己试了一下,竟然没有挣脱。 宫里到处都是夜明澜的人,夜子衿不好说什么,一路上只是紧咬着唇,时不时地瞥一眼身边这个轻纱覆面的女子,前一天她还得称呼她一声二嫂,而今,就变成了她的妹妹。 好不容易到了她在宫里养伤住的地方,见四下无人,她突然用力一把甩开了雪衣,咬了咬牙,恨恨道:“若你还只是我的二嫂,今日你的所作所为,我要说一声谢,可你现在不是,你是他的女儿,你怎么能这么冷血,怎么能忍心留他一人在这里却一点也不担心!” 雪衣低垂的双手握紧,瞥了门外一眼,淡淡道:“担心有用吗?能解决这一切,救他出去吗?” “你……” “你觉得我冷血、无情,觉得我不担心他,那我问你,你打算怎么用你的依依不舍、有情有义带他离开这里?”雪衣凤眉微蹙,神色冷刻,在夜子衿看来,这模样像极了夜青玄。 她继续道:“从我秘密回到京中、踏进宫门的那一刻,甚至,从离洛倒下,我从晏城启程回京的那一刻,很多事情便已经在我和阿玄的计划之中,这些计划都是经过周密的推测而来,期间不能出丝毫差错,否则极有可能前功尽弃,而在这个计划之中,父皇从来就没有被遗忘、被忽视过。 算来,这个计划唯一的变动便是今天晚上的事,我追查了那么的真相突然摆在面前,找了那么久的生身父亲就在眼前,你以为我不激动、不心慌吗?可是我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情绪波动而影响所有的一切,这不是你我两条命的事,是千万条生命的事,我任性不起,赌不起!” 被她这么一番厉声呵斥,夜子衿骤然愣住了,一脸惊愕地看着这个妹妹,一时间竟是有些手足无措,惶然地看着她,眼泪簌簌落下。 雪衣心下一揪,突然上前一步保住她,哽咽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离开,不能让夜明澜发现丝毫异样。诏书,把诏书送到修王手中才是最重要的事,只有诏书才有可能阻止这一切,你明白吗?” 夜子衿说不出话来,紧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而后回身朝着里面走去,喊了声“子然”,温子然当即应声而出,见到眼眶泛红的两人,不由微微一愣。 来不及给他解释,雪衣将装着大药方和招数的锦盒用包袱包好,对两人道:“走吧。” 温子然倒也识趣,没有多问,小心地扶着夜子衿,三人一道朝着院子不远处的天策楼走去…… “轰隆——”又一声巨雷,惊得正坐在厅前沉思的夜明澜微微一颤,回过神来,他浓眉紧蹙,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门旁,抬眼看着空中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半个夜空。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他微微眯起眼睛,没由来地想起方才在紫宸殿外见到的那个自称神医的女子,虽然那张脸完全陌生,且相貌平平,与他所猜想的那人相差甚远,可是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把两人想到一块去。 为何,究竟是为何? 对了,眼睛,是那双眼睛!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双看着他时总是带着一股恨意和敌意的眼睛,方才遇到的那个人,看着他时的眼神就是那么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虽然她已经极力压抑,可是那股从心底里透出来的恨意,不是说藏就藏得住的。 一抬眼,瞥见一名侍卫匆匆而来,他迎头问道:“玄王府一切可都正常?” 守卫大步走到廊檐下,道:“回王爷,正常。” “所有人都没有异样吗?” “没有,所有人都很正常,不过……”他皱了皱眉,“有一个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谁?” “玄王妃的贴身丫头,将离。” 闻言,夜明澜骤然心头一凛,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沉喝道:“糟了!” 第299章 全城搜寻两伊人 第299章 全城搜寻两伊人 那侍卫被他吓得一愣,“王,王爷,怎么了?” 夜明澜顾不得外面下着大雨,大步迈入雨中,边走边吩咐道:“传令下去,即刻封锁整个皇宫,尤其的大明宫,整个皇宫上下所有的出入口全都要死死守住,从现在开始,没有本王的亲口允许,绝对不能容任何人出宫去!” 他的步子很快,语速也有些急促,借着不远处的灯光看去,只见他神色冷厉,俊眉已然紧紧拧成了一簇。 侍卫心下一阵慌张,“可,可是王爷,咱们宫里的人手怕是不足以包围整个皇宫的所有出口……” “那就从宫外调兵,宫外的不够,就从城外借兵!总之无论如何,一定要把皇宫给本王封死了!”说着,他抬眼朝着四周瞥了一眼,冷声喝道:“林有和段意呢?” 侍卫连忙道:“哦,他们忙了一晚上,回去歇着了,属下这就去通知他们。” 说罢,连滚带爬地朝着段意的房间跑去,边跑边在心里暗暗嘀咕,王爷这是发哪门子的疯?怎么刚刚从大明宫回来没多会儿,这一转脸又要回去,还要派人守住整个皇宫! 看他的脸色,不像是是型血来潮,也不像是闹着玩的,这究竟是出什么事? 待所有兵马布置到位,已经过了三更。 站在阁楼上,冷眼看着增加的人手正四处紧密巡逻,夜明澜眼底的焦躁稍稍消去了几分,他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腰间的佩剑,定定看了片刻,突然纵身跃起,从高高个阁楼上一跃而下,而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朝着紫宸殿走去。 此时的紫宸殿一片静谧凄凉,夜舜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殿外踩在雨水上发出的阵阵脚步声,先是一阵担忧,继而微微弯了嘴角笑开。 高义同走开去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喝下,而后便坐在床边,执了把蒲扇,轻轻给夜舜扇风,时不时地聊上两句,声音很低,不靠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到两人的神色轻松坦然,不见丝毫慌张。 听到有人进门来,高义同便起了身走出来,只见夜明澜神色冷肃,大步走来,他连忙行了礼:“见过澜王殿下。” 夜明澜轻轻挥手,“父皇呢?” 高义同便对着里屋做了个手势,“今夜风大雨大,皇上服了药,刚刚睡下又被吵醒了。” “是吗?”夜明澜显然不信,快步走进里屋,正好听到夜舜一阵轻咳,他不由皱了皱眉,走上前行礼,“儿臣参见父皇,深夜前来,希望没有打搅父皇好梦。” “咳咳,坐吧。”夜舜抬手指了指,“反正朕也没睡着,倒是你,这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你这么来回折腾,是要干什么?” 夜明澜瞥了瞥门外的雨,走到床榻不远处坐下,勾了勾嘴唇道:“方才离开的时候,儿臣遇到一个自称是神医的姑娘,听闻她有法子治好父皇的病,便特意赶来看一看,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能耐治好父皇的病。” 说着,他四处打量了一番,“对了,那位神医呢?” 夜舜浅笑道:“她给朕看了病之后,就到御药房去给朕抓药了,说是要把明天早上需要的药材全都准备好。” “御药房……”夜明澜眸子骤然一收,朝着殿外瞥了一眼,只见一道人影迅速离去了。 高义同微微一惊,折身回到夜舜身边,夜舜却丝毫也不但有,笑了笑,“难得澜王这么有心,为了朕的病情不惜来回冒雨跋涉,只是可惜了澜王的一片苦心,朕却无以为报。” 夜明澜不由一惊,下意识地讪笑道:“父皇这话是要折煞儿臣了,儿臣这条命都是父皇给的,儿臣为父皇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父皇怎能说什么无以为报?若教过往的神灵听到了,只怕要责骂儿臣不孝。” 夜舜笑得深沉,“澜王是想要做个孝子?” 夜明澜点头道:“这是自然,这时间所有人原本都是想要做孝子的,做不成孝子的那些,多半都是有原因的,比如说……被逼无奈。” “呵呵……”夜舜轻轻摇了摇头,“既如此,那朕有件事想要交给澜王去处理一下,不置可否?” “父皇有事尽管说。” “朕……”他顿了顿,在高义同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来,“想请澜王把朕的子衿公主送出宫去,毕竟,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朕已经亏欠了她,不希望把她牵扯到这件事情中来。” 说着,他深有其意地看了夜明澜一眼,“不管怎样,她也是你的四姐,小的时候,她最喜欢带着你四处跑着玩,就冲着这份情谊,你也该……将她排除在外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不能再明白了,夜明澜勾起嘴角淡淡笑了笑,而后轻叹一声,点头道:“好,父皇放心,只要她不插手这件事,不跟在二哥身边瞎搅和,儿臣可以放她走。” 说话间,一名侍卫匆匆而来,一脸慌张道:“子衿公主她……她不见了!” “你说什么?”不等夜明澜出声,夜舜便大吃一惊,霍地起身,却因为起得急了,一阵头重脚轻,又沉沉倒了下去,好在高义同站在他身边,连忙伸手扶住他。 夜明澜瞪了瞪眼,低喝道:“怎么回事?” 那侍卫小声道:“方才属下奉命带人去找公主,结果把公主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都已经找遍了,也不见公主人影……” “你……”夜舜伸手指了指夜明澜,“你把子衿弄哪里去了?” 夜明澜神色森寒,定定看了看脸色苍白、气息不稳的夜舜,心中疑惑重重,亦是气恼万分,沉声道:“四姐去了哪里,儿臣也不知晓,不过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找到她,到时候定会带她到父皇面前,让父皇亲眼看到她还完好无损!” 说罢,大步走到殿门前,看着前来回话的侍卫喝问道:“找到了吗?” 那侍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应道:“回王爷,已经派人把整个皇宫都找过了,根本……根本没有那位神医的下落,子衿公主也跟着不见了……” 闻言,夜明澜神色骤然一怒,甩手一掌击碎了不远处的花盆,嘴角抽搐,“好,很好,竟然跟本王玩金蝉脱壳的把戏!本王就是将整个莫凉城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出来,本王倒是要看看,你到底难呢过躲到哪里去!” 顿了顿,他握紧拳,咬牙道:“除非,你根本不是什么神医!”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几乎整个莫凉城内都是兵马来回巡逻,每一条街、每一处巷子都不放过,所有京畿卫中,除了夜青玄手中的神威营之外,包括羽林卫在内的京中禁卫已经尽在夜明澜手中,如今以京畿卫巡城,专门安排他们到各自熟悉的地方去,可谓事半功倍。 然,饶是如此,饶是他们人手众多,把宫里宫外都找了遍,依旧不见丝毫可疑之人。 “王爷……”林有和段意有些忐忑不安,快步走到夜明澜身边,迟疑了一下,道:“王爷,四下里都找遍了……” “还是不见人影吗?”夜明澜咬紧牙,神色狰狞。 段意和林有相视一眼,而后齐齐摇了摇头,只听段意道:“我们把她们可能藏身的地方已经全都找遍了,公主府一搜过了,结果发现公主府里的东西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公主身边的贴身丫头和一些常穿常用的都已经不见踪影,问了守卫方知,今日一大早,那个丫头便收拾了东西出了府去,说是……说是要给公主送些换洗的衣物……” “糊涂!”夜明澜顿然喝骂一声,“四姐住在宫中,这宫中何时缺了她吃的穿的用的,竟是要从公主府送东西进宫!” “是……”两人心下一慌,俯身跪下,“之前听王爷说,那个所谓的神医是公主引进宫中的,如今两人一同消失,想必她们是一早就计划好的,早有预谋要逃走,而且这件事肯定没什么人知道,甚至可能连圣上都不知道,否则,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把圣上也一起带走。” 夜明澜神色微微一凛,陡然低头瞪了说话的段意一眼,吓得段意连忙噤声,不敢再说话。 定定地看了他两眼,夜明澜挥挥手示意二人起身,“段意,你说的不无道理,这个所谓的神医身份实在可疑,她一定和四姐一起逃走了,现在的问题是,整个皇宫都在本王的控制之中,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究竟从哪里逃出去的,逃去了哪里?” 没有回公主府和修王府,玄王府没有异象,蜃雪酒坊亦是无人进出,如此一来,她们又能逃到哪里? 越想心里越觉得烦躁不安,他用力挥挥手,喝道:“林有,即刻领骁骑尉前往封锁住所有的城门,段意,你持本王手令,领羽林卫再把所有的大街小巷挨个检查一番,但凡有任何可疑之处,立刻来报!” “是!”两人应了一声,翻身上马,朝着两个方向去了。 段意领着一队羽林卫一路奔去,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他简单分配了一番,将所有人分散到各个方向,而后领着剩下的四人朝着一个隐蔽黑暗的小巷子走去。 巷子越走越深,远远避开了那些巡逻之人的视线。 其中一人问道:“段统领,她们会躲在这里吗?” 段意冷冷一笑,沉声道:“当然不会!” 话音落,身影起,他腰间长剑骤然出鞘,从其中两人的颈间划过,顿时鲜血直流,那两人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便倒地不起。 见状,另外两人大吃一惊,正要喊出声,就被人从被人一把捂住嘴,而后用力一拧脖子,瞬间便断了气。 第300章 玄王府外终重逢 第300章 玄王府外终重逢 直到确定四人已经全都没有了呼吸,段意这才缓缓站起身来,与黑暗中的那人点头致意,而后垂首行礼,压低声音道:“王妃、公主。” 闻言,黑暗中缓缓走出五个人,夜子衿和雪衣走在前面,夜子衿身侧是温子然,雪衣身侧是葛青和一名身着黑衣的无门弟子,亦是方才出手杀了两名羽林卫的那人。 “段统领,多谢。”雪衣对着段意颔首致意,“多亏有段统领出手相助,我们才能安然出宫。” 段意一愣,连忙垂首摇头道:“王妃言重了,这些是属下应该做的,实不相瞒,属下已经过够了那种提心吊胆、良心不安的生活了,也是到最近,属下才渐渐明白当初闵扬离开的原因。” 雪衣与夜子衿相视一眼,淡了点头,问道:“宫中情况如何了?” 段意道:“王妃和公主请放心,眼下澜王还没有拿到诏书,不会轻易对圣上怎么样,你们不用单过担心。” 闻言,夜子衿稍稍放下了半悬着的心,侧身看了温子然一眼,只见温子然对着他抱了抱拳,“想来前两天救了温某的人就是这位段统领,救命之恩,温某谨记于心,日后有用得着温某的地方,段统领尽管开口。” 段意连连摇头,“岂敢?在下这么做,说到底是为了图自己一个心安。”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轻声道:“请四位尽快换上他们的衣物,我先带你们离开这里,等会儿四处巡逻的时候,我会把你们带到玄王府外,届时,自会有人接应。” “好,有劳。”雪衣点了点头,看了看几人,葛青应声道:“先把尸体抬到屋里去,等会儿你们换上衣物就尽快离开,这里有我顶着。” 雪衣从怀里掏出一只黝黑色的药瓶递给他,“等我们走了之后,你就把尸体化掉,免得被人发现。” 葛青接过药瓶看了两眼,而后重重点了点头。 不多会儿,四处去巡逻的羽林卫陆续回来,对着段意回禀了搜寻的情况,皆是一无所获,段意瞥了一眼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四人,喝道:“既然这附近没有,那我们再换个地方,我怀疑,他们会不会已经逃出宫,回了玄王府。” 众人齐齐一惊,其中一人道:“看样子在这些地方是找不到人了,倒不如我们到玄王府那里守着,万一她们回去了,我们也好抓个正着。” 所有人都点点头,似乎赞同这个提议,段意便点头道:“好,那我们就去玄王府。大家记住,我们是去埋伏的,所以大家一定要小心,不可惊动了旁人。” “是!” 众人应了一声,随在段意身后,一起朝着玄王府去了。 一路上有不少人小声抱怨,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大半夜的还下着大雨,却要把他们拉起来风里来雨里去的,更有人小声嘀咕,道是等会儿到了玄王府外,要离得远远的,究其原因,则是一月前在玄王府外发生的那件奇怪的事。 据说在玄王离京期间,曾有人想要趁夜闯入玄王府,结果没想到玄王府四周布下了奇怪的阵法,他们刚一靠近就触动了机关,其中有一人被小箭射成了筛子,那惨死的模样,现在想想还觉得有些后怕。 可是不管怎么说,夜闯玄王府可是大罪,若是夜舜知道了,所有人都要遭殃,是以那些人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不敢吭声。 然自那以后,便没人再敢趁夜到玄王府闹事了。 听着他们小声的议论,段意勾起嘴角冷冷一笑,不动神色。 碍于如今玄王已经回京,玄王府四周的守卫已经撤下,只留了几个人暗中监视着,再往前去,便是玄王府的侍卫巡逻的范围。 段意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停下,而后分配了一番,独独留下身后的四人,等着所有人都走得远了,他回身深有其意地看了四人一眼,“你们随我来。” 四人没有出声,随着他一起朝着玄王府的后方走去,走了约莫一刻钟,段意缓缓停了下来,朝着四周环视了一圈,见四下无人,便吹了一记口哨,很快就有人一行黑衣人前来接应。 段意对着他们抱拳道:“人已经安全带来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黑衣人垂首道:“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他们收到伤害。” 说罢,正要上前来,却听得雪衣轻喝一声“慢着”,而后她微凝隽眉,在几人愕然的目光中,做了两个奇怪的手势。 黑衣人见了,不由愣了一下,露出不解的表情。 雪衣倏忽变了脸色,后退一步,小声对段意道:“他们不是玄王的人!”随即,又对着黑衣人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闻言,那黑衣人齐齐一惊,相视一眼,见身份已被拆穿,便也不再伪装,“唰”地拔出腰间佩刀,对着段意喝道:“段意,你这忘恩负义的叛徒,你果然背叛了王爷!” 段意心下一凛,仔细看了看他们,惊道:“你们是澜王的人!” 黑衣人道:“没错!王爷早就察觉你有些不对劲儿,所以让我们兄弟几个悄悄跟着你,方才在巷子口,我们便察觉你们有些异样,只是那时候还不确定你身边的四人究竟是谁,所以没敢轻举妄动,而是故意附和着答应到玄王府附近再搜寻一番。” 说着,他扫过雪衣几人,冷笑一声,“原来温子然也是你救走的,段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叛王爷!既然玄王妃、公主以及温子然都在,也省得我们四处去找了,今夜便将你们一网打尽!” 说罢,他抬手一扬,身后众人便一拥而上,朝着雪衣和夜子衿袭去。 段意大吃一惊,死死守住雪衣,却又不敢太大声,恐会引来在四周巡逻的羽林卫。 那些黑衣人似乎也有所顾忌,毕竟这里距离玄王府已经很近,动静太大不禁会引来羽林卫,更会引来玄王府的守卫。 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他们人多势众,而段意他们又带着雪衣和夜子衿两个女子,自然是处于弱势。 这么一想,黑衣人的攻势越来越迅疾猛烈,步步紧逼,招招都有取人性命的意思,就连段意他们也不放过。 眼看着段意和那名无门弟子都受了伤,雪衣一行人不得不接连后退,就在黑衣人一副自信、志在必得之时,突然只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后一道人影迅速掠来,落在雪衣身侧,挡开砍来的那一刀。 “哼!就凭你们也想伤了王妃?”秦钟舸浓眉一挑,嘲讽道。 黑衣人愣了一下,见他们来了帮手,把那黑衣人统领喝道:“既然已经惊动了他们,来了帮手,那我们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说着瞥了一眼身边的人,那人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只孩子拳头大小的埙吹了几声,没多会儿,方才已经散开的羽林卫竟是又重新聚到一处,放眼望去,来人不下百人。 “哼,段意,你以为王爷只是要你去找个人,却偏偏要给你羽林卫?”统领冷笑一声,伸手指了指夜子衿和雪衣,“说到底,不过是想要借你的手来找到他们,除了他们!” 雪衣有些担忧地看了秦钟舸一眼,欲言又止,秦钟舸却一脸淡然神色,小声道:“王妃放心,王爷随后就到……” 话音未落,黑衣人和羽林卫便齐齐扑了上来。 有了离洛的事情在前,雪衣的心里总是有一层难以挥去的阴影,看着秦钟舸和段意为了护她而四面交手,心里一阵不安,下意识地向一旁退去。 那黑衣人统领看在眼中,不由得意一笑,一把扯下身上的斗篷,纵身跃起,手中长刀骤然挥出,朝着雪衣刺来。 众人见之暗暗心惊,雪衣连连后退两步,突然只听得一声剑鸣声划破夜空,循声回身望去,只见一柄剑尖刺穿雨帘,直直朝着黑衣人统领刺去,剑招之快、剑气之强、剑势之厉,全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甚至有些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事,那玄衣男子已至雪衣身边,左右揽了雪衣在侧,右手持剑刺出,长剑没有并未沾到黑衣人统领的身,而是在距离他半丈远处停下。 四周突然亮起一大片火光,一个个手举火把之人纵身跃来,火光照亮了众人的脸庞。 只见那黑衣人统领定定地站在原地,一脸愕然地看着雪衣身边那个玄衣如墨的男子,看着他手中的长剑,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后,他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那柄闪着寒光的剑,“言……言……” 然,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黑衣人吃了一惊,上前扶住他一看,只见他胸前一大片血迹,口吐鲜血—— 剑身没有伤到他,然那先一步逼近身前的剑气却早已将他的五脏六腑震得粉碎。 黑衣人和羽林卫全都一脸惶然,抬头去看持剑那人,待看清他的模样时,全都惊讶地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玄王殿下!” 第301章 言阙王剑再现世 第301章 言阙王剑再现世 虽然这两天澜王已经告诉了他们,玄王的伤病已经痊愈,不能轻视了他,然却是没想到,他不仅仅是伤病痊愈了,就连武功也变得如此了得,如此可怕。 最重要的,是他手中的那柄剑。 方才那统领只来得及说了个“言”字便一命呜呼,此时再看去,只见剑柄上隐约刻着一个字:阙。 突然,有人像是认出了这把剑,忍不住惊呼一身:“是言阙,是言阙剑呐……” 闻之,在场众人有人愕然,有人惊恐,亦有人茫然。 三朝之中,素来便数君瓴用剑的人最多,剑的种类也最多,一直以来,从古时的剑阁到如今的剑谷,都是出现在君瓴,正也因此,才会吸引了一大批君瓴人争相习剑,就连宫中守卫,也大多是使用长剑,稍微有点势力的府上更是都有剑卫。 这些年来,君瓴所出的名剑多不胜数,不过大多数都被一些爱好收藏名剑的人藏了起来,众所周知的分落在众人手中的名剑,除了丰门老人传下的叶影和君韶赐给子冥的追风之外,还有一柄众人只闻其名、未见其身的王剑——言阙。 那是君瓴的王剑,向来只有君瓴的君上可得。 可是,六年前君瓴那一场宫变之后,言阙便下落不明,君韶曾经派出那么多人寻找了整整三年,始终无果。 却是不想,这言阙剑,如今竟是在夜青玄手中! 雪衣隐隐有些不安,瞥了身边的夜青玄一眼,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言阙剑,她自然是识得这把剑,也知道它的来历,而她所担忧的,便是在场的那些黑衣人和羽林卫中,亦会有人知道这把剑的情况,如此,那他的身份…… “阿玄,这柄剑……” 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夜青玄淡淡一笑,收剑回鞘,顿时,那股迫人的剑气随之消失,然四周凛冽的杀意却丝毫不减。 “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有机会说出去。”说着,他澹澹一笑,朝着秦钟舸瞥了一眼,秦钟舸当机会意,神色清泠地点了点头。 “王爷先带着王妃和公主离开吧,这里交给属下就好。” 夜青玄颔首,看了看夜子衿和温子然,又看了看段意,而后携了雪衣在侧,足下一点,似一抹轻鸿掠去,温子然和段意回身看了一眼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玄衣侍卫,跟着掠去。 虽然披了斗篷戴了斗笠,却似乎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浑身上下依旧已经湿透了。 泡了热水澡之后,那种粘嗒嗒的感觉终于不见了,雪衣长发挑起一束挽起,其余的便顺直披下,未着任何发饰,穿上将离递来的轻袍,便坐在后面的明床上发呆。 直到此时,她还有些神情恍惚,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回到了玄王府,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虚幻不清。 “小姐……”将离见她呆呆地出声,忍不住出声道:“折腾了这么多天,小姐肯定已经累坏了,已经快天亮了,小姐赶紧去歇会儿吧。” 雪衣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甚至都不想开口多说一个字,她一脸疲乏地对着将离摇了摇头,“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将离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能撅了撅嘴,紧握着她的手,道:“小姐,这世上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是命中注定要为他人牺牲的,若命运如此,便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小姐不要再自责了好不好?我知道,小姐已经尽力了,你为所有人做了那么多,力挽狂澜,离洛他……” “不要说了。”雪衣以手扶额,低垂着头,轻轻挥了挥手,“将离,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闻言,将离不由一阵无奈,心知自己劝她不得,只能悻悻地站起身来,一脸担忧地走出浴池,刚走到外面便迎面装上一个人,不由吃了一惊,正要喊出声,却被那人制止。 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走进来,还有一股熟悉的姜汤的味道,雪衣没有抬头,神色却有些烦乱,“我没事,先端下去吧……” 话未说完,自己便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了,她惊得睁大眼睛一看,只见夜青玄一手持着姜汤碗,一手扶着她,垂首一笑,“少喝几口可以,但是不喝不行。” 雪衣微微一愣,看着他深沉却柔和的眸子,心下没由来的一阵酸涩,心知自己拗不过他,便强忍着泪,接过碗喝了两口,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 “子衿……他们呢?” “已经洗了热水澡、喝了姜汤,睡下了,温子然和段意的伤也已经找人处理妥当,你就不要担心了。”夜青玄说着,接过碗放到一边,而后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这么来回折腾,已经累得不行了,你以为都和你一样,还有心思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雪衣神色暗淡,轻轻摇头,而后任由自己靠在他怀里,越缩越小,把自己缩成了一小团。 这些天,于她而言,不仅仅是体力上的折腾,心里亦是承受了许多猝不及防的重击,以至于让她身心俱疲,如今只有在他的怀里,她才能感觉到一丝心安。 见她倦怠不堪,不想说话,夜青玄便不出声,只是这么抱着她,眼底满是心疼,他修长手指从她发间缓缓穿过,轻轻一嗅,敛眉浅笑。 许久,雪衣方才沉沉一叹,低声道:“阿玄,我找到我的生身父亲了。” “嗯。”夜青玄并不惊讶,轻轻应了一声,“那就好。” 雪衣抬起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揉捏着,“你不问我,是谁吗?” 夜青玄反手抓住她,叹息一声,道:“也许,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闻言,雪衣微微一愣,抬起头来愕然地看了他一眼,待看到他似能洞察一切的眸子,她又淡淡一笑,低下头来,“也是,这世上又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你?” 夜青玄微微抿唇,握住她的手贴在心口,“我若真的想要去查,也许早就查了出来,可是我知道你更希望亲自去弄个明白,所以便一直没有细查。” 雪衣无奈一笑,“可你还是知道了,不是吗?” 夜青玄道:“之前和容老隐隐聊起过此事,曾经有所怀疑,可是一直都不敢确定,此番回京之后,父皇找我去聊过,无意中发现父皇对你的关心远胜于对于一个儿媳的关心,甚至于子衿相比也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再想想之前你跟我说的姑奶奶说过的一些奇怪的话,我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么一个解释。”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了一下,垂首看着雪衣,淡淡一笑,“你是不满意这样的结果,还是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雪衣摇头,“其实,我是谁的女儿、我的生身父亲是个怎样的人,我并不是很在乎,我只要知道他是谁、他在哪、当年为何会与娘亲分开,便够了,我相信,这也是娘亲所希望看到的,可是现在……” 现在那个人是九五之尊,是高高在上的夜帝,是夜朝的君王,而且当年也正是因为他的身份,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她突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不是故作矫情、不愿认父、而是她忍不住在想,这些年来容霜的隐忍和委屈,究竟值不值得。 想到容霜,雪衣的心底没由来的一阵酸涩,她把脸埋进夜青玄的怀里,轻轻哽咽一声,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看着她这样,夜青玄又是一阵心疼,下意识地将她箍得更紧些,“身在其位,便有难以推卸的责任,这是旁人所无法理解的,很多事情都会身不由己,我虽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为什么会弄成今天这局面,可是这些年和父皇相处下来,我感觉得到他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怎奈他是一国之君,居于高位,都有人都仰望着他、攀捧着他,却无法理解他心里的苦楚,而娘亲却能明白他的难处,这些年来一直不声不响不纠缠,我想,这也是他一直对娘亲念念不忘、对你一直放心不下的原因。” 雪衣轻轻咬了咬嘴唇,声音低沉道:“你这是在为他辩驳吗?” 闻言,夜青玄不由轻呵一声,摇头笑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他的难处,不过,这并不代表我就赞同他的做法,不管怎样,弃心爱之人于不顾、忍心看着她居于别人的屋檐下,这一点,我断不能容。” 雪衣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抓住他的衣襟,轻声道:“阿玄,如果有那么一天……” “不会有那么一天。”他语气笃定沉稳,“不管是江山和权势,还是你,只要是我想要的,我就不会放弃,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不可兼得。” 简单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带着一股难以抵抗的气势,让她的心跟着微微颤抖。 她抬眼看他,正要看到他也在垂首看她,四目相对,他笑得轻柔且坦然,突然俯身在她额上印了一吻,“所以,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有我在,你就安心地休息吧。” 雪衣轻轻哽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蓦地,又抬头定定看着他,轻声道:“阿玄,我想去看看离洛。” 第302章 审时度势定心神 第302章 审时度势定心神 已经将近五更天,雨势终于稍稍变得小了点。 木棺棺盖被推开一半,雪衣缓步走到棺前,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没由来地皱了皱眉。 人已沉寂,叶影无声。 雪衣皱了皱眉,眸色微微变冷,定定看了半晌,突然转身肃然地看着夜青玄,“可有人发现异常?” 夜青玄摇头,“你放心,他一直在这里,没有移动过,而且这四周都有无门弟子守着,不会有人能看出异样。” 顿了顿又道:“就连钟舸和将离都不知道实情,所以他二人在众人一直都是很悲伤的模样,如此,便没有人能发现端倪。” 雪衣稍稍放了心,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多看了离洛几眼,低声道:“不管怎样,离洛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我,我这条命是他以命相搏救回来的。” 夜青玄道:“离洛的命也是你救回来的,听表兄说,当时你是用香血灵芝救人的。” 雪衣讪讪地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道:“你会不会怪我?毕竟,这香血灵芝是父皇留给你的东西,如今却被我……” 夜青玄轻轻摇头,打断她的话,“父皇把香血灵芝给我,为的就是用来救人救命的,闵扬也好,离洛也罢,终归都是生命,再者,他二人对我们来说,都曾有恩,莫说是香血灵芝,就算是更重要的东西,只要我夜青玄有,也该好不犹豫地拿出来。”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雪衣,只见她虽然嘴角含笑,脸色却有一瞬间的苍白,他似是明白她会有这种反应的原因,只是却不愿点破,而是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腕,在她看不到他的脸色时,俊眉微微蹙起,眼底是心疼和担忧。 “听闻在晏城,你也受了伤,又接连折腾了这么大一圈,早点休息去吧。”他看了看木棺里的离洛,“离洛不会有事,所以你也不能让自己有任何事,否则,等离洛醒来了,看到你这样,你们之前的牺牲,岂不都是白费了?” 闻言,雪衣轻轻一叹,点了点头,伸手从离洛的腰间摘下一只药囊打开看了看,复又放了回去,“这药囊里的药明天差不多要换了,否则,会让人发现端倪的。” 夜青玄点点头,“好,你写好方子,我让钟舸和将离去准备。” 雪衣这才稍稍放了心,与他一起退出房间,并肩朝着正院而去。 之前风太大,木廊下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些,夜青玄将雪衣护在没有风雨的一侧,两人脚步轻缓,不紧不慢。 雪衣道:“如今璟表哥接家主之位,夜明澜以苏家的事为要挟,璟表哥无奈,只能答应和表嫂一起搬到京中,届时怕是免不了要被夜明澜控制住。” 夜青玄神色微沉,“容家一直是夜朝无可替代的谋士世家,夜明澜这么做,目的再简单不过,一则,身为容家后人的表兄可以为其出谋划策,二则,容家家主的身份原本就有一种难言的震慑力,让人信服,夜明澜这是想要利用容家和容家在朝中的影响力,控制朝中的一些文武官员。” 而后他想了想,问道:“他们何时能到京中?” 雪衣摇摇头,“这个我便不得而知,璟表哥接家主之位时,我已经离开了北郡,他们何时起程、何时能赶到……”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紧跟着又摇了摇头。 苏宏遇难之后,容家便是苏语唯一的依靠,而如容璟重情义之人,断不会在这种时候坐视夜明澜揭出苏家的不可告人之事而让苏语为难,所以他就只能接下家主之位,而后带着苏语投于夜明澜,如此,至少可以暂时保苏家稳妥。 这接连而来的事太过突然,只有先稳住局势,再另想他法了。 想到这里,雪衣的心里一阵沉重。 夜青玄侧身看了她一眼,看到她拧紧的眉,到了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弯了眉角淡淡一笑,道:“别想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次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当初接到你的传信,让将离悄悄出城,再易容成你的样子进城,其实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如今,这计划不也是成功了吗?” 雪衣闻言微微浅笑,“这件事只能说是阴差阳错,当初偷偷进宫、甚至到了今天晚上的时候,我都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出宫,彼时我是想先尽快治好父皇的病,再与你里应外合一起把父皇救出来,结果……” “这样的结果,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夜青玄笑得坦然沉静,缓缓而道:“从你进宫的那一刻我就想到,以夜明澜的多疑,不可能一直发现不了宫中多了个所谓的神医,就算能骗得过他一次、两次,也不可能一直这么骗下去。” “所以,你就和段意暗中策划好了如何出宫、如何接应的事。”雪衣说着不由挑了挑眉,心里一阵暖暖的。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他总是能思及别人所不能,做起事情来更加是低俗不漏,有时候她都忍不住要怀疑他是不是有未卜先知之能,万事皆能抢先别人一步。 “就算段意不来找我,我也会另有安排。”他俊眸挑笑,眼底是神秘难测的气息,“不过想来,段意会叛出澜王府,我丝毫不觉得奇怪,从当初闵扬一事开始,便注定他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雪衣明白他说的那个“他”是夜明澜,挑眉冷冷一笑道:“如他这般恶毒心狠、丧心病狂之人,但凡有些良心的人都不愿与他狼狈为奸、助纣为虐,谁不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看到她又恢复了往日里那疾恶如仇、冷静果断的模样,夜青玄不由轻轻笑出声来,揽了她在侧,大步走去。 雪衣不明白他为何而笑,不由凝眉看他,他却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笑声爽朗,走了两步,突然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雪衣微微一惊,一抬眼看到一道人影正快步走来,然,甫一看到夜青玄和雪衣这样,立刻扭头就要走,弄得雪衣一阵赧然。 “你……放我下来……” 夜青玄却不搭理她,而是沉喝一声:“钟舸。” 秦钟舸立刻停下脚步,回身低垂着头冲着两人嘿嘿一笑,“王爷,王妃……” “事情处理完了?” 秦钟舸连连点头,“王爷放心,黑衣人已经尽数除去,有些羽林卫尚且不明情况,暂时已经全部都拿下,控制住了,这情况稳定之前,他们是没机会向澜王告密了。” “嗯。”夜青玄满意地点点头,脚步片刻不停,他走得越近,秦钟舸的头便压得越低,待两人到了身边时,他只能看得到夜青玄的腿脚。 “地上有金子?”夜青玄冷不防地出声。 秦钟舸连连点头,“没有。” 顿了顿,又道:“可是头顶有刀子。” 闻言,一脸等着看好戏的雪衣顿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瞥了瞥夜青玄,且看他如何回答,只见他在秦钟舸面前站了片刻,不紧不慢道:“你过来,本王有话问你。” 秦钟舸一愣,想要抬头又不敢,只能这么一直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不慌不忙地走去。 一路上,他不止一次撞在了廊下的木柱上,待走到正院时,他的头上已经鼓起几个包,脖子也快断了。 安顿好了雪衣,夜青玄再次走出来时,神色已然变得凝重,瞥了秦钟舸一眼,沉声道:“楼夙情况如何?” 闻言,秦钟舸脸色蓦地一沉,想了想,摇摇头道:“情况并不大好,楼陌风的母妃栗姬娘娘被巩思呈和万俟禄下毒,不堪受折磨,自缢而死,楼陌风欲杀中宸王,好在阚泽及时找到了先王留下的遗诏,诏书中明确说了待中宸王回朝之后,由其继位。楼陌风心灰意冷,决意让位,可是……” 他停了一下,叹息一声,“就在这时候,烟姑娘她……被巩思呈劫走了。” “流烟?” “烟姑娘如今是中宸王的王妃,可那巩思呈一开始就很喜欢烟姑娘,当初差点娶了烟姑娘为妻,是中宸王恢复身份,从相府强行把人带走,想那巩思呈正是因此而对中宸王心怀怨恨。 中宸王因为此事而悲愤不已,在朝臣面前立下重誓,此生不灭巩思呈和万俟禄这两个叛贼,誓不为王。现在楼氏王族也没什么人了,所以虽然中宸王尚未继位为楼夙王,整个楼夙依旧唯他马首是瞻,一切皆听从他的安排。 我们离开时,中宸王已经调度兵马,决定南行追剿巩思呈和万俟禄,救回烟姑娘,看样子,他这是不灭叛军不罢手了。” 夜青玄眸色微沉,“巩思呈倒不足为惧,只是万俟禄若有兵马在手,怕是不好对付。” 他想了想,又问道:“容姑娘呢?” “容姑娘她……”秦钟舸挠了挠头,“听说闵扬也被万俟禄抓走了,看样子是要用闵扬来威胁容姑娘,容姑娘独身一人趁夜出了凤夙城去救闵扬,暂时还没有她的下落,中宸王已经派了人前去寻找她,暗中保护她。” 第303章 再入紫宸取诏书 第303章 再入紫宸取诏书 夜青玄沉吟片刻,吩咐道:“这件事暂且不要告诉雪衣,让她先安稳休养一段时间。” “是。”秦钟舸应了一声,正要离开,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回身一脸凝重地看了夜青玄一眼,夜青玄道:“有话就说。” “王爷……”秦钟舸长长一叹,“如今莫凉城形势特殊,兄弟们都已经陆续回京,如今他们……他们都在问统领情况如何……” 倏忽,夜青玄眸色一沉,垂眼看着秦钟舸。 正好秦钟舸悄悄抬头去看他的反应,触及这冰冷的眸色,他心下不由一凛,连忙又低下头去,心中疑惑万分。 须臾,夜青玄淡淡开口问他:“你都知道什么了?” 秦钟舸摇头:“属下其实并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属下只是……猜测而已。” 说着,他回身朝着停放离洛木棺的院子瞥了一眼,小心翼翼道:“如今正是暑末,秋老虎盛行,天气如此炎热,离洛的尸体却能保存如此长时间而不腐不化,甚至没有丝毫的异味,若是有特殊的棺木或是护体衣物也就罢了,可是……可是那木棺是普通的,衣物的普通的,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是普通的,属下这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他不敢把自己的怀疑就这么轻易地说出口,倒不是怕被夜青玄责骂,而是有些话压在心里,能安安稳稳的,一旦说出了口,万一最后事与愿违,难免会再一次悲伤难过。 仔细一想,他和离洛已经相识多年,他们是夜青玄最信任的人,这些年来,他们就如同他的左膀右臂,一个漠然内敛,一脸温和开朗,正好相辅相成,互相弥补,做起事情来一直轻轻松松,游刃有余。 秦钟舸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离洛突然不在了,他会怎样,甚至直到现在,他还是有一种错觉,离洛还在,他还活着。 想到这里,他一个铮铮男子竟也忍不住红了眼睛。自从得知离洛的死讯,所有人都悲伤落泪,独独他一直强忍着,而今事情有了转机,他突然眼鼻酸涩了。 “你是认为,离洛还活着?”夜青玄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淡淡问道。 秦钟舸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属下想不明白,若是离洛真的没了,为什么王爷一直不给离洛下葬?” 夜青玄先是冷冷地看了他片刻,而后弯了嘴角,轻轻一笑。 “钟舸……”他的语气略显轻松,缓缓踱步到他面前,突然弯腰一把托住他的手臂。 秦钟舸吓得一愣,骤然抬头看他,本能地下压,却不想夜青玄手上稍稍一用力,便把他拉了起来。 “离洛不在,你倒是渐渐变得聪明了。”他眼底笑意清和,转过身去负手而立,“看样子,让离洛晚点醒过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王爷!”秦钟舸心头骤然一凛,激动得浑身颤抖,“如此说来,离洛他……他当真……” “当初在晏城,离洛身受重伤,几乎药石无医,无力回天,可是他却命不该绝,雪衣随身带了香血灵芝,虽然不能让离洛瞬间恢复,却能护住他的血气和心脉,保他一命。” 听他这么一说,秦钟舸眼睛一眨,忍不住落下泪来,他连忙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而后连连点头道:“活着就好,只要还活着就好……” 顿了顿,又忍不住皱眉道:“既然已经保住了命,那为何离洛他……” “离洛强行提气运功,伤了元气,雪衣不想他这时候醒来,再为此事多加担忧劳累,所以便扣了最后一剂药,在他身边放了药囊,以助他凝神静气,尽快恢复。” 说到这里,他不由回身看了看屋内低垂的珠帘,挑眉微微一笑。 秦钟舸连连点头,“对……休息,要好好休息……最好能等这件事结束了再让他醒来,否则以他那冲动拼命的性子不知又会做些什么。” 夜青玄神色虽然清淡静敛,眼底却有一丝浅浅的笑意划过,“时辰不早了,你的疑惑已经解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秦钟舸心情大好,轻快地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刚走了两步,总觉得一道冷冷的目光落在身上,不由回身看去,只见夜青玄眸色冷冽,正盯着他。 瞬间,秦钟舸回过神来,收起欣喜的表情,恢复镇定淡然的模样,垂首道:“王爷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行了一礼,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夜青玄抿唇淡淡一笑,转身回了屋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个奄奄一息的黑衣人,夜明澜差点没暴跳起来。 百人,此番他下令随段意一起去的将近百人,竟是只回来了这么一个人,而且还是将死之人! “王,王爷……段意他是……是叛徒,他早就和……和玄王的人勾……勾结在一起了……” 夜明澜低头看了他一眼,他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加之又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看来也撑不了几时了。 俯下身,他强忍住心中的怒火,道:“本王早已料到段意有问题,只是没想到他会直接搭上玄王和玄王妃,你方才说,你看到了温子然?” “是,温子然和……和公主一起……” “这么说,当初从王府地牢就走温子然的人,就是段意!”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狠狠凝眉,咬了咬牙,“杀你们的人究竟是谁?百名羽林卫可不是寻常人轻而易举就能对付得了的。” 那人突然咳出一大口血,一抬手抓住夜明澜的衣袖,“王爷,他们……是一群我们没见过的黑……黑衣人,个个身手了得,看武功套路……不像是夜朝人……咳咳,王爷千万要小心……小心玄王,玄王他……他的剑……剑……” 夜明澜心一凛,“他用剑?什么剑?” 那人张了张嘴,却是再也发不出一个声音,用力喘了几口气,而后沉沉倒了下去,没了气息。 夜明澜不由紧紧握拳,沉喝一声:“夜青玄!本王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不仅能让本王的人叛投,甚至能在不声不响地灭了百名羽林卫!但是,就算你有通天之能,本王也会将你拉下来!” 说罢,他用力甩开那个黑衣人的手,转身大步离去。 天色大亮时,风雨终于渐渐停下了。 辰时三刻,骁骑卫聚在紫宸殿外。 夜明澜一袭暗青色的袍子,映衬着他森寒暗淡的眸色,让众人心惊,所有宫人见之,纷纷避让。 苏贵妃神色冷然,走在夜明澜前面,到了寝殿门外,只见葛青正领着四名天策卫守在门口,对着两人俯身行了一礼。 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苏贵妃懒懒地开口问道:“圣上呢?” 葛青道:“圣上一夜未眠,直到五更过半方才有了些困意,这刚睡下不久,不知贵妃娘娘和澜王殿下可是有要事?若是情况不急,还要劳烦殿下和王妃晚些再来。” “放肆!”苏贵妃厉喝一声,冷眼瞪着葛青,“本宫要见圣上,难道还要经过你这奴才的同意?” 葛青俯身行礼,神色不慌不忙,“卑职不敢,卑职只是奉命在此保护圣上安危,替圣上传个话,娘娘要见圣上,卑职自然不敢阻拦。” “哼!”苏贵妃冷哼一声,上前一步,“你最好识趣点,不该管的闲事就不要多问,否则,本宫要你好看!” 说着,她用力一挥袍袖,葛青下意识地向旁边让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她进了殿去,不由有些担忧。 夜明澜缓步走到葛青面前,定定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葛统领一直得父皇重用,任天策卫统领一职,可见你必有过人之处,本王爱惜人才,葛统领若是识时务的话,还有机会好好想想清楚,接下来究竟应该跟着谁、怎么做。” “呵呵……”葛青不由轻轻一笑,垂首道:“王爷谬赞了,属下一介莽夫,哪有什么过人之处?是圣上垂爱,属下才有今日,若一定要说属下有什么过人之处的话,那就是属下的忠心,对圣上的绝无二心。” 短短一言,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夜明澜脸上,惹得他顿然皱眉,却又不好发火。 冷哼一声,他一撩衣摆,跟在苏贵妃身后进了殿内。 四名天策卫全都担忧地看着葛青,小声道:“统领?怎么办?我们现在人少,根本想要凭一己之力就走圣上,根本不可能。” “稍安勿躁。”葛青抬手,看着夜明澜进殿的背影,压低声音:“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相信玄王和修王两位王爷,不到必要的时候,决不可轻举妄动。” 闻言,四人只能无奈地点点头,退了回去。 听到进殿来的脚步声,高义同下意识地回身看去,待看清来人,正要行礼,却被苏贵妃抬手拦住。 “免了吧,本宫有事和皇上说,高大人请门外等候。” “这……”高义同担忧地看了看床上的夜舜,不愿离开。 见状,苏贵妃不由冷了脸色,“哼!怎么?高大人这是在等本宫请你出去?” “咳咳……”不等高义同开口,夜舜先出声了,“爱妃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动不动就要动朕的人?” 第304章 思子成疾终疯癫 第304章 思子成疾终疯癫 苏贵妃笑意清冷,徐徐上前,“皇上多虑了,臣妾只是看这奴才不懂规矩,替皇上教训教训他。” “是吗?”夜舜缓缓抬起一只手,高义同见状,立刻上前将他扶起,只听夜舜不紧不慢道:“朕的身边如今就剩下这么几个人了,爱妃也要一并处理了吗?” 苏贵妃一愣,下意识笑道:“皇上言重了……” “又或者……爱妃是想连朕也一并处理了?”夜舜却不顾她的赔笑,继续冷声喝道:“也罢,反正朕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倒不如爱妃来给朕一个痛快,一了百了……咳咳……” 闻言,苏贵妃和夜明澜都微微一愣,相视一眼,听出他是在故意嘲讽她,苏贵妃紧抿着唇,阴沉着脸,没有出声。 倒是夜明澜上前一步,微笑着道:“父皇怕是误会母妃了,您是母妃的夫,母妃怎会想要害父皇?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一些人的存在,影响了父皇和母妃的关系,母妃无奈,所以想要将这些阻碍除去罢了。” 他皮笑肉不笑,眼底藏着一抹阴冷,高义同见了,忍不住一阵心慌。 夜舜瞥了高义同一眼,示意他不用担心,而后轻轻一笑,道:“澜王这话说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朕年纪大了,头脑不中用了,实在是猜不透。朕近来感觉很是疲累,你们若是没什么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夜明澜微微一愣,勉强笑道:“父皇难道忘了?昨天晚上我们说好的,今天一早过来取诏书,您也答应了的。” “哦?”夜舜故作皱了皱眉想了想,又看了看身边的高义同,一脸愕然,“朕何时答应过这件事?诏书?什么诏书?” 高义同垂首,在夜舜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只见夜舜骤然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竟有此事?” 而后看向夜明澜和苏贵妃,淡淡一笑,“只怕要教爱妃和澜王失望了,朕这记性近来不大好,实在是没记住这事,诏书的事儿朕已经忘了。若你们当真很想要这诏书,那朕得把诸位文武大臣找来,再好好商量一下,才能下诏。” “父皇……”夜明澜终于挂不住一张笑脸,笑意渐渐收了起来,正色道:“父皇,你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说过的话岂能忘了?莫不是父皇的身体大不如前了?近来有不少大臣前来询问儿臣,父皇为什么一直不朝,虽然父皇拖着病体勉强批阅了一些奏疏,可是大臣们见不到您,心里不踏实,儿臣是想,父皇也是时候立储,为您分忧,处理这些事情了。至于召见诸位大臣,以父皇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不妥,所以儿臣认为这大臣就不用见了,父皇有什么事,且让儿臣替您传个话就好。” 高义同手心里的汗一把借着一把,澜王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而且看他们态度强硬,甚至连骁骑卫都已经带来了,只怕今日耶稣若是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给出立澜王为储的诏书,他们定会来硬的。 夜舜闻言,却轻轻笑了笑,示意高义同扶着他起来,缓步走到外厅,抬眼朝着殿门外看了一眼,“澜王,看你这样,你是要……先礼后兵了。” 夜明澜神色不该,后退一步,俯身行礼,“您是儿臣的父皇,儿臣希望,不会用到那个‘兵’。” “是吗?”夜舜的语气也跟着渐渐冷了下来,“澜王如今已经掌握了几乎整个莫凉城的京畿卫和兵马,还有什么好忌惮的?就算朕不给你这个诏书,你不也一样可以兴兵逼宫,强行夺位吗?拿下这个皇宫于你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吧。” 夜明澜抿了抿唇,对于夜舜这般了然于心的态度并不惊讶,虽然他一直卧病在床,可是他心思深沉缜密,在这个帝位上坐了二十多年,那番窥一斑以见全豹的能耐不只是说说的。 “父皇……”他轻轻一叹,“您说的都没错,可是儿臣实在不希望到那一步,到你我父子兵戎相向的那一刻,说实在的,父皇年纪大了,身体一直都不好,迟早要退位,将皇位传于一子,儿臣只是希望这个皇位能落入有能力的皇子手中。” “有能力……”夜舜轻轻呢喃一声,回身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那澜王以为,朕的几位儿子之中,谁有这个能力?” 夜明澜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稍稍愣了一下,随即又垂首轻笑道:“父皇说笑了,岂能是儿臣认为如何?应该是父皇认为谁有这个能力才是,毕竟,您是我们的父皇。” 夜舜脸上露出一丝悲色,缓缓道:“太子已经不在了,修儿心性太过善良,不喜过问世事,倒是澜王你熟知治国之略和治兵之道……” 闻言,苏贵妃和夜明澜相视一眼,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却听得夜舜突然话锋一转,拧眉道:“不过,还有一个人,无论是心思城府、治国用兵,都要远胜你一筹。” 两人刚刚露出来的笑意骤然凝滞,似乎依然猜出他说的那个人是谁—— “朕倒是觉得,玄王能容能忍,沉默静敛,却于无声之中成大事,且他在诸位兄弟之中排行老二,如今太子不在,于情于理,这个储君之位都该是由玄王接手,爱妃、澜王,你们说呢?” 他语气淡淡,不急不慢,不见丝毫记性不好的糊涂样,那副坦然自若、将一切都了然于心的神色,让苏贵妃和夜明澜心下一阵恼火。 “父皇。”夜明澜咬了咬牙,微微一笑,却笑不及眼底,神色语气皆是凶狠,“看来在父皇心中,二哥可真是您的好儿子。” 夜舜笑了笑,眼神冷厉如锋,一字一句道:“曾几何时,你在朕的心中,也是朕的好儿子。” 夜明澜一怔,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向苏贵妃看去,只见苏贵妃已然恼得紧紧皱眉,连连点头,“好,既然皇上执意这么认为,那臣妾和澜王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臣妾不得不好心提醒皇上一句,有些事情现在可由不得皇上怎么认为了,皇上别忘了,如今整个皇宫和莫凉城都在臣妾的掌控之中,臣妾只怕一个冲动,一不小心,会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比如说……”夜舜不紧不慢,似乎一点也不担忧。 苏贵妃冷冷一笑,“臣妾知道,皇上已经想办法把修王和子衿都送出宫去了,可是皇上别忘了,如今这宫中除了您以外,还有一个人……” 话没说完,就看到林有匆匆而回,一脸惊慌和凝重,走到夜明澜身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只见夜明澜神色骤变,当即皱眉,“当真?” 林有连连点头,“属下亲眼所见。” 苏贵妃疑惑问道:“出什么事了?” 林有走上前来,偷偷瞥了夜舜一眼,却不敢直视他,俯身轻声道:“贵妃娘娘,贤妃娘娘那边出事了,她……疯了。” “你说什么?”苏贵妃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一脸的不可置信,“疯了?怎么会疯了?” 说着,几人下意识地向夜舜看去,只见夜舜一脸错愕,却又极力掩饰,转过身去避开他们的目光,看着高义同,低声问道:“怎么回事?为何没有任何动静?” 高义同道:“皇上,庄福宫那边的情况,咱们……咱们现在打听不到……” 话没说完,就听苏贵妃突然冷哼一声,“疯了也好,省着清醒着活受罪。”说着,又侧身看了看林有一眼,似乎有心要让夜舜难受,故意问道:“可知道贤妃是怎么疯的,什么时候疯的,又是因为什么疯的?” 林有垂首道:“属下问过庄福宫的宫人,说是,自从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陆续离开之后,贤妃娘娘的情绪就一直不稳定,从一开始的难过伤心,到后来开始说胡话,经常说什么皇后娘娘回来找她,还会在半夜的时候,一个人对着枕头哭泣,求皇后娘娘原谅她,放过她。 之前修王殿下还在宫中的时候,贤妃娘娘的神情行为已经有些不对劲,只是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太过悲伤,所以没有在意。结果,修王殿下刚一离开没多久,娘娘便谁也不认识了,逮着宫女说是皇后娘娘,逮着内侍说是太子殿下,说对不起他们,又说她……” 他迟疑了一下,有些为难,苏贵妃冷睇了他一眼,淡淡道:“说下去,不怪你。” “是……”林有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说她太过挂念十一皇子,甚至,把一个木偶娃娃当成是十一皇子,抱着哭个不停……” “住口!”已经走到桌边的夜舜厉喝一声,一抬手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打落,发出霹雳乓啷的声音,吓得林有连忙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夜明澜对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而后走到苏贵妃身边,道:“母妃,此事事发突然,儿臣以为……” 夜舜骤然起身,不顾众人的目光,大步朝着门外走去,高义同跟在身后喊道:“皇上,您这是去哪里?” “朕要去庄福宫看个究竟,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会疯了!” 殿门外的众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阻拦,夜明澜也下意识地看了苏贵妃一眼,只见苏贵妃冷冷一笑,“让他去,我们也去,好好看一看,这人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疯卖傻!” 第305章 心灰意冷愿传位 第305章 心灰意冷愿传位 夜明澜会意,给林有递了个眼色,林有当即领着人跟上,与葛青一起的四名天策卫下意识地抬手握上腰间的佩剑,却被葛青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而后葛青冷冷瞥了林有一眼,林有亦是冷眼回应,两人没有多说一个字,各自护着自己的主人,朝着庄福宫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夜舜一直都是沉着脸色一言不发,神情冷肃,脚步快而乱,看得出他很是担心月贤妃,然而却不知为何,眼底似乎还有另一种很是复杂的感情。 刚刚进了庄福宫没多会儿,就听到一阵女子嬉笑声音和一群小丫头焦急相劝的惊呼声,走上前一看,只见一名盛装女子正跪坐在一颗树下,抱着一截木棍轻轻拍着,头发凌乱,披散而下,嘴里呢呢喃喃:“承儿怪,承儿不怕,有母妃在,任何人都伤不了你……” 闻言,几人的脚步骤然一顿,承儿,十一皇子夜华承! 原本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众人已经遗忘,正是前些日子苏贵妃将旧事重提,又挖了出来,更是挖出了当年的真凶宁皇后,让这件事又重新回到了众人的心中。 夜舜浓眉紧皱,看着一脸痴痴的月贤妃,心如刀割,上前一步轻声道:“贤妃……” 月贤妃抬眼看了看他,先是向后退了退,随即认出他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拉着他一起坐下,把木棍放到他怀里,笑道:“皇上您看,我们的承儿已经长这么大了,他很快就能说话,就能喊父皇母妃了,你看他多可爱……” 说着,连连嘻嘻笑了出来。 夜舜用力握了握拳,突然一甩手将那木棍丢了出去,又一把拉住她,喝道:“贤妃,你醒醒,那不是承儿,承儿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啊……我的承儿……”月贤妃惊呼一声,不顾他的阻拦挣扎着就要上前捡起木棍,却无奈自己被夜舜紧紧抓着,挣脱不得,情急之下,她竟是回过身来,对着夜舜的手咬了一口,夜舜猝不及防,下意识地送了手,月贤妃便冲到那木棍旁捡起来,而后紧紧抱着,靠着树干坐下。 “承儿不怕,承儿不哭,有母妃在……” 苏贵妃和夜明澜上前一步,将被月贤妃推了一把的夜舜扶住,捋起夜舜的袖子一看,手腕上一道清晰可见的齿痕,看来月贤妃这一口咬得不轻。 “皇上,贤妃妹妹已经疯了,你跟她说那些根本就没有用。”苏贵妃轻叹一声说话间她站起身来,朝着月贤妃走去。 刚走两步,突然只听月贤妃惊呼一声,喝道:“你别过来!” 苏贵妃一愣,停下脚步愕然地看着她,只见月贤妃一脸惊慌和警惕,紧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俯身哭泣道:“皇后娘娘,臣妾知错了,臣妾不是故意要害死你、害死太子的,臣妾也不想的,臣妾只是……只是因为担心承儿,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说着,她顿了顿,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又狠狠瞪着苏贵妃,“不对,这不怪我,都怪你!是你先动了坏心思,是你先要烧死我的承儿的!” 闻言,苏贵妃脸色骤然一变,一阵苍白。 她……她怎么会知道当年她曾经想过要烧死夜华承,她怎么会知道! “你……你胡说什么?”苏贵妃心中慌张,后退两步,正要辩解,就听月贤妃紧跟着道:“皇后娘娘,你好狠的心,你竟然连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苏贵妃这才骤然松了口气,原来月贤妃刚才,是把她当成了宁皇后。 “贤妃,你胡说什么?本宫是苏贵妃,不是皇后娘娘。”她故作无辜地解释了一句,月贤妃却根本不听她的,抱着木棍连连后退,“走开,你们全都走开,你们都是坏人,都是要还是我的承儿的坏人!” 说话间,她已经抱着木棍站起身来,边向后退边道:“你们都不要过来,不要伤害我的承儿……承儿,母妃这就待你离开,离开他们,离他们远远的,这样,他们就伤不了你了……” 她一个劲儿自己疯言疯语,目光警惕地看着众人,根本没有注意脚下的路,一不小心被一块凸起的砖块绊了一下,摔倒在此,怀里的木棍脱手而出,落入不远处的水池里。 “承儿!”见之,月贤妃惊呼一声,挣扎着就要朝着水池奔去。 众人齐齐一惊,夜舜也是骤然变色,突然喝了一声:“葛青,拦住她!” 葛青应声而起,一个跃身上前,将月贤妃拉住,她却不顾阻拦,拼命向前挣去。 夜舜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去,“打晕她。” 葛青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点点头,抬手对着月贤妃的后脑勺击了一记,月贤妃顿时停止了挣扎和喧闹,软软地倒了下去。 饶是如此,却依旧挡不住她想要救回儿子的心,躺在软蹋上,不停地流泪,口中呢喃着“承儿”。 夜舜心情和神色皆是复杂至极,前后不过几日的时间,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心中恼怒不已,他突然抬手,用力一拳击在桌案上,咬了咬牙,对着迎面走来的苏贵妃恨恨道:“这下,你可满意了?朕什么都没有了,你已经让朕……一无所有……” “皇上……” “住口!”夜舜一挥袍袖,厉喝一声,伸手直指着她,“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朕当年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你,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恶毒!你害得贤妃和皇后相互怨恨,自相残杀,连累了太子,皇后和太子没了,你又将贤妃禁足庄福宫,对她百般折磨,现在好了,贤妃疯了,你们……你们可满意了!” 他一时情绪太过激动,一番话说下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困难,高义同连忙扶住他,走到桌旁坐下。 苏贵妃心下一凛,下意识地就要上前扶他,却被他狠狠瞪了回去。 不管怎样,不管她心里对他有多少怨恨,毕竟也是二十余载夫妻情分,这二十多年来,他对她也算是极尽宠爱,尤其是在夜明澜出生前后,前后进宫的妃子,独她一人坐上了贵妃之位,他对她也是多有偏宠的。 怪只怪,他心里一直对别的女人念念不忘,他一直都不愿意承认她的儿子好,苏家的势力渐渐强盛、夜明澜逐渐长大之后,他对他们也就愈来愈疏离了,她害怕自己和儿子会像别的女人那样,无依无靠而遭人暗算,无奈之下,她只能选择主动出手,去夺下皇位! 想到这里,她又收回了想要去扶他的手,深吸一口气,冷声道:“皇上这是骂错了人吧?究竟是谁心肠歹毒?是皇后!害死十一皇子的人是皇后,不是臣妾,臣妾只不过是那个把真相揭露出来的人!如今,皇上不怨恨皇后的恶毒,不怨恨贤妃害死皇后和太子,却反过头来说臣妾的不是,皇上,你们这么做,对臣妾来说当真公平吗?” 夜明澜上前来扶住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身形摇晃不稳的苏贵妃,看着她满脸是泪,心里一阵不悦,抬眼瞥了瞥贤妃的寝殿,突然神色一冷,“既然父皇因为这些犯了过错的人而迁怒于母妃,误会母妃,那我们母子也没必要再对他们手下留情了。” 说着,他瞥了林有一眼,喝道:“林有,杀了贤妃娘娘!” “王爷!”林有大吃一惊,夜舜也是骤然变色,站起身来,喝道:“你敢!” “哼!”夜明澜冷笑一声,“那父皇就好好看着,看儿臣敢不敢!” “住手!”不等他再次喝令林有,苏贵妃便出声阻止,她看了看夜明澜,又看了夜舜一眼,凄凄一笑,道:“皇上放心,臣妾绝对不会伤害贤妃的,毕竟她也是个苦命人,一生忠心为你,你却心猿意马,心思根本不在她的身上,如今她已经变成了这样,臣妾也无心思再对付她。” 而后她握紧夜明澜的手腕,一字一句沉声道:“不要伤害贤妃,留着她,不仅要留着她,我还要把她带到紫宸殿去,我要让皇上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这疯癫模样,时时刻刻都能听到她喊她儿子的声音,我要让她把她的痛苦一并加在皇上身上,我们你们一起痛苦!” 说到这里时,她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神情狰狞,仰头狂笑。 看着她这般模样,夜明澜没由来地拧了拧眉,心里对夜舜的恨意不由加重了一层。 “父皇……”他冷冷出声,抬眼睨了夜舜一眼,“说到底,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为父皇你一手造成的。” 夜舜狠狠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儿臣是说,今天的一切,其实都是因为父皇您而起,父皇若是早一点愿意立儿臣为储,或者早一点交出诏书,贤妃娘娘也就不用被困这么久,终而变得疯癫,父皇若是能认识到儿臣的好,心甘情愿地把皇位传给儿臣,也就不会闹到今日要兵戎相向的局面了。归根结底,他们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父皇您不愿交权。父皇,这皇位于您而言,当真比所有亲人的性命都更重要吗?” 闻言,夜舜骤然愣住,呆呆地站着,神情恍惚,“是朕错了吗?这一切,难道真的都是因朕而起吗?” 而后,他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好……既是如此,那朕便如你所愿。” 第306章 成王败寇未有时 第306章 成王败寇未有时 夜明澜和苏贵妃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夜明澜压下心底的躁动,上前一步问道:“父皇,您说什么?” 夜舜垂着眉眼,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既然……既然你这么想要这个皇位,那朕便给你……” 高义同暗暗一惊,“皇上……” 夜舜抬手,拦住了他,“朕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没有得到任何朕想要的东西,亲人死的死,走的走,疯的疯,朕最终……还是没能保护好他们,如此,朕还要这个皇位有什么用?” 说着,他抬眼看着夜明澜,清冷一声,转身走到殿内的软榻旁,看着好不容易入睡了、却在梦中不停落泪的月贤妃,心如刀绞。 “来人,准备步辇,送贤妃到紫宸殿。” 宫人心惊胆战地看了夜明澜和苏贵妃一眼,母子二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随后夜明澜挥挥手,示意他们照做。 毕竟,这原本就是他们的计划和打算。 步辇的速度并不快,加之跟着来去的人太多,待他们回到紫宸殿,已经过了巳时。 安置好月贤妃,夜舜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到外殿的案前坐下,摊开一卷玉轴锦帛,亲自执笔洋洋洒洒写了一道圣旨,而后丢给夜明澜,“你自己看看吧。” 夜明澜倒也淡然,接过锦帛打开仔细看了两眼,而后淡淡一笑,“多谢父皇成全了,父皇尽管放心,儿臣若即皇位,定不会让您和母妃再受丝毫委屈,只是这……玺印……” 夜舜瞥了高义同一眼,高义同会意,离开走到里屋的木柜旁仔细翻找了一番,突然他变了脸色,回身紧张的看了夜舜一眼,又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找了一圈,却始终没有发现玉玺。 “皇上!”高义同突然回身,扑倒在夜舜面前,“玉玺……玉玺没了……” “没了!”夜舜蓦地站起身来,亲自走过去找了一番,“怎么会没了?不是一直都放在这里的吗?” 高义同伏在地上,浑身颤抖,“奴,奴才也不知道啊,一早的时候奴才检查了一番,那时候还在的,之后咱们便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这……” “荒唐,真是荒唐!”夜舜气得浑身颤抖,“这么多人寸步不离地守着、看着,竟是能让玉玺不翼而飞!” 说到这里,他似是骤然想起了什么,蓦地回身向夜明澜看去,夜明澜被他这陡然而来的凌厉眼神看得轻轻一颤,拧了拧眉,“父皇,您这是什么意思?” “哼!”夜舜冷冷一笑,指了指他手中的锦帛,“朕正是没想到,澜王竟有如此偷天换日之能,既如此,看来这玉玺也不需要朕来给你拿了,不过朕要提醒你一句,这传国玉玺你可得要好生收着。” 说着,他一撩衣摆,转身朝着里面走去。 苏贵妃一脸愕然地看了看他的背影,又侧身看了看夜明澜,“澜儿,这是怎么回事?” 夜明澜拧紧眉,摇摇头,突然厉声喝道:“林有!” 林有应声上前,“王爷有何吩咐?” “即刻调派人手,搜查所有可疑之人,如果玉玺真的被盗了,那盗贼一定还在宫中。”说着,他冷眼扫过四周,咬牙道:“如果真的抓到了人,记住留活口,本王要亲自会会他!” “是!”林有领命而去。 “这……这玉玺当真是让人偷走了?”苏贵妃有些着急,好不容易软硬兼施,让夜舜答应写诏书,可是现在诏书写了,玉玺却不见了! 没有加盖玺印,便没有人会承认这份诏书,写了也等于是白写! “倒也奇了。”夜明澜看着夜舜的背影,直觉他脚步虚浮,身体羸弱,已是风烛残年。“按说,整个皇宫上下如今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中,尤其是紫宸殿,所有的出入口皆有人日夜把守,方才我们前往庄福宫时,天策卫和高义同都随行,没有留在这里,那仅仅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会有谁能不惊动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这里,盗走玉玺,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着,两人相视一眼,眼底皆是浓浓不散的疑惑。 苏贵妃神色凝重,沉叹道:“这件事绝对没那么简单,玉玺偏偏在这时候丢失,一定是有人不想让皇上写传位诏书,而且还故意设计,让皇上误会我们母子,这个人……” “还用想吗?”夜明澜冷笑一声,“这个人一定是他!” 说到这里,他的眼底渐渐浮上一抹杀意,用力握了握拳,“不管我做什么,他都要从中插一脚,每次都要坏我的好事!” 他突然用力一咬牙,恨恨地跺了一脚,“夜青玄,本王与你势不两立,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澜王……”苏贵妃被他这狰狞的神色吓得一愣,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袖,“你……你想要做什么?” 夜明澜深吸一口气,道:“母妃,我们不能再等了,再这么等下去,迟早会栽在他手中。” 苏贵妃想了想,点头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夜明澜冷哼一声,道:“给君瓴送去的信差不多应该已经到了,另外,容家新任家主今日也该到莫凉城了,有了谋士世家的家主在手,本王还怕对付不了他们?” 闻言,苏贵妃微微一愣,“新任家主?是……容璟?” 见他点头,她又是一惊,“你是说,容璟和语儿今天就会到莫凉城?” 夜明澜淡笑道:“语儿嫁出去这么久了,也是时候回来看看了,如今苏家已经没人了,她回京,也就只能来看看身为姑姑的您了。” 苏贵妃脸上却不见喜色,她轻轻摇了摇头,无奈道:“澜儿,你忘了母妃跟你说过的话了?本宫早就说过,不管怎样,绝对不能动苏家的人,如今叔叔已经不在了,你怎能再把语儿牵扯进来?语儿她……就是一个单纯无知的小丫头,而容家这些年也早已淡出朝堂,你为何……” “母妃。”夜明澜断然打断了她,沉声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司雪衣和夜青玄有难,身为司雪衣唯一的后盾,容家当真会坐视不理吗?如果儿臣不用苏家的事牵住容璟,容璟必会与司雪衣一起来对抗我们,而你的好侄女儿苏语,也会与我们断绝关系,一心只为容家,您明白吗?” “我……”苏贵妃愣了愣,不知该说些什么。 夜明澜深吸一口气,又道:“再说,老王爷已经死了,苏家也没了,可是我们却始终都没有找到暗玉虎符的下落,母妃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苏家如今就只剩下语儿一个人了,您觉得这暗玉虎符,会在谁的手里?” 苏贵妃骤然一惊,“你是说,虎符在语儿手中?” 夜明澜呵呵笑道:“除此之外,儿臣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可能,这毕竟是苏家祖上传袭下来的最珍贵的东西,总不可能放在他人手中吧。” 苏贵妃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暗玉虎符于苏家而言太过重要,就算叔叔自知无法保命,也绝对不会交到旁人手中,换言之,这虎符定然在语儿手中。” 说到这里,她长长舒了一口气,一脸正色地看着夜明澜道:“有句话,母妃必须要提醒你,此番语儿来了,不管怎样,你都不能伤害了她,只要拿到虎符即可。” 夜明澜略一沉吟,点点头道:“母妃放心,语儿她毕竟是我的妹妹,我不会怎么她,只要她乖乖交出虎符,我定会保他们容家平安无事。” 顿了顿又道:“时候不早了,母妃一早还没有用膳,先去吃点东西吧。” 苏贵妃心里担忧玉玺的下落,又担心苏语的事情,一点胃口也没有,然抬头瞥见夜明澜关切的眼神,终是不忍拒绝,点了点头,任由她扶着离开了紫宸殿。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她突然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澜儿,你老实告诉母妃,叔叔他……究竟是不是你……” 夜明澜脚步蓦地一顿,扶着苏贵妃的手也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只是很快便又恢复镇定,扶着她继续走着,“母妃多虑了,以后这些事情你就不要多想了,儿臣已经长大了,什么该做、该怎么做,儿臣心中自有思量。” 闻言,苏贵妃长叹一声,喉间哽了一下,终是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缓缓朝着凤寰宫的方向去了。 虽然他没有承认,可是却也没有一口否认,那她……便也该明白什么了,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能说。 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他们早已经回不了头了,无论是对是错,都只能这么一条路走下去。 自古成王败寇,胜利的那个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不管他之前犯过怎样的过错,只要他为王为帝,便能左右一切,不是吗? 这场雨凌晨的时候停了之后,便没有再落下,到了午时,天气已然渐渐放晴了,空中微微可见一丝微弱的阳光。 经历了这么多事,苏贵妃的情绪颇有些不稳定,午膳一口没吃便睡下了,却时不时地惊醒,睡不安稳。 夜明澜不放心,便守在一旁,好不容易看着她睡去了,守在紫宸殿的守卫便匆匆而来。 “王爷,不好了,皇……皇上突然病发,驾、崩、了——” 第307章 帝王崩去鬼现形 第307章 帝王崩去鬼现形 正安坐着的夜明澜像是听到一个晴天霹雳,霍地站起身来,紧紧拧眉地看着那名守卫,大步走到他面前,嗓音低沉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那守卫心惊胆战,声音颤抖道:“皇,皇上驾崩了……” “放肆!”夜明澜心头一时气恼,想也不想便抬脚狠狠踹了那守卫一脚,将他踹得飞出好远,却不敢哼一声,立刻爬起来对着夜明澜跪着行礼。 “王爷……属下说的,都是真的,皇上他……咳咳……” 夜明澜抬手制止了他,回身看了一眼入睡的苏贵妃,想了想,起身大步出了门去,那守卫连忙起身跟上。 待出了寝殿,夜明澜这才一边大步朝着紫宸殿走去,一边冷声道:“说罢,怎么回事。” 那人连忙道:“上午王爷和贵妃娘娘离开之后,皇上就一直在殿内没有出门一步,高大人也没有出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因为今天上午的事而不想出门,没想到中午去送午膳的时候竟发现……发现高义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皇上他……他已经去了……” 夜明澜脚步先是骤然一顿,冷冷瞥了他一眼,突然又继续朝着紫宸殿走去。 有些事情,他不能亲自确认一遍,是绝对不相信的。 等他到了紫宸殿外,高义同已经醒来,正守在夜舜的床边哭得凄惨,葛青几人则死死守着殿门,不肯让任何人入内,而紫宸殿外的那些守卫则团团围在门外,两方就这么彼此僵持着。 听得一声“澜王殿下到”,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门外的守卫纷纷下跪行礼,葛青几人却是一脸仇视地看着他们。 “怎么回事?”夜明澜上前,阴沉着脸色问道。 葛青咬了咬牙,定定地看了他几眼,沉声道:“圣上出事了,须得尽快传太医和诸位大臣。” “本王已经命人去传太医了。”顿了顿又道:“诸位大人那边不必着急,等事情确定了,再商议一番要不要传他们。” 葛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为夜舜的儿子,不管夜舜是死是活,不管她是否原因传他皇位,他最该做的不是先商议好夜舜的一系列事情吗?然而眼下他的态度却是再明白不过,他这是要趁机做点什么? 他是澜王,葛青拦不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殿门走到夜舜的床边,命人将已经哭得没有力气的高义同拖开,而后坐在夜舜的床边,紧紧盯着夜舜看着。 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了往日里一朝帝王的英气与威风,他只是一个病入骨髓、药石无医的老人,终因医治不得而去,却是直到临终,所有的之女都未能陪在床畔,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难道,这就是帝王的命吗?选择了这高高在上的皇位,就不得不抛弃人世间最普通、平凡的感情! “父皇……”夜明澜轻轻呢喃一声,颤抖地伸出手,握住夜舜已经变凉的手,在那一瞬间,他忍不住心头一凛,似乎依然看到了自己的以后。 想到这里,他不由冷笑一声,笑声凄凉,“父皇,你竟当真就这么走了,就这么离开儿臣和母妃了吗?” 你难道,就不想亲眼看着儿臣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不想看着儿臣内安朝堂、外平祸乱、君临天下吗? 父皇,你竟是如此的偏心,你给了太子最好的一切,包括皇位和期待,给了二哥和四姐最多的关爱,给了五哥最多的欣赏和信任,给了所有人都是最多最好的一切,却独独只给了儿臣最深的怨恨和怀疑。 你始终都以为,如儿臣这般,这辈子都成不了大器,是吗? 所以,从小到大,你从来都不愿正眼看儿臣,更以为母妃的原因,而对儿臣一再疏远,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骤然一冷,霍地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已经沉沉睡去、再也不会醒来的夜舜,清冷一笑。 父皇,您的帝王之路已经到头了,今后的一切就看儿臣的吧,父皇,你可一定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看着儿臣是如何拿下这万里江山的!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两名太医匆匆入内,对着夜明澜行了一礼,“王爷,臣来晚了……” “不必了。”夜明澜对着他冷冷地挥了挥手,“父皇已经去了,就不要再吵着他了,都退下吧。” 那太医顿然阵骇然,瞪大眼睛看着不远处榻上的夜舜,“王爷是说,圣上他……他已经……” 话未说完,一道寒光倏忽落在他的身上,夜明澜眸色阴寒地瞪着他,看得出来他的眼底有一丝难掩的悲色,然而更多的却是欲望和野心,“难道你以为,本王是在骗你们?以为,父皇原本没死,本王却故意说父皇已死?” 太医吓得顿然伏在地上,连连叩拜,“下官不敢……下官多嘴,望王爷恕罪……” 夜明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都退下吧,让父皇安静一会儿吧。” 说罢,他又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高义同,沉声道:“高大人,父皇没了,您还是尽快把这个消息送出去吧。” 高义同哭得满脸是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清夜明澜说的是什么,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殿门前,仰头看了看天,突然长啸一声:“皇上驾崩了——” 一声喊出,他自己情绪也跟着奔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哭着喊了一声:“皇上驾崩了——” 那嗓音凄冷悲戚,不停颤抖着,听得周围的所有守卫都心里发毛,在这大热天里打了个冷颤。 而后,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高义同骤然起身,想也不想便一头朝着一旁的石柱撞去。 “高大人——” 众人一声惊呼,夜明澜心下一凛,大步掠出门来,正好看到高义同差点就撞在了石柱上,好在一旁的葛青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把将他抓住,喝道:“高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 高义同咬紧牙,用力想要挣开他,怎奈自己根本不是葛青的对手,无奈之下,缓缓跌坐在地上,“你救杂家做什么?杂家只想一死百了,陪着皇上去……杂家自小便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皇上已经习惯了杂家的伺候,杂家也习惯了每天照顾皇上的一切,如今……” 后面的话他已然说不出来,只能低着头黯然落泪。 夜明澜看在眼中,神色渐渐变冷,缓步走过来,沉声道:“你就这么想要去死?” 高义同抬头,惶然地看了他一眼,只听他又道:“既如此,那本王便成全你。” “王爷,你……”葛青和高义同都一脸茫然和不解,怔怔地看了他两眼,只见他神色寒戾,嘴角隐隐泛着一抹诡谲的笑意。 一撩长袍,他缓缓转过身去,“父皇驾崩,本王手中有传位遗诏,届时本王登位,定会成全你,成全所有想要随父皇而去的人。”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为身边的守卫:“贤妃娘娘情况如何?” 守卫摇摇头,“醒来以后还是那样,除了不停地找十一殿下的下落,就是不停地把宫人当成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又是求饶又是道歉的,这……” “哼!”夜明澜冷笑,“如她这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本王向来有成人之美,既然她这么想念十一弟,这么想要见到皇后娘娘和太子,那本王便也就成全了她,到时候就让她和高大人一起给父皇陪葬吧!” 闻言,四下骇然,葛青和高义同也惊得瞪了瞪眼,而后高义同淡淡笑开。 夜明澜转过身来,冷眼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斜着嘴角冷笑,问道:“现在,还有谁想要一心忠于父皇,愿随父皇而去的?” 葛青扶着高义同的手一点一点用力,手指已经渐渐泛白,正要站起身来,却被高义同一把抓住手腕,而后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无奈,葛青只能作罢,心里却显然有一口怨气咽不下。 见状,夜明澜得意一笑,目光从众人身上缓缓掠过,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他相信,夜舜驾崩的消息一定会很快就传到玄王府,传到那兄妹几人耳中,他们定会急匆匆地赶进宫来,届时,他只要在宫中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入局便可!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一样重要的事情要做——挖出他身边藏着的另外一只鬼,找到玉玺! 夜深人静,宫中一片死寂。 一道黑影向四周扫了一圈,见四下无人,便悄悄闪入一道僻静的小巷子,一路走到一座荒废的花园后面,吹了一记轻轻的哨声,随后便见一只鸟儿飞来落在他手臂上。 他从鸟儿的翅膀下取出一只小巧的信笺,轻轻一笑,又将鸟儿放走,正准备离开,却听得一声冷喝,他心下一惊,暗道不好,想要逃走,却发现四周突然亮起,一群握着火把的人冲上前来,将他团团围住。 而后,一道冷肃的身影从他们身后缓缓走出,借着火把的光看去,却正是夜明澜。 第308章 为得心安愿舍命 第308章 为得心安愿舍命 站在中间的林有见之,先是骤然一惊,下意识地收起手中的东西,冲夜明澜笑了笑,“王爷……怎会在此?” 夜明澜不紧不慢地上前两步,盯着他冷冷看着,而后伸出一只手,“交出来。” 林有故作惊讶,不解地看着他,“王爷指的是……” “你手中的东西,主动交出来。”夜明澜又上前几步,脸色已然渐渐沉了下去,“林有,你自从接任骁骑卫统领一职,就一直跟在本王身边做事,这些年来本王没有亏待你,你也没有少为本王做事,闵扬出事之后,本王一直以为你和段意会成为本王最得力的帮手,会成为下一个闵扬,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在努力地培养你们,给你们机会,可是你们……” 他话音陡然一顿,骤然瞪眼看着林有,眼底有浓浓的杀意,一伸手抓住林有的手腕,把他的手拉出来,看到他努力紧握的手中露出信笺的一角。 夜明澜勾了勾嘴角,正要伸手去拿,突然只见林有神色一凛,一扬手挣脱夜明澜,把手中的信笺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你……”夜明澜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先是一惊,继而大怒,一把捏住了林有的咽喉,想要逼着他将信笺吐出来,林有却狠狠一皱眉,用力咽了下去。 见状,夜明澜不由大怒,手上的力道一点一点加重,而后用力将林有狠狠地摔在地上。 “林有,本王真是没想到,连你也背叛本王!”他一抬脚,将林有踩在脚下,漠然地看着他,“说,玉玺丢失,是不是和你有关?” 林有勉强笑了两声,轻轻摇头,“王爷不用问了,属下什么都不会说的……咳咳,至于王爷所说的背叛,实不相瞒,王爷,从一开始我们所有人都是想要一心为王爷做事,一心忠于王爷的,怪只怪王爷太过多疑,从闵扬的事情开始,王爷就已经开始在渐渐失去人心了……咳咳……” 他俯身吐出一口血来,接连咳了几声,而后淡淡一笑,神色坦然,似乎并不害怕。 夜明澜却忍不住皱了皱眉,挪开脚,缓缓俯下身来,“你说本王多疑?你的意思是,是本王的多疑和猜忌逼走了闵扬?” 林有深吸两口气,道:“王爷可还记得,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闵扬的?如果属下没记错,应该是在他夜探蜃雪酒坊却重伤而回的那一次吧,那时候王爷一心怀疑蜃雪酒坊有问题,可是却又始终查不出什么来,便让闵扬前去查探,不想闵扬竟遇上了一位高手,将闵扬重伤。 他回来之后,王爷非但没有关心他的伤势,却反倒怀疑他有心背叛,派人日夜跟着守着,换做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然而这不是最重要的是,闵扬知道自己接连失败,被王爷怀疑,所以想要证明自己,就在这时,无意中遇上了容四小姐容曦。 闵扬带回容曦,本是一件好事,可是王爷却依旧不信任他,不仅如此,对他的怀疑反倒越来越深的,属下可以理解,那时候玄王和玄王妃的事正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王爷心有不快也不奇怪,可是你谁都可以怀疑,就是不改怀疑最忠于王爷的闵扬,因为他是真心想要将功补过,可是却阴差阳错,差点毁了自己……” 他一边说一边咳嗽,嘴角血迹斑斑,眼底却无丝毫惧意,似乎早已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毫不惊慌。 听了这一番话,夜明澜忍不住狠狠蹙眉,眉心拧紧,微微摇了摇头,“你们所有人都认为,闵扬的事,是本王的错?难道你们忘了,是闵扬他背叛了本王!” “闵扬最终却是弃您而去了……”林有轻轻笑了笑,点头道:“可是王爷却忘了,闵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年来,闵扬在王爷身边,为你做了多少事,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和鲜血?王爷却从未安抚过他,从来想不到照顾他的情绪,只是一味地要求他去害人、去杀人。 人性本善,闵扬也是人,而且是一个有血有肉重感情的人,王爷救他一命,他为王爷做了这么多,早已足够,而容曦的出现,就好像是帮闵扬找回了良知,而王爷却要他去亲手毁了自己的良知!试问,谁又能忍受?” “住口!”夜明澜心下一慌,忍不住厉喝一声,霍地站起身来,用力一脚踢在林有身上,“你这个叛徒,既然做错了事,就该要付出代价,就算找出再多的理由和借口,都没有用!” “呵呵……”林有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强忍着痛,挪到花园旁,靠着花园的外围坐下,深吸了几口气,“既然王爷这么认为,那属下也……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瞒王爷,从你……从你决定要伤害子衿公主的时候,我和段意就已经决定要离开,另谋他路了……是,我们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人,我们手上都有人命和鲜血,离开也只是为了自己保命……你连自己的亲姐姐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伤害,对我们这些……这些像狗一样的随从,又能有几分重视……” “住口,住口……本王让你住口!”夜明澜厉声呵斥咆哮着。 林有的话犹如一把刀子,狠狠地刺在他心上,让他有种豁然明白过来的感觉。 从闵扬到段意再到林有,夜明澜一直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要背叛他,而今找到了答案,他却不愿去面对。 归根结底,原来这一切竟都是因为他自己而起,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王爷,你清醒点吧,如果王爷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总有一天王爷会众叛亲离……” “别说了!”夜明澜心头一怒,狠狠一掌击过去,掌风震得林有浑身剧痛,吐出几口鲜血,身形摇晃着坐不稳。 而后夜明澜身形一掠到了他面前,俯视着他,眼神残冷凶狠,“你们……你们一个个背叛了本王,却要找出这么多的理由,今天,本王就要让你们看看,背叛本王会是怎样的下场!” 话音落,他突然抬手一把抽出林有腰间的长剑,剑尖指着林有的胸口,“本王最恨那些做错了事,还要找出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的人,这样的人,是懦夫!” 林有低头看了看面前的长剑,呵呵一笑,直视着夜明澜,“属下没有找借口,属下只是在找活路,倒是王爷,到如今你已经明知道自己错了,却还是不愿面对,不愿承认,王爷,这样的人才是懦夫吧……不管怎样,属下都要谢谢王爷,这辈子多亏得王爷抬爱,属下才能有今天,望下辈子王爷能做个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人,届时属下再报王爷的知遇之恩。” 说罢,他对着夜明澜弯眉轻轻一笑,突然起身向前一倾,撞上了夜明澜手中的长剑,剑锋凌厉,当即穿体而过。 夜明澜垂首,愕然地看着眼前的情形,愣了片刻,松开手中的剑柄,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林有,突然怒喝一声。 “夜青玄,夜青玄!”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用力握拳,咬紧牙,恨得浑身发抖,“都是因为你,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我夜明澜发誓,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轰隆——”一声巨响,在这夜空中划破一道口子,原本已经停下的雷阵雨再次倾泻而下。 原本正安然坐在屋子里发呆的雪衣被吓得一愣,回过神来,四下里看了一眼,已不见夜青玄的身影。 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她走到门前看了看,正好看到将离端着一只小余盘走来。 “将离,王爷他们还在谈着吗?”她抬脚走出门去,朝着将离迎过去。 将离摇摇头,道:“没呢,方才给他们送宵夜去,王爷吩咐说让王妃喝了药,早点休息,不要等他们了。” 顿了顿,她叹息一声,道:“毕竟,贤妃娘娘疯癫、圣上驾崩这么大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商量出结果来的。” 闻言,雪衣的脸色微微一变,继而又是神秘一笑。 将离忍不住疑惑道:“小姐,你说圣上真的驾崩了吗?为何这么大的事,王爷和修王殿下似乎不急不忙,一点也不担心,却在讨论诏书的事情?” 雪衣淡淡一笑,转过身看了看院子里簌簌落下的雨滴,“贤妃疯癫也罢,父皇驾崩也罢,只要诏书的事情解决了,所有的事情就全都迎刃而解了。” “啊?”将离不解地皱皱眉头,摇摇头,“我,我不太明白小姐的意思,为什么……” 不等她问完,雪衣便冲她幽幽一笑,“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想得明白了,索性就不要去想了,你只要安安心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顿了顿,她看着将离一脸茫然撇嘴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我和阿玄商量好了,等事情结束了,就给你和钟舸把婚事给办了。” 将离当即红了脸,把方才诏书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低下头去小声道:“小姐,你又来了……” 见之,雪衣不由轻轻笑出声来,正要和她一起进门,转身就看到杜畅一脸慌张地跑来,对着雪衣行了一礼,垂首道:“王妃,不好了,子衿公主不见了!” 第309章 入宫前夜众议事 第309章 入宫前夜众议事 隽眉下意识地拧紧,雪衣沉声道:“什么时候?” 杜畅摇了摇头,“送晚饭过去的时候,人还在的,可是方才敛秋路过公主房外的时候,见公主屋里的灯亮着,却不见公主的身影,喊了许久也没人回应,进屋一看,早已没有了公主的影子。” 雪衣微微凝眉,“通知王爷了吗?” 杜畅愣了愣,摇头道:“还没有,公主的房间离这里最近,所以……” 只稍稍一沉吟,雪衣便吩咐道:“杜畅,你立刻待一队人从王府通往皇宫的路上找过去,一旦发现公主,立刻将其拦住带回来。” 杜畅应了一声,突然又为难地皱皱眉,“那……王妃,若是公主不愿回来呢?” 雪衣眉一横,淡淡道:“捆也好绑也好,只要不伤了她,安然将人带回来,所有的罪责和麻烦,我一人顶着。” 听她这么一说,杜畅立刻乖乖地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而后雪衣又道:“去议事厅。” 将离后知后觉地“哦”了两声,看了看手中的盘子,连忙快步进屋把盘子放下,又匆匆忙忙跟上雪衣。 王府正院到议事厅的距离并不愿,沿着长廊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议事厅便在眼前。 见雪衣神色凝重地进屋,夜青玄和容毓几人都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夜青玄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雪衣轻叹道:“子……子衿公主始终了?” 只微微一凝眉,夜青玄便道:“进宫去了?” 雪衣摇摇头,“这个不知,不过我想了想,这个时候她只可能进了宫去,所以就让杜畅带着一队人先去找了。” 夜华修神色微沉,起身走过来道:“四姐定是放不下父皇的事,所以想要进宫看个究竟,说不定,她还想要把父皇救出来。” 夜青玄敛眉,眸色深沉,瞥了一眼门外,轻斥道:“胡闹,这件事早已有了计划和安排,也早已与她说得明白,她为何就是不听?” 容毓摇头道:“王爷莫怪,不管怎样,平日里圣上最疼爱的人便是子衿公主,如今圣上驾崩的消息传出,不管是不是知道这其中有诈,公主关心则乱,慌了神也是难免,毕竟,那是她的父亲。” 话说出口,又觉哪里有些不妥,抬眼看去,两位皇子以为王妃,按说皆是与夜子衿同等身份才是。 想到这里,他不由无奈一笑,事关亲父,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只是耐力与定力的不同罢了,一直以来夜子衿都被娇宠惯了,即便明知是早已安排好的,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前去亲自看个明白。 雪衣脸色有些不自然,虽然心里担忧,她却偏得要一直强忍着不表现出来。 那也是她的父亲,那也是她关心的人,可是她却没能像夜子衿那样,究竟是她太理智太冷静了,还是,她已经渐渐变得冷血? 夜青玄将她的神色收在眼底,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冲她摇头,“放心,所有的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子衿冲动,你要比她冷静才是,否则,我们就要一直忙着安抚你们了。” 淡淡一言,让雪衣心里的不安渐渐平静下来,她冲夜青玄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不管怎样,眼下尽快找回子衿公主才是最重要的,她若当真进了宫去,事情就麻烦了。” 夜青玄颔首,抬眼向夜华修和容毓看去,只见两人都微微点头,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决定。 “澜王已经放出话来,明天一早会召集诸位大臣一起商讨父皇驾崩的丧葬事宜,不过想来,他其实最想商讨的应该是遗诏传位一事,如今他手中有诏书而无玉玺,本不足为信,可是眼下朝中大臣多数以归于澜王和苏贵妃,届时他们若是一口咬定玉玺是被盗了,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夜华修凝眉道:“二哥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会反咬一口,说是玉玺被我们盗了,我们手中的诏书有假?” 夜青玄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两份诏书一前一后相隔时间很短,想要分辨出真假本就很难,所以,明天入宫,这诏书可能不便拿出来。” 夜华修狠狠拧眉,“那……若是他众人信他手中诏书是真,又该如何?毕竟,那是父皇亲手所写。” 容毓不由轻轻一笑,摇头道:“修王殿下放心,他拿不到传国玉玺,诏书上又没有玺印,纵然有人信他,他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继承皇位,除非……” 他顿了顿,与夜青玄相视一眼,点了点头,道:“除非他想要背上欺师灭祖的骂名,另立新朝。” 夜华修摇摇头,“他不会这么做,他之所以这么费尽心思地想要得到父皇的诏书和玉玺,就是为了要名正言顺地继位,否则也不会做这么多事,早就兴兵反了。” 闻言,雪衣冷冷一笑,“倒不然,他也不是没想到要兴兵逼宫夺位,他是在等时机,若能名正言顺固然是好,如若不能,只等楼夙和君瓴的援兵一到,可以助他抵抗你们手中的兵马,他一样会兴兵夺位。” 清冷的嗓音如一汪冰泉缓缓流过,几人只觉心头一凉,明白过来。 夜青玄接过话道:“傍晚的时候得到消息,君瓴兵马已至城外。” 夜华修暗暗一惊,“君瓴和楼夙的人马已经都到了,澜王手中又有假诏书,这么说来,明天他是志在必得了!” 想到这里,他不有一阵担忧,不安地看着夜青玄,“二哥,实不相瞒,我对着皇位并不感兴趣,眼下我最想要做的,是救出父皇和母妃,只要能安然救出他们,这皇位……” 他迟疑了一下,紧紧盯着夜青玄和雪衣看了片刻,咬牙道:“这皇位,我愿让……” “这皇位该由贤能明君得之。”夜青玄接过话淡淡道,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夜华修的肩,“一直以来你都是个冷静淡泊的人,不要让这些乱了你的心神。” 夜华修心下暗暗一凛,定了定神,用力点点头,“是,为弟记下了。” 夜青玄便把目光又移向容毓,“对于此事,表兄有什么想法?” 容毓略一沉吟,沉声道:“明天的诏书和玉玺先且不能出,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局势,将皇上和贤妃娘娘先救出来,只要他们安全了,那后续不管夜明澜耍什么花样,我们都不怕他,最多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夜青玄与雪衣相视一眼,点了点头,显然他们都想到了一处去。 突然,雪衣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问门外的秦钟舸道:“有没有看到温子然?” 秦钟舸一愣,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跑开,不多会儿便又大步回来,顾不得身上的雨水,对雪衣摇头道:“不在房中。” “果然……”雪衣沉叹一声,“他定是随公主一起进宫了。” 夜青玄揽了她在侧,“宫里有我们的人,我会让人注意着他们的动向,你不要太过担心,早些休息吧。” 夜华修和容毓都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都歇着吧,明天还要进宫。” 说罢,两人朝着门外走去,路过雪衣和身边的时候,容毓的脚步稍稍停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话,容璟今日应该已经到了京中。” 闻言,雪衣微微一愣,看着容毓离开的背影,轻轻皱眉。 “毓表哥和璟表哥……”她呢喃一声,神色有些担忧,“以夜明澜的脾性,这个节骨眼儿上让璟表哥来,定是想要让璟表哥给他出谋划策,如此,岂不是……” 岂不是要让容家兄弟相互对抗,自相残杀? 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堵,她下意识地抓紧夜青玄的手,只觉告诉她,明天的情况绝对没那么简单。 正忧心出神间,突然只听夜青玄淡淡问道:“你的药服了吗?” 雪衣一怔,撇了撇嘴,见她不出声,夜青玄便又将目光移向门旁的将离,却见将离故意转过身去,猫着步子朝门外走去,他的心下已经明白了。 “从现在开始,你就安安心心待在府中,把身子调理好,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说话间,他牵着雪衣缓步出门,不紧不慢地朝着正院走去。 雪衣不满地撇撇嘴,无意间瞥见一道身影正轻快地掠着步子朝着夜华修的院子奔去。 “那是承越?” “嗯。”夜青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小子果然是个练武的好料子,才数月不见,剑法和轻功都精进了许多。” 雪衣不由笑道:“承越聪明机灵,头脑灵活,不管学什么都很快,悉心培养,假以时日不是将军的料也是大学士的料。” 夜青玄点点头,收回目光,走了两步,突然似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凛,蓦地回身朝着承越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愕然。 宫中静谧无声,一派凄凉。 偌大的宣政殿内一片死寂,夜明澜怔怔地站在堂中央,抬眼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座位,久久出神。 就是这个位子,千百年来,让多少人为之失去了所有,包括生命! “王爷。”一名随从走到门前,轻声道:“容家三公子到了。” 第310章 兄弟两人相博弈 第310章 兄弟两人相博弈 容三公子,容家现任家主,容璟。 夜明澜的嘴角顿然就浮起一丝浅笑,点点头道:“请进来。” “是。”那人应声退下,不多会儿,身后便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听声音来者两人,待脚步声停了,两人便齐齐行礼,“见过澜王殿下。” 夜明澜轻笑着回过身,定定看了两人一眼,突然抬脚朝着两人快步走来,“容公子多礼了,你我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拘礼?” 说话间,他已经到了两人面前,伸手就要去扶容璟和苏语,却见苏语下意识地向后一缩,避开了他。 见状,夜明澜愣了一下,容璟适时扶住苏语直起身来,淡淡一笑,道:“王爷客气了,再怎么是一家人,这该有的规矩不能废,该有的礼不能忘。” 夜明澜淡笑着点点头,“容公子果然是个守规矩的人,这容家交到你的手中,必定能光耀门楣。” 苏语的脸色一阵苍白,扶着容璟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容璟察觉,表面上故作无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转向夜明澜道:“王爷谬赞了,容家能不能光耀门楣、在下能不能光宗耀祖,还要看王爷给不给机会。” 闻言,夜明澜顿然哈哈大笑,连连点头,“好,容公子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是个爽快人,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容公子放心便是,只要你好好辅佐本王,本王定会让你们容家重现往日风光。” 说着,他看了苏语一眼,神色微微一沉,低声道:“语儿,你的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语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出声,容璟接过话道:“许是一路赶着水路来,摇晃得太厉害,有些不适。” 夜明澜点点头,“既是不舒服,那就早些回去歇着吧,正好,本王和容公子还有些事情要商量。” 苏语一愣,霍地抬头拧眉看着夜明澜,看得他一愣,他清晰地看到她眼底闪过一抹浓重的恨意。 “也好。”容璟拉住苏语,淡淡一笑,“你现在身体不便,就先回去歇着吧,我和王爷议完事就立刻回去。” “可是……”苏语有些不放心,抓着他的手微微颤抖。 夜明澜有些狐疑地看着两人,只觉有些不对劲,苏语今天的态度太过反常,往日里,就算她不喜欢他,与他交流不多,但也不至于会是今天这样的反应。 容璟倒是坦然镇定,劝走了苏语之后,便对着夜明澜俯身行了一礼,“语儿近来身体有些不适,连带着心情也不顺畅,还望王爷莫怪。” “哦?”夜明澜并不相信,朝着苏语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不舒服就该找大夫才是,怎么能一直这么拖着?” 容璟轻轻一笑,垂首道:“王爷有心了,不过语儿不需要找大夫,她是……有身孕了。” 闻言,夜明澜顿然怔住,凝眉看了容璟几眼,确定他不是在说笑,便又轻笑一声,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本王看她的脸色和神情一直都不大好,却原来是因为……” “语儿本就身子弱,此番又接连赶路,加之有孕在身,身心都觉不适,才会言行举止多有唐突,让王爷见笑了。”容璟始终一副淡然神色,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是不慌不忙,夜明澜找不到丝毫破绽。 他摆摆手道:“哎,容公子多虑了,语儿毕竟也是本王的表妹,是本王照顾不周了。” 说着,他突然神色一沉,话锋一转,转过身去,淡淡道:“不过,本王近来也会是被京中诸事扰得头疼,留下你就是要与你说这事,想来最近发生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 容璟亦凝眉,“圣上他当真……” 夜明澜点头,“事发突然,玉玺被盗,父皇只给本王留了一纸诏书,却是还没来得及寻回玉玺便驾崩了,明日诸臣齐聚,只怕是要以为本王诏书有假,不予信服,却要让那盗了玉玺的贼子得了可乘之机。本王想让你给出个主意,明日,本王要怎么做才好。” 容璟垂首,沉吟许久,从最初的京都被困、皇宫被围到如今个贤妃疯癫、圣上驾崩,他已然将所有的事情都了然于心,明天的事,对于夜明澜和夜青玄等人而言,便是一场毫无预料的博弈,他们都不知道对方会出什么棋,亦不知道自己该走哪一步。 “容公子?”见他一直发呆,夜明澜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你可有法子?” 容璟问道:“我大哥……是不是就在玄王府?” 夜明澜点点头,“如今四姐、五哥和容大公子都在玄王府。” 容璟不由轻轻一笑,“那便是了,我们是亲兄弟,我对他,再了解不过,就算他们手中有诏书和玉玺,只怕明日也不会拿出来。” 夜明澜皱眉,“何以见得?” 容璟道:“大哥喜静,在他眼中,一动不如一静,所以他更宁愿等对方出手,然后从对方的动作中寻找漏洞和破绽,既如此,那我们……” 他靠近夜明澜身边,悄悄说了些什么,只见夜明澜先是蹙眉,而后又渐渐舒展开来,露出笑意。 最后,他突然仰头朗声哈哈一笑,“不愧是谋士世家容家家主,容公子的心思和谋略,果然非常人所能及,哈哈……” 容璟的脸上却不见笑意,神色越见凝重,良久,他沉沉一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夜明澜已然抬脚走到门口,正笑着,一名侍卫便匆匆而来,在他耳边小声道:“王爷,有人闯宫!” 神色一沉,夜明澜冷声问道:“何人?” 侍卫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是……子衿公主。” “嚯!四姐?”他抬脚走出门去,冷冷一笑,“布了半天的局,最后就只抓到了林有,引来了四姐?玄王和修王难道一丝动静也没有吗?” 侍卫茫然地摇摇头,“只,只看到了子衿公主和一个男的……” “男的……”夜明澜兀自念叨一声,“四姐还真是不得闲,温意川刚刚死了三年,她就……” 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有些惋惜地摇摇头,吩咐道:“去,把人带来,记住不要伤了她,她毕竟是本王四姐,曾对本王有恩。” “是!”侍卫沉沉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雨水带着一股凉意迎面扑来,风太大,夜子衿身形踉跄,不小心吸进去一大口冷风,俯身一阵轻咳,温子然伸手拉住她,将她护在身后,冷眼看着突然闯出来的这些守卫。 温子然和夜子衿显然都是对宫中地形和守卫十分熟悉,所以从宫门口一路到了大明宫,都没有被人发现,夜子衿并不觉奇怪,倒是温子然察觉有些奇怪,然夜子衿彼时一心急着赶到紫宸殿见到夜舜,早已顾不得那么多,两人便一路闯了过来。 不想,就在大明宫外,被一批突然闯出来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抬眼扫过那一排排箭头发亮的弓箭手,温子然下意识地握紧手中长剑,神色也越来越冷。 “公主。”人群中走出一名侍卫统领,对着夜子衿行了一礼,“属下奉澜王殿下之令,请公主前去一叙。” “哼!”夜子衿冷冷一笑,“夜明澜这卑鄙小人,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我夜子衿从今往后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必再叙,他若还有良知和人性,就把父皇和贤妃娘娘交出来,如若不然,那他就是禽兽不如的畜生!” 闻言,所有守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答话,纷纷把目光转投向那侍卫统领,那统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似乎早已料到夜子衿会是这种反应,后退一步笑道:“公主,不管怎样,您与王爷的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是亲姐弟,正因此,王爷才会念于旧情,吩咐属下不能伤了您,将您安然无恙地带过去。” 夜子衿眉一横,斜视着他,“若本宫不愿去呢?” 那统领垂首一笑,“若公主执意不愿配合,不愿意跟我们去见王爷,那我们……就只能强行带公主走了,届时再向王爷好好解释一番,相信王爷也不会怪罪的。” 说罢,他抬手轻轻一挥,四周的黑衣人立刻围上前来,弓箭手亦是握紧手中的弓箭,随时准备动手。 夜子衿紧紧握拳,沉默一会儿,突然朗声道:“好,要本宫跟你们去也不是不行,不过本宫有个要求。” 见她松口,统领连忙应声道:“公主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 “他——”她侧身,瞥了温子然一眼,“让他离开,只要他安然无恙地离开,本宫就跟你们去见夜明澜。” “这……”那统领不由为难地犹豫了一番,垂首道:“公主就不要为难我们了,王爷的命令是把你们都带过去,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去见王爷,要么……” 话音未落,“唰”的一声,那统领腰间佩刀已经出窍,指着温子然,“死。” 闻言,夜子衿骤然冷呵一声,摇了摇头,“本宫早已料到,夜明澜根本就没有诚心要与本宫许久,说到底,他不过是想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杀了本宫而已。” 说着,她侧身看了温子然一眼,抿唇轻轻一笑,“你怕死吗?” 温子然笑得坦然,“迟早一死,有何必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去掌握。” 夜子衿不由重重点了点头,紧紧抓住他的手腕,道了声“好”,而后温子然骤然身形一晃,带着夜子衿纵身跃起。 第311章 神秘之人来相救 第311章 神秘之人来相救 那统领显然没料到会有怎么一变,先愣了一下,继而皱眉喝道:“追!” 话音刚落,一批守卫便追上温子然和夜子衿而去,身后的弓箭手也闻声齐齐放箭,一时间,箭雨声不断,嗖嗖而来。 温子然身手虽然不弱,可是面对如此多的守卫,又有一阵接着一阵的箭雨,带着夜子衿掠出没多远,便被迫缓缓落下,伸手替夜子衿挡开就要射中她的羽箭,箭尖从手臂上划过,擦出一道血痕。 “子然!”夜子衿下意识地开口喊了一声,一把扶住他,刚刚站稳,四周的守卫便围了上来。 那位统领从后方跃过来,落在两人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夜子衿,“公主,王爷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凭你们是逃不掉的,属下劝公主一言,还是跟属下回去吧,您是王爷的亲姐姐,王爷不会拿您怎么样的。” “呵!亲姐姐?亲姐姐又如何?”夜子衿一脸嘲讽的笑意看着他,“亲父都能下此狠手,本宫一个同父不同母的姐姐,他又怎会放过?” 而后她看了身边的温子然一眼,下意识地握紧他的手,“本宫心意已决,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想再见到夜明澜,你既是不能放我们走,那就干错杀了也罢。” 闻言,那统领心知夜子衿性子倔强,无力再劝,只能摇摇头,高高抬起手来,喝道:“抓住那个男的,尽量不要伤到公主!” “是!”数百名守卫应了一声,齐齐扑将而来。 夜子衿心下一凛,下意识地挡在温子然面前,却被温子然一把抓住手腕甩到了身后,低喝道:“站着这里,我去引开他们,你趁机离开!” 说罢,挥剑迎上。 方才那些人已经说了,不要伤害夜子衿,如此,只要夜子衿站在那里不动,应该就不会有人去攻击她,而他若是能将这些守卫从她身边引开…… 那统领摇头一笑,显然已经看穿了温子然的心思,眼看着那些守卫不是温子然的对手,一个个被打倒在地,那统领也有些急了,神色一怒,挥刀而上。 只是,他的武功虽然比守卫好了很多,却一样不是温子然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温子然的剑频频刺中他的刀身,震得他虎口发麻,心知这个不起眼的年轻男子内力不弱,自己这三两下的刀法,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正失神间,只听“当”的一声,温子然一剑砍下,他忙不迭地举刀去挡,不想温子然这一招用了至少五成以上的功力,且到了此时剑气已成,他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双手震得发疼,连忙丢了手中的宽刀退后一步,再抬眼看去,刀已经成了碎片落在地上,而温子然紧跟着一剑刺来。 剑招太快,剑势也强劲,他根本无处可躲,眼看着就要成为剑下亡魂,却听得身后有人惊呼了一声,随即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抬手一掌挥出,掌风强势,硬生生地将温子然的剑势逼退,人也跟着向后退了两步方才站稳。 抬眼看去,来人一袭深青色袍子,缓缓落在那统领身边,四周众人一见他,纷纷行礼:“王爷——” “夜明澜!”夜子衿轻呵一声,恨意顿时跃然纸上,想也不想便向着他冲过去,好在温子然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 “不能过去!”温子然深吸一口气,咳了两声,冲她摇头,低声道:“不能去,他的武功在我之上,你去了一定会有去无回。” 说着,他四下里瞥了一眼,瞥见一个缺口,便凑到夜子衿耳边道:“等下我和他交手,你就从那里离开……” “不行!”夜子衿断然拒绝,连连摇头,“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伤害我在乎的人!” 闻言,温子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挑眉轻轻笑开。 “够了,这就够了……”他笑得清和,拍了拍她的肩,“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只要你能好好的,我便什么都不在乎……咳咳……” “哈哈……”看着两人小声说着什么,夜明澜不由冷笑一声,“本王当是是谁,竟是接连击退这么多守卫,却原来是当年边关守将温意川的公子,温子然。” 正说着,脸色骤然变冷,阴沉地看了两人一眼,“温子然,当初你从澜王府逃了,是因为我澜王府出了叛徒,有人里应外合救了你,本王就是不信这次你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温子然神色淡淡,冷静地看着他,“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有没有?” “好!”夜明澜轻呵击掌,“本王就是喜欢你这股不怕死的劲头,今天便往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成王败寇,也好顺便除了你,清理叛孽!” 话音落,他一跃而起,手掌一翻,一掌挥出,温子然拉起夜子衿纵身跃开,将夜子衿往后面一推,喝道:“走!” 而后手中长剑接连刺出,将夜明澜的路封住。 夜明澜倒也不急不忙,瞥了那统领一眼,那人会意,从一旁绕过去,试图拦住夜子衿。 温子然哪能容他过去?他顾不得夜明澜还在身后,手中剑一扬,转向那统领刺去,他早已做好必死的决心,拼命一搏,是以这一剑用了八成功力,那统领的手刚刚触及到夜子衿的衣袖,身形就骤然一滞,直觉胸口一阵冰凉,低头一看,长剑已经穿体而过。 不等他哼一声,温子然便果断地抽回剑,接着看到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再回神时,夜明澜已经到了夜子衿面前,掌心真气凝集,毫不犹豫地一掌朝着夜子衿袭去。 温子然来不及多想,一把抓住夜子衿,旋身一转,那一掌稳稳击在他的后心,顿时五脏六腑如同绞在了一起,痛得无以言喻,而夜明澜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么做,就在他抱着夜子衿缓缓跪下的时候,一跃而起,紧接着又一掌重重击中温子然的头顶。 眼前顿然一黑,温子然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而后便渐渐失去了只觉…… “子然!”夜子衿惊呼一声,一把扶住就要倒下的温子然,看着他头上和嘴角流出的血,不由慌了神。 不远处的阁顶,两道黑影稳稳落下,看了一眼下面的情况,其中一人轻呵道:“遭了,我们还是来晚了!” 另一人沉声道:“先救人!” 话音落,足下一点,似一片翎羽落下,身后那人也连忙跟上,两人轻功卓绝,快如闪电,不等夜明澜回神,两人已经一人抓住一人护在了身后。 对于这突然如鬼魅般出现的两名黑衣人,夜明澜吃了一惊,紧盯着两人看了几眼,喝道:“来者何人!” 两人相视一眼,并不答他,其中一人俯下身看了看已经昏迷不醒的温子然,眸色一沉,喝道:“好狠的掌法!” 话音刚落,四周的守卫边齐齐涌了上来。 站在前面护着几人的那黑衣人挑眉哼了一声,下意识地就要拔剑,却被另一人一把拦了回去,冲他摇了摇头,他当即会意,点头以应,以拳脚应付。 这个的伸手不在温子然之下,若是他的长剑出鞘,只怕会更有利,想来他不出剑,定是因为他的剑可能会暴露他的身份。 这么一想,夜明澜不由冷笑一声,挥掌迎了上去,招招都在逼着他出剑,偏得那人左躲右闪,就是不出剑。 眼看着黑衣人渐渐落于下风,一直在一旁照顾温子然、没有动手的那名黑衣人突然抬手,一掌挥出,与夜明澜对了一掌,夜明澜被他瞬间凝聚的掌风逼得后退两步,再看他却是气定神闲,大气都不喘一个。 看来这人的武功和内力造诣都很深厚,夜明澜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既如此,那便将这里团团围住,他们带着一个重伤昏迷的温子然还一个不会武功的夜子衿,想要逃出去,也是没那么简单! 而宫中守卫如此之多,到时候,就算打不过他们,也能把他们累得不轻。 就在夜明澜为自己的打算和计划挑眉浅笑之时,突然听得有人靠近,来人不下二十人,且个个武功不弱。 夜明澜不由神色一凛,抬眼看去,只见一行约二十来名黑衣人自三个方向掠来,个个身着黑衣蒙面,根盘稳妥,气势不凡。 难道……他们就是上一次灭了他百名骁骑卫的神秘黑衣人? 想到这里,夜明澜心里不由冒火,喝道:“拿下他们!活捉一人,赏白银百两!” 闻言,守卫纷纷一拥而上,似乎眼前的这些都不是人,而是大把大把的银子。 持剑的黑衣年轻人轻呵一声,后退一步,将守卫交给这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我竟然就只值百两?” “别贫了,走!”另一人倒是沉稳许多,见守卫被这些黑衣人拖出,当即吩咐了一声,两人带着夜子衿和温子然一跃而起上了屋顶。 见状,夜明澜跟着跃起打算追上,却被两名黑衣人拦了下来。 无意间,持剑的那人回身看了一眼,有些疑惑道:“主人,这些黑衣人的武功……有些奇怪……” 另一人跟着回身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他便似看透了什么,眸色沉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复冷静,看了一眼身边的温子然,喝道:“别那么多废话,先离开!” “可是……”持剑男子有些不服,甩开追来的守卫之后,忍不住垂首凝眉细想。 蓦地,他像是想通了什么,忍不住惊道:“主人,我知道了,他们的武功套路明明就是……” 话未说完,那主人便狠狠皱眉,一扬手点了他的哑穴,而后冷冷瞪了他一眼。 第312章 君韶现身察身份 第312章 君韶现身察身份 “唔……”持剑年轻人哼哼了两声,不解地看着他的主人,只见那主人面无表情地瞥了夜子衿一眼,眸色深沉,他顿然就不吭声了,盯着夜子衿看了一会儿,突然弯眉笑开。 夜子衿不知他们是何人,却知道他们有心相救,眼下她最关心的便是温子然的生死。 她对武功并不是很了解,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眼就看出,这两人个武功不仅在温子然之上,也在夜明澜之上,甚至其中一人与夜青玄相比也并不逊色,否则,在如此多的守卫围攻、弓箭手追捕的情况下,又如何能轻松逃脱? 如此疾行奔走了约两刻钟,皇宫大门近在眼前。 两名黑衣人相视一眼,提气运功,加快速度,那主人一手携着温子然,一手携着夜子衿,持剑男子则回身会追上来的守卫一番交手,待他们走远了,他这才迅速摆脱他们,追了上来。 刚一停下,他就继续哼哼了两声,那主人抬手拂过他胸前,甫一解开他的哑穴,便听他叽叽喳喳道:“主人,他受了重伤,怎么办?” 那主人瞪了他一眼,他顿然回过神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四下里瞥了一眼,而后小声道:“主人,有人追上来了!” 那主人低头看了看温子然,抬手封住他几处大穴,而后看着夜子衿道:“记住,等救你的人来了,即刻带他回去见玄王妃,兴许还能保住一命!” 说罢,不等夜子衿多问,一把抓住持家男子的左肩,纵身掠去,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直到他们消失不见、身后的黑衣人追了上来,夜子衿方才回过神来。 “公主!”其中一人轻呵一声,“您怎么样?” “我没事。”夜子衿惊魂未定,紧紧抓着温子然的衣襟,看了一眼除下面具的黑衣人,突然哽咽出声,“杜畅,快,快带子然回府,现在只有她有可能救得了子然……快呀……” 杜畅心知她说的那个“她”是谁,再看已经不省人事的温子然,不由脸色一沉,对身后的人招招手,将温子然和夜子衿扶起来,侧耳听了听,沉声道:“澜王的人追来了,快走!” 闻声,众人当即快速朝着玄王府的方向去了,速度奇快。 他们前脚刚走,那些守卫后脚就追了上来,见四下无人,又看了看地上的脚印,突然指着杜畅等人离开的方向,喝道:“追!” 不远处的树上,一道黑影暗道:“糟了,他们要追上去了……” 话音未落,身旁那人突然出手,轻轻一挥掌,一股强劲的掌风便朝着那些守卫袭去,那些人只觉自己像是突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抓住了,身体沉重不已,迈不开步子,举步维艰。 可是回身看了看自己的四周,却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股阴沉沉的风缓缓吹过。 突然有人惊呼一身:“鬼呀!有鬼呀——” 闻言,其余众人也跟着叫了起来,一时间,守卫乱成一团,鬼哭狼嚎,回过身向着皇宫跑去了。 待他们走远了,树上的那人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与他的主人一起跳了下来,两边看了一眼,笑道:“这些人真没见过世面,还以为是见鬼了,哈哈……” 他的主人冷冷瞥了他一眼,抬手缓缓摘下面具,却正是君韶。 只听他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万一夜明澜亲自追了出来,事情就麻烦了。” 另一人也摘下面具穿了口气,不是别人,正是子冥,只见他手中追风在掌心里轻快地旋转了一圈,扛在肩上,“呵!就算是夜明澜亲自来了又如何?君上难道还会怕他?” 君韶淡淡拧了拧眉,“有些不必要的麻烦能避则避,我可没那么多心思去解释。” 说着,抬脚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子冥跟在他身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担忧地看着杜畅等人离开的方向,低声道:“君上,子然的伤……如何?” 君韶闻言,脚步微微一顿,思忖良久,沉叹一声,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不妙。” 子冥不由暗骂一声,“这夜明澜下手可真够狠的,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放过,这若是换做那个弱不禁风的子衿公主,只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说着,他有些担忧地看了君韶一眼,“君上,明知这夜明澜是如此凶残恶毒之人,咱们还是要帮他吗?” 顿了顿,他紧紧皱了皱眉,“再者,刚刚那些黑衣人……” “呵呵……”不同于他的担忧和不安,君韶倒是坦然镇定,笑得轻松,“原本,我倒没想出手,只是想着过来看看情况,随机应变,现在看来,我们是不得不出手了。” “啊……”子冥拉长脸,一脸不解,“君上,这是为什么?你不是已经……已经认出那些人了吗?那个杜畅,他……他明明就是当年殿下身边的侍卫……” 话未说完,君韶突然回身冷睇了他一眼,吓得他连忙噤声,四下里瞥了一眼,凑近君韶道:“君上,他们可都是君瓴的人,当年随着殿下一起失踪之后,就再也没露面了。” 君韶脚步停下,嘴角笑意冷然,“没错,他们就是。” 顿了顿又道:“他果然在这儿。” 子冥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神色诡谲幽冷,眼角笑意喜怒难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清冽的气息。 “君,君上……”子冥轻轻喊了一声“您说的那个‘他’,难道就是殿下?” 得到君韶的默认,子冥骤然一惊,瞪大眼睛,“这么说,咱们找了这么多年的殿下,果然一直都藏身在夜朝!” 君韶没有出声,也没有否认。 子冥不由长叹一声,连连摇头,“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没想到我们前前后后来了这么多次,竟然都没有发现殿下就在夜朝……君上,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君韶有些不耐烦他的聒噪,点了点头,淡淡应了一声,子冥顿然又惊讶地跳起来了,一脸按捺不住的激动,“那……那君上,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什么时候动手?” 轻轻吐了一口气,君韶侧身睨了他一眼,“什么都不用做。” “啊?什么都不做?那……那万一殿下他……他又消失了怎么办?” “他不会。”君韶一脸笃定和自信,那挑眉而笑的模样邪魅中带着几丝狂狷,子冥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个样子的他。 这么说来,殿下当真就在夜朝,离他们很近很近! “那君上,我们……” “等。”他淡淡说出一个字,笑了笑,又道:“等着就好,等着他来找我们。” “他会来吗?他怎么会亲自送上门来?” “会,他一定会。” 如果,他没有猜错他的身份的话。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突然变得轻快起来,走出两步之后,突然轻轻掠起,身形起快,转眼便掠出很远。 子冥在身边惊呼着:“等等,等我一下啊……” 边喊着边急忙提气运功追上去。 玄王府氛围沉肃,一片寂静。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微微亮起,敛秋坐在她的床边,已经困得打盹儿,摇摇晃晃。 子然! 她心下惊呼一身,匆忙起身下床,敛秋顿然惊醒,一睁开眼就看到夜子衿正在慌慌张张地穿着外衣。 “公主,您这是……” “子然……子然呢?他在哪里?”她一边紧张地问着,一边往外奔去,却发现浑身一阵无力,险些摔倒。 敛秋连忙上前将她扶住,担忧道:“公主,您先别着急,你的身体虚弱,还要好好休息……” “放手!”夜子衿用力想要甩开她,奈何自己现在没有力气,只是拼命朝着门外挣去,“子然,我要见子然,你带我去见子然……” 敛秋无奈,只能连连应声道:“好……奴婢带您去,这就带您去见温公子……” 说罢,扶着她出了院门,朝着温子然之前住的房间去了。 刚刚到了门口,就听到有人轻声道:“好了,把这些端下去吧。” 夜子衿心下一紧,快步进屋,险些撞在端着热水盆出门的将离身上,然而她却顾不得将离行礼,只是挥了挥手,推开了敛秋,上前看了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温子然,心下一揪。 “他……他怎么样?”她侧过身,抓住正站在床前的雪衣,“他为什么还在睡着?为什么还没有醒来?” 雪衣脸色微冷,瞥了敛秋和将离一眼,两人即刻会意,连忙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你……”见她脸色微冷,神情凝重,夜子衿顿然慌了神,“你说话呀,子然他怎么样了?那血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冷静下。”雪衣想要扶着她在一旁坐下,夜子衿却哪里坐得住,霍地起身,声音颤抖地对着雪衣喝道:“是生是死,你倒是说句话啊,子然他到底怎么样了?” 雪衣身形摇晃了一下,伸手扶住桌案撑住自己,突然一把甩开夜子衿,喝道:“你冷静点,你以为你这么哭着喊着,他就能醒过来了吗?你想知道?好,我告诉你,温子然的命虽然救下来了,可是他今后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第313章 伏雨朝寒愁不胜 第313章 伏雨朝寒愁不胜 闻言,夜子衿骤然噤声不语了,瞪着眼睛怔怔地站着,看看雪衣,又看看温子然,一脸的不可置信。 雪衣的眩晕感终于消散,她抬眼向夜子衿看去,满心的无奈,想要伸手扶住她,却见她突然甩手后退一步,把雪衣往后推得踉跄了两步。 “为什么?”夜子衿突然咆哮一声,瞪着雪衣,“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醒他,为什么?你不是医术高明吗,你不是手握大药方吗?你不是医术无人能及吗?那你为什么不救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一直以来我给你使了很多绊子,害了你很多次,可是……可是我早就跟你道过谦、也道过谢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放下那些?” 雪衣连连摇头,“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以为是我不想救她?” “不是吗?你明明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喜欢二哥,所以这次你是故意折磨我的对不对?”说着,他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雪衣,把她拉到床边,“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会再威胁到你和二哥,只要你救醒子然,我就立刻离开这里,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他好好活着……我求你,求你好不好,你救他……” “够了!”雪衣突然厉喝一声,用力甩开她,冷喝道:“夜子衿,你清醒点!不是我不救他,而是他这样已经药石无医,无力回天!就算你找来大罗神仙,怕是也无法让他醒来!” 她大口喘了几口气,紧紧拧眉看着情绪激动的夜子衿,咬牙一字一句道:“现在你知道担心、知道后悔了?那你早干什么去了?我和阿玄跟你说了多少次,千万不能进宫,千万不要去!那是个陷阱,是夜明澜布下的陷阱,就像是一头狮子张开血盆大口,乖乖等着你过去,可是你却不听,偏要带着温子然擅自去闯宫!若非有人及时出现相救,莫说温子然,便是连你,此时也早已成为了夜明澜的刀下亡魂!” 夜子衿浑身一颤,打了个激灵,顿然安静下来。 她浑身无力地摇晃了两下,缓缓走到温子然床边,瘫坐下去,哽咽着喃喃道:“因为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害得自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 一声哽咽,她的眼泪顿然簌簌落下,湿了脸颊。她抬头无助地看了四周一眼,双手颤抖着不知道该放在那里,那茫然无奈的表情,看得雪衣心下一阵酸涩。 深吸一口气,她轻轻走到她身边,俯身将她拉起,“现在不是说谁对谁错的时候,你没有错,温子然没有错,谁都没有错,唯一有错的人,是他!” 雪衣的眸色骤然变得阴冷,扶着夜子衿的手也缓缓收紧,“是夜明澜!” 而后,她安抚着夜子衿坐下,握住她的手,“放心,夜明澜作恶多端,他一定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答应我,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擅自做任何事,你只要好好照顾温子然,他……他并非一丝醒来的希望都没有,只是眼下他受了很重的伤,尤其是脑部,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我答应你,一定会尽全力想办法医治他,好不好?” 夜子衿眼睛骤然一亮,反手抓住雪衣的手,“你是说,还有救?” 雪衣摇头,“我也说不准,除了我的医治之外,细心的照顾以及他自己的意志力,同样很关键。” 夜子衿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连点头,“好,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哪也不去,就留在这里照顾他,我答应你,都答应你……” 说着,她忍不住轻轻哽咽出声。 雪衣轻拍着她的手背和肩,试图给她一些安慰和力量。 她早就知道温子然与夜子衿而言的重要性,所以即便自己身体不适,得知温子然重伤,她还是勉强着起身给温子然医治。 怎奈,夜明澜下手太重,显然是下了杀招,她一边担心温子然的伤,一边担心夜子衿醒来后的情绪,一时间根本无法安下心来寻找医治的法子。 她不是气恼夜子衿的擅自行动,她真正气恼的是,枉自己一手医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子然沉睡,而救不醒他。 “你自己的身体也很虚弱,所以现在你要做的是回去好好休息。”她努力整理了情绪,轻轻将夜子衿扶起,替她擦去眼泪,理好散落在面前的头发,“只有你好好的,才能照顾好他。” 说着,正要转过身去喊敛秋,却被夜子衿一把抓住。 “雪衣……”夜子衿定了定心神,哽了两下,用力握紧雪衣的手,良久,她轻声道:“对不起。” 雪衣淡笑着摇摇头,“你是我的姐姐,所以不必说这些。” “姐姐……”夜子衿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轻笑一声,“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变成这种关系。” 她无奈地摇摇头,握着雪衣的手却越来越紧,突然垂首轻泣一声,“难怪,我每次想要害你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丝犹豫,有一丝不忍,尽管你就这么突然硬生生地闯入,带走了二哥,我还是没办法让自己狠下心来对你……” 雪衣心下一凛,夜青玄……一直以来夜子衿喜欢的人都是夜青玄…… “我,我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夜子衿摇头一笑,打断她,“你那么聪明,对二哥那么了解,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没有你,他也不会对我怎样,一直以来,都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子衿……” “我知道,由始至终我都知道,不管我为他做什么,他始终视我为妹妹,他记着二哥托付给他的一切,一直都把我当做自己的亲妹妹,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始终都没有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和借口罢了……” 说到这里,她长叹一声,缓缓走到温子然床边坐下,抬手替他抚平微皱着的额眉,“以至于我为了这份荒唐得不着边际的感情,忽视、放弃了那么多,更因为我的任性,差点害了子然……” 她轻轻垂首,豆粒大的泪珠落下,打在温子然的脸上,可是他却再也不能醒来,为她擦掉眼泪。 那含泪而笑的眼神看得雪衣一愣,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说不出心里那是什么感觉,只觉酸酸的一阵难过。 正想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只觉一阵强烈的眩晕,她身形一晃,向后踉跄了两步,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夜青玄垂首看她,神色肃然,眼底有遮掩不住的心疼,不等她开口,便将她拦腰抱起,退出房间,回了正院。 “自己身体都没有调养好,就知道关心别人的事。”他把雪衣放到床上,一边替雪衣除去鞋子,一边沉声道:“你这是把我的话都当成了耳边风。” 雪衣抿唇,“她不是别人,她是我的姐姐,亲姐姐。” 话说出口,她顿觉心里一阵难掩的喜悦,随后又想到前一世时,夜子衿为了替夜青玄取回诏书,命丧夜明澜手中,没由来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事情发展到现在,她原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改变,却没想到有些事情早已注定,今生正是夜子衿再一次助她从宫中带回了诏书,而夜子衿亦是差点再一次死在夜明澜手中。 心里有一丝后怕,她不敢想象,如果今晚没有神秘人出手相救,会是怎样。 想到这里,她抓住夜青玄的手问道:“阿玄,你可知道那两个突然闯出救回子衿的人是谁?听说,那两人身手了得,夜明澜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夜青玄手上的动作稍稍停了一下,而后淡淡一笑,把她的腿挪上床,又拉过薄被子给她盖上,“秋雨带寒,虽然现在还留了些暑热,不过估计等这场雨结束了,这凉气也就该来了。” 雪衣撇撇嘴,紧抓着他的手腕不放,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你知道是谁,对不对?” 夜青玄无奈,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而后沉声道:“君瓴的大军已经开至莫凉城外,现驻扎在西北处,与楼夙的兵马隔了不到五里。” “君瓴的兵马已经到了?”雪衣心下暗暗一惊,凝眉想了想,“何人领兵?” 夜青玄略一沉吟,道:“君韶。” 看着雪衣愕然的表情,他继续道:“救子衿和温子然的人,应该是君韶和子冥,听杜畅说其中一人是个年轻男子,持剑,他想要出剑的时候被他称为主人的那个人拦住了,君瓴尚存在外的、夜明澜认识的名剑,想来也就是子冥的追风了。” 雪衣点头,“夜明澜一直都和君瓴有来往,子冥身为君韶的随侍,自然也是见过夜明澜的。” 夜青玄“嗯”了一声,继续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原本想要救的人是温子然,顺带着救下了子衿。” 雪衣拧了拧眉,有些疑惑,“那这君韶,究竟是敌是友?” 夜青玄起身,负手而立,“非敌非友,于君韶而言,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是最好的朋友。” 雪衣明白他话中深意,忍不住轻笑,随即又担忧道:“早就听闻君瓴这些年不参战事,韬光养晦,精心训练兵马,若是君瓴真的出兵干涉,只怕……” “呵!”夜青玄骤然轻笑一声,笑意微冷,“他不会出兵,他只是再等他一直想要的一个结果。” 第314章 突然寻得菩提子 第314章 突然寻得菩提子 迟疑了一下,雪衣终究没有开口问他何以如此笃定,也没有问他君韶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结果,心下一派坦然和了然。 她只是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与初相见时已经全然不同的样子,他在别人眼中也许确实变得完全不同,可是她知道,他始终是他,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 待夜青玄再回身时,她已经沉沉睡去。 看着她睡得安然的模样,夜青玄轻轻挑了挑眉,淡淡一笑,走到床边替她拉好被子,就这么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她,没有再离开。 一早,众人早早起了身,用了早饭,准备进宫事宜。 雪衣凌晨的时候才入睡,夜青玄思量再三,便没有叫醒她,依他的新衣,他并不想让雪衣同行入宫。 每次见到夜明澜,雪衣的情绪都不好,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那个人会让雪衣的情绪和心情大为波动,而如今的雪衣身体还很虚弱,之前伤了身体,尚没有完全恢复,这个时候与夜明澜见面,并不合适。 夜华修用了早饭之后,便一直待在屋里,他的心里有些不安,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打转,说不上是好是坏,就是觉得不喜欢那种感觉。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他正准备起身,就看见夜子衿在敛秋的搀扶下,快步走来。 “四姐,你怎么起了?”夜华修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她的脸色依旧苍白,面容憔悴,看起来弱不禁风。 夜子衿淡淡一笑,从腰间取出一副图纸,正是之前他托无门的弟子从宫里带出来给夜青玄的那副菩提子图纸。 夜华修不解地接过图纸,“二哥曾经说过,他把图纸给你让你去找了,四姐这是……” 夜子衿笑得神秘,低声道:“这颗菩提子,有消息了。” “当真?”夜华修顿然一惊,站起身来,愕然地看着夜子衿,“四姐你……你真的找到了?” “有下落了,不过……”她疑惑地看着夜华修,“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要找这颗菩提子,这颗菩提子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你和二哥这么兴师动众,你又为何如此紧张它?” “这……”夜华修拧拧眉,“四姐,并非是我不愿告诉四姐,而是在事情弄明白之前,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方便告诉任何人,我向你保证,只要找到这菩提子和菩提子的主人,我一定第一时间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可是现在,你……你能不能不问?” 他一脸着急和激动,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夜子衿不由低头看了看那张纸,想起夜青玄把图纸交给她时,也是一脸肃然,可见这颗菩提子对他们来说当真很重要。 见夜华修这么无奈地苦苦哀求,夜子衿终是不忍心拒绝他,点头道:“好吧,那四姐就信你一回。” 说着,她瞥了一眼身后的一名随从,“小五,带修王去你发现菩提子的那家店,记住,不要让可疑之人发现。” “是。”名为小五的随从对着夜华修行了一礼,“王爷请随属下来。” 夜华修冲夜子衿点头致意,而后大步跟着小五出了门去。 小五发现菩提子的那家店距离玄王府并不算远,走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便看到那家店,远远看去,只见门楹上的匾额上刻着“琳琅阁”三个字。 店掌柜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虽然戴着一副老花镜,为人温和,眼底却有一抹不易觉察的精光。 夜华修对这家店有些印象,这店掌柜算是个笑面虎,表面上笑呵呵的,带人也算诚恳谦和,然看起玉石珠宝来,那一双锐眼可是分毫不差,能得他相中的必是宝物。 一见到夜华修二人进门,掌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连忙迎上前来,屏退小二,亲自领着夜华修往里走,边走边问道:“公子今日……想看点什么?” 夜华修没有应声,伸手朝着不远处的雅间指了指,店掌柜当即会意,将两人请进雅间内,而后夜华修取出那张图纸晾在他眼前,“这颗菩提子,掌柜可曾见过?” 一见图纸,店掌柜先是愣了一下,又接过图纸仔细看了几眼,而后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夜华修。 “这菩提子却在小店,却是不是工资寻它作何?实不相瞒,小店内宝物诸多,这颗菩提子虽然很独特,也曾经高僧加持,可是……” 听他说菩提子就在店内,夜华修哪还有心思听他说那么多,不由得皱了眉。 小五侧身看了他一眼,突然沉声道:“掌柜,我家公子想亲眼看一看这颗菩提子。” 掌柜见他神色沉肃,心知事情没那么简单,连连点头,“公子稍等。” 而后连忙快步走开,不多会儿便捧着一只小巧精致的盒子回来,将盒子放到夜华修面前打开,“公子请过目,可是这颗?” 目光甫一触及到那颗菩提子,夜华修便轻轻一颤,小心翼翼地拿起看了半晌,凝滞在眼角的一丝担忧和不安渐渐化去,浮上一抹笑意。 “掌柜。”他深吸一口气,正色问道:“这颗菩提子,是从哪来的?” 掌柜不安地看了两人一眼,有些犹豫,小五见他不说话,正要上前,却被夜华修一把拉住。 他冲掌柜淡淡一笑,“掌柜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人,只是想要知道这颗菩提子的来历,因为这颗菩提子很有可能是我的一位故人所有,我想要通过这颗菩提子找到我的这位故人,仅此而已。” 闻言,掌柜不由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那就好……” 说着,他领着夜华修出了门,指着街东头,“那边有一家当铺,当铺的掌柜与小老儿是朋友,这枚菩提子是他店里的一位客人典当的,半年之内没有赎走,他便转手买了个我,想着我这儿南来北往的人多,能给卖个好价钱。” 夜华修轻轻点了点头,心下了然,“多谢掌柜了,这颗菩提子我要了,你开个价。” “这……”掌柜有些赧然,“这东西既然原本就是公子的朋友所有,理应归还于公子……” 夜华修摇摇头,“掌柜愿成人之美,我又岂能白拿?” 想了想,他从腰间取下一枚玉璜腰佩递到掌柜面前,“我用这个与你交换,掌柜觉得如何?” 一见那玉璜腰佩,掌柜骤然眼睛一亮,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一脸惊讶,“公子,这……您这枚玉璜质地纯正,乃是上品,仅仅用来换这颗菩提子,这……” “无碍,掌柜觉得合算就好。”说着,他沉敛一笑,笑意深沉,“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从今天起,这腰佩就是掌柜你的,这颗菩提子便是我的。” 说罢,挑了挑眉,大步朝着前方的当铺走去,小五也连忙跟上,留下精明一世的掌柜愕然地站在那里,看着手中的腰佩,顿觉自己是捡到宝了。 近来因为朝中动荡,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这当铺的生意却是蒸蒸日上。 见有人走近,那伙计一边拨着算盘,一边问道:“哎,这位公子,您是要当什么?” 夜华修没有出声,小五上前一步道:“你们掌柜可在?” 小伙计一愣,仔细看了两人一眼,见夜华修衣着华丽,气势斐然,便连忙点头笑了笑,“在……公子里边请。” 掌柜正在里面做账,闻有人来寻,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大主顾,却不想夜华修一见到他,便翻掌示出掌中的菩提子,“掌柜可认识这个?” 见之,那掌柜微微一愣,“这……这不是在琳琅阁吗?难道公子买下来了?” 夜华修点点头,“我已经和琳琅阁的掌柜说清楚了,是他给我指路来这里的,我有些事情想要问掌柜,还望掌柜能如实告知。” 掌柜有些警惕地打量着他,正犹豫着,只见一名琳琅阁的小伙子匆匆跑来,跟他说了些什么,掌柜连连点点头,转向夜华修抱拳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公子有什么问题,便尽管问来。” 夜华修沉了脸色,深吸一口气,“我想知道,这颗菩提子从何而来?是何人来典当的?可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 “妇人?”掌柜皱眉想了想,摇头道:“不是,不是什么妇人,是一个毛头小子,我记得很清楚,那小子自己穿得破破烂烂的,来当菩提坠,我起初还以为这是他偷的,可是他却说这是他从小随着带着的,还说,这上面刻有一个‘承’字,那是他的名字。我见他没有说谎,就给他当了,说好半年之内他来赎回的,可是等了半年,却没见他回来,我就转手给了琳琅阁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公子,这……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毛头小子……”夜华修轻轻嘀咕一声,心里一阵微凉,却还是忍着失落继续问道:“那个小子有什么特征?” “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十二三岁的模样,动作挺灵活利落的,他虽然衣衫褴褛,却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脸上也不见灰尘污垢,看起来并不像乞丐。” “既然这菩提子是他从小随身携带的,那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当了这菩提子?” 掌柜想了想道:“听他说,他姐姐病了,急等着这钱抓药,我见他一个小孩子怪可怜的,就多给了几两。” “衣衫褴褛的毛头小子……姐姐病了……”夜华修垂首,兀自低估。 蓦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霍地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门外人来人往的街道,惊得说不出话来。 难道,是他? 第315章 玉玺下落悬未决 第315章 玉玺下落悬未决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他? 如果是他,为什么自己一直以来竟是没有发现丝毫? 可是……可是掌柜所说的一切特征都像极了他,初见之时他便是一番衣衫褴褛的模样,还记得当时注意到他,正也是因为他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丝毫没有被那一身衣衫遮住了光芒。 而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初雪衣说起他的身世时,也曾说过是在药铺遇到他的,那时候他正是为了给他的姐姐偷药,让雪衣撞上了…… 心下骤然一凛,像是漏跳了一拍,夜华修愕然地瞪大眼睛。 难道,之前的那些不是他的错觉,而是事实?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握紧手心里的菩提子,快步出了当铺,朝着玄王府走去。 走出没多远,便听到一阵清脆的喊声:“王爷……” 夜华修微微一惊,抬眼看去,正好看到承越正边向这边跑来边挥手,待跑到近前,来不及喘气,便忙着道:“王爷,可算找着您了,玄王殿下说可以出发了,让我来找您回去。” 夜华修没有应声,只是用异样的眼神紧盯着他看着,看得承越一愣,眨了眨眼,“王爷,你……怎么了?” “没什么。”夜华修摇摇头,长舒一口气,浅浅笑着拍拍他的肩,“好,我们回去,现在就回去。” “哎。”承越没有察觉他的异样,率先走在前面,朝着玄王府走去,身后的夜华修却是神色深沉,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看了许久,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回到玄王府,夜青玄等人早已准备妥当,他微微敛眉看着夜华修,见他虽然一直努力笑着,神色之中却有一丝不自然。 “怎么了?”他翻身下马,走到夜华修身边,“听子衿说,菩提子有下落了,可问出了什么?” 夜华修没有应声,垂首翻开手掌,露出那枚菩提子。 见之,夜青玄淡淡一笑,“找到了就好,那,这菩提子的主人可有下落?” 夜华修轻叹一声,迟疑了一下,道:“二哥,我心里有个疑惑,想要请二哥帮我一起证实。” 夜青玄抿唇点头,“好,你说。” 夜华修便朝着正忙着牵马的承越看了一眼,看着他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低垂的双手不由紧紧握起。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隔了片刻,夜青玄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难道,真是他?” 夜华修深深吸气,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还没有向他证实,所以才想请二哥帮忙,如今这局势,我只怕就算真的确认了他的身份,也未见得是好事,所以我想这件事先对所有人保密,等弄清楚了事实真相,诸事安妥了,如果他真的是,那我……” 夜青玄了然地点点头,轻拍着他的肩,“放心吧,二哥都明白。你现在就不要想这些了,先安心应付好今天的事,只有朝中诸事顺遂,才能保他安全。” 闻言,夜华修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心里渐渐平复下来,用力点头,正要转身上马,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四周扫了一眼,“怎么没见二嫂?她不去吗?” 夜青玄下意识地朝着自己的身后瞥了一眼,淡淡道:“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想让她在府中歇着。” 夜华修道:“也好,二嫂太劳累了,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二哥,我去换身衣衫,这便出发。” 夜青玄颔首,看着回去换了身素淡的袍子,利落地上了马,自己也轻轻掠起上了马背,目光深沉难测地睨了一眼身后的四名护卫,轻喝一声:“出发——” 巳时三刻,宣政殿内外已经聚满了文武大臣。 自从夜舜一病不起之后,便没有上过朝,而夜舜病重之时,也没有安排哪位王爷监国,是以前些日子几乎所有的奏疏都是送到紫宸殿批阅,众臣有什么事亦是四下里去见夜舜禀报。 没想到,如今再聚宣政殿,夜舜已经驾崩西去。 殿门内外,不少老臣思及夜舜的死,落下泪来,其他人则连连摇头哀叹,其中也不乏一脸悠然自得、不骄不躁之人。 听得一声“贵妃娘娘到——澜王殿下到——”,众臣下意识地绕开一条道儿,循声望去,只见苏贵妃和夜明澜皆是素缟在身,一脸悲痛之色,缓缓进殿,走到堂前停下,回身看向众人。 夜明澜侧身问道:“人都到了吗?” 侍卫道:“玄王殿下他们还没到,诸位大臣都已经到了。” “好。”他挥挥手,再转向众臣时,两眼微微泛红,沉声道:“父皇驾崩西去,身为人子,本王深感痛心,今日召诸位大人前来,实是因为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必须要与大人说清楚,请诸位大人一起帮本王想想办法。” 一名五十来岁的老臣上前一步,“不知澜王有何要事,只要是臣等帮的上忙的,定会竭尽全力。” 夜明澜点点头,冲身后挥挥手,立刻有人端着一只玉盘缓缓走出,玉盘上是一直锦盒,眼尖的老臣一眼便认出那是存放诏书的盒子。 “不瞒诸位大人,父皇临终前曾亲手写了一道诏书给本王,可是正打算要给诏书盖上玺印的时候,却发现玉玺竟是被盗了。”说到这里,他指了指一旁的屏风,“本王知道,有人可能会觉得此事荒唐,但是此事确实是真的,当时父皇身边的高大人也在场,他可以作证。” 话音落,高义同在侍卫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来,只见他一脸灰土色,神情呆滞,两眼无神,浑身似乎松软无力,站立不稳。 看到这么多人,而且有这么多熟悉的面孔,他顿觉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夜明澜问道:“高大人,你给诸位大人说说,那玉玺可是在紫宸殿弄丢的?” 高义同缓缓扫过众人,而后低下头去,就在夜明澜勾起嘴角冷笑的时候,突然只听高义同沉声道:“圣上病重之后,玉玺便一直存放在紫宸殿,放在机关木盒内,并未丢失过,现在应该还在那里,澜王殿下怎能说玉玺丢了?这可是大事。” 夜明澜脸色骤然一沉,凝眉低喝:“你说什么?” 高义同道:“老奴是说,玉玺就在紫宸殿,从未丢失过,澜王殿下,您说圣上不给您的诏书盖玺印,这……这怎么可能呢?除非是圣上根本就不想给你盖上玺印……” “放肆!”一直垂首哭泣的苏贵妃忍不住冷喝一声,狠狠瞪了高义同一眼,而后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夜明澜。 夜明澜附在她耳边小声道:“这不可能,儿臣曾派人将紫宸殿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又派人日夜看守,寸步不离,玉玺若在殿中,早就该被找到了。” “澜王殿下……”一名中年男子缓缓走出一步,行了一礼,道:“您手上既是有圣上的诏书,却偏偏没有玺印,这诏书真假怕是难以服众,可否打开给几位老臣看一看?” 夜明澜循声望去,与他相视了片刻,冷冷一笑道:“当然可以,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是父皇的亲笔诏书,有何不可?” 说着,转身打开锦盒,拿出那份诏书递到面前,“霍大人要不要先行过目?” 中年男子后退一步,淡笑道:“卑职不敢,还是要请老将军和右相大人先过目。” 夜明澜不由冷冷一笑,让人将诏书递到了几位老臣面前,看着那中年男子时,眼底的杀意渐渐浮现。 这个霍玉鸿虽然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是夜朝最年轻的御史大夫,这人心性寡淡,本与夜明澜并没什么恩怨,只是他师承月涵,是月家的门生,月家出事之后,便渐渐从人后走到台前,一点一点地和夜明澜唱起了对台戏。 前些日子有人看到他曾去过蜃雪酒坊,夜明澜派人跟踪了他,却发现他去了之后只是喝了几杯酒,便又匆匆离开了,并未与任何人有接触,不由让人奇怪。 那些老臣仔细比对了一番之后,相互看了看,点了点头,其中一名胡须花白的老者上前道:“澜王殿下,这份诏书确实是圣上亲笔所写,这笔迹……错不了。” 夜明澜挑了挑眉,让人收回诏书,却听那人又道:“可是,奇怪的人,为何圣上已经亲笔写好了诏书,而玉玺又正好就在身边,却没有盖玺印,这……” 闻言,众人顿时议论开来,那霍玉鸿冷冷笑着,与身边的人交头接耳,似有意似无意道:“该不会,真如高大人所言,不是玉玺被盗,而是圣上根本就不想给这份诏书盖上玺印吧。” 身边的几人纷纷点头,“这个极有可能,只是,圣上并非鲁莽冲动,既是下定决定要写这份诏书,又怎会突然反悔,不盖玺印?” 霍玉鸿故作惊愕地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该不会……该不会是因为圣上原本根本不想写这份诏书,所以谎称是玉玺丢了吧。” 一句话,顿时又在人群之中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看着他们纷纷小声议论的模样,夜明澜不由神色一冷,与施苏贵妃相视一眼 ,点点头,而后朗声道:“诸位,本王知道诸位大人心中存有疑惑,实不相瞒,本王原本也以为父皇与本王开了个玩笑,可是本王是亲眼看着父皇找遍了机关盒也没找到玉玺,为了让诸位大人放心,本王可以带你们到紫宸殿亲眼看一看,证明本王没有说谎。” 有人疑问道:“怎么看?” 夜明澜道:“本王已经派人把紫宸殿找过了,并没有发现玉玺,而玉玺若是在本王手中……这诏书上的内容你们也看到了,本王又怎会不盖玺印?既然,高大人说玉玺就在紫宸殿,还要劳烦高大人将玉玺找出来给诸位大人看一看,若是拿不出来……” 他冷冷笑了笑,没有把话说完,而是阴沉地扫了高义同一眼,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第316章 真假遗诏聚紫宸 第316章 真假遗诏聚紫宸 高义同神色倒也算是坦然平静,闻他所言,点点头,转向诸臣道:“好,既然澜王殿下这么说了,那老奴也便依王爷所言,届时,还请各位大人做个见证。” 苏贵妃有些不安地扯了扯夜明澜的衣角,夜明澜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用担心,而后带头朝着殿外走去。 众臣之中,有真的想要看一看玉玺下落的人,也有只是为了看一看热闹的人,见此时夜明澜率先离开了,便纷纷跟上。 一名黑衣侍卫快步跟上来,夜明澜面无表情,低声对他道:“一会儿,如果真的找出来玉玺,你们就上去把玉玺抢过来,只要玉玺到手,一切就都好说。” “是!”黑衣人沉沉应了一声,大步离去。 饶是雨后的天气少了些燥热,众人走到紫宸殿外时,依旧是汗湿了衣衫。 众臣之中,只有几位德高望重、身居要职的大人随着夜明澜一起进了寝殿,其余人留在殿外候着。 放眼看去,整个紫宸殿四周早已围得水泄不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有心之人都看得出澜王这是要困死紫宸殿,也心知夜舜的死没那么简单,可是却没有人愿意说出来。 眼下情况未明,澜王手中到底有多少棋子、多少胜算,谁也不知道。 甫一进了寝殿,就闻到一股怪异的香味儿,几位老臣不由皱眉,闻到:“王爷,这是……” 夜明澜叹息着看了看帘帐后的那道身影,“不瞒各位大人,那是本王请太医特意调制出来的药,可暂时保住尸身,毕竟,有些人若是没有亲眼见到父皇这样,是不会放心的,难免到时候会怀疑本王从中作梗。” 左相轻叹道:“王爷真是用心良苦,但愿玄王殿下和修王殿下能明白王爷的苦心。” 闻言,霍玉鸿不由轻笑一声,笑意清冷,“确实是费了苦心,真是难为澜王殿下了。” 夜明澜冷睇了他一眼,没有出声,下一刻,他将目光转向跪在床边落泪的高义同,“高大人,你既是说玉玺没有丢,就在父皇寝殿内,弗如找出来给大家看看,毕竟那天,本王是亲耳听到父皇说弄丢的,如果你找不到,那本王就只能告知诸位大人,玉玺丢了。” 高义同深吸一口气,回身看了看右相和老将军,见他们点头,他便缓缓挪到床边,对着夜舜行了叩拜之礼,而后起身走到床头,用力拉了一下挂帘帐的金钩,只听咔的一声脆响,床头打开一条缝,正好可容一只手伸进去。 莫说其他人,就连夜明澜也吃了一惊,竟是没想到也是这寝殿内竟然还有这一层机关。 高义同神色坦然,显然早就知道,他把手伸进缝里,轻轻按下那块凸起的木块,继而轰隆一声轻响,头顶原本完好无恙的木柱坦然张开一道口子,足有脸盆那么大,里面垂下一条金丝绳,系着一只锦盒缓缓落了下来。 一见那锦盒,夜明澜顿然一愣,轻轻挪了一下脚,正好这时霍玉鸿一眼扫来,他便也停了动作。 高义同接过锦盒在手,恭恭敬敬地送到几位老臣面前,左相有些激动,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接,却被身边的右相和老将军狠狠瞪了一眼,又收回手,而后意有所指地瞥了夜明澜一眼,两人微微点了点头。 右相接过盒子看了看,皱了皱眉,转向老将军,老将军会意,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随即便愣住。 “这……这是玉玺!”两人惊呼一身,老将军小心翼翼地举起玉玺,给众人看了看,而后又放回盒子里,盖上。 “澜王殿下……”两人转向夜明澜,神色异样,“圣上的玉玺并未丢失,一直都收在寝殿之中,却没有给王爷的诏书加盖玺印,这……” 夜明澜脸色骤然一沉,神色阴冷,勾起嘴角笑了笑,“不着急,现在加盖也不晚!” 说罢,他抬起手,正要用力划下以下令,突然只听得门外有人高呼道:“玄王殿下到、修王殿下到、子衿公主到——” 闻之,众人齐齐一惊,相视一眼。 一直紧紧跟在众人身后、一言不发的闵扬眸子一凛,瞥了夜明澜一眼,一个闪身到了右相和老将军身边。 这一来,原本蠢蠢欲动的夜明澜只能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深吸一口气,握住苏贵妃的手腕,轻声道:“不用担心,这里四周都是我们的人,等他们都来了,正好可以瓮中捉鳖。” 话音落,一道玄色身影率先进了殿内,随后身着梅色长袍的夜华修和一袭水色长裙的夜子衿紧跟着进门,三人身后各跟了一名随从,进门之后,二话不说,径直走到窗前跪下,对着夜舜深深叩拜。 “父皇,儿臣来晚了。”夜青玄沉声开口。 身后的夜子衿不由哽咽着出声,夜华修也用力抓紧衣袖,一脸悲痛之色。 夜明澜与苏贵妃相视一眼,突然向前道:“二哥、四姐、五哥,你们都来了。” 三人起身,夜青玄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如何能不来?” 苏贵妃冷哼一声,不屑道:“那为何昨天事情刚刚发生,没见你们立刻进宫?宫里所有的一切可都是澜王在操持打理。” “呵!”夜子衿上前一步,笑意比她更冷,“贵妃娘娘这话说的有些不妥,并非我们不想进宫,而是进不了,贵妃娘娘您忘了,宫门口的守卫可都是六弟的人,他们不让进,我们又能怎么办?” 闻言,众人都是一惊,一脸狐疑地看着夜明澜和苏贵妃,显然对二人的做法有些不满。 苏贵妃也是顿然一愕,“你……” “母妃。”夜明澜扶住她,转向夜子衿,淡淡一笑,“四姐误会了,我哪里是拦着宫门不让你们进?想来你们也都知道了,楼夙的兵马已经开至城外,我这是担心他们的人会混入宫中,所以才会严加搜查……” 话未说完,就被夜子衿冷笑着打断,她挑眉看着夜明澜,那似能洞察他心思的眼神那他有微微的心虚。 “六弟这话就不对了,既然楼夙的兵马已经到了城外,那身为京中手中兵马最多的六弟,不是应该出城御敌才是吗?如此,将所有的人都拦在城中,守着宫门城门是为了什么?扬汤止沸,终不如釜底抽薪,六弟你说是吗?” 众人相视一眼,淡淡浅笑。 子衿公主的这张嘴,当真不是任何人都能挡得住的。 夜明澜闻言,不咸不淡地笑了笑,“四姐,不是为弟不想出去,只是有二哥和五哥在,为弟岂敢擅自行动?” “哦?”夜子衿故作一惊,“六弟的意思,因为还有二哥和五弟顶着,所以这种事本不该轮到六弟才是?” 夜明澜心头有些不安,有些摸不透夜子衿的心思,不过她既然问出口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点头笑道:“那倒不是,只要二哥和五哥一声令下,身为你们的六弟,我自然会听从兄长的意思,出兵御敌,死而无憾。” 夜子衿笑着点点头,“那就好。说来也是,如今大哥走了,父皇也走了,朝中确实该由二哥和五哥来主持大局才是。” 夜明澜心头顿然咯噔一跳,心知自己跳进了她的坑里,说到底,她不过是想要他当着众臣的面承认自己是幼,夜青玄和夜华修是长,长幼有序,所以,不管是朝政还是皇位,都该由兄长来接手。 好个狡猾机灵的夜子衿! 苏贵妃已然听出了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脸色大为不悦,冷冷瞪着夜子衿,“子衿,你一个女人家,掺和这些事情,怕是不妥吧?” 夜子衿倒也不气,想了想,点头道:“贵妃娘娘教训的是,是子衿多嘴了,子衿应该向贵妃娘娘多学习才是,既如此,那娘娘,子衿陪着你先回避一下吧,二哥他们和诸位大人,还有要事要商量呢。” 苏贵妃没由来的一愣,没料到她会借力打力,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正犹豫间,只听夜明澜笑了笑道:“也好,母妃,你就让四姐陪着出去走走,顺便去看一下贤妃娘娘,陪陪她。” 苏贵妃当即会意,点了点头,“好,本宫也是该去看看贤妃妹妹了。” 说着,她朝夜子衿伸出手,“子衿,我们走吧。” 夜子衿神色有些异样,看了看夜青玄和夜华修,见两人点头,便深吸一口气,扶住苏贵妃的胳膊,两人不紧不慢地出了寝殿。 所有人都紧盯着两人的背影,直到她们走远了,才听到夜明澜轻轻一笑,不紧不慢道:“好了,二哥和五哥这下有话可以直说了。” 夜华修低垂的双手紧握,“有话要说的,好像是六弟,我和二哥、四姐前来,最重要的是为了看看父皇,再者,也是听闻六弟放话说,今天要好好商讨一下皇位的事,所以想来听一听六弟有什么话要说。” 夜明澜笑着点点头,不慌不忙,“没错,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不在了,身为人子,我们不仅要为父皇处理好丧葬之事,更要及时选出一位继位人选,毕竟,眼下城外敌军虎视眈眈,朝内诸臣诸事不稳,若一直这么下去,恐会给了贼人以可乘之机。” 顿了顿,他回身看着众人,“我这份立储遗诏虽然没有加盖玉玺,可是毕竟是父皇亲笔所写,所以……” “慢着。”右相和老将军突然出声,只听老将军皱眉道:“澜王殿下这份诏书确实没有加盖玉玺,老臣手中倒是有一份加盖了玉玺的。” 第317章 东窗事发困众人 第317章 东窗事发困众人 夜明澜脸色蓦地一变,愕然地看了看老将军,又疑惑地瞥了左相和侍中一眼,只见两人皆是一脸茫然无措,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左相故作冷静问道:“哦?老将军手中有诏书?” “正是。” “那……这份诏书在哪里?” 老将军轻轻一笑,艰难地从怀中取出一只卷轴,轻叹道:“圣上病重,驾崩之前,曾经召集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和二品以上的大人见了一面,说起他龙体欠安、立储传位一事。” 他缓缓说着,夜明澜和左相几人的心也等被勾着。 “圣上与臣等分析了眼下的形势,又将几位王爷的情况分析了一番,看得出来,圣上最属意的继位人选,正是玄王。” 闻之,夜明澜暗暗心惊,和众人一起,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夜青玄,却见夜青玄神色淡然,不见丝毫波动,负手而立,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冷冽的霸气。 在场的一些大臣不由纷纷点头,心中似乎对玄王颇为满意。 夜明澜不由想起,那天他与夜舜对峙,说起继位人选一事时,夜舜也曾亲口说过,玄王比他们兄弟更适合这皇位。 却听老将军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玄王曾经亲口向圣上表明过,自己无心于皇位,所以,圣上最终选定的继位人选另有他人——” 听到这里,所有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左相和侍中都是一脸紧张,看了看老将军,又看了看夜明澜。 霍玉鸿适时出声道:“这么说来,老将军手中的这份诏书,就是指明谁才是圣上心中合意的继位之人。” “不错。”老将军点点头,“这份诏书是圣上当着我们诸位大人的面亲笔所写,又亲手加盖了玉玺,只是碍于一些原因,一直未能将这合意之人传召到面前,又未能将诏书公诸于众,所以便压了下来。” 说着,他转向夜明澜道:“难得今日澜王殿下召百官入宫,商讨继位人员一事,老臣便借着澜王殿下的便,将这份诏书公之于众。” 右相等人连连点头,环视一圈,道:“既然百官皆在殿外,而传位遗诏也兹事体大,老臣以为还是当着所有的面公开来的好。” 提议一出,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夜明澜也不好拒绝,笑着点头道:“两位大人说的是,既如此,请吧。” 直到这时,夜青玄的眉角方才稍稍一动,看了夜华修一眼,又看了看闵扬,淡淡道:“保护好诸位大人。” “是!”闵扬嗓音低沉冷厉,面无表情,却让夜明澜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闵扬虽然为人低敛,不喜出风头,可是他的身手如何是众人皆知的,寻常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若有他护在右相和老将军身边,再想要从两人手中抢走玉玺和诏书,简直是难上加难。 更何况,夜青玄和夜华修二人也在,今日进宫,两人同行的随行自然也都非一般人,必然身手了得…… 想到这里,夜明澜没由来的一阵燥怒,有种被人算计了的错觉。 殿外的众臣早已等得着急了,这会儿见所有人一起出来,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身着黑衣的秦钟舸快步走到夜青玄身边,在他耳边小声道:“方才这里有些人一直在努力游说其他人,说是澜王殿下英明神武,是最佳的继位人选。属下大致看了一下,说这些话的人,他们的左边袖口看似无意地多卷起一寸左右。” 夜青玄放眼看去,只见在场的百官之中,至少有近七成的人袖口异样,也就是说,整个朝中,至少有七成的人都已经被澜王收揽。 没由来地冷冷一笑,他颔首,低声道:“你先下去准备一下,看这样子,免不了要动手了。” “是,属下这就去。”秦钟舸面无表情地朝着四周瞥了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夜明澜微微拧眉,看着秦钟舸离去的背影,隐隐有些不安,朝着不远处的黑衣侍卫瞥了一眼,似有暗示。 百官却不察他们的这些小动作,只听老将军轻咳了几声,小心翼翼地摊开手中的卷轴,朗声道:“圣上有旨——” “哗!”群臣先是一愣,继而齐齐跪拜,听老将军继续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即位二十余载,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予凉德之所致也。今朕大限之日将至,遂传位于皇五子修王,望其仁孝,谨记公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体群臣,子庶民,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宽严相济,经权互用,以图国家久远之计而已。保邦卫国,朕余愿已。钦此——” 皇五子! 不是二皇子夜青玄,亦不是六皇子夜明澜,竟是……五皇子夜华修! 就连夜明澜也忍不住暗暗一惊,他……他明明记得夜舜那天曾说过:“修儿心性太过善良,不喜过问世事。” 言下之意不就是,修王不适合继承皇位吗? 然却为何,最终这皇位却传到了他的手中! 正惊怒之时,只听有人高呼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 闻之,众人纷纷俯下身去,跟着高呼出声,老将军身形颤抖,摇摇晃晃地走到夜华修面前,把手中的诏书交到夜华修手中,而后自己也要跪拜下去,好在夜华修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了。 百官齐拜,气势恢宏,这声音传到了后院,就连苏贵妃和夜子衿都听到了。 只见苏贵妃挑眉一笑,道:“似乎是有人宣读了诏书,子衿,你觉得澜王手中的那份诏书里都写了什么?” 夜子衿笑道:“六弟的那份诏书写了什么,子衿不知,不过子衿倒是知道,老将军手中的那封诏书写了什么。” “什么?”苏贵妃骤然一愣,“老将军手中有诏书?” “没错,不仅有诏书,而且是加盖了玉玺的诏书。”她说着顿了顿,饶有兴致地看着苏贵妃,“可比六弟那份没有玺印的诏书,更有说服力多了。” “你……”苏贵妃神色一怒,一把甩开夜子衿,伸手直指着她,“哼,看来你们是有备而来!” 夜子衿向后踉跄一步,扶住神情呆滞、一脸痴傻的月贤妃,深吸一口气道:“贵妃娘娘,不是我们有备而来,而是你们设陷在先,我们只是自保罢了。” “哈哈……”闻言,苏贵妃不由仰头朗声大笑,“自保?你若是在他们身边,自然是保得住你,可是你现在在这里,你以为还有谁能保得住你?” 说着,她神色一冷,喝道:“来人,将她们拿下!” “是!”一批玄甲侍卫冲入院内,将两人团团围住,看了两眼,突然只见其中几人手中刀一横,从身边那侍卫的颈间划过,一批人顿时倒地不起。 苏贵妃大吃一惊,变了脸色,指着那些侍卫,“你……你们是叛徒……” 其中一人沉声道:“娘娘错了,我们只是奉圣上遗命,保护公主!” 说罢,挥刀与围上来的侍卫交上手,其中几人则护着夜子衿和月贤妃进了屋内,不见踪影。 前殿,百官已经起身,个个神色异样,都低着头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什么。 夜华修手持遗诏,缓缓走到殿前,目光沉静地从众人身上缓缓扫过,与夜青玄四目相对时,他轻轻点头,而后又把目光转向夜明澜。 夜明澜神色清冷,眼底有一丝杀意渐渐涌上来,低垂的双手紧紧握拳,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被算计了,原本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他,竟然就这么被算计了! 事已至此,就算他再怎么愚钝,也已经明白过来,原来昨天他们不进宫,不是因为没有把握,更不是因为怕中了他的埋伏,而是故意让他以为,他已经控制住了一切,让他以为今天他可以说服众人,继位为皇。 甚至,昨天晚上夜子衿故意来闯宫,又被人就走,都有可能是他们计划好的,目的就是要让他掉以轻心! 如此看来,他想要名正言顺地得到自己的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 方才离去的黑衣侍卫匆匆而回,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只见他先是一阵愕然,继而震怒,狠狠皱眉,冷冷地看着众人。 老将军和右相相视一眼,齐齐对着夜华修行礼道:“修王殿下,城外敌兵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出动,还请您尽快准备妥当即位。” 夜华修伸手将两人扶起,正要说什么,突然只听夜明澜仰头一阵冷笑,“哈哈……即位?你以为,你有诏书在手,就能即位?”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他这副狰狞的面容,顿觉心下一阵恶寒。 夜青玄神色沉静平淡,“你有异议?” 夜明澜喝道:“没错,我夜明澜决不答应!” 说着,他后退一步,喝道:“来人,将这里围住!” 话音落,众人只听得四周有沉重的脚步声跑来,没多会儿,整个紫宸殿的守卫便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至少两倍的人,所有守卫手持宽刀或者长矛,气势汹汹地看着殿内的众人,四周的围墙上更有弓箭手,随时准备万箭齐发,只要夜明澜一声令下,紫宸殿内便会尸横满地,血流成河。 第318章 莫家将军迟迟归 第318章 莫家将军迟迟归 在场众人,除了左相和侍中等已经站到夜明澜身边的人,以及夜青玄和夜华修几人,其余众人似乎都不察这般变化,当即变了脸色,愕然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夜明澜,最终目光落在夜青玄和夜华修身上。 “哈哈……”夜明澜朗声而笑,恶狠狠地盯着夜青玄,“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就算有了诏书和玉玺,又打算怎样即位!” 闻言,百官面面相觑,突然一部分人朝着夜明澜的方向涌去,举起自己的左手,喊道:“王爷,臣等愿誓死追随王爷……” 夜明澜冷冷瞥了他们一眼,他并不在乎他们的生死,不过眼下他还不希望他们死,毕竟,他们之中有财有势之人不少,若他登位,少不了要他的帮助。 想到这里,他冷着脸点点头,示意他们过来。 一时间,殿中众人一分为二,大部分的人都站到了夜明澜那边,剩下右相和老将军气得脸色发青,看着身边为数不多的数十人,又担忧地看了看夜青玄,没由来地皱紧眉头。 “夜青玄,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夜明澜神色冷酷,“我本不想闹到这一步的,我本只想着能拿到玉玺和诏书,坐上这个皇位便罢,可是你们却非得逼着我这么做不可!” “六弟。”夜青玄嗓音醇厚深沉,目光沉冷地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前来,站在众人面前,“究竟是别人逼着你,还是你自己野心勃勃,贪心不足,怕是你心里最清楚。” 夜明澜一怔,紧盯着他那双洞彻清明的厉眸,只觉心里一阵发虚。 不是吗?难道自己做的这一切,不是被他们逼的吗?如果他们没有这般苦苦相逼,如果他能顺利地拿到玉玺和传位诏书,难道他真的会放过所有人吗? 也许,别人他都可以放过,可唯独夜青玄不行,绝对不行!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如果在夜朝还有谁能阻止他安然坐上这个皇位,那个人一定就是夜青玄,而今,也确实不出他所料,阻止他的人,果然是他! 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阵恨意涌了上来。 当初逼死司颜佩的人,就是夜青玄,而今处处和他作对,把他逼到这种地步的人,亦是他! 夜青玄,我夜明澜此生与你势不两立! “胡说!”他厉喝一声,伸手直指夜青玄,面容有些狰狞,咬牙道:“夜青玄,你算什么?你不过就是个快要死的病秧子,若不是你突然抢了司雪衣为妻,有她给你诊治,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你口口声声说着兄友弟恭的大义,却背后使诈,抢走雪衣!当初鸿鸳宴,与雪衣配为一对的人,明明是我,就是因为你,因为你的存在,她才会弃我而选你……” 他口口声声喊着“雪衣”,而在场众人皆知,整个莫凉城内名为雪衣的只有那个一个,玄王的正妃玄王妃司雪衣。 而且,听他的意思,似乎是在气恼夜青玄夺走了原本该属于他的人?也就是说,之前传言澜王殿下对玄王妃暗生情愫,这是真的! 所有人都没由来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惊讶地看着他和夜青玄。 “你错了。”就在众人惊愕之时,夜青玄身边想起一个清越冷冽的嗓音,随后一名身形瘦小的侍卫缓缓走到夜青玄身边,侧身看了他一眼,眸色果决淡然。 他的面容原本平淡无奇,却见他服下一粒药丸,又抬手在自己的身上按捏了几处穴位,而后便看到他的容貌渐渐改变,等他再抬起头时,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夜华修离他们最近,愕然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喊道:“二嫂!” 众臣皆惊,这人……这人是玄王妃! 夜明澜显然没有料到,也惊得紧紧蹙眉,定定地盯着雪衣看着,但见她神色清淡,抬眼微微扫过众人,隐隐带着一抹睥睨尘寰的大气。 “你……你说什么?”夜明澜似乎没听清她方才说的话,不由问道。 雪衣沉静地看着他,“我说,你错了。从一开始,我和你就不是配为一对的,那所谓的天赐姻缘,不过是你暗中使诈,差红溪去动手脚,人为而成,当初红溪被看守名册的姑姑抓个正着,扭送到皇后娘娘面前,你怕红溪说出你的秘密,就用她的亲人相要挟,红溪只能独自一人承担下所有罪名,差点被杖毙。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闻之,群臣惊愕。 当初鸿鸳宴上出了乱子,这件事不少人都知道,听说有个婢女私自调换名册的位置,被皇后娘娘下令杀了,当时很多人都在,亲眼所见。 “你若只是贪着司家的大药方,想要通过我来控制容家,便也就罢了,可你居心叵测,明知道莫启凌将军与月无双早就相识,感情深重,却故意将月无双和玄王配为一对,如若当时的事情真如你所愿,那……莫将军日后定会视玄王为仇敌,而你正好可以趁机笼络莫将军。” 说到这里,她话音陡然一顿,冷睇了夜明澜一眼,“澜王真是好计谋,一箭三雕。” 身边的夜青玄微微垂首敛眉,看了她一眼,由方才的担忧渐渐变得平静下来,眼底还有微微的惊讶,原来那时候她早就已经看透了一切。 夜明澜瞪了瞪眼,有些心慌,没想到她知道这么多事,更没想到自己当初的心思和计划早已被她看穿,转念一想,他不由想起那天晚上的万和楼一宴。 原本,所有人都是亲眼看着雪衣走进了那间房,可是等他进屋,与其缠绵之后一觉醒来,身边之人却变成了红溪,她不但没有死,而且还跑到了他的床上! 方才看着雪衣这一番变脸,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好个医术高明的司雪衣,当初她竟是偷偷救下了红溪,又将红溪易容成自己的样子,骗他上钩! 再想起那晚她和夜青玄一起出现、伉俪情深的模样,夜明澜只觉自己被耍了,被耍得团团转,心里顿然升起一阵不可遏制的怒火。 “你住口!”他厉喝一声,神情有些恼怒,双眼盯着雪衣看着,气得浑身轻轻颤抖,“对,你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我策划好的,让你知道了又如何?你以为,你们今天还能出得了这扇门吗?” 雪衣没有应声,向身边的夜青玄看去,夜青玄伸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而后看向夜明澜,“出不出得去,只怕不是由你说了算。” 夜明澜皱眉看他,“哼,那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出去。” “活着走出去。”夜青玄淡淡说着,侧身瞥了一眼。 夜明澜不安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原本正拉满弓准备随时放箭的弓箭手中突然陆续有人呻吟着、哼哼着倒了下去,双手抱头,在地上打滚,一副痛苦至极的模样。 他一愣,再向围住紫宸殿的守卫看去,只见他们之中也陆续有人出现类似状况,丢了手中的刀剑,倒地抱头打滚,先是一阵阵低沉的闷哼,接着一点一点变成了凄厉的嚎叫。 “这……”夜明澜瞪大眼睛看了看,突然转身怒视着雪衣,“你们下毒!” 夜青玄嘴角勾出一记沉冷笑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你倒不如想想,这段时间你究竟害死了多少人,又可曾拿这些守卫将士的性命当过一回事?” 一名深青色的身影从一旁的偏殿走过来,对着夜青玄行了一礼,“王爷,公主已经安全了。” “嗯。”夜青玄淡淡应了一声,“贵妃娘娘呢?” “正和贤妃娘娘在一起,都是毫发未伤,王爷放心。”葛青声音低沉凝重,抬眼向夜明澜看去,果见他露出一丝惊慌之色。 “母妃!”他下意识地向门外看去,只见之前离开的那名黑衣人负伤而回,扑倒在夜明澜面前,“王爷,贵妃娘娘她……” 看他这模样,不等他说话,夜明澜已然明白过来,低垂的双手不由紧紧握起,咬牙切齿道:“夜青玄,原来你也会用这一招!” 夜青玄澹澹冷笑,“成王败寇,过程和手段并不重要。” “你……” “澜王殿下,你暗杀我天策卫兄弟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的母亲会落在天策卫的手中吧。”葛青眼底有浓浓的恨意和杀意,天策卫那些兄弟惨死的模样一次次出现在他眼前,若非是有夜青玄阻止,他早已领着留下的那些天策卫杀上去了。 夜明澜瞥了他一眼,紧紧握拳,冷哼道:“便又如何?莫说整个皇宫,便是整个莫凉城都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中,你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守在右相和老将军身边、一直没有出声的梁恕闻言,骤然冷笑一声,缓步走到夜青玄身边,“王爷,精兵卫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动,另外,末将的五万人马也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待命。” 闻言,身后又有几名武将模样的人走出,对夜青玄道:“王爷,末将随时待命!” 夜明澜嘴角浮上一抹嘲讽笑意,莫说是他,在场很多人亦觉得很是可笑,他身边一名将军模样的人讥讽笑道:“区区五万人马,难道就想对抗澜王殿下的二十万人?可笑,真是可笑……” 话音未落,突然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打斗和惨叫声,随后一名身披银甲白袍的年轻男子手持长枪跃进门来,手中长枪一扫,潇洒利落地收在身后,大步走大夜青玄身边,行了一礼。 “王爷,末将来迟了。” 第319章 帝位舍予在君心 第319章 帝位舍予在君心 夜青玄轻轻挥挥手,“不迟。” 那年轻将军便淡淡一笑,直起身后,而后转向夜明澜,夜明澜甫一见到他,顿时变了脸色,饶是他努力隐藏,却还是没能逃得过夜青玄的眼睛。 “是莫将军!”有人认出了莫启凌,不由惊呼出声。 远在东海的莫启凌竟是不知何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京中! 而看夜青玄和夜华修几人,丝毫不觉惊讶,显然是早就已经知道他回了京,换言之,这一切,他们早已计划好。 莫启凌并不在意众人的目光,与梁恕相视一笑,梁恕道:“兵马可已经会合了?” 莫启凌点点头,“梁将军放心,一切皆以安置妥当。” 说罢,两人齐齐向夜明澜看去,只见他一脸惶然,似乎全然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变故。 然,毕竟也是历经生死,从鬼门关走回来的人,短暂的失神之后,他很快便恢复镇定,看向夜青玄等人时,杀意凛凛,毫不隐藏。 “哼!好,很好!”他伸手指了指夜青玄,“好大一个陷阱,竟是让我以为你们掉进了我的陷阱中,父皇那么看重你,你也算没有让他老人家失望,呵!” 说着,他轻叹一声,摇头道:“只可惜,他看不到了。” 他边说边向后退去,突然脚步一顿,用力一跺脚,厉声喝道:“来人!” 没有中毒的守卫齐齐聚在他的身后,门外还有不少人正在陆续赶来。 不明情况的那些官员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失了魂魄,只有几个年长的、见惯大风大浪的还算镇定,拧着眉头站在夜青玄身后,看着渐渐围上来的众人。 梁恕和莫启凌向夜青玄看去,见夜青玄微微点头,梁恕便后退一步,对一名随行的小兵喝道:“发号令!” “是!”小兵迅速从偏门走到门外,放出一记火光。 夜明澜冷冷一笑,挥手喝道:“晚了!” 夜青玄却不慌不忙,瞥向秦钟舸,秦钟舸当机会意,紧跟着喝道:“动手!” 就在夜明澜身后的众人涌上来的同时,人群中突然有人拔剑,利落地从刺中身边的人,而后纵身跃起,一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则撒出一大把白色粉末,待那些人回过神来时,这些人已经稳稳落在夜青玄面前,将他们牢牢护住。 而夜明澜的身后不少守卫纷纷捂着脸,发出阵阵惨叫,顿时乱成了一片。 见状,右相和老将军等人不由微笑着点点头,看向夜青玄时,眼底又多了几分赞赏。 夜明澜却变了脸色,定定地看着这些黑衣人,恨得牙痒痒。 是他们,他们就是夜青玄暗中训练的那批高手,亦是一次次与他作对、灭了百名羽林卫、从宫中救走夜子衿的那些人! 想到这里,他神色一怒,正要上前去,却被身边的左相等人拉住。 “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现在占尽优势,贵妃娘娘又在他们手中,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是啊,王爷,我们的兵马都分散在城中各处,现在动起手来,我们绝对讨不着好处,眼下要做的是尽快离开,保住性命和兵力,毕竟,咱们城外还有援兵!” 闻言,夜明澜像是想到了什么,用力咬了咬牙,沉沉点头,“好,今日算我夜明澜算漏了一着,栽了个跟头。夜青玄、夜华修,你们记着,这所有的一切,我一定会统统讨回来!” 说话间,他已经被下属拉着引入了人群中,不断有守卫和兵将涌上来,与夜青玄的人交上手,那些中毒的人则一边惊呼着一边想要逃窜,更有百官乱作一团,惊慌地东跑西撞,不知道要去哪里。 雪衣隽眉拧了拧,看了夜青玄一眼,夜青玄道:“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眼下我们要做的,是尽全力保住莫凉城内的一切,所以不能把他逼入绝境,否则,几十万兵马交战,莫凉城必会毁于一旦。” 闻言,雪衣和夜华修都点了点头。 若计较个人成败得失不难,难的是要守住那些无辜的生命。 雪衣自认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救世之人,可是出于医者的本能,她对生命有一种独特的尊敬。 而夜青玄,无疑是早已看透她心中所想。 更何况,这一切定然也是夜舜所想要看到的。 想到夜舜,雪衣的脸色不由渐渐沉了下去,与夜青玄等人一起退到寝殿内,看着帘帐后的那道身影,神色微凝。 夜华修见她一动不动,略有些诧异,走过来轻声问道:“二嫂,父皇他……” “父皇现在不会醒来,明天也不会醒来。”雪衣接过话,冷静地说道。 夜华修一怔,不解地看着她,“可是当初不是说好了三天……” “这其中缘由,等回去了,我再细细向你解释。”雪衣说着,突然话音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身看着夜青玄,“糟了,听闻璟表哥和表嫂已经到了京中,此时就在宫中!” 夜青玄微微凝眉,莫启凌上前来道:“王妃莫急,末将这便带人去寻。” 说罢,对着夜青玄点头致意,而后转身快步离去。 夜青玄轻轻拍着雪衣的肩,“别担心,只要他们还在宫中,莫将军一定会找到人,将他们安然带回。” 雪衣吐了口气,点了点头,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几位老臣相视一笑,走上前来,道:“没想到澜王为了夺皇位,竟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玄王和玄王妃深明大义,有谋略有胆识,教臣等佩服。” “而今澜王的真面目已经被揭穿,圣上传位遗诏也已经公之于众,玉玺也在,几位将军也在朝中,老臣以为,修王殿下应尽快准备即位,也好领着众臣清除叛逆之徒,肃清朝堂。” 其余众人纷纷附和。 夜华修手握遗诏,神色有些复杂,想了想,他沉声道:“父皇垂爱,诸位大人信任,本王很是感激,可是,你们也都知道,本王志不在皇位,如今形势紧急,本王和玄王可暂代监国,至于这皇位……” 他迟疑了一下,与夜青玄相视一眼,继续道:“还请各位大人给本王一点时间,弄清楚一些事情,等此事明了了,本王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众人不明所以,不明白夜明澜拼了命也要抢到手的皇位,如今他就握在手中,却为何不想要。 夜青玄出声道:“父皇既是遗诏有命,修王自当遵从,定会尽快挑选吉日登位,各位大人不必担忧。” 夜华修一愣,“二哥……” “五弟。”夜青玄摁住他的肩,贴近他低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纵然现在就找回了十一弟,他若无才无德,便是你愿让位,也难以服众,且他还是孩子,不谙朝堂之事,江山交于他手,你当真放心?” “我……”夜华修垂首,抿唇不语。 夜青玄又道:“二哥知你志不在此,也希望看到你活得轻松,逍遥自在,但不是现在。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你现在要做的是先稳固朝堂,平定叛乱,等寻回十一弟,他若是可造之材,便尽心教他为君之道,待得他可胜任这个位子,你便可放手将江山交于他,届时,即便你身在山野,也不用挂心朝堂,岂不更好?” 轻轻淡淡的一番话,夜华修顿觉犹如醍醐灌顶,恍然明白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愧然笑道:“二哥所言甚是,是我鲁莽了。” 说罢,他转向众臣,沉声道:“好,本王定会尽快择日即位,定不教父皇和诸位大臣失望!”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相视而笑。 夜青玄和雪衣相视一眼,会心一笑,正想要说什么,突然听得外面秦钟舸叫道:“哎,你这小子怎么在这里?” 随后便是承越那清脆的声音:“听闻紫宸殿有变,我就赶紧过来看看,看王爷有没有受伤……哎,你拉我干什么?你放开我……” 话未说完,就被秦钟舸揪着领着拉进了殿内,走到夜华修面前,“修王殿下,这小子什么时候进来的?” 夜华修也吃了一惊,“承越,你怎么会在这儿?” 承越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我听闻你们今日进宫,恐会有危险,所以就偷偷跟着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 见夜华修和夜青玄都皱了眉,他连忙举起手中的剑,道:“我的武功已经精进了很对,对付那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好了。”夜华修有些无奈地按住他的肩,“别闹了,刀剑无眼,你就在这里待着别动,免得他们伤了你。” “王爷……”承越有些不悦地撇撇嘴,“承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大半年来,我每天辛苦习武,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好好保护你们,我现在就证明给你们看!” 说罢,不顾夜华修的阻拦,用力挣扎试图挣脱他,怎奈夜华修力气大,他根本动弹不得。 看着众人都用看小孩子的眼神打量着他,轻笑着,承越心头一阵恼火,鼓足了劲儿,拼命一挣,夜华修始料未及,不仅让他挣脱了,自己也跟着踉跄了两步,一只帕子从腰间掉落在地上,那枚菩提子从里面滚了出来。 夜华修一惊,正要伸手去拿,承越却身形一转,一弯腰将菩提子捡起,仔细地看了两眼,惊讶道:“王爷,这不是我的菩提坠吗?怎么会在你这里?” 第320章 宫城团回凛严光 第320章 宫城团回凛严光 旁人不知其中缘由,不知他们兄弟两人愕然的原因,雪衣却是心中明了。 关于这颗菩提子的事情,夜青玄早已与她说过,此时听承越说这颗菩提子是她的,她亦是忍不住怔住。 承越自顾一脸欣喜地看着菩提子,不察几人神色变化,“我之前想要回去把它赎回来的,接过店伙计却告诉我,这菩提子已经被他们掌柜转手了,为此,我难过了好一阵子,原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了,没想到竟然在王爷这里。” 说着,他回身,笑着看向夜华修,“王爷怎会收下这颗这么普通的菩提子?” 夜华修压住心头的不安,故意问道:“你怎知这菩提子就是你的?” 承越挑眉,眉飞色舞,“自然是我的,这上面还有我的名字呢,不信你看。”他把那颗菩提子举到夜华修面前,“这上面是不是有个‘承’字?承越的承啊。” 闻言,夜华修彻底怔住,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承越,像是在看一样丢失多年的至宝,眉宇之间有难以掩饰的惊喜和激动,眼中似有泪光闪闪,缓缓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去摸承越的头。 “五弟。”就在这时,夜青玄突然出声,嗓音平稳冷静,“这菩提子既然原本就是承越的,你弗如便送给他吧,毕竟,他在你身边多时,你一直都待他如兄长般,总不会舍不得一颗小小的菩提子吧。” 他眸色深沉,如深潭幽冷难测,意有所指,让夜华修原本激动不安的心骤然一凛,而后渐渐平静下来。 夜青玄话中深意他已然听得清楚,这会儿抬眼看了看诸位大人略有不解的眼神,又看了看承越净澈的眸子,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他伸手轻拍着承越的肩,“这菩提子原本就是你的,你便拿回去吧。” “真的?”承越高兴地瞪大眼睛,对着夜华修和夜青玄行了一礼,“多谢二位王爷!”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夜华修心底原本还有些失落不安,然看到他这般欣喜的笑容,说不出为何,心情骤然一阵轻松。 就在这时,杜畅快步走进屋,对着夜青玄行了一礼,轻笑道:“王爷,他们已经退了,死伤惨重,梁将军已经命精兵卫追去了。那些投靠澜王的官员,有些已经随着澜王逃了,还剩下一些已经投降,说是想要见一见王爷。” 夜青玄颔首,走到外殿门旁,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传来,他淡淡瞥了一眼,只见地上跪着一排官员,个个神色紧张,模样狼狈,浑身瑟瑟发抖,显然是被这些人杀人不眨眼的手段吓到了。 他们虽然身居官位,也曾做过不少恶事,然相较于这种杀戮的场面,他们所见过的已然是大巫见小巫,不值一提。 听到有人喊“玄王殿下”,那些人全都大吃一惊,纷纷抬头循声看来,撞上夜青玄那冷冽清寒的眸子,吓得浑身一颤,只觉犹如见到了地狱来的阎罗。 “你们要见本王?”他淡淡问着,语气平静,那些人听了,却忍不住浑身发抖。 原来,玄王真正的模样是这个样子的,与往日里他们所见所闻,当真是天上地下,完全不同。 这个人,他只是那么落落地站在那里,不置一词,浑身上下也有一股让人侧目的凌人霸气,不怒自威。 是以,听他这一问,竟是没有人敢出声说话。 见之,夜青玄微微眯了眯眼睛,“怎么?都没有要说的?既如此,那就带下去吧。” 闻言,众人齐齐一惊,其中一人低呼道:“玄王殿下留步!” 夜青玄抬眼向他看去,他连忙低下头道:“玄王殿下,罪臣……罪臣以前是一时糊涂,误听了澜王殿下的蒙骗,现在罪臣知错了,求玄王殿下再给罪臣一个机会,罪臣……罪臣一定会好好报答您……” 夜青玄没有出声,而是突然朝他投去一记冷厉的目光,吓得他一愣,连忙改口道:“是一定会好好辅佐修王殿下登位,辅佐新皇治理朝政,上刀山下火海,罪臣绝对不会有丝毫怨言……”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的人也都纷纷跑过来行礼求饶,所说的话大同小异,几乎都是一些愿意改过自新,辅佐新皇的话。 夜青玄冷冷看着他们,半晌,方才淡淡道:“父皇遗诏,继位人选是修王,这件事,当由修王来定夺。” 说着,他回身看了夜华修一眼,夜华修会意,大步走上前来,看了那些人一眼,听着他们苦苦哀求的声音,他不由狠狠皱了皱。 “也罢。”良久,他轻叹一声,“诸位毕竟都曾跟随父皇多年,这些年来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王若是一次机会都不给你们,日后难保不会有人说本王不近人情。本王可以容你们一回,不过……” 他顿了顿,神色渐渐变冷,“所有人的官位降一级,俸禄减半,且给你们两年的时间好好表现,也给本王两年时间好好认识你们,只要你们能真心悔过,届时该怎么奖励,本王只有主张。然,若是本王发现你们其中有人是假意投诚,想要糊弄本王,这后果和下场也必然是你们难以想象和承受的!”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重,掷地有声,神色亦是可怕得出奇,全然不似往日那个温润谦和的修王殿下。 此时此刻,那些大臣哪有说不的资格?一个个连连点头称是,只求能保住这一命。 兄弟两人相视一眼,颔首致意,而后夜华修对梁恕道:“派人先将他们带下去,让他们亲手写一份保证,按上手印送来,本王会替他们好好保存着。” “是!”梁恕沉沉应了一声,瞥了身边的人一眼,众人即刻会意,带着那些官员退了下去。 夜青玄又瞥了一眼这边受伤的一些官员和守卫,转身道:“杜畅,立刻带着伤员去太医署救治,钟舸,你带人把里里外外清理干净,越快越好。” 两人走上前来齐齐应了一声,转身各忙各的去。 待夜青玄和夜华修再回到殿内时,只见右相和老将军都是一脸愕然地看着夜青玄,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是具体又说不出来。 夜华修心中明白,淡笑道:“你们不用担心,二哥的伤病已经被二嫂治好了,如今身体已无异样。” “当真?”几名老臣神色一喜,朝着雪衣看去,“王妃当真是医术高绝,名不虚传,难怪老臣今日见到玄王殿下,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是啊……早就听圣上说过,王妃的医术就连太医署的太医们都比不上,如今看来是真的。” 雪衣笑容淡淡,“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罢了,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如何救治王爷的伤,心无旁骛,这才能侥幸成功。” 右相长叹一声,“不管怎样,治好了那就最好,修王殿下即位之后,少不了需要玄王殿下的帮助辅佐,老臣相信,若有二位王爷齐心协力,定能很快平定内乱,靖安四海,还我无辜百姓一个安稳盛世。” 闻言,兄弟二人相视一眼,抿唇一笑,没有说话。 正言谈间,只听得门外有人喊了声“莫将军”,却没听到他的回应,几人不由走到门前看了一眼,他的身后不见容璟和苏语的身影,却看到有人抬着几个担架缓缓走来,众人匆匆看了看,心下骤惊。 “是月大人夫妇!”其中有人惊呼一声。 闻言,霍玉鸿大步上前,怔怔地站在其中一具担架旁,看着担架上那人紧紧闭着眼睛,脸色发黑,已然没有了呼吸。 莫启凌神色凝重悲痛,敛眸道:“末将没有找到璟公子和袭芳郡主,却在地牢里发现,月大人夫妇和月家人的尸体,另外,在后院找到了他。” 说着,他回身用手中的剑鞘轻轻挑开一具尸体上的白布,夜青玄和雪衣一见,顿然怔住。 “是林有!” 而后雪衣紧紧皱眉,想了想道:“难怪段意会说他给林有传了一封书信之后,迟迟没有得到林有的回音,原来他已经遭了夜明澜的毒手!” 夜青玄稳住她的肩,沉声道:“夜明澜多疑猜忌,他身边频频出事,他会有所察觉是在所难免,只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雪衣心里却能明白,林有毕竟是骁骑卫统领,自有一番能耐,他之前曾经向夜青玄说过,等扳倒了夜明澜,他便转投于夜青玄,安安静静地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不想再随意伤及无辜了。 只可惜,他没能等到这一天,只差了这么一点。 “夜、明、澜!”霍玉鸿恨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向夜青玄和雪衣,“听王妃所言,无双现在就在北郡容家,可是当真?” 雪衣点头:“你放心,月姑娘他很好,她身边自有人保护她。” 莫启凌神色一动,紧盯着雪衣看了一会儿,神色复杂,却又无从开口。 雪衣明白他现在心中的担忧和不安,缓步走到他身边,从腰间取出一只香递给他,“这是月姑娘托我带给你的,她说你看了就会明白。” 莫启凌的手微微颤抖,打开锦囊,其中有一张字条,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迹:安好,勿念。 再伸手一掏,掏出一枚弯月形的坠子,见之,莫启凌一直紧绷着的神色骤然一松,微微笑开。 第322章 人生到处知何似 第322章 人生到处知何似 他的语气和嗓音都是淡淡的,几乎听不出情绪,只是这声音听起来略有些耳熟,若不是看到这张脸,苏贵妃忍不住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是你!”她满脸惊愕,眼底还有一丝慌张,差点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堵得厉害,像是被人狠狠捂住嘴巴,无法出声。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已经……已经死了吗? “是我。”那人淡淡说着,在两人不远处坐下,“贵妃娘娘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苏贵妃愣了一下,没有回答他,而是紧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后连连摇头,“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那天晚上明明是所有人亲眼看着你已经葬身火海,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那场大火也只是一场戏?” “呵!”他笑了笑,笑意清冷,“一场戏?贵妃娘娘以为,所有人都和您一样,时时刻刻都在准备着演戏欺骗别人吗?” “你……” “当时母后已死,我亦有心一死了之,只有我死了,这一切才能结束,我和母后欠贤妃娘娘和五弟的,才能还清。然而,情况似乎并非如此。”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眼向苏贵妃看来,眼神渐渐变得冷厉,“连老天都不让我死,让我得以死里逃生。我不相信母后会想不开,服毒自尽,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暗中查访当时的事情,终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查出了一些。” 苏贵妃的神情慌张,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眼看着就要被揭穿,满脸不安,“你……你查到了什么?” 闻言,他冷冷一笑,“贵妃娘娘,我只问你一句,当时害死母后的命令,是你下的,还是澜王?” 苏贵妃下意识地避开她他的目光,有些心虚,只这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便引得他狠狠一皱眉,“果然。” 苏贵妃这才回神,惊觉自己竟是在心慌之时,无意中承认了一件事——宁皇后并非服毒自杀,而是有人毒害。 抬头,定定地看了两人一眼,她突然一阵释然,轻叹一声,点点头道:“没错,是我,是我派人去杀了皇后娘娘。” 月贤妃不由跟着皱了皱眉,神色悲痛,看着苏贵妃连连摇头道:“没想到,贵妃娘娘竟是心狠到如此地步,皇后娘娘将近被废,太子储君之位亦是不保,这难道还不够吗?还不能满足你们母子的野心吗?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 突然,她像是先到了什么,垂首道:“又或者,贵妃娘娘真正想要害的人,其实是我,是借皇后娘娘的死来对付我,是吗?” “呵呵……”苏贵妃低下头,轻轻笑了两声,“贤妃,这次的事情一闹,你似乎变聪明了,先是装疯骗过我和澜王,让你逃过一死,现在又猜出了这些事,你说的没错,那时候皇后娘娘和太子几乎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我这么做,不过是要借皇后娘娘的死,将你和修王从圣上心中除名,只要你和修王得不到圣上的器重和宠爱,我的澜王想要继承皇位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说话间,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抬头看了看夜色,“我早就知道,依你的脾性,得知当年十一皇子被害的真相,一定会去找皇后娘娘问个清楚,所以就一直派人盯着你,果不出我果料,你果然去了,而且一开始的时候,发生了很大的争执,离得很远都能听到你们的争吵声。 可是后来不知怎么了,你们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我派去的人隔得远远的根本听不清楚,只知道你们两人似乎在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随后,竟隐隐听到你们互相安慰的声音,丝毫不像是一对仇人。 你离开的时候,皇后娘娘说了她会好好活着,我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我的计划很有可能会被你们打乱落空,所以我就让人趁着你刚刚离开的时候,从窗子跳了进去,将桌子上的那杯毒酒给皇后娘娘……灌了下去……” “啪!”坐在两人不远处的那人突然掌心凝气,将杯盏捏碎。 而后他缓缓抬头向苏贵妃看来,那张脸正是不久前葬身东宫火海里的夜亓晟,看得出来一直在用尽全力强压着自己的杀意和怒气。 “母后……果然是被你所杀。” 苏贵妃神色清冷平静,“是我,我就是害死你母后的凶手,你如果想要为你母后报仇,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话音落,他骤然站起,大步掠到苏贵妃身后,匕首出鞘,抵在她的颈间。 “晟儿别冲动!”月贤妃大吃一惊,担忧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连忙起身阻止。 感受到颈间传来的寒气和一丝疼痛,苏贵妃不怒反笑,“动手吧,如果你想要给你母后报仇,只要这一刀下去,就什么都了结了。” 夜亓晟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吓得月贤妃瞪大眼睛,额上冒出汗珠,突然只见夜亓晟淡淡一笑,“你真的不想要这条命了吗?” 苏贵妃勾了勾嘴角,没有置声,以笑回应。 夜亓晟收回手中匕首,“既如此,那我岂能遂你了你的愿?” 闻言,苏贵妃一愣,回身皱眉看着他,“你……你不是……” “我想要为母后报仇,为那些无辜惨死于你们手中的人报仇,可不是现在。”他一边说一边向后退了两步,站到月贤妃身边,“你的命还有用途,现在还不是要你命的时候。” “你……” “贵妃娘娘不必着急,二弟和五弟一定会让贵妃娘娘亲眼看到六弟是如何落败,如何为你们的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说着,他侧身看了贤妃娘娘一眼,“再者,我也不想贤妃娘娘再背上害死贵妃娘娘的骂名,这样的冤屈,一次就够了。” 苏贵妃惊愕地瞪了瞪眼,却是无从反驳。 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 看他二人如今的眸色和神情,想来他们之间早已互相解释清楚了一切,那她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是没有用的了。 蓦地,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两人走近一步,“贤妃,你刚才为什么会提起虎符?你……你怎么会知道我苏家的虎符?” 月贤妃摇头道:“我不知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苏家的暗玉虎符只是一个传闻,可是苏老王爷的莫名惨死,苏王府被翻得底朝天,让人不得不起疑,定然是有什么人在向苏老王爷索取什么东西,未果,便杀人灭口,又到王府翻找,想来先去,苏家值得别人这么做的,也就只有传闻中的暗玉虎符了,而方才,你自己也承认了这件事。” 说着,她不由长叹一声,“贵妃娘娘,我真的没想到,为了一枚不知是否存在的虎符,你和澜王竟是连苏老王爷都下得去手,日后全下相见,你打算如何面对苏家的先祖?” 苏贵妃骤然浑身一颤,有些心慌地转过身去,轻轻念叨着:“叔叔……” 月贤妃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正要离开,突然又回身,一脸正色道:“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只要修王有机会,一定不会放过澜王,因为他已经心狠手辣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就算是为了苏家和月家,澜王也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说罢,她一撩衣襟,转身快步离去,夜亓晟也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跟着月贤妃一道出了门去。 门外传来月贤妃的吩咐声:“澜王恐会前来救人,你们要打起精神,看好了。” “是!” 夜亓晟垂首,将斗篷的帽子盖过头顶,跟在月贤妃身边,轻声道:“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澜王先要潜入紫宸殿救人,实在是难。” 说着,他四下里瞥了一眼,“二弟和五弟这番布置,只怕澜王连宫门都进不了。” 月贤妃摇头一笑,“其实这些与修儿关系并不大,说到底,都是玄王一人的功劳。” 她似乎也察觉有些不对劲,侧身看了看夜亓晟,两人虽然没有把话说出来,却心照不宣,明白彼此心里的想法。 “玄王他……深不可测。” “嗯。”夜亓晟点头,“不过所幸,这样的人是友非敌,否则当初他就没必要多此一举,派人暗中救下我。” 月贤妃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我们赶紧过去吧,他们应该在等着我们。” 夜亓晟明了,没有再说什么,一路跟着月贤妃进了夜舜的寝殿。 彼时,夜青玄、夜子衿以及夜华修几人皆在,见到月贤妃带着一个人身着黑色斗篷的人进来,夜子衿愣了愣,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 “你……你是……” “子衿。”夜亓晟轻轻应了一声。 听这声音,夜子衿骤然一惊,瞪大眼睛,眼底有一丝难以遮掩的惊喜,她抬手,有些迟疑地掀起他的斗篷,待看清他的面容,欣喜顿时跃然面上。 “大哥,真的是你!”她说着回身看了夜青玄一眼,“当时候二哥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就是大哥,对不对?” 夜青玄颔首,“只是没想到,就在那天晚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夜子衿难得露出这般轻松喜悦的笑容,兄妹几人相视着,犹如初见。 突然,月贤妃像是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问道:“雪衣呢?” 第323章 尘劳回脱事非常 第323章 尘劳回脱事非常 夜青玄笑意清浅,朝着寝殿里面瞥了一眼,“她和容大公子在里面查看父皇的情况。” 说话间,两道身影从里面走出来,对着月贤妃行了一礼,而后与夜亓晟相视一笑,用宫人打来的水洗了洗手,转身对众人道:“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闻言,众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夜子衿拧了拧眉,道:“昨天晚上,二哥你们和容大公子不是商量好了,今日不会出玉玺和诏书吗?为何一大早,就变了卦?” 她一脸疑惑,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回过神来。 雪衣与夜青玄相视一眼,然后两人齐齐向容毓看去,只见容毓微微勾起嘴角,笑意似有些凄凉无奈,“说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而是我和雪衣两个人的想法。昨天晚上,容璟已经进京,进了宫中,以夜明澜的性子,一定会让容璟给他出谋划策,我和容家是亲兄弟,所以我回去思忖良久,总觉得最初的那些计划,用不得……” 前一天夜里,雪衣好不容易入睡,却在入睡不到两刻钟之后,又骤然惊醒。 夜青玄一把摁住她的肩,“怎么了?做恶梦了?” 雪衣连连摇头,“阿玄,我心里有些不踏实,璟表哥已经入宫了。” 夜青玄颔首,“嗯,这事我知道。”顿了顿,看着她不安的神色,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紧紧咬了咬嘴唇,雪衣垂首道:“你想,毓表哥和璟表哥是亲兄弟,他们兄弟二人从小就经常互踩对方的心思,毓表哥做事谨慎小心保守,所以璟表哥一直就抓住他这一点,总是能猜得到毓表哥心里在想什么,如果这一次璟表哥依然能猜得到毓表哥的想法,猜得到我们的计划,那明天一行,我们定然会被夜明澜部署好的一切压着打得措手不及。” 她语速稍稍有些快了,神色凝重,夜青玄闻之,顿觉心底一凛。 她所言,倒是也提醒了他。 夜明澜是个聪明人,以常理之计对付他,怕是不妥。 两人相视一眼,断然起身,而后命人叫醒了夜华修,再去叫容毓,却见容毓已经起了身。 他和雪衣一样,也是一脸担忧之色,还有些惊魂未定。 “所以,毓表哥也以为,璟表哥会猜到你之前的想法,如此一来,夜明澜就会针对你的计划进行部署?”雪衣看着神色肃然的容毓,轻声问道。 容毓起身,缓缓踱着步子,这是一场兄弟之间的较量,亦是两个谋士世家后人之间的较量。 “容璟自小就聪明机灵,他一定会猜得到,所以,我们之前的计划不可行。”说着,他回身看向雪衣,“眼下澜王遍寻不得玉玺,肯定早已想到玉玺在你们手中,可是如果现在玉玺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宫中,你们以为,他会怎样想?” 夜华修一愣,站起身来,“回到宫中?这怎么可能?紫宸殿早已被围得密不透风,又如何将玉玺送回宫中?” 夜青玄抿了抿唇,凝视着容毓,想了想道:“若是玉玺能回到宫中,你又有何打算?” 容毓拧眉,垂首凝思,倒是雪衣似乎被容毓这一言提醒,“既然夜明澜料到我们有诏书和玉玺,那如果玉玺能回到宫中,而诏书也并非是出自我们之手,如此,他定会猝不及防。” 容毓顿然点头,“是了,一切全都脱离他的预料和掌控,就算不能让他顷刻溃败,也可打乱他的计划,让他自乱阵脚。眼下的问题就是,如何将玉玺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宫,又如何将这诏书放到何人手中?” 夜青玄沉声道:“将玉玺送回宫中,我可以安排人去办到,至于这诏书……” “右相大人和老将军!”夜华修霍地起身,挑了挑眉,“他二人是三朝元老,一直都是保皇一党,父皇在时,一心辅佐,只是近年他们已经老了,才渐渐退下,可是父皇有什么大事,也还会询问他们的意见和想法。此番京中之变,他们早就找到过我,看得出来,他们对澜王都有所戒备,毕竟,在他们心中,父皇钦定之人才是合适的继位人选,而澜王如今这种行为,无异于造反。如果我们把传位诏书给他们过目,说明其中缘由,相信他们一定会帮我们。” 雪衣浅浅笑了笑,“右相大人和老将军乃是朝中老臣,德高望重,若有他们出面,事情必会事倍功半。” “好。”夜青玄跟着起身,“既如此,那我们就分头行动,五弟,你立刻带上诏书去找两位大人,至于玉玺,我会安排人送回宫中,放置妥当。” 夜华修握了握随时收在袖间的令牌,“那二哥,若动起手来……” 夜青玄看出他心中担忧,垂首淡淡勾起嘴角,不紧不慢道:“莫将军传来信,傍晚的时候已经过了木城。” 莫启凌!莫启凌回京了! 几人都不由自主地舒展眉角,轻轻一笑,如此,便可安心了。 微微一笑,夜华修道:“二哥,要不要去叫醒子衿,告诉她这些?” 夜青玄摇头道:“不用,让她多睡会儿,明天一早再叫醒她,告诉她该怎么做就好,子衿聪明,一点就通,不会有事。” “好,那我先去准备一下,亲自去拜访两位大人。”说罢,他冲夜青玄和容毓点头致意,转身离去…… 说到这里,容毓顿了顿,有些愧然地摇摇头,“说来,给夜明澜出谋划策之人,毕竟是我容家之人,只怪我没有早些发现容璟的异样,否则……” “容大公子多虑了。”夜华修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我们都知道,璟公子会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澜王太过阴狠,他一定会利用苏家和袭芳郡主来对付容家,这一点早在我们意料之中,这不是容家的错,也不是璟公子的错。” 夜亓晟出声道:“说到底,是我夜氏的皇位之争,将你们无辜牵扯了进来。” 容毓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容家得圣上庇佑,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还圣上的恩情。” 说着,他长叹一声,“但愿容璟通过这件事能明白我的心思,早日悬崖勒马,莫要做出助纣为虐、背信弃义之事。” 感觉到氛围有些沉重压抑,夜华修便轻轻一笑,转移了话题,问夜亓晟道:“大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这皇位……” “这皇位父皇已经留诏传与你,便是你的,与我无关。”夜亓晟笑得坦然,“再说,我如今对着皇位早已没有了兴致,回头一想,穷此一生、费尽心思,害了那么多人,最后连母后也赔上了一条命,可我最终得到了什么?权势欲望不过一场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又有何用?” 夜华修愣了愣,“可是大哥……” “大哥知道你素来喜欢逍遥自在,并无心于这皇位,五弟,你就当做是替大哥和二哥挑起这份责任了,可好?”说着,他朝着夜青玄看了一眼,意味深藏,“你放心,你有这样的二哥和二嫂在身边帮助你,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 闻言,夜青玄神色坦然,雪衣脸色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向夜子衿看去,只见夜子衿也是神色异样,向她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她们明白彼此的心思,毕竟雪衣身份揭露的那天晚上,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场,其他人并不知晓。 “二哥……”夜子衿迟疑着喊了一声,“二嫂她……” 如今知道了雪衣的身份,每次喊这一声“二嫂”,她都觉得很是别扭,明明,雪衣应该叫她一声“四姐”才是。 夜青玄垂首看着雪衣,淡淡道:“你二嫂她很好,身体无恙,放心吧。” 不着边际的一言将夜子衿的疑虑挡了回去,也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开来,他们都知道雪衣之前在晏城受了些伤,只当夜子衿问的是这事。 不等众人开口,夜青玄便又转向夜亓晟,“大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夜亓晟想了想,道:“离开这里,云游四野。” 说着,抬眼看了看里屋的门,神色变得温和,夜子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抿唇道:“我也想要离开,带着子然一起,找一个安静、没有人打扰的地方,让他好好养伤,说不定哪一天,他就真的会醒来。”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和语气稍稍沉了沉,眼底划过一丝悲痛。 众人看得明白,不忍多问,触她的伤心之处。 夜华修拧了拧眉,叹道:“大哥和四姐都走了,二哥不会也要走吧?” 夜青玄目光一直落在雪衣身上,微微弯眉,“人生在世,总会有聚散离合,不过在这之前,必须先处理完眼前的事情。”顿了顿,他抬头正色道:“对了五弟,你的人马差不多可以派上用场了。” 夜华修明了,点点头,“二哥放心,明天一早我就下令,让他们提前去把一切都收拾妥当。” 说罢,兄妹几人相视一笑。 秦钟舸匆匆而来,在殿门口停了一下,见夜青玄点头,便快步走进来,道:“王爷,果不出你所料,澜王他当真想要趁夜潜入城中。” 第324章 仇人见面再眼红 第324章 仇人见面再眼红 今日宫中巨变,一切似乎都在一瞬间,若非是亲身经历了此事的人,恐是难以想象那样的场景—— 尸横满地,血流成河,当真是丝毫也不夸张,紫宸殿内外的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飘荡到了其他宫中,宫中的宫人和内侍个个吓得脸色苍白,缩在某个角落里不敢露面。 从今天早上玄王出现,让他们自行找个安稳的地方待着,他们便知道,今天宫中定会有事发生。 然而,待得事情结束,他们被传唤到各宫各院做事时,却愕然发现,并未见他们想象中的血腥场面。 甚至,就连紫宸殿也已经干净如初,不见丝毫异样,只偶尔有一丝淡淡的腥味儿,他们却不敢确定,那究竟是不是血腥。 有些人忍不住怀疑,白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一切都在顷刻间变得完全不似他们想象中的那样? 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原本待在宫中的是澜王,而今澜王消失无踪,待在宫中的是玄王和修王…… 一队黑衣人到了距离莫凉城五里处,便翻身下马,将马儿都隐藏好,而后朝着兹洛城掠步了。 饶是因为白天里刚刚经过了一场动乱,此时的莫凉城依旧深沉静谧,并不见喧嚣和骚乱,只是四周的城门皆已经加紧了防守。 再往前一段距离就是城门,领头那人抬眼仔细看了看,回身轻声道:“城门有莫启凌,我们绕道一侧去,那边有人接应。 闻言,一众黑衣人轻轻应了一声,随着他一起绕到了一侧,抬眼看去,这里的城墙很高,不过四下里一片漆黑,并没有守卫。 见状,这群黑衣人都冷冷一笑,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飞爪,朝着城墙走去。 有几个脚步快的,已经大步奔至城墙下,定定看了两眼,手臂凝力,突然用力一抛,手中飞爪飞出,稳稳抓在城墙上。 然而,他们刚刚爬到了一半,突然只听得“呼呼”一阵轻响,刚刚到了城墙下的众人都是脚步一顿,转身向四周看去,只见一队身着神威营侍卫服的人跃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从他们中间走出一人,对着黑衣人勾了勾嘴角,嘲讽一笑,“王爷果然没有料错,澜王殿下,您要进城,怎的不好好地走正门?若是让别人知道堂堂王爷回城,竟然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岂不是让人笑话?” 闻言,黑衣人中之前下命令的那人眸色一沉,缓步走上前,伸手摘下面巾,看着那人冷笑着,“谷寒川,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被唤作谷寒川的男子笑意愈浓,紧盯着夜明澜,“澜王说笑了,寒川蒙玄王殿下不弃,当年受了那么重的伤,依然将寒川救回,寻医救治,所幸,这一身的伤总算是痊愈了,而且正好赶在玄王殿下遇到这般情况的时候——”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骤然一沉,看向夜明澜的眼神也由方才的浅笑变得冷厉,隐隐带着一股杀意。 感受到他的凌人气势,夜明澜挑了挑眉,看似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目光却是再也没有从谷寒川身上离开过,他自然知道对面那人露出杀意的原因。 算来,上一次与他正面交手,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了。 “两年多前,属下奉玄王殿下之命,追捕从牢里逃出去的死囚,眼看着死囚就在眼前,却在这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仅救走了死囚,更是设伏,以暗器将属下打成重伤,那时候属下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就算不死也残,这辈子就算是毁了,却没想到,玄王殿下不但让人将属下救了回去,更为属下寻来良医,用名贵药材相救,正也因此,属下侥幸捡回一命。” 说着,他抬眼向夜明澜看去,嘴角笑得寒澈冷傲,“澜王殿下可知道当年那个害得寒川至此的人,是谁?” 夜明澜心下已然明了,微微挑眉,“你不是早已知道是谁?” “原本不知,只是后来竟寒川是无意中看到那个被就走的死囚竟然出现在澜王府中,寒川心中疑惑,便想着夜探澜王府,而后逼着澜王出手,果不出寒川所料,王爷所用的暗器,和当年打伤寒川的那些暗器正是一模一样。” “哈哈……”夜明澜仰头而笑,“这么听来,谷统领今日前来,是报仇来了?” 谷寒川抿唇一笑,“澜王殿下误会了,寒川虽然有个人恩怨在身,然更多的是要完成玄王和修王二位王爷交代的事,寒川这条命是玄王殿下救下的,如今断不能让王爷失望才是,所以,寒川今日不是来报私仇的,而是奉王爷之命,前来捉拿意图夜闯莫凉城之人!” 说罢,他高高抬起的手用力一挥,喝道:“拿下!” 话音落,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惨叫声,随即只见刚才已经爬到一半的黑衣人突然直直坠下,摔在地上,虽未脑浆迸裂,却是非死即伤。 而那两个已经爬上了城墙之人,亦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半悬在城墙边上,只要抓住他们的人手一松,两人必定会摔下来,死路一条。 见状,夜明澜一直强忍着的怒意终于按捺不住,跃然面上,神色不见方才的淡然镇定,紧紧皱眉喝道:“看来,你们早已准备好了布好了局!” 谷寒川笑意淡淡,“澜王殿下这一下算是猜对了,没错,从你们刚一出了莫凉城门去,玄王殿下就已经料到,你一定会趁着今晚一切还没有收拾准备妥当、防卫不严密的时候,潜回城中救人,所以,早早就命人准备好了,就等着澜王殿下您了。” 说着,他缓缓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着夜明澜,“澜王,当年你加在属下身上的一切,如今也是时候还给你了!” 言毕,他突然纵身跃起,手中长剑接连刺出,剑气逼人,夜明澜对谷寒川的身手颇有了解,此番见他出手,顿然吃了一惊,似是没料到他何时练出了这么好的身手,侧身向后一闪,跟着喝道:“将这神威营的人统统拿下,待本王回去,每个人头各奖五百两白银!” 闻言,原本还有些畏缩的黑衣人全都眼睛一亮,想也不想便纵身跃起,与神威营的人交上了手。 “哼!”夜明澜轻松避开了谷寒川的剑,“你以为本王今夜前来,会带着一些没有的废物来给你们送人头吗?本王倒是要看看,你这普普通通的神威营,为何能与本王的精锐死士相提并论!” 谷寒川被他的掌风迫得向后退了两步,站定了望去,只见这些黑衣人个个身形灵敏矫捷,出手的速度奇快,脚步轻轻一移,便没有了踪影,回头一看,竟是晃到了神威营侍卫的身后。 “小心!”谷寒川轻呵一声提醒,那些神威营的侍卫闻声,不由连连闪躲,好在他们也都动作敏捷,避开了黑衣死士的杀招,接下来再对阵时,便小心翼翼起来。 眼看着黑衣死士的势头越来越盛,神威营的侍卫接连败退,其中有不少人都死伤在了黑衣死士的刀下,谷寒川不由皱了皱眉,定定看了两眼。 突然,他嘴角一挑,冷冷笑开,向着后面的神威营侍卫看了一眼,与其中一人点了点头,而后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原本还在与黑衣死士交手的神威营将士齐齐后退,由后面的人顶了上来。 夜明澜始终冷笑,笑得猖狂,“谷寒川,本王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除非现在你立刻在他们的掩护下离开,否则……” 他顿了顿,紧盯着谷寒川看着,似乎是要刻意解开他的伤口,“本王已经让你逃了一次,这一次,你本王便完成两年多前没有完成的事,成全了你!” 谷寒川笑得诡谲,“是吗?澜王殿下如何就能肯定,你一定能有机会杀了寒川?” 夜明澜虽然不明白他话中之意,却是被他那诡异的笑容看得愣了愣,警觉地凝眉向四周看去,豁然发现这些神威营的侍卫似乎变得和方才不一样了,他们个个动作奇快,招数独特,且浑身上下那股子杀意和气势远远胜过方才那些败于黑衣死士手下的人。 怎么会这样?不过是转眼之间,他们怎么突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又或者,他们根本不是普通的神威营侍卫,而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守卫,甚至…… 蓦地,他神色一凛,怔了怔。 像,太像!这些神威营侍卫的招数、气势、以及给他的感觉都像极了在紫宸殿内将他逼退的那些黑衣人,也就是那些一早就潜在他的宫中守卫里、后来突然倒戈相向的那些人! “他们是夜青玄的人!”他下意识地轻呼一声。 谷寒川撇嘴道:“神威营归玄王殿下所辖,他们本来就是玄王殿下的人。” “你少跟本王来这套!”夜明澜已然怒了,一扬手,挥掌打开两名神威营的人,夺下其中一人手中的剑,跃身而起,朝着谷寒川杀去。 那迫人的杀意让谷寒川暗暗心惊,夜明澜身手如何他不是不知,若论单打独斗,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而且此时他大有背水拼死一战之意,若是来硬的,自己没有丝毫胜算。 正思索间,夜明澜手中长剑已经到了身前,他连忙闪身躲开,却不想夜明澜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紧跟着第二剑、第三剑又接连刺来。 谷寒川小心应付着,步步后退,突然,一直站在夜明澜身边的那个随从趁着他不注意之时,举刀从背后砍来,眼看着就看砍中谷寒川,却听得一阵急促的剑鸣,随即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掠过几人的头顶,手中长剑一挥,那个随从便被他的剑气逼得后退两步,吐出一大口血来,而后倒地不起。 第325章 离洛归来叶影现 第325章 离洛归来叶影现 而一旁正在交手的黑衣死士和神威营的侍卫,但凡离谷寒川和夜明澜较近一点的,皆被剑气震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就连谷寒川也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好在那人身形奇快,直掠而下,一把扶住了谷寒川,将他拉到了一旁。 夜风皱起,带着一股莫名的凉意。 秋日已经越来越近,到了夜里,气温也不再似白天里的燥热,此时不知为何,从他出现之后,周遭的一切顿然变得冰冷,众人像是落进了冰窖里,只觉一阵凉飕飕的。 就连夜明澜站稳之后,也忍不住立刻向来人看去,这人着了一袭霜色的袍子,玉冠束发,丰神俊朗,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在手,剑气强劲逼人,借着神威营侍卫手中的火把光看去,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那么冷冷淡淡,像极了平日里的夜青玄。 “是你!”看清他的面容,夜明澜骤然惊住,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又转而盯着他手中的长剑看去,“叶影……这还是叶影!你是离洛!” 谷寒川不由向身边这人看去,说不出为何,从一开始见到他到现在,他的身上一直都有一股难以靠近的清冷气息,与秦钟舸截然相反,是以,虽然一直以来他们都在为玄王做事,可是他们更多的是与秦钟舸接触,对于夜青玄这个贴身随侍…… “你不是他的对手,要小心。”离洛淡淡开口,打断谷寒川的思绪。 这句话若是别人说出来的,定会被认为是在小瞧别人,可是这话既是从离洛口中而出,竟是让人有种莫名的感动,谷寒川绝对相信,他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嗯。”他用力点点头,“这些死士交给你,澜王殿下就交给你了。” 离洛没有应声,而是上前一步,手中长剑直指夜明澜,淡淡道:“澜王殿下,好久不见。” “哼哼……”夜明澜轻轻点了点头,“好,很好,你竟然还没有死!” 离洛道:“劳澜王殿下挂念,该杀的人还没有杀,该报的仇还没有报,离洛还不能死。”他说着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有人来了,澜王殿下是要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要我们动手?” “束手就擒?”夜明澜忍不住仰头大笑,“离洛,你虽然小命保住了,可是你这脑子似乎坏了,你觉得本王会是那种束手就擒、坐着等死的人吗?” 离洛断然摇头,“不是。” 夜明澜冷哼,有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更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有人得到的消息明明是离洛已死,甚至他的尸体也是放在木棺里,由雪衣从晏城带回来的,这些天更是一直都躺在玄王府的木棺里,却为何突然又这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夜明澜不信鬼神,且看谷寒川和寒邪神威营的人的反应,显然一点都不觉奇怪,更不觉得害怕,可见他们已经知道离洛没死。 既如此,也就是说,从最初一开始,这所有的一切就都是一个局! 好个夜青玄,好个司雪衣!他们究竟给他布了一个多大的局,将他从紫宸殿一步一步逼到了莫凉城外! “为什么?” 他突然仰头厉喝一声,而后长剑指向离洛,因为太过愤怒而浑身颤抖,“说,司雪衣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夜明澜?我究竟哪一点不如夜青玄!” 离洛面无表情,“你是问我吗?” 夜明澜冷哼,“不然呢?” 离洛一脸正色道:“王妃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知,至于你和王爷之间,在我看来,你哪一点都不如王爷。” 站在不远处的谷寒川闻言,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快,黑衣死士虽然身手不弱,却明显渐渐不敌。 “你……”夜明澜被他噎得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气得长剑一挑,朝着离洛去了。 谷寒川挥剑刺中一名黑衣人,后退一步,饶有兴致地看着夜明澜和离洛交手,一名神威营的侍卫问道:“统领,这离洛的剑法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吗?我们兄弟一直都没有机会亲眼见识一番。” “呵呵……”谷寒川笑了笑,努了努嘴,“今天正好可以大开眼界,不过我要提醒你们,最好离他们远一点,离洛刚刚恢复,刚一出手就和夜明澜交手,万一控制不住力道,剑气太过强劲伤了你们,你们可别怪。” 闻言,神威营的侍卫齐齐后退了两步,嘿嘿笑道:“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指望再见到了,今日难得一见,忍不住激动……” 听着他们不慌不忙地言论,夜明澜心里越来越着急,他的身手原本不在离洛之下,然离洛有叶影剑在手,且心平气和,不骄不躁,而反观他,却有点情绪躁动,心下不安,招数略有些凌乱不稳,几十招下来,胜负已经十分明了。 眼看着离洛狠狠一剑刺出,逼得夜明澜不得不侧身闪躲,离洛则稳稳在他对面落下,手中剑尖一挑,“澜王殿下,你该回城了。” 夜明澜先是愣了愣,继而仰头朗声笑开,“回去?哈哈……离洛,你以为本王还能回去!这江山、这帝位原本都是本王的,现在被他们兄弟夺了,你竟以为本王还能回去!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今天,要么是你杀了本王,要么是本王杀光你们,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别的可能!” 说罢,身形一闪,再次冲了上来。 离洛没由来的皱了皱眉,虽然他的脸色和情绪一直都是淡淡的,可是谷寒川却看得出来,他似乎并不想对夜明澜下杀手。 聪明如夜明澜,显然也已经发觉了,俊眉拧成一坨,脸色渐渐变得狰狞,“你在干什么?你是不是瞧不起本王?为什么不还手?” 离洛道:“我奉命带你回去,而不是杀了你。” 夜明澜冷冷一笑,“这么说,这是夜青玄的意思?”见离洛不答,似是默认,夜明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夜青玄,他竟是如此狂妄!本王今日绝不会遂了他的愿!” 说罢,他用力一剑挥出,离洛见了,顿然变色,就连身后的谷寒川也微微愣了愣,这种拼尽内力、试图同归于尽的打法竟会出现在澜王身上! 那动作太快,离洛已经来不及躲避,只能硬生生地迎上去,用剑挡在身前,挡住夜明澜的剑,绕是如此,他还是被夜明澜的剑气逼得向后退去,继而胸口气血翻腾,一俯身吐出一大口血来。 “离洛!”谷寒川等人惊呼一声,上前扶住离洛,再抬头看去,只见夜明澜自己也后退了好几步,脸色越发苍白,身形不稳。 谷寒川当即喝道:“来人,拿下!” “是!”身边众人应了一声,冲上前来,眼看着夜明澜就在眼前,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便是一道女子的轻喝声:“住手!” 众人一惊,抬眼看去,只见一行五人策马狂奔而来,眨眼间已经到了近前,后面的四名随从立刻跃身而起,朝着夜明澜而来,攻击的人却是神威营的侍卫,而那名戴着斗笠的女子则快步奔至夜明澜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低声喝道:“走!” 有些熟悉的嗓音让夜明澜骤然一惊,只是不等他回神,她已经用力将他拉起,退到了马旁。 而那些黑子死士见有人来相救,相互看了一眼,突然齐齐涌至夜明澜身后,喝道:“王爷,快走!” 夜明澜心下一凛,正要说什么,却见碧仇姑娘已经跃上马背把手伸给他,“王爷,快上马!” 见他迟疑着,碧仇姑娘不由着急,喝道:“王爷,快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天这些护卫为你而死,你若是也这么轻而易举地死了,丢了这条他们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性命,日后还有谁能为他们报仇?” 闻言,夜明澜心下顿然涌起一阵浓浓的恨意,一把抓住她的手,翻身上马,双手环到她的面前拉住马缰,用力一夹马腹,喝了一声,策马奔去。 离洛和谷寒川都愣了一下,正要上前追去,却见那些黑子死士此时早已顾不得自己的安危,纷纷扑了过来,一个个前仆后继,似乎誓要为夜明澜堆出一条路来。 离洛俊眉骤然拧紧,紧盯着渐渐远去的背影看了看,突然伸手挡住了欲要追上去的谷寒川,摇摇头,“不用追了。” 谷寒川一愣,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那个人……”离洛迟疑了一下,有些犹豫不定。 谷寒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认识那个人?” 离洛摇头,漠然道:“不认识,只是觉得似乎有些眼熟,不知道她会不会是王妃要找的人。” 谷寒川心下疑惑,然一见离洛这神色,便把到了嘴边的问题有强忍了回去。 回身看了看那些黑衣死士,已经死伤得差不多了,剩下一些也已经被无门弟子装扮成的神威营侍卫抓住。 四名随碧仇姑娘一起来的随从盯着离洛看了半晌,突然吃了一惊,“叶影,是叶影!你是……” 第326章 碧仇姑娘似旧人 第326章 碧仇姑娘似旧人 不等他们把话说完,离洛便上前一步,淡淡道:“我是离洛。” “离洛?”其中一人疑惑地皱了皱眉,紧盯着离洛看了半晌,“像,确实是有些相像之处……你究竟是谁?这叶影为何会在你手中?” 离洛手中叶影一扬,剑尖指向他们,“是不是王后派你们来的?” 四人迟疑了一下,低下头去不看他,见之,离洛心里已然有了底,“方才那位姑娘是谁?” 依旧无人应答,他们相视一眼,暗暗点了点头,突然齐齐跃身而起,手中长剑朝着离洛掷来,离洛下意识地向后一躲,再抬眼看去,四人已经急速后退到了马匹旁边,翻身上马奔去。 谷寒川虽然心中疑惑重重,然见离洛站着不动,并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便也作罢,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们先回去,把这里的情况禀告给王爷吧。” “嗯。”离洛轻轻应了一声,转身看了一眼闻声赶来的城门守卫,谷寒川会意,道:“留个两个人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他们,其余人跟我回城,回禀王爷。” 语毕,离洛率先走在最前面,谷寒川看得出来他有心事,便刻意落后一步,走在他一侧。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离洛突然回身问道:“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朝中何以到如此地步?” 谷寒川微微一愣,“王爷没有告诉你吗?” 离洛道:“我还没来得及仔细问王爷和王妃,只知道一觉醒来,一切似乎都已经变了样,王爷原想命钟舸前来助你,将夜明澜带回去,是我自己主动要求前来相助,我想要亲眼看看,究竟是怎么了。” 说到这里,他停下脚步,神色有些凝重,回身向谷寒川看来,谷寒川心知他这些日子一直昏迷不醒,很多事情都不了解,便轻叹一声,道:“莫凉城……风云骤变,险些易主,多亏有王爷和王妃巧设计谋,力挽狂澜,才不至于让我夜朝江山落入夜明澜这等卑劣小人的手中。” 说着,他对着身后的神威营侍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行离开,自己则和离洛并肩走在他们后面,将这段时间的事情前前后后给离洛讲了一遍。 待得事情的大概经过说得差不多时,他们已经到了玄王府外。 离洛俊眉微微拧起,“这段时间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 谷寒川努嘴笑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说实话,我比你也好不了多少,当年重伤之后,王爷一直让我安心休养,直到一月前才复出,继续为王爷办事。”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了一下,神色异样地看了看玄王府的大门和门楹上的匾额,笑得淡然,“我早就知道王爷并非如传闻中那般,如今见到这个样子的王爷……说实在的,不奇怪那是不可能,可是不管怎样,我都更愿意看到如今这样的王爷。我这条命就是王爷给的,从今往后,不管王爷要做什么,我谷寒川都会拼尽全力去为他办到。” 闻言,离洛紧拧着的眉稍稍舒展开一些,“你放心,王爷是个识人善用之人,你待王爷如何,王爷比谁看的都明白。” 谷寒川点了点头,突然兀自一笑,“不过你别说,我这一次回府当真是被咱们这位玄王妃给震住了,以前只是听说过她的一些事情,如今亲眼得见,只觉比之传闻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有她在王爷身边,定能成为王爷的一把好帮手。” 说着,他轻轻拍着离洛的肩,道:“你觉得呢?” 提起雪衣,离洛有微微的怔神,隔了一会儿回过身来,抿唇轻轻一笑,“嗯,我这条命是她救回来的。” 谷寒川不察有异样,抬头看着大门轻叹道:“如今有了玄王妃在,这玄王府总算是有一丝家的感觉,王爷也不再似往日里总是冷冷清清的,看来,府中还是得有个女主人才像话。” 说完,他抬脚朝着府中走去了,走出几步远却发现离洛并没有跟上,便回身看去,只见他正定定地站在灯笼下,轮廓清瘦而分明,嘴角挑出一抹似有似无的浅淡笑容,却不知他在笑什么。 “离洛,你怎么了?” 离洛摇头,抬脚走了过来,“没事,去给王爷回话吧。” 说罢,带头走去,谷寒川努了努嘴,快步跟上。 而此时此刻,在通往澜王驻兵的途中,一匹快马正快速奔驰,策马之人不停挥鞭喝马,丝毫不敢松懈,直到前方能隐隐看到自己军营的火光,他方才松了口气。 不想就在这时,坐下的马像是绊倒了什么东西,顿时向前倾去,夜明澜心下一凛,一把丢了马缰,将面前的碧仇姑娘抱起,跃下了马背,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方才坐稳。 夜风撩动碧仇姑娘的斗笠,她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夜明澜站起,夜明澜想要伸手去扶她,却被她躲开。 “你……”他神色疑惑,一脸不解,“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赶来相救?” 碧仇姑娘深深吸气,淡淡道:“我是谁你不必管,你只要知道,我不会让你死,从现在开始,你这条命是我的。” 说话间,她回过身来,一把握住夜明澜的手腕,伸手切上他的寸关尺三部,动作精准,一看便是认真学过医术的人。 “你是大夫?”夜明澜心下微微一凛,自从司颜佩坠崖死了之后,他对那些学医的女子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情感,总觉得她们身上有司颜佩的影子,然而却又全都不是她。 碧仇姑娘没有回应他,而是低垂着头仔细地把脉,良久,她松开夜明澜,收回手,“还好,并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受了些内伤,只怪离洛有叶影在手,剑气太盛了。”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骤然一沉,一脸恨意,握拳沉声道:“他没死,他竟然没死!” 夜明澜又是一惊,“你认识离洛?” “哼!”碧仇姑娘冷笑着,“当真在晏城他被嵇冷玉重伤之时,我就在场,亲眼看着他被刺中一剑,名垂一线,本以为他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他非但没死,而且这么快就恢复了。” 顿了顿,她垂首想了想道:“算来算去,就只有一个可能,定是司雪衣用香血灵芝救了他一命,只是没想到司雪衣竟然把香血灵芝随身带着!” 提起离洛和雪衣,她字字句句都带着一股难言的恨意和杀气,似乎这两个人与她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 而她越是这般,夜明澜便越觉心中疑惑不解,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救我?又为何会对夜青玄和司雪衣的人如此深恶痛绝?” 甚至,她的口音里还带着浓重的夜朝口音,而且是个懂医术的人…… “难道你是……” “小女碧仇,碧血的碧,仇恨的仇。”她轻悄地避开他的动作,后退一步。 “碧仇……”夜明澜嘴角笑意微冷,“这世间谁会给自己的孩子起这种不祥不吉且带凶煞的名字?说,你究竟是谁!” 说着,他抬脚向碧仇姑娘靠近去,却只见她不慌不忙,从腰间取出一颗药丸递到他面前,“服下,可以治你的内伤,就算没有伤,也可增强体质。” 夜明澜垂首看着她手中的药丸,勾了勾嘴角,碧仇姑娘便道:“放心,不会有毒,我若要害你,就不会救你。” 一句话噎得夜明澜挑了挑眉,笑道:“就算有毒我也不怕,说到底,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就当做是还你了。” 说罢,他捻起她手心里的药丸放进嘴里咽了下去,碧仇姑娘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盯着他看了两眼,又拉着他在一块石块上坐下,取出小包里随身带着的布条帮他把手臂上的小伤口包扎好。 夜明澜始终一动不动,任由她上药包扎,他一直紧盯着她看着,试图透过这一层轻纱看到后面的面容,却惊觉她还遮了一层面纱,不由疑惑地狠狠皱眉。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他绝对认识,否则这大热天的,她根本没必要遮得这么严实。 想到这里,就在她收拾好东西准备起身的时候,他突然出手,伸到她的斗笠下,一把抓住她的面纱扯了下来。 碧仇姑娘被他的动作吓得一愣,连忙侧身闪躲,斗笠落下,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一半的脸,而另外半张脸上有几道伤疤,触目惊心。 “你……”夜明澜怔住,纵然这只是半张脸,纵然这半张脸已经被毁,可是他依旧看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尤其是这双眼睛,总觉得似曾相识。 碧仇姑娘侧身瞪了他一眼,眼底没有愤怒,只有惊惶和悲恸,而后不等他回神追上来,便迅速翻身上马,策马奔去。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她又停了下来,从腰间掏出一只药瓶丢给了他,“这瓶药每次服一粒,早晚各一次,对你的伤有好处。” 夜明澜接过药瓶在手,抬眼向她看去,夜色深浓,她又刻意侧着身,加之有长发遮掩,他根本看不到她的整张脸。 可越是这样,他越发觉得这个人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至少,从最初到现在,能这么关心他的女人没有几个,而她,就是其中一个。 “等等。”垂首看着药瓶,他沉声道:“我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毕竟,你救了我的命,我总该回报你。” 碧仇姑娘想了想,轻轻一笑,道:“如果你真的想要报答我什么,就替我把大药方拿到手,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是谁吗?只要有大药方在手,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第327章 新君登位千帆过 第327章 新君登位千帆过 她竟然知道大药方! 更重要的是,听这意思,她还知道大药方如今在谁手中,甚至,知道这大药方该怎么用。 然,大药方里虽然记载了不少古方配方之类的,可是寻常之人拿到手并不见得就一定知道该怎么用,能把大药方用得得心应手之人,甚至知道大药方里有哪些配方的人,也就只有司家的人! 想到这里,夜明澜只觉心跳漏跳了一拍,正要抬眼看去,却见那碧仇姑娘已经策马疾驶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这夜色之中。 夜明澜跟在后面追了两步,抿了抿唇,感觉气血有些不顺,便又停了下来,看了看手中的药瓶,而后用力握紧。 是她……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她…… 她要那大药方,想必是为了那张脸了。 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回身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跟上来,不由有些落寞,心底的恨意和一点一点涌上来。 终究他还是低估了夜青玄,没想到他竟是一早就已经料到他会趁着今晚前去就苏贵妃,如今人没有救出来,自己却反倒伤了。 夜青玄,待我养好了伤,数十万兵马齐入莫凉城,定会教你们为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四匹快马一路疾驶狂奔,回到木城时,夜已深。 千凝霍地站起身,一脸愕然地看着回来回话的人,“你们说什么?” “叶影……在一个名叫离洛的人手中,这人正是夜朝玄王殿下的贴身随侍。” “叶影……离洛……”千凝拧紧眉,轻轻踱着步子,想了想道:“离洛这个名字,为何如此耳熟?” 守卫回话道:“回王后,六七年前,宫中曾经有一位剑卫,名叫离涵。” 千凝一愣,连连点头,“是了,是有一个叫离涵的,当初他是殿下的剑卫……” 蓦地,她神色一凛,“难道,这个离洛和离涵之间有什么关系?又或者,他和君曜哥哥也有关系?” 想到这里,她没由来的一阵心惊,“这么说,当初嵇冷玉没能杀死他是命中注定?一定是,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老天爷知道我一直放不下君曜哥哥,知道我一直在找君曜哥哥,所以天不绝人,留下离洛这条线索!” 一旁的众人看到她这自言自语的样子,不由一阵无奈,轻轻摇了摇头,而后身边的丫头上前来扶住她道:“王后娘娘,不管这人是不是与殿下有关,现在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呀,如果娘将真的要见那离洛,可以等。” “等?” “对,等一等,等君上助那夜明澜破了莫凉城,打败了夜青玄和夜华修,等他们都成了俘虏,我们便趁机将那个离洛救出来。” 虽然心里不愿也不安,可是千凝仔细想了想,眼下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她用力点点头,“好,那本宫就在这里等着。” 顿了顿,又道:“可是,本宫实在不放心,这其中万一再出什么乱子可该怎么办?不行!本宫一定要派人死死盯着那个离洛,不能让他跑了……” “我劝王后还是不要这么做。”营帐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随后门帘被掀开,碧仇姑娘缓步走近来,此时她的斗笠已经不见,只遮了一方面纱,一双冷眸如同寒冰幽冷,紧盯着千凝。 千凝被她这种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侧过身避开她的目光,摆摆手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碧仇姑娘冷冷道:“夜青玄的心思缜密程度远远在你的预料之上,丝毫不亚于君上,如今莫凉城既是已经落入他和修王的手中,你以为他会犯那种疏于防守的低级错误吗?便是夜明澜领着那么多高手想要潜入城中,都被牢牢揽住,王后这是打算用什么法子盯住离洛?” 千凝愣了愣,凝眉想了想,道:“硬闯不行,那就来软的,本宫派人乔装混入城中,就不信他能有火眼金睛!” 见她心意已决,碧仇姑娘心知自己多劝无益,便冷笑着摇了摇头。 她想要这么做,那便由她去,等赔上几条人命,她自己就明白这夜青玄的可怕之处了。 七月末,白露,鸿雁来、玄鸟归、群鸟养羞。 六天前,先帝葬礼毕,新君登位,称睿帝,改元大历。 莫凉城南门,一袭明黄色袍子的夜华修站在最前面,身后是夜青玄和雪衣以及高义同等人,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渐渐远去的那辆马车上,各有感伤。 马车并不宽大奢华,却很精致,做工精细,跑起来不似寻常马车那么颠簸。 良久,夜华修轻叹道:“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 夜青玄敛眉看他,“放心吧,待京中事宜处理妥当,皇上随时都可以去看望他们二老。” 高义同忍不住红了眼睛,擦泪道:“老奴虽然舍不得他们,可是……如玄王殿下所言,如今能保得众人平安才是最重要的,老奴相信,日后定能再见的。” 闻言,夜华修便沉沉点头,“高大人也不必太过伤心了,等时机一成熟,朕便允你去陪伴在他老人家左右。” 高义同一听这话,刚刚忍回去的眼泪又忍不住夺眶而出。 雪衣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姑奶奶在时,常年居于南郡,道那里人杰地灵,山清水秀,四季如春,如今,父皇能居姑奶奶曾居之处,定感甚慰。” 她顿了一下,有些话没有说出口来——那里,也曾是他和容霜重逢定情、决定远走高飞的地方。 也许,他对容霜还是有一份怀念和感情的,所以才会决意选择回到那个地方。 想到这里,她不由微微抿了抿唇,唇角溢出一抹浅笑。 夜华修连连点头,“二嫂所言极是,我们不应该担忧难过的,毕竟四姐在旁照顾,眼下我们要做的,是尽快处理京中的事宜。” 说着,他把目光投向莫凉城北门,“如今楼夙和君瓴的兵马就聚集在东北两门,加之澜王本身就有近二十万人马,朕只怕若真的动起手来,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而后他转身向夜青玄看去,“二哥,你说你有法子牵制君瓴的兵马,敢问是什么法子?” 夜青玄道:“皇上不用担心……” 话未说完,夜华修便抬手打断了他,无奈一笑道:“私下无人,二哥还是叫朕五弟吧,朕听得舒坦些。” 夜青玄颔首,“君瓴领将之中有臣旧交,臣自有法子让他们收兵不出,只是,臣暂时不便透露这个人是谁。” 夜华修点头,“朕相信二哥。” 高义同擦了擦眼,抬眼看了看道:“皇上,时辰不早了,该是用午膳的时间了,咱们回宫吧。” 夜华修虽然有些不愿,却又不能新君刚刚登位便一切乱了规矩,只能点点头,“好,这便回去。二哥二嫂,你们不一起进宫吗?” 夜青玄浅笑道:“雪衣好不容易养好了身体,桂妈妈在府中准备了很多她爱吃的菜,她早已经等不及了,改天再进宫陪五弟畅饮一番。” 夜华修失落地轻叹一声,“既如此,那朕就不勉强了。” 说罢,与几人点头致意,对高义同道:“回宫。” 高义同连忙对着众人俯了俯身,紧紧跟上。 直到目送他们走远了,雪衣这才收起笑意,侧身看了夜青玄一眼,“你发现了什么?” 夜青玄拉着她,俯身贴耳,看似亲密说笑,“身后有人,不要回头,他们还不知道已经被发现。” 雪衣一愣,“可知是什么人?” 夜青玄摇头,“听钟舸来报,近日时不时会有几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玄王府四周,可是他们行踪隐秘狡猾,而且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百姓无异,如今五弟刚刚登位,三天前又曾处决了一批夜明澜的余党,民心惶恐,若是这时候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人抓起来,恐会引起民怨和恐慌。更何况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又是冲着什么人而来。” 雪衣想了想,道:“那你这是想要将他们引到哪里?” “你觉得这莫凉城之中,还有哪里可以不用多言便可默契地配合你我?” “嚯!”雪衣轻笑一声,“蜃雪酒坊!” “那就去蜃雪酒坊。”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马车旁,夜青玄小心翼翼地将雪衣扶上马车,自己也跟着上了车,对驾车的离洛示意了一番,离洛即刻会意,驾着马车朝着蜃雪酒坊去了,只是马车的速度并不算快。 如他们所料,那几个神色诡异的人果然一路跟了上来。 京中骚动,蜃雪酒坊的生意也大不如前,甫一进门,千玺便迎了上来,正要说什么,却见雪衣意有所指地瞥了门外一眼,千玺当机会意,唤来一名丫头领着两人上楼去。 随后,三名夜朝普通百姓装扮的男子走进店来,朝着雪衣和夜青玄离开的方向瞄了一眼,正想要低头交谈什么,千玺已经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哟,三位客官是第一次光临小店吧。” 三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咳了一声,道:“我们兄弟三人常年在外地做生意,这不,听说京中出了事,赶回乡来看看。” “这样啊。”千玺眼睛一亮,“如此说来,三位可真是忠心之人,就凭这你们这份忠心,小店今日要给三位送一份厚礼。” 说着对身后喊了声:“来人,请三位贵客楼上雅间坐着,好生伺候。” 三人有些不愿,然却又不好拒绝,在两名丫头的盛情相邀之下,半推半就地上了楼。 然而,没想到的是,刚刚推开门进了屋,等着他们的不是好酒好菜,而是一柄闪着寒光的锋利长剑。 离洛一手扣紧门,一手持剑指向三人,冷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第328章 琴瑟在御岁静好 第328章 琴瑟在御岁静好 三人顿然一惊,心知自己中了圈套,后退一步,想要越窗而逃,却发现夜青玄和雪衣从一旁缓缓走出,那步履虽然很是缓慢平静,却每一步都带着一股强劲的气势,逼得他们根本无法前进一步。 离洛神色冷清,缓缓上前,手中叶影似有一股凛冽的气息,一点一点将他们围住,“说吧。” 三人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一脸惶恐道:“说……说什么?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们?” 离洛眯了眯眼睛,道:“这话应该我问你们,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家王爷?” “跟着你家王爷?”另一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被其他两人一把抓住衣袖,那人连忙低头噤声。 离洛敏锐地察觉了什么,“不是跟着我家王爷,那你们是跟着谁?难道是我们王妃不成?” 三人都不愿多开口,似是生怕多说多错,只是时不时地偷偷朝着离洛瞥一眼。 见之,雪衣看了夜青玄一眼吗,点了点头,出声道:“你们不说也没关系,不过你们跟了我们这么久,想来也知道我司雪衣是个什么样的人,玄王殿下又是个怎样的人,相信我们有上百种能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又不得不开口吐真言的法子,若是你们不愿意合作,痛痛快快地说出真相,那……” 话未说完,那三人就被这冷冽的嗓音吓得打了个冷战,相互看了一眼,有些犹豫。 雪衣便摇头轻叹一声,“既如此,那就先带回去,慢慢审问。来人……” “慢着!”其中一人突然叫住了雪衣,想了想道:“我说,我告诉你……但是,你要保证,知道真相之后要放我们离开。” 雪衣凤眉一挑,“你们这是在和我谈条件吗?” 那人道:“那……你能做得了主吗?”说着瞥了夜青玄一眼,其深意已然明了。 夜青玄不由轻笑一声,回身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玄王府大小事宜由玄王妃当家,你们不知道吗?” 闻言,三人皆愣了一下,离洛也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两人,只是很快便又收回目光,笑得清淡,不着痕迹。 那人迟疑了一下,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只听另外一人道:“你这叛徒,竟然如此贪生怕死,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出卖主人!” 最边上的那人立刻从他身边挑开,嚷嚷道:“大哥,你可怪不得老三,老三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命,也是为了你我的性命,如果大哥还是这么执迷不悟的话,只怕最后我们三个都会死无全尸,而且我们的身份和秘密也会被他们套了去。” 他说着,朝着雪衣看了一眼,“这玄王妃精通医毒,你不是不知……” 话未说完,突然只见那位大哥身形一晃,从自己腰间拔出一把佩刀,又夺下对面那位老三的刀,咬了咬牙,狠心朝着两人刺去。 只听得一声闷哼,先后想要说出真相的老二和老三齐齐倒地,血流不止,转瞬便没了呼吸。 莫说他们兄弟两人,就是雪衣和夜青玄也愣了愣,只见夜青玄骤然站起,一把揽过雪衣在侧,正好给那为大哥空出一条道儿来,他毫不犹豫,大步跑到窗前,撞开窗子纵身跃下。 离洛眸色一沉,抬脚就要追上去,却听夜青玄沉声道:“留他一命,探清虚实。” “是。”离洛会意,跟着追了上去。 留下夜青玄和雪衣定定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皆是神色凝重。 雪衣道:“没想到他们为了守住秘密,连自己的人也下的了狠手。” 夜青玄微微眯起眼睛,略有沉吟,“死士向来如此,在他们心中,主人的命令最为重要,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断不会出卖自己的主人来获得活命的机会。” 雪衣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侧身看他,“阿玄,你是不是知道他们是谁?” 夜青玄没有说话,俯下身去,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翻开他里面的衣袖,赫然绣着一个“千”字。 “又是他们?”雪衣骤然凝眉,疑惑的同时,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千家是大户,无论是正主还是家仆守卫,衣着装扮各方面都很有讲究,这是好事,不过时间久了,等他们自己忽略了这些特征,却反倒会在与敌人对峙时,成为敌人察觉他们身份的方法。”夜青玄不紧不慢说着,拉着雪衣缓缓走到门口,复又回身看了一眼,眸色深沉冷冽。 雪衣心下明了,轻轻握住他的手,“我倒是觉得,这一次他们来的目的不在你我。” “哦?”夜青玄故意挑了挑眉,“那是谁?” “离洛。” 夜青玄眸色一凝,敛眉想了想,而后微微点头,“你这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仔细想想,他们并非是一直跟着我们,而但凡有离洛在身边,他们就一定会出现。” 雪衣接过话道:“你可还记得离洛刚醒来的那天晚上,他执意要前往助寒川对付夜明澜,却遇上一位神秘的女子带着四名随从前来相救,那姑娘是谁姑且不论,便是那四名随从,离洛说他们操着君瓴的口音,而且对离洛的身份和他手中的叶影剑很是有兴趣,如此说来,这些人是君瓴的人,这些天他们一直跟着离洛,却从未有动手的意思,看样子,他们一定是想要通过离洛,得到一些什么消息。”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向夜青玄看去,只见夜青玄神色微冷,似乎已经料到了其中缘由。 “雪衣。”他淡淡开口,侧身看向雪衣,“今后可能还有很多无可估料的事情发生,你怕吗?” 闻言,雪衣不由轻笑,紧紧握住他的手,“只要有你在就好,生死都已经不算什么,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可以让你害怕的?” 夜青玄俊眉骤然舒展开来,笑得明和,“得卿相伴,虽死无悔。” “咳咳……”门外传来轻轻的咳声,像是故意在清理嗓子引起屋里人的注意。 雪衣闻之低头一笑,开口道:“要说什么就说,在这里哼哼呀呀干什么?” 将离“哎呦”一声,无奈地看着两人,“两位祖宗哎,桂妈妈的菜都要冷了,咱先赶紧吃了饭再来你侬我侬好不好?” 话音刚落,一记寒光骤然落在身上,将离下意识地朝着夜青玄瞥了一眼,但见他眸色微凛,神色淡然,连忙扭过头去带头下楼,边走边喊:“黄金鸡、鲵鱼炙、石首含肚、无心炙、八仙盘、玉露团……你,你们再不赶紧着回去,就吃不到了啊……” 身后的雪衣和夜青玄不由相视一眼,无奈一笑,而后雪衣对着迎上前来的千玺示意了一番,瞥了一眼身后被夜青玄带上的雅间的门,轻声道:“清理干净。” “是,王妃放心。”千玺对着两人俯身行礼,还不忘朝着将离跑开的方向瞥了一眼,笑得合不拢嘴。 托雪衣的福,自从桂妈妈到了府中之后,府中上下众人的伙食大有改善,如今的桂妈妈不再像是在司府时,什么事都要自己做,雪衣有将离伺候着,其他的杂货自有下人去做,现在她只要伺候好他们的一日三餐便足够了。 这玄王府的食材应有尽有,就算没有,下人也会立刻去给找来,大半年时间下来,桂妈妈的厨艺是大有长进。 傍晚之时,离洛赶了回来。 彼时夜青玄正在书房内查阅这段时间六部的账簿,发现其中漏洞百出,而雪衣则捧着真正的大药方将自己前一世时有漏看的一些防止细细研究一番。 站在窗外望去,两人不远不近地坐着,互不干扰彼此,时不时地抬头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离洛不由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这个时候进去打扰,正犹豫着,突然只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哎呀离洛,你回来啦,可惜好菜都已经被我们吃完啦!” 这爽朗高昂的嗓音吓得离洛一怔,回身看去,之间将离手托玉盘,捧着两碗粥朝着书房走来,一见离洛,顿时眉开眼笑。 定了定神,离洛向书房看去,夜青玄和雪衣果然都已经听到了将离的声音,透过窗子看来。 无奈,离洛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接过将离手中的玉盘和她一道进门去。 将离隐隐看出离洛脸色不好,有些心虚地撇撇嘴,紧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直到进了门,这才又道:“王爷、小姐,这是桂妈妈特意给你们煮的玉竹粥,可以滋阴润肺、除烦止渴,桂妈妈说一定要亲眼看着你们喝下才行……”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小了,偷偷瞥了夜青玄和离洛一眼,“不过,如果你们有别的重要的事,晚点再喝也不迟的。” 雪衣看了看离洛,转而冲将离浅笑道:“让桂妈妈放心,我们不会浪费她的心血的。” 闻言,将离连连点头,转身跑开。 雪衣复又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起身道:“你们慢聊,我到里屋去……” “不必。”夜青玄起身,抬手拦住她,而后转向离洛道:“说吧。” 离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他们确实是君瓴千家派来的人,属下……属下看到了千凝王后,如今他们就在木城郊外。” 第329章 三朝会军商大计 第329章 三朝会军商大计 千凝,王后。 君瓴千家的女儿,君韶的王后。 而据雪衣所知,她亦是当初君瓴太子君曜的青梅竹马。 没由来的,她侧身向夜青玄看去,只见夜青玄神色深沉,眸色清淡,“你是说,千凝已经到了木城?” “是,不过她所带之人并不多,而且隐在木城外,也没有去与君韶会合,看起来,似乎是为了隐蔽行踪。另外,她的身边跟着一名戴着斗笠的女子,如果属下没有看错的话,她就是那天晚上在城外就走夜明澜的人。” 雪衣和夜青玄的脸色都稍稍一沉,相视一眼,君瓴王后救夜明澜,这事到是奇了,他们只知夜明澜和君韶有往来,也知道君韶和千凝素来不和,却没想到如今这两个一直如仇敌一般的人如今竟会出手救同一个人。 “若当真如此,那我的猜测就错不了了。”说到这里,雪衣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沉敛,微微低头,凤眉紧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夜青玄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雪衣略一沉吟,沉声道:“司颜佩。” “司颜佩?”离洛惊呼出声,瞪了瞪眼,“她不是已经坠崖身亡了吗?” 雪衣问道:“谁看到了吗?” “这……”离洛愣了一下,垂首想了想,摇头道:“那倒是没有,莫将军虽然亲眼看着她坠崖了,可是后来我们拍了那么多的人下到崖底去找,却连一具尸骨都没有找到……”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色渐渐变得不安,“属下想起来了,那晚救走夜明澜的那个女子,说话正是夜朝口音,当时属下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夜明澜身为王爷,有几个愿意冒险救他、为他卖命的红颜知己也不奇怪,可是现在想来,他们既是千凝王后的人,却是夜朝口音,这事就有些怪了。” 而后,他皱眉看着雪衣问道:“王妃现在是怀疑,那个戴斗笠、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女子,就是坠崖不死的是司颜佩?” 雪衣深吸一口气,“其实,最开始怀疑这件事情的人,不是我,而是毓表哥,直到那次在晏城,我们遇袭,嵇冷玉说了些奇怪的话,我便按着自己的猜想故意激她,虽然嵇冷玉没有明确说出那个人是谁,可是,这世间如此恨我、一心想要杀了我、甚至连嵇冷玉和千凝都能利用、而且又懂得医术的,又有几人?” 她司雪衣自认,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说到底,与她纠缠不断的女人,也就是司颜佩罢了。 而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司颜佩的话,那这前前后后所有的一切就都解释得清楚了,不管是千家的人屡屡加害、暗杀雪衣,害死那个碧仇姑娘冒险救走夜明澜。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一直想要害王妃的人,其实是司颜佩,千凝王后只是被她利用了?”离洛轻声说着,向夜青玄看去,只见夜青玄眼底原本的那一抹凝重渐渐散去,恢复了平日里的漠然。 这事,和千凝没有直接的关系,那就是最好不过,否则日后重逢相见,究竟是该叙旧情,还是念仇恨! “离洛,传令下去,千家的人只要不再进城,就不要动。”他淡淡说着,拉着雪衣走到案前坐下。 离洛迟疑着问道:“那……如果他们不记教训,还是要进城打探消息呢?” 夜青玄动作微微一顿,沉声道:“那就拿下,若有反抗,就给他们长长记性,让他们知道,这莫凉城不是他们想来就来的。” “是!”离洛明白他的心思,转身就要离去。 “慢着。” 离洛回身,不解地看了两人一眼,“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夜青玄瞥了一眼一旁桌案上的另一碗玉竹粥,“你中午没吃饭,先喝点粥垫一垫,你的身体刚刚恢复,不要太劳累,有些跑腿的事,交给杜畅去做就好。” 离洛愣愣地看着粥碗,半晌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是,属下多谢王爷和王妃关心。”说罢,上前端起那碗粥,缓缓退了出去。 透过窗子看着他走远了,雪衣这才抿唇轻轻一笑,“玄王爷可真是会收买人心。” 夜青玄俊眉高挑,“在你心中,我收买人心的手段就是这么一点吗?” 雪衣不由撇嘴笑了笑,没有搭理他,转而道:“夜明澜上次伤了之后,至今没有任何动静,向来是打算借着养伤为幌子,与君瓴和楼夙暗中商量着什么计划。”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什么心事,刚刚端起的碗又放下,“如今情况不明,四方不宜妄动,怕只怕这一动,就不是你我所能控制得了的。” 夜青玄握住她的手,只觉得有些凉,“你在担心什么?” 雪衣沉叹一声,抬眼向南方看去,“父皇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我看得出来,他是想要你我助皇上守住这夜氏江山,这毕竟也是我……” 她顿了顿,无奈一笑,摇摇头,“但愿不会出什么纰漏和差错,否则,京中二十万人绝对抵抗不住夜明澜他们的三朝兵马。” 夜青玄将她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肩,“你不用担心这些,一切都交给我就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届时,若当真守不住莫凉城,你就离开。” 雪衣一愣,一把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抬眼看他,隽眉拧起,“什么意思?” 夜青玄抿唇浅笑,“到时候你自会明白,不过你放心,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安然无恙,我便无后顾之忧,你觉得,可有人能伤得了我?” 看着他诡谲幽冷的眸子,雪衣终是不是让他失望,摇摇头,“自是没有。” 她也确实一直都知道,夜青玄当真是一个没有缺点、没有软肋的人,只是,那是以前了,如今有她在身边,纵然她已经努力不给他添麻烦,可是有她在,夜青玄还是会分心分神。 见她神色落寞,情绪低沉,夜青玄已然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笑着将她捞进怀里,笑道:“怎么?又在胡思乱想?” 见雪衣摇头,他不由笑出声来,“放心,到时候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去完成,而且这件事除了你,没有别人可以代劳。” 闻言,雪衣低垂的眉眼这才微微挑起,撅嘴道:“当真?” “当真。”说着,他端起粥碗,舀起一小勺送到她嘴边,“乖,把粥喝了,不能浪费了桂妈妈的心血。” 雪衣只觉一阵无奈,接过他手中的勺子,自己不紧不慢地把粥喝完。 此时此刻,莫凉城外的军营里,一阵阵笑声接连传出。 一名侍卫端着酒水进了大帐,小心翼翼地将酒水送到那些人面前,只见除了脸色沉冷、笑得阴沉的夜明澜外,其余几个人似乎心情颇好。 尤其是坐在两侧最靠前的两人,一个身着素淡袍子,浑身上下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面容俊秀,始终微微眯着眼睛,对于旁人的高谈阔论并不置词,只是静静听着。 另一人身着盔甲,一双眼睛闪着精光,言行举止老练得很,留着不长不短的胡须,让人见了生不出什么好感来,偏得他们的澜王殿下对他似乎十分尊敬。 “万俟将军,如今咱们可谓是难兄难弟了,此番还要多多劳将军相助才是。”夜明澜说着,对着万俟禄举了举杯。 万俟禄朗声一笑,端起杯盏仰头饮下,“澜王客气了,咱们早就在一条船上了,我们帮你夺下莫凉城和皇位,你助我们夺回楼夙,杀了楼陌卿,如此互惠互利、互相帮助,澜王殿下就不要客气了。” 虽然他字字句句都在让夜明澜不要担心、不要客气,却也一直在把他们捆绑在一起,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了,他们助夜明澜夺位,夜明澜助他们夺回楼夙。 这,才是他们所谓的互惠互利。 夜明澜不由微微拧了拧眉,笑意渐渐变淡,点头道:“没错,万俟将军所言甚是,从一开始你我的约定便是如此,只是没想到中间会横生出这么多枝节,若非如此,我们早已夺下夜朝和楼夙,自行掌控了。” 说到这里,他抬眼向另一侧的那人看去,浅笑道:“说来,还是君上有远见,先一步动手,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时候,杀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君上这招,果然是高。” 正举杯欲饮的君韶手上动作骤然一停,神色微冷,瞥了夜明澜一眼,那冷得掉渣的眼神看得夜明澜心下一凛,不由想起每每提及六七年前的那件事,君韶都是情绪不悦,便转而道:“不管怎样,此番都要多谢君上愿意出手相助,相信有了二位的帮忙,拿下夜朝定然不在话下。” “澜王高看了。”君韶兀自饮酒,淡淡道:“我君瓴久不参战,兵马作战能力恐不及万俟将军南征北战的军队,到时候还望澜王殿下莫要怪罪。” 闻言,万俟禄神色一沉,拧眉看着君韶,他自然是听出了君韶话中的嘲讽之意,然碍于场合和如何结盟的身份,又不便直接发货,冷笑道:“君上过谦了,听闻君上当年宫变,可是抬手反掌间的事儿,这些年更是养精蓄锐,精炼兵马,届时还望能看到君瓴兵马的雄伟,君上可莫教我等失望。” 君韶冷呵一声,缓缓站起身来,看也不看万俟禄一眼,提着一壶酒缓缓出了大帐。 夜明澜和万俟禄相视一眼,只当他是因为提及宫变一事,心情不佳。 却见君韶出了营帐走出一段距离之后,醉熏踉跄之态全都消失不见,随后一名黑衣人快步掠到他身边,轻声道:“君上所料果然不假,那碧仇姑娘……确实是夜朝人。” 第330章 不择手段丢良知 第330章 不择手段丢良知 君韶的脸色骤然一变,侧身瞥了他一眼,他继续道:“君上可还记得莫凉城动乱的那一天?那天晚上夜明澜意图潜回城,却被人拦住,受了伤,后来有人出现救走了夜明澜,这个人就是那位碧仇姑娘。后来,夜明澜养伤期间,他也曾不止一次赶来探望,虽然每次都是暗中前来,可是看得出来她和夜明澜之间的交情匪浅,而且以夜明澜的多疑和猜忌,看到她送来的药,竟是毫不犹豫地就服了下去……” 听他的声音突然停下,君韶不由侧身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黑衣人子冥想了想,四下里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君上应该也知道,此番王后会突然干预朝政,提议君上出兵助夜明澜,大有可能是受人唆使,现在看来,唆使王后的那个人就是这个碧仇姑娘,也就是说,这个碧仇姑娘从一开始目的就在于帮助夜明澜,属下担心,这个碧仇姑娘突然出现在王后身边,对王后指手画脚,会不会是一开始就布好的局?她靠近王后,根本就是有目的的。” 君韶凝眉略一沉吟,“你说的不无道理,孤王也早就怀疑这个碧仇姑娘和夜朝有关系,只是没想到这关系竟然如此之深。” 说着,他突然挑眉,勾起嘴角冷冷一笑,笑意幽凉寒魅,“他以为孤王出兵,是因为她和王后的提议?孤王想要做的事情,任何人也拦不住,同样,孤王若真的不愿做的事,便是天塌下来,也不屑一顾。” 子冥闻言不由嘿嘿一笑,一脸崇拜地看着君韶,“那是自然,这世上又有谁能勉强君上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君韶侧身睨了他一眼,“你方才说,她给夜明澜送了药?” 子冥点头,“没错,好像是治伤的药。” “她懂医术?” 子冥一愣,眨了眨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这和夜明澜交情匪浅、又懂医术的姑娘倒还真的不多,可是……” 他挠了挠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正想要再说什么,却见君韶神色一凛,朝着身后瞥了一眼,子冥会意,立刻噤声,只听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夜明澜和万俟禄两人手持酒壶缓缓走来,隔着一段距离,对着君韶举了举酒壶。 “本王还道君上去了哪里,却原来是赶着约人谈事。”说话间,他们已经走上前来,定定地打量了子冥一番。 君韶淡淡道:“孤王多时不在朝中,为防生变,朝中诸事都会定期来报。” 夜明澜连连点头,“君上这种做法实在是很有必要,好不容易到手的江山可得好看好了,免得被人钻了空子。”说着又转向子冥道:“这位兄弟一路赶来,想来是辛苦了,进去喝杯薄酒,吃点东西再走吧。” 子冥后退一步,行礼道:“多谢澜王殿下好意,属下身份卑微,无名小卒,不敢叨扰。” “呵呵……”夜明澜笑得深沉,环顾四周,“这位兄弟自谦了,能在本王这军营之中来去自如而不被任何人发现,岂会是无名小卒?能有这等内息和轻功的,怕也没几个人吧。” 子冥倒也不慌不忙,看了看君韶,垂首道:“若说轻功,同辈之人中,闵扬认第二,又有谁敢认第一?” 果然,提及闵扬,夜明澜如意料中的变了脸色,神色越渐沉冷,下意识地向万俟禄看去。 万俟禄明白他的意思,垂首道:“澜王殿下放心,闵扬已经在巩思呈手中,现在他们正带着闵扬往这边赶来,到时候闵扬交给澜王殿下,任凭澜王处置。” “闵扬……”夜明澜轻吐一口气,负在身后的手一点一点握紧,“因为他一个人,可是打乱了本王不少的计划,他真是让本王又恨又悔,本王真想能亲手捏死他!” 他说得很重,咬牙切齿,神色阴沉,君韶和子冥不由相视一眼,轻轻摇头,而后子冥低头无声叹息,暗暗替闵扬感到悲哀。 不管怎样,他也曾为夜明澜出生入死,做了很多事,如今只是因为一个姑娘,因为自己不愿去伤害那个姑娘,就被夜明澜逼成了这样,不惜舍掉性命也要叛出澜王府,届时他回头想想,只怕会觉得自己这辈子所为夜明澜做的事,都是不值得的。 而反观温子然,虽然如今他犹如活死人,但是至少君韶已经尽全力相救了,怎奈天不遂人愿,温子然命中有此劫难,无法逃脱。 做人将心比心,若非夜明澜多疑,且心狠凶残,也不至于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如今,他身边曾经最为器重的三个人都已经离开了他…… “时辰不早了,你尽快回去吧。”君韶开口,打破沉寂,也打断子冥的思绪,“密切注意朝中的情况,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是!”子冥垂首应了一声,而后对着夜明澜和万俟禄行了一礼,转身掠去。 夜明澜呵呵一笑,“早就听闻君上身边能有辈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对了,不是听闻君上有两名剑卫吗?为何今日只见到这么一个人?” 君韶淡淡一笑,举起酒壶仰头喝了两口,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终究不是我君瓴人,早已离去。” 闻言,夜明澜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而后轻叹道:“也罢,早点放他离开,总好过后来反咬你一口。” 众人都明白他话中有话,就不再多说什么。 毕竟万俟禄已经说了,闵扬已经在来的路上,不用多想也能猜得到,届时闵扬会有怎样凄惨的下场。 而此时此刻的闵扬,虽然还没有被送到夜明澜面前,却亦是生不如死。 巩家被楼陌卿灭了,而楼陌卿与容曦关系甚密,容曦和闵扬又是生死之交,最重要的是,闵扬还是夜明澜要的人,于公于私,巩思呈都会把闵扬当做最大的仇人看待,如今万俟禄领兵去了莫凉城,闵扬交到巩思呈的手里,他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入夜之后,篝火燃得正旺,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四下里一片静谧,只有巩思呈的营帐和不远处的囚车那里还亮着火光。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这暗夜里撕开一道口子,四周营帐里的将士都吓得一惊,纷纷起了身,在一旁守卫的将士也忍不住循声望来,只见巩思呈正坐在木椅上,冷眼看着面前被绑在树上的那人,勾起嘴角笑道:“没想到你这小子嘴倒是挺硬。” 这一路上,巩思呈将自己的恶气撒在闵扬身上已经不奇怪,众将士早已习以为常,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给吃的,大热天的赶路,不给喝的,又或者故意给他一些馊臭的饭菜逼着他吃下去,也都是常有的事。 然,像今天这般鞭打倒是并不多见。 “公子……”一名副将上前来,小声道:“他是澜王要的人,澜王说了他要活的,咱们……” “哼!怎么?你怕我杀了他?”巩思呈侧身,冷睇了他一眼,吓得他连连摇头,“公子您误会了,末将是担心着小子身子骨太弱,吃不消,万一自个儿死了,咱们都不好向万俟将军和澜王交代啊。” 一言似是提醒了巩思呈,他有些不悦地丢了手中的鞭子,站起身来走到闵扬面前,冷哼道:“说的也是,本公子可不想因为你而毁了自己的路,可是……” 他突然神色一沉,恶狠狠地盯着闵扬,“可是本公子一看到你这张脸,本王就会想起那个小丫头和楼陌卿来!是你们,就是因为你们,本公子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说罢,他突然伸手一把捏住闵扬的下巴,看着他蓬头垢面、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的模样,哈哈笑道:“想来,你不过也是个可怜之人,你为了那个小丫头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她却连救都不来救你,任凭你受这些折磨,闵扬,你究竟图个什么?当初,你是不是猪油蒙了心,竟会为了那个小丫头叛出澜王府,过这种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一直以来,闵扬对于他的打骂向来是不吭一声,不置一词,甚至连个反应和回声都没有,巩思呈也早已经习惯了,所以他也没指望闵扬会搭理他。 却不想,闵扬突然冷笑一声,缓缓抬头瞥了巩思呈一眼,淡淡道:“有些东西,像你这种人,这辈子都不会明白的。” 正要转身离开的巩思呈一愣,回身看着闵扬,饶有兴致地点点头,“哦?什么东西?” 闵扬抿了抿唇,轻轻吐出两个字:“良知。” 巩思呈先是一怔,继而仰头朗声而笑,“良知?良知是什么?要良知又能有什么用吗?你有良知,你为了一个漠不关心你的人而丢了自己的性命,可别人都不感激你一下,你这么做,当真值得吗?这个所谓的良知,又能给你带来什么?” 闵扬继续笑了笑,“心安。” 而后在巩思呈诧异的时候,抬头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想想,每天夜里你睡着的时候,可睡得安稳?可曾想过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会回来见你,会怨恨你?就算你不怕鬼神,不信报应,那你可想过你为何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有野心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不择手段,如此,你毁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第331章 凄凉别後两应同 第331章 凄凉别後两应同 “呵!”巩思呈笑的声音很低,紧盯着闵扬看着,像是在看一个怪物,“良知,心安……” 轻轻念叨了几声,他突然笑声一顿,回过身来目光阴沉地看着闵扬,“你以为你用这些没用的东西就能困得住我,就能让我一时心软放了你?你休想!” 说罢,他一扬手,对着身边的人喝道:“来人,把他关起来,不准给他吃喝,本公子倒是要看看,他的良知和心安,能不能救他一命!” 说罢,他用力一甩衣袖,转身大步离开,回了营帐。 看守闵扬的是个老兵,见四周众人都走了,便一步一蹒跚地走到囚车旁坐下,点了烟袋,轻叹道:“年轻人,你这又是为何?你明知道公子最不想听到这些,却便要在他耳边说这些,你这不是自己找死嘛。” 闵扬忍着身上的痛,冲他淡淡一笑,“死了也罢,省得留在这世上连累、祸害别人。” 老兵不由瞪了瞪眼,“这么说,你这小子是自己求死,你是故意要激怒公子,让公子杀了你?” 闵扬没有回答,只是皱了皱眉,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疼吧。”老兵又指了指他身上的伤口,伸手替他挥走飞过来的蚊蝇,“公子已经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否则,以他往日的残暴,你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公子这也是没办法,如今巩家毁了,他只能依附着万俟将军而活,万俟将军和夜朝的澜王联手,为表诚意,你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把你这条命送到澜王面前,对他们的合作会有很大的帮助。” 说到这里,他不有轻叹一声,连连摇头,“战乱,战乱啊……好好的为什么非得要打仗不可呢?” 闵扬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说是为了开疆扩土,为了自己国家百姓的富饶生活,可是到最后,受战乱之苦最深的却还是百姓,而受益的人是那些统治者,归根结底,他们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和欲望罢了。谁都想一统天下,可是天下大统之时,站在高处的那个人只有一个,就为了这一个位子,这些人便不顾百姓死活,拼死相斗,军饷没了便搜刮百姓,兵马没了便抓壮丁……如此行径,又何曾是为了百姓谋福?” 老兵坐在他身边静静听着,听到最后一句,他突然用力狠狠吸了两口,而后用力磕了磕烟袋,低声骂道:“都怪这该死的战争,若非因此,我那两个儿子也不会死,媳妇儿也不会疯疯癫癫跳进井里,我也不会年逾五十还在这里做这种苦力!” 说着,他四下里瞥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这里,突然贴近闵扬,道:“年轻人,我想办法放你走吧。” “不可!”闵扬断然拒绝,抬眼看了看,又侧耳听了听,“这里有多少暗哨只怕连你都不知道,莫说你能不能打开这囚车,便是打开了,我现在身受重伤,浑身无力,也没办法带你一起离开。” 而后,他冲老兵微微一笑,“老人家,你的好意闵扬心领了,来世若有缘,定会报你这份恩情。” 老兵无奈,只能连连摇头叹息,临走前,他道:“年轻人,你坚持住,老头子我去想想办法。” 闵扬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却并不奢求他真的能来救自己,这些天他一个人想了很多,已然想得很明了很彻底。 从当初救下容曦到现在,他从来没有一丝的后悔,反倒觉得从那往后的每一天都过得轻松自在,不受约束,他可以用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去面对自己最在乎的人,不用隐藏也不用欺瞒。 纵然知道她心中只有别人,纵然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也许都只是一场枉然,他还是这么义无反顾。 容姑娘,闵扬今后不能再保护你、为你做事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唔……”不远处的黑暗中,一道娇小的身影盯着他看了许久,正要冲出来,却被人从背后一把捂住了嘴巴,另一只手制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到后面的深洼里。 “容姑娘,别出声!”黑暗中,他看不到这人的面容,只是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我是阚泽。” 容曦顿然愣住,停止了挣扎,待阚泽松开手,她便急急问道:“阚泽,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表哥是不是也在附近?” 阚泽点点头,“殿下领着众人在不远处的山坳里扎营,有兄弟说在这附近发现了容姑娘的踪影,殿下便命属下前来寻找容姑娘,好在是终于找到了。” 他微微起身四下里看了一眼,“容姑娘,你千万不能出去,巩思呈这一路上布下了无数陷阱,就为了引你和殿下上前救人,方才你若出去了,只怕非但就不出闵扬,连自己的命也会赔上。” 闻言,容曦骤然变了脸色,冷冷地看着阚泽,沉声道:“是表哥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 阚泽垂首道:“殿下也是容姑娘好……” “是,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受伤,可是他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她说着伸手朝着闵扬囚车的方向指了指,“闵扬,那个愿意为了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的人,现在被关在那里没吃没喝,生不如死,你这是让我不要管他?” 阚泽道:“不是不管,而是要商量好对策,你这么莽莽撞撞冲上去,是救不出人的。” “那是我的事,就算是跟闵扬一起死了,也好过在这里缩头缩尾不敢去救人!”说罢,她用力甩开阚泽的手,站起身就要走。 阚泽神色一凛,听到附近有迅速靠近的脚步声,暗道不好,心知巩思呈的人察觉了这边的动静,连忙跟着起身,想也不想,对着容曦的后脑勺劈了一记,而后接住容曦,转身大步掠去。 昏昏沉沉地睡了会儿,容曦只觉后颈一阵酸痛,勉强着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方才睡在一张软榻上,抬眼看去,这是一间大帐,桌椅床榻一应俱全,收拾得干净雅致。 她揉了揉后颈,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撩起门帘出了营帐,正要离开,却瞥见一道身影正立于不远处的土丘上,虽然只是背影,她还是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定定看了两眼,而后缓步走了过来。 “醒了?”他没有回身,嗓音低沉醇厚,虽然听起来还是他的声音,可容曦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表哥……”轻轻喊了一声,她在他身后站定,“是你让阚泽抓我回来的?” 听出她语气中的一丝不悦和埋怨,楼陌卿缓缓回过身来,如今的他依旧俊朗,只是眉宇之间多了分坚毅和清冷,眼底隐隐藏着一抹风霜。 容曦一愣,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眼,连忙移开目光,似是负气道:“你自己也早就说过的,我已经长大了,今后我自己的事可以自己拿主意了。” “可在我眼中,你始终还是个孩子。”楼陌卿缓缓走下来,在她面前站定,神色渐渐变得沉冷,“如果你想要冲动行事,身为兄长,就有责任和义务要阻拦你。” “呵!兄长?”容曦撅了撅嘴,“在你眼中,我还是你的妹妹吗?你现在可是楼夙的中宸王,是未来的楼夙王,我容曦与你又有何干?” “曦儿!”楼陌卿拧紧眉,“你又开始胡闹了!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容家和雪衣那边派了多少人来打听你的下落?尤其是容毓和容璟,因为你的事都已经快疯掉了,你却只为了自己赌气,任性妄为,千方百计地避开所有人,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容家都发生了什么事,夜朝又发生了什么事!” 容曦被他这一喝,吓得愣了愣,后退了两步,用力咬了咬嘴唇,“不知,我整天都游走在荒郊野岭去找人,我能知道什么?” 楼陌卿深吸一口气,上前摁住她的肩,“容家出事了,外公中毒离世,如今家主之位已经传到容璟手中,而容璟则因为袭芳郡主和苏家的事,背叛投于夜明澜,现在正与雪衣和容毓相对立。” 闻言,容曦神色顿然一惊,瞪大眼睛看着楼陌卿,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你说爷爷他……” 楼陌卿狠狠皱了皱眉,别开头去,却被容曦反手一把抓住,“你说清楚,外公怎么了,三哥怎么了,雪衣表姐又是怎么了?” 楼陌卿无奈地沉叹一口气,松开她,转过身去,“夜朝……已经乱套了……” 天色渐渐亮起,入秋之后的清晨隐隐有一丝凉意。 容曦呆呆地坐在土丘上,神情呆滞,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这么说,也有没了,大哥和三哥变成了敌人,雪衣表姐和玄王与夜明澜相对抗,万俟禄领兵前往南阳,助夜明澜对付雪衣表姐……” 蓦地,她神色一沉,霍地站起身来:“如此说来,巩思呈带着闵扬一路往南去,是要把闵扬带去南阳交给夜明澜!” 第332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第332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曦儿!”楼陌卿有些头疼地拦住她,不知这时候她变得聪明了,他是不是该庆幸,“万俟禄和夜明澜结盟、万俟禄兵马开至南阳已经是很久之前了,按说万俟禄让巩思呈带着闵扬去南阳的消息应该早就传回来了,可是到现在巩思呈还在楼夙,你以为这是为了什么?” 容曦一把甩开他,“为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闵扬现在就在这里,我只知道如果现在不救下闵扬,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楼陌卿再次抓住她的手腕,“巩思呈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引你去救人罢了,他现在一无所有,一定会豁出一切来对付你我,他这么折磨闵扬,也不过是为了让你不忍心,冲动行事罢了……” “就算是冲动又怎样?”容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冲动也要去啊,去救人啊……” 说着,她深深吸气,侧着身子看楼陌卿,“表哥,我知道,那个人是闵扬,是一个与你无关的人,不痛不痒,所以你满不在乎,你在乎的只是如何能将巩思呈和万俟禄一网打尽,可是我不同,没有闵扬,就不会有现在的容曦!表哥你这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闵扬受尽折磨却不去相救吗?” “不许去!既然我知道那是个陷阱,知道你会因此而受伤甚至丢了性命,那我就绝对不会让你去的,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要安安稳稳地把你送回容家!”说着,他朝着外面瞥了一眼,伸手指着巩思呈的人马驻扎的地方,“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若是因为闵扬而可能会伤害到你,我绝对会毫不留情地连着闵扬一并除了,免得留他在,让你随时都会有犯险的可能!” 容曦身形一滞,愣了好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楼陌卿,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她蠕了蠕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底一片寒凉。 “表哥,你……”良久,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嗓音沙哑,“你怎么会变得如此狠心、残忍?怎么会变成这种我最厌恶的自私的样子!你该知道闵扬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却……你却要杀闵扬?”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阚泽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扶住身形摇晃的容曦,“容姑娘……殿下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担心你会受到伤害,说到底,他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容曦甩开他,“为了我好就要杀了闵扬,就要将我困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闵扬死掉?” 她苦苦一笑,轻轻点头,“好!楼陌卿,你够狠,够绝!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的事不要你管,你如果真的害死闵扬,我一定会恨你,恨你一辈子!” 说罢,她一把推开阚泽,转身朝着巩思呈扎营的方向走去。 “容姑娘!”阚泽惊呼一身,就要追上去,却听得楼陌卿喝道:“让她走,走了之后,我与她便再无瓜葛!” 容曦脚步微微一顿,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唰唰落下,头也不回地快步跑开。 阚泽不能追上去,心中不免担忧,正好瞥见云路站在一旁,便对着云路使了个眼色,云路会意,连忙追了上去。 容曦跑了一路哭了一路,她想不明白,为何往日里那个谦和温润的司仲卿会变得如今这般狠心,甚至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不择手段。 “为什么……”她手中长鞭狠狠抽在地上,扬起阵阵尘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容家没了,司家没了,什么都没有……就连表哥也变成了现在这样……” 蓦地,她神色一冷,手中长鞭一扬,狠狠朝着一棵大树抽去,树后那人“哎”地叫了几声,连忙跃开,惊呼道:“容姑娘,别动手,是我……” 定睛一看,见是云路,容曦下意识地收了鞭子,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却被云路小跑着上来拦住。 “容姑娘,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在埋怨殿下,可是……可是你也不能怪殿下狠心,殿下已经失去了太多,如今在楼夙,你就是殿下唯一的亲人了,殿下当然不愿看你受到伤害。” “哼!他是楼夙的王,又刚抱得美人归,想要什么东西没有?” “容姑娘……”云路一脸悲伤,声音低沉,轻叹道:“王妃她……被巩思呈抓走了……” “王妃?”容曦骤然一愣,愕然地看着他,“你是说……烟姑娘?” 云路点点头,“栗姬娘娘被巩思呈害死了,殿下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巩思呈趁机抓走了王妃,又带着栗姬娘娘和先王的令牌,逃出了宫去,这段时间殿下一直在追杀巩思呈,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行踪,自然是要好好部署谋划一番,既要将巩思呈拿下,又要安全把人救出来才行。” 容曦不由垂首细细想了想,撅嘴到:“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云路叹息着,“殿下是不想让你跟着一起担心,而且,我总觉得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殿下整个人都变了,以前我觉得主人很凶很可怕,可是现在才发现,殿下才是最可怕的那个,他把心思藏得很深,有时候就连主人都猜不透。唉,殿下他把所有的一切责任都一个人背着,其实,殿下他很辛苦。” 他一边说一边连连哀叹,容曦也被他叹得有些绷不住了,抿了抿唇,轻声嘀咕道:“他都不跟我说这些,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云路微微一笑,“所以,容姑娘,你也别再埋怨殿下了,有些话他也只是在气头上,说说而已,又不可能真的杀了闵扬,毕竟闵扬也曾救过你,殿下不是这种恩将仇报之人。” 容曦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方才我情绪也有些太过激动了……”顿了顿又道:“云路,你先回去吧,看看表哥他怎么样了。” “那容姑娘你呢?” “我现在还不能回去。”说着她挠挠头,有些为难,“我刚刚跟他吵得那么凶,现在回去岂不是要向他低头认错?我才不要。你放心吧,这么长时间我都一个人过来了,没事的,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云路有些犹豫,踌躇片刻,起身道:“那好吧,容姑娘你别走远,我先回去看看,一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刻来告诉你。” 说罢,与容曦点头致意,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容曦一人百无聊赖,走也不是,回也不是,又不敢轻举妄动去救闵扬,既然流烟也在巩思呈手中,那万一她一冲动惹恼了巩思呈,害了流烟,这可该怎么办才好? 这么想着,她便顺着林子里的小路不紧不慢地走着,突然看到前方似乎有人影闪过,连忙向一侧一躲,继而听到有人小声道:“你说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两个人质为什么偏偏要分开安置?这样不是会分散人手了吗?” 另一人道:“说你傻你还真傻,人质都放到一起,万一被楼陌卿追上了,一网打尽了可怎么办?如今分开安置,就算那个小子死了或者被救走了,咱们手中还有一枚更大的棋子,不是吗?” 说罢,他嘿嘿一笑,另一人明白他的意思,也跟着连连点头,笑道:“张大哥这一提醒,小弟总算是明白了,原来公子用意如此。” 而后,他又疑惑地拧了拧眉,“不过,小弟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我总觉得咱们公子对那位王妃不一般呐,一直都这么好吃好喝地供着,这哪是人质和囚犯?明明就是座上宾……” “嘘!”话未说完,旁边那人突然打断他,警惕地朝着容曦的方向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容曦不知对方底细,不敢轻举妄动,悄悄避了一段时间,再追过去时,早已不见他们的人影,顺着地上的脚印看去,他们应该是朝着巩思呈和楼陌卿扎营的后方去了。 定了定神,想了想,他们方才口中的另外一个人质只怕就是流烟,如此说来,流烟和闵扬不在一起,而方才那两人很有可能就是看着流烟的……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按着地上被他们踩过的痕迹,一路追了过去。 而巩思呈那边,却因为一大早得到了来回禀的消息,而心情大好,虽然不知道为何,一直倔强的流烟终于同意吃饭了,而且还吃了很多,甚至,只要不是害她的要求,她都一一答应。 想来是这些天下来,她也折腾累了,如果想要继续活着和他闹下去,总得要填饱肚子养好身体才是。 这么一想,巩思呈的心情一阵舒畅,执了杯酒缓步走到闵扬的囚车外,看着他冷冷一笑,“怎么?还打算一直这么宁死不屈下去?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还有多少骨气。” 闵扬已经浑身无力,白了他一眼,轻声道:“至少比你多。” “那是。”巩思呈挑了挑眉,“你可算连死都不怕的人,想来你这样的人这辈子一定杀了不少人,手上沾了不少血吧?不知道,如果现在有个人以为你被杀,你会是怎样的心情?” 闵扬心下微微一凛,凝眉看他,“什么意思?” 巩思呈没有说话,而是瞥了身边那人一眼,那人即刻会意,走到一旁拖出一个人,准确地说是拖出一具尸体,正是前一天晚上陪着闵扬聊天的那个老兵。 只是此时他已经紧紧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身体僵直,没了气息。 第333章 抽丝剥茧寻其踪 第333章 抽丝剥茧寻其踪 “老伯!”闵扬一直平静如水的面上骤然找过一声愕然和悲恸,而后愤怒地等着巩思呈,喝道:“巩思呈,你这个卑鄙小人!” “哈哈……”巩思呈朗盛而笑,很是满意地看着他的表情,连连点头,道:“好,很好……本公子想要看到的就是这种表情,怎么样?你不杀伯仁,伯仁却为你而死,这种感觉如何?” 闵扬双拳紧握,用力咬了咬牙,怎奈自己现在早已没有力气挣开这囚车,只能狠狠瞪着巩思呈,以表达自己的愤怒。 想来,那位老兵昨晚来和他说话,巩思呈的人一定早就知道,却故意不出来阻止,为的酒水今天早上这一手。 巩思呈得意地笑着,“来吧,现在来告诉我,你的良知能为你做些什么?能救下你,救下他吗?现在因为你,他死了,你的心又能安吗?你能吗!” “巩思呈!”闵扬厉喝一声,双目瞪眼,隐隐泛红,紧盯着巩思呈,“你丧尽天良,残害无辜,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报应?哈哈……”巩思呈笑得更欢,连连摇头,“本公子早就跟你说了,本公子从来不相信什么报应,你有本事,就让他们来啊,来找我好让我看看什么是报应,哈哈……” 正笑着,一名男子在小兵的带领下匆匆而来,巩思呈瞥了他一眼,收了笑,不悦道:“你不在那边好好照顾王妃,来这里干什么?” 那人四下里瞥了一眼,有些担忧道:“公子,属下和张大哥方才四处巡逻的时候,遇见了一位年轻姑娘,看她的样子和装扮,很像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偷偷朝着闵扬看了一眼,巩思呈一喜,“那个叫容曦的丫头?” 闻之,闵扬骤然一愣,抬眼看来,巩思呈也朝着他瞥了一眼,示意身边这人说下去,那人继续道:“属下和张大哥发现她跟踪我们,于是我们兵分两路,张大哥去把她引开,属下则立刻赶回来向公主禀告……” 话未说完,巩思呈就忍不住朗声大笑,“好,来得好!去,发信号告诉张总兵,让他把人引到这里来。” “可是公子……”那人犹豫了一下,又道:“除了那个丫头之外,我们训练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件事,就在这不远处好像藏了一队人马,看起来像是……像是楼……” 突然,他声音一滞,闷哼一声,一支羽箭已经穿过喉咙,顿时鲜血直流,那人也缓缓倒地不起。 不远处的大树后方,庞平嘴角掠过一抹残冷笑意,低声道:“你的话太多了!” “保护公子!”有人惊呼了一声,顿时一拨将士涌上前来,将巩思呈团团围住,而后向四周看去。 庞平的这一箭犹如一个信号,此箭一发,顿时有无数支羽箭从别的方向陆续射了过来,目标全都是巩思呈,无奈之下,巩思呈只能由兵将护着,躲到一间营帐内。 “胡闹,真是胡闹!”他气得直跳脚,伸手指着那些兵将,浑身发抖,“你们这么多人,竟然没发觉楼陌卿的人已经到了跑到了家门口,你们……你们都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领兵抗敌!” “是……”一众兵将被他骂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而后低着头出了营帐。 却不想,刚刚走到门口,便又大吃一惊,一阵怒喝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只觉那气势强的可怕,有些初上战场的小兵当即就吓得腿软,踉跄了两步。 定了定神,有人过来试图推动囚车,发现太过沉重,索性一刀看开囚车的锁,将闵扬拉了出来,拖起就跟在巩思呈身后朝着南边逃去。 万俟禄留给巩思呈的人不足两万,主要只是为了保护好人质,所以为了防止行踪泄露,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隐藏在郊野,不敢与居民靠得太近。 怪只怪巩思呈存有私心,一心想要报复楼陌卿和容曦,想要借着最后的机会,把容曦引上钩,结果不小心露出了一些蛛丝马迹,而就这一丁点的蛛丝马迹,在正抽丝剥茧、掘地三尺寻找他们的楼陌卿面前,将他的行踪泄露了。 “活捉巩思呈,必有重赏!”军马后方,阚泽一袭玄色盔甲,手中“楼”氏旗子高举,朗声一喝,四下里顿然一阵喧闹的回应。 云路在他身边,嘻嘻笑道:“主人,那要是不小心把他杀了呢?” 阚泽看了看楼陌卿,点了点头,又道:“取其项上头颅,同等赏赐!” 闻言,楼陌卿的兵马顿时欢腾开了,叫嚷着冲上前去,只见巩思呈的人连盔甲都来不及穿便落荒而逃,四下里散了一片。 而庞平这一马当先,领着兵马只追着巩思呈而是,似乎,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作鸟兽散的散兵,他的眼中只有巩思呈,这个叛国余孽。 楼陌卿手握马缰,一双冷眸紧盯着巩思呈逃去的方向,眼看着距离拉远了,他便轻轻一夹马腹,沉声道:“跟上去。” “是!”阚泽说着,对着身后的众人示意了一番,余下众人当即勒紧马缰,随着楼陌卿一道策马跟了上去。 到了巩思呈原本居住的营地,云路带人去四下里寻找了一番,回来时,神圣凝重,道:“殿下,闵扬已经被他们带走了四下里也未见王妃的身影。” 楼陌卿握了握拳,点了点头,“继续追。”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正要追上去,突然只见一匹快马迅速赶回,对楼陌卿道:“秉殿下,巩思呈已经被庞将军逼入绝境,几乎所有的兵马都已经降了,剩下的人也尽数被俘,可是现在巩思呈有闵扬在手,庞将军不敢轻举妄动……” 话未说完,就见楼陌卿眸色一沉,问道:“王妃呢?” “王妃……”那个小兵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没有看到王妃的身影……” 话音刚落,楼陌卿骤然变了脸色,俊眉狠狠一蹙,随即策马奔去,阚泽几人也是心中担忧,紧紧跟上。 这段时间,为了找回流烟,楼陌卿几乎是不眠不休,四处寻找巩思呈和万俟禄的下落,当初得到万俟禄领兵去了南阳,他险些也要追到南阳去,直到各地的探子传来消息,只看到万俟禄一人离开,并未看到巩思呈和闵扬,他才想到,他们两人很有可能还在楼夙,而且巩思呈也还在。 正也因此,这些日子他没日没夜地四处寻找,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都不放过,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找到了巩思呈的下落…… 此时此刻,巩思呈身边的两万人早已不见踪影,闻风丧胆而降的有之,被俘被杀的有之,只剩下不到百人还死死守在他身边。 放眼看去,他们后方是一道湍急的河流,如今刚入秋,旱涝刚过不久,这里地势又偏低,是以河水水位丝毫没有下降。 而他们面前,三面已被楼陌卿的兵马包围,想要逃脱已然是不可能。 “巩思呈,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庞平喝了一声,策马后退两步,“交出王妃和闵扬,恐能留你一条贱命!” “哈哈哈……”巩思呈仰头大笑,“交人?庞平,你是在说梦话吗?我若真的交出他们,那我还有活路吗?” “你以为不交出他们,你就有活路了吗?”楼陌卿不知何时已经缓缓上了前来,冷眼看着巩思呈。 一见到他,巩思呈眼底的怒火和恨意就渐渐升了起来,“楼、陌、卿!” 他说得咬牙切齿,用力握拳,“我巩家往日里曾是何等的威风,就是因为你,才会落得今日家破人亡的局面!你现在竟然想要我交人?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说着,他突然低头,狠狠瞪着楼陌卿,“既然你已经笃定了要杀我,那我也就实话告诉你吧,闵扬在我手中,但是你的王妃不在,至于她现在在哪里……哼哼,就只有我知道,只要你杀了我,我保证会让你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 “你敢!”楼陌卿俊眉蹙起一峰,神色暗沉,杀意毕现,“如果她收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本王都会加倍还在你身上!” 巩思呈呵呵笑着,似乎知道自己已经逃不掉了,“那你杀了我呀,杀了我,我就可以带着你的王妃一起去阴曹地府相见了。” 他瞥了瞥一旁早已满身是伤的闵扬,咯咯一笑,道:“还有他,要他给我们做护卫,真是再适合不过了,中宸王殿下,您说呢?” “殿下!”阚泽眼疾手快,上前来一把拉住楼陌卿的手,冲他摇摇头,“巩思呈这是故意要激怒殿下,殿下切不可上了他的当,不可冲动。” 楼陌卿微微点头,沉声道:“本王知道,闵扬对曦儿来说远重于自己的性命,我若杀了他,便等同于杀了曦儿,那她会真的恨我一辈子的。” “可是……”庞平退到两人身边,为难地看着前方,“如果我们忌惮他手中的人质,那岂不是要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逃了?殿下,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若是就这么放他们离开,下次再想抓到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所有人皆是神色凝重,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巩思呈也似是早已看透了他们的心思,这会儿笑得得意,“楼陌卿,你倒是快动手啊,哈哈……” 楼陌卿紧紧拧眉,正要上前,突然,只见被人抓着的闵扬冲着他眨了眨眼,而后张嘴说了些什么,楼陌卿顿然怔住。 阚泽不懂唇语,小声问道:“殿下,他说什么?” 楼陌卿握了握拳,道:“他让我们……杀了他。” 第334章 唇语相劝下杀手 第334章 唇语相劝下杀手 “什么!”阚泽、庞平已经云路全都大吃一惊,愕然地向闵扬看去。 却听楼陌卿低声道:“别看他,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不能让巩思呈发现!” 闻言,几人便又移开目光,齐齐向巩思呈看去,庞平上前几步,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巩思呈谈判,楼陌卿则注意着闵扬。 见楼陌卿似乎懂了他的意思,他不由微微勾起唇角一笑,瞥了瞥了两边的人一眼,故意扭动了几下,换了个方便的姿势站着。 “容姑娘就在附近不远,她已经被巩思呈的人发现了,你们不要管我,杀了我,杀了巩思呈,而后尽快去救容姑娘……” “我闵扬这一生做过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双手沾满鲜血,被我害死的人多不胜数,如今我有如此下场,皆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将容姑娘安全送出澜王府,正也因此,我才能过这么一段安心自在的生活……” “如果见到了容姑娘,就告诉她,我已经投诚巩思呈……” 蓦地,楼陌卿话音一顿,和阚泽一样,都惊得瞪了瞪眼睛,相视一眼。 他竟然……竟然到死都在想着容曦的感受! 若是容曦知道他挨不住折磨,向巩思呈投诚,又回到了夜明澜身边,继续做那些恶毒之事,想来对于他的死,容曦也就不会那么难过,更不会因此而迁怒于楼陌卿了…… “中宸王殿下,容姑娘就交给你了……我已经是废人一个,而巩思呈之所以不杀我,就是为了引你们上钩,他们的人身上都有毒药,我的身份也有,所以玩玩碰不得,只能射杀……” “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动手,若是晚了,容姑娘恐会有危险……就算容姑娘能安然脱险,可是有我在一天,她就危险一天,你永远不会知道巩思呈下一次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对付容姑娘……杀了我,快动手!” 说到这里,不仅是阚泽和云路,就连楼陌卿自己也怔住了,他万万没想到闵扬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犹记得,他还在夜朝的时候,闵扬是夜明澜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是他的一把利刃,京中不知有多少文臣武将因为与夜明澜意见不合又或是损害了夜明澜的利益,而遭到了毒手,这个动手的人就是闵扬。 曾经一度,他想要杀了这个人,为民除害,是司文苍不想司家卷入不必要的纷争里,所以拦住了他。 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眼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会变成眼前这种人——若非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他此生绝不相信。 也许,这世上有很多事情确实如流烟曾经说过的那样,世事无常,变化难测,她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和他会成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思及流烟,楼陌卿的双手骤然握紧,眉峰蹙得高高的,盯着闵扬看了片刻,只见闵扬勾起嘴角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他突然低喝道:“拿弓来!” 闻言,阚泽和云路又是吃了一惊,相视一眼,而是齐齐道:“殿下……” 话刚出口,楼陌卿便一记冷眼扫来,两人不敢再多言,见阚泽点头,云路便从后方拿来一张弓,犹豫着交到楼陌卿手中。 见楼陌卿握弓在手,巩思呈骤然吃了一惊,停止了与庞平的扯皮,一脸惊讶地看着楼陌卿。 “你……”他伸手指了指闵扬,“楼陌卿,你难道是不顾闵扬的死活了?” 楼陌卿冷冷道:“闵扬乃是我楼夙一大功臣,他为了助本王捉拿叛党而丧命,为此,本王一定要取下这叛党的头颅,以祭他的亡灵!” 这冷到剔骨的嗓音让巩思呈心下一阵骇然,心知他不是闹着玩的,不由向闵扬看去,以为闵扬会惊讶或是愤怒,却见他只是坦然地笑着,道:“多谢中宸王殿下成全,有这么多人作陪,我闵扬这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了!来吧!” 话音落,楼陌卿取出两支箭放到弦上,阚泽喝了一声道:“弓箭手,准备——” “刷——”两人身后的弓箭手齐刷刷地架起了弓,巩思呈一见这阵势,顿时傻了眼,要紧嘴唇用力点了点头,突然哈哈大笑。 “好!楼陌卿,你果然是好样儿的,是先王选中的继位人选,这狠心和手段果真不是一般人所能及, 巩思呈今日算是见到了!” 楼陌卿面无表情,手中的弓越来越大,直至满弓。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想再去多看巩思呈一眼,目光一直紧盯着闵扬,心中有一丝难掩的愧疚和不忍。 这一箭,不管他放是不放,闵扬都没有活着的可能,且不说他身上的重伤和毒,便是以巩思呈的脾气,如果他不能确定自己绝对安全,就一定会杀了闵扬陪葬。 如此这么周旋下去,多耽误一刻时间,容曦和下落不明的流烟就多一分危险。 “闵扬,对不起了。”他轻轻说着。 闵扬见了,不由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张口道:“谢谢……” “嗖——”楼陌卿手一松,箭离弦而去,速度奇快。 就在这同一瞬间,一道浅色身影纵身掠来,轻呵道:“不要——” 却为时已晚,箭如流星,速度快得无法阻挡,容曦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射中闵扬,穿体而过。 而随着楼陌卿这一箭射出,身后的弓箭手也都跟着放箭,箭势如雨,惨叫之声不断传来。 “闵扬——”容曦痛呼一声,抬脚就要冲上去,好在庞平离她最近,反应快,掠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拦住。 而闵扬就这么渐渐被淹没在那些人的尸体之中。 “你放手!”容曦泪如雨下,拼命地去掐庞平的手想要挣脱他,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闵扬,都是他满身是血倒下去的样子,而她却只能这么看着,无能无力。 “容姑娘,那边危险,你不能去!”庞平说着,像是抓小鸡一样把她拎起,朝着楼陌卿走去。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闵扬……”不过顷刻间,她似乎已经嗓音沙哑。 尽管她自己不愿承认,可是却很明白,方才那一箭正中心窝,闵扬绝无生还的可能…… 想到这里,心中便犹如有千万把刀子在割着,痛不欲生。 “哈哈……”巩思呈藏在那些守卫后面,看着楼陌卿的凝重表情和容曦的悲痛欲绝,心中顿觉畅快,“小丫头,你快看看,楼陌卿害死了你最在乎的人,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亲手杀了闵扬,哈哈……你不恨他吗?不想亲手杀了他为闵扬报仇吗?” 闻言,阚泽脸色骤然一沉,一把夺过云路手中的弓箭,瞄准巩思呈,拉满弓,而后放箭。 只听得“嗖”的一声,羽箭从容曦身边擦过,稳稳射中巩思呈。 巩思呈的声音一顿,缓缓倒了下去,却始终都保持着猖狂的笑,“楼陌卿,便是我死了又如何……我会让你今后……生不如死!哈哈……” “殿下……”庞平带着已经情绪崩溃的容曦到了楼陌卿身边,皱眉道:“巩思呈这是故意挑拨离间,殿下和容姑娘千万莫要……” 突然他话音一顿,惊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有一行深深的牙印,容曦挣开他,快步走到楼陌卿的马前,定定地看着他。 楼陌卿看了她两眼,翻身下马,垂首道:“曦儿……” 刚刚喊了一声名字,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容曦两眼猩红,满是泪水,嘴唇也咬出血来。 “殿下!”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没料到容曦竟会当真全军的面抽楼陌卿的耳光,其中有人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来,却被楼陌卿一记冷眼压了回去。 “楼陌卿……”容曦深吸一口气,声音哽咽,“相信我今天一早跟你说过的话,你都还记得!” 楼陌卿紧抿着唇,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这里危险,我先送你回去……” 容曦骤然狠狠甩开了他的手,神情决冷地看着他,“我说过,你若敢伤闵扬,我便恨你一辈子,是一辈子!” 眼泪骤然簌簌落下,湿了整张脸,“我……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吓唬我,以为你只是随口说说,我还……还在为今天早上自己惹了你不高兴而懊恼自责,还想着要为你做点什么,可是……” 她缓缓转向巩思呈那边,万箭齐发,那数十人早已没有活口,血流满地,湍急的河水变得浅红。 “你竟然变成了这种可怕的人,你竟然真的亲手杀了闵扬……”她回身瞪了楼陌卿一眼,深深吸气,“既然你说到做到了,那我也会说到做到,从现在开始,我容曦和你再无瓜葛,我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你是害死闵扬的凶手,我恨你,永生永生都不会再原谅你!” 说罢,她从腰间掏出当初楼陌卿给她的那枚令牌,狠狠摔在他面前,而后一步步朝着闵扬走去。 楼陌卿一动不动,只是这么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她一步一踉跄走到那对尸体旁,从人堆里翻出了闵扬,而后用尽全力将他从那一堆尸体中拖了出来。 “闵扬,对不起……”刚喊出声,她便重重哽咽了一声,险些喘不过气来,而后垂首看着嘴角含笑的闵扬,心底一阵刺痛,一把紧紧抱住他,痛哭出声。 像个丢失了心爱之物、再也找不回来的孩子,哭得肝肠寸断。 第335章 重逢竟是诀别面 第335章 重逢竟是诀别面 从一开始是怨恨排斥和疏离,到后来的一点一点相互了解、相互信任,成为至交,一直都是闵扬在迁就她、照顾她、保护她,为了她,他甚至可以随时丢了自己的性命。 他说她是他的良知,找到了,就不能再放手。 一直以来,容曦都知道闵扬待她的感情,也知道自己无以为报,所以那些日子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对他,既不失了朋友之间的准则,也不会给他再多的奢望。 甚至,从一开始,她就想过要赶他走,可是每次,他都是这么死皮赖脸地跟着,即使她气呼呼的一言不发,不搭理他,他还是会紧跟着,而后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手相助。 容曦没有一颗钢铁石心,她会感动,她的心会融化。 所以,后来她毅然离开楼陌卿,离开凤夙城,她要去找闵扬,她想要把他救出来,而后和他一起去浪迹江湖,过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 她甚至想过,今后会有一个人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照顾着,不管她闯了什么祸,那个人都会微笑地替她摆平,而想到这些的时候,她的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和兴奋…… 可是如今,这一切都被打碎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追着那两个人跑出一段距离之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一道脚印朝着巩思呈的营地去了,可是,也就只有一道脚印。 那,另一个人呢? 她警觉地停下脚步,四处寻找了一番,终是在茂密的草丛里找到了那位张大哥,逼问之下才得知,另外一个人是赶着前来向巩思呈通报消息了。 彼时她心中担忧不已,生怕楼陌卿的行踪会暴露,于是急忙朝着这边赶来,却发现巩思呈的大营已经被毁,待她追上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却是楼陌卿亲手射出一箭,那一箭正好射中了闵扬的胸口…… “闵扬,你起来好不好……”她抬手抚过他的脸,看着他身上的一处处伤口,心如刀割,“我一个人害怕,你起来陪着我……闵扬……” 每一个人都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捶在楼陌卿的心上。 云路也不由得红了眼睛,突然用力砸了砸自己的脑袋,“都怪我,如果一大早的时候我把容姑娘给劝了回来,就不会这样了……” 他抹了一把眼泪,满脸懊恼,当时他和容曦告别回到大营之后,便得知他们已经做好准备、要前往对付巩思呈的消息,当即又派人去找容曦,却被告知容曦已经不在那里。 本以为是容曦贪玩,随便找个地方去玩了,却没想到…… “曦儿!”楼陌卿突然轻呼一声,骤然掠身上前,将昏倒在地上的容曦扶起,发现她的衣襟已经湿透,一半是汗水,一半是泪水。 而即便是昏了过去,她的手依旧紧紧抓着闵扬的衣衫不放,阚泽和云路看不下去了,连忙上前来轻轻掰开她的手,而后便听到她在昏迷中哽咽了一声:“闵扬……对不起……” 云路刚刚止住的泪顿然又跟着落下。 一切犹如一场戏,一场噩梦,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楼陌卿对容曦是有心疼的,纵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可是这十几年来,她和雪衣一样,都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如今闹到这一步,他已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从小就对他崇拜至深的妹妹。 也许,这件事还有别的处理方法,也许他们还可以再继续周旋,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除了巩思呈,也能救下闵扬,他也知道,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能做得到。 可是,他们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既然流烟不在这里,那就是说,巩思呈把人放在了两个地方,而且这两个地方相隔不会太远…… “来人,立刻带人以巩思呈的大营为中心,向四周展开搜索,任何一个可疑的角落都不能放过,本王要你们尽快找到他们另一批人的下落,越快越好!” “是!”庞平上前领命,与阚泽点头致意之后,领着一大队人马迅速离去。 不过转眼间,身后便只剩下一半不到的人。 阚泽上前来,轻声道:“殿下,容姑娘昏过去了,我们还是尽快带她回去,好好安置吧。” 楼陌卿垂首,看了看怀里时不时轻轻抽泣着的容曦,神色深沉看不出其意。 良久,他缓缓站起身,“把闵扬也带上,挑一口好木棺,寻个好地方,好生安葬。” “殿下放心,末将自会处理妥当。”阚泽冲楼陌卿重重点了点头,“殿下先带着容姑娘回吧。” 楼陌卿便不再多言,抱着容曦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坐马旁,带着她掠上马背,而后调转马头,朝着扎营地去了。 一路上,他一直在用力咬牙,强忍着心底的悲痛,一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往事历历在目,他突然很怀念以前还在夜朝司家的时候,那时候容霜还在,司文苍还在,雪衣也在,所有人都在。 虽然深宅大院内免不了时时会有争吵和矛盾,可是至少那时候一家人在一起,那是一个家,一个安稳的家。 而不是像现在,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刃上,谨言慎行,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样,他和容曦也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流烟也不会因为到楼夙来找他,而遇上这么多的危险…… “殿下放心,这位姑娘没有大碍,恐是一时悲伤过度,情绪太过激动而至昏厥,休息一段时间就会醒来。”随军大夫认真地给容曦诊了脉,悄悄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楼陌卿的脾气一直都不好,喜怒无常,没有人愿意在这时候触他霉头。 问大夫所言,楼陌卿稍稍放了心,点点头,“不需要吃药吗?” 大夫连连摇头,“不用,不过殿下如果实在不放心,属下给殿下写几道汤粥的方子,姑娘身体有些虚弱,估计是长期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所致,这些汤粥服了对姑娘的身体恢复会有帮助,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姑娘自己要好好调节心情。” 难得楼陌卿没有生气,点了点头,淡淡道:“好。” 而后便盯着容曦看了许久,看不出情绪深浅。 大夫不敢耽搁,连忙去写了张方子递到楼陌卿面前,“姑娘若是喝一种口味喝得厌了,便再换第二道、第三道,喝个十天半个月的便能见效,若是条件允许,就常喝着,这些都是有病治病、无病养身的。” 楼陌卿接过放在在手,仔细看了看,心下一阵心酸。 容曦自小在容家,虽然不能说是锦衣玉食,可是不管是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她都是挑最好的,府中上下都把她当成宝贝捧着宠着,又何曾吃过这种苦? 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吃不好睡不好……楼陌卿不敢去想,这段时间她究竟受了多少苦。 “搁下就好,你先下去吧。”他轻呼一口气,淡淡说着。 大夫连忙点点头,背起药箱快步出了门去。 庞平与大夫擦肩而过,走到楼陌卿身边行了一礼,“殿下。” “怎么样?” “方圆十里都已经找过了,没……没见王妃的身影……” 楼陌卿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这样的结果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虽然巩思呈不是什么聪明人,可是他既然是把两个人质分开安排,就必然是做好了就算失去一个人质、还有另一个的打算,自然也就不会把另一个人放在一个好找的地方。 想起他死之前那种猖獗的模样,似乎已经笃定楼陌卿不可能那么轻易找到流烟,所以他虽然死了,楼陌卿活着,可是他知道楼陌卿不会比他好过多少。 他只是没算到,楼陌卿会亲手杀了闵扬,又命弓箭手灭了他的所有人罢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把目光移向榻上昏睡不醒的容曦,轻声问道:“闵扬那边处理好了吗?” 庞平点点头,“末将方才回来的时候,看到阚将军正命人拉着一口木管离开,想来是去寻找一个好的安葬地点。” “嗯。”楼陌卿轻轻应了一声,“如今天气虽然转凉,却还不够寒冷,葬了也好,免得留得久了,毁了尸体。” 庞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迟疑了一下,问道:“可是殿下,等容姑娘醒了,怎么向她交代?” 楼陌卿略一沉吟,淡淡道:“如实说。” 闻言,庞平心知楼陌卿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便不再多说话了。 自从那一次在丞相府相见,他第一眼见到这位所谓的先太子,他就知道这个人不是寻常之人,从当晚诛杀巩能方、逼着巩思呈和万俟禄离开凤夙城,到后来的自动请辞皇太兄一职、为了保护楼陌风而自愿放弃传位遗诏,直至如今亲自领兵追杀叛党欲孽,他所做的一切已然想楼夙的臣民证明,他有资格成为他们的王。 只是,也因为如此,他要承担很多常人所不能想象的痛苦。 “对了,那些叛军和尸体都处理好了吗?” 庞平连忙点头,“已降的叛军已经清查完毕,那些尸体也派了人去清理……” 话未说完,突然有一名小兵匆匆跑来,慌张道:“殿,殿下,出事了,巩思呈的尸体……不见了!” 第336章 掘地三尺以寻人 第336章 掘地三尺以寻人 楼陌卿和庞平齐齐一愣,“怎么会这样?” 小兵战战兢兢道:“小的奉命前去清理他们尸体,结果发现那堆尸体里根本就没有巩思呈的尸体,地上有一道血迹,一直到了河边……可是那河水湍急,巩思呈又中了箭,就算他不死,也不可能淌过那道河。” “派人去找了吗?” “找了,顺着河边一路找到了下游,却并没有发现巩思呈的尸体……” 庞平担忧地看着楼陌卿,想了想道:“殿下,会不会是有什么人把他救走了?” 楼陌卿神色一凛,稍稍思索,问道:“去仔细点一点被抓回来的兵将,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人。” “是!”庞平干脆地应了一声,领着那小兵一道离去。 没过多会儿,庞平便又趁沉着脸色而回,沉声道:“殿下,果然少了一个人。” “谁?” “一直跟在巩思呈身边的一名副将。” 楼陌卿低垂的双手骤然紧紧握拳,发出咯咯声响,“巩思呈……” 庞平略有些担忧地皱皱眉,“殿下,末将担心如果巩思呈真的还活着,那王妃她……” 既然楼陌卿已经铁了心要杀巩思呈,那巩思呈手中的流烟这个人质怕也是没什么用了,心狠手辣如巩思呈,难保他会不会对流烟下毒手。 楼陌卿只觉心狠狠一沉,沉吟半晌,方才沉声道:“传本王指令,命边疆所有的通行口全部封闭,暂停一切商贸往来,一定要将巩思呈留在楼夙,另外,从现在开始,派出所有人寻找王妃的下落,在各地张贴告示,找到王妃之人,必有重赏,提供有利线索之人,亦有银两赏赐。本王就不信,本王连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找不出来!” “是!”庞平沉沉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楼陌卿缓步走到门旁,双手负后,眼神愈见冷戾剔骨,冷得可怕。 巩思呈,若是让本王抓到你,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容曦这一睡,足足睡了一整天,直到入夜,她方才昏昏沉沉地醒来。 睁开眼睛一看,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些眼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是容家吗?不是。 是莫凉城吗?也不是。 这里是……这里是楼陌卿的大营! 她骤然坐起身,向四下里看去,只见楼陌卿正坐在当厅的案前,以手扶额打盹儿,面前摆着一张地图,地图上有很多地方被朱红的笔圈起来,画了个小小的叉。 “你醒了?”楼陌卿警觉高,饶是容曦脚步声很轻,他还是被惊醒了,见容曦已经醒来,不由浅浅一笑,站起身来。 容曦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冷眼看着他,“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楼陌卿微微拧眉,“你昏了过去,大夫说你身体虚弱,要好好休养,补补身体……”说着,他走到一旁的饭桌旁,端起汤碗试了试,“不冷不热,正好喝。” “我不需要你的假仁假义。”容曦打断他,冷睇着他,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楼陌卿,我记得我早就说过,我跟你再无瓜葛,从今往后,我的生死与你无关。” 说罢,抬脚就要出门去,却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楼陌卿大步上前,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扶住她,沉了脸色道:“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你想要离开这里,你放心,等你养好了身体,我绝对不会拦你,可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必须要好生调养,否则日后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你走开!”容曦用力推开他,打落了他手中的汤碗,只听“砰”的一声,汤碗摔在地上,碎了一地,汤也撒了一地。 楼陌卿俊眉拧起,喝道:“曦儿,你别再这么任性了,闵扬的死,也不是我所想看到的,身为你的表兄,比谁都希望能看的你过得好,你明白吗?” “表兄?呵!”容曦讽笑一声,想到闵扬,不由落下泪来,“楼陌卿,你是楼陌卿,你难道忘了吗?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的表兄他叫司仲卿,他是夜朝的司将军,是十六卫大将军,是司家长子司仲卿,可是……可是他已经战死了,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司仲卿,我也没有仲卿表哥了!” 阚泽听到帐内的动静和争吵,连忙赶了过来,不想刚刚进了帐门,就被容曦用力一把推开,而后莫名其妙地看着容曦哭着冲了出去。 “殿下,这……”他看了看晃动的帐门,又看了看一脸无奈的楼陌卿,“要不要把她追回来?” 楼陌卿想了想,道:“不用了,你追不回来的,曦儿大小就是倔脾气,任何人的劝都不会听的……” 说到这里,他愣了愣,仔细一想,倒也不是谁的话都不听,至少他的话她还是听的,可是如今,她却是将他当做了这辈子最大的仇人。 “啪!”门又被人一把推开,容曦冷着脸回来,“闵扬呢?” 阚泽顿然觉得冒出了一头冷汗,不安地看了楼陌卿一眼,却听楼陌卿嗓音平稳道:“我已经派人把他葬了,如今这天气,不宜久搁……” “葬了!”容曦瞪大眼睛,豆粒大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而后冲到楼陌卿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凭什么……凭什么擅作主张把他葬了,你凭什么!他是我的是我的,我都还没见他最后一面,我还没跟他说我想说的话,你怎么能……” 一连串的打击和近日来的折腾,确实已经让她虚弱不堪,她竟是连抓紧他衣襟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摇摇晃晃,上气不接下气。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哭红的眼睛,楼陌卿心揪着,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良久,他握住她的手腕,“曦儿,你现在这里好好养身体,等你身体好了,我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跟你说清楚。” “不必了!”她突然一把松开楼陌卿,俯下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四下里环顾了一圈,楼陌卿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走到一旁拿起一个用黑纱布包起来的排位递给她。 容曦愣了愣,双手颤抖地接过牌位,打开看了看,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心下又是一阵刺痛。 “闵扬……”她大口喘着气,“我带你回家……” 可是,究竟哪里才是他的家? 容曦只觉心头一阵茫然,她竟是……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这里是害死闵扬的地方,她不能更不想留在这里。 看着她神色悲痛地缓缓出了门去,阚泽下意识地向楼陌卿看去,等他拿主意,楼陌卿长叹一口气,道:“派人跟着她,确保她的安全,不管她要去哪里、干什么,都不要阻拦她,你们……只要确保她的安全的就好。” 毕竟,如今这境况,就算他自己去了,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来对她了。 阚泽了然地点点头,出门吩咐了几句,复又折回,看着满脸倦怠的楼陌卿,轻声道:“殿下,你好好歇会儿吧,这段时间你都没能安稳地睡个好觉,末将知道你担心王妃,可若是连殿下也垮了,倒下来,谁还能带着我们把王妃找回来?” 楼陌卿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然而此时此刻,纵然他已经疲惫不堪,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睡,有太多的事情压在心头,一天找不到流烟、回到朝中,他便一天不会安宁。 “闵扬和巩思呈的事情一定会很快就传到莫凉城,不知届时他们会作何反应。”他边说边试着想了想,轻叹道:“闵扬这条命当初是雪衣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救回来的,如今却……” 阚泽眼睛一亮,道:“殿下,你与玄王妃是兄妹,那玄王爷手下能人辈出,我们兴许可以找他帮忙……” 话没说完,楼陌卿就用力摇了摇头,“莫说他们相距很远,远水救不了近火,便是他们就在这里,这一次本王也不想再依靠他们,今后本王要担起的是整个楼夙,若是事事都要依靠别人,又如何能顶的起楼氏先祖留下的江山?” 闻言,阚泽只能无奈地点点头,“末将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可是末将实在不忍心看着殿下这么痛苦,自从栗姬娘娘事发、王妃失踪之后,殿下就变了,末将有时候会想,殿下终于变成了末将想要看到的样子,这究竟是好是坏。若是以前、末将自然是觉得好,可是现在……与殿下相处得久了,了解得多了,末将突然觉得以前的那个殿下才是末将真正喜欢的样子,那时候的你,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这么重的压力和这么多的痛苦。” 楼陌卿骤然轻轻笑开,走到桌案旁坐下,“人都是自私的,包括你我,以前的你一心只想着父皇的遗命,一心想要找回先太子,而今我回来了,你我从仇人变成至交,你自然又是希望我能活得轻松开心。” 说着,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地图,修长手指从上面缓缓拂过,拂过那些被圈起来的地方,“这些地方都找不到烟儿……阚泽,你说万一我找遍了楼夙也找不到烟儿,该怎么办?” 阚泽一愣,重重摇头,“不会的,只要他们还在楼夙,末将和庞将军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第337章 不知君韶善恶意 第337章 不知君韶善恶意 气候渐渐转凉,到了傍晚之时,站在营帐外,直觉凉风阵阵。 “碧仇姑娘……”夜明澜抬眼看了看半撩起的门帘,而后又若有所思地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药瓶,眼底满是疑虑。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她,那就是说当初她坠崖之后并没有死,仔细想来,当初夜青玄曾经派了不止一拨人下去找司颜佩的尸首,却都是无功而返,如此看来,她确实很有可能还活着。 握着药瓶的手骤然收紧,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的情绪是喜是忧。 她若还活着,自然是好,可是…… 外面传来一阵鸽子的咕咕声,他便将药瓶放好,起身出了门去,正好看到万俟禄的一名随从提着一只笼子走来,里面装着一只鸽子。 万俟禄从鸽子身上取下信笺,大致扫了两眼,骤然变了脸色,脸上有遮掩不住的诧异和不安。 “这……怎么会这样?”他垂首,兀自嘀咕。 夜明澜挑了挑眉,走过去问道:“万俟将军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让你如此惊讶?” 万俟禄一愣,侧身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和踌躇,见之,夜明澜心下蓦地咯噔一跳,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怕是这事和他有关。 果然,万俟禄沉默片刻之后,长叹一声,对夜明澜抱拳道:“澜王殿下,本将十分抱歉,您要的人……怕是来不了了。” 夜明澜眸色微微一沉,低声道:“闵扬?” “嗯。”万俟禄点头,一脸气愤道:“巩思呈护送闵扬前来夜朝的路上,被楼陌卿发现了踪迹,巩思呈的兵马不足,不敌楼陌卿的大军,他虽有人质在手,然那楼陌卿却是连人质的性命也不顾,下令乱箭射死,闵扬死了,巩思呈的所有人马也全都被射杀……” 说到这里,他连连摇头,对着夜明澜行了一礼,“澜王殿下,这是本将的失算,本将万没有想到这楼陌卿竟会心狠手辣到如此的地步,更没想到他竟然会在楼夙的边境将巩思呈追上,如今闵扬死了,我们……” 夜明澜抬抬手,扶住他,“万俟将军言重了,不过是个叛徒,既然有人出售替本王清理了门户,那本王也没什么好再计较的,就当是便宜他了,万俟将军也不必放在心上,不过……” 他有些疑惑地拧了拧眉,沉思道:“这个楼陌卿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一直都听将军说他回到楼夙之后,楼夙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王实在是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样的能耐,竟然能因为他一人而扭转整个楼夙的局面。” 万俟禄想了想道:“澜王殿下细细问来,就连本将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不瞒澜王,其实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楼陌卿我们也知之甚少,估计对他了解最深的人也就是阚泽了,毕竟,当初是阚泽把人找了回去。” 说着,他侧身看了看楼陌卿,笑道:“澜王也是知道的,楼陌卿乃是楼夙先太子,当年因战乱而失踪,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却没想到是先王布下的一个障眼法,为的就是让本将和巩能方都相信他死了,不会再去找他。这些年,阚泽一直奉先王遗命暗中寻找,今年年初之时,宣布先太子已回。他们手中有先王遗诏,那楼陌卿身上又有楼氏一族特有的凤形图腾,加之他的手臂上还有当年三公留下的印记,所以这身份是错不了了。” 楼陌卿问答:“纵然他的身份确认无误,那你们就没有想过他原本是谁,这些年在哪里生活,阚泽又是用什么方法、在哪里找到了他?” “这个……”万俟禄摇摇头,“这个倒真的没有仔细问过,本将之前也曾试着查过他的背景,可是一无所获,阚泽跟在先王身边办事已久,手段老练,心思严谨,他早已经把一切都抹得干干净净,查不到一丝一毫的不妥之处。” 说着,他不由连连摇头,“这个楼陌卿就像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 蓦地,他话音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对,本将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之前澜王让本将注意闵扬和那个姓容的丫头,澜王可知这个姓容的丫头和那楼陌卿关系颇为密切?” “容曦和楼陌卿?”夜明澜微微疑惑了一下。 万俟禄点头道:“澜王有所不知,后来我们之所以一直都没有抓到那个叫容曦的丫头,正是因为楼陌卿,是楼陌卿派人把他们藏了起来,本将的探子甚至曾听到他们以兄妹相称呼,而这容曦是夜朝北郡容家的人,难道,这楼陌卿和夜朝有什么关系?” “兄妹……”夜明澜拧紧眉,缓缓转过身去,沉吟道:“容曦是容家的小女儿,她前往楼夙是因为她的表哥司仲卿在两军交战之时,被楼夙的人所杀,小丫头脾气大,心中气愤,要去给司仲卿报仇……这怎的后来仇不报了,倒是和楼夙失而复返的先太子成了兄妹?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容秋杭并无兄弟,只有一个妹妹就是司雪衣的母亲容霜,而容曦的母亲是家中长女,虽有弟妹,可是姨母家那边的孩子都比容曦要小,也就是说,能被容曦成为兄的人,也不过就是容毓、容璟和司仲卿……” 他的话音陡然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讶异和愕然,垂首轻声嘀咕:“司仲卿……楼陌卿……难道他们有什么关系?” 万俟禄没有听清他的话,兀自疑惑道:“澜王是说,司仲卿是为我楼夙的人所杀?” “难道不是吗?”夜明澜回身看他,“去年秋冬之时,楼夙与夜朝交战,司仲卿作为统帅出征,本王记得当时本王曾传信于将军,请将军出手让他有去无回,难道不是将军的人杀了他?” 万俟禄不由轻笑两声,摇摇头道:“没错,本将确实按照澜王的意思,曾经多次派人暗杀司仲卿,可是当时也只是将他重伤,并没能杀了他,他重伤之后便一直没有再露面,到处都找不到他的身影,本将就是想要再下手杀了他,也没有机会。不过后来听说他在回京途中遇袭身亡了,连尸首和棺木都运回京中,本将便没有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他转向楼陌卿,神色略有些严肃,“澜王是认为,这司仲卿的死和楼陌卿的突然出现有些蹊跷?” “确实蹊跷,可是……”夜明澜俊眉紧蹙,有些琢磨不透,“如将军所言,司仲卿的棺木确实运回司家了,司雪衣为了他的死更是伤心欲绝,大受打击而得了失心症,差点疯了,这些看起来又不像是假的……” “如果楼陌卿当真就是当年的司仲卿,那……”万俟禄顿时不安起来,担忧道:“楼陌卿在楼夙,手握几乎整个楼夙的兵马,而这司雪衣是玄王妃,如今整个莫凉城又在玄王手中,只要他们一封书信去,楼陌卿很有可能就会出兵夜朝,与玄王一起对我们前后夹击……” 夜明澜长舒一口气,突然冷冷一笑,轻拍着万俟禄的肩,“将军不用担心,楼陌卿他想来,也得看他能不能来的了,若是这时候楼夙的邻国或者附近的族部动乱,将军以为他还能来得了吗?” 万俟禄眼睛一亮,“澜王的意思是……” “将军不用着急,就等着看好戏吧,哈哈……”说着,他朗笑一声,笑声中满是得意。 事到如今,唯一的变数就是夜青玄和雪衣,其他的一切至少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有楼夙和君瓴两国兵马相助,届时,就算是困,也要把夜华修和夜青玄困死在莫凉城内! 他负在身后的手骤然握紧,眼底是阴沉冷酷的笑意,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莫凉城的方向。 夕阳已落山,晚霞似锦。 两道身影缓缓走入他的视线之中,定睛一看,正是容璟在陪着苏语散步。 苏语身子本就弱,加之最近孕吐得厉害,食不下咽,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为此,容璟操碎了心,每天想着法儿地哄着她吃点东西,整日整夜地陪着她,寸步不离,生怕她会遇到什么危险或者麻烦。 夜明澜虽然对苏宏下得了狠手,然他和苏语毕竟也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她是他的妹妹,如今他已经是众叛亲离,只留这么一个妹妹在身边,心底没由来地升起一股对她的心疼和怜惜。 他又何曾不想能找到一个温婉娴静的女子,成婚生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是他如今已经走到了这条路上,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便明知是错的,即便明知前方可能会是死路,他也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抬脚,想朝着两人走去,却发现有人快了他一步,从两人侧后方走来一个人,回身朝着他淡淡一笑,而后朝着容璟走去,那人正是君韶。 “璟公子。”君韶与他点头致意。 容璟扶着苏语站定,不轻不淡地点头回应,“难得看到君上出来散步。” 君韶抿唇浅笑,抬眼看向西南方,那里有一条河,只是此时河面一片静谧,只偶尔在秋风拂过的时候才荡起一圈圈细小的波纹。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他轻轻念着,而后又摇了摇头,笑道:“只可惜,这里没有孤鹜。” 苏语抓着容璟的手下意识地收紧,神色有些紧张和不自然,容璟明白她的心思,毕竟,君韶此番领兵前来是要助夜明澜攻城,对付夜青玄他们,苏语对他自然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没事。”他轻声安慰了苏语两声,而后对着君韶欠身行了一礼,“内子身体不适,就不奉陪了,君上慢慢欣赏这落霞。” 说罢,扶着苏语转身就要走。 却听君韶不紧不慢道:“璟公子,孤王只是好奇,既是有你这容家家主为澜王出谋划策,为何澜王还是输给了棋高一着的夜青玄,中了他们的计,被赶出莫凉城?” 第338章 夜半行刺孟严寺 第338章 夜半行刺孟严寺 容璟和苏语脚步蓦地一顿,他握着苏语的手也渐渐收紧,苏语定了定神,缓缓回身看着君韶,勉强笑道:“君上莫不是想说夫君是故意输给大哥,害得澜王败给了玄王?” 不等君韶表态,苏语便冷了脸色,继续道:“君上或是有所不知,夫君他对这家主之位本并没有兴趣,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满足你们这些人的私欲罢了,大哥是容家长子,他比夫君多吃几年的饭,多读几年的书,多走几年的路,自然是比夫君懂的、知道的要多一些,夫君就算是计谋不如他,输给了他,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说起来,大哥才应该是这家主之位的继承之人,只不过大哥喜好自由,不受约束,夫君是为了成全大哥,便硬着头皮接下来。” “语儿……”容璟担心她一时激动过度,伤了自己的身子,连忙出声拦住她。 君韶在一旁静静听着,不由笑出声来,微微眯了眯眼看着两人,“早闻璟公子和袭芳郡主当年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后得先皇赐婚,婚后的两人更是感情深厚,这可是南阳和北郡间的一段佳话,没想到今日竟得以亲眼所见。” 容璟稍稍凝眉,有些诧异地看了君韶一眼,他知道君韶不是那种无聊八卦的人,更知道他这一张金口除非不开,开口便是有原因的。 “君上,你……”他迟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朝着四下里看了一眼,“究竟想说什么?” 君韶笑意浅淡,轻声道:“孤王只是觉得甚是羡慕你们夫妻二人,这世间谁人不想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是真正能相扶到老之人却少之又少,孤王看到你们夫妻如此恩爱,相扶相持,有些事情想要提醒你们一句。” 容璟暗暗沉吟片刻,道:“君上请赐教。” 君韶抿唇,“澜王心思深沉多疑,你们若是想要用这种伎俩要蒙骗他,一次足矣,不可再而三,孤王知道你们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可是最重要的,还是要先保住自己的命,也抱住你们孩子的命,稚子无辜,不要让他跟着你们一起受到牵连。” 闻言,容璟和苏语齐齐一惊,愕然地看着他,像是心思被他看透了一般,神情有些不自然。 君韶却似乎并不在乎,勾起嘴角,在唇畔挑出一抹清淡笑意,“放心,孤王对你们的那些恩恩怨怨没兴趣,于孤王而言,对君瓴有利的才是最好的,所以孤王随时都有可能会转换阵营,这要看谁能给孤王以及君瓴更多、更大的利益。” 容璟下意识地和苏语相视一眼,虽然两人还没有完全明白他的话中之意,也知道他并非朋友,可是却能感觉得到他也并没有敌意。 也许,在他眼中,他们只是一对再普通平凡不过的夫妻罢了,而他也只是这么随口提醒了一句。 “所以……”容璟试探性地低声问道:“如果另一方能给出对君上来说更为有利的条件,君上随时都有可能会转向另一方,是吗?” 君韶挑了挑眉,“也许会是这样,将来的事情千变万化,谁能预料?” 听得此言,容璟不由微微笑开,垂首道:“容璟明白了,多谢君上赐教。” 君韶依旧浅浅笑着,故作无事地摆摆手,压低声音:“不要回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而后不等两人回神,便抬脚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稍微提高嗓门道:“璟公子谦虚了,你是北郡容家的家主,通晓万事,又怎会不知我君瓴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君瓴目前尚存的古剑就那么三五把,你随便查一查就会知道了,又何须与孤王说什么请教?” 容璟和苏语先是一愣,继而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只听容璟骤然笑了一声,道:“容璟只是觉得,既然君上就在这里,与其去打听那些没根没据的消息,倒不如亲口向君上问个明白。” 说着,他顿了顿,凝眉似是沉思,“其实,其他的那些剑容璟多少有些耳闻,容璟真正想要问的是另外一把,一把只闻其名却从未亲眼得见过的。” 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道:“璟公子这是在打听什么剑?” 三人齐齐回身,见来人是夜明澜,便相互行礼致意,而后容璟道:“听闻君瓴有一把王者之剑,素来只有君瓴的君上才能佩戴,不知这把剑可在君上身边,也好让容璟见识一番?” 闻言,君韶的脸色出乎意料地微微一冷,容璟心下明了,他这不是在做戏,而是真的有些不悦。 果然如他所料,这把王剑当真不在君韶身上。 夜明澜也稍稍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向君韶看去,而后笑道:“璟公子,王剑既是君上特有之物,又岂能轻易拿出来示人?你这个要求,不免有些唐突了。” 容璟故作愕然,连忙对着君韶行礼道:“对不起,容璟口不择言,冒犯了。” 君韶微微拂袖,“璟公子若是想要了解我君瓴的名剑,随时欢迎到君瓴来做客,届时孤王一定会带着璟公子亲自去看一看那些已经被收于阁中的古剑,至于这柄王剑,恕孤王不可示人。若无他事,孤王先失陪了。” 说罢,竟是没有多看三人一眼,便转身离去。 苏语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而后凝起隽眉看向容璟,“这个君上的脾气好生古怪,不过就是问一问那些剑的事情,他何故给人脸色看?” 夜明澜呵呵一笑,“君韶的脾气向来如此,一直都是清清淡淡、不骄不躁的,至少到目前为止,本王还没有看到他暴跳如雷或者欣喜若狂的样子,他这个人……啧啧,怎么说呢,似乎没什么事情能让他大喜大忧的,倒是让人觉得他其实对很多事情都满不在乎,这世上不知可有什么人什么事,是能引起他的兴趣的。” “如此冷冰冰的,没有感情,莫非是与当年的君瓴宫变有关?”苏语说着,看了身边的容璟一眼,有些不安,“他方才看我的眼神很是诡异,我总觉得他心里一定藏了什么事。” 容璟了然,“你是说……” 苏语可以压低声音:“听闻当年他最喜欢的那个姑娘已经身怀六甲,两人成婚在即,却不知为何,那个姑娘突然莫名被杀,一尸两命,自那以后,君韶就变了。” 这件事当时在君瓴人尽皆知,已然不是什么秘密,容璟和夜明澜自然也都知道。 见她神色如此惶然担忧,容璟不由将她揽入怀中,轻叹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和腹中的孩子受到任何伤害,不管要我付出代价,我都会抱住你们。” 夜明澜站在一旁,有些不尴不尬,神色之中有一丝对苏语的愧然。 “语儿……”他走上前,想要与苏语说什么,然苏语一碰触到他的目光,便下意识地向容璟身后躲了躲,夜明澜只能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放心吧,只要你们留在本王身边,本王像你们保证,一定会保你们安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们,不过……” 他的声音突然一冷,挑眉浅笑道:“前提是,你们安安心心地待在这里,不要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说着,他深有其意地看了容璟一眼,“本王的伤已经痊愈了,如今三军也已经会合,过两日,本王把周边的一些琐事处理妥当,我们便好好商议一番攻城之事,届时,还望璟公子能给本王一个好的法子,本王可不想再输给夜青玄了。”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苏语紧紧握着容璟的手,看着他渐渐走远了,轻声道:“怎么办?” 容璟冲她温润一笑,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放心吧,我自有办法。如君上所言,有些事情可一而不可再,下一次,我们得来真的了。” 苏语还有些不明其意,然看着容璟那柔和的笑容,听着他平稳轻快的嗓音,心里便放了心,点了点头,“好。”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黯淡下去,回身一看,已经掌灯。 “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苏语没有出声,只是任由他牵着,两人不紧不慢、说说笑笑地朝着营帐走去。 入夜,风渐凉。 北方入夜之后,夜风尤盛。 楼夙都城凤夙城,两道黑影趁夜而行,悄悄上了上山,翻进了孟严寺,四下里观察了一番,见无人巡逻,便绕过前堂,到了后面的禅院。 “你确定他就在这里?”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问身边那人。 那人连连点头,“没错,属下都已经打听清楚了,巩家之事了结之后,他便遁入孟严寺,当时楼陌卿曾经前来阻止,却是晚了一步,他已经剃度出家。” “哼!谁说巩家的事情已了?他还活着,他这个害得巩家至此的人还活着,此事就不会了,若想了,也得用他的命来结束!”说到这里,那人的眼神顿然一冷,眼底浮现一抹杀意。 只见他缓缓走到其中一间禅房前站定,冷笑了两声,突然拔出腰间的佩剑,刺了过去。 “巩思乾,拿命来吧!” 第339章 不念过往尽成空 第339章 不念过往尽成空 夜风骤起,卷着阵阵杀意朝着禅房而去,巩思呈对巩思乾的恨究竟有多深,怕是只有他知道。 直到现在,他依旧一心认定,巩家会有今天,全都是因为巩思乾而起。 若说楼陌卿是害死巩能方、害死巩家众人、害得巩家家破人亡的刽子手,那巩思乾便是那个指路之人。 这些日子里,一直支撑着活下去的理由,除了要看到楼陌卿失败之外,便是要亲手杀了巩思乾。 “当!”一声脆响,在这寂静的半夜里听起来很是刺耳,一颗不知从何处掷过来的石子竟是硬生生地撞开了巩思呈手中的剑,更是震得他连连后退了两步方才站稳,而他的手则因为剑的震动而隐隐作疼,双臂发麻。 “什么人!”巩思呈在身后那人的搀扶下站稳,然后向四处看去,只听得一阵轻轻的骚动,随即他们的四周闪出一道道黑影,将两人团团围住,再抬眼看去,庞平从他们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庞平!”巩思呈一惊,盯着他看了两眼,复又下意识地向四周看去,“楼陌卿呢?他在哪里?这是不是他设下的埋伏?” 不等庞平开口回他,便听得“吱呀”一声轻响,循声望去,一名身着白色僧袍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前,神色静淡无波,面无表情地看着巩思呈。 “巩思乾!”一见到他,巩思呈的神色顿然一怒,抬脚就要上前,却被他身边的副将拦住了。 “公子,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就拼上这一死,也要为我巩家那么多条人命报仇!”说罢,他一把推开身边的副将,却见巩思乾双掌合十,对着他行了一礼,“阿弥陀佛,佛门净地,施主是要在此开杀戒吗?” 巩思呈脚步一顿,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突然仰头朗声大笑,“巩思乾,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以为你躲到这寺庙里,我就找不到你了吗?佛门净地?佛门净地又如何?我今日就是要杀了你,又能如何!” 话音落,他提气运功,手中长剑突然脱手而出,朝着巩思乾刺去,众人见之皆是一惊,却见巩思乾神色平静,定定地看着巩思呈,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 倒是庞平反应快,掠身上前,一把握住剑柄,将长剑拦住而后身形一转,手握长剑指向巩思呈,厉声道:“殿下早就料到,你逃走之后,一定会来找二公子报仇,所以便命本将即刻赶回京中,守在这里,只等你一出现,便将你拿下!” 顿了顿,他回身看了巩思乾一眼,“所幸,你没有让我们久等。” 闻言,巩思呈不由哈哈大笑,伸手指着巩思乾,“原来什么出家之人遁入空门都不过是幌子,是你找来保命的借口和理由罢了,巩思乾,你这个胆小如鼠的缩头乌龟,做了忘恩负义之事,就想这么不了了之吗?” “你……”庞平神色一冷,显然对巩思呈这句话很不悦,毕竟,这件事由始至终都与巩思乾没有关系,依巩思呈的想法,他甚至不希望他们在这里设伏捉拿巩思呈,是他们执意如此,一则是为了抓到巩思呈,二则是因为巩思乾对楼陌卿灭了巩家有功,所以楼陌卿特别关照了一定要保护好他。 巩思乾神色始终不见一丝波动,上前一步,看着剑拔弩张的众人,合掌垂首道:“各位施主,佛门之地,不以杀戮,请挪步。” 说这,看了看一脸愤然的巩思呈,“你若执意要杀我,若是只有杀了我,才能解你心头之恨,贫僧愿用这条命来换你回头是岸。” “你住口!”对于他这种态度,巩思呈已然怒极,“你这个阴险恶毒的小人,你做了这种事情,以为一死就可以百了了吗?我不仅要你死,更要你受尽煎熬,痛苦死去!” 巩思乾眉角终于稍稍一动,正色看着巩思呈,“对于我所做过的事情,我不觉得是错了,我只是拿回属于我母亲的东西,也把你们加在我母亲身上的还回去罢了,种恶因得恶果,巩能方会有今日,是老天给他的报应,至于你……”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所幸,长公子府的那些女子并没有死伤殆尽,有很多人因为你的一念之差而活了下来,可这并不代表你就是做对了,这只不过是减轻了你的罪孽罢了。佛祖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愿将这条命舍给你,是因为我想要救回一个迷途之人,可是若这些不能让你回头……” 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长叹一声,对着他行了一礼,轻念一声:“阿弥陀佛……” “住口——”巩思呈被他念得烦了,一扬手拔出身边副将手中的剑,想也不想便冲着巩思乾刺了过去。 见状,庞平跟着挪动脚步,朝着巩思乾掠去,手中宽刀出鞘,挡在巩思乾面前,喝道:“保护好二公子!” 闻言,立刻有守卫上前,将巩思乾护住,退回屋内,巩思呈却被庞平逼得连连后退,他根本就不是庞平的对手。 眼看着庞平招招凌厉,直逼要害,巩思呈不由有些慌神。 只听庞平冷笑道:“告诉你,本将可不是二公子,对你以德报怨,处处留情,今日本将便奉殿下之命,将你拿下!” 话音落,杀意起,他的招数越来越快,只见他一刀砍过去,巩思呈看看避过,紧接着庞平又一脚踹过来,将他踹倒在地。 庞平大手一挥,喝道:“拿下!” “是!”四周的守卫得令,有两人上前来欲要拿人,却见巩思呈的那名副将突然上前一步扶起巩思呈,将他护住,喝道:“公子快走!” 只一个稍稍的晃神,巩思呈便用力一剑刺出,而后趁着众人愣神之际,跃身而起。 庞平脸色一沉,抬脚就要追去,却听身后那人道:“庞将军留步!” 庞平不解地看着他,“二公子,他可是要杀你。” 巩思乾淡淡一笑,摇头道:“贫僧已经遁入佛门,这里没有巩思乾,也没有二公子,只有无往,还望庞将军能看在贫僧的面上,且绕过他这一回。” “无往……”庞平轻轻念叨了两声,任他再怎么粗犷,却是听懂了他是意思。 他这是要与以往脱离,做一个没有过去、没有往昔的人。 想来他这一生也确实过得荒唐,自小认杀父杀母凶手为父,认随时想要毒死他的人为兄长,最后却发现他们才是造成他久病不愈、一生荒唐悲惨的罪魁祸首,为此,他不惜化身为魔,与楼陌卿联手,亲手灭了巩家,杀死巩能方。 可是,这一切结束之后,他却没有丝毫开心的感觉,本性纯善如他,本就是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 正也因此,他才会已然遁入佛门,想要常伴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却怎奈,巩思呈不愿罢手…… 想到这里,庞平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在他眼中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既如此……”他对着巩思乾行了一礼,“那本将先走了,本将会留人保护二……保护无往师父,你尽管歇着吧,打扰了。” 说罢,转身看了一眼被抓住的那名副将,冷冷一笑,“带走!” 那副将一愣,“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庞平边走边道:“杀了你?那岂不是便宜你了?你既是巩思呈的心腹,自然知道他很多事情,我们殿下还有些话想要问你呢!” 那副将闻言,顿时露出可怕的神情,这段时间他早就听说了关于楼陌卿的事情,听闻如今的楼陌卿凶狠残暴,手段狠辣,自己若落入他手中,岂不是生不如死? 这么一想,他不由发出杀猪般的凄惨嚎叫,身后的巩思乾定定地看了他们片刻,而后垂首长叹一声,“冤冤相报何时了?阿弥陀佛……” 中宸王府,楼陌卿静静立于院子里,听完庞平的回禀,不由稍稍拧了拧眉,“无往……他这是要与过往彻底脱离关系吗?” 庞平俯身道:“看样子,他是这么想的,只是末将不明白,如今巩思呈对他深恶痛绝,把巩家被灭的责任全都推到他的身上,他为何还要帮巩思呈求情?” “呵呵……”楼陌卿清冷一笑,“出家之人的想法,你不理解也不奇怪,也许可以理解为是我佛慈悲,又或者是,这段时间他受佛门感化,早已忘记了那些仇恨。” “那……殿下,我们对巩思呈,究竟是杀是留?” 楼陌卿回身,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我谁是佛门中人?” 庞平摇头,“皆不是。” “那就按命行事。” 庞平顿然回过神来,连连点了点头,“是,末将明白了。” 说罢,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殿下,末将抓到了巩思呈的贴身副将,殿下可有什么要问他的?” 楼陌卿一直漠然的眉心骤然一紧,回身看了看庞平,庞平会意,命人将那名副将带了上来。 一见楼陌卿,那人便吓得浑身发抖,头也不敢抬一下。 半晌,楼陌卿冷声问道:“说,巩思呈把王妃藏到哪里去了?” 第340章 始信人间别离苦 第340章 始信人间别离苦 那副将浑身一颤,只觉这声音冷冷冰冰的,似一柄冰刃,能直插人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却听庞平厉声喝道:“快说!” “我……”他抬起头,一脸为难地看着楼陌卿和庞平,“中宸王殿下,并非是末将不说,而是……而是末将真的不知道王妃在哪里。殿下也是知道的,公……巩思呈他把闵扬和王妃放在两个地方,我们这些跟着巩思呈走的人都不知道王妃在哪里,巩思呈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会走漏风声,至于看护王妃的人,全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心腹,这……” 楼陌卿眸色一冷,“这么说,你当真不知道王妃在哪?” “是啊,末将真的不知道啊,末将若是知道,肯定会告诉殿下的……” “如此说来,你便没有再活下去的价值了。”楼陌卿朝着他走近一步,神色冷肃。 那副将闻言,顿然大吃一惊,连忙伏地行礼道:“殿下饶命,末将是真的不知道巩思呈的事情,他这个人戒备心很强,又怎么可能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们?我们这些小喽罗原本就是跟着万俟将军的,是万俟将军命我们留下保护巩思呈,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啊,谁让我们只是些不起眼的小喽罗啊……” “哼哼……”楼陌卿突然冷笑两声,“不起眼的小喽罗?本王怎么记得,你原本并非是万俟禄的军中,而是在丞相府呢?” 短短一言,让那个副将神色一滞,顿然愣住,说不出话来。 楼陌卿继续道:“如果本王没有记错,本宫初到丞相府那天,你正是府中的守卫统领,巩家灭了之后,你和巩家的一些家卫全都不见踪影,这么看来,你们是跟着巩思呈一起,投到万俟禄的军下了。” “我……” “如此,倒也不怪你一直对巩思呈如此忠心耿耿了,甚至方才在孟严寺,你愿意以自己的命救巩思呈,可真是主仆情深。” “殿下……” “既如此,待本王拿下巩思呈,一定会让你们主仆二人见上一面,了了最后的心愿,最后将你们葬在一起,你觉得如何?” 说话间,他缓缓俯下身,一双冷眸紧盯着那个副将看着,看得他毛骨悚然,吓得哭了出来。 而后在楼陌卿抬手示意把他待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哭着道:“我说,我说……可是殿下,您就算是知道了,只怕也于事无补了,王妃她……” 楼陌卿神色一凛,“王妃怎么了?” “巩思呈下了命令,一旦他有什么三长两短,看守王妃的人就要动手,杀……杀了王妃……” 庞平闻言,顿然一怒,手中宽刀一抽,“你说什么?” 那副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小的说的都是真的,巩思呈他确实下过这样的命令,他说,只要他还活着,就要照顾好王妃,万不能亏待了她,可是,可是一旦他遇到危险或者是死了,就要杀了王妃,如此,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人作伴……他还说,说此番前来刺杀巩思乾,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也就是说……说王妃的死期也不远了……” “住口!”庞平担忧地看了楼陌卿一眼,怒喝道,却见楼陌卿抬手拦住他,阴沉着脸色看着那副将,道:“继续说下去。” 那副将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道:“自从那次我们被殿下围困,巩思呈受了重伤之后,就一直躲在暗中疗伤,一直都没来得及回去看一眼,只怕……看守王妃的那些人久久不见巩思呈,加之知道那次围困的事情,都会以为巩思呈已经死了,他们……” 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下去,偷偷瞥了楼陌卿一眼,只见他的神色冷到了极致,很是可怕,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出手杀了他。 却不想,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淡淡道:“把他带下去吧。” 那副将顿然心头一松,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却听楼陌卿继续道:“待本王拿下了巩思呈,本王会让他亲眼看着本王是如何杀了巩思呈的。” 听到这里,那副将顿然瘫倒在地,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 庞平挥挥手,示意守卫将人带走,而后不安地看着楼陌卿,“殿下,要不要末将加派人手……” “不必。”楼陌卿断然打断了他,“阚泽做事心细周密,若是他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那就证明人已经不在那里,要么已经被转移了地点,要么如那人所言……” 他突然话音一顿,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庞平却明白他此时的心情,轻叹着点点头,“不管怎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他自己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握住自己的嘴,楼陌卿接过话道:“你说的没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没有见到尸首,那就意味着人可能还活着。” 庞平连连点头,“所以殿下,我们绝对不能放弃,说不定那些人得知巩思呈那些人被杀的消息,就逃到别的地方躲了起来,楼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找一个人固然困难,可是末将相信只要我们用排除的方法一点一点找下去,总会有找到王妃的那一天。” 闻言,楼陌卿勉强淡淡一笑,却笑得凄冷,他轻轻点头,“这段时间,就要辛苦你们了。” 顿了顿又道:“既然巩思呈已经被你伤你,那他一个人一定跑不了多远,如今凤夙城戒备森严,他不可能出城去,庞平,你派人连夜搜索,尽快找到巩思呈,另外,派人将巩思呈还活着的消息放出去,本王要整个楼夙的人都知道,巩思呈他还活着!” “是!”庞平明白他这么做的深意,连连点头,而后转身离去。 楼陌卿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渐渐变得冷寂。 烟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着我! 不出半个时辰,凤夙城内便满是守卫,举着火把四处寻人,他们来往有序,按着一定的顺序和规格一条一条街道和小巷子找过去,照这么来,只要巩思呈还在这凤夙城内,就绝对逃不了。 夜已深,众人一路搜寻无果,最终在一条街头会合。 蓦地,其中一名将领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农舍道:“那家不是住着一对老夫妻吗?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亮着灯?” 一言提醒了众人,几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而后带了几名身手矫捷的守卫悄悄走了过去,刚刚到了院门外,就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问道:“老头子,药好了没啊?” 院子里有人应道:“哎,就快了……” 闻声,几人神色一凛,相视一眼,做了几个手势,而后其中两人上前推开院门,道:“老人家,都这么晚了,您还在忙什么?” 那老者约六十岁,一见有人来,大吃一惊,惊慌地看着他们,“你……你们这是……” “老人家,您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们是中宸王府的侍卫。”说着,那人示出腰牌,“只不过是城中出现了刺客,我们奉中宸王殿下之令,出来捉拿刺客。” 他们垂首看了看他面前的药炉子,药罐里有一阵阵浓郁的药味儿溢出来,“老人家,这么晚了,您这是给谁熬药呢?” “这……”那老头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们,小声道:“我那老婆子病了,就是再晚也得给她熬药啊。” “这样啊。”这两人亦是不相信地看了看紧闭的门,抬脚就要走过去,“不知老人家这是得了什么病,可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的地方?” “不不……”老头连忙摆手,试着上前来拦住他们,“不过是些寻常的风寒,吃两剂药就好了,不牢你们费心了……” 然这两人又岂是他所能拦得住的?只是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门前,一伸手推开了门。 屋内,一名五六十岁的老妪正半躺在榻上,不停地咳着,见到有人进门,吓得一愣,瞪着眼睛看着他们,“你,你们是……” “老人家,我们是中宸王府的人,听闻你病了,特意来看看。”两人边说边将并不大的屋子环视了一圈,“殿下说了,你们都是楼夙的子民,他有责任照顾好你们每一个人。” 闻言,老妪不由咧嘴呵呵一笑,点头道:“殿下有心了,竟是连我们这些老头子老婆子都能细致地照顾到,还请两位小哥回去代为转告殿下,我们谨记殿下的恩德,也愿殿下能早已即位为王,给我们这些百姓一个安稳太平的生活。” “是,您放心,我们一定带到。”其中一人说着,朝着微微隆起的帘帐后面瞥了一眼,突然又笑道:“老人家,生病了一定要好好服药,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道中宸王府来找我们。” 老妪连连点头,对那老头道:“老头子,快送送两位小哥。” “不用了,老人家身体不好,你先照顾她吧。”说着,两人对着他们垂首行了一礼,转身出了门去。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两人停下脚步,隐入黑暗中,朝着农舍的方向瞥了一眼,低声道:“回去禀告庞将军,巩思呈就在凤夙城内,不过现在不宜动手,否则,他可能会伤了那对老夫妻,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把他引出来。” 第341章 为解恩仇自断臂 第341章 为解恩仇自断臂 一夜相安无事。 守在那对老夫妻门外的两个守卫都快睡着了,突然听到公鸡打鸣的声音,两人骤然惊醒,相视一眼,而后连忙朝着那对老夫妻的院子跑去,进门,却只看到老夫妻俩正在院子里给菜园子浇水。 “老人家,昨天那个人呢?”顾不得那么多,两人上前直接问道。 夫妻两人为难地相视一眼,突然就要下跪,却被两人拦住。 老妪道:“两位小哥,昨天夜里我们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们的,只是那个人一直威胁我们,说是……如果我们泄露了他的行踪,他一定会回来杀了我们的,所以我们没办法,只能假装是自己病了……” “老人家,你不用担心,我们都知道,殿下也知道,殿下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把那人逼得急了,他会伤害你们,所以就让我们守在这里,等他露面离开,就把他拿下。”说着,两人四下里看了一圈,“那个人,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走啦……”老头连连摆手,“估摸着是怕你们再回来发现他,所以天还没亮的时候,那人就已经走了,临走前也没说去哪儿,不过看那样子,是冲着孟严寺的方向去了。” 闻言,两人心下一惊,连忙对着两位老人行了谢礼,转身离开。 天色尚且昏暗,孟严寺内传出一阵阵沉重醇厚的钟声,随后便是僧人们早课的声音。 庞平一路上策马扬鞭,领着守卫快速朝着孟严寺奔去,虽然他们留了人保护巩思乾,然巩思呈狡猾,保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幸,待他们赶到的时候,僧人们已经下了早课,所有人都是安然无恙。 与方丈行了礼,庞平便领着人前往巩思乾的房间,房门紧闭屋内传出一阵轻轻的木鱼声。 “来者可是庞将军?” 庞平脚步一顿,淡淡道:“正是本将,无往师父,本将奉殿下之命前来保护你。” “不必了。”巩思乾语气平淡地一口回绝,“无往心中有佛,自有佛祖相佑,将军还是回去吧,代贫僧向殿下致谢就好。” “可是……” “庞将军,请回吧。” 见他态度坚持,庞平也是无奈,只能点点头,“既如此,那本将就不打扰无往师父了,告辞。” 说罢,他转过身去就要走,身边的人都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地就答应离开,却见他刚刚走了两步,突然猛地回过身来,脚下如生风,朝着禅房掠去,速度很快,不及身边的人回过神来,他已经推开房门闯入房内,正好看到巩思呈手中的剑架在巩思乾的脖子里,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 一切正如他所料,巩思呈果然已经潜入了孟严寺,潜入了巩思乾的房中! “巩思呈,你果然在这里!”庞平怒喝一声,手中宽刀出鞘,朝着巩思呈掠去。 却听巩思呈突然大笑一声,“站住!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到时候,看你如何向楼陌卿交代?” 庞平冷笑,“人是你杀的,我有什么不好交代的?”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楼陌卿明明就是让你保护好巩思乾的安危,如果他死了,你就是办事不利,我就不信楼陌卿不会治你的罪!” 庞平点了点头,“没错,殿下是让我尽力保护好巩思乾,可是殿下还让我抓住巩思呈,如果我能抓住你,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说罢,抬脚就要追上去,巩思呈见情况不妙,一手扯住巩思乾,一手持剑,带着他一起从窗子跳出去,朝着寺外掠去,庞平暗叫不好,此时香客已经入寺,僧人也来来往往忙着各自的事情,若是让他出去伤了无辜之人,那楼陌卿才是真的要治他的罪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对着四周的守卫做了几个手势,而后自己领着两人迅速跟了上去,终是在前殿门前追上了他们。 “庞平,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你为何一定要插手?”巩思呈情绪有些激动,满眼恨意地瞪着庞平,“难道,你真的药亲眼看着我杀了他,你才高兴吗?” “巩思呈,你别再执迷不悟了!”庞平也下意识地提高了嗓音,喝道:“只要你愿意配合,届时殿下新君登位,兴许还能留你一命,可是你若一直坚持一意孤行,那任何人都救不了你了!” “哈哈……我此番前来,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我要巩思乾死,我要用他的死还祭典亡父的在天之灵!”巩思呈似乎已经入疯魔,紧紧揪住巩思乾的衣领,突然一剑狠狠刺下。 四周围观的众僧人全都发出一声惊呼,庞平也眉心一紧,下意识地朝着巩思呈的身后瞥了一眼,就在他手中长剑快要落下的时候,突然只听“嗖”的一声轻响,一支羽箭从他背后稳稳射入他的肩头,痛得他丢了手中的长剑,而后在他愣神的刹那,有人从头顶落下,一脚踢中他的胸口,有一把抓住巩思乾,将两人分开。 所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上前扶住巩思乾,而巩思呈则被身后赶来的守卫制住。 虚惊一场,庞平轻轻吐了一口气,缓缓走到巩思呈面前,勾起嘴角邪邪一笑,“本将跟你说过什么来着?迟早有一天,你会落在我的手中!” “哼!”巩思呈冷冷一笑,似乎并不害怕,他没有理会庞平,而是朝着巩思乾看去,目光嘲讽而戏谑。 “好,很好,明明都是做了错事的人,如今你功德圆满,遁入佛门,就成了了不起的方外之人,而我则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巩思乾,你果真是好计谋,和以前你还在丞相府的时候,总是暗中无声地给父亲出谋划策一样!哈哈……” 闻言,众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庞平向巩思乾看去,果见他一脸冷然,缓缓地一步步走上前来,定定地看着巩思呈。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知悔过吗?你可知道,如果你一意孤行,只会害了你自己!” “那又如何?”巩思呈冷眼相待,“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的命吗?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死吗?我若死了,岂不是正好遂了你的愿?” “巩思呈,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巩思乾狠狠皱了皱眉,“难道,只有杀了我,才能解你心中仇恨吗?” “哼哼……”巩思呈笑得冷酷,“你的命?你以为你的命很值钱吗?巩思乾,我告诉你,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要杀你,只不过是因为我要给父亲报仇,否则,对我来说,你这条贱命根本不值一提!” 一听这话,庞平顿时就不乐意了,“巩思呈,你现在连自己的命都难保,还敢这么嚣张?” 巩思呈道:“便又如何?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杀你是迟早的事。”不等庞平出声,巩思呈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醇朗冷冽的男子嗓音,回身看去,只见一袭浅色袍子的楼陌卿在云路等人的陪同下缓缓走来。 众人纷纷行礼:“参见中宸王殿下。” 楼陌卿挥了挥手,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巩思呈身上,“你当真以为本王不会杀你吗?” 巩思呈被他这冷厉的眼神看得心下一颤,任何人说的话他都可以当做是随口说说,是恐吓,可是他知道,楼陌卿不会,这个人说一不二,他若要杀他,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轻轻一笑,摇头道:“中宸王殿下可是认定的楼夙王,一言九鼎,你若要杀我,只需要一句话而已,既然你已经开了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动手吧。” “好。”楼陌卿干脆果断地应了一声,巩思呈心下又是一惊,没想到他竟是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难道他……就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见到巩思呈这副神情,楼陌卿似乎很满意,微微勾了勾嘴角,抬眼向巩思乾看去。 不出他所料,巩思乾合掌行了一礼,“殿下,贫僧有一事相求。” 楼陌卿挑眉,“你想救他?”不等巩思乾答话,他便又道:“可惜,人家并不领你的情,他可是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早就已经做好了舍命的打算,如此,为何不成全了他?” “这……”巩思乾愣了一下,看着楼陌卿那深沉难测的眸子,有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就连庞平也愣了愣,看了看楼陌卿又看了看巩思乾,最后向云路看去,只见云路摇摇头,撇着嘴,显然他也不知道楼陌卿究竟在想什么,有什么打算。 良久,只听巩思乾突然长叹一声,道:“罢了,巩思呈,今日我若因你而丧命,殿下是断然不可能会放过你,如此,我便先且还你一臂,其余的等日后再还,你若有心,若当真人性未泯,就尽快清醒过来,就当做是为了巩家恕罪而活,也远远好过你就这么自私自利地死去,让巩家背负着千年骂名!” 说罢,他上前一步,一把抽出身边那名守卫腰间的佩刀,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手臂砍去。 第342章 边疆来犯阻援军 第342章 边疆来犯阻援军 “二公子!” “无往!” 人群中惊呼之声此起彼伏,庞平瞪大眼睛看着他手起刀落,竟是硬生生地砍下了自己的一只手臂,顷刻间,雪白的僧衣被鲜血染红,血溅了一地。 楼陌卿俊眉紧蹙,冷静地喝道:“庞平,传大夫!” 庞平片刻不犹豫,当即就要上马离去,正好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无求大师懂医术,快,去请无求大师!” 闻言,庞平与楼陌卿点头致意,而后随着那些小僧一道朝着后面的禅房跑去。 巩思呈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巩思乾浑身是血,狠狠皱眉,“你……你这是为什么……” “我想要为我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恕罪,毕竟,曾经因为我而死了那么多人……我,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仇恨不是你的出路……”不过顷刻间,巩思乾的脸色就变得苍白如纸,“你为这样的人坠入深渊,不值得……” “住口,住口!”巩思呈一时间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巩思乾,“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是要来杀你的,我明明对你恨之入骨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当我巩思呈是什么人?是,我自私残暴,我冷血无情,可是……我至少曾经真心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弟弟,至少曾经我是真心想要对你好,直到后来我发现你与我并无血缘至亲,我……” 巩思乾淡淡一笑,接过话道:“一直以来,我始终都相信,曾经,你我兄弟之间是真心相待的,怪只怪造化弄人,你的父亲是害死我父母的凶手,而我则是害死你父亲、害得巩家家破人亡的人。” 说话间,那名被称为无求大师的人已经在庞平等人的陪同下赶了过来,他大致检查了一番巩思乾的伤势,而后对身边的小沙弥道:“要先清毒止血,快!” 小沙弥应了一声,连忙打开药箱,师徒两人忙活了起来。 庞平在一旁小声问道:“大师,这手臂……还能接上吗?” “不必。”不等无求大师应声,巩思乾便断然拒绝,闻言,无求大师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替他止血上药包扎。 巩思呈一直呆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被他们折腾的巩思乾,双拳紧紧握着,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只隐约觉得他的情绪有些激动,甚至……那眼神似乎有些关心巩思乾的死活。 “怎么?怕他死了?”楼陌卿垂首看着他,漠然道。 闻言,巩思呈冷笑一声,“没错,我怕他死了,他若死了,我该找谁报仇去?他可是我的仇人,大仇人!” 楼陌卿勾了勾嘴角,笑得诡谲,缓缓走到巩思乾身边看了看,问道:“你这么做,值得吗?你要知道,如果他铁了心要杀你,你自断这一臂根本没用,他还是会杀你的,他对你的恨也不会消失的。” “我知道……”巩思乾笑得淡然,勉强扯了扯嘴角,“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保住这条命,我只是想要他明白,这世间对待仇恨并不是只有杀戮和人命才能解决,冤冤相报,无终无了,人生一世苦短,又是为何?” 楼陌卿挑眉,“很多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只可惜……”他朝着巩思呈瞥了一眼,“他不明白。” “总有一天,他会明白……” 见之,楼陌卿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许正如巩思呈所言,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私事,至少,他们曾经是兄弟俩。 待伤口处理妥当,巩思乾的脸色已经白得不见丝毫血色,他在身边之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对着楼陌卿行了一礼道:“殿下,可否把巩思呈交给贫僧?毕竟是一条人命,贫僧不希望这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楼陌卿凝眉,“你还想着感化他?” 巩思乾淡淡一笑,道:“是。” “你……”巩思呈全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做,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良久,他无奈地长啸一声,“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就会不杀你吗?” 巩思乾道:“没有为什么,别的不说,就冲着巩家这二十多年来对我养育之恩,我也该为巩家留一条路,你是巩家独子,总不能让巩家就此绝了后。” 巩思呈豁然愣住,怔在原地出神,由始至终他都没有想到过,巩思乾竟然会为了他而自断一臂。 尽管他自己不愿承认,可是却也十分清楚,巩思乾这么做的的确确是为了他,如果他真的杀了巩思乾,楼陌卿自然也会杀了他,可是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巩思乾,他又做不到,而巩思乾如果只是为了博得众人的同情和认可,也大可不必砍下自己的一只手臂…… 说来说来说到底,他竟然真的是为巩思呈着想! 而巩思呈无法理解的便也正是这一点,为什么,巩思乾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当真是因为他遁入了佛门,佛门可以清除他的仇恨,安抚他的心境吗? 不由自主地,他抬眼向殿门看去,大雄宝殿高大雄伟,却与皇宫中的那些宫殿大不相同,似有能容众生之气,而立于殿中央的那一尊佛像,始终浅浅笑着,面容慈悲。 “啊——”突然,他仰头一声高呼,而后又垂首,狠狠一拳砸在地面上,大理石的地面冷硬无比,他这一拳下去,手上顿然殷出一道道血痕。 “荒唐,实在是荒唐!”他明明在笑着,却如同哭泣,“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要你救这一命,哈哈……实在是可笑之极。” “没有人救得了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巩思乾声音越渐微弱,定定地看着巩思呈,“只有你愿意放过你自己,才能救了自己。” “我……”巩思呈喉间哽塞,却说不出话来,许久,他长叹一声,苦苦一笑。 正凝神间,突然听得众人一声惊呼,抬眼望去,只见巩思乾身形一晃,昏了过去,身边的人连忙扶住他,在无求大师的指示下,朝着后院走去。 很快,众人便散去了,只留下一众守卫和楼陌卿等人。 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楼陌卿淡淡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巩思呈愣了愣,咬咬牙,终是没有出声。 见状,楼陌卿便对着他身边的守卫挥挥手,道:“带下去。” 天色渐暗,晚来风凉。 自从流烟失踪之后,楼陌卿便常常独自一人捧着一壶酒,站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发呆,他经常会在想,如果不是因为他,流烟……是不是也就不会有今天。 “殿下。”庞平快步走来,手中捧着一张画纸,眉宇间有一丝轻松,“这是巩思呈让人交给殿下的。” 楼陌卿回身看了他一眼,而后接过那张画纸认真看了看,看起来,纸上画的是一幅地图,正是那时他们发现巩思呈的地方,地图上明确地指出了一个地方,正是当时巩思呈安置流烟的地方。 “竟然在这里!”庞平低声惊呼,而后抬头看着楼陌卿,“难怪我们找遍了也找不到,他竟然……竟然把人藏在悬崖峭壁上的山洞里!这……他这是怎么进去的?” 楼陌卿紧紧捏住画纸,沉吟道:“即刻把画纸传给阚泽,让他派人在那道悬崖四周和崖底仔细寻找,如果从上面没有下到山洞里的隐蔽小道,那崖底就一定有路通向那个山洞。” “是!” “还有,让他留下一千人,其余的人全都调回来,如今万俟禄和君瓴兵马齐聚莫凉城,一旦夜明澜动手,莫凉城则危矣,四周边疆的将士要随时提防着苏贵妃以前的旧部会来犯,所以调动不得,如今的莫凉城怕是有些被动。” 看着他眼底精光闪闪,庞平不由心下一凛,道:“殿下,你这是……要前往助夜朝的夜华修和夜青玄一臂之力?” 楼陌卿冷冷一笑,“唇亡齿寒你懂吗?如果夜明澜真的联合万俟禄和君瓴灭了夜朝,夜明澜掌权,你觉得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庞平愣了愣,没由来的一惊,“万俟禄会愿意帮夜明澜,定是他们做了交易,届时夜明澜也会助万俟禄杀回楼夙!” “没错,既知如此,本王又怎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说到这里,他勾起嘴角深沉一笑,“既然如今直到万俟禄就在那里,本王又岂能放过他?” 庞平连连点头,“末将明白了,殿下放心,末将这就去给阚将军传信。” 楼陌卿深吸一口气,静静地看了他的背影半晌,复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画纸,暗暗道:“烟儿,别怕,很快就会有人去带你回家了……” 两匹快马疾驶着进了凤夙城,刚刚把身上的密函交到庞平手中,人便昏了过去,马匹也累得瘫倒在地,再也起不来。 入夜,庞平急匆匆地入宫,见到楼陌卿,将两份密函呈上,“两位信使连夜赶路,累死了好几匹马,如今东方和南疆战事紧急,只怕……” 楼陌卿接过密函匆匆扫了一眼,没由来地冷了脸色,“东边的山越和南方的南楚这个时候突然犯境,只怕不是偶然。” 庞平惊讶,“殿下的意思是……这是有人从中操控挑拨?” 楼陌卿想了想,而后冷冷一笑,“他们这是要故意牵制住我们的人,让我们无法前往夜朝相助!” 第343章 军临城下布奇阵 第343章 军临城下布奇阵 夜朝,莫凉城。 秋寒越来越重,霜露重重,白天里也能感觉到那阵阵凉意。 霜降,大风。 养精蓄锐多时的夜明澜终于按捺不住,率先领自己的十万人马打头阵,围困莫凉城,兵临城下,严阵以待,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两道俊挺的身影缓缓走上莫凉城城楼,俯瞰城外的兵马布阵,眼底有一丝难以捉摸的诡谲与幽深。 “表兄有何想法?”夜青玄抿唇淡淡一笑,对身边的容毓问道。 容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意有所指的问道:“不知王爷这一仗想要怎么打?” 夜青玄道:“将士们等了这么久,要打自然就得下狠手打得痛快些,不过如果现在出手的话,怕是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自家人打自家人。” 容毓瞬间明白,微微一笑,“我明白了,王爷这是在等楼夙的兵马。” 夜青玄笑得浅淡,“夜朝和楼夙素来有兵战,尤其是万俟禄的军队,哪一个夜朝的将士不想要灭了他们,以解这么多年来的心头之恨?如今万俟禄仗着有夜明澜在,又有君瓴的兵马相助,他们必会出兵,毕竟,他们还指望着自己帮了夜明澜之后,夜明澜再帮他们一把,不卖力怎么能行?” 闻言,容毓勾了勾嘴角轻轻点头,“容璟在夜明澜身边,上一次他的一切计划皆被我料中,此番定会想办法寻求改变以应对。此番他们的排兵布阵,必然是夜明澜的人打头阵,毕竟是自己家的事,自己不先表态,别人如何信服?那么接下来的重头攻击就在楼夙和君瓴之中,按说应该是楼夙的人了,毕竟楼夙急于向夜明澜表明自己的态度,而且万俟禄的人骁勇善战,据说万俟禄藏有五万铁骑一直都没有派上战场,这一次说不定你我有幸可得以一见。然,我能想到这一点,容璟必然也会想到……” “你的意思是,他们很有可能会让君瓴的人进行第二波攻击,而让万俟禄的铁骑压阵?”夜青玄抿了抿唇,朝着大军后方看去,尽管现在他什么也看不到,可是他知道,那后面定然聚集了数十万兵马,整装待发。 容毓笑得深沉,微微沉吟了片刻,“若是容璟早就料到我们能思其所能思,王爷以为,他会怎么做?” 夜青玄想了想,道:“将计就计。” “没错,将计就计。”容毓笑得清和,“面对一个对自己了如指掌的人时,再多的谋略和算计都会显得无力而枉然,这种时候,放空一切,回到最初、最简单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只有将一切都变成最简单的样子,才能让对手抓不住他的软肋和心思,不明白其心中所想,自然也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容璟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敢赌,也会赌。” 说到这里,他稍稍眯了眯眼,似乎此时容璟就在他面前,他正在试图看穿他的心思, “容璟虽然平日里话不多,可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聪明人,尤其是在洞察人心这一点上。” 夜青玄笑道:“表兄你似乎也很精于此道。” 容毓不由失笑,道:“我只是因为自小跟容璟一起长大,习惯了去思考他心中所想,若是换做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只怕我也会不知所措,想来,夜明澜胁迫容璟去给他做谋士,其实不是在帮自己,而极有可能是在害自己。” 闻言,夜青玄不由朗声一笑,“那只能怪毓表兄你一向都喜欢自由自在,不喜约束,这些年来跟着外公入京的人多是璟表兄,加之如今袭芳郡主所嫁之人是他,所以相对来说,更好控制的人,是他。” 容毓点了点头,轻叹一声,“说来惭愧,我这个做兄长的这些年一直都在极力逃避,倒是让他为我承担了不少。” 说着,他抬眼向城外的大军看去,仔细看了看他们的排兵布阵,先是一阵紧紧皱眉,而后又挑眉笑开。 “原来如此。”他侧身看了夜青玄一眼,见他以目光相询,便解释道:“容璟一直都很喜欢研究兵法,对排兵布阵颇有些研究,他最为得意的一件事,莫过于自己曾经闯了一个阵法,虽然以前只是纸上谈兵,却也深得爷爷和父亲的称赞,只可惜,他一直都没有机会在实战中试一试那个针法。如今,既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以容璟的性格,必定会将此阵派上用场。” 夜青玄问道:“什么阵法?” “是一个由伏羲八卦阵和太乙九星阵相融合而成的阵法,五行阴阳相克相生,八卦九星相辅相成,容璟各取所长,创了一个新的阵法,命名为伏羲九星阵。” “伏羲九星阵……”夜青玄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点点头,“听起来有点意思。” 容毓又道:“只是时间久了,有很多东西我都已经记不清了,怕是没有办法先找到破阵的法子,只能先看到阵法,然后再见机行事了。”说着,他想了想道:“稍后,我回去把我所能记得的画下来,也好给王爷……” “不必。”夜青玄抬手阻止了他,看着他略有疑惑的眼神,笑道:“正巧,本王也很喜欢研究这些,这一次就且当做是本王与璟表兄较量一番,且看本王能不能破了连外公都称赞的阵法。” 顿了顿,他又道:“再者,如果一开始就让他们栽了大跟头,纵然是璟表兄所想,可是这么一来,只怕会惹恼夜明澜,如今人们夫妇二人在夜明澜手中,我们是不得不投鼠忌器,有所顾忌。” 容毓瞬间明了,点了点头,“王爷所言极是,如此说来,我们是不得不与他正面地,好好交手一番了。” 看得出他有心事,却又偏偏不愿表露,夜青玄也不多问,只是轻拍着他的肩,淡淡道:“从你们什么都不问、就决心要帮本王和雪衣的那一刻起,本王就已经下定决心,此生无论如何,都一定会保容家周全,本王说过的话也一定会做到。” 容毓不由得心头一颤,这已经不是夜青玄第一次话中有话地主动与他说起自己身份问题,纵然他一早就猜到他身份可疑,纵然容皓也早就暗示过,他并非真正的夜青玄,可是,对于他的真实身份,却没有人能猜得到。 “王爷……”容毓深吸一口气,突然笑了笑,“其实,你是谁并不重要,我早已说过,你对雪衣好,能照顾她一生一世,让她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那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他把目光投向城外,眼底虚无缥缈,一片沉静,“我对雪衣最为了解,也很尊重她的决定和选择,我相信,她会一口选定是你,就必然有她的原因。事到如今,这所有的一切也都证明,我容毓没有看错、信错。王爷,需要容毓做什么,你只需要开口便可。” 闻言,夜青玄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良久,他勾起嘴角浅浅一笑,幽幽道:“得妻如雪衣,得知己如你,夫复何求?” 说罢,他朗声一笑,转身沉声道:“传莫启凌和梁恕二位将军。” “是!”一名小兵应声而去。 容毓一脸正色,“王爷,你这是要……动手了?” 夜青玄挑眉,“都已经堵到家门口了,哪有不还手的道理?君瓴这些年养精蓄锐,这操练兵马却是一时一刻都没有落下,如今对于君瓴的兵马战力,不可随意估量,所以,以容璟的意思,这中间的重头攻击定是万俟禄的铁骑,他们这是要故意把我们完全不了解的君瓴兵马放在最后,以奇兵取胜。” 突然,他冷冷一笑,道:“再说了,以君韶那谨慎的性格,也不可能会答应提前出战,估摸着他还在观察形势,他可是从来都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的。” 容毓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王爷似乎对君韶这个人颇为了解,你们以前认识吗?” “了解……”夜青玄轻轻摇头,“还不够了解,否则也不至会有今天。” 无厘头的一句话让容毓有些莫名其妙,搞不清状况,然一看夜青玄的脸色,他终究还是将心头的疑惑压了下去。 听到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他不由稍稍回身看了一眼,心里嘀咕着这二位将军动作真是神速,那边去了人,这边他们就到了。 不想一回身,却看到一抹水色身影,身后跟着正在打闹的秦钟舸和将离,身边的守将纷纷行礼:“王妃!” 秦钟舸和将离动作一滞,没由来地收敛下来,老老实实地跟在雪衣身后走了过来。 夜青玄回身看去,见到是她,顿然弯了眉,“你怎么来了?” 雪衣笑得清浅,往日里的青衫罗裙已不见,一袭水色劲装清减利落,英姿煞爽,“听钟舸说你和毓表哥在城楼上站了许久,便想着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夜青玄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是聊聊应战之事。” 说话间,雪衣已经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向着城门外看去,甫一看到那兵马分布,她顿然微微一愣,愕然道:“北斗七星阵?” 第344章 接风使力设计谋 第344章 接风使力设计谋 闻言,夜青玄和容毓都微微一愣,相视一眼,而后向雪衣看去,容毓问道:“你也懂这些?” 雪衣抿着唇摇摇头,笑得幽深,“不懂,只是偶尔在阿玄的那些书里看到过。” 她没有把话说完,有些话也只能藏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毕竟,她总不能说前一世时,夜明澜与夜青玄交手,用来对付夜青玄的第一个阵法,就是北斗七星阵。 更可笑的是,当初在夜明澜身边为他出谋划策的人也是容璟。 旧事重演,一切竟是如此契合,究竟是老天有心给她一个翻身报仇的机会,又或者,这些只是一个巧合? “雪衣?”夜青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在想什么?” “嗯?”雪衣回身,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神色怪异,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夜青玄道:“表兄问你,你是在哪本书中见到过关于这北斗七星阵的介绍。” 容毓忙道:“我也就是随口问问,不是什么大事。” “我……”雪衣想了想,无奈笑道:“瞧我这记性,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夜青玄拉住她,“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那些你权当作是消磨时间的故事,看看便罢,若是你把什么都学会了,那本王还能做些什么?” 闻言,容毓和雪衣都不由垂首一笑,正要说什么,就听身后的小兵道:“梁将军、莫将军。” 三人回身望去,莫启凌和梁恕并肩走来,对着夜青玄和雪衣行了一礼,“王爷召末将来,不知所为何事?” 雪衣挑了挑眉,“既然你们有事相商,那我先回避一下。” “不用。”夜青玄一把拉住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心知她这次来不单单是为了说两句话就走,便转向将离道:“将离,你和钟舸陪着王妃走一走,记住,不要太靠近城墙。” “哎!”将离答应得干脆,她早就想要到城楼上来看看这俯瞰大地是什么感觉了,这会儿忙不迭地上前扶住雪衣,却被雪衣撅着嘴撇开,而后对着他们点头致意,转身不紧不慢地离开。 秦钟舸跟在将离旁边,咯咯直笑,“我说,你这是拍马腿上了吧?” 话音刚落,就被将离一巴掌拍中额头,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对于他们的大闹,容毓三人连连摇头笑了笑,想来那欢喜冤家便不过如此吧。 夜青玄定定地看了雪衣背影片刻,而后转向莫启凌和梁恕道:“传二位将军前来,是想听一听你们对于夜明澜此番进攻的看法。” 莫启凌和梁恕走到城墙边上看了看,相视一眼,点了点头,梁恕道:“王爷,这打头阵的是我们夜朝自己的兵马,虽然战场无情,刀剑无眼,可是,如果想要在清剿叛贼之后,把我夜朝的损失降到最低,末将以为,若能兵不血刃才是最好。” “唔。”夜青玄点点头,看了看容毓,“本王和表兄也是这种想法,然,有争战就必有死伤,如今边疆守将动不得,从西岭和南郡调集的兵马亦不知何时才能赶到,我们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不可能。” 莫启凌道:“动手是必然的,死伤也是必然的。如今他们数十万大军围困莫凉城,显然是想要先断水断粮,同时从心理上压制城内的兵马和百姓,这是攻心为上,不过末将倒是觉得,我们也许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这一点。” 夜青玄拧了拧眉,抬手示意,“说下去。” 莫启凌仔细打量了一番兵马分布,道:“北斗七星阵攻防兼备,变换灵活,是个很少的阵法,当然,此阵对于阵中之人要求也很高,一般说来,想要做到能灵活转换、默契配合,没有三五年的时间训练,又或者经过几场实战,是很难做到的,而夜明澜的这些兵马,虽然看起来个个气势很足,可是未见得这阵法动起来的时候,他们依旧能这么镇定沉稳。” 闻言,几人都是眼睛一亮,梁恕指着他嘿嘿笑道:“你这小子,够坏的。” 夜青玄朗声笑道:“自古兵不厌诈,成王败寇,兵家之人必懂的一个道理,启凌,你不愧是先皇看重的镇国大将军。” 容毓也点头道:“莫将军自幼便领兵争战,这些年为夜朝立下无数功劳,年轻一辈的将军中,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莫启凌连连摇头,“谬赞了,启凌只是看到了他们这阵法,随口一说,只是这如何能让他们动起来而后不伤及我们自己的人法子,我一时还没有想到。” 说着,他朝着梁恕看了一眼,“梁将军,你是战场老将,征战无数,一定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梁恕想了想道:“说起来,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夜青玄道:“说来听听。” 梁恕没有说话,伸手指了指城楼上的旗子,“王爷你们听,听这声音像什么?” 闻言,几人侧耳听了听,只听得那些旗子在风中呼啸着,风势大的时候,声音尤其响亮刺耳,如同鬼哭狼嚎。 夜青玄俊眉一挑,“梁将军的意思是……以这风声来惊扰他们?” 梁恕点头,“不过不是现在,而是要等夜间,而且要等一个起大风的夜间。” 几人正疑惑着,尚未明白过来,突然只听得不远处有一阵脚步声匆匆靠近,循声望去,只见秦钟舸大步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王,王爷,王妃请……请您和诸位将军过去一下。” 三人看了夜青玄一眼,只见他敛眉略一沉吟,点头道:“好。” 而后回身看了看他们,大步走去,三人连忙跟上。 刚刚跟着秦钟舸走到一个有拐角的地方,就远远地看到雪衣正站在城墙边上,双臂张开,大风将她身上的衣衫吹得直直向后,如此看起来,她竟是那般消瘦。 夜青玄心下狠狠一凛,一个掠身上前,揽住她在怀里退了下来,沉着脸色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靠近城墙边吗?” 雪衣却一脸笑意,指着一旁的旗子,“阿玄你看,这里地势偏北些,后面又没有障碍物,风直直吹过来,风势似乎比其他地方更甚。” 夜青玄下意识地看了梁恕三人一眼,似是明白了她话中之意,都点着头淡淡一笑,听她继续说下去,“夜明澜自大,自认为人定胜天,人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虽然一直都潜心练兵,然毕竟没什么实战经验,对排兵布阵只是纸上谈兵,便说这北斗七星阵只怕也不是他的意思,想来这段时间他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在临阵练兵,那这军阵的威力也可想而知,只怕稍有动乱就会乱作一团,成为一群散兵游勇。” 在场,与雪衣接触最少的梁恕心下暗惊,没想到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竟然说出与莫启凌这个大将军如此相似的话来,而看她方才又提到风和旗子,莫不是,她也想到了这样的法子? 正想着,夜青玄已经问出声来:“你有法子?” 雪衣点点头,“风,用这场风试一试便知。” 梁恕脱口问道:“王妃打算如何试?” 雪衣抬头看了看天色,神色沉肃认真至极,半晌,她凝声道:“夜明澜的第一步是攻心,我们且不动,这两天风势正从北方赶来,明天夜里,会有一场大风,到时候我们便可借风给夜明澜设下一计。” 说着,她看着几人好奇又疑惑的眼神,将她心中所想与他们说了一番。 末了,她道:“当然,此计有一定的风险,那就是开城门的那一刻,为了防止他们早有戒备或者趁虚而入,事先一定不能露出任何可疑之处,再者,要劳烦二位将军亲自带领精兵守在城门处,若计划顺利则最好,若有差池,也必要将攻进城来的先锋与后面的大队人马切断,将他们困在城中,瓮中捉鳖,就容易多了。” 几人都愣了愣,愕然地看着雪衣,尤其是梁恕,只觉自己方才心中所想被人如此顺畅地说了出来,心中一阵畅快,否则,若是夜青玄问他详细的计划,他怕是还要再好好思考一段时间。 “妙,妙啊!”他当即对着雪衣抱拳行了一礼,“没想到王妃竟然懂得观天象,末将方才正愁这个呢。” 莫启凌接过话道:“王妃能想到做两手准备也是不易,王爷,末将认为,此计可行。” 夜青玄点点头,把目光投向容毓,只见容毓淡淡一笑,“我倒也觉得,可以一试,否则,我们一直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好。”夜青玄挥了挥手,转向雪衣,“就依你所言,试一试这一计。” 雪衣微微愣了愣,没想到自己就是这么一说,他们竟是都同意了,想了想,道:“阿玄,这只是我的初步想法,具体如何实施怕是还要两位将军先试一试,弗如,你们再细细商量一下细节方面。” 夜青玄颔首,“这是必然。二位将军先回去各自准备一番,晚饭过后,玄王府议事。” “是!”莫启凌和梁恕行了一礼,退了下去,容毓看着两人的背影,浅浅笑着,有些话不用说明,已然都记在了心里。 而就在这时,城外夜明澜的大军后方,一抹身影紧盯着城楼上那并肩而立的两道身影,眼底似能冒出火来,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剑柄,恨恨道:“夜、青、玄!司、雪、衣!” 第345章 措手不及先来袭 第345章 措手不及先来袭 一连两天风不止,只是一直都没有像他们所希望的那么大,莫启凌和梁恕时不时地会到城楼上溜一圈,惹得城外的那些将士一阵不安。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就在这两天,可能会有所行动?”夜明澜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容璟问道,面前的木案上摊着一张布阵图,手边的杯盏已经冷了。 容璟点点头,若有所思,“王爷难道不觉得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太安静了吗?似乎是……在等什么。” 夜明澜坐直身体,“那你说,他们是在等什么?” 容璟摇头,“这个暂时不知,不过他们之前既然一直都没什么动静,却在两天频频观察我军,我只怕……”说着,他转身走到营帐门前,朝着不远处的大军看了一眼,神色略有些凝重,“王爷,你觉得我们能把他们困死在城中的几率有多大?” 夜明澜坦然道:“一成都没有。” 闻言,容璟不由轻轻一笑,“原来王爷一早就已经料到了。” 夜明澜轻叹一声,点了点头,“就算本王再怎么自负,对夜青玄多少也是有些了解的,他可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逼得急了,他一定会想法子逃出来的,更别说他现在根本不着急,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去计划,要怎么撕开一道口子,冲出来。” “这么说来,王爷也是绝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冲出来的。”容璟说着,回过身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夜明澜。 夜明澜抬眼看了看他,并没有立刻回答他。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然发现,容璟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是个谨小慎微的人,相反,他的身上有身为一位谋士该有的严谨,也有很多成大事者须有的豪爽和潇洒,做起事情来干干脆脆,从不扭扭捏捏,拖泥带水。 便说要与容毓和雪衣对着来的这件事,起初的时候,他显然是不愿的,而且他从来也没有隐瞒过自己的情绪,而在后来,苏语的安全得到保证之后,他就显得冷静很多。 而这些日子,夜明澜也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去对待他和苏语,久而久之,两人的心也跟着渐渐安宁平稳下来。 正也因此,才会有今天他和容璟如此面对面而谈的时候。 “容璟……”想到这里,夜明澜稍稍犹豫了一下,笑得诡异,看着容璟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城破之后,他们会怎样?” 容璟想也不想,干脆道:“王爷莫要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情。” 夜明澜点头,“你放心,容毓和司雪衣本王绝对不会伤他们分毫,只要他们愿意,他们随时都可以成为本王的座上宾,至于夜华修和夜青玄……” 听他突然停下,容璟下意识地拧了拧眉,夜明澜便笑道:“容璟,你该记得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容璟道:“我只想知道,如果他们不愿意投诚,那王爷是不是也会不顾念兄弟手足之情,将他们全都杀掉?” “会。”夜明澜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一脸正色,“对于这种人,既是不能收为己用,那就更不能放虎归山,必须杀了以绝后患,否则的话,日后被杀之人就会是我。” “呵呵……”容璟不由轻笑两声,笑意有些嘲讽,转过身去不看夜明澜。 若非是为了苏语和苏家,他也不至于回到今天这地步。 良久,他轻叹一声,道:“不管怎样,王爷这两天最好派人小心盯着,说实话,夜青玄和我大哥两个人联手的话,我未见得就能对付得了他们,所以王爷若是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大可以说出来。” 说着,他走到营帐门前,朝着莫凉城的方向看了看,微微眯起眼睛,“天色不早了,看这样子,一会儿怕是要起大风,王爷若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先退下了。” “好,早点回去陪着语儿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本王说就是。”说话间,夜明澜也跟着站起身来,走到他方才站着的地方,看着容璟渐渐离去的背影,心里总觉得一阵不畅快。 可是他又说不出来有什么不畅快的地方,如今这么多人马围困莫凉城,他只要一声令下,就算不能踏平莫凉城,也足以让城内的人闻风丧胆。 放眼看着自己的北斗七星阵,他突然仰头哈哈大笑,“夜青玄啊夜青玄,本王真想知道,你究竟打算用什么来抵抗这么多的兵马?你真的以为你西岭和南郡的援兵能赶得上吗?哈哈……” 风皱起,一阵风卷起一阵沙石迎面吹来,一些灰尘随着风吹入嘴里,他连连吐了几口唾沫,狠狠地看了看吐出来的沙石,恨恨地进了帐内。 刚一坐下,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这一阵风起得不早不晚,而且这风向也有些奇怪,总让他觉得怪怪的。 想到这里,他朗声唤道:“来人!” 立刻有小兵上前来应道:“王爷有何吩咐?” “请万俟将军和君上,本王有事想要与他们商议一番。” “是!”那小兵退了出去。 约莫过了两刻钟,两人方才姗姗来迟,却个个都是一副悠闲庸碌状。 万俟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道:“澜王殿下,您这都困了好些天了,究竟还要不要打?” 夜明澜挑眉笑了笑,“打自然是要打,可是若想要把损伤降到最低,就必须要挫一挫他们的锐气,让他们先提心吊胆地过两天,等他们渐渐松懈,放下警惕了,我们再来个突袭,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岂不更好?” 闻言,万俟禄这才恢复了些精神,坐直身体,想了想道:“似乎也是这个理儿,那,王爷现在找我们来,可是已经到了要来个突袭,让他们措手不及的时候?” 夜明澜笑得诡谲,朝着君韶看了一眼,只见君韶微微勾了勾嘴角,似是依然明白了夜明澜的意思,不紧不慢道:“今夜风大,无月,澜王的人早已在城外布下北斗七星阵,想要前行挪动,今夜可谓最佳良机,趁着城内的兵将都熟睡之后,突袭攻城,定会让他们措手不及。” “哈哈……”夜明澜闻言,不由朗声大笑,“知我者,君上也。届时若再有万俟将军的五万铁骑压后助阵,破城之后长驱直入,只怕谁都别想拦得住。” 万俟禄稍稍一沉思,继而拍掌大笑,连连点头道:“妙,果然是妙啊,届时我们一鼓作气,三朝兵马齐入城,任他夜青玄有多少人,也别想能逃得出去,关起门来打,那可就痛快了。” 说罢,三人相视一眼,夜明澜和万俟禄仰头大笑,君韶也微微抿了抿唇,嘴角掠过一抹深沉诡异的笑意。 深秋,天渐渐变得短了,天色很快就暗沉了下去。 营帐内的三人正商量着排兵布阵事宜,突然只听得前方一阵骚乱,随即有小兵来报:“王爷,城内有变!” 夜明澜霍地站起来,板着脸色喝问道:“怎么了?” “城门内外所有的火光突然熄灭,随后城内像是被人打开了,现在城楼上鼓声不断,城里一直有一种很诡异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是旗子的声音,可是……可是正常来说,旗子不该是这种声音,现在兄弟们都说,说是鬼魂作祟……” “胡言乱语!”夜明澜神色一怒,走过来瞪了他两眼,突然一把抓起木架上的长剑,“这定是夜青玄的诡计,本王这就亲自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爷,去不得!”那小兵惊呼一声,一把拦住夜明澜,摇头道:“那边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一片漆黑。” “那为什么不点火把?” “不是我们不点,而是……而是根本就点不着,这风太大了,方才风中传过来一股香气,将士们手中的火把便全都灭了,朱将军说,这是引人在空气中撒了药粉,让我们没办法点火,就算是在后面点着的火把,一到了前面,接触到那边的空气,还是会熄灭啊……” “好了!”夜明澜被他说的心烦意乱,方才的得意之色全然不见,回身看着万俟禄道:“万俟将军,只怕我们不能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了,既然他们已经动了,那我们总不能就这么被动着挨打。” 万俟禄点点头,“好,澜王先去顶着,本将这就去调集兵马,既然他们主动挑衅,那本将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铁骑兵的厉害!” 说罢,对着夜明澜行了一礼,大步离去。 夜明澜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君韶,却见君韶始终一副不骄不躁的淡然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君上,稍后若是我夜明澜的兵马有什么危险,还要全靠君上的人助一臂之力。” 君韶淡淡点点头,“澜王放心,孤王知道什么叫有利可图。” 闻言,夜明澜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重重点了点头,而后随着门外的小兵一并朝着阵前走去。 刚一走上前去,就听到一阵如同鬼嚎的诡异声音,空气中的那股香气还在,只是四下里一片漆黑,原本安然伫立的北斗七星军却是已经乱了。 听着那鼓声越来越响,叫声越来越大,终于有人忍不住叫道:“鬼,有鬼!冤魂来索命了!” 第346章 城门敞开请君来 第346章 城门敞开请君来 这一声喊,顿然让四周的人都跟着乱了,接着一传十十传百,前一刻还气势恢宏的北斗七星阵瞬间瓦解,如雪衣所言,成了一群散兵游勇。 城楼上传来一阵冷冷清清的笑声,随着这笑声起,火光也跟着一点一点亮起,这突如其来的火光让众人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自己的眼睛,而后抬眼望去,只见夜青玄正立于最中央,雪衣披着一袭玄素色的披风,静静站在他身边,身后的莫启凌和梁恕两人,再往两侧是葛青和离洛。 “原来,气势斐然骇人的北斗七星阵也不过如此。”雪衣看着下面乱作一团的兵马,不由轻轻摇了摇头,看向夜青玄,澹澹说道,“倒也不怪,这等阵法又岂是三两天就可以速成的?没有默契和经验,终究难成。” 夜青玄挑眉笑道:“更何况,这段时间他们一直这么守着,而我们毫无疑问是以逸待劳,且不说交起手来会如何,就算是不交手,也够他们耗的。” 说罢,两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而后夜青玄对着梁恕轻轻挥了挥手,梁恕和莫启凌心领神会,点点头,转身离开。 待看清他们的样子,听到他们似有似无的嘲笑声,夜明澜顿然气不打一处来,竟然……竟然只是用一些大旗子和一些鼓,就能把他们的数万将士吓成了这样! 这么说来,方才他们闻到的那个香味,那个在短时间内让火没办法点着的香味,就是雪衣搞得鬼! 司雪衣,枉我夜明澜真心待你,你却为何要处处与我作对! “来人!”他突然怒喝一声,眯起眼睛盯着半开的城门,“即刻命朱将军领前锋兵马攻城,其余人迅速整顿,接应上去,等万俟将军的铁骑一到,本王道是要看看你们还怎么嚣张!” 知晓片刻,那朱将军便领命,带着一队前锋朝着城楼下冲去,这是一队重骑兵,虽不比铁骑,却也差不了太多,行军速度也很快,不过转眼间,人马已经到了山脚下。 这期间,一直有人在喊“关城门”,守在城外的那些并将也迅速地退回城内,追在后面的朱将军冷冷一笑,喝道:“关门?晚了!兄弟们,冲,把应该属于我们的皇城夺回来!” 后方,夜明澜总觉得背后一阵凉意嗖嗖,却说不清是为什么,他下意识地朝着城楼上看去,却见那几人气定神闲,好不紧张,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有此举,顿然觉得心下一凛,连忙喝道:“不可入城——” 然,为时已晚。 在火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朱将军领着一队前锋兵马冲进城区,而那扇门似乎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们入城一样,等他们一队人几乎都进去之后,有人喝了一声“关”,随即,城门缓缓地关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音。 而朱将军借着身边的火光看去,只见梁恕的精兵早已守在四周,人不多,不足五百人,然身为夜朝的将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可怕之处。 除却沙场征战上的鲸吞之外,他们更擅长的是,蚕食。 如夜明澜所料,城内传出一阵阵惨叫声,每一声都叫得他的心一阵阵发凉,眼看着方才慌乱的兵马整顿好了,他当即下令攻城,他知道,左右都是要攻城的,事已至此,他不能再等了,否则那一队前锋就会白白牺牲。 重新整顿的兵马齐齐喝了一声,在将领的指挥下朝着城楼下涌来,只听得城楼上传来一声清脆的“放”,无数弓箭犹如一阵阵秋雨落下,惨叫与哀嚎声不断传来,混着旗子被封吹动翻滚的声音,在这大晚上的听起来诡异至极。 突然,夜明澜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马蹄声,喝声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轻轻晃动。 夜明澜顿然神色一喜,朝着城楼上看去,正好迎上夜青玄向他看来的目光,四目相对,夜明澜满眼仇恨,而夜青玄却是神色淡然,波澜不惊。 他似乎只是这么淡淡瞥了夜明澜一眼,便又见目光移开,落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那人身上。 尽管此时隔得很远,尽管此时是晚上,天色昏暗,尽管他们根本看不到彼此的脸,可是他们知道,他们就是彼此要找的那个人。 半晌,眼看着万俟禄已经领着铁骑到了近前,夜明澜与其相视一眼,点了点头,眼底都闪过一抹杀意,而后只听万俟禄一声喝令,夜明澜的兵马迅速让到一旁,铁骑便朝着城下攻来。 夜明澜用力握了握拳,咬牙道:“夜青玄,你不是想要看我出丑吗?不是想要用此来博美人一笑吗?本王现在就要让你看看那些古人是怎样因为这些愚蠢的行为而丢了江山、丢了美人的!” 夜青玄却似全然没有在乎夜明澜,更没有在乎扑将上前来的铁骑,一把揽过雪衣在怀,“我们下去吧。” “阿玄……”雪衣有些不放心地朝着城外瞥了一眼,“那些铁骑……” “不用担心。”夜青玄冲她温润一笑,“这种铁骑我见得多了,尤其的楼夙万俟禄的铁骑。” 言罢,雪衣被他揽在身侧,朝着城楼下走去。 雪衣最后一眼投向城外的时候,清晰地看到眼看着铁骑越来越近了,原本平坦的地面上突然立起几道铁墙,铁墙的,另一面是六七寸长的铁刺,那些铁骑速度奇快,根本来不及刹住,直直撞了上去,一时间凄惨的马鸣声响彻内外,随后便是从地上突然升起的倒刺和羽箭…… 深吸一口气,雪衣轻声问道:“那些……可是在方才熄灯的时候布下的?” 夜青玄并无意瞒她,点点头,“昨天夜里我和莫将军和梁将军商量了一番,总觉得夜明澜的兵马就是再不济,也不至于会因为这一点惊吓就溃不成军,他们一定会随时做好应战的准备,所以今天晚上这一动,不是单单地试一试他们的北斗七星阵,而是要就此开战,既如此,不做点万全的准备,又如何能行?” 闻言,雪衣不由狠狠皱了皱眉,手心里捏出一把汗来。 虽然方才在众人面前,她一直都是面不改色,坦然自若,可是现在只剩下她和夜青玄时,她还是为方才的事情倒抽了一口凉气。 倒是对亏夜青玄思虑周全,否则…… “别怕,有我在。”夜青玄紧紧握了握她的手,侧身冲她轻轻一笑。 雪衣抿唇,弯了嘴角淡淡一笑,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垂首轻声道:“阿玄,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常会面对这样的情况?” 夜青玄敛眉,沉吟半晌,而后挑眉道:“我曾独领五千人,迎战万俟禄的三万铁骑。” 雪衣心下蓦地一凛,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五千人,对三万……铁骑?” “嗯。”夜青玄点点头,抬起一只手缓缓拨开她额前的发丝,“那时候在我身边的人还不是离洛,而是他的哥哥离涵,那时候钟舸也不在,副将是杜畅。” 他始终浅浅笑着,似乎根本没有把那所谓的三万铁骑当做一回事,“万俟禄原本是有十万铁骑的,不过从那一战之后,就变成了八万。” 雪衣顿然轻笑一声,似是听到的这样的结果,没由来地松了口气,顿了顿,又觉得有些不对,便问道:“那……你的五千人……” “折损一千,不过伤了不少。”说着,他垂首看着雪衣,用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所以,这区区五万人,你还会担心吗?” 雪衣用力摇摇头,“有你在,我不用担心。” 夜青玄神色一轻,舒展眉头笑开,一弯腰将她抱在怀里,雪衣愣了愣,“你这是做什么?” “别动,让我好好抱一抱。”夜青玄语气轻快,动作利落,“否则,又有好些天要见不到你了。” 雪衣不由一愣,“阿玄?” “嗯。”夜青玄脚步渐渐加快,抱着她上了一辆马车,吩咐秦钟舸道:“去北门。” 雪衣心中一惊,坐稳之后,疑惑地看了看夜青玄,“难道,你之前说要我离开去帮你做一件事,是现在就要离开吗?” 夜青玄道:“现在东门正在交战,夜明澜和万俟禄的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东门,北门无人,再者,君韶的兵马驻扎地离北门最近,你现在从北门离开,天不亮就能见到他们了。” 说话间,他从身后取出一样被赭色布条包裹起来的长形物件交到雪衣手中,“这柄剑你收好,到时候见到了你该见的人,把这柄剑交给他看一眼,他就明白了。” 雪衣握在手中试了试,很沉,“这是……” “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夜青玄说着,又掏出一封信交到她手中,“然后把这封信交给他,他会保你周全,在莫凉城的事情结束之前,你就安心在那边待着,事情一了,我就会去接你。” “我……”雪衣原本有很多问题要问,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悄悄咽了回去。 这一路走来,她什么都相信他,就连自己和那么多的人命都能交到他手中,而他亦从未让她失望过,所以这一次,他也绝对不会失信于她。 想了想,她点头,道:“好。” 第347章 君心难测且徐行 第347章 君心难测且徐行 她不问,夜青玄却心中明了,他用力握住雪衣的手,笑得浅淡柔和,“记住,你从来都不是什么负担和累赘,你现在是在帮我,帮我去做我没有时间去做的事情,莫凉城必须有人守着,而你的是我的妻,现在能代替我去阻止他的人,就只有你了。” 闻言,雪衣心下一阵暖意,她用力点点头,揉了揉他的手背,“我知道,我没有多想,我现在……只希望这场战乱尽快结束,损伤越少越好。” 夜青玄轻轻点点头,将她揽进怀里,“杜畅会跟着你一起,他认识那边的人,有他在,会更顺利一些。” “嗯。”雪衣轻轻应了一声,顿了顿,用力捏了捏夜青玄的手,“可是,你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我要去见什么人。” 夜青玄不由失声笑了笑,而后又一脸正色,道:“那个人,他叫贺信元,是此番君瓴兵马的三大领将之一,留着胡子,模样粗犷,然实则是个三十不到的年轻男子,也是个心思缜密深沉之人,你尽管可以相信他。” 顿了顿,他又轻轻一笑,“不知这些年他的胡子有没有剃了?若是剃了,那应该是个面容英俊的男子。” 雪衣忍不住笑了笑,“你与其多费口舌,何不画一张画像来瞧一瞧?” 夜青玄道:“我这不是一直在为难,究竟是要画他留着胡子的样子,还是没有胡子的样子嘛。” “扑哧……”雪衣无奈地摇头一笑,将手中的书信收好,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安然见到他,把东西交到他手中。” 说话间,马车已经缓缓停了下来。秦钟舸道:“王爷,到城门了。” “嗯。”车内那人沉沉应了一声,隔了半晌方才下了马车,雪衣撩起马车门帘看他,他便冲她柔柔一笑,“记住,无论如何,先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雪衣说着看了看从驾车的位置退下的秦钟舸,看得出来他眼底有深深的担忧,她便冲他微笑道:“钟舸,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可不准欺负将离,一定要照顾好她。” 秦钟舸连忙道:“王妃尽管放心便是,等您回来了,将离若是伤了一根毫毛,您就打死我。” “别。”雪衣连连摆手,“什么死不死的?别说这不吉利的,我还等着回来了,给你们筹备婚礼呢。”说着朝着夜青玄看了一眼,夜青玄应和地点点头,“好,到时候我跟你一起筹备。” 说罢,他转身向早已等候在一旁的杜畅看去,“照顾好王妃,记住本王的吩咐。” 杜畅重重点了点头,“王爷尽管放心,属下一定拼尽全力保护好王妃。” 说罢,对着身边的几名玄衣男子做了几个手势,自己则和其中一人跃到马车上,勒住马缰,对着夜青玄点了点头,缓缓离去。 眼看着马车越走越远,秦钟舸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良久,他长叹一声,道:“王爷,你当真一点都不担心吗?” 夜青玄瞥了他一眼,“担心什么?” 秦钟舸正色道:“此番君上亲临,以他的心思和城府,既是明知贺信元曾与王爷有关系,又怎会真的放兵权在他手中?属下只怕这是君上的一个计啊,万一……万一贺信元身边的人都是君上的眼线和探子,那王妃她……她一定会被君上发现,一定会被抓住的……” “呵!”夜青玄冷冷一笑,“本王就是要他发现。” “什么?”秦钟舸大吃一惊,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夜青玄,“王爷你……你这是明知山有虎,却偏要把王妃往虎山上赶啊,这些年来,君上一直在找你,恨不能把整个地面翻过来,你倒是好,现在竟然自己主动送上门,你……” “他一定也在等着我去见他。”说这一句话时,夜青玄的脸色渐渐变得沉冷,语气也愈见冷肃,“你以为他此番为何会答应出兵?以他的谨慎和算计,又怎么可能去帮别人打江山?” “王爷的意思是……” “你可还记得子衿闯宫、中了夜明澜埋伏的那一次?” 秦钟舸想了想,点点头道:“记得,属下记得那时候前去相救的人就是杜畅,他回来还说,子衿公主和温子然能得救,全都是因为有两个神秘黑衣人出手相助。” “嗯。”夜青玄沉沉应了一声,转过身来看着他,“那你可知出手救子衿的神秘黑衣人是谁?” 秦钟舸愣了愣,紧盯着夜青玄看着,“王爷那时候不是不告诉属下么?怎么?难道这个人,属下也认识?” 夜青玄勾了勾嘴角,淡淡道:“是君韶和子冥。” 闻言,秦钟舸霍地怔住,看了看夜青玄,又抬眼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看了看,“王爷是说,那天晚上是君上和子冥救了子衿公主和温子然?” 顿了顿,又道:“不对,他们真正想救的人应该是温子然吧。”见夜青玄点头,他便又道:“以君上和子冥的觉察力,那天晚上只要杜畅出手,就一定会被他们看穿身份的,照此说来,那君上他……” 他突然瞪大眼睛,紧张地看着夜青玄,“难道君上已经知道了王爷的身份?” 夜青玄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八九不离十,否则他也不会用这样的部署和战局引我主动现身。” “部署……”秦钟舸现在慌作了一团,一脸焦躁,“这么说,君上知道了王爷的身份,所以此番出兵助夜明澜,就是要拿下王爷……可是王爷,这样也不对啊,瞧着君瓴的兵马,根本就没有出动的意思,而且大部队人马都离着夜明澜的人远远的,只有小队兵马在东门处,这……君上这唱的哪一出啊?” 夜青玄唇角掠过一抹幽冷笑意,“那是因为他的本意并不在于帮助夜明澜,而是要引我现身相见,他觉得如果我想要保住莫凉城,保住城内的人,就不得不前去与他谈判,毕竟,在这莫凉城乃至整个夜朝之内,他想要的人就只有我一个。” 秦钟舸认真地想了想,总算大致理出了一点思路,“所以,王爷让王妃前往去找贺信元,其实就是想要通过贺信元见到君上,等君上知道王妃的身份,看到她手中的东西,自然也就知道王爷的意思了……可是王爷,您这不是把王妃往虎口里送吗?” “恰恰相反。”夜青玄神色自信,“我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和雪衣早就认识,也曾不止一次救过雪衣,所以他不会为难雪衣,反而,雪衣在他那边会更加安全,也会对他有所牵制,届时,为了让本王尽快结束莫凉城的事情,他一定会抽身退兵,甚至有可能会出手相助,速战速决。” 听他徐徐道来,秦钟舸听得有些傻了,“所以,王爷的意思是,咱们现在是在借君上之手,保护王妃?” “不尽然。”夜青玄稍稍思索了一下,道:“一箭三雕吧。”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留下秦钟舸讷讷地站在那里,想了许久都没能想清楚其中玄机。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是仇恨如此之深的两个人,为什么现在听起来倒更像是盟友的关系? 一路上,杜畅都尽量避免出声喝骂,只偶尔挥一记空鞭子警醒,那拉车的马一看便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马,似是能通人性,明白主人此时的心情,一声不吭,只是低头拼命地跑着。 为了不被夜明澜和万俟禄的兵马发现,他们选了一条尽量偏西北方的小路,夜间,马走不了太快,而且时不时地要歇一歇,所以他们的速度并不快,好在他们也并不赶时间。 五更时分,君瓴的兵马扎营地已经清晰可见,不远处就有他们巡逻的人。 雪衣一行人将马匹和马车隐藏好,下马步行,从外围饶了一段距离,寻找可以靠近的机会。 一名玄衣护卫离开一段时间,又匆匆而回,低声道:“王妃,他们的守卫很森严,想要轻而易举地混进去,怕是没那么简单。” 雪衣看了看,凝眉道:“想要光明正大地混进去是不可能了,我们必须想别的办法。” 杜畅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王妃是想……” 雪衣挑眉笑了笑,“记得当初偷偷出宫的时候,就是用的这种法子,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要故伎重演。” 杜畅明了地点点头,对着两名护卫示意了一番,而后三人悄悄离开,不多会儿便拖着三个小兵回来了。 雪衣、杜畅和另一名护卫换上了君瓴将士的盔甲,杜畅又对着剩下的几人交代了一番,而后便与雪衣一起,朝着军营的方向去了。 好在此时天色尚晚,隔得稍微远一点便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加之他们此时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又各自都低着头忙着自己的事情,是以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三人轻悄地就混入了军营。 眼下的问题是,到哪里去找那位贺信元将军。 不远处,一位将军一边快步走来,一边沉声喝道:“传君上之令,全军整顿,等天一亮便即刻前去莫凉城的东门支援,任何人都不得懈怠!” 杜畅似是认识那人,连忙拉着雪衣避在人群后面,不想两人不小心撞在一位副将的身上,那人不悦地瞪了两人一眼,正要开骂,突然又疑惑道:“哎,你们三个是我们营的吗?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 第348章 误闯君韶大营帐 第348章 误闯君韶大营帐 “我们……我们是新兵。”杜畅说着,与雪衣紧紧低着头,向后退去。 “新兵?”那人更加疑惑,呵呵笑了笑,“逗谁呢?咱们营的将士全都是至少入军三年以上的,你们是哪门子的新兵?抬起头来,让我悄悄你们是哪个营混进来的臭小子?” 杜畅暗道一声“不好”,他们竟然好死不死地撞到精兵营来了! 定了定神,他用力扯了扯雪衣的衣袖,眼看着那人越走越近,他突然扭头,拉起雪衣就走,喝道:“快走!” 那副将被三人这一举动弄得愣了愣,而后喝道:“来人,拿下他们三个!” “是!”一声应和之后,便是无数的将士追了过来。 杜畅朝着四周看了一眼,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几个较大的营帐,低声道:“那边是将军营帐,只是不知道其中哪一个才是贺将军。” 雪衣道:“那就分头去找!” 说罢,一把推开杜畅,朝着其中一间看起来比较大、比较精致的大帐跑去。杜畅想要拉回她,却已经来不及了,身后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只能按她所言,分头去找了。 只要能找到贺信元,让他出面说两句,就说是自己的贴身小兵不懂事,跑错了地儿,兴许还能挽回。 雪衣暗暗庆幸前一世曾随着夜明澜南征北战,这骑术和体力比之以往稍有长进,她身形虽然小,但是轻快敏捷,左躲右闪,很快便将追兵甩出一段距离。 只是,眼前有两间营帐,一时间她有些拿不定主意究竟该进哪一间。 “快,追!他就是朝着这边来了!” 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雪衣一咬牙,心一横,直直奔上前,撩开低垂的帐门,冲了进去。 刚一进门,就看到一名男子正背对着她脱衣服,好在,他只是把外衣退下,里面还穿了一件长衫。 听得有人进门来,那男子和身边的人话音一顿,回身看来,同时那随从喝道:“什么人?” 一回身,正好看到雪衣正用手挡在面前,不由继续道:“问你呢,你是谁?” “我……”雪衣拿开手行了一礼,迟疑了一下,在想给自己起个什么名字。 不想,就在她琢磨名字的时候,方才呵斥的那个声音突然换了语气,惊道:“玄王妃?” 雪衣蓦地一愣,抬眼看去,只见眼前之人正是子冥和君韶,只是,她虽然认识子冥,也知道君韶就是君瓴人,却到此时尚不知他的身份。 “你……你怎么穿成这样,又怎么会在这里?”子冥也来不及多想她的身份和其他的,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雪衣,又转向君韶看去,“君……” 蓦地,君韶一记冷眼扫来,他豁然想起君韶曾经对雪衣隐瞒身份这事儿,便又改口道:“将军,这位不是玄王妃吗?” 君韶没有出声,听得门外的嘈杂声,再看看雪衣的反应和脸色,君韶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神示意了子冥一番,子冥当即会意,一脸正色地点点头,“将军放心,属下去解决。” 说罢,朝着雪衣诡谲地笑了笑,大步出了营帐。 转瞬,屋内只剩下雪衣和脱衣服脱了一半的君韶,雪衣倒是并不计较这些,丝毫不见扭捏之态,侧耳听着那些追来的将士走远了,她这才稍稍放了心,向君韶看去。 “你果然是君瓴的将军。”她冷喝一声,凝眉看着他。 君韶挑了挑眉,“你早就知道?” 雪衣摇摇头,“不知,我只知道你是君瓴的某位达官贵胄,地位非富即贵,没想到,你竟然是君瓴的将军。” 君韶浅浅一笑,看了看她额上的汗珠,便做了个“请”的动作,“玄王妃着实聪明……” “哪里聪明?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到你在君瓴身份地位不一般,只是,我们已经见过这么多次面,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而我却始终……都不知道你的身份。” “我……”君韶低头,沏了两杯茶,似乎是想要借着这个空档给自己想个名字,却在低头见瞥见一封信从雪衣怀里掉了出来,落在他的脚边。 雪衣正要伸手去捡起,却被他抢先一步,捏在手中看了看,突然神色一凛,随即又一脸高深地笑开。 “你是来找贺信元将军的?”他将信递到她面前,问道。 雪衣警惕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也没有接过信,只是端起杯盏,微微呷了一口。 君韶却似瞬间明白了什么,突然朗声而笑,“不知玄王妃冒这么大的风险前来找本将,是所为何事?” 闻言,雪衣一愣,愕然地看着他,“你就是贺信元?” 君韶挑了挑眉,反问道:“你不相信?” “呵!”雪衣冷笑,“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君韶道:“就因为,你我曾经救过彼此的性命,我曾救过你,而你也曾为了救我,欺骗过你们自己人。” 雪衣神色淡然,笑得清冽,“我救你,只是为了还你的恩情,并不能代表什么,你应该记得我早就说过,日后君瓴与做出与夜朝相对立的事情,你我便是敌人,你更应该记得,我也早就说过,你们君瓴……迟早会做出背信弃义、助纣为虐的事情来。” 君韶俊眉微凝,稍稍想了想,惊觉竟是确实如此,还记得那一次他见到她,她得知他是君瓴的人时,一脸的怨恨和冷漠,说是君瓴的君上会做出背叛夜朝的事情,那时候他也没想过自己真的会出兵助夜明澜。 现在想来,她竟是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料准了此事。 “王妃莫非是有未卜先知之能?竟在一年前就已经猜到这件事。”他突然发现这个女人身上有很多他看不透的地方,绝对不是他一开始所认为的那种聪明的小女人。 雪衣挑了挑眉,没有应声,“我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落在你手里,我是夜朝王妃,你是君瓴将军,你想怎么处置,尽管说。” 君韶连连摇头,“你为何不信我就是贺信元?”他故作无奈地摇摇头,似是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我剃了胡须?” 雪衣微微一怔,想起夜青玄的话来,他说,那贺信元三十来岁,若是剃了胡须,便是一个面容俊美的男子。 而眼前这个人,面容着实很英俊,眉宇间亦有一丝硬朗与威气,可是,说不出为什么,雪衣总觉得他的眼中还有一丝邪魅,怎么也琢磨不透,她总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就这么轻易信了他。 想了想,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那封信,“你若真是贺信元,那你应该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里面写了些什么吧。” 君韶挑了挑眉,沉吟道:“谁写的且撇开不说,这封信里应该什么都没有。” 雪衣心下微微疑惑,见他神色坦然,很是自信,便当着他的面把信拆开,竟是如他所言,信中果然只是一张空白,一个字都没有。 君韶垂首,抿唇笑了笑。 那个人,他依旧是这般,他明知,雪衣带着信函进了君瓴军营,极有可能未见到贺信元,便先落入别人手中,一个字都没有,远远胜过长篇大论。 毕竟,他想要说的话都写在了信封上,毕竟,也许他一早就已经算计好,这封信会落到他手中,即使不需要一言一语,他也能明白。 “将……将军。”门外传来子冥的声音。 君韶淡淡道:“进来。” 子冥应声入内,迎上雪衣雪亮的眸子,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揉了揉鼻子,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那个,外面的人都已经说清楚了,将军大可放心,不会有人说漏嘴的。” 君韶抬了抬眼皮睨了他一眼,他连忙又道:“那个,将军你们慢聊,属下门外候着,有事就叫属下一声。” 说罢,逃也似的又退了出去。 雪衣看在眼中,心下的疑惑更深。 君韶却是神色平静淡然,见雪衣面前杯盏已空,便又给她倒了杯茶,似随意问道:“殿下……一切可好?” 闻及“殿下”,雪衣心下咯噔一跳,不管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真正的贺信元,至少他对那个人的存在是知晓的,而据她所知,如今这世上知道他存在的人并不多,只有寥寥数人。 既然眼前这个人知道,那他就只有两种可能,一则,他是挚友,二则,他是仇敌。 想到这里,雪衣深吸一口气,镇定道:“很好,有劳将军挂心。” 君韶定定看了她两眼,心知她并没有相信自己,也不觉奇怪,她若是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相信了他,他反倒要为那个人捏一把汗了。 点了点头,他道:“那就好,时辰不早了,我让人安排你休息。” 雪衣刚想拒绝,突然又想起自己在这里无处可去,若是就这么出去,一定会被抓住。 君韶又迟疑了一下,又道:“罢了,这里是军营,都是男人,到处都弄得乱糟糟的,不大方便,你且在这里住下,我到别处去住。” 雪衣一愣,“你……” “先休息吧,有什么疑惑的、怀疑的、想问的,先想好,养足了精神,明天再来问我也不迟。”说话间,他已经站起身来,指了指里屋,“等会儿我会让人送一套男装过来,你明天换上,这身盔甲……不适合你。” 说罢,抬脚出了门去,随后听到他吩咐道:“派一队人守住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更不准入内。子冥,传我命令,大军按兵不动。” 第349章 巧借身份双雕计 第349章 巧借身份双雕计 子冥暗暗一惊,瞥了一眼低垂的帘帐,与君韶走到一旁,小声问道:“君上,我们不出手帮夜明澜了吗?” “呵呵……”君韶笑得清冷,“我何曾说过要帮他?” “啊?”子冥不解地瞥了瞥,皱眉道:“难道……君上出兵,只是为了逼着玄王妃前来一见?不至于吧君上,您不是那种人啊……” “哪种人?”君韶反问。 “那个……”子冥挠挠头,讪讪地笑着,试图转移话题,突然,他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君上说过殿下就在夜朝,此番出兵就是要逼着殿下出面一见,如今殿下没有出现,出现的人是玄王妃,君上却突然下命令不出兵了,难道……”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愕然地瞪大眼睛看着君韶,“难道……难道君上是觉得……” 君韶以为他要说的是“难道君上是觉得殿下和玄王妃有直接关联”或是“关系密切”之类的话,却不想他瞪着眼惊讶了半天,道:“觉得玄王妃就是殿下假扮成的?” 闻言,君韶顿觉一阵头疼,无奈地摇摇头,一把将他推开,“你先传命令去吧。” 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被嫌弃了,子冥不得不无辜地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这边他刚一走,君韶便对着另一名随从道:“去取一套干净的、小一点的男人衣服送来。” 那随从立刻点头行礼,正要回话,却见君韶对着他做了个手势,“都记住方才子冥说过的话了吗” 随从立刻会意,“是,将军。” 说罢,转身离开,不多会儿再回来时,手中捧着一套整齐干净的衣衫。 君韶接过,走到营帐门前撩起一道细缝,将衣服放在门内的地上,轻声道:“衣服给你放门口了,自己过来拿。”而后又对那名随从道:“你带一队人守在这里,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违令着,军法论处!” “是!” 这边交代完了,君韶便转身朝着别的营帐走去,之前追着雪衣和杜畅的的副将走过来,一连疑惑,小声问道:“君……将军,方才那个人是谁?将军为何要见他留在自己的营帐?究竟出了什么事?” 君韶没有答他,反问道:“除了她之外,还有些什么人?” 副将道:“已经查清楚了,我们巡逻的将士少了三个人,而方才逃跑的也是三个人,其中一个进了您的营帐,还有两个不知下落。” 君韶微微点头,一脸沉肃,思索了片刻,道:“先不要声张,也不要去找另外两个人,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另外,你让贺信元一刻钟之后到子冥的帐内来找我。” “是!”那副将应了一声,而后一脸茫然地看着君韶的背影,总觉得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放着好好的君上不当,偏要假装成什么将军,而偏偏这个贺信元将军就在军中,这……如今军中混入了来路不明之人,他也不让查,反倒让不要声张,这究竟唱得是哪一出? 想了许久,他始终想不明白,便摇摇头作罢,反正他们君上决定的事情,一开始的时候多半他们都是不明所以的,但是至少最后证明他是对的,他的做法和举动确实给君韶带来了好处。 一想到这里,那副将便也不再多想了,摇着头朝着贺信元的营帐去了。 这边厢,君韶刚刚走到半路,就看到子冥一路飞奔过来,直直扑倒他面前,一脸正色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后一字一句道:“君上,哦不,将军,属下想明白了,难道,玄王妃的夫君玄王就是我们要找的殿下?” 闻言,君韶有些哭笑不得,径直走进他的帐内坐下,“子冥,你这脑袋反应得是不是太慢了?” 子冥一脸委屈,“还说呢,你要是直接告诉我,不跟我打这些个哑谜,不就没事了嘛,左右你也是要告诉我玄王就是殿下的,早说晚说都是说,有何不找点告诉属下?我……” 听他罗罗嗦嗦、念念叨叨的没完没了,君韶不由挥挥手,“子冥,你若是还想着活着见到殿下,那从现在开始,就给我闭嘴。” 子冥一愣,连忙噤声不语。 眼看着君韶自顾自地收拾完,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子冥又忍不住问道:“将军,您……今后不会是打算在属下这帐中过夜吧?” 君韶俊眉一挑,斜眼看着他,“不然呢?” “啊?那……那属下我呢?”子冥拉长脸,苦苦地看着君韶,“入夜之后,还是很冷的,您不是打算让我在外面过夜吧。” 君韶凝眉想了想,“既如此,那你便去巡夜吧。” “巡夜!”子冥苦巴巴地看着君韶,“我……” “哈哈……”君韶似乎心情大好,不由朗声大笑,“放心吧,我就坐会儿,天已经快亮了,我先在你这边待会儿,等天一亮便安排人重新打歌帐篷便罢。” 子冥这才把提到嗓门眼儿的心又放回肚里,嘿嘿笑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我真的要去巡夜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子嗓音,道:“君上,贺信元求见。” “进。” 随后,一名身形高挑的男子入内,看他的眼睛炯亮有神,却偏得留着一大把胡子,弄得看不出年龄来。 “君上,您这个时候找末将所为何事?”那自称是贺信元的将军对着君韶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问道。 君韶神色淡然,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贺将军,此番一路行军南下,贺将军辛苦了。” 贺信元连忙摇头,行礼道:“末将不敢,为君上和我君瓴效力,是末将的荣幸。” “嗯。”君韶点了点头,满意地笑了笑,“如今孤王已经决定按兵不动,不出兵助夜明澜,将军也可以好生歇着了。” “君上!”贺信元一怔,愕然抬头看着君韶,“末将,末将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君上若要惩罚,还请给末将一个缘由……” “贺将军多虑了。”君韶摆摆手,“谁人不知贺将军十六成名,这十多年来一直尽心尽力为我君瓴效力,未有异心?孤王非但没有要惩罚贺将军的意思,相反,倒是应该好好奖赏一番才是,只是眼下战事未定,孤王是想此事等回朝了再说不迟。至于现在……” 他顿了顿,缓缓站起身来,朝着贺信元走过去,“孤王来了一位旧友,相识之初,为了不让身份成为阻碍,孤王曾与她说孤王是一位将军,如今她贸然前来军中,孤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所以想要先借将军的身份一用。” 贺信元愕然地看着他,“借……借末将的身份一用?君上的意思是……”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贺信元,至于你……退下安心休息就好,等过了这几日,我与那位旧友把事情说明白了,便可将身份还给贺将军。” “这……”贺信元一脸不解而又茫然地表情,虽不想答应,可是一看君韶那脸色,又不敢违抗,只能皱着眉行礼道:“君上之令,末将不敢不从。” “那就好。天已经快亮了,你先回去吧。”君韶说着,对着他轻轻挥了挥手,贺信元只能一脸不情愿地退了下去。 子冥啧啧了两声,笑道:“君上……额,将军,瞧着贺将军那样,似乎有些不情愿啊。” 君韶深沉一笑,嘴角掠过一抹寒意,“若非因为贺家一门忠烈,若非是知道他对君瓴忠肝义胆,从无二心,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吗?” 这陡然的转变让子冥心下狠狠一凛,正色看着君韶,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怎么了?” “与玄王妃一起来的另外两个人,想来现在正跟他在一起。”君韶不紧不慢道。 子冥一愣,“你是说,贺信元有心谋反,一早就与殿下联络好了?” 君韶摇摇头,“谋反倒算不上,毕竟,他们贺家直到现在一直都是忠心为国,竭力拼杀,只是,我只怕他们这么努力守住这江山,并不是为了我,而是等着那个人回来。” 子冥闻言,又是大吃一惊,“也就是说,贺信元早就知道殿下没死,这些年来一直在等着殿下回来?纵然这些年来他们一点联系都没有,可是……可是他们必是早就约定好了,会在某一天以某种信物相见……可是如此?” 君韶轻轻笑了小,点了点他的脑门,“你总算开窍了些。” “嘿嘿……”子冥憨笑了两声,“这不是跟在您的身边久了,耳濡目染,多多少少学了些嘛。” 顿了顿,他又恢复了正色,有些担忧道:“这贺信元确实是咱们君瓴不可多得的一位大将,可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动声色,等着殿下的归来。属下只怕,若是殿下当真回来了,会您之间起了冲突,这贺信元他……” 他不安地看着君韶,迟疑着道:“属下知道您爱惜人才,也知道您这些年来一直在努力找回殿下,更知道您无心伤害殿下,可是……可是事不由人,万一到时候真的起了冲突,咱们可该怎么办?” 君韶没有立刻答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桌边,看着火烛一点一点燃尽,嘴角拂过一抹冷厉的笑意。 “所以,为了君瓴,这样的冲突必须避免。” 第350章 真假难辨贺将军 第350章 真假难辨贺将军 再说这贺信元一路加快脚步回到了自己的营帐,脸色却十分凝重,对着门外自己的心腹小声吩咐了几句,而后大步走进帐内,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见四下里没有异样,他轻声道:“出来吧。” 闻声,躲在帘帐后面的杜畅两人缓缓走出来,看了看他,见他脸色不好,杜畅隐约猜出了些什么,“是不是君上发现了什么?” 贺信元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他应该已经起了疑心,方才他说来了位旧友,不便以君上的身份与他相见,所以打算借我的身份一用,这早不借晚不借,偏偏这个时候,我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说着,他担忧地看着杜畅,“我一路问过去了,没有人知道与你们一起来的王妃去了哪里,我担心他会不会已经被君上抓住了?遭了!万一她真的被君上抓住,那……” “将军不必担心。”杜畅反倒放了心,淡淡一笑,“就算王妃真的被君上抓住了,也没什大不了的,君上虽然很可怕,可咱们这位王妃也是吃素的,这段时间她跟在王爷身边走南闯北,从未拖过王爷的后腿,有些时候比男人都更有谋略和胆识,算是一位真正难得的贤内助。” 闻言,贺信元稍稍松了口气,想了想道:“关于玄王妃,我在君瓴也早有耳闻,听说她出生医门世家,又是容家的后人,懂医术,通谋略,是位奇女子,否则,也怎能入得了殿下的眼?” 说罢,忍不住笑出声来,“殿下有她在身边相助,我就放心了,只是,有件事我一直琢磨不明白。” 杜畅问道:“什么事?” “你方才说,你们来之前殿下就曾料到你们可能会被君上发现,既如此,又为何偏要王妃冒这个险?我知道殿下做事向来是深奥难懂,与君上如出一辙,可是……可是这种冒险的事情我还是想不明白。” 杜畅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大明白王爷的意思,王爷只说如果我们被君上抓住了,不要反抗,也不要顶撞什么的,就老老实实待着就好,王爷他还说,就算君上抓住我们,也不会动我们的,我们只要安心等着,到时候王爷自会来救我们。”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皱紧了眉,“这么一说,我也有些糊涂了,那王爷究竟让我们来这里干什么?送人头吗?” 贺信元轻轻摇头,“不可能,殿下不会做这种事情。” 突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道:“对了,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君上原本是要出兵助夜明澜一臂之力的,可是你们出现之后,君上又突然下令不出兵了,难道你们的出现是给君上带来了某种暗号和消息?” 说着,两人相视一眼,都是一脸茫然,疑惑不解。 “也罢,别想那么多了,既来之则安之,眼下君上让我先回避一段时间,他要借我的身份去与旧友相处,当这事过去了,我再去好好打听一下。”顿了顿又道:“这段时间你们就待在我这里,先混个脸熟,等他们放松警惕了再说。” 杜畅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点点头赞同,同时也在心里祈祷,雪衣最好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否则,夜青玄一定会将他大卸八块的! 天色渐亮,雪衣怔怔地坐在床边,看着手中那套男装发呆。 从君韶把衣服给她送来,她就一直这么坐着,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天色亮起。 再世为人,从她睁开眼睛第一次想到夜青玄开始,她就在想、就在琢磨的一个问题,如今终于有了答案,纵然不是他亲口告诉她的,纵然这只是一种心照不宣,她依旧有些心惊,甚至还有一丝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的安然。 以及,对于夜青玄对她毫不怀疑、绝对信任的欣慰。 阿玄,这就是你守了将近七年的秘密吗? 七年,人生又有多少个七年?她不知道他究竟是带着怎样的信念,就怎么一点一点忍过来,也不知道如果换做是她,她能不能做到,她唯一能想到的,是这七年一定很煎熬,很痛苦。 “薛公子,你醒了吗?”门外有人轻声喊道。 雪衣先是愣了一下,没有应声,门外那人便继续喊道:“薛公子……你有没有起身?小的奉将军之命,给你送早饭来了。” 雪衣这才回过神来,他喊的“薛公子”就是她,不由站起身来,应声道:“稍等一下,我换件衣服。” 而后,她迅速地将君韶送来的那套男装换上,又简答挽了个男子的发髻,这才走过去撩起门帘,只见一名小兵正端着托盘站在门口,一见到他就下意识地行了一礼,“薛公子,打扰了,这是你的早饭。” “搁那儿吧。”雪衣朝着桌案看了一眼,见他放好了饭菜,便又冲他淡淡一笑,看得那小兵一愣,没由来的红了脸。 他……还真没见过笑起来这么好看的男人…… “对了小哥,这边哪有洗脸的水?”看着他要走,雪衣又连忙喊住他。 小兵连忙道:“哦,公子稍后,小的这就给你去打水。” “有劳。”雪衣看得出他有些慌张,却不知是为何,等到他打了水回来,看着她洗完了脸,那小兵终于忍不住挠挠头,呵呵笑道:“公子一看就不是军营中人。” 雪衣挑了挑眉,“小哥为何这么说?” 那小兵笑道:“看公子唇红齿白,皮肤白皙,这手这脸一看就是不干重活、不受风雨、养尊处优之人,公子这一笑,当真是比女人还好看。” 雪衣顿然一愣,侧身低头看了看水中的倒影,不由轻轻笑了笑,“小哥过奖了,不过,一个大男人被你说的跟个女人似的,我这……” 小兵连忙摇头道:“公子,小的随口胡说的,您可千万别告诉将军。” 雪衣撇了撇嘴,诡谲一笑,“不告诉他也行,不过你得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哎,公子您问。” “你觉得你们贺信元将军,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那小兵一愣,警惕地看了看雪衣,又瞥了瞥身后,支支吾吾道:“这,这个,公子,您不是将军的旧友吗?难道,您不知道?” 雪衣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下他这个人在你们面前和在我面前是不是言行一致。” 小兵呵呵笑了两声,“将军他……他就是那种话不多、但是言必中的的人,其实这个问题,公子倒不如自己去问将军,小的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先退下了,公子若是有什么别的吩咐,尽管告诉门外的守卫便可。” 说罢,不等雪衣多问什么,他便拿着托盘逃也似的退出营帐,不想刚刚擦了把额上的汗,一转身就看到君韶正站在外面,吓得他一愣,正要出声,就被君韶制止了。 他瞥了一眼营帐,轻声问道:“饭她吃了吗?” 小兵摇摇头,“还没有,刚刚洗漱完。” 君韶便点了点头,正要进去,又突然停下脚步,“以后她问什么,你都装作不知道就是。” “是……” “退下吧。”说罢,转身走到门前撩起门帘,大步走进帐内。 彼时,雪衣刚刚放下手中的帕子,站在桌前等着桌子上的饭菜发呆,见君韶进来,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将军安排的真是周到。” 君韶淡淡一笑,伸手指向饭菜,“军营中的伙食不比你们玄王府,王妃将就一下吧。” 雪衣不由轻笑出声,并不在意,在她眼中,这已经算是军营中较好的伙食了,毕竟,比这更差的军营伙食她也吃过不少。 “挺好。”她点点头,瞥了君韶一眼,“将就吃了吗?” 君韶摇摇头,她便大大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起吃点吧。” 闻言,君韶先是愣了一下,看了看饭菜又看了看一袭男装、潇洒利落的雪衣,神差鬼使地点点头,笑道:“好啊。” 只是,真的坐下来拿起碗筷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下意识地想要向身边的雪衣看去,弄本原本还算淡然镇定的雪衣有些不自在,睨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没什么。”君韶摇摇头,抿唇一笑,而后便低头专心吃饭。 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吃过饭了? 自从当年宫变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人,永远是他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吃饭是一个人,喝茶是一个人,睡觉是一个人,有了心事是一个人。 纵然有时候有温子然和子冥陪在身边,可是他们毕竟不同,他们不会这么平等地对待他,就算他已经说过多次,在他们心中,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主上。 至于千凝……呵!她每次出现,必有所图,而十之八九都是要给他下毒或者刺杀她,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她的胡闹,甚至有时候觉得,宁愿她出现这么闹一闹,那样,至少他还能感觉到身边到身边的人是活的,他还是活的。 而今,雪衣坐在他身边,他似乎突然找到了那种久违的亲切和熟悉,究竟是因为她是她,还是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妻子,是那个人的亲人,也就是他的亲人? 第351章 出尔反尔不出兵 第351章 出尔反尔不出兵 两人各怀心事,没有过多交谈,雪衣时不时地瞥君韶一眼,只觉他的神情有些怪异,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是觉得他心里似乎藏了很多事情,多到没办法开口的地步。 一顿饭吃完,雪衣伸手要去收拾碗筷,却被君韶伸手拦住了,“你现在是男人,一个大男人收拾碗筷,未免有些奇怪,歇着吧。” 说着,转身对着帐门看到:“来人。” “将军。” “将东西都收拾下去吧。” “是。”这次进来的与方才送饭的并非同一个人,只是,他也偷偷朝着雪衣瞄了两眼,神色讶异之中有惊羡。 见之,雪衣不由无奈地摇头一笑,君韶道:“王妃莫要怪他们,你这一袭男装打扮,确实要比许多男子更英俊,军营的将士都是见惯了粗犷汉子的人,乍一见到你这样的,难免会多看几眼。” “哦?”雪衣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盯着君韶看了两眼,“我瞧着将军与那些寻常将士也大不相同,将军不也是风流倜傥、唇红齿白的?” 君韶顿然轻笑出声,“王妃说笑了,那许是因为他们已经看我看得习惯了。” 说话间,他已经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看了看丝毫未动的床铺,不由拧眉,“你赶了一夜的路,竟是片刻未眠?” 雪衣走过来,淡淡道:“不安心,睡不着,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亦不知谁人能信谁人不能信,又如何能睡得下?” 君韶不由努了努嘴,“你还是不相信我。” 雪衣道:“我没有理由和必要相信你,不是吗?” 君韶便轻点着头笑了笑道:“没错,你不相信我也是应该的,若是你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我,我反倒会失望,毕竟,我心中的玄王妃心似玲珑,是个聪明的女人,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相信一个身份不明之人。” 说罢,他轻叹一声,盯着床头那样被布紧紧包裹起来的东西,正了脸色,“那是……” “那样东西,等他来了,自会亲自给你看明白。”雪衣也不怕表露出自己对这样东西的重视,走上前来挡住君韶的视线,反正,之前刚刚遇到君韶的时候,她就一直把这样东西当做宝贝一样护着,他早就看出来这样东西非同寻常,这会儿询问,不过是套个话罢了。 见状,君韶便轻轻一笑,“玄王妃果真是个谨慎小心之人。” 雪衣回道:“没办法,如今我出境如此,不小心又怎行?”顿了顿,她朝着君韶瞥了一眼,“话说回来,既然将军就是贺信元,就是他一直在等的人,那将军几番入夜朝,为何没有前去与他相见?” 君韶心下明了,她口中的那个“他”,正是他要找个那个“殿下”,微微沉吟,道:“实不相瞒,若非王妃带着他的亲笔信和信物出现,怕是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是谁,现在在哪。” “是吗?”雪衣笑得幽深。 君韶正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得门外子冥道:“将军,有要事。” “进。” 子冥应声入内,对着雪衣行了一礼,而后小声道:“那个,将军,夜明澜来了。” 闻之,雪衣神色骤然一沉,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君韶看得清楚,冷睇了子冥一眼,淡淡道:“他来了便直接去见君上就是,你来告诉我有什么用?” 子冥一愣,看了看雪衣,又看了看君韶,脑子飞快地转着,而后嘿嘿笑道:“君上说了,他近来身体不适,是以若没有什么十分重大的事,一切便由将军来拿主意就好。” 雪衣道:“既然将军还有要事在身,我就不多留了,将军请便吧。” 君韶没想到雪衣这么爽快,竟是反客为主对他下逐客令了,只能无奈地撇了撇嘴,“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王妃休息了,王妃赶了一夜的路,还是歇会儿吧,毕竟,王妃身体本就不好。” 说罢,他站起身来,与子冥一道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复又停下,回身看着雪衣道:“你尽管放心休息,没有我在,任何人都不可能进来打扰你,你大可不必担心。就算是看在你曾经不止一次救过我的份儿上,我也不会在这时候伤害你。” 说罢,撩起帐门大步离去。 雪衣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动,定定地看着他离开了,原本的浅笑渐渐散去,恢复了最初的凝重神色。 从来到这里到现在,她见了君韶两面,他的一言一行都挑不出任何的问题,却偏得因为如此,让她生出一丝惧意来。 她倒不是怕自己在这里遇到什么危险,而是越来越有一种感觉,这些年来夜青玄一直在回避的那个人,实在深沉地可怕,也稍稍有些明白,为什么夜青玄在对待那个人的态度上,为什么一直都是这么严谨而凝重的。 而她,也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可能是真正的贺信元,可是,如果他不是的话,那他会是谁? 饶是如此,对于君韶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还是没有丝毫怀疑的,她绝对相信现在她是安全的,不管是因为什么,因为他还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或者消息也罢,又或者是因为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总之,他既然保证了她的安全,那她现在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既是如此,那倒不如先安安心心睡上一觉,如果她还想要保持体力和清醒的头脑,就必须要先照顾好自己。 想到这里,她走到里屋,将帘帐放下,合衣躺在床上,夜青玄交给她的那样东西被她塞在被子里,又随手拉过被子的一角盖上,听着外面风吹过帐篷的声音,缓缓睡去…… 而此时此刻,子冥的营帐内,气氛越发严肃紧张。 “君上……”夜明澜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修长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地敲打着,发出细微的声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做?” “哦?”君韶故作惊讶地挑了挑俊眉,“澜王殿下指的是……” “本王记得君上昨夜就回营,说是调集兵马,今早凌晨赶往东门,对抗莫凉城内的兵马,可是……本王等到了现在,君上却是没有丝毫动静,君上是不是太过疲累,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闻言,君韶不由轻轻笑了笑,端起杯盏呷了一口,“澜王是不是听错了?孤王何曾说过要出兵?” “你……”夜明澜骤然一惊,霍地站起身来,一脸愕然地看着君韶,全然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君上,这样不好吧?咱们可是说好的,你出兵助我拿下莫凉城,夺位皇位,从今往后君瓴和夜朝便是平起平坐的地位,再无需君瓴臣服。君瓴的兵马都已经开至莫凉城外,你现在突然出尔反尔,又是为何?” 君韶抬手示意他冷静下来,坐下,“澜王,有些事情孤王必须要与你说清楚,孤王领兵前来,并未曾说过一定要出兵助你拿下莫凉城,也许,孤王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也不一定,再者,出不出兵是孤王的自由,我君韶做事向来是求利,只要对我君瓴有利,一切好说。可是眼下,澜王认为就算孤王愿意出兵,你就一定有能力击垮夜青玄,拿下莫凉城吗?万俟禄的五万铁骑如何顷刻间溃不成军的,你也看到了,你现在要攻的可是莫凉皇城,易守难攻,原本他们就占尽了地理优势,加之他们一直以逸待劳,你以为你对他们,能有多少胜算?” 夜明澜双拳紧握,听完这一番话,眉头早已拧成一簇,神色有些狰狞,“君上连试都不试,又如何得知我们拿不下莫凉城?” 无奈地摇摇头,君韶道:“实话告诉你吧,你如果想要用万俟禄的铁骑来对付夜青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到最后只会得不偿失,因为……” 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嘴角没由来地掠过一抹深沉诡谲的笑意,“他对万俟禄铁骑的了解远远胜于任何人,那些铁骑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夜明澜连连摇头,“这不可能!昨天晚上他们能赢,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地理优势,又事先放毒,布下陷阱,我们才会措手不及,可是他们也只有那么一次机会,接下来就该到我们反击的时候了!” 说罢,他一脸正色地看着君韶,“君上,你是一国之君,说话应该算数才是。” “正因为孤王是君瓴的君王,一言一行都必须是为了君瓴的百姓,所以这兵,不能出。”说着,他站起身来,一脸坦然地看着夜明澜,“澜王,孤王现在能做的就是不出兵相助,也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战争,一切,且看澜王和万俟禄的造化了。” 他对着夜明澜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见如此,夜明澜顿然怒了,“君韶,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澜王!”君上也沉了脸色,漠然地看着他,“孤王现在能做的是不会插手,你可不要逼着孤王去做对你们不利的事情!” 第352章 阡陌之毒复还来 第352章 阡陌之毒复还来 “你……”夜明澜心下狠狠一凛。 对他们不利的事情?难道,君韶还有心要帮着莫凉城的夜青玄不成? 想到这里,夜明澜骤然一惊,紧紧皱眉看着君韶,摇头道:“君上,本王实在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君韶轻轻吐气,起身走到帐门前,看着莫凉城的方向,“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了。” 夜明澜对君韶的脾气多少有点了解,这一番交谈下来,他已然明白让君韶出兵是不可能是事情了,不由怒火中烧,偏得此时又不能表露出来。 毕竟,君韶的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谁都不知道,若是他当真出手帮助夜青玄,那这事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既如此,那本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君上不愿出手相助,本王只当你我之间没有找到共同的利益,不过君上不要着急,你就安心看着,看着本王是如何拿下莫凉城的,到时候,你我之间再合利联手也不迟!” 说罢,他最后看了君韶一眼,大步出了门去。 直到他走远了,子冥这才上前来,一脸疑惑地问道:“君上,难道咱们真的要出兵助莫凉城吗?” 毕竟,从本质上来讲,君瓴和夜朝之间一直都是友好往来、互惠互利的关系,如今君瓴的兵马毫无征兆地开到莫凉城来,若是此时出手助夜朝一把,倒是好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闻他所言,君韶不由轻叹一声,敲了敲他的脑袋,“子冥啊子冥,为什么受伤的那个人是子然而不是你?此时若是子然在孤王身边,孤王也无需这般劳心劳力费神了。” 子冥一听不乐意了,撅着嘴道:“子然是比属下聪明,可是他没有属下懂君上的心思不是?比如现在,若是子冥在的话,一定会一口一个‘君上’,可是我就知道,你现在不希望我叫你‘君上’,而是应该叫‘将军’才对。” 说着,他又沉着脸色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子然他现在醒了没有。” 君韶的脸色也稍稍一变,想了想道:“等事情结束了,我自会想办法找人去给子然医治。” 子冥立刻接话道:“玄王妃,找玄王妃啊。”他不察君韶渐渐变得冷酷的眼神,自顾自地道:“你想啊,玄王妃不就是医术了得嘛,她可是连离洛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救回来了,简直就是活菩萨,在世华佗啊。” 蓦地,他感觉身上一冷,便偷偷瞥了君韶一眼,只见君韶正冷眼瞪着他,他连忙讪笑着后退,道:“那……那个,将军,属下还有些事要做,将军昨晚一夜未眠,先好好歇息吧,属下先行告退了。” 说罢,一溜烟地逃走,在君韶想要动手杀人之前跑得无影无踪。 待他一走,四周顿然变得安静下来,君韶坐在营帐内,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只觉心里有一阵从未有过的平静。 他不是任性妄为之人,也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多变之人,可是前一刻他明明已经下令要出兵助夜明澜,却在看到雪衣的一刹那,立刻决定不出兵。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雪衣不仅仅是雪衣,不仅仅是玄王妃,她是代表那个人来的。 想到雪衣,心里不由稍稍安宁下来,倦意也随之袭来,他缓步走到床前躺下,闭上眼睛想着她穿着男装的样子,想着最初见面时,她也是一副男子装扮,没由来地勾了勾嘴角,长长吐了口气,睡去了。 直至天黑,莫凉城外的兵马都没有什么大的动静。 议事厅内,夜华修和夜青玄正对面站立,看着面前的那张图纸,夜华修嘴角挑出一抹笑意。 “以前虽然知道二哥对兵法略有研究,可是却从未亲眼见过二哥出手,没想到……”他长叹一声,一脸喜色地看着夜青玄,“不管怎样,朕现在放心了,有二哥在,这莫凉城定会安然无恙。” 夜青玄淡淡笑了笑,站起身体,“可是阻止了君瓴出兵的人,并非是臣,而是雪衣。” 闻言,夜华修顿然面露担忧之色,“二哥,二嫂此番只身一人前往君瓴大营,可能保证她的安全?若是要以二嫂的牺牲来换得江山的安稳,朕是万万不愿的……”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夜青玄眼底有一抹难以言喻的自信。 离洛忍不住轻声道:“可是,直到现在那边都没有消息传回来,属下是担心王妃会不会被他撞见。” 夜青玄摆摆手,“君瓴的情况你们不用担心,我若非有十足的把握,是绝对不会允许雪衣去冒这个险的,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不希望她出事。” 这么一说,厅内的人都相视一眼,稍稍放了心。 玄王历来如此,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做的,尤其,还事关雪衣的生命安全。 夜华修忍不住出声道:“二哥,听起来,你似乎对君瓴那边的人很是了解,二哥可是认识他们?” 离洛暗暗一惊,偷偷向夜青玄看去,却见夜青玄神色不变,点点头,“昔日北行,曾与他们有过数面之缘。” 夜华修这便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以二哥这一双锐眼,任何人都别想能逃得过。” 说着,他又低头看了看图纸,道:“昨夜我们虽然杀敌不多,不过相信在气势上已经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先是澜王的一千前锋被全灭,随后是万俟禄的铁骑被阻,在二哥和几位将军的布局下,毫无还手和招架之力,这无疑是给了他们当头一棒。唉,朕只希望澜王能早日醒悟,莫要再执迷不悟下去,如此,便可减少很多不必要的伤亡。” 莫启凌摇了摇头,“怕是难,他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么绝的地步,甚至连先皇和太妃娘娘都不想放过,甚至就连四公主也要下杀手,如今想要他收手,只怕不可能。” 梁恕道:“没错,皇上,您就别再想着等他幡然醒悟了,依臣之见,只有打败他,拿下他,才能让他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成王败寇。” 夜华修心知他们说的在理,心中不由一阵怅然,点点头,“朕明白,诸位放心,朕知道该怎么做。” 说着,他朝着容毓看了一眼,“此番也多亏了有大公子相助,朕现在担心的是,璟公子和袭芳郡主都在夜明澜那边,如今夜明澜连吃败仗,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不见得。”容毓神色微微有些凝重,摇了摇头,“草民倒是觉得我们不可轻举妄动,大意轻敌,难道你们没有察觉一件事情吗?” 闻言,几人相视一眼,夜青玄徐徐道:“君瓴没有出兵,对夜明澜的计划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 容毓点头,“没错,从昨天晚上夜明澜的人马那么轻易就败下阵来,我的心里就开始有些疑惑,总觉得这败得太快了,就连万俟禄的铁骑遭到迎头一击就退了下去也很奇怪,似乎,他们只是来走个过场,而真正要上场的人是君瓴的兵马,只是他们没想到君瓴那边会突然改变主意,不出兵了,才会一直拖到现在没有任何动静。” 夜青玄嘴角掠过一抹沉冷笑意,“其实昨天晚上他们是想要引君瓴兵马出手,一来,看了看君瓴兵马的实力,二来,也好借君瓴之手对付我们。换言之,昨天晚上他们的失败并非是真正的失败,这后面必定还有更大的招儿。” 说着,他与容毓相视一眼,赞同彼此的想法。 夜华修拧了拧眉,沉声问道:“那……依二位之见,他们接下来还会有些什么样的计划?” 容毓略一沉吟,缓缓道:“伏羲九星阵。” 这一觉睡得深沉,想来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疲惫,竟是将已经压下去的阡陌之毒又引了出来。 轻轻揉了揉沉重的头,雪衣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警觉屋子里的火烛已经被人点着了,她顿然坐直身体,伸手摸了摸被子里面,东西还在,这才稍稍放了心。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外面进来,手中端着一只水盆,见雪衣下了床,不由脸色一喜,道:“公子,你醒啦。” 雪衣凝眉看了看她,是个面容姣好的丫头,十七八岁的样子,娇小甜美,笑起来,嘴边有两只浅浅的酒窝。 虽然她一副丫头的装扮,然那言行举止和身上的衣衫料子倒一点都不像是寻常的下人。 “你是……” “我叫蓝若,是将军的随侍,将军说着军中都是男子,进出多有不便,所以传我来照顾公子。”虽然她一口一个“公子”地叫着,却没有丝毫扭捏羞涩之态,想来是早就知道了雪衣的身份。 “公子既然醒了,那就起来洗把脸,准备一下,过会儿将军要过来与公子一起用晚饭。” 雪衣一愣,不解地看着她,“他要过来这边用晚饭?” “是啊,将军让人准备了很多好酒好菜,说是今晚要与公子好好畅饮一番。”说着,她朝着雪衣挑眉一笑,“公子,将军对你可真好。” 雪衣顿觉头皮一麻,心中有些无奈。 许是说的久了,这腿有些麻了,她刚刚想要挪动脚步,就身形一晃,险些摔倒,撞到了床头的木凳,将上面的杯盏撞得摔落下来。 却见那蓝若身形一转,一手扶住雪衣,一只脚勾起,正好将杯盏稳稳接住,而后还不忘侧身冲雪衣甜甜一笑,道:“公子,你没事吧?” 第353章 君韶欲领大军回 第353章 君韶欲领大军回 这丫头竟然还是个身手了得的练家子。 不过雪衣似乎并不是十分惊讶,以前夜青玄曾经细致地跟她说过一个功力如何,他的步伐和气息都是不同的,所以从蓝若刚一进门来,雪衣就看出了些端倪,后来再听她自己说是“将军的随侍”,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没事。”她冲蓝若淡淡笑了笑,站稳脚,看她一勾脚捡起杯盏,“蓝若姑娘好身手,方才真是多亏了你。” 蓝若连连摇头,走到水盆旁,把帕子湿了水又拧干,而后递给雪衣。 雪衣接过帕子擦了擦脸,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快戌时了。”蓝若说着又接过帕子,整理好,而后引着雪衣往桌边走去,“将军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方才也来看过公子了,见公子还在睡着,就没有打扰公子,既然现在公子醒了,那奴婢这就去通知将军。” 说罢,不给雪衣反悔的机会,一溜烟地出了营帐,不多会儿便听到门外有人喊道:“公子,晚饭来了。” 雪衣无奈地摇摇头,“送进来吧。” “是。”门外那人应了一声,而后撩起了门帘,雪衣原以为就像是今天一早那样,两菜一汤便罢,却不料门帘被撩开之后,外面的人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中捧着一直小巧精致的碟子,从小菜到主菜到点心,一样不少,虽然每一样的量都不大,可是种类却出奇地多,很快便摆满了整整一桌。 “你们……”雪衣愕然地看着其中领头的那人,皱了皱眉,“这是干什么?” 那人对着雪衣行了一礼,道:“回公子的话,这是将军交代下来的,这些都是咱们君瓴最有特色的吃点,将军说先让公子尝一尝,适应一下口味,这日后回到了君瓴,也不会一下子适应不了。” 闻言,雪衣骤然脸色一沉,心中君韶这是话中有话,未免有些不悦,道:“谁说日后我会到君瓴去?” 那人愣了一下,“这……” “我说的。”君韶轻轻应了一声,从外面走进来,蓝若紧随其后,他走到雪衣身边看了她两眼,淡淡一笑,而后对着那些正手持托盘候在这里的众人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众人便应声退了下去。 蓝若走到雪衣身边,垂首对着雪衣道:“公子,菜弃了,可以开吃了。” 雪衣淡淡瞥了她一眼,看得她心下一怔,不由侧身向君韶看去,君韶咧嘴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怎么?薛公子不饿吗?” 蓝若识趣地走到桌旁,执起酒壶倒了两杯酒,而后无声退了出去,营帐内只剩下雪衣和君韶,雪衣深吸一口气,冷声道:“说吧,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君韶轻轻一笑,示意她坐下,而后不紧不慢道:“什么目的也没有,只是想要跟你一起好好处吃顿饭,你也知道的,君瓴地处北方,与你们南阳的饭菜口味颇有些出入,待日后你回了君瓴,一定会吃不习惯,所以我想,先帮着你适应一下。” “这就是你所谓的适应?”雪衣指了指满桌的饭菜,“你别忘了,如今你是在领兵打仗,这里不是你的君瓴王宫,你想怎样便怎样。” 君韶一副沉思状,“你的意思是,我这是任性妄为?” “难道不是吗?”雪衣冷冷一笑,“是,我知道你是三大领将之一,我也知道你们君上暂且将诸事交由你来处理,可是并不代表你就可以在军中胡作胡为,除非……” 说到这里,她稍稍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抹诡谲,“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将军,而是比将军的地位更高,权势更大。” “哦?”君韶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那依你之见,我应该是谁?” 雪衣道:“如今在这军中,职位、权势全都高于你的人也没几个,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深有其意地看着君韶,勾起嘴角幽幽笑着。 君韶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执起杯盏哈哈笑开,“王妃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你该不会以为,我就是君上吧?” 雪衣撇了撇嘴,“有什么不可能的吗?” 君韶浅笑,“王妃真是高看了我贺某人,我若真有那个能耐,就不会还在这里坐着了。” 他向雪衣举了举杯,“不管怎样,我都要先敬你一杯,王妃巾帼不让须眉,在三军混战之际,竟是甘愿冒险前来送信,让人不得不佩服,我先干为敬。” 说罢,他举杯仰头饮尽,而后翻杯照亮,雪衣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面前的杯盏,笑了笑道:“怕是要弗了将军的好意了,我不善饮酒,近来又身体不适,所以这杯酒我不能喝。将军若是愿意,我便以茶代酒谢将军的好意。” 君韶拧了拧眉,“那我若是不愿呢?” “不愿……”雪衣故作稍稍沉思,而后就要起身,道:“那便作罢……” “哎……”君韶抬手拦住她,示意她坐下,而后无奈地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连连摇头,“真是没看出来,玄王妃原来还有耍赖的这个本事。” “将军真是说笑了,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人在安排,你可从未问过我的意思,我亦不曾说过我要饮酒,将军自己自作主张拿了主意,又岂能怪在我身上?” 说话间,君韶已经走开拿了一壶茶回来了,他坐下之后一阵轻笑,“罢了,便依你所言,是我的不是。” 说着,他端起雪衣的杯盏,将里面的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又重新取了只茶盏给雪衣沏了茶,而后递到雪衣面前,“这样,总该行了吧。” 雪衣接过茶盏闻了闻,冲他微微一笑,“多谢将军,没想到将军会随军带着这么好的茶,看来将军当真是个注意生活细节的讲究之人,粗中带细,实属难得。” 听似简单平淡的夸赞之语,却句句斟酌,字字下套,听得君韶没由来地拧了拧眉,脸色稍稍有些沉。 然,不过转瞬,那些情绪便又消失不见,他抬眸定定看着雪衣,目光似月,带着一层朦胧难测的光芒,雪衣一时间竟是有些看不透。 “王妃……”他轻叹一声,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露出的一道细微的伤疤上,“你是不是觉得,如我这般行军打仗之人,就该是粗枝大叶的才合情理?” 雪衣挑眉,没有应声,似是默认地回望着他,像是在问:“不然呢?” 君韶被她这表情逗得笑出声来,收回目光垂首道:“王妃这就有些偏心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殿下平日里也是个十分注重个人生活细节的人,他若出门,从吃穿到住行,那一系列的行头可不会比任何人少,是吗?” 雪衣没有回答,只是这么定定看着他,他便又道:“记得以前殿下出征的时候,就连自己喝茶的杯盏都要带上一套专用的,而且每天都要细细地清理,相比之下,我不过就是带些茶罢了,谁让我这人就好这一口?” 听到这里,雪衣不由连连摇头,心下却略有些惊讶和愕然,眼前这人对那个人的一切都是了如指掌,甚至连生活习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反倒让她有些疑惑了。 “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罢了,将军何必那么较真?”说着,她端起杯盏呷了一小口,“你是一军将领,理应大度些才是。” 君韶愣了一下,而后又摇头这笑开,“我明白了,说来说去,这说到底都是我的不对就是了。” 雪衣轻轻笑了笑,没有应声,而是看了看桌上的饭菜。 方才她的心思和注意力没有放在这些饭菜上,所以也没有细看,这会儿仔细看了看,不由暗暗惊叹,没想到在军中也能做出这么细致的吃点来。 “睡了一整天,饿了吧?”君韶看出她的心思,笑道:“这件事倒是真的没有骗你,这些确实是我君瓴的特色吃点,你尝尝与你们南阳的饭菜口味有什么不同,此番回去的路上,你先适应一番,这样等到了君瓴,你也就适应得差不多了。” “回君瓴?”雪衣微微一惊,“我何曾说过我要与你们一起回君瓴?” “自然是要回的。”君韶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和神色之中都有一丝不容抗拒的霸气,“嫁夫从夫,届时他要回君瓴,你又如何能不跟随?” 雪衣放下刚刚拿起的筷子,“那你又怎知他一定会回去,一定能回得去?” 君韶俊眉舒展,缓缓笑开,“会的,他一定会回去的,他还要回去拿回他自己的东西,不是吗?有我在这里,任何人也都别想阻止他回去。” 虽然他一直在笑着,雪衣却清楚地感觉到,方才那一瞬间,他的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杀意,那种感觉像极了曾经的夜青玄。 见雪衣隽眉微蹙,他突然又勾了勾嘴角笑开,“放心吧,他会回去,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也都会是有用的,绝不会白费力气。” 说着,他将其中两盘菜送到雪衣面前,“尝尝这个,你要多吃点,养足精神和体力,否则大军启程之后,你想要吃都没得吃了。” 第354章 恨上心头不愿去 第354章 恨上心头不愿去 “大军启程?”雪衣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重点,刚刚舒展的脸色又变得凝重,“你们要走?” 君韶淡淡道:“不是你们,是我们。你也会跟我们一起启程回君瓴,毕竟,殿下既然将你托付于我,我便不能丢下你。” 雪衣的手骤然收拳,一瞬不瞬地看着君韶,良久,她缓缓道:“我若不走呢?” “那不行,我说你要走,你就一定要走。”君瓴语气淡淡,神色悠闲自然,偏偏说出来的话让人胸口一阵添堵。 雪衣没由来地感觉这个人身上有一股很可怕的气息,不怒自威,这一点和夜青玄简直如出一辙,而这种感觉与夜青玄所说的那个贺信元全然不同,更不是寻常的将军所该有的气势。 她已然可以肯定,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她要找的贺信元,可是前前后后发生了这么多事,说了这么多话,他却字字句句切中要害,事事都知晓得很清楚这一点又让雪衣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轻呵一声,点点头,“看来,我想不走也不行了,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你的俘虏?” “俘虏?”君韶挑眉表示惊讶,瞥了瞥面前一桌子的菜,“我的俘虏只有无尽的痛苦等着他们,何时能有这等待遇?” 雪衣垂首笑出声来,“也是,不过现在不管怎样,不管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不管你是谁,似乎我如果想要活命的话,就只能按着你的意思去做了。” “那倒不是。”君韶心知雪衣根本不相信他的身份,却丝毫也不慌,“你对殿下来说,是如此重要之人,我自然是要听你的,只是有些事情你不大明白,对于军战之事也不懂,就只能由我来拿主意了,不知王妃对于我们接下来的行程有什么指示?” 雪衣挑眉,心知他是故意这么问的,反正不管怎样,他也不会听她的,便索性故作认真道:“既然你们君瓴已经决定不出兵助夜明澜,那早点回朝也没什么不好,毕竟,留下来恐会被波及。只是不知,将军打算走哪条路回去?” 君韶道:“原路返回便是。” “何时?” “明天一早。” 雪衣顿然变色,“明天?你不等他了吗?” “无碍。”君韶淡淡地笑了笑,“有你在,他一定会快马加鞭追上来的,甚至,因为你的缘故,说不定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将与夜明澜的这一战速战速决。” 闻言,雪衣霍地站起身来,不知何时已经换出了一副凝重神色,“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不是贺信元,不管你是君瓴的君上还是只是个无名小兵,既然你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那我司雪衣也就老老实实告诉你我的打算,在夜明澜和莫凉城这一战结束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这里,我要亲眼看着夜明澜战败,看他输得一败涂地,看看这个曾经背信弃义、弑父杀兄、狼子野心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你若想要强行将我带走,那我就只能拼上一死与你周旋到底!” 静静地听她说完,再看看她肃然凝重的神色,君韶心知这一次她没有说笑,也不是赌气,她是认真的。 只是他不明白,究竟有怎样的原因,让她一定要留下,一定要亲眼看到夜明澜的下场,以她的聪明,以她对那个人的了解,肯定早已看得明白,既是连君瓴都收手了,那夜明澜胜的几率机会就没有了,却为何她还是要如此执着? “我原以为你不愿走,你因为担心夜青玄,可是现在听来,你似乎更在乎的是夜明澜的下场。”他压沉了声音,一脸正色地看着她,“这倒是让人奇怪了。” 雪衣轻轻笑了笑,起身道:“我不用担心王爷,我比谁都清楚,夜明澜对他这一战没有丝毫能赢的可能。” “那你……” “我说了,我要亲眼看到夜明澜的下场,否则,让那些因为他而死的人、让那些因为他而无处可去的孤魂如何能安!” 就算前一世时被他害死的那些人,如今总算大都保住了性命,可是有一个人,不管怎样,都是无法再回到她的身边了—— 那个刚刚出生、都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一眼这个人世间、便因为他的默许和残忍而被司颜佩狠心杀害的孩子,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他冲她笑,向她伸出了稚嫩的小手,她想要伸手抓住他,可是不等她握住他的手,他便又消失不见。 她知道,她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回他了! 胸口一阵剧烈的绞痛,痛得她站都站不稳,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君韶顿然起身,一把扶住她,看着她苍白如蜡的脸色,再看她额上冒出来的成串的汗珠,心下疑惑一重接着一重。 “你怎么了?” “我没事……”雪衣无力地摆摆手,指了指床,“我过去坐一会儿就好。” 君韶便扶着她到床边坐下,看了看她的脸色,道:“你自己就是医者,应该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身体,既然明知自己不能动怒,又何必要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伤了自己?” “不相干……”雪衣轻轻念了一声,点点头,“是,如今确实是不相干,若一定要说出一个关系,那就是仇人,一辈子的仇人,永生永世的仇人!” “王妃……”君韶放缓了语气,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还是先歇会儿吧,如若你当真恨他入骨,那就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否则也如何亲眼看着他一败涂地?” 雪衣一愣,侧身向他看了一眼,拧眉道:“你的意思是……” “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我大军便缓几日再走不迟,我也很想看一看,夜青玄究竟会用多长时间来打败夜明澜。”说罢,他冲雪衣温润一笑,点了点头。 见之,雪衣不由心下一愣,却还是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点头道:“既如此,那就多谢了。” 君韶摇头,“不必言谢,你先歇息一下,等你缓过气儿来再吃晚饭吧。”说罢,他将雪衣扶到床上,拉好被子。 雪衣问道:“那你呢?” “我做那边等你,你不用管我,反正我现在回去了,也是一个人对着营帐发呆。”说话间,他替雪衣放下帘帐,轻声道:“休息吧。” 而后转身走到外厅,在桌旁坐下,看着一桌纹丝未动的饭菜,无奈地摇头一笑,执起酒壶和杯盏,自斟自饮,时不时地回身朝着里屋瞥了一眼,若有所思。 木城郊外。 原本正与千凝一起下棋打发时间的碧仇姑娘听得探子来报,霍地站起身来,一脸愕然地看着那人,“你说什么?你是说君上他……不出兵了?” “是,君上已经明确与夜明澜说得明白,不会出兵相助。” “怎么会这样?”碧仇姑娘瞪了瞪眼,皱紧眉看着千凝,“君上为什么会突然决定不出兵?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要出兵助澜王一臂之力吗?现在兵马已经开至莫凉城外,却又说不出兵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千凝也是一头雾水,拉住碧仇姑娘,“你先别激动,君上做事向来都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等查清情况了再着急不迟……” “王后……”碧仇姑娘目光冷厉地看着千凝,“纵然我们都是妇道人家,不懂带兵打仗之事,却也该知道这么多兵马出兵与否、何时出兵的重要性,对于战场上的人而言,时间就是生命,你可知因为君上的这一退兵,会让澜王折损多少兵马?” “碧仇!”千凝被她这咄咄逼人的气势惹得怒火直冒,一把甩开她的手,“本宫知道你心里着急,可你也该弄清楚你我之间的身份。是,君上之前是答应出兵了,可是现在就算他又立马调转马头领兵回朝,你我也该不觉得奇怪才是,这就是君上,他就是这样的人,他的心思没有人能琢磨得透,本宫若是能明白,他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碧仇姑娘被她这一吼,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只是神色依旧担忧,“十万……十万兵马对于这一场战争来说太过重要,我实在不敢想象,少了这十万兵马,澜王该如何应战。” 千凝看着她不安的脸色,对着身边的探子使了个颜色,“你们速速去查清君上不愿出兵的原因,越快越好,要解决问题,咱们就得先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才行。” “是!”两名探子应了一声,快步掠去。 千凝又转身对碧仇姑娘道:“你先别担心,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我们先把事情弄明白了再说。” 碧仇姑娘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对着千凝点了点头,“对不起,王后,我方才太过激动了……” “本宫明白。”千凝轻轻一叹,“本宫知道那种明知自己最关心的人身处险境、自己却帮不上忙的痛苦,当真是比死了还难受,总觉得如果他出了事,那就是自己的错,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碧仇姑娘愣了愣,“王后……” “当初君曜哥哥被追杀的时候,我恨不能替他去死,只可惜……”她苦笑着摇摇头,“不管怎样,只要现在他还有一丝活着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要么,我找到他的活人,要么,我与君韶同归于尽!” 第355章 繁宁不知是何人 第355章 繁宁不知是何人 这般决绝的神色和语气,就连碧仇姑娘也被她吓得怔了怔,看了她半晌,而后深吸一口气,道:“你放心,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帮我救下澜王,只要能救下澜王,凭着他的能力和人脉,想要找到你的君曜哥哥,绝对不是问题。” 说着,她轻轻拍了拍千凝的肩,苦笑道:“说到底,你我都是苦命人,这一生折腾来折腾去,不过是为了那么一个人罢了。” 千凝红了眼睛,用力点点头,反手拍着碧仇姑娘的手背,“所以,我们更应该联起手来,把一切的阻碍都清除!” 两人相视一眼,像是达成了什么共同的认识,沉沉点头。 入秋之后的天便亮得晚了些,雪衣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大亮,屋里的火烛也没有熄灭。 不知为何,这些天每天醒来的时候,都是手脚酸麻,动弹不得,她吃力地挪动手臂,撩起了帘帐的一角看去,正好看到君韶正以手扶额,坐在桌边打盹儿,桌上的饭菜依旧一动未动,酒壶酒却已经倒在一旁,滴酒不剩。 她无奈叹息一声,正要开口喊他,却见他身形一晃,自己已经醒来了,他似乎是做了什么梦,醒来之后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怔怔地盯着手边的杯盏和酒壶看着,神色凝重,眉眼间似乎有一缕难以言喻的悲恸。 许是因为他刚醒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不知道雪衣已经醒来,难得看到他一直疏淡漠然的眼底闪过一丝愤怒与懊悔。 “繁宁……”他轻轻念了一声,“你怨我,是不是?你怨我没有保护好你们,连梦中一见都是如此匆匆……” 只是很快他便又平稳了情绪,朝着雪衣这边看了一眼,见这边没有任何动静,便沉沉吸了口气,起身出了营帐。 雪衣僵直地躺在床上,轻轻念叨着方才的那个名字:“繁宁……” 这繁宁是谁?为何能让想来冷静自若的他都为之黯然伤神? 可惜在雪衣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这样一个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就这么静静地躺着,直到手脚都稍稍恢复了力气,她这才缓缓起身,撩起帐门出去,看到一道俊挺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土丘上,浅淡色的衣角随风翻飞,他却只是无声地负手而立,静默不语,亦是一动不动,甚是凄凉。 从想见到现在,雪衣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一丝落寞和悲伤,原来他并非如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淡然素净,他的心底一样压抑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凄楚和伤痛。 “你还在这里。”雪衣深吸一口气,故作不知的样子,缓步走过来道,“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休息了。” 闻言,四周站岗和巡逻的将士全都向她投来愕然的目光,隐隐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就这么随意而又平静地走到君韶身边,与他说话。 那样的眼神让雪衣有些不自在,正要回望过去,他们却又瞬间恢复了正常,各忙各的去了。 君韶回身,看着她微凝的烟眉,淡笑道:“仔细想来,从你进了军营到现在,这是你第一次出门,他们会觉得诧异,倒也不奇怪。” 闻言,雪衣恍然回过神来,失笑一声点点头,抬眼向君韶看去,想要从他的眼中看到些什么,可是此时的他却已然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淡然模样,什么都看不到。 “不好意思……”她轻轻一笑,“最近不知是怎的,越来越贪睡,这一躺下就起不来了。” “哦?”君韶微微挑了挑眉,盯着她看了几眼,“你是大夫,难道连你自己都查不出自己这是怎么了?” 雪衣微微一愣,“我……我倒是没有查过,我一直都以为是因为近来太累了,所以才会这么疲惫贪睡,若真是有什么病痛,我自然是能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可是……” 她顿了顿,疑惑地看了君韶一眼,“难道将军以为我这是别的原因?” 君韶笑着摇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还是要认真看一下,心里才能踏实。不过你的医术众人皆知,既然连你都察觉不了什么异样,那想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罢,他折身走到雪衣身边,“只是可惜了那一桌饭菜,现在只能等下一次有机会,再带你好好品尝我们君瓴的美食了。” 雪衣倒是不心疼那一桌吃的,她现在关心的是莫凉城那边,从她离开到现在已经一天两夜了,却不见有丝毫动静传来。 “你担心夜青玄?”君韶看了看她的脸色,淡笑着问道:“你不是说,你根本就不担心他会输,不是已经笃定夜明澜没有获胜的可能吗?” 雪衣面向莫凉城的方向,道:“若是仅凭着夜明澜,他自然没有获胜的可能,可是现在他的身边有容家家主璟表哥在,事情就会变得不同了。再者,就算他们会输,然夜明澜狡诈多变,诡计多端,若是明知自己没有可能赢得了阿玄,他一定会想出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法子,他这种人就是自己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的。” 闻言,君韶不由朗声而笑,“看来你对夜明澜了解的真不少,若非知道你们一直都是敌对的立场,我竟是要忍不住觉得你们之间有着很深的交情。” 雪衣冷笑,“将军没听说过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唔……”君韶点了点头,朝着四周扫了一眼,最终目光落在较偏远的贺信元的营帐上,正好看到有人正站在帐门口向这里看来,被他这一扫又连忙缩回头去。 垂首冷冷一笑,他回身对雪衣道:“天还早,外面有风,你身体不适,先进去吧。” 雪衣稍稍迟疑了一下,并没有拒绝,淡淡笑了笑,随着他一起进了营帐。 君韶道:“既然你心里这么放不下,那我不妨告诉你,那晚夜明澜白白折损了千名前锋和一名将军,却未能撼动莫凉城丝毫,心中恼怒是在所难免,不过他还算有些头脑,很快就已经重新整顿好了兵马,昨天白天的时候,我的探子探到他们正在练一个奇怪的阵法,看不清更看不懂,唯一能肯定的是,夜明澜绝对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就此心灰意冷而投降。” 雪衣道:“那依你之见,他对于这一战,会有什么打算?” 君韶凝眉沉吟了半晌,一字一句道:“谋定后动,背水一战。” 说罢,侧身向雪衣看去,只见她正定定地看着他,神色肃然,目不转睛,细细地打量着。 “你……” “将军果然很聪明,对夜明澜的观察和了解也很深。”她突然挑了挑眉,略去凝重神色,弯了弯嘴角笑道,“实不相瞒,我的想法和将军是一样的,他这种人不喜欢拖拖拉拉,婆婆妈妈,初次交手,他对阿玄和莫凉城的兵马早已有了估量,他不会不明白,应战阿玄,他不拿出全部的兵力和招数,根本不可能赢了阿玄。” 顿了顿,突然又撅了撅嘴,轻声嘀咕道:“便是他使出所有力气,也别想赢阿玄。” 那般自信中带着一丝无赖和俏皮的模样,惹得君韶顿然笑出声来,负手而立看着她,那神色就像是一个长者看着晚辈,谦和又宠爱。 “看来你对夜青玄,当真是信任至极。” 雪衣清眉一转,眼底掠过一抹深意,幽幽道:“对他,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丝毫。” 说罢,她长叹一声,垂首敛眸,“也许,这一战很快就会结束,就会有结果了。” 如今三方对立,夜明澜和万俟禄两人有约二十万人马,主要分布在莫凉城的东门一带,这边有君韶的十万兵马在北门附近一带,另有莫凉城内的兵马,死死守着皇城,只是眼下夜明澜尚且琢磨不透城内的兵马人数。 “人数不明?”万俟禄不由狠狠皱了皱眉,诧异地看着夜明澜,“澜王这话是认真的?” 夜明澜明白他这种表情和语气的原因,沉这脸色淡淡道:“本王说人数不明,是有原因的,若是按着之前我们的推算,城内最多不会超过十五万人,可是……” 他停了一下,仔细想了想道:“这两天本王越想也觉得情况没那么简单,只怕本王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见他神色凝重,万俟禄不由问道:“澜王指的是……” “万俟将军可曾听说过我朝苏家的一样家传宝物?”夜明澜缓缓站起身来,万俟禄想了想道:“你是说暗玉虎符?” 夜明澜点点,沉声道:“没错,就是暗玉虎符。” “当真存在?” “不仅存在,只怕现在已经落入了夜青玄和司雪衣的手中。”他的脸上骤然浮现一抹杀意和愤怒,“本王派往北郡的人已经回来了,将军猜猜是个什么情况?” 万俟禄惊了一惊,“北郡不是容家所在的地方吗?本将听澜王说那莫启凌的未婚妻子月无双就在容家。” “之前是,可是现在已经不在了!”夜明澜紧紧握拳,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容家的人已经全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月无双也跟着不见了,容家现在就只剩下三个人,容璟语儿,还有容毓!” 第356章 战前最后商大计 第356章 战前最后商大计 万俟禄有些不解,摇摇头道:“那又如何?容皓死了,容璟在澜王这里,容家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已经不在容家了,其他人都散了,也不奇怪。” 夜明澜沉声道:“可问题就在于,当初苏老王爷的那枚暗玉虎符,就在他临死之前和月无双见过一次面之后,便失踪不见了!” 闻言,万俟禄这才回过神来,大吃一惊,“澜王是怀疑,那枚虎符被老王爷交给了月无双?” “不是怀疑,而是事实,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么一个可能。老王爷是个何其谨慎之人,他连母妃都信不过,不愿告诉母妃关于虎符的任何事,自然也不可能放心吧虎符交给别人保管,所以本王一直都怀疑那枚虎符他自己亲自保管着,在他死后,本王把他去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全都仔仔细细查了一遍,没有丝毫线索,唯独少了一个人……” 他停了下来,转过身向万俟禄看去,“月无双,明明应该去东海,却又突然改道前往北郡的月无双,那时候语儿就在北郡,她若应老王爷请求去给语儿送虎符,大有可能。” 万俟禄顿然气得站了起来,狠狠跺了跺脚,“这还不简单?如今苏语就在你的军营之中,派人去把苏语抓过来,仔细一问不就知道了?若是虎符正好就在她身上,那倒正好可以为我所用!” “万俟将军……”夜明澜摇了摇头,神色阴沉,“语儿是本王的妹妹,是除了母妃之外,本王唯一的亲人,本王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她。” “澜王……” “再说,他们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险,把虎符放在语儿身上,依本万对语儿的了解,她一定会把虎符放在她最信任的那个人手中,而眼下语儿最信任、且身处安全之地的人,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司雪衣了。” “玄王妃?”万俟禄似乎骤然回过神来,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很快便又消失不见,只是神色越渐冷酷,“本将明白了,澜王扰了这么大一圈儿,是想告诉本将,司雪衣已经把虎符交给了夜青玄,而夜青玄若是用这枚虎符调动苏家隐藏多年的精兵,那……” “那我们可就麻烦了。”话虽如此,夜明澜却冷冷笑着,万俟禄不由皱眉,“若当真如此,那我们可就没有活路了,澜王为何还笑得出来?” 夜明澜道:“笑了如何,不笑又如何?事已至此,我们早已没有退路,只能拼死一战了。万俟将军,你不会是怕了吧?” 闻言,万俟禄冷笑一声,“哼!怕了?本将南征百战这么多年,打过的仗比他们的岁数都要多,本将又岂会怕他们?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就只能依澜王所言,背水一战了!” “好!”夜明澜用力握拳,对着门外喊道:“来人,传璟公子。” 有人应声离去了,不多会儿容璟便大步进了营帐,对着夜明澜行了一礼,“王爷,您找我?” “容璟啊容璟……”夜明澜轻拍着容璟的肩,从他身边绕过,缓缓道:“经过前些天那一战,本王不得不承认,想要对战夜青玄,当真没那么简单,他身边文有容毓,武有梁恕莫启凌,还有一个为先帝效力多年的葛青,和一个剑术出神入化的离洛,可本王只要你和万俟将军。” “王爷!”容璟心下一凛,有些琢磨不透夜明澜的心思,“你想要容璟做些什么,尽管说来便是。” 夜明澜道:“那伏羲九星阵……你有几成把握?” 容璟想了想,道:“这要看莫凉城内可有人懂得五行八卦布阵之法,若有的话,则必须要速战速决,在他们找到破阵的办法之前,就要把他们击垮,若是没有……” 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冷冷一笑,夜明澜却已明白,他拧了拧眉,沉思道:“五行八卦布阵之法……本王记得以前太子也就说夜亓晟学过一些,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在了,另外就是夜青玄曾学过一些,但是也还没有来得及细细钻研,他便身受重伤,卧床不起多年,对于他,本王倒是不敢轻易下定论,至于别人……” 他摇了摇头,“莫启凌和梁恕都只懂得普通的兵法布阵,至于容毓……” 容璟摇头,“大哥虽然跟着爷爷学过一些,不过他一直以来都对谋士之位并无兴趣,所学的一切都不过是爷爷和父亲的要求,他只想要一个人逍遥快活,恣意山水,所以这些他从来都没有深入地学过……只是惭愧,饶是如此,大哥对我的心思却一直都了如指掌。” 夜明澜问道:“那他是不是也会想到你会把伏羲九星阵拿出来?” 容璟笑得深沉,“无碍,让他也知道也好,毕竟他对这个阵法完全陌生,当初我曾想让他和我一起研究,可是他嫌麻烦,不情愿,如今就算他知道了我要用这个阵法,也只是给他们徒添烦恼,反倒会让他们还没有见到这个阵法,便先陷入对这个阵的恐慌之中。” “嚯!”万俟禄忍不住轻呵一声,走过来挑眉看着容璟,“当真没看出来,璟公子如此谦和温润的一个人,竟然也有如此深沉阴狠的心思。” 闻言,容璟的脸色骤然一变,冷冷看着万俟禄,紧紧抿了抿嘴唇,没有应声。 夜明澜看得出他的脸色不好,不由瞥了万俟禄一眼,示意一番,而后正要安慰容璟,却听他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容璟不想做背信弃义之人,可是眼下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容璟早已没有退路,为了容家,为了语儿和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我容璟甘愿承受万世骂名!只是……” 说着,他转向夜明澜,俊眉紧蹙,“我希望王爷能记着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夜明澜颔首,“你放心,本王说到做到,届时若真能破城,本王定会留容毓一条命。毕竟在本王眼中,他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你们兄弟二人都能为本王所用,岂不甚好?” 容璟这才点了点头,“我们不能再耗下去了,西岭和南郡的援兵不日就会赶到,而若是一直这么耽搁下去,我们的将士体力也会损耗,所以必须要尽快定下攻城计划,速战速决。” 夜明澜和万俟禄相视一眼,点了点头,问容璟道:“你这么说,是不是已经有了计划?” 容璟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重重点了点头,“倒是有个想法,不管怎样,我们都要以莫凉城内有人可能破了伏羲九星阵为前提而战,越快攻城越好……” 他压低声音,把自己这些天想到的计划仔仔细细和两人说了一番,只见他们时而面露喜色,时而紧紧拧眉,若有所思。 末了,两人沉沉点了点头,“倒是可是一试。” 万俟禄笑道:“难得看到璟公子如此焦急一回?” 容璟沉着脸色道:“我也是没办法,我能等,王爷能等,将军能等,可是语儿等不得,孩子等不得,语儿近来身体越来越不好,胎儿不稳,我不能让她再跟着我受这样的苦,必须要尽快结束这一战,让一切都平静下来,这才是我想要的,我相信,王爷也希望能尽快破城,毕竟,贵妃娘娘还在城中。” 夜明澜不由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应声,却心中明了。 一连三日,城内外没有丝毫动静。 午后,没有风,难得有一阵安宁。 秦钟舸嘴里叼着一根草,坐在廊檐下靠着木柱子晒太阳,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靠近,他不由挑眉一笑,道:“这么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去?” 将离霍地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他一眼,突然一伸手把他推了下去,而后在秦钟舸的哀嚎声中坐到他方才坐的位置,“我还能干什么去?找王爷问问小姐的情况呗。你说,小姐这都去了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王爷怎么就一点都不紧张、不担心?该不会是……” 秦钟舸撇了撇嘴,沉思道:“难道王爷……移情了?” “你倒是说说本王移情于谁了。” “这有很多可能啊,这个酒坊的千玺姑娘就很好,还有月无双月姑娘……”蓦地,他话音一顿,总觉得方才问他话的这个声音有些耳熟,还没来得及抬眼看去,就被将离狠狠敲了一记脑袋,“瞧着你是嫌你这脑袋在脖子上待得太久了,想换个地儿吧?” “王爷!”秦钟舸斥责声中惊坐起慌忙躲开,讪笑着看着眼前的赭衣男子,嘿嘿一笑,“属下就是随口说说,王爷和王妃夫妻情深,怎么可能会移情呢?” 他一边说一边想着怎么转移话题,突然眼睛一亮,道:“对了王爷,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王爷,多亏王爷神机妙算,料到夜明澜会派人前往北郡容家,所以抢先一步派人去把他们走接走了。” 离洛眉心一紧,“夜明澜的人去了容家?” 秦钟舸点头道:“没错,而且看那样子,他们不是冲着容家的人去的,而是月无双。” 离洛冷哼一声,“夜明澜果然够狠的,他明知月姑娘和莫将军之间的关系,此时他若是抓住了月姑娘,就等于控制了莫将军。” 夜青玄淡淡笑道:“只怕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月无双,还有暗玉虎符。以他的聪明不难猜到月无双和袭芳郡主已经把虎符交到了雪衣手中,只可惜并非人人都是像他那般狠毒,所以这暗玉虎符的下落,他这辈子是无望得知了。” 第357章 万事俱备等君来 第357章 万事俱备等君来 秦钟舸贼贼一笑,凑上前来小声道:“王爷,属下也很好奇这暗玉虎符在哪里?若是我们有暗玉虎符在手,就不用怕夜明澜和万俟禄的兵马了,届时苏家精兵一出,唰唰唰地就能把城外的叛军拿下了……” “咳咳!”离洛低头故意咳了两声,打断了秦钟舸的话,他这才注意到有些的神色冷厉,眼神似是随时都能杀人,吓得秦钟舸连忙噤声,躲到将离身后。 离洛瞥了他一眼,上前道:“王爷,夜明澜的兵马沉寂了这么些天,想来正是在琢磨璟公子的那个什么九星阵,咱们难道就不要做些什么准备以应对吗?” 夜青玄笑得冷冽,淡淡道:“离洛,你可曾听说过一句话,人多巷战……” “必败!”离洛心下一凛,想了想,继续道:“巷战,最重要的还是贵精不贵多,尤其是在繁杂的地形下,人越多巷战越不利,轻灵便捷、精巧迅速才是最重要的。” 夜青玄颔首,侧身瞥了秦钟舸一眼,“城内的百姓都安置妥当了吗?” 秦钟舸连忙道:“王爷放心,所有百姓都已经迁至城西和城南,有重兵守卫,南门和西门亦是加紧了防卫,莫说现在夜明澜分不出那么多的兵力,就算分得出,那点兵力也对百姓造不成什么影响,现在大半个莫凉城都已经空了下来,王爷,咱们总算可以好好施展拳脚了,嘿嘿……”“” 闻言,影响不由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既如此,那届时夜明澜攻来,这城里的分布便交由你去处理,如何?” “哎……”秦钟舸连忙摇头,“王爷,属下能力有限,难以担当此重任,要说,咱们无门的统领离洛大侠可比属下适合多了,属下觉得此事还得离洛来才行。那个,莫将军让我去看看兵马操练的情况,王爷,属下先告退了啊。” 说罢,不等几人拦他,一溜烟地跑开了,惹得将离连连撇嘴,一脸的嫌弃样,而后无奈地摇头,怏怏地跟在身后快步离去。 难得离洛嘴角拂过一丝浅笑,他看了看两人的背影,摇了摇头,而后转向夜青玄道:“王爷放心,人手都已经准备好了,这些年来夜明澜明的暗的、阴的阳的折腾了这么多次,多亏王爷早有准备,一一避开。我们蛰伏多年,现在也确实到了该放开手脚,与他真正较量一回的时候了。” 夜青玄回身睨了他一眼,没有否认,略一沉思,道:“一转眼,已经将近七年了。” “是呵,时间过得好快。”离洛也有些感慨,沉沉叹了口气,“这七年间生生死死,那么多危险都被王爷巧妙地化于掌间,属下不得不敬佩。” 夜青玄顿然轻笑一声,“离洛,你以前可不是这种伤春悲秋的性子,以前你对什么都是冷冷的,没有什么感情,怎的今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离洛弯眉轻轻笑了笑,“不瞒王爷,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属下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人生苦短,封固着自己一辈子,倒不如放自己轻轻松松地活着。大哥如果还在的话,一定也不希望看到我以前那样。” 提及离涵,夜青玄的神色稍稍沉敛,他伸手轻拍着离洛的肩,“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 “王爷放心,属下已经死过一次,很多事情都已经想通了,眼下属下最想做的就是尽快收服叛军,打败夜明澜,替皇上收回皇权和兵权,完成我们与先皇之间的交易和约定,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回君瓴,去做我们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说着,他顿了顿,微微皱眉,“只是王爷,王妃她……” 夜青玄淡淡一笑,“到现在,除了君韶突然收手不愿助夜明澜之外,君瓴军中没有传出任何动静,足以说一件事,一则,雪衣已经见到了他,二则,他也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三则,他大军不动,是在等我前去见他。” “可是王爷……”离洛有些担忧,“万一君上……他下毒手怎么办?” “他不会。”夜青玄神色笃定,“他若想我死,就不会收手,而是与夜明澜、万俟禄一起攻城破门,大可不必兜这么大一圈子,更不会多次深入夜朝寻人。” 他顿了顿,走到院子里,看向君瓴的方向,“我倒是想知道,这些年来他一心想要活捉我,究竟是有什么心思,有想要告诉我什么!” 离洛暗暗心惊,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正沉思间,只听夜青玄冷声道:“以夜明澜的性子,他沉不住太久的气,很快就会再来,记住我交代你和两位将军的,另外,通知葛青,届时兵战起,皇宫内外的一切守卫就交由他和宫中禁卫军了,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是!”离洛沉沉应了一声,转身轻掠而去。 夜青玄看着他的背影,又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袖口,上面有一片锦绣云纹,肃然沉冷的神色渐渐收敛,变得温和。 “雪衣,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这些天,凉意已经越来越近了,深秋之末,寒冬随时都有可能会侵袭而来。 一行约十来人,策马行至两军营地一段距离开外便停了下来,碧仇姑娘回身问其中一人道:“你确定君上收兵,是因为那几人的出现?” “确定!”那随从一脸正色应道,“他们是从莫凉城出来的,不过是谁属下还没有查到,只知道他们刚一出现,君上便收回了原本要出兵的命令,显然是因为这些人的出现改变了君上的心思。” 闻言,碧仇姑娘和千凝相视一眼,千凝问道:“去四周查看一番,看看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是!”两名随从应声离去,他们则待在原地,过了好大一会儿,那两人匆匆而回,一脸肃然道:“王后,那边有几匹马,我们还发现了两个人,看他们的装扮,似是当初在晏城救下玄王妃的那些人。” “夜青玄的人!”碧仇姑娘暗暗一惊,“他的人怎么会在这里?难道……” 蓦地,她眼睛一亮,看向千凝道:“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我们又岂能放过?” 千凝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我们的人跟他们交过手,他们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个个伸手了得,你如何对付他们?” 碧仇姑娘冷笑道:“论伸手,我自然不及他们,可是论制毒……”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阴沉地笑着,冲千凝点了点头,领着两名随从,悄悄朝着那边去了。 那两人正是此行护送雪衣的无门弟子,他们已经在这边等了雪衣和杜畅多日,随身携带的干粮已经差不多吃完了,却不敢轻易离开。 正值午后,阳光也不烈,两人下马坐在树下,靠着树干打盹儿,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阵悉悉率率的声音,两人警觉地睁开眼睛,正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浑身一阵无力,手脚酸麻,竟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糟了,有埋伏……” “呵呵……”碧仇姑娘轻笑一声,缓缓走出来,看着两人皱紧的眉,沉声道:“说罢,夜青玄派你们来这么干什么?” 两人相视一眼,狠狠瞪着她,其中一人道:“你是什么人?你怎知我们的身份?” 碧仇姑娘冷哼一声,“怎么?不想说?本姑娘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既然你们不识时务,那就别怪本姑娘不客气了!” 说罢,她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两粒药丸,冷笑着看着两人,捏住他们的下巴给他们喂了下去,“我就不信吃了这个,你们还能扛得住,不把实话说出来!” 两人暗暗一惊,心知自己已经中了毒,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便相视一眼,点了点头,突然提气运功。 碧仇姑娘身边那人惊道:“不好,他们这是要自断经脉……”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运功,自行断了经脉而亡。 “哼!”碧仇姑娘愤愤地站起来,踢了踢两人的尸体,“真是没用的东西!”说着又向四周看了一眼,在一片高大的草丛中找到了那辆马车。 甫一见到这马车,她当即变了脸色,这是玄王府的马车错不了,而且看着马车的做工和样式,绝对不是寻常之人出行所能用得上的,难道……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顿然神色一惊,暗暗道:“难道此番前来的人,是司雪衣!” “司雪衣?”千凝听了她的话,有些疑惑地拧了拧眉,“她不是夜青玄的王妃吗?夜青玄怎么会舍得让她只身进入君瓴的军营?难道他不知道君上此番是要出兵助夜明澜的?” 碧仇姑娘摇头道:“他自然是知道,所以才会派司雪衣来,王后您想,这种时候,若是他主动向君上示好,提出和解又或者想要与君上做什么交易,随便派个人来,君上会相信他吗?” 千凝道:“自然不会,可是,若是就此派自己的王妃来,是不是……” “哼!这个王后就不知道了吧,你可不能小瞧了这个司雪衣,她可是个狠角色,为了夜青玄,她绝对有那个胆量孤身入军营,而且她也绝对有那个能力说服得了君上,她迷惑人的手段可不比那些狐媚子差!” 千凝早就听闻夜明澜心系玄王妃的传闻,此时也能明白她的心情,便拍了拍她的肩,“若真是司雪衣,你有什么打算?” 碧仇姑娘冷冷笑了笑,道:“夜青玄想要与君上做交易,联手,那我们便把他们中间的这个纽带给剪断,只要司雪衣一死,他们非但不会联手,还会反目成仇,届时,你我两人的目的,就都能达到了!” 第358章 刺客引出言阙剑 第358章 刺客引出言阙剑 入夜,风起,近来恐会有雨。 这些天雪衣一直以男装示人,周围的人待她虽然毕恭毕敬,却也冷淡疏离,似乎是得了什么命令,对她能避则避,不与她多做交流。 正也因此,雪衣想要打探贺信元和杜畅的消息,却没有任何人能告知她任何有用的信息,独独蓝若一人待她亲和,可是这个丫头的心思远比那些将士更要深,看着天真单纯,实则聪明鬼灵,三两句就能把雪衣的话岔开。 雪衣不由苦笑,真不愧是君韶身边教出来的人,果真是狡猾,狡猾得很。 夜色昏沉,卧榻难眠,雪衣索性起身出了营帐,抬头看了看无际的夜空,心中越来越不安。 原本该是黯淡无光的夜空骤然闪过一点亮光,雪衣心下一凛,沉声道:“天狼星动,杀伐起。” “你相信这个?”君韶从一旁走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淡淡笑道:“不过是自然之象罢了。” 雪衣敛眉浅笑,“倒不是说相信,只是眼下情况特殊,难免会将这些联系在一起,人心如此,不是吗?古时的四大妖姬,说到底都不过是些相貌美艳、能得人心的普通女子罢了,然国破之时,世人却将一种罪责退到这些女人身上,不是正是这个道理吗?” 君韶不由垂首轻笑,心知自己说不过她,变转而问道:“怎么?睡不着吗?你是在担心莫凉城一战?” 提起这事,雪衣不由收敛了笑意,“大雨将至,夜明澜的兵马在城外风餐露宿,已经吃了不少苦,若是再经这么一场大雨,兵马无论是气势还是体力都会受损,他一定会想着赶在这场雨之前攻城,眼下他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君韶点了点头,“没错,他等不了太久的,这么一说,倒真是天狼星动,战事起。” 雪衣抿了抿唇,没有应声,只是一脸淡漠地抬头看着夜空,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 “你有心事?”看着她这模样,君韶忍不住问道,“何不说来听听?” 雪衣收回目光看他,笑得幽深,“心事是有,可是不能告诉你。” “哦?”君韶挑了挑眉,“这么说,你始终都不曾相信过我,为何?” “做人将心比心,你从未据实相告过,我又何须要对你信任坦言?”雪衣勾了勾嘴角,直直看着君韶,毫不避讳。 君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不怒不恼也不惊,这样的结果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既是不信,那你为何不问我是谁?” 雪衣笑道:“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君韶抿了抿唇,“不一定,但是你不问,又怎知我一定不会说?” 雪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可是却看不透。时至今日,只有两个人,如果不想让她看透的话,她是怎么也看不透的,一个是夜青玄,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人。 “罢了。”良久,她轻轻挥手,“终有一日会知道的,又何必急在这一时?不过,不管怎样,我都要多谢这几天你的招待和照顾,只是有些话我不说,相信你也能明白,我不管你对他究竟有何心思和想法,不管你是敌是友,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让你伤害到他半分。” 她的神色渐渐变得沉冷,说完最后一个字,她侧身睨了君韶一眼,眸色静淡,而后折身回了营帐。 周围的将士下意识地向君韶投来愕然的目光,其中一人似是忍了许久,这会儿终于忍不住走到君韶身边,一脸不甘,压低声音道:“君上,这个人太无礼了,竟然如此对待君上,末将这就去捆了他!” “慢着!”君韶骤然沉喝一声,冷眸看他,“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那人一脸不悦,“这……君上,咱们兄弟们谁不想上去揍他一顿?您没看到他方才是怎么对您的?他这……” “哎……”子冥及时走过来,将那人拦下,小声道:“那人是一位很重要的人,君上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你们就别跟着掺和了,更别泄露了君上的身份,明白吗?” 那些人颇有些不甘愿,可是见君韶神色沉肃,冷得可怕,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听了子冥的话,回去乖乖守着自己的岗位了。 子冥复又转身走到君韶身边,与他一起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道:“君……将军,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贺将军已经被困在帐中多日,将士们已经疑惑重重,属下只怕万一贺将军突然出现,这……” 君韶脚步微微一顿,侧身看向莫凉城,沉声道:“用不了多久了,夜明澜没有那么好的性子,这一战很快就会开始,只要他们之间的战争结束了,他就会来,届时,一切就都可以恢复原样了。” 突然,他无奈地笑着,轻叹一声,“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从头至尾,她没有一刻是相信我的,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 而后他回身朝着雪衣营帐的方向看了一眼,抬脚大步走去。 君韶一走,四周的将士相视一眼,看向雪衣营帐的眼神颇为怪异。 两名小兵端着一只小托盘缓步走来,刚刚到了门前就被人拦下了,一旁守卫的将士问道:“这是什么?” “将军怕薛公子晚饭没吃饱,让人给送了些粥来。” 那将士脸色不悦,迟疑了一下,却又不敢拦着,只能让他们入内,还不忘嘀咕一句道:“蓝若姑娘呢?” “她在照顾将军。” 闻言,那些将士便不再多言,只是对着营帐无奈地摇摇头,纵然他们都不喜欢这个所谓的薛公子,可是却又无奈君韶待她太好,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作罢。 营帐内,雪衣正合衣而坐,神色沉敛,早在两人进门之前,她便已经听到他们的谈话,这会儿听得有脚步声进来,便淡淡道:“搁下吧,我现在不饿。” “不饿也要吃点才是,这是将军特意……” 那人话没说完,雪衣的脸色就骤然一变,突然起身身形一闪,掠到一旁,以袖捂住口鼻,沉声喝道:“曼陀罗!” 而后抬眼向那两人看去,“你们是什么人?” “果然是玄王妃!”其中一人冷喝一声,一挥手,撒出一把白色的药粉,所幸雪衣躲得快,侧身闪开,抓过一旁的帕子。 门外的守卫将士听到里面的打斗声,愣了一下,正要入内,却被之前和君韶说话的那人一把拦住,只见他冲几人摇摇头,压低声音道:“这是个除掉他的好机会,都不许去告知君上!” 闻言,几人都迟疑了一下,向后退了两步,皱眉看着营帐,一动不动。 不远处,一名身着素袍的男子外出方便,正要回营帐,无意间瞥见这边的营帐,顿然神色一凛,大步掠来,到了营帐门前,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贺将军!”守卫将士一见到他霍地一愣,还没来得及解释,贺将军便一把撩起营帐的门入内,刚一进去便问道一股奇异的香味儿。 “什么人!”他看了正举剑刺向雪衣的那两人一眼,沉喝一声,趁着他们愣神的时候,掠身上前,一脚踢开一人,另一人则被他一掌击中后肩。 雪衣后退两步,扶着床栏站稳,看了看救她的这个人,顿然一惊,像是认出了他来。 “有毒,捂住口鼻!”她轻呵着提醒了一声,贺信元闻言,连忙抬手捂住口鼻,一抬眼就看到那两人再次举剑刺来,动作迅速,招数狠毒。 眼看着贺信元一对二有些吃力,雪衣心头一凛,凤眉一紧,回身从被子里拿出有些交给她的那样东西,一把扯去外面包着的布。 只听得一声剑鸣,听似轻微,却震得心头大惊,她手中长剑出鞘,毫不犹豫地朝着其中一人刺去,将他手中的长剑斩成了两截,剑尖也深深刺入那人肩头。 那人顿然闷哼一声,向后踉跄了两步,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动了起来,两人连忙转身欲走,却听得贺信元怒吼道:“来人,把刺客拿下!” 那些原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出手救雪衣的人闻得贺信元这一生吼,连忙拔刀围了上来,那两名假扮的小兵刚刚出了营帐的门就被人死死围住。 “你受伤了。”雪衣看了贺信元一眼,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 闻声,贺信元回身看了看她,又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冷笑道:“无碍,破了皮而已。” 说着,他用手掸了掸身上的灰,正要问“你是谁”,无意间瞥过她手中的那柄剑,目光骤然一顿,神色惊愕地瞪大眼睛。 “你……”他再次将雪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玄王妃?” 雪衣微微拧了拧眉,“你是贺信元?” “正是末将!”他突然对着雪衣行了一礼,而后神色有些激动地看着她手中的剑,慨然道:“言阙……言阙重现了,殿下要回来了!” 门外有人道:“将军,刺客已经拿下了……” 话未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贺信元警觉地将雪衣护在身后,低声道:“快把剑收起来,否则一会儿让别人看见了就糟了!” “不必了。”雪衣淡淡说着,伸手将他轻轻推到一旁,而后定定地看着缓步进了营帐的君韶,浅浅一笑,道:“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你说是吗,君上?” 第359章 雪衣道破其身份 第359章 雪衣道破其身份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愕然地看着雪衣,就连贺信元也是一脸骇然和不解,众人之中唯独雪衣和君韶淡然镇定,没有丝毫惊讶。 两人相视一眼,神色不变,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只见君韶上前一步,淡淡道:“玄王妃果然聪明,是孤王大意了。” 闻言,君韶身后众人又是一愣,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一副男子装扮、英俊潇洒之人,这人竟然……竟然是女扮男装的玄王妃! 如此说来,君韶突然改变出兵的决定,就是因为她? “君上过谦了,不是你大意,而是你将一切都做得太过完美,反而会让人心里不踏实。”说话间,她接过贺信元递来的剑鞘,将手中言阙放回剑鞘,一步步走到君韶身边,“其实,从你下令不出兵援助夜明澜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怀疑你的身份。” 君韶闻言,不由拧眉,听雪衣继续说下去:“我刚刚进了军营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说,君上已经下了命令,立刻整顿全军,天一亮就前往助夜明澜攻城,然待我进了军营,与你相见之后,便又突然传出不出兵的消息。贺将军固然是军中三大领将之一,却也不可能有那个能耐改变君上已经做了决定的事,除非你根本就不是贺将军,自己就是君上。 再者,你让子冥处理好了一切,所有人都只能称呼你将军,为了不让我和他们有过多交流,套了他们的话,你甚至都不允他们和我交谈,还特意派来了蓝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这本没什么,只是人的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蓝若已经尽全力去隐藏,却还是改不掉她在宫中时的一些礼节、动作和生活习惯。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真正的关键是夜明澜来找你的那天,你和子冥的谈话。” 子冥心下一凛,从身后缓缓走出来,一脸心虚地看了看雪衣又看了看君韶,“王妃,您可别乱诬陷我,我那天……也没说什么啊。” 雪衣浅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君韶,“子冥没错,错只错在他和你说起夜明澜来了的时候,太过自然,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夜明澜此番前来就是奔着你而来。可是君瓴突然决定不出兵,夜明澜就算是来了,也该去找君上才是,却为何子冥要前来找你?而且,说起君上的时候,子冥对君上的一切都很了解,既然子冥明明是你身边的亲随,又对君上如此了解,那你又怎么可能会是贺将军?不是贺将军,却对那个人的情况了如指掌,又能对君上的一切都知晓甚深,甚至替君上拿主意,想来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可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挑眉浅笑,“你就是君瓴的君上,君韶。” 子冥闻之,脸色没由来的一阵煞白,这个女人这些天一直都闷不吭声,甚至默认君韶就是她要找的贺信元,却原来早已在心里将一切都理清楚,看得明白。 贺信元也暗暗捏了一把汗,他隐隐有些明白杜畅让他不用担心的原因了。 “如果只是简单的一件事情,你只是简单地地位不同,只是简单地深得君上的信任,可以代他处理事情,只是简单地喜欢饮茶,随军带茶,便也罢了,那只能说你是个特别的人,有个特别的喜好,在军中有着特别的待遇,可是,当这所有的一切都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事情就不是偶然那么简单了。” 说着,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剑,而后缓缓举到面前,澹澹道:“你也是一样,之前发现了那么多的可疑之处,你一直都在观望猜测,所以才会多次深入夜朝,亲自查探,可当你发现这一切都是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就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猜想了,如今再见到这把剑,想来你应该已经可以确定他的身份了。” 君韶眉峰陡然一紧,盯着她手中的剑,沉了脸色,久久不语。 倒是他身后的那些将士按捺不住,惊呼出声:“言阙!是言阙王剑!” 而后他们一脸迟疑地看着君韶,不知要该怎么办,言阙王剑是历代君上之物,见之如见君上亲临,可现在言阙就在眼前,却并不在他们君上手中。 “君上,这……” “杨将军,带人退下吧。”君韶淡淡瞥了他一眼,轻轻挥手。 这杨将军也是三大领将之一,此时心中疑惑万分,不想就此离去,却又不敢违抗君韶的命令,“君上,这把剑……” 君韶眸色骤然一冷,低喝道:“退下。” 无奈,那杨将军只能领着一众将士退了出去。 君韶这才将目光又移向雪衣,朝着雪衣走了一步,贺信元神色一惊,来不及多想,上前一步挡在雪衣面前,“君上!” “贺将军。”君韶目光一顿,落在他身上,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如锋如刃,“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贺信元狠狠皱了皱眉,担忧地看了看雪衣,而后对着君韶行了一记大礼,沉声道:“君上,末将知道自己所犯罪孽深重,可是末将对天发誓,从未对君瓴有过半点背叛之心。” 君韶淡淡问道:“那你对孤王呢?可曾有过叛心?” “我……”贺信元迟疑了一下,想了想道:“最初的时候,末将确实心有不服,可是殿下临走之前曾经叮嘱过属下,一定要好好活着,守住君瓴江山。这些年末将跟在君上身边,心里也明白君上是一位明君,一心为了君氏先祖打下的基业,我君瓴亦是在君上的治理下国泰民安,只是……” “只是不管怎样,这个位子都是孤王宫变、杀兄弑侄夺来的,是吗?” 贺信元低垂着头,没有应声,似是默认。 “哼!”君韶骤然冷笑一声,笑意清寒,眼底渐渐浮起一丝杀意,“原来这么多年,孤王养了一头狼在身边。” “君上。”雪衣轻轻喊了一声,走到贺信元身边,“既然君上也说,贺将军这些年一心为了君瓴而战,为君瓴立下不少功劳,可见在君上心中,贺将军也是一位忠义之人,君上总不会那么没有气量,因为贺将军与殿下有联络,就要舍弃这么一位大将吧。” 君韶漠然地看着她,神色看不出喜怒深浅,“那你可明白,他这么做意味着什么?是背叛。” “有吗?”雪衣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看了贺信元一眼,又看了看君韶,“那若我此番来要找的人并非贺将军,而就是君上你,是否就说明君上对君瓴也有叛心?” “王妃慎言!”子冥眉头一紧,下意识地出声提醒,贺信元也是惊愕地看着雪衣,想要阻止她。 君韶喜怒无常,看起淡然随和,可处理起政事来,向来手段凌厉狠烈,他忍不住为雪衣捏了一把汗。 出乎意料,君韶并没有生气,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是吗?” 明明是笑着说来,却让人感觉到一股凛凛杀意,偏得雪衣不惊不惧,浅笑着看着君韶,轻启朱唇吐出一个字:“是。” 君韶霍地冷笑一声,缓缓走过来,“你说是就是?” “不是我说,而是他说。”她说着,轻轻晃了晃手中的言阙剑,“起初我当真以为他是让我来找贺将军的,可是那天晚上你毫不犹豫地就猜出那封信里什么都没有,而是仅凭着信封上的几个人就已经猜到了他的用意,那很显然,其实这封一个字也没有的信就是写给你的,也就是说,他早就想到我到这里一定会遇上你,再说得明白点,他真正想要我来见的人,其实是你。” 话音落,君韶抬手轻轻击掌,脸上不见怒意,反倒是悦色与惊赞,“好,很好!玄王妃聪慧过人,你的这颗玲珑心远比孤王之前所想的还要独特,你和他……” 他轻轻摇头浅笑,没有把话说完,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当真算得上是心有灵犀了,有些事情即便不用说明,可是只要那么一点,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思和用意。 这样的默契绝非一朝一夕而成,可是他们就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就能达到如此的契合度,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也难怪那个人会对别人大言不惭,道自己与雪衣就好像是上辈子就已经认识了,认识了很久很久,这辈子又终于等到了。 雪衣抿唇,“事已至此,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人,人就在莫凉城内,现在正在和夜明澜交手,而我在你军营中,他若胜了,也必会前来找我,君上这些年一直想要的,很快就能达成了。雪衣言尽于此,至于君上想要怎么做,那就全凭君上之意了。” 闻言,君韶久久沉默,紧盯着雪衣的一双明眸看着,只觉那双眼睛澄澈见底,可仔细一看,却又觉得那后面实则隐藏了太多他看不透的浓雾。 许久,他挑眉摇头一笑,对着贺信元挥了挥手,淡淡道:“回营帐待着,在君曜出现之前,你最好不要离开军营半步,另外,把你帐中那两人交出来。” 第360章 铁骑入城会无门 第360章 铁骑入城会无门 贺信元一愣,“君上……” “既然,他们是和玄王妃一道来的,那就该待在一起才是,分得太散,孤王不好看管。”他最后看了雪衣一眼,侧过身去对子冥道:“加派人手,把人看好了,若有丝毫差池,孤王唯你是问!” 说罢,他转身大步出了营帐,子冥连连应了一声,又对着贺信元使了个眼色,而后出门追上君韶,看着他略有些沉冷不悦的脸色,小声嘀咕道:“君上,其实你是担心会有人再来对玄王妃不测,才会加派人手保护她吧?” 君韶脚步蓦地一顿,一记寒光落在子冥身上,吓得他轻轻一颤,连忙噤声不语,垂首立在一旁。 本以为君韶会责骂他,却是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他那冷到骨子里的嗓音,再抬头一看,君韶已经抬脚向前走去。 “她是君曜的人,在君曜回来之前,任何人都别想伤她分毫。” “是……”子冥连连点头,正要嘻嘻笑着溜须拍马,就看到杨将军快步走来,对着君韶行了一礼,沉着脸色道:“君上,夜明澜动手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闷响,脚下的地微微晃动了一下,君韶当即变了脸色,“是火炮。” “火炮!”杨将军顿然一惊,愕然地看着他,“君上的意思是,那夜明澜他……他把莫凉城内仅有的一枚火炮带出城了?” 子冥不由担忧地皱了皱眉,“那怎么办?君上,夜青玄他……” 君韶抬手打断了他,略一沉吟,突然勾起嘴角冷冷一笑,“这么重要的东西没了,他不可能不知道,可是既然他一直都不吭不响,就一定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说着,他朝着莫凉城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声呢喃道:“也正好让孤王看一看这些年你究竟进步了多少,有何不同。” 莫凉城外,已是厮杀声一片,火光照亮半边天。 箭雨不断,往来不绝,梁恕紧盯着城外大军后方火炮发来的方向,狠狠拧了拧眉,走到夜青玄身边。 “难怪他们会自顾自地研究那什么九星阵,却原来他们早就知道城门可破!” 夜青玄一袭玄色披风罩身,里面是月色的军袍,落落立于城楼上,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城外的一切。 闻梁恕所言,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城不破,兵不出,如何应对军阵?既然他这么想要进城,那就打开城门,让他进来,只是要记住,该进的进,不该进的一个都不能放进来!” “王爷放心,莫将军和离洛那边都已经准备妥当,城内的禁卫军也已经在葛青的带领下安置就位,此番断不会让城中的百姓受到丝毫损伤!”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盯着大军后方看了片刻,“几下火炮装药发射之间的时差,把握好时间。” “是!”梁恕沉沉点了点头,伸手抚上腰间的佩刀,转身大步离去。 “轰隆——”又一发火炮发来,震得城门轰轰作响,剧烈摇晃,尘土飞扬,火光冲天,城外的兵马便借着这些掩护,架着早已准备好的冲车冲了上来,狠狠一记撞在门上。 梁恕瞥了一眼城外早已蠢蠢欲动的楼夙铁骑,而后对着城门内的莫启凌点了点头,见状,莫凉城对着守在城门两侧的将士喝道:“就是现在,开!” 随即,城门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吱呀”声,就在冲车正要再冲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城门一开,他们一个用力过猛,竟是直接冲进了城来。 “城门开了!”万俟禄大喝一声,对着领着铁骑兵的将军做了个手势,“冲,拿下莫凉城!” 而后他看了夜明澜一眼,夜明澜亦是满脸诡谲笑意,手中大旗一挥,喝道:“布阵!” 闻声,铁骑兵一夹马腹朝着城门冲去,而夜明澜的十多万兵马当即随着旗子的指引和鼓点声,在盾牌兵和弓箭手的掩护下,有条不紊地布阵,朝着城门冲了过来,顿时,城下几乎被夜明澜的兵马占据。 眼看着铁骑兵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梁恕又对着莫启凌做了个手势,莫启凌当即冷冷一笑,对着黑暗中喝道:“放!” 只见那两扇城门还大敞开着不动,倒是有另一道结实封闭的大铁门从城门上方缓缓坠下,当即把城门封得死死地,有些铁骑没来得及躲开的,顷刻间就被铁门压成了肉泥,而就在铁门落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地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仅凭着这动静也能猜得到,那扇铁门究竟有多重,又有多厚,如此将城门封死,怕是连火炮也别想能撼动! 城外,原本还一脸喜色的夜明澜和万俟禄当即傻了眼,而后万俟禄一脸慌张地看着铁门,惊愕道:“我,我的铁骑……我的五万铁骑……” “好个夜青玄!”夜明澜狠狠皱了皱眉,握紧拳,“他竟然……一计两用!” 他当真没想到,他竟然会故技重施,这种关起门来打的招数会再用一次,只是这一次他们困在城中的不是简单的一千精兵,而是楼夙的五万铁骑! 若是不出意外,按着城中的地形,五万铁骑想要踏平莫凉城根本不是问题,夜青玄竟然会冒这样的险,就这么放五万铁骑入城了! 正疑惑间,城楼下原本平坦的地面上突然张开一张张大口,而原本应该在城内应对铁骑的将士竟是从那缺口里策马跃了出来。 城楼上,弓箭如雨,片刻不歇,就在这些箭雨的掩护下,转眼间,城楼下便出现了数万兵马,莫启凌和梁恕分立两侧,严阵以待。 夜明澜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城楼上那道玄色的身影,用力咬了咬牙,“好!夜青玄,既然你把人送上门来了,那本王今日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说着,他对着身边的一名副将喝道:“起阵!” 闻声,鼓点声骤变,短促却激昂,夜明澜的兵马阵型顿时有了变化,缓缓朝着城楼下逼近。 而刚刚进来莫凉城内的那些铁骑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城内街道上并没有他们意料之中的防守军队,所有的喊打和厮杀声像是瞬间被阻隔在了城门外,而他们犹如进了一座死城,没有意料中的守卫,没有想象中的百姓,甚至连一点火光都没有,他们只能凭借着城楼上的一丝光亮而分辨方向,可是越往前便越是漆黑一片了。 黑暗中似乎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只是此时他们早已顾不得这些了。 “怎么回事?”有人轻轻嘀咕了一声,却听不到丝毫回应,不由心下一阵发慌。 正犹豫间,领头的那人喝道:“怕什么?点火把!” 闻言,立刻有人点亮了火把,这才照清了前路,铁骑一路缓缓朝着城内走去。 不想刚刚走了没多会儿,夜风骤起,越来越大,随后便有人感觉到脸上凉凉的。 不远处的黑暗中,离洛伸手摊开手掌,感受着雨滴落在手心里的冰凉,勾起嘴角冷冷一笑,“游戏开始了。” 雨势越来越大,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淋湿了众人的衣衫,火把也淋湿的大半,铁骑军一路畅通无阻开进城来,心里却发慌,没有底。 没多会儿,很多铁骑突然凄厉地嘶鸣一声,剧烈挣扎起来,四处跳开,似乎哪里都不是落脚的地方,铁骑兵瞬间乱作了一团,有的将士一个不慎,就被发狂的坐骑掀下马背,随即便在地上不停翻滚。 “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领将对着地方的将士喝道:“起来,快起来!” “将,将军,是石灰水……地上有石灰……”话未说完,便又一阵阵哀嚎。 那领将顿然白了脸色,这么说方才他们进城之后闻到的那股味道是石灰,此时一下雨,就成了石灰水! 更要命的是,他们原本以为杀进城内,城内不会有那么多的磕绊,为了减轻铁骑的负重,也为了让铁骑的速度加快,他们已经将马蹄的护甲换成轻薄的,却万万没想到会遇上这滚烫的石灰水。 坐骑受不了这灼热,吃痛之下四处乱窜,朝着没有石灰的地方奔去,此时他们的行动早已不受铁骑兵的控制了。 听着马蹄声的去向和分布,离洛身边那人不由得意一笑,低声道:“统领,他们已经按着我们布下的路线来了!” 离洛敛了敛眉,沉声道:“传令下去,封住后路,动手!” “是!”那人应声离去。 离洛垂首看了看手中的叶影,足下轻轻一点,朝着那些铁骑兵掠去。 那些铁骑兵手中的火把已经渐渐熄灭,而队伍突然被打散之后,所有人的心都已经慌了,只想着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甚至,他们开始希望能看到莫凉城的守卫兵马。 只是可惜,他们看不到,最后的火把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暗器打落,最终也熄灭了,随后他们感觉到有一道道黑影从身边闪过,速度奇快,紧接着便是一阵阵闷哼声,再后来,便有浓郁的血腥味儿传来。 即便什么都看不到,这些铁骑兵却能想象得到,那些原本叱咤风云的铁骑将士正在一个个倒下,而直到死,他们甚至都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不知道他们是人是鬼,是男是女,有多少人…… 唯一知道的,便是他们那快如闪电般的速度、冷冰的气息以及狠绝的手段,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夺命阎罗,没有一丝留情、留命之意…… 第361章 五万铁骑命归去 第361章 五万铁骑命归去 一道黑影在雨中迅速穿梭,与铁骑兵厮杀,手中长剑轻快利落,毫不犹豫。 离洛在屋顶定定看了两眼,蓦地神色一变,眼看着有几名铁骑兵围了过来,他顿然掠身上前,手中叶影连削三剑,而后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带着他一道落在后面的平地上。 “你怎么来了?”他紧紧拧眉,看着眼前这个比他矮了一小截的大男孩,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师父!”见到离洛出手,承越显然很是激动和欣喜,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道:“师父,我想跟你并肩作战。” “胡闹!”离洛知他身份特殊,一口回绝,“这里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你快回宫去!” “师父……”承越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跟着你学了这么长时间的剑术,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话音落,他骤然跃身而起,手中长剑“唰”地刺出,稳稳刺入离洛身后的那名铁骑兵胸前。 离洛稍稍一愣,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出手亦是如此又狠又准,承越连忙道:“师父不在的时候,我一直都有勤加练习,从未间断过,今天正好可以当做是师父给我的考验。” 离洛无奈,只能摇摇头,“也罢,你记住,跟着我,不能走远。” “是!”见离洛允口,承越顿时欣喜不已,也不管离洛的要求是什么,连忙应下,而后和离洛一前一后地朝着前面掠去。 一个脑袋从一道围墙后面缓缓冒上来,四下里瞥了一圈,而后对下面的人道:“哎,这边已经没人了。” “那你还不快下来?”下面那人一声哀嚎,将她拉了下来,而后揉着自己的肩膀,低声道:“你怎么那么重啊?” 将离顿然皱眉,冷眼看着他,“你说谁呢?” “没……”秦钟舸连连摇了摇头,“我说我自己。”一看将离要往外冲去,他又连忙一把抓住她,“你干什么去?” “我这儿还有点石灰粉呢……”她说着瞥了瞥脚边的木桶。 秦钟舸摆手道:“够了,不能再去了,他们已经走远了,你现在去撒石灰粉,万一伤着我们自己的人怎么办?” 将离“哦”了一声,撇了撇嘴,“那我们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秦钟舸走到门前打开一条缝偷偷瞥了一眼,“这样,你在这里老老实实待着,那儿也别去,我去助离洛一臂之力。” 虽然有些不情愿,然将离也知道自己不会武功,出去了只会给他们添麻烦,只能乖乖点了点头,“去吧,保护好自己。” 眼见着秦钟舸一脸诡谲的笑,又要腻歪,索性一巴掌把人推了出去,而后“砰”的把门关上了。 秦钟舸险些摔了个狗吃屎,回身瞥了一眼紧闭的门,无奈地摇摇头,一步一摇地离开了。 雨已经越下越大了,城外的混战却还没有结束,眼下城内的一切已经不需要他们担忧,只要拿下城外的兵马,这一战便可结束了。 城楼上,两道人影并肩而立,紧盯着城门外的兵马。 许是伏羲九星阵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敌众我寡,兵力悬殊,莫启凌和梁恕的兵马处处受困,似乎根本放不开手脚,一直被人牵着、压着打。 若非这一批都是精兵强将,想来很难支撑到现在。 “王爷,看出了什么吗?”容毓紧紧拧眉,看了夜青玄一眼,“夜明澜的兵马变化太过诡异也太快了,这深夜里根本看不清他们是如何变的。” 夜青玄握了握拳,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会儿,蓦地,他眉峰一凛,摇头道:“不对,他的兵马没有变化,所谓的变化只是他的一个障眼法。” 容毓一怔,“什么意思?” 夜青玄道:“你有没有看出这个阵法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 容毓紧盯着军阵看了一会儿,突然他眼睛一亮,“九,是九!不管他们怎么变,他们化零为整还是化整为零,都是经过九个军阵来变化!” 夜青玄颔首:“没错,他们八方各占一阵,中间一个主阵,这在无形之中就把我们的兵马分隔开来,而且是背腹受敌,而他们的人却可以通过互相观察彼此的受敌情况,来随时调整自己的阵型,这就如同一个封闭的笼子,将我们的兵马困在中间,任人宰割。” 原来所谓的九星阵,说到底竟是一分为九,化而为整。 与八卦阵几位像是,然却又不同,不管你破了八方的哪一方,都会有人立刻补上,依旧为九阵,除非能把其中可以补上人数、也就是八方的中心破掉,阻止了他们的补给,然这样一来,无疑等于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敌人。 容毓抿了抿唇,说不出是喜是忧,容璟啊容璟,我从来不知,你竟然会创出这样一个阵法来。 看着夜青玄的兵马处处受牵制,被困阵中,夜明澜之前的懊恼和愤怒全都消散,朗声而笑。 “夜青玄,这一次看你还能如何应对!” 一名副将匆匆而来,一脸喜色,“王爷,莫启凌和梁恕的兵马已经被困住,梁恕也受了伤,只要灭了他们的兵马,再和铁骑兵里应外合,莫凉城定可破!” “好!”夜明澜轻喝一声,大步走到万俟禄面前,“万俟将军,你莫不是在担心你的五万铁骑?你难道没看到吗?夜青玄的兵马已经调出城了。” 万俟禄沉着脸色,眼底有一丝不安,他久经沙场,论作战经验,他远比夜明澜来丰富得多,正也因此,他才会如此担忧不安,眼前的一切都像极了七八年前他曾经遇到过的一件事…… 蓦地,他神色一惊,抬眼向城楼看去,“夜青玄……”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总是带着一种很诡异的感觉,仔细一想,当初在北疆,杀死庄傲师徒的人定然就是夜青玄,可是那时候他们在小胡子的身上发现了阴阳掌印,才会想着会不会是君瓴来了人,现在想想,那里根本就没有出现任何君瓴的人,从头至尾就只有夜青玄的人出现过,也就是说,那阴阳掌极有可能就是夜青玄使出来的…… 难道,他和君瓴有关? 毕竟,能如此泰然自若地应对他的铁骑兵的人不多,八年前曾经出现过一个,而那个人,就是出自君瓴…… “澜王,情况怕是没那么简单。”他走到夜明澜身边,沉声提醒,“只怕城内的铁骑兵……” “五万铁骑兵难道还对付不了那些扑通的兵马?”夜明澜凝眉冷笑,“万俟将军,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万俟禄连连摇头,“澜王,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本王也不想知道,本王只知道,如今火炮在我们手中,最不济,本王用火炮将城墙轰开!”说罢,他有些狐疑地看了万俟禄一眼,“倒是万俟将军你,这是怎么回事?之前还信誓旦旦的,为何这时候退让退却了?” 万俟禄不由一怒,“本将没有退却,只是觉得这情况有些蹊跷,澜王也知道,兵战场上,随时随刻都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风向是会随从改变的!澜王,这夜青玄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对付的……” 够了,万俟将军!”提到夜青玄,夜明澜顿然一怒,伸手指着被困的兵马,“他好不好对付,你自己亲眼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你……”万俟禄心中又急又恼,走上高台定定地看了看,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当真如他所猜,他越看夜青玄越觉得诡异,眼看着他和身边那人两人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心里也越来越不安了。 后方营帐内,苏语浑身不停颤抖,紧紧抓着容璟的衣袖,额上汗珠成串。 “容璟……”她轻轻喊了一声,声音低微,“他们会不会有什么事?如果……如果他们破不了阵法,那我们……” “语儿,别怕。”容璟将她揽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放心吧,王爷和大哥一定会想到法子的,这个阵法我有所保留,澜王的兵马在一开始的时候会明显占据优势,可是到了后面只要玄王爷的兵马能冷静应对,一定能冲破军阵的。” 苏语抬眼看了看他,“当真?” “嗯,所以你尽管放心就是。”说着,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也许,这还要多谢君韶的提醒,若非是他,我也不会想到刻意把他的兵马安排在最后,终而拖延了时间,没能出兵,更不会想到在军阵变化上动手脚。” 他长长一叹,握紧苏语的手,“现在,就看王爷能不能尽快找到其中的规律了。” 蓦地,他话音一顿,瞥了一眼帐外,轻声喝道:“什么人?” “璟公子,是我们。”话音落,几名身着夜明澜将士盔甲的男子冲进营帐,四下里瞥了一眼,而后拿出两件黑色斗篷,“璟公子、郡主,快把这个披上,跟我们走。” “你们是……” “是玄王殿下派我们来接应你们的,军中……马上就要出现变化了,趁着现在兵马都调往城门迎战了,我们速速离开这里。” 情况紧急,来不及多问,两人随着几人出了营帐之后,按着他们之前已经摸索好的路线朝着远离城门的方向掠去。 而他们刚一离开,便听到身后城楼上的鼓声骤变,像是在给城楼下的莫启凌和梁恕传递什么信号。 第362章 军阵突变破九星 第362章 军阵突变破九星 “这是……”梁恕愕然地看了莫启凌一眼,只见莫启凌挑眉一笑,用力点了点头,长枪扫落两名将士,对梁恕道:“王爷要出手了。” 梁恕咧嘴一笑,“好,那我们也该放开手脚拼力一战了。” 莫启凌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梁将军,你的伤……”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说着,他扫了一圈,道:“你外我内,大麻烦就交给你了!” “好!”两人相视一笑,而后莫启凌握紧手中长枪,喝道:“方圆防御——” 一声令下,众将士“喝”了一声,迅速集结变化,很快就在外围结成一个圆阵,而里面的将士则与外面的将士背靠着背,在里面又结了一个圆阵,两面都是由盾牌兵里里外外护了几层,一时间竟是将自己的人护得死死地。 城楼上的夜青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与容毓相视一眼,只听容毓淡淡道:“这一战才刚刚开始!” 夜青玄颔首,对着身边的副将道:“放箭。” 只听得一声“放”,万箭齐发,不偏不倚地朝着里城楼最近的三个军阵射去,与此同时,梁恕和莫启凌的兵马也有了变化,从盾牌的下面和侧面伸出许多长矛,齐齐朝着中间的那些兵马刺去,外面的人想要上前营救,却被莫启凌领人拦住,加之城楼下的几个军阵死伤一片,没能及时补上人,一时间全军不由乱作了一团。 “不能乱……大家都别慌!”一名将军正在努力安抚人心,却发现自己说的根本没用。 “褚将军!”莫启凌突然厉喝一声,紧紧盯着他,“你也是夜朝的子民,是夜朝的将军,也曾为了先帝、为了夜朝江山而与我们这些兄弟们出生入死,而今,你当真要为了那个背信弃义、谋害父兄之人,与曾经的兄弟们拼命吗?” 那褚将军狠狠瞪了莫启凌一眼,咬牙道:“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蛊惑人心!莫将军,并非是我要与你们为敌,只是你我现在是各为其主罢了!” “是吗?”莫启凌紧紧拧眉,“褚将军,你当真以为那个人是你的主人、当真以为他会真正地为了你好吗?那你可知为了能让你下定决心跟着他离开莫凉城,不挂念城中的一切,他都做了些什么?” 褚将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你的家人,你当真以为是被盗贼所害啊?” 褚将军骤然一愣,瞪着眼睛看了看莫启凌,像是瞬间明白了他话中之意,摇了摇头,“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是真是假,到时候来夜明澜,当着他的面亲口问一问,不就知道了?”莫启凌俊眉始终紧蹙,太过气愤而额上青筋暴出,“我从没想过让你转投玄王之类的,我只希望褚将军你现在能认清事实,究竟该不该继续为那个害死你亲人的刽子手卖命,要不要再领着这些兄弟们与自己的人挥刀相向!” “我……”褚将军愣了愣,一时间已然分不清究竟孰是孰非,不知道自己该要怎么做。 没有了外面将士的支援,被围困在中间的那些人逃脱无门,很快便死伤无数,站在城楼上看去,盗了黑压压的一片。 容毓拧了拧眉,有些不忍,毕竟那些人都是夜朝的将士,也许这一战并非是他们心之所向,只是没的选择罢了。 “王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夜青玄眸色清冷,紧盯着大军后方的夜明澜,而夜明澜显然也早已看出形势不对,不由大怒,对着撤退的兵马连连呵斥,不容他们退兵。 “有战争就必有流血牺牲,为了更多人的安稳太平,死是无可避免的,只有死亡和鲜血才能唤醒他们!”话音落,他对着身边的副将做了个手势,见状,副将了然地点点头,走到鼓手身边说了些什么,鼓声当即又变了。 阵中,莫启凌抬头看了看城楼,无奈地咬了咬牙,而后挥了挥手,喝道:“偃月阵!” 闻声,原本围成一团的将士迅速打开一个缺口,将已经开始乱作一团的夜明澜的兵马圈入其中,眼看着又一个军阵的人马没了,那些兵马更加慌乱。 突然,一支羽箭从城楼上射下来,直朝着褚将军而去,见状,莫启凌顿然跃身而起,手中长枪一挑,挡开那支箭,而后抓住褚将军翻下马背,在地上滚了几圈,避到盾牌兵后面。 褚将军一脸愕然,“你……为什么要救我?” 莫启凌冷冷笑了笑,没有应声,而后将他拉到阵前,亲眼看着自己的兵将被斩杀了刀下,只觉心如刀绞。 “城中五万铁骑此时只怕都已经变成尸体了,你以为玄王有能耐轻而易举地灭了铁骑,却拿你们没辙吗?不是!那是因为王爷一直念着你们都是夜朝将士,他在想办法把损伤减到最小,可是现在却因为你们的执迷不悟,不得不痛下杀手!” 说罢,他将褚将军交到两名将士手中,喝道:“看住他!” 将军被活捉,场面更加混乱,偏得他们进无前门,退无退路。 “呵!破了,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破了九星阵!”夜明澜不可置信,后退了两步。 万俟禄冷笑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了,可是你不听,这一下好了,几乎是全军覆没,你还能怎样?” “容璟,是容璟!”夜明澜突然神色一沉,转身喝道:“来人,去把容璟给我带来,他们不让本王好过,本王也不会让他们快活,本王要容毓和夜青玄亲眼看着容璟死在这里!” “是!”副将调转马头掠去,没多会儿便又迅速回来了,惊慌道:“王爷,容璟和郡主……不见了!” “不见了……”夜明澜身形踉跄了一下,“这么说,这一些是他们早就谋划好的?呵呵……好你个夜青玄,你竟然背后摆我一道!既如此,既然你不让我活,那我们便同归于尽!” 说罢,他转身朝着火炮走去,厉声道:“来人,点火,本王要毁了整个莫凉城!” 闻言,立刻有人战战兢兢地上前来,准备装火药点火,突然那人顿了顿,仔细检查了一番,慌张道:“王,王爷,火炮……被毁了……” 夜明澜直觉脑子里“嗡”了一下,像是被人当头狠狠击了一棒,“毁了……都毁了,容璟没了,火炮没了,铁骑没了……什么都没了……” 为什么会这样?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夜青玄,他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能耐,从一个病鬼一下子变成了料事如神的人? 司雪衣! 是了,从他开始谋划开始,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和计划之中,独独一个人突然就莫名其妙地脱离了他的计划和控制,她的一言一行都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正是因为她的出现和改变,才会导致这整个局面的变化,才会出现今天这境况! “王爷,还等什么?快走!”眼看着战场上的将士已经乱了,纷纷投降,火炮又被毁了,副将不由着急,抓住夜明澜的肩,“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夜明澜双拳紧握,怔怔地看着城楼上那道模糊的身影,心中恨意越少越烈。 “澜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万俟禄狠狠退了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想要赢了夜青玄,你必须先抱住这条命!” 夜明澜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对,先保住命最要紧! 最后看了莫凉城一眼,他用力咬了咬牙,只觉快要把自己的牙都咬碎了,却依然难解心头之恨。 而后,他接过副将递来的袍子披上,与万俟禄一起,领着残留的一些亲卫,趁着夜色逃去。 他的身后,莫凉城上,夜青玄手中满弓如月,闪着寒光的箭尖瞄准了正欲逃走的夜明澜,而后他轻轻吐气,松开了手,离弦之箭快如流星,朝着夜明澜射去。 夜色中,夜明澜身形狠狠一个踉跄,却没有停下,渐渐远去了。 容毓瞥了神色肃然清寒的夜青玄一眼,沉声道:“王爷在容毓心中,不是这种睚眦必报的人。” 夜青玄淡淡道:“他若伤我,便也作罢,可是他欠了雪衣太多条人命,这一箭,是为雪衣向他讨债的。” “人命?”容毓愣了愣,仔细回想了一番,夜明澜确实多次想要伤害雪衣身边的人,可是细细想来,却又发现夜明澜并没有得逞,最终那些人都已经被救下来了,就连容皓此时都安然无恙地待在某个安全的地方,由苏家的精兵守着。 若一定要说有人被夜明澜害死了,那也只有司兰裳一个人,为何夜青玄会说,夜明澜欠了雪衣太多人命? 夜青玄看出了容毓的疑惑,然他却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看着夜明澜离开的方向,微微眯起眼睛,眼底的杀意并没有因为夜明澜的溃败而减少丝毫,甚至反倒越来越甚。 “王爷!” “他欠雪衣太多,这些……根本就不够还的!”夜青玄神色骤然一冷,一撩身上的披风,转身下了城楼。 容毓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连忙跟着他下了城楼,刚刚走出几步,就见一名将士匆匆而来,欣喜道:“王爷,王妃来了!” 第363章 万事皆罢从头过 第363章 万事皆罢从头过 原本冷得剔骨的神色,在闻及雪衣回来的那一刻,骤然收敛起来,纵然他表面上没有表露出来,没有喜形于色,然那不自然敛眉浅笑的模样,身边的人却看得清楚。 城外传来一阵欢呼声,马蹄声也渐渐近了,抬眼看了看,雨还在下着,片刻不停,地上原本残留的石灰水已经在可以的梳引下,被冲刷差不多了,只是那血腥味儿还没有立刻散去。 夜青玄负手立于路口,看着那道身影策马一点一点靠近,而后在距离他三丈远处勒马停下。 掰手算来,他们分开的日子其实并没有多久,比起他等的这七年,这几天时间确实算不得什么,可是不知为何,他却从未感觉有哪一天会像她离开的这段时间这么难熬。 而今,看到她一如离开时那般出现在眼前,毫发无伤,安然无恙,一直半悬着的心终于又安然地落下了。 就算明知道那个人不可能会伤害她,就算明知道她离开,会比她留在城里更安全,可是只要她不在身边,不在自己的身边,就会忍不住牵挂。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然已经变成了我的一部分,没有你在身边,总是会发慌。”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眼底却满是宠溺。 看着这张冷峻依旧的面容,雪衣顿然轻笑一声,正要翻身下马,就见夜青玄足下一点,掠身而起,朝着她而来,携了她在身侧,掠上一旁的矮墙,而后一点一点掠上了城墙。 “我赢了这一战,你安然而回。”他揽了雪衣在身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城外的一切,莫启凌和梁恕正领着众将士将已经降了的兵马带回城内。 四周一片火光,虽不比白昼,却也能将四下里看得清清楚楚。 雪衣的目光略有疑惑地落在其中一人身上,低声道:“褚将军?” 夜青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认识他?” 雪衣点点头,“当年,他也是夜明澜身边的大将之一,起初我一直以为他是真心忠于夜明澜,后来才知道,夜明澜为了让他能仇恨于你,一心为他卖命,他甚至不惜下狠手杀了褚将军的家人,并嫁祸于你,正也因此,那时候褚将军才会那么恨你,只是没想到,世事变迁,如今他依旧没能逃得过亲人被害的命运。” 闻言,夜青玄的眸色稍沉,揽着她的手越来越紧,他似乎能感觉得到她心底的恨意和痛苦。 “雪衣,有些事情就忘了吧,如今你是司雪衣,是我夜青玄的女人,那些没必要再记着的人和事,也可以放下了。” 雪衣浑身轻轻一颤,侧身仰头看他,微微抿唇笑开。 前一世时,所有的一切痛苦都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结束的,如今两人之间的这一战已经有了结果,那么,她在前一世时所承受痛苦也应该都结束了,所有的纷纷扰扰便让他们全都散了去吧。 现在,身边的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从今往后,一切都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了。 “阿玄。”她靠在他的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衫,笑得清淡,“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感觉这么轻松,这么开心过,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开始了,我的人生,这才刚刚开始,才刚刚有了新奇和期待。” 而之前的那些日子,就好像是一直在等,等一些事情的发生,等一些人的出现、离开,等这一战的爆发。 所幸现在,她等到了这个结果,这个她已经等了一年多的结果,所幸,结果如她意料之中,是她想要的。 “对我来说,这些还不够。”他伸出一只手握住雪衣的手,浅浅一笑,“若如你所言,一切都在这样的情况下结束了,那你是不是还欠了我一样东西?” 雪衣一愣,抬眼不解地看着他,只见他挑了挑眉,“你忘了,那时候你是因为哪一样东西才认出那个去找你的人就是我?你不是说,你送了我一枚药囊吗?” 闻言,雪衣顿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想要那个药囊?” “想,既然这样东西对你我而言,有着如此深重的意义,我岂能不想要?”说着,他侧过身,面对着雪衣站着,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前一世,我没能先一步救下你,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多亏有老天眷顾,还好这辈子我紧紧抓住你了,终究也没能让你失望。雪衣,今天这样的结果,非我一人之力,而是因为有你在,才会让一切变得不同。” 雪衣只觉心下狠狠颤抖着,鼻子一阵阵酸涩,毫无防备地落下泪来,而后她把脸深深埋进夜青玄的怀里,轻声哽咽,“阿玄,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把一切告诉你,究竟是对是错,因为就算是我自己想来,都觉得此事太过荒唐,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一场很深很久、险些没有尽头,到死才会醒来的梦,就好像那些事情都是在梦中发生的,而你和眼前的这一切,才是属于我的真实。” “荒唐吗?”夜青玄抱紧她,把下颚抵在她的额头,“那我以前总是会说,我和你就如同上辈子就已经相识了一般,是不是也是荒唐的?雪衣,不管这一切是梦也好,是真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以及以后,在你身边的人都会是我,也只能是我,是生是死,都绝不分离。”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若论对错,又何对何错?在我眼中,只要你开心,即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那也是对,如果让你痛苦,那就算是拯救天下苍生,那也是错。你才是我的天下。” 雪衣一直强忍着的情绪终于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失声哽咽。 夜青玄的动作宠溺又心疼,他轻挥衣袖,示意身边的随从全都退下,自己一手执伞,一手揽她,立于城楼之上,俯视全城。 就好像是在,与她携手,睥睨尘寰。 在之前,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体会,这一战于夜青玄而言,究竟有多重要,而他又究竟是带着怎么的心情去面对夜明澜的。 只是,包括容毓和离洛在内的众人,都已经隐隐感觉到他的手段、作风、以及态度的变化,离洛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像这一次这么认真的夜青玄,莫启凌则说,他从没有见过像夜青玄这样一个看似平淡、不执刀剑之人,竟有如此高深的军战远略,而容毓更是说,也不曾想到过,一个人在他平静如水的外表下,可以藏着这么深的计策和谋略。 而这所有的一切,皆是因为他知道,这一战他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为了夜华修、为了当年和夜舜之间的那个约定、为了莫凉城乃至整个夜朝的百姓,更是为了雪衣。 他要把夜明澜前世今生所欠雪衣的,全都讨回来! 正也因此,最后他才会射出那一箭,撇开所有的一切家仇国恨不说,这是他和夜明澜两个人之间的恩怨。 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莫启凌和梁恕站在城楼下,抬眼看着楼上的人,没由来的心中一暖,不由自主地就笑了出来。 身后传来轻轻的喊声,透过这雨帘直直传入了莫启凌的耳中,那人喊:“启凌。” 莫启凌浑身轻轻一颤,甚至都来不及擦去脸上的雨水和身上的血迹,手中的长枪一头还残留着一丝红色的血水。 缓缓回过身去,只见月无双一身衣衫早已势头,头发上也在滴着水,浑身瑟瑟发抖着,可是与莫启凌四目相对时,她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启凌,我回来了。” 莫启凌扬手扔了手中的长枪,大步走到月无双面前,扶着她的双肩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无双,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很好……”月无双哽咽了一声,而后一头扑进莫启凌怀里,感受到他的气息,强忍多时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不怕,无双不怕,有我在……”莫启凌将她抱得紧紧的,似乎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了一般。 身后的马车车帘被缓缓撩起,容璟和苏语坐在车内,看了看月无双和莫启凌,又看了看城楼上的雪衣和夜青玄,压在心底多时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容璟你看,当年圣上给我们六个人赐婚,感谢老天保佑,如今我们都还安好。”说着,她忍不住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容璟轻轻揽住她,“别哭了,再哭就对孩子不好了。” 闻言,苏语连忙擦去眼泪,可是一看到眼前的情形,眼泪就再度涌出,容璟无奈,只能将她揽进怀里轻声哄着,“好了……只要你高兴,你想做什么都行……” 一顿淋雨,回城之后,如众人预料中的,奉玄王爷指令,给所有人都备了一碗姜汤,莫凉城的姜差点在一夜之间用完了。 喝了姜汤,泡了热水澡之后,雪衣懒懒地躺在夜青玄怀里,抓着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他的手指。 “你都不问我,我怎么会回来吗?” 夜青玄垂首看了看她狡黠的眸子,顺从地问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回来的。” 雪衣迟疑了一下,十指交叉地握住夜青玄的手,轻声道:“阿玄,我认出他的身份了。” 第364章 碧仇真容终得见 第364章 碧仇真容终得见 如她所想,夜青玄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会不会怪我?” 雪衣轻轻摇头,“如果我还是那个不懂事、没心思城府的司雪衣,也许我不会明白你这么做的原因,故而会埋怨你,可是现在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阿玄,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嗯。”他轻吐一口气,“和他有关?” 雪衣点头,复又摇头,“不同,大不相同,他和我想象中那个人,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偏差和出入,正也因此,一开始的时候我差点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和想法。在我的脑海中,那个发动宫变、杀兄弑侄、谋反夺位的君韶,应该是一个面目可憎、心狠手辣、残暴至极的人,可是我在君瓴军营的这些天,所看、所闻、所知的,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侧脸瞥了夜青玄一眼,夜青玄神色并没有多少变化,他轻抚着她的头发,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他很像?” 雪衣毫不犹豫道:“像,像极了。” 闻言,夜青玄轻笑,“所以,除了你和那个女子之外,我和他是这是世上对彼此最了解的人。” “繁宁?”雪衣轻声问道。 这一次夜青玄稍稍惊讶了一下,“他和你说了繁宁的事?” 雪衣摇头,“没有,只是又一次他打盹儿的时候,不小心说出来的。阿玄,繁宁是谁?她和君韶之间又有怎样的过往?她是不是和那场宫变有关?” 夜青玄沉吟半晌,而后轻叹一声,点了点头,“有关,或者应该说,也许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而起,繁宁,她是君韶未过门的妻子。” 雪衣骤然一愣,不由想起之前与流烟谈论过的君瓴往事,君韶有一位未过门的妻子,两人之间早已订下婚约,甚至还是君帛亲自给赐的婚。 然而,就在他们成婚前不久,已经怀有身孕的未婚妻子惨遭杀害,一尸两命。 “原来是她……”她心中有些不安宁,难怪那时候君韶会说,他们是不是恨他,想来他所说的他们,指的就是繁宁和孩子。 夜青玄道:“他会让你回来,我确实有些惊讶,不过仔细一想,这确实是他的做事风格,因为他知道,就算你回来了,终究还是会再回去找他的,而且到时候就不是你一个人,而是我们两个人。” “阿玄,你真的要去找他,真的要回君瓴吗?”雪衣有些担忧,连她都看出来了,君韶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平和静敛,可骨子里却有种阴暗森冷的感觉。 夜青玄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放心,不会有事的,有些事情是至死也逃不掉的,也是时候回去和他见一面了。” 说着,他轻轻笑了笑,“你方才不是说,他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残暴冷血吗?其实,他原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不说别的,只看这些年君瓴在他的治理下愈渐繁荣安稳,便可知他确实是一个合适的君王。” 雪衣一愣,“你这是在承认他的治国之才?” 夜青玄点点头,“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再说,我答应过你的,等一切结束了,我就带你回我的家乡去看一看,我不能食言。” 雪衣不由撅了撅嘴,而后又长舒一口气,“好,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那我就跟着你走,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家,我的天,你去哪里,我就跟着你去哪里,你做帝王我为后,你做百姓我为妻,总之,你以后别想甩开我了。” “哈哈……”夜青玄闻言,不由朗声大笑,眉宇之间尽是得意喜色,雪衣也难得看到他这般开怀大笑的样子,忍不住痴痴地看着。 若是可以,她只想这样的生活能一直无穷尽地持续下去。 五更天的时候,雨势终于渐渐小了下去,一切都沉静了下去,一片安宁。 雪衣早已沉沉睡去,她压在心底这么久的一场博弈终于尘埃落定了,难得能睡得这么安稳。 看着她在睡梦中浅浅微笑的样子,夜青玄缓缓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而后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披上外衣走都外厅。 “王爷。”离洛俯身行了一礼,衣衫的衣衫还在滴着水。 “怎么样?” 离洛摇摇头,“找遍了,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到处都找不到。血迹在河边消失了,可是那条河的上下游都已经被我们的人守住,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踪迹。” 夜青玄颔首,拧眉道:“这么说,他还活着。” 离洛道:“王爷何以肯定他一定还活着?” 夜青玄道:“离洛,你有没有想起什么人?” 离洛一愣,凝眉仔细想了想,突然神色一变,下意识地朝门外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王爷是说……司颜佩?” 点了点头,夜青玄道:“千家的人出现了,司颜佩和千凝只怕也已经到了莫凉城附近。若司颜佩在,她一定会出手救夜明澜,告知所有去寻找夜明澜的人,一定要小心,司颜佩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为了躲避你们的追中,她一定会下毒,你们此番目的只是找人,不可硬撑,若是中了毒受了伤,就立刻撤回来。” “是!”离洛沉沉应了一声,正欲离开,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王妃她……” “她没什么大碍,等找到了夜明澜,解决了莫凉城的事情,离洛,我们也该回去了。” 离洛用力点了点头,竟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笑道:“王爷放心,属下都记下了!时辰还早,王爷这段时间累坏了,再休息一会儿吧,属下先退下了。” 夜青玄点了点头,“照顾好自己。” 而后他目送着离洛大步离去,直到离洛的身影完全消失了,他方才折回身,轻轻回了房间,刚刚取下外衣放好,一回身就看到雪衣已经睁开了眼睛,眸色澄澈静敛,眉角含笑地看着他。 “怎么了?” 夜青玄摇摇头,走到床边坐下,用被子裹住她,将她揽进怀里,“没事,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事情都不需要你担心了,你只要歇着就好。” 这一次雪衣没有和他拗着来,乖乖地点了点头,道:“好。” 莫凉城外,一片肃杀。 在莫凉城和木城只见的一间破庙里,隐隐传出一阵闷哼声。 约有十来名身着盔甲的将士守在门外,时不时地担忧地看了一眼庙里,神色凝重。 “姑娘,你可有把握?”万俟禄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女子始终有些不放心,她不仅一直带着斗笠,还刻意蒙了面,似乎铁了心地不让他们知道她是谁。 碧仇姑娘冷睇了他一眼,“你担心我会害他?”说着看了看面前脸色苍白,衣襟已经被血湿透的夜明澜,拧了拧眉,“放心,就算是我自己死了,我也舍不得让他死。” 闻言,夜明澜不由抬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紧盯着她的眼睛,“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 因为失血过多,加之又冒雨赶路,他的力气已经差不多被耗尽了,声音低微,看着碧仇姑娘的眼睛却一瞬不瞬,片刻不移。 碧仇姑娘深吸了一口气,取出随身携带的药包,“这一箭力道很强,你的伤很重,先不要说话,我先替你止血,把箭拔出来……” 她想要挣脱他的手,却不想他握得更紧了,眼底有一丝决绝,“告诉我,是不是,你若不说,我宁愿死在这里。” “你……”碧仇姑娘一愣,隽眉微微拧起,摇摇头,“你又何必一定要执着于我的身份?我是谁,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她……”夜明澜缓了口气,神色渐渐变得柔和,“我欠她,我想要再见她……” 碧仇姑娘眼睛一阵泛红,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心知再耽搁下去,情况会越来越不妙,无奈之下,她重重点了点头,“好,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说着,她瞥了一旁的副将和万俟禄一眼,夜明澜会意,转向万俟禄道:“万俟将军,可否劳烦你回避一下?” “可是她……”万俟禄还是有些不放心。 夜明澜勉强一笑,道:“你放心,这世上谁都有可能会伤害我,唯独她不会。” 听他这么一说,万俟禄也没什么好再坚持的,最后看了两人一眼,和那副将一道起身出了门去。 确定他们走远了,碧仇姑娘这才回过身来看着夜明澜,痴痴一笑,“你还是那样,但凡是你想要得到的,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得到,可是你可知道,正也因此,你才会收到这么多的伤害。” “伤害?”夜明澜凄凄一笑,“倒不如说,正因为我一意孤行,才会伤害了那么多人,若非是因为我,你又怎会……咳咳……” 他俯身轻咳了两声,碧仇姑娘轻叹一声,替他顺了顺气,伸手摘下斗笠,夜明澜紧盯着这双熟悉无比的眼睛看了看,而后缓缓抬起手,颤抖地摘下她的面纱。 熟悉的面容出现在面前,他的眼底似是有泪光闪烁,痴痴地看了半晌,眼泪终是没能收住,夺眶而出。 “果然是你!” 第365章 避入木城药铺内 第365章 避入木城药铺内 “是我。”碧仇姑娘抬手,擦去他眼角的泪,而后缓缓站起身,“老天眷顾,没有让我在那次险难中死去,就是要让我回来,找那些害得我至此的人报仇!”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骤然一冷,眼底闪过浓浓的杀意,侧过身来,那张脸,赫然正是当初掉下悬崖之后又不知所踪的司颜佩! 夜明澜的情绪被她挑起,戾气越来越甚,沉声道:“你说的没错,要报仇,必须要报仇!他们欠你的,也欠了我的,当初我没能救下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憾事,现在好了,你回来了!” 闻言,碧仇姑娘,也就是司颜佩在他身边蹲下,眼泪就不停地涌出,“你能把我记在心里,对我而言,这就已经足够了。”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先别说那么多了,我现在给你拔箭,否则,羽箭在体内越久,拔箭的时候就越痛苦。” 夜明澜缓缓点了点头,“知道你还活着,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我不会让你死,绝对不会!”司颜佩的神色越来越冷,她用力咬了咬牙,重新遮好面纱,然后唤来两个人在身边帮忙,自己则准备好身边能收集来的东西,用匕首割断箭头,扶住夜明澜的肩,“拔箭会很痛,你忍着点。” 夜明澜摇摇头,“无碍,死都不怕,这点痛怕什么?” 司颜佩便沉沉吸了口气,握住箭尾,一咬牙,迅速将箭拔了出来的,动作迅速干脆又利落。 万俟禄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神色慌张、动作却沉稳熟练地给夜明澜包扎,忍不住出声道:“这位姑娘似乎是很精于医道。” 司颜佩没有搭理他,倒是夜明澜缓了口气,轻声道:“她虽年纪轻轻,却是自幼学医学医的时间已有十多年。” 万俟禄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难怪看姑娘的手法如此熟练精湛,却原来是位学医已久的神医。” “神医?”司颜佩骤然冷冷一笑,“你们心中的神医不是那位得先皇夸赞器重、得世人推崇的玄王妃吗?神医一名,我又岂敢当?” 万俟禄顿然拧了拧眉,总觉得她话中有话,可是一时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管怎样,之前他们被黑衣人追得无路可去的时候,是她突然出现,领着他们找到了一条隐蔽的小道,避开了黑衣人的追捕,又一路上留下毒水,阻断了追兵追来的道路,说到底,他们是一路人,至少现在是的。 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天已经微微亮了,夜明澜受伤太重,处理好伤口之后便沉沉睡去了,司颜佩却没有半分的困意,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看着那张如初的面容,说不出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的脸上已经满是风霜的痕迹,纵然他还是那个清俊的他,眉宇之间却多了些男子的硬气和冷酷。 倒也不怪,她身在君瓴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很多夜朝的事,这一年……当真是不太平的一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死了那么多人,伤了那么多人,她没想到,有一天她重回莫凉城的时候,这里早已物是人非,大不相同。 “王爷,是不是怪你我都醒悟得太晚,所以才会受到这么多的伤害?”她伸手,轻抚着夜明澜的脸庞,“如果,从一开始的时候,你就听我的,就收手,是不是如今的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又或者,如果当初先皇赐婚的时候,你我也在其中,得到了世人的祝福,得到老天的庇佑,让你真正地明白和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和快乐,也许你在那时候就会收手了……” “只可惜……这些都只是一场妄想了,事已至此,我们都回不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是一条道儿走到黑,也只能一直往前了……” 想到这里,她顿然轻轻笑了一声,有些自嘲的感觉,她竟然还在……想着那些不可能的事。 再仔细一想,造成如今这一切的人,竟然是一开始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放在眼中的司雪衣。 司雪衣!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那样?若非是你的变故,若非是因为你,今天的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就会是澜王,而她身边的那个人就会是我,是我! 该死的人是你,从头到尾,该死的那个人都是你,如果从一开始,如果在澜王遇到你之前,我就把你们母女给除了,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了! 想到这里,她豁然站了起来,万俟禄神色一沉,跟着站起,“姑娘,你要去哪里?” 司颜佩回身冷睇了他一眼,“我去哪里,与你何干?” “姑娘!”万俟禄喊住她,“你现在不能走,在我们摆脱夜青玄的追踪之前,你哪也不能去!” 司颜佩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不由冷冷一笑,“愚蠢!黑衣人已经追来了!” “你说什么?”万俟禄骤然一惊。 司颜佩抬手看了看手中的小瓶子,里面有一只虫子,原本一直沉睡着,这会儿却在里面不停地翻腾着。 “我一路上留下了药水,但凡沾上药水,三里之内这只虫子都能闻得到,它对那种药水的气味最为敏感,也最容易兴奋,现在它闹腾不停,只有一个可能,那些人已经追来了!”说罢,她垂首看了看夜明澜,“来人,把澜王扶起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那些将士刚刚安定下来的心再次慌张起来,看了看熟睡中的夜明澜,又看了看万俟禄,突然只听其中一人道:“澜王已经受了重伤,我们带着他只会拖累我们,万俟将军,你还是尽快带着我们逃走吧,不管你去哪里,我们都跟着你去……” 话音未落,只见司颜佩的神色一怒,一甩手,只见一团葡萄大小的黑影朝着那人飞去,而后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停地挠着全身,用力抓着自己的脖子,模样痛苦不堪。 “哼!你想走?那我就成全你,让你先走一步!”说罢她冷冷一笑,转身蔑然地看着那些将士,“实话告诉你们吧,我早就已经知道你们有了叛心,你们带着我不过是想让我给你带路,我不妨告诉你们,你们的身上都有我种的毒,从现在开始,谁若敢再说一句丢下澜王的话,我定会让你现在就留在这里,哪也去不了!” 将士们齐齐打了个冷颤,看了看她阴沉的脸色,又看了看万俟禄,只听万俟禄沉声道:“我万俟禄虽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可是还不至于卑鄙到如此地步,在这种时候丢下自己的朋友不顾,夜青玄的人已经追来了,多说无益,大家带上澜王,尽快离开这里!” 说罢,他和那位副将相视一眼,扶起夜明澜,在司颜佩的带领下,朝着木城的方向逃去。 雨已经停了下来,外面地上的淤泥和水坑却不少,马蹄踏过的地方,泥水四溅。 追来的人马在庙外停下,下来两人进了里面搜寻了一圈,而后快步走了出来,“统领,里面的铺子是新铺的,有血迹也是新的,看来他们在这里停留过,应该刚离开不久。” 一人好奇地看了看身边的统领,道:“说来也怪,他们似乎总是能提前知道我们的行踪,先一步逃走。统领,这其中有蹊跷。” 领头那人缓缓抬起头来四周扫了一圈,正是离洛,只见他神色冷厉,每一处都看得很是仔细,最后目光落在众人外面的斗篷上。 “统领,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离洛冷声道:“所有人褪下斗篷,我怀疑我们身上他们可有寻踪的东西,很有可能是一种气味。” “气味?”众人一边依言脱下斗篷一边闻了闻自己的身上,“什么味道也没有啊。” “寻踪的气味人是闻不到的,必须要依靠某种东西,比如说……”他顿了顿,不由想起当初在北疆,雪衣交给夜青玄的那只寻香蛊,“蛊虫。” “蛊虫?”闻言,众人似乎骤然明白了什么,相视一眼,将斗篷丢下,而后与离洛相视一眼,按着地方的脚印追去了。 秋雨寒凉,这一场秋雨给原本还算温热的南阳带来了一股森寒,一早醒来顶着蒙蒙小雨出门,风一吹就感觉凉意剔骨。 药铺的老板打着哆嗦打开了一块门板,正要再打开别的门板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脖子里一凉,随后那人在耳边冷喝道:“别出声!” 紧接着一行人迅速地逸入屋内,将打开的门板又重新关上了。 “你,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从现在开始,你最好不要出声,惊动了外面的人,我这人脾气不大好,这匕首又太锋利,伤了你可不好。”司颜佩冷冷说着,瞥了一眼万俟禄,示意他把夜明澜放下。 同行的将士从里屋带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两人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啼哭不已,司颜佩神色一怒,正要上前,却被夜明澜一把拦住。 “颜佩,不要伤害他们。”说着,他勉强坐起身来,走到这一家三口面前,冷冷看了他们一眼,“想要活命,就不要出声,只要你们安安静静的,我们就不会伤害你们。” 而后他取下腰间的腰佩交到那个孩子手中,“拿着它,就当做是给你们的诊金。” “你……”司颜佩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他却淡淡一笑,“不管怎样,他们毕竟也是夜朝的百姓。”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姚大夫,你在吗?” 第366章 同往木城会故人 第366章 同往木城会故人 屋内的众人神色一惊,目光齐齐落在那位姚大夫身上,眼底杀意尽显。 姚大夫浑身发抖,看了看自己的妻儿,深吸一口气道:“是,是谁啊?” “姚大夫,是我啊,对面街上的林老头,前儿在您这抓了药,给老婆子吃了还挺有效果的,所以想来再抓两剂。” 姚大夫惶然地看着夜明澜和司颜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万俟禄道:“告诉他,今天有事,不营业。” “慢着。”司颜佩挥挥手,问那姚大夫道:“你可知那人要的是什么药?” 姚大夫连连点头,司颜佩又道:“去,给他抓两剂药,从门缝送出去。” 姚大夫不敢多问,便依言照做,门外的人许是等的急了,一直喊着“姚大夫”,催了两声,正要推门,姚大夫便将抓好的药送到门口。 “姚大夫,你这是怎么了?大冷天的怎么满头是汗?往常这个时候你不是已经开门营业了吗?” “我……我孩子病了,不能见风,这不一大早的就,忙着给他抓药熬药呢,这两天都不会营业了,要好好照看孩子。” “这样啊,那姚大夫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啊,我给你拿药钱。”林老头说着就要伸手去腰间摸钱,却被姚大夫拦住了,“罢了林老伯,这药……您用着好就好,我就当给孩子积德了,那个,我得去给孩子熬药了,就这样吧。” 说罢,便匆匆忙忙地又重新把那条门缝关了起来,而后他回身战战兢兢地看着众人,见他们没有动怒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 司颜佩和万俟禄将夜明澜扶到里面的屋里,司颜佩写了张方子交到姚大夫手中,“照方抓药,怎么熬药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姚大夫看了看方子,又惊讶地看了看司颜佩,“哟,原来姑娘也是大夫……” “少废话,照做!” 姚大夫见套近乎不成,心中担忧妻儿的安全,只能老老实实照做了。 而门外的林老头看了看手中的药,又看了看紧闭的门,不由疑惑地皱了皱眉,缓缓走到一旁,对早已侯在那边多时的黑衣人道:“这位壮士,看来果真如你所言,姚大夫家药铺今天很是奇怪啊。” 离洛瞥了一眼紧闭的门,问道:“怎么说?” 林老头道:“这姓姚的在咱们这一带是出了名的爱财,为了赚钱也很能吃苦,大冬天的都是一大早就外出采药,风雨无阻,他家药铺开了这么久,从来没有歇业过,就算是自己病了也不休息,今儿反倒是因为孩子身体不适就关门歇业,而且方才我要给他药钱,他也不收……这,这要是搁往常,你不给他钱,他一定会追到你家门上去的。” 闻言,离洛身边的那人道:“如此说来,确实诡异,统领,他们应该就在里面,我们要不要……” 离洛抬手拦住了他,而后又问那林老头道:“敢问老伯,这姚大夫家都有些什么人?” “哦,没什么外人,姚大夫这人抠门儿的很,舍不得请伙计,就是自己妻儿搭手帮忙,一家三口看着这家药铺。” 离洛点点头,拿出一些碎银交到林老头手中,“多谢老伯了,这些银子你收下,给婆婆买些补品。” “哟,谢谢这位壮士,多谢……”林老头没想到一大早就遇上这么好的事儿,对着离洛连连点了点头,而后快步离开了。 身边的人问道:“统领,怎么办?里面还有一家三口,我们若是闯进去,他们肯定会有危险,这事儿要不要通知王爷?” 离洛凝眉想了想,点头道:“夜明澜身份特殊,万不可轻举妄动,木城距莫凉城不远,你即刻快马加鞭赶回去见王爷,请示王爷该如何处置夜明澜。” “是!”身边那人沉沉应了一声,而后几人在离洛的带领下缓缓退了下去。 一夜睡得深沉,雪衣一大早醒来了一次,喝了些粥,总觉得浑身慵乏懒散,夜青玄索性不让她起床,又继续睡了会儿,结果这一觉又睡到了晌午。 隔着窗子看到将离伺候着雪衣起了床,正在给她整理发饰,秦钟舸跟在夜青玄身后,站在院子里看去,只听秦钟舸笑道:“真是难得见到王妃起这么晚的,王妃这一次可是累得不轻,来回折腾……” 闻言,夜青玄的脸色骤然一沉,雪衣为何会如此疲乏,睡得时间这么久,他比谁都清楚。 看来,之前被住持压下去的阡陌之毒已经复发了,而且这件事绝对和君韶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里,他的眸色没由来的一冷,杀意尽显,君韶会这么大方地放雪衣回来,实是因为他有足够的把握,他们一定会再回去找他,就算不为了往日的恩怨,就为了给雪衣解毒,他们也一定会回去的。 好个君韶,如意算盘打得真够响的! 眼下,他们必须要尽快找到夜明澜,处理了这个人,解决了莫凉城的事情,他们就能离开去找君韶要解药了。 “离洛还没有回来吗?” 突然响起的冷冽嗓音让秦钟舸一愣,想了想道:“从昨晚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这夜明澜竟然能躲开离洛的追踪,还真不简单。” 夜青玄冷冷一笑,“怕是他身边有人相助。” 话音刚落,一名黑衣人便快步走来,在院门处停步,神色肃然地看着夜青玄,见状,两人大步走了过去,夜青玄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人垂首道:“人已经找到了,只是……” 他把木城的情况大致和夜青玄说了一下,而后道:“事关夜明澜,他手中又有三位无辜百姓,统领不敢妄下决断,让属下回来问王爷的意思。” “夜明澜……”夜青玄轻轻念叨了一声,眸色一冷,道:“既如此,那本王就亲自去会会他。” “王爷!”黑衣人和秦钟舸都愣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却被夜青玄抬手拦住,“钟舸,去备马,半个时辰之后出发。” 秦钟舸心知自己劝不得他,只能沉沉应了一声,和那名黑衣人一起退下了。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夜青玄回身看去,雪衣不知何时已经在将离的陪同下走到了身后,她瞥了一眼秦钟舸好黑衣人的背影,轻声道:“有消息了?” 夜青玄笑道:“什么?” “夜明澜。” 夜青玄神色微微一凝,看了将离一眼,将离即刻会意,“小姐,我去看看桂妈妈的汤好了没有。” 说罢,快步跑开了。 雪衣走上前轻轻挽住夜青玄的手臂,“阿玄,我知道,你一定是找到了夜明澜的下落,是不是?” 夜青玄不忍瞒她,点了点头,“他在木城,身受重伤,眼下正躲在一家药铺了,他们挟持了药铺的老板一家三口,离洛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你是想要亲自去一趟?”雪衣轻而易举地道破他的想法。 夜青玄没有应声,似是默认,雪衣便又道:“阿玄,我跟你一起去。” “雪衣……” “阿玄,我和夜明澜必须要有一个了断,否则,我今生难安。”雪衣神色沉肃而凝重,夜青玄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她这般神情,看着她决绝的眼神,他思忖良久,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绝对不能让自己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说着,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有我在,我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能伤害到你,一根头发都不行。” 闻言,雪衣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听说今天桂妈妈熬了我最爱的汤,还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咱们……是不是要吃饱喝足了再动身?” 夜青玄无奈丫头一笑,轻点着她的额头,“听你的。” 下午的时候,停了大半天的雨又簌簌落了下来,带来的寒意一阵胜过一阵,让人忍不住觉得,再过两天,这冬衣就可以拿出来穿上了。 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药铺的生意并不是太好,一大早的时候有人过来敲了敲门,再后来见药铺一直不开门,便不来了。 夜明澜服了药,又休息了一天,脸色终于有了好转,精神也好了很多,只是他们却丝毫都不敢大意。 晚饭后,万俟禄忍不住问司颜佩道:“姑娘,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司颜佩淡淡道:“快了,明天雨一停就离开。” 万俟禄一愣,没想到会这么快,“为什么如此匆忙?是不是那些人又追上来了?” 司颜佩看了看一旁瓶子里安静的蛊虫,摇了摇头,“没有,但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不安,之前他们一直都能紧紧跟上来,可见他们绝对不是寻常的侍卫,却不知为何,这都过了这么多久了,却毫无动静了。这样一点动静都没有,反倒让人担忧。” 闻言,万俟禄明白了她话中之意,沉沉点了点头,“姑娘聪慧,所言极是,我这就派人趁夜将需要的东西都准备一下,只等明天天一亮,我们就立刻离开。” 说着,与夜明澜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大步离开。 看了看他的背影,夜明澜不由抿唇一笑,“多时不见,你变了。” “变了?” “变得聪明多了,现在的你心思缜密,做事有条不紊。”他低头笑了笑,再抬头时,却又沉了脸色,握了握拳,沉声道:“颜佩,趁着他们还有追上来,你离开吧。” 第367章 世事变迁复来过 第367章 世事变迁复来过 “你说什么?”司颜佩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愕然地看着夜明澜,原本要递给夜明澜的杯盏也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停留在半空中,给他也不是,不给他也不是。 而后,她的眉紧紧拧起,神色越来越沉,紧盯着夜明澜的眼睛,沉声问道:“为什么?” “颜佩……”夜明澜接过她手中的杯盏放在床头的案几上,而后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语气苍然,“听我的,离开这里,否则,只会连累你跟我一起死。”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一定会死?”司颜佩倔强地瞪了瞪眼,摇头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带走,我不会让你落入他们手中的……” “颜佩!”夜明澜连连摇头,打断了她,“你是变了,可我也变了,夜青玄变了,司雪衣也变了……所有人都变了,你不了解夜青玄,不知道他的手段,你若只要留下,只不过是多送了一条人命给他。” 听到夜青玄和雪衣,司颜佩的情绪骤然被激了起来,“夜青玄又如何?他能怎么变?变来变去也只不过还是一个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夜明澜一直摇着头,轻叹道:“不,他不是人,他是魔,是从地狱而来的阎罗!颜佩,如今已经变得不同了,你离开莫凉城这么久,夜青玄早已不是你之前说认识的那个夜青玄,他甚至远比我想象中的更要可怕,难以对付……”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你可知,这一箭是谁射的?” 司颜佩拧了拧眉,疑惑道:“难道是夜青玄?” “没错,正是他,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的箭术如此了得,大雨的夜里,隔了那么远,从头到尾他只放了这么一箭,便一箭命中了,咳咳……”夜明澜俯身轻咳了两声,回想起自己刚刚中箭、回身看去时的样子,彼时的夜青玄落落立于城楼上,浑身上下有一股难掩的宏伟霸气,这种气势让他没由来的心慌。 “那又如何?”司颜佩一脸不屑,“不过是因为司雪衣治好了他的伤,他身体恢复了罢了……” “不,他受伤之前也根本没有这般的身手。”夜明澜说着,意味深藏地看了司颜佩一眼,“如此一来,就只有两种可能,一则,他在受伤未愈的这些年里,曾经勤加苦练,然而这个几乎是不可能是,另一种可能就是……” 他定了定,没由来地紧紧皱眉,“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夜青玄。” 司颜佩大吃一惊,瞪了瞪眼,“这……这怎么可能?他若不是真正的夜青玄,那他是谁?” 夜明澜摇摇头,“我还没有查清这一点,这一切都还只是我的猜测,只是可惜,我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去查清楚了,所以颜佩,你一定要离开,若是我没能逃过这一劫,就此死去,你一定要替我查明他的身份和真相,我要知道,一直以来与我针锋相对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否则我死不瞑目!” “你不能死!”司颜佩心下一阵慌张,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前打开一条细小的缝隙瞥了一眼,回身压低声音道:“夜深了,我们不如现在就走。” “现在?你我?” “嗯!”司颜佩用力点了点头,朝着外屋瞥了一眼,“那些人早就有心要丢下你,我们也不必在乎他们的死活了,趁着现在夜青玄还没有发现我们的踪迹,我们先离开等他们来了,这些人也好留下挡一挡,我们离开木城,离开夜朝,北方有人接应我们,等你把伤养好了,我们还可以东山再起……” “颜佩。”夜明澜紧紧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而后轻轻摇头,“不用了,我不会离开,你先走吧,保护好自己,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你还活着,就算他们追上来了,发现我在这里,也不会再去追你。而我,我是万万不能走的,有些事情我还没有弄明白,有些疑惑我还没有解开,最重要的是,有些恩怨,我必须要亲自去了结……” 闻言,司颜佩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神色渐渐变得沉敛,冷冷道:“你因为司雪衣吗?” 夜明澜拧了拧眉,没有应声。 司颜佩便凄凄一笑,点点头,“好……你果然,还是放不下她……” 蓦地,她脸色一沉,语气冷硬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对不对?一直以来,你爱的人都是她,对不对?又或者,也许在那一次鸿鸳宴之前,她只是个庸俗平常的蠢丫头,所以你从来没有真正把她当回事,可是后来你渐渐发现,她和我们之前所认识的、所想象的那个人完全不同,她聪明伶俐,胆识过人,你渐渐发现她和传闻中那个人完全不同,你所认识、所接触的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吸引你的地方,所以……”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所以你就是在这个不断重新认识她的过程中,爱上了她,是吗?” 夜明澜没有摇头也没有否定,他抬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司颜佩,看着她虽然努力让自己冷静镇定下来,却还是因为雪衣而不停浑身颤抖。 有些话,他本不想说,可是他也知道,如果现在再不说,以后可能都没有机会说了。 “是。”短短的一个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打碎了司颜佩仅存的一丝希望。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亲口承认,承认自己爱上了雪衣。 “你果然……” “当初鸿鸳宴,红溪被抓,计划突然被打乱,她主动要求嫁夜青玄,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发现这个人与传闻中的判若两人,加之夜青玄原本就是我一直在追查的人,自然也就对她多了些关注,那时候我没有让父皇赐婚,因为我一直心存幻想,想着她和夜青玄之间的这一场婚约会破碎,为此,我机关算尽,可惜却还是没能阻止他们,不但如此,还赔上了你……” “那我呢?”司颜佩强忍着眼泪,深深吸了口气,“于你而言,那我算什么?只是你的一颗棋子吗?随时都可以丢弃的那种……” “颜佩。”夜明澜蹙眉看着她,“你知道,你不是的。” 司颜佩凄凄一笑,“可我也知道,我没那么重要。” 夜明澜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司颜佩轻轻摇了摇头,“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知道,这些怪不得你,感情的事不是人能左右的,我若是能左右自己的感情,就绝对不会让自己一心全都扑在你身上了。” 她抬手,擦去眼角滑落的眼泪,而后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递到夜明澜面前,“服下,我带你离开,就算你要去解决这一份恩怨,骑马也要能保住自己的命才行。” 夜明澜轻轻一叹,“颜佩,不用了,我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司雪衣于我而言,固然很重要,可是你对我来说也是同样的重要,我不希望看到你再为我受伤害。颜佩,一次已经足够了,这一次,我希望你能安安稳稳。” “你……”司颜佩鼻子一酸,再次红了眼睛,“当真是好狠的心,这样的话你怎么能说得出口?你明知道,我能一直支撑到现在,为的是什么。” “我知道,正因如此,我才更不希望你有危险。”他紧紧握着司颜佩的手,越握越紧,“记住我刚才跟你说过的话,如果我死了,一定要帮我查清那些真相。” 说罢,他突然松开了司颜佩的手,瞥了窗子一眼,冷声喝道:“走罢!” “夜明澜!” “走!”他伸手指了指,“你先离开,我若是能逃过这一劫,明天雨一停就会去追上你,我们朝着北方去,在宛城会合,如果……” “没有那么多如果。”司颜佩硬生生地打断他,神色肃然地看着他,“我会在那里等你,一直等到你来找我为止!” 她走到夜明澜身边,俯身在他额头上浅浅一吻,而后用力咬了咬嘴唇,转身打开窗子,轻轻跃了出去。 夜明澜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只是听着窗子打开又合上的轻微声音,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却比哭得还要更加难看。 如今的夜青玄,不是你我所能猜得透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心狠手辣绝对不在我之下,如果他发现你还活着,以他和司雪衣对你的恨,你绝对没有生还之路,既如此,那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好了。 你已经为了我死过一次,这一次,应该换做我来为你做些什么了。 想到这里,他缓缓抬起手抚上伤口,神色渐渐变得沉冷,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以夜青玄的手下和离洛那些人的能耐,此时也应该到了木城了。 黑夜凄凄,万俟禄领着两个人准备好了明天启程所需的东西,便转身朝着药铺掠去,尽管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可是回去的一路上,他们依旧努力挑隐蔽的小巷走,这种时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夜青玄的人已经到了,遇上了,那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正想着,他突然身形一停,瞥了瞥前面将路堵住的四名黑衣男子,警觉地后退两步,正要回头,却发现身后的路也被人拦住了。 而后一道俊挺的身影缓缓走出,嗓音淡淡道:“万俟将军,好久不见。” 第368章 夜半药铺终相见 第368章 夜半药铺终相见 万俟禄心下一凛,自己这身乔装过的打扮被对方一眼看穿,显然他们已经盯上他们多时了。 “你就是夜青玄?”他眯了眯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对面那人,只是此时拿着火把的人站在他身后,背着光,万俟禄只能看到他的身影,却看不到他的面容,只能仅凭着这番冷厉的气势来猜测。 闻言,夜青玄微微勾了勾嘴角,瞥了身边的离洛一眼,缓缓道:“也许,对你来说,我还有另一个身份。” 说话间,离洛一惊手持火把走上前来,站在夜青玄身边,昏黄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依稀可见那轮廓分明的面孔冷峻如斯,隐隐透出一丝苍茫的寒意。 而万俟禄甫一看清这张脸,顿然一阵骇然,瞪大眼睛看着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你……怎么会是你?”他连连后退了两步,浑身没由来地一阵轻轻颤抖。 身边的两人连忙扶住他,低声道:“万俟将军,你怎么了?那不是……不是玄王吗?” “呵!玄王?”万俟禄冷笑一声,连连摇头,“是,于你们而言,他确实是玄王,可是对我来说,他……” 夜青玄上前一步,“万俟将军,说来,我们已经有八年没见了。” 万俟禄点点头,“是,八年了,那年前,你还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区区五千人,害得我失去了两万铁骑,这笔账我可以一直都记着……谁曾想,那两万人的仇我还没能得报,便又让你生生吞了五万人!君曜,你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君曜! 他身边的两人骤然一惊,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疑问是:君曜是谁? 随即便又想到,确实曾有一个人名叫君曜,那就是君瓴先王的儿子、君瓴的先太子、君韶的侄儿,君曜。 不过听闻,在君韶宫变之时,君曜已经被乱军所杀,为何万俟禄会称眼前的夜青玄为君曜?更重要的是,夜青玄为何丝毫没有惊讶、没有否定的意思? “万俟将军又何必动怒?仔细想想,这件事应该不觉奇怪。”夜青玄的语气始终都淡然无波,带着一股漠然,“当年你以偷袭之便,三万人依旧没能灭我五千人,而今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你又如何能以五万人赢我五千人?” “还是五千人……”万俟禄心下暗凛,这不是巧合,这是夜青玄故意给他的侮辱。 突然,他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好!如今这一切总也算不负当年你在君瓴时的少将军名头,这么说来,君韶突然决定不出兵相助,也是和你有关了?你们不是彼此的仇人吗?何时倒成了盟友了?” 夜青玄道:“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永远的朋友,有的只是永远的利益罢了。” “利益?”万俟禄冷笑,“那你的心可真够大的,竟然能和自己的杀父仇人联手。” 他字字句句带上两人之间的仇恨,显然是有意要激怒夜青玄,激起他的情绪,却不想夜青玄丝毫不为所动,始终静淡如斯,不骄不躁。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万俟将军不是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吗?否则也不会放下和君瓴之间多年的恩怨,一起联手帮助夜明澜对抗夜朝。” 万俟禄愣了一下,“成大事者?这么说,你还是有野心的,只是不知你的野心和目的在哪?难道是这个你拼尽全力保下来的夜朝皇帝的位子?” “哈哈……”夜青玄闻言,骤然朗声冷笑,“皇位?你当真以为我会将这皇位放在眼中?万俟禄,你是不是以为所有想要成大事之人,都是想要当上皇上?” “不然呢?那你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我为了什么,没必要告诉你,你也没必要知道了。”说罢,他轻叹一声,瞥了离洛一眼,而后一手负后,后退两步,轻声道:“拿下。” 闻声,原本矗立不动的黑衣人身形骤然一闪,不等万俟禄几人看清,人已经到了身前,伸手扼住了他们的要害…… “笃笃笃……”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让原本安静无声的药铺内的众人骤然一愣,下意识地相视一眼。 守在里屋的那人疑惑地看了夜明澜一眼,只见夜明澜正靠着身后的软垫闭目养神,听到这平稳有规律的敲门声,不由冷冷一笑,淡淡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王爷……”那人脸色一阵煞白,惊慌地看着夜明澜,“王爷指的是……” “夜青玄。” “什么?”闻及“夜青玄”三个字,那些将士顿时犹如听到了魔鬼的声音,全都变了脸色,慌张不已,相互看了一眼,而后其中一人道:“不能开门,万,万俟将军还没有回来,要等他回来……” 夜明澜冷冷一笑,坐直身体,缓了口气,而后下了床,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不慌不忙道:“你们不用等了,万俟禄回不来了。” “为……为什么……” “他们已经出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回来,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已经被夜青玄的人发现,抓住了。”顿了顿,他又道:“也许,他们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药房的门被人用力打开,屋子里的所有将士当即齐齐围到夜明澜身边,一脸惶然地看着一批黑衣人逸入屋内,瞬间,便将四处的门窗全都困住。 离洛缓步走上前来,目光定定地看着夜明澜,难得此时他能如此坦然镇定,正持着杯盏,微微呷了一小口。 “澜王殿下,你离开莫凉城这么长时间,也是该回去了。”离洛说着,将屋子里大致扫了一眼,而后轻轻挥手,“来人,请澜王殿下回城。” “住手!” 里屋传来一声厉喝,随后两名将士拉着被麻绳捆着的姚大夫一家三口走了出来,三人都已经被堵住了嘴,发不出声音来,眼底却满是恐惧,浑身颤抖不停。 三人被带到夜明澜身边,而后那两名将士问道:“王爷,我们有人质在手,尽快离开吧。” 夜明澜侧身瞥了那人一眼,眼神冷厉,而后又看了看被捆住的三人,拧了拧眉,没有应声,而是向离洛看去。 果见离洛稍稍皱眉,下意识地回身向门外看去,随后一道墨色身影徐徐走进门来。 “二哥。”夜明澜头也不抬一下,淡笑着道:“深夜赶来,真是辛苦了。”说着,他又取了只杯盏,到了杯茶,推到自己对面,对着夜青玄做了个“请”的动作。 淡淡瞥了一眼茶盏,夜青玄没有坐下,只是浅浅一笑,道:“不辛苦,倒是六弟,受了伤却还在外风吹雨打的,父皇若知道了,恐会心疼,二哥这是来接六弟回去的。” 闻言,夜明澜骤然冷笑一声,“父皇?呵呵……父皇若当真会心疼我,就不会任由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局面。” 说罢,他突然抬手一扬,桌子上的杯盏变朝着夜青玄飞去,夜青玄抬手,将杯盏稳稳接住,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六弟,你还是没能明白父皇的用心,你毕竟是父皇的儿子,虎毒不食子,他也是从未想过要你的命,即便是现在,只要你回去了,已然可以安然无恙。” “然后呢?”夜明澜挑了挑眉,一脸嘲讽,“然后我就要像那些阶下囚一样,被你们永远地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这辈子都出不了那个牢笼的大门,永生永世都再也没有出头之日,是这样吗?” 说到这里,他不由仰头朗声而笑,“二哥,我一直都以为你最知我、懂我,让我过这样的日子,我宁愿死得痛快。” 夜青玄淡淡道:“你若执意如此,二哥自然成全你,我只是想要告诉你,父皇留下的遗命,其中一条便是,只要你甘愿认错,便既往不咎,留你一命。” “是吗?”夜明澜神色有片刻的出神,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我那么对他,他还会想着我,为我说好话么?” “你是他的儿子。” “那你呢?”夜明澜突然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夜青玄,深吸一口气,“你是吗?” 夜青玄回望他,四目相对,各不退让,半晌,夜青玄眼角浮上一抹森冷笑意,他看向被困住的三人,低垂的右掌掌心真气凝集,而后轻轻一挥,那三人顿然昏了过去。 而后他道:“我不是。” 夜明澜眼底闪过一丝愕然,纵然他已经查到了一些苗头,此时听他亲口承认,还是忍不住有些吃惊。 夜青玄紧接着道:“我非夜朝王爷,他们的生死与我无关,所以,你若用他们的命来要挟我,怕是没用。” 夜明澜深吸一口气,“我也没打算用他们的命来要挟你,这些都不过是他们自作主张罢了。” 话音落,他突然抬手,拔出其中一名将士的佩刀,毫不犹豫地从三人身边的两名将士颈间划过,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一命呜呼。 莫说是随他而来的将士,就连夜青玄身后的黑衣人也都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动手杀了这几人。 “这江山终究是夜氏的,这百姓也终究是夜氏皇朝的,我夜明澜一天是夜朝的王爷,你们就一天别想用无辜百姓的命来换自己的命。” 第369章 昔日往事重回首 第369章 昔日往事重回首 离洛看了夜青玄一眼,轻声道:“王爷……” 夜青玄抬手,示意他不用上前,而后冷静地看着夜明澜,“你害了那么多人,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姑奶奶也好,苏老王爷也罢,你都能下得了狠手,今日倒是生出怜悯之心了。” 夜明澜冷哼一声,叹道:“也许是杀的人太多了,临死之前,突然就想要能做些好事,救些人命,如此,我的心里也能好过些。” “澜王也不会良心不安?”离洛忍不住沉声道,“澜王不是从来不信因果循环报应吗?” “不信,我从来都不信……”夜明澜说着,朝夜青玄看了一眼,“我只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二哥。” 夜青玄淡淡地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夜明澜道:“不要告诉母妃我死了,如果可以,便留母妃一条命吧,说到底,人都是我害死的,再说母妃年纪大了,便让她宫中孤独终老也好。” “你以为那样活着,对她来说有意义吗?”夜青玄挑眉,“不知你的下落,没有你的消息,终日只能待在人迹罕至的冷宫里,这不过是一种煎熬。” 夜明澜摇头,戚戚一笑,“煎熬也罢,我只希望她能活着,只要她活着就好。” 顿了顿又道:“你能答应吗?” 夜青玄敛眉,“这件事能做主的人是皇上,不是我。” 闻言,夜明澜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又无奈摇头一笑,“你竟然如此地恨我,就和她一样,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口中的“她”显然就是指的雪衣,夜青玄心下明了,神色渐渐冷了下去,“为什么?重要吗?” 夜明澜紧紧拧了拧眉,点头道:“你恨我至此是为何,不重要,可是她……重要。从最初相见,我何曾做过对她不好的事?她不顾名册的配对,当着众人的面,主动要求嫁你便也罢了,后来每次见到我,那种眼神都像是恨我入骨一般,我一直都不明白,我一直都想要一个答案,究竟是为什么!”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夜青玄,“我知道,不管父皇遗命如何,你来了,我就不能活着离开。我只希望在我死之前,能见她一面,我想要她亲口告诉我,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她要如此待我。” “王爷,不可!”离洛朝着门外瞥了一眼,下意识地出声。 夜明澜朝着门的方向看去,淡淡道:“我知道,她在,她那么恨我,一定会想要亲眼看着我死。夜青玄,你连让她见我一面都不敢吗?” 夜青玄眼底泛起一股寒意,缓步走上前,“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许能更安心。” “你……” “阿玄。”门外传来雪衣清越的嗓音,随后一道清瘦的身影走进门来,她着了一袭青衫,外面披着一如既往的玄色斗篷,将手中的伞交到手边的人手中,走到夜青玄身边站定,看着他,“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我想亲自解决。” 夜青玄俊眉微蹙,看了她半晌,良久,他轻轻点头,“好。” “王爷……”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不安地看着雪衣和夜青玄,夜青玄却只是制止他们,而后朝着离洛瞥了一眼,“把不相干的人都清理掉。” “是!”离洛应了一声,对着那些黑衣人做了个手势,黑衣人当即明了,在那些将士惶惶不安之时,掠身上前,一把扼住他们的脖颈,将他们拖出门去。 而后夜青玄对着雪衣浅浅一笑,替她紧了紧披风的带子,“我在外面等你。” “嗯。”雪衣点点头,看着他和离洛最后退了出去,这才回过身来看着夜明澜,“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那么恨你。” 夜明澜没有应声,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没由来地笑了出来,“你都不想跟我叙叙旧吗?” “叙旧吗?”雪衣轻轻笑了笑,“你我若是叙旧,怕是要叙得久远了,你打算从哪来叙起?” 夜明澜不蠢,已然听出她话中有话,“久远……远吗?从去年的鸿鸳宴至今,也不过一年多而已。” 雪衣隽眉微微舒展,“一年……” 世事果然变化得很快,因为她的缘故,这一切竟然提前了将近三年的时间。 “澜王心中若有疑虑,弗如听我给你讲个故事,也许听完这个故事,你就不会再问为什么了。” “是吗?”夜明澜执起杯盏微微呷了一口,对着雪衣做了个“请”的动作,“不如坐下来慢慢说。” 说着,还不忘给雪衣倒了杯热茶。 雪衣侧身瞥了一眼那盏茶,勾了勾嘴角,徐徐道:“说来,这个故事里的女子是与我一般的身份,母亲的娘家德高望重,有谋略,亦德高望重,父亲则是朝中重臣,算是皇亲国戚。十五及笄之龄,她得皇上赐婚与六皇子,虽然这门婚事遭到了外公、舅舅、母亲、以及诸位兄长的一致反对,可是她却早已被喜悦和六皇子的温情冲昏了头脑,执意要嫁。没过多久,她的母亲病逝,大哥战死沙场,外公也因悲伤过度,抑郁而终。 那段时间她悲痛不已,所幸有六皇子一直不离不弃地陪在身边,安抚、照顾,她为亲人守孝三年,这期间所有人都已然默认了她和六皇子之间的关系,默认她就是六王妃,所以那段时间六皇子不管去哪都把她带着,也没有人说什么。她随六皇子数次出征,东海、西岭、南郡、北疆,一直不离不弃,就算她原本就身子羸弱,路上受了再多的苦也坚持跟随,每次六皇子受了伤,她便衣不解带、尽心尽力地照顾。 第三年,北疆一战,六皇子中了埋伏被困,她心急如焚,四处求救,得知二皇子的兵马就在距北疆不远的地方,她连夜前往找到二皇子,以帮助二皇子治好身上的旧伤为条件,请求二皇子出兵相救。她虽然不是那么聪明,却也有姑娘家特有的敏感,她知道二皇子对她感情特殊,便极力避开他,那段时间,除了每天检查身体情况和吃药的时候,她都一个人躲在屋内,不去相见。 好不容易,她医好了二皇子,二皇子也履行承诺,领兵前往救出了六皇子,为此,六皇子对她大为夸赞,道她聪明机灵,懂得审时度势,不愧是谋士家族的后人,今后必定会成为他的贤内助。她听了,欣喜不已,三年热孝结束后,她便按照旨意,嫁给了六皇子。婚后三月,她被查出有了身孕。然而所有的一切,便也自此就发生了改变。六皇子待她的态度日渐冷淡,看着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冷,越来越可怕,尤其是在她的肚子渐渐大了之后,六皇子每次见到她那种眼神都似乎是想要杀了她,她不明白为何,却又不敢问,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六皇子和她的庶姐在一起……” “等等!”夜明澜突然打断了她,紧紧拧眉,手中的杯盏缓缓放下,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这个故事里的人……是谁?” 为何他听起来,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二皇子、六皇子、一个女子以及她的庶姐……这关系竟是如此相似! “呵!”雪衣轻笑,睨了他一眼,“都说了,只是个故事而已。” 夜明澜显然不相信,这么明显的暗示,决不可能只是个故事那么简单,“那……后来呢?” “后来……”雪衣轻叹一声,继续道:“后来,不出意外的,六皇子和她的庶姐在一起了,她被日渐冷落,可是她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在背后默默地想办法尽力为六皇子多做些什么。她的舅舅和表兄都到了京中,不知是因为她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们都开始为六皇子效力,而六皇子的野心也日渐膨胀、显露出来。 皇上重病,立六皇子为太子,朝中有不少大臣反对,可是在一些大臣莫名惨死之后,这件事就渐渐平息了下去。就在她产前的一个月,皇上驾崩,留诏传位于刚刚被立为太子的六皇子,其实所有人都知道皇上的死和这诏书有问题,然碍于六皇子母妃家中的势力,加之有那些惨死的大臣为前车之鉴,众人又不敢妄动,只有二皇子出面反抗,却被六皇子的兵马逼出皇城,生死未卜。 四公主看不惯,想要帮助二皇子,结果却惨遭六皇子毒手,宫中众人,除了臣服于六皇子的人,其余皆遭难。也就在那时,传出了她与二皇子私通的谣言,六皇子勃然大怒,问也不问就将她关进了后院,扶她的庶姐为太子妃,而后她才知道,她腹中孩儿根本就不是六皇子的,她的庶姐告诉她,就在她和六皇子新婚当晚,六皇子接到密报,离府去截杀二皇子,又怕她起疑,所以安排了一名心腹陪了她一夜,换言之,这个孩子是那个不知名的心腹的。 她知道从一开始的时候,她的庶姐就喜欢六皇子,之所以是她嫁给六皇子,不过是因为他们要利用她的舅舅一家为六皇子办事,至于她和二皇子之间的谣言也是她的庶姐放出去的,为的就是要将她从正妃的位子上拉下来。 在她产下孩子当晚,天降大雪,六皇子领兵对抗二皇子,她的庶姐带人前来夺走了她刚刚出生的孩子,逼迫她去毒杀二皇子,她不愿,庶姐便狠心,将她刚刚出世的孩子活生生地捂死!” 第370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第370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啪!”一声脆响,夜明澜手中的杯盏落在地上,他霍地站起身来,一脸怔愕地看着雪衣。 纵然她一直在说,这只是个故事,可是她的眼神却告诉他,这绝对不仅仅是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某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顾不得身上的伤,他大步走到雪衣面前,想要去扶她,却在指尖碰触到她衣袖的刹那又缩了回来。 雪衣冷冷一笑,挑眉看着他惊惶不安的神色,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都只是零零散散地回想起一些事情,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将所有的事情从头至尾回忆了一遍。 尽管那些已经是前一世的事,然如今回想起来,她依旧恨得入骨。 指甲已经扎进了肉里,可是她的面上却平静无波,冷睇了夜明澜一眼,淡淡道:“你怎么了?” 夜明澜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轻声道:“那她……怎么样了?” 雪衣笑了笑,道:“她么,孩子死了,舅舅家全家都被六皇子五马分尸了,碎成了一块一块的,她的庶姐恨她抢了自己所爱之人,便将那些残肢断骸拿来给她看,而后又割了她的舌头,最后把她送给了几个随从……” 闻言,夜明澜低垂的双手骤然握紧,眉峰早已拧成了坨儿,两眼泛红地看着她。 “不过,她虽然糊涂了一辈子,却还有些骨气,那些人将她带出城,意图侵犯她的时候,她拔刀杀了一个人,而后举刀自尽,剩下的几个人看着她的疯狂模样,以为见了鬼,都吓跑了。她就那么躺在雪地里,感受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流干,就在这时候,有人得到消息,赶来找她,可惜她已经没有了力气,无法应声,在得知找她的那个人是二皇子之后,便沉沉倒下了。” 夜明澜喉间哽了一下,他看了看停下来的雪衣,声音颤抖地问道:“那她……死了?” “死了。”雪衣一脸漠然,冷冷答道,夜明澜眼底的光像是骤然散了,失魂落魄地垂下头去,雪衣挑了挑眉,转而又道:“不过你放心,老天不忍心看她就这么死了,也不容六皇子和她的庶姐就这么逍遥一世,于是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死而复生了。” “你说什么?”刚刚失了神的夜明澜眼睛骤然一亮,抬起头来紧盯着她,“你是说她……” “死而复生了,而且醒来的时候,正好是皇上要赐婚之前……”看着夜明澜瞬息万变的神色,她不由轻轻笑出声来,摇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故事很是滑稽?” 夜明澜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深深吸气,点点头道:“滑稽,确实滑稽,那个六皇子应该是最滑稽的、最可笑、也最可恨的……” “是吗?你难道不觉得那个女人才是最可笑的吗?糊涂了一辈子,到死才知道她的母亲、她的兄长、甚至她的外公都是被六皇子所害,从头到尾,六皇子对她就只有利用,她却偏偏死心塌地……”说着,她摇头一轻叹,蓦地,神色一沉,转过身看向夜明澜时,眸色变得冷厉幽谲,一步步向她走去,“我若是她,得以重活一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自己的亲人,更会拼尽全力、不择手段对付蛇蝎心肠的庶姐和六皇子,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夜明澜脑海中骤然“轰”的一声巨响,身形摇晃不稳,踉跄了好几步,而后扶住木桌方才站稳。 他骤然就想起她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她说:“也许听完这个故事,你就不会再问为什么了。” 呵!聪明狡猾如他,听到这里早已经明白,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故事,她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花这长时间跟他说一个不着边际的故事。 最重要的是,他想起当初鸿鸳宴的变故,思来想去,所有的一切不就是从鸿鸳宴之后开始改变的吗? 原来这些不是巧合,不是阴谋,而是一场因果轮回。 “呵呵……”他突然轻笑了两声,却是比哭得还要难听,摇了摇头,道:“这就是原因,这就是你从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对我满怀恨意的原因,这就是很多时候你都能猜得到我要做些什么、会怎么做的原因……” 说着,他缓缓抬头看着雪衣,“原来一直以来,我不是输给别人,我是输给了自己,输给了轮回中的自己,是我给自己种下了恶因,而今恶果便来了。” 雪衣轻吐一口气,“你不是一直都不相信因果报应轮回吗?” “信……事到如今,如何能不信……”他就着桌边坐在木凳上,有些失神,“只是没想到这报应竟是如此惨烈。” 见他这模样,雪衣凝了凝眉,伸手去端手边的杯盏,却被夜明澜一把拦住,“不能喝!” 顿了顿又道:“除了我这只杯盏,其余的杯子上都涂了毒。” 雪衣淡淡一笑,她早就已经知道这杯茶有毒,方才她只是想要拿起来看一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毒。 夜明澜伸手将那杯茶端到自己面前,轻叹一声,“我留下来就是为了要一个答案,多谢二嫂不吝赐教,如今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你走吧。” 雪衣抿了抿唇,“也许,你不用称我二嫂,倒是我应该叫你一声六哥。” 夜明澜一怔,“六哥?” 雪衣从怀里取出一枚玉佩放在手心里,夜明澜一见那玉佩,神色骤然一变,瞪大眼睛看了半晌,而后抬头惶然地看着雪衣,“你,你是……” “这是父皇送给我母亲,母亲又交给我的。” 夜明澜深吸一口气,道:“很小的时候,我在皇叔那里见到过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我问皇叔要,皇叔不给,笑称父皇手中也有一块,可是当我去向父皇要的时候,很少对我发火的父皇竟因为一枚玉佩对我厉声呵斥,并说那玉佩已经丢了。我知道,这是皇爷爷送给父皇的,他不可能轻易说丢就丢了,所以我去问母妃,母妃冷着脸说,那玉佩多半是被父皇送给了哪位心仪的女子……”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似乎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却没想到,那个人竟是你的母亲,更想不到,原来你是……” 雪衣戚戚一笑,“世事难料,苍天弄人,谁都没想到,到了最终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而后她沉沉太息一声,后退两步看他,“一步错,步步错,偏偏你明知道自己错了,却依旧一条道走到黑。夜明澜,如你所言,你是输给了自己。” 她瞥了一眼他面前的杯盏,抿了抿唇,将有些话压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 “对不起。”身后突然传来夜明澜平静的嗓音,“虽然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但我还是想亲口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如果有来生……” 他停了一下,而后自嘲地笑了笑,“如我这样的人,又怎敢奢求来生?也罢,就这么烟消云散了也罢……你走吧……” 雪衣捏住衣袖,强忍着心底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一步一步缓步出了门去。 身后,夜明澜看着她的背影,挑眉自负一笑,笑得凄凉,眼中泪光闪闪,而后他端起那只原本给雪衣倒的茶,仰头一饮而尽。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夜青玄和离洛正撑着伞站在门口,见到她安然无恙地出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妃,你没事吧?” 雪衣一脸倦意,勉强一笑,摇了摇头,“我没事。” “澜王呢?” 雪衣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门,见状,离洛便领着两名黑衣人进了门去。 夜青玄持伞走了过来,伸手将她圈进自己的臂弯里,轻抚着她的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怀里的人就是她,他方才悄悄松了口气。 抬眼,看到离洛沉着脸色走了出来,回身瞥了一眼屋内,而后冲他摇了摇头,“澜王……服毒了。” 闻言,雪衣浑身顿然轻轻一颤,眼泪涌出眼眶。 夜青玄紧紧环住她,轻声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雪衣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用力地抱紧夜青玄,把脸埋进他的怀里,道:“阿玄,带我走,带我回家……” “好。”夜青玄点点头,把伞交到离洛手中,而后将雪衣拦腰抱起,“雪衣,我们回家。” 离洛跟在身后给两人撑伞,直到把他们送上了马车,这才转过身来低声吩咐道:“找一口木棺,把澜王的尸体运送回城。” “是!”黑衣人沉沉应了一声,大步离去。 “驾——”驾马车的车夫轻喝一声,一扬手中的鞭子甩出一记清脆的响声,马鸣潇潇,载着马车朝着莫凉城的方向,缓缓去了。 离洛站在雨中,定定地看了两眼,骤然挑眉温和一笑。 这一场恩怨终究就这么结束了,他知道,不管是雪衣还是夜青玄,都承受了很多别人不能想象的煎熬,不过他还知道,自从两人相遇之后,他们有了彼此相持相守,有些事情就已经变得不同了。 想到这里,他轻吐了一口气,转身正欲上马,突然一名黑衣人赶来,沉声道:“统领,四下都不见那个救了澜王的姑娘!” 第371章 临行之前回旧宅 第371章 临行之前回旧宅 “不见了?”离洛心下暗暗一凛,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一眼,想了一会儿,道:“即刻派人去追,朝着君瓴的方向,所有的大道小路全都不要放过!” “是!”那人应了一声,迅速离去。 身后,离洛沉沉叹了口气,勒紧马缰,立在药铺门口,定定看了里面一眼,心底一阵凄凉慨然。 虽然一直以来,他一心想要拿下夜明澜,以免他给夜青玄和雪衣造成更大的麻烦,可是如今真的拿下了他,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只是隐隐觉得放下了一个重任,随之而来的却是重重空旷和失落。 也许,雪衣落泪也是因此,一个你心心念念、日思夜想要除掉的人,突然就这么轻悄悄地从你身边离开了,你反倒会觉得有些落寞。 更何况,他还是以那样的方式离开的—— 离洛曾在心中想过无数种夜明澜死去的方式和模样,却全都落了空,他死得竟是如此默然安静,一盏茶,一张椅,简单如斯。 也许,除了夜明澜,除了夜青玄和雪衣自己,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雪衣和他在屋里,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唯一能肯定的是,夜明澜必定已经找到了他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所以才会走得如此坦然。 风雨凄凄,一夜寒凉。 凌晨时分,雪衣从梦中惊醒,待发现是一场梦时,她不由缩在夜青玄的怀里,无声落泪。 随即一双大手环到她的背后,轻轻拍了拍,“不要忍着,难过的话就哭出来。” 雪衣却用力摇了摇头,“不是难过,只是觉得压在心底这么久的一口气突然吐了出来,未免有些不知所措……” 话虽如此,眼泪却依旧止不住地落下。 夜青玄像是明白了什么,他一手撑住自己,侧躺着,一手擦去雪衣眼角的泪,轻声道:“梦见他了?” 雪衣似是明白他指的是谁,点了点头,他便柔柔一笑,请揉着她的脸,“这是好事,雪衣,他是来向你道别的,也就意味着,他在你心底的结已经打开了,他自由了,你也自由了。虽然他刚刚到这世间便遭了劫难,虽然那时候你没能带他看遍这世间的姹紫嫣红、无数繁华,可是他一直都守在你身边,藏在你心底,默默看着你。如今,他要离开去开始新的生活了,而你也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是吗?”雪衣拧了拧眉,看着他煞有介事地说得头头是道,突然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当然。”夜青玄挑眉,用力点点头,“又或许,他虽然要开始新的生活,但并非是要离开你,而是要重新回到你身边。” 雪衣先是愣了愣,明白他的意思之后,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而后她用力点了点头,“也许是吧,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好想尽快见到他。” 夜青玄接过话道:“我也想。” 而后两人相视良久,齐齐笑出声来,雪衣紧紧缩在夜青玄怀里,舒展清眉,抱着他一只手臂,闭着眼睛,喃喃道:“阿玄,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君上?” 夜青玄眸色微微一沉,而后又敛眉一笑,道:“很快,过几天就去。” “嗯。”雪衣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就这么抱着他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的气候骤然变得寒冷,不少人穿着秋衣出了门之后,复又折回加了厚重的外衣,直道今年的秋冬异常,照这样下去,眼瞅着要不了几天就要下雪了。 听了夜青玄的话,夜华修顾不得自己正在整理衣衫,顿然转过身来,愕然地看着他,“二哥要走?” 夜青玄点点头,抿唇一笑,夜华修不由了然地看了高义同一眼,高义同便行了一礼,迅速地退了下去。 夜华修这才看向夜青玄,拧眉问道:“为何?” 夜青玄淡淡道:“如今万俟禄已死,澜王也已伏诛,内忧外患已平息大半,眼下只剩君瓴的兵马还在城外,臣与他们有约在先,只要此番他们不出兵助夜明澜,待事情结束之后,便随他们回君瓴,从此生死与夜朝无关。” “怎么会?”夜华修一脸惊讶,定定地看了夜青玄半晌,紧紧皱眉,“难道,二哥就是用这个办法让君瓴不出兵的?那君瓴这么做又是为何?他们对二哥又有何所图?” “皇上不必动怒,这件事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可怕。”夜青玄浅浅一笑,握住夜华修拍着他肩的手腕,“其实,你早就已经我的身份没那么简单。” 夜华修愣了一下,收回手,垂首沉默,过了好大一会儿,他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又紧跟着道:“可是二哥,你该知道,在朕的心中,你永远都是朕的二哥,朕也很明白你的为人,此番,若非你信守承诺,若非有你鼎力相助,朕自信没有那个能力从六弟手中拿下这江山。以你的能耐,你大可以自己……” “皇上。”夜青玄后退一步,微微行了一礼,“权势高位确实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若是换在当年,臣年轻气盛,也许当真会动心,只是这些年沉静下来,渐渐觉得这些虚幻的东西到头来只是梦一场,若是可以,臣倒是希望可以就此带着雪衣游历大江南北,看尽世间繁华,逍遥自在地过活。” 闻言,夜华修怔怔地看了他两眼,神色有些无奈,“这么说来,二哥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了?” 夜青玄点了点头,夜华修见了,便只能沉沉一叹,“既如此,那朕是留不住你了。” 夜青玄的脾气向来如此,他决定了的事,很少有人能左右得了,更改变不了。 这么一想,夜华修不由轻轻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地笑道:“既然二哥决意如此,那朕就在莫凉城备下好酒好菜,随时等着二哥回来。” “好。”夜青玄与他击掌为盟,“臣若有机会回来,必定会与皇上畅饮一番。” 说罢,他朗朗一笑,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问道:“承越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夜华修缓步走到殿门前,朝着崇文殿的方向看去,神色微沉,“朕暂时还没有告诉他,朕是想着,先让他好好学一学治国之道,为君之道,眼下已经派了朝中最德高望重的几位高师去教授他,只是可惜,此番二哥若是离京,离洛也会跟着离开,怕是没有人还能再像离洛一样教他剑术了。” 夜青玄浅浅一笑,道:“习武这件事,师父领进门固然重要,然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悟。承越天资聪颖,丝毫不输离洛,当年离洛便是跟着丰门老人学了些基本功和一些剑法套路之后,全凭着自己的悟性才会有今天的身手和成就,承越现在学习剑术的时间尚短,他也还很年轻,相信假以时日,他的能力绝对不会输于离洛。” “当真?”夜华修不由扬眉笑了笑,“若真有那么一天,朕一定会让他带上厚礼,前去找到离洛,当面致谢恩师才是。” 说罢,兄弟两人相视一眼,爽朗笑出声来。 顿了顿,夜华修又看了看夜青玄,敛眉问道:“二嫂怎么样了?” 夜青玄眸色如预料中的微微一凝,收敛了笑意,变得平静淡然,“她没什么大碍,虽然还有些小小的不适,不过……应该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夜华修听出他话中有话,也看得出他似乎并不想说明,只能点点头,“不管怎样,你我兄弟一场,日后不管有什么需要朕和夜氏的地方,二哥尽管开口。” 夜青玄颔首,“好,臣一定记着。” “对了,二哥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夜青玄微微沉吟,道:“府中尚有些事情要处理,等把这些安排结束了,再陪着雪衣到几尊墓前拜祭一番,三天之后便动身。” “三天之后?”夜华修怅然地瞪了瞪眼,“如此匆忙?” 夜青玄垂首,轻轻勾了勾嘴角,有些话没有说出口来,他能等,雪衣等不得,他要带着雪衣前往君瓴,找人解毒。 这几日的气候骤寒,一天冷过一天,入夜之后北风呼呼,冬日已然来临。 清早起床的时候,雪衣着了件轻薄的外衣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新开的几株墨兰,嘴角没由来地微微扬起,刚刚笑了笑,就感觉到肩上一沉,一件斗篷落在身上,随后那人从身后环抱住她。 “天冷,怎么穿得这么少?”夜青玄抵在她肩头,在她耳边缓缓说着。 温热的气流吹进颈间,一阵刺痒,雪衣咯咯笑了笑,“一早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香味,便想着定是你之前寻来的墨兰开了。”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开出的墨兰,“虽然她不比花房里的那几株珍贵名品,可是在我眼中却是弥足珍贵,我就是爱她们的不为世俗、寂寞幽香、独守高雅。” “便如你一般?”夜青玄轻笑着道。 雪衣摇摇头,叹道:“我是世俗常人,岂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闻言,夜青玄不由清朗一笑,“在我眼中,再珍贵的东西与无可与你比拟。”说着,他轻叹一声,“明天就要启程了,该去拜祭的人都已经拜完了,今天最后一天,你想去哪里?” 雪衣微微凝眉想了想,沉声道:“我想回司府旧宅看一看。” 第372章 重回故地忆旧情 第372章 重回故地忆旧情 夜青玄稍稍迟疑了一下,而后用力点了点头,浅浅一笑,“好,我让钟舸去备马车。” 马车一路平稳,沿着平坦的街道一路到了司府,抬眼看去,门楹上的匾额已经摘去,有风吹来,还可以看到蜘蛛新结的网在风中微微荡漾着。 这里,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 自从司颜佩坠崖、司文苍夫妇因为药铺的假药一事被查、收押监牢之后,司府中的众人就渐渐散了去,仅剩的几位老人也在司文苍夫妇死于狱中之后,被雪衣派人安置到各处养老,无一例外的是都远离了莫凉城。 她不想他们在仅有的余生里,想到的还是些司家的事情。 先帝仁慈,司家的人接连离去之后,并没有将这里封住,府中的一些珍贵物品被抄没,转为银两发放给了因为司家药铺而受害的百姓之后,其余的陈设几乎没有动过,只是派了人来日夜守着。 “玄王殿下、王妃。”守在门外的守卫上前来行了一礼,“你们怎么来了?” 夜青玄看了雪衣一眼,道:“本王不日将离京,恐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赶回,王妃心中记挂旧情,前来看一看。” 闻言,守卫连忙让开,示意门旁的人打开门,“王爷、王妃,请——” 两人相视一眼,抬脚朝着里面走去,走了两步,雪衣复又停下,侧身问那守卫:“近来可有什么别的人进入府中?” 守卫连连摇头,“王妃放心,皇上派属下守在这里,为的就是要保司府一个安然无恙,这四周日夜都有人巡逻,不会有人能进得去的,只偶尔属下等人入内给花花草草浇点水。” “有劳了。”雪衣轻叹一声,定了定神,抬脚缓缓走进院子。 多时不回,府中的一切却还似如往常一般,花草树木皆在,有的开花结果,有的枯萎凋零,虽然不比府中有人时收拾打理得赶紧,却也还是能见到枯黄翠绿交相掩映。 尤其是以前容霜居住的院里,雪衣曾经亲手种下的几株水仙还开着。 雪衣步伐轻缓,一间一间院子看过去,纵然她一直神色淡然平静,夜青玄却可以想知她心底的波动。 这里的一草一物都凝载着她十多年的情感,也就是在这里,她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又怎能够轻易忘却? “姑奶奶回府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大冷天,她刚从南郡回来,对这里的寒冷天气颇有些不适应,我便给她寻来了这只小暖炉,她可以时时抱在手中,不会觉得烫,里面是用配制好的草药为燃,也不会呛人,药香还能助眠。”雪衣定定地站在司兰裳以前居住过的屋子,看着还安然摆在床头的一只暖炉,不由抿唇轻轻一笑,似乎想起了往日里司兰裳抱着暖炉坐在廊下的模样。 夜青玄上前来,轻轻揽住她,“姑奶奶若泉下有知,看到你如今过得安稳泰然,也该安心了。” 雪衣侧身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将心头的酸涩之意压了回去,与他一道出了门去,朝着别的院子走去。 路过正院的时候,她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这里是司文苍以前居住的院子,和她记忆中的相差无几,想来,就是有偏差,她也记不大清楚,毕竟那时候她心中对司文苍多有厌恶,除了他的书房,她几乎从来不去他待的地方。 “这院里的人来了走,走了来,现在想想,曾经在这府中住过的人竟是有那么多。”说着,她抬眼看了看夜青玄,道:“我听闻,宛芳表姐的孩子没了。” 夜青玄轻拍着她的头,“放心,那是她自己的意思,她和左凝回了长史府之后,总觉得自己一个女人家无依无靠,加之那时候司家被查,她担心自己若是再生下司家的孩子,恐会受到牵连,便舍了孩子,听闻后来左凝给她寻了户好人家,男子四十来岁,丧妻,她虽是续弦之身,却也还算名正言顺,她的母亲也接了过去,日子过得倒也安稳。” 雪衣静静地听他说完,没由来地挑眉一笑,“原来你一直都有帮我留意着。” 夜青玄轻轻弹着她的额头,“你总是想太多事情,我不帮你留意着,你肯定又会自己去查,枉费心神。” 那一脸宠溺又无奈的模样,让雪衣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下意识地握紧夜青玄的手,“这世间,便你最懂我。” 顿了顿,正要与他一起抬脚离开,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回身定定地看了书房的书桌一眼,沉了脸色。 “阿玄,这书房有人来过。” 闻言,夜青玄眸色一沉,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了顿道:“久不住人,书桌上竟是如此干净,一尘不染。” 雪衣点点头,快步走上前去,看了看,摇头道:“不仅如此,这里的东西被人动过。临行前,我曾经来过这书房,便从外边将书桌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只是当时心不在焉,正好把书和笔砚的位置弄颠倒了,后来发现也就懒得换过来了,可是现在,这些东西又恢复正常的摆设位置了。” 说罢,她凝眉想了想,抬脚走到书架旁,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夜青玄走上前来问道:“发现了什么?” “书被人翻过,这本封皮上积了灰尘,所以可以清晰地看出有几个指印。”雪衣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抬眼环顾四周,沉声道:“应该是有人来翻找过什么东西,最有可能的应该是书……” 夜青玄随她一起抬眼望去,略一沉吟,道:“是医书。” 雪衣心下一凛,夜青玄与她想到了一起,而若是医书……能想得到回司文苍的书房翻找医书的人,怕是也只有那一个人—— “司颜佩!”雪衣低垂的手骤然握紧,正凝思之时,突然只听得门外离洛轻喝了一声:“什么人?” 闻言,两人齐齐快步走到书房门外看去,只见离洛追着一道人影去了,没多会儿便带着一名年轻女子回来了。 “莲儿?”雪衣看到那人,微微愣了一下。 “三小姐……不,王妃饶命,莲儿只是……只是想要回来看看,并无他意……”名唤莲儿的丫头见到雪衣和夜青玄,当即吓得变了脸色,连忙跪下去求饶。 雪衣抬抬手,示意她起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莲儿重重哽咽了一声,红了眼睛,“老爷、夫人和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我原本也是想要离开的,可是我无处可去,想着去哪里都是流浪,弗如就留在莫凉城,便寻了家作坊做些活儿讨生活,前几日做了个梦,梦到了老爷和夫人,说是府中又脏又乱,没人打扫,我心中又害怕又难过,便趁着今日雨停了,偷偷入府看看情况,顺便将可以打扫的地方先打扫一番……” 说到这里,她不由哭出声来,“王妃,其实……其实很多以前府中的下人都找到我,说是能不能一起去找王妃,求王妃收留,让我们重新再聚到一起……” 雪衣不由看了夜青玄一眼,轻叹一声,对莲儿道:“你们的心意我明了,只可惜我帮不了你们,我和王爷不日就要离府外出,府中暂时也不缺那么多人手。再说,缘分如此,好聚好散,你转告他们,不要太过强求,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既是都还在莫凉城中也算是好事,时不时地还能再见到,这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而有些人,却是想见也见不到了。 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眸色深沉,莲儿听不大懂她的话中之意,只是听出了她要走,府中也不缺人,暂时无法让他们重聚一处。 “王妃,你没事吧?” “没事。”雪衣浅笑着摇摇头,“如今这旧宅有人看守,你若是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还是不要再来的,今日是我遇见你,若是换做巡逻的守卫,你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说罢,她朝着离洛看了一眼,离洛会意,取下钱袋递了过去,雪衣将钱袋交到莲儿手中,“把这些钱拿去跟大家分了,以后就不要再回司府了。走吧。” 连忙神色赧然地接过钱袋,对着雪衣千恩万谢,而后哭着离开。 雪衣看着她的背影,矗立良久,似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冲夜青玄淡淡一笑,“我们走吧。” 夜青玄也不多问,只是顺从地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走在她身边,看着她时不时凝眉思索的样子,摇头浅笑。 蓦地,雪衣脚步一顿,摇了摇头,“不对。” “怎么了?” “莲儿不可能是回来打扫房间的。”她转向夜青玄,沉思道:“若是打扫房间,最重要的应该先把睡房和主厅打扫干净,可是方才我们一路走来,其他的房间灰尘依旧,只有书房被翻动过,也就是说,莲儿此番回来就是冲着书房来的……她是来找东西的!” 离洛不由皱眉,疑惑道:“她一个丫头,到书房能找什么?” 雪衣没有应声,而是向夜青玄看去,只见他拧了拧眉,沉声道:“药方。” 第373章 临行相见依惜别 第373章 临行相见依惜别 也就是说,他们一开始所料不假,回来的人当真是司颜佩,或者说,要回来找东西的人正是司颜佩,只不过它没有自己现身,而是拉了莲儿做掩护。 想到这里,夜青玄眸色一沉,对离洛道:“追!” “是!”离洛沉沉应了一声,转身掠去。 司府后院外的林子里,莲儿一路小跑,时不时地回头张望,恐会有人追来,直到看到不远处那名身着黑子的蒙面女子,她顿然一喜,快步上前来,将怀里的东西交给她。 “二小姐,东西我已经取来了,你可否放了我夫君?” “放……”司颜佩嗓音冷冽,接过她递来的东西仔细看了看,眼底划过一抹喜色。 就是这份,就是这份她出事以前亲手抄写的方子,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为了抄来应付司文苍,后来发现药方中的独特之处,便又觉得日后可以用来对付雪衣,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一天这份药方会有大用处,纵然上面的解法写得不是很全面,可是眼下一时半会她想要拿到那份真正的药方也是不可能了,至少可以用这一份先顶着。 想到这里,她不由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心底的恨意一阵阵往上涌,终究,这张脸是因为司雪衣和夜青玄而毁! 莲儿心中慌张,根本看不透司颜佩的表情,喜道:“那二小姐,我夫君他人在哪里?” 司颜佩瞥了她一眼,嘴角拂过一丝冷笑,“放心,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当真?”莲儿闻言,连忙对着司颜佩垂首言谢,“多谢二小姐,二小姐放心,等见到夫君之后,我们便离开这里,永远都不回来,永远都不再见三小姐,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二小姐回来过……” 蓦地,她话音一顿,瞪了瞪眼看着一脸阴沉的司颜佩,又低头看了看刺入自己体内的匕首,张了张嘴,“为,为什么……” “今日你为了你的夫君,能背叛司雪衣,为我做事,来日也会为了你的孩子来背叛我,像你这种不守信用、唯利是图之人,我又如何能相信你?只有你死了,我才能真正的放心。”司颜佩冷冷一笑,抬手一推,莲儿便倒了下去。 “忘记告诉你了,你的夫君已经在阴曹地府等着你了,你们夫妻就慢慢团聚吧。” 说罢,她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药方收好,翻身上马,策马离去了。 没多会儿,离洛便循着脚印一路追了过来,却只看到莲儿的尸体,四下里早已不见司颜佩的踪影。 看了看地上的马蹄印,离洛皱了皱眉,而后带上莲儿的尸体,回了司府。 “果然是她。”雪衣神色沉冷,看着莲儿的尸体,至死,她都还紧紧握着那只钱袋,“钱袋还在,人也完好,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到死都瞪大眼睛,一脸惊讶,显然,她根本没想到司颜佩会杀她,没想到她为司颜佩做事,却还是难逃一死。” 听她的语气淡淡,嗓音清冷,虽有惋惜,却无怜悯,夜青玄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点点头,“只是不知,她为何会受司颜佩的唆使,竟然会潜入司府旧宅偷取药方。” 雪衣摇摇头,“人已死,没必要再在她身上追究了,现在的问题是司颜佩,她没死,而且如果夜明澜死之前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就是她,那她现在一定已经知道了夜明澜的死讯,我是在想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说着,她指了指莲儿的尸体,对离洛道:“离洛,麻烦你派人找个安生的地儿把她葬了吧,她毕竟也曾是司府的丫头,我既是看见了,就不能不管。” 离洛连忙点头应道:“是。”而后伸手招来两人,将尸体抬了下去。 夜青玄瞥了一眼她不由自主拧起的眉,上前来伸手替她抚平,“不管她想要做什么,只要她敢出现再来伤害你,我便新账旧账一起算。” 闻言,雪衣的神色果真有了些好转,无奈一笑道:“你现在的口气还真是越来越大了。” 夜青玄不由朗声笑了笑,“是不是口气大,以后你就慢慢知道了。” 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启程前往君瓴,这一路长途跋涉定然十分辛苦,我担心你的身体……” “放心吧,你夜青玄的夫人岂是那么娇弱的人?”雪衣学着他清狂冷傲的模样和语气,煞有介事地说来,而后带头大步离去。 身后,夜青玄满脸宠溺笑意,连连摇头,却是越看眼前之人越欢喜,恨不能将她揉进骨子里,永不分离。 刚刚回到玄王府,秦钟舸便兴冲冲地迎了上来,揪住离洛的衣袖,把他拉到一旁,小声问道:“喂,你们去哪了?为什么王爷和王妃不让我和将离跟着?” 离洛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将离,压低声音道:“王妃去了司府旧宅,将离如今已经完全从司家的阴影中摆脱出来,王妃是怕将离去了又勾起过往回忆,心中难过,所以故意把你们留下收拾行李。” 闻是司府旧宅,秦钟舸没由来地蠕了蠕嘴唇,却一言不发,看了将离一眼,而后用力拍了拍离洛的肩,“谢了。” 离洛淡淡道:“谢我没用,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秦钟舸嘿嘿傻笑了两声,挠挠头,“那个,你们走了不带将离,她闹了一上午,我这不忙着哄她嘛……” 离洛一脸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语气依旧冷冷的,“尽快收拾,王爷和王妃可能下午就动身前往城外军营。” “这么匆忙?”秦钟舸愣了一下,“为什么?” 离洛道:“我们刚刚到了王府门口,有人送来了一封信,王爷看了之后就决定下午动身,看来跟君上有关。” 秦钟舸皱着眉头细细想了想,点头道:“好,我立刻就去收拾。只是,其他的计划……” 离洛眼神沉了一下,“君上应该是想让王爷先到军中会合,这样明天一早出发会比较方便,所以君上现在不会对王爷怎么样,至于到了君瓴会怎样便不得而知。通知下去,所有的计划照旧,不管此番千万君瓴情况如何,都绝对不能让王爷和王妃受到丝毫伤害,若有必要,便是出兵也要保王爷和王妃周全!” 见状,秦钟舸的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重重点了点头,“是,我这就去安排。” 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不远处的将离见两人悄悄说了些什么,而后秦钟舸便臭着一张脸离开了,不由心下疑惑,连忙跑了过来,“离洛,你刚刚跟他说了些什么?他怎么匆匆忙忙就走了?” 离洛眼睛一转,勾起嘴角狡黠一笑,道:“哦, 王爷和王妃决定提前前往军营,钟舸说临行前去给你准备个礼物。” “礼物?”将离眼底浮上一抹笑意,“这好好的准备什么礼物?” “说是……此番离开耗时许久,准备些东西留个纪念,等他回来了你就知道了。”说罢,他朝着秦钟舸离开的方向挑了挑眉,“将离,你东西若是没收拾好,赶紧去收拾东西吧。” 将离这才回过神来,连连应了一声,匆忙跑开了。 日暮十分,需要随身携带的东西都已经被装到车上,雪衣和夜青玄站在王府门口,定定地看了看大门,而后相视一笑。 尚未走下台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喝马声,循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匆匆而来,在王府门前停了下来,而后车内跳下两名年轻男子,复又将车内的两名女子扶下来,却正是莫启凌月无双和容璟苏语。 “表哥,你们怎么来了?”雪衣稍稍有点惊讶。 四人神色都有些凝重,快步走上前来,容璟拧着眉道:“雪衣,你们要走,怎么也不说一声?” 雪衣豁然明白了他们的来意,不由浅浅一笑,“这是我的意思,我们不过是离京一段时间,以后还会回来的,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又何必这么劳师动众,要你们所有人都前来相送,还要为我们担忧?” 月无双连连摇头,“不论别的,至少也要让我们知道你们要去哪儿,日后有什么事也好知道到哪里去找你们才是。” “日后……”雪衣迟疑了一下,“若有什么事,蜃雪楼会给我送消息,如果遇上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你们也可以把消息送到蜃雪楼,他们自会传到我手中,而且速度很快。” 莫启凌和容璟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什么,不由相视一眼,而后莫启凌试探道:“听王妃的意思,你们此番离京,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雪衣侧身看了看夜青玄,轻轻点头,“这一次去办的事情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府中的守卫会带走,终于下人,将离和桂妈妈会和我们一起离开,其他人……我已经交代了千玺,若我们长时间不会,她便持令牌前来把所有人都解散。” 说着,她走到苏语面前,看着她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眼底升起一丝喜色,“放心,等孩子出生了,我这个姑姑一定会去北郡看他的。只是可惜了,来不及喝莫将军和无双的喜酒了。” 无双神色凝重,紧紧抿唇,正想要再说什么,雪衣便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无双,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你尽管说。” “以后我不在京中,蜃雪楼就劳你多多费心了。我已经交代了千玺,流烟如今是不可能回了,所以这蜃雪楼总管事的位子,就交给你了。” 第374章 得君如获无价宝 第374章 得君如获无价宝 “你……”月无双瞪了瞪眼,“我来当蜃雪楼的总管事?可是我……” “你放心,千玺自会来找你,详细地告诉你你该做些什么。”雪衣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复又转向苏语,“虎符我交在毓表哥手中,晚些时候他会把虎符交给你们,这苏家留下的精兵日后便留在北郡罢,不要让别人知道,更不要再回到京中,那是老王爷留给你的,以后便让他们守着你们。” “雪衣……”苏语闻言,不由红了眼睛,没想到她在临行前,竟然将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能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雪衣紧握着她的手,“表嫂,你现在有身孕,哭得太多对孩子不好。” 闻言,苏语渐渐收住了泪。 容璟定定看了她两眼,忍不住出声问道:“大哥知道你现在就要走吗?” 雪衣神色一暗,微微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我只说要过几天要离开一段时间,毓表哥并没有多问,只是,以他的聪明,也许早就已经猜到了。” 容璟了然,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而后向夜青玄看去,“王爷,雪衣就交给你了。” “好。”夜青玄走上前来,揽过雪衣,神色平静地看着几人,最后目光落在莫启凌身上,“我留了书信在皇上那里,我们离开之后,皇上会把信交给你和梁将军几人,皇上心善,日后这朝中诸事,还望你们几人多多辅佐。” 莫启凌沉沉点头,“王爷放心吧,启凌记下了。若是有需要启凌的地方,王爷尽管开口,启凌万死不辞。” 夜青玄颔首,重重拍了拍他的肩,“时辰不早了,你们都早些回去吧,我们也该走了。” 而后他侧身看了雪衣一眼,与雪衣相视着点点头,扶着雪衣上了马车,将离和秦钟舸随后也跟着上了马车,坐在驾车的位置,身后那辆娇小一点的马车里坐着桂妈妈,其余众人则翻身上马,离洛一马当先,其余人分列马车两侧,一切准备妥当。 夜青玄看了看身边的雪衣,轻声道:“你要不要再跟他们说些什么?” 雪衣想了想,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见之,夜青玄便对着秦钟舸和离洛道:“走吧。” “是。”两人沉沉应了一声,队伍缓缓起动,朝着城门而去了。 身后,苏语忍不住落泪,月无双则是咬紧下唇,心中惶惶不安,直觉告诉她,他们绝对不是离京这么简单。 冬日里天黑得早,刚刚到了城门处四下里便已经一片漆黑,四下里点起了火把。 闻是玄王要带王妃外出求医,且有有些的御令,没有人敢阻拦丝毫,打开城门,将一行人送出城去。 透过撩起的车帘,雪衣看了看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的城门,微微撇了撇嘴角,下意识地太息一声,说不清心底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突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阿玄,那个万俟禄,你……” “我已经派人将他的尸首送回了楼夙。”夜青玄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缓缓道:“万俟禄是楼夙的千古罪人,这些年来夜朝和楼夙的兵战多时因为他和巩能方而起,如今夜朝将万俟禄的尸首送回,也算是向楼夙新君表示友好和诚意的一种方式。” 雪衣不由挑眉一笑,“这么说,日后楼夙和夜朝之间和平友好、不兴兵战了。” 夜青玄想了想道:“我意如此。” 雪衣舒展眉头,笑得清和,“大哥不会不明白你的用意的,若是日后夜朝和楼夙能相安无事,和平往来,倒是省得无辜百姓跟着遭殃了。” 说着,她抬头看了看夜青玄,“阿玄,谢谢你。” “呵!”夜青玄忍不住轻笑,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说什么傻话?” 雪衣不怒反笑,伸手紧紧环上夜青玄的腰,靠在他怀里,“总是会忍不住觉得自己捡了块宝。” “捡?”夜青玄似乎颇为嫌弃这个字。 雪衣“噗嗤”一笑,“不,是藏,珍藏,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偷走。”她抬头,意有所指地看着夜青玄,“不管你以后会在哪里、是什么身份,这块宝我都要一个人珍藏,绝不会与他人分享。” 夜青玄听出她话中有话,不由垂首定定地看了她两眼,“你不信我?” “不,我是太相信你了,相信此番你若回到君瓴,定会有很多莺莺燕燕、红花绿草贴上来。”说到这里,她眼底闪过一抹诡谲幽光,却被夜青玄看得清楚,只听她缓缓道:“我是怕到时候我心情不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闻言,夜青玄先是凝眉瞪眼,而后点了点头,朗声笑开,“我还真想看看你那种模样。” 雪衣不由撅了撅嘴,冷睇了他一眼,见之,夜青玄笑得更欢,而后在她松开手之前,一把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松开,俯身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 “你看这样好不好,到时候你看谁不顺眼,就指出来,你劳你动手,我去替你处理,如何?” 雪衣故意板着脸,想了想道:“甚好。” 说罢,两人相视一眼,突然轻声笑了出来。 外面,原本正有说有笑的将离和秦钟舸愣了一下,回身看了一眼,而后将离凑到秦钟舸身边,小声道:“你虽然说咱们是要去一个危险的地方,可我怎么总觉得王爷和王妃的心情挺好的?一点都没有危险的感觉。” 秦钟舸贼贼一笑,小声道:“王爷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话音刚落,就被将离“啪”的一巴掌打在头上,“说点好话行不行?要我说,明明就是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马车里的雪衣和夜青玄已然听到了两人的话,不由相视一眼,笑了笑。 车外的夜风呼呼,伴随着车轱辘吱吱呀呀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地清晰。 沉默半晌,雪衣突然轻声道:“阿玄,司颜佩此行怕是也会回君瓴。” 她没有把话说完,夜青玄心中却已然明了,如今夜明澜已死,楼夙都是楼陌卿的人,司颜佩现在能依靠的就只有之前帮过她的君瓴千家。 既然之前已经查得千家的人已经到了南阳,想必就是随着司颜佩一起来的,如今司颜佩悄无声息地避开了莫凉城守卫的搜寻,必然是已经和千家的人会合了。 千家…… 他轻轻抚着雪衣的肩,“放心,不管她在哪,不管她用什么手段,今后都别想再伤你分毫。” 顿了顿又道:“还有一段路,你先休息会儿吧。” 雪衣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倚在他的怀里很快就睡去了。 夜青玄的脸色不由沉了沉,他自是知道她这么快就入睡的原因,也是故意说让她睡会儿,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已经察觉她的阡陌之毒复发,而且越来越严重,眼下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尽快见到那个人,解了她的毒。 君韶应该也早已料到这一点了。 四周骤然就沉静下来,听不到多余的嘈杂声,马蹄声阵阵,不急不缓。 司颜佩从昏迷中醒过神来,一睁开眼就看到不停摇晃的那车车顶,一旁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王后……”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千凝阻止了。 “你身上还有伤,先别动。”借着外面火把的光,千凝看了看她手臂上的伤口,虽然血已经止住了,可是这一刀却砍得很深,怕是会留下伤疤。 司颜佩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面纱还在,又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药方也还在,她便松了口气,不由想起白天里的情况。 那时候她取到了药方,杀了莲儿,便朝着城外去了,却不想夜青玄和雪衣那么快就发现了端倪,下令守城的兵将注意行踪可疑之人,她虽然蒙混过关,出了城门,却被城外巡逻的守卫发现了端倪,一路追来。 所幸她身上带了些毒药,虽然被伤了手臂,但总算是逃过了一劫,保住了性命…… “你明知道莫凉城内凶险万分,却还是执意要回去,本宫当真是拿你没办法。”千凝皱眉看了看她,摇头一叹。 司颜佩抿了抿唇没有应声,似是想起了什么,心底的悲恸一阵一阵涌了上来,只要一去细想,便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成了一片片,痛不欲生。 良久,她张了张嘴,沉声道:“澜王……已死。” 闻言,千凝顿然一惊,定定看了看她,似是明白了她这般情绪的原因,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握紧她的手,沉沉吸气。 而后司颜佩道:“是司雪衣和夜青玄害死了他,君韶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有人,都该死!” 千凝点头:“君韶不仅害了澜王,也害了君曜哥哥,从现在开始,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了。你放心吧,本宫刚刚打听到了消息,君上此番不出手,是因为和夜青玄做了个什么交易,如今莫凉城的危机解了,夜青玄夫妇便要跟着君上回君瓴了。” “你说什么?”司颜佩愣了愣,“司雪衣和夜青玄去君瓴?” “没错,听说他们明天就回启程,所以我们要提前一步回去,布置好一切,现在,我们已经在回君瓴的路上了。” 司颜佩突然轻声笑了出来,连连点头,“好……司雪衣,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此番,我定会让你们有来无回!” 第375章 久候多时君终至 第375章 久候多时君终至 夜风吹动帐篷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除此之外,四下里倒也还算安静。 无月之夜,总会让人忍不住地生出一股幽冷之意来。 一道俊挺身影正立于营地中间搭起来的高台上,瞩目远眺,远处尽是一片漆黑,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蓝若快步走来,抬眼仰视着他的背影,半晌,方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匆匆上前,低声道:“君上。” “嗯。”君韶身形一动,轻轻应了一声,“查到了什么?” “王后她……已经启程朝着北方去了,看样子是想要先一步回朝。” 君韶嘴角掠过一丝浅笑,微微摇头,“她还是那么胡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蓝若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君上,王后她还带了一个人,是碧仇姑娘。” 君韶似乎并不惊讶,“她不带着那个人,反倒奇怪了,不管怎样,夜明澜死了,如今孤王也算是成为她们共同的敌人了。” 蓝若顿然一惊,瞪大眼睛看他,“那君上,要不要……” “不用。”君韶抬手阻止,眼底是深沉难测的笑意,“孤王倒是很想看一看,届时他们全都见了面之后,会是怎样的情景。” 蓝若想了想,似乎明白了过来,点点头,“是。” 顿了顿,见君韶始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便轻咳一声,道:“君上,若没有什么别的事,属下先退下了。” “嗯。”一如往常的冷淡平静,他轻轻点了点头,蓝若便转身,快步掠去。 司雪衣和夜青玄对司颜佩和千凝……越想越觉得有点意思,面对敌人,如今的夜青玄确实比当年的君曜聪明很多、沉稳很多、冷静许多,也残冷许多,却不知道在面对女人的时候,会有什么不同。 贺信元远远地看着高台上的那道身影,心情颇有些复杂不安,过会儿,他等了七年的那个人就会回来了,欣喜之余是无尽的担忧,没有人知道,君韶的心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他究竟打算怎样对待那个人。 想到这里,他抬脚走出营帐,杜畅一惊,“贺将军!” 贺信元淡淡一笑,“无碍,有些事情必须要当面亲自解决,打也好骂也罢,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坦坦荡荡,明明白白。” 说罢,一撩衣摆,大步出了门去,走上君韶所站的高台,上前行了一礼,“君上。” 君韶侧身看了看他,神色平淡,“连夜朝都已经是这种气候了,君瓴现在会不会已经飘雪了?” 贺信元一愣,没想到他会开口和自己说这样的话,他定了定神,道:“现在有没有下雪尚不知晓,不过等我们回到云州,应该就会下雪了。” 君韶微微点头,“唔,说来也是,这一路兵马行进速度不会太快,便是一路天气晴好,道路顺畅,也要二十多天,君瓴地处北方,回去之后,云州已是寒冬了。” 贺信元一声不吭地听他说来,心中有些疑惑,不明白他说这些的目的何在。 正想着,突然只听君韶又道:“信元,这一行我们没有出兵,你是不是觉得很遗憾?” 贺信元垂首道:“没有,末将固然逢战手痒,却也明白,保存兵马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岂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连累了全军?” 闻言,君韶不由挑了挑眉,向他投来一记赞许的目光,点头道:“好,若是军中所有人都能像信元这样,以大局为重,孤王倒也放心了。” 话音落,他走到兵器架旁,突然抬脚踢向一支雁翎枪,雁翎枪顿时腾空,在半空中饶了一圈,又被君韶轻轻踢中枪杆,立刻朝着贺信元飞去。 好在贺信元反应快,侧身一闪,一把握住枪杆,转了一圈而后站稳脚,抬眼向君韶看去,眼底有一丝惊讶。 君韶淡淡一笑,道:既然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你便陪孤王过两招,也好解了你心底的遗憾。” “君上!”贺信元心下一凛,看了看手中的雁翎枪,又看了看君韶,不免为难,他是来和君韶把话说清楚的,却不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要先和他动武了。 蓦地,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拧眉看了君韶两眼,只见君韶扬手执起一柄长剑,对着贺信元沉声道:“孤王已经好久没有试过你们的身手了,今日便把你这些年所学都拿出来,让孤王好好瞧一瞧。” 贺信元垂首:“是,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教君上失望!” 说罢,他手中雁翎枪枪头一挑,指向君韶,不过转瞬,方才的臣子模样便消失不见,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凛凛霸气,杜畅远远地看着都能感觉得到他的气势,倒也不怪他能成为君瓴三大领将之一。 见这模样,君韶嘴角掠过一抹满意的笑,一手负后,另一只手中长剑缓缓举起,沉稳如磐的脚步蓦地一挪,在贺信元挑枪袭来的瞬间,轻悄避开,转身,一剑朝着贺信元的后背刺去。 贺信元反应迅速,枪头点地,借力跃身而起,在空中一个转身,避开了那一剑。 原本安静的军营渐渐骚动起来,除却巡逻守卫的将士,众人纷纷涌了过来,有不少人喊着“君上和贺将军在比武”,蓝若刚刚走到半路,闻言,不由心下一惊,犹豫了片刻,看到子冥朝着高台去了,她便也跟了上去。 不多会儿,高台四周便围满了人,时不时地发出一阵阵惊叹和低呼,两人皆是高手,只是贺信元的武功军中众人皆知,却很少有人亲眼见到君韶动手。 早闻他们的君上剑术卓绝,今日一见算是开了眼,只见他身形移动迅速无比,动作奇快,移步换影,贺信元纵然仗着雁翎枪长的优势,却没能讨到半点好处。 “这是怎么回事?”蓝若有些担忧地看着台上的两人,问身边的子冥。 子冥嘿嘿一笑,“你没看出来?君韶在和贺将军切磋武功呢。” “这是切磋吗?”蓝若狠狠拧了拧眉,但凡懂点内行的人都看得出,虽然表面上两人旗鼓相当,堪堪平手,实则却是君韶一直在刻意避让贺信元,却又在必要时候狠狠出手,贺信元完全处于被君韶压着打的状态。 只是君韶对于自己的招数、力道等各方面都控制得很好,很多人看不出来罢了,然贺信元自己心中必然明白。 他不是君韶的对手,众人皆知,他也没想过要赢了君韶,只想着用尽全力、展示所能便好,却不想在君韶的压制下,他连自己的正常能力都发挥不出来,君韶却始终泰然自若,大气都不喘一个。 很显然,对于他和那个人联络一事,君韶虽然不声不响,却不代表他没有记在心里,他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给他警醒。 眼前这个人,不管是心思还是身手,都让贺信元忍不住生出一股寒意来,他不由得开始担心,若是那个人真的回来了,会怎样…… “报,夜青玄的马车已经进了大营……”前来通报的小兵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话说到一半才感觉情况有些不对,抬眼看了一圈,顿然一惊,收声退了下去。 君韶只微微挑了挑眉,手中动作不停,朝着子冥看了一眼,子冥当即会意,转身离开。 贺信元愣了一下,一时失神,眼看着君韶的剑就这么毫不犹豫地刺来,他连忙向后一仰躲过,手中雁翎枪跟着向君韶横扫而去,总算是堪堪避开了君韶这一招。 稳稳落地之后,君韶淡淡一笑,低声道:“刀剑无眼,别乱了心神。” 贺信元定了定神,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君韶时,眼神之中带了一丝异样。 子冥退出人群,随着来通报的小兵朝着一旁走去,远远地看到两辆马车在十多人的护送下缓缓而来,离洛在最前面,一眼便认出了子冥,眉峰下意识地一挑,勒住马缰停下,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 “恭迎玄王殿下、玄王妃。”子冥行了一礼,“君上有事,抽不开身,特派属下前来迎接。” 离洛回身看去,只见马车的门帘被撩起一角,随后一双修长的手伸出来,对着离洛做了个手势,离洛会意,翻身下马,目光却紧盯着子冥手中的追风。 子冥也不示弱,饶有兴致地回望过去,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从叶影上一带而过。 离洛这一下马,身后众人也纷纷下马,秦钟舸和将离下了马车,回身撩起马车车帘,一道茶色身影从马车内走出来,冷眸淡淡扫了一圈,好奇看来的众人被这眼神一看,骤觉心底一凉,纷纷低下头去,只觉这眼神像极了君韶。 就连子冥也愣了一下,看了两眼,正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夜青玄便回转过身伸出手,轻声道:“来。” 雪衣缓缓而出,一方轻纱拂面,一袭练色长裙,外罩墨色斗篷,冲夜青玄柔柔一笑,把手交到他手中,随即夜青玄足下轻点,携着雪衣在侧下了马车,落在子冥前面,目光从追风剑上一瞥,淡淡道:“你就是子冥?” 子冥垂首应了一声,莫名地有些心虚,瞥了身边那人一言,道:“快,把马都牵去喂些马草,小心照料着。” “是。”一队将士上前来,伸手就要接过马缰,离洛没有松手,向夜青玄瞥了一眼,见夜青玄点头,这才与众人一起松开了手。 见状,子冥悄悄松了口气,“王爷、王妃,请随属下来。” 夜青玄侧身向雪衣看去,清润一笑,“走吧。” 而后一行人便朝着君韶和贺信元正在比武的高台走去,一路上,所有人都向他们都来惊愕又诧异的目光,尤其是一些年龄稍长的人,紧盯着夜青玄的脸,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连连摇头,喃喃道:“怎么会……” 不多会儿,高台已在眼前,众人停下脚步,子冥上前行了一礼,“君上,玄王殿下来了。” 第376章 经年重逢开剑锋 第376章 经年重逢开剑锋 闻言,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过来,包括台上的贺信元,自从得知夜青玄已经到了营中,他的心便有些慌了,此时想到自己等了七年的人就在身后,他的脚步顿然乱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对于君韶连连刺来的几剑只是尽力避开,一时间却是想不出该以什么样的招数应对。 忽然,他看到君韶眼神一沉,一股凌厉的杀意从身上散发出来,让他不寒而栗,而后一道剑光一闪,他根本没有看清君韶是怎么出手的,剑尖已经逼近自己的咽喉,他被逼到一个死角里,竟是不知该怎么出手反击。 “早跟你说了,刀剑无眼,不要乱了心神。”君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嗓音冷冽,“可是你还是乱了。” 贺信元无言以对,“君上……” 蓦地,只见君韶俊眉一拧,突然跃身而起,狠狠一脚踢在贺信元身上,贺信元始料未及,更是不敌君韶浑厚的内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狠狠摔下了高台,却碍于台上那人是君韶,没有人敢上前相救。 眼看着贺信元就要摔在地上,夜青玄脚步一挪,身形骤然移动,速度快得惊人,就连子冥都没来得及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贺信元已经被他稳稳接住,在地上旋了一圈,而后站稳。 “殿……殿下……”贺信元瞪大眼睛,眼底不见丝毫对自己的担忧,而满是惊喜与激动,正想要说什么,夜青玄已经松手放开了他,而后足下一点,如一抹轻鸿掠去,翩然落在高台上。 台下一片哗然,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竟然敢如此公然挑衅君韶,而其中那些年长之人则依旧是一脸狐疑,神情飘忽不定。 一名四十来岁的将军走上前来扶住贺信元,低声问道:“你方才叫那个人什么?” 贺信元回身看他,他是君瓴第一将卫鹏,是一名出了名手狠手辣的大将,平日里沉默寡言,与自己无关的事绝不插手。 定了定神,贺信元轻声道:“卫将军是不是觉得他很眼熟?” 卫鹏干脆地点了点头,贺信元便笑了笑,抬眼向台上看去,喃喃道:“他就是七年前宫变中已死的太子殿下,君曜。” “什么?”卫鹏愕然,瞪大眼睛向台上看去,只觉隐隐从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一丝熟悉的身影。 夜风习习,吹动高处的两人衣角翻飞。 沉默许久,君韶淡淡开口打破了沉默:“七年不见,你变了许多。” “七年……”夜青玄笑意清冷,“难得君上还记得这个时间。” “记得,一直都记得,一直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把你找回来。”说着,他凝眉看向夜青玄,嘴角笑意诡谲,幽深难测,“没想到这一找就是七年。” 夜青玄挑了挑眉,眼底满是不屑,“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没死。” 君韶点头,“你我之间的默契又有谁可比拟?我说你没死,你就一定没死,我能感觉得到你还活着,便四处找你,最终,我还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夜朝,直觉告诉我,你在这里。” “默契……”夜青玄浅浅一笑,摇了摇头,“这份默契着实可怕,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十三叔,你说是吗?” 闻这一声“十三叔”,饶是冷静镇定如君韶,也忍不住浑身轻轻一颤,神色微凛,向夜青玄看去,待看清他眼底的一丝漠然和不屑,他的神色之中有一丝一闪而过的阴冷,然而很快又被他一贯的淡然浅笑遮住。 “许久不听你这么叫我了。”说话间,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剑,“你上台来,是为了这个吧。也好,虽然对战夜明澜的时候,我发现你聪明了很多,却也想知道这些年你的剑术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夜青玄没有应声,四周扫了一眼,而后将目光投向离洛,聪明如离洛,顷刻间会意,一扬手,把手中的叶影掷了过去。 见状,子冥也下意识地上前,看了君韶一眼,微微点头,将手中的追风掷了过去。 几乎是同时,夜青玄和君韶接了叶影和追风在手,而后相视一眼,只听得“唰”的一声轻响,两柄长剑同时出鞘,剑气伴着两人强劲浑厚的内息荡开,台下众人只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迎面打来,有些脚跟不稳之人竟是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方才站稳。 由始至终,雪衣都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夜青玄,眼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秦钟舸和离洛一左一右地护着,不容任何人有靠近的机会。 此时见两人人未动,剑气先起,雪衣下意识地凝了凝眉,向身边的离洛看去。 离洛抿唇一笑,轻声道:“王妃不必担心,七年前,王爷的剑术和功力与君上向来是打了平手的。这些年,王爷也未曾停止过修习,他不会输的。” 雪衣摇了摇头,“我不是怕他会输,我是怕他会赢。” 一言惹来秦钟舸和离洛两人疑惑的目光,她继续说下去道:“不管怎样,这里是君瓴大营,七年后初见,他不能输,却也不能赢,这不单单是一场功力的较量。” 秦钟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而后向离洛看去,只见离洛脸色微沉,下意识地抬眼向夜青玄和君韶看去。 两人的招数颇为相似,而且招数极快,身形移动乱花了眼,只看到了两道剑光闪烁,便是用剑已久的离洛,也下意识地在手心里捏了把汗。 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便回望过去,只见子冥和他身边一名着了碧蓝色长裙的女子正齐齐向他看来,一个拧眉担忧,显然心思与他相似,另一个则是满脸狐疑和好奇。 而后蓝若轻轻碰了碰子冥,“喂,那个人是谁?” 子冥小声道:“丰门老人关门弟子、叶影剑传人、当年殿下身边第一剑卫离涵的弟弟,离洛。” “他就是离洛。”蓝若早已听过离洛的名字,一直在想着这样一个人必然是满脸凶狠、心狠手辣的粗犷野汉子,却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是位年轻俊俏的小哥。 正想着,子冥轻轻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你觉得谁会赢?”说着朝着台上努了努嘴。 离洛瞥了一眼,“谁都不能赢,也不能输。” “怎么可能?”子冥下意识地挑了挑眉,一脸的不相信。 不得不认,君韶手中的追风剑如其名,用起来顺手轻快,这把剑似能感受到内息的路子,顺势而为,所以他的招数总是能快夜青玄一步。 然却依旧伤不了夜青玄分毫,袭来的每一招在遇上叶影的剑气之后,似乎都会有稍稍的凝滞,然后就被无声无息地化解。 “听闻这些年你一直旧伤未愈,卧病在床,却没想到你这剑术丝毫没有退步,反倒精进了许多。”君韶敛眉轻轻一笑,手中招数不停。 夜青玄笑得浅淡,“有伤在身未见得就不能习剑,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七年前那一次比试,我为何会输给你。” “那你想出来了吗?” “想出来了,那是因为我没有你狠,没有你绝,彼时你身无退路,我却前途无量。”说到这里,他的神色骤然一冷,微微眯起眼睛笑了笑,“不过现在不同了,如今你我的身份地位已经做了互换。” 台上的雪衣见到这神色,心头顿然一晃,这种阴鸷的感觉像极了今生她初见他的时候。 看着眼前骤变的叶影,君韶也隐隐感觉到情况不妙,他四周的空气像是瞬间凝滞了一般,让人透不过气来,强大的剑气和强劲的内力似乎糅合在一起给他织了一张网,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他豁然就想起方才夜青玄的那些招数,没想到夜青玄会在不知不觉间,给他设了下这么一道陷阱,他的内力已经全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说吧,你是什么时候给她下了阡陌之毒?”夜青玄嗓音冷冷,手中动作片刻不停。 君韶顿然轻轻一笑,“你来,果然是为了这个。”顿了顿,他轻叹一声,道:“就在你们前往西岭之前,她回府途中遇到了嵇冷玉的追杀,我出手相救,之前我见到过她带着一只男子用的玉笄,那玉笄是你的东西,所以我心有怀疑,可是却还不能断定,所以便用阡陌来试一试,若你当真就是我要找的人,一定会发现阡陌,一定会带着她来找我。” 而后,他笑了笑,展眉看着夜青玄,“你果然来了。” 夜青玄俊眉眉峰蹙起一簇,神色愈冷,“怎么才能解毒?” 君韶勾起嘴角,“你就那么想要救她?” 夜青玄不紧不慢,道:“若繁宁还在,你救不救?” 提及繁宁,君韶骤然变了脸色,原本平淡清和的招数骤然变得凌厉,想要冲破夜青玄给他设下的束缚。 突然他又似想到了什么,定定看了夜青玄两眼,而后重重点了点头,冷冷一笑,“好,你若当真那么想要救她,也不是不可,用你的血来救。” 夜青玄毫不犹豫,问道:“要多少?” “全部。” 夜青玄手中叶影停了一下,继而朝着君韶狠狠刺去,台下的子冥和离洛已然看得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七年前,一直都被自己的十三叔压着打的夜青玄如今似是摸透了君韶的招数,内息也似略胜一筹,此时此刻稍稍处于下风的人是君韶。 就在叶影和追风相抵在一起的时候,雪衣心头一悸,眼前一黑,缓缓倒了下去。 将离骤然一惊,和秦钟舸一左一右地扶住她,惊呼一声:“王妃!” 第377章 终究出手解其毒 第377章 终究出手解其毒 闻声,夜青玄和君韶齐齐抬眼看来,只见雪衣脸色略有些苍白,人似乎已经昏睡过去,整个人重心压在将离身上,将离不敢乱动,只是和秦钟舸用力扶住她,神色慌张。 几乎连想都没想,原本已经朝着君韶刺出的一剑骤然收回,回身向着雪衣掠去,而原本是为了挡下夜青玄那一剑,君韶手中的剑正朝着夜青玄刺来。 此时此刻,夜青玄回身掠去,将自己的整个后背都暴露在君韶面前,见之,所有人都不由得吃了一惊,紧张地看着君韶。 离洛定定看了两眼,想要说什么,却只觉得心头惶惶,说不出话来。 君韶亦是讶然,他和夜青玄心里都明白,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比试,而是一场生死的较量,要的不是输赢,最终的结果会是你生我死,这是他们俩之间欠了彼此七年的一场比试。 若非如此,方才的两人也不会如此认真对待。 然而此时,夜青玄却因为雪衣,完全放下了自己的安危,甚至忘记了这场比试,就这么直觉掠了过去,把自己的背影交给了他。 呵!他究竟是不怕死,还是当真就那么信任他? 眼看着君韶手中的剑尖离夜青玄越来越远,下意识抬眼看来的秦钟舸和离洛已然变了脸色,随时都有可能会出手,却见君韶突然身形一转,手中长剑被收了回来,他身形摇晃了一下,站稳之后,便紧跟在夜青玄身后,掠到高台下站稳。 “雪衣。”夜青玄伸手,从将离和秦钟舸手中接过已经不省人事的雪衣,四下里扫了一眼,而后将目光移向君韶。 君韶会意,沉声道:“跟我来。” 而后便领着夜青玄朝着不远处的一处较大的营帐走去,夜青玄只略一沉吟,便快步跟了上来,离洛等人连忙跟上,子冥和蓝若愣了愣,也快步跟了上来。 不出子冥所料,还是之前雪衣在这边时住的那间君韶的营帐,里面的陈设还是雪衣离开时的模样,自从那天晚上雪衣坚持要回去看看夜青玄的情况而离开之后,这间营帐就再也没有住过人,子冥就这么抱着被子在地上打了几夜的地铺。 人刚一放平稳,君韶便快步上前来,站在夜青玄身边,道:“你先让开。” 夜青玄冷眉一横,无声地看着君韶。 君韶不由冷笑,“你若是还想替她解毒,就尽快让开。” 果然,闻言,夜青玄只略一沉吟,便向一旁让了让,只是神色始终沉冷,紧紧盯着君韶和榻上沉睡的雪衣。 君韶替她好了会儿脉,随即脸色越来越沉,甚至有种说不出的愠怒,蓦地抬眼向夜青玄看去,冷冷一笑,“原来,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夜青玄拧眉,冷冷看他。 君韶没有多言,直起身回头看向子冥,“你们先出去,孤王有话和玄王说。” “这……”秦钟舸有些担忧,不愿离开,不由向离洛看去,离洛亦是向夜青玄看来,见他点头,便一把抓住秦钟舸,朝着担忧不已的将离和桂妈妈瞥了一眼,点头道:“走吧。” 不过顷刻间,所有人便都退了出去,只是子冥和离洛并没有走远,而是就这么一左一右地守在帐门外。 夜青玄朝君韶看了一眼,复又看着雪衣,沉声道:“有什么话,说吧。” 君韶向雪衣看去,神色有些复杂,想了想道:“她的体内有阡陌之毒,不过此番昏厥,并非因为毒发,而是她本身身体就收到过伤害,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安然无恙,实则已经伤了内里,而且这件事应该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你……难道都不知道吗?” 闻言,夜青玄像是明白了他所说,走到榻旁坐下,紧紧握住雪衣的手,神色森冷,“她在晏城的时候,被人追杀,想来就是那一次受了伤,留下了病根。” 君韶摇头冷笑,“不是简单的伤……” “我知道。”夜青玄突然出声打断他,回身睇了他一眼,顿了顿,道:“当时离洛身受重伤,回天乏术,雪衣便放弃了用香血灵芝保自己和腹中胎儿的机会,用最后一株香血灵芝救了离洛。” “原来你都知道。” “我知道,可是我更知道,这是她心底的结,她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我便装作不知道。旧事重提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伤害和痛苦,既如此,那我愿意和她一起选择遗忘,忘了这个噩梦。可是……” 他的神色骤然变冷,眼底杀意尽显,身上的气息寒冽,“那个害得她至此的人,我夜青玄绝对不会放过。” 君韶淡淡凝眉,问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夜青玄点点头,“知道,也许如今,那个人就在君瓴。” 说着,抬眼向君韶看去,阴沉一笑,神色冷刻,“我想要做什么,你不会不知,我只希望届时,你不要出手干涉。” 君韶冷冷一笑,“那种阴狠歹毒之人,早日从君瓴消失也并非坏事。若非因为你们,也许,她连今晚都活不过。” “是吗?”夜青玄敛眉沉冷地笑了笑,目光再次移向雪衣时,骤然变得柔和温润,“如此,就要多谢君上了。” 君韶高高挑了挑眉,“我更喜欢听你叫我十三叔。” “十三叔……”夜青玄勾了勾嘴角,淡淡问道:“你还是吗?” 君韶俊眉一动,神色冷刻,看了看榻上的雪衣,复又收敛了多与情绪,“你当真爱她至深,方才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出来,丝毫不顾自己安危,你可真……赌的大。” 夜青玄垂首敛眉,“你应该能明白这份感情,也该知道如果雪衣出了什么事,我会做些什么,就看当年你为繁宁做过的事便知,所以你心里会是最明白的。” 君韶眸色一变,定定看了夜青玄两眼,时隔至今已经七年多,可每每提及此事,提及繁宁,他的心底都会忍不住拂过一丝遗憾。 聪明睿智如他,却终究还是没能保护好自己所爱之人,他失去了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也失去了尚未出世的孩子。 世事如此残忍,将原本就不曾见过自己母亲的他最重要的两个亲人一下子全都带走了。 而后来他做了些什么,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此时也最能明白夜青玄的心中所想,正也因此,他突然有种找到同病相怜之人的感觉。 “放心,她不会死,你也不会有事。”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颗药丸,“这是解阡陌之毒的,解毒之后,再好生调理些时日,但愿等回了君瓴,她的身体能有所好转。” 夜青玄蹙了蹙眉,“你早就把解药准备好了。” 君韶淡笑,“自从那晚我和子冥潜入宫中,救下子然和夜子衿的时候,确认了你的身份,便开始准备解药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绝对不会让我失望。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她。” 夜青玄又道:“可是你忘了,这里还是莫凉城,你给她解了毒,又如何能保证,我们就一定会就此随你离开?” “为什么不?”君韶神色稍稍沉了下去,看向夜青玄时,方才的多余情绪已经散去,此时只余深沉,“君曜,君瓴是你的家,你该回去了。” 君曜…… 多年不曾听到有人叫他这个名字,如今乍一听,他竟是有些恍惚感,可是心里却又很清楚很明了,他这是在叫他。 “是该回了。”夜青玄像是想到了什么,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是,我回去要拿回我的东西,你是不是也该把不属于你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君韶道:“东西就在我身上,就看你打算怎么拿回去了。” 说罢,起身欲走,夜青玄跟着起身,走到外厅,低声道:“站住。” 君韶依言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她已经服了药,很快就会醒来,你还有什么问题?” “你之前说要用血,是唬人的吗?” 君韶想了想,不由轻笑,“唬人倒不必,我只是想看看,你对她究竟有多深的感情,可愿为她连命都不要。现在,我已经看到了。” 顿了顿,他又道:“你不是早就看出来我是故意骗你吗?可你还是牢牢记着了。曜儿,你这些年的一切变化都在我的预料之中,独独除了对她的感情。” 他朝着里面瞥了一眼,勾了勾嘴角,不等夜青玄多问什么,便大步出了门去。 见他出来,一只等在一旁的离洛等人看了他一眼,而后大步冲进帐内,子冥也连忙迎了上来低声问道:“君上,情况如何?” 君韶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而是岔开话题道:“吩咐下去,准备些饭菜送到这边的帐中,另外,随夜青玄而来的人应该还没来得及吃晚饭,记得也要给他们多准备一些。” 子冥有些不解,挠了挠头,“君上,你对他们是不是太好了?” “好吗?”君韶冷冷一笑,“就算是好,那也是应该的,他们毕竟……是我君瓴的子民。” 说罢,他回身瞥了一眼帐门,抬脚大步离去,却迎面遇上了贺信元和卫鹏,贺信元倒还好,他一直都知道君曜并没有死,只是一直在等着。 卫鹏却是直到今晚方才得知,方才得见夜青玄的那一刹那,生平第一次在心中涌起那种疑惑和不安。 “君上。”此时顾不得贺信元阻拦,他大步上前来,直直看着君韶,“那位……当真是君曜太子殿下吗?” 君韶回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营帐,良久,淡淡道:“暂时还不是。” 第378章 启程之前变故来 第378章 启程之前变故来 莫说卫鹏,就连贺信元也愣了一下,两人一脸愕然,不解地看着君韶。 贺信元忍不住问道:“君上,那个人他明明……” “孤王说了,现在还不是。”君韶冷冷扫过两人面上,贺信元顿然噤声,与卫鹏相视一眼,心中疑惑不已,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之,君韶不由清冷一笑,轻拂衣袖,“时辰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明天天一亮,大军便启程回朝。” “是!”闻声,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原本闹腾的军营愈渐沉寂,夜色昏沉清寒,除了还要巡逻守卫的将士,其余人已经散去,各自回帐中休息了,从明天开始大军启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身后的营帐内,夜青玄始终守在一旁,离洛和将离来看了,见雪衣的脸色有所好转,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王爷,王妃她……”看着夜青玄冷的剔骨的眼神,将离迟疑了一下,偷偷朝着离洛和秦钟舸瞥了一眼,“怎么样了?” 难得夜青玄虽然脸色冷冽,情绪倒还算平稳,沉声道:“没什么大碍,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可是……”将离还有些犹豫,却被秦钟舸一把抓住,轻笑一声道:“既然王爷已经说没事了,你也就不用担心了,我们先回去吧,这里有王爷守着,不会有事的,等明天一早,我们再来看王妃。” 将离无奈,只得在秦钟舸的连拖带拽下出了营帐。 看着两人的背影,离洛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看了看夜青玄,“王爷,属下在门外守着,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属下去做便好。” 夜青玄终于点了点头,回过身来,轻轻点了点头,“好。” 离洛顿觉心头一松,转身出了营帐,不想自己刚刚出门,就看到子冥双手换在胸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嘴角浮着一抹诡谲笑意。 “不是给你安排了营帐吗?怎么不回去休息?”说着,他瞥了四周一眼,“你这是睡不着,出来透透气?还是,今天晚上就要来当门童?” 离洛没有回答他,只是这么定定地看着,良久,反问道:“你也是门童?” 子冥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朗声笑开,却被离洛狠狠一瞪,瞥了一眼营帐,他连忙伸手捂住嘴,四下里瞥了一眼,见没有人知道到他们,这才又松开手,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叶影,贼贼一笑道:“喂,没想到这把叶影在你手中竟然有如此威力,丝毫不输当年离涵的气势。” 提起离涵,离洛稍稍愣了一下,子冥见他神色虽冷,眼底却有一丝疑惑,便道:“你不用觉得奇怪,我小的时候见过你大哥,那时他是东宫殿下身边第一剑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我还只是个还在训练、努力习武的毛头小子,我习剑,自然知道离涵的名头,我们那一帮曾不止一次偷偷跑去看离涵练剑,偶尔运气好,还能得他指点一二。” 听到这里,离洛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下意识地问道:“那他指点过你吗?” 他本是随口一问,附和子冥一下罢了,却不想他用力点了点头,“说起来,我后来会努力练习出招的速度,正是受了他的指点,我没有跟过正规的师父,没有学过你们那些高深的心法,不过我反应快,动作迅速,身形灵活,离涵应该也是看到了这一点,跟我说为时尚不晚,如果现在开始勤加练习,能做到人剑合一,日后绝对有可能凭过人的剑气压住那些空有内力而招数花哨无用之人。” 离洛侧身看他,良久,他突然淡淡一笑,道:“你做到了。” 子冥愣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又摇摇头,“不得不说,我能有今天,得益于两个人,一是离涵,二是君上,离涵先给我指了条明路,而君上后来赐我追风剑,是想让我的速度更快一层,将这个优势发挥到极致。” 说着,他侧身看了看离洛,笑意渐渐变得深沉,“你跟在玄王身边这么久,又是离涵的弟弟,叶影的传人,应该知道玄王的身份和想法,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和他好好谈一谈,此番一行若真的有什么计划,倒不如缓一缓,先看一看再决定。君上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只有好生相处了你们才能明白。” 话说到这里,离洛已然明白他的心思,“你这是要我去做一名说客。” 子冥挑眉,“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睁大眼睛看清楚,君上的为人如何,日后你们会明白的。” 说罢,他轻轻拍了怕伸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转身欲走。 “慢着。”离洛突然出声喊住了他,迟疑了一下,淡淡道:“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告诉我我大哥以前的一些事情。” “哈!”子冥连连摇头轻笑,没有回身,只是抬起手挥了挥手,“谢就不必了,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就是。” 说罢,他大步离去。 离洛在身后看着他远离的背影,没由来地勾了勾嘴角淡淡一笑。 不得不承认,纵然子冥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模样,可他既是能在君韶身边待那么久,得君韶这种人的信任和器重,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其实,他只是看起来稀里糊涂罢了,关键时候,心中向来是心明如镜的。 凌晨时分,风渐渐小了,风声也没有那么狂啸。 雪衣只觉一只手臂发麻,喉间干涩得似要冒火,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手臂上,她不由吃力地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夜青玄真伏在榻旁打盹儿,便是睡着了,一只手也要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定定地看着他的侧脸,雪衣不敢乱动,生怕自己吵醒了他,她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拂过他的额前,看着他睡梦中的浓眉也不王蹙起,不免对他隐隐心疼。 阿玄,你为了我,当真承受了太多…… “咳咳……”心口憋闷的厉害,喉间发痒,她终是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随后就看到夜青玄霍地睁开眼睛。 “你醒了。”他浅浅一笑,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手腕,下意识得轻轻揉了揉,“饿了吗?” 雪衣摇摇头,手指轻柔地拂过他的额头和面容,笑得清和,“你就这么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无碍。”闻雪衣所言,夜青玄的眼角没由来地浮上一抹笑意,“习武之人耐得住这点考验,我没关系。” 雪衣撇撇嘴,“可是我会心疼。” 说罢,她用酸麻的手扯了扯夜青玄的衣袖,“一晚上没休息好, 天亮了怎么有力气赶路?快上来睡会儿。” 夜青玄一双冷眸此时已然笑得见不到丝毫冷意,神色诡谲地挑了挑眉,合衣坐在床边,“你这番心意我记下了,放心,我不困,你再睡会儿。” “可是……” “别可是了,赶紧睡下。” 雪衣不情愿得拧了拧眉,“可是我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精神好的很,我不想睡……” 蓦地,她话音一顿,像是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儿,伸手探上自己的腕脉,隔了一会儿又仔细感受了一番,而后瞪大眼睛看着夜青玄,“阿玄,我的毒……” 看着它这略有惊讶的表情,夜青玄微微有些心疼,将她揽进怀里,“阡陌的毒已经解了,放心吧。” “他……解的?” 见夜青玄点头,她便抿唇一笑,“也许,他确实是那样一个人,目的并不在于任何人,而仅仅是你,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将你带回君瓴。阿玄,我总觉得他的用意并也不在于要伤害你,只是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我还不得而知。” 夜青玄淡淡一笑,“不怪,都说长兄如父,可是以前父王还在的时候,也从来都摸不透他的心思,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七年前那场变故。” 提起这事,夜青玄的脸色微微一沉,似有心事,雪衣心中明了,她轻握住夜青玄的手,幽幽道:“阿玄,你恨他吗?” 夜青玄沉默,没有回她,只是脸色越加沉肃。 半晌,他淡淡一笑,“过了五更了,你若是当真睡不着,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好啊!”雪衣神色一喜,顿然坐直身体,惹得夜青玄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把她的外衣取来。 天色微亮,十步之内看得清面容,守卫的将士见到有人出来,下意识地愣了一下,正要上前询问什么,可是一看到夜青玄的面容,复又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犹豫着。 雪衣见了,淡淡一笑,上前问道:“敢问,我们何时动身?” “动身……”那小兵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人,总觉得很是眼熟。 正出神时,突然感觉一番冷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夜青玄正冷眼看着他,便又连忙低下头,支支吾吾道:“那个,东西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再过约摸两刻钟,就该起身了……” 雪衣浅浅一笑,微微垂首:“多谢。” 说罢又转向夜青玄,“该去叫将离他们起身了。” 夜青玄点了点头,刚刚挪动脚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循声望去,一群将士正慌慌忙忙跑出营帐,喊道:“蛇……虫子……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蛇虫?” 第379章 联手驱除毒蛇虫 第379章 联手驱除毒蛇虫 一名将军模样的人大步走过去,边走边喝问道:“区区蛇虫,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们都是战场上浴血杀敌的将士,难道就要被这些蛇啊虫子什么的吓到?” 说话间,他已经到了闹出动静的那边帐篷那里,一名小兵上前来,哭丧着脸道:“卫将军,非兄弟们经不起这点蛇虫的折腾,而是……而是这些蛇虫实在太过诡异,而且看来都是带有剧毒的,有几个被咬得言重的兄弟已经咽了气了……而且,而且速度很快,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卫鹏的脚步蓦地一顿,侧身拧眉看来那将士一眼,又看了看那些在地上不停翻身打滚、痛苦不堪的众人,眼底浮上一抹疑惑,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来帮他们。 身边的将士紧紧抓着他道:“卫将军,不能过去,这些虫子见人就叮,那些蛇也是五步之内一定会主动攻击的。”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快步走了过来,拨开人群上前来一看,不由拧了拧眉,相视一眼。 夜青玄轻声问道:“你有法子?” 雪衣正色道:“先试一试,让离洛取我的药箱来。” 夜青玄点点头,回身对离洛说了些什么,而后和雪衣一起看了看那些渐渐朝着四周扩散开来的蛇虫。 “不能任由他们散开否则整个大营都会被它们困住。”雪衣的脸色越来越沉,转向卫鹏道:“这位将军,劳烦你将所有人都叫起来,尽快把所有的东西都集中一处,点一圈火,把人马和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护住。” 卫鹏只稍稍迟疑了一下,看了夜青玄一眼,便沉沉点了点头,交代了身边的几位副将几句,让他们办事去了。 离洛快去快回,很快就将雪衣的药箱送来,只见她取出几瓶装有白色粉末状的药瓶,递了两瓶给卫鹏道:“取两大桶水,把这些药粉倒进去搅匀,然后喷洒到四周。” 而后,她有取下一颗药丸服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正要上前,却被夜青玄一把抓住。 “你去哪?”他微微凝眉。 雪衣淡淡一笑,用面巾遮住面,“放心,我的身上有药味儿,他们伤不了我。” 夜青玄却不放心,自己也服下一颗药丸,而后执意陪着她一起上前去了。 只见雪衣取出一只封闭严实的药瓶走到那些已经被咬死的将士身边看了看,神色瞬间变得冷厉,抬眼看向卫鹏道:“将军,他们已经被蛇虫侵入体内,内脏俱毁,而且身上还带着剧毒,血液一旦溅到别人身上,就会把毒液传开,我现在要将他们的身体化掉,可否?” 化掉? 卫鹏愣了一下,定定地看了看她手中的药瓶,似在沉思,就在他迟疑之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可以”,循声望去,君韶不知何时已经起了身,走了过来。 众人欲要行礼,却被他抬手拦住,而后定定地看着雪衣,“王妃可是有法子解决?” “不管行不行,总要试一试。”雪衣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正在痛苦打滚的那些人,蹲下身去,将手中的药丸给他们每人服下一颗,一瓶药很快就散尽了。 卫鹏忍不住出声问道:“你给他们吃了什么?” “解毒丹。”雪衣头也不抬,淡淡应了一声,“是用很多味解毒的草药练成的,但是并非能解了所有的毒,遇上难缠的毒,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缓解毒性发作。” 说话间,她又拿过夜青玄手中的药粉,往他们身上被蛇虫咬过的地方倒了上去,其中一人身上的虫子遇着药粉,连连退了下去,一条筷子粗细的红色小蛇突然从那人身体下面退出来,昂着头瞪着雪衣,不停地吐出蛇信。 夜青玄眸色一冷,掌心真气凝集,就要打过去,却听雪衣轻呵一声:“不能打!”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雪衣,夜青玄眼底也有一丝疑惑,雪衣沉声道:“这是红箭蛇,这种蛇剧毒无比,最重要的是它报复性极强,并非如我们所想擒贼擒王,杀了他们的蛇王,就能吓退其他的蛇,而是相反,蛇王的死会放出一种细不可查的气味,引来所有人蛇的疯狂攻击。” 卫鹏紧紧蹙眉,瞥了一眼那条只有筷子那么长的蛇,“你的意思是,这条小蛇……它,它是蛇王?” 雪衣道:“红箭蛇先长大,而后会在冬眠的时候将自己体内的毒素集中起来,一点一点缩小,退去繁重不堪是躯体,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既可迅速移动,又可避开众人的视线,善于伪装和隐藏,不了解它的人在碰触到它的那一瞬间,就会明白什么叫做‘不可貌相’。” 说着,她定定地看着那条红箭蛇王,目光愈渐深沉,夜青玄略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你可有法子拿下它?” 雪衣稍稍迟疑了一下,“以前没有,不过现在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顿了顿,她继续解释道:“它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实是因为敌我未明,不知道我们究竟打算做什么。它们会出现在这里,多半是因为那些蚀骨虫,蚀骨虫是红箭蛇的最喜欢的食物之一,如果能蚀骨虫集中到一处……” 她突然眼睛一亮,挑眉一笑,道:“我有办法了。”她将两只药瓶递给夜青玄,又在他的衣服上洒了些药粉,“阿玄,你到那边帮我收集一些虫子,只要围一个圈,把他们困在里面就好。那边有条红箭蛇已经死了,到时候再把尸体丢过去,蚀骨虫一道噬咬蛇的尸体,就会放出一股味道,这条小蛇王和周围的红箭蛇闻到味道一定会赶过去,蚀骨虫也会前往,如此便可暂时将他们困在一起了。” 夜青玄点了点头,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而后站起身,足下轻轻一点便掠了过去。 只是,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那些蚀骨虫立刻四处逃窜,速度快得惊人,想要将它们困在一个圈里,着实是难。 见状,离洛正要上前帮忙,却见有个人比他更快了一步,轻轻掠身上前,落在夜青玄身边,伸手道:“药。” 见是君韶,夜青玄脸色稍稍沉了一下,却还是将手中的另一瓶药递了过去,两人前后左右夹击,总算是围成了一圈,困了些蚀骨虫在里面。 而后夜青玄掌心运气,挥袖一扫,那条红箭蛇的尸体便落入了蚀骨虫中间。 原本一直被红箭蛇欺负,这会儿遇到一具尸体,蚀骨虫怎么可能放过,纷纷涌上去一番噬咬,有些蚀骨虫不敌红箭蛇毒性,当即便死掉。 不多会儿,雪衣面前的这条小蛇王便有些不对劲儿,猩红的蛇信吐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快,模样也越来越凶狠,却碍于雪衣身上的药味和手中的药而不敢上前,突然转而向一旁的离洛攻去。 离洛正看着夜青玄那边,始料未及,下意识地向后退去,随后一道淡蓝色的身影掠上前来,手中长鞭狠狠一抽,虽然没有狠狠打中小蛇王,却卷到了它的尾巴,将它甩了出去,它似乎看出来眼前几人不好惹,又像是有急事,一转头,急匆匆地跑开了,正是朝着那个困着蚀骨虫的圈子去了。 夜青玄和君韶以前退到后面,眼看着小蛇王在圈子外面发出嘶嘶的声音,恶狠狠地看着那些蚀骨虫,不多会儿一大群红箭蛇和蚀骨虫便涌了上来,小蛇王按捺不住,竟是跃过药粉围成的圈子,朝着蚀骨虫攻去。 见状,其余的红箭蛇纷纷跟从,而后来的蚀骨虫则和圈子外面的红箭蛇又打了起来,一时间滚成了一团。 雪衣暗自呢喃道:“就是现在!” 夜青玄和君韶相视一眼,点了点头,突然跃身而起,腾空掠去的同时,手中药粉洒出,在那些红箭蛇和蚀骨虫的外面又重新围城了一个圈。 雪衣转向卫鹏喊道:“酒!” 卫鹏早已按照雪衣的要求,趁着方才夜青玄和君韶去撒药粉的时候备好了酒,此时闻言当即会意,扬手一挥,一队将士抱着酒坛上前,绕着新围成的一个大圈洒了一圈酒,而后扔了一个火把过去。 顷刻间,红箭蛇和蚀骨虫的四周变成了一片火海,各种细微却诡异的声音冲火海中传来,那些将士们下意识地连连后退,向雪衣和卫鹏看来。 夜青玄和君韶已经退了回来,看了看烧成一团的火海,又看了看那些原本一个高高大大的人被销尸化骨水化得不剩骨渣,君韶拧了拧眉,问道:“既然可以用火对付他们,你方才为什么不用火烧了尸体?如此,至少还能留下骨灰。” 雪衣沉声道:“贸然防火,会激怒蚀骨虫,他们方才还是集中在这一处的,若是四处散开了,想要把他们全都灭掉就难了。” 君韶了然,点了点头,复又转向卫鹏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跑出这么多蛇虫来?” “这……”卫鹏一脸茫然,没有头绪。 雪衣站起身走过来,摘下面巾,一字一句道:“这不是突然跑出来的,而是有人故意放来的。” 第380章 入城寻药遇危机 第380章 入城寻药遇危机 君韶神色骤然一沉,冷眉看着雪衣,雪衣继续道:“这种红箭蛇和蚀骨虫很少在这里出现,而是多见于北方极寒之地,而且,这些蚀骨虫会挑着这边一片的营帐袭击,也并非没有原因。” 说着,她顿了顿,看向君韶问道:“君上可还记得军营里混入了刺客、我遇刺那晚?” 君韶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那些刺客在军营了做了手脚?” 雪衣指着那几间被毁坏的不见原形的营帐,“这里有一股很淡很奇怪的香味儿,你们闻不到吗?” 众人便仔细闻了闻,显然多数人都没有闻到,只有夜青玄、君韶、离洛和卫鹏等人变了脸色。 “这是……” “蚀骨香,一种以蚀骨虫而命名的香料,蚀骨虫最爱这种味道,就像是蜜蜂喜欢花香。”雪衣说着走到营帐那边,凑上前闻了闻,“有人把蚀骨香涂在了帐篷上,而且看这样子并非是刚涂上去了,应该是早几天前了,可是这些蚀骨虫却是这时候才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人涂了蚀骨香,并没有立刻放出虫子,直到昨天晚上才把虫子和红箭蛇放出来。蚀骨虫寻香而来,红箭蛇则是跟着蚀骨虫而来。” 卫鹏顿然神色一怒,喝道:“来人即刻去查,究竟是何人如此狠毒,竟然会在我军营中做手脚!” 一队将士应声离去,雪衣看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 夜青玄问道:“你是不是还发现了什么?” 雪衣道:“他们去了也找不到下毒的人,动手脚的那人想来昨天晚上远远地放下蚀骨虫和红箭蛇之后,就已经离开了,这是她刻意留下的后招,只怕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拖延时间。” 见她神色凝重,夜青玄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雪衣沉声道:“尽快离开这里。” 而后又看向君韶和卫鹏,“劳烦将军把这些被蛇虫要过的人全都带下去,用我之前给你们的药粉泡好的药水清洗伤口,虽然方才这一把火已经把蛇虫烧得差不多了,但是不排除还残留了一些,如果他们再召集来一些,卷土重来,那就不好办了。” 君韶看着她,问道:“那剩下的这些就不用管了吗?” 雪衣没有应声,而是抬眼看向夜青玄,夜青玄淡淡卷眉,“我立刻让人送信回城,请皇上派人前来处理,否则,这些毒虫毒蛇定会伤及莫凉城四周的百姓。” 闻言,雪衣不由抿唇一笑,点了点头,似乎就在这夜青玄这样一个回答。 听两人这么一说,众人都稍稍放了心。 经这么一闹,所有人都已经起了身,贺信元依言把没有收到影响的东西收拾干净,卫鹏则把被咬伤的将士带到一旁清洗伤口,待这边收拾完之后,便依照雪衣的意思,一把火烧了这一片,果不出她所料,确实有些蛇虫躲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被这么一烧,全都冲了出来,却已经晚了。 将离和秦钟舸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告知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夜青玄看了雪衣一眼,确认她一点伤都没有,便提起药箱交给秦钟舸,淡笑道:“走吧。” 身后,离洛看了一眼一旁身着淡蓝色衣衫的女子,迟疑了一下,上前道:“方才,多谢你出手相救。” 蓝若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随在君韶身后快步离去,留下离洛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来,大步跟上。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当真如此,阡陌之毒一解,雪衣整个人似乎都精神了许多,状态和脸色比之以往也略有好转,几天的路赶下来,神色无恙。 记得那天随军军医随后闻讯赶来,听了那天的情况,当即吓白了脸。 “君上有所不知,这红箭蛇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它攻击性很强,一旦遇到不合意的人便会主动攻击,难得玄王夫妇在小蛇王面前竟能面不改色,行动自如,想来只有两个原因,一则玄王身上的杀气重,内息深厚,蛇王能感觉得到,不敢轻举妄动,而玄王妃常年与草药为伴,精通医道,身上药香不散,加之她又事先服了解毒丹,对那蛇王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这才压住了蛇王,没有让它暴怒。” 闻他所言,君韶的心底没由来地升起一阵后怕,之前看雪衣和夜青玄应对的时候,神色淡然平静,当真没想到这东西竟然会这么危险。 倒也难怪那名将士就被它这么咬了一口,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丧了命。 正也因此,这几天军中是众人待两人的态度颇有些异样,平日里碰了面都是客客气气的,尤其是那些曾经受了伤、被雪衣的法子医好的人。 君韶心知雪衣早已知道那个下毒引来蚀骨虫的人是谁,然不管他怎么问,雪衣就是不告诉他。 其实君韶心中又怎会不知?想来想去,这么恨他、又懂得医术、还能从北方极寒之地找到这些恶毒的东西的人,也就只有和千凝在一起的碧仇姑娘司颜佩了。 “哇,熬了这么多天,总算是见到一个像样的集市了!”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将离神色惊喜,狠狠拍了秦钟舸一把,“快点,前面有一天糕点店。” 秦钟舸咳了两声,一脸无奈地表情,“你怎么知道?” “闻啊!你闻闻,这香味儿……”边说边用力嗅了嗅,一脸沉溺的表情。 秦钟舸见了连连摇头,神情崩溃,“你就知道吃吃吃,一路上不管有什么吃的,一直吃个没完没了,人家最多是脱缰的野马,你这分明就是冲出猪笼的猪……” “扑哧——”身后,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紧不慢走着的蓝若闻言顿然笑出声来,看了看身边的离洛问道:“他们俩是一直都这么逗吗?” 离洛被问的愣了一下,而后抿唇一笑,道:“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习惯了就好。” 蓝若笑声如铃,脚步也渐渐变得轻快起来,点头看了看手中的单子,“看样子,这些药得我们自己去找了。” 说着,她指了指路边的一家药店,“这边有一家,我们进去看看。” 离洛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却发现蓝若已经抬脚走了进去,他到了嘴边的“好”字便又收了回来,淡淡一笑,跟了上去。 这些天,雪衣随身携带的药已经差不多用完了,还剩下一些不对伤的药,刚巧路过这里,大军便停下,驻扎在城外,容他们歇一歇。 却不想将离和秦钟舸还真的一个是脱缰野马,一个是出笼的猪,等离洛和蓝若把雪衣给的单子上的药备齐了,四下里却已不见两人身影。 无奈地看了离洛一眼,蓝若道:“快去找找吧,天色不早了,我们得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说罢,两人相视点了点头,快步朝着他们一路走来的方向找过去。 不远处的酒楼上,靠着路边的一间雅间内,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站在窗前,透过一条小细缝看着离洛和蓝若的行踪。 闻将离所言,秦钟舸不由愣了一下,“离洛和蓝若?” “嗯。”将离用力点了点头,“你没发现,出了王爷和小姐之外,离洛对谁都是冷冷的,却独独对着个蓝若姑娘格外的好?” 秦钟舸哭笑不得,“你们这些女孩子家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离洛对她颇有照顾,那是因为那天蓝若姑娘救了离洛一回,离洛对她心存感激罢了。” 将离撇撇嘴,“我还给他送吃的呢,你怎么不对我心存感激?” 秦钟舸道:“谁让你把自己吃剩的的东西给他送去?” “我……”将离一时语塞,竟是不知如何答他。 眼看着两人越走越远了,将离扯了扯秦钟舸的衣角,“哎……他们走远了,咱们快跟上去。” 说罢,两人匆匆出了雅间的门,下了楼去,正要出门离开,突然只听有人道:“既是有心成全英雄美人,此时又匆匆赶去不免会多有打扰,二位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两人一愣,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循声望去,说话那人是个约莫三十岁的中年男子,着了一身素淡袍子,那容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说是英俊,却又有些僵硬古板,看起来怪怪的。 “你在说我们?”将离指了指自己和秦钟舸,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谁,在做什么?” 那人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动作,“陆某不知,陆某只是瞧见你们从进门到上楼、再到下楼,似乎一直都在注意那两个人,看你们二人不像是恶人,而那两人男才女貌,看起来十分般配,根据你们的神色来推断,也大致猜得出你们的关系来了。你们……是朋友吧。” 将离和秦钟舸相视一眼,在桌旁坐下,点头道:“那是自然。听你的口气,你好像也看好他们俩?” 男子垂首,敛眉一笑,给两人倒了杯茶,缓缓道:“天造地设,碧玉双人。” “当真?”将离眼睛一亮,端起杯盏呷了一口,朝秦钟舸挑眉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 秦钟舸颇有些不服气,喝了口茶,问道:“你是谁?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么?”男子神色沉凝了一下,淡淡一笑,“我姓陆,来自北方的小族,我们族的先人曾是以占卜问卦谋生,经年累积,攒了些经验和技巧下来,陆某不才,闲来无事学了些。” 顿了顿,他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过我看二位虽然有夫妻之相,却无夫妻之福啊。” 将离沉了沉脸色,“你什么意思?” 姓陆的男子突然垂首一笑,嗓音冷冷道:“你们怕是……有灾了……” 话音未落,将离和秦钟舸便觉一阵头晕目眩,浑身无力,竟是连张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而后两人相视一眼,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第381章 离洛郊外察行踪 第381章 离洛郊外察行踪 两人隐隐看到,就在他们昏过去之前,那名自称姓陆的男子嘴角掠过一抹阴冷而又诡谲的冷笑。 这边厢,遍寻秦钟舸和将离却不见人影的离洛和蓝若,站在街头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神色颇有些无奈。 相视一眼,蓝若撇了撇嘴,“你知不知道他们平时有什么特别的爱好,这种时候可能去了哪里?” 离洛凝眉沉思片刻,又抬头四周看了一圈,沉声道:“钟舸不是胡闹的人,关键时候他还是很懂得顾全大局的,所以他们应该是按着将离的意思去做什么了,将离自小跟在桂妈妈身边,嘴巴被养得很刁,无非就是喜欢吃吃喝喝。他们应该还在这条街上,我们就顺着这条街,一家一家吃点的店找过去,应该会有些线索。” 闻言,蓝若点了点头,与他一起朝着来时的那条街找过去了。 一连找了很多家,都没有见到两人的身影,甚至,店家都不曾见过他们,也就是说他们应该还没有走到这里。 这么一想,离洛接下来找得便越来越认真了,心头浮上一阵不安。 就在他们找到一家烤鸡店外时,对面的酒楼里走出一行人,其中有两人被遮了面,昏迷不醒,是由同行的人抬出了酒楼的门。 直到他们上了马车,离洛和蓝若这才回过身来,走进酒楼询问道:“掌柜,可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进了你这酒楼?女的十七八岁,是个可爱的姑娘,男的二十四五,持剑……” 话未问完,掌柜便狠狠皱了皱眉,“你们是他们什么人?” 离洛道:“我们是他们朋友,路过此地,外出采办,不慎走失了。” “哟!”那掌柜顿然变了脸色,连连道“坏了坏了”,“我就说那个人有问题,可是又不知道他们是谁,所以方才也没敢拦着,小店方才确实来了一男一女,不过他们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店里的一位客官叫住了,两人就坐下与男人聊了几句,后来我一转眼就看到他们俩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过了会儿,那个男人叫来了几个人,把他们俩抬上马车走了……我还以为他们认识,这……这也不便阻拦。” 离洛神色一惊,“他们去哪了?” 掌柜领着他们走到门口指了指马车离开的方向,“就在刚刚你们进门之前,马车朝着那边去了,你们现在赶紧去追,兴许还能追上……” 不等他话说完,离洛便一转身冲了出去,蓝若“哎”了一声,随手掏了些碎银放在掌柜手中,来不及道谢,便匆匆追了上去。 那方向正是方才他们找回来的方向,可是等他们大步掠到了街头一看,四下里早已不见马车的影子。 离洛和蓝若分开在四周找了一圈,依旧没有发现任何踪迹,甚至,地上都不见马车驶过的痕迹。 “你先别着急,说不定他们是在这里遇到什么朋友了。”见离洛脸色不好,蓝若不由出声安慰。 离洛却断然摇头,“不会,钟舸一直跟在我和王爷身边,不可能在这个地方有个我们不知道的朋友,而将离从小到大都在莫凉城,难得有机会随着王妃外出,更是无朋无友,所以绝对不会是遇到了朋友,若是遇到了危险,倒是很有可能。” 正拧眉担忧之时,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快步跑来,问道:“大哥哥,你们是在找人吗?” 离洛和蓝若相视一眼,蹲下身来,问道:“小朋友,你认识我们吗?” 小男孩摇摇头,“不认识,是有一位叔叔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一个来这里找人的用剑的大哥哥,他说你看了就明白了。” 离洛看了看他递来的信,稍稍迟疑了一下,而后接过打开看了看,顿然变了脸色,一把抓住就要离开的小男孩,问道:“小朋友,让你送信的人是谁?他现在在哪?” 小男孩依旧摇头,“我不认识,他给了我这封信和一盒糖就走了。” 闻言,离洛只能无奈地放开他,看着他渐渐走远了,又仔细地瞥了四周一眼,确认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不由得担忧起来。 蓝若看了看他手中的信,“怎么了?信里说了些什么?” 离洛没有说话,而是把信递给了她,她接过信匆匆扫了一眼,骤然一惊,“这……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抓了将离他们,让玄王殿下和君上去换人?” 离洛摇摇头,神色凝重,“不知道他们是谁,不过能肯定的是,这个人一定认识我们,而且很有可能对我们了如指掌,知道将离和钟舸与王爷之间的关系,更知道王爷和王妃此时正和君上在一起……得尽快把这件事告诉王爷。” “哎……”蓝若一把抓住他的衣角,想了想,道:“你先留在这里等着,看一会儿会不会有可疑之人经过这里,我现在立刻赶回去通知君上和玄王殿下,且看他们能不能看出些什么。” 离洛稍稍想了想,用了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了,毕竟天色已经渐渐暗了,若是要放蓝若一个姑娘家在这里等着,他也不会放心。 看着蓝若迅速离去的身影,离洛深深叹了口气,仔细看了看地上,又在四周饶了一圈,最后找了棵较大的数,掠上树叉坐了下来。 掌灯时分,大军帐篷已经搭好,火头军正在准备吃的。 雪衣站在不远处的木台上抬眼看着夜空,嘴角时不时地掠过一丝浅浅的笑,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而是淡淡道:“闵城的天色和气候果真与其他地方略有些不同,倒也不怪有不少人喜欢到这里游玩,只是可惜我们这一行运气不好,欣赏不了闵城的美景了。” “为何?”夜青玄在她身边坐下,轻轻一笑问道。 “天色不妙,明日恐会有雨,这种气候一旦下雨就会寒冷无比,又有何心情外出赏景?只怕到时候连行军都要受阻。” 说着,她侧身看了夜青玄一眼,轻声问道:“你是希望我们走得快点还是慢点?” 夜青玄笑意沉敛,“快也好,慢也罢,终究都会走到那里,我无所谓,也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怎么想,你若是想要快点到那里,那便让他们加快行军速度。” 雪衣摇摇头,“如你所言,无论快慢都会到那里,既如此,又何必在乎是快是慢,顺其自然就好。” 而后,她轻轻太息一声,抬眼扫了扫四周,“奇了,他们去买药,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夜青玄道:“好些天没有在城镇外停留了,难得停下,他们定是玩得忘了时辰,回来晚了。放心吧,有离洛和钟舸在,将离不会有事的。” 雪衣便抿唇笑了笑,点了点头。 “外面风大,你的身体刚刚恢复,先回去吧。”说罢,他自行起身,将雪衣也拉了起来,握住她的手往营帐走去。 刚刚走出两步,就远远地看到蓝若策马匆匆而回,直接奔到了君韶的营帐外方才停下,快步上前与走出营帐的君韶说了些什么,又递给他一封信,君韶看了信之后,脸色微沉,下意识地向雪衣和夜青玄看来。 顿了顿,他与蓝若一道走了过来,将信函交到夜青玄手中,两人心有疑惑,打开瞥了一眼,豁然变色。 蓝若道:“离洛现在还在他们俩始终的街上,可是四周都不见可疑之人。” 夜青玄神色沉冷,道:“带走他们的这个人必然与我们都认识,至少他认识我们。” 君韶看着他,“你有什么打算?” “既然已经点名要你我去换人,那就必须要走这一趟。”顿了顿,他瞥了君韶一眼,“你是君瓴的君上,钟舸和将离与你毫无关系,你可以不必去。” “哼!”君韶骤然冷冷一笑,“人是与我无关,可是现在他既然说明了让我去,显然他就是冲着我和你来的,就算这一次我不去,下一次他还会想法子抓了别的人来要挟我,这种人……你觉得我能就这么算了,放过他?” “自然不会。”夜青玄笑得冷冽,“你又何曾放过谁?” 说罢,他转身向雪衣看去,正要说什么,就听雪衣道:“我随你一起去,我保证,安安稳稳地待在你们后面,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夜青玄无奈地轻叹一声,伸手抚平她紧蹙的眉,“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将离安然救出来。” 君韶前去向贺信元和卫鹏吩咐了些什么,而后牵来四匹马,加上蓝若和子冥一行五人,策马朝着城中去了。 虽然气候渐渐变冷了,不过现在时辰尚早,街上还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热闹不已。 离洛等得心中焦急,许久不见夜青玄等人前来,心头担忧越来越甚,正要跃下树离开,突然瞥见不远处的一家院子里有几道人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两两抬着一只麻袋,正好两只麻袋,他们出了门之后,四下里瞥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他们,便朝着郊外的方向去了。 离洛一见,心下一凛,略一沉吟便追了上去,眼看着他们将人抬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挖了坑,似要将麻袋埋掉。 正疑惑时,突然只见其中一只麻袋动了一下,而后传来恩恩呀呀的声音,像是被人堵住了嘴发不出声音,就在同时,另一旁的那只麻袋的口开了,露出里面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秦钟舸! 第382章 暗语告知目标意 第382章 暗语告知目标意 领头那人连忙道:“人醒了,快快……把他们埋了!” 离洛心下一惊,来不及多想,纵身跃了出去,手中剑柄一转,扫过几人,见有人坏事,所有人纷纷围了上来,却是根本不敌离洛三拳两脚,那些人见不是离洛的对手,索性丢下那两个被装在麻袋里的人,匆匆逃走了。 眼看着所有人都跑开了,离洛连忙上前晃了晃秦钟舸,见他昏迷不醒,又去解装着将离的那只麻袋。 却是万万没料到,他刚一解开麻袋,里面那人突然洒出一把迷烟,离洛心下一凛,却是避无可避,将迷烟吸了进去,再一看眼前之人,根本就不是将离。 “你……”他张了张嘴,竟是发不出声音来,不过转瞬之间,他便浑身无力,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的一切开始摇摇晃晃,模糊不清。 “怎么样?”麻袋里的女子轻轻一笑,从容地站起身来,对着离洛挑了挑眉,“这千日醉对你来说,效果如何?” 千日醉…… 离洛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起来,却发现根本没用,他虽然不知道这千日醉是什么药,不过听这名字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啧啧……”那女子见离洛无力回应,不由捂着嘴咯咯笑开,“如你这般的高手对这千日醉都没有抵抗之力,如此说来,我是成功了,看来这千日醉是用来对付那些内功深厚之人最好的药,甚至比那些慢性毒药都好用多了,哈哈……” “红鸢,你又在胡闹什么?”一道沉冷的男子嗓音响起,名唤红鸢的女子嗓音戛然而止,回身对那缓步而来的男子俯身行了一礼,“主人。” 离洛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隐约看到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而后便缓缓倒了下去。 失去知觉之前,他听到红鸢道:“离洛、秦钟舸以及将离都已经拿下了,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那男子道:“下一步……再拿下子冥和蓝若,只要将他们两人身边的所有亲信和随从全都控制住,就好比是控制住了他们的双手,再想要拿住他们,就简单多了,哈哈……” 他们是谁?抓住他和子冥这些人又有什么目的?听那人的意思,是要把夜青玄和君韶身边的人全都拿下,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可惜,他来不及细想,便沉沉睡了过去。 红鸢看着他,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真是可惜了,如此俊俏又忠诚的男人,到哪里去找?” “怎么?你看上他了?”男子挑眉,似是故意揶揄,借着火把的光看去,这人正是白天里在酒楼带走将离和秦钟舸的那个姓陆的男子。 红鸢撅着嘴瞪了他一眼,“主人,你瞎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就这么杀了他,未免有些可惜了。” 陆先生点点头,幽幽道:“倒也不怪,他长得确实不错,身手也了得,头脑也还算聪明,若非是因为担忧自己的朋友,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就着了你的道儿,且看这些年他在夜青玄身边如此受器重,便可知他的能力如何,如此优秀的男人若是就这么杀了,确实可惜。” 红鸢愣了一下,诧异地看着他,“主人的意思是……” “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有法子用你的药控制住他,让他为我所用,那我便留他一命,把他交由你看管,如何?” “当真?”红鸢神色一惊,而后忍不住喜道:“主人放心,红鸢一定办到!”说着,她缓缓蹲下身来,纤长手指轻抚过离洛的眉眼和鼻子,妖冶一笑,柔声道:“你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而后便咯咯轻笑出声。 这边,夜青玄一行人到了之前离洛和蓝若分开的地方,却发现四下里早已不见离洛的身影。 “遭了!该不会连离洛也被他们抓了吧?”蓝若神色之间有一丝焦虑和担忧,不安地看着几人。 夜青玄和雪衣相视一眼,缓缓俯下身去,借着手中火把的光看了看,又向前缓缓走了几步,而后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君韶问道:“发现了什么?” 夜青玄指了指之前红鸢等人出来的那道门,“那道门里的人有问题。” 闻言,君韶便转向子冥道:“子冥,你守在这里,注意那那道门和院子里的人。” 子冥点了点头,夜青玄又道:“看样子,离洛是追着一行人朝着那个方向去了,子冥留在这里,我和雪衣去看看。” 蓝若道:“我也去。”说着又看了看君韶,似在请求他的同意,见状,君韶便点了点头,“我和蓝若陪你们一起去。” 既定,一行四人便按着离洛一路上留下的印记朝着郊外追去了,原本蓝若还一心担忧和疑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找对了路,待走了好大一会儿,君韶始终一言不发地静静跟着,他们便也放了心。 “这么久了,你还在用当初定下的一些暗语。”君韶挑眉淡淡笑了笑,看向身边的夜青玄。 夜青玄冷笑着回应:“可用便用,与其改来改去,混乱了自己人的记忆,倒不如不变。” 君韶点了点头,“也是,毕竟你用到这些暗语的时候,几乎都不在君瓴。” 夜青玄勾了勾嘴角,没有回应,而是下意识地将怀里的雪衣抱得更紧,侧了侧身替她挡风。 一旁的君韶和蓝若见了,便移开目光淡淡笑着,随着他一起很快就找到了方才离洛被抓住的地方。 刚一下了马,雪衣便皱了皱眉,脸色有些凝重,走了几步,她骤然神色一沉,低喝道:“捂住口鼻!” 三人依言照做,转移到上风头,而后问雪衣道:“怎么了?” 雪衣道:“有迷烟,而且是精心调配出来的剧毒迷烟,里面大量曼陀罗,更有有难得一见的苦陀花。” 蓝若忍不住问道:“苦陀花是什么?” “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毒药,用量少了是迷药,用量重了便可致死。”说着,她将四周打量了一圈,突然目光一沉,扯了扯夜青玄的衣角,与他一起缓步走过去,举起火把看了看,只见地上有一行细小且凌乱的字迹。 君韶跟着蹲下看了看,眉峰微挑,“这种暗语我倒是不懂了,写了些什么?” 夜青玄沉声道:“抓离洛的人和抓将离他们的是同一人,他们中有个女的叫红鸢,他们接下来的目标……” 他嗓音骤然一顿,霍地站起身来,见状,几人都愣了一下,跟着站了起来,君韶沉着脸色问道:“是谁?” “子冥和蓝若。”夜青玄看了看站在他们身边的蓝若,而后三人齐齐低声喝道:“子冥!” 来不及多想,四人即刻上马,朝着方才的街头奔去。 不管那些人是谁,既然他们接下来的目标是子冥,那若是让他们发现子冥落单,一定会动手的。 身手了得如离洛,都会着了他们的道儿,子冥就更难应付他们了。 如此一想,心中不免越来越担忧,蓝若一向冷静坚韧,此时竟是忍不住轻轻哽咽,若是子冥再出什么事,那一行五人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越想心中越着急担忧,忍不住连连挥鞭喝马,待三人赶回之前分开的地点,果然不见子冥的身影,再仔细一听,突然听到附近有打斗声传来。 四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分两路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 夜青玄和雪衣先一步在一条小巷子里发现了子冥的踪迹,远远地便看到他正和几名黑衣男子交手,那几人的身手算不得好,子冥却连连后退,频频被逼入死角。 见状,夜青玄携着雪衣掠身上前,只见雪衣纤纤十指轻轻一扬,一把银针飞了出去,速度奇快,稳稳打中其中两人。 另外两人一愣,一抬头便看到一道黑影迎头落下,手掌翻飞,重重击在他们肩头,而后又接连两脚将他们踢了出去。 雪衣站稳脚后,二话不说便上前来握住子冥的手腕探上他的脉,沉声道:“你是不是问道了一股香味儿?” 子冥无力地点点头,靠着墙壁缓缓倒下,“王妃,我是不是中毒了?我感觉现在……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像是……像是要失去所有的知觉和意识了……” “先别说话!”雪衣轻呵一声,一把扯下他腰间的水壶,给他灌了几口水,而后又将剩下的水从他的头上浇下来。 原本就是寒风凛冽的晚上,被水这么一浇,再被风一吹,子冥顿然打了个激灵,一瞬间脑子似乎清醒了许多。 雪衣道:“走的匆忙,身边没有带解毒的药,只能靠你自己了。” 子冥连连点头,“多谢王妃,我已经清醒多了……”顿了顿,又道:“这么说,他们给我下的是迷药,而不是毒药?” 雪衣点头道:“寻常毒药药效没有这么快,这是特制的迷药,专门用来对付内功深厚的高手,你们有法子用内功心法抵抗住毒药,但是却挡不住苦陀花的药效。” 子冥不知道苦陀花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听雪衣的语气,那是个很厉害的草药,“对了,君上和蓝若呢?” “来了。”夜青玄轻轻道了声,随后就看到蓝若和君韶迅速掠来,在他们身边停下,看了看被夜青玄制住的四人,正要询问什么,那四人突然齐齐一用力,服下口中藏好的毒,倒地身亡。 第383章 控其心智遂心丹 第383章 控其心智遂心丹 “完了,这下线索又断了。”看着自尽身亡的几人,蓝若不由狠狠皱了皱眉,看了看身边的君韶,复又连忙上前将子冥扶起身来。 君韶正要走过来,突然脚步一顿,转身朝着巷子的一头瞥去,夜青玄亦是同时向那边看去,而后两人相视一眼。 雪衣站起身来问道:“怎么了?” 夜青玄道:“方才那边有人,不像是路过的。” 蓝若问道:“你怎么知道?” “直觉。”夜青玄说着抬眼朝君韶看去,看得出来他的想法和他一样,微微相互点了点头。 君韶道:“敌我未明,他们现在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这份信虽然的笔迹是刻意写得凌乱且不熟练,这说明他想要让我们误以为他并非夜朝人。” 顿了顿,他又道:“兴许,他们当真就不是夜朝人。” 蓝若和子冥听得一脸茫然,似乎只有雪衣和夜青玄能明白他的意思,三人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君韶转过身对子冥道:“既然他们下一步的目标是子冥和蓝若,那现在你们两就不能再离开我们的视线。” 两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后子冥疑惑道:“这倒奇了怪了,是什么人会专门来对付我们几个?” 雪衣摇头,“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你们,说到底,你们只是中间的一个过度和幌子,其实他们真正的目标应该是阿玄和君上。” 说着,她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神色平静,显然也都想到了这一点,夜青玄接过话道:“先从身边的人下手,制造出恐慌的氛围,而后再将我们一个个引来,一个个处理掉,这才是他们的目的。只是可惜……” “只可惜他们低估了一些事情。”君韶挑了挑眉,定定看着夜青玄,“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模样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一切的变化只怕他还没有完全把握得住,否则就不会贸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蓝若和子冥相视一眼,而后又齐齐看向君韶,问道:“君上,你这话的意思是……” 雪衣也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夜青玄,只听夜青玄淡淡道:“既然他们敢动我的人,那也就该有能力承担那个代价和后果!” 闻言,蓝若和子冥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只觉他虽然表情和语气都是那么风轻云淡,却让人隐隐感觉到一股冷厉的杀意四起。 秦钟舸再有知觉时,只觉浑身酸痛,手脚被勒得生疼,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和双脚都已经被粗粗的麻绳紧紧捆住,浑身上下松软无力,稍稍挪动一下都要费很大的劲儿。 四周一片昏暗,只有一丝微弱的光从不远处的门缝照进来。 秦钟舸挣扎了片刻,想起了昏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情,顿然一惊,下意识地喊道:“将离!” 没有人应他,他挪了挪身体,向一旁看去,只见一道瘦弱的身影就躺在不远处,似乎还在昏迷中,一动不动。 “将离!”秦钟舸用尽全力朝着她挪了挪,晃了晃她,“快醒醒……” 将离头昏脑胀地幽幽转醒,刚一睁开眼睛便吓得一愣,看了看四周,惊惶地看着秦钟舸,“这里是哪儿?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秦钟舸想了想道:“是那个人,是那个在客栈里和我们搭话的人,他给我们喝的茶水有东西……” 将离轻咳了两声,努力坐起身来靠着秦钟舸,“我们和他无冤无仇,这个人为什么要抓我们?难道是想把我们卖掉当苦力?可是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缺钱的人啊……” “咯咯……”门外传来清脆如铃的笑声,随后一名身着红女的女子脚步轻快地进了门来,对着依偎在一起的秦钟舸和将离弯眉一笑,“哟,可真是郎情妾意,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秦钟舸眉峰一拧,问道:“你是谁?这里是哪儿?” “这里么……”那红衣女子正是红鸢,闻秦钟舸所闻,不由撅了撅嘴,走上前来道:“这里是地下密室啊,我叫红鸢,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 “红鸢……”秦钟舸皱了皱眉,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你是什么人?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红鸢一脸天真无害的模样,笑得却阴冷诡谲,“你们又何必一定要执着于我是谁,又何必要苦苦追问这是哪儿,就算你们知道了又如何?对于一个死人而言,这些都不重要了,不知道吗?” 将离浑身轻轻一颤,惶然地看了秦钟舸一眼,“她……她什么意思?她是要杀了我们吗?” 秦钟舸稳住情绪,小声安慰了将离两声,复又冷眼看着红鸢,沉声道:“红鸢姑娘这话就不对了,既然我们都是将死之人了,那怎么也该让无门死得明白吧,若是连自己因为什么、被何人杀死都不知道,那……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若问起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闻言,红鸢先是愣了愣,继而又咯咯笑出声来,瘦弱的身形轻轻摇晃,“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既如此,那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们说说也好。你们也不要怪我们,怪只怪你们跟错了主人,夜青玄是我家主人要杀的人,你们身为夜青玄身边最亲密的人,主人自然不会放过你们了。” 顿了顿,见秦钟舸又要发问,她先一步打断他道:“哎,别问我我家主人是谁,你明知道你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将离看不惯她故作扭捏、摇来晃去的模样,嫌恶地瞪了她一眼,“如果我没有猜错,就是那个姓陆的男人。” 红鸢眼神没由来地一沉,勾起嘴角冷冷一笑,“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更不能留你了。不过看在你们鸳鸯情深的份儿上,我倒是可以让你们在死之前见一个人。” 说罢,她轻轻击掌,随后门外两人拖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进了门来,秦钟舸和将离一见他,顿然吃了一惊,“离洛!” 红鸢满意地笑了笑,抬手从离洛脸上轻轻抚过,“你们不用担心他,我不会让他死的,你们还是好好担担心自己吧。啧啧,真不知道如果你们死在自己的朋友手上,会是什么感觉?” “你说什么?”将离情绪有些激动,尤其是看到离洛这昏迷不醒的样子,心中更加焦急,在她心中,离洛是除了夜青玄之外,最可疑信任的人,只要有他在,她和秦钟舸就会觉得是安全的,可是现在他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见她这么紧张,红鸢不由一阵兴奋,笑得前俯后仰,合不拢嘴,“别担心,别担心嘛,都说了他不会有事的,你瞧这张脸这么好看,我怎么会忍心他死了呢?我只不过是不喜欢看到他与我作对罢了,那样我会伤心的。” 秦钟舸喝道:“怎么?你想收买离洛?哼!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离洛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背叛王爷的!” “死?怎么能死?”红鸢嫣然一笑,取出一颗红豆大小的药丸,“只要他吃下这遂心丹,就会乖乖为我所用,我怎么会舍得杀他?我还要借他的手替我和主人除了夜青玄呢,哈哈哈……” “你……”将离心下一凛,眼看着她拿着那颗什么遂心丹一步步朝着离洛走去,不由焦急万分,“你这卑鄙的小人,你要对离洛做什么?” 红鸢并不搭理她,一步步缓缓走到离洛身边蹲下身,捏住离洛的嘴巴,将遂心丹塞进嘴里,又运气替他将药丸顺了下去。 没多会儿,只听离洛轻轻咳了几声,而后缓缓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神情呆滞,一脸茫然。 “离洛!”将离和秦钟舸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却发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两人不由着急,又接连喊了好几声,离洛依旧毫无回应。 “怎么会这样?”将离急得直掉眼泪,慌张地看着离洛,“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叫他他就像根本听不到一样?” 红鸢仰头而笑,“小丫头,你怎么那么蠢?我都跟你说了,只要他服了我的遂心丹,就会忘了自己是谁,一切都会听从我的指令,我让他往东他就不会往西,我让他打狗他就不会捉鸡,你你都不明白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将离心头一怒,冲她吼了一声,“你快那什么丹给弄出来,把离洛还回来……” 红鸢冷睇了将离一眼,笑得幽冷,走到离洛身边蹲下,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缓缓道:“既然你醒了,那就为我做点事吧。” 闻言,离洛顿然站起身来,呆呆地看着她,她又道:“那两个人主人很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叽叽喳喳吵死了,你替我去杀了他们。” 离洛只稍稍看了她一眼,便接过她递来的叶影剑,点了点头,走到将离和秦钟舸面前。 秦钟舸努力挪到将离面前挡住她,对着离洛摇了摇头,“离洛,你醒醒,快醒醒!你看清楚我们是谁……” 对于他和将离的呼喊,离洛置若罔闻,缓缓抬起手中的剑,而一旁的红鸢则笑得开心不已,笑声清脆响亮,连连拍掌,“快,杀了他们,只要你杀了他们,主人一定会重重有赏!” 虽然离洛背对着她,她看不到离洛的表情,却能看到将离和秦钟舸一脸不可思议的惊讶,却又一动也不能动,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离洛手中的剑举起,而后重重刺下…… 第384章 金蝉脱壳巧救人 第384章 金蝉脱壳巧救人 四周顿然变得寂静,一切声音戛然而止,就连红鸢也停了笑,朝着将离和秦钟舸看来。 剑尖深深刺入了秦钟舸左前胸,顿时鲜血直流,将离怔怔看来片刻,未及回神,就被离洛上前一步,一掌狠狠击在胸前,她只觉五脏六腑像是被火烧一般剧痛,痛得炸开,而后大口地吐着血。 “离洛……”浑身的力气全都抽离,她靠着秦钟舸缓缓倒下,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那个面无表情地动手杀了她和秦钟舸的人竟然会是离洛,是他们一路相伴而来的离洛,是说过会一辈子一起留在夜青玄和雪衣身边,绝不分开的离洛…… 无一例外的是,两人看向离洛的眼神并无怨恨之意,有的只是担忧和无奈,无奈离洛竟会被这些人利用,担忧他接下来又会对夜青玄做些什么。 只是,不管他做些什么,他们都不会知道、也没有办法阻止了…… 看着两人终于都浑身是血地沉沉倒了下去,红鸢顿然又仰头一阵轻笑,走上前来轻拍着离洛的肩,“没想到你还真下得去手,看来我这遂心丹和千日醉都成功了,呵呵……” 离洛面无表情,一把抽出叶影剑交还到红鸢手中,而后上前一手捞起一人,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红鸢愣了一下,“你做什么?” 离洛脚步顿了一下,淡淡道:“清理。”而后便又向外走去。 身后,红鸢顿然舒展眉角笑开,她潜心研制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把这味药都练成了! 接下来,只要替主人抓住夜青玄夫妇和君韶,那人人都想得到的大药方便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成功了! 越想,她的心里越兴奋,忍不住仰头大笑开来。 不出雪衣所料,过了五更没多会儿,外面的雨便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打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子冥和两名黑衣人从外面匆匆而来,几人的移动速度极快,似乎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四人进了一间营帐,放下了什么,然后子冥又急急忙忙到了雪衣和夜青玄的帐外,只轻轻说了些什么,只见一直担忧未眠的雪衣和夜青玄骤然起身,跟着他一起奔进了那间营帐。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到子冥和那些黑衣人不停地进进出出,不停地把一盆盆泛着血腥味的水端出来倒掉,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不多会儿,君韶也匆匆而来,进了营帐没多会儿,便和夜青玄一道出门来,将守在营帐四周的所有守卫全都换成了夜青玄带来的无门弟子,并下令,没有君韶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随意靠近、出入营帐。 天色将亮之时,一切渐渐恢复了平静。 雪衣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衣襟已经被汗湿,额上汗珠闪闪,她走到子冥打来的清水旁洗干净手,又接过帕子来擦了擦手。 夜青玄沉着脸色问道:“怎么样?” 雪衣深吸一口气,而后重重点了点头,“钟舸的身体与常人颇为不同,他的心脏不在偏左的位置,这一剑并没有刺中要害,只是失血过多,又受了寒,怕是要多休养一阵子。至于将离,那一掌力道控制得很好,击中她身上的要穴,封住了她的穴道,陷入闭气假死状态,一般而言,只要三天之内找到她,并解开穴道就不会有大碍,只是会受些内伤,接下来要好生调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神色渐渐变得凝重,紧盯着夜青玄看着,“钟舸身上的剑伤有些奇怪,这种伤口应该只有一把剑能做得到……叶影。” 君韶和子冥都暗暗一惊,愕然地看着雪衣和夜青玄,似是隐隐猜到了什么,“王妃的意思是,这下手杀秦钟舸和将离的人是……是离洛?” 雪衣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是不是他我不知道,可是我能肯定,刺中钟舸的这把剑一定是叶影……” 里屋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声,雪衣连忙又回身走到软榻旁,看着脸色苍白的将离,轻轻喊道:“将离,你怎么样?” 将离似是憋了一口气骤然吐了出来,接连咳了好几声,而后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 “我……我是不是死了……”她气息微弱,声音低微,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雪衣连忙扶住她,给她服下一颗药丸,替她顺了顺气。 “放心,你没死,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小姐……”闻声,将离顿然神色一喜,抬头看了看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雪衣身上,“”我……我没死…… “嗯,没死。” 将离不由松了口气,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红,哽咽道:“钟舸……钟舸呢?他在哪里?” 雪衣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冲动,还没来得及跟她说秦钟舸的情况,就听到轻泣道:“小姐,你们快去救离洛,离洛他……他被一个叫红鸢的女人控制住了,她给离洛吃了……什么遂心丹,离洛醒来以后就不认识我们了,还……还狠狠刺了钟舸一剑杀了钟舸……” 说到这里,她一阵心痛,不由呜咽出声,眼泪簌簌落下。 几人心下都骤然一凛,雪衣凤眉一拧,神色瞬间变得沉冷,“遂心丹……” “嗯,那女的说,说离洛只要吃了遂心丹,就会一切都听她的安排,她让离洛杀了我们,离洛就真的要杀了我和钟舸……”她原本就受了内伤,这会儿全凭着憋在胸口的一口气醒过来,可是终究体力不支,加之伤心过度,没多会儿便又沉沉昏睡过去。 看着她一脸悲恸的神情和眼角不停落下的眼泪,雪衣心里一阵抽痛,替她擦去眼泪,轻轻拍了拍她,柔声道:“别怕,钟舸没事,你也没事,离洛……” 她顿了顿,替将离掖好被角,站起身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夜青玄,“告诉我,离洛知不知道钟舸心脏位置偏右这件事?” 夜青玄稍稍沉吟,点头道:“知道,很早以前他们一起训练的时候,钟舸曾经告诉过离洛这件事情。” 闻言,雪衣原本紧绷着的神色骤然一松,眼底划过一抹喜色,连连点头,“果然,果然如此……” 君韶凝眉想了想,“你是说,下手的人是离洛,但是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雪衣点头,“很有可能,如果说他刺钟舸的这一剑是巧合,只是按着常人的思维去杀一个人,是钟舸侥幸躲过了,那将离呢?将离身上的这一掌不管是位置还是力道都恰到好处,拿捏得又稳又准,他若真心想要杀将离,大可以再用叶影刺将离一剑。可是他没有,因为他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想钟舸这样身体异样,所以他才会选择以掌封穴,让将离陷入假死之状。” “竟是这样?”子冥不由瞪大眼睛,“可是……王妃,方才将离不是说离洛被人用那什么丹控制住了吗?他根本就不认识将离和秦钟舸,又怎么会……” 雪衣深吸一口气,神色说不出是喜是忧,“在离开莫凉城之前,我就曾给过他们三个一人一颗药丸,将这颗药丸含在口中可七日不化,这七天之内任何毒药还是毒物对他们而言都没用,只是将离和钟舸大意,更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候遇到这种情况,才会中了他们的迷药被抓。他们出事之后,原本警觉性就高的离洛定是将药丸含在口中,先是避开了郊外的迷药,在地上给我们留下了线索,又假装被他们控制了,出手杀了钟舸和将离,实则,他是想要借此机会把他们俩送出来。” 子冥就更加不明白了,“那他……他既然没有中毒,又为何要假装被中毒被他们抓住?这不是故意送羊入虎口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夜青玄缓步走上前来,站在雪衣身边,与她相视一眼,“离洛是故意的,他是要混入他们当中救出钟舸和将离。” “可是,现在他们俩已经被救出来了,为何他还不回来?” 君韶眸色一凝,淡淡道:“探底。” 闻言,众人不由陷入了沉默,各有所思,半晌,夜青玄开口道:“不管离洛是否真的被控制住,为了保证他的安全,钟舸和将离这件事,除了这里的人之外,决不可再让其他的人知道。” 君韶看了他一眼,复又看了看子冥,道:“不要告诉蓝若。”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道:“君上、王爷,蓝若姑娘来了。” 几人不由相视一眼,子冥凝眉想了想,突然一咬牙,拔剑狠狠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伤口,而后让雪衣迅速给他包扎了一下,出了营帐。 “子冥你……”蓝若一见他这样,顿然一惊,“你受伤了?” 子冥轻叹一声,“我之前似乎发现了离洛的身影,便追了过去,谁曾想中了埋伏,被人刺伤了,这不,刚刚处理好伤口,包扎好。对了,你怎么来了?” “我……”蓝若看了看紧闭的帐门,“我听说君上和玄王都是一脸紧张地匆匆来了,就来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王妃她……” 子冥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方才是我受伤回来,他们过来询问情况,不过……你最近还是少去打扰王妃,让她一个人在这边冷静一下。” “怎么了?”见他这副表情,蓝若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子冥叹了一声,道:“秦钟舸和将离,被杀了。” 第385章 揭陆先生真身份 第385章 揭陆先生真身份 蓝若顿然瞪了瞪眼,“怎么会这样?” 子冥摇摇头,“这其中的事情很复杂,这样,你先回去休息,等事情平息了,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蓝若虽然还是一脸茫然和疑惑,但是看了看他受伤的手臂,也不好再坚持什么,只能沉沉地点了点头,“那你好好休息养伤,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就告诉我。” “好。”子冥一脸正色地应下,直到看着她渐渐走远了这才放了心。 而后他把目光投向城里,如果事情当真如雪衣和夜青玄所言,那离洛现在无异于正身处虎穴险境,随时都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正也因此,他们才绝对不能大意丝毫,绝对不能给离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大雨倾盆,倾泻而下。 从半夜一直下到白天,这雨势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一座深宅内,陆先生和红鸢正在厅内谈着什么,两人时不时转身抬眼朝着守在门外的离洛看来,红鸢一脸得意,陆先生却是神色深沉,若有所思。 “你是说,他亲手杀了秦钟舸和将离?”陆先生有些将信将疑,朝着离洛瞥了一眼,复又看向红鸢,“你肯定人已经死了?” 红鸢冷冷一笑,“叶影刺入心脏,除非是大罗神仙,否则不可能还活着。至于将离,啧啧,主人你是没有亲眼瞧见,离洛那一掌若是打在我身上,我都不见得能逃得过,更别说手无缚鸡之力的将离。” 陆先生不由站起身来,淡淡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最起码的道理,他们的尸体在哪,带我去看看。” 红鸢闻言不由愣了一下,指了指离洛,“他们的尸体让离洛……丢了出去。” “丢了?”陆先生不由皱了皱眉,见之,红鸢连忙道:“主人放心,离洛知道尸体丢哪了,红鸢这就让离洛带我们去找尸体。” 说着,她快步出门,对着离洛说了两句话,而后又对陆先生招招手,两人便领着一行人跟在离洛身后朝着他丢尸体的地方走去了。 没想到他们到了那里,四下里却并没有见到尸体,却反倒看到一道尸体被拖行离开的痕迹。 陆先生骤然冷了脸色,睇了离洛一眼,掌心真气缓缓凝集,红鸢见状连忙上前来想要阻止他,“主人,你先别着急,这里一定有误会……” 话未说完,就看到离洛顺着那道痕迹向前走去,红鸢轻喝让他停下,他却置若罔闻,眼看着陆先生神色越来越不妙,就要动手,离洛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而后回身向红鸢看来,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草丛,似乎在提醒他们什么。 红鸢连忙上前一看,顿然一愣,用一根棍子将草丛里散落的几件血衣挑了出来放在陆先生面前,“主人,这是他们之前所穿的衣服,他们的尸体该不会是被野外的毒虫猛兽给……吃了吧?” 陆先生顿然侧身瞪了她一眼,吓得她连忙收声,偷偷向离洛看去,却见他始终一副呆滞模样,面无表情,不会担心、不会害怕、不会慌张、也不会为了谁而露出异样的神色。 这样的离洛虽然听话,可是总也觉得少了些什么。 虽然陆先生不愿相信秦钟舸和将离的尸体就这么被外面的野兽拖走了,可是看眼下的情况,这也许算是最好的一个解释了。 “不管怎样,离洛不是寻常人,你绝对不可以用寻常人的眼光去看他,记住,要小心他的一言一行,不要出任何差错。” 红鸢连连点头,而后看着他的背影撅着嘴摇摇头,侧身对离洛道:“你瞧,我对你多好,为了你我连主人都顶撞,你可千万不能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你现在根本没有任何思想,更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现在就是个木头人而已。也罢,也就只有这个法子能让你留下来陪我,否则,你一定也会和他们一样,葬身兽腹。” 她瞥了瞥地上的雪衣,摇了摇头,“走吧。” 闻言,离洛便乖乖地跟在她身后,朝着他们居住的地方走去。 相较于秦钟舸,将离的伤较轻,醒来得也快。 听雪衣说了前前后后的来龙去脉,将离不由愣住了,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药碗。 半晌,她落泪哽咽道:“这么说,那离洛他……他岂不是很危险?” 雪衣心中的担忧不亚于任何人,她和离洛的命是彼此用自己的生命换回来的,绝不希望看到离洛有事。 然眼下情况不明,她又不能妄加猜测,只能尽力安抚将离,“放心,离洛聪明警觉,他一定会有办法保护好自己,眼下你要做的是尽快养好自己的伤。” 将离虽然心里着急,却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点头应下,看着秦钟舸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脸色苍白,不由再度落泪,“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贪玩,就不会着了那个人的道儿,更不会害得钟舸和离洛被抓……” 突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抹了一把眼泪,问道:“小姐,王爷和君上可曾与一个姓陆的男人结过仇?看起来,这个人对王爷和君上的怨念很深,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 雪衣神色一沉,“姓陆?” 将离点点头,“没错,他自己说的,说是自己姓陆,来自北方的一个小族。” 雪衣不由凝眉想了想,而后走到帐门旁,轻声喊道:“子冥,叫王爷和君上来。” 守在门外的子冥稍稍一愣,快步离开,不多会儿夜青玄和君韶便齐聚这间营帐。 “姓陆的男人?”闻将离所言,子冥疑惑了一声,夜青玄和君韶则骤然变色,似是猜到了什么,眸色深凝,下意识地相视一眼。 雪衣看在眼中,凝视了两人片刻,走到夜青玄身边,“你们发现了什么?” 君韶抿了抿唇没有应声,夜青玄淡淡道:“繁宁,姓陆。” 闻言,雪衣心底“咯噔”一跳,下意识地想问:“那她……” 夜青玄似乎明白她的心思,点头道:“她有一个兄长,姓陆名繁尧。”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和雪衣一起向君韶看去,有些事情心中已然明了。 根据将离的描述,那个带走他们的姓陆的男人十之八九就是陆繁尧,而他此番的举动,想来和当年繁宁的死脱不了干系。 君韶沉沉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徐徐离去,只字未言。 当年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雪衣不知道,她只是听过一些传闻,道是君曜的父王、君韶的皇兄君帛下令杀了已经身怀六甲的繁宁,可是为何要这么做,外界一直都没有弄明白其中缘由。 如今看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和七八年前的事情有关,不管是陆繁尧的事,还是夜青玄和君韶只见的恩恩怨怨,如果想要解开这所有的一切,就必须要先把当年的事情弄明白。 “在想什么?”夜青玄从身后走来,在雪衣身边坐下。 她已经坐在这个高高的木台上许久,一直面无表情,只偶尔皱皱眉,有风吹来,撩起她浅色的衣角翻飞,晚风中她的身影看起来是那般孤冷寂寥。 闻得夜青玄的声音,她微微侧身看来,没有说话,只是顺势把头靠近他怀里,夜青玄不由勾勾嘴角,“还在想陆繁尧的事情?” 雪衣太息道:“虽然我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可是我感觉得到他对你和君上有一股怨气,所作所为颇有些想要一点一点将你们身边的人除掉,再来专心对付你们的意思,且不说他能不能达成所愿,便是这种手段就可算是折磨,可见他对你们恨意之深,又或者说,他对君瓴的恨意。”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抬眼定定地看着夜青玄,“阿玄,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夜青玄略一沉吟,抬眼向君韶的营帐看去,“当年的事情……不似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否则我和他之间也不会用七年时间也无法消除这份恩怨。也许,只有回到了君瓴,回到那个地方,有些事情才能说明白。” 闻言,雪衣心中明了,重重地点了点头,“好,那就等回去以后,你再慢慢地一点一点给我讲明白。” 夜青玄浅浅一笑,伸手拂过她被风吹起的长发,而后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快了,以陆繁尧的性子,他不会甘于只我们两个人是生死,他若要报复,定不会放过君瓴,因为他知道,只有君瓴才是我们共同想要守住的东西。” 雪衣凝眉道:“你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会回君瓴?” 夜青玄沉沉点头,“我现在在想,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君瓴,又是以怎样的方式回去。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说明我们身边有他的人。” 雪衣微微一怔,神色渐渐变得凝重,听他继续说下去,“繁宁死后不久,君瓴宫变,自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陆繁尧,除了君韶之外,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陆繁尧也不会例外,可是如今我刚刚回到营中决定回君瓴,他便得知了这些事情,唯一的解释便是,我们身边有他们的眼线。” 第386章 双双启程回云州 第386章 双双启程回云州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绝对不是巧合,如果不是安插了眼线在军中,陆繁尧也不可能这么精准地知道他们的行踪,知道夜青玄的真正身份,知道他们会在这里停下休息,采办补给,更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认出秦钟舸和将离,将他们抓走! “这件事,你和君上说了吗?” 夜青玄轻笑一声,“你觉得以他的心思,会看不穿这一点吗?” 雪衣眨了眨眼睛,不由想起凌晨的时候,秦钟舸和将离被带回,君韶到了这边营帐下的第一个命令,便是将自己的人全都撤离,换成了夜青玄的人。 这么说,他早就猜出他们身边有别人的眼线和探子,也许,从见到那封信的那一刻,他心里就已经有了主意。 只是他和夜青玄一样,很多事情都不喜欢说出来,如今夜青玄有她,偶尔还能和她说说,可是君韶,便只能独自一人藏在心底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轻轻一笑,“那就好。不管这其中的恩恩怨怨如何,这一次我都希望你们能安安稳稳走到最后,查清真相。” 夜青玄轻柔一笑,垂首在她额上轻轻一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治好将离和秦钟舸,剩下的事情……有我和君韶。” 不知为何,听他说完最后一句话,雪衣心下忍不住轻轻一颤,一阵疑惑顿然涌上心头。 细细一想,似乎从他们到了军营之后的一切事情,并非如一开始所预料的那样,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相反的,除了刚到的那天晚上两人以切磋的由头动了手,但终究没有伤及彼此,紧接着便遇上了蛇虫一事,再后来的一路上到现在,夜青玄和君韶之间虽然一直都是不冷不淡,交谈不多,却对彼此的心思和想法了解甚深,遇事处事也能默契配合,相辅而成。 雪衣隐隐觉得,在他们中间,空有一个仇恨的壳子,却无内在东西,至少她找不到也看不到。 这不该是两个仇人之间该有的态度和相处方式,难道,七年后再见,他们对于彼此的仇恨已经消散了?又或者,他们知道了些什么,让彼此的态度大为扭转? 这其中究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他们两人的默契背后,又有着怎么无以言喻的真相? 越想,越觉得心中疑惑重重,不过夜青玄既然已经说了等回了君瓴,一切就地可以解开,那她也无需急在这一时,只望能尽快治好秦钟舸,救出离洛…… 一阵急促的马蹄上拉回了雪衣的思绪,循声望去,子冥策马匆匆而回,直朝着君韶的营帐而去,路过这边的时候,还不忘冲两人点头致意,夜青玄当机会意,携着雪衣下了高台,随他一起走过去。 进了营帐,子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出王爷所料,果然有离洛留下的暗号,只是我看的不太明白,便依样拓了一份带回来。” 说话间,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纸交到夜青玄手中,夜青玄接过打开仔细看了一眼,眉角微扬。 君韶亦挑眉,“他们果真要回君瓴了。” 夜青玄接过话道:“以他的胃口,你我以不足以满足他。”顿了顿又道:“也许很多年以前,他们早就已经打了这样的主意。” 君韶似能明白他话中深意,侧身淡淡瞥了他一眼,走到烛台前少了那份拓本,“如此一来,有两件事是可以断定了,一则,离洛确实没有中他们的毒,他是故意潜在他们身边打探消息,二则,这个人确实是陆繁尧,也只有他有这份心来对付你我。既如此,那我们也不能在这里等了,他们既然要今夜动身,那我们便明天一早再走不迟。” 子冥瞪了瞪眼,“君上,我们不要跟上去吗?” 君韶看了看夜青玄一眼,话却是对子冥说的:“如果他们刚一动,我们便紧跟着行动,任谁都会想到有人通风报信,届时离洛会很危险。既然,大军的速度一定会比他们慢,我们慢他们一步两步也无妨。” 顿了顿,他又道:“让信元调出一百身手最好的轻骑,我会修书一封,让他带着信抄近道先行回京,做好准备,毕竟迎接我们回京的可不止陆繁尧一行人。” 他意味深藏地看了夜青玄和雪衣一眼,两人即刻会意,除了陆繁尧之外,另一个想来就是千凝和司颜佩了。 子冥了然退了出去,君韶则走到桌案上,提笔写了封信封好,正好此时子冥领着贺信元而回,收好那封信,又匆匆出了门去。 待吩咐好了一切,君韶不由轻叹一声,“明天一早我们也该启程回云州了,你们先回去早些歇着吧。” 夜青玄转过身去,稍稍迟疑了一下,复又回身问道:“师父怎么样?” 君韶勾了勾嘴角,“放心,他是你师父,也是我师兄,他在云州宫中,一切安好。” 闻言,夜青玄的眉角稍稍舒展开,看了雪衣一眼,携着她缓缓出了营帐。 夜雨穿林打叶,轻微却又清晰。 一道身影一路急匆匆地掠来,对着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的那人俯身行了一礼,“主人,这么急找属下来所为何事?” 闻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却正是陆繁尧,他冷睇了眼前之人一眼,突然足下轻点,转眼便掠至那人面前,掌心运气,一掌击在那人的肩头,那人始料未及,加之这一掌力道很重,她被震得后退好几步远,而后狠狠摔在地上。 “你还记得我是你的主人?”他冷冷开口,一步步朝着那人走来。 那人忍着痛爬起身来,俯身道:“属下记得,属下一直都记得这条命是主人救的,从未敢忘记……” “那我让你做的事情,你为何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陆繁尧神色冷厉,目光似剑,“我不是让你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吗?为何这两天,你突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那人连忙摇头道:“主人,不是属下不告诉你,而是属下也不知道,属下毕竟身份卑微,很多事情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其中,更何况,自从这个夜青玄和司雪衣来了之后,君上有什么事都是和他们商量,根本不让属下跟在身边,我……” “你是说,夜青玄和君韶共议事?”不等她说完,陆繁尧就忍不住打断她道,见她点头,不由轻轻笑出声来,“这两人竟然能这么平静地相处,有趣,当真有趣,哈哈……” 那人扶住受伤的肩,沉声道:“主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繁尧停住笑道:“入了夜,我就会带着人先行回京,以君韶的聪明,明天一早一定会发现这件事,不过等他们追上来也就晚了,我们也好先一步回云州,部署好一切。” 那人点了点头,似乎有些犹豫,陆繁尧瞥了她一眼,道:“你是想问夜青玄身份的事儿?” “是,主人,属下不明白,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为何不将之公诸于众?” 陆繁尧冷冷一笑,“既然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你觉得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死了,还会有人来追逃这件事情吗?” 那人愣了一下,“主人的意思是……” “既然都说他已死,那我们便成全他,送他去死。”顿了顿,他又道:“再说,此番回到云州,有些事情我们还要请一个人帮忙,如果她知道了君韶没死,知道了他的身份,就不会再相助于我们。” 那人凝眉想了想,“主人说的是千凝王后?” 见陆繁尧点头,她便思索道:“王后因为君曜的事情,对君上向来是恨之入骨,没有一天不想要杀了君上,若是她知道我们要对付君上,助我们一臂之力,那固然是好,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夜青玄必须得死,只有他死了,我们的计划才能一步步进行下去。”说到这里,他骤然回身沉眸看着那人,“所以,要夜青玄死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不管你有什么办法,一定要在他们回到云州之前,杀了他。” 听着这冷到剔骨的声音,那人浑身没由来地轻轻一颤,而后低低应了一声,却显然没有什么底气和把握。 且不说他身边的那些黑衣守卫个个身手了得,日夜守在身边,便是没有他们,以夜青玄的身手,她怕是连他的衣角都难以碰触得到,更别说杀他了。 陆繁尧看出她的心思,沉声一笑,“论身手,你自然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只能智取,至于如何智取,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一路回云州尚有二十天的路程,你可得把握好了。” 说罢转身欲走,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指了指方才被一掌击中的那个肩膀,“回去告诉君韶,就说你外出打探情况的时候无意中遇见了我们的人,被打伤了,我们已经连夜朝着北方去了,只有把他们引回云州,事情才能变得更有趣,你说是吗?” 他仰头朗声一笑,一撩衣摆,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那人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直到确定他走远了,这才扶住肩头,忍着痛转身朝着君瓴大营走去。 第387章 近乡情怯飘雪夜 第387章 近乡情怯飘雪夜 风吹得厉害,雪衣躺下许久,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最终,她只能缓缓起了身,披上外衣往外走去。 夜青玄凝眉看了看她,“怎么了?睡不着?” 雪衣抿唇浅笑,“我有点不放心将离和钟舸,去看看他们。” 夜青玄正要起身,却被雪衣拦住了,“你先休息吧,这军营里来来回回都是人,不碍事,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和将离聊聊。” 闻言,夜青玄便了然地淡淡一笑,躺着不动了,只是不忘提醒道:“别太晚了,明天还要赶路。” “嗯。”雪衣抿唇一笑,拿了件斗篷出了门去。 这些天的昼夜温差很大,入夜之后的气候越发冷冽,雪衣轻吐一口气,看了看手中的斗篷,似乎觉得麻烦,终究没有披上,而是缓步去了将离和桂妈妈的营帐。 不想,她进了营帐之后,四处都不见将离的身影,一问桂妈妈得知,将离方才离开了,说是要去看看秦钟舸。 雪衣便又折身去了秦钟舸的营帐,只见除了还在榻上熟睡的秦钟舸之外,并不见将离,雪衣心底没由来的一慌,连忙出了门,正好看到将离披了件斗篷,端着一只水壶快步走来,她低垂着头,宽大的帽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有将士上前来似要询问什么,雪衣便快步上前道:“水取来了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将离连连点头,“嗯,取来了。” 雪衣便又冲那人淡淡一笑,“是我让她去帮我取点东西。” 见是玄王妃,那将士便识趣地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雪衣神色平淡地领着将离进了秦钟舸的营帐,而后拧了拧眉,问道:“你去哪儿了?” 将离放下手中的水壶,抬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受伤的肩,勉强坐下道:“方才我来看钟舸,听到他好像说渴了,要喝水,正好这里的水没了,我就去给他打点水。” 雪衣不由连连摇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就让外面的人帮你,你尽量减少在军营中走动,毕竟,现在除了我们自己人,别人都以为你和钟舸已经出事了。若是让陆繁尧知道你和钟舸在这里,离洛会有危险。” 将离连连点头,撅了撅嘴道:“方才一着急,就给忘了……” 正说话间,身后的榻上传来一阵阵轻轻的咳声,将离顾不得自己的身上还很痛,连忙站起身走到榻旁,看着秦钟舸苍白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轻声道:“钟舸,你醒了吗?” 秦钟舸却始终紧闭着眼睛,只是咳了几声,而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见状,雪衣倒了杯茶递过去,将离接过杯盏,小心地给秦钟舸喂了杯水,看着他这模样,不由红了眼睛,哽咽道:“钟舸,你快点醒过来……” 雪衣微微太息,走过来接下杯盏放好,“将离,你先别着急,钟舸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他的伤比你的重,还需要再休息一段时间。” 将离抹了把眼泪,点点头,和雪衣一起将秦钟舸放好,掖好被子,一脸懊恼,“他是因为我才会被刺了这一剑的,否则,中剑的人就会是我……” “别说傻话,钟舸中剑不是偶然。”顿了顿,她又道:“你先别管这些,养好伤才是最重要的,等你们身体都恢复了,救回了离洛,我再跟你细说这件事。” 听她这么一说,将离便点点头放下心来,只是一看到秦钟舸的脸色,心中就忍不住一阵难过。 细细回想,从他们相识到现在,一直都是秦钟舸在照顾她,谦让她,什么事都由着她的性子来,任打任骂、任劳任怨,遇到危险也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来挡在她面前,而自己却从未为他做过什么…… 越想心里便越觉得难过又懊悔,她终于绷不住情绪,低垂着头泪如雨下。 雪衣明白她心中所想,见她这模样,不由觉得心疼,走过来将她轻轻揽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肩,“放心吧,你们以后的路还很长,以后一定要对他好点。” 将离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点着头…… 为了隐藏将离和秦钟舸的行踪,子冥以手臂受伤、不宜骑马为由,高高兴兴地占了辆马车,秦钟舸便安置在他的马车里,将离则跟在桂妈妈的马车里,由桂妈妈照顾。 为了不让蓝若起疑心,君韶更是以将离不在为由,让蓝若到雪衣的马车里伺候着,如此一来,一切便可在他们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没有了千凝和陆繁尧的阻碍和骚扰,这一路走来颇为顺利,只是越往北气候越冷,将士们走起来就有不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半个月之后,大军已至云州边境。 不出雪衣和君韶所料,云州及周遭,已经下雪了。 北方的夜风呼啸凛冽,鹅毛大雪在风中四处翻飞。 过了今晚,明天一大早,大军便要入君瓴国都云州城了,突然间,一切似乎都变得安静下来,静得像是能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 雪衣眯了一小会儿,醒来就发现已不见夜青玄的身影,侧身看了看,他的外衣都在还,雪衣不由摇头一叹,起身披上外衣,又拿了件厚点的外衣出了门去,果见夜青玄正立在不远处的木台上。 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雪衣只觉得这么看着他的背影,像是能看到一层无言的沉痛笼罩着他,尽管他习惯了神色静淡、面无表情,尽管他习惯了对一切都漠然处之,然压在心底的伤痛却是无法消除的。 又或者说,那是一个结,一个已经在心底藏了七年的结,如今故地重回,掩藏的一切都被重新翻了出来,那种心境,雪衣明白。 也许算是,近乡情更怯吧。 “阿玄。”她下意识地轻轻喊了一声,在夜青玄转过身来时,冲他淡淡一笑,而后缓步上前,轻轻弹去他肩头的落雪,给他披上外衣,“夜里很冷,别受了风寒。” 说罢,她微微踮起脚,拂去他发间的几片雪花,动作细致轻微,正要放下脚的时候,夜青玄突然伸手,修长的手臂将她紧紧箍在怀中,深吸一口气,道:“你怎么来了?” 雪衣轻笑,“见你不在帐中,便来看看你。” 她边说边拍着夜青玄的肩,“既来之则安之,都已经到了这里了,就坦然去面对,也许你会发现,有些事情并非如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我会怕吗?”夜青玄挑眉,神色清傲,“我只是在想,此番回京,该是以怎样的身份,是夜朝王爷,还是……” 雪衣断然道:“你是谁,就以谁的身份回京入城,只是,不管你是谁,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 闻言,夜青玄不由盯着她平和却坚韧的神色看了半晌,而后咧嘴笑出声来,点头道:“好。”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取出一封密函交到雪衣手中,“对了,就在你方才睡着的时候,城内送来了一个消息。” 雪衣接过密函打开看了看,旋即变色,愕然道:“司颜佩她……怎么会这样?” 夜青玄道:“送信来的弟子说,他们十天前就已经到了云州,不只因为何故,司颜佩和王后之间起初是多有争执,到后来就时常吵得不可开交,闹得常宁宫鸡犬不宁,没过两天,司颜佩便因为刺杀王后而被抓,王后曾有心放过她一命,千家的人却不愿,命暗卫潜入牢中杀了她,以绝后患。” “死了……”雪衣凤眉紧紧蹙起,眼底有遮掩不住的惊诧和不可置信,微微摇了摇头,“她们不是盟友吗?不是有心想要一起对付君上的吗?为何会突然反目,还闹到出人命的地步?” 夜青玄沉了脸色,“查不出其中原因,似乎是有人在刻意隐瞒,又或者说是故弄玄虚,不让别人知道。” 顿了顿,他垂首看着雪衣拧起的眉,“你是怀疑她没死?” “没那么简单。”雪衣抿了抿唇,沉吟道:“司颜佩是死过一次的人,她好不容易保住了这条命,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和自己唯一的靠山闹到这个地步?这段时间我们已经看到了她的手段和能力,看得到她是一个懂得周旋的聪明人,绝不可能把自己逼入到绝境里,这其中还有很多蹊跷之处,至于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她迟疑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夜青玄,“可能要等明天进了城、进了宫之后,才能知道。” 夜青玄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那就等回去之后,我陪你仔细查个明白。现在时辰不早了,乖,回去休息。” 说罢,两人转身缓缓走下木台,正要回帐篷,却抬眼瞥见不远处一道俊挺的身影正迎风而立,面对着云州皇城的方向,若有所思。 “君上。”雪衣轻轻念道一声,看了看身边的夜青玄,两人相视一眼,缓缓走了过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君韶回身看了一眼,淡笑道:“还没睡?” 夜青玄没有应声,只是点头以应,君韶便又道:“既是睡不着,那就陪我下盘棋吧。” 闻言,夜青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略一沉吟,对雪衣道:“你先回去休息。” 雪衣隐隐有些担忧,然看到夜青玄冷静沉敛的眸光,便又平静了下来,点头道:“好。”而后转身缓步离去。 第388章 七年一梦回国都 第388章 七年一梦回国都 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夜青玄嘴角略过一抹浅浅笑意,君韶侧身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据我所知,你和她之间相识相处的时间并不久。” “不久?”夜青玄笑得诡谲,若要算起来,他和雪衣上一世便已经相识相处了,他为了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又何必要那么多世俗人眼中的相处时间? 君韶看着他眼底的笑,一时间竟是有些看不透,而他对于这样的情况似乎并不懊恼,点头笑道:“也许这世间当真有所谓的一见倾心,可是对于你,我还真的不相信这会发生在你身上。不过,不管是因为何故,看到你现在这样,我这个做叔叔的也算是心有安慰了。” 闻及“叔叔”二字,夜青玄脸色骤变,顿然侧身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而是抬脚朝着他的营帐走去。 甫一进了营帐,看到那盘棋,夜青玄不由微微愣了一下,站在棋盘前定定地看了半晌,而后瞥了一眼对面的君韶,淡淡问道:“这棋局你还留着。” “留着。”君韶敛衽坐下,嘴角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既然是一局尚未下完的棋,自然是要留着,等你回来了把这盘棋下完。” 夜青玄冷笑,“你又怎知我一定能回得来?” 君韶挑了挑眉,道:“直觉。” 顿了顿,他又道:“朔阳城外那一场沙暴,几乎所有人的尸首都找到了,却独独没有你的,甚至连一丝可疑的线索都没有留下。起初我确实以为你死了,可是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所以就派人又去查了一番,发现了一件事……” 他抬眼向夜青玄看来,微微一笑,“那些死去的人只在口鼻的外端有些沙土,鼻腔和喉咙里却很干净,再一细查,我派去的那些亲卫头顶都有一个致命伤,应该是被长针一类的细长利器刺穿头颅而死,只是伤口细小隐蔽,难以发现,至于你的三位亲随则是中毒身亡,也就是说,在沙暴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死了,只不过是尸体被丢在了荒漠里,造成了是被沙暴掩埋而死的样子,如此一来,失踪的其他人就可以解释为,被沙暴掩埋至深,消失不见了。” 夜青玄静静听着,这会儿不由抿了抿唇轻轻笑开,点头道:“不愧是十三叔,还是那么聪明谨慎。这么说,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没死。” 君韶垂首敛眉,神情看不出深浅,淡淡笑道:“我知道,可是天下人不知,君瓴的百姓不知,便是我说你还活着,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人会相信。既如此,倒不如就说你已经死了,倒也给你了一片安宁。” “安宁吗?”夜青玄微微摇头,“这些年来,你又何曾停止过找我?倒也不怪,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这君上的位子便一天做得不安稳,随时都要担心我是不是会在某个你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回来,拿回你夺走的一切……” 突然,他顿了顿,笑意变得嘲讽,“若是寻常人,免不了会有这些担忧,不过,你不会。” 君韶挑眉问道:“为何?” 夜青玄垂下眼帘,执起一颗棋子“啪嗒”一声落下,“寻常人会害怕会担心,是因为他们有心,而你,没有。一个没有心的人又怎会担心?” “哈哈……”闻言,君韶不怒反笑,落下一子,道:“多年不见,你不仅仅是头脑聪明了,这张嘴也越来越犀利了,想来是跟着你的王妃学来的吧。” 夜青玄不奇怪也不恼怒,应道:“这么说,以前在十三叔眼中,我竟那么一无是处。” 君韶始终浅浅笑着,摇摇头道:“你若当真一无是处,就不会活到今天,你若当真一无是处,我也不用费尽心思找你回来了。” “倒也是,如果一如实处,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你大可以任我自生自灭。”说话间,两人已经连续下了几子,夜青玄的一片白子陷入了君韶的黑子包围中,被毫不犹豫地吞掉。 却偏得夜青玄神色泰然自若,没有丝毫心疼或者紧张的意思。 君韶不由收回目光,索性不去看他了,终究是看不透的,又何必要浪费那个心思? 不得不承认,这七年来他当真变了很多,以前一起下棋的时候,君韶总是能通过他的神色猜透他的心思,甚至能猜得出他的步骤,下一步要走哪步棋,可是现在,他竟然丝毫也看不透了。 “可惜的是,我现在回来了。”夜青玄抬头,瞥了一眼被君韶吞掉的白子,微微眯起眼睛,“十三叔是打算如何迎我回京?” 君韶太息道:“回京是必然的,回宫也是必然的,你想要拿回你的东西,也不是不可,只不过……” 他顿了顿,抬眼瞥了一眼帐外,略一沉吟道:“有件事我想和你赌一赌。” “说。” “你我个人之间的恩怨不该牵涉到别人,更不该连累无辜的百姓,所以,让所有兵马留在城外,按兵不动,我们自行入城,待解决了这些恩恩怨怨,谁能出得了云州城门,谁便是那个该留下来的人。”他抬眼,定定地看着夜青玄,继续说道:“城外的兵马便也可尽归那个人所有,我的,以及……你的。” 闻言,夜青玄一直淡然平静的眼底闪过一丝微光,脸上有惊讶一闪而过,随后又淡淡笑开。 “你早就知道了。” 君韶笑道:“知道,就算不知道,也该猜得到。七年了,以你的脾性,势必有朝一日要重返云州,所以也必然会养一队你自己的兵马。莫凉城被困,我隔岸观火,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调他们出动,可惜你没有,我也就没能亲眼瞧见,随后我就猜到,看来你是打算等他们到了云州再动,换言之,这队兵马你是专门准备用在云州的。” 夜青玄道:“既然你知道,又为何要允他们一路跟到了这里?” 君韶道:“因为他们是君瓴的兵马。” 夜青玄有短暂的出神,而后他突然朗笑一声,点点头,道:“好,便依你所言,所有兵马城外按兵不动,不伤及城中任何无辜百姓,既是你我个人恩怨,那便自行解决。” 说罢,他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走到帐门口复又停下,回身瞥了君韶一眼,“你先想一想对你而言,我以什么身份回宫吧。” 而后他一撩帐门,大步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君韶稍稍皱了皱眉,他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魅气息让人忍不住暗暗心惊,却又说不出是为何。 低头,看了看面前的棋盘,看着白子被黑子吃掉了大片大片,心里却没有丝毫欣喜,正要起身离去,突然又似发现了什么,他又坐了回去,紧盯着棋盘,一点一点将黑子全都捡了起来,豁然发现棋盘上的白子竟是摆成了一个字——君。 心下骤然一凛,他顿然起身走到帐门外,看着夜青玄和雪衣营帐的方向,良久,他突然弯了眉角,轻轻笑开。 十月,小雪,虹藏不见、天气上腾、闭塞而成冬。 一大早,城门内外的通道上便清扫干净,积雪已经全都运走,站在城楼上抬眼望去,红墙绿瓦映白雪,皑皑浮尘迎君归。 闻君上还朝,百姓们纷纷上街相迎,街道两旁站满了人,却不见丝毫混乱,有秩有序。一队兵马守在两旁,抬眼看着城楼。 远远地看到有一队人马渐渐靠近了,站在城楼上的贺信元心底没由来的一阵激动,既欣喜又担忧,踏进这道城门,很多事情就会完全脱离掌控,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深吸一口气,他大步下了城楼,领着早已等候多时的将士出了门,定定地看着那人走到了近前,顿然翻身下马,行了一礼大礼。 “臣贺信元恭迎君上回朝——” 顿了顿,他又向君韶身边的那个一袭月色锦袍的男子看去,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奈,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君韶。 只见君韶淡淡道:“这位是夜朝玄王殿下,今为夜朝使臣,访我君瓴。” 闻言,贺信元当即会意,再度行礼道:“恭迎玄王殿下——” 听他这么一喝,众将士齐齐跟着行礼,沉喝一声,声音响彻云州。 夜青玄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个声音,而是缓缓抬起头看去,城门上“云州”二字依旧深邃耀眼,他想过很多种回到这里的情景,是兵临城下围城,或是不慎落入君韶手中,又或是悄然潜入回城…… 却独独没想到有一天再回到这里,会是以这种光明正大的方式。 “玄王。”君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夜青玄侧身望去,只见君韶做了个“请”的动作,“请入城。” 夜青玄定定看了看他,又回身看了一眼雪衣的马车,正好看到雪衣正撩起马车的门帘看来,四目相对,她冲他淡淡一笑,微微点头,见之,夜青玄不由也微微笑开。 而后他轻轻吐了口气,勒紧马缰,与君韶一道策马上前。 只听君韶对身边的贺信元道:“通知卫将军,兵马不必入城,暂且驻扎在城外即可。” 贺信元闻言顿然一愣,看了看君韶冷冽的神色,便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应道:“是!” 第389章 暴风雨前暂平静 第389章 暴风雨前暂平静 城内的景象确实如传闻中的,祥和太平,又或者说,从进了君瓴以后,他们说看到的一切都正如外面所传的那样,百姓生活安然,而并非是一开始的时候人们所料的那般混乱,苦不堪言。 他们的君上没有像想象中的那么残暴肆虐,荒淫无道,而是励精图治,一心治国,是以换来了君瓴今日的安康。 传言为虚,眼见为实,今日得以亲眼看到这一切,说不出为什么,雪衣的心底竟隐隐泛起一丝欣慰和安然。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君韶也算得上是位好君上,而并非不明是非、大奸大恶之人,既如此,他和君曜之间的恩恩怨怨,也许是另有隐情。 进了云州城到皇宫之间的这段距离,百姓一直夹道相迎,直到不能再触及的地方,队伍这才停下。 看得出来,他们对他们的君上都很尊敬,也许,于百姓而言,谁能给他们一个太平盛世,谁便是拯救苍生的救世主,便是他们的君王,是他们的神。 入宫之后没多会儿,众人便纷纷下车下马,待有侍卫上前来牵走了那些马匹,雪衣下意识地拧了拧眉。 君韶淡淡道:“放心吧,孤王已经命人将桂妈妈和将离她们待下去好生安置起来,就在今后你们会居住的连月阁。” 闻言,雪衣不由稍稍放了心,再回身看了一眼,原本的大队兵马早已不见行踪,除了他们,便只剩下几位随军的将军和随侍。 不出意料的,前方新殿殿门外的台阶下早已站满了文武百官等候,甫一见到君韶,齐齐俯身行礼,场面好不壮观。 雪衣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袖,下一刻她的手便被一只大手握住,阵阵暖意从他的掌心涌来,雪衣侧身看了他一眼,弯眉一笑,和他一起随在君韶身后,朝着殿内走去。 贺信元早已带回了消息,倒是夜朝的玄王夫妇会以使臣的身份前来拜访,是以此时众臣见有一男一女走在君韶的身后,却在诸位将军的前面,心中便大致有了数。 入殿坐好之后,君韶对着众臣挥了挥手,道:“众卿就不必多礼了,孤王今日匆匆召诸位前来,是想要给大家见一个人。” 说着,他瞥了一眼堂下站在距离台阶最近处的两人,淡淡一笑,看不出深意,“来人,给玄王夫妇赐座。” 闻言,立刻有人搬了凳子上前来让两人坐下,君韶这才继续道:“这两位便是夜朝的玄王夫妇,相信贺将军已经跟众卿都已经说明白了,孤王便也不再兜圈子,这位玄王与孤王一见如故,视为挚交,这位玄王妃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更曾数次救了孤王的命,是以,他夫妻二人是我君韶的恩人,亦是我君瓴的恩人,他们在君瓴的这段时间,孤王希望众卿能对他们宽和以待,但凡是他二人的要求,只要不超出个人权限能力范围,诸位也要尽力相助,若……” 看得出众臣中有人面露疑色和不悦,君韶的神色骤然一冷,霍地站起身来,见状,雪衣和夜青玄变也跟着起身,众臣也下意识地纷纷低下头去。 “若让孤王知道有谁故意从中捣乱,不但不相助,反倒对他夫妻二人不敬,孤王决不轻饶!届时,切莫要怪孤王没有提醒过你们!” 众臣闻言,一片沉寂,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见状,贺信元和付鹏相视一眼,突然齐齐行礼道:“臣等谨遵君上圣意——” 闻之,其余众人也纷纷行礼,应道:“臣等谨遵君上圣意——” 说罢,众人直起身来,不由朝着那对让他们的君上另眼相待的玄王夫妇看去,虽然早已听说玄王夫妇在夜朝名声大噪,来头不小,可今日一见,男的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女的则十六七岁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如传闻中的经百战、破敌军、有谋略的骁勇玄王,更不像是那个曾以一己柔弱之肩托夜朝先皇遗命、辅新君登位的玄王妃。 蓦地,人群中有位老臣稍稍疑惑了一声,紧盯着夜青玄看了半晌,久久沉思,像是在想什么,而后他侧身对身边的另一位老臣说了些什么,那人顺着他的目光看来,待看清夜青玄的容貌时,亦是大吃一惊,一脸愕然,两人交头接耳的一会儿,却似乎还不敢确认,撞见君韶清冷的眸子,便又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看。 待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之后,夜青玄和雪衣回到连月阁,天色已经黄昏。 中午的接风洗尘宴虽丰盛,雪衣却无半点心思品尝,一则,口味上一时间难以更改,二则,宴上一直有人以那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和夜青玄,让她浑身都不舒服,没有胃口,索性就不吃了。 好在桂妈妈早已料到了这一点,早早的就备好了晚饭,待他们陪着君韶和诸位大臣走了一遍过场回来,还当真有些饿了。 身体已经痊愈的将离心情大好,见院子里积雪很厚,便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有一名玄衣侍卫一直在一旁,时不时地搭把手帮忙。 虽然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容,眼神却变不了,尤其是看向将离时的眼神,简直甜到让人牙酸。 两人乐乐呵呵地堆了几个雪人,蓦地将离神色一凝,停了手中的动作,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侧身看着那人,撇嘴道:“钟舸,你说离洛现在怎么样了?这么久了,他会不会有危险?” 秦钟舸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就别担心着担心那了,离洛不是我们,他身手了得,头脑聪明,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一定是在查那个陆繁尧的事情,等事情结束了他就会回来了,你现在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我怎么了又?”将离凝眉嘟了嘟嘴,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自顾自地堆雪人去了,顿了顿,又突然回过身来一把抱住秦钟舸,“答应我,你以后不会丢下我不管。” 闻言,秦钟舸不由咯咯笑出声来,笑容得意连连点头,“放心……从现在开始,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不管我去哪里都会把你带上,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和你分开。” “乌鸦嘴,你才下黄泉……”将离言一瞪,抓住一只小木棍便追了上去。 身后不远处,雪衣和桂妈妈站在一起看着两人追逐的身影,无奈摇头叹息,只听桂妈妈笑了笑道:“将离这丫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跟是小孩子一样,她可比王妃还长一岁呢,这心智跟王妃比却是差得远了。看来,当真是成了家的人才会更懂得照顾别人,将离也得尽快成家才是。” 雪衣听出她话中深意,轻轻握住她的手,柔柔一笑道:“桂妈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帮他们俩把婚事办了。” 桂妈妈顿然神色一喜,“当真?” 雪衣用力点点头,“等这边的事情都安顿下来了,我就去和阿玄说说这事,有他出面,君上一定会答应。” 提及君韶,桂妈妈不由皱了皱眉,脸上有一丝疑惑之色,“王妃,桂妈妈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你是想问阿玄和君上之间的关系。”雪衣轻轻笑了笑,看穿了她的心事,桂妈妈闻言连连点头道:“桂妈妈是觉得王爷和君上明明是两国人,此番亦是初见,却为何君上对王爷如此厚待?不仅接我们入宫,还赐了座这么漂亮的宫殿,桂妈妈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放心吧。”雪衣拍了拍她的肩,安抚着她,“其实阿玄和君上是旧识,他们很早就见过,再者,这连月阁虽好,却并非阿玄真正该居住的地方,也许……他真正应该住的那个地方,远远好过这里……”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神色略有些沉湎,像是想起了什么,嗓音幽幽,轻声说着。 桂妈妈听得不是很清楚,问道:“王妃方才说什么?这里不是王爷该居住的地方,那他应该住在哪里?” 雪衣摇摇头,淡淡一笑,“没什么,桂妈妈,君瓴不比莫凉城,外面天冷,外面进去吧。” “哎。”桂妈妈知道雪衣的身子向来不好,也不敢让她太受寒,便扶着她进了门去。 连月阁大门外,前前后后有几道神色诡异的身影来来回回晃了几圈,看到四周的玄衣守卫,便又悄悄退了下去,朝着常宁宫的方向去了。 “连月阁?”常宁宫中倚霞殿内,听得宫人来报,王后千凝隽眉紧蹙,一脸不可思议,瞪了瞪眼道:“为何会安排他们入住连月阁?这是谁的主意?” 宫人小声道:“听闻是君上亲自下的命令,道是……道是玄王夫妇身份尊贵,特请入住连月阁……” “胡闹!”千凝顿然厉喝一声,站起身来,“连月阁是什么地方,岂是他们这种人能住的?君上这是糊涂了吗?明知道连月阁乃是准储君之所,那是……那是君曜哥哥小时候所住的地方,今天他却让一个毫不相干的夜朝王爷住进去,这明摆着就是要针对君曜哥哥,当真欺人太甚!” 她深吸了几口气,突然转过身去,朝着殿门外走去:“不行,本宫决不能容他们这么欺负君曜哥哥,本宫这就去把他们赶去出!” 第390章 有心联手除君韶 第390章 有心联手除君韶 “王后!”一名宫人迎面进了门来,凝眉拦住了千凝,摇摇头道:“王后三思,这连月阁您去不得,他们入住连月阁可是君上的意思,你这一去了,岂不是要违抗君上圣意?” “违抗了又如何?”千凝气愤不已,早已失了理智,伸手指了指外面,瞪着眼睛道:“他们都已经欺负到门儿上来了,难道要本宫就这么一声不吭地任由他们欺负?你们能忍,本宫决不能忍!” 说罢,她狠狠一甩衣袖,抬脚欲走。 那宫人连忙紧紧抓住她,而后瞥了身边的宫人一眼,几人心中明了,连忙退了下去。 自从这个名叫清淼的宫人来了之后,整个常宁宫中,除了千凝之外,所有人都不敢忤逆她半分,否则就算她不追究,千凝也会呵斥甚至责罚那人。 “王后……”清淼将千凝拉回了殿内,递给她一盏茶,摇头叹道:“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莫说只是个连月阁,只是个准储君居住的地方,便是东宫,此时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坏了大事,你要知道,咱们要对付的人是夜青玄和君上,一个是夜朝的半壁王爷,一个是君瓴的君上,若是连这点气都沉不住,还怎么和他们斗下去?” 千凝沉沉吸气,仔细想了想,觉得清淼说得也有道理,可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见状,清淼淡淡一笑,道:“王后若当真不愿意看到任何人住进连月阁,也不是没办法。 千凝神色一喜,“你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把他们赶出去?只要能赶走他们,本宫保证,今后在这宫中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敢动你分毫!” 清淼转过身去,嘴角挑起一抹诡谲笑意,“王后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来找你的陆先生?” 千凝神色骤然一沉,睨了她一眼,“你是觉得,本宫应该和陆繁尧联手?” 清淼摇头笑道:“不是联手,而是利用,王后身份尊贵,和那种人联手,岂不是有失分寸?我们只是要利用这个陆繁尧报仇心切,借他的手来对付君上罢了。” 顿了顿,她似是有些疑惑,道:“不过,有件事我很好奇,王后,你说这陆繁尧恨君上、恨君瓴恨得入骨,究竟是为何?” “为何?”千凝冷冷一笑,沉吟半晌,缓缓道:“因为他的妹妹陆繁宁就是因为君上而死。” 清淼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陆繁宁?可是当年君上还是十三王爷的时候,那个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子?” 千凝点头,“当年繁宁从异乡而来,一个小姑娘孤苦无依,是君上收留了她,将她带回王府,而后竟发现这个繁宁并非寻常人家的女儿,而是一位家道中落的望门女儿,她天资聪颖,十六之龄便琴棋书画、歌舞萧瑟无一不精,更重要的是,她性格温和而不失坚韧,细心体贴,对君上照顾有加,是君上的知心佳人,很快,君上便爱上了这个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女子,并请先王赐了婚,连成婚的日子也定下来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往事涌上心头,喜忧参半,一时间不免有些落寞。 清淼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千凝沉沉叹息一声,惋惜地摇头笑了笑,“彼时是初秋,气候微凉,大婚也在即,更在此时传出另一个好消息,繁宁有了身孕,所有人都欣喜不已,本宫记得那时我们千家和君曜哥哥都给君上送去了贵重的贺礼,本以为这会是一段千古流传的佳话,却没想到就在君上奉命外出办事回来之后,竟发现……繁宁已死。” “怎么会这样?”清淼没由来地紧紧皱眉道:“是谁杀了她?” 千凝摇头,“君上当时震怒不已,调出手中所有的人脉彻查此事,那个时候的君上手握重兵,是君瓴赫赫有名的帅将,你别看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君上,在用兵打仗这件事上,整个君瓴也未见得有人能胜得过他,若非繁宁的死,他可是立志要成为君瓴第一将的。只是可惜,繁宁死了,君上痛失妻子两人,查了一段时间之后,渐渐觉得此事事有蹊跷,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一个人——先王。” 清淼低呼道:“是先王杀了繁宁?为什么?” “是不是先王,没有人知道,只是当时君上查到了这里便突然收手了,让人觉得很奇怪,所以外界一直都在传,杀了繁宁的人就是先王,当时身为十三王爷的君上拿先王没辙,才会无奈收手。” 说话间,千凝已经坐了下来,端起一盏茶呷了一小口,“别说外人,就连本宫和君曜哥哥也都对这件事疑惑不已,毕竟,君上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拦得住,除了先王。不过,不管怎样,事情到此便告一段落了,君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无心朝事,亦无心应战,先王便允了君上不用上朝、不用出战,甚至不用向先王报告自己的行踪,他可以自由来去,不问世事。现在想来,也许那个时候君上的一切颓废和堕落都只不过是表面假象,其实那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叛心……” 清淼想了想,渐渐变了脸色,沉声道:“这么说,七年前君上突然发动的宫变其实是一场早就预谋好的计划,他这是在……为自己的妻儿报仇!” 千凝先是摇摇头,复又点了点头,“也许确实如此吧,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很多看重君曜哥哥的大臣起初都不服,生有异心,奈何君上手中兵马无数,不管先王在位与否,这君瓴的江山都是要靠君上来守的。再者,君上在朝中也有很多拥护之人,如此一来,便没有人敢反对君上什么了,就算是有,也是敢怒不敢言。再到后来,君上凭着自己的手段把君瓴治理得井井有条,七年前的宫变一事便渐渐被人们淡忘了,没有人愿意再提起。” 话说到这里,清淼听得有些糊涂了,她连连摇头,道:“不对……既如此,那这陆繁尧又为何要找君上报仇?害死繁宁的是先王,而先王和先王后已经死在君上手中,君上为繁宁报了仇,陆繁尧应该感谢君上才是。” “感谢?”千凝冷笑一声,“陆繁尧可不知道当年那么多的事情,就算知道,他也是一心认定繁宁是因为君上而死,君上就应该对繁宁的死负责,给他们陆家一个交代。本宫只是好奇,他等了七年,为何现在突然要动手报仇了?是什么契机让他决定这么做?” 清淼想了想,道:“王后既然那么想知道,何不如和陆繁尧联手?届时除了君上,报了各自的仇,陆繁尧一定会把一切都告诉王后。” 千凝稍稍有些迟疑,“陆繁尧……说来,我们确实有共同的敌人,便是君上,君上害死了他的妹妹,害了先王和先王后,害了君曜哥哥,更一度要灭了我千家,我们都希望他死,可是……” 她下意识地握紧拳,深深凝眉看着清淼道:“你别忘了,陆繁尧的仇人可不止一个君上,而是整个君氏,是君瓴,君上若死了,陆繁尧一定还会继续残害其余的君氏族人,他们都是君曜哥哥的族人,本宫若是与陆繁尧联手,岂不是引狼入室,害了整个君氏一族?日后泉下相见,本宫又有何颜面去面见先王他们?” “可是……” 千凝挥挥手,“你不要再说了,本宫就算是要报仇,也会用自己的办法,再者,现在君曜哥哥很有可能还活着,一切都先等把君曜哥哥找回来再说,届时就算君上死了,君瓴也有人主持大局,而不至于会让君瓴陷入一片混乱中。” 说罢,她起身走到软榻旁,“本宫累了,想休息了,你先下去吧。” 闻言,清淼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俯身行了一礼,退到殿门外。 甫一离开了千凝的视线,她便停了脚步,回身冷冷瞥了殿门一眼,轻声道:“蠢女人,就凭你也想靠自己杀了君韶,找回君曜?由始至终你都是被君韶牵着鼻子走,君韶说君曜死了,你便伤心欲绝,君韶说君曜还活着,你就派人到处去找人,当真愚蠢!君韶若是能让你找到人,又怎会告诉你君曜还活着的消息?哼!君韶害死了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过他,既然给你指了明路你不走,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她深吸一口气,瞥了瞥不远处缓缓走来的宫人,换出一副纯良无害的笑脸,与那几人点头一笑,而后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夜色已浓,避开众人的视线之后,她便小心翼翼地朝着常宁宫的后院走去,在一座高丈余的假山旁停下脚步,很有规律地轻轻敲了敲,而后只听嘎巴一声细微的响声,假山里面平整的地面上缓缓打开一个缺口,一段台阶蜿蜒向下,可容两人并肩而过。 待她走下去之后,那个缺口便又轻轻合上了,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刚刚到了地下密室,就听到一阵闷哼上,走上前一看,一名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被打倒在地,吐了两口血,一旁,陆繁尧神色冷厉地看着她。 “哟,陆先生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 陆繁尧瞥了她一眼,而后又看向地上那人,沉声道:“养了她这么多年,竟然如此没用,我让她在回京路上杀了夜青玄,她有那么多的机会,却始终都没能下手,既然已经如此不中用,那我还留着你干什么?” 说罢,他神色一冷,一把抽出身边的人手中长剑,朝着地上那人刺去。 第391章 扑朔迷离当年事 第391章 扑朔迷离当年事 “主人!”在清淼的愕然中,一道红色身影迅速掠来,一把抱住陆繁尧持剑的手,神情慌张地连连摇头,“她不是无心的,是那夜青玄和司雪衣警觉性太高,她没办法下手,求主人再给她一次机会!” 说话间,红鸢已经在那人身边对着陆繁尧跪了下来,手却始终紧紧握着那柄剑不放。 陆繁尧神色清冷,垂首看了看二人,“再给她一次机会?我已经给了她那么多机会,给了她半个多月的时间,她却连夜青玄的一根手指头没有碰上,留她还有何用?” 红鸢连连摇头,陆繁尧继续道:“在路上那么容易动手,你都没能杀了他,而是让他安然无恙地进了云州,如今他已入宫中,守卫森严,你还打算怎么杀他?” 红鸢轻轻扯了扯地上的那人,焦急道:“你倒是说句话呀!” “我……”地上那人深吸一口气,轻轻摇头,“是我没有完成任务,我无话可说,主人如果要杀就杀了我吧。” 陆繁尧脸色骤然一沉,红鸢也急得瞪大了眼,“你……你疯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就是一个夜青玄吗?今天杀不了他,咱们就明天啥他,我就不信他能时时刻刻都那么小心谨慎,每一次都能侥幸逃脱了。” “那不是侥幸。”清淼缓步走上前来,站在陆繁尧身边,伸手轻轻拿开了那柄剑,而后又将红鸢和那人扶起来,转向陆繁尧淡淡道:“她杀不了夜青玄,一点都不奇怪,你别忘了,那个男人可是在千钧一发之时,力挽狂澜、扭转乾坤的人,当初,整个莫凉城都在夜明澜的掌控之中,却因为他和司雪衣的归来而形式大变,这个人他总是能想到别人所想不到的,总是能提前一步压制住对手,虽然我不愿意承认,可是不得不说的是,这个男人的心思和头脑,当真已经到了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转身向红鸢两人看去,“就凭她……想要那么轻易杀了夜青玄,完全没可能。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女人能靠近他、杀了他,怕也只有司雪衣了。” 陆繁尧没由来地皱眉,“清淼姑娘这是拿我们寻开心呢?谁人不知夜青玄和司雪衣夫妻二人感情深厚,可以为了彼此连命都不要,难不成你想让司雪衣去杀了夜青玄不成?” 清淼弯眉一笑,“正常来说,自然是不可能,可是,如果司雪衣失了心智,受控于人呢?就像是离洛一样。” 她向红鸢看去,两人相视一眼,微微点头,红鸢骤然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遂心丹?” 清淼道:“是什么药不重要,只要能控制住她的心智最好,如此,就算夜青玄明知道她有危险,也会义无反顾地将她带在身边,那我们杀了夜青玄的胜算就会大了很多。” 红鸢和陆繁尧不由连连点头,而后陆繁尧瞥了那人一言,“既然清淼姑娘为你求情了,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先回去,晚些时候我会让人把药送给你,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了。” “是……”那人声音低沉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而后转身欲走,红鸢神色担忧,逃出一只药瓶给她,“你收好这个,可以治你的内伤。” 那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不用担心,转身离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清淼笑得越来越冷,似有意似无意问道:“陆先生的仇人不是君韶吗?却为何一定要杀了夜青玄?他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同吗?” 陆繁尧轻轻笑了笑,“清淼姑娘说笑了,我只是看他一直跟在君韶身边,恐他会坏了我们的计划。再说了,他不是你的仇人吗?既然要合作,我就该送你一份大礼,替你除了他,岂不甚好?” “呵呵……”清淼不由冷冷笑出声来,回身定定地看着他,“陆先生,既然要合作,那至少也该坦诚相待才是,如果你连这点诚意都拿不出来,那我……” 说着,她摇了摇头,转过身去。 “清淼姑娘。”陆繁尧在身后喊了一声,上前一步来,“你为何就那么想要知道?难道,你怀疑夜青玄的身份?” 清淼点头道:“没错,曾经有人跟我说过,夜青玄并非真正的夜青玄,他的真实身份没那么简单,这些年来那人一直在查,却没有查出什么结果来,我答应过他,会帮他查个明白。所以,陆先生若是知道,何不如实相告?如此一来,方可显出你我之间的坦诚。” 陆繁尧轻叹一声,点点头道:“好,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这件事你必须要保密,尤其不能让千凝知道,否则她是绝对不会帮我们,甚至,还会帮着夜青玄来对付我们。” “为何?”清淼不由紧紧皱眉,仔细想了想,蓦地,她神色一凛,瞪大眼睛,喃喃自语:“难道,夜青玄他……” 陆繁尧冷冷一笑,缓缓道:“他就是七年前,君韶宫变中死不见尸的先太子,君曜。” 清淼有些不可置信,后退了两步,低下头凝眉细想,夜青玄竟然就是千凝一直心心念念要找的君曜哥哥! “这不可能啊……”清淼紧紧皱眉看着陆繁尧 ,“如果他是君曜,如果他和千凝是青梅竹马的恋人,那他出事之后,为何没有回去找千家助他复仇?又为何会在夜朝娶妻成亲,不顾千凝对他的感情?据我说知,夜青玄可不是那种寡情薄幸之人。” “他不是,他自然不是。”陆繁尧点头,应声道:“你所谓的青梅竹马不过是千凝的一面之词,没错,他们确实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不过一直以来都是千凝缠着君曜,而君曜却并无心于儿女情长,而是对排兵布阵、带兵打仗很有兴趣,很小的时候就一直缠着君韶研究这些,待后来君韶领兵出战,成了君瓴的大将,他就更加黏着君韶不放,一有时间便会去找君韶,千凝虽然会跟着一起,但多数时间都被二人拦在书房外。” 清淼不由一脸狐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陆繁尧戚戚一笑,“我么?是繁宁告诉我的。” 清淼豁然明白,点了点头,“如此看来,当年君曜待千凝并无感情,两人只是朋友、是兄妹,可真是难为了千凝,这么多年对他念念不忘,若是让她知道君曜已经爱上了别的女人,和别的女人成了亲,你说她……会怎样?” 陆繁尧拧眉,“你还是想要告诉她?万一她念旧情……” “哈哈……”清淼连连摇头,笑道:“陆先生,你太不了解女人了,有哪个女人能忍受自己心心念念爱了那么多年、等了那么多年的男人突然爱上了别的女人,却还要称自己一声婶婶?尤其是千凝,这么多年了她依旧没长什么脑子,只一心想找找回君曜、杀了君韶,可是该怎么做却一点计划都没有,这种人成不了大事,但是……” 她停下来嘲讽一笑,幽幽道:“能坏了大事。” 陆繁尧微微一笑,“这么说,你是想要用她来搅乱这个局面,我们也好趁乱动手?” 见她点头,陆繁尧不由朗声而笑,“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反正她迟早都会知道的,既如此,倒不如我们先把她拉拢过来,这样我们对付起君韶来,也会容易很多。只是可惜了千凝,她这辈子怕是注定要活在谎言和悲剧之中了。” 清淼侧身看他,“你不忍心?” 陆繁尧轻笑,“不是不忍心,只是觉得她这一生彻头彻尾地活在别人的利用之中,就连她自己的亲人也未见得待她诚恳,这千家有很多秘密,怕是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如果她知道了,也就不会奇怪为何君曜如今回云州了,却依旧不愿和她相见。” 清淼忍不住问道:“为何?” 陆繁尧道:“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她知道这件事。” 清淼轻叹一声,点点头:“我会把这件事情做好的,陆先生即使如此坦诚相待,那我也该回报你一些,放心吧,很快我就会说服千凝与你合作的。” 入夜之后,雪花变小了,只剩下星星点点还在飘动着。 连月阁内灯火通明,火光映雪,整个院子里都亮堂堂的。 睡意朦胧间,雪衣只觉身上一沉,她霍地睁开眼睛看去,正好看到一道人影从头顶罩下来,不由动了动胳膊,低声道:“你回来了。” 原本正要将她抱起的夜青玄动作一停,直起身来看着她和身下的藤椅,轻斥道:“大冷天的,怎么在这廊下就睡着了?桂妈妈和将离呢?” 雪衣连忙一把拉住他,“你小点声,这一路舟车劳顿,入宫之后又折腾了一天,我就让他们早些去歇着了,我本来是想坐在这里看着雪,等你回来,结果一不小心打了个盹儿。” 说着,她看了看身上的绒毯,抿唇一笑,“累了吧?” 夜青玄无奈一笑,摇摇头道:“不累,只是和君上谈了一些事情,时辰不早了,进屋休息吧。” 说罢,他俯身将雪衣拦腰抱起朝着里面走去,雪衣在他宽阔的手臂里缩成一团,满足一笑,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轻声道:“阿玄,我们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王后?” 第392章 雪夜移花为伊人 第392章 雪夜移花为伊人 夜青玄脚步微微一滞,垂首看她,见她神色清宁平淡,眸色澄澈,便点了点头道:“好,明天找机会,我带你去见见她。” 顿了顿,他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还是那句话,你是我夜青玄这辈子唯一的妻,不管今后,我换成了什么身份。”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床边,将雪衣轻轻放下,自己则在一旁合衣躺着,笑得诡谲,“这一路上你闷不吭声,怎么,现在绷不住了?” 雪衣不由撇嘴,“难道你觉得我是因为你和她之间的往事?”说着,她抓起一条被子丢到他身边,“我只是觉得我们既然是客,那就有必要去见见她,毕竟,人家是君瓴王后。” “是吗?”夜青玄挑了挑眉,“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雪衣神色静淡,“对了,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事情,你就不用陪我去了,我让桂妈妈陪着就好,你先想想办法怎么找到离洛和陆繁尧的下落,把离洛救出来吧,他在陆繁尧身边,虽然能给我们带来不少线索,可是这么做太危险了,我倒宁愿他能安然无恙,我们自己查出个究竟。” 闻言,夜青玄神色稍稍沉敛,点头道:“方才我和君上就是在谈这件事情,据探子来报,陆繁尧一行人已经进了云州,而且很有可能就在皇宫四周,他安插在我们身边的眼线会把我们的行踪告诉他,所以他对我们的行踪也算是了如指掌。” 雪衣不由皱了皱眉,“还没有找到那个眼线吗?” 夜青玄轻轻笑了笑,“倒也不急着找出他来,也许我们还可以好好地利用他一下,反将陆繁尧一军。当务之急,是找到离洛,把他救出来,他;留在陆繁尧身边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雪衣沉沉点头,以示赞同,“我对君瓴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能帮上你什么,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好……”夜青玄拖了一个长音,伸手捏了捏她的眉心,“你是我的贤内助,我怎能忘了你?” “是吗?”雪衣挑眉,“可惜我现在手中一无权,二无势,就算是想帮你,也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 听到这里,夜青玄终于忍不住朗声大笑,捉住雪衣的手握在掌中,眯了眯眼道:“你这心里终究还是不愉快,到底是怎么了?” 雪衣咧嘴道:“听那些宫人说,这连月阁以前是准储君住的地方,千凝王后时常亲自来打扫,把这里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院子里的花卉盆栽也都是她这些年来精心照顾,才长得这么好,如此看来,这位王后倒也是位蕙质兰心之人。阿玄,你说是不是?” 夜青玄已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而后又连忙摇头,将她拉到近前,小声道:“吃醋了?” 本以为,以雪衣的性子会冷冷一笑,丢给他一记傲然的冷眼,不予回应,不想她瞪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突然从齿缝中丢出一个字:“是。” 而后便抽回手,一把拉过被子盖上,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夜青玄忍不住摇头一叹,伸手揽住她,“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说这些?是不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 雪衣淡淡道:“没有。” “没有?”夜青玄显然不信,拧了拧眉,道:“明天一早我就让人把那些宫人全都赶走,把那些花也全都搬走,好不好?” 雪衣愣了一下,而后又一骨碌转过身来,抱着他的一只胳膊,把头埋进他怀里,却是一言不发。 夜青玄心情不由大好,垂首凑上前,轻轻啄了一下她的额头,而后向下印上她的唇,将她整个人都箍在怀中,手臂渐渐收紧。 直到她脸色潮红、呼吸不顺,下意识地伸手推他,夜青玄这才缓缓将她放开,嘴角始终勾着一抹幽谲的笑意,眸色宠溺而又柔和地看着她。 “不早了,快睡吧。” 雪衣也不吭声,深吸了几口气,喃喃道:“那盆玉台照水挺好的,先留着。” 夜青玄连连点头,“好,你说留就留。” 闻言,雪衣便缩在他怀里,缓缓睡去了,夜青玄却没有丝毫困意,就这么躺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微微有些心疼。 从相识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么别扭过,而他明白,她会这么做,定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关于他,关于千凝。 甚至,关于更多其他的人。 看来,这连月阁中不能留那些乱嚼舌根的宫人了。 想到这里,他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微微点头,而后伸手轻轻拂过雪衣的额眉,喃喃道:“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任何人……都不行。” 五更天的时候,大雪又纷纷落下了,许是前一晚睡得太早,桂妈妈早早就醒了,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便起了身,只见一些宫人正端着一盆盆花往连月阁外走去,复又重新带回了一些花卉盆栽。 桂妈妈虽然不是什么懂行之人,不过在玄王府的这一年来,夜青玄为雪衣准备的花房都是她在打理,对这些花花草草多少有了些了解,看得出来重新搬回来的都是些雪衣喜欢的梅兰,每一株都精致秀雅,一看便知是精心打理的。 “王爷。”她缓步上前来对着夜青玄行了一礼,笑道:“这刚刚安顿下来,王爷又开始给王妃收拾花房了。” 夜青玄笑得淡然,目光扫过那些来来往往的宫人,“既然之前的那些她看着不舒服,那就给她换些看得顺眼的来。” 桂妈妈不知其中缘由,她只知道夜青玄对雪衣好,好到骨子里,这对她而言就够了。 “天色还早,王爷再去休息会儿吧,我在这里看着。” “不必,桂妈妈年岁大了,去歇着吧,明天雪衣可能会出去拜访一下宫里的人,到时候还要劳烦桂妈妈跟旁照顾着。” “哎。”桂妈妈连连点头,“王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王妃的。” 而后她紧紧地退到一旁,看着夜青玄有条不紊地指挥宫人把重新搬进来的花盆全都按着一定的顺序摆好在花架上,脸上不见丝毫不耐烦或是不悦的神色。 一早的时候,子冥前来找夜青玄,倒是君上要见他。 夜青玄倒也不慌不忙,交代了桂妈妈几句,便跟着子冥一道去了。 站在新殿后花园的八角亭内看去,一旁的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雪花洋洋洒洒,落在冰面上竟是没有立刻融化,泛起一层水白色。 四周的花草树木枝叶上也堆了很多积雪,此时倒颇有些“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之感。 “孤王听闻大半夜的,你把孤王的花房给拆了。”君韶端起杯盏呷了一口热茶,看了看夜青玄的背影道。 夜青玄回身,一脸淡然,“拆了倒是没有,只不过是更换了一下,把你的王后种的花卉给换到了你的花房里。” 君韶闻言,顿然冷眉一挑,斜视着他,“这么听来,你是对的了?” 夜青玄道:“君上若以为我错了,那便错了吧。” 君韶不由无奈地挥挥手,摇头道:“便是你的王妃喜欢那些梅兰,你将花都换过去便也罢了,却又为何一大清早地就把宫人全都潜出连月阁?玄王妃身边没有人照顾,怕是不妥吧。” “不然。”夜青玄不以为然,“这些小丫头在宫中待得时间不长,知道的风言风语倒是不少,若是再留下她们照顾,那该说的不该说的流言蜚语都让雪衣听去了,那才是真的不妥。” “流言蜚语……”君韶凝眉想了想,抬眼向他看来,“你指的是……” “你的王后,千凝。” 君韶顿然变色,垂首细细想了想,“孤王明白了,你放心吧,这件事孤王会让人去处理好。” 顿了顿又道:“离洛那边你有什么打算?” 夜青玄道:“我已经给他留了消息,让他想办法尽快脱身,等他回来了,将离和钟舸便可现身了,冬至将至了,我想尽快把他们的婚礼办了,以免夜长梦多。” “办婚礼?”君韶不由咧了咧嘴,“这倒是个大喜事儿,钟舸这些年跟在你身边,没少帮你,身为君上,孤王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夜青玄敛眉笑道:“你若真想有所表示,倒不如放师父自由。他老人家这些年南北游历,一个人自由惯了,你把他困在宫中,便是锦衣玉食,他也未见得开心。” 君韶稍稍愣了一下,看着夜青玄瞬间变冷的脸色,“你是在怪我?” “不敢。”夜青玄垂首,淡淡道。 “你不敢?”君韶轻笑一声,“这世间可有你不敢做的事情?至少据孤王所知,没有。” 说话间,他缓缓站起身来,轻叹道:“也罢,既然明知道留不住,又何必要去强求?你若想要见他,孤王现在就带你去。” 夜青玄跟着站起身来,道:“好。”而后他转向子冥道:“去请王妃来,她一直都在担心师父的安危,也该让她见一见,好安心。” “是。”子冥应声而去。 夜青玄复又转向君韶,低声道:“我之前,见过师伯了。” 第393章 师徒几人再会面 第393章 师徒几人再会面 君韶刚刚站起身来要走,闻言又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身看来他一眼,而后挑眉一笑,“孤王到现在竟是没有见过大师兄。” 说着,他抬脚向前走去,夜青玄没有作声,缓步跟在他身后,听他不紧不慢道:“也许不是没见过,而是明明见过,却不记得了,当年孤王拜在师父门下时,尚且年幼,适逢蹒跚学步之时,常年跟在师父身边,而大师兄已年长,独自闭关,并且在孤王入门不久便独自离开了,孤王对他竟是没有丝毫印象。倒是二师兄一直待孤王如兄如父,悉心照顾,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帮着孤王、让着孤王,一直到你也长大了,他遇到了你,看中了你的才能,将你收入门下。” 他顿了顿,回身看着夜青玄问道:“对了,孤王都已经忘了你是何时拜入师门的?” 夜青玄淡淡道:“八岁那年。” “八岁……”君韶想了想,“那时候,孤王十三岁,十三岁……孤王已经开始跟着朝中老将亲临战场,触及兵战之事了。那时候,孤王一心想要成为和那些老臣和前辈们一样的将帅,有朝一日,领我君瓴大军,卫我君瓴疆土,护我君氏一族的安稳……” 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轻轻笑了笑,带着一丝嘲讽之意,身后的夜青玄听了,不由微微勾了勾嘴角,接过话道:“可是最后,你却成了那个亲手举刀对着君氏族人的人。” 君韶敛眉,大步向前走去,没有再说话,最终在一个僻静的院子外面停下脚步。 夜青玄抬眼望去,秋水阁。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年千机子每每入宫,所居住的地方就是秋水阁,君韶他竟然知道,而且一直记得。 “为了当年的事,师兄可真是恨孤王恨得入骨,自那以后就消失了不说,便是后来再相见,他那眼神和气息也都是想要杀了孤王,可惜的是,他虽继承了师父的推衍之术,却无法凭一己之力拿下孤王。”他说着走上前去,看了守在门两旁的人一言,两人立刻垂首行礼,却被君韶拦住。 抬眼定定看了看,他问道:“师兄近来可好?” 守卫答道:“一切都好,只是,还是不愿出门。” “请也不愿出门吗?” “不出,怎么都不愿出门,好说歹说、威逼利诱全都没用。”说到这里,那守卫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 见状,君韶挥挥手道:“有什么尽管说,孤王不怪罪你们。” 那守卫便低下头轻声道:“大师说……既然君上已经下令把他困在宫中,困在云州城,就不必再假意惺惺的,左右都是被困住,哪里也去不了,他倒宁愿困死在秋水阁。他还说,说……” “说什么?” “说这秋水阁是以前他入宫居住的地方,这里有他和殿下的回忆,那他便死在这里,终有一天,殿下会杀回云州,替他报仇,将他的尸骨接出去……” 君韶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那两名守卫可吓坏了,脸色苍白地俯下身去,正惶然之时,却又听君韶突然笑出声来。 他挥挥手示意两人退下,而后亲自走上前推开门,看了看空空荡荡的院子,又回身向夜青玄看来,淡笑道:“你的这位师父可比孤王的那位师父,难伺候多了。” 夜青玄原本稍稍有些担忧的心放了下来,回了一笑,道:“我早就说过,你把他困在这里,和杀了他没什么分别。” “不过,有一点他说对了,终有一天,你回来了,来接他了。”君韶接过话意有所指地说了句,而后抬脚走进门。 夜青玄眉峰微微蹙起,看不出表情深浅,跟在君韶身后进了门去,刚刚走到殿门外,就听到有人冷冷淡淡道:“我早就说过了,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也不知道他在哪……” 君韶浅笑,率先走进殿门,“师兄,你为何要如此执着?孤王将你留在这里,并非是要害你,而是为了你好,毕竟你年岁渐渐大了,一直在外面奔波劳累怕是不妥,若是让师父他老人家知道我们现在的状况,免不了要生气……” “师父……”千机子冷冷打断了他,“你还好意思提起师父?若是师父还在,只怕此时早已不认你这个有损师门的徒弟了,便是日后全下相见,你觉得师父他会原谅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吗?不说别的,就说当年宫变,你杀兄弑侄夺位一事,便是有悖天理伦常,大逆不道,师父一生重信重义,全都让你给毁了。” 君韶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斥责,静静地听着他说完,而后轻轻一笑道:“师兄误会了,孤王今日前来,是带一个人来见你。” 夜青玄已经敛息走进门来,隔着半垂的珠帘看去,千机子正背对着他们盘腿而坐,闻君韶所言不由冷呵一声,“那倒不必了,老夫现在没什么相见的人,除非,你能把先王带回来。” 君韶垂眸,淡淡道:“先王没有,先太子倒是有。” 千机子双肩轻轻一颤,缓缓回过身来看了一眼,而后霍地起身,愕然地看着夜青玄,又看了看君韶,大步走到夜青玄身边,将他仔细打量了一圈。 “师父放心,徒儿没事。”夜青玄出声示意他安心,轻拍着他的肩,“你近来可好?” 千机子朝着君韶瞥了一眼,摇头道:“自然是不好,被人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好?倒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向君韶时,神色之中多了份警惕和埋怨,显然是在怀疑夜青玄是被他胁迫而来。 不想夜青玄浅浅地笑了笑,道:“师父不用担心,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们会自己处理妥当。” “你……”千机子欲言又止,担忧地打量着夜青玄,说不出为什么,自从上一次见面,他就已经感觉到了,眼前这个人和七年前宫变时的君曜有太多的不同之处,那种很微妙的心安和让人折服的魄力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所没有的。 良久,他长叹一声,道:“曜儿……” 三人当场齐齐怔住,刚刚走到门外的雪衣也愣了一下,心中虽然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可是这会儿亲耳听别人喊来,总有些奇怪的感觉。 曜儿……唔,她还是觉得,叫他阿玄自然得多。 这么想着,她缓步走进门来,听到千机子嗓音苍然道:“你长大了,如今的你已经不需要为师再教你些什么了,既然你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那就安心地去做,为师只希望你和雪衣能安然无恙,一生安稳,除此,为师别无所求。”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师父,你可不能就这么丢了阿玄。”雪衣走到千机子身边站稳,冲他浅浅一笑,伸手顺势扶住身形微微摇晃的千机子,朝着夜青玄看了一眼,嗓音清和、不紧不慢道:“阿玄还年轻,江湖阅历远不如师父,日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师父的指点。” 千机子看着突然出现的雪衣,原本僵冷的脸色渐渐浮上一抹笑意,连连笑道:“你这丫头就是嘴甜,为了你那夫君,可是没少哄我这老头子开心。” 说着,又转向夜青玄道:“为师倒不是说要离开你们,只是觉得你已经长大了,想要做什么事情就去做,不用在意为师,更不要绑手绑脚的,你自己心安就好。” 听着三人之间的言谈,君韶笑得浅淡,轻悄地后退了两步,走到门旁,然后转身轻轻离去。 他刚一走,三人便朝着他的背影看去,神色各异,只听千机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又为何,你和他能这么安静太平地相处?” 他拧眉看着夜青玄,这段时间,他被困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自然也无法知道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看到雪衣和夜青玄齐齐出现,而且是这般行动自由地回到君瓴皇宫,他这心里不犯疑惑都不行。 “师父……”夜青玄嗓音低沉,站在门旁看着外面的积雪,“有些事情并非如你表面上所看到的这样,这将近七年的时间了,我一直在查一件事,如今已经有了眉目,等过些日子便要和君上一起理个明白,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心里有个疑惑还没有得到答案和证实,等我找到了确切的证据,自然会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师父说明白。” 一见他这脸色,千机子便明白他所说的那件事事情的严重性,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多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而这边厢,子冥跟在君韶身后出了秋水阁之后,下意识地回身看了看大门,而后一脸不解地问君韶道:“君上,为什么不向他们说明真相,任由他们误会?尤其是千机子老前辈,虽然他很聪明,可是那件事情并非聪明就能想得到的,事关君上个人荣辱以及整个君瓴将来的命运,君上,请恕属下多嘴,您至少应该告诉殿下,当年害死先王和王后的人,并非是君上您。” 第394章 千凝闯入连玥阁 第394章 千凝闯入连玥阁 君韶顿然停下脚步,侧身冷然地看着他,吓得他连忙收声,而后又一脸不情愿地挠挠头,跟在身后嘀咕道:“属下说的是实话,就算您这么把所有的罪责都自己一个人扛着,他们也不会明白您的苦心,属下看着着急啊……” “子冥。”君韶淡淡打断了他,“念你初犯,孤王今日便不罚你,不过你最好记住,从现在开始,没有孤王的允许,任何人不都容再谈论此事,不管说了怎么样的话,一旦让孤王发现,决不轻饶!” 说罢,他轻轻一挥袍袖,大步离去。 子冥站在他身后,愣了许久方才回神跟了上去,心底对眼前这人却多了分莫名的敬畏和无奈。 纵然知道他喜怒无常惯了,可是这般动怒发火,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当年那件事……夜青玄回朝,不就是为了要解开当年的心结吗?却又为何,如今人已经在这里,两人却依旧在各自打哑谜? 子冥就想不明白了,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当初,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秋水阁内,听了夜青玄和雪衣的一些话,千机子骤然变色,担忧地看着雪衣,“阡陌之毒?他给你下了阡陌的毒?” 雪衣摇头道:“师父不用担心,虽然下了毒,不过现在毒已经解了。” 千机子皱眉道:“是君韶给你解的?” 见雪衣点头,便又道:“他这是故意的,换言之,他可能很早就怀疑曜儿的身份了,这是故意逼着你们一定要回去找他。” 说着,他长叹一声,“当年师父将阡陌的解方各放一半在我和君韶手中,只怪我太大意,且从无心于此道,外出游历之前,将另一半交给了君韶,我原本觉得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待我需要用的时候再来向他取便是,可谁又曾料想到七年前的事情?” 夜青玄微微拧眉,走过来道:“方才进门时,听师父说的话,是不是君上这段时间一直都想从你口中问到我的下落?” 千机子点头,“宫变之后,我就突然消失了,他一直都觉得我这些年故意游历在外,不回君瓴,是因为我和你有联络,虽然这是原因之一,可是他却不知道,就算你已经不在了,我也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的,我不愿再看到他那副嘴脸,若非师父忌日到了,我……” “师父。”雪衣扶住他坐下,给他沏了杯茶,“气大伤身,您年岁越来越大了,不宜动怒,再者,当年的事其中还有很多没有解开的谜团,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 千机子本想再说什么,可是一抬头看到这夫妻二人淡然无波的眸色和神情,便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宫中时日百无聊赖,千凝虽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可是这种大冷的天,又一直下着雪,起了身也无事可做,千凝起身洗漱了一番之后,索性又缩回被子里了。 清淼走到门前,看了看宫人手中端着托盘颤巍巍地走出来,不由心下了然,上前道:“王后一点也没吃吗?” 宫人摇摇头,一脸无奈道:“自从听闻有人住进了连月阁,王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没有再笑过一下,奴婢们看着心中着急又心疼。” 清淼点了点头,略一沉吟,伸手道:“把吃的给我,我给王后送过去。” 宫人心想这清淼姑娘向来受王后器重,兴许她能有法子让王后吃饭,便将托盘交给了她。 进了寝殿,千凝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透过半掩的窗子看着外面洋洋洒洒的大雪,神色呆滞,若有所思,甚至都没有察觉有人进来。 “王后。”清淼上前行了一礼,千凝这才回神,睨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手中的托盘,神色有些不耐烦,“本宫不是说了不吃吗?拿走……” 清淼勾起嘴角淡淡一笑,走到床边坐下,放下托盘,幽幽道:“王后,不是我要逼着你吃东西,我只是……为了你着想,你想想,现在既然已经明确知道君曜没死,那你就得吃好肚子养好身子,也好等他回来。若是像你这般自暴自弃,就算有一天他真的回来了,你还有力气能留得住他吗?” 千凝愣了一下,抬眼怔怔地看着清淼,神色茫然。 清淼继续道:“而若是他再带回一个别的女人,那……你可是要和那人一较高下的,如果你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拿什么和人家拼,和人家斗?” “你……”千凝心下骤然一凛,听出她话中有话,不由坐直身体,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和君曜哥哥有关?你快告诉本宫……” “王后。”清淼轻叹一声,一脸惋惜地拂过她略有些憔悴的面容,“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值得。”千凝深吸一口气,“你不也是为了……” “不一样的。”清淼突然打断她,“我和他至少还有感情,可是王后你呢?你就那么确定,那君曜对你有感情?就那么确定,君曜若回来了,一定会对你好?” 千凝骤然怔住,喉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没由来地红了眼睛,落下泪来。 良久,她重重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本宫与君曜之间的感情不是寻常人所能明白的,你忘了,本宫可是从小一直陪他到大,就算本宫不是他的爱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不会输给别人。” 清淼不由低头轻叹,心底不知是该嘲讽她还是同情她,“既如此,那王后就该乖乖地把东西吃了,填饱肚子养足精神,毕竟,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万一回来看到你这样……” 千凝一愣,而后连连点头,“对,你说的对,本宫必须要时刻准备好,决不能让君曜哥哥看到本宫狼狈的一面……” 说着,她伸手端起饭菜,狼吞虎咽了一番,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狐疑地看了清淼一眼,“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君曜哥哥的下落?” 清淼笑道:“王后想知道吗?” “告诉本宫!”千凝骤然起身,一把紧紧抓住清淼,清淼却一脸不慌不忙的神色,接过她手中的碗筷放下,“好,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件事,一则,把你和君曜之间的故事都告诉我,二则,现在起身,精心梳洗打扮好,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输了自己的气势。” 千凝深吸了几口气,看着清淼那沉冷的眸色,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而后她轻轻起身下了床,坐在梳妆台前,淡淡道:“本宫答应你。” 清淼舒展蛾眉轻轻笑了笑,执起梳妆台上的粉黛认认真真地给她装扮起来,从妆容的浓艳还是清淡到发饰的繁重还是轻灵,再到服饰的贵气还是轻快,都仔仔细细考量了一番。 待千凝再次站在寝殿门口时,所有宫人都吃了一惊,不得不承认,这个清淼姑娘能得王后器重当真是有原因的,今日这妆容打扮着实把千凝的优点都捧了出来。 深吸一口气,千凝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本宫君曜哥哥的消息了吧?” 清淼抬眼看了看天色,“都这会儿了,连月阁的那两位也该起身了。” 千凝皱了皱眉,问一旁的宫人道:“住在连月阁的玄王夫妇俩有什么动静?” 宫人连忙回答:“玄王一大早去见了君上,后来君上带着玄王去了秋水阁,并让子冥去请了玄王妃一同前去,这会儿,玄王和玄王妃已经回了,朝着连月阁去了。” 千凝便看向清淼,“你都听到了,还想说什么?” 清淼眼底闪过一丝阴沉,笑得幽冷,道:“王后,你现在就去连月阁,也许能见到你一直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千凝骤然一惊,瞪着眼睛看她,“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后要不要去。”她说着走上前凑到千凝近前,小声道:“万一去的晚了,看不到想看的,却看到了不想看的,那就不好了。” 千凝又是一凛,定了定神,而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去连月阁。” 闻言,几名宫人连忙跟上来,与她一道朝着连月阁去了。 千凝心中焦急,走得快了些,几名宫女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跟上去,半步不敢慢了也不敢快了,千凝今天的情绪很不好,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惹她斥骂。 而这边,从秋水阁回来的夜青玄和雪衣走得本来就不快,见着宫中各种奇特的花不少,便一路踏雪赏花而回,一路上雪衣但凡遇到不认识的花便问夜青玄,夜青玄则是一路上不厌其烦地给她介绍。 连月阁的院子里,前一天将离好秦钟舸偷偷堆起来的雪人还在那里,不同的是,去年在司府,他二人堆了四个雪人,这一次则是五个,加了一个持剑男子,找了许久找不到剑,便用了根树枝代替。 雪衣每见一次都忍不住要笑一次,这会儿便倚在夜青玄怀中笑出声来,本是一幅安宁静好的画面,却突然只听得身后有人惊呼一声:“王后娘娘您慢点……” 雪衣和夜青玄身形骤然一滞,回身望去,只见千凝已经领着众人进了门来。 第395章 打落花架闹连玥 第395章 打落花架闹连玥 甫一看清来人,雪衣和夜青玄都稍稍愣了一下,看她那来势汹汹的模样,似乎来着不善。 桂妈妈连忙上前来,一脸为难道:“王后,王爷和王妃也是刚刚回来,尚未进屋,老奴应该先通报一声,再……” “退下!”千凝突然厉喝一声,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夜青玄身上,双目瞪圆,神色愕然惊讶,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喝退了桂妈妈之后,她先是小步走了两步,而后突然一甩手推开身边的人,奔上前来到了夜青玄面前。 “是你……”她的声音不停颤抖,这么近距离地打量了夜青玄一番,眼底泛起偏偏水光。 没死,他果然没死,他当真还活着! 夜青玄低头瞥了她一眼,而后向身边的雪衣看了看,抿了抿唇,后退一步,垂首道:“王后驾临,有失远迎,望恕罪。” 千凝的动作骤然一滞,抬头愕然地看了看一脸平静淡然的夜青玄,没由来地皱了皱眉,低声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王后。” 夜青玄面不改色,又说了一遍,闻之,千凝不由连连摇头,“王后?你叫我王后!君曜哥哥,你……” “王后误会了,我是夜朝的夜青玄。”他笑得淡然,神色静敛,不见一丝波动,只是那么没有特殊表情地看着千凝。 一旁的雪衣暗自唏嘘,若是换做是她,自己曾经认定最重要的那个人、那个自己可以为之连命都不要的人,如今虽然就站在面前,但是他却不与自己相认,该是一种多痛苦而又挣扎的心情。 “夜青玄……”千凝用了摇了摇头,皱紧眉,又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脸色一沉,断然道:“不可能!你是君曜,是我的君曜哥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认错!” 说罢,她正要上前拥住他,却被他轻悄地避开,而后走到雪衣身边,“我是夜青玄,不是你的君曜哥哥,这位是我的妻子,司雪衣。人多眼杂,容易误会,王后请自重。” “你……”千凝一脸惊诧,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眼底有强忍着的眼泪, 蓦地,她目光一转,向雪衣看去,眼神凶狠埋怨,“司雪衣……” 她轻轻念着雪衣的名字,“你就是那个出于司家、却又反过头来害得司家家破人亡的司雪衣?哼哼,你可真是有本事,连生养自己的司家都不放过,当真好狠毒的心思,如今又来抢本宫的君曜哥哥……” “王后,您怕是误会了。”雪衣脸上不见丝毫慌张,侧身抬眼看了看夜青玄,淡淡一笑,“我虽出生于司家,可是生养我的人是我的母亲,至于说我害了司家,倒不如是曾经一些司家的人想要害人,却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蒙先皇信任庇佑,我逃过一劫,司家那些心存害人之念的人却遭到了应有的惩罚。王后,您难道没听说过害人害己这句话吗?” “你……”千凝被她堵得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不由紧紧握拳,想了想道:“你少在这里装蒜!本宫虽然身在君瓴,可是对夜朝的事情却多有了解,你这种女人,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把那些男人哄得团团转,私下里却做着龌蹉的勾当!就说你和那个澜王,如果你们之间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却为何他要为了你牺牲那么多?这里面,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话音未落,夜青玄骤然神色一冷,身形一闪,将雪衣拉到身后,逼近千凝面前,吓得千凝连连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还好被身后的宫人及时扶住。 待站稳后,千凝不由瞪大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夜青玄,“你……你为了她,你竟然这么对我……” “王后,她是我夜青玄的妻子,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玄王府大门的妻子,请你说话注意言辞,不要失了身份。” “明媒正娶?”千凝勾了勾嘴角,嘲讽一笑,“你们甚至都没有行完连拜堂之礼,竟也敢说明媒正娶?你是被她这狐媚子迷昏了头吧。” 夜青玄握着雪衣的手下意识地收紧,雪衣顿然抬眼向他看去,轻轻摇了摇头,夜青玄这才缓缓收敛了气息,淡淡道:“只要进了玄王府的大门,便是我玄王府、是我夜青玄的人,至于那些繁琐的礼数,不管也罢,只要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夜青玄的妻子,便已足矣。” 千凝顿然喉间一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眼底划过一抹落寞和失望,连连摇头向后退去。 “夜青玄……你是夜青玄,不是君曜哥哥……”说着,她突然冷呵一声,点头道:“也是,君曜哥哥怎么可能会这么对我?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我那么好,一直都护着我,让着我,不让我收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而你……” 她突然抬手,直指着夜青玄,摇头苦笑道:“你为了她,竟然对我说出这样的话,竟然对我如此冷漠绝情,你不是君曜哥哥,就算你是,我也不会认,你不配!” 说罢,她狠狠一甩衣袖,转身离去,刚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一旁的花卉上,快步走上前去,将这里的梅兰花盆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突然回过头来,一脸怨恨地看着夜青玄和司雪衣。 “你们把我的花弄到哪里去了?” 雪衣愣了一下,这才认真去看花架,竟是不知何时,那些花已经换了一圈,昨天晚上还在的那些都已经被搬走了,现在花架上的虽然比不得玄王府时的品种,却也株株都是上品,而且看得出来,都是经过精心打理的。 夜青玄他竟然把她的话当了真,说换就换,而且速度如此之快。 夜青玄淡淡道:“听闻那些花草都是王后亲手所栽,我便擅自做主,将那些全都送到了君上的花房中,正好雪衣也不喜欢那些,便重新换了些来。王后若是想要找到那些花草,怕是要去君上的花房里找找了。” 闻言,千凝一直强忍着的怒气终于忍不住喷发,紧盯着夜青玄看了两眼,突然伸手端起一盆骨里红狠狠摔在地上,花盆应声而碎,泥土散落一地。 在场众人全都吃了一惊,一脸惊慌地看了看她,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夜青玄,不出所料,夜青玄和雪衣两人齐齐变色,一人神色凝重,一人眼底竟有隐隐的担忧。 眼看着千凝继续扬手朝着别的花盆打去,夜青玄眸色一沉,身形骤然一晃,众人还没看清楚他是怎么移动的,他已经掠身到了千凝面前,伸手接住她打落的花盆,千凝则被他这突然的出现吓得连连后退,撞在了花架上,花架剧烈摇晃了一番,而后多盆花跌落下来。 见之,众人全都吓得愣住了,甚至忘了要上前去帮忙接住花盆。 独独夜青玄反应灵敏,抬脚将花盆一个个踢起,又伸手接住放好,另一只手则一把抓住了眼看着就要摔倒的千凝。 另一道身影从院门外逸进门来,似是足不点地,速度奇快,接住最后的两盆花,而夜青玄一看到他出现,便松开了千凝的手,千凝向后退了两步,倒在君韶怀里。 所幸,两人动作迅速敏捷,除了最初的那一盆骨里红,其余的花没有损伤一盆。 站定后,夜青玄和雪衣一起对着君韶欠身行了一礼,众人也纷纷跟着行礼,却被君韶抬手拦住,而后他垂眼看着身边惊魂未定的千凝,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王后,你到连月阁来做什么?” 千凝愣了一下,而后突然用力地一把甩开了君韶,咬紧嘴唇看了看君韶又看了看夜青玄,突然凄凄一笑,“你是不是早就认出他了?他就是那个人对不对?” 君韶面无表情,“孤王不明白你再说什么。” “你明白!”千凝厉喝一声,伸手指向夜青玄,看着君韶道:“你说过,君曜哥哥可能还活着,他还没死,而你以前和君曜哥哥的感情那么好,以你的敏锐和警觉,不可能发现不了他就是君曜!可是你却故作不知,你却瞒着我不说,你甚至还想着要瞒过天下人,君韶,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突然,她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惶然地看了看两人,连连摇头道:“不对……怎么会这样?你们是仇人,是仇人!你们之间有着杀妻杀父之仇,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地面对彼此?为什么?这是怎么了?” 君韶不由抬眼向夜青玄看来,两人都是神色淡淡,不置一词,却似已然明白了各自的心思,而后君韶瞥了千凝一眼,道:“王后,这里是夜朝使臣居住之所,从现在开始,没有孤王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擅闯连月阁,孤王希望王后能记住孤王说的话,不要再给玄王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言毕,他与夜青玄两人相视点头致意,而后转身离去,还不忘吩咐道:“送王后回常宁宫。” 第396章 将离未死被察觉 第396章 将离未死被察觉 闻君韶所言,立刻有人上前来对着千凝做了个“请”的动作,小声道:“王后,属下送您回去。” “滚开!”千凝神色一怒,一扬手推开他们,咬牙瞪着君韶看了两眼,冷笑道:“回去?为何你让我回我便回?这些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说罢,她又突然伸手指向夜青玄,拧眉道:“你们两个之间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你不说,不代表我就不会知道,君韶我告诉你,以前我千凝这辈子怕很多东西,独独就是不怕死!” 君韶闻言,顿然变色,“不怕死吗?”他冷冷说着,突然眉心一拧,纵身掠上前来,一扬手扼住了千凝的咽喉,“那孤王便成全了你,可好?” “君上!”跟随千凝而来的人全都吓得白了脸色,跪了下去,就连跟在君韶身后赶来的子冥也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上前来想要阻拦君韶。 却听得君韶呵斥了一声:“退下!” 闻言,子冥不敢再上前,只能焦急地站在那里,向夜青玄看去。 身后,神色始终淡然平静的雪衣微微挑了挑眉,向夜青玄看了一眼,只见夜青玄低垂的手轻轻握了握,而后跟着掠上前去,一把扣住君韶的手腕,沉声道:“君上,她是你的王后,你这么做,怕是不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分量却丝毫不简单,众人皆看得出,夜青玄出手之后,君韶的手便一点一点松开了,而后他将夜青玄和千凝打量了一番,松开了手缓缓收回,夜青玄便也跟着收回了手。 千凝在宫人的搀扶下站稳脚,俯身剧烈地咳了几声,咳出了眼泪来,她微微抬头,红着眼睛看着夜青玄和君韶,骤然凄凄一笑,笑出声来。 那笑声中,满是悲痛和失落,隐隐还有一丝绝望。 她做梦都没想到过,有一天她的君曜哥哥回来了,竟会不认她,甚至,还会这样对她。 而那个男人,那个自称是她的夫君的男人,为了别人,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她动了杀念,她不蠢,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方才那一瞬间君韶身上的杀意。 为什么,为什么时过境迁的七年之后,再见之时,这两个人对她的态度都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查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她回身定定地看了夜青玄两眼,咬了咬嘴唇,而后又狠狠地瞪了君韶一眼,在宫人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君韶深吸一口气道:“放心吧,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人会来打扰你们。” 这话显然是对夜青玄说的,夜青玄倒是一副坦然神色,看了看君韶道:“有些事情,原来你一直都没有告诉她。” 君韶轻轻一笑,道:“告诉了又如何,不告诉又能如何?让她知道所有真相,未见得就是好事。倒是你,还是让你身边的人多多小心,她会突然这么冒冒失失地闯来,定是有人知道了什么风声,她身边的人孤王会派人细查,你也让你的人多加留意。” 夜青玄颔首,“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闻言,君韶便点了点头,回身看了一眼始终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雪衣,深有其意地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去。 待所有人都陆续离开了,一直躲在一旁的将离这才跳了出来,一把抓住雪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一脸担忧道:“小姐,你没事吧?那个疯女人有没有伤到你啊?” 雪衣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摇头道:“我没事,再说人家是王后,你说话多注意分寸。” 将离神色不悦,嘀咕道:“王后怎么了?那么嚣张霸道,蛮不讲理,这种人就该多受惩罚……” “将离。”雪衣转身轻呵一声,沉了脸色,将离一见她这是来真的,便连忙收声。 雪衣这才又向夜青玄看去,而后与他一道看了看地上碎裂的花盆,走上前去拿起拿住骨里红,“桂妈妈,把这里收拾一下,再找个大小适中的花盆来。” “哎!”桂妈妈就等着她发话了,这会儿不由连连点头,连忙跑开了。 夜青玄走到她身边,接过那株骨里红,垂眸道:“没想到,刚刚给了它一个安定的住所,就被人打破了。” “破了,还可以再换个,重新装上土种好,不是吗?”雪衣抬头瞥了他一眼,抿唇一笑。 夜青玄浅笑着点头以应,“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保住它,不会让它再受伤害。” 雪衣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朝着院门看了一眼,似乎有话要说,却始终没有说。 将离在一旁看着两人怪异的神色,听着两人毫无头绪的话,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糊涂,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好在这时桂妈妈拿着一只花盆回来了,她索性走到一旁帮着桂妈妈清理地上的泥土,而后把摔碎的花盆残片拿去丢掉。 连月阁外,一双眼睛紧盯着突然出现的将离,阴冷一笑,而后迅速离开。 这边,雪衣和夜青玄正低头小心地将骨里红重新种好,而后雪衣端起花盆重新放回之前的位置,便转身去洗干净了手,自行回屋去了。 这期间,始终没有和夜青玄多说一句话,那种安静诡异的感觉让将离连连皱眉,问桂妈妈,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两之前的谈话,就连桂妈妈都听不懂。 夜青玄回到殿内时,雪衣正在整理她让人新采来的药,神色平静认真、心无旁骛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走上前来轻声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没有。”雪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顾忙自己的。 “雪衣……” “对了,钟舸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可是他毕竟是伤了内气,加之这边气候比之南阳冷了许多,所以还是要多加注意,我晚些时候会再给他重新开一张方子,以调理为主……” “雪衣。”看着她不停忙碌的身影,夜青玄忍不住一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住,而后上前一步将她圈紧怀里,徐徐道:“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闻言,雪衣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草药,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弯眉一笑道:“我没有不高兴,也没有不舒服,更不会因此而生谁的气,方才我之所以一直不出声,是因为那种时候,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有任何作用,却反倒会让她更加难过或是难堪,若是让她忘了我这个人的存在,反倒是好。” 夜青玄点头,“我明白,这一点我当然明白,只是后来……” 他顿了顿,想了想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她很蛮横无理?” 雪衣挑眉,微微沉吟道:“说实在的,如果换做是我,有一个我心心念念了很多年、我以为已经死了的人突然又出现在我面前,而且还娶妻成了亲,甚至不认我,也许我也会这么失控,这不是她的错。” 夜青玄似乎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接过话问道:“那你认为,是谁的错?” 雪衣看着夜青玄那双深邃冷眸,深吸一口气,道:“告诉她住在连月阁里的夜青玄就是君曜的那个人。” 夜青玄的眸色如预料之中的沉了下去,而后他缓缓松开雪衣,蹙起眉峰道:“你也发现了这一点?” 雪衣点头,“从今天接触她所了解的情况来看,王后这个人性情耿直,心里藏不住事儿,如果她一开始就知道你就是她要等的人,那就不会等到今天才来找你,只怕昨天你们进城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闹过来了,可是她没有,甚至昨天我们进宫了一整天,她也没有出现,却在方才突然来了,而且看那神色,是急匆匆赶过来的,也就是说,她是刚刚得知了这件事,是有人才告诉她的。” 听她这么头头是道地分析来,事情虽然没那么简单,夜青玄却忍不住轻轻一笑,“你还想到了什么?” 雪衣咬了咬下唇,低声道:“陆繁尧。” 夜青玄点了点头,“其实,我也在想,能这么突然地出现告诉她关于我身世的人,也就只有陆繁尧了,他的目的很简单,为的就是要她知道这件事,在宫里闹出点动静来,甚至是想要通过她来牵制你我。” “这么说,陆繁尧是想要利用千凝王后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转而专心地对付君上……”雪衣自己也稍稍吃了一惊,“他接下来要对付的是君上,不仅如此,眼下他很有可能就在宫中!” 夜青玄随之变色,心知雪衣所言非虚,冷了脸色,垂首道:“不知道离洛可有留下了暗号,这些人阴险狡诈,连王后都能利用,看来,绝对不能让离洛再留在他们身边了。” 雪衣也面露担忧之色,“千凝王后今天这么一闹,加上君上这一行,一定会让很多人关注连月阁,将离和钟舸还活着的消息迟早会传出去,会对离洛很不利,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给离洛留下线索,让他看到之后尽快回来?” 夜青玄想了想,点点头道:“有。” 第397章 千凝回府察异常 第397章 千凝回府察异常 日色偏沉,傍晚时分,子冥匆匆进了新殿,看到君韶正在处理奏疏,又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君韶抬眼瞥来,淡淡道:“有什么话就说,若是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出去。” 子冥嘿嘿一笑,厚着脸皮走上前来,“那个……君上,方才城门守卫传了话来,王后拿着您的腰牌出了宫去。” 闻言,君韶手中的动作稍稍停了一下,想了想,自己确实曾有一枚腰牌不见了踪影,也早已想到腰牌是在千凝手中,只是没想到她会在今天出宫。 仔细一想倒也不怪,今天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她深受打击,会回千家寻求安慰,倒也不怪,只是…… 子冥看不透他的表情,连忙又解释道:“王后心情不好,大发雷霆,守城门的将士拦不住她,所以……” “无碍,让她去吧。”君韶挥了挥手,又问道:“可有派人跟上她?” 子冥连连点头,“君上放心,已经派人跟着去了,王后那边有任何异象一定会第一时间传回。” 君韶微微点头,“那就不用担心什么,然她去吧,这些年她也是任性胡为惯了。” 子冥不由撅了撅嘴,低声喃喃道:“还不都是君上您给惯的。” 是惯的,不是宠的。 毕竟,君韶待千凝,从未有过丝毫恩宠,从千凝入宫为王后至今,已经六年,两人甚至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千凝心里再明白不过,君韶比谁都清楚她爱的人是君曜,这些年也从未忘记过,君韶娶她不过是为了控制千家。 更何况,这六年来,两人待彼此一直都是仇视的态度,至少千凝是这样的,所以他二人之间并无感情可言,更说不上宠,说是惯,那是因为君韶始终都把千凝当真自己的晚辈一样看待,任她胡闹非为,只要不太过分、出格,都由她闹去。 君韶微微回身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子冥顿觉背后扫过一阵阴风,连连摇头笑道:“没……属下什么也没说,天色不早了,君上该用晚膳了,属下这就去让御厨备些君上爱吃的菜。” 说罢,一溜烟地出了殿门,狂奔而去。 闻王后回家,千家上前不由忙碌起来,前院的清扫厅堂院落,后院的准备好酒好菜。 却不想,千凝刚刚进了门,其父千许便发现她的脸色不对劲,似是憔悴不已。 “凝儿,你这是怎么了?”千许拉住千凝的手,与她一道进了她的房间。 千凝轻轻摇了摇头,压住心底的难过之意,正色问千许道:“父亲,当年宫变,你们都说君曜哥哥死了,可有什么证据?” 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千许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侧过脸去,轻声道:“证据……这还要什么证据?当年他们一行人兴致朔阳城外的荒漠时,遇上了沙暴,君曜和他的随从都已经被沙暴掩埋了……” “不可能!”千凝轻呵一声打断了他,红着眼睛连连摇头,“君曜哥哥不可能死,我……我今天还见到了他……” “你说什么?”千许骤然变色,眼底闪过一抹慌张,霍地站起身来,“君,君曜他还活着?” 千凝走到门前,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而后关上了门,将今天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末了她道:“父亲,那个人一定就是君曜哥哥,虽然已经七年了,他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个成熟沉稳的男人,可是他的模样、他的眼睛、他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也能第一眼认得出来。这些年,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他,可是他……” 她哽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下去。 千许连忙轻轻拍着她的背,“乖……就算他真的就是君曜,可是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整整七年未见,他一下子没能认出你来倒也不怪,你别担心,如果他真的就是君曜,等过些时候他一定会记起你来的。” 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道:“你方才说,他现在自称是夜朝的王爷夜青玄?” 千凝点点头,“不仅如此,他现在已经……已经娶妻成亲了,父亲,你说我怎么办?” 闻言,一直慈爱神色的千许顿然变了脸色,沉声道:“凝儿,你别忘了为父与你说过的话,更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君瓴的王后,莫说君曜不可能还活着,就算他回来了,你也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七年前的时候你就该知道,君曜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父亲……”千凝愣了愣,一直以来千许都不舍得对她有丝毫斥责,更不会大声对她说话,今天这是怎么了? 许是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千许连忙又轻声安慰道:“傻孩子,事已至此,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王后,就算君曜真的活着回来了,他也是你的晚辈,要叫你一声婶婶,这层关系断不能乱了。至于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君曜,为父自会亲自查个明白,到时候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可好?” 听着他轻言相劝,原本就满肚子委屈的千凝连连点了点头,哽咽道:“父亲,我现在不想回宫,我想在这里住些时日。” 千许迟疑了一下,“君上可知道你回来?” 千凝点了点头,没好气道:“父亲又不是不知道,他从来不过问我的事,也从来不阻碍我的行动自由,也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他真正爱过的人只有那个繁宁……” “好了……”千许连忙打断了她,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现在府中住几日,陪陪你母亲,她这几日的头疼症又犯了,这会儿正歇着,你明天一早再去看她吧。” 千凝心中担忧,又不忍现在去打扰她的母亲休息,便只能点点头应下,而后目送着千许出了门去。 许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千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心中又担忧她的母亲,索性便起了身,朝着千许夫妻二人的院子走去。 不想她刚刚走到院门外,尚未进去,就看到两道身影匆匆出了门,虽然两人都披了黑色的斗篷,可是从身形和走路模样来看,其中一人就是她的父亲千许。 “这么晚了,父亲这是要去哪里?”千凝心中升起一丝疑惑,近来发生的一些怪异的事一点一点涌上心头。 她越发觉得好像所有人都有什么事在瞒着她,也越发地肯定,这些事情与七年前的宫变一事有关。 王宫后院的地下密室里,清淼一袭青色袍子站在陆繁尧对面,跟他说了些什么。 只见陆繁尧脸色骤然一沉,皱了皱眉,低喝道:“你说什么?将离没死?” “不但没死,还完好无损,就在夜青玄和司雪衣现在居住的连月阁内。”清淼冷冷一笑,走上前道:“陆先生,看来这位红鸢姑娘的遂心丹根本就没有用啊。” “不可能!”红鸢从一旁走来,狠狠瞪了清淼一眼,而后看向陆繁尧道:“主人,遂心丹曾找了不止一人试验过,毫无功力的也好,内功深厚的也罢,没有人能抵得住,离洛也同样不可能抗得住遂心丹的药效。” 清淼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将离没死?” 顿了顿,她又道:“瞧着那样,不仅将离没死,只把秦钟舸也没死,我可是看到他们在院子里堆的雪人了,将离、秦钟舸以及离洛的雪人都在,这……又说明了什么?” 红鸢有些急了,“几个雪人而已,能说明什么?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红鸢。”陆繁尧沉着脸色喊了一声,“去,把离洛找来,我要亲自试试他。” 红鸢心下一凛,陆繁尧眼底明明就有杀意,难道他这是要杀了离洛? “主人……”红鸢有些担忧,“这件事不能听她的一面之词,将离是不是还真的活着,我们也没能亲眼瞧见,属下以为还是等妹妹来了问问妹妹,让她亲自去查看一下,如果将离真的还活着,到时候再处置离洛也不迟……” 话音刚落,清淼便仰头朗声笑开,“到时候?到时候只怕离洛早已经不见踪影或者回到夜青玄身边了。” 说着,她缓步走到红鸢身边,看着她悠悠一笑,道:“红鸢姑娘,我知道你这个年龄的女儿家芳心初动很正常,可是你也得分清是非恩怨才是,你可不能小瞧了离洛,他跟他的主子一样,聪明得很。” 红鸢有些嫌恶地避开她伸来的手,冷着脸色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只是想要试试我的药效,再说,离洛现在替我弄草药去了,不在这里……” “弄草药?”清淼一愣,“去哪里弄草药?” 红鸢伸手指了指上面,清淼和陆繁尧顿然变色,只见陆繁尧顿然起身,怒喝道:“糊涂!你竟然放他一个人出去!” 说罢,便抬脚朝着密室的入口走去。 刚走了两步,就见一名黑衣人来报:“主人,千大人来了。” “千大人?”清淼疑惑了一下,“哪个千大人?” 陆繁尧冷笑道:“在云州,又有几个人能被称为千大人?” 清淼想了想,顿然一惊:“千许!” 第398章 身份暴露闯密室 第398章 身份暴露闯密室 “清淼姑娘竟然连老夫都知道,看来真是个细心的姑娘。”清淼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道沉浑的男子嗓音,寻声望去,只见两人披着黑色的斗篷大步走来,待走到近前,前面那人摘下了斗篷的帽子,露出面容,正是千许。 清淼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和陆繁尧很熟稔地寒暄了几句,而后不由轻轻笑开,“原来千大人和陆先生是旧相识。” 两人相视一笑,似是默认,清淼又道:“我只是好奇,千大人是从何处进来的?这深更半夜的,您总该不会是先进宫再绕道后院过来的吧?” 陆繁尧淡淡笑道:“不瞒清淼姑娘,这间密室的两个出口,一个在常宁宫,一个就在宫外,你别忘了常宁宫是谁的住所。” 清淼拧眉想了想,蓦地一惊,回过神来,“原来如此……” 她抬眼了然地看了看两人,“原来,常宁宫后院的密室入口是千大人的主意,这么说,你们一直都是……盟友?” 她把到了嘴边的“一伙的”换成了“盟友”二字,其意却再明白不过。 陆繁尧和千许但也不恼,一笑默认,清淼的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起来,拧眉仔细想了想,她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她面露担忧之色,试探性道:“今天王后去了连月阁见夜青玄,却不想夜青玄矢口否认自己是君曜,不愿与王后相认,更是对王后态度冷漠苛刻,不知这是因为何故?莫不是,夜青玄他查出了些什么?” 如她意料之中的,陆繁尧和千许脸色都变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而后千许连连点头道:“凝儿已经回了千家,把这件事跟老夫说了,说实话,陆兄,我这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若如你所查,夜青玄就是君曜,那他当年和凝儿之间就算没有男女之情,也是有兄妹之情的,他待我的凝儿一向很好,若非有什么别的原因,此番他回来,不可能会这么对待凝儿,我在担心,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当年……” “千大人多虑了。”陆繁尧毫不犹豫地打断他,“他若是真的查到了什么,你千家现在怎么可能还能这么安安稳稳地待在君瓴?再说了,当年你可是以帮助君韶的身份出面的,就算君曜真的查到了什么,那也是查到了当年你转投君韶,一起对付君帛,因而对千凝王后心存芥蒂罢了。” “是这样吗?”千许神色之中的担忧丝毫不减,陆繁尧所言虽然有理,可是他的心里总有些不踏实,“陆兄,我还是不放心,这万一他们再往下查,迟早会翻出你我的事情来,看来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先要拖住君曜,除了君韶,把君氏的皇权夺过来!” 闻言,一旁的红鸢和清淼都暗暗吃了一惊,虽然早知道他们有所图谋,却没想到竟是君氏的江山! 陆繁尧道:“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眼下王后已经得知了夜青玄就是君曜的事实,她不可能会再帮着我们对付他,千大人打算怎么做?” “这……”千许迟疑了一下,他还真的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清淼却不由挑眉轻声笑开,徐徐道:“其实,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办法,就看千大人您舍不舍得了?” 千许不解地看着她,“姑娘的意思是……” 清淼没有回答,而是向陆繁尧看去,“陆先生,你看看我这张脸,当时若非我告诉你我是谁,你可还认得出来?” 陆繁尧拧眉看了几眼,而后朗声而笑,连连点头,“我明白了,清淼姑娘这是打算一计两用。” 千许却还是不明白怎么一回事,陆繁尧便凑近他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只见千许先是瞪了瞪眼睛一脸惊讶地看着清淼,而后有些犹豫地低下头去,“这……这么做真的行吗?” 清淼道:“千大人放心,您若是担心有人会伤了王后,那就把她留在千府自己照顾着。” 千许想了想,而后沉沉点了点头,“好,容我回去准备一番,我会留凝儿在府中多住几日,等清淼姑娘准备好了,便回宫。” 话说到这里,几人已然明白了彼此的想法,独独红鸢一人一脸茫然,见他们也没有要和她解释的意思,她便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只听千许道:“对了,方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正在鬼鬼祟祟地画着什么,那里距离入口处不远,该不会是你们的人吧。” 红鸢脚步一顿,回身向陆繁尧看去,只见陆繁尧神色一沉,“我差点忘了这件事,千大人,那人是何装扮?可有看清他的模样?” 千许摇了摇头,“天色太暗,看不清他的样子,不过看得出来是个年轻男子,手中握着一柄长剑,身高与陆兄相似,身上背着一直竹篓,有药香味儿。他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刻着什么东西,时不时地东张西望,一见到我就躲了起来,看得出来他伸手很好,我又不知他是何人,便没有轻举妄动。” 听到这里,红鸢已经白了脸色,趁着陆繁尧几人不注意的时候,匆匆跑开。 清淼则一脸凝重表情,道:“这离洛果然有问题,他很有可能是在给夜青玄留什么暗号,传递消息。” 陆繁尧神色骤然一凛,喝道:“来人,去把离洛找来!” 闻言,立刻有人领命朝着千许来的方向去了。 千许不明情况,忍不住问道:“陆兄,这是怎么回事?” 陆繁尧简单道:“这个离洛是夜青玄的人,半路上落入了我们手中,红鸢给他喂了遂心丹,本想以此控制他,可是现在看来,这小子只怕是一直都在蒙骗我们,他根本没有中了遂心丹的控制,一直以来他都是故意假装失了心智,跟在我们身边,打探消息。” “什么?”千许吃了一惊,更加慌张,“糟了,万一他们知道……” “你放心,你刚刚没有看清他的样子,他也没有看清你的样子,不会知道你来找了我,就算他知道了,也没有机会再说出去了!”陆繁尧语气阴沉,杀意尽显,“这一次我要把他的死讯传给夜青玄!” 红鸢心中慌张,跑起来双腿不停打颤,心中又气又恼又担忧。 听他们的意思,难道离洛当真没有受到遂心丹的控制?那他为何会那么听她的话,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将离和秦钟舸,又是如何救下了他们?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是怎么做到的? 越想,心中越难过,像是被人狠狠欺骗了一番。 迎面遇上两个人走来,她连忙停下脚步,平复了呼吸,而后故作无事地问道:“你们两个看到离洛了吗?” “离洛?”两人愣了一下。 “就是我的那个小跟班,那个高挑英俊的男子。” “哦……刚刚回来了,备了一竹篓的草药,送到那边的药房了。” 闻言,红鸢心头一松,抬脚就朝着她的药房赶去。 哪曾想,她进了药房四处找了一圈,那一竹篓的草药确实还在,四下里却并没有发现离洛的身影。 正要转身离开,陆繁尧一行人已经到了,只见他瞥了一眼药篓,走上前来捏了捏那些草药,淡淡道:“凉的,新鲜的,还有水,看来这些草药是刚送回来的,人呢?” 红鸢摇了摇头,“我也想要找到他,可是我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他的身影了……” 陆繁尧拧眉,紧盯着她看了半晌,心知她没有说谎,便转身准备离去,走了两步复又停下,回身冷眼看着她,“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更别忘了你是谁,如果发现离洛的下落,立刻派人通知我,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会做些什么。” 说罢,大步离去。 红鸢呆呆地站了片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抬脚朝着她以前带离洛去过的几个地方奔去,心情却复杂无比。 此时此刻,她竟是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希望他们找到离洛,还是离洛能安全地离开,若是一定要选的话,她宁愿是她自己找到了离洛。 这么想着,她的脚步不由渐渐加快。 这座地下密室着实不小,看得出来这间密室是耗时许久才建成的,而能花费这么大的功夫在这下面建这么一座密室,显然不可能只是为了用来给妹妹报仇,而是别有用心,另有图谋。 不少黑衣人来来往往,正四处寻找离洛的下落,黑暗中,离洛一袭黑衣,小心地避开了重重的搜寻,终于潜进了一间密室中。 他记得红鸢带着他经过这里的时候,曾经看着密室的门跟他说过,若是他事,不要一个人到这里来,更不要进去,这里面的东西不是任何人都能看的,就连她也只进去过一次。 碍于那时候他不能表露出来对这里的好奇,只能呆呆地看着,什么都不能问,不过凭着他在夜青玄身边这些年的警觉,隐隐感觉得到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甚至很有可能和七年前繁宁的事情有关…… 在四周寻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机关按钮,向下一摁,密室的门如意料中的开了,离洛定定地看了两眼,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却不想他刚刚进了门去,密室的门便轰然一声关上,随后有人从背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将他向后拖去。 第399章 手札泄密毁密室 第399章 手札泄密毁密室 离洛心下狠狠一凛,只觉这人的力道强硬,内息深沉,是个不好对付的人,正要屏气凝神,运功反击时,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别动,有人来了!” 闻声,离洛不由怔住,果真站着一动不动,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了,这才缓缓回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人,惊道:“王爷!你……你怎么来了?” “他们已经发现将离和钟舸还活着,所以也一定会发现你是骗他们的。”夜青玄抬眼环顾着这间密室,“我本想给你留下暗号,告知你这件事,却不料晚了一步,我到的时候你已经留下暗号离开了,我便在四周寻找,找到了这地下密室的入口,混了进来。结果刚一进来就看到很多人来来往往,像是在找什么的,估摸着就是他们发现了你是骗他们的,要抓你回去。”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离洛的肩,淡淡一笑,“没想到你现在的脑子这么灵活,竟然连假装中毒骗过他们都能想得出来。” 离洛低头笑了笑,“当时情况紧急,形势所逼,就想起了王妃给的那颗药丸。其实他们并没有完全相信我,后来又给我吃了别的要,好在当时送将离和钟舸出去的时候,我借机把他们俩身上的药丸也取了下来,这才撑到现在。” “辛苦了。”夜青玄伸手掸了掸他衣襟上的灰尘,而后抬眼向密室四周看去,“这间密室似乎不是寻常之地。” 离洛点头道:“曾有人告诉过我,这里放着很多很重要的东西,只有陆繁尧能进来,其他人若擅闯,一定会被处死。” 两人不由相视一眼,似乎都想到了什么,而后点了点头,各自小心摸索着朝着两边走去,在那些木架上木盒里寻找了一番,很多都是早已失传的古籍,有兵书、医书、乐律、书法,还有些五行阴阳阵法。 虽然这些书都是难得的佳作,然却并没有让两人心生疑惑的东西。 眼看着一圈找到了头,却一无所获,两人不由蹙眉,正迟疑之时,突然只听夜青玄轻声道:“别动。” 离洛闻言,立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见夜青玄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他的后背正倚着的那个抽屉,道:“你慢慢挪开。” 离洛依言照做,缓缓移到一边,隐约觉得刚刚身后的那个抽屉原本是凸起来的,却渐渐凹了下去,再仔细一看,那个抽屉凹下去之后,其余的几个抽屉也跟着变换起来,起伏有致,随后只听“轰”的一声轻笑,在木柜的正中央突然裂开一个缺口,而后缓缓升起一直锦盒。 “这是……”离洛面露疑色,看了看夜青玄。 夜青玄沉了脸色,制止了离洛伸手要去拿起锦盒的动作,而后抬手反掌,掌心凝气一吸,那锦盒便弹起落在他手中,随之有三只短小却通身以玄铁而铸的小箭射了出来。 离洛见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方才如果他伸手去拿的话,怎么都不可能避得开那三箭。 “王爷,这是……” 夜青玄想了想,却没有打开锦盒,而是看向离洛问道:“陆繁尧身边是不是有个人精通医术?” 离洛道:“倒不是精通医术,应该说她的精通制毒,至少我从没见过她制出什么救人的药,而都是些毒药和迷药。” 说罢,离洛像是明白了什么,伸手道:“王爷,我来,我解毒药的药效还没有过,就算里面有毒,也伤不了我。” 夜青玄稍稍想了想,而后将锦盒交到他手中,果不出二人所料,盒子刚一打开,一阵白烟就冒了出来,夜青玄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见离洛只轻微晃了一下,而后便站稳了脚,安然无恙。 “是一本手札。”他伸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见夜青玄点头,便打开给夜青玄看了两眼。 看了里面的内容,两人骤然变色,下意识地相视一眼,又往后翻了几页,看得越明白,夜青玄的脸色便越来越沉。 末了,他压着声音道:“原来如此……” “王爷,现在该怎么办?这手札……” 话音未落,门外的脚步声便越来越近了,而且这一次来的人很多,脚步声凌乱却也很沉。 离洛沉声道:“王爷,我们必须要赶在他们关闭入口之前出去,若是他们把密室的两边入口都封住了,我们就出不去了。” 夜青玄点点头,看了看他手中的手札,略一沉吟,道:“左右,这三只小箭已经出来了,他们迟早会发现东西已经没了,把手札带上,它对我们有用。” 而后他将锦盒送了回去,又把抽屉重新拉了回来,再取下那三只小箭放进一个抽屉了,刚刚和离洛到了门口,就听到外面有人喝道:“搜!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大哥,那这间密室……搜不搜?” 外面那人似乎迟疑了一下,喝道:“搜,一样搜!情况紧急,顾不得那么多!” 闻言,离洛和夜青玄不由相视一眼,点了点头,纵身掠起,悬在门上方,待那些人打开密室的门,两人身形一晃,从门缝掠了出去。 那些手持火把来搜人的黑衣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有人大喊道:“在这里,他们在这边……” “快来人,离洛有帮手……” 怎奈这里通道细长狭窄,很多人齐齐涌了过来,一时间竟是将两边的路全都堵死了,发现了两人的几人被死死堵在中间,两边的人却在拼命往对面挤去。 待他们搞清状况时,夜青玄和离洛已经绕到了一个隐蔽黑暗的角落,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而后点了点头,朝着前面掠去。 陆繁尧被这边的嘈嘈声吸引了注意力,一路奔了过来,见到眼前情形,忍不住呵斥道:“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一惊,安静了下来,而后其中一人上前道:“主人,方才有两个人从这间密室里出去了。” 闻言,陆繁尧脸色骤变,一把推开众人冲进密室内,根本看也不看那些古籍一眼,大步走到那个木桌前,见一切都安然无恙,原封未动,便稍稍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目光却被斜上方的木架上一个洞眼吸引住,仔细一看,真是玄铁小箭射出来的痕迹,再看另外两边,也都有同样的小洞。 陆繁尧神色骤然一慌,用力将那只抽屉推了进去,而后拿起弹起的锦盒打开一看,空空如也,小札早已不知去向! 他瞪大眼睛看了看,突然用力将锦盒狠狠摔在地上,咬了咬牙,喝道:“即刻启动机关,封闭入口!” “主人!”众人齐齐一惊,变了脸色,其中一人道:“这……这入口一封闭,我们也就出不去了,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困死在这里的!” “是啊主人,封闭入口,要再等一个月以后才能开启,我们……我们的储粮根本不够吃到那个时候……” “放肆!”陆繁尧厉喝一声,一挥掌打得最前面的一群人跌倒在地,“既然储粮不够这么多人吃的,那就除掉一些,不就够了!” 闻言,众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惊叫着向着四周跑去,一时间,乱作了一团。 红鸢被人群挤到一旁,她想要找个人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却无人搭理她,她不由着急了,突然一伸手抓住一个人,把他摁在门旁,喝问道:“怎么回事?你们跑什么?” “主人要封闭入口,他要……要把我们全都困死在这里!” “什么?”红鸢神色一惊,松开他,朝着陆繁尧的方向去了,好不容易挤到了陆繁尧面前,见他正在转动里面的一个转轴,一阵骇然,冲上前去握住他的手,“主人,不可!这样的话,你也会死在这里的!” 陆繁尧瞪了她一眼,冷哼道:“造成今天这一切的人是谁?是你!若非是你轻信了离洛,又怎会引狼入室,让他偷走了手札?” 红鸢顿然愣住,“手,手札没了……” 而后她又连连摇头道:“主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该立刻离开这里才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七年的时间我们都忍了,再多等些时日又如何?现在,就算你将他们都困死在这里了,可是我们一样没有活路,与其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为何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主人,我们还有千家,还有王后,还有清淼姑娘这些棋啊,他们都已经安然离开了,他们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棋子……” 闻言,陆繁尧神色一滞,手上的动作也稍稍一顿,定定看了看红鸢,轻轻点头道:“没错,你说的没错,我们还有棋,我们还有后路……” 说着,他将那些转轴又用力转了几圈,只听得“嘎巴”一声,而后拉起红鸢就往外跑去。 红鸢心头慌张不已,下意识问道:“主人,你方才为何……” “我已经弄断了机关了主轴,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里就要塌了,我留了一条密道,我们要尽快出去!” 闻之,红鸢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与他们背道而驰的黑衣人,“那,那他们……” “他们都是些忘恩负义的小人,留着他们有何用?你别忘了,他们都中了你的毒,就算能活着出去,如果没有解药,也一样会毒发生亡,与其如此,倒不如就给他们一个痛苦!”说罢,陆繁尧忍不住抬头哈哈大笑。 小道很近,走了没几步便是一个出口,陆繁尧刚刚拉着红鸢逃了出去,封住了出口,便听得一阵轰隆的巨响,身后的密室顷刻间崩塌。 第400章 离洛归来众人聚 第400章 离洛归来众人聚 脚下的地骤然一怔剧烈的晃动,伴随着让人心惊的响声传遍皇宫。 熟睡中的众人齐齐惊醒,原本就没有睡着的雪衣也霍地坐起身来,守在一旁的将离连忙跑过来扶住她,“小,小姐,这是怎么了?” 雪衣凝眉摇了摇头,在她的搀扶下下了床,走到门前四处看了看,那震动很快便又消失了。 “阿玄还没有回来吗?”她有些不安地看了将离一眼,见将离摇头,不由沉了脸色。 他明明说去给离洛送个消息就回来的,可是为何已经去了这么久,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子冥本来就还没有睡下,这会儿脚步匆匆地进了君韶的寝殿,沉着脸色道:“君上……” “怎么回事?” “属下已经派了人去查,看着样子,震动像是从王后的常宁宫传来的,可是王后娘娘不是回千家了吗?” 君韶将面前散落一地的奏疏捡了起来,敛眉沉吟道:“连月阁那边情况如何?” 子冥道:“君上放心,已经派了一队人马前去保护他们,君上要不要……” 君韶站起身来,走到殿门前迟疑了一下,复又折回身来,“罢了,有玄王在,不会有事。”顿了顿又问道:“蓝若呢?让她过去帮忙照顾着。” “蓝若……”子冥凝眉想了想,道:“自从上一次在回京途中她受了伤之后,就一直一个人闷闷的,不吭不响,回到宫中之后也是一个人待着,说是身体不舒服,晚上的时候属下去看了她,她还是闭门不见,这丫头是怎么了……” 无心之言,君韶却听得微微皱了皱眉,稍稍想了想道:“既如此,那就让她好好休息吧,若还是不好,就让御医去瞧瞧。” “是。”子冥点了点头,“君上,这震动已经停了,您早些歇着,属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而后他对着君韶行了一礼,退了出去,朝着常宁宫的方向去了。 刚刚进了常宁宫,就听到有人喝道:“站住,前方什么人!” 子冥一愣,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他们喊的不是他,而是迎面走来的两个人,不由大步上前去,待借着火把的光看清那两人的面容,顿然变了脸色,快步掠上前去。 “放肆,这位是玄王殿下,是君上的贵客,岂容你如此大声呵斥?” 闻言,巡逻搜查的一行人连忙退下行了一礼,夜青玄挥了挥手,看着子冥,淡淡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子冥挠了挠头,这句话本该是他问的才对吧,他不由抬眼向离洛看去,只见他腿上受了伤,这会儿正鲜血直流,“你……你这是怎么了?” 而后又抬眼看了看四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离洛看了夜青玄一眼,淡淡道:“连月阁出现了黑衣刺客,我便一路追着他到了这里,哪知道刚刚到了这里就遇上了一阵剧烈的震动,那边塌了一片,只是这大晚上的怕是不好搜查,我觉得你还是尽快派人将四周团团围住,明天一早再细细搜查。” 子冥稍稍愣了愣,下意识地向夜青玄看去,见夜青玄点头,便了然地连连点头道:“来人,即刻调派人手,把塌陷的四周全都围起来,任何人都不得随意靠近!” “是!”领头那人应了一声,带着一队人匆匆而去。 待他们走远了,子冥这才走到两人面前低声道:“王爷,发生什么事了?陆繁尧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夜青玄道:“离洛有伤在身,先治伤要紧,晚些时候我自会去向君上说个明白。” 子冥回神,点头道:“哦……走走,快送离洛回去,我去传御医……” “不必了。”夜青玄拦住了,扶着离洛朝着连月阁的方向走去。 子冥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用力一拍自己的脑门,“哎哟,玄王妃医术高绝,可比那些御医厉害多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见夜青玄和离洛一起回来了,一直守在门外廊下的雪衣没由来地长舒一口气,见离洛受伤,她拧了拧眉,来不及多问,侧身对将离道:“取我的药箱!” 将离连忙跑开,取了药箱送来时,眼睛也红了一圈,看着离洛受伤的腿,低着头绞着自己的袖子,轻轻哽咽。 秦钟舸站在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肩,不忘侧身问子冥道:“这是怎么回事?” 子冥耸了耸肩,撇嘴道:“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看来,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也就王爷和离洛了。” 将离听着两人的谈话,眼泪掉得更厉害,眼看着雪衣用剪刀将离洛腿上伤口附近的布料剪开,露出里面的血肉模糊的伤口,她顿然心下一抽,哭出声来。 闻声,离洛不由抬头向她看来,淡淡一笑,“我这还活着,你哭什么?” 将离只是撇着嘴不应他,他便又看向钟舸,轻声道:“我有些饿了,你和将离你给我弄些吃的,可行?” 钟舸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而后拉着将离退了出去。 子冥不由轻叹着摇头,倒也不怪夜青玄会这么器重离洛,甚至愿意为了他为不顾自己的性命,仔细想想,他和他的兄长离涵当真有很多相似之处,纵然他面上看起来冷冷的,骨子里却满是柔和,懂得体贴照顾别人。 所幸,现在他安然回来了,否则,不知道将离会哭成什么样。 连月阁内的人原本就不多,桂妈妈正在忙着烧热水,殿内就剩下四个人。 定定地看了看正一脸凝重、认真给离洛处理伤口的雪衣和夜青玄,子冥心下悄悄地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生死依托,便是如他们这般吧。 正感慨时,他神色突然沉了一下,总觉得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可是四下里却又不见任何人,不由心中疑惑。 他犹豫了一下,突然身形一晃,朝着院门外掠去,果见一道黑影急匆匆离开了,他连忙追了上去,追出没多远,却将人追丢了。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屏气凝神,骤然回身,抬手向那人袭去,却听得那人惊呼一身,身体一仰避开那一剑,而后闪躲到一旁,喝问道:“你干什么?” “蓝若?”子冥看清来人,愣了一下,又看了看她手中的托盘,“你这是……” “方才经过连月阁外的时候,听到桂妈妈嘀咕着离洛受伤了,正好这几天我在熬四物汤,就给他送些来,心想着也许能给他补补血气。”说着,她狠狠瞪了子冥一眼,“差点就让你给打翻了。” 子冥不由挠头嘿嘿一笑,“刚刚在连月阁外遇到了一个黑衣人,追到这里不见人了,你从我身后出现,我还以为你是那个人。走,我送你去连月阁。” 蓝若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与他一道走去,似随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离洛被被人控制了吗?怎么会突然受着伤和玄王一起回来?” “这个……”子冥皱了皱眉,吞吞吐吐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要不等等你有时间了,亲自问问离洛。” 见他不说,蓝若便也不追问了,只是有些担忧道:“不管怎样,回来了就好。对了,他伤得怎么样?” “伤在腿上,看样子是被什么坚韧的东西狠狠弹伤的。”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怕是和方才的那一阵震动有关。” 蓝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连月阁外,她便轻轻吐了一口气,与子冥一道快步入内。 雪衣已经给离洛上了药,正在包扎伤口,一旁的地上有很多带血的布带,盆里的水也是一片猩红,离洛脸色略有些苍白,却始终都没有皱一下眉头,只是那么淡淡的没有表情。 看到子冥和蓝若进来,他便抬头冲两人点了点头,轻轻一笑。 蓝若心下咯噔一跳,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托盘,轻声道:“我……我正好这两天都在熬四物汤,听说你受伤了,所以……” 雪衣将布带打好结,松了口气,回身看着蓝若笑了笑,接过托盘道:“蓝若姑娘有心了,离洛此番受伤确实失血颇多,这四物汤刚好可以补血养气。” 离洛也扶着手边的东西站了起来,对着蓝若点头致意,“多谢蓝若姑娘。” 蓝若抿着唇连连摇头,“举手之劳,能帮到你就好。” 雪衣和夜青玄相视一眼,了然一笑,只听夜青玄对子冥道:“天色不早了,雪衣,我送你回去休息,子冥,这里就有劳你收拾一下了。” “好嘞,王爷王妃慢走。”子冥狡黠一笑,目送着两人起身离去,而后迅速地收拾好了地上的东西,又对着离洛和蓝若嘿嘿一笑,快步离去了。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正好遇到桂妈妈端着一盆热水走来,子冥连忙喊住她,“桂妈妈,那个离洛的伤口刚刚包扎好,蓝若给他送了汤来,他正在喝汤。” 桂妈妈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哦”的一声,明白过来,又端着热水回了小厨房。 却哪知,他们刚走没多会儿,秦钟舸和将离便端着吃的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了,直直冲进屋内,正好看到蓝若和子冥正坐在桌边,相顾无言。 “唔……”秦钟舸一把拉住了将离,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们……”甫一见到二人,蓝若顿然一惊,霍地站起身来,“你们不是……” 第401章 千凝得知其死讯 第401章 千凝得知其死讯 秦钟舸连忙轻咳了一声,笑嘻嘻道:“那个,离洛,你好好给人家解释一下,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不管来了微微沉下的脸色,一把拖起将离扭头跑开了。 蓝若就这么瞪着眼睛,愕然地看着离开的背影,复又回身看了看神色沉敛的离洛,没有头绪。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离洛清了清嗓子,想了想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若是无事,我给你说说。” 蓝若便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将四物汤往他面前推了推,“边吃边说,汤要凉了。” 离洛不由愣了一下,而后冲她淡淡一笑,点了点头,接过汤勺低头喝了两口汤,而后给她说最近的情况。 烛光映雪分外明,一脚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看了看身边这个神色沉肃、若有所思的男人,雪衣不由放慢了脚步,握紧他的手臂,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和离洛……怎么会同时回来?” 夜青玄脚步微微一顿,侧身向着常宁宫的方向看去,“我本以为我知道的真相已经足够严重,却没想到有些事情还远远在我和他的预料之外。” 他口中的“他”是君韶,这一点雪衣猜得出来,心底的疑惑不由更深了,“你发现了什么?” 夜青玄略一沉吟,徐徐道:“陆繁尧在常宁宫下面挖了一个地下密室,那密室很大,一端出口在常宁宫,另一端出口则是在宫外。” 雪衣闻言不由一惊,低呼道:“他挖这么大一个地下密室干什么?” 夜青玄道:“既然其中一端出口在常宁宫,只怕这件事和千家有脱不了的干系,千家……可真是事事都出乎我的意料,我倒是想知道,他们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阿玄……”看到这副沉声神色的夜青玄,雪衣不由轻轻一叹,“不管怎样,你们都能安然回来了就好,好在离洛的伤并不严重,只是看起来可怕了些,稍微休息两天,换几帖药就没事了。至于你……” 她顿了顿,抬起他的左手臂,将衣袖往上面捋了捋,露出一道清晰的伤口。 “你还想瞒着我?” 夜青玄轻拍着她的头,“我是不想让你担心,这点小伤和离洛的伤比起来不值一提。” 雪衣瞪了他一眼,“那也要及时清洗上药才行,你以为你瞒着我我就不会知道了?”说罢,她拖起夜青玄快步回了屋,替他将伤口处理好,期间虽然一直冷着脸,动作却轻微细致,夜青玄定定地看着她,原本沉重的神色渐渐转淡,露出浅浅笑意。 他伸手将雪衣拉进怀里,挑眉笑道:“让你担心了,是我的错。” 雪衣撅嘴,轻哼道:“知道就好。” “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想要告诉你,看看你能不能发现什么。”说着,他垂首看了雪衣一眼,将他和离洛之前在密室里的情况告诉雪衣…… 彼时,他二人正在寻找出口,陆繁尧转动机关的转轴之后,之前的那些路很多都被堵死了,想要凭着记忆按着以前的路出去根本不可能。 密室晃动得已经越来越厉害,两人进无前路,正迟疑之时,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突然出现,低声喝道:“跟我走!” 听那声音,这人是个女的,而且看她的身形瘦弱轻灵,动作敏捷迅速,该是个年轻的姑娘,而且是个练家子,可是她却刻意蒙住了脸,不愿让他们看到她的面容。 因着有这位姑娘的相助,夜青玄和离洛很快便找到了出口,突然那黑衣女子神色一怔,回身瞥了一眼,喝道:“快出去,这里要塌了!” 两人闻言,齐齐一惊,纵身跃出去的同时,回身一把抓住那个黑衣女子的手,一用力将她也拉了出去。 三人刚刚跑出没几步,身后的便传来轰隆的崩塌声,黑衣女子体力不支,险些摔倒,正巧一块石片飞了过来,离洛想也不想便掠身上前,一把将黑衣女子拉住护在怀里,石块狠狠砸在他的腿上…… “有黑衣人出现相救?”雪衣不由稍稍疑惑了一下,盯着夜青玄看着,“那人既是能轻而易举地带着你们找到出口,可见她对地下密室十分熟悉,甚至很有可能就是那里的人,可是……陆繁尧的人为什么要救你和离洛?” 夜青玄微微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也还在想。” 雪衣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阿玄,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说过,我们身边有陆繁尧的眼线?” 夜青玄凝眉,“你是觉得,这个救我们的人是那个眼线?” 雪衣道:“救你们的这个人对地下密室的地形和机关如此了解,必然是陆繁尧的人,可是陆繁尧的人恨你和离洛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救你们?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跟你们认识,与你们之间有所瓜葛不想你们就这么轻易的死掉,再者,当时很有可能她也在地下密室,知道所有的情况,所以才能那么及时地出现相救。” 说罢,她抬眼向夜青玄看去,一脸认真和严肃,却见夜青玄嘴角挑笑地看着她,突然一弯腰将她抱起,“别想了,这么晚了,该好好休息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雪衣不依,挣扎着要下来,夜青玄的手臂却越收越紧,就是不放,一路朗声笑着抱着她回了屋。 连月阁外,一名青衣女子手中拖着托盘,缓缓走过,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从门前瞥过,神色冷厉,却在听到身后脚步声的时候,顿然变得柔和。 “哎,这不是常宁宫的清淼姐姐吗?”一名小宫女走上前来,拉住清淼的衣角,笑嘻嘻对同行的宫女道,“清淼姐姐能得王后如此器重,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一双巧手可比宫中的那些御医都厉害,那几天我头疼,她就这么随手一捏,我就全好了……” “哦?清淼姑娘会医术啊?”另一人惊讶地瞪了瞪眼,“我记得以前王后身边有位碧仇姑娘,也是医术了得,王后很是器重她,可惜后来……”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深有其意地看了清淼一眼,突然一惊,道:“清淼姑娘和碧仇姑娘……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闻言,原本还神色淡然的清淼骤然沉了脸色,回过身来目光沉冷地从两人身上一扫而过,看的两人心下一凛,慌慌张张地就要离开。 清淼却又突然换出一副笑脸,摇头道:“你们想多了,我和那碧仇姑娘怎会有关系?只是王后身体略有不适,所以喜欢带着懂些医术的人在身边伺候着罢了。对了,两位妹妹,我这里还剩下两杯琨泉酿,你们要不要尝一尝?” “琨泉酿?”两人眼睛一亮,“这……这不是王后娘娘的……” “没错,王后娘娘特意交代让我送来给连月阁的这几位贵客品尝,这还剩了两杯,我还在愁要怎么处理呢,毕竟我不胜酒力,否则怎会放过这么难得的佳酿?正巧遇上两位妹妹,你们若是不嫌,就尝尝,就当做是帮了我一个小忙。” 两人不由相视一眼,点点头,而后一脸讪笑,“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说罢,两人接过清淼递来的杯盏仰头饮下,又对清淼道了谢,这才匆匆离去。 直到她们走远了,清淼这才低头冷冷一笑,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方才她给二人递杯盏的时候,刻意用自己的手从杯盏的边缘上划了一下,这也怪不得她,怪只怪这两人话太多,太长舌,若是一个不小心,把她的秘密说了出去,那她这些日子来所承受的一切痛苦可就白受了。 想到这里,她朝着连月阁挑眉阴沉一笑,而后转身快步离开。 而此时的宫外,一辆马车匆匆朝着千府的方向去了,到了门前也没有停下,而是径直进了院子里,到了正院方才停下。 而后从车上跳下三个人来,两男一女,其中一人对着车夫和下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而后领着那两人朝着后院的厢房走去。 一直到进了屋内,那两人方才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里面的那张脸来,真是陆繁尧和红鸢。 红鸢神色凝重,情绪不大好,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情绪,陆繁尧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冷冷一笑,“这下你该相信了吧?我早就说过了,那小子不是寻常普通人,要多加小心,可你却对自己的药太过自信,这才酿成了今日的局面,如果我们早些发现他有问题,也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地得逞了。” 千许轻叹一声,“罢了,陆兄,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再责备红鸢姑娘,她也是想要为你做些事情,只是那个离洛太过狡诈,我们都被他骗了。” “何止一个离洛,还有那个夜青玄,他才是最可恨的,竟然盗走了我的手札!好在,他就算拿了手札,也没那个命公之于众,葬身于密室下面了!” 闻言,屋外的那个骤然一惊,低呼了一声,闻声,屋内的三人神色一沉,而后陆繁尧身形一闪逸出房间,一把扼住正要逃走的那人。 千许跟着出了门来,看到眼前这人,不由一愣,“凝儿?” 第402章 枯木逢春害人命 第402章 枯木逢春害人命 陆繁尧下意识地松开手,看了看千凝又看了看千许,只见千凝一脸悲恸,哽咽道:“父亲,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凝儿,你听为父说……” “君曜哥哥是不是真的已经被你们害死了?”她狠狠甩开千许的手,厉声喝问道,“父亲,您明明就知道,夜青玄就是君曜哥哥,就是我等了这么久的君曜,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害死他?” “我……”千许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陆繁尧又看了看千凝,一脸为难,“凝儿,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其中有很多误会,你听为父解释……” “解释?”千凝戚戚一笑,伸手指了指一旁的陆繁尧,“人都已经站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原来……原来你们早就背着我暗中勾结在一起了!” “凝儿!”千许忍不住怒喝一声,“注意你的言辞,你这是跟为父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千凝眼泪簌簌落下,一步步向后退去,“父亲你不是不知我的心思,不知不知道这世上除了你和母亲,谁对我来说最重要,可是,你为了一己私利,竟是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父亲,你太让我失望了!君曜哥哥已死,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说罢,她转身冲了出去,千许正焦急之时,突然只见一道身影掠上前去,一扬手击中她的后脑,千凝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千许见状,连忙冲上前来抱起千凝,瞪着陆繁尧,“陆兄,你这是做什么?” 陆繁尧道:“既然我们的计划已定,那王后要长留在千府就是必然的,若是此时放她离开了,难保她不会把事情说出去,既如此,索性就此将她留在千府,不要再让任何人见到她,等我们事成之后,再跟她解释清楚也不迟。” 千许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眼角带泪的千凝,又看了看神色沉冷的陆繁尧,心知只有就此将千凝藏起来才是保住她这条命的唯一办法。 他了解陆繁尧,若是千凝会威胁到他们,影响他们的大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除了千凝。 想到这里,他沉沉点了点头,“陆兄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他低头抱起千凝朝着她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陆繁尧复又回身去看红鸢,只见她始终沉默,紧抿着唇若有所思。 突然,她站起身来,抬脚欲走,陆繁尧喝道:“你去哪里?” “进宫!” “干什么?” “去看看离洛死了没有,如果死了,就把他的尸体挖出来大卸八块,如果没死,那就想办法杀了他!”说着,她回身看了陆繁尧一眼,“我要弄明白,为什么我的那些药对他来说,一点用也没有。” 说罢,正要离开,却听陆繁尧一声轻喝:“站住!” 而后他大步跟上来,拦住她,“宫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你以为你现在回去了,还能有命活着回来吗?以君韶的脾气,即便表面上没有任何举动,也会暗中派人围住整个皇宫,彻查此事,我实话告诉你,只怕现在整个云州都已经下令封死了,不管离洛和夜青玄是死是活,都不可能让你见到。” 红鸢不由愣住,拧紧眉看着陆繁尧,一脸的不甘心。 陆繁尧又道:“若是他死了,那便一了百了,若是没死,以后你一定还会有机会再见到他,届时再报仇也不晚,这可是你告诉我的。” 红鸢紧紧抿了抿唇,没有应声,而是用力握了握拳。 离洛,我真心待你,不惜违背主人的意思一次次救你,你却一直都是在骗我,背叛我!若是你再落入我的手中,我定会教你生不如死! 第二天一大早,平秋宫中就传出一声凄厉的惊呼声。 君韶领着夜青玄和雪衣赶到时,已经里里外外围了很多人,见到君韶,又连忙纷纷避让开。 一名约二十岁的盛装女子花容失色,一见到君韶便眼眶一红,落下泪来,哽咽道:“君上,您一定要给妾身做主啊……” 说着,朝着不远处被轻纱帘帐遮起来的那边投去一眼,又连忙收回目光。 君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而后和夜青玄两人一道走上前一看,只见三具尸体齐齐躺着,衣衫完好,只是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人已经死去多时。 俊眉一拧,君韶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小宫女跪下道:“回君上,奴婢一早起身出去打水的时候,在水井里发现了她们,其中乐儿和冬云是平秋宫的宫人,平日里负责伺候秋夫人的生活起居,另一人叫清淼,是……是王后娘娘常宁宫近日新近的宫人,不过她深得王后娘娘的其中,很少与奴婢们走得近……” 君韶闻言,不由仔细将三人打量了一番,其中两人他确实曾在平秋宫中见过,至于另外那位清淼姑娘……他并未见过其人,却早在好几天前就听闻她是千凝身边新近的红人,却是为何,这三个毫不相干的人会死在这里? 他下意识地朝一旁的御医看去,御医连忙行礼道:“君上,三人被打捞上来时已经溺水而亡多时,三人的身上各有一大包钱财,想是三人想要带着银两逃走,却遇上巡逻的守卫,慌忙闪躲之时,不慎跌入了井中……” 闻言,雪衣没由来地轻轻摇了摇头,正好被君韶和夜青玄看到,两人齐齐一拧眉,只听君韶道:“玄王妃,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雪衣闻言,缓步走上前去,在三具尸体旁蹲下,拿起她们的手看了看。 见状,那些宫人不由吓得白了脸色,纷纷好奇这个女子到底是何人,胆儿可真够大的。 一旁的御医也忍不住盯着雪衣看了看,只见她检查了她们的手指,又捏开她们的嘴巴看了看,最后轻轻按压她们的腹部,而后沉了脸色。 “不是溺毙,而是中毒。”她侧身向君韶和夜青玄看去,见君韶点头,便继续说下去,“若是溺毙,腹中一定会有积水,鼻腔口腔中也不会这么干净,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们的手,有一种毒人服下去之后,并不会立刻死掉,而是从双手、双脚开始僵直,而后一点一点到全身,她们会最先失去声音,然后五识一点一点消失,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伤口,五脏六腑却如万虫噬咬,却偏得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不能阻碍这种痛苦,再然后,她们就会从手指、脚趾开始腐烂。这种毒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枯木逢春,一般人根本等不到全身腐烂便内脏尽碎而死,可是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闻之,众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尤其是方才将三人打捞上来的那几人,忍不住偷偷向三人看去,不看不知,这仔细一看,果见三人的手指尖都有发黑发腐的痕迹。 那御医不由出声道:“那为何这三人……” “枯木逢春,这个‘春’便是水,遇水便可停止腐化,这个下毒之人是刻意想要隐瞒此毒,不让人发现她们是中了枯木逢春的毒,而误以为她们只是溺毙。” 君韶似是猜到了什么,沉声道:“可以隐藏此毒,莫不是因为此毒会泄露他的身份?” 雪衣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定定地看着夜青玄和君韶,点了点头。 众人一阵哗然,有人惊惶,有人好奇,议论纷纷。 那位秋夫人在宫人的搀扶下缓步走到雪衣面前,哽咽道:“玄王妃,你既是知道那下毒之人的身份,可否告知她是谁?也好让君韶将那人抓住,还我平秋宫一个公道啊。” 雪衣迟疑了一下,看着夜青玄的眼神有些沉冷,夜青玄不由微微敛眉,低声问道:“是她?” 雪衣点头,“极有可能,我曾经无意中听到她和司文苍一起研究这个方子。” 而后她看了看秋夫人,伸手扶住她道:“夫人莫急,三条人命不是小事,君上一定会揪出凶手,还夫人一个公道。只是这下毒之人的身份尚有些疑虑,可否容雪衣和君上在商讨一番?” 那秋夫人也不好说拒绝的话,只能连连点头,而后一脸伤心地看着君韶。 君韶却始终看也不看她一眼,转向雪衣和夜青玄道:“既如此,有劳玄王和玄王妃随孤王走一趟。至于这些尸体……” “烧了。”雪衣断然道,“若是埋了,毒性很有可能会散发开来。” 君韶便点点头,挥手道:“来人,将她们火葬了,若是能寻到家人,便将骨灰送回,若是不能,便寻个安生的地儿埋了。” 闻言,立刻有人领命去做,君韶则领着他二人不紧不慢离开。 这边刚一走,众人便议论开来,纷纷道从未见过君上对一个人这般言听计从,说中毒就是中毒,说烧就烧,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却不想这边刚刚走出没几步远,就见一名宫人快步跑来,迎头遇上君韶,慌慌张张地下跪行礼。 君韶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回,回君上,王后娘娘来了,说是她的人在秋夫人的平秋宫出了事,她要……要向秋夫人要人。” 第403章 千凝归来惹疑云 第403章 千凝归来惹疑云 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便朝着这边而来,雪衣和夜青玄相视一眼,而后齐齐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盛装的千凝在千许的陪伴下不紧不慢地走来,见到君韶,不慌不忙地行了礼,淡淡道:“君上一大早就在,想必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何事。” 君韶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身后的一队侍卫身上,“王后这么兴师动众的,是想要拆了平秋宫吗?” 千凝垂首一笑,摇头道:“臣妾岂敢?臣妾只是来向秋夫人要回臣妾的人罢了,众人皆知,清淼那是臣妾常宁宫的人,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平秋宫,臣妾怎能不闻不问?怎么着,也得给臣妾一个解释吧。” “是吗?”君韶挑了挑眉,“王后何时对一个宫人的生死那么看重了?孤王不是听闻,前些日子你宫中刚刚死了一个人吗?据说还是位在王后身边待了多时的碧仇姑娘,王后当初可没少因为这位碧仇姑娘与孤王针锋相对,这怎的才几日的时间,便又舍了碧仇姑娘,看重这清淼姑娘了?” 闻言,千凝神色之间有一丝不安,只是很快便又消失不见,嘴角的笑意愈渐清冷。 “碧仇姑娘……”她轻轻念叨了一声,“君上何时对臣妾身边的人怎么关注了?竟是对碧仇姑娘的一举一动都如此了解?不过碧仇姑娘已经是过去了,今日我们要说的并不是碧仇姑娘,而是清淼,我常宁宫的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平秋宫,臣妾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说罢,她神色一沉,抬脚就要走去。 “既如此……”就在她快要走到君韶身边的时候,只听君韶点了点头道:“那就彻底查个清楚也好,今天的三个人要查,碧仇姑娘的死也要查,毕竟,总不能让她就这么平白无故、无声无息地死在孤王的皇宫之中,王后你说,是吗?” 千凝脚步顿然停下,神色有一丝慌张,下意识地向君韶看来,却见君韶只是神色淡淡地,一点也不担忧。 “君上要查,那就查去好了。”千凝调整了一番情绪,轻轻笑道:“若是能查个明白,自然是再好不过。” “好。”君韶点点头,“王后同意就好,孤王觉得既然要查,索性便趁机来个彻底的大翻查好了,把这两年来整个宫中上下所有莫名其妙失踪、死去的人全都查个遍,就当做是孤王给这些冤魂讨个公道了。” 饶是千凝早知他不好应付,此时闻言也忍不住骤然变色,下意识喝道:“你疯了!” 闻言,众人齐齐变色,君韶身后的随从全都拧了拧眉,千许则连忙上前来,拉住千凝,“王后,岂能对君上如此无礼?” 千凝愣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后退两步对着君韶行了一礼,“臣妾一时心慌失言,冒犯了君上,求君上莫要介怀。臣妾只是觉得,要翻查这么多条命案,其动静实在太大,届时恐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君韶道:“既然君上对于清淼三人的死有自己的打算和看法,那此事便交由君上处理就好,臣妾绝不妄加打扰。” 君韶满意地点了点头,“王后蕙质兰心,知进退识大体,孤心甚慰。不过王后刚刚回宫,不宜操劳,若无他事便回去歇着吧,待此事有了结果,孤王自会让人告知王后。” 听着他不着痕迹的逐客令,千凝用力咬了咬嘴唇,“既如此,那臣妾就先回了。” 说罢,她对着君韶垂首致意,又朝着雪衣和夜青玄瞥了一眼,目光扫过雪衣身上时,带着一股入骨的恨意和阴冷,而后用力一甩袍袖,转身快步离去。 跪在一旁的那个宫人早已吓得白了脸,这会儿哆哆嗦嗦地不敢起身。 君韶扫了她一眼,“回去好生照顾着秋夫人,若有任何异象,记得差人来报。” “是……”宫人连连点头,战战兢兢地起了身朝着里面去了。 由始至终,雪衣和夜青玄都不曾说过一句话,然两人的脸色却并不大好。 “你是不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夜青玄侧身看着她问道。 雪衣点点头,“说不出为什么,今天的王后……似乎变得冷静了很多。” “不仅是冷静,更识相得很,甚至,可以说是懂得知难而退了。”君韶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接过话道,“孤王还是第一次见到知难而退的王后。” 说着,他对着身后的人挥挥手,“不要跟得太紧,孤王有事要与玄王商讨。” 闻言,那些随从便很自觉地落后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 雪衣和夜青玄下意识地拧了拧眉,只听雪衣道:“虽然我与王后接触的不多,不过感觉得到她是一个很好面子、自尊心极强的人,最重要的是,她性子有些冲动,可今日……” 她迟疑了一天,才又继续道:“似乎冷静了很多。” 君韶颔首,“回了一趟千家,就变了这么多,不知道千许这只老狐狸又跟她说了些什么。” 夜青玄道:“不管是说了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他们心里一定慌了,今天再得知我和离洛没死,现在必然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雪衣闻之心底咯噔一跳,似乎听出了些什么,昨天晚上夜青玄明明是去陆繁尧那里找离洛的,而且那个地下密室也是陆繁尧挖的,可现在他却说千许知道他和离洛还活着会害怕,岂不是说,千许和陆繁尧是一伙的? 蓦地,她神色一凛,回过神来,是了,常宁宫是千凝的住所,千许若是想要带人瞒过千凝在常宁宫后院动手脚,完全有可能。 也就是说,千家和姓陆的是一起的! “原来是这样……”她下意识地呢喃出声,夜青玄不由脚步一顿,向她看来,“你怎么了?” 雪衣摇头一笑,“没什么,我原本觉得夜朝的那些恩恩怨怨已经够复杂,却没想到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君瓴,原来也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君韶自嘲一笑,“王妃是不是觉得孤王的王后一心与孤王作对、想要杀了孤王,这件事很可笑?” 雪衣依旧摇头,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变得凝重,“不是可笑,而是可悲。若说最初王后与君上结怨是因为阿玄,那现在呢?” 短短一言,让夜青玄和君韶都微微一怔,向她看来。 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这个女子一直都是不吭不响地站在夜青玄身边,不追问也不深究,只是将一切都收在眼底,悄然无声地明白一切。 不管最后得到的真相是什么,她对夜青玄从来只有理解、支持和赞许,君韶忍不住在心底感叹:得妻默契如此,夫复何求? 以前,他对雪衣只停留在最表面的认知上,直到她孤身入君瓴大营,与他有了更多的接触和了解,他才渐渐明白,夜青玄最终认定的那个人是她的原因。 正凝神间,夜青玄抬手替她将斗篷的带子系紧,而后握住她的手,淡淡一笑,君韶见状,识趣地快步向前走去。 雪衣看了看君韶的背影,终于开口问道:“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约定?” 夜青玄挑了挑眉,看向君韶道:“家仇国恨之前,自然是先国恨后家仇,若非回京途中陆繁尧突然出现,挑出了那么多出乎意料的真相,也许此时,正是我也君韶之间较量之时。” 雪衣想了想道:“陆繁尧与七年前的宫变有关。” “不只是陆繁尧,千家也大有关联。”顿了顿,他垂首看着雪衣,“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我也只是猜测。”雪衣轻轻吐出一口气,定定看了他一眼,“就是昨天王后到连月阁的时候,你对她的态度让我实在不得不好奇,毕竟来之前我便知道君曜和千家独女千凝之间的种种,这前后的反差让人无以接受。你不是那种薄情寡性之人,却对她那般态度,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或者她身后的千家和七年前的事情有关。” 夜青玄闻言,俊眉微微蹙起一峰,抬眼看着枝头堆积的雪,良久,他沉声道:“当年一力支持并鼓动君上宫变之人,便是千许。正也因此,宫变之后,原本属太子一党的千家得以存活,甚至千家的独女还进宫成了新王的王后。” 雪衣心下狠狠一凛,这么说当年害死君帛夫妇的人,也算千家一个? “千凝并不知道这些,是吗?” 夜青玄略一沉吟,而后点了点头,“她一直都不知道,一直都闷在鼓里,一直都认为君韶要她为后是故意折磨她,折磨千家。” 雪衣微微摇头,轻吐一口气,“所以她之前对君上的恨意皆是因为她认为是君上害死你,可是现在……千家却又与陆繁尧搅在了一起,王后又有如此变化,这件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夜青玄点点头,“我怀疑,其实七年前千家鼓动君韶为繁宁报仇的时候,就已经和陆繁尧勾结在一起了,他会愿意一力支持君韶,也是陆繁尧的授意,换言之,当年是千家和陆繁尧一起借君韶之手发动了那场宫变。” 第404章 君韶赐婚有情人 第404章 君韶赐婚有情人 雪衣心下有忍不住的骇然,原本一切都还迷糊朦胧之时,她便觉此事颇为复杂,恩怨纠葛太多,不可能轻易解决,而今得知了这么多事情,她才发现事情的真相,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可怕。 “如果这一切都是由陆繁尧和千家而起,那君上他……”她抬眼向君韶看去,一片白茫茫中,他一袭浅色袍子几乎要被掩去,可是那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透骨凉意却遮掩不去。 有那么一瞬间,雪衣突然有些心疼这个一直孤寂的男人,他原本可以有属于他的幸福生活,却在顷刻间尽毁,而后便是杀兄弑侄夺位,登位为王,娶了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这个女人在这入宫的六年里,一心只想要杀他,对他的恨意超过了一切。 好不容易,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亲侄儿,却因为中间隔着杀妻杀父之恨而两相防备,如今陆繁尧回来复仇,他唯一能够信任的人却还是这个与他之间隔了太多仇恨的侄儿。 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一阵风骤起,吹起枝头的雪花飘落,洋洋洒洒,夜青玄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替雪衣挡住寒风,一低头就看到雪衣红着一双眼睛。 “雪衣……”他轻轻喊了一声,“你怎么了?” 雪衣没有应声,只是靠在他怀里努力摇了摇头,擦去眼角的泪,而后对他弯眉一笑,“我没事,就是近来这情绪总是有些不稳定,可能是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心里有些不踏实。” 说罢,她轻吐一口气,“走吧,君上等得急了。” 夜青玄便不再多问,与她一起走上前去,君韶见了他二人,浅浅一笑,“外面风大,回新殿谈吧。” 而后自己带头抬脚走去,夜青玄和雪衣没有说话,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三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回了新殿,一路上没有人再说话,似乎都各有心思,若有所思。 跟在身后的那些守卫们一个个都满脸疑惑,君上不是说有事要谈么?可是为何瞧着三人根本没有说话? 新殿内置了暖炉,刚进殿便感觉到一股暖意,三人退去厚重的斗篷,进殿坐下,喝了杯热茶,缓过神来。 君韶先开口道:“王妃之前说,已经大致猜出下毒之人的身份,如果孤王没有猜错,你说的那个人就是司颜佩。” 雪衣毫不隐晦地点点头,“君上既然知道司颜佩,想来也该知道司颜佩就是碧仇姑娘吧。” 君韶道:“起初不知,只是对她有所怀疑,便派人暗中查了一番,直到大军到了莫凉城,才隐约感觉到她的身份没那么简单,再后来便是因为夜明澜的事情,她没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行踪和情绪,才露出了马脚,说起来,也算是一个为了感情而不顾一切的姑娘,只是可惜,做了太多的错事,牵扯了太多无辜之人。” 雪衣不由冷冷一笑,沉了嗓音道:“她手上的人命可不比夜明澜少。” 君韶和夜青玄不由相视一眼,神色微沉,而后夜青玄道:“可是听闻她刚刚回到云州没几日便和王后起了冲突,死于非命。” 君韶道:“说是如此,可是情况究竟如何尚且不知,孤王已经派人暗中去查碧仇的死,希望能找到些线索。说实话,孤王真不相信她已经死了。” 夜青玄道:“我和雪衣也不相信,所以曾经怀疑过突然出现在常宁宫的清淼,可是现在连清淼也死了,线索突然断了。” 君韶蹙眉,沉吟片刻,问雪衣道:“王妃可知除了司颜佩之外,还有什么人可能制出枯木逢春这位毒药?” 雪衣摇头,“我所知道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司文苍,另一个就是司颜佩,如今司文苍已死,司颜佩下落不明,我想不出第三个人。” 殿内顿然陷入了沉默,一片寂静。 门口原本准备进殿添茶的宫人不由得停下脚步,不敢入内,生怕打破了这片沉寂。 良久,君韶站起身来,“也罢,孤王会继续派人细查,你们也不用想太多了,刚刚到了云州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也没能好好休息一番,此事若传回夜朝,怕是有人要怨恨孤王。” 雪衣闻言,不由轻笑着摇摇头,夜青玄站起身来,接过话道:“我们倒是也想安生休息一番,就只怕有人不愿我们安生下来。事已至此,他们一定会加快计划,尽快行动,不得不防。” 君韶点点头,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夜青玄嗓音澹澹道:“将计就计,他们要加快速度,那我们便从背后推他们一把,将藏在暗中的那些人都拉出来,届时便可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了。” 君韶凝眉想了想,而后沉沉点头,“好,就依你所言。” 离洛归来,将离和秦钟舸也安然无恙,一时间连月阁可热闹了起来。 碍于有伤在身,而且是在腿上,离洛每天也不大乐意外出走太远,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廊檐下刻些木雕,秦钟舸和将离却是耐不住性子,每天跑到他门前闹腾,时不时地砸个雪球过去,却系数被离洛挥掌挡了回来,砸在自己身上。 看着他们这么闹腾,桂妈妈满脸无奈,每次都是连连摇头离开。 只有蓝若出现的时候,两人才会有所收敛,却也还是本性难移。 “咳咳……”这会儿,见离洛端起蓝若送来的四物汤,正要喝下,就听将离刻意咳了两声,“哟,这天天有汤喝,你这伤都不想好了。” 闻言,离洛当即变了脸色,皱眉睨了将离一眼,一旁的蓝若也没由来地愣了一下,神色有些赧然,低下头去不言。 将离见了,偷偷一笑,继续道:“这样吧离洛,你看你这条腿上的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我帮你把那条腿也打伤了吧,这样以后蓝若姑娘就能天天来给你送汤了。” 话音刚落,秦钟舸就感觉到一道寒光骤然落在肩上,他偷偷朝着离洛瞥了一眼,迎上他那杀人的眼神便讪讪一笑,而后扯了扯将离。 “哎,你别扯我呀。”将离走过来拿起一旁雕了一般的木雕,“哟,瞧这样是要雕个姑娘出来,离洛我告诉你啊,一定要雕得漂亮些,比真人还要漂亮才行,否则人家姑娘不会喜欢的……” “将离!”离洛脸色一冷,一扬手吸走了将离手中的木雕放在自己身边,而后一脸阴沉地看着她,像是要杀人。 秦钟舸一见,连忙起身挡在将离面前,“哎……离洛你别冲动,她脑子不好,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说谁呢!”将离一扬手打在秦钟舸肩上,“你跟谁是一起的啊?” “跟你啊……” “好了……都别闹了。”桂妈妈一脸喜色从外面快步走来,没好气地瞪了将离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胡闹?” 将离连忙跑到桂妈妈身边,抱住她的胳膊一脸委屈道:“秦钟舸他欺负我!” 桂妈妈掐了她一把,“你当桂妈妈年纪大了眼花了都没瞧见是不是?你说你都快嫁人了,怎么还这么胡闹?” 将离和秦钟舸齐齐一愣,只见将离瞪了瞪眼,愕然道:“嫁人?” 桂妈妈眯起眼睛笑了笑,“王爷和王妃已经禀明了君上,君上也亲自下令了,下个月初就给你们举行婚礼。” “啊?”将离一脸惊讶,秦钟舸这一脸欣喜,连连问道:“当真?当真是君上亲自赐婚?” 桂妈妈一脸得意,“那是自然。” 身后正在喝汤的离洛不咸不淡道:“这么说,再过些天就要改口叫你秦夫人了。” “离洛!”将离一皱眉,转身就要扑过来,离洛却不慌不忙,道:“钟舸,快把你家疯婆子拖走。” 秦钟舸一把抓住将离,连声劝阻,却是没用,无奈,只能将她扛起,匆匆出了院子。 桂妈妈跟在身后连喊带喊还是没能跟上,只能一边走一边叹气,脸上却有遮掩不住的喜色。 见此情形,蓝若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们还真是能闹腾。” 离洛方才还满是漠然脸上升起一丝笑意,淡淡道:“其实他们俩每天到我这儿来闹,是怕我腿不方便,哪也不去,一个人太无聊。” 蓝若点头,“看得出来,那将离姑娘虽然胡闹,心地却很善良,每天给你送吃送喝,还给你洗这洗那,只是她不愿意表现出来,所以才故意一直说话气你。” 离洛放下汤碗,摇头轻叹,“只是可惜了,她和钟舸就快要成亲了,以后这些事也不好再劳烦她了。” 蓝若下意识地脱口道:“你若不嫌,我可以帮你。” 话说出口,她和离洛都微微愣了一下,而后低下头去,轻声道:“我是说,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帮得上的便帮一把。” 离洛轻笑一声,“怎敢劳烦蓝若姑娘?这些天你天天给我送汤,我已经很感激了,至于那些琐事,我自己来就好。” 闻言,蓝若原本焦虑不安的情绪骤然散去,心头涌上一阵失落,点点头道:“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顿了顿,她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深吸一口气道:“离洛,说实话,秦钟舸也要成亲了,你就真的没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吗?” “终身大事……”离洛迟疑了一下,脑海里有很多东西一闪而过,他微微抿唇笑了笑,摇头道:“我离洛这辈子只想能跟在王爷身边,保护好王爷和王妃,其他的,别无所求。” 第405章 夜间来访不速客 第405章 夜间来访不速客 闻言,蓝若脸上仅存的一丝笑意也渐渐消失不见,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双手紧紧绞了绞衣袖,没有出声。 院子里陷入一片寂静,她不说话,离洛也不吭声,两人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各自垂首,各有心思。 良久,离洛轻咳一声,低声道:“又下雪了。” 蓝若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不知何时,大雪又纷纷落下了。 她轻笑道:“君瓴向来血多,雪季时间也比夜朝长,慢慢适应了就好。” 顿了顿,又轻呵一声,似是自嘲,“你应该早就知道。” 说罢,她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离洛连忙起身,“我送你……” “不用了。”蓝若看了看他受伤的腿,“虽然已经快好了,不过还是要多休息,我自己回去就好。这里是皇宫,我是君上的人,没人敢怎么我。” 说着,她长吐一口气,定定看看离洛一眼,“你……照顾好自己,过几日我再来看你,顺便帮将离姑娘看看婚礼该准备的东西……” 后面似乎还有些话要说,可是迎上离洛沉静的目光,终究又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转身快步离去了。 身后,离洛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紧紧抿了抿唇,心底似乎了然,却也是终究不言。 不过,不管也样,秦钟舸和将离总算是要成亲了,等他们成亲以后,将离就不会再来闹腾众人了,只是秦钟舸就要遭殃了。 转念一想,他大抵也不介意,看他那样,每次都挺乐呵的。 想到这里,离洛不由垂首勾起嘴角轻轻笑了笑,而后起身正要回屋,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道:“离洛。” 离洛一愣,回身看去,夜青玄和秦钟舸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院门内,想来是他方才走神的时候。 “王爷。”离洛连忙想要上前来,却被夜青玄抬手拦住,而后他和秦钟舸快步走上前来,“你的腿伤还没好,先好好休息。” “王爷,我的伤已经……”离洛有些不解地看着夜青玄,其实昨天他就已经可以自由走动了,是夜青玄暗示他不要让别人知道他已经恢复。 夜青玄回身扫了一眼,对着看不见的隐卫沉声道:“守住这里。”而后又对离洛道:“进屋说。” 说话间,他和秦钟舸一左一右得将离洛扶进屋里坐下,脸上的笑意聊聊消散,离洛心里有了底,果然是有情况。 “王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看了看夜青玄,又看了看秦钟舸,“你不是跟将离一起回去了吗?” 夜青玄抬手轻轻拍了拍秦钟舸的肩,“确实是有事,而且这一次可能要委屈你和钟舸了。” 秦钟舸连连摇头,“王爷,您别这么说,能为你和王妃做事,是属下的荣幸,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离洛也忍不住道:“王爷有事尽管吩咐,属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夜青玄摇头,“不需要你们冒生命危险,只是这件事可能要利用钟舸的婚礼要抹去一些人的存在。不过钟舸你放心,本王自会将一切布置妥当,万不会让任何人在你的婚礼上染上血腥。” 秦钟舸点头道:“需要属下做什么,王爷说便是。” 夜青玄停了一下,回身向门看去,只听门外有人沉声道:“王爷,君上来了。” “嗯。”夜青玄轻轻应了一声,“让他进来。” 那人闻声便退了下去,片刻之后,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离洛起身道:“何人?” “离洛,是我。”门外传来子冥的声音。 离洛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很快回过神来,“请进。” 如意料之中的,君韶和子冥一同进了门来,而且看夜青玄和君韶的神色,两人似乎是约好了一般。 君韶在夜青玄身边坐下,定定看了几人一眼,最终目光落在秦钟舸身上。 “你在君瓴皇宫成亲,定会有很多人羡慕,来凑个热闹,这其中绝不乏居心叵测之人,你可明白?” 秦钟舸了然一笑,“君上放心,其实属下心里早已有所准备,也想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如果属下这场婚礼能帮到君上和王爷,那也算是属下为你们做点什么了。” 君韶点了点头,“你能看明白这一点那便是最好,既如此,那玄王就把计划给他们说一说吧。” 夜青玄颔首,向两人说了些什么,只见他二人的神色一点一点变化,先是一脸愕然,而后又是明了地连连点头。 夜色苍凉,白雪飘飘。 雪衣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轻悄无声的雪花缓缓飘落,不由勾了勾嘴角轻笑。 “原来阿玄的故乡,这么美。”她轻轻呢喃一声,伸出手去想要接住落下的雪花。 话音刚落,将离便端着一盘吃的进了门来,问道:“小姐,你刚刚说什么?什么这么美?” 雪衣摇摇头,“我是说,这些天见到的那些宫人没一个有你好看的,等你成亲的时候,一定会是最美的新娘子。” 将离顿然脸上一红,转过身去,“小姐你又来了,再美谁又能比小姐更美?”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快步走道雪衣身边,一脸贼笑地凑近雪衣身边,“小姐,你和王爷的婚礼不是还没有举行完吗?何不趁机请奏君上,把你们的婚礼也一并办了得了。” 闻言,雪衣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摇头一笑,笑得深沉,“你忘了,父皇说过,要等姑奶奶的三年之孝过了,我和阿玄再补办婚礼。” 将离有些不明白,撅嘴道:“可是先皇当年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助你和王爷脱身罢了,再说,就算是要守孝,也不该是你和王爷嘛……” “好了……”雪衣轻拍着她的手背,“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我和阿玄都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补不补那个婚礼又如何?” 将离有些不情愿地撇撇嘴,小声嘀咕道:“可是小姐,对女人来说,一辈子就成一次亲,本来就该弄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才是嘛,小姐你怎么忍受得了?” 雪衣敛眉,垂首沉吟片刻,而后问将离道:“将离,若是在你的婚礼上闹出些动静来,你会不会生气?” 将离先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回身定定地看了雪衣两眼,展眉笑道:“如果可以为小姐和王爷做些什么,将离求之不得。” 闻言,雪衣不由心头轻轻一颤,握住将离伸来的手,点头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一道身影进了门来,对着二人淡淡一笑,“聊什么呢?” 循声望去,正是夜青玄,他褪下外面的斗篷走上前来,“成亲需要的东西可都已经列举得差不多了?” 将离用力点了点头,“王爷放心吧,小姐可是过来人,该准备的都已经列好单子交给下面的人去准备了,还有些细节方面的届时再请教一下礼部的人和蓝若姑娘便可,王爷尽管忙自己的事情便好。” 夜青玄闻言,稍稍愣了一下,尚未回神,将离便又道:“时辰不早了,王爷和小姐早些歇着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还不忘冲夜青玄和雪衣贼贼一笑,而后转身快步离去。 夜青玄有些愕然地看着她离开的身影,问雪衣道:“她怎么了?何事这么开心?” 雪衣摇摇头,笑道:“许是因为听闻自己能帮得上忙,所以很是开心,难怪桂妈妈会说,成了亲之后才能定了心,变得沉稳起来,她这还没成亲呢,只是刚刚定下了成亲的日子,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夜青玄闻言,也不由摇头轻笑,“许是因为知道自己要成亲了,便是知道有些责任自己必须要承担起来了,别说是她,钟舸也是一样,说不出为什么,我也总觉得今天晚上的钟舸很不一样,似乎一瞬间变得聪明了。”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雪衣接过他手中的斗篷放好,轻吐一口气,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夜青玄点点头,“已经说明白了,只等着到时候他们送上门来了,只是不知这一次会有哪些人主动露面。” 雪衣神色稍稍凝重,沉声道:“不知届时,司颜佩闻之,会不会现身。” 顿了顿,她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可修书回南阳告知皇上这些了?切莫到时候因为此事而引起两国之间的不和。” 夜青玄上前来揽住她,“放心吧,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就什么都不要担心了,你现在唯一需要挂在心上的是……” 他停了一下,一脸幽谲笑意,凑近雪衣耳边,小声道:“是考虑一下孩子的事情。” 雪衣一愣,抬眼瞥了他一眼,明白他话中之意,不由轻轻掐了他一把,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浓,隐隐有一丝得意,“累了一天了,你早些歇着吧,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夜青玄吃痛,却始终紧紧揽着她就是不放,“别闹了,我在跟你说正事呢……”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随后是将离略有些焦急的声音:“王爷,王……王后到访。” 第406章 伶牙俐齿语微寒 第406章 伶牙俐齿语微寒 闻言,两人的脸色都没由来地一沉,相视一眼,夜青玄沉声道:“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 门外的将离冷得瑟瑟发抖,回身看了看渐渐走近的千凝几人,摇摇头苦着脸道:“我不知道……” 雪衣轻轻推开夜青玄,“来者是客,不管怎样,她也是君瓴的王后,既是来了那便以礼相待。” 夜青玄了然地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就听门外有人道:“哟,这么早便歇下了,看来本宫来的不是时候啊。” 将离琢磨了一下该怎么回她,屋内传出夜青玄澹澹的嗓音:“夜寒风大,请王后到花厅候着,我们随后就来。” 闻言,将离心里有了底,对着盛装而来的千凝俯身行了一礼,“王后娘娘,王爷和王妃正在收拾,请您移步花厅稍候。” 千凝的,脸色大为不悦,却又不好发火,恨恨地瞪了将离一眼,转身朝着花厅的方向走去。 门内,听着几人离开的脚步声,夜青玄轻声道:“已经走了,外面冷,花厅尤其冷,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出去了。” 雪衣却断然摇头,“我和你一起去,万一她又欺负了你怎么办?” 夜青玄闻言一愣,听她继续说下去,她道:“你一个大男人总不好与她计较,或者动手,她若胡闹,吃亏的人肯定是你,可是我若在,那便不同了,我也是女人家,算起来还是她的晚辈,只要她敢闹,我就敢和她一起闹。” 夜青玄顿然朗声笑了出来,轻轻摇了摇头,“看来有时候对付女人,还是必须得女人出马才是。” “那是自然。”雪衣挑了挑眉,拿过斗篷给他披上,“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古往今来,有多少少铮铮男儿栽在女人的手中?不是女人比你们本事大、身手比你们好、头脑比你们好聪明,而是她们天生就是你们男人的克星。” 顿了顿,她凑近夜青玄耳边轻轻吐气道:“尤其,那个人还是你的旧相识。” 夜青玄听了不由连连摇头,却不忘拿过斗篷给她严严实实包裹好,而后领着她一道朝着花厅去了。 花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四面垂帘,四面花园,夏日里是个休憩消闲的好去处,冬天却不是如此了,因为这里比之别的地方,要冷了些。 是以,千凝进了花厅之后就下意识地变了脸色,这里这么冷,夜青玄分明就是故意的! “啪!”心中恼火,她一把将刚刚沏好的热茶打落在地上,杯盏碎了一地,茶水四溅,“给本宫上这么烫的茶,是何用意?” 将离瞪了瞪眼,想要和她理论什么,却听外面有人道:“王后娘娘恐是误会了,将离只是觉得天冷了,给王后娘娘上杯热茶驱驱寒。” 循声望去,秦钟舸大步而来,对着千凝行了一礼,“心无坏心,只是可能不知道王后娘娘的生活习好,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王后娘娘恕罪。” 千凝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撇嘴道:“哟,这不是秦统领嘛,听完你可是玄王身边的红人,是他器重的得力助手,到也难怪君上会亲自给你们赐婚。怎么,这才刚刚赐了婚,就忙不迭地跑出来保护你的未婚妻子了?” 秦钟舸垂首浅笑,“王后娘娘见笑了,不过有一点您说错了,钟舸并非是因为君上赐了婚才来保护将离,而是一直以来,都不离不弃地跟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保护她、呵护她、照顾她。” 一句话让原本就心中不悦的千凝更为恼火,一时间却又找不到好的由头发火,正好这时有人重新送了盏热茶来,她想也不想,一把操起杯盏就朝着秦钟舸和将离砸过去,喝道:“你敢顶嘴!” 秦钟舸神色一凝,来不及多想,一伸手将杯盏接在手中,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落在手上,他却浑然不觉似的,目光紧紧盯着千凝,这不由让她更为恼火。 “出什么事了,这么热闹?”门外传来一道静冷如冰雪的声音,抬眼望去,只见雪衣在夜青玄的搀扶下缓步走来,小心翼翼得进了门,对着千凝微微垂首,“王后娘娘。” 千凝皱了皱眉,看着双手紧握、靠在一起的两人,脸色很是难看,然而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她转瞬便又露出一抹难以琢磨的阴冷笑意,不紧不慢地走到夜青玄身边,浅笑着道:“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本宫突然想起了一些以前和君曜哥哥待在一起的事情,一个人想着又觉得每意思,所以来找君曜哥哥叙叙旧。” 说着,她轻轻扯了扯夜青玄的衣袖,“君曜哥哥,你就陪我谈谈以前的事情,可好?” “王后说笑了。”夜青玄不着痕迹地挣开了千凝的手,揽着雪衣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些,“我的回忆和往事里,有钟舸,有雪衣,有将离,却似乎没有王后,王后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看似浅笑,神色却冷的剔骨,千凝不由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种态度。 迟疑了一下,她缓缓道:“君曜哥哥,你还是瞒我到什么时候?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吗?你错了!你去看看,有多少朝中大臣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情,有多少人在你入宫当天就已经认出了你来,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君上又压着不认,他们才没能及时与你相见。君曜哥哥,那个王位本该是由你来坐的,那里的那个人应该是你……” “王后娘娘,请注意言辞。”夜青玄和雪衣后退一步,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些话让君上听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哼!”千凝冷冷一笑,“掉脑袋?他倒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你以为这些年来我一次次对他不敬,意图杀他,多次害他,他却不闻不问、无动于衷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他爱我,而是因为他需要我,需要我们千家,需要千家替他压制众人,堵住悠悠众口。” “既如此……”夜青玄挑了挑眉,“那王后就好好利用你这优势,切莫让这个优势变成你致命的一击。” 千凝神色一惊,脸上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慌张,“你这是什么意思?” 夜青玄道:“虽有恃而无恐,可是也不要太过依赖于这个‘恃’,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抽身,届时你若是因为失去了他而倒下,可就不好了。凡事都要张弛有度,进退有分寸才是,王后娘娘你说是吗?” “你……”千凝脸色一怔不悦,下意识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很快又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摇了摇头,“君曜哥哥,你当真好冷的心,如此决绝无情!” 夜青玄神色淡淡,“我不明白王后所言,不过,现在天色很晚了,王后娘娘也该早点回宫休息了。” 千凝低垂的双手紧紧握起,身为君瓴王后,她还是第一次在这皇宫里被人下逐客令,这口气她如何能轻易咽下? “呵呵……玄王这么急着回去,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本宫方才突然前来,该不会是打扰了你们什么好事吧。”说着,她挑眉向雪衣看去,眼底尽是嘲讽冷笑。 雪衣神色平静淡然,侧身看向夜青玄,微微一笑,“岂敢说是打扰?只不过那会儿我和阿玄正在商量今后是生男孩还是女儿,生几个孩子比较合适,又该叫什么名字罢了。” 闻言,千凝的脸色如意料之中地变得一阵红一阵白。 夜青玄却似不察,接过雪衣的话道:“我始终觉得至少得生两个,这样也好有个伴儿,至于名字嘛,现在想来还为时尚早,等孩子出生了再想也不迟。” “呵!”千凝笑意低冷,“你们二人还真是夫妻情深,算来成亲也将近一载了,确实该有个孩子才对。” 话音刚落,雪衣便接过话继续道:“王后娘娘莫不是不喜欢孩子?否则为何与君上成婚已经多载,却一直都没有孩子?倒是有些夫人传出了几次喜讯,只是可惜每次喜讯传来不久,噩耗便紧跟着而来,那些尚未出生的孩子皆是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去,想想还真是可怕。” 听到这里,千凝的脸色已经变得毫无血色,低垂的双手紧紧绞着衣袖,恨不能将衣袖撕下来,她万万没想到,雪衣竟会拿孩子的事儿来说事。 君瓴谁人不知君韶后宫时常传出夫人有孕的喜讯,紧跟着又传来孩子流产的噩耗?仅有的几位夫人皆曾得幸,独独王后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在猜测,那些夫人的流产是因为王后的嫉妒而造成的,是何人下的手自然也就一目了然了,正也因此,千家在君瓴的名声向来不好。 见千凝已经怒不可遏,身边的宫人恐她会惹出大麻烦,连忙低声道:“王后娘娘,天色不早了,奴婢早些送你回去休息吧,也好让玄王和王妃早些歇着,否则……” “否则什么?”千凝侧身狠狠瞪了她一眼,“本宫要干什么,还得你们指手画脚不成?” 那宫人连忙退下,奴婢不敢……” “那便退下!”说着,她用力甩开那人,一步步走到雪衣面前,勾起嘴角冷冷一笑,“本宫奉劝玄王妃一言,这里是君瓴王宫,不是你那玄王府,说话可得注意些,要记住,祸从口出!” 第407章 是敌是友终难辨 第407章 是敌是友终难辨 “是,雪衣谨记王后娘娘的教诲。”话虽如此,雪衣的脸上却不见任何受教的表情,那般睥睨尘寰的眼神让千凝心中大为震怒,却偏得什么也说不了,做不了。 她总不能在这里抬手打人吧,最重要的是,就算她想要动手,也何尝是他们的对手?一个秦钟舸便足以让她无招架还手之力了。 想到这里,她冷哼了一声,用力一甩衣袖,转身快步出了花厅的门,走出没几步远,复又停了下来,回身紧盯着夜青玄看了看,突然弯眉柔柔一笑。 “今天天色确实晚了,多有不便,君曜哥哥,待过两天我再来找你好好叙旧。”说着还不忘勾起眼角柔媚地笑了笑,而后拂袖离去。 直到她走远了,秦钟舸和将军这才松了口气,而后将离连忙去检查秦钟舸的手,“你怎么样?有没有烫伤了?” “没什么……”秦钟舸连连摇头,“一杯茶而已。” 说着,他放下杯盏,而后拉着将离向夜青玄和雪衣看去,只见两人神色静淡,看着千凝离去的方向,雪衣淡淡道:“她说过两日还会再来找你。” 夜青玄识趣道:“届时,再将你带上,她再与你折腾两次,定会再也不想出现在连月阁,不想要再见到你。” “那是最好。”雪衣高挑着眉,“她若是能一辈子都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倒也乐得清静。” 顿了顿,又转向秦钟舸和将离道:“将离,你去我的药箱里取一只红色的药瓶子,里面是治烫伤的膏药,给钟舸敷上。你们成婚在即,我不容你们收到任何一丝一毫的伤害。” 闻言,将离和秦钟舸不由好一番感动,而后对着雪衣和夜青玄点头致意之后,相携而去。 夜青玄在一旁早已笑得眼睛眯起,轻轻摇头道:“倒不怪他们都对你死心塌地的,尤其是将离,虽然自己不会武功,却一直在尽最大的努力为你做力所能及之事。” 雪衣挑眉看他,“你不是也如此吗?离洛和钟舸为了你,可是随时都能舍弃性命的。” 夜青玄满意地点点头,看了看落下的大雪,问道:“怎么样?发现了什么?” 雪衣想了想问道:“以前,千凝可知这花厅比别的地方要冷?” 闻言,夜青玄眸色一沉,沉吟道:“你是说,我一开始让她到花厅来,她没有拒绝,干干脆脆地就跟着将离来了,却是等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这么冷,才明白我们是故意这么待她?” 雪衣点头,道:“按理说来,她既是常常到连月阁来,应该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了如指掌才是,可是今晚看来,她似乎对连月阁并不是十分熟悉。” 夜青玄凝眉细细想了想,神色渐渐沉了下去,他抬手替雪衣紧了紧斗篷,沉声道:“看来我们的猜测没有错,这个人……我们是应该再好好观察观察。” 顿了顿,他又挑眉对着雪衣轻轻一笑,“原来你要跟来,是为了观察她。” 雪衣不由凤眉一拧,一脸大气尽显的模样,“那是当然,难不成你以为我是来吃她的酸醋来了?啧啧,你别说,我最近还真的挺想要吃酸的,可是这个醋就罢了,留着给她自己吃就好。” 说罢,她诡谲一笑,挑了挑眉,转身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 夜青玄跟在她身后,微微摇头无奈地笑了笑,满眼宠溺地紧盯着她的背影,回想着她方才所说的话。 蓦地,他眉心一拧,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雪衣时的眼神骤然变得温柔了许多,眼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只见他大步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雪衣拉到自己身边,用自己的斗篷护住她,一步步走回寝殿。 君韶心性淡漠,不喜过问他人之事,这一点众人皆知,为王七载,他鲜少会为朝中的大臣或者是朝臣的子女赐婚,更别说在宫中操办婚礼,此番竟是为了玄王身边的一个随从而破了先例,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常宁宫中倚霞殿内,千凝正坐在软蹋上,一脸不悦地看着坐下的那几人。 “你是说,夜青玄始终不承认自己就是君曜?”陆繁尧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他自然不会现在就承认,若是现在认了,那他这玄王的身份岂不是就是有假?届时又如何向夜朝交代?” 千凝有些烦躁地挥挥手,冷声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总觉得夜青玄这个人一向都是这么深不可测,我们若是想要这么轻而易举地从他身上找到什么破绽,实在太难。” 千许摇头道:“你不需要在他身上找破绽,你只要一心认定,他就是君曜,是君韶的死对头君曜,然后尽全力分散他的注意力,给他惹出些麻烦来,越难解决越好,让他无暇分身去估计其他的,如此便可。至于君韶这边,我和陆兄自会有法子对付他。他们不是要给那两个人办婚礼吗?那就让这场婚礼热闹个够!” 说着,他向陆繁尧看去,两人会心一笑,笑意阴冷,眼底隐隐有杀意划过,千凝见了心下暗暗一凛。 虽然他们要对付的人是君韶和夜青玄,可是她的心底总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两个人有太多的秘密瞒着她,而她对他们的事情了解的也实在太少,若真有一天他们要对她动手的话,她真不知道自己会是怎么死的。 想到这里,心里骤然升起一股凉意,面上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便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那好,我今日再抽时间去连月阁一趟,好好闹他一闹,反正这些天他们一直都在准备秦钟舸和将离的婚事,我若这时去给他们添乱,应该能将他们的精力全都吸引过来。” 顿了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陆繁尧道:“倒是先生你,这些天一直都不见你的人有动静,不知你们是打算到何时再动手。” “哼哼……”陆繁尧冷冷笑了笑,“君韶和夜青玄已经开始怀疑他们身后有我们的人,所以这些天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他们一直在查,这两天就先让我的人安静安静你,不过你尽管放心,我只有分寸,该让她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早就已经计划好了,到时候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得了。” 闻言,千凝心下有一阵堵,果然,他还是不愿把他的计划和打算告诉她,只怕是因为这其中有什么不能告诉她的,说不定,连她都已经被算计在内了! 她收在袍袖的里的手紧紧绞在一起,面上却始终浅笑如斯,“那就好,只要能除了君韶和夜青玄,我们就可以安心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千许领着陆繁尧离去,千凝站在殿门前相送,直到看着他们走远了,她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来人。”她轻呵一声,一名小丫头快步上前来,她从手上取下一枚镯子放到她手中,轻轻一笑道:“悦儿,本宫平日里待你如何?” 那悦儿愣了一下,连忙道:“王后娘娘待奴婢就像是亲姐姐,对奴婢照顾有加,恩重如山。” “是吗?”千凝换出一脸愁色,叹息一声道:“可是以后本宫怕是没办法再保你了,本宫是……自身也难保了。” 悦儿一惊,“王后娘娘!” 千凝看着千许二人离开的方向,轻声道:“你可知,那个陆先生其实一心想要杀了本宫?只是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不过现在他似乎已经有了计划,悦儿,你可不可能替本宫去探探风,若是他们当真有心要杀了本宫,那本宫也好事先把你的后路安置妥当。” “王后……”悦儿又惊又怕,受宠若惊,连连点头道:“王后娘娘您放心,奴婢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会帮王后娘娘打听到他们的消息,若是他们……他们当真要害王后娘娘,奴婢一定会保护王后娘娘的!” 说罢,她将那镯子重新放回千凝手中,冲千凝点了点头,而后快步离去。 身后,千凝收起愁色,冷冷一笑,垂首看着手中的镯子,“你既有心,那就且让你替我探探路好了。” 而后她轻叹一声,抬眼向四周看了看,眼底闪过一丝忧虑。 这些天以这种特殊的身份相处下来,她似乎渐渐认识到了夜青玄不同的一面,至少以前她从来没有发现,原来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当真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再过两天就是秦钟舸和将离成亲的日子了,纵是她再怎么让自己冷静,心里也不由得涌起一阵阵不安。 她必须,要在这两天里摸清楚千许和陆繁尧的计划才行,否则到时候她当真不敢确定他们在对付君韶和夜青玄的时候,会不会连她也一起收拾了。 一连两天,安然无恙,整个皇宫似乎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只有连月阁内是欢腾的,时常有人进进出出,大红绸子也提前布置妥当,只等着明天一对新人入内拜堂了。 千凝半倚在软蹋上,下意识地喊道:“悦儿……” “王后娘娘……”一名面生的宫人快步走来,“悦儿说是去办事了,已经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她了。王后娘娘有何吩咐,奴婢来做就好。” “悦儿没回来……”千凝的心思咯噔一跳,一阵不安涌上心头,她坐起身来想了想,而后对着那人挥挥手,“罢了,你下去吧,本宫有事会再叫你。对了如果悦儿回来了,让她即刻来见本宫。” “是。”那人应声退了下去。 千凝缓缓起身了,在殿内来来回回踱着步,有些焦躁不安,正要出门去,突然只听得后窗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她顿然愣了一下,稍稍迟疑,缓步走过去。 “王后……”外面传来虚弱的声音,千凝一愣,连忙上前打开窗子一看,正好看到悦儿顺着墙壁滑落下去,她浑身是血,已是奄奄一息,低声道:“陆,陆先生他……他想要杀了王后娘娘……” 第408章 竹台抢得玉如意 第408章 竹台抢得玉如意 “你说什么?”千凝骤然一惊,瞬间变色,四周看了一眼,而后跳出后窗,将悦儿推进殿内,自己也回到殿内,再将四周门窗全都关得严实,而后一边翻找药箱,一边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悦儿脸色苍白如窗外雪,千凝心知她已经没救了,可是却又不想看她就这么死了,只能把能用的药全都找出来试一试。 悦儿躺在那里,两眼微微眯起成一条线,低声道:“我跟着他们,潜在陆先生的房间外面,等了很久,终于……终于等到他们商量计划……他们确实想要在那两个人成亲的时候动手,只不过……只不过他们把王后也……也算计了进去,想要把王后一起……一起杀死在那场混乱中,然后嫁祸给……给君上……咳咳……” 她突然吐出好大一口血来,眼神涣散,神智抽离,奄奄一息,后面的话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了。 千凝神色略有些惊慌,果然如此,陆繁尧果然没有想过要放过她,他果然……是要一并除了他的! 这个男人当真好狠的心,他明知道只要只一次能除了君韶和夜青玄,那她就没有什么用处了,偏得她知道他们太多的事情,此时又占着千凝的这张脸,他们是怕万一事成之后她不愿意就此离去…… 呵呵!人心如此,她也怪不得谁,怪只怪自己还太年轻,很多事情还不能一下子就算得那么精精细细。 不过那没关系,她虽然没能在最开始的时候算得太清楚,但至少在事情发生之前能做些什么,扭转局势。 悦儿费了好大的力气缓缓抬起手来,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交到千凝手中,“我在他们门外守了很久,听到了他们的……他们的计划,可是也不消息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他们以为……以为已经杀了我,又不知该如何处理了我,所以就……就暂且将我关在一间屋子里,然后去找红鸢,让她配药……咳咳……我昏死过去之后又活了过来,便……便撑着最后一口气赶来见王后一面……” “这是……”千凝有些愕然地看着手中的图纸。 悦儿吃力道:“陆先生说那是……那是他们的计划图……” 蓦地,她突然瞪大眼睛,接连吐出几口血,而后紧紧抓着千凝的手,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渐渐沉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看着她死不瞑目、浑身是血的凄惨模样,千凝不由用力咬了咬牙,拿着一只药瓶在她身边蹲下,沉沉道:“悦儿,你放心,便是冲着你待我的这份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可是现在,我不得不这么做了。” 说罢,她打开药瓶,将里面的药水倒在悦儿身上,不多会儿,悦儿便化得一丝不剩。 千凝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前推开门走进院子里,刺骨的凉意从四周袭来,她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却感觉不到寒冷。 心底的寒冷已经渐渐胜过了一切,压住了一切,本以为他们至少也算得是合作的关系,竟是不知,他们竟然算计她算计到了如此的地步。 既如此……陆繁尧,千许,你们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想到这里,她仰头深吸一口气,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用力握紧了拳。 第二天天色刚刚亮起的时候,连月阁便闹腾开来,一片喧闹,喜娘和一群姑娘围在将离的房门外,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 而常宁宫的早晨亦是一片喧闹,从天色还没有亮起的时候开始,千凝便让众人四处寻找一个叫悦儿的丫头,一直找到了现在,却是没有一点踪影。 究其原因,千凝夜半喊人添茶的时候,别的丫头添的茶总觉不合胃口,便要找来悦儿上茶,谁知道根本不见悦儿的身影,所有人都说两天没见到她了。 千许和陆繁尧那边得知,不由感觉有些扑朔迷离,他们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亦不知千凝是不是都知道了些什么,加之今天便是将离和秦钟舸成亲的日子,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时间倒是分不开身了。 碍于将离和秦钟舸都是住在连月阁,这迎亲的步骤便省了,忙忙碌碌了半晌,等到了吉时,便领着一对新人前来拜堂。 上座坐着君韶和夜青玄,雪衣和千凝坐在两侧,离洛和子冥亦是寸步不离地护在两边,看着一片闹腾的众人,离洛眼底没由来地升起一丝温和的笑意。 仔细想来,当真是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碍于秦钟舸和将离的身份特殊,此番成亲只请了些自己人,都是以前玄王府的侍卫或是无门的弟子,此时里里外外早已闹成了一片,拜了堂之后,那些人根本就不放这对新人离开,硬拉着扯着要让他们敬酒,秦钟舸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先将新娘子送回去休息,他再回来陪他们喝个不醉不归。 就这么一直扯扯闹闹折腾到了晚上,那些人依旧不愿放秦钟舸离开,连月阁在正院里布了宴席,搭了戏台,不远处还搭了一个高高耸立的竹台,这方竹台除了底端是固定在一个花园之上,上面皆是用竹子一根根搭起来的,四面挂满了红绸,竹台越往上便越陡峭,到了最顶端便只可容一人站在那里,那里有一只用红绸扎起来的小巧玉如意,在烛光下看去,甚是剔透。 两场戏结束之后,不知谁吆喝了一声,一众人突然朝着竹台涌了过去,无门这边的人和随君韶而来的那些随从各占了一半,等一直在沉思中的离洛回神时,众人已经爬到了一半,竹台已经摇摇晃晃,似是随时都可能会倒下。 离洛一见顿然一惊,只觉他们似乎在抢着什么,再看只有夜青玄和君韶的人,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朝着子冥看去,果见子冥一脸蠢蠢欲动,对着他使了个眼色,而后纵身朝着竹台掠去。 见状,离洛俊眉一拧,朝着夜青玄看去,两人相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离洛便一块布条扎住自己之前受伤的那只腿,跟着掠了过去。 那些弟子随从再怎么厉害,又哪里是离洛和子冥两人的对手?纵然他们已经先一步出发,到了一半,却还是被离洛和子冥后来居上,赶了上来。 一时间,众人索性都退了下来,看着他们两人独自比试争抢,只见两人你追我赶,谁也不让着谁,刚刚向上爬了两步又被扯住腿拉了回来。 如此反复,精彩不已,惹得众人一阵阵叫好。 不用分配,众人便只觉地分成了两派,一边支持离洛,一边支持子冥,在下面不停地呐喊助威。 若论伸手,子冥兴许要略逊离洛一筹,奈何此时离洛腿上有伤,堪堪与子冥打个平手,这一时间竟是难分高下。 所有人的注意力和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雪衣和夜青玄以及君韶和千凝几人纷纷抬头向上看去,就连有人上前来给他们重新上菜斟酒都没有察觉。 连月阁的院子里已然不见清寒之气,只有闹腾腾的众人。 不过,离洛终究是随着夜青玄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反应也很灵敏,轻功尤其了得,越到了上面,竹台摇晃得越厉害,他便越稳,子冥渐渐落于下风。 眼看着玉如意已经近在眼前,子冥突然从竹台下面横穿而过到了对面,迅速朝着台顶掠去,离洛见状,身形一闪到了他身边,一把抓着他的后肩,再一脚踢出,将他踩着的那根竹竿踢开,子冥顿然脚下一空,向下坠去,离洛则早有准备,借势向上一跃,一把抓住了玉如意的同时,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子冥的肩头,而后一个旋身,与子冥一起稳稳落下。 四周顿然响起一阵热烈的喝彩声,离洛侧身问子冥道:“没受伤吧?” 子冥朗声一笑,摇头道:“无碍,就是可惜了这玉如意……”说着,啧啧嘴摇了摇头。 离洛弯眉一笑,走到夜青玄面前,将玉如意奉了上去,见状,夜青玄淡淡一笑,并不接过,而是转向君韶道:“听闻在云州,这竹台上抢来的玉如意另有说法。” 君韶亦笑道:“没错,抢这玉如意之人多是心中已有心仪姑娘之人,抢到这玉如意之后,便将玉如意送给那位姑娘,姑娘家若是收下,便可着手准备他们下一场婚礼了。” 闻言,离洛骤然变色,愕然地看了看君韶,又看了看夜青玄,而后连忙摇头道:“不……属下只是以为这是……” 蓦地,他声音一顿,转身向一脸诡谲笑意的子冥看去,拧眉道:“你也知道?” 子冥连连点头,“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这里的人,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好久,我本来是想把玉如意抢来送给渺渺姑娘的,只可惜被你抢了。”说着还不忘沉沉叹了口气。 离洛一伸手将玉如意递了过去,“喏,你去送吧。” “哎……”子冥连连后退,“这可不行,这是你抢来的,只能你来送,你若不送出去,可是要孤独终老的。” “这……”离洛不由愣住了,看了看夜青玄和雪衣,又看了看子冥,再低头看看手中的玉如意,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犹豫时,只听子冥突然“呵”了一声,“蓝若,这边!” 第409章 新婚之夜设阴谋 第409章 新婚之夜设阴谋 不远处,正端着一只托盘四处张望的蓝若被这一喊,顿然神色一凝,回身望来,而后冲他们微微一笑,见状,子冥连连招手,蓝若不明所以,快步走来。 刚一走到近前,子冥便笑呵呵道:“离洛有东西要送给你。” 说罢,他伸手接过蓝若手中的东西,一把拉过她推到离洛面前,蓝若毫无防备,东西被他拿走的瞬间,稍稍愣了一下,正想要再拿回来,离洛便已经被推搡到了她面前,低头看着她。 蓝若骤然一怔,呆呆地看了他两眼,不知所为。 “哎……”子冥努了努嘴,“东西给人家啊。” “我……”离洛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如意,又看了看面前的蓝若,最后转身看向不远处正看好戏似的看着他的夜青玄和雪衣。 与他四目相对,夜青玄微微点头轻笑,雪衣抿唇不语,眼底却尽是柔和笑意,他二人的心思向来都很明了,只望离洛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情投意合的姑娘,断不会勉强他去接纳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子,不管那人是谁,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不会。 夜青玄说过,他的感情,随他心意。 彼时离洛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直到后来看到将离和秦钟舸之间的感情渐渐浮出水面,夜青玄和雪衣丝毫不阻挠,甚至有意促成,他才明白,原来一份感情能得到最重要的人的支持和信任,是那么难得。 想到这里,他不由深吸一口气,垂首看了蓝若两眼,淡淡一笑,将玉如意递到她面前。 “送给你。”身为君瓴的人,蓝若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当即脸上一红,随即又拧了眉。 “你……”她咬了咬嘴唇,“你不是说你现在不想顾及儿女私情,只想要能留在王爷和王妃身边吗?” 离洛笑起来的样子很是好看,俊眉弯下,嘴角微扬,“我确实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考虑这些,可是这东西我既然已经抢下来了,就该找个人送了,我心里想要送的那个人便是你。” 顿了顿,他有些赧然地挠了挠耳际,凑近她小声道:“在这里我认识的姑娘也就两个人,现在将来已经嫁人了,我认识的姑娘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闻言,蓝若心里虽然有些失落,却也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无奈地摇了摇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那我先替你保管着,等你遇到了心仪的姑娘,我再还你。” 而后她轻轻吐气,在一片哄闹中接过离洛递来的玉如意,与离洛相视一笑,四周顿然想起一阵欢呼声。 那些无门弟子一个个喜笑颜开,心想着他们这个冰冷如石头的统领可算是遇到一个心仪的姑娘家了。 子冥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退出人群,来到君韶和夜青玄身边,看了看被人群包围住的离洛和蓝若,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托盘,冲君韶微微点了点头。 一旁的千凝始终垂首不语,纵使是察觉到了他们的举动,她也是不声不响,若有所思。 难得有一件喜事,众人闹完了离洛,便又去闹秦钟舸,离洛、子冥一行人全都跟了上去,推搡着秦钟舸朝着两人成亲的新房去了,不多会儿,四周的众人便只剩下寥寥数人,只有戏台上的戏子们还在认真地表演,一场《十面埋伏》跌宕起伏,严谨有序,让人的心也跟着一起波动。 “王后。”君韶突然对着身边不远处的千凝开口,“你宫中失踪的那个宫人可找到了?” 千凝稍稍愣了一下,而后连连摇头,“还没有,兴许是偷了银两逃走了吧。” 说着,她朝君韶举了举杯,“多谢君上关心,臣妾敬君上一杯。”说罢,自己先行举杯一饮而尽。 见状,君韶也不好拒绝,低头看了看面前的杯盏,勾了勾嘴角,端起来仰头饮下。 千凝复又转向夜青玄和雪衣,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只是很快便又恢复平静,她举杯道:“玄王殿下、玄王妃,前几次是本宫照顾不周,多有得罪,还望你们二位不计前嫌,本宫先干为敬。” 然后一仰头,又是一饮而尽,再翻杯照亮。 夜青玄伸手拦住雪衣,断过她面前的杯盏,起身道:“雪衣身体不适,不善饮酒,她的这杯本王替她喝,多谢王后。” 说完便接连喝下两杯。 看着三人都喝了酒,千凝当即轻轻一击掌,“好,爽快!” 话音刚落,戏台那边的鼓声就骤然一变,随后只听一阵轻呵,那些原本身披戏服的戏子们突然纵身跃起,朝着这边杀了过来,同一瞬间,那些原本披甲持刀的守卫也齐齐朝着夜青玄和君韶几人扑将而来,个个凶神恶煞,似乎是必要置他们于死地不可。 夜青玄和君韶神色一凛,正要提气运功,却只觉腹中一阵疼痛难忍,如似火烧,犹如刀绞,全身的力气犹如抽空了一般,只是坐在这里一动不动都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雪衣不由一惊,连忙端起杯盏闻了闻,却是闻不到任何味道,她顾不得夜青玄的阻拦,微微抿了一点在舌尖品了品,当即变了脸色,立刻吐了出来,“是一寸舌!” 而后她又垂首闻了闻自己的身上和夜青玄的身上,深呼一口气,靠近夜青玄低声道:“我们中计了。” 夜青玄俊眉冷凝,“酒有毒?” 雪衣摇头,复又点头,“单单的一寸舌不致伤人,但是一寸舌很少单独使用,一般都是和七叶兰香一同用,两者合二为一便是大毒。” 顿了顿,她朝着君韶瞥了一眼,“我们的衣服全都是用七叶兰香浸泡过的,只不过有用别的熏香气味给盖住了,不易察觉。”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三人齐齐朝着一点异样都没有的千凝看去,只见她正端着杯盏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小口,嘴角挂着一抹深沉的冷笑。 君韶神色一沉,勉强站起身来,冷眼看着那些横刀相向的守卫,“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领头那人道:“君上,这怪不得属下,属下的亲人被人控制住了,属下也是无奈才会出此下策。” 君韶微微眯了眯眼睛,转身喝道:“子冥!” “君上,您不要白费力气了,子冥他们一行人已经去秦钟舸那边闹洞房了,四周的门都已经封死了,只是可惜只怕他们所有人今晚都出不了那个院子了。” “你……”君韶神色一怒,而后就感觉到腹中疼得越来越厉害,手脚无力,站都站不稳,“是谁?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这……君上,您就不要问了,属下不能说,你们还是乖乖投降吧,不要再作无为的反抗。” 夜青玄在雪衣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君韶身边,三人相视一眼,只听夜青玄冷声道:“指使你们这么做的人,是不是陆繁尧?” 闻言,众人都下意识地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猜到,正迟疑之时,身后传来一阵男子的笑声,循声望去,只见陆繁尧和千许缓步而来,走到那些守卫身边停下。 君韶拧了拧眉,喝道:“果然是你!” “呵!君上,好久不见。”陆繁尧朝着君韶看了一眼,复又看向夜青玄,“这位玄王看起来有些面熟,君上难道就不觉得他和一位故人很是相似吗?” “是吗?”君韶眯着眼睛看他,“你倒是说说像谁。” 陆繁尧幽幽一笑,“难道他不像七年前被你杀了的亲侄儿,君曜吗?” 夜青玄冷呵一声,淡淡道:“陆先生当真是好眼力,七年前的故人你一眼就能认出来了。” “君曜,你少跟我装蒜!”陆繁尧顿然冷了脸色,伸手直指着他,“你就算是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出你!当年若不是你父亲,我妹妹又怎么会死?” 夜青玄没有应声,而是和君韶相视一眼,而后向四周看去。 见状,陆繁尧冷笑道:“你们不用看了,你们的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已经降了,要么就是还在城外,根本没有进云州城来,至于离洛和子冥他们……哼哼,进了那间院子了,怕是就出不来了。” 君韶道:“看来,你是早已谋划好了一切,有备而来?” 陆繁尧道:“对付你这种精明又心狠手辣之人,怎能不有备而来?否则,只怕我会和繁宁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提起繁宁,陆繁尧的神色骤然变得阴冷,眼底尽是对君韶和夜青玄的恨意,“是你们,是你们君氏一族的人害了繁宁!繁宁若不是遇到了你君韶,若不是因为爱上了你,也不会被君帛害死,今天我就要为我那可怜枉死的妹妹和尚未出世的外甥讨个公道,灭了你们君氏一族!” “陆繁尧……”夜青玄突然冷冷出声,打断了他,他微微抬眼向陆繁尧看来,眸色冷冽犀利,如锋似刃,“你如此大费周章、兴师动众,又是安插眼线,又是收买禁卫军,更是在常宁宫下挖出那么大的密室,当真只是为了给你妹妹报仇吗?” 陆繁尧微微一愣,“你什么意思?我不是为了报仇,又是为何?” 夜青玄道:“与其说是为了妹妹报仇,倒不如说是为了复兴你们侓族更为合适。” 第410章 请君入瓮君不知 第410章 请君入瓮君不知 侓族,那个在百余年前便在一夜之间消失的北方小族,时至今日,能记得这个小族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可是闻夜青玄所言,陆繁尧一行人不由瞬间变色,只见陆繁尧低垂的双手没由来地渐渐收紧,千许也是当即白了脸色。 深吸一口气,他转向陆繁尧低声道:“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 陆繁尧冷冷一笑,“知道了又如何?左右,是要带着这个秘密,死在这儿了。” 闻言,君韶不由紧紧抿唇,拧了拧眉,沉吟道:“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们所做的一切当真是为了复兴侓族……”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陆繁尧,眼神冷到极致,“包括繁宁的出现?” 陆繁尧稍稍愣了一下,而后咬牙道:“没错,繁宁是我侓族的后人,自然该要为侓族的复兴出一份力。当年她出现在云州城就并非是一个偶然,而只是一切早已设好的局,而这个局便是为你设下的。” 他边说边注意着君韶的神色变化,果不其然,纵是始终都能面不改色的君韶在听到这些话时,也忍不住一点一点冷了脸色,眼底的杀意一点点跃然面上。 “哈哈……”陆繁尧顿觉心情大好,这种将猎物玩于鼓掌之间的感觉是如此美妙,更何况,这几个人不仅仅是他的猎物,还是他这七年来最想杀死的仇人。 “君韶,你该不会一直都觉得那是上天赐给你的一段良好姻缘吧?哈哈,当真是蠢极!一个一心想要杀了你,灭了君氏一族的人在你身边那么多年,你却始终都没有察觉丝毫,君韶啊君韶,我真的不明白你是怎么坐上这王位的?难道,就是靠你的狠毒吗?” “错。”不等君韶出声,夜青玄便替他回答了,他看了君韶一眼,淡淡道:“不是察觉不到,而是因为繁宁在王府的那段时间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对君上不利,她只是帮你收集了一些消息罢了,可她的内心里却根本没有想过对让君瓴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她只是想要安安静静地待在君上的身边,如果一定要为繁宁的死找一个人负责人的话,那个人应该是你。” 闻言,陆繁尧神色骤怒,似乎是被戳中了痛处,他手中长剑一挑,只想夜青玄,“你胡说什么?繁宁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会害她?” 夜青玄神色不变,语气却更加冷冽,朝着君韶瞥了一眼,道:“你没想过要害她,却也没想要放过她,甚至在她怀有身孕之后,反倒变本加厉,用侓族的复兴大业、用侓族百年来所有族人的亡魂为赌咒来逼迫她,让她利用这个优势,为你盗取更多的消息,甚至你还想要借着她和君上大婚、防备松懈之时,带兵闯入云州城,拿下君瓴王都。” 说到这里,他蓦地抬头向陆繁尧看去,冷声道:“我说的可对?” “你……”陆繁尧有些心慌,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繁宁是怎么死的……” “你住口!”陆繁尧突然厉喝一声,摇了摇头,“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是你,是你们君氏,是你们所有人害死了繁宁,是你们……” “她怎么死的?”不同于陆繁尧的慌张和愤怒,君韶显得冷静很多,抬眼向夜青玄看去,沉声问道。 虽然七年前,君帛夫妇曾经跟他说过一些,可是他不相信,后来似乎想通了一些,君帛夫妇却已经不在,想要问个明白也是无处可问了。 夜青玄从怀中取出两封信,一封递给君韶,另一封则丢给了陆繁尧,“这是当年繁宁死前给她最重要的两个亲人写的信,这两封信放在父王那里,只等着有朝一日你们因为她的死闹出什么乱子之时,将这两封信交给你们,只是,父王没能来得及把信交给你们。” 他顿了一下,侧身看君韶,“前几日我闲来无事,便到母后以前的寝殿走了走,无意中发现的,也许你已经知道了其中真相,但是这封信既然是繁宁留给你的,还是要交个你才是。” 君韶稍有迟疑,终究还是拆开信封看了看,里面的纸已经泛黄枯腐,手指拂过带起一层白色粉末,字迹也有些迷糊,想来是搁置已久了,不过心里的内容倒还看得清。 字迹是繁宁的字迹不假,内容虽然如君韶所料,可是看到繁宁亲笔写来告知,他还是忍不住微微惊愕。 夜青玄对陆繁尧道:“当年你逼迫繁宁为了侓族大业、为了大义而放弃她和君上之间的感情,甚至这个孩子也不能留,并打算借成婚之日发兵,繁宁一直心中焦急难安,彼时君上外出办事,你夜入云州与她谈事情,被父王的人发觉,父王深知君瓴有鬼,却是没想到那个人是繁宁。 事情败露,繁宁为保侓族,坚决不愿透露太多与侓族、与你有关的消息,她只一心求死,想要以此免除君上被人利用、害得君瓴国破人亡,也避免侓族和君瓴之间的这一战,便写了两封信交给父王和母后,让他们代为转交给你们,而后便自戕于天牢中,父皇再派人去相救,为时已晚。” 陆繁尧连连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繁宁不会自杀,她是侓族的族人,她还要为侓族做事,怎么可能……你说有人去相救,又是如何得知?” 夜青玄眯了眯眼睛,“当初得父王传召,急匆匆奔去天牢相救的人,是钟舸的爷爷。” 君韶微微拧了拧眉,“秦钟舸是前太医署令的孙子?” 夜青玄微微颔首,“不过这小子完全没有继承丝毫秦太医的医术。”顿了顿,又转向陆繁尧,“信你也看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繁宁当年是怎么想的,你也该明白了。” 陆繁尧双手低垂,情绪略有些激动,将那封信一点一点揉成了一团。 千许颤抖地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陆兄,你不要被他们蛊惑了,就算这封信是真的,就算令妹当真是自戕于牢中,可是害死她的那个人终究还是君氏,是君韶,而今令妹已死,侓族大业依旧未能得愿,你如此一无所成,日后又如何面对侓族的先祖?” 闻言,陆繁尧神色一凛,缓缓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不能一无所成,既然繁宁已经死了,我没有办法起死回生,那就应该让这个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君氏从此从这个世上消失,永远的消失,让侓族来代替君瓴!” 说罢,他神色骤然一冷,眼底闪过一抹杀意,抬头看向君韶和夜青玄时,眼神也越渐冷酷。 君韶缓缓收好信,淡淡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打算要回头了?” “回头?”陆繁尧嘲讽一笑,“我还如何回头?又为何要回头?从头至尾,我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灭了你们君氏,取而代之!如今这皇宫已经被我控制,城外的兵马亦是毫不知情,你想要派人去通风报信也是不可能了,等你们都死了,君氏无后,千凝王后便是这是宫里的主人,届时那些兵马……就不是你们君瓴的兵马了,哈哈……” “是吗?”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出声的千凝突然轻轻疑惑了一声,在几人向她看来时,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君韶身边,“只怕届时这里的主人不是我,而是你,依你的心狠手辣,怕是容不下我。既如此……” 千许和陆繁尧微微一愣,只听千许呵斥道:“凝儿,你干什么?” “父亲。”千凝勾起嘴角淡淡笑了笑,“原谅女儿不孝,虽说在家从父,可是出嫁要从夫,不是吗?我实在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就这么杀了我的夫君,因为我不想变成你们刀下的下一个亡魂!” “哼!”陆繁尧冷哼一声,“不识好歹的东西,你既然这么想死,那我便成全了你,连你一起送下地狱,反正,原本也没打算留着你。” 说罢,他和千许相视一眼,冷冷一笑,后退两步,而后用力一挥手,喝道:“杀了他们!” “是!”众人齐齐应声,扑了上来,却不想到了近前却发现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四人就这么不骄不躁地站在那里,脸上早已不见方才中毒的痛苦神色,一脸平淡地看着扑过来的人。 见状,陆繁尧和千许都大吃一惊,相视一眼,面露疑色,蓦地,陆繁尧一瞪眼,低声喝道:“他们身边布了阵!” 千许疑惑道:“布阵?” “是海市蜃楼。”陆繁尧纵身掠上前去,果见不管他怎么移动,那四人似乎始终都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却又始终都碰触不到。 “怎么会这样?”千许对着退回来的陆繁尧皱了皱眉,“他们怎会提前布下阵法?难道……难道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会来?可是这些人明明都是早就已经被收买了,君韶身边的人已经……已经没了……” 夜青玄上前一步,澹澹道:“他的人没了,还有我的人。” 话音落,只听得夜空中传来一阵轻鸣,随后只见两道身影自四人身后掠起,手中长剑寒光闪闪,稳稳落在四人面前,随后百余名黑衣人陆续出现,落在两人身后。 抬眼望去,最前面的那两人正是手持叶影的离洛和手持追风的子冥。 第411章 宫城团回凛严光 第411章 宫城团回凛严光 “你,你们……”千许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离洛和子冥,似是不敢相信,新房的院子不是已经早就布下埋伏,只等他们一回去,便将所有人都拿下吗?他们怎么可能会活着出来? “呵呵……”黑暗中传来一道醇厚且略显苍老的笑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千机子不紧不慢地缓缓踱步而来,边走边道:“老头子我多年不出手,这一出手就逮着了这么大一堆人,看来我这布阵之术还有些用处,日后可以重出江湖了。” 甫一见到他,陆繁尧和千许都不由得吃了一惊,千许小声道:“他是君韶的师兄,君曜的师父,千机子。” “他就是千机子?”陆繁尧恍然回过神来,“这么说来,新房那边的人是没的救了。” 千许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摇头道:“怕是……没的救了,千机子擅长推衍和布阵,他若有心布下死阵,任何人都别想逃出去,现在离洛和子冥他们既然没事,想来是我们的人失手遇害了。” 说到这里,他的底气已经越来越不足了,只怕不仅仅是新房那边,而是整个皇宫都已经被布下了阵法,也许此时他们自己也都在阵法之中,只要千机子愿意,可以随时启动阵法。 这么一想,看来他们早就知道有人会趁此机会下手,所以早早地就做了防备。 陆繁尧不由紧紧握了握拳,良久,他突然轻喝一声,“好!真是好谋略,好心思,看来那天晚上潜入地下密室,盗走我侓族手札的人,就是你。”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夜青玄,夜青玄不紧不慢地从怀里取出一本手札,“你说的是这个吗?只可惜,这东西对我而言并没有太大用处,只是确认了你的身份而已,而这一点我和君上也是早就有所猜测。” 陆繁尧不由用力咬了咬牙,脸上的笑意渐渐收去,冷喝道:“便又如何?就算你出得了皇宫,又打算如何避开城外围堵的兵马?” “城外的兵马么?”夜青玄伸手摊开手掌,看了看手心里躺着的那枚金令,幽幽一笑,将金令递给了其中一名无门弟子,而后伸手拿起一件玄色斗篷转向雪衣,小心翼翼地给她披上,“你说,我的十万人可应付得来他的兵马?” 雪衣弯眉清冽一笑,“两万足矣。” 闻言,夜青玄不由仰头朗声而笑,伸手将雪衣揽进怀里,“好,那便调两万人去应对。” 说着,他瞥了那个手持金令的弟子一眼,那人会意,转身几个跃身,便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 千凝目光紧盯着夜青玄和雪衣,看得出她的眼底浓浓的恨意和妒意,一时间却又不知因何而起。 君韶则是与夜青玄相视一眼,微微颔首,而后看向陆繁尧道:“你是繁宁的兄长,所以孤王一直在给你们机会,给你收手的机会,只可惜,你不要。” 停了一下,他复又转向千许,“七年前,你百般怂恿孤王宫变之时,孤王便该发现你的异常,只是那时候孤王被仇恨和悲恸冲昏了头脑,差点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想来那时候你们真正想要看到的,其实是孤王与王兄自相残杀吧,如此你们也好坐收渔翁之利。也许孤王会坐上这君上的位子,而且坐了这么久,才是你们最始料未及的。” 千许被他凌厉的眼神看得心里发麻,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突然,他转向千凝道:“君韶,我是千凝的父亲,是你的王后的父亲,你若是要杀我,自也该连她一起杀了,你当真要这么做吗?” 千凝愣了一下,看向君韶和夜青玄时,眼底闪过一丝惊慌,而后又迅速低下头去,握了握拳,没有出声。 君韶侧身看了她一眼,“她是孤王明媒正娶的王后,孤王自不会杀她,至于你……你联合外人做了多少对不起君氏的事情,不用孤王给你细细数来了吧。现在孤王是君瓴的主,孤王要杀谁、不杀谁,还要问你的意见和看法吗?” 千许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倒是陆繁尧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拍了拍千许的肩,道:“罢了,千大人,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我罪大恶极,他不会放过我们的,至于千凝,不管怎样,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毕竟也是六年的夫妻了,君韶不会杀她的。” 他似乎话中有话,千许原本满脸担忧,却在听了这话之后,顿然就冷静下来,沉沉点头道:“没错,陆兄说的没错……罢了,左右逃不过一个死罪,君上若是要杀我们,尽管动手便是。” 君韶定定地看了他们两眼,挥手道:“来人,将他们拿下,留活口,孤王留着他们还有用处。” “是!”离洛和子冥齐齐应了一声,领着一众黑衣人掠身上前,与那些人交上手。 陆繁尧自是不愿坐以待毙,手中长剑一挑,迎上了离洛,他盯着离洛看了两眼,冷冷一笑,道:“你没有受伤!” 离洛道:“伤是伤了,只不过早就已经好了。” “哼哼……你还真是会装,骗过了所有人。” 离洛冷冷应道:“包括你安插的眼线,是吗?” 陆繁尧稍稍惊了一惊,像是想起了什么,而后突然笑出声来,即便自己不是离洛的对手,被离洛一剑横在颈间控制住了,他依旧挑眉笑个不停。 离洛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陆繁尧道:“我是笑红鸢那个丫头当真是太傻了,竟然为了你这种冷酷绝情之人,一次次顶撞我,若非是她喜欢你,一次次维护你,你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闻言,离洛心下骤然一凛,这才想起到现在都没有见到红鸢。 不得不承认,在陆繁尧身边的那段时间,确实多亏了红鸢,可是他心里也再明白不过,红鸢只不过是想用药控制住他,让他为她办事罢了,说到底,她维护的是自己的一颗棋子。 “多谢提醒。”想到这里,他对陆繁尧冷冷一笑,“我一定会很快就把红鸢带来,以报她相救之恩。” 说罢,他突然一把捏住陆繁尧的双肩,用力一捏,陆繁尧闷哼一声,只觉双臂像是断了一般,使不上力气来。 那边,千许也早已经被子冥控制住了,而那些人中有不少原本就是君韶的守卫,此时一见这等状况,索性降了不愿再打,只望君韶能念在他们有心悔改的份儿上,放过他们一命。 见众人被制住,千机子绕着夜青玄和君韶几人走了一圈,四周的人只觉有一股看不到的力道从面上荡开,随即便感觉眼前的夜青玄几人骤然变得清晰起来,想来是那海市蜃楼阵已破。 君韶缓缓踱步至几人面前,神色看不出喜怒深浅,只是一瞬不瞬地看了几眼,突然一挥手,喝道:“押入天牢。” 立刻有人应了一声,由离洛亲自领队,押着他们朝着天牢去了。 千许用力挣扎了几下,不停地回头向君韶看来,喊道:“君韶……君韶你若有本事,就来找我……” 子冥不由皱了皱眉,嘀咕道:“君上,他似乎有话要与你说。” 君韶微微敛眉瞥了身边的千凝一眼,没有应声,而后转身看向那些原本降了陆繁尧的人。 见他看来,所有人连忙跪下伏地,连声求饶,道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子冥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君韶,小声道:“君上,他们……” 君韶与夜青玄相视一眼,夜青玄会意,揽着雪衣与千机子一道缓缓离去,君韶也随在其后,沉声道:“杀。” “君上!”闻言,那些人顿然吓得白了脸色,无力地倒在地上,听着君韶渐渐远去的声音:“我君瓴不需要这种贪生怕、忘恩负义的墙头草……” 子冥心下了然,沉沉叹了口气,看了那些人一眼,对着身边的人挥手道:“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处理掉。” “是。” 这边厢,离洛正护送着千许和陆繁尧朝着天牢走去,蓦地,他眸色一沉,脚步微微一顿,扬手迎上半空中袭来的那人,只用了三成功力便将那人震了出去。 他似乎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不由紧紧拧眉盯着那黑衣蒙面人看了看,伸手拦住欲要上前的几人,而后自己一步步走上前去,沉声道:“你想救人?” 那人不答,只是看向他时的眼神满是怨恨和杀意。 离洛又道:“就凭你,根本不可能救得了他,我若是你,应该就此离开,永远地消失,永远也不再出现在这里,那样,兴许还能保你一命。” “哼!”那人冷冷一笑,“你以为我很在乎这条命?是,我不想死,但是我不怕死!我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更不会像你一样以德报怨!” 说罢,她再次朝着离洛袭来,离洛动作轻灵,左右闪躲,她根本近不了离洛的身,不由着急了,两眼泛红,从怀中取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朝着离洛刺来。 眼看着匕首就要到了近前,突然只听有人轻呵一声:“小心!” 随后一道浅蓝色身影跃来,伸手挡在离洛面前,匕首从她手臂上一划而过,划出一道三寸长的口子,而伤口处立刻便冒出黑血来。 黑衣人见状,吃了一惊,紧紧拧眉看了突然冒出来的蓝若一眼,趁着离洛分神之时,转身掠去。 第412章 玄王死讯入夜朝 第412章 玄王死讯入夜朝 “蓝若!”离洛大步上前扶住蓝若,借着身后火把的光看了看她手臂上的伤口,心下微微一凛,“匕首有毒!” 再看蓝若脸色,不过瞬间就已经渐渐变得乌紫,他皱了皱眉,转身冷眼瞪了瞪陆繁尧,而后吩咐道:“你们速速将人押入天牢,蓝若姑娘中了毒,我带她去找王妃解毒!” 说罢,片刻不停留,携了蓝若在侧,提气运功朝着连月阁的方向掠去。 蓝若秀眉紧蹙,时不时侧身看一眼他的侧脸,似是有话要说,又有所顾忌,欲言又止。 离洛沉声道:“你什么都不用解释,一切等解了毒再说。” 蓝若心下咯噔一跳,垂下头去,眼底划过一丝落寞,终是没有再抬头多看离洛一眼。 所幸,匕首上的毒是常见的毒,雪衣那里备有解药,她给蓝若服了药,又替她清理了伤口,包扎好,末了道:“等伤口好了,我再给你调些膏药涂上,便不会留下明显的疤痕。” 蓝若却似根本不在乎这些,垂首勉强轻笑一声,摇头道:“不用了,留着也好,当个纪念。” 雪衣轻轻握住她的手,太息道:“未出阁的姑娘家,留个这么长的伤疤终究是不好,你虽然是舞刀弄枪之人,却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嗓音虽然清润柔和,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魄力,蓝若听了愣了愣,而后轻轻点头,“王妃拿主意就好。” 雪衣这才淡淡一笑,站起身来看向离洛,“来人是个什么样的高手,竟是连你和蓝若都被他伤了?” 蓝若神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朝着离洛瞥了一眼,正好离洛也向她看来,将她略有慌张的神色尽收眼底。 深吸一口气,他摇摇头道:“天太黑,她蒙着面,没有看清她的模样,想来是陆繁尧留在外面接应的人。” 夜青玄和雪衣将两人怪异的神色尽收眼底,心知两人都有所隐瞒,然两人既是不愿说,他们便也不多问。 只听夜青玄道:“时辰不早了,忙碌了一整天都累了,离洛,蓝若有伤在身,你送她回去休息,自己也早些歇着吧。” 离洛迟疑道:“钟舸那边……” “钟舸那边稍后我们去看看,你们先回去吧。” “好。”离洛点了点头,走到蓝若身边,稍稍犹豫了一下,将她扶起,徐徐出了门去。 身后,夜青玄和雪衣站在门前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下意识地敛眉。 “离洛怕是……遇到麻烦了。”雪衣隐隐有些担忧。 夜青玄轻轻拍着她的肩,“放心吧,离洛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他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我相信他自己能处理好,你就不要再为他们操心了。” 闻言,雪衣不由轻轻一笑,“好,听你的,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去看看钟舸和将离?” “这个时候……”夜青玄俊眉拧了拧,“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们也该休息下了,听闻连桂妈妈都已经离开了,我们再去打扰……这洞房花烛夜可就要白白浪费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雪衣轻轻掐了他一把,却被他一把捉住手握在手心里,抵在额前,低声道:“我是怕你累着了,想让你早点休息。” “可是还有些事情……” “余下的事情就让君上自行去解决就好,反正他现在没事做,也没人陪,更是睡不着,给他点事情做做,也没什么不好。” 说罢,他将雪衣拦腰抱起走进里屋,放到床榻上,“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好好休息,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对我而言,这便是最大的恩德。” 雪衣不由撅嘴抗议,“那岂不是要闷死我?” 夜青玄诡谲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子,“放心,将离新婚伊始,接下来的几天有的来跟你抱怨探讨的,就怕到时候烦得你躲着她。” 雪衣听出他话中深意,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挑眉道:“真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了解女人。” “我只了解我的女人。”夜青玄说着缓缓凑了过来,将她拉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好了……乖,睡觉,养足精神,明天才有精力陪着将离闲聊。” 感受着他怀里的暖意,雪衣没由来地笑了笑,微微缩起,舒舒服服地睡去了。 直到感受到她均匀平稳的呼吸,感受到她已经睡着了,夜青玄这才渐渐变了脸色,他伸手想要抚过她的脸,却又害怕会闹醒了她,便又小心翼翼地缩回手来。 睡吧,也许等明天一早醒来,很多事情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君韶却没有这么好的享受了,而今常宁宫因为地下密室塌陷一事,尚未完全修复,王后暂且搬到宝华殿小住,他派人将神色异样、喜怒不定的千凝送回宝华殿之后,便独自回了新殿。 夜色浓郁,寒气凝重,独坐良久尚无困意,他不由想起千许临行前的异常举动,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起身,而是从怀里拿出之前夜青玄交给他的那封信看了许久,抬手轻轻地一点一点摩挲。 蓦地,一阵风吹进殿来,将他手中的信卷起,他立刻跃起身追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那封信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灯台上,遇火即燃。 君韶怔怔地站在灯台前,看着被瞬间烧为灰烬的信,眼底悲色越加明显。 “繁宁……”他轻轻一声呢喃,伸到灯台前的手缓缓收回,“你这是要原谅我,还是要憎恨我?恨我没能保护好你们,恨我连你唯一的兄长也不放过?” “可是繁宁,我不能放过他,我是君瓴的君上,只要我还在位一天,我就不能让我的子民受到威胁,不能让君氏江山在我手上受到丝毫折损,我要把这君氏江山完完整整地交回他手中。” “我已经给了他机会,可是他不愿悔过,一心复仇,步步紧逼,繁宁,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和他……注定为敌。我知道你恨我怨我,你放心,等日后泉下相见,我便任你打骂,让你撒气,可好……” 有一阵风起,卷起了灯台上烧成灰烬的信,飘飘洒洒地出了殿门,与外面的雪花卷在一起,随风而去。 子冥从外面走进来,忍不住打着冷颤,环视了殿内一圈,小声问道:“君上,这殿内……怎的没有生暖炉?属下这便去让人……” “不用了。”君韶抬手拦住他,“不冷,习惯了便好。你的事情处理好了?” 子冥连连点头,“该处理的人都已经处理了,咱们的人这次出面的都是些心腹,不用多说什么,只是殿下那边的……” “他的人远比你的那些人更懂规矩,完全不用担心。” 子冥不由轻咳一声,“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今晚的知情之人要么已死,要么在天牢,要么就是自己人……”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圈,低声道:“君上,明天一早……咱们当真要这么宣布吗?” 君韶睨了他一眼,“你还有更好的计划吗?” “不不……”子冥连连摇头,“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属下只是觉得……觉得我们这些年耗费了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如今终于要圆了此事,倒突然感觉有些不适应了。那君上……等明天过后,您有什么打算?” 君韶微微眯了眯眼睛,沉吟片刻,道:“把该做的做了,其他的便顺其自然。” 子冥不由轻轻吐了口气,点头道:“君上放心,属下一定会把该做的事情全都做好,至于以后……不管君上是谁、去哪里,属下都会紧跟着,寸步不离。” 君韶侧身定定看了看他一眼,那种眼神是子冥从未见过的平和安宁,甚至还有希望。 子冥不由一阵激动,想着君韶是不是要跟他说些什么慷慨激昂的话,却只见君韶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面无表情道:“回去吧。” 闻言,子冥顿觉自己的心从云端跌倒了谷底,有些不情愿地撇了撇嘴,转身悻悻地离去了,却没看到他的身后,君韶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勾起嘴角,轻轻笑开。 一夜无声无眠,只有大雪纷纷飘落,第二天一早起床一看,前一天的很多印记都已经被再度遮掩。 夜朝的早朝,氛围格外严肃,高义同当中宣读了一份加急传信: “夜帝尊前,敬禀者,传此噩耗非吾本意,然事已发生,不可不告知。贵朝使臣玄王殿下及王妃二人在君瓴游历多时,正欲回朝,云州皇城突遭刺客夜袭,损伤惨重,宫宇被毁,玄王夫妇亦遭受牵连,伤及性命。吾对此事深感痛心遗憾,而今刺客虽然已被斩杀,吾心依旧难安,自知有不可推卸之责,特亲自修书一封于夜帝以告之。为表歉意,君瓴今奉上银两、雪莲、雪参贡于贵朝,并甘愿舍出朔阳城让与贵朝,愿两朝勿因此事而伤及和气,能常年修好,百姓和乐安宁……” 念到这里,莫说堂下朝臣,就连高义同也脸色煞白,颤巍巍地看了正端坐龙椅上、神色沉敛的夜华修一眼,“这落款,是君瓴的君上,君韶。” 堂下的朝臣瞬间炸开了锅,他们倒是没有在乎君瓴送了多少东西来,而是纷纷惊愕—— 玄王殿下和玄王妃……死了? 第413章 一喜一忧不得辨 第413章 一喜一忧不得辨 夜华修伸手接过信看了两眼,眉角微动,却是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早在三天前他就已经收到了一份夜青玄的亲笔信,信中将这件事的真实情况及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眼下他倒是并不担心他们二人的安全问题。 “众卿……”他将那封信捏在手中,淡淡开口,瞬间将满堂的嘈杂声压了下去,一双无波无痕的眼睛扫过众人面前,他故作神色凝重道:“对此事有何看法?” “皇上,老臣有话要说。”一名已经年迈的老臣从人群走出,正是右相,见他步履有些蹒跚,夜华修抬手道:“老丞相年岁已高,站着说话多有不便,来人,赐座。” 闻言,立刻有人搬了座椅上来给右相坐下,右相谢了恩,缓缓道:“皇上,此番玄王殿下和王妃在君瓴遇害,怕是情况没那么简单,虽然君瓴说了要以朔阳城作为赔偿,可是,有玄王殿下在,又何愁区区一个朔阳城?那是多少个州城也换不来的啊,此番刚到了君瓴没多久便遇上这等事情,难保不是君瓴居心叵测,故意为之,还望皇上明察秋毫,弄清其中真相,也好还玄王殿下一个公道啊。” 听他这么一说,众臣纷纷附和,在场不少人都是亲眼见了当初皇城及莫凉城被困,玄王夫妇二人是如何力挽狂澜、打破僵局的,心中对二人钦佩有加,而今突闻噩耗,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唔……”夜华修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从梁恕和莫启凌身上一带而过,两人当机会意,相视一眼,而后梁恕上前一步,对着右相行了一礼,道:“老丞相心系夜朝安危,忧国忧民,能这般为玄王殿下和王妃着想,他们若泉下有知,定感欣慰。只是,卑职心中有些疑惑不得不说。” 顿了顿,他又转向夜华修道:“若说君瓴是有心想要害了玄王殿下和王妃,似乎有些不妥,众所周知,当初莫凉城被困,万俟禄出铁骑攻城,君瓴的十万兵马就在北门不远处,君韶若当真想要谋害玄王殿下,大可借势推波助澜,攻入莫凉城,捉了玄王殿下,而不是与其私下协商,答应不出兵。 便是当时另有原因,那在玄王与其一道前往云州的途中,大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玄王殿下,那时还在我夜朝境内,想要推卸责任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又何必将人带回君瓴,住了这么久了,突然又要谋害玄王? 臣以为,既是连不出兵这么大的事情都能答应,想来君韶和玄王关系不错,正也因此才会邀玄王前往云州,玄王也才会甘愿前往。此番传此噩耗来,想是君瓴当真出了事,诸位大人或是不知,前不久我朝探子来报,君瓴皇宫出了事,夜半宫中传出一声巨响,后来得知是有人悄悄在后宫地下挖了一个很大的地下密室,所幸被君韶及时发现了,那些贼人便炸毁了密室,结果惹得后宫地面坍塌。如果臣所料不假,此番行刺君瓴皇宫的刺客定然就是挖地下密室的那群人。” 闻此一言,众人纷纷露出愕然的表情,似乎没想到君瓴最近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下意识地朝着右相和夜华修看去。 右相年迈体弱,常年居于莫凉城,自是不知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听梁恕这么一说,不由愣了愣,道:“竟有此事?难道……玄王当真是被无端牵连其中的?” 夜华修颔首道:“梁将军所言,朕可以证明,朕也收到了一些隐卫打探来的消息,君瓴确实是出事了。” 而后他向右相看去,“老丞相心中所念所想,朕都明白,您是不愿玄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朕的心里也很难过,可是眼下我们却不能只站在恩怨情仇这一面去看,君瓴与我夜朝百年交好,虽然这期间关系微妙,大家心里都很明白,可是之前莫凉城被困之时,君瓴的表现,足以让朕将其视为友邦。 此番玄王夫妇二人遇难,诚如梁将军所言,君韶那么聪明,如果他真的要害玄王,不可能等到玄王进了云州城才动手,更不会为了杀玄王而甘愿丢了朔阳城,所以朕相信这确实是个不可估料的意外。” 一名身着深色袍子的老将问道:“那,君瓴奉上的这些东西当如何处置?” 夜华修略一沉吟,扬手道:“君瓴与我夜朝百年来一直和平处之,互通有无,乃是友邦,且我夜朝泱泱大国又怎会在乎一个小小的朔阳城?此番若因玄王之死而收其朔阳城,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夜朝恃强凌弱、趁人之危?朕觉得这朔阳城我夜朝要不得,如此可让君瓴及诸国看到我夜朝的宽和待人,更能显我大国风范!” 闻言,众人齐齐行礼,道:“皇上英明——” 夜华修挥挥手,喝道:“霍大人。” 霍玉鸿立刻起身出列,“臣在。” “朕命你即刻拟诏一份传于君瓴,这些金银药材我夜朝收下了,至于这朔阳城,还是君瓴的,此后两国应该更加友好团结、互帮互助、一致抗敌才是。” “臣遵旨。”霍玉鸿轻吐一口气,淡淡一笑,朝着身边的莫启凌看去,两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而不同于夜朝氛围凝重,云州城内一片喜气盎然。 一大早,宫中传出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坏消息是皇宫昨夜遭大批刺客夜袭,死伤无数,宫中诸多守卫被杀,就连玄王夫妇也被波及,遭刺客所杀,国丈千许亦是因为保护王后而死于刺客刀下,而那些刺客则是早已在常宁宫后院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密室,藏匿其中。 好消息则是,就在刺客步步紧逼新殿之时,有人突然出现挡住了刺客,救下了君韶,而这个突然归来、又对皇宫十分熟悉之人,正是前太子君曜。 消息一经传出,几家欢喜几家愁,其中有不少老臣心明如镜,心领神会,一笑置之,并不多言,倒是有些近两年才入朝为官之人颇为不解,连连追问一些关于君曜的事情,所有老臣却是缄口不言。 至于其他的一些宫人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很多人都知道昨天晚上宫中出了事,闹出了很大的响动,而且前些天的塌陷众人也都知晓,所以对于前面的那个消息,众人倒是没有多少疑虑,可是后面前太子君曜回宫,却是原封不动地也住进了玄王一行人住的连月阁,甚至,就连君曜身边的人也和玄王身边的人无异,这倒是奇了…… 不过午时,君韶便亲自下令,将宫人进行了一番大的调整,之前的宫人南北宫对调不说,入连月阁伺候的六个宫女两个太监全都是新近的人,且个个都是这一批中挑出来的最聪明的。 如此一来,不仅将离不用伺候雪衣了,甚至自己也有了一个小丫头跟着忙这忙那,骤然间闲了下来,加之又新婚刚过,将离果如夜青玄所言,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早早地就跑到雪衣这边来抱怨开了。 一边抱怨一边还不忘两眼盯着君韶命人送来的各种赏赐,两眼瞪得圆圆的,惹得离洛好一番嘲笑。 不过半天的时间下来,雪衣就像夜青玄说的那样,想要远远地躲着将离了。 “君瓴前太子君曜……”宝华殿内,千凝对着一桌的早膳怔怔地出神,听着宫人带来的消息,一时间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下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念着君曜的名字。 “君曜……原来是君曜……原来他的真实身份当真是君曜……” “王后娘娘……”身边的宫人见她一直这么呆呆地坐着,桌上的饭菜一点没动,忍不住小声提醒道:“饭菜都要冷了……” 千凝的神色骤然一冷,看了一眼饭菜,突然一抬手将所有人的东西全都大落在地上,吓得一众宫人连忙慌慌张张地跪下。 “出去,全都出去!本宫不想看到任何人!”她抬手一直殿门,厉声喝道,闻言,所有宫人连忙收拾起地上的残渣和碎片,匆匆忙忙出了门去,躲得远远的。 顷刻间,屋内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起身缓缓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面那张有些僵硬的面容,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手指微微颤抖,两眼猩红。 “为什么?为什么不管在哪里,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不是王爷便是太子,甚至就连你那个该死的哥哥也是楼夙的王,为什么!”她瞪大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又何尝是她,她又何尝做过真正的自己? “司雪衣,你为什么不管什么东西都要跟我抢,为什么不管我变成什么身份,你都要抢走我最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逼上绝路!”因为太过激动,她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握成拳,咬紧牙道:“好,既然你不让我好过,那我们就一起死!” 说罢,她狠狠一拳砸在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第414章 连玥终得正主入 第414章 连玥终得正主入 半天时间,连玥阁还是原来的连玥阁,却又和之前的连玥阁大不相同了。 定定地站在院子里的雪地里,看着似乎焕然一新的屋阁,雪衣隐隐明白了前一天晚上她睡得朦胧间,夜青玄跟她说的话。 他说,过了今天,明天就回一切都变得不同了,不过你放心,不管这世事如何变迁,不管是我夜青玄还是君曜,我都是你的夫,是你的天,是你的依靠…… 后面是不是还说了些什么,她就不记得了,他的怀里很暖也很稳,她渐渐睡得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今天一早刚一睁开眼睛,就听到将离咋咋呼呼,说君韶发出消息,称玄王夫妇在云州皇宫遇难的事,还称君瓴终于找回了始终七年的前太子君曜。 她拉紧雪衣的手,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嚷嚷道:“小姐,原来王爷就是君瓴的前太子,他是太子啊!” 顿了顿,又抓住雪衣嚷嚷:“小姐,大公子是楼夙的先太子啊,很快就会成为楼夙的王了,小姐你又是夜朝先皇的女儿,是帝女啊,这么说,以后三朝就尽在你们手中啦……” 雪衣连忙伸手招来秦钟舸和离洛将她捂住口鼻拖走,也暗自庆幸,多亏彼时连玥阁内只有他们自己人,否则就将离着大嗓门喊上一圈,用不了多久,整个君瓴乃至整个中原大陆都会知道这些事情了。 离洛在一旁冷眼瞪她,“你都嫁做人妇了,能不能收敛点,矜持点?” 将离回了他一记白眼,“哟,我看你以后还娶不娶媳妇儿了,你要是娶了媳妇儿,再跟我这么斤斤计较的,看我怎么去告你的状?” 离洛不愿搭理她的无理取闹,只是阴沉沉地瞪了秦钟舸一眼,吓得秦钟舸头皮发麻,一把托住将离,“哎,将离,咱不闹,咱现在是有身份的人,是前太子的随从,咱不能给他们丢脸。” 将离这才稍稍安生了些,陪着雪衣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怀里抱着一只镂空雕花的暖手炉,过了会儿似乎有些无聊了,便又去逗逗离洛和秦钟舸。 直到一大早就出了门去的夜青玄踏雪而归,她才惊坐起来,说不出为什么,如今看夜青玄的感觉总觉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尚未及问些什么,君韶的赏赐便鱼贯而来,除了大把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陈设古玩,还有不少将离见也没见过的小东西,当然少不了珍贵药材,一番拾掇下来,桂妈妈索性腾出一间小屋子来做药房。 最后便是六名宫女和两名太监,虽然看着年龄都不大,却个个都聪明机灵,很有眼力劲儿,又不张扬做作,至少雪衣第一眼看了,还是觉得很喜欢的,只是不知日后会怎样,只望能少两个像将离这样的——初见时沉稳内敛,待得久了便暴露本性了…… “在想什么?”夜青玄从身后从来,踩在雪上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雪衣回过身来,竟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在这里站了许久,腿脚都有些麻了。 “没什么。”她抿唇轻轻一笑,“就是想起了今儿一早将离的闹腾样,还真让你给说中了。” 夜青玄闻言,不由俊眉扬起,朗声一笑,“我还琢磨着,她那会儿要是再不走,我就要赶她走了,闹闹嘈嘈的,不让你好好休息。” 雪衣顿然“咯咯”笑出声来,“我总觉得将离和钟舸成亲之后,钟舸以后要多受很多苦,他自己的错要自己受着,将离的错他也要受着,日后我若是不高兴了,你把矛头指到将离身上,还是钟舸受着……” 听着她清朗的笑声,夜青玄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微微抿唇跟着笑开,他伸手将雪衣揽进怀里,轻叹一声,“看到你对现在的状况不忧不恼,我便放心了。” 雪衣心中明白他一直在担心她无法接受或者适应他的身份和这里的生活,这些天虽然表面上一直压着不出声,其实心底一直在盘算着什么。 想想事发之前的那些天她一直安安分分地,什么都听他的安排,只在必要的时候出声提醒一下,说一些自己的看法,想来也是感觉到了他的忧虑和不安。 如今看到她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忧虑烦恼,反倒是欣然接受,他也总算是安了心。 雪衣握住他的手,微微太息,“其实早在进入云州城之前我就已经感觉到了,你对这里不是排斥,不是不愿面对,而是带着一丝向往和怀念,其实你一直都想要回到这个地方的,只是有太多的事情太多的羁绊,才会耽搁到了现在。我现在反而觉得陆繁尧的出现没什么不好,至少他让和君上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思和想法。” 顿了顿,她转过身来面朝着夜青玄,“你有没有觉得,君上如今所做的一切特别像是在……铺路?” 夜青玄神色微微一凝,沉吟良久,他浅浅一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桂妈妈午饭已经快做好了,我们吃饭去。” 见他避而不谈,雪衣也不好勉强,只是微微笑了笑,和他一起朝着殿内走去。 天牢的守卫远远地看到一道玄黄色身影渐渐走近,纷纷行礼,心底也有微微的惊讶。 这么多年了,君韶还是第一次亲自入天牢,众所周知,当年繁宁便是带着她尚未出世的孩子死在了这里。 “君上。”守卫统领上前来行了一礼,君韶微微颔首,走到门前停下脚步,“情况如何?” 那统领低头道:“两人都还算安稳,不吵不闹,兴许是因为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他们,所以干脆就放弃了。” “放弃?”君韶冷冷一笑,“千许若要放弃倒是有可能,至于陆繁尧……他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都不会坐以待毙。加派人手看好陆繁尧,不可让任何可疑之人靠近这里。” “是!”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陆繁尧的牢房外,抬眼看去,只见陆繁尧正闭着眼睛靠着墙壁,似乎在闭目养神,听到有人来的脚步声,他的嘴角微微勾了勾,淡淡道:“来了。” 君韶轻轻挥手,子冥和那统领识相地退了下去,而后君韶上前一步道:“昨天晚上在这里睡得可好?” 陆繁尧点了点头道:“挺好,安心又踏实,不用担心被你们发现,不用想着侓族的复兴大业,什么都不用想。” “是吗?”君韶淡淡笑了笑,“既如此,那你就安心待在这里,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辈子吧。” 闻言,陆繁尧顿然睁开眼睛,紧盯着君韶看着,“你什么意思?” 君韶道:“你不是喜欢这里,觉得在这里待着安心又踏实吗?那孤王便留你在这里,让你在这里安心地度过你的下半生,如何?” “你……”陆繁尧霍地起身,冲到牢门前,“君韶,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为何不干干脆脆地杀了我?” 君韶抿唇浅笑,“孤王死的时候,一定也会赐死你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顿了顿,他神色微沉,眼底拂过一抹悲色,“你的繁宁的兄长,孤王不能杀你,可你也是想要颠覆君瓴的人,所以孤王更不能放了你,孤王想了一夜,最后决定,就将你关在这里,直到孤王死的时候,再赐死你,我们一起去见繁宁。” “君韶!”陆繁尧神色震怒,“你不要提我妹妹的名字,你不配!” “不配的人是你。”君韶的眸色骤然变得冷厉,垂下的手掌微微运气,轻轻一推,陆繁尧便被他强劲的掌风震得后退了好几步,“你们一心想要复兴侓族,为此不惜将年纪小小的繁宁赶出侓族,让她入云州骗取君氏的信任。你们可知道,当初她若是遇上了心肠歹毒之人,你们连再见她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陆繁尧紧紧咬了咬牙,没有出声,君韶继续道:“繁宁她是个温和善良的姑娘,心性耿直,你们却偏要她做些背信弃义之事,让她为你们盗取、骗得关于君氏的种种秘密,若非你们苦苦相逼,她又怎会选择那样一条路?” 说着,他骤然侧过身去,冷眼扫过陆繁尧面上,“所以孤王不杀你,孤王要留着你这条命,让你亲眼看着我君瓴为何立于这中原大陆之上,为什么站在这里的人不是你们侓族,为什么当年侓族会被吞并消亡!” “你住口!”陆繁尧一声厉喝,再次冲上前来,“君韶,你以为你是好人吗?你自己看看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如今谁人不知当年是你亲手杀死了你的皇兄君帛夫妇,谁人不知你亲自下令追杀与你感情最好的侄子君曜,迫使他死在了朔阳城外的沙暴中?当然,他还活着,他活着回来了,啧啧,君韶,他这是活着回来找你报仇了,你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吧?我倒是好奇你这么把他留在身边,究竟是为何?难道你没听说过养虎为患吗?” “呵呵……”君韶出乎意料地笑了两声,“你对孤王和君曜之间的事情就是如此有兴趣?” “那是自然,我还想看一看你们是如何自相残杀的呢。” “好!”君韶干干脆脆地应了一声,“既如此,那孤王就成全你,你好好活着,等着看我们是如何自相残杀的。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现在外面的人全都知道昨夜你们领兵来袭,玄王夫妇受了牵连身亡了,不过亏得曜儿及时赶回,救了孤王一命,如今曜儿这个前太子已经入住连玥阁了。” 第415章 有心立储复身份 第415章 有心立储复身份 闻得此言,陆繁尧愣了许久,双目瞪圆,狠狠地看着君韶,咬牙道:“君韶!原来这些……都是你们早就计划好的!” 君韶笑得冷冽,“曜儿回朝,总归是要一个合理又不寻常的理由才行,可是怎样才能既符合礼数、又名正言顺地回来?孤王想了很久,直到常宁宫地下密室塌陷,暴露了你们的踪迹,孤王弄明白了一些事情,便决定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陆繁尧不由愣住了,良久他戚戚一笑,摇了摇头,“君韶啊君韶,你的心思和手段还是那么可怕,为君、为将都让人感觉到可怕,你这样……真的开心吗?” “开心又如何,不开心又如何?”他最后回身看了陆繁尧一眼,“孤王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因为你们的野心而逝去了,这世间对于孤王来说,唯一可值得珍惜看重的便是皇兄留在的这个江山,孤王答应过他要替他守好江山,要完完整整地交回曜儿手中。等做完了这些,孤王也该离开,去该去的地方了。” 而后他转身看向陆繁尧,笑得深沉,“你不是想要看到孤王和曜儿自相残杀吗?那你可得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看孤王和曜儿是如何对待这一场恩怨的!” 说罢,他冷喝一声,一甩袍袖,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陆繁尧一脸沧然,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君韶心思深沉难测,老谋深算,再加上一个看似闷不吭声、却心明如镜、一切都了然于心的夜青玄也就是君曜,这两人……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骤然一惊,若是让他们发现了,那他……他这些年的心血岂不都是白费了! 这边厢,君韶刚刚走过一个拐角,就看到一名狱卒匆匆而来,一脸慌张道:“君……君上,不好了,千大人中毒了!” 君韶俊眉一拧,大步朝着千许的牢房走去,到了牢房外一看,千许正靠着墙壁,口吐鲜血,手边散落着碗筷,饭菜也撒了一地。 “怎么回事?”君韶冷喝一声,回身瞪了狱卒一眼,“有没有传御医?” 狱卒一惊,“小的这就去!”说罢,转身一路跑开。 子冥和那天牢统领都已经闻讯赶来,正好看到君韶一把捏住牢门上的铁锁用力一震,而后推开牢门走进去,在千许身边蹲下。 “君,君上……”千许大口喘着气,抓住君韶的衣角,君韶沉声道:“你先别说话,御医很快就到。” 千许却无力地摇了摇头,苦苦笑道:“来不及了……君上,臣自知罪有应得,可是……可是凝儿是无辜的,求,求君上救她一命,咳咳……” 君韶眸色微沉,低声道:“千家已经寻遍了,所有的密室和地牢也都找过了,并不见她的身影。” “什么!”千许大吃一惊,一时情绪激动,又大口吐了几口血,他瞪大眼睛,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是说不出来,呼吸越来越短促,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睛紧紧瞪着君韶,似乎想要告诉他什么。 君韶沉吟道:“常宁宫那个,不是千凝?” 千许吃力地点了点头,君韶便拧眉问道:“那她是谁?” 千许勉强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她”字,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抓着君韶的手也越来越用力,最后他浑身僵了一下,而后松开抓着君韶衣服的手,缓缓倒了下去,却是到死都双目瞪圆,死不瞑目。 身后子冥和那统领都吓得张大嘴巴,紧紧拧眉,直到看到君韶站起身来,子冥方才回神,上前道:“君上,千大人他……” “中毒。”君韶轻轻应了一声,突然抬眼向着那统领看去,吓得他浑身一颤,连忙跪下行礼,“君上,但凡送进天牢来的饭菜全都有专门的人负责查验有没有毒,尤其是像千大人这样的重犯……” 君韶突然抬手拦住他,不需要他说得太多,君韶心里已然明白,“子冥,取些饭菜带回去,交由王妃……细细查验。” 子冥了然地点点头,上前取了些饭菜小心地收好,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连玥阁内,众人闻讯都吃了一惊。 “千许中毒死了?”夜青玄俊眉微蹙,“是谁有那个本事躲过重重查验,将有毒的饭菜送到千许牢中给他吃下?” 雪衣凝眉道:“有些毒确实是验毒的银针查不出来的,不足为奇。” 子冥连忙把自己带回来的竹篮送上前来,“王妃,属下带了些千大人吃过的饭菜回来,劳烦您给瞧瞧这里面是中了毒。” 说罢,他将装着饭菜的竹篮打开,一股饭菜味儿冒了出来,雪衣一闻到这味道,顿然脸色一变,快步冲到门外一阵干呕,吓得在门外候着的宫女连忙上前来想要扶她,却被她挥手挡开。 身后,君韶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向夜青玄看去,只见夜青玄目光温润,牢牢落在雪衣身上,察觉到君韶的目光,他侧身回望过去,而后两人相视一笑,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夜青玄走到桌旁端起一盏清茶走到门旁递给雪衣,一手扶住她,轻声道:“没事吧。” 雪衣摇了摇头,直起身来,脸色有些泛白,她垂首看了看他手中的茶盏,并没有接过来,而是和他一道折身回到屋内,忽略了几人异样的眼神,以袖掩鼻,走到竹篮旁看了看,淡淡道:“这东西先交给我,我要拿到药房去仔细查验一下。” 君韶点点头,“好。” 雪衣便伸手招来一名宫人替她拿好东西,冲夜青玄浅浅一笑,缓步离去。 直到她走远了,夜青玄方才端起方才的那一盏茶仔细看了看,而后朗声吩咐道:“从现在开始,这个院子里的所有茶水全都换成白水。” 宫人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并不多问,连连点头,当即便开始着手将里里外外的茶水全都换掉。 君韶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忙来忙去,又看了看夜青玄一脸认真的表情,没由来地轻轻一笑。 子冥上前来问道:“君上,这是怎么了?” 君韶抿了抿唇道:“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见他不说,子冥就只能自己想,却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索性不想了,问道:“对了怎么没见离洛?” 夜青玄道:“蓝若姑娘昨晚为了救离洛受了伤,离洛去看她了。” “哦……”子冥拖了一个长音,意有所指,“蓝若每次都能救到离洛,却从来都不救我,啧啧……” 不多会儿,雪衣便在将离的陪同下回来了,只见她一脸肃然,神色凝重,将饭菜放在桌上,沉声道:“果不出我所料,是大药方里的抽出的方子,里面对于这道方子没有命名,只写了‘大毒’和‘禁用’四个字,所以一直以来我虽然知道这个方子,但是自己从未用过。按照此方配成的毒药,任何验毒之物都查不出来,只有吃下去之后才会显出毒性。” 君韶不由蹙眉,“大药方里不是治病救人的解方吗?为何会有如此诡异的毒药配方?” 雪衣闻言不由无奈一笑,摇了摇头,“世人都说得大药方便可治百病、解天下百毒,其实不然,大药方的前半部分确实几乎都是解方,可是后面少有人触及的部分,大多是各种奇毒的配方和解方,正也因此,大药方向来由司家家主保管,绝不会让外人触及,此事一旦传了出去,会对司家大为不利。”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笑得戚戚然,“不过如今司家已经没了,就算是知道也没什么了。” 夜青玄走过来,道:“也就是说,下毒的人应该是熟知大药方的人。” 雪衣重重点了点头,“如今这世间知道大药方后半部分的人已经不多了,拂尘大师已经远游南方,司文苍也不在了,加之前些日子在平秋宫发现的枯木逢春,我可以肯定,她一定还活着!” 而一想到那个人还活着,还在试图伤害他们身边的人,雪衣心底的恨意便不由自主地冒了上来。 “雪衣。”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夜青玄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身边,“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她找出来,绝对不会再让她去祸害别人。” 雪衣心下一松,轻吐一口气,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更多的话。 君韶将两人的举动收在眼底,没由来地微微一笑,与子冥转过身去缓步走到门旁,沉吟半晌,突然他回身道:“年关近了。” 几人都稍稍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夜青玄和雪衣心知他话中有话,便静静地看着他,听他继续说下去,“如今玄王已不是玄王,而是君瓴的前太子,虽然孤王已经让人将此事发了出去,却并未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正式说明白,也许有必要再和众人说一声。” 夜青玄眯了眯眼睛,“你有什么打算?” 君韶道:“既是前太子,如今回了朝,就该恢复原有的身份。你准备一下,孤王会让礼部选好日子,举行立储大典。” 第416章 离洛自请守天牢 第416章 离洛自请守天牢 “立储?”雪衣和夜青玄都结结实实愣了一下,相视一眼,又抬眼向君韶看去,君韶淡淡一笑,道:“自然是立储,你与孤王是叔侄关系,孤王若立你为储,也不足为奇,这种情况大有人在。” 顿了顿,他轻挥衣袖,“你们先收拾准备吧,届时孤王会派人来告知你详细的情况,不过如果以前的那些你都还记得的话,也许这件事会简单很多。” 说罢,他转过身去,大步离去。 身后,雪衣和夜青玄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凝重,将离几人见了,虽然心中暗自窃喜,却又不敢表露出来,毕竟,两位正主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十分高兴。 良久,夜青玄方才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去,而后牵着雪衣的手走进院子里,抬眼看着满枝桠的雪,静默不语。 雪衣侧身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他这是想要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 “呵!”夜青玄冷冷一笑,勾了勾嘴角,眼底浮现一抹嘲讽之意,“当年一声不吭、不问任何地夺走,如今又要像当初那样还回来,也真是可笑,他以为这世间的一切皆是由他来主宰吗?” “阿玄……”雪衣抱紧他的手臂,轻轻靠在他的身上,“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些什么事,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不是那种贪图权贵、唯利是图之人,在他眼中,一切似乎都只是过眼云烟,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中,可是他还是一直都在努力地守着君氏打下的江山,那是因为他知道这是你们君氏的先祖一记你的父母全力留下和保护着的,所以他想要完完整整地再还回你的手中……”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夜青玄面前,与他面对面站立,伸手抚上他轮廓分明的脸庞,“阿玄,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一切都还没有变成最糟糕的模样,也许最后你会发现,很多事情和你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夜青玄垂首看她,那一双清润柔和的目光如一汪深泉,可以包容他的万千。 “雪衣……”他轻叹一声,伸出手臂抱住她,而后把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这些年来我如此执着,难道是我错了吗?” “你没有错,谁都没错,错的是这时间的恩恩怨怨,阿玄,我总觉得当年的事情没那么简单,这其中应该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误会,我们把它解开可好?” 夜青玄久久不言,良久,他轻轻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而后他伸手接住几片落下的雪花,只可惜那些雪一落到手中便化成了水。 “外面冷,我们进去吧。” 雪衣轻轻点头,夜青玄便牵起她的手缓步回了屋,又倒了杯热茶递给她,雪衣接过杯盏,微微愣了一下,看着清淡无色无味的白水,抬眼向夜青玄看去,只见夜青玄冲她柔柔一笑,“我已经让人把茶水都换了,你放心,等过几个月再会再换回来。” 闻言,雪衣顿然鼻子一酸,眼眶泛红,偏得她又很想笑,以前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和挫折,她都能咬牙不落泪,坚强面对,如今这般静默安然的日子,反倒是会让她轻易落泪。 新殿内,闻离洛所言,君韶微微挑了挑眉,抬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说,你想要去守着天牢?” 离洛点了点头,“纵然天牢守卫重重,千许依旧被人下毒毒死,而且现在下毒之人连一点影子都找不到,若是他再对陆繁尧下手,那我们可就防不胜防了,我必须要去亲自守着,心里才能踏实。” 君韶拧紧眉看了他半晌,突然勾了勾嘴角,“你究竟是想要守住陆繁尧,还是觉得自己放走了想要救走陆繁尧的人而心中愧疚?又或者,你知道接下来来救陆繁尧的人是谁,所以你想要亲自去守着,你……是想要亲手抓住他,还是要放了他?” “君上!”离洛顿然大吃一惊,俯身跪下行了一礼,“属下不敢,君上既已有心恢复殿下的身份,而属下是殿下的人,自然也就是君上的人,有损君上和殿下利益之事,属下绝不会做,属下只是……只是想要能将功补过,想要能亲手抓住那人,也……也想要弄清楚,那个人究竟是谁。” 听到这里,子冥稍稍听出了头绪,不由朝着君韶看去,只见君韶俊眉微蹙,自座中站起,缓缓走下台阶。 “弄清楚那人是谁……”他轻轻嘀咕一声,“看来你心里已经有所怀疑,想要亲自验证明白,离洛,孤王可以答应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事情真如你所担心的那般,你打算如何处置?” 离洛低垂的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这根本不用想,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始终都是夜青玄,所以不管那人是谁,他都会将那人救出来,绝不手软。 “自然是……交由君上和殿下来定夺。”说着,他抬眼,一脸正色地看着君韶。 君韶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好,既如此,孤王便成全你。”说着,他从腰间取下一枚令牌见到离洛手中,“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拿着令牌在宫中任何地方自由出入,也可凭它接管天牢,绝不会有任何人有异议,孤王等着你亲手将那人给带回来。” “是!”离洛双手接过令牌看了两眼,而后对君韶又行了一礼,“谢君上成全,属下……告退!” 说罢,他霍地起身,快步出了殿去。 子冥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直到看着离洛走远了,他方才忍不住轻叹一声,转向君韶道:“君上,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个眼下是谁?” 君韶转过身去,淡淡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不是,君上那个……”子冥伸手指了指,“这万一真是她的话,那离洛……” “离洛就该按照自己所说的,亲手将她拿下,带回来,交由孤王处置。” “那……君上打算如何处置她?” 君韶缓缓坐下,抬眼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在孤王身边待了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孤王对待叛徒和那些内奸的手段?” 闻之,子冥顿然暗暗一凛,心中有一丝慌张,他不敢抬头,生怕君韶瞧了去,悄悄握了握拳,在心里祈祷,望这其中有所误会,望那个人……莫要是他们要找的人。 到君瓴之前,就曾听说过,南方气候开始变冷之时,君瓴便会开始落雪,一直到南方已经大地春回、万物复苏、百花齐放之时,君瓴的大雪才会渐渐停下。 这期间兴许会有雪停的时候,只是,还没等地上的雪完全融化,便又紧接着下了起来,正也因此,君瓴的冬天向来都是一片皑皑白雪,银装素裹。 入夜之后,气候冷的剔骨。 一道娇小的身影轻悄地避开来回巡逻守卫的视线,摇摇晃晃地到了宫中后院的一片紫竹林。 那里早已有人在等着她,回过身,接着不远处的灯笼光看来,正是红鸢,甫一见到那人她便上前来扬手打了她一耳光,喝骂道:“你究竟有多愚蠢?明知道那匕首剑上有毒,还要自己撞过来!” “姐姐……”那人身形晃了一下,见状,红鸢骤然一惊,连忙伸手扶住了她,眼中难掩对她的心疼,抓住她的腕脉试了试,稍稍松了口气,“有人替你解了毒?” 那人微微点头,“是王妃……”顿了顿又道:“也许,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应该改口称她为太子妃了。” 红鸢怔了一下,“君韶要立储?” 那人点头道:“应该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他们的计划之中的,主人已经落入他们手中,被关入天牢,严加看管,其他人也是死的死,关的关,姐姐,你现在孤身一人,斗不过他们的……” “住口!”红鸢低喝一声,四下里瞥了一眼,“我今天叫你来,不是听你说教,我只是要问你一句,主人……你救是不救?” “姐姐……”那人有些焦急,连连摇头,“现在不是你我救不救的问题,而是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救出他们,天牢守卫森严,如今在原本的守卫上又加派了人手,莫说是你我,就算再来百十人,也不可能从他们手中救出主人,再将他安然送出宫去……” 红鸢突然抬手打算了她,一脸失望而后恼怒地瞪着她,“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已经对主人生了叛心?” 那人一愣,“姐姐,我没有……” “你有,你已经变了,你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果然冷酷,你开始犹豫,开始逃避,甚至一心想要摆脱主人!”红鸢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步步靠近那人,紧紧拧眉,沉声问道:“你是不是……爱上了离洛?” 闻言,那人霍然一惊,身形一晃,向后踉跄了两步方才站稳。 看着她这吃惊的样子,红鸢骤然冷笑一声,“果真让我猜对了,你真的……爱上了离洛,所以你不想再为主人做事,你想要摆脱我们所有人,过你想要的生活,你是希望我们所有人都死掉,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过去,也不会有人出来揭穿你,是不是!” 第417章 内奸身份终明了 第417章 内奸身份终明了 “不是!”那人连连摇头,扶着身后的竹竿站稳,“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摆脱你们,更从未想过你们都死掉,我只是……只是想要过一种安宁平静的生活,我……” “说到底,你还是想要与我们脱离关系,你觉得为主人做事,是一种耻辱……”红鸢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眼泪,冷冷一笑,“看来,你在君韶身边待得太久了,久得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忘了当年是主人救了我们,重新给了我们一条命!” “我没忘,我都记得……”那人情绪有些激动,握着竹竿的手微微颤抖,“可是姐姐,有些事情你不懂,你没有待在君上身边,没有过我现在这种生活,所以你不懂,你不懂那种安宁有多美好,不懂那种有人关心、有人疼爱的感觉,有多难得、难舍,那种感觉就好像,即便你把自己所有的弱点全都暴露在他面前,他也绝对不会伤你分毫……姐姐,你一直待在主人身边,一直都觉得只要能为他做他想做的事情才是对的,为此你可以下毒杀人,可以控人心智,可以做任何坏事,你认为那才是对的,可是那些……都是世人所不容的……” “别说了!”红鸢突然冷喝一声,伸手捏住她的咽喉,两眼冒火,“你是不是想说,我是个十恶不赦、杀人无数的魔鬼?你是不是想要为你的君上、为你的离洛而杀了我,好为民除害?” “不是……” “是也罢,不是也罢,我没那心情听你说教个没完,我告诉你,主人我一定会去救,哪怕是我自己也死在那里,也算死得其所,把这条命还给主人!”说罢,她转过身来,冷眼看着那人,勾起唇角笑了笑,“后天晚上亥时,皇宫天牢,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 那人连忙一把拉住她,连连摇头,“你不能去,你去了就是送死……” “哼!”红鸢用力甩开她,“你不是武功高强吗?你不是身手比我好吗?要么,你现在杀了我,要么,就不要管我,我是生是死,从此与你无关!” 末了,她最后沉沉看了那人一言,转身快步离去。 一连两天,风平浪静。 千许死讯传来,宝华殿内的千凝将自己关了起来,任何人也不见,有人听到屋内有哭声传出,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那哭声很是诡异,听了有些瘆的慌,所有宫人也下意识地躲得远远的。 这两天离洛天天守在天牢,他带了雪衣特制的验毒针,又准备了些花草盆栽,陆繁尧每天的饭食都会经过严密的检查方才送进去。 众人只道他是来保护陆繁尧的安全,却不知他心里实则另有打算。 两天未归,期间将离和秦钟舸曾带着蓝若来看过他,每次来,蓝若都会亲自给他做些吃的送来,看得将离和秦钟舸好不羡慕。 入夜,天色已暗,看着三人渐渐离开的身影,离洛沉吟良久,突然叹了口气,说不出为何,总觉得这心里有些不踏实。 进去巡视了一圈,一切都正常,各个岗位的守卫也都好好的,没有任何意外,陆繁尧也吃了晚饭,休息下了,两天来没有怎么好好休息,离洛也有了些困意,便寻了个角落坐下,很快便沉沉睡去。 亥时,众人皆以入眠,四下里一片寂静无声。 一道黑影饶过守卫,悄悄潜入了天牢,一个不慎被一名狱卒迎面撞上,那狱卒还没来记得出声,就见她扬手撒出一把白色粉末,狱卒当即便浑身一软,倒了下去。 如此一路走过去,很多狱卒都被她用毒粉迷晕,正要再往前走,却被人一把抓住拉到身后,随后就看到一名统领模样的人快步走来,看着地上倒得横七竖八的狱卒,脸上露出警惕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朝着两人藏身的地方走来。 结果,他刚刚走到拐角这里,突然只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狠狠一掌劈在他的后脑,他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红鸢冷呵一声,道:“你还是来了。” 那人无奈地摇摇头,“我不能看你一个人冒险,你若是一心求死,那我只能陪着你死。” 顿了顿,她扫了四周一眼,一边领着她朝着关押陆繁尧的牢房走去,一边小声道:“晚上我给离洛送饭的时候,在他饭里加了你给的千日醉,他已经吃下去了,这会儿应该在别的地方休息,不过这么多人都昏了过去,一定会很快就被巡逻的侍卫发现,所以你必须尽快救出主人,带着他离开……” 红鸢愣了一下,“你不走吗?” 那人轻笑一声,“我不能走,主人一旦获救,他们很快就会怀疑到我身上,到时候我留下可以混淆他们的判断,误导他们追踪的方向,兴许还可以拖上一阵子……”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陆繁尧的牢房外,此时陆繁尧已经合衣躺下睡着了,两人不敢太大声喊他,便用从牢头身上搜来的钥匙打开了牢门,快步走进去。 “主人,我们来救你了,你快醒醒……” 两人蹲下轻轻推了陆繁尧一把,却见陆繁尧一动不动,两人吃了一惊,又往前走了一步,刚要伸手去推他,却见一直面朝里面躺着的陆繁尧骤然跃身而起,双掌飘飘,狠狠击中两人的肩头。 她们显然没料到这一变故,连连后退几步方才站稳,抬眼看去,顿然愣住了,这人根本就不是陆繁尧,而是穿着陆繁尧衣衫的离洛! “怎么会是他?”红鸢愣了一下,蓦地侧身向身边那人看去,“是你!是你故意设计引我上钩!” “不是……”那人连忙摇头,再看向离洛时,眼底浮上一抹悲恸之色,低垂的双手紧紧握了握,突然一把抓住红鸢将她退出牢房,喝道:“快走!” 红鸢踉跄了一步,抬眼看去,只见离洛神色冷刻,手中叶影一扬,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人刺去,好在那人身手敏捷,堪堪避开一剑。 可是离洛的动作比她更快更敏捷,一个转身,第二剑又紧跟着刺来,将那人逼入墙角,看到红鸢站在牢房外,一个旋身逸出牢房,又一剑朝着红鸢刺来。 红鸢身手不及那人,慌张躲开,那人已经从牢房里冲出去,从离洛背后袭来,迫使离洛不得不转身和她交手,而后她冲着红鸢喝道:“快走,走啊!” 离洛岂会容她轻易地逃了,手中叶影一掷,掌心运气,以气御剑,叶影剑直直朝着红鸢的后心刺去。 见状,这边的黑衣人顿然慌了,顾不得离洛袭来的那一掌,径直迎上去,而后又运功掠到红鸢身后,硬生生地挡下了那一剑。 虽然见她有此举,离洛已经下意识地收回真气,上前握住了剑柄,剑尖还是深深刺入那人的体内。 三人顿时齐齐愣了一下,红鸢想也不想,回身就要朝着她跑过来扶她。 离洛眸色一沉,身形一晃到了那人面前,那人连忙对着身后的红鸢挥手:“不要管我……走……” 红鸢顿然喉间一哽,定定看了两眼,而后转身掠去。 离洛欲要追上前来,却被那人一把抓住,轻声道:“我求你,不要追……” 闻声,离洛身形一滞,一回身就看到她缓缓倒了下去,他下意识地伸手把她接住,缓缓蹲下,以掌运气逼出叶影剑,而后怔怔地看着她,“你是谁?” “呵呵……”那人苦苦一笑,敛眉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离洛固执地摇摇头,“告诉我,你是谁?” 那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吃力地抬起手,缓缓摘下自己的面纱,一张如意料之中面容出现在离洛面前。 离洛垂首看了她片刻,俊眉紧紧拧成一坨儿,轻轻摇了摇头,“果然是你,蓝若。” 听着他语气中满是失望和无奈,蓝若顿觉心下一阵刺痛,眼泪夺眶而出,她凄凄笑了笑,垂眼道:“你早就猜到是我了,不是吗?你甚至早就知道我今晚给你送的饭菜里有迷药,你故意当着我的面毫不犹豫地吃下去,只是为了让我相信你已经中了迷药,不会阻挠我们救主人,不是吗……” 突然她狠狠皱了皱眉,捂着伤口的手下意识地握紧,离洛低头一看,伤口处的血正在不停地往外涌着,一股腥味儿迎面扑来。 离洛心下狠狠一凛,来不及多想,扬手收回叶影,而后将蓝若抱起,朝着外面走去,边走边道:“你不要说话,我带你去找御医。” “离洛……”蓝若满脸悲痛之色,“我是陆繁尧的眼线,是奸细,你不要浪费力气救我了,纵然这一剑没有刺中要害,纵然能救活我,君上也不会让我活下去的……我背叛了君上,背叛了整个君瓴,我欺骗了你们这么久,君上绝不会留我这条命……咳咳,你不要浪费力气了……” “你不要说话,我知道该怎么做!”离洛阴沉着一张脸,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竟是疾行奔走,他没有回连玥阁,而是就近朝着太医署掠去。 看着他严肃至极、冷刻至极的神色,蓝若顿然轻轻一笑,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紧张的模样,心底没由来地升起一丝欣喜。 迟疑了片刻,她轻声问道:“离洛,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第418章 君王一怒治其罪 第418章 君王一怒治其罪 离洛蓦地一愣,脚步微微一滞,垂首看了她一眼,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答她。 正犹豫之时,突然只听有人喝道:“何人在哪里?” 离洛回神,抬眼看了看,而后纵身掠了过去,“御医,她受伤了,你快给她止血!” 当值的御医愣了愣,看了看离洛身上的血色,又看了看脸色苍白、额上冒汗的蓝若,一眼就认出她来,“蓝若姑娘!” 离洛连连点头,“先别管这些了,你快给她止血上药!” 御医见受伤的是君韶的人,带人来的是刚刚回朝前太子的人,哪里敢不从?连忙领着离洛进屋,将蓝若放好,又叫来一名女弟子,忙着止血包扎。 末了,那御医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在宫里,怎么会受这么重的剑伤?是何人所伤?” “这……”离洛脸上拂过一抹愧色,隔着纱帘向躺在床上的蓝若望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蓝若嗓音虚弱道:“御医,是我自己不小心受了伤,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别人,待晚些时候我禀明了君上再说,可好?” 御医一听她要禀明君韶,便不多问了,连连点头,在一旁指导女弟子替蓝若上好药、包扎好伤口,复又替她反复诊了脉,确认性命无碍,这才放了心,取了颗药丸给她服下,倒是可以凝血静气。 纱帘抽去,离洛看到蓝若的脸色比来的时候更加苍白,毫无血色,倒是气息稍稍平稳了些。 御医道:“虽未伤及性命,可是伤口刚刚包扎好,不宜立刻乱动,今晚若无他事,便让蓝若姑娘在此休息一晚,明天再送回去。” 离洛看了蓝若一眼,点了点头,“麻烦你们了。” 御医连连摇头,对女弟子道:“夜里冷,你去给他们取些被子来,在派两个人来守在这里。” “不必了。”离洛当即回绝,想了想,又道:“我没别的事,也不困,我在这里看着她就好。” “这……”御医虽然有些迟疑,但见蓝若并无反对的意思,便只能点点头道:“那好,你们稍后,我派人去给你们取暖炉和被子来。” 离洛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开,却并没有再说什么,直到他们走远了,他复又转过身去看了看蓝若,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一看到她的眼睛,所有的话便又全都咽了回去。 想了想,他道:“你先休息,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而后自己转过身去走到门前,看了看院子里的地上厚厚的一层雪,又伸手带上了门。 一抹身影在院门外定定看了一会儿,看着御医让人给他们送来的被子和暖炉,便转身离去,一路朝着新殿的方向去了。 “蓝若受伤了?”听了他的话,君韶眉角微微一动,“谁伤了她?” 子冥迟疑了片刻,低声道:“是离洛。” 见君韶投来询问的目光,他便老老实实道:“今晚有两人潜入天牢,其中有一个人会用毒,她应该就是陆繁尧身边的那个红鸢,红鸢将一众狱卒迷晕了之后,两人一起进了陆繁尧的牢房,意图救走陆繁尧,好在离洛早有准备,穿上陆繁尧的衣服,假扮成陆繁尧躺在牢里,劫牢的两个人被离洛打伤,红鸢武功平平,另一个人武功倒是不弱,有心让红鸢先走,离洛用叶影去追,结果被另一人强行挡了下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君韶眸色沉敛,放下手中的杯盏,道:“另一人,就是蓝若。” 子冥点了点头,脸色不大好,“蓝若被叶影刺中,离洛似乎认出了她来,红鸢趁机逃走,属下本想追上去,可是那丫头用毒的本事不弱,而且早有准备,属下没能追得上她。” 君韶了然地挥挥手,“一个小丫头不足为惧,蓝若和陆繁尧还在,她就一定回再回来,只是可惜了蓝若……” “君上放心,蓝若没死。” “可是她应该死。”君韶的嗓音骤然变冷,面无表情地扫过子冥,子冥心下咯噔一跳,心道糟了,君韶这是有心要杀蓝若! 想想也不奇怪,君韶向来最不能容背叛他的人。 “君上……”子冥笑意盈盈地试探性问道:“蓝若她……虽然背叛了君上,可是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君上要不要问清其中缘由,再……” 话未说完,君韶霍地转过身来,子冥连忙噤声,低下头不说话。 定定地看了他两眼,君韶深吸一口气,“她现在情况如何?” “御医说,没有伤及要害,并无性命之忧,但是要好生休息调养,现在刚包扎完伤口,不宜乱动,所以便留在太医署休息,离洛在守着她。” “离洛……”君韶轻轻念道了一声,微微眯起眼睛朝着门外走去,“你还记得离洛说过什么吗?” 子冥想了想道:“离洛说,他会将那人拿下,交给君上和殿下定夺。不过君上,离洛和蓝若救过彼此的性命,他刺伤了蓝若,本能反应是带她去治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如我们等到明天一早,且看离洛如何抉择。” 君韶略一沉吟,终是点了点头,“好,那就等明天早上再说。” 子冥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先保住蓝若的命再说吧。 虽然得知蓝若是陆繁尧的人,他一时间也难以接受,可是不管怎样,蓝若在君韶身边这么多年,曾为君韶做了不少事情,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即便一开始她接近君韶是有目的的,可最终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君韶的事情,若要就这么处死她,子冥的心里还是不忍的。 天色将亮之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离洛缓步走到窗前,却发现蓝若根本没有睡着,不知何时她已经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靠着身后的软垫子,头枕着木栏,目光沉静地看着离洛朝着自己走来。 待他走近了,她抿唇淡淡一笑,道:“天亮了,你可以带我去见君上了。” 离洛眉峰骤然蹙起,紧紧拧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便又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向君上保证过的,若是有人要来劫牢,你便将人拿下,交给君上处置,这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赎你放走红鸢的罪。” 说罢,她轻叹一声,一手扶着木栏就要起身,却被离洛上前一步拦住,他垂首看她,半晌,沉声道:“我带你去。” 蓝若便依言不动了,任由他扯了一只斗篷将她包裹住,而后轻轻抱起,朝着新殿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耳边只有呼呼吹过的风声,两人一言不发,离洛直直看着前方,蓝若则缩在她的怀里,抬头仰望着他的侧脸,在嘴角挑出一抹清浅又凄涩的笑意。 君韶一贯早起,刚一推开门便看到殿外跪了两个人,晨风吹动两人的衣角翻飞,却撼不动两人分毫。 子冥闻讯匆匆赶来,正好看到君韶走到两人面前,眼底杀意尽显。 “君上!”他连忙冲上前去,惶然地看了看两人,“蓝若身上还有伤,这件事……” 君韶冷睇了他一眼,转而看向离洛,“说罢,孤王要听你亲口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离洛深吸一口气,抬头正色道:“属下值守天牢时,遇黑衣人试图劫走陆繁尧,与之打斗过程中,属下刺伤一人……” 他突然停了下来,看了身边的蓝若一眼,君韶面无表情,“刺伤了谁?继续说下去。” “是……” “是我。”蓝若开口回答,而后吃力地抬起头看着君韶,“属下有负君上信任,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君上饶恕,甘愿受死。只是,此事与离洛无关,君上想来赏罚分明,望君上莫要迁怒于离洛。” “呵!”君韶突然冷笑一声,“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什么资格替他求情?又怎知,他就会领你的情?” 闻言,蓝若不由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侧身看了离洛一眼,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轻笑道:“君上说的是,我这样一个叛徒,又有何资格替别人求情?而他,又何须我求情?” 而后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既如此,那属下便以一死谢罪,只是可惜君上对属下的恩情,属下只能来世再报了。” 话音落,她突然扬手抽出了离洛手中的叶影,几人只见剑光一闪,离洛心下一凛,想也不想,一把抓住剑刃,趁着蓝若惊愕分神之时,另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夺下了她手中叶影剑。 蓝若本就有伤在身,这么一剧烈拉扯,不由扯动了伤口,只见她眉心紧紧一拧,倒了下去,离洛见状,连忙将她扶住。 将一切尽收眼底,君韶一动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离洛,“你说过,等你拿下了她,会将她交给孤王处置。” “是,属下是这么说过,可是属下却并没有说过,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君上处死。”言下之意已然十分明了,人他带来了,他说的话做到了,可是若君韶要将人处死,他也一定非救不可。 君韶不由勾了勾嘴角,“好一对鹣鲽情深,孤王若是不成全了你们,倒显得孤王不近人情了,既如此,那孤王便如你们所愿,将你们一同赐死。” 第419章 有惊无险终得救 第419章 有惊无险终得救 “君上!”子冥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在离洛身边跪了下来,“这万万不可,离洛……离洛他只是想要保护蓝若罢了……” 而后又用力扯了扯离洛,焦急道:“离洛,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君上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他不会真的处死蓝若的,你们只要好好向他求情,一切都好说……” 离洛垂首,看了看躺在自己怀中的蓝若,伤口被挣开,血已经渗了出来,她的脸色比之昨天夜里更加惨白得可怕,气息越来越弱,看得离洛的心没由来地揪了起来。 她冲离洛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要……为我做任何事,不要被我……牵连……” 离洛顿然深吸一口气,扶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对着君韶行了一礼,“多谢君上成全,属下甘愿一同领罪。” “你……”子冥急得直皱眉,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只望着那道身影尽快出现。 君韶的神色一点一点冷了下去,点头道:“好,既已认罪,那便也没什么好再审的,来人,拖下去,杖毙。” 闻言,子冥顿然脑子里轰的一声,多余的求情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正心急如焚之时,突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道醇朗的男子嗓音:“慢着。” 子冥一听,不由神色一喜,回身看去,行礼道:“殿下!” 夜青玄微微挥手,缓步走上前来,对着君韶垂首行了一礼,而后侧身看了看离洛和蓝若。 君韶勾了勾嘴角,“你来做什么?” 夜青玄道:“听闻君上一大早就雷霆震怒,我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说着,他朝着离洛努了努嘴,“这是怎么了?” 君韶道:“离洛奉命看守天牢,半夜遇上劫牢的黑衣人,竟发现那黑衣人就是叛徒蓝若,离洛刺伤了蓝若,非但没有将人送来,反倒擅作主张,瞒着众人,带这个叛徒去治伤。” “是吗?”夜青玄一脸风轻云淡,不以为然,“可现在他们不是都在这儿吗?” “那是因为离洛答应过孤王,抓到劫牢之人,会送到孤王这里,任由孤王处置。”君韶说着侧身看了看夜青玄,挑眉冷笑道:“可是没想到你这个不知是聪明还是糊涂的侍卫将人送来之后,又要拼死保护这个叛徒,孤王还真是有些看不懂他们了,不过既然他有心要陪这个叛徒一起去死,那孤王治好成人之美,成全了他。” “哦?”夜青玄俊眉一挑,“如此说来,君上这是在做好事?可是君上似乎忘了,离洛是我的人,他的生死由我定夺。” 君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今你亦是君瓴的臣子,不管他是谁的人,孤王都有权决定他的生死。” 夜青玄眼底的寒意渐渐升起,面上却浅笑如斯,“君上似乎忘了一件事,我是君瓴的臣子,还是夜朝的王爷,似乎君上说了不算。” 君韶闻言,神色骤然一沉,一股冷厉气息从骨子里缓缓散了出来,子冥清晰地感觉到,这两人是真的动了怒,若是让事情一直这么僵持对峙下去,怕是不妙。 想到这里,他用力一咬牙,硬着头皮道:“君上、殿下,属下有句话要说……” “说。”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嗓音冷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子冥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既然蓝若是陆繁尧的人,而且还逃了一个红鸢在外面,那我们现在大可留蓝若一命,借她的手引来红鸢,说不定还能引来更多陆繁尧的同党,而且蓝若一定还知道不少关于陆繁尧的事情,属下认为若是现在就杀了她,那……那我们就问不到那么多的消息了,所以……” “所以,你认为应该留下蓝若的命,我们还有用处。”君韶冷眼看他,替他说完后面的话。 子冥连连点头,又连忙继续道:“当然,蓝若身为叛徒,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只是她现在有伤在身,我们可以……可以让她先把伤养好,而后再将她囚禁起来细审也不迟,反正她也逃不掉。” 说着,他还不忘扯了扯离洛,冲离洛使眼色。 “呵呵……”君韶摇头轻轻一笑,看向夜青玄,“那,离洛呢?孤王若答应留蓝若一命,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离洛?” 离洛垂首道:“君上若能慈悲,放蓝若一命,属下甘愿接受任何惩罚,以谢无礼顶撞之罪。” “以下犯上,可是要掉脑袋的。” 闻言,离洛不由咬了咬牙,“只要君上说到做到,属下甘愿受罚。” 四周顿然陷入了一片沉默中,只隐隐听得到蓝若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冲着离洛连连摇头,却是无力再出声,只能通过她的嘴型看得出她在说:“不可以……” 子冥看了看离洛,又看了看君韶和夜青玄,心高高悬在半空中,不知道两人究竟是何心思。 良久,君韶与夜青玄相视一眼,突然仰头朗声大笑,“还真是个不怕死的主儿,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子,连自己的命都愿舍去,离洛,你确实是个重情之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此一来,你就成了不义之人,你可是答应过你大哥,要一辈子好好守在曜儿身边保护他的。” 离洛霍地一愣,想起离涵临终前跟他说过的话,一时间竟是有些茫然了,他抬眼看了看夜青玄,心情复杂至极,想了许久,他对着夜青玄垂首行了一礼,“殿下,属下……” “不用说。”夜青玄微微摇头,“你心里想什么,我比谁都清楚。你放心,只要我夜青玄还活着,任何人都别想从我面前把你带走处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以。” “殿下……”离洛紧紧皱眉,摇了摇头,“为了属下,不值得……” 夜青玄抬手反掌,拦住了他,侧身看着君韶,眼底的冷戾和决绝是君韶从未见过的可怕,君韶只觉看着这样的他,心底已然分不清是喜是忧。 “你这是打算为了一个离洛,与孤王僵持到底了?”他挑眉浅笑着问夜青玄道。 夜青玄颔首,“那要看君上如何选择。” 君韶顿然眯了眯眼睛,看着紧紧抿唇的夜青玄,两人就这么相视着,良久,君韶轻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孤王记得八年前外出狩猎之时,离涵曾经救过孤王一命。”君韶抬头,看了看无边无际的天,语气有些慨然,“可惜孤王没有机会把这一命还给他了,既如此,那就还在他的亲弟弟身上也罢。” 说着,他突然垂首,目光沉沉落在离洛身上,“记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这条命是你大哥为你留下的,不是孤王。” 子冥闻言,明白了君韶话中之意,顿然大喜,推了离洛一把,“君上放过你了……”而后又连忙对着君韶行礼,“多谢君上开恩!” 离洛已经略显僵硬的面部微微动了动,跟着对君韶行礼,“属下多谢君上不杀之恩……” “你不用谢孤王,要谢就谢你大哥……”顿了顿,他看了夜青玄一眼,淡淡道:“还有曜儿。” 离洛抿了抿唇,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只听得怀里的蓝若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他顿然神色一慌,“蓝若!” 君韶眸色一沉,喝道:“快送她到偏殿,那里有御医。” 闻言,离洛来不及多想,连忙抱起蓝若起身,和子冥一道朝着偏殿的方向去了。 夜青玄看了看他们离开的背影,没由来地勾了勾嘴角,摇摇头,“你终究还是不忍杀她。” 君韶没有说话,转身朝着殿内走去,走了两步复又停下,回身看着夜青玄,“若孤王执意要杀他二人,你会怎么做?要动城外兵马,与孤王决一死战吗?” 夜青玄沉吟片刻,淡淡道:“会。” “为何?” “这些年,若非离洛,我早就死了很多次了,若非离洛,雪衣也不会一直站在我身边。” 君韶似是明白了什么,缓缓转过身去,却听夜青玄道:“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想过要杀了他们两个,你只是想要知道我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君韶轻轻笑了笑,没有再应声,一步步不紧不慢地走进殿内,若有所思,似乎正在盘算着什么。 回到连玥阁时,雪衣还懒懒地缩在被子里不肯起身,夜青玄屏退了众人,缓步进了寝殿,看着她安然睡着的样子,下意识地勾起嘴角轻笑,在床边坐下,伸手轻柔地拂过她的额头。 “离洛和蓝若怎么样了?”她突然动了动,朝着夜青玄靠近了些,轻声问道。 夜青玄淡淡一笑,“放心吧,他们没事,君上不会杀他们,太医署令亲自替蓝若处理了伤口,身体虽然还很虚弱,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离洛正在守着她。” 闻言,雪衣轻轻吐了一口气,夜青玄明白,虽然她一直故作冷静,只是不想自己这个时候再给他添乱罢了,实则她的心里比谁都更要担心他们两个,尤其的离洛。 “对了……”雪衣突然睁开眼睛,抬头看了看夜青玄,迟疑了一下,问道:“大哥那边怎么样了?” 夜青玄想了想道:“山越和南楚已被逼退,并各献两城以求和,大哥已经和他们签了和谈书,只是后来的安溪……情况不妙,安溪居于塞外屯兵多年,如今楼夙西北方的各国各族已经被安溪吞并,以楼夙一国之力想要逼退安溪,怕是没那么简单。” 第420章 北方风云未停息 第420章 北方风云未停息 楼夙西北方,寒风凛冽。 这些年来,因着楼陌风年幼,又怯懦无能,楼夙朝政一直由万俟禄和巩能方把持,常年四处征战终使得楼夙树敌无数,如今得知巩能方和万俟禄已经双双毙命,楼夙眼下无主,这半年多来,曾有数不清的边疆各国各族前来挑衅,欲图谋不轨。 所幸,有楼陌卿回朝主持大局,如今楼夙非但没有被损伤半分,倒是与周边的各族各国签下了不少和谈书。 眼下,仅剩的也是最棘手的一个目标,便是软硬不吃、仗着自己铁骑无数、一心想要吞下楼夙的安溪。 楼夙西北边疆,一匹快马匆匆而来,到了营中,马背上之人片刻不停留,迅速下了马,大步进了主帅的营帐。 “殿下。”阚泽一脸风尘仆仆,脸色灰暗,步伐却沉稳如磐,快步走到正垂首研究手中地形图的楼陌卿面前,“又接到了一封信,不过看样子,这封信不是这两天到的,而是有些时日了,少则三五日。” 说话间,楼陌卿已经接过密函打开看了看,满是风霜的脸上浮上一抹疑虑。 阚泽了然,接着说下去,“属下找到传信信鸽的时候,那鸽子已经死了,而且看样子已经死了好些天,是被暗器打中了,属下是担心,是不是给我们传递消息的这个人……出事了?” 楼陌卿俊眉骤然一拧,如今的他早已不见往日的清和温润,肤色比之以往略显黝黑,面容清瘦了许多,轮廓分明俊挺,少了份清润,多了些硬朗的男子气概。 “还没要找到传信之人是谁吗?”他沉着脸开口问道,心里有一丝担忧。 看着无奈得摇了摇头,“暂且还没有找到,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一定不是楼夙的人呢。” 楼陌卿微微挑眉,看向他问道:“何以见得?” “这个人心中说话的语气和习惯都与我楼夙不同,甚至,这字迹……” “字迹不足为证。”楼陌卿挥挥手,“你难道没看出来吗?这人是有心隐瞒自己的身份,所以这些字迹并非是他自己要写成这样,我猜,他是故意写得七歪八扭,为的就是要让我们看不出他是谁。” 阚泽愣了愣,“这是为何?他若当真有心相助,有何故要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可是,若非是要帮我们,也不会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给我们传来那么多的消息,殿下,属下不得不说,纵是没有这密函,我们也能攻到这里,但所耗费的人力和时间就不会是这么点了,所以这个人不可能是来害我们的,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苦衷?” 楼陌卿想了想,摇头道:“这字迹能对我们隐瞒身份,自然也能对安溪那边的人隐瞒,也许这人是担心密函一旦落入安溪人的手中,会被别人察觉身份,所以才会故意扭曲字迹,让别人识别不了。” 闻言,阚泽点了点头,“殿下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可能,不过若真是如此,便可以确定一件事了,这个人眼下一定就在安溪大军之中。”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惊愕道:“会不会……是王妃?” 提及流烟,楼陌卿的眸色骤然一沉,俊眉紧紧拧起,回身看了阚泽一眼,那冷厉的眸色让阚泽心下一凛,低下头去。 半晌,楼陌卿方才摇了摇头,“若真是她,她又怎会安心待在安溪军中而不回?虽然我不愿看到她有事,可是我了解她的脾气,她是宁死也不会愿意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让她踏踏实实留在安溪军中,绝不可能。” “可是……如果不是王妃,又会是谁?”阚泽心中疑惑,皱紧眉想了一会儿,“如今,玄王一行人已经去了君瓴,夜朝亦是忙做一团,不会再有人出面帮我们,容姑娘她……” 他迟疑了一下,偷偷瞥了楼陌卿一眼,果然,提起容曦的时候,他的脸色沉了一下,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这一年来夜朝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我又亲手杀了闵扬,她恨我入骨,不会再留下了,更不会再帮我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不管怎样,我欠她的终有一日会还给她,只是不是现在,要等楼夙恢复安宁之后。” “殿下……” “你不用多说了,立刻召几位将军来,先把这份军力分布图研究一番,再结合之前的那份地形图看一看,我一定要找出安溪的缺口!” “是!”阚泽垂首应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与楼夙兵马相距三十里处,是楼夙西北方的边城赤荆门,眼下已落入安溪手中,楼陌卿这一路攻来倒也顺风顺水,独独到了这里就卡住了,赤荆门是楼夙西北方最易守难攻的一个城,再商量出好的攻城之计前,贸然行动只会带来更大的牺牲。 这些天,城里的百信逃的逃,散的散,死的死,仅剩的一些也被安溪兵马抓住充了奴,在军中为他们做苦力活,而有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则充妓。 昔日里繁花一片的赤荆门如今已是人间地狱,哀嚎遍野。 一抹略显臃肿的身影站在高高的楼阁之上,看着不远处的高巷内,一群群俘虏被驱逐着向前走去,他们手脚都带着镣铐,衣衫褴褛,在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 时不时有人因为饥寒交迫、体力不支而倒下,一旁的兵将上前呼喝了几声,若是那人还不起身,便会被人干脆地了解了。 而此时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摔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楼阁上的那人情绪不由一阵激动,双手紧紧握拳,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夫人!”一旁的丫头吓得一愣,连忙跟上前去一把扶住她,“夫人不可动气,莫要伤了腹中孩子。” 说着,略有些强硬地将她往后拉了拉,那年轻夫人的情绪稍稍平缓了些,却依旧无法完全平静下来,看着那些人的模样,心中悲痛难忍,不忍心再看下去,正要转过身去离开,突然瞥见后面紧跟着一批身着彩衣、并排行走的年轻女子。 她知道,这些人便是留下来去伺候那些主帅和将军的,正因此,那些并将虽然厉声呵斥她们尽快走,却也只是吼两声,并不敢动手,免得伤了皮肉,惹得他们的将军不悦。 蓦地,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将夫人准备移开的目光又吸引了过去,定睛一看,只见原本走得好好的女子们突然惊叫着四处散开,中间一名女子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在手中,此时那匕首已经深深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一众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吓得慌了神,纷纷闪躲,人群中却有一道清瘦的身影不远不近地站着,脸上神情淡漠,冷静镇定,对于那女子的死丝毫不觉害怕。 “怎么会是她!”楼上的夫人看清她的模样,顿然吃了一惊,瞪大眼睛又看了半晌,而后一把抓住身边丫头的手,低声问道:“这些姑娘……是要送去哪里?” 丫头看了看,只当她是心地善良不忍,叹了口气道:“听说这一批是赏给中军那边的。” “中军……” “嗯,前些天的那些姑娘送给了左右两军,中军的几位将军大为不满,王怕闹出乱子,便将之前扣下来的一批姿色更好一些的送给中军了。” 闻言,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又迅速回身看了一眼,只见原本哄闹的人群已经在一旁兵将的带领下重新排好队离开了,而刚才自尽身亡的那人则被人用草席一卷拖走了。 丫头连连摇头叹道:“想想这姑娘也真是傻,长了一副好看的样子,大可以先讨了将军的欢心,再寻机会逃走也不迟。” 夫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世上有些人是宁愿死,也不会愿意让别人触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的,更何况,对她们而言,这些兵将并非是寻常男人,更是害死她们亲人、意图夺走他们国家的人,与其苟且而活,他们宁愿一死。” 丫头被她凝重冷冽的神色吓到了,嗫嗫惊惊良久,这才小声道:“夫人,外面天寒,王交代了不能让夫人受冻,咱们先回去吧。” 那夫人点了点头,似乎心情有事,并不想多言,在丫头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刚刚走到院门外的廊下,就再次看到那些姑娘朝着廊檐的另一头走去了。 “她们……今晚就要去吗?” 丫头点头道:“她们现在被送分配梳洗打扮了,不出意外,今晚就要去伺候那些将军。” “今晚……”夫人沉沉呢喃一声,看着她们战战兢兢的身影,垂在袍袖里的手紧紧握起,怔怔凝视了那些人一眼,又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转身对丫头道:“遭了,我的帕子丢在楼上了,你去给我取来。” 丫头愣了一下,“夫人,奴婢先送您回去……” “不行,那帕子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外面风大,这万一要是被吹走了,可该怎么办?放心,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丫头不敢忤逆她,只能无奈地皱了皱眉,一路小跑着朝着阁楼去了。 待她一走,这位夫人便低垂着头朝着那些女子的方向追去,由于这一路走来都是些年轻女子倒是没有人对她起疑。 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她之前看到的那个人也已经就在眼前,她却不能喊出声来,想了想,眸色一凝,她一把拔下自己的发簪,轻轻一弹,发簪便朝着那人掠去。 那人显然是个练家子,感觉到一股内力从身后逼近,下意识地侧身一躲,一把握住发簪,回身看了一眼。 一旁的兵将似是察觉到有些异样,回身看了一眼,不由惊呼一声:“夫人!” 第421章 异国他乡再相遇 第421章 异国他乡再相遇 那夫人闻声,身形突然一晃,小兵一惊,连忙就要上前来扶她,触到她之前,却又犹豫了,对着那些女子喊道:“快,来人扶住夫人。” 接住发簪的那人闻言,眸色一沉,趁着混乱,运功掠上前来,而后一步步走到那夫人身边,伸手将她扶住,“夫人,您没事吧?” 夫人看了她一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不由勾了勾嘴角,摇头一笑,“无碍,多谢这位姑娘。” 小兵无暇注意两人的神色,连忙对着夫人行礼道:“夫人,您怎么在这里?这边是……” 夫人浅浅笑了笑,道:“哦,我方才发现有一支发簪丢了,就四处找了找,这一不留神,就找到这里来,可有打扰了你们做事?” “没有……”小兵连忙摇头,“夫人那发簪是什么模样,小的们去帮你找。” 夫人身边的姑娘挑了挑眉,垂首看了看袖子里的东西,趁着那些人不注意的时候,手指一弹将发簪弹了出去,而后“咦”了一声,指着落在地上的发簪道:“可是那一支?” 闻言,小兵连忙上前拿起发簪递过来,夫人顿时展眉笑开,连连点头道:“正是……姑娘,多谢你了。” 而后她神色异样地看了看那人,叹息道:“这位姑娘看起来,与我那位妹妹当真是太像了。” 小兵愣了一下,“夫人的妹妹?” 夫人摇头道:“不是我妹妹,只是看起来十分相像,我一看到她,就忍不住想起我的妹妹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眼眶一红,垂首落下泪来。 一见这情形,小兵顿然慌了,连忙安慰道:“夫、夫人您别难过,王一定会替夫人找回妹妹的……这,这既然这位姑娘和夫人的妹妹如此相像,弗如就先留下来陪陪夫人。” “这怎么行?”夫人摇头,“她们都是要送入中军的人,我虽挺喜欢这姑娘,可是若私自将人留下,怕是不合规矩……” “不不……”小兵连连摆手,“王说了,只要能让夫人高兴,您要什么都行,更别说一个俘虏了。” 说着,又朝着那姑娘道:“你,懂不懂伺候人?能不能照顾好夫人?” 姑娘垂首轻声道:“以前在家中,曾照顾过我家小姐。” “那就好。”小兵放心地点点头,“夫人,那……这姑娘小的就先交给您,等安排好了这些人,小的再去向王禀明情况,您看这样可行?” “也好。”夫人点了点头,拭去眼泪,“那就劳烦几位了,这姑娘我先带走,陪我解解闷儿说说话,王若是有什么别的安排,我再将人送回来。” “好好……”小兵求之不得,自从夫人来了之后,就没见她开心过,若是这姑娘当真能让夫人高兴起来,王那边的赏赐想是少不了了,“那就让这位姑娘陪夫人回屋,小的去……把手中的事情处理了。” 夫人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而后在那姑娘的搀扶下缓缓转过身去,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直达摆脱了众人的视线,那姑娘终于绷不住心底的激动,一把紧紧握住夫人的手,皱眉道:“表嫂,你怎么在这里?”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已久的容曦,那这位夫人则是当初被巩思呈劫走之后就消失无踪的流烟。 四下里看了一眼,流烟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容曦的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跟我回去再说。” 容曦点点头,正要抬脚走去,去找帕子的丫头回来了,惊慌地跑到流烟面前,“夫人,您刚刚去哪里了?担心死奴婢了。” “我……我发簪丢了,就去找了找,正巧遇上这位姑娘帮我找到了发簪,而且我越看她越觉得像我家乡的一位妹妹,他们便让这姑娘来陪我说说话。” 丫头不疑有他,将找回来的帕子交到流烟手中,三人一道朝着流烟的住所去了。 刚一进了院子,流烟便道:“中午没有胃口,吃不下饭,这会儿倒是饿了。” 丫头连忙道:“夫人稍后,奴婢这就去给你弄,只是……” “放心,有这位姑娘陪着我。” 闻言,那丫头便放心地快步离开了,容曦看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了而后低头看了看流烟高高隆起的肚子,愕然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孩子……” 流烟不由垂首,眸色柔和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伸手缓缓抚上,容曦忍不住问道:“是……表哥的孩子?” 流烟点了点头,“当初我没有被巩思呈带走之前,就已经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可是那时候情况复杂错乱,我就没有告诉陌卿,以免给他添麻烦,却不想,后来竟是没有机会再告诉他。” 说到这里,她轻轻一叹,“我要保护这个孩子,所以在巩思呈的军中时一直都小心地配合,后来巩思呈被陌卿追上了,灭了全军,我也趁机逃了出来,可是却被困在了崖底,我行动不便,上不来,四周还有些巩思呈留下的人,所以也不敢喊,只能这么躲着、等着,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有人来,后来,我遇上了一队兵马,昏昏沉沉中被他们救下带走了……”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握着容曦的手问道:“陌卿找到巩思呈的那天,在崖上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一直听到闹哄哄的?” “那天……”容曦的脸色沉了下去,眼底有无尽的悲痛,抽回手,紧紧绞着自己的衣袖,深吸一口气,道:“也许,这事是怪我,如果不是我,他就能第一时间离开去救你,而我若是能一直跟着那两个人走下去,或是再细心地在附近找一番,也许就能找到你了……” 容曦哽咽了一下,停了片刻才又道:“那天,闵扬死了……是楼陌卿亲手杀了他。” “你说什么?”流烟瞪了瞪眼,惊愕地看着她,“陌卿他……他杀了闵扬?为何?” 容曦咬了咬牙,“巩思呈用闵扬来要挟楼陌卿,楼陌卿为了减少自己的人员伤亡,为了能尽快结束那一战,便一箭射死了闵扬……我和他已经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曦儿……”流烟心疼地抓住她的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拉进怀里,“这其中兴许还有什么误会,陌卿他……他一直都很关心你,他……” “我知道。”容曦重重点了点头,哽咽着道:“我一直都知道他很关心我,很疼我,待我和雪衣表姐一样好,可是……他心里始终记挂着他的权势、他的江山、他的楼夙大业,为了这些他可以牺牲任何人。 而闵扬不同,他说过他只为我而活,他为了我可以舍弃一切,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他……他叛出澜王府,被四处追杀,在这世间他只有我……你要我怎么做?要我怎么能就这么轻而易举、随随便便地原谅那个害死他的人?” 流烟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她轻轻地扶住容曦的肩,“对不起……曦儿,我……” “这不关你的事,你不用说对不起,楼陌卿也不用说对不起,这个选择于他而言是对的,毕竟我和他身份不同,所思所虑不同,最后的选择也会不同罢了。”说着,她抬袖擦泪,深吸一口气。 流烟轻轻点头,轻抚着她的脸,“那你又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成为那些……” 容曦叹道:“如今闵扬已经不在了,夜朝也出了那么多事,家不家,国不国,而我一人独活,就像是这世间的罪人,我很想随着他们一起去了,可是……又总觉得如果就这么走了,去见了爷爷,爷爷一定不会原谅我,我想来想去,决定做些什么再走。正巧听闻安溪大军占了赤荆门,烧杀抢掠,我就赶了过来,混入俘虏的队伍中,想要刺杀他们的人,将军也好,主帅也罢,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傻丫头。”流烟忍不住打断了她,“你难道想要就这么白白死在他们手中?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你的亲人改会有多难过?” 而后,她抬眼朝着四周打开的门窗看了一眼,凑近容曦小声道:“这段时间我跟在顾修身边多多少少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容老和容家人……都没死,他们都活着……” “活着?”容曦顿然瞪大眼睛,又惊又喜地看着流烟,“你是说,爷爷和舅舅他……” “活着。”流烟拉过她,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容曦的神色瞬息万变,由方才的惊讶和不可置信渐渐变得欣喜。 末了,她长舒一口气,没由来地落下泪来,“这么说,所有人都没事,都活着,都好好的……” 流烟点了点头,替她擦去眼泪,“不仅是好好的,如今容家由数万苏家留下的精兵守卫,任何人都伤不了他们,你大可放心就好。” 容曦说不出话来,便一个劲儿地点头,突然,她抬头问道:“你方才说的顾修,可是安溪的王?” 流烟神色微沉,颔首以应。 “你怎么会在安溪军中,成了顾修的夫人?” 流烟侧过身去,垂首道:“那天救下我的人,就是乔装打扮入楼夙打探消息的顾修一行人,他救下我的时候我已经有了身孕,起初我担心他是巩思呈的人,所以对他隐瞒了身份,谎称是随家人外出,结果遇上了劫匪,家人被杀,我侥幸逃了出来。他便将我留在身边,并对所有人说我是他走散的一位夫人,对我爱护有加,一开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后来他给我看了一副画像,我才发现我和他说的那位夫人十分相像,他把我留在身边,不过是慰藉相思之情。” 第422章 青山依旧人已非 第422章 青山依旧人已非 话说到这里,容曦已然大致明白了上的经过,顿了顿,复又凝眉问道:“你一直留在他的军中,可是为了保住腹中这个孩子?” 流烟神色微微沉了一下,凝视半晌,缓缓道:“顾修军中守备森严,一开始我是没有机会逃走,若是强行逃走,只会留腹中孩子一起全都保不住。知道他的身份之后,我便越发觉得我不能走,我留下,兴许还可以打探到一些消息。” 容曦愣了愣,“难道,这些天来悄悄给楼陌卿送消息的人,是你?” 流烟一惊,“你也知道此事?” 容曦点了点头,“我悄悄跟在他军中一段时间,无意中得知了阚泽经常能收到飞鸽传书,其中内容皆是与安溪的行军布阵有关,他们曾经怀疑过是我,我当然知道是另有其人,也想要进安溪军中探一探,究竟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顾修故意设下的一个计。” 顿了顿,她看着流烟,淡淡道:“不过现在知道是说你,也就放心了,至少这不是别人给他布下的陷阱。只是我不明白,你既然已经传信给他,又为何不告诉他你是谁、在哪里,你若是说了,他一定会不惜一切派人来救你回去的……”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流烟轻轻摇头,“如今他已不再是往日里的司仲卿,他现在肩负楼氏先祖传下来的江山基业,身负整个楼夙百姓的安危,我不能让他因为我一人而误了全军的大事,更不能让他因为我而乱了心神。这段时间你也看到了,没有我在他身边,他不受任何控制和约束,一路领兵扫去,功绩可见,楼夙的百姓和朝臣也都已经对他心悦诚服,我又怎能在这种时候,因为一己之私而害了他?” 听她这么平静而又缓缓地说来,容曦不由感觉鼻子一阵酸涩,她倒不是因为楼陌卿的辛苦,而是流烟的无奈和成全。 “表嫂……”她哽咽一声,轻声道:“你为了他,这么做当真值得吗?他不过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 闻言,流烟先是怔怔地看了容曦两眼,而后弯眉一笑,轻轻握住容曦的手道:“曦儿,其实你还是关心他的,你恨他怨他,只是因为这两个人对你而言都很重要,你很在乎他们两个人,所以才会这么难过,是吗?” 容曦不由微微变色,垂首想了想,没有应声。 流烟轻叹一声,垂首看着自己的肚子,眉间有一丝化不开的忧愁,“曦儿,你既是称我一声表嫂,就证明你还是认陌卿这个表哥的,现在表嫂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你一定要答应我,好不好?” 容曦看着她决绝的眼神,心知不会有什么好事,略一沉吟道:“你先说,且看我能不能做得到。” 流烟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如果……我这次不能活着回去了,你要答应我,替我照顾好他。” 闻言,容曦骤然一惊,看了看流烟,又看了看她的肚子,“你指的是……” 流烟弯眉轻轻一笑,“若是能保住这个孩子,安全生下他,那是最好,若是我和孩子都遭了不测,你就回到陌卿身边,替我照顾好他,不过,你千万不要提起我和孩子的事情,且当做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什么都没有见到过,可好?” 容曦连连摇头,挣开流烟的手,“不好……表嫂,这不可以!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和孩子都安然带回去,让你们一家相聚,我……” “曦儿!”流烟再次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你听我说,这安溪大军不你想你想象中的那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尤其还是一个像我这样身份的人,可是你不同,现在还没有人注意到你,不知道你是谁,加之你身手又好,你一个人想要离开这里,是轻而易举的……” “我不走!”容曦深吸一口气,将眼泪强压了回去,沉吟半晌,一脸正色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安然带出去,你和孩子……都会回去。” “曦儿……”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流烟心中暗暗一凛,总觉得她这是要做什么事情,不由担心,想要拦住她说些什么,就见容曦突然起身对着她深深行了一礼,道:“多谢夫人,夫人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流烟一愣,一抬头就看到丫头端着一只盘子不紧不慢地进了门来,一见到这情形,便走过放下盘子,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流烟烟眉一转,笑了笑道:“没什么,我见这丫头挺聪明机灵的,会说话,喜欢得很,正琢磨着向王求个恩,让她留下来陪我。” 闻言,丫头不由笑了笑道:“王那么宠爱夫人,只要夫人开口,哪里还有不成的事儿?夫人您啊就是心肠好,看不得别人遭罪,若是救下这个姑娘,便也等于救下一条人命了,夫人,您真是救世菩萨。” 流烟不由轻笑一声,似是在自嘲,“菩萨……怕是泥菩萨。” 丫头不明情况,愣愣地瞪了瞪眼,流烟吩咐道:“你先带她下去换身衣裳,梳洗一番,免得王来瞧见了,看着不喜欢。” “是。”丫头连忙应了一声,将容曦扶起身来,领着她一道下去了。 临走前,容曦回身看了她一眼,嘴角挑着一抹诡谲的笑意,看得流烟心下一阵不安,隐隐觉得现在的容曦和以往她认识的那个冲动任性的容曦大不相同了,如今的她有心思有头脑,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她也能心领神会。 也许,闵扬的死对她来说着实打击很大,才会让她的心性有如此大的改变。 只是,流烟一时间也说不明白,这种改变究竟是好是坏,她只知道以后也许再难见到她那天真纯和的笑容了。 想到这里,流烟的心里不由狠狠一痛,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算来孩子已经近七个月了,她每天都在想着孩子出生后的样子,也只有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和三十里外的那个男人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和牵挂。 可是……她已经很久没有传信回去了,不知现在楼陌卿那边的情况如何了,顾修接连失势,已然对军中的众人产生了怀疑,怀疑军中是不是有内奸,所以近几天一直都查得很严,她也没有机会再将消息送出去。 许是因为救下了容曦,稍稍松了口气,背压下去的倦意又一点一点袭上心头,她坐在软蹋上,抱着一只手暖炉,不知不觉竟是睡着了。 睡意朦胧间,她感觉到身上微微一沉,似是有什么东西盖在了身上,下意识地伸手,正好握住了一双宽大的手掌,她将那只手紧紧攥在手中,轻轻呢喃了一声楼陌卿的名字。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不由俯下身来,另一只手拂过她的额头,“夫人,你说什么?” 流烟顿然惊醒过来,迎上这人的眼睛,霍地变了脸色,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王……” 而后便慌慌张张要起身行礼,却被那人一把拦住,那人四十来岁,蓄了胡须,却丝毫也不显老,两眼犀利如鹰,炯炯有神,正是安溪的王,顾修。 他在榻旁坐下,轻轻笑道:“夫人是不是做恶梦了?你瞧你这脸色苍白如纸,孤王这边找人来给夫人看看……” “不用了。”流烟连连摇头,定了定神,冲顾修浅浅一笑,道:“不用麻烦了,我就是……就是方才梦到了遇见那些劫匪的事情,心有余悸,休息会儿就好了。” 顾修却一脸担忧,握住她冰冷的手,叹息道:“你看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万一受了寒可怎么办才好?” 说着,他顿然又沉了脸色,“院中伺候你的那个丫头呢?” “她……”流烟迟疑了一下,“我让她去做事了……” “胡闹!”顾修眸色一冷,“孤王让她来照顾你,她却擅自离开,连个人都照顾不好,孤王要她还有何用?” 闻言,流烟大吃一惊,正要说什么,就听门外有脚步声进来,随后那丫头和容曦便应声入门来,一见到顾修,那丫头立刻变了脸色,慌忙跪下身去行礼。 顾修缓缓起身,沉声道:“孤王让你来这里做什么的,你可还记得?” “奴婢……奴婢记得,王让奴婢来好好伺候夫人,照顾夫人……” “可你呢?你却擅自离开,留下夫人一人睡在这榻上,你明知夫人有孕在身,却还留她一人在这里,当真是不识好歹!”说着,他突然用力一挥袍袖,喝道:“来人,将这个不会做事的蠢货拖出去,杖毙!” “王!”丫头当即白了脸色,连忙求饶,“王饶命啊,奴婢是奉夫人之命,带这位姑娘去梳洗打扮去了,并非是有意要离开……” 流烟也连忙起身行礼,“王,这是我的主意,是我让她离开的,不是她的错,求王放过她……” “是何人的主意都不是理由,一个下人如果连主子都照顾不好,留着她也没什么用了。”顾修丝毫不为所动,一手扶住身形摇晃的流烟,一手轻轻挥了挥,进门来的守卫便拖起那个还在不停求饶的丫头退了出去。 第423章 喜怒无常安溪王 第423章 喜怒无常安溪王 容曦虽然早就听说过这个安溪王心性阴晴不定,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却一直只是听了传闻,今日一见,不由心下微寒。 听着那丫头的哀嚎声渐渐远了,流烟不由浑身一软,缓缓坐了下去,顾修看着她轻叹一声,“夫人,你莫要怪孤王心狠,孤王是容不得任何对你不利的人留在你身边,今日她会把你一人丢在这里,来日也就有可能会将你一个人留在敌军之中,孤王不能冒险。” 顿了顿,他回身看了眼正跪在那里的容曦,继续道:“再说,孤王听闻你见到了一个与你妹妹长得十分相像的姑娘,你很喜欢她,而且听说这个姑娘聪明灵活,很会察言观色,孤王便觉得倒不如就让这个姑娘留在你身边照顾着,这么一来,那个丫头就成了多余,迟早是要废了的。” 流烟喉间一哽,不安地顺着他的目光朝着容曦看去,深吸一口气道:“看来那人已经把这姑娘的事跟王说了,不瞒王说,我对这姑娘确实是一见如故,可是我原本根本没有想过要让她留下来照顾我,我只是想要……和她聊聊天,说说话,解解闷罢了,我……” “无碍,现在她可以留下来了。”说着,他对着容曦努了努嘴,道:“你,抬起头来。” 容曦依言照做,缓缓抬起头直直迎上他的目光,神色清淡之中带着一丝不安,顾修定定地看了两眼,突然笑着点了点头,道:“夫人,你们家的兄弟姐妹是不是个个都是貌美之人?夫人这妹妹长得也着实好看,若非夫人出手救下了她,可就要糟蹋在那些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手中了。” 闻言,容曦骤然脸色一怒,一股火气从心底窜了上来,怒目直视着顾修,看得顾修微微一愣,随即又是一阵朗声大笑。 “哈哈……你恨孤王是不是?你恨孤王破了你的城,杀了你的亲人,还掳了你回来充妓。”顾修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瞪眼咬牙的模样,“恨吧,尽管地恨,这样也许能让你活得舒坦些,不过孤王觉得你真正应该去恨的人,应该是楼陌卿……哦不对,是那个无能的楼陌风,又或者是巩能方和万俟禄,毕竟,他们才是导致楼夙如今四面楚歌、四处犯境的局面,只是可怜了楼陌卿接手了这个烂摊子,现在要一点一点收拾……” 容曦霍地一握拳,就要站起身来,流烟连忙皱了皱眉,冲她摇了摇头。 顾修继续道:“小丫头,看你年纪还小,夫人又那么喜欢你,孤王可以暂且放过你,只要你能照顾好夫人,孤王自会好好赏你。可你若是不识好歹,让夫人有任何闪失……到时候就别怪孤王冷酷无情了。” 说着,他挥了挥手,“起身吧,地上凉,一直这么跪着,会伤了身体。” 容曦低下头去,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收敛起多余的情绪,低声道了句“多谢王恩典”,而后缓缓起身,怔怔地站在一旁。 顾修这才又回过身来,看了看惊魂未定的流烟,抬袖替她擦去额上的冷汗,“夫人,你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流烟连连摇头,“没有,我只是……只是害怕王对我擅自带回这位姑娘心生恼怒,会责备我……” “哈哈……”顾修不由朗声而笑,“区区一个丫头罢了,夫人多虑了。你若是喜欢,孤王再多派几个人来照顾你,也不为过。” “不了……”流烟连连摇头,“我跟在王身边,已经给王添了不少麻烦,不敢再劳烦王费心了,再说我喜欢清静,有这个姑娘一人就够了。” “那好吧。”顾修替流烟理了理衣襟,“孤王手中还有些事要处理,夫人先好好休息,孤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是,恭送王。”流烟在容曦的搀扶下起身行了一礼,顾修挥手示意她免礼,临走时,朝着容曦瞥了一眼,眼神冷厉,“照顾好夫人,否则那个丫头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容曦垂首,“奴婢记下了。” 直到顾修走远了,流烟方才沉沉松了口气,握着容曦的手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容曦去关上了门,又给她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沉声道:“这个顾修,可远比传闻中的要可怕得多了,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表嫂,你留在他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流烟直直摇头,有些疑惑和茫然,“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纵使他在别人面前的阴狠残冷的安溪王,可是在我面前,他从来没有暴露过他嗜血嗜杀的一面,甚至在我这里,他很少厉声呵斥、大声说话,而今却当着我的面下令将那个丫头杖毙,这其中……这其中必有蹊跷,我担心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察觉了什么?”容曦疑惑了一声,“难道,你是担心他发现了你的身份,或者是我的身份?” 流烟摇头,“现在我还不能确定,这件事……我要再好好想想。” 容曦也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想了想,“对了,方才他说要多派些人手来照顾你,你为什么不答应?你若是答应了,兴许还会有几个人获救。” 流烟凄凄一笑,摇了摇头,“你不了解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如你所言,他比传闻中的更可怕,他的心思深沉,老谋深算,说是要多派些姑娘来照顾,实则不过是在试探我,看我是不是想要救下那个姑娘,再者,便是他真的答应派人过来了,来的人也不会是那些姑娘,而只是给他一个借口把他的眼线安插到我身边罢了。” 容曦神色一凛,“你的意思是,他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流烟沉叹一声,想了想,道:“也许是他怀疑我,也许是我多心了。” 顿了顿,她握住容曦的手,凑到近前小声道:“近来军中在找内奸,所以四处都查得很严,他今天的言行举止皆有些异样,所以我这边的怀疑并没有被排除,一定还会再来试探。曦儿,你答应我,不管怎样,我们现在绝对不能有任何动作,一定要耐心等着。” “等?”容曦皱眉,“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他们放松警惕、等到他们排除对我们的怀疑之时,我再想办法将你安全送出去。” 看了看她凝重担忧的神色,容曦终是不忍回绝她,便轻轻点了点头,“好,我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离开的办法。” 说罢,两人相视一眼,重重点了点头。 君瓴云州城内,近日来难得一片平静。 秦钟舸端着一只盘子,和将离一道朝着蓝若住的院子走去。 远远地便看到子冥正在院内百无聊赖地用剑在雪上写字,像是近来无事,他已经无聊到了极点。 一见秦钟舸和将离,他顿然眼睛一亮,迎上前来,“你们怎么来了?” 将离侧身看了看秦钟舸手中的盘子,“这是小姐亲自给的方子,让我熬了这碗汤,说是对伤口恢复大有好处。哦对了,还有这盒香膏……” 她从怀里取出一只精巧的小盒子交到子冥手中,“小姐说了,这香膏涂在伤口上可以淡化疤痕,小伤甚至可以完全淡去,不留一丝伤疤……” “唉!”听着将离絮絮叨叨地说着,子冥不由沉沉叹了口气,“太子妃有心了,可是我只怕蓝若她……她不肯吃也不肯用。” 说着,他回身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她连御医开来的药都不愿服,每天都是我好不容易哄着骗着让她吃些下去。” 将离瞪了瞪眼,“为什么会这样?” 子冥连连摇头,“你可还记得君上决定放过她和离洛的那天?那晚离洛在她房中和她不知聊了些什么,我听到两人好像还起了争执,后来离洛走了,她就成了这样。” 秦钟舸啧啧两声,“难道是离洛做了什么坏事?” 将离顿然瞪了他一眼,喝道:“就离洛?再借他的胆儿!” 子冥无奈地笑了笑道:“不管怎样,不管是因为什么,我现在是没辙了,再等一天,她若还是这样,那我就只能去找君上,让君上下个命令了。” 将离撅嘴想了想,突然一转身夺走秦钟舸手中的盘子,势头汹汹地朝着蓝若的房间走去,秦钟舸顿然一惊,连忙上前去就要拦住她,却被子冥一把拦住。 “你先别急,将离心直口快,说不定能以毒攻毒。”说着,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门旁,只听得“咚”的一声,随后传来将离冷冷的嗓音:“蓝若姑娘,你这是装给谁看呢?” 蓝若抬眼瞥了她一眼,很快便又恢复她那冷清的神色,没有应声。 将离不由一瞪眼,继续喝道:“怎么?还想着让所有人都来劝你、哄你啊?你凭什么?你不就是个内奸吗?君上已经答应放过你了,他没有将你立刻处死,而是让你好好养伤,那是在给你机会,给你一个改过自新、从头再来的机会,你怎么就不识好歹,犯起倔劲儿了?”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朝着门外丢了一记白眼,继续道:“我告诉你,你若是死了,别人无所谓,可我们离洛就亏大了,他要不是因为你,会一直被关着,到现在都出不了门儿吗?我告诉你,你这条命是离洛用他自己的命换来的,你若是就这么死了,离洛所受的罪可就白受了。” 第424章 立储大典依计行 第424章 立储大典依计行 果然,如将离意料中的,提及离洛,蓝若的神色骤然一变,慌张地看了将离一眼。 等候在门外的秦钟舸和子冥皆是一脸愕然,相互看了一眼,暗叫不好,蓝若现在本就是生无可恋、满心绝望,将离这过激的言语若是再刺激到了蓝若,那可就糟了。 这么想着,两人抬脚就要往里冲去,突然只听蓝若声音颤抖道:“离洛……他怎么样了?” “怎么样?”将离挑了挑眉,把饭菜端出来摆在她的床头,“还能怎样?跟着你那样顶撞君上,最后还得殿下亲自出面才留了他一命,你以为君上会就这么算了?你也太天真了,离洛刚刚从你这儿离开,回到连玥阁,就已经被囚禁起来了,哦不对,是软禁,现在他除了上茅房之外,根本别想走出房门半步,还要每天被君上派来的人各种折磨……啧啧,殿下都没辙了,毕竟君上能看着殿下的面放过他一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折磨……”蓝若慌了,眼眶开始泛红,君韶的手段有几何,她心里再明白不过,他若当真有心要折磨离洛,那离洛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她连忙就要起身,却因为剑伤未愈,加之这些天不吃不喝,浑身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刚刚起了身又摔回床上。 将离抿唇看了她一眼,轻轻叹道:“蓝若姑娘,你也别怪我说你,你若是真的想要见到离洛,想要为离洛好,那就赶紧着养好伤,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向君上招了,届时君上心情一好,说不定就答应你让你去看离洛,甚至连离洛也会给放了,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招了……”蓝若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有什么好招的?当初主人就是担心会有这样一天出现,所以很多事情都不让我知情,我所知道的事情本就不多,我……” 蓦地,她神色一沉,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定定沉思片刻,她兀自点了点头,“是了,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如果君上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答应放了离洛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微微弯眉笑了笑,向着将离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我好好吃饭,好好养伤,不过还请你和秦统领一定好照顾好离洛,他性子倔,我……” “嚯!”将离轻喝一声,“他性子倔?难道还能比你还倔?” “我……” “好了……我和钟舸与离洛之间的感情虽非男女之情,却胜似亲生兄妹,我们可是一起出生入死,有过命的交情,你就尽管放心吧,离洛那边,我会照顾好的。” 说着,她端起碗筷交到蓝若手中,又转身走到门旁从子冥手中夺走那盒香膏拿给蓝若,“这个,是王妃亲自给你配的香膏,等伤口结痂之后涂在伤口上,可以消淡疤痕。” 蓝若顿然喉间一哽,垂首,眼泪落入碗里,她重重点了点头,“请待我向太子妃谢恩,你们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将离满意地挑了挑眉,“这就对了嘛。” 而后她看了看蓝若狼吞虎咽的样子,摇了摇头轻叹着,转身出了门去。 门外,秦钟舸和子冥一脸崇拜地看着她,连连摇头,子冥道:“我好劝歹劝了那么久,她才吃了两口,你这一出马就拿下了。” 将离轻哼一声,朝着院外走去,道:“那是因为你们这些大男人摸不透姑娘家的心思,切不中要害,蓝若姑娘现在是生无可恋,你跟她说再说这世间的美好和大道理都没有用,那就只能挑她最在乎的去做。” “可是,离洛也没被软禁……” 秦钟舸话没说完,就被将离一把抓住捂住了嘴,而后回身看了一眼,瞪了瞪秦钟舸道:“笨死了,我要是不这么说,她能乖乖吃饭服药养伤吗?” 子冥在一旁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笑,顿了顿又道:“不管怎样,都要谢谢你们,没想到你们会对一个毫不起眼、无权无势又得罪了君上的蓝若这么关心。” 将离撇撇嘴道:“才不是,我是看在我们离洛的面子上才这么对她的。” 子冥和秦钟舸忍不住笑她嘴硬心软,而后子冥道:“因为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救了蓝若。对了,明天就是立储大典了,连玥阁准备得怎么样了?” 秦钟舸点点头道:“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已经按照礼部送来的单目仔细核对过了,再说,殿下这也不是第一次……”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而是轻叹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子冥也跟着叹息一声,凝了脸色,点点头,拍着秦钟舸的肩道:“我明白,但愿明天不要出什么差错。” 这两天的雪已经停了,夜风却不止,窗外时时传来呼呼的风声。 雪衣整理好床铺,将一众宫人屏退之后,回身便看到夜青玄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怎么了?”雪衣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在想明天的事情?” 夜青玄点了点头,“明天的立储大典绝对不会那么顺利,我是在想,会有哪些人出手或者出面阻拦?千许毕竟曾是国丈,千家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 雪衣凝眉想了想,道:“我倒觉得,千家的人不足为惧。” 说着,她抬眼看着夜青玄,浅浅一笑,朝着窗子走得更近些,“千许刚死,千家元气大伤,那些千许的跟随者不会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此时的千家就是君上心头的一根刺,谁动谁死,他们不会愚蠢到在这时候公然反对君上的。” “可你忘了,千许虽死,千家还有个王后在宫中。” “王后……”雪衣撅了撅嘴,沉吟片刻,“可是此番王后是背弃了她自己的父亲才得以保全自己的,我倒觉得千家的人不仅不会帮她,反而会怨恨她、针对她,再者,此番王后既是有心弃暗投明,告知君上陆繁尧和千许要偷袭的事情,就必然也最好了要被千家抛弃的准备,现在她孤身一人,唯一的依靠就是君上,若要她反了君上,我怎么都觉得不可能。不过……” 她突然回过身来,挑眉诡谲一笑,眼神诡异地看着夜青玄,“反倒是立储大典过后,你真的成了这君瓴的储君太子,应该要好好提防着她,毕竟到那时候,她就是你的婶婶了,难保会不会借此机会和由头做些什么。” 闻言,夜青玄不由朗声而笑,“你说的不无道理,看来我要小心谨慎些才是。” 雪衣弯眉而笑,挎着他的手臂,道:“所以现在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这样明天才能有精力应对那么对事情。” 夜青玄重重点了点头,“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在床边坐下,夜青玄定定看着她,满目柔和和宠溺,“我擅自做主向君上请命,把需要你出面的那一节去了,你会不会生气?” 雪衣轻笑一声,摇摇头,“你是明白我的,我对这些繁重的礼仪和喧闹的地方一点兴趣都没有,最近又特别容易疲乏,比起穿戴那么重的服饰在人前走来走一天,我更宁愿躲在这里睡上一天,也省得担心累了自己……” 她没有把话说完,只是一只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嘴角溢出一丝浅笑。 夜青玄如何不懂?他伸手将雪衣揽进怀里,抬眼环顾四周,“也好,留下来休息我能放心些,只是将离和桂妈妈明天要劳累些了,依你的性子,我们的东西你是断不会容那些不认识的宫人触碰的,就只能让将离来收拾了。” 雪衣咯咯一笑,“知我者,你也。” 寒风呼啸,雪衣已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睡意朦胧见,有一道人影在面前晃动,她懒懒地睁开眼睛一看,夜青玄已经起了身,正在穿衣服,一转身看到她睁开眼睛,便又放下衣服,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她伸出来的胳膊塞进被子里。 “天色还早,你再睡会儿,等会儿将离和桂妈妈会过来陪你。” 听着他轻声细语地说话,雪衣心里一片柔软,一把抓着他的胳膊,撅嘴道:“不想让你离开,又不想耽误你做事。” “乖……”夜青玄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头,“我很快就回来,你一会儿起身了,记得把汤药喝了。” 雪衣乖乖地点了点头,松开他,挥挥手道:“去吧,我等你回来接我。” 夜青玄便站起身,拿起衣服穿好,复又回身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大步走到外厅,雪衣听到他和秦钟舸小声说了些什么,而后便快步离去了。 雪衣独自一人躺着,所有的困意突然就一扫而空,怎么也睡不着。 纵然这样的结果在她和夜青玄的意料之中,可得等这一天真的来了,也还是有些难以一下子就接受了。 她忍不住沉沉一叹,微微坐起一些,靠着软软的垫子怔怔出神,就这么一直坐到了天色亮起。 许是知道雪衣这几天起得晚,桂妈妈特意晚来了一会儿,待雪衣喝了汤药,正要收拾起身之时,天色已经大亮,将离风风火火地闯进门来,惊道:“小……小姐,殿下在前往祭坛的途中遇刺了!” 第425章 离洛心结难解开 第425章 离洛心结难解开 雪衣顿觉脑子里“轰”了一声,险些将手中的药碗丢了,定了定神,她凝眉仔细一想,而后深吸一口气问道:“阿玄怎么样?可有人受伤?” “殿下他……”将离眨了眨眼睛,“殿下无碍,君上早已有所准备,一路上布下了很多埋伏,加之还有钟舸带着护卫守在身边,没有人能伤得了殿下分毫。” 桂妈妈不由狠狠瞪了将离一眼,长舒一口气,走过来掐了将离一把,“你这丫头,就知道咋咋呼呼地吓唬人,若是吓着了太子妃,你可担待得起?” 将离嘿嘿笑了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这不是……没来得及把一口气说完嘛。不过不得不说,君上也真是够魄力,抓住那几个刺客之后,当场就下令拉下去斩了。” 说着,她三两步走到雪衣身边,拿起衣服伺候雪衣起身,桂妈妈在一旁问道:“将离,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不是说,这是前往祭坛路上发生的吗?” 将离眨眨眼道:“这就是从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啊,现在很多人都知道这事儿了,我也是从新殿那边打听来的消息。” “哟……”桂妈妈不由皱了皱眉,“这消息传得可真快。” 雪衣了然地笑了笑,道:“君上这是在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桂妈妈和将离愣了一下。 雪衣继续道:“他这么做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要给那些有心动手或者阻拦的人一个警醒,告诉他们这么做的下场,想必这消息也是君上刻意让人传回来的,他这是要告诉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今天的立储大典任何人都别想干扰阻挠分毫。” “哦……”两人惶然回过神来,桂妈妈担忧道:“那是不是照此说来,接下来的立储大典,殿下就安全了?” 雪衣抬眼,看了看明亮的天空,微微一笑,“也许吧。” 顿了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接过桂妈妈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问道:“对了,离洛怎么样了?” 将离的脸色不由沉了下去,摇摇头,“还是闷闷不乐的,也不愿出门,小姐,你说离洛这么闷着会不会闷出病来?” 雪衣凝眉想了想,抬脚朝着门外走去,边走边道:“你们先把不急用的东西收拾一下,我去看看离洛。” 进了院子,一片静悄悄的,竟是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响动,走到门前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连送来的饭菜也放在桌上一动未动,已经冷了。 而离洛正曲着一条腿坐在窗栏上,面无表情,目无焦点。 听到有人进门来,他头也没回,只淡淡道:“你们回去吧,把吃的也收走。” 雪衣上前道:“怎么?不欢迎我?” 闻声,离洛顿然一愣,侧过脸来看了看,而后连忙跃下窗子行了一礼,习惯性喊道:“王妃。” 喊出口了又觉得不对劲,便又改口道:“太子妃。” 雪衣轻轻摇了摇头,一脸惋惜,“离洛,我们之间何曾变得这般生疏?” “我……”离洛迟疑了一下,始终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雪衣走到他面前,托起他的手臂,与他一并走到窗前站定,浅笑着道:“你知道吗?当初娘亲病逝,我曾悲痛欲绝,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骤然就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以后会是怎样的,更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再这么活下去。” 离洛闻言,暗暗变色,侧身向她看去,却见她神色清明静淡,澹澹的嗓音让人心中安宁。 “阿玄也曾跟我说过,他逃出朔阳城的时候,身受重伤,还中了毒,他那时候曾经想过,是不是要就此遂了君上的心愿,便是后来到了夜朝,偶有时候他也会突然茫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回到君瓴。”说着,她轻笑一声,垂首道:“所幸,现在的一切都已成真了,实现了,也许,只是因为当时多了那么一丝丝的坚持和倔强。” “太子妃……”离洛喉间一哽,低下头去。 雪衣侧身冲他微微一笑,“活在这世上,谁都有迷茫慌乱的时候,便说君上,你以为聪明冷酷如他,就不会有吗?离洛,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在阿玄的身边,一直都是心明如镜、聪明睿智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这样茫然无措,我知道,你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心思,还无法面对蓝若的感情,你还没有那么快地拿定主意,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离洛顿然鼻子一酸,他深吸一口气,压住眼泪,低声道:“太子妃,你可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雪衣问道:“你喜欢她吗?” “我……”离洛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担心她吗?” 离洛点了点头,“是我伤了她,也是我抓了她,更是我亲手将她送到了君上面前,不管出于何故,我……我都不希望她有事。” 雪衣不由莞尔一笑,“既如此,那就去看看她,你该知道,她一直不吃不喝,自暴自弃,只想要一死了之,是因为你,也许你并不是这世上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可是我相信因为你,她一定会愿意努力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好起来的。” “那……以后呢?”离洛有些茫然不定,“就算一切都好了起来,就算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又能如何?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改怎么做。那天晚上她也问了我,我无以回答,我想要她好好活着,可是若要我因此欺骗她的感情,我亦是做不到,至少现在,她在我心里还只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而非……” 他的目光落在雪衣身上,定定看了半晌,雪衣回望过去,抿唇浅笑,眸色澄澈清和,良久,她轻轻拍了拍离洛的手背。 “感情的事两情相悦,我不会也没有任何权利勉强你做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不要苛刻了自己,也不要欺骗了自己,如果你还不明白要怎么对待蓝若,倒不如索性就任性而为一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看她那就去,想对她好点那就对她好,想要对她说明自己的想法那就说的明明白白,蓝若姑娘是聪明人,也许不用你说得太明白,她就已经心下了然了。如此,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着你们自己的心意去面对、去相处,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至少你和蓝若姑娘之间不会留下遗憾。” 说到这里,她突然轻轻笑了笑,轻叹一声道:“离洛,也许你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只是还缺少一个肯定,一个动力,是吗?” 离洛垂首沉默许久,终是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我怯懦,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这些年我一直跟在殿下身边,习惯了不带感情去面对一切,所以现在……事关自己,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连说一些话的勇气都没有。”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再抬头看向雪衣时,忍不住抿唇微微一笑,“太子妃,多谢你的点醒,我……我会好好想想的。” 雪衣不由轻笑出声,轻拍了拍他的肩,“不用谢我,你要谢的人是蓝若,如果没有她,也许你还不能这么深刻地看清自己一次。” 而后她折身走到桌边,看了看桌上冰冷的饭菜,伸手端起盘子,“这饭菜已经冷了,等会儿我会让人重新送一份来,这一次我不想再看到饭菜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离洛当即俯身行礼,“是。” 如雪衣所料,有了那几名刺客的前车之鉴,后面的立储大典果然是顺顺当当地一路到底,再没有任何人跳出来阻挠,便是期间有人想要故意刁难,也被夜青玄和君韶轻松化解。 连玥阁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只等着夜青玄晚宴归来,以太子之身领着众人迁往东宫。 随着一声高呼:“君上到——王后娘娘到——太子殿下到——” 三道身影一前一后缓步进了麟德殿,君韶和千凝并肩而行,夜青玄稍稍落后一步,夜朝最重要的三个人在此,在场文武百官齐齐起身行礼,直到三人落座,依旧保持着那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君韶朝着夜青玄看了一眼,抬手道:“众卿免礼——” 众人这才纷纷坐了下去,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朝着太子之位上的夜青玄看去。 酒过三巡,殿内的气氛缓和了许多,贺信元和卫鹏相视一眼,淡淡一笑,卫鹏小声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殿下还活着?” 贺信元轻轻笑了笑,“不瞒卫将军,我确实是知道,可是今时今日这境况,却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这其中的深意和缘由,怕是……只有殿下和君上心中明了。” 卫鹏闻言,不由重重点了点头,贺信元所言不错,这世上没有人比那两个人更了解彼此了。 千凝一直静静地坐着,低头饮酒,多一个字也没有,突然她垂首轻咳一阵,见君韶投来询问的目光,便低声道:“君上,臣妾身体略有些不适,想要先回去了。” 君韶略一沉吟,点了点头,“王后既然身体不适,那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谢君上。”她对着君韶行了一礼,复又起身对着四周的人点头致意,而后在丫头的搀扶下缓缓出了麟德殿。 而刚一出了麟德殿,她的嘴角便掠过一抹冷戾的笑意,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丫头连连点头,“准备好了。” 第426章 假扮离洛灭其口 第426章 假扮离洛灭其口 君瓴前太子回朝,君上立储,云州皇宫中歌舞笙箫,一片热闹。 蓝若的院子里倒是静悄悄的,几乎听不到丝毫的响动。 静静地半躺在软榻里,想着昨天将离说过的话,蓝若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下意识地一点一点握紧,眼底浮现一抹担忧。 离洛……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笃笃笃……”外面传来一阵轻缓的敲门声,蓝若不由抬眼朝着门看了一眼,没有动身,顿了顿,那敲门声又再度响起。 蓝若迟疑了一下,坐起身问道:“何人?” 门外的人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是我。” 甫一听到这声音,蓝若顿然愣了愣,过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勉强要起身来,道:“进来。” “吱呀”一声轻响,一道清瘦的身影应声而入,离洛手中提着一只食盒站在门前,定定地看了蓝若两眼,而后垂首缓步走到软榻旁,扶住想要起身下床的蓝若在桌边坐下,取过食盒打开。 “将离说你这些天不吃不喝,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说话间,他已经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取出来,一一摆在蓝若的面前,“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让桂妈妈随便做了些,这个四物汤是我亲手熬的,也不知味道怎样,估计不如你熬的味道好……” 话未说完,蓝若便哽咽一声,红了眼睛,她连忙低下头去不让离洛看她的眼睛,点头笑道:“你竟然……也会熬四物汤?” “我……”他想了想,道:“我向桂妈妈讨的配料,说到底,我只是生个火罢了。” 蓝若摇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份心意。”说着,她凑上前去闻了闻,笑道:“早就听闻桂妈妈做的饭菜比御厨还好吃,难得我今日有口福了。” 离洛松了口气,替她盛了碗汤送到她面前,“先润润胃。” 蓝若怔怔地看了看眼前的汤,强忍住的眼泪终是无声落下,她低垂着头,舀起一勺汤送入口中,味道虽然与她熬的汤味道略有些不同,可是…… 心中没由来地一阵感伤,她哽咽一声,轻声道:“离洛,其实你不必如此,我……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要你能好好的……” “先别说话了。”离洛的脸色也稍稍沉了沉,勉强一笑,“趁热把汤喝了,有什么话,等你吃饱喝足了再说不吃。” 说着,他盯着她略显清瘦的侧脸看了看,拧起了眉。 蓝若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低头喝了一小碗汤,离洛便又替她盛了一碗饭,蓝若勉强吃了两口,终是忍不住侧身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离洛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她,她又道:“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根本没有那么重要,可是你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么做,我就会越放不下你,我……” 她垂首落泪,“我宁愿你对我冷冷的,不闻不问,也不要你对我这么好,却也只能以朋友的身份……” “呵呵……”离洛突然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你难道不知道吗?离洛为了你,可是已经很久都没有出门了,而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因为有些事情,我不能让你说出去。” “你……”蓝若一惊,跟着站起身来,愕然地看着离洛的背影,“你在说什么?” “我说,有些事情我不能让你说出去,不能让你坏了我的好事。”说罢,他缓缓回过身来,扬手摘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下面那张脸并非是离洛,而是……千凝! “是你!”蓝若瞪了瞪眼,顾不得身上的伤未愈,当即运功,挥掌朝着千凝袭去。 不想刚刚走出了两步,突然只觉腹中一阵刺痛,喉间也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也只能发出一些低沉嘶哑的声音,模糊不清。 她心中一凛,抬眼看了看她方才喝的四物汤,顿然回过神来。 千凝冷笑着,一步步朝着蓝若走近,“眼下千许已经死了,真正的千凝也已经消失无踪,如果你再死了,就只剩下陆繁尧知道我的身份了,你放心,等我送走了你,就会去送陆繁尧下去陪你们的。” 她顿了顿,凝眉想了一想,摇头道:“不对,还有个丫头,还有个红鸢,这个丫头也是个擅长制毒用毒的主儿,我倒是喜欢得很,若是能将她收为己用,我便事半功倍,可是若不能……啧啧,我就只能杀了她了。” “你……”蓝若跌坐在地上,双手捂住伤口和小腹,连连摇头,嗓音暗哑,“不要……不要伤害她……” “我伤不伤害她,那就要看她的表现了。”千凝说着冷冷一笑,神色很是得意,走到蓝若身边蹲下,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你不用挣扎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君韶和君曜领着众臣都在参加晚宴,秦钟舸和子冥都去了,离洛又一直把自己关起来,门儿都不出,更不会来看你的,只是可惜了你这一片真心只能付诸东流了。” 蓝若原本就已经悲痛不已,此时听她这么一说,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也随之崩散瓦解。 她骤然戚戚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如此,我是要……感谢你吗?感谢你给我一个解……解脱?” 千凝勾起嘴角,冷眼扫过蓝若,“你可不要怪我,怪就怪你不识好歹,竟然想要出卖我来换得君韶的原谅和离洛的好感,你以为你这么做,他们就原谅了你?当真是可笑!他们这些人个个都是铁石心肠、狠毒无比之人,就算你死了,他们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的!” 蓝若心下顿然狠狠一痛,两行清泪顺颊而下,无奈地点了点头,缓缓倒在地上,喉咙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也许,千凝说的是对的,他们都是心冷如冰之人,而她又是背叛他们的叛徒,她还能奢望他们对她又多宽容? 也许,就这么死了,反倒是一种解脱…… 看到她绝望的眼神,千凝眼底浮上一抹笑意,她缓步朝着桌子走去,想要收起桌上的饭菜,蓦地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门内的两人都愣了一下,蓝若吃力地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千凝瞪了她一眼,没有出声,而是迅速地将东西收进食盒内。 敲门声再次响起,门外那人低声道:“你……睡下了吗?”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这一次蓝若当即落下泪来,她暗哑的嗓音吃力地喊了声“离洛”,门外的离洛顿然变了脸色,想也不想,一把推开门,正好看到一道身影朝着后窗跑去,而蓝若正倒在地上,口血鲜血。 离洛眸色一怒,掠身上前,狠狠一掌击在千凝的后肩,千凝吃痛,丢了手中的食盒,借着离洛的掌风,忍着痛从后窗跳了出去。 离洛正要追上去,却又突然想起身后的蓝若,便又连忙折回,俯身将蓝若扶起抱在怀中,看了看地上和她衣衫的血迹,慌了神。 “怎么会这样,那人……那个穿着我衣服的人是谁?”复又抬手抚过她的喉间,“你的嗓音……” “离,离洛……”蓝若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她抬手缓缓抚上他的脸,勉强笑了笑,“你怎么……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我来有话跟你说。”离洛的双手微微颤抖,他抓住蓝若的手,借她一些力气,“你不要说话,我带你去找王妃……” “不要……”这一次蓝若没有再听他的话,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冲他摇了摇头,“来不及了……你要跟我说什么,告诉我好不好?你……你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我……” 离洛眼睛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缓些,“我想来告诉我,我不知道对你是怎么样的感情,可是我不希望你有事,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地活着,希望能每天都看到你,我……我不要你死……” 闻言,蓝若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竟是不由得轻轻笑了笑,手指轻轻触着离洛的手背,而后缓缓下滑,和他仅仅握在一起,张了张嘴,颤抖着道:“你喜欢我的,你是……你是喜欢我的……” 离洛喉间堵得厉害,说不出话来,他稍稍迟疑了一下,而后用力点了点头,“嗯!” 蓝若咧嘴笑出声来,眼泪瞬间湿了双颊,随后又悲恸地拧了拧眉,“可是,我要让你失望了,我没办法开开心心地……活着了,离洛,对不起……” “不……”离洛连连摇头,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下,滴在蓝若的唇角,“是我不好,如果我早一点看清自己的想法,早一点来看你,哪怕只是早那么一点点,也许都不会是这样……是我害了你……” 蓝若摇头,泪如雨下,“能等到你这一句话,我……死也足矣……”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抓紧离洛的手,“我求你……不要杀红鸢,她是……她是我姐姐,亲姐姐,我唯一的亲人……我求你放她一命……” 离洛已然顾不得她说的什么,只是拼命地点着头,“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闻言,蓝若不由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了看门外,看着洋洋洒洒落下的大雪,微微笑开。 一道身影匆匆掠入门内,看到眼前情形,瞬间变色,“若儿!” 第427章 蓝若之死惹疑端 第427章 蓝若之死惹疑端 “姐姐……”看清来人,蓝若原本已经暗淡的眸色又稍微亮起了一些。 红鸢心里颤抖得厉害,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推开离洛,冲到蓝若面前保住她,“若儿,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蓝若轻轻摇了摇头,嗓子却疼得厉害,说不出话来。 红鸢眼神一沉,握起她的手腕一试,不由瞪大了眼睛,眼底满满地都是愤怒和怨恨,“是她……是她,是不是?” “姐……”蓝若抓紧她的衣袖,冲她摇头,“不要……不要报仇……快走……” “若儿……”听着她几乎细不可闻的低哑嗓音,饶是冷漠如红鸢,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握紧蓝若的手,摇头道:“不行,她害了你,害了那么多人,我决不能放过她,我被杀她,她必然会来杀我!” 蓝若不由担忧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便连连摇头,而后她朝着离洛看了一眼,似是在祈求什么,离洛看得明白,红着眼睛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闻言,蓝若顿然轻轻笑了笑。 红鸢却笑不出来,眼泪簌簌落下,她握着蓝若越来越冷的手,哭出声来,“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不是我逼着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你也不会落在他们手中,更不会被她毒害,是我……是我害了你……若儿……” 蓝若嘴角溢出血来,她无力地摇着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紧红鸢的手,瞪着眼睛看着红鸢,红鸢无奈而又明了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我不报仇,我走……” 闻得此言,蓝若顿然舒展眉头淡淡笑了出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而后她最后看了离洛一眼,抿了抿唇,抓着红鸢的手终是缓缓垂了下去。 “若儿!”红鸢一声惊呼,瞪大眼睛看着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的蓝若,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如豆粒一颗颗落下。 蓦地,她神色一狠,轻轻放下蓝若,霍然站起身来,一把揪住离洛的衣襟,怒目而视,“这下你开心了,满意了!” 离洛睨了她一眼,咬了咬牙,拽开了她的手,走到蓝若身边,俯身将她抱起。 红鸢一见,不由喝道:“你要做什么?你放开她!” 离洛侧身,冷冷道:“君上一天没有将她逐出宫去,她便一天是君瓴的人。” 顿了顿,他又道:“你知道凶手是谁,是不是?” 红鸢道:“我知道又如何?” 离洛点了点头,心中似是拿定了什么主意。 许是方才这边的响动引起了外面巡逻侍卫的主意,此时一阵脚步声匆匆朝着这边来了,离洛漠然地看了红鸢一眼,沉声道:“你走吧,等我安置好了蓝若,我会再去找你。” 红鸢擦了一把眼泪,恨恨问道:“你什么意思?” 离洛道:“有人来了,你虽然会用毒,但是武功太弱,若落入他们手中,必死无疑,可你不能死,我要你活着,找到害死蓝若的凶手。” 红鸢顿然明白了过来,冷冷一笑,而后看了一眼他怀里的蓝若,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沉哽咽了一声,而后身形一闪,从后窗掠去。 待那些巡逻的侍卫赶到,只看到满地狼藉,和抱着蓝若呆呆坐着的离洛,不由傻了眼,面面相觑,过了会儿,才有人上前来,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离洛面无表情,只是抱着蓝若的手下意识地一点一点收紧,喃喃道:“有人潜入蓝若房中给她下毒,我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侍卫一惊,问道:“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吗?” 离洛想了想道:“应该是个身形高挑的女子。” 侍卫不由相视一眼,转身追了出去,留下两人在屋子里搜查了一圈,从窗口的地上捡起了那只食盒。 两人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而后问离洛道:“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君上和殿下?蓝若姑娘毕竟是……” 离洛摇了摇头,“不劳兄弟费心了,等君上和殿下晚宴结束回来,我自会亲自向他们禀明。” 闻言,那两人便也不好再说什么,留下来又觉得不太合适,便出了门,站在院门外守着。 一个时辰之后,君韶和夜青玄等人齐聚蓝若房内,看着眼前的情形,都不由愣了愣。 将离眼圈一红,落下泪来,一则是因为蓝若的死,而更多的是因为离洛那一脸平静淡然的表情。 她知道,他的心思明明就是悲痛不已的,否则也不会将蓝若那么紧紧地箍在怀中,不容任何人动,可是他却这么面无表情,脸上看不到一丝悲伤,想是将所有的痛苦都压在心底了。 雪衣低垂的手下意识地握紧,情绪有些波动,夜青玄侧身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肩。 子冥和秦钟舸被将离的哭声弄得心头一阵酸涩,抬眼看了看君韶,他虽然不声不响,眼底却有遮掩不住的悲色。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蓝若不是普通的宫人或者侍卫,她从小就被君韶收留在身边,君韶待她如兄如父,对外宣称是他的随侍,实则身份地位和子冥并无差别。 若非因此,君韶也不会在大军出动之时,带着她前往夜朝,更不会在她屡屡犯错之后,一次次原谅了她,甚至得知她的陆繁尧的人,君韶依旧放了她一命。 因为他知道,这些年来,蓝若纵然还在为陆繁尧做事,可是她的心已经一点一点偏向了君瓴。 “君上……”子冥上前来,轻轻喊了一声,“蓝若的后事……” 君韶浓眉一蹙,定定看了离洛两眼,转过身去,道:“你和离洛去打理吧。” 子冥顿觉鼻子一酸,用力点了点头,“多谢君上。” 君韶没有应声,而是看了夜青玄一眼,见夜青玄并无异议,便抬脚走了出去,夜青玄揽着雪衣跟着出了门,三人缓步走到远门外,抬眼看了看四周,沉默良久。 蓦地,雪衣双肩轻轻一耸,喃喃道:“若我早点去见离洛,能早点帮他解开心结,也许……” “人各有命天难寻,蓝若是命中注定会有这种结果,怨不得任何人。”君韶开口澹澹说道,他看了雪衣一眼,眸色淡漠,“只是可惜了离洛,直到生死离别,才看清楚自己的心。” 闻言,夜青玄眉角微微一动,垂首敛眸,“离洛自幼随在丰门老人身边,常年居于剑谷学习剑术,剑谷出事之前,从未踏出剑谷一步,他的亲人只有丰门老人和离涵,可是这两人却在他初初接触这乱世之时,便接连死去,所以离洛一向是个冷心冷情之人,若要他一时间那么轻易地面对、接受蓝若的感情,本就很难。” 君韶轻轻点了点头,“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怪只怪他们有缘无分。” 顿了顿,他神色突然一冷,“当然,还要怪那个给蓝若下毒的人。” 雪衣道:“若情况真是离洛所言,也许这个下毒之人是个不会武功或者武功平平的人,至少应该在蓝若之下,所以才会扮成离洛的样子,用下毒的法子害了蓝若。若是身手了得之人,根本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夜青玄颔首,“他费这么大力气毒害蓝若,应该是蓝若知道她什么秘密,他想要杀人灭口,而且,既是选择在今晚动手,也是因为他知道今晚设有晚宴,众人皆在宴上,不会有人来打扰或者阻止他……” 霍地,他话音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君韶也是神色微凛,俨然和他想到了一处,两人不由相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君韶道:“孤王会再加派人手寻找千凝的下落,只要保证了千凝的安全,便可立刻动手拿下宝华殿的那人,不管她究竟是谁,孤王都不会放过她。” 夜青玄点点头,“好。” 前太子复位,连玥阁不便再居住下去,应君韶之令,明天一早迁往东宫,然连玥阁内却不见丝毫的喜庆之色。 夜青玄端着一碗汤药从外面走进来,发现雪衣还是保持着他临走时的样子坐在藤椅上,面无表情,似是沉思。 “听桂妈妈说,你今晚的汤还没有喝。”他走到雪衣身边蹲下,柔柔一笑,“还在想蓝若的事?” 雪衣眉角微微动了动,侧过身一脸正色地看着夜青玄,“是她。” 夜青玄敛眉,“谁?” “下毒还是蓝若的人,是她……”她轻呼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是司颜佩。” 夜青玄微怔了一下,见她想要起身,便伸手将她拉起来,与她一起走到廊下,听她缓缓道:“我想了很久,究竟是谁,是会这么一心想要我死,想要你死,想要君上死,甚至连我们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想要放过,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人,司颜佩,可是就在外面赶到云州城之前,却得知化身为碧仇姑娘的司颜佩已死。 后来进了宫,得知千凝王后身边又莫名其妙多了个清淼姑娘,这清淼姑娘也是个来历不明之人,行踪诡异神秘,在常宁宫的身份地位尤为可疑,于是我又在怀疑,司颜佩是不是没死,只是换了个身份,假扮成清淼姑娘。” 夜青玄拧眉道:“可是那个名为清淼的宫人中了枯木逢春之毒,已经死在秋水宫了。” 而后他话音一顿,看着雪衣连连摇头,沉声道:“你的意思是,那个清淼是假的。” 雪衣道:“错了,全都错了,这其实是一个简单的障眼法,我们被碧仇和清淼的死蒙蔽了,因为司颜佩就这么死了,活着逃在外面,躲在某个我们所不知道的角落监视着我们,实则不然,她从头至尾一直都没有离开,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她是现在宝华殿的……千凝。” 第428章 迁入东宫喜讯来 第428章 迁入东宫喜讯来 夜青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只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冷静,一瞬不瞬地看着雪衣,半晌,他轻声道:“也就是说,千凝那次回千家回来之后,就换了人。” 雪衣颔首,“当时我们都在奇怪,她为何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和以前的行事作风有很大的出入,本以为是因为你的回来,让她乱了手脚,失了方寸,可是后来越看越不像。其实我很早就已经对她有所怀疑,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证据能证明这一切。” 顿了顿,她轻叹一声,“直到陆繁尧和千许趁着钟舸和将离的婚宴偷袭,千凝竟会事先告诉你们早做防备,我便肯定那个人不是真正的千凝,我看得出来,千凝纵然骄横跋扈,却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她绝不可能为了自保连自己的父亲都要出卖,而且千许死后,也未见她有多伤心,所以她是假的千凝,而有机会假扮成千凝,且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的人只有一个……” 她侧身向夜青玄看了一眼,“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碧仇,也就是清淼,司颜佩。” 夜青玄重重点了点头,雪衣想到的这些他也都想到了,照眼下情况来看,这是唯一的可能,只有如此,她才能知道他们那么多的事情,才能有那么多的机会动手杀人。 雪衣没有应声,定了定神,她回身问夜青玄道:“你就……不怀疑我的猜测吗?” 夜青玄不由淡淡一笑,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不怀疑,就好像你从不怀疑我的决定一样,你和司颜佩也算是今生宿敌,有些时候越是这种仇敌,越能感觉得到对方的一切,看透对方的一切。” 雪衣轻轻笑了笑,“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夜青玄道:“你说呢?” 雪衣想了想道:“尽快找到真正的千凝,确保她的安全之后便即刻动手,不管怎样,她在这场恩怨之中,始终都只是一个旁观者,她对一切都毫不知情,且对你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为你们做了很多,如今千许已死,千家已毁,我们应该把她安然救回来,她毕竟……是君瓴的王后。” 闻言,夜青玄静默许久,而后弯眉笑开,将雪衣揽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好。” 大雪纷飞,一方孤冢冷冷清清地立在雪中,很快便被覆上一层白色。 两道身影无声立于墓前,定定地看着那块没有刻字的碑石许久,蓦地,只听“唰”的一声轻响,一袭黑衣的离洛手中叶影出鞘,紧紧握在手中,直指碑石。 披着斗篷的红鸢上前拦住了他,咬了咬牙,沉声道:“侓族的子女以这种方式死去,碑石上不刻姓名、事迹,不需要后人记住。” 离洛眉峰微微一拧,瞥了红鸢一眼,稍稍沉思,而后掠过红鸢上前去,手中长剑飞快挑动,在碑石上刻下了两行字:如清扬兮如清扬,清扬逝兮无遗芳。 见之,红鸢顿觉鼻子一酸,落下泪来,苦苦一笑,摇头道:“又是何必?人都已经死了,你做这些还有什么用?” 离洛没有答她,沉声道:“你最近还是小心为妙,君上虽然不会就此放过害死蓝若的凶手,可是也不会允许陆繁尧的同党逍遥在外,他知道你的存在,也知道你和蓝若的关系,一定会下令四处搜捕你。” 红鸢不由愣了一下,侧身看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离洛面无表情,道:“你是蓝若的亲姐姐,我答应过蓝若要留你一命,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受到伤害,我不想她在下面还不能安心。再者,留下你,我要为蓝若报仇。” 红鸢用力咬着下唇,冷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是谁害死了若儿?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离洛道:“你不告诉我也无所谓,我会自己去查个明白。总之,你自己小心为妙。” 说罢,他缓步走到墓前,伸手将碑石上的灰屑弹去,轻抚着看了两眼,而后转身纵身掠去。 红鸢站在身后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哽咽一声,无奈地苦笑,“离洛,你是若儿不顾自己性命、拼尽一切想要保护的人,而那个人心狠手辣、残忍至极,我又怎能让你去冒这个险?若儿的仇,便留给我来报!” 蓝若的事情过去了些日子,东宫之中的氛围终于恢复了一片生机,难得有个好天,将离领着离洛和秦钟舸将许久不见光的花卉搬出来见见光,几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宫人们在一旁看着,想要搭把手,却被将离制止,说什么这些都是珍贵花卉,是殿下亲自给太子妃弄来的,恐他们会毛手毛脚弄坏了。 弄得那些宫人在一旁哭笑不得,直觉自己是多余的人,自从进了这东宫,就没能为主人做过什么事情。 正忙碌时,突然只听门外有人高呼道:“君上驾到——王后驾到——” 闻声,聚在院子里的众人纷纷行礼,将离看了几人一眼,点了点头,快步奔进了明德殿,待君韶和千凝在众人簇拥之下进了院内,雪衣和夜青玄也缓步走出殿门,迎了出来。 “参见君上、王后娘娘。” 君韶挥手示意免礼,看向夜青玄时嘴角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夜青玄当即心领神会,做了个“请”的动作,问道:“今日君上和王后娘娘怎会有空前来?” 君韶看了身边的千凝一眼,淡淡道:“王后言及前些天接连多日下雪,难得有个好天,想到你回朝恢复了身份,搬进这东宫之后,一直没能来看看你,所以便邀了孤王一同前来看看。” 闻言,夜青玄不由轻呵一声,陪着两人在院子里缓缓走着,道:“王后娘娘有心了,这里的一切摆设还是照旧,您也不是没见过,也没什么好看的。” 千凝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很快便又恢复了冷静,“太子说的是,只不过很多年过去了,你这个日夜生活在这里的人固然是还记得,本宫这样的早已忘了。” 说着,她抬眼朝着一旁的花架看了两眼,微微笑道:“太子真是贴心,知道太子妃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就给她收集了这么多花卉,本宫听闻你当初为了给太子妃收集花卉,连君上的花房都差点给拆了。” 夜青玄和君韶相视一眼,挑了挑眉,而后只听夜青玄淡淡道了句:“臣,不敢。” 千凝正好伸去触碰一株半月兰的手骤然停下,愣了愣,而后轻笑一声,摇头道:“太子谦虚了,这世间可曾有你不敢做的事情?” 顿了顿,她紧盯着一株玉蝶梅看了会儿,骤然轻笑道:“看来太子妃当真是个爱花之人,这株玉台照水竟然养得这么好。” 雪衣闻之,神色骤然一凝,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抬眼看向千凝时,却浅浅笑了笑,“看来王后娘娘也是个懂花爱花之人,您若是喜欢,这株玉台照水便送予王后娘娘,您觉得如何?” 千凝道:“这怎么行?太子妃既是把花照顾得这么好,可见你对这株玉台照水情有独钟,本宫岂能夺人所爱?你自己留下吧。” 雪衣和夜青玄不由相视一眼,虽然没有多说什么,新衣却已然彼此明了。 这株玉台照水明明就是以前千凝自己养在连玥阁的,当初雪衣和夜青玄入住连玥阁,她示意将那些花都换了,独独留下了这株玉台照水,可是这前后没有多久,千凝竟然认不出这是自己精心栽培的花卉。 她果然,是假的,假得很彻底。 想到这里,雪衣不由轻吐一口气,正想和夜青玄说什么,就听千凝提高了嗓门,不紧不慢道:“君上既是恢复了太子的储君之身,且自己无子,其意已经再明白不过,这君氏江山今后怕是要太子来打理,本宫没能为君氏留下一儿半女,心中实在遗憾,所以这些天来一直在想着,太子可不能再像君上这般了,毕竟,君家血脉及皇嗣的沿袭都要靠太子,可是……” 她顿了一下,停下脚步回身去看雪衣,眼底带着一抹嘲讽笑意,“本宫听闻太子和太子妃已经成婚多时,却是至今仍没有传出一丝喜讯,本宫这心里实在是着急得很。本宫知道太子独爱太子妃一人,可是这皇嗣沿袭不容儿戏,若是太子妃因身体不适,无法为君瓴皇室沿袭香火,那……” 她一脸担忧地看了君韶一眼,君韶不慌不忙,应声道:“王后觉得应该如何?” 千凝笑了笑道:“臣妾认为,该要尽快为太子选妃,尽快诞下皇室血脉,以免朝臣说笑,说什么……” 她迟疑了一下,似乎不敢说下去,君韶挑了挑眉,“王后尽管说,孤王恕你无罪。” “是。”千凝朝着雪衣和夜青玄瞥了一眼,朗声道:“外面的人都在传,君家的男子何以至今无子嗣传袭?莫不是……生不出孩子来。” 君韶神色骤然一冷,霍地挥袖转过身来,吓得附近的众人齐齐跪了下去,千凝也装作担忧的模样俯身行礼,独独雪衣和夜青玄一脸平淡,看了君韶一眼,三人相视点了点头。 随后就听到夜青玄轻喝一声,继而朗声而笑,“现在的朝臣和百姓还真是关心朝事,既如此,身为君瓴储君,本宫若是不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说话间,君韶已经伸手将千凝扶了起来,她略有疑惑地看了夜青玄一眼,“太子的意思是……” 夜青玄对着君韶行了一礼,澹澹道:“禀君上,有件事臣正要告诉君上,雪衣她……”他侧身,满眼宠溺地看了雪衣一眼,“已经有了身孕。” 第429章 落尽琼花天不惜 第429章 落尽琼花天不惜 “哦?”君韶虽早已心下明了,可是瞥见千凝瞬间僵硬的脸色,故意道:“太子妃已经有了身孕?什么时候的事?” 夜青玄一脸清傲和自豪,俊眉高挑地看着千凝,话却是对君韶说的,“已经两个月了,只是之前一直忙碌,雪衣没来得及告诉臣,直到最近搬到了东宫,安定了下来,雪衣才得空告诉了我。” 君韶不由笑出声来,连连点头,“好,好啊!这可算是我君瓴今年结束之前最大的喜,也算是给开年一个好的兆头。” 说着,他目光移向雪衣,定定地看了她两眼,抿唇一笑,“恭喜太子妃。” 雪衣被他这怪异的眼神看得心中咯噔一跳,来不及多想,点了点头应下,而君韶也是个识趣之人,并没有看她太久,便又把目光移开,看向千凝。 此时千凝的神色已经凝滞,脸色煞白,低垂的双手紧紧握起,眼底的恨意一点一点跃然面上,却又在抬头的瞬间悉数掠去,轻轻笑了笑,“既如此,那本宫和君上就能放心了,太子妃……辛苦了。” “不辛苦,做再多,都是值得的。”雪衣眸色清冽,不闪不避地回望着她,“我的孩子,我会拼尽一切去保护好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了他。” 夜青玄点头,“为了防止有宵小之人从中作祟,从现在开始,东宫便要严密戒备了,请君上准许。” “准,当然要准。”说着,他轻轻挥手,“稍后孤王会再加派守卫到东宫来,从外面严加防守,绝对不会打扰到你们的生活,至于这宫内的防守,便交由你们自行处理。” 夜青玄当即携着雪衣一道行了谢礼,“多谢君上成全。” 君韶摇头,浅浅笑着,无意中,雪衣抬头扫过他的面上,与他四目相对,总觉得他看她时的眼神颇为怪异。 凝神一想,她骤然就想起繁宁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君韶宫中后妃不少,却无一人能生出孩子,这其中只怕不是没有原因,问原因究竟是出在王后千凝身上,还是君韶身上,便不得而知了…… 第二天一早,太子妃有身孕的喜事便在朝臣中传开了,那些原本想着要给太子选妃的众人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而如此一来,这储君太子之位,便是没人能动摇得了分毫了。 “啪——”一阵清脆的摔裂声从宝华殿内传出,宫人吓得连连后退,只有千凝最亲近的小宫女战战兢兢进了门去,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看手上在滴血的千凝,连忙取来药箱,上前去替她上药、包扎伤口。 “王后娘娘……”宫女忍不住叹道,“您这又是何必?事已至此,太子之位已无法动摇,不过您大可以将太子殿下拉拢过来,待日后太子殿下继位,您还是他的长辈,是他的婶婶,也是唯一的太后人选。” “太后……”千凝冷冷一笑,任由她包扎伤口,她却似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可没有想过有一天要成为什么太后,更没有想过他夜青玄能继位成为这君瓴的君上,她要的是他死,要他们所有人都死! 同为女人,为什么她司雪衣永远都能那么幸运,有那么多对她好的亲人,有一个疼爱她的夫君,现在又怀了身孕,为什么! “司、雪、衣……”她咬紧牙恨恨地念着雪衣的名字,而后深吸了几口气,紧紧闭眼缓了缓神,理了理情绪,看了那个小宫女一眼。 “你以为,太子真的能坐上这王位?” 小宫女一愣,低下头去,“奴,奴婢不懂……可是不管怎样,太子殿下这储君之位是君上亲自……” “没错,是君上亲自下令要复他储君之位不假,只是这其中的关系怕是没你们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说话间,她已经收敛起多余的情绪,眼角拂过一抹妖冶笑意,“古有兄立皇太弟,今有楼夙弟立皇太兄,却鲜少听闻有叔立皇太侄的,而且如今这还不是皇太侄,而是……太子。” 宫女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她,“这有什么不同?” “自然那个。”千凝笑得诡异,“君上复其太子之身,不外乎两个原因,一则,是为了彰显他的大度和胸怀,收拢人心,二则,他立的是‘太子’,显然是要以其父的身份自居。只是可惜了,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不领情,始终是一口一个‘臣’,可真是硬生生地打了君上的脸,咯咯……” 她掩面而笑,在软榻上坐下来,接过宫女递来的杯盏呷了一口,冷冷一笑,“哼!他难道不知道夜青玄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人心狠手辣狠戾,蛰伏多年就是为了回到君瓴替他的父母报仇,又怎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君韶?眼下东宫既是守卫森严,不便动手,那便只能给他们添把火,让他们鹬蚌相争了。” 说罢,她仰头哈哈大笑,一旁的小宫女吓得一声不敢吭,瑟瑟发抖。 赤荆门内寒风凛冽,城楼上的旗子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容曦端着一直盘子从外面走进来,连连呼气,流烟想要起身给她送给暖手炉,却被她连连挥手制止。 “你现在身子不便,不要乱动。”她上前将盘子放好,自行娶了暖手炉抱在怀里,暖了暖,而后朝着门外瞥了一眼,喃喃道:“楼夙的冬天当真是冷得可怕,我在北郡那么久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冷的天气。” 流烟不由轻轻一笑,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楼夙地处北方,本就被夜朝要冷,加之现在已入腊月,年关在即,怎会不冷?” 顿了顿又道:“让你去拿了什么?” “哦,是新送来的瓜果。”容曦揭开上面盖着的一层布,“王特意让人给你留了些,只是没来得及让人送过来。” 说着,她稍稍沉了沉脸色,朝着四周瞥了一眼,凑近流烟小声道:“闻是楼夙兵马凌晨时分突袭,安溪损伤了不少兵马,粮仓也被烧了一半。” 流烟神色一惊,“他们……他们怎么进城烧得了粮仓?” 容曦拧眉想了想,沉吟道:“我稍稍打听了一下,说是不同的城门处有人喧嚣骚扰,吸引兵力,而后有人潜入了城中放火烧仓,虽然被及时发现了,却是未能抓到放火之人,夜间风又大,也未能及时将火扑灭,这才烧了大半的粮仓,王一早就赶着去处理了。” “有人潜入城……”流烟疑惑地呢喃一声,蓦地,神色一怔,“难道,是阚泽暗中训练的那支兵马?” 容曦心中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点头道:“其实,军中有一支独特的暗卫存在倒也不奇怪,以前楼陌卿还在夜朝的时候,军中就曾有这么一群人,他叫他们夜鹰队,就是专门干这些大批兵马做不了的勾当。” “噗嗤……”流烟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怎能说是勾当?” “难道不是?”容曦挑了挑眉,“你瞅瞅这些人出动,一般能干什么好事?不是杀人放火,便是劫财越货,不是勾当又是什么?” 说着她又轻叹一声,“不过,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忍不住觉得大快人心,也算是为那些被安溪的人折磨致死的无辜百姓出了一口恶气,但是若要他们的亡灵真的安宁,就必须要将顾修和安溪的兵马赶出楼夙。” 流烟不由侧身看了她一眼,眼角含笑,良久,她太息一声,伸手拂过容曦的头,轻声道:“曦儿,你真的长大了。” 容曦愣了愣,讪讪一笑,挥挥手道:“哎,我这可不是忧国忧民,我只是不想看到楼夙有难,那样的话,我大哥、三哥和雪衣表姐都不得安心。对了,君瓴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流烟点了点头,“大致听到了一些,不管怎样,现在这样终究是好的,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平静,夜朝平静了,君瓴平静了,只等着楼夙……”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目光顿然变得柔和,隐隐带着一丝不安。 容曦紧紧握住她的手,轻轻摸着她的肚子,道:“这小家伙也快出来了吧。” “还有两个月左右。”流烟柔柔一笑,捏着容曦的脸,轻声道:“你要当姑姑了。” 容曦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迟疑了一下,而后又轻轻笑了笑,没有应声,而是拿起一颗安石榴轻轻剥了起来。 流烟知她心中还有嫌隙,也不再强求什么,只是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正要转过身去,却又听容曦道:“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让你们一家三口重聚,哪怕是舍了我自己的命。” 说着,她抬眼看了看流烟,抿唇笑了笑,“你就放心吧。” 流烟心下暗暗一凛,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外面有守卫朗声道:“参见王。” 两人连忙收整心神,待顾修进来的时候,看到容曦正在认真地给流烟剥安石榴,流烟则半躺在软榻上,见他进门,连忙就要起身行礼,却被顾修一把拦住。 “夫人别动,你身子不便,无需拘礼。”说话间,他走上前来扶住流烟,在她身边坐下,而后看了容曦一眼,“夫人今日胃口可好?” 容曦笑道:“夫人最近胃口都好着呢,一早就吃了不少,许是因为孩子一天一天长大了,越来越能吃了。” 顾修不由点头笑了笑,“自从你来了之后,夫人的心情和胃口都比以前好了很多,看来你照顾夫人很用心,孤王在想,是不是要赏你些什么,弗如,孤王放你离开,你觉得如何?” 第430章 神秘难测安溪王 第430章 神秘难测安溪王 容曦和流烟齐齐大吃一惊,抬眼愕然地看着他,只见容曦先是瞪了瞪眼睛,随后便又红了眼睛,一脸慌张地看着他,“王爷,奴,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顾修摇了摇头,始终微微笑着,“没有,你做的很好。” “那……那为何要赶奴婢离开?” “你想多了,这不是赶你离开,而是给你的赏赐。”顾修垂首看她,眼神越来越冷,“孤王知道你对夫人一直都很好,很用心照顾,可你毕竟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而夫人就快要临产了,留你在夫人身边,只怕是帮不上忙,反倒会添麻烦,所以孤王已经给夫人重新找了两位经验丰富的嬷嬷,由她们照顾夫人,必会万无一失。” 流烟连连摇头,“可是,王,我已经习惯这个丫头在身边伺候,您这么突然把人换了,我会……我会不适应的,而且还是两个完全不认识的嬷嬷,我……” “夫人放心,她们都是很和善可亲之人,一定能照顾好夫人的。”顾修伸手稳住流烟的肩,耐性地解释。 流烟却着急不已,她心里比谁都明白,此时此刻绝对不能让容曦脱离了她的视线,顾修既是能当上安溪的王,而且能将安溪从一介小国一点一点变得如此强大,他的心思和手段绝非寻常人所能及。 怕只怕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要对容曦不利,那样的话,就更不能让容曦离开了,否则,只怕她还没能出得了赤荆门的城门,就会被顾修的人马围住了…… 越想心中越着急,她下意识地推开顾修的手,下了榻跪在地上,哽咽了一声,道:“求王留下曦儿,我绝非是有意要瞒着王,而是迫不得已,她其实……其实是我的表妹。” “表妹?”这一点似乎出乎了顾修的意料,皱了皱眉紧盯着两人看了一眼,容曦摇了摇头道:“表姐,你为何要说出来?你若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这样,至少还能保住你一命。我死了不要紧,可是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要保护好才行啊……” 顾修狠狠拧了拧眉,俯身将流烟扶了起来,又定定看了容曦一眼,疑惑道:“你们……是表姐妹?” 流烟故作迟疑着点了点头,“那日一见到她我就认出她来,又怕这么直接地跟王要人,恐会引起王的怀疑,所以便谎称她长得像我的一个妹妹,其实,她就是我妹妹,我们许久不见,此番相遇,必是免不了要常常待在一起说悄悄话,谈及家中的一些事情,所以……” 顾修微微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你二人经常关紧房门密探,实则是叙旧,而这丫头刚一来这里就对你那么好,事事都尽心尽力为你考虑,也是因为你们是姐妹?” 流烟看了看身边的容曦,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多亏有王相救,我才能活到今天,如今曦儿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王若是要伤害她,那我连我一起杀了也罢,反正曦儿若死了,我在这世上也是孤苦无依了。” 闻言,顾修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紧蹙起,沉吟片刻,他轻叹一声,点点头道:“夫人想多了,孤王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害怕你身边混入了什么来路不明的人,现在既是得知这个丫头是你的表妹,她不会伤害到你,孤王便也放心了。” 说着,他又转向容曦道:“丫头,念及你是夫人的妹妹,孤王且不计较你的身份,你便安心留在这里照顾夫人,若有二心,孤王可饶不了你。” 虽然是说笑的语气和神态,容曦却感觉得到他眉宇间凝聚不散的一股杀意,点了点头道:“多谢王,王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表姐的……” “好……”顾修点了点头,转身扶着流烟在软榻上坐下,淡笑着安抚了她一番,“好了,事情已明了,那夫人就好好休息吧,孤王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些来看你。” “王……”流烟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听闻咱们的粮仓出事了?” 顾修神色沉了一下,“有人夜袭,偷偷潜入城中放火烧粮仓,他们个个身手矫捷,都是武功高深的练家子,在孤王的人赶到时,已经悉数逃走了……” 流烟和容曦不由稍稍松了口气,却听顾修又道:“不过,他们中有一个人受了伤,中了一箭,没来得及逃走,已经被我们的人拿下了,现在正在审问。” 闻之,流烟脸色一变,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审问?王这是要审他们是谁派来的人?” “呵呵……”顾修摇了摇头,道:“这还用审吗?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楼陌卿派来的,孤王是想要审一审,究竟是谁给他们传递了消息,纵然他们是楼夙人,对赤荆门内外的地形一清二楚,可是却并不知晓城内的兵马分布,如何能那么精准无误地就找到了粮仓的所在之地,放火烧仓?孤王怀疑,城中有他们的眼线探子,一直在给他们传递消息,所以孤王一定要把这人找出来,不杀他,不足以平我军中愤怒!” 顿了顿,复又转向流烟,轻声道:“夫人,进来城中怕是不太平,你和你的表妹最好不要外出,就待在这里,孤王会再加派人手守住这里,你们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大可以吩咐他们帮你们去取,总之,万事要小心,切莫要让自己受伤,以免孤王担心。” 流烟抿了抿唇,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王有心了,多谢王。” 顾修摇摇头,示意她坐着安心休息,而后又交代了容曦几句,这才大步出了门去。 而他这边刚一离开,那边就有人里里外外地将这个院子围了起来,可说是水泄不通,莫说是个大活人,就算是一个苍蝇也进不来。 见状,流烟不由紧紧拧眉,沉声道:“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 容曦了然,神色沉敛,“现在这里已经被围了,我们连出都出不去了。” 流烟道:“不管怎样,先保住这条命,等晚些时候再想想怎么逃出去。”说罢,她和容曦相视一眼,两人重重点了点头。 这边厢,顾修出了院门之后,一直眼睁睁地看着守卫将院子团团围住了这才转身离去,边走边问身边的随从道:“问出了什么?” 那人小声道:“回王,那个人已经咬舌自尽了。” 顾修神色一冷,“死了?” 随从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没人想到他竟然会为了守住秘密,咬舌自尽,这……” “蠢货!”顾修瞪了他一眼,“他们可是楼陌卿的死士,楼陌卿既是放心让他们来执行这个任务,就必然想过一旦失败被俘,会是怎样的结果,你们竟然让他有机会自尽,当真愚蠢至极!” 顿了顿,他又道:“这件事有哪些人知道?” 随从连忙摇头,“并未外传。” “好。”顾修点了点头,“暂时封闭消息,尤其不要让夫人知道那人已死,孤王这一次一定要弄个明白。” 随从连连应声,看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道:“王,那个丫头在在等着王。” 顾修脚步微微一顿,而后随着那人快步走进一间房内,一名丫头正在握着笔写着什么,只是她握笔的姿势有些怪异,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正是之前照顾流烟、被顾修下令杖毙的丫头。 随从上前拿起一张纸递到顾修面前,“她说,她也不识字,是夫人闲来无事教了她一些,她已经忘记怎么念了,只是还记得这个字是怎么写的。” 顾修接过纸仔细看了看,那些字虽然写得不好看,可还是能认得出是什么字,顾修的脸色一点一点变了,越来越冷,他大步上前又拿起另外几张看了看,不由咬了咬牙。 突然,他转身问那个丫头道:“这些,都是夫人教你写的?” “是……”小丫头侥幸捡回一命,一直都心惊胆战的,“奴婢不认得这些字,夫人也只说教了奴婢其中几个字的念法,还说等奴婢学会写了,就再教奴婢怎么念……” 顾修又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从三个月前,咱们和楼夙的兵马正是交战一个月后。” “呵!”顾修骤然冷冷一笑,点了点头,“好,很好……” 蓦地,他眼底划过一抹杀意,突然伸手一把掐住了小丫头的咽喉,将她一点一点提起来,任凭她怎么扑腾挣扎,都是无动于衷。 直到那个丫头最后停止了挣扎,垂下了四肢,他才将人放开,扔到地上,沉声道:“找个地方埋了她,不要让夫人知道。” “是。”随从见他杀人不眨眼,心中慌张不已,片刻不敢耽搁,拖起丫头的尸体出了门去。 身后,顾修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和上面的字,眼底的杀意越来越浓,越来越明显,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而后将那些纸紧紧揉成一团,手指握得格格作响。 夜风依旧寒冷,守在外面的将士们却个个犹如铁柱,一动不动。 突然,他们像是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相视一眼,四处闻了闻,而后顿然变了脸色,齐齐朝着流烟的屋子看去。 烧焦的味道就是从这里传来,而等他们回过神来冲到门前,正好一股热浪冲开了门窗,一道火光冲了出来。 众人齐齐一惊,喝道:“快,救夫人!” 第431章 深夜起火闯地牢 第431章 深夜起火闯地牢 话音落,一队人顾不得大火烧得这么烈,冲进了屋内去,其余人则连忙跑来去提水,一时间院子里里外外乱作了一团。 顾修正怀抱美人打得火热,听闻流烟的院子起了大火,立刻起了身,看也不看那衣衫半褪的女子一眼,直接披上外衣冲出门去。 待他们赶到时,整间屋子几乎已经全都烧毁了,火光冲天,四周却不见流烟和容曦的身影。 “人呢?夫人呢?”顾修怒喝一声,所有人都一阵心慌,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如何回答。 顾修恨恨地看了他们一眼,不顾阻拦,抬脚就要朝着里面冲去。 刚刚到了门外,一根木柱就掉落下来,险些砸到他,好在他动作迅速,侧身一闪避开了,一抬头就看到一名将士抱着一个人冲了出来,他来不及多想,连忙上前帮忙将人救出来,待看清那人的面容,他不由松了口气。 “夫人,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流烟吓得失了神,摇了摇头,顾修顿觉松了一口气,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肩,“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流烟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挣开了顾修,回身看了一眼已经被大火完全包围的屋子,惶然道:“曦儿……曦儿呢?” “她……”顾修这才想起她的那个表妹曦儿,转身看了四周一眼,问道:“有没有看到夫人身边的那个丫头?”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全都摇了摇头,其中一人道:“属下第一次进去的时候,确实看到了一个丫头跟在夫人身边,可是……可是没见她出来,这火这么大,怕是……” 流烟身形微微一晃,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大火,眼泪簌簌落下,“曦儿……” 蓦地,她抬脚就要往里面冲去,不停地喊着容曦的名字,顾修抱住她,对着身边的人喝道:“尽快将火熄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一众将士纷纷去打水灭火,院子内外乱轰轰的一片。 流烟泪流满面,摇着头看着大火,不由哭出声来,突然,她声音一滞,伸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肚子,神色渐渐变得痛苦,缓缓倒了下去。 “夫人!”顾修连忙扶住她,打量了她一番,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把将她抱起朝着别的房间跑去,一边喝道:“快,请大夫!” 闻言,立刻有将士快步跑开了。 那些身着侍卫衣着的人正在忙着救火,一片混乱中,一道瘦弱的身影将手中的那盆水泼了出去,四下里扫了一圈,手中拿着盆,趁乱绕到了一座假山后面,而后朝着地牢的方向去了。 顾修的房内,流烟躺在软榻上,额上汗珠成串,神色痛苦不已,脸色煞白,太医跟着纱帘给她号着脉。 “怎么样?”顾修神色凝重,沉声问道。 大夫松了口气,“王放心,夫人是因为方才那场大火,一时心急,动了胎气,不过情况并不严重,好好休息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接下来可千万不能再过多劳累,更不能再受到什么刺激了,毕竟这动了胎气之事可大可小,无法把握拿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最好还是避免、杜绝了的好。” 顾修拧眉,“可是为何夫人看起来如此痛苦?” 大夫道:“夫人这是第一胎,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很紧张,也很不容易,历经大火动了胎气是其一,身边有人出事,伤心难过是其二,接下来要做的是好生安抚夫人的情绪,好生休息,再服几帖药,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顾修这才放了心,点了点头,“好,有劳大夫了,夫人的药孤王就交给你了。” “哎……”大夫连连点头,提着药箱出门抓药去了。 顾修又挥手屏退了众人,而后在床边坐下,轻声道:“夫人,你感觉好些了吗?” 流烟轻轻哽咽一声,问道:“找到……找到曦儿了吗?” “这……”顾修迟疑了一下,“火还有扑灭,他们正在找。孤王是奇怪,这样的天气怎么会突然起这么大的火?” 流烟迟疑了一下,泪眼婆娑地看了看顾修,欲言又止,顾修看出她藏有心事,便道:“尽管说,孤王不怪你,有什么事,孤王给你做主。” 闻言,流烟顿然鼻子一酸,哽咽道:“那会儿,我和曦儿已经入睡了,突然有个武功极好的人闯入屋内,说是奉什么柳夫人的命令来取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的命……” 闻及“柳夫人”,顾修脸色骤然一沉,看了看流烟,道:“继续说下去。” 流烟道:“我说了我不认识什么柳夫人,那人说,纵然我不认识她,却已经成了她最大的敌人,因为我抢了她的夫君,抢了她孩子的父王,我……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要死,绝对不能活着离开赤荆门……” “哼!”顾修冷冷一笑,转过身去,“好个柳夫人,这些年孤王对她太过骄纵了,她的手竟然伸到孤王身边来了!” 流烟大致明了了那个柳夫人的身份,轻叹一声道:“我没办法告诉他实情,更来不及,那人将和曦儿的嘴封住了,又点了我们的穴道,在屋里点火,说是要造成我们自己放火自焚的样子,这样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了我……” 说到这里,她脸上的悲痛之色越来越凝重,摇头落泪道:“可是他没能杀了我,却害了曦儿。” 看着她伤心落泪的模样,顾修心中不由一阵不忍,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叹息道:“人各有命,不管结果如何,你都要看得开些,你现在的身子不必常人,不管怎样,你也要为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孩子想想,不要太难过了,这件事孤王一定会彻底查清楚,若真是柳夫人干的,孤王绝不会轻饶她。” 流烟却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必了,王,不管结果如何,还望您不要责罚柳夫人……说到底,她不过是因为太爱你,太在乎你,才会容不得我的存在,你放心,等有了机会,我一定会向她解释清楚,其实我和王之间并没什么,王只是为了救我,才这么做的……” 顾修神色微冷,语气也沉了下去,“夫人以为,孤王只是为了救你,才对外宣称你是夫人?” 流烟愣了愣,坐直身体,不解地看着他,“王难道不是……不是为了因为善心,想要保住我和这个孩子吗?” “自然不是。”顾修笑意微冷,“孤王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不是什么救世之人,为何要无缘无故去救一个敌国的人?孤王救你,是因为孤王喜欢你。” 流烟紧紧拧眉,看着自己的肚子,“可是……可是我……” “这不重要。”顾修摇了摇头,“孤王在乎的是你,只要你安安心心地待在孤王身边,一切都不重要。” 顿了顿,他伸手托起流烟的下巴,轻声道:“夫人,孤王待你始终是一片真心,从未有假,你可千万别让孤王失望。” “我……” “时候不早了,夫人早些歇着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天亮了早说不迟。”说罢,他不给流烟多说话的机会,替她将被子掖好,起身出了门去。 一道黑影在城内小心地穿梭,避开了道道守卫,到了地牢外。 这些天她留在流烟身边,表面上两人一点动作都没有,实则却早已趁夜摸清了城内的一切布局,加之有流烟的指引,她想要找到地牢并不难。 听闻,顾修抓了一个楼陌卿派来的死士,就关在这里,这两天正在审问藏在赤荆门内的探子,若是让顾修知道给楼陌卿传信的人就是流烟,那流烟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由一紧,躲在暗中观察了一番,趁着他们换岗的时候,潜进了地牢。 不得不说这赤荆门的地牢和万俟禄那将军府的地牢真是没得比,轻而易举地便混了进去,自从安溪的兵马进城之后,之前的那些囚犯早已是杀的杀,充奴的充奴,此时牢内空空荡荡,她很容易就找到关着楼夙死士的那间牢房。 一把捏住牢门上的锁,运功一震,原本就并不结实的牢门锁嘎巴一声断开,容曦快步进了牢房,扶住那人道:“跟我走!” 那人突然抬头,蓬乱的头发下面露出一双犀利如鹰的眼睛,容曦当即心下一凛,在他挥刀刺来的瞬间,跃身弹开,而后瞪了那人一眼,喝道:“你不是!” “不是什么?”那人片刻不歇,跟着跃身而起,手中短刀朝着容曦掷来,看着容曦冷冷一笑,道:“你不也不是我安溪的将士吗?” 话音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容曦暗叫不好,中计了。 她冷冷扫了那人一眼,也不与他纠缠,闪身出了牢房,挥手一扬,一条鞭子出现在手中,“啪”的一鞭子抽过去,迎面而来的最前面的一群人哀嚎一声,摔倒在地上。 容曦脚步片刻不停,又一鞭子朝着墙上的烛台打去,接连三鞭抽完,烛台被系数大落,四周顿然暗了下去。 而容曦原本就穿着他们自己人的衣服,这下子想要把她找出来不免有些困难。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在这里!” 众人借着外面的一丝光亮看去,容曦已经越过了众人,朝着地牢门外去了。 第432章 城南已合数重围 第432章 城南已合数重围 见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领头那人大喝一声:“快,抓住她重重有赏!” 顷刻间,所有人都朝着容曦的追了过去。 容曦在地牢门口站定,回身看了一眼,一扬手,“啪”的一鞭子抽过去,鞭子带着一股强劲的内力袭去,再次击退一片,而后她收了鞭子,直掠而去。 等地牢里的火烛再次点亮之后,容曦早已不见踪影,只隐隐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呼喝声,声音也越来越远了。 假扮成楼夙死士的那人见人就这么跑了,不由狠狠地跺了跺脚,正要离开,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蹲下身去,从地上建起了一只耳坠看了看,暗暗一惊。 顾修一直坐在当厅,手中持着一只杯盏,不紧不慢地呷着茶,看到那人快步走来,却独独只他一眼,顿然就沉了脸色。 “怎么,没有抓到人?” 那人有些不安地停下脚步,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就见顾修突然一扬手将手中的杯盏砸了过来,吓得那人脸色苍白,俯下身去行礼道:“王,属下虽然没有抓到人,却发现了这个。” 说话间,他上前将方才捡到的那只耳坠递给顾修,解释道:“军中女子虽不少,可是佩戴这种耳坠的人只有三个人,王身边伺候的那个丫头,夫人身边之前的那个丫头,以及今晚在大火中被烧死的那个曦儿。” 顾修眸色骤然一沉,略一沉吟,站起身来,朝着流烟之前住的院子走去,刚刚赶到,就看到有人抬出一具尸体,已经快烧焦了。 守卫战战兢兢道:“王,这个……好像就是夫人身边的……丫头……” “是吗?”顾修俯身仔细看了看那具尸体的耳朵,发现空无一物,脸色顿然就沉了下去,他将耳坠紧紧攥在手中,沉声呢喃:“这么说,真的是你们……” “王,现在该怎么办?” 顾修想了想,道:“等夫人明天醒来了,孤王会亲自告诉她她的丫头死了,你们就不用操心了,眼下你们要做的,是死死守住赤荆门,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出了城去。” “是。”听他这么一说,一众守卫纷纷朝着各处城门奔去。 城门封锁,四面皆处于戒备状态,且四面城楼上都有弓箭手时刻准备着,轮班换岗,根本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容曦躲在暗中看了一会儿,沉吸一口气,又悄悄隐匿了起来。 现在出不去,那就只能再等等了,只是不知道楼陌卿那边什么时候能再打过来…… 一夜无眠,容曦根本不敢闭上眼睛,她只怕自己一旦闭上眼睛,就再也没有机会睁开了,所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亮起。 赤荆门她是第一次来,只能凭着在流烟那里时暗中探查来的地形分布来躲藏,不知不觉竟是到了火头军的阵营。 容曦想了想,拿定了一个主意,挑了一名身形矮小的小兵出来方便的时候将人打晕了,换上了他的衣服,又赶回去用锅底灰把脸涂成了花猫,而后就蹲在灶前帮着他们生火了。 军中的早饭向来要做得早点,至少要赶在大军起身之前做好,这样才能最有效地节省时间用来训练,是以饭烧到了一半,天色还有些灰蒙蒙的,没有完全亮起。 不知是容曦的祈祷被老天听到了,还是楼陌卿和阚泽察觉回去的死士中少了一个,恐会出事,这一大早的他们的早饭还没烧好,城南门便传来一阵呼喝声,随后便有将士边跑边喊道:“楼夙大军来了……” 楼夙大军! 容曦心下一颤,故作一脸慌张地看着那些奔去的将士,一名年长的老兵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怕了?” 容曦没有应声,只是有些赧然地低下头去,那老兵又道:“怕是人的本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放心,暂时且还轮不到咱们上阵,楼夙兵马这还没进城呢,自有将士去守城,便是进了城,也有人在前面顶着,实在不行的话……” 老兵迟疑了一下,拿起烟袋不慌不忙地磕了磕,问道:“成家生子了吗?” 容曦摇摇头。 “哦……”老兵点了点头,“实在不行你就找个机会向他们投降,听闻这楼夙的中宸王人挺不错,日后若继位为王,说不定能是个明君,咱们这些老百姓只求有个安稳的地方生存就好,哪里管得了头上的天是谁,是不?” “是……”容曦连连点头,“老叔教训的是……” 说着,她回头四处看了看,故作慌张道:“哎呦,这去了多少人啊?难道……难道楼夙这次来了这么多的兵马?” “谁知道呢?”老兵抽了两口烟,“这种事情……咱们插不上手,干涩不了。” 容曦点头,想了想,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老叔,这些将士这一大早是吃不上饭菜了,可是夫人还饿着,咱们要不要给夫人弄些吃的?” 老兵“嚯”了一声,“你小子还真有良心,这时候还能想到夫人,可是夫人的饭菜自有人负责,用不着咱们操心。” “可是……”容曦心里凉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故作一脸为难的样子,“老叔,您也知道的,像我这样烧火的,如果不想办法找个出路的话,可能就要一辈子烧火也出不了头了,难得今儿大家都走了,要不您教教我做道菜,我给夫人送去,万一夫人一高兴,我这……” “呵呵……”老兵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磕了磕烟袋收好,“也罢,看你小子有上进心,老头子我就帮你一会,但是先说好了,如果夫人不喜欢,你可不能把我扯上啊。” 容曦连连点头,“一定……” 此时此刻,根本睡不安稳的流烟早已醒来,整装梳洗完毕,看着下人送来的饭菜,一点胃口也没有。 听得外面闹哄哄的,她忍不住探头看了看,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 “是……”下人犹豫了一下,有些心虚地避开流烟的目光。 流烟心下顿然咯噔一跳,直觉告诉她情况不妙,不由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去,却被下人拦住,“夫人,王交代了,您不能出去……” “那你告诉我,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 “你想知道?”一道身影走到门前站定,瞥了那下人一眼,示意她退下,而后缓步走到流烟身边,与她面对面站着。 “王……”流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我只是听到外面闹嘈嘈的,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修脸色不大好,沉声道:“确实出事了,两件事,一件坏事,一件更坏的事,你要先听哪一个?” 流烟顿然一愣,看了他两眼,轻声道:“王拿主意就好。” “好。”顾修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南门的方向,“第一件事,楼夙兵马趁着夜色掩护,到了赤荆门外不远处,今天一早就在我军将士还没有完全起身的时候,发兵攻城了。” 流烟神色一凛,说不出那是惊喜还是担忧,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和楼夙有关联。 想到这里,顾修的神色不由冷了下去,他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递到流烟面前,“第二件事,大火已经灭了,无人生还,他们找到了这个。” 那样东西正是容曦之前在打斗时丢下的耳坠,也是容曦在流烟身边时平日里戴的那只,流烟自然是认得,此时一见到这耳坠,她顿然白了脸色,伸手接在手中,双手颤抖。 “这,这人……” “死了。” 流烟顿觉脑子里“轰”了一声,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在头顶落下,身形剧烈一阵摇晃,低头看着那只耳坠,眼泪簌簌落下。 “曦儿……”她轻轻哽咽一声,而后一脸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缓缓倒了下去。 顾修原本只想试探她一下,确定昨晚劫牢的人就是容曦,却因为太过恼怒而一时忘了昨晚大夫交代的话,此时见她这般痛苦,他不禁有些慌了神,连忙将她扶住,愕然道:“夫人,你怎么了?” 流烟蠕了蠕嘴唇,声音微弱道:“孩子,我的孩子……” 顾修心下一凛,回身喝了声:“请大夫!”而后将流烟抱起送进了里屋。 不多会儿大夫匆匆而来,大致问了情况号了脉,当即变色,战战兢兢对着神色凝重的顾修道:“王,这事……怕是邀请稳婆,夫人这有要生了的迹象!” “怎么回事?”顾修一把揪住大夫,“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 “这……夫人原本就动了胎气,又接连受了惊吓和刺激,这孩子是等不及那时候了,我……” 顾修哪有时间听他啰嗦,甩手将他扔开,喝道:“那你还不快去找稳婆!” “哎……”一众人连同那个大夫一起跑开忙着去找稳婆了。 容曦提着食盒走到院子外面的时候,只觉得外面闹哄哄的,院子里亦是一片喧闹,有下人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拿东西,她心底顿然升起一丝不安,拉住一个人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匆匆忙忙的?” “哎哟,夫人不知是怎么了,肚子里的孩子怕是等不到以后再出生了。” “你说什么?”容曦瞪了瞪眼,“夫人她……” “要生了!”说着,那人挣脱了她,端着水盆去打热水了。 第433章 楼夙兵马来势汹 第433章 楼夙兵马来势汹 容曦稍稍有些慌了神,眼看着一名将军匆匆入内,求见顾修,她连忙跑到一旁躲了起来,只听那将军道:“王,南门情况紧急,楼夙大军来势汹汹,大有誓死破城的意思,请王尽快下令,调集人马赶往南门……” 顾修沉声道:“敌人来军何人领兵?” 那将军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是……是楼陌卿。” “楼陌卿!”顾修眼神一冷,“呵!他竟然亲自来了!”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回身看了一紧闭的房门,“你稍候片刻,待孤王交代几句,便随你一同前去。” 说着,他回身进屋了一趟,很快便又出来了,与那将军一道离去。 躲在暗中的容曦浑身不由轻轻颤抖,楼陌卿来了,亲自领兵攻城了,可是流烟却还是没能等到他破城而入的那一刻,她和她的孩子都已经等不及了! 越想,心里越担忧难过,她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两眼,蓦地神色一凛,咬了咬牙。 这个孩子是楼陌卿的,如果让顾修知道了,绝无活路,所以她必须要想办法把孩子和流烟救走! “哎,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一名眼尖儿的丫头快步走过来,看了看她手中的食盒,问道:“你是来给夫人送吃的?可是现在夫人这样吃不了了,你先把饭菜送回去温着,待会儿再送来……” 容曦四下里扫了一眼,众人都在各忙各的,无暇顾及这边,她索性一扬手,将那个丫头打晕了过去,拖到了身后的屋里,不多会儿她便穿着那个丫头的衣服出来了。 此时里里外外都是临时召来的大夫、稳婆和丫头,加之现在又忙作了一团,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容曦,她倒也聪明,手脚麻利,便留在稳婆身边帮忙,省得进进出出地被外面的守卫发现。 眼看着流烟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她的心不由狠狠揪了起来,平日里的雷厉风行和果断冷静都消失不见了,只能听着稳婆的指令,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只觉流烟似乎血已经流干了,嗓子也喊哑了,浑身力气都已经用尽了,突然听得“哇”的一声啼哭,正忙着去换热水的容曦脚步一滞,提在嗓门眼儿的心终于缓缓落了地,而后她回身看着头发早已汗湿的流烟,忍不住哽咽一声,落下泪来。 “哎呦,我说你愣着干什么?快去换热水呀!” “哦……”容曦连忙走到一旁,重新换了盆热水端过来,看着稳婆抱起皱巴巴的孩子放入襁褓中包好,乐呵呵地对着流烟道:“恭喜夫人,是位小公子。” 流烟虽然已是筋疲力尽,却还是没由来地浅浅一笑,目光无意中扫过容曦身上,顿然一惊,只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冷静。 虽然早了一个多月,但所幸这段时间流烟的身子养得好,母子也都平安,只是流烟的身体很是虚弱,稳婆和丫头们收拾好了这里,又给流烟喂了些刚刚熬好的清汤,这才放了心。 流烟看了看身边的丫头和稳婆,声音微弱道:“你们……去帮我问问王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可好?再者,我现在有些饿了……” 丫头连忙点头,“夫人稍后,奴婢这就去给夫人弄吃的。” 容曦在一旁不紧不慢地洗着帕子,眼看着众人纷纷出去了,屋子里只留下稳婆和她们,便朝着流烟看了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她走到稳婆身后,一扬手将那稳婆打晕了。 “曦儿……”流烟鼻子一酸,“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已经……” “放心,我没事。”容曦走到门前从门缝里看了看,而后走到流烟身边小声道:“表嫂,你现在不要说话,我想办法带你们出去……” 流烟伸手抓住容曦的衣袖,冲她摇了摇头,“我知道,陌卿的兵马已经到了南门……” 容曦连连点头,“没错,他已经来了,他来救你们母子了,所以你万万不能有事,你们一定会平平安安回到他身边……” “曦儿……”流烟红了眼睛,她紧紧握着容曦的手,“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流烟将怀里安稳熟睡的孩子放到容曦面前,“带着他,立刻离开。” “表嫂,你……” “我不能跟你一起走,我留下给顾修添些乱子,兴许还能拖上一段时间……曦儿,我这辈子能遇到你们,遇到陌卿,我死不足惜,可是这孩子他刚刚到这世上,他还没能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世间,他不能死……咳咳……”这一咳,牵动了伤口,流烟不由紧紧皱眉,面露痛苦之色。 容曦忍不住落下泪来,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流烟,连连摇头,“我……我怎么能留下你一个人……” “我若不留下,我们三个都得死,都无法或者离开这里……”流烟抬起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脸,“曦儿乖,听话,你这是在帮我,在救我的儿子,救陌卿的儿子,他……他万万不能有事,曦儿,就当做是我求你好不好?他若不走,顾修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这些容曦心里自然都明白,可是要她眼睁睁地丢下流烟不管,她又如何能做得到…… 正犹豫之时,门外传来一阵谈话声:“南门的如何了?” “不大好,楼夙兵马此番来势汹汹,士气很足,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流烟一把推开了容曦,低声喝道:“走,带着他从之前我们商定好的那条路走,能逃就先逃,逃不掉就找个地方躲起来,顾修一时半会儿不会杀我,说不定……说不定等陌卿攻进城来,我还能再见到他……你快走!” 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容曦终是没有办法,随手扯过一件披风包裹住孩子,最后看了流烟一眼,打开后窗跳了出去。 随后,两名丫头进了屋内,一见到眼前情形吓得一愣,连忙冲上前去,“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流烟对着她们招了招手,“方才……方才有个人潜入了房内……” 两个丫头毫无防备,凑上前来,不想刚刚到了近前,流烟骤然抬手,扼住她们的脖子,手中准备好的发簪深深扎入她们的咽喉,两个丫头还没回过神来便瞬间毙命。 外面的人却丝毫不知情,他们毕竟是男人,别说房门,就连这院门也不是轻易就能进的。 容曦抱着孩子顺着之前打探好的那条巷子一路奔去,因着南门和东门遇袭,兵马都已经调集过去,巡逻的将士都见不到了,她找了一户无人居住的人家潜了进去,再出来时已然变成了一个弓腰驼背的老婆子,朝着西门去了。 赤荆门南门处,厮杀声一片,楼夙兵马吃饱喝足精神足,而且早已探清了城内兵马部署,有备而来,这一番攻城,着实给力安溪的兵马当头一棒。 自古以来攻城容易守城难,更别说这赤荆门本就是楼夙的疆土,没有人比楼夙的人更清楚城内的一切,纵然赤荆门是个易守难攻的边城,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一袭银色盔甲的楼陌卿立于军阵正中央,所有的兵马行进、后退和配合都默契十足,什么时候该让什么人上阵,他早已有所部署按安排。 顾修站在城楼上,冷眼看着阵中的楼陌卿,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却一眼就知道那个是他。 “楼、陌、卿!”顾修咬牙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又挑眉冷冷笑开,“呵呵……很好,就让孤王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说着,他一扬手,一阵箭雨落下,楼陌卿攻到城下的兵马早已有所防备,损伤并不严重,只是暂时停了下来。 顾修看着楼陌卿,朗声喝道:“楼陌卿,你若是个男人,就该光明正大地各凭本事,而不是利用一个女人来给你们传递消息!” 楼陌卿闻之神色顿然一沉,瞥了身边的阚泽一眼,“他这话什么意思?” 阚泽摇了摇头,“属下不知,不过他好像是在说之前给我们传过消息的那个神秘人,听他的意思,那人是个女的?” “女的……”楼陌卿抬眼向城楼上看去,话却是对阚泽说的:“城内还是没有消息吗?” “还没有,看来他们还没有找到那个给我们传消息的人。”顿了顿,他又道:“殿下,万一找不到那个人,该怎么办?” 楼陌卿道:“不管找不找得到,赤荆门是必破的,这是我楼夙的疆城,岂能拱手让与他人?” 顾修身边的将军见楼陌卿这边没有动静,忍不住道:“王,看来这楼陌卿是打算死不开口了,我们怎么办?您是不是知道军中给楼夙送消息的奸细是谁了?” 顾修不由紧紧握拳,没有答他,而是紧盯着楼陌卿看着,暗暗道:“楼陌卿,你不要逼我,我顾修可不是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 “王……” “即刻派人去看看夫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将军不明所以,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顾修深吸一口气,冷冷看着城楼上的众人,楼陌卿,我顾修不是善男信女,若到了必要的时候,牺牲掉一些人也无妨! 第434章 去留弃舍难决断 第434章 去留弃舍难决断 楼陌卿隐隐觉得顾修的眼神越来越阴冷,看着他身边的将军离开,一股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侧身看向阚泽,他沉声道:“传令下去,其他城门处开始行动,必须给顾修上点紧,让他知道犯我楼夙的后果不是那么好承担的!” “是!”阚泽沉沉应了一声,抬眼看来顾修一眼,转身策马离去。 而城楼上,那名将军刚刚转身离开没多会儿便又匆匆而回,脸色苍白如蜡,站在顾修面前战战兢兢,神色慌张。 顾修不由冷睇了他一眼,“发生了什么事?” “回王,夫,夫人她生了个小公子……” 顾修眉峰一挑,侧身看他,正要说什么,就听那将军继续道:“可是,方才侍卫来报,夫人刚刚产下小公子,便有人闯入了房内,打晕了稳婆,杀死了在身边照顾的丫头,抢……抢走了小公子……” “怎么回事!”顾修神色骤然一怒,浓眉紧紧拧成一簇,他顿然朝着楼陌卿看了一眼,用力握了握拳,而后转身朝着城楼下走去,边走边问道:“夫人情况如何?” “夫人刚刚生产完,身子很虚弱,闻小公子被抢走,悲痛欲绝,昏了过去,已经请了大夫……” 接下来的话顾修已经听不大清楚,脚步越来越快,疾掠而去,走到一半复又停下脚步,回身瞪着那将军喝道:“你跟来做什么?还不快去守城?孤王告诉你,无论如何,今日这城都不能破,否则,孤王唯你是问!” 那将军吓得连连点头,片刻不敢耽搁,转身又朝着南门的方向奔去。 顾修深吸一口气,大步朝着自己居住的院子掠去,刚一进了院子就看到两具尸体放在那里,正是之前安排在这里照顾流烟的人,再入内一看,稳婆正在大夫的指引下给流烟用药,而流烟却已经意识抽离,昏厥不醒。 见他回来,所有人都吓得连忙下跪,稳婆也要起身,却被他抬手拦住,“不用多礼,照顾好夫人就好。” “哎。”稳婆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给流烟喂药。 所幸,她的吞咽意识还在,只是脸色苍白如窗外大雪,憔悴无比,便是昏迷中也是紧蹙着眉,可以想知她心里的痛苦。 顾修看了大夫一眼,低声问道:“夫人怎么样了?” 大夫连忙答道:“失血过多,好在救治及时,服了凝血丹,眼下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夫人的身子太弱了,想要完全恢复,怕也是不可能了,日后必须要好生调理,以减轻入冬之时要受的苦。” 闻言,顾修眸色又沉了三分,对着大夫点了点头,“孤王知道了,你下去列个清单,把夫人调理身体所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准备不了的就送来给孤王,孤王自会想办法。” “好,小的这就去。”大夫又回身看了看流烟,有些不忍地摇了摇头,出了门去。 顾修走到床前,接过稳婆手中的药碗,示意她先离开,而后将流烟扶起揽在怀里,小心地喂了两勺药,脸色却沉冷如斯。 “夫人呵……”他突然呢喃一声,轻轻荡着手中的勺子,“孤王如此待你,你却欺骗孤王,教孤王好生失望,可若是就此舍了你,孤王又不忍心,你……你若是对孤王再好一些,或者再坏一些,也许孤王都好拿主意,可偏偏……”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而是轻轻一叹,继续给她喂药。 再好一点,他便宁愿忘记之前的事,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带着她回安溪,安安稳稳过日子。 若是再坏一点,他便也能狠下心来舍了她了…… “王,情况不妙,西门遇袭了!”一名将士站在门外,急匆匆禀道,如此一来,除了北门之外,另外三门皆已遇袭。 顾修冷眉一横,将流烟放好,掖好被子,而后起身快步出了门,将士连忙垂首,继续道:“方才守城的将士来报,西门突然遭袭,看样子是早已埋伏了人马,就等着我们将人马调离前往南门的时候,东西两门才开始动手。” 说着,那将士不由皱了皱眉,“王,这楼陌卿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兵马?” “哼!”顾修边朝着外面走去边道:“你忘了,巩家和万俟禄已死,楼夙的兵马已经尽归他手,再者,阚泽这么多年来可没闲着,他暗中训练的多少兵马,无人知晓。” 那将士不由恍然大悟,有些慌了,“照这么说,那王……咱们的兵力……” 顾修顿然一记冷眼扫来,将他后面的话都压了回去,“传令下去,全城搜捕带着刚出生婴儿之人的下落,找到之后,莫要伤害孩子,要活捉!” “是!” 这边厢,匆匆朝着西门赶去的将士中,有几人行色诡异,四处扫了一圈,而后其中一人小声道:“找了这么久却是一点影子都没有,那个给我们送信的人会不会不在这里,又或者已经死了?” “别瞎说!”另一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殿下说了,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人找出来,你们都要牢牢记着殿下交代的那句暗语,接头之用。” “可是,就凭着一句暗语,就能认出那人吗?” “既是殿下交代的,应该错不了,殿下何时失算过?”顿了顿,那人又道:“现在麻烦的是,我们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这要找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正嘀咕着,有一人快步跟上前来,故作急赶着的样子,低声道:“刚刚得到阚将军消息,给我们送信的人是个女的,情况不妙的是,顾修可能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 “女的?”几人都是齐齐一惊,四处看了看,“那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这城内留下的女人应该都在他们暂住的地方。” 这么一说,一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点了点头,趁着混乱,上前扶住受伤的将士,朝着后面退去了。 这城中有女人的地方本来就不多,多数人都是充奴充妓,剩下的就应该关在牢中,几人商定之后,兵分三路,一些人去了地牢,一些人去了下人居住的地方,另一个人则去了顾修以及那些将军住的地方,也就只有他们有可能安排人在身边伺候着。 然而他们将那些将军的住所找遍了也没找到一个可疑之人,不由心生疑虑,想着会不会是阚泽那边弄错了。 其中一人道:“我想起来了,今天一早顾修的一位夫人生孩子,可以伺候的下人肯定都调过去了,可是顾修那边的守卫很严,怕是……” 另一人道:“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个人给殿下送了不少消息,是我楼夙的恩人,就算是拼上你我的性命,也要把人救出来。” 闻言,另外三人都点了点头,而后相视一眼,朝着顾修的院子掠去。 院门外的守卫一点没有减少,一眼扫去,可见之人至少有二十来人,想要对付这二十来个人不是问题,问题是一旦动手,必会引来更多的人,他们想要找人可就难了。 四人不由拧了拧眉,四周看了看,正好看到一名大夫模样的人领着两个人朝着这边走来了,四人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悄走了过去。 不多会儿,那位大夫便领着四名随从进了院子,四人各有分工,端药的、替药箱的、拿药的以及捧着布带针包的。 见守卫疑惑地看着他们,大夫便对守卫道:“王方才下了命令,让小的给夫人准备调养身体所需的药材。”说着他递了张药方给那人,“这上面的都是些需用的、可是小的准备不了的,劳烦几位小哥给看看,你们可否知道哪里有,给准备准备,待王回来了,再禀明王。” 守卫接过药方看了看,点点头放了他们入内,毕竟这位大夫他们也很熟悉了,这两天可是一直往这院儿里跑。 甫一进了门,几人便交换了一个眼色,各自走到一名正在忙碌的下人身边,轻声道:“起风当归。” 几个小丫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一眼,一脸茫然,他们便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走开。 如此,将里里外外的几个下人都问遍了,也没有人知晓,几人便又瞥了一眼正守在床边的稳婆,迟疑了一下,而后其中最年长的那人端着汤碗缓步走了过去,将汤碗放到床头的木台上,轻声道:“起风当……” “归”字尚未出口,他便一眼瞥见床上正昏睡的那人,霍地一愣,怔怔地看了一眼,后面的话竟是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了。 稳婆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你方才说什么?” 那人连忙收回目光,摇摇头道:“我……我方才在自己琢磨,几份当归。” 稳婆摇摇头道:“那不是你们的事儿吗?怎的问我?” “是……我就是自己琢磨琢磨,想着方才的那份药方有没有开错了,到底应该是……几份当归。” 流烟的眼皮稍稍动了一下,稳婆正好挥手赶那人离开,便听得流烟轻咳了一声,她又连忙转向流烟,轻声喊道:“夫人,夫人您醒了……” 夫人! 那人不由一惊,顿然回身向另外几人看去,三人中留下一人跟在那大夫身边,另外两人这走了过来,待看到床上的流烟,全都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这人是……王妃! 第435章 流烟身份被揭露 第435章 流烟身份被揭露 流烟听到了稳婆轻轻的喊声,缓缓睁看眼睛,瞥了稳婆一眼,而后目光从那几人身上一扫而过,总觉得这几人似乎有些眼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他们是谁。 回想着方才半睡半醒间听到的那句话,她故作随意地问道:“我方才好像听到有人说什么当归。” 三人相视一眼,离她最近的那人沉了沉气,缓缓道:“是小的,小的方才在想之前开的那份药方可对,究竟是该……起风当归?” 他故意把“几份”又说成了“起风”,稳婆年岁不小了,听得不是很清楚,便没有在意,倒是流烟顿然瞪了瞪眼,眼底闪过一丝欣喜,面上却是淡然平静。 她皱了皱想要起身,稳婆连忙上前将她扶起一些,垫上垫子,只见她凝眉想了想道:“当归性温无毒,补血活血,不过当归行气,如我这般的人暂时还是用不得的。” “是……”那人连连点头,回身看了身后的三人一眼,似是在暗示什么,而后另外两人对着流烟行了一礼,退了下去,走到那位大夫身边,问道:“夫人的身体现在怎样了?” 大夫不敢乱动,小心翼翼道:“夫,夫人她身子虚弱,受不得风,要好好休息……” 闻言,四人脸色一沉,流烟似是看懂了他们的意思,深吸一口气,提高嗓门对那几个丫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要单独问问大夫。” 丫头们只当她是要问和孩子有关的事情,也不想看着她难过,纷纷退了出去,稳婆却因为受了顾修的命令在这里照顾流烟,不便离开。 眼看着门重重关上了,流烟便朝着四人看了一眼,突然其中一人抬手打晕了那名大夫,床前这人则一扬手将稳婆打晕,对着流烟行了一礼,轻声道:“王妃,属下奉殿下之命来接王妃离开。” 流烟神色一凛,蠕了蠕嘴唇,“他……他知道我在这?” 那人摇了摇头,“不知,我们原本是奉命来接给我们传递消息的那人,只是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竟然是王妃!” 另一人道:“事不宜迟,趁着他们现在还没有发现,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再说,只是王妃的身体……” 流烟喉间哽咽了一下,凝眉想了想道:“我不碍事,我只是担心这四周皆是顾修的人马……” “王妃放心,如今赤荆门三面受敌,城中可用的兵马已经尽数调去守城了,我们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离开才是。”说着,另外三人上前来,扯过一件宽大的披风罩在流烟身上,沉声道:“王妃,得罪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屋里没有任何动静,几个丫头对于之前孩子被抢一事心有余悸,不安地看了一眼守卫,而后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夫人,您等会儿想要吃些什么?奴婢这就让人给您做去。” 等了一会儿,屋内却没有任何回应,几人又连连敲门问了几声,却始终都没有一丝回应,见状,几个丫头不由慌了,一把推开了门一看,屋里哪里还有流烟的影子? 刚刚安生了一小会儿的院子又闹腾了起来:“来人呐,夫人被劫了!” 闻言,守在周围的守卫全都吃了一惊,纷纷追了出去。 四名黑衣人将流烟团团围在中间,快步朝着他们事先和外面的人约定好的地点走去,边走边问道:“王妃怎会知道这里有条密道能出来?” 流烟轻声道:“这条道也是我的曦儿无意中发现的……对了,你们有没有见到曦儿?” “王妃是说容姑娘也在这里?”四人吃了一惊,瞪了瞪眼,流烟点了点头,“她在的……只是不知现在她在哪里……” 另一人道:“王妃别急,容姑娘身手了得,我们都不见是她的对手,相信她自己定能应付得了。” “可是……”她心中慌得厉害,本想说“可是她身边还带着个孩子”,突然只听其中一人低喝道:“遭了,被发现了!” 抬眼望去,迎面一队人马阻断了他们的去路,四人来不及多想,连忙扶着流烟掉头朝着别的方向走去,结果却发现路已经全都被堵死了。 其中一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看来,我们能这么顺利地找到王妃、带走王妃,不是侥幸和偶然,而是有人刻意让我们这么做的!” 流烟站稳身体,抬眼望去,待看清对面那人,心下狠狠一凛,脱口道:“顾修!” “顾修?他不是去了西门……” 而后,四人恍然大悟,流烟咽了口唾沫,缓缓道:“他是故意的,他一定已经料到会有人趁乱潜入城内,救走传出消息的那人,所以故意假装离开,引蛇出洞。” “夫人……”顾修的脸色沉冷难测,一步步走上前来,“你刚刚生完孩子,身体那么虚弱,这是要去哪里?” 四人一阵诧异,这才想起顾修有位夫人生孩子的事,恍然回神,那个人竟然就是流烟! “王妃,这是怎么回事?你和顾修……你们……” 闻言,顾修原本已经冷得可怕的眼神骤然一凛,浓眉皱成一坨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流烟,眯了眯眼睛问道:“他们刚才喊你什么?” 流烟心里一阵慌乱,看了看顾修眼底渐渐腾起的杀意,又看了看身边的四人,挣脱了他们,将他们往后推了推,轻声道:“等下一有机会,你们就立刻离开。” “王妃!” “王妃?”顾修轻轻笑了两声,笑意之中满是嘲讽,“呵!王妃?他们不是楼陌卿的人吗?为什么会叫你王妃?” 流烟心知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他,不由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王,我的夫君没死,他叫楼陌卿……” 顾修点了点头,虽然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可他眼底的浓烈戾气和波动已然出卖了他,“这么说,那个孩子……是楼陌卿的儿子?” 见流烟垂首默认,他突然仰头哈哈大笑,“好,好得很……我顾修这段时间竟然一直在给自己的敌人养妻儿,哈哈……” “王……”流烟心下狠狠一痛,她知道顾修待她好,至少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都是真心的。 顾修抬手拦住了她,冷冷道:“你不该叫王,你该直呼孤王的名字,顾修,毕竟孤王与楼陌卿是敌人。” 顿了顿,他轻叹一声,道:“孤王之前还在说,如果你再对孤王狠一点、坏一点,也许孤王就能狠得下心……舍了你了。”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重,看向流烟时的眼神也满含杀意,低垂的双手紧紧握起又松开,而后向流烟伸了伸手,道:“孤王救了你的命,又对你那么好,你是不是该还些什么回来?” 流烟心中明了他话中深意,轻轻点了点头,“是,是该还你些什么……既然这条命是你救的,那便还给你罢。” 说罢,她抬脚朝着顾修走去,四人连忙拦住她,“王妃,你不能过去,顾修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 “你们快离开,不要告诉陌卿我在这里……” 顾修冷睇了他们一眼,呵呵一笑,“可惜,你们谁都不能走。” 而后他抬手一扬,在一众兵马冲上来的同时,自己掠身上前,一把拉过流烟在怀中,稳稳落在后方,眼看着那些弓箭手将四人团团围住,一时间百箭齐发,四人进退无路,只有一死。 流烟定定地看着,强忍多时的眼泪簌簌落下,她轻轻摇着头,却无力阻止,只能用力咬着嘴唇。 “呵!不忍心了?”看着她无奈落泪的模样,顾修冷笑一声,携着她转过身去,“不过四个人而已,你就这么难道,那你要是看到这些……” 说话间,他带着流烟朝着地牢的方向掠去,落在牢门外,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来个人,每一个身上都满是鲜血,中了很多箭,此时早已没了气息。 “他们都是和那四个人一伙的,也就是之前防火少了我城中粮仓的那伙人。”顾修笑着,不紧不慢道:“孤王不得不承认他们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若非孤王早有准备,设了陷阱,若非有弓箭手封住了牢门,孤王还不一定抓得住他们。” 流烟心中狠狠一痛,终是忍不住苦出了声,“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欺你瞒你……我流烟没什么好辩驳的,你动手吧……” “你以为孤王不敢杀你?”顾修一咬牙,扬手抽出了身边那人手中的佩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流烟摇摇头,“我从来都没有这么认为过,也早就想过有朝一日会把这条命交到你手中,至于我欠你的,只能来生再还。” 说罢,她紧紧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顾修狠狠皱了皱眉,盯着那张脸看了半晌,却是始终没能下得去手。 蓦地,流烟身形狠狠一晃,他下意识地丢了手中的剑,伸手将她接住,而后低头看了看她,沉吟道:“来人,去告诉楼陌卿,他的王妃在孤王手中,人和城……让他选其一。” 第436章 临阵反悔弃边城 第436章 临阵反悔弃边城 情势已经越来越紧张,楼夙兵马越战越勇,人数上又占了很大的优势,攻城破门已经势在必行。 楼陌卿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城楼上已经乱作一团的安溪兵马,眼底却看不出丝毫喜色。 这本是他的城,他只是来拿回自己的东西,却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折损这么多将士! 正沉思时,突然只听阚泽在身后轻呵道:“殿下快看!” 楼陌卿闻声抬眼看去,只见一名将军手中一张弓拉满,直指楼陌卿,上面的布条上隐隐写着几个字,隔得有点远,又有风不断吹动,他看得不是很清楚。 一名将士从前方匆匆而来,“殿下,楼上出现一个布条……” 不等他说完,楼陌卿便打断了他,“写了什么?” “写了……楼陌卿接。” “好。”楼陌卿抬眼瞥了一眼,“那你便去接来。” “是。”那名将士退了下去,对着城楼上的人招了招手,楼上的将军便皱了皱眉,松手,箭离弦而来,嗖地一声落在那将士的身边,而后他一把捞起,退到后面交给了楼陌卿。 楼陌卿缓缓展开大致扫了一眼,原本沉稳冷静的神色瞬间变得惊慌茫然,而后便抬头向城楼上的那人看去。 阚泽察觉异样,上前来道:“殿下,出什么事了?” 楼陌卿没有出声,伸手将布条递了过去,阚泽接过来一看,布条的另一面还写了一行小字:王妃流烟在城中。 阚泽顿然大吃一惊,愕然地看了看楼陌卿,又抬头看了看,“怎,怎么会这样?王妃她……” “让所有人住手。”楼陌卿冷冷说着,策马上前去,阚泽拦不住他,只能吩咐了身边的将军两句,而后紧跟着上前来。 后方传来住手收兵的指示,众将士皆是一脸茫然,退到后方,不解地看着上前去的楼陌卿和阚泽。 城楼上的将军稍稍松了口气,冲着上前来的楼陌卿喊道:“中宸王殿下果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如此一来,事情就好谈了。” 楼陌卿根本无暇和他客套磨叽,沉声问道:“人呢?” “在城内,在王身边。”那将军毫不隐瞒,也没必要再隐瞒,“王说了,我们的要求很简单,人或者城,殿下任选其一。” “哼!”楼陌卿冷冷一笑,勾了勾嘴角,“本王若两者都要呢?” 那将军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答,想了想,他道:“那请殿下稍后,待我去问问王。不过我要提醒殿下一句,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们王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若是恼怒了,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也不知道,更是拦不住。” 闻言,阚泽等人顿然神色一怒,就要上前来,却被楼陌卿伸手拦住,而后他冲着那将军道:“你说人在城中,本王便要信了么?凭什么?” 那将军道:“我这就去给殿下拿证据来。” 说着,对着身边的副将吩咐了几句什么,便转身离去。 阚泽策马上前来,轻声道:“殿下,若万一王妃真的在他们手中,那我们……” “先救人要紧,流烟若在城中,那便留人舍城。” “可是殿下……” “只要人活着,莫说一个赤荆门,便是十个,本王也拿得下。”他的眼底闪过一抹阴冷,看得阚泽心下微微一凛,了然地点了点头,退了下去,对着身后的众将士使了个眼色。 兵不厌诈,成王败寇。 昔日里那个重守礼节的谦谦公子如今依然变得不同了,他开始变得心狠,开始学会了狡诈,学会了逶迤周旋。 城内,那名将军匆匆进了一间屋子,冲到了顾修身边,原本想要说的话在见到顾修和床上那人的瞬间,悉数被压了回去。 顾修淡淡瞥了他一眼,“楼陌卿没有退兵。”那般笃定平静的语气,似乎一切早已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没有。”那将军摇摇头,“他似乎根本就不相信他的王妃在城内,跟我们要证据。” “证据……”顾修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虚弱不已的流烟,当初救起她之后,她随身的东西就已经全都换下丢掉了,现在她的身上没有一样是从楼陌卿身边带走的东西,又如何证明她就在这里? 将军似乎看出了顾修的心思,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道:“王,既然现在已经知道她就是楼陌卿的王妃,是楼夙的探子,是她害得我们至此,那我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干脆就把她带过去给楼陌卿看一眼,让他亲眼看到他的王妃在我们手中,这般威慑力可远比给他看什么信物更强……” “你说什么?”顾修神色一冷,蓦地回身看他,眼神沉冷得可怕,似乎要吃人。 那将军心中不免惶恐,却还是咬着牙道:“王,末将这也是没有办法,若是我们不能让楼陌卿相信人就在城中,他一定会恼怒,下令拼死攻城,届时城破,两败俱伤,这可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出去!”顾修伸手指了指门的方向,“孤王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指导!” “末将不敢,末将这……这也是没有办法,那楼陌卿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他的手段之狠可是丝毫不亚于王……” “唰——”他话未说完,顾修骤然站起身来,伸手拔出腰间佩剑,指向那将军,“这件事孤王自有分寸,不该你说的话你最好咽回去,孤王不想要再听到这种话,否则,休怪孤王手下无情!” 那将军满脸无奈,连连摇头,“王,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您英明神武,杀伐决断,可如今却为了一个敌人的探子,就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让我去吧……”身后传来轻微虚弱的声音,顾修霍地回身看去,只见流烟不知何时已经悠悠转醒,她看着顾修,蠕了蠕嘴唇,轻声道:“让我去……陌卿的心思只有我最懂,他若不能亲眼见到我,是不会相信你们的……” 顿了顿,她缓了口气,挣扎着坐起一些,定定看着顾修,“我知道你对好,我流烟这辈子、下辈子都会记得,可是……你我各为其主,这种事情终究也是免不了的,倒不如就让我去……” 顾修拧了拧眉,面无表情,“你就那么想死?又或者,你想要在死前还能见到楼陌卿一面?” 流烟微微笑了笑,“我自然是想见到他的,而你,用我见他一面为代价,换得你安溪将士的平安,也是值了,不是吗?” 闻言,顾修低垂的手骤然握紧,咯咯作响,他冷冷笑着,良久,他点了点头,道:“好,孤王便成全你,让你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他一面,就当做是成人之美,给你们一个道别的机会!” 说罢,他俯身,一把将她从床上捞起,又扯过那条斗篷给她披上,稳稳抱在怀里,向外走去。 身后的那名将军愣了片刻,这才回神起身,快步跟上。 楼陌卿一行人却早已是等得不耐烦,时不时地抬眼看了看城楼,小声嘀咕道:“他们若是拿不出证据来,老子一定要冲进去将他们大卸八块!” 庞平和阚泽相视一眼,而后只听庞平低声道:“如果王妃真的在城中,那是不是意味着这段时间一直给我们传递消息的人就是王妃?” 阚泽沉着脸色点点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若当真如此,那我们暂时舍了赤荆门,救回王妃也是无可厚非了……” 正说着,突然军中一阵骚动,庞平的脸色也变了一下,阚泽顺着他的目光抬眼看去,只见方才离开的那名将军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正是顾修,而顾修的怀里则抱了一个人。 在城楼上站定之后,他将那人缓缓放下,冲着城外的楼陌卿轻呵一声,道:“楼陌卿,你不是想要见你的王妃吗?孤王替你把人带来了,就当做是让你们临别一见,如何?” 楼陌卿眸色骤然一沉,紧盯着身着斗篷的那人,看她缓缓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下面那张脸来—— 算来,将近半年了,半年没有在见到这张面容,半年来的每个日日夜夜里,他都在想着这张脸,这个人,也做了很多准备和假设,好的、坏的,却是独独没料到会是今日场景。 “烟儿……”轻轻呢喃一声,喉间没由来地一哽,后面的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流烟抬眼望去,满目皆是楼夙兵马,挂着“楼”的大旗,如今他们皆在楼陌卿麾下,如今楼夙已经万众一心,唯其马首是瞻了。 想到这里,心下不由一阵欣喜,目光最终落在了楼陌卿身上,“陌卿……”她轻轻开口,笑得柔和,“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楼陌卿深吸一口气,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这辈子还很长,烟儿,我来带你回家了。我们回家,可好?” 流烟咧嘴轻笑出声,顾不得眼角滑落的泪,连连点头,“好。” 顾修的脸色顿然一冷,从背后揽住了流烟,诡谲一笑,看着楼陌卿道:“这么说来,中宸王是打算要美人舍边城了?” 楼陌卿蹙起眉峰,眼底杀意腾起,“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顾修点点头,复又摇摇头,“一开始,孤王确实是想要这种结果,可是现在……孤王改变主意了。”说着,他侧身看了流烟一眼,“人……孤王要留下,至于这区区赤荆门,便留给你们收拾残局也罢。” 第437章 破城尽斩敌俘军 第437章 破城尽斩敌俘军 “顾修!”楼陌卿神色骤然一惊,握着马缰的手收紧,额上青筋暴突,恶狠狠地盯着顾修。 莫说是他,所有人都愣住了,顾修身边的将军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顾修,“王,您这是要做什么?我们说好的……” “说好了什么?”顾修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一直落在流烟身上,轻轻一笑,“孤王今日就是要做一个昏晕之王,就是要为了美人舍江山,又能如何?不过就是个小小的赤荆门,我安溪不要也罢。” “可是王……”将军连连摇头,“您若真的这么做了,就不是一个赤荆门的问题了,以楼陌卿的脾性,只怕他会趁势攻入我安溪也不一定……” “他会的。”流烟倒是出奇地冷静,从顾修之前说要让她和楼陌卿死前最后见一面起,她就已经想到了会是这种境况。 顾修低头看她,“你倒是了解他。” 流烟点头,“夫妻一体,我最了解他。所以,我绝对不会随你回安溪,我生是楼夙的人,死是楼夙的魂,这辈子绝对不会离开这里。” 顾修皱了皱眉,沉声道:“若孤王一定要带你走呢?” 流烟不由轻笑,抬眼向城楼外的楼陌卿看去,笑得清和而坦然,“我如今已经成了这样,不是你们的对手,反抗不了你们丝毫,可是……”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我的命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任何人都别想左右我,你们想要以我来要挟陌卿,怕是一个大错特错的选择。” 顾修从她的眼底看到一抹冷厉和决绝,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恐慌,低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流烟笑了笑道:“跟陌卿道别。” 说着,她抬手,冲着楼陌卿轻轻挥了挥手,看着楼陌卿紧紧皱眉,正要策马再往前一步,却见她突然蠕了蠕嘴唇,说了些什么。 见之,楼陌卿脸色顿然一阵苍白,来不及多想,骤然跃身而起朝着城楼下掠去,然,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他跃身而起的瞬间,流烟突然狠狠甩开顾修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功力跃起,毫不犹豫地跳下了城楼。 “烟儿——” “不要——” 两个男人同时厉喝一声,顾修回过神来,冲到城楼边上伸手去抓她,却是什么也抓不到。 眼看着楼陌卿孤身冲上前来,顾修身边的那名将军神色一喜,一扬手喝道:“放箭!” 霎时间,箭阵如雨,密密麻麻朝着楼陌卿射去,他却来不及闪躲,只一心想着尽快赶到城楼下接住流烟,便是肩头中了一箭也似浑然不觉。 只是,他虽然赶在流烟落地之前将她接在怀中,却依旧发现她浑身是血,三支羽箭穿体而过,正中要害。 就在众人皆惊愕之时,阚泽喝了一声“保护殿下”,立刻有大队人马冲上前来,以盾牌挡住箭雨,将楼陌卿和流烟团团护住,撤退到了射程之外。 顾修霍地转过身去,一把扼住了那名将军的咽喉,两眼泛红,咬牙恨恨道:“谁让你放箭的!” “王,这是杀了楼陌卿的大好机会,咳咳……只要他一死,这楼夙……” “蠢货!”顾修怒喝,“你没有杀了楼陌卿,而是杀了她!” 身边众人纷纷行礼求情,毕竟那将军也是为了顾修,为了安溪。 顾修深吸一口气,将那将军丢到了一边,侧身看了看城外方才还乱作一团、此时却已经沉寂无声的楼夙兵马,心底没由来地涌上一股清寒冷意。 他握了握拳,冷声道:“传令下去,立刻从赤荆门退兵,回安溪!” “王……” “还在愣着干什么?”顾修目光凌厉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以为她死了,楼陌卿会放过你们吗?若是想死的,大可留下给她偿命!” 那将军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楼夙兵马,垂首咬咬牙道:“王,这个错是末将犯的,就让末将来承担,王先行带人撤离,末将会领一队死士守在这里断后,这样也可为王争取点时间!” 顾修本还想说些什么,然转念一想,终又忍住了,转身下了城楼去,边走边喝道:“传孤王命令,即刻从北门撤离!” 庞平眼尖地发现城楼上的兵马异动,不由轻呵道:“他们要撤兵了。” 阚泽抬眼看了看城楼,又看了看楼陌卿,想要问什么,却终究不忍心打扰他们。 “烟儿……”楼陌卿紧紧握着流烟的手,神色惶然,“你别睡,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陌卿……”流烟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不要去……那儿也不要去,就……就在这里……”话未说完,便又吐出一大口血来,握在楼陌卿手中的那纤纤细手也是没有了一丝力气,就连抬起手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楼陌卿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让她越来越凉的手温度回升,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流烟的身上、脸上。 “对不起……”他哽咽一声,“我终究……还是没能保护好你……” 流烟眼泪从眼角滑落,想要摇头,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气息也越来越弱,她张了张嘴,楼陌卿连忙低下头,“烟儿,你要说什么?” “我……孩,孩子……好好活着……照顾好……我们的孩……孩子……” “孩子……”楼陌卿双目瞪圆,抬起头来,“烟儿,你说什么孩……” 蓦地,他话音一顿,怔怔地看着怀里的人,看到她双目已经合上,手也从他的掌心滑落,他连忙再次一把抓住,怀里的人却已然没有任何反应,沉沉睡去。 “烟儿……”楼陌卿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缓缓俯身将流烟紧紧抱在怀里,试图阻止她的身体变冷。 可是他却比谁都明白,他做不到的,也阻止不了。 四周的众人不由看来,一见这场景,全都怔了一下,而后相视一眼,红了眼睛,个个眼底杀意四起。 “阚将军……”庞平握紧手中长刀,浓眉拧紧,“再不攻城,他们就要逃了!” 阚泽迟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就听到一旁的楼陌卿出声了:“阚泽。” “末将在!” 楼陌卿的嗓音平静得出奇,冷静吩咐道:“你为副帅,本王命你即刻带人攻下赤荆门,活捉顾修者,本王有重赏!” “末将领命!”阚泽行了一礼,霍地站起身来,庞平等人已然是等这一刻多时,只听得阚泽一声令下,大队人马便朝着城门涌去。 无意间,阚泽回身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楼陌卿抱起流烟朝着后方走去,那样孤寂冷戾的背影让人心中生寒。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若不是他的出现,是不是楼陌卿和流烟的人生就不会是这种结果? 这么一想,他心底的恨意便又越发浓烈,厉喝一声,挥兵而上。 营帐内,军医急急赶来,大致查看了流烟的情况,看了一眼楼陌卿冷到骨子里的神色,战战兢兢道:“回殿下,王妃她……她刚刚生产完……虽身体虚弱,但是有人曾经给她服了药,这药……” 楼陌卿沉声道:“这药怎么了?” “暂时护住了心脉。” 闻之,楼陌卿神色一凛,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大夫的衣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大夫吓得脸色苍白,“小的说,王妃中了箭,已入休克……这三箭中一箭在箭头,一箭在腰部,另一箭透传了肺,但是……但是看起来并未重伤心脏,而且……而且曾有人给她用了难得的好药,护……护住了心脉……” 楼陌卿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缓缓松开手:“你的意思是,王妃还有的救?” 大夫连忙跪了下去,伏地道:“兴许还有得救,可是……可是小的医术不精,身边也没有好的药材,小的……” 楼陌卿方才燃起的希望又顿然熄灭,他无力地走到软榻旁,看着双目紧闭的流烟,蓦地,他双手紧紧握拳,一把提起那大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而后不顾大夫无助茫然的神色,大步出了门去,走到桌案旁执笔写了些什么,喝道:“云路!” 候在一旁的云路连忙上前来:“殿下!” 楼陌卿将信函交到他手中,又递了块小令给他,沉声道:“本王知道你骑术精湛了得,你即刻带上这两样东西,赶往云州城,去找信封上的这人。” 云路心知情况紧急,来不及多问,连连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身后,楼陌卿的神色冷如寒冰,双手的指关节因为握得用力而泛白,他深吸一口气,换换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眼底一片沉冷深邃,琢磨不透。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他始终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份地图,他却没有多看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大夫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站在他面前轻声喊道:“殿下……” 声音颤抖,神色惶恐,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楼陌卿没有抬头看他,目光甚至都没有挪开一下,面无表情地应道:“说。” “暂时……暂时保住了……只是……” “进了赤荆门之后,本王会给你找更好的帮手和药材,若成,则你从现在起世代荣耀,若不成……”他顿了顿,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死。” 那大夫吓得额上汗珠成串,说不出话来。 门外有人禀道:“殿下,阚将军和庞将军回了。” “让他进来。” 随后,阚泽和庞平入内,两人看了看那个战战兢兢的大夫,又看了看面色幽冷的楼陌卿,俯身道:“禀殿下,赤荆门已拿下,俘获安溪兵马九百多人,该如何处置?” 楼陌卿缓缓站起身来,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杀。 第438章 风雪萧萧急急行 第438章 风雪萧萧急急行 马鸣潇潇,风尘仆仆,踏雪成泥,身去无影。 君瓴,帝都云州。 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的时候,东宫的门就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叩开,随后一封密函送到了雪衣手中。 八凤殿内一片死寂,雪衣和夜青玄的脸色沉冷如斯,便没有人敢开口多说什么。 “怎么会这样?”雪衣凤眉紧紧蹙着,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云路,又侧身看了看夜青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段时间,云路早已通过楼陌卿知晓了雪衣的事情,此时他一脸焦急和担忧,匆匆道:“王妃自当初被巩思呈抓走失踪之后,就不见踪影,殿下派来很多人四处去找,始终无果,却没想到当初巩思呈出事之后,王妃被人救走了,而那个救走王妃的人便是当初假扮成普通商客混入楼夙的安溪王,顾修……” 他狠狠皱了皱眉,一脸愤恨的表情,“顾修知道王妃的身份之后,在殿下攻城的时候,就用王妃来要挟殿下,王妃不愿殿下受其要挟,便……便从城楼上跳了下来……” “烟姑娘……”雪衣心底一阵翻腾,轻轻喊了一声,而后又忍不住改口,“大嫂……” 低头,将手中的信函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而后侧身向夜青玄看去。 夜青玄扶着她坐下,“你有什么想法?” 雪衣压低声音道:“不管大哥是司仲卿还是楼陌卿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开口向我求助过,纵然我们曾经想让钟舸去帮他,却还是被他赶了回来,而今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让我帮忙,我……” 她轻轻摇着头,拧眉道:“我不能不帮他。” 夜青玄微微颔首,又道:“那你打算怎么帮他?” 雪衣没有立刻回答,稍稍沉吟片刻,目光蓦地移向云路,正色问道:“大嫂现在在哪里?” 云路摇了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殿下只是说让我把信交给你,至于其他的他并没有告诉我。” 闻言,雪衣眼底浮上一抹凝重,她盯着面前的杯盏稍稍沉思,复又霍地站起身来,“大哥此番征战,多番辗转,不可能会一直把大嫂带在身边,以免她遭受颠沛之苦,而是应该派人将其送到最安全的地方,而他既是传信给我,请我相助,那大嫂所在的地方就是离云州城越近越好……” 相较于夜朝,君瓴和楼夙的疆土本也不甚辽阔,而若是从楼夙的西北方朝着君瓴赶来就会更加近一些。 夜青玄俊眉微微一挑,沉声道:“楼夙和君瓴的西北交界两城,章州和青城。” 顿了顿,他又道:“从云州直接取道并州,再到青城,快马加鞭,不过五天时间,可是……”他回身看了看雪衣,眸色微沉,这个时候他是万万不会答应让她策马赶去的。 雪衣看得出他心中的担忧,自己心中也是复杂得很,这个孩子早不来晚不来,却偏偏赶在楼陌卿需要帮助的时候来了,难道是对他们的一个考验吗?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雪衣沉沉一叹,缓步走到门旁,正好看到正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外的离洛。 自从蓝若死后,离洛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他们都知道,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一心想要为蓝若报仇,也许只有等这个仇报了,他才能解开心中的结。 蓦地,雪衣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紧盯着离洛看了看,复又回身看了夜青玄,夜青玄会意,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离洛一眼,没有说话,却心领神会。 安置好云路,天色已经大亮,雪衣看着面前一桌的饭菜,却是一点食欲也没有。 夜青玄从身后走过来,习惯性地拿起她的碗筷替她夹了些清淡的菜,放到她面前,轻声道:“你是想……让离洛替你走这一趟?” 雪衣颔首,“这段时间他也闷坏了,与其让他一直这么沉闷下去,倒不如找些事情给他做做,兴许能缓和他现在的心情。再者,钟舸负责东宫内外的守卫问题,和将离又是新婚燕尔,不便离开,就算是方便,可是他们之中又有谁能像离洛这般聪明机灵,能随机应变?” 夜青玄不由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不能让离洛一直这么闷着,是该让他出去走走了。可是,离洛不通医术,你……” “大嫂的情况我已经大致了解了,如今的她就像是当初的离洛,只是差着那么一口气,差着那么一味药,接下来就是好生调理的问题。大哥身边有懂医之人,所以调理倒不是大问题,而是那一口气。” 说着,她轻叹了一声,起身去打开药箱,取出一只药瓶,倒出一粒晶莹剔透的药丸,“这段时间一直没来得及配药了,只剩下一颗了。” 夜青玄走过来定定看了看,问道:“需要哪些药材,我去向君上取。” 雪衣闻言,没由来地轻笑出声来,太息道:“自从我们来了以后,君上的御药房就被洗劫一空了。” 夜青玄道:“药本来就该是用来治病救人的,若是救不了人命,这药便没有任何价值。” 雪衣点头表示赞同,走到桌案胖列了张方子,而后在其中几味药后面打了勾,“这几味药不容易找到,且看看御药房内有没有,若是有的话,我今天便开始配药,好让离洛和云路尽快赶回去,毕竟,救人如救火,缓不得。” 夜青玄虽然担心她的身体,然却并未出声阻止她,他心里再明白不过,他阻止不了的,她能念及腹中的孩子和他的感受,答应让离洛代为前往,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眼下他能做的,就是寸步不离她的身边,决不再让她出现丝毫的岔子。 早饭过后,夜青玄拿着药方出了东宫,不到午时便匆匆而回。 雪衣有孕在身,有些药材不便接触,便遮了面坐在药房外,指导将离抓药配药,好在将离懂些医术,这个时候还能帮的上忙。 如此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云路按照约定来取药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下,竟是各种种类的药都有,药丸、药汤、以及成包的草药,且每一份都附有详细的药方及说明。 “太子妃……”看着雪衣有些憔悴的模样,云路顿然鼻子一酸,哽咽道:“您与殿下虽非亲兄妹,却待彼此这么好,云路……云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感谢的话就等殿下得了空,亲自来跟您说。” “好。”雪衣浅笑,点了点头,“告诉大哥,我和阿玄在这里等着他,希望到时候他能和大嫂一起带着孩子前来。” 闻言,云路又落下泪来,“太子妃恐有所不知,孩子……孩子没找着,殿下现在正派人四处搜寻。” 雪衣的脸色一阵泛白,她用力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夜青玄伸手将她扶住,瞥了一眼身后的离洛,离洛会意,颔首以应,他又问道:“你们打算何时动身?” 云路道:“救人要紧,越快越好。” 离洛道:“那便收拾一下,今天下午便动身。” 云路连忙点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夜青玄应声道:“好,那你们先去收拾一下,本宫已经让人把水粮备好了,记得取走。” “是。”离洛应了一声,正要和云路一起离开,就见秦钟舸一脸凝重之色,匆匆而来。 夜青玄瞥了他一眼,见他手中握着两只小巧的信笺,便知这信是何人传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秦钟舸瞥了云路一眼,云路只当他是要他回避,正要转身离开,就听秦钟舸道:“哎……你不用走,这事就是和你们楼夙有关。” 云路一惊,“殿下怎么了?” 秦钟舸撇撇嘴道:“他没怎么,只是他把别人怎么了。” 雪衣顿然拧眉,“怎么回事?” 秦钟舸道:“现在楼夙所有人都知道烟王妃为了不让中宸王殿下被要挟,在赤荆门城楼跃下,中宸王怒不可遏,夺回赤荆门、收回楼夙所有被占州城之后,并没有停手,而是一路追着安溪王顾修去了安溪,短短数日便接连拿下安溪两城。” 闻言,云路不由面露喜色,“顾修终究不是殿下的对手,殿下定是因为王妃被重伤而恼怒,夺安溪州城为王妃报仇。” “不单单如此。”秦钟舸挑了挑眉,继续道:“中宸王他夺城之后便……”他迟疑了一下,脸色也不大好看,沉声道:“屠城了。” 几人齐齐变色,相视一眼,雪衣的手微微颤抖,夜青玄便握住她的手在掌中,沉吟道:“王妃虽然还有一线生机,可是那孩子却失了踪迹,造成这一切的人是顾修,大哥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雪衣蹙眉道:“可是这屠城……城中多是些无辜牵连的百姓,他又怎能……” 云路面露担忧之色,连连摇头:“殿下平日里不是这样的人,他……他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 雪衣抿了抿唇,突然转过身去朝着殿内走去,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封信,装进信封交到离洛手中,“若得空,帮我交给大哥。” 离洛接过信看了两眼,用力点了点头,“嗯。” 第439章 化身阎罗屠满城 第439章 化身阎罗屠满城 安溪边疆,哀鸿遍野。 站在城楼上放眼望去,竟是看不到一丝生机,入眼皆是荒芜苍凉。 五天前,青城飞鸽传书,王妃命悬一线,危在旦夕,恐无生还可能,而小公子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毫无踪迹。 彼时,楼夙的兵马刚好夺下了一城,原本已经在众将士的劝说下有心收手的是楼陌卿杀意再次被激起,那一城中几乎无人生还。 如今安溪边疆的诸城中百姓能逃的都逃了,不能逃的也另外找地方躲了起来,都不愿再留下,他们对楼夙的兵马以及这位已经入疯魔的中宸王闻风丧胆,惧怕至极,心中明白,若得见他,必无活路。 “殿下……”阚泽快步走到楼陌卿身后,行了一礼,“天色不早了,该用晚饭了。” 楼陌卿负手而立,晚风吹动他的衣角翻飞,暮色沉沉,孤寂而冷清。 “好。”他轻轻应了一声,却并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定定地站着一动不动,阚泽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阵感伤。 流烟的事情是谁都不想看到的,毕竟眼下对楼陌卿来说,她已经算是唯一的亲人,若是连她也离开了,那……楼陌卿又要如何承受? 只是五天前的那个消息…… 眼下只能盼着那位传闻中医术卓绝的女子能及时赶到,救王妃一命,也算是救了那些无辜百姓一命。 毕竟,他们该仇恨的人是顾修,而不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阚泽。”正沉思间,楼陌卿突然开口轻轻喊了他一声,阚泽浑身轻轻一颤,下意识地垂首道:“殿下。” 楼陌卿回身看了他一眼,嘴角挑着一抹凄冷的笑意,“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残忍,是个杀人恶魔,是个刽子手?” 阚泽迟疑了一下,沉声道:“末将只是觉得,那些百姓是无辜的……” “烟儿和孩子就不无辜吗?”楼陌卿紧紧拧了拧眉,“可曾有人想过要放过他们?” 阚泽顿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那么垂首站着,良久,他道:“殿下,您这是……要变成和顾修一样的人吗?” 闻言,楼陌卿浑身骤然轻轻一颤,俊冷眉峰蹙起,紧紧盯着阚泽,眼底的杀意腾腾而起。 庞平缓缓上了楼来,正好看到这一幕,顿觉心下一凛,来不及多想,上前道:“殿下,众将士都在等着殿下开饭。” 楼陌卿身上的气势稍稍一收,他站直身体,屏息凝神,冷冷道:“我不饿,你们去吧。” “可是殿下,您不饿也要吃点才行,不管怎样,都要保存好体力,顾修已经领兵朝着这边赶来了,您若是倒了,那我们……” “放心,在拿下整个安溪之前,我不会死的。”楼陌卿勾了勾嘴角,漠然一笑,紧盯着庞平看了两眼,“你们吃了饭之后,稍作整顿,我们也该启程了。” 阚泽和庞平相视一眼,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殿下,这么急着启程,不知是……” “既然顾修要来,那就得送一份大礼给他才是,我听闻郢城是安溪的一片福地,人口众多,人杰地灵、繁荣昌盛,是经商之人首选之地……啧啧,真想尽快去这里看一看。” 阚泽两人的脸色顿然一变,一阵苍白,想要再说什么,却听楼陌卿冷冷道:“若无他事,你们就回去吧,忙你们的事情去,待拿下安溪,你们就是楼夙的第一大功臣。” 两人满脸无奈,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能依言行了一礼,迟疑着退下。 等候多时的众将士一见只有他二人脸色凝重的回来了,心中便有了底,全都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三天后,郢城成为安溪失去的第五城,与之前的四城不同之处在于,郢城的防守比那四城严密,兵马也较多,然却终究还是不敌楼夙大军,而楼陌卿便因为这次的顽固抵抗心生恼怒,刚刚拿下郢城的当天,便如同之前那样,将百姓和守城将士分隔开来,下令先处死了所有守城将士,不论降或者不降。 阚泽和庞平紧紧跟在楼陌卿身后,与他一起从那些百姓面前缓缓走过,一双双满是惊恐和哀求的眼神着实让两人这心里难受至极,平日里上战场杀敌从未觉得害怕或是愧疚过,可是如今看着他们的面容,两人心底没由来的一阵心虚。 “殿下……”犹豫了许久,阚泽终还是喊出了声。 楼陌卿脚步微微一顿,在一名七八岁的小女孩面前站定,吓得原本正低垂着头的她霍地抬起头来,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的身后是一对年轻夫妇,怀中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不知是饿了,还是感觉到了凛凛的杀意和死亡的气息,孩子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楼陌卿顿然垂首,紧盯着他们看着,那个小女孩就这么瞪大眼睛和他对视,突然,她上前来一把抱住了楼陌卿的腿,哽咽着道:“求求你,不要杀我爹娘,不要杀我弟弟……” 阚泽和庞平神色一凛,对着身边的将士使了个眼色,那人连忙上前来想要将小女孩拉开,免得她惹恼了楼陌卿。 却听楼陌卿冷声道:“放开她。” 而后他缓缓蹲下身来,定定地看着她,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小女孩声音颤抖,“你……你是中宸王……” “什么狗屁中宸王,明明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阎王爷都没他狠心!”一旁,一名年轻男子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怒喝。 楼陌卿神色不动,只冷冷扫了那人一言,而后对着身边的人道:“带下去吧。” 闻言,立刻有人上前来将那人拖走,一阵阵惨叫声传来,不多会儿便没了声音。 小女孩抱着楼陌卿的双手缓缓松开,眼底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她向后退了退,眼眶里的眼泪簌簌落下。 楼陌卿却不为所动,弯了弯嘴角,问道:“你怕我?” 小女孩虽泪眼婆娑,却强咬着牙摇了摇头,“不怕……”顿了顿,终于在楼陌卿的目光中情绪崩溃,哭出声来,道:“怕,我怕……我怕你杀了我爹娘,怕你杀了我弟弟……” 楼陌卿愣了一下,“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小女孩没有回答他,只是哭得越来越凶,毕竟还是个孩子,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两个孩子一起哭,怎么哄也哄不住,楼陌卿站起身来,神色有些烦躁,他侧过身去挥了挥手,见状,庞平和阚泽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行礼道:“殿下,不可!” “殿下……”虽然楼陌卿什么也没说,众人却似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四周陆陆续续有人行礼求情,“殿下不可啊……” “殿下……” 楼陌卿神色沉了下去,只觉得四周都有人在喊他,吵得他脑子疼,正要发怒之时,突然听得有人道了句“容姑娘不可”,他顿然一愣,刚刚转过身去,就看到那道清瘦的身影快步走来,手中长鞭狠狠一鞭挥出,抽开了想要拦着她的将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楼陌卿面前。 “曦……” “啪!”楼陌卿连她的名字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听得一声脆响,容曦抬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目光凛凛地看着他,满眼尽是悲绝失望。 所有人都傻了眼,呆呆地看着容曦和楼陌卿,不知情的人不免为容曦捏了把汗,只觉以楼陌卿的脾气只怕就算是将她大卸八块、五马分尸也不为过。 然他们万万没想到,楼陌卿短暂的怔愕之后,脸上竟不见丝毫的怒意,反倒有一丝喜色,他抓着容曦的手臂,淡淡笑道:“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回来杀了你这个夺命阎罗!”容曦紧紧皱眉,一字一句都说得咬牙切齿,只见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百姓,沉声道:“楼陌卿,你告诉我,他们哪儿开罪了你,你何至于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对待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之人!” 楼陌卿侧身看了一眼,神色淡漠,“他们是安溪的人……” “安溪人又如何?安溪人的命就不是命吗?”容曦厉声呵斥,双目瞪圆,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哽咽一声,摇头道:“楼陌卿,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人不人鬼不鬼,你以为这就是表嫂愿意看到的?你以为她舍命为你,是想要看到你杀更多的人为她报仇?” 提及流烟,楼陌卿的神色终于微微一动,眼底悲色涌起,他深吸一口气,冷眼俯视着容曦,“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顾修害了烟儿和我的孩子,我就要让他的子民承受比烟儿更多十倍的痛苦!” “你……”容曦一怒,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而后冷冷看了那些守卫的将士一眼。 众人心下都一阵骇然,有苦难言,倒不是他们不拦着容曦,而是不敢,众人皆知她和楼陌卿的关系,知道楼陌卿对她骄纵宠溺,而且她身手了得,她要硬闯进来,谁又能拦得住? 容曦眼底满是绝望,她苦苦一笑,摇了摇头,哽咽道:“好……我知道我拦不住你,原本以为你还有一丝良知,可是现在看来,你没有……你已经彻头彻尾成了一个魔鬼!” 说罢,她用力甩开楼陌卿,楼陌卿却紧紧抓着她不放,一推一搡间,容曦狠狠踉跄了一步,背后的背篓里顿然传出一阵婴儿虚弱的哭声。 第440章 屠城未屠迎儿归 第440章 屠城未屠迎儿归 这一声啼哭太清脆也太突兀,让原本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背后背篓的楼陌卿脸色一惊,就在她挣脱他、试图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被他一把紧紧扣住了肩。 “哪来的孩子?”楼陌卿的一双眼睛似乎能吃人,紧盯着容曦,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容曦的神色之中闪过一丝慌张,转头瞥了一眼身后的背篓,对孩子隐隐有些心疼和担忧,却因为楼陌卿这般态度又瞬间换成一脸冷色,轻哼一声道:“哪来的孩子,与你又有何干?难道,你连他也不想放过吗?” “曦儿!”楼陌卿一直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情绪,低喝一声,“说,这孩子你到底从哪弄来的?他是不是……” 他迟疑一下,有些犹豫,还有些惊惶,深吸一口气,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他是不是烟儿的……” 容曦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不看他的眼睛,喉间却一阵哽咽,恨恨道:“楼陌卿,且不论这个孩子是不是表嫂的,今天你当真这么多人的面,为难一个孩子,为难一群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你的心真的能安啊?你有想过,那些失去父母妻儿的人,有痛苦吗?你就只知道自己难过,只知道要为你的亲人报仇,那他们呢!” 她突然抬手指向那些被俘的百姓,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咬牙道:“他们又该去找谁为他们的亲人报仇,我……” 她狠狠哽咽了一下,落下泪来,“我又该去找谁,为闵扬报仇?” 楼陌卿霍地怔住,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顺颊而下。 “楼陌卿,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表嫂和孩子,可你却没有想过,你这么做不是为他们好,而是让他们无端背上了不计其数的人命,让他们不论生死都无法安宁!” 说罢,她狠狠地瞪了楼陌卿一眼,甩开了他的手,转身决绝而去。 阚泽和庞平愣了一下,看了楼陌卿一眼,而后阚泽轻拍了庞平的肩,抬脚追了上去。 “容姑娘……”阚泽提气运功,疾掠而来,终是在一个路口将她拦住,然看着容曦那双哭红的眼睛和一脸悲绝的神色,一时间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他长叹一声,轻声道:“容姑娘,这其中……有些误会,殿下这其实是在做一场戏给顾修看,还望容姑娘能给殿下一个解释的机会。” “误会?”容曦冷笑一声,侧身挑眉看着阚泽,一脸蔑视,“阚泽,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为了先王的一道遗命,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暗中寻找了这么多年,可是现在看来,你确实重情,重你的愚忠之情,却早已忘了‘义’字是怎么写的,你现在就是个不仁不义之人!” “容姑娘……”阚泽颇有些无奈,心知现在容曦怒火中烧,也不想否决她惹她不悦,想了想,他道:“这件事口说无凭,也许,带你去亲眼看一看你就会明白了。” 容曦疑惑了一下,“去哪?” 阚泽垂首道:“容姑娘随我来。” 说着,他带头走去,容曦迟疑了一下,跟了上去,进了一间大院子,一脚踏进去,容曦愣了一下,这里机会全都是老弱病残,显然都是郢城的百姓,然后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尸横满地,反倒有一股暖热的气息迎面扑来。 所有人都安置了床铺,有棉被、有吃的喝的,屋子里放了取暖的火炉,一旁有几名大夫模样的人正在给那些人看病。 见阚泽进来,那些人起身喊了声“阚将军”,阚泽点头,“不用分神,做你们的事。” 容曦呆呆地看了会儿,与阚泽一起在一旁的空地上站定之后,她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阚泽道:“这些人都是城中的百姓,多是老弱病残殿下便让人将他们集中起来,趁着军中无事、军中大夫闲暇的时候,让他们过来帮忙看看病,至于药材城中药铺有的是,也就当做的接济百姓了。” 说着,阚泽忍不住轻笑一声,“这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吧。” 容曦紧紧拧眉,微微摇了摇头,“你带我看这些干什么?难道你是想说,他虽然杀了人,可也救了人,就该扯平了?还是……”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自己也忍不住惊了一下,“难道表哥他没有……” 阚泽看出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领着她朝外面走去,“殿下虽然因为王妃和小公子的事情对安溪和顾修愤恨之极,在夺下安溪第一个城的时候也确曾想过要屠城以报仇泄恨,可是他终究还是没能下得去手,倒是因此心生一计,用屠城之说来震慑安溪,让顾修害怕。” “可是……”容曦紧紧皱了皱眉,“我在那几城外面明明就看到有不少尸体……” “那些尸体都是从赤荆门回来的安溪兵将的尸体,他们一路撤退,一路留了将士守城,殿下拿下那些州城之后,便将从赤荆门回来的兵将都杀了。”他沉沉叹了一声,“我知道容姑娘是个心善之人,看不得死人,可是那些人……如果今日我们不杀他们,来日就是他们杀了我们,夺我楼夙州城,容姑娘,你能明白吗?” “我……”容曦犹豫了一下,想着方才院子里的和乐安宁的场景,再想想方才自己喝骂楼陌卿时,他坚韧无奈的表情,以及提起流烟和孩子时的悲恸,她的心里没由来的一阵难过,喃喃道:“难道,是我误会了他?” 说话间,她已经跟着阚泽到了一座府门前,抬眼看了看,原来是郢城总兵府。 阚泽道:“殿下是个不善解释的人,容姑娘心里若还有什么疑问,倒不如亲口一一问来,也许这样能更明白些。”说着,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容曦定定地看着大门,踌躇许久,想着自己要不要进去,就在这时,背后原本已经停止哭声的孩子又哇哇啼哭起来,容曦一慌,连忙将背篓取下来,抱出里面的孩子,一脸疼惜地看着他扑腾着的小手,再次红了眼睛。 阚泽看了一眼,小声道:“容姑娘,外面冷,别冻着孩子,咱们先进去再说。” 容曦看了看孩子,终是无奈地叹息一声,随着他进了总兵府,安置在一间厢房内。 孩子一直哭个不停,阚泽于心不忍,问道:“这孩子怎么一直哭个不停?尿布不是已经换了吗?” 容曦无奈道:“该是饿了,两个时辰前找了位农家大嫂给喂了些奶,可是现在……” 话未说完,阚泽就感觉到有一道黑影到了门口,不由回身看了一眼,连忙行礼道:“殿下。” 容曦一愣,循声望去,正好与楼陌卿四目相对,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怀里的孩子,退了一步。 楼陌卿面无表情,瞥了身后一眼,“大嫂,这孩子饿了,有劳你帮个忙。” “哎……”一名年纪不大的妇人从他身后走出来,正是之前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容曦隐隐记得当时她也抱着个孩子,而且看起来不大。 “姑娘。”妇人上前来伸出手,柔声道:“孩子给我吧。” 容曦看了看楼陌卿,又看了看阚泽,终究还是把孩子交给了她,和她一起进了里屋,看着她熟练地给孩子喂奶的动作,忍不住问道:“大嫂,您的孩子多大了?” 妇人道:“五个月了。” 容曦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那,外面那个人是用什么法子让你来给孩子喂奶的?用力什么条件作交换?” 妇人脸色有些奇怪,迟疑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容曦,“姑娘,这位殿下好生怪异,他说,只要我能照顾好这个孩子,便放全城一条生路,这……这是真的吗?他会信守承诺吗?” 容曦心下不由微微一凛,忍不住生出一丝对楼陌卿的歉意来,“我……大嫂你放心吧,他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既然他这么说了,就一定会遵守诺言的。” 妇人见之前和楼陌卿吵得那么凶的容曦都为他说话,心里的不安渐渐少了很多,再低头安心吃奶睡去的孩子,心底的柔和被勾起,喃喃道:“你看这孩子多可爱……” 容曦从里屋走出来的时候,外厅空无一人,阚泽和楼陌卿正站在院子里,看到容曦出来,阚泽忍不住上前来问道:“怎么样?” 容曦点头道:“已经吃饱睡下了,大嫂正在照顾他。” 阚泽这才放了心,复又看了正负手而立的楼陌卿一眼,俯身行礼道:“殿下,属下方才没有经过殿下同意,擅作主张将事情真相和计划告诉了容姑娘,请殿下责罚。” 容曦一愣,上前一步,“罚什么?你做错了什么?” 楼陌卿冷着脸沉声道:“擅自泄露行军计划,是何等罪,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阚泽道:“属下知道,属下甘愿受罚。” “好。”楼陌卿点头,“且念在你曾经有功的份上,轻罚你,你自己去领四十军棍。” “楼陌卿!”容曦上前一步拦在阚泽面前,瞪着楼陌卿,“你怎么这么冷血无情?阚将军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你有何资格罚他?他可是为你找回了儿子!” 楼陌卿神色一怔,而后又微微勾起嘴角淡淡笑开,低头,眸色诡谲地看着容曦,“这个孩子,果然是我和烟儿的孩子。” 第441章 三城换得两方稳 第441章 三城换得两方稳 “你……”容曦愣了一下,定定看了他两眼,皱眉道:“你算计我?” 楼陌卿摇头,“这不是算计,我只是想要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我的儿子,是我和烟儿的孩子。” 容曦低头想了想,“那……阚将军的四十军棍……” “阚将军救回小公子有功,免罚。”楼陌卿说着侧身向阚泽看去,阚泽顿然轻笑一声,松了口气。 门外一名小兵匆匆而来,“禀殿下,云路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 “云路?”楼陌卿刚刚露出的一丝笑意复又瞬间消失,他垂首略一沉吟,吩咐道:“带过来。” “是。” 不多会儿,云路便和另外一人快步进了院内,对着楼陌卿行了一礼,容曦瞪了瞪眼,惊道:“离洛?你……你怎么来了?” 楼陌卿神色也有些疑虑,定定看着他,只听离洛道:“属下奉君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之命,前来见中宸王。” “太子妃……”楼陌卿沉吟了片刻,“雪衣她……已经是君瓴的太子妃了。” 见离洛点头,他又道:“这么说来,是雪衣让你来的?” 离洛道:“太子妃行动不便,无法受累赶路,便熬好药、配好药方,命属下带来救王妃,殿下请放心,王妃现在有御医照顾,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解下来就要好生调理了,调理的药方和食谱都已经交给了御医。” 闻言,三人皆吃了一惊,楼陌卿一直凝重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轻松笑意,他长吐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喃喃道:“烟儿没事了,孩子也……也回来了,天不亡我楼陌卿,天不亡我!” 顿了顿,他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拧了拧眉,“你方才说雪衣行动不便,她怎么了?受伤了?” 离洛眼底没由来地浮上一抹笑意,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语气也轻快起来:“王妃没有受伤,她有了身孕,太子殿下坚决不允她受苦受累,便让属下来了。” “表姐怀孕了?”容曦方才的阴霾之色一扫全无,忍不住笑出声来,看了看楼陌卿,又看了看阚泽,“那……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生孩子,是男孩女孩……” 离洛轻轻一笑,“容姑娘,还早呢,现在哪知道这些?” 楼陌卿接过话道:“十月怀胎,你以为是一朝一夕?” 容曦连忙收敛心绪点着头,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阚泽在后面看着他们,不由勾了勾嘴角淡笑,孩子还真是一个很独特的存在,明明是那么柔弱、那么轻小,然而却又似重于万山,胜过一切,甚至比千百年的江山基业都更重。 几道黑影趁着夜色掠入了郢城的邻城,离城。 “王。”几人对着正坐在案前看地图的顾修行了一礼,“已经打探到了。” “说。” “楼陌卿他……并没有对百姓下手,那几城的百姓都还好好地活着。” 顾修的动作骤然一滞,抬起头来看了几人一眼,而后冷笑一声,“他果然……只是虚张声势。” “倒也不是虚张声势。”一名黑衣人开口,沉声道:“但凡是从赤荆门回来的守城将士……无一幸免,全都被杀。” 顾修微微愣了一下,脸上的冷笑渐渐变淡,最后化为一丝深沉而后无奈的笑意停在嘴角,“他这是……有杀有放,收放自如,楼陌卿……孤王之前小瞧了他。” 他身边的将军忍不住出声问道:“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原本我安溪兵马众多,可是现在和楼陌卿比起来,似乎少了些,而且现在他们已经接连拿下五城,照这势头,迟早会一路杀入京都。” 顾修没有回答他,沉吟片刻,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听说楼陌卿找到了那个孩子?” 黑衣人点头,“王或是不知,那个名叫容曦的丫头原来是楼陌卿的表妹,当初夫……夫人生下孩子之后,就被这个容曦把孩子抱走了。” “容曦……楼陌卿……”顾修轻轻念叨了两遍,蓦地,他眉峰一挑,“难道是夜朝北郡的那个容家?” 身边的人也惊了一下,“王说的是那个谋士世家的容家?” “南阳司府,北郡容侯,医无能出司其右,谋凭容侯定九州。”顾修轻吐一口气,“听闻容家现在的家主之妻是夜朝外姓王爷苏老王爷唯一的孙女儿袭芳郡主,苏家世代为将,手中握有兵马死士数以万计,而这个容曦若是楼陌卿的表妹,那就是说楼夙和夜朝容家关系匪浅,这背后还有一座结实的靠山……”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沉沉吸气,神色越来越凝重,“照此说来,楼夙可不好惹了。” 身边的将军道:“王的意思是,若楼陌卿有难,恐夜朝容家会出手?” 顾修道:“容曦为了一个嫂嫂都能甘愿冒此危及生命的风险,可见容家和楼陌卿的关系非常亲密,容家若出手,这事就麻烦大了。” 闻言,那几名黑衣人不由得相视一眼,面露惊骇之色,欲言又止。 顾修瞪了他们一眼,“有什么话,就一次性说完,别吞吞吐吐的。” “是……”几人战战兢兢,小声道:“王,只怕事情比您想象的还要棘手……那,那容曦称君瓴的太子妃是她的表姐……” 闻之,几人瞬间变色,就连顾修也忍不住吃了一惊,霍地站起身来,皱眉想了半晌,蓦地,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惊疑道:“楼陌卿……司仲卿!” 顿了顿,他连连点头,“是了,一定是这样的,早就听到传闻,说楼夙刚回朝的先太子楼陌卿其实就是夜朝司家战死的那个司仲卿,只不过他用了一招金蝉脱壳回了楼夙,而我们的探子回来报,君瓴的太子妃也是出自夜朝司家……也就是说,楼陌卿和君瓴的太子妃本是一家兄妹,所以那容曦才会称他们为表兄表姐……” 话说到这里,身边的几人已经全都白了脸色,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许久,那名将军声音颤抖道:“夜朝容家和苏家、君瓴太子、楼夙中宸王,他们……他们都是一家人……王,这一家人咱们可惹不起啊……” 顾修神色凝重至极,坐下思忖良久,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是不能惹,否则,若出现三朝联手出击安溪……” 他不敢往下想,那样的结果是一片黑暗。 好半晌,他提笔写了封信,交到一人手中,“即刻安排一名使臣前往郢城见楼陌卿,孤王要和他谈谈。” 那将军愣了一下,“王是要和谈?那楼陌卿会答应吗?现在他可是势头正盛的时候。” 顾修道:“他有孩子在身边,还有重伤的妻子等他回去,楼陌卿是个重情之人,他这个时候一定急赶着带着孩子回去见他的妻子,只是他表面上装得泰然镇定罢了,再者,现在边疆五城已落入他手中,孤王可以答应他,只要他愿意撤兵和谈,便送两城为礼,自己送出去的,总比被他夺下要好得多。” “王,两城可不是小礼啊!” “两城又如何?”顾修冷冷一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孤王还活着,迟早有一天会把这两城、连带着更多的东西,全都夺回来!” 暮野四合之时,安溪使臣进了郢城,第二天一早,楼陌卿领着阚泽和庞平几人前往约定好的地点,和谈地点在郢城和离城中间,双方所带之人都不多,然彼此也都知道,身后大军驻扎,丝毫都没有松懈。 午后,容曦正在逗着小公子玩的时候,楼陌卿一行人回了城。 “怎么样?”容曦看着楼陌卿脸上的笑意,便知情况顺利,“顾修给了些什么好处?” 阚泽竖起三根手指,“三个城。” “三城?”容曦愣了一下,“不是说两城吗?” 里屋正在抱着孩子的楼陌卿朗声道:“他说两城就两城?这件事还能由得了他?” 容曦瞪了瞪眼,拉着阚泽出了门,小声道:“他……就这么一开口要了三城,顾修就答应了?” 阚泽笑道:“他不答应也不行,他是聪明人,该知道殿下若想一路攻下去,安溪会大受损伤,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乖乖奉上三城以求和。再者,殿下回京心切,也不想和他过多纠缠,而且这些年来,巩能方和万俟禄把持朝政,得罪了不少人,殿下好不容易把周边各国安抚下来,不希望这时候再起争端,所以大队人马必须回朝,如此一来,楼夙安稳,边疆安定,大家共赢。说到底,殿下这是怀柔之策。” 容曦听得愣住了,良久,她弯眉轻轻笑了笑,轻声道:“他……变了,现在已经越来越有一个君王的样子,如今他为人夫、为人父,很快也就要为人君了。” 听出她语气中有一丝沧然和凄凉,阚泽不由轻叹一声,“容姑娘,其实这一年来,你也变了,你长大了。” 容曦轻呵一声,低下头去,阚泽又道:“我知道,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所以,闵扬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谅解殿下,当时,殿下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看到你难过,他也很痛苦……” “阚将军。”容曦打断了他,神色微沉,“你不用说了,道理我都懂,情况我也明白,我只是没办法接受闵扬就这么惨死在我面前,至少现在我还没有办法去面对这一切,你给我点时间,也许等过一段时间,我自己就能想通了。” 说着,她抿唇微微一笑,缓步走到院门前,抬眼看向君瓴的方向,“我也该走了。” 阚泽一惊,“你要离开?” 容曦重重点点头,“许久不见雪衣表姐,我想她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她喉间一哽,红了眼睛。 第442章 粥带毒药生草乌 第442章 粥带毒药生草乌 入夜的安溪和楼夙一样寒冷,夜风呼啸,吹动窗子发出咚咚的响声,下人连忙上前来将所有的门窗都关好。 负责给小公子喂奶的妇人一家搬到了院子里的一间厢房里住着,以便照顾小公子,楼陌卿虽然也安排了嬷嬷照顾孩子,却是怎么也放心不下,索性自己在这边住下了。 看了看手边的碗,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正要起身,就看到阚泽和云路一起进了门来,便道:“云路,你来的正好,把桂圆粟米粥给曦儿送一份去。” “这……”云路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阚泽,阚泽垂首道:“殿下,容姑娘怕是喝不上这粥了。” 楼陌卿眸色一凝,“怎么了?” 阚泽道:“半个时辰前,容姑娘已经和离洛一起出了城去,回君瓴了。” “回了?”楼陌卿稍稍一愣,低头看着面前的粥碗半晌,眼底的笑意尽数散去,良久,他轻叹一声,嘴角浮上一抹无奈的苦笑,“她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 阚泽摇头道:“末将倒以为,此番容姑娘如此坦然平静地离开,其实心里已经原谅了殿下,只是她自己还有些心结解不开,毕竟,闵扬于她而言太重要,我们不是容姑娘,才感觉不到那种痛苦,殿下不如给容姑娘一点时间,等她想通了,她自然会回来看望殿下的。” 闻言,楼陌卿长叹一声,点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不管怎样,确是我亏欠她在先,但愿今后她能无病无灾,安然一生。” 说罢,他起身,缓缓走到门旁,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喃喃道:“我们也该回了。” 君瓴云州,氛围颇有些沉肃。 这几天传来的关于楼夙和安溪一战的消息,几乎全都是在说楼夙的中宸王如阎罗在世,下手狠辣,连屠安溪五城,如今安溪上下已是人心惶惶,四处逃散。 雪衣站在窗前,透过半掩的窗子看着外面,伸出手去想要感受一下那微凉的寒风。 “天街飞辔踏琼英,四顾全疑在玉京。一种相如抽秘思,兔园那比凤凰城……”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慢,似乎有什么心事,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 夜青玄缓步走来,给她披上披风,轻声道:“还在想大哥的事情?” “嗯。”雪衣轻轻点点头,“屠城之说越传越烈,我只怕会对他和楼夙造成不好的影响。” 夜青玄略一沉吟,问道:“依你之见,大哥会这样的事情吗?” 雪衣想了想,沉思道:“大哥自小就是个谦和有礼之人,事事谦让避退,不与人争,我知道他不知不争不抢,只是还没有遇到自己在乎的。他这样的人,除非不出手,若出手,必有所得。当初烟姑娘命悬一线,小公子下落不明,他骨子里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残冷与暴虐被激发,结果便是屠城、杀戮、毁灭、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蓦地,她话音一顿,回身看了夜青玄一眼,夜青玄似乎看出了什么,“虽说两国交战,死伤难免,可你却还是不相信他会对无辜百姓下手,是不是?” 雪衣轻笑,缩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杀戮是难免的,那些安溪的将士怕是难逃一死了,毕竟,两方各为其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至于无辜的平民百姓……大哥不是那种糊涂的人,他就算再怎么冷血无情,也不会不理智到用这些人的性命来泄恨,他终究……是要成为一国之君的人,若是无法承受这些,日后又如何承担整个楼夙的担子?” 夜青玄俊冷浓眉处挑出一抹淡笑,他收紧手臂,低声道:“我也不相信大哥会做出这种糊涂事,等离洛回来了,就一切都明了了。” “嗯。”雪衣轻轻点了点头。 秦钟舸披着一袭黑色披风快步走来,脸上有隐隐的喜色,看来心情不错。 到了门前,他行了一礼,道:“殿下,楼夙有信传回。” 夜青玄走上前去,接过他递来的信笺打开看了看,而后勾起嘴角看向雪衣,“如你所料,百姓无损伤,倒是从赤荆门撤回去的安溪兵,但凡落入大哥手中,便将无一幸免。” 顿了顿,见雪衣稍稍松了口气,他又道:“离洛已经在回来的途中,他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雪衣疑惑了一下,“谁?” “容姑娘。” “曦儿?”雪衣眼底有遮不住的欣喜之色,走过来拿过信笺看了看,“她总算是……要回来了。” 夜青玄走到烛台前将信笺点燃烧了,复又转向秦钟舸道:“时辰不早了,你若是没有别的事,就回去休息吧。” “哎!”秦钟舸轻快干脆地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奔去。 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夜青玄不由摇了摇头,“都说成了家之后能收敛心性,稳重起来,我却总觉得这两人非但没有丝毫的收敛,反倒是大巫见着小巫,越发嚣张了。” 雪衣轻轻笑出声来,正要转身回屋,就听到门口有宫人道:“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这是秋夫人差人送来的什锦鸡粥,说是太子妃喝了,可滋养五脏,补气血。” “秋夫人……”雪衣凝眉想了想,后宫中确实有位秋夫人,当初那几个宫人的尸体就是在秋夫人的平秋宫发现的。 夜青玄走过来瞥了一眼那碗粥,复又看了看雪衣,淡淡道:“搁下吧,传话去,就说太子妃写过秋夫人的关心,来日得空再亲自登门致谢。” “是。”宫人虽然不明其中深意,却明白秋夫人这个时候给太子妃送一碗粥来,用意没那么简单,便连忙退下去传话了。 雪衣缓步走到桌前,端起那碗粥闻了闻,又稍稍舀起一点品了品,不由沉了脸色,向夜青玄摇了摇头。 夜青玄当即眸色一冷,走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这药是不是有问题?” “生草乌。”雪衣淡淡丢出三个字,端起粥碗仔细看了看,“生草乌有大毒,可用于麻醉止痛,孕妇忌服。这碗粥表面看起来什么异样都没有,里面却加了生草乌碾成的粉,只是味道被鸡汁的香味盖过去了。”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着夜青玄,“我与这秋夫人素无冤仇,她这么做是何意?” 夜青玄道:“那要看是表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就表面上来说,我突然回朝成了太子,那些原本还心存一线希望的后宫妃嫔,一下子希望全无了,难免会把怨气和仇恨撒到你身上。至于这暗地里的……” “这暗地里的,怕是有人想要借秋夫人的手杀人。”雪衣接过话,沉吟道:“秋夫人明知我通医理,却还是给我送来掺了生草乌的粥,她应该早就料到我会发觉,不会喝这碗粥,这倒极有可能是她的无奈之举,背后这人……”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她抬眼想夜青玄看去,神色冷冽,夜青玄看得明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我早就料到她会想办法下手,如今蓝若的事情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她以为我们会放松警惕,也该动手了。” 说着,他揽着雪衣朝着里屋走去,“你好好休息,这件事交给我去处理就好。” 雪衣想了想道:“既然已经和秋夫人说了要去看她,倒不如明天我抽空去拜访她一下,毕竟我为晚辈,前去看望她也是应该的。” 夜青玄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好,叫将离跟着。” 第二天一早,将离还在睡梦中,就被桂妈妈叫醒了,递给她一只食盒,道是雪衣让她一起去一趟平秋宫。 将离闻言,片刻不敢耽搁,连忙起身收拾好,赶到雪衣那边时,正好看到雪衣在夜青玄的搀扶下出了殿门。 将离把食盒交到身后的宫人手中,自己则扶着雪衣不急不忙地朝着平秋宫走去,这平秋宫着实不近,走了越两刻钟方才看到宫门。 许是因为脚下有些雪未融化,雪衣突然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将离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扶雪衣,自己却跟着摔了下去。 就在她惊惶万分之时,身后的四名小宫女突然身形灵动,齐齐掠上前来,两人扶住雪衣,一人扶住将离,另一人则蹲下,以防雪衣倒下,可以做人肉垫子。 “你们……”将离瞪了瞪眼,愕然地看着四个宫人,“你们是什么人?” 四人当即后退一步,行了一礼,“太子妃,奴婢奉君上之命保护太子妃,一直没有禀明身份,还望您见谅。” “君上……”雪衣了然地点点头,并不奇怪,从这四个丫头进了东宫,她和夜青玄就已经察觉到她们的异样,“有劳你们了。” 四人摇了摇头,而后低头看了看地面上的未融的雪,神色深沉,其中一人低声道:“太子妃,这些路上的雪本该都已经清扫干净了才是,这里的雪出现得突然,请容奴婢将此事禀告君上……” “慢着。”雪衣回身看了看平秋宫的宫人,幽幽一笑,“不必这么急着去禀告君上,等事情结束了,你们一起去回禀也不迟。” 四人疑惑了一下,相视一眼,顺着雪衣的目光向平秋宫看去,喃喃道:“太子妃的意思是,进了平秋宫,还会有事情发生?” 第443章 平秋宫内起祸端 第443章 平秋宫内起祸端 雪衣道:“有没有,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是。”几人应了一声,正要扶着她一起朝着平秋宫走去,突然四人神色一凛,朝着侧后方瞥了一眼,正要动,却被雪衣一把拦住,冲她们摇了摇头。 平秋宫与其他的妃嫔宫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同之处,毕竟,秋夫人的父亲和兄长皆在朝着任职,一个兵部尚书,一个殿中少监,纵使君韶对秋夫人并无特别的感情,可是在对待她的态度上面,终究是异于常人的。 正思忖间,两名宫人快步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见过太子妃。” 将离道:“秋夫人给太子妃送了粥,太子妃很是感激,今日特意登门拜访致谢。” 一名宫人忙道:“太子妃快里面请。”说着还不忘告诉另外一人,“快去禀告夫人,太子妃来了。” 雪衣不动神色,随在她身后进了殿内,宫人忙着又是沏茶又是拿垫子,等她一切做好了,秋夫人便也到了。 见到雪衣,秋夫人颇为惊喜,神色有些激动,寒暄了两句之后,她便借故支走了宫人,雪衣心中了然,示意将离一行人退下了。 屏退了左右,秋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渐渐淡去,有些不安地看着雪衣。 “夫人可是有话要说?” 秋夫人迟疑了一下,皱眉道:“既然太子妃问了,那我也就不与你兜圈子了,求太子妃高抬贵手,救我一命!” 说着,她就要起身为雪衣行礼,雪衣连忙拦住她,“夫人这是做什么?” 秋夫人一脸无奈,走到拿出一只锦盒打开,雪衣甫一闻到那味道,便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凝眉看着那盒子。 见状,秋夫人连忙将那盒子拿到离雪衣远一点的地方,“看太子妃这般反应,想必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 “生草乌粉。”雪衣语气平稳,神色镇定,轻轻挥了挥袖,目光转向秋夫人,“夫人是从何处得到的此物?” 秋夫人摇头道:“这个太子妃就不要问了,我若说了,必无活路,我现在只想请太子妃帮我一个忙,让我能安然出宫去。” “出宫?”雪衣暗暗一惊,“夫人要出宫去?” 秋夫人用力摇了摇头,“太子妃,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是个好人,而且你精通医术,那些御医也比不及,所以我想求你,想想办法有没有能让人易容或者假死的法子,我……我想假死出宫,让秋夫人从此从宫中消失,只有这样,我才能保住这条命……” “夫人!”雪衣伸手握住她颤抖的双手,“你先冷静点,你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是何人要害你?” “是……”秋夫人踌躇半晌,终究还是摇头,“我不能说,我若说了,我父亲和哥哥都会死的……他们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中,那人便以此要挟我,让我给你送的汤药里下毒,害你的孩子,还要害你,我……我若不按照她的话去做,她就会把我父亲和哥哥所做的事都漏出来,届时君上追查下来,那就是死罪!就算君上念在他们为国效力立功的份儿上免其一死,他们也难逃敌手……我不想杀人,不想伤害无辜,更不想背上这种罪责和骂名,可是我又斗不过她,所以我只能逃走……” 雪衣神色暗了下去,秋夫人的父兄做了不少徇私舞弊之事,此事君韶和夜青玄早就商量过了,他们早就知道,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他们,实则是因为他们所做之事并没有造成根本上的损害,最多就是投机取巧,利己却也利人,再者,眼下先一辈朝臣已老,新一辈小辈却还没有几个可用之人,现在并非动人换人的时候,示意君韶索性将二人留下,再行观察。 却没想到,有人倒是抢先一步打起他们的主意来了。 想到这里,雪衣太息一声,将秋夫人扶起来,淡淡道:“夫人说的那个人,如今可是就在宫中?” 秋夫人愣了一下,抬眼愕然地看着雪衣,似乎再问她怎么会知道。 雪衣道:“夫人不必觉得奇怪,虽然我到这君瓴皇宫时间不久,可是不代表我所有事情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夫人送去那碗粥,是在引我前来见你,同时,你也是想通过这碗粥来告诉我那个人的身份吧。” 听她这么一说,秋夫人稍稍放心了些,“这么说,那碗粥你真的没有喝?” 见雪衣摇头,她松了口气道,又道:“那就好……我总算是没有造下这个孽。” 顿了顿,她突然用力握紧雪衣的手,“既然太子妃心明如镜,一切都心中了然,那……那就请太子妃救救我吧,我知道太子妃那么聪明,一定会有法子的。只要我死了,从这宫里消失了,我的父亲和哥哥才能安全,毕竟,她就算再怎么嚣张,也不可能把手伸向朝堂吧。” 雪衣正想要说什么,突然只见秋夫人神色一变,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伸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又用力捂住肚子,倒了下去。 明明是疼痛难以的模样,却出不了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雪衣求救。 雪衣片刻不耽搁,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号了号脉,仔细检查了一番,又看了看茶水,毒不在茶水里,看来,秋夫人来见她之前,就已经被人下了毒。 “你想要活命,想要保你一家安稳,那你可想把这个害你的人揪出来,将她的真面目公诸于众?”雪衣神色清冷,定定地看着她。 秋夫人根本顾不及想太多,一只手紧紧抓着雪衣的衣袖,用力地点头,“救……救我……” “好。”雪衣眼底划过一丝不忍,握住了她的手。 等在外面的将离心中一直都有些不安宁,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了,里面却没有一点动静,她不由急了,想要进去,却被秋夫人宫中的宫人给;拦下了。 正一脸不悦地瞪着那个宫人的时候,突然只听得里面传来“咚”的一声巨响,随后便是噼里啪啦的声音,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而后走到门前喊了两声,见里面无人回应,也顾不得那么多,冲了进去。 甫一见到眼前情形,所有人都吓得一愣,秋夫人正躺在上,一动不动,身边是摔碎的杯盏,雪衣则是神色慌张地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秋夫人。 见有人进来,雪衣下意识地回头看去,与将离四目相对,眼底闪过一道异样的精光,将离虽然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却还是快步上前来扶住雪衣。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宫人慌慌张张地喊了几人,秋夫人却始终一点反应都没有,宫人迟疑了一下,伸手探了探秋夫人的鼻息,顿时白了脸色,吓得跌坐在地上。 “夫,夫人她……没气息了……” 闻言,平秋宫的宫人全都愣了愣,随后其中一人扭头就朝着外面跑去,显然是要去禀告君韶,随雪衣而来的几人正要出面阻拦,却被雪衣以眼神压住。 跌在地上的宫人泣不成声,颤巍巍地抬头看了雪衣一眼,朝着后面缩了缩。 一名随雪衣而来的女子走到雪衣身边,轻声道:“太子妃,平秋宫已经被禁卫围住了,咱们走不了了。” 雪衣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本宫也没想过要走。” 闻言,几人都面露疑色,就连将离也是一脸茫然,压低声音问道:“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秋夫人这是怎么了?” 雪衣道:“中毒。” “中毒?”将离着实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护在雪衣身前,“怎么会中毒?是何人下的手?” 雪衣瞥了秋夫人一眼,“这个我说不准,等君上和御医来了自然明白。” 不多会儿,君韶便和夜青玄一道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两位御医,一见到眼前的情形,全都愣了一下,而后两位御医在君韶的示意下上前来检查秋夫人的情况。 夜青玄走到雪衣身边,神色略有些凝重,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雪衣没有应声,而是轻轻拍着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 一转身,便听两位御医惶恐道:“君上,秋夫人她……她没了……” “什么?”君韶浓眉骤然紧紧蹙起,向雪衣和夜青玄看来,雪衣神色镇定地回望着他,眸色净澈淡然。“怎么会这样?夫人她是……” “中毒。”另一人说着,疑惑地看了雪衣一眼,犹豫着问道:“臣方才听传话的宫人说,秋夫人……之前一直和太子妃单独在殿内密探,所有人都遣退了……” “张御医,你想说什么?”夜青玄冷冷出声,冷峻眉峰拧起,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位说话的御医。 张御医被这冷冰冰的嗓音一喊,顿然心下一虚,后面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见状,君韶便看了一眼正伏在秋夫人身边哭得伤心的那个宫人,问道:“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秋夫人为何会中毒?” 那宫人战战兢兢道:“回君上,奴婢也不太清楚,太子妃来了之后,夫人便让奴婢们全都退下,要单独和太子妃聊聊……” 突然,她目光一转,落在雪衣身上,哭嚷着道:“太子妃,您……您为什么要对夫人下此狠手?夫人可是真心待您,从未有过要害您的心思啊!” 第444章 脏水泼身不急辩 第444章 脏水泼身不急辩 闻言,众人神色又是一惊,目光齐齐落在雪衣身上。 将离急了,瞪了瞪眼看着那个宫人,喝道:“你胡说什么?谁方才我们所有人都在外面,告诉你是太子妃害的秋夫人?” 那宫人道:“没错,所有人都在外面,殿内只有夫人和太子妃,如今夫人中毒,太子妃却毫发无伤,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些什么吗?” “你……” “将离。”雪衣轻轻拉住她,冲她摇摇头,而后转向君韶。 君韶微微眯了眯眼睛,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开口问道:“太子妃,你有什么要说的?” 雪衣俯身行了一礼,开口淡淡道:“臣妾没有对秋夫人下毒。” 君韶俊眉微拧,“只有这么一句话?” 雪衣道:“君上心明如镜,是非黑白自有公论,多说无益。” “呵!”君韶不由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向夜青玄看去,虽然没有多说什么,眼底的深意却已经了然,他这是在对夜青玄说,雪衣的脾气和他一样的倔。 顿了顿,他将目光移到秋夫人身上,话却是对着张御医问的:“可能查出夫人是中了什么毒?” 张御医浑身一颤,跪在地上,和另一位御医对视了一眼,迟疑了一下,战战兢兢道:“回君上,这毒……如果微臣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见血封喉的汁液。” “见血封喉?”君韶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雪衣却一脸平静,似乎早已料到。 张御医解释道:“这见血封喉是一种树,其汁液剧毒无比,很多炼毒之人会收集这种树的汁液收起来,这种树的汁液可是……十分罕见难得的,而且只要一滴,便可使人中毒,稍微多点,便可致命……” 感受到四周众人的眼神越来越冷,多余的话他也不敢多说了,尤其眼下这个可疑之人还是太子妃。 撇开太子妃的能耐不说,就说他们这位新立的太子,是宫中上下出了门的狠厉之人,对太子妃尤为爱护,加之如今太子妃有孕在身,他更是容不得任何人伤害太子妃分毫,今次若因为他的话而责难于太子妃,只恐他这条小命也难保…… 君韶神色凝重,看向秋夫人的眼神有一丝不忍,沉声道:“你们方才甚至都没有出手救治秋夫人的意思,难道是说,此毒无解?” 张御医道:“非无解,而是……而是眼下根本不可能找得到解药,更重要的是,这种毒的毒性发作之快丝毫不亚于鹤顶红,根本……根本来不及救治,秋夫人她已经……没了……” 众人皆惊,神色惶然。 君韶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沉吟片刻,他突然冷声道:“来人,即刻封锁平秋宫,子冥,传孤王命令,封锁宫门,没有孤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宫去。” “是!”子冥领命而去。 君韶复又看向张御医二人,“你二人速速检查这平秋宫内的所有人饭食吃点和饮水,今日用过的所有餐具都要一一细查。” 两人连连应声,战战兢兢地离开。 顿了顿,君韶又看向夜青玄和雪衣,略一迟疑,吩咐道:“命禁卫军带人在宫中各处搜查,一旦发现有见血封喉汁液的下落,不要妄动,立刻来报。” 那名禁卫统领迟疑了一下,偷偷瞥了几人一眼,小声道:“所有的宫苑都要搜吗?” “搜。”君韶毫不犹豫道,“所有的宫所院落都不能放过,包括孤王的寝宫以及……东宫。” “是!”禁卫统领得了允许,片刻不耽搁,转身掠去。 君韶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既然是后宫之事,就让王后来审理此案。” 说着,他看了夜青玄和雪衣一眼,又道:“孤王会派大理寺卿协助查案,一定会找出事情真相,给所有人一个公允的结果。至于太子妃……眼下尚没有人证据能证明你和秋夫人的死有关,先行送回东宫,但是从即日起,在事情真相查明之前,不得出东宫半步。” 夜青玄敛了敛眉,难得没有抗议,只淡淡道:“君上处事公正,相信这件事一定能很快查清。” 而后他看向身边的雪衣,见她脸色不好,便扶着她到一旁坐下,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轻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雪衣摇摇头,神色静默,看了一眼被宫人扶起送回里面床上的秋夫人,低声道:“被你我猜中了。” 夜青玄挑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本想安安稳稳过个年,不过她既如此沉不住气,那也该到了我们收网的时候了。” 说罢,两人相视一眼,微微点头。 君韶将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纵然没有多说什么,却似已然明白,微微勾了勾嘴角,不着痕迹地笑开。 不多会儿,张御医两人回来了,手中捧着一盘糕点,“君上,这盘糕点问题,秋夫人怕就是吃了这糕点才出事的。” 君韶拿起一块糕点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看着好看,闻着好闻,却不料这里面有毒,” 说着,他冷冷一笑,放回糕点,看向平秋宫的宫人问道:“这份糕点是何人送来的?” 方才和将离争吵的那个宫人道:“回君上,这是太子妃送来的,说是要感谢夫人昨夜给她送了一碗粥。” 将离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太子妃是送了糕点来,可是都在外面的食盒里分毫未动,这盘糕点明明就是夫人在太子妃来之前吃的,你为什么事事都要往太子妃身上扯?太子妃心地善良,又怎会无缘无故去害秋夫人?” “哪里是无缘无故?”那宫人低下头去,吞吞吐吐道:“太子妃她,她明明就是记恨夫人……” 将离瞪眼道:“太子妃和秋夫人之间几乎没什么来往,能记恨什么?” “是……是记恨夫人给她送了滑胎的粥……” 闻言,众人皆骇然,就连君韶也愣了一下,抬眼向夜青玄和雪衣看去,这件事倒是没有人告诉他。 “怎么回事?”君韶冷睇了那宫人一眼,“说明白些。” 那宫人伏在地上,小声道:“夫人她……她说因为太子和太子妃的突然回来,后宫所有妃嫔的希望都在顷刻间破灭了,君上立了新太子,就意味着后宫之中的众人再也不可能得到君上的恩宠,夫人心中愤恨,所以就……” “就什么?” “就给太子妃送了碗有滑胎药的粥……” “放肆!”君韶霍地厉喝一声,吓得那宫人全身都趴了下去,头也不敢抬一下,“君上,夫人也是因为一时心中不平,才会做了错事,不过……不过太子妃通医理,她并没有喝下那碗粥,并没手中毒滑胎……夫人就算是有过错,也该由君上和王后处置才是,可是没想到,太子妃她却……却因此而心中生很,对夫人下此毒手……” 将离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由向雪衣看去,却见雪衣只是示意她不用担心,不要与之争论。 君韶浓眉一挑,目光落在那个宫人身上,“你……”他眯了眯眼睛,“叫什么名字?” 她愣了一下,声音颤抖道:“奴,奴婢静香,是夫人的贴身侍婢……” “静香……”君韶轻轻念叨一声,“来人,把她带上交给王后。” 静香顿然瞪大眼睛,一脸惶然地看着君韶,“君上……” 君韶又深吸一口道:“平秋宫的所有宫人都要严加盘查,这盘糕点的真正来历一定要查得清清楚楚。”顿了顿,又转向雪衣,“至于太子妃……” 他迟疑了一番,道:“便交由王后来审理也罢。” 说着,他漠然地扫过众人面上,眼底的了然和清明让人心惊,只觉他能洞察所有人的心思。 宝华殿内,正坐在案前调香的那人不由勾起嘴角,冷冷一笑,“秋夫人死了?” “是。”身边的宫人连连点头,“听说平秋宫今天一早闹得沸沸扬扬,鸡犬不宁,君上下令封锁宫门,四处搜查那种毒的下落,还把太医署的所有御医都叫来了,让他们跟着禁卫军一起搜查,绝不容错过任何刻意的线索……” “哼哼……”千凝笑得得意,闻了闻面前的香,一脸的满意,“小打小闹他也不会当回事,只是随手一挥,这事就过去了,非得闹出了人命来,才知道重视起来,可惜已经晚了,事已至此,人已经死了,收不回来了。” 宫人小声道:“现在君上已经下令让王后娘娘来主审此案,大理寺从旁协助,等咱们把局都布好了,让太子妃他们跳进来,那太子妃她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王后娘娘,咱们要不要现在就……” “不着急。”千凝幽幽一笑,“先让他们再多活两日,待本宫先审一审,搅乱他们的心绪和节奏,这样一来,在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再把该拿出来的证据和线索一点一点拿出来,一点一点把他们拉进坑里来,一点一点地折磨他们,弄死他们!” 看着她眼底的冷戾,宫人心下稍稍愣了一下,想了想道:“那王后娘娘,静香她……” “既然君上点名要把她送来细查,咱们自然该先审一审,等她受不住的时候,不用我们动手,就会自尽的。” 第445章 王后娘娘主审案 第445章 王后娘娘主审案 宫人顿然明了,连连点了点头,阴冷一笑道:“到时候咱们还能做成她是被人杀人灭口的样子,这样,太子妃那边就会是第一个可疑之人,届时加上我们准备好的证据,君上就是想要包庇也是没法子了,毕竟,秋夫人的父兄,一个是兵部尚书,一个是殿中少监,到那时候东宫就别想安然脱身了。” 千凝不由侧身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道:“你这丫头倒是聪明,学得挺快的。” 那宫人低头笑了笑,道:“为娘娘做事,不学着聪明点怎么能行?毕竟当初是您出手救了奴婢的命,还治好了奴婢娘亲的病,奴婢此生就算做牛做马,也要好生报答您的恩情……” “好了……”千凝轻轻挥了挥手,“你的心意本宫都明白,你放心,只要你安安心心为本宫做事,本宫定会记着你的好。” 顿了顿,她放下手中的香,道:“估摸着这个时辰,这搜查的人也该来了,你去迎一迎他们。” 宫人一愣,“娘娘,咱们这宝华殿他们也要搜查?” “你忘了君上说的,所有人的宫苑都要查,连君上的寝宫和东宫也不例外,宝华殿自然也要查。” “可是咱们这……” “放心,该收拾的东西,本宫都已经收拾好了,你尽管去就好。” 闻言,那宫人这才放了心,起身快步离去。 千凝看着她的本应,不由冷冷一笑,摇了摇头,“真是蠢货,你若是知道你娘亲的病本就是因为而起,若知道你父亲是被我害死,只怕会恨不得杀了我。可惜啊,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了,哼哼……” 新殿内,君韶正端坐案前,神色认真地看着手中的奏疏,子冥快步进了殿来,行了一礼,道:“禀君上,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除了奉君上旨意和口谕进出的人之外,其他人无论品级,皆不得随意进出。” “唔。”君韶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看他一眼。 子冥看了他两眼,见他始终没有抬头,自顾自地批阅奏疏,便撇了撇嘴,转身欲走,却君韶突然道:“东宫和宝华殿那边有什么动静?” 子冥连忙道:“禁卫军把各宫各院里里外外都搜了个遍,也没找到那个什么见血封喉的汁液,东宫眼下一点动静也没有,君上对太子妃下了禁足令之后,太子就陪着太子妃回到东宫,到现在确实没有出门一步,也不见慌乱心虚的样子,一切都是照旧。” “呵呵……”君韶轻笑两声,“现在为时还尚早,找不到见血封喉毒也不奇怪。” 子冥不明深意,迟疑着继续道:“至于宝华殿那边,王后娘娘接君上之令,彻查此事,已经随大理寺卿魏荀一起去了平秋宫,平秋宫的所有人宫人都被细细审查了一番,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糕点是怎么来的,是谁送进平秋宫的,所以王后娘娘已经下令彻查御膳房,说是一定要找到做糕点的那个人,只要找到这个人,下毒之人便显而易见了……” “唔……”君韶又是这么不慌不忙地轻轻应了一声,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子冥,突然开口问道:“依你之见,这个下毒之人会是谁?” 子冥一愣,想了想道:“这个……属下不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不可能是太子妃,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那么聪明的人,若真的要对付谁,只怕那人会悄无声息地死得不明白么,又怎么会闹得这么沸沸扬扬的?” 君韶不由抬手指着子冥,“你倒是会说,那你再说说,王后最后能查出什么来?” “这个……”子冥低下头去,踌躇着不敢开口。 君韶道:“尽管说,孤王恕你无罪。” 子冥这便放大了胆子,四下里看了一眼,道:“属下只怕若是让王后娘娘查下去,这最后的下毒害死秋夫人的人,与东宫脱不了干系……” 君韶闻言,不由轻叹一声,摇着头站起身来,子冥瞪了瞪眼,“难道,属下说错了?” 君韶道:“你没有说错,孤王只是想不明白,她究竟是聪明还是愚蠢,这么明摆着的事情,连你都看得明白,她为何就看不明白?” 子冥凝眉想了想,“君上说的是……王后娘娘?” 君韶不予置否,问道:“你那边人还没有找到吗?” 子冥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君上,这一次真的不是属下不尽力,而是……而是属下真的找不到,所有的可疑地点全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有一点消息,这人就像是一下子从人间消失了,而且我们只能派些可信之人暗中去找,以免走漏风声,属下只怕……只怕那人已经……” 话未说完,君韶霍地回身,冷眼看着他,吓得他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不敢多言。 良久,君韶才沉声道:“找,一定要找到,她自己就在宫中,所以不可能把人送得太远,一定就在云州附近,孤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必须赶在秋夫人的事情结案之前找到那人,否则……我们不好收网。” “是!”子冥重重点头以应,正要离开,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君上,我们为什么不能抓住她严刑逼问?” “逼问?”君韶冷笑,“你以为她会怕死吗?她现在只是想要多拉几个垫背的一起死。人呐,怕死不可怕,怕的就是她连死都不怕,若是把她逼得急了,难保她会不会选择玉石俱焚的手段。两败俱伤可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子冥心中豁然明了,点了点头道:“是,属下明白了,属下这便再派人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越靠近年关,气候便越发冷得厉害,这几日来殿内的暖炉是片刻不停。 夜风透过大开的门吹进殿内,带着阵阵凉意,莫说是女子,就连魏荀这样身形魁梧健朗的男子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看了看摇曳的烛光,又看了看正坐在对面的年轻女子,有些话堵在喉间,不吐不快。 千凝似乎看出了什么,淡淡一笑,道:“魏大人是不是有话要说?” 魏荀拱手道:“禀王后娘娘,微臣是觉得这夜寒风凉,太子妃有孕在身,不宜吹风受冻,所以微臣是想……” “禀王后娘娘,静香来了。”不等魏荀的话说完,门外的禁卫就带着静香进了门来,对着几人行了一礼。 千凝定定地看着静香,神色微冷,“你就是秋夫人的贴身侍婢静香?” “正是……” “把你之前和君上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静香惶恐地看了千凝一眼,又看了看坐在两边的雪衣和魏荀,咽了口唾沫,道:“夫人因为君上新立太子,一时心中不平,给太子妃送了碗加了滑胎药的粥,不过太子妃通医理,并没有喝下那碗粥,可是没想到,太子妃她却……却因此而心中生很,对夫人下此毒手……” 听到这里,千凝了然地点了点头,转向雪衣问道:“太子妃,静香方才所说之事可是真的?秋夫人当真给你送过一碗滑胎的粥?” 雪衣颔首:“回王后娘娘,确有此事。” 千凝不由勾起嘴角冷冷一笑,道:“那这么说,你确实是挟私报复,所以对秋夫人下手?” 雪衣眼底浮上一抹可笑之意,摇头道:“不是。” 闻言,千凝当即沉了脸色,“那你如何解释,秋夫人给你下毒,你却好心到平秋宫来看望她这一说?虽说太子妃是出了名的心地善良,可是这般以德报怨的做法,未免太不真实了。” 静香适时出声,哽咽道:“夫人就算是有错在先,可是毕竟没有给太子妃造成什么伤害,而且事后夫人也是懊恼不已,想要向君上和王后娘娘去请罪,若夫人有罪,也该由君上和王后处置才是,可是太子妃却……” 魏荀脸色一沉,问道:“静香,秋夫人给太子妃下毒之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静香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魏荀又问道:“如此说来,秋夫人在粥里放的生草乌粉你也知道?” 静香不知道他要问什么,只能瞥了千凝一眼,而后又点点头。 见之,魏荀突然两眼一瞪,怒喝道:“大胆静香,你在秋夫人身边,明知秋夫人心中愤懑,起了歹念,却不加劝阻,不告知君上和王后娘娘,而是帮着秋夫人一起谋害太子妃腹中孩儿,多亏太子妃机敏,躲过一劫,若是皇嗣当真收到伤害,你就算是受千刀万剐之刑、死上十次也不足以抵罪!” 静香被这一番呵斥吓得顿然俯下身去,浑身颤抖,连连摇头,“大人,奴婢不敢,奴婢不是有心的,夫人是主子,奴婢只是个侍婢,如何敢不听从主子的话?求大人明鉴,求王后娘娘明鉴啊……” “是吗?”魏荀冷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却听到对面坐着的雪衣轻咳了两声,不由抬眼看去,早知太子妃身体欠安,如今又有孕在身,在这风口地吹着,即使加了冬衣和绒垫子,也是无济于事。 他不由沉了脸色,喝问道:“那本官问你,秋夫人的生草乌粉,是从何处得来?” 第446章 风寒伤体惹君怜 第446章 风寒伤体惹君怜 静香顿然就慌了,说不出话来,脸色越来越难看,额上汗珠渗出来,她下意识地抬眼向千凝看去,浑身不停颤抖,支支吾吾良久也没有回答魏荀。 就在魏荀瞪了瞪眼,正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就见千凝打了个哈欠,懒懒道:“魏大人执掌大理寺对年,对办案查案很是熟稔,手段很多,自成一套风格,既如此,那本宫就不在这里打扰魏大人了,本宫乏了,先回了,魏大人慢慢审。” 魏荀一惊,连忙站起身来俯身行礼,“微臣不敢,是微臣鲁莽,坏了规矩,微臣只是看……看太子妃略有不适,而今又有孕在身,一直这么坐在这里,恐会伤及玉体及府中孩儿,所以一心想着能尽快审问结束,如此,太子妃也可早早回去歇着。” 千凝不由抬眼向雪衣看去,顿然轻笑一声,“哟,瞧本宫这记性,魏大人说的是,太子妃现在不适合这么劳累,是得要多休息才行。即使如此,那今儿晚上就先审到这里罢。” 说着,她瞥了门外一眼,沉声喝道:“来人,把静香带下去,容后再审。” “是。”立刻有人上前来见惶惶不安的静香拖走,临行前,雪衣清楚地看着她和千凝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 而后千凝又向雪衣看来,道:“太子妃劳累不得,这里又这么冷,弗如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雪衣起身行了一礼,“臣妾告退。” 魏荀也站起身来,道:“王后娘娘若无他事,下官便先行退下了。” 千凝没有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魏荀便垂首俯身退到门外,直到脱离了千凝的视线,他才加快脚步,追上了雪衣,对着雪衣行礼道:“太子妃可还好?” 雪衣回了一礼,淡笑道:“多谢魏大人相助,本宫没事……”话未说完,便又俯身一阵轻咳。 身边的宫人连忙上前扶住她,一脸担忧。 “不碍事,吸了口冷风罢了。”说罢,又转向魏荀道:“只是难为了魏大人,此番审案,怕是免不了要受些气了。” 魏荀摇头笑了笑道:“这倒没什么,这满朝文武百官,除了君上之外,谁没受过王后娘娘的气?” 顿了顿,他突然又收敛了笑意,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与雪衣一道向前走去,沉声道:“只是,如今的王后娘娘像是变了一个人,自从千凝覆灭之后,她就变了,以前她虽然也是脾气不好,嚣张乖戾,可是心地却还是善良的,按说,她不该做出这种事情,将太子妃晾在风口地……” 他突然打住,回身看了一眼,摇头叹了口气。 雪衣心中了然,如今的千凝自然是变了一个人,她早已不是那个真正的千凝。 “魏大人不必为此事担忧,本宫不打紧,待回去了,自会好生调理,不让这孩子受到任何伤害。” 魏荀连连点头,“微臣知道太子妃精通医理,这也让人能稍稍放心了些,不管怎样,如今太子殿下回朝了,我们这一众老臣的心也就放下了,如今太子妃又有了身孕,待日后太子殿下继位,这个孩子便是未来的太子,唉……七年,总算是快要熬到头了。” 雪衣心下不由狠狠一颤,看来这七年来,君瓴还是有不少人再等君曜回来的,也就是说,很多人都相信当年他没死,足以可见当年君曜这个太子在众臣心中的地位和分量。 只是可惜,她看不到那个样子的他了。 “魏大人的心思,殿下都能明白,他一直都记挂着各位大人,大人放心,殿下……不会教你们失望的。” 魏荀连连点头,“太子妃言重了,殿下能回来,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再说,殿下身边如今有太子妃这样的贤能内助帮他,相信有朝一日,殿下能在太子妃的协助下有所作为。” 而后他长叹一声,“秋夫人一事,微臣始终觉得这其中有人从中作梗,太子妃这几日要多加小心,王后娘娘的传召怕是还会有很多,不过也不打紧,她也问不出什么来,最多就是借此让太子妃过去做做,太子妃您……做好万全之策就好。” “好。”雪衣颔首致谢,“多谢魏大人,本宫记下了。” 魏荀便行了一礼,“前面就是东宫了,夜已深,微臣就不去打扰殿下了,太子妃早些歇息。” 雪衣点头回礼,而后在宫人的搀扶下进了东宫,魏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了,这才转身朝着宫门外走去。 刚一进了东宫的大门,雪衣的身形便微微踉跄了一下,宫人一惊,低呼一声“太子妃”,上前来将人扶住,一脸担忧道:“您怎么了?” 雪衣凤眉紧蹙,眉心拧起,摇摇头道:“快扶本宫进去……” 宫人连忙扶着她进了八凤殿,刚刚走到门前,夜青玄便出了门来,见到眼前情形,不由俊眉一沉,大步上前来扶住雪衣,握住她冰冷的手,二话不说将她抱紧殿内。 他将雪衣紧紧抱着坐在软榻上,给她裹上厚重柔软的被子,而后将她抱进怀里,冷声吩咐道:“把火炉移近一些,去找桂妈妈,把她给雪衣特意熬制的姜汤端来。” “是……”四个宫人连忙照做,关门关窗、移火炉、取姜汤,还有一人则去取来热水湿了帕子递给夜青玄,给雪衣擦了擦脸。 “雪衣……”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夜青玄心底一阵心疼,不由沉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 宫人小声道:“王后娘娘传召太子妃过去问话,结果是当殿审问,而且一直把门大敞开着,火炉也放在最里面,却将太子妃的位子安置在离门较近的地方,太子妃她……便这么坐在这里吹了一晚上的风……” 话音未落,夜青玄的眸色骤然一片沉冷,眼底冷戾杀气尽显,毫不掩藏地显露在面上。 “王后娘娘的安排?” 宫人连连点头。 夜青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颔首道:“本宫知道了。”说着,他将已经冷了的帕子又递给了那宫人。 前去取姜汤的宫人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而来,欲要上前去给雪衣喂汤,却被夜青玄拦下了,他接过汤碗看了一眼,沉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四人不敢不从,应了一声离开,从外面带上了门。 “雪衣……”夜青玄轻轻喊了一声,嗓音轻柔,“我们把姜汤喝了,驱驱寒。” 雪衣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大好,摇摇头,轻声道:“不想喝……” “乖,这是桂妈妈单独给你特制的姜汤,只有你一个人有口福,今晚的审问你受了寒,不喝点姜汤怎么行?”他轻声轻语,耐心地哄着,心里除了对她的心疼,便是对那个人是怒意和杀意。 雪衣皱着眉瞪了他一眼,虽然有些虚弱,却还是不忘揶揄他:“你若是喜欢,便让给你喝,让你也一饱口福。” 夜青玄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我倒是想喝,可是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里面有安胎保胎的东西,我怎么能喝?” 闻言,雪衣终是忍不住轻笑一声,见之,夜青玄的心头稍稍松了一松,舀起一勺汤送到她的嘴边,“来,把汤喝了。” 雪衣拗不过他,只能乖乖的喝下,品了品之后眼睛不由一亮,“味道还挺不错,想来也只有桂妈妈能把姜汤熬出这种味道来。” “好喝那就多喝点。”夜青玄松了口气,端起碗一勺一勺地喂她,很快一碗姜汤就喝完了。 “感觉好些了没?” 雪衣轻轻点了点头,有被子包裹着,有火炉暖着,再喝下一碗姜汤,身上终于回了暖,她缩在被子里看夜青玄,神色有些凝重。 “阿玄……” “怎么了?”夜青玄在床边坐下,握住她伸出来的手塞进被子里,“有心事?” 雪衣摇头,“我只是在想,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对了,秋夫人的父兄那边如何交代的?” 夜青玄轻叹一声,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君上自有他的法子处理此事,否则,他又如何做君瓴的君上?你就不要操心那些事情了,你现在只要托住宝华殿那位,就已经是在做一件最有用的事情了。” 闻言,雪衣沉沉吸了口气,“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顿了顿,她又道:“人……还没有找到,一丝线索都没有吗?” 夜青玄摇摇头,沉声道:“没有,说来也奇怪了,千家出事当天,整个千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搜遍了,根本没有影子,可见她在千家出事之前就已经被转移走了,然而,从出事到现在,君上一直封锁城门严加盘查,却是到现在还是不见踪迹。” “每一个可疑之处都查了吗?” 夜青玄点头,“查了,但凡可疑之处全都查遍了。” 雪衣不由太息一声,“这倒是奇了,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能藏到哪儿去?”顿了顿,她摇摇头道:“你也不要着急,静下心来找,总能找得到的。” 夜青玄应了一声,放下碗,替她拉好被子,道:“你累了一天了,歇着吧。” 雪衣却摇摇头,“我睡不着,你帮我把昨天做了一半的香囊给我拿来,我趁着现在没有困意,给它做完,就放在木案下面的抽屉里。” 夜青玄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外面的木案那里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香囊的影子。 “你确定放在木案这里了?你不是一直都放在绣架这里吗?”说着,他朝着绣架走去,果然找到了做了一半的香囊,拿回来递给雪衣,揶揄笑道:“都说一孕傻三年,这才刚开始,你就成这样了。” 雪衣不满地拧拧眉道“不对啊,我明明记得我后来拿到木案那里了,什么时候又给放回去了……” 蓦地,她话音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顿然抬头向夜青玄看去,夜青玄显然也明白了什么,神色凝重。 两人相视半晌,而后只听雪衣缓缓道:“千、家、地、牢!” 第447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447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凌晨时分,一队黑影人朝着千家旧宅掠去,身形灵敏矫健,打更的更夫只觉得有一道道黑影一闪而过,根本没有看清人。 “你是说,人在千家地牢?”君韶微微拧眉,眼底有一丝疑惑,“事发之初,我们最先搜查的便是千家,然后是一切和千家有关的地方,这些地方都没有找到,复又将千家搜查了第二遍,最后全城搜查。”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她人若就在千家,不可能找了两遍都找不到。” 夜青玄沉声道:“找不到,是因为我们去找的时候,人确实不在千家。前前后后我们将千家找了两遍,然后才开始全城搜查,如此一来,千家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此时若把人再送回千家,便不会再有人想到人被藏在了千家。” 君韶闻之,不由神色一凛,半晌,他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只是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我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顿了顿,他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 夜青玄垂首,淡淡一笑,“不是我想到的,而是雪衣。” 他把香囊的事情大致和君韶说了一番,听罢,君韶不由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倒是多亏了太子妃这孕中健忘,反倒帮了大忙。” 夜青玄抿了抿唇,“不过眼下还不能确定人是不是在千家,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要等钟舸和子冥回来了之后才能知晓。” 君韶颔首,“既如此,那就安心等着吧。” 说着,他抬手示意了一下一番,夜青玄便随他一道走到一旁坐下,刚刚端起杯盏,就听一名宫人匆匆来报,“禀君上、太子殿下,王后娘娘方才让人传了话来,带太子妃过去问话了。” 君韶眸色一沉,“这么一早就开审了?” 宫人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听说……听说是秋夫人身边那个名叫静香的宫女昨天夜里……被杀了……” “被杀了?”两人微微一愣,站起身来,夜青玄问道:“怎么回事?” 宫人摇摇头道:“具体的情况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王后娘娘一早想要提审静香的时候,结果发现她被杀了,然后发现了什么东西,当即就变了脸色,派了人来传太子妃过去问话了。” 夜青玄和君韶相视一眼,而后夜青玄抬脚就朝着门外走去,却听得君韶道:“曜儿,不能冲动。” “我没有冲动。”夜青玄回身看了看他,“她要问话,没人会拦着,但是她若要借着问话为由头,意图伤及雪衣和她腹中的孩子,我决不允许。” 说罢,他一挥袍袖,转身大步离去。 这一次审讯的地方设在了宝华殿,比之平秋宫近不了多少,夜青玄步伐很快,半路上遇到了正得了传召、急急忙忙赶来的魏荀。 魏荀一见到夜青玄便无奈地摇摇头道:“太子殿下,你这可是赶去看望太子妃?去看看也好,有您在,王后娘娘兴许能收敛些。” 夜青玄心下了然,颔首道:“有劳魏大人费心了。” 魏荀摇头,“倒没有费心,微臣只是觉得太子妃身份特殊,身体又欠安,当好好休息,实不该受这种累。” 夜青玄冷冷笑了笑,“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刚一进了宝华殿门,就看到地上跪着几个宫人和狱卒,雪衣站在一旁,神色微冷,见到夜青玄和魏荀来,她眉宇间的凝重稍稍舒缓了些。 “哟,太子殿下怎么来了?”千凝不咸不淡地说了声,又看了看雪衣,“难道是不放心太子妃?” 夜青玄冷睇了她一眼,行了一礼,道:“昨晚王后娘娘召太子妃问话之后,太子妃回去一直都不舒服,臣心中担忧得很,忍不住想要过来看看,看一看她这不舒服是怎么来的,王后娘娘不介意吧?” 千凝轻喝一声,“本宫若是介意,太子殿下会离开吗?” 夜青玄断然道:“不会。” 千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愣了一下,垂首瞪了瞪眼,嘴角挑出一抹冷笑,“可是,这一点可能由不得太子殿下了。” 魏荀听得出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中气氛不对,连忙上前来行礼,问道:“王后娘娘可审出了什么?” 千凝瞥了他一眼,看向殿中跪着的几人,“自然是审出了什么,否则本宫也不敢这个兴师动众请太子妃过来。” 说着,她走到其中一个狱卒身边,道:“说吧,你昨天晚上看到了什么。” 那人颤抖着道:“回王后娘娘,小的昨晚当值,看守一个叫静香的宫女,到下半夜的时候,有人闯了进来,我们所有人都被……被他用迷香迷倒了,我昏过去之前,看到那人腰间挂着一只玉坠……再后来,小的昏了过去,再醒来时,静香已经……已经死了……” “什么样的玉坠?” “是……是一只蝴蝶状的……” 千凝从腰间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他面前,“是不是这个?” 那狱卒连连点头,“是……就是这样的,当时我还奇怪,一个大男人怎么挂着一只蝴蝶腰坠。” 千凝不由挑眉一笑,拿着那蝴蝶玉坠走到雪衣和夜青玄身边,“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应该对这样东西很熟悉吧。” 夜青玄眯了眯眼睛,定定看了看,道:“这是钟舸的,半个月前外出办事的时候丢了。” “丢了?还是半个月前?”千凝不由笑出声来,“这倒是巧了,怎么这么巧他的腰坠丢了,随后就有人戴着这只腰坠潜入牢中杀人了?” 顿了顿,她又道:“好,就算这只腰坠是秦钟舸丢了,被别人捡了去,那这个呢?”她转身从案上的盘子里又拿起一枚令牌,崭新的腰牌,还闪闪发亮,那是前不久,君韶刚刚下令为东宫新做的腰牌。 “这个该不会也是哪个不小心的弄丢了的吧?若是丢了一只腰坠,不在乎也罢,可是丢了东宫腰牌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着也得向太子殿下禀明吧?敢问太子殿下,这又是谁弄丢的?”千凝一脸讥讽地看着雪衣,冷冷笑着,“太子妃,也许这件事你是最清楚的,毕竟,给秦钟舸下命令去杀人的是你,太子殿下不知道,也不奇怪。” “你说什么?”雪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抬脚走到一名宫女身边,道:“你,把你昨晚看到的说一遍。” 小宫女咽了口唾沫,道:“昨晚奴婢奉命给君上送汤羹的时候,路过东宫外面时候,无意中听到太子妃和一个男人在说话……” “说什么?” “说,说静香必须要除掉,否则她会说出太子妃害死秋夫人的事实,还说……还说等这两天势头没这么紧了,要尽快把那些药汁毁掉……” 夜青玄眸色沉冷,不紧不慢道:“你是哪宫的宫人,去君上的新殿竟是要路过东宫。” “奴婢是……是良夫人宫中的,奉良夫人的命令,给君上送汤羹的……” 夜青玄又问道:“那君上可知晓此事?” 小宫女摇了摇头。 “那良夫人呢?” 小宫女依旧摇头。 夜青玄骤然冷喝一声,“你好大的胆子,闻知此事,一不告知君上,二不告知自己的主子,却转而告诉了王后娘娘,你居心何在!” 小宫女顿时吓得伏在地上,“太子殿下饶命,奴婢是一时慌张,糊涂了……奴婢是想着,既然君上让王后娘娘来主审此事,所以就赶紧将知道的事情告诉了王后娘娘,只望能早日查清……” “是吗?”夜青玄微微挑眉,“那你既是知道有人要杀静香,却为何没能尽早通知相关的人去保护好静香,却反倒容刺客轻而易举地杀了她?” “奴……”小宫女顿然愣住了,“奴婢当时心里害怕,吓,吓傻了,忘记了,后来回去想了想才回过神来,便连忙去告知王后娘娘了,可是晚了一步……” “错了就是错了,容不得你找借口。”夜青玄神色冷厉,嗓音清冷,一众人都被他身上那股无形的凛凛气势压得说不出话来,“如今被杀的是个宫人倒也罢了,若是某位妃嫔或者重臣,甚至是君上,这个罪你万死也难抵。” 说着,他转身冲着门外轻喝一声:“来人!” “殿下!” “将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拖下去,杖责五十,不得留情。” “是!”随他而来的侍卫当即上前来,将人拉起拖出了殿去,千凝紧紧皱眉瞪了瞪眼,想要上前来阻止。 “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她睨了夜青玄一眼,“她可是证人,你就这么杀了她……” “臣没有杀她,臣只是给她个教训,让她记住这宫中有些规矩是万万不能乱的。” “没有杀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宫女,杖责五十还能有活命的可能吗?”千凝气得两眼微红,而后又狠狠瞅了雪衣一眼,心知虽然自己是王后,夜青玄是太子,可是夜青玄手下的那些人可不是她一个王后的身份就能压得住的,她是救不了那个丫头的命了。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好,你杀了她也无妨,这么多证据摆在眼前,本宫就不行君上会是非黑白不分!” 话音落,有一队人到了殿外,领头那人进门来行了一礼,道:“回王后娘娘,东宫已经搜过了。” 千凝阴冷一笑,道:“发现了什么?” “属下找到了这些。”那人说着上前来将手中的东西呈上,雪衣抬眼望去,只见是一瓶药汁。 第448章 莫名证据无端起 第448章 莫名证据无端起 待认出那是什么东西,雪衣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千凝正好看到,眼底浮现一抹得意的笑容。 “太子妃……”她拿着那瓶药汁缓缓走到雪衣身边,“你精通医理,应该认识这个吧?” 雪衣道:“王后娘娘不是也认识吗?” “我……”千凝愣了一下,随即又轻轻笑了出来,“太子妃说笑了,这种东西本宫怎么可能会认得?” 雪衣幽幽一笑,垂首道:“既如此,那王后娘娘可得小心着点,这东西毒性烈得很,一碰上就有可能会致命的。” 千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突然轻笑一声,“多谢太子妃提醒了,本宫一定会很小心的。” 说着,她朝着雪衣身后看了一眼,“张御医,你来了。” 雪衣和夜青玄回身看去,张御医忐忑不安地进了门来,对着几人行了礼,千凝挥挥手道:“张御医不必多礼,本宫今日传张御医来,是有事需要张御医帮忙。” 她将那瓶药汁递给身边的丫头,转交到张御医手中,“麻烦张御医给瞧瞧,这是什么毒药,本宫方才听太子妃说,这东西可是一碰就会致命的。” 张御医闻言,脸色一阵煞白,接过药瓶看了看,然后又打开闻了闻,旋即变了脸色,惊惶道:“这……这是见血封喉!” 而后他俯身跪地拜了下去,“王后娘娘,这东西从何而来?” “这就是害死秋夫人的见血封喉?”千凝故作一脸惊愕,盯着张御医手中的药瓶看了看,复又转向雪衣,面露厉色,“太子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中谋害后宫妃嫔!” 众人齐齐一惊,张御医也傻了眼,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只听千凝继续道:“这瓶药汁就是从东宫搜出来的,当时东宫的宫人内侍都在,亲眼看到的,这可不能说是本宫冤枉了你!” 沉默良久的夜青玄眉心一拧,上前一步,“敢问王后娘娘,这瓶药你是从何处搜出来的?” 千凝没有答他,而是看来一眼来送药瓶的那人,那人会意,连忙对着夜青玄行了一礼,道:“回太子殿下,这是从太子妃的药房里搜出来的。” “是吗?”夜青玄笑得冷冽,转向千凝,“臣记得昨天君上也曾派了一队禁卫到东宫搜查,却是一无所获,却没想到今天王后娘娘随便这么一搜,就搜查出这么重要的东西来,看来君上昨天派出去的禁卫都是些酒囊饭袋、无能之辈,臣必须要将此事告知君上,让君上将昨天去搜查的禁卫全都重责一番才是,王后娘娘,您说是吗?” 千凝愣了一下,定了定神,而后笑道:“太子言重了,昨天没找到,并不代表今天也找不到,很有可能昨天收起来的,今天又拿了出来,正好被搜查的禁卫发现了……” “没有这种可能。”夜青玄断然否决,垂首看了雪衣一眼,语气寒冽,“昨晚雪衣被王后娘娘传去问话,回来之后就病了,到今天早上被王后娘娘的人带到宝华殿,期间根本没有去过药房,更别说这两天,自从雪衣有了身孕到现在,她几乎就再也没进过药房,有什么需要都是让宫人代为入内取药。所以像王后娘娘说的那种情况,不可能存在。” “这谁又知道呢?万一这期间太子妃就背着太子殿下去过药房……” “不可能。”夜青玄脸色沉了下去,冷冷扫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千凝脸上,“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你……”千凝有些语塞,没想到夜青玄的态度如此强硬。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太子殿下不认,那本宫就再给你看些证据,让你心服口服。” 说罢,她对着门外喝道:“来人,带御膳房的飞兰。” 有人应声退了下去,随后一名三十来岁的妇人进了门来,跪下对着众人行了一礼,千凝冷着脸问道:“说,平秋宫的那盘糕点是谁做的?” “是奴婢……” “谁让你做的?” “是……”飞兰姑姑迟疑了一下,朝着四周瞥了一眼,欲言又止。 千凝眼神一狠,喝道:“说!” “是……是太子妃……” “满口胡言!”魏荀终于忍不住喝出声来,“东宫有厨房,东宫的一切膳食皆是出自自己的厨房,何时又需得御膳房做糕点?本宫已经查过了,自从殿下搬入东宫至今,东宫之中从没有任何人去过御膳房,太子妃又是如何让你做糕点的?” 飞兰姑姑显然没料到魏荀会查得这么详细,当即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倒是千凝脸色不悦地瞪了魏荀一眼,冷声道:“魏大人,太子妃乃是储君之妃,未来的王后,她若想要让一个御膳房的姑姑做些什么事情,未见得就要去一趟御膳房,而是大可以让人传个话。再说了,若太子妃本就有心要害秋夫人,自然也不会让自己的人去找飞兰姑姑,而是买通别的什么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瞥了身边的宫人一眼,宫人会意,上前来递给她一张纸,千凝将那张纸举起展开给众人看了看,道:“实不相瞒,昨天晚上静香已经招了画了押,她已经承认,当初是太子妃买通了她,让她假扮成东宫的宫人去找飞兰姑姑,告知是太子妃要一盘点心,点心做好了之后,静香直接把点心拿回了平秋宫,如此一来,便是神不知鬼不觉。” 魏荀皱眉道:“可是秋夫人事发之后,第一个指证太子妃的人就是静香,若是静香当真被太子妃收买了,又为何要指证太子妃?” 千凝看了看手中的口供,叹息道:“那是因为静香发现太子妃在害死了秋夫人之后,想要将她也灭口,再想想平日里秋夫人对她的好,她心生愧疚,良心发现,无奈之下,便想着将太子妃指证出来,届时就算同归于尽也无不可。可是她没想到,太子妃竟然就此脱身了,她没有办法,便将真相告知了本宫,本宫得知此事,想到太子妃恐会杀她灭口,便派人前去保护她,只是没想到,本宫还是棋差一招……” 她满脸惋惜地看了看雪衣,摇头道:“太子妃,本宫知道,秋夫人因妒生恨,想要害你的孩子,是她不对,本宫也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思虑也很周全,唯一的一个差错便是在秦钟舸身上,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杀了静香的时候,留下了自己的腰佩和东宫的令牌。” 而后她脸色一沉,朗声道:“太子妃,眼下人证、物证、以及供状皆在此,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听到这里,雪衣不由轻轻笑出声来,“王后娘娘把所有的话都说了,臣妾还有什么好说的?” 千凝冷笑,“这么说,你是认了?” “不认。”雪衣轻轻摇头,“王后娘娘问再多遍,臣妾还是那句话,臣妾没有毒害秋夫人,更没有买通静香、后又对静香灭口这一说,从头至尾,臣妾对这件事都是一无所知,王后娘娘唯一说对的一点是,秋夫人确曾送了碗带有生草乌的粥来,可是第二天臣妾去看望秋夫人的时候,她自己已经向臣妾说明,这是个误会,我们已经说开了,了结了。” “对一个想要害你腹中孩子的人,太子妃竟能如此宽容?说出来,谁会相信?”千凝始终不依不饶。 雪衣和夜青玄闻言,脸色却齐齐变了,夜青玄正要说什么,却被雪衣一把压住,而后她上前一步来,“王后娘娘又错了,对于一个被人利用、无心害我、事后又诚恳致歉、向我解释的人,本就不该多加怨恨,真正应该恨的、应该抓住不放、应该狠狠报复的人,应该是背后的那双黑手,是背后那个真正心肠歹毒之人!臣妾发誓,若是让臣妾找到那个三番五次想要害臣妾孩子的人,不管让臣妾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势必会将那人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让她受尽这世间最惨烈、最狠毒、最阴险的折磨,让她生不如死!” 铿锵有力、清越冷冽的嗓音让所有人都心下一寒,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是听着她的话,隐隐觉得一股寒意从脚下一点点升起,涌入心底,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再抬眼去看雪衣,一双凤眸尽是清寒,杀意凛凛,让人望而生畏。 就连千凝也怔了怔,与雪衣对视片刻,她没由来地扭过头去,转身朝着座上走去,背对着雪衣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只觉方才差点就被雪衣的气势吓住了。 再回身时,她已经收敛了心神,平静下来,轻笑着看着雪衣,点头道:“说的好,这才是一个做母亲的该有的姿态。只是,君上将此事交由本宫去审理,本宫无论如何都该拿个主意,给此事一个定论。事已至此,证据确凿,纵然太子妃不认,本宫也由不得你了,你若有什么冤屈之处,大可向君上禀明,而现在,本宫不得不下令将你收押。” 说罢,她喝道:“来人,将太子妃拿下!” 第449章 一纸诏书定郡主 第449章 一纸诏书定郡主 不等夜青玄出声,门外传来一声厉喝:“谁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君韶领着两人快步进了门来,一人是子冥,另一人却是已经从宫中消失多时的离洛,而方才的那一声厉喝便是来自离洛。 甫一见到三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俯身行了礼,而后千凝一脸为难地看着君韶,道:“君上,臣妾依您的旨意审查此案,眼下所有的证据都已经确凿,太子妃就是买凶下毒杀害秋夫人的凶手,依臣妾之意,应该先行将太子妃收押……” 说着,她朝着离洛瞥了一眼,“可是有些人却不分尊卑,大呼小叫,竟然连臣妾的命令都要阻拦,君上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君韶侧身看了神色肃然的离洛一眼,垂首淡淡一笑,道:“王后,此番怕是不能依你之意查办此事了。” 离洛垂首问道:“君上,在此宣旨可合适?” “无碍。”君韶看了雪衣和夜青玄一眼,“情况特殊,那便特殊对待,宣吧。” “是!”话音落,离洛上前一步,举起了手中的圣旨,定定看着雪衣道:“太子妃司雪衣接旨。” 雪衣虽不明情况,却还是和夜青玄一道跪了下去。 离洛缓缓道:“楼夙新王诏曰:孤与舍妹一别两载,多番寻探无果,心中一直甚为挂念,今上天垂怜,孤终寻得舍妹下落,乃为君瓴太子妃,闻之甚慰,欣喜难抑,奈何孤初登王位,事务繁忙,不得抽身,特拟一纸诏传于舍妹,封其为楼夙珺飖郡主,望其恪守礼节,躬行恭谨,扬我楼夙风节,不辱皇恩。钦此。” 雪衣始终静静地听着,那一句“舍妹”一出口,她便已经了然,待听完之后,只觉鼻子一阵酸涩,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去,沉声道:“臣妹叩谢王兄,今后身在君瓴,定当恪尽职守,为两国之交尽一己之力。” 离洛缓步上前来,将那一卷圣旨小心翼翼地放入雪衣手中,而后伸手将夜青玄和雪衣扶起,淡淡一笑,行礼道:“属下不知改叫郡主还是太子妃。” 夜青玄面上倒是一片平静,淡淡道:“身在君瓴,自当该称为太子妃。” 说着,他朝着君韶看了一眼,君韶也回望了一眼,浅浅一笑,“孤王也收到了楼夙新王的信函,其表示愿与我君瓴建交,从此友好相助,互通有无。而今楼夙珺飖郡主为我君瓴太子妃,也算是两国联姻,亲上加亲了。” 而后他瞥了千凝一眼,故作无奈道:“王后,太子妃身份特殊,其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两朝安稳,孤王觉得王后现在因为这些模糊不清的证据就要将其收押,颇为不妥,此事若传回楼夙,恐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千凝狠狠咬着牙,却又无从辩驳,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垂首道:“既是如此,那自然是不能收押太子妃,反倒应该好生供养着才是,以免惹得两国争乱,牵连无辜百姓。至于证据,臣妾会再行细细审查,不管真凶是谁,都必定要将其找出来,还秋夫人一个公道。” “如此,那就有劳王后了。”君韶笑得诡谲,笑不及眼底。 待众人离去之后,宝华殿内顿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所有人都被千凝的贴身侍婢遣退,连主殿远远的,而后便听到殿内传来一阵阵怒喝声,他们不敢听更不想听,索性全都回屋躲了起来。 “珺飖郡主……郡主!”千凝浑身颤抖,双目瞪眼,眼底的恨意似能将人吞噬,“明明本宫已经要赢了,明明本宫已经有足够的理由将她打入牢中,去折磨死她了,可她为什么突然就成了郡主,为什么!” 见她身形摇晃,宫人连忙扶住她,“王后娘娘,您冷静点,这件事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 “本宫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凄凄一笑,跌坐在地上,“为什么每次她有危险的时候,都会有人来救她,都有人愿意舍了一切来救她……想想她这辈子,从司家三小姐到夜朝玄王妃,再到君瓴太子妃,最后又变成了楼夙珺飖郡主……凭什么她这一辈子都这么风风光光,高高在上,而我却要不人不鬼地活着,活在地狱里?” “王后娘娘,您在说什么……” “呵呵呵……”她仰头看着高悬的大梁,看着这殿内的一切金银珠宝,笑得凄冽无比,笑出了泪来,“我什么都输给了她,从头至尾从来都没有赢过她,身份、地位、感情……就连那点卑微的感情我都要去乞求才能得来,而她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他们的倾心相待……老天,你不公平,你对我太不公平!” 她说得咬牙切齿,似乎已然忘记身边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兀自喃喃自语。 “司雪衣,你赢了,你一次又一次的赢了,可是那又如何,又如何!”她扬手打落了案上的杯盏,盯着地上的碎片看了半晌,突然轻轻一笑,“好,既然秋夫人的死动不了你,那咱们就只有再来最后一搏了。你现在不是楼夙的郡主吗?我倒要看看,如果你死在了君瓴,君瓴和楼夙会怎样!” 说罢,她仰头“哈哈”大笑出来,笑声凄冽而又猖狂,一旁的宫人被吓得躲在一角,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东宫后花园内,将离正领着一名年轻女子在四处晃悠,手舞足蹈、叽叽喳喳地跟她解释这什么,突然听得身后有人喊了声“曦儿”,容曦浑身轻轻一颤,骤然回身望去,来不及多想,飞身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雪衣。 良久,她哽咽出声:“表姐,我好想你……” “表姐也想你。”雪衣红了眼眶,眼泪从眼角滑落。 听到她的声音,容曦终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雪衣心疼地拍着她的背,久久不言。 她知道,这一年来容曦已经受了太多的委屈和伤痛,她一个人奔波在外,风餐露宿,便是想想,雪衣这心里都忍不住揪成一团,想着想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寝殿外,秦钟舸和离洛站在夜青玄身边,定定看了看殿门,将离从里面出来,对着三人点了点头,道:“不用担心,小姐和容姑娘都没事,只是太久不见了,容姑娘这一时半会儿舍不得和小姐分开,小姐也说了,从现在开始,没有重要的事情,不可以进去打扰她们……” 说着,还不忘偷偷瞥了夜青玄一眼,“殿下,您这是……被排挤了吗?” 夜青玄眸色一沉,秦钟舸连忙上前护住将离,冲着夜青玄哈腰行礼道:“殿下息怒,将离不会说话,您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离洛幸灾乐祸地挑眉一笑,随着夜青玄一道转身离开,留下傻了眼的将离和秦钟舸,不明白两人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咱们这是要去见君上吗?”离洛看了看路的方向,轻声问道。 夜青玄颔首,淡淡问道:“此行可还顺利?” 离洛点头,“好在大公子……”顿了顿又改口道:“好在楼夙王那边及时采取行动,命人护住了王后的心脉,身边一直安排有御医照看着,太子妃的药又送得及时,总算是抱住了王后的命。至于那屠城一说,其实只是个幌子,属下已经在信中和殿下说明了,说来,属下此行真的觉得楼夙王变了很多,比起以前,他现在已经沉稳了许多,也越来越有帝王的风范。” 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其实原本我们离开的时候,那份诏书并没有随身带上,是后来楼夙王回朝继位,命人八百里加急追上来送来的。想来,他是担心太子妃在君瓴遇到危险,特意送来这诏书,就是为了关键时候能保太子妃一命,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夜青玄道:“此番若是没有这份诏书,想要保住雪衣的命倒也不是什么难题,只是想要不损一兵一卒、又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就不大可能了,此行你做的很好。” 离洛浅浅一笑,低下头道:“这些是属下该做的。” “那,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离洛被这冷不丁的一问问得莫名其妙,看了夜青玄两眼,复又回过神来,脸色当即沉了下去,稍稍握拳,沉声道:“殿下,所有的事情,属下都可以听从你的意思和安排,可唯独蓝若的仇不行,不管任何人阻止,不管任何人干涉,我都一定要为她报仇,任何人都拦不住!” 夜青玄点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可是,我不希望你被仇恨所吞噬,所控制,更不希望看到你沉溺在蓝若的死带来的痛苦之中。” 离洛心下了然,“属下明白殿下和太子妃的苦心,也知道该怎么做,王爷放心,属下自有分寸,断不会因为蓝若的死而失了方寸,乱了心神。” “那就好。”夜青玄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神色渐渐变得沉敛,“放心,那一天……不远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新殿外,君韶似乎早已知道他们回来,命子冥早早地候在殿门外,甫一见到二人,便意味深藏地看了二人一眼,领着他们进了门去。 走进内殿刚刚站定,身后便传来一道虚弱而又颤抖的女子嗓音:“君曜哥哥……” 第450章 请君入瓮了恩怨 第450章 请君入瓮了恩怨 夜青玄神色微微一凝,停下脚步,回身看去,千凝面容憔悴,脸色苍白,虽然已经换了衣衫,梳洗干净,却难掩她眉宇间的沧桑和折磨。 见夜青玄不出声,她不由上前来,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你……终于来了。” 夜青玄垂首敛眉,打量了她一番,“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千凝红着眼睛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就听夜青玄道:“没有受伤就好,不过看你的脸色不大好,让御医开个调理身体的食谱,好好休养一番。” 说罢,欲要转身离开。 “君曜哥哥!”千凝脸色一慌,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里?” 夜青玄垂首看了看她抓着自己的手,脸色始终沉静,没有什么大的波动,看到千凝的回来,眼底不见喜色,只有一丝轻松,此时依旧是波澜不惊,不着痕迹地抽回手。 “王后娘娘,臣此行来是来见君上的,君上可在?” 千凝霍地愣住,尴尬地停留在空气中的手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收了回来,缩进宽大的袍袖里,强忍着眼泪,哽咽道:“君曜哥哥,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有。”夜青玄干脆地应了一声,“你我身份有别,你是君瓴王后,臣为君瓴太子,长幼尊卑应有序,还请王后娘娘改一下对臣的称呼。” 他将“王后娘娘”几个字说得很重,听得千凝当即愣住了,强忍多时的眼泪终是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深深哽咽。 “你……竟是如此绝情……”她垂首,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我知道,你恨我,恨当年是我父亲唆使……”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千家已经毁了,恩怨便一笔勾销。”夜青玄打断了她,淡淡道:“从今往后,你还是你的王后,我还是太子,你是我的长辈,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样子就好。” “为什么?”千凝用力摇了摇头,泪眼看着夜青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若是怨恨我,大可以告诉我,我是走是留、是死是活,自会自己做个决定,若是你不怨恨我,又何必……” “我不怨恨你,从未怨恨。”夜青玄神色平静,缓缓说道,“千许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他一人所为,与你无关,你始终都只是你,与千家并无关系。从头至尾,我都没有把你和千家混为一谈。若非如此,你现在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不是已经下了地狱,就是死在了那个假王后手中。” 话音落,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夜青玄抬眼望去,正好看到君韶在子冥和离洛的陪同下一起进了门来。 闻夜青玄所言,离洛的眼睛微微亮起,看了千凝一眼,“敢问王后娘娘,那个假王后究竟是谁?您一定知道的,是不是?” 千凝抿了抿唇,没有立刻答他,而是看了看夜青玄和君韶,迟疑了一下,夜青玄道:“是司颜佩。” 千凝霍地一惊,愕然地看了看夜青玄,“你……你知道了?” 离洛也是愣了一下,低垂的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握起,沉声道:“果然是她!” 子冥连忙一把扣住他的肩,低声道:“离洛,不要冲动。” 离洛点头道:“你放心,该怎么做我心里自有分寸,我已经因为我的错害了蓝若,断不会再为一己之私伤害到任何人。” 子冥道:“那就好,不过你千万不要把蓝若的死归咎为自己的责任,是司颜佩害死了她,与你无关。” 离洛只是紧紧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倒是千凝一脸惊愕,来回看了看众人,慌张道:“这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为什么蓝若也……” “你刚刚回来,身体还很虚弱,这些事情暂且就不要过问了。”君韶走上前来,定定看了她两眼,而后瞥了一眼身边的宫人,“带王后娘娘下去好好休息,这段时间王后就待在这边,暂且不要露面了,等事情解决了,孤王自会将一切安排妥当,你还是回到你的原位上去。” “君上……” “太子来找孤王还有些事要商谈,王后先歇着吧。”君韶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复又转身对那些宫人道:“记住请张御医来给王后看一看,安排一下食谱。” “是。” 君韶这才转向夜青玄,与他相视一眼,微微点头致意,两人一道出了门去,朝着别的地方走去了。 千凝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可是一时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身边的宫人上前来轻声道:“王后娘娘,咱们先回去歇着吧。” 千凝咬了咬嘴唇,轻声问道:“宫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名宫人相视一眼,没有应声,千凝复又仔细地看了两人一眼,突然轻呵一声,“你们是君上的人。” 其中一人道:“我们所有人都是君上的人,王后娘娘也是,您说是吗?” 千凝愣了一下,无力地点点头道:“是呵,我们都是,这辈子都是,永远也不可能摆脱得了……” 顿了顿,她突然沉了脸色,道:“正因如此,所以你们一丁点的事情都不能与我说,即便我是王后,也不行,是吗?” 两人不由迟疑了一下,低下头略一沉吟,而后其中一人缓缓道:“王后娘娘不在的这段时间,宫里确实出了很多事,先是君上遇刺,而后是太子殿下归来,君上便趁势复了太子之位……对了,宫里倒是有一件喜事,太子妃已经有了身孕。” 千凝霍地怔住,呆呆地站在那里,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伫立良久,她突然凄凄一笑,“原来如此……她已经……有了身孕,难怪君曜哥哥他……” 后面的话她已经说不出来了,只是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窗前,轻轻一笑,已经止住的泪再次落了下来。 待夜青玄回到东宫,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他和离洛刚刚走到八凤殿外,就看到雪衣在将离的搀扶下缓缓出了殿门,走下台阶。 “怎么了?”夜青玄瞥了一眼半掩的殿门,“曦儿呢?” 雪衣轻声道:“已经睡下了。” “这个时候睡了?不吃饭了吗?” 雪衣柔柔一笑道:“不碍事,让桂妈妈把吃的放厨房温着,她什么时候醒了就什么时候给她吃吧。” 夜青玄不由无奈地笑了笑,“你也真是宠着她。” 雪衣道:“谁让我是她的表姐?她此番前来君瓴,不就是奔着你我来的吗?想想这一年她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会从一个任性无知的小丫头变得这么沉稳懂事,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上的,只怕都受了很多伤。” 她顿了顿,沉了脸色,语气低沉道:“离洛应该已经跟你说了闵扬的事情。” 夜青玄颔首,“说了,这事怨不得大哥,可曦儿怨恨大哥,却也没错,怪只怪造化弄人,也许正是经历了闵扬的事情,曦儿才能真正得长大。” 饶是如此,雪衣的心里依旧忍不住难过,喃喃道:“想起在容府的时候,曦儿还只是个什么事都不会做的孩子,什么都要别人哄着让着,可是现在……” 想起容曦眼底那一抹强忍着的悲痛,想起她说起闵扬时,忍不住轻轻颤抖的声音,她的心底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疼,轻叹一声道:“我到宁愿她永远都是那个不懂事、长不大的孩子,宁愿一辈子这么宠着她、护着她。” 说着,她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夜青玄,无奈道:“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 夜青玄摇摇头,“算不得自私,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想法,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疼爱的人永远是个孩子,永远能单纯无知地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冲雪衣淡淡笑了笑,握紧她的手,“既然曦儿已经睡了,那今晚咱们就到偏殿休息吧。” 雪衣轻声问道:“没关系吗?” 夜青玄不由轻笑一声,“自然没关系,与我而言,曦儿和自己的亲妹妹没什么区别。” 雪衣不由鼻子一酸,把脸埋进他的胸前,深吸一口气,“阿玄,谢谢你。” 夜青玄却只是摇摇头,突然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偏殿走去。 因为容曦的突然回来,雪衣情绪波动,入夜之后依旧无法入睡,辗转难眠,夜青玄感觉到她的情绪,一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在想什么?” 雪衣太息一声,道:“你说,现在真的王后娘娘回来了,接下来司颜佩会怎么做?” 夜青玄想了想,沉吟道:“你现在是君瓴太子妃和楼夙珺飖郡主,她若想要再动你是不大可能了,而经过这次秋夫人的事情,她知道我们一定会加强戒备,所以,栽赃陷害的手段已经用不了了,我是觉得接下来,她也就只有孤注一掷了。” “孤注一掷……”雪衣轻轻念叨了两遍,脸色微沉,“她手里还有什么可以一掷的筹码?” 夜青玄道:“子冥和钟舸已经发现近来有很多江湖高手涌入云州城,向着皇宫靠拢,想来司颜佩明知智取已经不可能,所以她的最后一招,是想要强攻。” 雪衣沉思片刻,问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夜青玄道:“放她的人进来,引她出手,然后,瓮中捉鳖。” 第451章 真假王后齐露面 第451章 真假王后齐露面 闻言,雪衣顿然笑出声来,轻叹道:“你下午不在东宫,应该就是和君上去说这事了吧。” 不等夜青玄点头,她便又道:“王后娘娘她……怎么样了?” 夜青玄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放心,她没事,现在有御医和宫人照顾着她,又有君上安排的禁卫保护,不会有事的,再者,这件事现在还没有传出去,君上的意思是,等暗中除了司颜佩,便恢复她的王后之身,一切还是照旧。” 闻之,雪衣便轻轻点了点头,“也好,这样一来一切都可以悄无声息地恢复原样。” 夜青玄抬手,轻抚着她披在肩上的长发,喃喃道:“等一切都恢复了原样,我就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可好?” 雪衣轻轻一颤,沉默许久,她抿唇轻轻一笑,“嗯。” 夜青玄又道:“只是,还要再稍稍等些时间,既然司颜佩准备了那么多人,要给我们备这么一份厚礼,不等礼到了再动手又怎么行?你说是吗?” 雪衣道:“你想要做什么就放心去做,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 她的眸色骤然冷了下去,沉声道:“既然要动她,就要连根拔起,把所有和她有关的人全都清除掉,以免除后患。” 夜青玄揽着她的手渐渐收紧,良久,他轻轻应了一声,“好。” 休息了一天一夜,容曦的精神终于恢复,一大清早便早早地起了身,一个人在东宫后院溜达,遇见早起的桂妈妈,便又忙着要给桂妈妈帮忙,弄得桂妈妈哭笑不得。 “出宫?”雪衣微微挑了挑眉,看了看容曦又看了看夜青玄,“你怎么想到要出宫去?” 容曦偷偷瞥了夜青玄一眼,想看看他是什么意思,却发现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一时间倒是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点点头,她轻声道:“我是想着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给爷爷和大哥三哥他们带些什么东西,不然他们一定以为我是骗他们的,根本没有到表姐你这里来。” 雪衣拧了拧眉,问道:“你这是要急着回去吗?” 容曦想了想道:“眼下还不会走,但是也不会太久了,一直留下来打扰他们终究不好,再说了,我留下,长长占着表姐的时间,殿下也不会高兴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经细若蚊音,几乎听不清楚。 雪衣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看了夜青玄一眼,只见夜青玄原本淡然的面上浮上一抹笑意,冷不丁地出声问道:“在你眼中,本宫就是那么小气又可怕的人?” 容曦一愣,连忙摇头摆手,“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我会耽误了你们夫妻二人的相处时间,我这……”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一脸求救地看向雪衣。 雪衣无奈地摇头一笑,瞪了夜青玄一眼,夜青玄便又改口道:“放心吧,这东宫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是本宫的表妹,任何人都别想多说一句废话。” 闻言,容曦不由呆了呆,瞪着眼睛看着他,听他继续道:“一早气候太冷,等过了中午再出去也不迟,让钟舸和将离跟着。” 顿了顿,似乎还觉得有些不妥,复又抬眼看向门外,喝道:“离洛。” 离洛应声而入,“殿下。” “吃了午饭,你和钟舸一起随着雪衣和曦儿出宫一趟,一定要照顾好她们。”说完,他定定看了离洛一眼,眸色沉凝。 离洛心下一凛,似乎看出了什么,沉沉地点点头,“殿下放心,属下记下了。” 新殿后院,千凝的气色稍稍恢复了些,情绪却还是凝重,始终都是这么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 直到听闻夜青玄来找了君韶,她的眉角这才稍稍动了动,淡淡道:“太子殿下这两日倒是清闲,经常来找君上。” 宫人应道:“太子妃的表妹来了,这两日太子妃一直都是陪着她的表妹,殿下一个人闲来无事,便和君上谈些事情打发时间。” 闻言,千凝不由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太子妃倒是疼她这位表妹。” “那是自然,听说昨天晚上连八凤殿都让出来给那位容姑娘住了,今儿一早容姑娘说是要出宫去置些东西带回去,太子殿下便允了秦钟舸和离洛两大护卫一同护送出宫去,太子妃这是宠着她的表妹,而太子殿下又何尝不是宠着太子妃?” 千凝稍稍侧身睨了那个宫人一眼,听出她话中有话,皱了皱眉,倒也没有发脾气。 这一次回来之后,她的脾气已经改了很多,与以往里的任性刁钻大不相同,至少,她已经学会了沉默和谦让。 淡淡一笑,她道:“太子妃有孕在身,太子殿下宠着她也是自然的。只是,这年关将近了,宫外街上乱的很,太子妃就这么出去,会不会不太安全?” 宫人道:“有秦钟舸和离洛两个人亲自带人跟着,应该不会有事。” “没事就好……”千凝轻声说着,缓缓转过身去,嘴角骤然浮上一抹冷戾的笑意。 她缓步走到香炉前,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在里面加了些东西,而后便走到软榻旁躺下歇息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殿内伺候着的几个宫人便陆陆续续倒了下去,昏睡不醒,而榻上的千凝却嚯地睁开眼睛,冷冷一笑。 不一会儿,一名宫人端着一只汤煲出了新殿,朝着宝华殿的方向去了,两刻钟的时间过后,她不紧不慢地进了宝华殿,对着正面无表情坐在院子里的那人行了一礼,道:“王后娘娘,汤来了。” 闻声,身着王后服饰的那人微微一愣,没有回头,而后对着众人挥挥手屏退左右,这才回过身来看了端着汤煲的那人一眼。 “是你。”假王后及司颜佩轻轻一笑,走到那人面前,接过她手中的汤煲放下,“你才是王后,怎能劳你纡尊降贵这般待我?” 端着汤煲的那人缓缓抬头,正是刚刚寻回的千凝,闻司颜佩所言,她冷冷一笑,“王后?这宫中又有何人把我这个王后当做一回事?换了一个假的回来,这么久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君曜没有发现,君韶也没有发现……呵呵……这个王后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说话间,两人并肩走到一株桃树下,抬眼看着干枯的树干,千凝的脸色越发凝重,眼神也越来越冷。 司颜佩轻叹一声,道:“说来,我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会那么冷漠无情,假王后当了那么久才被他们发现,这么慢才将你找回来,我在想,如果我不天不露出马脚让他们察觉,他们是不是就一天不会发现王后有假,而你,是不是就要一辈子待在千家地牢里了。” 千凝掩在袍袖下的手骤然握紧,眼底有凛凛杀意,咬牙恨恨道:“当然不可能!我不会那么轻易地死掉,我要找司雪衣报仇,是她害死了我父亲,我岂能饶她?” 司颜佩一脸无奈道:“你不能饶过她,可是又要怎样去杀她?你该知道,她现在身份特殊,又有太子殿下如此护她,根本没有人能动得了她,否则也不用等到现在了,她给千大人下毒害死千大人的时候,君上就该下旨处死她。” 说着,她长长一叹,“可是你也看到了,她害死了你父亲,害死了秋夫人,害死了那么多的人,可她依旧能这么安然无恙地活着,不仅因为她身份特殊,更是因为她现在有了身孕,她的肚子里有君氏血脉,也就是说,现在不管她做错了什么,都不会有人去动她,太子殿下和君上更不会允许,而王后娘娘你想要报仇,怕是不可能了。” “哼!”千凝骤然冷笑一声,“是吗?那我千凝倒是要试一试,我究竟能不能动得了她!” 说着,她四下里瞥了一眼,看向司颜佩,沉声道:“容曦进宫了,司雪衣一直陪着她四处游玩耍闹,这个丫头不知死活,现在非得让司雪衣陪她出宫置办些东西不可,说是要带回容府去。”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瞥了司颜佩一眼,司颜佩当即会意,“你想现在动手?” 千凝道:“大白天的自是不好动手,可是我有法子先拖住他们,让他们天黑之前回不了宫,明儿便是小年,在君瓴,小年前夜街上有花灯会,很是热闹,所以今天晚上街上的人一定很多,届时只要稍稍出些乱子,便是我们趁乱动手的好时机。” 闻言,司颜佩凝眉沉吟片刻,而后抿唇笑着点了点头,“倒不是不可行,我只是没想到容曦这一次来了竟然能帮我这么大的忙。呵呵……这个丫头大小就会惹事,从来干不了一件好事,每次惹了事都是她的两位哥哥和司雪衣给她收拾烂摊子,这一次她来的正好,有她这么个好事的人在,司雪衣想要脱身都难!” 说罢,她冷哼一声,“我会立刻派人去跟踪他们,找机会下手,这一次我就是拼尽全力,也要让他们有出无回!” 第452章 引蛇出洞阴谋现 第452章 引蛇出洞阴谋现 街上正闹,一片欢腾。 容曦和将离一左一右地跟在雪衣身边,离洛和秦钟舸则跟在身后,手里提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盒子,秦钟舸边走边嚷嚷道:“我说三位大仙,咱们回宫去吧,这都买了多少东西了……” “那怎么行?”容曦顿然横眉,“我东西还没买全呢,我还要给嫂子和我的小侄子买些东西,哎表姐,你看这个花色嫂子穿起来可合适?” 雪衣接过她手中的布料仔细看了看,摇头道:“花色倒是不错,就是这料子不大好,不够细腻,粗糙了些,表嫂生完孩子,所有的衣料都要细腻些才行,免得擦伤孩子的皮肤。” 容曦顿然瞪了瞪眼睛,连连点头道:“对呀,小孩子肌肤那么嫩,可不能给擦伤了。”说罢,丢了手中的布料,朝着下一家走去。 将离也是兴致昂昂,在那些首饰铺上挑了又挑,秦钟舸无奈地跑到她身边,央求道:“将离,你乖,你去给太子妃和容姑娘说说,咱们回宫吧……”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么急着回去干什么?”将离瞥了他一眼,又认真地挑着首饰,“这次可是占着容姑娘的光才能出来一次,过了这次,小姐的月份越来越大了,殿下肯定不会再让咱们出宫了,所以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玩个痛快才行。” 说话间,她已经挑了几样东西包好,冲着秦钟舸眯眼嘻嘻一笑,道:“付钱。” 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追上雪衣和容曦去了。 秦钟舸一脸茫然地付了钱,沉沉叹息,离洛走到他身边,冷笑一声,道:“当初是谁向我炫耀,说成了亲之后,就有人能天天照顾你、伺候你的?” “我……”看着离洛一脸讥讽笑意,秦钟舸无言以对,只能连连叹气,蒙头追上去。 一个八百年没上街买过东西的容曦加上一个遇见吃的便走不动路的将离,再加上一个对二人宠溺至极的雪衣,这半天的时间几乎是眨眼间便消逝。 天色昏暗,四下掌灯之时,秦钟舸已经累得走不动了,前面那三人的兴致却正是高昂之时。 “喂喂,快看,前面有花灯!”容曦扶着雪衣指着前面的借口,嚷嚷道。 离洛走上前来解释道:“明天是小年,君瓴的小年前夜街上有花灯会,容姑娘来的真是时候,正好赶上了。” “是嘛!”容曦闻言,顿然两眼泛光,和将离一起欣喜不已。 秦钟舸和离洛也忍不住轻轻一笑,正要向前走去,蓦地两人神色齐齐一变,用眼角余光瞥了瞥身后,而后秦钟舸脚步一移,正要转过身去,雪衣却走到他身边,一把拦住了他,冲他摇摇头,浅浅一笑。 “不用着急。”她语气平稳清淡,“一切都按照原计划进行。” “可是……”秦钟舸有些担忧,压低声音道:“人似乎不少,这条街上……” 他说着,抬眼大致扫了一圈,离洛会意,摁住他的手腕,“放心吧,人越多越好,最好能全体出动,如此也好一网打尽,你不要冲动,就听太子妃的。” 闻言,秦钟舸便沉沉点了点头,道了声“好”,而后瞥了四周一眼,突然弯腰捂住自己的肚子,哀嚎道:“哎呀,我肚子疼……” 离洛问道:“怎么了?” 秦钟舸苦着脸道:“许是中午桂妈妈做的菜太好吃,我一时贪嘴,吃多了……” 将离闻言退了回来,瞪了他一眼,一脸嫌弃道:“你……你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走走……”说着还不忘把他手中的盒子都接了下来,白了他一眼。 秦钟舸无奈地瞪了几人一眼,顾不得那么多,捂着肚子转身跑开,离洛在身后喊道:“我们在前面的接口等你。” 将离嘀嘀咕咕道:“不等了……让他就赖在茅厕了得了。” 闻言,容曦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扶着雪衣的胳膊,朝着前面的街口走去。 这边很是热闹,有一队表演杂耍的,此时正试出浑身解数,拿出各种看家本领,只为博看官一笑。 容曦瞪着眼睛一脸惊羡,摇头道:“表姐,我在北郡和南阳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杂耍,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将离连忙应声,“我也没见过……” 不远处的黑暗中,两道目光正紧紧盯着他们,嘴角笑意阴沉,眸色凶狠。 其中一人道:“秦钟舸已经走开了,现在就离洛陪在她们身边,纵然那个容曦会些功夫,也是双手难敌四拳,咱们可以动手了吧。” “不可。”另一名黑衣蒙面女子抬手拦住她,淡淡道:“你也太小瞧他们了,你当真以为司雪衣出行,仅仅会跟着秦钟舸和离洛两个人?” “不然呢?”先前说话的那人伸手摘下面纱,正是千凝,她定定看了身边的蒙面女子司颜佩一眼,“我们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司颜佩冷笑道:“你看不到并不代表就没有人。” 说罢,她对着对面街上正在摆摊儿的几个人做了个手势,那几人会意,突然一把掀了摊子,从下面抽出几名长刀,朝着雪衣一行人砍去。 离洛脸色一沉,将手中的一只盒子丢了过去砸中一人,而后扬手一挥,不知从何处骤然掠出四名黑衣侍卫。 那几个摆摊儿的见状,连忙转身就逃。 离洛轻喝一声:“追!”四名黑衣侍卫毫不犹豫地便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另有几人从一旁的客栈里冲了出来,只是,一如之前的那拨人,尚未近得了雪衣几人的身边,便被另一拨黑衣侍卫拦了下去。 最后从人群中又冒出两人,离洛眸色一寒,纵身掠起,两脚重重踢在两人的胸前,踢得他们连连后退了好多步,而后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暗中的千凝看了,脸色一阵煞白,低声道:“原来他们暗中藏了这么为侍卫。” 司颜佩轻呵一声,“不然呢?以夜青玄的心思,又怎么可能会放心让司雪衣置身于危险之中?不过现在,他们的守卫应该已经没有了,否则离洛不会亲自出手。” 千凝道:“也就是说,咱们可以动手了。” 司颜佩沉沉点头,对着那些正在表演杂耍的人做了个手势。 这边厢,雪衣看了四周一眼,问离洛道:“怎么样?” 离洛道:“太子妃放心,他们既然敢出现,无门的弟子便绝对会让我们有来无回。” 闻言,容曦和将离都松了口气,很快又被四周哄闹的氛围所感染,挤入了人群之中,看着那些表演杂耍的人,连连拍手称好。 离洛却是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守在雪衣身边,看着似乎是在和她讨论杂耍表演,实则却是另有筹谋。 就在人群正欢腾的时候,手持大刀的那人突然纵身跃起,沉喝一声道:“动手!” 话音落,他手中的大刀便直直朝着雪衣砍来,离洛一把揽过雪衣在侧,提气运功向后退了两步,而那把大刀刚刚抡到半空中便骤然停住了,大汉用力挣了一下,竟是没挣脱,仔细一看,不知何时从一旁甩出一条鞭子紧紧缠上了他的刀刃,鞭子的另一端便是在容曦手中。 她朝着大汉嗤鼻一笑,道:“哼!总算等着你们出手了!” 说着,看了身边的将离一眼,道:“将离,放。” “哎!”将离用力点了点头,举起手中的盒子,哼哼一笑,刚对着那些人一打开里面便跳出几道如拇指大小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那些表演杂耍的人身上。 秦钟舸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站在将离身边,将盒子里的蛊虫都出去了,便一把揽过将离向后退去,与离洛和雪衣站在一起。 而这边还有些没有被蛊虫盯上的人则举刀朝着容曦看来,容曦嘴角掠过一抹沉冷笑意,手中长鞭“啪”的一抽,正好稳稳打中一人的脸,痛得他当即到底哀嚎。 司颜佩脸色一惊,暗道:“不好,他们早有准备!” 千凝上前一步,看着他们的人倒了一片,不由着急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撤!” “撤?”千凝瞪大眼睛,“那怎么可以?事已至此,我们没有退路了!” 说罢,她突然一把夺过司颜佩手中的信号筒,一把扯开引线,一记红色烟火顿然升空而起,见之,埋伏在四周的杀手死士全都一涌而出,朝着雪衣等人袭来。 “你……”司颜佩狠狠瞪了千凝一眼,“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他们此行早有准备我们的人出去了,只会是送死!” “那又如何?”千凝紧紧拧眉,瞪着雪衣看着,咬牙道:“她司雪衣害死了我父亲,害得我千家被灭,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杀了她的机会?他们身边的人都已经被引开了,就他们离洛和秦钟舸,想要保全司雪衣和将离两个人,绝无可能。” 司颜佩连连摇头,道:“蠢货!万一夜青玄另有安排,万一这暗中还藏了很多高手暗卫,你又打算如何?” “我……”千凝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此时,四周突然亮起一片火光,千凝和司颜佩的背后也是一片光亮,两人骤然一凛,回身望去,一队侍卫在子冥的带领下将四下里团团围住了,而后他对着两人两人行了一礼,道:“君上、太子殿下。” 第453章 终有一日正交锋 第453章 终有一日正交锋 两人霍地回过身来,只见夜青玄和君韶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后,此时正与雪衣几人一道缓缓走上前来,四周是一片厮杀声,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涌上前来,而他们的神色却平静沉敛,根本没有丝毫惊讶。 “二姐,好久不见。”雪衣目光凛凛,沉沉落在司颜佩身上,开口淡淡喊道。 司颜佩浑身轻轻一颤,与她四目相对,隐隐觉得如今的司雪衣和她当年认识的那个司雪衣又有了很大的不同,这段时间以来,她历经各种生死,已然变得沉稳平和了许多,那种包容万千的眼神中隐藏的大气和恢弘,让司颜佩忍不住一阵心慌。 深吸一口气,她定了定神,“很久吗?你忘了,我们昨儿还见了面。” 雪衣抿唇一笑,点头道:“是呵,昨天一早还见了面,那时候你还是王后娘娘呢。” 司颜佩和千凝都忍不住轻轻一颤,相视一眼,突然司颜佩垂首,袖中落下一枚匕首,抬起架在千凝的颈间,冷冷一笑,道:“我这个假王后的生死你们不在乎,那这个真的呢?她的生死你们在乎吗?” 雪衣没有应声,收敛了眼角的最后一丝笑意,与夜青玄一道抬眼向君韶看去,却只见君韶面上不见任何慌张和担忧之色,只是淡淡睨了千凝一眼,道:“你是想用这个叛逆之徒来威胁孤王吗?” 闻之,所有人都愣住了,司颜佩也是始料未及地怔了一下,随后又抬头哈哈朗盛而笑,看了一眼已经呆住了千凝,摇头道:“你瞧瞧,最终你在他们眼中,不过就是一枚棋子,一个叛逆之徒罢了,哈哈……” 千凝紧紧抿唇,恨恨地看了君韶一眼,而后将目光投向夜青玄,喉间哽了一下,道:“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个叛逆之徒?” 夜青玄扶着雪衣的手微微收紧,淡淡道:“你是不是叛逆之徒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救了你,你却设计伤我妻儿。” “我……”千凝不由抬眼向雪衣看去,眼底的恨意越来越浓,原本的悲伤之色瞬间化为狠戾,呵呵冷笑一声,“伤你妻儿……君曜,你说我伤你妻儿,那你可知你那个温柔宽和的妻子对我父亲做了什么?她下毒害死了我父亲,还蒙骗了你们所有人,她……” “下毒害死你父亲的人是她。”君韶指了指司颜佩。 千凝愣了一下,回身看了司颜佩一眼,而后朝着君韶怒喝:“你胡说,你是为了给司雪衣掩盖罪行……” “他没有胡说。”司颜佩帖子千凝的耳边轻声道,“下毒害死千许的人确实是我。” 千凝顿觉浑身一僵,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只觉,说不出话来。 司颜佩继续道:“千许知道我是假王后,知道我的身份,当初他为了保全你,决定向君韶说出真相,我又怎能容他把我的计划打乱?无奈之下,我只能杀了他,当然对你说的,自然是司雪衣杀了他,这样你就会恨她,就会同意我的计划,就会答应帮我一起对付他们,咯咯……” “司颜佩,你……”千凝缓缓回过身来,神色悲恸地瞪着司颜佩,用力咬牙,“你怎么能……怎么能如何恶毒?你……” 司颜佩根本不愿听她把话说完,用力一把把她推开,冷冷一笑道:“怪只怪你自己太蠢,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说着,她朝着一旁稍稍后退两步,突然一扬手,一阵箭雨嗖嗖落下,朝着君韶等人射去。 眼看着其中一支羽箭朝着夜青玄射去,千凝一惊,来不及多想,纵身扑了上去,挡下了那一箭。 掠上前来挥剑挡开箭雨的离洛和秦钟舸几人都愣了一下,没想到千凝会这么做,其实她大可什么都不做,只要待在那里不动就好,以他们这些护卫的身手,挡下这箭雨是轻而易举。 君韶身形一掠,上前接住了倒下了千凝,拧眉看着她,沉声道:“你这又是为何,太子想要躲过这一箭,根本不费力气。” 千凝无奈一笑,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摇摇头,带着哭腔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罢了,我害怕……害怕君曜哥哥受伤……” 闻言,雪衣和夜青玄的眸色都微微一沉,两人蹲下身来,雪衣检查了一番她的伤势,而后趁着脸色对君韶和夜青玄摇了摇头。 “伤了心脉。” 千凝似乎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握住夜青玄的手,哽咽道:“君曜哥哥,对不起……” 夜青玄神色沉肃,摇摇头,“千许的错,与你无关,祸不及家人。” 闻言,千凝顿然鼻尖一酸,眼泪汹涌而出,“可是,你还是恨我的……” “不恨。”夜青玄断然打断了她,顿了顿,又道:“也从来不爱。” 千凝一愣,蠕了蠕嘴唇,“从来都没有……” “从来没有。”夜青玄回答得果断干脆,“一直以来,我待你如亲妹。” 离洛接过夜青玄的话,沉声道:“殿下一早就知道当年的事情和千大人有关,但是殿下也知道这件事和王后无关,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王后,为的就是不希望王后牵涉到这件事情中来,如殿下所言,祸不及家人,所以殿下原本是想暗中处理好这件事,可是……” 他停了停,轻叹一声,千凝抬眼向夜青玄看去,苦苦一笑道:“可是我却误打误撞地撞到这件事情中来了……是我坏了你的计划……” 离洛正想要再解释什么,却被夜青玄伸手拦住了,他抬手擦去千凝脸上的泪,轻声道:“与你无关,是有人居心叵测罢了。” 他越是安危她,千凝便哭得越厉害,伤口也痛得越来越厉害,她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口血来,冲夜青玄摇了摇头,“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做了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君曜哥哥,对不起……不也不用为我难过,我……我这是罪有应得……” 而后她又转向君韶,无奈一笑,“君上,对不起……这些年来我一直……都误会你了……我一直以为你害死了君曜哥哥……可是现在我还能再见到他,我……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对我百般容忍,现在好了,以后……以后你再也不用容忍我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也越来越微弱,眼神涣散。 君韶像一位长辈,轻轻抚去她脸上的眼泪,“什么都别说了,没有人怪你,你在孤王心中,永远都和曜儿一样,是个孩子。” 闻声,千凝反倒是哭得更加厉害,一手抓着君韶的衣角,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夜青玄的手,轻轻颤抖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至彻底消失无声。 夜青玄缓缓抽回手,替她理好衣袖,而后与雪衣一道站起身来,抬眼望去。 司颜佩已经被子冥制住,眼底的笑意却原来越浓,丝毫不减恐慌之意。 “啧啧,这么轻而易举就死了?”她看着千凝,摇头叹息一声,“念在往日里你对我有恩,我该向你行一礼才是,只是可惜,我现在做不到了。” 而后,她抬眼向雪衣看去,勾起嘴角冷笑道:“你很早就知道我是假的王后,是不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雪衣道:“从你第一次假扮成王后回宫的那天早上,便也就是平秋宫宫人中毒身亡的那天,君上和阿玄就对你起了疑,确定你是假的,是因为你的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司颜佩拧了拧眉,想了想,惶然道:“那盆玉台照水。” 雪衣颔首道:“那盆玉台照水是王后亲手种下的,你却不认识。” “呵呵……”司颜佩不由摇头笑道,“就是这么一个小细节,竟也被你发觉了,可是你既然早就已经发现我身份有假,却为何不干脆下手杀了我?” “我想杀你,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为那些被你害死的人报仇。”雪衣的语气和神色骤然变得冷厉,低垂的双手也稍稍握紧,“可是我越这么想,越明白一点,我不能轻举妄动,不能就这么杀了你,便宜了你。这段时间,有那么多死囚莫名失踪,生死不明,我便想到一件事——” 她话音一顿,伸手直指司颜佩后方,“尸毒死士。” 她沉沉太息一声,“司颜佩,你竟然又把尸毒拿出来用了,可是这一次,你不可能再逃得掉。” 司颜佩愣了一下,回身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和何处出现了大批黑衣守卫,朝着尸毒死士袭去,而且是一招命中死穴。 她瞪了瞪眼,愕然地看了雪衣一眼,咬牙恨恨道:“司雪衣,你……” “我知道,在你的计划里,也许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保全自己的命,可是你却设下了一个如何毒辣的计谋,你想要放这些中了尸毒的人去危害百姓,想要以此来给君上和阿玄添乱,想要拉上那么多无辜的人陪葬!”说到这里,雪衣冷冷一笑,眸色冷傲清冽,“可你却算漏了一招,那便是我司雪衣。这段时间我不声不响,任由你胡为,就是要让你放松警惕,让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却偏偏将你逼入死地,逼你狗急跳墙,不得不调动所有人,拼尽全力来杀我……” 司颜佩突然厉喝一声:“司雪衣你住口!” 而后她摇了摇头,看向雪衣,“这些……这些都是在你的计划和预料之中的?” “是。”雪衣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静,“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要把你所有的人都逼出来,把你所有的招数和把戏都逼出来,把和你有关的一切都逼出来,然后连根拔起,斩草除根,将和你有关的一切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点、滴、不、剩!” 第454章 一败涂地无回转 第454章 一败涂地无回转 “司雪衣!”司颜佩突然一声厉喝咆哮,咬牙紧盯着雪衣看着,眼神恶毒凶狠,似乎恨不能冲上前来狠狠咬雪衣一口,却被身边的人紧紧抓住。 相比之下,雪衣的神色平静很多,只见她一脸清冷淡然的神色,目光平和地落在司颜佩身上,并不见丝毫波澜。 “这种结果,从你开始害人的那一刻起,应该就已经料到了。”她轻拂衣袖,微微侧了侧身,向着夜朝南阳的方向看去,眼底有一层看不透的浓雾。 司颜佩深吸一口气,浑身轻轻颤抖者,她看着雪衣,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我的身份?” 雪衣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你是想要借秋夫人的手给我下毒,毒害我的孩子?” 司颜佩冷笑道:“是又如何?我就是看不得你幸福,看不得你过得好,我就是要毁了你的一切!” 而后她哈哈大笑一声,“你以为你保得住你肚子里的孩子吗?我告诉你,我就算是化作了厉鬼,我也要缠着你,杀了你,杀了你的孩子!” “可惜,你没机会了。”雪衣神色冷了下去,茶色明眸幽深冷澈,“在晏城,你已经害了我的孩子一次,我绝对不会给你机会伤害我的孩子第二次!” “晏城……”司颜佩疑惑了一下,皱眉细细想了想,豁然想起当初在晏城,她领千家死士追杀雪衣和离洛,离洛为了保护雪衣,身受重伤,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他又活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瞪大眼睛看着雪衣,一脸不可置信地表情,“你……你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我还活着?” 雪衣道:“当初你坠崖之后,很多人亲自下到崖底去找你的尸骨,却是毫无踪迹,连一丝断肢残骸都没有找到,只有两件带血的衣衫,却还只是坠下之后划破的,而非被野兽噬咬。离洛找了很久,最终在崖底找到了一条隐蔽的通道,正是通向外面的,当时我便断定,你没有死,而是被人救走了,我想了很久,究竟会是谁救了你。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嵇冷玉,她在和我说话的时候,言语间也曾透露出一些,而她再一次刺杀我的时候,无意中暴露了一件事……” “什么事?” 雪衣侧身看了君韶一眼,君韶似是了然,点了点头,她道:“与她一起的杀手是君瓴的人,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嵇冷玉已经和君瓴的某个人勾结在一起,而且那个人不可能是君上。” 司颜佩皱眉道:“你如何肯定?” 雪衣道:“君上和他们交过手,最重要的是,后来千家死士来刺杀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出来之前在莫凉城刺杀我的人,正是千家的死士,也就是说,嵇冷玉在君瓴的靠山是千凝王后,换言之,你坠崖失踪之后,一直都藏在王后身边。”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冷眸如炬,直视着司颜佩,“司颜佩,你为了害我,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司颜佩却浑身一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嗓音低沉,“可是,我却事事都输了你一着……” 她长叹一声,喃喃道:“从小,我就恨你入骨,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什么都要比我好,明明我才是司家的长女,明明我才是应该被宠着、被捧着的那个,爹爹却对你好过对我,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你有一个身份地位都高于我娘亲的娘,因为你是容家后人,因为爹爹要借着她的身份一点一点往上爬……后来我无意中听到爹爹和娘亲谈话,说你不是司家的女儿,而是容霜那个贱人和别人生的野种,连亲父是谁一直都不知道……” 听到这里,子冥脸色一沉,下意识地抬手扼住了司颜佩的咽喉,厉声喝道:“注意你的言辞!” 雪衣轻挥衣袖,淡淡道:“让她说下去。” 闻言,子冥虽然不愿,却还是松开了手。 司颜佩轻咳了几声,抬眼瞥了雪衣一眼,突然凄凄笑出声来,“你看,即便是到了现在,你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依旧是高人一等……司雪衣,你凭什么?你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凭什么能得到这种待遇?” 雪衣上前一步,问道:“你想知道?” 司颜佩警觉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难道你已经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谁,和他相认了?” 雪衣垂首敛眉,清冷一笑,“没错。” “是谁!” “是一个……你这辈子都不会猜得到的人。” “你……”司颜佩想要上前,却怎奈被子冥控制住了,动弹不得,不由咬牙切齿道:“司雪衣,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这一辈子机关算尽,用尽手段,害了那么多的人,你和我相比,又能好到哪里去?说到底,我们不过都是一样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自私自利的人罢了!若非因为你这太子妃和珺飖郡主的身份,你以为你还有命站在这里吗?你早就已经因为杀人而偿命了!” 雪衣抿了抿唇,浅笑道:“你说的是秋夫人吗?” 司颜佩瞪着她,“便是一个秋夫人,就该治你的死罪。” 雪衣道:“秋夫人此时,应该正在平秋宫内歇息着,你若是想要见她,等你进了天牢,我倒是可以去请求夫人她去见你一面,只是不知道夫人愿不愿意见你。” 司颜佩顿然一惊,“秋夫人她……她没死?这怎么可能,她明明中了见血封喉的毒……” 雪衣道:“你既是已经偷走了大药方的一些手抄本,难道就不知道有一味药的味道和中毒症状都似极了见血封喉?只是两种药的毒性不同,一种致死,一种致人假死罢了。” 司颜佩怔怔地看着雪衣,像是瞬间想到了什么,喃喃道:“荼花……” 而后她凄凄笑开,抬眼向四周看去。 这段时间她和千凝收拢来的那些护卫、杀手已经几乎被斩杀殆尽,还剩下一下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年头,倒了下去,而那些中了尸毒的死士在别人面前是一个魔鬼,但是在夜青玄的亲卫面前,却只是一个个木桩一般。 雪衣早已将尸毒的解方以及尸毒死士的死穴研究得透彻,想要对付他们,并非难事。 也直到此时,司颜佩才惊觉一件事,这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除了她的人之外,几乎都都是夜青玄和君韶安排的人,都是禁卫假扮而成,如此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算计好的,这是一场专门为她布下的局,设下的陷阱! 想到这里,她骤然笑出声来,先是一阵低沉的轻笑,继而是仰头哈哈大笑,笑声中却不再见猖狂得意,而是凄凉无奈,隐隐还有一丝愤恨。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她边笑边道,笑中带泪,“原来什么耍性子要上街买东西,什么要凑花灯会的热闹,都不过是个幌子,都不过是要把我引出来……司雪衣,你还真看得起我,竟然为我设下这么大一场戏……我司颜佩有这么多的人陪葬,倒也值了!” 说罢,她转眼看向雪衣,挑眉幽幽笑了笑,“司雪衣,这辈子我输给了,不代表下辈子我还是输给你,咱们走着瞧!” 而后她用力一咬牙,雪衣神色骤然一凛,轻喝一声:“子冥!” 就在子冥回过神来的瞬间,一道身影已经如一阵风一般掠上前去,用力扼住了司颜佩的咽喉,再运气一掌击在她的腹部,司颜佩骤然一俯身,将还没来得及吞下去的毒囊吐了出来。 “你……”司颜佩紧紧拧眉看着离洛,神色痛苦。 “想死?”离洛冷着脸色,神色如鬼魅般可怕,“死多简单,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让你死了?你害死了蓝若,我要你到她墓前谢罪!” 看着他的眼神,司颜佩心底骤然浮上一丝恐惧之意,皱眉看着他,想要说什么,却怎奈她被离洛扼住咽喉,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地抓着他的手。 一旁的子冥似乎也被离洛这情绪和神色吓到了,一把扣住离洛的肩,沉声喊了声:“离洛!” 离洛侧身看了他一眼,这才缓缓松开手,却又顺势卸了她的两只胳膊,嗓音冷冷道:“司颜佩,你接下来能做的,就只有好好忏悔了!” 司颜佩已然痛得无法出声了,只能咬紧牙,浑身颤抖地站在那里,脸色煞白,眼神凶狠。 雪衣与她相视片刻,终是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了,缓步走到君韶和夜青玄身边,对着君韶行了一礼,“禀君上,人已在此,该怎么处置,请君上定夺。” “让孤王定夺吗?”君韶挑眉想了想,“你该知道的,孤王有的是手段让她生不如死,你想要看哪一种?” 雪衣淡淡道:“哪一种我都不想看,我只要知道,从今往后,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再也没有机会伤害到我身边的人。” 君韶了然地点了点头,道:“好,你放心,这个结果,孤王一定给得起。” 雪衣便垂首行了一礼,“多谢君上。” 而后她又转向夜青玄,看着他微微一笑,正想要再说什么,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第456章 红鸢劫牢以报仇 第456章 红鸢劫牢以报仇 夜青玄抬手,示意他起身,“至于那位姑娘的安置问题,你便自行解决吧。” 离洛站起身,点了点头,“殿下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好了……”雪衣淡淡一笑,“今天是小年夜,就不要想太多了,先吃饭吧。” 将离却忍不住疑惑地盯着离洛看了半晌,又看了看雪衣和夜青玄,而后低声问秦钟舸道:“离洛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给殿下和小姐行这么大的礼?离洛手中的那个帕子是谁的?为什么他一看到那个帕子,脸色变得那么难看……” 秦钟舸连忙拉住她,免得她再叽叽喳喳问个没完没了,“你先别问了,等事情结束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将离顿然瞅了他一眼,“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秦钟舸瞪了瞪眼,连连摇头道:“我不知道啊,我就是这么一说……” 说着,他对着子冥招招手道:“来,子冥,坐下一起吃点。” “不不……”子冥连忙摆手,“我就不吃了,我这还得赶回去向君上复命。” 夜青玄突然抬眼看向子冥,沉声问道:“君上今天一个人过小年夜?” 子冥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而后又连忙补充道:“晚上的时候秋夫人亲自送来了一些吃的,说是要陪着君上过小年夜,可是君上却说还有些事要处理,就让秋夫人回去了。” “那现在呢?” “现在……”子冥挠挠头,轻声道:“现在君上正在新殿对着一堆奏疏发呆。” 闻言,夜青玄的脸色稍稍沉了一下,点点头,“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子冥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就听雪衣突然出声道:“子冥,等一下。” 子冥不明所以,回归身来看着雪衣,“太子妃还有何吩咐?” 雪衣淡淡一笑,转向桂妈妈问道:“桂妈妈,饺饵可还有?” 桂妈妈当即会意,一边起身一边应道:“有……太子妃稍后,我这就去弄。”说着,还不忘让子冥稍等一会儿,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桂妈妈便又回来了,手中捧着一只食盒交递到雪衣面前。 雪衣打开看了看,点了点头,兀自嘀咕道:“该是够了。” 而后她起身,把食盒交到子冥手中,“小年夜怎么能不吃些饺饵?这是桂妈妈亲手做的,你送些给君上尝尝,他若是喜欢,改日让桂妈妈再给他多做些。” 子冥心下一颤,连连点头,“哎,太子妃放心,属下一定一字不漏地带到!” 说着又对着雪衣行了一礼,这才离开。 一路到了新殿,本以为外面风大雪大,里面的饺饵该冷了,没想到打开一看,还在微微冒着热气,子冥没由来地轻笑一声,递上前道:“君上,这是太子妃让属下带来的。” “什么?”君韶头也不抬一下,兀自看着手中的奏疏。 “是饺饵。” 君韶的动作一滞,抬眼看了看,“饺饵?” “是,太子妃说,小年夜该吃些饺饵,还说,君上若是喜欢吃,便让桂妈妈给君上多做些。” 君韶眸色微沉,紧盯着子冥手中的食盒看了许久,看得子冥心下一阵发慌不安,他才轻轻“唔”了一声,点头道:“拿过来尝尝。” 闻言,子冥连忙将食盒放到案上,拿出装着饺饵的碟子,君韶迟疑着尝了一个,一向沉肃淡然的面上神色变化多样且诡异,子冥一时间竟是琢磨不透他的意思。 好半晌,他突然抿唇淡淡一笑,看了子冥一眼,拿起一双筷子给他递了过去,“尝尝?” “啊?”子冥愣了一下,“这……” “不想吃?” “不不……”子冥连忙摇头,接过筷子尝了一个,而后连连点头道:“君上,这可比宫里做的那些好吃多了。” 君韶淡淡点了点头,浅浅笑道:“听说这位桂妈妈在太子妃很小的时候就在身边照顾着了,太子妃这走哪儿都带着她,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子冥应道:“可不就是,桂妈妈做的菜,宫中御厨可没得比,属下之前一有空就溜去找秦钟舸和离洛,让他们给弄些吃的……” 突然,他话音一顿,低下头去,懊恼自己一时激动,把不该说的也说了。 君韶冷睇了他一眼,轻哼道:“你以为你的那些事,孤王不知道?孤王只是不愿多管你的烂事罢了。” 说话间,他站起身来,缓步朝着殿门口走去,“司颜佩的事情跟他们说了?” “说了,离洛一见那帕子就变了脸色,想来是已经知道是谁劫走了司颜佩。”顿了顿,他忍不住皱眉问道:“君上,这……这难道是您和太子殿下的意思?” 君韶淡淡一笑,虽然没有点头,却似已默认,“孤王记得太子妃说过一句话,报仇有很多种办法,有的人是要击溃仇人的心理,摧残仇人的意志,有的人则是要折磨仇人的皮肉身体。前者攻心,后者攻身。” 子冥瞪着眼睛,只觉听得云里雾里。 君韶继续道:“太子妃便是前者,而那个劫走司颜佩的人是后者。怪只怪司颜佩作恶太多,害了太多的人,如今这一条命要分成很多份来挨个偿还了。” 听到这里,子冥方才隐隐明白过来,点头道:“君上的意思是,太子妃击垮了司颜佩的心里和意志,可是她又知道,这世上被司颜佩害死的人很多,想要杀了司颜佩报仇的人也不止一个,所以故意把司颜佩的这条命留给另外一个人去寻仇,而那个人就是……就是……” “是蓝若的亲人。”君韶接过话淡淡说着,负手立于门前,看着门外的大雪,嘴角微微抿起,抚上一丝浅笑。 子冥一惊,“是红鸢!” 而后,他叹息一声,“难怪,难怪离洛方才会说,多谢太子妃成全,却原来,劫走司颜佩的人是红鸢……” 而后他走到一旁喃喃道:“若是那个叫红鸢的丫头,那司颜佩此番怕是要生不如死了,那个丫头心狠手辣,又对司颜佩怨恨至此,只怕……”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却似已然想象得到司颜佩的下场,不由长叹一声,连连摇头。 司颜佩再有知觉时,已经不记得是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一片昏暗,模糊不清,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喉咙干涩得发疼。 尽管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可是她能肯定,这里不是天牢…… “醒了?”一道女子清脆凌厉的嗓音传入耳中,那嗓音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如同刀锋剑刃一般锋利,司颜佩一下子就听出她是谁。 “是你……”她开口,嗓音嘶哑,吃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原来司雪衣不杀我,是要把我这条命留给你……” 红鸢手中端着一只烛台,缓缓走来,将烛台放在桌案上,司颜佩这才大致看清了四周的环境。 准确来说,这里是一间没有窗子的密室,红鸢方才走来的方向是一道长廊,一直通向外面,这里是……是一座地牢,而且如果她没有猜错,这里就是千家地牢! “所以,我可千万不能辜负了太子妃的一片苦心。”红鸢走到她身边蹲下,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直直看着她,冷冷笑道:“你说是不是?” 司颜佩吃力地别过头去,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想怎样?” “想怎样?”红鸢皱了皱眉,“你问我想怎样?咯咯……司颜佩,你难道都不知道自己做过些什么吗?你难道,都不知道我是谁吗?” “你……” “我是红鸢呐,我是蓝若的姐姐啊,你不知道?”红鸢故作一脸惊讶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知道呢,看来你不知道啊,既然这样,那我给你说说我和若儿的事情,可好?” “不用!”司颜佩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想要杀我报仇,我现在人就在这里,也反抗不了你,你尽管动手便是。” 红鸢凝眉轻轻笑开,“杀你?杀你那是必然的,我只是在想,要怎么杀你。” 说着,她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兵器架旁,修长手指从那些兵器上划过,幽幽道:“你瞧,这里大大小小的兵器都有,有大刀铁锤,也有飞刀银针,我就在想,我要用哪一样来杀你,万一一下子杀不了你怎么办?我岂不是还得重新再选一样兵器?实在是麻烦……”要不,你来告诉我,你说我应该选哪个。 司颜佩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正好瞥见一枚掉落在地上的匕首,趁着红鸢不注意的时候,她挣扎着想要挪过去,不想刚刚动了动,红鸢霍地回过身来,一眼看穿了她的意图,一个纵身跃过来,扬手一把扼住了司颜佩的喉咙。 “啧啧,你不是不怕死吗?怎么,难道都是假的?”红鸢说着,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地上的匕首,伸手拿过来,在司颜佩眼前晃了晃,“你想要这个?” 司颜佩瞪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红鸢点点头道:“好,你想要,那我就给你。” 说着,她把匕首朝着司颜佩手中送去,却在匕首柄刚刚触及到她手的时候,突然反手一转,锋刃向下,毫不犹豫地从司颜佩的手腕上狠狠划过,断了她的手筋。 司颜佩始料未及,一阵锥心的痛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啊”的一声嘶吼,尚未回身,红鸢便手起刀落,将她另一只手的手筋和双脚的脚筋全都挑断,动作干脆,眼神冷戾。 第457章 一丝一缕毁其身 第457章 一丝一缕毁其身 莫说她一个没有丝毫功力的姑娘家,便是一个铮铮汉子,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挑断双手双脚的筋也是痛不欲生。 若非是因为她心底强撑着一口怨气,此时她早就已经昏了过去。 “咯咯……”红鸢似乎丝毫也不觉自己心狠手辣,轻快地笑出声来。 她本就是陆繁尧身边的小毒女,炼毒之毒用毒害人,在陆繁尧身边,可没少杀人,若说她现在变得有什么不同了,那也是在见到了离洛之后,是在蓝若被杀之后…… “司颜佩……”她轻轻念叨了一声,看着司颜佩双手和双脚出血的地方,不紧不慢地拿出一只药瓶,往她的伤口上倒了些药粉,缓缓说道:“我原本是不想这么做的,我原本是想要带着若儿离开,远走高飞,再也不问这里的事情的……” 司颜佩咬紧牙,努力不让自己喊出声来,这药粉倒在伤口上,犹如伤口沙盐,疼得厉害,她知道,这不是毒药,这是愈合伤口的止血药,倒不是红鸢好心,而是她似乎根本没有打算就这么让司颜佩轻而易举地死了。 她一定会狠狠折磨她,折磨到死。 红鸢突然一甩手扔了手中的药瓶站起身来,怒目而视司颜佩,“可是你却要先一步下手,害死了若儿!而且你居然还假扮成离洛的模样,去骗若儿,你实在是太凶狠,太残忍了!” 闻言,司颜佩突然仰头哈哈大笑出声,她咬紧牙,纵是衣衫褴褛、头发披散,也遮不住她的一脸得意,“哈哈,你这是心疼你的妹妹,还是心疼离洛?” 红鸢脸色一沉,一把揪住她的衣襟,“你说什么?” 司颜佩继续冷笑道:“我是说,你究竟是在心疼你的妹妹蓝若,还是心疼离洛?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对离洛一点感觉都没有。当初陆繁尧要杀离洛的时候,你那么紧张那么害怕,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听他吗?哈哈……这事儿可真有趣了,你喜欢的竟然是与你妹妹情投意合之人,这么说来,我其实是帮了你,你自己不忍心对你妹妹下手,我来替你下手……” “啪!”话音未落,红鸢便抬手狠狠抽了司颜佩一记耳光,“你的话太多了些,我听得很烦,要不,你就先不要说话了。” 说着,她起身走到一旁拿起一只药瓶缓缓走过来,打开在司颜佩面前晃了晃,“这样东西你应该认识吧,这是当初你给若儿用过的毒药之一,听说服了这个,即便是黄莺也能便乌鸦,哦不,是变哑巴,哈哈……” 司颜佩沉了沉脸色,想要后退,却被红鸢一把抓住,由不得她挣扎,捏开她的嘴巴抬起,将药灌了下去,而后看着她被呛的痛苦样,笑得开心不已。 良久,红鸢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唉,折腾这么一会儿,有些累了,今儿先到这儿吧,我得歇会儿了。” 正要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侧身看了看那些兵器,突然挑眉一笑,扭过头看着面色狰狞痛苦的司颜佩道:“既然我还没有选定用哪一个来杀你,那不如这样,咱们一天试一样,就从……就从最小的开始,你觉得如何?” 司颜佩抬眼向她看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她甩手一撒,眼前银光一闪,一把银针便摄入体内,正好扎中她的几处大穴,却又不致命,顿时疼痛难忍,偏得她双手已经动弹不得,只能咬牙强忍着。 红鸢朗声笑着快步离去,临走前还不忘意味深藏地看了司颜佩一眼,只那一眼司颜佩便知道,红鸢断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离开。 果然,红鸢前脚刚走没多会儿司颜佩便听到一阵细微的悉悉率率的声音,循声望去,当即变了脸色,那是……那是黑色的虫子,都不过是指甲大小,密密麻麻的很多,速度奇快地朝着她爬了过来。 她突然想起红鸢刚刚洒在她身上的药粉,再低头仔细闻一闻,确实有一股很淡的药味,这些虫子便是冲着这个气味来的…… “啊……”红鸢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凄厉无比,听得人毛骨悚然,一阵寒栗。 红鸢想象得到,此时司颜佩一定是恨不能一头撞死,可是偏偏红鸢连她撞死的机会都不给她,甚至连咬舌自尽的可能都没有,红鸢已经把一切她可能自尽的路子都堵死了。 换言之,她现在只能就这么清醒地活着,清醒地忍受着那些虫子的噬咬,只能拼命地惨叫,却是连抬起手阻止的力气都没有。 缓步走到一间厢房内,房内点了火烛,烛光随着夜风轻轻晃动,红鸢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害怕,此时的她和魔鬼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又还有什么好怕的? 司、颜、佩…… 她轻轻念着,手指在那一瓶瓶药瓶上缓缓划过,嘴角掠过狠戾的冷笑,“咱们不着急,我陪你慢慢玩儿!” 近日来,东宫一片安宁平和。 腊月二十五,新年已在眼前。 雪衣眉宇间有浓浓的不舍,紧握着容曦的手,一再相劝,“已经快过年了,你不如就不要走了,等过完年再回去也不迟。” 容曦却固执地摇了摇头,“表姐,你不要再劝我了,我一定要走,我……我多一天也等不了了……” 说这些的时候,容曦的眼睛一阵泛红,鼻子轻轻抖了抖,“我想他们,恨不能现在就见到他们,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闻言,雪衣没由来地红了眼睛,她轻抚着容曦的额头和脸颊,满眼疼惜,“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心疼你,也不知你能不能赶在过年前回到北郡。” 容曦不由抿唇轻轻一笑,“表姐放心,这里距离北郡本来就很近,加之我有君上钦赐的腰牌,这一路上都不会有任何人拦我分毫,我可以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去,你要相信我的骑术才是。” “是……我相信你……”雪衣有些无奈,心知留不住她,只能应了她的意,点点头,“不管怎样,此行多有危险,让杜畅陪你一起,他骑术好,不会拖累你,而且他身手不弱,必要时候也可以帮帮你。” 容曦看了看一旁的杜畅,点了点头道:“好,不过表姐,你让殿下把其他的暗卫都撤了吧,我怕等我们赶起路来,他们跟不上。” 雪衣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好……听你的,但是路上你要多听杜畅的,很多地方都有阿玄的人潜伏,如若真的有什么危险,杜畅会带着你一起去求援,你届时万不可耍性子。” 听得出她满心的关切和担忧,容曦不由鼻子一酸,险些落泪,反手紧紧握住雪衣的手,垂首点头道:“嗯,我听你的,也听杜畅的,只要能让我尽快安然赶回北郡,我什么都听你们的……” 雪衣忍不住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将离把包裹给杜畅,又向杜畅致意了一番,后退一步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快走吧。” 容曦应声点头,翻身上了马背,一拉马缰掉转过头,和杜畅一起走出几步,复又忍不住停下来回身看了一眼,看到雪衣还那么站在那里,定定看着她,心下顿然一阵难过回过头去策马狂奔而去,眼泪簌簌落下。 直到他们走远了,雪衣方才垂下头来,眼底一片氤氲。 “小姐……”将离扶住她的手臂,“外面风大,咱们还是尽快回宫吧。” “嗯。”雪衣轻轻应了一声,回过头来,在将离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只有车轱辘的声音,安静地有些异样。 将离不由轻咳两声,打破了沉默,挑起门帘,看着与秦钟舸一左一右护在两侧的离洛,“哎,离洛,你还没找到人吗?” 离洛脸色不大好,摇摇头,“没有,能找的地方已经找遍了,就连蓝若的墓那里四周也找过了,还是没有找到。” 秦钟舸不由疑惑地皱紧眉头,“那你说,这个红鸢劫走司颜佩干什么?放过她是不可能了,可是也没见杀了她,那这是……这是要干什么?” 将离缩了缩脑袋,看了秦钟舸一眼,小声道:“这个红鸢姑娘可不是个善茬儿,狠着呢,既然她是蓝若的姐姐,必然是要为蓝若报仇的……” 说着她顿了顿,皱着眉头琢磨了片刻,突然一瞪眼道:“她该不会是要把司颜佩抓过去,慢慢折磨吧?啧啧,那司颜佩岂不是要被折磨死了?” 闻言,秦钟舸也不由得拧了拧眉,“你说的倒有些道理,那个红鸢最擅长做各种奇奇怪怪的毒了,还要控制人心智什么的,真不知她会怎么对付司颜佩。” 光是想想他曾经见识到的她的手段,就觉得不寒而栗,尤其是当初让离洛亲手杀了他们这一点…… “吱呀”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这地牢里听起来格外的清晰,已经被虫子咬到麻木的司颜佩已然没有了力气,只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走了过来,不用多想也知道是红鸢。 “喂,该醒醒了,天亮了……”红鸢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司颜佩瞥了她一眼,又任由自己扭过头去闭上眼睛。 红鸢似乎有些不满意她这种态度,冷着脸色站起身来,“既然你还活着,那咱们就该继续选一个大点的兵器才是,唔……现在是飞刀。” 说话间,她已经握了六枚飞刀在手中,对着司颜佩阴冷一笑,轻轻甩手,飞刀飞了出去。 第458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458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伴着司颜佩的惨叫声看去,六枚飞刀例无虚发,全都稳稳插入红鸢预想想好的地方,尤其是其中两枚扎入了肩胛骨那里,痛得司颜佩忍不住浑身都轻轻颤抖。 “啊……红鸢,红鸢!”司颜佩用沙哑低沉的嗓音嘶吼,怒目等着红鸢,“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你急什么?”红鸢冷冷笑着,取出一瓶毒药给她灌下去,“尝尝你自己的制的毒药和我制的毒药有什么不同,你若说得出来,我一时高兴,可能真的会放了你,哈哈……” 司颜佩只觉那毒药咽下去之后,五脏六腑顿时犹如有一团火在烧,而后便是密密麻麻的噬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吞噬着她的一切,痛得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痛苦吗?”红鸢轻笑了笑,一瞬不瞬地看着司颜佩的表情,狠狠咬牙,“从你开始下毒害人的那一天起,就该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放心,我用不着你来担心,我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结果,所以我不会等到那一天,等到自己被别人这么对待的那一天,等你死了,等我为若儿报了仇,我也该……”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凄凄一笑,转过身去,神色有些失落黯然,一步步缓缓离开,对身后司颜佩痛苦的哀嚎充耳不闻。 事已至此,司颜佩已经再明白不过,红鸢不可能轻易地杀了她,她就是要故意这么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再看看自己浑身上下已经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她突然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笑声凄凉恐怖。 想她司颜佩算计了一辈子,没想到最后竟是落得如此下场,此时的她心里早已明白如镜,红鸢能这么轻而易举地从天牢里将她带走,定然是雪衣和夜青玄他们的默许,他们没有亲手杀了她,而是打垮了她所有的意志,而后又将她交到别的仇人手中,保守折磨和摧残…… 若早知如此,当初被司雪衣抓住的时候,她就该撞剑而死。 司雪衣啊司雪衣,我一直以为我比你狠,一直都因为你是个懦弱无能的软弱之辈,却是到现在我才知道,你的狠、你的毒,原来丝毫不亚于我! 她深吸一口气,像个动也动不了的废人在苟延残喘着。 飞刀过后是短刀,短刀过后是锏…… 红鸢一天换一种毒,一天换一个兵器,而毒都是不致命的,兵刃也从未伤及她的要害。 她不杀她,只是要折磨她,仅此而已。 司颜佩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喉咙也早已彻底嘶哑,几乎出不了声。 外面传来一道兵刃从地面上划过的“呲呲”声,司颜佩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只见红鸢拖着一柄长剑不紧不慢地走来,在司颜佩面前站定。 看了片刻,她笑了笑,道:“看来,你已经麻木了,没有感觉了。” 司颜佩喉咙疼得厉害,没有说话,红鸢便蹲下来道:“那我告诉你一些秘密可好?听说你喜欢夜朝澜王爷?” 闻之,司颜佩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神色如红鸢意料之中地动了动。 红鸢不由满意轻轻一笑,点头道:“既如此,那我不放告诉你一些事情,听说,澜王爷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当时的玄王妃,也就是你的妹妹,司雪衣,可怎奈司雪衣已经嫁给了玄王爷,澜王爷只能单相思了。我知道你喜欢他,当初更是为了他而坠崖,险些丧命,只是可惜啊……你可知你刚刚坠崖没多久,澜王爷就在府中置了房妾室,日夜流连,宠爱有加,听说,那妾室长得像极了玄王妃,啧啧,看来澜王爷这是要睹人思人啊,听来倒像是个深情之人,可是却对你如此绝情,你尸骨未寒,他便另娶新欢……” “住口……”司颜佩的嗓音粗犷黯哑,几乎难以分辨,神色之中有难掩的激动。 红鸢弯了眉,“我为什么要住口?我还没说完呢,既然你也活不久了,弗如我把司雪衣的真正身份告诉你,可好?” 司颜佩眼睛量了一下,喃喃道:“真实身份……” “你不是想知道她的亲生父亲是谁吗?”红鸢从怀里取出一枚精巧的信笺,“我已经查到了……哦不,应该说是,夜朝现在已经不再对此守口如瓶了,许是因为觉得这样做太过亏欠司雪衣了,所以有心想要复她的身份,当然,此事还没有定论……” 司颜佩隐隐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雪衣的身份为何与夜朝皇室有关? “你到底……要说什么?” 红鸢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我是想告诉你,你从一开始就是输给司雪衣的,因为她……是夜朝先帝的女儿,是帝女,是名副其实的公主,也如今夜朝皇帝的亲妹妹,而你,只不过是一个二房生的女儿罢了,你明白了吗?” 司颜佩顿时如遭雷击,愣在那里,她霍然想起雪衣那晚说的话,她说:“是一个你这辈子都不会猜得到的人。” 是,她确实想不到,她绝对想不到,雪衣竟然是皇室的女儿! 此时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张脸被人狠狠地踩在地上,肆意践踏蹂躏,将她所有的自尊、意志和骄傲都碾得粉碎。 “公主……她是公主……呵呵……”司颜佩像是受了过度刺激,疯了一般,哈哈傻笑,目光呆滞无神,神色颓败,喃喃自语。 红鸢没想到她会反应这么强烈,不由站起身来,心里竟是有些可怜她了。 想她一辈子费尽心思去谋害雪衣和她身边的人,到头来却是一无所获,自己却输得一败涂地,倒也不怪她会变成这样。 听着她不停地念叨着“她是公主”这句话,红鸢不由摇头冷冷一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撇撇嘴,正琢磨着要不要刺她这一剑,突然只见司颜佩用尽全力向前一倾,直直撞在了剑上,锋利剑尖顷刻间便没入体内。 红鸢愣了一下,本能地一抬手,剑锋便又再次推进了些,加之司颜佩自己也有心向前扑,等红鸢回神时,长剑已经穿体而过。 “你……”她瞪了瞪眼看着司颜佩,皱眉道:“你想就这么死了?” “死了多好……”司颜佩咧了咧嘴,吐出一口血来,低声道:“死了就不用受这些折磨了,就不用再活在司雪衣的阴影之下……” 红鸢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手中的剑柄,面无表情,“到也罢,你死了,我也就解脱了。” 说着,她不由自嘲地轻轻一笑,“若儿的仇报了,我也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司颜佩缓缓倒下去,吃力地抬眼看了看红鸢,嘴角含笑,“你说的对,我恨司雪衣,我输给了,但是有一点……纵是澜王喜欢她,也不……也不可能和她有任何结果,他们是……兄妹……” 说罢,突然仰头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便又开始大口吐血,衣衫也已经被血湿透了。 她最后喘了几口气,喃喃道:“告诉司……司雪衣,我没输,我下辈子绝对不会……不会放过她,告诉她……我等,等着她……” 声音渐渐沉了下去,直至无声,红鸢就这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看她咽了气,而后轻叹一声。 “何必,又是何必?呵!” 今年腊月二十九是除夕,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早已经准备齐全,就等着过年了。 腊月二十八,各宫各院就已经开始闹腾开了,将离一行人都在小厨房给桂妈妈做帮手,帮忙做饺饵。 新殿那边传话来了,今年的除夕夜,君上会到东宫来吃完饭,并特别交代了桂妈妈的饺饵做的好,桂妈妈听了,早几天前就开始准备饺饵,几乎是把东宫里所有人的份儿都算进去了。 雪衣坐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只肚兜正绣得认真,夜青玄从外面进来了,雪衣不由随口问道:“风风火火的,忙什么去了?” 夜青玄走过来坐下,浅笑着道:“过年,各府官员告假,兵部那边出了点事,可兵部尚书又请辞了,新任官员要年后选举,我去处理下。” 雪衣微微挑眉,“君上的意思?” 夜青玄颔首,“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道:“秋初之时新近了一批兵器,结果年终盘点的时候发现对不上数,差了很多。” 雪衣停了手中的活儿,想了想道:“自己人吞了?” “卖了。”夜青玄拧了拧眉,“道是辛苦一年,到头来连回家过年的钱都没有,想着兵部尚书请辞了,以为不会细查,便偷偷卖了一大批,而买方就是千家。” “果然。”雪衣太息一声,摇了摇头,复又垂首专心绣着肚兜,并不多问。 夜青玄微微一笑,本想跟她说说那些人的下场,但是终究还是收住了,他知道,他不说她也会明白。 这件事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一则,君韶有心放权给夜青玄,二则,君韶并非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慵乏懒散,他的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伸手拂过肚兜,雪衣不由轻斥一声:“别乱动,小心针扎着你。” 夜青玄便乖乖地坐在一旁不动了,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突然温润一笑道:“辛苦你了。” 雪衣轻笑一声,睇了他一眼,兀自忙着自己的,夜青玄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门外离洛轻声道:“殿下。” 两人相视一眼,而后夜青玄道:“进来吧。” 离洛应声而入,脸色却不大好,对着两人行了一礼,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殿下,太子妃,司颜佩的尸体……找到了。” 第459章 死无全尸得恶果 第459章 死无全尸得恶果 闻言,雪衣微微愣了一下,“尸体……” “是尸体。”顿了顿,他压低声音道:“也许,应该说是断肢残骸。” 雪衣眸色一凛,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夜青玄跟着站起身扶住她,转向离洛问道:“怎么回事?” 离洛道:“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直到今天早上有位外出狩猎的猎户到京兆尹府投案,说是发现了女尸,但是……女尸似乎被鸟兽毁坏过,已经不完整。属下和子冥正好路过,便去看了看,发现面目还能分得清,正是……司颜佩。” 说到这里,离洛的声音低了下去,神色也凝重至极,“我没想到,她下手竟然会这么狠。” 他口中的那个“她”正是红鸢,纵然知道她是个小毒女,知道她心狠手辣,可是看到那样,心里还是忍不住震惊了一下。 雪衣下意识地和夜青玄相视一眼,虽然没有说话,却似已然明白了彼此心中在想什么。 因果循环,前一世时,司颜佩心肠歹毒,以五马分尸的手段对付容家人,而今,自己虽然不是五马分尸,却也落得死无全尸、只剩断肢残骸的下场。 雪衣凝了凝神,问道:“现在在哪里?” 离洛担忧地看她一眼,摇头道:“太子妃有孕在身,还是不要去看了,那场面……不太好。” 顿了顿,他又道:“之前我还在奇怪,我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人究竟是藏在哪里,现在总算是有了答案。” 不等两人问他,他便抬头继续道:“千家旧宅附近的人称,经常在半夜里听到旧宅里传出凄厉的嘶喊声,一连好几天都是,那叫声很是瘆人,很多人都以为是旧宅里有不散的阴魂,现在想来,怕是红鸢这些天就是把司颜佩藏在那里。” “千家旧宅……”夜青玄轻轻念叨一声,“她倒是聪明,知道我们之前已经将那里翻找了很多遍,不会再轻易回到那个地方,所以才会刻意选择藏在那里。” 而后他轻抚上雪衣的肩头,柔声道:“你也不要再为这事烦忧了,司颜佩已死,事情到此便结束了。” 雪衣神色有些沉湎,一时间心里没有欣喜,倒是有一丝失落,一如当初夜明澜死时,她的心情一样高兴不起来。 “结束了……”她喃喃一声,眼鼻有些酸涩,“终于彻彻底底地结束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和他们有任何关联和瓜葛了……” 离洛迟疑了一下,沉声问道:“那,司颜佩的尸骨如何处置?” 夜青玄没有应声,向雪衣看了一眼,只听雪衣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寻个安生的地儿,埋了吧。” 离洛沉沉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又向夜青玄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雪衣身形突然一晃,夜青玄一把拉住她,将她揽进怀里,“雪衣,没事,没事了……” “嗯。”雪衣点点头,把脸贴在他的怀里,良久,她突然喃喃道:“阿玄,我们都还活着,真好。” 夜青玄轻声笑了笑,伸手探上她的小腹,正要应声,就听雪衣继续道:“所以阿玄,你的心结也该解开了,明天便是除夕,我不希望你把那些负担再背着,带到下一年。” 闻言,夜青玄神色微怔,垂首看她,过了半晌,他浅浅笑开,点点头,“好。” 新殿内,子冥的惊愕程度丝毫不亚于离洛,甚至比离洛更加震惊,他对红鸢的了解毕竟不及离洛,所以也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家,竟然会有如此狠毒的手段。 “断肢残骸?”君韶挑了挑眉,“她竟然下了这么狠的手?” 子冥连连点头道:“可不就是,我和离洛看到的时候,都吓得愣了一下。” 君韶却勾了勾嘴角,漠然一笑,“司颜佩这样的人便是落得如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她现在若还活着,只怕孤王会下令将她凌迟。” 子冥瞪大眼睛后退两步,惊讶地看着君韶,“君上何时变得如此……”他突然又收声了,后面的话不敢乱说。 “残暴?”君韶替他说了出来,子冥连忙摇头,君韶却也不介意,淡笑道:“说了也无妨,也不是没人这么说过,因为当年的宫变一事,觉得孤王残暴的人可不少。” 提起宫变一事,子冥的脸色不由暗了下去,他迟疑了片刻,忍不住低声道:“君上,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这段时间您和殿下之间的相处所有人都看得到,也许你们心中都明白彼此的心思,却是不愿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好好谈一谈,把事情说明白。君上,属下认为,您不能……再这么隐瞒下去了。” 不能再这么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一个人的身上,不能这样把所有人的真相都藏在自己的心底。 “不管殿下相信与否,明白与否,您至少,应该让他知道。”子冥俊眉拧成一簇,沉声说着,“又或许,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君韶闻言,沉默许久,好半晌,他对着子冥挥了挥手,“明天就是除夕了,你去安排一下京都的守卫,断不能出任何岔子。” “君上……” “退下。” 听得出君韶的语气冷了下去,子冥也是无奈,只能叹了口气,转身快步离去。 除夕一大早,各宫各院就忙碌起来,将离难得起了个大早,连带着把秦钟舸也搅了起来,跟着桂妈妈忙前忙后,却找了一大圈也没见离洛的人影,问起桂妈妈,说是一大早带上吃的和一壶酒,出去了。 因为常有人来打理的缘故,蓝若的墓四周一片干净,碑上也是不染灰尘,那两行诗清晰可见。 离洛将桂妈妈为他准备的吃的摆放好,便在目前坐下,拿起酒壶打开仰头饮下一口,而后在墓前洒了一片,勾起嘴角淡淡一笑。 “司颜佩死了。”他说着摇摇头,“只可惜杀了她为你报仇的人不是我,是你的姐姐,红鸢。” “今夜是除夕,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不知道来年会是什么样。”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努力做到,不会让你不安心,不会让你失望……” 他一边喝酒一边喃喃自语,不知不觉,酒喝了大半,而后他用余光朝着身后睨了一眼,“来了,就出来看看她吧。” 闻言,树后面走出一道素白色的身影,缓步走到了墓前。 “你早就知道我来了。” “我知道你一定回来。”离洛说着站起身来,侧身看了她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素淡清减的红鸢,面容清秀,不施粉黛,这么一看,倒是与蓝若更像了几分。 红鸢看穿他的心思,不由抿唇淡淡一笑,朝他伸了伸手,离洛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壶,稍稍迟疑,却还是递了过去。 红鸢接过酒壶,仰头大口喝了几口,而后对离洛道了声谢,便盯着蓝若的墓,看了许久。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突然开口问道:“你第一次杀人,什么感觉?” 离洛看了看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是第一次杀人吗?” 红鸢摇摇头,复又点头,“我不是第一次杀人,却是第一次用刀剑杀人。”说着她冲离洛苦苦笑了笑,“不可思议吗?我武功不好,三脚猫而已,所以我以前杀人准确地来说都是毒杀,司颜佩是第一个我用剑杀死的人。” 离洛道:“也许,杀死她的不是你手中的剑,而是她心中的崩溃和绝望。” 红鸢愣了愣,而后垂首淡淡笑开,“也许吧,我知道太子妃一定和她说过了些什么,否则她不会那么一心求死。” 说着又长长一叹,“不管怎样,现在人已经死了,若儿的仇报了,事情已经结束了。” 离洛点点头,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么……”红鸢想了想,抬眼看天,“没想好,出去随便走走吧。” “你若是隐姓埋名,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可以……” “不用。”不等他说完,红鸢便打断了他,摇摇头道:“我知道若儿临走之前你答应过她,说要照顾我,保护我,可是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我想离开这里。” 说着,她淡淡一笑,“再说,我也不用你的保护,在主人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我从小到大学的就是怎么害人,别人想要害我,还没有那么简单。” 说到陆繁尧,离洛像是想到了什么,沉声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陆繁尧他……昨天夜里在天牢里自尽身亡了。” 红鸢神色僵了一下,眼睛微微泛红,哽咽了一声道:“主人虽然不是什么善人,但终究也是救了我和若儿一命,你能帮我……葬了他吗?” 离洛道:“放心吧,君上已经让人把他葬了。” 红鸢点头,松了口气,“那就好……” 而后她抬起头定定看了离洛两眼,嘴角浮上一抹苦涩的笑,“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人生会因为你发生一场巨变,起初我以为……” 她没有说完,而是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这场巨变会是这样的。” “红鸢……” “结束了,我该走了。”红鸢抬眼,最后冲他淡淡笑了笑,而后转过身去,轻声道了句“保重。”说罢,快步离去。 离洛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过了很久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了,他才转向墓碑,垂首行了一礼,转身大步走开。 入夜,无月有风,白雪已停。 东宫内一片欢腾,所有的饭菜都已经准备妥当,将离一行人等着开饭等着急死了,一遍遍地向雪衣和夜青玄看去,都被冷眼瞪了回来。 不知道被无情拒绝了多少遍,终于听到门外子冥高喊了一声:“君上到——” 第460章 除夕夜宴忆往昔 第460章 除夕夜宴忆往昔 “呀,来了来了……”将离一激动,忍不住吼了出来。 话音未落,君韶就领着子冥进了院门,目光倏忽落在将离身上,淡淡道:“看来,孤王让你们久等了。” 将离连忙摇头,跪下行礼,“不,不久,一点也不久……” 其余众人纷纷行礼,君韶抬手挥了挥,走上前来道:“除夕夜,就不必多礼了,免了。” 走到桂妈妈身边的时候,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你就是桂妈妈。” 桂妈妈连忙俯下身去,“正是奴婢。” 君韶点点头,“你做的饺饵味道很好。” 桂妈妈神色一喜,连忙行礼,“多谢君上。”边说边拉上将离几人去把饺饵端了过来。 酒过三巡,众人见君韶话虽不多,倒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渐渐都放开了些,边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一时大意,不免忘了分寸。 将离更是第一个冲上前来,向君韶举了举杯,“君上,这是我们陪着殿下在君瓴过的第一个除夕夜,奴婢敬您一杯。” 君韶微微眯了眯眼,看向夜青玄,淡淡道:“东宫里的人都被太子和太子妃宠坏了。” 闻言,将离脸色顿然一变,不明所以地看着雪衣,秦钟舸连忙举杯上前来行了一礼,“君上,内子不懂规矩,坏了礼数,求君上见谅。” 君韶不慌不忙,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只要还在东宫里,不把这些坏规矩带出东宫去,孤王便看在这饺饵的份儿上,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钟舸骤然松了口气,向着君韶行了谢礼,正要回身,就看到君韶端起杯盏示意了一番,而后仰头饮下,“祝你们夫妻二人白头偕老。” 将离愣在那里,直到秦钟舸替她喝完了酒、拉回了座位上,方才回过神来。 本是大寒天气,僵持氛围,却因为君韶的这一番话变得轻松起来,将离却不轻松了,一直在懊恼自己太没用,错过了和君上碰杯的机会。 所幸,除夕宴在一片和乐中结束。 子时未到,秦钟舸和将离便领着一众宫人在院子里堆雪人,君韶站在廊下看了会儿,淡淡道:“孤王突然想起,那盘棋还有下完。” 夜青玄闻之,眸色骤然一沉,侧身看了君韶一眼,心下了然,转向雪衣看去,只听雪衣道:“臣妾身子不便,坐得久了不免有些乏了,请君上允臣妾退下稍作休息。” 君韶颔首,“好,太子妃乏了就快去歇着吧,孤王定会在子时之前,将太子还回来。” 雪衣便淡淡一笑,行了一礼,在桂妈妈的搀扶下退了下去。 离洛和子冥相视一眼,又看了看两位主子,识趣地退后,看着两人缓步出了宫门,而后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夜青玄道:“七年了,君上怎的突然想起那盘棋了?” 君韶淡笑道:“孤王想起的事情很多,又何止只是一盘棋?” 夜青玄道:“看来,此局不分出个胜负,君上是不会死心的。” 君韶脚步停了一下,侧身看了夜青玄一眼,“没错。” 棋局设在安华亭,夜青玄站在路口看去,神色微沉,眼底有一丝浓雾,看不穿更看不透,他驻足沉默良久,直到夜青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才回神。 “在想什么?” 夜青玄嗓音澹澹道:“在想,小时候我们经常霸占这个亭子,作为我们下棋的地方,任何人来了都不让。” 君韶勾了勾嘴角,“如今,这个亭子再也没有人和我们争抢了,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下一盘棋了。” “是呵,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把这盘棋……”夜青玄顿了一下,侧身看了君韶一眼,“下完了。” 说着,他做了个“请”的动作,君韶倒也不客气,大步走了过去,夜青玄紧跟而上,一如十年前。 落座之后,两人大致看了一番,君韶出声道:“该你了。” 夜青玄点点头,取出一颗白子落下,君韶跟着落下一颗黑子,道:“孤王记得,入云州城前一夜,你给孤王摆了个‘君’字,现在能不能说说,为什么这么做?你是要输,还是要赢?” “重要吗?”夜青玄挑眉,“输赢都是一个‘君’字,生死都在君氏,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君韶的动作稍稍一滞,而后笑着点点头,“没错,这是君氏的江山,只要还在君家人的手中,就好。”顿了顿,他又道:“所以,你打算用怎么的方式拿回这江山?” 夜青玄嘴角拂过一抹沉冷笑意,目光片刻不离棋盘,不紧不慢道:“你觉得我用什么的方式?” 君韶摇头,“若是七年前,孤王也许会知道,可是现在,孤王不知。” 夜青玄笑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会用你当年的方式。” 君韶准备投子的手顿然一滞,停在半空中,抬眼向夜青玄看去,夜青玄也抬眼向他看来,眸光静淡,不见波澜。 用你当年的方式。 当年的方式,是宫变,死伤无数,而先王君帛和先王后便是在那一场宫变中殒命。 不知过了许久,只听“啪嗒”一声,君韶手中黑子落下,“你会吗?” 夜青玄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为什么不会?” 闻言,君韶一直平静的脸色骤然暗了下去,他叹息一声,眼底有一丝落寞,“你终究还是因为当年的事,记恨着我。” 是“我”,不是“孤王”,似乎一切都又回到了七年前。 夜青玄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眼定定地看着他,问道:“我为什么要记恨你?” 君韶道:“你恨,因为我害死了王兄和王嫂,害得你失去了太子之位,害得你失去了几乎所有的一切,还差点害死了你。” “可是,造成这一切的人,真的是你吗?” “是与不是,取代王兄和你,如今坐在这个君上位子上的人,都是我。”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既然你没死,既然你回来了,自然是要把这一切属于你的还给你,不属于我的,我拿了也拿不稳。” “可是这王位,你倒是坐得很稳。” 君韶顿了一下,垂首想了想,突然自嘲一笑,“稳吗?你不是回来了吗?” 夜青玄道:“我有说过,我要回来夺走你的王位吗?” “那你……” “你能知道当年害死繁宁的人不是父王和母后,同样的,我为何就不能知道当年害死父王和母后的人,不是你?” 君韶一直淡然的眉峰骤然蹙起,停在半空中的棋子被他一把紧紧握在手中,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夜青玄,紧紧抿唇,脸色有一瞬的苍白,“你……知道了什么?” “你以为这些年我就只是逃命养伤,什么都没有查吗?”夜青玄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当年害死父王和母后的人,已经死了,他就是陆繁尧。” 君韶沉默半晌,脑海里不由浮现当年发生的事—— 十三王爷君韶带兵杀入宫中的消息刚刚传开,就有很多人想要趁乱弄些钱逃走,也有人不顾主子安危,只顾自己逃走,彼时宫中一片混乱,很多宫人被杀。 君韶脚步很快,直朝着王殿掠去,可是他急赶慢赶,却还是慢了一步,刚刚到了门外,便看到守卫死伤一片,而君帛和王后被人以利剑穿体而过,血染衣袍。 “王兄!”君韶轻喝一声,纵身掠上前来,手中长剑随之出鞘,朝着那人刺去,那人连忙丢了手中的剑柄,后退一步,站在窗下冲君韶笑得诡谲。 “陆繁尧!”君韶咬了咬牙,“竟然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繁尧笑得冷刻,挑眉道:“为什么?你还问为什么?我当然是在给我妹妹报仇!君韶,枉宁儿对你一往情深,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你却连害死她的凶手都能放过,你的心里究竟有没有她?” 君韶皱紧眉,沉声道:“宁儿的死与王兄和王嫂无关,若一定要找一个凶手,那个人应该是我……” “哈哈……没错,是你,当然是你!”陆繁尧一脸猖狂笑意,“宁儿若不是遇上你,就不会被这两个丧心病狂之人害死!君韶,你也是害死宁儿的凶手之一,我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很好,今天你来得很及时,很是时候,今天过后,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你十三王爷带兵闯宫夺位,发动宫变,这所有的一切届时都会被推到你头上,哈哈……这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为宁儿的死付出的代价!” “你说什么?”君韶神色一凛,“宫变?” “没错,宫变。”陆繁尧挑眉得意一笑,“你以为我在宫中安插这么多探子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引你出现,你是不是因为得到消息,说是宫中出现叛军,君上和王后被挟持,是才特意赶来相救?啧啧,真是忠心一片,可惜的是,你这忠君之举终究是不能为是人所知了,从你领兵冲进宫来的那一刻,外面所有的百姓就已经全都知道,十三王爷……闯宫夺位了,哈哈……” 君韶紧紧咬牙,神色震怒,喝道:“陆繁尧,你这个奸佞小人!” 陆繁尧根本不在乎他怎么说,只是笑得得意,突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便冲君韶幽幽一笑,“你们慢慢玩,我就不奉陪了。” 说罢,跳窗离去,君韶正要追上去,却听君帛轻轻喊了声:“十三弟……” 第461章 七年心结终得解 第461章 七年心结终得解 “王兄!”君韶一个箭步冲过去扶起君帛和王后,而后冲着身后的副将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怎么不去传御医?” “王爷……”副将皱眉低声道:“宫中一片混乱,太医署已经空无一人了……” “那就去找!” “十三弟……”君帛握住君韶的手,看了一眼已经没有气息的王后,神色悲痛不已,吃力地抬手指了指玉案,“扶孤王过去……” 君韶连忙扶着他走了过去,只见他在玉案下面摸到一个机关,按下去,脚下出现了一道暗格,里面放着一只精致的盒子。 君帛弯腰拿起放进君韶怀里,“十三弟,此番宫中之乱怕是……怕是早有预谋,为的就是要借刀杀人,再嫁祸……嫁祸于你,你带上国玺快走,走……” “王兄,臣弟带你离开这里……” “不要管孤王,保……保护好国玺和曜儿,若曜儿能得救,你便……便要好好辅佐他,若曜儿不幸遇难,这……这君氏江山,孤王便托在……托在你的手中了……” 君韶连连摇头,“王兄不可!你放心,臣弟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好曜儿,助他登位,查出朝中与陆繁尧勾结的乱臣贼子,绝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好……”君帛连连点头,眼底尽是对君韶的信任,连说了好几个“好”字,“有你在,孤王放,放心……要,要小心千家……” 而后,他吐出几口鲜血,手沉沉垂了下去。 “王兄!”君韶神色一凛,抱住他轻呵一声,尚未来得及说太多,身后便传来一道惊呼声:“太子殿下!” 君韶霍地回身望去,正好看到君曜手持长剑、领着一批禁卫站在门口,他的目光从君韶怀中的君帛及一旁的王后身上缓缓扫过,又看了看随君韶而来的那些人个个手中刀口滴血,君韶手中长剑剑刃上亦是一片猩红,而他的怀里正抱着国玺…… “真的是你……”君曜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连连摇头,“他们都说十三叔反了,本宫不信,本宫一定要亲眼看到,十三叔,你果真没有让本宫失望,你果真……果真要反!” “太子殿下,情况不是您看到的这样……” 副将上前来欲要解释,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君曜身边的一名禁卫一剑穿颈而过,这一动手,双方顿然陷入了混战。 “住手!”君韶厉喝一声,想要阻止,然而刚刚喊了一声,一阵箭雨便射进殿来,君曜身后来了一队弓箭手,喝道:“保护太子殿下,拿下逆臣!” 君韶定睛一看,那些人不是别人,正是君帛临死前让他小心的千家护卫,当即起身喝道:“拦下太子,绝不能让他跟着他们离开!” 闻言,君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握紧手中长剑,欲要上前,却发现君韶的兵将越来越多,一名禁卫一把拦住君曜,“太子殿下,十三王爷的人太多,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眼下先抱住命要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说罢,几乎是连拖带拽将已经陷入失神中的君曜拥着往外掠去,君韶见状,心中不免着急,然场面一片混乱,外面的弓箭手箭雨不断,他根本无法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君曜被人带走。 不经意间,君曜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满是恨意和绝望,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君曜。 就在那一瞬间,他有一种错觉,若是现在他站在君瑶的面前,君曜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毫不犹豫! 也就在那个时候,他豁然发现,君曜离他越来越远,不仅仅是两人之间的距离,更有关系,往日里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便在那一刹那,毁于一旦了…… “啪嗒——”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君韶骤然一惊,回过神来,继而听到夜青玄嗓音平淡道:“这一子我帮你下了。” 君韶垂首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手心里已经捏出一把冷汗。 再次相遇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在夜青玄面前弄成这副模样。 不远处的离洛和子冥见了,都疑惑地皱了皱眉,不知道发生了情况,却又不敢贸然上前询问,只能忍下来。 “你慌了。”夜青玄抬眼看着他,俊眸沉凝。 君韶不由失笑,颔首道:“是,慌了,一想起那些事,就会一阵慌张,那种感觉太坏太差,太不喜欢。” 夜青玄怔了一下,隔了会儿,他又勾起嘴角,澹澹道:“十三叔,你是高高在上的王,你要守着国玺,你不能慌。” 君韶顿然皱眉,“为何?” “为何……”夜青玄沉默了一阵,手中捏了几颗白子把玩,沉声道:“当年,从朔阳城死里逃生之后,我一心以为我这辈子的宿命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我杀了你,要么,你杀了我。” 他顿了顿,看了看棋盘中一直僵持不下的死局,继续道:“这个念头一直盘踞在我心头多年,为此,我不顾自己的旧伤未愈,不顾夜朝朝中皇子的忌惮,拼尽全力收拢一切可以助我的,人或者物,想要有一天能杀回云州,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君韶应声道:“你做到了。” 夜青玄却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做到了,可是却在做到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错了。” 他轻叹一声,嗓音变得幽沉:“无门的存在,原本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事情,而是当年的真相,我一直都不明白,十三叔为何会突然闯宫夺位,若说是为了繁宁,我绝不相信,除非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的原因。七年,我用了七年的时间,动用整个无门的力量,终于查清了这一切……” 话音骤然一顿,他抬眼向君韶看去,难得眼底没有冷意,只有一丝清淡。 君韶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浅浅笑了笑,而后听夜青玄继续道:“十三叔,这些年辛苦你了。” 顷刻间,君韶喉间霍然一堵,手上的动作凝滞,无声地坐在那里,许久没有说一句话。 夜青玄定定看着他,淡淡笑了笑,出声提醒道:“十三叔,该你了。” 君韶这才抬眼看了看棋盘,几乎是随意地落下一子,迟疑了一下,问道:“这么说,从你决定让太子妃持言阙剑去找我,决定随我一起回云州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一切。” 夜青玄颔首,“是。” 君韶又问道:“那你此番回京,有何打算?” 夜青玄突然挑眉一笑,说了两个字:“看看。” “看看?” “看看君瓴在十三叔的治理下,变得有何不同。” “那你觉得如何?” “内安外定,百姓和乐,一派泰然……”顿了顿又道:“太平之世。” 君韶敛眉笑了笑,“你何时学会了说这种话?” “如实说来而已。”夜青玄回笑,“也许,当初父王的决定是正确的,他将国玺交到你手中的那一刻,其实便一切都有了定数。” 君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心里藏了什么事。 正要开口问,就看到夜青玄下了一子,君韶当即变色,一把抓住夜青玄的手腕,拧眉沉声问道:“你干什么?” 夜青玄挣开他,淡淡道:“这是僵局,是死局,必须有人退让一步,才能将其走活。十三叔不能退,君氏江山还要靠着你,所以,就只能我退。” “胡闹!”君韶冷冷喝一声,伸手去拿夜青玄方才落下的那一枚白子,夜青玄见状,豁霍然出手死死拦住了君韶,“十三叔,你不必拦我,这个决定不是突发奇想,更不是随心而为,在我回到云州之前,就已经拿定了主意。” “你……” “我答应过雪衣,等有一天事情结束了,一切都解决了,便会带她离开,离开这些勾心斗角的世俗之扰,那些重任便要交给你了。” “曜儿……” “十三叔,我没有和你胡闹,也没有和你说笑,我已经拿定主意的事情,任何人都别想改变。” 闻言,君韶不由狠狠皱了皱眉,他了解夜青玄,在这世上除了雪衣,便是他最了解,所以他知道夜青玄不是率性而为,而是深思熟虑。 可是,夜青玄这样的决定却将他所有的计划和安排全都打乱。 “我知道,十三叔已经按着自己的想法安排好了一切,不过现在,那些都用不上了。”说话间,他站起身来,笑道:“我输了。” 君韶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赢了你了。” 而后他犹豫了片刻,问道:“你想要什么时候离开?” 夜青玄想了想,道:“雪衣现在身体不便,不宜长途跋涉,过度劳累,我想等她生完孩子,养好了身体,就带着他们离开。” “那……打算去哪里?” “也许,会先去见见师父他老人家。” 君韶轻轻点了点头,“好,届时我会安排好一切。”不等夜青玄开口,他便伸手拦住了他,沉声道:“你不许多说,这件事,由孤王来拿主意。” 夜青玄轻笑一声,“是。” 一旁的离洛和子冥看得心惊胆战、莫名其妙,只听子冥嘀咕道:“你说他俩这是干什么呢?一会儿剑拔弩张要开打,一会儿又兄弟相见情义深的。” 离洛面无表情道:“叔侄。” 子冥愣了愣,连连点头道:“唔,对,是叔侄。” 夜青玄和君韶故作不闻,挑眉一笑,而后君韶抬眼看了看夜空,道:“时辰不早,你该回了,别让太子妃等得急了。” 第462章 千帆过尽了无痕(完结) 第462章 千帆过尽了无痕(完结) 七月中,云州的气候不冷不热,正是清凉之时,太子妃诞下小世子,君瓴举朝同庆。 夜朝睿帝夜华修、楼夙王楼陌卿皆命使臣送来重礼以贺,两朝似乎是卯上了劲儿,一家出手比一家大方。 另外,夜朝北郡、南郡皆有贺礼相继送来,贺礼几乎堆满了整个东宫。 八月中,小世子弥月。念及太子和太子妃成亲之时,并不在朝中,婚礼办得清减,君上决定在小世子弥月那天,为太子和太子妃重新举办一次婚礼,大宴群臣,大赦百姓。 那一场婚礼是云州百姓从未见过的奢华,一路上有两排宫人手捧各种梅兰缓缓走过,香气一直缭绕许久不散。 有人说,为了那一场婚礼,君上和太子收走了整个云州城内所有的极品梅兰,就连宫中的花房也被搬空。 正也因此,这一场婚礼成为了几乎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完美模样,自那以后,云州城内的所有婚礼,皆有梅兰相衬。 同年十月,夜朝睿帝称病退位,传位于皇太弟夜华承,成华帝,改元建平。 十一月末,君瓴太子君曜携太子妃及小世子前往南海,寻传闻中的佛殿祈福,遇巨浪,同船三十余人无人生还。 新殿内一片冷寂,几乎听不到丝毫声音,只有偶尔吹过的风声清晰可闻。 子冥手中捧着一只玄黄锦盒大步入殿,对着殿上那人行了一礼。 君韶神色凝滞,目光无焦,子冥进殿他头也不抬一下,过了许久才轻声问道:“走了?” “走了。”子冥应了一声。 君韶便挥了挥手,子冥站起身来,上前将锦盒呈上,“君上,这是太子殿下临行前留下的,说是要亲自交到君韶手中,由君上亲自打开。” 君韶这才收回心神,抬眼看了看,接过锦盒打开,只看了一眼便顿然变了脸色,喉咙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吐不出来也吞不进去。 好半晌,他长叹一声,凄冷一笑。 “这便是……他给孤王准备的大礼。” 子冥抬眼看去,只见锦盒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虎符和一块金玉令,不由愣了愣,“这难道是……” “是调动城外十万兵马的虎符和手令。”君韶微微眯了眯眼睛,定定看了许久,而后“啪”的一声合上,“孤王倒是宁愿这辈子都用不上它。” 子冥直觉心里一阵难过,鼻子发酸,忍不住轻叹一声,君韶瞥了他一眼,他见面低下头去擦了擦眼角,道:“吃惯了桂妈妈做的菜,总觉得御厨做的不好吃。” 君韶冷睇了他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子冥定了定神,又道:“对了,君上,山越的纾和公主已经在来的途中,不出意外,下月中便可到达。” 君韶点了点头,起身缓步走到殿门前,看着门外落了厚厚的一层雪,不由想起去年今时的一切。 许久,他挥挥手,淡淡道:“命礼部尽早着手准备吧。” “是。”子冥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过了年关,入春之后,便渐渐开始回暖,而夜朝南郡此时已是一片春光和煦,万事皆好。 日落西山,夕阳西下,晚霞如火。 一道高挑俊挺的身影拿了件外衣出了门,走到一名白衣女子身边给她披上,轻声道:“晚来风凉,还是要多注意着些。” 白衣女子正是雪衣,而那俊朗男子正是夜青玄。 闻他所言,雪衣回身看了看他,抿唇柔柔一笑,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正抱着孩子在散步的两人,“孩子来了之后,爹爹和娘亲就没有闲着过。” “难得有个孙子疼爱,我看今后我们是插不上手了。”话虽如此,他的眼底却没有丝毫埋怨之意,眼角笑意柔和,说着,他握起她的手,幽幽道:“雪衣,我们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 雪衣淡淡笑道:“不管等了多久,如今终究是等到了。” 夜青玄闻言便沉沉点头,“没错,等到了才是最重要的。”他抬眼看了看不远处,一名年轻女子正扶着一名年轻男子在练习走路,女子很有耐性,男子也很努力。 “你是不是找到了可以治他那腿的方子?” 雪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弯了眉道:“配出了一个方子,正在试药,今天服第二剂。”顿了顿又道:“也许,我已经配出来了。” 说着,还不忘回身冲夜青玄挑眉得意一笑,夜青玄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你可是第一医门世家的传人,若是连你都医不好,又还有谁能做得到?” 雪衣正要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离洛的声音:“公子,君瓴来信了。” 夜青玄回过身去,接过他递来的信问道:“什么事?” 离洛道:“一封立后诏书,还有一副画像。” “立后诏书?”夜青玄不由挑眉一笑,打开诏书看了看,雪衣接过画像打开,轻呵一声道:“君上终于立后了,你瞧,这山越的纾和公主长得着实好看。” 夜青玄接过画像看了一眼,眸色微微一凛,顿了顿,又挑眉轻轻笑开。 “这纾和公主,与繁宁有九分相似。” “差的一分在哪里?” 夜青玄故意停了一下,道:“名字。” 雪衣不由愣了愣,而后又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不远处,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雪衣顿然心头一紧,哪里顾得上什么立后诏书和画像,转手交到夜青玄手中,朝着正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哄着的夜舜和月贤妃跑了过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