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修罗》 第一章 人海遗孤 咸丰——这鄂州山城,在江湖人心中目中,是一个卧虎藏龙之地,也是武林圣地,一般武林人都称它做“武林城”。 “武林城”有一个特殊的规例,城中不许携刀带剑,严禁寻仇斗殴,所以很多避仇的人,都以此城为最佳的庇荫所,因这原故,住在城中的江湖人,品流复杂,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城内唯一可以携带兵刃的,是“无双堡”的武士,他们是执法者。 夜将半,在东大街“悦来客栈”后面的马房内,一灯荧然,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马房的一角,一个白发皤然的老者,蜷缩在草料堆里,发出微微的鼾声,侧边,马槽边,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逢头少年,正在专心一志地点数着一包碎银。夹杂在碎银中的大钱,不时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老人翻了一个身,口里含糊地道: “小野,上夜料没有?” 少年头也不抬地漫应道:“早上过了!”依旧细心地数那些碎钱。 老人再翻了一个身,睁开了朦胧老眼,咕哝着道: “你在捣什么鬼,斗夜三更还不睡,明早不溜马了?” 叫小野的少年抬头回瞥了老人一眼,道: “老爹,我就睡!” “你又是弄你那些宝贝钱?” “老爹,快了,已经五两多了,再一年……嗯!也许半年,积够了八两,我就可以……” “可以怎样?” “买王家老店的那柄刻有‘七星’的剑!” “唔!” “老爹,我今天又去看过,那柄剑还挂在那里,没卖出去!” “小野,你想剑想疯了?” “老爹,我玩那木剑腻了!” 在灯光映照下,可以看出这少年生得一表非凡,英姿飒爽,破旧的衣着,掩盖不了他那天生的超人气质。 “小野,你买了那柄剑又干什么?” “做一名武士,杀那些欺负我的人!” “哈哈哈哈……” “老爹笑什么?” “等你积够钱,他家的剑早卖了!” 小野吐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沮丧。 “不会,我就喜欢那把剑!” “在‘武林城’杀人?” “这……不……我可以换地方!” “我教你剑术,你只为了杀人!” “老爹,十年来我受的气够了!” “你忘了我告诉你的话……” “什么?” “你只要一显露我教你的武功,立遭杀身之祸!” “那老爹为什么又要偷偷地教我?” 老人坐起身来,目光电炬,直照在少年面上,久久,目光黯淡下去,沮丧地道: “小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武人都有这怪癖!” 少年小心翼翼地包好了那些碎银零,塞回马槽下的土坑中,掩好,抬头道: “老爹,你既有这等本领,为什么要委曲在这里替人守马房?” 老人叹了口气道:“小野,你问过我不少次了,以后别再提这句话。” 少年呆了一呆,摇摇头,自言自语的道: “江湖中尽是怪人!” “该睡了!” “老爹,我请问你一件事!” “什么?” “我听人说过一柄名剑……” “又是剑!” “老爹,人谈起的这柄剑非比寻常……” “什么剑?” “蟠龙剑!” 老人面色微微一变,道: “什么蟠龙剑?” 少年眉飞色舞地道: “听人说,一柄神剑,也称‘天下第一剑’,是当年‘剑王吴昆’的成名兵刃,可惜三十年前‘剑王吴昆’神秘失踪,连剑也没了下落,据说,那柄‘天下第一剑’即使由普通武士施展,也能发挥惊人威力……” 老人不悦地大声道: “小野,你的话有个完没有?该睡了!” 少年无可奈何地抿了抿嘴,吹熄了灯火,往草堆中一倒。 门窗的隙缝里透过了曙色,漆黑的马房开始有了光亮。 老人已在上料刷马,并为那些早行的旅客备鞍。 “小野,天亮了,你准备吃排头不是?” 少年一骨碌翻了起来,掸去了身上的草屑,揉了揉眼睛,到槽边解下了一匹小红马,牵到一边配上鞍吉,然后打开侧门,牵了出去,刺骨的寒风,直朝他那件百孔千疮的破棉袄里钻,使他打了一个哆嗦,连叫:“好冷!” 出了侧门,转过了一条小街,眼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方场。 一个劲装窄袖,美如天仙的少女,正在场中练剑,剑芒闪烁,剑气啸风。 小野站在场边,看得出了神。 少女练完了一趟,收剑俏立。 小野忘形地叫了一声: “好剑!” 少女冲着他微微一笑,道: “小野,早啊!” “啪!” 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小野面上,打得他连连踉啮,眼冒金星,半边脸登时显出了五条清的指头印,他仰起了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巍然兀立在他的面前。 “小杂种,你忘了形了?” 小野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抬头望着眼前的高大老者,怯怯地叫了一声: “蔡管家!” 老者三角眼--翻,山羊胡翘起老高,历声道: “你在这里干什么?” “给小姐送马来!” “不是交待过你把马拴好就离开,别在此逗留吗?” “这……小的……” “小杂种,你竟然敢跟小姐说话,你想死?” “杂种”两个字,像一柄剑扎在小野的心上,这恶毒的字眼,他已听惯了,全店上下,连一些街坊,都管他叫“小杂种”,但他逆来顺受,不敢反抗。 那少女看不过去,噘了噘嘴,道; “蔡管家,让他走罢!” 老者气呼呼地道: “这小杂种如不管教,越发的不成话了!” 小野不知那里来的一股勇气,抗声道: “我又不做什么,只叫了声好……” “啪!啪!”一连几记耳光,打得小野口鼻冒血,几乎栽了下去,但他没有哼半声,这种无理的打骂,对他已是家常便饭。 他狠狠地瞪了蔡管家一眼。 蔡管家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缰绳,一抬腿,把他踢飞到两丈之外。 少女怒声道: “管家,你太过份了!” “小姐,这是令尊交待的,你岂能与这种流浪子说话……” “他一样是人?” “小姐,恕我说话粗野,他连父样是谁都不知道!” 小野挣扎着爬起身来,蹒跚地走回马房。 马房内,白发老者正悠闷地吸着旱烟,一见小野狼狈之状,不由惊问道: “谁打了你?” 小野田破袖擦去了口鼻间的血渍,咬牙切齿地道: “管家蔡大光!” “他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跟小姐说了一句话!” “唉!小野,你年纪轻轻,那里不好去,呆在这里受折魔干么” “老爹……我……不能走!” “为什么?” “我娘不肯离开‘武林城’!” “为什么呢?” “不知道!” “你娘知道你一直受人欺负吗?” “不知道,我……不敢告诉她。” “何不告诉她呢?” “她……会伤心难过!” “你准备被折磨死?” “老爹……我……没有办法!” “小野,你知道你目前的本领吗?一般武士,决非你对手,你所欠的只是功力与火候,你如能照我所教的勤练下去,将来必有大成……” “可是老爹却不许我显露,而我娘……也一再告诫,不许我走武士的路……” 白发老者默然了片刻,道:“是!是!我不该教你的,我为什么要传你武技呢?” 小野沉声道: “但我要学,您不教我,我会向别人学!” 就在此刻,一条娇俏的人影,从侧门闪了进来。 小野一看,不由呆住了。 白发老者赶紧上前躬身道: “小姐有何吩咐?” “我来看看小野!” “啊!小姐,你不该来这里的……” “为什么不能来?” “主人知道不得了,那将害苦了小野!” 少女目注小野,大声道, “小野,如果你有志气的话,便远走高飞!” 小野垂下了头,不则声。 少女一扬手,一锭黄澄澄的金子,落在小野脚边地上。 小野倏地抬头,目中泛射出两缕异样的光彩,但他却没有开口。 少女接着柔声道: “小野,这点金不算多,但已足够你此另谋出路了。” 小野咬了咬了牙,道: “我不要!”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少女粉脸一沉,娇声: “小野,你没出息,舍不得离开这马房,无风无浪,吃吃现成饭,是么?” 小野面红筋胀,怔视着这位千金小姐,心头有说不出的感受。 少女一跺脚步,寒着脸道: “小野,从现在起我不要再见你!”说完,转身疾步而去。 小野想喊住她,想吐出心中的话,但似有东西哽住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白发老者干咳了一声,道: “孩子,你必须要离开了!” 小野神不守舍的道: “为什么?” “你没看出上官凤这丫头对你的心意……” “这……我知道!但……我怎能配得上……” “问题就在这里,若被主人知道,你决活不了!” “可是……我娘不肯离开这城……” “我们相处了这多年,倒底你娘是什么来厉” “这点我也不知道1” “她不肯离开‘武林城’,必有原因?” “但她不肯说!” “多份是避仇!” “可是她反对我习武……” “自然有其原因的!”马房门外响起了脚声。 白发老者面色一变,急声道: “快把那锭金子拣起来!” 小野摇了摇头,道: “我不要她的银钱!” 两名壮汉现身马房,面上带着狰狞的笑意,小野一看苗头不对,下意识地进了两步,白发老者陪了个笑脸道: “两位哥们……” 壮汉之一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粗声暴气地道: “郑三,若不看你年老,先拆你的骨头,这小杂种的事,你脱不了干系!” 白发老者畏缩了退了开去。 另一壮汉戟指小野,历声道: “野种,你吃了天雷豹胆,竟敢勾引主人千金!” 小野打了一个寒颤,栗声道: “我没有!” 那壮汉一眼见地上的金锭,俯身拾起,冷哼了一声,道: “好哇!还敢偷钱——” 小野双目一赤,抗声道: “我没有,是小姐赏我……我不要!” “哈哈,小杂种,这么说,是小姐看上你这小兔崽子了” “放你的狗臭屁。你娘偷人生下你这没胆子的野种,你会偷钱,不错呀!” 小野目眦欲裂,血脉贲张,有一种拼命的冲动…… 白发老人关三嘟哝着道: “我这几根老骨头,要断送在你这小子手上……” 言中之意,是不许小野动手反抗,否则两人都是死路一条,小野一听便已知道郑三老爹的用心,但今天这两名恶奴要如何对付他,便不得而知了。 两壮汉互望了一眼,其中之一上前把小野双臂反剪,扯下他身上的破棉袄,顺手抓过一绳索,把他反缚马槽边柱上,另一个抓起一条皮制的马鞭,用破袄的棉花塞了他的嘴,狞声道: “小杂种,这是你自作自受,死了别怨旁人!” “啪!”一鞭挥落,一条血槽。 皮鞭飞舞,血迸肉绽,没多久,便成了一个血人。 起先,小野还扭动挣扎,后来垂头闭眼,只剩下奄奄一息。 白发老者郑三双膝一跪,颤声道: “两位,再打他便要死了!” 那持皮鞭的停了手,瞪眼道: “本来就要把他活活打死!” “您就发发慈!……” “大爷生来不知道什么是慈心。” “他就算不死,也差不多了。” “你给大爷滚开些!” 另一壮汉上前用手托起小野的下巴,看了看,道: “大哥,便宜他了罢!”说完,又转向老者道:“郑三,你用马车载他回去,主人交待,要他母子即日离城!” 郑三连连应道: “是!是!小老儿马上办!” 那持鞭扔鞭子,在小野脸上“呸!”了一口,与同伴扬长而去。 白发老者郑三噙着两颗泪珠,把小野放了下来,不住地摇头叹息。 小野面如白纸,气息微弱,浑身血肉淋漓,惨不忍睹。 郑三在草堆里翻了半天,找出一个小瓶,倒出白色药末,遍洒小野全身,然后把剩下的,全倒入小野口中。 好半晌,小野连半声哼声都没有。 第二章 霜欺雪压 郑老头驾好了马车,把一床破棉被铺在车里,然后把小野抬上车,平卧车内,掩上车门,慢慢驶去。 绕过了几条大街,不久,来在靠南城脚的一个荒僻所在,马车停下了,郑老头从破棉被内取出一个长形的油布包,抱起小野,朝一片菜园中的小路走去,顾盼间,来到一间破旧的茅屋前面,用手在紧关着的木板门上叩了数下,发话道: “大娘在家么?” 屋内传出了一个女人声音道: “是那位?” “悦来店郑老爹!” “哦!是郑老爹!” “咿呀!”一声门开了,一个面容憔悴的半老徐娘出现门边。 “小野!” 妇人惊叫一声,顿时面如死灰,簌簌抖个不停。 “大娘,到屋里再说!” “他……他……死……了?” “没有,不会死的!” 郑老头跨入屋中,把小野放在靠屋角的木板床上,吁了一口大气。 妇人扑了个过去,泪落如雨,望着血肉狼藉的爱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娘,别紧张,小野只是皮肉之伤!” “他……他……天啊!什么人狠心把他打成这样子?” “栈中的伙计!” 妇人双腿一软,跌坐床前地上,凄然道: “老爹,他们为什么打他?” 郑老头叹了口气,道: “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等小野醒来,他会告诉你的。” “老爹,谢谢您了!” “大娘,……他们……” “怎么?” “要你母子即日离开!” 妇人双目圆睁,站起身来,手扶床沿,栗声道: “要我母子即日离‘武林城’?” “是的!” “为什么?” “唉!反正是他们的天下,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不离开!” “大娘,还是忍一时之气算了……” “不,我决不离开!” “大娘,犯不着啊!” “不!” “可是……” “此城有规矩,不许仇杀斗殴,难道他们敢杀害我母子……” “大娘,悦来栈的主人上官若望是什么身份,你明白吗?”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他是‘无双堡’外堂主,也是城中的首脑人物……” “他总不能自毁规例?” “很难说,江湖中波诡云谲,险恶万分……” “老爹,蒙你关注,我心领了。” 郑老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 “大娘是缺少盘缠么?” 妇人固执地道: “不是,我只是不想走!” “以后小野不能再到悦来客栈看管马匹了。” “我知道,他可以卖小菜,我做零工。” “既是这样,老夫没话说,这点碎银是小野自己的积蓄的,你收下!”说着,把一个小破布包放在桌上,然后又扬了扬手中的大油布包,道:“我这点东西,暂时请大娘收存!” “那是什么?” “不是什么值钱之物,不,请不要打开……” “不会的!” “如何有一天听到老夫的死讯,这东西便属小野,算老夫遗赠……” “这……” “没什么,老了,终归要走上这条路的,老夫该走了,小野的伤已敷药,将息些时便没事了,不过,最后奉劝一句,还是离开的好。” “我会考虑的!” “很好!” 小野手脚动了动,口里发出呻吟之声。 妇人眼圈一红,轻抚他的额,哽咽着道: “孩子……娘在你身……担” 郑老头深深看了小野一眼,随着又叹了口气,悄然出屋而去。 月余之后,小野挑了菜担,在大街小巷叫卖,他尽量避开“悦来客栈”那条街,几天下来,总算平安无事,那方面似乎也忘了限他们母子离城这回事,没来追查。 这天清晨,小野照常担菜上街,才转了一条街,扁担忽被人捉住,扭头一看,不由亡魂大冒,暗道一声:“苦也!”对方赫然是“悦来客栈”的管家蔡大光。 蔡大光恶狠狠地道: “好哇!小杂种,你竟然还敢逗留在城里?” 小野又恨又怕,哀声道: “管家,小的安份守已!” “少放屁,你如果不即日离开,砸扁你母子。” “管家,求您老开恩,赏的一口饭吃……” “别那多废话!” 小野几乎哭了出来。 蓦在此刻—— 小野忽然觉肩头一轻,扭头一看,为之大惊失色,只见扁担的另一端,被一个面目阴冷的中年文士执住,他退了数步,把菜担交与两人,苦着脸站在一边。 “武林城”中极少发生事故,是以很快的便围了许多人。 蔡大光寒声道: “朋友,这算什么意思?” 中年文士冷阴阴地道: “阁下岂可仗势凌人!” 蔡大光老脸一沉,道:“何谓仗势凌人?” 中年文士不屑地道: “阁下欺负肩挑负贩的穷小子,算什么?” 蔡大光气焰不可一世地道: “朋友,你是故意找碴儿么?” “有目共睹,谁找碴儿?” “朋友如何称呼?” “过路客!” “哼,很好,你知道这小杂种是什么人?” “穷苦人家的子女而已!” “他是本栈被逐的马童!” “你也不该凌辱他?” “过路客,你少管闲事为妙……” “区区一定要管呢?” “你当知本城规矩?” “只许州官放火吗?” 蔡大光狠盯了对方一眼,抑低了喉咙道: “你不是找死?” “过路客”哈哈一笑,道: “就算是,难道你敢杀人?” “撒手!” 振臂,传力,想振开“过路客”的手,但“过路客”纹风不动,一付从容之态,蔡大光老脸胀得绯红,沉马,稳桩。 两人较上了内力。 “过路客”好整以暇,一看便知他没有用上全力,蔡大光身躯在发颤,只片刻工夫,额头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小野一颗心直在往下沉,他知道蔡大光的身手,这位“过路客”非吃亏不可,“无双堡”岂容外来客逞强,但,他无法阻止,同时,这一闹,母子俩说什么也不能在此城立足了,此城本无可留恋,可是母亲不愿离开,又将奈何? “过路客”似乎也有所顾虑,不为己甚,淡淡的道: “阁下,够了么?” 蔡大光在城中是有头面的人,这台坍得不小,但他明白功力差了人家一大段,如果硬挺下去,势必灰头土脸,栽得更惨,为了颜面,又不能就此落蓬,只好顺风转舵,自找台阶,冷哼一声道: “过路客,老夫身为城中一份子,不能明知故犯,破坏规矩,来日方长,我们以后再说!” “很好!很好!” 双方同时收势,松手放落菜担。 蔡大光气无所出,横腿扫飞菜筐,青菜瓜豆,洒了一地,复又抓起扁担,一折为二,扔得老远。 小野双目尽赤,手脚发麻,但他不敢动手,只栗呼道: “管家大爷,您折了小的买卖!” 蔡大光横眉竖目,历声道: “野种,听着,别再碰上老夫。” “过路客”眸中泛出了杀机,但只一闪即逝,冷冷地道: “阁下何必如此过份?” 突地—— 人群中一声喊道: “执法武士到了!” 顿时人群波分浪裂,朝两旁闪了开去,四名雄赳赳气昂昂的青衣佩剑武士,疾步而至,到了现场,为首的一名大声喝问道: “什么事?” 蔡大光阴阴地道: “这位朋友大概不知本城规矩,有意寻衅!” 四名武士的目光,全转到“过路客”。 “过路客!是名还是号?” “随便。” “朋友,此地不是撒野的地方?” “区区省得!” “报上真实姓名出身?” “区区‘过路客’,别无奉告!” 为首的武士冷哼了一声,道: “在本城必须安份守已,接受约束。” “过路客”淡淡地道: “区区最安份不过,只是有一点,看不惯不安份之徒!”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表明个性而已。” “请朋友到总管处谈话!” “有此必要么?” “当然!” “走!” “过路客”满不在乎地一挥,深深瞰了小野一眼,随四武士大步而去。 蔡大光狞视着小野,阴恻恻地道: “小杂种,希望在城中不碰到,最好滚远些,越远越好。” 小野不敢吭声,怀着满腹的怨毒屈辱,转身离开,一路上,他愤于自己的被歧视与迫害,一方面又为“过路客”担心。 他想: 同样是人,为什么有人以凌虐别人为乐事呢? 自从懂事起,就不被人没当作人,这种痛苦何日方子? 母亲明知这苦况,为什么不肯离城? 自己真是生父不明的野种么?母亲是什么样的女人? 想到这里,他的心在滴血,这种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他隐忍了十多年,随着年事的增长,他已到了不能忍受地步,不止一次,他想独自离开,但,他怕母亲的眼泪,他不忍抛下相依为命的母亲。 现在,不离开是不行的了。 如果母亲不愿意,只有狠心一人去闯天下。 他也想到与自己一起管马房的老头子郑三,他是个怪人,郑三决非他的真实姓名,他教自己武功,却又不许显露,也不许称他师父,为什么?他教了自己数年,倒底所学的能管用么? 想着,想着,那间破茅屋在望,他有些踌躇,怎么对母亲说呢? 他母亲却在屋里发了话: “孩子,你回来了?” “是的!” “菜担呢?” “被人砸了!” “为什么?” “娘,您想,还是为什么,人家高兴作践你……” “唉!苦命的孩子,不要紧,再忍耐些时。” “我……我受不了!” “进来!” 小野推门而入,顺手掩上,一看母亲眼含痛泪,不禁心如刀扎。 “娘,我们离开这里?” “不!现在还不能!”语音十分坚决,毫无妥协的余地。 “倒底为什么?” “将来会告诉你。” “为什么不现在说呢?” “不是时候。” “娘!我……我受不了小杂种的称呼……”说着,以手捂面。 “孩子,我要你忍耐!” “我……忍不住了!”泪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妇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以手抚着爱子的头,悲怆地道: “孩子,但你必须忍!” 小野放开了捂面的手,凝视着他母亲,栗声道: “娘,我真是身份不明么?” 妇人身躯一颤,道: “你不信娘的话?再三说,没这样的事!” 小野大声道: “但我没有姓,不知道父亲是谁,连娘您……我也不明白……” 妇人拭了拭泪痕,柔声道: “孩子,再忍耐些时候!” “我……我真想……” “胡说,你有多大本事?” “我……” “你背着娘偷偷习武,以为娘不知道?唉……” 小野不由吃一惊,想不到母亲已然知道自己违命习武,她足不出户,自己也没敢在家中练习,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无言分辩,只好闭上了眼。“孩子,休歇!” “娘,你非走不可,悦来客栈管家已下了最后驱逐之令……” “不必,他不敢在城里杀人!” “娘,别忘了我上次险被打死?” “但你没有,对么!” “娘!孩儿求您,离开这地方……” “不!” 小野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声泪俱下道: “娘,住下去孩儿会发疯,也许……有一天孩儿真的会杀人……” “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你是娘唯一的指望!” “可是……以后如何过日?” “还是卖菜!” “人家不容?” “呆在家里。” “活活饿死么” “饿不死的,孩子,起来。” “我们家徒四壁,无隔宿之粮……” “娘自有办法。” “亦不让孩儿自己离开?” “你……忍心抛下娘么?” 小野以头地叩地,内心的痛苦,简直无法形容,他想,这样活下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的好,但他自小孝顺,重的话不敢说出口。 第三章 母子分离 他母亲抬头望着屋顶,泪水敕敕直流,好半晌,才幽凄地道: “孩子,你先起来!” “娘不答应孩儿不起来!” “我……答应你!” 小野不禁狂喜过望,破啼为笑道: “娘答应离开了?” “我答应你一个人离开!” 小野内心一阵冰凉。 “娘,为什么不一道?” “我不能离开!” “那孩子……” “过一段时间,你可回来看我!” 小野的内心起了抽搐,人子之道,他不能把母亲单独抛下,过那形单影只的孤凄生活,但为了人性的尊严,为了出人头,他必须要离开此城,另闯天下。 何去?何从?他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他发出了一个奇想,仰首道: “娘,您会武功么?” “你为什么要问道?” “孩儿想知道!” 妇人面容一肃,道: “告诉你,足可自保!” “真的?如此儿可以放心了” “我本要你放心。” “怎么娘一直讳莫如深?” “我……恨极了江湖生涯,我原不让你走上这条路,但,来不及了,一切是命中注定,你已偷偷走上了这条路,唉……” “娘,孩儿不孝?” “这不怪际,你只是个孩子,这些年来,也亏你能忍人之所不能忍。” “娘,孩儿不用离开您了……” “为什么?” “我们不怕再受人欺负。” “你错了,我母子能苟延残喘地住在此城,就是因为人家不知道娘是江湖人!” “但此城有规例……” “江湖险恶,你还不懂。” “那……” “我想通了,你还是得走,但愿你我能有所逢。” 小野怔怔地望着谜一样的母亲,他完全明白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人,她,在改变主意,也属非常意外。 “娘,儿离开之后,您的日常用度……” “不必愁,天无绝人之路。” “儿实在不忍……” “我们仍可再见的!”说着,从贴身取出一只玉像,由一根红色丝绳吊着,朝小野脖上一套,又道:“记住,如有认得此物,并有另一只的,引来见我。” 小野惊奇不已的道: “这玉象什么来历?” “你暂时别问。” 小野心里打上了一个结,十多年来,他清楚母亲的个性,不许问便不必问,问也是徒然,当下换了话题道: “娘,孩儿誓要习成惊人武艺……” 娘面色一变,道: “武艺无止境,何谓惊人,你习得了惊人武艺又待如何?” 小野窒了一窒,道:“教训那些从小欺负的我人!” “就为了这一点?” “还有,可以不再受人欺凌,同时扶助好些与孩儿一样命运的人。” “行道江湖?” “孩儿有此想法。” “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 “比如说,求名,求利等等?” “孩儿没有这意思!” “很好,孩子,紧紧记住,虚名能误人,利欲可薰心。” “孩儿记住了。” 就在此刻—— 妇人突地面色大变,栗声道:“有人来了!” 小野心着一紧,冲到门边,从隙缝中间向外一张,只见十余名“执法武士”,由一名青袍老者率领,已到了门前不远,那老者小野认识,“执法队”正统领,人称为“赛貔貅鲁元”,不由脱口惊呼道: “娘,‘执法武士’,一共十三人之多!” 娘人惶然道: “孩子,你从后门走,快!” “来不及,他们已包围了屋子!” 只这眨眼工夫,破茅屋已被武士团团包围。 小野回到母亲身边,面上一片惊怖之。 “娘,怎办?” 妇人现出从未有过的坚毅之,一字一句地道: “必要时豁出去了!” 门外传来了一声暴喝: “小免崽子,滚出来!” 小野咬了咬牙,道: “我没有剑?” “不用你出手,由娘来对付!” 妇人打开了破木板门,站在门边,惊声道: “各位,什么事?” “赛貔貅鲁元”狞声道: “叫‘过路客’出来!” “什么……过路客?” “他竟敢公然在城中杀害本堡的人,有人见他从这方向逃逸!” “啊!……杀人,可是没见到生人……” “叫小兔崽子答话?” 小野挤到他母亲身边,颤声道: “这里没有‘过路客’!” “你必知他来历?” “不知道!” “你不说实话便是找死……” “小的实在不知道!” “他明知此城规矩,却敢在城中滋事护卫你,你敢说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好小子,他准是你娘养的野汉子!” 小野狂叫一声,就要扑出去,却被母亲一把拉住。 妇人粉腮起了抽搐,眸中抖露出栗人杀机,厉声道: “鲁元,你辱人太甚?” “怎么,说错了?” “你在放屁!” “哟!臭娘们敢出口伤人?……” “与我滚!” “赛貔鲁元”嘿嘿一阵狂笑道: “说得很轻松,你想包庇野汉了?” 小野狂声道: “我与这老匹夫拼了!” 但他用力挣扎之下,竟未能挣开被握住手,这时,他意识母亲并非等闲之辈。 鲁元大喝一声: “两人进屋搜查!” 立即有两名武士,拔剑冲了过去。 妇人弹身迎上前去,双手一圈一抓,惊叫声中,两柄剑全落到了她的手中,她扔了一柄给小野。 所有武士,面色大变。 “赛貔鲁元”双目暴睁,厉吼道: “臭娘们竟是会家子,这多年不露本相,好哇!” 妇人粉腮铁青,一抖手中剑,道: “鲁元,要命的话带人离开?” “哈哈,你把人看扁了,‘武林城’由得你么?” “看来要流血了!” “娘们,你能空手夺武士之剑,必非泛泛,报上名号?” “你不配!”说完,一把拉起小野,返身扑入屋中,拴上木板门,拿起日前郑老爹所寄存的油布包,然后踢倒后墙,急声道: “孩子,你快逃,我阻住他们!” “娘……” “快走,没时间说话,我母子有命再见!” 说完,闪身到了屋后。 数名武士发一阵喊,扑了上来。 “哇哇!” 剑芒闪处,两名武士栽了下去。 “快!越城去!” 小野尚在踌躇,鲁元等已疾扑而去。 “小野,你要母子同归于尽么?” “可是……” 数柄长剑,疾攻而到,妇人再次挥剑,又一名武士惨号着栽了下去。 “逆子,你不听话娘死不瞑目。” 话声中,又挥出数剑,迫退了近身的武士。 小野被逼无奈,大叫一声: “娘,孩儿去了!”弹身掠身城脚下阜。 鲁元业已扑攻而到,妇人持剑迎住,数名武士,闪电般截击了小野,小野纵未用真剑交过手,心慌意乱,照平日从郑老爹学到两招式,尽力划了出去,竟然迫得数武士倒退不迭。 他不敢恋战,弹身上了城垛,惶急地回望了母亲一眼,只见母亲被鲁元与众武士围住,打得难解难分。 数武士扑上城头,小野挥出了一剑,涌身跃落城外,在地上打了个翻滚,起身朝一片连接山区的森林奔去。 他对这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专捡僻处走,一口气奔了十几里,才停下来,母亲怎么了?这是他目前最感焦灼的问题。 母子十余年相依为命,一旦分离,是相当痛苦的事,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奔命,其痛苦更甚。 他匿伏在一个石穴中,饥渴全忘,一心一意只惦记着母亲的安危。 他下意识地抚摸着母亲给他套在颈间的玉象,脑海里混纯一片。 他决心不管如何危,待入夜之后回城去查探一下。 好不容易挨到了日落时,再也按捺不住了,离了石穴,一步步慢慢向“武林城”方向中走去,一颗心犹如虚悬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落不了实。 他仍提着那柄母亲夺自“执法武士”的剑,几年来,他希望能有一柄剑,不论好坏,只要是真,抡腻了郑老爹要他用竹枝比划,现在一剑在手,然而那感觉没有了,他需要的是母亲。 “小野!”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嚷,使小野亡魂尽冒,全身仿佛被震散了似的,两只脚在地上生了根,剑却本能地做出了戒备之势,目光惊瞿地四下扫掠。 一条灰影,悠然出现。 “呀!是您阁下!” 他松了一口气,来的赫然是“过路客”。 “过路客”裂了裂嘴,面皮牵动了一下。 小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想,这可能是此间最难看的笑,他从内心深处讨厌这种笑容,但“过路客”对他拔刀相助之情,他是心存感激的。 “小野,你准备到那里去?” “进城!” “送死么?” “我不能不去。” “做什么?” “看我娘!” “你家那间破茅屋已被踏平了!” 小野全身一颤,栗声道: “我娘呢?” “走了!” “阁下怎知道?” “我从那里来!” 小野惊疑地望了“过路客”一眼,道: “我娘不知走向何方?” “不知道,但你尽可放心,令堂是一位高手。” “阁下……怎会也到这林中来?” “我猜你隐蔽在这附近!” “什么?上午发生事情时阁下也在场?” “在,在暗中,很抱歉,连累了你母子……” “不,是小可连累了你阁下!” “小野,我们坐下谈谈?” “阁下有何指教?” “坐下再说!” 两人在林中一块卧牛石上坐下,“过路客”开口道: “原来你也会武功?” 小野心中一动,记起了郑老爹的嘱咐,当下讪讪一笑,道: “只懂一点皮毛,是偷学来的!” “过路客”目射寒光,紧盯小野,似要看透他的内心,这使小野感到极度不安,生怕“过路客”看穿了学自郑老爹的剑术。 “我见你在越城而逃时,一招迫退了四名‘无双堡’武士?” “这……这……可能是情急拼命的原因!” “是令堂传你的?” “不,我娘反对我习武!” “为什么?” “她不希望我做江湖人!” “但她本身是江湖人呀?” “也许……她看透了江湖的丑恶……” “不无道理,但你已走上了这条路,对么?” “我……没有!” “但你非去不可,‘无双堡’是武林盟主,黑白两道都在控制之中,即发生了这种事,他们不会放过你母子,连我在内!” 小野打了一个寒颤,“唔!”了一声。 “过路客”又道: “你愿意学更高的武功么?” “这……当然想!” “我可以教你,不过……你练几手给我看?” 小野的耳声响,响起了郑爹一再交待的话:“……如果你显露武学,必遭身之祸……”他踌躇了片刻,期期地道; “我……其实不会什么,须要从头学!” “练一趟给我看看?” “这……免了罢!” “你一招迫退四武士,即使内力不济,但招式惊人,谁都知道‘无双堡’派的‘执法武士’,在江湖中可算响当当的脚色,就算你偷学的,也必非常可观。” 小野无奈,只好道: “我只会那么一两式,根本不完全……” “你就练那一两式!” 第四章 过路奇客 小野万分无奈,只好站起身来,把学自郑老爹的剑术,藏头露尾,胡划了几下。 “过路客”却聚精会神的看,看完,沉声道: “再练一次!” 小野心头卜卜乱跳,又依样葫芦,再比了遍。 “过路客”一跃而起,栗喝一声道: “你在作假!” 小野骇然大震,对方可能已看出破绽,当下故作镇定,道: “什么作假?” “少装佯,你故意隐藏某些手法。” “我说过是偷学的,招式并不完整。” “你现在准备自术卫保命!” 说完,长剑出鞘,黄芒耀眼,赫然是一柄金剑。 小野心头剧震,手脚有些发冷,暗忖,这下完了,自己怎会是他的对手,郑老爹的话应验了,招式一显露,便遭杀身之祸,但这是为什么呢?看来郑老爹屈身武林城,是为了避仇,可是那有这么巧,难道普天下都是他的仇家? “过路客”一抖手中剑,冷森森地道: “保命罢!” 小野颤栗地道: “这是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你准备自卫。” “没来由啊?” “我要杀你!” 小野惊布地退了数步,一个意念冲上脑海,反正是死路一条,抵抗也是白费,说出还害了郑老爹,数年来他把自己当作亲生子一样照顾,决不能害他。 金光耀眼,剑气泛肤,“过路客”已然出了手。 小野乱挥一剑对架。 这一刹那他没有转念到生与死的问题,只是照方才的决定而行。 “嗤!呛!” 手臂一麻,剧痛攻心,长剑掉落地面。血顺臂而下,从指尖滴落。 金剑指向了心窝,穿皮入肉。 “小野,你死定了!” 小野双目怒睁,栗吼道: “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谁管那么多!” “杀!” “你很倔强?” “不倔强又如何?” “我给你一个机会,再来一次,如你能尽力挡我一剑,就可以不死!” “不必费事了!” “你不怕死?” “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过路客”犹豫了片刻,收回金剑,阴阴一笑道: “小野,我无意伤你,我的目的只是要逼出你的真实功力,才能量材施教!” 小野明知对方的话言不由衷,但表面上非接受不可,当下苦苦一笑道: “是么,这未免太骇人了?” “过路客”从身边掏出金创药,替小野敷止血。 天已是全黑了下来,林间一片昏暝,两人重新坐回石上,“过路客”带着干粮,递给小野一些,小野实也饿了,接过来便吃。 两人默默吃了一会,“过路客”开口道: “小野,你的剑术是向谁学的?” “记不得了,我是偷学!” “对方什么样子?” “我在‘悦来客栈’当马僮,来往旅客众多,已想不起了。” “想想看?” “无从想起!” “是不是一个老人?” 小野心中一动,对方并未放松这问题,看来他是郑老爹的仇家无疑了,郑老爹的真实功力,自己未见识,从方才“过路客”随手一挥的剑看来,已到了惊人之境的武技。 “过路客”点了点头,深沉地道: “小野,愿意跟我学武么?” “不!” “什么!你以为我的功力不足不可以教你?” “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 “我不想习武了!” “什么使你改变主意?” “我娘一向反对我走江湖武士的话,现在想起来确有道理,象刚才,我几乎因偷学了几手而送命……” “过路客”面色微微一变,皮笑肉不笑地道: “你这是因噎废食,你忘了在城中被人凌辱的事么?” 小野偏见在胸,毫不犹豫地道: “以偏后再不会有那样事,我不打算再回咸丰城了!” “过路客”紧迫着道: “中原武林,本是‘无双堡’的天下,他们不会放过你……” “只要我不习武,不走江湖路,随处都可安身。” “话虽不错,但万一碰上,你无法自保。” “无双堡高手如云,我能对付几个?” “你如跟我学最低限度可以自保。” “不,我决心不学了!” “过路客”缄默了一会,道: “你不想学,我当然无法强迫,一有句俗语你该知道,好汉无钱,寸步难行。” “我知道,我自小穷惯了的!” “你想赚一笔钱么?” “赚钱?” “嗯!” “如何赚法?” “你替我找寻一个人,我给你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 “不错,一百两,这笔钱够你远走高飞,谋一营生。” “找什么样的人?” “过路客”沉缓而有力地道: “找那你偷学他剑术的人!” 小野心头一震,看来“过路客”是要得到郑老爹而甘心,这倒是件可虑的事,但好在郑老爹只在马房管草料,极少露面,而“过路客”违了禁例,不能再“武林城”现身。心念之中,摇了摇头道: “我不想赚这笔大钱!” “为什么?” “第一我不回城……” “这简单,不用愁,还有呢?” “即使能回城,我已记不得偷学自何人,见面也不认识……” “这也不成问题,还有么?” “再一点就是即使认得人,那人也许早巳离开了‘武林城’!” “过路客”又习惯地阴阴一笑,道: “听我说,这些都不成问题,第一,我擅易容之术,你易容改装之后,城中无人再认得你。第二、你从记不得对方,但多少总有些印象,可能见了面你会想起,你只注意年纪在七十左右的老人便行。第三、我给你三十两银子,你在城里住一个月,如能碰上,就另给你上百两,如何?” 小野不由心动了,他并非贪那一百两银子,而是想见老爹,一方面警告,一方面摸摸“过路客”的来历,另外一点,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并不马上答应,期期地道: “阁下既有易容之术,自己去办岂不是直截了当!” “不成!” “为什么?” “这……有两个原因,第一、城中不许带剑,不许斗殴。第二、我不认识他本人,必须要你去分辨。” “哦!” 小野心头一震,原来他不认识他要找的人,但也奇怪,他会找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寻仇,也许不是寻仇,而是另有原因。 “你干不干?” “我找到了之后如何联络。” “我住城外马家店!” “好!” “你愿意做?” “是的!” 第二天,小野改扮成一名书生装束,原本俊秀的脸,易成了晦气色的中年人,他大摇大摆的入城,进了“悦来客栈”。 果然,再没有一个人认得他。 中年饭后,他逛了一趟街,然后有意无意地绕到客栈后面,闯入了马房。 他重临托足之地,不由感慨万千,马房里的一事一物,对他都那么熟悉。 “客人要做什么?” 郑老爹伛偻着身子,惊疑地望着他。 小野四顾无人,抑低了嗓音道: “老爹,是我,小野!” 郑三惊震地连退了两步,好半响才道: “你是……小野?” “是的,老爹听不出我声音?” “啊!小野,怎么回事?” “我进城来办事!” “你娘呢?听说……” 小野眼睛一红,道: “我娘侥幸脱险,但我们母子分了手,她……不知去向。” 郑三显得十分激动的道: “你怎成这样子?” “有人为我易容,要我入城替他办事……” “办什么事?” “找人!” “找谁?” 小野平静了一下情绪,道: “老爹,你认识一个叫‘过路客’的中年文士么?” “你要找他?” “不,是他托我找人!” 郑老爹偏头想了想,摇摇头,道: “过路客……从未听说过!” “他使的是一柄金剑……” 郑三老脸大变,一把捉住小野的手臂,栗声道:“金剑?” 小野点了点头道: “是的!” 郑三松开了手,退后两步,四下一张望,激劝地低声道: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只说叫‘过路客’!” “多大年纪?” “四十不到!” “是他……他竟然找来了……” “老爹,他是什么来路?” 郑三答非所问地道: “他托你找人?” “是的!” “找谁?” “找老爹!” 郑三全身一震,双目暴睁,迸射出骇人凌芒,这神情,小野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大感忐忑,心知这内中大有文章。 “他……指名要你找我?” “不,看情形他并不认识老爹……” “这……倒底怎么回事呢?” 小野把卖菜被蔡大光欺凌,“过路客”抱不平,以及母子被困,脱走时不慎剑术上露了白等经过,说了一遍。 郑三连连点头,听完之后,道: “你准备怎样” “我是来请老爹注意防备!” “防备却不必,我并非怕他,只是……” “只是什么?” “这你不必知道,小野,倒是你……” “我?” “对方既已看出破绽,必不会放过你……” “老爹,这不用提心,一月之后,我回复他没见到人便完了!” “他不放松呢?” “到时再说!” “小野,你马上离开,以后不可再来,也许他在暗中监视你,他既能易容,来去定可自如……” 小野悚然而震,这是极可能发生的事,不可不防。 就在此刻,小野忽觉衣袖被扯住,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转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那匹他原来照管的小红马,用嘴咀衔住他的袖子,鼻子里发出“咻咻!”之声,他虽改了容貌,马却可闻到他的气息。 由马,他想到了上官凤。 “老爹,这马……” “很久没骑人了!” “小姐……” “自你走后,她没骑过它!” 小野的内心,却地激动起来,他轻轻抚着马颈,推开了马头,对儿女情,他并不十分明白,但,那发自本能的反应是任何人都一样的。 他的心乱了,有些惶惶无主。 郑三再次催促道: “你该走了!” “老爹…我们何时再见?”他的眼睛湿润了,这是真情的流露。 “小野,这就很难说了,我教给你的那些武功口诀,望你找机会苦练,但要注意隐秘,如能全部参透,必有可为!” “老爹……” “你去!” 蓦地—— 一条人影,幽然出现门边,小野转头一看,目光登时直了。 第五章 血榜秘辛 一个千娇百媚,但略显憔悴的少女,站在门边,她,正是店主的女儿上官凤,也是小野极于要看一面的人。 “小姐!”两字,几乎脱口而出,他猛省自己的身份,赶紧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硬吞了回去,这一刻,他心中是五味杂陈。 上官凤冷冰冰地道:“郑老,这位是谁?” 从这声“郑老”的称呼,可以看出她为人的厚道。 郑三忙抢着道: “小姐,是栈中客人,喜欢马,所以……来这里看看!” “唔!” 小野怕露出破绽,把视线移开,转身装作监赏马匹,一颗心却几乎跳出口来。 郑三哈腰道:“小姐,你很久没溜马了?” “我不高兴再骑!” “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有小野的消息吗?” 小野身躯为之一震,自己不过一个马僮,一个被众人不齿,因为私生子的小厮,她为什么念念不忘自己呢?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如此呢? 他真想说,我就是小野,然而他不敢,他没这份勇气。 郑三摇了摇头,道: “小姐,小老儿整天看守马厩,那来的消息……” “他……不会有什么?” “唉!可怜的孩子,但愿吉人天相。” “郑老,那次事后一点消息也没有?” 郑三答得很干脆道: “没有!” 上官凤口里发出了一声幽长的叹息。 郑三干咳了一声道: “小姐,他不值您关心的,忘了这不愉快的事!” 上官凤花容黯淡,用手理了理鬓边散发,梦呓似的道: “我想忘掉他,但我忘不掉……” “小姐,不值啊!” 上官凤眉毛一扬,道: “将相无种,郑老,你也与一般人对他的看法一样?” 郑三尴尬地一笑,道: “不……不过,他只是一个千千万万穷苦人凉的孩子之一而己!” “不见得!” “依小姐的看法?” “他是人中之龙!” 小野心中又是一阵震颤,人中之龙,自己能当这赞誉吗?多少年来,人家当自己是一只狗,而她,竟持这种看法? 人中之龙,这四个字在他脑海里打转,他突然暗中作了决定,自己必须力求上进,出人头地,否则此生决不再见她。 郑三哈哈一笑道: “您的看法与人不同?” “我曾习过凤监之学!” “啊!小姐,那您是慧眼识英雄了?” 上官凤粉颜一红,道: “郑老,我希望你能给我他的消息?” “小姐,您知道小老儿无从打听。” “我不信!” “这……” “郑老,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一位人物!” 郑三老脸微微一变,道: “小姐,这也是凭风监之学么?” 上官凤目注一旁的小野,欲言又止。郑三立即会意,走到小野身边,施了个眼色,哈哈一笑道: “客官,这些马有中看的么?” 小野可不敢开口,怕上官凤听出他的声音,仅只“唔!”了一声,转身离开马房,这地方他熟悉不过,立即由外绕到后窗,静静窃听。 上官凤俟小野离去之后,压低了声道: “郑老,你的事瞒不过我?” 郑三吃惊地道: “什么事?” 上官凤杏目一睁,沉声道: “你在暗中传授小野武功,你的功力在城中尚找不到第二人。” 郑三老脸大变,栗声道: “小姐,这话从何说起?” “我碰到不止一次,都在半夜,对么?” “这……这……” “放心,我不会失口泄露的,这‘咸丰城’本就是藏龙卧虎之地。” 郑三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上官凤微微一笑,接着,粉腮一肃,道: “郑老,他必会找你的,我希望能转告不要自暴自弃,我……” 以下的话,没有说出口来,但已是很明显的了,她爱上了他。 小野心头一片紊乱,他不想听下去了,悄然转回房内,倒在床上,一个人静静地想,最难辜负美人恩,他必须对将来有所打算。 最令他难堪的,是谜一样的身世,与母亲讳莫如深的态度。 对母亲的下落,他倒不怎么担心了,因为他已然知道母亲是一名武林高手。 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应付“过路客”,他的武功太高,如他不放手,自己难脱他的掌握。难道真的要在城中呆上一个月再回覆他! 数年李与郑老爹习武,虽说已奠下了根基,但要出人头地,还差得远,单只内力这方面,便是极大的弱点,老爹说,如能把他所授的口决,全部参透,必有所为,可是他又告诫自己不能泄露他的武功,学而不能用,与不学而异? 说来说去,自己还是与没有武功的平常人一样。 从头再来吗?明师可遇而不可求,得看机缘。 他无法把自己从复杂的思想中解脱出来,这使他苦恼万分。 正自出神之际,房门一开,一条人影闪入房中。 小野吃了一惊,翻身下床,只见一个商买模样的中年人,兀立在桌边。 “阁下走错了房间?” “没有!” “那是……” “找你!” 小野心头一震,困惑地道: “找在下?” “嗯!” “我们素昧生平?” “你听不出我的声音?” 小野立即恍然,来的是易了容的“过路客”。 “有何指教?” “你跟我出城!” “人……不找了?” “有一个现成的机会,可能会碰上要找的人!” “回头再说,我在马家店后边第一间房等你,你马上去!” “好!” “过路客”转身出房,小野松了一口大气,不管“过路客”所说的是什么机会,只要出城,离郑老爹便远了。于是,他不再耽延,结清了店帐,立即出城。 一路上,他脑海里抹不掉的是上官凤的影子。 到了马家店,毫不费事的找到了“过路客”。 两人关上房间,小野去了易容,恢复本来的面目,在房中边吃喝边谈。 “小野,我们明天一早起程,到‘藏龙谷’!” “什么!武陵山中的‘藏龙谷’” “一点不错!” “就是那……那……‘血榜’所在地?” “对了!” 小野不由大感激动,“血榜”这栗人的名字,他曾听不少人谈论过,但却你从见识,那并非任何人都可去的地方,现在,“过路客”竟然提出要去“藏龙谷”这真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我……能去吗?” “跟我便可以!” “啊!……” “你改扮成我的书童,随我进谷。” “去那里做什么?” “看人争夺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 小野双目登时放光,这可是人生难逢的盛事,一个普通武士,要想躬逢天下第一高手争夺宝座之盛,是不可能的,而他,连普通武士的身份都未曾具备。他听人说过,名登“血榜”,便是天下第一高手,身价第一高手,得随时准备接受挑战,胜负决定蝉联或让位。 据说,当今第一高手,是自有“血榜”以来,保持座位最久的一个。 心念之间,微显激动地道: “有人向‘无双堡主’挑战?” “过路客”点头道: “不错,武林贴已于一个月之前散出。” “挑战者是谁?” “天地霸主‘美髯公伍伯昀’!” 小野毫无江湖见闻!再有名的人物,他也未必知道,“美髯公伍伯昀”这名号,他从未听过,但能有资格争夺天下第一高手宝座,自然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他“哦!”了一声之后,接着问道: “盛会何时开始?” “后天午正!” “明天一早,记住,从现在开始,你称呼我主人,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野!” “姓呢?” “没有!” “奇了,你会没有姓氏,难怪城里叫你……” 说到这里,倏然住口,只是“杂种”两字没说出来,这是小野最感屈辱的隐痛,登时面色泛青,双目赤红,“过路客”知道这句话伤了小野的自尊心,哈哈一笑,掩饰了尴尬的场面,换了话题道: “你听说过‘血榜’?” 小野“唔!”了一声。 “这……不知道!” “过路客”又道: “本来不叫‘血榜’,叫做‘武士石’,一甲子之前,‘中原五老’不知发了那股子邪风,在‘藏龙会’互较武功,异想天开地把胜者的名号在石壁上,结果,五老之首的‘一阳子’得胜,他便是榜首,以后,五老每年定期较技一次,一连三年,俱是‘一阳子’获胜……” “啊!” “原本是切磋武功,竟变成了名气之争,第三位‘元元子’在第四次较技时,与‘一阳子’死拼了两昼夜,‘一阳子’血溅石坪,于是‘元元子’列名第二,事后,‘元元子’悔悟所为不当,为了一个‘名’字,竟使数十年至友丧命己下,第五年,四老再聚时,‘元元子’自载于石坪,另古二经从此归隐,不再现世……” “虚名误人,一至于此!以后呢?” “之后,武林好事之徒,师法五老所为,希望刻石留名,于是,演变成了天下第一高手之争,历年来,不知有多少高手丧命谷中,逐渐,‘血榜’两字代替了原来的名称‘武士石’,这便是大概的经过!” “啊!太可怕了!” “有什么可怕的,这是武士终其生所追求的最高目标!” 小野心头一紧,约略看出了“过路客”的心性与为人,看来他是个可怕的人物?自然视这血腥的事为当然,当下半真半假地道: “阁下也有意问鼎么?” “过路客”目爆寒芒,沉声道: “有一天也许会?” “这次呢?” “观摩,同时找人,我判断对方可能会到场。” “到底阁下要找的老人叫什么名号?” “这个……你不必问!” 小野窒了一窒,道: “每次只限一人挑战么?” “不一定,临场如有人提出挑战,当事者不能拒绝。” “那这就是有戏可看了?” “当然,流血的好戏!” “非流血不可么?” “挑战当众认输,便可避免死亡。” “什么资格才可以参与这盛会?” “必须能过三关!” “过三关?” “那……我……” “你以我的随从身份参与。” “把守三关的是何许人物?” “由当代第一高手派手下人负责。” “那就是说由‘无双堡’的人负责了?” “嗯,正是这样!” “阁下参加过么?” “一次,随先父……不要在谈下去了,吃完休息,明早赶路。” 荒寂的武陵山,变成了山险道,无数武林人,赶奔“藏龙谷”。 “过路客”衣服华丽,俨然豪门巨富,小野扮成了僮仆,亦步亦趋地跟着走,肩上挑一担食盒。 一路所碰到的,尽是形形色色的武林人,僧道俗尼男女俱全。 小野忽然发出一个奇想:娘会来么,如果能在此母子重逢,岂非天大幸事。心念动处,精神大振。但一想到母亲避此隐居,不与任何人交往,再加上这次在“武林城”发生的事,她是“无双堡”追缉的对象,她自不可能公然现身,想到这里,不觉又气妥起来。 傍晚时分,来在“藏龙谷”外,谷口已封,只好在谷外林中住宿。 次晨拂晓,谷口熙熙攘攘,成了一片,原来谷口开放,开始过关进谷。 “过路客”倒是十分沉得住气,叫小野打开食盒,细斟慢饮,直到辰牌时分,眼看谷外已安静下去,大部分的人,都已入谷,只剩下那些后来的和过不了关的,但已不足五十人,方才悠然起身道: “我们可以进谷了,带着干粮,其余的全扔了!” 小野拿起在山外准备好的那袋干粮,提在手中,跟在“过路客”身后,向谷口走去,他心中充满了无比的激奇,不用说,今天到场的全非泛之辈,也可以说聚中原武林精英于一堂。 许多意态沮丧的高手,仍徘徊谷外,看来是过不了关,但又不舍得离开。 到了谷口正面,只见双峰夹峙中,一条谷道深邃幽长,谷道宽仅丈余,上面成了一线天,可见白云悠然飘过。 三名威凌老者,并排站在谷口正中。 “过路客”低声道: “这是第一关!” 小野心弦立刻绷紧,不知“过路客”要怎么过关? 一个白发老太婆,手扶拐杖,颤巍巍而至,看上去一阵大风便可吹倒。 “过路客”一侧身,让老太婆先行。 老太婆深深扫了两人一眼,逼人的神光,使小野不期然地打了一个冷战,暗忖,这老太婆好深厚的内力。那眼神似曾相识,使小野心中一动,但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老太婆点了点头,然后步向三名把关的老者,半话不吭,杖交左胁,右掌朝居中那老者推去,罡风飒然,令人惊心。 老者坐马沉桩,双掌一登。 “波!”的声巨响,老者退了半步,顺势一侧身,道: “请。” 第六章 藏龙之谷 老太婆拄着杖,蹒跚入谷。 紧接着,三骑马猛冲而至,可能是赶急了关系,三匹马浑身汗湿,疲惫不堪,鼻息咻咻,口里直冒白沫,马上是三名粗壮大汉,年纪均在三十上下。三人跃下马背,由一人牵着拴在近处树上,其余两人已迫不及待的奔向老者。 那份猴急之形,令人发笑。 三壮汉之一,拱了拱手,道: “咱三兄弟要参与会?” 居中的老者冷冷地道: “拿出本领过关!” “如何过法?” “发掌开路!” 三壮汉互望一眼,看上去年纪较长的一个偏了偏头,道: “兄弟,闪开,我先开路!” 两人朝旁边挪了两步,那年长的扬掌,作势,然后吐气开声,劈出一掌,劲风雷动,看来功力不弱。 居中的老者照样举掌相迎。 “轰!”然一声,那壮汉踉跄倒退了四五步,面孔登时成了猪肝色,另两个也面色大变,四双眼全直了。 老者冷漠地道: “三位请回头!回去加工苦练,下次再来!”话声中充满不屑。 三壮汉垂头丧气地退到一边,相视苦笑。 四五条人影,鱼贯出谷,一样的面色不正,其中一人身上带血,看样子是通不过二三关的。 “过路客”回顾小野道: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 话声未落,风声疯然,一乘辍满金珠的彩轿,由四名青衣少女抬着,如飞而至,直趋三名把关的老者身前,轿前,是一个风韵依稀的紫衣妇人。 三老者面色微微一变,仍是居中的老者发话道: “来的可是……” 中年妇人立即接话道: “知道就好,循例过关么?” 三老者同时侧身让路,拱手道: “请!” 人轿冉冉入谷。 小野惊奇不已,忍不住道: “她们是何来路!” “过路客”嗯了一声道: “魔轿,谁也不知道她的来路!” “不出手而过关,想来功力必然惊人?” “那何用说,来,我们过了!” “过路客”气派十足地走上前去,微一拱手道: “过关!” 三老者站回原位,由左侧的接替了居中那一个。 小野虽相信“过路客”的功力,但仍下意识地捏了一把汗,他提心过不了关,使这意外的机缘成泡影。 “过路客”冷阴阴地道: “注意,本人要出手了!” 居中的老者不屑地扫了他一眼,道: “老夫一直在注意着!” “过路客”右掌一扬,掌心向前,却不见有劲道发出,老者眉头一皱,正待开口。 “波!”地一声暴响,罡风四溢。 老者在猝不及防之下,被震得连退七八步,才拿桩站稳。三人全变了色,左面的老者怒声道: “朋友,留过名号?” “过路客”淡淡地道: “过关者例不通名,这点歉难从命!” 老者一窒,道: “希望朋友以后少卖弄……” “区区出声惊告过的!” “你请!”说想,手指小野又道:“他是谁?” “小僮!” “他也入谷么?” “有前例可循,阁下不会留难?”这前例当是指“魔轿”而言。 那老者红着脸挥了挥手。 小野随着“过路客”入谷道。 后面,又来了过关的武士,小野却无暇回顾,只紧跟着“过路客”疾步而行。 行约半里,谷道一折,在转弯处放了一只与人平高的巨大铁鼎,两名彪形大汉,分立在鼎的两侧。 小野眼望那只巨鼎,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东西少说也有六七百斤以上,看来这是第二关了。 “过路客”好整以暇的走近鼎旁,单手握住-只鼎足,口里微哼一声,把鼎举了起来,口里大喝一声: “你先过去!” 小野一弹身窜了过去,回头看时,只见“过路客”振臂一抛,那只巨鼎脱手上升八尺,“轰!”然一声,落回原处,激起了一片火花。 两名彪形大汉,眦牙裂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走了数里许,已到出口,远远可见人头攒动。 小野的心,又高高地吊了起来,不知这最后一关,是什么门道?渐行渐近,只见出口之处,摆了两个兵器架,各式内外兵刃俱全,四老四少八名武士分列在兵器架旁,地上,可见殷殷的血渍。 两人走近,一名老者道: “朋友使剑么?” “过路客”却应道: “区区用鞭!” 他分明佩着剑,却说用鞭,这使小野大感意外。 老者瞄了一眼“过路客”腰间的长剑,再次问道: “朋友用鞭?” “不错!” “请拣兵刃” “过路客”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条虎尾钢鞭。 小野聪明透顶,立即悟到“过路客”所佩的是一柄金剑,他弃剑用鞭,可能是要隐秘身份,或许有所顾忌。 那老者退了开去,换上另一个体态威猛的老者,随手自架上取下一根齐眉棍,显然这老者是专修外功的。 老者摆开架式,等待过关者攻击。 “过路客”一扬鞭,道声: “得罪了!” 一式“横扫千军”,攻了出去,这一指“横扫千军”本属普通招式,但由“过路客”施展,情况便不由了,沉、隐、狠、辣兼备。 鞭棍交击,发出震耳交鸣,老者的齐眉棍被直挡开去,这一击,是硬碰硬。 “过路客”放回了钢鞭,与小野昂首入场。 眼前形势一变,峻峰围环下,一个数亩大的深潭,潭的对过,是一个天然石坪,石坪后壁,光滑的石面上,粗豪的字遗迹远远可见,这便是震颤武林的“血榜”。 潭的边沿,黑压压全是人头,不下三四百人之多,这些,都是力过三关考验而进入的,当然无一庸手。 “过路客”领小野,拣了个僻静的地方驻足。 小野眼望这动人的场面,内心激动如潮,心里想着那些能于登上石坪,挑战第一高手的武士,该是何等的荣誉,不管胜败,皆是了不起的人物。 “过路客”目光四下一扫,道: “还差半个时辰!” 小野好奇地道: “决斗就在那石坪上么?” “不错!” “为什么与会的都要过三关?” “若非如此,这‘藏龙谷’容得下所有江湖武士么?” “是的……这是个好办法,那……那壁上留名的都曾是天下第一人?” “当然!” 小野运足目力,朝石壁望去,不错,榜首是“一阳子”,其次是“元元子”,每个字都有斗大,名号下着有年号,大概代表登榜日期,全榜一共有九个人名,最后一个是当今第一高手“无双堡主田慕嵩”,数他保持宝座的年日了最久,到现在已足十一年,而最短的是倒数第二名,只得半年。 不禁仰视“过路客”道: “上届第一高手叫东方远?” “嗯!” “他登第一高手宝座只半年么?” “唔!不但半年,而且他一招丧失宝座!” “败给‘无双堡主田慕嵩’?” “小声些,这何必问呢,看排名不就结了!” “阁下……” “叫我主人!” 小野吁了一口气,忙改口道: “主人说东方远一招失宝座?” “这是武林共知的!” “那田堡主的功力岂非是不可想象?” “一般人都这样认为。” “主人的看法呢?” “我不亲身参与,不能置评。” “东方远以后的下落呢?” “重伤离场,无人知道!” 一声冷哼,传自旁侧,小野转目一看,却是那在谷曾见一面的白发老太婆,她哼些什么呢?老太婆哼了一声之后,却蹒跚地走开了。 小野不期然地脱口道: “这老婆子有点古怪!” “过路客”漫不经心地道: “江湖中怪人多的是,见惯便不奇!” “主人,失了宝座的人,可以再度夺取么?” “既已当场落败,资格消失,当然不能再挑战,何况这类名登‘血榜’的,不是一代奇人,便是一方霸主,失败之后,那有脸面回头,再说,不论时间久短,他总会被尊为天下第一高手,这就够了!” “今天的挑战者,不知……” “等会自有分晓,现在你到人群中搜寻一遍,看要找的人有否在场,我在此地等你,记住,别打草惊蛇。” 小野领命而去。 方走得几步,“悦来客栈”的主人上官春望迎面而来,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但一悟及自己乃是经过易容的,而且还吃了变声之药,对方怎会认得出来,心里释然了,忽然,他想到上官凤会随她爹来吗?心念及此,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忙挨着潭边,仔细搜视,每一个人都不放过。 其实,他明知郑老爹不不会来,他只是虚应故事,而他此刻的目的,是希望母亲和上官凤会到场。 走着,走着,耳畔突传一声冷喝道: “离远些,胡闯什么?” 小野心头一震,侧身看处,只见喝斥自己的,是那紫衣妇人,她身后,倒是那顶神秘的魔轿,四个抬轿的少女,并排站在轿后,“魔轿”四周三丈之内,没有半个人,似乎能有的都对“魔轿”敬而远之。 “魔轿”之内,到底是何人物呢? 抬轿的既是少女,轿中人多半是女的。 紫衣妇人再次喝斥道: “喂,你没听到?” 小野陪上个笑脸,道声:“对不起!”疾步离开,他绕到了潭的另一边,没有他要找的人的影子,只好失望地回到“过路客”身边。 “过路客”显得有些急躁地道: “怎么样?” 小野摇了摇头道: “没有影子!” “过路客”冷赫地瞪了他一眼,道: “小子,你可别存私见,否则有你受的?” 小野心头起了极大的反感,但他自小学会了容忍,仍不愠不火的道: “那是决对不会的事!” “希望没有,现在你再去巡视,也许对方匿在暗处,决斗开始,必然现身!” 小野顺服地点了点头,再现度转身离开。 他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逡巡。 午时将临,挑战与应战的双方都不见现身,石坪上仍是空荡荡的。 人群中起了骚动,议论纷纷。 午时正! 石坪上出现一个精悍的半百老者。 全场肃然,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那老者身上。 小野心间跟着紧张暗忖:他是挑战者“美髯公伍伯昀”么?不对,这老者短髭绕颊,决非“美髯公伍伯昀”,那他就是当今第一高手“无双堡主田慕嵩”了… 他住在“武林城”多年,其实“武林城”便是“无双堡”的禁区,但他从未见过“无双堡主”的真面目,仅是闻其名而已。 石坪上的老者开了口,声如黄钟大吕,震得四壁齐应。 “诸位先辈同道,区区‘无双堡’总官‘铁罗汉岳岱’,现在报告诸位一个令人婉惜的消息,也可以说是武林中的一大不幸……” 场中静的落针可闻,似乎每一个人的呼吸都停止了。 “铁罗汉岳岱”话锋一顿之后,接着又道: “此次提出挑战的‘美髯公伍伯昀’,在来此途中,遭遇意外而丧生,所以这场决斗不得已而取消……” 四周哗声大起,喧嚷成一片,的确,这太惊人了,谁也梦想不到会有此剧变。 最失望的是小野,他是抱着极大的愿望而来的。 这场天下瞩目的盛会,竟如此消解了。 “铁罗汉岳岱”高举双手大声道: “请诸位静一静,容区区把话说完……” 场面逐渐沉静下来。 “此不幸事件之发生,敝堡主甚为哀悼,按照往例,各位同道之中,如有希望刻石留名,问鼎第一高手宝座的,现在可以报名挑战。” 人群中又是一阵“嗡嗡!”之声。 目光在人群中互相流转,希望有人临时出面挑战。 约莫半盏茶工夫,没有人报名挑战。 “铁罗汉岳岱”面上现出了笑容,作了一个罗圈揖,道: “诸位远道跋涉而来,因这意外事故,徒劳各位往返,敝堡主至感歉疚,为略尽地主之谊,特命区区奉邀在场诸先辈同道,移驾‘无驭堡’,水酒联欢。” 说完,退下石坪。 喧声再起,人影跳动,纷朝谷外涌去。 小野沮丧地回头去找“过路客”,他兴起了另一个愿意,如“过路客”肯去“无双堡”作客,自己便有机会一赌天下第一高手的庐山真面目,也可见识一下名震天下的“无双堡”。 到了方才停留之处,却不见“过路客”的影子;心想:奇怪,莫非他自走了? 等了一会,与会的高手,差不多已完全走尽,小野无奈,只好随众出谷。 谷外,仍遍寻不见“过路客”的影子。 突地,他想到还找“过路客”干什么,这正是逃脱对方控制的好机会,对方苦苦追寻的是郑老爹,既然已从自己无意露出的剑式中找出破绽,岂会放过自己。 于是,他的想法完全改变。 他反而怕被“过路客”找到,横一横心,反朝山深处走去,准备恃所有人全离开之后再出山,手上还带有两人食用的干粮,一个人至少可维持五天。 进入一片蔽日遮天的森林,耳畔突闻暴喝之声。 小野心头一震;忙摒息止步,只听不远处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好没来由,硬迫老夫比剑?” 另一个阴寒的声音道: “不管有来由没有来由,非比不可!” 这声音,一点不错,正是发自“过路客”之口,小野暗觉好笑,本来是要避开他,想不到偏偏又碰上他。 回头避开他! 这意念才一兴起,又被另一个意念否决,“过路客”向何人挑战?为什么?那老者是何许人物?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蹑手蹑脚地悄悄掩了过去,约莫五六丈光景,发现了一片林空,空地上,一个白发老者与“过路客”相对而立。 小野小心翼翼地隐藏好身形,连大气都不敢喘。 白发老者似已怒极,发眉俱张,厉声道: “你报个名?” “过路客!” “逼老夫比划的目的何在?” “没什么,生性如此。” “你知道老夫是谁?” “阁下能报业名号最好!” 第七章 幽谷干戈 小野忽然明白“过路客”撇下自己而离开的原因了,他误以为这白发老者是他要找的人,所以跟踪出谷,迫对方到林中比剑,想从对方剑术中证明老者身份。 只听老者怒冲冲的道:“老夫‘仙猿手王天林’!” “过路客”显然吃了一惊,道: “阁下就是誉满关外的‘仙猿手王天林’?” “不错,还要比么?” “阁下真的是‘仙猿手’?” “难道还有假的?” “过路客”沉默了一会,阴阴一笑道: “可能!” 白发老者怒不可地遏地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仙猿手远在关外,极少听说在中原走动,而且……” “而且什么?” “据说他擅于夺人兵刃,平时根本不带任何兵器,而阁下佩了剑!” “以此论断么?” “嗯!” “无理取闹,老夫没这闲工夫!” “不比剑也可以,在下借剑一观?” “借剑?” “不错!” 白发老者重重地哼了一声道: “你不以为这是对武士的一种侮辱吗?” “过路客”嘿地一声冷笑,道: “说是侮辱那敢无妨,因为阁下不接受挑战!” “挑战也有个理由?” “在下一向如此,看见佩剑的人便要试上一手。” “你自认剑术无敌?” “略有造诣,无却不敢自诩!” “来,让老夫见识一下你这目中无人的剑术……” “呛!呛!”一黄一白两道剑芒闪现林空。 白发老者脱口叫了一声: “金剑” “过路客”阴沉沉地道: “阁下认得此剑?” “听说中原武林四十年前出了一位名剑手,叫做‘金剑无敌陵祖平’,使的便是金剑,但历来使金剑的莫时有所闻,很难识别。” “阁下说得对,请准备!” “你仅可先出手!” 双方亮开了门户,作出起手之势。 对峙了片刻,“过路客”暴喝一声,攻出一招,金铁交鸣声中,双方各退了一步,“过路客”连翻又出了两招,势如闪电奔雷,招式之厉辣,令人咋舌。 “过路客”收剑远出圈子之外。 白发老者沉声道: “怕了么?” “过路客”道声: “领教了!”弹身一晃而逝。 白发老者回剑入鞘,自言自语道: “是个好剑手!” 说着,也跟着逝去。 小野心想,大概“过路客”已试出对方不是他要找的人,他这一回头,定然会找自己,不如呆上一天,明早再出山。 心念之中,站起身来,朝山处走去,不久,来到一座谷中,乱石嵯峨,野花似锦,一道清泉,从乱石中淙淙流过。 小野就泉水洗净了易容药物,回复本来的面目,取出干粮,掬泉水送下,饥渴全消,精神倍长。 就在此刻,只见远远一条人影,疾奔而至,心中一动,忙隐入乱石隙中,放眼偷御看,只见来的是一个精瘦老者,形色怡惶,一双精光熠熠的眸子,四下乱扫,似在觅地隐藏,又似在逃避什么。 数声厉啸,入耳惊心。 精瘦老者如鹰隼般朝半壁间的突岩掠去…… “石猿公,不必躲藏,我们好好谈谈!” 那话声有如狼叫,刺耳之极,说多难听有多难听。 随着话声,三个头大身小的怪人,幽灵般出现,成品字形围在突岩下面。 精瘦老者业已上了突岩,上面是千仞绝壁,无路可通。 怪人之一哇哇怪笑一声,道:“石猿公,你也是成名人物,如此逃命,不怕丢人么?何况你也逃不了。” 精瘦老者蹲坐岩顶上,的确像一只石猿。 “岷山三怪,你们苦苦追踪老夫,为的是什么?” 小野浑身起栗,他在“武林城”时,曾听人道及“岷山三怪”之名,凶残暴戾,喜食人脑,黑白道闻名胆落。 怪人大脑袋一偏,道:“你下来,咱们好商量!” “商量什么?” “别装佯,你先下来再说!” “如果老夫说不呢?” “有办法请你下来!” “石猿公”仰头望了望知后的绝壁,突地弹身而起,一升数丈,攀附壁间,手脚齐动,向上游升。 小野看得呆了,这是什么功夫,似这等绝壁,真正的猿猱也难以攀授呀! “岷山三怪”互望一眼,各各厉啸一声,从三个不同方位射上突岩,齐齐扬手,点点寒星,直朝“石猿公”射去。 “石猿公”已升到六七丈高的地方,但那些寒星,有如划云的流星,交叉迸射,有的高达十丈,碰上岩壁,激起了朵朵火花。 一声闷哼,“石猿公”倒栽而下。 小野几乎惊叫出声,这一栽落,势非粉身碎骨不可。 但,事实却又出人意料之外,“石猿公”下落的身形,在距突岩丈许之处,突地凌空一个翻滚,变成了飞燕波之势,一触突岩,弹落谷中。 “岷山三怪”几乎也不差先后的飞泄而下,把“石猿公”围住。 “石猿公”的右脚高腰白袜,狸红一片,看来他伤在腿脚。 “岷山三怪”长相衣着完全一样,实在难以分辩谁是谁。 “石猿公”精瘦的面后,绷得老紧,栗声道: “三位有话说?” 站在“石猿公”正面的那一怪裂开大嘴一笑道: “咱们敞开来说,你在邙山翠云峰古中得到一件武林奇珍,有这事么?” “石猿公”寒声道: “谁说的?” “你走错了两步棋,你知道么?” “那两步?” “第一,你比‘天地二神偷’后到古墓,但东西却被你得到,既要灭口,杀人必须杀死,不该留‘天偷’半条命,使这事传出江湖……” “石猿公”一震,道: “第二呢?” “你得宝之后,应隐踪匿遗迹,不该好事来看第一高手决斗。” “你们三兄弟想怎样?” “你拿出与我们共享!-” “共享?哈哈,‘岷山三怪’何时改变了心性,竟然有这肚量?” “话到这里为止,你看着办!” “如果老夫说这根本是空穴来风呢?” “鬼才相信!” “不相信老夫没有话说了。” “石猿公,废话少讲,咱弟兄耐性有限,你最好拿出来!” “拿什么出来?” “要动手么?” “碰上了没话说,动手便动手!” “石猿公,单打独斗,你也许有机会逃命,三对一,你没有路走?” “很难说!” “兄弟,上啊!” “岷山三怪”说动手就动手,三人齐上。 “石猿公”沉哼一声;与三怪顿时打的难解难分,三怪功力奇诡,忽掌忽抓,每一出手,均狠辣绝伦,令人动魄惊心。 小野在暗中得张的直冒冷汗。 仅仅七八个照面,一声暴喝挟以一声凄哼,“石猿公”胸衣被抓裂,皮开肉绽,鲜血直冒,幌了两幌,坐了下去。 “三怪”停了手,仍是那原先发话的道: “石猿公,没得话说了拿出来。” “石猿公”目眦欲裂地历吼道, “没有!” “哇哇哇哇!老猴子,你是知道我弟兄手段的……” “没有!” “好哇!你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过,区区奉劝你一句,丧了命你,能保住那东西么?” “老夫不能保住,你们也得不到!” 就在此刻—— 五条人影先后如飞而至,来的是两僧三俗,三俗之中,有一个是黄面丐者。 三怪同时一转身,而对来人。 来人一见三怪之面显得意外地吃了一惊。 三怪之一迎上几步,狞声道: “你们来找死么?” 五人同时把目光转到了坐地不起的“石猿公”身上,目中现出了贪婪之色。他们显然不是一路,两名苦行打扮的和尚紧靠一起,两个俗家老者并肩而立,黄面丐又离四人远些。 “三怪”之一暴喝一声道: “你们滚是不滚?” 五人面现骇色,但没有一个人移动脚步。 怪人沉哼一声,扑向那黄面丐。 黄面丐打狗棒一扬,疾劈而出。 “砰!”的一声,打狗棒结结实实劈在怪人头上,怪人大脑袋摇了两摇夷然无损,狞笑声中,五指如钩,奇诡绝伦地抓了出去。 “哇!” 惨号声中,黄面丐被抓得脑碎欲裂,尸首将倒未之除,怪人伸手一抄,红的白的,便往嘴里送。 小野头皮发炸,汗毛根根倒竖,生吃人脑,他算是证实了江湖中的传言。 两僧两俗,面目无色,不期然地齐向后退,但退了丈许,又停住了,身之所在,似乎生命已不值钱。 另两怪见猎心喜,双双扑向两僧,只两三个照面,两和尚魂归极乐,依样葫芦,脑髓被挖尽吃光。 剩下的两者,没命地狂奔而去。 三怪抚掌大笑。 “石猿公”乘三怪不注意,陡地起身…… “相好的,你别作梦?” “砰!”挟以一声惨哼,被其中一怪震回原地,这一掌不轻,打得“石猿公”口血连喷,精芒熠熠的眸子,已完全黯然无光。 三怪又把他围在当中,一怪怒声道: “石猿公,一句话,交不交出来?” “石猿公”惨厉地道:“办不到!” “老子活剥你的皮,一寸一寸的剥……” “你……敢?” “老子说话只一不二。” 突地—— 一个阴寒的令人发颤的声音道: “三位请了,见者有份么”。 三怪齐齐抬头转目,只见一个独眼怪人,不知何时,已到了身边,这独眼人枯瘦如柴,比三怪高出了一头,生像一根枯竹竿,一袭既宽且大的蓝布衫,虚飘飘地挂在竹竿上,奇形怪态,比较之“岷山三怪”毫不逊色。 三怪之一栗呼一声道:“独眼魔人” 又阴恻恻地一笑道:“‘独眼魔人’你也想分一份” “见者有份啊!” “你别想错了!” “这是什么话?” “别人犹可,我弟兄不吃你这一套!” “嘿嘿嘿嘿,何必伤和气呢?” “阁下乘早请便!” “岂有入宝山空手回之理!” “我兄弟享用了三付人脑,不嫌多一付的。” “好说,区区的脑子辛辣十分,不中吃的!” “阁下是蘑菇定了?” “好说!好说!” “你阁下准备流血了?” “区区极少被人害!” “今天就逼你,怎样?” “那是无可奈何的事。” 发话的怪人一偏大脑袋,道: 两怪如声嘶应地一左一右,夹击“独眼魔人”。发话的怪人回身挟起“石猿公”,闪电般掠去…… “独眼魔人”滴溜溜一转,鬼魅般脱出两怪的攻击,竹竿似的身形,划空电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竟然凌空截住那怪,“波!”的一声,双双落地。 另两怪历啸一声,也告弹到,出手再攻。 “独眼魔人”身法似魅,只一转,又脱出圈外。 三怪气得眦牙裂嘴。 风声疯然,一个风韵撩人的紫衣妇人,泻落当场。 “几位辛苦了!” 声音在冷森中不失娇媚。 四怪人一看,不由面色为之一变。 就在此刻,一顶缀满金珠的彩轿,由四名青衣少女抬着,行云流水般飘至。 “三怪”之一栗叫一声: “魔轿!” 轿子在众人身前放落,四少女退到轿后。 紫衣妇人冷冰冰地道: “把人放下!” 那挟着“石猿公”的怪人,戾气全消,竟然乖乖地把人放下。 “你们可以走了!” 三怪互望一眼,没有动,其中一怪干笑一声道:“我兄弟辛苦追踪,才抓到这老猴子……” “你想怎样?” “这个……总不能叫我兄弟空手而回!” “你的意思要酬劳?” “至少得让我兄弟过过目,到底老猴子所获的究竟何宝。” “还是早离为妙?” “看一看不算奢望?” 第八章 野寺疯僧 紫衣妇人冷冷一笑,道: “当然!当然!” 话声甫落,只见轿帘一飘。 “哇!”惨号破空而起,那发话的怪人蹦起丈来高下,倒地而亡,另两怪齐齐惊叫一声!狠瞪着那顶“魔轿”,但却不敢有所行动。 小野连骨头都软了,“魔轿”竟是这么恐怖的东西,杀人如同儿戏,人未见现身,仅只轿帘那么一飘,黑白两道闻名胆落的“岷山三怪”之一,竟然丧命当场,若非目睹,谁能相信。 “独眼魔人”退了两三步,面现骇色。 紫衣妇人笑态未改地道, “各位还等什么?” 三人一言不动,恍若未闻,显然不甘心就此离开。 “石猿公”似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逃生的希望,坐在地上,不言不语。 紫衣妇人目注“独眼魔人”冷笑了一声,道: “阁下有何打算?” “区区只作壁上观!” “戏已终场,可以请便了?” “该走时区区会去!” “我再说一句,现在已到该走的时候了……” 蓦在此刻—— 只见“石猿公”伸手怀中,取出一个小小布包,扬手向远处掷去。这一着,出乎任何人间意料之外。 栗呼声中,数条人影同时弹起,凌空抓向那布包。 “独眼魔人”站立的位置,恰好是“石猿公”投掷布包的方向,长长的身影掠处一下子便把布包抓在手中。 紫衣妇人娇叱一声,击出一掌。 “独眼魔人”身形沾地,打了个踉跄,电闪而逝。 紫衣妇人卸尾疾追,“魔轿”也跟着冉冉飘去。双怪自知无法与“魔轿”争夺,反折回原地,其中之一负起了那一怪的尸体,另一怪陡地转向“石猿公”狞声道: “老猴子,你害我大哥丧命,你也别想活!” 伸手便朝“石猿公”头顶抓去。 “石猿公”早蓄好了势,他这一番是要引起这群头,以便脱身,一骨碌翻出两丈之外,闪开了要命的抓。 怪人一爪落空,“哇哇!”怪叫一声,反手劈出一道如山劲气。 “石猿公”内伤不轻,身形不免阻滞,竟未能避开这一击,“砰!”挟以一声惨号,瘦小的身躯被震起丈来高下,摔落乱石堆中,七孔溢血,不动了。 双怪口发厉啸,弹身飞逝。 小野看得连呼吸都窒住了,久久之后,不见任何动静,才从石隙中爬了出来,现场血淋淋的尸体使他心惊胆颤。 “石猿公”手脚抽动了数下。 小野毛骨悚然,看来他还没有断气。踌躇了片刻,走近前去,只见“石猿公”失神的眼,睁了开来,口唇连连拌动,似乎想说什么。 基于人性的怜悯,小野不禁俯下身去,沉声道: “前辈,小可有效力之处么?” “石猿公”木然的眼光,盯在小野面上竟然开了口,声细如蚊,但却可辨。 “少年人……他们……会回头的……” 小野一惊道: “他们还会回头?” “嗯……一定……老夫不成了……请你……把老夫易地埋葬……” “可以!” “鞋……鞋……换穿,快……” 小野不由傻了眼,茫然不解地道: “换穿鞋?” “不……错,快些!” “为什么?” “石猿公”失神的眼一瞪,喘消着道:“快……快……” 小野完全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为什么要换穿鞋呢?但不忍见一个垂死的老人那付急煞相,只好照办,脱下自己的薄底靴,换穿了“石猿公”的双梁布鞋。 “石猿公”干瘦的面皮一阵抽动,道: “一饮……一啄……莫非前……”最后一个定字未出口,断了气,头一偏,死了。 小野智慧过人,立即想到方才“石猿公”所抛掷的必非对方所要之物,所以他才说对方要回头,这双布鞋大有作为,他请自己把他易地埋葬,可能是怕死后被翻尸动骨,既已应诺,便该照办,说不定对方马上会回头! 心念这间,负起“石猿公”尸体,朝谷底驰去。 他怕被那些魔头追上,拼尽了全力,拼命狂奔。 曲径通幽。 小野一到另一道相连的谷中,选了个高亢之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掘成了一个坑,把“石猿公”掩埋,他还没有用指刻石的功力,仅以一方巨石,竖立墓头,成了一座无名坟。 一切停当,已是黄昏时份。 他寻了个洞穴,准备过夜,为了怕蛇虫侵袭,把洞口用木石紧紧堵住。 吃罢干粮,倒头便睡。 见点点星光,看来是子夜方过的时辰。 他开始想到将来的问题,下一步将做什么? 飘零的身世,使他成为游魂,何处是家? 他整整想了半夜,计无所出,前途一片迷茫,不知何去何从?天亮了,他推开堵住洞口的木石,失神地倚洞壁呆坐。 访名师,习绝艺,出人头地,这是他的目标,但如何着手呢? 他离了洞穴,茫然无主地顺谷道行去。 日头当顶了,他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眼前乱山业丛杂,野鸟争鸣,这是另一个天地,似乎离混浊的江湖很远了。 蓦在此刻—— 只见一条人影,踽踽而行,不久,隐入一片茂林之中,小野心中一动,回到了现实,刚才所见人影,是何许人物,山居人?江湖人? 他下意识地朝那陡茂林走去。 顾盼间,来到林外,只见古木参天,牵藤附葛,林中隐隐露出一条路的影子,可能是甚少人行的关系,那条小径在落叶积层覆盖下,若有若无。 小野呆立了一会,穿林而入。 他这行动,毫无目的,只是受好奇心所驱使而已。 入林不久,目光扫处,不由心中又是一惊,林中出现了一座败落的古庙。 在这荒山野林之中,竟然还有寺庙,实在出人意料之外,方才所见人影,当是这庙中的人无疑了。 看这古庙虽已败落,但仍可依稀看出结构的雄伟,从眼前的情况而言,这野寺可能已被人遣忘,香火早绝了。 到了庙前,纵剥蚀的泥金匾额上,隐约可辨出是“天王寺”三个字。 门前石阶,大半已被苔藓侵布,石隙里的野草,总有人高,两侧槛内腾跃的泥马,少头没尾颜色消褪,露出了草泥与木架,一只双马童,已不复人的形象,从半开的庙门内望,蓬蒿满眼,一片凄清,多少有些阴森森的意味。 小野自问: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觉得有些无聊,但两只脚却不期而然地跨入庙门。 右首是一座戏台,马门上“文经”“武纬”的字迹仍在,想来这戏台是为了酬神演戏而建的。 戏台前,是一方小小的石铺院地,左首,数列长长的阶,登上石阶,是一个大院,正对戏台,便是大殿。 殿前两株合抱的丹桂,树身满布苔痕,虽失修整,但仍在飘香。 正殿虽已破败,但不见积尘,近年来无有人时常打扫。 小野步上殿阶,目光向殿内一张,骇得他倒退不迭。 一双光闪闪的眸子,正与他的目光接个正着。 一个篷首垢面的怪人,盘膝在供桌之前,面向外而坐,一件僧衣,千补百衲,手中拿着一串念珠,从这特征,判断出这怪人是个和尚,鬓眉泛白,前胸裸裎,看年纪当在七十上下。 小野定了定神,硬起头皮重趋殿门,拱手一揖,道: “大师请了!” 怪憎异样的目光盯了小野半响,突地哈哈狂笑起来。 小野被笑得心里直发毛,待到对方笑声止歇,才期期地道: “大师……发笑为何?” 怪憎根本不回答小野的问话,似自语般的喃喃的道: “何处来,何处去,争什么名利,计什么荣辱,扫净尘埃还我真如!” 小野怔了一怔,不禁又道: “大师世外高人……” 怪憎一翻眼,大声道: “谁说的?” 小野吓了一跳,觉得这和尚真是有点怪,当下不死心地又道: “请问大师法号上下?” 怪僧晃了晃毛茸茸的脑袋,道: “忘了,忘了,早忘了!” 小野倒吸了一口凉气,暗忖,还是离开,没理来由在此胡缠,但心里随即又升起另一个念头,听人常说,一般奇人异士,多份遣世孤立,避居深山大泽,不与世俗往还,如果这怪和尚真是异人,也是机缘,拜他为师多好! 心念又问,又道: “晚辈幼遭孤露……” 怪憎立即打断了他的话道: “这与我和尚何干?” 小野不由一窒,但想拜师习艺的念头却没变,厚起脸道:“晚辈想……” “想什么?” “请大师收归门下!” “哈哈哈,小子,年纪青青,你便看破红尘了?” “晚辈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 “习武!” “习武?哈哈,我只会参野孤禅,你小子真是异想天开……” “大师不肖收徒么?” “你说学武干什么。杀人?流血?报仇?争强?” “不!晚辈只是希望防身,不受人欺凌” “谁来欺凌你?” 小野不由为之语塞,久久不能出声,是的,习武的目的何在?为了争口气?为了出人头地?为了上官凤? 怪僧却又开口道: “小子,即使你学得了万人敌,又如何?” 小野顿时激起了豪性,慨然道: “伸张武林正义!” “很好的藉口,但你学不了万人敌,此间能人头上有能人,一山还比一山高,你看我和尚能传授出万人敌么?” “晚辈不敢断言,但知大师是一位异人?” “异人?哈哈哈哈,一个疯僧而已。” “晚辈是出于诚!” “小子,别扰我疯和尚的安宁,你快乘早滚!” 小野面上一热,道: “大师岂不闻相见即属有缘!” 怪僧怒哼了一声道: “你小子别对我谈因果。” 小野有些气沮,但仍锲而不舍的道: “晚辈岂敢班门弄斧,与大师谈禅……” “如此你去休!” “大师真的认为晚辈不堪承教?” “少说那些没来由的话,你知道我疯和尚能教你?” “晚辈认为如此!” “哈哈哈哈,我这里连扫地的童子都不需要,也无力养一个闲人,你要是想找一个食宿的所在,那你找错子地方。” 小野不由词穷,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确不准知对方是想像的异人,他也无意屈膝以求。 突地—— 怪僧双目一瞪,沉声道: “进来,在一旁跪下!” 小野一楞,道: “大师应允了?” “要你进殿跪下!” 小野心念一转,依言踏入殿中,在一旁面向怪僧下跪。 怪僧闭目垂帘,不言不语。 小野满头玄雾,不知这怪和尚弄什么玄虚,莫非他真的是个疯人?心念未已,殿外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道: “喂!你是和尚还是出家人?” 小野心头一震,忍不住扭头去看,这一趋势,连呼都窒住了,只见一个紫衣妇人,俏生生站在殿门,阶下院中,停着那顶诡秘而恐怖的“魔轿”。 对方何时来到,毫无所觉。 “魔轿”一行,本来追赶“独眼魔人”去了,想不到突在这野寺出现。 紫衣妇人见怪僧不言不动,连眼皮都不抬,放大了声音喝道: “你是僧人么?” 怪僧睁眼道: “不痴不聋,难得活下去!” 紫衣妇人粉面一寒,道: “你到底是什么?” “出家人!” “出家人也有你这等形象?” “哈哈哈哈,女施主这般说便是着相了!” “别装疯卖傻,站起来说话?” “我和尚正在训徒!” 紫衣妇人锐厉的目光一扫小野,又道, “要你回答几句话……” 怪僧一偏头,道: “这庙少火无烟,女施主要是随喜的话,恕我和尚无法接待!” “出家人,真佛面前不必烧假香,你当知来者是谁?” 怪僧向外张了一眼,惊声道: “是官眷么?” 紫衣妇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道: “别胡说八道,当心你那条老命!” 怪僧身躯一震,站起身来,目露骇然之色,道: “阿弥陀佛,女施主罪过!” “废话少说了,山中只这间破庙可以息身,现在问你一个人……” “谁?” “石猿公!” “什么,石猿公?这……从未听过?” 第九章 泣血身世 紫衣妇人粉腮又是一沉,冷冷地道: “石猿公身负重伤,他不会上天入地,这庙是最好的停身之所!” 小野仍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心里颇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的推测完全正确,“石猿公”所抛出的布包,原是假的,并非对方所要之物,他的目的在引走对方,好谋脱身,想不到的是“岷山之怪”之一,痛于大怪惨死“魔轿”之手,气无所出,给“石猿公”的致命的一击,“魔轿”定已追及“独眼魔人”,发现中计,回头却不见“石猿公”的尸体,所以才找了来。 “石猿公”已被自己埋葬,但这话可不能透露,否则必被掘墓毁尸。 看来蹊跷会在“石猿公”与自己换穿的这双布鞋上。 心念之间,只听怪僧哈哈一笑道: “我疯和尚久绝尘世,对目前江湖人物,一无所知,既然不信,可以遍搜全寺,看有什么‘石猿公’没有!” 紫衣人冰声道: “你如有心藏匿他,偌大地方,从何处找起?” “这就难了!” “还是说实话!” “根本没这回事,说什么呢?” 紫农妇人凝视了怪僧片刻,突地大声道: “我知道你的来路了!” 怪僧一震,道: “女施主知道我疯和尚的来路?” “啊!你是失踪了近二十年的佛门狂僧,荤腥杀人不戒,单只戒一‘色’字的‘一戒和尚’,对么?” “哈哈哈哈,想不到女施主有此眼力!” “你承认了?” “这没否认的必要!” “很好,‘一戒和尚’,如何说?” “老衲不知情!” “如知情故隐呢?” “拿这颗脑袋去!” “你以为说说就算么” “岂敢,堂堂‘魔轿’在此,焉能搪塞得了!” “你真的不知情?” “不知!” “好,打扰了” 说完,转身下廊,院中的“魔轿”由四少女抬起,一行冉冉离去。 “一戒和尚”又坐回原处。 小野可不知“一戒和尚”的过往,但从紫衣妇人的态度看来,可不是等闲之辈,心念之中,好奇的道: “这紫衣妇人何许人物?” “魔轿使者!” “哦!魔轿使者。” “起来!” “师父……” “一戒和尚”双目一瞪,道: “谁是你师父?” 小野一楞道: “师父不是已收留晚辈了么?” “谁说的?” “师父刚才不是说在训徒吗?” “哈哈哈哈,好小子,那是为了救你一命,权宜之计,若你来路不明,‘魔轿’不会放过你!” 小野不由啼笑皆非,把心一横,暗忖,不收算了,何必如此苦求人。一挺身,站了起来,目光无意间触及“一戒和尚”的袒胸,只见刊颈间挂了一根红绳套,绳上吊了一只玉象,模样大小,与母亲临别佩与自己的一式无二。 这一发现,使他震惊莫名,他就是母亲嘱自己要找的人? 母亲的话,再次响在耳边:“……碰见持有另一只玉象的人,带来见我……” 他窒住了,心里激动万分,身躯在发抖。 玉象,“一戒和尚”持有另一只玉象,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存在? “一戒和尚”不耐烦地一挥手道: “你可以走了!” 小野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一戒和尚”胸前,栗声道: “大师佩挂的玉象?” “一戒和尚”双目大睁,道: “你识得此物么?” 小野用手自胸前掏出玉象,道: “晚辈也有一只!” “一戒和尚”霍地立起身来,眸中暴射寒芒,大声道: “你小子的玉象何来?” “是家母所赐的” “你母亲是谁?” “这……这……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你的母亲是谁?” “她从未提起过名讳!” “老衲明白了,你母亲现在何处?” “目前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她还交待你什么?” “要晚辈带持有另一只玉象的人去见她!” “哈哈哈哈,得大解脱,老衲尘事算是尽了。” 小野茫然注视对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一戒和尚”老脸一肃,道: “你知道这玉象的来历么?” 小野摇了摇头,道: “不知道!” “一戒和尚”慨然叹道: “可怜!” 小野激动地道: “请大师明示?” “一戒和尚”破袖一摆,道: “随老衲来!” 说着,举步出殿,小野忐忑地后随,他想:一个谜底快要揭晓了,只是这揭开的是喜,是悲,是奇,是诡,不得而知。 出了大殿,穿过一个荒僻的偏院,来到一间半倒的屋前,“一戒和尚”当先推开破门而入,道: “进来!” 小野犹豫了一下,举步踏入,目光所及,不禁惊“啊!”出声,只见蛛网尘封之中,停着一口黑黝黝的棺木,四角用石砖垫起,离地约有两尺。 “大师,这……这是谁?” “一戒和尚”呆视了棺木半晌,喃喃道: “施主,老衲枯守了你十余年,今天算了愿了!”说完,目注小野,沉凝十分地又道:“你猜躺在棺木中的是谁?” 小野栗声道:“晚辈无从猜起!” “你听说过‘血榜’么?” “晚辈日前刚刚识过!” “他是‘血榜’的牺牲者?” “谁?” “上届天下第一高手东方远!” 小野心头剧震,倒退了两步,惊声道: “东方远,晚辈知道,‘血榜’倒数第二名,他……他死了?” “一戒和尚”黯然道: “不死怎会躺在棺材里!” “听说,他一招落败,重伤而离,不知下落!” “对,他的确是重伤到此,不过,他并未死于伤……” 小野骇然道: “他遭了意外么?” “一戒和尚”圆睁双目,像是对谁发狠似的道: “他死于阴谋!” “阴谋?” “不错,恶毒而卑鄙的阴谋。” 小野虽不明白“一戒和尚”带自己来看棺材的目的,但意识到这必与玉象有关,同时,这是件武林不传的惊人秘密,不由激动非凡,颤声道: “什么样的阴谋?” “一戒和尚”望了望了棺木,沉声道: “十一年前的一天,老衲有幸参与第一高手的决斗会,挑战者是现今第一高手‘无双堡主田慕嵩’,东方远施主正如众所知,一招失去宝座重伤离会,这是前所未有的怪事,与会的无一不婉惜,无一不感意外……” “是的,后辈听到也很感意外。” “老衲回寺,中途碰上了东方远施主,他已不支倒地,老纳负他回寺,虽竭尽所能,但已回天乏术……” “啊!” “他临终之时,说出他在临战之前三天,中了小人暗算,伤了内元,本已无法应战,但武林帖业已发出,除了死或自动认输退位,别无他途可循,只好孤注一掷,带伤出场,以致一招落败……” “暗算他的小人是谁?” “乾坤真人!” “乾坤真人?” “对了!” “此人仍在武林走动?” “这不得而知,老衲早已谢绝江湖” “乾坤真人如何暗算东方远?” “女色!” 小野心头一沉,栗声道: “东方远身为天下第一高手,还为女色所陷?” “不,事实经过是如此,东方远在准备赴‘藏龙谷’应战的前三天,‘乾刊真人’带着一个绝色女子到访,那女子自称是威震南七省的‘义兴镖局’局主胡大器之女,声称家遭灭门惨祸,请东方远主持正义……” “真有其事?” “听老衲说,胡大器与东方远幼时曾同师习艺,虽多年不曾来往,但情仍在,东方远闻言之下,当然义不容辞,慨允主持公道……” “以后呢?” “故人之女,东方远当然安慰备至,当晚设席招待,席间,对方在酒中做了手脚,以药物使东方远迷失本性,与那女子苟合,春风一度,内元丧失过半,清醒之后发觉,对方已杳,心知中人暗算,但已追悔不及……” “卑鄙,该杀!” “大恨已成,奈何?” “听说此次挑战者‘美髯公伍伯昀’在赴会途中意外丧命,改使‘无双堡主’不战而保持王座,真是无独有偶。” “也许是巧合,也许……” “怎样?” “这种大事不能凭意测而下断语,这种公案总有水落石出之日。” “乾坤真人暗算东方远的原因何在?” “不得而知!” “何不公诸武林?” “死无对证,东方远错在不察,被女色所乘,传出去徒留笑柄!” “东方远没有妻小在侧么?” “一戒和尚”深深看了小野一眼,幽幽地道: “这个他未曾谈及,但他说饮恨九泉的是对不起一个女人……” “那女人是谁?” “余兰英!” “还有呢?” “余兰英已为他生了一子,因为反对他争夺第一高手宝座而赌气携子出走……” 小野敏感地打了一个冷颤,道: “余兰英是他妻子?” “实际上是,名义上不是。” “这话怎解?” “他请求老衲保守这秘密,可能有某新种顾虑!” “但大师已告诉了晚辈?” “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余兰英便是你母亲!” 小野如中雷击,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栽了下去,刹那间,他脑海呈一片空白,全身发麻似乎血液也停止了运行。 东方远,上届天下第一高手,会是他父亲! “一戒和尚”宣了一声佛号,接下去道: “你父临终,把这玉象交托老衲,请老衲寻找持有另一只玉象的人,便是你母余兰英,怎奈老衲已立誓不出山,只有等待,一等十一年,你竟然自己寻了来,这是佛家所谓的缘,也是因果……物归原主,你拿去,老衲最后一件尘事,算是从此了结了!”说完,递了过去。 小野木然接过,套在颈上,扑地跪倒棺前,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的心碎了,似乎灵魂已被撕离了躯壳。 声嘶,泪尽,断之以血水。 “一戒和尚”在小院中掘墓穴,很快地安葬完毕,搬了一方阶石作为墓碑。“一戒和尚”业已改变了初见面时的态度,待小野发泄够了,才温声道: “小施主,节哀顺便,人死不能复生!” 小野心中已作决定,咬牙站起身来,拭去了血渍泪痕,道, “大师,死者入土为安,可否借贵寺一角之地?” “一戒和尚”合什道: “浮生若梦,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说什么借!” “晚辈就此谢过!” “不必!” 在“一戒和尚”运指书写了“天下第一高手东方远之墓”,然后转头道: “小施主何名?” “自幼被称为小野!” “东方野……嗯,小施主,老衲认为暂勿易名,待以后你自便!” “大师之言甚是!” “一戒和尚”突的仰天一阵狂笑,道: “尘缘了之,还留此作甚?” 说完,弹身疾掠而杳。 东方野了一会,跪伏墓前,哀声祝祷道: “父亲英灵有知,孩儿誓报此仇,并毁‘血榜’,永杜武林恶例!” 说毕,闭目沉思。 他把“一戒和尚”所说的,从头在心里重演了一遍,他想—— 母亲余兰英可能不是父亲的原配,不然就是有某种极大的顾忌,所以才一直守秘,甚至在临终要求“一戒和尚”守秘,这谜底,只有母亲本人才能揭晓。 母亲带自己匿居“武林城”,死不肯离开,为什么? 母亲反对自己习武,插身江湖道,可能是监于父亲的下场。当然,父亲的死,目前只有自己与“一戒和尚”知道。 “乾坤真人”暗算父亲的目的何在? 此事与“无双堡主”当年挑战有无联系心念及此,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天下第一高手,遭遇这种意外,是震惊武林的大事。 自己现在算是明白了身世,有名有姓,“小杂种”三个字的屈辱,算成为过去了。 由此他也联想到慧眼垂青的上官凤,那是多么珍贵的感情,仿佛那俏丽的影子,就在眼前晃动,她不忘她那句话……他是人中之龙……自己真的是人中之龙吗?她何所据而下这判语呢?自己,在众人眼中,不过是身世不明的马僮而已。 “过路客”又是何许人? “一戒和尚”走了,这深山古庙,正可安身,自己何不留下,参修当初郑老爹传授自己的那些知而未悟的口诀。 第十章 初入秘门 心念一决,悬空的心似乎有了落处。 他站起身来,用些蓬蒿柘枝,掩盖了那坯新土,然后四处巡视一遍,香积厨下,竟然还有此米粮油盐等物,不禁大喜过望。 于是,他留在这人踪绝迹的古庙中,朝夕勤练。当初在“武林城”客栈马房中,心无专属,每天至多一个时辰,而且是偷偷摸摸的练,进境十分缓慢,好在记下了许多口决,这也可以说是郑老爹的苦心,设想周到,不然今天便无功可练了。 这一苦练,进境神速,也发现以往所练尽是皮毛,未神髓,现在才领悟郑老爹所传的,竟是玄奥奇绝之学。 他预计要修完全部的口决,得要三年时间,而最感辣手的,是内力问题,那不是一搓可就的,必须假以时日,内元的培养是无止境的,有的人甚至终其生,所得仍然有限,内元不济,再好的武技,也无法发挥其威力,他不时因此而苦恼。 光阻荏苒,不知不觉过了半年。 半年中,他没有接触过生人,一个人生活在自己的天地里,每日以野果黄精充饥。 这一天,练功完毕,独坐殿内休息,忽然发觉脚上穿的双梁布鞋底已磨破,前端狮子大张口,鞋帮与底快分了家。 这布鞋是半年前“石猿公”临死与他换穿的,他本知道这布鞋定有蹊跷,但想想就过去了,一直不曾留意,现在已到了不堪穿着的地步,如何处理呢?扔弃了吗? 他脱下布鞋在手里下意识地翻弄着,在这深山里,无法换新,也无法缝补。 突地—— 他发现破口处鞋面的布层间,露出了一点陈旧的黄绢角。当然,用绢布衬着,而非什么稀罕事,奇在另一只却全是白粗布衬里。 他轻轻撕开了鞋面,这动作是无意义的。 这一撕,使他心惊气浊,这薄薄的黄绢,竟是摺叠在双层布中,而并非衬里,他取出,摊开。 “呀!” 他惊叫了一声,那绢布足有尺许大小,有图,有字。 他陡地意识到,这东西可能就是“魔轿”、“岷山三怪”、“独目魔人”等苦苦追索的所谓奇珍。 他闭上眼,镇定了一下狂跳的心。 然后,他再次开眼,细看那黄绢上的文字与图形。 前面,几个较大的字体,写着:“有缘者得之。下署玄机子遗赠。” “玄机子”不知何朝何代何许人物,这东西“石猿公”得自北邙古墓,邙山多历代市王陵寝,看样子这不是帝王遗物,必是“玄机子”留置的。 下面是地形图与说明。 倒底所留何物,不得而知。 “石猿公”因此而丧生,足见江湖风波的险恶,传言之可畏。 图中,画了五座山峰,呈梅花莆排列,中峰顶上,画了一个圆田,圆圈中央,画了一条鲁鱼。旁写着一行小字:闻雷而进,遇鱼而止,左三右四,直入龙宫。 东方野看得莫明其妙,似这般形势的山峰,座落何处?圆圈含鱼,代表什么?莫不成山顶上会有海?既有“龙宫”字样,当然离不开水,闻雷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反复地念着: “闻雷而进,遇鱼而止,左三右四,直入龙宫……” 一遍又一遍,足足耗去了一个时辰,仍解不开这哑谜。 他不由颓然一叹,暗忖:绢上有“遗赠有缘”字样,看来自己仍是无缘,这完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同时图上也未注明奇珍竟属何物,如是此金珠古玩,自己得到了又有何用? 他收起绢布,换了双“一戒和尚”弃置的六耳麻鞋仍旧练他的功。 这样又过了数天,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武功是郑老爹所传的,而郑老爹隐在“武林城”避难,自己就是练到与郑老爹一样,又有何用?郑老爹曾一再说他的武功不能显露,否则立遭杀身之祸,学而不能,自己岂非在浪费时间? 他懊丧万分,索性中止了练功。 他觉得展现在前途的,是一片迷茫,他有一种走头无路之感。 离开这破庙,先设法寻到母亲,凡事有个商量。 此念一兴,顿感如坐针毡,片刻也难留。 他到父亲墓前哀吊了一番,起身离寺,身无长物,说走便走。 来此之时,他并未记住方向位置,奔驰了大半天,眼看红日西沉,仍在乱山里打转,竟无法出这山区,连“藏龙谷”所在的方向也找不到了,要想回寺,再辩方位,一样的办不到。 无可奈何之下,心想,且露宿一宵,待明天再说! 心念之间,游目四顾,正待寻个安身的处所—— 突地—— 一声冷哼,传自身后,东方野大吃一惊,转身望去,呼积肥为之一窒,只见两个黑衣劲装蒙面人,站在距自己不及八尺之处,四道目光,齐盯在自己面上,那目光令人悚栗,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十分邪恶,这两个人何时来到身边,自己一无所觉。 黑衣蒙面人之一冷冷地发话道: “小子,报上来历?” 东方野向后退了三步,惊悸地道: “两位是……” “要你报名?” “小野!” “这是名还是号?” “大家都如此叫我!” “小野,小野……”另一个黑衣人叨念了数声,突在大声道:“对了,他是城中客栈里养马的小厮!” “是吗?” “没错!” 东方野一听提到“武林城”客栈往事,不由勾起了满腹的恨,一挫牙道: “两位是‘无双堡’的人?” 认出小野来历的那黑衣人不地哼了一声道: “少废话!” 随着话声,欺前伸手扣向东方野的手腕,东方野一掌劈了出去,“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劈上方左胸,但黑衣人连幌动一下都不曾,似乎这一掌是打在别人身上。 东方野大骇,他觉得这一掌似打在棉花上,毫不受力。 黑衣人从容不迫地扣住东方野右腕脉门,东方野顿时劲力尽泄,随即,穴道被点,无力地栽了下去,知觉全失。 待到知觉回复,发觉自己躺在冷硬的石板地上,眼前伸手不见五指, 他想,这无疑的是一座石牢,但不知这黑牢是在“武林城”中,还是“无双堡”内,上次母子俩逃出“武林城”,曾毁了几名“执法武士”,这一被捉,不知对方将如何对付自己? 他站起身来,知道功力未失,但他这一点微末之技,根本发挥不了作用,要想凭以脱困,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求生是人的本能,在未完全绝望之前,总要试试。 于是,他开始摸索,四周,全是冰凉的石壁,象是整座牢房都由一块岩石做成,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无门无窗,点光不透,连时间都无法知道。 他摸索了一阵,绝望地坐回石板地上。 怎么会碰上对方呢?很明显,两个黑衣蒙面人在山中并非是搜查自己,凑巧碰上罢了,这实在是交了霉运,时乎?命乎? 一阵轧轧的的响声过处,暗无天日的石牢,突地裂开了一道门户,强烈的亮光,使他耀目难睁,他紧紧闭住眼,半晌,再睁开来,只见牢门外是一条既宽而长的甬道,方才照射自己的,是一盏吊挂着的巨型孔明灯,此际,那灯光转了方向,平平照向甬道。门口,站着一黑衣劲装大汉,满面暴戾之色。 “出来!” 那声音大得震耳,引起了甬道一串嗡嗡回应。东方野起身出牢,忍不住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大汉面目毫无表情地道: “少问,随我来!” 东方野心想,大概要讯问自己了,但不知是否由“无双堡主”亲自审讯,生死可能马上得到解答。 对于“无双堡”他一无所知,仅知是座落“武林城”外的山边,周围十里划着禁区,任何人不得允准不许进入。 他跟在大汉身后,走向甬道的另一端,约莫二十丈左右,一列斜伸向上的石极,呈现眼前,大汉沉声道:“站住!”然后回身,手里拿着一块黑布,往东方野面上便蒙,东方野知道反抗无益,乖乖地让方蒙上双眼。 在大汉牵引下,登上石阶,然后,被交在另一个人手中。 转弯抹角,不知经过了些什么地方,耳畔不时传来人语与脚步之声。 最后,似是进入一间厅堂之内,接着,双臂被人左右架住。 一个粗犷的声音道: “报名?” “小野!” “真实姓名?” “我只叫小野!” “出身?” “我是个孤儿!” “你在山中做什么?” “我……我迷了路,无法出山!” “因何入山?” 东方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听“砰!”一声击桌。 “说?” “我没什么目的,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只有四处乱走!” “鬼话,休想受些苦再说!” 东方野打了一个冷颤,道: “我说的全是实话!” “你练过武功?” “偷学的,一知半解?” “你没师父?” “没有!” “你来此山多久了?” 东方野心中一动,敢情自己仍在山中?那这里不是“无双堡”,是什么地方呢?看情形,对方是一个江湖帮派。 “半年多了!” “半年,你在山中曾碰到些什么样的人?” “谁也没碰到!” “你在何处安身?” “一个破庙!” “破庙?” “是的,是叫……天王寺!” 另外一个声音插上去道: “距此百里之外,是有这么一座废庙。”这话,是对问话的人说的。 东方野暗吃了惊,自己竟已被带离这么远的地方。 问话的继续道: “你所供全部是实?” “是的!” “据说你曾在‘武林城’中的‘悦来客栈’当个马僮?” “是的!” “因何离开?” “不堪被人凌虐!” “没有别的原因?” “没有!” “很好,你的答话很干脆,给你一个痛快,带下去!” 东方野登时亡魂尽冒,痛快!自己就如此不明不白的死么?不由厉呼道: “为何要杀我” “不为什么,照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点恐怕你今生难以明白了!” “恶魔……” “带下去!” 东方野奋力一挣,双臂被挟得死紧,这一挣等于白费气力。死亡的阴影,笼上心头,五内如焚,但他丝毫无力反抗。 他被架得双脚离地,飘飘而去。 我东方野就这样不明不白的送命么?他真的欲哭无泪。双目被蒙,连对方的面目都不知道。这样的死,岂能瞑目? 这瞬息之间,无数往事,齐涌心头,他想到下落不明的母亲,曾是煊赫一时的天下第一高手,“血榜”留名而遭小人暗算的父亲东方远,来历不明的郑老爹,奇僧“一戒和尚”,独对自己垂青的上官凤,她将失望了,她再也看不到她想象中估价很高的人中之龙…… 人中之龙,现在是俎上之肉,做梦也想不到啊! 就在此刻,只听一似曾相识的女人声音道: “慢来,带回去!” 东方野又被架回原来接受讯问的地方,他奇怪,这女子说话的口声并不陌生,她是谁?听说话的口气,她似地位不低。 那女子又开了口道, “王殿主,此子根骨奇佳,是块上材,毁了可惜。” “使者有何指示?” “留下!” 东方野顿时明白了,这女的是“魔轿使者”,那跟随“魔轿”的紫衣妇人。自己倒底是置身何处? “是门主的意思?” “不,是本座酌意思!” “是否要请示门主……” “把他带到西厅!” “遵令!” “王殿主太客气了!” “那里,卑座恭送……” “不必拘礼!” 东方野又被带离,他想:此番大概可以保住一条命了,紫衣妇人似乎位份极尊,连什么殿主都唯命是从。他们口中的门主是谁?是“魔轿”么?这是什么门派? 不久,来到一个地方,那挟带者之一恭谨地道: “禀使者,人带到!” “带他进来!” “遵令!” “放开他,拿掉黑巾!” 东方野心头起了一阵激烈的跳荡,有一种祸福难分之感,眼前陡地一亮,只见自己置身一间布设辉煌的大厅中,迎面端坐着那紫衣妇人,装束与半年前所见完全一样,人是逼近相对,益觉她无形的气势慑人。 此际,是大白天,厅外花木扶疏,阳光正艳。 紫衣妇人面带荡笑,凝视了东方野片刻,道: “对了,本座记得你是‘一戒和尚’的传人?” 东方野摇了摇头,道: “不是!” “不是?” “根本不是!” “上次在寺中‘一戒和尚’分明说他在训徒?” “那不是真的!” “是什么?” “他根本无意收我为徒,他说训徒是信口说的,他人早已离寺而不知所之!” 紫衣妇人深深看了东方野一眼,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上判别他所说的是真是假。 “你怎会到那寺中?” “山行迷路!” “何故入山?” “我随同一个‘过路客’的人,参加‘藏龙谷’之会,事后,我为了脱离他的制约,所以进入深山。” “过路客何许人?” “不知道,是在‘武林城’碰上的!” “你没师承?” “没有!” “你的身世来历!” 东方野神情一黯,道: “与寡母同居,身世不明!” “你母呢?” “被‘无双堡’的武士迫害,母子分散了!” 紫衣妇人沉吟了片刻,郑重的道: “你愿投入本门么?” 东方野怔了一怔,知道这是唯一生路,一点首道: “愿意!但不知贵门是什么称呼?” “秘魔门!” 东方野心间剧震,他在“武林城”时,曾听郑老爹提到过这一秘密门派,听说这门派很少在江湖走动,武功诡异莫测,详情无人知道,想不到今天自己被带入这诡异门派,再想不到人见入怕的“魔轿”是属于“秘魔门”。 紫衣妇人接着道: “你可以自己决定,不勉强!” 第十一章 开堂大典 东方野略一踌躇之后,毅然道: “我愿加入贵门!” “不后悔!” “不!” 他明知“秘魔门”必是邪门异端,但摆在眼前的只有死路一条,他要报父仇,澄清身切,就必须下去,事实上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蓦在此刻—— 厅内突然响起一阵悦耳的金铃之声,紫衣妇人面容一肃,离座转身,面对座后的帐幔,恭施了一礼道: “卑使恭迎门主!” 东方野心头一震,目注帐幔,但会么也看不到,幔后传出一个女人声音道: “免礼!” 紫衣妇人恭谨地道: “门主亲自驾临,有何见谕!” “听说你收留了一个少年?” “是的,就是此子,卑使见他根骨奇佳,是可造之材,所以大胆擅专,正要禀请门主裁夺。” “他的来历可曾查明?” “业已问明了,没疑问。” “准备如何处置?” “请门主赐金丹,助其功力速成,然后交同‘武殿’调教,充本门一级武士!” 东方野大感激动,不知所谓的一级武士为何物?那出手擒捉自己的黑衣蒙面人,是几级武士呢?这幔后人,是否就是“魔轿”中人?如果门主不应所请,看来仍是在劫难逃,自己的决断,是对还是错?…… 沉默了片刻,幔后人语音略显激动的道: “本座看此子面善……” “他就是半年前在天王古寺中,与‘一戒和尚’同处的人!” “他是那怪憎的传人?” “不是,入山避凶,偶尔相值,‘一戒和尚’早已离寺不知何往!” “本座说他面善,是说……” “门主的意思是曾经见过?” “不!本座觉得此子很像那负心人?” “啊!门主这一提,卑座也有此感觉,不过世间彼此相像的人很多!” 东方野心下一阵忐忑,不知自己倒底象谁? 幔后人语音转为幽怨,道: “那负义人真的藏得好,这多年不露踪影……” “门主,早晚会找到的!” “本座真恨……” “卑使亦然。” “此子照你意思!” “谢门主恩典!” 说完,转向东方野,又道: “还不叩谢门主恩典?” 东方野无奈,只好屈膝下跪,道: “敬谢门主恩典!” “唔!” 唔了一声之后,声音寂然。 紫衣妇人躬下身去,道: “恭送门主!”然后边转身道:“起来!” 东方野站起身来,心里有一种不是滋味的感觉,因为这并非他的本愿,只是事逼处此,不得不然。 紫衣妇人击了一下掌,一名青衣少女出现门边。 “使者有何吩咐?” “请洪殿主到此来!” “是!” 青衣少女施礼而退,紫衣妇人坐回椅上,静静等待了片刻,一个魁武的紫袍老者,忽忽而至,直入厅中,拱手为礼道: “尊使有何指示?” 紫衣妇人起身离座道: “此子名叫小野,奉门主面谕,请洪殿主负责调教,充当一级武士!” 紫袍老者凝视了东方野一会,点头道: “卑座遵命,这是块上材。” “本座眼力不差?” “当然!” “现在就交与你了……” “尚有何指示?” “没有了,有事时本座会通知!” “告辞!” 紫袍老者再次拱了拱手,然后向东方野道: “随本座来!” 东方野应了一声,跟在紫袍老者身后,出了西厅,穿过院落,顺顺回栏折向左边,一路倒不见有什么人走动。 触目尽是辉煌的殿宇,不久,来到一间殿堂之中,紫袍老者上坐,沉声道: “本座‘武殿’殿主洪大川,专司武事。” 东方野恭应了一声: “是!” “你叫小野?” “是的!” “练过武?” “皮毛之学!” “这样最好,本门武技与一般功力有异,必须从头练起,现在你先休息,待行过入门之礼后,即可开始练功。”说完,击了三下掌。 一名二十余岁的黑衣武士,应声出现。 “参见殿主!” “任头目,他叫小野,新入门的,带他去沐浴更衣,休息待命!” “遵令!” 东方野又被黑衣武士带到殿后一列长房之中的一间,房中一桌二椅,两张单人木床,左右相对,壁上挂有兵刃看来这是武士之处。 姓任的头目照循例似的又问了一回话,自报姓名任鹏飞,然后招来一名年纪与东方野相若的年青武士,吩咐道: “他是新进的,与你同房,你照顾他!” “是!” 姓任的头目吩咐完自去。 年青武士喜孜孜地拉着东方野的手道: “欢迎你加入本门!” “请多指教!” “别客气,以后我们是同门弟兄了,你叫什么?” “小野!” “没姓么?” “呃!没姓,你呢?” “袁安!” “贵庚多少?” “我十九!” “小弟十八,该称你袁兄……” “不,此地不许如此称呼,只叫名字!” “多承指教!” “来,淋浴更衣,快用饭了!” 东方野在袁安照料下,沐浴更衣,换了黑色武士装,然后到膳房用餐,共餐的一共有二十余人之多,袁安一一引见,其中年纪大的有三十来岁,数东方野最小,饭后回到房中,东方野好奇的问道: “袁安,此地武士有多少等级?” “三级!” “一级最大?” “不,还有特级!” “如何分别?” 袁安手指紧身大衣,道: “密门钮扣十三粒,是一级武士,象我。九粒是二级武士,这两级全着黑色装,特级士最高,着紫色劲装……” “怎不见……” “各级武士各有活动范围,不在一起食宿!” “哦!” “你运气不错,入门就加入一级武士行列。” “可是……我一无所长……” “不必担心,百日之后,你与我一样具同等身手,也许,比我高也说不定?” 东方野讪讪一笑道: “那不会的!” 袁安一本正经地道: “我说的可是实在话,在同等的调教下,各人的禀赋不同,成就也各异!” “是的,这话有道理,对了,你是如何入门的?” “我是孤儿,被洪殿主带回的!” “哦!听说这里武功是速成?” 袁安一摇手道: “我们不谈这个,这是门中的秘密。” 东方野吁了一口气,闭上了口。 二更初起时份,东方野正在床上转侧,突被袁安叫了起来。 “小野,起来穿衣服!” “什么事?” “开堂!” “开堂?” “不错,快起来,这堂是为了你入门而开的!” 东方野一骨碌翻身下床,急忙着装,心头开始不平静了,到此刻,才想到了一个大问题,开堂之后,自己正式成为“秘魔门”弟子,堂堂天下第一高手的后人,加入邪门魔派,何以对父亲在天之灵?降来的归根结底是什么? 反悔吗?决不可能! 动于中,形于外,他的神色自瞒不过袁安。 “小野,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 “你的面色很难看?” “这……我……有些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我看你另有心事?” 东方野心头暗惊,自己与袁安相处才半日,人心难测,他是“秘魔门”弟子,如让他看出心事,可不得了,当下忙镇定自己,掩饰地一笑,道: “那有什么心事,我和你一样是孤儿,巴不得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处!” 袁安探首门外张了张,以极低的声音道: “小野,我看得出,你是不得已,当初我也是如此,但你须放在心里!”说完,故意大声道:“快呀!小野,我先向你道贺有福缘加入本门。” 东方野对袁安十分心感,当下也哈哈一笑,道: “谢谢你!” 穿着整齐,袁安佩上了剑,带着东方野向后进走去,一路栅栏玉砌,灯明如画,各色武士男女,全走向同一地方,遇上紫衣级武士时,黑衣级的勿必让路,这使东方野心头打了一个结,自己不过是人下之人。 不久,来到一座门棂紧闭的殿堂之前,所有武士人等,全按等级排列,一级武士列在紫衣武士之后,二级武士之前,东方野在行列中占了最末一位。 最前面的殿阶上,分立了男女老少约五十人左右,一色的紫衣紫袍。 各级武士的总数在百名之外。 人数虽然众多,但却鸦雀无声,一片庄严肃穆,不过神秘的意味很浓。 东方野有些忐忑不安,不时转头望袁安,两人虽是初识,但在他心目中,此地只有袁安一个是他的朋友。 袁安报之以安慰的微笑。 约莫盏茶工夫,殿门悠然开启,所有的人,全俯下头去,东方野自人头缝中偷偷看去,只见殿内是一个神坛,左右各站了一个紫袍老人,灯照灯亮,香烟燎绕。 全场静得落针可闻,似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 不久,紫衣妇人出现殿门,高叫一声: “门主驾到!” 东方野心头“怦!”地一震。 所有的人,全躬下身去,齐齐高喊一声: “门主千秋!” 响如春雷骤发,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一个面蒙紫色纱巾的紫衣宫装妇人,出现香案之前,先面向外抬了抬手,算是答众门下之礼,然后转身面对香案。 紫衣妇人再次开口高喝一声: “开堂!”然后退向一侧。 神座旁的两名紫袍老者,开始赞礼所有门下,全部俯首躬身。 “上香!” “跪,叩首,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通诚!” 东方野随众躬着身不敢抬头,他心里极想一探个究竟,但终不敢! 门主通诚祝祷之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鼓: “第三代掌门弟子宇文翠动员谨以至诚,祝祷于祖师之灵前,今有信誓人小野,志愿归入本门,照规开堂以往收纳,伏维鉴察。” “起!” 在长长的喊礼声中,紫衣蒙面宫装妇人站起身来,坐于侧方预置的椅上。 “新入门弟子小野登堂!” 袁安用手肘碰了碰东方野,示意他自己进殿。 东方野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从行列空间徐步入殿,在距香案伍步的拜毡前停下,他只觉得现场的气氛追得他呼吸困难,血行加速。 目光触及香案居中的神牌,上面一行耀眼的金字,写着: “秘魔门祖师之神位” 香案上除了香烛果酒之外,一列排了三个红漆托盘,中间一个较大,平放了一口连鞘长剑,两个较小的托盘,一个摆了只金杯,另一个放了一柄亮晶晶的锋利匕首。 他来不及再看其他的,两名紫衣武士,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赞礼声再起: “下跪!” 紫衣武士之一,按了按他的肩膀,他跪了下去。 “行九叩之礼!” 这他懂,行了九个头。 “沥血宣誓!” 一个紫衣武士上前取过匕首,用手抓住东方野右手朝腕脉上一剑,另一个取过一个金爵,承注涌冒的鲜血,待到过半,持匕首的替他止了血,另一个把半杯血水递到他手中,低声道: “双手捧着!” 东方野依言照办,双手捧着那杯血水。 那持匕首的放回匕首,然后取过一面木牌,持着摆在东方野眼前,道: “认识字么?” “认得!” “如此照读,大声些!” 东方野定睛一看,木牌上写的是誓词,只好照念道: “主誓弟子小野,今愿立誓加入本门,有生之日,决遵本门一切规例,永矢忠诚,如有违犯,甘受最严历制裁,厉代祖师共鉴。” 誓毕,赞礼的又高叫道: “叩见门主!” 东方野转过跪立的方向,朝门主三拜。 “赐剑!” 一名武士由得案托盘中取过长剑,双手奉与门主,然后再由门主交还武士手中,由武士替东方野佩上。 “赐功!” 东方野心头一惊,这“赐功”是什么回事。 只见那名紫衣武士,从香案上捧起一只白玉小盘,高举过顶,面向门主,单膝下跪,门主在盘中放下一粒赤红丹丸有龙眼大,武士起身,到东方野身前,道: “张口!” 东方野连想的余地都没有,依言张口,武士把那粒丹丸纳入他的口中,丹丸入口即溶,化津液而下。 第十二章 紫衣武士 “礼毕关堂!” 长长地喊礼声中,东方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仆地晕死过去。 醒来时,已是白天,他揉了揉眼睛,看清自己是躺卧在一间空落落的殿堂中,殿内除了一案一椅之外,别无陈设,殿门是关着的,这殿堂大得惊人,足有七八丈宽广,一色的水磨砖地。两旁各有一列房间,数门户一共是十二间。 他站起身来,只觉神情气朗,身上似有一种力量在浪动。 回忆前情,恍若一场离奇的怪梦。 “赐功!”他明白了,那粒丹丸使自己平添出内力,这就是所谓的速成! 侧门开启,“武殿”殿主洪大川出现。 东方野忙施礼道: “参见殿主!” 洪大川一抬手,道: “免!现在你开始练功,目前你已具备六十年内力,加上你原有根基,当不止此,你根基极厚,望好自为之,作一名出色的武士!” “是!” 东方野应了一声,心里却激动无比,一粒丹丸,六十年内力,这令人难信,“秘魔门”有此异物,内力得来毫不费事,门主的功力岂非不可思议。 心念之间,忍不住道: “弟子有句话可以问么?” 洪大川略一沉吟道: “你问?” “一粒丹丸能平增一甲子功力,那服上十粒,岂非……” “你错了,这丹丸并非谁可以服用的,人的身体,有一定承受的极限,根基差的,服之反受其害,根基好的,可以服用一粒,只此为止,最上等的,可以到两粒、三粒是为极限,那必须是百年不一见的奇材才可以,明白了吗?” “明白了!” “还有,这丹丸练制不易,比少林寺的‘大还丹’尚要珍贵,若非有福缘,决无法蒙赐。” “是的!” “以你的资禀,成就未可限量,但要看你的造化了。” “是,弟子当勉力以赴。” “现在你开始扎根基本功夫,使所服丹丸,融为己用,你可用右数第二间练功房。” “是的!” 于是,“武殿”殿主洪大川传了东方野心法口诀,然后离去。 东方野进入指定的功房,开始练功。 “秘魔门”的功力,大异武林常轨,练起来十分吃力,但东方野天资超人,学无不会,而且进度神速。 除了饮食方便之外,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夜以继日。 这一天,练功方毕,“武殿主洪大川”突然来临,赞叹的道: “小野,你大功告成了!” 东方野自大为高兴,施了一礼道:“谢殿主栽培!” “不用!” “还在百日限期内么?” “你没记住时日?” “弟子只顾练功,忘了!” “六十五天!” “六十五天?”小野大感意外。 “不错,你破了先例,本门武士中没一人能在这短的时间里修完所应修的。” “啊!” “出来,使者要见你!” 东方野随同洪殿主出了功房,紫衣妇人也恰好来到殿中。 “参见使者!” “免礼!” 东方呀肃立一旁。 “魔轿使者”面带稀有的笑容,频频点首道: “小野,你果真不负本座之望,门主知你提前竟功,甚为高兴,特别破例,再赐你一粒金丹……” 东方野大感激动,这是他所不敢想望的,当下躬身道: “谢门主恩典!” “魔轿使者”接着道: “你好好修习,可望成为紫衣级武士!” “是!” “洪主殿,要他休息三天,再开始习练高一级武功!” “是!” “武殿”殿主洪大川恭谨地道: “敬遵使者之命!” “门主交待,不必局限成例,可随其天份,尽量传授。” “是!” 小野回到一级武士房中,袁安喜之不胜地,拉着他的手道: “恭喜你大功速成!” “谢谢你,袁安!” “你有三天休息?” “是的!” 袁安露出一种欣羡的神色,道: “小野,听说你接着要修习紫衣级武功,有这事么?” “有的!” “你真是得天独厚……” “门主栽培罢了。” “为什么?” “庆贺呀!” “袁安,你令我感激无比。” “………” “别说那样的话,我们能在一起,个性相投,也是缘法呀!” 三天之后,东方野怀着欣快的心情,再入功房,服下了第二粒金丹,开始修习高一层的武功。 他的际遇,羡煞了一般黑衣武士。 一级武士要晋入紫衣级,相当困难,必须有出色的表现,而且天资富厚,经过重重考验,才有希望,而最难得的最竟能蒙赐两粒丹,这在紫衣武士中,并不多见,一般殿主以上,才有此福份。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一百天弹指而过。 东方野完成了另一阶段的武功。 目前,他已具备了两甲子以上的功力,这在江湖武林中,已算罕见的高手。 “武殿”中,各级武士靠边罗列而坐,其余各殿主、头目,及门中执事人等,差不多已全部到齐,按位份列坐。 这“秘魔门”很少举行的“晋级较技大会”。 东方野心中微感不安,今天,他也是晋级赛者之一,如果通过这一关,便可列身紫衣级武士之林。 他不知道自己这半年来的苦练,功力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这些同门武士的身手究竟如何? 金钏三振,门主驾临。 所有在场的,全部肃立躬身,照例高喊: “门主千秋!” 门主答礼之后,坐于居中案后,她仍是紫纱蒙面。 东方野大感失处,他很想一睹门主的庐山真面目。 门主落座之后,其余的纷纷在原位坐下。一紫衣妇人与另一个白发白须的紫袍老者,左右侍坐,那中心老者东方野曾从同门口中知道他是“秘魔门”的三朝护法元老。 从紫衣妇人侍坐的情形看,门主便是江湖中所见的“魔轿”无疑。 两名着紫衫的执事,左右侍立,一人手持金钏,另一人手执木牌。 门主抬了抬手。 “当!”金钟一响。 “武殿”殿主满大川高声宣布。 “较技开始,照往例先掌后剑,五招为限。” 持木牌的执事,把预先写好的对手名牌,高高举起。 “二级武士楚永生,对一级武士胡佶。” “当!”金钏再鸣,两名武士,各自行列中起身出场,先朝门主恭行一礼,然后站定方位,互一抱拳。 楚永生白净面皮,长相文质彬彬,胡佶却是个彪形大汉,双方年纪都在三十之间。 “当!”金钟三声。 较技的双方出掌攻击,一上手就用全力,招招都是杀手,那似乎不像比武较技,而是搏命。 到第五招,楚永生挨了对方一掌,当场口角溢血。 双方适时收手,洪殿主大叫一声: “通过!” 楚永生面现喜色。 双方略不稍停,各自拔出佩剑,凝立对峙。 楚永生沉哼了一声,照便先出手攻击。 头三个回合,平分秋色,第四招,楚永生被迫退了三个大步。 “呀!”胡佶暴喝一声,攻出了最后一招,楚永生面色发紫,咬牙狠对,“呛!”的一声剑刃交鸣,楚永生蹬蹬蹬连退了四五步,手中剑几乎脱落。 洪殿主高叫道:“通过,准予晋级!” 双方向门主行礼退下,殿中爆起了一阵如雷掌声。 执事换了另一面木牌,上面的名号是: “一级武士间敏,对紫衣武士童梓良。” “哟!”金钟一声,两名武士出场,双方都是一样的短小精悍,精气十足。 五招对掌,双方轩轾不分,胜利通过,但彼此出手的残狠,却令人心惊。 紧接着,双方出剑对立。 暴喝声中,剑风盈耳,“锵!”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 “嗯——”闷哼声中,一级武士间敏左肩间挂了彩,登时血流如注。 紫衣武士童梓良面有得色,阴阴一笑攻出了第三招。 又是一声闷哼,间敏右肩又冒了红。 东方野眉一蹙,暗忖,这是同门较技么? 第四招,仍是单梓良先出手,他似乎有意不让间敏晋级,展出了杀手,东方野已是此中高手,他当然一眼便看出来。 间敏脚下一滑,斜跌了出去,童梓良手中剑一窒,间敏陡出杀手反击。 惊叫声中,童梓良前胸裂开了半尺长一道口,皮开肉绽,血涌如泉。 紫衣武士人人变色。 间敏又一滑,回到原位置。 童梓良暴喝一声,欲尽毕生功力,闪电般攻出一剑。 “锵!锵!锵……”震耳金鸣声中,传出一声惨哼,只见间敏倒拖长剑,连连后退,终于“砰!”然仆了下去。 东方野热血沸腾,这那里是较技,分明是自相残杀,制造仇恨,口一张,正要…… 袁安却十分机警,暗地用手重重地在东方野膝头上一按,东方野本是一时气愤,经这一按,立时清醒过来,自己是刚入门的,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论地位。只是一名武士,更轮不到开口,一口气暗自消了。 反观那些一级武士,全都面无表情,不由暗自一叹,这实在是邪门。 童梓良施礼而退,一付泰然自若的神情。 “武殿”洪殿主上前用手一探,眉毛一耸,朝上躬身道:“一级武士间敏技逊身亡!” 门主微一抬手。 洪大川大声道:“移下去!” 立即有两名一级武士出场,把间敏的尸体抬了下去,遗下一滩刺目的血渍。 东方野忍不住悄声向袁安道: “常有这事么?” 袁安向他挤了挤眼,示意他不要多开口,但又忍不住道: “紫衣级一向自大!” 东方野明白了,紫衣级武士骄狂自大,不容一级武士晋级。 “武殿”殿主洪大川高声道: “较技照常,最后一场新进武士小野争取晋紫衣级!” 此言一出,所有武士不期然地把惊奇的目光投向东方野,新进武士直晋紫衣级,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洪大川接着道: “为示公允,小野须连比三场,用剑!” 这又是破例之事,众武士更加惊异莫明。 东方野看了这两场,对紫衣武士的功力,已有成竹在胸,只是尚不知内中是否还有更杰出的高手。 袁安关切地低声道: “小心!” 东方野紧紧捏了一下袁安的手,一方面表示感激,一方面暗示有把握。 “当!”金钟一声。 东方野勉力镇定了一下,起身了出场。 这一次不见名牌公告。 洪大川朗声道: “紫衣武士中可以自由挑战,以三名为限,每场一名,仍限五招!” “当!”金钟二响。 紫衣武士童梓良大步出场,施礼后面对东方野站定,目光中微露得意。 东方野下意识地心头一动,心想:我非狠狠教训他一下不可。 各级武士表情各有不同,只有一个特色相同,那就是紧张。 “当!”金钟三响。 双手掣剑,作出了起手之势。 东方野微微一笑,道:“请发招!” 童梓良不屑地道: “照例第一剑由你出手。” “如此得罪了。” 了字声中,一剑划了出去,剑气“嗤嗤!”破空有声。 “锵!”金鸣震耳,寒芒暴闪乍敛。“呛!”童梓良长剑坠地,登时面现死灰,所有在场的,全都面露骇震之色,只是没有人敢出声。 东方野徐徐收回了剑。 意外地,童梓良大叫道: “五招未到,继续出手?” 东方野为之一愕,期期地道: “这一招承让了!” 童梓良再次厉叫道: “出手!” 东方野对门中远见例并未十分明白,心下十分为难,大声道: “我出手你便没命?” “出手!” “我不想杀你!” “你想违例么,武士剑不离手,我已失剑,同时五招是定限!” 东方野游目一扫,尽是冷酷的眼神,把心一横,以五成真力,挥出一剑。 第十三章 杀人任务 童梓良闪电顺以身迎剑。 东方野做梦也估不到对方会来上这一手。 “哇!” 惨号声中,童梓良前胸洞穿,仰面栽了下去,鲜血喷了一地。 东方野不由得呆住了。 紫衣妇人偏头向门主低语一声宣布道: “较技停止,小野晋级紫衣武士!” “武殿”殿主洪大川照样宣布了一遍。 门主起身离座,全场肃立躬身。东方野心情慌乱至极,晋级,杀人,为了什么?这是什么门规?他不知道仪式是如何结束的。 恍偬,他随同袁安回到宿处。 袁安很勉强的一笑,道: “小野,恭喜你晋级,只是我们不能朝夕在一道了!” 东方野摇着头,沉重的道: “我不明白,同门竞技,需要流血……” 袁安“嘘!”了一声道: “悄声,问题在于双方功力悬殊太大。” “既已分出高低,何必要流血呢?” “门规如此,何必五个回合。” “这……” “一招兵刃出手,他已丧失武士资格。” “每次晋级较技都有这情形么?” “以我所知是首次。” “如此能服众么?” “我们不谈这个!” “嗯!” “小野,说真的,门主似特别对你垂青……” “为什么” “半年之间,成就你这一身功力,固然是你资质超人,但门主这种格外的恩典,是前所未有的。” 东方野点了点头,道: “是的,我有这感觉!” “你第一次杀人么?” “呃!是的!” “难怪你神情不对。” 两人谈得十分投机,直到半夜才各自就寝,第二天一早,东方野被带到紫衣武士处,换了衣着,见过统领与头目,安置了下处。 人是衣装,马是鞍装,东方野本就人才出众,这一改换了紫衣劲装,越发显得英俊不凡。 约莫过了四五天光景,这天早饭后,紫衣武士统领吴尚派人传见,东方野匆匆去见。到了统领房中,循例见礼之后,道: “统领有何见谕?” “统领吴尚”先淡淡一笑,然后沉声道: “给你一个任务!” 东方心中一动,道: “弟子恭聆!” “这是门主特别交待的,派你去找一个人……” “谁?” “云龙剑客卢日升,本队武士中,只你功力能胜任。” “找‘云龙剑客’何事?” “取他项上人头!” 东方野心头陡地一震,栗声道: “取‘云龙剑客’项上人头” “统领吴尚”冷冷地道: “不错,这是命令,也是你入门后第一个任务。” 言中之意,根本不许讨价还价,东方野镇定了一下心神,道: “为什么要取对方项上人头?” “他杀了‘中州双儒’!” “中州双儒何许人?” “本门紫衣武士!” “哦!” “你改着儒衫,带应用之物,即日起程出山。” “不知‘云龙剑客’现在何处?” “武林城!” 东方野心关又是一震,骇然道: “武林城?” “你怕么?” “不……但‘武林城’不许杀人?” “不错,你自己设法。” “那就要与‘无双堡’正面为敌?” “这是对你能力的考虑。” “能报身份么?” “不能,你可以随便捏造。” “对方什么形象?” “中年,修长,喜着蓝衫。” “手底下如何” “能击杀本门两名紫衣武士,当然不是泛泛,但你功力足能当此任。” “他在‘武林城’是主是客?” “新任执法队统领!” 东方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任务的确是太岁头上动土。 “统领吴尚”接着又道: “一切应用之物及马匹行囊,有人替你预备,你可以走了!” 东方野施礼退出,心头重甸甸地,这杀人的任务太艰巨了,“武林城”杀人已属骇人听闻了,何况杀的是执法队统领。 但他也感到意外的惊喜,此去“武林城”,又可以看到独对自己垂青的上官凤,和待已如子的郑老爹,只是自己目前的成就,可以对上官凤说么? 心念之间,到了宿舍,同房武士姜之凡早业已坐候。 “小野,换上行头,我带你出山!” 东方野“唔!”了一声,只见自己床头已放置了全套的紫色儒装,从头到脚,一应俱全,当下忙换了起来。 姜之凡鼓掌道: “小野,你这一身装束,不知要使多少女人倾倒!” 东方野讪讪一笑道: “我对女人无意!” “别强嘴,事到头来不由已啊!” “我们何时走?” “现在!” 一切备齐,东方野随着姜之凡离开总舵。他来此半年,但全部时间几乎都在功室中渡过,对本门地理形势,可说一无所知。现在,他才发觉这所不为外人所知的殿坛,是建筑在一座高峰顶上,占地极广,下了峰,是一条榛奔遮盖的巨谷。 谷道长约三里,仅有小径穿越森林。 一路上,姜之凡向他讲述出入谷道之法及本门暗号,东方野一一记在心中。 出了谷道,踏上山径,两人放开身法奔驰。半年,他已变了另外一个人,这一身功力,在江湖中已属一等一的高手。 他想得很多,希望此番出山,能有机会找寻到母亲,解开家事之谜,也希望能碰上昔年以阴谋毒害父亲的仇人“乾坤真人”。 他后悔不曾向统领问得回令的期限,心念之中,向姜之凡道: “我忘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 “交令的期限!” “以完成任务为止。” “可以办些私事么?” “那当然可以,但不能妨碍到任务,必须先公后私!” “可以迟些日回山么?” “这……对不起,我无权回答你。” 夜晚,来在一户山居人家,这里是“秘魔门”的一个秘密中途站口,此地距出山尚有半日的姜之凡与东方野在此分手。 东方野把佩剑梢在马鞍后,上骑登程。 日落时分,“武林城”在望。 重临伤心之地,东方野不禁感慨万千。多少屈辱,辛酸,血泪,齐涌上心头,过去了,但镌刻在心坎上的,是如此鲜明,一切恍然如在目前。 他勒马小驻,细细品味这充满了神秘,诡谲的城市。 “武林城”,不许带兵刃,不许寻仇斗殴,多美丽的外衣,若非母亲有过人的功力,母子俩早已毁在暴力之下。 很多人在此避仇,获得庇荫!但,必须屈于“无双堡”的暴力。 很多人,也因为这一点而获得失踪。 驻立了一会,他正待叩马前行,突地,一声凄历刺耳的惨哼,从不远处传了过来,登时心中一动,催马向发声处奔了过去。 奔了数十丈,却不见人踪,从方才的声音判断,当不会如此之远,他勒马回头数丈,把马匹拴在一株小树上,解下剑,然后,登上一座土丘。 目光扫向丘后,不由骇然大震,只见一个短打扮的老者,跌坐地上,一个听中年士,手执长剑,兀立在老者身前。 那中年文士,并不陌生,赫然正是“过路客”。 定睛细看,几乎失口而呼,那跌坐地上的老者,正是郑老爹,他,居然找到了他。 只听“过路客”阴森森地道: “顽强匹夫,你既不愿反抗,我只好下手了,反正你非死不可!” 郑老爹有气无力地道:“你只管下手,老夫没话说了!” 东方野飞燕般掠下丘去,直逼现场。 “过路客”转面冷喝道: “朋友,请你离开!” 东方野充耳不闻,目注郑老爹,只见地上血渍殷然,他已受了重伤。 “过路客”再次喝道: “朋友,区区请你上路!” 东方野咬了咬牙,道: “阁下别来无恙?” “过路客”显然吃了一惊,凝注了东方野半响,突地栗声道: “呀!小子,原来是你,你现在很象个人样了!” 这话,充满了轻蔑与不悄,但东方野根本不放在意中,冷冷一笑道: “蒙夸奖!” “过路客”抖手中剑,道: “小子,你来得正好,我正愁无处找你,你居然骗了我这么久,说什么武功是偷学的,你根本就是老匹夫的传人……” “说够了?” “你俩一齐上路黄泉之下也有个伴,不致过份寂寞。” 郑老爹这时已认出了东方野,激越地道: “小野,你……快走罢……” “过路客”嘿地一声冷笑道: “走得了吗?” 郑老爹栗声道: “你不能伤他,他与老夫毫无关系,只是一同照管过马匹……” “住口,他陪你老匹夫上路!” “刘世风,冤有头,债有主……” 东方野心中一动,原来“过路客”是叫刘世风,听郑老爹的口气,他们间似有解不开的冤结。 “过路客”又是一声冷笑道: “你说得对极了,否则小子不会自动投到!” 郑老爹厉叫道: “小野,你何必平白送死,走啊!” 东方野反而欺前两步,目注郑老爹道: “老爹,你受了伤?” “我……我根本不还手!” “为什么?” “免得这冤结留到来世!” “没这话,老爹……您没有兵刃?” “用不着了!” 东方野转向“过路客”道: “阁下用剑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 “过路客”哈哈一笑道: “小子,没你说话的份,哟,你居然也带剑,壮胆么?” 东方野冷冰冰地道: “壮胆不错,也可杀人!” “你……也谈杀人?哈哈哈哈!” “等会再笑不迟。” “看来要先打发你?” “非常荣幸!” 郑老爹厉吼道: “小野,你疯了?哎哟!” “哎哟!”声中,以手捂胸,面露极度痛苦之色,双目已失了神。 东方野心中大急,看情形郑老爹伤势不轻,如再耽不耽搁治疗时间,后果便堪虞了,他想不透郑老爹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带兵刃?至于双方所结何仇,依江湖规矩,当事人不说,局外人不能过问。 心念之中,大声道: “刘世风如何解决?” “过路客”挥金剑,不屑地道: “你小子也奢谈解决么?” “废话少说了!” “你小子说呢?” “我们是分出胜负即可,还是死约会,不死不散?” “我要你的命!” “很好,请!” “呛!”地一声,长剑出鞘。 “过路客”脸色微微一变,从拔剑的姿势,他看出小野已非昔日相。 郑老爹再次嘶声叫道: “小野,你何苦……寻死?” 东方野朝郑老爹一点头道: “老爹,事逼以此啊?” 口里说话,心里念头疾转,自己在古庙中参修了半年,对郑老爹所授剑法,业已悟透,只是因了某些顾虑而中辍,目前自己已具两甲子以上功力,定能发挥那套剑法的威力,如以老爹所传的剑法对付“过路客”,也不负老爹教导一场。 心念之中,摆出了一个架势。 “过路客”阴恻恻地道: “小子,你再不会否认是老匹夫的传人了?” 东方野沉声道: “当然!” “你能便死得其所了!” “这话应由在下说才对!” “小子,一年多的时间,不信你会飞天?” “这就难说了!” “你从使功力与老匹夫相等,还是死路一条……” “走着瞧!”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地,晚风把儒衫拂着猎猎作响。 一黄一白两只剑高高扬起,场面显得十分萧杀。 郑老爹闭上了眼,似乎不敢看这一幕,他知道一切成定局,无法阻止了。 第十四章 初露锋芒 “锵!”双方交换了一招,各退了一个大步。 “过路客”栗声道: “小子,看你不出,居然有两下子?” 东方野淡淡地道: “好说!” 双方不约而同地向前欺了一步,保持原来出手距离。 暴喝声中,一场殊死恶斗,叠了出来,剑气撕风,金鸣刺耳,两条一白一黄的神龙,天矫盘旋。 东方野尽力施展郑老爹所授的剑法,完全摒弃“秘魔门”的招式。 郑老爹张开了失神的眼,场中的情况,使他老脸阵阵抽搐,他不明白这一段短短时间,小野何来这一身惊人的内力。 事实完全出他意料之外,小野并非他想象中的小野了。 十招! 二十招! 五十招! 东方野占到了先机,疯狂地攻杀,“过路客”渐落下风。 我不能败,一败便是两条命,东方野在心里默念着,手底下更加厉辣了,“过路客”做梦也估不到原来看不上眼的小厮,竟然成了自己的克星。 一声暴喝过处,闷哼随起,“过路客”右肩血流如注,一只右臂,登时举不起来。金剑虚软下垂。 东方野剑指对方心窝,喘息远远可闻,他这一场赢来不易。 “过路客”面目凄厉,咬牙切齿地道: “下手!” 东方野野沉声道: “姓刘的,我放过你一次,年前在‘武林城’中,你解了我一次厄,虽然你别有用心,但我仍然感激你,大丈夫恩怨分明,你走!” 说完,收回长剑。 “过路客”目眦欲裂地道: “野种,这笔帐迟早要结的……” 东方双目尽赤,一年多来已不再听到这刺耳辱骂。 “刘世风我已饶了你一次!” “过路客”向后退了一个大步,左手一扬,一个亮闪闪有如蝴蝶似的东西,疾射向东方野,东方野一振剑,“当”的一声,把那奇门暗器磕飞,但那东西在空中划了一个斗弧,以更快的速度袭来。 飞而至,速度更快了。东方野用剑一搅,“波!”的一声,那东西爆裂开来,变作一天蓝星,东方野心神俱颤,展开“秘魔门”绝技,贴地飞射到三丈之外。 立足之处,冒起一阵清烟。 “毒!” 东方野暗叫一声,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若非凭“秘魔门”这一手绝技,势非被毒害不可。 “你该死!” 喝话声中,剑尖抵上“过路客”前胸。“过路客”面色全变,张口无声。 郑老爹栗呼道: “小野,不可杀……” “嗯……”一声长长的惨哼,长剑贯胸而入,“过路客”身躯一阵剧颤,仰面栽了下去,血水喷起八尺之高。 “唉!” 郑老爹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东方野收剑弹身,到郑老爹身边,关切地道: “老爹,您伤势如何?” “小野,我伤及内腑,不成了!” “老爹,我背你……” “不必了!” 东方野鼻头一酸,几乎掉下泪来,急声道: “老爹,城中有名医……” 郑老爹惨然一笑,道: “小野……名医只能医不死之人。” “但总得尽力……” “我说不必了!” 东方野搓着双手,心念数转,断然道: “我非送老爹就医不可!”俯身就去扶…… 郑老爹厉声道: “别碰我,我……死前还有几句话要说。” 东方野缩手直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郑老爹喘息了一阵,颤动着双唇道: “小野……你怎会有这高功力?” 东方野不能泄露“秘魔门”秘密,只得含糊其词地道: “我巧逢一位异人,赠我灵丹……” “哦!我很高兴,我……早知你福缘深厚,你把我的剑术,全参透了……” “这……恐怕火候不够。” “小野,你不该杀他……” “他不该杀么,把老爹伤成这样子……” “不……” “为什么?” 郑老爹脸起了一阵抽搐,颤声道: “他是我师弟的后人!” 东方野骇然大震,栗声道: “他是老爹的师侄?” “不错!” “他为何要追杀老爹?” “这……是冤孽!”脸上出现了极其痛苦的神情。 “老爹能告诉我么?” “因为……我杀了他的父亲!” 东方野不期然地打了一个冷噤,骇呼道: “为什么?” 郑老爹闭目养了一会神,才又睁眼道: “小野,这是一幕惨剧,时已数十年了,那时,世风还小,他父亲与我艺出同门,他心胸狭小,不愤我在江湖中的成就,在一次公开场合中,迫我比剑,我不肯,他出口辱骂……” “以后呢?” “我……仍然忍住了,他却先出手以剑伤我……” “此情不可恕,老爹的师弟叫什么?” “这你不必知道……我被迫无奈,只好应战,但我那师弟急于名扬天下,竟然有心要制我于死地,我发时忍捺不住,把他刺成重伤……” “这是罪有应得。” “之后,他誓言必杀我,唉!师门不幸……” “令师侄就为此而搜寻老爹?” “是的,他爹后来伤重不治,事隔多年,世风长大了,誓报父仇,所以……我四处躲他,最后只好,匿居‘武林城’,不想,他仍然找到了我……” “他说他并不认识老爹容貌?” “是的,那时他年纪还小。” “他怎么认出老爹的。” “是我不该在一次驾车送一个重伤的客人离城时,为那客人疗伤,他从疗伤的手法以上认出我,真是……巧合,会碰上他路过,也是命……” “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布方野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老爹,让我……” “不必,听我说,我……死得很安然,我……应该死了,我有件东西交给你娘,那是……留给你的……” “老爹……” “还有,你……别辜负上官凤那孩子,我……去了!” 说完,“砰!”然倒地,随即断了气。 东方野手足发麻,泪落如雨,在他直觉的感受里,除了母亲之外,郑老爹是唯一关心过他的人,郑老爹之死,等于是失去了一个亲人。 夕阳以往敛了最后一丝光芒,夜色跟踵而至。 东方野就土丘上埋葬了郑老爹,也顺便把“过路客”连金剑埋在丘下,料理完毕,已是起更时分,那匹马可能久等不耐,直在踏地长嘶。 “老爹,长眠罢!” 他在墓前三拜,作了最后的凭吊,然后上马城里奔去。 由于郑老爹之死,一路上心情十分怆侧。 进了城,为了不另生枝节,他在与“悦来客栈”相反的街上投店住下,梳洗用餐之后,他想起了往日旧居,出店信步行去。 不久,来到昔日与母亲相依的民宅,夜月正明,入目一片凄凉,那蜗居连影子都找不到了,无边的恨,又涌上心头。 凄苦的岁月,屈辰的日子,记忆犹新。 母亲的声音笑貌,宛然在目。自己算是小有成就,但母亲在何方呢?骨肉分离,确是人间惨事。 两颗冰凉的泪珠,挂上双颊。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他已不知站立了多久,正自神思不属之际,突见一条娇小人影,自不远处掠过,飞越城墙而没,看来是一个女子。 东方野登时动了好奇之念,弹身追了下去。 奔行了约莫三里远近,那人影在一片荒林中停了下来。 东方野藉林木遮掩,鬼魅般欺近前去,在三丈之外隐住身形。目光扫处,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这人影,赫然正是寝寐难忘的上官凤。 郑老爹临终时交待的话又响在耳边:“别辜负了上官凤那孩子……” 他正待出声招呼,突然一个意念使他把到口边的声音硬咽了回去。 深更半夜,一个孤身女到荒郊野何为。 彼此之间,并未建立真正的感情,当初她对自己另眼相看,也许是基于怜悯,如现身招呼,不嫌冒昧么? 也许,她出城是会情郎…… 心念及此,顿如冷水浇头,把适才的一份冲动之情,化作烟云了。 上官凤左顾右盼,看样子似在等人,只不知她等的是男是女? 突地—— 一个贵介公子打扮的少年,现身出来。 东方野一见之下,心头倏地涌上一阵酸溜溜的味道,她,原来是出城与情郎幽会,他同时也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而且,这感觉愈来愈剧烈,几至不能忍受。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他想现身质问她。 但,他又想到,是否自己自作多情? 只见那贵介公子冲着上官凤笑嘻嘻地深深一揖,道: “姑娘宠召,在下不胜荣幸!” 东方野觉得全身在发烧,眼前冒出了金花。 上官凤福了一福,语冷如冰的道: “田三公子,我有个请求?” 贵介公子嘻嘻一笑道: “姑娘有话但请吩咐,在下无不从命!” “请勿逼迫家父!” “什么?” “请勿强人所难!” 贵介公子面色微微一变,道: “姑娘在说什么,在下完全听不懂?” 上官凤窒了片刻,道: 贵介公子哈哈一阵大笑道: “上官姑娘,没有人追令尊呀?” “公子有意推卸么?” “这就奇了,这门亲事,令尊十分乐意,怎说是逼迫呢?” “但我不乐意!” 贵介公子向前欺近了两步,愠声道: “姑娘认为在下不配么?” 上官凤向后退了两步,依然冷漠如故的道: “那岂非笑话,堂堂‘无双堡’三少堡主,是我不配……” 东方野暗自一惊,这贵介公子,竟是“无双堡”三少堡主,原来上官凤约他是为了亲事问题自己刚才误会她了。 “姑娘方才说不乐意?” “是的,我说过!” “可是这是父母之命……” “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姑娘已有意中人?” “我不否认!” 田三公子语音一变道: “听人说姑娘从前爱上一个马僮?” 东方野一听提到自己,不由大感激动,他要听上官凤如何答复? 上官凤沉默了片刻,突以坚决的口吻道: “不错!” 田三公子一阵狂笑道: “这的确是不可思议,听说那小子身世不明?” “这不关公子的事!” “我田三少不及一个马僮么?” “我并未如此说。” “姑娘想到一点没有?” “那一点?” “此事传扬出去,别人对姑娘如何评价?” “我不管!” “姑娘今晚约见在下,就是为了拒婚?” “申明意向而已!” “可是在下对姑娘非常中意?” “此情心领。” “姑娘无视于父母之命?” “武林儿女不拘俗礼。” 田三公子冷冷一笑道: “如果在下不愿让步呢?” 上官凤粉腮一寒道: “我不会改变主意。” 田三公子语音突然变得很冷,缓缓地道: “姑娘做错了一件事!” “我……做错了什么事?” “不该在此时此地约见在下!” “这有什么不妥?” “夜半,荒野,杳无人迹……” “怎样?” “比如说,姑娘的功力不如在下……” “我承认非公子对手,但今晚并非兵戎相见?” 田三公子向前一欺身,沉声道: “姑娘不懂么?” 上官凤惊声道:“我懂什么?” “比如说……在下非娶姑娘不可……” “我说过婚姻大事,必须两厢情愿。” “如果今晚既成事实呢?” 上官凤连退数步,栗声道: “什么既成事实?” 田三公子再次进迫,双目射出异样的光辉,冷酷地道: “先与姑娘成其好事。” 上官凤娇躯一颤,花容失色,历声道: “你敢?” 田三公子冷哼了一声道: “这有什么不敢?” “我将力拼至死……” “你办不到。” 话声中,伸手便抓。 上官凤电闪后退,弹身…… 田三公子只一晃,便截在头里,嘻嘻一笑道: “上官姑娘,你还是有最后一次机会考虑?” “我不考虑!” “那就别怪在下无礼了!” 上官凤目眦欲裂地道: “你是禽曾……” “随便你怎么说。” 就在此刻—— 一个冷极的声音道: “田三公子,幸会!” 田三公子十分自恃,头也不回地道: “谁?” 第十五章 心声衷情 东方野本待现身出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冰谅话声止住了,目光扫处,只见一个商买打扮的半百老者,已现身场中。 老者身袭土蓝市长衫,斜跨一个市袋,手中拿着一架算盘,头顶毡笠,嘴下稀稀几根花白的鼠须,魁梧身材,面团团一付福相,看上去十足一个买卖人。 上官凤乘机退了数步。 老者依然冷极地道: “老夫生意人,查一笔蚀老本的买卖。” 田三公子霍地回身,面对老者,怒声道: “阁下认得区区?” “当然!” “阁下何方高人?” “做生意的!” “请报名号?” “石中利!” 田三公子吃惊地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 “阁下是名震南七省的‘虚无客石中利’?” 老者突地破颜一笑道: “三公子好见识,竟知老夫贱号!” “有何见教?” “受人之托,查一笔蚀本买卖!” “光棍眼里不揉沙子,阁下有话明说?” “虚无客石中利”面色一愣,道: “向三公子打听一个人!” “向在下打听谁?” “乾坤真人!” 东方野心头剧震,“乾坤真人”是以恶谋暗算父亲的仇人,若非他,父亲不会丧失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也不会丧命,想不到“虚无客石中利”也在找他,但他为什么要向田三公子打听呢? 听人说过,“虚无客石中利”一身功力深不可测,化身千百,从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专爱管闲事,缠上他便脱不掉,嫉恶如仇,在南方可说妇孺皆知其名,被武林同道誉为“万家生佛”。 田三公子面色一变,道: “什么乾坤真人?” “乾坤真人便是乾坤真人。” “在下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 “还有假不成!” “三公子,老夫话说在头里,你不说实话不行!” “不行便怎样?” “今夜回不了‘无双堡’!” 田三公子冷冷一笑道: “难道阁下敢杀人?” “杀人未必,只屈驾三公子作客些时!” “无双堡并不好惹?” “老夫却未放在眼下!” “阁下真敢?” “不敢便不来了!” 田三公子伸手按剑…… “虚无客石中利”一抬手,道: “别动手,你不是老夫之敌!” “无妨试试看!” 看字声中,长剑出鞘,“唰”地一剑划了出去,招式之奇诡凌辣,令人咋舌,的确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之子。 上官凤再弹退丈许。 “虚无客石中刊”不知用的什么身法,一下子到了田三公子身后,冷声道: “君子动口不动手。” 田三公子剑出人杳,心中大惊,陡地折转身末,栗声道: “在下已声明过不认识‘乾坤真人’!” “那就笑话了,‘乾坤真人’那牛鼻子是你父亲的狗头军师之一,你会不认识他,三公子,老夫并非初出道的,你省了!” 东方野心中一动,“乾坤真人”是“无双堡主田慕嵩”的智囊之一,而田慕嵩当年一招把父亲击成重伤,取代天下么一高之位,名登“血榜”,“乾坤真人”暗算父亲,是否与第一高手争夺这战有关?无独有偶,本届挑战者“美髯公伯昀”意外死亡,难道这是同一件武林史上最大的阴谋。 那么幕后的主使人该是…… 想到这里,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太可怕了! 田三公子猛一挫牙,第三次出手,剑势有如闪电奔雷。 “呀!” 惊呼声中,只见“虚无客石中利”不知以什么手法,一下子扣住田三公子持剑的手腕,这一着,东方野叹为观止。 田三公子面上顿呈死灰尘,额上立时渗出了汗珠。 “虚无客石中刊”-松手,道: “田三,快答复!” 田三公子疾退数步,撮口发出了一声啸。 “虚无客石中利”哈哈一笑道: “田三,你在召手下么?他们已无能为你助力了。” 田三公子咬牙切齿地道: “姓石的,你难得意于一时,必付出可观的代价……”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说完,转向上官凤道:“上官姑娘,请传言田堡主,三公子暂由老夫请去作客。” 上官凤怔在当场,作声不得。 “虚无客石中利”身形似魅,出手如电,再次扣住了田三公子,然后转向东方野隐身之处,冷冷的道: “明友,热闹看够了,可以请便了!” 东方野心头大震,原来这怪人早知自己隐藏在侧,自己犹懵然未觉呢! “虚无客石中利”挟起田三公子,一幌而杳,翩若惊鸿。 东方野现身而出。 上官凤惊声道: “什么人?” 东方野内心激动万分,强持镇定,双手一拱道: “姑娘,是我!” “你是……” “小野!” “啊!” 上官惊呼一声,连退数步,杏目圆睁,娇簌簌而抖,久久才道:“你……是小野?” 东方野再也无法自持,激动至极的道: “上官姑娘,正是在下!” 上官凤凝神睇视了东方野片刻,幽幽地道: “看你这身打扮,人近来很得意?” 东方野尴尬地一笑道: “得意谈不上!” “你回‘武林城’何为?” “这个……一来想看看姑娘……” “二来呢?” “顺便办件小事。” “办事?办什么事?” “请姑娘原谅,这点未便奉告!” “听口气你已有所成就了。” “小有成就!” “你来多久了?” “姑娘到此的同时!” “你一直隐身在侧?” “是的!” “你听到了我与田三公子的谈话?” “是的!” 上官凤粉腮陡地一沉,寒声道: “若非‘虚无客石中利’岔上这一枝,你坐视我受辱?” 东方野急道: “上官姑娘,没有这样的事……” 上官凤柳眉一竖,厉声道: “那你为何不现身?怕死?怕打不过人家?不敢惹田三……” 一连串的责问,像连珠炮似的,弄得东方野直发怔,等到她住了口,东方野才红着脸道: “上官姑娘,我不是这样的人!” 上官凤气呼呼地道: “你如何解释?” 东方野吁了一口大气,诚恳地道: “我正要出面,恰巧‘虚无客’现身,我只好忍住,但我是随时准备出手的。” “我能相信你的解释吗?” “信与不信,在于姑娘,我小野虽然出身卑微,但却不是信口雌黄之辈。” 上官凤气似乎平了些,闭上了樱口,默不作声,东方野一时之间,也感到无话可说,两人对望了许久,上官凤才幽幽一叹道: “小野,你听刚才我对田三听说的话了?” 东方野一颔首道: “是的,姑娘另眼对待在下,在下终生不忘。” 上官凤深深瞥了他一眼,道: “小野,也许我所望过奢……” “姑娘想说什么?” “你若不出人头地,我们……” 东方野心头一阵猛跳,看她欲语还休,“我们”两字,已意在不言中了但如何才算出人头地呢?名登“血傍”么?这岂是等闲办得到的,天下第一高手,谈何容易,当然,名登“血榜”者,并非真的便是第一高手,武林中奇人异士所在多是,而争逐名位的,只是某些武士而已。 心念之中,脱口道: “姑娘莫非要在‘血榜’留名?” 上官凤摇了摇头,道: “我没那意思,一个武士,终其一生,有几人能具此资格……” “那姑娘所谓的出人头地是什么意思?” “至少,你必须站得稳,使人不敢轻视,比如现在,如果‘无双堡’的人来硬的,你能自保么?” 东方野豪雄地道: “那我敢放胆答应一句,对一般高手,我足自保。” 上官凤破颜一笑道:“希望这是句真话。” “事实会证明的!” “你……可知道……” “知道什么?” 上官凤垂下了螓首,娇羞不胜,在皎洁的目光映照下,分外迷人。 “我……对你的心意!” 东方野心跳面热,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使他忘形地一部分而前,捉住上官凤的玉腕,激动无比的道: “凤妹,我……早知道,只是……我觉得不配……” 上官凤抬头迅快地扫了一眼,又垂了下去,羞答地唤了声: “野哥!”以下再也没声音了。 沉默,似乎双方可听到彼此的心跳。 在东方野而言,这是他终生难忘的一刻,是难消受美人恩,在一年多前,他做梦也不敢这样想象,由于在古寺中揭开了身世,使他自卑之感全消,所以他才有这大的勇气,在上官凤来说,她是慧眼识英雄,她看出小野决非池中物,当然,她会爱上他,在一般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她并非官宦千金,巨户掌珠,可是小野只是个身世不明的马僮,说什么也无此可能。 传情默默,心有灵犀一点通。 此刻,的确是无声胜有声了。 不知过了多时,上官凤才抬头开口道: “野哥,郑三老儿早知你下落,是吗?” 东方野从迷茫中醒来,但他仍舍不得松开手,重重握了一握,道: “并不全知!” “我一直担心你母子俩安危……” “多承关心,不过……” “怎样?” “家母自那日与我失散之后,一直没有下落!” “啊!” “我正在设法找她。” “奇怪,郑三也失去了下落……” 东方野松开了手,叹了口气,伤感地道: “他老人家死了!” “什么,死了?” “是的!” “如何死的?” “师门悲剧!” 上官凤不再追问下去,幽然道: “可惜!我看得出他不是个普通人。” 就在此刻—— 一个人影,悠然出现,两人同时惊觉回顾,只见来的是一个中年秀士,身蓝衫,颀长英伟,腰悬长剑,锐利的目光一扫两人,然后向上官凤道: “小风,三公子呢?” 上官凤花容一惨道: “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不是你约他晤谈的么?” “他……失约没到。” “这是谁?”说着,目光投向东方野? 东方野双目也紧盯着对方,心中似有所动。 上官凤期期地道: “他……他是我朋友” “情郎?” 上官凤没答腔,蓝衫中年紧追问道: “他叫何名?” 东方野冷冷地接口道: “阁下是上官姑娘的什么人?” “你管不着!” “嘿嘿,那在下的事阁下也管不着。” “少年人,说话客气些……” “这已相当客气了!” 上官凤强装出了一个笑容,向东方野道: “这位是执法武士统领……” 东方野心头剧震,强捺住激动的情绪,尽量保持冷静地道: “啊!阁下就是大名鼎的‘云龙剑客卢日升’,幸会!” “你竟然也知道区区之名……” “在下此番是专程拜访!” “有何指教?” 东方野心念一转,且不回答对方问话,目注上官凤道: “凤妹,天快亮了,你先回城?” 上官凤宅不思索地脱口道: “为什么要我离开?” 东方野剑眉一蹙,道: “这事你最好不要参与!” “什么事?” “你不必知道。” 上官凤执拗地道: “我不走!” 第十六章 生死之搏 “云龙剑客卢日升”,接上话道: “本人是‘武林城执法者’,她可不必去,无论什么事都可公司处断。” 东方野无可奈何地扫了上官凤一眼,目注“云龙剑客”道: “这是阁下私人债务!” “也无妨,你先表明身份?” 东方野略一思索,道: “在下名叫小野!” “小野?” “一点不错!” 上官凤目中露出了犹豫之色。 “云龙剑客卢日升”不屑地道: “从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东方野冷冷地道: “现在阁下听到了!” “你且说说看到底什么事?” “阁下曾杀死过两个人……” “那两个?” “中州双儒!” “云龙剑客”面现愕然之色,偏头想了一想,突地一声狂笑道: “你说的那两个武林败类么?哼,死有余辜!” “阁下承认了?” “为何要否认?” “很好!” “你是‘中州双儒’的什么人?” “朋友!” 上官凤芳心一紧,小野离开马厩,不过年余,怎会结交上了“中州双儒”。 “云龙剑客”满不在乎地道: “你准备怎么办?” 东方野一字句道: “杀人者死!” “云龙剑客”又是一阵厉耳的狂笑,道: “小野,武林中尚有公义是非否?” “当然!” “杀一两个败类,为武林除害,也须偿命?” 东方野一窒道: “何谓败类?” “武士的大忌是什么?” “女色!” “是啊!他俩奸杀良家妇女,该杀么?” 东方野不由语塞,这种行为,的确是死有余辜,但,这是自己的使命呀!而且是入“秘魔门”的头一件任务,非完成不可,心念之间,横下心肠,栗声道: “在下只知为友报仇!” “云龙剑客”冷哼了一声道: “看来你们是一丘之貉!” 上官凤粉腮一寒,大声道: “野哥,你行事要三思?” 东方野苦在心里,急在心头,他无法向她解释,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但又非如此做不可,放手便是违令,后果难以想象,半响才挣出一句话道: “我想过了,非如此做不可!” “你……不辩是非黑白!” “为友复仇是义!” “你与那等人为伍,我……很失望……” “凤妹,很难解释,有时人明知不可为但又非为不可!” “这是强辨!” 东方野面上发烧,硬起头皮道: “而非强辨,以后再向你解释!” “何不现在?” “现在不行!” “云龙剑客”冷冷地道: “小凤,眼睛放亮些,这等人岂可为伍……” 东方野怒声道: “阁下住口!” “云龙剑客”脸色一沉,道: “你的目的是要取本人性命?” “不错!” “一定要这样做?” “决无更改!” “你办得到么?” “无妨试试看!” “这里不是‘武林城’内,否则本人早已动手……” “执法么?” “份内之事!” “执‘无双堡’的私法?” “注意,你这话足以引火焚身!” “那是在下的事!” “你似乎对‘无双堡’存有敌意?” “不必讲题外的话!” “这决非题外之言,我知道本人是‘无双堡’属下一员!” “阁下杀‘中州双儒’,是奉命么?” “那时本人尚未加入‘无双堡’!” “这不就结了,阁下只对私人的事负责。” “小野,如果本人反取了你的命呢?” 东方野心头“咚!”地一震,他实在没有把握取对方的性命,只是命令所限,不得不然,对方既能杀化名“中州双儒”的两名紫衣级武士,功力决非泛泛,否则何能做“执法统领”。 上官凤激动地道: “你肯听我一句话么?” 东方野心中一动,道: “什么话?” “马上离开!” “这……办不到!” 上官凤粉腮大寒,咬牙道: “小野,算我上官凤有目如盲,看错了人……” 东方野急道: “风妹,你怎说这样的话?” 上官凤愤然道: “就是要你放弃这为不肖之友报复的念头,离开这里,要么……” “怎样?” “我们从此分手。” 东方野登时急煞,上官凤竟然提出了绝交的话。 “凤妹……” “别再如此称呼我!” “唉!我说过以后再解释……” “云龙剑客”接过话头道: “没有以后了!” “什么意思?” “因为你必死!” “咱们走着瞧!” 话声中,“呛!”地一声拔出了佩剑。 上官凤猛一跺脚,凄历地道: “小野,好,我们一刀两断,死了你活该,不死了不必再想见我!” 东方野势成骑虎,只有不顾一切地敝下去,以后再向她解释,当下一抖手中剑不理睬上官凤的话沉声向“云龙剑客”道: “阁下准备自卫,在下要出手了!” “自卫,哈哈哈哈,你太不自量了……” “拔剑!” 上官凤连退数步,粉腮呈一片铁青,秀眸中隐有泪光。显然,她是深深地钟情东方野,而东方野的表现,却使她失望。她提心他的安危,而他不体谅她这一翻心意。 “云龙剑客”缓缓拔出长剑,道: “你知本人外号的来历否?” “什么来历?” “十丈之内能飞剑取人首级!” 东方野一楞神,心内不禁有些忐忑,硬着头皮道: “不必大言炎炎,手下见真章。” “云龙剑客”一扬手中剑,大喝一声: “看!” 东方野手中剑一紧,准备应敌,但却不见对主出手攻来,只见他向左前方疾行数步,陡地一射而起,在空中一连三个盘旋,拔升到五六丈高下。东方野目瞪口呆,的确对方名不虚传,俨若云里神龙。 一声长啸起处,“云龙剑客”如一只夜宵蝙蝠,以惊人的速度,投向四丈外的一珠浓荫大树。 “哇!” 惨号划空而起,一条人影,自枝叶中疾坠下地。 紧接着,又一条人影间射回场中,赫然是“云龙剑客”。 东方野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根本不知道树上还隐得有人,登时冒出了一头冷汗。 “云龙剑客”冷冷的道: “你过去看看,本人是否大言炎炎!” 东方野弹身过去,只见那人颈项已被切断了八分,一颗头虚连着,腔子似在冒着鲜血,死状厥惨,死者普通江湖人的打扮,由于外衣挂破,露出了紫色衣魂。 “呀!” 东方野忍不住脱口惊呼了一声,亡魂尽冒,死的赫然是同门紫衣级武土冯原。他怔在当场,寸步难移。 上官凤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幽幽开口道, “你此刻改变主意还不晚?” 一句话,使东方野拗性大发眼前已摆了一条命,自己如不放手一拼,如何回去交令,明知不是对手,但不能失了武士精神。 心念之间,一个箭步,欺回“云龙剑客”身前,栗声道: “阁下好剑术,但在下能如此罢手!” 上官凤纵身过来,气极地厉叫道: “你不知死活!” “云龙剑客”寒声道: “小子,这是给你警告,若非看你年纪尚轻,目光正而不邪,不忍下手,否则你早已躺下了!” 东方野咬牙一哼道: “在下初衷不改!” “你是为虎作怅……” “谁说的?” “否则怎会被人监视?” 东方野暗中打了一个冷颤,故作不解地道: “被谁监视?” “死者!” “何以见得?” “他与你先后入城,先后投入同一旅店,他隐伏树上已半个时辰,不是监视你是什么?” “阁下全知?” “当然,否则怎能为‘武林城’执法。” “话说完了咱们还是动手!” “非如此不可?” “别无他途!” “来,本人成全你!” 上官凤咬牙切齿地道: “小野,我等着替你收尸!” 东方野肝肠九折,但他除了豁出去一拼之外,别无他途,说不定暗中另外还有盯踩监视的人,他歉疚地深深一瞥上官凤,然后凝神静气,面对敌人。 两柄剑同时上场。 场面登时涌起了杀机。 “呀!” 暴喝声中,金鸣震耳在剑气中,双方交换了了第一个回合,无分轩轾。 东方野信心大增,紧跟着出剑,他必须抢占先机。 一幕惊心动魄的剧斗叠了出来。 月已西沉,暗影中也只见剑光闪烁,剑气激撞成啸。 转眼之间,双方已交换了十个回合,全属诡辣凌的杀着。 上官凤呆了,芳心大起激汤,她感到十分意外,小野竟有这等身手,能于与“武林城”执法武士的统领颉颃,这真有些不可思议。 三十招之后,情况改观。“云龙剑客”出手仍如头几招一样从容,而东方野出剑已呈拼命之势。 激斗五十招,一声暴喝传处,场面骤然静止,“云龙剑客”的长剑抵正东方野的心窝,东方野长剑下垂,俊面阵阵抽搐。 上官凤颤声叫道: “卢统领,求你,不要杀他!” “云龙剑客”冷酷地道: “小凤‘无双堡’的铁则,从不宽恕敌人!” 上官凤一咬牙,以哀告的声调道: “卢统领,我求你……” “要本人违规么?” “他……死了我不能活!” 一句话,如箭射中东方野的心,他颤栗了,他后悔了,这样深的情意,如何报答?起初为什么不听她的话,非要勉强执行“秘魔门”的任务。如果自己因遵令而死,问心无愧,现在剑下,令她心碎,自己也难瞑目,就事论事,“中州双儒”取死之道,“云龙剑客”不杀他俩,别的正道之士也会出手,而自己所执行的任务,根本有违武道,真是黑白不分。 但,迟了,一切都太晚了。 他掉头向上官凤道: “凤妹,我……对不起你!” 上官凤带着哭声地道: “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小野,你……”她说不下去了。 “云龙剑客”冷冰冰的道: “你有什么遗言交待没有?” 远处,传来了第一声鸡啼,天快亮了。 东方野长声一叹道: “在下只有一句话,辜负了上官凤姑娘!” “还有别的没有?” “没有了,下手!” “小子,你算象个武士,不怕死亡……” 东方野狂叫一声: “下手!” 第十七章 剑底游魂 上官凤面色凄历,泪水夺眶而出哀声道: “卢统领,我再求您不要……杀他!” 东方野的心被撕裂了,他并非怕死,而是觉得因为自己一时任性,伤害了一个少女的心。 “云龙剑客”掉头道: “小凤,你如此爱他?” “是的!” “值得么?” “爱其所爱,不计代价!” “你忘了件大事……” “什么?” “田堡主已向你父提过婚事。” “我死也不答应!” “后果呢?” “我不管。” “好一个痴心的丫头,好,我成全你!” 说完,收剑后退数步。 东方野感到无地自容,武士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上官凤福了一福,激动地道: “卢统领,我……永不忘您的大德。” “云龙剑客”哈哈一笑道: “小凤,我如有心杀他,早下手了,何必磨菇到现在,记住一点,你俩的行迹不可落入别人眼中,否则后果难以想象,我走了,还要设法找三公子。” 身形一幌,投入拂晓前的黑暗中。 东方野缓缓转向上官凤,期期地道: “凤妹,我……很惭愧!” 上官凤幽幽地道: “我高兴你有这好的身手,但却气你太任性。” “我感觉到了!” “这一年多来你必有所遇,但我知道你没对我说实话……” “风妹,我承认,但请体谅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将来你会明白的。” “那无关紧要,但有句话请记住……” “请讲?” “切莫入了魔道!” 东方野心头一震,吞了一口苦水,自己加入“秘魔门”看对方所为,不是魔道是什么?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一失足成千古恨,莫非要应验了过句俗语,魔道有如泥淖,掉下去便很难自拔,如何对得起她,对得起已死的父亲。可是,当初情势所迫,为了留此有用之身而屈服,今后将何以拔呢? 此番任务未达成,一位同门丧命,如何回去交令? 他困在阴恶的思潮中,无法自解。 上官凤见他神情有异,疑云大起,粉腮一沉,道: “你听到我的话了?” “听……到了。” “为什么不答腔?” “这……我在想另一件事……” “唔!莫非你已入了魔道?” 东方野定了定神,以坚毅的口吻道: “凤妹,这点请你放心,我小野还有自信决不步入歧途。” 上官凤螓首一点,道: “愿你记住此刻的话!” “我会记住的!” 鸡声四唱,东方蒙蒙泛白,距天明已不远了。 东方野忽地想到了一件事,挪步靠近了上官凤,抑低了嗓音,郑重地道: “凤妹,有件事请问……” “什么事?” “你对‘无双堡’内情熟悉吗?” 上官凤惊声道: “所知不多,你问这干吗?” “打听一个人!” “谁?” “乾坤真人!” “怎么,你也打听‘乾坤真人’?” “是的!” “为什么?” 东方野略一思索,道; “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上官凤粉腮一变,栗声道:“他是你仇人?” “是的!” “你……知道你的身世?” “知道了!” “能告诉我?” “不,现在还不能说,关系太大了!” 上官凤低头寻思了片刻,道: “我听过此人之名,但不知他是否在堡中,我无法入堡查探!” “令尊知道吗?” “不清楚,不过……我可以找机会向他老人家探问。” “这一点拜托凤妹了?” “我会尽力,天快亮了,我……” 东方野依地道: “风妹要走了。” “我……不能不回家!” “如果……田三再逼婚呢?” “这……目前不会,他既被‘虚无客’劫持,如何了局尚不得而知。” “风妹,我过些时再来看你……” “你准备何往?” 东方野苦苦一笑道: “我也不知道何去何从,不过……我想先找我娘!” “你还要进城?” “是的,我有马匹在城中!” “太冒险,田三失踪,城里必然天翻地覆,而你又是他们要找的人,如被认出,麻烦便大了,别的不说,单只‘云龙剑客’你便应付不了,在公开的情况下,他无法包庇你,我的意思你最好不要进城……” 东方野重重地吁了一口气,毅然道: “好,我听风妹的话!” “我走了!” 东方野跨前一步,执住了上官凤的柔荑,依恋地道: “凤妹,珍重,不久再见!” 上官凤也不胜依依地道: “野哥,我等着你!”说着娇羞地低下头去。 天亮了,远近的景物依稀可辨。 上官凤挣脱了被握住的手,道: “我得去了,再迟被人认出不好。” 东方野无言点了点头。 上官凤弹身便走,去了约莫十丈。又停住娇躯,回头挥了挥手,然后才消失在薄薄的晨雾中。 东方野惘然若失地痴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才回过神来。 何去?何从? 这是他目前急迫要解决的问题,任务是无法达成了,因为他根本不是“云龙剑客庐日升”的对手。 “找母亲!”这志念强烈地支配着他。 任务不成,就此一走,会有什么后果? 他想到入门时的誓言,不由打了两个寒噤。 旭日高升,他茫色挪动脚步,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寻母,他下了决心这样做,但问题又来了,人海茫茫,到那里去找?从何寻起?“秘魔门”不追查自己下落吗?万一被追回去,便有口难辩了,叛门,这是死路一条。 他的心念动摇了,想来想去,只有回去交令,功力不敌,咎不在自己,谅来门主也不会把自己怎样。 最后的主意打定,虚悬的心似有了着落。他决定先回去交令,以后的事以后再打算。于是,他认定方向,朝山区奔去。 奔了一程,身后突传马蹄踏踏之声,不禁心中一动,止步回头望去,只见一匹马风驰电掣而来,转眼便临切近,马儿缓了势。仔细一看,不由心头剧震,那马,赫然正是自己遗失在旅店的空骑。 那马直冲到身前停住,马上是一个粗蓝布衣裤的精壮汉子。马上人跃落马背,朝东方野冷凄地一笑。 东方野仔细一辨认,对方并非外人,是与自己同级的武士,忙开口道: “赵标,是你……” 赵标寒着脸道: “小野,你好?” 东方野一楞,道: “什么意思?” “你竟弃马儿逃……” “我……正要回山交令!” “你完成任务了?” “没有!” “那你交什么令?” “我的功力不如对方!” “哼!哼!” “到底什么回事?” “问你为何弃马?” “城中有人认识我,我不能回去自投罗网。” “嗯!冯原被害,你竟弃尸而离,毫无同门之谊,怎么说?” 东方野心头一沉,道: “这是我错,我疏忽了!” “你答应对方什么条件?” “对方,谁?” “执法武士统领‘云龙剑客’与那小妞!” 东方野惊愕至极地连退数步,栗声道: “这从何说起?” “问你呀?” “哦!昨夜你也在场?” “当然!” “你是奉令暗中监视我的?” “不错!” “既在场,当已听到我们所说的话?” “我离得远,没听清……” “那你说我接受对方的条件,这玩笑岂是开得的?” “玩笑!没人与你开玩笑!” “什么意思?” “对方会平白放过你?还有那妞儿,一见钟情么?哼!” 东方野心火大发,怒声道:“赵标,你别无中生有?” 赵标阴阴一笑道: “小野,门规是很严厉的。” “我犯了那一样?” “叛门!” 东方野再也按捺不住,厉喝了一声道: “你放屁!” 赵标双目一瞪,道: “这话你到‘刑殿’中再说!此事业已飞讯禀报门主了!” 东方野不由惊魂出窍,如果赵标一口咬定,自己百口难辩,想不到事情演变得如此严重,叛门之罪,恐怕连求个好死都难,看来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心念之中,双目不期然泛出了杀机。 赵标冷酷地点点头道: “小野你想杀我?” 东方野一咬牙道: “有此可能!” “你认为身手在我之上?” “你心里明白!” “嘿嘿嘿嘿!” “你认为好笑吗?” “非常可笑!” “有何好笑?” “你把‘秘魔门’看得太简单了,告诉你,没这般便宜,人功力再高也上不了天,任何人无法逃避门规的制裁!” 东方野霍地拔出长剑,双目抖露一片恐怖杀机,栗声道: “赵标,是你迫我杀你!” 赵标冷森森地从容道: “小野,你再不否认你背叛了罢?” “敢于出手杀同门弟兄,尚有何说?” “我杀你含血喷人!” “省了罢!” “赵标,看在同门份上,准你拔剑!” “我无须拔剑!” “那你死得更快!” “嘿嘿,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说着,从怀中掏出小小法幡,显出了一个骷髅头,虽是大白天,看了也令人毛骨悚然。 东方野心头又是一阵剧跳,脱口道: “本门‘法幡’,专门用末对付叛徒的。” “法幡?” “对了,你功力通天也没用。” 东方野不由头皮发炸,这“法幡”到底是什么鬼玩意,管它,反正豁出去了,心念之间,大喝一声,欺身出剑,这一出,他志在必得,使提是最厉辣的一招“魔影收魂”,功力可用到了十二成。 赵标手中“法幡”迎着一抖……… 东方野剑至手中途,只觉脑内一昏,真力尽泄,登时亡魂尽冒,手中剑“呛啷!”落地,人也摇摇颠倒,心内十分清楚,只是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 不禁暗叹一声:“此番休矣!” 他后悔了,为什么不贯澈初衷,三心二意,那时立志寻母,一走了之,便没有这事发生了,现在,什么都完了。 死亡的阴影,立时罩上心头。 赵标从地上拾起东方野的剑,田手一抖,阴恻侧地道: “小野,我先卸你一只手臂,算是报答你起意杀我的好心!” 第十八章 神秘卜客 东方野闻言之下,亡魂尽冒,这可比一剑杀了他还要残忍,目毗欲裂地吼道: “你敢?” 赵标阴恻恻地道: “这有什么不敢?” “我犯法自有门规制裁……” “不错,但先卸你一臂,以防你脱走,是门规所许的。” “你……赵标,干脆下手杀了我。” “这我又真的不敢了。” 东方野身躯晃了两晃,几乎裁倒。如果他有能力,他真的想自决,他悔恨至极,如果他狠一点,在赵标未取出“法幡”之前下手,对方决无法逃避一死。 蓦在此刻—— 只听远远一声大喝: “人马都在这里了!” 随着喝声,十八条人影,如疾矢般激射而至,当先的,是一名锦衣老者,其余全是三十岁不到的劲装武士。 来人各占地势,把两人一马,围在核心之中。 赵标面色一紧,转身为首的锦衣老道; “阁下是‘无双堡’卫队领队戚天生?” “不错,你竟认识本座!” “有何指教?” “先报名号?” “在下赵标!” “何门何派?” “这点恕难奉告。” 蹙天生冷冷天笑,道: “赵朋友随本座等到堡中走一趟……” 赵标阴阴一笑道: “在下没空!” “这可由不得朋友!” “准备怎么办?” 戚天生一挥手,道: “带人!” 立即有四名武士越众而出,两名奔向东方野,两名欺向赵标,东方野本已失了抵抗力,随即被制。 赵标抖手中剑,毫不在乎地道: “戚领队,准备流血么?” 两名武士业已欺到他身前,其中之一道: “朋友劝你放下兵刃?” “办得到么?” “那就不客气了!” 两柄剑一圈一剑,挟熠寒芒,罩向赵标。 “锵锵!”两声,两柄剑直荡开去,两名武士被震退了一个大步,赵标轻篾的道: “你俩还差了些!” “看剑!” 暴喝声中,两武士再度出手攻上,这一下可不敢轻敌了,各出全力,凑厉无比,双方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东方野冷眼而观,“无双堡”的剑术,固属凌厉,却不如“秘魔门”的诡辣。 “哇!”一名武士裁了下去,接着又是一声惨哼,另一个跄跄后退,半边身一片殷红。前后不到四个照面,这一来,“无双堡”的武士,个个失色。 领队戚天生一闪而前,目光一扫那名丧生的武士尸体,厉声说道: “朋友好剑术?” “好说!” “既已见了血,没什么话说了!” “戚领队还没说出来意?” “朋友心里明白,城中出了件案子,朋友刚刚离城,而且来路不明,现在看朋友的身手,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出了什么案子?” “到了堡中再说!” “在下无意参观贵堡?” “活的不去,尸首也得带去……” “这一说是不见生死不休了?” “当然!” 东方野心里明白,所谓案子,定是田三公子失踪的事。而“武林城”来往人等,全都在“无双堡”爪牙监视之中,无事则已,有事便按人头追查。 两人出剑动上了手。 这一场与前场大不相同,双方各出全力,招招狠辣,式式杀手,打得酷烈十分。 赵标名列“秘魔门”紫衣服武士,功力自非同凡响,但戚天生位居“无双堡”卫队领队,身手当然更加惊人。 十招之后,赵标先机尽失,招式缓慢,险象环生。 东方野毫不动心,谁生谁死,与他全无关系,他只是觉得落在“无双堡”的人手中,情况要好的多。 一声闷哼传处,赵标左肩冒了红,踉跄退了五六步之多。 戚天生冷冷一笑道: “朋友,你还须活着到本堡,扔剑!” 赵标怒哼了一声道: “后会有期!” 场中顿时闪幌出好几个赵标的身影,不知孰真孰幻,所有在场的武士,全为之目瞪口呆,也只这眨眼的工夫,幻象消失,赵标已没了影儿。 东方野心内明白,这是本门的“分身移影”身法。 戚天生脱口惊呼道: “邪门!” 说完,立转身形,道: “押过来!” 两名武士一左一右把东方野挟到戚天生面前,戚天生端详了东方野几眼,道: “你丧失了武功?” 东方野咬了咬牙,道: “是的,被那姓赵的邪术所制。” “这匹坐骑是你的?” “不错!” “你曾在城中投店?” “是的!” “你与姓赵的是同路人,他因何向你下手?” 东方野一时想不出适当的话答覆,承认不是,否认也不是。 “说话呀!” “无可奉告!” 戚天生一挥手道: “带回堡去,交弄堂讯问,其余的随本座继续搜查。” 说完,当先驰离,其余武士弹相相随。两名挟持东方野的武士互相一商量,把东方野缚牢在马背上,由其中之一乘马押解,另一人步行尾随。 东方野半句话不吭,任由对方摆布。 正行之间,忽听一阵铁板之声,传了过来。 东方野大感奇怪,看相卖卜的会不会走到山中了,这倒是闻所未闻的怪事。马上武士立即勒住了马,道: “怪事,李禄,到底怎么着?” 马后没有应声,马上武士回头一看,口里骂道: “好小子,怎么开溜了?” 东方野是横伏马鞍之上,转送向马后一看,果然不见那步行武士的踪影,这里是一片茅草谷地,向后看视线十分开朗,马后人到底上那儿去了呢? 马上武士跃下地来,铁板声更响亮了,前端林中,转出了一个头挽道髻的黄葛布长衫老者,灰髯垂胸,如行去流水而来,手敲着铁板,胁下挟-一个大黄布袋子,不错是一个走江湖卖卜的先生。 那武士“噫!”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 “怪事,张铁嘴算命算到山中来了?” 顾盼之间,那卖卜老者已到跟前,止住了铁板。 武士哈哈一笑道: “原来是张先生,不在城中卖卜,怎到深山旷野来了!” “张铁嘴”嘻嘻一笑道: “老夫来寻风水!” “什么,张老先生还精地理阴阳之学?” “浅薄,浅薄,粗通而已,那马上是谁?” “哦!是一个要犯,在下奉令押解回堡!” “要犯,什么要犯?” “在下也不大清楚,总之是个要寻问题的人物就是了!” “噢!” “张铁嘴”漫应着挪步上前,把东方野的头托起来看了两眼,突地怪叫一声道: “咦!你小子怎么搞的?” 东方野大愕,他根本不认识这卖卜的老者。 武士不经意一笑道: “老先生认得他?” “张铁嘴”转近那武士,一本正经地道: “岂止认得,他是老夫远房侄子,自幼与他母亲流落在外,老夫此番到‘武林城’来,目的就是探查他母子下落,呃,呃,在这里碰上!” 东方野听了这一篇鬼话,啼笑皆非,不知这老者目的何在,为什么要胡诌。 那武士武士“啊!”了一声道: “那确是难得的事。” “可是,他是‘无双堡’的要犯……” “既有出身来历,老先生对堡中上下人等也熟,谅不致有何大问题。” “他是一脉单传,你……就行个方便如何?” “行什么方便?” “让他走路!” “啊哈!老先生,我吴三还想多活几年呢!” “有代价的?” “老先生,这话免谈,凭什么代价我吴三也不敢!” “如系生死的代价呢?” 吴三吃惊地退了一步,粟惊道: “老先生说什么?” “老夫说生死的代价!” “什么意思?” “你相信老夫的相法奇准?” “这……当然!” “老夫观你气色,眼前就人遭杀生之祸!” 吴三哈哈一笑道: “老先生是说笑么?” “张铁嘴”沉声道: “老夫与你说什么笑,非常认真!” 吴三面色一变,惊疑地望了“张铁嘴”几眼,道: “在下不信这个邪,平白无事会遭杀身之祸,倒是我若放了他,确是死路一条,老先生请便了,在下便赶路了!” “你不相信老夫的话?” “这……并非不信……” “你放了他,老夫教你趋吉避凶之道。” “在下不敢。” “老夫已警告过你了!” “多谢。” 东方野满头玄雾,他想:这“张铁嘴”可能是想救自己,但彼此素味生平呀!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那与这吴三一道押解东方野的武士,始终未见现身,看来此中有蹊跷。 蓦在此刻—— 三骑马疾驰而至,到了眼前,齐齐收缰勒马,马上是一老者两壮汉。 “张铁嘴”哈哈一笑道: “蔡管家,游山么?” 东方野心中一动,偷眼观去,双目不由发过,来的,正是“悦来客栈”的管家蔡大光,那两名壮汉,赫然是年前在马房毒打他的那两个爪牙! 他的心中一动,蔡大光这一现身,非被认出本来面目不可。 三人跃下马背,蔡大光双手一指,道: “张先生怎会在此?” “张铁嘴”一笑道: “来山中寻风水的。” “啊!” 蔡大光目光转向马鞍上的东方野,眉头一紧道: “这是谁?” 武士吴三忙应道: “是一个来历可疑的人!” 蔡大光欺向前来,把东方野看了又看,突地怪叫一声道: “好小子,原来是你,衣冠楚楚的,很像个人!” 吴三也凑了过去道: “蔡管家必认识他?” “怎么不认识,店里养马的小厮,母子寄居本城多年,年前因事被逃,还伤了几名执法武士,正是堡主要查辑的人!” “哦!是他!他张老先生……” “怎样?” “说是他的族侄!” 随同蔡大光而末的两壮汉之一,从马背上揪落东方野,仔细一端详,道: “是那小杂种没错!” 东方野双目几乎喷出血来,他多想手刃这个当初迫害他的人。 “张铁嘴”哈哈一笑道: “这一说,全是熟人!” 蔡大光回身道: “张先生,他是你侄子?” “不错呀!” “阁下卖卜卖到杳无人迹的深山来,颇不简单!” “区区说过寻风水!” “替谁寻风水?” “命中一定暴死横卒的朋友!” 此言一出,人人色变,蔡大光冷冷一哼,道: “阁下随同我等回城……” “张铁嘴”行所无事地道: “事情办完我自己会回去的!” “不必装佯了,上路!” 武士吴三怒声道: “好哇,张铁嘴,我几乎被你蒙了……” “张铁嘴”叮叮敲了一下铁板,道: “老夫说过你眼前就有杀身之祸,这话要兑现了!” 吴三“呛”地一声拔出剑来,大喝一声: “老子劈了你!” 剑出如风迎胸劈向“张铁嘴”,“当啷!”一声大响,铁板与剑刃交出,吴三的剑震得直荡开去,“哇!”地一声惨号,吴三被“张铁嘴”一掌拍中顶门,胸碎额裂,横尸当场。 蔡大光与两壮汉惊呼一声,齐齐拔剑在手,蔡大光栗喝道: “张铁嘴,很好!” 剑芒打闪,恶狠狠地罩身出向“张铁嘴”,两壮汉也同时出了手。 “张铁嘴”挥舞起铁板,身形似魅,在剑幕中穿梭游走,“锵!锵!”之声,震耳欲袭。 东方野看得动魄惊心,想不到这江湖上卖卜的,有这高的身手。 “哇!” 一名壮汉躺了下去,蔡大光暴喝如雷,手中剑有如狂倾的骤雨。惨号再起,另一名壮汉又告栽卧血泊。 蔡大光见势不佳,狂攻三剑,弹身便遁。 “管家留下!” 喝话声中,“张铁嘴”的铁板,脱手飞出,击正蔡大光的后心,血箭射发,蔡大光仆栽出两丈之外,倒地而亡。 前后才抵几个照面,三名“无双堡”高手,翻数丧生。 “张铁嘴”拣回铁板,到了东方野身前,用手指捻断了绳索。 东方野双手抱拳道: “敬谢前辈援手之德!” “张铁嘴”一掀长髯,道: “不当事,不当事!我们离开现场再说!” 说着,一把挟起东方野,跃上马背,策骑朝林子奔去,一口气奔行了七八里地,在连山的一座林中停了下来,放落东方野,拴好马匹,沉声发话道: “你是‘魔门’弟子!” 东方野心头大震,但对方既已道破,且对自己有援手之德,否认无益,当下坦然道: “是的!” 第十九章 波诡云谲 “你有家归不得?” “前辈……全知?” “嘿嘿,天上的知一半,地上的全知!” 东方野为之一愕,他知道对方这句话是说笑,但他能道出自己的隐私这点,是令人惊异的。 “张铁嘴”接着又道: “你目前功力尽失?” “是的!” “是栽在同门之手?” “是的!” 东方野更加惊异莫明,难道他真的地上事全知? “让老夫看看!”, 说完,探查了一遍脉穴,再翻看他的眼脸,灰眉一蹙,道: “你中了奇毒。” 东方野心中明白,赵标所持的那面“法幡”蕴有奇毒,不然不会在一展之间,使自己束手就擒,但到底是什么毒,便不得而知了,由此可见“秘魔门”对门下人的控制是不择手段的。心念中,茫然道: “晚辈中了奇毒?” “嗯!” “前辈识这毒吗?” “天下之毒,何止万端,就是毒道高手,也未见得全知!” “前辈说地上事全知?” “哈哈,好小子,你倒捉住老夫的话尾了……” “恕晚辈失言!” “小意思!” “前辈援手晚辈,不是偶然的?” “当然,不然老夫卖卜看相必不致卖到深山中来!” “请问……” “因为我们有志一同。” “有志一同,晚辈不解?” “将来你会明白的!” “哦!” “且谈正事‘无双堡’主的宝贝儿子田三失踪,附近百里,必然天翻地覆,你如被认出,麻烦大了,同时你门中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但你功力全无可说步步危机,目前的问题是如何解去你所中奇毒,恢复你原有功力……” “这……” “你能谈谈‘秘魔门’么?” 东方野苦笑道摇头道: “晚辈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加入该门,但有誓在先……” “好,那就是谈!” “晚辈深觉内疚……” “不必,你不会重返‘秘魔门’了?” “不可能了……” “老夫时间不多,这样好了,老夫为你易容改装,然后指引你一个去处,去碰你的运气,事成之后,你再到‘武林城’来寻老夫!” 东方野感激万分地道: “大恩不敢言报,晚辈就此谢过!” “张铁嘴”伸手连点东方野数处大穴,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了一粒绿色丸子,递到东方野口边,道: “吞下去,这可以阻止奇毒蔓延!” 东方野张口吞了下去。 “张铁嘴”又从那鼓绷绷的大黄布袋中取出一套土蓝布短衫裤,要东方野换上,然后取出一付人皮面具,替他戴上。 这一来,东方野成了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 “你叫小野不是?” “是的!” “现在你听着,你由此取道施南,建始,入川,到白帝城,城外五里,有一音本主庙,庙中住着一个独臂老人,你去求他,他也许能为你解毒,不过千万记住一点,此老性情古怪,吃硬不吃软,尽可傲然相向,越无礼越好,切忌卑颜以求!” 东方野点头应是,心里却奇异不置,此间竟然还有这等怪人。 “张铁嘴”又道: “此老极不近人情,但心肠不恶,是当今‘毒道’能手,但知道他的人不多,如果他不愿伸手,天王老子也没办法,碰你的运气了!” 东方野情绪有些激动地道: “不知那位前辈是何名号?” “别问,他最忌别人提他名号,他隐姓埋名已数十年了!” “晚辈据何而求呢?” “哦!这个……你说一个做‘没本钱买卖’的人介绍就是了!” “没本钱买卖的人?” “对子!” “前辈还有什么指教?” “没有了,你上路,这马儿不可乘坐,你得走路,老夫说的你全记住了?” “记下了!” “好,我们日后再见,老夫有急事得走了哦!还有,见那怪物时除去易容。” 说完,一闪而没。 东方野怔了一会从马背上取下银两打成一个包袱,然后一拍马屁股,扬鬃奋奔,疾驰而去,马能识途,它自会回到主家。 失了功力,变成一个普通人,走起山路,艰难是不必说的了。 一路之上,他脑海里老是盘旋着“张铁嘴”那句话:“我们有志一同!”他想不透其中蹊跷,彼此素未谋面,自己刚刚出道,怎么有志一同呢? 入晚,到一个山镇住宿,第二天继续上路,过午时分,算是踏上了大路。 行程七日,才到达川边,算路程,到白市城还须五六日光景。 日正当中,灼热难当,东方野挥汗赶路,疲备不堪,这里是一个形似马鞍的桠口,坡度不大,但东方野登起来觉得十分吃力,低头弓身,一步步向上挨。好不容易登上了桠口,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挺腰抬头…… 目光扫处,不由惊魂出了窍,呼吸一窒,似乎全身的血行都冻住了。满头热汗,变成了冷汗,头皮在发炸。 一顶辍满金珠的彩轿,停在路中,距他不及八尺,四名青衣少女站在彩轿四角,紫衣妇人兀立在轿前,只有一点不同,她脸上蒙了一幅紫纱。 “魔轿!” 东方野在心里暗叫了一声,心忖:这回死定了,想不到这里碰上了门主,前进不能,退变无及。 他脚板上似长了钉子,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全身好象是僵直了。 紫衣妇“魔轿使者”凌厉的目光直照在东方野面上,有如两柄利刃,使人不寒而栗,东方野暗忖:莫非她已看破了自己行藏?莫非是专门在此等候自己? 他从头顶直谅到脚心。 “魔轿使者”开了口,每一个字冷如冰珠,道: “报上姓名来历?” 东方野了打了一个哆嗦,他听出使者的口音不对,但也想,一个内功精湛的人,是随时可以改变声音的,听口气,对方并未认出自己是易容改装的叛徒,心下稍安,期期艾艾地道: “小的……是村里人!” “魔轿使者”伸手便抓…… 东方野功力全完,当然无从反抗,一下便被抓住腕脉,亡魂为之尽冒。 “魔轿使者”随即松了手,回头朝“魔轿”道: “他不是江湖人,没有武功!” 轿内传出一个低沉的女人声音: “这样更要他去办!” 东方野又是一愕,这声音又极陌生,从未听过。对方说要自己去办,办什么呢? “魔轿使者”应了一声,转头道: “你想活么?” 东方野故作惊怖地退了两步,栗声道: “当……然!” “要命的话,你去办件事,办好了就可以不死。” “要……小的……办什么事?” 他一面回答,一面心里在打鼓,生怕对方从声音里认出他。 “魔轿使者”冷阴地道: “现在你不必问,到时该做什么,会有人告诉你!” 东方野满腹疑云,莫不成对方故弄玄虚,要以什么残酷的手段怎治自己?自己现下是一个丝毫武功也没有的普通人,能办什么事呢?现说,“秘魔门”弟子众多,各级武士不乏能手。什么事办不了,而要假手于一个普通人,定非菲夷所思? 他愈想愈觉不对劲,愈想愈怕。 “魔轿使者”口发一声尖的“嘘!”声。 一条入影,电奔而至,赫然是一个黑衣中年汉子,恭谨地施了一礼道: “使者有何见谕?” 东方野偷眼一瞥,这汉子面目陌生,从未见过,不知是门中的何级人物? “魔轿使者”沉声道: “带此去办事,一切小心,他不会武功!” “遵令!” “可以去了!” “是!” 中年汉子打量了东方野几眼,一挥手道: “走!” 东方野毫无反抗的余地,乖乖地跟着走。走了一程,忍不住问道: “到底要小的办什么事?” 中年汉子头也不回地道: “到时自知,不必多问!” “小的连大世面都没见过,能办什么事呢?” “准能,轻而易举!” “您老自己办岂不直截了当?” “少废话!” “小的家里还有事……” “要命的话就少噜嗦!” 东方野只好不响,下了山城,中年汉子从林中拉出一匹马来,皱着眉头道: “象你这等走法,要走到几时,大爷带你!” 两人同乘,那马负重,比走路也快不了多少,中年汉子无奈,只好要东方野一人独乘,自己用两条腿追随。 一路之上,东方野时时想谋脱身,怎奈对方盯得紧,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一天,渡江之后,来在巫山脚下,中年汉子寄顿了马匹,备了些干粮,两人行步行入山,一个没有功力的人,爬登这险峻无路的崇峰峻岭,真是基不堪言。 来巫山做甚,东方野百思不得其解。 入晚,两人在岩穴中过夜。第二天,继续爬山。 近午时分,来到一片峭壁之下中年汉子先拉东方野隐好身形,用手一指道: “你看见前面那道峡谷了。” “看见了!” “有样东西你拿出送给谷中主人!” “要小的送去?” “这话不是多余么!” “大爷自己送去岂不……” “少开口!” “谷中主人是……位……什么样的人?” “一个道士!” “道土?” “嗯!这东西必须亲交与那道士!” 东方野知道事情有决非如此简单,其中蹊跷,目前还无法想象,门主此举,意在何为呢?天下人有这么多,偏偏碰上自己,如果自己改走别道,虽说时间上慢些,这事可能就不会临到自己头上。 会不会这里是“秘魔门”一处分舵?如果是,自己正好自行投到,想到这里,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嗫嗫着又问道: “谷主怎么个称呼?” “叫他道爷好了!” 这话根本不着边际,道士当然称道爷。 “小的把东西送达,便没事了?” “嗯!事完赏你十两银子,十两,是一等大钱……” “唔!是……是的!” “听着,你不能半途而返,如无对方收物的确据,大爷会杀你!” “唔!小的不敢!” “记住,不能交给任何人,也不许中途拆开,否则立遭杀身之祸!” “小的记下了!” “还有,对方问起你的来路时,你说是‘魔轿’要你送的!” “魔轿……是什么?” “就是你所见那顶轿子!” “呀!小的曾听人说过,什么门,什么派的,不贵主人是,……” “闲话少说了!” 中年汉子小心翼翼地自怀中掏出一个红绒布包里的方形之物,另取出一对没有缄的书简,递与东方野,道: “拿着,这东西万万不可私自开启,现在就走,我在此等你!” 东方野接过手来,觉得那绒布包相当沉重,不由脱口道: “什么东西这么重?” “此物价值连城,告诉你也不懂,还是少问,去!” 东方野双手捧着那东西,起身步朝谷口走去,心里感到万分忐忑不安,主要的原因是他功力丧失,无法应付任何意外情况。 他穿越过浓密的森森林木,艰难地行过一片崩云怪石,眼前景物,陵地一变,只见柏树参齐,异石玲珑,一座爬满青藤的石屋,憬然赴目。 这象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宁静,幽雅,毫无烟火气,但,这宁静之中,隐伏着的是什么呢? 他看了看手捧之物,一种强烈的好奇心,使他极想抽出缄口的书简来看个究竟,事关本身的安危,他考虑至再,终于忍不住抽了出来,那是一纸笺,前后都没有具名提号,只见上面写着: “谨差人赉上夜光之珠二粒,于阗古玉一方,向阁下换取十粒‘造化金丹’如不见允,是物由来人壁返。” 后面画了一顶轿子。 东方野看完之后,把字笺照原式摺好放入封套,呆在原地,深深地想。 不错,这两样东西都是价值连城之物,夜光珠,于阗古玉,都是传说中的宝物,而门主用以换十粒“造化金丹”。 即是以宝换丹,看来此行不会有什么危险。 “造化金丹”到底是何物呢? 对了,记得入门之时,门主赐予金丹,助武功速成,莫非就是此物? 看起来这谷中主人,当是一位不可思议的人物。 可是,事实又令人怀疑,这等大事,何以要假手一个没有武功的陌生人?任派一名弟子,或是“魔轿使者”来办,岂非更直截了当。 为什么? 他茫然地再次举步,转过山石,践上花径,那石屋看得更清晰了,藤箩牵附之下,是一片片的苏苔,屋门洞开,却不见人影。 不知名的奇花异卉,触目皆是,花香扑鼻,使人有沉醉的感觉。 住此的,当是世外高人无疑。 一阵悉悉之声,引转了东方野的目光。扫视之下,不由飞头一震,只见一个风韵十足的中年妇人,自侧方的花径间,姗姗行来。 莫非她是此间主人?不对,中年汉子明明说谷主是一个道士。 她是谁呢? 渐行渐近,他发觉这妇人美得令人不敢逼视,只是眉目之间,现出忧郁之色,看上去似乎心事重重。 “噫!” 那中年美妇发现了东方野,面现愕然之色,停住脚步,开口道: “你是什么人?” 东方野赶紧躬身为礼,道: “小的替人送信!” “送信?” “是的!” 第二十章 俎上之肉 “送什么信?” “小的不知道!” “奉谁所差?” “是……是一顶辍满金珠的彩轿,不知……叫什么……” “魔轿主人。” “对对,好像是这样!” “东西拿来我看?” “这……不成……” “不成,什么意思?” “对方交待要交与谷中主人!” “你知道此间主人是谁么?” “听说是位道爷!” 中年美妇默然了片刻,道: “为何要你替对方送信?” 东方野故作楞头楞脑地道: “是半途碰上的,说是如果不送就要……杀小的?” 中年美妇莞尔道: “这倒是很新鲜!” 这一笑,有如春花怒放,诱人已极,东方野不由下意识地心头一荡,这女子到底是谷主的什么人呢? 中年美妇接着又道: “你自己去!谷主在那屋中!”说着,朝那座石屋一指。 东方野称谢了一声,挪步赂石屋走去,成盼间,到了屋前,他驻足犹豫了片刻,定了定心神,才发话道: “小的替人送信,要面交谷中主人!” 一个低沉而冷酷的声音道: “进来!” 谜底即将揭晓,东方野心中自不免一阵紧张,硬着头皮,跨入石屋门限,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头顶挽髻的老道,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这老道身材短小,尖脸削肋,一双眼精芒闪闪,活似一个毒蛇头。 东方野恭行了一礼,目光微瞥之下,见这石屋一明两暗,布置得古色古香,几厨之上,尽是珠玉鼎爵之类的古玩,琳朗满目。 他收回目光,紧行两步,把那红绒布包与那封书简,小心地放在老道座旁几上,然后又退了回来,垂手站立。 老道先不看那东西,却把毒蛇似的目光,紧紧盯住东方野,也不开口说话,看得东方野心里直发毛。 好半晌,老道才阴阴地道: “你现时没有功力?” 东方野心头一震,道: “是的!” 老道接着又道: “你本来是有功力的?” 东方野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这老道凭什么知道的呢?莫非未卜先知?看出自己没有功力犹有可说,因为一个没有功力的人,言语,举动,眼神等是与具有功力的人有差别的,但能看出本来有功力就不可思议了。 心念中,不禁脱口道: “道爷怎么知道的?” 老道仍是不疾不徐,阴阴地道: “因为你的功力未失,只是被药物所制!” 东方野连退数步,半响说不出话来。 老道好整以暇抽出那张字笺,看了一遍,抬头注定东方野道: “对方差你送此物时,封了你的功力?” “不,小的功力早失!” “你知道差你者的来路么?” “据说是什么……‘魔轿’……” “据谁说的?” “他们自己人透露的!” “为何找上你不相干的人办这件事?” “这……小的不知道!” “嗯!” 老道长长“嗯”了一声,动手打开红绒布包,里面包的,是一个半尺大小,约两寸长的锦盒,制作十分精巧。老道在手中掂了掂份量,反覆看了又看,突地连连冷笑道: “竟然对老道暗施这卑鄙的伎俩!” 东方野心头为之剧震,看来谜底快要揭穿了,门主利用自己,是有原因的…… 老道凝视着东方野道: “说实话,怎么回事?” 东方野栗声道: “小的不知情,全是实话!” “好,拿到屋外空地,把它打开!” 说着,站起身来,把锦盒递到东方野手上,东方野惊怔地接在手中,他意识到可怕的事要发生了,但却想不透将有何事发生,他根本不知道锦盒内装的何物,照书简说,里面装的是夜光珠与玉壁。 老道究竟发现了什么蹊跷呢?为什么要自己打开? 心念之中,楞楞地道, “为何要小的打开?” “别问,快做!” “这……这……” “出去!” 东方野手足冰冷,但他无法拒绝做这件事,他托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门外的花径上,这一开,将有什么后果? 老道用手指轻经一弹锦盒,道: “铁的不错,但很薄!” “会是……阴谋吗?” “我一向料事如神,不信你看?” 最后一个看字出口,脱手把锦盒飞掷到五丈之外的假山石上。 “隆!”然一声巨响,烟硝弥漫,石屑纷飞,极惊人。 中年美妇尖叫一声,花容失色。 东方野亡魂出窍,如果这锦盒由自己打开,此刻已粉身碎骨了。 老道厉声道:“如何?” 中年美妇颤声道: “此物是‘魔轿’送来的!” “不错!” “你与对方结了什么不解之仇?” “什么也没有,彼此不可不相犯,那顶轿子我也不过先后见过三次。” “那对方何以要设这毒谋暗算……” “必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就事论事‘魔轿’自出现中原武林以来,还没有听说过什么人敢与抗衡,大家都敬而远之,功力之高,不说自明,如果要对付我,大可光明正大的挑战,何必效肖小之行,设谋暗算……” “依你的看法呢?” “我一时也想不透。” 东方野悚然而震,老道说的不无道理,但“魔轿”决不假呀! 中年美妇目光一扫东方野道: “这人如何打发?” 老道冷酷地道: “他被对方用毒药封了功力,加以利用,目的难明……” “他被毒药封住功力?” “一点不错!” “对力用的是什么毒?” “惭愧,我自诩是此中能手,但却判不出对方所施何毒。” “唔!‘魔轿’也用毒么?” “以前没听说过。” “速速处置了?” 东方野心下恍然,难怪老道一口便道出自己被毒药制住了功力,原来他是此中能手,现在,自己已成对方俎上之肉,只有听任宰割了,到底门主是不知自己真面目而利用无辜以达到目的,抑是已知自己是门中叛徒而籍此以制裁,一举两得呢? 对方将如何处置自己? 看这老道生形,是邪恶者流,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老道沉片刻,沉声道: “你先看住他,我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我猜想暗中必有人暗中伏伺,监视恶谋的成败,我去去就来!” 说完,正待弹身出谷,突地又止住了身子,倾耳一听,寒声道: “有人来了,隐住身形!” 两人双双隐入花树之后。 东方野心想:莫非那监视自己的听见响声,久等不耐,入谷察看来了?心念未已,远远见一条人影若隐若现地籍木石掩护,朝这边沿来,一点不错,正是那中年汉子,他这一来,算是死定了。 中年汉子远远停住,窥探动静,久久,才小心翼翼地又奔近一段,他发现了东方野,连打手势,要东方野过去,东方野故作不见,中年汉子无奈,只好穿径而来。 到了距东方野三丈之处,停下身形,目光四下游扫一遍,悄声道: “事成了没有?” 东方野尚未开口,老道已现身而出,阴恻恻地接上话头道: “成了!” 中年汉子顿时面呈死灰,转身…… “别动,你插翅也飞不走于!” 中年汉子回过身来,狠瞪了东方野一眼,转向老道栗声道: “不要得意。” 老道冷哼了一声道: “听着,你进入此间,已身中剧毒,这里的花草,无一不毒,但这毒只伤具有功力之人,对没有功力的人无害……” 东方野顿被勾起了好奇之念,脱口道: “有这等怪事?” 老道自诩似的道: “很简单,具有功力之人,气血运行有力而深沉,一旦吸入剧毒,本能地产生排斥作用,这一排斥,气血加紧运行,毒便源源而入!”话锋一顿之后,又道:“此毒不经周天,不生作用,是以无武功的人,不会中毒。” 中年汉子额上冒出了大粒的汗珠,战栗地道: “阁下准备如何对付本人?” “极简单,你只要说出真话……” “否则的话呢?” “你当听说过‘返本还原’之术,本道爷正擅长此术,你不说真话也可以,只要你受得了抽肌缩骨之苦。” 中年汉子全身一震,连退数步,目中尽是悸布之色。 东方远可不知什么叫做“返本还原”,但意识到必是一种惨无人道的手法。 那中年美妇撇了撇樱唇,道: “我不要看,那手法看了要难过好几天!” 说完,深深瞪了中年汉子一眼,转过娇躯,姗姗向石屋走去。 场面充满了恐怖阴森的气氛。东方野暗忖:老道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么?那就比死还要可怕了。一念之间,浑身起了一阵寒栗。 突地—— 中年汉子伸手怀中,摸出一个黑忽忽的圆球,狞声道: “道爷当识此事?” 老道面色一变,栗声道: “轰天雷?” 中年汉子咬牙一笑,道: “不错正是此物!” “你以此威胁本道么?” “好说,此雷一炸,八丈之内无人能全尸。” 老道目中抖露出毒蛇也似的光焰,以异样的腔调道: “你已身中剧毒,若无本道爷解药,你死定了!” 中年汉子阴残地道: “咱们同归于尽!” 老道目光乱转,显然他在苦思对策。 中年汉子接着又道: “别打鬼主意,命运已决定了。” 老道阴阴地道: “本道爷并无视于生死,但要先问几句话……” “省了!” “朋友是‘魔轿’手下?” “不错!” “本道爷自认与贵主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 “这点在下不知道,无从答覆。” “朋友牺牲了生命值得么?” “能碰上你阁下是值得的!” “贫道与朋友没仇没恨?” “在下奉命行事!” “如你朋友不入谷查探,不会有这结局?” 中年汉子面色微微一变,显然心为所动,但冷酷不改地道: “结局已注定了,不必多费唇舌了!” 老道面皮抽动了数下,不疾不徐、故作从容地道: “朋友与贫道同归于尽,得到什么” “在下不计及此点。” “实在称心得利的是贵主人,对吗?” 中年汉子面色又是一变,道: “用不着施缓兵之计,企图弄诡!” “朋友不承认贫道所说的是实话?” 中年汉子一扬手,厉声道: “少逞口舌之利,认命来!” 东方野心头剧震,很自然地向侧方横移了数步,如果中年汉子脱手一掷,自己决难逃粉身碎骨之厄。 第二十一章 诡秘杀机 老道暴喝一声: “快停!” 中年汉子扬起的手没有放下,口里道: “你怕死么?” “贫道怕的是死得不值!” “但阁下却死定了,值与不值,去阴曹地府对王老五说!” “明友自认死得有价值?” “那是在下的事!” “如果贫道给你解药……” 中年汉子面色变了又变,心意似已动摇,本来贪生畏死,是人的本性。 老道紧接着道: “朋友,两死无益,冤有头,债有主,对么?” 中年汉子咬了咬牙,道: “在下如何覆命” “哈哈,朋友不会远走高飞么?” “在下焉知阁下的解药是真是假?” “朋友是有功力的人,一试便知,目前朋友身上已有三大穴七小穴不通,不信可试行运气看……” 中年汉子撑着“轰天雷”的手放了下来,但双目仍不放松警戒,默然了片刻,点了点头道: “不错!” “朋友愿意接受解药?” 中年汉子又考虑了半响,才断然下了决心道: “阁下可不能施手脚?” 老道又是一个哈哈道: “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凭贫道的身份,岂能食言背信。” 这老道到底是何许人物,双方都未提及,东方野更无从知道,但看样子中年汉子是准备叛门了,如果双方交易谈妥,遭殃的恐怕是自己,相信那一方都不会放过自己,何不乘双方讨价还价之际,溜之大吉。 心念之间,拔步,便跑,双方都没有开口阻止他。 东方野这一跑,的确像似丧家之犬,连吃奶力气都拿出来了,他祈望着双方再多坚持一会,让自己能逃得远些。 一路跌跌撞撞,皮破血流,好不容易到了谷外,业已精疲力竭,但他知道仍未脱离危险,咬紧牙关,朝山深林密处挣扎着跑去。 约莫半里远近,他已是寸步难移了,目光顾盼之下,钻进一片藤萝之中藏身,准备养足气力,天黑再走。 也就当他隐好身形之际,一条人影,由不远处踉啮奔过,正是那中年汉子,看他那蹒跚的步伐,显然不大对劲,可能中了老道的圈套。 果然,走没多远,便停下身喘息,但他手中仍捏着那黑忽忽的圆球。 喘息了一阵,竟然虚软地向躺了下去,“轰天雷”脱出滚出数尺之外。 东方野替他抹了大大一把冷汗,天幸那东西没有爆炸。 中年汉子四肢并用,蛇行着去抓那“轰天雷”,一寸一寸的移动,看看快要摸到了,就以此刻,人影一晃,中年美妇幽灵般出现,一弓身,把“轰天雷”拣在手中。中年汉子抬头望了她一眼,又垂下。 中年美妇倏然扬起右掌…… 中年汉子死劲地抬起头来,凄厉地叫道: “大……” 仅一个“大”字出口,惨叫随出,大什么不知道,便被劈得脑碎额裂。 “别杀他!”声到人到,现身的是那老道,但已无及了。 中年美妇转头道: “为什么别杀他?” 老道气呼呼地道: “我要问口供!” 中年美妇一顿脚道: “我是在气头上,竟然忘了这一招。” 老道怒声道: “你不是故意的?” 中年美妇娇躯一颤,柳眉一竖,圆睁杏眼,大声道: “这是什么话,我与你夫妻十几年,难道……” 老道立即改容道: “心肝,是我气极失言,对不起!” 东方野知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一个道士,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妻子,隐居在深山之中,若非目睹,谁能相信。 中年美妇“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老道皱起眉头道: “我想不透‘魔轿’会找上我,对方怎么知道我有‘造化金丹’呢?” “谁知道!” “若非我机警,早已骨化飞灰尘了……” “你没想过也许你无意中伤害过对方手下?” “这……这就难说了,还有……” “还有什么?” “对方怎知我隐居此谷?” “我也想不透!” “心肝,那‘轰天雷’给我罢,你拿着危险!” “这种东西毁了算了,留着不妥……” “不,以后或许有用!” 中年美妇执拗地道: “我要把它毁掉,你站远些。” “不……” “站远些!” 老道弹身疾退,口里道: “你不会投向别的方向……” 话声未完,中年美妇手中的“轰天雷”似已脱手掷出,掷的正是老道立身之处,这一着,使暗中的东方野大感意外。 老道做梦也想不到这一招,惊叫声中,贴地飞滚。 “轰!”然一声,四山齐应,土石草叶,涌掷如幕,十丈之内,乌黑一片。 东方野心胆俱寒。 她为什么要对道士下毒手?她不是与老道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吗? 待到土石落空,场面回复清朗,只见老道面如厉鬼,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浑身是血,衣袍零落碎挂。 他,竟然没有被炸死。 老道目眦砍裂地道: “你好,你……好……” 中年美妇面如死灰。 老道闪电般扑到妇人身边,咬牙切齿地道: “你竟然想毁我?” 中年美妇惊怖至极地向后退了两步,栗声道: “我……没有!” “你没有?” “我只是……失手,我本预备掷向侧方的,不知……为什么竟失了手……” “这话谁会相信” “说真的,我伴你十多年了,为什么要害你……” “你自己明白!” “我……不相信?” “我知道你跟随我感到委曲……” “当初是有,但……后来……我死心塌地了。” “鬼才相信!” 中年美妇花容一惨,珠泪双抛,带着哭声道: “我如想害你,十多年来同床共枕,难道没有机会……” 老道冷酷地道: “你不敢,因为你没有绝对把握,而我杀你不过举手之劳,是吗?” 妇人呜咽着道: “你……你没良心!” “良心何价?有良心的话我活不到今天了。” “你……呜!呜……” 老道用手一比划血迹淋漓的身体,厉声道: “若非我贴地滚逃,早已纷骨碎身!” 中年美妇以手掩面,凄声道: “谢天谢地,你没有死,凭你医术,极快便可复原!” “别猫哭老鼠假慈悲了,我不死换你!” 中年美妇放手仰面,凄厉地道: “你仅可下手!” 老道狞视了女人半晌,嘿嘿一笑道: “如花似玉,杀人岂不暴殄残天物” 中年美妇垂头不语。 老道大声喝道: “走,随我回谷!” 两人离去之后,东方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语道: “命算是保住了!” 五天后,东方野到了“白市城”。 之后,才去了易容。 手摇摺扇,安步当车,倏然翩翩混世公子。 半个时辰光景,他来到本王庙前。 只见这庙年久失修,业已呈败落现象,但看香纸残迹,香火还没有断。 入庙之后,迳奔大殿,只见一个昏昏欲睡的半百老者,靠在廊柱上晒太阳。 东方野本待要问,怕犯了要找人的忌讳,好在要找的是独臂老人,极易辨认,装作闲游似的到处乱走。 庙中香火不盛,此刻又是清晨,半天见不到一个人影。 转到后院侧厢,耳畔突传入嘈杂之声,走近厢房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十多个乞儿,或座或卧,有的在坐着破衣找蚤子,有的三两相依,大声喧嚷一片乌烟障气。 他皱了皱眉头,正待离开,只听一个化子道: “哥儿,这不是赏心悦目的所在,请便!” 虽是意存轻侮,但吐语不俗。 东方野笑了笑,没接他的腔。 突地,他一眼瞥见房角落里一张门板搭成的床上,高居着一个白发老者,身上的穿着,与这些化子相差无几,所不同的是脸颈没有污垢。 那白发老者,赫只有一只独臂。 东方野心头一震,暗忖:“是他了!” 一个武林奇人,竟在这等场合,着实令人骇异,那原先发话的化子,大声又道: “哥哥,你不是来施舍行好的?” 吵嚷骤歇,所有的眼睛骨碌碌的全投在东方野身上。 东方野被这句话触动了灵机。立即笑笑道: “正是!正是!不知此地头儿是谁?” 那乞儿起身道: “就是我要饭的!” “好极了,就请头儿照人数分派!” 说着,把身边带的散碎银子,全掏了出来,递与乞丐头子。乞丐头儿接在手中,朝东方野拥了一躬,道: “愿公子多福多寿,娶个好媳妇!” 东方野不禁莞尔。 突地,那高居房角板床上的独臂老者冷哼了一声道: “李头儿,且慢!” 那头儿回过身道: “您老有何指示?” “这小子来路不明!” “化儿吃四方,还问什么来路。” “这小子来此必有目的,不信问问看?” 东方野知道开口的时机已经来临,不能再装聋作哑了,当下先轻松的笑了笑,然后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这位老人家也是贵帮前辈?” 姓李的丐头一摇头道: “不是!” “啊!那这位老人家想是儿孙不孝……” 独臂老者大声道: “我老人家孤寡一个,你小子是挖底的不是?” “不敢,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小可……” “谁要你怜悯?” 打蛇随棍上,东方野顾不得刺鼻臭气,举步入房,向床前走去。 “站住!” 东方野在老者怒喝之下,停了脚步,距床约丈许远近,拱手一揖道: “老人家如何称呼?” 独臂老人狂声道: “去休!去休,别打扰我老人家!” 东方野反而前移两步,道: “您老火气不小?” “好小子,你缠上我这穷老头目的何在?” “问问而已!” “滚你的!” 东方野想起了张铁嘴交待的话,这老儿生性古怪,吃硬不吃软,当然,话虽如此,是不能过份的,当下俊面一沉,道: “老丈如此不客气……” “老夫与你小子客气个什么劲?” 那些化子可能习惯了这老儿的怪脾气,谁也不吭声,只微笑着旁观。姓李的丐头手里拿着那些散银子,不知如何是好。 照江湖惯例,光棍不挡财路,这老儿岂能迫化子不接受飞来之财,但化子们却毫无愠色,看来对此老十分尊敬。 东方野心中雪亮,故意深深地注视了老人一会,若有所悟地道: “老丈是小可要找的人!” 独臂老人白眉一掀,大声道: “你找老夫?” “是的!” “你知道老夫是谁?” “老丈是谁?” “好小子,你不是要找老夫吗?” “老丈是位风尘奇人!” “放狗屁。” “老丈心里是明白的,是吗?” 独臂老人双目一瞪,像是要发火,突地又改容纵声狂笑,久久才敛住笑声道: “要饭的哥儿们,老夫成是风尘异人,听到吗?哈哈哈哈……” 东方野待到老人笑够了,才不慢不火地道: “小可直话直说,此来对老丈有所求?” 独臂老人偏头看了东方野两眼,正色道: “对老夫有所求?” “是的!” “求老夫教你孤家寡人之道?” “老丈说笑了!” 老人瞪眼道: “老夫那有工夫与你小子说笑,快滚,别惹老夫生气!” “老丈如生了气呢?” “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可不会就走的!” “你泡完了?” “还没求完了!” “哼!” 老人重重哼了一声,闭目垂帘,寂然不响了。 第二十二章 风尘奇人 东方野想了一想,转向那姓李的丐头道: “李头儿,照人数把银两分派了?” 姓李的丐头点了点头,立即动手分配,虽无戥秤,可谁也没有争多论少,片刻便分派完毕,分完,大声道: “弟兄们,上街的时候到了!” 说完,向东方野挤了挤眼,意思是故意让众丐离开,与东方野方便,东方野当然省得,还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众丐刹那走个干净,厢房内只剩下东方野与独臂老人。 东方野耐心站在原地,不言不动。 彼此僵持了近半个时辰。 老人耐不住了睁眼道: “小子,你算什么意思?” 东方野平静地道: “没什么?” “你守住我这孤苦老头子做什么?” “晚辈有所求!” “求什么?” “求病!” “什么,治病?这里又不是医铺,老夫也未开药店……” “求老前辈惠施圣手!” “去!” “晚辈不达目的不走的!” “那老夫让你不成?” “没这理!” “你怎知老夫能治病?” “是一个……叫‘做没本钱买卖的人’引介的!” 老人怪叫道: “好家伙,竟出卖老夫,滚!滚!” 东方野冷冷地道: “晚辈决不走!” “你看中此地风水了?” “随老前辈怎么!” 老人独臂一扬,厉声道: “你小子找死不成?” 东方野心头一震,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傲气立被勾了上来,愤然道: “老前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老人怒哼了一声道: “没来由你找老夫烦麻?” “晚辈只是相求!” “你再不滚老夫要出手了?” “难道老前辈要杀人?” “杀你不比捺死一只小虫费力!” “晚辈不在乎!” “你就试试看!” 掌挥处,一股奇强劲道,掷向东方野,东方野功力毫无,自然无从招架躲闲,闷哼声中,身躯如抛球般向后倒撞,“砰”然一声,从土墙上反弹落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喘息了一阵,挣着爬起身来,眼前金星乱冒,身躯摇摇欲倒。好半晌,才进出一句话道: “早知如此,决不找你!” 老人冷酷地道: “现在还来得及滚!” 东方野眼前阵阵发黑,勉强支持不倒,凄厉地道: “如我功力未失,哼……” “怎样?” “我必杀你!” “这一说,是迫老夫杀你了?” “杀!” “噫!好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敢强嘴……” “如我不死,我必报答你这一掌!” 说完,摇摇不稳地转过身去,踉跄移步…… 独臂老人暴喝一声道: “回来!” 东方野咬了咬牙,止步回身,怒瞪着独臂老人。 独臂老人扬手又劈出一掌。 “哇!”惨号声中,东方野口血狂喷,栽了下去。剧痛攻心,意识一片模糊,最后一念是:自己竟跑到这里来送死!以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野意识复生,发觉自己躺在冷硬的木板床上,眼前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从那破窗棂透入的天光看来,此际业已入夜,而且不在原来的厢房中。已换了另一个地方。 “我是死了还是活着?” 他想着,试行起身,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全身酸软如棉,倒是没有丝毫痛楚的感觉。四周寂静如死,像是置身一个完全静上止的世界中。 是谁救自己来此?何以没有动静? 想起独臂老人,他不由咬牙切齿。 由于过度的虚弱,不久,又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光业已大亮,只见自己身在一间空无一物的破旧房中,从房间的情况看来,似仍未离“本主庙”。 突地,一眼瞥见房角落里地上,蜷屈着一个人影,仔细一瞧,几乎失口而呼,那蜷卧地的人,赫然正是掌震臂自己的独臂老人。 “这怎么回事!” 他迷惘了,想不透内中的蹊跷。 独臂老人伸腿挥臂,站了起来,冰冷的目光一扫东方野,道: “小子,你睡得很舒泰?” 东方野愣楞地望着老人,不知说什么好? 老人接着又道: “别死瞪我老人家,若非老夫看你顺眼,别说出掌,连多看一眼也不会!” 东方野一听话中有话,他本聪慧逾常,约略一想,便明白过来,老人掌臂自己,是有用意的,定是为自己解了毒。 心念这间,一骨翻了起来,这一下,惊喜欲狂,功力竟然已完全恢复了。 过度的激动与太大的意外,反而使他呆住了,只是俊面在发烧。 老人仍然象初见面时一样的冷漠不近人情,一摆手道: “目的已达,你可以走了!” 东方野如梦初醒般的下了床,朝老人深深一礼道: “敬谢老前辈大德!” 老人一翻眼道: “别来这一套,否则老夫再赏你一掌!” 东方野有些啼笑皆非,但却不以为意,连声道; “是!是!” 低头一看,自己衣衫不整,灰土混血,凝成斑斑黑块,还破裂了好几处,这样子要出去被人看到,可真要惊世骇俗,但在这等地方,何处去找衣物更换呢? 独臂老人似已窥出东方野心意,用手朝床头一指道: “那是衣服,换了!” 东方野转头一看,床头果然放了一青衫,一件白色内衫,不由大是感激,这老人真怪得可以,表面上冷酷不近人情,偏又设想那么周到。 当下重施一礼道: “晚辈感激无地!” “废话,快换上衣服上路!” 东方野褪下了内衣衫…… 独臂老人陡地双目暴睁,白发倒竖,戟指东方野道: “你劲面挂的是什么东西?” 东方野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震得惊愕莫明,对方怎会问起自己颈间所县的“玉象”呢?这对玉象,一只是母亲在母子分离时给的,一只是父亲的遗物,看对方严厉的神态,事情决不简单。 他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沉声应道: “玉象!” “玉象?” 老人不但脸色可怖,连声音也变得十分栗人。 东方野勉持冷静,道: “是的,是一对‘玉象’” 老人厉声道: “取出我看?” 东方野期期地道: “这……” “取出来老夫过目!” 语意之坚决,一听便知决无更改,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但这“玉象”关系至大,怎可轻易示人呢? 东方野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回想当初母亲说的话,似乎这“玉象”只父亲一人识得,怎么这独臂老人也一眼便看出呢? “老前辈为什么一定要看?” 老人声色俱历地道: “拿过来,否则老夫要动手了!” 这话,使东方野大起反感,但念及对方解毒救命之恩,不便发作,掩住性子道: “老前辈对晚辈有救命之恩……” 老人不待东方野说完,打断了他的话头道: “什么恩不恩的,救你是恩,杀你便是仇,只在老夫一念之间。” “老前辈得把话说清楚?” “老人过目,不要你的,够清楚了?” “为什么呢?” “不要问!” 东方再难按捺,咬了咬牙,道: “老前辈逼人太甚!” “什么,难道你敢动手?” “晚辈还不会恩怨不分!” “好小子,告诉你,在老夫跟前,你没有出手的余地。” 东方野心火直冒,大声道: “强逼晚辈不如早先死在老前辈掌下就是!” 老人暴喝一声道: “好哇!” 随着喝声,老人一扬手,东方野只觉脑内一沉,功力顿泄,老人伸手自东方野劲起抓起红绳“玉象”,仔细看了看,又放了手,后退三步,栗声道: “你这东西那里来的?” 东方野怔了一怔,道: “这本来就是晚辈的!” “本来……胡说,你怎会有这东西?” “莫非前辈认得此物?” “你只回答老夫的话。” 东方野心念疾转,自己且说实说,看对方有何反应,也许这谜底会揭开,当初母亲给自己佩挂此物,也没有说明来历,这始终是一个谜,心念之间,坦然道: “是家母所赐!” 独臂老人身躯一震,狂呼道: “是你母亲之物么?” 东方野沉声应道: “是的!” “你确定?” “是的!” “你母何名?” “宋婉君!” “她死了?” 东方野俊面一变,道: “还活在世间!” 独臂老人欺前一步,厉声道: “人在何处?” 东方野感觉气氛不对,看来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既然牵涉到母亲,做儿子的无论如何,总得担下来。 “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是的,母子分离已一年多了!” “何处分离的?” “武林城!” “武林城?” “是的,我母子一向卜居‘武林城’” “好哇!这贱人原来藏匿在‘武林城’,难怪没消息……” “贱人”两字,使东方野大觉刺耳,愤然道:“老前辈说话客气些,别辱及家母!” 独臂老人须眉俱张,恭声道: “你父亲呢?” 东方野又是骇然大震,他竟然认识自己父亲,父亲在上次失去第一高手宝座之后,早已伤重而亡,埋骨荒山野寺,这一点,外人不知,还是隐秘的好。 “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 “晚辈自小便没父亲!” 独臂老人单掌一扬,狞声道: “老夫先杀了你这孽种!” 东方野可实在受不了这句扎心的话,怒火如炽,抗声道: “何谓孽种?” 老人更不答话,单掌猛然拍出。 东方野施展“秘魔门”的诡异身法,一闪而开,口里道: “身受大恩,礼让一招!” 老人身手可真惊人,已到收发由心之境,半途改势,对准东方野位置,第二掌又告劈出,角度部位,诡异己极,令人有无从避之感。 东方野陡聚全身功力,封了出去,他已具有百年以上的功力,这——封的力道,当然也相当骇人。 “砰!”然一声,屋瓦皆震,积尘纷落,双方各退了一步。 独臂老人更加怒不可遏,目中已抖露出栗人杀机,凝声道: “孽种,你功力不弱!” 话声中,独臂微微一挥,东方野正待发招,突感腑内一沉,功力又告消卸,情况和刚才一样,不由亡魂大冒。 老人伸指直点东方野“璇玑”大穴,这是死穴,点中必死。 东方野惊魂出了窍,但功力消散,根本无从反抗,只有待死一途。 老人的手指在将触及东方野的穴道之际,突然停住了,身躯簌簌抖个不住。到底他为何出手,东方野完全莫明其妙。 久久,老人废然一叹,收手后退。 东方野忍不住问道: “家母与老前辈有仇?” 独臂老人眼神大又射出可怕的寒芒,暴喝道: “杀她是老夫的心愿!” 东方野栗声道: “老前辈说出事因,晚辈一承担!” “你担个屁!” “晚辈恩怨分明……” “孽种,在老夫未改变主之前,你快滚!” 东方野倔强地道: “晚辈要知道事实真相!” “找死!” 栗喝声中,一道如山掌力,倏然卷出。 “哇!”的一声惨号,东方野张口射出一股血箭,仰面栽了下去。等他挣起身来,眼前已失独臂老人的踪影。 他迷惘而凄苦地笑了笑,拭去了口边血渍,依然把老人为他所备的青衫换上,事实至此,已再无逗留的必要,于是举步出房,向庙外走去。 他想不透这到底是什么蹊跷,老人识得玉象,也知道自己的父母,看那激愤的表现,十有九是双方结有深仇,但他既然下了手,为什么又留自己一命呢? 离庙去不多远,真气又开始运行,原来功力未失。 独臂老人在挥掌之间,能使人功力暂时消散,这是什么功夫? 据张铁嘴说,此老是“毒道”高手,十有九成他使的是一种无害的奇毒。 东方野成了丧家之犬,无处投奔。 寻母! 他又想到了这老问题。 他重新带上面具,直奔宿处。 倏地,他想起了张铁嘴临行时的交待,事完之后,到“武林城”见他,这却不能失信,想来张铁嘴也是个浪迹江湖的武林异人。 一宿之后,他动身奔向“武林城”。 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冤家路窄,再碰上“魔轿”,自己的易容,对方熟知,碰上了决逃不脱,巫山公案未了,“秘魔门”决不会干休的。 第二十三章 荒山魅影 他不敢沿原来路线,在白帝城附近渡江,越瞿塘峡登岸,循山路,扑奔咸丰——武林城,这样可避免与“魔轿”遭遇。 这一天,他离开了川境,踏入鄂边,地届武陵山支脉,乱山丛杂,仅有羊肠鸟道可行,有的地方,根本连路的影子都没有,仅凭辨识方位而行,好在功力已复,身手便捷,也不觉行路难。 此际,日正当中,他登上了一座牛山濯濯的石峰之顶,打算仔细辩认一下方位,以免迷失方向,走冤枉路。 这石峰下半段与其他峰恋连结,林大葱密,半峰以上,尽是嶙峋怪岩,草木不生,只见或有一两株虬松,盘踞岩间。 放眼望去,真有“一览众山小”之慨。 他取出干粮,慢慢嚼食,突地,他发现石际中急隐现出森森白骨,登时心中动,站起身来,游目四颐。 “呀!” 他惊呼了一声,头皮阵阵发炸,整个峰头,竟不知有多少白骨骷髅,有的是新死未久,毛发皮肉尚未化尽,鼻中也同时嗅到了令人作呕的尸臭。 上峰时,只顾远望辨认方向,竟未发觉。 一时胃口全消,干粮也吃不下了。 荒山野岭,出现了这多白骨骷髅,事非偶然。 这此死者,是何许人物呢? 何以丧命此间呢? 杀人者是谁? 像这等绝地,平时人迹罕至,怎会有这多人在此丧命? 心念未已,忽见不远处的岩石中,有人影晃动,不由心头一紧,凝神注视。 人影乍现乍隐,循岩石空隙慢慢移动,向东方野立足之处迫近。东方野大感紧张,急思应变之策,目光流转之下,发觉四周都有人影晃动。 那最先发现的人影,已迫近到四丈之内,看清了面目,不禁亡魂大冒,浑身起栗。 在岩石掩蔽下,只能看到上半身,只见出现的,发如柘草,面目呆滞无光,身着黑衫,双臂下垂,僵直地晃动而前。 鬼! 这意念使东方野冷汗淋漓,但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鬼魂显现呢?若说是人,根本就看不出有一丝生气。 一个,两个,三个…… 各从不同的方位出现。 “吱!吱!啾!啾!” 刺耳叫的声,令人毛骨悚然。 东方野大喝一声: “什么人装神扮鬼?” 没有任问反应,但前欺如故,有一个已到了两丈远的石后,露出了半截身。 东方野既惊且怖,扬掌便劈。 狂随卷处,白骨纷飞,人影消失,只剩下一袭黑衫,挂在岩石上。 东方野魂散魄飞,这些出现的是鬼不是人。 又有两条人影移近,东方野慌乱出掌,“砰!砰!”情况完全一样,白骨纷飞,人影消失。 四周的人影全隐住了。 东方野呼吸迫促,心跳欲狂,汗珠滚滚而下,但一种倔强的性格,使他非找出答案不可,一个箭步,窜上白骨人被击毁的石殉,低头一看,一堆白骨,一个面具。 难怪面目可憎,毫无活人意味,原来戴的是面具。 可是,白骨骷髅怎会行动呢? 他想不透其中蹊跷。 这种鬼地方,还是离开为上。 心念之间,正待转身离…… 蓦地—— “啾啾!”之声大作,只见四方八面,尽是黑衣人影,跳跃闪幌,向中央逼近,整座石峰,充满了阴森鬼气。 东方野一看情况如不设法突围,后果难以想像,不管是人是鬼,总是邪门。 心念之间,猛一挫牙,施展“秘魔门”的“分身移影”身法,幻化成不同身影,扑入人影群中,双掌连连挥舞。 劲风掷阼,有的人影被劈散变成白骨,有的竟发出闷哼之声,有的出手反击,掌风竟挟带腥臭的阴气。 他突然明白了,这些人影,一部分是真人,一部分却是骷髅扮成,那些假扮的,必定暗中用人操纵,藉岩石隐藏身形,所以仅露半截在外。 真相一白,胆气顿豪,加紧扑击。 只眨眼工夫,毁了对方十八具之多。 他无心恋战,看方向,朝登峰时的主位掠去。 “嗷嗷嗷嗷!” 怪笑栗耳,所有人影,纷纷隐去。 东方野业已弹离现场七八丈之遥,那栗耳地笑声,使他忍不住刹势回头,目光扫处,只见比普通人高了一头的高袍怪人,已欺倒了身前,好快的身法。 他心头一震,回过身来,面对那铁塔也似的怪人。 这怪人一样戴着面具,只是从绿芒闪闪的眸子,有手足,证明他是人,而非那些一击即碎的白骨人。 怪人片言不发,倏地扬手一拂,一阵阴风扑面而至,风中带有异香。 东方野心关剧震,风道一声:“毒!”但事实却又出乎意料之外,并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 怪人日中绿芒连闪,又挥去了一下手,依然没有反应,开口暴喝道: “报上名号?”声音沙哑,像敲破锣,听来十分刺耳。 东方野冷冷应道: “无此必要!” 怪人似乎怒不可遏,扬掌作势;道: “你找死?” 东方野寒声道: “未必!” 怪人挥掌便劈,掌风阴柔,东方野立即出掌迎击,用了十成功劲。 “砰!”然一声巨响,怪人身躯连震,向后退了一步,东方野仍兀立没移。 “好小子,有你好看的!” 暴喝声中,怪人挥掌扑击,双展开了一场惊人的恶斗,东方野曾服食过两粒“金丹”在“秘魔门”中是紫衣级武士中的佼佼者,功力确已相当不凡。 双方打到第二十个照面,东方野大喝一声,一掌劈中怪人左胸,怪人闷哼一声,连连后退,庞大的身躯,倒撞在一根石殉上,才算稳住。 东方野有自知之明,如再出现一个身手比怪人高的,便难应付了,没理由要打下去,还是走! 心念之中,不再跟踪进击,转身便走…… “慢走!” 声音冷厉但不失娇脆,显然出自少女之口。 东方野心中一动,回过身来。 一个长发披肩的黑衣女子,悄悄站在两丈之处,面上同样戴着面具,看不由真面目,只是从赛雪如霜的皓腕与粉颈,可以看出必是个尤物。 那怪人低头垂手,肃立一侧,似乎对这女子十分惊瞿。 黑衣女子先深深瞄了东方野一眼,转头向那怪人道: “你竟然不是他的对手?” 怪人身躯一颤,低声下气的道: “卑属不敌!” “功力不敌?” “是的!” 黑衣女子微微一哼,冷酷地道: “身为护坛武士,第一步出手便如此不中用,你自裁了!” 这话,出自一个少女巡视中,使东方野大感震惊。 那怪人连退数步,栗声道: “并非卑属失职……” “你敢抗命?” 怪人再退三步,突地举掌拍向天灵盖,“卟”地一声,脑碎额裂,栽了下去,面具掉在一边,露出一张虬须脸孔。 东方野心惊胆颤,他第一次见识到如此残酷的事实,一句话,一条命。 黑衣女子连多看一眼都刁不曾,转向东方野道: “先摘下你的人皮面具!” 东方野骇然大震,张铁嘴所赠这副面具,制作十分精巧,此次巫山市城之行,就未被人识破过,她怎么一眼便看出呢?不由脱口道: “姑娘怎知在下戴了人皮面具?” “很简单,第一,面无表情,第二,声音与外貌不符!” 东方野哑口无言,这道理本极简单,倒是自己疏忽了,当下不再分辩,伸手抹下面具,露出了俊秀脸孔。 黑衣女子中中微“唔!”了一声,道: “现在报名!” “有这必要么?” “当然!” “小野!” “这是名还是号?” “兼而有之!” “哼!出身来历?” “无可奉告!” “姑娘不吃这一套。” “那也无可如何!” 黑衣女子怒哼了一声,摆了摆铁掌,阴风挟一股异香,散了出来,东方野只觉脑海微微一沉,但瞬又恢复原状。 “你……不怕毒?” 东方野也是心头一震,是呀!那异香分明是毒,而自己竟然没有被毒倒,方才那怪人也施过同样的伎俩,这是什么回事呢? 黑衣女子自言自语地道: “错怪了他了!” 这他,指的当然是被迫自决的所谓护坛武士。只凭自己一念,便毁了一名手下,天下的确难找这残狠的女。 黑衣女子再次道: “快快说出来历?” “在下只是路过……” “不管那么多,快说!” “如果在下不说呢!” “那不能由你!” “姑娘何不先展示真面目,说出来历?” “你敢无礼?” 东方野冷冷一笑,道: “姑娘要在下说来历出身,难道是有礼不成?” “这没人敢对姑娘如此说话……” “今天算是破例!” “哼!我只是,……不想杀你!” “姑娘十分自负?” “你就试试看!” 看字甫落,东方野只觉眼前一花,连想念都来不及转,对方已欺到身边,手指上胸口“鸠尾穴”,措手不及,登时吓了个亡魂皆冒,这等身手,的确骇人听闻。 黑衣女子冷冷地道: “如要你命,你早已没命了!” 吐气如兰,那少女特有的幽香,令人迷惘。 生死交关,东方野连一丝绮念也没有。 “在下佩服姑娘的身手!” “就是不说?” “在下不惯于受胁迫?” “你很倔强?” “好说!” “你也不怕死?” “身为武士,何必斤斤计较于生死!” 双方近在咫尺,东方野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自面具孔洞中透出的眼神,那眼神令有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他心中一动,赶紧收慑心神。 黑衣女子沉默了片刻,娇声道: “很好,你既自诩是真武士,看来我不必下手,你敢随我来么?” 东方野骑虎难下,只好硬起头皮,傲然道: “当然敢!” 黑衣女子脆生生一笑道:“好极了!” 说着,收指后退,“吱!”一声尖历的怪叫,七八条赤衣人影,自不同方位出现,人人皆戴有面具,黑衣女子冷喝一声:“清理现场!”然后朝东方野一招手,道:“随我来!” 东方野心中十分惶感,但已应了人家,水里火里也得去,论身手,自己实非其敌,索兴装得大方些,心念之间,慨然道: “请!” 随着赤衣少女,绕行到石峰的另一面,在一块丈许大的畸形怪石前停下,黑衣女子用手一指,那巨石缓缓移开,现出了一道门户,一眼望去,是个巨大的岩穴,钟乳倒垂,石殉林立,阴森可怖。 事已至此,自无退缩之理。 进入穴中,其洞自封,悬挂在石笋间的琉璃灯,发出惨绿的光芒,照着阴森的洞径,每隔数丈便有一双武士站立,鬼气迫人。 东方野起先尚不在意,后看清站立的武士,尽是带面具披黑衫的白骨骷髅,由一根本棍支撑着,这一看,心里阵阵发毛,真不知道是到了地狱还是另外的世界。 走了约莫数十丈,眼前豁然开朗,灯光也明了许多,穴地平地光滑,门户重重,洞径错杂,隐约可见人影移动来往,但没有任何声息。 两名青衣少女,迎了出来,长相不俗,双双施礼道: “小姐回来了!” “小姐”两字,使东方野心中一动,猜想这赤衣女子定是这邪门异端的主事人之女无疑。 黑衣少女只微“嗯”了一声。 两名青衣少女站到一侧,护黑衣少女与东方野走过,然后跟在后面。 穿过两重门户,眼前现出半亩大一片空间,上望穴顶,总有四五丈之高,毫无斧开的痕迹,完全是天生的奇穴。 四周石室分立,正面一间,十分宽敝,陈列有桌椅之属,石门顶上,用骷髅头镶了三个大字:“白骨门”。 东方野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似乎血行在刹那间凝住了。 黑衣少女回身吩咐两名青衣少女道: “带他到客房!” “是!” 东方野楞愕之间,黑衣女子进入那“白骨门”的大厅去了。 两名青衣少女望着东方野神秘的一笑,其中之一笑盈盈地道, “少侠请!” 东方野困惑已极,这是怎么回事,黑衣少女到底带自己到这不见天日的诡秘地方何为?她在弄什么鬼? 既然她吩咐带自己到客房,那表示不把自己当敌人看待了。 既来之则安之,还有什么话说。 在青衣少女带领下,进入一间布置不俗的石室中,珠光耀眼,床榻桌具全,到此,才算稍减了鬼气森森的感觉。 少女之一挪过一把椅子,道: “少侠请坐!” 东方野也不廉逊,微一点头,在椅上坐了。 另一名少女,捧上了一杯香茗,沁人心脾,东方野对“茶道”可说一无所知,也唤不出这茶的名称,只是知道并非凡品就是了。 他啜了一口茶,故作悠闲地道:“在下可以问几句话么?” 少女之一娇媚地一笑道: “少侠要问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 “哦,这个……我们小姐会告诉你的。” “此间主人是谁?” “当然是门主!” “门主如何尊称?” “恕小婢不敢晓舌!” 第二十四章 白骨之门 连问三句,都得不到答复,东方野只好闭上了口。 两名青衣婢女,倒是礼数周到,在致歉意之后,双双施礼退出。 东方野独坐客房之中,对自己的遭遇感到啼笑皆非,同时也觉得十分惶恐,这类邪门异教,所作所为都是违背正道的,单以赤衣女子命令手下自决那事来说,即可见一斑,真无法想像对方将如何对付自己。 外面石殿门上用骷髅头砌成的“白骨门”三个字,可能便是对方门派之称了,这三个字在江湖中却是没听人提起过,也许是自己阅历太浅,也许是对方根本就是秘密门派,如像“秘魔门”,江湖中一样没人知晓。 一阵细碎的脚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一个俏丽人影,出现门边, 东方野举自一看,呼吸为之一窒,来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赤衣少女,太美了,足可当美如天仙四字而无愧,雪白晶莹的皮肤,衬上黑衣,益发显得迷人。 她,就是方才代面具的赤衣女子么? 如此美艳脱俗的少女,真使人不敢相信她是毒如蛇蝎的夜叉,出口之间,要一个弟子自决,事后仅淡淡地说了声:“错怪他了…………” 是她么?从衣着身材来看,一点不错,正是她。 赤衣女子纷颜挂着神秘而惑人的笑意,水汪汪的眸子,令人心悸,停了片刻,姗姗入房,随手关上了门,自在另一椅上落座。 东方野俊面发热,心儿卜卜乱跳,他下意识地感到手足无措。 赤衣女子面上神秘的笑意绽开成一朵盛放的笑花,轻启朱唇,道: “你运气不错,门主已答应了我的请求,你不会死了!” 东方野一震,期期地道: “门主,谁?” “我的父亲!” “哦!姑娘是……少门主?” “对了!” “请问芳名?” 黑衣少女笑态依然地道: “我叫白芸香!” “白芸香?” “对了!” “姑娘姓白么?” “这一问岂非多余!” 东方野讪讪一笑,道: “是在下失言了,请问贵门是……” “你不识字么?” “哦!白骨门?” “对了!” “在下从未听到过贵门……” “本门开坛时间不长,尚未到公诸江湖之时。” “这就难怪了。” 白芸香笑容收敛,沉声道: “现在该我问你了,希望你照实回答。” 东方野一定心神,道: “在下能回答的必然照实回答,姑娘请问!” “先说名号?” “原先说过了,在下叫小野!” “小野!真的是这样?” “决无虚语。” “看你身手,必是个成名人物,怎会有这不伦不类的称呼?” “在下刚刚出道,成名谈不上。” “出身呢?” 东方野早有成竹在胸,是丝毫不踌躇地应道: “这一点门规所限,恕不便相告!” 白芸香粉腮微微一沉,芳心已似不悦,但瞬息恢复原状,道: “好,这暂且不谈,你今年几岁了?” 东方野暗想,一个少女大刺刺地问一个陌生男人的年龄,却不觉得害臊。 “在下十八!” “唔!比我小两岁!” “姑娘二十了?” “这还用问,你……定个亲不曾?” “还没有!” 话方出口,顿觉不妥,对方问这话必有深意,这一来便难应付了。 白芸香春花似的一笑,毫无一般女儿家害涩之态。 东方野不安地道: “姑娘问这干吗?” 白芸香又是嫣然道: “当然有道理的!”这时,才见她粉腮上略现酡红。 “在下何时可以告辞?” “什么,你要走?” “当然,在下尚有要事待办,总不成留此作客……” “怕是差不多!” 东方野心头一惊,道: “姑娘说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白芸香笑而不答,歇了片刻,突地起身道: “来,您先见识一样东西!” “见识什么东西?” “看了便知道!” 说完,移步壁间,用纤指在壁上一按,现出了一个大的圆孔,一招手道: “你来看!” 东方野困惑地站起身来,走到那圆孔之前,白芸香微微向侧一挪娇躯,让出了地方,东方野凑上眼去。 这孔洞径约两尺,看来便是石壁的厚度。 洞外,是一间较小的石室,中央一个丈许大的方池,池中满是黑水,目光移转,登时头皮发麻,惊魂出窍,只见壁间吊了六七具完整的白骨骷髅。 白芸香要自己看这恐怖的玩意,是什么意思? 心念未已,只见两名黑衣武士,挟持着一个中年汉子来到池边,那被挟持的,遍身血迹,看来是受过酷刑。 那汉子拼命挣扎,口里惨叫不绝。 两名武士一用力,把那汉子抛入池中。 “哇!” 那汉子只惨号了半声,便没声息,只见池中冒一阵黑烟,池水滚沸般涌起堆堆泡沫,片刻工夫,一切归于平静。 两名武士手持一把铁抓,往池水中一捞,一具完整的白骨骷髅捞了上来。 东方野霍地转身,狂叫道: “伤天害理,惨无人道!” 白芸香按动机扭,封了洞孔,若无其事地道: “你看清楚了?” 东方野热血阵阵拂腾,忘乎所以地大叫道:“看清楚了,十分清楚,这种作为,天人共愤,神鬼不容!” 白芸香粉腮一变,冷声道: “你说话得有分寸,想想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东方野咬牙道: “姑娘说在下是什么身份?” “作客作囚,任君自择!” “作客怎样?作囚又怎样?” “作客的话,得守礼。作囚的话,刚才那人便是榜样。” 东方野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怒火顿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立即间识到自己处境险恶,往逞匹夫之勇,无济于是,反而招来可怕的后果,当下故意转变了话题道: “姑娘要在下来此,有何指教?” 白芸香一摆手,道: “请坐下再细谈如何?” 东方野无奈,只好坐回原位。 白芸香先轻轻笑了笑,道: “我自小没有母亲,是父亲带大的……” “唔!” “江湖儿女,不必作世俗女儿之态,对么?” “不错?!” “所以有句话我要坦白相告。” “请讲?” “我一见你便投缘?” 东方野全身一震,激动地道: “姑娘说投缘……是什么意思?” 白芸香粉腮一红,道: “你真的不知道,还是明知故问?” “在下真的不明白!” “嗯!这……我很喜欢你……” “喜欢便怎样?” 白芸香再狠,再大方,终是女人,有些话还是不能一下子出口,她垂下螓首,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头来,似乎以极大的力量,才一句话道: “我们结百年之好!” 东方野大惊失色,这问题既严重又尴尬,刚才人化骷髅那一幕,已使他对白芸香的看法完全改观,起初,他确实震于她的美艳,现在,他视她如同蛇蝎。 “什么,结百年之好?” “不错!” “姑娘很坦白……” “我说过年幼失母,所以……只好自己作主!” “令尊呢?” “他随我的主张。” 东方野灵机一触,道: “姑娘,你有父亲作主,在下呢?” “怎样?” “在下家母仍健在!” “你的意思……” “终身大事,必须先禀告她老人家!” 白芸香粉腮微微一变,久久才道: “这容易,令堂现居何处?” 东方野沉声道: “敝母子年前失散,家母下落不详,在下正在刻意寻访。” 白芸香冷笑一声,沉下粉腮,寒声道: “你这托词太不高明?” 东方野正色道: “这是实话,并非托词!” 白芸香寒着脸道: “讲实话,你是否不愿意?” 东方野知道不能断然拒绝,强颜一笑道: “在下并没说不愿意!” “那事后禀明令堂不就成了?” “礼不可废,请姑娘曲谅。” “我长得难看么?” “不,姑娘美如天仙!” “嫌我的出身配不上你?” “那里话,令尊乃是一门之主。” 白芸香紧迫不放地道: “那就是你另有红颜知己?” 东方野心念电转,这决不可承认,否则会殃及上官凤,同时自己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最上之着是缓兵之计,先求脱身,当下一摇头道: “没有!” “如我强迫你答应呢?” “姑娘,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岂能相强。” “姑娘我不作与那一套迂腐之谈。” 东方野感到进退维谷,这婚事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别说对方是蛇蝎美人,即使是窈窕淑女,也不能负了上官凤,但如何说服对方呢? 亲自向男人迫婚,这种事的确天下少有。 “姑娘,容在下告辞,待寻到家母……” 白芸香打断了他的话道: “你想就此脱身么?” “不是这意思!” “想走不可能。” “那在下没话可说了!” “小野,我并非路柳墙花,也不是恬不知羞,我说过是由父亲一手带大的,自小不喜忸怩作态,婚姻是正事,坦城相见,并无不可。” 东方野期期地道: “是的,这是武林儿女的本色!” “你是由衷之言?” “当然是的!” “一句话,你愿不愿意?” “在下说过了,必须禀告家母!” “这是托词!” “姑娘不信也没办法!” “我知道了,你以名门正派自居,视我为邪门异教,对么?” “在下出身并非什么名门正派。” 白芸香起身道: “最后一句,愿意么?” 东方野咬定牙关,道: “在下一向不改变出口之言。” 白芸香眸中泛出了杀机,冷笑连连道: “很好,很好!” 说完,姗姗出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东方野心中大急,在房中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在这山腹石窟中,要想脱身,可比登天还难,她这负气一走,将遭致什么后果呢? 正自惶惑不可开交之际,一个面目阴沉的老者出现门边,后随两名黑衣武士。 东方野心头一震,不期期地后退了数步。 老者举步入房,片言不发,伸手便抓。 东方野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发自本能地出手抗拒。但这老者出手诡异万分,而且快得不可思议,一下子便抓住了东方野右手腕脉。 同一时间,东方野的左掌击中对方右胸,老者仅只晃了一晃,东方野腕脉被制,劲道顿泄,老者复出一指,东方野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 “带走!” 两名黑衣武士抢步入房,一左一右,把东方野挟起便走。 东方野目眦欲裂,但却无可奈何。 顾盼间,被挟入一间石室之中,一种刺鼻的怪味,令人欲呕。 东方野一看,不由魂散魄飞,这石室,正是方才所见化人为骷髅的地方,墨黑如漆的池水,散发着死亡的气息,一具具的白骨骷髅,似在眦牙狞笑。 一完了,想不到如此下场! 他几乎咬碎了钢牙。 老者狞声道: “小子,你是应允婚事,还是愿化为白骨,说?” 东方野狂叫一声: “死就死罢,办不到!” 老者摆手,阴森森地道: “扔进去!” 第二十五 落花有意 东方野魂离躯壳,马上就要被化为白骨骷髅。 一声娇喝,倏告传来: “慢着!” 一名青衣少女,出现室中。 两名挟持东方野的武士,立即后退了两步。 青衣少女娇声道: “唐殿主,小姐有令,把此人押入牢房。” 黑袍老者应了一声:“遵令!”然后一挥手道:“押入三号牢房!” 东方野算是鬼门关回头,再世为人。他被押到一间阴暗无光的石牢中,两名武士交待了狱卒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开启,两名青衣少女,挑着纱灯前导,白芸香随在后面,入牢之后,白芸香铁青着粉腮道: “小野,你倔强得相当可以?” 东方野咬牙切齿地道:“好说!” “你真的是不怕死!” “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小野,我让你去,但你必须言而有信……” 东方野情绪一弛,长长舒了一口气,此刻,他才真正地感到悸怖,只差那么一丝丝便被抛入化骨池中,便什么都完了。 “什么言而有信?” “你寻到母亲之后,必须践约!” “当然,但话先说明,如家母不允,此事便作为罢论。” 白芸香咬了咬香唇,沉凝十分的道: “那是另一回事!” “如此在下很感激姑娘的宽容。” “我也有句话先说在头里” “什么话?” “如你我不能结合,你休想投入任何女子的怀抱!” 东方野心头打了一个结,他不想再顶撞她,目前脱身为上,当下含糊为应道: “在下记住这句话!” “会的!” “现在请你回客房!” 东方野理了理衣衫,随白芸香主婢,回到原来的客房,只见房中业已摆好一桌酒菜,这种待客之道,令人啼笑皆非。 白芸香顿时改变了面目,似乎那不愉快的事并不曾发生过,粉腮又挂上了迷人的笑颜,一抬皓腕,道: “容我略尽地主之谊!” 东方野坦然道: “请坐?” “谢坐!” 两人分宾主坐下,小婢斟上了酒,东方野一看所用器皿,非金即玉,不亚于传说中的公侯显宦之家。他自小过贫寒日子,为人僮仆,这种场面,还是破题儿第一遭。 白芸香举杯道: “来,干这一杯!” 东方野捧起杯来,一个意念,浮上脑海,如果对方威迫不成,改用阴谋手段,在酒菜中做了手脚岂不危哉殆矣,心念及此,不禁踌躇起来。 白芸香嫣然一笑道: “你怕酒中有毒么?” 一语道破心事,东方野不由俊面发烧,期期说不上话来。 白芸香紧接着又道: “你不是不怕毒么,何事胆怯?” 东方野把心一横,举杯饮尽,照了照杯道: “就是毒药也喝,当领姑娘情!” 白芸香也干了杯,轻击玉掌,道: “这象个武士!” 两人推杯换盏,欢然畅饮。 醇洒美人,是天下的赏心乐事,但东方野毫无这种感觉,他之所以畅饮,一方面是应付故事,另一方面是庆幸死中得活。平心而论,他仍然是怕死的,因为他不能死,他还有大事要办,父亲“血榜”留名,堂堂天下第一高手,死得不明不白,这谜底岂能不揭穿,这仇焉能不报,否则何以慰父灵于天! 玉颜带酒,映着照明的珠光,她更加鲜艳欲滴,令人然心神俱醉。 东方野血气方刚,不是鲁男子,也非柳下惠,目迷心感,加上酒意,不知不觉中,绮念横生。 白芸香嗲荡气地道: “小野,你一定要去么?” 一句话,使东方野绮念全消,收敛了飞驰的意马心猿,正色道: “是的,在下言出不改!” 白芸香面色突转黯淡,幽幽地道: “我等着你!” 东方野心头一惊,但不得不道: “在下省得!” 白芸香从怀中取出一个十分精致的荷包,用手指捻住,道: “你把这带在身上!” 东方野登时傻了眼,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一虚与委蛇,意在离开这可怖的地方,对方却认了真,这用意分明是相约之物…… “你不要?” “这……这……在下身无藏物,无以回赠……” “不必!君子一诺千金,何在于不能言语之物!” “如此,在下愧领了!” 东方野不安地双手接过,纳入怀中。 这桌酒,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方才告歇。 婢女端上干果香茗,东方野去心似箭,隐忍了一会,道: “在下可以告辞了么?” 白芸香有些不悦地道: “你一刻也难留么?” “这得请姑娘原谅,在下急事在身!” “你不想见见我爹?” “这……这……门主肯赐见么?” “不必了!” 东方野为之楞然,出尔反尔,不知是什么意思? 白芸香似已知道东方野心中所思,微微一笑道: “他老人家其实已见过你了,是暗中,你不知道罢了!” “哦!” 白芸香转头问身边的侍女道: “春兰,什么时辰了?” 春兰恭谨地道: “卯初!” 东方野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一折腾,已是第二天请晨了,这半日一夜的遭遇,料是匪夷所思,死死生生,恍如隔世。 白芸香起身道: “你既执意要去,此刻可以起程了,我送你一程。” 东方野掩不住心头的喜悦,起身含笑道: “不敢当!” “希望你不再视我如外人?” “是的!” “秋菊?” 白芸香低唤了一声,另一侍婢,应声而至。 “取那柄‘松纹古定剑’来!” “是!” 片刻工夫,秋菊捧了一柄形式奇古的连鞘宝剑来,双手呈与白芸香,白芸香接过来一按卡簧,剑身离鞘半尺,一道青光,慑人心神。 东方野不由脱口赞了一声: “好剑!” 白芸香按回剑身,道: “此剑是算神物,但也非凡品,是春秋战国时,名冶手‘干将’‘莫邪’夫妇的嫡传弟子公孙望所铸,五年前在北邙出土,我看你没有随身兵刃,举以为赠!” 东方野本待拒绝,却又无词,期期地道: “这……在下怎好接受?” 白芸香轻轻一笑,道: “佩上!” 这话说得很轻柔,但却像命令般使人没有拒绝的余地,东方野直到此刻,对她仍无一丝好感,“白骨门”惨无人道的作为,他是无法释怀的,但她是一番感情,如果坚拒,惹火了她,谁知又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 当下只好称谢接过,悬在腰间。 白芸香一抬手,道: “春兰带路,我们走!” 春兰在前,秋菊在后,东方野与白芸香并肩居中,向外走去。 衣香鬓影,咫身相伴,东方野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一脉纯情,木石人也不能无动于衷,但,这美丽的躯壳里,包藏的却是一个可怕的灵魂,这观念,冲淡了东方野遐思,使他更能自持。 出了石窟,艳丽的旭日耀目生花,东方野有一种重见天日之感。 到了山边,东方野止步道: “姑娘可以留步了!” 白芸香惊深一往地凝视着东方野,不胜依依地道: “我等你,也许……我会找你!” 东方野暗地心惊,看来被她缠上,要想摆脱可真不容易。 “姑娘珍重!” “你也珍重!” 蓦在此刻-一 春兰用手一指,惊声道: “小姐,你看,轿子抬到山中来了!” 六道目光,齐顺着春兰手指,望向峰脚的谷地,果见二顶小轿,缓缓而行,轿前一名妇人前导,映着月光,轿身发出绚烂光彩。 东方野面色一变,脱口惊呼一声: “魔轿!” 白芸香粉腮一紧,道: “这就是江湖盛传的‘魔桥’?” “是的!” “何以见得?” “轿上金珠的光彩,与轿前的‘魔轿使者’,便足以证明无讹!” “你见过?” “不止见过,而且很熟!” 东方野口里说着话,心里却在打鼓,“魔轿”在此出现,多份是搜索自己,自己是“秘魔门”叛徒,如被发现,便不得了…… 白芸香柳眉一挑,道: “你对‘魔轿’很熟!” 东方野漫应道: “是的!” “对方是什么来历?” “不如道!” “噫:你不是说很熟吗?” “这……这……在下是说见过不止一次的意思!” 白芸香似对东方野的解释未尽满意,但没有追问下去,沉声道: “我要斗一斗‘魔轿’!” 东方野一震道: “姑娘,不可!” “为什么?” “据说‘魔轿’功力深不可测,而且十分邪门!” “我不信!哟!看你怕成那样子!” 东方野俊面一热,尴尬地道: “在下……并非是怕……” “那是什么?” “是……恐怕难以与敌!” 白芸香情深款款地望着东方野,芳心感到一阵温暖,她以为东方野的心意是顾虑到她的安危,这正表明了她对自己的情爱已有了转变。当下春花般的一笑道: “你怕我不敌而有失闪么?” 东方野顿时失悔,应该鼓励去斗“魔轿”,以魔制魔,让“白骨门”与“秘魔门”火拼,倒真是武林之福。心念之间,不得不应道: “是的!” 白芸香慰然一笑,道: “我要借此考验一下本门功力,你别出手,只在一旁观阵,如何?” 东方野本不欲面对门主,但又无词解说,只好硬着头皮,应了声: “好!” “魔桥”在谷地中停了下来。 白芸香弹起娇躯,如浮光掠影般朝峰下电飘而去,两婢女也跟着弹身,东方野自然不能赖在峰头也弹身进去。 他故意绕了个弯子,然后再藉林木掩蔽,欺近现场边沿,藏身石后。 春香秋菊也在不远处伏伺。 白芸香业已面对“魔轿使者”那蒙面的紫衣妇人。 四名抬轿的秒妙女,全列在轿后。 白芸香娇声媚气地开了口: “请轿内朋友答话?” “魔轿使者”冷冰冰地道: “丫头,先报上名来?” 白芸香眉先一挑道: “你配么?你算什么东西?” “丫头找死?” “格格格格……”白芸香清脆地笑了起来。 “魔轿使者”重重一哼,打断了白芸香的笑声,道: “丫头,你知道碰上谁了?” 白芸香若无其事地道: “魔轿,你是使者,对么?” “既知本使者等的来历,尚敢如此无礼么?” “你知姑娘我是谁?” “正要你报名!” 白芸香装着一本正经地道: “听着,我叫伏魔女神,专门降魔捉怪的!” “魔轿使者”冷森森地道: “可惜你花容月貌……” “怎样?” “你死定了!” “也许是你?” “纳命来!” “魔轿使者”历喝一声,拔剑联袭,招式诡辣,快逾闪电。 “哇!”尖历的惨号,破空而起,令人不寒而栗,东方野心头一沉,想不到白芸香只一个照面,便……心念未已,人影倒地,倒下的并非白芸香,而是“魔轿使者”,东方野由惊而骇,白芸香一招搏杀“魔轿使者”简直令人难信。 四名抬轿的少女,齐齐惊呼一声,花容失色。 白芸香面对“魔轿”,大声道: “请尊驾出较一较高低?” 轿内传出一森冷的女人声音: “小贱人,老娘要你形神皆灭,骨肉化灰!” 东方野闻言大骇,想起“魔轿”利用自己到巫山绝谷中,以“轰天雷”暗算神秘老道的那一幕,莫非她要以此来毁白芸香? 心念未已,只见四名抬轿的少女,弹身疾退。……… 东方野不遑多想,身形电闪掠出,大叫一声: “姑娘速退!” 白芸香一愕,被东方野拦腰抱住,贴地飞滚…… 第二十六章 疑云迷雾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声震耳欲袭的巨响破空而起,土石齐飞,林木皆应。 东方野紧抱着白芸香,伏在距爆炸点五丈之外,草叶、沙石洒了一身。 土石落空,春兰秋菊一涌而前,惶急道: “小姐!小姐……” 东方野始才惊觉仍紧搂着白芸香,俊面一热,立即松手站起。 白芸香也跟着站起,粉腮上惊怖之色未除,栗声道: “吓死我了!” 东方野关切地道:“没事么!” 白芸香咬着香唇,甜甜一笑道:“没事,你救了我一命。” 东方野讪讪地道:“应该的!” 说着,心里突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我为什么要救她,这心肠毒辣的魔女死了多好,岂不永绝后患,也好让“白骨门”与“秘魔门”之间变成水火之势。但突然又想到这并非武士所当为,这想法太卑劣了,不管怎样,白芸香对自己并不错,从答应自己开始起,并未使过任何阴谋手段。 无数人影,从四方涌现,朝现场围来。 “魔轿”仍停在原地不动。 白芸香回身一看,眸中骤现杀机,咬牙切齿地道: “我非毁了这顶轿子不可!” 四名青衣少女,抬起轿子,转向来时方向行去。 白芸香弹身在三丈之处一拦,道:“停下!” “魔轿”停住了,轿内传出了话声: “丫头,看你来头不小,竟有这多手下,如果不怕死的话,我们拼拼看……” 现身的“白骨门”弟子,一律戴着面具,约近六七十名之众,远远围住。 东方野见春兰秋菊业已跟近,只剩自己站在原地,心想,不如面对“魔轿”把事情解决了也好,去掉“秘魔门”的名份,还我自由身。 心念之间,也弹身上前,与白芸香并肩而立。 奇怪“魔轿”并无任何反应,东方野感到有些莫测高深,在川边山道相遇时,自己戴着人皮面具,而此刻,自己是本来面目,为何没有反应呢?自己是叛门弟子呀! 白芸香翠袖一扬,只见那四名抬轿的少女,连哼都不曾哼,便栽了下去。 东方野心头一震,暗道:“好厉害的毒!” 轿帘一掀,一条人影,穿轿而出…… 东方野与白芸香等不约而同地向后急退。轿中人好快的身法,只一闪便到了五丈之外,是一个蒙面妇人,手中握着一个黑忽忽的圆球,厉声道: “令你手下让路!” 东方野在旁道:“姑娘,依她,免得多有死伤!” 白芸香深深瞥了东方野一眼,翠袖连挥,正面的“白骨门”弟子,朝两侧退开,“魔轿”主人,狼狈而遁。 东方野有些迷茫了,“魔轿”一门之主,竟如此不济么?想年前在“藏龙谷”中,初见“魔轿”,所有武林豪客,都远远避开,在谷外杀“岷山三怪”之一于无形之间,为什么今在的表现如此不济,实在令有费解? 白芸香挥手令手下散去,然后紧依着东方野道: “你在想什么?” 东方野吁了一口气道: “我奇怪‘魔轿’何以不如传言的可畏,竟使这等手段脱身!” “对方在此现踪,不知何为?” “我来问一问!” “问谁?”白芸香冷冷地道:“春兰,带个人来问!” “是!”春兰弹身上前,抓了一名抬轿的青衣少女过来。 东方野激奇地道:“不是死了么?” 话声才落,不知春兰用于什么手法,那青衣少女竟然睁开眼来。少女一看现场,顿时面如死灰。 东方野抢前两步道:“认识我么?” 青衣少女惊怔地望着东方野,好一会,才摇了摇头,道: “不认识!” 东方野大感困惑,自己入门半年多,一下子荣升紫衣级武士,也曾当众比武,可说是门中的新闻人物,她会不认识自己?看她的神情,决非虚假,这就令人费解了,心念之间,又道: “你是新人么?” 青衣少女愕然不知所对。 白芸香开口道: “春兰,问她‘魔轿’的来路。” 春兰应了一声,冷冰冰的目在青衣少女面上,语意森森地道: “听着,从实说出来路与目的,不然你将求死不能!” 青衣少女惊怖地瞥了在场诸人一眼,欲言又止。 春兰催促道: “说呀!不然我先毁了你的容貌?”说话之间,五指作势在少女面上晃了晃。 青衣少女面色速变,紧咬着下唇不吭声。 白芸香阴阴地道: “给她点滋味尝尝!” 青衣少女突地一偏头,闪电般张口朝春兰的手臂咬住,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春兰当然更计不及此,一下被咬个正着,剧痛之下,本能地松了手,青衣少女晃身回到轿边,探手轿内,厉叫道: “我们同归于尽!” 东方野惊呼一声: “快退!” 也就在四人电闪弹退之际,一声“隆!”然巨响,彩轿被炸成粉碎,四名青衣少女,也告肢离体碎。 白芸香掸了掸身上的尘灰,恨恨地一跺脚道: “岂有此理,竟被这小贱人所乘。” 春兰苦着脸,衣袖一片殷红,这一口真咬得不轻。 东方野的确迷惑了,不可一世的“魔轿使者”竟一招毙命,堂堂一门之主,人见人怕的“魔轿”,竟使用“轰天雷”这等下三流的手段,结果狼狈而逃,不但如此,对方对自己睹面不识,事无此理,太不可思议了。 “魔轿”已毁,可能江湖上将再见不到这恐怖的东西了。 但,怎么可能呢?自己在门中不过一名武士,也不至如此不济,只论“魔轿使者”,功力在自己之上甚多,怎会一招毁在白芸香手下呢? 白芸香固屑善于用毒,但以“秘魔门”的“法幡”之毒看来,“秘魔门”对毒决不外行,显然不是毁在毒下,何况白芸香事先说过,要以真功实力斗一斗的,这怎样解释呢? 秋菊在一旁冷冷发话道: “想不到江湖中盛传的‘魔轿’,竟是虚有其表!” 白芸香吁了一口气,道: “从此将再听不到‘魔轿’这名称了!” 东方野觉得已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再次向白芸香告辞,互道珍重而别。他这一去心头轻松了不少,“魔轿”栽了这大斛头,势必有一段时间销声匿迹,将来可能的是“秘魔门”与“白骨门”之间的仇杀。 他仍旧戴上了张铁嘴所赠的那付人皮面具,急急赶路。 现在,他的心神业已飞越重山,到了“武林城”,他想,第一步该先找上官凤,看看她是否平安,是否为自己打听到“乾坤真人”的消息,然后,再去找张铁嘴。 这一天,来到童家集,这是“武林城”附近最大的山镇,由于咸丰城变了江湖人的特别区域“武林城”,所有山产货物,全在童家集这山镇集散,无形中使这山镇繁荣起来,茶楼酒客,林立,热闹非凡。 东方野在大大街上兜了一圈,感到饥渴难耐,拣了一间比较清爽的酒馆打尖。 此刻,午时方过,正是食客鼎盛之际,上座约莫有八成光景。 他选了个角落的座间坐下,随便要了些酒菜,自斟自饮。 突地—— 两张熟悉的面孔,朝自己座边座来,辨认之下,不由心间鹿撞起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同门武士姜之凡与统领吴尚。两人虽换了装束,但没有易容。 他知道要避开已来不及,如被发觉真面目,后果便难预料了。 紫衣武士统领在此现身、必非无因。 他赶紧低头吃喝,力持镇静。 统领吴尚与武士姜之凡二人,在临座落坐,唤了酒菜,大爵起来。 东方野见对方连一眼都不看自己,心头略定。 忽听统领吴尚以低沉的声音道: “怪事,这小子竟然杳如黄鹤……” 姜之凡道: “如不把他寻回,正以家法,本门秘密势将尽泄江湖。” 东方野心头又告紧张起来,这分明是在说自己,看来为了自己,“秘魔门”恐已全部出动了。 对方话声又起: “那小子本就来历不明。” “但门主为什么会破例对他优待呢?” “令人费解!” “统领,我们循何路入川?” “当然是山道。” 东方野怕久坐露出破绽,如被擒回去,后果便太可怕了,当下匆匆食毕,放了锭小银子在桌上,扬长而去。 童家集离“武林城”不及三十里,约莫申初,便已到达。 按照惯例,城中不许陌生客佩带兵刃,东方野心中就为了难,这柄“松纹古定剑”是白芸香所赠,决不能离身,怕万一丢失,将来无法交待,但又没个妥当的寄存处。想来想去,只好先在城外投店。 他要了房间,把剑小心藏妥,然后锁上房门,交待了店家几句,然后出店扬长入城,他心情感到无比的欢悦,冥想着见到上官凤之后,说些什么…… “武林城”是他自幼生长之地,大街小巷,一事一物,无不熟念,只是回忆中有太多的辛酸。 他想,目前该先找到“张铁嘴”了解城中情况,若非“张铁嘴”指引到白帝城本王庙寻那隐迹的怪老头,自己早已毁在“法幡”之下,焉有今日,同时他要自己回头来此,必有用意。 一个去江湖卖卜的,该在什么地方呢? 他不期然地信步走向武庙前的广场,那里是江湖厮混者集中之地。 这地方的景况,和以前并无分别,杂乱,纷攘,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充斥。 一个接一个的布棚,地摊,南腔北调的吆喝,毫无禁忌的喧嚣,差不多的江湖玩意全集中了。 东方野兜了一回圈子,却看不到“张铁嘴”的踪影。他进了一个茶棚,沏了碗上好龙井,要了四碟干果,藉以打发时间。 乘茶博士冲水之便,探问道: “老兄,借问一声,有个‘张铁嘴’住在何处?” 茶博士,裂开了满嘴黄牙,一笑道: “客人要找他?” “是的!” “他是夜猫” “什么夜猫子?” “他出现的时间,多半是晚上,谁也不知道他的准去处,有时十天半月不见,有时每晚必临,这小棚子便是他的生意场。” “哦!今晚会来么?” “不知道,倒是昨夜来过,也许今晚会再来,凭着他那一张铁嘴,在城里名气可不小,连‘无双堡’的爷们都对他十分尊敬。” 东方野点了点道: “多承指教!” 茶博士哈脚腰道: “好说!,好说!客官太谦了!” 东方野喝了一会茶,看天色还只酉末光景,心想,不如再等上一会,省得四处瞎撞,于是,换了茶叶,耐性久等下去。 正在百无聊耐之际,一个茶客挨近茶室,在对面坐下,东方野目光一抬,登时心头大震,这,是个毛头小伙,正神秘地望着自己微笑。 他不是别人,正是与自己十分投契的一级武士袁安。 东方野口一张,又闭上,想到自己罩着人皮面具,袁安认不出来, 袁安就桌上的茶水画字:“小野,我观察你很久了!” 小野陡吃一惊,他竟已看破了自己行藏,自己入棚时,片刻发现他在座呢?可能,他从自己谈话声调与动作认出了自己。太大意了,竟忘了改变声音,现在,要否认以来不及了,当下把心一横,在桌上写道: “你准备怎样?” 袁安又写道: “速远走,本门耳目多!” 东方野大感激动,想不到袁安如此重情,竟敢冒此大险,示意自己远走高飞,这行为如被发觉,便是死罪,包屁叛逆,与叛逆同罢,心念之间,深深看了他一眼,写道: “小弟十分感激!” 袁安又写道: “速离,我走了!” 写完,回到自己座上。 东方野心乱如麻,到底是走还是留下?走,对“张铁嘴”失约,也见不到上官风,留下,又恐发生意外。 考虑了片刻,他决定留下,此地是“武林城”,他们万一发现自己,不敢用强,同时自己总不能成一直躲躲藏藏。 心念之间,目光下期然地瞟向袁安,袁安的目光,也正好射过来,目光中显示出焦急与责备,似乎怪自己还不离开。 就在此刻,又有两人进入茶棚,在袁安桌上坐下,当然来者也是“秘魔门”武士。 东方野低头磕瓜子,恍若未睹,他已决心不予理睬。 过了一会两人离棚去了,剩下袁安一人守在原座。 袁安不时以眼色示意,东方野故作不知,只回报他歉意的一笑。 这一坐,又是两多时辰,茶博士走来,一笑道: “客官,他不会来了!” “你怎知道?” “凭经验!” “哦!谢谢你!” 东方野感到有些沮丧,悻悻地付了茶费,向外走去。 在城中串了一阵,天时业已不早,只好将抱着失望的心情出城回店,时入房中,先探视了一下那柄“松纹古定剑”仍在原处,这才放下心来。 突地! 一条人影,推门而入,向后了望,又复门关上。 东方野紧张地一看这不速之客,赫然正是袁安。忙抱拳道: “袁兄小弟无尝感激!” 袁安紧皱着眉头道: “你最好远走高飞,如被抓回去便是死路一条。” 东方野沉重地点了点头,道: “这小弟知道,但我有私事非办不可。” 袁安默然了片刻,以一种激动的口吻道: “小野,你怎敢叛门?” 东方野双手一摆道: “误会?” “是误会……” “你且说说看?” “我奉令来此杀执法武士统领‘云龙剑客庐日升’正好在城外碰上了对方,对方的功力甚高,我不是他的对手……” “紫衣武土冯原是谁杀的?” “庐日升,以飞剑所杀!” “但你没死,是么?” “我本拼着一死的?但对方不知何故未对我下手……” “你被赵标用‘法幡’所制,却被‘无双堡’的人所救,又作何解?” “对方是要带我回堡,中途我又遇救!” “谁给你解了‘法幡’之毒!” “一个无名老人!” “既使是误会,你也没有分辩的余地了!” “我知道这一点。” “对于你叛门的事,门主十分震怒……” “哦,对了,我在川边山中,曾碰到门主与使者……” “什么,你碰到冒充门主的人!” 东方野吃了惊,道: “冒充?” “不错,我方的人在川鄂边区一带,发现了假的‘魔轿’,所以才出动大批人马,彻查办此事。” “难怪……” 第二十七章 刀光剑影 “难怪什么?” “对方认不出我,同时使者蒙面,声音也不对!” “结果呢?” “魔轿被毁,侍从被杀,冒充门主的狼狈而逃!” “你毁的?” “不,是一个……神秘的女子!” “可知道那顶假‘魔轿’的来历?” “不知道!” “小野,我得走了,你多多小心!” “是的,啊!对了,袁兄到‘武林城’来做什么?” “随‘武殿’洪殿主来此办事!” “办什么事?” “办你未完成的任务!” “洪殿主要亲自对付庐日升?” “不错!” “在城内动手?” “那是不得已时的下策!” 说完,再叮嘱东方野谨慎行踪,然后开门离去,东方野望着袁安消失的方向,感慨万分,在“秘魔门”中,像袁安这等不失人性的,可能很难再找到。“秘魔门”此来对付卢日升,行将掀起轩然巨波。 他想到庐日升曾对自己剑下留情,该不该透个风信给他呢? 房门一暗,一条人影当门而立。 “袁兄何以去而复……” 话出口一半,倏然收住,他发现来的并非袁安,而是自己正要寻访的“张铁嘴”,忙侧身拱手,道: “张前辈怎知小可落脚此间?” “张铁嘴”踏入房中,顺手带上房门,口里边道: “我不是说过天上事知一半,地上的全知么!” “请坐!” “张铁嘴”坐了下来,深深看了东方野一眼,道: “你无事了?” “是的!” “你运气不错能得那怪人施援手解毒。” “小可请问件事……” “什么?” “那位老人家的来历?” “我所知不多,但不便泄人家的底。” “那就罢了,还有件事……” “什么事?” “前辈久居此城,又与卢统领熟识……” “怎样?” “请转告他,有人对他不利,对手不是泛泛之辈。” “张铁嘴”嘻地一笑,道: “你为什么要提此警告?” 东方野讪讪地道: “因为……小可曾欠他一笔人情。” “什么样的人情?” “小可代友寻仇,结果他剑下留了情。” “噢!嗯!你还算光明磊落,是个真武士,老夫没走眼。” “前辈可以转告他么?” “不必,他早已知道了,跳梁小丑,他不在乎。” “他……早已知道?” “当然,如果耳目不灵,还能当什么执法武士统领,不过你这番好意,我会……” “那不必。” “张铁嘴”突地面容一肃,道: “小野,你现在作何打算?” 东方野苦苦一笑,道: “要做的事很多,但不知从何着手。” “秘魔门不会放过你,对么?” “是的!” “无双堡也在找你?” “是的!” “那你在江湖中将寸步难行……” “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介绍你一个地方投奔可好?” 东方野心中一动,这是个大问题,别象“秘魔门”般自找束缚,况且也不能朝秦暮楚,胡乱投门,但“张铁嘴”是个奇人,又对自己有恩,倒不能一口拒决,且先问个明白再作考虑。心念之间郑重地道: “前辈清楚小可已加入‘秘魔门’……” “当然,但良禽择木而凄,弃邪归正,无亏武道。” “但不知前辈介绍小可投奔的是什么去处?” “到时你会知道,反正不是坏去处。” “这个……容小可稍作考虑如何?” “当然可以,这不是勉强得来的事,必须你愿意才行。” “小可明晚答覆。” “好,就这么办,你仔细考虑,明晚答复我,今夜有好戏登场,想看么?” 东方野心中一动,激奇地道: “好戏登场?” “-点不错,良机铢失,一个武士不能错过任何学习的机会,你立刻准备起身,到上次你被擒的林中与我会合。” “好!” “张铁嘴”说完,扬长出门而去。 东方野精神大振,所谓好戏登台,不知是什么好戏,“张铁嘴”既专门要自己去看,是值得一看的场面。 当下,拾掇了一下衣衫,把“松纹古定剑”佩在身边,出店朝旷野奔去。此际,二更将残,在浓浓的夜色中,四野一片岑寂。 不久来到当初约斗“云龙剑客”的那片林中。 “啪啪!”有人击掌,接着一个声音道: “小野,到这边来!” 东方野一听,便知是“张铁嘴”在招呼自己,忙闪身过去,果见“张铁嘴”站在一株巨树的暗影中。 “前辈早到了?” “小声点,提防有人!” “这一路并不曾发现人踪……” “时间还差半个时辰,我特地要你早来,便是怕与别人不期而遇。” “前辈要小可观赏的是什么好戏?” “少时便知,你在这棵树上藏身,寻个视线不受阻的位置,记住,别出声,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了不可现身,你只管旁观,别管其他。” “好的!” “现在你上树等着!” “前辈呢?” “我还另有别事,事完我来找你。” “是!” “上树,我得走了!” 声落,人已失去了踪影,东方野怀着好奇又激动的心情,拔身上树,选了一个往前突出的枝丫,用剑清扫了前端阻碍视线的枝叶,然后耐下心来等。 约莫过了一刻光景,东方野忽觉树下有了异动,忙运足目光,从叶隙下望,这一望不由惊魂出了窍,只见一顶轿子,端端正正停在树下,四名少女,分据三丈外的四角,一名妇人斜倚树身。 “魔轿!” 东方野暗叫一声,冒出了冷汗,想不到门主会要此现身,看来今晚的事与本门有关,他连大气都不敢喘,怕被树下的人发觉。 又过了一会,十余条人影,奔入林中央地,居高临下,看得十分真切,来的是四个老者,不吭声,静悄悄地益显得气氛不同寻常。 众人甫定,又一条人影行云流水而至。 四老者之一开口道: “四海称尊!” 来人立应道: “天下无双!” 东方野又是一震,对方竟是“无双堡”的人。 那人影在四老之前立定,东方野登时恍然,来的赫然是“武林城”执法武士统领“云龙剑客卢日升”,“魔轿”也已到场,这场戏是“无双堡”与“秘魔门”扮演的,主角当然是“云龙剑客”无疑地,这场戏相当精采。 树下,“魔轿使者”发了话: “对方现身了!” 轿内应声道: “今夜之事如何?” “很难说,想不到成了公开的决斗……” “照原计划么?” “依卑使之见,仍以公平决斗为上,如不能成功,无妨另作别图。” “那四个老匹夫是谁?” “无双堡四大教头。” “我们错了一着……” “门主的意思是……” “单抵洪殿主一人,恐怕难以应付。” “我们低估了‘云龙剑客’,卑座认为当日派紫衣武士小野来从事这任务是错误,他决非敌手,他之失踪,恐怕别有原因,而非如回电的那样……” 东方野对紫衣妇人大是感激,她说是句公道话。 只听门主冷哼了一声道: “这待事实证明。” “卑使怕他死于‘法幡’之毒,因此毒江湖中无人能解。” “唔!” “据调查,他并未落入‘无双堡’人之手。” “不谈他也罢,本座打算必要时亲自出手,把在场的全搁下……” “这样不妥。” “为什么?” “难道对方不暗中派人监视,门主一现身,将与该堡成水火之势,对门主行走江湖,必增添麻烦。” “依你说今夜办到那算那里了?” “卑使愚见如此!” “洪殿主来了……” 话声中,只见一条人影疾掠入场,正是“武殿”殿主洪大川。 “云龙剑客”迎了上前,哈哈一笑道: “朋友来了!” 洪大川冷冷地道: “庐日升你请了帮手?” “笑话,这四位是敝堡教头,临场作证的!” “必要时出手?” “没这回事,‘无双堡’丢不起这个人。” “个人恩怨,伺必要人作证?” “区区也是堡中一员,当然需要堡中人作证,无论死活,对堡主才有交待。” “好,我们谈正事,阁下当年杀害了‘中州双儒’,有这回事么?” “这点区区承认,他俩犯了武林大忌,人尽可杀。” “本人今天要讨这笔帐!” “朋友交代个来路?” 洪大川早已想好说词,毫不犹豫地道: “本人来自南方,与‘中州双儒’是刎颈之交,姓名来历不必报了。” “云龙剑客”打了一个哈哈道: “区区尚以为你们是同门呢!” 洪大川沉哼了一声道: “亦无不可,那无关宗旨!” “云龙剑客”略一沉吟之后,大声道: “朋友,以什么方式决斗?” “各尽所长,以剑为主。” “这话是不择手段么?” “何谓不择手段?” “就是说舍武功实力而外的其他手段,如用毒等等……” “阁下会毒?” “区区身为执法武士统领,无论明暗,决不屑于施用下三流的手段。” 洪大川默然了半晌,才开口道: “好极了,全凭功力一拼!” “云龙剑客”紧迫着道: “至死为止,抑是一方倒地为限?” “不死不散!” “好!” “云龙剑客”应了一声,回顾四老者道: “四位都听见了,凭真功实力决斗,不死不散!” 四老者之一宏声道: “老夫等作证,可以开始了!” “呛!呛!”两声,双方抖剑在手,各自接方位站立。 场面无比的紧张,东方野的心弦,也不期然地绷紧起来。“云龙剑客卢日升的功力他知道,并非泛泛,而洪大川身为‘秘魔门’专司武技的‘武殿’殿主,当然身手也相当骇人这一战,真不知鹿死谁手了?” 树下,“魔轿使者”悄声道: “洪殿主不该约为生死之搏,万一不敌,岂非……” 轿内门主沉声道: “如洪殿主万一不敌之时,我们现身出手。” “卑使有个浅见!” “什么?” “必要时由卑使出面调停,如洪殿主能达到目的,当然就不必了。” “本座但心卢日升一死,四个老匹夫会出手……” “这个……‘无双堡’自诩天下第一堡,必珍令誉,只要卑使出面,或者出声示意有人旁观,便可阻止。” “嗯!这意见不错。” 东方野一面注视场中,一面提心吊胆,生怕被发觉,他想:真是冤家路窄,“张铁嘴”偏偏拣上了这棵树,那时要随便换个方位,岂非便错过了,如果“张铁嘴”不知撞了来,后果岂堪设想,“张铁嘴”再狠,岂是门主之敌,可能这“魔轿使者”都难相抗,越想越觉不安,冷汁涔涔而下,更苦的是连挪动一下都不敢,似门主这等高手,十丈之内可辨认飞花落叶,今晚之局,可真是“乌鸦与喜鹊同行”,吉凶难卜了。 场中,双方凝神对峙,久久不见动手。 这是剑道高手必有的现象,不动则已,动必惊人,这也显示双方旗鼓相当,才会互觉对方无懈可击,如有一方稍弱,便不会出现这等场面了。 四野寂静如死,只有星星闪烁在夜空。 夜色迷蒙,但在高手眼中,与白昼相差无几。 “呀!” 暴喝声起,不知是谁先出的手,“锵锵锵………”一阵连珠密响,剑刃交击了十八下之多,双方各退了两步。 东方野为之惊动动魄,这等剑术,在江湖中可真难得一见。 “魔轿”发了话: “想不到对方竟与洪殿主功力悉敌!” 使者“唔!”了一声,道: “实在出人意料之外。” 场中双方在一退之后,又缓缓移近到出手位置,看样子双方都凝重成分。 “呀!” 双方又交换了一个照面,仍是不分轩轾。 人影乍分即合,一场生死之搏,叠了开来,剑气撕风与剑刃交击之声,远远可闻,惊人至极。 激烈的拼搏,持续了两刻光景,双方交换了一百个照面以上。 招式由急而缓,剑路便分明了。 第二十八章 门规枷锁 双方的剑术,都玄奥厉辣到了极致。 又是数十招过去,双方出手更形缓慢了,看样子“云龙剑客”尚有余力,但洪大川业已呈露败象。 一声栗耳的暴喝传处,闷哼随起,只见洪大川身形打了个踉跄,右上胸立即冒出红,想不到“云龙剑客”的功力竟高过洪大川。 树下,“魔轿使者”轻轻“嗯!”了一声。 “云龙剑客”连攻三剑,洪大川退了七八步之多。 “撒手!” 栗吼声中,洪大川兵刃掉地,“云龙剑客”长剑抵上了对方心窝。 “呀!”的一声惊呼,洪大川不知用了什么手法,“云龙剑客”连退三步,跌坐地上,洪大川俯身拾起剑来,挥了过去…… “住手!” 暴喝声中,四老者齐齐立起来,其中一之厉声道: “朋友使得是什么手段!” 洪大川狞声道: “杀人手段!” “老夫等要主持公道。” “尽管上,本人早已料定贵堡必有这一着。” 东方野大感激动,忘形地幌身,树枝发出了“吱吱!”之声,待到觉察,业已无及,低头下望,不由暗称侥幸,树下并无反应,可能“魔轿”人全神贯注场中,所以没有发觉异动。 洪大川挥出的剑,中途收回,大喝一声: “后会有期!”人如蝙蝠般入林中而去。 四老者围上前去,一个道: “卢统领,你中了暗算?” “对方施毒!” “毒,要紧么?” “不要紧……还能行动,本人先走一步了!” 说着,站起身来,疾奔而去。四老者与八武士,也相继奔离。 东方野大感着急,他怕“张铁嘴”在此时撞了来,势非与“魔轿”遭遇不可,他祈望着“魔轿”赶快离开。 蓦地—— “魔轿使者”仰首望树,冷凄凄的发话道: “树上是何方朋友,请下来!” 东方野登时亡魂心意冒,想不到对方早已发现了自己,这怎么办呢?自己虽然蒙上了面具,但面面相对,非被认出不可,如被认出,便不堪设想了,与其被揭破真面目而再蒙上欺骇门主之罪,不如坦白相见,埋承认事实,反正事已至此,生死无法计及了,如打算逃去,那是愚不可及,根本逃不脱的。 “魔轿使者”再次发了话: “要本使者相请么?” 东方野把心一横,揭下面具,飘身下树。 “魔轿使者”惊呼一声: “是你!” 东方野咬了咬牙,上前数步,朝“魔轿”恭施一礼语音微带激颤: “属下参见门主!” 轿内传出了门主冷森森的话声: “小野,你胆大包天!” “属下不敢!” “你竟公然叛门……” “此事冤枉请门主明察!” “为何不投诉解说?” “属下打算是如此的,今天才抵此城。” “你说你冤枉?” “是!” “准许你解释!” “谢门主恩典,属下此次任务失败,门主当已清楚,属下决非对方敌手……” 接着,东方野把与卢日升不期而遇,以迄被同门武士以“法幡”制住,又为“无双堡”擒捉,中途又遇救,等等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只隐走了“张铁嘴”之名号。 “魔轿”听完之后,冷哼了一声道: “你说一个无名老人,释了你‘法幡’之毒?” “是的!” “你作何打算?” “愿受门规制裁!” “这是真心话么?” “是的,屑下不敢虚言。” “如果不被发现,你一样自行归门报到么?” 东方野不由一窒,这句话问得厉害,要分辨的确很难,如果在下发现门主来临之时,立即现身,情况便好一点,事实上在未被发现之前,自己的确没有现身的打算,当下硬着头皮应道; “是的!” “魔轿”重重哼了一声,道: “使者,解除他的武功!” 东方野全身一震,自知无法反抗,只好闷声不响。 “魔轿使者”应声上前,伸手便点,在指尖将要触及东方野“阴穴”之际,突地又缩了回去,转向轿门道: “禀门主,依卑使之见,暂时保留他的武功!” “你为他求情?” “不敢!” “那为了什么?” “他既辩称是无辜的,请门主恩准自行回总坛报到,依情节轻重处置。” “他一去不返呢?” “谅他不会!” “你敢担保?” “魔轿使者”回头深深瞟了东方野一眼,毅然道: “卑使愿担保!” “好,准如所请。” “谢门主!” 东方野对“魔轿使者”有说不出的感激,忙向“魔轿”恭施一礼,道:“敬谢门主恩典!”然后再转向“魔轿使者”,激动地道:“谢尊使求情!” “魔轿使者”沉声道: “小野,你在五日内自行回山!” “是!” “你可以走了!” “遵令!” 说完,再次施礼,弹身奔离。 回到客店之中,已是五鼓时分,眼看天亮了,他倒在床上,不能合眼,心乱如麻,这一回去报到,将有什么后果?如一走了之,又无以对“魔轿使者”,同时江湖中恐怕也无自己立足之地,“秘魔门”怎会放过自己—— 奇怪的是“张铁嘴”竟没见。 自己曾答应“张铁嘴”今夜回答他所提的建议,晚上他必会来,索性等上一天,也好乘机去见见上官凤,也许,今后永不能见面了,反正五日之限,绰绰有余。 心念一决,便轻松了许多,不久朦胧睡去,一觉醒来,已是巳牌时分,起身漱洗之后,依然藏妥兵刃然后出店进城。 在街上绕了一个圈,却想不出见上官凤的办法,总不能登门求见一个少女。 想来想去,只有投店一途。 于是,他大摇大摆地进了“悦来客栈”,要了一间靠告后进的楼房。内宅一外间,有一道中间相通,他这间房,隔了一道墙可见上官风的闺阁,他曾在栈中当个马僮,对所有门户,当然是熟悉不过。 上官凤的父亲上官若望,明里是栈主,其实是“无双堡”外堂堂主,是以这内宅十分考究,布置得美观高雅。 东方野凭窗而坐,希望上官凤会出现,便可设法与她相见。 苦等了一个时辰,却不见上官凤的芳踪,东方野不由急煞,他投店是权宜之计,晚上仍须出城与“张铁嘴”见面,明天就要回山投到,如下午见不到她,可怎么办呢? 正在焦灼无奈之际,突见一匹鞍辔俱全的红马,牵到了院地之中,东方野大喜过望,这红马正是上官凤的坐骑,看来她要出门溜马。 果然不出所料,一个熟悉的娇俏人影,出现马旁。 眼看上官凤上马从后角门离去,东方野立刻出房下楼,若无其事的出了客栈,循以往上官凤惯走的路线疾步追去。 转过两条街,果见上官凤在前按辔徐行。 东方野远远尾随,不久,出了城,上官凤抖缠纵马疾驰。 为了不引人疑虚,东方野可不敢施展身法,好在他知道上官凤弛马的路线,所以不着急,只把脚加快。 顾盼间来到东方野在城外所投的小店,只见那匹红马,已拴在店外的马桩上。 东方野大感困惑,她来这里做什么? 心念之间,只见上官凤匆匆走出店门,忙迎上前去,激情地低唤了一声: “风妹!” 上官凤一怔神,深深注视了东方野一眼,欢然道: “我正要找你!” 东方野大感困惑。 “找我?” “不错!” “我也在找你,我在栈中后楼呆了个多时辰,见你上马出门,才跟了出来,想不到凤妹是出城来找我,差一点便要错过。” “此地说话不妥,我们到山边林中去,我先走,你来!” “好!” 上官凤上马疾驰而去,东方野入店取了剑,然后尾追。不久,来到山下林中,上官风娇笑着迎上前来,含情脉脉地道: “野哥,我们又见面了!” 东方野迫不及待地道: “凤妹怎知我住城外小店?” “张铁嘴说的!” “哦!找我何事?” 上官凤眉毛一皱,道: “他请你送一封信到白帝城外本王庙与那你见过的怪老人。” 东方野吃了一惊,道: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他只说请你尽可能的快去快回,救人性命。” “救人性命?” “嗯!” 东方野登时傻了,五日之限,已去了一日,而此去白帝城,再快也得五六日才能往返,而且还要日夜兼程。不回山报到,便坐实了情虚叛逆,无以对“魔骄使者”如果不去白帝城,又何颜以对“张铁嘴”,他对自己曾有救命之恩。 还有,那怪老人自那日与自己反脸离去之后,不知是否仍在原地,而且听口气他似与父母有宿仇,不然他不会说要杀自己,即使能见到他,不知又要生什么枝节。 一时之间,急得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上官凤见东方野沉吟不语,粉腮微微一紧,道: “野哥,你不愿去么?” 东方野苦苦一笑,道: “凤妹,你不知道,我有困难。” “不管什么困难,你欠‘张铁嘴’人情,大丈夫必须恩怨分明。” “困难便在那里!” “说说看?” “这……怎么才好呢……” “不可告人的事不?” “不是不可告人,只是……问题相当严重。” 上官凤嗔道: “你说话吞吞叶吐,似变了另外一个人!” 东方野叹了口气,跺了跺脚,沉凝十分地道: “好!不管后果如何,我去白帝城!” 上官凤粉腮一变,道: “什么后果?” 东方野咬牙沉思了片刻,以一种激颤的声音道: “凤妹,听着我告诉你,我在江湖中一个秘密门派的弟子,上次你也在场,挑战卢日升未能如愿,结果误会为反叛,这些时日,我等于是在亡命,现在不巧碰上了门主,本要被废去武功,按门规制裁……” “哦!” “结果是一位门主身边的红人替我声辩求情,得以保留武功,但限我五日之内自动回门中报到,由那位红人担保,我若不回去,便连累了担保的人,此去白帝城路途遥远,非误期不可,所以……我十分为难。” 上官风粉腮大变,栗声道: “我不知道事态如此严重,野哥是什么门派?” “这一点请原凉,未便泄露。” “那你不要去,我回覆‘张铁嘴’,说明原因……” “不,我一定要去,我欠他人情。” “后果不是很严重么?” “顾不得这许多了。” “不,我不让你去。” “凤妹,天下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明知不可为,但必须要去做!” 上官凤紧咬着下唇,粉腮变得十分难看。 东方野沉缓地道: “凤妹,我是专门来见你一面的,我回门之后,后果难料,也许……” 上官凤激情地道: “也许怎样?” 东方野沉默了下来,然后双手捉住她的柔荑,连连摇头,泪珠不自禁地流下面颊。 满怀伤心事,尽在不言中! 两泪眼相对,不知过了多久,东方野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凤妹,我忘了问你,那田三公子被‘虚无客石中利’劫持之后,可有下文?” 上官凤很久才从悲哀的气氛中回转,幽幽地道: “有,对方的条件是要‘无双堡’交出‘乾坤真人’!” “哦!结果呢?” “事情一直僵持到现在!” “田堡主不肯交出么?” “据说‘乾坤真人’并不在堡中。” 东方野紧皱剑眉,想起了含恨而亡的父亲,“乾坤真人”也是自己亟于要找的人,父亲被算,一招失去“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终至伤重而亡,事情真是我独有偶,“虚无客”追索“乾坤真人”的目的又何在呢? 心念之中,又道: “凤妹可曾打探到有关‘乾坤真人’……” “我正要告诉你,‘乾坤真人’以前常在田堡主左右,但近数年已不见踪影了。” “下落不明么?” “是的!” 就在此刻—— 一声冷哼,倏告传来,东方野下意识地玎了一个冷颤,赶紧松开了握住上官凤的手,目光朝冷哼声所传的方向扫去。 第二十九章 儿女情长 东方野目光扫视之下,却不见人影。 上官凤惊疑地道: “莫非是‘无双堡’的人暗中尾随,这可就坏了事了?” 东方野大喝,道: “什么人鬼鬼祟祟,光天化日,见不得人么” 话声甫落,一条人影从树后转了出来,是一个三十出头的蓝衣人,生得白净面皮,细瘦伶仃,一看就知是个阴险人物。 上官凤粉腮一变,低声道: “他叫‘白日鼠徐生’,是田三的帮闲,专出鬼主意,必是盯踪我来的!” 那叫“白日鼠徐生”的蓝衣人,行云流水般走近前来,鼠目射出两缕寒芒,先朝东方野一扫,然后转向上官凤,双手抱拳一揖,贼秃嘻嘻地笑了笑,道: “上官姑娘,好兴致?” 上官凤寒着脸道: “徐生,你这算什么意思?” “白日鼠徐生”口里“啧!”了一声,道: “姑娘对徐某人如此不客气么?” “咱们河井不相犯,什么客气不客气……” “哟!怪徐某打扰了姑娘的好事?” 上官凤铆眉一竖,怒声道: “你再敢出言无状,姑娘我可不客气了!” “白日鼠徐生”再次扫了东方野一眼,阴阴地道: “姑娘是个痴情女子,令人羡慕。” 东方野心中怒火直冒,但他考虑到上官凤的立场,强捺作住性子,只冷眼旁观,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上官凤冷厉地道: “徐生,你盯踪我?” “姑娘误会了,巧遇而已!” “哼!干脆说出你的来意?” “在下是为了姑娘好才现身的……” “什么为我好?” “姑娘忘了一件事……” “我忘了一件事……” “田三公子失踪,是赴姑娘的约会,当然,在下不敢说这是预谋,这档子事也只在下人一人知道……” 上官粉腮大变,栗声道: “徐生,说话当心些,家父是堡主的多年下属。” “白日鼠徐生”鼠目连闪,诡秘地一笑道: “当然,若非如此,姑娘的关系大了。” “你倒底准备怎么样?” “请姑娘说出三公子当日被劫持的实情。” “他落入‘虚无客石中利’之手,就是如此!” “如果三公子不赴约会吗?” “人无法未卜先知。” “姑娘事先不知情?” “你在问姑娘我的口供么?” “在下说过是为姑娘好。” “盛情心领了!” “上官姑娘,如果堡主知道三公子被劫的当晚是赴你的约会……” “怎样?” “恐怕事情不简单。” 上官凤粉腮泛青,咬牙道: “徐生,你在威胁我?” “白日鼠徐生”皮笑肉不笑地道: “没这回事,正如姑娘所说,令尊在堡中也是有地位的人,在下怎敢,不过在下与三公子情谊极深,自不能袖手,照说,姑娘已是田家的人……” “放屁,谁应承了这婚事?” “令尊!” “那只是时间问题!” “姑娘我不答应,怎样?” “因为他?”说着目光转向东方野。 上官凤咬牙切齿地道: “是又怎样?” “白日鼠徐生”冷笑了一声,道; “那姑娘便错了,田公子文武兼资,人才出众,而且是天下第一高手之子,门高户大,难道还不如一个不知生父是谁的马僮!” 东方野再也忍耐不住了,一瞪眼,眸中抖露出一片杀芒,沉声道: “徐生,你在找死?” “白日鼠徐生”狞笑一声,道: “小子,本人现身的目的就是要除掉你。” 东方野杀机立现,怒极反笑道: “徐生,你今天算死定了!” 上官凤连退数步,紧咬着下唇,片言不发。 “白日鼠徐生”偏头向上官凤道: “毁了他,姑娘便可心无旁人了。” 东方野“呛!”的一声,拔出了“松纹古定剑”,沉声道: “拔剑自卫。” “白日鼠徐生”惊怔地退了一步,随又轻蔑地道: “小子,你算什么东西” 东方野冰声道: “比你的骨头要重些!” “哈哈哈哈……” “拔剑!” “姓徐的,我一剑便可宰了你!” 上官凤想说什么,但开了口又闭上,娇躯再向后挪了两步,紧张地盯住徐生,粉腮在不停地变化。 东方野掉头道: “凤妹,我非杀他不可!” 说完,又回头瞪住“白日鼠徐生”。 “白日鼠徐生”缓缓拔出长剑,在手中一抖,剑尖幻出了八朵剑花。 上官凤不知为什么,见“白日鼠徐生”拔剑在手,反而舒了一口气。 东方野向前一欺身,厉声道: “本人要出手了!” “白日鼠徐生”不屑地道: “别大呼小叫的,急着投胎也不争分秒!” 东方野身具百年以上功力,“秘魔门”的武功也十分厉辣奇诡,但他对“白日鼠徐生”的根底完全陌生,刚才说一剑可以宰了他是气话,其实心里并没有绝对把握,但话已出口,不能更改,当着上官凤,可不能丢人,立即运足十二成功力于剑身,大喝一声道: “看剑!” “松纹古定剑”挟雷霆万钧之感,罩向“白日鼠徐生”。 两道剑光,如灵蛇交缠,发出一阵震耳的金铁交鸣,剑光暴敛,惨号随而发,人影霍地分开! 上官凤粉腮泛了白。 “砰!”然一声,“白日鼠徐生”撒手扔剑栽了下去。 上官凤以手抚心,激动地叫了一声,道: “野哥,你……没事?” 东方野点了点头,心里浮现上了一缕温馨,这种关切,是发自芳心深处啊! “白日鼠徐生”在地扭动,口里含糊不清地道: “小子,我……低估了你……” “闪开!” 上官凤厉叫一声,人已闪到五丈外的树后,东方野闻声知警,几乎是发自本能地弹出五六丈远,只见“白日鼠徐生”抬手掷出一个黑球。 “轰!”然一声巨响,沙石纷飞,烟硝刺鼻。 东方野心神皆颤,脱口叫了——声,道: “轰天雷!” 上官凤从树后转身出来,馀悸犹存的道: “野哥,若非徐生气力不济无法掷远,我俩之中必有一人丧生!” “白日鼠徐生”这一掷不过丈来远,自已被炸得尸体不全。 东方野由“轰天雷”想到了那冒充“魔轿”的女人,对方从暗算那巫山绝谷内的老道起,到与白芸香发生冲突,所使用的,都是“轰天雷”,不知双方之间,是否有渊愿?一般说来,江湖中能供这东西的并不多见。 心念之中,挪步靠近上官凤道: “凤妹,你知道徐生的底细吗?” “我说过他是田三的帮闲,专门替他出鬼主意,无恶不作……” “我是问他的出身来历?” “这我不太清楚,只知他还有个母亲,一起住在堡中,他母亲带着他改嫁堡中总教头‘黑鹰黄西川’,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东方野中一动,道: “他有个母亲?” “是的!” “他怎会用‘轰天雷’!” “这是他后父‘黑鹰黄西川’的看家本领!” “哦!” “野哥怎知这叫‘轰天雷’?” “我见有人使用过!” “什么样的人?” “一个女人,冒充‘魔轿’!” 上官凤骇异地道, “想不到竟然有人敢于冒充‘魔轿’……” 东方野紧感着眉头,道: “我在想,那冒充‘魔轿’的人,是与‘黑魔黄西川’有渊源?” 上官凤摇了摇头道: “这无从推测,天下能使用火药的,当不只黄西川一人!” 东方野想了想,道: “凤妹,我们不宜在此逗留,如果‘无双堡’发现徐生之死有你在场,麻烦便大了,我看,你早早回城?” 上官凤粉腮突起泛起一抹悲凄之色,幽幽地说: “你要走了?” “是的,我不能不走!”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东方野心内涌起了…-阵莫明的悲哀,明天,会遭遇什么,谁能预料呢,但他是男子汉,是一名武士,他不能显得太脆弱,当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不会太久,我从白帝城回头,必然要见你!” “我是说……你回门报到之后,能没事么?” 东方野心头一沉,这是一个难题,谁知道答案是什么,由于要先替“张铁嘴”办事,势必误了门主的限令,后果是难说的。 “风妹,你放心,我想……不会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 “你……也没有把握,是吗?” 东方野不愿她芳心凄苦,宽慰地道: “有把握的!” 上官凤螓首微微一点,道: “但愿如此!” “对于,凤妹,你说‘张铁嘴’送信封是为了要救人性命,救谁?” “这……这……他不要我别告诉你。” “那就算了!” “不,我要告诉你……” 东方野微一摇头,道: “凤妹,这不好,你不能对人家食言,我并非一定要知道。” 上官凤淡淡一笑道: “野哥,这件事我不能隐忍,说出来便有个选择。” “噢!那是什么?” “你知道‘张铁嘴’要救的人是谁?” “谁?” “云龙剑客卢日升!” 东方野闻言之下,心头陡然大震,栗声道: “是他!” “你很吃惊?” “是的……出乎我意料之外。” “所以我说出来,你能有所选择。” 东方野一时变得惶然无主,“云龙剑客卢日升”是本门之敌,伤在“武殿”洪殿主手下,而自己此去是为了要救门中仇家,岂非大逆不道?自己当初未能达成任务,落得个背叛之名,现在却又要救他,天下事的变化,真是不可思议。 事实非常明显,“云龙剑客”是伤于毒,而白帝城那怪老人是“毒道”高手,“张铁嘴”请自己送信,无疑的是求解药。 “云龙剑客”不但对自己剑下留了情,也包庇了上官凤。 “张铁嘴”对自己则有救命之恩。 就事论事,这封信非送不可。 怎么办呢?如果此事泄露,门主说什么也不会放过自己。 左思右想,考虑了半响,决定不顾一切后果,先偿人情,于是,毅然地说: “把信给我!” 上官凤期期地道: “你考虑好了?” “大丈夫恩怨分明,这事非办不可!” “决心了” “当然!” 上官凤从怀中掏出一封未缄口的羊皮纸书简递与东方野,道: “野哥,盼你平安往返,早去早回!” 东方野接过来藏好,深情地注视着她道: “风妹,你早早回去,再见了!” 上官凤“嘤咛!”一声,扑入东方野怀中,东方野轻舒猿臂,紧搂着她的娇躯,软躯抱满怀,多情独我情何限!阵阵幽香,沁入鼻孔,柔软的青丝,轻轻拂刺着下颔一股异样的热流,流遍全身,他感到一种从未经历过的飘然。 彼此的呼吸,随着心跳而急促起来。 这一刻,似已遗世独立,沉醉在另一个美妙的世界中。 热浪袭击着全身,东方野觉得有些晕眩,一种本能的冲动,使他无法自持。 上官凤粉腮呈一片酡红,娇躯似已瘫痪了,软绵绵地倚在臂弯里,娇喘吁吁,吐气如兰,双眸紧闭…… 东方野低下头,抽出一只手,托起香腮,四片口唇,紧密地结哈在一起。 如火如荼的热情,开始泛滥。 此刻,从使天塌地陷,也无法分开这一对痴情男女。 接下去,将发生什么事? 无边春意,荡澜在这荒郊野外。 突地,东方野的目光无意中触及“白日鼠徐生”残缺不全的尸体,顿然警煞觉,满脸绮念,云散烟消,此时此地,岂能作儿女之缠绵,当下收敛心神,轻轻一推如醉如痴的上官凤,柔声道: “凤妹,该走了!” 上官凤娇羞不胜地睁开眼来,似嗔似怨地道: “你急着要离开我?” 东方野在她的粉腮上亲了亲,道: “凤妹,怕有人暗中撞见,我走了,你必须留在城中,后果岂堪设想?” 上官凤站直娇躯,红着脸道: “那我走了,你身上有盘缠么?” “有,足够!” “回程时,你不必进城,我每天出城溜马!” “好!” 上官凤万分不舍地一步一回头,从树上解下坐骑,登鞍驰离。 东方野怅然若有所失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才收拾起迷乱的情意,奔回旅店,付了店帐,带着简单的行囊,即刻上路。 第三十章 神驹风波 离了“武林城”,东方野开始盘算此去白帝城的路径,如果走捷径,可以省不少行程,但必须经过“白骨门”的地盘,再碰上白芸香,势必节外生枝,求近反远了,得多费至少两天的时间。 苦思之下,他得了一个主意,以马代步,绕道而行,拼着换两匹马,省些气力,到不能乘骑的山区,再弃马疾赶,这样,便与抄捷径差不多了。 傍晚时分,来到了童家集,这里便是上次与统领吴尚武士张之凡碰面的地方。 他进入原先光顾过的酒店打尖,想顺便探听卖马匹的地方。 正在吃喝之际,只见一个落腮胡老者与一个二十多岁的精悍少年,昂首阔步而来,坐上邻座,小二畏缩地随在后行陪个笑脸,然后弯腰道: “您老辛苦了,用些什么?” 落腮胡老者一翻牛眼,气势凌人地道: “少哆嗦,捡好的配个七八样!” “是!是!什么酒?” “还用问,老子除了陈年花雕还叫过别的么?” “是!是!” 小二一颗头几乎点到了地上,轻轻转身走开,东方野心想,这老头好大的火气,不知是什么来路?只见那老者重重一击桌道: “他奶奶的,俺一生在关外混,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货色!” 那年青的道: “对这我是外行,不过准如管事您所说的么?” “当然!” “人家卖不卖呢?” “俺买定了!” “管事着了魔了?” “不,我没福消受,买了献与堡主!” 东方野心中一动,这一老一少准是“无双堡”的人,但不知他们谈些什么? “嘿!这倒是个好主意!” “俺‘过山虎赵刚’别的不敢夸口,对伯乐之术颇有心得。” 东方野恍然而悟,他们是在谈马,这倒是无巧不成书了,自己正要找马,听话因他们发现了一匹好马。 年青的恭维地点了点头,道: “有个名堂么?” “当然,那叫‘的庐马’,登山涉水,如履平地,日行千里言过其实,五百里是毫无问题的。” 东方野心中又是一动,如果自己得到这匹神驹,岂非可以缩短一半行程…… 小二布上了杯筷,接着端上酒菜,两人大吃起来,话声却断了。 东方野判断这两个“无双堡”爪牙,在自己地头里面,决不会公平交易不是强卖便是豪夺,自己插上一手,无伤于义,于是,他浅斟慢饮,消磨时间。 “姥姥,这有空位!” 是小二的声音,东方野一看,小二带着一个白发老太婆进入酒座,那老太婆的目光扫视之下,与东方野相触,东方野心头一震,这眼神好熟悉。 他蓦地想起,这老太婆在年前“藏龙谷”中,第一高手挑战盛会时曾经见过,当时,也有似曾相识之感,倒底她是谁呢? 老太婆被引入隔了四五付座位的窗边桌上。 “姥姥用什么?” “来个客饭!” “好,您坐片刻,马上就到。” 老太婆闭目养神。 东方野却在苦苦思索当日情景,记得那日易容改装,与“过路客”一道赴会,在谈及父亲东方远之名时,老太婆在一旁无端发出冷哼,莫非她与父亲有什么过节?父债子还,这一点得问个清楚,但又想到时限急迫,不能再旁生枝节,留待将来再说!只要寻到母亲,父亲生前的恩怨,便可明白了。 心念及此,又打消这念头。 小二送上饭菜,老太婆有一口没有一口的吃喝。 “无双堡”管事“过山虎赵刚”与那少年武士吃喝了一阵之后,又开口谈论。 “汪少发,你身边还有多少银子?” 少年讪讪一笑道:“大约最多五两!” “只得五两?就这么多了,管事呢?” “我身边也不多,六七两。” “这样凑起只十多两,对方肯卖么?” “不卖打发他上路!” “奇怪,一个糟老头,怎会带着这样的神驹……” “偷来的也说不定。” “还是谨慎些的好,别让到口的鸽子飞了。” “对,我们这就走。”说着,大叫一声道:“小二,给大爷记上!”小二狗颠屁股的跑了过来,哈腰俯首,连声应:“是!”待到两人走开,小二哭丧脸收拾残肴。 东方野也立即付帐出门,只见两人在正街东头走着,已去了几十丈远,忙蹑了上去,保持数丈距离。 顾盼间,来到了间客栈门前,那叫汪小发的少年武士,匆匆入栈,不久,又转了出来,有些气急地道: “刚走!” “过山虎赵刚”双目一瞪道:“什么,走了?” “可不是!” “走的那条路?” “说是由大街直向东!” “我们追!” 一老一少,放开脚程,风驰电掣地追了下去,东方野也跟着跑,好在这地段已是街尾,又是晚上,行人不多,倒也无碍。 奔出了两三里远近,果见夜色迷茫中,一骑马在道上缓缓而行。 汪小发欢呼一声道:“在前面了!” “过山虎赵刚”身形一紧道:“天从人愿,这旷野正好谈生意!” 东方野展开本门鬼魅也似的身法,从侧方抄向前去。 一老一少到了马后,“过山虎赵刚”大喝一声道:“站住!” 马背上是一个驼背老者,瘦骨峋嶙,像是连强风都经受不起,喝声传到,只见老者打了一个冷战,滑下马背,惊怖地道: “两位唤住小老儿什么事?” 那匹马高大粗壮,通体黑色,但配着一付破鞍,毛也未刷洗,看上去极不起眼,驼背老人头顶还不及马背高,相形之下,十分滑稽可笑。 汪小发超越上前,嘿嘿一笑道:“朋友那道来的?” 老人畏缩地道: “爷台是衙门出差的?” “别装蒜,问你是那条线上的?” “线?”老儿不懂,“哦!是了,小老儿川中来的!” “名号?” “贱名叫欧驼子。” “这马是你的?” “不是小老儿的,小老儿怎能骑着!” “过山虎赵刚”冷笑了一声道:“好,就算是你的……” “本来嘛!” “你要卖多少钱?” 欧驼子退后两步,紧靠着马头,惊声道: “小老儿并未说要卖马呀?” “过山虎赵刚”一抚落腮胡子,阴恻恻地道: “老子要买!” “小老儿又不是马贩子?” “管你是不是,俺说买你就得卖!” “这……这……天下有这等理么?” “为什么没有?” “买卖必须两相情愿呀!” “你开个价钱?” “小老儿不卖!” “哼!买你马是你点子高!” “点子不高呢?” “收了马把你送官。” “这是什么话?” “光棍眼里不揉沙子,姓欧的,你说从川中来,这分明是关外名种,再说,凭你也不配有这匹马。” 欧驼子叫屈道:“这是什么话,强买马匹,还诬良为盗?” “过山虎赵刚”狞声道:“你卖不卖?” 欧驼子苦着脸道: “这匹马是小老儿从关外野马群中养大的,小老儿孤苦,后半辈子全指望着这匹马……” “靠这匹马发财?” “嘻嘻,发财的奢望是没有,不过……想捞点倌材本!” “这么说,你还是要卖?” “呃,当然……如果价钱合适的话。” “你开价?” 欧驼子偏头想了想,期期艾艾地道: “这么着,爷台如果诚心要买的话,小老儿……就卖!不过……这马小老儿珍逾性命,必须替他找个好主儿,爷台是那一行的?” “过山虎赵刚”得意地道: “俺是武林第一家‘无双堡’的管事,‘过山虎赵刚’!” 欧驼子“哦!”了一声,改容相态道: “失敬!失敬!” “怎样?” “爷台既是天下第一高手的下属,小老儿没话说。” “开价?” 欧驼子伸出三个指头,道: “庆幸马遇明主,就这么?” “多少?三两银子?” “嘻嘻,管事说笑了!” “莫非要三十两?” 欧驼子幌了幌三指道:“三千两!” “过山虎赵刚”一瞪眼,大声道:“你说多少?” 驱驼子收回了手,一本正经地道:“三千两!” “过山虎赵刚”嗷嗷一笑道: “欧驼子,这是什么行情?” “这是异种龙驹,旷世难逢,根本无价,若非是爷台,小老儿要加倍。” “不能少?” “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我出三两,如何?” “嘻嘻,三两银子只合卖这付破鞍。” 武士汪小发不耐地叫道: “管事,何必费这多口舌!” “过山虎赵刚”狞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抛在地上道: “欧驼子,这是五两银子,你拿去,足够买一付象样的棺材了。” 欧驼子退了一步,紧紧揪住马的嚼环,厉声道: “是说着玩的么?” “过山虎赵刚”往前一欺身,恶狠狠地道: “俺十分认真,没人跟你闹着玩!” “三千两……” “你梦中去找罢!” “那这生意做不成了!” “呛!”的一声,“过山虎”拔出了长剑。 欧驼子怪叫道: “杀人了,救命呀!” “过山虎赵刚”阴森森地道: “你叫破天也枉然,无人能救你!” 欧驼子再次狂呼道: “谁救小老儿一命,以此马相赠。” “过山虎赵刚”振动声狂笑道: “驼子,你是失心疯,五两银子不要,要人救命,俺不杀你,也不必把马送人,你拿起银子去!” 欧驼子愕了一会,道: “五两银子是赏小老儿的?” “当然!” “爷台不愧‘无双堡’管事,侠义可风谢过了!” 说完,捡起银子,转身认镫,便往马背上过。 “爬山虎赵刚”大喝一声道: “呔!你这算什么?” 欧驼子哭丧着脸道: “爷台反悔了?” “什么反悔!” “爷台不是要小老儿捡起银子走路么?” “不错,要你走路,马留下!” 欧驼子把银子扔回地上,将声道: “不成,这马值三千两!” “过山虎赵刚”狞声笑道: “你的人头值几两?” 欧驼子愣愕地道: “这……这……爷台什么意思?” “问你的头值多少?” “这……爷台要买人头?” “不错!” “这可没行情,小老儿是个孤苦人。卖了头,没人收钱,如果有人收钱的话,嘻嘻,大概也不少于三千两。” “好极了,以你的头换马,公平交易!” “这是什么话?” “你不想丢头便把马留下!” 欧驼子又高声狂呼道: “强盗杀人了,怎地见死不救啊!” “过山虎赵刚”一抖手中剑,恶狠狠地道: “这是你自己寻死,怨不得俺了!” 说完,一剑挥了出去…… 蓦在此刻,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 “住手!” “过山虎赵刚”大吃一惊,收剑回身,只见一个青衣中年兀立当前,竟不知是何时现身的,连那少年武士汪小发竟也没有发现。 欧驼子颤声道: “阿弥陀佛,天降救星。” “过山虎赵刚”厉声喝道: “报上名号来历?” 青衫中年寒飕飕地道: “用不着!” “你想找死?” “识相的快滚,否则……” “否则怎样?” “搁在此地!” “好啊!”剑随声出,挟着丝丝剑气,罩向青衫中年。 “锵!”挟以一声惨号,“过山虎赵刚”栽了下去,青衫中年长剑抖扬向上,拔剑,出手,快逾电闪。 欧驼子欢然道: “天理昭彰,现眼现报!” 武士汪小发见势不佳,弹身便逃。 第三十一章 萍水论交 欧驼子怪叫道: “不能放活口走啊!” 东方野对“无双堡”的人,可说恨之入骨,母子在“武林城”受过无数的屈辱,迫害,最后母子生离当然,他不必手下留情,单以对方今夜的强盗行为,便该杀,何况这死别里是“无双堡”的地盘,放走了活口,欧驼子决走不出十里。 心念一转之间,电闪般追了下去。 “啊!” 惨号再传,汪小发逃出不及十丈,便告横尸。 东方野折转身来,说: “老丈,你快走!” 欧驼子深深看了东方野一眼,道: “这马是你的了!” 东方野归剑入鞘,一摇手道: “在下没三千两银子付与老丈。” “不要钱,奉送?” “在下不敢领。” “不行,小老儿刚才说过,有人救小老儿一命,以马相赠……” “这断乎不可,在下出手,并非为了那句话。” 欧驼子执拗地道: “不行,我欧驼子一生说话一句便是一句,从不更改。” 东方野初意本是想得这匹神驹代步,现在,基于武士的风度,他改变了主意,闻言之下,为难地道: “老丈定要相赠么?” “当然!”此马名叫“的庐”,脚程奇快无比,登山涉水,如履平地。 “这样好了,在下身边尚有少许金银……” “别再说了,小老儿说过相赠便是相赠,如果付钱,三千两分文不少。” “这……在下心里过意不去?” “婆婆妈妈,不象个有为的武士。” 东方野啼笑皆非,想不到他倒教训起自己来了。 欧驼子把马牵到东方野身前,把缰绳交在东方野手中,然后抚着马脸道: “这是你的新主人,乖乖地听话!” 那马儿似有灵性,口里低嘶一声,伸唇吹鼻,在欧驼子头颈上不断磨擦,似乎对旧主人有无限依恋之情。 东方野心中十分难受。暗忖,不如一走了之,何必要人家价值不菲的宝物! 心念方动,欧驼子已退到了侧面,开口道: “此马草料已足,可以奔驰后会有期!” 期字甫落,人已如缕轻烟般消失在沉沉暮色中。 东方野怔住了,想不到欧驼子竟然是位风尘人,凭离去的身法,便已十分惊人,其手法可见一斑了,他要对付“过山虎赵刚”两人,可能不费吹灰之力,他狂呼救命,是故意做作的,可能他早已知道自己在侧,自己出手,确有些班门弄斧。 难怪他带了这等物行走江湖安然无事。 但,他为什么要送马与自己呢?彼此素昧平生呀! 他想不透这中间的蹊跷。 一看时辰不早,该赶路了,他对马性,可说十分熟念,先试探着与他亲近,然后轻轻抚摸了一阵,见马十分驯善,这才跃上马背。 一声轻斥,马儿发开四蹄,风驰电掣地行起来,快,固属快得惊人,但却十分平稳,实实有的神驹。 天明不久,到达了距川边不远的建始,这一夜,足足走了五百多里,东方野为之咋舌,一个一等一的高手,也无法在一夜之间走几百里,何况人的体力有其极限,一阵疾赶之后必须有当的时间恢复体力,而这匹“的庐”,仍然精神抖擞,毫无疲备之态,这使东方野大感应幸,得此良驹,也是异数。 他在城厢小镇入店打尖,并要店家以上好饲料喂“的庐”。 估计行程,过午渡江,不必日暮,便可到目的地。现在的最大问题是能不能顺利地找到那怪老人,如一切顺利,将河在五日之内回“秘魔门”报到。 一想到回门报到,他的心便往下沉,他无法想象后果是什么? 此际,天时尚早,座中除了他没有别人,他细斟慢饮,目的是能让那匹神驹有较长时间的休息。 突地,一阵群马惊嘶之声,传了过来。 只见店里伙计气急败坏地跑了进来,结结巴巴地道: “这……不成,客官……” 东方野一愕道: “什么不成?” “你……那匹马……” 东主野吓了一跳,站起身来道: “怎样?” 伙计定了定神道: “客官那匹马太凶,在廊中踢坏了两匹马,惊得其他的不敢吃草料,小的又无法近他的身……” 东方野起先以为那匹神驹发生了意外,倒着实吓了一跳,及至听清了,才放下心来,和声道: “不要紧,我去看看,踢坏的马,照价赔偿就是!” 说完,跟着伙计来到后面马廊,只见那匹“的庐”安静嚼着草料,两匹马躺在旁边。肋旁鲜血淋漓,在咻咻喘息,其余七八匹马竖着耳朵挤成一堆。 东方野皱皱眉,道: “两匹马值多少?” 伙计陪了个笑脸,显得很为难的道: “这两匹马是上月买的,不十分驯,否则也不会被踢……” “……非常对客官不住!” “没的话,应该的,我看牵到外面好了,我吃完便要上路。” 东方野亲自把“的庐”牵到店门外马桩上栓好,伙计把吃剩的马料拿到外面,另提了一桶水给马饮。东方野回座继续饮食。 忽地,一猫一狗,追逐入店,在座间狂奔乱跳,小二跟着大声吆喝,东方野看得忍俊不置,冷不防那猫儿跳上了桌子,碗蝶齐翻溅了东方野一头一脸,弄得他啼笑毕非,尴尬异常。 “对不起,对不起,小的为客官重新换酒菜。” 东方野已被搅得兴味索然,摆了摆手,道: “不必,我本已吃得差不多了!” 小二又连连打拱道: “实在对不起,请客官海涵!” 东方野双手捧起势毛巾,着擦拭头脸上的汤汁,擦完,把毛巾往桌边一放…… “呀!” 小二怪叫一声,如逢鬼魅,两眼发直,扑数数抖个不住,脸色也变了。 “掌柜的,掌柜的”,散着的伙计,全奔了过来。 掌柜的一迭声问道: “怎么回事?” 小二口唇拌动了半天,才进出一句话道: “这位……客官的脸……会变化……” “变化?胡说!” 掌柜的大声呵斥那小二,可能东方野入店时,除了这招呼的小二,谁也没注意到他的长相身形。 东方野本被弄得摸不着头脑。一说,他立时醒悟过来,俊面不由直红到耳根,原来只顾擦喷溅在头面上的汤汁却忘了脸上戴的人皮面具,这一擦,当然原形毕露。 掌柜的见多识广,立刻明白是回什么事,忙挥手喝道: “你们都退下去,一点规矩都没有,成何全统!” 伙计们慌忙走开,掌柜的这才拱手为礼,笑哈哈地道: “小子们无知,大惊小怪,请少侠包涵,区区特此赔罪!” 东方野讪讪地道: “小事一件,算了,倒是在下的坐骑,伤了贵店匹马,一并算罢。” 掌柜的显得很不好意思地道: “两匹马胁骨各折了三根,已不能乘用了,本是二十两银买的,这是意外,如果要少侠赔偿,说不过去,这样着,少侠随赏几文就是至于酒菜,算小店请客。” 东方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金锭,道: “这大约可兑足丝纹银二十四两,算是马价与酒钱草料钱!” 说完,放在桌上。 掌柜的连连摇手道: “使不得,少侠,太多了,区区不敢收,小店经营已数十年,图个近悦远暖,这岂非成了敲客人的竹杠……” 东方野一笑道: “尽管收下,这是我愿意如此。” 掌柜的熟视了东方野几眼,一拍掌道: “少侠,区区看得出你那匹坐骑不是凡物,但那付鞍镫却不相衬,区区有一付特制的鱼皮鞍子,是祖上所遗,好马配好鞍,举以相赠,请勿推却。” 东方野摇手道: “这使不得,无功不受禄……” 掌柜的豪爽地道: “如不嫌弃,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东方野可无法推拒了,盛情难却,但又觉得受之有愧,期期地道: “那在下……只好收之不恭了……” “这样才好,少侠如何称呼?” “东方野,但……一般人称在下小野,这姓么……还是请保秘?” 他是第一次对处提名道姓,主要的是,是被主人盛情所感。 掌柜的点了点头,道: “区区叫做宇文一雄!” “哦!宇文兄,请问贵庚?” “已过不惑之年!” “哦!小弟十九。” “好,我们初交,饮上一杯,来,请到后院,这里快到上座的时候了,不便!” 东方野想了想,道: “小弟有急事赶路,留待下次如何?” 宇文一雄蹙眉道: “急在一时间么?” 东方野一想,有这匹“的庐”代步,耽上一时也无妨,随道: “如此小弟叨打扰了!” “请!” “宇文兄请!” 宇文一雄吩咐了伙计几句,然后领着东方野进入店后内宅。 后院布置十分古朴幽雅,一点不象买卖人家,倒象是书香宅第。两人入厅,分宾主坐定,使女献上香茗,东方野浏览了一下壁间的字画。 “想不到宇文兄是个雅人?” 宇文一雄哈哈一笑道: “冒充欺文,谈不上,老弟见笑了!” 东方野道: “小弟幼遭孤露,少谈识书是虽个地道的江湖人……” “老弟忒虚了,听谈吐便知不俗。” “只随家母认几个字,仅识之无而已!” “老弟是姓东方?” “是的!” “啊,愚兄有个师姐也是姓东方氏……” 东方野心中一动,道: “但不知那个东方氏?” 宇文一雄淡淡地道, “早已不相往来了!” 对方似有隐哀,东方野自不便追问,反正天下姓东方的多的是,换了话题道: “如此说来,宇文兄也是武林一脉?” 宇文一雄点了点间,坦然道: “不瞒老弟,是的,但鲜有人知!” 谈话之间,三四名伙计搬来了杯筷酒菜,刹那便已备齐。 “老弟请上坐!” “那里话……” “头一遭,来者是客,太谦便失武士本色了!” “只是打扰不当?” “那里的话,萍水相逢,老弟折节下交,也算是一段缘。” 两人分宾坐了,宇文一雄亲自执壶,斟酒了杯,对饮而尽。 酒过数巡,宇文一雄开口道: “老弟说有急事待办?” “是的!” “可惜,我们一见如故,却不能畅谈心曲!” “留待下次!” “老弟目的是那里?” “白帝城!” “哦!回头能来盘桓些时么?” “恐怕不可能,小弟白帝城事了,还须赶着办另一件事。” “老弟是个忙人?” 东方野脱口道: “小弟此番白帝城之行,受人之托送封信!” 宇文一雄立却道: “老弟,这就简单了,愚兄派人代送,老第在此坐候,岂不一举两得?” “不成,这封信必须亲自送达,而且时限十分紧迫!” “白帝城方面,愚兄头面尚熟,不知这信送与谁?” “这……是城外本主庙一位无名的怪老人!” 宇文一雄面色一整,道: “一个与乞丐为伍的白发老人?” 东方野心头一震,栗声道: “正是此老,宇文兄何以认得?” “早年相识的!” “啊!” “老弟不必去了!” “为什么?” “那位老人早已离开本王庙,不知何往!” 东方野宛若被冷水浇头,颓然道: “是真的么?” “一点不假,此老与愚兄略有瓜葛,每年愚兄略必造访,不久,前往访落了空。” “这……这……真是想不到,哦!对了,老人名号可以见示么?” 宇文一雄歉然一笑道: “这点请老弟原谅,老人不许提他名号。” “那就算了!” 宇文一雄又劝了一杯酒,然后正色道: “老弟送信是受何人之托?” “张铁嘴!” “张铁嘴何许人?” 东方野显得有些气沮地道: “一个江湖卖卜的人!” 宇文一雄困惑地道: “依愚兄所知,那位老人甚少交游,可说早已谢绝江湖……” 东方野灵机一动,道: “对了‘张铁嘴’还有个外号!” “什么?” “做没本钱买卖的人!” 宇文一雄惊声道: “原来是他,这就难怪了!” 东方野十分意外地道: “宇文兄也认此人!” “听那位老人提过,对方可能是他唯一还保持交往的人。” “哦!” “那封书信可否借愚兄一观?” 第三十二章 侦骑四出 东方野想了想,这封书简并未缄口,当然无秘密可言,宇文一雄既与收简人有渊源,让他过目也无妨,心念之中,掏出书简道: “这当然可以!” 宇文一雄拉过手去,抽出信笺,看了一遍,哈哈一笑道: “老弟,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若非你的坐骑惹事,不会引起愚兄注意,若非猫狗作乱,老弟不会揭破真面目,彼此也就不会萍水沦交,当然也就引不出这件事。” 这一大堆话语,当然,东方野听得莫明其妙,当然也接不上腔。 宇文一雄接着道: “老弟知道书中说的是什么?” 东方野摇了摇头,道: “小弟未过目!” “啊!是真君子!” “过誉了!” “信中乃是求药!” “求药?” “不错,愚兄稍有涉猎,还可为力!” 东方野大喜过望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这句话真应验了,这一来既可免了白帝城之行,也不用提心扑空,更不必愁五日的会期了。 当下举杯道: “宇文兄,小弟借花献佛,谨敬一杯,略表心意!” 宇文一雄立即捧杯,道: “老弟认为愚兄堪为友么?” “当然,小弟之幸!” “如此,干!” 两人仰颈饮尽,照了两杯。 东方野暗忖,想不到宇文一雄是歧黄圣手,隐迹市井,谁能识透呢? 心情开朗,酒兴益豪,彼此均有相见恨晚之慨。 这一吃,直到过午方罢。 饭后,两人品茗谈心,谈得十分投契,尤其宇文一雄见多识广,使东方野获益良多,正在谈得投机之际,一名店伙,匆匆奔入,惶然道: “掌柜的,有人寻找!” “什么回事?” “对方在店门口发现了那匹马,定要找马主人!” 东方野吃了一惊,道: “什么样的人?” 那伙计道: “来路不明,一共有十八人之多,声势汹汹,说若寻不到少侠,便要拆店!” “岂有此理,老弟,你坐着,待愚兄去查询一下!” 东方野起身道:“宇文兄,不可,小弟自去应付!” 宇文一雄大声道: “这还像话,老弟是愚兄座上客……” 东方野一摇手道: “宇文兄,你有家有室,在此落地生根,决不可干预小弟的事,小弟是棵无根草,一切无所谓,不管来者是谁,小弟自信能应付得了,此地有后门么?” “后门?” “小弟由外而入,以示与店家无关……” “老弟以为愚兄我怕事么?” “不是这么说,没那必要。” “好,既是老弟这么说,愚兄我从命,再看事就应事,这有后门通店边小巷,随愚兄来!”说着,又向店伙计道:“你到前边去,就说客人外出,不久必回!” “是!” 伙计匆匆退了出去。 东方野心念一转道: “宇兄,可否请把信上所求之药先行见赐,也许小弟就此告别!” 宇文一雄皱眉道: “愚兄其不愿老弟就此上路……” “但愿如此,对了,还有那付鞍子?” “如果不及,以后小弟造访时再拜领!” “也好!”说着,入房取了一个小瓶,递与东方野,并说明用法。 东方野随着宇文一雄出了后侧门,来到通正街的巷中,宇文一雄叮咛了一番,才重回后居屋,东方野疾步出巷,来到前面,只见十几武士,气势汹汹地围住那匹“的庐”马,不少街坊行人,远远驻足而观。 不管对方来意如何,在这里闹起来必影响店里生意。 东方野心里打定了主意,才缓步上前,朗声道: “诸位,什么事?” 武士闻声散开,东方野直趋马前。 一个半百虎面老者,深深打量了东方野一番,沉声道: “你是谁?” 东方野冷冷的道: “我就是我!” 老者怒哼了一声,道: “这马是你的?” 东方野含首道:“不错!” 老者浓眉一皱,回顾一名中年武士道: “李头目,那飞鸽传书怎么说的?” 中年武士先扫了东方野一眼,才迟疑地道: “一个中年人,骑一匹与众不同的黑马,是杀害赵管事与汪小发的凶手!” 东方野顿悟,对方是“无双堡”的人。自己本戴的人皮面具,而现在人皮面具已毁,是本来面目,难怪对方要大惊小怪。“无双堡”在短短时间之内,竟能飞讯数百里之外堵截,其势力实属惊人。 虎面老者再次打量了东方野几眼,道: “少年人,那劫马行凶的中年人是谁?” 东方野冷冷的道: “此马是一位叫‘欧驼子’的武林前辈所赠,其余一概不知道。” “欧驼子何许人?” “不知道!” “说了半天,你一问三不知?” “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倔强对你没好处……” 东方野心念疾转,如果在此地闹事,势必影响到宇文一雄的买卖,可能会替他招惹麻烦,心念之中,沉声道: “我们到镇外去解决如何?” 虎面老者冷笑着点了点头,道: “可以,不过你别打算捣鬼?” 东方野不肖地道: “大概还不至于!” 十八武士簇拥着东方野朝镇外走去,不久虎面老者道: “在下时间不多,准备如何解决?” 虎面老者凝声道: “你先说出杀人凶手的下落!” 东方野竖起大拇指,朝自己一比,道: “凶手就是区区本人!” “是你?” “一点不错!” “你想替人背黑锅么?” “本来就是在下的事!” “你年貌不符?” “阁下并非刚出道的,难道不知易容之术?” 虎面老者脸色一变,厉声道: “真的是你小子?” “信不信由你!” “那你须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欠命还命!” “很好,如果阁下有此能耐的话。” “先交待来历,否则本人无法复令?” 东方野冷傲地道: “用不着,阁下根本不必复命!” “什么意思?” “阁下能活着回去已是很不错了。” 虎面老者气得吹胡瞪眼,暴喝一声: “上,死活不论!” 一名武士,越众而出,半声不发,抡剑便攻。 “哇!”惨号声震撼,那名武士招式尚未展完,便已尸横就地,东方野长剑扬,没有人看出他是如何拔剑出来。 所有在场的“无双堡”剑手全为之目瞪口呆,脸色大变。 虎面老者双泪尽赤,“唰!”地拔剑在手,厉喝一声: “本座誓把你劈碎!” 随着喝话之声,剑挟骇电奔雷之势,罩向东方野。 一场令人咋舌的拼斗,叠了出来。 虎面老者在内力方面,稍于东方野,但剑术却历辣无匹,东方野固属气势惊人,但在双方武功悬殊不大之下,也无法在一时半刻之间,赢过对方。 内力是拼斗的本钱,能耐久战的必胜。 五十招之后,东方野愈战愈勇,而虎面老者招式渐失凌历,相形见拙。 又过了二十招,虎面老者有守无攻。 暴声起,四名武士加入战圈,虎面老者为主攻,四人乘虚中蹈隙,此进彼退助攻,这一来,形势双变,东方野必须分力应攻,虎面老者扳回了劣势,有攻有守。 “哇!” 惨号再传,一名武士断臂滚出圈外。 另一名战士立却补了他的缺,仍是原来之局势。 惨烈的搏斗持续进行,转眼过了百招,“无双堡”方面的剑手,已四死五伤,但生力不断投入。 东方野在全身应战之下,时间拖久了,内元损耗甚距,渐落下风。他心念疾转,如不出奇制胜,速战速决,拖下去后果不设想。 念动之间,立展“秘魔门”的绝技“分身移影”身法闪幌之间,场中出现了四五个东方野。 众剑手惊愕之际,又栽倒了两名。 这“分身移影”身法,极耗内力,只能出奇制胜,一举克星,却不能持续施展,如果他要就此脱身,非常容易,但他舍不得那匹“的庐”马,是以在身法甫停之际,对方暗器齐飞,呼啸罩身而至。 东方野挥剑隔挡,大部分暗器被震飞,但持剑的手臂,却着了两下,登时半边身发麻,手中剑几乎举不起来。 虎面老者岂肯失此良机,一连三剑,迫得东方野手忙脚乱,险象环生,连连倒退。 “别动!” 两支长剑,同时抵上了东方野的后心。 东方野寒气大冒,手足冰冷。 虎面老者狞笑一声,长剑在东方野面上虚虚一幌,阴恻恻地道: “小子,你准备如何死法?” 就在此刻,惊呼突传,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黑衣老者,出现场中。 虎面老者转身道: “朋友何方高人?” 黑衣老者冷阴阴地道: “你就是‘无双堡’派在川边的察‘黑阎罗程晃’么?” 虎面老者面现警容,寒声道: “不错,阁下如何称呼?” 黑衣老者皮笑肉不笑地道: “听说过‘川中追魂客’么?” “黑阎罗程晃”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 “阁下便是‘川中追魂客’?” “对了!” “有何指教?” “没有什么,奉劝你们立即离开!” “什么意思?” “本人在下手之前照例先提警告!” “黑阎罗程晃”双目瞪得滚圆,大声道: “阁下看中了那匹马?” “废话少说!” “阁下存心与本堡为敌么?” “本人不在乎与谁为敌,识想急速上路!” “阁下你必横岔一技,要马,牵走就是……” “嘿嘿嘿嘿……” 一连串冷笑声中,只见“川中追魂客”闪身横移数尺,靠近东方野举手向空一挥,“砰!砰!”两声,两名剑抵住东方野后心的剑手,双双栽了下去。 “黑阎罗程晃”暴喝道: “阁下动手吗?” “川中追魂客”淡淡地道: “你不是本人对手,如再不走,将无一人活着离开!” 那几名残存剑手,早已惊得面无人色。 东方野困惑不已,不知这不速而至的“川中追魂客”目的何在? “黑阎罗程晃”咬了咬牙,道: “阁下总是交待个原因?” “川中追魂客”冷酷地道: “原因么,不许碰他,别的什么也没有!” “黑阎罗程阎”嘿嘿两声冷笑道: “很好,后会有期,这笔帐本堡会算的。” “川中追魂客”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答腔。 “黑阎罗程晃”挥了挥手,大喝一声: “走!” 那些手下抬负死扶伤,狼狈撤退。 “川中追魂客”转面道: “少侠受了伤?” 东方野一笑道: “皮肉之伤而已,不妨事!” “少侠可以上路了!” “阁下休为何以要援手在下?” “白姑娘问候你好,你当明白了?” “哦!” “川中追魂客”弹身逝去。 东方野却楞住了,白姑娘应当是白芸香,看来“川中追魂客”必是“白骨门”的高手,抑或与“白骨门”有什么渊源…… 心念未已,又一条人影出现身前。 第三十三章 波翻浪涌 东方野一看来人,激动地道: “宇文兄,你不该来的!” 宇文一雄道: “为什么?” “对方如发现你我关系,势必惹麻烦。” “管他,大不了砸了店不做买卖。” “这又何必呢?” “我早伏伺在侧,却被那黑衣老者抢先了一步出手”。 “小弟功力不济……” “老弟能力敌‘无双堡’川边巡察,已相当惊人了,这‘黑阎罗’在堡中算是一等一高手,容非对方联手群攻,老弟稳操胜券。” “说起来也惭愧……” “老弟和剑术很自傲了!” “宇文兄请回罢?” “我给你送鞍子来。” 东方野突地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此番回门中报到,尚不知如何结局,生死难料,万一不测,这匹“的庐”岂非落入“秘魔门”中,那就太对不起赠马的异人“欧驼子”了。 心念之间,脱口道: “宇文兄,小弟有一事相求!” 宇文一雄坦然道: “什么事说,别说求字……” “宇文兄能否替小弟暂时看管这匹黑马?” “为什么?” “小弟尚有要事待办,骑这匹马不便。” 宇文一雄皱了皱眉道: “当然可以!” 东方野沉默了片刻道: “宇文兄,这马须有秘密处所饲养,如落入他们之手,可能……”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如果一年期届,小弟不来取马,这马便属宇文兄了!” “为什么说这话!” “因为小弟此行办事,吉凶难料。” 宇文一雄激动地道: “老弟,莫怪我交浅言深,可否说出来大家有个商量?” 东方野苦苦一笑,以断然的口吻道: “请宇文兄见谅,这是不能为外人道的门户私事。” “啊!” “小弟只是作万一之想,事实可能不会如此。” “老弟,你的行止令人不测……” “宇文兄,如能再见,小弟会把一切奉闻的。” “我再说一句,愚兄可有效劳之处?” “小弟心领盛情。” “老弟就要走了么?” “是的,深感宇文兄的知遇,小弟永铭五衷!”说着,走到马前,抚了抚马首,道:“的庐,我不得已把你留在此地,你乖乖听话,我不久会来!” 那马乎通灵,竟然引颈低嘶了数声,用头在东方野身上不住磨擦。 东方野又向宇文一雄道: “此马是途中一位叫‘欧驼子’的异人所赠,宇文兄听说过此人么?” 宇文一雄茫然摇头道: “没听说过!” “小弟就此告别了,愿不久再见……” “老弟珍重!” “此马重托了!” “宇兄身边带有金银,老弟可补充些盘费……” “不必,小弟所有足可够用。” “你我论交,不计金钱,老弟要拒绝,便是见外了。”说完,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包,递与东方野,又道:老弟务必收入,这是愚兄一点心意!。 东方野无奈,只好接过手来,激动地道: “小弟只好愧领了!” “这样才好!” “告辞!” 双手一拱,弹身驰离,心头重。 两天两夜的奔驰,东方野回到了“武林城”,照约定,他不进城,重投那间城外的小店,饮食歇脚,心里希望上官凤如约来晤。 算时间,还有一天一晚,可以赶回山中投到。 饱食之后,在店中息了个时辰,疲累恢复了不少。 看看已届申牌时份,东方野离店外出,奔向与上官风分手的野林。 甫到林中,只见一条娇俏岙影,在林间徜佯徘徊,她,正是上官凤,东方野不由心头狂喜,欢叫了一声: “风妹!” 上官凤一回头,先是一愕,继而欢呼一声:“野哥!”如飞鸟般投向东方野,东方野执起她的柔荑,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久久,上官凤先开了口: “野哥我预计你至少要三日后才会回头!” “我半途折返!” “什么,你没到白帝城?” “是的……” “为什么?” “我在半途有奇遇,已得到了所求之药!” “啊!那是怎么回事?” 东方野概略地把结交宇文一雄的经过说了一遍。 上官凤感慨地道: “天下事真是难以逆料,多么不可思议啊,若非如此,白帝城扑空,一切算定。” 东方野松开了执住上官风的手,从怀中取出宇文一雄所赠的解药,递与上官凤。 “凤妹,幸不辱命!这药内服,子午相对各三粒,连服二日。” “野哥,‘张铁嘴’将十分感激你。” “不,我欠他人情,这算得了什么!” “野哥,此间事了,你打算……” 东方野心头一沉,强装起一丝笑容,道: “凤妹,我马上要走!” 上官凤蹙眉道: “走,去哪里?” “办件要紧的事!” “能告诉我么?” “以后,天机不可泄露。” “哼,故神其秘。野哥,‘张铁嘴’替你安排了一个去处……” “目前不行。” “你要办事?” “是的!” “你那匹马呢?” 东方野骇然大震,道: “那匹黑马?” “嗯!” “凤妹……怎知道我得了一匹神驹?” 上官凤神秘地一笑,道: “我为什么不可知道!” “可是……” “老实告诉你,那匹马是‘张铁嘴’特为送你赶路的。” 东方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栗声道: “张铁嘴……送的?” “一点不错!” “那欧驼子……” “是张铁嘴的至友,替他办事的!” “哦!难怪……我说怎会有这等怪事。” “马呢?” “我寄在友人处,等办事去取!” 东方野骇怪不已,他无法想象“张铁嘴”到底是何等样人物,他住在“武林城”,但却与“无双堡”为敌,独独又与执法武士统领“云龙剑客庐日升”为友,真叫人莫测高深。 就在此刻—— 五条人影,从不远处的林间驰过,其中一人“噫!”了一声,五人齐齐剃住身形,东方野目光犀利,一瞥之下,不由大惊失色,急声道: “凤妹,什么不要问,你赶快离开!” 上官凤一怔,也发现了那五人惑然道: “他们是谁?” 东方野连连挥手道: “别问,快走,否则会坏了事情。” 上官凤犹豫不决,五条人影已奔了过来。 东方野顿脚道: “你怎不听话?” 五人眨眼便到身前,当先的赫然是紫衣武士统领吴尚,另四名同级武士,姜之凡也在其中,显然他们是到川边查探假“魔轿”回头的。 吴尚狠狠瞪了东方野一眼,阴声道: “随我们走!” 东方野咬了咬牙,道: “好的!” 上官凤惊疑地叫了一声: “野哥……” 吴尚扫了她一眼,问东方野道: “她是谁?” 东方野窒了一窒,道: “我的朋友!” “很好,一道走!” “不行!” “什么不行?” “她是‘武林城’中人,没理由跟我们走。” 吴尚冷笑了一声,道: “我说要她一道走!” 东方野急气交加,不顾利害,抗声道: “我说不行!” 吴尚怒喝道: “你敢?” 东方野硬起头皮道: “她必须回城,我跟你们走!” 为了不泄露门派之秘,所以双方应答不照正式称呼。上官凤完全迷惑了,她不知道心上人与这五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迫他同走? 吴尚厉吼道: “这不能由你!” 东方野把心一横,不管如何,决不能让他们把上官凤带走。 “为什么要带她走?” “因为她与你有关。” “就凭这一点?” “足够了!” “我已得到上令允准,五日内回山……” “住口,你敢当面反抗我?” “这并非反抗,而是不欲累及无辜。” 吴尚一瞪眼,道: “先把这女的抓起来!” 紫衣武士之一上步欺身…… 东方野双目尽赤,一闪身拦在上官凤身前,“松纹古定剑”出了鞘,栗吼道: “谁也不许碰她!” 那武士怔住了。 吴尚嘿嘿两声冷笑,道: “小野,你这种行为已足够就地处决!” 上官凤栗声道: “野哥,他们是‘秘魔门’的人?” 这一问,使东方野惊诧出窍,她怎会知道这称呼呢? 吴尚双目拌露出恐怖杀芒,一字一顿地道: “泄密者死,两人全做了!” “呛呛!”连声,四武士剑已出鞘。 东方野暗道一声完了,自己再强,也强不过统领,而上官风的功力,更不用提,随便一名紫衣武士都可制她死命。 四支剑朝两人暴卷而至。 东方野面如猪血,厉吼一声,用毕生功力封架,震耳金鸣声中,四支剑被荡了开去,四名武士也被震退了两三步,但东方野本身,也告手臂发麻。 吴尚咬牙喝道: “人们闪开,准备磔刑,杀死太便宜了!” 东方野回顾上官凤,以异样的音调道:“风妹,是我害了你……” 上官凤粉腮已呈苍白,颤声道: “野哥……这是命,也好,我们一道死,同命鸳鸯……” 东方野惨厉地一笑,道: “凤妹,我……要拼命了,只是你……你……” 上官凤凄厉地道: “野哥,我没有带剑,请你……先用剑送我上路。” 东方野的心,整个被撕碎了,他怎能下得了手,但如落入吴尚手中,势必遭凌辱处死,那将更惨酷…… 吴尚拔剑欺身。 东方野瞪目血红,紧盯住吴尚,全身功力,已运至极限。 吴尚厉哼一声,长剑闪电般功出。 “呀!” 东方野狂叫一声,手中剑如骤雷般挥洒而出,只攻不守,一口气攻了三招十二式。 一人拼命,百人难当,吴尚被这一轮亡命的反击,迫得退了三四步。但东方野心里清楚,这只是苟延残喘,最后还是入吴尚手中,说什么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还有四名同级武士在侧。 上官凤面无人色,她想拼命也插不上手,双方的剑术都凶险万分而无隙可乘。 吴尚这一来不啻火上加油,怒不可遏,暴喝一声: “小野,叛徒,你吃了天雷豹胆,三招之内不把你抢夺下来我不姓吴。” 剑挟砭着寒风狂扫而至。 东方野咬紧牙关,全力封架,“锵锵!”连声,东方野退了四五步,这一来上官凤失去屏障,姜之凡乘隙以剑刺向上官凤。 以上官凤的身手,要徒手对付紫衣武士的剑招,根本不可能。 东方野不由急煞,横身出剑,疾攻姜之凡,姜之凡被迫撤招,另三名武士,闪电般发剑猛袭。东方野回剑应攻,气势上打了折扣,以一敌三,又被震退两步。 吴尚狞笑一声,斜视出剑,这一剑角度部位诡辣得令人咋舌。 东方野立桩未稳,无论如何,均应付不了,上官风尖叫出声…… 蓦在此刻—— 一个冰冷阴森森的声音道: “住手!” 吴尚收剑转身,暴喝道: “什么人?” 场中,多了一个蓬头垢面的黑衣老者,东方野松了一口气,暗忖:又是他,这一来“白骨门”与“秘魔门”真的拼上了。 黑衣老者嘿嘿一笑道, “区区川中追魂客!” 吴尚寒声道: “原来你是无恶不作的‘川中追魂客’,准备干什么?” “管闲事的!” “你管得了么?” 第三十四章 冒死投到 “川中追魂客”不屑地道: “何妨试试看?” 吴尚怒声道: “朋友,找死也不是这等找法!” “嘿嘿,本人就是有些活得不耐烦,偏偏生来命硬,死不了!” “那今天你找对了!” “那好,可是本人的八字克人?” “哼!我们来赌谁的命硬了!” “好呀!” 吴尚大喝一声: “你们谁成全他?” 四紫衣武士之一,抡手中剑,分心便刺。 “川中追魂客”一扬手,那武士打了个冷战,手中剑在距对方前陶三寸之处停住了,“川中追魂客”暴笑一声,扬起的手向下一拍。 “畦!” 惨号声中,那武士肋碎额裂,栽了下去,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另三名武士齐齐惊呼一声,同时出手…… 吴尚大叫一声: “你们退开!” 三武士收剑后退,吴尚一欺向,厉喝道: “你用毒?” “川中追魂客”若无其事地道: “本人说过八字克人。” 话声中,右手又告上扬…… 东方野脱口栗呼道: “别杀他!” “川中追魂客”一翻眼道: “什么意思?” 东方野心念一转,道: “在下与他之间,尚有私事未了。” “你要他活着?” “是的!” “好!” 吴尚狠狠地瞪着东方野道: “天下没你容身之地,你逃不了的!” 东方野咬了咬牙,道: “在下不逃,依约入山!” “好,咱们山中见了!” 说完,摆了摆手,姜之凡扶起那名同伴的尸体,捡起剑,四人弹身奔离。 东方野苦着脸向“川中追魂客”道: “谢阁下援手!” “川中追魂客”手指上官凤道: “她是谁?” 东方野心下一沉,道: “一位朋友,‘武林城’中人!” “朋友?” “是的!” “少侠,你心里明白,再见了!” 说完,一晃而没。 上官凤惊魂稍定,疑惑地道: “你们是素识?” “见过两面!” “他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以后解释,凤妹,你快走,别误了‘张铁嘴’的事!” 上官凤呶起小嘴道: “你到底要去那里?” 东方野故作从容地道: “我到山中办件事!” “什么事!” “暂时不能说!” “哼!你……为什么一讳莫如深,我看你对我……” “风妹,此心唯有天知。” 上官凤咬了咬下唇,无可奈何地道: “好,我什么都不问,我们何时再见?” 东方野心头一惨,再见,那是太渺茫了,但自己如不入山报到,的确天下虽大,恐无处藏身,况且“魔轿使者”替自己作的保,不回去不成,如能把事实解说清楚,便一天乌云散尽,至于将来,只有到时再说了。 心念之中,温声道: “凤妹,我事一完,便来看你!” “野哥,我……你走!” 她似乎有话要说,但又忍回去了,最后“你走”三个字,含了极大的幽怨成份,东方野并非不知道,只是他能说什么呢?说安慰的话也是多余,将来,谁能料得定? 他忍住满腹辛酸,勉强挤出一比笑容,道: “凤妹,不久再见!” “我……走了” 说完,挪动娇驱,幽然举步,走了五六丈,忍不住又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然后,才迅快的到林边,解下马匹,穿林而去。 东方野望着那逝去的人马影子,喃喃自语道: “会再见的。” 这是他的心声,也是他的祈望,但事实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他想起了“川中追魂客”临走所说的那句话:“……你心里明白……”当然,他是明白的,白芸香的那一段片面之情,不知如何了局,如果对方疑及上官凤后果很难遇料,以白芸香的为人,她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由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他必须在明天到“秘魔门”总坛,时间十分迫促,只好暂时抛下了一块心思,上道疾奔。 这一去,有点象飞蛾投火,但他不能不回去,他必须面对现实以求解决,不能一辈子被迫缉,偷偷摸摸做人,他十分明白,逃是逃不了的,如不依限回去,自示清白,便百口莫辩了。 他衣稀还记得出山之路。 三更时分,他到了出山时换马的那户山农人家,这里是本门的中途站。 他照样受到接待,饱食之后,连夜起程。 第二天过午时分,来到“秘魔门”总坛所在地的谷口,他打了暗号,然后入谷,他的心里开始不宁静了,是祸是福,就要揭晓。 将临谷底,他突然发现地形有些怪,四峰围拱,中峰略低,总坛便在峰顶上,他来时是被擒来的,以后半年消磨在功室中,离开时又丈匆匆,所以这地形他是第一次注意到。 四峰成梅花形罗列? 想着想着,不由心头狂震,他想起来了,怪不得似曾相识,年前,君魔夺宝,“石猿公”临死赠双梁布鞋鞋中有一块黄绢,绢上所绘图形,便是如此。 莫非这里便是藏宝之地? 他不自觉地停下身来按捺狂乱的心情,默想绢上“玄机子”所留的四句偈言:“闻雷而进,遇鱼而止。左三右四,直入龙宫。”鱼,龙宫,这该有水,而此地是山区,作何解释呢? 想了好半晌,仍一片迷茫。 “小野,你……你回来了?” 东方野被后沉思中唤回,一看,好友袁安已站在身前,脸色十分难看。 “袁兄……” 袁安连连眨眼示意,东方野知道暗中还有人,忙改口道: “袁安,是你轮值?” “不错!” 东方野知道袁安面色难看的原因,他怪自己不该回来自投罗网,在“武林城”相遇时,他就曾一再劝自己远走高飞,但,他怎知自己的难处呢? “我……” “随我来!” 东方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随袁安登峰,一路之上,谁也不开口。 不久,来到总坛之外,袁安默然道: “小野,门主有令,你回来立即赴‘刑殿’!” 东方野“嗯!”了一声,一股寒气,从内心深处冒起,流遍全身,“刑殿”,当然受审,既已回来,一切听天由命了。 在袁安引导下进入总坛大门。 鄙夷,不屑,恶毒,愤怒…… 各种不同的目光,不断地投向东方野,他垂着头,疾步跟上。 穿越这几重院屋,宛若行经几十里的崎岖山道。 好不容易挨到了“刑殿”门口,袁安高叫一声: “紫衣武士小野报到!” 立即有两名值殿武士抢步而出,朝东方野身边一站,袁安退了下去。值殿武士之一向另一个道: “你去禀报殿主!” 那武士疾步离去,不久,又回到东方野身边的位置。 八名披红巾的“刑手”,鱼贯入殿,只听殿内锣声三振,一个声音道: “升殿!” 过了片刻,又接着喊道: “带叛门弟子小野进殿!” 东方野一颗心倏往下沉,呼也迫促起来,两名值殿武士低喝-声: “进去!” 东方野在两名武士左右挟持下,举步入殿,一抬头,只见“刑殿”殿主王天化高踞刑案,脸上的神色令人不寒而栗。东方野着头皮,前行三步,单膝一曲,道: “待罪弟子小野参见殿主!” 王天化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道: “小野,你尚有何辩解?” 东方野捺住激越的情绪,栗声道: “弟子决不敢存背叛之心,前此发生的事均屑误会!” 王天化双目一瞪,厉声道: “你说是误会?” “是的!” “谁误会你?” “传讯的同门未察事实真相,传报弟子叛门。” “当时为什么不立即返坛申辩?” “因为一再发生事端,身不由己!” “好,这听你的,昨日你对统领吴尚动武,又作何解?” 东方野额际渗出了汗珠,这相当难答复,如何言辞呢? 刑司殿主王天化重重一拍案桌,喝道: “说?” 东方野全身一颤,咬了咬牙,道: “弟子一再声明,已得门主恩准,五日之内自行回山投到,但吴统领一定要带一个不相干的少女回山,弟子情急而犯上。” “那女的是什么人?” “朋友!” “哼,那女子怎会知道本门称谓?” 东方野又是一颤,沉声道: “弟子并未泄密,不知她是如何知道的……” “强辩!” “这是实话!” “本殿不予采信,还有,‘川中追魂客’又是怎么回事?” “对方不期而现,弟子与他素昧生平!” “胡说,素昧生平,他会冒江湖的风险而救你?” “请殿主明察,弟子如果情虚,便不敢回门投到。” “哼!这点小门道还骗不了本殿,第一,你自知无路可逃,天下虽大却无你容身之地。第二,你想自行投到来博取门中的恩典,助长你的诡辩,但你错了,门规是铁则,丝毫不能更改,我在入门时宣的誓言,除非你死才能撤销。” 东方野悔恨交加,看来如何辩白都属徒劳,叛逆之罪是被认定了,早知如此,又何必逞无谓的英雄而自投死路,天下如此之大,难道真的会没有容身之地? 但,迟了,一切都完了。 所有的情、仇、恩、怨、都将结束了。 王天化阴恻恻地接着问道: “你尚有何可说?” 东方野目眦欲裂地道: “弟子所述不蒙采信,没什么好说了!” 王天化一拍案道: “追回他的功力!” 东方野魂散魄飞,但一种强烈的反抗意识,与被宰割的愤怒,使他不顾一切地挺身站起,同一时间,两名挟伴左右的值殿武士,齐齐出手分点东方野六处大穴。 “呀!” 闷哼声中,东方野只觉功力尽散,一身虚软,摇摇欲倒,佩剑随被收去。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笑自己瞎了眼,误投魔道,早知如此,在年前被擒时死了多好。” “住口!” “要杀要刮听便了!” 王天化怒喝一声: “带去抛入化骨池!” 东方野狂叫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俊面惨厉如鬼。 蓦在此刻—— 殿幔之后,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门主驾到!” 刑司殿主王天化立即离位,到下首侧立,殿内武士齐齐俯首躬身。 “魔轿使者”首先出现,肃立案旁。 然后,一个面蒙紫纱的妇人幽然而现,肃坐案后。 “参见门主!” “免礼!” 东方野意识一片狂乱,两武士一用力,他被按跪在地。 门主幽然启口,语冷如冰! “王殿主,如何发落?” 王天化躬身道: “按律应入化骨池!” “他有申辩否?” “一派胡言,卑座不予采信。” 门主沉默了片刻,道: “小野,你尚有话说否?” 东方野狂呼道: “弟子冤枉!” “罪证确实,你有什么冤枉?” “弟子依限回山,想不到也是陡然。” “你认为冤枉了你?” “是的!” “你不服判决?” 东方野此刻已是什么都不在乎了,抗声道; “不服!” “嗯!叛门之事,算你冤枉,泄露本门秘密于那少女呢?” “乃是冤枉!” “吴统领诬栽你?” “没有,但弟子的确未曾泄露!” “这话谁能相信?” “弟子无话可说!” “魔轿使者”躬身道: “门主,依卑使看来,他可能是冤枉!” “你说赦免他的罪?” “卑使不敢这么说。” “依你该如何处断?” “再查不实。” 东方野心头升起了一丝求生的希望。 门主转头道: “王殿主有何意见?” 王天化恭谨地道: “门主卓裁!” “你已追回他的武功!” “是的,卑座按门规而行!” 门主又告默然,殿中的空气顿呈死寂。 东方野脑海中一片空茫,生死全操在门主一句话,自己作不了主,只有听命。人到了山穷水尽的绝境,对于生死之念,便十分淡漠了,他现在便是如此。 久久,门主才以一种异样的声调道: “小野,本座再为你破一次例!” 东方野没有吭声,全身功力已废,活着与死并无分别。 门主站起身来,大声道: “王殿主?” “卑座在!” 第三十五章 水牢奇遇 “把他禁入水牢,听候调查!” “遵令!” “散坛!” “恭送门主!” 所有在殿内的武士,齐齐躬身为礼,门主与“魔轿使者”从幔后隐去。 东方野自动站了起来,心里在想,水牢,山顶上也有牢,这倒是稀罕事,由于水,他又想到了巧获的黄绢藏珍图上的四句偈语:“闻雷而进,遇鱼而止,左三右四,直入龙宫。” 看起,这总坛正是图示的位置,但自己是待决之囚一切都是梦想。 他又想到,既然总坛设在峰顶,也就是图上圆圈的地方,必有珍藏,也必早已有主。可笑年前“石猿公”因此丧命,二僧一丐被“岷山三怪”抓死,生食脑髓,三怪之一,死于门主“魔轿”这手,“独眼魔人”冒死夺宝,得到的却是别物,群魔以命想搏争夺的宝,却落到了自己手中,结果仍是一场空。 冥想之间,只听刑司殿主王天化大喝一声: “打入水牢,囚粮照普通规例供给,早晚两次!” 两名披红的刑手,上前接替两名值殿武士,一左一右,架起东方野,出殿朝后进奔去,顾盼间,来到一座极大的殿堂前,两名满面横肉的黑衣汉子,迎上前来,一个道: “入牢的么?” 刑手之一应道: “不错!” “交与我!” “殿主令谕,普通囚粮。” “知道了!” 两名管牢的把东方野接过手,架入殿中,只见这殿十分古怪,殿中央围了一圈石栏,约有三丈方圆,上面架了一付辘辘。 东方野被架到石栏边,目光转处,不由亡魂尽冒,只见这是一口黑黝黝的巨井,深不见底,水牢,想必是这玩意了。 黑衣汉子之一,绞动辘轳,一个粗木造的筏形之物,升了上来,从卷起的绳索测度,至少有十丈深才达水面,那粗木筏方约一丈。 另一汉子把东方野放上木筏,道: “小子,如果吃不住要求解脱,翻身入水,最便当不过。” 说完,木筏迅速下降,久久,到达水面,木筏自浮。 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阵阵寒气,刺骨砭肤,木筏触及水面溅起的水花,把他一身湿透,冻得他牙齿直打战。 时间一久,全身麻木僵直,这罪,的确不是人所能忍受的。 他躺在木筏上,受无止境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头顶一声大喝: “口粮来了!” 一个小竹篮吊了下来,落在身边,东方野用手一摸,篮内是一个既冷且硬的饭粮,被他废然一声长叹,欲待不吃,又饿得难受,吃吗,怎么下咽? 最后,为了不被饿而死,他拿起了饭粮,慢慢嚼食。 仰首上望,还可见一团蒙蒙光影,下面,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待到光影消失,他知道已入夜了,人便处在完全的黑暗中。 刺骨的寒气,使他无法入睡,但他却疲乏欲死,一分一秒,都在极度的痛苦中,他有一种快要发狂的感觉。 他想,这痛苦如果超过了人体所能忍受的极限,便要大解脱了。 如果功力仍在,靠内力支撑,这痛苦还可忍受,功力全废,与普通人无异单抵寒气,便可制人死命。 六次囚食,东方野意识到在水牢中已三天了。 第七次食送下,他几乎无力取出,嚼了两口,不能下咽,人已近入半昏迷状态,他模糊的意识中,知道距死不远了。 他已无法集中意识去思索,或者回忆,冻饿的感受,他减轻了。 迷茫中,他听到阵阵闷雷之声,他想,可能是风雨要来临了,然而,不对,躺卧的木筏,随着雷声波动,筏下的水,似在沸滕起来。 这意外的情况,反而使的神志清醒了些。 刹那间,水花翻滚,木筏颠簸得十分厉害,直似要翻转身来,若无上面的绳索牵住,早已翻了。 阵阵水波,迎头罩脸的洒泼,全身似浸在水中。 东方野紧紧抓住吊筏的粗绳,暗忖:此番休矣! 莫非井中有蛇不成? 木筏不停地朝四壁冲撞,几次差点把东方野震落水中。 就在此刻,顶上传来了狱卒的声音; “奇怪,这次地底雷声发作得早?” “看来势道也比往常大……” “那小子莫给打入龙宫?” “不会,他是门主破例拔升的紫衣武士呢!” “功力已被追回,还谈什么武士,我看不久要成白骨大士了,哈哈……” “拖上来看看怎样?” “好!” 辘轳转动,木筏开始上升。 东方野业已被震荡得晕头转向,一团水花涌起七八尺高,迎头罩下,那力道相当不大,本已无力的手,再也把持不住,手一松,被卷下木筏。 这下死定了! 心念才一转,水从口鼻里直灌。身躯在水浪时翻滚,然后下沉,意识由模糊而转为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又告回复,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全身快冻僵了,但仍感觉上半身躲在冷硬的石地上,两脚齐膝以下,浸在水中。 雷声,水声,已不复闻,静得像鬼域。 他想,我是死了,还是遇救? 如果死便是这样,倒没有什么痛苦。 许久之后,仍然一片死寂,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他试着用手指放在口里一咬,痛澈心脾,死了应无感觉,这证明仍然活着。 这是什么地方,分明记得自己翻落水中的? 他用手摸索,身边是冰冷的石地,斜斜向上。 如果是在井中的水边洞穴,仍属绝地,到头来仍不免一死。 他摸索着蛇形向上爬,把双脚拖离水面,爬呀爬呀,估计已上升了数丈,突地,手指触到一些枯木似的东西。 白骨骷髅! 他如中蛇蝎似的缩回手,全身汗毛直竖,无比的恐怖罩上心头。 他无法想像这是什么地方! 也不知道枯骨何来? 他认定了一点,此地仍是水牢之中,他努力地思索,希望找到答案。 闷雷之声再起,哗啦的水声,动魄惊心,冰凉的水珠,并溅到身上,他倏有所悟,自己落水之后,定是被沸腾的窟水推送到岸边,雷止水退,半身滩水,才侥幸保得一命,但,这种绝境,谁又知道能活多久呢? 也许,摸到的那具骷髅,便是自己的榜样。 想到这里,万念皆灰尘。 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像是宇宙的末日来临。 突地—— 他灵机一触,欢呼一声:“闻雷而进!”这句话是否就是指此而言? 一股莫明的力量,促使他精神大辰,努力地向上爬,不久,地势变为平坦,水声已不复闻,雷声却更加震耳,他站起身来,双手前伸,以防碰撞到石壁之类,一步一步,扑索而行。 走了不远,指尖触及石壁,他想,这可能是边缘了,于是他沿壁而行。 约莫进行了百丈光景,忽有石壁阻路,他顺着壁势折身横行,不到五丈,又是碰壁,他明白了,这是一个五丈宽阔的地底石洞,此地,已到了尽头。 有目如盲,什么也看不到,雷声不知何时止了。 他喘息着朝地上一坐,“咯吱!”又是一具枯骨。他丧魂失魄地跳了两步,靠壁而立,心想,如果真的有所谓地狱,这里大概也差不多了。 惊魂稍定,他又想到了黄绢图上的偈语“闻雷而进!”现在已到尽头。“遇鱼而止!”这石窟中那来的鱼,即使鱼会上岸,也涌离水百丈,那不成了妖怪? 想来想去,脑袋都快炸了,就是想不出所以然。 思念,又转到了另一方向—— 看来,自已便这样不明不白毁了! 最多三天,非饿死不可,然后,这不为人知的地窟中,多了一具枯骨…… 堂堂“血榜”题名的天下第一高手之子,就这样死去,东方氏冥绝了后。 母亲现在何处?唉,她永远看不到爱子了,后半生将伴着寂寞痛苦渡过。 他也想了情深似海的上官凤,痴心但狠辣的白芸香,“一戒和尚”,“张铁嘴”……凡他认识的,接触过的,一一从脑中映过。 他从幼小与母亲托身,“武林城”,在“悦来客栈”当马僮,以迄于现在。泪水,哗哗地爬下面颊。 一个人,在面临生命将结束时,总会想得很多的。 他下意识地感到一丝欣慰,他想:自己与“秘魔门”算是完全不相干了,武功已被追回,生命结束在水牢,算是应了誓言,如果能有命在,已不再是“秘魔门”弟子。但能活吗?那除非是奇迹出现了。 他的手,无意识地在石壁上摸索,他想离开那具骷髅远些躺下来,酸软麻木的双腿,已不能支持他站立之势。 一步,一步,朝横里移…… 忽然,手指触及石壁上一样浮凸的异样东西,似是人工的雕刻,手指不期然沿着那东西探索…… “鱼!遇鱼而止!” 他激动得全身发抖,壁上浮雕的是一条鱼凸出石面盈寸。 心头狂跳,呼吸迫促,谁能梦想得到绝境中有此奇遇。 一阵狂热过后,他又冷静下来,不管这藏珍是什么,不能出这绝地,又有何用?他沮丧地笑了笑。 但,那好奇之念是难以停止的。 不管死也好,活也好,在没有见阎王之前,能满足一下好奇之心,揭开这隐藏在心头的谜底也好。 于是,他开始思索第三句:“左三右四!” 他试着左边走三步,左边走四步,那石鱼依然,没有动静,他又改变敲,按,点,左三右四,依然不见异动。 他静下来,想! 左三? 右四? 时间久了,便觉不耐,他下意识地用双手乱扳那石鱼,忽地,他感觉石鱼有些松动,不由精神大振,灵机一动,用力朝左边旋去,石鱼随着转动了。 他这一喜,非同小可,谜底立刻要揭晓了。 他朝左边施了三转,然后又右边施四转…… 石壁突告幌动起来,东方野惊惶失措地向后退了数步。 一道亮光,乍然暴射,东方野吓得连打踉跄,几乎栽了下去,定睛再看,惊异得目瞪口呆,那壁间,竟然开了一道门户,门内,是一条甬道,那光亮是悬在甬道顶的巨珠所发,这一来,现地的景况,看得清清楚楚。 这里三面皆壁,确是石窟尽头,回头望去,窟道中的枯骨,在十具之上,令人毛骨悚然,死者是水牢的囚犯,抑是“秘魔门”探秘的高手? 他呆立了许久,举步踏入壁间门户。 甬通光洁平滑,在珠光映照下,有如仙境。 进入不到一丈,后面的门户已逢动合上,东方野回头省了一眼,暗忖,就死在这宝穴之中,强如外面地狱似的窟洞。 内面温暖如春,阴寒之气尽消。 甬道长约十丈,又是一道门户,石门紧闭,门扉上指书了几个字: “变有缘乎!” 下署玄机子,东方野幼秉母训,还算读了不少书,这“变有缘乎”四个字,并非肯定之词,隐有“或无缘”之意。 既已到此,当然有进无退。“玄机子”不知是何朝何代的人,但总是前辈异人没错,不管自己是由于好奇,抑或求缘,礼不可缺。 心念之间,在石门前倒身便拜,口里祝祷道: “后辈东方野,不期至此,欲窥宝宫,并无贪得之念,祈恕亵渎之罪。” 祝毕再拜而起,甫一举目,不由心间狂震,只见那石门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开了,眼前是一间白石铺砌的废厅,几桌俱全,另有数道门户,一样的珠光跃眼,晚如白昼,毫无阴森之感。 东方野举步而入,石门又关。 厅正中央靠后,一张白石长案,案上摆着文房四宝等物,案后,锦幔低垂,似是神龙模样。 东方野浏览了一遍现场,然后走近石案,伸手揭开帐幔。 “呀!” 他惊呼一声,连忙放手,心头卜卜乱跳,幔内,端坐着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银髯黄衣老人,手持羽毛扇,面带微笑。 想不到此间主人尚在? 东方野理了理衣服,在案前恭谨下拜,口里道: “江湖后生东方野,冒闯仙居,祈老前辈宽恕!” 说完,静候了片刻,无声息,心想,莫非主人不悦么?当下又道: “敬请前辈示知尊号?” 岑寂依然,东方野大惑,突地想起从前在“悦来客栈”马房中,郑老爹向自己讲过的江湖异闻,莫非幔后的人是法蜕? 心念后此,不由打了一个冷颤,有些毛骨悚然。 他起身,呆立了很久,心头七上八下,最后,硬起头皮,伸出颤抖的手,现次揭开锦幔,怯怯地定睛再看,不错,老人毫无活人之气,只是面目栩栩如生。 死者不可亵渎,于是,他放落锦幔,退后两步,突然发现白石长案之上,一只玉狮镇纸,压着一张字柬,纸色业已枯黄,看来年代已久远了。 他移去镇纸,只见上面写着: “得入此间,已属有缘,余有薄馈遗赠,置于案旁书筒之内,唯经譬内所藏之秘笈,不许翻动,亦不许参修,慎之!慎之!” 东方野顿时大感激动,原来“玄机子”是武林异人,这地室之内,竟藏有武林异宝,秘笈之属,如能参研,必有非凡成就。 但遗言既不许参修,当然不能乱来,况具这绝地中何来饮食,最后还不是饥渴而死,自己是自从水牢误入的,连出生天都无望,其它什么都不必谈了。 这位异人遗赠有缘的到底是何物呢? 于是,他到案旁,探手在筒之内一摸,却摸到一只精巧的竹筒,约四寸见方,余外空无一物。 他把竹筒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小心地打开来,里面是一只翡翠色的小玉瓶,另有一张字笺: “瓶内丹丸,培元益气,日服一粒,其效匪浅。” 东方野苦苦一笑,身处绝地,眼看已到生命终程,还培什么元,益什么气。但,好奇之念不泯,他拔开瓶塞,倒出数粒丹丸,丹丸大仅如米粒,呈朱红之色,奇香朴鼻,他放了一粒入口,余下的仍放回瓶中。 丹丸入口生津,顺喉津下,只片刻工夫,饥渴之感顿消,丹田之内涌起一股热流,穿经过脉,流遍全身,立时周身舒泰,元气大增。不禁脱口自语道: “确是奇珍异宝。” 再看笥内,赫然还有另一张字柬,取出展开一看,不禁喜出望外,上面写的是: “进门封,永不再启,从左第二室可获出口,速离!” 东方野忘形的大叫道: “出口!出口!我活了,可以不死了,啊!” 天下,没有比绝处逢生更使人欣慰的事了,他本不存任何活的奢望,而现在竟是出生天,这是做梦也作不到的事啊! 他,流出了喜极之泪。 什么珍藏,什么稀世秘笈,他全已不在意下了,向着“玄机子”遗脱深深一拜,然后走向左边第二间石室。 第一间石室,石门半开,横顶上刻了“经室”二字,走向第二间石室,必先经过“经室”门中,只见内里就石盘成的书架上,石籍罗列,不下百本之多。 就秘笈所载当是奇绝古今之学。 东方野不期然地驻足门外,思潮彭湃不已,这是武林人梦寐以之物啊! 这对一个武人,是极大的诱惑。 他想了又想,终于抑止了贪婪之念,能活出生天,复约一瓶灵丹,已属奇迹了,何况遗言告诫在先。于是,他毅然举步,进入第二室。 第二室内,一几一床,床头,一道暗门洞开,可见深遽幽长的甬道。 东方野心想,这当是出口无疑了。举步便踏了进去,循甬道疾行。 第三十六章 绝世功成 约莫五丈之处,甬道一折,出现另一间石室,却无出口,不禁心中大惑,进入石室一看,又为之一楞,室中别无长物,一桌一椅,一个就岩石砸的水池,占了全室三分之一的空间,池中满池清水,澄明见底,沿池边长满了形似睡莲之物,结实累累,实大如拳,鲜红夺目,却不知何名,但见了令人馋涎欲滴。 一回首,桌上又有一纸字柬,写的是: “能达此室,足证心头光明,如存贪念,先入经室,当已化为劫灰……” “经室中满布剧毒,触之化为脓水……” 东方野一阵毛骨悚然。 “纵令是毒中能手,当亦为储藏秘笈所害,盖所有秘笈,皆是膺本,参修不啻自伐,尤有甚者,此生将永留此间。” 东方野暗称侥幸,意识到一生必须光明正大,决不可幸存之心,如果自己一念之差,此刻早巳化为劫灰了。 他定了神,继续看了去。 “既属有缘,复为君子,可传吾学……” 他的心弦扣紧了,难道真有不可思议的遇合? “池中石莲子,日食一枚,可解饥渴,复收脱胎换骨之神效,所获灵丹,为固本奠基之灵药,不可断服,壁间石穴乃本人集百家之长所创金经,应循序参修,不论有无基础,均须从头习练,盖本人武功,另出蹊经,不与世俗同。” 东方野跌坐椅上,他被这梦寐难及的奇遇惊怔了。 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镇定下来。 仰首壁间,果然有一个小孔,探手一摸,取出一本小小绢册,画签上写的是: “玄功入门!” 翻开首页,是一幅打坐的圆形,旁边有详细的注解,说明修练的决窍,再往后,是一些不同姿势的练功图形,虽有注解,但一时还无法看透。 他看了一阵子,然后重新回到石厅,先朝“玄机子”遗蜕恭谨地拜了三拜,然后仔细查看这石宫的各部,左首的两间石室,看布设一为功房,一为卧室,既然没有遗言禁止进入,当然可使用。 奇惨的遭遇所积在心头的阴狸,完全散尽,一颗心算定下来了。 新的机运,从新开始。 他饿了便吃,吃了便练,练倦了便睡,他每感到饱竭而食一枚石莲子时,便做一个记号,这是记时日的唯一方法。 这“玄功入门”的确玄奇,运气行功,完全脱出武林常轨之外。 整整一百天,“玄功入门”全部参修完毕,内力究有多强,不得而知。 “玄功入门”的最后一面,附了一行小字。 “根基已奠,可参上乘武技矣,秘笈在功房铁鼎之内,以掌碎之可得……” 东方野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铁鼎连盖封固,高约四尺,径约两尺,摆在功房一角,平时根本不留意它,想不到秘笈藏在其中,自己有能力碎铁鼎了吗? 后面几个字是: “……如三掌不碎,得重奠基础功夫,内元不充,无法习练也!” 东方野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进入功房,面对铁鼎,惶惑不已。 他的功力,已被“秘魔门”追回,眼前的根基,可说完全重奠的,当时门主赐两粒金丹,使自己功力速成,具百年以上的功力,自己练了百日,能抵得上当初“秘魔门”的那两粒金丹吗? 他挽袖运功,毕集功劲于右掌,照定鼎盖,劈了下去。 “轰!”然一声,巨鼎裂为两半。“隆!”然落地。 “呀!” 他脱口惊呼了一声,真不信这是事实,一掌裂鼎,只一掌啊! 低头察看,这鼎与众不同,是两半铸合的,裂口正是铸合的切口,怪不得裂为两半,而不为碎片。 一本厚厚的秘笈,呈现眼帘,东方野俯身拾起,画笺上标的是: “玄机秘本”四个朱红篆字。 东方野心中的喜悦,自不待言。 他坐了下来,浏览目录,一共分为六大部,剑,掌,指,身法,奇门,易形。 不用说,全都是奇绝古仿之学。 东方野进入一崭新的至高的境界。 身处不见天日的绝地,心无旁惊,加上天资超人,进境十分神速。虽然所参的名目繁多,但毫不阻窒。 大功告成,计算所作的记号数目,恰恰两百天,加上扎根基的一百天,在这山腹石宫之内,呆了一共三百零十天,几乎是一年的时间。 现在,他是二十岁的少年了。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江湖中不知又起了什么变化? 已经撇弃了一年的恩,怨,情,仇,又告复生,重新在心头激荡。 快意恩仇的时机,已经来临了! 在全部所学之中,最玄奇的当数“易形”之术,可以在一瞬之间改变肤色身材,而不须借助于药物或面具。而最惊人的则是三招剑法。 这三招剑法总称为“玄机剑法”,三招分别为“星斗参横”,“烈日当空”,“宇宙洪荒”。 前两招各含七七四十九式,变化繁复,也就是说每出一剑等于七剑联攻,第三招“宇宙洪荒”只得一剑,但这一剑之凌历玄奥,足可令风云变色。 既修习了“奇门”之术,出路不明而明,这石宫的格局,是照“反五行”而构设。 他叩别了“玄机子”的遗蜕,然后循秘道出宫,出口恰在“秘魔门”总坛所在峰后的绝谷中,是人迹不到之地,乍见天日,他有一种死里复活的感受。 凭着绝世神功,登上了千刃峭壁,这里着绝谷与“秘魔门”总坛遥遥相对,他坐下来,仔细盘算今后的行止。 遥望“秘魔门”那宫殿式的古老建筑,不由感慨万千。 而莫大的欣慰,是业已完全脱离了“秘魔门”,还我自由身。 这一年,似是一个漫长而奇的梦,有生有死,有欢乐也有眼泪,人生的际遇,尤其是武人,的确是难以想象啊! 突地—— 他想起了那柄被“秘魔门”收去的“松纹古定剑”,那剑是白芸香所赠,如不追回,将来无以交待,同时自己也缺少一柄称手的兵刃,是不是立即采取行动呢? 以自己目前的功力,是否可以独闯“秘魔门”? 抬头一瞅日色,已是过午时分。 如果不顺便办妥这份事,将来更加费事。 深思了一会,决定冒险去索剑,如果不成,全身而退总没问题,心念之间,站起身来,相了相山势,弹身绕向左侧的高峰。 这五峰如不相连,中间有绝谷阴断,真云他怀绝世武功,换了旁人,恐怕寸步难行,否则“秘魔门”便无法保持隐秘了。 从侧方落谷,然后奔向中峰正面。 这是他第三次登峰,第一次是被擒来的,第二次以待罪之身自报到,现在第三次却是仇人身份登临,这先后的情形,多不相同。 他来得突然,未被桩卡发觉,将到总坛前的大门,才听到喝问之声: “什么人,站住!” 东方野灵机一动,立却施展“易形术”,把脸孔变成了紫棠色。 四名一级武士,现身拦住去路。其中之一喝问道: “朋友何来?” 东方野冷冷地道, “区区东方野要见贵门主!” 四武士面面相觑,惊骇之色,溢于言表,这陌生人来得古怪,竟不见桩卡传来讯号,再则外人直入腹地,求见门主,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秘魔门”是一个秘密门户,江湖中根本无人知道。 “朋友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就这么进来的。” “朋友……说求见门主?” “对了!” “朋友可知本门……” “秘魔门门主‘魔轿’,对么?” 四武士面色大变,那发话的回顾另一武士道: “何三,速禀管事!” 那武士弹身电奔而去,只片刻工夫,一名紫衫中年疾掠而来,把东方野上下打量了一番,骇异地道: “朋友什么来历?” 东方野心有成竹,不疾不徐地道: “区区江湖小卒,东方野!” “外号?” “没号!” “朋友怎么入山的?” “噫!不是明摆着有路么?” 紫衫中年冷笑了一声道: “朋友能不惊动桩卡,神不知鬼不觉地直入本门重地,这等能力的确惊人,也证明朋友并非泛泛之辈,请说来意?” “区区要求见贵门主!” 紫衫中年面色变得十分难看,栗声道: “朋友从何处得知本门秘密?” 东方野冷傲地道: “天下没有绝对秘密的事,同时这话也不必阁下盘诘。” “朋友很狂?” “好说!” “敝门主不轻易见外人……” “没关系,见使者也可以!” “使者朋友已知道……” “嗯!” “请问何事求见?” “见到所见的人再说!” 紫衫中年面色变了又变,对这陌生少年,他感到莫测高深,久久才期期地道: “朋友在此稍候!” 东方野悠闲地一点头,道: “可以!”表面虽如此,但内心是相当紧张的,对方不请他入总舵,正合了他的心意,如果进去,要脱身可能更困难,“秘魔门”的武功他深知,是不可轻侮的。 四名武士各占方位,监视的态势,紫衫中年回身奔入总坛,不久,“武殿洪大川”统领吴尚,率八名紫衣武士出现,立即把东方野围在核心之中。 东方野心中暗惊,但力持镇静。 现身的谁也不开口,似在等待更高级的人出面。 没多久“魔轿使者”幽然而现。 东方野双手一拱,道: “区区见过使者!” “魔轿使者”粉腮微微一变,道: “朋友叫东方野?” “不错!” “请说来意?” “区区在年之前受人之托,来此办件事!” “受何人之托?” 东方野故意面容一肃,沉声道: “贵门紫衣级武士小野!” 此语一出,人人色变。 “魔轿使者”粉腮一紧,蹙眉道: “小野?” “不错,正是他!” “他托朋友办什么事?” “他当时告诉区区,他因犯了门规,要自行回山报到,但生死未卜,他说,如果半年之内无讯息,便已不在人世……” “魔轿使者”的面色泛出了青色,栗声道: “怎么样?” 东方野寒起声音道: “小野是否业已死亡?” “这是本门家事,外人无权过问……” “区区并非一定要问,反正事实已十分显明。” “你且说事情本身?” “他回山时,随身带了一柄长剑,他并非那剑的主人,是别人借给他使用的,他托我办的事,便是取回那剑!” “朋友是专为讨剑而来?” “不错!” “朋友与小野是何关系?” “他是区区胞弟!” “什么!你是他胞兄?” “一点不错。” “他把本门秘密全告诉了你?” “这倒没有,只是有关的一些事。” 东方野一听语风不善,沉声道: “区区可以立誓,此项秘密永不会外泄!” “谁能保证?” “区区以武士的人格保证!” “哼!” “使者蔑视区区的人格么?” “本使者歉未识荆,无法衡量朋友的人格。” “那该如何办?” “讨剑事小,泄密事大,朋友既有能耐来,当然也有能耐去……” “当然!” “朋友稍候!” “只管请便!” “魔轿使者”回身迳去,约莫半盏热茶工夫,才再次现身,手中提着那柄“松纹古定剑”,冷阴阴地发话道: “剑可以领回,但你必须凭本领离开……” 东方野心头一紧,道: “使者的意思要区区凭本领闯出此间?” “一点不错,生死得看你的命运了。” 说完,把剑抛与东方野,他接过来佩在腰间。 “朋友可以上路了!” 东方野抱拳道: “区区告辞!” “魔轿使者”冷喝一声: “送客!” 紫衣武士统领吴尚“嗖!”地拔剑在手,冷冷地道: “朋友,准备自卫?” 东方野知无法善了,说什么也是多余,只有凭本领硬闯,当下片言不发,抽出了“松纹古定剑”,凝聚十成功劲,转身便走…… 吴尚暴喝一声,欺身横截,手中剑以闪电奔雷之势,攻向东方野。 东方野一闪而开,道: “区区是客,礼让主人一招!” 吴尚双目一赤,杀机毕露,大喝一声: “少狂!” 再次出剑攻击,这一招较之刚才的一剑,更加凌厉泼辣。 第三十七章 技惊群魔 东方野目前只求脱身,并无争胜之意,是以在吴尚出手之间,他以八成功力施出了新招“玄机剑法”的第一招的首一式,一式连环七剑。 剑挥洒中,吴尚连退了三个大步。 在场的自“魔轿使者”以下,无不骇然色变。 东方野信心大增,“玄机武功”的玄奥,远超出他想像之外,长笑声中,他攻出了第二式,闷哼陡起,吴尚踉跄直退,肩头已挂了彩。 也就在吴尚退身,众武士惊愕之际,东方野闪电般弹身,越过人圈朝峰下掠去,真可谓翩若惊鸿,捷若浮光。 “魔轿使者”大喝一声,与“武殿”洪大川,当先弹身追去,其余武士跟着弹身,但功力悬殊,只那么几闪,便被抛得老远。 东方野似鬼影般疾飘,没多久便到了峰下谷中。 藉着林木掩盖,他的身形难以捉摸了。 谷道迂迦曲折,身法再快,也不时,看看奔到距谷口一箭之地,两条人影如幽灵般出现,拦在当前,赫然正是“魔轿使者”与“武殿”殿主洪大川。 东方野心头一震,刹住身形,心想,对方定是抄径而来的,否则自己在全力驰之下,对方决无法追及。 “魔轿使者”面罩严霜,但多少透着骇异之色。 “朋友的身手确不俗!” “好说!” “朋友如能通过最后一关,便算活定了……” “两位联手么?” “还不至于!” “看来非领教两位高招不可了?” “当然!” “那位先赐教?” “武殿”殿主洪大川一抖手中剑,道: “本座!” 东方野明知故问道: “阁下如何称呼?” 洪大川冷冰冰地道: “歉然未便相告!” “如果区区不才,栽在阁下的剑底,心里也明白些?” “到时再说!” 东方野心念疾转,只能速战速决,不能拖延,愈拖对自己愈不利,当下故意傲岸地一笑,道: “区区出手,喜欢三招两式,不耐久战!” 洪大川怒声道: “你很自负?” “不敢!” “本座三招赢不了你,自动退下!” 东方野豪气大发,沉声道: “区区如接不下三招,弃剑听凭处置!” “说了算数?” “君子一言!” “很好,准备了……” 东方野运足了十成内力,疑神以待。 洪大川脸色沉如铅板,手中剑徐扬,吐气开声,以裂岸惊涛之势劈出。 东方野丝毫不敢大意,一招“烈日当空”意以十成功劲施出。剑幻成了幢光幕,有如赤日行空,分不清招式剑势,剑气爆空,声如断金裂帛。 吆呼挟折剑之声以俱起。 光幕收敛洪大川已退到八尺之外,面如肝血,手中剩下半尺长一截剑柄,剑身已断为四五截落在地。 东方野淡淡地道了声, “承让!” 洪大川咬牙切齿,扔去手中剑柄,片言不发,堂堂“武殿”之上,一招而败,并且败得很惨,心内的痛苦怨毒,自不用提了。 东方野内心却是激动非凡,他,竟然轻而易举地击败当初认为功力已登峰造极的“武殿”殿主,这是做梦也不敢想像的事啊! “魔轿使者”粉腮已变成一片铁青,江湖中出了这等高手,她竟然一无所闻,照说,这等身手的武士,必轰动江湖,而他却名不见经传,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东方野,你的真实来路到底是什么?” “方才已说过了!” “本使者不信?” “那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轮到你我……” “免了如何?” “什么意思?” “坦白说,舍弟当初曾交待区区,他对贵使者十分尊敬,所以区区不拟与尊驾交手搏杀?” “魔轿使者”,显然被这句话打动了心,粉腮变了一变,道: “这办不到,除非本使者无法阻止你,否则你不能安然离开。” 东方野剑眉皱了皱,道: “尊驾对舍弟小野,曾有缓颊之恩,最后一次又保他自行报到,这一份人情,区区要代他还的!” “魔轿使者”粉腮又是一变,略一沉吟道: “这早在意中!” “你不打算替他报仇?” “这一点区区还不至如此悖理,他是贵门弟子,无非仇杀可比!” “嗯!你可算是一个人物,能说出这等话来,再告诉你一句,令弟小野,曾蒙门主一再破例优待,即以最后一次来说,只打算略示薄傲,然后予以重用,他的确是一种奇材,不幸……他死于意外!” “意外?” “不错!” “什么意外?” “这是本们秘密,不能泄露,你信得过么?” “当然!” 那批武士,到此刻才赶到现场,纷纷占位包围,东方野当然不放在意下。 “魔轿使者”沉声道: “准备出手?” 东方野心念一转,道: “贵使者用掌?” “嗯!” “这样好了,区区接贵使者一掌不还手,如果接不下任由处置,侥幸接下的话区区便就此告辞上路,如何?” 他说这话相当冒险,“魔轿使者”的功力深浅他没确切知道,但可以想象的是决不亚于“武殿殿主”,甚至还要高过,双出手互搏,可占彼此消长之利,如不过份悬殊,不致生死立见,但硬接而不还手,情况可就不同了,这全靠一身精纯内力抵挡,如接不下,非死即伤。但他欠“魔轿使者”的深厚人情,可不能不还,所以他下了决心如此敝,意在酬情。 此语一出,使在场的武士全皆色变,敢硬承“魔轿使者”一击,是空前的事。再看“武殿殿主洪大川”的情况,更加使他们震骇莫名,这貌不惊人的少年人,竟具有这等莫测高深的功力,的确令人难以置信。 “魔轿使者”狂声道: “你太狂妄了?” 东方野冷冷地道: “这是为舍弟小野偿还人情!” “你执意要如此?” “区区言出不改。” “好,只要你不死,便可走路!” “请了!” 说完,坐马沉桩,把浑身罡气提到了极限。 场中空气顿时紧张到无木以复加,每个人的心弦都扣紧。 “魔轿使者”双掌徐徐上扬,陡地狠劈而出…… 这一瞬间,所有在场武士连呼吸都停止了。 “砰!”然一声巨响,劲气朝四周猛卷,三丈之内,落木潇潇。 东方野身形连幌,一口逆血抢到喉头,但他忍住了。 “呀!” 武士们忘形地爆起了一阵惊呼。 东方野长笑一声,沉声道: “小野不欠‘秘魔门’什么了,从此一刀两断。” 话声中,电闪而逝。 “魔轿使者”一行,怔在当场,久久,洪大川悠然启口道: “此人的功力太可怕了!” “魔轿使者”苦苦一笑道: “这是本使者仅见的高手!” “他说是小野之兄?” “论身形相貌,两人极相似,只是肤色差得太远。” “既属兄弟,何以当年小野入门时功力平平?” “这难解!” “还有,他临走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话中有蹊跷,但目前无法臆测。” “这事就算了么?” “待本使者禀陈门主之后再议!” 且说东方野驰向谷外,继续朝出山方向奔去,对刚才硬承那一掌,余悸犹存,差一点便要受伤,看来“魔轿使者”的功力要在洪大川之上。 但经此一战,他感到一种“海阔由鱼跃,天空任鸟飞”的轻松,此后,自由之身,不再受“秘魔门”控制了。 入夜,他来到一座峰头上,寻了个干净的山洞过夜,散去了“易形术”,恢复了本来面目。 出山之后,头一站是什么?当然是到“武林城”看红颜知已上官凤,然后,设法探查母亲下落,寻到母亲之后,主要的询问明当年父亲的死亡之谜,最后,便是找“乾坤真人”报仇了。 想起了父亲母亲,他不禁悲从中来,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父母亲的结合,看来是一个谜,否则以堂堂天下第一高手东方远的妻子,江湖人不会不认识的,而母子寄身“武林城”这么久,不会不被人识破,而母亲对父亲的事一向讳莫如深,且曾禁自己习武,这中间有什么文章呢?…… 他在石穴中半醒半睡地度过了一夜,这一夜在他的感受中,是最漫长的一夜,因为他想的事情太多。 天才破晓,他便离石穴上道,一路上,他不得不采野果充饥。 日中时分,来到“藏龙谷”外。 往事,幕幕注到心头,两年前,他随“过路客”首次瞻仰这武林胜地,两年来,经历子不少的颠沛与奇遇,现在,旧地重临。 一种意识强烈的冲动,使他毫不犹豫地把脚步朝向那狭道。 冷清清的谷道,幽深而漫长。 回忆两年前第一高手争霸战的盛会,入谷者必须凭武功三关,多少武林豪客被摒弃于谷外,自己若非由“过路客”携带,那有资格参与,可惜挑战者天南霸主“美髯公伍伯昀”中途被杀。东方野一步一步往里走去。 不久,来到潭畔,抬头遥望“血榜”,东方远三字映入眼帘,也深深刺入他心的深处,父亲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不想毁于肖小的阴谋诡诈。 对于父亲,他毫无印象,根本无从猜想他的英姿,但既名登“血榜”,可以想见决非泛泛之人。 目光疑注在“东方远”三个大字上无法移开,终至泪眼模糊。 字迹,幻化成一片殷红的血渍。 一个意念,涌上脑际:“毁了这有损无益的武林祸根!”他向空挥了挥拳,以示决心。 这不是件简单的事,要毁“血榜”,必须先取得天下第一高手的名份,不能片面行动,招人怨尤,自己够格么?他在心里自问了数遍。 突地,一种类似牛喘的怪声,传入耳鼓,不禁心中一动,循声望去,只见一僧一道高高踞坐潭角的大石上,面对面相隔五尺,四掌隔空相对,竟是在比拼内力,他想,自己出来之时,心情过份激动,所以没有发现有人。 一僧一道衣袍鼓涨如球,双方顶上白气蒸蒸而冒,喘息声便发自两人之口,看样子,两个都是同等高手功力悉敌,最后很可能两败俱伤。 但,照江湖规矩,这类事除非与已有关,或是受托是不能插手的。 一僧一道似有默契,竟然同时收手,收手后仍喘息不已。 事不干己,东方野懒得去注意,掉头仍望“血榜”。 僧道的对话遥遥传入耳中: “牛鼻子,你仍不服输?” “秃驴,我为什么要服输?” “论掌法你不是我的对手!” “论剑术呢?” “平手!” “别丢人了,平手,佛门出了你这个残废……” “牛鼻子,你一样五体不全。” “劝你歇手算了……” “笑话,我们拼上三昼夜,看谁能支持到最后。” “你真的不肯罢手?” “你呢?嘿嘿,不自量力,妄想,名登‘血榜’……” 东方野不由暗自好笑,原来这两个方外之人,要想当天下第一高手。但两人在拼什么呢? “断脚的,你我只能有一人出面挑战,剑法上本真人占了先着……” 东方野心中一动,“真人”两个字使他敏感地想到“乾坤真人”心念动处,不禁转头望去,这次算看清了对方,那道士年在花甲之间,细皮白肉,眇了一目。和尚只得一只独脚,年纪较轻,在五十上下,一身黑肉。 独脚僧人嗷嗷一声怪笑,道: “少废话,咱们非分出胜负不可,说好的,败者退出江湖。” 东方野心念一转,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眇目道士翻动着精芒闪闪的独眼,大声道: “呔!小子,别来吵本真人,快滚离此间。” 东方野置若罔闻,直走到距对方三丈之处,才停了脚步,拱了拱手,道: “两位如何称呼?” 独脚和尚瞪起牛眼,声如洪钟般的道: “小子,你不认识佛爷俩?” “怨在下眼拙!” “去你的,有眼无珠,回家去吃奶,别出来江湖上瞎混。” 眇目道士接着道: “是个雏儿!” 这一僧一道完全没有出家人的样子,吐语粗鲁事可憎。东方野暗笑,似这等人也想垂第一高手宝座,实在是不自量力,当下沉缓地道: “在下先请教道号?” 眇目道士偏头一打量东方野,不屑地道: “小子,你也配?” 东方野不由心火直冒,便仍按捺住道: “为什么不配?” 眇目道士怒声道: “你算什么东西?” 东方野心想,自己现在方可说是正式出道,总得有个响外号才行,当下略一思索,以手指胸,傲然道: “在下人称‘青衣修罗’!” 眇目道士陡地站起身来,惊声道: “什么,你……便是‘青衣修罗’?” 东方野不由一怔,“青衣修罗”四外字倒是很陌生,从未听说过,但从对方震惊之状看来,必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独脚和尚嘿嘿一笑,道: “牛鼻子,你耳朵有毛病,这小子报的是‘青衣修罗’!” 第三十八章 残僧缺道 眇目道士老脸一红,暴怒道: “好小子,竟敢打别人旗号,蒙混本真人……” 东方野不慢不火的道: “区区自叫‘青衣修罗’,何谓打别人旗号?” “你滚!” “区区请教道号?” “你不配!” 东方野不禁火上心头,不屑地道: “阁下这等德性,也想‘血榜’题名?” 这句充满蔑视的话使眇目道士受不了,独目顿现煞光,弹身下了巨石,朝东方野面前一欺,阴森森地道, “别惹本真人火发,把你砸扁?” 独脚和尚冷冷接口道: “道兄,别给后生小辈计较,弱了名声,传出去不好听。” 眇目道士大声道: “佛兄,你我可曾被人轻视过?” “不知者不罪,饶了他罢!” “嗯!至少他得磕个响头!” 独脚和尚大喝道:“小子,听见没有,叩个头,逃命去?” 东方野忍悛不止地道:“谁说的?” 眇目道士怒冲冲地向前逼近了一大步,道:“本真说的!” 东方野好整以暇地道: “区区肯不肯又是另一回事,对么?” “你不想活了?” “尚不至于!” 眇目道士回头道: “佛兄,我要开杀戒了?” 独脚和尚合什道: “阿弥陀佛,看来只有如此了!” 这一僧一道原先拼死拼活,互相辱骂,现在却佛兄道兄的,真是怪得可以。看来是武林中一对活宝。东方野的目的,只是要逼出对方道号,看看不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并无意惹是生非,当下沉声道: “道长在动手前先示知名号如何?” 眇目道士从鼻孔里哼出声道: “现成的招牌在此,你却不识,还唠叨什么……” “如果识得,便不会请教了?” “去你的罢!” “道长别出口伤人……” “伤人,本真人还要杀人呢!” “道长是什么真人?” “小子,你到阴曹地府慢慢打听!” 东方野不由动了真火,冷峻地道: “区区耐性有限!” “哈哈哈哈,好小子,你真是初生之犊,不知天高地厚……” “道长声言要杀人何不下手?” “哼,你拔剑罢,本真人不能落大欺小之名?” “道长先请!” “对降……本真人还要拔剑,那成大笑话了。” “区区对长也用不上剑。” “阿哈,好小子,找死了不是这等找法……” 喝话声中,双掌暴扬…… 东方野可不敢怠慢,对方既然想问鼎天下第一高手宝座,决非等闲人物,当下功集双掌,蓄般变式划出,中上两盘重要部位,全在被攻击之中,诡辣得无以复加,势道更加惊人。 东方野已经蓄势,“玄机掌法”中的一招“九天雷动”,疾划而出,以攻应攻。 震耳雷鸣声中,眇目道士连退三步。 独脚和尚“哆!”地跃落场中,满面骇色。 眇目道士老脸泛紫,一顶九梁道冠,被逆立的怒发,冲高了数丈。 东方野沉声道:“可以请教道号了么?” 东方野心想,若不使他折服,他必不肯报号,当下也掣出了“松蚊古定剑”,做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的起手式,脚下不丁不八,剑尖向右下撇,俊目神光澄如秋水。 独脚和尚可真识货,大声道: “道兄,我看算了!” “什么算了?” “从此除名江湖?” “我的确厌倦了。” “也不想‘血榜’题名了?” “牛鼻子,那是闹着玩的,我认了真……” “残僧缺道的招牌要毁在一个无名小子身上!” 东方野一听“残僧缺道”四个字,心头那股锐气顿消,他曾听郑老爹提过这一对活宝,“残僧缺道”两人介于正邪之间,但无大恶,以古怪出名,论身手,也算是中原道上有数的人物。 独脚和尚掀了掀鼻子道:“他根本就是‘素衣修罗’!” “残僧缺道”惊疑地瞟了东方野一眼,回问“残僧”道: “我不信……” 东方野心下惊疑万分,这“素衣修罗”到底何许人物,这鼎鼎大名的“残僧缺道”也忌憎三分,自己怎会这巧胡诌一个外号,与对方仅一字之差。 “残僧”冷冷地道: “你不信就试试,我和尚拭目而观,别以为你的剑法了不起。” “缺道”转过头来,独目闪闪放光,凝重地道: “你到底是什么修罗?” “青衣修罗,服色为记!” “你不是‘素衣青罗’?” “多余!” “试一剑看?” “道长不杀人了?” “别卖乖,很难说呢!” “道长的意思是看情形而定,能恶则恶?” “缺道”连脖子通红起来,大吼一声,剑挟骇电奔雷之势,罩向东方野,论气势,的确令人咋舌,江湖中真的罕有这等剑道好手,但可惜碰到的是奇缘辐辏的人中之龙。 东方野心无杀念,是以出手之间留了分寸。 “锵锵……”连震,剑刃交掣了十余下之多。 “缺道”又退了三步,手中剑几乎脱手而飞。 “残僧”哈哈一笑道: “去休!去休!这下你相信了。” “缺道”此言不发,掉头向朝出口奔去,“残僧”朝东方野一合什,道: “后会有期了!”一跃数丈,如星丸跳掷般跟着逝去。身法之快,那里象个残废之人。 东方野一笑收剑,豪雄之气充满胸怀,他到原地,对“血榜”再作了一次瞻仰,口里喃喃道: “爹,孩儿决不坠您昔年雄风,有朝一日,必毁此榜!” 说完,对榜上“东方远”三个字,深深看了一眼,身度转出谷口。 第二天,到了咸丰——武林城。 他仍然投宿在年前住过的城厢小店,添购了一套行头,从上到下,一色青,饱餐之后,徐步入城,全身换新,更显得英气逼。他的目的是探望上官凤,是以把剑裹成了一个长轴形,拿在手中,这样便不碍眼,以免犯了“武林城”内外人不许带兵刃的禁例,而节外生枝。 一路之上,熟面孔不少,但已无人认出他便是当年受人欺凌的马僮小野。 他一步三点头,安步当车,一派斯文模样。 不久,来到“悦来客栈”门前,他不禁大感踌躇,如何会见上官凤呢?当然不能指名求见,对方是个女儿家,难道仍像上次般投店俟机? 就在此刻,一个中年店伙从店门迎了出来,哈腰道: “少侠要投店?” 东方野一看,认得这是店中的老店伙,被人称为老好人的朱二,心念一动,道: “店主在么?” 朱二惊诧地望着东方野,期期地道: “店主!少侠要找店主?” “不错!” “少侠与胡店主……” 东方野一震道:“什么胡店主?” 朱二楞了楞道:“少侠不是要见店主姓了胡?” “哦!少侠要找的是上官店主……” “对了,上官若望!” 朱二面色一变,低声道:“现在掌店的是胡店主!” 东主野剑眉一紧,道:“上官店主呢?” 朱二直句句地望着东方野,良久,答非所问地道: “少侠好面熟。” 东方野不思抖出来身份,含糊地道: “在下曾投过此店!” “哦!请问贵姓。” “复姓东方!” “东方少侠与老店主是……” “世交!” 朱二左右一看没人,悄声道: “东方少侠赶快离开!” 东方野大感不解,狐疑地道: “为什么?” 朱二叹了口气道:“发生了事?” “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店主失了踪!” 东方野心头剧震,厉声道: “小姐呢?” “跟店主一道失踪。” “如何失踪的?” “不知道!” 似乎顾忌什么?朱二再次向四下一扫道: “新店主吩咐不许小的谈及此事,否则重重惩罚。” 东方野不由方寸大乱,惶急地道: “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但你方才要在下赶快离开,是什么意思?” 朱二变颜变色地道: “因为……因为有位同伙在一次无意中向客人提及此事,结果……也失了踪。” “有这等怪事?” “少侠还是离开!” “上官店主父失踪多久了?” “半年!” “哦!半年……” 朱二道了声:“对不起!”转身进店去了。 东方野却陷入紊乱的思潮中,他想—— 上官若望父女何以会失踪? 他明里是店主,暗里却是“无双堡”的外堂堂主,谁敢来拔虎须? 为什么姓胡的新店主下令不许张扬此事? 想来想去,想不透其中蹊跷,会不会是“秘魔门”下的手呢?年前为了泄密一事,“秘魔门主”曾说要澈查,是否因此而株连上官风父女呢?事情发生在半年前,时间上非常接近。 他忽地想到了“张铁嘴”,如果找到他,不难查出端倪。 心念之间,转身举步,朝孔庙方向走去,不久,来到滩棚林立的广场,进入那间当初打听“张铁嘴”消息的茶棚,小二泡上了茶,东方野乘机问道: “小二哥,借问一声,‘张铁嘴’可曾来过?” 东方野不由心下一沉,这事透着蹊跷,“张铁嘴”也失踪了半年,与上官凤父女是同时,这就令人费解了。 喝了一回闷茶,心想,何不去找执法武士统领“云龙剑客卢日升”,年前自己受“张铁嘴”之托,代他求药,他不会不知情。 突地—— 茶客之中有人大声嚷道: “发生了什么事,竟劳执法统领亲自出马?” 东方野不由一喜,心里想着曹操,曹操使到,这可真妙,急忙转头望去,不由怔住了,只见八名武士业已到了广场中央,殿后的,是一个魁悟的中年人,却不见“云龙剑客卢日升”…… 心念动处,侧向旁边一位茶客道: “请问,谁是统领?” “喏!那殿后的大个子便是!” “那……那……以前的卢统领……” “半年前换了!” 东方野心下一凉,连“云龙剑客卢日升”也换了,所谓换,可能便是失踪,怎会发生这一连串的怪事呢? 想来想去,想到了赠送神驹的“欧驼子”,莫非那事发了,株连了这许多人? 一行“执法武士”来到茶棚之外,散了开来,那大个子统领发话道: “带剑的朋友请出来!” 东方野心中一震,自己的剑包裹成长轴,并未佩挂,对方何以这么快便跟踪而来,对方既已寻上门,看来只有应付了…… 心念之间,正待站起身来,却见所有茶客的目光全射后看,不禁也顺着众人目光望去,陡觉眼前一亮,只见一个佩剑的白衣少年,缓步而出,这少年英俊潇洒,一般人形容美少年都喜欢用“貌若潘安”四个字,如果是如此,这白衣少年可就是潘安重生了。 东方野松了一口气,暗忖,原来对方找的是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从东方野座旁经过,竟对着他微微一笑。 东方野被笑处呼吸一窒,这笑容,似曾相识,但,记忆中却从未遇到这样的美少年,如果见过,似这般人物,必定一见难忘的。 白衣少年的雍容气度,更使东主野心折,的确,在这等人物之前,会使人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他想:他为什么对自己笑呢? 所有的茶客,均啧啧纷论。 白衣少年出了茶棚,面对那执法武士统领,温文尔雅地作了一揖,道: “阁下是叫区区么?” “不错!” 所有茶客,全拥向棚边,其他的闲人,也朝这边挤来,顿时砌成了半圈人墙。 白衣少年若无其事地道: “请教阁长下,如何称呼?” “朋友何秘明知故问,本人执法武士统领宋一苇!” “啊!原来是宋统领,失敬了,不知有何见教?” “朋友破坏子本城规矩……” “愿闻?” “携带兵刃不听制止,恃技伤人!” “这规矩是谁立的?” “天下第一高手‘无双堡主’。” “哦!但这里是咸丰城,并非‘无双堡’” 宋一苇勃然色变,哈哼了一声道: “中原武林同道均视此城为武林圣地,不见干戈,不闻血腥,朋友破坏这规矩,不于与天下同道为敌……” 白衣少年朗声声一笑道: “这帽子很大,不过,你们‘无双堡’的可以放火,就不容区区点灯么?” 第三十九章 修罗双现 东方野也跟着挤出棚外,心中对这白衣少年,十分好感。 宋一苇被这一顶撞,面上可挂不住了,怒声道: “朋友看来是有心向‘无双堡’挑斗?” 白衣少年丝毫不以为意地道: “宋统领,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不错!” “那区区不负任何责任!” 八名执法武士,个个怒目横眉,一付跃跃欲试这态。 宋一苇气得面上发黄厉声喝道: “明友还没报名号?” “是阁下没问!” “现在也不迟。” “区区‘素衣修罗’!” 此语一出,场子内外起了一阵骚动,宋一苇面色大变,栗声道: “原来朋友你是一年来名震中原武林道的‘素衣修罗’……” “好说!” 东方野更是激动非凡,他从“残僧缺道”口中得知“素衣修罗”这名号,想不到这么快碰上了对方。自己在水牢地室中呆了近一年,对江湖中发生的大事,当然一无所知。 “朋友既是一位人物,何以不遵江湖规矩?” “噫!奇了,区区什么地方不遵江湖规矩?” “在城中带刀伤人。” “这并非江湖规矩,是贵堡私立的规矩!” 宋一苇的面色成了青色,栗声道: “素衣修罗,你要想破坏这武林同道公认的规矩还办不到。” “区区一向我行我素,要守的自去守。” “话到此为止,本人尊朋友非泛泛之辈,请随本人至敝堡一行。” “素衣修罗”语音一冷,道: “对不起,区区无意拜访贵堡,同时也没这闲空。” “你不敢去!” “非不敢也,不愿也!” “那另有一条路……” “什么路?” “你立刻离城!” “哈哈,这才怪呢,区区的行止自己作主,何须阁下安排。” 宋一苇面上的肌肉连连抽动,似已怒极,但又似有所忌悦,一时之间,倒窒住了,久久,才阴阴地道: “你可别后悔?” “区区向不知后悔为何物!” “很好,咱们回头见!” 说完,挥了挥手,率八名武士离去。 所有的围观者,七嘴八舌,议论纷纭,以惊讶钦羡的目光,投向“素衣修罗”,在“武林城”中,这种事倒是罕有的。 “素衣修罗”淡淡一笑,转身走回茶棚,茶客们也纷纷归座。在他行经东方野面前时,脚步一停,以一种异样的目光,深深看了东方野一眼,然后又是一笑,始才回到他自己的座位。 东方野的心下意识地起了一阵跳荡,目送他入座,他的座位紧靠最里边的角落,茶客众多,所以东方野进来时没有发现他。 “素衣修罗”坐上后,目光又朝这边扫来,正与东方野的目光相触,东方野俊面一热,赶紧侧过头,装着啜茶。 一个奇怪的念头,升上东方野的脑海,对方叫“素衣修罗”,可巧自己胡诌的外号叫“青衣修罗”,他敢佩剑,难道自己不敢,同时自己要找的人,全都离奇地失了踪,事实上已无所顾虑。 于是,他解开了长袖,若无其事地把“松纹古定剑”系在腰间。 这动作,又引起了临座客的惊愕。 引起东方野如此做的动机,一方是“素衣修罗”的感人风度,另一方面是当年的城中饱受欺凌,所以,潜意识中关系生了反抗与吐一口气的心理。 “素衣修罗”坐得远,中间有茶座阻扫视线,似乎没注意到东方野这奇怪的动作,而东方野也不愿轻率回头去看一个素昧生平的人。 东方野的意念,又回到了一连串的怪事上,为什么这几个与自己直接间接有关的人,全都离奇地失了踪?尤其上官若望是“无双堡”有地位的人,而“张铁嘴”也并非泛泛之辈,“云里剑客卢日升”身为执法统领,说功力,曾击败过“秘魔门”的特级高手“武殿”殿主洪大川,这实在无法思议? 而最使他忧心忡忡的上官凤的下落,无论为何,非要弄个明白不可。 正自想得出神之际,只听茶座中一阵喧嚷: “来了!来了!” “这会准有戏可看!” “嘿,四大教头……” 东方野抬头望去,只见棚外广场中一字式站定了四名老者,一点不错,正是年前洪大川斗卢日升时,临场作证的“无双堡四大教头”。 十几名武士侧立四周,赶散了人,空出一片大场子。 执法统领宋一苇正大步向茶棚走来,在棚口站定,洪声道: “素衣修罗,出来答话!” 白衣少年重重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说了声:“讨厌!”剑眉紧锁,缓缓走出棚外,冲着宋一苇道: “阁下搬了帮手来了?” 宋一苇脸一红,寒声道: “本人但知执法,不问其他!” “阁下准备怎么样?” “如你愿交出兵刀,当可从宽发落!” “如果不愿呢?” “那就只好得罪了!” “区区很愿领教‘无双堡’的剑术。” 宋一苇退到空出的场地中央,冷冷地道: “素衣修罗,请了!” 白衣少年缓缓移步入场,与宋一苇隔八尺相对,轻轻拔出长剑,道: “请” 宋一苇也掣剑在手,作出起手之势,道: “素衣修罗,一念之差,将贻终生之性的。” “很好。” 双方凝神对视,夕阳映着剑身,泛起了刺目寒芒。 场面顿呈无比的紧张。 “素衣修罗”气定神闲,如渊停,如狱峙,充分表现出一个高级剑手的涵养。宋一苇也不差,气势无懈可掣,但不如“素衣修罗”的深沉。 “呀!” 栗喝声中,剑光一闪而没,双方出手之快,令人咋舌,宋一苇已退离原地四五步之多,他败了,除了极少数几个高手,无人看出他是为何落败的。 四大教头片言不发,齐齐掣剑分四面把“素衣修罗”围住。宋一苇自动退出圈子之外,脸色难看极了。 “素衣修罗”眉目之间露出了栗人杀气,沉声道: “群攻吗?” 四大教头之一道: “老夫等乃是执法!” “素衣修罗”从鼻孔里冷哼出声,道: “执‘无双堡’的私法?” “此法为武林同道所公认,武士藉此荫庇,无形中消灭了无数血腥举行,何以谓之私法?” “话到很冠冕堂皇,如有人开罪了贵堡,也能在此得到荫庇吗?” 那发话的老者脸孔一红,大喝道: “强词夺理!” “素衣修罗”词锋犀利,紧逼着道: “阁下为什么不正面复这问题?” 另一老者冷森森地道: “用不着与他多费唇舌了,‘无林城’规矩岂容破坏,动手罢!” 四大教头身形晃动,抽剑攻击。 一幕惊心动魄的恶头叠了出来,只见剑光如织,剑气啸空,四条黑影,穿梭游走,白影闪幌疾徐。 起初,白影转动灵活,出剑厉棘十分,但到数十招之后,却缓慢下来。 四大教头出剑更紧,犹如狂风疾雨,四人的进退运转,似按一定章法,配合得天衣无缝。 到了百招,“素衣修罗”已毫无攻击之力,全采守势,处在挨打的局面,险象环生,看来非被生擒活捉不可。 蓦在此刻…… 一声清朗但却震人心弦的喝声,传了出来: “住手!” 随着喝声,一个俊美的青衣书生,出现场中,四大教头根本不予理睬,猛攻如故,宋一苇欺了上前,厉声道: “什么人?” “区区‘青衣修罗’!” “什么,你叫‘青衣修罗’?” “一点不错!” “到底……有多少修罗?” “不多,一素一青,两个!” “意欲何为?” “看不顺眼这等仗势凌人,不顾江湖道义的作风。” 宋一苇目光一转,道: “你也私带兵器?” 东方野冷冷地道: “识相的退开些!” 宋一苇断喝一声: “找死!” 剑出如虹,闪电般扑向东方野。 “锵!”剑芒一闪而止,接着是一声闷哼,宋一苇倒退了七八步,左胸血流不注,暴喝随起,近身的四名武士,一拥而前,东方野沉哼一声,一招“星斗参横”,划了出去。 四武士兵刀脱手,倒退不迭。 人群中得出了喝彩声,这种剑术,谁也没见识过。 旁边,“素衣修罗”已到了岌岌可危之境。 东方野欺身上步,长剑斜斜伸入四大教头的剑围。 可是奇怪,只那么平淡的一剑,又没有攻击四人中的任何一人,惊呼声中,四大教头齐齐跃开,满面骇色。 “素衣修罗”汗珠如雨,喘息可闻,以剑柱地,感激地望了东方野一眼。 四大教头再占位置,把一青一白两修罗圈住,其中一个暴喝道: “报上名号?” 东方野不屑地冷冷一笑道: “阁下方才没听清楚,区区‘青衣修罗’!” 四大教头齐齐一震,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 “青衣修罗?” “素衣修罗”冲着东方野似笑非笑,作了一个怪表情。 东方野大声道: “四对一,不公平!” 四教头之一道: “不公平怎样?” 东方野微微一笑,冷傲地道: “听着,论剑术你们四位谁也不是‘素衣修罗’的对手,四位所持的,不过是‘四象剑阵’而已。” 东方野曾修习“奇门”之术,这种简单的剑阵,他一眼便能看出,是以才能举手之劳,便破了阵势。 四大教头霍然色变,互望一眼,四剑齐出罩身袭向东方野。 东方野不惧,只见他一振臂,剑幻一片银星,朝四面飞洒,居中一朵斗大的剑花,蔚为奇观,这不像是拼斗,倒便是特技表演。 震耳金铁交鸣声中,四大教头齐齐倒弹开去。 场外围观的,又是一片喝采之声。 四大教头与宋一苇,个个面呈异血,惊极也怒极,那些合围的武士,不用说,全部惊怔得目登口呆,“无双堡”在“武林城”中栽了个大跟头,这可能是空前的第一次。 一时之间,场面静下来了。 “素衣修罗”经过这一阵喘息,已回复原状,向东方野扶剑为礼,道:“多谢仁兄援手!” 东方野含笑还礼道: “小事何足挂齿,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两人一样的如玉树临风一样的功力惊人,不知羡然了多少人。从容的淡吐,显示着根本不把名震天下的“无双堡”看在眼里,偏偏这里又是“无双堡”的核心重地,这传扬出去,非震动江湖不可。 “素衣修罗”眉毛一扬,目中流出了锐气,沉吟地道: “小弟输得不值!” 东方野点了点头道: “当然,但明眼人决不以兄台为输。” “如果小弟不存妇人之仁,这四个老匹夫没有布阵的作余地。” “这……可能是的!” “可能?小弟用事实证明……” 东方野立即阻止道:“如无深仇大怨,到此为止,算了!” “这口气憋不过……” “为了‘素衣修罗’的盛名?” “素衣修罗”脸一红,显得十分倔强地道: “如仁兄处在小弟的立场,恐怕也是如此!” 东方野一时倒无话可答,这句话不无道理。 心念未转,只见白影一晃,闷哼随起,只见四大教头之一挂了彩,的确连回手的余地也没有,东方野方待阻止,白影再闪,又是一声惊呼,又一个教头长剑出了手。 怒喝如雷,“无双堡”在场的高手,齐向两人围拥。杀机顿时充斥全场,事实很显明,如果混战开始,少不了流血,这场面就不知为何结局了。因为这是“无双堡”的势力范围,而“无双堡”高手众多,如援手赶到,事情便不可收拾了。 “素衣修罗”眉目之间戾气更盛,栗声道: “要流血么?” 东方野急忙靠近“素衣修罗”,凌厉的目光一扫欺近的武士群,大声道: “各位止步,如果要动手的话,在场的将无人能等到援手赶来!” 这句话虽然狂妄,但却是实情,两修罗联手,后果是非常可怕的,所有的武士,果然停了进攻之势。 四大教头与宋一苇狼狈之状,简直无法形容,出手罢,摆明着是送死,不出手罢,这个人实在丢不起,丢人还在其次,这对“无双堡”的名誉,打击太大了。 东方野对“素衣修罗”道:“兄台,我们走!” “素衣修罗”冷冷地道: “仁兄怕么?” 东方野忍了一口气,道: “不是怕,犯不着!” “素衣修罗”深深看了东方野一眼,终于点头应了声:“好!”两人并肩昂头阔步向场外走去,无人敢于阻止,当面的武士,纷纷让路。 宋一苇扬声大叫道: “‘无双堡’为了维护规矩的尊严,天涯海角,必无人能漏网。” 这是场面话,但也是事实,可以想像得到的“无双堡”决不会善罢干休。 两人不予理睬,出了人圈,不顾惊世骇俗,双双展开闪电般的身法,由最近处越城而出。 出城不远,便是接连山区的荒野,两人在一座林中停了身形。 “素衣修罗”怔怔地望着东方野,久久不语。 东方野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 “请问兄台贵姓大名?” 第四十章 义结金兰 “素衣修罗”神秘地一笑,道: “小弟贾明!” “什么,假名?” “西贝贾,日月明。” “啊!贾兄!” “仁兄呢?” “东方野!” “素衣修罗”深深一揖,道: “东方兄义伸援手,小弟感激不尽。” “那里话,适逢其会而已,论功力仁兄足可应付而有余,只是对方联手合击,配以剑阵,才令仁兄受意外之挫。” “说起来小弟不如兄台,对奇门术数一窍不通……” “学有专精,雕虫小计而已。” “素衣修罗”目光一垂,似在思索什么,突地正视东方野道: “东方兄何以号称‘青衣修罗’?” 这话近于轻蔑,东方野颇感不快,反问道: “贾兄的‘素衣修罗’之号,又系何来?” “闯出来的!” “嗯!小弟变来。” “但……前未之闻?” 东方野不悦地道: “那是小弟名头不够响亮!” “素衣修罗”一笑道: “东方兄莫怪,小弟一向是直言惯了的。” 东方野淡淡一笑道: “那里话,何怪之有!” “东方兄贵庚?” “二十!” “哦,小弟痴长一岁,二十一了!” “那贾兄当兄字之称无愧了……” “这……我叨长一岁,要称你贤弟了?” “该当的!” “贤弟风标令人一见即生仰慕之心……” “不及贾兄于万一,过誉了。” “贤弟太谦,不知贤弟可肯屈交我这个朋友?” 东方野内心确有结交之意,当下长身一揖道: “实所愿也,不敢请耳!” 贾明朗声一笑,还了一揖,喜之不胜地道: “萍水论交,人生一大快事,啊!贤弟,我有句不知进退的话……”“请讲?” “你我外号仅一字之差,不期而遇,实是三生有缘,何不结为金兰之好?” 东方野欣然道: “兄如不弃,小弟乐于应命。” 贾明喜得拍手道: “礼不可废,我们今天一拜?” “可是……没有香烛?” “诚则灵,我们不妨效学古人撮土为香……” “好遵命!” 贾明一把抓住东方野的手,双双就地跪了下去,东方野只觉贾明的手温软细腻,有如女子,这感受,他曾从上官凤经验过,心想,谁能料到似这等斯文的少年公子,会是名震江湖的“素衣修罗”呢? 心念之间,贾明松了手,开口道诚: “宣誓弟子贾明,今与东方野结为异姓手足,有福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永相厮守,终生不渝,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永相厮守,终生不渝两句,使东方野几乎笑出声来,这象是男女私定终身,但对方语出至诚,他忍住了,接着,也依样照葫芦,照说一遍。 两人再拜而起,贾明满面愁然地道: “不是愚兄过虑,世事沧桑,很难预测……” “大哥认为小弟是那等无德的人么吗?” “哦!不,愚兄失言了。” 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已昏暗了,一轮明月,至山颠升起,照得林内一片斑烂。 “大哥,回小弟下处,我们杯酒谈心为何?” “贤弟投宿何处?” “城厢小店!” “走!” 东方野前导,回到小店,两人一进门,店内上下人等的目光全直了,这等标致的少年,竞走到一处。东方野吩咐店家准备酒准备酒菜,然后与贾明进入房中。 “贤弟为何投宿这样的小店?” “城里不便!” “对了,贤弟此来‘武林城’是为了什么?” “访友!” “红颜知己?” 东方野一楞神,期期地道: “大哥怎说……” 贾明一笑道: “以贤弟这等风标,还少得了美人垂青么,哈哈!” “小弟要找的是个江湖异人!” “谁?” “他叫‘张铁嘴’,大哥有个耳闻否?” “哦!我知道,那个江湖卖卜的。” “对了,大哥知道他的行踪么?” “他可能已不在人世!” 东方野大惊失色,栗声道: “发生了什么事?” “大约半年前,我见他被‘无双堡’的高手围攻……” “结果呢?” “我有事离开了,没看到结局。” “这……必须向‘无双堡’的人查证!” “容易,我连夜进城,只须向宋一苇查问便可……” “此刻他们可能在搜查我两的下落呢?” “那更妙,随便抓一个人要他招供就成了。” 谈话之间,店家送了一桌酒菜到房中两人推杯换盏,谈得十分投机。 “大哥那里人氏?” “南阳,贤弟呢?” “我,不瞒大哥,小弟如断梗飘萍,自幼与家母相依为命,两年前母子分离,至今尚无家母的下落。” “令堂也是武林人?” “可以说是的。” “她的尊讳?” “宋婉君,大哥日后行走江湖,请代为留意,小弟乳名小野……” “好,我一定留意,贤弟身手卓绝,不知艺出何门?” “这个……小弟年前偶得奇遇……” 贾明心思剔透,见东方野答话吞吐,知他必有隐衷,遂不再追问下去。 就在此刻,一个小二探首入房,道: “那位公子叫小野?” 东方野心中一动,忙起身道: “什么事?” “公子名讳是小野么?” “不错!” “有人送信与公子!”说着,把一个纸卷,双手递上。 “送信的人呢?” “走了!”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东方野怀着激奇的心情,打开纸张卷,上面只几个潦草的字迹: “五里林中见,欧驼子。” 看完之后,如获至宝,想不到欧驼子会主动找上自己,看到欧驼子,一切谜底当可揭晓。俊面顿时绽开了笑容。 “贤弟,何事如此高兴?” “哦!小弟正想找的人自动找上门……” “红颜知己?” “大哥总爱开玩笑,请看!”说着,把字柬摊在桌上。 贾明扫了一眼,道: “欧驼子何许人?” “一位风尘奇人,与‘张铁嘴’是同路人。” “你算践约?” “当然,这事十分重要,大哥屈驾在此小候,待弟回头,我们再谈如何?” “你现在就要去?” “是的!” “好,我等你,不过别耽得太久……” “一定,一定,失礼了,大哥多喝几杯闷酒!” 说完,理了理衣衫,紧紧了剑,然后作别出店。五里外林中,当是指以前与“张铁嘴”上官凤等见面之后,他毫不犹豫地展开身法奔去。 五里路,转眼即到。 林空,月光照耀下,一条倍掬的影子,不用问也知是谁了。 “欧老前悲么?” “不错。” 东方野,趋近前去,深施一礼,道: “老前辈别来无恙?” 欧驼子嘿嘿一笑道: “还好,没死,你小子一年来到什么地方游魂,怎地毫无踪影?” 东方野苦苦一笑,道: “云足苦头,差点没命,但也得了奇缘。” “哦!什么奇缘?” “巧获前人秘笈。” “嗯!老夫早就看出你福缘深厚,必非凡物,那匹马呢?” “寄顿在友人家,不知老前辈相召有何指示?” “你到城中找过‘张铁嘴’!” “是,不知张前辈行踪何处?” “他是凭嘴吃四方的,谁知他的准去处。” “听说……他在城中出了事?” “那是很久的事了。” “张前辈平安?” “没事,他托老夫谢谢你求来之药。” “对了,还有那‘云龙剑客’怎的也没有下落?” “饭碗砸了,走路。” “为什么?” “张铁嘴败了行藏,一窝子全砸了!” “卢日升不是‘无双堡’派在城里的执法统领么?” “他并非‘无双堡’出身,仅凭身手获得那位置。” “哦!欧老前辈了解城中的情况么?” “指何而言?” “悦院来客栈上官若望父女何以失了踪?” “老夫正为此要你来。” 东方野心头一震,迫不及待地道: “上官父女平安么?” “别急,听老夫说,你曾经杀了一叫‘白日鼠徐生’的人?” “是的,就在此地。” “事情便出在这里,那小子知道田三失踪事与上官凤那少妮子有关,这事,他早就告诉过他的母亲,他的尸体被发现后,事情便露发了……” “如何露发的?” “上官若望被指为吃里扒外,叛堡卖门,父女双双被困于‘无双堡’。” 东方野大为激愤,咬牙道: “田三失踪,乃‘虚无客石中利’所为……” “这老夫知道。” “不知此事为何了结?” “田三被掳作人质,目的要交换‘乾坤真人’,目前,田三仍在‘虚无客’手中。” “乾坤真人没下落?” “只是‘无双堡主’不肯交出而已。” “欧老前辈可知‘虚无客石中利’不择手段要找‘乾坤真人’的原因?” “为了查证一件武林史上空前的大阴谋……” “什么大阴谋”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林中,突地传来了一阵喝斥,接着是全力搏击。 欧驼子眉毛一扬,道: “什么人在交手?” 东方野道:“晚辈去察看一下……” 欧驼子摇手道: “不必,我们不如暂时隐起,谈正事要紧!” 一声声深宏暴喝,遥遥破空传来: “素衣修罗,你今夜算死定了!” 东方野一声“素衣修罗”四个字,登时心头剧震,大叫一声: “欧老前辈请稍待……” 待字将音未落,人已如闪电般朝发声后掠去。 “轰!”然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在这荒野静夜,分外惊人。 东方野暗道一声:“不好!”双目看出了火花,加速驰去,远远只见林中人影幢幢,一个宏亮的声音道: “他已受了重伤,决逃不远,你们分头追赶,见面就下手。” 东方野心如乱麻,他不知贾明何以来到这里,本约好在店中相候的,听说他已负了重伤,不知伤成什么样子,在“轰天雷”之下,必然伤得很惨。 人影散乱,不知谁是主凶? 现在已无法追截,必须先寻天拜兄贾明,他在重伤之下被对方截住,后果不堪设想,但难的是不知他逃走的方向? 东方野惶然疾掠,难在对方追截的人影中,树深林密,又是暗夜,他身法又快逾鬼魅,是以不被对方发觉。 盲目奔了一程,突听一声喊嚷;“在这里了!” 东方野循声扑了过去,果见白影幌漾…… “循此方向追去,他决逃不掉。” 四五条人影,疾闪而去。 东方野近前一看,那白影赫然是半幅衣襟,挂在树丛中,斑斑血迹,一眼就可看清,这证明拜兄贾明的确是受了重伤,一股杀机,冲胸而起,急循方才那几名武士追赶的方向驰去。 眨眼工夫,便已迫及。 “站住!” 东方野大喝一声,截在头里,“松纹古定剑”随着出鞘。 第四十一章 意外之变 五条人影,齐齐刹住身形,其中之一怪叫一声: “青衣修罗!” 东方野一看,发话的是“无双堡”四大教头之中的一个,另外是四名武士,当下用剑指那教头道: “谁使的‘轰天雷’?” 身后一个阴冷的声音道: “是本座!” 东方野霍地回身,只见一个雄伟的黑衣老者,兀立丈外之处,在暗夜中仍觉其目芒灼灼迫人,这显示出对方功力造诣相当深厚。 “阁下如何称呼?” “总教头!” “阁下便是‘黑魔黄西川’?” “对了!” “幸会之至!” “青衣修罗,好极了,你便自行投到。” 东方野心急拜兄“素衣修罗”贾明的安危,不愿纠缠费时,一抖手中剑道: “姓黄的,你得为你的‘轰天雷’付出代价!” 一抬手“星斗参横”,攻了出去,一口气展尽了七七四十九式,迫得“黑魔黄西川”连连倒退。 就在式招展尽的电光石火之间,黄西川反攻三剑,这三剑诡厉得令人咋舌。放眼江湖能接得下这三剑的,可能少之又少,身为总教头,的确不同凡响。东方野暗自心惊,若在一年之前,自己决接不了这三剑。 东方野志在速战速决,第三招“烈日当空”又攻了出去,黄西川又被迫得连连倒退,毫无还手之惫,但他总算又接下了这一招而丝毫无伤。东方野一咬牙,准备施展最后杀着“宇宙洪荒”…… 黄西川突地鬼魅般弹退两丈过外…… 东方野见对方不败而退,猛省对方的用心,疾展绝伦身法,如浮光掠影般一闪便到了三丈外一株合抱的大树之后。 果然,“黑鹰黄西川”施出了他的拿手杰作“轰天雷”。 东方野身形刚避入树身后,惊心动魄的巨巨响已震耳而起,扬沙走石,枝叶横飞,四五丈方圆之内,伸手不见五指,烟消弥漫,呛人欲窒。 还是寻找拜兄贾明要紧,别耽误了他的性命,要报仇随时可以,“无双堡”搬不了家。心念之间,悄没声地朝前掠去。 一口气奔出数里,到了山边,却不见丝毫影子。 东方野心念疾转,一个负重伤的人,一时之间决跑不了这么远,多份还隐在林中,于是,折身入林,来回搜索,很多次与“无双堡”的武士遭遇,他都避过,出手是不智之举,利用对方发现拜兄也不错。 这样往返奔驰,看看已到三更时分,心念又转,说不定拜兄带伤奔回旅馆,等待自己救治也说不定,虽让对方抢了先着。 于是,又惶急地奔向投宿的小店。 到了店前,只见店中乱轰轰嚷成一片,心知有异,三脚两步奔了进去。 “少侠可回来了……” 东方野急道: “怎么回事?” “少侠自到房中看!” 所有伙计房客,全集中在柜前,一见东方野现身,全住了口。 东方野奔向房间,只见房门外横了四具尸体,看来是“无双堡”的武士,心里不禁“咚咚!”直跳起来。 进入房中,入眼一片凌乱,桌翻椅折,残肴碎碗狼藉一地,又是一具尸体横阵,死者,赫顽是“四大教头”之一。 店主站在房门外,悉眉苦脸的不发一语。 东方野回身道: “我那朋友呢?” “走了!” “他没有回来?” “没有!” “这事怎么发生的?” “五位‘无双堡’的爷们前来查店,全被那位白衣少侠杀了,贵友怕砸了敝店的买卖,事完即行离店,要小的传语后来者,到林中去找他……” “哦!” 东方野“哦!”了一声,又茫然失措地奔了出去,拜兄既未回转,那仍在林中无疑,今夜非找到他不可。 回到林中,“无双堡”的人已撤退,不见半个人影,不闻半丝声息。 “大哥!大哥!” 东方野一面呼唤着,一面搜寻,几乎每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都搜遍了,却没发现任何端倪。 莫非在自己回小店这一段时间,已被“无双堡”的人得手了? 心念及此,冷汗涔涔而下。 双方从见面论交以至结拜,只短短半日工夫,竟逢此意外之变,实在使人欲哭无泪,真是从何说起? 天亮了,汗露水,湿透了衣衫,他木立林中,细细回想拜兄的声音笑貌,这样的俊品的人物,竟遭横死么? 恨,在血管里奔流,他捏拳向空连挥,惨厉地自语道: “设若拜兄不测,我东方野非杀尽这批猪狗不可!” “素衣修罗”贾明到底是死是活? 这问题非立刻得到答案不可,如何证明呢? 东方野苦苦思索了一会,灵机一动,忽然得到了主意,如果能进入“无双堡”,一方面可以打探拜兄的生死下落,一方面可以伺机救出红颜知已上官父女,这是一举两得之计。 只要证明拜兄不落入“无双堡”人这手,便可放心了,以拜兄的功力,如能逃脱,伤势再重也必无大碍。 如要实行此计,行踪不能落入“无双堡”人之眼。 于是,他立即施展“易形”神术,运内功,把肤色改变成黝黑之色,然后以“缩骨功”把身躯变为稍矮粗壮。 这样一来,便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明目张胆地奔回武林城,先投入“悦来客栈”,然后卖了一套黑色书生行头,更换了,佩上剑,便往大街上走去。 走了半街,两名执法武士迎面截住,一个道: “朋友,你是初次来本城?” “是的,有何指教?” “城中规矩不许私带兵刃,不许寻仇斗殴。” “哦!对不起,在下要见本城执法统领!” “何事?” “有要事面陈!” “你认识统领么?” “不认识,两位想是执法者,可否引见?” 两武士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其中之一道: “好,随我来!” 东方野煞有介事地随在那名玩武士之后,直奔执法武士所驻的巨宅,进入巨宅之后,被安置在客室中等候,那武士自去通禀,不一会,一个文士装束的瘦削中年来到客室之中,先打量了东方野一番,然后冷阴阴地道: “朋友如何称呼?” 东方野虽然在此城居庄多年,但当初身份卑微,这地方根本没有来过,他明知对方不是统领,但却故意道: “尊驾是宋统领么?” “不,本人是此处管事‘铁手秀士王纶’!” “哦!王管事,失敬了!” “朋友的称呼?” 东方野心念一转,道: “在下‘黑书生东方本仁’!” 人与仁同音,他这明诌的名号可谓十分可笑,实在是意思是“东方野本人”。 “铁手秀士王纶”眉头微微一皱道: “黑书生东方本仁?”言下之意,似说这名号不见经传。 “正是!” “见宋统领何事?” “有要紧话面陈!” “必须当面讲?” “是的!” “好,你候着。” 说完,大刺刺地转身出室,不一会,一名武士前来传话道; “朋友,统领接见你!” “请带路……” “跟我来!” 顾盼间,来在一间大厅之内,宋一苇高踞上座,一副不可一世之态。 东方野双手一拱道: “见过宋统领!” 宋一苇用手朝边座一比,道: “请坐!” 东方野毫不客气地就座坐下。 宋一苇上上下下打量了东方野一遍,道: “你叫‘黑书生东方本仁’?” “不错!” “一向行走何方?” “西北!” “噢!要见本人何事!” 东方野定了定神,沉声道: “听说素衣修罗在此间现身?” 宋一苇登时面现惊容,再度深深打量了东方野一眼,道: “不错,有这回事,朋友因何问及此事?” 东方野眉毛一挑,目露煞芒,一字一句地道: “在下从西北远道追踪而来,就是要找他二人!” 宋一苇显得十分惊愣地道: “朋友要找‘素衣’‘青衣’两修罗?” “是的!” “为了什么?” “取他两项上人头!” 宋一苇双目圆睁,略不稍瞬地盯住东方野,久久,才漫声道: “听说两修罗的功力相当惊人?” 言中之意,似不相信眼前这黑炭头似的人物,敢奢言要双修罗内项上人头。东方野心中暗自好笑,宋一苇不是自己与拜兄一招之敌,却以“听说”两字来措词,当下故意问道: “双修罗恃技凌人,目空四海,不知在此城中否滋事?” 宋一苇沉吟了一会,答非所问地道; “朋友自找双修罗,何以要先见本人。” 东方野朗声道: “阁下是‘武林城’执法者,此地对于寻仇斗殴,悬为禁例,在下来此寻人,理应奉陪,以示对禁例的尊重。” 这话十分得体,而且对宋一苇多少有此奉承的意味,宋一苇面上首次露出了笑容,但对方东方野的话似乎未尽相信,不过语气之间,已不若先时托大。 “东方朋友声称独自对两修罗寻仇?” “是的,在下颇有自信。” “朋友是初次光临中原!” “嗯!并非首次……在下在西北武林,薄有微名。” “哦!” “请问双修罗目前行踪止?” “这个……本人也未确知,不过,朋友既然问在下,本人可以代查然后奉复。” “在下十分感激!” “朋友下榻何处?” “悦来客栈!” “很好,本人尽快回复。” 东方野知道事情已成功了一半,无疑地,宋一苇必然要回堡中请示,能有人出面对付双修罗,“无双堡”方面是求之不得的。当上起身道: “在下告辞,请恕打扰之罪!” 宋一苇也起身道: “好说!好说!” 竟然一反先前冷漠态度,直送到大门。 东方野离开之后,信步往街上闲溜,在没有得到拜兄确切的消息之前,一颗心仍是虚悬着的。 闲逛了一会,已是近午时分,肚中也着实饿了,一抬头,正好来到“聚英楼”前,这“聚英楼”是城中最大也最考究的酒楼,以前,他是连大门都不敢进的,现在情况不同了,他昂首直入,迳自登楼,选了个临街的座位坐了,立即有小二奉上面巾香茗。 “客官是独酌?” “嗯!” “请吩咐菜式?” 东方野照菜牌选了几样精致的菜肴,要了壶花雕。 小二恭敬地哈腰而退,不久,酒菜送上,东方野开始自斟自酌,想起昨夜与拜兄在店中欢饮的情景,不禁有些食不下咽,只一夜之隔,犹如隔世,造化弄人,也未免尽于酷虐了。 正自漠然无绪之际,忽听酒座中起了一阵喧嚷,目光不由直射,只见一个美艳绝伦的中年妇人,姗姗入座。 这美艳妇人,毫不陌生,眼熟得很,仅有的怪事。 妇人甫自在一付空座位上落坐,四名劲装武士与一个面有短髭的精悍老者,跟着上楼,五人一现身,众酒客纷纷低下头去。 东方野目光移向五人,那老者十分面善,他想起来了。对方是“无双堡”总管“铁罗汉岳岱”,两年前在“藏龙谷”中上台宣布第一高手挑战者“美髯公伍伯昀”中途遭遇意外,决斗取消,便是此老。 不知他何以跟踪这美艳妇人? 四武士立定身形,“铁罗汉岳岱”趋近美艳妇人,先陪了个笑脸,然后弯下身子,温声道: “请随卑座回堡?” 美艳妇人一瞪眼,狂声道:“滚开!” “铁罗汉岳货”满面尴尬之色,但仍低声下气地道; “这是堡主吩咐的!” 美艳妇人一抬手,道: “你想死么?” “铁罗汉岳岱”连退数,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小二远远站着,不敢上前,酒客们再次“嗡嗡!”议论,但声音很低。 东方野忽地想起这妇人是谁了。第一次白帝城之行,中途被假“魔轿”协迫,被利用暗算巫山幽谷中的那个老道,这妇人,便是老道的妻子。 奇怪,她怎会在此现身。 她与“无双堡主”是什么关系? 这妇人的眼神,似乎十分异样,鬓发不整,这是怎么回事? “铁罗汉岳岱”皱眉苦思了一会,突地向座中酒中酒客作了罗圈揖,道: “各位朋友,对不住,请中间这几副座位的朋友挪个地方,如何?” 这语很客气,但此城是“无双堡”天下,和命令也差不了多少,话声方落,立即有小二上前向酒客们哈腰作揖,连陪失礼,大部分酒客算帐离开,少部分的也许是好奇要看热闹,也许不甘心中途罢饮,接受移座。 此刻中间,美艳妇人座头位附近的十几座,全空了出来。 东方野是边座,没有被波及。但这情况使作困惑不已。 “铁罗汉岳岱”在妇人座边占了一付座头,四武士稍远占了一桌。 掌柜的亲自登楼,先朝美艳妇人行了一个礼道: “难得姑奶奶光临!” “姑奶奶”三字东方野大吃一惊,敢情她是“无双堡主”的姐妹辈?这就奇了,一个天仙美人,且是“天下第一高手”的亲人,却嫁与一个道士,而道士娶妻,也属天下奇闻? 掌柜的转向“铁罗汉岳岱”,二人低语了数声,随即退下楼去。 第四十二章 红颜毒蝎 三份酒菜瞬即送上。 美艳妇人旁若无人自斟自饮。 东方野临座两位酒客在低声论着: “这女的是谁?” “听说是堡主的胞妹叫什么田慕兰……” “啊!十多年前的女煞星‘玉观音田慕兰’?” “对了,轻声点!” “怎么回事?” “谁知道?” “看神态像是发了疯……”喝酒罢,别惹麻烦。 话声到此中止。 东方野经酒客这么一提,恍悟这中年美艳妇人果然是发疯的模样,怪不得眼神失常,举止乖呆。 “玉观音田慕兰”,十多年前是女煞星,这倒是第一次听人提起这名号,自己出道也晚,对许多江湖佚间事故,根本不知道。 她怎会疯了呢? 怎会离开巫山幽谷来此呢? 那老道如何了? 他的意念,又回到年前所发生的那件公案上,假“魔轿”暗算老道,这妇人杀人灭口,又曾捡取“轰天雷”企图炸死老道……越想越令人不解,“总教头黑鹰黄西川”是炸药能手,“轰天雷”是他的独门绝物,看来冒充“魔轿”的必是“无双堡”的人,这就越发的离奇了。 “玉观音田慕兰”酒量惊人,刹那间便尽了一壶,连连以手击桌道: “酒来!酒来!” 一旁侍立的小二,呆站着不敢动弹。 “玉观音田慕兰”铁手一指,道: “小二,你过来!” 小二先扫了“铁罗汉”一眼,然后战战兢兢地挨了过去。 “玉观音”也斜着杏眼道:“你没听见?” 小二哈腰道:“听见了!” “你怕我喝了酒不给钱?” “小人……岂敢!” “你该死!” “姑奶奶,小人……小人……” “玉观音”一抬手,小二仰面栽了下去,手脚一阵抽动,便告寂然。这一幕,看得所有在座的惊魂出了窍。 东方野毛骨悚然,心里暗道了一声:“毒!” 总管“铁罗汉岳岱”变色而起,栗声朝另一个赫得面无人色的小二道: “添酒,大壶只管送上!” 那小二失魂落魄的自去添酒,“铁罗汉岳岱”朝四武士一偏头,道: “你们去两个把尸首抬下去!” 两名武士立即起身接过,捧到“玉观音”桌上,先替他斟了一杯,强陪着笑脸,温声柔气地道: “兰姑,敬你三杯!” “玉观音”一拍双掌道:“妙啊!不过……有一样……” “铁罗汉”在她对面坐下,像哄小孩似的道: “什么事兰姑尽管吩咐?” “玉观音”格格一笑,搔首弄姿地道: “晚上你得陪我睡觉!” “铁罗汉”登时变成了“醉罗汉”一张刺猬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讷讷不能出声,那付狼狈相简直无法言语形容,偏偏“玉观音”不放过他,紧迫着大声道: “你不愿意?” “铁罗汉”哭丧着脸,乱似梦语道: “兰姑,我们喝了回去……” “玉观音”柳眉倒竖,厉声道: “你敢说回去,我毙了你?” “铁罗汉”尴尬地连应:“是!是!” “玉观音”倒没再说下去,举杯一饮而尽,“铁罗观”赶紧替她再斟一杯,一仰粉颈,又干了,这样不停地连干十余杯之多,“玉观音”粉面现出了驼红,她显得更美更动人了,可惜,她是个疯女人。 “铁罗汉”招了招手,命小二再添了一大壶来,移过自己的杯筷,与“玉观音”相对饮,看样子,他是有心更把她灌醉,然后将弄她回去。 东方野在一旁看得直皱眉。 隔了一会,“玉观音”突地朝东方野一指,道: “叫那黑小子过来与姑奶奶喝三杯!” 东方野瞟了她一眼,微微--笑,没有作声。 “铁罗汉”忙道:“兰姑……这……这不好!” “玉观音”翻起赤红的杏眼,大声道: “这有什么不好,他年轻精壮,我最喜欢。” “铁罗汉”啼笑皆非,转头向抬小二尸体刚刚回的两名武士道: “请楼上的朋友们移座楼下!” 两名武士尚未采取行动,剩下的十来个酒客纷纷自动离座下楼,只东方野还坐着不动,两武士走了过去道:“朋友,请自便!” 东方野冷傲地道:“我喝够了自会走!” 两武士勃然色变,其人沉声道:“朋友,请自重!” “什么意思?” “自动离开比较好些!” “否则呢?” “便自讨没趣。” “嘿嘿嘿嘿……” 那武士恶狠狠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伸手抓东方野的持杯的右腕,出手倒也干净俐落,东方野恍若不知,让他扣个正着,那武士用力一拉,想把东方野拉离座位,但却像蜻蜓撼石柱,东方野纹风不动,那武士登时面目失色,知道碰上了高手。 另一武士见状,怒哼一声,拔出长剑,朝东方野当胸刺去,东方野顺手抓起筷子一挑,惊呼声中,那武士被长筷荡开,连退了四五步,撞翻了一付座位。这一手,的确有些惊世骇俗,那抓住东方野手腕的武士,亡魄皆冒,自动放手后退。 “铁罗汉”站起身来,沉声道:“朋友不含糊,如何称呼?” 东方野冷冷地道:“黑书生东方本仁!” “铁罗汉”这时注意到东方野竟然佩着剑,一瞪眼道: “朋友竟然违规带剑……” 东方野淡淡地道: “这已获得本城执法武士统令宋一苇的默许。” “铁罗汉”困惑地“噢!”了一声,显然,东方野见宋一苇的那挡子事他还不知道,窒了一窒之后,道: “朋友知道老夫身份么?” 东方野故作不识,道:“尚未请教?” “老夫‘无双堡’总管‘铁罗汉岳岱’。” “哦!失敬了!”说,起身遥遥一揖。 “铁罗汉岳岱”不予还礼,冷声道: “现在请朋友离开。” 东方野心念疾转,自己正要设法打入“无双堡”,却不能在这批高级爪牙前失了身份,不然必影响身价。当下坐回了原位,态度一变,傲然道: “黑书生从未被人如此招待过!” “铁罗汉岳岱”自觉失了颜面,堂堂“无双堡”总管,一向言出如山,没有谁敢打折扣,登时横眉竖目,板起面孔道: “朋友自以为功力高强么?” 东方野好整以暇啜了一口酒,道, “这倒不敢!” 那两名出手的武士楞在当场,进退两难,狼狈不堪。 “玉观音”尖声叫道: “过来,与姑奶奶干三杯?” 东方野重新起身,口里道:“不敢不应命!”举杯便朝对方座前走去。 “铁罗汉”眸中冒出了火花,但似有所顾忌,不敢发作,只把赤红的眼,狠盯着东方野,那神情即骇人又可笑。 东方野直趋座前,双手一拱,道: “田堡主想是令兄了!” “玉观音”格格一笑道: “这还用问,来,干此一杯!”说着,把酒杯朝前一推。 “铁罗汉”转过身来,苦寒着脸道: “兰姑,别让人笑话!” “玉观音”杏眼一偏,道: “要不你喝了,早见阎王?” “铁罗汉”不敢接腔。 东方野笑了笑,伸手去拿酒杯,“玉观音”伸手一拦道: “别喝了!” “为什么?” “我忽然不想要你的命了!” “什么意思?” “这酒里已下剧毒,穿肠裂肚!” 东方野心里发了毛,倒底是喝还是不喝呢?一个失心疯的人,行为是没有准则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刚才的小二便是一例,她说有毒,必然可信,记得巫山谷中,老道所栽时花草,无一不毒,她与老道是夫妻,当然也是此中能手。 “铁罗汉”冷阴阴地道: “怕死就快走!” “玉观音”缩回了手,道: “黑小子,你敢喝下么?” 东方野骑虎难下,“毒”这东西可是开不得玩笑的,平白送了命划不来,如果不喝,当然只有走路。 “铁罗汉”鄙夷地道: “朋友,还贪恋什么,要本座送客?” 东方野的确是下不了台,刚才表现得那么狂傲,现在如果乖乖下楼,这杯酒本是她自己要喝的,所谓下了剧毒,可能是临时说的一句话。 于是,他把心一横,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这种赌命,赌输了便送命,赢了,不过是逞匹夫之勇。 “铁罗汉”与四武士紧张地瞪着东方野,以观其变。 过了一会,毫无动静。 “玉观音”偏起头道: “你不怕毒!” 由这句话,证明酒中的确有毒。 东方野大是困惑,自己何以不受毒侵,忽然他想起了从“白帝城”回头,误踏“白骨教”禁地,对方也曾施毒,但竟夷然无损,苦苦思索之下,他想只有一个可能,“白帝城”本主庙那怪老人,曾为自己解了“法幡”之毒,必是那老人的解药有长效,不然便是那药有“辟毒”之能,服后永不受毒侵,除此,再无其他可能了。 心念之间,故作不以为意地道: “区区之毒,算得了什么?” “铁罗汉”与四武士之骇然变色,这“黑书生”名不见经传,但却有些不可思议,身手既高,不怕剧毒。 就在此刻—— 一名武士在楼梯口出现,远远躬身道; “参见总管!” “什么事?” “弟子奉请这位‘黑书生’!” “奉何人之命?” “宋统领!” “铁罗汉”愣然瞄了东方野一眼,露出不解的神色。 东方野不愿再在此纠缠下去,乘机道: “岳总管,再见了!” “玉观音”一扬手道:“慢着!” 东方野眉毛一轩,道:“尊驾还指教?” “你还欠两杯酒!” “毒酒?” “不,这一次不下毒了!” 东方野自己拿起酒壶,连尽了三杯道:“这可以了!” “玉观音”口里哩喃地不知念些什么,散乱的眼神,望着屋顶梁木,根本忘了回答东方野的话,忽地猛一击桌道: “不行,我要杀人!” “铁罗汉”惊悸地连退三步,栗声道: “又犯了……这……” 东方野心中一动,从这句话中,可以约略猜出“玉观音”在发疯之后,可能嗜杀,她的身手不说,单说毒,不知要使多少无辜丧命,“无双堡主”为什么不加以约束,任她出来丢人现眼…… 心念未及,兄见“玉观音”霍地离座而起,双眸泛出可怕的光焰,像毒蛇的目光,这使东方野不期联想到巫山谷中那老道也是同样的目光。 “玉观音”的目光在四下一扫瞄之后,落在东方野身上。 “铁罗汉”厉声道: “黑书生,请你做件事……” “什么?” “你不怕毒,把她点倒!” 话声甫落,“玉观音”挥袖拂向东方野,一缕异香,散飘出来,东方野并未确知自己是不是真的百毒不侵,不由感到心惊胆颤,极快地伸指虚空点出。 “嗳!”的一声闷哼,“玉观音”虚地栽了下去。 “铁罗汉”回头向一名武士道: “立即准备轿子!” “遵命!” 那武士如飞下楼而去,“铁罗汉”尴尬地朝东方野一抱拳道: “本座十分感激!” 东方野淡淡地道: “这倒不必!” “朋友的手法如何解?” “这个……属于门户武技之秘,歉难奉告!” “那……” “在下见过宋统领之后,再为效劳,不过,在下深感不解;堂堂‘天下第一高手’的胞妹,何以会失了神智?” “铁罗汉”十分为难地道: “这……这个……天有不测风云罢!” 东方野没追问下去,换了语题道: “何不把她拘禁?” “是以特别房屋安顿的,她毒死了送坂食的婢女,破禁而出……” “哦!如废了她的武功呢?” “敝堡主希望有一日能得治愈,废功于心不忍。” “在下告辞了!” 双手一拱,随那名传讯的武士下楼而去,不久,到了执法武士所住的巨宅,宋一苇在厅外相迎,态度与上午大不相同。 入厅,分宾主坐定。 东方野先开口道: “有什么见教?” 宋一苇先笑了笑,道: “堡主要亲自筵宴款待见阁下!” 东方野故作沉吟道: “有此必要么?” “敝堡主礼贤下士,最着重造诣高深的朋友!” “噢!这倒是在下的荣幸了!” 第四十三章 无双之堡 两骑快马,直驰“无双堡”,马上一个是易了形改名“黑书生东方本仁”的东方野,另一个是执法统领宋一苇。 东方野虽是在“武林城”长大,但名震天下的,“无双堡”却没瞻仰过。 出城,约莫四里左近,是一片片的排云巨树,一条可容四马并驰的大道,穿林而过,出林,一座巍峨的石砌巨堡,呈现眼帘。 远远便可清楚的看到高悬堡楼的“无双堡”三个斗大金字。 堡墙极高,设有雉堞。 顾盼间驰近堡门,只见两扇城门媲美的堡门八字敞开,十二名佩剑武士,分左右站立,威武凛凛。 双骑直驰入堡,迎面是一个广场,栉比的房屋,依广场而建,一条青石板大道,把广场一分为二,大道尽头,紧接一座宫殿式的建筑,十分宏伟。 两人在距殿廊五丈之处下马,立即有武士把马牵离。 殿廊奇宽,全用白石铺成,八根合抱的朱红巨柱,衬托着这巨构更加气势十分。 居中,八扇雕花立地扇门,全部洞开,门里有一座大屏风阻了视线。 横楣上高悬一方巨匾,题的是“天下第一家”。 八名武士,挽剑左右分立。 宋一苇低声嘱咐道: “请稍候!” 说完,上廊,趋近殿门,宏声向里道: “黑书生候见!” 过了片刻,一名青衣少女现身出来,娇声道: “堡主有令,便厅候见!” 宋一苇回身向东方野抬了抬手,东方野跟了上去,走过长长的殿廊,折向左进,眼前现一个院落,花木扶疏,山石玲珑,东方野一看,这些木石,竟是按五行生克设置的,当然,在他眼中,这等于是小孩玩意。 他亦步亦趋跟着宋一苇穿过花径,来在一间小厅之前。 东方野内心有些感到紧张,不知这荣膺天下第一高手的田慕嵩生成什么样子? 刚才传话的青衣少女,出现门边,先瞟了东方野一眼,秀眉微微一蹙,似乎嫌得长得太不起眼,然后才慢声道: “请黑书生入厅!” 宋一苇向东方野摆了摆手,示意他进去,自己留在外边。 东方野定了定心神,步履安详地进入厅中,触目尽呈豪华的摆设。 一个锦袍鲜履的花甲老者,站在厅中太师椅前。 不用问他是谁,东方野长身一揖,道: “参见堡主!” “谢坐!” 东方野在青衣少女的暗示下,客位落坐,目光平视,这才看出这名动武林天下的第一高手仁态修长,面目可亲,五绺花白长鬓,直垂及腹。 “小友唤作‘黑书生东方本仁’?” “正是,堡主宠召,无尚荣幸!” “言重了,听说东方小友南下中原,是为了两个新出了道的修罗?” “是的!” “小友与两修罗有怨?” “是的,奉师令追索他俩的性命!” “哦!令师尊讳?” “家师身在草野,不许提名道号,请堡主海涵!” 田慕嵩微微一笑,双目开合之前,精光迫人,同时了显示出此人城府极深。 “这就罢了,小友能力敌双修罗?” 东方野故意傲然一笑道: “大概不致辱家师之令!” 就在此刻,青衣少女托了两盏香茗进来,一反常情地先献主人,只见她在靠厅门处外止步,从托盘中拿起一盏茶,脱手抛向田慕嵩,这种献茶法十分特别。 那茗茶满及杯口,但却平平稳稳飞出,点滴不泼,这种手法腕力,却也惊人。 田慕嵩平伸手出掌,轻巧地接住,口里道: “无礼,该先敬客人!” 青衣少年螓首一垂,道: “是,婢子知罪!” “下次不可!” “是!” 东方野冰雪聪明,立即明白这是安排好的过场,要试自己的功力,当下不动神色,只微微笑了笑。 青衣少女端起了另一盏茶,莺声噘噘地道: “少侠请用茶!” 抬手一送,那盏茶急速地飞向东方野,这一着十分促狭,如果照样接住,因来势急速,茶水势必泼溅出杯口。 东方野伸出手掌,暗暗逼出一股内力,减低了茶杯的速度,又复以内力从掌心向上迫出,那杯茶在距手掌三寸之处,停住不动了。 青衣少女粉腮为之一变 田慕嵩眸中泛出了青芒。 东方野慢慢慢减力,那盏茶轻缓地落入掌心,从容道: “谢茶!” 田慕嵩抚掌大笑道: “好功力,老夫佩服!” 东方野欠身道: “不敢当堡主谬赞,微末之技,岂当法眼!” 田慕嵩敛了笑容,正色道: “小友可肯在老夫堡中作客?” 东方野正中下怀,表面上却显得很为难的道: “恐怕难以从方命!” “为什么?” “师令在身……” “小友要找的是素青二修罗不是?” “是的!” “小友如此找法恐怕难以如愿!” “请教?” “如果双修罗功力不敌小友,必然避忌,天下之大,一人之力终属有限。” “尊意是……” “小友在敝堡安身,老夫派人查访,发现他俩行踪,立即报讯,以逸待劳,小友意下如何!” 东方野不禁心头狂喜,听口气拜兄“素衣修罗”并未落入“无双堡”之手,否则对方不会说“他俩”两字,拜兄既已脱走,现在只剩下一件事要做,便是趋机救出上官风父女了。 心念之间,故作沉吟道: “只是搅扰不当……” 田慕嵩哈哈--笑道: “那里话,二修罗恃技伤了堡中多名弟子,老夫也欲除之而后快!”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就在此刻,另一名青衣少女,匆匆奔入,道: “禀堡主,总管求见!” “什么事!” 青衣少女趋前数步,低语了一阵,东方野心下了然,“玉观音”已被带回堡中了,当下故作不知,转自浏览厅中摆设。 田慕嵩老脸变了又变最后开口道: “原来刚才小友在酒楼中已与本堡总管见过?” “哦!是的!” “舍妹受人暗算,失了神智,倒让小友见笑了……” “岂敢!岂敢!” “听说是小友出手……” “请恕狂妄之罪!” “小友援手,免她在外丢人现眼,老夫十分感激,还偏劳小友……!” “当然,理应效劳”。 “小友非常人,可曾听说过何人能治此失心奇症!” 东方野小期然想了白帝城那老者,不由脱口道: “小可举一人,是歧黄圣手……” “啊!谁?” “是一位无名老人。” “现在何处?” “此老行踪飘忽,性情古怪,即使碰上了也难求!” 田慕嵩沉声道: “老夫不惜任何代价,只要能求到,小友与那无名老人认识么?” “曾有过一面之缘。” “可否清小友描述此老形像,老夫派人查访……” 东方野思索了片刻道: “独臂,白发,衣着如乞丐!” “哦!这容易办认,多谢指点。” “不敢!” 田慕嵩转头吩咐那原先侍立的青衣少女道: “红芍,带东方少侠到西院书斋安置,就由你侍候,注意不可怠慢!” “是!” 东方野起身道: “小可岂敢当堡主如此错爱?” 田慕嵩打了个哈哈道: “老夫生平最敬重的是后起之秀,与非凡的武士。” 这话说得十分冠冕堂皇,东方野心中暗笑,但表面上仍谦逊地道: “小可受宠若惊!” “少侠请去歇息一会,入晚为少侠洗尘。” “这越发的不敢了,告辞!” 田慕嵩送至厅,一付求贤若渴之相。 若在两年前,东方野做梦也梦不到堂堂天下第一高手会对他如此礼遇,一般武林人,要想见田慕高一面真是难如上青天。 但现在他的感受不同了,论身手,已属拔尖儿,论身世,是上届天下第一高手之后,虽不引以自豪,但也决无逢卑之感。再一方面,“无双堡”的作为是他的不齿的,若记前仇,彼此是敌对的。 在小婢“红芍”引领之下,来到西院书斋内布置的考究,东方野生平未见识过的,小婢“红芍”态度也变了,恭谨至极。 刚刚梳洗完毕,两名仆妇,把“玉观音”抬到书斋,东方野为她解了特殊手法所制穴道,然后又用普通手法点了她“黑甜穴”?,再由两名仆妇送出去。 “红芍,我想歇一会!” “好,有事请击掌,我在下首房中听候!” “大概不会有什么事,你也去休息!” 红芍施礼而退。 这书斋一明两暗,明间是正式的书房,东间是寝卧,西间是藏书之所。 东方野关上门,拉上窗纱,放落锦帐,然后和衣倒卧,卸去了“易形”之功,他这时才算真正的得到休息。 人已经顺利地进入了“无双堡”,第一步棋已成功了,第二步便是速救上官风父女,当然,这是急不得的,必须要等待时机。 幌眼在无双堡作客已是半月,“无双堡主”待东方野有如上宾,上上下下与他相处,也十分融洽,对全堡的形势格局也摸透了七八成,只是苦于无法探询上官凤父女的消息。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开始感到焦灼不耐。 还有,便是关于“乾坤真人”,有时试控着偶尔提及,人人都讳莫如深,用话岔开,似乎连“乾坤真人”四字都不愿谈及。 这一天,“无双堡主田慕嵩”设了盛宴,亲自陪东方野畅饮。 东方野知道对方必有话说,果然,酒酣耳热之际,“无双堡主”开了口: “东方少侠,老夫有件事相求!” 东方野沉凝地道: “小可在此,错蒙礼遇,无功不受禄,暗衷耿耿不安,相求二字言重了,如有差遣,但请吩咐?” “无双堡主”面色一正,道: “老夫有一仇家,想借重少侠予以除灭!” “堡主有何仇家?” “是的!” “堡主功称天下第一,谁敢……” “话不可一概而论,老夫这仇家是‘毒道’中的翘楚,业已脱出武技范畴……” 东方野心中一动,道: “毒道名手?” “正是,少侠有辟毒之能,所以想借重鼎力。” “但不知对方是何许人物?” “无双堡主”咬牙切齿地道: “是一名恶道。” 东方野立即明白了八成,所谓恶道,必是巫山那老道无疑,当下故作惊诧地道: “是一个全真道人” “并非全真弟子,只是个挂名的野道。” “有名号么?” “这个……没有名号。” “小可如何才能找到?” “他与老夫有个约会,请少侠随同老夫赴约,出其不意除了他。” 东方野心中大感踌躇,自己要充当“无双堡”的刽子手?那道士是田慕嵩的妹夫,上次施用诡计,想借自己以“轰天雷”,杀害对方,现在可巧又扯上自己,他为什么不择手段的要置那道士于死地呢? 心念之中。试控着问道: “恕小可多嘴,不知那道士与堡主结的是什么仇?” “无双堡主”愤愤然道: “老夫大妹田慕兰,便是被他毒害,少侠眼见她的情形的。” “啊!但不知约会在问时何地?” “后天申时在距此十里的山间。” 东方野想到那老道的确也是个恶毒之徒,镣之决不为过,当下慨然道: “小可准时随主赴约!” “无双堡主”叹了口气道: “老夫实在是迫于无奈,此恶道生平恶行,擢发难数,除之不啻善行。” 就在此刻,总管“铁罗汉岳岱”匆匆而至,施了礼道: “申插属有要事禀报!” “无双堡主”眉头微微一皱,道: “有人下书!” “拿来本座看!” “铁罗汉”欺近席前,双手呈上一封书柬。田慕嵩接过手来,拆封一看,脸色倏沉,激动地道: “是对方本人么?” “不,是一个普通居民,受雇送达的,尚在堡外等候回音。” “嗯!回对言方三日内与对方所提条件践约!” “遵令!” “铁罗汉岳岱”退了出去,“无双堡主”把书信揣入怀中,笑了笑,没提这事,殷欢劝酒,东方野自然不便探问别人暗事,这席酒,宾主尽欢。只是各人心里的所怀的鬼胎,各人自己知道。 东方野故意询道: “不知有双衣修罗的下落?” “无双堡主”沉重地道: “奇怪,五百里之内的线眼,竟毫无蛛丝马迹发现……” 东方野有心逼出对方实话,剑眉一轩道: “双修罗出道以来,目空四海,照理不会销声匿迹,除非遭了意外。” “无双堡主”沉吟着道: “意外是有一点……” 东方野立即道: “堡主得了消息么?” “不是消息,那‘素衣修罗’曾在本堡总教头手下受了重伤。” “噢,以后呢?” “被他走脱了,所以老夫判断双修罗可能隐藏在什么地方疗伤。” “是的,很有可能,小可也有一种判断……” 第四十四章 虎穴贵宾 “少侠有何判断?” “素衣修罗受伤,对方必不甘休……” “嗯,势所必然。” “如果‘素衣修罗’不死,两修罗必会联手而来报仇,如果不幸伤重而死,‘青衣修罗’将单独行动……” “老夫早虑及此,严阵以待。” “你是守株待兔之法,旷日废时。” “依少侠之见呢?” “不知‘素衣修罗’是伤在贵堡何人手下?” “黄总教头!” “何不请黄总教头故意现身引对方出面,小可暗中监视,伺机下手?” “无双堡主”不禁动容道: “以黄总教间为饵?” “是的!” “但何时何地为宜呢?” “无妨在事发的现场,假作搜索,连续行动。” “噢!这个……倒无妨一试,但得等老夫与恶道约会之后……” “当然,全凭堡主裁夺。” 东方野心中相当激动,不管拜兄是死是活,此仇非报不可。 这一席酒,直吃到更深人静,东方野告辞回房,遣走了昏昏欲眠的侍女红芍,宽衣上床,卸了“易形”神功,回复了本来面目,一个人静静地想,他必须把纷歧的意念理出一个头绪来。 后天,随“无双堡主”赴约,充当刽子手,本陈恶之旨,倒是无妨。 事完,骗“黑鹰黄四川”出堡,趁机为拜兄贾明报仇,后果不计。 然后,不择手段,拯救上官凤父女。 再以后,便是寻母,搜找“乾坤真人”查明父亲死因。 顺便也查拜兄贾明的生死下落。 想着想着,入了甜梦之乡。 朦胧间,忽听一阵急促的敲门传入耳鼓,登时睡意全消。 “那一位?” “总管岳岱!” “哦!岳总管,有何指教?” “堡主请少侠立即起床,有事偏劳!” “好的!” 东方野先运功易形,然后起床穿衣,到了明间,把灯拔亮,才开启房门,只见“铁罗汉岳岱”一脸尴尬又着急之情。 “总管请进?” “不了,请少侠带兵刃。” 东方野心中一动,道: “不是……是……” “什么?” “堡主之妹兰姑又脱走了!” “噢!怎以发生的?” “她在秘室突然发狂,堡主怕生意外,亲自启门探亲,被她乘机脱走。” “以堡主的功力制不庄她。” “铁罗汉”苦苦一笑道:“她的‘毒’历害,堡主不敢拦截。” “现在呢?” “田大公子与堡中几名高手也的分头盯踪。” “要小可如何?” “少侠不畏毒,劳烦大力把她制住。” “小可朝什么方向?” “会有讯号的!” “好,小可立即行动。” “堡主特别致歉意……” “岂敢,小可蒙堡主另眼,理应效劳。” 说着,入房佩上“松纹古定剑”,束结了了一下衣衫,然后随同“铁罗汉岳岱”出堡,一名武士正好伏鞍疾驰,滚鞍下马,喘息得说不出话: “有消息?” 那武士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西行……入山,大少堡主正紧紧盯踪!” “多远?” “当在……十里之外,沿途……留得有人。” 另一名武士牵来了两匹鞍辔齐全的骏马。 “铁罗汉”匆匆道: “少侠,我们上马!” 东方野心念一转,道: “小可步行反而快速,总管乘马来!” 说完,不待“铁罗汉”回答,弹身电闪朝西逝去,转眼没入暗夜之中。 “铁罗汉”窒了一窒,上马疾赶。 东方野舍马奔行,有他的打算,第一,既是入山,乘马不便,第二,可避免与“铁罗汉”同道,。行动中可灵活些。第三,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可行。第四,凡是失心疯的人,有时行为会受潜意识的主宰,说不定另有文章。 因此,他甘愿费力,放弃以马代步。 一口气奔出了七八里,山脚,果然有“无双堡”武士守候。 东方野一缓身形,那守候的武士迎了上来,他是堡主上宾,武士可不敢怠慢,恭施一礼道: “见过少侠!” “情况如何?” “前面传来消息,笔直西进入山。” “很好!” 弹身再奔,进入山区,一路由留置的武士指点,东绕西折,不知不觉之间,天光放亮,仍然没有追上,却与指路的失了连络。 辰已之交,竟来到了“藏龙谷”外。 他下意识地直奔入谷,刚到谷道尽头出口处,忽见两条人影立在潭边,忙刹住身形,定睛一望,不由大感震颤。 这两人,都不陌生,一个是白帝城外本主庙那白发独臂怪老人,依然是化子样,另一个却是见过两次面的白发老妪。 他忽然想到独臂老人当初在为解自己“法幡”之毒时,,发现红绳玉象,竟一口道出母亲之名,他先要杀自己,后又说杀母亲是他的心愿。而这白发老妪上次在此现峰,在听到东方远之时,曾口发冷哼,这是一个极大的谜。 他俩可能是同路人,或许是夫妻也说不定,照以往情形看,他俩与父母定有仇怨。 他俩在此何为? 心念之间,如幽灵般隐入侧边岩石之后。 突地—— 只见怪老人独臂一扬,历声道: “贱人,说什么我也要杀你!” 老太婆电退数步,栗声道: “我现在还不愿死,我要找到他。” 怪老人向前一欺,道: “人非死不可!” 老太婆忽地双膝脆地,闭目不语。 东方野因惑成分,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东方野几乎失口而呼,但又忍住了,怪老人下臂的手掌在距老妪头顶心三寸之处,停住了。“唉!”一声长长的叹息,怪老人收回了手掌。 怪老人历声吼道: “冤孽!冤孽!让你多活半年,记住,半年……” 老妪起身,抬头深深望了一会潭对过的“血榜”,默默不发一言,转身疾奔出谷。 他为何长叹? 她为何甘心受死? 蓦在此刻—— 数条人影,奔入谷中,当先的赫然是“无双堡”总教头“黑鹰黄西川”,后随四名武士。 东方野心中一动,他们找“玉观音”找到这里来了,正要现身出去,心念一转,又止住了,“黑鹰黄西川”是伤害拜兄贾明的元凶,怎可放过,今天正是时候。 “黑鹰黄西川”一行直抵潭边,目光落在怪老人身上,口里“噫!”了一声。 怪老人举步便走。 “老人家请留步!” 怪老人眼睛一翻,道: “什么意思?” “区区在下‘无双堡’总教头……” “管你什么葱头蒜头,我没问你。” “黑鹰黄西川”脸色一变,似以极大的耐力忍了下去,又道: “你老人家是歧黄圣手?” 怪老人横了他一眼,怒声道: “谁说的?” “您老人家认识‘黑书生东方本仁’其人吗” “什么?” “黑书生。” “不认识!” 东方野立即明白,他定是受堡之命,注意查勘这怪老人,替“玉观音”治失心之症,这原是自己无意中向“无双堡主”推荐的。 “黑鹰黄西川”愣然了片刻,又道: “敝堡有位病人,患了失心疯之症……” 怪老人不耐烦地道: “你有个完没有,我老头子要走了?” “老人家如肯惠施回天之手,敝堡主必有重谢……” “哈哈哈哈老头子这双手只会要饭。” 东方野迅快地脱了黑衫,黑头巾,露出衬里的青衫,变成了村夫,撒出“易形”神功,回复本相,拔剑在手,剑鞘留在原处,然后电掠入场。 “谁?” “黑鹰黄西川”反应神速,立即转身喝问。 东方野的目光先瞟向怪老人,只见怪老人双目圆睁,惊奇地瞪着自己。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黑鹰黄西川”看清了东万野的面目,栗声惊叫道: “青衣修罗!” 此言一出,四名随行的武士立进面目失色,露出骇极之状。 东方野俊面寒若冰霜,星目中露出一片栗人杀芒,冷厉地道: “黄西川,今天你要付出代价!” “黑鹰黄西川”向后一弹身,长剑出鞘, “青衣修罗,你想怎么样?” “要你的命!” “轰天雷炸不死你……” 东方野向前一欺,栗声吼道: “自卫!” “唰”地一剑,攻了出去。 “锵锵……”连震,黄西川退了四五步,东方野如影附形般迫上,不使双方距离超越出手范围之外。 这一着,是防对方使用“轰天雷。” 四名武士,齐掣剑在手,呈平月形试着逼近,一步一步,到了出手的距离…… “黑鹰黄西川”长剑斜扬,目不稍瞬。 “呀!” 暴喝声中,黄西川抢先出了手,四名武士见机可乘,从侧背闪电出掣。 东方野手中剑划了一个圆,惨号挟金刃交击之声似俱起,黄西川再次被震退,四武士之中,两名截了下去,剑折头飞。 怪老人发须蓬立,老脸上肌肉起了抽搐,不知他为什么如此激动? 也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黄西川探手入怀…… 东方野一丝一毫也没放松警惕,大喝一声,从未施展过的“宇宙洪荒”划了出去,但见剑光如幕,一闪而没。 久久,才响起“砰”的一声,黄西川撤手仍剑,栽了下去,全身冒红,剑孔扎及上中下三盘。 “无双堡”的总教头,就毁在一招之下,连哼声都没有。 那两名幸存的武士,魂飞天外,簌簌直抖,几乎支持不住站立之势。 东方野缓缓回身,两名武士双腿一软,瘫了下去。 “滚,传语田慕崇,‘青衣修罗’先取黄西川之命示威!” 两名武士如逢大赧,挣扎着爬起身来,如漏网之鱼般狂奔而去。 东方野面上现出了个快意的笑容,转向怪老人,抱剑为礼,道: “老前辈别来无恙?” 怪老人似乎相当激动,口唇抖动了半声才进出话来: “小子,你那里来的这身功力?” 东方野淡然道: “晚辈曾有奇遇。” 怪老人咬牙道: “我一样可以毁你,举手之间!” 东方野大感楞愕,栗声道: “老前辈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要杀你?” “总有个理由?” “不要你活在世上便是理由!” 东方野咬了咬牙道: “老前辈与家文母有仇?” 怪老人声音有些激动地道: “你说对了!” 东方野心念数转之后,沉重十分地道, “老前辈前此对晚辈有解毒救命之恩……” 怪老人冷酷地道: “那不必提,只当没那回事。” “晚辈身为武士,恩怨分明!” “我不理你那么多。” “老前辈定要下手?” “难道是假的?” “晚辈这次不还手……” “你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东方野怒火倏升,心想,这老人好大的口气,难道自己的“玄机武功”竟真的没有还手的余地?但他立即想到了一个问题,对方能解毒,当然太能施毒,这便太可怕了,说不定真的没有还手的余地…… 另一个意念,浮上脑海,不禁脱口道: “老前辈可否容晚辈问两个问题?” “问!” “第一,晚辈自上次蒙大恩之后,发觉身具避毒之能,是否……” “不错,是老夫一时鬼迷心窍,成全了你小子。” “那晚辈再次致谢。” “小子别得意,你辟得了别人之毒,辟不了老夫之毒!” 这一点东方野并不惊奇,他早已想到这是必然的事。 “这一点晚辈明白。” “明白就好,你的第二问呢?” “家父母与老前辈何仇?” 怪老人目中抖露恨极之色,老睑连连抽搐,厉声道: “你娘没告诉你?” 东方野心头一惨,黯然道: “晚辈尚未寻到家母!” 第四十五章 血腥春潮 怪老人狠瞪着东方野,大吼道: “什么?” “晚辈尚未寻到家母!” “你父的下落呢!” 东方野不愿说了父亲已死,含糊以应道: “也没有!” 怪老人突然振声狂笑起来,那笑声十分异样,使人分不清那代表了什么心意,笑声未敛,人已弹身奔离。 东方野怔在当场,作声不得,这老人怪得可以,口口声声要取自己性命,却又突然离去,刚才那白发老太婆的情形,也是一样,到底他与父母何仇河怨呢?他没有答覆这问题,又走了…… 呆了一刻,他忽然想到自己的任务,赶紧回到岩石之后,改回了形貌装束,怕“无双堡”的人撞见了不好解说,匆匆奔出谷外,进入林中。 连络已失,无从知道“玉观音田慕兰”逃走的方向,只好盲目地在山中奔驰,日中时分,在一座峰头上碰上了“铁罗汉宋岱”等一行十八人。 “铁罗汉”惶然迎了上前,道: “少侠,情况十分险恶……” “什么回事!” “青衣修罗在‘藏龙谷’中现身……” 东方野故作震惊之状,栗声道: “青衣修罗现身了?” “铁罗汉”激动地道: “是两名生还回的弟子报告的……” “生还不,难道杀了人?” “总教头黄西川与两名弟子遇难。” 东方野故怒不可遏地大喝: “好哇!他俩的末日到了,小可立即去追缉……” “我们一道,也好替死者善后。” “此事是否已传报回堡?” “已飞骑传讯了,不久当有指示。” “兰姑的事情呢?” “据田大公子传来讯息,把人给追丢了,不过,仍不放弃追寻。” “好,我们先到‘藏龙谷’!” 一行十余人,奔向“藏龙谷”,到了谷中,现场除了三具尸体,任何什么也没有,东方野煞有介事的大发雄威,那样子是恨不能立即找到“青衣修罗”把他生撕活裂。 饱餐干粮之后,东方野要出谷搜寻“青衣修罗”要“铁罗汉”严等留守,等待堡中指示,并定下“青衣修罗”重临此间,便以火明示为号。 当然,这玄虚东方野一人肚里明白。 东方野离众出谷之后,漫无目的地向山深处行。 他并非一定要找到“玉观音”不可,只是虚应故事。他入“无双堡”别有目的,而“无双堡主”待他为上宾,并非尊他豪勇有为,目的只是要加以利用,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无须乎领对方的情。 翻山越岭,看看已到申初时分,眼前来到一个林木青葱,野花馥郁的谷口,涓涓流泉穿过石罅,向外奔流。夹峙的双峰,是青白相间的岩石,点缀着斜伸的红松。 东方野踏足谷口,心想,穷山恶岭之中,竟有这幽美的所在。 兴之所至,他悠闲地挪动脚步,缓缓沿入,一路浏览这天然景色。 突地—— 一阵“格格”的女人荡笑之声,从谷中传了出来,东方野心中一动,莫不成“玉观音”藏在这野山? 心念之间,展开身法,幽灵般欺向发声之处。 在盛开的茶花树之后,露出了一幅裙角。 东方野心头一紧,从侧方绕了过去,隐身石后,从隙缝外望,目光所及,登时面红耳赤,连血液都沸腾起来。 只见一男一女,正在做那不可告人之事,这场面,东方野,自出娘胎,还是第一次见到,那女的,赫然是“玉观音田慕兰”,男的也不陌生,是“秘魔门”紫衣武士中一名头目那叫赵子江。 “玉观音”罗襦全解、玉臂、酥胸、粉腿暴露无远遗,一面扭股糖似的转动,一面格格浪笑…… 猥亵之状态,不堪入目。 东方野杀机大炽,“玉观音”心知失常,情有可愿,那赵子江身为武士,竟做出这种入神共愤,实在该死。 心念之间,正待现身出去,却见头目赵子江翻身而起,结束衣衫…… 这一来,“玉观音”诸般妙相毕现,东方野闭上眼,不敢多看一眼,耳连忽听赵子江的声音道: “小何,快来,到你了!” 东方野一睁眼,只见一条人影,自不远的石后转出,赫然是当初同级武士何申,只见何申贼秃嘻嘻地走近前来,馋涎欲滴地望着“玉观音”的玉体,口里道: “赵头目,您拔了头筹,我小何喝汤……” “少废话,这是送上门的,天下那里去找。” “哦!嗬……” 何申动手解衣,口里喃喃不清地哼着。 赵子江还有些喘息地道: “人间尤物,妙不可言,小何,只此一次,死了也值得。” 何申仍死盯住“玉观音”几近完全赤裸的胴体,用舌头猛舔上唇,一面脱衣。 “玉观音”突然翻身坐起,朝赵子江一招手道: “你过来!” 赵子江淫猥地一笑道: “美人儿,我得休息一会,换他……” “你过来!” 赵子江走了过去,俯下身用手抚着她的玉峰,口里怪声怪调地道: “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死?” “哦!我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意思!” “你怎么不死呢!” 赵子江一愕,继又怪笑一声道: “美人儿,看着你谁也舍不得死!” “玉观音”杏眼一斜,道: “不成,我最喜欢看人死!” “嘻嘻,美人儿,停会我死给你看……” “不,现在!” “他来了!你准备乐罢!” 何申已走到两人跟前,突见“玉观音”玉指一弹,赵子江已惨号一声,仰面仆倒,登进气绝。 东方野暗叫一声: “死得好,早已该死!” 武士何申亡魂尽冒,猛地弹身后退,俯身去拔解下的剑…… “玉观音”挥袖遥遥一拂。 武士何申陡地闷哼一声,身躯蹦起四五丈高,“砰!”然跌落地面,手脚一阵扭动,又告了帐。 东方野看得毛骨悚然,暗忖,好历害的毒。 “玉观音”望着两具尸体,纵声狂笑。 那是一种疯人表现,令人不寒而栗。 东方野大感踌躇,该不该现身呢?出手制伏她很容易,但她现在娇躯半裸,如何处置呢,从道义来说,既碰上了又不能不管,撒手而去。 数条人影,电奔而至,一看现场,齐齐惊呼一声,全窒住了。 东方野一看来人,共是四个,属“秘魔门”一级武士,好友袁安赫然也在里面。其中一个中年黑衫人,是一级武士头目汪有常,他们想是闻声而来,此地这已是“秘魔门”外围,他们定是巡山至此。 “玉观音”敛住了笑声,带煞的双目,盯住四人,粉腮挂着阴残笑意。 头目汪有常栗声发话道: “人是谁杀的?” “玉观音”依然袒胸露腹,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羞耻,偏着头道: “他们自己要死!” 袁安心地纯善,侧转头不敢正视“玉观音”。 头目汪有常红着脸道: “你是谁?” “姑奶奶!” “什么?” 汪有常的呼息急促起来,这种诱惑,没有相当定力的武士,是抵挡不住的,何况“秘魔门”本身便是异端邪派,要想找个象袁安这类的好人很难。他偏头望了望三名手下,又望了望摆在眼前的令人神驰意夺的妙相,突地朝三名手下摆了摆手道: “你们暂且退开,噫噫,停会少不了……” 东方野对袁安的真挚情意,是无时不忘的,他不能坐视。 “各位都活得不耐烦了?” 四人大惊抬头,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黑衣书生,不知何时,到了身前。 汪有常栗声道: “朋友何方高人?” 东方野冷冷道: “别管在下是谁,死者便是忠告,要命的快走!” 汪有常霍地拔出剑来,寒声道: “人是你杀的?” “在下要杀人便不会现身忠告!” “朋友该有个称呼?” “你不必问了,最好赶快上路!” “嘿嘿,朋友行迹可疑……” 玉观音春意盎然地望着他们,似乎争执与她无关。 东方野冷森地道: “汪有常,想死随你!” 汪有常面色大变,这素未谋面的黑衣书生竟能一口道出他的名姓,袁安等二名武士也是惊愕不已。 “朋友怎知道区区姓名?” “这点你也不必问,在下提出最后忠告,尽速离开!” “朋友不交待清楚,办不到。” “交待什么?” “两具尸体!” “见色起意,采到毒花了!” “毒花?” 提到“毒”字,只见“玉观音”,眸中散出阴残之色,突地扬袖拂出,东方野大叫一声:“速退!”以闪电般的身法,把袁安挟离现场五丈之外。 汪有常反应神速,施展“秘魔门”鬼魅般的身法,从斜里闪开。 只苦了另两名武士,身躯幌了两幌,仆地而亡。 东方野放落袁安道: “如何?” 汪有常与袁安吓得面无人色,讷讷不能出声,这是眼见的事,无可否认,这的确是一朵毒花。 袁安感激无限地望着东方野,他想不透这陌生人何以特别援手自己,事实很显明,若非他挟自己闪避,定与两名同伴走上一路,同时他也暗惊这陌生人的身手,已到不可思议之境,他挟自己一跃数丈,自己连意念都不及反转,如他要自己的命,可就易于反掌了。 当下呆呆一抱拳道: “敬谢阁下援手之德!” 东方野一笑道: “小事不足齿。” 袁安突然大叫一声: “留意!” 东方野一转头,“玉观音”的手,已疾拍而至。东方野怕她施毒,殃及袁安,不动声色,让她抓住左臂,然后运力一振,“玉观音”被震得踉呛倒退了七八步。 “你们还不快走!” 汪有常与袁安怔了一怔,弹身驰离。 “玉观音”狠狠地瞪视着东方野,这曾经在酒楼上制过她的“黑书生”,可能她并未保留在记忆里,一个失心疯的人,所记的是未发病以前的事物,以后的,随遇随忘。 东方野对这半裸的绝代尤物,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该如何对付她。 “玉观音”像是回复了些模糊的记忆,喃喃地道: “你……是堡中人吗?” 东方野见风转舵,忙道: “兰姑,令兄要你回去!” “玉观音”粉腮倏变,历声道: “你敢要我回去我便杀你!” 东方野啼笑皆非地道: “兰姑,回去有什么不好?” “他们关起我不见天日。” “这一次不会了……” “快滚,否则杀你!” “兰姑,不回去也可以,把衣裙理好!” “玉观音”低头自我欣赏了片刻,用手抚弄着乳头,吃吃荡笑起来,东方野呼吸都为之窒住了,再也无法忍受这阵势,伸手便点。 “玉观音”闷哼了一声,栽了下去。 东方野咬紧牙关,伏下身去替她整理衣裙,那份狼狈尴尬之情,简直无法形容。 破风之声,倏告传来。 东方野抬头一看,七八条的人影,疾掠而至,瞬眼到了眼前,当先是一个锦衣中年,忙起身道: “大公子来得好!” 田大公子目光一扫现扬,面色立沉,栗声道: “死的都是什么人?” 基于江湖道义,东方野不便泄“秘魔门”的底,摇了摇头道: “来路不明!” “是阁下杀的?” “啊!不,是令姑下的手,大公子可以看得出是死于毒!” “阁下也是个毒中能手!” 东方野一怔神,道: “这是什么意思?” 田大公子冷哼一声,目眦欲裂地道: “要我说什么?” 东方野茫然道: “在下不解?” 田大公子向随行的挥了挥手,道: “你们先到‘藏龙谷’去,准备搜,我们要连夜出山!” “遵令!” 众武土恭应一声,疾奔而离。 东方野望着田大公子道: “大公子刚才说什么?” “阁下心里明白!” “明白什么?” “家姑心神失常,已属天下不幸,你竟污辱了她……” 东方野登时气了个发昏,暴怒道: “你放屁!” 田大公子拔剑道: “你是畜牲,不是人!” 东方野咬牙切齿地道: “你敢再胡说我就杀了你!” 田大公子目中抖露一片可布杀机,激动得浑身簌簌而抖,厉声道: “黑书生,你这等败类该自决,杀你污我剑!” 东言野急气交加,目赤似火,但心念一转之间,冷静了下来,现在如果杀了田大公子,于是无补,反而坐实了罪名,那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别的犹可,这“奸污”二字是武林大忌,武士沾上这两个字,便算毁了。 当下,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田大公子,请冷静些!” “我很冷静!” 第四十六章 武林本色 东方野沉凝十分道: “在下不是大公子想像中的那等人……” “哼!” “污辱令姑的只一人,但现场已死了四人,当然那是罪有应得……” “谁看到?” “在下目赌!” “你未阻止?” “令姑先动手。” “黑书生,这话难令人信服。” “为什么?” “除了你,谁也无法碰她,她动手便是制人死命的毒!” “不错,但在下听死者话音,是令姑主动引诱对方的。” 田大公子愤声道: “我决不相信!” 东方野冰声道: “那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失心疯的人不会告诉你实话,她根本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失了心智,她的行为便与禽善无异了。” “不必多说了!” “我毙了你!” 东方野的怒火又被激发起来,大声道: “在下对你客气,是看在令尊份上……” 田大公子一抖手中剑,道: “大可不必!” “但你毙不了在下,因为你根本不是对手。” “功高便可作恶么?” “是你在血口喷人。” “拔剑!” 东方野凝视了对方半晌,于是沉重地道: “在下如出手,就对不起田堡主!” 田大公子上步欺身,历哼道: “本公子要出手了……” 了字声落,斜斜一剑划向东方野,玄奇诡辣,满蕴杀着,看似缓慢,其实快极,而且角度方位尽皆出人意表,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的功力比田三公子高明多了,看得出是乃父真传。 东方野施展“玄机身法”,很巧妙地闪了开去,心想,何不见识一下天下第一高手亲传的剑术,心里想,只里却道: “在下礼让一剑!” 田大公子一剑落空,更加暴怒如狂,大喝一声: “纳命来!” “唰唰唰!”起手连演三绝招,这三招手法,果然不同凡响,东方野连闪疾幌,终于又避了过去,但却差一点受伤。 “呛!”东方野的“松纹古定剑”出了鞘。 一场令人惊心动魄的拚斗叠了出来,东方野目的是在想考验一下对方剑术,所以手下留了分寸,没胡施展杀手,由于这一保留,双方成了平手。 五十回合之后,东方野仍气定神闲,田大公子却已略现喘息。 东方野心想,以田大公子的剑术看来,如果在内力与经验上再加深,在武林中,的确可称是第一流的了,想他父亲赢得第一高手宝座,并非幸致。 心念之间,大声道: “够了么?” 田大公子剑势更紧密了,栗声道: “本公子要你的命!” “你还差了些!” “你也不过尔尔!” “伤了你令尊面上不好看……” “别臭美了!” “不要逼在下?” “哼!” 东方野心念电转,若不给他颜色,他势必死缠不休,如果万一失手伤了他,对田慕嵩便难以交代,上官父女也尚未救出,“乾坤真人”的下落也未查明,自己仍须在堡中混些时。心念之中,手中剑式一变,玄奇诡绝地连攻十几剑,这十几剑只是他自己的感觉,在别人看来,也许只是一剑。 “大公子,我们适可而止!” “要杀你下手!” “在下并无此意,仅以武士的名誉再声明一句,在下并非为大公子想像的无知。” 田大公子面上的肌肉阵阵抽搐,激动得浑身发抖。 就在此刻—— 一声震耳宏喝,倏告传来: “黑书生,不可伤人!” 东方野转头一看,来的是总管“铁罗汉岳岱”,灵机一转,忙收剑道: “是大公子考察在下的剑术!” 田大公子咬牙怒哼了一声,狠瞪了东方野一眼,没有开口。 “铁罗汉”一看现场情况,加上方才离开的弟子所禀报的事因,立时瞧透了几分,姜是老的辣,他没有说什么,目光扫向东方野道: “堡主飞讯,暂不理‘青衣修罗’,请少侠立即回堡。” 田大公子栗声道: “青衣修罗现身了?” “铁罗汉”神色凝重地道: “在‘藏友谷’现身,总教头与两名弟子被杀!” “啊!” 东方野一抱拳道: “在下先走一步!” “铁罗汉”道: “谷外备有马匹等候,少侠不必步行!” “好!” 东方野赶到“藏龙谷”外,早已是日薄西山的时分,果然有武士持马而候,并准备了一份干粮,东方野草草肥腹之后,上马朝山外飞驰。 在将近出山的地方,又有武士停候换马。 三更将过,便已赶到了“无双堡”。 步行入堡,婢女红芍已迎候在大厅之外。 “少侠回来了!” “你还没睡?” “奉令迎候!” “哦!” “堡主交待,少侠奔驰劳顿,洗漱饮食之后,便请安歇,明日堡主再见少陕。” 东方野点了点头,不管田慕嵩居心是什么,这种礼遇,仍然是可感的。当下,随红芍回到书斋,略事梳洗,红芍已摆好了酒菜,看来是早就准备了的,菜式十分精致可口,东方野着实饿了,吃起来格外有味。 “红芍你也来喝几杯” 红芍在一旁执壶陪侍。 吃喝了一阵,饥渴之感已解。 心想,何不从这小婢口中套问上官凤父女的情形。当上故作不经意地淡然道。 红芍娇媚地一笑道: “婢子不敢!” “此地又没外人,我只是在这里作客,什么敢不敢。” “这……” “添套杯筷!” 红芍想了想,果真去拿了杯筷,在下首侧身坐下,东方野伸手要拿酒壶,红芍抢红手中,先替东方野斟满,然后自斟了一杯。 东方野找些闲话,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一面劝红芍饮酒。 眼看红芍春透眉梢,已有了三分酒意,态度之间,也没先前的拘束,才试探着道: “堡主有几位公子?” “三位!” “似乎不见三公子?” 红芍面色一变,随即又淡淡一笑道: “他不在堡中!” 东方野追问道: “游侠江湖还是出外游学?” “这……这……婢子不敢晓舌。” “怎样,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 “我们只有闲谈。” “谈别的!” 东方野故意一笑,举杯道: “我们再来三杯?” “不婢,子已不胜酒力。” “你陪我喝酒似乎很勉强?” “少侠冤枉人,婢子能陪堡主上宾饮酒,是件荣幸事。” “那你不肯喝?” “婢子酒量窄。” “三杯,喝了就听便,如何?” 红芍斜瞟了东方野一眼,吃吃一笑道: “喝醉了可要受罚的?” “不要紧,我替你求情。” “喝就喝罢!” 三杯下肚,虹芍真的变成了一朵红芍乐,她长得不俗,在光映照下,益发的娇媚动人了,但东方野心无邪念,即使名花当前,他也无动于衷。 她用手抚着红艳艳的粉颊,蹙起眉头道: “婢子……真的醉了!” “不要紧,休息一会睡觉!” “睡……觉么?” 那神情,有些异样,可能她误会了东方野说“睡觉”两个字的意思,东方野也不加以解释,含混地“唔!”了一声,接回了方才的话题。 “红芍,你在骗我!” “婢子……骗少侠什么?” “关于公子的事,我知道一些,他是年前被人劫走的,对吗!” 红芍惊声: “少侠怎么知道的?” “我在城中曾听人谈论。” “啊!还说了些什么?” “说三公子本是要娶‘悦来客栈’栈主的女儿叫什么……风?” “上官凤!” “对了,叫上官凤,听说上官姑娘美为天仙,有这事吗?” 红芍噘起小嘴,鼻孔里“哼!”出了声。 东方野知道有几分意思了,故意一激语道: “怎么,传言不实?” 红芍愤然道: “三公子被人劫持,便是她作的内应……” “噢!有这等事?” “谁说不是,她还勾通外人,杀了总教头的继子‘白日鼠徐生’想灭口,但她没想到此话白日鼠把当初田三公子发生意外时的情形,告诉他娘了。” 东方野当然明白,“白日鼠徐生”是他杀的。 “唔!的确可恶,听说她父女远走高飞了?” “哼!还能逃得了……” “怎样,被杀了?” “迟早的事儿!” “这话怎么说?” “父女两关在黑牢中……”说到这里,似有所警觉,突地中止了。 东方野岂能放过这绝佳的机会,故意一击桌道: “我生平最恨这等肖小之徒,真是该杀,对了,你怎称那监房叫黑牢……” 红芍此时间已有些转动不灵,她是真醉了,忘其所以地瞪眼道: “不叫黑牢叫什么?” 东方野猛喝了一口酒,身躯幌了幌,作出醉眼迷离之态,哈哈一笑道: “我看!那里并不黑呀?” “不黑,大概少侠的目力奇佳,与众不同。” “那倒是没有。” “但少侠说不黑?” “是不黑呀!不然我们现在去证实下!” “格恪格格……” “怎么?” “你能从徐大娘手中拿到银匙,我……再喝三杯。” 东方野心中大动,追问道: “徐大娘是谁?” “黄总教头的夫人!” “哦!徐生的母亲。你……真敢打赌再喝三杯?” “这……这……当然敢!” “你说了徐大娘的住处,我现在就去拿!” “由这里出偏门,到后进居中那一排房子,两暗一明,就是她住处……” “哦!我知道!” 红芍听了听梆子声,道: “不行,天快亮了,婢子得……躺一会。” 东方野知道这是急不来的,必须谋定而后动,能探到这些,已很满足了,当下伸了一个懒腰,道: “是的,该睡了,为了那位兰姑,我两晚没合眼!” “对了,姑奶奶怎样了?” “找到了,天亮后可能会送到……” 红芍似笑非笑地痴望着东方野道: “少侠……我……给您铺床?” 东方野心中一荡,立即正了正心神,道: “不必,你去,残桌等天亮了再收拾不迟!” 红芍怔了一怔,格格一笑,道: “少侠,我……是说铺床?” “不用,我自己会弄!” “少侠嫌我……是下人么?” “没那回事!” 红芍粉腮的红晕更深了,眸中泛散出水漾光彩,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东方野当然意识得到她的心思,故意面孔一肃,道: “你这一提,我倒的真的想睡了,你去!” 说完,起身进入内间,关上了房门,红芍叹了口气,走了。 东方野的确十分疲累,上床着枕,便入梦乡。 “少侠,请起身!” 是红芍的声昔在明间里叫唤,东方野睁开了眼,道: “红芍么,什么时辰了?” “快午正了!” “啊!” 东方野忙起身穿衣,易了形,这才启门而出。只见红芍粉面含羞,可能她想起了酒后失态的情景,东方野倒是像没事人儿般,朝她一笑道: “你早起来了!” “做婢子没那好命,睡着不起来!” “有事么?” “堡主在便厅等候少侠用午饭!” “好,我就去!” 略略梳洗之后,便疾步赶去便厅,果然酒席早备,堡主田嵩笑脸相迎。“小可失礼,睡过了些……” “哪里,你为老夫的事奔波,老夫十分过意不去”。 “须须小事,不值堡主挂齿!” “来,我们饮上几杯!” 东方野称谢入座。 “兰姑抵府否?” “哦,回来了,老夫十分感激,犬子不谙情理,与少侠发生了误会,老夫已予训斥,望少侠不末必介意!” 东方野想起了与田大公子在山中的那一场争执,不由面上发热,想是田大公子回堡之后,向他父亲说了,当下尴尬地一笑道: “小事!小事。” “我们日落前赴那恶道之约……” “小可记得这事!” “那恶道奸狡万端,此番必须使其措手无及,否则以后要找他便难了。” “是的,堡主有安排么?” “老夫有一个计策!” 说着,用极低的声音,说了数语,然后道: “少快以为如何?” 东方野点了点头,道: “此计甚妙。” 第四十七章 仇踪初现 东方野几次想问起“玉观音田慕兰”与恶道发生关系的内幕,但终觉无法启齿,也许,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酒饭之后,东方野回房休息,延到申初时分,改换了堡中武士装束,重到饭厅,“无双堡主”似对这约会十分重视,又已坐候。 宾主闲谈了数语。“无双堡主”含笑道: “东方少侠,老夫有件礼物奉赠!” 东方野心中一动,道: “怎敢当堡主厚赐……” “少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小可不敢妄测!” “是一匹好马!” “好马?” “不错,是一匹稀世龙驹。” “啊!” “不过此马甚劣,老夫得到之后,尚无人敢来骑!” “哦!” “来,我们去看!” 转到那座大殿之前,只见场边拴子一匹高在雄骏的神驹,配着-副乌溜闪光的鞍子,东方野目光一扫之下,登时血行加速,脑内嗡嗡作响。 这马,赫然正是欧驼子所赠的那匹神驹“的庐”。 这马年前寄存在好友宇文一雄那里,怎会落入“无双堡”呢?看马鞍,正是宇文一友慨赠的祖传鱼皮鞍,宇文一雄的遇如何呢? 他不禁头皮发了炸,不知不觉停了脚步。 “无双堡主”见东方野神色不对,惑然道: “少侠怎么回事?” 东方野心念疾转,此事不宜揭穿,必须先设法打探宇文一雄的情况,如他有三长两短,这笔帐就得结算了,当下极力按捺激越的情绪,装成惊愕的样子道: “这是匹百马难得一见的一神驹!” “无双堡主”当然做梦也想不到东方野的身份,得意地一笑道: “少侠有伯乐之能?” “不敢,对于相马,略识之无!” “当意否?” “不敢领此重赐?” “那里话,聊表微忱而已。” “不知此马是什么来历?” “得自仇人手中!” “仇人,谁?” “本堡有数名弟子,因此马而受害……” 东方野暗自咬牙,道: “诛仇得马,是件快意事。” “哈哈哈哈……” 东方野内心深处,立时充满了杀机,“无双堡主”对自己的话不置可否,看来好友宇文一雄定已受害,这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了!也罢,且隐忍一时,待在堡中的事办完,非讨这笔血债不可。 心中的悲愤怒毒,如火如荼,但,他必须忍耐。 “走。” “无双堡主”当先举步,东方野随着挪动身躯,脚下感到有些发软。 走近马匹,“无双堡主”道: “能识马必能御马,少侠试试看!” 东方野慢慢移近马首,用手轻抚马颈,那马突地唏聿昂颈长嘶,用头在东方野脸上挨擦,神驹识主,它已从气味上嗅出了它的主人,两蹄把石板踏起了阵阵火花,状似十分欢愉。 “无双堡主”惊声道: “奇怪,这马似乎认识少侠?” 东方野心头一凛道: “凡神物多有灵性,也许与小可有缘!” “无双堡主”捋髯点头道: “有道是,这马是与少侠有前缘,此马来堡之后,曾数天不饮食,性暴力强,老夫曾被它摔过,如果不遇少侠,迟早要把它毁掉,这真是数有前定了。” 东方野双手一拱道: “小可愧领了!” “不用客气!” 约莫酉时光景,一乘封的轿子,由四名壮汉扛着,朝山野疾奔,后随一名武士,骑着一匹高头骏马。 不久,轿马一行,登上了一座小峰之顶,在林中空地停了下来。 轿子放落,四名壮汉退到远远的密林中隐靠藏。 那武士拴好了马匹,兀立轿侧。 没有半丝声息,气氛显得过分诡秘。 夕阳卸山,一个矮瘦的老道,出现峰头,这老道目如毒蛇,一望而知非善良之辈。 老道欺近到距轿子两丈之处,停住不动,口里发出一长串刺耳的笑声,道: “堡主,久违了!” 轿内传出了“无双堡主”的声音: “彼此,彼此!” “我以为你不敢来赴约?” “那便是笑话了!” “堡主的确愧一代枭雄,竟然效学份免死狗烹……” “住口!” “四名抬轿的手下,我已先打发了,因为此地已用不着!” 东方野不由悚然而震,这老道竟然无声无息地杀了四名抬轿的高级武士。照计划,他应该立即下手,不让老道有出手的余地。但,他想多知道点内情,所以犹豫着没有发动,这可把轿内的“无双堡主”急煞了。 老道阴毒的目光,扫向了轿侧的东方野,哈哈一笑道: “你小子是保镖护驾的?” 东方野知道非出手不可了,向前跨了一个大步,道: “不错!” “我看你是殉葬的?” “是埋葬你的!” 蓦地此刻—— 一个商买打扮的半百老人,悠然而现。斜跨布袋,手执算盘,头戴一顶毡笠,颔下稀稀几根鼠须。 东方野心头一震,暗叫一声: “虚无客石中利!” 只见老道面色一变,闪电般暴退了七八步。 “虚无客石中利”一摇手中算盘,哗啦啦其声震耳。 “乾坤真人,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乾坤真人”四字入耳,东方野心头狂震,想不到这老道便是自己遍寻无着的仇家,“乾坤真人”…… 老道半声不响,飞射入林,快逾电光石火。 “虚无各石中利”暴喝一声:“那里去?”弹身便追。 东方野怒哼一声,如流星般划空入林。 林深树蜜,“乾坤真人”竟失去了踪影,东方野悔之无及,不该托大不下手。现在被他走脱,再寻他可就难了,对不起“无双堡主”倒是其次。 东方野幽灵般在林中穿梭,远远忽见人影幌荡,不禁心头一喜,电闪扑去,果见老道停在峰边树后,口里大喝一声: “乾坤真人,我们算一笔帐!” 话声示落,人已射到对方跟前,长剑一划…… “呀!” 东方野惊叫一声,怔住了,道那里是“乾坤真人”,只是一袭道袍,挂在树枝上,他施“金蝉脱壳”之计溜了。 “老夫说过他十分狡狯,你没依计行事?” 东方野回头一看,发话的是“无双堡主”,脸色一片铁青。 “小可十分惭愧,一时大意,误了堡主大事!” “这下要寻他可就难了!” “小可天涯海角也必找到他!”这话东方野是另有用意而发。 “我们回去!” “堡主请先回,小可想搜寻一阵!” “没有了!” “但小可不死心!” “好,你随后再来!” 东方野的意念,已完全摆在“乾坤真人”身上,真是片刻难待,立即拱手与“无双堡主”作别,朝峰下奔去,他判断对方已逃离这峰头。 奔到半峰,忽然想起了那匹“的庐”马,忙又折身驰回峰头,一看,不由暗暗一声;“苦也!”那匹神驹,竟没有了踪影。 他傻在当场,透心冰凉,这便如何是好? 人追丢了,马也丢了。 前后只片刻工夫,是什么人做的手脚?莫非“无双堡主”骑了马回头,但不可能,他不会如此,而且他曾说过此马无人能跨上马背。 金鸟已坠,西方的峰颠剩下了一抹残红,眼看夜幕将垂。 他呆了一阵,解嘲似的苦苦一笑,奔下峰去。 他想: “乾坤真人”据说是“无双堡主”智囊之一,为什么田慕嵩要杀他? 田慕兰怎会与“乾坤真人”夫妻相称? “虚无客石中利”绑架田三公子,目的要“无双堡主”交出这老道,为什么? “乾坤真人”也存心要杀“无双堡主”,为什么? 谜?令人无法索解的谜! 奔了一程,天色已昏黑下来,夜色中,遥遥可见“无双堡”巨大的轮廓。 他已放弃了搜寻“乾坤真人”的意图,事实上这老道业已远走高飞,不会再呆在山中,老道的巢穴在巫山,他决逃不了的。 回堡设法救出上官凤父女,此间事情便算告一段落。 心念既决,加快身法,直奔“无双堡”。到得堡中,“无双堡主”业备酒而候,依然有礼相加,并不事不成而改变态度。 东方野很为难地道了失马经过,“无双堡主”一笑置之。 饭罢,已是二更时后,东方野回到书斋,心里盘算着如何救上官父女,这并非易事,堡中高手云如,即使得了手,平安顺利离堡也难,但又非做不可。 考虑了一会,决定先见到徐大娘,再见机行事。 于是,他先支使开了红芍,然后装着闲步,走出偏门,来到后院,照红芍说的,徐大娘住在居中一栋,但“黑牢”在那里呢? 这里是三合院,各房都亮着灯,证明都有人住,这更增加行事的困难。 他不禁有些踌躇。到现在为止,但没有想到一个妥善的办法。 突地,偏门后传来一声轻“嘘!” 东方野心中一动,忙折身退回,一个黑衣人迎面而来。 “谁!” “这东西给你!” 黑衣人塞下一样东西在东方野手里,匆匆转身离开。东方野大感惑然,那东西入手便各是一个纸团,心知有异,忙踱回房中,背着窗悄悄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堡主起疑,注意三更!”下署“没本钱买卖的人”。 东方野大感震惊,没本钱买卖的人是“张铁嘴”的代号,方才那黑衣人是他本人么。他怎能潜入“无双堡”,他本已失踪很久了,这是回什么事呢? 堡主起疑、可能自己的行动露了白,注意三更,是对方要对自己采取行动了,方才宾主欢饮,自己尚觉得堡主雍容大度,想不到城府竟如此之深。 人心,实在太可怕了,但,一想自己明为座上客,暗地里有别有企图,还不是一样,想到这里,不由哑然失笑。 书房外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东方野用手指捻碎了纸条,口里道: “那一位?” “是我,红芍!” “哦,有事么?” “给少侠冲茶!” “谢谢,你可以休息了,我准备就寝了!” “没事了么?” “没事了!” 红芍的脚步声离去,东方野坐在床沿,思索了片刻,吹灭了灯,用枕头与衣物做了一个人形,覆上被,放落锦帐,然后关上外书房门,再入房把窗户开启,凝神聆听了片刻,没有什么响动,这才隐在书房与内室的门边,静侍下文。 梆声报出了,三更一点,没有任何动静。 东方野有些不耐了,但他相信“张铁嘴”的警告决非空穴来风。 他已把自己的东西全带在身上,准备必要时离开。 三更三点,房外起了脚步声。 东方野心弦为之一紧。 又是红芍的声音发自内房的窗外。 “少侠!少侠!要茶水么!” 东方野“唔!”一声。 突地,一样黑忽忽的东西自窗外投入,东方野早已有备,闪电般穿过外书房,掠入藏书室,也就在身形掠起尚未落实之际,一声“轰!”然巨响,震耳欲聋,烟硝弥漫,接着是倒木折之声。 不用说,那间内室已被炸毁了。 若非“张铁嘴”示警,此刻自己已是支离破碎。 田慕嵩这一着够狠,够毒! 人声杂踏,全奔向这边。 东方野鬼魅似的从后窗闪出,隐入暗处,许多武士开始挖掘侧坍的半边旁看来是要找尸体。 现场却不见田慕嵩的影子。 东方野怨毒冲胸,杀机如炽。 他入堡这多时日,却还不知道田慕嵩的寝卧在何处。忽见一条女人身影,从眼纵掠过,进入后院,东方野灵机一动,何不乘此混乱时,救出上官凤父女。 心念之间,跟着飞身而入,那女人直入居中那一棵屋子的明间,东方野暗叫一声:“徐大娘!”如幽灵般跟踪入房。 “谁?” 那女人陡地回身,一见东方野之面,不由骇极忘认,张口…… 东方野闪电般拔剑指向对方: “不许声张!” 那人年纪约在五十之间,但骚荡之气极浓,脸上涂了厚厚一层脂粉,衣着也十分鲜艳与年龄不相称。 东方野用剑逼她进入没有灯火的内间。 “你是徐大娘。” “不……错,你……竟没有死?” “黑书生岂是这样容易被安顿的人。” “闲话少说了,上官父女囚在何处?” 徐大娘目光四下乱转…… 东方野狠狠地道: “别打算捣鬼,你一百条命也不够死,快说?” “这……这……我不知道。” “你想死?” “黑书生,你……到底是谁?” “别拖延时间,我知道你掌握‘黑牢’的钥匙!” 徐大娘支吾了一阵,粟声道: “黑牢在……哇!” 话只说了半句,突地仆倒身亡。 东方野恨极欲狂,一看现场,这暗杀徐大娘灭口的是在窗外下手,因为徐大娘正背对院子的窗户,一低头,发现她背上插了一柄短剑,没有剑柄。东方野穿窗而出,却不见半丝人影,前边,仍吵嚷成一片。 一条黑影,在西侧屋脊上一现而没。 东方野弹身便追。 屋后树影中传来一声击掌之声,东方野如蝉夜蝙蝠般扑去。 “别大声!” “你是谁?” “方才送信示警的人!” 第四十八章 东方野定睛一看,果是那黑衣人,听声音,看面貌,却不是“张铁嘴”。 “朋友是谁?” “不必问!” “朋友是受‘张铁嘴’前辈之命?” “对了!” “在下形貌已易,张前辈怎知……” “你睡觉时是本来面目罢?” 东方野一惊语塞。 黑衣人悄声道: “在下要办事!” “杀田慕嵩!” “对了,朋友知道‘黑牢’在何处?” “地下!” “哪里?” “这就不知道了,你要救上官凤父女?” 东方野心头为之大震,这黑衣人对自己的作为,竟然了如指掌,当下断然应道: “是的!” “你现在办不了!” “硬抢?” “那就愚不可及了,救人反而害人!” “依朋友说呢?” “立即离开,我保证上官凤父女绝对平安。” “朋友是潜入……” “我是堡中人。” “那怎会……” “你立即离开,否则坏了大事,速到山边林中,有人等你!” 东方野一愕道: “谁等在下?” 黑衣人不耐地一挥手道: “你立即由此转左,越堡墙而出,别暴露了身份!” 东方野一听这话,当然不能再开口了,随即拱了拱手,忙道谢了一声,展开鬼魅般的,毫不费事地越堡而出,堡墙均有武士看守,每数丈一人,但他的身法太快了,警卫可能只当眼花。 出了堡,迳奔山边树林。 此际,已是四更将尽,四外万簌俱寂。 到了林中,忽闻马蹄踏地之声,不禁心中一动,循声扑了过去,一看,不由惊愣得呆了,那匹“的庐”马,竟好端端地拴在那里。 这半天一夜所发生的事,的确是扑朔迷离,诡谲万分。 这马是黑衣人所说的等自己的那人拴在这里,还是偷马的尚未牵走? 他走近马前,抚了抚马颈,马儿口里发出了数声低鸣。 一条人影,悠然出现。 来的,赫然是神鬼莫测的“张铁嘴”。 东方野赶紧施礼,喜之不胜地道: “张前辈,久违了!” “彼此!彼此!” “晚辈不久有曾到‘武林城’找过张前辈,听说您老已离一年以上了……” “是这样!” “堡中那位黑衣人……” “是老夫安的眼线!” “哦!” “对于上官凤的事你不必担心……” “那前辈有何安排?” “田慕嵩绝不敢加害她父女!” “为什么?” “他有顾忌,若非如此,不会活到现在了!” “田慕嵩顾忌什么?” “张铁嘴”回答一沉吟,道: “干脆告诉你,他的宝贝儿子田三少尚在‘虚无客’手中。” 东方野恍然而司,略显激动的道: “张前辈与‘虚无客’是一道的……” “嗯!” “那……‘云龙剑客’、‘殴驼子’两位也是的了?” “算你聪明,猜对了!” “这就无怪基然了。” “老夫以为你早料到了。” “晚辈鲁钝,没想到这些。” “你鲁钝天下没有聪明人,只是你经验差些,有时不会思想而已。” “晚辈还有两件事请教?” “说说看!” “头一件,白帝本王庙那位老人家到底是谁!” “张铁嘴”毫不考虑地道: “泄露别人隐秘,江湖大忌,这一点未便答覆。” 东方野吁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道: “第二件想来也是未便答覆的了……” “你还没说出来?” “虚无客与前辈等苦苦搜寻‘乾坤真人’的目的是什么?” “张铁嘴”反问道: “你呢,目的又是什么?” 东方野登时语塞,自己的身世目前未便泄露,看来江湖中有些事是不足外人所道的,自己这一问的确是近乎愚蠢,当下尴尬地一笑道: “晚辈多此一问了,对不起!” “张铁嘴”面孔一正道: “时机到了会告诉你,也会明告武林,不过老夫却有一问……” “请讲?” “你失踪了近一年,却成就了这一身本领,必有奇遇?” “是的,晚辈承认。” “你学会了武林失传的‘易形之述’?” 东方野诚挚地道: “前辈的见识使晚辈折服。” “别给老夫面上贴金,幸而言中罢了!” “前辈赠此神驹,晚辈受之有愧……” “不当事,不当事,只有你才配来骑,倒是你今后行止,有何打算?” 东方野沉凝十分地道: “第一步是寻找‘乾坤真人’!” “从何找起?” “晚辈知道他的巢穴!” “啊!在哪里?” “巫山一谷中。” “张铁嘴”低头想一想,道: “老夫对你有个要求……” “前辈过谦了,有话但请吩咐?” “你如手擒‘乾坤真人’,可以先废他的武功,但务必留活口。” “好,晚辈照办!” “你今后在江湖中仍以‘黑书生’身份出现?” “不,‘青衣修罗’!” 说话之间,去了“易形”之功,回复了本面目。 “张铁嘴”惊唷地道: “的确是旷古奇学,对了,还有个‘素衣修罗’怎么回事?” 东方野黯然道: “是晚辈的拜兄,被‘无双堡’爪牙‘黑鹰黄面川’炸伤,下落不明……” “他是什么来路?” “这点晚辈并示确知,晚辈也转请前辈留意他的踪迹……” “可以!” “前辈一向住那里?” “哈哈,远处是家处处家,随遇而安,没准落脚处。” “晚辈如要找前辈时,该如何联络?” “放心,老夫会主动找你。” 晓风送来了阵阵鸡鸣,东方已出院鱼肚白色,晨星寥落,天快亮了。 东方野抬头看了看天色,道: “晚辈告辞了!” “好,你去罢,上官凤父女的事你尽管放心,老夫会时刻当意的,时机成熟,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使她父女脱险。” “并非什么黑牢,是幽禁在地下室中,生活绝对安然,这道理你懂,‘无双堡主’怕他的宝贝儿子受同等待遇,他不收折磨他父女。” “晚辈放心了,告辞!” 躬身一揖,然后解下马匹,上马疾驰而去。 这一天来到建始,东方野叩马直趋城外小镇,到宇文一雄店前下马。 此际,约申牌时分,店野除了伙计外,只两三个客人。 东方野在店前拴好马匹缓步进入店中,随便拣副座位坐下,小二立即迎上前来,上茶,摆了杯箸等物,哈腰道: “公子用酒用饭?” 东方野目光一扫,只见店中全是陌生面孔,一颗心顿往下沉。 就在此刻,一名店伙手指门外东方野的马匹,和同伙计们低语了几句,所有的店伙色变,齐把警诧的目光,投向东方野。 那小二见东方野,再次道: “用酒!” “什么菜式?” “捡拿手的送来!” “是!是!” 东方野望着那些神色不定的店伙计,故作不知,慢慢啜着茶,心里在盘算如何探询宇文一雄的下落? 不久,酒菜送上,东方野慢条斯理地饮用。 那坐在柜台后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搭讪着道: “公子辛苦了!” 东方野“嗯”了一声道: “阁下是店主?” 中年人乘热在旁边的空椅下落座,口里道: “不,是帐房!” “店主呢?” “不在店中……啊,公子的坐骑相当不俗?” 东方野心中一动,这帐房话中有因,他来搭讪必有用意,当下淡淡地道: “阁下也识马?” “有一点!” “阁下看此马值多少?” 帐房一怔神,蹙眉头,道: “很难说,货卖与识主,好马是无价的。” 东方野点头一笑道: “话是不错!” “公子这马何买的?” “朋友所赠?” “哦!是新近的事?” “阁下怎么知道?” “请问此马何人所赠?” “这就不干阁下的事了!” 帐房面色微微一变,道: “区区不久前曾见到此马!” “在何处?” “无双堡!” 东方野顿时血行加速,情绪激荡,寒声道: “阁下是‘无双堡’的人?” 帐房沉下了面孔,道: “公子如何称呼?” 东方野捺住心性,冷傲地道: “在下进店打尖,无须报名?” 帐房一窒,冷笑了一声道: “朋友如不交待明白,恐有不便!” “什么意思?” “此马来路不正!” “哈哈哈,好一个来路不正,这间店是新开不久的?” “老字号!” “在下是说主人?” “嗯,不错,换了主人!” “谁?” “说出来朋友也未必认识!” “无妨说说看?” “是位女的,叫程大娘!” “女的,程大娘?” “对了!” “老店主呢?” “到别处发财去了,与朋友是故旧么?” “你阁下猜对了,老朋友。” 帐房神色又是一变,道: “老朋友是什么意思?” “他欠在下一笔钱,言明今年今日归还,不然以此店作抵,在下是讨债来的!” “真……有此事?” “还有假的不成!” “朋友这笔帐恐难计了……” “为什么?” “店房易主,人也走了!” “笑话,走了和尚走不了庙。” 帐房不由哈哈大笑道: “朋友,这话或透着新鲜,店已是程大娘所有,她不曾欠你?” 东方野横眉竖目地道: “不管,没钱便要店!” “横来么?” “示尝不可!” “旧店主欠朋友多少?” “不多,五千两足锭纹钱,加上三的利息,你阁下拔算盘算算看。” 第四十九章 旧雨凄零 帐房冷阴阴地道: “朋友,你要讹诈可找错了对象!” 东方野怒声道: “什么讹诈,在下说过是收帐!” “朋友,那匹马的来路还没有交清楚?” “凭什么要向你交代?” “就凭朋友身份不明,来路不正。” “你还差了些,找你们店主来……” “朋友,用不着,区区还可作主!” 东方野故意一瞪眼,道: “真的么?” “当然!” “你真的能作主?” “一点不错!” “很好,现在把五千两银子本利算算清,在下带了上路!” 帐房怒极而笑道: “如果没银子呢?” 东方野面孔一沉,道, “很简单,你们即日滚蛋,在下接收此店!” “朋友是在说梦话么?” “在下一言九鼎,出口的话便不更改。” 七八名店伙计,全围了过来,有的面露警容,有的表示不屑。 帐房站起身来道: “朋友,我们后面谈,这里要作生意,别妨碍了客人。” “不成,欠帐还钱,照约行事,光明正大的,何必到后面,客人们正好作证,同时,在下得看住这马……” “区区再说一遍,请到后面!” “不成,你们打算谋马害命。” 店中又添了七八个酒客,全警异地望着这一边,一听东方野说“谋马害命”,有的竟笑出了声,一个道: “这少年一表人材,竟是失心疯……” 另一个道: “少管闲事,这少年那有神志不清的模样,内中必有文章。” 帐房冷哼了一声道: “朋友,区区要得罪了!” 东方野若无其事地啜了一口酒,道: “你不配,差得太远了!” 帐房暴喝一声,向前一斯身,曲指如钩,扣向东方野腕脉,东方野神色不变,任由对方扣个正着,帐房用力一按一带,即如蜻蜓撼石柱,不动分毫,登时吓了个亡魂尽冒,一张脸顿时成了紫酱之色。 那些伙计,酒客,全都惊呆了。 一个酒客脱口大呼道: “这是封脉闭穴呀,咱只听过,没见过,今天开一眼界。” 帐房赶紧松手,踉跄退了四五个座位。 东方野不悄地道: “本修罗不屑于对你这等角色下手。” 帐房面如死灰,呼地跌坐椅上,口里栗呼道: “际是‘青衣修罗’!” 蓦在此刻—— 一个女人的声说道: “什么‘青衣修罗’?” 一个伙计失魂落魄地道: “阿弥陀佛,店主回来了!” 随着话声,一个妇人到了座间,东方野抬眼看去,倒是吓了一跳,只见这妇人长得浓眉大眼,皮粗肉糙,一张大嘴足可放进一个小孩的拳头,年练约在四十之间,一身青布衣裙,鬓边斜插了一朵大红花,厚厚的脂粉,使面颈成了截然不同的两色。 想来这便是程大娘了。 那妇人目光在东方野野身上绕了两绕,突地面色大变,久信才开口道: “你就是‘青衣修罗’?” 东方野沉声道: “尊驾叫程大娘?” “不错!” “是这里主人?” “不错!门口那匹马是少侠的么?” “唔!” 程大娘面色变了又变,向那些店伙挥了挥手,道: “都下去,成何体统!” 店伙计们齐齐退了开去,连帐房也回到柜上去了。 程大娘裂开了嘴,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难得少侠光降小店,荣幸之至!” “在下是专程拜访!” “有何指教?” “讨帐!” 程大娘惊声道: “讨帐!” 东方野冷冷地道: “一点不错,讨帐,本利全收!” 程大娘栗声道: “敝店欠少侠什么帐?” “可能是人命帐!” “什么,人命帐?” “对了!” “什么人命帐?” “本店店主宇文一雄一家人那里去了?” 程大娘恐惊布地向后一退身,双目圆睁,瞪视着东方野,久久,才期期地道: “他一家人去了那里,我怎么知道?” 东方野眸目射出了煞芒,厉声道; “夺马、霸店、杀人,你不知道?” “阁下的话离谱……” “为什么?” “什么夺马我不知道,杀人根本没这回事,店业是化银子买的。” “人呢?” “天下之大,我知他去了那里!” “推得一干二净……” “事实要原来如此!” “程大娘,光棍眼里不揉砂子,‘无双堡’的作为,伤天害理。” 程大娘额头上冒出一汗珠,栗声道: “什么‘无双堡’?” “你想否认?” “你要我承认什么?” 东方野冷酷地道: “听着,如果不明白交待宇文一雄的下落……” “怎样?” “本人先血洗此店,再找田慕嵩算帐!” 这话如发自别人之口,不值一提,但发自东方野之口,份量便不同了,令人听了不寒而栗。“青衣修罗”搏杀总教头“黑鹰黄西川”这可怕的事实,早已深深印入每一个“无双堡”人的心底。 程大娘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大叫一声: “我程大娘并非好欺负的!” 双手一扬,一片细如牛毛,罩向东方野,双方近在咫尺,针雨展布的范围又广,而且密如雨丝,要闪避对挡极难,因为这类暗器不受力,也不可能用掌风一根不漏地震飞。 距离太近,一发即至。 东方野反应神速,身形平安拔起,避开头面,所有细针,全射在胸腹四肢。 程大娘哈哈一阵大笑道: “让你知道‘神针魔女’的历害!” 话声甫落,东方野的身形再次拔起,青衫无风自鼓,所有细针,倒射而出。 这一着,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程大娘惨号一声,倒地乱滚,口里狂呼。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酒客纷纷而逃,刹那走个干净。 那些店伙计,全都面无人色,觳觫不已。一个一个,向后抽身,转眼间,是半个不剩,店门外,远远有不少人聚集而观。 东方野不愿在闹市惊世骇俗,一把抓起程大娘,进入后院,朝院地一掼,摔得她又是一阵惨哼。 “程大娘,快说实话,否则我让你慢慢尝死的滋味……” 程大娘双手捂着睑,血水从指缝间泊泊而冒,看来她的双眼是被自己的暗器射瞎了,这是她始料所不及的,闻言之下,凄厉地道: “青衣修罗,你杀了我罢!” “我不杀你,我要你说话,不然你准备慢慢地死!” “你……够毒辣……” “比起尔等便相形见拙了!” 蓦在此刻,一阵急剧的马儿悲嘶声,传入耳鼓,东方野想起店门中的坐骑,忙弹身奔了出去,一看,不由目眦欲裂,兄见“的庐”后胯上血迹淋漓,似被利器所伤,那根拴马的木桩,已拔了起来。 “什么竟对畜牲下手?” 喝话声中,游目四顾,却不见半个可疑人影,那些围观的,全避到对街。 他把马重新拴在另一木桩上,察看伤势,并不严重,仅伤了皮肉。 “中计了!” 东方野暗叫一声,闪电般折返店内,一看,程大娘业已失去了踪影,登时眼睛发了赤,逐房搜查,还半个鬼影子都没有,全溜光了。 恨、怒,还有些啼笑皆非。 现在,该怎么办?至友宇文一雄的生死下落仍然不明,这店房当然不能让“无双堡”的爪牙再行强占。自己有大事待办,势不能多耗时日…… 正身踌躇不得主意之际,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从后面悄悄掩入。 东方野冷喝一声: “你是谁?” 那少年屈膝下拜,道: “小侄叫郝名扬!” 东方野不由愕住了,怎么平空钻出个小侄来,莫非他是……但不对呀,他不姓宇文。 “起来!” “谢师叔!”郝名扬站身来,垂手而立,状极恭谨。 “什么……你叫我师叔?” “您不是东方师叔么?” “你到底是谁?” “家师宇文一雄!” “啊!你是宇文兄的高徒!” 东方野这一喜简直非同小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郝名扬不胜激愤地道: “师叔来得好,家师一直在念中。” “你师父现在那里?” “一个僻静的小村中。” “他……无恙?” “残废了!” 东方野心头剧震,栗声道: “什么,残废了?” 郝名扬噙着泪道: “很惨!” 东方野咬了咬牙道: “你说,怎么回事?” 郝名扬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悲愤地道: “起因于师叔的那匹神驹……” “说下去!” “那匹神驹是寄养在一个最僻静的村子里,也就是家师的祖家,不知怎样,被‘无双堡’的爪牙发现了,那天,该当有事,家师一时兴起,说马匹久关不好,牵出来活动筋骨,想不到对方有预谋,正等待时机……” 说到这里,双目赤红,咬牙切齿。 东方野也是热血阵阵沸腾,沉声道: “以后呢?” “对方劫持了师母,迫师父交出神驹……” “哼!” “可怜师母业已了身怀孕,即将临盆,家师为全朋友之义,不肯把马交与对方,对方竟以杀害师母做要挟,家师最后被迫无奈,交出马匹,对方……” “怎样?” “使用炸药,出其不意地投掷,师母……”说到这里,泪随声下“当场炸死,一尸二命,家师被炸断了双腿……” 东方野目眦欲裂地道: “对方不用真刀明剑,竟使这等惨酷手段……” “师叔是知道的,家师是岐黄圣手,当然也会用毒,但凛遵师祖之训,从未用过,对方防他施毒,所以……先发制人……” “得了马还要杀人,可恨,可杀!” “小侄多次要报仇,却被家师阻止……” “下手的是那些人?” “有七八名高手,内中之一是‘黑阎罗程晃’……” “该堡的川边巡察?” “就是他,主持这店的‘神针魔女’是他的妻子……” “程大娘,我明白了,带我去见你师父。” “是,师叔怎么得回马匹的?” 东方野含糊以应,道: “从‘无双堡’中得回的,就因为这马,所以我才赶来查看究竟。” “我们走!” “走罢!” 出了店门,东方野解下“的庐”,叫郝名扬上背,一马双乘,向镇外驰去,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一个山边村,两人下马步行,由郝名扬带路,不久,来到一间四合院的宅子中,郝名扬“师父,东方师叔寻来了!” 边说,边推门请东方野进去。 东方野一脚踏入房中,一眼看见宇文一雄平靠在椅上,下半截是空的,双腿齐没去。 “老弟,你……终于被我盼来了!” 东方野抢前一步,跪了下去,热泪盈眶,凄声道: “小弟罪孽深重!” 宇文一雄激颤地大叫道: “老弟,你这是干什么,起来,起来!折杀愚兄了!” 东方野起身,在一旁椅上坐着文一雄撑起身来。 “宇文兄,是小弟连累了……” “不许说那样的话,这是命,不怨天也不尤人。” “小弟此生将永远负疚。” “你知道事情的经过了!” “是的,郝名扬已经告诉小弟了!” “好,这事暂耳不谈,先谈你一年来的情形!” 郝名扬端上了茶,然后侍立一旁。 东方野望着宇文一雄,鼻孔阵阵发酸,他强忍住凄苦,开始叙离别后的情况…… 宇文一雄听完,连连道: “好,好,老弟尺竿头又进了一步。” 第五十章 怨重恨深 东方野恻顾郝名扬道: “名扬,知道‘黑阎罗程晃’等在此地的巢穴么?” “知道在建始城内。” “对方事后不来这里生事?” “他们不敢,这四周布了毒。” 宇文一雄睁大了双眼道: “老弟,你打算做什么!” 东方野恨恨地道: “这帐能不讨么,小弟先斩了这批爪牙,然后要‘无双堡主’付出代价。” 宇文一雄激动满面通红,随即又长叹了一声道;“老弟,算了!” 东方野到剑眉紧,星目圆睁,厉声道:“算了,什么意思?” “当它是命罢!” “不成!” “老弟,你要斗天下第一高手?” “天上第一高手也是这样,他要付应付的代价。” “老弟,并非愚兄气短,这仇……很难报啊!” 东方野义愤填膺地道:“宇文兄,小弟誓必报此仇,不管你如何想!” 宇文一雄苦苦一笑,向郝名扬道:“整治酒菜否?” “徒儿早已吩咐厨下了,很快就好。” “嗯,就排在外间,你去张罗去罢。” “是!”郝名扬转身而去,宇文一雄又道: “老弟,我们痛饮几杯,能有命再见你,愚兄觉得万分庆幸。” 东方野悲栗未灭,凄然一笑道; “老弟,愚兄是认命了,只可怜你那嫂子……唉!” “小弟务必使大嫂能瞑目九泉。” “唉!”房中的空气,刹那间变得肃杀而悲凄,这一声长叹之后,接着是难堪的沉默。各人有各人的心事,宇文一雄是哀伤,东方野则是内疚和激愤。 恨,在他的心中几乎成了形,凝固在心头。 不久,郝名扬来请入席。 东方野忍住心酸,强顽一笑,道: “宇文兄小弟来抱你?” “不必!”宇文一雄顺手从椅旁取出一付木拐,撑在腋下,如常人般点地而出。 两人分宾主而坐,郝名扬先告了罪,然后打横,礼数十分周到。 席间,宇文一雄殷勤饮,谈笑风生,似乎那惨绝的不幸,是在别人身上,东方野明白,他表面装得如此“武士”气,内心是相当痛苦的越是这样,越使东方野感到凄苦,事缘已而起啊! 东方野口里随和着,却是食不甘味。 郝名扬在一旁愁眉苦脸的,不时把目光瞟向东方野,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东方野看在眼里,没话找话地道:“名扬,你今年几岁了?” 郝名扬赶紧面色一肃,恭敬地应:“小侄今年十六。” “跟你师父几年了!” “五年!” “学了不少东西?” “呃,这个……小侄生来鲁钝,师父常说我笨……” “别说那些客套话,你那里笨。” 宇文一雄接口道:“这孩子功力平平,但岐黄乏术却已扎稳根底,差不多可以应世了。” 东方野一笑道:“很好,宇文兄,可容小弟给他点见面礼?” “好呀,这是他的福气,能得老弟传上两手,他受用不尽了!” “宇文兄把小弟抬得太高了。” “事实如此呀!” 郝名扬可乖巧,忙行下礼去,道:“谢师叔!” 东方野也不过是个大孩子,这一来倒被弄得脸红筋胀,连连摇摇手道: “不来这一套,快起来!” 郝名扬站了起来,喜上眉梢。 宇文一雄突然在脸色一正,道:“老弟,不成!” “什么不成?” “你这见面之礼免了罢,请恕愚兄出尔反尔……” 东方野一愕道:“为什么?” “门训严紧。” “哦!是的,是小弟失言了,这的确犯了武林常例。” “话不是这么说,只因……家师性情古怪,他老人家知道便不得了。” “好,小弟收回方才的话。” 郝名扬面上现出了懊丧之色,但也不敢说,躬身道: “小侄一样心领师叔盛情。” 东方野歉然道:“以后换旁的礼物给你!”说完,转向宇文一雄道:“镇上的店子可不让对方再行霸占,那些手下仍能召集么?” “可以!” “宇文兄,复业如何?” “愚兄身已残废,还钻营些什么?……” “小弟的意思并非要你钻聚银钱,而是这口气的问题!” “是倒是,不过……‘无双堡’能容得了么?” “小弟量对方不敢。” 宇文一雄眉毛一扬,用手重重的一拍桌子,道:“好,明日复业,名扬,要他们准备。” “是!”郝名扬大声应着,放下酒壶,欢跃而去。 东方野举杯道: “小弟敬宇文兄一杯!” “干!” “宇文兄,饭后小弟到店中坐镇,命他们着手收拾,如何?” “愚兄也去,这些日子闷得慌了。” 店中一切现成,并未损毁,所谓收拾,也不过加以整理而已,倒是内宅整顿费了些时,东方野与宇文一雄,各占了正屋的上下房,中间隔了个厅子。 菜肴都是现成的,晚饭整治了两桌,一桌在内宅厅里,一桌在外面店房,是伙计们享用的,内宅这一桌,只宇文一雄师徒与东方野三人。 席间,宇文一雄诚挚地道: “老弟,盼你把这里当作你的家,你不见拒?” 东方野感动得眼圈发红,激颤地道:“小弟从命!”……… 谈谈说说,已到二更时分,东方野问明了“无双堡”设在建始城的巢穴,结束停当,一个人离店奔去。 建始城同大街,在靠近街尾之处,一幢坐东朝面的古老宅院,八字楼,虽屑古旧,但气派仍在,这里,便是“无双堡”的支舵。 二鼓方过,由于位置僻静,业已没了行人。 两盏吊在门楼上的风灯,发出淡黄的光晕,显得有点孤凄。两扇油漆斑剥的黑色大门开着,只是不见人影。 一条人影,幽灵般出映在灯光下,是一个面如冠玉的青衫书生,他便是满怀怨毒而来的东方野。 东方野走近门边,大声道:“里面有人么?” 静悄悄地没有半声以应,他想莫非全溜了,心念之间,飘身入了大门,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登时心头一震,目光荡处,只见两名黑衣人倒卧血泊中,再向前看,三丈外的卵石径上,又是三具尸体。 东方野不由剑眉紧锁,自语道:“什么人抢先下了手?” 各屋灯未灭,只是没有人声,一片死寂。 心念间,穿过院落,直登正房廊沿,目光扫向大厅,只见五男一女,伏桌布卧,桌上杯盘未撤,不禁又是一愕,难道全喝醉了不成。 细看六人,其中有川边巡察,“黑阎罗程晃”,那女的却是双目已残的程大娘。 厅中没有打斗的迹象,但这六人似乎不像是醉卧,再醉也不致外边杀了人不知道,而且全醉。莫非…… 东方野一幌身进厅中,只见六人各自吐舌,面孔发黑,竟然是六具死尸,死状十分恐怖,是什么人下的手? “毒!” 他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六人全死于毒,是以才没有反抗挣扎的迹象。 这下手的够狠够辣,莫非是宇文一雄的同门下的手? 他感到有些气无所出,竟有这等巧事。 呆了一会,转到各房探视,尸体触目俱是,看来此地已没半个活口。 他又回到正厅,忽然发现壁上印一只血手,不禁为之毛骨悚然,这只血手印代表什么?是下手人当的标专,还是…… “砰!” 像是瓦罐之类砸破的声音,来自后进。东方野心中一动,从右边屏门穿出,眼前又是个四合院子,东首一排的明间,灯火熠亮,但被花树挡了视线看不出真切。 东方野略一思索,捷逾狸猫地闪了过去,不带半丝声息。 目光所后,不由大感激动,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黑衣老者,一个人据案大嚼,对方,赫然是“白骨门”高手“川中追魂客”。 不错了,人是他杀的,“白骨门”是用“毒”的诡秘门派。 心念之中,现身门边灯光之下。 “川中追魂客”猛一抬头,醉眼迷离地一望,哈哈大笑道: “老夫道是谁,原来是野少侠,幸会!” 这野小侠的称呼,听起来不伦不类,但东方野当初在“白骨门”所报的名是小野,对方只好这么称呼了。 东方野拱手道:“真是幸会!” “川中追魂客”一指地上的酒罐碎片,道: “老夫已尽了两罐,好酒不喝是造孽,少侠也来上几杯如何?” “在下已用过了,洒意未消,方命了!” “少侠怎会到这里来?” 东方野吁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道: “这宅内的人都是阁下杀的?” “川中追魂客”把手连摇道: “不是,不是,少侠误会了,你不见厅壁上留的标志……” 东方野大感意外地道:“不是阁下?” “不是,如果是,老夫对少侠何必隐瞒。” “但阁下在此饮酒……” “碰上的,人死光了,酒菜没人享用,岂非……” “阁下碰的倒相当巧。” “少侠不信么?哈哈哈哈!”笑声中,仰颈干了一巨觥。 “那是谁下的手?” “川中追魂客”偏头想了一想,道:“老夫来时,他正离去……” “阁下来此何为?” “路过,闻声进来看看。” “那离去的是谁?” “嗯……灰色儒衫,蒙面……” “灰色蒙面人?” “对了。” “阁下知道他是谁么?” “这个……他好象报名‘血手书生’!” 东方野汗毛一战,好恐布的名号。 “血手书生……为何杀人?” “似乎是为友雪恨!” “老夫所知只这么多!” “哦!非常失礼,尚未问白姑娘的好……好……近况如何?” “川中追魂客”蹙了蹙眉头,道:“少侠记得白姑娘?” “为什么?” “嗯,可是……” “怎样?” “未见少侠践约!” 东方野心头一沉,他对白芸香并无好感,固然她是个美人,但在白骨门中成长的女子,毫无疑问是邪恶的,而且他的一颗心早已击在上官凤的身上,他不能同时爱两个女子,对当初情势所迫而作的诺言,他不知该如何解决,当初说,寻到母亲之后,以母命作决断,他相信母亲决不会舍上官凤而赞成白芸香。 心念之中,苦苦一笑道: “在下并未忘记诺言,但家母迄无下落。” “白姑娘个性刚强不让须眉,说到那里,做到那里……” 东方野耳边响起年前白芸香说过的话:“……如不能结合,你也休想别女投抱……”言犹在耳,这的确是件麻烦事,“少侠应该是叫东方野,对么?” 东方野一震,道:“阁下怎么知道的?” “川中追魂客”一笑道:“青衣修罗东方野,这名号已很响亮了呢!” “哦!是的,是在下疏忽了。” “别枯站着,请进坐谈如何?” 东方野想了想,入门就座。 “白姑娘呢?” “她……有时也出山。” “在下从未碰到过?” “嗯,也许……她故意回避,不愿见你。” “为什么?” “她等你实践诺言。” “哦!请代致意,在下必践所约的……” “很好,不过,此事难测,变幻多端,今后的事,很难说。” “阁下此言有所指么?” “没有,据常理随便说说罢了!” “在下有件事请问……” “请讲,老夫知无不言!” “阁下游踪遍川鄂,可曾知道‘青衣修罗’其人?” “川中追魂客”面孔微微一变,道:“知道!” “可有他的行踪?” “少侠要找他?” “是的!” “为什么?” “不瞒阁下,他是在下的拜兄。” “啊!一双璧人!” “壁人?” “也许形容不当,但确是如此。” “阁下赐告他的行踪么?” “对不起,老夫不知他的行踪去迹,最近也未听人道及。” 东方野沮丧地点了点头,道:“在下是找他,该如何找法?” “川中追魂客”用手猛抓头上乱发,道: “不知道,少侠只有凭机际遇了。”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但人家既然不知道,也是没办法的事,想像中,他可能伤势很严重,不然他该现身了。 “在下告辞了!”说着,站起身来。 “川中追魂客”一拍手,道: “有了,少侠要找‘青衣修罗’,无妨赴归州一趟!” 东方野精神一振,道:“归州?” 第五十一章 孤鬼奇谭 “川中追魂客”重重地“嗯”了一声。 东方野追问道: “他在归州现过身,还是……” “这是老夫推想,因为‘青衣修罗’初次现身是在归州。” “哦!” 东方野心头冷了一半,这推想似是而非,虽不无道理,但相当勉强。别了“川中追魂客”,出城回小店,已是三更将尽。 店门虚掩,东方野开口叫了声,“宇文兄”,迳自入内,刚进角门,只见正屋里灯火通明,一个极其耳熟的苍劲声音传了出来: “不许与他来往,说什么也不成!” 宇文一雄的声音道: “是!是!” 苍劲的声音又道: “你若口是心非我不饶你?” 宇文一雄道: “弟子不敢!” 东方野缩回身靠在门边,默想那苍劲的声音,他忽然想起来了,是白帝城本庙那怪老人的声音,想不到宇文一雄是他的弟子,怪不得上次与“张铁嘴”求药,宇文一友雄竟然有解药,他们是师徒,焉怪其然了。 “一雄,见了那贱人别放过她……” “师父,这……这……” “你敢违命么?” “不敢,不过……” “闭嘴,没你的话说。” 东方野陡然明白了,所谓贱人,必指自己的母亲,因为怪老人表示过要杀自己的母亲,也曾想杀自己,怪老人与父母是仇家,做徒弟的还用说么,刚才听到不许与那小子来往,是指自己无疑了。 听那口气,宇文一雄并无仇视自己之心,是迫于师命,这倒是想梦也做不到的事。 这段不寻常的交情,看来如逝水了。 东方野感到无比的黯然,心想,自己此刻如果现身,场面将十分尴尬。也使宇文一雄为难不如悄悄离去,等日后有机会,再向他打听双方结仇的经过。 心念之间,废然叹了一口气,转到侧方马厩,匆匆把“的庐”上了鞍,开了后门,上马而去。 他的内心,感到无限的凄苦,一路怅然若失,随马自行。 天亮了,也不知走了多少里,仔细一辨认,走的竟是赴归州的路,不由哑然失笑,“川中追魂客”判断拜兄贾明,可能落脚归州,本是随便揣测之词,但既走上这条路,无妨也试试寻找看,这也是件开心的大事。 催马一程,速度比普通马匹快了两倍以上,傍晚渡江,便是归州。 人生地不熟,找人无异大海捞针。 他先投了店,亲自把“的庐”马拴在一隅,与其他马匹隔离,以免份了旁的牲口,吩咐店家用双倍草料,然后回房要了酒菜。 一个人边吃边想,如何去打听拜兄“青衣修罗”的下落呢?这是很辣手的问题,如果真的事情巧合了“川中追魂客”的推断,拜兄真落足归州,他也必隐秘疗伤,如此,又向谁去打探呢?以他的名头,只要稍一露面,势必轰动全城,那就用不着找寻了。想来想去,想到了一条妙计找他不如让他找自己,只要把自己的名号传出去,他定会找了来,江湖人必究是耳目灵警。 主意一定,心头便落下了。 酒足饭饱,佩剑出门。 最好的传播消息之所,便是茶楼,归州川边,一般人与川人同好,喜欢消磨茶馆加之当地水陆要道,是以茶楼林立,小至贩夫走座歇的茶铺,大至达官贵人聚集的茶楼,可以说三步一铺,生意鼎盛,自不必说,大茶楼中,清唱,彩排,说着,相声,日夜开台,可容近千的客人,还有干果素菜供应,喝茶与兼小饮。 东方野在大街上转了一圈,进入一家叫“飘香楼”的茶馆。 他特别选了近门处说书的这厢比较清静的场所。 说书尚未开场,时当过午,茶客仅上了三四成,大半的茶座空着。 东方野泡了碗上等龙井,要了四碟干果,悠闲地坐着。 他在等待可以招摇的机会。 一个獐头鼠耳,手摇摺扇,身着蓝衫的二十时岁青年书生,踱着方步,走了进来,那神态,使东方野不期然地想起了“白日鼠徐生”,令人一见便感恶心。 临座一个黑衫中年大声招呼道: “邱老弟,这边坐!” 蓝衫书生皮肉不笑拱了拱手,道: “原来是方大哥,今天来的早!” 说着,坐了下去,小二泡上了茶,恭敬地哈了哈腰,道: “邱大少爷早!” 姓邱的连眼皮都不抬,大刺刺地“嗯!”了一声。 “邱老弟,怎不见王公子,打围去了……” “别提了!” “怎么?” “王公子明日出丧!” 姓方的大吃一惊,栗声道: “是真的!” “这怎可开玩笑!” “前天还见到他的,怎么回事?” “嗨!别提了,小弟我若非溜得早,还不是一条路……” “到底是什么事?” “你知道城外的普渡庵……” “当然知道,自那两个小姑子上了吊,老尼姑远走他方,已成了荒庵,听说常常闹鬼,一般人都绕道而行。” “不是鬼,是孤精。” “什么孤精,老弟莫非……” “只有狐精才在白日里出现。” “这怎么说?” “你道王公子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被狐精迷死的!” “啊!怎么发生的?” 姓邱的蓝衫书生,啜了一口茶,似乎余悸犹存的样子,压低了嗓门道: “前天下午,小弟与王公子带了十几名手下去打围,走到普渡庵,忽见庵门的花树丛中,出现了一白一青两名婀娜少女……” “哦,美吗?” “只见背影,但从身段看来,美不到那里去,你知道王公子是此道名手……” “后来呢?” “他围也不想打了,坚持要寻芳探胜……” “嗯!” “小弟劝他此庵闹鬼,他大笑斥为无稽,说青天白日之下,鬼魂何由出现,必是什么小家碧玉,出来踏青闲游的……” “结果呢?” “他不听劝,两名少女大概发现有人,进庵去了,王公子也跟踪而入,小弟却是不敢,与他的手下们在庵外等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再无消息……” “后来呢?” “小弟怕生意外,壮着胆与手下们结伙进庵,大哥猜怎么着?” “见了狐精?” “不,庵里什么也没有,王公子直挺挺地躺在院里卵石径上,口冒白沫,人事不省,抬出庵外,半路便断了气。” “哦!真想不到,可是狐精之说……” “方大哥不信?” “也许是江湖人……” 蓝衫书生大摇其头道: “小弟也想过,但不对,第一,王公子身手不弱,不可能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的剑仍在鞘中,现场也没有打斗的迹象。第二,王公子入庵之后,手下们散在四周,不见有人离去,同时巷庵不大,里面有响动,门外听得到的。第三,王公子身上无伤痕,竟怎么不明不白死的。” “对方用毒呢?” “毒,也不可能。” “为什么?” “没有中毒的迹象。” 毒,触发了东方野的灵机,心想,莫非是白芸香的主婢,据描述的衣着很像,而且,她是毒中高手,一般毒手,才有中毒迹象,罕见的奇毒,便不尽然了。 这么说来,死者是见色思淫,死的不冤。 鬼神之说,本属虚妄,多份是江湖人。 心念之间,好奇之心大动。 茶客陆继入座,喧哗之所盈耳,两人也转了话题。 清唱开场,东方野顿感不耐,他本有意要借这场会,传出“青衣修罗”之名,或可能引出拜兄贾明,但看情况已无机会。 于是,那好奇之念难以制止,也许是什么肖小之流,从事什么危害江湖的勾当。 付了茶资,顺便向小二探明了“普渡庵”所在,小二大感愕然,但也不敢追问,可能王公子的事尚未传开,不然他这一问便使人猜疑了。 离开茶楼,安步当车地出了城,认准方向,加快脚步走去,到了人烟稀少之处,才展开身法疾奔。 “普渡庵”在距城约十余里的山间,远望茂林修竹,掩映着红墙碧瓦,景色不俗。 东方野沿山径而上,直抵庵前。 正如所说,已成了荒庵,冷清清地有些凉凄。 真的有鬼狐之说么?东方野虽说不信,但内心仍不免有些忐忑。 艺高人胆大,他悄没声掩了进去,穿过院里杂草侵蚀的卵石花径,来到佛堂,只见蛛网尘封,是无人光临的样子。 转过佛堂,是一个小院,目光所及,不由大是惊怔。 这小院短墙围绕,正面一明一暗,两间精舍,打扫得一尘不染,这证明有人住,不但有人住,而且住的人很爱干净。 有住人,极可能便是被视为狐仙的那两个女子。 会是白芸香主婢么?不可能,她没理由住这荒庵。 “里面有人么?” 东方野发了话,但却没有应声,他欺近到精舍门边,只见居中桌上,焚了一炉好香,烟篆尚缩在缭绕,窗明几净。 这不会没有人,难道刚刚离去?或是匿在暗间? 他再次发了话: “有人么?” 依然寂无回应,这可就透着奇怪了,好奇之念更加迫切,于是,他跨入明间,转身向暗间门里张望。 “呀!” 他惊叫一声,顿时激动无比,身躯也簌簌抖战起来。 迎门的壁上,挂了一件白色儒衫,血清斑斑,但已就成毒黑之色,显示时日主,衫上有不少破洞,这不是拜兄贾明所穿的白衫么?破洞、血渍,分明是被的痕迹。 “川中追魂客”不幸而测中了,拜兄果真落脚归州。 茶楼中所听关于狐仙青白二女之说,又是怎么回事呢? “大哥,东方野寻你来了!” 边说,边跨入房中,一看,又愕住了,锦帐乡衾,还有女子用物,但却无人影。 大白天,一切那么起初,决不是做梦。 脑海里顿呈一片混沌,这的确是不可思议的怪事,他靠在墙上,竭加冷静自己,想从紊乱的思潮中,寻出头绪来。 如果说住的是女人,壁上挂的白色血渍儒衫如何解释呢? 越想越觉扑朔迷离,无法思议。 莫非拜兄有了家室? 这一想便近情理了,但人呢?炉烟未灭,人却走了…… 莫非…… 心念一转,不由打了个冷颤,两名妖女,害了拜兄,鹊巢鸠占,这也未始不可能,这迷底非揭穿不可。 守候! 他打定了主意,退到明间,在椅上一坐,耐下心等候,不管如何,非弄水落石出,白衫上的破洞,一点不错,正是被“轰天雷”炸破的痕迹,天下事再巧也不会巧到这种地步。 等、等,天色已昏黑下来,却什么动静也没有,饥肠辗辗,口干舌燥,要等到几时呢?对方故意回避自己么?如果是拜兄,他没理由避开自己。 也许,这守株的办法不妥当。 心念之间,站起身来,走出普渡庵,先在周近巡视了一遍,更无蛛丝马迹可循,于是,展开身法,以极快的速度,赶回城中旅店,先近视了“的庐”,然后匆匆用了茶饭,再次出城,奔向普渡庵,这一回,他以极隐秘的动作,掩入庵中。 精舍中,出了灯光,可是不闻人声,也不见人影。 这实在是无法理解的怪事。 整整伏伺了一个更次,他实在忍不住了,飘身而出,以鬼魅般的身法,闪电般掠入屋中,如果有人,当无所遁形。 但,事实使他冷了半截,房中什么也没有。 灯光决不会不点自燃,人呢?又走了? 不错,对方是在故意躲避自己,不必加以任何解释,为什么呢? 东方野啼笑皆非,把心一横,守到天亮,是人是鬼,总得现身,心念之中,吹灭了暗间里的灯火,和衣躺在床上,他决定在这里过夜。 突地—— 窗外传来一声凄凉的叹息,幽怨、低沉、颤人心弦。 东方野心头一震,这声叹息,分明发自女人之口,闪电般下床,穿了出去,锐利的目光,四下扫掠,但见风摇树梢,银河耿耿,哪有半丝人影。 莫非真的的鬼狐之属? 想到这里,不禁心里发毛。 他镇定了一下心神,弹身绕着庵墙搜寻,以他的目力听力,十丈这内,可辨飞花落叶,内外共绕了两圈,一无所见,只好沮丧地折回精舍。 “呀!” 他记起在茶楼中,只在片刻工夫,对方已入房重新点燃了暗间的灯火,看来对方并未离开,但却无法发现,她匿身何处呢? 是人?是鬼?是狐? 他记起在茶楼中,那姓方的汉子说过的话……自从两个小姐子上了吊……时常闹鬼……莫非是那两个上吊的小姑娘冤魂不散?但看这精舍的情况,是有人住,决不是鬼,所谓闹鬼,是江湖人摒挡生人侵扰的一贯手法,毫不足奇。 如果那发叹息声的女子,有意戏弄自己,她的身手必非泛泛,否则不可能逃过自己的耳目。 问题的总结,在于墙上那袭仲染有血渍的儒衫,即使是巧合,并非属于拜兄贾明,但那是男人穿着之物,而房里摆设的显示住的是女人。 这谜底非弄明白不可。 他坐在窗边桌旁的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突地,外传来阵阵人喊马嘶之声,东方野又是一惊,举步出房,掠上院中一株高树权,只见近百的人,包围在庵的四周,灯球火把,照得如同白昼。 这是什怎么回事? 一个精神矍铄花甲老者,与一名肥头大耳的道士,在十几名劲装武士簇拥下,进入前院,在院地中央停住。 那老者声带激动地道: “道长,世间真有所谓狐鬼?” 那老道点头道: “当然!” “目前该如何?” “贫道业已在庵外四周施法,狐精绝难逃遁,贫道现在作法予以禁制,然后举火焚庵,永绝后患,也算报了公子之仇。” 东方野恍然而悟,原来是为那王公子报仇来的,那老者当是王公子的父亲无疑了,倒是这老道说得然有介事,倒要看看他为何作祛降狐精。 只见武士们七手八脚,设起香案,然而每一个人的面上,都有惊怖之色。 老道披发仗剑,口中念念有词,绕着香案步罡踏斗,不时焚上一道符,摇几下铜铃,这样弄了一刻光景,陡地大喝一声: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劫。” 花甲老者急问道: “道长,如何了” 老道束上发,收了剑,大声道: “狐精已被法力所制,我退出去,下令焚庵。” 第五十二章 荒庵魅影 一行人蜂涌朝庵门挤去,连香案也顾不得撤了。 东方野忍俊不止,老道分明在胡扯八道,那有什么狐精…… 就在此刻,只见那老道突地怪叫一声,“砰!”仆倒地上,口吐白沫,四肢乱舞,那些武士见状,发出一阵狂喊,夺门而逃,眨眼便溜个精光,只剩下怒目切齿的老者,还站在现场,剑已出鞘,还有老道直挺躺躯在地上。 东方野不由锁上了眉头,他竟然看不出对方是如何毁了这老道? 老道厉声大叫道: “什么贱女人敢冒狐鬼之名作祟,还老夫儿子的命来。” 东方野目不转睛地注定现场,但却久久不见动静。 老道须发战立,再次吼道: “与老夫滚出来?” 东方野心念一动,看这老者,并非邪恶之流,如果对方按对付老道的手段如法泡制,老者非死不可,庵外的人如真的举火焚庵,这白衫之谜,便无法揭晓了。 心念之间,两个闪跃,如轻絮般飘落前院场中。 身形甫落,老者“唰!”地一剑,攻了过来,出手相当厉辣。 东方野滑身避开,大喝一声: “住手!” 老道收剑一看,暴声喝问道: “你是谁?” “在下‘青衣修罗’?” 老者显然吃了一惊,向后一退道: “你……‘青衣修罗’?” “不错!” 喝声,引进了数十名武士,有的执剑,有的持火把,在老者身后,围了个半月形。 老者窒了一窒之后,挺剑再上,目眦欲裂地道: “还老夫儿子的命来?” 东方野冷冷地道: “老丈冷静些,在下是闻风而来的!” “你……不是那两个贱人一伙?” “当然不是。” “准备何为?” “查明真相!” 老者怔望着东方野,意似不信,久久,突地冷哼了一声,道: “蛇鼠一窝,休想骗过老夫,纳命来!” 手起一剑,恶狠狠劈向东方野,东方野滴溜溜一转,竟用两指住了对方剑尖,这一手,激起子一片惊呼。 老者满面俱是骇色,但目中的杀机未灭。 东方野冷冷地道: “不想死赶快带人离开!” 老者厉叫道: “老夫与你拼了!” 振腕抽剑,却抽不动,老脸顿时起了抽搐。 东方野寒声道: “老丈,在下是好意,要动手,老丈不堪一击,这老道离奇被杀,老丈是目赌的,下手的人手段毒辣而诡秘,非普通武士所能敌,在下在城中茶楼获知消息之后,已守候了半日一夜,毫无所获,老丈别奢谈为子报仇……” “老夫的儿子白死了?” “并非在下放肆,令郎之死是自招,见色起意,武士大忌。” 说着,松开了手指。 老道连退了三步,回顾手下道: “举火焚庵,烧狐媚子出来。” 东方野大声阻止道: “老丈不可,你知这一烧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什么意思?” “对方不会对老丈的手下们施毒手么?” 老者愕住了,这话不无道理。 “你,真的是传言中的‘青衣修罗’?” “这岂能冒充!” “你保证能除掉这害人精?” “在下要查个水落石出。” “老夫王永善,主持四海镓局,在归州薄有微名……” “哦,王局主,失敬!” “老夫撤退可以,但少侠以‘青衣修罗’之令名,必须对老夫有个交代?” 东方野略一思索道: “可以,但在下看事办事,不能担保替令郎报仇。” 老者窒了一窒,道: “好,老夫在局中等候下文。” 说完,拱拱手牵众撤离。 东方野目送对方离去,然后折身回精舍,一脚踏入明间,忍不住大声惊呼: “呀!有意思!” 明间桌上摆了一付杯筷,一壶酒,六样菜肴。 杯子底下,压了一张花笺。 东方野脑海里又回复了初来庵时的昏乱,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走过去,拿起花笺,字迹娜秀,是出自女人手笔,上面写的是: “山居无兼味,粗肴薄酒以奉君。” 另一行看似后来加写的: “看君金面,不流彼等之血。” 后面的署名是“怨狐”。 怨狐!怨狐! 东方野喃喃地叨念着,对方自承是狐,真的是狐吗?狐而含怨,的确不可思议,竟然置酒菜款待自己,要令人莫测,如果对方是人,但这种动作,与狐也相去了不多远,这等怪事,说出去了不会被人相信。 望着桌上的酒菜,恍若置身奇幻的梦境。 对方何以如此神秘呢? 为什么对自己如此友善? 照理,自己已侵犯了对方的安宁,而对方竟不敌视自己,为什么? 对方如不现身,谜底便无法揭开,如何才能使对方现身呢? 依情理测度,对方必隐藏在什么秘密处所,可能近在咫尺,虽然花笺上写的是“怨狐”,但决非狐而是人。想了一会,忽然得计,运足功力,施展千里传音之法发话道: “区区恭请此间主人现身一见!” 连说三遍,空夜寂寂,没人应声,他不死心,耐着性子又道: “主人盛意款客,却吝一面,令人失望。” “唉!” 一声幽凄的叹息传来,似近又远,目标是施展传音之术,方位无从捉摸,对方何以再长叹呢?是一个伤心人吗? 东方野被弄得神魂不定,心头昏昏的,忍不住开口道: “既然有缘可否见面,可否请出示名号,不速之客也心安?” 说了等于没说,一无反应。 东方野无奈,只好单刀直入地道: “在下想请教带血白衫之谜?” 等了很久,却不闻对方答覆,心想,夜已深了,再磨下去恐也是白费,且先吃对方这一顿酒菜,再慢慢设法罢。 心念之间,挪椅就坐,自斟自饮。用罢已是夜深时分,既知对方是女的,倒不好意思入房歇息了,好在明间横了张木榻,暗道了一声惭愧,一个武士,在这种诡秘的环境中,是不该如此毫无警惕的。 目江光瞥处,发现桌上多了一张花笺,不禁心中一动,忙取来看上面写的是: “带血儒衫,乃至友贾明遗物,别无他意,留作纪念耳,知君乃伊金兰之契,唯自惭形秽,故不敢相见。” “拜兄死了!” 东方野狂叫一声,跌坐木榻之上,眼前阵阵发黑,泪水簌簌而下,只觉天旋地转,仿佛什么都变了。 千方百计要寻找的拜兄贾明,竟然不在人世了,是伤重不治而死吗?他以“青衣修罗”面目出现江湖,犹如昙花一现。 凶手“黑鹰黄西川”虽已死在自己剑下,但他只是一名高级爪牙,推源祸首,应是“无双堡主田慕嵩”。 他也联想到好友宇文一雄,双腿一样是被炸断的。 旧仇未复,新恨又添。 “砰!”他用力一拍榻沿,凄历地道:“我与无双堡誓不两立!” 怨毒之火,在心内燃烧,几乎使他发狂。他算想着拜兄贾明生时的声音笑貌,他想,拜兄那里像是一个夭折横死的人,然而他已饮恨九泉了。 他无法想像自称“怨狐”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也不知道他与拜兄的直校关系,但他极想与她当面一谈,有许多的疑问,须要澄清,可是她不肯现身,她在花笺上说:“……自惭形秽,不敢相见……”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真是异类,真的是狐精,不然“形秽”二字从何说起呢? 多么困惑人的谜。 对方不肯现身,强自也是枉然,再僵持下去反而没意思,还是办正事去罢。 心念之中,站起身来,以传音之术发话道: “在下无礼侵扰,不唯不罪,复蒙盛情款待,无比感激,拜兄贾明一代英才,遭肖小暗算而不幸,在下誓必报此血仇,就此告辞!” 说完,举步离庵。 眼前,似乎仍闪幌着拜兄贾明那件带血的白衫,这使他痛苦万状,两人的相交,十分奇突,分离也十分意外,像一场短促而令人悸怖的梦。 到了庵门外,一个声音,遥遥传来: “恕不远送了,有缘再见!” 东方野报之以一阵苦笑。 由于心头的无比哀伤,脚步变的十分沉重,他像一个醉酒的人,蹒跚而行。 山野悦目的景色,在他的眼中,只是一片灰朦。 正行之间,耳畔突闻一声惊呼: “门主,果然不错,是他!” 东方野一惊止步,只见站在眼前的赫然是“魔轿使者”,不远处的树下,停放着那辆令人心悸的“魔轿”,旁立四名抬轿的青衣少女,每个人的面上,都布满了惊愕莫明之色。 “魔轿使者”睁大着眼睛,面上的肌肉抽得老紧,口唇翕动,久久无语。 这被废了武功,囚入水牢而丧生的叛徒,竟活生生在眼前,谁能置信? 东方野并不感到太大的意外,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会碰上的,只冷漠地望着对方,不发一语。 轿中传出了话声: “问问他,怎么回事?” “魔轿使者”栗声道: “小野,你……竟然还活着?” 东方野冰声道: “在下‘青衣修罗东方野’!” “你……不是小野么?” “当然是!” “你……怎会……没死?” “命不该绝罢?” “说说看?” “恕难从命,这是在下私人秘密。” “魔轿使者”面色一变,道: “别忘了你的身份!” 东方野答无其事地淡然道: “什么身份?” “你是‘秘魔门’弟子!” “哈哈哈……” “无礼,门主在此!” 东方野收住了笑声,道: “在下与贵门已无任何关系!” “魔轿使者”勃然作色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东方野冷冷一笑,道: “就是这个意思,在下已是自由之身。” “魔轿使者”厉声道: “小野,你忘了入门时的誓言?” “没忘!” “既然没忘,还敢说这种悖道的话?” “在下所受于贵门的功力已被追回,没错?” “那只是依门规薄徽,若无门主恩典,你所犯死无赦!” “对,就是这句话,在下已死过一次,算是应了誓言。” “强辩!” “在下言止于此!” “小野,你存心叛逆?” “使者,现在用不上叛逆这两个字眼了。” “魔轿使者”暴喝一声: “大胆!” 出手如电,诧异莫测地抓向东方野,这一抓在江湖中可能没几人能逃得过。东方野只那么轻轻一转,便避了开去。“魔轿使者”如影附形,再次抓出,东方野一滑退开八尺,神态十分从容。 “魔轿使者”气得粉腮发紫,“呛!”地拔出了佩剑。 东方野沉声道: “使者阁下,最好别动兵刃你不是在下对手。” 这话十分刺耳,但也是事实。在江湖中,武林人间“魔轿”而丧胆,谁敢对“魔轿使者”说这样的话。 “魔轿使者”气得浑身直抖,手中剑一道,厉声道: “小野,你以为功力足以目空一切了?” “在下没这意思!” “你以为本使者杀不了你?” “这倒是可能!” “看剑!” 栗喝声中,一片剑芒,挟破风之声,罩向东方野,每一个角度部位,全在被攻击之中,她已施出了“秘魔门”最历害的杀手。 东方野可不敢托大,心头一凛,疾展“玄机步法”从剑幕中脱了出来,道: “在下礼让一剑,答覆贵使者关照之情。” “宽魔使者”怒叫道: “我非宰了你这叛徒不可!” 喝话声中,第二招又告出手,比前一招更加狠辣。 “锵锵锵……”一长串连珠密声震耳而起,满空剑芒乍收,“魔轿使者”业已退离原地五步之多,东方野手中剑斜扬向上,俊面神光奕奕,那神态,的确不愧“修罗”二字之称。 “魔轿使者”粉腮成了茄色,杏眼圆睁,娇躯却抖战不已。 东方野徐徐放落手中“松纹古定剑”,从容地道: “在下可以离开了么?” “魔轿”中传出了“秘魔主”冷酷的声音: “过来,本座有话问你!” 东方野定了定神,缓步走了过去,一面还剑入鞘,到轿前丈余处止步,施礼道: “在下见过门主!” “你姓东方?” “是的!” “你是东方远的儿子?” 东方野不由心头剧震,连退了两个大步,他想不透“秘魔门主”可以能一口道出自己的来历? “呀!” 惊呼声发自“魔轿使者”之口。 “秘魔门主”语带激颤地道: “说,你是不是东方远的儿子?” 东方野咬了咬牙,栗声道: “是又如何?” 第五十三章 血手书生 “秘魔门主”厉声道: “你承认了?” 东方野心头一震,听声气莫非又是父亲的仇家?如果是,父债子还是理所当然的,自己得接下来,心念之中,毅然道: “在下不否认!” “秘魔门主”语音激颤地道: “东方远现在何处?” “这个……在下无法奉告。” “你不说?” “无从说起,在下根本不知道他在何处!” “你……会不知道?” “事实如此!” “胡说,宋婉君那贱人呢?” 东方野登时心火大发,寒声道: “门主说话客气些,请侮辱及家母!” “你说出她的住处?” “在下为什么要说?” “非说不可!” 东方野抗声道: “门主,你无权对在下发号施令。” “秘魔门主”可能怒极,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 “本座不该一念存仁,早该杀了你的。” 东方野狂声道: “在下业已死过一次了。” “但你现在还活着?” “不是门主的恩惠?” 轿帘倏启,门主离轿现身,依然是紫色宫妆,紫纱蒙面。 东方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毕竟对方曾是他的门主,在潜意识中,她仍有其威严存在的。 “秘魔门主”开了口,声音冷酷而刺耳。 “东方野,过去一切不谈,现在你说出你父母的行踪?” 东方野咬牙,道: “在下请问门主,家父母与尊驾之间有何过节?” “这不当你问。” “那就成了笑话了,古语说父债子偿,焉能不问?” “你偿不了。” “天下没偿不了的债。” “你到底说是不说?” “恕难从命。” “要本座动手么?” 东方野栗声道: “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在下只有接着。” “秘魔门主”怒哼了一声道:“看你有多大的道行?”双袖交叉一拂,一道其强无比的旋风破空猛卷。 这劲气不类一般掌风,有如急流中的洲涡,东方野虽有神罡护体,但却发生不了反震的作用,当场被扭旋得连连踉跄,退了四五步之多,不由大感骇然,一门之主的身手,果然不同凡响,换了别人,可能已气血逆行而死。 “秘魔门主”暴喝一声,跟踪出手,劲势更加强烈,隐有风雷之声。 东方野一挫牙,发掌一击,但所发掌劲,被旋劲卷裹,反而助长了对方势道,“轰!”然巨响声中,身躯被卷离地,猛撞向道旁一株巨树。 但他临危不乱,急忙中强运内力,一个斜旋,擦树身而过,射到两丈之外。 “唰!” “魔轿使者”迎着东方野射来的身形,挥剑疾扫。 东方野这一射其势如电,凭功力通玄了无法变势闪过,更无法出手应攻,登时吓了个亡魂大冒。 “砰!”挟以一声惊呼,“魔轿使者”被一道横切的劲气,撞开了八尺。 东方野脚落实地,只见一个灰衫蒙面人,兀立一丈之外,显然是他出手救了自己,当时不遑多想,心中是恨透了“魔轿使者”乘危猝下杀手,口里大喝一声: “找死!” 一剑劈了过去,拔剑出手,犹如电光石火。 “锵!”的一声震耳金呜,“魔轿使者”弹震到三丈之外,手中剑已一折为二,剩下一段。 灰尘衫蒙面人怪叫一声: “好剑!” 东方野回身,倒转剑尖,扶剑拱手道: “谢阁下援手。” 灰衫蒙面人没答腔。 “秘魔门主”面向灰衫蒙面人,冷厉地道: “你是谁?” 对方默然。 “你是来找死的?” 仍然不答腔,那样子既神秘又冷傲,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东方野一横身,道: “掌门人,我们解决我们的事?” “本座不喜欢外人干预。” 东方野目光瞟向灰衫蒙面人,突地记起“川中追魂客”的话,不禁脱口道, “朋友敢是‘血手书生’?” “秘魔门主”显然吃了一惊,跟着道: “血手书生?” 灰衫蒙面人似乎不愿开口说话,依然冷冰冰地没有任何反应,他身材不高,属于中等,又蒙着面,但却有一股子无形的慑人威力。 东方野目光回到“秘魔门主”面上,沉声道: “在下再次请求门主说出双方过节?” “秘魔门主”断然道: “本座不会告诉你,你可以问你父母。” “那今天的事到此暂告一个段落,待在下明白真相之后再谈了?” “不行,除非你说出父母下落。” “否则的话呢?” “你别相离开。” “哈哈,掌门人,并非在下放肆,在下要走便走,无人能留得住。” “你无妨试试看?” 东方野冷傲地道: “如此失礼了!” 话声中,旁若无人地举步便走。 “秘魔门主”一幌身,只见十几条色人影,真幻莫辨,分从不同角度,攻向东方野,她已把“秘魔门”的“分身移影”身法,发挥到了极致。 东方野早已心中有备,一招“烈日当空”以攻代守。 紫影乍敛,“秘魔门主”已退到轿前。 “好剑!” 灰衫蒙面人第二次开口,说的仍是这两个字,似乎地连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除了赞东方野的剑术之外,其他任何话在他都是多余。 东方野再次扫了他一眼,对这种深沉的态度,并不欣赏。 灰衫蒙面人徐徐转身,慢步离开,孤傲中显得漠漠,江湖中多怪人,但怪到这等田地的,很少见,听声音,他年纪并不大。 东方野目送对方背影消失在林中,然后才开口向“秘魔门主”道: “掌门人还有什么指教没有?” “秘魔门主”栗声道: “我仍要知道东方远的下落!” “在下说过办不到。” “你逼我杀人?” 她不自称本座而改称我,使东方野大感意外。 “掌门人能杀得了在下么?” “当然!”这两个字说得十分肯定。 “在下很想试试?” “很好!” 脚步一挪,移近到东方野身前丈许之处,不言不语,再无动静,东方野大是困惑。这算什么,莫非准备施展什么毒着? “魔轿使者”激动地叫道: “门主不可!” “秘魔门主”语冷如冰地道: “你又为他求情?” “请门主考虑到后果!” “什么后果?” “这样……双方便决裂了……” “我要杀他,何在乎决裂……” 东方野更加不解,这“他”是指自己还是…… “魔轿使者”颤声道: “门主,话虽如此,但卑座知道您的心,那不是您的真意。” “住口!” “门主……” “我的心早死了,只剩下一点便是要杀他。” 东方野心头一震,听话音,她与父亲之间,似乎是感情上的纠葛,难怪她不肯说出真相,这一来,他联想起许多事,记得初入“秘魔门”时,曾听说过:“……多象那负心人……”但当时自己不以为意,也未深想,数次的破例,看来是微妙的心理作祟,因为她当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这样,自己便是审慎应付这场面了。 心念之间,突地发觉“秘魔门主”身上似有一层淡的紫气缭绕,不由骇然而震,不错,对方是在准备一种可怕的武功…… 心念甫动,尚在考虑着怎么应付,只听“秘魔门主”沉哼一声,双掌暴扬。 东方野本能地挥剑应攻,但,迟了。 只见一道淡淡的紫光一闪,无声无息,东方野骤如被五雷残身,四肢百骸,宛若一下子被震散了,“呛!”长剑掉地,一口逆血,夺口喷出,眼前阵阵发黑,身躯幌了两幌,“砰!”然栽下去。 心头一阵模糊之后,又明白过来—— “我就这样死了么?我不能死!” 这是什么功力,在“秘魔门”中时,从未见过,也没有听过? 自己练成了盖世无匹的玄机神功,竟挡不住对方一击? 他双手撑地,又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俊面凄厉如鬼。 “魔轿使者”栗声道: “门主,他在这一击之下,竟然不死……” “秘魔门主”冷酷地道: “不死也活不长。” “门王……您……” “怎样?” “卑使的意思……门主该救他不死!” “本座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因为……” “不必说了,这是他自己找死,本座曾警告过的。” 东方野硬撑了片刻,又跌坐地面。他自觉伤势极重,可能真的不能活了,对于死,他有过很多的经验。 他气愤着开了口,声音微弱得像坟呐蚋: “门主,这……是什么功力?” “为什么要问?” “在下……死了……也当知道丧生在何等种功力之下。” “告诉你,这叫‘紫电神功’!” “紫……电……神……功!” “对了,你可以瞑目了。” “在下……还要问……” “问什么?” “门主与家父之间……是什么……” “秘魔门主”历声道: “我不会告诉你。” “是……感情上的纠葛么?” “别说了。” 蓦在此刻,一条灰影,如幽灵般飘闪而至。 “秘魔门主”颤声道: “血手书生,你看准了此地风水不恶么?” 东方野心头一惊,抬起失神的眼,不错,是灰衣蒙面人去而复返。他不是走开了吗,又来做什么? “血手书生”没有答腔,举步走向东方野。 “秘魔门主”大喝一声: “站住!” “血手书生”站住了,因为蒙面的关系,看不到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他依然不开口,只冷冰冰地站着不动。 “秘魔门主”身上紫气又现。 东方野拼着一丝仅余的真力,栗声叫道: “当心‘紫电神功’!” 几乎是他发声同时,紫光已现,罩向了“血手书生”,东方野暗道一声:“完了!”然而大大出乎意料之外,“血手书生”连幌都不曾幌一下,这未免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他的功力通玄了么? “秘魔门主”连退了三个大步,似乎相当震惊, “魔轿使者”与四名抬轿的少女,面色大变。 “血手书生”陡地掠身而起,绕着东方野旋了一圈,快逾鬼魅飚风,只眨眼工夫,又停在原位置,似乎根本不曾动过似的。 东方野大惑不解,他在弄什么玄虚? “秘魔门主”激忿地道: “血手书生,想不到你能接本座这一击?” “嗯!”这算是回答,似乎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 “秘魔门主”又道: “你意在何为?” “血手书生”意外地开了口: “带人!” “什么,带人!” “嗯!” “为他料理后事?” “不见得!” “你无法带走他?” “血手书生”举步走向东方野,“秘魔门主”与“魔轿使者”双双欺身上步…… “血手书生”冷森森地道: “在他周遭围两丈之内,区区布了剧毒,沾之即死,不信可试试看!” “秘魔门主”与“魔轿使者”窒住了,本来他方才绕那圈子是在布置,这一着倒是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毒!”谁也不敢轻于尝试,天下剧毒何止千百,即使你是此中高手,除非明确地认识毒名毒性,也不敢造次。 “血手书生”若无其事地走到东方野身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龙眼大的红丸,递到他口边,道: “吞下去,暂保元气!” 东方野感激莫名地望了对方一眼,张口吞了下去。 “秘魔门主”阴冷地道: “血手书生,后会有期了!” 说完,人轿,一行逝而去。 东方野激动地道: “两次蒙阁下援手,在下深表谢意!” “血手书生”什么也不说,伸指遍点东方野大小穴道,每点一指,便有一股热流过入体内,点完,蒙面巾已被汗湿了一大半。 东方野感觉元气已恢复了少许,忙支撑着站起身来,颤声道: “大恩不言谢了!” “血手书生”唔了一声,道: “我们得离开此地,设法求医!” “求医?” “不错,你全身穴脉,无一不伤,若不迅治,两日必死!” 第五十四章 义薄云天 东方野一颗心直往下沉,苦苦一笑道: “生死由命了!” “笑话?” 东方野挪动了两步,双腿酸软,无法支持身形,一咬牙道: “阁下请便,在下……要休息一会,如果不死,将来再为报答……” “血手书生”截断了他的话头,道: “走不动么?” 东方野点了点头。 “血手书生”沉默了片刻,道: “我带你走!” 东方野面带若笑,道: “怎敢劳动阁下?” “除非你不想活了?” “可是……这个……” “没什么这个那个。” 说着,一把抄起东方野检起那柄“松纹古定剑”,弹身便奔。 东方野既感动又困惑,“血手书生”与自己素不相识,为什么如此热诚的对待自己?如果说他是个侠义之士,偏又有这么个可怕的外号?再看路径,奔的竟是“普渡庵”的方向,不由更加迷惑,不禁脱口问道: “兄台带小弟往何处?” “到了便知道!” “普渡庵么?” “知道又何必再问。” 这种冷漠的态度,使东方野啼笑皆非,但却不以为意,心想,是了,这“血手书生”与庵中自称“怨狐”的神秘女子,定有渊源,而“怨狐”与拜兄贾明乃系至友,他之所以现身援手自己,当是看在贾明的份上,同时“血手书生”血洗建始城“无双堡”秘舵之谜,也不解自解了。 顾盼间,来到了“普渡庵”,血手书生,把他直带到粗舍,放落明间中的木榻上,把那柄剑挂在壁上,然后道: “人躺着休息,我设法求医!” 东方野内心的感激无法以言语形容,期期地道: “兄台与此间主人是……” “兄妹!” “哦!兄台认识‘青衣修罗贾明’吗?” “当然,他如不死,与舍妹应属夫妻!” “哦!可否请问尊姓大名?” “你知道我叫‘血手书生’便成了!” 东方野窒了一窒,又道: “兄台准备如何求医?” “当然是找道中高手,成与不成……尚在未定之天。” 东方野不禁黯然,沉声道: “不成小弟便认命了!” “令尊是东方远?” “是的!” “上届第一高手?” “是的!” “听说,他失去宝座败得很意外?” 东方野内心一阵绞痛,咬了咬牙,道: “先父是遭小人暗算……” “什么,令尊过世了?” “是的!” “遭何人暗算?” “乾坤真人,小弟正设法找他。” “啊!这是一件武林大事。” “先父之死,武林中尚无人知……” “令堂呢?” “母子两年前分离,迄无下落!” “如此说来……你的身世十分凄苦!” “造化弄人,奈何?” “你歇着,会有人照料,我去办事!” “哦,小弟……有件事奉告……” “什么事?” “小弟有匹坐骑在城内旅店之中……” “嗯,好,我叫人去牵来。” “兄台知道是哪间……” “知道!” 说完,匆匆出门而去,剩下东方野怔在木榻上。“血手书生”与此间主人是兄妹关系,但行事都神秘莫测…… 不久,一个青衣少女,倏然而现,手中端着一个大托盘,有酒有菜。 东方野起身下榻,激动地道: “在下又来搅扰!” 少女笑了笑,没有答腔,把酒菜放在桌上,摆好,还斟上了一杯酒。 东方野再次道: “请代向此间主人……”说到这里,忽感不妥,倏然住了口,说不定这少女便是“血手书生”的妹妹“怨狐”…… 青衣少女却开了口: “我家小姐很愿接待少侠!” “啊!在下深感不安……” “少侠请自用!” 说完,福了一福,姗姗出门而去。 东方野感到十分虚弱,只随便用了些酒菜,便倒在榻上休息,想试行运气,真元都提不起来,不禁废然一声长叹,闭上了双眼,想睡,那里睡得着,无数往事,纷至沓来,使他脑胀欲裂…… 过了一会,青衣少女来收拾了桌面,东方野闭着眼不出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朦胧中似闻马嘶之声,睁开眼来,“血手书生”已站在榻前,不待东方野开口,已先道: “你的马牵来了!” 东方野起身坐在榻沿,赦然道: “有劳了!” “你现在感觉如何?” “真元无法运转!” “那是必然的!” “小弟在此打扰,深觉不安……” “闲话少说,若非为了‘青衣修罗贾明’,我才不理这笔闲帐,医生是请了,人家能不能医不知道,是否能在明天赶到也不知道……” “兄台已说了,成与不成,听天由命了!” “我不喜欢动不动委诸天命的说法!” 东方野凄苦地一笑道: “除此,小弟说什么?” “好了,希望你根基深厚,能多维持一两天的生命,等到所请的来……” “但不知请的是什么样的神医?” “这你不必问,因为是我,换了别人,谁也请不动他。” “啊!” “你快到内房中安歇!” 东方野俊面一红,期期道: “那样……不妥!” “为什么?” “那是令妹的闺房。” “可是你已经呆过了,是么?” “不,此一时,彼一时,先前是不知,现在却不可。” “迂腐之谈,江湖儿女,何拘这些小节,反正那房空着,你也不是外人,同时你伤势极重,必须好好安歇,这是舍妹的意思,听不听由你。” 东方野无奈,不能辜负别人好意,当下点首道: “小弟遵命就是。” “现在就进去。” “遵命!” 东方野进入内房,首先入目的,是那件血渍斑斑的白衫,物在人亡,拜兄绚烂的生命,竟那么短暂,而自己,可能也步入兄台同一条路。 想着,深深吐了一口气,眼角不由湿润了。 很奇怪,他对“秘魔门主”似乎没有强烈的恨意,因为他知道她与父亲之间,是情感上的纠葛,这情况,他只想到了上官凤与白芸香,如果自己不死,将来二美之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他解衣脱履,上了床,一种如兰似麝的淡淡幽香,刺得他神魂不宁,他没有想入非非。只是一种自然的反应。 “血手书生”没有进房,想是离开了。 倒是那青衣少女,不时入房探视,起居饮食,照料得无微不至,这使东方感到十分过意不去。 第二天,他觉得精神不支了,有虚脱的现象。 入晚,情况更加不妙,不时陷入昏迷,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请的医生没有到,他想,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也许熬不过今晚。 死,并不可怕,只是他觉得这样死心有不甘。 窗外,有人影来回蹀踱,显示着万分的焦灼与不安,是谁,对东方野如此关心?是“血手书生”,还是…… 每当神智苏醒的片刻,东方野便发现这人影,这种关切,反而使他痛苦。 四肢开始麻木,人已不能转身,干枯的嘴唇,已发不出声音,只剩下失神的目珠尚能转动,还有,便是一颗绝望的心。 孤灯荧荧,夜已深,东方野从可怕的梦魔中醒转,发觉床边坐了一个白衣蒙面女子,一双发颤的纤柔的小手,在面上轻轻抚摸。 东方野立却意识到她便是“血手书生”的妹妹“怨狐”,但他已不能开口表达心中的感受,一滴滴冰凉的水殊,滴在面上,那是泪水。 她为什么要这样?感于他与她的心上人遭受同一命运么? 青衣少女痴立床前,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粉腮上长挂的泪水。 东方野快要发僵的脸皮拉了拉,嘴角牵动了数次,那是笑,断人肝肠的笑,他自嘲,想不到临死竟有不相干的女子为他垂泪。 他想:如果她是上官凤,或是白芸香该多好? 不错,死在这里可以得妥善的埋葬,不致于抛尸荒野,或横倒道旁。 他竭力振作自己,想保持临死前这一刻的清醒。 突地—— 窗外传来了一声轻咳,白衣蒙面女子与青衣少女立即奔出房去。片刻光景,“血手书生”陪同一个五旬左右的威猛老者,进入房中,这老者锦衣鲜履,头戴员外巾,睁中精光炯炯,令人不敢逼视。 东方野心中一动,对方必是请来医治自己的。 老者走近床前,在东方野身上一阵摸索,摇了摇头。 东方野不由透心冰凉,这一摇头,表示绝望了。 “血手书生”懔声道: “无救了么?” 老者浓眉紧蹙,沉声道: “有救,但我无能为力!” “为什么?” “医道不及!” “这……这……说了还是一句话,没救!” “我可以延长他三日活命!” “三日之后呢?” “等候奇迹出现。” “啊!这……这……不能听任他死呀!” “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可治……” “谁?” “独手医圣!” “独手医圣?” “不错!” “似乎没听说过……” “你出道太迟!” “此人现在何处?” “此老算来年纪当已接近八十,久已不现江湖,是否尚在世间不得而知。” “那……便完了……” “所以我说除非奇迹出现。” “他……他……死定了?” “那是命,非人所能挽回。” “血手书生”垂下了头。 东方野口不能言,但心里明白,每一句话都听入耳里,这神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天下之大,何处去找一个江湖失名的人…… 锦衣老者立即动手,遍点东方野周身大小穴道,点毕,取出各色药丸四五粒,纳入东方野口中,然后把他翻微,双手分按“天突”“命门”二大穴,两股热流,滚滚而入,遍走奇经八脉。 东方野只觉“丹田”中热流滚滚而生,四肢麻木的感觉消失,精神随之渐渐复生,本身真元,也有复生的迹象。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锦衣老者收功而起,道: “成了,三日之内可以不死!” 东方野慢慢回身,只见“血手书生”呆立床前,老者业已离开,他试着坐了起来,开口居然有声了: “兄台,小弟感激万分!” “血手书生”低暗地道: “不要多开口!” “小弟不有三天可活……” “三天内,我尽全力去找那‘独手医圣’!” “兄台,不必了,那是大海捞针。” “你……甘心死了?” “这是命运,无法挽回的命运” “不,你不能……”声音激颤得令人心悸。 东方野心中一动,“血手书生”的表现似乎过分,彼此素昧生平,只是因了拜兄贾明这一点关系,他会如此激动? 青衣少女端了一碗热腾腾的东西进来,道: “少侠,这是百年雪参煎的汤,可以提神!” 东方野咬着牙,苦苦一笑,道: “令兄妹的这一份人情,恐怕来生才能报了!” “血手书生”背转身去,默不作声。 东方野从青衣少女手中接过参汤,一口一口喝完,道: “有劳姑娘了!” 青衣少女说了声:“不敢!”接过空碗,出房而去。 东方野试探着运功提气,真气虽很微弱,竟能流转,不禁精神大振,心想,自己还有三天可活,这三天,该做些什么,不能躺着等死! 首先,他想到母亲,但要找她是无望的。 再,他想到了囚在“无双堡”的上官凤,要见她一面,当然也属妄想。 宇文一雄,对了,此去建始不远,该找他,问明他师父与父母之间的仇怨,虽然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了,但在死前能打破这谜团也好。 最后,希望有机会碰到“魔轿”,澄清她与父亲的关系。 最好,能碰上“张铁嘴”,对许多事可作交待…… 心念之间,他觉得一刻也不能留了,乘着自己还能动弹,能办完想到的一件事也好,于是,他起身下床。 “血手书生”栗声道: “你想做什么?” 东方野红着眼道: “想乘这口气未断之前,办几件未了的之事!” “什么,你……你还有什么力量办事?” “小弟……办的事无须出力……只找几个人。” “胡说,不行!” “兄台厚爱,小弟虽死犹感,只是有些事不办……恐难瞑目。” “什么事,我为你办?” 东方野灵机一触,激动地道: “兄台,小弟有三件事重托,只是……不好启齿!” “说,我会办到。” “小弟有母,叫宋婉君,下落不明,将来兄台如有机会遇上,请转告小弟死讯……” “你不一定!” “兄台,一切都是定数了,同时请转告先父已亡,埋骨武陵山中天王寺,当年谋害他的凶手是‘乾坤真人’,巢穴在巫山一谷中……” “好,还有呢?” “请转告‘川中追魂客’,小弟对白姑娘失约了!” “血手书生”默然了很久,才又道: “还有没有!” “最后一样,如遇‘魔轿’,请告知东方远已死了十多年了。” “我会……完全做到!” “小弟如幸而不死,当重临此庵。” “你……现在要走?” “是的!” “如你中途碰上对头呢” 第五十五章 命不该绝 东主野不由一窒,这问题他没考虑到,说起来自己的对头不少,在这种情况之下,即使碰上一个普通武士,他也应付不了,但,不能坐着等死,不治而死与遇敌而死,同样是死,而遇敌只是可能,未必真的便碰上,此去建始,以“的庐”的脚程,全速而驰,明天下午便可抵达。 心念之中,坚决地道: “小弟有马代步,此马并非凡物,行程不会太久。” “血手书生”寒声道: “你的身体能经得起劳顿驱驰吗?” “那些无法计较了!” “如你中途不支,谁给你料理后事。” 东方野心头一惨,但随即断然道: “大丈夫生而何为死何地,小弟目前仅有三日活命,还计较这些则甚。” “你一定要离开?” “是的!” “如我不许你走呢?” “兄台义薄云天,但请体谅一个待死武士的心境!” “血手书生”低头思索了一阵,道: “你等着,我去与那位老人家商量,看看能否再想办法,一切代阶不计。” 说完,匆匆出门,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又复返房中。 东方野并非完全认命,只是迫于事实而已,求生是人的本能,从使视死如归,潜意识中求生之念仍是不泯的,趁“血手书生”甫一回转,便脱口问道: “如何?” “血手书生”期期地道: “办法有,但……三天恐难办到。” “什么办法?” “要少林寺之宝‘大还丹’三粒千年何首乌一支,或可换回。”东方野苦苦一笑道: “兄台,这难如登天啊!‘大还丹’是少林寺之宝,求一粒也难,别说三粒,何况此去嵩山,迢迢数千里,除非胁生双翅,不然无法在三天之内往返。千年何首乌天材地宝,可遇而不可求。” “血手书生”废然长叹道: “真是天绝人了,你准备去那里?” “建始,找一位至交好友。” “并不远,我伴你去——” “不必再麻烦兄台了!” “我说出口的话从不更改!” “这……这……恐有不便?” “我伴你到建始,你自去办事!” 东方野无奈,只好道: “那小弟从命了!” “现在就走么?” “是的!” “深更半夜……如何渡江?” “出重资让摆渡的夜渡!” “好,依你了!” 一马双乘,第二天未时光景,到了建始城外的小镇,两人在镇外下了马,东方野心念一转,道: “兄台,此马名唤‘的庐’是匹神驹,小弟谨以奉赠!” “血手书生”意外地毫不推辞,一口便答应了。 东方野又解下“松纹古定剑”,道: “兄台,请代保留此剑,以后便交与‘川中追魂客’!” “为什么?” “此剑乃是一位叫上白芸香的姑娘所赠,应该……归还她!” “白姑娘……是你的……” “哦!算是朋友!” “女子赠物……恐不止于朋友?” “这个……目前已没有谈的必要了。” “血手书生”身躯在颤抖,语音也变了: “你……你……像是在交待……后事了!” 东方野咬牙道: “是的,兄台明白,这不必讳言。” “我认为不妥!” “怎样!” “这剑代表那位姑娘的情意,无论……生死,都该伴在你身旁。” “小弟是怕……落入旁人之手!” “不会,我……不会离开……你的。” 东方野再也忍耐不住,鼻头一酸,掉下了几滴英雄之泪,非怆地道: “兄台,小弟再说什么也是多余的了,我……该走了!” 说完,用衣袖拭去了泪痕,朝“血手书生”深深一揖,重新佩上剑,蹒跚入镇。 东方野连回顾的勇气都没有了,一步一步向宇文一友的小店挨去,前后数日之隔,前一次来与这一次来情况多么不同啊! 由于长途跋涉,一点点真元早巳耗尽,双腿软绵绵的,举步艰难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咬牙苦撑着,一面在心里道:“不要在街头倒下!” 好不容易到了店前,只见酒客满座,生意也兴隆,只是不知道易了主没有。 他强自振作,进入店门,手扶后座,目光扫向柜台,一看,大喜过望,在柜上的赫然是宇文一雄的弟子郝名扬。 郝名扬怔了一怔,忙迎上前来,道: “师叔,您又回来了,家师无日不……”说到这里,发觉东方野神色不对,眉头一皱道: “你怎么了?” 东方野再难支持,勉强装出一个笑容道: “宇文兄在么?” “在!” 就在此刻,后座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郝名扬惊声道: “一个蒙面人,您的马……” 东方野知道是谁来了,立即道: “是我的朋友,马是我送他的,好好招待,什么也不要问!” 话说完,已听见“血手书生”的声音: “小二,我要一间单独的厢房,有吗?” 小二的声音道: “有,有,只那么一间特别座,正好空着!” “好!” 东方野忍不住回顾了“血手书生”一眼,心头一阵凄楚,对方仍蒙着面,无法看出面上的表情。 “师叔,请到后面……” “你扶我进去!” “哦!”郝名扬脸色全变,惊震莫明,在他心目中功力不可一世的高手,现在走路要人扶,不言可喻必然发生了严重的事。 “师叔,您……受了伤?” “进去再说!” 进入内宅,蹬上正屋阶沿,郝名扬放了手,高声道: “师父,东方师叔回来了!” “啊!” 宇文一雄持着两根拐杖,跳了出来。 东方野只叫得一声:“宇文兄!”两眼一黑,摔了下去。 郝名扬惊叫一头,急忙把东方野抱了起来。 宇文一雄亡魂大冒,栗声道: “怎么回事?” “师叔可能受了伤!” “快,抱进卧室!” 郝名扬抱着东方野进入卧室,平放在床上,东方野人长长喘了一口气,人是半昏迷状态。宇文一雄跟了进来,郝名扬端椅让师父靠床坐着。 “怎么回事?”郝名扬把所见说了一遍。 宇文一雄伸手探查一阵,栗声道: “什么伤这等严重?” 东方野喘息了一阵,人完全清醒过来,气息奄奄地道: “宇文兄,小弟……不久要离人世了!” 宇文一雄惶急万状地道: “怎么搞的?” “小弟……被‘紫电神功’所伤……” “呀!‘紫电神功’,何人下的手?” “魔轿!” “啊!‘秘魔门主’竟练成了这绝传的神功……” “小弟……此来……有几件后要要……向宇文兄……” “几天了?” “今天……第三天,小弟服了药,还……可活两天。” “慢着……你死不了!” “小弟……死……不了?” 宇文一雄转头道: “名扬,尽你脚程,去请你师祖来,立即动身,明天必须赶回!” 郝名扬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东方野心中一动,名扬的师祖,当然是那怪老人,不错,怪老人是岐黄圣手,但他是父母的仇人,且曾交待宇文一雄不许与自己来往,他肯出手救自己吗? 宇文一雄激颤地道: “那天你竟不辞而别?” 东方野苦笑道: “宇文兄……小弟是……不得已!” “你听到了家师的话?” “是的!” “唉!” “宇文兄……名扬不必……徒劳往返了,小弟的话说完……便走……” “什么话,你往那里走?” “寻个……永久安息之地……” 宇文一雄暴喝道: “傻话,静静休息……” “宇文兄……” “闭上嘴,我助你一口元气!” 说完,以手搭上东方野“脉根穴”,徐徐迫入真元,约一刻光景,又复连点东方野十八处大穴,东方野元气大复,精神又振作了些。 “宇文兄,令师肯对小弟施援手吗?” “为什么不?” “恐怕不可能……” “他非救你不可!”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倒使东方野大感楞愕,期期地道: “宇文兄,你纵视小弟如手足,但,你怎能强迫令师做那不愿做的事?” “你别管,我说过家师决不袖手。” “可是……令师的脾气……” “放心,他会做的!” 东方野沉默了一会,道: “难道宇文兄要使什么手段逼迫他老人家?” 宇文一雄似满有把握的道: “不会有那样的事,但我知道他会救你。” “小弟想不透?” “不用多想……” “但他声言不放过家母?” “那不过一句话,家师做不出来!” “为什么?” “你将来会明白!” “宇文兄,小弟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说说看?” “令师与家父母何仇?” 宇文一雄面色一变,吟着道: “此事在未得家师允准之前,不能告诉你。” 东方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说,便什么也不用提了,只是对宇文一雄这一份义气,他是由衷铭感的,而怪老人虽说与父母有仇,但当年在白帝城本主庙救过他的命不假,这笔情,他也不会忘记的。 突地,他想到“血手书生”所请的那位锦衣老者说过的话:“……独手医圣,年纪已接近八十……”怪老人正是独臂,心念之中,不由大感激动,脱口道: “宇文兄,令师是否‘独手医圣’?” “你怎么知道?” 这一反问,等于是承认了,东方野猛坐起身末,地大叫道: “奇迹?” 宇文一雄瞪大了双眼,道: “什么奇迹?” 东方野勉力镇定了一会激越的情绪,道: “小弟受伤之后,曾请一名手医治,但那名手自承力有不及,不能起死回生,说除非有奇迹发生,可以不死,他提起了令师的尊号!” “啊!” “宇文兄不否认令师便是‘独手医圣’?” “这……我不否认,但当他老人家之面,千万别提起?” “好的!” 东方野心境大为舒畅,压在心头的死亡阴影,似乎一下子移去了,但,他不有疑虑,便是“独手医圣”肯不肯云惠施妙手的问题? 心念之间,又道: “令师现在何处!” “他老人家性情古怪,不愿住闹市,不愿见生人,独住僻静的山间。” “啊!” 就在此刻,店中伙计送酒菜进来,东方野也着实饿了,就率先几与宇文一雄吃喝起来,心中阴霾已消,不再受死亡妁威胁,情绪自然也好了。 蓦地,他想起了呆在外面的“血手书生”,该把这好消息告诉他,以免他想心。 “宇文兄,小弟到外间一趟……” “做什么?” “有位朋友在外面,是他护送小弟来的,该向他说明一下情况。” “方才名扬说的那蒙面客?” “是的!” “何不请他也来?” “他不会进来的,他脾气之古怪,决不亚于令师。” “噢,可是你能去吗?” “这几步路大概还不成问题,暂时失陪了!” 说着,起身向外走去,脚步有些虚飘飘地。 到了外间,迳自去扣那边厢房的门。 “兄台,是小弟,请开门!” “唔!” 门开了一条缝,东方野挨身进去,又复把门关上,只见“血手书生”又已蒙着面,桌上菜肴不少,看来是店内特别料理的。 “何事?” “兄台,奇迹出现了!” “什么?” “此间小弟至交的师尊便是‘独手医圣’!” “啊,有这等奇事,那……你……你有救了!” “是的,特来告知,以免兄台焦虑!” “你先前不知道?” “不知道,此刻方知!” “哦,太好了,谢天谢地!” “兄台可以回归州了,小弟痊愈之后,必来探望!” “独手医圣恰在店中?” “不,敝友已派人去请,明日可至!” 第五十六章 独手医圣 “你去,我的行止你不必管!” 东方野尴尬地笑了笑,起身离开,回到内宅,继续陪宇文一雄饮酒。 “你那朋友叫什么?” “外号‘血手书生’!” “什么,‘血手书生’?” “是的!” “这外号相当刺耳,为人如何?” “以对待小弟的情形而论,很重义气。” “交往了多久?” “初识,很偶然!”他不愿深谈下去,因为牵扯太多,转了话题:“对了,无双堡方面有什么行动没有?” 宇文一雄面色凝重地道: “对方是不曾甘心的,这平静决非好兆头!” “宇文兄行动不便,万一……” “这不必愁,我自有打算。” 蓦在此刻—— 只见郝名扬匆匆奔了进来,两人感一震,宇文一雄大声道: “怎么回事,你没去……” “师父,巧极了!” “怎么?” “徒儿在途中碰上了师祖他老人家。” “哦!你把这里的事禀告他了?” “不,徒儿仅说要紧事,师父您立等他老人家。” “嗯,你很会办事,你师祖的人呢?” “可能马上到!” “好,你下去休息!” 话声甫落,一个蓬头垢面的白发独臂老人,已现出厅门之外。 宇文一雄高叫了一声: “师父!” “独手医圣”冷漠地道; “你嘀咕我老人家来有什么事?” 宇文一雄看了东方野一眼,道: “请师父来救一条命!” 东方野站起身来,恭施一礼,道: “老前辈一好!” “独手医圣”先前可能没看清东方野的面目,同时他也料不到是东方野,现在东方野这一起身为礼,他的双眼登时瞪大如铃,白发白须齐扬,暴喝道: “一-雄,你好……” “师父!” “逆徒,敢违师命与他往来……” “师父,他……快要死了!” “他死了与我何干?” “师父,您老人家……” “住口,若非你已残废,我劈了你!” 宇文一雄陡地从椅上翻落,伏在地上,以头叩地,郝名扬也跟着下跪。 东方野看得心内十分不忍,暗忖:死就死,原来此来就不存在望的,何必累人师徒反面,同时这老人与父母有仇,又何必要受仇人之惠。 心念之间,冷敞地道: “老前辈请息怒,小可马上离开就是!” “独手医圣”狂声道: “你滚!” 宇文一雄抬起头来,只见他额破血流,与泪水混成一片,厉声道: “小野,你不能走!” 东方野感动得热泪盈眶,但他强忍住不让泪水流下来,激声道: “宇文兄,你的这翻心意小弟虽死犹感,来生再报答。” “你……小野……你不能走!” “小弟势在必走!” “你要做路倒尸……” 声音凄历而带哽咽。 东方野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落在挟边,但他仍执拗地道: “宇文兄,小弟对死很淡漠,既是死,又何争怎样死法……” 宇文一雄带哭地道: “小野,不……不行啊!” “师父,您老人家真忍心看他死?” “独手医圣”冷酷地道: “为什么不忍心,我巴不得他早死!” “师父……” “闭嘴,否则我马上走!” “师父,您老人家如袖手不管,弟子也不想活了!” “放屁,你敢以死要胁我?” “弟子不敢!” 东方野咬着牙道: “宇文兄,你……何必如此!” 宇文一雄斩钉截铁地道: “小野,人不能去,死也死在这里!” 东方野心如剑扎,全身起了抽搐,这一过份激动,精神顿感不支,俊面倏呈苍白,冷汗涔涔而下,眼前金星乱冒,人也摇摇砍倒,但他强自支持着向“独手医圣”道: “老前辈,小可以前受过您的人情……” “独手医圣”独臂一挥,冷酷依然地道: “拉倒,那是看在引介的人份上。” 东方野咬紧牙关,以坚决的气口道: “小可此次不接受您的恩惠!” “独手医圣”纵声狂笑道: “老夫并未说要施惠于你,你这是废话一句!” 东方野转身拿过壁间的长剑,栗声道: “宇文兄,小弟走了!” 宇文一雄历吼道: “不许你走!” 东方野呆了一呆,一跺脚,举步便走…… “独手医圣”如石像般兀立在厅门中,面上的肌肉在抽搐。 郝名扬也栗声叫道: “师叔,你千万……不能走!” 东方野一脚跨过门槛,由于体力不支,被门槛一绊,“砰!”栽了下去,但倔强的个性在支持他,手足并用,又爬了起来,起来是起来了,要再举步可就很难。 就在此刻—— 一个冷森的声音道: “老头,你当真见死不救么?” “谁?” “区区‘血手书生’!” “独手医圣”一转身,一个灰尘衣蒙面人与他照了面。 东方野退后一步,靠在门柜上喘息。 郝名扬扶起宇文一雄,把他扶回椅上。 “独手医圣”狠瞪着“血手书生”,半响才道: “你叫‘血手书生’?” “不错!” “你敢管老夫的事?” “没什么不敢的!” “你与这小子是一路的?” “对了!” “你要怎样?” “要你老头救人!” “老夫说不呢?” “那就只好流血五步了!” 东方野挥动着无力的手,嘶声道: “兄台,不必了,请帮助……小弟离开。” “血手书生”寒森森地道: “不行,他不救人我便杀人!” “不可……” “你不管,今天他非出手施医不可。” 宇文一雄师徒半句话也没说,只冷冷地注视着这幕怪剧。 “独手医圣”声音反而平和了。 “你要杀人么?” “血手书生”毅然道: “不错,区区这双手本就随时准备染血的!” 这句充满残酷意味的话,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杀谁?” “杀你!” “哈哈哈哈……” “这没有什么可笑的!” “你自信能杀得了老夫么!” “也许!” “如你反而被杀呢?” “区区一点也不在乎。” “你与东方小子有过命的交情?” “区区承认!” “那你很够义气?” “好说!” “你可以动手了!” “血手书生”向前迫近一步,手摸剑柄,沉声道: “你当真不肯施救?” “不肯!” “如此得罪了……” 东方野勉振心神,踉跄移步,插到两人之间,向“血手书生”道: “请带小弟离开!” “血手书生”栗声道: “不行,他非医不可!” “兄台,请看弟薄面,算了,这事非可以勉强的事……” “我宁可在此地拼上一拼,不愿见你不治而死。” “肯是人情,不肯是本分……” “我不信这个邪!” “兄台,此间主人是小弟至友,而此老却与家父母有仇,所以……” “血手书生”蛮横地道: “不管这么多,事情一桩桩的了结,现在只谈治伤,除非他肯去掉‘医圣’两字的名号,否则不行。” “哈哈,小子,你脾气比我老人家还要大……” 说话之间,东方野栽了下去,就在东方野身形栽倒尚未着地的瞬间,“血手书生”一把伸手接庄信,厉声道: “老头,我与你势不两立了!” 说完,把东方野轻轻放在一边,然后拔剑欺身,闪电般划向“独手医圣”。 宇文一雄暴喝一声: “且慢动手!” “血手书生”剑出如电,那里还听阻止。 “独手医圣”奇幻地一转身,反掌横劈…… “波!”的一声巨响,“血手书生”手中剑被荡了开去。但这只是眨眼间事,沉哼一声,长剑又告出手,势如骇电奔雷,势道之强,招式之辣,令人不寒而栗。 “铿!”然一声炸耳金鸣,“血手书生”的剑,再度被震开,现场多子一个商贾打扮的老者,手中高举着一架铁算盘。 “血手书生”怒不可遏地道: “阁下横岔一技么?” “这事小老儿不能不管!” “阁下何方高人?” “小老人称‘做没本钱买卖’的。” “没听说过……” “你叫做孤陋寡闻!” “血手书生”一抖手中剑,道: “阁下站在哪一边?” “小野这一边!” “血手书生”不由一窒,栗声道: “那阁下为何阻止区区出手?” “你不愿他死罢?” “什么意思?” “我们最好先离开!” “为什么?” “让他活呀!” “阁下别打哑谜,区区的耐心有限……” “要不咱们先打一架,好让别人办正事!” “独手医圣”怒喝道: “石中利,你是阴魂不散么?” “血手书生”惊叫一声: “阁下是‘虚无客石中利’?” “正是,正是,一生从不做蚀本买卖!” “区区失敬!” “好说!” “虚无客石中利”被誉为“万家生佛”,功深莫测,化身千百,谁也不知道他的庐山真面目现在,也未必是他的本来面目,无论黑白两道,提起“虚无客石中利”,无不敬畏三分,“血手书生”当然也不例外。 只见“虚无客石中利”哗啦啦一抖手中铁算盘,冲着“独手医圣”露齿一笑道: “老哥,土已埋到脖子了,这大把年纪,凡事马虎一点算了!” “独手医圣”瞪眼道: “你最好别惹老夫,乘早滚!” “嘻嘻,我是走着来的,不成滚着出去?” “你找死么?” “我记上你这一笔!”说完,拨拨算盘珠子。 “老夫先劈了这小子……” “没关系,你老哥要他是自己的事,这笔帐可以不记!” “独手医圣”说做便做,独臂一挥,劲风疾卷,东方野惨号一声,身躯被卷向厅中,却为郝名扬接住。 “血手书生”厉叫一声,出剑猛劈独手医圣。 “锵!”地一声,剑被铁算盘架住,“独手医圣”转身进厅去了。 “血手书生”栗吼道: “石中利,原来你们是一伙,我不在乎你的名头,看剑……” 剑一收一放,划向了“虚无客”。 “虚无客”再次架住,道: “要打我们换个地方!” “血手书生”气得五内皆炸,咬牙切齿地道: “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第五十七章 恩怨难分 “虚无客石中利”嘻嘻一笑,道: “别急,你这一辈,帐算不清了!” “血手书生”冷厉地道: “区区无意说笑!” “虚无客石中利”一拌手中铁算盘,眉毛一扬,道: “老朽本无与你说笑,要打,换个地方,别妨碍了医圣救人!” “血手书生”目光朝里一望,不由傻了,只见“独手医圣”已着手治疗东方野,自己倒是蛮横得过份了,奇是奇在“独手医圣”,经过这一阵胡搅,他反而主动的施医了,的确是怪人异性。 当下收剑拱手道: “对不起,是区区莽撞了!” “虚无客石中利”一笑道: “架不打了?” “血手书生”尴尬地道: “看来是不必动手了!” 郝名扬步出厅门,“血手书生”忙问道: “怎么?” 郝名扬抑低了嗓音,道: “有救,但迟了些……” “无碍么?” “须三天才能复原!” “哦!只要能复原,三天四天倒不打紧!” “对不起,小的要到前面照料!” “血手书生”道: “区区也该走了,请转告东方野,三天后区区在归州等他!”说完,又朝“虚无客石中利”一揖道:“区区告辞,请恕方才失礼!” “好说,好说,我们以后见面的时间会更多。” “再见了!” 到了前边后座,“血手书生”扔了锭银子在桌上,小二忙打躬道: “店主交待,不许收少侠……” “血手书生”一摆手道: “不收便尝你!” 说完,略不稍停,骑上了“的庐”马,得得而去。 说东方野神志清醒,发觉自己躺在房中床上,“独手医圣”与宇文一雄坐在窗边椅上,谁也没开口,他想说什么,又觉得无法启齿,他知道“独手医圣”业已施术救治自己,双方关系微妙,这笔人情受了内心总觉不妥,但不知如何。 青灯娓娓,已是入夜了。 他很想知道“血手书生”方才那一闹的结果,因碍于老人在侧,无法向宇文一雄探询,索性闭上了眼睛养神。 过了不久,“独手医圣”第二次施术,遍点周身大小穴道,一遍点完,东方野感觉真气业已开始流转,精神也舒畅起来,只是“独手医圣”额上汗珠滚滚,显见费了不少真元。 服药之后,随即点上了“睡穴”,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宇文一雄坐在床沿。 “宇文兄,小弟感激不尽!” “这不足挂齿,你现在觉得怎样!” “功力大概已恢复了三四成!” “明天你可完全恢复了。” “小弟……不知如何报答这再造之恩?” “不用放在心上。” “令师……” “一大早离开了!” “不须再用药了么?” “余下的我会做。” “小弟那位朋友……” “血手书生么,昨晚离开了,他留下话要你三日后到归州见他!” “啊!他对令师太失礼?” “家师性情古怪,他表现得正好!” 东方野不由莞尔,记得两年前,受“张铁嘴”的指示,到白帝城帝王庙,初见“独手医圣”,情况也差不了多少,所不同的自己是故意装的狂傲,而“血手书生”却是认真的,还好,没出什么大漏子。 郝名扬送来了早点,东方野下床漱洗后,与宇文一雄共进。 从早到晚,又服了三次药,由宇文一雄施了两次术。 隔夜,到天明,宇文一雄嘱东方野自行运功十五周天。 过午,东方野功圆果满,回复如初。 宇文一雄特地整备了丰盛的酒菜,祝东方野的康复。吃喝之间,东方野正色道: “宇文兄,小弟有句话如骨噎在喉,不吐不快……” “有话尽管说!” “小弟蒙兄知遇,引为毕生之幸,而此番复蒙令师圣手回春,此恩此德,何以为报,每念及此,便觉寝食不安……” “我说过不必放在心上。” “话不是这么说,大丈夫恩怨分明,令小弟深感不安的是令面与先父家母之间的……” 宇文一雄脸色大变,惊声道: “你说先父是什么意思?” 东方野黯然道: “家父业已不在人间!” “什么,你父亲东方远已辞世?” “是的!” “何时?” “十多年了……” “你怎知道?” “两年前,小弟在武陵山中‘天主寺’,无意间碰到一位江湖异人,叫‘一戒和尚’是他透露的,且曾把先父遗物红绳玉象交还小弟!” “啊,他死了!” “宇文兄何以如此激动?” 宇文一雄窒了一会,才期期地道: “令尊一代奇士,曾名登‘血傍’,令人扼腕!” 东方野悲愤地道: “先父死得不值!” “为什么?” “是死于肖小的阴谋暗算!” “他……被暗算是在失去第一高手宝座之后?” “之前!” “这怎么说?” “因为他受了暗算,所以才一招落败于田慕嵩。” “啊!这是武林史上的惊人之笔,可知凶手是谁?” “乾坤真人!” “那条赤练蛇,他为什么要暗算令尊?” “这是一个谜,小弟正要杏证。” “想不到,想不到,江湖风波险,一不谨那个要灭顶,这事……令堂知道么?” “家母不知道!” “江湖中还有谁知道?” “再没别人了!” 宇文一雄双眼发赤,垂下了头,这情景使东方野大惑不解,照理,他不该激动的,因为他师门与父母是对头,为什么呢?刚才他回答自己的那句话,可能言不由衷,但这却无法追问,他对自己所表现的义气不假,这中间有何蹊跷呢? 心念之间,把话扯回到正题: “宇文兄,小弟不愿追问双方结怨经过……” “师令所限,恕我不便奉告!” “这点小弟知道!” “反正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小弟想到的是受令师大恩,将来无以自处?” “这……这你不必担忧!” “为什么?” “这是家师份所当为。” 东方野愕然道: “小弟不明白!” 宇文一雄长长吁了一口气,猛灌一杯酒,道: “你只信我的话就是了!” “宇文兄有难言之隐?” “可以这么说。” “小弟所要说的,就这么几句……” “来,喝酒!” “请!小弟酒后便要告辞!” “何往?” “找‘乾坤真人’!” “对了,我想到一件事……” “宇文兄想到了什么?” “这是‘虚无客石中利’透露的,‘无双堡主’有一个胞妹,叫田慕兰,被‘乾坤真人’裹协,与他同居。” 东方野脑海中立即飘过田慕兰发疯的一幕,不由颔首道: “这小弟知道!” “听说‘乾坤真人’曾是‘无双堡主’的座上贵宾。” “是的!” “奇怪田慕嵩能容忍‘乾坤真人’这等卑污苟贱的行为……” “没有,据小弟所知,田慕嵩千方百计要杀‘乾坤真人’。” “哦!不过,这并非近日的事,已很多年了,这事发生之后,‘乾坤真人’与田慕嵩仍保持交往,奇便奇在这里!” “是的,许多江湖事根本不能以常情推测!” “这话有理!” “据小弟所知,‘虚无客石中利’也志在‘乾坤真人’,曾劫田慕嵩的第三个儿子,协迫对方交出‘乾坤真人’”。 宇文一雄拍了一下桌面道: “是啊!田慕嵩图谋‘乾坤真人’,可能为了要救他的儿子!” “对,小弟竟没想到这点!” “这是枭雄心性!” “宇文兄知道‘虚无客’的目的么!” “他还要追究一件武林史上空前的大阴谋!” “什么大阴谋?” 蓦在此刻,只见郝名扬匆匆奔入,气急败坏地道: “师父,发生了大事!” 宇文一雄皱眉道: “什么事大惊小怪?” 郝名扬变颜变色地道: “后面,小天井……” “小天井怎样?” “弟子方才有事到后面,发现……死了不少人……” 宇文一雄与东方野闻言色变。宇文一雄栗声道: “死人?” “是的!” “多少?” “总有五六人之多……” “把话说清楚些?” “弟子到后面发现小天井中满地血水……” “血水?” “是的,人被杀后,尸体被‘化骨’的药物化为血水,但从未化尽的毛发,与遗留的兵刃,有六人之多。” “啊,有这等事……” “弟子判断,事情可能发生在昨晚!” “何以见得?” “血水已半干,同时大白天不可能毫无声息。” 宇文一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咬着牙道: “店里的伙计们平安吗?” “人都在!” “那死的是什么人呢!” “对了,墙有一个血手印!” 东方野陡地立起身来,高声道:“是‘血手书生’下的手!” 宇文一雄惊呼了一声道: “这事大有蹊跷!” 东方野转身取过“松纹古定剑”,急声道: “名扬,带我去看!” “好的!” 转出角门,小天有井,东方野举目一看,不由毛骨悚然,只见一滩滩的血水业已变色,把小小院地几乎染遍,血水中,一堆堆毛发,还有连鞘的剑,靠右边接边小巷的围墙上,一个刺目的血手印。 一点不错,是“血手书生”的标志。 这是怎么回事呢? 郝名扬突地手指墙角一些黑糊糊的东西道: “师叔,这是什么?” 东方野过去看了看,用手拿起来凑近鼻子嗅,惊声道: “是火种!” “什么,火种?” “对了,引火之物!” “莫非有人要纵火?” “可能是如此,看,那墙边有字……” 郝名扬一步纵了过去,只见白粉墙上,用炭笔写了几行字,脱口便吟道: “无双堡为报夺店之恨,派人焚店,业已诛除,尔后须提防……” 宇文一雄也已来到现场,愤愤地道: “肖小行径,不怕辱没‘无双堡’之名!” 郝名扬接下去吟念道: “有高手赶到,将落足三官庙,本人决往悉诛之。” 东方野剑眉一扬,道: “三官庙在何处?” 宇文一雄道: “出镇西行,约五六里,地点十分荒僻。” 东方野略一思索道: “小弟立刻赶去。” “也许来不及了……” “不见得,留字说明将落足三官庙,也许对方还没有赶到,由于该堡川边巡察‘黑阎罗程晃’那批爪牙被杀,店又被夺回,对方此来,志在必得,这批纵火的,可能是先遣的高手……” “贵友‘血手书生’下手够狠!” 东方野心头打了一个结,讪讪地道: “是过分了些,但他这样做,可以免了清理尸体的麻烦!” “想不到他也是毒道能手。” “小弟对他底细,并不了解。” “你一定要去!” “应该接应他,谁知道‘无双堡’出动了多少高手。” “既如此,我不强留,见到他,请代致谢!” “好的,小弟就此告辞,后会有期了!” “我重申前言,这里是你半个家……” “小弟五内皆铭!” 说完。回到内宅,拾夺了下零星之物,立即离店上路。照宇文一雄的指示,出镇后向西直奔。 农夫荷锄,归鸦嗓晚,落日余晖染红了半边天。 东方野边行边想,“血手书生”竟然还未离开建始,幸亏有他,否则昨夜这间小店便将付之一炬。 五六里行程,转眼即到,暮色苍茫中,只见疏落的杂木林中,露出了一间大庙的轮廓,一条荒草侵盖的小路,穿林而入,四周连农舍都没有,侧方可见荒坟累累的坟场,地点果是十分荒僻。 东方野心想,应该隐秘行踪为上。 于是,他加速身形,闪入林中,由坟场这边绕去。 第五十八章 相逢隔世 “三官庙”供奉的当然是天、地、水三官,这庙十分败落,看上去似乎久已断了香火,东方野纵残坦的缺口,悄悄掩入。 庙内无人声,一片寂死。 东方野幽灵似的闪到了正殿院边,借树叶隐起身形,利用他超人的视力与听力,搜瞄了一会,证明确实无人,心想,这情况有些出奇,“血手书生”留字是昨夜,现在已是第二天黄昏,中间隔了一个整白天,怎会没动静呢? “无双堡”的高手尚未来到? 还是来了又已离去? 以“血后书生”的功力,他不会不发现自己的来临,因为他是有心隐伏伺敌的,除非情况有了变化,他已离开了?也许根本就没来?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东方野大感踌躇,不知该守候下去,还是离开? 就在此刻,一条蓝色人景,从正殿中转了出来,赫然是一个身着蓝衫的中年文士,斜挂了一个特大的招文袋。 他是谁? 那蓝衣人一招手道: “青衣修罗,出来,不必躲藏了!” 东方野心头大骇,这陌生人竟能一口道出自己来历,而且指出自己隐身之处,看来自己入庙时,行动便已落入对方眼中了。当下,从树丛后现身形,一掠数丈?点尘不惊地欺到蓝衣人身不远之处,冷声道: “阁下何方高人?” “区区蓝衣秀士!” “蓝友秀土。” “没听说过?” “阁下来自‘无双堡’?” “那你错了,你进殿一看,便知分晓!” 东方野困惑地望着自称蓝衣秀士的中年人意有未释地道: “阁下怎知在下名号?” “因为你名气大。” “凭名气能认出人来?” “服色,神韵,风度,人才,当今江湖中没有几人!” “阁下言不由衷,在下并不喜欢戴高帽子!” “你说呢?” “阁下明白的交待来历!” “否则呢?” “在下来此,并非赏玩风景。” “哟!那是做什么?” “杀人流血!” “哈哈,东方野,别说得那么刺耳朵,你认识‘虚无客石中利’?” 东方野心中一动,道: “认识!” “云龙剑客庐日升呢?” “也认识!” “张铁嘴?” “当然!” “殴驼子?” 他把这帮子怪人的名字全说出来子,东方野骇异地道: “阁下这算什么意思?” “蓝衣秀士”打了一个哈哈道: “你既认识这些人,也该认识我‘蓝衣秀士’才对!”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一家子!” “啊!对不起,倒是在下失礼了”。 “好说,好说!” “阁下怎么也来此?” “由于贵友‘血手书生’在店中后院墙上留字,‘虚无客’要区区来此一行,必要时帮上一手!” “哦!阁下见到‘血手书生’么?” “你进破殿中看看?” 东方野略一踌躇,弹身进入殿门。 “呀!” 眼前的情况,使他心神俱颤,头皮发炸,忍不住惊呼了声。只见一地的破板碎屑,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横在当中。 “蓝文秀士”也跟了进来,东方野回头栗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蓝文秀士”指着一块完整的四方木板,道: “你看这块棺材头?” 东方野心头一震,俯身注目,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血手书生之灵柩!” 登时亡魂尽冒,栗吼道: “血手书生死了?” “不,死的是‘独眼魔人’,他做了替死鬼!” “独眼魔人?” “对了!” 东方野陡地想起来了,记得那次随“过路客”参与藏友谷“血榜”挑战,事后,为了脱离对方掌握奔向林中,巧逢一批魔头抢夺“石猿公”的藏珍图,“独眼鹰人”得手逸去,但得的并非“藏珍图”。 “为什么‘独眼魔人’作了替死的?” “若非他,你与‘血手书生’必有一死,甚或全死!” “这话怎么说?” “试想,你如果发现一具白木棺材,上面写了‘血手书生’名号,你能忍住不看个究竟吗?棺盖一启,放置的炸药爆炸,能幸免吗?” 东方野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骇然道: “无双堡的阴谋?” “当然,目的是对付‘血手书生’但‘独眼魔人’却无意中撞了来,一念好奇,做了替死鬼……” “对了,对方故意透露有高手赶到,落脚三官庙,是要引‘血手书生’上钩……” “一点不错!” “阁下目睹全部经过?” “没有,迟了一步,半途遇‘血手书生’,他说的。” “哦!他平安离开了!” “他要本人转告你要归州找他……” “在下会去的!” “你到殿后看看?” “还有什么?” “很精彩的!” 东方野怀着激奇的心理,转到殿后,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 夜色迷茫中,只见尸体狼藉,横七竖八,总有十余具之多,壁上,一个刺目的血手印,一点不错,正是“血手书生”的杰作。 “蓝衣秀士”慨叹似的道: “无双堡此番是全军尽未!” 东方野恨恨地道: “有朝一日在下要他全堡尽未!” “你有雄心要一斗天下第一高手?” “有几笔帐田慕嵩必须付出代价。” “我们该走了……” “阁下,请便!” “前道再见!” 说完,自顾自地离开了,东方野望着“蓝衣秀士”消失的背影,心想,他前说前道再见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又受令跟上了自己?这一帮子全是怪人,无一不怪,行事神出鬼没,神秘莫测,似乎对方的行动,全是为了“乾坤真人”一人,适才又忘了问他穷追“乾坤真人”的目的。 据宇文一雄透露,“虚无客石中利”等追索“乾坤真人”,是为了一件武林公案,可惜当时被岔开了,没问明白。 心念之间,举步转到前院。 荒郊,野寺,加上那些尸体,场面有些鬼气森森。 他又想起了拜兄人“素衣修罗贾明”,萍水订交,一别永决,这笔帐是非找“无双堡”结算不可的。 累了一阵,觉得已无逗留的必要,于是动身离开。 宇文一雄那里,已无再回去的必要,于是他直奔建始城,到了城中,已是起更时分,他进店打尖,准备饱餐一顿之后,星夜上路,奔向归州。 既与“血手书生”约好,事完到归州看他,此行是少不了的。 正吃之间,一条人影,直趋座前,一看,来的赫然是郝名扬。 “名扬,你怎么也来这里?” “特意来找师叔的的!” “噢!你怎知我在这里?” “是瞎撞上的,家师判断师叔不会现回小店,可能会奔上这条路,所以小侄一口气赶来,在城中打转已快一个时辰了。” “坐下,添付杯筷……” “不了,小侄马上回去,店中乏人照料不成。” “找我什么事?” “是件大事,家师说因为昨晚的意外事件,所以忘了告诉师叔……” “哦!你说!” 郝名扬左右一顾盼,然后低了低嗓音道: “就是关于此次使师叔受伤的那门武功……” 东方野心中一动,道: “紫电神功,怎样?” “这门功力,专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藉力打力,内力愈强,受伤愈重。” “啊!” “唯一对付之法,是完全卸去内力,那神功便不生作用。” “‘门主’一击而无损,自己不知,还认为他的功力已通玄了呢!” “名扬,代我向令师致谢!” “师叔太客气了!” “令师祖呢?” “没再来,师叔准备上那里?” 这“师叔”之称,因属亲切,但听起来却刺耳,因为彼此并非同门,仅是与他师父宇文一雄投缘相交而已,当然,这事无伤不雅,他要叫只有随他了。 “我先到归州,然后入川!” “办事么?” “嗯!大事!” “什么大事?” “这你不宜知道!” 郝名扬尴尬地笑了笑,改变了话题道: “家师说小店是师叔的半个家,千万要时常回来走动!” 东方野感激地道: “名扬,上覆令师,我一定会的!” “小侄告辞了!” “你不吃点东西再走?” “不用,路并不远,师叔保重!” “愿我们不久再见!” 郝名扬说完,恭施一礼匆匆转身而去。东方野想到宇文一雄,的确是至理至情的人,他差郝名扬来告诉自己这句话,关系太大了,若非这一指点,下次再要碰上“秘魔门主”她再施展“紫电神功”,那只有死路一条。同时也想不到天下无论什么功力,都有其破解的法门,真是一物必有一克,一事必有一制。 心念未已,又一条人影,蓦然站在座前。 抬眼一望,不由大一惊,一个白发老妪,手持拐杖,正凝望着自己。 这老妪并不陌生,曾经数次碰面,有一次在“藏友谷”中,她曾向“独手医圣”下跪,现在,她显然是冲着自己而来。 “姥姥有何指教?” 老妪不开口身躯抖战得很历害,神光奕奕的眸子,竟然饱含着泪水。 这情况使东方野大惑不解,这老太婆是怎么回事?仔细注视之下,发觉这眼神十分熟稔,忍不住再次问道: “姥姥是怎么回事?” 老妪口唇连连抖动,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 “我在北门外道旁等你!” 说完,转身便走,脚步有些蹒跚。 东方野怔了半晌,暗忖,这内中有什么阴谋么,对方第一次现身“藏龙谷”,在听到“东方远”三个字时,曾发出冷哼,极可能她是父亲生前仇家,现在知道自己来历,所以找上门来了,但,她何以流泪呢? 但,不管怎样,这会非去不可,是仇是怨,总得要解决的。 心念一决,立即唤来小二,付了酒资,扬长出店,朝北门方向走去。出了北门,眼前一片荒野,仅有一条小道通向东门外的官道,此刻是夜晚,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老妪约自己到这荒僻之处见面,倒要提防一二。 顺小道走了约莫十丈左右,老妪从树后闪了出来,当面而立。 借着星月之光,咫尺看物,不殊白昼。 东方野冷冷地道: “姥姥约小可来此,有何见教?” 老妪抖颤得似发寒虐,泪水夺眶而出,口唇间并出了一声,“孩子……”便没了下文。 这一声“孩子”,音调全变,听在耳中,似曾相识。 只见老妪扔拐弃衣,用手在头面上一抓,现出一副极美但憔翠的容貌。 东方野一辨认,顿如五雷轰顶,纵是天倾地覆,日月倒行,也不会使他如此震惊“咚!”地一声,双膝跪落,口里唤了一声: “娘啊!” 泪水如江河决堤,滚滚而下,再也忍不住放声号啕起来。 做梦也做不到这几次碰面不识的老太婆,便是自己魂牵梦绕,千方百计找寻的母亲宋婉君,易了容,变了声,的确难以认出,而是自己也每次都非本来面目。 “孩子!” “娘!” 一双颤抖但温软的手,抚上了他的头,母子俩放声大哭,这一哭,真有天地为愁,草木同悲之慨。母子相逢,恍如隔世。 “孩子,起来,别哭了,你该高兴,想不到母子还能相见……” “娘,儿找得娘好苦!” “我们到林中去再谈!” 母子俩转入路旁林中,拣了块大石坐了。 宋婉君频频抚着东方野,泪眼婆娑地道: “孩子,如非你以‘青衣修东方野’的名号出现江湖,为娘的……以为你已不在人世了,真是天可怜见……” “娘,真是皇天有眼,这些年来,娘是怎么过的?” “孩子,娘活着是为了你,和你那狠心的父亲……” 东方野打了个冷颤,心头起了一阵抽搐。母亲还不知道父亲的死讯,能一下子告诉她吗?她承受得了打击吗? “孩子,有你父亲的讯息吗?” “娘……没……没有!” “对了,谁告诉你的身世!” 东方野窒了一窒,强忍住椎心之痛,缓缓地道: “一戒和尚……” “什么‘一戒和尚’?” “是的!” “他怎知道?” 东方野又是一窒,心念电转,目前暂时不能吐露实情,待以后慢慢设法说出来,以免饱受忧患的母亲承受不了。 “孩儿在武陵山中天主持巧逢‘一戒和尚’,是他……发现孩儿劲间的玉象,所以认出儿的身世……” “他怎认识玉象?” “据他说,当年父亲在‘藏龙谷’落败受伤,是他救治的,父对对他说过……” “你没追问你父亲的下落?” “有,但他说……不知道!” “孩子,你父亲不但狠心,而且寡情,娘与你寄身‘武林城’,就是希望能在那卧龙藏龙之傍……” 东方野心如刀扎,但他不得不暂时瞒骗母亲。 “我恨他!” 东方野全身一震,黯然道: “娘,也许爹是不得已!” “什么不得已,他没死就该找我们的母子,当年,我就竭力阻止他争夺‘血榜’题名,他不听,结果那样?……孩子,当年我不许你习武,便是如此。” “娘!” “你且把你这些年来的遭遇说与为娘听?” 东方野强把情绪平静下来,然后从头到尾,把所经历说了一遍,其中父亲的死,与“乾坤真人”谋害,与及上官凤白芸香这一段儿女之情,隐而不谈。 宋婉君一面听,一面点头垂泪,频频道: “孩子,苦了你了,且喜你奇缘巧遇成了这身功力。” 第五十九章 迷雾初开 “娘,孩儿有些事,至今不明白……” “孩子,你说?” “娘当初为什么隐藏身世,使孩儿饱经嘲讽?” “为了躲避可怕的报复!” “仇家?” “不是仇家,是冤家……” “谁?” “魔轿!” 东方野不由心头狂震,自己曾判断“秘魔门主”与父有感情上的纠葛,看来这谜底更揭晓了,当下栗声道: “秘魔门主?” “对了!” “怎么回事?” “孩子,这件事隐瞒了多年,该告诉你了,你知道‘魔轿’与你父是什么关系?” “难道是……朋友?” “你错了,是夫妻!” 东方野惊呼了一声道: “是夫妻?” “不错,夫妻,她应该是你的大母!” “啊,没出孩儿意料之外,这怎么说的呢?” 宋婉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 “话须从头说起,二十多年前,你祖父‘八方剑客东方亮’与你大母余素芬的父亲‘神行客余怀明’交相莫逆,继而通秦晋之好,把余素芬许配与你父亲,余素芬人才很差,可以说很丑,与你父根本不配,但因为双方情谊,你父委曲应承了……” “哦!” “听说父亲当年一招落败重伤,把宝座让与了‘无双堡主’田慕嵩……” “嗯!他便这样毁了!” 东方野几乎想脱口说出从“一戒和尚”听来的故事,但他终于忍住了。这些,全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记得初入“秘魔门”,“秘魔门主”曾说一句话:“……多像那负心人……”当时不以为意,想不到她竟是自己的大母,说起来,也是个不幸的人,论命运,并不比母亲强。 “娘,你对当年父亲以第一高手之尊,一招败于挑战者田慕嵩之手,如何想法?”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东方野试探着说道: “会不会其中有什么阴谋?” 宋婉君仰首望了望夜空,激动地道: “我曾这么想过,但毫无征兆,也无端倪可循,他……你父亲为什么不现身呢?他准备永远遣弃了我母子了!” “娘,也许……爹迫于什么不得已的情况,不能现身……” “不,我恨他,无情又无义!” 说到这里,泪水簌簌而下。 “之后,‘神行客余怀明’获得了一部‘秘魔经’成立了‘秘魔门’为人方面,逐渐走上了邪解之路,你祖父悔当初,但君子一诺千金,婚约不能废,不久,你父与余毒英成了亲,但同床异梦,只是持名夫妻,彼此都很痛苦……” “父亲这样对吗?他该早作了断,以免误人终身。” “孩子,你父亲为了方正凛于佼,不敢异言,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对‘秘魔门’的种种作法,深恶痛绝。” “为何不远走高飞,别建天地!” “不成,你大母是独女,须继承门派。” “以后呢?” “你祖父在你父亲成亲后不久,患奇症病故,你父亲藉口守制,不再回‘秘魔门’三年丧期。勤练武功。孝服满了,便游侠江湖……” “还有呢?” “孩子,你急什么,听娘慢慢告诉你,有一年,你父在关洛道上,独破‘关外九魔’最后产诛九魔但他也重伤将死……” “啊!” “恰巧娘与外祖父路过碰上,把他带家中救治,整整百日,才挽回他一命,你父亲疗伤期间,全由为娘照料,因你外祖父尝识他人品武功。暗中有了定见,所以为娘的才不避嫌……” “父亲说他已成过亲了” “错便错在这里,因他根本不认你大母为妻,所以便没有提起,这是一念自私,他康复之后,在你外祖父的主持下,与为娘的成了亲,不知怎地,他的来厉,被你外祖父知道了,几乎气煞,一怒之下,把我俩逐出家门……” “啊!这是谁的错?” “为了怕‘秘魔门’追杀报复,所以为娘的隐秘身份,不使人知与你父亲的关系,这样过了些时,生下了你,不久,你父立意要角逐天下第一高手,任为娘的如何劝阻,都不肯听,我一气带着你离开他,这本是故意激他回,但他终不回头……” 说到这里,泪水簌簌而下。 东方野咬道: 蓦在此刻,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 母子俩双双起立,东方野一眼看出,来的是“独手医圣”,止不住心头一阵颤栗,对方口口声声要杀母亲,母亲曾向他下跪,现为冤家路窄又碰上了,而自己又刚刚受过他的救命之恩,这笔帐的确不好算。 东方野按住激动之情,沉声道: “老前辈有何见教?” “独手圣医”闭口不答,目光罩定了宋婉君。 宋婉君显得有些畏缩,神色之间,十分不安。 东方野再次道: “老前辈,我们把这笔帐算算清楚!” “独手医圣”灼灼的眸子移向东方野,冷厉地道: “如此算法?” “恩归恩,怨归怨,谈个清楚,看如何解决?” “你放屁!” 东方野俊面为之一变。 宋婉君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东方野激发愤地道: “娘,孩儿在此,用不着对人家求饶!” 宋婉君大声道: “孩子,不得无礼。” 东方野急气交加,为什么母亲对“独手医圣”如此畏惧,难道有什么短处握在对方手里,还是…… 心念之间,用手搀扶道: “娘,犯不着对人下跪,无论什么风雨,孩儿挡得住……” 宋婉君不肯起身。 “独手医圣”独臂一挥,道: “贱人,跟我走!” 东方野陡地后退两步,星目中聚现煞芒,手摸剑柄,怒声道: “老前辈,小可是念在所受求的人情上,否则……” “否则怎样?” “辱及家母,宝剑不认人!” “哈哈哈哈!” “呛!”的一声,“松纹古定剑”出了鞘。 宋婉君激动地叫道: “孩子,他……他是你外公啊!” 东方野全身一颤,傻了,“独手医圣”原来是自己的外祖父,怪不得母亲如此委屈求全,这可真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自己何以猜想不到呢?对了,记得初识宇文一雄时,他曾说:“……有师姐适东方氏,但早已不相往来……”如果当时自己追问下去,谜底早就揭开了,在白帝城本主庙中,外祖声言要杀自己,却又暗地成全了自己,使有辟毒之能,这是骨肉天性不泯,他说要杀母亲,看只是一句话。父亲的死讯,外公已知道,也好,透过外公的嘴,传与母亲,可能好些。 心念之间,忙归剑入鞘,跪了下去,恭谨地道: “恕野儿无知冒犯!” “独手医圣”仰天一声长叹,道: “是冤是孽,已成过去,老夫行将朽木……都给我起来!” 母子俩双双站了起来。 “独手医圣”似突然间变了另一个人,他不再怪了,也似乎在突然之间苍老了,只见他无力地挥了挥手臂,低沉地道: “婉君,你母子跟我走!” 宋婉君垂泪道: “爹,你……原谅不孝的女儿子?” “唉!过去的不必再提了,为父的来日无多……” “爹,女儿早该膝前侍候的。” “为时也不算晚。” “爹一向住那里?” “山中,你知道为父的一向不喜尘嚣!” 东方野心念疾转,幸喜母亲与外祖父重归和好,母亲也该结束她飘泊的生涯了,父亲的死因,必须查明,自己现在已可放手去做,安死慰生,这是做人子的本份。 “外公,娘,孩儿有急事要办,请恕不孝,不能随侍?” 宋婉君凄然道: “孩子,你要办什么事?” 东方野含的以应道: “查件武林公案!” “什么武林公案?” “这……娘,待事完再行禀报。” “独手医圣”沉缓地道: “你去,我知道你要办什么!”说着,又向宋婉君道:“不必阻他!” 宋婉君不胜依依地道: “孩子,回头要找我和你外公,可到宇文师叔处询问!” 东方野连连应是!心想这可好,宇文兄这回变做师叔,郝名扬便成师弟了,别人升级,自己却降了辈。 他想:母亲与外公可能有许多父女间的话要谈,自己也可以走了。当即下拜道: “野儿叩别!” 宋婉君上前扶起爱子,慈爱地道: “孩子,你身边有银钱么?” “有的,娘要……” “不,我是说你在外的用度……” “娘,足够,用不完的!” “这样就好,记住,别忘记查你父亲下落?” 东方野心头一颤,几乎掉下泪来。 “娘,是的!” “你要小心?” “是的!” “你去,娘盼你快些回来……” “儿知道!” 说完,深深地望了母亲与外公一眼,怀着满腹辛酸,弹身上路。 第二天入夜时分,东方野到了归州,心想,此去搅扰不当,同时,时间还早,奔去普游庵,如被人盯梢,容易泄了“血手书生”兄妹的底,不如先打尖用饭,等夜深些再去。 心念这里,信步进入一间小店,要了酒菜,消磨时间。 樵楼响起了二更二点,东方野算帐出门,缓步离城,到了城外,才放开身形疾驰,抵达时,已二更将残。 进入庵中,奔向后院,踏入院地,不禁又犹豫了,这精舍是“血手书生”的胞妹主婢所住,自己一个大男人深夜来访,是否适当? 考虑了片刻,决定先发声招呼。 正要发声之际,忽听房中传出一阵女子的格格哭声,心中一动,便忍住了。 停了片刻,只见一个身着亵衣的少女,奔出门来,赫然是那青衣侍婢。 东方野一缩身,隐入树后。 青衣少女在院中打了一个转,又登上屋顶张望了一会,转身入房。 又一条人影出现,正是“血手书生”。 东方野心中顿时打了一个结,难道“血手书生”竟是如此无行之辈,与妹妹的婢女发生嗳味…… 只听青衣婢女在房中道: “早些回来,婢子等着您!” 东方野手足一阵发麻,热血阵阵沸腾,心里暗骂了一声:“无耻!”想不到“血手书生”竟然是这么卑鄙的小人,与婢女通奸,这等人,岂可与之为伍,幸而发觉得早,否则自己的名头必蒙其羞。 好,至一刀两断,永勿往回! 东方野心里作了决定。 自始自终,未曾见过他兄妹的庐山真面目,有兄如此,其妹可知,不知当初拜兄“素衣修罗贾明”何以会爱上了“怨狐”? 自称为狐而为惭,为人也可见一斑了。 拜兄已死,双方关系根本上也没有持续的必要。 于是,东方野悄然退出庵外,意冷心寒,慨叹江湖中鬼域充斥。 他重新回城,投店住宿。 一夜辗转反侧,思潮如涌,他想得很多,想到每一个接触过的人,每件遭遇的事,想过去,也想将来…… 直到鸡声四唱,才朦朦合眼,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分。 目光所及,不由大吃一惊,只见窗前椅上,端然坐着一个蓝衣人,对方,赫然正是建始城外三官庙中见过一面的“蓝衣秀士”。 他是如何入房的,自己竟丝毫未觉? 人此来目的何在? 心念之间,忙起身下床,穿衣着履。 “蓝衣秀士”先笑了笑,才开口道: “东方老弟,你一觉睡得香甜!” 东方野俊面一热,讪讪地道: “阁下此来必有见教?” “好说,区区不是说过前道再见吗?” “请示来意?” “咱们有志一同,该结伴而行。” 东方野一怔,道: “什么意思?” “蓝衣秀士”朗声一笑道: “老弟到巫山找‘乾坤真人’对么?” 东方野剑眉一蹙,道: “不错,有这打算!” “对了,在下有句话想请教?” “什么?” “贵友同道‘虚无客’等,不择手段,要找‘乾坤真人’,为人是什么?” “这个……老弟定要知道么?” “阁下可言则言!” “好,区区住在临室,已备了酒菜,老弟漱洗后过来,我们边吃边谈?” 东方野略一沉吟,道: “遵命!” “蓝衣秀士”退出房去,东方野匆匆漱洗一番,然后出房,只见临室房大开,“蓝衣秀士”业已坐候,房中央桌上菜肴还冒着热气。 “请进!” “打扰不当……” “那就见外了,吃餐酒又算什么!” 东方野入房,随手关上房门,两人相对而坐。 “蓝衣秀士”爽朗地道: “来,我们先喝个底再谈话!” 东方野举杯道: “请!” 两人喝一阵,东方野突然瞥见床上露出了四只人脚,不由面上变色。 “蓝衣秀士”若无其事地道: “老弟,安心吃,别理他们!” 东方野忍不住脱口道: “怎么回事!” 第六十章 志同道合 “蓝衣秀士”轻描淡写地道: “是两位不自量的朋友!” “何许人物?” “无双堡爪牙!” “啊!阁下毁了……” “不,不,只是睡着而已。” “是对方找上阁下?” “他俩想与你亲近,天亮后驾临拜访,被区区发觉方到这边来的!” “噢!是要图谋在下?” “对了,你认识床头那东西么?” 东方野目光移向床头枕边,不由骇呼道: “轰天雷!” “蓝衣秀士”点头微笑道: “正是此物,如果掷入老弟房中,很够瞧的!” 东方野惊然道: “在下太没警觉了,竟懵然未觉,如此说来,在下已欠阁下一笔。” “小事何足挂齿,来,干!” 双方举了杯,东方野忍不住道: “我们可以谈正事!” “蓝衣秀士”点头道: “可以了,不过声音小些,慎防隔墙有耳!” 东方野面上又是一热,深深感觉自己经验不足,粗心大意,讪讪地道: “惭蝇,在下太粗心了!” “不谈那个,老弟想知道‘虚无客’劫持田三,迫田慕嵩交出‘乾坤真人’目的,对吗?” “正是!” “因为要查证一桩空前的武林血案!” “什么血案!” “你也许知道两年‘血榜’之争,田慕嵩不战而保持王座!” “是的,在下曾经恭逢其盛!” “老弟知道什么?” 东力野心中一动,道: “因为挑战者‘美髯公伍伯昀’中途发生意外!” “蓝衣秀士”咬牙瞪目道: “对了,就是这件公案!” “这与‘乾坤真人’何关?” “他是杀害‘美髯公伍伯昀’的凶手。” 东方野心头为之剧震,忍不住“啊!”了一声,立时想起父亲遭受暗算,凶手也是“乾坤真人”,而父亲是上一届的第一高手,伍伯昀是本届的挑战者,两人先后遭害,使田慕嵩得以保持宝座,而“乾坤真人”当初又是“无双堡”贵宾,是田慕嵩智囊之一,把两件公案联想起来…… 心念之间,血行骤然加速,栗声道: “难道是有计划的阴谋!” “可能是,但这是震惊武林的公案,不能轻率下判断,必须查出事证。” “这……这太可怕了……” “不错,不但可怕,而且人神共愤!” “目前正要查证此点,所以非找到‘乾坤真人’不可!” 东方野想了想,猛地一击桌面道: “是了,必是如此!” “蓝衣秀士”神色已变得十分凝重,沉声道: “什么必是如此?” “田慕嵩千方百计要杀死‘乾坤真人’,必是想灭口!” “对,但目前不能对田慕嵩质询,也不能公诸武林。” 东方野咬牙切齿地道: “嗯!非寻出这条毒蛇不可?” “蓝衣秀士”凝视着东方野道: “老弟找‘乾坤真人’又是为了什么?” 东方野话到口边,又倏然止住了,他想,父亲之死,以暂不公开为上,这是个武林秘密,而且公开了对自己将来的行动,多少会有影响,目前只有少数几人知道自己的身世,而父亲的死因,除“一戒和尚”之外,还没有人确切知道。心念之间,含糊其词道: “也是为了一件武林公案!” “区区可得与闻否?” “这……恕未到公开之时。” “那就罢了,区区可以与老弟同道?” 东方野一笑道: “如果在下说不可以,阁下化明为暗,还是一样的盯牢!” “蓝衣秀士”哈哈一笑: “老弟说区区阴魂不散么?” “大概是的!” “那就干脆化暗为明好了。” “只好如此!” “何时动身?” “饭后!” “水路陆路?” “陆路快捷而便当,我们溯江而上。” “很好,来,再喝上几杯,助点精神好赶路。” 两人又吃喝了一阵,“蓝衣秀士”道: “老弟此来是访晤‘血手书生’?” 东方野心下一沉,道: “是的!” “见到了?” “没有!” “他没守信?” “唔!” “老弟似有心事?” “没有什么!” “贵友到底是什么来历?” “抱歉,在下也不清。” “这就奇了,不知底蕴,还能结交……” 东方野语含深意地道: “结交谈不上,如浮萍之聚合,时过境迁,便各自西东。” “蓝衣秀士”摇了摇着道: “非是区区有意探人隐私,老弟有点言不由衷!” “为什么?” “他对老弟很够意思的!” “阁下根据什么这样说?” “老弟此次接受‘独手医圣’疗伤,是他促成的,不错?” “在下不否认!” “还有,疗伤期中,是他暗地护法,老弟不知道?” “啊!这……在下没想到,阁下怎么知道的?” “他伏伺店后空屋,彻夜寸步不离,‘虚无客’目睹的?” “哦!” 东方野思潮开始激荡了,这样对朋友,可说仁至义尽,自己因了为愤他与侍婢苟且,而起意绝交,把前情一笔抹煞,这样对吗? 但又想到此等人的确不堪为友,欠他的,以后还他便了。 “蓝衣秀士”又道: “他是个武林好手!” “是的,是好手。” “而且他似专一与‘无双堡’作对,算是站在我们这一边?” “是的!” 东方野知道“血手书生”与“无双堡”作对,以血腥手段对付“无双堡”的人,完全是为了“素衣修罗”的关系,因为拜兄是他胞妹的未婚夫,拜兄因受“轰天雷”炸伤,不治而死,他为他报仇,想到这一点,又觉得与“血手书生”绝交是不对的了。 “蓝衣秀士”喋喋不休地说着道: “老弟把心爱的坐骑送与了他?” 东方野面上立现歉疚之色,期期地道: “这一点在下深感对不起‘张铁嘴’前辈,那匹神驹是他相赠的!” “那倒没什么,送与你,便是你的,你有权处理!” “话虽如此,总是不妥,但当时在下自认没有活望,所以才如此决定。” “哦!对了,那位与老弟齐名的‘素衣修罗’呢?” 东方野伤感地道: “死了!” “蓝衣秀士”显出大吃一惊,睁大了眼道: “死了,怎么死的?” 东方野咬牙手指床头道: “死在那东西之下!” “啊!轰天雷,他死得不值……” “的确是。” “田慕嵩是黔驴技穷,才一再施这卑鄙手段,令人齿冷。” “我们动身如何?” “好呀!” “这二人怎办?” “还有一个时间会醒来,让他们多躺一会。” 说完,起身拾辍了一下衣物,放一锭银在桌上,然后与东方野相偕出房,朝外扣了房门,东方野全付家当不离身,也无须回房,说走便走。 出了城,沿江而行,两人的衣着风度,俨然一双游荡的学士了。 第二天,到了巫山脚下,只见滚滚江流,崩云裂岸,气势磅,令人动魄惊心。 两人就野店饱餐了一顿,然后备足干粮,开始登山。两人都是一等一的特级高手,功力均已到了某一极限,攀山越岭,如履平地,认准了方向,一个劲的奔骣纵蹩,根本无须循樵径鸟道。 峻峰业杂,怪石危峨,绝壑断涧,雾锁云封,虽然功力高超,但也着实累人。 薄幕时分,两人来到了座乱石堆累累的峰头。 东方野四下一望,道: “我们寻个地方休息了,今夜一定赶不到的?” “蓝衣秀士”微喘着道: “好,这峰头全是岩石,必有洞窟可以安身,歇了!” 蓦在此刻—— 一阵怪异的声音传入耳鼓,那声音极其脆异,沉闷低暗,似近又远,“蓝衣秀士”一抬手道: “听,那是什么声音?” 东方野侧耳一听,道: “像是野兽的喘息?” “蓝衣秀土”点了点头,又仔细听了听,道: “有点像,不会是人?” “这声音似发自洞窟之中?” “阁下向左,在下向右,我们搜一搜……” “好,留神些,也许是巨蟒一类。” 东方野闻言之下,心头猛之一颤,这深山之内,毒虫怪蛇不少,这也极有可能,如碰上了,虽说不怕,但也不无顾忌。 两人一左一右,搜了过去。 东方野搜了一阵,那怪声却停了,这一来无声可追寻,搜查便费力了。 突地,一声惊呼,传了过来,显然是发自“蓝衣秀士”之口,东方野心头一震,立即循声飞弹了过去。 只见“蓝衣秀士”兀立在一个石洞口,像是呆住了。 东方野一个箭步,掠到了“蓝衣秀士”身边,用目向洞内一张,也不期然地惊呼出了声:“呀!” 这洞不大,但也不小,是由数块巨大的岩石叠成,像一间石室,洞中,躺卧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面目杂辨,尚在扭动,喘息,从那女人的服饰肤以看来,决非普通的山居。 她是谁? 因何在这孤峰绝顶的石窟中? “蓝衣秀士”栗声道: “她若非得了急症,便是遭了意外!” 东方野欺近两步,运足目力察看,忽地栗呼一声道: “她手脚被缚!” “蓝衣秀士”脚步一移,道: “我们进洞去查看……” 东方野一伸手,拦阻道: “且慢!” “蓝衣秀士”一惊止步,道: “怎样?” 东方野再审视了一番,栗声骇呼道: “怎么会是她?” “蓝衣秀士”惊声道: “她是谁?” “田慕嵩的妹妹田慕兰,‘乾坤真人’的姘妇。” “什么,她……就是那个已发疯的妇人!” “一点不错!” “她怎会被缚在这峰顶石窟中?” “无法想像!” “从她身上必可追出‘乾坤真人’”……话声中,举步便朝窟内走去。 东方野大叫一声: “不可接近她!” “蓝衣秀土”讶然止步道: “为什么?” “她好会用毒,杀人如儿戏!” “啊!” “让在下来处置!” 东方野缓步入窟,直欺田慕兰身边,只见这一代尤物,现已憔悴得不堪,往日迷人的风韵,似已完全消失了,只剩下轮廓依稀。 田慕兰木然望着东方野,嘶哑着声音道: “你是谁?” 她已不认识东方野,东方野不愿说出真姓名,沉声道: “在下‘青衣修罗’!” “来此何为?” 东方野一听对方口气,并没有疯傻之状,心想,奇怪,难道她已被治愈了?但她怎会被缚在这人迹不到的地方呢? 心念之中,道: “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快要死!” “什么,你快要死了?” “不错……时间不多了……天幸有人……” “谁把你缚在这石窟中?” “我自己!” 第六十一章 心狠手辣 东方野骇然而震,田慕兰竟然说她是自缚在石窟中的,这就莫夷所思了,难道自己判断不确,她仍在疯癫状态之中?但从她的眼神与言谈来看,毫无心神丧失的迹象,这到底是回什么事呢? 心急之中,不禁脱口道:“你是说自缚于此?” “不错!” “在下不懂?” “不懂就走!” “但你说,你快要死了?” “与你……无干!” “话不该这么说……” “该怎么说?” 东方野沉凝地道; “比如说,在下知道你的来历……” 田慕兰吃惊地道: “什么你……知道我的来历?” “一点不错!” “你知道我是谁?” “无双堡主的胞妹,被称为兰姑,不错?” 田慕兰骇异万分地睁大了双目,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东方野淡淡地道: “青衣修罗。” “你……你怎知……我的来历?” “在下曾在‘武林城’逗留过。” “啊!” “在下就称你兰姑,何以自缚于此?” 田慕兰眸中泛出于怨毒之色,咬牙切齿地道: “我要安静地求解脱!” 东方野心中一动,道:“愿告诉在下吗?” “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在下想知道!” “你请便,别折磨一个将死的人!” “你不打算有人救你?” “没有,天下没有人能挽回我的生命。” “真的如此严重?” “你……难道是岐黄圣手?” “这……这……在下不精此道。” “那不是废话一句……离开我……” 东方野冷冷地道:“到该走的时候,在下会走的!” 田慕兰闭目喘息了一陈,再次睁开,目光已黯淡了许多。东方野心想,她真的不行了,但他并不想救她,冲着她是田慕嵩的妹子,不下手杀她,便算很够仁心了。田慕兰扭动了数下,突地凄厉地道: “请为我……转达家兄一句话……” 东方野心中一动,道: “转达一句什么话?” “说我死了也恨他。” 东方野愕然了半晌,才道: “为什么!” 田慕兰怨毒地道: “他个人要成为英雄,却把我当牺牲,手足之情尽泯,我……恨他!” 东方野一听话中有话,决定追问个水落石出,当下沉声道: “令兄尊为天下第一高手,这话今人不解?” “我只请你转达这句话,别的用不着问。” “但在下却是非问不可!” “嗯!你若发誓替我杀一个人,我告诉你……” “蓝衣秀士”悄没声息地掩入窟中,靠壁而立。 东方野回他一眼,才向田慕兰道: “杀谁?” “乾坤真人,听说过么?” 东方野意外地一震,故意沉吟着道: “曾听说过此人,但知之不详,他是怎样的人物?” “毒蛇一样,毫无人性!” “他与你有仇?” “刻骨之恨!” “什么原因?” “你先说答不答应?” 东方野一横心道: “在下答应杀他!” “你……发誓。” “大丈夫一言九鼎,何须效法那江湖俗套。” “好,我……相信你,反正……我看不到的了!” “他现在何处?” “只在此山中,也许你很快会碰到,有一点提醒你,他一身都是毒!” “啊!这个……在下倒无惧于毒。” “那太好了,真是天从人愿,不过……” “怎么?” “他诡计多端,而且身手也不弱。” “在下并非自诩,也不差。” “好,冲着你这‘青衣修罗’的外号,可能是个人物……” “先说话你为何自缚于此!” “我不愿在死前再受折磨……” “在下仍然不懂?” “老毒物为了要向家兄报复,他不杀我,却用毒药使我发疯,在发疯时,什么卑贱毒辣的事都做得出,这……可说是天下最残酷的报复手段……” “哦!” “我……生不如死,每日十二个时辰中,我有一个时辰是清醒的,他用这种手段,他要使我知道痛苦,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忍受无比的煎熬,到山林中来偷取他的解药,在清醒的一个时辰中,我采取行动,在毒性发作之前,我寻隐僻之处自缚,以免再落入他的毒掌……” 东方野不由为之恻然,这种遭遇可说惨绝人性。她曾是“乾坤真人”的姘妇,她曾起意杀他,而他施以这种报复,内情相当不简单。 “解药得到了!” “得到了,但我的生命也从此结束!” “为什么?” “这个毒物可说奸滑绝顶,他预先在解药中渗入了另一种致命剧毒,吃下去五腑慢慢腐蚀而亡,我……一时不察,吃下去了……” 东方野为之毛骨悚然,这种手段实在够毒辣。 “他为什么要毒害你?” “因为我曾想杀他而不遂!” “为什么?” “他霸占了我的身体十余年,我……无法再忍受了!” “令兄竟然能容忍他如此做?” “因为……因为……” 她的身躯倏地起了剧烈的抽搐,不久前听到的怪异喘息声又告响起,这情景的确骇人。 “蓝衣秀士”厉声道: “她快死了,快追问原因……” 东方野大声道: “兰姑,振作些,因为什么?因为什么?” 田慕兰口鼻溢出了黑水,腥臭难闻,一声长长的喘息,不动了。 “可惜她死了!” “蓝衣秀士”嘿了一声道, “迟死片刻,谜底便揭晓了。” “目前只有竭力搜寻‘乾坤真人’,没别的办法了,她死了倒是幸运,我看过她发疯的情形,的确是残忍至极……” “老弟知道‘乾坤真人’的巢穴?” “可能已不在原处了!” “为什么?” “死者刚才说了一句,只在此山中,如仍在原处,她会说出地点!” “对于……” “什么对了!” “我们无妨以逸待劳,来个守株待兔!” “在此地等待他?” “唔!我判断‘乾坤真人’必然会搜寻这女人的下落。” “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先用点干粮再从长计议!” “也好!” 两个在不远处寻到了一个小石穴,足够容身。 用毕干粮,看星斗的位置,已是二鼓时分。 东方野灵机一动,道: “在下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阁下在这峰上守候,在下深入山中搜寻……” “这也使得,不过,如‘乾坤真人’来此,我们如何联络?” “阁下稳坐在此,别惊动他便是!” “这……” “对了,阁下是顾虑他的毒,在下粗通奇门之术,在这小穴周围略加部署,这样,阁下能看到他,他却不能看见阁下。” “好!老弟真是人中之龙!” 东方野不由心中一黯,想当年,自己在悦来客栈充当马僮,上官凤便曾说自己是“人中之龙”,降格示爱,如今上官凤父女失陷“无双堡”,生死未卜…… 心念之间,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蓝衣秀士”错谔地道: “老弟因何叹息?” 东方野淡淡地道: “没什么,偶有所感而已,我看,我还是着手布置!” 说完,离开石穴,就近采集了些木石,布置起来,这个“蓝衣秀士”可帮不上,只在一旁看着。 差不多半个时辰,便完事了。 回到穴中,东方野把出入之法向“蓝衣秀士”解说了一翻。 破晓时分,东方野离穴外出,不其然地又到田兰陈尸的石窟,眉光向内一张,不由一楞了,窟地上除了一滩紫黑的血水外,尸体已告杳然。 “蓝衣秀士”也跟着出来,见状不由惊声道: “尸体不见了。” “奇怪?” “这是被人移走的,如是野兽,必留痕迹……” “十有九成是‘乾坤真人’所为!” “不知他可曾发现我俩的踪迹?” “大概不曾,我猜想他是在老弟布置完毕之后来临的,因为有奇阵掩护,你我都心无顾忌,放心熟睡,所以才不闻动静。” “这毒物移走尸体,不知又要弄什么玄虚……” “我还有在此守候的必要么?” “有,他可能再现身,而且在下准备搜查之处,一草一木均含剧毒,阁下行动将大受限制不如仍留此为佳。” “好。你走!” 东方野先在峰头认准方位,赁模糊的记忆,下峰朝“乾坤真人”所住的那座幽谷方向奔去。 上次来,是被假“魔轿”胁迫作饵、想诱杀“乾坤真人”,此次,身具非凡功力,且是为了切身大事而来,情形大不相同。 日中时分,终于被他找到了那座幽谷。 景物依稀,似曾相识,那些不知名的蕴有奇毒的花树,争妍斗艳,长得十分茂盛,他恃本身有辟毒之能,毫不犹豫地踏上花径。 记得,上一次在这花径中初逢田慕兰,惊为仙天人,如今,她已玉殒香消,而且死得很惨,江湖险恶,一点也不错。 顾盼间,到了石屋之前,只见门窗紧闭,结了不少蛛网,不由大失所望,老毒物真的不在此,看来离开已有一段时间了。 这一来,要找他可就得大费周折,只有凭运气去碰了。 突地—— 东方野一眼瞥见脚前有几个清晰的足印,顺下而去,不禁心头一动,这足印分明是新的,证明有人来过。 于是,他顺着脚印,绕到屋后,眼前,又呈现一间小小石屋,半隐在漠藤蔓之中,两相约五丈,中间是草地,一条小路中间穿过。 顺路到了屋前,只见屋门半掩,寂无声息。 东方野举手遥遥一按,屋门大启,只见屋中靠右边模了一张木榻,榻上侧卧着一个人,而且是个女的,不由大吃一惊,定了定神,冷冷发话道: “屋里什么人?” 那女人似睡熟了,一无反应。 东方野提高了嗓音,再次问了一遍,仍无丝毫反应,他感到精况有些蹊跷,一闪身进入屋中,一看,不禁全身起了异样,榻上躺着的,赫然是田慕兰。只见她美艳如生,神态安祥,好一幅海棠春睡图。 死人当然不会复活,分明“乾坤真人”移尸此间,在尸体上做了手脚。 那老毒物这样做,必然有用意的,说不定此刻他正在暗中窥视。 一心念之间,警惕之念油然而生,目光不期然地四下扫掠,这石屋是单间,除了简单的几桌陈设,别无长物,可说一目了然。 “乾坤真人”当然不会离开,但如何迫使他现身呢? 这石屋因多半为野藤覆盖,显得有些阴森。 东方野再次注视田慕兰的尸体,的确不像个死人,比活人只少了一口气,昨夜在石窟中见到她时,玉颜憔悴,而此刻死了一天之后,面容反而绝妙了,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对了,这必是“乾坤真人”用药物所为的奇迹。 东方野呆了一会,感到伴着一个死人,大不是滋味,正待转身退出石屋…… 蓦在此刻—— 一声“锵!”然巨响处,一道铁栅,由上落下,封住了屋门,东方野惊出了窍,抢到门边,只见这铁栅每一根都粗如手臂,中间横串着扁铁,任你功力盖世,也难破栅而出,除非彻底震毁。 一条人影,鬼魅般出现门外,东方野一眼便已认出,现身的正是自己要找的“乾坤真人”,想不到一时大意,着了他的道儿。 “乾坤真人”毒蛇也似的目光,透过铁栅,投射在东方野面上,阴恻恻地道: “好小子,竟敢撩拨泳家道爷,是赚命长了么?” 东方野咬了咬牙,寒声道: “老毒物,小爷正愁找你不着,你却自己现身了……” “乾坤真人”目光连闪,皱了皱眉,狞声道: “小子,我们似乎见过?” “也许!” “你叫什么?” “青衣修罗!” “来此何为?” “专程拜访!” “说说看?” “等在下出屋再谈!” “你……还想出来?哈哈哈哈……” “老毒物,你以为这石屋能困得住在下吗?” “当然!” 东方野双掌一扬,运足功力,正待劈去…… “乾坤真人”嘿嘿一笑道: “小子,这石屋是特别设计的,你只要碰这墙壁,屋顶便会塌,铁人也得砸扁,如你赶着早要投胎,无访试试看?” 第六十二章 事急穿墙 东方野不由一窒,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屋顶,由许多巨大的石板叠成,如果真如老毒物所说,非被砸成肉酱不可。双掌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从窗台来看,这石墙不过尺巴厚,破墙而出并不难,但老毒物说这石屋是特别设计的,墙破屋顶必落,以门上设有铁栅机关这点看来,当非虚声恫吓。 就如此被困么?总得设法脱逃呀! “乾坤真人”嘿嘿一声怪笑,道: “小子,你能无事至此,看来也是识毒之人,咱们是同道呀!” 东方野急气交加,但却无奈其何! “乾坤真人”接着又道: “这笼子本来是给别人准备的,你高兴闯进去,也是无法,哈哈哈哈……” 东方野愤然道: “老毒物,你别太得意!” “乾坤真人”收住了笑声,道: “小子,现在该谈谈你的来意了?” “还不到谈的时候!” “你若死了,便没得谈的了?” “哼!” “小子,别鬼哼,道爷不须费什么手脚,饿也把你饿死。” “咱们走着瞧!” “很好,有美人陪伴,当不会寂寞,你尽情享受!” “老毒物,你真是心狠手辣,她不是你十多年的枕边人么?” “乾坤真人”面色一变,道: “好小子,你怎知道?” 东方野寒声道: “小爷知道的事多着呢!” “你还知道什么?” “时候未到,免谈!” “你是田慕嵩差来的?” “小爷独来独往,田慕嵩算什么……” “好大的口。” “你乖乖呆着,你家道爷还有事,等会再来消磨你!” 说完,转身去了。 东方野在石屋内来回蹀踱,挖空心思,就是想不出脱逃之道,那具艳尸,使他感到作呕。他想起在峰头等候自己的“蓝衣秀士”,如果自己过时不回去,他将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本来答应死者为她杀老毒物,想不到反而入了老毒物的掌握,真是从何说起? 他自嘲地笑了笑,望着田慕兰的尸体,喃喃道: “兰姑,你何不显灵,在下曾答应你杀……” 说到杀,倏然住了口,他想到腰间的“松纹古定剑”这是一柄宝刀,配合上自己的功力,难道不能凿壁而出? 想到这点,精神大振,拔剑在手,运足十二成功力,劲透剑梢,朝石墙划去,火花迸溅,石悄粉飞,石墙全是坚硬无比的青石砌成,这一划,深入不过两寸,审视剑锋,幸好,丝毫无损。 他信心大增,一剑一剑地削凿,约莫盏茶工夫,石壁被穿了碗大一个孔。 要把这孔开到能容身体挤出去,还得要花上一番气力,但总算是有了生机。 “乾坤真人”一直不再现身,这给东方野极好的行动机会,他不停地挥动长剑。那穴口愈来愈大,逐渐到了尺许见方,看着可以容身穿过了,他喜之不胜地收剑入鞘,这穴口正开在垂地的藤之下,外面是无法发觉的。 就在此刻,脚步声起,东方野赶急挪到近门处,拉张椅子,端然而坐。 来的,正是“乾坤真人”。 “乾坤真人”走近铁栅门,向内一望,道: “小子,你很自在?” 东方野若无其事地道: “当然!” “你有视死如归的气概……” “生死算什么!” “有种,可是本道爷却不耐烦久等了!” “你要怎样?” “你的来意本道爷也懒得问了,早早把你结束,腾出屋子,以免碍事。” “准备如何结束小爷?” “最便当的当然是毒!” “小爷不在乎毒!” “你会在乎的,小子,这毒是本道爷穷毕生精力所炼,堪称绝们,无药可解,你在此道中说起来只算庸手而已。” 东方野胸有成竹,毫不在意地道: “小爷暂时还不想死!” “哈哈哈哈,这能由得你么?” “小爷若死,将失信于人!” “谁?” “你霸占子十余年的兰姑呀!” “什么意思?” “小爷在她未死之前,曾答应过她取你老毒物的性命!” “嘿嘿……” “少得意,小爷言出必践的!” “你,与这贱人一道赴阴曹去打这官司!” 说完,从身后取下一个芦,又道: “小子有遗言么?” “有!” “快说,道爷最是慈悲为怀,会成全你的。” “只一句话!” “说。” “杀你!” “啊哈!小子,冲着这句话,你死后该喂狼。” 随着喝话之后,只见“乾坤真人”左手持葫芦,拔开塞子,一股五色烟雾,袅袅喷出,右手运力煽动,烟毒从铁栅飘入屋中。 东方野立即闭止呼吸,闪电般掠到方才开凿的穴口,悄悄出屋外。 “乾坤真人”哈哈狂笑道: “好小子,本道爷要慢慢消遣你……” 五色烟雾,弥漫了石屋。 慕在此刻一声暴喝,倏告传来……“住手!” 东方野陷在藤蔓之中,正待要现身,却被这声暴喝止住了,从叶隙外望,只见来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和两个黑衣子汉子,黑衣老者赫然正是“白骨门”高手“川中追魂客”,他们来此何为? “乾坤真人”所持葫芦的毒烟,业已放尽,顺手扔了空葫芦,正转身,喝道: “什么人!” “区区在下!” “川中追魂客……” “真人,久违了!” “乾坤真人”凝视着“川中追魂客”好半晌,才阴森森地道: “阁下到此何为?” “受人之托,做个鲁仲连!” “受何人所托?” “无双堡主!” “噢!哈哈哈哈……” 东方野心头一震,“川中追魂客”竟然也替田慕嵩办起来事了,他受托何事呢? “川中追魂客”拂然道: “真人,这有什么好笑的,区区不配么?” “乾坤真人”敛了笑声,道: “非也,小道是说与田慕嵩之间,没啥可谈的了!” “川中追魂客”目光一扫石屋,道: “真人方才大声喝,又施毒烟,对付什么人?” “一个毛头小子!” “谁?” “叫什么‘青衣修罗’!” “川中追魂客”登时脸色大变,栗吼道: “青衣修罗?” “不错,阁下认得这小子?” “你……你把他怎样了?” “咦!你们是一伙!” “川中追魂客”与两名手下,疾抓向铁栅门,齐向内张望,室内五色烟雾尚未完全消散,视线不清。 “乾坤真人”欺上前来,惊声道: “到底什么回事?” “川中追魂客”厉声道: “青衣修罗如有三长两短,老道,坦白说,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乾坤真人”退了一个大步,目珠乱转,栗声道: “阁下别太目中无人!” “川中追魂客”瞪眼道: “快启铁栅!” “先把话说清楚!” “弄他出来再说!” “他小子一时死不了!” “你别小子长小子短,若非使诡计,你这假牛鼻子逃不出他剑下。” “阁下是上门欺人么?” “就算欺你了!”说着转头向两名黑衣汉子道:“把铁栅撞开!” 两黑衣汉子后退四步,扬掌作势…… “乾坤真人”冷阴阴地道: “此石屋若受重击,屋顶必下塌,一百个也活不了!” 两汉子不由收势,怒目瞪视“乾坤真人”。 “川中追魂客”重重一跺脚,急声道: “你还不放人?” “别急,一时半刻死不了!” “你怎对他下手?” “他在闯禁地,心怀叵测。”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打开天窗说亮话,把话拉明了,自有分寸!” “川中追魂客”咬牙瞪眼地道: “告诉你,他是区区主人的要人!” “贵主人是谁?” “你不必借机挖我的底。话已说明了,你看着办罢!” “乾坤真人”阴险的很,变了又变,最后皮笑肉不笑地道: “看在‘毒道’二字份上,我买你一次帐!” 说完,挪步到门前,用手一按,铁栅升了上去。“川中追魂客”迫 不及待地抢步入屋,一望,厉声道: “没人!” “乾坤真人”惊“哦!”了一声,跟了进去,也呆住口里期期地道: “人到那里去了。” “川中追魂客”目光接触到墙上的穴孔,不由惊声道: “溜了!” “什么,溜了?” “你看这壁洞!” “川中追魂客”审视了一下那穴孔,用手摸了摸头上的乱发,沉声道: “这事不能算完!” “为什么?” “如果他在脱走时,业已中毒,你仍要负后果之。” “不可能,如果中毒,他无法走出十步之外,同时,他也是毒道中人……” “他不是!” “但他出入我这毒谷丝毫无损?” “不管,我们搜搜看!”说着,走到门边,向两名守伺门外的汉子道:“你俩在附近搜搜看,仔细些!” “是!” 两名手下应命而去。“川中追魂客”回顾榻上的艳尸,道: “她是谁?” “拙荆!” “什么,道士娶妻,你……别造孽了!” “我们外面谈!” “她怎么回事?” “睡着了!” “睡着了?这大的声音惊她不醒?” “她不愿睁睛,来,外面谈。” “川中追魂客”因惑地望了榻上一眼,这才走出屋外。 “乾坤真人”由于东方野意外脱身,显得有些不安,不住地东张西望。 “川中追魂客”沉声开口道: “我们谈正事!” “说!” “你劫持了田堡主的妹子?” “劫持!哈哈,她是自愿跟我的,同床共枕十余年,怎能叫劫持……” “川中追魂客”惊声道: “莫非就是屋中的女人?” “乾坤真人”阴阴一笑道: “正是!” “川中追魂客”皱眉沉吟了一会,道: “不管劫持也好,同居也好,田堡主希望你能放手。” “要我放手?” “对了!” “我不愿放手呢?” “这区区的事,让田慕嵩对付你!” “阁下与田慕嵩什么交情?” “谈不上交情,完全是江湖买卖。” “哦!他付阁下代价,请阁下为他办事?” “正是如此!” “这就好办了……” “怎样?” “田慕嵩怎么说?” “他望双方释嫌!” “空话一句么” “当然有代价!” “什么代价?” “第一,双方从此永不敌对。第二,田堡主愿将无价之宝‘九叶灵芝果’奉献。” “乾坤真人”不禁动容道: “九叶灵芝果么?” “对了,那合药服下,至少可延寿一甲子!” “他舍得?” “他志在救他胞妹!” “乾坤真人”眼珠骨碌碌一阵乱动,道: “东西阁下带来了?” “带来了!” “以田嵩的为人,肯把这无价之宝交付阁下?” “这话不错,但此物必须合以十种稀世药材,再以特殊方法炼制,方能有效,否则便如同废物,那药方早在真人手中,对吗?” “乾坤真人”点头道: “有这回事!” “川中追魂客”道: “所以他放心交与区区,而不虞被侵占。” “那女人如何办?” “由区区负责带回堡中。” “好,成交了。” “唤她出来!” “乾坤真人”一笑道: “这也使得!” “川中追魂客”探手入怀…… “乾坤真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的手,贪婪之色,毕露无遗。 突地,一个冰寒的声音道: “阁下且先验明正身,再交易不迟!” “乾坤真人”脸色剧变,陡地弹退八尺。 “川中追魂客”欢呼一声: “青衣修罗!” 第六十三章 狡诈如狐 “乾坤真人”厉叫道: “青衣修罗,你要与本道爷作对到底么?” 东方野寒声道:“在下找你很久了,今天咱们好好亲近一番!” “川中追魂客”大声道: “少侠,且喜无悉,你说什么?” “阁下到屋里自己看!” “莫非……” “阁下一看便知!” 说着,弹身欺近“乾坤真人”。 “乾坤真人”毒蛇似的凶焰,直罩在地东方野面上,咬牙切齿似要把他生吞活咽,狞声道: “小子,你将噬脐莫及……” 两名黑衣汉子回转当场,一见东方野,不由怔住了。“川中追魂客”一闪入屋。 “乾坤真人”沉哼地声,双掌挟以毕生功力,闪电般劈向东方野。 东方野举掌硬封。“砰!”然巨响声中,夹着一声闷哼,“乾坤真人”连退了三四步,满面骇色,他想不到“青衣修罗”会有这高的功力。 东方野星目骤现杀机,冰声道: “老毒物,你别妄想出手,你还差着些,你愿意站着回答本人的问话还是躺着说?”话声中,手按剑柄。 屋内,传出“川中追魂客”的怒叫声: “别让他溜了!” 两名黑衣汉子一左一右,欺了过去。“乾坤真人”双袖交叉一挥,一蓬黑,破空卷出。 东方野本能地向后一掠去…… “乾坤真人”闪电般向侧方掠去…… 两名黑衣汉子齐齐大喝一声: “那里走?”双双追了过去。 东方野心间一震,望影疾抓,但,迟了半步,“乾坤真人”已钻入屋侧的林中不见了。 “川中追魂客”也已弹身追到,毫不犹豫地穿林而入。 东方野七窍冒了烟,身形一紧,投入林中,这林不深,很快便回了谷边岩脚,但老毒物早已鸿飞冥冥,踪影俱无。 “川中追魂客”折身向左穿入,东方野立即向右搜找,两名黑衣汉子在山中路分开往回搜,不久,四人全回到了石屋之前,“川中追魂客”愤然道: “竟被这老狐狸溜了!” 东方野手足发麻愧悔交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来主要的目的是找“乾坤真人”,一时大意,竟让他溜了,如果不托大,一见面就制住他,就不会发生此事。 “乾坤真人”身系两桩武林公案,没有他,便无法揭开两桩阴谋的真相。 “川中追魂客”顿足道: “他必仍在谷中,只是隐匿之处难找……” 东方野一咬牙道: “在下到外边监视,阁下三位纵火烧他出来!” “川中追魂客”眉峰一紧道: “少侠非要得他不可?” “正是这句话!” “为什么?” “以后再奉告!” 说完,弹身掠向花径尽头,攀上谷壁,居高临下,如果“乾坤真人”要逃出谷外,将无所遁形。 “川中追魂客”与两名手下,真的谷底纵起火来,由于缺少引火之物,火势不大,烧了一会,却慢慢自动熄灭了。 东方野见状,气得牙痒痒的,只好重新回到石屋前。 “川中追魂客”两手一摊,道: “不成!” 东方野咬牙想了一想,道: “在下还要搜!” 身形一展,再次投入林中,拔出“松纹古定剑”,遇到枝叶茂密藤蔓牵缠之处,便用剑挥扫,整个谷底,被他踏遍,连鬼影子都没贝到半个,眼看天色见晚,知道再搜也是徒劳,沮丧的回到原处。 “川中追魂客”迎上前来,道: “如何?” 东方野摇了摇头,苦苦一笑,道: “要找这老毒物,恐怕很难了!” “少侠方才没说要找牛鼻子的原因?” “更找他身上证实一件武林公案!” “什么样的公案?” “在未证实之前,恕不便奉告?” “那就罢了!” 东方野想起了白芸香,在道义上人情上不能不问,随道: “白姑娘近来好?” “川中追魂客”面上掠过一抹异色,期期地道: “她……还好!” “阁下此来是受田堡主之托?” “说受托也可以,不过说受雇恰当些,想不到那女的竟然死了!” “她死得很惨……” “我看出来了,死于极歹毒的药物,牛鼻子为什么要弄死她?” “嗯……大概是由于双方间的恩怨!” “人死了,我得把尸体弄回去交待……” “她死时,五官溢血,何以死后面容又变得艳丽毫无死相?” “这点本人也着实佩牛鼻子,他竟能懂得保尸的奇术。” “阁下要运尸出山?” “是的!” 就在此刻,一名黑衣汉子惊呼道: “尸体怎地不见了?” 东方野与“川中追魂客”齐吃一惊,奔向小石屋,一看,田慕兰的尸体果然失了踪,显然,“乾坤真人”并未离开,两人面面相觑,啼笑皆非,这老毒物果然是狡滑如狐,诡计多端。 “川中追魂客”愤然道: “这鬼地方必有秘室暗道之类的机关……” 东方野心念一动,急声道: “我们快退出去!” 去字出口,人已到了屋外,“川中追魂客”反应神速,也闪电掠出,就在“川中追魂客”身形甫离屋门,尚未落地的电光石火之间,“隆!”然巨响,震耳欲聋,整间石屋倒坍,变成了一座石丘,一名“川中追魂客”的手下,不及逃出,竟告生生活埋,不用说,已是粉骨碎身了。 “川中追魂客”厉吼道: “牛鼻子,老子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东方野更是热血沸腾,杀机阵阵冲胸,可惜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那名不死的黑衣汉子,脸孔起了阵阵的抽搐,目中尽是怨毒之色。 东方野沉重地说: “我们在此不是办法……” “怎样?” “天色已晚,耽下去反而给对方可乘之机,不如退出谷外,守住通路,再筹良策,对付这牛鼻子。” “有理,我们走。” 三人动身,退出谷外“川中追魂客”与那名手下,分据谷口两边监视,东方野则在谷道半中央的石壁上陷身伏伺。 守候到天亮,没有任何动静,东方野出谷会合了“川中追魂客”。 “阁下,在个该怎么办?” “守下去不是办法,但又无法使他现身……” “退出巫山么?” “心又未甘,所备干粮,还可维持三天食用,我准备再耽两天。” “在下暂行告辞,到前面山去会合一位朋友。” “噢!准备回来吗?” “会的!” “那你用些干粮上路!” 东方野吃了些干粮,作别“川中追魂客”上路,差不多耗了两个时辰,才抵达“蓝衣秀士”等候他的那座峰头,急急奔向石穴,一看,空的,根本没有“蓝衣秀士”的影子,不禁大感奇怪,心想他到哪里去了,难道久等不耐,出山去了,但不可能呀,他要找“乾坤真人”的心切,并不亚于自己,不会轻易放手的,莫非他去找自己,路上错过了? 心念之间,进入洞中,只见干粮袋仍在,这证明他并未离开。 人到哪里去了呢? 突地,壁间一行字迹,映入眼帘,写的是: “区区追踪老毒物东行,见字速赶来!” 东方野长长吁了一口气,暗忖,这老毒物果真诡诈,自己与“川中追魂客”空守了一夜,又被他溜走了,“蓝衣秀士”不谙毒,追到了恐也没奈其何,弄不好还反受其害,自己得立即赶去,留字说东行,是出山的方向,当然,对方也可能中途改变方向,但不管如何,总得追去。 当下,带起那袋干粮,毁了在洞外所布的法,然后急急东行,要通知“川中追魂客”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只好让他再空守两天了。 一路东奔,并不时注意“蓝衣秀士”可能留下的记号。 过了时分,约莫也奔行了四五十里,眼前来到一道洞边,只见乱石排云,嘘水由上层层叠倒挂而下,如无数匹练,节节垂悬,水沫迸溅如雾,呼呼声若万马奔腾,令人魄惊心。 东方野感到有些渴了,就涧边掬水而饮,水短甜而凉,沁入心脾。 一抬头。只见一块光鞑鞑的大石上,画了一支箭,箭头指向涧水上方,旁边写了四个大字:“溯涧而上”,东方野精神大振,这必是“蓝衣秀士”留的指标,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不可能另有别人活动,而且石痕犹新,是刚留下不久的。 于是,他沿着涧水,轻登巧纵,一路往上援升。 涧道极长,而且节节升高,有地方,的确猿猱见了也要发愁,若非具有特殊身手,说到攀登,单只看看,都会目眩神摇。 在登上一座巨瀑之后,形势突一变,涧道变为平进,潺潺流泉,夹在古松异石之中,平和幽静,令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东方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继续前行。 突地—— 一阵极为耳熟的女人喝话之声,传入耳鼓,东方野不由一窒,怎地会有女人声音,而且并不陌生,是谁呢? 心念之间,身形一紧,淌了进去。 目光所及,登时血行加速,情绪立即激荡起来,只见十余男女,中间夹着一顶小轿,聚集在一间茅芦之前。 “魔轿!” “秘魔门主”来此何为? 原来涧边指标,是“秘魔门”的人所留的。 这些人,东方野无一不识,“秘魔门主”及“魔轿天使”,四青衣婢女,紫衣武士统领吴尚,两名头目,八名紫衣武士。 “秘魔门”出动这多高手,进入巫山,事非寻常。 东方野欺近到五尺之内隐起身形。 只听“秘魔门主”的声音道: “只要你交出‘石猿公’那件事物,本座立即离开,决不干扰!” 东方野心头又是一震,“石猿公”藏在布鞋之内,已被自己得到,且已寻到地点,练成了“玄机子”所遗武功,事隔两年余,怎么“秘魔门主”还在追索,真令人想不透! 茅芦中的人是谁? “秘魔门主”再次发了话: “你再装作哑,本座便下令毁屋,逼你现形?” 一条人影,自茅屋中现身出来,是一个半僧不俗的怪老人,东方野心头大震,在心里暗叫了声:“一戒和尚!” 想不到“一戒和尚”沉声道: “我和尚早已弃绝江湖,不问人间恩怨,何故苦苦相逼?” “秘魔门主”冷笑了一声道: “不逼你,你只要交出来!” “我和尚根本毫不知情!” “这话骗不了人,不然,你何必离开天王寺,寺中埋的不是‘石猿公’么……” “不是!” “那是谁?” “一个不知名的武士!” “鬼话!” “我和尚言尽于此,尊驾看着办?” “看来本座非动手不可了!” 东方野大感踌躇,照母亲所说,“秘魔门主”是自己的大母,而“一戒和尚”却是父亲的救命恩人,自己该采什么态度呢? “秘魔门主”自轿中现身出来,看样她准备亲自出手了。 东方野忽地想起了她的“紫电神功”,自己几乎丧生,“一戒和尚”决难侥免,如让她出手,“一戒和尚”只有死路一条。 同时,那一击的隐恨,在下意识中仍未免全消失…… “且慢动手!” 声出人现,所有人,全转过身来,一看是东方野,无不大为惊愕。 “秘魔门主”厉声道: “你仍然活着!” 东方野举步前欺,口里边道: “幸而不死!” “你……怎会到这里来!” “碰巧罢了!” 东方野旁若无人地穿过“秘魔门”众高手,直趋“一戒和尚”身前,淡施一礼,恭谨地道: “老前辈,想不到仍有缘相见!” “一戒和尚”怔了半晌,才哈哈一笑道: “小子,是你呀!” “老前辈好!” “好不好你看这场面便成了!” “别担心,晚辈能应付……” “好哇!你口气不小,看来你已有非凡成就?” “不敢,小成而已!” “秘魔门主”大声喝道: “东方野,你敢目中无人?” 东方野侧过身来,面对“秘魔门主”,定了定神,躬身道: “大母,野儿不敢!” 此言一出,人人骇异,这秘密,“秘魔门主余素芬”是不会在门人面前透露的,东方野这一声:“大母!”众人焉能不骇怪。 “秘魔门主”蹬蹬蹬连退了四五步,身躯在籁籁直抖。 “魔轿使者”可十分看风,一挥手道: “你们暂时退开!” 所有在场的高手,连抬轿的四青衣少女在内,齐齐退到十丈之外。 “秘魔门主”激动万分地道: “你叫我什么!” 东方野肃然道: “大母!” “秘魔门主”厉声道: “不许你如此叫!” “大母,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敢再叫我杀了你!” 东方野勾起了前情,心头一阵抽搐,激越地道: “大母,野儿被杀已不止一次了,您要再下手么?” “魔轿使者”苦着脸道: “门主,一切都过去了,您就……” 第六十四章 化恨为悲 “秘魔门主”凄厉地大叫道: “没有,谁说过去了,我要找东方远算帐,找余兰英算帐,我要……杀人!” 这语气,表现出这被弃的女人心中的恨与愤,听来令人不寒而栗。 东方野愕住了,他陡想起当初在武陵山下主寺,“一戒和尚”说母亲叫余兰英,而大母也说余兰英,但母亲不是分明叫宋婉君吗? 倒被这场面惊呆了。 “余兰英是谁?” “秘魔门主”怒声道: “你不知道你娘的名字么?” 东方野回顾“一戒和尚”道: “老前辈,怎么回事?” “一戒和尚”也颇显激动地道: “那是你母的化名,当时老衲不曾对你说明,怕的……反正你总会明白。” 言中之意,当然是说当时如泄露了宋婉君的真名,在“秘魔门”报复之下,可能会株连很多人,这一点东方野是听得出来的。 “秘魔门主”大叫道: “她不叫余兰英叫什么?” 东方野坦然道: “娘叫宋婉君!” “她现在何处?” “与野儿的外公一起。” “你外公是谁?” “独手医圣!” “呀!” “秘魔门主”似感到十分意外地惊呼出声。 “魔轿使者”喃喃地道: “实在想不到!” “秘魔门主”戟指“一戒和尚”道: “一戒,长言短叙,一句话,你交不交出来?” 东方野故意问道: “老前辈,交什么出来?” “一戒和尚”顿足道: “说什么‘石猿公’的奇珍异宝,我和尚根本不知情呀!” 东方野“哦!”了一声,道: “这个,我知道!” “秘魔门主”寒声道: “你知道什么?” “石猿公的藏珍图!” “你怎知道?” “野儿便是得主!” “你想为和尚开脱么?” “事实如此!” “可是真的?” 东方野知道没再隐瞒的必要,说明了免得双方动干戈,于是他把目击群豪夺宝,“石猿公”负伤,临死赠双梁布鞋,后无意中发现“藏珍图”等经过,说了一遍,听经大家惊奇不已。 “秘魔门主”不放松地道: “图呢!” “已无用了!” “为什么?” “野儿这一身本领,便是得之‘藏珍图’,而藏珍的地点,便在总坛水牢之下,那日被囚水牢,水底雷鸣浪涌,翻落水中,自份必死,却不道奇缘凑巧……” “竟有这等事!” “一戒和尚”点头道: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这种机缘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现在没我和尚的事了?” 说完,自顾自地转身进入茅芦,关上了门。 东方野目注“秘魔门主”道: “大母还有什么训诲?” “别如此称呼我!” “不管您应不应承,野儿是依礼而行,非叫不可!” “你以为这一叫我便放过你?” 东方野不由心中有气,但仍不愠不火地道: “野儿不存这侥幸之心!” “秘魔门主”重重地哼了一声,道: “说出东方远的下落!” “大母苦苦……” “少废话,说?” “大母不必再追查父亲的下落了!” “什么意思?” “他……早已不在人世!” “魔轿使者”面色陡变,“呀!”地尖叫一声。 “秘魔门”主连退数步,身形摇摇欲倒,凄厉地大叫道: “他死了?” “是的,大母在武陵山天主寺所见的那土,便是父亲……埋骨之所!”说到这里,鼻头一酸,滴下了伤心之泪,接着又道:“一戒长辈便是父亲的善后人。” “你……你……何不早……说出来?” “野儿最近才知道大母的身份!” “哈哈哈哈……” “秘魔门主”纵声狂笑声来,笑声凄厉,如巅峡猿啼,午夜狼鸣那不是笑,是哭,比哭更悲的哭,令人听了摧肝断肠。 “魔轿使者”凄声道: “门主,请多保重!” “秘魔门主”收敛了笑声,喃喃地道: “死了,死了,他竟然死了,我……好恨啊!”说着,一把攫落蒙面紫纱。 东方野不由心头一颤,母亲说的不错,大母长得很丑,但还丑不到不正视的程度,只见她泪痕斑剥,面目凄厉,显然伤心到了极点。 “秘魔门主”手指自己的脸,咬牙道: “他……他……嫌我丑,害我……一生!” 东方野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真面目,他直觉地感到她虽丑没有邪恶之气,当下颤声道: “大母,父亲不是这意思!” “秘魔门主”声色俱厉地道: “你怎知他不是这意思?” 东方野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是娘告诉我的!” “告诉你什么?” “当时娘与父亲的结合是偶然的,那年父亲在关洛道上,诛‘关外九魔’,不幸重伤,为我娘及外公路过碰上,带回家中治疗,整整一百天才复原,这当中,全由我娘侍候,事实上……” “于是你娘爱上了他?” “没有,乃是凭外公之命,当时父亲不说,谁也不知道他已有了大母……” “说下去?” “后来,外公知道了底蕴,一怒而把爹及娘逐出家门,十余年不相往来……” “以后呢?” “娘生下我之后,因为父亲一心要角逐天下第一高手,娘苦劝不听,携我出走,直到如今,母子以尽无数苦难,娘现在还不知道爹的死讯,说遭遇之惨,娘并不亚于大母,也许就有过之……” “你很会说话?” “这完全是事实,据娘说,爹当初之所以如此,并非嫌大母人才……差,而是为了恨恶‘秘魔门’的作风!” “他为什么不直接了当地说?” “这……这野儿不得而知!” “秘魔门主”似为东方野这一席话所动,但面上的恨意仍浓,一字一顿地道: “我到死还是恨他!” 这,东方野无话可说,因为他是小辈,岔开话题道: “大母还有什么吩咐?” “你爹是如何死的?” “当年一招败于‘无双堡主田慕嵩’……” “这我知道!” 东方野心念电转,“乾坤真人”这一节,还是暂时不说为上,自己决心独力完成复仇之举以尽人子之心,也不枉于所遇的奇缘,当下黯然道: “伤重不治而死!” “田慕嵩有此功力能会使你爹一招不治?” “这……野儿正全力查证内情!” “不必查,我找田老狗算帐” 东方野心头一震,道: “大娘,且先别打草惊蛇?” “为什么?” “此中另有内情,容野儿先查证!” “什么内情?” “这个……目前野儿正全力追缉一个人,如抓到此人,真相周可大白!” “此人是谁?” 东方野不由大感窘困,这样追问下去,岂不底蕴尽泄,大母-插手,事情便扎手了,当下硬起头皮道: “请宽恕目前不便提及此人!” “什么意思?” “为了行动能顺利展开避免证据湮灭!” “秘魔门主”楞楞地盯着东方野的脸,面色在不停地变换,表情复杂极了,可能,她在追忆过去,可能,他要从东方野身上看出东方远的影子,也可能…… 她虽尊为门主,她是个弃妇,一个不幸的薄命女子。 她爱东方远,但东方远在她心中种植了恨。 东方野幼逢坷坎,虽说年纪不大,但这些他是深深了解的,他悲自己母子的命运,但也同情大母的遭逢。 子不言父之过,父亲业已作古,他不愿朝这方面去想。 “魔轿使者”以低黯的声音道: “门主,时辰不早,我们该走了?” 东方野猛省自己是追“蓝衣秀士”来的,错认指标来到这里,值得庆幸的是替“一戒和尚”解了围,否则后果相当可怕,现在,自已应该继续去追嫌“蓝衣秀士”,别让那老毒物漏网。 心念之间,朝“秘魔门主”道: “大母,我先走一步?” “秘魔门主”怔怔地望着东方野没有任何表示,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东方野大感为难不得转向茅芦道: “老前辈,晚辈告辞了!” 屋中传出“一戒和尚”的声音道: “小子,你到屋里来!” 东方野心中一动,望了“秘魔门主”一眼,举步走向茅芦…… “秘魔门主”突地开口道: “慢着!” 东方野一怔神,回过身来,道: “大母有何吩咐?” “我要走了,有几句话问你!” “野儿恭聆!” “以后你会常到本门总坛走动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 “你……告诉娘,我……喜欢她来与我同住!” 东方野心中大受感动,毕竟亲情不泯,而大母的转变,更出意料之外。 “野儿一定转达大母盛意!” “你现今有何的打算?” “父亲之死,显有内幕,真相大白之后,为父报仇。” “别忘了通知我?” “是的,还有……” “还有什么?” “野儿早已矢志,要毁去‘血榜’?” “什么?毁去‘血榜’?” “是的!” “你不怕成为众矢之的?” “不在乎!” “有志气,不过……” “大母的意思是……” “毁‘血榜’容易,但要使江湖同道心服却难。” “这点,野儿有打算的。” “秘魔门主”突地变得很平和地道: “小野,一切都过去了,我与你娘,同不幸的女人,我……不恨她,这是命运,告诉她,我是真心!” 东方野眸子有些湿润了,恭敬地应了一声: “是!” “秘魔门主”挥了挥手,道: “疯和尚找你,必有话说,你去!” “是!” 东方野应了一声,转身举步,直入茅屋。 屋内陈设十分简陋,可说空无一物,“一戒和尚”盘膝坐在一张竹榻之上,东方野行下礼去,道: “晚辈先为大母等搅扰清修致歉疚之意!” “不必!” “老前辈相召有何指示?” “一戒和尚”裂嘴笑了笑,道: “把你这些年的遭遇,说与我和尚听听!” 东方野简要的把所经厉的事,说了一遍。 “一戒和尚”大点其头道: “你父当含笑九泉了!” “只是对老前辈盛情愧无以报?” “哈哈哈哈,别对我方外之人说这种话,出家人只相信一个‘缘’字,你尚未找到‘乾坤真人’么?” 东方野恨恨地道: “晚辈此番入巫山,便是为了找他,一时大意,被他逃脱。” “一戒和尚”拍了拍毛头,道: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只争迟早而已,他逃不了的!” “是的!” “你何不把此事告知‘魔轿’?” “晚辈准备自己一人去了断。” “嗯!其志可嘉,你刚才说你要毁‘血榜’?” “是的!” “如何毁法?” “循正当手段毁之!” “正当手段……我和尚知道,但恐有人不答应!” 东方野大惊失色,栗声道: “谁不答应?” 第六十五章 佛心无尘 “一戒和尚”正色道: “你知道‘血榜’秘密吗?” 东方野困惑地颔首道:“晚辈曾听人谈过!” “你且说说看!” “据说是六十年前,‘中原五老’在‘藏龙谷’较技,胜者留名,称为‘武士石’,其中首老‘一阳子’连胜三年,第四年,名列第二的‘元元子’与之死拼一昼夜,结果‘一阳子’溅血,‘元元子’石上留名……” “完全不错,后来呢?” “后来‘元元子’后悔所为不当,自决于石坪,其余三老隐退……” “对,再以后呢?” “演变成今日的‘血榜’!” “正是如此!” “老前辈说有人不答应晚辈毁去‘血榜’?” “只是可能,并不一定!” “是谁?” “三十年前,老衲在开封碰到一个少年武士,算来他该是近五十岁的人了……” “怎样?” “他立誓要名登‘血榜’,而且,‘血榜’至他为止,在他的名字之后,不许任何人留名!” 东方野心头一震,道: “既已事隔数十年,时过景迁,也许那少年已改变想法?” “一戒和尚”断然道: “不要,他立有重誓!” “那为什么数十年毫无动静?” “要达成他那等誓头,必须有超人的武功,数十年对一矢志练武的人来说,并不算长,武功并非一蹴而就的,获得奇缘例外。” 东方野点头道: “老前辈的话不错,但此人或许已不在人世了呢?” “这个……就另当别论了。”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是榜首‘一阳子’的继传人!” “啊!但不对呀?” “什么不对?” “中原五老成名一甲子之前,既称为老,年纪不会少五十,而‘一阳子’是在名登‘血榜’的第四年丧命,中间差了几十年……” “不是‘一阳子’亲自收的!” “这……” “与你情形差不多,他获得了‘一阳子’手抄的武功秘本,所以自承是‘一阳子’的传人,师为榜首,他誓言订做榜尾!” “这想法很疯狂?” “有一点!” 东方野心念一转,道: “晚辈不理他便是?” “一戒和尚”摇手道: “你办得到的!” “为什么?” “你方才所说的正当手段,当然是指先击败当今第一高手,使武林同道心服,然后再说明‘血榜’为害武林之烈,予以毁去,是如此么?” 东方野大感叹服,沉声道: “是的,老前辈说得分毫不差!” “但你想,当你采取行动时,他露面呢?” “这个……” “如果他出面,必是有备而来,鹿死谁手,很难预测,而你先对付当今第一高手,在内力的损耗上,你先立了败着!” 东方野悚然而震,道: “老前辈分析得有理!” “对方之所以迟迟出面,可能是尚未准备就,没有必胜的把握,听以,对方不出面则已,出必惊人。” “老前辈的意思怎样?” “你如有意要完成毁这‘血榜’的心愿,得先施釜底抽薪之计……” 东方野心中一动: “老前辈的意思去找对方,私下解决问题?” “对了!” “三十年前的人,如何找法?” “一戒和尚”沉吟着道: “我同情你父与所有在‘血榜’之下牺牲的同道,也着实欣赏你的英风毫气,同时也深恶武林人因一虚名而血劫相连,乐于成全你,要找此人不难……” “对方有名姓?” “当然,不过是否另闯出别号,不得而知。” “他叫什么?” “名字很古怪,他叫石公主。” “石公主?” “嗯!” “何处可以找到他?” “山对过的五虎岭。” 东方野困惑地道: “这是三十年前的地址么?” “不错!” “他会仍在原处?” “决不会离开。” “为什么?” “他在守墓!” 东方野越听越奇,不禁皱起双眉道: “守墓,守什么墓?” “守他一位红颜知已的墓,他自誓终生不娶,有生之年,决不离墓。” “啊!他是个痴情种子……” “不谈这些!” “老前辈何以知道这般清楚?” “是他亲口告诉老衲的,那时,老衲正当壮年,初闯名号,是在开封城无意中救了他一命,他把心事全告诉了老衲。” 东方野毫气大盛,扬眉道: “晚辈决去找他!” “你记住他一个特征……” “什么特征?” “他是个左撇于,惯用左手!” “好,晚辈记住了。” “一戒和尚”突地低宣了一声佛号,道: “小施主,老衲有件事奉托?” 这种口吻与态度,使东方野大感意外,这佛门僧腥不忌,只戒一个“色”字,言行更是狂放不羁,现在一反常态,变得如此庄重,可能事非小可,当下肃然道: “不敢当老前辈奉托二字,有事尽管吩咐!” “一戒和尚”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老衲只当令先尊事之以后,便尽尘缘,从此苦参菩提,却不道镜台仍然昏味,不能明心见性……” “为什么?” “尚有件心事未了!” “请道其详?” “一戒和尚”庄严地道: “小施主知道老衲的出身么?” “这……晚辈不知!” “老衲出身少林,当今掌门‘宏慈’,便是老衲师兄……” “哦!” “当年不听兄训诫,一意为事,使师门蒙垢,如今业已大彻大悟……” “啊!” “故此,特请小施主上一趟少林,转告掌门师兄,就说‘济慈’业已沈迷,回头是岸了!” 东方野躬应道: “晚辈一定办到!” “好,没事了!” “晚辈告辞!” “小施主武林之秀,愿好自为之!” “敬遵训诲。” “一戒和尚”闭目垂廉,法相庄严无比。 东方野躬身一拜,悄然退出,外面静悄悄地,大母“秘魔门主”一行,已不知在何时离去了。 他回头深深瞥了那间茅芦一眼,然后动身离开。 一路这上,不见“蓝衣秀士”留下任何记事情,心中纳闷无比,“蓝衣秀士”追踪“乾坤真人”,不知是出去了,还是仍在山中,就此离去,心有未甘,留在山中,又无所适从,同时干粮不济,难以久停。 露宿了一宵,第二天怏怏出山。 到了山外的饮食棚歇脚打尖,一个毛头小二熟视了东方野一会之后,期期地道: “公子是姓东方的么?” 东方野心中一动道:“不错,怎样?” “有位爷给你留下话……” “一个穿蓝衫的?” “是的!” “怎么说?” “那位爷说他跟一位朋友出山去了!” 东方野知道“蓝衣秀士”话中所指,精神一振,道: “去的那条路?” 小二瞠目道: “这倒不知道?” 东方野心中凉,希望能在前道有所遇。 “那位客人何进经此的?” “昨晚,连夜走了!” “可曾见一个老道……” “有有,他们前后脚,一个出,一个进!” “好,谢谢你了!” “不敢当。” 东方野草草用了饭,立即动身上路,走的是原来的川鄂大道,到了归州,仍没“蓝衣秀士”的消息,心想,不由就此入豫,先到五虎巅办事,顺便把“一戒和尚”的话带少林寺,然后再设法打听“蓝衣秀士”的下落,他与“虚无客”等是一伙,只是遇上其中任何一人,便可知道他追踪“乾坤真人”的情况了。 主意打定,心头便踏实了许多。 他突地想起了城外普渡庵“血手书生”兄妹,他兄妹寄身在荒庵之中,这等行止可说十分诡秘,而“血手书生”不以真面目示人,有欠光明磊落。 “血手书生”与婢女共一室,令人不齿,但他对自己的义行,却不能抹杀,况且他妹妹是拜兄贾明的未亡人,凭这两点,自己似不应太过绝情。 于是,他出城奔向普渡庵。 甫抵庵门,只听一声暴喝,遥遥自庵中传出: “逼老夫杀你吗?” 东方野心头一震,飞快地闪入,一阵血腥抓鼻而来,只见院地草丛中,横陈了不少具尸体,他不及多看,匆匆奔回后院。 扑到脚门边,一条人影,倏地然出现拦在当前,这人东方野一眼便已认出,是“无双堡”四大教头之一。 对方正待张口喝问,东方野指出如箭,一指点指上他胸前死穴,那教头只闷嗥了半声,仰面栽倒。 东方野伸手一把捞住,轻轻拖向一边,声息全无。 跨入角门,只见幢幢人影,不在少数,忙隐入一丛花树之后。 精舍前院地中,十八老少不等的武士,散立四周,人人刀剑出鞘。 一名高大的灰衣老人,手中剑斜扬,面对一个白衣蒙面女子。 东方野的目光甫一接触到这白衣蒙面女子,心中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面容如何,不得而知,但身材窈窕,是个美人胎子。 她便是“血手书生”的胞妹“怨狐”么? 为什么兄妹都时兴蒙面? “血手书生”为了“素衣修罗贾明”的缘故,残杀了不少“无双堡”弟子,“无双堡”找上门来,是意料中事。 只听那灰衣老人开口喝道: “别逼老父取你性命?” 白衣蒙面女子没有答腔,只把手中剑抖了抖。 灰衣老人接着又道: “快叫‘血手书生’出面,你一个妇人是挡不了的!” 白衣蒙面女子仍然没有答腔。 灰衣老人暴喝一声: “老夫没这耐性,先宰了你再找‘血手书生’算帐!” 随着喝话之声,手中剑以迅雷奔电之势划了出去,奇诡狠辣,俱致极致。 一声闷哼,白衣蒙面女子雪白的衣裙酒落一片红花。 东方野心头划震,一个意念,闪电般掠过脑海,他极快地自底衣撕下一幅衣襟,蒙了脸,仅露出双目以上部分,一弹身,掠入圈中。 “什么人?” 四周爆起了一阵喝斥声。 灰衣老人陡地回身,双方成了面对面,中门距离不足一丈。白衣蒙面女子向后退了两步,她的伤是在肩胛之处。 东方野扫了她一眼,瞪目向灰衣老人道:“阁下报个名份?” “你是谁?” “是区区在问你阁下?” “你先报名?” “区区‘血手书生’!” “呀!”所有在场的“无双堡”高手,人人变色,全把充满杀机的眸光,射向了东方野。 灰衣老人嘿嘿一声冷笑,道: “老夫要带你到‘无双堡’,特意地款待……” 东方野寒声道: “阁下尚未报名?” “老夫是田堡主座上常客,名号不必问了!” “可是区区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灰衣老人吹胡瞪眼,怒极反笑道: “血手书生,你该一寸一寸的死!” 东方野故意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道: “一分一分死也无所谓,只是阁下自问有这本事么!” “你无妨试试看,拔剑!” “别大呼小叫的,充其量阁下不过田嵩的一条走狗而已!” 灰衣老人双目几乎怒出眶外,灰白的头发,根根倒立起来,显已怒极。 东方野徐缓地抽出了“松纹古定剑”,亮出了起身之势,他口里虽狂,心底可不敢小觑对方,刚才对方出手伤了白衣蒙面女子那一剑,已显示出他是“剑道”中罕见的高手,功力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灰衣老人大喝一声: “看剑!” 剑芒打闪,剑气撕空,斜跨一大步,罩身袭向东方野。 东方野疾展“烈日当空”中的第一式,以攻为守,封了出去。 一阵紧密的剑刃碰击之声过处,双方各退了一步,这一回合,竟是秋色平分。 灰衣老人面色一紧,道: “果然有两下子!” 东方野冷哼了一声,道: “现在阁下接区区一剑?” 剑随声出,施的是“烈日当空”中的三式,共十四剑。 灰衣老人可不含糊,立即挥剑迎击。 又是一阵惊人的金刃交鸣,灰衣老人再退一步,而东方野却在原地未曾移动。 第六十六章 赶尽杀绝 灰衣老人突地变得十分平静,激动的神情完全消失了,这是一个“剑道”名所必须具备的条件,心平气和,凝神一声,这也显示出他将要施展惊人的招式了。 东方野当然一看便知,登时也沉凝下来,把十二成功力,聚到剑身之上。 他既冒“血手书生”之名,解白衣蒙面女之围,当然不能大意丢人。同时,与“无双堡”之间,恨深怨重,若非天性仁义,他的身手,不知要造成更多的杀劫。 双方凝神相对,狱峙渊停。 场面静止了,但杀机却更浓。 人人知道,这一击必是石破天惊。 时间像是已冻结在某一点上,气氛迫得人呼吸皆窒。 “呀!” 栗喝声中,灰衣老人出了手,势如天河突,一泻惊人之极。 东方野一振臂,手中剑幻成一个夺目的车轮,这是“烈日当空”这一七式中的最后一式,也是最凌厉的一式,寓攻于守。 “锵!”然巨震声中,剑气四溢,裂空有声,近圈的武士,纷纷倒退不迭。 灰衣老人一退,再退,退了六七步之多,手中剑虚虚下垂,那一盼慑人的盛气,刹那间完全消失。 东方野一个弹身,着指对方心窝。 灰衣老人顿时面如土色,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那批在场的“无双堡”武士,齐齐吆喝一声,围了上去。 “哇!哇!” 白衣蒙面女子旋身之间,两名武士栽了下去,其余的被震住了,白衣女子仅只略略一窒,跟着出手,所有的武士,把目标移向了她。 于是—— 一幅栗人的画面,叠了出来,暴喝,惨号,血光,剑影…… 整座的荒庵颤栗了。 灰衣老人怒目瞪视淋淋的现场,但却无法动弹。 白衣蒙面女子的功力,似不亚于乃兄“血手书生”,而出手之狠辣两兄妹却是一般无二。 疯狂的场面,结束得很快,剩下了最后一名中年武士,在白衣蒙面女子的剑下,步步后退,到了墙边,退无可退,面上满是死亡的恐怖,汗珠滚滚而落,手中剑几乎举不起来。 大部分的尸体,尚在淌着鲜血,惨不忍睹。 东方野忍不住道: “够了,留一个活口!” 白衣面女子冷酷地道: “我没你那么仁慈!” 灰衣老人咬牙大叫一声: “血手书生,下手!” “哇!”惨号颤人心弦,白衣蒙面女子的长剑,刺入那武士的胸膛。 东方野侧过面去,心想,两兄妹都是心狠手辣,心念之间,感觉空气不对,“锵!”然一声,手中剑被一股强力荡开,几乎脱手,这不过电光石火间事,目光转处,只见灰衣老人的身影已自屋脊消失,他没有去追,只重重地吹了一口气。 原来灰衣老人乘东方野转头分神之际,猝然下手,他的目的是要脱身,是以没有下杀手,否则东方野非受伤不可,因为两人功力悬殊不大,但如他要下手,纵使伤了东方野,他自己也别想全身而退了。 白衣蒙面女子抽剑回身,道: “为什么放他走?” 语音之间,显示她是个很任性的女子,东方野抛下了蒙面的衣襟,淡淡一笑道: “是在下一时大意!” “你根本没有杀他之心……” “令兄呢?” “不知道!” 说完,转过娇躯,姗姗入内去了。 东方野啼笑皆非,当初拜兄贾明怎会爱上这么个魔女?兄妹都是邪恶之流,自己此来探亲,算是多余了,自己若非适时而至,她非毁在灰衣老人的剑下不可,但连最起码的礼数都没有。 于是,他归剑入鞘,扫了一眼满院积尸,转身离开。 他一面走一面思,自己与“无双堡”之间仇怨甚深,何以对灰衣老人下不了杀手?是一时妇人之心,抑是对他的剑术动了惺惜之念?出了庵门,他深深透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灰衣老人的剑术,看来更在当初卧底“无双堡”,担任执法武士统领的“云龙剑客卢日升”之上,他败在自己“烈日当空”第七式之下,但自己是用了十二成功力出剑的,像这等高手,“无双堡”不知有几个? “武林城”卧虎藏龙,多的奇人异士,田慕嵩罗网人才,可说十分便当,将来正式找田慕嵩算帐时,所受的阻力必然更大。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轻易放过灰衣老人,留下一个劲敌。 对敌人宽恕,便是对自己残忍! 此刻,他才想起这句武林中的名言来。 自修习了“玄机武功”之后,无形中把他自幼积在心中的恨化解了许多,这也许是他性格改变的真正原因。而不杀灰衣老人,可能是由于灰衣老人面上没有暴戾之气,是以勾不起他的杀机,再一方面可能是白衣蒙面女子的残酷手段,引起了他的反感,所以他未下决心之前,被对方溜脱了。 正行之前,一条灰影,迎面而来。 东方野不期然地上了一步,灰影也停了下来,一看赫然是“曲手书生”,脑海里不禁又浮起了巫山之前,寅夜来访,他与青衣女婢同房的一那一幕,下意识中,对他有一种不齿的感觉。 但又想到对方对自己的种种情谊,堪称义薄去云天,自己可不能对方的私德而忘恩负义,心念之间,拱手道: “小弟正来拜谒兄台!” “血手书生”似心有不悦地道: “你到今天才想起要来?” “不,小弟已来过一次,是夜访,兄台正巧不在!” “你没留下话,令区区悬心……” “啊!是小弟疏忽了,尚请宽宥!” “老弟现在何往?” “庵内发生了事故……” “噢!什么事故?” “无双堡爪牙寻衅!” “算是平息了,没事,令妹受了点轻伤!” “请转回庵内,我们谈谈!” “小弟……” “区区兄妹已准备他迁,下次来此地没人了!” “哦!好!” 东方野随着“血手书生”重返庵内,到了精舍明间中落坐,“血手书生”转入内间,对庵内积尸,他竞视若无睹,不置一词,这种性格,东方野深不为然,青衣婢女献上香苟冲着东方野盈盈一笑。 东方野正襟危坐,沉声道: “小姐的伤无碍么?” “难得少侠记挂,是皮伤,不要紧,家小姐敬谢少侠援手!” 说完,深深一福。 东方野暗忖,还谢个什么劲,方才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如果不是碰上“血手书生”,自己还不是没趣地离开了。 青衣女婢似已窥出东方野心意,陪着笑脸道: “方才小姐对少侠很失礼……” “那里话!” “自贾明少侠过世之后,小姐性格全变,对世事意冷心灰誓独守终,对我家公子也不例外,只有一样,对残害贾少侠的‘无双堡’决不放过!” 东方野不禁油然而生同情与敬佩之心,暗忖,自己方才错怪她了。 就在此刻,“血手书生”转了出来,仍是蒙着面,青衣婢女退了下去。 “谢谢老弟适才对舍妹援手!” “小弟欠兄台太多,须须小事,何足挂齿,适逢其会罢了!” “舍妹对老弟的剑术十分推崇……” “夸奖了!” “老弟可能以敝兄妹不示其面目为不然?” 东方野朗声一笑道: “人人皆有不得已之时,小弟并不在意!” “血手书生”沉凝地道: “实缘敝兄妹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过,迟早总有一天对老弟出示真面目的,其时,也就是你我缘尽分手之时!” 东方野心头一动,道: “那是为什么?” “血手书生”音调有些悲凉地道: “一切都是命定的,人力无法转!” “小弟不解?” “届时老弟便知道了!” “那兄台又何必定要出示真面目呢?” “我说一切都是命定,无法改变。” 东方野茫然地点了点头,事实上根本没有猜测的余地,什么是命定,命定了什么?出示真面之后,便告缘尽,永不再见,简直是匪夷所思。 心念之间,改变了话题道: “兄台方才说要准备他迁?” “是的,此地并非可以久居之地!” “什么地点?” “这个……有事我会找你,对了,那匹马……” “怎样?” “老弟想来必十分需要……” 东方野哈哈一笑道: “那是小弟赠与兄台之物,没有收回的道理!” “我回赠可以吗?” “小弟决不接受!” “好,不谈这个,老弟还记得当你受‘紫电神功’所伤之后,曾拖我找几个人转达你的话,我碰到了‘川中追魂客’……” “啊!” “他说,已在巫山与你见过面!” “是的,有这回事,兄台何时碰上他的?” “一个时辰之前,他到归州!” “哦!” 东方野自己在巫山后的“毒谷”与“川中追魂客”分手时,他说要守候三日,想起自己因见“蓝衣秀士”留字而没有回头,可能他又改变了主意,随着出山了,不然他怎会在归州现身。 “血手书生”又道: “其余的没碰上,看来不必要了。” “是的!兄台这令妹?” “见了!” “可知那灰衣老人的来历?” “这……不知道,舍妹说他一直没报名号,幸亏老弟不速而至,否则后果难以想像,即使我在,恐怕也不是那老匹夫的对手……” “兄台过谦了!” “这是实话,凭愚兄妹的身手不相上下,她不敌,我也不成!” “小弟也只是险胜!” “老弟不杀他为什么?” “这……一时大意,被对方脱走了!” “如老第有心杀他,他恐怕没有机会!” “是的!” “老弟造了大错,容留一个可怕的劲敌,如果有一天再次碰上,对方有人联手助力的,后果仍然是严重的……” 东方野赧然道: “这点小弟事后想到了。” “老弟目前行止?” “赴嵩山附近找一个人?” “谁?” “他叫石公生,在江湖中可能无名!” “何事找对方?” 东方野不愿在此时抖露实情,心念一转,含糊以应道: “只是受朋友之托,查证一件事。” “乾坤真人如何?” 东方野愤然道: “被他逃脱了,那老牛鼻子狡诈如狐。” “这一来打草惊蛇,找难了……” “但不管上天入地,小弟发誓要找到他!” “老弟现时名声已传遍江湖,这样明着去找,你人未到,对方早已闻风而遁了!” 东方野颔首道: “兄台所说极是,小弟得遮掩本来面目。” “那样好些。” “小弟想告辞了?” “便餐如何?” “不必了。” “如此,我们后会有期!” 东方野起身,拱手作别,到了庵外,四顾无人,立即施展“易形”奇术,把肤色改变成紫棠之色,骨骼也略为收缩,这一来,任谁也认不出来了。 到了归州城,已是薄暮时分,他安步当车,在街上闲逛,希望能有所遇。 这里地当水陆要街,三街六市,热闹非凡。 突地,肩膀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出自练武人的本能,他先朝前一弹,然后转身,面对自己的,赫然是“川中追魂客”。 “少侠,我们去喝三杯,吉庆楼,有名的烧烤!” 东方野大感骇然,自己已易了容,连体形都改变了,他是凭什么认出自己的呢?而且时值黄昏,夜色迷茫,灯光未放,行人接踵而踏,他的目光如此锐力么?心念之间,故意瞪眼道: “朋友什么意思?” “川中追魂客”一怔神,深深看了东方野一眼,接着嘿嘿一笑道: “喝酒不好么?” “朋友莫非认错了人?” “那就该挖眼割鼻!” 东方野不禁“卟哧!”一笑道: “阁下说挖眼犹可,这割鼻何解?难道阁下是凭嗅……” “川中追魂客”一摆手,道: “停会再谈,走!” 吉庆楼并不当街,座落在西街尺头的一条横巷里,地点虽然僻静,却座无虚席,大概是出了名的缘故。 两人甫一抵步,一名小二迎上前来,一哈腰,道: “您老今天请客?” “嗯!” “仍在老地方?” “当然!” “请!” “川中追魂客”朝东方野一偏头,当先入门,穿越嘈杂的酒座进入后院,上楼,转回栏,进入一间极为精致的小套间,像主人待客似的摆手道: “随便坐!” 东方野在椅上坐了,一笑道: “阁下对此地十分熟悉?” “常年食客!” “这是包厢?” “差不多是本人专用。” “有意思!” 小二捧上香茗,在里间桌上布了杯箸,然后才恭谨地道: “您老今天点了什么菜式?” “川中追魂客”转向东方野道: “少侠喜欢吃点什么?” “在下是外行,阁下点!” “好,这里拿手的是烧烤,我们今天来个全套!”说着,转向小二道:“三烧三烤,会锦食锅,外带玫瑰升酒!” “喳!” 小二哈腰应了一声,出屋而去。 东方野拾起话题道: “阁下到底凭什么认出在下?” “凭眼睛鼻子!” “此话何解?” “凭眼睛,认你的佩剑,凭鼻子,闻你身上特有的气味……” “气味,在下有什么气味?” “嗯!这气味别人闻不出,只有区区才能……” “哈哈哈哈,阁下的鼻子与众不同么?” “别笑,是你身上的气味与众不同!” “在下倒要请教了?” 第六十七章 喜得狐踪 “川中追魂客”神秘地一笑,道: “少侠身上不是佩有白姑娘相赠的荷包么?” 东方野心中一动,道: “有的,怎样?” “那荷包中装的是本门特制的一种药味,本门中人在数天之内可凭鼻子嗅出。” “哦!原来如此!” “任何事说穿了便不值钱!” “阁下提前离开巫山?” “少侠走后,老夫觉得呆下去没意思,便出山了。少侠便找到那位朋友了么?” “没见到,他走了,留下字说是追踪那毒物……” “噢!牛鼻子已出山,幸而没守山去,不然多冤。” 小二端来了酒菜,先斟满了两杯,然后退出,顺手带上了门,也说这是“川中追魂客”一向的规矩,所以不须吩咐。 两人入座,东方野一看,所谓的三烧三烤,原来是烧鸭、烧鸡、烧活鲤、烤兔、烤鸽、烤乳猪,的确是色香味俱佳。 吃喝了一陈,“川中追魂客”正色道: “少侠,白姑娘有句话要老夫转告!” 东方野一愣,道: “请讲?” “她请你忘了她!” 东方野茫然凝视了对方片刻,惊楞地道: “忘了她?” “是的!” “为什么?” “她说她最近忽然领悟,她与少侠不是一对,也就是说双方无缘。” “这……这到底为什么呢?” “她只这么交代!” 东方野低了头,他想不透白芸香何以有此突然的转变,想当初她用情之深,意志之决,海柘石烂也不会改变主意,这为什么呢?故意耍一招花招试探自己么? 他深深地想:自己感谢她的情分,但无意与她结合,所以推说要请示母命,一方面有上官凤在前,另一方面,不敢领教“白骨门”的残狠邪僻,这本是个很难解的结,自己一直悬在心上,不知如何应付,她却主动提了出来,自是求之不得,不管是真是假,乐得见风转舵…… 心念之中,蹙起剑眉道: “这必然有原因的?” “川中追魂客”语音有些沉重地说: “当然!” “莫非白姑娘已另有他爱?” “这……这………可能是!” “既是如此,在下没有说了!” “少侠对白姑娘……似乎还无着恋之情?” 东方野心弦一颤,苦苦一笑道: “感情是丝毫也不能勉强的,否则双方都会痛苦!” “是倒是,不过……” “怎样?” “算了,老夫局外人,不必多嘴了。” “阁下言有来尽,我们算彼此闲谈,说说何妨?” “川中追魂客”仰颈干了一杯,手抚头上的乱发,期期地道: “白姑娘生性刚强,处事不让须眉……” “这点在下知道?” “她如此做……内心也可能很痛苦,若非重大原因,不会使她改变心意。” “阁下应该知道原因的?” “不甚了了!” 东方野心想,话已挑明了,她另结新欢,又何必吞吞吐吐,故作姿态,像她那样的女子,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要改变主意也容易,当下不再深究下去,伸手怀中,取出昔日白芸香所赠荷包,解下腹间“松纹古定剑”…… “川中追魂客”见状,惊声道: “少侠这是做什么?” 东方野把剑与荷包朝桌上一放,庄重地道: “请阁下把这两件东西交还白姑娘!” “什么意思?” “没什么,应该如此!” “这暗示着绝交么?” “在下没这意思!” “那就不该如此,她会收回么?” 东方野尴尬地道: “在下不该再保存白姑娘之物!” “少侠,你这么想便不够武士风度了,江湖儿女,何必斤斤计较这些小节,她并没说要收回相赠之物,同时也没有这必要,你保留这两件东西,也等于是珍藏了对于白姑娘当初对你的的一段情,那是一段真情,毫无虚假。” 这道是真好,本也不想辩驳,既然中途变心,这算那一门子的真情呢? 能使白芸香改变心意,对象该是何等样的人物? 也罢,愿她找到意中人,是一个幸福的归宿,从此,自己与上官凤之间,当无阻碍了,彼此各得其所。当下正色道: “阁下算受在下之托,把东西归还白姑娘,如何?” “川中追魂客”大摇其头道: 话说至此,当然没什么可谈的。 “在下有句话转告白姑娘……” “什么一句话!” “在下谨祝她幸福无疆!” “好,老夫准带到。” “白姑娘尚有其他的话交待么?” 东方野不由心中暗笑,说这种话,是把自己当三岁小孩了,当下点了点头,不再开口,本来,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反正这一段不正常的情,算是结束了。一个时辰前,听“血手书生”在谈命运,现在,白芸香的寄语也是命运,真是无独有偶。 两人沉默下来,喝着闷酒。 东方野心事重重,颇觉不耐,收起了荷包,佩上了剑,道: “在下想先走一步!” “有事请便!” “谢谢阁下的待……” “小意思不值挂嘴上。” “后会有期了!” 说完。起身抱拳为礼步出吉庆楼,到了街头,只见繁花似锦,心头顿觉轻松了许多,信步走向正街。 白芸香的问题,意外地得到解决,宛如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 但感情是奇怪的,尤其儿女之情,你怕它牵缠而亟待摆脱,一旦摆脱了,却又有失落了什么的感觉。主动与被主动之间,有极大的差别,如果白芸香真的是另有所爱,如此的摆脱,对东方野的自尊心是有打击的。是以在他潜意识中,有一种不是味道的感觉。 突地,一个驼背老人,擦身而过,东方野举目看去,不禁大喜过望,对方,赫然是“欧驼子”,三步并着两步地追上前去,道: “老前辈,幸会!” “欧驼子”停身转目,先是一怔,继而哈哈一笑,道: “妙啊!老夫正要找你。” 东方野迫不及待地道: “老前辈有‘蓝衣秀士’的消息么?” “正为此事……” “啊!” “此地眼杂,随老夫来!” 说着,穿越人群而去,东方野紧紧跟随,不久,来到城外一个僻静处。“欧驼子”四下一张望,然后才压低了声音道: “老夫在城里兜了半天圈子,希望能碰到你!” “什么事?” “那老毒物非你对付不可!” 东方野精神一振,道: “乾坤真人?” “谁说不是,‘蓝衣秀士’从巫山盯到此地,忌他的毒,无法下手。” “现在人呢?” “离此不远的‘玄妙观’中!” “玄妙观座落何处?” “由此去野许,右转,临江的那片柏树林便是!” “晚辈马上去……” “慢着!” “老前辈有问指求?” “你必须先了解情况!” “什么情况?” “你听说过‘岭南三圣’没有?” “岭南三圣……这倒没听人说过,怎样?” “岭南三圣其实是三个邪魔岭南一带奉之如神明,头一个叫‘天绝大圣’,第二个叫‘地绝亚圣’,第三个叫‘人绝么圣’,这三个魔头年已近百岁,功力奇高不说,尤精于毒道,从未进过中原,此次不知为何,三魔齐临,落脚‘玄妙观’……” “啊!” “‘乾坤真人’便是‘天绝大圣’的传人……” 东方野俊目放光,栗声道: “可能,但‘岭南三圣’在岭南一带接受当地江湖人的供奉,养尊处优,生杀予夺。若非有重大目的,不是极大图谋,不会远道跋涉而来。” “这……暂时可以不管,我们的目的是擒捉‘乾坤真人’……” “不错,但此刻牛鼻子已在三魔的卵翼之下,对付他必须先对付三魔!” “晚辈先去试试?” “问题是恐怕你独力难支,而对方俱是毒中翘楚,旁人无能助力……” 东方野咬了咬牙,断然道:“晚辈对‘乾坤真人’志在必得,好歹也要试试。” “欧驼子”白眉紧锁,沉吟不语。 东方野默然思索了片刻,道: “那三个老魔来此多久了?” “大概月余了!” “有什么行动没有?” “没有,深隐观中,足不出观门。” “这颇费人猜疑…” “老夫派了二十名精干的手下,不分日夜,在附近监视,一无所获。” “老毒物何时来到的?” “昨晚!” “人入之后不再现身?” “毫无动静……” “如果有办法诱使他离观,便容易下手了!” “老夫一生自诩足智多谋,对此也觉束手……” “观中有香火么?” “原来有,现在已与外间断绝了!” “观中原有的道士呢?” “初时还有出入,近十天来已失了踪影。” 东方野考虑了片刻,沉声道: “晚辈先往观中一探,再作打算!”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直奔而至,到两人身前停下,赫然是一个码头苦力打扮的中年汉子,“欧驼子”立即道: “有事故么?” 那汉子瞟了东方野一眼,然后才低声应道: “有人朝‘玄妙观’方向奔去!” “什么样的人?” “一个老者,身形疾速,面相看不真切。” 东方野灵活机一触,道: “去了多久了?” 那汉子道: “刚过不久,只小的来此的这片刻时间了!” 东方野陡地弹起身形,如闪电般逝去。 “欧驼子”急声道: “你要做什么?” 他这话出口,东方野已没了影儿。 东方野展足功力,如魅影飚风般向前急掠,约莫半里许,果见一条人影,在前面飞驰,当下一加劲,追了过去,顾盼间,到了那人影身后,口里轻喝一声道: “什么人,站住!” 人影闻声刹势,东方野一个闪身,拦在头里,一看对方不是别人,正是“无双堡”总管“铁罗汉岳岱”,“无双堡”的人来玄妙观,其中必有文章。 “铁罗汉岳贷”当然认不出易了形的东方野,窒了一窒道: “朋友何方高人?” 东方野反问道: “阁下是岳总管?” “铁罗汉岳贷”惊声道: “朋友怎知区区……” “当然知道!” “哦!朋友是观中来的?” 东方野将机就计,含糊地应道: “嗯!对了!” “铁罗汉”沉声道: “区区要见真人,请转达一声。” 真人,指的当是“乾坤真人”,东方野灵机一转,道: “他不在观中。” “噢!这个……” “观中只有三圣!” “区区求见三圣……可以吗”? 东方野故作姿态,摇头道: “三圣目前不许任何人打扰!” “铁罗汉岳岱”踌躇了片刻,道: “真人何时可以回观?” “没一定!” “但这时间是早巳约好了的……” 东方野心中一动,冷冷地道: “在下一样可以作主!” “那请转告真人,‘九叶灵芝果’随时可奉上……” 东方野不由一震,“九叶灵芝果”不是由“川中追魂客”带着要交换“玉观音田慕兰”吗?自己与“川中追魂客”分手不久…… “铁罗汉岳岱”顿了一顿,接下去道: “但,有件小事请真人办成!” “什么事?” “请将‘虚无客石中利’擒交敝堡。” “什么,请把虚无客石中利生擒活捉,交与‘无双堡’?” “是的!” “哈哈‘虚无客’化身千百,功能莫测,谈何容易……” “但在‘三圣’而言,不过举手投足之劳。” “这算是条件么?” “不,是敝堡主一点请求!” “既是如此,何不先送上‘九叶灵芝果’,以示诚心?” “铁罗汉岳岱”似早有成竹在胸,闻言之下,毫不犹豫地道: “朋友说得不错,但这奇珍异宝,不能借第三人之手,或由堡主亲自奉上,或由真人到堡自取。” 东方野阴冷地一笑道: “这岂非欺人之谈?” “铁罗汉岳岱”错愕地道: “区区不懂朋友的意思?” 第六十八章 岭南三圣 东方野又是数声冷笑道: “总管应该知道的!” “铁罗汉岳岱”摇了摇头,道: “朋友明说了?” “阁下说那东西不能入第三者之手?” “不错!” “但目前那东西却在第三者手中……” “没这回事。” “阁下肯定如此?” “当然!” “要在下说出来么?” “区区愿听!” “你们堡主请了一个不怕毒的江湖高手,带着‘九叶灵芝果’,到巫山谷中,向‘乾坤真人’要求交换‘玉观音田慕兰’,这不假?” “铁罗汉岳岱”惊震地退了一大步,栗声道: “这话从何说起?” “在下耳闻目睹。” “这……这就奇了……” “一点也不奇。” “朋友见到‘九叶灵芝草’了?” “这倒没有,因为没有成交,那人只说带在身边,没有出示。” “铁罗汉岳岱”突地一击掌,恍然大悟似的道: “有这回事……” “阁下承认了?” “不,这只是不久前堡主的一个计划,曾与区区谈论了很久,因为找不到适当的人,所以没有付诸行动,之后不久,便接到了‘三圣’入中原,需要此物的通知……” “难道是在下捏造的么?” “怪事,怪事,那人是谁?” 东方野心念疾转,此事大有蹊跷,在真相未明之前,不宜说出“川中追魂客”之名,当下念叨道: “此人极少露面江湖,在下只认其人,不知其名。” “铁罗汉岳岱”满面困惑至极之色,喃喃地道: “这……这……从何说起?” 东方野冷冷地道: “三圣对此事十分震怒。” “铁罗汉岳岱”惊恐地道: “区区想来,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敝堡主当初与区区商量此毫无恶意的两种计划时,被对方偷听到,或是堡中什么人无意多嘴泄露,所以被对方利用上……” “对方利用这计划何为!” “必有图谋。” “图谋什么呢?” “铁罗汉岳岱”低头想了想,突地双眸放光,道: “是了,如若区区判断不错。那人志在真人手中的药方。” 东方野心中一动,道: “没有‘九叶灵芝果’,得了药方何用?” “可以寻向本堡图谋。” “嗯!有点道理,但那人似确有意要救‘玉观音’……” “啊!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如那人得手药方,救出敝堡主胞妹,并可以换‘九叶灵芝果’一举二得。” 东方野原来的意念动摇了,对方分析的很有道理,“川中追魂客”虽对自己有过几次人情,但那是因白芸香的关系,他并非正派人物,而“白骨门”更是异端邪派,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他目前仍在归州城,找到他一问便知。 “铁罗汉岳岱”接着又道: “结果如何?” “他当然无法得手,全身而退已是不错的了。” “敝堡主之妹现在何处?” 东方野不愿说出实情,淡淡地道: “仍在山中石屋。” “铁罗汉岳岱”欲言又止,最后,陪着笑脸道: “她很可怜!” “有什么可怜,跟真人那点不好?” “是的,不过……她已心神失常,敝堡主着实希望真人能既往不咎,让她回堡,渡其余生。” “这点在下可以代为说情!” “铁罗汉岳岱”打了一拱,道: “如能说准这人情,敝堡主将无限感激!” 东方野想起“玉观音田慕兰”死前说过的几句话,冷冷一笑道: “贵堡主倒是很有手足之情!” “铁罗汉岳岱”尴尬地一笑,道: “请问朋友‘乾坤真人’是什么……” “同门!” “哦!那好,一切仰仗了。” 东方野心念一转,道: “虚无客行踪飘忽,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何处去找?” “铁罗汉岳岱”灰眉一扬,道: “敝堡业已派人查明,他与一干手下隐身距此数十里的黄牛峡!” “黄牛峡!” “是的,敝堡在江边备有船只,随时听候使唤。” “好,你可以走了!” “区区落脚城里三元老店,如有指示,请按址联络。” “好!” “铁罗汉岳贷”拱手一揖,转身回奔。 东方野略作盘算之后,弹身朝玄妙观奔去,这一带地僻人稀又值黑夜,连半个人影都不曾看到,加快奔去。 到了林边,一座巍峨道观的轮廊昭然可见。 东方野此来已有打算,当下一缓身形,昂然而入,走了没几步,发觉有人迫近,但他故作不知,前行如故。 “站住!” 冷喝声中,两名黑衣人鬼魅般截在头里。 东方野止步停身,林中虽然很黑,他目力奇佳,看出这两名黑衣人的面目,与中原人稍异,突额凹眼高鼻,不问可知是来自岭南的“三圣”手下。 黑衣人之一以怪异的腔调喝问道: “朋友来此何为?” 东方野胸有成竹地道: “奉命拜访真人!” “唔,找我们聂师叔,那里来的?” “无双堡!” “跟我来!” 一名黑衣人在前带路,另一名黑衣人超前奔入观中。 顾盼间,来到观前,只见观门大开,另有两名黑衣人一左一右,坐着打盹,连头都不抬,带路的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递与东方野,道: “朋友,吃下再进门!” 东方野一怔,道: “这是什么?” “别问,如果不吃这药丸,你走不了十步。” “啊!” 东方野心里明白,这必是“僻毒”之物,观内必已四处布了毒。当下接过手来,假作吞食,却暗地捻碎抛弃了。 入观,转过影壁,是一个大院落,正面殿中,灯烛萤然。走没几步,一个矮瘦人影,自廊尽地的角门出现,瞬眼即到近前,他,正是“乾坤真人”,身上已改了普通人衣着,黑布齐膝短衫,高腰袜,六耳麻鞋,所未改变的,是那一双毒蛇眼。 黑衣人示意东方野止步,然后上前一礼,道: “师叔,此人来至‘无双堡’,要事求见您。” “乾坤真人”目光一扫东方野,口里道: “你退下去!” “是!” 黑衣人转身走离,“乾坤真人”的目光始终不离东方野的脸,那种看人法,的确使人心发毛,久久,才阴沉沉地道: “田慕嵩差你来的?” 东方野内心激动无比,他想,这是捉这只老狐狸的最佳机会,在三个老魔头未现身之前抓走,心里在转念头,口里尽量装得平和地道: “是的!” “以前没见过堡中有你!” “在下入堡未久。” “什么名字?” “东方本仁!” “什么!” “东方本仁!” “你……姓东方?” “不错!” “说出来意?” “敝堡主说:‘九叶灵芝果’如约献上,但此物珍异或由真人去取,或由堡主本人亲自送上……” “哈哈哈哈,田慕嵩想在老夫面前弄鬼,还差着些,要他亲自送来。” “不过……堡主还交待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东方野装着不经意地向前欺近了两步,道: “请真人设法活捉‘虚无客石中利’……” “救他宝贝儿子田三?” “是……的!” “这是条件?” “不……是请求!” “还是一句话,‘虚无客’何处去找?” “黄牛峡,敝堡有船只在江边随时听候。” “乾坤真人”阴恻恻地一笑道: “告诉田慕嵩,先送东西来,否则一切免谈。” 东方野又挨近了一步,期期地道: “这……这……” 口里应付着,暗中已蓄足了功力,他必须一击成功,不使“三圣”有现身援手的机会,星目一睁,正待…… 蓦地,两声凄厉的惨号,传自观门。 事出猝然,东方野不由一窒,“乾坤真人”一弹身,闪出三丈。 一条人影,自影壁后转出,赫然是一个形面乞丐的白发独臂老人。 东方野目光扫处,不由骇然大震,外公“独手医圣”怎会来到此地?口一张,正待叫喊,猛省起自己现已易了形,便又止住了。 “乾坤真人”栗声道: “独手医圣,你还没死?” “独手医圣”大步走到“乾坤真人”面前八尺之处,厉声道: “叫‘天绝’老匹夫滚出来!” 东方野心中一震,外公找的竟是三魔之首的“天绝大圣”,不知为了什么?心念之间,缓缓自侧方欺近前去。 “乾坤真人”嘿嘿一笑道: “阁下要见家师?” “要他快滚出来!” “阁下火气不减当年……” “废话!” “阁下请说来意?” “来讨一支手臂!” 东方野又一震,莫非外公的那支手臂是毁在“天绝大圣”之手?外公单枪匹马来索仇,此地“三圣”俱在,以一敌三,能讨得了么?但这股子豪情,却令东方野心折,太巧了,祖孙不期然凑在一起。 “乾坤真人”不屑地道: “这几十年阁下隐姓埋名,想已练成了通玄的功力?” “独手医圣”暴怒道: “再废话老夫劈了你。” “乾坤真人”后退数步,大声道: “阁下不怕变成‘没手医圣’?” “独手医圣”怒哼一声,独臂扬发,一道排山罡气,匝地卷向“乾坤真人”,这老狐狸可真滑溜,他知道接不下,一弹身幌退了三丈之多,“独手医圣”也立即收了余势,举步走到院地中央。 东方野这时才注意到外公腰间竟然悬了一支长剑,他又想发声招呼…… 三个怪模怪样的白发老人,出现殿廊。 “乾坤真人”闪身到三老身前,叽哩咕噜说了几句。 “桀桀桀桀……” 震耳怪笑声中,三老齐齐举步,进入院地。 “独手医圣”大声道: “天绝,久违了。” 居中那方面大耳细目的老人,应声道: “姓宋的,你居然找上门来,很好……” “独手医圣”向前跨了一大步,冷厉地道: “天绝,当年厚赐,本人无时或忘。” “哈哈,你想怎样?” “索取一支手臂,不加利息。” “这些年来,你定练成惊人之艺……” “闲言不必多叙了。” “你得感谢本大圣,在你‘医圣’的外号上,加了‘独手’二字。” “独手医圣”目眦欲裂地道: “天绝,难得你下中原,省了本人远奔岭南。” “天绝大圣”左右一顾盼,目中无人地道: “兄弟怎么说?” 左边的那个大头细颈的嘿嘿一笑道: “残废人活着是累赘,成全了他!” 右边五短身材的接着道: “二哥说得对,敢于向我兄弟张牙舞爪的就该死。” 三魔的对答,根本不把“独手医圣”放在眼中。东方野在一旁怒火中烧,恨得牙痒痒的,但他深知外公的性格,不敢蓦然插手。 “乾坤真人”此际已站到“岭南三圣”身后,殿廊上另站了四名黑衣人。 “独手医圣”反而冷静下来,寒声道: “天绝,取你的兵刃!” “天绝大圣”狂笑一声道: “本大圣已多年不用兵刃了!”说完,右顾道:“三弟,打发他上路!” 五短身材的“人绝么圣”,肩不动,脚不移,平空飘飞丈许,轻若败絮,无声无息地落在“独手医圣”面前两丈不到之处。 “独手医圣”咬牙道, “天绝,你不敢出面还债么?” “天绝大圣”小眼一翻,道: “谁成全你都是一样!” “人绝么圣”一摆手,道: “姓宋的,你拔剑!” “车轮战还是三对一?” “哈哈,你配么?你如赢了老夫,我大哥还你公道!” “说话算数?” “当然!” “请!” “你不用剑?” “独掌奉陪!” “有种!” 第六十九章 一剑伏魔 双方说打便打,同时发掌。 “砰!”然一声巨响,罡气四迸,势道惊人至极,双方各退了一大步,竟是功力悉敌,难分轩轻。 人影分而又合,一场惊心动魄的撕斗,叠了出来。 掌声如雷,劲风暴卷,人影闪幌,须发蓬飞。 像这等高手拼博,武林中难得一见,直打得昏天黑地,星目无光。 拼斗将近百招,双方均喘息可闻,招式也告缓慢下来,但从形势上看来,“独手医圣”略占上风。 东方野剑眉深锁,看样子外公决难达目的,如果今晚不是自己也正巧闯来,后果还真不堪设想!以什么方式插手呢? 事实已非常明显,外公的一支手臂,是毁在“天绝大圣”之手,外公之所以隐姓埋名,多份与此有关。 场中,“人绝么圣”已先机尽失,眼看就要落败…… “地绝亚圣”突地怪喝一声: “三弟,你玩够了,让我来过过手痒!”口里说,人已入场。 “人绝么圣”呼地弹出圈子之外。 “独手医圣”目眦欲裂地道: “这等肖小作风,令人齿冷。” “地绝亚圣”桀桀一笑,道: “姓宋的,你死定了,看在你也是年登耋耋的份上,赏你一个全尸。” “独手医圣”气得浑身直抖。 东方野业已按捺不住,大步而前,口里冷冰冰地道: “别辱没了‘岭南三圣’的名头!” “地绝亚圣”冷陡地转身,扫了东方野一眼,怒声道: “这小子是谁?” “乾坤真人”立即接口道: “是‘无双堡’差来传话的!” “天绝大圣”白眉一轩,道: “可恶,怎敢在此无礼” 东方野冷哼了一声道: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江湖有江湖规矩,像这等下三流的手段,令人齿笑!” “乾坤真人”大喝道: “小子,你找死么?” 东方野一瞪眼,道: “老毒物,闭上你的嘴!” “乾坤真人”气得哇哇大叫道: “造反了!造反了,田慕嵩竟差你这种东西来……” “独手医圣”老脸在变色,一变再变。原来东方野有意要表明身份,用本来的腔调说话,好让外公从声音中听出他是谁。 “地绝亚圣”向前一欺身,轻指东方野道: “看你臭乳未干,黄毛未退,竟然活得不耐烦了!” 随着喝话之声,虚空扬了扬手。 “独手医圣”暴喝一声: “你敢施毒”? 东方野对于“毒道”中人,惯用的手法与门道可说完全外行,只不他仗着以前外公的成全,具备辟毒之能而已,闻言之下,本能地向旁闪开,避过正面。 他这一闪身,无意中靠向了“人绝么圣”,老毒物顺手便是一掌,这猝然的一击,东方野毫无防备,但功力高超的人,毕竟不同凡响,就闪弹之势,再闪电般滑向一旁,姿势之妙满曼俐落,令人叹为观止。 “人绝么圣”一击落空,老脸不由变了色,以他的身份功力,猝袭一外名不见经传的武士,是不该失手的。 “地绝亚圣”又转身,面对东方野,阴恻恻地道: “‘无双堡’哪会有你小子这等高手?” 东方野冷声道: “阁下感觉惊奇么!” “先宰了你再找田慕嵩理论…” “只怕阁下办不到。” “乾坤真人”忍不住高声道: “小子,你当真是‘无双堡’差来的?” 东方野恨恨扫了他一眼,道: “是与不是,无关宗旨!” “你意欲何为?” “看不惯尔等的卑鄙手段。” “好……你小子造反了,竟敢出言无理。”说着,脚步一挪,又道:“师叔,让我收拾他!” “地绝亚圣”一摆手道: “你看不出来,你非他对手?” “乾坤真人”一窒止步。 东方野心头方自一喜,不觉又一惊,如果老毒物出头,便乘机制住他,不料又被阻止,当下故意大声道: “乾坤真人,阁下除了用毒与施诡计之外,还能动手么?” “乾坤真人”栗喝一声: “老夫把你生撕活裂……” “天绝大圣”却在这时开了口: “此人来意有问题,先弄清楚。” “地绝亚圣”接口喝问道: “小子,你到底意在何为?” 东方野先看了“独手医圣”一眼,才朗声道: “在下要打抱不平!” “什么,你……要打抱不平?” “对了!” “什么不平?” “看不惯三位圣人作风。” “地绝亚圣”怒极反笑道: “如何打法?” 东方野狂傲地道: “三圣可以齐上,或是车轮战亦可!” 这句话,可说狂到了极点,“岭南三圣”可能一生中从未听过。 “哈哈哈哈……” 三圣同时纵声狂笑起来,笑声有如巨浪狂涛,在夜空中涌卷咆哮声势惊人至极。 “独手医圣”皱眉凝视东方野,看样,他知道他是谁了。 东方野凝足真气,大叫一声:“住口!” 这一喊,如龙吟九霄,笑声戛然而止。 “地绝亚圣”双掌一扬,只须赏工夫,双手变成了乌黑之色。 “独手医圣”栗声道: “这是‘绝门独户掌’,沾不得,闪开,让我对付!” 这话,当然是对东方野而发。东方野心念电转,外公与“人绝么圣”适才一番拼斗,真元已损耗不少,如果再出手应战,万一不敌受伤,便是件憾事,心念之间,片言不发,双掌一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虚空劈出,这一击,他已用足了全力。 “地绝亚圣”也欺身出掌,但却慢了一着。 “砰!”然巨响声中,劲风裂空有声,“地绝亚圣”连退了五六步,须发蓬飞,老脸变成了紫酱之色。 “天绝大圣”沉哼一声,漫步入圈,一双细眼,射出骇人精芒,那眼芒在黑夜中犹如寒星眨眼。 “小子,看你不出,竟要本大圣亲自出手?” 东方野寒声道: “阁下取兵刃?” “用不着!” “在下决定用剑。” “你用!” “阁下会后悔无……” “独手医圣”向前一欺身,厉声道; “这是我的事,天绝,今夜你必须还出一支手臂。” 东方野转身,再回过面来,业已卸去了易形之术,回复本来面旧,大声道: “外公,野儿代劳!” “岭南三圣”齐齐惊叫出声,如逢鬼魅。 “乾坤真人”栗吼道: “小子,是你呀!” 东方野霍地拔出“松纹古定剑”,一字一字地道: “青衣修罗!” “独手医圣”老脸一片激动之情,倒不坚持要出手了。 东方野接着又道: “天绝,欠债还钱,今夜你要付出代价!” 手中剑微微一扬,剑尖芒吐蓝光,如闪电行空。 “天绝大圣”可也识货,知道碰上了生死劲敌,如果徒手对剑,摆明着非遭殃不可,当下大喝一声: “剑来!” 立即有名黑衣人进殿取出一柄长剑,交与“乾坤真人”,“乾坤真人”拔出剑来,捧与“天绝大圣”,自己拿着剑鞘退下。 “地绝”、“人绝”在稍远处左右而立。 场面突呈现无比的紧张。 东方野思索了片刻,决定施展从未用过的那一招“宇宙洪荒”。 双方不再开口,各立门户,凝神对峙。 双方的阵势都无懈可击。 一个奇缘迭遇的人中之龙,-个年近百岁的边荒巨魔这一战,结局如何,实在难以预测。 空气似乎冻结了,令人息窒。 时间,也似乎停滞在某一点上。 场中一老一少,如两尊石像矗立,连微颤一下都没有。 这是定力,耐力,与气神比拼,只要某一方在某一方面稍微一懈,便将遭到致命的打击,死伤立见。 旁观的反而紧张得冒汗,“独手医圣”唯恐东方野不敌。他是一鼓作气而来,如这一战失败,祖孙俩的命运可想而知。“乾坤真人”这一方,已看出了“青衣修罗”的能力,赢了好说,输了“岭南三圣”的金字招牌便砸了,成名不易,武林人极珍名份,把名看得比生命还重。 时间在极度紧张的气氛中悄然消逝,虽也不知道双方对峙了多久,仅只感觉到已经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 “呀!”栗喝声破空而起,除了当中事人,谁也看不出是那一方先出的手,因为这中间的先后之差,太微细了。 所有旁观的,心弦立即绷紧到了极限,全部的眸子射出了精光。 震耳的金铁交鸣声中,夹着一声凄哼。 只这么一刹那,剑芒收敛,一切归于平静。 东方野缓缓后退了三步,手中剑仍斜斜向上扬着。 “天绝大圣”的身躯在幌动,颤抖。 “呀!呀!” 惊呼声如春雷骤发,激荡在夜空,谁能想到,仅只一个回合,一刹那之间,“天绝大圣”的右臂,齐肩以下而折,血水,如喷泉般迸射。 “天绝大圣”老脸已扭曲得变了形,只见他抛去了右手剑,自行点穴止血,“乾坤真人”一闪而前,扶住老魔。 “独手医圣”激动地道: “孩子,难得,你外公的大愿算是了了。” “地绝”、“人绝”双暴吼一声,猛扑东方野。 东方野沉哼一声,挥剑迎击,又一幕栗人的场面叠了出来。 两老魔联手,其势相当惊人,由于对方是徒手,所以东方野应付从容。 “独手医圣”冷厉的目光,身向“天绝大圣”,一字一顿地道: “天绝,我们之间的债务算完了!” “天绝大圣”咬牙切齿地道: “本大圣会再找你的。” “乾坤真人”道: “师父,到里面歇息一会……” 东方野生怕“乾坤真人”逃脱,大喝一声,又是一招“宇宙洪荒”出手。 两声闷哼齐传,两老魔双双踉跄而退,“地绝”头顶连皮带发被削去了一大片,鲜血流了满面,“人绝”胸前裂开了半尺长一道口,血水染湿了半截外袍。 “乾坤真人”闪电般朝大殿奔去。 这一着,大出东方野意料之外,想不到老毒物竟置三老魔于不顾,自己逃命,这便是正道与邪魔的分别,当下暴喝一声:“那里去?”疾箭般凌空射去。 身形甫落殿沿,两名黑衣人双双持剑出手拦阻。 东方野手中剑一扫,扑入殿中。 “哇!哇!”两名黑衣人栽了下去。 东方野在殿内转了一圈,不见人影,急如星火地向中间扑出,后殿院落昏沉,连一丝灯火都没有,搜找了一圈,再上屋顶朝四周张望,一无所见,老毒物又逃脱了。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前院,又传来暴喝之声。 东方野一挫牙,折回前院,只见外公与地人二绝,打得十分激烈,二绝虽已负了伤,但功力仍不可轻视,与“独手医圣”打成了平手。 “天绝”新断臂,说什么也无力参战。 “住手!” 东方野大喝一声,直逼圈子。 双方齐住手跳出圈外。 东方野目眦欲裂地道: “外公,‘乾坤’老匹夫逃脱了!” “独手医圣”一跺脚道: “是我疏忽了,我知你是为他而来的。” “这三魔鬼怎么办?” “你说呢?” “宰了,为武林除害。” “岭南三圣”瞪目切齿,狰狞之气迫人,但无人出手,他们知道决非“青衣修罗”之敌,如果“天绝”不断臂,情况可能不同。 “独手医圣”略一沉吟道: “孩子,古人说:‘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这三人年已近百,就木之日不远,放他们一马!” 东方野侧转身,俊目神光熠熠,朗声道: “三位听到了,在下不为已甚,念上天好生之德,希望三位即日离中原回岭南,如再碰面,在下决不留情。” “岭南三圣”互望了一眼,“天绝大圣”仰天长叹道: “想不到堂堂三圣,裁在中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 “地绝亚圣”厉声道: “小子,咱们走着瞧了!” 说完,齐齐转身,蹒跚走向大厅。 东方野望着三老魔的背影道: “外公,三魔肯回岭南么?” “难说!” “外公怎么来此的?” “虚无客通知我三魔落脚此观!” “外公当年……” “独手医圣”愤然道: “那是数十年前的事了,外公因寻几味药草远赴岭南,途中见一对父女,倒卧路边,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予以救活,想不到这对父女是三老魔的对头,因此而触怒了对方,‘天绝’亲自出了手,与我血战百合,结果我被卸一臂,险些命丧岭南。”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嗯!其间被追杀的经过,不必提了!” “外公,我们离开,野儿要设法追缉‘乾坤真人’!” “走!” 祖孙俩出了玄妙观,“独手医圣”边走边道: “孩子,今夜若非你在场,后果不堪设想,三魔的功力比数十年前更精进了,外公我这大年纪,还不改鲁蟒奔撞的个性。” “也是合该对方要偿付这笔旧帐!” 第七十章 七巧婆婆 “独手医圣”突地转口道: “孩子,你对‘虚无客’,‘张铁嘴’等一干人觉得怎样?” “正道之士,但略谦神秘!” “嗯!这评语很恰当,不过各人有各人不得不然之处,未可厚非,今后我希望你对他们凡事尊重……” “野儿一向很尊重他们的!” “很好!” “外公,娘与您在一起?” “嗯!” “她好吗?” “独手医圣”黯然道: “她死心眼,念念不忘你爹。” “外公不曾对我娘说爹业已辞世……” “目前还不宜宣泄,她受不了。” 谈话之间,出了柏林,东方野道: “外公,野儿要去找一个人!” “谁?” “欧驼子,也是‘虚无客’一伙,这附近有他的手下监视,如果‘乾坤真人’现踪,逃不过他们的线眼!” “噢,好,你去罢!” “恕野儿不能照顾您老……” “那倒无须乎,孩子,凡事小心在意,愿你成为真武士,你爹当年虽与外公我闹过隔阂,但他是个了不起的武士,曾经‘血榜’题名,我不希望你走这条路,虚名能毁掉一个人,可是你总不能辱没了东方的姓氏。” 东方野内心一阵刺痛,怆然应道: “敬尊外公金训!” “外公老了,近来万事俱灰,今夜之事一了,便无挂念,你父亲的这桩公案,你尽力去了结!” “是的,这是野儿份内理所当为。” “你我分道!” “待事情有了眉目,再来膝前请安。” “嗯!你好自为之。” 说完,身形一幌,当先走了。东方野望着外公的背影在夜暗中消失,才弹身奔向与“欧驼子”分手之处。“欧驼子”仍守候在原地,一见东方野现身,立即迎了上来。 “怎样?” “被晚辈截留,问明了他的来意,他是奉田慕嵩之命,来此见‘岭南三圣’,以稀世奇珍‘九叶灵芝果’为饵,请对方出手对付‘虚无客’”。 “哦!” “并已侦知‘虚无客’石前辈与手下落足黄牛峡……” “对方消息倒很灵?” “晚辈冒称观中人,打发他走后,直奔玄妙观,挫了‘岭南三圣’,替外公‘独手医圣’向‘天绝大圣’索讨了断臂之债……” “啊!你外公来得巧!” “可惜,‘乾坤真人’又告逃脱。” “我方并未发现有人离观,那老狐狸多半仍匿伏玄妙观附近,现在只有加强监视,不让对方漏网,三个老魔头功力如何?” “不可轻视,不识毒者绝难近身!” “现在时候不早,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先落店,有情况立即通知你,你最好投入距此最近的靠城门那间‘平安栈’,有人会招呼你……” “也好,对了,‘铁罗汉岳岱’住三元老店,江边有他们的船只。” “老夫已然得报,那艘船此时在江底了。” “哦!佩服!” “你说‘九叶灵芝果’什么回事?” “据说是一种稀无奇珍,服之延寿一甲子,但必须配以多种药物炼制,而药方在‘乾坤真人’手中!” “哦!是这么回事,‘岭南三圣’下中原,目的在此么?” “可能是的。” “也许不在此……你回城?” “好,回头见!” 东方野奔回城中,到了平安栈前,果然有人接待,用餐之后,在栈中静候“欧驼子”的消息,此际,业已是三更时分了,栈内栈外,一片寂静。 正在蒙胧入睡之际,房门上起了一阵叩击声,东方野一骨碌爬了起来。 “谁?” “是我,驼子!” “哦,欧前辈!” 东方野下床,挑亮了灯,拔开门拴,道: “请进!” 欧驼子入房坐定,气吁吁地道: “老毒物一行溜了……” 东方野急声道: “溜了?” “我们损折了四名负责监视的暗桩。” “朝什么方向?” “北上,但对方随时可改变方向的……” “乾坤真人在其中么?” “在,但我们负责盯踪的已断了线。” 东方野立刻整理衣衫,道: “晚辈去追!” “欧驼子”无言地点了点头,这一代江湖异人,似乎计穷了。东方野结束停当之后,辞别“欧驼子”出店,城门已闭,他只好越城而过,向北追去。 这等盲目追踪,心中自然是毫无把握。 沿香溪而上,天亮后不久,到了大峡口,一无所遇,他感到万分懊恼,回头当然没有必要,他想不如就此北上入豫,赴嵩山办事,找“乾坤真人”,只有待嵩山事毕再全力追查了,只要他不离开中原,在“虚无客”一方的搜缉下,他决无所遁形。 于是,东方野取道北上。 为了节省行程,他准备越荆山,取保康谷城一线捷径。 这一天,进入荆山,初时还有些山峰猎户人家,逐渐深入,半天不见人烟,但见层山叠翠,摩兔兢走,云绕雾接,飞瀑流舟。荆山并非名胜,无幽可探,无胜可寻,但也有可取的地方。 东方野循山径而奔,只觉心旷神怡,俗虑俱消,武林恩怨之念,似也冲淡了不少,这正是景宜人之处。 月出东山,他登上了一座峰头。 罗列的山峦,尽浴在银辉之,他选了个乾燥的石罅,准备过夜。这是一个安祥而宁静的夜,万赖俱寂,连山峰都静止了。 一声厉啸,遥遥破空传来,在这荒山静夜,显得分外刺耳,宁谧的气氛,陂破坏无遗,东方野心头大震,默察啸声来源,似发自对峰。 从音量判断,这发啸声的,功力必非等闲。 对方是何许人物呢? 啸声之后,隐藏了什么蹊跷? 东方野站起身来,钻出罅外。 又是一声厉啸传来,一点不错,正是发自对面峰头。东方野沉不住气了,在好奇心的驱迫下,展开身形,朝对峰驰去。 峰头地势平坦,疏疏的虬松,错落其间,在皎洁的月光下,视线并不受阻,只见一抹苍古的虬松下,端坐着一个黑衣老妪,怀中躺着一个头发蓬松的少妇,一个二十来岁的劲装武士,在三丈外绕着乱转。 东方野满头玄雾,不知道对方捣什么鬼! 那年青武士,手执长剑,面上尽是激愤之情。而那少妇仿佛是睡着了,躺在老妪怀中,一动不动,树顶漏下的月光,正好照在她脸上,任何人一眼便可看出她很美。 这到底是回什么事呢? 那青年武士乱转了一会,似乎感到疲惫,倚在一株树干上喘息,他长得一表非凡,只是面色苍白。 一声令人心神俱颤的厉啸,发自老妪之口,她这一抬头发啸,东方野看清了,她貌相狰狞,一脸戾气,多角形的嘴,加上堆叠的皱纹,泛绿的目芒,真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胆子再大的人见了,也会打从心底冒出寒气。 她发厉啸何为? 那少妇是谁? 这年青武士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绕着一老一少乱转? 突地,东方野看出蹊跷了,老妇四周三丈的,插了不少柘枝,赫然是一座奇门阵势,难怪年青武士绕着乱转,无法迫近。 会者不难,东方野认出这阵势并无什么玄妙,只是普通的“七巧阵”略加改变而已,当然,在外行人眼中,不殊铜墙铁壁,咫尺便是天涯。 在情况没有摸清以前,他不准备现身。 就在此刻,那年青的武士开了口,声音是颤栗的: “七巧婆婆,算我夫妇冒闯了你的禁地,但我们是无心的,俗语说,不知者不罪,请你放了她,如何?” 东方野心中一动,原来这老妪叫“七巧婆婆”,那少妇是年青武士的妻子。 只听“七巧婆婆”阴恻恻地道: “办不到!” 年青武士咬了咬牙,似乎投鼠忌器,以哀求的声音道: “婆婆,我……求你!” “我说办不到!” “你……准备把她怎样?” “嘎嘎嘎嘎,她长得很美,人见人爱,不是么……” “你……什么意思?” “小子,你最好快些离开,少时我那宝贝儿子来到,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他可没婆婆我这么心慈。” “七巧婆,你劫持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嘎嘎嘎嘎,做媳妇呀!我儿子上了三十还未娶亲,这可是送上门的。” 年青武士登时双目尽赤,厉声道: “老婆婆,你敢?” “七巧婆婆”看了怀中的少妇一眼,用鸟爪似的手,抚抚她蓬松的云鬓阴阳怪气地道: “真是我见犹怜,好一朵鲜花,我儿命中有福……” 年青武士目眦欲裂地道: “老虔婆,你在放屁?” “七巧婆婆”一翻眼道: “小子,你等着看我儿洞房花烛么!” 东方野暗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天下会有这等怪事,强抢别人的妻子作自己的儿媳,这恐怕是空前绝后的奇闻了。 年青武士暴怒道:“老虔婆,你别龟缩在这个子圈里,你敢出来吗?” “嘻嘻,出来怎样?” “我劈了你!” “你小子别作梦,差得远呢。” “你滚出来试试看?” “婆婆人老了,懒得动,我那宝贝儿子马上回来,让他收拾你,” 东方野实在看不过眼,正待现身援手。 突地—— 一声与“七巧婆婆”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厉啸,遥遥破空传来,令人听了毛骨悚然,“七巧婆婆”似自语般的喃喃道: “好小子,好事在等着他,到这时才回来。” 年青武士不敢开口,紧握着长剑,双目充满杀机地注视着对方。 东方野看这情形,又按捺住了。 也只不过片刻工夫,一条人影奔上了峰,年青武士一弹身截了过去,来人惊“噫!”了一声,似敲破锣般的道: “怎么回事?” 来人头赛鼠目,着了一件花锦儒衫,从头到脚,一副贵介公子打扮,左边佩剑,右肋斜跨了一个锦袋,年龄在三十之间。 年青武士一抖手中剑,咬牙切齿地道: “杀你!” 锦衫人“呱!”地一笑,道: “妙啊!朋友报个名号?” “无此必要!” “你要杀我可以,为什么?” “问老虔婆吗?” 锦衫人转首望向阵内,只见“七巧婆婆”口唇连动,看是以密语传声,锦衫人侧耳听了一会,突地发出一阵刺耳的沙哑笑声,道: “娘,这着实是件妙事!孩儿从此守住她,不再走花路子。” 年青武士厉声道: “你明白了真相,便死而无怨了。” 锦衫人狞声道: “朋友,听着,我‘百花公子’成全了你,那娘儿马上变成寡妇,本公子娶他便名正言顺,而你,也免戴头巾不好受,这叫两全其美。” 东方野心头一震,在“武林城”时,曾听说过“百花公子”之名,这恶魔不知糟塌了多少良家妇女,多少正道人士,想除此害,却奈何他不得…… 年青武士所得俊面泛白,栗吼道: “你原来便是恶行如山的‘百花公子’……” “怎么,相见恨晚?” “拔剑!” “百花公子”不屑地道: “凭你……要本公子拔剑!” 年青武士怒哼了一声,抖手就是一剑,“百花公子”电退数步,霍地拔出剑来,面色为之大变。只这一手,他看出对方的剑术已到了惊人之境。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东方野也为之心头一震,他看出这年青人是个极有风度的正派武士,刚才那一手,只是虚招,目的在迫对方拔剑,如果他猝然施出杀手,“百花公子”在徒手的情况下,恐怕受伤难免。 双方一搭上,便打得难解难分。 东方野骇异不置;年青武士的剑术,已达炉火纯青之境,沉稳玄奥,均致极致,在当今武林中?已属罕见高手,较之已过世的拜兄“索衣修罗”贾明,可能过之而无不及。而“百花公子”也不差,只是走的是诡辣路子。 看看到了二十个照面,…… 一声暴喝传处,闷哼随起,只见“百花公子”身形连连踉跄,在肩头血流如注。年青武士上步欺身,闪电般一剑刺了过去。 眼看“百花公子”避无可避,非毁在剑下不可,但事实上又大大出人意料之外,只见“百花公子”在完全不可能的程度,诡异至极地闪了开去,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击,紧接着一连两闪,人已进入阵势之中。 东方野不禁为之咋舌,此种步法,可说其诡如魅。 年青武士怔在当场,作声不得。 “百花公子”在阵内从容地止血敷创,一面道: “娘,这小子的剑法厉害,可知他的来路?” “他没说,不知道。” “现在该如何?” “待为娘收他,这算是你的了,你自己照顾着!” 说完,站起身来,顺手从地上拣起一把龙头拐杖,那少妇被平放在地上,“百花公子”在她身边坐下,轻薄地用手抚着她的粉腮。 “七巧婆婆”目光四下一扫,道: “孩子,此地另外还有客人,注意了!” 东方野原本已准备现身,才被“七巧婆婆”发现,当下缓步而出。 年青武士闻声四顾,口里暴喝道: “什么人?” 东方野冷冷地道: “在下‘青衣修罗’!” 年青武士显然吃了一惊,道: “朋友便是名震中原的‘青衣修罗’?” “不错,阁下呢?” “区区姓伍,草字文俊!” “七巧婆婆”弹射出阵,惊异地扫了东方野一眼,狞声道: “青衣修罗,来此何为?” 东方野尚未答话,伍文俊就已出了手,“七巧婆婆”举杖相迎,双方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 只见剑光如幕,杖影如山,声势令人咋舌。 东方野心念一转,举步便朝阵内走去。 “百花公子”大惊失色,一手抱起那少妇,一手持剑,栗喝道: “站住!” 东方野迫近到丈许之处,寒声道: “放了她?” “百花公子”阴声道: “办不到!” “你想死?” “哈哈,‘青衣修罗’,你好大的口气,本公子可不是省油之灯。” 第七十一章 百花公子 一声闷哼,传了过来,东方野大惊回顾,只见伍文俊连连后退,显然已受了伤,“七巧婆婆”扬拐步步进逼。心思,先救男的要紧,一个反纵,弹出阵外。 一看情形不对,伍文俊双目紧闭,涕泅横流,像是中了毒。 “七巧婆婆”倏地一杖朝伍文俊当头劈落。 “铿!”的一声巨响,“七巧婆婆”杖被荡开,连退了四五步。 “青衣修罗,这关你什么事?” “天下人管天下事!” “你定要横岔一枝?” “对了!” “好哇!” “呼!”的一杖,横扫过来,东方野侧剑一格,左掌猛然挥出,劲风卷处,“七巧婆婆”又被震退了三四步。 伍文俊在一旁连连呛咳,睁不开眼睛。 “七巧婆婆”一扬手,一蓬黑雾罩向了东方野,东方野闪电般弹身,斜里飞掠三丈有多,定睛看处“七巧婆婆”已失了踪影,不禁暗道一声:“好快的身法!”再看阵内,“百花公子”也不知何时挟少妇离开了。 东方野不由为之气结。 伍文俊睁了睁眼,又复闭上,激愤地道: “对方走了吗?” “走了!” “谢朋友援手……” “小事一件,阁下不是中了毒……” “不是毒!” “不是,这是‘七巧婆婆’的独门暗器,叫‘夺明神砂’能使人暂时失明,但无大碍,过一刻自会被泪水鼻涕排除,当然,如无朋友援手,对方在施出神砂之后,跟着便是下杀手。” “哦!原来如此。” 伍文俊终于睁开了眼,目珠是赤红的。 “他们带走了她?” “那位是尊夫人?” “是的,贱内!” “怎么碰上这等事的?” “区区夫妇南来访友,抄捷径越这荆山,天色已晚,拟在此峰头过夜,却遇上‘七巧婆婆’,硬说我夫妻犯了她的禁,劫持了贱内,适才听她的语意,令人气煞。” “阁下可以行动了么?” “可以!” “我们搜这峰头。” “朋友心地热肠,仗义拔刀,区区铭感五中。” “适逢其会而已,毋足挂齿。” “如此就偏劳朋友,我们搜!” “如有所见,立即发声招呼,否则仍回此地会合!” “好的!” 两人一东一西,分头搜索。 且说,东方野向东搜去,每一处可疑的地方都不放过,但空山寂寂,月寒似水,除了山石林木,什么影子也没有。 兜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不久,伍文俊也回了头,焦急万状地道: “可虑的是如果贱内受辱,将贻终生之恨……” 东方野眉头一皱,道: “对方可能已离开此峰了,我们走!” “可是‘七巧婆婆’分明说过此峰是她的禁地?” “也许是一句话,在下看毫无可疑之处,这峰头能隐藏么?” “这一走,又到何处去追寻?” “嗯……我们到对峰查查,再作计较。” 伍文俊咬牙切齿地道: “好!就依朋友之见,如找不到贱内,区区誓不离此山。” 东方野同情地道: “对方逃不了的,迟早必须为此事付出代价。” 两人下峰,越过山脊,到了另一峰的半峰间,东方野止步道: “阁下到峰头等侯,在下回头去找?” 伍文俊困惑地道: “朋友又要回头?” 东方野点了点头,道: “要阁下离开的目的是使对方无所顾忌,‘七巧婆婆’既曾说过那峰是她的禁地,她母子当然仍在峰头,在下猜她必有极隐秘的藏身之所,现在回头是暗察,不是明搜,阁下耐心等好了!” “哦!原来朋友是……” 东方野不待对方说完,便已从斜方向顺林掠去,他不走原来连续两峰的马鞍形山脊,而绕道峰脚谷地,从另一方向登峰。 在有意隐秘行踪之下,他的行动有如鬼魅,到了接近峰顶的林缘,悄然伏伺。 夜,又回复了宁静,但这是表面的,暗中却充满了诡谲。 看看半个时辰过去,毫无动静,东方野感到有些沮丧,他想也许自己的判断错误了,“七巧婆婆”母子,早已离开了这峰头。 心念之间,只见距自己约莫六七丈处的峰沿一方岩石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洞穴,一条人影,疾闪而出,赫然正是那“百花公子”。 “百花公子”跳上一块高耸的突石,向四周张望了一阵,又没入那洞窟中。 东方野暗叫一声:“好家伙,原料来藏身在这秘窟中。”方待现身,人影泛泛,仍是“百花公子”手里却抱着那少妇,一幌身,朝峰下掠去,东方野毫不犹豫地紧蹑其后,下了峰,是一道怪石林立的涧道。 “百花公子”左右一顾盼,隐入一个巨大的石隙中。 破风之声突传,一条人影电闪奔至,正是“七巧婆婆”。 东方野藉石隐身。 “七巧婆婆”大声叫道: “小子,你不听为娘的话,将咽脐无及。” 东方野大感困惑,这又是什么事? “七巧婆婆”跟着又道: “好儿子,天下美人多的是,你别太任性,对方不好惹!” “百花公子”半点反应都没有。 “七巧婆婆”顿了顿脚,弹身朝石涧下流奔去,瞬眼没入沉沉夜幕之中。 东方野鬼魅般掠到“百花公子”隐匿的石隙口,向里一张,只见那少妇被平放在地,“百花公子”在她身上大施轻薄,登时杀机冲顶,大喝一声: “无耻败类,滚出来!” “百花公子”陡然全身一震,站起身来,后退了三步,栗声道: “青衣修罗,你与本公子泡上了?” 东方野寒声道: “你恶事秽行堆积如山,该从江湖除名。” 这石隙仅五六尺,但却极长,像一条不见天的拱道。 “百花公子”嘿嘿一阵狞笑,道: “青衣修罗,也许是你……” 东方野脚步一挪,冷酷地道: “我们,走着瞧了!” “百花公子”突地伸手跨步,去抓那少妇,东方野沉哼一声,扬手弹出一道指风,疾劲如矢,破空生啸,“百花公子”是识货的,岂敢轻樱其锋,硬生生把前扑的身形撤了回去。“啧!”的一声,石屑纷飞,石壁上登时现出寸许深的一个圆孔。 东方野几乎是在射出指风的同时,扑了过去…… “百花公子”倒退到两丈之外。 东方野这时已到了少妇身边。 “百花公子”一扬手,酒出了“夺明神砂”,这一着够厉害,石隙宽不过五六尺,砂子洒出,布满了整个空间,根本避无可避。 东方野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急中生智,忙用双袖掩住头面。 一道暴劲的劈空掌力,暴卷而至。 东方野闻风知警但要抗拒,已是无及,“百花公子”的功力,并非等闲,兼且“夺明神砂”未散,这一来,更助长了威力,此砂对五官咽喉都有作用,双袖是不能放开的,在无可如何的情况下,只有运功硬接一招。 念动功力,罡气登时布满全身。 “波!”地一声巨响,护身罡气与掌力击撞神砂,在石隙内所引起的反震声响,犹如巨雷,震得石隙顶上的积土碎石,纷落如雨。 东方野是硬挺,而对方是全力出击,其间便有了很大的差别,接是接下了,但却被震得连连踉跄倒退。 身形未稳,身后隙口方向,又是一股奇强的劲力袭到,这一着,却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意念才动。劲力已临身。 “砰!”然一声,东方野后心如同遭千钧重击,护身罡气几乎震散,双眼发黑,逆血上涌,双手自然发开,前跄四五步,终算没有栽下去。 一样冷硬的东西,抵上了“命门大穴”,一个阴冷的声音道: “青衣修罗,你未免太张狂了!” 是“七巧婆婆”的声音,不用说,那抵在穴门上的,是她的杖头。 “百花公子”一跃而前,手指东方野的额头,道: “相识的,本公子可要慢慢消遣你。” 东方野急气交加,双目尽赤。 “百花公子”喜扬扬地道: “娘,怎么处治他?” “七巧婆婆”沉吟了一会,道: “先制住他,带回去再说。” “在这里做了他算了,以免夜长梦多?” “傻小子,他这一身武功岂能白白糟塌了。” “莫不成娘动了怜才之念?” “哈哈哈哈,如你也有他这一身武功,孩子,问鼎‘血榜’有份了”。 “啊!哈哈哈1” 东方野但觉数处穴道一麻真力突散,人也虚弱地裁了下去。但神智却未丧失,仍十分清醒,心中的那份怨毒,便不用提了。 “七巧婆婆”道: “你先带他回去!” “娘呢?” “我把这女人送回去。” “不!” “小子,你以后还要行走江湖么?” “我不在乎!” “好小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弄不好你会送命,那家伙是好惹的么?” 东方野大是困惑,那家伙是指谁?当然不是伍文俊,要是,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连“七巧婆婆”都不敢惹,是谁呢? “娘,如我具备了这小子同样的武功,还怕他么?” “不一定,他的智计你决斗不过。” “有机会我要斗斗他……” “那你是找死。” “这话太不嫌太过份么?” “娘是栽过的人,知道得最清楚。” “什么,娘曾栽在他的手里?” “如不是他找何必不愿出江湖见人……” “那我更要斗他了。” “废话少说,你快走!” “这……孩儿有些……舍不得。” “小子,她不是黄花大闺女……” “可是,她太美了!” “不行。” “百花公子”嘻皮涎脸地道: “娘,至少……至少……” “怎样?” “总得让我与她亲热一次呀!” “你想到后果么?” “她不是大闺女,不把她弄醒她事后不会知道的。” “不行便是不行!” “要她配给孩儿是娘的主意不错?” “但那时不知道她的身份!” “娘,这点要求,您非答应不可。” “你定要如此?” “决不要放。” “好,走!” 东方野几乎气得吐血,如此母子,寡廉鲜耻,人性尽失,的确死有余辜。他恨不能马上劈了这一对魔母枭子,但穴道被制,莫可奈何,对方制穴的手法,迥异常流,要想自解,可不是件易事。 “七巧婆婆”抄起东方野,“百花公子”抱起了伍文俊的妻子,奔出石窟,朝峰顶驰去。 东方野五内皆裂,伍文俊尚在对峰等着自己,这一来后果难料了。 不久来到峰沿的秘窟口,“七巧婆婆”按动机扭,启开堵住穴口的巨石,进入秘窟,看情况这秘窟是半出天然,半由人工开凿而成,用径平整,下了数级石阶,便来到一间宽敞的石阶,便改为平进,约进菲五丈左右,便来到一间宽敞的石室之内,两旁又各有道门户,东方野被抛在石室内。 东方野不由急煞,如果伍文俊的妻子被沾污了,白璧有瑕,将何以对他交代?但又想到自己泥菩萨过河,又怎能谈得上教人呢? 目前,最要紧的是设法自解穴道。 于是,他暗地运起“玄机心法”,企图冲开被制穴道。 “七巧婆婆”朝椅上一坐,大声道: “小子,你出来,先办正事,不许你碰她。” “百花公子”悻悻地走了出来,满脸悦之色,两手一叉道, “怎么办?” “小子,我不是对你说过‘驱元过脉’之术么?” “百花公子”抚掌雀跃道: “如果我得了他这一身真元,哈哈,放眼武林,谁是敌手!” “小子,还有,他的那一套剑法……” “他不肯传呢?” “他会的,到了求死不得之时!” “现在就动手?” “当然,你去取那神仙索来……” “要那做什么?” “他要穴被制,真元如何流转,先把他捆上,再解他穴道,才能施术。” “哦!是这样!” 东方野目眦欲裂,如果真元被夺,便生不如死了,但对方制穴的手法,太过奇诡,一时之间,难以自解…… “百花公子”入内取了一捆绳子出来,那绳子乌光闪电,似丝非丝,似麻非麻,竟不知是何物所制,既名“神仙索”,想来是十分紧韧之物。 东方野被放上一张巨大的石凳,然后被一圈圈的绳索,捆牢在石登上。 “七巧婆婆”一声道: “拿椅子靠着他身边坐下!” “百花公子”照着做了。 “七巧婆婆”又道: “把右手心贴在他右腕‘脉根穴’,左手附他‘气海’,等我点头之后,你立即施展‘阴阳回还功’,记住了。” 东方野一付钢牙几乎咬碎,想不到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一个武士,在这种情况之下被毁,的确死难瞑目。 “七巧婆婆”伸手连点,解了东方野穴道。 东方野立运功力,猛烈一挣,但觉剧痛攻心,绳索几乎勒入肉内。至此,不禁颓然一声长叹,暗忖,看来只有认命了。 “百花公子”狞笑一声道: “青衣修罗,如能让你挣断,便不叫‘神仙索’了。” 东方野目眦尽裂,眼角渗出了血水。 “娘,我得了他一身功力,加上本身的,可以称做‘通天修罗’,这‘百花公子’之号,可以抛弃了。” “七巧婆婆”瞪眼道: “少废话,静气宁神,准备行动。” 第七十二章 塞翁失马 “百花公子”不再言语,立即正襟危坐,一手按在东方野“脉根”,另一手附于“气海”。 “七巧婆婆”伸掌按上东方野的“天突”大穴。 东方野但觉一股奇强劲力,自“天突”迫入,内元登时回归“丹田”。 “七巧婆婆”双唇紧抿,点了点头,“百花公子”开始行动。 东方野全身一颤,真元由“丹田”沉“气海”,复又为“百花公子”掌心所透劲力,压向“带脉”而走“脉根”,“百花公子”的右掌心发生了吸力,真元开始外流。 一种练武人的本能,体内产生了抗拒之力。 于是,东方野照“玄机心法”行动抵制真元外溢。 功力一行开,他发觉“百花公子”手心的吸力消失,反而有热源倒流入体。他立即领悟到自己的行功方式,恰与一般的方式相反。 这一发现,使他狂喜过望,全力加紧行功,“百花公子”的内元,滚滚流入他的体内,这情况,“七巧婆婆”没有觉察。 约莫半盏茶工夫,“百花公子”汗珠滚滚而落,他想收功,却身不由已,想出声,又开不了口,原来产生合手“驱元过脉”之术,一但行开,除了“七巧婆婆”先行收切欲罢不能的。 逐渐,“百花公子”喘息如牛,面色灰败,已快到元竭之境,他狠狠以眼色示意,但“七巧婆婆”一心要使儿子成为无敌的高手,闭目加紧施术,绝未觉察。 又过半盏茶工夫,“七巧婆婆”认为已经事成,才缓缓撤回掌力,口里轻喝一声; “运功十周天,揉合本身真元。” 说完,她仍没睁眼,自顾自地调息返本。 “百花公子”业已脱元,像一堆泥般瘫痪在椅上,直翻白眼,唇动无声。 东方野自份被毁,想不到反平白得了数十年功力,这使他的真元达到了任何武林人所无法企及的境界。 两母子的情况,他完全看在眼中,现在,必然急速设法脱出“神仙索”的控制,如等“七巧婆婆”功毕醒转,发现她宝贝儿子的惨状,后果不堪设想。 但那“神仙索”除了宝刀宝剑,根本无法弄断。 他急得满头星火,就是无法自解。 “小子,怎样?” “七巧婆婆”收功睁眼,开口发话,东方野一颗心顿往下沉,暗道一声:“完了!”这正应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塞翁得马,焉知非祸。”这两句话了。 “咦!怎么回事?” “七巧婆婆”蓦觉情况不对,惊叫一声,跳了起来,扶起“百花公子”的脸面一看,登时魂散魄飞,厉吼一声:“死了!” 东方野全身冰冷,在这种情况之下,纵使功力通了玄,还是只有待宰的份儿。 “七巧婆婆”白发根根倒立,双目绿芒似电,面上的皱摺僵化了,那一股子凄厉之情,笔墨难以形容。 “青衣修罗,你……你毁了我儿子……” 东方野咬牙道: “为什么不说是你自己害的?” “七巧婆婆”戟指东方野道: “说,你……施的什么诡计?” 东方野冷口一哼道: “七巧婆婆,这得问你自己!” “七巧婆婆”突地疯狂地笑了起来,呱呱呱呱…… 那声音说多难听有多难听,笑声中,充满了残酷的情味,令人不寒而栗。 久久,她自动敛住了笑声,咬牙切齿地道: “你准备怎样死法?” 东方野想一想,反正豁出去了,慨然道: “悉听尊便!” “一寸一寸地死?” “未始不可!” “不!不!还是便宜了你,不能泄老身心头之恨……” 东方野再强傲,也不禁有心颤胆寒之感。 “七巧婆婆”侧头望了望业已断气的“百花公子”,一字一句地道: “青衣修罗,听着,我废了你的功力,残你的双目,然后每五天,割你一块肉,祭奠我的儿子,五天,被割的地方可医好,不会让你死,最后,再把你挫骨扬灰……” 东方野厉叫道: “老魔婆,你不是人,你没有人性!” “七巧婆婆”狞声又道: “在残你双目之前,先让你欣赏那贱人如何死法,呱呱呱呱……” 东方野亡魂尽冒,切齿大吼道: “七巧婆婆,你别残害无辜,天理难容。” “我儿子怎么说?” “是你施展什么‘驱元过脉’的邪门玩意害死的。” “不管怎样,你们要付出代价。” “七巧婆婆,你儿子在江湖的作为,死一百次也不为过。” “小子,要先拔你的舌头。” 说着,伸手拔出“百花公子”的佩剑,另一只手去掐东方野的咽喉。 东方野怪叫一声,奋力扭动身躯,他此刻的功力,已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极限,这一扭动,力道万钧,连人带石凳翻了一个滚,石凳裂成了碎石,石凳一碎,捆缚自然松了。 “七巧婆婆”见状,厉吼一声,举剑便朝东方野拦腰剁下。 东方野身上,捆索虽已松开,但缚住双手的绳头却无法解开,急切里一个翻滚,滚出八尺之外。 “七巧婆婆”一剑剁在石地上,激起一蓬火花。 东方野站了起来,不得已施展“秘魔门”的“分身移影”身法,在宽敞的石中鬼魅般闪幌,一面努力用口齿解那索头。 刹那间,满石室都是东方野的影子,不知孰真孰幻。 “七巧婆婆”疯狂地乱劈乱刺。 差不多半刻光景,索头终于松开了,东方野抖落“神仙索”停止了闪幌。 这一幕,相当惊险,但,终算过去了。 东方野面对凄厉如鬼的“七巧婆婆”,沉声道: “七巧婆婆,你曾有意要以残酷手段对付在下,但在下却不原以牙还牙,因为你年事大了,希望你尔后把恶性收敛些。” “七巧婆婆”厉哼一声,返身扑向右上首的石室,东方野连想都不想,便已知道她的企图,她想挟伍文俊的妻子作人质,而另打主意,当下“呼!”地一掌拍了出去,他平空得了“百花公子”的全部内元,加上原有的,已超出了武人的常情,这一击,其势力可想而知。 闷哼声中,“七巧婆婆”被震得撞向石壁,幸得她身手不弱,借力指点旋转,消去了冲力,否则非被撞死不可。 东方野身形似魅,一下子用剑抵上了“七巧婆婆”的后心,字字如钢地道: “七巧婆婆,如你敢再弄鬼,我收回前言,要你的命。” “小子,在下……算你狠。” “现在乖乖进去。” “七巧婆婆”在东方野肋迫下,进入石室。只见那少妇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状如熟睡,东方野又道: “现在把她弄醒!” “办不到!” “你不想死?” 剑尖微微一送,皮破入肉,“七巧婆婆”凄哼一声,伸指在少妇身上一连数点,少妇深深喘了一口气,睁开眼来,惊怔地扫了两眼,翻身下床,栗声道: “这是什么地方?” 东方野冷声道: “你是伍文俊的夫人?” 少妇骇然惊疑地望着东方野道: “阁下是……” “青衣修罗!” “啊!是阁下来救……” “尊夫在外面等你,现在你先试试身上有否什么不适。” 少妇略一提气运功,道: “没什么!” “那好,我们走!”说完,转注“七巧婆婆”道:“带路!” “七巧婆婆”咬牙切齿,但却没吭声。 到了外间,少妇一眼瞥见椅上的死尸,惊问道: “这是谁?” 东方野道: “‘百花公子’,‘七巧婆婆’的宝贝儿子。” “他……死了?” “江湖中少了一个祸害。” “文俊……文俊他没事么?” “没事,我们快走,免他着急。” 在“七巧婆婆”带领下,出了石窟,东方野深深透了一口气,收回了剑,道: “七巧煞婆,在下不杀你,将来该走那条路你自己去选!” “七巧煞婆”目眦欲裂的道: “青衣修罗,要杀只管下手!” “在下说过饶你一死。” “我‘七巧煞婆’誓报此仇!” “那在你了,在下随时候教。” 说完,挥了挥手,示意少妇走在头里,此际,已接近黎明时分,下了峰,踏上那连接两峰的山脊,只见一条人影,飞奔而来,口里唤着: “素兰、兰妹……” 少妇也雀跃着奔了过去。 “俊哥,俊哥……” 东方野止了步,想了想,一转身从斜里飞掠而去。身后,传来了伍文俊夫妻的呼唤声: “少侠,少侠……” “东方兄,东方兄……” 东方野毫不停滞,疾驰如故,不久,呼唤声已不复闻。 这一天,来到了登城,已是日落时分,东方野投店住下,第二天鸡声三唱!便离店上路,直奔“五虎岭”。 傍午时分,登上岭顶,四望不见人踪,只有松涛入耳,山风拂面,层峰叠翠怪石嵯峨。 在偌大的山区里,要找一个素昧生平的人,的确不简单。 照“一戒和尚”所说,对方在守他爱人的坟墓,那只有先找到坟墓再说了。 于是东方野开始盲目地搜寻。一峰一谷的慢慢找去。直到日暮,仍一无所遇,幸而早有准备,寻了个高亢之地,用了干粮,露宿过夜。 月明星稀夜景如画,他不由想起了幼年时读过的曹孟德的“短歌行”。 曹操,一世之枭雄,由曹操,联想到了“无双堡主”,这两人其似之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宁负尽天下人,而不愿人负我。 田慕嵩十余年来,雄踞第一把手宝座,在武林天下,大有不作第二人之想,而父亲东方远,虽名登“血榜”,但如昙花一现,早已被江湖人淡忘,究其实,父亲是败于江湖小人之手,想及此点,不禁咬牙切齿。 突地—— 东方野发现远远一座如宝塔般的孤峰顶上,有光华闪烁,不由心中一动,那光华看似剑光,是谁在绝岭孤峰月下练剑?莫非就是…… 心念及此,精神陡振,霍地站起身来,审视了一下形势,弹身便朝孤峰奔去。 到了峰脚,仰首一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孤峰远望还不怎么样,近看可就不同了,似直插到半天云里,而更惊人是上宽下锐,像一朵未开的香菌。而且半峰以下,寸草不生,布满了苔藓,月光下,可见平滑如削的石壁。 能登上此峰练剑,其身手可想而知。 东方野绕着峰脚走了半圈,发现靠涧谷方向可以攀援,但仍是笔直的,如果一不留神,跌下去必粉身碎骨。 艺高人胆大,东方野相了相形势,弹身而起,如星丸般跳掷到五丈高下之处,四肢齐张,附贴于石壁。 缓过了一口气,壁虎般向上揉升,二十丈之后,已有虬枝突石可以借力,他运起神功,身轻如燕,奔飞而上,一口气上了峰头,借木石掩蔽,欺近前去。 峰顶宽口只亩许,古松与岩石参半,一椽茅屋,半隐在松间。 茅屋前,一方小小石坪,一个黑衣人,怀抱一柄精光闪亮的长剑,仰首对月,寂然不动。 东方野的心开始跳荡了,他是谁?是自己要找的人么? 那人似未发现来了不速之客,静静矗立在月光下。 东方野所站的位置,可以看到对方大半个侧面,只见此人满面于思,身躯壮硕,黑衣短装,一副标准的武士坯子。 是否该先出声招呼呢? 在就此刻,一声清啸,自峰下传来,其声清越,有如鹤唳九霄。 有人来了!东方野心中一动,忙悄然掩起身形。 不久,一条如灰鹤般的人影,飞掠而至,直抵石坪,在黑面老者对面站定。 来的,是一个貌相清奇,年比略长于对方的灰衣老者。 黑衣老者仍目望着天,冷冷的道: “你终于还是来了?” “我不得不来!” “我可以称你大师兄么?” 东方野大感困域,这两人年纪相仿,看样子是同门,而据“一戒和尚”所说的,石公是“一阳子”的遗徒,他只是获得了“一阳子”的“手抄秘笈”而自认为徒,那来的同门呢?看来他并非自己要找的人,不由感到有些气沮。 “我再劝大师兄一句……” “不必了,你上次曾说了很多,要说的当已说完了。” “大师兄不作考虑了么?” “我早已决定了。” “我是奉师命传话……” “知道。” “大师兄决不改变主意?” “嗯……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有人能击败我,我便打消此念。” “大师兄,这话的意思是……” “你传达师命,必然已有打算?” “什么打算?” “你知道言语决不可能说服我,必须以行动。” 灰衣人惊声道: “大师兄的意思是要比武?” 黑衣人以断然的口吻道: “一点不错。” “我没有这打算……” “那就乖乖下峰去!” “大师兄,站在我自己的立场,奉劝大师兄一句,大师兄那样作,完全违犯师门之戒,而且也对文武相悖……” “你是来教训我么?” “是,是诚意相劝。” “我不想听,你没有那能耐就罢了,不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大师兄,如事不成,将使师门蒙羞……” 黑衣人大喝一声:“住口!”低头平视,两道电炬也似的目芒,直照在灰衣人脸上,那神情,的确使人心惊。 第七十三章 江山底定 灰衣沉静地道: “大师兄,不可率性而为!” 黑衣人冷厉地道: “这是我的誓愿,无人能阻挡。” 东方野听了半天,实无头绪,不知两人在争论什么,凭语意窥测,似乎黑衣人要做某一件事,灰衣人奉师命劝阻。 灰衣人仍然心平气和地道: “大师兄,你我不同师,但谊屑同门,所以才不远千里而来,转达两位老人家的命令,同时大胆奉劝,大师兄无妨历数经过,都是些什么结局?” 黑衣人冷漠地道: “我们印证一番,不强过千言万语么?” 灰衣人沉默了片刻,毅然答道: “好,我也好据此回覆两位老人家。” “拔剑!” “我一向不带剑,以枝代剑,反正是印证。” “等着,我有现成的。” 说完,进入茅屋,取出一柄长剑,掷与灰衣人,灰衣人接在手中,道: “大师兄,我们点到为止!” “当然!” “请!” 两人亮开了门户,凝神对峙,东方野这时才注意到黑衣腰间还有一柄剑,他用的竟是双剑。 一声轻喝传处,两人动上了手,双方的剑术,俱屑上乘。 “撒手!”喝语声中夹着一声金铁震鸣,灰衣人长剑脱手,退出圈子之外,黑衣人左手持着另一柄剑,拔剑出手,快得不可思议。 东方野大惊失色,像这等双手不在同一时间出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剑术,可说奇诡到了家。 灰衣人长声一叹道: “大师兄的剑术,令人惊服,这左攻右合,是自创的么?” 黑衣人点了点头,道: “你认为我可以完成心愿么?” 灰衣人略显示激动地道: “很难说!” 黑衣人大声道: “你以为我的功力尚不足与田慕嵩一较长短么?” 东方野全身一震,他突然明白了,黑衣人要争天下第一高手,“一戒和尚”说,对方的特征是使左手剑,那他是石公生无疑了,年纪也正好相符,不解的是他怎会有同门,而灰衣人刚才说“谊属同门”,那又是说并非真正同门,只是有某种渊源。 只见灰衣人上前两步,沉声道: “大师兄,对田慕嵩我不敢说……” “为什么?” “因我未见过他的真实功力到何种程度!” “那你敢说的是什么?” “我知道一个新出道的年青高手,可能是你的劲敌。” 黑衣人宏声道:“谁?” 灰衣人一字一句地道: “青衣修罗东方野。” 东方野又是一震,对放竟提起了自己的名号。 黑衣人双目精光大盛,月光下如两颗寒星。 “青衣修罗东方野?” “不错,年纪不到你我的一半。”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耐?” “能击败‘岭南三圣’,你想想便明白了。” “他……击败了‘岭南三圣’?” “不错!” “这并没有什么了不得了,‘岭南三圣’擅长的是毒……” “功夫也未可小觑呀!” “我不在乎。” 东方野大是骇然,自己斗“岭南三圣”,只“欧驼子”他们知道,灰衣人何从知晓呢?莫非此事已传出江湖…… 黑衣人接着又道: “青衣修罗也有意问鼎‘血榜’?” “很难说。” “我得先找他斗斗看!” 东方野心想,是该现身的时候了,于是,他轻咳一声,飘身入坪。 “谁?” 两人齐齐转身,同声喝问。 灰衣人脸色一变,栗声道: “青衣修罗!” 东方野潇洒地双手一拱,道: “正是区区,幸会高人。” 黑衣人似相当震惊,脸色变了变,最后,突地扬声大笑道: “天下竟有这等巧事,真是幸会啊!” 东方野朗声道: “阁下尊讳是石公生?” 黑衣人突地沉下面孔,怒视灰衣人道: “好哇!原来是你安排的,我说天下那有这等巧事……” 灰衣人惊疑地瞟了东方野一眼,急声道: “大师兄,别误会,这是巧合。” 黑衣人冷冷一哼,道: “误会?巧合?你是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 灰衣人耸肩,两手一摊,道: “大师兄不信,便没法了。” “我问你,他怎知我叫石公生,这名字从未在江湖中抖露过,他是神仙么?” “这就得问他了!” 黑衣人回脸瞪视着东方野,寒声道: “青衣修罗,你有话说吗?” 东方野心念疾转,该不该说出“-戒和尚”之名呢?“一戒和尚”透露这桩秘密,倒是件扎手的事…… 黑衣人大声道: “为什么不答我的话?” 东方野无奈,只好避重就轻地道: “区区与这位阁下素昧平生。” 黑衣人冷笑数声,道: “这话只能骗骗三岁孩童。” 东方野正色道: “区区一言九鼎。” “奇了,你能找到这孤峰上来?” “区区在下面岭上发现剑光…” “但你又怎知老夫叫石公生?” 东方野知道不说不行了,但措词方面得婉转些,当下微微一笑道: “当然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阁下认识‘一戒和尚’其人么?” 石公生惊声道: “你说‘一戒和尚’?” “不错!” “当然认识,他是老夫当年救命恩人,他现在何处?” “归隐了!” “他说了什么?” “他告诉了区区阁下的一切。” “这……这……为什么?” 东方野心念一转,索兴开门见山地道: “因为区区有个心愿必须要了。” “什么心愿?” “毁血榜!” 此言一出,两人同时大惊失色,石公生栗声道: “你要毁‘血榜’?” 东方野断然的语气道: “一点不错。” 石公生毛茸茸的面抽动了数下,激越地道: “什么理由?” 东方野一字一句地道: “为了永止武林祸患,终止流血惨剧!” “哈哈哈哈,好大的口气,你是悲天悯人么?” “并不完全是!” “能为老夫一道么?” “抱歉,事有不能为外人道者。” “那你此来目的是什么?” 东方野平静了一下心神,沉缓地道: “据‘一戒和尚’说,阁下立誓要做榜尾?” 石公生点头道: “有这回事!” “而区区却志在毁去‘血榜’……” “那又怎样?” “你我的心愿恰恰相反。” “那该如何?” “区区特来拜访,希望阁下放弃心愿,以武林命运为重。” “哈哈哈哈,你认为办得到么?” “区区希望能如愿。” 石公生仰天发出一长串震耳的狂笑,才敛住笑声道: “痴人说梦话么?” 东方野面色一肃,道: “区区非常认真。” “毁‘血榜’将与武林天下为敌?” “未必尽然,多数同道均对‘血榜’深恶痛绝。” “至少,现在,你已有一个敌对的人!” “区区希望不谈敌对二字。” 石公生双眼一瞪,道: “青衣修罗,空言解决不了问题。” 东方野心里自是十分清楚,言词决说服不了对方,只有一条路,较量,在不伤和气的情况下,折服对方,使他知难而退,当下,和缓地道: “依阁下的意思呢?” “手底下见真章。” “非如此不可?” “何必明知故问,你来的目的,又何当不是如此。” “区区倒未存心一定诉诸武力……” “这是欺人之谈。” 东方野抬头望了望已过中天的玉盘,沉声道: “如此,在下讨教高招。” 石公生道: “话说在头里,老夫如落败,再不提‘血榜’之事,如果幸胜,你怎么说?” “在下亦然!” “较量什么?” “就用剑!” “很好,准备!” 东方野拔出了“松纹古定剑”,作出起手之势,石公生也扬剑取定方位。 灰衣人一直不曾开口,此刻,他悄然后退了数步。 石公生豪雄地道: “来者是客,你先出手!” 东方野扶剑为礼,道: “强宾不压生,阁下先请!” “有礼了!” 石公生斜斜划出一剑,一望而知是虚招,表示他不愿占先,这是武士的风度,东方野暗自赞许,如非事逼至此,他真不愿与他动手。 双方搭上了手,各出绝招,顿时打得炽烈十分。 剑光与月光争辉,剑气嘶风生啸。 十个回合下来,东方野喑地心惊,对方的剑术已到了至高境界,若非巧得了“百花公子”的内元,可能还不能从容应付。 突地,石公生沉哼一声,左手剑出如电,攻击的部位,完全是一般剑道高手,所意料不及的地方,东方野早已防他这一招,剑势急变,快极地封挡开去。 人影霍地分开。 石公生面上变了色,沉声道: “能挡老夫左手剑的,你是第一人。” 东方野心里有数,这一回合多少有些侥幸,差一点便受伤,当下凝声道: “侥幸!” “注意,现在老夫是双剑齐放了!” “你尽管出手。” 东方野丝毫也不敢大意,这是败不得的,败了,自己毁“血榜”的誓愿便落了空,立即把功力聚到十成,凝神而待。 剑芒一闪,石公生出了手,双剑配合得天衣无缝,每一部位,每一要穴,都在被攻击之中,使人有无法避,无从封挡,也无还击之感。 东方野长剑一划,“宇宙洪荒”,出手,这是他第二次展示,第一次施展,曾使“天绝大圣”断臂。 金铁交鸣夹惊呼以俱起,石公生双剑齐中而折,人已跃出圈子之外。 东方野收剑道: “承让!” 石公生绕颊于思,如刺虬般,根根逆立,面上的肌肉连连抽搐,久久,才进出一句话道:“我输了!” 声音充满了凄怆的意味。 一个自视极高的武士,不幸败北,那感受是可想而知的。 灰衣人激动地道: “大师兄,我不是信口开河?” 石公生一语不发,缓缓举步,蹒跚前行,一步,一步,每一步都似乎有干钧之重,他走到石坪边,两株昂然对峙的虬松之前,立定了。 东方野愕然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 石公生把两截断剑,朝地上一插,呆立无语。 东方野这才看出两松夹峙之间,是一座石名冢,对了,“一戒租尚”说他在此守护爱人之墓,看来这石冢中埋葬的是他的爱人无疑了。 灰衣人移步过去,东方野也不期然地跟了过去。 石公生面对石冢喃喃地道: “慧妹,我……输了,心愿也化流水白云,慧妹,我将寸步不离你了,从此再不谈剑,你……高兴吗?” 东方野大感恻然,脱口道: “区区甚觉歉疚!” 石公生头也不回地道: “不不,你比我强,你可以走了!” 灰衣人大声道: “大师兄,你知道他的出身么?” “他是何出身!” “上届第一高手东方远之子!” “啊!” 石公生身躯一颤,回过身来,凝望着东方野。 东方野骇异地望着灰衣人一眼,他怎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石公生点了点头,道: “这一说,我还输得不太冤!” 东方野目注灰衣人道: “区区可以请教阁下的称呼么?” 第七十四章 名门古刹 灰衣人摇了摇头,冷冷地道: “老夫没有真正名号,但名号却不少,你问得不合时,恕不答复。” 东方野不由愕然,这算什么话呢?对方既然不愿回答,自己也没非问不可的必要,此北上,目的已达,总算完成了件大事,当下淡淡地一笑道: “是区区多此一问了!” 石公生摆手道: “两位都请便,老夫要静一静。” 东方野回剑入鞘,双手一拱道: “区区告辞!” 说完,弹身循原路下峰,仍回半夜前落脚的岭上,露宿过夜,现在剩下的,便是少林之行了。 回想刚才的一幕,对石公生的君子之风,生出无比的敬意,论身手,他确有资格问鼎“血榜”,当然,能否成功尚未定之天,江湖中一山比一山高,能人头上有能人,而最大的问题是田慕嵩的功力,到底有多高?苦无机会见识。 一想到田慕嵩,便想起了被囚在“无双堡”的红颜知已上官凤,她赏识自己于卑微之中,这份感情是十足珍贵的,可以说世上难找。 她父子你还平安。“张铁嘴”曾向自己保证她父女无事,但仍然使人悬心,此番回去,非把她救出虎口不可。 第二天,申牌时分,东方野来到了少林峰。 少林各门大派之首,任何武林人到此,均存几分尊敬之心。东方野自不例外,何况还加上了“一戒和尚”这一层关系,是以在快抵山门之前,便缓下身形。 到了山门外,只见山门大开,却没有人影,照理,山门是该有弟子把守的。当然他不便冒闯,止步出声道: “有人么?” 连叫三遍,没有回应,想了想,迳自入了山门。 山门到寺门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东方野循着石磴道慢慢行去。一路之上,仍不见有人影,这情况就显得有些蹊跷了。 顾盼间,巍峨雄壮的寺门在望。 突地,两名五旬上下的虎面老人,左右闪出,横拦道中,一持佛门方便铲,一持鹅卵粗细的镔铁禅杖,貌相威严,神仪充足,一望而知是寺中有地位的高僧。 东方野一惊止步,看样子少林寺的确是有事。 四道带煞的炯炯目光,直照在东方野面上,略不稍瞬。 东方野双手一拱,道: “两位大师请了!” 两虎面老僧齐齐哼了一声,其中持方便铲的道: “小施主请转!” 东方野一怔神,道: “为什么?” 那持神杖的虎吼道: “佛门圣地,不容亵渎!” “区区不懂大师说的是什么?” “本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区区仍然不懂?” “施主来此何为?” “求见掌门方丈!” 那持方便铲的怒哼一声,接上了话: “除非小施主尽杀本寺三百高手,否则见不得方丈。” 东方野如坠五里雾中,茫然道: “区区‘青衣修罗东方野’,奉……” “住口!” “大师不能客气些么?” “没什么客气好讲。” “大师是出家人……” 虎面老僧方便铲一横,大声道: “拔剑自卫!” 东方野心火直冒,仍念“一戒和尚”的情分,按捺住了,抬眼望去,寺门之外的道边,已排了八名年龄不等的和尚,远远仍可感觉满怀敌意,当下冷声道: “区区不是来动手的!” “那来此则甚?” “只是求见掌门方丈!” “办不到!” “区区只是为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否则决无兴致光临宝寺。” 两老僧互望了一眼,那持单杖的道; “他本人何故不来,而要托小施主?” 东方野又是一愕,“一戒”是少林弃徒,难道寺中早知自己来意,但不可能呀!同时也不必如临大敌?当下困惑地道: “大师早知区区因何而来么?” “这话是多余。” 东方野可忍不住了,不屑地道; “少林执名门正派之牛耳,领袖武林,风范当然是高人一等,贵方丈如不允接见,只消一句话,似乎用不着摆这阵势?” “不必花言巧语。” “这岂是花言巧语?” “如此,本寺掌门方丈不允接见,小施主请便!” 东方野无名火高千丈,怒声道: “如果区区真有意入寺,相信无人能阻。” 两老僧面色俱寒,各摆手中兵器,道: “试试看?” 东方野委实气对方不过,双掌一扬,一排山劲气,匝地捷出,两老僧连出手的余地都没有,被卷得朝路旁踉跄直退。东方野大步便朝寺门欺去。 暴喝声中,寺门口的八名高手,弹身堵截。 两位虎目老僧,也从后围上。 东方野立定身形道: “各位是仗势欺人么?” 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白眉老僧,出现寺门。 东方野身形一幌,幽灵似的自人圈中消失,只那么一眨眼工夫,便直逼寺门,兀立白眉老僧身前。 众僧呐喊一声,围向寺门。 东方野不理身后群僧,抱拳向白眉老僧道: “请问法号上下?” 白眉老僧慑人的目芒,在东方野面上一绕,声如洪钟般的道: “监寺大悲” “晚辈东方野!” “嗯!小施主,少林不可轻侮?” “晚辈并无此意。” “小施主意何为?” “谒见掌门方丈,转达一句话。” “方丈不见客!” “晚辈是以礼求见?” “办不到。” “看来晚辈只有退下少林峰了……” “如此最好不过。” 东方野哈哈一笑,道: “监寺大师,佛门也有不慈悲时!” “大悲”老脸一变,道: “对魔障言慈悲将使佛门蒙垢。” 东方野一顿脚道: “好,‘济慈’老前辈算多此一举。” 说完,转身便走…… “小施主留步!” 红影一闪,“大悲和尚”已截在头里。 东方野冷极地道: “大师还有话要说么?” “大悲和尚”白眉连轩,惊疑地道: “小施主刚才提及‘济慈’……” “不错!” “怎么回事?” “晚辈受托传一句话与贵寺方丈。” “大悲和尚”合什道: “阿弥陀佛,小施主何不早说出‘济慈’师叔的法号?”东方野苦苦一笑道: “贵寺大师们不给晚辈机会。” “哦!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贵寺似乎发生了……” “请到客室待茶!”说完,朝众僧一挥手,又道:“你们散去,各守本位,加紧防范,切戒莽撞!” “遵法渝!” 众僧纷纷散去,东方野随监院“大悲和尚”入寺,一路只见戒备森严,个个神情肃穆,气氛显得无比的紧张。 监院过处,所有弟子均合什为礼。 不久,来到客室,知客僧献上香荼。 “大悲和尚”道: “小施主宽坐片刻,老衲前去通禀掌门方丈!” 东方野欠身道: “有劳大师!” 少林寺发生了什么事呢?东方野心里打了个闷葫芦。 不久监寺去而复返,道: “敝方丈有请!” “烦大师引领!” “请!” 转过大雄宝殿,穿越两重院落,来到了方丈室门外,“大悲”恭谨地道:大大 “济慈师叔传话人东方少施主候见!” “请进!” “大悲”示意东方野先入,东方野面色一整,举步进入方丈室,“大悲”随后跟进,只见迎面单床上,盘膝坐着一个富相庄严的白眉老僧,双目清澈如水,显然功力已到了返实入虚之境。 东方野恭施一礼,道: “参见掌门方丈!” “阿弥陀佛,小施主少礼,请坐!” “敬谢,晚辈只一句话,说完即便告辞!” “请讲?” “济慈老前悲令晚辈专程拜谒,传述一句话……” “哦!本座在听!” “济慈前辈说,他业已彻悟!” 少林掌门“宏慈”大师,立即垂眉合什,高宣佛号: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佛慈悲,济慈师弟竟有了悟登岸之日,愿他迷津返本,明证菩提。” 监寺“大悲”念佛。 禅房中充满了祥和庄严的气氛。 东方野和声道: “晚辈所传的,便是这么一句话!” “宏慈大师”轩眉道: “多谢少施主传言。” 东方野躬身道: “济慈前辈有恩于晚辈两代,不敢当掌门人的谢字。” “大悲,请少施主斋堂用斋!” “谨遵法谕!” 东方野忙道: “晚辈立即告辞,不打扰清修了。” “宏慈大师”沉声道: “如此也好,寺中有事,恐少施主不便。” 东方野乘机道: “是外敌侵扰么?” “不错,本门可能要经历一劫!” “晚辈可以请问么?” “道消魔长,江湖扰攘何时休,我代本座送少施主,顺便相告事因。” “遵谕!” 东方野施礼辞出,与“大悲”并肩而行,“大悲”语言沉重地道: “本寺三日前接获‘岭南三圣’传讯……” 东方野心头一震,栗声道: “岭南三圣?” “少施主知道这三个魔头?” “曾有一面之缘,传讳何为?” “要敝寺献出三宝。” “三宝?” “千年鹤顶红,万年沉香,及三粒大还丹!” “对方什么意思?” “可能是配制某种药物。” 东方野立刻想到了“无双堡主”许与三魔的“九叶灵芝果”,可炼制延寿之丹,而丹方早被“乾坤真人”得手,莫非就是为此么? 自己是抄捷径而来的,对方三日前就已传讳,太快了,如果自己所料不差,此讯当然飞鸽所传,由此地的爪牙送上少林,三魔随后赶来,三魔如出面,“乾坤真人”必随行,这倒是个好机会。 自己何不暗中截击,一来报答“一戒和尚”宏恩,消弭少林一次灾劫,二来追出“乾坤真人”了断悬案。 心念之中,道: “岭南三圣亲自来取么?” “不,讯中言明,要敝寺派专人送到后峰交付。” “今天是限期的最后一天?” “是的!” “贵寺准备如何应付?” “为了本派声誉,本门上下致决心宁为玉碎。” 东方野点了点头道: “听说‘岭南三圣’是毒道圣手,武功也出神入化……” “大悲”沉重地颔首道: “是的,但无法顾及了。” 东方野心念数转,突地道: “晚辈此来,顺便还要办一件事……” “为什么事?” “到嵩山后峰采几味药草。” “哦!” 谈说之间,已来到前院,东方野止步道: “晚辈有一事之请?” “少施主说说看?” “晚辈对山势不熟,可否请派一位寺中熟悉山径的弟子,为晚辈带路?” 大悲疑惑地望了东方野一眼,沉冷着道: “此时到后峰采药,恐怕无法回头了!” 东方野爽然道: “无妨,可以露宿!” “那得备干粮……” “晚辈备得有。” “好,少施主稍待片刻。” “大悲”转身而去,带了一个约五旬的威猛僧人来,道: “他是本寺三代弟子‘明净’,对本山地形了如指掌,足可供少施主驱策。”说着又转介道:“明净,这位是‘济慈’师祖的至交东主施主。” “明净和尚”右手持齐眉铁棍,左掌立胸道: “小僧极愿效劳!” 东方野朝“大悲”拱手致谢,道: “晚辈就此告辞了!” “少施主请便。” 东方野在“明净和尚”和带领下,离寺奔向后峰,走了一程,眼看离少林峰远了,才开口道: “大师你知道‘岭南三圣’与贵寺约定的地点么?” “明净和尚”惊疑地道: “知道,少施主要避开么?” “不,正好相反!” “少施主何意?” “大师父想为少林尽些力么?” “当然,这是小僧本份……” “那就好了!”说着,自地上拣起一方山石,道:“大师父脱下僧衣,把石头包好,捧在手中……” “这……为十么?” “献宝呀!” “献宝?” 第七十五章 仗义弭劫 “对了,到后峰献宝!” “明净和尚”楞楞地望着东方野,半响,才若有所悟地道: “少施主莫非要斗‘岭南三圣’?” 东方野微微一笑道: “对了,正是这句话,大师父胆怯么?” “明净和尚”豪笑一声道: “小僧何惧之有,只是……少施主要斗三个成了精的魔头……” 东方野朗声一笑道: “大师父认为在下力有不逮么?” “不,小僧的意思是少施主在寺中时,何不对掌门方丈明言,共筹对策,却要一人甘冒此险?” “大师父,少林寺佛门净地,能避免亵渎最好,而且在下受‘济慈大师’深恩,愧无以报,这只是略尽绵薄而已。” “阿弥陀佛,如能就此消劫弭厄,少施主功德无量了。” “大师父包上石头,迳赴约定地点,中途碰上也无妨,在下暗中尾随。” “谨遵施主之命。” “明净和尚”脱下僧袍,抱起了那块方形的山石,然后放开身形奔去,东方野在后面遥遥跟随。 眼前,来到一座碣石峰头。 “明净和尚”停了脚步,东方野知道已到了地头,在石间缝中藏好身形。 不久,一条身影,自五丈外的石隙中出现,东方野展目远望,初见这现身的是一个黑衣蒙面人,既非“乾坤真人”,也不是“岭南三圣”之中的任何一圣,看来是“三圣”门下,但为何蒙面呢? 少林名门大派之首,虽说式微但仍然不可轻侮,如果说只派门下来办这件大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只有一个可能,老魔们不到不得已时不出面,伏伺在暗中。 黑衣蒙面人开了口,声音并不苍老。 “少林寺来的么?” “明净和尚”沉声应道: “不错!” “东西可带来了?” “带来了!” “只你一人么?” “只贫僧一人。” 黑衣蒙面人飘身欺近“明净和尚”,大声道: “拿来!” “明净和尚”道: “施主尚未表明身份?” “大和尚,少林寺还与什么人在此约会?” “没旁的。” “那身份已不表白明了,这一问是多余。” “并非多余,贫僧奉命行事,不得不谨慎,江湖险恶,人心诡计;谁能担保不出意外,况且这东西不是寻常之物,可说有武林至宝……” “区区‘岭南三圣’门下。” “明净和尚”可有些慌了,东方野不见现身,而他手里捧的是一块山石,只要接过手,马上就会被识破,不由下意识地转头旁顾。 黑衣蒙面人阴沉沉地道: “和尚,别打算弄鬼,否则少林寺会遭到毒洗,乖乖交出来!” “明净和尚”无奈,只好横着心,把那包山石递了过去…… 就在此刻,一个冷漠但却震耳的声音道: “慢着!” “明净和尚”立即弹退一边。 黑衣蒙面人栗声喝问道: “什么人。” 一条人影,行云流水般飘到现场,在黑衣蒙面人当前一站,道: “区区人称‘青衣修罗’!” 黑衣蒙面人显然吃惊不小,身躯一震,连退三步,栗声道: “青衣修罗?” “对了!” “好哇,少林寺竟然邀了帮手,将自食其果。” “三圣不来么?” “嘿嘿,随时现身。” “东西在此,要三圣亲自出面接取。” “此事何必劳三圣大驾,在下奉命接取。” “那对不起,三圣不出面,东西没有,阁下也不必打算回去了。” 黑衣蒙面人厉声道: “青衣修罗,你替少林卖命么?” “区区只是适逢其会。” “很好,本人据实回复三圣,一切后果,由少林承担……” 东方野冷酷地道: “你别打算走,走不了的。” 黑衣蒙面人怒吼道: “你打算怎样?” “不怎么样,现在除下你的面。” “办不到!” “见不得人么?” “放屁!” “要区区动手?” 黑衣蒙面人闪电般转身,一弹数丈…… 他快,东方野更快,黑衣蒙面人方一起,东方野已截在头里。 “你想逃是做梦!” 黑衣蒙面人发出一声长啸。 东方野不屑地道: “对,你早该呼援了!现在,先摘面巾!” 黑衣蒙面人疾退数步,探怀取出一个黑忽忽的圆球。…… 东方野反应神速,一眼便看出是“轰天雷”,一个倒弹,快逾闪电般的掠闪一方巨石之后,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裂空而起,烟硝弥漫,碎石纷飞,声势惊人至极。 “明净和尚”站在七八丈外,大声惊呼: “呀!” 黑衣蒙面人掠身迫近“明净和尚”,大喝一声: “还不拿来!” “明净和尚”脱手掷出那包山石,齐眉铁棍紧跟着扫了过去,黑衣蒙面人身手可真俐落,伸手接住那僧袍包里的山石,人也弹退到丈外,莽和尚的一棍落了空。 “好小子,你找死!” 黑衣蒙面人闻声回顾,“青衣修罗”已站在跟前,登时吓了个亡魂尽冒,斜里弹身图逃。 “哇!”惨号破空而起,黑衣蒙面人幌了两幌,栽了下去,手中还紧抱着那山石。 东方野手中剑斜扬着,尚未放下。 “明净和尚”在第三代弟子中,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但他竟不曾看出“青衣修罗”如何拔剑,如何出手,似乎那剑原来就这么斜扬着,不由为之目瞪口呆。 七八条身影,如飞扑至。 东方野急声道: “大师父,你退远些!” “明净和尚”想到来敌都是使毒的,他帮不上手,依言退到十丈之外。 人影倏忽而至,全都蒙着面巾,一下子把东方野圈在正中,其中一人惊呼道: “青衣修罗!” 所有的人,下意识地向后一缩身,另一人栗声道: “大公子,他……被害……” 东方野心中一动,被杀的黑衣蒙面人竟被称作“大公子”,这内中大有蹊跷,黑衣人的尸体,正横在脚前,当下用剑一挑,一张熟悉的面庞呈现眼帘。不禁在心里暗叫了一声:“田大公子!” 他完全明白了,“无双堡”假“岭南三圣”之名传柬少林,索讨三样奇药,如此看来,田慕嵩是不会放手“九叶灵芝果”的。 心念之间,冲着这些蒙面哈哈一笑道: “除下面巾,用不着藏头露尾了,堂堂‘无双堡’,竟然做出这等不齿于江湖同道的卑贱事,真是想不到。” 其中一人,暴喝一声: “上!” 七八柄长剑,从不同角度,猛攻而上。 东方野手中剑一划…… “哇!哇!……” 惨号栗耳三人栽了下去。 其余的纷纷倒退不迭。 东方野横剑而立,星目中精芒如电炬,凛凛然俨若天神。 一个声音苍劲的蒙面人开了口: “青衣修罗,想不到你会替少林寺卖命?” 东方野冷漠地道: “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哩!” “你毁了本堡大公子……” “咎由自取,怨得谁来?这算给田大堡主一个警告。” “咱们走着瞧了!” “在区区还没有打定主意留下各位之前,快滚!” 那蒙面人怒哼了一声,亲自抱起田大公子的尸体,其余三具,由另三人分别扶起,一行人狼狈而去。 “明净和尚”趋近前来,合什道: “少施主神勇,为本门消了一劫,小僧谨此致谢!” “此须小事,何足挂齿。” “想不到是‘无双堡’弄的玄虚?” “区区也深感意外!” “请少施主回寺……” “不必了,区区就此告辞,大师父速速回寺去!” “天色已晚,这后峰崎岖难行,还是……” “不要紧。” “这样小僧难以心安,回寺也不好覆命?” “大师父就说区区执意如此便了。” “既是如此,还是由小僧带路一程……” “也好!” 明月已升,夜深如水,放眼一片苍茫,东方野随着“明净和尚”绕峰而行,约莫一个时辰,便已到了前峰山麓,“明净和尚”再三致谢而别。 东方野顺大道踏月而行,心中甚感欣慰不虚此行。 “无双堡”的爪牙,此次断羽而归,对少林寺可能不会再有图谋,因为底牌被揭穿,传出江湖去,田慕嵩将无颜见人,同时少林也未可轻侮,“无双堡”不可能劳师动众甘越武林之大不韪,与少林公开决斗。对东方野,这仇怨可就深了。 当然,东方野是不在乎这点的,双方的仇恨,本来就很深了,其所以隐而未发,只是时机未成熟而已。 东方野的目的,是要待“乾坤真人”落网,查明当年的公案,然后公开与田慕嵩决斗完成毁“血榜”的心愿。 对含恨九泉的父亲,受尽折魔痛苦的母亲,以及拜兄贾明等,必须有所交代。 来到登封,已是三更时分,路少行人灯火寥落,大部分店门已关。 东方野越城而入,转了三条街,才找到投宿的旅店,幸而店中酒食现成,炉火未灭,终算没空腹过夜。 这一折腾,已有四更天,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店内旅客大半已离店,倒显得很安静,洗漱之后,准备结帐上路…… 突地—— 东方野瞥见地上有一张字条,看似从门缝塞入的,忙拣起一趋势,只见上面写十个潦草的大字:“欲寻乾坤道,速赴伏牛山。” 看罢,登时大感激动,这字条是谁留的呢? 他想:自己追寻“乾坤真人”的事,只“欧驼子”他们知道,这字柬是否他们之一所传的呢?可能不会错,他们一帮子做事都喜欢故神其秘。 不管这字柬传自何人,既有“乾坤真人”的消息,就决不能放过。 于是,他结算了店帐,立即上路奔向伏牛山。 如何着手搜寻呢? 如果留柬的是“欧驼子”一伙,早该现身了呀? 眼前,是一条曲折的羊肠小径,盘旋着挂向岭头,山半腰,一块光鞑鞑的山石,上面又出现十分显目的字迹: “涧名鹰愁,洞里乾坤。” 后面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记号。 东方野精神陡振,有地头便好找了,看这八个字的意思,是说“乾坤真人”藏身在“鹰愁涧”内的洞中。 但“鹰愁涧”在何处呢? “乾坤真人”何以会来到伏牛山中呢? 如果留字的是“虚无客”一伙之一,或数人,定是一路追踪“乾坤真人”而来的,照此情形,前道必有指标。 于是,他加快身形,上岭顶。 到了岭放眼四望,但见层峦叠嶂,山岚氤氲,巨壑高峰,雾封去锁,到此,羊肠小径已是尽头,再没有路了。 “鹰愁涧”在哪里? 涧唤鹰愁,必是个险恶所在。 他目光四下扫瞄,希望能发现指示途径的记号,但什么也没有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事,传信人既在山腰留下了字,不会在岭顶忘记了做记号的…… 在自彷徨无主之际,只见一条人影,从林中转了出来,来人身穿皮袄,头戴毡笠,腰悬弓箭,肩担钢叉,叉头上持着几支山鸡野兔,显然是个猎户。 渐渐,那猎人走到跟前,东方野双手一拱,道: “这位大哥请了?” 猎人惊疑地深深看了东方野一眼,道: “请了,公子是游山的?” 东方野微微一笑,道: “借问一声,‘鹰愁涧’怎么走法?” 猎人一皱眉道: “公子问‘鹰愁涧’?” “正是!” “哦!那是个没有人迹的绝涧,公子问那干吗?” “呃……在下想采点药,听说那里有。” 猎人转身,甩手遥指一座形如笔架的山峰,道: “公子看到那三指峰了?” “看到了!” “鹰愁涧在中峰的左面,很不好走的……” “多谢指引。” “好说!” 说完,大踏步走了。东方野相准了方位,弹身离去,山势险恶,尽是断岸绝谷,人行其间,的确是悚目惊心,好在东方野身手不凡,倒不以为意。 看那“三指峰”,似近实远,疾驰半个时辰,才到峰下,仰首一望,半峰以上,云销雾封,峰腰以下,绝壁飞岩,真的是猿惊鹰愁。 右侧方林深树密,眼望不透,左方,双峰壁立间,现出一道涧谷,怪石嶙峋,苔藓满布,日光不照,一片阴森。 谷道斜伸向上,涧水呈暗蓝之色,从怪石中穿透而过。 鹰愁涧,这便是鹰愁涧。 “乾坤真人”便在这鬼气森森的地方?他来此何为呢? 东方野定了定神,仔细忖度了一番谷势,弹身更朝涧道淌进。 越行越觉心惊,两旁岩壁,如刀砍斧削,直上半天云顿起,已到地头了,怎不见传柬人的踪影?至低限度,该留个联络的记号呀! 但一想到“乾坤真人”狡诈如狐,又是毒道高手,不禁又悬起心来。 莫不成传柬人行迹败露,发生意外了? 心虽惊疑,身形却不曾停,只是速度已缓慢下来。 “洞里乾坤”,洞在何处呢? 第七十六章 万虺之谷 又走了一程,越想越觉不对劲,传柬人如是“虚无客”一伙,现在已是最后关头,还弄什么玄虚,应该会合共谋对策了,除了自己,他们谁也无法斗老毒物,何况也许有“岭南三圣”在一起。 既知“乾坤真人”在伏牛山,在登封城旅店见行,岂不简便,何必留柬? 心念之间,脚步不期然地停了下来- 一抬眼,岩壁上几个惊心悚目的大字,映入眼帘: “万虺之谷,入无幸免。” 登时吓了个亡魂大冒,“万虺谷”,多恐怖的名字,摆明着是中了诡计了,那里是什么“鹰愁涧”,那岭上指路的猎人,也是预先安排了的。 想不到粗心大意,坠入对方的壳中,不用说,设这恶谋的除了“无双堡”便是“乾坤真人”对方拿准了自己必欲得“乾坤真人”而不甘心的这弱点。 忙转身便待…… 目光所及,又吓了个惊魂出窍,只见四盏惨绿色的灯笼能并排在谷道之中。 那不是灯笼,是一对巨蟒的眼睛,蛇信吞叶,足有三尺长,口里嘘嘘作声,蟒身粗若水桶,竟不知有多长,纵目望去,黑压压一片奇蛇怪虫,蠕蠕而动,铺满了整个谷道,水泄不通,还有各色奇虫,如线如弩在空中飞窜弹射,但全都在巨蟒身后,似乎这些盈千累万的怪物,以巨蟒为首。 东方野全身毛发逆立,寒气打心底直冒。 他纵使功力通玄,在这等阵伏中,也不由头发发炸,心胆俱寒, 两旁是峭壁通天,除了肋生双翅,根本就上不去,而前面巨蟒阻路,毒虫满坑满谷,连石笋尖上都布满,别说落足,连针都插不下去。 最可怖的是那些能飞射的蛇虫,恐怕飞鸟也难逃它们的攻击。 巨蟒嘘声大作,缓缓向前游动,带动了身后的黑浪。 这情况,胆子小的,恐怕吓都会吓死。 “呼!呼!” 两图黑雾,发自蟒口,迅快地在空中扩散,奇腥难闻,不用说,这是剧毒之物。东方野拔剑在手,朝谷底退去。 难道今天要毒物之吻? 谷道中光线愈暗,想是日头早已西下,光线愈暗,巨蟒的目芒就愈明显,那一片黑浪发出的沙沙声响,令人惊魂离窍。 东方野额上汗珠滚滚而落,内衫早巳濡湿,这比当夜在“秘魔门”水牢中的遭遇,还要可怕。 退着,退着,约莫也有数十丈远近,蟒口的毒雾,使他头昏目眩,他明白,苦非仗着自己身有避毒之能,早已毁在毒雾之下了。 尽退,可不是办法,但脱身的希望一丝丝都没有。 毒物冥顽,挥剑斩断的话,杀之不尽,总有力竭之时,何况这对巨蟒,就非人力所能敌。 是谁设计的这毒谋,的确毒辣到了极点,怪只怪自己粗心大意,江湖经验太差,不然岂会坠入暗算之中,但现在谈仇,谈恨,都是多余的了。 谷底方向,也起了“沙!沙!”的声浪,惊怖至极中,只见万头蠕动,尽地而来,不由暗叫:“苦也!” 这一来,可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就这样死吗?的确难以瞑目。 危机迫在眉睫,只要双方毒物一会合,便一切算完。 双方距离愈来愈近,只剩下中间四五丈一段空间,残酷的阴影,立即罩上心头,他不敢想像那奇惨的结局。 巨蟒昂首吐信,血盆大口,吞噬一条牛并非难事,蟒首离地至少有三丈之多。 前、后都是死亡的恐怖,他下意识地翘首上望,那平没有如削的岩壁,使他气妥,天生的绝地,连半点借力的地方都没有。 “呼!呼!” 又是两团毒雾,罩身涌来。 “我不能如此死啊!” 东方野狂叫一声,运足功力,如疾矢般弹起六七丈高下,半空中拧身一个盘旋,旋向岩壁,双足尖猛力蹬壁面,借势又斜旋起三四丈高,将及势尽,又如法泡制,再旋起两丈余高,奋力扭身变势,如巨鹰般俯冲向岩壁,手中“松纹古定剑”没入岩壁过半,左手闪电般勾住贴近岩壁的剑身,右手松开剑柄,五指曲张,朝岩壁猛插。 身形算是卡住了,离地面有十丈高下,但,他的力也竭了。 他闭着眼喘息,这一着死里求生的险着,如果失败,已经不堪设想了。 “啧!啧!”夹杂着刺耳的怪声,令人心悸神摇。 喘息了一阵,东方野睁眼下望,壁脚下早巳成了恶水彩浪,无计其数的奇形怪状毒物,布满了每一寸地,蠕动成堆。 那些会飞条弹跃的,像乱箭般射向石壁,又被落向地面。 两条巨蟒,一左一右盘在岩下,似两座小土丘。 东方野心头死亡的恐怖并未消除,如果这些毒物,盘据不去,自己虚悬半空,能支持得了多久! 时间在万分恐怖中消逝,谷中越来越暗,最后,伸手不见五指。 脚底下“嘘虚沙沙”之声,一直未停,腥膻之气,中人欲呕。 东方野目力奇佳,虽然昏黑,但仍清晰视物,他耐心候着,但那些毒物,没有离去的迹象,骚乱,蠕动,片刻不停。 谷道上空仅有一线天,无法从星斗判断时辰,在东方野的感觉中,已是很长-适时间了。 双手开始发汗,饥渴使他头晕目眩。 他有一种感觉,生命在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消失。 这样子,还能支持多久呢?生命的尽地已不远了! 他有些欲哭无泪,死,他不怕,但决不甘心,父仇未报,壮志未酬,情未偿,恩未报,怎能瞑目啊! 麻木的感觉,越来越盛,双眼开始迸出金星。 “呼!呼!”巨蟒又开始向上喷射毒雾,神智不断地模糊。 一切恩、怨、情、仇,开始离他远去。 “我不能死啊!” 他绝望地,歇斯底里地狂喊出声,空谷回声:“死啊……死啊……” 这一喊,他觉得又清醒了些,他想起“血手书生”曾一再说到“命运”两个字,当时,他不以为然,现在,他有些相信了。 “命运!命运!一切都是命定了的!” 他喃喃自语着,不知是自我解嘲?还是绝望的呼喊? 毒雾使他鼻息皆窒,胸胀欲裂,双目已不能清晰辨物。他想,最后的一刻到了,一切随着大解脱而幻灭,至于被毒物噬咬的惨况,他已不去想了。 意识又陷模糊,他努力振作,但归于徒然。 终于,他惨哼了一声,似断线风筝般直落而下,“砰!”然一声,他知道已然坠入毒物群中,攻心剧痛,立即剥夺了他的知觉。 荒山,绝谷,深夜,有谁知道这颗武林彗星的殒落? 有,有人知道: 左侧峰尖谷缘,在月光的照耀下,数条人影狂笑着驰离。 他们,自始自终,在欣赏这幕惨剧的上演,现在,剧终幕落,他们满足地离开了,荒山静夜,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当天光使谷道回复有限的明亮,毒物围环中,一条人影开始蠕动。 东方野苏醒了,双目一睁满,道是黑压压地一片蛇虫,奇形怪态,密密层层,包围在三尺之处。一丈之外,是两座黑忽忽的土丘——巨蟒,他正好置身在两丘之间。 我是死了么?并不痛苦呀! 死的意念,使他无视于周围丑恶恐怖的毒物。脑海里是一片混沌,除了“已死”这一丝意念之外,完全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仰望及那峰墙间的闪闪剑锋,另一个意念,冲上脑海:“我没有死,我还活着!” 他坐起了身形,茫然四顾,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没有受巨蟒的馋吻,没有受蛇虫攻击,这是奇迹呀! 他想不透何以发生这奇迹,但他却已确定自己真的没有死。八尺之内,是松软的泥土,除外,尽是嶙峋的怪石,如果掉在石头上,十丈高度,铁人也会摔扁。 他试行提气,功力仍在,只是十分虚弱,骨酸肉痛。 “我没有死啊……” 他疯狂地大叫,一遍又一遍。 但,这瞬间的欢欣,立即被无情的现实粉碎了,在毒物包围之下,根本无法脱困,最终,还不是被活活困死。 还生,是人的本能,既然还活着,就得追寻生路,于是他又开始苦苦思索。 首先,他想到的是这些毒物,为什么不噬咬自己,这是个难解的谜。 想来想去,计无所出,眼望着四周密密层层的毒物,心头阵阵发寒,尤其那对巨蟒,不时吞吐长舌,血盆大口,随时都可吞下自己。 剑留在岩壁上,此时是手无寸铁。蓦在此刻—— “沙沙!”之声大作,惊怖地抬头一望,只见毒物波分浪裂,向两旁乱挤乱窜,出了一条过道,一个长发纷披的白衣怪女人,冉冉走来,不禁大惊失色,这是人还是怪,难道这些冥顽不灵的毒物,还有主人不成? 顾盼间,那白衣女人已到了眼前。 “呀!” 东万野忍不庄惊呼出了声,这女人头发业已灰白,看来年纪不小,脸上水堆累累,尽是疤痕,五官残缺,像泥人淋过水,没有一寸完整的地方。 丑恶之状,令人不敢正视。 怪女人开了口,声间沙哑,有如枭啼: “你怎会不死?” 东方野站起身来,道: “尊驾是此谷之主?” “不错,‘万虺仙子’便是我!” 东主野忍悛不止,这样的样子,未免太吓人了。 “这些蛇虫是仙子养的!” “天生的,但由本仙子控制。” “啊!” “你叫什么?” “青衣修罗东方野!” “其实问了是多余,本仙子根本是隔绝江湖的人,管你叫什么……”一顿之后,又道:“际胆子不小,竟敢闯这万虺之谷?” “区区是中计被骗入谷的。” “不管你是怎样来的,你看到石壁上的字了?” “是的!” “你不必打算活着出谷了!” 语音之冷森酷残,令人心悸,东方野高抗声道: “什么意思?” “万虺仙子”嘎嘎一笑,道: “因为此谷没有人活着出去过!” 东方野咬了咬牙道:“仙子准备如何对付区区?” “万虺仙子”丑脸抽动了数下,道: “奇怪,这些会不侵害你……” 东方野沉声道:“区区也很觉意外。” “到底为什么?” “不知道!” “万虺仙子”因疤痕堆叠而显得奇大的鼻子,连连翕动,“嘘嘘”有声,突地“呱呱!”一阵怪笑道: “好畦!你竟敢来找死,你将尸骨无存,说,你奉谁之命?” 东方野错愕地道: “区区说过是受骗来此!” “受谁的骗?” “目前还不知道。” “呱呱呱呱!你还敢辩,你真的以为这些毒虫不敢噬咬你么?那你便想……” “区区委实不明白……” “本仙子要你明白!” 随着喝话之声,双手倏地上扫,东方野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对方双手十指的指甲,蜷曲在指尖上,此刻,正一弹开,像一支支的锐利短剑,足有三四寸长,箕张着,缓缓向东方野进逼。 那样子,像一个择人而噬的女鬼,夜叉。 东方野下意识地步步后退,奇怪,那些蛇虫也跟着后退,似乎东方野身上有什么克制之物,使他们忌惮。 退没几步,已到了高的蟒首之下,蛇信一伸可及,东方野栗吼一声: “区区要出手了?” “万虺仙子”怒哼一声,闪电般伸手疾抓。 东方野双掌一错,奇奥无伦地斜斜切出。 “万虺仙子”突地收手后退了两步,道: “慢着,这不是‘白骨门’的手法?” 东方野心头一震,大感骇然,怎么会扯上“白骨门”?心念之中,收手道: “什么‘白骨门’?” “你……不是‘白骨门’弟子?” “不是!” “那你身上怎会带着‘白骨门’至宝‘龙涎丹’?” 东方野陡地想起了白芸香所赠荷包,莫非那里面装的便是“龙涎丹”?白骨门人,能凭这特殊的气味而认出易形后的自己,“万虺仙子”刚才鼻翼翕动,就是闻到了这异味,这么说来,是这荷包救自己免于毒虫噬身之厄。 心念之间,自己怀中掏出好荷包一幌,道: “是这个么?” “万虺仙子”目爆异芒,退了一个大步,激颤地道: “你怎会有这东西!” 东方野料想“万虺仙子”与“白骨门”必有某种渊源,当下坦然道: “是一位姑娘送的!” “谁?” “她叫白芸香!” “万虺仙子”如中电击似的一震,双目紧紧盯住东方野,口里喃喃道: “芸香,芸香……” 两串泪珠,在累累的疤痕间滑落。 东方野不由大感激动,脱口道: “仙子也认识白芸香?” “岂只认识……” “那是……” “她……好么?” “很好!” “美么?” “很美!” “你爱她么?” 东方野不由呼吸一窒,这怎么回答呢?想把问题差开。 “川中追魂客”的话仍在耳际,要自己忘了她,她已另有所爱。 在主意尚未打定之前,故意道: “仙子可先散去这些蛇虫?” “万虺仙子”略一沉吟,撮口呼啸出一串怪声,那些蛇虫纷纷如潮水般退去,巨蟒也昂头游走,刹那间,走得一干二净。 东方野深深吁出一口气,在急转着念头,毫无疑问,“万虺仙子”与“白骨门”之间,必有某种渊源,尤其她有听到白芸香之后,所表现的态度,证明此中大有作为,是照直说她呢,还是含糊以应? “万虺仙子”再次道: “说呀,你爱她吗?” 东方野故意反问道: “仙子为什么要如此问!” “一个女孩子,把贴身佩带之物,赠与男人,那还用说吗?” “仙子与白姑娘是什么关系?” “这你不必问。” “但区区想知道……” “万虺仙子”大声道: “快回答我!” 声音竟然变了,不复沙哑刺耳,显然刚才的音调是装作的。 第七十七章 棋差一着 东方野暗地一咬牙,沉声道: “我……爱她,不过……” “不过怎样?” “她要我忘记她。” “为什么?” “她已另有所爱!” “你放屁!” 东方野一怔神,怫然道: “仙子什么意思?” “芸香不是这等朝秦暮楚的女人,她自幼个性刚强,不让须眉,而且对事十分执着,决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但这是她要‘川中追魂客’传语区区的!” “我决不相信。” “仙子,感情是很奇妙的东西,谁也无法捉摸。” “除非你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 “这一点在下自信没有。” “非常简单,如果她有意离开你,定会讨回相赠之物,但她没有,对吗?” 东方野不禁心中一动,这话极有道理,当初“川中追魂客”传话时,语焉不详,而自己要退回所赠的香囊,却又被他拒绝,当时自己就曾怀疑白芸香何以突然改变主意,现在想起来,其中必有蹊跷,记得白芸香曾表示过:“……我们如不能结合,你也休想投入别的女人怀抱……”言犹在耳,是什么原因促使她改变主意呢? “万虺仙子”目光扫向东方野腰际,惊声道: “你!宝剑……” 东方野不自然地一笑道: “剑在峰壁间!” “我是说这剑鞘……” “剑鞘怎样?” “松纹古定剑,也是她送你的?” 东方野吃惊地道: “仙子似乎无一不知?” “当然!” “仙子与白姑娘是什么关系?” “万虺仙子”疤面起了一阵抽搐,厉声道: “叫你不要问!” 东方野忍住了一口气,道: “区区可以取回宝剑么?” “万虺仙子”断然道: “不,把剑鞘也留下!” “剑鞘也留下?” “对了!” “为什么?” “此剑由我保管,将来你与芸香一同来取!” “为什么要如此呢?” “不要问为什么,其中自有道理。” “此剑据说是‘白骨门’珍宝之一,区区受之于白姑娘,岂可转入另外人之手……” “我说要留下!” “恐怕难以应命……” “非如此不可!” “否则呢?” “你出不了这谷。” “区区一向不喜欢被人胁迫……” “万虺仙子”意外地以幽凄的声音道: “别太自恃功力,在此谷中,你没有用武的余地,无妨告诉你,我想见她,也乐于见你们结合,如果将来她单独来取剑,证明你方才的话是实,剑就算归还她了。” 这几句话倒是情在理中,从种种迹象看,她与白芸香渊源不浅,那是装作不来的,同时若非因为这香囊,她不会打消敌意,不如依她的话做,将来见了白芸香,照实交待便是,照“川中追魂客”传话,白芸香不论有否另遇,不属于自己成已定局,佩带这剑也没大意思。 心念之中,解下剑鞘,双手递过,道: “区区暂且应命便了!” “万虺仙子”接过手去,道: “暂且是什么意思?” “如果将来白姑娘不承认这事实,区区仍要追回。” “嗯!很好,但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 “区区可以告辞了么?” “你可以走了!” 东方野双手一拱,弹身正待离开…… “慢着!” 东方野一怔,卸去了劲势,道: “仙子还有话要说?” “你原先说,你是受骗来此?” “是的!” “怎么回事?” “有人假传讯息,说是区区要找的仇人,在此山中,入山之后,又有人伪装猎户,指我来此谷,却妄称为‘鹰愁涧’……” “如果你不是巧带着芸香所赠的荷包,使蛇虫不敢侵害,你早尸骨无存了……” “这点区区明白。” “传假讯的人是谁?” “区区推断,不是‘无双堡’的人,便是‘岭南三圣’一边的。” “什么,‘岭南三圣’已进入中原?” “是的!” “必有图谋?” “目前还不太清楚。” “这么说来,对方等于是侵犯我这‘万虺谷’……” 东方野不置可否,仅只笑了笑。 “万虺仙子”沉吟了片刻,道: “与芸香一同来见我,不许让第三者知道!” 东方野唯唯以应。 “万虺仙子”接着道: “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东方野心想,不管她与白芸香是什么关系,是她的长辈总不错,当下改了称呼道。 “晚辈告辞!” 深施一礼之后,转身朝谷外驰去,一路之上,不见半个蛇虫,这么多毒物,意不知隐藏到何处去了。回想“万虺仙子”的尊容,着实令人惊怖,当然,那不可能是生而如此,必定是遭遇了什么意外,毁了面容。 忽地,他想到暗算自己的人,必定认为目的已达,何不易形而出,使对方无备,也好着手侦查,心念之中,立即运起“易形奇术”,变成了一个面黄肌瘦的病书生。 出得谷外,深深吁了一口气,大有来世为人之感。 他循来时的路出山,奔了一程,忽见不远的林中,冒起了一股轻烟,此际时已近午,说不定是山居人家在举炊,心念及此,顿感饥肌辘辘,如雷鸣,身形一紧,朝冒烟处奔去。 工夫不大,已临切近,一看,并没有什么人家,只是二个人升了一堆野火,在烧烤猎物,香味随风飘来,更觉饥火中烧,望上去那烧烤之物,形如小羊,必是一支香獐,在野味,香獐可算得上等珍品。 这两人,当是猎户无疑。 两人似呼发觉有人走近,双双站起身来探视。 东方野看清了对方,饥火变成了杀机,其中之一,赫然是指引自己入“万虺谷”的猎人,另一个自是同伙无疑了。 两人一见东方野现身,似惊震万分,及至走近,其中面有狞色的人吐了一口气道: “不是他!” 东方野拱手一揖,道: “两位大哥请了!” 那早先指路的猎户惊疑地望着东方野,没有吭气,另外那狰狞汉子眉毛一挑道: “干什么的?” 东方野陪了个笑脸道: “肚子饿了,要点吃的!” “嘿,说的很自在……” “山中规矩,凡属猎物,见者有份。” “大爷就不作兴这规矩,没你的份!” “这……这,规矩岂能破坏?” “哈哈,小子,看你样子离死不远了,真不忍心对你下手。” 东方野又走近两步,已到了那汉子身前五尺之处,故意干笑了一声道: “在下偶感风寒,是不适此山水地,没什么大病。” 另一个突地开口道: “不对,此人双手空空,怎会到深山中来!” 狞面汉子脸一寒,大声道: “相好的,你到底什么来路?” “山行人!” “什么山行人,你样子不像,干什么的?” “找人!” “找什么人?” 东方野声音一寒,道: “一个衣着和我一样的武士!” 两人骇然向后一退步,面带的汉子手按剑柄,眸中抖露出一片杀机,厉声道: “那武士叫什么?” 东方野一字一句地道: “青衣修罗!” “啊!” “两位见到了么?” “见到了!” “那敢情好,请烦指引?” 狰狞汉子放开了按剑的手,阴阴一笑道: “你到前面,可以看到如三竖立的山峰,他已进入左边的谷中。” 东方野“哦”了一声道: “那是什么地方?” “鹰愁涧!” “不对呀!” “什么不对?” “那好像是传说中的‘万虺谷’,进去便没命的。” 狰狞汉子神色大变,仔细打量东方野,看不出他的深浅。 “不知道,我只知那叫‘鹰愁涧’,你找的人说是要采药。” “糟了,这一进去,万难生还……” 狞面汉子冷冷地道: “大爷没时间与你蘑菇,请!” 东方野大声道: “要我也去送死不成?” “你这人怪了,去不去在你呀!” “是两位大哥指引‘青衣修罗’进‘万虺谷’的?” “是又如何?” “人死了得要偿命的!” 狰狞汉子“嗖!”地拔出长剑,嘶声道: “朋友,‘青衣修罗’上路不远,你去定可追去,成全你……” 东方野若无其事地道: “大哥,你要杀人!” “是你自己找上门的。” “哦!这么一说,大哥的运气不好,竟被我找上。” 狞面汉子桀桀一声怪笑,一剑朝东方野划去,论出手,可算是一流的。东方野一伸手,用两指钳住对方的剑尖,狞面汉子登时亡魂尽冒,知道碰上了煞星,用力一抽,不动分毫,另一个惊呼出了声。 东方野两指一松,飞快地劈出一掌。 罡风涌处,惨号随起,狞面汉子如断线风筝般被卷飞三丈之外,“砰!”然一声,撞在一块山石上,一个脑袋,被砸成了稀烂。 另一个汉子,狂叫一声,拔腿便跑。 东方野大喝一声: “站住!” 那汉子双腿发软,钉在当场。 东方野一个箭步,迫到对方身前,冰声道: “你还想走?” 那汉子双膝一屈,“咚!”地跪了下去,惊怖欲死地道: “大爷饶命!” 东方野鄙夷地道: “既然这样贪生怕死,何必要做坏事!” 那汉子以头叩地,道: “大爷,小的是被迫的!” “很好,你说,谁逼你?” “就……就是那死了的汉子!” “他……” “是的,他迫小的编了一套话,向昨天过山的那位指路。” “什么,你们不是一伙?” “不是,小的是本山猎户,家有妻小,还有高堂老母,大爷,您行行好,饶了小的这条命!”说完,又连连叩首。 看样子,这汉子不像个江湖人,当下又喝问道: “他是什么来路?” 那汉子哭丧着脸道: “不知道!” 东方野扭了个发昏,正主儿死了,这口供何处去问,气愤之下,手掌一扬,朝那汉子迎头劈下…… 那汉子面无人色,却丝毫也不能动弹。 东方野看着不忍,撤回了手掌,厉声道: “对方只一个人吗?” 那汉子颤声道: “不止一人,但只他一人与小的接头,其余的不知去向。” “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这……这……不知道,小的没敢走近他们。” “你没撒慌?” “小的要撒谎,天打雷击,” 东方野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去查那死者的尸身,能从他身上发现些端倪,借以推断他的来路,但什么也没找到,那汉子仍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东方野虽是恨极,但对方只是个无辜猎户,被江湖人利用,杀之未免太残忍,于是,从火堆木叉上取下那烤得一面焦的香獐,弹身奔离。 驰过于一座山头,选了个凉爽之地,饱餐了一顿,然后又继续上路,劲头可就懊丧十分,一着错,满盘输,如果先头硬问那狞面汉子的口供,真相早业大白。 薄暮时分,出了伏牛山区,在山农人家借宿了一宵,次晨拂晓登程,预计走南阳新野这一条路线入鄂。 这一天,到了距南阳不远的博望,正值午刻,他先在成衣铺中,购置了两套儒衫,就铺内更换了,然后入店打尖。 正吃喝之际,只见一个颇不陌生的身影,进入店中,在靠角落的方桌上落座,东方野定睛一望,不由心中一动,来者并非别人,正是在“五虎岭”上,与石公生师兄弟相称的那灰衣老者,他要了酒菜,叫小二摆双份杯箸。 东方野心想,对方可能是在等人。 灰衣人目光四下一扫,然后正襟危坐。 东方野认得他,他却认不出东方野,因为东方野以“易形”之术,改了容貌,变成了一个面黄肌瘦的病书生,腰间又没了剑,除了眼神清澈之外,怎么也看不出是武林人,所以他对东方野毫未加以注意。 灰衣人似在等待什么人,酒菜上桌,并不动口,只冷静地坐着,但从他的目光神态,像是有极重的心事,眉头不时蹙聚。 东方野可就留上了心,因为在“五虎岭”时,他对东方野的来历,了若指掌,而他的身份,偏又深知这是个值得澄清的谜。是石公生是“一阳子”的遗传弟子,而灰衣老人对他师兄相称,可能灰衣老人也是“血榜”的作俑者,“中原五老”之中某一门下。 第七十八章 扑朔迷离 不久,一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书生,穿越酒座,迳自到灰衣人对面坐下。 东方野一看这书生,十分面善,似在哪里见过?沉思了一阵,陡地想起来了,这不是妻子被“七巧婆婆”劫持的武士伍文俊吗?对了,一点没错,就是他。他与灰衣人是一路的…… 伍文俊目光朝座间一逡巡,一样认不出东方野,只听他抑低嗓音道: “叔叔,有他人消息吗?” 东方野心想,原来他俩是叔侄,他们在等谁的消息呢? 只见灰衣人喘了一口大气: “奇怪,他该从这一路来,怎会断了线呢?” “不会有意外?” “不会,依他目前身手,江湖中已很难找到对手。” “找不到他怎办呢?” “这问题很辣手,没有他,难操胜算。” “于今之计呢?” “事情非办不可,付出再大的牺牲也在所不惜。” 东方野听得一片茫然,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两叔侄默然吃喝了一阵,伍文俊开口道: “叔叔,他的身手有这么高?” 灰衣人眉毛一轩,道: “噫,你不是见识过了吗?” “是的!” “那何必多此一问。” “侄儿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此去桐柏,路程不近,我们无妨放缓脚程,一方面派人加紧寻找。” “这是没办法之中的办法,并非什么好主意!” “叔叔一生智慧超人,难道也想不出可行的办法?” 灰衣人苦苦一笑道: “看来我是智竭计穷了!” 伍文俊吁了一口气,道: “没有他,我们该另有一番打算?” “当然!” “叔叔考虑过了?” “这个……到时再说!” “我们打尖之后动身?” “嗯,那狐狸忒狡滑,我们不能弄个两头空。” 东方野大约听出了一点梗概,他们在等援手,没等到,目的是要到桐柏对付某一个人,以灰衣人与伍文俊的身手,在江湖中已属拔尖一流,看来他们所要对付人,必然相当厉害。 过了一会,伍文俊又开了口道: “叔叔,如果我们能请出那位老人家,事情定可迎刃而解……” “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要请出那老怪物,太难了。” “以叔叔的面子,请不出‘独手医圣’?” 东方野心头为之剧震,怎地牵扯到了外公“独手医圣”?看来这事要查究根底,其中可能大有文章。 灰衣人沉吟了片刻,道: “这是个办法,但时机迫促,来不及了。千里迢迢,往返要许多日子,同时,又非我亲自去办……” 伍文俊沮丧地道: “这是个难题。” 灰衣人沉重地道: “文俊,你赶快吃完先走,告诉他们照原计划进行,注意形迹。” 伍文俊点头应了声:“好!”两人不再说话,伍文俊匆匆食毕,起身自去了,灰衣人在伍文俊走后不久,也算帐离开。 东方野也跟着算帐出门,遥遥跟在灰衣人身后。 博望镇集不大,没多久工夫,便到了郊外,为了防灰衣人觉察,东方野把距离拉得更远些,好在路上行人来往不绝,倒可泰然而行。 走了一程,东方野心想,看情形,他是奔向桐柏,难道自己也跟踪到桐柏么?但如就此回去,又觉得有件事挂在心上,难以解脱,因为对方提到了外公。 又走了数里,行人渐稀,灰衣人的身法加快了。 东方野心念疾转,不如干脆截住对方,问个明白,必要的话,就助对方一臂,否则拉倒,各走各路。 主意打定,身形一紧,如浮光掠影般离开大道,从道旁林中超越上去,顾盼间,便超到头里,正待出声叫住对方… 突地,一条黑色人影,从大路上风驰电掣般奔来,灰衣人闻声回顾,立即止步,那人也刹住了身形,赫然是个黑衣短打扮的汉子,身上负着包袱,像是个江湖赶脚的小买卖人。 灰衣人争声道; “你刚到么?” 黑衣汉子打了一躬,道: “是的!” “有消息么?” “听说他进入伏牛山!” “什么,进入伏牛山?” “是的,经多方打听,才得到此消息。” “还有进一步的消息么?” “已有八位弟兄入山区打探。这早晚会有消息传来。” “好,你回博望休息。” “遵令!” 东方野不由大惑,是谁进入伏牛山,莫不成与自己有关?情况愈来愈离奇了,看来只有跟踪下去,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灰衣人重新登程,东方野暗中尾随下去。 可能,灰衣人在等待后面的消息,所以赶路并不很急,傍晚,到了南阳,人投店住宿,东方野也住了进去,他特别要了一间与灰衣人隔院相对的房间! 二更初过,东方野吹灭了灯火,静坐窗前,不时朝对面房门看上一眼。 房客次第安寝,店内由闹嚷而归于沉寂,看看已近三更,毫无动静,东方野准备上床就,转身之际,突然瞥见院内飞起一条人影,如惊鸿般越屋而去。 东方野心中一动,不暇思索,一闪出房,掠上屋面。 皎洁的月光下,只见一条人影,在屋面飞驰,只这眨眼工夫,已去子数十丈,不由暗惊对方身手不弱。 当下,提气轻身,疾追下去。 以东方野的功力,要追上对方并非难事,但他不愿被对方察觉,所以保持一段相当的距离。 他想,灰衣人半夜三更要到那野去? 不久,出了城,那人影没入一座土地祠。 东方野绕道祠后,爬上了一株古柏。 那人影停在方圆不及三丈的小院中,似在等待什么人。 东方野隐身的古柏,大半为词顶遮掩,倒不易被发觉,趁着月光细看,不由大惊,对方并非灰衣人,而是与“虚无客”等一伙的“蓝衣秀士”。 莫非灰衣人也是他们一伙? 或者“蓝衣秀士”是查探灰衣人而入店? 抑或“蓝衣秀士”也正好投宿住店,被自己误为灰衣人追了来,不管怎样,“蓝衣秀士”半夜来此,必有原因。 由于这些疑问,他暂时不准备现身见对方,他要在暗中看个究竟。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蓝衣秀士”兀立当地不言不动,东方野在树上可就有些不耐烦了…… 破风之声突传,一条人影,越屋入祠,是个乡农打扮汉子。 “蓝衣秀士”开口道: “是朱贵么?” “是的!” “怎么样?” “接到飞讯传报,‘青衣修罗’中计误入‘万虺谷’……” 东方野更加惊楞莫明,原来“蓝衣秀士”是在等自己的讯息,证明灰衣人的话,他们敢情是一伙,如非一伙,那就是双方都在找自己。 “蓝衣秀士”栗呼道: “万虺谷?” “是的!” “消息的来源?” “是由一个猎户透露的,他曾被利用‘青衣修罗’上钩。” “啊!” “据消息说,可能已凶多吉少。” “蓝衣秀士”颤声道: “他福缘深厚,多少次出死入生,决不是夭折之相。” “但愿如此!” “传我令,设法查个确实……” “遵令!” “你可以走了!” “是!” 村农装束的汉子,恭施了一礼,弹身离祠,“蓝衣秀士”喃喃自语道: “他不会死的!” 东方野心中深受感动,正待现身说明真相,“蓝衣秀士”已闪电般一晃而没。东方野心念疾转,这样也好,自己的死讯传出江湖,“乾坤真人”等辈便无所顾忌。这样,要捉他便容易了。 当下,从树下纵落,往回奔去,到了店中,里外一片岑寂,灰衣人房中,灯火犹明,东方野心念一动,故作不经意地从他房间走过,从窗棂向里一张,灰衣人侧身里面而居,看样子好梦正酣。 兜了半圈,绕半边院子回到自己房中。 刚刚掩上房间,移步窗前,忽见一条人影,从空泻落,身法不惊,只一闪,便进入灰衣人房中。 东方野大惊,来的正是“蓝衣秀士”,由此证明,他灰衣人仍属一伙,但一直未见他投店,怎会与灰衣人同房呢? 既经证明对方是一路的人物,那他们所从事的,是同一件事了,照灰衣人在博望与手下人交谈,是盼望自己助他们一臂,看来只好尾随到桐柏,相机行事。 街上传来四鼓的梆声,距天明只一个更次,东方野立即上床安歇。 第二天黎明时分,东方野起床出房探视,只见对面房门大开,踱过去一看,人去房空,灰衣人已不知何时上了路。 好在已知道对方是奔向桐柏,数百里路程,不愁追不上。 于是,他修整以暇地漱洗用餐,然后离店上路。 未申之交,便到了唐河,路上没有发现灰衣人与“蓝灰秀士”的踪迹,不知是路上错过,还是追过了头? 打尖之后,一看天色,投店太早了,赶路当然到不了桐柏,考虑一会,决定赶完一程,那里累那里宿。 于是,他又从唐河扑上官道。 入暮,约莫奔驰了数十里,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前是一片起伏的岗陵,缀着萧疏的杂木林。 当然,东方野身怀绝世功力,根本就不在意,夜凉赶路也不错。 望日早过,月出要在二更,是以此刻原野一片灰茫。 突地,东方野发现不远的高岗上疏林之中,亮着一盏红灯,这发现,使他大感突兀,因为那不像是乡野人家的灯火。 好奇之念,油然而生,侧身离开大道,朝那灯奔去。 渐行渐近他看清楚了,确是一盏红色的“气死风灯”,悬在岗头树梢。 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从前在“武林城”客栈中当马僮时,曾听郑老爹谈过一些江湖中的邪门事,这类东西,多属江湖人的特殊标志,或者示禁区,不许人干犯,或表示某种事正在进行,外人回避。 顾盼间,来到距红灯约莫十丈之处,他停下了身形,只见除了一盏孤零零的红灯,什么也没有,他走得再近些,一片木石,使他起疑仔细视察,才发现那是一座奇门阵势,围绕着红灯。 这情况大有蹊跷! 思索了片刻,忽然得计,故作无知地进入阵中,团团乱转,像是被奇阵所困的样子,工夫不大,一个伛偻的人影,向阵中行来,东方野运起目力一看,登时心头大震,来的,然是此次北上,经荆山时,劫持伍文俊妻子的女魔“七巧婆婆”。 这女魔在这荒之地,悬灯布阵,到底有何图谋?不用说,作恶的成份居多。 “七巧婆婆”面带狞色笑,眼爆绿芒,手拄龙头拐杖,大步入阵。 东方野装作不见,乱转如故。 “七巧婆婆”熟视了东方野半晌,突地扬手,空点了东方野的穴道。 东方野看见对方只极普通手法,便不反抗,任由对方点中,口里“嗯!”了一声,栽倒下去。 “七巧婆婆”望着东方野,自言自语地道: “这小子满脸病容,怕是白费手脚!” 说完,一把抄起东方野,出阵朝岗后奔去,顾盼望间,一椽屋呈现眼帘,东方野目光扫处,发觉这小茅屋四周也布了阵势,他对这些普通阵势,可说一目了然。 进入茅屋,他被摔在地上,映着灯光,只见暗间里地上横阵了两具尸体,是江湖人打扮,腰间佩剑未除,靠边,有一个床形木架,架上绑着一个黑衣人。 一股杀机,冲胸而起,他完全明白了,“七巧婆婆”在岗上悬灯布阵,引无知的江湖人物上勾,擒捉回来,吸取真元,以增加自己功力,这种行为,天人共愤。 他立即运功,冲开被制穴道。 上次在荆山,一念之仁饶他不死,不想却在此作孽,古语说: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活,今晚,不会再放过她了。 “七巧婆婆”朝椅上一坐,狞视着东方野道: “小子,你练过几年功?” 东方野故作有气无力的道: “少说也有一甲子!” “什么?” “一甲子!” “好小子,跟你奶奶胡扯,你多大岁数?” “在下曾获奇缘,与年纪无关!” “你是说你已具有一甲子内力?” “对,完全正确。” “你练的什么功?” “痨病功!” “七巧婆婆”嘿地一声冷笑道: “天下也有这种功力?” 东方野冷冷地道: “那是你孤陋寡闻。” “七巧婆婆”仔细打量了东方野一阵,惊疑地道: “小于,你被老身擒捉,似乎毫无惧意?” “有什么可怕的……” “你怎不问老身来历?” “不用问,你叫‘七巧婆婆’,你有个儿子叫‘百花公子’,被你亲手杀害了,不错?” “七巧婆婆”惊得直跳起来,厉声道: “你是谁?” 东方野哈哈一笑道:“我不问你,你也不必问我!” “七巧婆婆”目中深入出了栗人的杀机,狞声道: “小子,你最好交待来路,也许你师门与老身有旧情,不然……” “不然怎样?” “死了太冤枉!” “哈哈,那就是笑话了,凭你‘七巧婆婆’,决无资格与在下的师门扯上关系,别自己往脸上贴金了。” “七巧婆婆”眸中绿芒大盛,一张多角脸,变成了子夜叉面。 “小子,你知道你怎样死法?” “说说看?” “老身先把你的内元提光,然后再慢慢剥你的皮。” “用‘驱元过脉’之术?” “七巧婆婆”头皮发了炸,对这病书生,她有些莫测高深了。 “什么,你……全知道:” 东方野淡淡地道: “狐鼠之技,算得了什么?” “七巧婆婆”老脸一变再变,最后,龙头拐杖一扬,厉声吼道: “小子邪门,先毁了为上!” 话声中,“呼!”地一杖朝东方野当头劈落,“砰!”然一声巨响,砂土纷飞,地上被击成了一个坑,整栋茅屋,也为之震颤起来。 “老虔婆,你今晚死定了!” 东方野如鬼魅般站在靠门处,眸中精光熠熠,有如电炬。 “七巧婆婆”惊魂出了窍,这等身手,她可是生平第一次见识到,但江湖中怎没听说有这号人物呢?一时之间,她窒住了。 东方野冷酷地道: “老虔婆,你自决了,免我动手。” “七巧婆婆”怪叫一声,一连挥出七杖,东方野在这斗室之中,从容避过,待对方攻势一滞的瞬间,“呼!”地劈出一掌,这一掌,他用了十成功力,其势之强,令人咋舌。 “轰隆,哗啦!” “七巧婆婆”被震得破壁而去,茅屋坍下了一半。 第七十九章 枭獍其性 东方野如疾矢般跟着电射而出。 “七巧婆婆”停在屋外,不住喘息,她认为东方野功力虽强,决难破得这门阵势,她仍有机会制服对方。 但,她想错了。 东方野冷酷如前地道, “七巧婆,要你自了,听到么?” 夜月已升,照得四面一片空明。 “七巧婆婆”咬牙切齿地道: “小兔崽子,别张牙舞爪,要你尝尝婆婆的手段。” 东方野不屑地道: “你倚持这顽童也会排的阵势么?哈哈……” 长笑声中,一个弹身,到了“七巧婆婆”跟前八尺之处,“七巧婆婆”骇极亡魂,施展开鬼魅也似的身法,在阵中穿梭闪晃。 转了一阵,她止住身形,一看,这不起眼病书生,如不散的阴魂,仍在身前八尺之处,这一来,她意识到情况严重了…… 东方野沉声道: “本人要出手了?” “七巧婆婆”厉哼一声,抡杖便攻,用的全是进手招数,这是拼命的打法,只攻不守,不惜与敌同亡。 一根龙头拐,使是犹如孽龙搅海,破风生啸,劲气四溢。 东方野以一双肉掌,从容应付,他感觉到“七巧婆婆”的功力,比在荆山时增加了大约五成,这可能是她最近的“驱元过脉”邪门之术,得自一般武士的内元。 看看过了五十招,只打得天昏地暗,星月无光。 东方野不耐久战,暴喝一声,以十二成功力,劈出一掌。 “嗯……” 闷哼声中,“七巧婆婆”拐杖被荡了开去,几乎脱手而飞,人也连退了七八步。 一蓬黑雾,漫空郑出,东方野暗叫一声:“夺明神砂!”闪电向侧方弹开四丈之多,黑雾消散,眼得已失“七巧婆婆”的踪影,东方野气得一跺脚,恨恨地道:“早该料到她使这一招的,竟被她溜了。” 返转身,进入那半倒的茅屋,只见那被缚在木架上汉子,在低声呻吟。 东方野心想,既还没死,救救他。 蓦在此刻,数声凄厉的惨号,遥遥破空来,在这荒野静夜?分外显得刺耳,东方野心头一震,且不管这活的,一弹身冲出屋外。 又是两声惨号传来,听声音是在岗下林中。 东方野闪电般掠下岗子,扑入林中,一阵腥味冲入鼻孔,循味奔过去一看,不禁热血沸腾,只见五具尸体,交叉倒做一堆,死者血肉模糊,似被重兵刃所毁。 细一审视死者,无疑间的是毁在“七巧婆婆”的龙头拐杖之下,死者之中,有三人兵刃尚未离鞘,可见毫无反抗的余地。 他不由跌脚失悔,刚才应该追她一阵,这几个无辜便不会遭殃,看样子,这女魔头尚未远离,也许就匿在附近暗处。 心念之间,立即弹身展开搜索。 林木稀疏,明月如画,视线并不怎么受阻,十丈之内风吹草动均可一目了然。唯一的障碍,是丘陵之间的暗处。 东方野身形似魅,在兵陵之间穿梭游走,由近及远,搜索圈逐渐扩大,搜查了近半个时辰,什么动静都没有,最后,回到岗头红灯之处,挥动双掌,毁了阵势。 刚刚歇手,七八条人影奔上岗来。 “在这里!” “别让他走了!” 呼喝声中,把东方野团团围住,刀剑齐出,其势汹汹。 东主野环扫了众人一眼,冷冷的道: “各位是做什么的?” 其中一名体态凶猛,手持判官笔的老者,厉声应答道: “何物邪魔,意敢滥杀无辜?” “各位与林中的死者是一路?” “不错!” “怎么回事?” “人不是在下杀的,在下正在找凶手……” “哼!推得倒乾净,是谁下的手?” “七巧婆婆……” “什么?‘七巧婆婆’?” “不错!” “人呢?” “走了!” 那为首的老者怒哼了一声道: “好汉做事好汉当,朋友不要混扯别人……” 东方野啼笑皆非的道: “阁下凭什么说在下杀人了?” “现场只有你!” “也不能据此论断呀!” “你脱不了干系。” “阁下准备怎么办?” “朋友如问心无愧,随我等上路……” “上路,去那里?” “桐柏,震远镖局!” “哦!各位是镖局的,可惜在下没空,同时也没这必要!” “那我们只好动手了……” 东方野冷冷地道, “阁下,你们不是在下对手,而且在下要走你们也留不住。” 老者大喝一声。 “杀人偿命,少发狂言,上!” 暴喝声中,刀剑齐举,从不同角度,罩向东方野。惊呼声中,镖头们全住了手,原来东方野在对方出手之间,似幽灵般消失了。 为首的老者目光一转,见东方野站在悬着红灯的树下,暴喝一声,正待扑下…… 镖师中一个中年的急声道: “总镖头,不可,昨天宋头目他们便是消失在红灯之下。” 老者果然止住了势。 东方野冷漠地道: “是了!” 镖师们闻言色变,下意地齐齐向后退了五六步。 东方野仰首弹指,指风射处,那红灯绳断下落,坠地而毁。 这一手,惊得镖师们目瞪口呆,头皮发炸,这红灯距地少说也有三丈,竟能隔空被指风射落,这种功力,是传闻中的才会有,对方的话不错,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要杀人,要走,都可随心所欲,他无须费唇舌解说,然而不厌其烦地加以申明,其理不辩自明。 那被称做总镖头的老者,遥遥双手一拱,道: “少侠,适才多有冒犯!老夫钟戒,震远镖局总镖头。” 东方野微微一笑道: “小意思,各位相信在下的话了?” “当然!少侠如何称呼…” “无名小卒,不说也罢,岗后茅屋中,还有一个活的,我们去看看!” 说完,当先奔去,一伙镖师,随后跟进。 顾盼间,来到那半倒的屋之前,东方野道: “人在里面,哪位有火熠子无妨点上照明白。” 立即有两三人幌亮了火熠了,一行人随东方野进入屋内暗间。 东方野一看,木架上血迹淋漓,登时目眦欲裂,栗叫一声: “又遇害了,好一个枭婆!” 一名持火摺子的,先在木架上一照,道: “他不是局里的人!” 总潭头钟戒检视了地上的尸体,激愤地道: “是局里张师傅昆仲!” 东方野目光盯在木架上,内心有说不出的难过,如果早先不忙着到岗下探视,这人不会,“七巧婆婆”在岗下杀了人,又回头取这人的性命,可谓残毒到了家。 总镖头钟戒颤声道: “奸残恨,被敲碎四肢而死!” 东方野咬牙切齿地道: “在下是闻岗下的惨号声而去探视,一时疏忽,误了一命。” 在场的个个切齿。 总镖头钟戒道: “朋友刚才是说‘七巧婆婆’?” “不错,在下不会放过他的……” 说话之间,感觉木架上的死者,十分面善,再扭他的服式,陡地想起来了,死者是灰衣人手下,在博望传讳息的那黑衣汉子,想不到遭这横死。 越想越恨,越想越不是意思。 一个意念,冲上脑海:“除恶务尽,不可存妇人之仁,如果在荆山时除了这枭婆,当不致有这多无辜遭殃。” 心念之中,向钟戒道: “总镖头如何善后?” 钟戒悲愤地道: “死者要装棺运回,发交家属。” “在下奉恳一事……” “请讲?” “这木架上的死者,是在下一位朋友的手下,在下有事必须登程,可否烦阁下命人于此就地掩埋?” “当然可以,他也是同难的人。” “如此重托了!” “小事何足挂齿。” “七巧婆婆,一代枭獍,非一般人所能与敌,这笔帐交与在下了。” 钟戒激动地抱拳道: “遵命!” “告辞了!” 说完,出屋奔去,到了对过岗上,一想不妥,如果“七巧婆婆”匿伏未离,自己这一走,这批镖师们岂非要遭殃? 想了想,决定留下暗中监护,当下拣了个隐蔽而能展视岗下茅屋的地点,坐下监视,此际,月到中天,已是二更过了。 震远镖局的镖师们,掩埋了灰衣人手下那黑衣汉子,然后负起两具镖师的尸体,把茅屋点着了火,才告离去。 东方野看着没事了,方始奔上大路。 第二天日中,到了桐柏,打尖歇息之后,他安步当车,悠闲地在街下溜达,目的是要与“蓝衣秀士”等碰头。 由于昨夜在途中这一耽搁,他没有把握判断是自己先到,或是他们先到了。 坐了一个多时辰,重换的茶叶又变成了白水。却一个相似的人影都不曾见到,他的确有些沉不住气了…… 突地—— 一个乡下汉子,挑了一担严密遮蔽的箩筐,大声吆喝而过:“乡亲们,借光,借光,别砸了俺的蛋。” 东方野闲极无聊,目注那穷嚷的乡下佬,心想,这汉子忒怪,街上人并不挤,大可从容而过,混叫些什么? 那汉子抬头向茶楼中深深扫了几眼,这一抬头,东方野看清了他的面目,心头登时一动,这挑蛋的不是在土地祠,向“蓝衣秀士”传讯,叫做朱贵的汉子么? 如此,对方已到桐柏了,这汉子穷嚷,必有用意的。 心念之间,立即付帐,跟了上去。 渐渐,走到了僻静之处,拐角处另一名汉子,接了朱的担子,健步而去。 朱贵站在原处,取出旱烟管,打上了火,目光却四下游扫,看样子是提防有人盯踪,东方野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朱贵呆了片刻,转身朝那接担汉子走的方向奔去。 这一带,尽是住家小户,凌乱错落。 东方野又回身盯上。 夕阳已深入山后,暮色苍茫,稍远,视线便不清,东方野任着奇佳的目光,遥遥盯踪,朱贵一再回头,但没发现这病书生。 不久,来到一破庙前,朱贵迳自入庙去了。 地点已明,东方野便不急着进庙了,折身向庙侧的林子奔去。 陆续有人影从不同路线,奔向庙中。 林中设有暗桩,但以东方野的身手,普通武士是难以觉察的。他巧妙地避开桩卡,欺近庙墙,只见一株浓阴覆数亩的巨树,有一半伸出墙外,东方野如夜蝉蝙蝠般飞身上树,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庙中。 院地花树间,数十条人影罗列而坐,没半点声息。 气氛显得十分诡谲,东方野停身浓枝密叶之中,居高临下,一眼看出来的正是灰衣人,此际,夜色浓,衬托得场面更加神秘。 灰衣人沉重地开了口: “东西带到了?” 一个声音应道: “带到了!” “现在分派给每人一份。” 接着,刚才朱贵所担的箩筐,被移到场中央,由四名汉子解开,取出一种半尺长状如圆筒似的东西,逐一分派给各人。 东方野看得十分纳罕,这是搞什么花样? 分派完毕,灰衣人又开了口: “请各位记住几件事:第一,行动的时辰是三更后。第二,行动必须隐秘,从现在起,不许三人以上在一道。第二,照原定计划到达地点之后,随时准备应敌。第四,不许任何人明里现身出手。第五,使用这时小心,决不可伤及对方性命,现在各位可以陆续离开了。”说完,在场的纷纷起身离开,但没有人开口说话,除了脚步声,别无声息。 最后,剩下灰衣人独留现场,他兀立了一阵之后,移身东方野隐身的树下,跌坐闭目调息。 东方野只好在树上柘守,那滋味不好受。他奇怪何以不见“蓝衣秀士”与“欧驼子”他们那一伙现身,难道这次行动是由灰衣人独力负责? 照最初灰衣人与伍文俊的对话,所对付的是很可怕的敌人,看现在情形?灰衣人必已有良策对付。 至始至终,对方就没提所要对付的人是谁。 东方野在树上足足熬了个多更次,将及三更,灰衣人才起身出庙,东方野舒了一口气,暗中尾随。 奔行了七八里,离城镇已远。 月出东山,幽暗的大地顿现光明。 大道左侧,现出一片黑压压的茂林,远远可见一条宽广的马道,岔入林中。 灰衣人远远便避开大道,划半圈绕入林中。 东方野心念一转,顺大道直奔,准备从另一方向入林,如果紧跟灰衣人,在月光映照下,身法再快,也无法循形,因为林外是一片草原,同时里暗外明。 到了岔道口,东方野溜目一发,林荫大道尽头,隐约露出屋宇的轮廓,心里登时明白,问题在这林中了。 他的身形,毫不阻滞,看上去是过路的夜行客。 顺大道奔了一程,已到后面林缘,东方野一折身以极快的身法投入林中,锐利的目光,发现林边埋伏了不少人,手执圆筒形之物,证明这些伏伺的,全属灰衣人手下,对方不发动,他也不理睬,迳朝林中淌去。 林子内却没人踪,看来这包围圈只在林缘。 林尽,现出一片空地,居中是一座巍峨的古刹。 东方野一个起落,通过空地,到了庙墙之下。四顾无人,飞身上了屋顶,如狸猫般借着交错的殿角檐牙,直朝内欺进。 庙内一片沉寂,只三两处还亮着灯火,不时有一两个黑衣人走动。 东方野静静地观察了片刻,然后转入后进。 后院正殿中,烛火通明,几个人正在夜宴,东方野定睛细看,登时热血沸腾起来,席间一共五人,赫然是“岭南三圣”与“乾坤真人”,另一个是四十余岁的锦衣中年,生得鹰鼻鹞眼,一脸的阴鸷之色。 东方野深深吸了一口气,绕厢房上殿顶,伏在暗影里。现在,他全然明白灰衣人等的企图了,难怪一再提到自己与外公“独手医圣”,原来是顾忌这几个老毒物。 第八十章 狡狐就逮 灰衣人在破庙中告诉手下人,三更后开始行动,不知他们以何法对付这几个老毒物?毒,并非凭武功所能相抗的。 庙外没有设防,毫无疑问已布了毒,是不是该警告外围的人呢? 他暗自称幸自己这着棋走对了,否则,将错过“乾坤真人”。难免又要大费周折。心念之间,耳畔传来了刺耳的笑声。 东方野长身藉殿檐f的窗棂空格下望,殿内情况,一目了然,只见“乾坤真人”得意地道: “青衣修罗一死,大事以定了。” 东方野心头一震。 锦衣中年阴阴地道: “确定了么?” “当然,万虺谷从没有人生还过,我与花头目等亲眼见他坠岩跌入毒虫堆中的。” 东方野恨恨地一咬牙,好呀,伏牛山万虺谷的毒谋,是“乾坤真人”设计的。 “人绝么圣”冷声道: “何时传出武林贴,挑战‘无双堡主’?” “乾坤真人”嘿嘿一笑道: “三师叔,这个等一切安排停当之后!” 东方野在心里暗叫到:“妙啊,原来这些毒物入中原是问鼎血榜!” “天绝大圣”伸了伸独臂,道: “双管齐下,传武林贴需时甚久,仅可从容布置。” “乾坤真人”道: “师父,三日后如何?” “天绝大圣”颔首道:“可以!”接着,目注那锦衣中年道:“君临武林天下,在此一举你仍须勤练那三‘绝户剑法’,不可稍懈。” 锦衣中年恭谨地道: “徒儿遵命!” 东方野心中一动,原来这锦衣中年,是准备挑战“血榜”盟主的。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遥遥破空传来: “乾坤毒物,有种的现身出来!” 东方野不由大感紧张,外面的人开始发动了,这分明是灰衣人以“千里传音”之法出言挑战。 锦衣中年阴阴地道: “他们开始了!” “乾坤真人”狞笑道: “我们喝足了再去收拾他们,谅他们不敢蹈入毒圈送死,真是小儿之见,竟然妄图以一些爆竹对付我师徒……” 东方野一听爆竹两字,立即意识到灰衣人准备以火攻毒,但他们的行动,怎会被“乾坤真人”这老狐狸侦知呢? 锦衣中年嘴一披,意似不屑地道: “虚无客一伙子是黔驴技穷了。” “乾坤真人”嘿嘿一笑道: “不自量力,今夜管叫他全军尽末!” 喝骂之声,又告传来: “老狐狸,别龟缩在洞里,爬出来!” “乾坤真人”立起身来道: “弟子去收拾他们!” “天绝大圣”朝绵衣中年一偏头,道: “武中声,替你师兄掠阵!” 锦衣中年一笑离座,道: “遵命!” 东方野心念疾转,这锦衣中年既然是挑战第一高手的人选,必是三老魔倾全力调教的,不用说功力必在“乾坤真人”之上甚多,刚才老魔提到什么“绝户剑法”,可惜自己的剑留在“万虺仙子”那里,没有剑难操胜算,一时之间去那里找剑呢? 只见锦衣中年向“乾坤真人”道: “师兄,你带剑么?” “不,我一向少用兵刃。” “如此你先出去,我取剑就来!” “好!” “乾坤真人”离殿出庙,锦衣中年穿过殿内边门,转入后厢。东方野心念一转,从屋面跟了下去,锦衣中心转到东厢门外,大声道: “剑来!” 立即有一个黑衣汉子,捧剑而出,双手呈上,武中声接剑而去。 东方野待锦衣中年离去之后,一跃而下,在厢房门口向内一张,那名黑衣汉子,已转入暗间去丁,明间壁上,还挂着两柄剑,心念一转,幽灵般掩入房中,随手取下一柄带鞘长剑…… “谁?” 黑衣汉子从暗间抢步而出,开声喝问,东方野可不给对方声张的机会,手中剑闪电般点出,黑衣汉子连人都不曾看清,便栽了下去,哼声都没有。 东方野用掌扇灭了灯火,然后闲身出房,一跃上了屋面,把剑轻轻抽出寸许,碧芒夺目,知道是一柄宝刃,当下匆匆佩好,飘掠而去。 “乾坤真人”兀立在庙外空地接近林间马道入口之处,锦衣中年则遥遥站在侧方林荫之下,只听“乾坤真人”狂声大叫道: “虚无客,老夫出来了,怎不现身?” 林中传来灰衣人的声音道: “有种到林外来!” “你不敢进来么?” “明人不说暗话,你在内圈布了毒,这是下三门的手段,区区不进去,决不会被同道认为示弱。” “你准备了炸药又何说?” “我们公正地决斗,你不施毒,我们不用炸药。” “哈哈,老夫没这兴致,此地风水不恶,尔等准备长眠!” “乾坤老匹夫,你不配在武林中混……” “随你怎么说,只消片刻,管叫你永远缄口。” 东方野心念疾转,是先擒住“乾坤真人”还是对付锦衣中年武中声?想来想去,应以先对付“乾坤真人”为上,以免老狐狸逃脱。 心念之间,只一闪,便到了“乾坤真人”身后,冷冰冰地道: “老毒物,幸会啊!” “乾坤真人”骇然回身,一看,是个满面病容的书生,这书生现身突兀,而且在毒圈之内,这就颇不简单了,当下栗声道: “你是谁?” 东方野有意让灰衣人等听到,大声道: “在下‘青衣修罗’的朋友!” “乾坤真人”下意识地退了两步,道: “你准备做什么?” “找你算帐!” “找死么?” 声音冷酷得像不是发自活人之口,东方野知道锦前中年已到了身后,当下朝侧里一横身,与对方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东方野寒声道: “武中声,你站远些,我们也有帐算,稍缓片刻。” 锦衣中年武中声骇然道: “你……知本人之名?” 东方野故作神秘道: “等会再谈!” “先报名吃?” “不必!” 东方野乘自己与锦衣中年对话,“乾坤真人”疏神之际,双掌齐扬,以十成功力劈了出去,这猝然的一击,任谁也意料不到,他自因祸转福,巧得了“百花公子”全部内元之后,功力已到骇人之境,这十成功力的一击,“乾坤真人”如何承受得了。 闷哼声中,“乾坤真人”被这撼山栗狱的劲气,震得飞栽三丈之外。 “纳命来!” 金风刺耳,锦衣中年武中声已出了手。 东方野志在“乾坤真人”,同时他也早料到对方必然会出手,立施“秘魔门”所习的“分身移影”身法,一化二,二化四,虚实莫测。 锦衣中年武中声,被这鬼魅幽灵也似的身法,弄花了,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也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东方野身向了三丈外刚刚挣起身来的“乾坤真人”。 “呀!” 一声惊叫,“乾坤真人”已被东方野扣在手中,右随手即拔出了剑,横勒在“乾坤真人”的咽喉。 锦衣中年武中声身法也不白给,只一幌便到了东方野身前,展剑便刺,角度部位,大异武林常轨。 东方野只一带,把“乾坤真人”的身迎向来剑。 锦衣中年被迫收剑,厉吼道: “小子,放了他。” 东方野冷冷一笑道: “办不到!” 锦衣中年气得面孔变了形,一抖手中剑道, “当然!” “如此,准备……” “你敢动?” “没什么不敢的。” 口里说话,脚步却不停,锦衣中年投鼠忌器,无计可施,只好步步进逼。 “站住!” “废话一句!” “乾坤真人”一张毒蛇变成了鬼样,但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咬牙叫道: “师弟,先发出讯号,然后开始收拾那批兔崽子,用剑费力费时,用毒好了,别管我,注意别放走‘虚无客’,我一条命,对方数十条命,合算。” 这一着可真厉害,东方野不由心惊,用毒,数十条人命只消片刻便完,三老魔与其余手下再出面,灰衣人这一方将无一能幸免,但“乾坤真人”不能放,先把他交在灰衣人手中。 锦衣中年可能相当自恃,并没发出讯号,一晃身,投入林中。 “轰!”火光一闪,枝叶纷飞,埋伏的投出了炸药。 东方野心中一动,好机会,只要灰衣人方面的炸药,能阻住锦衣中年片刻便成了,伸指以“玄机武功”中的特殊法,疾点“乾坤真人”数处穴道,“乾坤真人”顿失知觉,东方野一把挟起,飞射出林。 到马道出口的林边,灰衣人一闪而现。 东方野不想多说,把“乾坤真人”一抛落地,道: “立即带离,到隐当之处禁住。” “轰!轰!” 爆炸声接连而起,对方再毒,也无所施其计。 灰衣人急声道: “阁下是谁?” “东方野的朋友!” 说完,返转身,一手杖剑,堵住路口,灰衣人一把抓起“乾坤真人”撮口打了个暗号,然后疾掠而去。 数十条人影,自林间马道中涌来。 “轰!轰!”惨号之声大作,十几人栽了下去,其余的返折回庙口空场。 东方野审情度势,朝近旁林中发话道: “传语所有人立即撤退,再迟便退不了,此地由区区一人负责。” 林中立即有了回应: “敬遵阁下指示!” 紧接着,便响起了暗号之声。 东方野弹身便朝庙门奔去,甫抵路口,锦衣中年已迎了上来,其余数十手下,在四面围住。 “岭南三圣”也已现身庙门。 东方野豪气凛凛地道: “姓武的,轮到咱俩了。” 锦衣中年武中声一抖手中剑,阴森森地道: “小子,我要你一寸一寸地死!” 东方野微微一笑,道: “只要你有这能耐,怎样死都无妨。” “你把‘乾坤真人’怎样了?” “没什么,带去问几句话。” “你是‘虚无客’一伙?” “可以这么说,但并不尽然。” “看剑!” 冷喝声中,锦衣中年斜斜划出了一剑,这一剑,诡辣绝伦,看似淡淡,但却令人无法捉摸,而且严紧得丝毫无懈。 东方野一招“星斗参横”,以攻应攻。 剑气迸射中,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武中声厉声道: “小子,有两下!” “好说!” 庙门口“人绝公圣”怪叫道: “用他试试那三招‘绝户剑法’,但别要他的命,留活口交换你师兄。” 武中声立即亮开了一个奇特的起手式。东方野心念电转,就试试对方准备以之挑战“无双堡主”的“绝户剑法”,看看高明到什么程度,对方既是“血榜”未来挑战者,便是自己的敌人,而“乾坤真人”是谋害父亲的凶手,他便是仇人一方,杀之决不为过。 当下,抱元守一,凝神而待。 武中声一字一句地道: “小子,如你能接得下本人三招,饶你不死。” 东方野沉声道: “可惜区区并不打算放过你。” “好啊!” 双方凝神对峙,同样的神盈气足,同样的无懈可击。 场面立呈无比的紧张,充满了恐怖的杀机。 足足盏茶工夫,武中声早已沉不住气,低哼了一声,出手攻击,剑势之阴狠诡辣,世无其匹。 东方野以“烈日当空”迎战,施展攻式之中的两式,只守不攻。 一串紧密的金铁交鸣,悚人心神,剑气四溢,迫得那些手下,纷纷退不迭。这一招东方野算是接下了。 武中声脸色一变,这病黄书生的功力,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这三招剑法,是用以挑战天下第一高手的,而对方,竟轻易地接下了第一招。 “呀!” 栗喝声中第二招又告出手,这一招较之第一更见凌厉诡辣。 东方野一咬牙,以原式加二成功力封出。 又是一阵钢铁密响,三丈之外落木萧萧,东方野退了一个大步,这一招,剑刃交击了十余下之多。 武中声面上起了抽搐,他自诩难逢对手的“绝户剑法”,竟然两击无功。 “岭南三圣”齐齐弹身到了场边,六道骇人的目光,投在东方野身上。 空气紧张到无以复加,那批老毒门下,个个面目失色。 东方野沉声道: “还有一招!” 武中声目中杀气大炽,前欺了一大步,手中剑缓缓划出。 东方野一看来势,心头为之一震,这一剑,角度部位,完全脱出了剑道常轨,剑未至,剑气已迫欲窒,而其中所含蕴的变化,根本无从预测,但事实上已没有转念的余地,倔强的性格,使他非硬接这一招不可。 如是有攻有守,情况便大不同。 只守不攻,等于站在挨打的地位,完全被动。 武中声剑至半途,突地又变,如十八柄剑,同时攻向各要害大穴,而且所有可能闪避的方位,全被封死。 东方野沉哼一声,以“烈日当空”最后一式,用十二成功力封架。 剑气激撞,金铁交鸣,似要撕裂夜空。 “呀!” 场边四周爆发了一阵栗人的惊呼。 第八十一章 神剑伏魔 东方野左肩头冒了红,第三招也算是硬接下了,他随退自点穴道,止住了血。 锦衣中年武中声面现苍白之色,身躯簌簌而抖,他是激动过份了,三招“绝户剑法”,全被这看似患了重病的书生接下,太意外,也太惊人了,似此,还能问鼎“血榜”么?虽然略占上风,但对方是只守不攻,硬接三招的。 “岭南三圣”老脸全变。 谁也料不到眼前的病书生,较之他们所忌惮的“青衣修罗”还要可怕,中原道中怎么尽出这等令人震颤的高手,功力不可思议,又不畏剧毒…… “天绝大圣”栗声道: “这小子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东方野心念一转,意带不屑地向武中声道: “三招‘绝户剑法’已领教了,你敢接区区一招么?” 锦衣中年厉声道:“少张狂!” “到底敢不敢?” “别说一招,十招百招又何妨,我俩算是泡上了,有你没我。” “好极了,正是这句话。” “岭南三圣”齐齐挪步…… 武中声回道:“师父,且慢,让徒儿再试试。” 三老魔止了步,但那狰狞之态,令人不寒而栗。 东方野手中剑斜扬,沉声道: “准备了!” 武中声一抖手中剑,摆出了起手之式,口里道: “尽管出手。” 月光,把两人的身影在地上拉得长长的,场面相当栗人。 东方野沉哼一声,一招“宇宙洪荒”,以十成功力划了出去。 “岭南三圣”经验何等老到,东方野甫一出手,立即知道武中声接不下,三人不约而是齐齐劈出一掌,三道排山掌力,汇成一股巨流,如裂岸险涛,卷向东方野,三老魔同时联手对付一个武林后辈,可能是生平第一招。 “地绝亚圣”同时大喝一声: “速退!” 但掌力终竟不如剑势快捷,只见一片光幕,裂空暴闪。 “哇!” “呀!” 惨号过后,闷哼随起,只那么一刹那,场面便告静止,武中声倒拖剑,踉跄后退,东方野即被排山倒海的劈空掌力震的斜飞八尺,一口鲜血,夺口喷出,身躯幌了幌。 “砰!” 武中声扔剑栽了下去。 惊呼之声,震耳而起。 月光映照下,武中声的那袭锦衣,很快地变了紫酱之色。 三老魔一扑而前,“人绝么圣”俯身一探视,栗吼一声: “完了!” “天绝大圣”怪叫一声: “无救了么?” “人绝么圣”迅快地连点武中声数处大穴,然后才栗声道: “可能无救了!” “什么,真的!” “当胸一剑,怕已伤及心脉。” “天绝么圣”跟着蹲下身去,伸手一阵摸索,突地坐了下去,凄厉地道: “无救了!” “地”“人”二绝双双转身,一看,病书生已没了踪影,登时目眦欲裂,弹身便朝那条林中马道掠去,其余手下,也跟着纷纷弹身,扑入林中。 东方野被“岭南三圣”联手会击,因为他全神贯注在剑上,是以这惊世骇俗的一击,他是硬承了的,自知内伤不轻,不敢再逞强,乘三魔探试武中声疏神之际,悄没声地反投入林,咬牙忍住伤痛,以极快的身法,绕向庙后方向,然后又一折身扑越大道,奔入另一片林中。 在林中略事喘息,然后觑准方向,绕远路奔向灰衣人聚众的古庙。 待到“岭南三圣”回头率众分头搜索时,东方野已去远了。 东天现出了鱼肚白色,晓风举袂,宿露沾衣。 东方野奔到了古庙门口,只觉逆血阵阵上涌,头晕目眩,体力业已不支,他以长剑拄地,强忍着没有倒下,但已寸步难移。 “什么人?” 喝话声中四五名黑衣汉子奔上前来,其中之一惊呼道: “是他,赶快通报主人。” 另一人奔了过去,顾盼间,灰衣人匆匆而至,二话不说,一把抱起东方野,返身入庙,把他安置在一绦旧木板床上。 东方野内力不济伤势过重,“易形术”不解而破,回复了本面目来。 “呀!” “他……他会变化!” 一旁的几名灰衣人手下,如逢鬼魅,个个面目失色,惊悲之情,溢于言表。 灰衣人一挥手道: “你们退下去!” 手下人退出房外,灰衣人激动地道: “早该料到是他。” 东方野在半昏迷中,勉力一定心神,睁眼望了望床边的灰衣人,孱弱地道: “区区……受了内伤!” 灰衣人惶然道: “如何伤得的?” “三魔……联手……” “是掌伤?” “是……是的!” “不要紧,我这里有药!” 说完,伸手怀中,取出数粒丹丸,纳入东方野口中,然后把他扶起来,伸手抵住“命门”大穴,道: “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东方野微颔首,连起“玄机心法”,甫一行动,灰衣人怪叫一声,缩手不迭,惊声道: “怎么回事,你……你气血运行的道路不对?” 东方野登时明白过来“玄机心法”的连动方式,超越一般常轨,幸而灰衣人见机得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势将两败俱伤,当下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区区自行……疗治” 灰衣人退开一旁,东方野开始行功,起初,气血阻滞,经脉不畅,伤痛难熬,但他咬牙支撑着,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三周天之后,渐渐平静,不久,便入了我两忘之境。 日上三竿,东方野头上白雾蒸蒸而冒,显示行功已到了最紧要关头。 灰衣人在房中往来蹀蹁,守候不离。 突地—— 一名手下人形色仓惶地来到房门口,急声道: “禀主人,据报老毒物向这方向奔来!” 灰衣人面色立变,栗声道:“距此多远?” “两里左右!” “传令所有弟兄悉数回避,谁也不许露面。” “是!” 那名手下退了出去,灰衣人抓耳搔腮,望着正在行功疗伤的东方野,计无所出,此时该他不能受任何侵扰,否则不须敌人动身,便将致走火入魔。 而灰衣人别说不是“岭南三圣”的对手,单只毒,他便无法抗拒。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是东方野能及时功成醒转。 他不能弃东方野于不顾,但自身难保,更谈不上卫护他。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房中团团乱转,冷汗涔涔而下。 庙外,传来了栗人的喝声: “就是这庙,四面包围,不许放一活口离开。” 灰衣人猛一顿脚,轻轻抽出东方野腰间的长剑,自言自语地道: “拼一个是一个,与敌同归于尽算了!” 说完,一耸身,反贴在东方野头顶上檐梁上。 东方野头上的白气收绥,俊面一片祥和。 一条人影,出现房门白,赫然正是失去一臂的“天绝大圣”,梁上的灰衣人,亡魂大冒,难以想像的情况,立即就要发生。 “天绝么圣”如鹰鹫般的目光,直盯在东方野面上,略不稍瞬,脸上的皮肉在抽动,那样子似要把东方野生吞活剥。 另两条人影,由后转了出来,正是“地”“人”二绝。 灰衣人头皮发了炸,一颗心直往下沉,眼看东方野,仍就坐如石像,却不知危机已迫在眉捷,死星早已照命。 “人绝么圣”惊呼一声道: “怎会是‘青衣修罗’,他没死?” “天绝大圣”阴恻恻地道: “但现在他却死定了。” “准备如何收拾他?” “慢慢消遣,挫骨扬灰还嫌太便宜。” “先拿下他……” “由我亲自动手。” 话声中,“天绝大圣”一脚跨入房中。 灰衣人双目尽赤,紧握着剑,准备以死突袭,他已抱了必死的决心,纵使扑击“天绝”成功,仍然难逃另二绝之手。 “天绝大圣”缓缓期到床前八尺之处,一支独臂徐徐上扬。 灰衣人猛一挫牙,正待……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波!”地一声响,惨哼随之,一条人影,飞射出房,栽落院地之中。 “地”“人”二绝,齐齐惊呼出声。 东方野双目电张,一跃下床。 灰衣人一闪而落,递过长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东方野早在灰衣人手下传警之时,便已醒转,但他装作不动,静以待机。 东方野一手接过剑,急声道: “阁下速回避,当心毒!” 说完,大步出房。 “天绝”业已站起身来,但口角仍不断溢出血沫。 “地”“人”二绝双双回身,面对东方野,狞恶之态,令人不寒而栗。 东方野寒声道: “三位并未践区区在玄妙观之言,离开中原,休怪区区心狠手辣了。” “人绝”目眦欲地道: “老夫不知该要你如何死法?” “地绝”接着狞声喝道: “小子,老夫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东方野嘴一披,道: “这机会可能不多!” 双绝怒哼了一声,四掌上扬,手掌齐变成乌光黑亮之色。 东方野心中一动,暗道一声:“独门绝户掌”,决不能让对方占了先机,心念之间,一招“烈日当空”,以十二成功力挥出去。 “嗯!”地一声惨哼,两魔双双弹了开去,东方野只觉身上一阵炙痛,低头一看,不由骇极,一袭青衫,早巳百孔千疮;尽是孔洞,抬头再看,“人绝”的右掌被削去了一半,尚在喷着黑血,立即意识到衣衫上的孔洞,是血进溅时所腐蚀的,脱口惊呼一声。 “好歹毒的血水!” “天绝”方才挨的一掌不轻,此刻仍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人绝”被削去了半支手掌,痛得面无人色。 “地绝”面孔扭得变了形,一双毒掌,比先前胀大了几乎一倍,十指箕张望前,眸中怨毒之光,似凝聚成了形。 “嘿嘿嘿嘿……” 那似笑非的怪笑,虽是大白天,仍然使人有鬼气森森之感。 “快退,老毒物要拼命了!” 是灰衣人的声音,发自房中。 东方野心头一震,不知“地绝”要如何的拼命法,不过看对方的情形,定是有什么毒着要施展。 “地绝”弓背曲腿,陡地一个虎扑…… 他明知东方野剑术通玄,这一扑岂非送死! 灰衣人再次厉叫道: “闪开!” 东方野心一动,几乎发自本能般的电弹而起,总有两丈余高下。 也就在东方野身形弹起的瞬间,数点黑星,暴射而出,分毫之差,擦脚底而过,“咔!咔!”连声,对面的厢房板壁,冒起了一阵黑烟。 东方野一个疾旋,头下脚上,从空中猛扑“地绝亚圣”,手中剑凌空下罩。 “畦!” 惨号震空而起,“砰!”地一声,“地绝”栽卧血泊之中,上半身连头,被一分为二,肝脏五腑,红的白的,瘰疬一地。 “好小子!” 厉喝声中,一道罡风,凌空卷到,东方野脚尖甫一沾及地面,劲风气业已监身,功力再高,也无应变,“波!”的一声,在护身罡气的拒斥下,东方野被震得跄跄出去七八步之多。 “注意!”又是灰衣人的警告。 东方野沉着回身,一片黑芒,细如牛毛,罩身洒到,一点声音都没有,东方野刚刚转过身来,急忙中,挥剑扫路,紧护头面,两臂及中下盘,如群蜂螫咬般的一阵麻痛,知道已挨了毒针。 出手的是“人绝么圣”。 “天绝大圣”巳缓过了气,与“人绝么圣”站成了犄角之势。 东力野双目赤红,不顾毒伤,扬剑怒视两魔。 三魔手下,此刻已纷纷回转前院,一看现场,彀棘不已。 “人绝三圣”咬牙切齿地道: “青衣修罗,你已中下老夫独门暗器‘穿心芒’,别倚恃‘独臂’老狗的‘辟毒’伎俩,这毒是毒中之毒,你若敢妄用真力。毒芒穿心,你准死当场。” 东方野心头一阵悚然,星目中杀机更浓,咬牙道: “区区若死,尔等也别妄想活着离开!” “天绝大圣”朝手下人扫了一眼,道: “房里有人,搜!” 立即有四条人影,扑向房门。 东方野扑身展剑,“哇哇!”连号,四条人影几乎不差先后地仆了下去,其余的被震住了。没人敢再动。 “天”“地”二绝,互望了一眼,双双发掌攻击。 东方野登时明白过来,按剑不动,心里已有了打算,他先以精纯的内功,封闭心脉,阻止毒芒内窜,然后凝神盯住两个老毒物,待机而动。 他因本身具有辟毒之能,加以内功精湛,是以尚无毒发的现象,若换了别人,毒芒上身,早已倒下了。 “天绝”独臂一扬,臂出一掌,东方野不接不抗,施展“玄机身法”,幽灵般闪了开去,同一时间,“天绝”掌出即退,“地绝”立即从另一角度发掌,掌未发,人已杳,两魔配合轮攻的打算落了空。 东方野身形可没停,闪开之后,立即展剑电袭“天绝”,施展的是“裂日当空”,连环七式,密如聚雨。 一声闷哼传处,“天绝”倒弹出剑圈之外,一条独臂,裂了半尺长一道口,鲜血往外直喷。 “地绝”狂吼一声电闪扑上。 东方野胸有成竹,施出了绝招“宇宙洪荒”。 “哇!”惨号随起,“地绝”身躯连幌,踉跄后退,一步、两步、三步,“砰!”然一声仰面栽倒,前心血涌如泉,眼看是不能活了。 东方野骤然感到头晕目眩,真元不聚,暗道一声:“不好,毒发了!”他想再出手,宰了“天绝”,脚步一移,立觉不妙,已经力不从心。 他竭力镇定自己,心里喊着:“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第八十二章 真相大白 “天绝大圣”虽有拼命之心,但已丧了胆。他没有看出东方野早业已不堪一击。 东方野自知再拖下去必露破绽,如让对方知道实情,便不堪设想了,当下勉强提起残余真气,沉声道: “区区不为已甚,识相的立即离开,永勿再履中原。” “天绝大圣”咬牙切齿地狞视了东方野半晌,片言不发,挥了挥手,当先弹身出庙,其余手下扶起“地”“人”二绝尸体,如丧家之犬投狼狈而离。 东力野以剑支地,身形摇摇欲倒。 灰衣人闪身而出,惶急地道: “你感觉怎么样?” 东方野强挤出一丝苦笑道: “毒发了!” “心脉如何?” “尚未受到侵害!” 灰衣人神情一松,道: “那就好,不要紧,此地有解药!” 东方野精神大振,惑然道: “哪来的解药?” 灰衣人莞尔道: “你忘了,‘乾坤真人’在我们掌握之中,我刚逼出来的!” 东方野“哦!”了一声深自庆幸。 灰衣人皱眉道: “能行动么?” “还可以!” “那我们到里面去。” 东方野蹒跚地移动脚步,走里屋门中,一眼瞥见板壁上的黑洞骇然道: “这是什么?” 灰衣人似乎余惊犹在地道: “地绝的杀着,‘绝户指’……” “绝户指?” “不错,绝户指较之绝户掌更见歹毒,绝户掌必须触及肌肤,才能制人死命,而绝户指却能隔空杀人,刚才‘地绝’双掌胀大,便是施展这毒着的前奏……” “啊!” “这是与敌偕亡的手段,施展这指法,他牺牲了五个指头尖,手指的第一节,断折疾射,洞金裂石,而且蕴有剧毒,只要中上一指,神仙也难逃活命!” 东方野打了一个冷颤,道: “多亏阁下方才的警告!” “没那回事,这完全是你功力问题,功力稍差,点醒也没有用,这指法毒在明里,是出击,而待到双方触的刹那,暴然射出……” “阁下见闻广博,区区十分佩服。” “好说,老夫也是首次见识,以前只是听过传闻而已。” 两人进入房中,东方野坐上床沿,灰衣人把一粒龙眼大的红丸,递在他手中,道: “先服下,解了毒,再设法取出体内的毒芒!” 东方野接过来,纳入口中,和津液吞下,仅只片刻工夫,倒已复原如初。 灰衣人长长透了一口气道: “老夫真担提心‘乾坤真人’捣蛋,这可是生死交关的事。” “他怎肯交出解药?” “被擒之后,老夫已废了他的功力,他说认命了。” “奇怪,既已认命,他乃‘毒道’高手,何不自尽?” “办不到,老夫早防他一着,废他的功力,是防他自断心脉,除了耳能听,口能开,他一丝毫也不能动弹。” “问过口供了?” “还没有,现在不忙了,倒是你身上的芒刺,得先取出……” “这个……” “你脱衣躺下,老夫来试试。” “用掌力吸出?” “正是这样。” “这种毒物,阁下最好别沾,区区自己来。” 说完,解开衣衫,只见凡被“穿心芒”射中之处,均有一个芝麻大的红点,当下功集右掌,把掌心朝向红点,运功一吸,一根细如牛毛,长约六七分的钢芒,吸在掌心之中,如此连续施为,费了一盏茶工夫,便已吸尽,总共有十三根之多。 东方野舒了一口气,理好衣衫。 灰衣人显得无限钦佩地道: “全好了?” “好了!” “现在我们去讯问‘乾坤真人’……” 东方野激动地道: “请阁下带路!” 灰衣人领着东方野来到后面侧院中的香积厨,移开角落里的大木橱,墙上现出了一道门户,这墙是夹墙,中门一列石级,伸向地下。 东方野心想,怪不得“岭南三圣”手下,搜查之时,没有发现灰衣人方面的人,原来是匿在地下室中,心念之间脱口道: “这地方很隐秘?” “不错,是老夫无意中发现的。” “想不到庙中有这等设置……” “可能是庙中和尚当初用以躲避盗匪的秘室。” 下完石级,眼前是一间狭长的地下室,灯光照耀下,只见灰衣人手下纷纷起立,恭谨地道: “迎接主人!” 东方野一眼便看到石室中央一个木柜,柜面上一个毛茸茸的人头,正是那老狐狸“乾坤真入”。 这一着真绝,把人放在石柜中,在盖上开了一个孔,仅露出脑袋,再狡也无施展的余地了。 灰衣人把手下全命离开了秘室。 东方野走近柜子,冷冰冰地道: “老毒物,久违了!” “乾坤真人”失神的双目骨碌碌一阵乱转,惊怖地道: “青衣修罗,你……居然没有死?” 东方野咬牙道: “多承厚赐!” “乾坤真人”歇斯底里地大叫道: “老夫认命了!” 灰衣人接上口道: “你早该认命也。” “乾坤真人”目注东方野道: “那易容病书生的便是你?” “一点不错。” “老夫虽已认命,但这笔帐有人会结的……” 东方野口角一披,冷酷地道: “这笔可能没有人出头结算了。” “乾坤真人”双睛几乎突出眶外,栗声道: “你……说什么?” 东方野一字一句地道: “令师命大,单独留下为其余的几位料理善后,多份要回岭南终老,中原武林没他立足之地。” “乾坤真人”面孔立起抽搐,颤声吼道: “你……下的手?” 东方野一颔首道: “不错,区区成全了他们。” “乾坤真人”狂叫一声,口里喷出了一口鲜血,凄厉地道: “刚才要‘空心芒’解药的是你?” “有这回事!” “早知道该让你死。” “那可不一定,那样,时间可能拖得久些。” “乾坤真人”闭了闭眼,凄丧地道: “时也,运也,命也!” 灰衣人冷冷地道: “不错,你们师徒时运不济,但这是中原武林之福。” 东方野沉声道: “有几个问题问你,答应得爽快些,如你不想活受罪的话……” “乾坤真人”狞态未改,大声道: “问!” 东方野向灰衣人道: “阁下先问!” 灰衣人点了点头,面色一沉,凝声道: “乾坤真人,‘美髯公伍仁昀’与你何怨何仇,为什么要谋害他?” “乾坤真人”反问道: “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八拜之交!” “嗯!那你有资格问,这笔帐你找‘无双堡主’去算……” “什么意思?” “老夫只是受托行事。” 东方野栗叫一声: “好一个田慕嵩!” 灰衣人牙齿咬得作响,目眦欲裂地道: “田慕嵩的目的是什么?” “很简单,为了保持第一高手宝座。” “卑鄙,无耻!” “嘿嘿,要想领袖武林天下,心不狠,手不辣,办不了事。” “一丘之貉,尔等是英雄所见略同了,哼,哼!” “成功了便是英雄,自古皆然。” “照尔等魔道中的解释法?” “自命正道么?” “当然!”就在此刻—— 两条人影,奔入室中,是一对青年男女,东方野一看,正是伍文俊夫妇,登时恍然,伍文俊便是“美髯公伍伯昀”的儿子,难怪他称灰衣人为叔叔,灰衣人与他父亲是八拜之交。“虚无客”一帮子混入“武林城”,图谋“乾坤真人”,是为了替“美髯公伍伯昀”报仇。 伍文俊夫妇,双双叫了——声: “叔叔,怎样了?” 灰衣人恨恨地道: “事实与所料完全一样!” 伍文俊悲愤地道: “田慕嵩是主使人?” 灰衣人颔首道: “正是如此,你先见过东方少侠!” 伍文俊“啊!”了一声,转身朝东方野深深一揖,道: “失礼之至,荆拙援手之德,小弟无时莫忘,大恩不言谢了。” 东方野拱手道: “好说!说好!” 伍文俊的妻子也跟着裣衽,道: “少侠大恩,愚夫妻没齿难忘。” 东方野还了一礼,道: “言重了!” 伍文俊前跨一步,厉声道: “乾坤真人,本人要为父复仇,更何况你,再宰田慕嵩……” 话声中,“唰!”地拔出剑来。 灰衣人一抬手道: “别莽撞,东方少侠还要问话,人是他擒捉的!” 伍文俊咬了咬牙,向后退了一步。 东方野迫近木柜,寒声道: “老匹夫,记得上届盟主东方远?” “乾坤真人”窒了一歇,突地放声笑道: “好!好!想不到你便是东方远的儿子,你们奏合得巧……” 东方野厉声道: “快说?” “乾坤真人”脸上的肌肉连连抽搐,废然道: “罢了,坦白告诉你,这笔老帐,仍是田慕嵩的。” “田慕嵩主使?” “一点不错,不然他怎么能一剑定江山,取得第一高手座位。” 东方野俊面全变,目中抖露出一片恐怖的杀芒,身躯簌簌直抖,切齿道: “你两番充当刽子手,得到什么?” “乾坤真人”又是一阵刺耳的狂笑道: “得到‘玉观音田慕兰’为妻!” “你使她发狂,最后残杀了她?” “她先起意要杀老夫,说起来,老夫比田大堡主差了一着,他为达目的,不惜牺牲胞妹,目的既达,又来个兔死狗烹,可惜,还是算漏了些……” 东方野双目赤红如火,仰天大叫道: “父亲英灵不远,孩儿要血洗‘无双堡’活裂田慕嵩!” 灰衣人惊声道: “令尊已离世?” 东方野悲声道: “基木早拱了。” “啊!” 伍文俊激动地道: “东方兄,我们是敌忾同仇。” 东方野手掌一扬,栗吼道: “老毒物,你为你的所为付代价罢!” 呼地一声,当头按落,“乾坤真人”早知难以幸免,螟目受死,在掌锋距“乾坤真人”头顶不及一寸之际,突地把掌撤回,目光转向伍文俊道: “交给你!” 伍文俊惑然道: “兄台此举为何?” 灰衣人接上话道: “武士本色,不顾一己之私,是真英雄也!” 伍文俊面一红,想起刚才拔剑要杀“乾坤真人”那一幕,的确有失武士风度,人是“青衣修罗”擒捉的,自己不免因人成事之讥,当下反退了一大步,道: “应由兄台处置,元凶是田慕嵩,此獠不过是为虎作伥之人而已!” 东方野转向灰衣人道: “为了这老毒物,阁下方面所付代价最高,由阁下处置!” 灰衣人略一踌躇之后,道: “也好,由老夫处置,你们俩就省得碍难了!”说完,怒视着“乾坤真人”又道:“老毒物,你死得心安?” “乾坤真人”双目未睁,厉叫道: “二十年后再见!” 灰衣人道: “盼你来世投身正道,以赎今世之罪!” 说完,伸手一按“乾坤真人”的“天突”大穴,“乾坤真人”闷哼一声,垂下了头,老毒物邪恶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灰衣人到地室入口处扬了了——下掌,一名黑衣人应声而至。 “叫人来把尸体抬去掩埋了!” “遵令!” 工夫不大,进来了四名手下人,把“乾坤真人”的尸体,连柜子一起抬了出去。灰衣人请三人坐下,然后沉重开口道: “真凶已明,现在应采什么步骤?” 东方野沉思了一阵,正色道: “区区志在当天下同道之面,公布田慕嵩罪行,然后毁去‘血傍’,永杜后患!” 灰衣人道: “老夫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携手共同行动!” 伍文俊开口接上话头道: “东方兄豪气令人可佩,小弟并无非自己手刃田慕嵩不可的打算,私仇、公义,全以东方兄为主,叔叔尊意如河?” 灰衣人凝重地道: “说得是,公开对付田慕嵩,非东方少侠的身手莫办,不过,田慕嵩一代群雄,奸诈万分,应群策群力,共谋对付。” 东方野朗声道: “阁下之言甚善,家外祖亦曾训示,在尊重‘虚无客’前辈等的,意见,区区阅历不愿听差遣。” 灰衣人抚掌道: “好极了,少侠虚怀若谷,老夫佩服。” “不敢!” “就此一言为定了!” “何处可见‘虚无客’本人?” 第八十三章 野林故旧 伍文俊夫妇神秘地笑了笑,目注灰衣人。 灰衣人想了想,道: “武林城!” “全在‘武林城’。” “不错,对‘无双堡’采取行动的时机已来到,他当然坐镇武林城!” “什么地点?” “到那里会有人自动找上你。” “区区仍要易形……” “不打紧,任你如何改变,‘虚无客’都认得出你。” “如此,区区先行告辞!” “不一路?” “区区到建始还有点私事要办!” “探亲?” 东方野不禁一怔神,灰衣人对自己的事,全都了解,真是些神奇的怪人,如“欧驼子”、“张铁嘴”、“蓝衣秀士”、“云龙剑客”,再加上这灰衣人。 当下微一点首道: “阁下猜对了!” “请代候我向外祖父。” “这话准带到。” “我们‘武林城’再见了……” “好的!” 东方野又易形为黄病书生,一路之上,无人认识,是以也没发生任何事端,这一天,来到距建始城的半日行程的三元镇,看日色业已近午。于是入店打尖。 心里想着将要看到久违的慈母,不由一阵激荡。 该不该把父亲的死讯告诉母亲呢?这是个难题,也是件大事。这件发生于十多年前的公案,既已真相大白,当然不能再瞒着她,但又怕说出来她受不了…… 这问题,使东方野心情顿陷紊乱与不安。 打尖之后,继续上道。 离三元镇约里许,是一片广袤的矮杂林,马道从林中笔穿过,正行之间,右侧林中突地传出一声宏亮的马嘶,这嘶声,似曾相识,而且与普通的嘶声有异,不禁心中一动,折身便淌入林中,一看,赫然是自己送与“血手书生”的那匹神驹“的庐”。 马在人必在,不知“血手书生”在这林中何为? 心念之伺,蓦觉血腥之味,扑鼻而来,不由又是一惊,溜目四顾,只见不远处的林木间,横七竖八,尽是死尸,奔近一看,头皮发了炸,死者八男二女,没一具全尸,不是断脚,便是折臂,其中一个女的仍未断气,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动,厥状惨不忍睹,旁边树身上被剑削下去了一片皮,印了一个悚目惊心的血手印。 东方野眉头一皱暗忖。如此嗜杀,人到那里去了? 两条人影,从林中悠然转出,正是“血手书生”与那名在普渡庵中与他双宿双飞的青衣婢女。 东方野一看之下,心头升入起了怒火,这等无行武士,真不可交,自己是识错人了。 “血手书生”仍是灰衣蒙面,一见现场的黄病书生,主婢双双止住脚步。 东方野掉头便要走…… 风声动处,“血手书生”截在头里,冷森森地道: “报上来路?” 东方野寒声道: “井水不犯河水,无此必要!” 那婢女也来到了“血手书生”身后,秀眉一颦,又复掩口一笑,道: “公子,这位秀才像是病势不轻?” 东方野看了,心里直作呕,目光狠狠瞪了她一眼。 青衣婢女一披嘴,轻浮地道: “这位秀才目光灼灼似贼!” 东方野不由哼出了声。 “血手书生”冷酷地道 “该挖眼!” 东方野怒极反笑,道: “血手书生,阁下轻狂太甚,有失武士之风!” “你也知道在下叫‘血手书生’?” “这没什么稀奇,树身上有阁下的标记。” “唔!” “这些人是阁下杀的?” “不错,怎样?” “阁下不嫌血腥?” “你是他们一伙?” “这倒不是……” “那就少管闲事。” “阁下截住区区何为?” “交代来路。” “区区如果说不呢?” “留下与这些狗男女作伴。” 东方野怒火大炽,但念及以往一段交情自己,初中了大母“秘魔门”的“紫电神功”他对自己表情得仁至义尽,不管他为人如何,那笔人情是不能抹煞的,而且他的妹妹是拜兄贾明的未亡人,凭这两点,自不能与他兵戎相见。 心念之间,怒火又降了下去,淡淡地道: “区区我看还是算了!” “算了?什么意思?” “阁下所杀的男女,都是些什么人?” “该杀的人!” “为什么该杀?” “你问得太多了。” “是否‘无双堡’的人?” “血手书生”显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向后一退身,栗声道: “什么意思?” “没什么,问问而已。” “你凭什么说是‘无双堡’的人?” “阁下心里明白。” “你非交待清楚不可?” “没什么好交待的,阁下以往所杀的,全是该堡中人。” “血手书生”点了点头,道: “似乎有理,现在交待来路,放你走!” 东方野淡淡地道: “区区要走便走阁下留不住。” “真的?” “也许!” 青衣婢女插口道: “公子,我们还要赶路,不必与他多费唇舌了!” 东方野无明火又升了起来,故意问道: “这位是阁下的人什么人?” “话多了应该拔舌!” “是尊夫人么?” “是也无妨!” “好一个是也无妨,不是侍婢?” “也可以!” “血手书生,阁下脸皮够厚!” “你是说我无耻?” “有一点!” “你是存心找死?” “那就不见得了!” “血手书生”缓缓拔剑在手,道: “在下不嫌多杀一人!” 东方野冷冷一笑道: “那当然,要不怎会有这‘血手书生’的雅号。” “血手书生”一扬手中剑道: “你准备拔剑自卫?” “我看不必了!” “要你拔剑是特殊的例外,不然大可不必多此一举。” “何以要对区区例外?” “因为我们之间过去无仇。” 东方野暗忖:这句话还不失人性,当下一哂道: “近日也无怨呀?” “现在有!” “什么!” “你干预在下私事!” “阁下的意思怎办?” “在下要杀你,你凭本领自卫。” “有这样严重?” “废活少说。” “有个限制么?” “三个回合不死,你便算活定了。” “区区实在不愿出手……” “那是你放弃防卫。” “这一架非打不可。” “血手书手”大喝道: “在下要出手了!” 声音一放大,便觉尖锐刺耳,近于娘娘腔调。 东方野心想,挫挫他的锐气也好,当下,拔剑在手,好整以暇地道: “要杀人可以出手了!” “血手书生”一振臂,剑挟雷霆之威,罩向东方野,东方野一招“星斗参横”,以攻应攻。 震耳金鸣声中,“血手书生”被震退了一个大步。 东方野道: “承让,第一个回合算完了。” 青衣婢女粉腮顿露骇色,这又瘦又黄的病书生,想不到还有这高的身手。 “血手书生”怒哼了一声,第二招又告出手,这一招,他已用上了全力,不但势道惊人,而且诡辣到了极点。 东方野不敢大意,仍是那一招“星斗参横”,但加了两成真力。 剑气激撞中,“血手书生”又退了一步,东方野屹立不动,道: “第二回合又承让!” “血手书生”目光杀光火炽,半声不吭,又攻出了一招,较之前两招更见惊人,东方野改施“烈日当空”,一团剑光,把“血手书生”的连环杀手,全封了回去。 “血手书生”收剑后退了两步。 东方野中忽感到一丝异味,知道对方施毒,但不予说破,归剑入鞘,道: “承让!承让!” “血手书生”呆了半晌,才以异样的声调道: “朋友剑术的确高明!” 东方野一笑道: “朋友竟然也精毒道?” “不敢!” “不过……并未使本人折服。” 东力野不禁为之一愕,心中暗笑,这真是死不认输,当下满无所谓地道: “当然!当然!区区能以脱身已属侥幸。” “血手书手”冷冷一笑道: “别得了理卖乖,分明本人逊你一筹。” 东方野心里暗道:“杀人不眨眼的煞星,心胸竟狭窄如女子。”又一笑道: “阁下忒谦了!” “血手书生”冷哼了一声道: “少逞口舌,本人有个知心好友比你高明。” 东方野心中一动,道: “噢,区区可以知道令友是何许人物么?” “你准备斗他一斗?” “区区不喜生事惹非,没那意思。” “告诉你,他叫‘青衣修罗东方野’,不会陌生?” 东方野心头升起子一丝歉疚之意,他在背地里仍视自己为知心朋友,而自己对他的感情却时常浮动不定。但一看到呆在他身后的俏婢,那一丝歉,又告淡漠了,时至今日,他的身世来历仍是一个谜,说知心,毕竟还差了些,当下故意道: “听说过,并没什么了不起。” “血手书生”露在蒙面巾孔内的双眼,射出了寒芒。 “啊哈!朋友口气不小!” “怎样?” “你没碰过他,怎知他没什么了不起?” “江湖中多的是浪得虚名之辈。” “那本人告诉你,他不是。” “这无庸争论,他是他,我是我,区区可以走了么?” “别忙!” “还有话说?” “留下名来!” “无此必要。” “朋友狂得很可以……” “事实如此!” “很好,咱们后会有期。” “随时候教!” 东方野弹身朝林外奔去,心中感到有些愧效,不管如何,“血手书生”对自己是有一笔无法抹煞的情份的,而自己的行为,未免近于凉薄,但事实上又不能加以说明真想,也罢,自己此去建始,是探望娘亲,别的事只好暂时搁下了。 出林上道直奔建始。 薄暮时分,来到宇文一雄开店的小镇,兴冲冲地奔向小店,到了地头,一看,不由呆了,那店已变成了瓦砾之场,连邻近的店铺,也成了废墟。 这是什么回事? 是实融肆虐,波及小店,还是小店被焚,殃及邻屋? 如果小店是被纵火焚毁,下手的当是“无双堡”的人无疑,据所知,宇文一雄似未另外与任何人结怨,他在此已安居了多年。呆了一阵,踱向了对街一间南货店,一个五十上下的老者,正注视着。“老丈,借问一声?” “哦,客人借口事?” “对过这间小酒店……” 那老者朝东方野上下打量了一阵,道: “客人因何问及?” “小可是这店的常客,与掌柜的是素识。” “啊!原来如此,宇文老弟是个好人,却一再遭风波。” “老丈可否见告?” “大概是江湖寻仇!” “可曾伤人?” “这……倒没有。” “老丈可知他迁往何处?” “这就不知道了。” 东方野沮丧地道了声谢,转身便走,心头可就满不是滋味,找不到宇文一雄,便无法知道母亲与外公的住处,这便如何是好? 他顺着大街,芒然无主地走去。 突地,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而至,东方野目光转处,不由大喜过望,来的,正是宇文一雄的弟子郝名扬,立即迎上去,道: “名扬,幸亏遇到你!” 郝名扬一惊止步,骇然望了东方野一眼,迟疑地道: “阁下……怎知小可贱名?” 东方野抑低了嗓音道: “你听不出我的声音,我是东方野。” 郝名扬愕然退了十大步,深深打量了东方野几眼,道: “小可不认识阁下!” 第八十四章 石庙杀机 说完,举步便要走。 东方野急道: “名扬,我要见你师父……” 郝名扬摇头道: “小可没什么师父。” 东方野不禁啼笑皆非,没奈何,只好道: “我是东方野,你听不出我的声音?” 郝名扬再次打量了东方野一番,期期地道: “小可不认得什么……东方野。” 说完举步又要离开,东方野伸臂一拦,道: “你到底怎么回事?” 郝名扬满面狐疑惊惧之色,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东方野倏地醒悟过来,自己业已易了形,如果单是面容改变,凭声音可以认出是易了容。连形体都改变了,即使听出声音,他也不敢相认,迭遭惨变,他怕别人摹仿自己的声音,施展阴谋,他谨慎得不无道理。当下低声道: “你觉得我的形体不对,是么?我不仅是易容,而且是易形。” 郝名扬心中依然疑念未释,但已相信了几分,口里唯唯而应。 东方野接着道: “走,我们先到镇外再说。” 郝名扬硬着头皮,跟这既黄且瘦的书生,来到镇外,东方野四顾无人,立即卸了“易形术”,回复本来身形面目。郝名扬激越地道: “啊!师叔,妙极了!” 东方野皱了皱眉道: “你师父没告诉你该叫我什么?” 郝名扬绯红了脸道: “有,师兄!” “此地怎么回事?” 郝名扬咬牙切齿地道: “还不是‘无双堡’那批爪牙来干的好事。” “纵火?” “是的!” “没伤人?” “师父为了掩护店中伙计,负了点轻伤。” “嗯!这些债一并结算,我娘与外公住哪里?” “离此不足百里,脚程快天亮前可以赶到。” “他们都好么?” “都好!” “你师父也在那里?” “是的,住在一道。” “你来此有事么?” “没什么大事,探探风声。” “我们现在可以走么?” “先打尖赶路,如何?” “好!” 两师兄弟在一间小店中匆匆用了饭,立即上路。起更时分,越过建始站,舍官道登上小路。东方野归心似箭,无形中身法加快,累得郝名扬上气不接下气,少年心性,又不甘示弱,拼尽余力,仍然赶不上,而东方野却只用出了不到六成功力,他这已算是顾念郝名扬了。 奔行之际,眼前现出一条双岔路,东方野边驰边道: “该走左边还是右边?” 奇怪,没有回应,当下刹注身形,掉头一看,不见了郝名扬,不由吃了一惊,难道他追不上,怎没出声呢?如果说遇到什么意外,自己不会不觉察。 没奈何,只好回头朝来路奔去。 一路之上,不见郝名扬的踪影,不由大感焦灼,一口气回奔了七八里,仍没见人影,蓦觉情况不对,他不能直奔回建始,再说,郝名扬即使被抛后,也不会这么远,记得不久前,两人还说过话,想了想,又折转身回奔。 回奔了约莫三四里,忽听路旁林中传出了呻吟之声,不由心中一动,循声扑了过去,动作有如鬼魅,一看,只见郝名扬被倒在一枝树桠上,口里直在哼唧,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是什么人拌捣的把戏…… 只听暗影中一个声音道: “小子,这是警告你不要动辄出手伤人。” 郝名扬没有作声。 东方野听暗影中那声音极熟,立即发话道: “是什么人,现身答话?” 一条人影,自树身闪了出来。 东方野凭超人的视力,一眼便看出对方是谁,大声道: “是袁安么?” 袁安吃了一惊,反问道: “朋友是谁?” 东方野一幌到了对方身前,袁安本能地向后一退身,仔细一辨认,喜极地道: “东方少主!” 这称呼倒使东方野大感楞愕,期期地道: “你……称呼我少主?” 袁安点头一笑道: “是门主的命令!” 东方野不便再说什么,看袁安的衣着,道: “你已晋紫衣武士了?” 袁安一躬道: “是门主的恩典!” 东厅野一拍袁安的肩头,诚挚地道: “袁安,我们仍像以前一样,太拘谷套,显得便生份了。” “是的,不过……国有国法,门有门规,届下不敢随便。” “哟!只顾说话,把他给怎了?”说着轻轻一纵身,用手指捻断绳索,把郝名扬放落地面。 郝名扬活动了一下手脚,如斗鸡般怒视着袁安。 袁安不安地道: “少主,这位是……” “我师叔的弟子,他叫郝名扬,你们多亲近。” 郝名扬气呼呼地道: “已经亲近过了,算我倒霉。” 东方野莞尔道: “名扬,都是一家人。” 袁安抱拳躬身,道: “无知冒犯请包涵!” 郝名扬苦苦一笑道: “包涵谈不上,不过倒挂的滋味不好受。” 东主野忍俊不置地道: “到底怎么回事?” 郝名扬脸一红,期期艾艾地道: “是我不对……” “怎么不对?” “找……追不上师兄。猛赶之下,气力不续,坐在路边休息……” “为什么不出声告诉我?” “这……这……” “嗯!逞强,是?以后呢?” “这位仁弟悄没声地来到我身边,我以为是仇家一方的人,所以就出了手……” “不错,你幸而是碰到袁安,他心地善良,如果换了任何一个‘秘魔门’的武士,不单是这么了事,有你消受的……” “秘魔门?” “对了,‘魔轿’手下!” 郝名扬吃惊地看了袁安一眼,不再开口了,“魔轿”这恐怖的名字他可不陌生。 东方野转向袁安道: “你怎会奔上了这条路?” 袁安顿时显得激动地道: “太巧了,在此碰上了少主……” “你找我?” “不是,卑属正是走头无路,却碰上了少主,真是五行有救……” “到底怎么回事?” “卑属与另两位同们,奉门主之命,查探‘白骨门’在这一带的活动情形,今日午后,行抵此间,在前面林中发现有江湖人过去,卑属等三人分头在林中搜查,两位同门离奇地失了踪,卑属搜找了两个时辰,到黄昏时分,发现两个同门暴尸在一座石庙口……” 东方野剑眉一挑道: “石庙口,在何处?” “离这里四五里地!” “什么石庙?” “是一间全用石料盖的小庙……” 郝名扬插口道: “我知道那地方,是一座石头庙,方围不过五丈平是没有香火,也极少人涉足,据附近人说,那石庙叫‘小将军庙’,是建始城一个富家修建的,供的是他独生子……” “这倒很玄,怎么回事?” “是个地方典故,说是大约一甲子前,那位富家的独生子,受了江湖巫术太大的影响,一心求仙慕道,一个人在林中结草为庐,苦苦修练,任那富家如何规劝,就是不肯放弃,三年后的某一天,那富家忽然得了一兆,梦见他那独生爱子,一身甲胄,回来向他辞行,说是功圆果满,受玉帝册封为小将军掌管这一方……” 东方野不禁笑出了声,道: “无稽之谈,以后呢?” 郝名扬眉飞色舞地道: “那富豪梦醒,急急赶来,只见那宝贝儿子早已尸解在草庐中,当时痛不欲生,便在原地替他盖了这间石庙,称为‘小将军庙’,派有专人管理香火,富豪无后,过世之后,财产被族人侵吞,这石庙也跟着断了香火。” “这典故倒很神奇,说穿了,不过是愚人之行而已,袁安,你进过庙没有?” “没有,卑属不敢冒险,如果不幸,便连报信的人都没有了。” “如没碰上我,你准备怎么办?” “传讯回总坛,请示应付之法。” “很好,现在你带路,我看看。” “遵令!” “别那多规矩,我又不是真正的‘秘魔门’少主……” 郝名扬困惑地道: “师兄这少主之称从何说起?” 东方野一笑道: “一时也说不清楚,以后你会知道,走啊!” 袁安当先带路,三人一道奔去,到了岔路口,折向右边入林,月黑林深,有些鬼气迫人,不久,一幛黑魃魃的小庙,呈现在林空之中,这小庙状如土地庙,因为是石头所建,全披满了青苔,显得十分阴森。 庙门口草丛中,果然横躺了两具尸体。 东方野一抬手,道: “你俩候在林中不要动,我去探探。” 说完,大步越过空地,迫近庙门,门是洞开的,内面无灯无火,隐约可见殿中供着的一尊金甲神像。 东方野冷冷发话道: “是人是鬼,滚出来?” 一道劲风,自门里卷了出来,劲道之强,骇人听闻,东方野当场被震退了数步,显然,匿身庙内的并非等闲人物。 东方野定了定神,再次发话道: “庙内何方高人,现身答话?” 一片死寂,没有半丝反应。 东方野不由怒气横弹身便朝庙前射去,“波!”地一声巨响,又被卷了出来,劲风余势不衰,庙门口石飞革揠,落木萧萧,煞是惊人。 一个极其刺耳的声间,跟着传出: “青衣修罗,你送死来了!” 东方野骇然大震,对方竟认识自己,当下沉声道: “朋友是谁?” “追魂索命人” “何不现身?” “有种你进来!” “朋友见不得人吗?” “放屁!” 东方野心念一转,以闪电般的速度,掠入庙门,随即侧方闪开,又一道劲气卷出,但他已在庙中了。 这石庙仅有一间正殿,敞开的门窗,正面由四根石柱支持,其余三面是石壁,两旁是两间小石屋,再就是围墙,殿前院地,不及四丈,全是石板铺砌,一样长满青苔。 东方野背墙而立,冷冷地道: “区区进来了!” 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赫然是一个装束诡异老者,眸中闪着绿芒,在暗夜中,分外显得吓人。 东方野一看,并不认识,对方何由知道自己的名号呢? 那老者桀桀一声怪笑道: “小子,老夫正想找你不着,你却自己撞上门来。” 东方野再次打量这老者一番,的确从来谋面。 “阁下要找区区?” “不错!” “可是区区却不认识阁下!” “那不关紧要。” “什么意思?” “最要紧的是取你性命。” 东方野毫不为意的道: “总得有个理由呀!” 那老者狞声道: “理由有,等你断气时再告诉你不迟。” 东方野冷冷一哂,道: “报个名号如何?” “用不着,你立即会明白。” “如果阁下一下子闭了口,成了无名尸体,岂不太冤?” “哈哈,好小子,少逞口舌之利,告诉你,你将会尝到世间再也找不到堪与相比的死法的滋味!” 东方野不屑地道: “敢情好,让区区见识一番。” 老者冷哼了一声,向后退了数步,用手朝腰间一摸,一条八尺长的软鞭,已握在手中,半截鞭身委地,像一条黑蛇。 “波!”老者一振腕,软鞭如灵蛇般凌空一绕,发出了刺耳的爆裂声。 “小子,拿命来!” 随着喝话之声,软鞭电扫而至。 东方野拔剑一格,鞭梢倒转,几乎点中腕脉,东方野心头一震,疾退两步,吞吐之间,鞭影又告卷到,东方野一振剑,一蓬剑花,把鞭影硬行封开。 老者招式一变,一条鞭忽硬忽软,点、戮、卷、劈、缠,如四五高手,以不同兵刃,同时出手,论造诣,已到了惊人之境。 东方野封、架、拦,以十成功力周旋,鞭长剑短,而且那软鞭不知何物所制,竟不惧锋刃,一时之间,却也莫奈其何。 双方在这三四丈宽广的小院中,展开了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夜色浓如墨染,仅有星光带来一丝微明,在普通人眼中,是伸手难见五指,但在功力精湛的高手,单凭星光,五丈之内,可察秋毫了。 东方野苦于不能近敌,再高的剑术,也打了折扣,杀手更是施展不开,而那老者一条鞭已到了神出鬼没之境,盘旋飞舞,得手应心,密如骤雨,无懈可击。 转眼之间,激斗了近二十招。 东方野灵机一动,剑化极平常的招式“朝天一柱香”,只觉手腕一震,鞭梢在剑身上绕上四五匝,右臂向后一张,绷牢鞭身,同时立运真力,借剑传出。 这一来,老者被迫以真力抵御,无法收鞭。 火辣辣的博斗,变成了无声无息的内力相拼。 论内力,东方野已具备近两百年的精修程度,武林中恐已难找第二人,只片刻工夫,老者汗珠滚滚而落,身躯剧动,危在须臾。 慕地—— 一条杖影,挟雷霆之威,朝东方野当头砸下,他无法收势,更不能闪躲,登时为之惊魂出了窍。 第八十五章 枭婆授首 蓦在此刻—— 一样黑忽忽的东西,挟破风之声,疾袭那持杖袭击东方野的人影,那人影怒哼一声,被迫撤杖后退。 “砰!”地一声,那东西击中了殿口石柱,激起了一蓬火花,赫然是一块石头。 “哇!” 惨号划空而起,那老者口血狂喷,扔鞭栽了下去。 东方野一回身,栗喝道: “七巧婆婆原来是你!” “七巧婆婆”目眦欲裂地厉吼道: “小子,你毁了我儿子,现在又杀了我兄弟,我与你誓不共戴天。” 东方野这才知道使软鞭的老者是“七巧婆婆”的兄弟,难怪两人的眼芒完全一样,刚才“七巧婆婆”乘机偷袭,不知是谁适时救了自己,怎不见现身呢?是郝名扬还是袁安,但他两人可能没这份能耐,那是谁呢? “七巧婆婆”一抡手中杖,咬牙道: “小子,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东方野冷峻地道: “正是这句话,你抢先说出了口。” “要你同伴也现身出来?” “同伴,谁?” “少装佯,刚才以石头当暗器袭击老身的是谁?” “对不起,区区根本不知道。” “哼,先结了帐再说。” “-!”地一杖,扫了过来,东方野举剑一格,双臂微微发麻,不由大吃一惊,“七巧婆婆”的功力。竟然一次比一次强,毋可置疑她不惜残害同道,以“驱元过脉”邪术,吸取真元,“秘魔门”两武士,正是牺牲者,此魔如不除,让她变本加厉地发展下去,将来无人能制了。 “七巧婆婆”展开杖势,呼呼聂聂,犹如蛟龙搅海,令人动魄惊心,杖沉力猛,一时之间,占尽了先机。 东方野深知长剑是轻灵之物,内力再强,也不能与重兵器硬打硬接,否则所耗内力必须加倍,而对方的功力几乎与自己相比,是以凭着本身玄妙的身法。展开游斗,避重就轻,乘虚蹈隙。 激斗数十招,他只还攻了两三剑,表面上看,他是处于下风。 “七巧婆婆”志在拼命,招招狠,式式辣,一根龙头拐杖,使得风雨不透。 转眼间,已近百招,这是东方野出手对敌时间最长的一次。 “七巧婆婆”一轮疯狂的攻势下来,拾夺不下对方,心中未免焦急,这一来,心神难免不专,招式随即打了折扣。 东方野乘机反守为攻,抢回了先机。 十个照面下来,“七巧婆婆”锐气大减,守多攻少。 东方野的剑势,愈来愈凌厉,浙渐,“七巧婆婆”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二十招之后,败征大露,险象环生。 事实非常明显,再战下去,她只有死路一条。 “呀!” 暴吼声中,她一口气攻出了疯狂的七杖,迫的东方野连退了三四步,剑势为之一顿,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夺明神砂”出了手。 东方野固有前车之鉴,随时都留神她这一手,黑雾一现,他立即加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滑向侧方。 “七巧婆婆”一个倒弹,射向庙门。 东方野大急,要阻止势所不及。 “呀!” 夹着一着金铁交鸣,“七巧婆婆”弹回原地。 一条人影,伏剑而立,堵住庙门,东方野目光一扫,不由大感激动,那人影,赫然正是“血手书生”,不用说,刚才自己与使软鞭的老者较上内力时,阻止“七巧婆婆”偷袭的,便是他了。 他怎会也来到这里,是跟踪自己而来么? 当下脱口道: “多谢援手!” “血手书生”一抬手道: “小意思,先做了她。” “七巧婆婆”登时面目扭曲,眸中尽是栗人的光焰,一轮杖,沉缓地迫向东方野,看来这女魔要拼命了。 小院面积不大,没有多少可以转环的地方。 “呀!” 厉吼声中,“七巧婆婆”拐杖出了手,隐挟风雷之声,这是背城借一的打法,放眼武林,敢于硬接这一击的,恐怕寥寥无几。 东方野一横心,举剑猛格。 “锵!”然一声震耳金鸣,爆起了一片火花,东方野手中剑一折为二,手中剩下尺许长,一段剑身连柄,虎口已被震裂。 “七巧婆婆”的拐杖,被直荡开去,身形也被牵动得连连晕动。 “纳命!” “嗯……” 暴喝与闷哼俱起。 东方野脱手掷出断剑,正中“七巧婆婆”心窝,直没及柄。 “七巧婆婆”拐杖脱手,双手抓住那剑柄,踉跄后退,一步、两步、三步,站住了,口角沁出了血水,脸孔惨成如鬼。 “你……小子……够狠……老身……认栽了!” 双手一拔断剑,血激射而出,“砰”的一声,仰面栽倒。 东方野木立当场,这一仗胜得不易。 “血手书手”徐步上前,低沉地道: “你的手伤了?” “不要紧。” “剑折了?” “是的!” “这好像不是你平常使用的那一柄?” “是,这剑是取自‘岭南三圣’的。” “你原来的剑呢?” “寄存在一个朋友处。” “为什么?” 东方野不由心头一窒,“血手书生”竟然盘根底,他当然不能说出“万虺仙子”要自己与白芸香同去取剑这一节,当下支吾以应道: “没有什么,怕损折。” “血手书生”却未放松。追问道: “这可是稀罕事,一个武士怕兵刃损折,另有原因罢?” 东方野被迫无奈,苦苦一笑道: “因为剑是别人之物。” “哦!我明白了,是别人所赠的纪念物?” “正是这样,!” “红颜知已吗?” 东方野又是一怔,这问得未免逾份,当下淡淡一笑道: “就算是!” 郝名扬与袁安,双双奔了进来,东方野心念一转,道: “袁安,你把尸体掩埋,然后回去覆命,我们日后再见。” 袁安恭谨地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庙而去。 东方野又朝“血手书生”道: “小弟失礼,有急事要先走一步。” “血手书生”一颔首道: “尽管请便!” 就在此刻,那名俏婢走了进来,冲着东方野掩口一笑,然后站到“血手书生”身后,东方野立时感到一阵恶心,忍不住脱口道: “兄台,你我既已订交,小弟有句话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血手书生”大刺刺地道: “啊!老弟有话但说无妨?” 东方野正色道: “我辈中人,立身行事,必须属守正道。” “老弟认为我是邪门?” “不是这意思……” “那怎么说?” “比如说,兄台带令妹的侍婢行走江湖,定遭非议。” “哦!这个,我行我素,管人家说什么。” 东方野登时气塞,冷冷地道: “是小弟交浅言深了!” “血手书生”朗声一笑道: “老弟误会了,我是说只要立身光明,暗室无亏,就不必计较别人的蜚语。” 东方野心想,好一个暗室无亏,主婢同房,是自己亲眼看见,倒推得干净,我指它点破,看你如何解说?但又想到这是别人隐私,何必揭破使人难堪。于是,淡淡地一笑,改道: “但愿如此!” 那俏婢却“卟哧!”一笑,道: “东方少侠,你过虑了!” 东方野心里满不是意思,但也无可如何,总不能当面斥她,口里“嗯”了一声,不再开口。 郝名杨在一旁自是插不嘴,但心里对“血手书生”有一种不齿的感觉。 “血手书生”突地了个哈哈道: “老弟,你看这冬梅长得标致么?” 东方野不由气往上冲,强忍住道: “呃!很美!” “如你喜欢。可以要她侍候你?” 东方野愠声道: “兄台这话过分了!” “什么意思?” “低估了小弟人格。” “噫!这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说得那么严重……” 东方野语含深意地道: “君子不夺人之所好。” “血手书生”一反往常的阴冷,哈哈大笑道: “没这回事,冬梅正求之不得呢!” 东方野胀红了脸,忍不住怒声道: “兄台以小弟为何许人?” “血手书生”满不为意地道: “咱们是朋友呀!” “对了,朋友名列五伦之末,这玩笑不能开。”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盛情心领了,小弟不作无行之事!” “老弟对我有赠马之谊,岂非成了夺人之所好?” 东方野不由气结,冷冰冰地道: “马不是人。” “血手书生”回顾了低头抚弄裙带的冬梅一眼,道: “在我看来是一样。” 东方野气呼呼地道: “小弟失陪,要上路了。” “血手书生”拱手一揖道: “前言相戏耳,老弟不要介意。” 东方野有些啼笑皆非,扳着脸道: “这戏言未免太过份!” “好,不谈这个,老弟意欲何往?” “办件私事。” “不足为外人道么?” 东方野无奈,只好道: “小弟此去探亲!” “哦!这是正事,我不阻你了,请便罢!” “失礼了!” 说完,拱了拱手,带着郝名扬,大步出庙。 甫出庙门,袁安迎了上前,惊声道: “少主,卑属看不出两同门是如何致死的,浑身上下全无伤痕。” 东方野点了点头,道: “像睡着似的,毫无痛苦挣扎之状,对么?” “正是这样!” “他俩被‘七巧婆婆’以邪术夺去了内元,是衰竭而死的。” “啊!这老虔婆够狠。” “她已不能再狠了。” “她以此增加自己功力?” “对了!” “如果不除去,假以时日,那还得了?” “袁安,自古以来,几曾见邪僻之流成大气候,伤天害理,绝灭人性,人容天也不容,得逞只是一时而已!” 东方野心念一动,接着道: “袁安,你说句真心话‘秘魔门’作为如何?” 袁安深深望了东方野一眼,期期地道: “以往,卑属不敢说……” “我知道,你一向不满‘秘魔门’作风。” “可是……最近不同了!” “怎样?” “门主性情大变,一改往日神秘与残酷的作风,属下极严……” “哦!实有此事?” “卑属岂敢信口开河,目前作为优胜过那些虚有其表的名门大派。” 东方野大喜过望过,心想,大母的改变,当是因了解到父亲死讯的关系,她明白了当初这桩婚姻的失败,完全是父亲唾弃“秘魔门”而致,同时母亲与自己的种种奇惨遭遇,也使她深受感动。 袁安接下去道: “上月间,本门三位管事,一名武士,就因不遵门主新约法而遭制裁。” 东方野连连点头道: “很好,我很高兴听到这消息,过些时我会到山中来。” “卑属当转告门主!” “我走了,改日再见。” “送少主!” “不必多礼。” 东方野与郝名扬再次上道,这一耽搁已是子夜时分。 辰已之交,来到一条溪边,一道行桥横跨溪上,溪对过,是苍翠的山岭,山麓溪畔,是一片数亩大的平阳,藏林修竹之中,露出了一栋茅舍,炊烟袅袅,轻散竹梢。 郝名扬喜孜孜地: “师兄,这便是了!” 东方野激情地道: “好所在,不殊世外桃源!” 一股孺慕之情,涌上了心头,他的眼圈湿润了,如渴骥奔泉般快步走过竹桥,直朝茅屋奔去,郝名扬紧随身后。 将至屋门,一个声音道: “是谁?” 东方野一听便知是宇文一雄,忙应道: “师叔,是我,东方野!” “啊!你终于来了,快进来。” 东方野进入屋中,一眼便看见宇文一雄坐在一张特制的竹椅上,满面都是激动之情,东方野上前躬身道: “师叔别来好?” 宇文一雄哈哈一笑: “小野,你现在低了一辈!” 东方野讪讪地道: “是的!” 郝名扬跟着走进,道: “师父,徒儿回来了。” “在何处碰上你师兄。” “小镇!” 第八十五章 枭婆授首 蓦在此刻—— 一样黑忽忽的东西,挟破风之声,疾袭那持杖袭击东方野的人影,那人影怒哼一声,被迫撤杖后退。 “砰!”地一声,那东西击中了殿口石柱,激起了一蓬火花,赫然是一块石头。 “哇!” 惨号划空而起,那老者口血狂喷,扔鞭栽了下去。 东方野一回身,栗喝道: “七巧婆婆原来是你!” “七巧婆婆”目眦欲裂地厉吼道: “小子,你毁了我儿子,现在又杀了我兄弟,我与你誓不共戴天。” 东方野这才知道使软鞭的老者是“七巧婆婆”的兄弟,难怪两人的眼芒完全一样,刚才“七巧婆婆”乘机偷袭,不知是谁适时救了自己,怎不见现身呢?是郝名扬还是袁安,但他两人可能没这份能耐,那是谁呢? “七巧婆婆”一抡手中杖,咬牙道: “小子,今夜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东方野冷峻地道: “正是这句话,你抢先说出了口。” “要你同伴也现身出来?” “同伴,谁?” “少装佯,刚才以石头当暗器袭击老身的是谁?” “对不起,区区根本不知道。” “哼,先结了帐再说。” “-!”地一杖,扫了过来,东方野举剑一格,双臂微微发麻,不由大吃一惊,“七巧婆婆”的功力。竟然一次比一次强,毋可置疑她不惜残害同道,以“驱元过脉”邪术,吸取真元,“秘魔门”两武士,正是牺牲者,此魔如不除,让她变本加厉地发展下去,将来无人能制了。 “七巧婆婆”展开杖势,呼呼聂聂,犹如蛟龙搅海,令人动魄惊心,杖沉力猛,一时之间,占尽了先机。 东方野深知长剑是轻灵之物,内力再强,也不能与重兵器硬打硬接,否则所耗内力必须加倍,而对方的功力几乎与自己相比,是以凭着本身玄妙的身法。展开游斗,避重就轻,乘虚蹈隙。 激斗数十招,他只还攻了两三剑,表面上看,他是处于下风。 “七巧婆婆”志在拼命,招招狠,式式辣,一根龙头拐杖,使得风雨不透。 转眼间,已近百招,这是东方野出手对敌时间最长的一次。 “七巧婆婆”一轮疯狂的攻势下来,拾夺不下对方,心中未免焦急,这一来,心神难免不专,招式随即打了折扣。 东方野乘机反守为攻,抢回了先机。 十个照面下来,“七巧婆婆”锐气大减,守多攻少。 东方野的剑势,愈来愈凌厉,浙渐,“七巧婆婆”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二十招之后,败征大露,险象环生。 事实非常明显,再战下去,她只有死路一条。 “呀!” 暴吼声中,她一口气攻出了疯狂的七杖,迫的东方野连退了三四步,剑势为之一顿,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夺明神砂”出了手。 东方野固有前车之鉴,随时都留神她这一手,黑雾一现,他立即加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滑向侧方。 “七巧婆婆”一个倒弹,射向庙门。 东方野大急,要阻止势所不及。 “呀!” 夹着一着金铁交鸣,“七巧婆婆”弹回原地。 一条人影,伏剑而立,堵住庙门,东方野目光一扫,不由大感激动,那人影,赫然正是“血手书生”,不用说,刚才自己与使软鞭的老者较上内力时,阻止“七巧婆婆”偷袭的,便是他了。 他怎会也来到这里,是跟踪自己而来么? 当下脱口道: “多谢援手!” “血手书生”一抬手道: “小意思,先做了她。” “七巧婆婆”登时面目扭曲,眸中尽是栗人的光焰,一轮杖,沉缓地迫向东方野,看来这女魔要拼命了。 小院面积不大,没有多少可以转环的地方。 “呀!” 厉吼声中,“七巧婆婆”拐杖出了手,隐挟风雷之声,这是背城借一的打法,放眼武林,敢于硬接这一击的,恐怕寥寥无几。 东方野一横心,举剑猛格。 “锵!”然一声震耳金鸣,爆起了一片火花,东方野手中剑一折为二,手中剩下尺许长,一段剑身连柄,虎口已被震裂。 “七巧婆婆”的拐杖,被直荡开去,身形也被牵动得连连晕动。 “纳命!” “嗯……” 暴喝与闷哼俱起。 东方野脱手掷出断剑,正中“七巧婆婆”心窝,直没及柄。 “七巧婆婆”拐杖脱手,双手抓住那剑柄,踉跄后退,一步、两步、三步,站住了,口角沁出了血水,脸孔惨成如鬼。 “你……小子……够狠……老身……认栽了!” 双手一拔断剑,血激射而出,“砰”的一声,仰面栽倒。 东方野木立当场,这一仗胜得不易。 “血手书手”徐步上前,低沉地道: “你的手伤了?” “不要紧。” “剑折了?” “是的!” “这好像不是你平常使用的那一柄?” “是,这剑是取自‘岭南三圣’的。” “你原来的剑呢?” “寄存在一个朋友处。” “为什么?” 东方野不由心头一窒,“血手书生”竟然盘根底,他当然不能说出“万虺仙子”要自己与白芸香同去取剑这一节,当下支吾以应道: “没有什么,怕损折。” “血手书生”却未放松。追问道: “这可是稀罕事,一个武士怕兵刃损折,另有原因罢?” 东方野被迫无奈,苦苦一笑道: “因为剑是别人之物。” “哦!我明白了,是别人所赠的纪念物?” “正是这样,!” “红颜知已吗?” 东方野又是一怔,这问得未免逾份,当下淡淡一笑道: “就算是!” 郝名扬与袁安,双双奔了进来,东方野心念一转,道: “袁安,你把尸体掩埋,然后回去覆命,我们日后再见。” 袁安恭谨地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庙而去。 东方野又朝“血手书生”道: “小弟失礼,有急事要先走一步。” “血手书生”一颔首道: “尽管请便!” 就在此刻,那名俏婢走了进来,冲着东方野掩口一笑,然后站到“血手书生”身后,东方野立时感到一阵恶心,忍不住脱口道: “兄台,你我既已订交,小弟有句话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血手书生”大刺刺地道: “啊!老弟有话但说无妨?” 东方野正色道: “我辈中人,立身行事,必须属守正道。” “老弟认为我是邪门?” “不是这意思……” “那怎么说?” “比如说,兄台带令妹的侍婢行走江湖,定遭非议。” “哦!这个,我行我素,管人家说什么。” 东方野登时气塞,冷冷地道: “是小弟交浅言深了!” “血手书生”朗声一笑道: “老弟误会了,我是说只要立身光明,暗室无亏,就不必计较别人的蜚语。” 东方野心想,好一个暗室无亏,主婢同房,是自己亲眼看见,倒推得干净,我指它点破,看你如何解说?但又想到这是别人隐私,何必揭破使人难堪。于是,淡淡地一笑,改道: “但愿如此!” 那俏婢却“卟哧!”一笑,道: “东方少侠,你过虑了!” 东方野心里满不是意思,但也无可如何,总不能当面斥她,口里“嗯”了一声,不再开口。 郝名杨在一旁自是插不嘴,但心里对“血手书生”有一种不齿的感觉。 “血手书生”突地了个哈哈道: “老弟,你看这冬梅长得标致么?” 东方野不由气往上冲,强忍住道: “呃!很美!” “如你喜欢。可以要她侍候你?” 东方野愠声道: “兄台这话过分了!” “什么意思?” “低估了小弟人格。” “噫!这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说得那么严重……” 东方野语含深意地道: “君子不夺人之所好。” “血手书生”一反往常的阴冷,哈哈大笑道: “没这回事,冬梅正求之不得呢!” 东方野胀红了脸,忍不住怒声道: “兄台以小弟为何许人?” “血手书生”满不为意地道: “咱们是朋友呀!” “对了,朋友名列五伦之末,这玩笑不能开。”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盛情心领了,小弟不作无行之事!” “老弟对我有赠马之谊,岂非成了夺人之所好?” 东方野不由气结,冷冰冰地道: “马不是人。” “血手书生”回顾了低头抚弄裙带的冬梅一眼,道: “在我看来是一样。” 东方野气呼呼地道: “小弟失陪,要上路了。” “血手书生”拱手一揖道: “前言相戏耳,老弟不要介意。” 东方野有些啼笑皆非,扳着脸道: “这戏言未免太过份!” “好,不谈这个,老弟意欲何往?” “办件私事。” “不足为外人道么?” 东方野无奈,只好道: “小弟此去探亲!” “哦!这是正事,我不阻你了,请便罢!” “失礼了!” 说完,拱了拱手,带着郝名扬,大步出庙。 甫出庙门,袁安迎了上前,惊声道: “少主,卑属看不出两同门是如何致死的,浑身上下全无伤痕。” 东方野点了点头,道: “像睡着似的,毫无痛苦挣扎之状,对么?” “正是这样!” “他俩被‘七巧婆婆’以邪术夺去了内元,是衰竭而死的。” “啊!这老虔婆够狠。” “她已不能再狠了。” “她以此增加自己功力?” “对了!” “如果不除去,假以时日,那还得了?” “袁安,自古以来,几曾见邪僻之流成大气候,伤天害理,绝灭人性,人容天也不容,得逞只是一时而已!” 东方野心念一动,接着道: “袁安,你说句真心话‘秘魔门’作为如何?” 袁安深深望了东方野一眼,期期地道: “以往,卑属不敢说……” “我知道,你一向不满‘秘魔门’作风。” “可是……最近不同了!” “怎样?” “门主性情大变,一改往日神秘与残酷的作风,属下极严……” “哦!实有此事?” “卑属岂敢信口开河,目前作为优胜过那些虚有其表的名门大派。” 东方野大喜过望过,心想,大母的改变,当是因了解到父亲死讯的关系,她明白了当初这桩婚姻的失败,完全是父亲唾弃“秘魔门”而致,同时母亲与自己的种种奇惨遭遇,也使她深受感动。 袁安接下去道: “上月间,本门三位管事,一名武士,就因不遵门主新约法而遭制裁。” 东方野连连点头道: “很好,我很高兴听到这消息,过些时我会到山中来。” “卑属当转告门主!” “我走了,改日再见。” “送少主!” “不必多礼。” 东方野与郝名扬再次上道,这一耽搁已是子夜时分。 辰已之交,来到一条溪边,一道行桥横跨溪上,溪对过,是苍翠的山岭,山麓溪畔,是一片数亩大的平阳,藏林修竹之中,露出了一栋茅舍,炊烟袅袅,轻散竹梢。 郝名扬喜孜孜地: “师兄,这便是了!” 东方野激情地道: “好所在,不殊世外桃源!” 一股孺慕之情,涌上了心头,他的眼圈湿润了,如渴骥奔泉般快步走过竹桥,直朝茅屋奔去,郝名扬紧随身后。 将至屋门,一个声音道: “是谁?” 东方野一听便知是宇文一雄,忙应道: “师叔,是我,东方野!” “啊!你终于来了,快进来。” 东方野进入屋中,一眼便看见宇文一雄坐在一张特制的竹椅上,满面都是激动之情,东方野上前躬身道: “师叔别来好?” 宇文一雄哈哈一笑: “小野,你现在低了一辈!” 东方野讪讪地道: “是的!” 郝名扬跟着走进,道: “师父,徒儿回来了。” “在何处碰上你师兄。” “小镇!” 第八十六章 剑王遗志 “你下去歇憩,顺便要他们准备酒食,为你师兄接风。” “是!”郝名扬穿中门,退入后间。 东方野迫不及待地道: “我娘呢?” 一个苍劲的声音道: “在后面林中!” 东方野侧面一看,外公“独手医圣”已出现在上房门边,忙跪下去道: “不孝外孙叩见外公!” “独手医圣”上前手一抚东方野头顶,道: “孩子起来!” 东方野站起来,这才看出外公比分手时苍老了许多,满面忧容,虽然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但可看出那笑是勉强装出来的。 外公改变了,衣着整洁,不再是蓬头垢面。 东方野不安地道: “外公,您……” “怎样?” “您似乎有心事?” “独手医圣”长长叹息了一声,那仅有的一丝笑意消失了,老脸上布起了一层阴霾,衬着如霜的须发,重叠的皱纹,显得老态龙钟。 “孩子,为了你娘……” 东方野心头“咚!”地一跳,道: “我娘怎样?” “是我不好,告诉了她你爹的消息!” “啊!外公已告诉娘了,她……她……听了之后怎样?” “生趣尽失,天天念着你的名字。” 东方野心头一酸,泪水扑籁籁流了下来,哽咽着道: “外公,迟早要告诉娘的,总不能……瞒她一辈子。” “独手医圣”摇摇白首,不胜凄恻地道: “唉!早知如此,瞒她一辈子也好!” 东方野拭去了泪痕,道: “孙儿去看看……” “你从前面绕到屋后!” “是!” 东方野怀着凄怆的心情,出前门,穿林荫绕向屋后。 屋,竹石花树间杂,直延到山脚,东方野转了一圈,不见人影,想了想,从侧方走向溪边。 溪边,一株垂杨之下,兀立着一条黑色人影,显得得那么的孤寂,落寞。 东方野大叫一声: “娘!” 如飞燕般掠了过去。 那身影徐徐转了过去。 东方野一看,如中雷殛般全身一震,眼前,是一个满头飞霜,形容槁枯的妇人,双目失神,表情迟滞,他几乎不认识了。 从轮廓,他认出是自小相依为命的娘亲宋婉君,曾几何时,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娘啊!” 东方野一扑身,伏跪在他娘脚前,痛哭失声,他似乎要把所有的抑愤辛酸,悲意,苦水,一古恼儿藉泪水倾泄。 一片乌云,遮去了日头,大地顿呈阴暗,似乎天地之为这一双母子而黯然。 一双颤抖的手,落在他的头上,还有冰凉的水珠,滴在额头,颈颈。 他抬起了头,接触到的,是一双泪眼,一副憔悴的面容。 “娘!” “孩子,你回来了!” “娘,您……不要再折磨自己,孩儿……心里难受。” “孩子……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东方野五内如锥,哽咽着道: “娘……您不要孩儿了?” 宋婉君幽凄地道: “孩子,你已长大成人了!” “娘,爹死了不能复生,您要保重。” “保重!保重这躯壳?哈哈哈哈……” 那笑声,比哭还难听,似一束束的芒刺,刺在东方野的心上,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已在滴血,面对悲伤过度,生趣尽失的母亲,他不知如何是好。 “孩子,娘的心已经死了……” “请……不要这么说,孩儿了断恩仇之后,朝文侍奉膝前。” “仇人是谁?” 东方野咬牙切齿地道: “无双堡主田慕嵩!” 宋婉君厉声道: “是田慕嵩?” “是的,郐子手是‘乾坤真人’,业已伏诛。” “你还不起来?” “娘!” 东方野直起半身,母子相对坐在柳荫之下。 “田慕嵩为何……要暗算你爹!” “为了保持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 “你打算……怎么办?” “血洗无双堡,活裂田慕嵩,毁血榜,绝后祸。” “孩子……你……办得到吗?” “孩儿有这自信。” 宋婉君低头沉思了片刻,又抬起头来,凝视着爱子,幽幽结道: “孩子,这由你去了断了!” 东方野不知母亲说这句话的真意何在,是鼓励,是表示放心,或是另有含意?“娘,这……当然是孩儿份内之事。” 宋婉君望着东方野,憔悴的面上,神情不断地变化,东方野看着心里害怕,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脱口道: “娘,为什么这样望着孩儿?” “孩子,娘要把你的影像,更清楚地印在心中。” “这使孩儿不安……” “孩儿世间除了你,已没有任何能在娘心中占一席地了!” “娘,我们回去?” “母子在这里多谈谈不好?” 东方野心念一转,旁敲侧击地道: “孩子此番回来,发觉外公老了……” “你外公年事本来已高。” “一个武林人,心老了才是真正的老……” “你真的长大了,懂得很多。”。 “娘,孩儿说句不知进退的话,您不该使外公在风烛残年,还担心事……” 宋婉君眼圈一红,道: “这是命啊!” 东方野暗忖,母亲新遭剐痛,一时不能说得太多,须得慢慢宽解。 “娘,我们还是回屋去!” “走罢!” 母子俩携手回屋,宋婉君迳自带着爱子,入后间的内房。 “孩子,有样东西,娘已代你保管了数年……” 东方野大惑,惊声道: “是什么东西?” “记得‘武林城’客栈中的郑老爹吗?” “郑老爹,当然记得……” 东方野心中,立时浮现出郑老爹慈祥的面孔,往事历历,如在目前,他不会忘记郑老爹对他的关切之情,授艺之恩,没有郑老爹,他可能没有今日,单只被两名恶奴毒打那一次,便活不成了。 他也想到郑老爹遭遇的一幕师门惨剧,被师弟之子“过路客齐世风”重伤,死在当场,临死,郑老爹嘱咐了两件事,第一,有物相赠,留在母处。第二,不可辜负上官凤,言犹在耳,却已淡忘了。 宋婉君从衣箱中取出一个长条形的布袋,递与东方野。 “打开来看看!” 东方野惊奇地解了开来,赫然是一柄古色斑斑的长剑,不由大大激动?颤声道: “剑!” 说着,一按卡簧,轻轻一拔,一道毫光,耀眼生花,不禁栗呼道: “好剑!” “你知道郑老爹何许人物?” “这……孩儿不知道……” “他便是三十年前,中原道上脍炙人口的名剑手‘剑王吴昆’!” “啊!” 东方野内心的激动,惊震,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想不到豚厩迹马厩的郑老爹爹竟然是数十年前不可一世的剑手,这柄剑,便是传说中的“蟠龙剑”了,据说此剑算是剑林一宝,虽在一般武士手中,亦能发挥惊人威力。 心念之中,脱口道: “这是‘蟠龙剑’!” “不错,你当记住吴昆老前辈的遗泽!” “是的,孩儿不会忘记。” 宋婉君突地面色一变,道: “你爹葬在何处?” 东方野怔了一怔,道: “外公没告诉你?” “没有!” “葬在武陵山中的天王寺!” “带我去!” “娘……” “不要多说什么,难道我不该看看他埋骨之所。” 东方野无话可说,他没理由阻止母亲不去。 宋婉君接着道: “我们明早起程!” “这事得先禀外公……” “当然。” “孩子还有件事要告诉娘……” “什么事?” “孩儿与大母余素芬谈过父亲的事。” “她怎么说?” “她说往者已矣,都是命运作弄人,谁也不该怨谁,她希望母亲去与她同住。” 宋婉君面上现出激动之色,但随即又归于幽凄,平静地道: “再遇到她时,告诉她我心领这一份情意。” “娘不打算……”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郝名扬进来请母子俩用餐,谈话中到了外面厅屋中,“独手医圣”与宇文一雄业已坐候,菜肴很丰富,摆了一桌子,想来是当初宇文一雄小店中的伙计们所做。 母子俩相依打横,郝名扬坐在下首。 这席酒虽是给东方野洗尘,但因各怀心事,场面显得很沉闷。 席间,东方野向“独手医圣”道: “外公,我娘要去武陵山中探看我爹的?” “独手医圣”老脸顿时变得很难看,目注宋婉君道: “君儿,不去也罢?” “不,我一定要去。” “去了……陡增悲伤……” “女儿决心意定了!” “独手医圣”黯然神伤地道: “为父的行将朽木,希望你伴我风烛残年……” 宋婉君泪水在眶中打转,颤声道: “爹,女儿自小便使您伤心,您就当没有我这不孝的女儿罢。” “为父的余日无多,你当替小野着想?” “女儿……不孝!” 东方野一听话风不对,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在心里暗自盘算,探墓并非什么大不了之事,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呢?外公老了,老人的感触可能多些…… “独手医圣”叹了一口气道: “你一定要去?” 宋婉君不开口,只点了点头。 宇文一雄插口道: “师姐,依我看来,你不必长途跋涉……” “为什么?” “要小野与名扬去迎骨,归葬此间,岂不甚好?” “不,我要去。” “师姐,我是个残废人,师父需要你留在他身边……” 宋婉君双眼芒然直视,幽幽地道: “我知道,但我必须去。” “师姐,我是说把遗骨运回此地埋葬……” “生有地,死有地,不必再翻尸动骨了!” 宇文一雄苦苦一笑,闭上了口,他清楚宋婉君外和内刚个性完全得自师父“独手医圣”的遗传,说一不二,决定了的事,死也不改变。 “独手医圣”颓丧地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女儿明晨动身。” “是的!” “好!好!” 说着,挂下了两行老泪,这一代怪杰居然会流泪,可是破天荒的事,宋婉君离席下跪,哀哀地道: “女儿不孝!” 宋婉君这一下跪,东方野自然不能坐着,也跟着跪了下去。 屋内的气氛令人窒息。 “独手医圣”轻喝一声:“都起来!”说完,入内去了。 母子站起身来,谁也没有心情再吃喝下去,这一桌洗尘酒,就这么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母子俩含泪拜别“独手医圣”,向宇文一雄师徒辞了行,然后上路,奔向武陵山,东方野佩着那柄“剑王吴昆”遗赠的“蟠龙剑”,为了不旁生枝节,他又易形为黄瘦书生。 一路上,宋婉君有说有笑,对爱子的一切所经,询问甚详,东方野放心了不少。 这一天,进入武陵山,东方野的心情开始沉重起来,前尘往事,齐奔心间,使他有不胜负荷之感。 经两晚露宿,到达天王寺。 东方野重临伤心之地,感慨万行,当然,最多的是伤悲,他冥想父亲当年以天下第一高手之尊一招便败,负伤而离,那种痛苦,简直无法想像。 十多年了,田慕嵩凭他的奸狡残狠,掩尽天下人耳目,维持其第一高手之尊,天道何存?公义何在? 天王寺,越发的败落了,断瓦残垣,柘枝败叶,入目一片凄凉。 东方野拨草开路,直引母亲到父亲墓前。 墓草萋萋,那块刻着“天下第一高手”而不名的墓碑,还依稀可辨。 宋婉君跌坐墓前,痴望着那一坯土,口里喃喃道: “远哥,你往日英风何在?只落得野寺埋骨,啊……” 字字摧肝,语语断肠。 她没有哭,没有流泪,憔悴的面容,有如槁木死灰。 东方野伏跪墓前,泪下如雨,哽咽着道: “爹,娘看您来了!” 久久,东方野拭泪而起,见母亲仍木然呆坐着,不言不动,更使他感到意外的是母亲居然不哭不泪。 无声之音最悲哀,这是伤心到了极处的现象,哭,流泪已不足代表内心的悲痛了,但,这也是最可怕的自我折磨。 东方野直觉地感到母亲的情形不对,尤其她的神情,使他下意地心底泛寒。 她必须哭! 她必须发泄! 东方野脱口大叫道: “娘,您哭呀!” 宋腕君没有转面,连目光也不移动,以一种令人颤栗的异样声调道: “孩子,我为什么要哭,我的泪早已流尽了,心早已死了!” 东方野发急道: “娘,死者已矣,生的人还要活下去,身为武林人,就必得接受惨酷的事实,古今多少武林人,遭遇到同样的命运,有的更……” “孩子,不要说下去了。” “娘,现在剩的是报仇诛凶,令死者瞑目……” “我说过那些是你的事了!” “娘!”东方野几乎哭出声来。 “孩子,你是无辜的,只怪你命苦,投错了胎。” “娘,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孩子,这是事实啊!” 第八十六章 剑王遗志 “你下去歇憩,顺便要他们准备酒食,为你师兄接风。” “是!”郝名扬穿中门,退入后间。 东方野迫不及待地道: “我娘呢?” 一个苍劲的声音道: “在后面林中!” 东方野侧面一看,外公“独手医圣”已出现在上房门边,忙跪下去道: “不孝外孙叩见外公!” “独手医圣”上前手一抚东方野头顶,道: “孩子起来!” 东方野站起来,这才看出外公比分手时苍老了许多,满面忧容,虽然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但可看出那笑是勉强装出来的。 外公改变了,衣着整洁,不再是蓬头垢面。 东方野不安地道: “外公,您……” “怎样?” “您似乎有心事?” “独手医圣”长长叹息了一声,那仅有的一丝笑意消失了,老脸上布起了一层阴霾,衬着如霜的须发,重叠的皱纹,显得老态龙钟。 “孩子,为了你娘……” 东方野心头“咚!”地一跳,道: “我娘怎样?” “是我不好,告诉了她你爹的消息!” “啊!外公已告诉娘了,她……她……听了之后怎样?” “生趣尽失,天天念着你的名字。” 东方野心头一酸,泪水扑籁籁流了下来,哽咽着道: “外公,迟早要告诉娘的,总不能……瞒她一辈子。” “独手医圣”摇摇白首,不胜凄恻地道: “唉!早知如此,瞒她一辈子也好!” 东方野拭去了泪痕,道: “孙儿去看看……” “你从前面绕到屋后!” “是!” 东方野怀着凄怆的心情,出前门,穿林荫绕向屋后。 屋,竹石花树间杂,直延到山脚,东方野转了一圈,不见人影,想了想,从侧方走向溪边。 溪边,一株垂杨之下,兀立着一条黑色人影,显得得那么的孤寂,落寞。 东方野大叫一声: “娘!” 如飞燕般掠了过去。 那身影徐徐转了过去。 东方野一看,如中雷殛般全身一震,眼前,是一个满头飞霜,形容槁枯的妇人,双目失神,表情迟滞,他几乎不认识了。 从轮廓,他认出是自小相依为命的娘亲宋婉君,曾几何时,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娘啊!” 东方野一扑身,伏跪在他娘脚前,痛哭失声,他似乎要把所有的抑愤辛酸,悲意,苦水,一古恼儿藉泪水倾泄。 一片乌云,遮去了日头,大地顿呈阴暗,似乎天地之为这一双母子而黯然。 一双颤抖的手,落在他的头上,还有冰凉的水珠,滴在额头,颈颈。 他抬起了头,接触到的,是一双泪眼,一副憔悴的面容。 “娘!” “孩子,你回来了!” “娘,您……不要再折磨自己,孩儿……心里难受。” “孩子……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东方野五内如锥,哽咽着道: “娘……您不要孩儿了?” 宋婉君幽凄地道: “孩子,你已长大成人了!” “娘,爹死了不能复生,您要保重。” “保重!保重这躯壳?哈哈哈哈……” 那笑声,比哭还难听,似一束束的芒刺,刺在东方野的心上,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已在滴血,面对悲伤过度,生趣尽失的母亲,他不知如何是好。 “孩子,娘的心已经死了……” “请……不要这么说,孩儿了断恩仇之后,朝文侍奉膝前。” “仇人是谁?” 东方野咬牙切齿地道: “无双堡主田慕嵩!” 宋婉君厉声道: “是田慕嵩?” “是的,郐子手是‘乾坤真人’,业已伏诛。” “你还不起来?” “娘!” 东方野直起半身,母子相对坐在柳荫之下。 “田慕嵩为何……要暗算你爹!” “为了保持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 “你打算……怎么办?” “血洗无双堡,活裂田慕嵩,毁血榜,绝后祸。” “孩子……你……办得到吗?” “孩儿有这自信。” 宋婉君低头沉思了片刻,又抬起头来,凝视着爱子,幽幽结道: “孩子,这由你去了断了!” 东方野不知母亲说这句话的真意何在,是鼓励,是表示放心,或是另有含意?“娘,这……当然是孩儿份内之事。” 宋婉君望着东方野,憔悴的面上,神情不断地变化,东方野看着心里害怕,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脱口道: “娘,为什么这样望着孩儿?” “孩子,娘要把你的影像,更清楚地印在心中。” “这使孩儿不安……” “孩儿世间除了你,已没有任何能在娘心中占一席地了!” “娘,我们回去?” “母子在这里多谈谈不好?” 东方野心念一转,旁敲侧击地道: “孩子此番回来,发觉外公老了……” “你外公年事本来已高。” “一个武林人,心老了才是真正的老……” “你真的长大了,懂得很多。”。 “娘,孩儿说句不知进退的话,您不该使外公在风烛残年,还担心事……” 宋婉君眼圈一红,道: “这是命啊!” 东方野暗忖,母亲新遭剐痛,一时不能说得太多,须得慢慢宽解。 “娘,我们还是回屋去!” “走罢!” 母子俩携手回屋,宋婉君迳自带着爱子,入后间的内房。 “孩子,有样东西,娘已代你保管了数年……” 东方野大惑,惊声道: “是什么东西?” “记得‘武林城’客栈中的郑老爹吗?” “郑老爹,当然记得……” 东方野心中,立时浮现出郑老爹慈祥的面孔,往事历历,如在目前,他不会忘记郑老爹对他的关切之情,授艺之恩,没有郑老爹,他可能没有今日,单只被两名恶奴毒打那一次,便活不成了。 他也想到郑老爹遭遇的一幕师门惨剧,被师弟之子“过路客齐世风”重伤,死在当场,临死,郑老爹嘱咐了两件事,第一,有物相赠,留在母处。第二,不可辜负上官凤,言犹在耳,却已淡忘了。 宋婉君从衣箱中取出一个长条形的布袋,递与东方野。 “打开来看看!” 东方野惊奇地解了开来,赫然是一柄古色斑斑的长剑,不由大大激动?颤声道: “剑!” 说着,一按卡簧,轻轻一拔,一道毫光,耀眼生花,不禁栗呼道: “好剑!” “你知道郑老爹何许人物?” “这……孩儿不知道……” “他便是三十年前,中原道上脍炙人口的名剑手‘剑王吴昆’!” “啊!” 东方野内心的激动,惊震,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想不到豚厩迹马厩的郑老爹爹竟然是数十年前不可一世的剑手,这柄剑,便是传说中的“蟠龙剑”了,据说此剑算是剑林一宝,虽在一般武士手中,亦能发挥惊人威力。 心念之中,脱口道: “这是‘蟠龙剑’!” “不错,你当记住吴昆老前辈的遗泽!” “是的,孩儿不会忘记。” 宋婉君突地面色一变,道: “你爹葬在何处?” 东方野怔了一怔,道: “外公没告诉你?” “没有!” “葬在武陵山中的天王寺!” “带我去!” “娘……” “不要多说什么,难道我不该看看他埋骨之所。” 东方野无话可说,他没理由阻止母亲不去。 宋婉君接着道: “我们明早起程!” “这事得先禀外公……” “当然。” “孩子还有件事要告诉娘……” “什么事?” “孩儿与大母余素芬谈过父亲的事。” “她怎么说?” “她说往者已矣,都是命运作弄人,谁也不该怨谁,她希望母亲去与她同住。” 宋婉君面上现出激动之色,但随即又归于幽凄,平静地道: “再遇到她时,告诉她我心领这一份情意。” “娘不打算……”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郝名扬进来请母子俩用餐,谈话中到了外面厅屋中,“独手医圣”与宇文一雄业已坐候,菜肴很丰富,摆了一桌子,想来是当初宇文一雄小店中的伙计们所做。 母子俩相依打横,郝名扬坐在下首。 这席酒虽是给东方野洗尘,但因各怀心事,场面显得很沉闷。 席间,东方野向“独手医圣”道: “外公,我娘要去武陵山中探看我爹的?” “独手医圣”老脸顿时变得很难看,目注宋婉君道: “君儿,不去也罢?” “不,我一定要去。” “去了……陡增悲伤……” “女儿决心意定了!” “独手医圣”黯然神伤地道: “为父的行将朽木,希望你伴我风烛残年……” 宋婉君泪水在眶中打转,颤声道: “爹,女儿自小便使您伤心,您就当没有我这不孝的女儿罢。” “为父的余日无多,你当替小野着想?” “女儿……不孝!” 东方野一听话风不对,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在心里暗自盘算,探墓并非什么大不了之事,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呢?外公老了,老人的感触可能多些…… “独手医圣”叹了一口气道: “你一定要去?” 宋婉君不开口,只点了点头。 宇文一雄插口道: “师姐,依我看来,你不必长途跋涉……” “为什么?” “要小野与名扬去迎骨,归葬此间,岂不甚好?” “不,我要去。” “师姐,我是个残废人,师父需要你留在他身边……” 宋婉君双眼芒然直视,幽幽地道: “我知道,但我必须去。” “师姐,我是说把遗骨运回此地埋葬……” “生有地,死有地,不必再翻尸动骨了!” 宇文一雄苦苦一笑,闭上了口,他清楚宋婉君外和内刚个性完全得自师父“独手医圣”的遗传,说一不二,决定了的事,死也不改变。 “独手医圣”颓丧地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女儿明晨动身。” “是的!” “好!好!” 说着,挂下了两行老泪,这一代怪杰居然会流泪,可是破天荒的事,宋婉君离席下跪,哀哀地道: “女儿不孝!” 宋婉君这一下跪,东方野自然不能坐着,也跟着跪了下去。 屋内的气氛令人窒息。 “独手医圣”轻喝一声:“都起来!”说完,入内去了。 母子站起身来,谁也没有心情再吃喝下去,这一桌洗尘酒,就这么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母子俩含泪拜别“独手医圣”,向宇文一雄师徒辞了行,然后上路,奔向武陵山,东方野佩着那柄“剑王吴昆”遗赠的“蟠龙剑”,为了不旁生枝节,他又易形为黄瘦书生。 一路上,宋婉君有说有笑,对爱子的一切所经,询问甚详,东方野放心了不少。 这一天,进入武陵山,东方野的心情开始沉重起来,前尘往事,齐奔心间,使他有不胜负荷之感。 经两晚露宿,到达天王寺。 东方野重临伤心之地,感慨万行,当然,最多的是伤悲,他冥想父亲当年以天下第一高手之尊一招便败,负伤而离,那种痛苦,简直无法想像。 十多年了,田慕嵩凭他的奸狡残狠,掩尽天下人耳目,维持其第一高手之尊,天道何存?公义何在? 天王寺,越发的败落了,断瓦残垣,柘枝败叶,入目一片凄凉。 东方野拨草开路,直引母亲到父亲墓前。 墓草萋萋,那块刻着“天下第一高手”而不名的墓碑,还依稀可辨。 宋婉君跌坐墓前,痴望着那一坯土,口里喃喃道: “远哥,你往日英风何在?只落得野寺埋骨,啊……” 字字摧肝,语语断肠。 她没有哭,没有流泪,憔悴的面容,有如槁木死灰。 东方野伏跪墓前,泪下如雨,哽咽着道: “爹,娘看您来了!” 久久,东方野拭泪而起,见母亲仍木然呆坐着,不言不动,更使他感到意外的是母亲居然不哭不泪。 无声之音最悲哀,这是伤心到了极处的现象,哭,流泪已不足代表内心的悲痛了,但,这也是最可怕的自我折磨。 东方野直觉地感到母亲的情形不对,尤其她的神情,使他下意地心底泛寒。 她必须哭! 她必须发泄! 东方野脱口大叫道: “娘,您哭呀!” 宋腕君没有转面,连目光也不移动,以一种令人颤栗的异样声调道: “孩子,我为什么要哭,我的泪早已流尽了,心早已死了!” 东方野发急道: “娘,死者已矣,生的人还要活下去,身为武林人,就必得接受惨酷的事实,古今多少武林人,遭遇到同样的命运,有的更……” “孩子,不要说下去了。” “娘,现在剩的是报仇诛凶,令死者瞑目……” “我说过那些是你的事了!” “娘!”东方野几乎哭出声来。 “孩子,你是无辜的,只怪你命苦,投错了胎。” “娘,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孩子,这是事实啊!” 第八十七章 天伦血泪 东方野心内一阵绞痛,他不知如何去安慰母亲极度悲哀的胸怀,母亲说自己无辜,难道她是应该受这折磨的吗? 双方不再开口,在默默忍受内心的煎熬。 久久宋婉君突地变了话风,道: “孩子,你行走这多年,可曾碰到中意的女子?” 东方野俊面一热,期期地道: “娘,有的……” “什么样的女子?” “就是当年武林城中悦宋客栈的上官凤姑娘……” “这我早知道,但,上官凤若望是‘无双堡’的堂主,我们是仇家?” “她父母已被‘无双堡’囚禁。” “为什么?” “起因仍是孩儿,田慕嵩说好父女反叛。” “她爱你?” “很深。” “你喜欢她?” “这……这……孩儿不否认。” “你打算怎样?” “设法救她父女出来。” “很好,那女孩子娘曾见过,你……另外还认识别的么?” 东方野红着脸,想了想,道: “还有一个,但已不相往来。” “谁?” “白骨门的少主白芸香!” “啊!白骨门,是邪派?” “是的,所以孩儿一直无意于她!” “这样也好,娘不能亲眼见你成家,但已安心了……” 东方野一听话风不对,惶然道: “娘,你……说这话……” “孩子,娘对不起你!” “什么意思?” “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本份。” “娘抚养孩儿长大成人,受尽折磨,这一说,孩儿容身无地了……” “孩子,你必须珍重,善视自己。” 东方野愈听愈觉不对劲,娘尽说这些丧气的话,莫非…… 心念之间,起身道: “娘,我们该走了!” 宋婉君颤声道: “什么,留你爹一人在这深山野寺?” 东方野心弦剧烈地一震,站起来,栗声道: “娘的意思是要迁葬?” “不!” “要在此守墓?” “永赔你父长眠。” 东方野连打了两个冷颤,泫然欲泣道: “娘,您……您不要……”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 东方野转目一看,大叫一声: “外公!” 来的,正是“独手医圣”,老脸上那一份凄绝之情,令人看了心悸。 宋婉君抬头仰面道: “爹,您怎么也来了?” “独手医圣”激动地道: “痴儿,你真要做大不孝的人?” 宋婉君垂下了头,以梦呓般的声音道: “爹,您只当没生我这忏逆的女儿。” “你已为人母……” “是的,女儿一身罪戾,无以对天,也无以对人。” “现在随我回去?” “爹,女儿不回去了!” “不行!” 厉喝声中,上步欺身,出手…… 宋婉君厉笑道: “爹,来不及了!” “独手医圣”一缩手,大喝道: “你莫非……” 宋婉君柘槁苍白的面上,突地泛起了红晕。 “独手医圣”蹲下身去,一把捉住她的手臂,语不成声地道: “你……你……吃了‘双风草’……” “是的,还加‘龙涎’……” “独手医圣”一屁股跌坐地上,绝望地叫道: “无救了,你……你是存心……” 东方野不由魂飞天外,扑跪下去,哀叫道: “娘,娘啊!您……真的忍心……” “独手医圣”双手蒙面,凄绝地道: “我错了,我早知你心意,却让你来,丫头,你什么时候偷了我的药?” “离开的那晚。” “我……我竟然没发现……” 东方野哭叫道: “外公,救救我娘啊!” “独手医圣”哽咽着道: “没救了,孩子,你不知道,‘双风草’与‘龙涎花’如配以他种药物,是救命圣品,单独吃下,便是要命之物,两种同时吃下,神仙难救……” 东方野泣不成声地道: “这……如何是好?” “独手医圣?”突地仰天狂笑道: “医圣!医圣?哈哈哈哈……?” 这是伤心至极的自嘲,也是绝望的呼声。 宋婉君全身战抖,口唇发颤,声息孱弱地道: “爹!女儿……不孝……孩子,娘,姨不起你……”说完,双眼翻白,呼吸急促,面上的红晕逐渐消褪。 东方野紧紧抱住,哀呼道: “娘啊!娘,您……真的忍心……” 宋腕君眼角挤出了两粒晶莹的泪珠,声细如蚊地道: “孩子……我……看见你爹了……” 口角连连牵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已发不出声音,头一偏,断了气。 “娘啊,你……不能死……” 东方野狂叫一声,喉头哽住了,宛若万丈悬岩失足,一下子坠入无底深渊,这一刹那,脑海里呈一片空白,任什么都不存在了,似乎灵魂已被活生生地剥离躯悫,眼前天地,变成了一片灰蒙。 “独手医圣”长号一声,掉头狂奔而去。 东方野抱着他娘的遗体,不言不动,不哭,也没流泪,似一个木人,呆呆地坐在原地,两眼失神地望着空际。 久久,他才号啕痛哭起来,这一哭,只哭得天昏地暗,草木悲凄,渐渐,哭声低沉了下去,变成了抽泣,最后,声嘶泪尽,眼角渗出了血水。 日落夜临。 东方野的心,也随着沉入无边的黑暗中。 夜尽,天明! 阳光又普照大地,但他心里,仍是一片漆黑。 他似以僵化在原地,血泪交织的渍阆,一条条,凝结在面上,也泪满了前襟。 肠已断,心已碎,泪已枯! 母亲会走上这条路,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将近日中,他才从死神的状态中恢复了知觉。望着怀中业已僵冷了的母亲,欲哭已是无泪。 母亲的慈祥,声音,笑貌……都离他而去了,永远地消失了。 谁今为之,孰令致之? 一股无比的怨毒,自心的深处涌起,他握紧拳头,向空际频频挥动,咬牙切齿地狂呼道: “流血,流血,我要流尽仇人的血!” 沙哑的声音,充满了无比的恨毒,令人不寒而栗。 现在,他只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又过了许久,他才勉强收拾起残破的心灵,把母亲的遗体,轻轻平放地上,一个现实的问题使他茫然失措,无棺可以为葬? 目光四顾之下,忽然看到院角那株合抱的巨柏,登时灵机一动,心想,何不削木为棺?在这样的境地中,除此之外,再无别法可想了。 于是,他抑住悲怀,用了些干粮,然后走近巨柏,抬头估量一番,拔出“蟠龙剑”,奋起神力,挥剑伐木。 超人的功力,加上无坚不摧的神剑,只三四下,一抹合抱的巨柏,“隆!”然倒地,告外间的一排房舍,顿被夷平。 他把中间的一段树身,量了尺寸,切了下来,先削成方形,然后用剑慢慢挖凿,剑尖划处,如切朽木,不知过多时辰,一具别致的棺木,便完成了。 移棺墓旁,把母亲遗体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对遗容作了最后的瞻仰,然后上棺盖,稍做休息之后,动手掘开父亲的坟墓,棺木现天,又是一阵挖心剧痛。 他把两棺相并,重亲掩上土,堆砌好,然后搬了一块现成的石板,当作墓碑,运起指功,楷书: “显考东方公讳远”与考平排“妣宋氏婉君”下面是“之佳域”三字。 后署:“子东方野,泣立”,再后是年号月日。 一切停当,已是黄昏时分了。 他依着墓碑躺了下来,这时,他老想到了心碎而离的外公“独手医圣”。 外公耋耋,忽遭这剧变,的确是人间少有的奇惨事。他这一去,是奔回原来居处,还是…… 以外公以往的性格而论,实在无法想像其结果。 夜色渐浓,四外传来枭啼兽鸣之声,平添了荒山野寺的恐怖感。 东方野沉浸在往事的漩流中,他打从有记忆时开始想,母子寄居“武林城”,父亲不详,沦为马僮,受尽了欺凌与折磨,之后,母子分离,由于命运的播弄,无数次生生死死,但也巧获奇缘,成就了一身功力。 …… 他一直想,一直想,想到目前。 夜深了,衣衫已被露水打湿,疲乏中蒙胧睡去…… “呱呱!” 宿鸟惊飞,振翅而去。 东方野机惊地醒转,凝神倾听,听到有极轻微的脚步声。 是人还是兽? 他悄没声地起身,幽灵般闪入侧方的小房中。 一条人影,直抵墓前,四下一阵张望,喃喃自语道: “莫非起了?” 东方野一看来了形貌,立即弹身而出,发话道: “是张前辈么!” “好,你还没走,算是找到了!” 来的,赫然是“张铁嘴”。 东方野上前一揖,道: “张前辈怎会找到此地来?” “你师叔宇文一雄指点的!” “哦!” “你不是与令堂一道来的么?” 东方野全身一颤,说不出话来,用手朝坟堆一指。 “张铁嘴”惊声道: “什么回事?” 说着,低头看了看墓碑,“啊!”了一声,连退三步,满面凄侧之情。 东方野悲声道: “家母追随先父于地下了!” “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 “唉!” “小野,你师叔曾经向我道及此事,我说他太过虑了……” “他们事前都知道。” “何以不预防?” “家母决意求死,早暗服了不解之药……” “你……你外公不是也尾追而至么?” “是的!” “人呢?” “走了!” “你外公号称医圣,有救活死人而肉白骨之能,他……救不了令堂?” “救不了!” “唉!造物的安排未免太苛酷了!” “前辈找晚辈何事?” “安排挑战天下第一高手的事?” “安排挑战天下第一高手的事!” 东方野热血登时沸腾起来,星目射出栗人凌芒,咬牙道: “如何安排?” “张铁嘴”沉声道: “要在一个月之前发出武林贴,如果你决定了,武林贴立即可发出。” 东方野凝重地点了点头,道: “决定了!” “很好,老夫安排决斗的事!” “要等上一个月?” “当然的!” “谷口‘闯三关’的陋规,取消了怎样?” “为什么?” “这是最后一次‘血榜’盛会,让人人都可参与!” “田慕嵩会不舍故技重施,在事先安排阴谋?” “一定会。” 东方野一窒,道: “应该如何防范?” “最妙的办法,是挑战者到临战时才现身。” “要晚辈藏身一个月?” “不,那不是办法,不能让田慕嵩有机会施逞阴谋。” “这怎么说?” “监视他一个月!” “谁负责监视?” “你!” “我?” “不错,你最合适,你的功力自保有余,可以不虞安全,你的易形之术,天衣无缝,同时,你还有件大事必须事先办妥。” “噢!什么事?” “先救上官凤父女。” 东方野跌脚道: “晚辈几乎疏忽了这件大事,前辈的意思要晚辈易形之术,打入‘无双堡’,适机救出上官凤姑娘父女?” “正是如此!” “田慕嵩一代枭雄,府城极深,在一再受挫之后,投入‘无双堡’恐怕不易?” “事实如此,老夫有安排,两条路,你选一条。” “哪两条路?” “第一条,平稳可靠,但无法监视田慕嵩……” “前辈说说看?” “记得在我方掌握中的田三吗?” “啊!是的!” “以田三交换上官凤父女,明来,此事必成,但你无法投入该堡。” 东方野点了点头,道, “第二条路呢?” 第八十七章 天伦血泪 东方野心内一阵绞痛,他不知如何去安慰母亲极度悲哀的胸怀,母亲说自己无辜,难道她是应该受这折磨的吗? 双方不再开口,在默默忍受内心的煎熬。 久久宋婉君突地变了话风,道: “孩子,你行走这多年,可曾碰到中意的女子?” 东方野俊面一热,期期地道: “娘,有的……” “什么样的女子?” “就是当年武林城中悦宋客栈的上官凤姑娘……” “这我早知道,但,上官凤若望是‘无双堡’的堂主,我们是仇家?” “她父母已被‘无双堡’囚禁。” “为什么?” “起因仍是孩儿,田慕嵩说好父女反叛。” “她爱你?” “很深。” “你喜欢她?” “这……这……孩儿不否认。” “你打算怎样?” “设法救她父女出来。” “很好,那女孩子娘曾见过,你……另外还认识别的么?” 东方野红着脸,想了想,道: “还有一个,但已不相往来。” “谁?” “白骨门的少主白芸香!” “啊!白骨门,是邪派?” “是的,所以孩儿一直无意于她!” “这样也好,娘不能亲眼见你成家,但已安心了……” 东方野一听话风不对,惶然道: “娘,你……说这话……” “孩子,娘对不起你!” “什么意思?” “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本份。” “娘抚养孩儿长大成人,受尽折磨,这一说,孩儿容身无地了……” “孩子,你必须珍重,善视自己。” 东方野愈听愈觉不对劲,娘尽说这些丧气的话,莫非…… 心念之间,起身道: “娘,我们该走了!” 宋婉君颤声道: “什么,留你爹一人在这深山野寺?” 东方野心弦剧烈地一震,站起来,栗声道: “娘的意思是要迁葬?” “不!” “要在此守墓?” “永赔你父长眠。” 东方野连打了两个冷颤,泫然欲泣道: “娘,您……您不要……”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 东方野转目一看,大叫一声: “外公!” 来的,正是“独手医圣”,老脸上那一份凄绝之情,令人看了心悸。 宋婉君抬头仰面道: “爹,您怎么也来了?” “独手医圣”激动地道: “痴儿,你真要做大不孝的人?” 宋婉君垂下了头,以梦呓般的声音道: “爹,您只当没生我这忏逆的女儿。” “你已为人母……” “是的,女儿一身罪戾,无以对天,也无以对人。” “现在随我回去?” “爹,女儿不回去了!” “不行!” 厉喝声中,上步欺身,出手…… 宋婉君厉笑道: “爹,来不及了!” “独手医圣”一缩手,大喝道: “你莫非……” 宋婉君柘槁苍白的面上,突地泛起了红晕。 “独手医圣”蹲下身去,一把捉住她的手臂,语不成声地道: “你……你……吃了‘双风草’……” “是的,还加‘龙涎’……” “独手医圣”一屁股跌坐地上,绝望地叫道: “无救了,你……你是存心……” 东方野不由魂飞天外,扑跪下去,哀叫道: “娘,娘啊!您……真的忍心……” “独手医圣”双手蒙面,凄绝地道: “我错了,我早知你心意,却让你来,丫头,你什么时候偷了我的药?” “离开的那晚。” “我……我竟然没发现……” 东方野哭叫道: “外公,救救我娘啊!” “独手医圣”哽咽着道: “没救了,孩子,你不知道,‘双风草’与‘龙涎花’如配以他种药物,是救命圣品,单独吃下,便是要命之物,两种同时吃下,神仙难救……” 东方野泣不成声地道: “这……如何是好?” “独手医圣?”突地仰天狂笑道: “医圣!医圣?哈哈哈哈……?” 这是伤心至极的自嘲,也是绝望的呼声。 宋婉君全身战抖,口唇发颤,声息孱弱地道: “爹!女儿……不孝……孩子,娘,姨不起你……”说完,双眼翻白,呼吸急促,面上的红晕逐渐消褪。 东方野紧紧抱住,哀呼道: “娘啊!娘,您……真的忍心……” 宋腕君眼角挤出了两粒晶莹的泪珠,声细如蚊地道: “孩子……我……看见你爹了……” 口角连连牵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已发不出声音,头一偏,断了气。 “娘啊,你……不能死……” 东方野狂叫一声,喉头哽住了,宛若万丈悬岩失足,一下子坠入无底深渊,这一刹那,脑海里呈一片空白,任什么都不存在了,似乎灵魂已被活生生地剥离躯悫,眼前天地,变成了一片灰蒙。 “独手医圣”长号一声,掉头狂奔而去。 东方野抱着他娘的遗体,不言不动,不哭,也没流泪,似一个木人,呆呆地坐在原地,两眼失神地望着空际。 久久,他才号啕痛哭起来,这一哭,只哭得天昏地暗,草木悲凄,渐渐,哭声低沉了下去,变成了抽泣,最后,声嘶泪尽,眼角渗出了血水。 日落夜临。 东方野的心,也随着沉入无边的黑暗中。 夜尽,天明! 阳光又普照大地,但他心里,仍是一片漆黑。 他似以僵化在原地,血泪交织的渍阆,一条条,凝结在面上,也泪满了前襟。 肠已断,心已碎,泪已枯! 母亲会走上这条路,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将近日中,他才从死神的状态中恢复了知觉。望着怀中业已僵冷了的母亲,欲哭已是无泪。 母亲的慈祥,声音,笑貌……都离他而去了,永远地消失了。 谁今为之,孰令致之? 一股无比的怨毒,自心的深处涌起,他握紧拳头,向空际频频挥动,咬牙切齿地狂呼道: “流血,流血,我要流尽仇人的血!” 沙哑的声音,充满了无比的恨毒,令人不寒而栗。 现在,他只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又过了许久,他才勉强收拾起残破的心灵,把母亲的遗体,轻轻平放地上,一个现实的问题使他茫然失措,无棺可以为葬? 目光四顾之下,忽然看到院角那株合抱的巨柏,登时灵机一动,心想,何不削木为棺?在这样的境地中,除此之外,再无别法可想了。 于是,他抑住悲怀,用了些干粮,然后走近巨柏,抬头估量一番,拔出“蟠龙剑”,奋起神力,挥剑伐木。 超人的功力,加上无坚不摧的神剑,只三四下,一抹合抱的巨柏,“隆!”然倒地,告外间的一排房舍,顿被夷平。 他把中间的一段树身,量了尺寸,切了下来,先削成方形,然后用剑慢慢挖凿,剑尖划处,如切朽木,不知过多时辰,一具别致的棺木,便完成了。 移棺墓旁,把母亲遗体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对遗容作了最后的瞻仰,然后上棺盖,稍做休息之后,动手掘开父亲的坟墓,棺木现天,又是一阵挖心剧痛。 他把两棺相并,重亲掩上土,堆砌好,然后搬了一块现成的石板,当作墓碑,运起指功,楷书: “显考东方公讳远”与考平排“妣宋氏婉君”下面是“之佳域”三字。 后署:“子东方野,泣立”,再后是年号月日。 一切停当,已是黄昏时分了。 他依着墓碑躺了下来,这时,他老想到了心碎而离的外公“独手医圣”。 外公耋耋,忽遭这剧变,的确是人间少有的奇惨事。他这一去,是奔回原来居处,还是…… 以外公以往的性格而论,实在无法想像其结果。 夜色渐浓,四外传来枭啼兽鸣之声,平添了荒山野寺的恐怖感。 东方野沉浸在往事的漩流中,他打从有记忆时开始想,母子寄居“武林城”,父亲不详,沦为马僮,受尽了欺凌与折磨,之后,母子分离,由于命运的播弄,无数次生生死死,但也巧获奇缘,成就了一身功力。 …… 他一直想,一直想,想到目前。 夜深了,衣衫已被露水打湿,疲乏中蒙胧睡去…… “呱呱!” 宿鸟惊飞,振翅而去。 东方野机惊地醒转,凝神倾听,听到有极轻微的脚步声。 是人还是兽? 他悄没声地起身,幽灵般闪入侧方的小房中。 一条人影,直抵墓前,四下一阵张望,喃喃自语道: “莫非起了?” 东方野一看来了形貌,立即弹身而出,发话道: “是张前辈么!” “好,你还没走,算是找到了!” 来的,赫然是“张铁嘴”。 东方野上前一揖,道: “张前辈怎会找到此地来?” “你师叔宇文一雄指点的!” “哦!” “你不是与令堂一道来的么?” 东方野全身一颤,说不出话来,用手朝坟堆一指。 “张铁嘴”惊声道: “什么回事?” 说着,低头看了看墓碑,“啊!”了一声,连退三步,满面凄侧之情。 东方野悲声道: “家母追随先父于地下了!” “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 “唉!” “小野,你师叔曾经向我道及此事,我说他太过虑了……” “他们事前都知道。” “何以不预防?” “家母决意求死,早暗服了不解之药……” “你……你外公不是也尾追而至么?” “是的!” “人呢?” “走了!” “你外公号称医圣,有救活死人而肉白骨之能,他……救不了令堂?” “救不了!” “唉!造物的安排未免太苛酷了!” “前辈找晚辈何事?” “安排挑战天下第一高手的事?” “安排挑战天下第一高手的事!” 东方野热血登时沸腾起来,星目射出栗人凌芒,咬牙道: “如何安排?” “张铁嘴”沉声道: “要在一个月之前发出武林贴,如果你决定了,武林贴立即可发出。” 东方野凝重地点了点头,道: “决定了!” “很好,老夫安排决斗的事!” “要等上一个月?” “当然的!” “谷口‘闯三关’的陋规,取消了怎样?” “为什么?” “这是最后一次‘血榜’盛会,让人人都可参与!” “田慕嵩会不舍故技重施,在事先安排阴谋?” “一定会。” 东方野一窒,道: “应该如何防范?” “最妙的办法,是挑战者到临战时才现身。” “要晚辈藏身一个月?” “不,那不是办法,不能让田慕嵩有机会施逞阴谋。” “这怎么说?” “监视他一个月!” “谁负责监视?” “你!” “我?” “不错,你最合适,你的功力自保有余,可以不虞安全,你的易形之术,天衣无缝,同时,你还有件大事必须事先办妥。” “噢!什么事?” “先救上官凤父女。” 东方野跌脚道: “晚辈几乎疏忽了这件大事,前辈的意思要晚辈易形之术,打入‘无双堡’,适机救出上官凤姑娘父女?” “正是如此!” “田慕嵩一代枭雄,府城极深,在一再受挫之后,投入‘无双堡’恐怕不易?” “事实如此,老夫有安排,两条路,你选一条。” “哪两条路?” “第一条,平稳可靠,但无法监视田慕嵩……” “前辈说说看?” “记得在我方掌握中的田三吗?” “啊!是的!” “以田三交换上官凤父女,明来,此事必成,但你无法投入该堡。” 东方野点了点头,道, “第二条路呢?” 第八十八章 复仇大计 “张铁嘴”悠悠地道: “第二路是制造一个机会,由你易形之术,救出田三,送回‘无双堡’,作为进身之阶,在堡中监视田慕嵩,直到决斗之日,以本来面目出面应战,但要救上官父女,便得另外设法了。” 东方野心念一转,道: “此法可行!” “但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记得田三逼迫上官凤那一档子事么?” “哦!” “田三本属意于上官凤,如放他入堡,谁知他会作出什么来,一个不巧,便是终身铸恨的事,这一点必须予以考虑。” 东方野不由剑眉紧蹙,如走第二条路,而未能适时救出上官凤父女,势必会发生不幸的事,那时,便追悔莫及了。走第一条路,就可救出上官凤父女,但不能潜伏“无双堡”,而此番“血榜”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决不能让田慕嵩有施展阴谋的机会,权衡之下,应以第二条路为佳,只要能入堡中,不愁没有机会救人。 心念之间,以一种刚毅的口吻道: “晚辈同意第二条路!” “决定了?” “不会更改了!” “很好,出山之后,你到宣恩,届时有人会给你联络。” “宣恩。” “对了,‘武林城’北上,但你也可以绕别道。” “一言为定了!” “老夫先走一步,三日后再见。” “请便!” “张铁嘴”在东方远夫妇墓前,恭谨地作了三个揖,然后转身离去。 东方野内心激动如潮,手扶墓碑,喃喃祝祷道: “爹娘在天有灵,保佑孩儿此行顺利,恩仇了断之后,孩儿便将绝意江湖来此永伴爹娘!” 星沉曙色开,林鸟争鸣,天已经亮了。 东方野叩别了双亲之墓,怀着无比的恨,离开出山。 与“张铁嘴”约定的地点是宣恩,第二天,改道东北方向,朝目的地直奔。第三天,已到了人烟渐密之处,他施展“易形”奇术,改换衣衫,变成了一个紫色面孔的黑衣武士,英姿疯爽,气派十足。 这是他出道以来,首次穿着武士装。 到了宣恩,投店住下,静待“张铁嘴”的消息。 等了一夜,毫无动静,不由焦灼起来,自己业已改变了面貌,对方难认得出自己么,宣恩城不是小地方,旅店林立,怎知自己投入那一间店?似这等守株待兔,恐怕不是办法,看来要露面才行。 漱洗之后,闷坐窗前,忽见小院假山石前,站着一个青衣少妇,看侧影极是熟悉,不由心中一动,她是谁? 呆了一会,那少妇转过娇躯,一张芙蓉美面,映入眼帘,登时大喜过望,他不是伍文俊的妻子叫素兰的么,自己曾救她脱出“七巧婆婆”母子的魔掌…… 心念之间,步出房外,若无其事地踱了过去。 青衣少妇深深望了他一眼,面上现出困惑之色,别过头去,不久,又转过面来,从上到下,把东方野打量了一番。 东方野且不开口,看她会不会认出自己。 那少妇挪动脚步,走向花台,欣赏一抹玉兰花,口里自言自语地道: “这做没本钱买卖的没来由,无凭无证,如何找这小野人……” 东方野忍俊不置,这暗语可真妙,把双方的暗号都按进去,人家既已开口提出暗号,自不能再将装样欺弄对方,当下上前一拱手,含笑道: “这位大嫂敢是伍文俊兄的……” 少妇先是一惊,续而笑颜逐开的道: “这位少侠似在那里见过?” “在荆山峰头有一面缘,是吗?” “好!对,对,一家人都认不出了,真是……” “大嫂也是投宿这店么?” “是的,昨夜才进店。” “请到在下房中一谈,方便么?” “又不是外人,有何不便。” “如此请!” 东方野转先进入房中,伍文俊的妻子跟着进来,东方野请她在靠里的椅上落坐,他自己则靠窗边,这样,便可看到外边的一切动静。 此际是清晨,要走的已上路了,新客人还不到投店的时候,是以内外一片岑寂。 少妇首先开口道: “少侠何时落店?” “昨天下午!” “真是幸会,做没本钱买卖的花了不少旅店费……” 东方野若有悟地道: “城内每间店都有人投宿” “正是这句话。” “情况如何?” 少妇面容一肃,抑低了嗓门,道: “半时过后,少侠可此到黄氏宗祠寻仇!” “寻仇?” “不错,对象是‘虚无客石石中利’……” “唔!” “乘机杀人……” “在下明白了,黄氏宗祠在何处?” “西行三里,道可见万竿修篁,那便是了!” “知道了!” “小女子告辞?” “请便” “哦!还有件事,少侠去时,无妨报出号‘神童佟禹’……” “神童佟禹?” “对了,‘南极仙翁西门化羽’的高足,向‘虚无客’索杀师之仇。” 东方野聪明透顶,一听便明白了,连连颔首道: “在下省得,还有别的交代么!” “没有了,啊!还有一句话,敬谢上次不辞之恩!” 说完,起身福了一福,迳自出房而去。 东方野定下心来,把她的话重新温了一遍,心中着实佩服“张铁嘴”的安排,所谓“神童佟禹”,必定真有其“南极仙翁西门化羽”与“虚无客”有仇,当也是事实,自己去寻仇,乘机装作无心救出田三,作为进身“无双堡”之阶,真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这一次,是否可以见到“虚无客石中利”的真面目?这怪人化身于江湖中无人知其真面目,而他的名号,却是震动南北,在南方武林,提起“万家生佛”,可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奔向黄氏宗祠。 照伍文俊妻子的描述,很容易地便找到了地头。 万千修篁之中,隐约露出一片屋脊。 东方野略一平静心神,然后大步进入绿竹拱道。 到了前,只见四名黑衣人,在门前散立,一见东方野现身,立即有一人趋近前来,低声道: “是东方少侠么?” 东方野一颔道道: “不错!” “请稍待片刻。” “怎么……” “内里尚未准备停当,请少侠到影壁后等候,到时小的会通知。” 东方野依言站到影壁之后。 过了片刻,原先那黑衣人上前打了个手势,东方野会意,大步前闯…… 黑衣人暴喝一声: “什么人?” 四支长剑,拦住去路。 东方野大吼一声: “闪开?” 双掌一扬,一股如山劲气,劈向一侧的石狮,“砰!” 然后巨响声中,石屑纷飞,那黑衣人故意惨哼了一声,四人让开去路,东方野扬长而入。 转过照壁,眼前是一个宽敞的院落,院地右侧方,一株冬青树上,反缚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公子。 只听“云龙剑客卢日升”大喝一声道: “什么人,给我站住!” 东方野目射厉芒,面寒如冰,双脚不丁不八地一站,寒声道: “区区特来拜见‘虚无客石中利’!” 七八人散开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云龙剑客卢日升”站在当面,冷冷地道: “朋友报上名号?” “区区‘神童佟禹’!” “云龙剑客卢日升”向后退了一步,振声狂笑道: “朋友是南天一恶‘南极仙翁西门化羽’的高足?” “不错!” “此来何为?” “见‘虚无客石中利’!” “何事?” “不必明知问,叫石中利出面签知。” “佟禹,你先说个因由?” 东方野故意厉哼了一声道: “索讨师门血债” “哈哈哈哈……” “这没什么好笑的。” “西门化羽一生积恶如山,南方武林谁不想诛之而后快……” “住口!” “佟禹,你是报师仇来了?” “不错!” “就凭你吗?” 东方野向前一欺身,“嗖!”地拔出了“蟠龙剑”,剑芒映日生辉,耀人眼花。 “唰唰唰……”七八柄长剑全出了鞘。 “云龙剑客卢日升”也缓缓掣剑在手,栗声道: “佟禹,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你比你师父如何?” “想试试么?” “有意思!” “也好,不见血可能请不出石利,接招” 喝话声中,“唰!”地一剑划也出去,剑气破风发出刺耳的“咝咝!”声。 “云龙剑客”挥剑相迎。 “铿!”侠以一声惊呼,“龙剑客卢日升”连退了四五步。手中只剩下了半截剑柄,所以在场的全呆住了,东方野也大感意外,想不到“蟠龙剑”本身有这大威力,这一击只不过五六成功力,竟然使对方折剑。 “云龙剑客卢日升”栗声道: “小子,有你的,候着!” 说完,返身奔入后院。 缚在一旁的田三公子,目瞪如铃,紧紧注定场中。 工夫不大,一个蓝衣人影出现,“云龙剑客”却没跟出来。 东方野不禁一愕,怎么是“蓝衣秀士”,难道他便是“虚无客石中利?” “蓝衣秀士”踏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进入场中,一挥手道: “你们全退下去!” 那七八名武士,应一声,退了下去。 “蓝衣秀士”朗声一笑道: “佟禹,你为师报仇来了?” 东方野满腹疑云,却又无法回若,只好含糊地应道: “一点不错!” “你准备如何报法?” “血债血还!” “哈哈哈哈,佟禹,三年前,本人看你本质不坏,放你剑下逃生,这三年,大你已练成了惊人之艺,竟然找上本人来了……” “石中利,今天你要付出代价了!” “佟禹,本人不为已甚,忠告你一句,你走,我不杀你。” “哈哈哈哈,石中利,好狂的口气,你想不想杀我是你的事,我倒是存心要取你性命,你那批手下,算是利息!” “你一心找死么?” 东方野厉喝道: “拔剑!” “蓝衣秀士”拔出了长剑,口里以极低的声音道: “手底放松些,别像方才那样。” 东方野是面朝田三的方向,不便表示什么,但心里早业已有效,暴喝一声: “纳命来!” 随着喝话之声,“蟠龙剑”恶狠狠地划了出去,表面上是狠辣十分,实际上只有三四成真力。 双方一搭上手便打得难分难解。 虽然表演性质,但因双方俱是可不一世的高手,一般人绝难看出破绽,激斗了将近百招,“蓝衣秀士”险招迭出已逞不支之势。 东方野招式更见“蓝衣秀士”且战且退渐渐退到院边,突地厉喝一声,疯狂地攻出七八剑,迫得东方野招式一窒,晃身身形,电闪遁入里院。 东方野暴喝一声: “哪里走?” 跟踪追了进去,到了内院,“蓝衣秀士”一笑道: “够了!” 看来是早已安排好了的,两名黑衣人互相以剑交击,口里并发出喝之声,片刻之后,暴喝与惨号齐发,然后一切寂然。 东方野大笑道: “表演得很好!” “蓝衣秀士”点头道: “这一来,‘虚无客石中利’也死了,田慕嵩又去了一向心腹大患。” 东方野剑眉一蹙,忍不住道: “阁下到底是谁?” “蓝衣秀士”道: “我便是我,我们并非初次见面。” 东方野回想当初田三被劫时,“虚无客石中利”年约半百。商贾打扮,想来那决不是他的庐山真面目,必是化身之一无疑,否则“蓝衣秀士”出头,怎能瞒过? 也许“蓝衣秀士”便是“虚无客”的另一化身…… “张铁嘴”、“欧驼子”、“灰衣人”……难道也是? “云剑客卢日升”何以不见了影踪? 一个黑衣人不知那里弄来的一碗血,上前道: “少侠,请伸剑!” 东方野困地道: “做什么?” 黑衣人用手抬起剑身,把血水朝剑身上半段一泼。 东方野恍然道: “是什么血?” “蓝衣秀士”道: “一条野狗遭了殃而已,乘血渍未干,你快去处理那小子。记住一点,田慕嵩那老狗城府极深,工于心计,必须谨慎应付,最好是怪僻些,去,堡中有我们的人,必要时会与你联络。” “好的!” “还有,‘青衣修罗东方野’挑战田慕嵩的武林贴业已散出,时间在下月二十五日午正,现在去,我们可能到藏龙谷再见面了。” 东方野点了点头,提着淋淋了狗血的剑,奔向前院。 第八十八章 复仇大计 “张铁嘴”悠悠地道: “第二路是制造一个机会,由你易形之术,救出田三,送回‘无双堡’,作为进身之阶,在堡中监视田慕嵩,直到决斗之日,以本来面目出面应战,但要救上官父女,便得另外设法了。” 东方野心念一转,道: “此法可行!” “但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记得田三逼迫上官凤那一档子事么?” “哦!” “田三本属意于上官凤,如放他入堡,谁知他会作出什么来,一个不巧,便是终身铸恨的事,这一点必须予以考虑。” 东方野不由剑眉紧蹙,如走第二条路,而未能适时救出上官凤父女,势必会发生不幸的事,那时,便追悔莫及了。走第一条路,就可救出上官凤父女,但不能潜伏“无双堡”,而此番“血榜”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决不能让田慕嵩有施展阴谋的机会,权衡之下,应以第二条路为佳,只要能入堡中,不愁没有机会救人。 心念之间,以一种刚毅的口吻道: “晚辈同意第二条路!” “决定了?” “不会更改了!” “很好,出山之后,你到宣恩,届时有人会给你联络。” “宣恩。” “对了,‘武林城’北上,但你也可以绕别道。” “一言为定了!” “老夫先走一步,三日后再见。” “请便!” “张铁嘴”在东方远夫妇墓前,恭谨地作了三个揖,然后转身离去。 东方野内心激动如潮,手扶墓碑,喃喃祝祷道: “爹娘在天有灵,保佑孩儿此行顺利,恩仇了断之后,孩儿便将绝意江湖来此永伴爹娘!” 星沉曙色开,林鸟争鸣,天已经亮了。 东方野叩别了双亲之墓,怀着无比的恨,离开出山。 与“张铁嘴”约定的地点是宣恩,第二天,改道东北方向,朝目的地直奔。第三天,已到了人烟渐密之处,他施展“易形”奇术,改换衣衫,变成了一个紫色面孔的黑衣武士,英姿疯爽,气派十足。 这是他出道以来,首次穿着武士装。 到了宣恩,投店住下,静待“张铁嘴”的消息。 等了一夜,毫无动静,不由焦灼起来,自己业已改变了面貌,对方难认得出自己么,宣恩城不是小地方,旅店林立,怎知自己投入那一间店?似这等守株待兔,恐怕不是办法,看来要露面才行。 漱洗之后,闷坐窗前,忽见小院假山石前,站着一个青衣少妇,看侧影极是熟悉,不由心中一动,她是谁? 呆了一会,那少妇转过娇躯,一张芙蓉美面,映入眼帘,登时大喜过望,他不是伍文俊的妻子叫素兰的么,自己曾救她脱出“七巧婆婆”母子的魔掌…… 心念之间,步出房外,若无其事地踱了过去。 青衣少妇深深望了他一眼,面上现出困惑之色,别过头去,不久,又转过面来,从上到下,把东方野打量了一番。 东方野且不开口,看她会不会认出自己。 那少妇挪动脚步,走向花台,欣赏一抹玉兰花,口里自言自语地道: “这做没本钱买卖的没来由,无凭无证,如何找这小野人……” 东方野忍俊不置,这暗语可真妙,把双方的暗号都按进去,人家既已开口提出暗号,自不能再将装样欺弄对方,当下上前一拱手,含笑道: “这位大嫂敢是伍文俊兄的……” 少妇先是一惊,续而笑颜逐开的道: “这位少侠似在那里见过?” “在荆山峰头有一面缘,是吗?” “好!对,对,一家人都认不出了,真是……” “大嫂也是投宿这店么?” “是的,昨夜才进店。” “请到在下房中一谈,方便么?” “又不是外人,有何不便。” “如此请!” 东方野转先进入房中,伍文俊的妻子跟着进来,东方野请她在靠里的椅上落坐,他自己则靠窗边,这样,便可看到外边的一切动静。 此际是清晨,要走的已上路了,新客人还不到投店的时候,是以内外一片岑寂。 少妇首先开口道: “少侠何时落店?” “昨天下午!” “真是幸会,做没本钱买卖的花了不少旅店费……” 东方野若有悟地道: “城内每间店都有人投宿” “正是这句话。” “情况如何?” 少妇面容一肃,抑低了嗓门,道: “半时过后,少侠可此到黄氏宗祠寻仇!” “寻仇?” “不错,对象是‘虚无客石石中利’……” “唔!” “乘机杀人……” “在下明白了,黄氏宗祠在何处?” “西行三里,道可见万竿修篁,那便是了!” “知道了!” “小女子告辞?” “请便” “哦!还有件事,少侠去时,无妨报出号‘神童佟禹’……” “神童佟禹?” “对了,‘南极仙翁西门化羽’的高足,向‘虚无客’索杀师之仇。” 东方野聪明透顶,一听便明白了,连连颔首道: “在下省得,还有别的交代么!” “没有了,啊!还有一句话,敬谢上次不辞之恩!” 说完,起身福了一福,迳自出房而去。 东方野定下心来,把她的话重新温了一遍,心中着实佩服“张铁嘴”的安排,所谓“神童佟禹”,必定真有其“南极仙翁西门化羽”与“虚无客”有仇,当也是事实,自己去寻仇,乘机装作无心救出田三,作为进身“无双堡”之阶,真是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这一次,是否可以见到“虚无客石中利”的真面目?这怪人化身于江湖中无人知其真面目,而他的名号,却是震动南北,在南方武林,提起“万家生佛”,可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奔向黄氏宗祠。 照伍文俊妻子的描述,很容易地便找到了地头。 万千修篁之中,隐约露出一片屋脊。 东方野略一平静心神,然后大步进入绿竹拱道。 到了前,只见四名黑衣人,在门前散立,一见东方野现身,立即有一人趋近前来,低声道: “是东方少侠么?” 东方野一颔道道: “不错!” “请稍待片刻。” “怎么……” “内里尚未准备停当,请少侠到影壁后等候,到时小的会通知。” 东方野依言站到影壁之后。 过了片刻,原先那黑衣人上前打了个手势,东方野会意,大步前闯…… 黑衣人暴喝一声: “什么人?” 四支长剑,拦住去路。 东方野大吼一声: “闪开?” 双掌一扬,一股如山劲气,劈向一侧的石狮,“砰!” 然后巨响声中,石屑纷飞,那黑衣人故意惨哼了一声,四人让开去路,东方野扬长而入。 转过照壁,眼前是一个宽敞的院落,院地右侧方,一株冬青树上,反缚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公子。 只听“云龙剑客卢日升”大喝一声道: “什么人,给我站住!” 东方野目射厉芒,面寒如冰,双脚不丁不八地一站,寒声道: “区区特来拜见‘虚无客石中利’!” 七八人散开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云龙剑客卢日升”站在当面,冷冷地道: “朋友报上名号?” “区区‘神童佟禹’!” “云龙剑客卢日升”向后退了一步,振声狂笑道: “朋友是南天一恶‘南极仙翁西门化羽’的高足?” “不错!” “此来何为?” “见‘虚无客石中利’!” “何事?” “不必明知问,叫石中利出面签知。” “佟禹,你先说个因由?” 东方野故意厉哼了一声道: “索讨师门血债” “哈哈哈哈……” “这没什么好笑的。” “西门化羽一生积恶如山,南方武林谁不想诛之而后快……” “住口!” “佟禹,你是报师仇来了?” “不错!” “就凭你吗?” 东方野向前一欺身,“嗖!”地拔出了“蟠龙剑”,剑芒映日生辉,耀人眼花。 “唰唰唰……”七八柄长剑全出了鞘。 “云龙剑客卢日升”也缓缓掣剑在手,栗声道: “佟禹,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你比你师父如何?” “想试试么?” “有意思!” “也好,不见血可能请不出石利,接招” 喝话声中,“唰!”地一剑划也出去,剑气破风发出刺耳的“咝咝!”声。 “云龙剑客”挥剑相迎。 “铿!”侠以一声惊呼,“龙剑客卢日升”连退了四五步。手中只剩下了半截剑柄,所以在场的全呆住了,东方野也大感意外,想不到“蟠龙剑”本身有这大威力,这一击只不过五六成功力,竟然使对方折剑。 “云龙剑客卢日升”栗声道: “小子,有你的,候着!” 说完,返身奔入后院。 缚在一旁的田三公子,目瞪如铃,紧紧注定场中。 工夫不大,一个蓝衣人影出现,“云龙剑客”却没跟出来。 东方野不禁一愕,怎么是“蓝衣秀士”,难道他便是“虚无客石中利?” “蓝衣秀士”踏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进入场中,一挥手道: “你们全退下去!” 那七八名武士,应一声,退了下去。 “蓝衣秀士”朗声一笑道: “佟禹,你为师报仇来了?” 东方野满腹疑云,却又无法回若,只好含糊地应道: “一点不错!” “你准备如何报法?” “血债血还!” “哈哈哈哈,佟禹,三年前,本人看你本质不坏,放你剑下逃生,这三年,大你已练成了惊人之艺,竟然找上本人来了……” “石中利,今天你要付出代价了!” “佟禹,本人不为已甚,忠告你一句,你走,我不杀你。” “哈哈哈哈,石中利,好狂的口气,你想不想杀我是你的事,我倒是存心要取你性命,你那批手下,算是利息!” “你一心找死么?” 东方野厉喝道: “拔剑!” “蓝衣秀士”拔出了长剑,口里以极低的声音道: “手底放松些,别像方才那样。” 东方野是面朝田三的方向,不便表示什么,但心里早业已有效,暴喝一声: “纳命来!” 随着喝话之声,“蟠龙剑”恶狠狠地划了出去,表面上是狠辣十分,实际上只有三四成真力。 双方一搭上手便打得难分难解。 虽然表演性质,但因双方俱是可不一世的高手,一般人绝难看出破绽,激斗了将近百招,“蓝衣秀士”险招迭出已逞不支之势。 东方野招式更见“蓝衣秀士”且战且退渐渐退到院边,突地厉喝一声,疯狂地攻出七八剑,迫得东方野招式一窒,晃身身形,电闪遁入里院。 东方野暴喝一声: “哪里走?” 跟踪追了进去,到了内院,“蓝衣秀士”一笑道: “够了!” 看来是早已安排好了的,两名黑衣人互相以剑交击,口里并发出喝之声,片刻之后,暴喝与惨号齐发,然后一切寂然。 东方野大笑道: “表演得很好!” “蓝衣秀士”点头道: “这一来,‘虚无客石中利’也死了,田慕嵩又去了一向心腹大患。” 东方野剑眉一蹙,忍不住道: “阁下到底是谁?” “蓝衣秀士”道: “我便是我,我们并非初次见面。” 东方野回想当初田三被劫时,“虚无客石中利”年约半百。商贾打扮,想来那决不是他的庐山真面目,必是化身之一无疑,否则“蓝衣秀士”出头,怎能瞒过? 也许“蓝衣秀士”便是“虚无客”的另一化身…… “张铁嘴”、“欧驼子”、“灰衣人”……难道也是? “云剑客卢日升”何以不见了影踪? 一个黑衣人不知那里弄来的一碗血,上前道: “少侠,请伸剑!” 东方野困地道: “做什么?” 黑衣人用手抬起剑身,把血水朝剑身上半段一泼。 东方野恍然道: “是什么血?” “蓝衣秀士”道: “一条野狗遭了殃而已,乘血渍未干,你快去处理那小子。记住一点,田慕嵩那老狗城府极深,工于心计,必须谨慎应付,最好是怪僻些,去,堡中有我们的人,必要时会与你联络。” “好的!” “还有,‘青衣修罗东方野’挑战田慕嵩的武林贴业已散出,时间在下月二十五日午正,现在去,我们可能到藏龙谷再见面了。” 东方野点了点头,提着淋淋了狗血的剑,奔向前院。 第八十九章 化身修罗 东方野奔出外院,故作不见田三,手提血渍斑斑的长剑,迳向祠门走去。 田三狂呼道: “朋友救我!” 东方野止步回身,到了田三身前,掏出汗巾,试净了剑身,顺手抛了汗巾,归剑入鞘,这才冷冷地问道: “你是谁?” “在下……无双堡主田慕嵩之子,排行第三……” 东方野大喝一声道: “胡说!” 田三一怔神,变色道: “在下并未胡说?” 东方野冷笑了一声道: “堂堂天一第一高手之子,竟被江湖不肖捆缚,谁能相信?” “是真的!” “说个理由看?” “因为‘虚无客石中利’有所要挟于家父,所以绑架在下作质。” “不骗我?” “这骗不了的。” 东方野“嗯!”了一声,伸指捻了绳索,田三委顿在地,不由皱眉道: “怎么回事?” 田三恨恨地道: “在下已被废掉了功力。” 东方野心想,这是活该,苦非另有打算,此刻便宰了你,口里却道: “石中利这种手段,应该分尸。” 田三惊问道: “朋友……已杀了‘虚无客’么?” “哈哈哈哈,难道区区千里迢迢而来,还让他逃出手去不成?” “朋友的功力……在下生平仅一见。” 东方野故作傲然不可一世地态度,道: “你可以走了!” 田三可怜兮兮地望着东方野道: “朋友,救人救彻,在下已失去了功力,如遇上对方手下,还是死路一条……” “你意思怎样?” “烦朋友送在下回堡,家父必有重谢!” “哈哈哈哈……区区救你是为了重谢么?” “是……是在下失言了,朋友勿怪。” “区区没空送你回堡……” 田三不由发急道: “朋友,你如扔下我,岂非白救我……” 东方野迟疑了片刻,道: “此去‘无双堡’多少路程?” “快马两天要到!” “你还能走么?” “不……不成。” “那怎么办?” “只有……到外面市上买马。” 东方野又沉思了片刻,又冷冷地道: “也罢,令尊中原第一高手,人所共钦,看他份上,区区走这一遭。” 田三因被缚太久,手足发麻,这一阵休息,已好了些,站起身来,一揖道: “敬谢救命之恩。” 东方野大刺刺地道: “不必,适逢其会而已。” “刚才听对方称明友是姓佟?” “不错!” “在下可以称一声佟兄么?” “这有何不可,我们走!” 说着,举步当先行去,田三挪步紧跟,到了祠外,东方野道: “似这等走法太费时,我带你一程!” “小弟感激不尽!” 东方野一把抄起田三,展开身法,风驰电掣而去,三里路程,转眼就到,东方野放落田三,两人余步入城,问了路,迳赴骡马市场。 以五十两银子,买了两匹鞍辔俱全的健马,就市场内喂咆一草料,两人也乘便打了尖,然后上马出城就道。 东方野暗忖,天下事是不可思议,自己竟伴血海仇人之子同行! 由于田三失去功力,无法疾骣,行程便长了,第三天午前,才抵达“武林城”,这里是“无双堡”天下,距城数里,便已为堡中人发现,立即有四名武士迎前来,齐齐向田兰施礼,其中之一惊喜地道: “三公子回来了?” 田三登时神气起来,一挥手道: “速报堡主,我马上到!” “是!” 四武士齐应一声,策马狂奔而去。 东方野故作姿态道: “已到地头,我们分手!” 田三大声道: “不,不,佟兄既已到此,耽搁已是耽搁了,务请见见家人。” “有这必要吗?” “当然,否则小弟于心难安。” “也好,见识一下名闻天下的‘无双堡’!” 田三萎靡之态已消,精神抖抖,两人不入“武林城”,绕城厢向“无双堡”。不久,一行十八骑上前来,当先的赫然是堡中这“铁罗汉岳岱”。田三大叫道: “岳总管,你好?” “铁罗汉岳岱”策马近前,宏声道: “想不到三公子无恙归来,堡主高兴万分,命老夫相迎!”说完,目光转向向东方野,疑惑地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神童佟禹’,曾博杀‘虚无客石中利’!” “铁罗汉岳岱”大惊失色,栗声道: “搏杀‘虚无客’?” 田三大姆指一翘道: “总管,若非如此,焉能救出我,记得当年在本城卧底的‘云龙剑客’么?” “怎样?” “在佟兄手下走不出一招。” “啊!” “铁罗汉岳岱”惊“啊!”了一声,眼中飘出惊佩之色,双手抱拳道: “失敬!失敬!” 东方野冷冷一拱手道: “哪里话!” 田三面有难色,道: “回堡中如何?” “铁罗汉岳岱”一挥手,身后十余骑让开了道,自己也勒偏坐骑,道: “三公子与少侠请!” 田三一摧马,道: “佟兄,我们走!” 两骑前骣,十八骑后随,浩浩荡荡,奔向“无双堡”,甫抵堡门,又有十八男妇迎了出来,欢声雷动。 田三以略略敷衍了几句,与东方野并辔进堡,直抵厅前下马,招呼东方野入厅落坐,然后道: “佟兄请稍坐,待小弟禀明家父。” “只管请便!” 田三匆匆去了,随即有婢女献上香茗。 此地东方野并不陌生,他曾经化名为“黑书生东方本仁”,作田慕嵩的上宾,上次,是为了追索“乾坤真人”之主谜,现在,却是满怀仇恨。 约莫半盏热茶工夫。脚步声起,东方野心头一阵狂跳。 两条人影,自侧门入厅,赫然是田慕嵩与田三。 东方野立起身来,杀机如涛,立即在心里警告自己:“自制啊!自制,杀他不是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 田三上前引介道: “这是家父!” 东方野强捺住即将爆发的情绪,双手一拱,道: “久仰!久仰!今日得瞻尊范,小可引为三生之幸!” 田慕嵩哈哈一笑道: “不敢,佟少侠请坐!” “谢坐!” 三人分宾坐定,田慕嵩开口道: “听犬子言及,佟大侠功力通玄,救犬子脱死厄,老夫万分心感。” 东方野冷冷地道: “适逢其会而已!” “据言少侠已令狡诈如狐之‘虚无客石中利’授首”? “不错,小可是报师仇!” “令师是……” “南极仙翁西门化羽!” 田慕嵩面现惊容,略显激动地道: “啊!想不到少侠是名震南方武林的‘南极仙翁’高足,令先师与老夫曾有数面之缘,彼此十分投契,想不到竟遭肖小毒手,且喜少侠青出于蓝,神剑诛凶,当可慰西门兄于地下了!” 东方野心里暗了一声:“鬼话!”口里不得不衍道: “不敢当堡主廖赞,想不到堡主与先师是故知!” “令师是毁于‘虚无客’之手?” “是的!” “以令师的功力,难道还为‘虚无客’所乘?” 东方野不由有些作慌,他对“南极仙翁”一无所知,只是凭伍文俊的妻子素兰,简单交待了几句话头而已,如田慕嵩弄虚作假的与“南极仙翁”有过交往,再谈下去,非露破绽不可,必须设法转移话题。 心念之间,漫应道: “家师之死……可说全是为了小可……” “这怎么说!” 东方野灵机一动,信口道: “家师决定退出武林,从此归隐以终天年,为了继起有人,把全部真元,赐予小可,想不到在真元尽失,准备退隐的前夕,被‘虚无客’所乘。” 说完,恨恨地一咬牙,其实他咬牙的对象是田慕嵩。 田慕嵩惊叹道: “实在令人扼婉,太出人意料了!” 东方野乘机结束话题,道: “小可想告辞了?” 田慕嵩抬手,大声道: “那里话,怎能任少侠就此一走,无论如何得盘桓些时!” “小可亟欲回南……” “有什么要紧事!” “怕寡母惦记!” “哦!这个么,不要紧,不用几天的时间,设使少侠此番索仇不遇,势必要逗留下去,又问能即时南旋,如认为老夫尚有薄面,请不要遽尔言归。” 东方野的说词,是以退为进,当下故意一蹙额,道: “报仇不成,另当别论,既然事了……” 田慕嵩表现得十分诚挚地道: “不要再说了,算老夫强留!” 东方野似无可奈何地一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请以一宵为限?” 田慕嵩哈哈一笑道: “何言之匆匆,至少一月!” “一月?恕小可无法……” “佟少侠,旅途劳顿,略事憩息,停会再谈。”说完,转向坐在下首的田三道: “请少侠到书斋休息。” 田三起身,抬手肃容道: “佟兄请随小弟来!” 东方野只好起身,向田慕嵩道了失礼,然后随田三了出去,又来到上次作贵宾时歇宿过的西院书房。这书房上次被炸毁,现在又焕然一新。 一名娇俏婢女,已在书房门外迎候。 田三先替婢女报名红薇,然后嘱小心侍候,随即告辞而去。 红薇端上了巾栉,东方野漱洗了后,入内间小憩,红薇喋喋不休地问长道短,东方野冷面相向,不予理睬,红薇怏怏而退。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田三前来请东方野便厅座席。 东方野当然无法推辞,随同田三前往便厅,在穿越花石奇阵时,淡淡道: “堡中都是这般布设么?” 田三尴尬地一笑道: “佟兄是此中能手!” “那里,略识之无而已!” “小弟对佟兄真是五体投地,亟明能长令教益……” “过誉了!” 顾盼间,来到便厅,只见酒宴已然齐备,田慕嵩起立相迎,笑哈哈地道: “水酒一杯,为少侠洗尘!” 东方野拱手道: “不敢当!” 三分宾主坐定,田三执壶斟酒。 菜肴虽非珍,但也全是上品,酒过数巡,田慕嵩启口道: “佟少侠,听小儿说,你一个照面使‘云龙剑客卢日升’折剑?” 东方野唯唯而应。 田慕嵩却紧追不放道: “少侠的剑术造诣,江湖中恐已难找对手?” 东方野淡淡地道: “小可不敢自诩,尤其在堡主之前。” “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不成了!” “堡主忒廉,能维十余年宝座武林中恐无第二人。” 田慕嵩惚地唉了口气道: “恐怕至此为止了!” 东方野已略知端倪,故作惊奇地道: “堡主何以此言?” 田嵩沉吟了片刻,悠悠地道: “中原武林,新近出了一名剑手,自诩天下无敌……” “哦!是什么样的人物?” “年纪与少侠相伯仲,叫做‘青衣修罗东方野’!” “小可听人道及,但语焉不详,不知这‘青衣修罗’何许人物?” “出身不明,但功力确有过人之处!” 东方野微微一笑,道: “在别人也许对他莫测深浅,在堡主眼中,又另当别论了。” 田慕嵩深深看了东方野一眼,道: “不尽如此!” “为什么,难道……” “他已散出武林贴,一月之内,向老夫挑战!” “啊!有这样的事?” “少侠未听说?” “不曾!他难道也想名登‘血榜’?” “当然,老夫说句自跨的话,‘血榜’之事,犹如为士子的‘金榜’题名,是武士最高的荣誉,凡属稍有成就的武士,谁不梦寐以求。” 东方野暗骂了一声老匹夫,眉毛一挑道: “青衣修罗何物,竟敢与堡主争此宝座” 田慕嵩沉重地道: “他的确未可小觑。” 东方野稳沉地一笑道: “堡主盖世雄风,难道气馁了!” 第八十九章 化身修罗 东方野奔出外院,故作不见田三,手提血渍斑斑的长剑,迳向祠门走去。 田三狂呼道: “朋友救我!” 东方野止步回身,到了田三身前,掏出汗巾,试净了剑身,顺手抛了汗巾,归剑入鞘,这才冷冷地问道: “你是谁?” “在下……无双堡主田慕嵩之子,排行第三……” 东方野大喝一声道: “胡说!” 田三一怔神,变色道: “在下并未胡说?” 东方野冷笑了一声道: “堂堂天一第一高手之子,竟被江湖不肖捆缚,谁能相信?” “是真的!” “说个理由看?” “因为‘虚无客石中利’有所要挟于家父,所以绑架在下作质。” “不骗我?” “这骗不了的。” 东方野“嗯!”了一声,伸指捻了绳索,田三委顿在地,不由皱眉道: “怎么回事?” 田三恨恨地道: “在下已被废掉了功力。” 东方野心想,这是活该,苦非另有打算,此刻便宰了你,口里却道: “石中利这种手段,应该分尸。” 田三惊问道: “朋友……已杀了‘虚无客’么?” “哈哈哈哈,难道区区千里迢迢而来,还让他逃出手去不成?” “朋友的功力……在下生平仅一见。” 东方野故作傲然不可一世地态度,道: “你可以走了!” 田三可怜兮兮地望着东方野道: “朋友,救人救彻,在下已失去了功力,如遇上对方手下,还是死路一条……” “你意思怎样?” “烦朋友送在下回堡,家父必有重谢!” “哈哈哈哈……区区救你是为了重谢么?” “是……是在下失言了,朋友勿怪。” “区区没空送你回堡……” 田三不由发急道: “朋友,你如扔下我,岂非白救我……” 东方野迟疑了片刻,道: “此去‘无双堡’多少路程?” “快马两天要到!” “你还能走么?” “不……不成。” “那怎么办?” “只有……到外面市上买马。” 东方野又沉思了片刻,又冷冷地道: “也罢,令尊中原第一高手,人所共钦,看他份上,区区走这一遭。” 田三因被缚太久,手足发麻,这一阵休息,已好了些,站起身来,一揖道: “敬谢救命之恩。” 东方野大刺刺地道: “不必,适逢其会而已。” “刚才听对方称明友是姓佟?” “不错!” “在下可以称一声佟兄么?” “这有何不可,我们走!” 说着,举步当先行去,田三挪步紧跟,到了祠外,东方野道: “似这等走法太费时,我带你一程!” “小弟感激不尽!” 东方野一把抄起田三,展开身法,风驰电掣而去,三里路程,转眼就到,东方野放落田三,两人余步入城,问了路,迳赴骡马市场。 以五十两银子,买了两匹鞍辔俱全的健马,就市场内喂咆一草料,两人也乘便打了尖,然后上马出城就道。 东方野暗忖,天下事是不可思议,自己竟伴血海仇人之子同行! 由于田三失去功力,无法疾骣,行程便长了,第三天午前,才抵达“武林城”,这里是“无双堡”天下,距城数里,便已为堡中人发现,立即有四名武士迎前来,齐齐向田兰施礼,其中之一惊喜地道: “三公子回来了?” 田三登时神气起来,一挥手道: “速报堡主,我马上到!” “是!” 四武士齐应一声,策马狂奔而去。 东方野故作姿态道: “已到地头,我们分手!” 田三大声道: “不,不,佟兄既已到此,耽搁已是耽搁了,务请见见家人。” “有这必要吗?” “当然,否则小弟于心难安。” “也好,见识一下名闻天下的‘无双堡’!” 田三萎靡之态已消,精神抖抖,两人不入“武林城”,绕城厢向“无双堡”。不久,一行十八骑上前来,当先的赫然是堡中这“铁罗汉岳岱”。田三大叫道: “岳总管,你好?” “铁罗汉岳岱”策马近前,宏声道: “想不到三公子无恙归来,堡主高兴万分,命老夫相迎!”说完,目光转向向东方野,疑惑地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神童佟禹’,曾博杀‘虚无客石中利’!” “铁罗汉岳岱”大惊失色,栗声道: “搏杀‘虚无客’?” 田三大姆指一翘道: “总管,若非如此,焉能救出我,记得当年在本城卧底的‘云龙剑客’么?” “怎样?” “在佟兄手下走不出一招。” “啊!” “铁罗汉岳岱”惊“啊!”了一声,眼中飘出惊佩之色,双手抱拳道: “失敬!失敬!” 东方野冷冷一拱手道: “哪里话!” 田三面有难色,道: “回堡中如何?” “铁罗汉岳岱”一挥手,身后十余骑让开了道,自己也勒偏坐骑,道: “三公子与少侠请!” 田三一摧马,道: “佟兄,我们走!” 两骑前骣,十八骑后随,浩浩荡荡,奔向“无双堡”,甫抵堡门,又有十八男妇迎了出来,欢声雷动。 田三以略略敷衍了几句,与东方野并辔进堡,直抵厅前下马,招呼东方野入厅落坐,然后道: “佟兄请稍坐,待小弟禀明家父。” “只管请便!” 田三匆匆去了,随即有婢女献上香茗。 此地东方野并不陌生,他曾经化名为“黑书生东方本仁”,作田慕嵩的上宾,上次,是为了追索“乾坤真人”之主谜,现在,却是满怀仇恨。 约莫半盏热茶工夫。脚步声起,东方野心头一阵狂跳。 两条人影,自侧门入厅,赫然是田慕嵩与田三。 东方野立起身来,杀机如涛,立即在心里警告自己:“自制啊!自制,杀他不是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 田三上前引介道: “这是家父!” 东方野强捺住即将爆发的情绪,双手一拱,道: “久仰!久仰!今日得瞻尊范,小可引为三生之幸!” 田慕嵩哈哈一笑道: “不敢,佟少侠请坐!” “谢坐!” 三人分宾坐定,田慕嵩开口道: “听犬子言及,佟大侠功力通玄,救犬子脱死厄,老夫万分心感。” 东方野冷冷地道: “适逢其会而已!” “据言少侠已令狡诈如狐之‘虚无客石中利’授首”? “不错,小可是报师仇!” “令师是……” “南极仙翁西门化羽!” 田慕嵩面现惊容,略显激动地道: “啊!想不到少侠是名震南方武林的‘南极仙翁’高足,令先师与老夫曾有数面之缘,彼此十分投契,想不到竟遭肖小毒手,且喜少侠青出于蓝,神剑诛凶,当可慰西门兄于地下了!” 东方野心里暗了一声:“鬼话!”口里不得不衍道: “不敢当堡主廖赞,想不到堡主与先师是故知!” “令师是毁于‘虚无客’之手?” “是的!” “以令师的功力,难道还为‘虚无客’所乘?” 东方野不由有些作慌,他对“南极仙翁”一无所知,只是凭伍文俊的妻子素兰,简单交待了几句话头而已,如田慕嵩弄虚作假的与“南极仙翁”有过交往,再谈下去,非露破绽不可,必须设法转移话题。 心念之间,漫应道: “家师之死……可说全是为了小可……” “这怎么说!” 东方野灵机一动,信口道: “家师决定退出武林,从此归隐以终天年,为了继起有人,把全部真元,赐予小可,想不到在真元尽失,准备退隐的前夕,被‘虚无客’所乘。” 说完,恨恨地一咬牙,其实他咬牙的对象是田慕嵩。 田慕嵩惊叹道: “实在令人扼婉,太出人意料了!” 东方野乘机结束话题,道: “小可想告辞了?” 田慕嵩抬手,大声道: “那里话,怎能任少侠就此一走,无论如何得盘桓些时!” “小可亟欲回南……” “有什么要紧事!” “怕寡母惦记!” “哦!这个么,不要紧,不用几天的时间,设使少侠此番索仇不遇,势必要逗留下去,又问能即时南旋,如认为老夫尚有薄面,请不要遽尔言归。” 东方野的说词,是以退为进,当下故意一蹙额,道: “报仇不成,另当别论,既然事了……” 田慕嵩表现得十分诚挚地道: “不要再说了,算老夫强留!” 东方野似无可奈何地一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请以一宵为限?” 田慕嵩哈哈一笑道: “何言之匆匆,至少一月!” “一月?恕小可无法……” “佟少侠,旅途劳顿,略事憩息,停会再谈。”说完,转向坐在下首的田三道: “请少侠到书斋休息。” 田三起身,抬手肃容道: “佟兄请随小弟来!” 东方野只好起身,向田慕嵩道了失礼,然后随田三了出去,又来到上次作贵宾时歇宿过的西院书房。这书房上次被炸毁,现在又焕然一新。 一名娇俏婢女,已在书房门外迎候。 田三先替婢女报名红薇,然后嘱小心侍候,随即告辞而去。 红薇端上了巾栉,东方野漱洗了后,入内间小憩,红薇喋喋不休地问长道短,东方野冷面相向,不予理睬,红薇怏怏而退。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田三前来请东方野便厅座席。 东方野当然无法推辞,随同田三前往便厅,在穿越花石奇阵时,淡淡道: “堡中都是这般布设么?” 田三尴尬地一笑道: “佟兄是此中能手!” “那里,略识之无而已!” “小弟对佟兄真是五体投地,亟明能长令教益……” “过誉了!” 顾盼间,来到便厅,只见酒宴已然齐备,田慕嵩起立相迎,笑哈哈地道: “水酒一杯,为少侠洗尘!” 东方野拱手道: “不敢当!” 三分宾主坐定,田三执壶斟酒。 菜肴虽非珍,但也全是上品,酒过数巡,田慕嵩启口道: “佟少侠,听小儿说,你一个照面使‘云龙剑客卢日升’折剑?” 东方野唯唯而应。 田慕嵩却紧追不放道: “少侠的剑术造诣,江湖中恐已难找对手?” 东方野淡淡地道: “小可不敢自诩,尤其在堡主之前。” “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不成了!” “堡主忒廉,能维十余年宝座武林中恐无第二人。” 田慕嵩惚地唉了口气道: “恐怕至此为止了!” 东方野已略知端倪,故作惊奇地道: “堡主何以此言?” 田嵩沉吟了片刻,悠悠地道: “中原武林,新近出了一名剑手,自诩天下无敌……” “哦!是什么样的人物?” “年纪与少侠相伯仲,叫做‘青衣修罗东方野’!” “小可听人道及,但语焉不详,不知这‘青衣修罗’何许人物?” “出身不明,但功力确有过人之处!” 东方野微微一笑,道: “在别人也许对他莫测深浅,在堡主眼中,又另当别论了。” 田慕嵩深深看了东方野一眼,道: “不尽如此!” “为什么,难道……” “他已散出武林贴,一月之内,向老夫挑战!” “啊!有这样的事?” “少侠未听说?” “不曾!他难道也想名登‘血榜’?” “当然,老夫说句自跨的话,‘血榜’之事,犹如为士子的‘金榜’题名,是武士最高的荣誉,凡属稍有成就的武士,谁不梦寐以求。” 东方野暗骂了一声老匹夫,眉毛一挑道: “青衣修罗何物,竟敢与堡主争此宝座” 田慕嵩沉重地道: “他的确未可小觑。” 东方野稳沉地一笑道: “堡主盖世雄风,难道气馁了!” 第九十章 奸雄枭性 田慕嵩苦苦一笑道: “老夫正思急流涌退!” 东方野哈哈一笑道: “对方既已散出武林贴,难道堡主不应战么?” 田慕嵩深沉地道: “应战是当然,老夫是说即使侥幸卫冕成功,也将自动除名让贤。” 东方野故作狂态道: “如有机会,小可想斗斗‘青衣修罗’一较长短。” 东方野沉声道: “能碰上一个相当的对手,放手一搏,也算人生快事。” 田嵩举杯道: “英雄豪语,该干一杯!” 田三这才有机会插口道: “佟兄豪气冲云,令小弟心折,先干为敬了!”说完,举杯仰颈一干而尽。 东方野举杯道: “小可敬堡主!” “是老夫敬你!” 两人干了,互一照杯,田三又复斟上。 田慕嵩老脸一肃,凝视着东方野道: “佟少侠有意问鼎‘血榜’么?” 东方野心中一动,不知这奸雄在转什么念头,困惑地道: “问鼎血榜?” “嗯!怎样?” “小可从没这奢望。” “以少侠的身手,必可‘血傍’提名!” 东方野反问道: “与堡主争夺么?” 田慕嵩哈哈大笑道: “老夫说过正想急流退身,少侠对犬子有救命之恩,让贤聊以报德。” 东方野一撇嘴道: “这也能相让么?” “可以,只要老夫当天下同道之面,声明不应战,少侠便稳登宝座。” 东方野倒被这几句话困惑了,田慕嵩真的有些气度,心念几转,道: “散出武林贴的是‘青衣修罗’?” 田慕嵩沉重地一颔道,道: “对了,问题就在此” “小可倒愿一聆高论?” “决斗之日,少侠可以先向‘青衣修罗’反挑战!” 东方野冰雪聪明,而且早有数,一听话音,便已了然,这枭雄的目的是要借自己去斗“青衣修罗”,或许两败俱伤,他坐收渔人之利,或任一挑战者剧斗乏力,他便可从容对付了,这算盘实在打得妙,当下一皱眉道: “有这规矩么?” “你挑战他必应战,老夫是现任明主,有权裁决。” “青衣修罗不接受反挑战,或定要先与堡主决斗呢?” 田慕嵩面色微微一变,略一沉吟道: “这是作法问题,‘青衣修罗’年青气盛,自视极高,只要少侠在挑战时,言词间予以相激,他必应战。” “唔!这……有可能?” “问题是少侠有否决心争取这武士至高荣誉?” “只是……” “怎样?” “小可怎敢当堡主不战而让……” “哈哈哈哈,少侠如能当众击败‘青衣修罗’,与会同道必悦服,老夫已蝉联三届,不应战亦属情理中事。” 东方野振声狂笑,举杯道: “小可敬堡主一杯,不论能否击败‘青衣修罗’,盛德可感!” “哈哈哈哈,不必过谦!” 双方照了杯,田慕嵩显得十分振奋地道: “今天到此为止,改日再详细磋商,请用酒菜。” “小可酒力不胜,请准告退?” “既如此,仅管请便,不过……老夫先告罪,晚餐恐不能相陪,命人送到书房,少侠自用,不怪?” “岂敢!岂敢!堡主……” 田慕嵩打断了东方野的话头道: “并非大事,是准备为犬子复功!” 东方野心头一震,道: “三公子的功力可以恢复?” “可以,堡中尚有几位奇才之士,可以为力。” “啊!小可为三公子祝贺!” 说完,离席而起,施礼告退。 田慕嵩起身道: “三儿送少侠!” “是!” 田三公子恭应了一声,与东方野同回到西院书斋,再次叮嘱红薇小心伺候,然后告辞而去。 东方野上床假寐,心头起伏如潮,上官凤父女,被禁堡中,已有相当一段时日,不知是否平安?咫尺天涯,如何设法拯救呢? 首先要打探的,是她父女被禁何处,自己初来乍到,如何着手呢? 好在田三功力未复,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如那狼子一旦恢复,情况便不同了。 一想到上官凤,不由回肠寸折,她父女之所以被囚,起因仍是自己,她在自己微未之际,独垂青睐,不为威迫,不被利诱,拒婚田三,这一份情,可说世间所稀。 回想田慕嵩方才的一席话,不禁觉得好笑,枭雄心性,事事不择手段,“武道”二字,在他毫无意义。 想着,想着,蒙胧入睡,一觉睡来,已是掌灯时分,一桌酒菜,已摆在外间,红薇独坐而候。 东方野起身略事漱洗,也不客气,上桌饮啖。 红薇在一旁执壶殷殷劝饮。 东方野本待套问红薇,但却找不到适当的藉口,一个不巧,必露破绽,对方如起疑,办事便不力了。 “无双堡”高手如云,但却不曾接触到一人,足微田慕嵩为人的狡猾。 饮食了一阵,颇觉无聊,搭讪着向红薇道: “怎不见你们大公子二公子。” 红薇笑了笑,欲言又止。 东方野冷冷地道: “是我多此一问了!” 红薇斜瞟了东方野一眼笑道: “少侠好强的个性!” 东方野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答腔。 红薇接着道: “少侠是三公子的救命恩人,说也无妨,大公子在江湖中遭了意外……” 东方野本是明知故问,田大公子在嵩山后峰假“岭南三圣”之名,向少林寺勒索三宝,是他下手杀的,当下“唔!”了一声,道: “遭了意外?” “是的!” “什么意外?” “被‘青衣修罗’所杀!” “啊!那是为了什么?” “青衣修罗残杀成性,并没什么大不了的过节。” “二公子呢?” “早夭!” “那目下只剩三公子了?” “谁说不是。” “三公子尚未成婚?” “少侠您呢?” “尚未!” “为什么?” “这还能为什么?” 红薇掩口一笑,道: “比如说,以少侠的身份、人品、年龄,还碰不上一个知心人?” 东方野心念一转,这是套问上官凤父女下落的机会,当下莞尔道: “红薇,你很会说话……” 红薇娇躯一扭,道: “少侠夸赞了,到底怎么说啊?” “嗯!这个……区区原来有位红颜知已,如今下落不明!” “哦!这是件伤心事,我们三公子……” “怎样?” “婢子不敢饶舌!” “估坐无聊,当闲话辨也无妨?” 红薇俏眼连眨,终于忍不住道: “三公子也看中了一位美人儿……” “怎样?” “可惜好事不偕。” “这就怪了,三公子风流阎傥,出身武林第一家,怎会好事不偕?” 红薇一披樱口,道: “只怪那女的死心眼……” “怎么个死心眼?” “她另有所欢!” 东方野一颗心怦怦乱跑起来,这分明指的是上官凤…… 蓦在此刻—— 书旁外起了脚步声,红薇扭头一看,忙起身道: “堡主来了!” 东方野心内一沉,看着就要揭开谜底。偏偏又来撞开,只好起立相迎。 田慕嵩到了门外,哈哈一笑: “佟少侠,失敬,失敬,我们再来三杯”。说着跨入房中。 红薇立即挪过椅子,添上了杯箸,两人分宾主落座。 田慕嵩一摆手道: “红薇,你下去,不必侍候,叫你再来!” “是!” 红薇福了一福,退出旁外自去。 东方野开口道: “堡主不是为三公子复功么!” “事情很顺手,提前峻事,老夫才得抽空前来相陪。” “哦!可喜可贺” “来,干杯!” 干照了杯之后,东方野道: “堡主有什么指教么?” 田慕嵩正色道: “就是午间的谈关于‘血榜’之事!” 东方野心中一动,暗忖,来了,且看这老匹要出什么花招。 “哦!小可洗耳恭听?” “少侠可是真的有意问津?” “这……当然,不过小可的目的只是要斗斗‘青衣修罗’!” “好,老夫有个主意……” “愿聆高见?” “老夫尽全力派出堡中好手,探查‘青衣修罗’的行踪……” “这为什么?” “如能探出对方行踪,少侠便可不待‘藏龙谷’之会,先期挑战,少侠如赢了,届期老夫便可当众让贤,不必再动手了,少侠意下如何?” 东方野暗骂一声老匹夫,打得好算盘!这不分明是当初谋算父亲与“美髯公伍伯昀”的故技么?这次,你便想错了。 “好办法,不过……” “怎样?” “如小可落败呢?” “老夫认为少侠稳操胜手。” “不见得!” “少侠不可气馁,老夫届时伺机协助。” “如果无法事先获知对方行踪呢?” “那只好届期一比雌雄了。” “好,悉依堡主的安排。” 田慕嵩得意地哈哈一笑道: “老夫乐于见少侠‘血榜’题名!” 东方野凑趣道: “小可则望堡主能蝉联!” “老夫业已厌倦了,树大招风,名高招忌,适时退身是上策。” “堡主胸怀,无人可及,小可折服。” “那里!那里!少侠人中之龙,武林之秀,老夫一眼即已看出。” “堡主高估小可了!” 田慕嵩又谈了些武林轶事,东方野只是唯唯喏喏,到了起更时分,田慕嵩招呼红薇进来拣拾杯盘,清理完毕,送上香茗。 东方野故作醉态可掬地道: “红薇,我们再来谈谈!” 红薇风情十足地一笑道: “少侠不累么?” “不累,不累!” “婢子遵命!” “坐下好谈,我不是什么贵客,你不必太拘礼”。 红薇笑了笑,在侧方椅上坐了,用手掠了鬓发散发,软语莺声地道: “少侠要谈些什么?” “接续刚才所谈的呀!” “哟!少侠对男女间事兴致很好!” 话中隐念挑逗之意,东方野当然听得出来,只作不解,一本正经地道: “刚才说到哪里?” “说到三公子意的女子另有所爱。” “对了” “后来呢!” “这点少侠清楚,三公子被‘虚无客石中利’劫持。” “那女子没了下文?” “有,那女子也不是外人,是堡中一名得力助手之女……” “啊!”东方野有些沉不住气了。 “三公子此番脱险归来,准备与她成亲?” 红薇“咕叽!”一笑道: “佟少侠为什么特别关心此事?” 东方野立时惊觉起来,淡淡地道: “闲谈而已!” “婢子明白了……” “明白什么?” 红薇搔首弄姿势地道: “必是佟少侠心里思念那位人儿太切,所以如此关心这位。” 东方野苦苦一笑道: “这怎么说?” 红薇斜斜一瞟东方野,道: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婢子…也曾如此过!” “哦!你也有心上人?” “不过,身份微贱,不为人爱。” 言下,竟也露出了幽怨之色。 东方野醉翁之意不在酒,倒不在这风流俏婢说的是真是假,反正堡内的人,没有一个不该杀,时间迟早而已,当下又拉回正题道: “红薇,你方才说三公子属意那位也是堡中人!” “是呀!” “那还有什么话说?” “可惜,红颜薄命,她没有福份。” 东方野全身触电似的-震,竭力保持镇静道: “这话怎么说?” “她父亲吃里扒外,是本堡叛徒……” “啊!有……这等事?” “三公子被动便是她父女勾结‘虚无客’等人所为的……” “有凭据么?” 话一出口,东方野立觉不妥,但已无法收回了。 第九十章 奸雄枭性 田慕嵩苦苦一笑道: “老夫正思急流涌退!” 东方野哈哈一笑道: “对方既已散出武林贴,难道堡主不应战么?” 田慕嵩深沉地道: “应战是当然,老夫是说即使侥幸卫冕成功,也将自动除名让贤。” 东方野故作狂态道: “如有机会,小可想斗斗‘青衣修罗’一较长短。” 东方野沉声道: “能碰上一个相当的对手,放手一搏,也算人生快事。” 田嵩举杯道: “英雄豪语,该干一杯!” 田三这才有机会插口道: “佟兄豪气冲云,令小弟心折,先干为敬了!”说完,举杯仰颈一干而尽。 东方野举杯道: “小可敬堡主!” “是老夫敬你!” 两人干了,互一照杯,田三又复斟上。 田慕嵩老脸一肃,凝视着东方野道: “佟少侠有意问鼎‘血榜’么?” 东方野心中一动,不知这奸雄在转什么念头,困惑地道: “问鼎血榜?” “嗯!怎样?” “小可从没这奢望。” “以少侠的身手,必可‘血傍’提名!” 东方野反问道: “与堡主争夺么?” 田慕嵩哈哈大笑道: “老夫说过正想急流退身,少侠对犬子有救命之恩,让贤聊以报德。” 东方野一撇嘴道: “这也能相让么?” “可以,只要老夫当天下同道之面,声明不应战,少侠便稳登宝座。” 东方野倒被这几句话困惑了,田慕嵩真的有些气度,心念几转,道: “散出武林贴的是‘青衣修罗’?” 田慕嵩沉重地一颔道,道: “对了,问题就在此” “小可倒愿一聆高论?” “决斗之日,少侠可以先向‘青衣修罗’反挑战!” 东方野冰雪聪明,而且早有数,一听话音,便已了然,这枭雄的目的是要借自己去斗“青衣修罗”,或许两败俱伤,他坐收渔人之利,或任一挑战者剧斗乏力,他便可从容对付了,这算盘实在打得妙,当下一皱眉道: “有这规矩么?” “你挑战他必应战,老夫是现任明主,有权裁决。” “青衣修罗不接受反挑战,或定要先与堡主决斗呢?” 田慕嵩面色微微一变,略一沉吟道: “这是作法问题,‘青衣修罗’年青气盛,自视极高,只要少侠在挑战时,言词间予以相激,他必应战。” “唔!这……有可能?” “问题是少侠有否决心争取这武士至高荣誉?” “只是……” “怎样?” “小可怎敢当堡主不战而让……” “哈哈哈哈,少侠如能当众击败‘青衣修罗’,与会同道必悦服,老夫已蝉联三届,不应战亦属情理中事。” 东方野振声狂笑,举杯道: “小可敬堡主一杯,不论能否击败‘青衣修罗’,盛德可感!” “哈哈哈哈,不必过谦!” 双方照了杯,田慕嵩显得十分振奋地道: “今天到此为止,改日再详细磋商,请用酒菜。” “小可酒力不胜,请准告退?” “既如此,仅管请便,不过……老夫先告罪,晚餐恐不能相陪,命人送到书房,少侠自用,不怪?” “岂敢!岂敢!堡主……” 田慕嵩打断了东方野的话头道: “并非大事,是准备为犬子复功!” 东方野心头一震,道: “三公子的功力可以恢复?” “可以,堡中尚有几位奇才之士,可以为力。” “啊!小可为三公子祝贺!” 说完,离席而起,施礼告退。 田慕嵩起身道: “三儿送少侠!” “是!” 田三公子恭应了一声,与东方野同回到西院书斋,再次叮嘱红薇小心伺候,然后告辞而去。 东方野上床假寐,心头起伏如潮,上官凤父女,被禁堡中,已有相当一段时日,不知是否平安?咫尺天涯,如何设法拯救呢? 首先要打探的,是她父女被禁何处,自己初来乍到,如何着手呢? 好在田三功力未复,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如那狼子一旦恢复,情况便不同了。 一想到上官凤,不由回肠寸折,她父女之所以被囚,起因仍是自己,她在自己微未之际,独垂青睐,不为威迫,不被利诱,拒婚田三,这一份情,可说世间所稀。 回想田慕嵩方才的一席话,不禁觉得好笑,枭雄心性,事事不择手段,“武道”二字,在他毫无意义。 想着,想着,蒙胧入睡,一觉睡来,已是掌灯时分,一桌酒菜,已摆在外间,红薇独坐而候。 东方野起身略事漱洗,也不客气,上桌饮啖。 红薇在一旁执壶殷殷劝饮。 东方野本待套问红薇,但却找不到适当的藉口,一个不巧,必露破绽,对方如起疑,办事便不力了。 “无双堡”高手如云,但却不曾接触到一人,足微田慕嵩为人的狡猾。 饮食了一阵,颇觉无聊,搭讪着向红薇道: “怎不见你们大公子二公子。” 红薇笑了笑,欲言又止。 东方野冷冷地道: “是我多此一问了!” 红薇斜瞟了东方野一眼笑道: “少侠好强的个性!” 东方野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答腔。 红薇接着道: “少侠是三公子的救命恩人,说也无妨,大公子在江湖中遭了意外……” 东方野本是明知故问,田大公子在嵩山后峰假“岭南三圣”之名,向少林寺勒索三宝,是他下手杀的,当下“唔!”了一声,道: “遭了意外?” “是的!” “什么意外?” “被‘青衣修罗’所杀!” “啊!那是为了什么?” “青衣修罗残杀成性,并没什么大不了的过节。” “二公子呢?” “早夭!” “那目下只剩三公子了?” “谁说不是。” “三公子尚未成婚?” “少侠您呢?” “尚未!” “为什么?” “这还能为什么?” 红薇掩口一笑,道: “比如说,以少侠的身份、人品、年龄,还碰不上一个知心人?” 东方野心念一转,这是套问上官凤父女下落的机会,当下莞尔道: “红薇,你很会说话……” 红薇娇躯一扭,道: “少侠夸赞了,到底怎么说啊?” “嗯!这个……区区原来有位红颜知已,如今下落不明!” “哦!这是件伤心事,我们三公子……” “怎样?” “婢子不敢饶舌!” “估坐无聊,当闲话辨也无妨?” 红薇俏眼连眨,终于忍不住道: “三公子也看中了一位美人儿……” “怎样?” “可惜好事不偕。” “这就怪了,三公子风流阎傥,出身武林第一家,怎会好事不偕?” 红薇一披樱口,道: “只怪那女的死心眼……” “怎么个死心眼?” “她另有所欢!” 东方野一颗心怦怦乱跑起来,这分明指的是上官凤…… 蓦在此刻—— 书旁外起了脚步声,红薇扭头一看,忙起身道: “堡主来了!” 东方野心内一沉,看着就要揭开谜底。偏偏又来撞开,只好起立相迎。 田慕嵩到了门外,哈哈一笑: “佟少侠,失敬,失敬,我们再来三杯”。说着跨入房中。 红薇立即挪过椅子,添上了杯箸,两人分宾主落座。 田慕嵩一摆手道: “红薇,你下去,不必侍候,叫你再来!” “是!” 红薇福了一福,退出旁外自去。 东方野开口道: “堡主不是为三公子复功么!” “事情很顺手,提前峻事,老夫才得抽空前来相陪。” “哦!可喜可贺” “来,干杯!” 干照了杯之后,东方野道: “堡主有什么指教么?” 田慕嵩正色道: “就是午间的谈关于‘血榜’之事!” 东方野心中一动,暗忖,来了,且看这老匹要出什么花招。 “哦!小可洗耳恭听?” “少侠可是真的有意问津?” “这……当然,不过小可的目的只是要斗斗‘青衣修罗’!” “好,老夫有个主意……” “愿聆高见?” “老夫尽全力派出堡中好手,探查‘青衣修罗’的行踪……” “这为什么?” “如能探出对方行踪,少侠便可不待‘藏龙谷’之会,先期挑战,少侠如赢了,届期老夫便可当众让贤,不必再动手了,少侠意下如何?” 东方野暗骂一声老匹夫,打得好算盘!这不分明是当初谋算父亲与“美髯公伍伯昀”的故技么?这次,你便想错了。 “好办法,不过……” “怎样?” “如小可落败呢?” “老夫认为少侠稳操胜手。” “不见得!” “少侠不可气馁,老夫届时伺机协助。” “如果无法事先获知对方行踪呢?” “那只好届期一比雌雄了。” “好,悉依堡主的安排。” 田慕嵩得意地哈哈一笑道: “老夫乐于见少侠‘血榜’题名!” 东方野凑趣道: “小可则望堡主能蝉联!” “老夫业已厌倦了,树大招风,名高招忌,适时退身是上策。” “堡主胸怀,无人可及,小可折服。” “那里!那里!少侠人中之龙,武林之秀,老夫一眼即已看出。” “堡主高估小可了!” 田慕嵩又谈了些武林轶事,东方野只是唯唯喏喏,到了起更时分,田慕嵩招呼红薇进来拣拾杯盘,清理完毕,送上香茗。 东方野故作醉态可掬地道: “红薇,我们再来谈谈!” 红薇风情十足地一笑道: “少侠不累么?” “不累,不累!” “婢子遵命!” “坐下好谈,我不是什么贵客,你不必太拘礼”。 红薇笑了笑,在侧方椅上坐了,用手掠了鬓发散发,软语莺声地道: “少侠要谈些什么?” “接续刚才所谈的呀!” “哟!少侠对男女间事兴致很好!” 话中隐念挑逗之意,东方野当然听得出来,只作不解,一本正经地道: “刚才说到哪里?” “说到三公子意的女子另有所爱。” “对了” “后来呢!” “这点少侠清楚,三公子被‘虚无客石中利’劫持。” “那女子没了下文?” “有,那女子也不是外人,是堡中一名得力助手之女……” “啊!”东方野有些沉不住气了。 “三公子此番脱险归来,准备与她成亲?” 红薇“咕叽!”一笑道: “佟少侠为什么特别关心此事?” 东方野立时惊觉起来,淡淡地道: “闲谈而已!” “婢子明白了……” “明白什么?” 红薇搔首弄姿势地道: “必是佟少侠心里思念那位人儿太切,所以如此关心这位。” 东方野苦苦一笑道: “这怎么说?” 红薇斜斜一瞟东方野,道: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婢子…也曾如此过!” “哦!你也有心上人?” “不过,身份微贱,不为人爱。” 言下,竟也露出了幽怨之色。 东方野醉翁之意不在酒,倒不在这风流俏婢说的是真是假,反正堡内的人,没有一个不该杀,时间迟早而已,当下又拉回正题道: “红薇,你方才说三公子属意那位也是堡中人!” “是呀!” “那还有什么话说?” “可惜,红颜薄命,她没有福份。” 东方野全身触电似的-震,竭力保持镇静道: “这话怎么说?” “她父亲吃里扒外,是本堡叛徒……” “啊!有……这等事?” “三公子被动便是她父女勾结‘虚无客’等人所为的……” “有凭据么?” 话一出口,东方野立觉不妥,但已无法收回了。 第九十一章 椎心刺骨 红薇睁大了水汪汪的双眼,惊声道: “少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东方野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经意地一笑,和缓了一下空气,才若无其事地道: “没什么,感到意外而已!” “为什么会觉意外?” “堡主功力冠武林,声名动下天,谁人不钦,谁人不敬,能作他手下,也可说是一种光荣,竟然吃里扒外,而投靠的却是江湖无赖‘虚无客’,他想得到什么,岂非太不可思议了?” 这几句急中生智的话,倒是说得红薇释了疑念。 “当然有凭有据!” “噢!” 东方野不敢再追根究底了,这件事他知道得最清楚,所谓有赁无据,全是“莫须有”之事,田三被抓,巧在是上官凤约田三荒林见面谈判婚事,而此事田三的帮凶“白日鼠徐生”知道,徐生是被自己诛杀的,这一来,上官若望叛堡之名,便坐宾人。 红薇接道: “现在三公子已安然回堡,‘虚无客’为少侠诛除,自无再容留叛逆之必要……” 东方野不由魂儿出了窍,急声道: “怎么样?” 红薇一字一顿地道, “明一正一堡一规!” 东方野陡地起身,一把捉住红薇的手臂,目此欲裂地道: “父女被杀了?” 红薇面如土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东方野的心被撕袭了,想不到自己假救田三,混入“无双堡”,倒成了上官凤父女的催命符,田三不回,田慕嵩有顾忌,决不敢下手,“张铁嘴”这着棋走错了。 想不到忒上唯一倾心的人,落得如此下场。 情天莫补,恨海难填,这是终生之恨啊! 他满面杀机,眼中射出疯狂的光焰。 一个意念,在脑海里打转:“杀,杀,血洗无双堡!” 这疯狂的意念,愈来愈强烈。 红薇失魂落魄地道: “佟少侠,您……您……这是……做什么?” 东方野陷入一片狂乱中,没有答话。 红薇带哭地道: “小婢的……手臂……快断了,救命……” 东方野咬牙喝道: “你敢出声我活活撕了你!” 红薇闭上了口,但已惊得半死了。 经过一阵剧烈的激动后,东方野稍稍冷静下来,他想,如果此刻动手,一切复仇毁榜的大计,便将化为乌有,田慕嵩的恶行,不能昭诸武林,自己反而成了凶手。 同时,据“张铁嘴”以前谈过,堡中秘室重重,如让漏网,一切算完。 于是,他忍住椎心裂骨的痛楚,硬把疯狂的杀念压了下去,把红薇带到内间,喝问道: “她父女被杀么?” 红薇带哭地道: “是……是的!” “什么时候?” “少侠……与堡主父子宴毕之后。” 东方野欲哭无泪,一口钢舌几乎咬碎。 “什么地点?” “秘室中!” “谁下手?” “是……堡主亲自下手,杀死……上官堂主……上官姑娘是……咬牙自尽而死的……” “啊!” 东方野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 红薇惊怖欲死地道: “少侠,您……您……到底是谁?” “神童佟禹!” “可是……为什么……” “别多问,死者掩埋在何处?” “抛……抛入堡后……无底地穴中。” 东方野跌坐床沿,手里仍紧扣住红薇不放,无边的仇与恨,在血管里奔流,上官凤的倩影,在眼前幌动,似乎,他看到她满口鲜血,双目不闭…… 她死了,连看一眼遗容都不可能!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又回到现实,红薇是不能留活口的,怎么处置呢? 刚才的情景,不知是否已落入堡中人眼中。 想来想去,只有暂时隐忍一时,好在时日已不到一个月了。 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虽说有失武士精神,但对付“无双堡”的人,便不计这些了,同时舍此也无他途可以瞒入眼目。 当下,松开了手。 红薇抚着手臂,连退了三步。 东方野冷冷地道: “你别打算走,或喊叫,杀你易如反掌!” 说完,到窗口探视了一番,凝神谛听了片刻,确定无人,才又回到床边,沉声道: “你自解衣裙!” 红薇一楞神,愕然道: “要……婢子脱衣?” “不错!” “少侠……要婢子伺候……” “快脱!” 红薇呆了一会,忽地荡然一笑: “少快要婢子……只消一句话,何必……把婢子吓死了!” “少说话,脱!” “熄了灯好么?怪不意思……” 东方野一扬手,扇灭了灯火,屋中顿时暗正是来,由于外间有灯光,是以并不怎样黑暗,普通人也可视物,在他,当然不殊白昼。 红薇忸怩地道: “少侠上床……现脱不好么?” 东方野不由面上发热,硬起头皮道: “先脱!” 红薇粉腮升起了红晕,眸中泛出了诱人的光焰,动手自解罗襦,外衣、外裙、亵衣,最后露出了贴肉的大红兜肚…… 东方野咬了咬牙,道: “好了,过来!” 红薇双手掩胸,扭动着挨了过去…… 东方野突地伸指一点。 “嗯……” 红薇长长地闷嗷了一声,栽了下去,登时气绝。 东方野轻吐了一口气,走出房外,高叫一声: “来人!” 一名黑衣汉子,自角门奔了过来,打了一躬,道: “少侠有何吩咐?” 东方野满面怒容地道: “请堡主或三公子来此一趟,区区立候!” “是!” 黑衣汉子应了一声,匆匆转身奔去,约莫半刻光景,田慕嵩父子双双来到。 东方野一见他父子,杀机又冲胸而起,但他竭力按撩住,一抱拳道: “寅夜惊动堡主,失礼之至!” 父子俩同时面露惊容,田慕嵩不愧老奸巨滑,从容地道: “有事么?” 东方野愤愤然地道: “小可立即告辞!” 这话一出口好俩可就真的吃惊了,田慕嵩一皱眉道: “少侠怎地要连夜告辞?” “小可方才杀了堡中人!” 田三栗声道: “什么,佟兄杀了人?” 东方野寒声道: “不错!” 田慕嵩老脸一变,道: “有人冒犯了少侠么?” “谈不上冒犯,是小可一时莽撞。” “被杀的人呢?” “在房中!” “啊!” 东方野野转身进入书房,持烛进入内间,田慕嵩父子随后跟入。 田三突地怪叫一声: “是红薇,她……她……怎么回事?” 东方野突出奇兵,反问道: “三公子谥为区区因奸杀人么?” 田慕嵩深深看了东方野一眼,沉声道: “不会,红薇这丫头是正红女子。” 东方野煞有介事地道: “如此,小可坦白陈明,小可一向恨极淫荡的女子,红薇以色相诱苦缠不休,小可一时情急,出手失了分寸,点中了她致命穴道。” 田慕嵩略一沉吟,坦然道: “小事一件,是她自己找死,叫人把尸体抬出去。” 东方野放下烛台,道: “小可无颜留此,请准告辞!” 田慕嵩哈哈一笑道, “小侠不必介意,说起来是老夫御下无方,失于管束。” “这一说,小可无地自容了!” “需要另换宿处么?” “这倒不必!” 田慕嵩退出外书房,道: “安息,时间已不早了!” “送堡主……” “不必多礼!” 田慕嵩走后,东方野掩上门和衣倒在床上,重新又回到那极度的痛苦中,恨、仇、怨、毒,在胸中燃烧,翻搅,像虫蚁在啃啮。 几次,他翻起身来,手按“蟠龙剑”,一想,又倒了回去。 一整夜,他目不交睫,至到天光。 他想:我必须暂时离开,如果呆在堡中,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按捺不住,坏了大事,如果勉强抑制,即使不露破友绽,也会发狂。 不知红薇之死,田慕嵩是否已起了疑窦,这老匹夫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倒要步步为营,小心提防,挨到“血榜”挑战之日。 父终不共戴天之仇! 师叔断腿之恨。 拜兄贾明之死! 红颜知己上官凤父女之怨…… 这些,老匹夫应该付出相当的代价。 东方野真是越想越恨,那怨毒在心中已凝聚成了形。 中午,田慕嵩又设盛宴招待,这一次,排了五桌之多,堡中有头面的高手,俱已来齐,这批爪牙当中,东方野认识的,不到十分之一。 田慕嵩把东方野按上了首席的上位,并一一引见堡中高手,东方野心怀剧痛,表面上只好应付。 无数钦羡的目光,全投向了东方野,“虚无客石中利”在江湖人心中,是一个了不起的神秘人物,竟被他剑劈,这是件惊动武林的大事,当然,东方野心里雪亮。 一般武林人,想一瞻天下第一高手的风采,都恨无缘,而他被尊为上宾,怎不羡煞人,而东方野此刻的感觉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所有的目光中,东方野忽地发现了一双与众不同的眼光,冷令地,含着鄙夷,他不由特别对他注意,只见对方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八字胡,国字脸,坐在前排居中一桌的首位,看来身份不低。 那老者一见东方野的目光射向他,立即低下头去。 方才已引介过,东方野心不在焉,根本没听进去,现在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 田慕嵩谈笑风生,一付长者之态,对“神童佟禹”,备极推崇,誉为年青一代高手中翘楚,并隐约暗示,将为“血榜”的下一个接捧人。 东方野如坐针毡,极少开口,只是对那冷眼老者,毫不放松,在这种场合,而有此等表现,是极不寻常的现象。 一时之间,觥筹交错,四座生风。 这一次午宴,田慕嵩是有深意的,要让堡中高手,对东方野有个较深的认识,也许另有目的,这就非局外人所能知道的了。好不容易挨过了这一场宴会,东方野回房休息。 本考虑着如何措辞,向田慕嵩说要暂时离堡一段时间? 闭目养了一会神,觉得十分不耐,起身步出院中,一个十四五岁的毛头小伙,在院中扫除落叶,忽地抬头冲着东方野一笑。 东方野冷冷扫了对方一眼,对堡中人,他普遍含有仇意。 毛头小伙扫到东方野身边,忽地小声道: “做没本钱买卖的问少侠有什么讯息要传?” 东方野顿悟,这是“张铁嘴”他们伏在堡中的眼线,四顾无人,立即以很低的声音发话,但头却转向别处,这样即使人暗中有人,也不会起疑。 “告诉做没本钱买卖的,一切均如意料,对方安排本人先出战‘青衣修罗’田三功力已复,上官父女被杀。” “知道也:” “有话传与区区么?” “忍耐,小心,随机应变。” “唔!” 小伙子慢慢又扫到院角去了。 东方野回书房落坐,心中忐忑不安,“张铁嘴”要自己忍耐,自己如果执意要离堡些时,会不会发生变卦,影响大计? 八字胡老者的冷漠鄙夷的目光,又现脑海,他是谁?为何有好等异样目光? 想着,又转出院中,踱向那小伙子,道: “刚才宴会中,有一个八字胡,国字脸的半百老者,他是谁?” 小伙子仍低头扫落叶,似在思索,半晌才道: “可能是新任‘武林城’执法武士统领洪一源!” “唔!” 东方野转开身,这一提他便想起来了,田慕嵩是如此引介,当时虽没注意,一点影子是有的,心念怀转,有了主意,到城外拜访他,非揭穿这谜底不可。 心念之间,田三来访。 东方野迎着道: “三公子,恭喜你恢复了功力!” 田三笑嘻嘻地一拱手道: “有生之日,皆佟兄所赐。” “言重了!” “佟兄在堡中无妨四处走走,反正那些木石阻不了佟兄。” “区区想到‘武林城’见识一番,听说城中卧虎藏龙……” “佟兄有兴,小弟奉陪。” “不!” “为什么?” “区区目前不希望有人知道与贵堡有关系!” “噢!” “还有一点,三公子目前尚不宜现身,以免被敌方所乘,‘青衣修罗’与‘虚无客’等是一伙,‘虚无客’被杀,对方是决不干休的,区区初到此间,认识的人恐怕无几,万一碰上对方,正好去查‘青衣修罗’的行踪,一举两得。” “对!对!小弟竟计不及此。” “也许,区区晚上留宿城中……” 第九十一章 椎心刺骨 红薇睁大了水汪汪的双眼,惊声道: “少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东方野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经意地一笑,和缓了一下空气,才若无其事地道: “没什么,感到意外而已!” “为什么会觉意外?” “堡主功力冠武林,声名动下天,谁人不钦,谁人不敬,能作他手下,也可说是一种光荣,竟然吃里扒外,而投靠的却是江湖无赖‘虚无客’,他想得到什么,岂非太不可思议了?” 这几句急中生智的话,倒是说得红薇释了疑念。 “当然有凭有据!” “噢!” 东方野不敢再追根究底了,这件事他知道得最清楚,所谓有赁无据,全是“莫须有”之事,田三被抓,巧在是上官凤约田三荒林见面谈判婚事,而此事田三的帮凶“白日鼠徐生”知道,徐生是被自己诛杀的,这一来,上官若望叛堡之名,便坐宾人。 红薇接道: “现在三公子已安然回堡,‘虚无客’为少侠诛除,自无再容留叛逆之必要……” 东方野不由魂儿出了窍,急声道: “怎么样?” 红薇一字一顿地道, “明一正一堡一规!” 东方野陡地起身,一把捉住红薇的手臂,目此欲裂地道: “父女被杀了?” 红薇面如土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东方野的心被撕袭了,想不到自己假救田三,混入“无双堡”,倒成了上官凤父女的催命符,田三不回,田慕嵩有顾忌,决不敢下手,“张铁嘴”这着棋走错了。 想不到忒上唯一倾心的人,落得如此下场。 情天莫补,恨海难填,这是终生之恨啊! 他满面杀机,眼中射出疯狂的光焰。 一个意念,在脑海里打转:“杀,杀,血洗无双堡!” 这疯狂的意念,愈来愈强烈。 红薇失魂落魄地道: “佟少侠,您……您……这是……做什么?” 东方野陷入一片狂乱中,没有答话。 红薇带哭地道: “小婢的……手臂……快断了,救命……” 东方野咬牙喝道: “你敢出声我活活撕了你!” 红薇闭上了口,但已惊得半死了。 经过一阵剧烈的激动后,东方野稍稍冷静下来,他想,如果此刻动手,一切复仇毁榜的大计,便将化为乌有,田慕嵩的恶行,不能昭诸武林,自己反而成了凶手。 同时,据“张铁嘴”以前谈过,堡中秘室重重,如让漏网,一切算完。 于是,他忍住椎心裂骨的痛楚,硬把疯狂的杀念压了下去,把红薇带到内间,喝问道: “她父女被杀么?” 红薇带哭地道: “是……是的!” “什么时候?” “少侠……与堡主父子宴毕之后。” 东方野欲哭无泪,一口钢舌几乎咬碎。 “什么地点?” “秘室中!” “谁下手?” “是……堡主亲自下手,杀死……上官堂主……上官姑娘是……咬牙自尽而死的……” “啊!” 东方野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 红薇惊怖欲死地道: “少侠,您……您……到底是谁?” “神童佟禹!” “可是……为什么……” “别多问,死者掩埋在何处?” “抛……抛入堡后……无底地穴中。” 东方野跌坐床沿,手里仍紧扣住红薇不放,无边的仇与恨,在血管里奔流,上官凤的倩影,在眼前幌动,似乎,他看到她满口鲜血,双目不闭…… 她死了,连看一眼遗容都不可能!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又回到现实,红薇是不能留活口的,怎么处置呢? 刚才的情景,不知是否已落入堡中人眼中。 想来想去,只有暂时隐忍一时,好在时日已不到一个月了。 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虽说有失武士精神,但对付“无双堡”的人,便不计这些了,同时舍此也无他途可以瞒入眼目。 当下,松开了手。 红薇抚着手臂,连退了三步。 东方野冷冷地道: “你别打算走,或喊叫,杀你易如反掌!” 说完,到窗口探视了一番,凝神谛听了片刻,确定无人,才又回到床边,沉声道: “你自解衣裙!” 红薇一楞神,愕然道: “要……婢子脱衣?” “不错!” “少侠……要婢子伺候……” “快脱!” 红薇呆了一会,忽地荡然一笑: “少快要婢子……只消一句话,何必……把婢子吓死了!” “少说话,脱!” “熄了灯好么?怪不意思……” 东方野一扬手,扇灭了灯火,屋中顿时暗正是来,由于外间有灯光,是以并不怎样黑暗,普通人也可视物,在他,当然不殊白昼。 红薇忸怩地道: “少侠上床……现脱不好么?” 东方野不由面上发热,硬起头皮道: “先脱!” 红薇粉腮升起了红晕,眸中泛出了诱人的光焰,动手自解罗襦,外衣、外裙、亵衣,最后露出了贴肉的大红兜肚…… 东方野咬了咬牙,道: “好了,过来!” 红薇双手掩胸,扭动着挨了过去…… 东方野突地伸指一点。 “嗯……” 红薇长长地闷嗷了一声,栽了下去,登时气绝。 东方野轻吐了一口气,走出房外,高叫一声: “来人!” 一名黑衣汉子,自角门奔了过来,打了一躬,道: “少侠有何吩咐?” 东方野满面怒容地道: “请堡主或三公子来此一趟,区区立候!” “是!” 黑衣汉子应了一声,匆匆转身奔去,约莫半刻光景,田慕嵩父子双双来到。 东方野一见他父子,杀机又冲胸而起,但他竭力按撩住,一抱拳道: “寅夜惊动堡主,失礼之至!” 父子俩同时面露惊容,田慕嵩不愧老奸巨滑,从容地道: “有事么?” 东方野愤愤然地道: “小可立即告辞!” 这话一出口好俩可就真的吃惊了,田慕嵩一皱眉道: “少侠怎地要连夜告辞?” “小可方才杀了堡中人!” 田三栗声道: “什么,佟兄杀了人?” 东方野寒声道: “不错!” 田慕嵩老脸一变,道: “有人冒犯了少侠么?” “谈不上冒犯,是小可一时莽撞。” “被杀的人呢?” “在房中!” “啊!” 东方野野转身进入书房,持烛进入内间,田慕嵩父子随后跟入。 田三突地怪叫一声: “是红薇,她……她……怎么回事?” 东方野突出奇兵,反问道: “三公子谥为区区因奸杀人么?” 田慕嵩深深看了东方野一眼,沉声道: “不会,红薇这丫头是正红女子。” 东方野煞有介事地道: “如此,小可坦白陈明,小可一向恨极淫荡的女子,红薇以色相诱苦缠不休,小可一时情急,出手失了分寸,点中了她致命穴道。” 田慕嵩略一沉吟,坦然道: “小事一件,是她自己找死,叫人把尸体抬出去。” 东方野放下烛台,道: “小可无颜留此,请准告辞!” 田慕嵩哈哈一笑道, “小侠不必介意,说起来是老夫御下无方,失于管束。” “这一说,小可无地自容了!” “需要另换宿处么?” “这倒不必!” 田慕嵩退出外书房,道: “安息,时间已不早了!” “送堡主……” “不必多礼!” 田慕嵩走后,东方野掩上门和衣倒在床上,重新又回到那极度的痛苦中,恨、仇、怨、毒,在胸中燃烧,翻搅,像虫蚁在啃啮。 几次,他翻起身来,手按“蟠龙剑”,一想,又倒了回去。 一整夜,他目不交睫,至到天光。 他想:我必须暂时离开,如果呆在堡中,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按捺不住,坏了大事,如果勉强抑制,即使不露破友绽,也会发狂。 不知红薇之死,田慕嵩是否已起了疑窦,这老匹夫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倒要步步为营,小心提防,挨到“血榜”挑战之日。 父终不共戴天之仇! 师叔断腿之恨。 拜兄贾明之死! 红颜知己上官凤父女之怨…… 这些,老匹夫应该付出相当的代价。 东方野真是越想越恨,那怨毒在心中已凝聚成了形。 中午,田慕嵩又设盛宴招待,这一次,排了五桌之多,堡中有头面的高手,俱已来齐,这批爪牙当中,东方野认识的,不到十分之一。 田慕嵩把东方野按上了首席的上位,并一一引见堡中高手,东方野心怀剧痛,表面上只好应付。 无数钦羡的目光,全投向了东方野,“虚无客石中利”在江湖人心中,是一个了不起的神秘人物,竟被他剑劈,这是件惊动武林的大事,当然,东方野心里雪亮。 一般武林人,想一瞻天下第一高手的风采,都恨无缘,而他被尊为上宾,怎不羡煞人,而东方野此刻的感觉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所有的目光中,东方野忽地发现了一双与众不同的眼光,冷令地,含着鄙夷,他不由特别对他注意,只见对方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八字胡,国字脸,坐在前排居中一桌的首位,看来身份不低。 那老者一见东方野的目光射向他,立即低下头去。 方才已引介过,东方野心不在焉,根本没听进去,现在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 田慕嵩谈笑风生,一付长者之态,对“神童佟禹”,备极推崇,誉为年青一代高手中翘楚,并隐约暗示,将为“血榜”的下一个接捧人。 东方野如坐针毡,极少开口,只是对那冷眼老者,毫不放松,在这种场合,而有此等表现,是极不寻常的现象。 一时之间,觥筹交错,四座生风。 这一次午宴,田慕嵩是有深意的,要让堡中高手,对东方野有个较深的认识,也许另有目的,这就非局外人所能知道的了。好不容易挨过了这一场宴会,东方野回房休息。 本考虑着如何措辞,向田慕嵩说要暂时离堡一段时间? 闭目养了一会神,觉得十分不耐,起身步出院中,一个十四五岁的毛头小伙,在院中扫除落叶,忽地抬头冲着东方野一笑。 东方野冷冷扫了对方一眼,对堡中人,他普遍含有仇意。 毛头小伙扫到东方野身边,忽地小声道: “做没本钱买卖的问少侠有什么讯息要传?” 东方野顿悟,这是“张铁嘴”他们伏在堡中的眼线,四顾无人,立即以很低的声音发话,但头却转向别处,这样即使人暗中有人,也不会起疑。 “告诉做没本钱买卖的,一切均如意料,对方安排本人先出战‘青衣修罗’田三功力已复,上官父女被杀。” “知道也:” “有话传与区区么?” “忍耐,小心,随机应变。” “唔!” 小伙子慢慢又扫到院角去了。 东方野回书房落坐,心中忐忑不安,“张铁嘴”要自己忍耐,自己如果执意要离堡些时,会不会发生变卦,影响大计? 八字胡老者的冷漠鄙夷的目光,又现脑海,他是谁?为何有好等异样目光? 想着,又转出院中,踱向那小伙子,道: “刚才宴会中,有一个八字胡,国字脸的半百老者,他是谁?” 小伙子仍低头扫落叶,似在思索,半晌才道: “可能是新任‘武林城’执法武士统领洪一源!” “唔!” 东方野转开身,这一提他便想起来了,田慕嵩是如此引介,当时虽没注意,一点影子是有的,心念怀转,有了主意,到城外拜访他,非揭穿这谜底不可。 心念之间,田三来访。 东方野迎着道: “三公子,恭喜你恢复了功力!” 田三笑嘻嘻地一拱手道: “有生之日,皆佟兄所赐。” “言重了!” “佟兄在堡中无妨四处走走,反正那些木石阻不了佟兄。” “区区想到‘武林城’见识一番,听说城中卧虎藏龙……” “佟兄有兴,小弟奉陪。” “不!” “为什么?” “区区目前不希望有人知道与贵堡有关系!” “噢!” “还有一点,三公子目前尚不宜现身,以免被敌方所乘,‘青衣修罗’与‘虚无客’等是一伙,‘虚无客’被杀,对方是决不干休的,区区初到此间,认识的人恐怕无几,万一碰上对方,正好去查‘青衣修罗’的行踪,一举两得。” “对!对!小弟竟计不及此。” “也许,区区晚上留宿城中……” 第九十二章 夤夜索谜 “请转禀堡主一声?” “好的,小弟送佟兄到堡外。” 东方野回房取“蟠龙剑”上,忽地故意“哦!”了一声道: “听说城中不许佩剑?” 田三摇手道: “不!不!佟兄是例外,小弟着通知会洪统领,要他转告属下。” “如此,我们走!” “请!” 田三随东方野到子堡门之外,作别自回,东方野安步当车,走向“武林城”,在堡内只呆了两天半,像是过了两年那么长,此刻,顿感轻松无比。 “武林城”一切如旧,多数的人,他都认得。 不知不觉之间,来到“悦来客栈”之前,景物如旧,人事已非,回首前尘,一阵心酸,若非在闹市,他真想痛哭一场。 他匆匆行过这伤心之地,怕情感无法负荷,由于他身佩长剑,不少人都对他特别注目,他只当不知,昂首而行。 信步来到孔庙广场,只见摊棚林立,江湖人物,熙来攘往,卖艺,耍猴,说书,看相,一堆堆,一丛丛,喧闹震耳,一如往昔。 他进入茶棚,选了个靠角落的座位,要了一碗龙井,四碟干果,一个人独坐沉思。这茶棚,是当初“张铁嘴”常来光顾的地方,人事变幻,犹如白云苍狗,尤其江湖人,更是今日不知明日事,想起来,令人慨叹。 当年,母亲严禁自己习武,但自己仍走上了这条路,是幸?还是不幸…… 坐了一会,已是傍晚时分,觉得无聊,付了茶资,走向大街,吃喝也没有胃口,心想,再逛一会,便可去拜访执法武士统领洪一源了。 心念之间,漫无目的地穿街过巷。正行之间,忽听蹄声得得,转头一看,马上人赫然是洪一源,洪一源倒没发现他,东方野下意识地跟了一段街路,只见洪一源走的是出城方向,心想,他出城做什么,回“无双堡”可不是这方向? 心念一转,决定跟出城去。 出了城,洪一源一策坐骑,加速驰行,东方野只好展开身法尾追。 追了一程,东方野大感困惑,洪一源竟然奔向旷野荒林,而且不断回顾,看样子是怕人跟踪,行动鬼祟其中定有蹊跷。 不久,来到一座密林之中,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林中伸手不见五指,但东方野目力奇佳,十丈之内,仍可辨物。 洪一源把马匹拴在林外,四下一张望,然后弹身入林。 东方野幽灵活般到侧方林缘,只见洪一源撮口打了一个胡哨,一条人影,陡然出现,洪一源塞了一样东西在那人手中,低低嘱咐了两句,那人随即隐去,洪一源转身出林,正要解缰上马…… “洪统领,请留步!” 东方野人随声现。 洪一源显然吃惊不小,霍地回身,栗喝道: “哪位朋友?” 东方野一拱手道: “区区在下!” 洪一源一看,竟然是堡主座上贵宾“神童佟禹”,登时面目失色,下意识地向后退了数步,以极不自然的声调道: “哦!原来是佟少侠,有何指教?” 东方野心想,对方行动诡秘,不知弄什么玄虚,说不定是奉田慕嵩之命,安排什么阴谋,且先用言语试试他,当下冷冷地道: “洪统领夤场出城,又有要事!” 洪一源身形一震,道: “佟少侠是追踪本座来的?” “没这话,巧遇而已!” “这倒真的是相当巧,少侠如是探幽觅胜,似乎不合时!” 一语双关,东方野自然听得出来,当下淡淡一笑,道: “如此说,洪统领不是寻幽探胜的了?” 洪一源脸色再变,阴声道: “田堡主对少侠十分契重?” “好说,廖爱而已。” “少侠自是要急图立功,以报堡主?” “这话怎么说?” 洪一源冷笑数声,道: “今晚想是要建头一功?” 东方野一听话风,内里大有文章,索兴装佯道: “洪统领的话,区区听不懂。” “是么?” “光棍眼里不揉砂子,佟少便是奉命而来?” 东方野一听,有几分意思了,打蛇随棍地道: “是又怎么说?” “佟少侠剑劈‘虚无客’,还准备挑战‘青衣修罗’,令人佩服,不过——” “不过怎样?” “摸错了道!” “什么意思?” “作鹰作犬,也得先看看主人是什么角色。” 东方野大感困惑,这话,分明冲着田慕嵩说的,但,也许是反话。 “洪统领的意思,似是对田堡主的为人不满?” 洪一源咬了咬牙,道: “本人不否认,怎样?” “不怎么样,区区在堡中作客而已!” “嘿嘿嘿嘿,佟少侠,不必转弯抹角,干脆道出来意?” “洪统领先交待一下今夜出城的目的,如何?” “没有向少侠交代的必要。” “如果区区一定要请阁下交代呢?” 洪一源再退了一步,寒声道: “本人也许不是佟少侠的对手,但,也不会听任宰割。” “这话不是愈说愈远了么?” “本人已打算不再反回‘武林城’,佟少侠想建功怕也办不到!” “那却未必!” 洪一源突地向前一欺身,眸中现出了杀机,手一扬无声无息,东方野鼻中立时嗅到一股异味,知道对方施毒,为了逼出真相,故作不知,洪一源用毒无功,登时亡魂大冒,连退三步,栗声道: “姓佟的,你真是有一手?” 东方野冷淡地道: “好说!” 洪一源脚步一挪,闪电般弹身蹿向林中…… 东方野以更快的速度,横身一截,道; “阁下不交代便要走么?” 洪一源“唰!”地亮出长剑,一抖腕,栗声道; “动手?” “区区无意动手,只想请阁下为区区释疑。” “哼!物以类聚,姓佟的,你很有田慕嵩之风……” 看样子,洪一源是有意叛离“无双堡”,但真正原因却不得而知,如果对方真的叛堡,倒是条极好的内线,心念之中,紧迫着道: “过奖了,阁下能回答区区两个问题么?” “两百个也回答你,说?” “没那多,只两个,第一,今日午宴之时,阁下的态度,似对区区不不齿之意?” “不错,有这意思!” “彼此素昧生平,为什么!” “你功力虽高,但牌子不亮!” “为什么?” “田慕嵩枭獍之辈,你却甘心依附,作其工具。” “田堡主身为天下第一高手,武林同道钦敬不之不暇,阁下不嫌过份么?” “你会噬脐莫及!” “这是区区自己的事……” “当然,是你自己要问,第二是什么?” “第二,阁下才在林中把一件物品,交预先伏候之人,那是什么?” 洪一源面上的肌肉抽动了数数下,厉声道: “佟禹,别自视太高,充其量一条走狗而已!” 东方野佯怒道: “阁下说话得留点分寸?” 洪一源一披嘴,冷森森地道: “本人豁出去了,不过,先警告你,少得意有人会收拾你。” “谁?” “少问,自然有人。” 东方野迫前一步道: “阁下是真心叛堡?” “是又怎样?” 事实至此,洪一源是步“龙剑剑客卢日升”的故事重演,似乎已无疑问,剩下的便是揭开谜底了,心念之中,朗声一笑道: “阁下交代真实来历怎样?” “办不到!” 慕在此刻,十余条人影,从林中闪现,立即把两人围在核心之中。 东方野一看,现身的人中,有一个身着紫衣的赫然是“秘魔门”武殿殿主洪大川,顿时激动万分,想不到洪一源是大母派来“无双堡”卧底的。 洪一源大声道: “点子硬!” 洪大川沉声道: “就是他么?” 洪一源道: “不错,就是他!” 东方野冲着洪大川拱手道: “洪殿主,久违了!” 洪大川登时大惊失色,对方竟一口道出他的身份来历,这太不可思议了,对方不是初入中原的么? 洪一源也怔愕住了。 洪大川惊声道: “朋友怎知本座身份?” 东方野一笑道: “我们是熟人呀!” 洪大川一时之间,竟答不上话来,这“熟人”二字,从何说起?这事不但离奇,而且有些可怕。 突地—— 一阵马匹奔驰之声,遥遥传至,洪一源栗声道: “无双堡巡逻武士!” 东方野心念电转,何不如此如此,给“无双堡”来个风声鹤唳。 念动之间,片言不发,闪电般循声掠去。 洪大川一行,全愕住了。 东方野离了“秘魔门”一行人后,立即散去了“易形”之术,恢复本来面目,只见七骑马奔近前来,当先一骑是一个锦衣老者,正是“无双堡”卫队统领戚天生,东方野隐身树后,大喝一声: “站住!” 七骑马立即勒马停庄,戚天生冷喝道: “什么人?” 东方野朗声道: “戚统领幸会啊!” 戚天生不由一窒,栗声道: “何方朋友?” 东方野一字一句地道: “区区‘青衣修罗’!” 戚天生在马上打了一个哆嗦,一摆手,道: “回堡!” 七人勒转马头,东方野闪电身,一起,一落,再起…… 七骑扬蹄回奔。 “畦!” 惨号划破静寂的夜空,戚天生倒栽落马,其余六名手下,丧胆亡魂,没命地催马,东方野跃上了成天生那区空马,突入六人当中,掌劈指戳。 惨嗷连连,五名武士先后落马,只剩一骑,狂奔而去。这是东方野故留的活口,奸让他回堡传警。 东方野下马,奔回原处,洪大川急迎而至,激动地道; “东方少主,是你啊!” 东方野目注洪一源道: “统领,你立刻回城,‘无双堡’要鸡犬不宁了。” 洪一源无暇多说,上马奔回城去。 东方野这才向洪大川道: “洪殿主,洪一源是本门派出的?” “是的,他是卑座的胞弟,少主当年在总坛接触无多,是以不识!” “卧底何为?” “门主要为令先尊报仇!” 东方野心头一惨,道: “门主知道底蕴了?” “知道了!” “此事由我亲自去做,已有周详计划,请暂勿采取行动。” “是!” “我必须立刻回城,免启人疑窦,有事我会通知令弟!” 说完,再度因复“神童佟禹”的面目,向城内奔去。 回到城中,已是二更时分,想了想,进入一间酒店,若无其事地吃喝,酒至半酣,只见堡中总管“铁罗汉岳岱”匆匆而来,忙起身道: “总管,且坐喝上一杯!” “铁罗汉岳岱”朝对面一坐,低声道: “佟少侠,有警!” 东方野吃惊地道: “怎样?” “青衣修罗不久前在城外现身,堡中卫队统领戚天生与五名武士遇害!” “有这等事……” “堡主请少侠到城外配合本堡武士行动,如有敌踪,火箭为号……” “好,区区立刻出城。” “堡主的意思如果对方现身,最好能相机除去……” 东方野煞有介事地道: “这不消说得。” “少侠请立刻动身!” “叫小二算帐……” “不必,城中各处,少侠可随意吃喝,帐由堡中总结。” “如此区区不客气了!” 说完,起身离店,往城外奔去,一路上,果见人影幛幛,看来堡中早已好手尽出,心中觉得十分好笑,展开身法,一口气奔到原先的密林之中,寻了个稳当之处,闭目养神,一任“无双堡”的鹰犬,四下奔驰。 不消说,这一夜毫无动静。 直到天明,东方野才起身回城,一迳回到执法武士统领洪一源处,洪一源殷勤接待,彼此心照不宣。 不久,堡中派人传出了话,请东方野坐镇城内,以备有警时立刻行动。 一连三天,东方野城内逍遥自在。 第四天一早,田三亲自来请东方野回堡,田慕嵩已然在便厅中坐候,东方野入厅坐定之后,言先开口道: “青衣修罗忒也狡狯猾,竟不再露面!” 田慕嵩神情凝重地道: “他既已发武林贴,公开挑战,却又暗下毒手,杀害本堡武士,此等行径,实在令人不齿,少侠的看法如何?” 东方野若有深意地道: “小可对‘青衣修罗东方野’,仅闻其名,不识其人,不知……呃……” “怎样?” “是否有个人恩怨在内?” 田慕嵩面色微微一变,道: “老夫想不出与他结有什么不解之仇。” 东方野心里暗骂一声:该死的老匹夫!口里沉吟着道: “那他何以要杀人?” 田慕嵩无可奈何地一笑,道: “他一向嗜杀成性!” “啊!” “如此子真的名登‘血榜’,武林公道无存了!” “嗯!小可亦有同感。” “老夫有办法使他现身……” 东方野心中一动,道: “那再好不过,小可愿闻堡主妙计?” 第九十二章 夤夜索谜 “请转禀堡主一声?” “好的,小弟送佟兄到堡外。” 东方野回房取“蟠龙剑”上,忽地故意“哦!”了一声道: “听说城中不许佩剑?” 田三摇手道: “不!不!佟兄是例外,小弟着通知会洪统领,要他转告属下。” “如此,我们走!” “请!” 田三随东方野到子堡门之外,作别自回,东方野安步当车,走向“武林城”,在堡内只呆了两天半,像是过了两年那么长,此刻,顿感轻松无比。 “武林城”一切如旧,多数的人,他都认得。 不知不觉之间,来到“悦来客栈”之前,景物如旧,人事已非,回首前尘,一阵心酸,若非在闹市,他真想痛哭一场。 他匆匆行过这伤心之地,怕情感无法负荷,由于他身佩长剑,不少人都对他特别注目,他只当不知,昂首而行。 信步来到孔庙广场,只见摊棚林立,江湖人物,熙来攘往,卖艺,耍猴,说书,看相,一堆堆,一丛丛,喧闹震耳,一如往昔。 他进入茶棚,选了个靠角落的座位,要了一碗龙井,四碟干果,一个人独坐沉思。这茶棚,是当初“张铁嘴”常来光顾的地方,人事变幻,犹如白云苍狗,尤其江湖人,更是今日不知明日事,想起来,令人慨叹。 当年,母亲严禁自己习武,但自己仍走上了这条路,是幸?还是不幸…… 坐了一会,已是傍晚时分,觉得无聊,付了茶资,走向大街,吃喝也没有胃口,心想,再逛一会,便可去拜访执法武士统领洪一源了。 心念之间,漫无目的地穿街过巷。正行之间,忽听蹄声得得,转头一看,马上人赫然是洪一源,洪一源倒没发现他,东方野下意识地跟了一段街路,只见洪一源走的是出城方向,心想,他出城做什么,回“无双堡”可不是这方向? 心念一转,决定跟出城去。 出了城,洪一源一策坐骑,加速驰行,东方野只好展开身法尾追。 追了一程,东方野大感困惑,洪一源竟然奔向旷野荒林,而且不断回顾,看样子是怕人跟踪,行动鬼祟其中定有蹊跷。 不久,来到一座密林之中,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林中伸手不见五指,但东方野目力奇佳,十丈之内,仍可辨物。 洪一源把马匹拴在林外,四下一张望,然后弹身入林。 东方野幽灵活般到侧方林缘,只见洪一源撮口打了一个胡哨,一条人影,陡然出现,洪一源塞了一样东西在那人手中,低低嘱咐了两句,那人随即隐去,洪一源转身出林,正要解缰上马…… “洪统领,请留步!” 东方野人随声现。 洪一源显然吃惊不小,霍地回身,栗喝道: “哪位朋友?” 东方野一拱手道: “区区在下!” 洪一源一看,竟然是堡主座上贵宾“神童佟禹”,登时面目失色,下意识地向后退了数步,以极不自然的声调道: “哦!原来是佟少侠,有何指教?” 东方野心想,对方行动诡秘,不知弄什么玄虚,说不定是奉田慕嵩之命,安排什么阴谋,且先用言语试试他,当下冷冷地道: “洪统领夤场出城,又有要事!” 洪一源身形一震,道: “佟少侠是追踪本座来的?” “没这话,巧遇而已!” “这倒真的是相当巧,少侠如是探幽觅胜,似乎不合时!” 一语双关,东方野自然听得出来,当下淡淡一笑,道: “如此说,洪统领不是寻幽探胜的了?” 洪一源脸色再变,阴声道: “田堡主对少侠十分契重?” “好说,廖爱而已。” “少侠自是要急图立功,以报堡主?” “这话怎么说?” 洪一源冷笑数声,道: “今晚想是要建头一功?” 东方野一听话风,内里大有文章,索兴装佯道: “洪统领的话,区区听不懂。” “是么?” “光棍眼里不揉砂子,佟少便是奉命而来?” 东方野一听,有几分意思了,打蛇随棍地道: “是又怎么说?” “佟少侠剑劈‘虚无客’,还准备挑战‘青衣修罗’,令人佩服,不过——” “不过怎样?” “摸错了道!” “什么意思?” “作鹰作犬,也得先看看主人是什么角色。” 东方野大感困惑,这话,分明冲着田慕嵩说的,但,也许是反话。 “洪统领的意思,似是对田堡主的为人不满?” 洪一源咬了咬牙,道: “本人不否认,怎样?” “不怎么样,区区在堡中作客而已!” “嘿嘿嘿嘿,佟少侠,不必转弯抹角,干脆道出来意?” “洪统领先交待一下今夜出城的目的,如何?” “没有向少侠交代的必要。” “如果区区一定要请阁下交代呢?” 洪一源再退了一步,寒声道: “本人也许不是佟少侠的对手,但,也不会听任宰割。” “这话不是愈说愈远了么?” “本人已打算不再反回‘武林城’,佟少侠想建功怕也办不到!” “那却未必!” 洪一源突地向前一欺身,眸中现出了杀机,手一扬无声无息,东方野鼻中立时嗅到一股异味,知道对方施毒,为了逼出真相,故作不知,洪一源用毒无功,登时亡魂大冒,连退三步,栗声道: “姓佟的,你真是有一手?” 东方野冷淡地道: “好说!” 洪一源脚步一挪,闪电般弹身蹿向林中…… 东方野以更快的速度,横身一截,道; “阁下不交代便要走么?” 洪一源“唰!”地亮出长剑,一抖腕,栗声道; “动手?” “区区无意动手,只想请阁下为区区释疑。” “哼!物以类聚,姓佟的,你很有田慕嵩之风……” 看样子,洪一源是有意叛离“无双堡”,但真正原因却不得而知,如果对方真的叛堡,倒是条极好的内线,心念之中,紧迫着道: “过奖了,阁下能回答区区两个问题么?” “两百个也回答你,说?” “没那多,只两个,第一,今日午宴之时,阁下的态度,似对区区不不齿之意?” “不错,有这意思!” “彼此素昧生平,为什么!” “你功力虽高,但牌子不亮!” “为什么?” “田慕嵩枭獍之辈,你却甘心依附,作其工具。” “田堡主身为天下第一高手,武林同道钦敬不之不暇,阁下不嫌过份么?” “你会噬脐莫及!” “这是区区自己的事……” “当然,是你自己要问,第二是什么?” “第二,阁下才在林中把一件物品,交预先伏候之人,那是什么?” 洪一源面上的肌肉抽动了数数下,厉声道: “佟禹,别自视太高,充其量一条走狗而已!” 东方野佯怒道: “阁下说话得留点分寸?” 洪一源一披嘴,冷森森地道: “本人豁出去了,不过,先警告你,少得意有人会收拾你。” “谁?” “少问,自然有人。” 东方野迫前一步道: “阁下是真心叛堡?” “是又怎样?” 事实至此,洪一源是步“龙剑剑客卢日升”的故事重演,似乎已无疑问,剩下的便是揭开谜底了,心念之中,朗声一笑道: “阁下交代真实来历怎样?” “办不到!” 慕在此刻,十余条人影,从林中闪现,立即把两人围在核心之中。 东方野一看,现身的人中,有一个身着紫衣的赫然是“秘魔门”武殿殿主洪大川,顿时激动万分,想不到洪一源是大母派来“无双堡”卧底的。 洪一源大声道: “点子硬!” 洪大川沉声道: “就是他么?” 洪一源道: “不错,就是他!” 东方野冲着洪大川拱手道: “洪殿主,久违了!” 洪大川登时大惊失色,对方竟一口道出他的身份来历,这太不可思议了,对方不是初入中原的么? 洪一源也怔愕住了。 洪大川惊声道: “朋友怎知本座身份?” 东方野一笑道: “我们是熟人呀!” 洪大川一时之间,竟答不上话来,这“熟人”二字,从何说起?这事不但离奇,而且有些可怕。 突地—— 一阵马匹奔驰之声,遥遥传至,洪一源栗声道: “无双堡巡逻武士!” 东方野心念电转,何不如此如此,给“无双堡”来个风声鹤唳。 念动之间,片言不发,闪电般循声掠去。 洪大川一行,全愕住了。 东方野离了“秘魔门”一行人后,立即散去了“易形”之术,恢复本来面目,只见七骑马奔近前来,当先一骑是一个锦衣老者,正是“无双堡”卫队统领戚天生,东方野隐身树后,大喝一声: “站住!” 七骑马立即勒马停庄,戚天生冷喝道: “什么人?” 东方野朗声道: “戚统领幸会啊!” 戚天生不由一窒,栗声道: “何方朋友?” 东方野一字一句地道: “区区‘青衣修罗’!” 戚天生在马上打了一个哆嗦,一摆手,道: “回堡!” 七人勒转马头,东方野闪电身,一起,一落,再起…… 七骑扬蹄回奔。 “畦!” 惨号划破静寂的夜空,戚天生倒栽落马,其余六名手下,丧胆亡魂,没命地催马,东方野跃上了成天生那区空马,突入六人当中,掌劈指戳。 惨嗷连连,五名武士先后落马,只剩一骑,狂奔而去。这是东方野故留的活口,奸让他回堡传警。 东方野下马,奔回原处,洪大川急迎而至,激动地道; “东方少主,是你啊!” 东方野目注洪一源道: “统领,你立刻回城,‘无双堡’要鸡犬不宁了。” 洪一源无暇多说,上马奔回城去。 东方野这才向洪大川道: “洪殿主,洪一源是本门派出的?” “是的,他是卑座的胞弟,少主当年在总坛接触无多,是以不识!” “卧底何为?” “门主要为令先尊报仇!” 东方野心头一惨,道: “门主知道底蕴了?” “知道了!” “此事由我亲自去做,已有周详计划,请暂勿采取行动。” “是!” “我必须立刻回城,免启人疑窦,有事我会通知令弟!” 说完,再度因复“神童佟禹”的面目,向城内奔去。 回到城中,已是二更时分,想了想,进入一间酒店,若无其事地吃喝,酒至半酣,只见堡中总管“铁罗汉岳岱”匆匆而来,忙起身道: “总管,且坐喝上一杯!” “铁罗汉岳岱”朝对面一坐,低声道: “佟少侠,有警!” 东方野吃惊地道: “怎样?” “青衣修罗不久前在城外现身,堡中卫队统领戚天生与五名武士遇害!” “有这等事……” “堡主请少侠到城外配合本堡武士行动,如有敌踪,火箭为号……” “好,区区立刻出城。” “堡主的意思如果对方现身,最好能相机除去……” 东方野煞有介事地道: “这不消说得。” “少侠请立刻动身!” “叫小二算帐……” “不必,城中各处,少侠可随意吃喝,帐由堡中总结。” “如此区区不客气了!” 说完,起身离店,往城外奔去,一路上,果见人影幛幛,看来堡中早已好手尽出,心中觉得十分好笑,展开身法,一口气奔到原先的密林之中,寻了个稳当之处,闭目养神,一任“无双堡”的鹰犬,四下奔驰。 不消说,这一夜毫无动静。 直到天明,东方野才起身回城,一迳回到执法武士统领洪一源处,洪一源殷勤接待,彼此心照不宣。 不久,堡中派人传出了话,请东方野坐镇城内,以备有警时立刻行动。 一连三天,东方野城内逍遥自在。 第四天一早,田三亲自来请东方野回堡,田慕嵩已然在便厅中坐候,东方野入厅坐定之后,言先开口道: “青衣修罗忒也狡狯猾,竟不再露面!” 田慕嵩神情凝重地道: “他既已发武林贴,公开挑战,却又暗下毒手,杀害本堡武士,此等行径,实在令人不齿,少侠的看法如何?” 东方野若有深意地道: “小可对‘青衣修罗东方野’,仅闻其名,不识其人,不知……呃……” “怎样?” “是否有个人恩怨在内?” 田慕嵩面色微微一变,道: “老夫想不出与他结有什么不解之仇。” 东方野心里暗骂一声:该死的老匹夫!口里沉吟着道: “那他何以要杀人?” 田慕嵩无可奈何地一笑,道: “他一向嗜杀成性!” “啊!” “如此子真的名登‘血榜’,武林公道无存了!” “嗯!小可亦有同感。” “老夫有办法使他现身……” 东方野心中一动,道: “那再好不过,小可愿闻堡主妙计?” 第九十三章 将机就计 田慕嵩皱紧眉头,以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道: “为发动靖武林灾劫,与及能使少侠这等武林好手得以吐气扬眉,老夫不得不出此下策!” “下策?” “只称之为下策,事与过处此,不得不然,否则老夫岂屑为此……” “愿听堡主的良策?” 田慕嵩沉吟了一会,正色道: “问题在于少侠是否决心名留‘血榜’?”东方野故作谦逊地道: “小可十分惶恐!” “为什么?” “无德无才,岂敢另当堡主如此错爱!” “哈哈哈哈,老夫生平无他,最喜奖武林后起之秀……” “小可谬蒙知遇,将回以报恩?” “不必过谦,倒是少侠真的有意问鼎‘血榜’否?” “小可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老夫欣见后起有人,少侠天纵奇材,必为武林放一异彩!” “不敢当!” “为今之计,是要令‘青衣修罗东方野’自动现身,予少侠以先期决斗之机会,如能顺利除去此撩,则下月‘藏龙谷’之盛会。老夫须表明放弃应战,由天下第一手之位,少侠便唾手可得了。” 东方野故作雀跃之状,道: “小可就此谢过盛德。” 田慕嵩略作深思,道: “计划是如此,‘青衣修罗’有一红颜知已,突遭意外死亡,老夫将她葬于武林城郊林中,就是‘青衣修罗’昨晚现身之处,他见墓必来,少侠可隐在附近等候,俟彼现身,即可出面挑战,这是公平决斗,传出武林亦不碍少侠的名誉,此计如何?” 一提到“红颜知已”,东方野心头已在滴血,强装欢容道: “此计在妙,他不现身则已,现身定有来无回。” “老夫预祝少侠成功。” “敬谢!” “少侠”且去歇息,午后便可行动了。 “遵命!” 东方野辞出,回到西院书斋,心里的杀机,如火如荼,好一个老匹夫,话说提冠冕堂,其中定还有意想不到的阴谋,他为了第一高手宝座,不择手段,以求确保,岂肯拱手让人,连三尺童子也骗不过,现在且依他的,有“神童佟禹”,那再冒出个“青衣修罗”,由他去作白日梦! 上官凤父女遭害之后,已被抛入地穴,所谓的和墓,必是假的。 时方近午,田三来请,又是盛宴招待,东方野乐得享受一番,酒饭之后,在田慕嵩殷殷叮嘱之下,东方野离堡前往安排好的地点。 不久,来到昨晚那片密林之宫,果见靠近林缘的一处林空,隆起了堆新土,走近一点,墓碑上大书:“故爱女上官凤之墓”后面署的是“父上官名望立。” 东方野面对假冢,被压的仇,恨、怨、毒,全被勾了起来,此刻,他有一种难以遏止的要流血的冲动,如果现在田慕嵩父在侧的话,他会不计一切后果的出手。 呆了一会,他隐入近旁的茂林之中。 不用说,这周近都有“无双堡”的人暗中监视。 他选了个安适的地点,坐了下来,内心是一片疯狂的冲动。 突地,远远一个“嘘!”声,传入耳鼓,这分明是种暗号。 东方野心中一动,起身循声淌去,林深树密,视线受阻,听“嘘”并不远,但却无法发现。 穿枝拂叶,大约淌进了十丈左右,只见枝中隐约露出一条身影。 “嘘!”声停止了。 东方野再迫近数尺,距那人影,约莫两丈,开声喝问道: “什么人”。 “是我老头子!” “阁下是……” 那人影从枝叶中探出了斗个头,东方野一看,不禁大感振奋,对方,赫然是“欧驼子”当下急步穿行过去,激动地道: “原来是欧老前辈!” “欧驼子”沉声道:“老夫几乎认不出你了。” “前辈来了多久?” “两天了!” “此地谈话……” “不要紧,对方只有少数人隐伏,已受我方监视。” “哦!” “欧驼子”沉痛地道: “少侠,‘虚无客石中利’向你请求宽恕!” “为什么?” “计不及此,害上官凤父女送命。” 东方野眼圈一红,咬了咬牙,道: “田慕嵩将付出可观的代价。” “是的,但……总是件撼事。” “晚辈以后的情况……” “老夫已得眼传报,倒是这座新坟怎么回事?” “东方野”把“田慕嵩”的计谋说了一遍。 “欧驼子”重重地哼了一声道: “毒辣的一石二鸟之计!” 东方野心中一震,道: “一石二鸟之计?” “欧驼子”点了点头,道: “此计够毒辣,若非老夫及时发觉,将被蒙过!” “前辈发现了什么?” “你以为墓内埋的是什么?” “空棺。” “你错了,满棺火药……” 东方野不由为之心头剧震,栗声道: “火药?” “不错,有近千斤之多,是由八名得力汉子扛抬的,这一棺火药如爆炸,十丈内,无人能幸免。” 东方野打一个冷颤道: “前辈怎知是火药?” “老夫发现有引线通到二十丈外的坑中。” “啊!老匹夫” “刚才你一说,老夫便完全明白了,田慕嵩藉假冢引诱‘青衣修罗’现身,然后‘神童佟禹’向他挑战,点燃引线,两人一并除去。” 东方野目眦欲裂地道:“他枉费心机,他不知两人原是一人。” “不错,但我们将机就计……” “怎样?” “让他阴谋得逞,你不必再回堡了,静待下月出面挑战,让他好梦成空;” 东方野困惑至极地道: “晚辈不明白?” “到时你就明白,老夫已有安排,但必须到日暮才能行事。” “为什么不现在呢?” “日暮时视线不佳,免得破绽。” “哦!” “现在我们计划一下将来‘藏龙谷’的行事步骤。” “老前辈的计划是什么?” “今日之后,田幕嵩必定认为阴谋得逞,高枕无忧,届时,只要挑战者逾时不至,他便算渡过这一关,稳坐第一高手宝座……” “然后呢?” “你现身上台,让他措手不及。” “然后呢?” “照你意思行事!” 东方野低头一想,突地目射寒芒,以栗人的声调道: “请前辈出动所有高手控制‘无双堡’四周所有通道,晚辈‘藏龙谷’事了,便要犁庭扫穴,血洗‘无双堡’!” “欧驼子”皱了皱眉。 东方野不等他开口,接着道: “这是晚辈的的誓言。” “欧驼子”点了点头,道: “就这么办!” “届时将有不少朋友出面行动……” “哪一方面的?” 东方野不愿泄露“秘魔门”之秘,含糊以应道: “是晚辈安排的!” “很好,现在你把行头换下来备用!” 东方野似有所悟,心中已料到了几分,也不说破,依言把衣服脱下,“欧驼子”早有准备,立时抓过一发玄色儒衫与东方野更换。东方野退去了“易形”之术,回复本来面目。 现在,他不能自由行动了,否则必露马脚。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一名黑衣人悄然掩近,低声道: “人已带到!” “欧驼子”把东方野换下的武士服交与那人道: “更换了待命行动!” “是!” 那名黑衣人带着衣物离开。好不容易捱了薄暮时分,“欧驼子”道: “你到前面候着,好戏即将上场!” 东方野回到最先停身之处,从枝缝叶隙,可以看到那座假坟的动静。 夜色渐浓,十丈之外,是有些迷蒙,只能见人,而无法辨形。 死寂的林空,气氛显得十分诡谲,东方野耐着性子等候。 突地,一条人影,幽灵般缓缓走向坟墓,手抚墓碑,垂头不动了。那人影儒衫佩剑,远远望去,活脱是“青衣修罗”。 不久,另一条人影出现,是武士装束,一步一步向前欺去。 “谁?” “朋友便是‘青衣修罗’么?” “不错!” “幸会!” “朋友尚未通名?” “区区佟禹!” “有何指教?” “听说阁下剑术无双,特来讨教!” “怕不如此简单?” “信不信由你。” “佟朋友很自负?” “区区嗜武成僻,可惜多年未逢敌手,今夜,可能得赏夙愿。” “在下不愿与你出手!” “为什么?” “在下心情不佳,可能要伤人。” “嘿嘿嘿嘿,阁下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蓦地,一声城崩地裂的巨响,撕空而起,坟周顿呈一片浓黑,树倒枝飞,石迸射,如落了一天巨雹,令人心神俱颤。 东方野暗地切齿,这手段的确够狠辣。 土石落完,烟硝散尽,现场已是满目疮痍。 一条人影,鬼魅般掠到现场,东方野一扭身形,便知是田慕嵩亲查看,登时杀机冲顶,身形一幌,一个声音道: “此非其时,再忍耐几天!” 发话的是“欧驼子”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 东方野牙齿咬得作响。 “哈哈哈哈!” 田慕嵩仰天发出一阵狂笑,飘然而逝。 现场以回复死一般的沉寂,在夜幕笼罩之下,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东方野平静一下,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东方野平静一下情绪,道: “欧前辈,牺牲了两名无辜?” “并非无辜!” “是什么人?” “两名采花剧盗,被老夫擒获,正好用以扮演这两名角色,不过,今夜的事,可说十分幸……” “为什么?” “田慕嵩亲监察看,证明他早已在暗中,如果时间拖下去,两人只好动手,只要一出手,便会露出破绽将功垂成。” “是的!不知田慕嵩会不会起疑?” “不会,从他那一声狂笑的得意之情可知。” “现场演戏的人已被炸得尸骨无存,死无对证了。” “下一步棋如何?” “你最好远离武林。易形改装,到处混些时日,届期赴‘藏龙谷’,最重要的一点,切勿败露痕迹。” “万一中途中了变化,如何联络?” “要不你暂往‘来凤’小住!” 东方野略一思索道: “好!” “我们此刻便分手。” “如此再见了!” 东方野再次易形为黄病书生,连夜奔赴来凤。 到了来凤,投店住下,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每日深居简出,只在店内消磨时间,闲来无事,把从前郑老爹——听说是“剑王吴昆”——所传习而未悟的剑诀,仔细参修,由于“玄机武功”的启示,在触类旁通的情况下,参研起来,便不苦当年的格格不入子,在心有所寄之下,便不觉日子难遣。 十天下来,把以前所记的口诀,全部参透,至此,才惊叹“剑王吴昆”的剑道,的确不同凡想,可惜,他死于师门变故,一代剑术宗师,落得如是下场。 顷想所见所闻武士生涯,除非没没无闻庸碌以终,否则都是悲剧收场的多,说起来令人慨叹,而武林的勾心与斗角,恩怨仇杀,更是无了无休。 想到父母亲,外祖父,师叔,“剑王吴昆”,上官凤父女,拜兄贾明等等,恍若历经一场恐怖的梦境。 这些亲朋旧友,一个个殒落了,在武林,在异地芸花一现。 想着想着,不由万念俱灰。 “一戒和尚”,不失为智者。 像田慕嵩云流,不但可恨,而且可悲,他最后得到的是什么? 这一天,距“藏龙谷”之会,还剩下四日,东方野开始烦燥不安,似乎有迫不及待之感,午饭后,兀坐窗前沉思,明天该动身了,一直不曾见“欧驼子”他们来联络,不知情况有否变化? 突地,一个衣服华丽的老者,笑嘻嘻向自己房门走来。 这老者是在十天前投店,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看来是个富商,平日顾指气使,大呼小叫,东方野看他相当不顺眼,道不同,不相为谋,同店十天,从没打过招呼,现在,他竟然找上自己——心念之间,那富商巨贾打扮的老者,已到门边,嘻嘻一笑道: “老夫可以奉访么?” 东方野无奈,只好起身道: “请!” 华服老者入房,不待招呼,大剌剌朝椅上一坐,道: “小友是游学的士子” 东方野冷声道: “是的,老丈有何见教?” 老者嘻嘻一笑道: “逆旅寂寞,日子难打发,小友有同感否?” 这种不着边际,无聊复无味的扯淡话,东方野甚为不耐,勉强一笑道: “彼此!彼此!” 第九十三章 将机就计 田慕嵩皱紧眉头,以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道: “为发动靖武林灾劫,与及能使少侠这等武林好手得以吐气扬眉,老夫不得不出此下策!” “下策?” “只称之为下策,事与过处此,不得不然,否则老夫岂屑为此……” “愿听堡主的良策?” 田慕嵩沉吟了一会,正色道: “问题在于少侠是否决心名留‘血榜’?”东方野故作谦逊地道: “小可十分惶恐!” “为什么?” “无德无才,岂敢另当堡主如此错爱!” “哈哈哈哈,老夫生平无他,最喜奖武林后起之秀……” “小可谬蒙知遇,将回以报恩?” “不必过谦,倒是少侠真的有意问鼎‘血榜’否?” “小可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老夫欣见后起有人,少侠天纵奇材,必为武林放一异彩!” “不敢当!” “为今之计,是要令‘青衣修罗东方野’自动现身,予少侠以先期决斗之机会,如能顺利除去此撩,则下月‘藏龙谷’之盛会。老夫须表明放弃应战,由天下第一手之位,少侠便唾手可得了。” 东方野故作雀跃之状,道: “小可就此谢过盛德。” 田慕嵩略作深思,道: “计划是如此,‘青衣修罗’有一红颜知已,突遭意外死亡,老夫将她葬于武林城郊林中,就是‘青衣修罗’昨晚现身之处,他见墓必来,少侠可隐在附近等候,俟彼现身,即可出面挑战,这是公平决斗,传出武林亦不碍少侠的名誉,此计如何?” 一提到“红颜知已”,东方野心头已在滴血,强装欢容道: “此计在妙,他不现身则已,现身定有来无回。” “老夫预祝少侠成功。” “敬谢!” “少侠”且去歇息,午后便可行动了。 “遵命!” 东方野辞出,回到西院书斋,心里的杀机,如火如荼,好一个老匹夫,话说提冠冕堂,其中定还有意想不到的阴谋,他为了第一高手宝座,不择手段,以求确保,岂肯拱手让人,连三尺童子也骗不过,现在且依他的,有“神童佟禹”,那再冒出个“青衣修罗”,由他去作白日梦! 上官凤父女遭害之后,已被抛入地穴,所谓的和墓,必是假的。 时方近午,田三来请,又是盛宴招待,东方野乐得享受一番,酒饭之后,在田慕嵩殷殷叮嘱之下,东方野离堡前往安排好的地点。 不久,来到昨晚那片密林之宫,果见靠近林缘的一处林空,隆起了堆新土,走近一点,墓碑上大书:“故爱女上官凤之墓”后面署的是“父上官名望立。” 东方野面对假冢,被压的仇,恨、怨、毒,全被勾了起来,此刻,他有一种难以遏止的要流血的冲动,如果现在田慕嵩父在侧的话,他会不计一切后果的出手。 呆了一会,他隐入近旁的茂林之中。 不用说,这周近都有“无双堡”的人暗中监视。 他选了个安适的地点,坐了下来,内心是一片疯狂的冲动。 突地,远远一个“嘘!”声,传入耳鼓,这分明是种暗号。 东方野心中一动,起身循声淌去,林深树密,视线受阻,听“嘘”并不远,但却无法发现。 穿枝拂叶,大约淌进了十丈左右,只见枝中隐约露出一条身影。 “嘘!”声停止了。 东方野再迫近数尺,距那人影,约莫两丈,开声喝问道: “什么人”。 “是我老头子!” “阁下是……” 那人影从枝叶中探出了斗个头,东方野一看,不禁大感振奋,对方,赫然是“欧驼子”当下急步穿行过去,激动地道: “原来是欧老前辈!” “欧驼子”沉声道:“老夫几乎认不出你了。” “前辈来了多久?” “两天了!” “此地谈话……” “不要紧,对方只有少数人隐伏,已受我方监视。” “哦!” “欧驼子”沉痛地道: “少侠,‘虚无客石中利’向你请求宽恕!” “为什么?” “计不及此,害上官凤父女送命。” 东方野眼圈一红,咬了咬牙,道: “田慕嵩将付出可观的代价。” “是的,但……总是件撼事。” “晚辈以后的情况……” “老夫已得眼传报,倒是这座新坟怎么回事?” “东方野”把“田慕嵩”的计谋说了一遍。 “欧驼子”重重地哼了一声道: “毒辣的一石二鸟之计!” 东方野心中一震,道: “一石二鸟之计?” “欧驼子”点了点头,道: “此计够毒辣,若非老夫及时发觉,将被蒙过!” “前辈发现了什么?” “你以为墓内埋的是什么?” “空棺。” “你错了,满棺火药……” 东方野不由为之心头剧震,栗声道: “火药?” “不错,有近千斤之多,是由八名得力汉子扛抬的,这一棺火药如爆炸,十丈内,无人能幸免。” 东方野打一个冷颤道: “前辈怎知是火药?” “老夫发现有引线通到二十丈外的坑中。” “啊!老匹夫” “刚才你一说,老夫便完全明白了,田慕嵩藉假冢引诱‘青衣修罗’现身,然后‘神童佟禹’向他挑战,点燃引线,两人一并除去。” 东方野目眦欲裂地道:“他枉费心机,他不知两人原是一人。” “不错,但我们将机就计……” “怎样?” “让他阴谋得逞,你不必再回堡了,静待下月出面挑战,让他好梦成空;” 东方野困惑至极地道: “晚辈不明白?” “到时你就明白,老夫已有安排,但必须到日暮才能行事。” “为什么不现在呢?” “日暮时视线不佳,免得破绽。” “哦!” “现在我们计划一下将来‘藏龙谷’的行事步骤。” “老前辈的计划是什么?” “今日之后,田幕嵩必定认为阴谋得逞,高枕无忧,届时,只要挑战者逾时不至,他便算渡过这一关,稳坐第一高手宝座……” “然后呢?” “你现身上台,让他措手不及。” “然后呢?” “照你意思行事!” 东方野低头一想,突地目射寒芒,以栗人的声调道: “请前辈出动所有高手控制‘无双堡’四周所有通道,晚辈‘藏龙谷’事了,便要犁庭扫穴,血洗‘无双堡’!” “欧驼子”皱了皱眉。 东方野不等他开口,接着道: “这是晚辈的的誓言。” “欧驼子”点了点头,道: “就这么办!” “届时将有不少朋友出面行动……” “哪一方面的?” 东方野不愿泄露“秘魔门”之秘,含糊以应道: “是晚辈安排的!” “很好,现在你把行头换下来备用!” 东方野似有所悟,心中已料到了几分,也不说破,依言把衣服脱下,“欧驼子”早有准备,立时抓过一发玄色儒衫与东方野更换。东方野退去了“易形”之术,回复本来面目。 现在,他不能自由行动了,否则必露马脚。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一名黑衣人悄然掩近,低声道: “人已带到!” “欧驼子”把东方野换下的武士服交与那人道: “更换了待命行动!” “是!” 那名黑衣人带着衣物离开。好不容易捱了薄暮时分,“欧驼子”道: “你到前面候着,好戏即将上场!” 东方野回到最先停身之处,从枝缝叶隙,可以看到那座假坟的动静。 夜色渐浓,十丈之外,是有些迷蒙,只能见人,而无法辨形。 死寂的林空,气氛显得十分诡谲,东方野耐着性子等候。 突地,一条人影,幽灵般缓缓走向坟墓,手抚墓碑,垂头不动了。那人影儒衫佩剑,远远望去,活脱是“青衣修罗”。 不久,另一条人影出现,是武士装束,一步一步向前欺去。 “谁?” “朋友便是‘青衣修罗’么?” “不错!” “幸会!” “朋友尚未通名?” “区区佟禹!” “有何指教?” “听说阁下剑术无双,特来讨教!” “怕不如此简单?” “信不信由你。” “佟朋友很自负?” “区区嗜武成僻,可惜多年未逢敌手,今夜,可能得赏夙愿。” “在下不愿与你出手!” “为什么?” “在下心情不佳,可能要伤人。” “嘿嘿嘿嘿,阁下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蓦地,一声城崩地裂的巨响,撕空而起,坟周顿呈一片浓黑,树倒枝飞,石迸射,如落了一天巨雹,令人心神俱颤。 东方野暗地切齿,这手段的确够狠辣。 土石落完,烟硝散尽,现场已是满目疮痍。 一条人影,鬼魅般掠到现场,东方野一扭身形,便知是田慕嵩亲查看,登时杀机冲顶,身形一幌,一个声音道: “此非其时,再忍耐几天!” 发话的是“欧驼子”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 东方野牙齿咬得作响。 “哈哈哈哈!” 田慕嵩仰天发出一阵狂笑,飘然而逝。 现场以回复死一般的沉寂,在夜幕笼罩之下,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东方野平静一下,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东方野平静一下情绪,道: “欧前辈,牺牲了两名无辜?” “并非无辜!” “是什么人?” “两名采花剧盗,被老夫擒获,正好用以扮演这两名角色,不过,今夜的事,可说十分幸……” “为什么?” “田慕嵩亲监察看,证明他早已在暗中,如果时间拖下去,两人只好动手,只要一出手,便会露出破绽将功垂成。” “是的!不知田慕嵩会不会起疑?” “不会,从他那一声狂笑的得意之情可知。” “现场演戏的人已被炸得尸骨无存,死无对证了。” “下一步棋如何?” “你最好远离武林。易形改装,到处混些时日,届期赴‘藏龙谷’,最重要的一点,切勿败露痕迹。” “万一中途中了变化,如何联络?” “要不你暂往‘来凤’小住!” 东方野略一思索道: “好!” “我们此刻便分手。” “如此再见了!” 东方野再次易形为黄病书生,连夜奔赴来凤。 到了来凤,投店住下,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每日深居简出,只在店内消磨时间,闲来无事,把从前郑老爹——听说是“剑王吴昆”——所传习而未悟的剑诀,仔细参修,由于“玄机武功”的启示,在触类旁通的情况下,参研起来,便不苦当年的格格不入子,在心有所寄之下,便不觉日子难遣。 十天下来,把以前所记的口诀,全部参透,至此,才惊叹“剑王吴昆”的剑道,的确不同凡想,可惜,他死于师门变故,一代剑术宗师,落得如是下场。 顷想所见所闻武士生涯,除非没没无闻庸碌以终,否则都是悲剧收场的多,说起来令人慨叹,而武林的勾心与斗角,恩怨仇杀,更是无了无休。 想到父母亲,外祖父,师叔,“剑王吴昆”,上官凤父女,拜兄贾明等等,恍若历经一场恐怖的梦境。 这些亲朋旧友,一个个殒落了,在武林,在异地芸花一现。 想着想着,不由万念俱灰。 “一戒和尚”,不失为智者。 像田慕嵩云流,不但可恨,而且可悲,他最后得到的是什么? 这一天,距“藏龙谷”之会,还剩下四日,东方野开始烦燥不安,似乎有迫不及待之感,午饭后,兀坐窗前沉思,明天该动身了,一直不曾见“欧驼子”他们来联络,不知情况有否变化? 突地,一个衣服华丽的老者,笑嘻嘻向自己房门走来。 这老者是在十天前投店,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看来是个富商,平日顾指气使,大呼小叫,东方野看他相当不顺眼,道不同,不相为谋,同店十天,从没打过招呼,现在,他竟然找上自己——心念之间,那富商巨贾打扮的老者,已到门边,嘻嘻一笑道: “老夫可以奉访么?” 东方野无奈,只好起身道: “请!” 华服老者入房,不待招呼,大剌剌朝椅上一坐,道: “小友是游学的士子” 东方野冷声道: “是的,老丈有何见教?” 老者嘻嘻一笑道: “逆旅寂寞,日子难打发,小友有同感否?” 这种不着边际,无聊复无味的扯淡话,东方野甚为不耐,勉强一笑道: “彼此!彼此!” 第九十四章 华服老者 “小友贵姓大名?” “在下姓吴!” “哦!巧极了,老夫也姓吴,谊属同宗。五百年前是一家,真是幸会,恕老夫不客气,称你一声吴老弟,吴老弟面色不侍,是贵体不适么?” 东方野不由啼笑皆非,尴尬地一笑道: “在下生来单薄,并无什么不适!” “哦!是老夫失言了!” “那里,那里!” “老夫备下水酒薄肴,想请老弟台边房一叙,共消今昼以解客地寂寞,弟台肯赏光否?” “在下方才用过!” “不要过谦,坐一会也好,老夫惴候!” 说完,不待东方野表示可否,起身出房自去。 东方野心想:这老者不简单,原先以为他是大买卖人,现在想起来,他是个深藏不露的江湖人,从眼神,步履,便可断定,他邀饮必有用意,如果他有什么不轨图谋,便是看错了人,即是如此,倒要看看他玩什么花招,他说姓吴“鬼话”,与自己一样。 心念既决,立即理了理衣衫,走向边房。 华服老者,立门而待,把东方野引入套间。 套间里,早巳备了一桌洒菜,看上去十分精致。 那名二十余岁的下女,彬彬有礼地朝礼东方野福了一福,口称: “见过公子!” 华服老者把东方野请上客位,自己在对边坐了,大喝道: “斟酒!” 侍婢双手执壶,替双方斟上,老者朝横里一指,道: “你也坐下!” “婢子不敢!” “没关系,吴公子不是外人!” “如此,婢子僭越了!” 说完,倒真的坐下了。 东方野不由心中窃笑,这可妙,只片刻工夫,便不是外人了,主婢同桌,陪生客饮宴,确属罕闻。 老者先敬东方野一杯,然后命待婢也敬一杯。 东方野只好回敬他主婢。 老者手指婢女道: “姓叫小兰以后望吴公子多多照应!”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令人啼笑皆非,东方野只“唔!”了一声。 酒过数巡,华服老者打了个哈哈,才徐缓地道: “老弟台既是游学,怎不拣庵观庙院清净所在,却来投市嚣逆旅!” 东方野一怔神,尴尬地一笑道: “在下并未打算逗留久停,明日便要上道了。” 老者一击掌,道: “真巧,老夫也是明日动身。” 东方野不由一楞,老者接着问道: “老弟枉驾何所?” 东方野心想,且堵他一句。 “在下准备去‘武林城’!” 老者一击掌,道: “妙啊,我们正好同道,老夫要去陵山!” 东方野气对方不过,冷冷地道: “山中也有买卖可做么?” 老者嘻嘻一道: “有,有,大买卖,正如老弟到‘武林城’游学一样。” 针锋相对,东方野为之语塞,这老者是何居心,实在无法测度,江湖诡谲,一至于此,照此看来,这老者是缠定自己了,对方投店,显然也是冲着自己而来。 老者紧迫不放地道: “同道而行,当可免除旅途岑寂,老弟是乘马还是坐轿?” 东方野冷冷地道: “在下步行!” “哦!老弟斯文一脉,怎能耐那涉之苦,老夫正好有一骑空马,老弟千方别客气,将就代步!” “在下阮囊尚不羞涩,一骑之资……” “话不是那么说,老夫那马匹空着也空着,顺便罢了。” “老丈有孟尝之风?” “过誉了,萍水相识,投契而已。” 东方野直觉地感到这老者有些莫测高深,心想,就看你要出什么花样,怕你便不叫“青衣修罗”了,当下一拱手道: “在下就此谢过”! “这样才好,我们明天一早动身,遇事也个商量。” 这又是一句大蹊跷的话,东方野含糊以应道: “老丈说得是!” “我们一言为定了?” “当然!” “来,人行提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哦,现在是白天,没有月亮,对月不成,就必为‘客’!” 东方野一生置之,没有接腔。 四骑马沿官道奔向咸丰——武林城。 马上一个是华服老者,一个是黄瘦书生,另两个是男女仆从,看来是夫妻档。 到了“武林城”,四人投入同一店中,老者看来十分豪气,又是佳肴美洒,主客连仆从共进。 东方野心想,后天便是挑战之期,这老者忒也鬼祟,莫节外生枝,误了大事,还是早早分手的好,心念之间,开口道: “老丈要赴武陵山?” “不错!” “在下行程到此为止,要失陪了。” “啊!那只好改日再见了?” 东方野语含深意地道: “老丈风范,令人心感,有机定趋前拜领教益。” 老者哈哈一笑道: “可惜老夫是买卖人,胸无点墨,那有什么教益可领,倒是老夫能得老弟折节下交,引为一大快事。” “老丈忒谦!” “老夫说的可是实话!” 这一餐,尽欢而散,第二天一早,老者率仆上道,却留下了马匹,东方野坚辞不获,只好谢过收下,老者离去之后,忙回房小坐,心中可又困惑,老者业已离去,如说他有什么存心,却又没什么其他表示,好生叫人不解? 店内住满了三山五岳的人物,都是参与“血榜”盛会而来的,有的忙着起来,有的成群,呼么喝六,一片乌烟瘴气。 东方野硬着性子呆了半个时辰,唤小二结帐。 小二进房,笑嘻嘻地道: “公子,帐已由那位台爷一并算过了!” “噢!” “那位台爷留下了话……” 东方野心中一动,道: “留下了什么话?” “山中再见!” 东方野暗吃一惊,莫非那神秘老者早已知道自己身份,这未免太可怕发,他真有些阴魂不散,竟缠定了自己。当下摸出一块碎银,道: “小二哥,这赏你!” 小二裂开了嘴,连称不敢领公子厚赐,手却已伸出接下塞入袋中,哈了哈腰,眉开眼笑地道: “公子,马匹已喂足水料,以拴在店门口,公子随时可以上道,马背鞍袋里有干粮,山中可以食用。” “这是那老头子吩咐你预备的?” “是的!” “你可以走了!” “谢谢公子的厚赏,来城时希望再光顾敝店。” “唔!一定!” 东方野离店上路,杂在人潮中,奔向武陵山。 现在,他的情绪开始紧张了,明日午正,便要做生平大事,报血仇,毁血榜。当年,父亲以一招而饮恨,明天,自己从未见识过田慕嵩的武功,但依情理而论,决高不到那里,如果他功力可恃,便不至于一再施展阴谲诡计了。 他是第二次参与这行人的行列。 上一次,他是“过路客”的随从,因缘而入“藏龙谷”。 这一次,他是众扬瞩目的挑战者。 夕阳卸山,东方野来到一个岭头,看那马儿浑身汗湿,如水淋似的,口鼻里直冒热气,连打前蹄,已不堪再躯策了,只好下马,避开山道,进入一片林中歇息,乘取出干粮,慢慢咀嚼。 突地,一声极其热悉的喝话,传入耳鼓: “井水不犯河水,尊驾是什么意思?” 一个女人声音道: “要你离开远些,不成么?” “此地并非禁地……” “但你的行为令人恶心!” “别自以为了不起?” “这些话换在另一个时候,你便得出代价。” “哼!区区不信这个邪!” “要试试看么?” “未始不可。” 东方野一听,双方的声音都不陌生,一展身形,掠了过去,目光扫外,不由大动,一顶彩轿,停在树下,旁边是四名青衣少女,轿前站的是紫衣妇人,这边,一灰衣蒙面书生,身后是一名俏婢。 想不到大母与“血手书生”斗上了。 听方才的话因,必是大母看不惯“血手书生”主婢在一道。 东方野身形一现,双方的目光全向他射来。 “魔轿使者”冷冷地道: “朋友,这里没你的事!请便!”东方野一笑道: “区区只是觅地歇脚而已!” “血手书生”道: “你另寻好地方!” 东方野暗忖,此时万不能报露身份,万一泄了底,被“无双堡”的人发觉,事情必起变化,一切计划,便要付东流了,但如何使双方不动手呢? “血手书生”一转身,面对东方野,语中带刺地道: “朋友,此地是‘魔轿’禁地,犯之者死!” 东方野哈哈一笑道: “朋友未免言过其语。” “血手书生”向侧方一退,向紫衣妇人道: “使者,这怎么说?” “魔轿使者”寒声道: “请你带这女的离开!” “血手书生”怒哼了一声道: “这似乎不干别人的事?” “你俩是什么关系?” “你管不着!” “走江湖有走江湖的规矩。” “区区不兴什么臭规矩。” 轿中传出了冰冷的语声: “主婢同行,不成体统,打发他上路!” “魔轿使者”作势就要出手,“血手书生”手摸剑柄……俏婢娇声道: “公子,犯不着,我们走!” 这“我们”两字,语涉暖昧,听来十分刺耳。 “血手书生”一摆手道: “你退远些!” “呛!呛!”双方拔剑在手。 东方野向前挪了两步,道:“区区作个鲁仲如何?” “血手书生”不屑地道: “你算什么东西?” 东方野佯怒道: “若非看在好友小野份上,我便要骂你!” 小野两字出口,双方都似大感意外,齐齐转面怔视着他。 “魔轿使者”惊声道: “你是小野的朋友?” “不错!” “小野现在何处?” “不知道,我们月前分手。” “朋友如何称呼?” “血手书生”接口道: “你真的是小野的朋友?” 东方野莞尔道: “这怎么假得了!” “你知道在下与他的关系么?” “当然,他告诉了区区在关结交令兄妹的一切经过。” “啊!” 这话一说,“血手书生”已无置疑的地步了。 “魔轿使者”又道: “朋友知道小野的身世么?” “他曾提过!” “与敝主人的关系?” 东方野淡淡地道: “贵主人不愿意区区说出这一层,对么?” “魔轿使者”惊异地深深扫了这看上去不起眼的病书生一眼,没再开口。 东方野接着道: “说开了彼此都是自己人,盼听区区进言,勿以兵刃相见!” “魔轿使者”首先回剑入鞘。 “血手书生”似乎意犹未释,冷冷地道: “小野何时结交了阁下这位朋友?” “渊源不比你‘血手书生’浅!” “没听他说过?” “也许他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但现在说明了也是一样。” “血手书生”收起了剑,悻悻地转身道: “我们走!” 主婢二人,弹身出林而去,东方野望着他俩的背影,摇了摇头,意思是实在不耻的行径。 “魔轿”开始发话: “小友说月前与小野分手?” “是的!” “在何处?” “建始的道上。” “朋友是参与盛会而来的?” 东方野共恭谨地应一声: “是!” “明午便是会期,却没见他的影踪……” “晚辈想,他可能要届时才会现身。” “唔!” 东方野心想,已无再呆下去的必要,话说多了,可能会露破绽,当即施礼道: “晚辈告退,明午谷中再见” “小友请便。” 东方野折身离开,回到拴马之处, (缺一段)离开他…… 华服老者业已发现东方野。哈哈一笑道: “老弟幸会啊!你来得很快。” 东方野尴尬万分,硬起头皮上前道: “的确是幸会,老丈是专一等候小可么?” 第九十四章 华服老者 “小友贵姓大名?” “在下姓吴!” “哦!巧极了,老夫也姓吴,谊属同宗。五百年前是一家,真是幸会,恕老夫不客气,称你一声吴老弟,吴老弟面色不侍,是贵体不适么?” 东方野不由啼笑皆非,尴尬地一笑道: “在下生来单薄,并无什么不适!” “哦!是老夫失言了!” “那里,那里!” “老夫备下水酒薄肴,想请老弟台边房一叙,共消今昼以解客地寂寞,弟台肯赏光否?” “在下方才用过!” “不要过谦,坐一会也好,老夫惴候!” 说完,不待东方野表示可否,起身出房自去。 东方野心想:这老者不简单,原先以为他是大买卖人,现在想起来,他是个深藏不露的江湖人,从眼神,步履,便可断定,他邀饮必有用意,如果他有什么不轨图谋,便是看错了人,即是如此,倒要看看他玩什么花招,他说姓吴“鬼话”,与自己一样。 心念既决,立即理了理衣衫,走向边房。 华服老者,立门而待,把东方野引入套间。 套间里,早巳备了一桌洒菜,看上去十分精致。 那名二十余岁的下女,彬彬有礼地朝礼东方野福了一福,口称: “见过公子!” 华服老者把东方野请上客位,自己在对边坐了,大喝道: “斟酒!” 侍婢双手执壶,替双方斟上,老者朝横里一指,道: “你也坐下!” “婢子不敢!” “没关系,吴公子不是外人!” “如此,婢子僭越了!” 说完,倒真的坐下了。 东方野不由心中窃笑,这可妙,只片刻工夫,便不是外人了,主婢同桌,陪生客饮宴,确属罕闻。 老者先敬东方野一杯,然后命待婢也敬一杯。 东方野只好回敬他主婢。 老者手指婢女道: “姓叫小兰以后望吴公子多多照应!”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令人啼笑皆非,东方野只“唔!”了一声。 酒过数巡,华服老者打了个哈哈,才徐缓地道: “老弟台既是游学,怎不拣庵观庙院清净所在,却来投市嚣逆旅!” 东方野一怔神,尴尬地一笑道: “在下并未打算逗留久停,明日便要上道了。” 老者一击掌,道: “真巧,老夫也是明日动身。” 东方野不由一楞,老者接着问道: “老弟枉驾何所?” 东方野心想,且堵他一句。 “在下准备去‘武林城’!” 老者一击掌,道: “妙啊,我们正好同道,老夫要去陵山!” 东方野气对方不过,冷冷地道: “山中也有买卖可做么?” 老者嘻嘻一道: “有,有,大买卖,正如老弟到‘武林城’游学一样。” 针锋相对,东方野为之语塞,这老者是何居心,实在无法测度,江湖诡谲,一至于此,照此看来,这老者是缠定自己了,对方投店,显然也是冲着自己而来。 老者紧迫不放地道: “同道而行,当可免除旅途岑寂,老弟是乘马还是坐轿?” 东方野冷冷地道: “在下步行!” “哦!老弟斯文一脉,怎能耐那涉之苦,老夫正好有一骑空马,老弟千方别客气,将就代步!” “在下阮囊尚不羞涩,一骑之资……” “话不是那么说,老夫那马匹空着也空着,顺便罢了。” “老丈有孟尝之风?” “过誉了,萍水相识,投契而已。” 东方野直觉地感到这老者有些莫测高深,心想,就看你要出什么花样,怕你便不叫“青衣修罗”了,当下一拱手道: “在下就此谢过”! “这样才好,我们明天一早动身,遇事也个商量。” 这又是一句大蹊跷的话,东方野含糊以应道: “老丈说得是!” “我们一言为定了?” “当然!” “来,人行提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哦,现在是白天,没有月亮,对月不成,就必为‘客’!” 东方野一生置之,没有接腔。 四骑马沿官道奔向咸丰——武林城。 马上一个是华服老者,一个是黄瘦书生,另两个是男女仆从,看来是夫妻档。 到了“武林城”,四人投入同一店中,老者看来十分豪气,又是佳肴美洒,主客连仆从共进。 东方野心想,后天便是挑战之期,这老者忒也鬼祟,莫节外生枝,误了大事,还是早早分手的好,心念之间,开口道: “老丈要赴武陵山?” “不错!” “在下行程到此为止,要失陪了。” “啊!那只好改日再见了?” 东方野语含深意地道: “老丈风范,令人心感,有机定趋前拜领教益。” 老者哈哈一笑道: “可惜老夫是买卖人,胸无点墨,那有什么教益可领,倒是老夫能得老弟折节下交,引为一大快事。” “老丈忒谦!” “老夫说的可是实话!” 这一餐,尽欢而散,第二天一早,老者率仆上道,却留下了马匹,东方野坚辞不获,只好谢过收下,老者离去之后,忙回房小坐,心中可又困惑,老者业已离去,如说他有什么存心,却又没什么其他表示,好生叫人不解? 店内住满了三山五岳的人物,都是参与“血榜”盛会而来的,有的忙着起来,有的成群,呼么喝六,一片乌烟瘴气。 东方野硬着性子呆了半个时辰,唤小二结帐。 小二进房,笑嘻嘻地道: “公子,帐已由那位台爷一并算过了!” “噢!” “那位台爷留下了话……” 东方野心中一动,道: “留下了什么话?” “山中再见!” 东方野暗吃一惊,莫非那神秘老者早已知道自己身份,这未免太可怕发,他真有些阴魂不散,竟缠定了自己。当下摸出一块碎银,道: “小二哥,这赏你!” 小二裂开了嘴,连称不敢领公子厚赐,手却已伸出接下塞入袋中,哈了哈腰,眉开眼笑地道: “公子,马匹已喂足水料,以拴在店门口,公子随时可以上道,马背鞍袋里有干粮,山中可以食用。” “这是那老头子吩咐你预备的?” “是的!” “你可以走了!” “谢谢公子的厚赏,来城时希望再光顾敝店。” “唔!一定!” 东方野离店上路,杂在人潮中,奔向武陵山。 现在,他的情绪开始紧张了,明日午正,便要做生平大事,报血仇,毁血榜。当年,父亲以一招而饮恨,明天,自己从未见识过田慕嵩的武功,但依情理而论,决高不到那里,如果他功力可恃,便不至于一再施展阴谲诡计了。 他是第二次参与这行人的行列。 上一次,他是“过路客”的随从,因缘而入“藏龙谷”。 这一次,他是众扬瞩目的挑战者。 夕阳卸山,东方野来到一个岭头,看那马儿浑身汗湿,如水淋似的,口鼻里直冒热气,连打前蹄,已不堪再躯策了,只好下马,避开山道,进入一片林中歇息,乘取出干粮,慢慢咀嚼。 突地,一声极其热悉的喝话,传入耳鼓: “井水不犯河水,尊驾是什么意思?” 一个女人声音道: “要你离开远些,不成么?” “此地并非禁地……” “但你的行为令人恶心!” “别自以为了不起?” “这些话换在另一个时候,你便得出代价。” “哼!区区不信这个邪!” “要试试看么?” “未始不可。” 东方野一听,双方的声音都不陌生,一展身形,掠了过去,目光扫外,不由大动,一顶彩轿,停在树下,旁边是四名青衣少女,轿前站的是紫衣妇人,这边,一灰衣蒙面书生,身后是一名俏婢。 想不到大母与“血手书生”斗上了。 听方才的话因,必是大母看不惯“血手书生”主婢在一道。 东方野身形一现,双方的目光全向他射来。 “魔轿使者”冷冷地道: “朋友,这里没你的事!请便!”东方野一笑道: “区区只是觅地歇脚而已!” “血手书生”道: “你另寻好地方!” 东方野暗忖,此时万不能报露身份,万一泄了底,被“无双堡”的人发觉,事情必起变化,一切计划,便要付东流了,但如何使双方不动手呢? “血手书生”一转身,面对东方野,语中带刺地道: “朋友,此地是‘魔轿’禁地,犯之者死!” 东方野哈哈一笑道: “朋友未免言过其语。” “血手书生”向侧方一退,向紫衣妇人道: “使者,这怎么说?” “魔轿使者”寒声道: “请你带这女的离开!” “血手书生”怒哼了一声道: “这似乎不干别人的事?” “你俩是什么关系?” “你管不着!” “走江湖有走江湖的规矩。” “区区不兴什么臭规矩。” 轿中传出了冰冷的语声: “主婢同行,不成体统,打发他上路!” “魔轿使者”作势就要出手,“血手书生”手摸剑柄……俏婢娇声道: “公子,犯不着,我们走!” 这“我们”两字,语涉暖昧,听来十分刺耳。 “血手书生”一摆手道: “你退远些!” “呛!呛!”双方拔剑在手。 东方野向前挪了两步,道:“区区作个鲁仲如何?” “血手书生”不屑地道: “你算什么东西?” 东方野佯怒道: “若非看在好友小野份上,我便要骂你!” 小野两字出口,双方都似大感意外,齐齐转面怔视着他。 “魔轿使者”惊声道: “你是小野的朋友?” “不错!” “小野现在何处?” “不知道,我们月前分手。” “朋友如何称呼?” “血手书生”接口道: “你真的是小野的朋友?” 东方野莞尔道: “这怎么假得了!” “你知道在下与他的关系么?” “当然,他告诉了区区在关结交令兄妹的一切经过。” “啊!” 这话一说,“血手书生”已无置疑的地步了。 “魔轿使者”又道: “朋友知道小野的身世么?” “他曾提过!” “与敝主人的关系?” 东方野淡淡地道: “贵主人不愿意区区说出这一层,对么?” “魔轿使者”惊异地深深扫了这看上去不起眼的病书生一眼,没再开口。 东方野接着道: “说开了彼此都是自己人,盼听区区进言,勿以兵刃相见!” “魔轿使者”首先回剑入鞘。 “血手书生”似乎意犹未释,冷冷地道: “小野何时结交了阁下这位朋友?” “渊源不比你‘血手书生’浅!” “没听他说过?” “也许他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但现在说明了也是一样。” “血手书生”收起了剑,悻悻地转身道: “我们走!” 主婢二人,弹身出林而去,东方野望着他俩的背影,摇了摇头,意思是实在不耻的行径。 “魔轿”开始发话: “小友说月前与小野分手?” “是的!” “在何处?” “建始的道上。” “朋友是参与盛会而来的?” 东方野共恭谨地应一声: “是!” “明午便是会期,却没见他的影踪……” “晚辈想,他可能要届时才会现身。” “唔!” 东方野心想,已无再呆下去的必要,话说多了,可能会露破绽,当即施礼道: “晚辈告退,明午谷中再见” “小友请便。” 东方野折身离开,回到拴马之处, (缺一段)离开他…… 华服老者业已发现东方野。哈哈一笑道: “老弟幸会啊!你来得很快。” 东方野尴尬万分,硬起头皮上前道: “的确是幸会,老丈是专一等候小可么?” 第九十五章 惊天一剑 华服老者笑嘻嘻地道: “是我们投缘,所以才有诸般巧合。” 东方野有一种牙痒痒的感觉,冷漠地道: “老丈是说到山中做买卖而来?” “不错呀!” “什么买卖?” “一笔大买卖而来!” “这么说,这笔生意不小?” “当然,还用说吗?” 东方野心中一动,这分明是指此次“藏龙谷”之会而言了。 但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呢?如果有“张铁嘴”等人在侧,可能认得出他的来历,万一他是田慕嵩的党羽,事情会起变化心念及此,不由警惕之起来,如何能套出对方的意图呢? 不用说,对方是老奸巨滑之流,难缠难惹,如果他真的敌方一路,那自已早置身对方阴谋之中。 东方野此刻才真正体味到孤掌难鸣之苦,好歹都没个商量处! 华服老者又道: “老弟,你此来又是为了什么?” 东方野立即顺风转了舵,微微一笑道: “也是做生意!” “什么,老弟也是买卖中人?那可就更巧了。” “小可读书不成,学剑又不成,只好改行学做买卖。” “哦!小可愿闻?” “这四字诀便是!稳、准、狠、变,拿得稳,看提准,狠得心,临机应变,如果把握庄这四字,定能一本万利,否则必到血本无归要重起灶翻本,可就难了!” 东方野听得心惊神摇,这可不是信口开河,其中大有文章,由此益显这老者的确不简单,这给东方野极大的启示,明日之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正用得着稳、准、狠、变四字诀,尤其“血本无归”四个字,更发人深省,此次若失败,的确,要翻本可真难了。 当下,一拱手道: “高论,高论,小可佩服!” 华服老者得意地掀髯大笑道, “老弟聪慧过人,一点便透” “谬赞了,不过,小可生成的个性,不做蚀本买卖……” “越发的与老夫投缘了!” 东方野紧迫着道: “老丈的买卖是在‘藏龙谷’中么?” 这话问得相当露骨,可以说已迫近事实了。 华服老者哈哈一笑道: “是谈生意的好时候,至此为止!” 东万野心中一冷,对方竟然撇开了主题,当下不死心地道: “小可正要领教……” 华服老者扬手止住道: “言多必失,谈别的!” 这又是名莫测高深的话,东方野大感不安,算时间只有一夜半天,这种老狐精,还是避开他为妙,别真的弄个血本无归,当下一转口道: “小可想告辞乘夜凉赶上一程?” “别急,老弟的生意老夫知道,早到无益,时间很充裕呢!” 东方野心头大震,愈听愈令人觉提可怕,看样子对方真的已知道自己底细,该如何应付呢? 动手?恐怕只有把反事情弄砸。 远离?这是上策。 待到明日午正再现身,对方如果居心叵测,也难旋展阴谋,心念之中,起身道: “小可一定得先告辞!” “另有急事么?” “嗯!是的!” “生意是急不来的,否则便犯了四字诀的‘稳’字……” “小可省得!” “一定要走?” “非走不可!” 东方野弹身便走。 “老弟,你的马?” 东方野装着未闻,电奔而去,一路上,把身法展到了十二成,一口气奔行了三十里,才在一处峰头停下身来,灵机一转,不由失笑,放着“易形”之术不用,去争什么劲,再改容貌,对方便认不出了。 当下,立即再施“易形”奇术,改变成一个黧黑粗犷的中年人。 他拣了个避风处所过夜。 第二天日出登程,缓行慢走,巳时左右,到了“藏龙谷”口,只见谷外人喊马嘶,每一个都显得那么紧张,匆匆进谷,那些步行的,连停都不停,便直奔谷道。 此次唯一不同的,是没了“过三关”的规矩,来人不必凭功力入谷。 东方野在谷外林边停住身形,希望能与“张铁嘴”一方的人打个照面,同时也想了解一些情况。 蓦地,一个他极不愿听到的声音道: “老弟吗?才到吗?来,先解喂喝,否则会影响生意!” 东方野心头剧震,转头望去,华服老者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向自己招手。这真不可思议,自己已经改了形貌,对方仍一眼认出自己,真是眶夷所思。 当下一横心,走了过去,忽地想到自己衣着仍旧,对方可能凭此冒叫的,且试他一试,到了老者身前,尚未开口,老者已一伸大姆指道: “老弟深得四字诀的窃门,这是‘变’啊!” 东方野至此,再无话说了,对这老者,打从内心发出寒颤,今天,难道要真的栽在他手里? 那叫小兰的仆人,取出了肉脯干粮,倒了一碗水,摆在石上,道: “公子请用!” 东方野此刻的感受,笔墨无法形容,自己成了傀儡,任人摆布,事已至此,只好横定了心,道了声:“打扰!”坐下大嚼。 食毕,距午正只有半个时辰了,谷外已没半个人影。 华服老者面色严肃地道: “时辰将到,这笔买卖给你了,记住,不能赔本!” 东方野悚然而震,栗声道: “阁下到底是谁?” “交易成了你就知道,去!” 东方野怀着满腹狐疑,向老者拱手,转身入谷。 一步,一步,似要踏碎脚下的谷道。 穿过狭长的谷道,顿觉喧声震耳,只见潭边万头攒动,各色人物俱齐。 石坪早静荡荡地,不见人影。 东方野抬头遥望“血榜”,东方远三个字映入眼帘,登时热血沸腾起来,再看到田慕嵩三个字,仇焰与恨火,顿如浪涛澎湃。 他不意识地按了按“蟠龙剑”豪雄之气,冲胸而起。 靠潭右的僻角,停放着人见人怕的“魔轿”,人群虽然拥挤,但“魔轿”周围三丈之内,没有人敢立足。 东方野绕潭边一周,发现师叔宇文一雄师徒,竟也到场,“血手书生”紧挨在最前端潭边,“秘魔门”的人,到达得最多。 他没向任何人打招呼,排众站到通向石坪的边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个人的心弦,随着时辰的迫近而拉紧。 东方野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凝神而待。 午时正!这最后一刻会不会变生意外,尚难遇料。 “当!当!当!”三棒锣响,全场声浪,骤然止息,一下了静得有点怕人。 那老者步到石坪中央靠外缘的地方,作了个罗圈揖,以震人耳鼓的声音道: “老夫‘无双堡’总管岳岱,奉沿海堡主之命,宣布盛会开始。” 顿了一顿之后,接着又道:“此次挑战者是‘青衣修罗东方野’,现在请挑战者上场!” 宣布完毕,不见任何人应。 场中又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场上的人左顾右盼,希望能发现挑战者。 在紧张与焦灼中,盏茶工夫过去,丝毫动静也没有。 有的人开始推测: “是否像上次一样有始无终?” “青衣修罗”临阵退缩…… “无双堡”总管“铁罗汉岳岱”再次宣布道: “照往例,过了午时三刻,挑战者不露面,应战者便蝉联!” 场内喧声大作,议论纷纭。 突地,人群中一个黄如钟的声音道: “应战者须出场!” 此言一出,附和之声如雷。 “铁罗汉岳岱”双手高举,大声道: “请各位武林同道稍安毋燥!” 一个锦袍老者,-纵身上了石坪,朝中央一站,抱拳道: “田慕嵩向各位朋友请安!” 场内起了一阵欢呼,但却夹杂着嘘声。 “铁罗汉岳岱”退到坪角。 又一条人影,飞身上坪,赫然是一个华服老者。 场内喧声再起! “这就是‘青衣修罗’?” “不像。” 田慕嵩一侧身,道: “朋友意欲何为?” 华服老者大声道: “区区代表挑战的一方说话!” 田慕嵩面色一变,道: “朋友何方高人?”华服老者移步坪边,正对中央群雄。 东方野在暗中骇异无比,这神秘老者竟然自称代表自己…… 华服老者双手抱拳,洪声道: “区区‘虚无客石中利’,代表挑战者‘青衣修罗’东方野作证人。” 场内惊呼之声四起,这化身无数,神鬼莫测的人物,竟然现了身,田慕嵩脸色大变,在计算中,“虚无客”已被“神童佟禹”打死,由于没有人见过此老的真面目,真假无从判别。东方野暗自想,应早该想到是他的,但眼前也未见得便是他的本来面目。 “虚无客石中利”再次扬手道: “此次挑战者,便是上一届第一高手东方远的遗孤。” 场内顿呼之声雷动。 田慕嵩面上起了抽搐,但他力持镇定,沉声道: “朋友代表的人,何以不见现身?” “虚无客石中利”哈哈一笑道: “快了,他决不会弃权!” 说完,退至旁侧。 “铁罗汉岳岱”大声高叫道: “尚存半刻,挑战者不现身以弃权论。” 话甫落,只见一条人冲空而起,凌虚一折,如玄鹤般飘落石坪之上,赫然是一个二十左右的俊美书生。 “青衣修罗!” “好俊的人才!” “啊!” 田慕嵩连退三步,他再也无法矜持了,老脸阵阵抽搐,当天下英雄之面,欲罢而不能,事实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纵有通天诡计,也无从施展了。 东方野面罩严霜,星目中杀机似已凝聚成了形,朝三方一拱手,朗声道: “在下东方野,上届第一高手东方远之后,蒙各位武林先赏光,深表感激,先父受不悄之徒阴谋暗算,一招落败,饮恨九泉,先母含怨而殁、上次挑战者‘美髯公伍伯昀’,与先父命运相同……” 田慕嵩栗喝道: “东方野,你别淆乱视听,公道自在人心。” 东方野咬牙切齿地道: “田慕嵩,你为了名留‘血榜’,不择手段,以骨肉至亲‘玉观音田慕兰’为铒,诱使岭南败类‘乾坤真人’为帮凶,残害同道,使中原武林蒙羞……”说完,又转向群雄道:“血榜为祸之烈,各位先辈有目共睹,末学东方野今日幸胜,必毁此榜,以杜后患,如败,此潭便是有眠之地。” 一番话说得激昂慷慨,惟因感动过份,而有些辞不达意但相当感人。 场内哗声雷动。 田慕嵩霍地拔出长剑,厉声道: “东方野,别失了身份,莫须有之词,本座不悄于辩驳。” 东方野转身相对,俊目充满着杀气,使田慕嵩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铁罗汉岳岱”在一旁,早已面无人色了。 东方野绥绥抽出“蟠龙剑”一道寒光,映着日光冲空而起。 田慕嵩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咬牙不语,伪君子的面目,全被揭破,那个狞态,似一头择人而唾噬的猛兽。 东方野一字一名地道: “田大堡主,先父一招落败,今天你阁下尝尝滋味!” 田慕嵩脸孔扭曲得变发形,语不成声地道: “东方野,剑下……见真章,不必逞口舌之快!” “请!” “请!” 双方扬剑对待,远望如两尊石像。 空气紧张得令人鼻息皆窒,全场静得落针可闻。 一般看来双方都无懈可击,均属旷世高手。 东方野功力运聚了十二成,几年来的含垢忍辱,苦心孤诣,全在这一击了。 “宇宙洪荒!宇宙洪荒!” 他心里盘旋着这一记奇招绝式,出道以来,他尚未全力施展过。 时间似已停滞在某一点上,场内不少在拭汗,所有的目光全直了。即将要出现的场面,令人无法想像。 一种被压抑的疯狂,使人心胸欲炸。 这种场面,堪称空前。 “呀!” 一声暴喝,裂空而起,不知是谁先出手,但见一道光环,耀目生花,金铁交鸣声中,乍起倏来,接着是一声长长的闷哼。 场面静止了,双方依然对待,只是剑势变了形。 谁胜! 谁负? “砰!”田慕嵩栽了下去。 一个照面,仅只一个照面,十多年前的历史重演。 这是惊天地而泣鬼神的一剑! 惊呼叫嚣之声,如迅雷骤发,震动了整个“藏龙谷”。 东方野徐徐收剑加鞘,突地一俯身,抓住田慕嵩的腿。 数十条人影,跃上了石坪。全场登时大乱,有如鼎沸。 东方野双目赤红,似要喷出血来,狂声大叫道: “田慕嵩,我要活裂了你!” 第九十五章 惊天一剑 华服老者笑嘻嘻地道: “是我们投缘,所以才有诸般巧合。” 东方野有一种牙痒痒的感觉,冷漠地道: “老丈是说到山中做买卖而来?” “不错呀!” “什么买卖?” “一笔大买卖而来!” “这么说,这笔生意不小?” “当然,还用说吗?” 东方野心中一动,这分明是指此次“藏龙谷”之会而言了。 但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呢?如果有“张铁嘴”等人在侧,可能认得出他的来历,万一他是田慕嵩的党羽,事情会起变化心念及此,不由警惕之起来,如何能套出对方的意图呢? 不用说,对方是老奸巨滑之流,难缠难惹,如果他真的敌方一路,那自已早置身对方阴谋之中。 东方野此刻才真正体味到孤掌难鸣之苦,好歹都没个商量处! 华服老者又道: “老弟,你此来又是为了什么?” 东方野立即顺风转了舵,微微一笑道: “也是做生意!” “什么,老弟也是买卖中人?那可就更巧了。” “小可读书不成,学剑又不成,只好改行学做买卖。” “哦!小可愿闻?” “这四字诀便是!稳、准、狠、变,拿得稳,看提准,狠得心,临机应变,如果把握庄这四字,定能一本万利,否则必到血本无归要重起灶翻本,可就难了!” 东方野听得心惊神摇,这可不是信口开河,其中大有文章,由此益显这老者的确不简单,这给东方野极大的启示,明日之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正用得着稳、准、狠、变四字诀,尤其“血本无归”四个字,更发人深省,此次若失败,的确,要翻本可真难了。 当下,一拱手道: “高论,高论,小可佩服!” 华服老者得意地掀髯大笑道, “老弟聪慧过人,一点便透” “谬赞了,不过,小可生成的个性,不做蚀本买卖……” “越发的与老夫投缘了!” 东方野紧迫着道: “老丈的买卖是在‘藏龙谷’中么?” 这话问得相当露骨,可以说已迫近事实了。 华服老者哈哈一笑道: “是谈生意的好时候,至此为止!” 东万野心中一冷,对方竟然撇开了主题,当下不死心地道: “小可正要领教……” 华服老者扬手止住道: “言多必失,谈别的!” 这又是名莫测高深的话,东方野大感不安,算时间只有一夜半天,这种老狐精,还是避开他为妙,别真的弄个血本无归,当下一转口道: “小可想告辞乘夜凉赶上一程?” “别急,老弟的生意老夫知道,早到无益,时间很充裕呢!” 东方野心头大震,愈听愈令人觉提可怕,看样子对方真的已知道自己底细,该如何应付呢? 动手?恐怕只有把反事情弄砸。 远离?这是上策。 待到明日午正再现身,对方如果居心叵测,也难旋展阴谋,心念之中,起身道: “小可一定得先告辞!” “另有急事么?” “嗯!是的!” “生意是急不来的,否则便犯了四字诀的‘稳’字……” “小可省得!” “一定要走?” “非走不可!” 东方野弹身便走。 “老弟,你的马?” 东方野装着未闻,电奔而去,一路上,把身法展到了十二成,一口气奔行了三十里,才在一处峰头停下身来,灵机一转,不由失笑,放着“易形”之术不用,去争什么劲,再改容貌,对方便认不出了。 当下,立即再施“易形”奇术,改变成一个黧黑粗犷的中年人。 他拣了个避风处所过夜。 第二天日出登程,缓行慢走,巳时左右,到了“藏龙谷”口,只见谷外人喊马嘶,每一个都显得那么紧张,匆匆进谷,那些步行的,连停都不停,便直奔谷道。 此次唯一不同的,是没了“过三关”的规矩,来人不必凭功力入谷。 东方野在谷外林边停住身形,希望能与“张铁嘴”一方的人打个照面,同时也想了解一些情况。 蓦地,一个他极不愿听到的声音道: “老弟吗?才到吗?来,先解喂喝,否则会影响生意!” 东方野心头剧震,转头望去,华服老者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向自己招手。这真不可思议,自己已经改了形貌,对方仍一眼认出自己,真是眶夷所思。 当下一横心,走了过去,忽地想到自己衣着仍旧,对方可能凭此冒叫的,且试他一试,到了老者身前,尚未开口,老者已一伸大姆指道: “老弟深得四字诀的窃门,这是‘变’啊!” 东方野至此,再无话说了,对这老者,打从内心发出寒颤,今天,难道要真的栽在他手里? 那叫小兰的仆人,取出了肉脯干粮,倒了一碗水,摆在石上,道: “公子请用!” 东方野此刻的感受,笔墨无法形容,自己成了傀儡,任人摆布,事已至此,只好横定了心,道了声:“打扰!”坐下大嚼。 食毕,距午正只有半个时辰了,谷外已没半个人影。 华服老者面色严肃地道: “时辰将到,这笔买卖给你了,记住,不能赔本!” 东方野悚然而震,栗声道: “阁下到底是谁?” “交易成了你就知道,去!” 东方野怀着满腹狐疑,向老者拱手,转身入谷。 一步,一步,似要踏碎脚下的谷道。 穿过狭长的谷道,顿觉喧声震耳,只见潭边万头攒动,各色人物俱齐。 石坪早静荡荡地,不见人影。 东方野抬头遥望“血榜”,东方远三个字映入眼帘,登时热血沸腾起来,再看到田慕嵩三个字,仇焰与恨火,顿如浪涛澎湃。 他不意识地按了按“蟠龙剑”豪雄之气,冲胸而起。 靠潭右的僻角,停放着人见人怕的“魔轿”,人群虽然拥挤,但“魔轿”周围三丈之内,没有人敢立足。 东方野绕潭边一周,发现师叔宇文一雄师徒,竟也到场,“血手书生”紧挨在最前端潭边,“秘魔门”的人,到达得最多。 他没向任何人打招呼,排众站到通向石坪的边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个人的心弦,随着时辰的迫近而拉紧。 东方野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凝神而待。 午时正!这最后一刻会不会变生意外,尚难遇料。 “当!当!当!”三棒锣响,全场声浪,骤然止息,一下了静得有点怕人。 那老者步到石坪中央靠外缘的地方,作了个罗圈揖,以震人耳鼓的声音道: “老夫‘无双堡’总管岳岱,奉沿海堡主之命,宣布盛会开始。” 顿了一顿之后,接着又道:“此次挑战者是‘青衣修罗东方野’,现在请挑战者上场!” 宣布完毕,不见任何人应。 场中又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场上的人左顾右盼,希望能发现挑战者。 在紧张与焦灼中,盏茶工夫过去,丝毫动静也没有。 有的人开始推测: “是否像上次一样有始无终?” “青衣修罗”临阵退缩…… “无双堡”总管“铁罗汉岳岱”再次宣布道: “照往例,过了午时三刻,挑战者不露面,应战者便蝉联!” 场内喧声大作,议论纷纭。 突地,人群中一个黄如钟的声音道: “应战者须出场!” 此言一出,附和之声如雷。 “铁罗汉岳岱”双手高举,大声道: “请各位武林同道稍安毋燥!” 一个锦袍老者,-纵身上了石坪,朝中央一站,抱拳道: “田慕嵩向各位朋友请安!” 场内起了一阵欢呼,但却夹杂着嘘声。 “铁罗汉岳岱”退到坪角。 又一条人影,飞身上坪,赫然是一个华服老者。 场内喧声再起! “这就是‘青衣修罗’?” “不像。” 田慕嵩一侧身,道: “朋友意欲何为?” 华服老者大声道: “区区代表挑战的一方说话!” 田慕嵩面色一变,道: “朋友何方高人?”华服老者移步坪边,正对中央群雄。 东方野在暗中骇异无比,这神秘老者竟然自称代表自己…… 华服老者双手抱拳,洪声道: “区区‘虚无客石中利’,代表挑战者‘青衣修罗’东方野作证人。” 场内惊呼之声四起,这化身无数,神鬼莫测的人物,竟然现了身,田慕嵩脸色大变,在计算中,“虚无客”已被“神童佟禹”打死,由于没有人见过此老的真面目,真假无从判别。东方野暗自想,应早该想到是他的,但眼前也未见得便是他的本来面目。 “虚无客石中利”再次扬手道: “此次挑战者,便是上一届第一高手东方远的遗孤。” 场内顿呼之声雷动。 田慕嵩面上起了抽搐,但他力持镇定,沉声道: “朋友代表的人,何以不见现身?” “虚无客石中利”哈哈一笑道: “快了,他决不会弃权!” 说完,退至旁侧。 “铁罗汉岳岱”大声高叫道: “尚存半刻,挑战者不现身以弃权论。” 话甫落,只见一条人冲空而起,凌虚一折,如玄鹤般飘落石坪之上,赫然是一个二十左右的俊美书生。 “青衣修罗!” “好俊的人才!” “啊!” 田慕嵩连退三步,他再也无法矜持了,老脸阵阵抽搐,当天下英雄之面,欲罢而不能,事实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纵有通天诡计,也无从施展了。 东方野面罩严霜,星目中杀机似已凝聚成了形,朝三方一拱手,朗声道: “在下东方野,上届第一高手东方远之后,蒙各位武林先赏光,深表感激,先父受不悄之徒阴谋暗算,一招落败,饮恨九泉,先母含怨而殁、上次挑战者‘美髯公伍伯昀’,与先父命运相同……” 田慕嵩栗喝道: “东方野,你别淆乱视听,公道自在人心。” 东方野咬牙切齿地道: “田慕嵩,你为了名留‘血榜’,不择手段,以骨肉至亲‘玉观音田慕兰’为铒,诱使岭南败类‘乾坤真人’为帮凶,残害同道,使中原武林蒙羞……”说完,又转向群雄道:“血榜为祸之烈,各位先辈有目共睹,末学东方野今日幸胜,必毁此榜,以杜后患,如败,此潭便是有眠之地。” 一番话说得激昂慷慨,惟因感动过份,而有些辞不达意但相当感人。 场内哗声雷动。 田慕嵩霍地拔出长剑,厉声道: “东方野,别失了身份,莫须有之词,本座不悄于辩驳。” 东方野转身相对,俊目充满着杀气,使田慕嵩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铁罗汉岳岱”在一旁,早已面无人色了。 东方野绥绥抽出“蟠龙剑”一道寒光,映着日光冲空而起。 田慕嵩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咬牙不语,伪君子的面目,全被揭破,那个狞态,似一头择人而唾噬的猛兽。 东方野一字一名地道: “田大堡主,先父一招落败,今天你阁下尝尝滋味!” 田慕嵩脸孔扭曲得变发形,语不成声地道: “东方野,剑下……见真章,不必逞口舌之快!” “请!” “请!” 双方扬剑对待,远望如两尊石像。 空气紧张得令人鼻息皆窒,全场静得落针可闻。 一般看来双方都无懈可击,均属旷世高手。 东方野功力运聚了十二成,几年来的含垢忍辱,苦心孤诣,全在这一击了。 “宇宙洪荒!宇宙洪荒!” 他心里盘旋着这一记奇招绝式,出道以来,他尚未全力施展过。 时间似已停滞在某一点上,场内不少在拭汗,所有的目光全直了。即将要出现的场面,令人无法想像。 一种被压抑的疯狂,使人心胸欲炸。 这种场面,堪称空前。 “呀!” 一声暴喝,裂空而起,不知是谁先出手,但见一道光环,耀目生花,金铁交鸣声中,乍起倏来,接着是一声长长的闷哼。 场面静止了,双方依然对待,只是剑势变了形。 谁胜! 谁负? “砰!”田慕嵩栽了下去。 一个照面,仅只一个照面,十多年前的历史重演。 这是惊天地而泣鬼神的一剑! 惊呼叫嚣之声,如迅雷骤发,震动了整个“藏龙谷”。 东方野徐徐收剑加鞘,突地一俯身,抓住田慕嵩的腿。 数十条人影,跃上了石坪。全场登时大乱,有如鼎沸。 东方野双目赤红,似要喷出血来,狂声大叫道: “田慕嵩,我要活裂了你!” 第九十六章 泪结全书 一个苍凉的声音道: “孩子,不可!” 东方野一抬头,只见外公“独手医圣”站在当前,泪水不由夺眶而出。 “外公,这是孙儿当初……誓言!” “独手医圣”含悲笑道: “孩子,这不是正道之士所为,何况……他已经死了。” 东方野垂下目光,果见田慕蒿半身殷红,早已断了气,当下咬牙哼了一声,松手弃尸,后退了一步。 “呀!” 惊呼发自身侧,田慕嵩的头颅被一剑削落。 一对青年男女,满面含悲,站在尸前。 “独手医圣”栗声道: “他俩是谁?” 东方野目光一扫道: “上次挑战者‘美髯公伍伯昀’遗孤伍文俊夫妇!” “啊!” 潭畔喊杀之声大作,惨号随之此起彼落,与会的群雄逐突狼奔,纷纷夺路出谷,只见无数紫色人影,腾跃冲杀,不问可知,“秘魔门”的高手,与“无双堡“的爪牙展开了搏杀。 东方野狂呼一声,飞身而起,扑向岩壁,手掌频挥,碎石迸溅,轰轰之声,震耳欲聋,只片刻工夫,震颤中原武林数十年的“血榜”,己被削平。 石坪上聚集的人,纷纷弹身纵向潭畔,卷入疯狂的搏杀浪潮 东方野兀立石坪,不言不动,茫然望着空际。 他身边,剩下了“独手医圣”与华服老者“虚无客石中利”。宇文一雄师徒。 杀声盈耳,场内的搏击方兴末艾。 东方野此刻尚处在半疯狂的状态中,如山积怨,一时发泄,激动之情可想而知的。潭畔半声消歇,只见遍地积尸,血渍刺目。“魔轿”端然堵在山口之处,“魔轿使者”浑身浴血,场中除了紫衣人物之外,已不见其他人影。 “独手医圣”语带怆然地道: “孩子,完事了!” 东方野狂呼道: “血洗无双堡!” “独手医圣”一把捉住他的手臂,厉声道: “不可作那人神共愤之事!” 东方野歇斯底里地悲呼道: “外公,‘无双堡’不应再存在……” “孩子,够了,树倒猢狲散,‘无双堡’算是毁了!” “外公此恨何以消啊!” “孩子,凡事不可过份,对方的高手,恐怕没有一人活着出谷,这已经是过份了,岂可赶尽杀绝,反落千古骂名。” 东方野低头不语。 “独手医圣”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孩子,言尽于此,听不听由你了!”说完,转向“虚无客”道:“老友,别了,最后奉劝一句,自此之后,可以收敛锋芒了,造物多妒,慎之!” “虚无客石中利”躬身揖道: “敬领诤言,从此以后,将不复再作出岫之想。” 两条影,奔上了石坪,赫然伍文俊夫妇,面目虽复,但假扮华服 老者仆从的衣蓍却未改,伍文俊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东方野侧目一扫,伍文俊提的,正是田三公子的首级。 “独手医圣”向宇文一雄师挥独臂,道: “我们该走了!” 说完,弹身下坪。 宇文一雄望着东方野,激动无比地道: “师弟,事毕回家来,我们等你,师父……老了!” 双拐一点,与郝名扬追赶乃师去了。 “虚无客石中利”悠悠启口道: “东方少侠,请接受老夫道贺!” 东方野情绪已渐平复,转身面对“虚无客”,怆然道: “晚辈理应先谢老前辈仗义援手!” “虚无客”苦苦一笑道: “老夫都是因少侠而成事,存殁增多感!” “前辈这一说,使晚辈无地自容。” “事实本来如此,‘无双堡’目前在我方围困之中……” 东方野苦思了片刻,毅然道: “家外祖有言千诫,晚辈不敢违忤,请传令撤了罢!” “虚无客石中利”点了点头,道: “老夫心意也是如此!” 伍文俊夫妇,双双朝东方野躬道: “东方少侠,愚夫妇不言谢了!” 东方野赶紧还礼道: “不敢当!” “虚无客石中利”道: “现场由‘魔轿’手下清理,我们……该走了!” 东方野怔视着“虚无客”道: “前辈暂请留步?” “少侠有话要说?” “晚辈有个不请之请!” “什么,说?” “关于……前辈的来历?” “虚无客石中利”哈哈一笑道: “虚虚无无,人间作客,石中求利,返我真如。” “晚辈不甚了了?” “少侠,老夫真面目你已见过。” “何时何地?” “五虎岭上!” “啊!灰衣人……老前辈莫非是……” “血榜始作俑者的门人!” “啊!” 东方野震心惊莫名。怪不得在五虎岭上,他与那“一阳子”的遗徒“石公生”师兄弟相称,原来他也是“中原五老”门下。 “虚无客石中利”接着道: “老夫与文俊的先尊是金兰之契,所以复仇责无旁贷。” 东方野点了点头,道: “这点晚辈想到了!” “你心中最大的疑团是不见‘张铁嘴’等露面?” “正是如此!” “你看好了!” “虚无客石中利”背转身去,略略一动作,回身来。 东方野惊一声: “张铁嘴!” “虚无客”再转身,回身。 东方野又脱口惊呼了一声: “云龙剑客!” “虚无客石中利”一笑,再次回复华服者面相,道: “满意了?” 东方野激动地道: “欧驼子、蓝衣秀士,全是前辈叹为观止了!” “好说,雕虫小技而已!” “天下……恐怕已无人能及老前辈……” “不可这么说,奇才异能之士,所在多是,老夫算得了什么,倒是少侠的武功,当今一时无两。” “晚辈不敢当此谬赞!” “还有人等着与你说话,我们……就此言别了!” “前辈不说后会么!” “哈哈哈哈,老夫此后闲如野鹤,一切看定数了!” 东方野顿时兴起了一种曲终人散的空虚之感。 伍文俊上前执住东方野道: “东方兄,小弟愿说后会有期,将来盼南下相晤。” 东方野茫然应道: “也许会的!” “告辞了!” “请!” 三人相偕离去,东方野孤立石坪,不知道是悲是愁。 那些紫衣武士,已把现场清理完毕,遗尸悉数抛入了潭中。 东方野呆了一会,顺手把田慕嵩的尸体抛落潭中,然后飞身下坪,大母余素芬,早已出轿相候,东方野趋前下跪道:“叩见大母!” 余素芬用手搀扶,慈爱地道:“孩子,起来,真难为你,你爹可以瞑目了!” “谢大母!” “你娘呢?” 东方野心头一惨,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道: “我娘与父亲相随地下了!” “什么,你娘……” “在天王寺中!” “啊!孩子,这是命吗?” 说着,泪水籁籁而下,“魔轿使者”也陪着垂泪。 场面顿呈悲凄。 久久,余素芬才幽幽地道: “孩子,你随我回山?” 东方野想了想,道: “孩儿尚有些小事未了,大母先请回,孩子事毕再来!” “你……一定要来!” “是!” “孩子,东方一家人还有别的亲人么?” 幽幽断肠语,催人热泪滚滚。 东方野哀声道: “大母,孩儿会来依您膝下的。” “孩子,我等你归来……” “孩儿记住了!” “我走了!” “孩儿送大母!”说着,躬下身去。 “秘魔门”余素芬微一抬手,道: “孩子,礼多便显得陌生,以后随便些!” 东方野恭应了一声:“是!”余素芬上轿,四少女抬起轿。 由紫衣妇人“魔轿使者”前导,缓缓出谷。 这时那些候在近旁的“秘魔门”各殿殿主与各级武士,才围了上来,分别与东方野见礼寒喧,以少主称之。 东方野特别向当初投契的紫衣武士袁安道: “袁安,等我回来,传你几手!” 袁安喜之不胜地躬身道: “卑属先谢过少主,能得少主指点一二,卑属终生受用不尽了。” 东方野又黑心向“武殿”殿主王天道: “王殿主!” “卑座在!” “我主伤亡如何?” “重伤两,轻伤五人,无死亡,伤者已先撤离了!” “好!‘无双堡’总管‘铁罗汉岳岱’免脱了么?” “被‘血手书生’所杀!” “啊!”东方野大是激动,那谜一般的人物,怎不见踪影?“秘魔门”一众高手相继辞去。 震颤武林天下的场面结束了,“藏龙谷”“血榜”,行将成为供后人凭吊的阵迹,血腥的故事,将不会在些重演。 东方野再次对扫平的“血榜”深深看了两眼,口里发出一声慨叹,举步出谷,到了谷外,忽见两人一骑,候在路边,赫然正是“血手书生”主婢与那匹“的庐”马。 东方野走了过去,双手一拱,道: “敬请阁下援手!” “血手书生”也不还礼,以一种异样的声调道: “这匹神驹完璧归赵!” “这……早已奉赠阁下了,岂能收回……” “我用它不着了,名驹该有主,我只是代你保管而已!” “这……这……在下不能接受。” “有件事忘了问你……” “什么?” “你当年在‘武林城’有位红颜知己……!”东方野怆然一笑,道: “红颜多薄命,她业长眠地下了!” “为什么?” “田慕嵩的厚赐!” “啊!想不到!”话锋一顿之后,又道: “记得我说过的话么?” “什么?” “我揭露真面目之日,便是缘尽之时,今天,此刻,便……是其时……” 东方野登时激动起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血手书生”悠悠吐语道: “我再叫你一声贤弟,‘素衣修罗’贾明便是我!” 东方野一把捉住对方的手,粟声道: “拜兄大哥你……” “血手书生”挣开了手,后退三步,颤声道: “而我便是‘怨狐’……” 声调突然变了,是个十分耳熟的女子的声音,东方野全身一颤,尚未转念,“血手书生”业已扯下蒙面灰巾。 一张疤痕累累的女人面孔,出现眼前。 东方野做梦也想不到“普渡庵”的“怨狐”,“血手书生”,“素衣修罗贾明”,都是芸香的化身,一切谜团,于焉尽解,贾明是假名的谐音,当初就没想到,她这一脸疤,便是“轰天雷”所炸,“追魂客”传语,要自己忘了白芸香,原来是这么回事,这般用情,确是古今所稀少。 白芸香惨然一笑道: “别了!”身躯一转……东方野弹身截住,激情地道: “你不能走!” “为什么?” “白姑娘,你……你……”他不知该么说才好。 白芸香手指疤面,道: “你看……我的脸……” 东方野忘形地大叫道: “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 俏婢盈盈上步,低唤了一声: “小姐!” 东方野咬了咬牙,道: “记得那柄‘松绽古定剑’?” “你留作纪念!” “但剑已不在我身边……” “怎么,丢了?” “不,被一个人取去!” “谁?” “嵩山后峰‘万虺谷’主人‘万虺仙子’……” “她……” “她要我俩一道去取回。” “你知道她是谁?” “她……是谁?” “她便是我娘,与家父因意见不合,反目而分居。” “啊!” 东方野此刻,如经幻梦,一切都那么出人意外。 俏婢上前,把两人的手拉在一起。 两个面孔在泪光晶莹中,绽开了靥。 (全书完) 第九十六章 泪结全书 一个苍凉的声音道: “孩子,不可!” 东方野一抬头,只见外公“独手医圣”站在当前,泪水不由夺眶而出。 “外公,这是孙儿当初……誓言!” “独手医圣”含悲笑道: “孩子,这不是正道之士所为,何况……他已经死了。” 东方野垂下目光,果见田慕蒿半身殷红,早已断了气,当下咬牙哼了一声,松手弃尸,后退了一步。 “呀!” 惊呼发自身侧,田慕嵩的头颅被一剑削落。 一对青年男女,满面含悲,站在尸前。 “独手医圣”栗声道: “他俩是谁?” 东方野目光一扫道: “上次挑战者‘美髯公伍伯昀’遗孤伍文俊夫妇!” “啊!” 潭畔喊杀之声大作,惨号随之此起彼落,与会的群雄逐突狼奔,纷纷夺路出谷,只见无数紫色人影,腾跃冲杀,不问可知,“秘魔门”的高手,与“无双堡“的爪牙展开了搏杀。 东方野狂呼一声,飞身而起,扑向岩壁,手掌频挥,碎石迸溅,轰轰之声,震耳欲聋,只片刻工夫,震颤中原武林数十年的“血榜”,己被削平。 石坪上聚集的人,纷纷弹身纵向潭畔,卷入疯狂的搏杀浪潮 东方野兀立石坪,不言不动,茫然望着空际。 他身边,剩下了“独手医圣”与华服老者“虚无客石中利”。宇文一雄师徒。 杀声盈耳,场内的搏击方兴末艾。 东方野此刻尚处在半疯狂的状态中,如山积怨,一时发泄,激动之情可想而知的。潭畔半声消歇,只见遍地积尸,血渍刺目。“魔轿”端然堵在山口之处,“魔轿使者”浑身浴血,场中除了紫衣人物之外,已不见其他人影。 “独手医圣”语带怆然地道: “孩子,完事了!” 东方野狂呼道: “血洗无双堡!” “独手医圣”一把捉住他的手臂,厉声道: “不可作那人神共愤之事!” 东方野歇斯底里地悲呼道: “外公,‘无双堡’不应再存在……” “孩子,够了,树倒猢狲散,‘无双堡’算是毁了!” “外公此恨何以消啊!” “孩子,凡事不可过份,对方的高手,恐怕没有一人活着出谷,这已经是过份了,岂可赶尽杀绝,反落千古骂名。” 东方野低头不语。 “独手医圣”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孩子,言尽于此,听不听由你了!”说完,转向“虚无客”道:“老友,别了,最后奉劝一句,自此之后,可以收敛锋芒了,造物多妒,慎之!” “虚无客石中利”躬身揖道: “敬领诤言,从此以后,将不复再作出岫之想。” 两条影,奔上了石坪,赫然伍文俊夫妇,面目虽复,但假扮华服 老者仆从的衣蓍却未改,伍文俊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东方野侧目一扫,伍文俊提的,正是田三公子的首级。 “独手医圣”向宇文一雄师挥独臂,道: “我们该走了!” 说完,弹身下坪。 宇文一雄望着东方野,激动无比地道: “师弟,事毕回家来,我们等你,师父……老了!” 双拐一点,与郝名扬追赶乃师去了。 “虚无客石中利”悠悠启口道: “东方少侠,请接受老夫道贺!” 东方野情绪已渐平复,转身面对“虚无客”,怆然道: “晚辈理应先谢老前辈仗义援手!” “虚无客”苦苦一笑道: “老夫都是因少侠而成事,存殁增多感!” “前辈这一说,使晚辈无地自容。” “事实本来如此,‘无双堡’目前在我方围困之中……” 东方野苦思了片刻,毅然道: “家外祖有言千诫,晚辈不敢违忤,请传令撤了罢!” “虚无客石中利”点了点头,道: “老夫心意也是如此!” 伍文俊夫妇,双双朝东方野躬道: “东方少侠,愚夫妇不言谢了!” 东方野赶紧还礼道: “不敢当!” “虚无客石中利”道: “现场由‘魔轿’手下清理,我们……该走了!” 东方野怔视着“虚无客”道: “前辈暂请留步?” “少侠有话要说?” “晚辈有个不请之请!” “什么,说?” “关于……前辈的来历?” “虚无客石中利”哈哈一笑道: “虚虚无无,人间作客,石中求利,返我真如。” “晚辈不甚了了?” “少侠,老夫真面目你已见过。” “何时何地?” “五虎岭上!” “啊!灰衣人……老前辈莫非是……” “血榜始作俑者的门人!” “啊!” 东方野震心惊莫名。怪不得在五虎岭上,他与那“一阳子”的遗徒“石公生”师兄弟相称,原来他也是“中原五老”门下。 “虚无客石中利”接着道: “老夫与文俊的先尊是金兰之契,所以复仇责无旁贷。” 东方野点了点头,道: “这点晚辈想到了!” “你心中最大的疑团是不见‘张铁嘴’等露面?” “正是如此!” “你看好了!” “虚无客石中利”背转身去,略略一动作,回身来。 东方野惊一声: “张铁嘴!” “虚无客”再转身,回身。 东方野又脱口惊呼了一声: “云龙剑客!” “虚无客石中利”一笑,再次回复华服者面相,道: “满意了?” 东方野激动地道: “欧驼子、蓝衣秀士,全是前辈叹为观止了!” “好说,雕虫小技而已!” “天下……恐怕已无人能及老前辈……” “不可这么说,奇才异能之士,所在多是,老夫算得了什么,倒是少侠的武功,当今一时无两。” “晚辈不敢当此谬赞!” “还有人等着与你说话,我们……就此言别了!” “前辈不说后会么!” “哈哈哈哈,老夫此后闲如野鹤,一切看定数了!” 东方野顿时兴起了一种曲终人散的空虚之感。 伍文俊上前执住东方野道: “东方兄,小弟愿说后会有期,将来盼南下相晤。” 东方野茫然应道: “也许会的!” “告辞了!” “请!” 三人相偕离去,东方野孤立石坪,不知道是悲是愁。 那些紫衣武士,已把现场清理完毕,遗尸悉数抛入了潭中。 东方野呆了一会,顺手把田慕嵩的尸体抛落潭中,然后飞身下坪,大母余素芬,早已出轿相候,东方野趋前下跪道:“叩见大母!” 余素芬用手搀扶,慈爱地道:“孩子,起来,真难为你,你爹可以瞑目了!” “谢大母!” “你娘呢?” 东方野心头一惨,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道: “我娘与父亲相随地下了!” “什么,你娘……” “在天王寺中!” “啊!孩子,这是命吗?” 说着,泪水籁籁而下,“魔轿使者”也陪着垂泪。 场面顿呈悲凄。 久久,余素芬才幽幽地道: “孩子,你随我回山?” 东方野想了想,道: “孩儿尚有些小事未了,大母先请回,孩子事毕再来!” “你……一定要来!” “是!” “孩子,东方一家人还有别的亲人么?” 幽幽断肠语,催人热泪滚滚。 东方野哀声道: “大母,孩儿会来依您膝下的。” “孩子,我等你归来……” “孩儿记住了!” “我走了!” “孩儿送大母!”说着,躬下身去。 “秘魔门”余素芬微一抬手,道: “孩子,礼多便显得陌生,以后随便些!” 东方野恭应了一声:“是!”余素芬上轿,四少女抬起轿。 由紫衣妇人“魔轿使者”前导,缓缓出谷。 这时那些候在近旁的“秘魔门”各殿殿主与各级武士,才围了上来,分别与东方野见礼寒喧,以少主称之。 东方野特别向当初投契的紫衣武士袁安道: “袁安,等我回来,传你几手!” 袁安喜之不胜地躬身道: “卑属先谢过少主,能得少主指点一二,卑属终生受用不尽了。” 东方野又黑心向“武殿”殿主王天道: “王殿主!” “卑座在!” “我主伤亡如何?” “重伤两,轻伤五人,无死亡,伤者已先撤离了!” “好!‘无双堡’总管‘铁罗汉岳岱’免脱了么?” “被‘血手书生’所杀!” “啊!”东方野大是激动,那谜一般的人物,怎不见踪影?“秘魔门”一众高手相继辞去。 震颤武林天下的场面结束了,“藏龙谷”“血榜”,行将成为供后人凭吊的阵迹,血腥的故事,将不会在些重演。 东方野再次对扫平的“血榜”深深看了两眼,口里发出一声慨叹,举步出谷,到了谷外,忽见两人一骑,候在路边,赫然正是“血手书生”主婢与那匹“的庐”马。 东方野走了过去,双手一拱,道: “敬请阁下援手!” “血手书生”也不还礼,以一种异样的声调道: “这匹神驹完璧归赵!” “这……早已奉赠阁下了,岂能收回……” “我用它不着了,名驹该有主,我只是代你保管而已!” “这……这……在下不能接受。” “有件事忘了问你……” “什么?” “你当年在‘武林城’有位红颜知己……!”东方野怆然一笑,道: “红颜多薄命,她业长眠地下了!” “为什么?” “田慕嵩的厚赐!” “啊!想不到!”话锋一顿之后,又道: “记得我说过的话么?” “什么?” “我揭露真面目之日,便是缘尽之时,今天,此刻,便……是其时……” 东方野登时激动起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血手书生”悠悠吐语道: “我再叫你一声贤弟,‘素衣修罗’贾明便是我!” 东方野一把捉住对方的手,粟声道: “拜兄大哥你……” “血手书生”挣开了手,后退三步,颤声道: “而我便是‘怨狐’……” 声调突然变了,是个十分耳熟的女子的声音,东方野全身一颤,尚未转念,“血手书生”业已扯下蒙面灰巾。 一张疤痕累累的女人面孔,出现眼前。 东方野做梦也想不到“普渡庵”的“怨狐”,“血手书生”,“素衣修罗贾明”,都是芸香的化身,一切谜团,于焉尽解,贾明是假名的谐音,当初就没想到,她这一脸疤,便是“轰天雷”所炸,“追魂客”传语,要自己忘了白芸香,原来是这么回事,这般用情,确是古今所稀少。 白芸香惨然一笑道: “别了!”身躯一转……东方野弹身截住,激情地道: “你不能走!” “为什么?” “白姑娘,你……你……”他不知该么说才好。 白芸香手指疤面,道: “你看……我的脸……” 东方野忘形地大叫道: “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 俏婢盈盈上步,低唤了一声: “小姐!” 东方野咬了咬牙,道: “记得那柄‘松绽古定剑’?” “你留作纪念!” “但剑已不在我身边……” “怎么,丢了?” “不,被一个人取去!” “谁?” “嵩山后峰‘万虺谷’主人‘万虺仙子’……” “她……” “她要我俩一道去取回。” “你知道她是谁?” “她……是谁?” “她便是我娘,与家父因意见不合,反目而分居。” “啊!” 东方野此刻,如经幻梦,一切都那么出人意外。 俏婢上前,把两人的手拉在一起。 两个面孔在泪光晶莹中,绽开了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