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八荒逍遥游》 第一章 潮平 “师父,为什么大家都说你只会一招,‘一刀镇天下’啊我明明学了好些招数。” “因为镇天下,只需要一刀。” …… “这是第几个了什么时候起的啊走江湖的老人,都开始穿黑衣了。” “哼,还能是什么时候从所有人都知道,遇到那个黑衣老人,不如遇到鬼魅。” …… “又有人来感谢天师了,还在问呢,不知道天师什么时候,连能再下山降魔。” “没机会了,那么多经书,怎么罚抄得完啊。” …… “哇,门主真厉害,连失传多年的禁绝之术都会,还有他不会的吗” “有啊,不存在的东西,门主就不会。” …… “金剑大刀翠竹琴,名枷利锁青面狐,玉面书生千机子,黑袍魔君一浪子。盛衰有常,本以为四圣之后,该是人才凋零,没想到横空出世这十位俊杰。” “这十位确实是人中豪杰,不过这浪子李木怎么和他师傅玄衣客一般,做事不讲究啊,猜不透。” …… 登高本可以望远,现在这个时光,巅山山顶上却是望不了远。 倒不是因为巅山是小山包,被群山环抱于内,阻了远方的光景。反而巅山傲视整个罗象国,再也没找到比巅山更高的山了。 只是巅山太高了,高过了云,兀自从云层中冒个头出来,如何能透过厚厚的云层望远 在凛冽冷风中的巅山山巅往四周一看,就只有白茫茫的云海在翻腾起伏着,直教人觉着是在无边无际大海中的孤礁之上。 周边空空荡荡,只有远远与天接的一线,无依无靠,偏偏还听不到一点声响,寂寥得令人发狂,也幸得巅山高,高到成了“绝灵地”,无人可知这份寂寥。而今日恰有两人在巅山山巅巍峨不动,品味这寂寥。 “啧,你这到底咋想的啊,选了这么一个地儿,路滑,天冷,风大,走几步就让人喘的不行,待会儿太阳出来还贼晒。妈呀,这大夏天这儿怎么这么冻啊不找个高地儿站着显不出你是个世外高人是”人未至而语先到。 自顾自翻滚着的云层,总算生出了变化。只见一阵涌动,从中钻出个黑衣老人。 老人瞧着也无甚特别,就慈眉善目些,观其面容或是知天命之年,大胆些猜可能就花甲而已。可哪个普通的“年轻”老人,能穿着单薄的黑衣登上巅山 黑衣老者甫一出来,就抱着胳膊,直嘬牙花子,哆哆嗦嗦地朝着巅山顶上,孤立着观云海的人抱怨。 却见被抱怨那人,衣着麻织的短衣短裤,浑身鼓胀的肌肉撑得衣服直绷着,剑眉星目,脸上线条直透着硬朗,些许眼角纹告诉人们他已不再年轻,可确切年岁委实不敢猜。 他就在巅山峰顶赤足站着,两米多的身姿看着却比巅山更加伟岸,如顽石般立于此地,任千年风雨飘摇,也不能移此一石。 听着黑衣老人的抱怨,他没有太多表示,只是微微低头,叹了一口气,“永远看不懂你这个老不正经。” 黑衣老人也不在意这句评价,毕竟他听得太多了,转头打量起男人旁边的年轻人。 年轻人亦是魁梧挺拔,虎背熊腰,只是比身旁之人矮了一个头,少了些回山倒海的气势。不过观其面色紫红,却呼吸沉稳有力,胸腹之间似有虎啸,双鼻涌出气柱,犹如游龙戏水,也是显得颇为英气不凡。 身旁的人对老人不以为意,年轻人却好像对黑衣老人言行有些异议,皱着双眉。 “嚯,这小伙子就是你那关门弟子啊”老人似乎来了兴趣,说着就要上前仔细看看,“你这是玩严师还是慈父啊,这巅山山巅可不是谁都能上来的,你真不怕这年轻人出事儿” 麻衣男人赶紧伸出一只手,将年轻人护在身后。 老人也只好止步,“嘿,”老人有些不快,“咋地不放心我” “你知道的,杀人我在行,护人我确实不行。”麻衣男人淡淡地回应着。 老人一阵皱眉,转头问询到:“他叫啥名啊” “姓黄。” 老人肃容抱拳敬礼:“武将军!” 武将军只好回礼:“吴先生。” 如此看来,国柱依旧柱国,而谁也抓不住的风,还是尊重俗世法,此间一事了。 吴姓老人感慨满怀,正欲开口,就听着云下传来“笃”,“笃”的声响。 不多久,厚厚云层未曾变化,从中浮出一鹤发老人,好像是云里长出来的一样。老人白髯飘飘,着一朴素道袍,携一憨态童子,持一青碧行山杖。看着就像老人闲极思动,选了个好时候出门登山踏青。又观其步履轻盈,呼吸平稳自然,宛如在自家闲庭里信步,一派仙风道骨。 吴老爷子见老道人登顶,立马有了新乐子,当即上前与道人勾肩搭背,嘻笑道:“三儿啊,终于舍得下山了啊。我就说老武选的地儿不对,你看你,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还是为了爬山。” 又指着广袤云海说道:“而且问道山好歹可以观天下,这儿连个鸟都看不到,”说着跺了跺脚,“这儿可是‘鸟道绕’!” 道人瞥了他一眼,知道对方什么德行,也就懒得计较,只是淡淡地说道:“你话这么多,是因为你孤家寡人,没人和你说话,憋的吗我们可都有伴儿,没那多话。” 说完还伸手拍了拍身边童子的脑袋,惹得这童子煞是不满,捂着头,鼓着腮帮子望向道人。 而吴老爷子则脸色一正,袖子一甩,头一扭,自语道:“张三这人不行,没意思,不能处。” 道人也懒得理他,与武将军稽礼问候。突然三人扭头向山道望去。 只见云层由底部,开始向两边排开,如同戏台上拉开帷幕,露出山道来。 未曾让观众久等,山道甫一亮出,便从中飞出两人,立于山顶。 这两人也是颇有意思,一黑一白。 白者似一中年文士,白发白眉、白衣白鞋,肤如白纸,牙如皓月,持一白玉纸扇,唯有双眸中两点棕黑。闭眼躺入云中,怕是谁也找不到。 反观另一人,浑身漆黑,一头乌发,身着黑衣,脚蹬黑靴,更是戴了一双黑手套,甚至还带着一黑铁面具盖在脸上。 此面具也颇为奇异,内里与面部贴合,外表却是平平整整的一块直板,也无花纹装饰,只留出双眼处两个窟窿,与鼻子处一个小眼儿,连嘴都没有。从孔中看到他乌溜溜的双眼,大抵能看出是个十余岁的少年。 刚立住身形,白衣文士便拘礼道歉:“抱歉,各位,来晚了。” 而吴姓老人见两人这般形状,当场就乐开了怀:“哈哈哈哈哈哈,千机啊,你最近又是在搞什么名堂整的跟出门忘了染色一样。还有你这徒弟,是徒弟这面具太丑了,还这么厚,它不重啊还跟师傅唱反调,穿得一身黑,是准备晚上去哪户家偷东西啊” 白衣文士未曾理睬,径直向武将军问道:“既然人已经到齐了,将军就直言,唤我等何事。” 武将军微微颔首,却没有开口,反而并指为掌,横于胸前,用力一挥,仿佛横刀一扫,划了一个半圈。 一掌刀挥出,不见有什么煊赫气势,只是光线莫名曲折,凭空多出一条波纹,呈扇形向外扩散。 看着好像也就那样,没啥特殊的,再说了,这地方都没有灵,能有什么神异其他三人却颇为郑重,两个小家伙更是特别紧张。 待波纹来到眼前,吴姓老人提气轻身,身体都显得飘忽,最后身体与波纹接触的地方竟然跟着曲折,让波纹透体而过。 道人则是拿起行山杖,在身前虚画了一个圆,波纹还没到身前,就逐渐平复消失。 而白衣文士最为怪诞,手捏降魔印,口作狮子吼,大喝:“止!”身前波纹应声而碎,化为无数小点消散空中。 虽觉奇异,也无大的异象,残余波纹则奔向云海上方。 真就不过如此 “轰隆隆……”本来安安静静的云海,突然如同遭遇狂风,翻叠而起,倒卷而回。 仿佛神灵降世,抓住云海一角,掀云如掀被,不知将云抛到了何处! 这一手刀过后,云海破出一个扇形的空窗,露出下面的万丈深渊,黑洞洞的一片。刺骨的寒风,趁机卷着冰晶倒灌而入,呼啸耳边,如同利刃在空中飞舞。 此时,终于想起,这里是万丈之上,鸟兽绝迹之地,离天最近的地方,无灵庇护之所,罗象国最高的顶点——巅山峰顶! 四位长辈面无异色,三位小辈却没法淡定。 魁梧男子双拳紧握,眼中充满希冀与渴望。 黑色面具下的少年,双眼放光,难掩胸中澎湃。 唯有小童子眼睛紧闭,抓着道人袖子瑟瑟发抖。 道人怜惜地摸了摸小童子的头,叹息一声。最后道袍一挥,山顶重归风平浪静,只有那个云海的大洞证明着刚才的一切。 武将军总算开口了,“我说这一击能削掉一座小山头,各位没有意见我也算天下无敌了,三位虽然打不过我,我也奈何不了三位。十年前就是这般,十年后还是如此,唉……” 武将军叹息了一声,“千机子天化,问道人张三,我大马金刀武刀,玄衣客吴名,‘千机门下千机子,问道峰上问道人,大马金刀柱上峰,朱雀玄衣宇内风。’我们四人压了江湖四十年,其中二十年还把天下吓坏了,往前追几百年都无人能强过我们……” 吴名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老武啊,耿直点嘛,直说,叫我们来这儿干嘛这儿是真冷啊,我穿衣少,捱不住啊。” “行!我直说了,咋们老了,都是等死的人了,也都功成名就,该退下来给年轻人们让路了。为此我专门向陛下要了三个国柱。” 说完,武将军掏出三张玉钢所制令牌,亮给众人看,三张令牌皆反面刻一“皇”字,正面则分别刻有“天”,“张”,“吴”三个字,接着说道:“回去后,我将永镇柱山,不再下山。” 玄衣客听完当即笑了,“向陛下要怕是皇帝求你送给我们的哦”说完隔空一招,从大马金刀手中捞过令牌,“白送的东西谁不爱呢这一块玉钢当了,够我十几年的酒钱了。”玄衣客口中的酒钱,够一个凡人富足过一生了。 问道人也适时开口:“我还在被师傅们禁足呢,要不是武将军传信,我都下不了山,今后怕也是无缘山下了。至于这牌子,我道山众道人,受朝廷恩惠颇多,可不敢再要恩赐。” 大马金刀看向千机子,千机子则道:“木枯芽发,天地至理。”没有提国柱之事,说完又望向玄衣客:“罗象国我们都走遍了,我千机门最近,新造了一艘能破巨浪的大船,同去无尽海看看” 玄衣客当即闹腾:“不去,你们都有乖徒儿,就我没有,我要先养个徒弟!” “那我十年后来找你。”千机子没有就此放过玄衣客,而是往后推迟十年。 玄衣客这才笑逐颜开:“那好,同去。” 大马金刀得以长舒一口气。 恰逢此时,云海的东部尽头,被一缕阳光刺破,染得整片云海都泛着灿烂的金色,朝阳初升。 巅山议事,终。 第二章 暗涌 巅山议事结束后,玄衣客当先一边念念叨叨,一边哆哆嗦嗦地离开了,千机子带着弟子紧随其后,问道人却和大马金刀携两弟子到山腰凉亭喝茶。 这山腰风景倒是远胜山顶,绿树环绕,繁花掩映,莺歌蝶舞,身边更是清流潺潺而下,远处翠山叠嶂,令人心旷神怡。 众人来到亭内,早有香茗沏好,水汽氤氲,却不见其他人影。众人皆以为常,不以为意,只有小童子几欲开口,最后默然。 问道人与大马金刀先后入座,两人弟子则各自陪侍。 在两人坐下喝完一杯茶之后,大马金刀率先开口:“吴名的那只朱雀去哪儿了,今天怎么没见着” 问道人笑道:“他那只朱雀怕冷的很,自然没有跟来。”顿了一下,问道人顺势问:“怎么也没见你的大马和金刀呢” 大马金刀淡然地抿了一口茶,回到:“马,去年死了。金刀给了这关门弟子,他还挥不利索,就没让他带来。”随后指了指身后脸色恢复黝黑的年轻人。 道人听后,也是一阵唏嘘:“哎。我们果然是老了”。说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见大马金刀似有话要说,便直接对大马金刀说:“武将军啊,你还是直接问,拐弯抹角这种事真的不适合你。皇帝让你问我啥啊” 大马金刀有些尴尬,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呵呵,千机子和玄衣客真的能安分吗他们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问道人微笑回应:“这你倒是可以放心,老吴是个混不吝的。他虽然在世间游荡,却从来没有融入世间。他与常人的思维方式更是迥然不同,这你也知道,谁也看不懂那个老不正经的。但是他一向都遵守规矩,尤其是约定。既然他接了牌子,便是应允了朝廷的要求,就不会贸然出来晃荡,干涉江湖事。 “我估计啊,他此后十年,会找一个徒弟,在一个地方安居下来,安安心心地养徒弟。只要没人惹他,你就不用担心再会出现什么,单人屠千贼,一人灭百军这种事。 “武将军啊,我的建议是,他安定下来以后,就让朝廷派个能吏,好好治理他的所在的地方,别让那些脑子不够用的家伙出现在他的视野内。到时候惹恼了他,再灭一山的贼还好说,你们还有多少个三百灵甲军给他祸祸啊” 大马金刀听完表情也是颇为复杂,默默点头,追问道:“那他会在哪里隐居” “哪里都有可能,猜不到的,只能留心注意。放心,他一定会让你们朝廷知晓的。”大马金刀皱着眉,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问道人则接着说:“至于千机门的老天,咱们也是知道他们千机门什么德行,取百家之长融为一体,化天地万物为己用,号称人类的骄傲。以他的傲慢,既然说出那么些话,就代表他愿意退隐,自然就不用担心了。况且,我们三个都没下场,如今的江湖也没有他瞧得上的啊。” 大马金刀听完反而眉头一皱:“那今后便无事了” “十年无事罢了,老天那个弟子不简单,老吴又偏偏要找弟子,恐怕他们两人没分的胜负得看他们弟子了,到时候又是一阵风雨。” “那就不归我管了,他们小辈的事,按规矩,我们不能插手。”大马金刀语气平静而自然。“有你这一番话,我就放心了。我这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还是比不过你们脑子灵活。” 问道人听了噗嗤一笑:“那是江湖规矩,管得住你这个将军至于说脑子不灵活,你这个天下智将还脑子不好使” 大马金刀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品茗。 问道人蓦然一肃:“你本来就镇守柱山,又让我们几个归隐,拉吴名虎皮的逍遥宗本来就懂事,我的道山,千机子的千机门,三家全都安分了,朝廷又准备整顿江湖了” 大马金刀面色如常,缓缓点头,“嗯,会调北方边境两支灵甲军回来,配合行动。” 问道人听完直皱眉头,:“大手笔啊,罗象国拢共才六支灵甲军,边境陈兵四支就卫戍了百年安宁。这是又要对付世家们啊,他们又干啥了你们研究的‘虎翼’系列灵器又进步了值得你天下第一邀我们三人于巅山山顶相会,以示诚意,还亲自为此开一条山道,看来之后行动不小啊。” 天下好去处多了去了,壮丽的,安逸的,诗情画意的,粗犷豪迈的,哪里去不到,为何偏偏选巅山山顶只为了“高手风范” 大马金刀是将军,铁血沙场的将军,他绝不会做这些无聊的事。而沙场谈判,自然要选个无人能埋伏的地方,才能让双方安心,诚心谈判。 巅山山顶是天然的“绝灵所”,没有灵力加持,谁能抗住自然天威当今除了他们几人,谁人能上自然无人埋伏。无人能上,路从何来自然主办方解决。只叹又是十年风云了。 “世家染指各城,渗透越来越厉害,不少平民被他们引诱回去做奴了,唉。”大马金刀说完叹了一口气,痛饮了一杯茶,“灵器师们也厉害,‘虎翼’也确实进步了些,四品武者也能用了。” “四品武者也能用!不得了哦,江湖高手大多也就四品。江湖修道之人修行都是为了加强实力,一件灵器可以大幅增强攻击手段,以前朝廷就是靠灵器吸引来不少散人,如今还能拉拢不少高手啊。难怪敢整顿江湖,原来有大筹码。”问道人也是被吓了一跳,随后释然,“算了,反正不关我事,我都下不了山,江湖事与我无关。” 话语到此,也不多问了,突然又笑道:“说世家染指,人家明明是进驻。世家们越来越聪明了,看来朝廷有得忙了。” 大马金刀听完后很诚恳地劝到:“皇帝是个好人,他一直是为了我们大家伙,我们应该帮他。” 问道人展颜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不帮他,不是在帮他” 问道人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转而问道:“你这关门弟子,十年后是入朝堂,还是走江湖啊” “去江湖闯闯,看着点他俩的徒弟,”他俩自然指的是千机子与玄衣客,大马金刀一如既往的自信,又望向道人身后的童子,问道:“你这徒弟呢” 问道人笑眯眯地转头问童子:“说你呢,下山不” 童子见众人望向他,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打死都不下山,外面太危险了。”一脸的担惊受怕,逗得两人哈哈大笑。 打趣完童子,气氛也就缓和不少,大马金刀随口问道:“我其实不是很明白,你和吴名分别是道宗的天、人两支,不是说有理念冲突吗怎么你们关系不错,反而千机门和他逍遥宗争得你死我活,他吴名也不在乎这些啊。” “诶,这你就不了解了,千机门和逍遥宗没有争,就他俩在争。吴名和我都是求道人,大道万千,只不过各走一道,谁也不知道谁能得道,自然没啥好争的。 “天化和我们就不一样,一个想要掌握道,一个遵循道,直接冲突了。老吴还脑抽跑到昆屯的千机门和天化论道,连辩三场,胜负不分。 “老吴倒是拍拍屁股走人,扭头就忘,天化怎么可能依他,自然一定要有高下,就一直纠缠到今天。如今看来是胜负永远分不出来了,有了徒弟,自然就由徒弟来分。” 大马金刀叹了一口气,“我这个练武粗人是不能理解了。”忽又想起一事,问道:“你今天好像话挺……谈性颇浓,这是为何” 虽然咱们武将军改口及时,也是惹得问道人面色古怪:“你这心直口快还真是名不虚传,你徒弟不说话也是学了你这点”小童子在后面捂嘴憋笑,小脸通红。 武将军正欲解释,又见问道人长叹一口气,“我话这么多,还不是憋的。我被师傅们关在山上,天天读经修道,好不容易下山透口气,能话不多吗”只能说不愧是玄衣客好友,都不是正经人,“要不是知道,老吴那老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我早就找他喝酒了,还在这儿喝茶” 对面师徒俩听完后直接目瞪口呆,虽说四人镇压了江湖四十载,彼此间也打过好几场,但武将军江湖还是走得太少,对其他三人了解不够啊。 小道童见此情形直接哈哈大笑,再也忍不住了。 道人瞥了一眼童子,淡淡地说道:“抄《天道行》百遍。一点礼貌都没有。”童子笑容刹那间僵住了,一脸哀怨地看着自家师傅。 道人也不理自家道童,一口饮完杯中茶,与武将军稽礼告别:“我也要尽快回山了,晚了还得加罚抄经文,告辞。”武将军起身还礼作别:“告辞。” 武将军看着一老一少悠悠地下山,对身后年轻人说:“我们的时代算是落幕了,你还有十年时间,以后就看你们了。” 说完不等回应,眺望远方,喃喃自语:“不知道玄衣客会找个什么样的弟子,未来又是怎样的精彩。” 什么样的弟子浪子李木,听名号就大概知道什么样了。四圣之后的未来,有他,确实精彩不少。 第三章 且歇息 未来大放异彩的浪子李木在做什么呢在逃难。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早在巅山议事之前,江湖里早就传得满城风雨,可这些都是大人物们的事,传不到罗象国西南的小庄子李庄,庄子里的人也根本不关心这些,一个还叫李大的六岁孩童更不关心。 李大,姓是李家庄的李,名却不是大,他还没有名字。在他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死了,父亲想给他取个好名字,但一个贫苦汉子想不到好名字,内敛又不懂也不好意思求人,就这么拖了半年。半年之后,父亲进山,也死了,没有给李大留下名字。 李庄是个穷庄,很多人都没有余粮,哪家都有孩子,自家的都养不过来,还能多养一个无亲无故的至于有余粮的人家,要他干嘛就这样,他成了一个彻底的孤儿,没人肯收养他,自然也没人给他名字。由于他死去的爹妈只有他这一个孩子,所以他是家里最大的,被丢到同养院后,庄子里的人按照习惯叫他李大,至于名字,只有他长大后自己取了。 生命是可贵的,一个幼小的生命不能平白无故逝去,于是有了同养院,没人抚养的孩子,就所有人一起抚养。 李庄的人虽然没有余粮,牙缝里多少扣点还是有的,这家给点粥,那家给点衣服,隔壁大妈照顾一天,村头大爷照顾一晚,李大长到了六岁。 六岁的李大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长得瘦瘦小小的,可能是“家庭”的缘故,在性格上,李大一直都很孤僻,整天沉默寡言,在其他孩子都在一起疯闹时,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大人们偶尔也会忧心他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么也没有想,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 李庄的人们没有给李大什么,同时也没有奢望李大回报什么,可令大家欣喜的是,李大真的很听话。 你指望这样的人会关心四圣吗 庄子里的所有人都认为,如果没有意外,李大以后一定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木讷汉子,老实巴交地种地,或者进山,或许还能有个温柔贤惠的妻子,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平静的过完一生。 可惜没有如果。 那一天钟响了,“咚”地一声,沉闷,极具金属质感,同时也很响亮,瞬间传遍整个庄子,把李大从发呆中惊醒过来。 李大还没有听见第二声钟响,甚至还没有搞懂第一声响动是钟发出来的,此起彼伏的野兽咆哮声便盖过了一切,紧接着,爆炸声,屋塌声,求救声,惨叫声混成一片,李大无知的心灵被本能的恐惧填满。 “走!赶紧走!”隔壁李婶焦急地撵着一群孩子往庄外跑,路过瑟缩的李大,一把把他扔进孩子堆里。 李大没有因为被粗鲁对待而心生怨怼,他还没有那么复杂的情感,只是看着旁边孩子们哭喊着奔跑,勾起了他心中的茫然与无助,也哭喊起来,顺着大流朝庄外跑去。 混乱一直在持续,但是李大并不理解这场混乱,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造成了混乱,他只是跟着孩子们盲目地往外逃。 总算逃到了庄子外,应该远离混乱了 “逃!商道!”李婶突然尖叫道,慌张急促到来不及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李大在明白李婶说什么之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到一只像长得像猫,却比猫大无数倍的猛兽浑身浴血,撞破数间屋子,朝众人冲了过来。而李婶刹那间化作一团白色光团,耀目得像一个落在地上的小太阳,反身朝那个猛兽扑了过去。 面对迎面射来的光团,猛兽闪电般出爪,一扑,一咬,光芒消逝了。那是所有人最后一次见李婶。 “啊!”完整看到这一幕的李大吓坏了,发出从未发出过的尖叫,可他的脑袋早就被吓得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身体不受控制地没命地往前跑。 李大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儿,奔逃的过程中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听到,脑子里什么也没有,等他冷静下来已经和其他孩子出现在了商道上。 或许是猛兽们吃饱了,或许是剩下的孩子们不合口,或许是它们不喜欢商道,孩子们总算逃过一劫,只是,庄子没了。 李大注定不能过平凡的一生。 剩下的孩子们哭了很久,李大也陪着他们哭了很久,最后在大点的孩子领导下,众人终于顺着商道往前走,而李大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 …… 玄衣客,吴名吴老爷子,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发生了什么,还在苦恼到底怎么找到他。 吴老爷子下山之后,直接就乘风远遁了,被风往东北“吹”了千里,终于在正午时分停下。 由于巅山本就在罗象国最西南处,所以吴老爷子虽往东北行了千里,却仍在罗象国西南部。只不过这里不似巅山所在的穆玛山脉那么山高涧深,偏僻苦寒,虽然山头林立,到底低矮了许多,人烟也是多了不少。 吴老爷子怀里揣着玉钢做的牌子,朝廷大气,沉甸甸的足有大半斤,以皇帝的气度,材质绝对顶级,不会掺假,捏碎了卖出去肯定大赚一笔,本该兴奋的他却高兴不起来。 “我咋就心血来潮想找徒弟嘛这上哪找去啊找个宗门抢一个又不是人人都能感灵修道,能感灵不早就被逮去培养了。去他们逍遥宗要一个不行!绝对不行!到时候肯定一堆麻烦,跑都跑不掉。”吴老爷子现在是懊恼不已,甚至都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落地后,吴老爷子就在这样的伤心中,沿着商道往前走,在转过一个山头后,看到前方有一歇脚茶棚。茶棚不小,除了外搭的棚子外,还修建有二层小楼,估计还能吃些好点的饭菜。 吴老爷子见状,也就收拾心情准备歇息歇息。 棚子下面早有两桌人正在吃喝交谈,五男三女,看上去风尘仆仆,各自携着刀剑坐在靠里的两张桌子,他们脚边还放着四个一模一样的长方形背匣,八人估计应该是一起的。 见吴老孤身一人从商道靠近茶棚,八人都默契地闭嘴,警惕地看着,一个人走江湖的老人,想必绝不好惹。 店小二是个机灵的,远远地就迎了上去,把吴老带到离八人稍远些的桌子,殷勤地擦着桌子,小心问道:“这位爷,要点什么” “好酒好菜赶紧上,不差钱,吃得完。”吴老此时也是颇为大气。店小二赶紧应和:“好勒!”说完就奔向小二楼的后厨。 这种建在商道旁供人歇脚的茶棚,要它提供什么山珍海味,那是难为店家,但要是赶紧上菜,那肯定妥妥的。 店小二刚进去没多久,就端着五个菜一壶酒出来了,“这位爷,要是不够,您再吩咐。” “行了,行了,就先这些。” 店小二光放下酒菜就要退下,却听到那八人中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大声吩咐:“小二,来坛好酒!”看样子他应该是领头的。 吴老也不管他们,就在那儿泰然的吃吃喝喝。 小二还是那么迅速,刚吩咐完就抱着个大坛子出来了。那中年男子也不等店小二靠近,端着一碗酒就起身迎了上去,一手托住大酒坛,向吴老走来。 “咚”,中年男子将酒坛放在吴老桌上,“老先生,相逢即是缘,送您一坛酒喝。” 吴老看了他一眼,“坐,谢谢你的酒啊。”说完就揭开泥封,给自己倒上一碗。 中年男子依言坐下,举碗与吴老相敬,各自喝了一口酒。 不等男子介绍自己,说明来意,吴老主动开口:“你水堂的我杂口的,碰上你们是意外。”那两桌偷听的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紧张。 水堂杂口是罗象国江湖人的说法,宗门世家中,那些驻守自家或者被雇佣驻守别人产业的叫山堂,护送货物或者护送人走脚的叫水堂,干其他营生的或是游山玩水修行的叫杂堂。至于不属于宗门世家的江湖人,都统称为杂口。 天下不是人人都能感灵修道,五十中才有一人能感灵,朝廷、世家、宗门都渴求能感灵的人,怎么也有个去处,沦为杂口之辈,多是作奸犯科,杀人放火之徒,自然遭人忌惮。 “老先生眼光毒辣,敢孤身一人在江湖行走,果然不简单。”男子奉承一句,又赶忙问道:“老先生从哪里来呀” “今早刚从巅山到这儿。” “噗嗤”,闻言,后面有三个年轻男女忍不住笑了,其中一男子更是在远处大声说道:“哈哈哈,巅山离这儿一千多公里呢,山高路远,最快也要半个月,你飞来的啊飞都没有这么快!你什么品级啊一品大高手啊” “闭嘴!”中年男子扭头对同伴大声呵斥,整个茶棚酒楼都微微震颤,店小二都被楼上客人叫去问话。 呵斥完同伴,男子又扭头对吴老笑脸道歉:“小子不懂事,走了一个月终于快到了,行事也开始孟浪,还望老先生见谅。”说完仰头喝尽碗中酒,又对出来问询的店小二说:“给每桌客人送一坛酒,算我们头上,就说是赔罪。” 吴老无视男子刚才的展现实力、“秀肌肉”威胁,也一口喝尽碗中酒,宽慰道:“哎呀,没事没事,年轻人嘛,就是该有这股劲头。年轻人都‘老了’,世界也就死了。”接着又解释道:“我确实是飞过来的,顺风,所以才快点,还有就是我不入流,没有品级。” 那几个年轻人得了训斥,不敢再笑出声了,只敢在那窃窃私语:“嘻嘻嘻,那老头真敢说,他不会以为打扮的一身黑,自己就是玄衣客。” 吴老听着他们小声讨论,微微一笑,不曾言语。 中年男子听不清他的同伴在说什么,但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太不礼貌,于是咳嗽两下示意。那七人只好安静,不过却没了先前的紧张。 混江湖的,不是全是修道之人,还有些只会坑蒙拐骗的普通人,他们也是杂口。 听闻吴老话语,男子其实也是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幸好吴老善解人意,主动开口:“我来这儿是等徒弟的,可能要等一天,不必在意我,你就放心。”世事可能真是天注定,随口一言,没成想之后会成事实。 男子也是听出吴老有逐客的意思,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抱拳离开了。 他们八人这次接了个大买卖,江湖路不好走,一路上连番出事,险象环生,好不容易安生一段,快到目的地了,又突然冒出个怪异老头,男子实在放心不下,忍不住前来探探底,现在看来应该是偶遇。 两拨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各自吃着,快要吃完时,吴老忽然望向商道,另外八人登时警觉,也朝商道望去,一探究竟。 只看到商道上远远的赶来一群小黑点,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原来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可能有二十几人。其中最呆的那个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将再次迎来命运的转折点,自己将迎来新的名字,与众不同的未来。 “老大,这是”其中一个年轻女子向中年男子询问。 “逃难的,他们有些身上还有血迹,估计是哪个庄子被攻破了。人为还是兽为就不知道了。”男子在八人中最强,也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知道得更多。 “是我们之前路过的庄子吗”女子动了恻隐之心。 “不知道,商道是‘厌灵地’,只要是附近逃难的人都会走这里,会安全许多。记住不要多事,会有人处理的。”男子表情严肃。 在八人讨论时,吴老唤来了店小二,“小二,来几盆清粥,温的,记住不能烫!” “诶,好勒!”小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客人可别怪我多嘴,您是准备给那群小孩施粥其实不用您破费,附近庄子钱庄的钱炎钱大人,正好就在二楼喝酒,他老人家不仅是六品强者,家财丰厚,还乐善好施,帮助过好些逃难的孩子呢,今天这事他肯定也会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哈哈哈,谁在拍我马屁呢”店小二还在说着,背后便传来笑声。 说曹操曹操到,从楼里出来三人,为首者正是去钱炎。 从楼里出来的三人,皆衣容华贵,料想应该是彩蚕吐丝织就,尤其是最前面的中年男人,更是绣有诸多纹饰,所料不差,恐怕得值一百铢,抵得上城里最普通人家半月的花销了。 当先的男人笑完之后,就对着吴老拱手行礼:“小子是钱庄的钱炎。没想到老先生这么慈悲为怀,我平素也爱做一些善事,今日遇到了自然也要出一份力。” 说完就对店小二吩咐道:“既然老先生施粥,孩子们有了饭,自然少不了菜。去,上三十斤肉来,不能让孩子们饿着了。” 店小二连连点头称是,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面露犹豫。 钱炎见店小二不动,就问道:“怎么,担心我钱不不够” “不敢不敢!”小二连呼不敢,为难道:“钱爷,你有所不知,咱店就是个小店,这粥还好说,尚且有现成的。这肉实在不够,也就还有十多斤半熟的眼鹿肉,也都还得煮一下,剩下的都还是生的。” 钱炎无所谓地摆摆手,“不妨事,先把半熟的赶紧做熟,剩下的慢慢做,孩子们肯定等得起。”小二这才跑到后厨忙碌去了。 小二走后,钱炎又对吴老说:“看老先生面生,想必不是附近的人,这些孩子后续安顿,不如交由我来操持,如何” 钱炎笑容和煦,语气平和温柔,身体健壮,又穿着好看的衣服,虽说眼睛有点小,眉毛又细又淡,显得有些贼眉鼠眼,但总的还是讨人欢喜的。可惜的是,没讨着吴老的喜。 第四章 歇息得了个屁 面对钱炎的礼貌问询,吴老却是面无表情,对着钱炎一阵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也不回话,就让他们三人在那儿傻愣愣的站着,对钱炎的话更是充耳不闻。 钱炎对此也是毫不在意,就将吴老的上下扫视当作点头了,好像度量还不错。 吴老对待钱炎态度冷谈,旁边的八人却是内心起了波澜。 这条路线他们八人也是走过好几次了,更何况此次货物重要,对于附近情况也是打听得比较清楚。钱炎,是附近钱庄的守庄人之一,实力高达六品,并且是朝廷认证的六品。 朝廷将天下修道人的实力分为九个档次,共九品,第九品最低,一品最高。 六品听着不强,实际上,虽说这次是个大买卖,他们八人中也就老大是六品,还有仨是九品的。而他们六品的老大在他们一百多人的小门小派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顶级高手了。所以当钱炎露面时,他们也是颇为紧张。 在八人胡思乱想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盆粥出来了。 小二本想将粥端到棚子外面,一来免得那些逃难孩子吃饭时,将场面搞得乱七八糟,二来想着这些个孩子肯定不甚体面,扰了众人吃饭的兴致,冲撞了这些贵人,总是不好的。 可端到半路,小二就被吴老叫住。吴老指了指身旁的桌子,让把粥放在那桌上。 这一举措使得旁边八人满心疑惑,钱炎等人更是直皱眉头。可毕竟是人家付钱,又是个不知深浅的,人家说啥就是啥。 几个进出终于把粥都端完了,放在吴老旁边的桌上,小二又回去忙了。 把粥放下没多久,孩子们终于快到茶棚了。吴老见状,远远地就挥手招呼:“诶!孩子们,这儿有的粥,快来喝!” 听到吴老的呼喊,孩子们顿时生出了无穷的力量,开始朝着茶棚狂奔。 待孩子们到近前来,终于看清他们如今的模样。 这二十多个孩子都是些小孩,最大也不过十三四岁,长途跋涉之后,骨瘦嶙峋,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各种脏污与血迹混杂在一起,头发也凝结成块,路途中肯定无处洗澡,都散发着恶臭。 孩子们看到桌子的清粥,也顾不得礼仪,纷纷围了上去,各自拿出不知哪来的碗来争抢,也不顾碗多脏多破,舀到一碗就往嘴里灌。在此番情景下,旁边的钱炎脸都快挤一块了。 孩子们抢了好一阵,提前备着的肉熟了,店小二端着肉出来了。 小二本想着将肉也放在附近,可钱炎手一指,让小二把肉放外面。 孩子们闻到肉味更加精神了,钱炎也适时开口:“孩子们,这些肉也都是给你们的,我已经付过钱了,快去吃,放心吃!大口吃!” 闻言,孩子们立马抛下粥,离开吴老他们,蜂拥地围上去抢肉吃,甚至有两个孩子还打了起来。 孩子们一走,钱炎一挥衣袖,带起一阵清风,扫除残留的气味,这下他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眉开眼笑,随后让身后两人过去维持秩序。 孩子们都去抢肉了,这话其实并不是很准确,吴老身边的孩子并不是都跑了,事实上,还有个孩子在拿碗舀粥喝。这个孩子正是李大。 李大瘦瘦小小的,和其他孩子一样落魄不堪,外表看不出多少年岁,看上去无甚特殊。 他之所以留下来,并不是他的性格有多么稳重成熟,只是身体瘦弱,刚才抢粥没有挤进去,大家都走了,他这才能跑来喝粥。 吴老看这孩子也是觉得有趣,在他喝完第二碗粥,准备舀第三碗粥的时候,上前蹲在他的面前,温和地问道:“孩子,怎么在这儿喝粥呢” “饿。”李大回答简洁明了,说完又喝了一碗粥。 “咋不去吃肉呢你看他们都去吃肉了。”吴老耐心地问道。 “啊哦。”李大后知后觉地回答道,说完就将饭碗搁在桌上,转身也要去抢肉吃了。 吴老赶忙拉住李大,慢慢对他劝到:“你这么瘦小,粥都抢不到,还想抢肉啊而且这肉不多,估计等你挤进去,肉早没了。待会儿还有肉,不如你在这儿再喝点粥,等肉再上来,你再去吃肉,怎么样” “啊哦。”李大应了一声,就拿起桌上的碗,又要去舀粥喝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孩子太好玩了。”吴老被李大逗得哈哈大笑,双手拍在李大脸上,使劲揉搓,做出各种怪样。 李大也不哭,也不闹,也不挣扎,就任由吴老摆弄,等吴老收回了手,依旧拿碗舀粥在那咕噜咕噜地喝。就这么个傻乎乎的孩子,谁能想到今后会让天下瞩目呢 李大在那仰头喝着粥,吴老缓缓站起身来,轻声喃喃自语:“至真至纯,好苗子啊,还能感灵,这徒弟人选不就有了” 吴老一脸的美好与幸福,手不自觉地就往未来徒弟头上轻轻拍了拍,李大也不管,就仰头喝着粥。 原来吴老在刚才戏弄李大的时候,就查了李大能否感灵。正常情况需要“点化石”与“梦眠香”配合,再加上话语引导才能探查的事,吴老无声无息的就完成了,不愧为前无古人之辈。 钱炎等人看着这一连串诡异的发展与对话,皆是一脸震惊,完全不明就里,感到彻彻底底的莫名其妙,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吴老很贴心地解决了他们的难题。 吴老将准备再舀一碗粥喝的李大抱到板凳上坐着,弯腰轻声对他说:“再喝一碗就别再喝了,知道吗会撑坏的,待会儿还要吃肉呢。我事情处理完之后,和你商量点事儿,在这儿等我,乖乖的,别乱跑,知道吗”吴老嘱咐得很认真。 “啊哦。”李大倒是回应得一如既往,整个人都是懵懵懂懂的样子。 所有人都想知道吴老接下来到底要干嘛,钱炎尤其想知道。 钱炎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和善一点,总是保持微笑,今天也同样如此。不过他觉得自己笑得太久了,应该换一下表情,不然面部肌肉就太过僵硬了。可在吴老直起身子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面部肌肉动不了了,慌张在那一瞬间袭上心头,他赶紧举起手来,想要摸摸自己的脸,却发现手也动不了了,准确的说,是整个身体都无法动弹了!他想大喊,连声音都无法发出来,唯独眼睛还能转动。 这时,他看到吴老笑眯眯地走过来了。 吴老普普通通的长相,配上人畜无害的微笑,使得他就像一位慈祥的邻家老爷爷,可这幅脸庞并没有带给钱炎放松。从吴老目的性明确的行动和眼神中,钱炎懂了,这就是始作俑者!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明明他平平无奇,为什么突然对自己下手了他怎么下手的他为什么还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钱炎感觉眼前的人就是一个魔鬼。 钱炎被禁锢住了一切行动,现在能表达自己心情的就只有双眼,而它们此时布满了惊恐与焦急,还有深深的恐惧与哀求。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理解这老人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他更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他只知道,眼前这个魔鬼逐渐占满了自己整个视野! 第五章 魔鬼 当吴老逐渐靠近钱炎,钱炎却依旧微笑着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时,远处的八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等他们仔细感应完时,八人惊得一下子全都站起来,把手放在武器上,却死活不敢拔出来,只敢在那颤栗。恐惧死死地捏着他们的心脏,甚至不敢呼吸。 他们八人,包括中与钱炎一样,同为六品的老大,没有察觉到一丝灵力的聚集与流转,现在他们却发现钱炎身上有一层凝固静滞的灵力,完全压制了钱炎行动。 他们所知能压制人行动的灵术,只有传说中的“捆仙锁”,那也只是以特殊手法灵力化链,锁住行动与灵力运行,而像现如今一样将人像琥珀中的虫子一样困住的灵术,他们想都不敢想!而且还悄无声息! 他们八人知晓了一件事,吴老不是靠坑蒙骗过活,靠的是自身的强大。他们猜不出吴老是什么品级,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吴老可以轻松地碾死他们。 他们八人不敢做声,甚至不敢乱动。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理解吴老到底要做什么,只能戒备地看着,以不变应万变。一切都悄无声息,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在八人的注视下,吴老靠近了钱炎,慢慢伸手扶住钱炎的腰,温柔而安静,轻轻地将他微微举起,轻松地就像提起一个纸糊的假人,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六品高手。 吴老就这么轻盈地,举着钱炎进了小楼,来到门后,来到孩子们看不到的地方。 但他们八人还看得见,谁让他们桌子靠里可他们不想看见,因为这意味着,吴老也看得见他们! 吴老举着钱炎跨进楼里,惊动了一楼柜台后面正在算账的老板。 老板本想开口询问,却猛然发现被拿进来的是钱炎,更是看到他眼中的惊恐、焦急、慌张与哀求,他的精明告诉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是闭嘴。 等吴老将钱炎安放好以后,更是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立马顺从地低下头,颤抖着继续算账,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做完前期活动,吴老终于开始正式工作了。 吴老轻柔地拿起钱炎的左手,放于眼前,深情地抚摸着他的手指,仿佛对待爱人一般温柔。 钱炎的手指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特殊的戒指。这枚戒指形如一条狰狞毒蛇衔尾,做工细腻,鳞片与毒牙线条清晰明了,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双眼睛,是镶嵌的红色宝石,散发着微光,最为传神。 吴老右手食指摩挲着这枚蛇形戒指,饶有兴趣地对钱炎说:“现在蛇头帮都这么大胆的戴着戒指就招摇过市。你们这里的‘城治’是蠢还是坏啊” 随后又劝勉道:“你这不行啊,才搞到无名指,前面还有中指,食指,拇指呢。” 似乎想起还有正事要办,懊恼到:“哎呀,还有人等我呢,不能唠嗑了,赶紧做事。” 说完,吴老右手拇指与食指捏住钱炎小指第一个指节,用力一摁,“咔嚓”一声,指节骨粉碎,锥心之痛使得钱炎瞳孔紧缩,血丝布满眼白,密密麻麻的汗水从额头冒出来,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连颤抖都做不到。老板和外面八人更是闻声一颤。 吴老不管众人,继续捏着钱炎剩下的指节骨,好像那是什么特别好玩的解压玩具,不紧不慢地问道:“我问你答哈。你一直在拐卖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干了多少次了你上司谁啊” 吴老好像突然想起钱炎不能说话,一拍脑门,作出恍然大悟地表情,“蠢脑子,忘了。”。 钱炎突然就可以发声,“啊……”钱炎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尖锐惨嚎,就又被封住了嘴。而吴老似乎被突然的嚎叫吓到了,身子一个激灵,往后微仰。 门外两个跟班听到惨叫,终于意识到不对,立即反身冲入楼内。可两人刚过门槛,身体就仿佛失去力量支撑,依着惯性摔倒在地,滚了两圈,不动了,生死不知。 吴老好像不知道有两人冲进来倒下,反而扭头微笑着对门外八人说:“劳驾各位帮个忙,招呼一下孩子们,别没了秩序,乱糟糟的不像话。” 八人中的老大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是……”颤颤巍巍地好歹说全了一个“是”字,就是声音有点小。吴老则微笑点头回应,众人如蒙大赦,逃也一般地跑去维持秩序。 吴老终于转头回来面对钱炎,愉快地对他说:“这下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说完又捏了几节“解压玩具”,这才继续说道:“我问你答,记得不要大喊大叫,会吓到我的,小声说就行,我虽然老,但耳朵还好使。” 话音刚落,钱炎终于可以压抑地哭出声了,他痛,他怕,他委屈,他不明白,他被眼前这个实力超群,行为诡谲的老人彻底击破了心理防线,这一刻让他死,也会感到很幸福。 “蛇头帮的” “是。” “拐卖孩子的” “是。” “几次” “七次。” “你上司在哪” “钱庄。” “附近的‘城治’和‘镇武’参与没有” “没有。” 听到这儿,吴老伸了一个懒腰,对柜台后面埋头算账的掌柜说:“我一会儿回来,等着我哦。”虽说是对着老板说话,八人也能清晰听到这和蔼可亲的声音却是,犹如有人在耳边低语。 说完,吴老提溜着钱炎往墙面前行,撞了一个大洞,从小楼后面飞走了。只留下胆战心惊,茫茫然不知所措的众人和一群开心的小孩。 钱鄂刃正在自家大院里晒着太阳,看着手下们操练,喝着小酒,摩挲着左手中指上的蛇形戒指,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突然他感到一股强大的灵力正在奔来,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道黑光落于他的身前。 吴老晃了晃手中的钱炎,指着钱鄂刃问道:“是他吗” “是。” 吴老待他回答完,便一手捏爆了他的脑袋,钱炎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骨头牙齿四处飞溅,红的白的洒落一地。 吴老嫌恶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脏污,一甩手,又重新变得干净。 演练的众人惊怒交加,当即就要呼喊着围拢上去。只见吴老一身怒哼,这个普通老人身上散发一阵威压,直接将众人压倒在地。 他们感到自己仿佛是一支小白兔,正面临恶龙的注视,有人甚至被吓得大小便失禁,一股恶臭开始盘旋在整个院子内。 吴老没有理睬他们,而钱鄂刃此时也如之前的钱炎一般无法动弹。 吴老像逗弄小孩一般将双手拍在钱鄂刃脸上,使劲揉搓,温柔地问道:“你听说过报应吗我就是哦。”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好像把你牙弄碎了好多,你好像现在还吐不出来。不过没关系,你可以咽下去,这叫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哦呦,颌骨好像也有点裂,希望不影响他们之后的问话。之后会有人找问话,记得好好配合哟,不然我会来找你的。”吴老哄孩子的语气中充满了歉意与诚恳。 “我还有事,就不聊了。”说完就要起身要走,“哦,对了,差点忘了。”吴老顺势打了一个响指,化作一道黑色长虹,飞走了。 而响指一落,钱鄂刃四肢骨骼尽碎,体内灵力快速运转,维持着他的精神,使他始终保持清醒,仔仔细细地感受那份痛楚,可身体依旧被禁锢着,他甚至无法通过嘶吼来宣泄,只能细细品味这游荡在所有神经中的折磨。 钱鄂刃还活着,他只是活着。而其他众人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只是发现自己突然无法调动,哪怕一丝一毫的灵力,事实上,整个庄子的人皆是如此。 盘支城内,城治正在府衙大堂处理公文,堂前是天井,一来采光好,二来象征光明磊落。今天,天井没有落下一只鸟或者雨,而是降下一个人。 “砰!”吴老从天井直直坠落,发出巨大声响,惊得府衙内的守卫迅速集合,城治更是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吴老刚落地就抱怨:“这城里御灵也太费劲了,‘绝灵所’果然名不虚传。”在吴老说话间,城治早就飞奔过来。 城治无法感灵,不是修道之人,但他确信落地之人是御灵而来。当今天下,能在城市这种“绝灵所”御灵的,唯有“江湖四圣”,来人一身黑衣,想必就是玄衣客了。虽说千机子千机百变,却绝不会这么直直闯入府衙。 江湖四圣的基本信息,是所有官员必须牢记的,其中玄衣客评语是:性情乖张,捉摸不定,亦正亦邪,慎之!慎之!城治知道,为了全城人的性命,他必须谨慎对待。 吴老见城治奔来,张口就喊:“我是吴名,江湖人称玄衣客,清风子,逍遥散人。”城治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还有笑面鬼。 吴老不知城治心中所想,继续说:“我是来报案的。蛇头帮你们管不管” “管!”城治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行,你让镇武带着灵甲军,去钱庄接管犯人,你跟我去城外茶棚处理逃难孩子的事。”说完就要去拎城治领子。 城治赶忙吩咐守卫:“快去请镇武,领军钱庄……”吴老也没有管那么多,拎着城治,捏了一个手诀,一跺脚,又飞走了。 在老板等人的惴惴中,度日如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孩子们在吃第二拨肉了,吴老终于回来了。 吴老落地后,就拉了拉城治:“快,把这场面处理了。” “各,各位……”城治只是个凡人,从未经历过刚才的飞天遁地,风驰电掣,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好险差点没吐出来,搞得现在话都不利索了,而且现在什么情况他也搞不清楚。 吴老听城治这么个说话状态,开始怀疑城治的能力了,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 被吴老这么一瞥,城治一个激灵,赶紧调整状态。 “诸位,我是盘支城的城治,这里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我会全力安顿这些孩子,同时彻底铲除盘支的蛇头帮势力,将他们连根拔除!希望诸位接下来配合我们的工作。”城治话语大义凛然,气势磅礴,完全展现了朝廷威严,搞得吴老都有些惊异。他在路上也没有说啥啊怎么感觉他啥都知道了。 “那你开始工作。”吴老丢下这么一句话,就乐滋滋地朝自己可能的徒弟走去了,也不管其他人心中是怎样的无奈与迷茫。 李大依旧坐在那板凳上,静静地直视前方,好像是在发呆。 吴老微笑着蹲在他的眼前,轻轻问道:“孩子,还知道我不我是刚才的老爷爷。” “嗯”李大点点头。 “那你愿意当我徒弟不” “嗯”李大不是很理解。 “你愿意以后都跟着我吗我让你顿顿吃饱饭!” “愿意!”李大小鸡点米似的欢快点头。 吴老却有些忧伤,轻轻叹息了一下,“唉,果然啊,饿着的人,饱饭就值得他们付出一切。” “来,孩子。”吴老伸出了他的手。李大将自己小小的手放入那只大手中,跟着站起身来,眼睛却不由地看向远处的肉。 吴老微微一笑,“走,吃肉去。”说完,就牵着李大的手去吃肉,还专门挑了一块最大的给他。 在李大吃肉时,吴老向城治问起了情况。 “是前面庄子逃难的孩子,”城治指着孩子们来的方向,“他们庄子是被‘恶灵兽’袭击的,具体什么‘恶灵兽’还不知道,带领他们的大人断后牺牲了,我会把他们带到盘支城的‘同养院’照顾。” “好,这个孩子我要收为徒弟,户籍这些我会给他处理,没问题” 城治敢说有问题连连点头。 吴老似是想起什么,“老板,你过来一下。” 老板屁颠屁颠地就来到吴老跟前,“您吩咐。” “结账。”说完,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张价值一百铢的朝廷印制的票据给老板,老板双手捧过去。 吴老看了看小楼墙壁的大洞,又掏出一百铢递过去,最后想了想,再掏了一百给老板。“账清了” 老板惶恐道:“多了!多了!”吴老摆摆手,没有搭理。 付完账,吴老转头问城治:“我们可以走了” 城治急忙点头,“可以可以。”于是吴老牵着正在吃肉的李大,缓缓走上商道,几个眨眼的功夫,两人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吴老一消失,众人总算松一口气。 水堂的八人更是如此,几个年轻人甚至直接哭了起来,其中一人想起吴老对钱炎的种种,心有余悸道:“他真是一个魔鬼!呜呜……老大,我再也……再也不跑水堂了,我……我以后坐山堂行吗”哽咽着总算说完了一句完整的话。 一人心肠软,忧心地说道:“只是可怜那孩子,不知道以后他会怎样。” 谁知道呢 第六章 消停不了是吧 在路上,李大终于吃完手中的大肉块了,仔细舔了舔手上剩余的油渍与味道,这才打量自己所在何方。 你得理解李大,呆呆傻傻的他对于这个世界一直懵懵懂懂,他和伙伴们又遭遇了从天而降的灾祸,突然就被恶灵兽袭击,覆灭了整个庄子,历经血与火的洗礼之后,饥饿、慌乱、无助又接踵而至,直至虚弱掏空他的精神与力量。 现在,他终于得到帮助,获得了大肉块,香喷喷的大肉块,它是那么大,一只小手根本抓不住,那么诱人,好像可以吃一辈子,这个大肉块就是他的整个世界,至于自己身处何方,那是什么能吃现在,“整个世界”吃完了,世界才终于有机会涌入眼睛里了。 他们现在并没有在商道上,而是走在一条小路上。 这条小路并不是世家或者朝廷修建的,只是附近的人走得多了,形成的一条小路,所以这并不是厌灵地。 小路两边杂草郁郁葱葱,高的都快到膝盖了,更有各种各样高大的树木在杂草中鹤立鸡群。整个小路就在杂草中曲折穿行,随着山势起伏,不知通往何处。 不知道是勾起了回忆,还是单纯被这儿的荒无人烟吓着了,看清自己在哪儿后,李大用刚舔过的手,赶紧抓住牵着自己的大手,担忧地四处张望。 吴老也没有嫌弃,反而和蔼地笑着,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李大的头,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李大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或许是路途太过安静了,吴老主动问道:“你不问问咱们现在在哪儿吗” “啊哦。咱们现在在哪儿啊”李大好像刚刚神游天外回来。 “我也不知道,我就看商道旁边有条小路,就顺着小路走了,现在咱们到哪儿了,我也不知道。”吴老回答得理所当然,李大也不甚在意,只是点头。 “你不问问我们为什么不沿着商道走,到达盘支城,而是中途改向,我们又要去往何方吗”吴老依旧微笑着对李大说话。 “我们为什么……呢”吴老这话太长了,李大没记住,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吴老知道他要问啥。 “咱们刚刚搞了个大事件,要是去盘支城,以后安生生活有点难,所以就中途改路了,换个地方定居,以后安安静静生活。至于去哪儿,我也不知道,就往前方走,风也推着我们往前走,肯定没错的。” 说完,吴老感受了一下同向而行的风,“看这里的灵力情况,按照我的经验,我们可能会到一个‘贫瘠之地’的聚居地。” 李大还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点点头。 “你不懂‘贫瘠之地’,‘厌灵地’,‘绝灵所’这些东西。”李大终于有了其他动作,摇头了。 “没事儿,以后到学校,老师教你,你就懂了。到时候啊,等你安顿好,我们还要再聊聊收徒的事。”吴老依旧耐心,和蔼地给李大解释。 可李大这下有点慌了,“你不想给我饭吃了吗”瞳孔中还泛着泪光,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楚楚可怜。 吴老却是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肯定给啊,哪能不给啊”吴老笑声微歇,郑重地说:“人与人之间应该学会尊重。你现在根本不理解什么是收徒,现在你又处于人生最低点,现在收徒那叫做乘人之危,威逼利诱,这可一点都不尊重你。尤其是像我这样特别牛逼的人,更要学会尊重,不然很容易忘了自己不过只是一个‘人’而已。” 吴老这样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李大更难理解了,只是知道眼前的这个老人,以后还是会给自己饭吃,也就放心了,懵懂地继续点头。 吴老也看出了眼前这个孩子并不能理解自己所说,也不责怪或苛求什么,只是亲昵地拍了拍李大的头,安慰道:“没事儿,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慢慢自然就会懂了,要是永远懂不了,那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随后,吴老又像劝勉,又像叹息道:“大道之道,包罗万象,它给每一个不同的人都留了不同的活法,所有人都能找到各自的幸福。我们要学的太多了。” 之后吴老好像有些沉浸在感怀之中,不再开口,只是握着手里那只小小的手,领着他,循着风与路共同指引的方向前进。 当傍晚来临,太阳逐渐往西边山头靠拢的时候,吴老心中是有一种长舒一口气的畅快的。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江湖上跑了这么多年,本来就打算安生下来,过几天悠闲日子,更何况还答应了人家安分十年,便熄了很多心思。 可你看今天都是些什么事儿,天不亮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巅山上碰头议事,事情果然不小。中午就想着,飞累了,歇一歇,吃个饱饭,养足力气,下午好去找徒弟,结果呢啧,简直不堪回首。天快黑了,今天也快结束了,总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可咱们都知道,现实不像是咱们小时候撒尿和的泥,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而是它想怎么摆弄咱们,就怎么摆弄咱们。当现实想要调戏你的时候,再离谱,再不可思议的事情也会发生。 当吴老牵着小徒弟的手,顺着风吹的方向翻过山梁时,吴老的心“咯噔”一下,他感受到血腥味。风指引了吴老方向,却忘了给吴老带去危险的气息与声音,吴老更是放下了心中的警惕。 吴老来不及做更多的思考,抱起小徒弟就像一道风一样往两百多米远的山脚木屋冲去。 吴老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可不敢将这傻乎乎的孩子一个留在那儿,万一再生什么变故,那可怎么办只来得及提醒李大一句,“闭眼。” 他感受到那座木屋里已经发生了杀戮,只剩一个小女孩儿还有机会。 “咣当”,一阵风吹开了锁住的大门,而随着风带来的是,两个凶神恶煞的匪徒,举着刀,突然无力的倒下,就在紧握柴刀的小女孩眼前,倒在老夫妇的血泊中。他们的脸上甚至还保持着最后一刻的凶狠与狰狞,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 那一阵风也显出身形,正是吴老他们。 吴老还是冲太快了,李大虽然依言闭眼,可闭眼得太迟了,不该看的还是看到了,更何况他还闻得到血腥味。不出意外的,李大被吓得“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眼泪簌簌的往下掉,而小女孩依旧紧握柴刀对着他们,保持着警惕。 吴老没时间哄孩子,更别说他根本不会。将李大放在地上,任他继续哭,吴老扭头就冲出去,以木屋为圆心,盘旋着往外飞,探查周边情况。 这户人家住在这处聚居地边缘,离其他住户有点远,他们还没有察觉木屋异样,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只有远处有三个人往这边赶。 这三人皆身披黑色丝质长袍,头戴着高高的黑色方帽,袖口上用金丝绣着一把被锁链捆住的长刀。“缉魔司!”吴老一下子就认出来者三人的身份。 天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灵,这就导致出现所谓的普通人,凡人,他们会相对孱弱些,而且他们是大多数。 这些普通人无力对抗恶灵兽,只能生活在城市或者世家的庇护下,当然他们也无力对抗修道之人。 修道之人的实力对于普通人无疑是碾压的。世上人太多了,就算定下的法律不允许,但总有修道人胡作非为。这些人犯罪之后不像普通人那样,面对野外恶劣环境无能为力,他们有能力四处逃窜。 光与影总是随行,世上总有人愿意为了公义挺身而出,在朝廷的主持下,这便有了缉魔司。 缉魔司内皆是修道之人,受朝廷供奉,统一制服,以一把被锁链捆住的长刀为标志,专司缉拿邪魔外道,所过之处,各城各世家必须配合。 当看到缉魔司的人,吴老大致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倒毙的两个匪徒,必定是正在被缉魔司追拿的犯人,逃命途中路过此处,试图劫掠人家以作补给,估计是连续慌忙逃窜好几天了,没吃没喝,走投无路。 这两个恶徒,根本不在乎人命,闯进去只是为了补给,还要迅速离开,于是干脆利落地杀人抢劫,准备离开,毫不留手。 无妄之灾! 吴老见缉魔司的人正在赶来,也就不再理睬,回去看看两个小家伙怎么样了。 吴老一走,那小姑娘就一边尖刀对准哇哇大哭的小徒弟,一边警惕着,一边慢慢朝窗口移动。 可不过几次呼吸的功夫,小女孩才刚刚摸到窗户边,吴老就回来了。 看见吴老又返回屋子,小女孩当机立断,“咚”地一下就撞破玻璃,准备逃跑。 可这小女孩似乎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与平衡能力,撞破窗户后在空中张牙舞爪,四仰八叉,眼见着就要头先着地,受不轻的伤。 吴老看着这一幕虽然有些发懵,但还是反应过来,赶紧把这小女孩捞回来。 小女孩发觉自己被一双大手抓住,顿时四肢开始胡乱地挣扎,口中也大喊大叫起来,跟能吓到或者威胁到谁似的,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兽。 吴老更加无奈了,只好将小女孩放下。 小女孩刚一着地,就前举柴刀对着吴老,警惕地迅速往后退,直至后背抵住了墙。 小女孩长相清秀,看上去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朴素的旧棉衣,上面绣着几朵小黄花展示着童趣,一切都看上去很正常。 可这小女孩却有着明显不正常的反应。 爷爷和奶奶正倒在自己面前的血泊中,小女孩却没有任何惊恐,无助,或者悲伤,只是冷静地堤防着,眼前突然降临,不明身份,不明来历的两人,连一直哭闹的瘦弱小孩儿也堤防,还随时准备着趁机逃跑。 吴老现在开始搞不清楚状况了。 自己刚刚救下的小女孩儿,在对面抵着墙,握着柴刀对着自己,她脚下躺着两位可怜的老人和两个凶狠的匪徒,自己身旁这个和小女孩差不多大的小徒弟还在乱哭,周围整个屋子更是一片狼藉。 吴老也算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了,可眼前这种诡异的场景,他还真没见过。 吴老深吸一口气,准备平复一下心情,可空气中味道引得吴老眉头一皱。 吴老似有所觉,一个闪烁,从小女孩脸上擦伤伤口处取来一抹鲜血,置于口中尝了一下。 吴老的表情立即变得复杂起来,古怪异常,盯着小女孩儿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天下好东西那么多,你吃那玩意儿干啥” 第七章 平安县 面对吴老的疑问,小女孩儿没有回答,吴老也不指望得到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养,反正也不费什么事儿。” 于是吴老对小女孩儿认真地说道:“这两个想杀你的人是我杀的,不要害怕,以后我照顾你。”吴老随即又赶忙问一句:“你……多久了会说话不” “你为什么要照顾我”小姑娘终于开口了,声音清脆悦耳,只是说话有些吐字不清,也不知是久不说话,还是怎的。 “我要照顾我的小徒弟,”说着轻轻拍拍还在大哭的李大的头,“但是我没有经验,不会照顾孩子,想找个同龄人和他相互照应。而且,”吴老顿了一下,继续道:“人啊,必须相互照顾才能活下去,尤其是大的应该照顾小的,就像那对老夫妇要照顾你一样。” 小女孩儿终于稍微放松了些许警惕,将刀尖微微垂下,转而问道:“那为什么又有人想要杀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只是他们病了。生老病死,总是逃不掉,其中病有万千,可惜的是他们偏偏得的是这种怪病。”吴老面无表情地回答着小姑娘的问题。 “那我怎么知道你没有病呢”小女孩儿不依不饶。 “唉……”吴老长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证明。”吴老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说不定我确实得病了,另一种病而已。 为打消小女孩儿疑虑,吴老只好说道:“我要是病了,早就把你杀了啊,你知道我可以办到的。而且你知道你接下来该怎么做,怎么活吗生而为人很容易,学会‘做人’很难啊。”吴老苦苦劝到:“你看,我明明可以使用暴力,不还是讲道理吗” 小女孩儿终于放下柴刀,靠着墙思索良久,终于再次开口:“道理是什么” 吴老噎住了,察觉到缉魔司的人快到了,也不想再纠缠,不管是缉魔司的人还是这小女孩儿,只好敷衍道:“这个太复杂了,以后慢慢你就懂了。现在愿意跟我走吗”说完,吴老向小女孩儿伸出了手,发起了邀请。 小女孩儿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上前来,握住了那只大手。 吴老展颜一笑,“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里马上会有人来处理好的。走,我们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当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一切都将重新开始。”说完,抱起那个总算有些哭累了,声音小小下来的未来徒弟,牵着刚捡来的小女孩儿,乘着风,离开了。 缉魔司三人终于赶到了。 “不好!来迟了!”看到屋内惨状,中间一人面色难看。 恰逢此时,忽起一阵风在他们身边盘旋,吴老的声音钻入他们的耳朵,“两个匪徒是吴名杀的,有个小女孩儿还活着,吴名带走抚养了。请务必好好安葬两位老人,晚些时日我会把所花费用交给三位。” 左右两人顿时紧张起来,望向他们的头儿。 “看什么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按照规章制度来。勘察现场,处理后续,然后写报告递上去。另外好好处理尸首。”头儿看上去镇定自若,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依言照办。 …… 在鸟儿的叽叽喳喳中,朝阳如约从东方升起,用灿烂的金色光芒驱除着昨夜残留的寒气与湿露,温柔地唤醒这座丘陵中的小城——平安县。 平安县确实只是一个偏远小城,它藏在罗象国西南群山中,附近没什么矿产,没有建在要道附近,灵气也不算太过充足,这使得附近没什么恶灵兽环伺,也出产不了多少灵材。故而这座小城与繁华根本不沾边,全城也不过才几十万人,不过也好歹和它的名字一样,平平安安,无波无澜。 在朝阳的亲吻中,这座小城逐渐醒来。开门声,锅铲声,吆喝声,催促声,此起彼伏,摆脱了静谧的小城散发着它的活力。这活力也将吴老从梦乡中拉了回来。 吴老从客栈的床上翻身坐起,伸了一个懒腰,看了看隔壁床上还在安稳的睡梦中的两个孩子,吴老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这个客栈算不得有多好,吴老他们现在住的是这个客栈最好的双床房,它也不过是间十多平米的屋子,摆了两张大床,中间安放一个小桌子,被子床垫材质做工也就一般。唯一显得高档的,就是床的对面有一大一小两个隔间,可以洗澡和方便,哦,对了,或许在二楼,可以临窗观街也是一个优点。 还好,吴老对此也不抱怨,孤家寡人的走南闯北多了,什么苦也吃过,大晚上一个人在林子里睡觉都是常事,有得睡就不错了。至于两个孩子,刚刚经历那么多,你没看到这温暖的被窝让他们睡得多香嘛。 事实上,吴老是有些庆幸的。昨晚,吴老怕耽搁孩子们睡觉,就近找了个城,从空中绕过城门,落进了这平安城中。 平安城的来往客商不多,客栈生意自然惨淡,数量自然就少,可平安城对于一个人来说可太大了,城里又是绝灵所,就算是他,调动起灵力也是很费劲,何况还得照顾俩孩子。吴老只好靠着一双腿和一张嘴寻找,废了老大劲儿,终于在快八点时到达了客栈。 找到客栈时众人也是累得不行了,向老板要了几个冷饼子,胡乱对付一下,就和衣睡去。 此时,吴老见两个孩子睡得香,就没有吵醒他们,而是蹑手蹑脚到一楼,找到店主,让他们准备两大桶洗澡的热水和早餐,自己则去附近的服饰店买衣服去了。 “吱呀”一声,吴老推开房间门回来了,客栈伙计也跟着吴老进屋,将两大桶热水抬进隔间。 进门的声响总算把两个孩子叫醒了,他们懒散地起身来揉着眼睛,睡眼朦胧。 吴老顺势来到两个小家伙的床头,“赶快醒一醒,去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然后我们穿新衣服。”说完就把手里的两套衣服拿给他们看一眼,同时,吴老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们会自己洗澡” 两小孩没有多言,默默地点头。有了这个答案,吴老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育儿之路前进了一大步,啊不,是少走很多路。 “那快去洗,好早点穿新衣服。”吴老颇为振奋,连连催促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都不是爱说活的性格,默默地跑去隔间洗澡。不过还是可以看出来,未来小徒弟明显带着雀跃与期待,而小姑娘是实实在在的平静,内心毫无波澜。 吴老将新衣服放入隔间内,嘱咐他们要搽干身子再穿,又吩咐伙计换一套干净的床单被褥。思量了一下,又追上去,让伙计帮忙把孩子们的旧衣服一并洗了。 等了许久,早餐终于上来了,孩子们也终于洗完澡,穿着新衣服出来了。吴老看着焕然一新的两个孩子,人傻了。 小女孩儿依旧用以前的发绳简单扎了一个马尾,水汪汪的大眼睛,眨眼时,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表情依旧是清冷的,像一位高贵的小公主。 可这位小公主正穿着一身大红的长衣长裤,上面还绣着大朵的,黄的,紫的花朵,脚下的红布鞋则是绣的一对俗气的金凤凰。 再看看小徒弟,衣裤以白色为底,适当辅以墨竹点缀,一看就知道是有学问的小少爷,且不说这少爷穿的棕黄硬皮鞋,就说小徒弟身前绞着的双手,微低的头颅和羞赧的笑容,就和文质彬彬不搭边。 这两小家伙的装扮说不上恰当适宜,只能说是不伦不类。那种感觉就像在深山密林中的孔雀长了一条猫尾巴,别人开屏,它使劲儿晃。别扭啊,别扭之极! 吴老现在感到牙疼,直吸冷气,他活了一百多岁,才知道自己原来压根儿就不会买衣服,尤其是孩子的衣服!还好还好,一个不在意,一个挺乐呵。 “快来快来,坐下吃早餐。”只要吴老不说,俩孩子就不知道他现在很尴尬。“晚些买房子的时候,一定要买周边有热心大娘的房子,”吴老暗下决心,瞥了一眼女孩儿自己扎的头发,他发现自己还不会扎头发,“不然根本没法养这俩孩子!” 以后十年生活,道阻且长哟…… 第八章 定居 几人早餐吃得也是颇为简单,只是一大盆粥,几碟小菜,几个鸡蛋。 吴老担心孩子们抱怨,就解释道:“昨天没有好好吃东西,早上吃简单些,清淡些,对身体好,中午咱们再去吃好吃的。”两小孩一边喝粥,一边抽空点头。 随后吴老又试探性地说道:“以后你们都有新衣服穿了,旧衣服就给你们扔了。”他俩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只是点了点头。 吴老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对小女孩儿问道:“成人多长时间了啊还习惯吗有名字吗” “十七个黑夜。他们说我叫筱花。” “一个天亮加一个天黑就是一天哦。”吴老指着外面的天讲解道。“学得好快啊。他们应该就是指那对老夫妇。”吴老心道。 听到小女孩儿名字,吴老突然意识到什么,看着他衣服上大黄大紫的花朵,吴老一阵头大,连忙问道:“哪个‘筱’哪个‘花’啊”问完吴老就暗骂鲁莽了。李大好像没有听到他们对话,还在旁边呼哧呼哧地喝着粥。 闻言,筱花蘸着粥在桌上歪歪扭扭的写下“筱花”二字。 吴老大奇,“你还会写字还会哪些字” 筱花却摇摇头,“我现在只学会了这两个字,他们让我好好记住。” 吴老叹了一口气,“唉……他们有心了。”说完起身遥遥地敬礼。坐下后安慰筱花道:“没事儿,以后你还会学好多好多。”筱花只是默默地点头。 吴老转而又问未来小徒弟:“孩子,你叫什么呀几岁了” 李大终于停下来了,有些茫然地回答着:“啊名字大家叫我李大。我六岁了。” 吴老听着未来小徒弟的回答,心中就有数了。小男孩八成是个孤儿,父母已经遭遇不幸,由庄子里的同养院抚养长大,需要孩子十二岁刮礼之后自己取名字,庄子里的人出于习惯,就按家里大小叫他李大。 吴老心中惋惜,脸上却笑容灿烂,“我看你呆头呆脑的,跟个木头一样,叫你李木,怎么样你要是不满意,十二岁的时候自己再取一个。” 李木却没有什么不满,反而开开心心地点头。 吴老趁热打铁,接着又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一月初一。”李木还好知道自己生日,不然今天就是他的生日。 吴老扭头又向筱花征求意见,“你也六岁,生日一月初一怎么样” “行。”筱花依旧是那般干脆。 吴老在两个孩子吃饭的同时,继续问了些其他问题,很快就吃完了早餐。吃完早餐,吴老就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朝平安县府衙走去,准备去登记入籍。 平安县虽说只是个小县城,来来往往的行人即便少,但好歹还是有的,街道两边店铺也都是开着的,里面老板伙计都在,大家相互之间也熟悉,这一老两小三道生面孔走在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那俩小家伙造型气质还是如此抢眼,自然惹得很多人注目,议论纷纷,立刻成为整条街上的焦点。 李木就不用说了,本来第一次进城,应该看啥都好奇,啥都想去看的,结果这么多目光聚到他身上,弄得他满脸羞红,埋头往前走。 至于筱花,她自然对于这么多新事物也是好奇的,本打算询问了解,只是太多目光盯着她,使得她十分警惕,全身心防备突然的危机。 唯独我们的吴老,面色如常,安之若素,好像旁人如此惊讶这两孩子的装扮,完全是因为他们这个时代的人还不能理解这超越时代的美学设计,而不是他不懂穿搭,闹了笑话。可无论哪个时代,长猫尾巴的孔雀都奇怪啊! 吴老也注意到了孩子们的不适应,稍微紧了紧握着他们小手的大手,“别怕,他们这是看着咱们觉得欢喜,这是喜欢咱们呢。” 或许是吴老的自信感染了他们,也可能是吴老的安慰起了作用,李木和筱花的心弦好歹松了几分。 经过一路孩子们的煎熬与吴老的洋洋得意,他们终于到达平安县府衙。 平安县别看小,府衙却修得不赖,飞檐斗拱,门口蹲的一对石狮子威武霸气,朱红的大门足有三米多高,上面的门钉更是金漆涂就,顶头一块大匾,飞龙走蛇,上写四个大字:平安府衙。 此时正是办公时分,故而大门敞开,露出后面的影壁,上浮雕一麒麟与一仙鹤起舞嬉戏,栩栩如生。 吴老等两孩子震撼完了,回过神来,就拉着他们登上台阶,要朝里走。 门外有两个穿黑蓝吏服,戴方帽的汉子看守,佩着制式官刀,见吴老等人前来,居左稍年轻的汉子当即上前询问:“老前辈,来府衙做什么啊” 吴老也是微躬作揖,身边两个孩子也是有样学样,显得憨态可掬。吴老客气道:“我是江湖客,准备找城治,带这两个孩子在平安县入籍定居。” 闻言,门吏赶紧恭敬地行了一礼,笑着答复:“修道神仙们入籍定居得去找缉魔司审核办理,我带您去。”说着就要带路。 “我找城治入籍定居。”吴老依旧温和地说道,语气不疾不徐。 门吏愣了一下,耐心地解释道:“找城治办理还是会找缉魔司……” “我找城治入籍定居。”吴老微笑着打断了门吏。 门吏也没有因为吴老的打断而愠怒,实在是这些修道的神仙他惹不起,尤其是敢进城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只敢在心里暗暗地骂一句:这些跑江湖的太嚣张跋扈了! 门吏又转念一想,反正城治最近也没什么事儿做,城治说不定乐得他们找他办事。想通后,门吏也不再和吴老辩论,恭敬地在前面带路。 在年轻门吏的带领下,四人跨过大门,绕过影壁,穿过天井,来到城治办公的大堂。 城治正在主位喝着茶看官文,下面还有几个吏员在处理事务,有些位置空着,不知道主人去哪里办公了。 门吏将三人引到堂下,自己快步来到城治跟前报告:“城治大人,有位江湖客啥话也不说,不听劝告,非要找您办入籍定居。” 城治抬头看了一眼门吏,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没事儿,我来处理,你忙去。” 门吏应诺退下,吴老等人也上前来到城治办公的桌前。 “老前辈要找我办入籍啊不知道怎么称呼啊”城治坐在椅子上徐徐问着。 “吴名。最近不跑江湖了,想在平安县住下。”吴老礼貌地回答。 城治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一下,“噌”的一声就站起来了,赶紧招呼下面一位做事的吏员,“那个谁,快搬几把椅子过来给老先生坐下。”又恭敬地询问道:“按照规矩,江湖人士相关事宜,我们得请缉魔司的同仁协助,您看……” “那就按规矩来啊,我们都理解的。”吴老诚恳地保证。“诶,好好,我这就去请。”当即就要亲自去,可刚抬脚就意识到不妥,赶紧又招呼另一名吏员去办此事,“快去请缉魔司牛老,说江湖的吴名前辈要在平安县定居,请他来协助,处理相关事宜。” 那人也是一愣,牛老是平安县缉魔司最高长官,什么事要惊动他老人家啊当即知道事情不小,拔腿就走。而城治则给吴老端茶递水,陪笑聊天,聊得脑门儿都出汗了。 这怪不得城治反应过激,一般江湖人士在府衙办事,都是名字加上名号一起报的,这样大家都方便。可这上来就报天下四圣之一的名,还不报号,你看看人家那从容不迫的气魄,不是玄衣客那是啥虽然朱雀不在身边,可也没谁说朱雀玄衣总是一起出现啊。 至于说是冒名,同名的疯了!冒充四圣拿朝廷开涮这儿是小,但也是一座城!绝灵所!除了四圣没人能御灵,是虎得趴着,是龙得盘着!明着不能做啥,暗里没有几百种方法玩儿死你 现在城治的后背都快湿了,你说你一个能搅动天下的大佬,跑我这小县城来干嘛当吴老报完名之后,城治瞬间就想出了十几种吴老找自己的原因和应对方法,就是不知道具体到底是哪一种。 与吴老聊了几句,城治心中猜测逐渐明晰,越发觉得吴老应该是想利落办妥,低调行事。“一定要找我,是因为我这种官员才能理解吴圣的意思”城治在心里悄悄猜测,“就牛老那帮子一天天只知道修道的憨憨,能懂我还真是八面玲珑。”想到后面,城治都有些自得。 “你这城治还真是八面光啊。”好像看穿了城治的心思,吴老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城治笑容一下就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幸,牛老在这个时候终于到了。 只见牛老大步流星地从后面过来,急急忙忙。城治也是一喜,赶紧迎上去。 吴老也看见了来人,微笑着挥手打招呼,只是手指间盘旋着几个青碧色的气旋。 牛老显然也注意到了,瞳孔一缩,整理了一下心情后,认真地对来到眼前的城治说:“确定了,是玄……”城治赶忙一手拉住牛老的手,盯着他。牛老愣住了,随后似有所悟,改口道:“吴名先生没有问题。”城治松了一口气。吴老看着觉得特别好玩,直发笑。 城治确定后,陪笑着迈着小腿儿,快步来到吴老跟前,“咱们缉魔司查验完了,我马上给您办手续。” 吴老谢过城治,道了声辛苦,就对左右正在吃点心的孩子们说:“我们算是在这儿住下了。” 第九章 只是想以普通人身份和你们相处 当牛老给出肯定的答复之后,城治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他清晰地感到,自己胸腔内的那颗心脏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咚咚”直跳,将血液泵到全身各处,他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血液正在血管里哗啦啦地流淌,而他的思绪前所未有地活跃。 城治向吴老要过两个孩子姓名、年龄、出生日期等基本信息,又让牛老派人去缉魔司提取吴老的档案,指挥众人进行后续的入籍程序。 作为府衙的首脑,他的激动直接催发了所有治政人员的活力。忙着的放下事务来帮忙,闲着的,在角落里偷懒的更是全都被揪出来,忙碌起来。府衙里的所有人都开始奔走忙碌,一扫之前的颓唐慵懒,呈现出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在整个府衙鸡飞狗跳之中,吏员们始终不明白,他们那个“不求上进”上司到底咋了,这个时节,不是应该带头在前面休息吗刚刚不还喝着小茶吗咋就突然热血上头,精神百倍了难不成锦宫城派人来视察工作了那也不至于这么个动静啊,还就搞个入籍。入籍的是他什么亲戚还是说该晚上的补药给误服了,在这儿泄火呢。 不管怎么猜,猜不透上司心思,但还是要赶紧干活儿。只能说吏员们都是本城不能感灵的普通人,对于那些在江湖飞来飞去的神仙人物,世外高人实在是不够了解,只停留在文书描述与茶馆说书人中,根本不敢往什么江湖四圣上面猜。 不管府衙这边是怎么一个乱成一锅粥,城治与吏员们忙得一塌糊涂,吴老这边是不敢怠慢的。 城治走了,但是缉魔司老大牛老来了啊。牛老代替忙碌的城治坐在吴老的对面,帮吴老打发等待的时光。 不得不说,城治关于缉魔司的腹诽确实有一定道理,缉魔司里确实是一群跟长袖善舞毫无关联的铁憨憨。你说你来陪客人聊天,却坐在主位上表情严肃,腰板笔直,昂首挺胸,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并拢的双膝上,正襟危坐,面色憋得通红,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死活蹦不出一句话来。 这气氛无疑是尴尬的,尴尬到吴老只好主动寻找话题,询问些平安城周边情况,要是继续让场面继续冷下去,吴老都该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特殊品种的魔鬼了,这么登门欺负主人。 听到吴老提问的牛老,仿佛是接到了什么命令,一本正经开始报告:“目前平安县城并不大碍。近一个月来,我司积极开展工作……”活脱脱地就像老师把犯错学生叫来,让他反省错在哪儿了,并且还要做出深刻反省。 吴老听到牛老的回答头都大了,他现在才是真正开始深刻地自我反省,自己以前是不是确实造的孽太多,轮到他遭受报应了。 吴老想着朝廷这些官员也不容易,自己也确实可能平时“爱胡闹”,就由着牛老慢慢汇报工作,自己好好照看俩孩子,别让他们太无聊。于是吴老偷偷注意自己左右两侧孩子们在干嘛。结果吴老更头大了。 小女孩儿筱花还好,安静地坐在那儿,捧着一杯茶呲溜呲溜地小口啜,一双大眼睛却不守规矩地滴溜溜乱转,打量着整个房间,以及房间内所有忙碌的人们,充满警惕与防御。幸好,大家伙都忙得很,没工夫注意这个小姑娘在干啥,注意到还敢说什么不成不知道是什么人,还不知道尊贵 至于自己的小徒弟李木,唉…… 之前考虑到李木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又是个害羞内向的主,看到想吃想要的,肯定不知道自己开口说一声,吴老就将城治送过来的一大盘糕点,直接塞给了他,让他慢慢吃。 可是李木太实诚了,让他吃,就哼哧哼哧地一直吃,以为要给全部吃完。那一大盘糕点,一个成年人吃完都得饱!他一个六岁的孩子把那些糕点快吃完了,还在那儿往嘴里塞! 这俩不省心的小祖宗直接让吴老眉头大皱。 吴老这眉头一皱,又把正在讲述职报告的缉魔司老大给吓到了。牛老赶紧闭嘴,小心翼翼地等待吴老的下一步指示。 牛老这边突兀地停下,吴老这才发觉自己把人家吓着了,赶紧从桌上取过一个杯子,倒上满满一杯茶,递给了牛老,忙安慰道:“你工作辛苦了,来来来,喝茶喝茶,吃点点心。”说着从小弟子李木手中夺过糕点盘子,递给牛老。 牛老也不知道这是咋了,乖巧地接过糕点和茶杯,一口吞下一块糕点,再慢慢地喝着热茶,不时还偷摸看看吴老的脸色。真就成了挨训的学生! 敷衍完缉魔司老大,吴老也就不管了,他哪得空啊他还得哄自己的小弟子李木! 李木正在奋力消灭糕点,可手中突然就没了,被自己师傅抢去,给了别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好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师傅吴老,眼中更是带着委屈,眼眶都微微湿润了。 吴老耐心地,微笑着,认真地看着李木的双眼,轻柔地抚摸他的背,解释道:“吃东西不能一口气吃太多,哪怕是再好的东西也一样,这样对身体不好。糕点吃得差不多就行,不要想着都吃完,中午我们还要吃好吃的呢。我们的胃得留些空位,到时候再吃得饱饱的,好不好啊”李木听话地点点头。 哄好了自己的宝贝徒弟,吴老又转过头来嘱托小姑娘筱花。 吴老双手抓着筱花拿杯子的手,语重心长地劝到:“筱花啊,咱们好奇就正大光明地看,有什么问题你就悄悄地问我,不要怕,不要担心,大家都是很友善的,不会无端害人,有问题大家也都会帮忙的,你这样鬼鬼祟祟地偷偷打量,不好,不礼貌。” 筱花如有所思地点点头,弯腰想要凑到吴老耳边,吴老立马侧过耳朵聆听。“什么是礼貌” 筱花这一问,吴老顿时哭笑不得,只好告诉她:“这个解释起来比较复杂,回去我慢慢解释给你听。”筱花勉强接受了吴老的说法,恢复安静,又是一个高冷的小公主了。 吴老这一阵折腾,脑门儿都见汗了,又看到对面坐在那儿规规矩矩喝茶的缉魔司老大,吴老只觉得脑仁儿疼,他现在是无比想念那个人情通达的城治。 城治仿佛听到了吴老的召唤,欢喜地拿着三个深红色本本跑过来了。 吴老看见城治终于回来了,站起身来,一脸幸福地迎了上去,热情地握住了城治的双手,本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这下把城治给整懵了,情绪都不连贯了。 他本来想给吴老一个惊喜,让吴老开心开心,可这话还没说,吴老就直接上来抓着自己的手,要感谢自己;旁边的牛老也是好像要起身来迎接自己,同时还投来感激的目光;吴老带来的,那个叫李木的孩子在那儿打着饱嗝;那个叫筱花的女孩儿直直地盯着自己,这是发生了啥 他可是让整个府衙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效率,让本来需要半天时间的入籍手续,只花了短短十分钟出头一点点,就全部干完了,就这十多分钟他们到底干了啥他们能干啥 不管怎么回事,肯定不能让场面僵在这儿,城治小心翼翼地说道:“吴名老先生,你们的入籍办好了,这是你们的户籍身份证明。” 吴老接过证明,打开看了一眼油墨尚未干透的内容,然后拍了拍城治的肩膀,发自内心地感谢道:“好啊!真的谢谢你啊!” 城治受宠若惊,口中连连称道:“应该的应该的。”心中却是困惑无比:“刚刚不还骂我八面光吗这是咋了” 第十章 尘埃落地 作为一名合格的溜须拍马人,城治自然不可能在办完入籍手续之后,就将吴老礼送出府衙。 在送出户籍证明之后,城治立马特别贴心地询问吴老:“吴名老先生啊,不知道您有没有选好住宅有中意的吗需要帮忙吗最近府衙没什么大事,完全有时间和精力。帮助每一个刚刚入籍的人,在平安城落地扎根,这毕竟也是我们府衙不可推卸的神圣职责。” 吴老对城治打的这一套组合拳啧啧称奇,想着之前的教训,于是便不再推托,直接给出了自己的要求:“既然这样,那我就说了。我才刚刚进城落户,其他事还没有着落。 “对于住宅,首先,这房子不能太贵,一个月能挣五百铢的人家住得起的就行了。”好家伙,五百铢够两个半普通的三口之家一个月的开支了,这种人住的房子……行,勉强算不是太贵,人家身份摆那里,这都能说简陋了。 “其次,要有三个卧室,两个厕所,一个厨房,一个客厅,两个洗浴间,哦,最好还有院子,带块菜地那种。”考虑到这人员结构,要求合理,人家在外面自由惯了,要个大点房子也理解。 “最后,最最最最最重要的,一定要有热心肠的好邻居,就是那种家里有热心大妈那种,那种常年操持家务,把儿女照顾成年的成熟女性。” 听到这儿,城治傻眼了,什么鬼要求这是难不成这些世外高人的脑部结构,确确实实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还是说,玄衣客单身久了,在外漂泊多年,终于想定下来……可怎么还好这口啊 城治的思维如同脱缰野马,拉都拉不住,彻底策马奔腾了,脸上表情变幻的,那叫一个丰富多彩。 吴老看着城治表情跟戏法里的变脸一样,一秒换一个,一秒换一个,他就知道这位想太多了。吴老只好干咳一下,打断城治放飞的思绪,“咳嗯,最后这个,其实是因为我不会带孩子,想让邻居帮衬一下。”说着,示意了一下坐着的两个孩子。 城治顺着吴老的示意,终于仔细观察两个孩子,看到他们的装扮,城治顿悟了! “哦……咳,”城治差点“哦”出声来,急忙咳嗽掩饰,怎么可以嘲笑大人物不会带孩子连忙宽慰吴老:“吴老先生真是太辛苦了,要是以后遇到什么问题,碰上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们,毕竟确保每一位城市公民过上美好生活,同样是我们府衙的责任与义务。”说到这儿,城治的表情都变得郑重。 随后城治又谄媚地对吴老保证:“您放心,今天之内肯定给您找到满意的,保证您今晚就能在新家里睡觉!”话音一落,立马就开始安排工作,“小郑,过来,你去……” 吴老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城治安排事务,待到城治这边结束了,这才上去和城治告别:“那没什么事儿,我们就走了,在城里逛逛,下午的时候再来听消息。”吴老说完,转身就要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城治上前就要挽留:“哎呀,吴老先生这么着急做什么再多留一会儿嘛。你看,这都快中午了,正好我们司库昨天和我报告说,库房里去年收购的剑齿王虎需要处理了,不如留下来吃午饭,我去请城里最好的厨师做个虎宴,顺便等住宅的消息,免得您再跑一趟不是。” 吴老听完城治这么一大段话,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了一下这还尚早的天色,沉吟了一下,蓦然一笑,笑着答应了城治:“好啊,就听你的。你这城治当得屈才了。” 城治在吴老那一看,一顿,一笑之下,本就冷汗直冒,听到吴老夸赞更是胆战心惊,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陪笑到:“谬赞了,谬赞了,实在是受不起,受不起啊。” 在城治的极力挽留下,吴老做回了原位。城治也绕过工作的案板,来到局促的牛老身边,知机的吏员赶紧搬来椅子,让城治在吴老对面安坐。 城治就是不一般,刚坐下就和吴老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气氛舒缓愉快。懂事的吏员们更是把案牍上的公文通通撤走,从后面端来一盘又一盘的瓜果茶点,配合上众人的欢声笑语,一城最重要的治政中心,最高权力机关所在,愣生生地变成了茶馆酒楼。你别说,城治的熟稔与热络,还真就像是在酒桌上,迎接多年未见的好友。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午饭的时间终于到了,我们的城治好歹终于能喘口气了。 在听到吏员通知菜肴准备就绪后,城治停下聊天,状似随意地说:“反正我这张办公用的桌子足够大,要不然就在这儿吃,省得还要到处跑。”“好啊,都行。”吴老答应的也很爽快。这下府衙彻底变成酒楼了。 得了吩咐的吏员们,迅速撤走桌上的茶盏果盘,次第将碗筷菜肴摆上来。每有一道菜肴端上来,城治便热情地为吴老介绍:“吴老先生,您看,这是‘虎掌碎山河’。是用鸡肉,竹笋,酸萝卜,蘑菇等食材,配合各种香料调料,三煮,三焖,三蒸剑齿王虎的虎掌,再放在我们平安县城特产的白玉豆腐上,浇以青汁,便有了这道菜。 “再看这道‘白玉筋’。‘虎掌碎山河’是极繁,它就是极简。直接将剑齿王虎的筋放入白水中煮,直至软糯,再捞起沥干冷却,放在碎冰上,保证其鲜味不流失,配上这秘制酱料更是一绝,还有……” 城治正在介绍,忽然有一吏员急匆匆地跑到城治身边,轻声耳语了几句。城治听完后,面色不变,就要解释,却见吴老不在意地摆摆手:“城治您毕竟是一城之主事,要是有事就去忙,不必在意我们,吃饭我们还是会的。”城治闻言便告罪离开了。 城治一出主堂,笑容便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凝重与严肃。 城治独自一人穿行在府衙中,奇特的是,原本热热闹闹的府衙此时却是空无一人,本来正该在此办公的几百人全都不翼而飞,直到来到后门处,才终于看见人影。 此时府衙后门正由数名全副武装的披甲武士守卫,事实上,平安城所有能抽调的持棍武者与披甲武士,总共一千多人,全被都被招来,已经把府衙围得水泄不通,更是以武装演练的名义驱散了周边居民,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谁能想到,本该作为全城最安全的地方,在大堂的祥和背后,尽是一片肃杀! 城治此时来到府衙后门,却不是要从后门离开,而是转身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 屋内早有三人在等待。屋里的三人均身穿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只是在领口处绣了一双眼睛,奇异的是这眼睛里的却不是瞳孔,而是边缘有着花纹的镜子——明镜司!此中三人全是明镜司官员。 明镜司是万象国皇帝近卫,是由皇家从小培养的修道高手和经过层层选拔与考验,对皇室绝对忠诚的修道高手组成,天下四圣之一的大马金刀,武将军,名誉上就是明镜司的总司长。 明镜司虽为皇帝近卫,做的可不止保卫皇帝一件事,同时还负责监察罗象国所有官员,监视世家动向,探查边境异族躁动,集军、监、特于一体。 明镜司官员虽然无级无品,但所到之处,领头之人自动高当地官员半级,成为临时最高长官。故而城治一进门,便主动向三人行礼,感慨到:“你们总算到了,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原来当城治确定吴老身份之后,趁办理入籍之际,偷偷安排人以最快的速度报告三百公里外的主城——锦宫城。锦宫城是万象国西南重城,总辖附近六城二十一县,而缉魔司的西南总司与明镜司的西南总司都在此处,只有他们才勉强有资格处理这里的事。 在城治行礼之后,明镜司三人并未下达什么命令,反而是躬身行下级之礼,“我等奉西南总司之命,全力协助杨城治行事。” 城治听完也是一阵恍惚,到头来还是要他来主事,回过神来赶紧向三人行礼,“杨志才疏学浅,万万当不起此重任,按律本当三位来主事,我必当全力协助,为了全城百姓,万死不辞!此乃肺腑之言,绝无推责之意!” 听着城治的慷慨誓言,三位明镜司官员却恍若未闻,依旧在那里躬身行礼。城治无奈,只好将三位扶起来,“我答应三位便是了。” 明镜司三人这才起身,“杨城治今后必定平步青云,大展鸿图!”城治听到三人恭维,又是一阵摇头叹息,全然没有一丝欣喜。 城治既然决定接下此事,自然要专心做事了,当即问三人:“锦宫城几位大人嘱托内容是什么可有说玄衣客为何会在我落脚为安抚玄衣客,最大的代价是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惊讶,这一小县城的城治不仅反应快,而且思路极为清晰,没想到如此压力,还能如此沉着。中间一人说道:“总司告诉杨城治:‘杨城治不必紧张,只要护好平安县平安即可,其他无需在意,一切照旧。如今玄衣客与朝廷关系特别良好。’其他的就没有了,我们对此也不是很了解。” 听完答复,城治沉思良久,最后,终于做了决断。“锦宫城几位大人的意思我懂了,请三位随我去主堂和吴名老先生一起吃午饭。”城治说完,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明镜司三人虽不明就里,但他们的训练告诉他们,服从命令是一切,于是也跟着城治离开。 出了屋子,城治没有急着回主堂,而是招来披甲武士:“传我命令,演练结束,持棍武者与披甲武士各自归位,让百姓和吏员们都回来,一切照旧。”安排完之后,城治这才带着明镜司三人前往主堂。 才在主堂亮出身影,城治洪亮的声音就已经到了:“抱歉抱歉,公务繁忙。之前和上司牢骚了几句,没想到锦宫城几位大人体恤我,派了三位得力干将来协助我。 “他们刚刚才到,一路舟车劳顿,本该设宴接风洗尘,恰巧咱们聚会,我就把他们带来和大家一起吃午饭,没有提前打招呼,不知道大家介不介意啊”说完,便亮出身后三人。他们依旧穿着明镜司的衣服,顺势上前见礼道歉。 听完城治介绍,吴老第一个就起身回应:“诶,你本来就是主人,我们三个不过是来蹭吃蹭喝的,当然是听主人家安排呢,怎么会怪罪再说了,远来是客,又是来建设平安县的,让他们吃好喝好本来就是应有之义。” 在吴老的一番说辞以及城治的主持下,午宴重归欢快,最后宾主尽欢。吴老也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尘埃落定,没有瞎折腾了,我就安个家,至于吗” 第十一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虎宴吃完,吴老三人吃得心满意足,小弟子李木的小肚子都高高鼓起,至于其他人到底品出什么滋味,吴老就不得而知了。 “吴老,小木,小花吃得怎么样啊还合不合口味啊”城治如同酒馆小厮,谦卑地问着几位客人就餐体验。 “哎呀,好的很,两个小家伙都吃撑了。”吴老说到这儿,话锋一转,问道:“你这头剑齿王虎是从别的城运过来的,还是附近打的啊” “是去年一队修道仙人路过打杀的,拖到城门库纳处,卖给我们平安城的。别看平安城附近灵气不算浓郁,到底还是有几头凶兽盘踞周边,为祸乡里。”城治认真地解释道。 吴老一听,来劲儿了,“你的意思,周边还有你们还收” 城治点头,作出肯定的答复:“没错,我们前一阵子还收到附近庄子受到袭击的报告,损失了好几位守庄人。要是有人售卖这些畜生的尸首,我们平安城必定会开出个好价钱。” 听到这儿,吴老反而生出了疑虑:“平安县的庄子你确定是凶兽袭庄” “是我们的庄子没错,我们也仔细盘查过了,确实是那些个恶灵兽干的。平安城不过是个穷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可以争的,所以我们和附近的几家世家,关系还是不错的。”作出这番回答,城治还是有几分自傲的。 “好!真好!”吴老听到回答眉开眼笑,乐得快拍大腿了,也不说到底什么好,总之是挺开心。 吴老正在这边乐呵,有吏员跑来报告,房子找着了。听到这个喜讯吴老更快活了:“你们是真能干啊,这么快就找到了。既然吃饱喝足了,我们就去看看。”城治自然不会有异议,毕竟要主随客便。 城治安排完各个重要吏员工作,认真叮嘱吏员们勤勉做事后,缉魔司牛老与明镜司三位各自散去工作,城治孤身一人陪着吴老他们去看看新住宅。 出了平安县府衙往东,穿过好几条人来人往的街道,在离平安县东门不远的地方终于停下。 城治为吴老挑的是一处临河小院子。 小院子被约两米高的白墙围着,墙头顶着一排青瓦,正中是漆黑的对开木门,装饰以铜鎏的兽首衔环。 门口蹲着两头小狮子,身材的娇小给它们的威武添了几分憨态。走下门口的两级台阶,便是一米五宽的青石板道路,穿过石板路,就是穿城而过的小河了。 这条小河只有不到四米宽,水流很缓,水面安静得如同镜子,根本感觉不到流动。水也很清,看得见靠近水面的几尾小鱼在悠然摆动。整条河流呈碧绿色,宛若一块翡翠嵌在那里,而河面上的几簇浮萍则是雕饰的花纹。沿岸还站着一排柳树,树干稍曲,密密的柳条如瀑般垂下,直触河面,好似婀娜美人临岸梳洗秀发。 最为可喜的是,这里离闹市好像有些距离,完全没有什么人喧马嘶。清幽雅致,清静自然,无俗尘扰心,是个养徒弟的好地方,这就是吴老的想法,当即就想买下,不过好歹理智还在,毕竟最重要的一点,是好心邻居! 吴老打量完自家院子,又转头看向隔壁。 这处院子正好在转角,也就只有右手边一个邻居,邻居院子样式也和自家的相差无几。 城治看到吴老目光转移,懂事地上前介绍:“这户人家男主人姓王,女主人姓梁,都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一双儿女也长大成人了。儿子搬去城南,女儿嫁去城西了。这家女主人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以前这里住的是一矜居老人,无亲无故,病重时全是他们照顾的。后来老人过世,说要把院子给他们,他们也没要,最后给了我们府衙。” 吴老听得大点其头,这院子太理想了,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还是要去里面看看,这叫仪式感! 于是城治就拿钥匙开了门,领吴老他们转转。院子里的布置完全是按照吴老的要求:三个卧室,两个厕所,一个厨房,一个客厅,两个洗浴间,院子左右有两块长方形的小菜地,不过三四平米。除此之外,桌子、椅子、柜子等家具一应俱全,只不过少了锅碗瓢盆,被褥这些东西。 这院子简直超预期太多了,还奢求什么不付钱还等什么 吴老压抑住内心的喜悦,面上平静地问城治:“这院子我看过了,嗯,还不错,什么价啊” 这问题把城治难住了,想了半天也不敢报价,还是我们的吴老善解人意,主动开口:“五万铢怎么样” 出乎城治意料的,吴老的开价还挺合理,平安县人少还不繁华,这么好的院子,也就差不多这个价。 吴老都这么讲理了,城治就更不敢再犹豫了,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听到城治爽快答应,吴老像一个捡了大便宜的小老头一样,开心地将刚到手的户籍证明与五张万铢的拍在城治手中,好像生怕城治反悔一样,一点都没有天下四圣的自觉,吴老一文钱不给,城治敢说话 院子和屋内一直有人打扫,所以特别干净,也没有什么怪味,吴老当场拍板,买齐需要的东西,今晚就在新家里睡。 “正巧”,附近就有一个就有一个坊市——红叶坊。红叶坊是城东最大的坊市,从东门进来的,庄子产的瓜果蔬菜,粮食特产都拉到这里来卖,人流量大,自然也吸引了城里生产衣服工具的厂家们在这里做生意。 城治领着吴老他们走了十多分钟,来到红叶坊,逛了整整一个下午才购齐所有东西,找了一家饭店吃完晚饭,出来天都黑了。 城治帮忙拿东西,将吴老送回家后,依着街道两旁的万家灯火回到府衙。此时府衙内的吏员们早就回家了,只有班房里值守的持棍武士还在。 城治也不管无人帮忙了,点燃灯火,独自将吴老的购房手续办好,登记,又贴上纸条,嘱托吏员明天一早,将所有东西都给吴老送去,这才离开府衙回家。 城治回到家中,才吩咐仆人烧热水,就将自己整个人扔在椅子上,此刻他身心俱疲,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 城治夫人听到自家男人回家了,气不打一处来,人还没到,骂声就先到了:“你还知道回来几点了孩子都睡了!被外面哪个妖精……” 话还没说完,看到城治一动不动地躺在椅子上,夫人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察看。看到城治胸膛还在起伏,松了一大口气,柔声问到:“这是怎么了累成这样” 夫人对城治是知根知底的,他来平安县做事,只是因为看透世态炎凉,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来这里悠闲度日的,也没有听说城里出了什么大事,怎么会这般累 城治费劲儿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家媳妇儿,懒洋洋地说:“现在没事儿了,只是不知道多少年后我要被重用了。” 夫人听到后,心中也是一喜,哪个妻子不想自家丈夫有出息呢但也知道自家这位是什么性格,犹豫了一下,宽慰道:“我爹之前来信,信里说,最近几天,国柱找另外三位议事,好像是商量四圣归隐之事,朝廷肯定会有大动作,你以后会能作为的。” 城治听到后,一个打挺就坐起来了,他一下子就想通了很多事,随后又像赌气一样,翻身躺回椅子上,嘴里嘟囔着:“跑我这儿来算什么归隐!” 听着丈夫的话,夫人隐约有了猜测,心中大骇,“那……那没事” “放心,没事。”可这种事哪是说放心就放心的 不说城治的美好时光一去不复返,却说吴老他们是实打实的开心。几经波折,总算得了好结果,还这么快。 整理洗漱好之后,吴老,李木,筱花各自挑了一间屋子,准备舒舒服服地睡一个好觉。临睡前,吴老蹲在两个孩子面前,认真地说:“我的事情就差不多了,以后就看你们自己的成长了。去好好睡一觉,迎接新明天!” 第十二章 串门 今天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窗外鸟儿在柳姑娘的发中动情地歌唱,诉说着这是一个美丽的清晨。 朝阳也穿过窗户,偷偷爬上李木的大床,温暖着他的胸膛。 李木从来没有这么舒坦过,以前在庄子里的同养院,睡的全是硬邦邦的木板床,从来没有感受过两层绒棉丝垫在身下的舒适。 六岁的他又不知什么是愁滋味,还比同龄人憨直得多,致使他睡得格外香甜,一点也没有起床的意思。可年少的孩童什么时候起床往往不是由他们决定的。 “砰砰砰……”吴老在外面礼貌地敲着门,提醒着李木,起床时间到了:“李木,李木,太阳晒屁股啦,起床了,待会儿我们还要去拜访邻居呢。” 语歇,清晨复归安静,过了一会儿,又从远一点的地方传来声音:“筱花,筱花,太阳晒屁股啦,起床了,待会儿我们还要去拜访邻居呢。” 李木贪恋了一会儿会儿床铺的温柔,迷迷糊糊地起了身,呆坐了几声鸟叫的时间,这才爬到床尾拿自己的新衣服穿上。 李木房间其实是有一个大衣柜的,就在窗户对面,自己的右手边,可他也没有衣服拿来放,他也没有用过,所以昨晚睡前就依照着以前的习惯,衣服脱下来扔床尾了。 穿上新衣服,新鞋子,李木顿时高兴起来了。这件衣服是那个老爷爷昨天给他买的,滑溜溜的,还很轻,就是上面有些黑块,不怎么好看,鞋子也很舒服,就是有点重。 他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事实上他连新衣服都很久没有穿了,他都不记得上一次穿新衣服是什么时候,自己以前穿的,都是大孩子们穿不下,接济他的。所以穿着这身衣服,李木特别开心,也非常感谢那个老爷爷,不仅给自己好吃的,给自己软软的床,还给这么好的衣服,李木坚定地认为那个老爷爷,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大好人。 李木就这么满怀喜悦的,打开了房门,迎接他的,是吴老灿烂的笑脸,“起来了啊跟筱花一起洗漱去,洗漱完我们吃早饭。” 筱花比李木起得快,穿戴整齐后就跟在吴老身后,准备一起叫李木起床。筱花还是那么清丽,也还是那么不苟言笑,充满警惕。 人齐以后,李木和筱花就在吴老的带领下来到热水盆前,开始洗漱。 李木没有早上洗漱的习惯,筱花力气小,洗漱也不熟练,惹得旁边的吴老一阵叹气,在俩小家伙拿还在滴水的毛巾胡乱擦脸后,又耐心地重新洗毛巾,给孩子们洗脸,并认真教导。 好不容易洗漱完,终于可以吃早饭了。 今早,吴老给两个孩子准备的是清水面,就放了些酱油,醋,葱花这些调料。可惜的是,早上耽误了一点时间,面有点坨了,吴老还安慰李木和筱花:“面有点坨了,将就着吃啊,别浪费。” 其实李木一点都不介意,在他看来这也是顶好的东西,事实上李木尝了一口之后,觉得非常好吃,三下五除二就给吃完了,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都有点吃撑了。 李木和筱花吃完早饭后,吴老收拾完碗筷,就提着两大包礼盒出来了,“走,咱们串门去。”李木和筱花顺从地跟着吴老,来到隔壁。 “铛铛铛……”吴老腾出一只手晃动铁环敲门,“有人在家吗我们是隔壁的,昨天才搬过来,今天来拜访邻居。” “来了,来了。”李木听到门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吱呀……”大门打开,露出一位慈祥的老妇人,微微发福,穿着围裙,“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正在打扫房间,久等了。” “没有没有!我叫吴名。不知道方便进来吗” “快进,快进!我姓梁。我们昨天就知道搬来新邻居了,只是你们回来得晚,又担心你们一天劳累,就没有来拜访。我家老头子要早早去工作,本来说今天下午他提前回来,我们上门拜访的,没想到你们先来了。来,快坐,喝水。” “诶,以后还得仰仗你们多照顾,肯定要来拜访了。”吴老顺势把礼物放在桌上,李木和筱花也被拉到身前,“这是我的孙女,筱花。这是我的徒弟,李木。这礼物您一定要收下,以后真得受你很多照顾。不瞒你说,我以前是跑江湖的,不是很懂照顾孩子,这俩孩子又是苦命的人……”吴老简单地说着李木和筱花的身世,当然,做了些小小的改编。 本来梁大婶听到吴老是江湖神仙还有些吃惊,后来听到李木和筱花的身世,却是已经满心悲戚,泪眼婆娑。“过来,孩子,让梁奶奶抱抱,可怜的娃呀,受苦了。” 李木心里是不觉得自己苦的,他就这样一路就过来了,他也不知道他的人生本该什么样。相反,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幸福,他吃了好多以前没吃过的东西,穿上了从未穿过的好衣服,虽然有点丑,还遇到了这么多好人,这难道不幸福吗 即便李木不是很理解梁大婶的伤心,但他还是很开心,毕竟被拥着的温暖和真挚的关心是不需要理解的,只要颗真心就可以感受。 梁大婶好一会儿才收拾好心情,转而对吴老说:“没想到你是江湖神仙啊。还是搬进城里好,安稳,要是这俩孩子早点进城,能受这么多苦吗” 梁大婶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些江湖神仙,只是听说书的,唱戏的,街坊邻居说过,说什么厉害得很,城门那么大的畜生都能打死,梁大婶并不是很相信。她只知道一点,在城里,所有犯事的人都会被巡街的持棍武者制住,再厉害,不还有披甲武士吗所以,梁大婶对于吴老只有好奇,没有畏惧,她又有些心直口快,觉得不对,就顺口批评了。 面对梁大婶的批评,吴老也不敢争辩,乖乖点头:“是是是。”梁大婶也知道这样不礼貌,没有多说什么,仔细打量起两个孩子,看得她没办法不皱眉。 “小花和小木身上这衣服挺新的,料子也不错,做工也很好,就是,穿出去要被孩子们笑话。” 吴老赶忙接口:“这是我买的,没有经验,就挑着贵的买了,没想到这么丑,我都没敢再买。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要不……” “我有啥事儿啊现在就有空!走,去红叶坊给孩子们买衣服去!”说着,梁大婶解开围裙,扔在桌子上就要走,还嘱咐道:“以后啊,有什么事情直接来找我,我一定帮,咱们不能苦了孩子。” 吴老露出计划通的笑容,频频点头:“是是是,啊,对对对,谢谢谢谢。” 就这样,李木和筱花被两位老人带到红叶坊,直奔最好的成衣店,开始试各种衣服。 李木还是那个害羞的样子,看见喜欢的,叫他试,也不敢试,还得是吴老敏锐,察觉到李木喜欢,梁大婶也说可以,直接就拿下,总共买了十几套。 筱花倒是一如既往的配合,只是差点当众就换,还是梁大婶拉着去试衣间换。不过问喜好的时候遇着点麻烦,筱花对所有衣服都喜欢,或者说都不喜欢,她没有喜好,只好依着梁大婶的建议买了十几套。 折腾一上午,花了几百铢,李木和筱花各自收获了十几套衣服,此次串门大获成功。 回程路上,梁大婶忽然想起一事:“小花和小木还没有读,听邻居说,昨天有个教书先生从锦宫城回来了,准备办一家私塾,四处宣传,要不要去看一看啊” 闻言,吴老笑眯了眼:“不错不错,好啊!” 第十三章 总得遇到点新花样 李木和筱花今天早早就起了床,穿好几天前买的衣服中,最好看的一套,洗漱吃饭后,由吴老领着就要出门。 此时李木和筱花的内心都充满了忐忑与紧张,因为从今天起,他们就要上学了。 李木和筱花被吴老牵着,沿着石板路,过了桥,总共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了一所青砖青瓦的院子前。 吴老在院子前停下,李木和筱花也顺势停下,抬头看着门匾上遒劲有力的三个字。吴老告诉他们,那写的是“柱国园”。 还在院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原来,附近居民听说从锦宫城来了个老师,收费还低,故而只要家里孩子年龄合适,就都送来了。开学第一天嘛,为了给老师留个好印象,都早早就来了,吴老他们提前半个小时出门,竟然是最后一个。 这些孩子们都住附近,大多都相互认识,几个皮猴子耐不住寂寞,就在院子里打闹起来了。老师不在院中,也没有人主持,也就乱糟糟的闹将着。 吴老扫了一眼情况,很自然地就走向家长们,攀谈起来。 李木和筱花在这陌生的环境中,根本无所适从,只能紧紧地跟在吴老身边,抱住吴老的大手,生怕他突然消失。 过了十多分钟,主屋终于打开,从门里走出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文士。 李木对这个青衫文士最深的印象是他的胡子,密密的,直直的,长长的一条,从左边嘴角一直到右边嘴角,挂在鼻子下面。头发也是很浓密,短短的,直直的,向天上冲去。中年文士有些瘦,微微显露出骨骼的支撑,但整个人精神头儿很足,焕发着无穷的活力,眼睛炯炯有神。 他一出现,整个院子一下就安静下来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连打闹的孩子们,也感受到了威严。 他用他威严的双眼扫视了一遍庭院,默数了人数,看到人齐了,这才开口:“各位在之前登记入学时就和我聊过,这里就不多说了。今天是第一堂课,家长们请回,孩子们进来,自己找位置坐下,记得在讲台上领纸、笔、书。” 几个欢腾的孩子当即冲了进去,家长们也开始和孩子们道别。吴老也不例外,仔细叮嘱李木和筱花后,微笑着挥手作别。 孩子们陆陆续续地都往教室里走,李木也畏畏缩缩地跟在队伍后面,一种不知道缘由的紧张与慌乱在袭扰他的内心,等他大了才明白,那是对未知的恐惧。 出乎意料的,一只柔软的小手从身边握住了他,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温暖,他获得了一丝安定。 筱花没有开口,依旧是冷清的表情,还是警惕着一切。李木也不懂得要开口说什么,就只是紧张地和筱花一起。两人是最后踏进了教室的,一起面对全新的世界。 教室很大,摆放着三十张桌椅,每排六个,一共五排,但来上课的却只有十多人,只有座位的一半多一点。 先进来的孩子都已经找好位置坐下了。孩子总是畏惧大人的,也是怕生的,至少是喜欢和熟人在一起的,所以教室里的孩子都是成群地往后面坐,第一排空空如也,只有第二排才有三个人就坐。 李木和筱花谨记吴老的教诲:往第一排中间坐,往靠近老师的地方坐,好好上课,好好听讲。果真就来到第一排中间坐下。 长衫老师看大家都坐定了,一来就是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诸君善择……”大家顿时安静下来,迷茫地看着老师,老师顺势改口:“看得出来,后面的位置确实不错,大家都往后挤,看来我以后上课得大声一点了。后面的同学如果听不清,随时可以来前面的空位置。” 一番玩笑,孩子们都乐呵呵的,少了些畏惧,甚至调皮的还在起哄。老师又继续开口:“不出意外,以后的三年小学,三年中学,四年大学都将由我传授,我将陪伴大家十年。我必将全力让大家学好治学,数学,灵学三门课,希望大家十年后,大家都可以通过锦宫城的考试,能去专究,继续学习。 “大家已经看到了,我的私塾叫‘柱国园’,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以后大家可以成为国之栋梁,支柱起整个国家,我也相信各位必当成为栋梁!” 孩子们依旧懵懂,并不能切实地理解这些话语,老师并不感到气馁,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我还是先来个自我介绍,大家先相互认识一下。我叫周鲁,你们以后叫我周老师。”说完在背后黑板上写下“周鲁”二字。“我喜欢读书……” 孩子们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有几个在下面窃窃私语,不知道说些什么。周老师也不见异样,继续说道:“我介绍完了,你们也说说。” 孩子们顿时没了声音。 “这位同学你愿意先来吗”说着,周鲁老师拿出了花名册,俯身询问身前的李木意见。 李木被点名,瞬间就手足无措起来,面色迅速涨红,耳朵尖儿也开始发烫,在周老师的示意下才慢慢站起来,站着腿都有些打颤,“我……我叫李木……”好容易说出一句话,声音却如蚊吟,再也说不出话来。 周老师也没有为难他,让李木坐下,心里却有了计较:“李木,吴名的孩子,木子李,木之子乃木,妙。道山有信奉五行学说的流派,其中木行主生长变化,这是对这孩子的祝愿啊。”也不知道如果周老师得知,吴老当初是因为李木是个榆木脑袋才取这个名字,会是个什么心情。 “李木同学说他叫李木。”周老师帮忙替李木宣传,又期待地看向筱花。 筱花干净利落地站起来,大声说道:“我叫筱花。”随后又坐下。 周老师往花名册上看,确认名字,心想:“筱者,竹也,大雅。名为花,大俗。大雅又大俗,音与‘小花’同,清新可爱,不落窠臼,亦不失女子柔美,吴名果然不简单!”可这筱花的名字也不是吴老取的啊,当年那对老夫妇取名字的时候,就想着女孩儿该叫‘花’。书读太多,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容易想太多。 周老师照例鼓励了筱花:“筱花同学声音很洪亮,很好。” 轮到第三排的一个男同学了:“我叫赵达,我喜欢去听说书。”赵达想了想,好像什么好说的,就坐下了。 周老师看着名字,推测:“达,音同大,估计是家中老大,同时,父母也希望孩子以后发达,很朴实的愿望。”看来读书人还是厉害,只要对手思路不清奇,猜得是真准。 “哈哈哈,是个爱听故事的好小伙啊,以后大家可以一起去听。你呢”“我叫……” 等所有孩子都介绍完了,整个教室也活跃起来了,周老师也开始准备正式上课。 周老师郑重地写下“治学”,“数学”,“灵学”三个词,“天下学问,可统分三类:治学、数学、灵学。 “治学,学的是人文地理,天时水利,是治自身,治一家,治一城,治一国,乃至治天下的学问。学好了可以当官哦。” 孩子们一听这个,就兴奋地叽叽喳喳讨论起来,周老师不理,继续说:“数学,是对世界万物进行描绘,定义的学问,也是灵学的重要基础,学好了,脑子转得更快哦。 “至于灵学,那是对充塞世间,无形无质的灵进行研究的学问,它可以让普通人也可以操纵灵,凡人,也可以成为修道神仙!”周老师眼里闪烁着骄傲的色彩,孩子们也被他感染,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 好一会儿,周老师才将心情平复,“好了,回到这节课来,我们来上治学。”孩子们听后尽是失望的哀叹,周老师只是微笑,也不理他们的哀叹。 “我们首先要了解自己身处何处。我们是在罗象国西南的平安城内。 “罗象国在万道大陆东面,地大物博,包罗万象。罗象国北面是漠原,生活着胡、蛮、狄、夷等族,时常寇边,西边被瀚沙海,迷瘴林包围,还有高山横绝,南边和东边就是无尽海。” 看着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周老师心里也开心,继续讲道:“天地间有灵,但不是所有生物都能感应,不能感应的,就是我们这些凡人,在野外,就是那些普通野兽。 “而能感应天地之灵的,就是那些灵兽和修道人。灵兽和修道人呼风唤雨,移山倒海,凡人不可阻挡,但大道能容,为每一个人都留有生存之路。 “灵分布得并不均匀,有灵充沛的‘福地’,也有不充沛的‘厌灵地’,甚至还有无灵的‘绝灵所’,没有灵的支持,灵兽和修道人就毫无灵异,这便是我们的生存之地。 “后来伟大的先师,孔墨,研究灵学,发现了人造厌灵地与绝灵所的方法,扩宽了我们的世界,经过先辈们的努力,造就了罗象国的七十二城,一百零八县,全是绝灵所,供我们三亿人生活。” 这时有学生提问:“那为什么,不把整个罗象国,都变成绝灵所这样我们不就可以到处跑了吗就可以出城了” 周老师听完后,露出神秘的微笑:“这就是另外的故事了,以后认真学,你就知道了。” 这下整个教室沸腾起来了,“周老师耍赖皮!”“癞皮狗!”“周老师不讲武德!”周老师只是微笑着,不甚在意,等学生们稍微安静了,这才继续讲课。 “好了,孩子们,不是想知道吗来,翻开课本学习。翻到第一页,看到《罗象国行》了吗好,一起读一遍,罗象国,立于道历1045年,起。” 孩子们脸上有些窘迫,眼神不时乱瞟,齐声说道:“罗象国,立于道历1045年。”说完就停下,还有几个说“起”的,大家哄堂大笑。 周老师不等大家笑完,赶紧催促:“继续啊,继续读啊。” 孩子们不笑了,一起安静下来,教室陷入了寂静,场面尴尬起来了。就在周老师开始慌乱时,一个男生小心地开口:“老师,我们不认字。” 周老师有一瞬的惊愕,看着满堂七八岁的孩子们,也就李木和筱花小些,六岁。随后可以清楚地看到周老师脸上的自责与哀伤。 “没事儿,那我们今天的治学,就先学字,先从简单的开始。”周老师很快就振作起来,在黑板上写上一个大大的“人”字。 “这个字读‘人’,我们每个人的‘人’,它很简单,也很好记。”说着,从庭院折来两根枝条,将它们各自斜放,然后松手:“你们看,独木难支,一个枝条根本立不起来,”又将两个枝条搭在一起,“它们相互扶持就能立住,这就是‘人’。”随后又在“人”字上加了一横,“这个字是‘大’,大小的‘大’。‘人’挑着担子,有了担当,就叫‘大’。还有……” 第一天的课程就这样结束,简单而复杂。 第十四章 日常 一天的学习结束后,孩子们在庭院里说笑打闹着,有几个孩子独自返家,到了时间,家长们陆续来到,把孩子接走,最后只剩下李木和筱花。 只剩下李木和筱花的庭院,实在有些冷清,夜晚没到,连虫鸣都没有,他们也不愿多待,就来到院门前的台阶上坐着,等着吴老前来。 周鲁周老师整理完教室后出来,看到门口有两个孩子坐着,就上前来询问情况:“怎么了,还不回家啊” 李木和筱花闻声,回头答道:“在等吴爷爷。” “哦。”周老师看清了两个孩子是谁,直起身子四处察看了一遍,心里一下子就有了计较,“那你们等,我先回去了。” “周老师再见。” “孩子们再见。”说完就朝院子深处走去了,只是没有关门,他们扭头就可以看到院落景致。 李木和筱花就并排着坐在台阶上,小手拉着小手,瞪着明亮的双眼,大大的,看着青石路对面的白色高墙,看着墙上慢慢移动的黄昏线,看着偶尔飞过,归巢的鸟儿,看着零星路过的归家人。 他们也在看着李木和筱花,孤孤单单的身影,水汪汪的眼睛,脸上好像带着委屈与失落,惹人生怜。可其实他们只有平静,他们只是看着一切,什么也没有想,眼中的事物已经装满了他们的心灵,无悲亦无喜。 黄昏后的阴影总是比凉爽要冷些,没有活动身体更是会容易让寒意入侵,“我有点冷了。”筱花听到李木的话语,也点点头,“嗯。” 话音刚落,“孩子们,我来了。”无声无息地,吴老突然出现在两个孩子身后。两个孩子同时浮现出惊喜的表情。“我们家筱花和李木,今天表现得真棒!走,我们回家,晚上,吴爷爷给你们做好吃的。”一手一个,一大两小,三个身影走在余晖中。 …… “筱花,李木,别玩儿了,过来洗手吃饭。”吴老把饭菜端到桌子上,把院子里玩的两个孩子给唤了回来。 今晚吴老拿蔬菜炒了两个肉,买了些蘑菇,煮了一大碗汤。 两个孩子洗完手,就盛饭爬上板凳开吃。吴老也不训斥,笑呵呵地也端完吃饭,只是像其他家长一样,吃饭说话两不误,也开始絮叨:“作业做完没有啊” “左玩了。”吴老做的菜香,李木吃了一大口还在嘴里,说话有些含糊。 “吃饭别说话。”吴老说完,夹了一口菜,刨了一口饭。您这不也边吃边说得嘞,您说啥是啥。 李木是个乖孩子,听话地咽下饭菜,放下碗筷,回答道:“做完了。” “嗯,好。吃饭呀,碗筷放了干嘛。”诶呦喂,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算了,吃,大口吃。 李木又端起碗开始吃。只有筱花不自觉停了下来,皱起眉头,提出了疑问:“到底能不能说话啊” 吴老面色不改,反而微笑更浓了,“为什么这么问啊” “我觉得你之前说的几句话,感觉……就是……”筱花一时有些不知如何表达。 “矛盾。说的话意思相反。”吴老热心补充。 “嗯,对,就是这个意思。”筱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吴老不急着回答,吃了一口饭,咽下之后才开口:“对于人来说,矛盾实在是太平常了,不要感到意外,也不要感到不解,只是人太贪心了罢了。 “人啊,总是什么都想要,我既想要说话,又想要吃饭。可我就一个嘴啊,怎么办呢那就咽下去再说话,说完了再吃饭,吃完嘴里的,再继续说。妥协罢了,得到一个貌似都得到的结局,人们常用的把戏。挺好用的,记得学哦。” 筱花认真听完了吴老的教育,好像解开了疑惑,又好像没有,更是生出了更多的疑惑,总觉得吴老说的那一大堆好像啥也没说,又好像说了太多了,搞得云里雾里的。 吴老也不管纠结的筱花了,终结了这个话题,转而继续问李木:“你们今天上课,都学了些什么哦” 李木咽下嘴里的饭菜,简明扼要地回答:“学字,学了二十个字呢。还跟周达学了捏泥人。” 吴老打断李木,提醒到:“别用尿和,用水知道吗” “我们没有撒尿和,周达都跟我说了,说用尿会挨打,他妈打他打得老狠了。”李木赶紧澄清,生怕挨打。 吴老满意地点点头,至于为啥满意,而不是批评玩儿泥行为,别猜,正常人没法理解。 吴老继续问:“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李木认真地想了想,“哦,还有!今天周老师给我们讲罗象国了,说世间有灵,还有灵兽,修道的人。他们特别厉害,能够吹风,下雨,还能……”李木有点忘记周老师是怎么形容的了,“反正就是特别厉害。” 吴老听完后十分认同的点点头,表情严肃地说:“对对对,他们确实很厉害。你以后要是出门,一定要小心,尤其是修道人,他们有些特别坏。” 李木被吴老勾起了兴趣,好奇地问:“吴爷爷,你遇到过吗” 吴老面带后怕地点头:“嗯,遇到过,好些呢。” “吴爷爷,快讲讲!”李木现在干饭的兴趣都没有了,就想听故事。 “那我就讲一个。有一年,我出门转悠,看风景,在路上走着。突然,从旁边树林里窜出来十几号人,全都拿着刀,提着剑,张牙舞爪的,吓人得很。”说到这儿,吴老还专门停下来,李木和筱花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李木更是着急地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恶狠狠地问我,要钱还是要命。你看看多坏啊,平白无故要抢我的钱,不给还要杀我。”李木和筱花也跟着义愤填膺。 “可我穷啊,没钱啊。”呵,吴老真幽默,“而且我有钱也不会给他们,咱们又没有错,凭什么他强就要给他钱,他又没为我付出什么,所以我严词拒绝了。那群人是真坏啊,真就要杀我。”李木听得满脸紧张,“然后呢,然后呢” “我自然是奋起反抗,一下子就打倒他们好几个人,结果剩下的人叫帮手,来了好多人,想要合伙欺负我,我竭尽全力,终于解决了。” 黑风寨,一个盘踞黑风山数年的千人山贼团,首领是三品高手。朝廷曾派一支一百五十人,能轻易歼灭二品高手的灵甲军,数次攻山,无一不失败,还损兵折将。 朝廷颜面大损,大量商人绕道,庄子迁移,黑风寨名声大噪,威震江湖。 一日,黑风寨山贼正在完成日常任务,积攒工作绩效时,遭遇玄衣客吴名,经“友好磋商”后,黑风寨倾巢而出。一刻钟后,整个黑风寨无人生还!彻底覆灭!黑风寨在最鼎盛时,一朝云散。而玄衣客也造就单人屠千贼的神话。 不知道黑风寨山贼泉下有知,听到他们的故事被这么讲出来,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唉,反正死人不能说话,就随吴老随便说呗,就算活过来,也不敢有异议啊。 李木听完吴老的故事,发出了“哇哦”的感叹,筱花却获得新的疑惑:“你遇到强大的,他们遇到强大的,为什么不逃呢” 吴老义正言辞地说:“正义永不屈服!”随后又促狭地说:“至于他们,仗势欺人惯了,膨胀了。”面色一正,补充到:“而且他们是靠别人的恐惧生存的,逃了,他们就‘死’了。” 吴老也有些讲累了:“好了,故事讲完了,饭也吃完了,收拾收拾,洗洗睡。” 就这样,吴老一家人普通的日常结束了,等待着东方吐白,开启第二天的日常。 第十五章 修道 岁月总易老,在白天黑夜的交替中,在阴晴云雨的轮转中,半年就这么过去了,褪去夏日的暑热,跨过秋天的丰收,一头扎进了凛冬的寒风中。 经过半年的学习,李木和筱花在一众孩子中鹤立鸡群,在治学与数学上突飞猛进,学会了几千字,可以独立完成基本拼写,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那也是手到擒来,至于灵学,以他们的小脑瓜能理解反正在城里只能在灵眼处才能接触灵,也不好形象教学,不了解就不了解呗。 “砰砰砰……李木,李木赶紧起!待会儿迟到了”半年的时间,让吴老叫起床都变得困难了,不叫第二遍,根本起不来。 李木不是不乖了,实在是那被窝太黏人!又暖又软,怎么拒绝得了但是不起不行啊,还得上学呢,周老师说学习使人进步。 李木和筱花各自穿好厚厚的衣服出来,洗漱好了来到桌前吃饭。今天吴老还是照例,做的煎蛋,清粥以及几碟小菜。 李木和筱花还在吃着,外面就有人喊:“李木!筱花!走了!”掐着点儿,同学来搭伙上学了。 “诶,来了。”李木和筱花风风火火地吃完早餐,拿起包就要走,吴老起身边收拾碗筷,边喊道:“晚上记得早点回来!还有事儿呢!” “哦,知道了。”李木的声音逐渐远去。 几个孩子一路上嘻嘻哈哈,快活得忘了寒冷。 “你们知道不昨天东门司库又收了一头剑齿王虎,说这一头,脑袋有门板那么大!嘴里的獠牙,有两个我那么高!我爸说是平安城来了一位修道神仙,所以才会接二连三能有灵兽买。”二胖聊起听来的新闻。 “哇……”“好厉害啊!”“我也想变这么厉害。” “还做梦呢醒醒!我们不能感灵。” “好想见见这些神仙啊。” “噗……人家都住庄子外呢。你敢出去刚出城门就被灵兽吃了!”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很快打闹作一团。 李木也在其中,羡慕也憧憬着那些传说中的人物。唉,咋说呢,只缘身在此山中,也是因为吴老太邪性了。而筱花只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谨记吴老的叮嘱,没有多言。 …… 什么是惊喜呢惊喜就是,在你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突然降临。 早上还听着江湖神仙,觉得远在天边,晚上就听说自己能修道,也有戏了。 李木与筱花记得吴老的吩咐,放学后没有贪玩,径直就往家里赶。回到家中,推开房门,却发现吴老并不在家。李木和筱花稍微讨论了几句,随后便决定不必在意,把包一扔就在院子里玩了。 李木和筱花玩了好一会儿,太阳都沉下去一半了,吴老这才施施然到家。 “我回来了。劝你们鸟叔花了些时间,回来晚了。”吴老还是笑呵呵的,穿着早上的素色棉袍,不同的是,吴老傍晚归家,腰间多了一个葫芦,肩上多了一只赤红如火的小鸟。 那鸟儿体型娇小,与麻雀一般大小,圆锥状的嘴短粗而强壮,嘴峰稍曲,头顶这一根长长的翎羽,红玛瑙般剔透的双眼周围有一圈幽蓝,通体呈现火焰般的红色,腹部颜色稍淡。最令人惊奇的当属三根尾翎,颜色最为鲜艳,仿佛有火焰在上面跳跃,还有一些美丽的花纹添色,长度更是与它的身子等同。 李木和筱花惊奇这只奇特的鸟儿,鸟儿也在打量李木和筱花,转动着小巧的脑袋,以各个角度观察一遍他俩。 吴老也没让他们对视太久,直接介绍到:“这是你们鸟叔,叫鸟叔好。” “鸟叔好!”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打着招呼。 听着孩子们的恭敬,鸟叔扭头望向吴老,吴老也微笑着与之对视。 不一会儿,鸟叔仿佛泄气般地回转身子,啄住一根尾翎,眼睛一闭,一拔,鸟叔疼得头顶的翎羽都支起来了。鸟叔只是顿了一下,一鼓作气,又拔了一根尾翎下来,这下疼得,仿佛全身的纤羽都立起来了。 “嘶……哎呦,真疼!”别误会,这是吴老在旁边配音呢。 鸟叔能忍这个尾翎一“呸”,提喙就啄,“哎哟……哎呦……我错了,下次不敢了。”这下吴老是真疼了。 吴老也是真灵巧,一手拦着鸟叔,一手还不忘捞起缓缓飘落的尾翎,同时让鸟叔依旧稳稳当当地停在肩头。 在吴老的不断求饶下,鸟叔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他,转而开始整理自己凌乱的羽毛。 李木和筱花在旁边看得咧嘴直乐。吴老也不介意,随他们乐呵,抬手把他俩招过来:“来,一人一支,你们鸟叔的见面礼。” “谢谢鸟叔!”两孩子没有忘记平时教导,赶紧说谢谢。 吴老见状,更是得意的向鸟叔炫耀:“看看,我这俩孩子不错!”吴老也不顾鸟叔嫌弃的眼神,对两个孩子介绍到:“你们鸟叔和我是闯荡江湖的好兄弟,关系老铁了,以后它就是你们的亲叔叔。” 鸟叔看吴老的眼神不善,吴老视若无睹,接着说:“爷爷我跟你们说啊,你们鸟叔给你们的可是好东西,以后出远门记得带着,能辟邪!” “出远门是出城远行吗”筱花的思维最是活泛。 “啊,对啊。”吴老说的理所当然。 “可我们都是凡人啊,出去不是要被吃掉吗”李木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唉,小事儿,我们学御灵之术不就行了” “能成神仙那种”李木一下子兴奋起来了。 “啊,对对对,就是那种。” “可,不是说要能感灵吗”李木又复归失落。 “给你测试的说你不能感灵”吴老也来了兴趣。 李木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答复:“我好像没测过……”声音越说越小,脸都红了。 “哈哈哈哈,我偷偷给你测过了,你能感灵。今天我就教你御灵之术。” 李木这才恢复兴奋。筱花似有问题,吴老抢先一步回答:“别担心,我都准备好了。等我把你们鸟叔安顿好,咱就开始。” 吴老说完,就带着鸟叔来到他自己的房间,还把炉子点燃,在为鸟叔盖被子未果后,退了出来,嘴上还喋喋不休:“你们鸟叔怕冷,大冬天的还各种嫌弃我照顾不周,老难伺候了。” 嘴上不停,脚下也没停,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洗浴间。 洗浴间里早就备好了两个大木桶,装着满满的水,木桶外更是拿着些红的,紫的,绿的,蓝的,黑的,白的各色金属丝线弯曲盘绕,构成奇怪的花纹,不知道是拿来箍木桶,还是装饰。 木桶所用金属丝粗细更是大小不一,最粗有拇指粗细,最细不过发丝,不细看根本看不到,其间还镶嵌着金、绿、蓝、红、黄五色宝石。 木桶花里胡哨,瑰丽炫目,让人眼前一亮,但最奇异的还是属于桶里的水。桶里的水无色无味,洁净透明,无风故无浪,却偏偏似有水流流转,无光本无亮,可总感觉有细细碎碎的光芒在不时浮现,好像太阳,月亮,星星照耀下微风中粼粼的水面。 李木和筱花各自惊叹:“哇!”“灵浆!”李木被筱花的感叹整得更迷惑了,一时和筱花一样回头看向吴老。 吴老此时是一脸的愁苦纠结,打开腰间葫芦的塞子,灌了一大口,“别问,心累,我搞了大半天弄的。”三品高手在灵气浓郁的福地,采灵一天才能获得一滴的灵浆,吴老大半天采了两大桶!桶!洗澡的! 灵浆,采萃空气中弥散的灵,溶于水而成,一滴可值千铢。 吴老生怕俩孩子再问这问那,催促道:“赶紧衣服脱了进去。” 吴老话音一落,筱花就开始脱衣服,李木则是扭扭捏捏地微微低下头,脸色迅速涨红。 吴老也顾不上这不争气的弟子,赶紧制止住“洒脱”的筱花,“筱花,筱花别急!” 筱花刚刚把外面的厚衣服脱下,一脸疑惑地看着吴老。 吴老语重心长地说道:“筱花啊,咱们人啊,要自尊自重,不要随便给别人展露身体。”吴老似是想起什么,赶紧追问:“你在外面没有露身子上厕所也没有人看着。” 筱花摇摇头:“没有。粱婶之前跟我说过。这不是因为上厕所、脱衣服的时候被攻击,来不及逃跑和反抗吗所以要避开人。难道你们会突袭我吗” 李木完全听不懂他们再聊啥,只顾着羞涩去了。 吴老被筱花问得一噎,耐心解释道:“你说的,可能是最开始的原因,现在是因为我们赤裸裸的身体是神圣的,是私密的,是不可让他人窥探的。要是别人偷看,他就是流氓!是坏蛋!我们应当是愤怒的!无意间让别人看了去,我们是害羞的,一看,就像李木这样。” “哦……”筱花似懂非懂,“我还以为他是怕冷,所以不敢脱。那你们不能看,我要脱衣服了。” 吴老满意地点点头,带着李木出去,等了一会儿,听到水花晃动的声音,这才进去。 李木和吴老进到洗浴间,屋内已经没了筱花的身影,只是左边木桶水面凸起,呈现一个鼓胀的弧面,好似要炸开,表面微微荡漾,却不见有水滴溢出。 李木见此状况,以为筱花掉桶里爬不起来,连头都被淹了,大急,一个冲刺就要去救筱花。 吴老一把拎住李木后领,安抚道:“别怕,没事儿。这个水里不用担心呼吸。”事实上确实如吴老所说,筱花正如胎儿一般蜷缩成一团躺在桶底,周围水流转动形成水茧,往神阙穴涌去。 听了吴老的话语,李木也安下心来,只是还有些扭捏,不肯脱衣服。 吴老也看出了自己弟子的羞涩,笑骂道:“你这娃子,就我们爷俩,怕个啥”李木还是不肯动,吴老也没有为难他,反而掏出一本书拿给李木,“行,那你先看书,这书看了再去泡水。” 吴老给李木的是一本蓝色封皮的线装书,崭新的,只是质量堪忧,估计翻看不了几次就得散,也就值半铢,也就是五十文的样子,再多店主容易被打断腿。 书名是《逍遥游》,李木知道它,八百年前逍遥子得道后,于藐姑山所刻,至今仍清晰可见,为天下修道绝学。 由于《逍遥游》是刻在大山上,所有人都可以看,可以学,而八百年前的逍遥子,更是可以与开修道先河的道祖齐名,所以刊印者众。 不能修道的人也会用闲钱买两本,没事看看,万一哪天自己突然天赋觉醒,能修道了呢再不济,也可以喝酒后拿来吹牛逼啊,毕竟这是他们唯一能接触到的修道之物了,这种东西,宗门、世家、朝廷一向是当作核心藏着掖着的。 李木也不再多做他想,翻开就读:“混沌一,道行而不怠,乃生天地,万物始成。万物相待而存,鲲依水戏,鹏扶风起,人赖灵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变,同磅礴万物以为一,则涝浸天而不溺,焦金石流而不热,可以游无穷。 “今偶得一术,助天下人游天下:顺灵行,通百会,七窍纳灵,润灵台,泽泥丸,达五脏……”李木安静地读完了两千多字的《逍遥游》,看完后发出长长的感叹:“哇……” 吴老一脸惊奇,“你看懂了” “没有啊。”李木“理直”气壮。 “那你……算了,我就说,你个一窍不通的木头脑袋怎么会懂。”吴老明智地选择不纠结,“没事儿,经常读,以后就懂了,现在我来帮你。” “诶,师父,我可以感灵,是不是就可以修道了师父你是不是也可以修道啊”李木后知后觉,突然惊喜地问道。 “对啊,是的啊,今天就是让你修炼《逍遥游》啊。”吴老淡淡地说道。 “那,师父师父,你是多少品啊”李木兴奋地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吴老显得有些羞赧:“没有品级。”这句话确实没错,朝廷只给出了一到九品的评判标准,不够九品和远超过一品的是真的没有品级,可你害羞个什么劲儿那是你的人设吗 李木平静地点头:“哦,那也很厉害。”你还真安慰上了。 吴老也不跟李木扯淡了,“行了,快,把衣服脱了,进木桶。”一番纠缠后,李木终于乖乖脱光进了木桶。 这木桶里的水果然不一般,随着身体的浸入,没有冰冷的刺激,也没有温暖的放松,完全感觉不到温度,只有水流环抱的温柔触感,全身每个细胞都感到舒适。 待到李木只剩下一个脑袋在外面时,吴老开口道:“闭上眼睛,睡觉,躺进去。” 李木依言闭眼,什么也没有想,缓缓地躺进去。 甫一被浸没,果然没有窒息感,李木只觉得失去了力量的束缚,仿佛飘在太空中,四周别无它物,更是广阔无垠,也没有上下四方,只是自由自在地飘荡。不自觉地,李木也蜷缩成婴儿形状。 李木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突然他感到有清流再往自己头顶、眼睛、耳朵、鼻孔、嘴巴里流去,他猛地惊醒,翻身坐起。 “师父师父,我觉得有东西往我身体里钻!”李木一脸惊恐。 “放宽心,那是灵。记住那些灵是怎么走的,以后得你自己引导灵这么走,知道吗”吴老温柔地安慰道。 “哦……这就是修道啊。” “不是。这是练术!你平时那些才是修道。”吴老郑重地改正到,“好了,继续。” 吴老看着李木再次在水中蜷缩,便抬手控制桶中的灵从百会与七窍流入,经由全身各处,或急或缓,滋养各处要害,或停或顿,最终由粪门穴流出。 李木和筱花在桶中各自安详,吴老在桶外却是分外心疼。 吴老看了一眼两个木桶外用来保证灵不流失的阵法,要不是这玩意儿囚住灵力,这两桶水进城的瞬间就变成普通水。 吴老想着自己为此花去的五万铢,心疼不已。那可是一栋院子啊,这还只是材料钱,幸好吴老正好有这门手艺,不然还得请人,又得是上万铢。一念到此,吴老是又心疼又庆幸,单手晃开葫芦,喝了一口,难免想到这玩意儿只管半年,半年后就废了,还得换新的,更惆怅了,这下闷了一大口。 “养孩子太费钱了,老底儿掏空了都不够啊,这日子还有多久哦” 第十六章 弹指一挥间 “十年了,不知不觉间就十年了啊,唉,沧桑变化,白衣苍狗啊……”周鲁老师在结束一天的讲课后,不禁发出感叹。 是啊,弹指一挥间,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李木和筱花白天上学,晚上“泡澡”,空暇了就和伙伴们一起打打闹闹,转眼间就在平安县待了十年。 当年的稚童也长成如今的壮小伙,大姑娘了,十六岁也算是成年了,城里不少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上工了。 “周老师,白衣苍狗形容的可是世事变化无常,现在天下不是挺有常的吗”第四排靠窗的位置忽然传来反驳声。 说话的,是一俊朗男子,肌肤如星夜里的皎月,双颊带着初春时节鲜花的粉嫩,明眸皓齿,墨眉如画,此时他虽一脸严肃,双眼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这男子,着一大红绸缎衣裳,上以金丝勾勒锦纹,一头秀发拢到中间,挽成发髻,拿一嵌宝紫金冠束发,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少爷。 这名富贵子弟叫唐黄,是四年前从锦宫城搬来附近的,本来宣布不再招生的周老师不知为何,最终同意了他加入,和大家一起上大学。 至于为何要从繁华的主城,来到这偏远县城,唐黄他自己一会儿说是追随周老师而来,一会儿又说是体味百态人生。而据他的管家所说,唐黄是来这儿养病的,念及唐黄平时的不着调,大家一致认为真相就是这个——平安县清静,对脑子好。 周老师听着唐黄的插科打诨,瞥了一眼,极难得的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事实上,这么多年以来,周老师只对唐黄有过负面情绪,而只要和他对上,就少有能舒坦的。 周老师知道班里的孩子们一直在平安县的一亩三分地,只觉得岁月静好,但唐黄肯定知道外面的风云变幻,这小子就是想出风头,所以不接他的话头,反而淡淡地嘲讽道:“哟,唐少爷还听着呢” 唐黄不愧是唐黄,周老师一回应,他更来劲了,头一甩,使得额前那缕头发一阵飘扬,“当然了,毕竟是坐拥‘风水宝地’的男人。” 李木在前边带头大笑,赶紧起哄:“王的故乡!王的故乡!”整个教室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当初同学们在周老师教导下,一心向学,逐渐都往前坐,于是周老师把后面多出来的几排就给撤掉了,第四排成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偏了些,就没人去坐。 等到唐黄一来,立即高呼:“后排靠窗,王的故乡!我果然是天命之人!你等了我六年才等到我,苦了你了,我的王座!” 不出意外的,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作为回应,他就像看土包子一样怜悯地看着众人。 之后,他热心的,把自己珍藏的几十本话本分享了出来。同学们看着话本中凡人的主角,在私塾中获得各种奇遇,然后拯救世界,收获爱情,他们幼小的心灵受到巨大的冲击,终于理解什么叫做“后排靠窗,王的故乡”了。 但这些个话本带来的可不仅仅是“王的故乡”,本就青春懵懂又有些叛逆的少年少女们,画风开始朝着唐黄狂奔,进入“神魔乱舞”的时代。 得亏周老师厉害,这么些年下来,也就课堂上可能“乌烟瘴气”些,孩子们的学业没有落下多少,号称“百里桃一”的专究入学考试,这十多人估计也是一半能过。 周老师看着眼前闹哄哄的教室,欢快调皮的孩子们,内心已经是毫无波动了,麻了。只是看着依旧和筱花坐在最前面,却带头起哄的李木还是有些痛心。 当年的李木是多好一孩子啊,乖巧、听话、勤奋、好学,当年还借书来看,结果你看看如今,被唐黄带坏成什么样子,都和唐黄组成哼哈二将了。以前稳稳的第二名,现如今总是在第二名与第八名之间波动,幸好有筱花看着,不然,都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其实,说句公道话,在吴老的耳濡目染之下,李木不着调那是迟早的事,唐黄顶多算个催化剂,不然吴老也不会在李木开始犯皮的时候,只是淡淡说一句:“哟,木头开窍了。” 课堂总不能这样闹下去,周老师整顿了一下纪律,疲惫地说:“明天就是专究的入学资格考试,你们做好准备,好好考。今天就这样,放学。” 收到信号,教室一下子炸开了锅,大家叽叽喳喳地热烈讨论起来。 由于吴老交代早点回家,李木和筱花也不耽搁,收拾收拾就往回走。 如今的筱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也不再是当年的清冷小公主,此时的她脸上总是挂着温润的笑容,一对眸子总是莹莹的,恰似两汪秋水,细细的娥眉也顺势稍弯,顾盼间自有神采飞扬。 长大后的筱花与当年判若两人,现如今可谓是活泼可爱。脸不施粉,天然雕饰,如瀑秀发也不去束缚,不用钗不配饰,柔顺地自然垂下,恰如门前垂柳。 筱花活泼好动,因而身无赘肉,亦无骨感,自有匀称体态,凹凸曲线,一双玉腿更是水润修长。只不过如羊脂般白皙的鹅颈之下,稍微有些挺拔,显得有些“翘楚”,一步一颤,实在碍着行走奔跑,惹得筱花颇为不满。 至于和筱花并行的李木,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就长高了,也长壮了,短短的头发硬朗的立着,很有精神,然后就没有了。 唉,李木这长相咋说呢也不难看,就是扔人群里你就找不到那种,实在是太普通了。街坊邻居都感叹,筱花是越来越漂亮了,是咱平安县第一大美人,就是李木不懂事,不知道长帅一点。 李木和筱花都不是太重外表的人,也可能是天天见面,习以为常了,他们的关系也只是随着时间积累,慢慢深厚,这会儿正在回家路上聊着明天考试的事。 “李木,等等我!”和班上女生们调笑完,终于“杀”出重围的唐黄在后面喊道,快速追上刚刚出院门的李木和筱花。 周老师怪唐黄带坏李木,不是没有缘由的,唐黄在这儿关系最铁的是李木,李木最要好的兄弟是唐黄,也不知道当初一个木头,一个油嘴滑舌,是怎么对上眼的,反正就是搅和在一起了。在那之后,李木肉眼可见地开始油嘴滑舌,而唐黄愈发的病情严重。 说来好笑,当初两人接触的原因还是筱花。 唐黄是个沾花惹草的主,以他的话说是人不风流枉少年,然后咱们筱花又是“平安县第一美人”,唐黄就很自然地贴了上来。李木和筱花又一直在一起,也就开始接触了。李木和唐黄成了兄弟,筱花和唐黄关系就…… 唐黄从后面一把搂住李木的脖子,埋怨到:“跑这么快,也不知道等等我。” 筱花和李木正说着话,被唐黄这么一打断,顿时不悦地看了一眼唐黄。 唐黄被筱花这么一瞪,立马闭嘴,低眉顺眼地绕到李木的另一侧,离筱花远远的。 唐黄这么怕筱花,实在是因为惹不起这位姑奶奶。那年唐黄初到,跑来与筱花搭讪,夸筱花漂亮,筱花笑眯眯地问唐黄是不是真心的。唐黄当即振奋,拍着胸脯保证是真心实意,打蛇随棍上,接着又是一顿猛夸。对于唐黄的夸赞,筱花笑得更灿烂了,然后扭头就告诉周老师,唐黄拿语言调戏她。 周老师哪能容忍这个,唐黄差点滚蛋,后来又是求情,又是道歉,还有一顿猛罚,把唐黄收拾惨了,这才堪堪留下。 还有一次,李木考得不好,惨遭唐黄嘲笑。筱花知道后,就让唐黄不要嚣张,扬言要把自己每次考第一的秘诀告诉李木,之后“吊打”唐黄。 彼时唐黄和李木的关系已经挺要好的了,死缠烂打李木,让他告诉自己秘诀。李木也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筱花说她知道周老师考题在哪儿,每次都是利用交作业的机会,通通看试卷才拿的第一。李木说完还好心提醒诚信考试,并表示已经在劝筱花改邪归正了。 唐黄当时就信了。他对第一没啥兴趣,但是好奇心重,还对打击嘲笑筱花有浓重的兴趣。 唐黄立马跑去验证,偷摸溜到周老师办公室,一通好找,啥也没找到。顺理成章的,唐黄喜提举报,被堵在办公室,有口难辩,又是一通狠收拾。 其实这两次虽然狠狠打击了唐黄的嚣张气焰,但也不至于让唐黄俯首帖耳,后来唐黄又叫嚣了几次,次次挨教训,这才学乖了。 李木帮唐黄隔着筱花,唐黄安心不少,这才恢复神气,从腰间锦袋中掏出两个鹅蛋大小的透明石头把玩着,另一只手仍然搭在李木肩上,玩笑般的问道:“好大儿,明天考试又要被我压一头了,害不害怕” 李木当即嗤笑:“笑死,你当第二还是第三还不是看爷爷我的心情。” “嚯……你爸爸我可是天下第一世家——唐家最天才的天才,让你几次你还真以为是你的实力”唐黄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听着唐黄对自己的吹嘘,李木瞟了一眼唐黄手里的石头,嗤之以鼻,发出不屑的“呵”。 客观来说,唐黄手里的石头是挺好看的。它们通体透明剔透,没有丝毫杂色,本来是扔在那里就直接看不见才对,偏偏又有润泽之感,与周边环境有明显的区别,长时间盯着看,还能产生内地有光芒流转的错觉。 可对于李木来说,这玩意儿有啥稀奇的,自家师父天天拿这种石头喂鸟叔,不过就是鸟食而已,只不过唐黄的要大一点罢了。天下第一世家的天才把玩鸟食笑死!当初唐黄在第一次在李木面前炫耀时,他就想吐槽了,只是筱花也有一只相同质地的手镯,是吴老在他们第一次修行后送的,筱花特别喜欢,就没有见过她摘下,李木怕伤筱花的心,一直不敢嘲讽唐黄。 说真的,有时候但凡少考虑一点,多问问,真的会少很多误会,至少李木不会以为灵源石是什么廉价东西了。 李木和唐黄一路上说说笑笑,一直到岔路口分别,这才与筱花一起往回走。 “你说师父叫我们今天早点回,是有什么事呢”李木产生了好奇。 第十七章 抉择 “回来了”李木刚推开院门,就听到吴老声音。 吴老正躺在院子中间的躺椅上,惬意地晒着夕阳,与鸟叔嬉戏玩闹着。 “师父师父,让我们早早回来是有什么事吗”李木一边放包,一边急吼吼地问吴老有什么事,看那架势,要是不急,恐怕准备去茶馆听书去。 “正事。”说完,吴老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严肃了面容,鸟叔也不再嬉戏,稳稳地停在吴老肩头。 李木这下知道事情严重性,赶紧乖乖立正,站在吴老面前。筱花也是似有所悟,面色带有些凝重。 吴老认真看了李木和筱花一眼,这才开口:“明天你们学堂有个考试,我也有一个考试,你们只能参加一个。参加学堂考试,以后就留城里,参加我的考试,以后就走江湖。”吴老郑重地告诫道:“要么继续这样的生活,要么去江湖厮混,选。” 李木有些迟疑:“不能先考一个吗师父你平时常常告诉我们,要灵活,不要把自己限制死了吗” 吴老依旧那么耐心:“我也告诉过你,人的手只有两只,指头只有十个,抓得住的东西就那些,想要抓住必然要放弃。以后这样的选择还有很多,你总得学会啊,所以,我的回答是,不能。” 李木的眼珠子一转悠,嬉皮笑脸的,准备撒娇:“诶,师父,你看……” “我说,不能!”吴老无情打断李木话语。 李木被吓一跳,不敢再胡闹,转而向筱花问道:“筱花,你准备考哪个” “我在问你!你的日子还想让别人帮你过”吴老厉声呵斥,刚要开口的筱花也是一时不敢言语。 李木被吴老骂得心下一紧,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埋下脑袋,身子往内一缩,一下子就委屈得红了眼眶。 鸟叔也是有些看不下去了,轻轻啄了一下吴老的耳朵。 吴老没有理会,隔了片刻,吴老终于缓和语气,解释道:“我们每个人都是孤身一人生下来的,也是要孤身一人死去,在这中间,我们会仰赖很多东西,很多人,但活下去这件事终究是自己的事,还是要我们孤身一人面对。” “你的开心需要你自己去开心,你的悲伤需要你自己去悲伤,所以你的人生需要你自己去过。” “再说了,你不能什么都赖着筱花帮你出主意啊。假如有一天你去上厕所,结果发现忘带纸了,这时候筱花不可能在旁边帮你出主意。” 李木听着吴老的特色举例,“噗嗤”一下就笑出来了,眼泪也顺势掉了下来。 “好了好了,是我着急了一点,事情来得突兀,我也没有办法。”吴老赶紧安慰自己这憨憨徒弟。 筱花也悄悄握住李木的手,以作安慰。 那么自己以后到底要干嘛呢李木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自打他有记忆以来,就一直生活在平安县以内,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吃饭、上课、玩闹、睡觉,重复又重复,可这重复的生活总是给自己带来不同的快乐,自己可一点也不差,留在城里一定会有一个好差事,过上比很多人都要好的生活。 江湖里又有什么呢只有危险和未知。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没有经历过,只是听过,那里没有亲人,也没有自己的朋友,他们都在平安县里。 可江湖里有未知啊,未知总是那么吓人而诱惑。 “我选师父(爷爷)的考试。”筱花本来打算自己先给出选择,却没想到,两人异口同声给出了答案。 吴老了却了正事,总算是恢复了轻松,又挂上了慈祥的笑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好,爷爷知道了。咱们先做饭,晚饭吃了再说,明天一早考试。” 说完,三人一起来到厨房准备晚饭。 厨房里,众人一如往常,李木烧着火,筱花择菜洗菜,吴老掌勺,聊着一天经历的,听来的,回忆起的点点滴滴,忙碌着,谈笑着。橘黄的夕阳透过厨房的窗户,轻抚着一家人的脸庞,温暖着他们的笑颜,他们的笑颜又温馨着整个傍晚。 李木终于从委屈中缓了过来,找回了他的调皮。 “师父,明天学堂的考试考过了,可以获得进入专究学习的资格,你的考试过了,有什么奖励没有啊”李木烧着火,向吴老讨要起了奖励。 吴老闻言思索起来:“筱花的,过了以后也是获得入学资格,你的嘛……”吴老一拍脑袋:“诶,有了。”说着摘下腰间的葫芦,摆在灶台上,“就这个,你要是过了,我就把‘酒泉’给你。” “真的”李木听后双眼放光,对明天的考试充满了期待。 吴老的葫芦是一个好宝贝,它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也就是个能装五斤水的普通葫芦,李木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那天吴老给他展示了它的神奇。 李木还记得,那是一个很热的下午,所有人都很口渴,吴老也嚷嚷着葫芦里的酒喝完了,还要喝。吴老说到做到,提着空葫芦就来到水井边,灌了慢慢一葫芦清凉的井水,仰头一喝,直呼好酒。这一系列操作把李木看傻了,就天真地问吴老喝的不是水吗 吴老醉醺醺地给李木讲解:“诶,是酒!这么热的天能喝水我给你讲啊,这个宝贝葫芦啊,叫‘酒泉’,你要是往里面灌水啊,它能给你涌酒!你看着我刚刚灌水是。”说完拔开葫芦塞子,塞到李木鼻子底下,果真一股酒香扑面而来,让李木狠狠长了见识,可把李木惊喜坏了,嚷嚷着要一口。 “小小年纪,喝什么酒。而且让你喝,你也喝不到,这宝贝葫芦有灵性,境界不够的人,它不给出酒,你到嘴就又成水了。” 小孩子嘛,总是不信邪的,李木后来趁着吴老午睡,偷偷尝过,结果真的如吴老所说,就闻着酒香,尝不到酒味儿。 随着李木越长越大,听着说书人口中饮酒品风的仙人,李木对酒泉的渴望越发的重。想一想,别着酒泉纵横江湖,渴了,接一壶天上之水,饮一口醇香美酒,啸一轮清风明月,那是何等恣意潇洒。 因而李木时不时就要死缠烂打,求一求这个酒泉,没想到,如今真有可能到手。那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境界够了,可以喝酒了,那大好的江湖可以任我逍遥了 李木就在这对明天,以及即将来到的美好未来的期待中,上蹿下跳,跟打了鸡血似的,精力旺盛得仿佛要拆家,吴老差点就脱下鞋揍人了。 不管怎么说,李木最后还是获得了一个美美的夜晚,睡了一个美美的觉。 有睡自然就有醒,李木今早的起床却一点都不美,他是被吵闹声吵醒的,而且还觉得冷。 李木坐起身来,发现身下有些硬,被子也没有了,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前方街道人来人往。他现在在一个窄窄的小巷里! 李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有三个问题在脑子里回荡: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第十八章 成长 李木呆呆地在那里愣着,左右是高高的房子,连成一堵墙,朝阳还照不进来,更给不了温暖,屁股下面的青石板更是清凉透骨。 只有前面四四方方的巷口可以看到些许街道,递给李木些微熙熙攘攘的热闹和吵吵嚷嚷的嘈杂。可对于李木来说,巷口还是太远了,他只感觉到被世界抛弃的孤单和惶恐。 李木十六了,他不是过去那一个无知无识的孩童,脑袋在短暂的空白之后开始沸腾,无数思绪与想法在头脑中乱窜,可他一个也抓不住。李木的心跳迅速加快,泪腺也不自觉地充盈,他现在只觉得委屈。 李木猛地想到了什么,慌慌张张地看自己的衣着,还好,完完整整地穿着衣服鞋袜,甚至胸口上盖了一张纸,上面写着:“考试内容:今天自己回家。”是吴老的字迹。 李木看完字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己没有被世界抛弃,身体终于恢复了些力量,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朝着巷口走去。 随着巷口的靠近,来往的行人愈发清晰,叫卖和吆喝声也愈发的响亮,李木没有因此安心,反而更害怕,外面会是什么我会在哪里 李木站在巷口的阴影里,始终不敢跨出一步,走入前方的光亮里。 迟疑了许久,也许根本没有多久,只是李木感觉很久,李木终于走了出来。 李木现在站在一条陌生的繁华街边,街道两侧是两三层的楼房,有着各式酒家,还有各种商铺,不远处还有一家早点铺。 李木环视一圈,发现建筑风格熟悉,却没有一座熟悉的建筑,周围的人都操着相似的口音,但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不敢猜自己在哪儿,只是觉得自己恍若隔世。李木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在家附近打转,从未走出过周边三个街区,以至于不能确认自己是否在平安县。 他局促地站在那里,慌慌张张,好像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有想到,最后只有一个念头在回荡:我要回去!至于为什么要回去,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大概是早上七点,正是早点铺生意最好的时候,老板是一个胖乎乎,热情的中年女人,她的声音并不好听但很柔和,她笑容灿烂地对待每一个顾客。 李木决定向老板打听怎么回家——他实在是没有勇气拦住一个路人,还开口询问,他观察许久,觉得老板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在第五个顾客走了之后,李木终于没有泄掉勇气,下定决心上前了。他带着通红的脸庞与近乎剔透的耳朵尖儿急急地冲到早点摊前,他不敢有人在他前面,害怕到时候会不敢插话,会弄得个只能木愣愣地站在那儿。 “老板,老板,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那个我想问一下,”老板正忙碌地给顾客递饼子,几个客人看了一眼这个插队的人,然后把视线转回了,李木只感觉自己的脸在快速升温,都能摊饼子了。 “什么”老板抽空看了李木一眼。 “红叶坊这么走啊”李木都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红叶坊”老板有些惊奇,“在城东啊,这里都快城西了。”“老板,我的两个饼子!”“好勒,马上。你往东边走就行了,路多得很,你到时候再问就行。”老板实在有些忙,指了一下街对面的小巷,给出了方向,又接着忙了。 “哦哦,好的,好的,谢谢老板,老板再见。”李木连忙点头道谢,说完就埋头疾步走向街对面。由于走的有些匆忙,还不小心撞到了街上行人,“对不起,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道完歉也不敢多留,继续往前走,李木好像还听到酒馆里传来笑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自己。 李木匆匆走在小巷,好像后边有什么坏人在追赶,他也不敢往小巷两边的人家看,他的余光告诉他好像大家都在看他,只敢直直看着前路。 在行进过程中,李木脑袋里不断翻滚着之前问道的一幕,回忆着每一个细节,品咂着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以及其他人的回应、动作和表情。由此李木感到十分的懊恼与尴尬,自己怎么能做的这么差,之前不应该这么做的。 当回忆终于结束,李木还是沉浸在尴尬中无法自拔,只想大喊大叫发泄一下,思维也稍微回归现实,认识了一下现状——他走到岔路口了,得问路。 李木并没有到达什么荒无人烟的地方,行人、住户、商家,这里都有,李木却感到自己来到无人的荒域——他一个人都不敢去问。 李木终于回忆起自己是如何成长至今了。 他以前只是一块呆呆的木头,安安静静地杵在那儿,后来慢慢有了思维,有了想法,开始沉浸在自己精彩的世界。 可周围的人们,那些一直对自己很好的人们,告诉他,你太内向了,太文静了,你该多开口,多说话,多出去玩,多与人接触,不然以后怎么办哦于是李木听从人们的建议,学习怎么外向,学习怎么与人打交道,然后他就逐渐“幽默”、“活泼”、“开朗”,所有人都替他高兴,他觉得他学会了。 直到今天,他终于看清了自己,自己什么都没有学会,在那张扯出来的笑脸之下,依旧是那个曾经的无助小孩,孤孤单单,从未学会怎么和陌生的世界相处。 可这是李木他自己选的路,他想他应该走下去,认认真真地走下去,他想好好看看这个未知的世界,与它好好相处。李木深吸了一口气,恢复笑脸,重新鼓起勇气。 …… 夕阳照例往西山靠拢,只是今天多了些云层,添了几分昏黄,显得在院门口立着的吴老有些憔悴。 吴老望着路头的转角,那是往常李木和筱花上学回家的必经之路,吴老仿佛就像当年李木和筱花第一次自己上学归家一样,等待着李木回家。 过了许久,街角总算露了一个人影出来——正是李木。 李木历经了整整一天,终于回来了。 看到吴老正在门口微笑着等着自己,李木一句话也没有说,提步就冲了过来,一头扎进吴老怀里。 吴老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李木的疲惫,轻抚着怀里的孩子:“我们家李木累着了,饿不饿啊我们去吃东西。” 吴老感受到怀里传来阵阵颤抖,却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 “好了好了,我们家李木还是很棒的。今天有没有认真过啊还走江湖吗” 问完,吴老感觉到胸膛被拱了一下。 “好。那就出去看看,今天知道了平安县很大,以后还能知道天下很大。” 吴老又被拱了一下。 “你是个懂得别人悲伤的,不像你爷爷我,以后你会成为一个好人,会让很多人骄傲的。” 吴老感觉到李木在自己怀里左右扫了一下。 “呵呵,爷爷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可惜啊,话太多了,无从说起。过去说的话也足够多了,你只要记得过去十六年的经历种种就好了。”吴老笑得很欣慰。 “我都忘了。”怀里传出李木闷闷的声音。 “哈哈哈,记忆永远不会丢的,只是你没有想起来。还记得小时候你去夹螃蟹,结果被螃蟹夹了手,嗷嗷哭了一下午吗” 吴老的胸膛被撞了一下。 “好啦,我们还在街上,小心被路人看见,又被笑话。” 李木这才松手,抬起头来,眼眶还是微红,“到底是怎么了” 吴老叹口气:“唉,十年前的约定,我要和人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我们还能再见吗”李木急切地问道。 “难,恐怕不行了。” “筱花呢” “她的考试是,替我们所有人给大家告别,明天你放心走就是了,她考得很好。她的奖励是去万兽宗修行,已经去了,想见她就自己去找她。哦,对了,你的奖励。”说完,吴老取下腰间的酒泉,递给了李木。 李木迟疑着不敢接,吴老一把塞到李木怀里。 “该走了”这时从院里走出一个头发斑白,衣着短打的健壮汉子。 “走走走,催啥嘛”吴老有些不开心,“每次见你,长得都不一样,真的怀疑是不是换了一个人。”正是前来赴约的千机子。 千机子不答,转而问道:“这就是你的弟子还差得远啊。” “是啊,明显就是你徒弟厉害啊。”吴老潜台词让新一代千机子不要再找李木的麻烦。 “江湖规矩,小辈的事,长辈不插手。”千机子却是没有正面回答。 “哼!”吴老大为不满,也颇为无奈,“算了,走。” “木头,走自己的江湖去。” 李木没有挽留,也没有再哭泣,别着吴老的葫芦,挥挥手,看着吴老的身影在夕阳中逐渐淡去。 …… 城治在东门城墙上看着城外两道长虹拔地而起,总算放下心中大石,“终于走了。” 身后三位明镜司躬身敬献帛书,“贺喜城治!望城治为政苏扬主城,总督江南!” 城治眺望着远方,“大而有当,达兼天下,方为读书人,如今十年风云,正是鹏飞时,”城治转身礼敬帛书,“我必不负!” …… 周鲁周老师终究没有等来李木他们,昨天吴老就找上他,给他说明了一切,他期待着李木他们能来考试,但这个结果终归也在预料之中。玄衣客走了,孩子们也长大了,他也要回去了,还有好多孩子要教,承了“启智天下”的名头,总得担相应的责任。 只是可惜了,还剩三枚自己亲手做的竹制书签没有送出去。周老师摩挲着三枚书签,分别刻着: “煌煌中天,堂堂正正。” “外韧而内虚,君子也;悦目而馨心,美人也。” “清风拂面,万木逢春。” 第十九章 一个人的夜晚 夕阳最后还是将整个身子藏在了西山后面,只是余晖染得整个云层绯红。李木仍旧在门口眺望着东门方向,他毕竟不是木头,不能一直一动不动,一声叹息后,终于转身回家了。 庭院还是那个庭院,左边菜地种着筱花爱吃的生菠,右面种着李木爱吃的土蛋。如今正值盛夏,吴老种的蔬菜们正展示着旺盛的活力,奋力舒展着枝叶,连几株幸存的杂草也有勃勃的生机,可李木只觉得冷清,可能是天暗下来了的缘故。 李木穿过庭院,躲进屋内,看见桌子上放了一个包袱,包袱上来留了一张纸,是吴老留下的: “李木啊,这个包袱是我给你准备走江湖用的,出门记得带上,没什么东西留给你,就这些东西了,放心,里面每件东西都留有小字条说明的。 “另外,在外面行走别忘了自己还是个孩子,放心大胆去闯,撞得头破血流!这样你就可以长大了,放心,我会帮你的。” “对了,在江湖行走一定要有个响亮的名号,趁没人乱叫,赶紧给自己取一个,就叫逍遥子。” 看到这里,李木不禁莞尔。 知道吴老是个闯江湖的,又听了他这么多江湖故事,李木自然就不断追问吴老的江湖名头,可吴老总是不愿意说,只是骂江湖人只会胡乱取绰号,一点都不好听,还名不副实。 吴老骂完之后,又给李木讲,当年他其实想取名逍遥子的,就和八百年前刻出《逍遥游》那位同号,毕竟吴老觉得自己境界,容貌到位了。可李木师父的师父不答应,说你这小屁孩儿还不配,吴老不甘心,就不停和李木师爷打赌,赌了大大小小八十多场,一局没赢,输的个两百年不得以逍遥子自称,如今又让李木自号逍遥子,看来真是怨念颇深啊。 李木感叹完,又接着读吴老留信。 “哦,还有啊,出去没事儿别提自己背景师承这些,身份越多,未来越小,当你一无所有时,你拥有无限可能。” 李木看到这儿,没有受到鼓舞,却流露出无限的哀伤。 吴老最开始的字写得“龙飞凤舞”,老大一个了,写到这里就用去了纸张一大半,没办法,为了写完,字开始缩小。 “给你提个醒啊,今天这么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再走,不要着急。我给你做了饭,在厨房,自己热热吃。” “最后,筱花让我警告你,你一定要到万兽宗去找她啊,不然要收拾你。她还让我告诉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多学好,别学坏了。哎呀,最后筱花这几句话字有点小,被咱们筱花骂了。” 吴老最后这几句话字越写越小,最后一个字比碎米粒还要小些,李木得把纸凑到眼前才能看清。 看完吴老留言,李木展颜一笑,又重新快速读一遍,忍不住开怀大笑,最后郑重地将纸对折,带到自己的房间,小心地压在枕头底下。 藏好了吴老的留言,李木直起身子,环顾了一眼自己的屋子,发现黑暗中看不太清布局,但也能从轮廓中分辨出都是些什么,脑海里也清晰地浮现出它们的样子。家,还是熟悉的模样,这一切让李木感到安心。 然后他就觉得饿了。 李木早该觉得饿了,他可是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还走了一天的路,还好好立着都说明李木体质是真不错。吴老果然考虑周全。 李木也不耽搁,饿了就整饭吃,从外面拿了灯就直奔厨房。 饭菜都是现成的,李木捣鼓没多久就弄好,端上桌了。 吴老留的晚餐很是不错,一个李木最爱的炒土蛋丝,一个炒肉,一个蘑菇肉汤,分量都不多,加起来李木努努力正好可以吃完。 李木也不讲求什么客气了,端起饭碗就吃。 依旧是吴老手艺,味道还是那么熟悉,鲜香可口。 李木吃了一阵,胃里有些东西,好歹没有饿得那么难受了,又突然想起自己才得的宝贝葫芦——酒泉。它还在自己腰上沉甸甸的,吴老给的时候是装满了。 李木吃的急,感觉有点塞,得拿饮料顺顺,趁这个机会正好看看,自己期待已久的酒泉美酒是什么滋味。 取下酒泉,打开葫芦塞子,一股酒香扑面而来,直往鼻子里钻,李木迫不急待地喝了一大口,没成想,入口的是清冽甘甜的泉水,激得李木头脑立马清醒过来。 看来李木境界还是不够啊。 李木本在炎炎夏日中有些浑噩,被这么一刺激,恍若从梦中醒来。李木还有些呆愣,有些不明所以,准备继续吃晚饭,可突然意识到对面没有筱花入座,旁边没有吴老的身影,只有他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那儿吃饭,刹那间,安静袭来。 淡淡地愁绪开始攀上李木心头,李木不自觉又拿起酒泉灌了一口,但酒泉里没有酒,只有清泉,李木没有醉,反而更清醒了,只落得个惆怅满怀。 李木坐在那儿无措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一个人把饭菜吃完了。 吃完晚饭,李木收拾好碗碟,烧好热水洗漱,好像一切都如同往常,不过是少了些说说笑笑,没了日常唠嗑,让房子里显得有些大,有些空,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能真的是晚上吃得有些撑了,李木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可一天的劳累又让他感到十足的疲倦,一个指头都不想动弹,他只好静静地躺在那里,闭着眼。 夜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深了,所有人都已经入睡,只给这个城留下静谧。今天有些闷热,闷得院子里的虫儿也无力开口,无人打破寂静,寂静便如沉重而密不透风的铁幕压着清醒的李木。 李木听不到丝毫的声音,他感到有一种奇怪的嗡鸣在攻占自己的耳朵,这种嗡鸣声还在不断放大。李木开始惊惶,他慌乱极了,吓得猛地睁开双眼。 嗡鸣终于暂时退去了,头上的天花板在不彻底的黑暗反射着微光,睁眼时,眼前比闭眼时要亮,但也看不清是什么样子,李木还是睡不着,也不敢闭眼了。 “哒……哒……”李木清楚地听到有雨滴打在头顶的瓦片上,只是并不密集,也不急促,在这里敲打一下,又在敲打一下,逐渐敲遍所有瓦片。 “嘀……”屋顶总算集齐了足够的雨水,有水滴沿着屋檐砸在这么多年来水凿的坑里。 李木听着这些声音,不觉松了一口气,没来由的,想起来以前有一次和筱花争辩。 他说,下雨,是老天爷在撒尿,筱花说,她明明听别人说下雨是老天爷哭了。他们俩争论不过,出不了结果,跑到吴老面前,求个公正的判决。 吴老听完后,哈哈大笑,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说,下雨啊,是老天爷听到你们争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往事一幕幕地浮现,李木也挂上了微笑。或许是下雨终于泄掉了老天爷的闷气,夜晚也清爽起来,不知何时,李木也睡去了。 “咣咣咣!”有人大力地拍着李木的院门,喊道:“我的宝贝儿子李木!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该走了!” 第二十章 启程 “我说,年轻人,你的活力呢今天可是闯荡江湖的大喜日子,你萎靡不振的像什么样子”唐黄搭着李木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导,“难不成是昨天晚上太兴奋,搞了些手艺活儿来助眠年轻人要节制啊,不然老大徒伤悲,老二无奈何。”唐黄说着说着,语气和表情都开始逐渐猥琐。 李木白了他一眼,“你丫心里是真没数吗再叨叨我把你头拧下来。”现在说起来,李木仍然愤恨不平,“大清早的啊,太阳都还没有露脸,就跑来狂砸我家门,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你小子运气好,我隔壁梁姨没出来踹你屁股。要是我师父在,把你吊起来打!” 唐黄一脸严肃,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你这个年龄你睡得着觉你有点出息没有” “嘿,你……” “好了好了,到东城门了,不要胡搅蛮缠了,我们先出去。”唐黄打断李木发言,催促着李木赶紧走。 看看,什么叫倒打一耙。 李木也懒得和唐黄计较了,还能跟这个无赖讲道理不成 其实唐黄能够陪他一起走江湖,李木还是很惊喜的。李木本打算一个人走江湖的,万万没想到,唐黄居然会一早找上门来,说要和他结伴一起走。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城门前,看着快十米高的城墙,李木也是感慨万千。 现在正是大清早,城门还没有开多久,城外附近庄子的种户都急着进城卖菜,主城门与左右副城门虽然加起来总共二十多米,守城门的持棍武者与披甲武士简单查验,检查一个人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城门口还是排起了长龙。 反正还在排队,李木就和唐黄聊了起来,“诶,我说,你咋就知道我今天要出去闯荡” “吴老爷子说的啊,你不知道他没跟你说”唐黄听着李木问题也觉得奇怪,“吴老爷子昨天登门拜访,说今天你就要闯江湖了,问我有没有兴趣。我当然有啦,不过我要问问家里人嘛,就没有当场答应。我以为吴老爷子会跟你说一声的。” 李木一下子就了然了,明白自家师父的意图,“哦,这样哦。我师父怕你到时候没来,我会失望,就没有说,反正你要是来了肯定惊喜。” 转而又感叹道:“不过我是真没有想到,你也修行啊。” “呵……”唐黄一脸不屑,“废话!我是天下第一世家——唐家的有史以来最大的天才,认真起来,修行速度你们那是拍马难追,怎么可能没有修行。”唐黄话锋一转,“倒是你,果然是修行中人啊,只是没想到你会窝在城里十年。” 李木对于唐黄吹嘘自己那部分没有理睬,唐黄的吃穿用度确实要好一点,可也不见得好多少,家里就一个管家唐叔照顾,就这,还第一世家都不用想什么天才这些东西了。 “啥叫果然啊不能感灵才是大多数好,在城里你还能看出谁是修行人大家都一个样。而且在城里怎么就叫窝了”李木对于唐黄后半部分问题,倒是认真回应了。 唐黄闻言眉毛一挑:“嚯呦,这么认真的吗跟谁学的啊” 李木认真想了想,叹息了一声:“唉……跟筱花学的。” “身份证明,出城干什么的”说话间,总算轮到李木和唐黄两人了,一魁梧的持棍武者对他们进行盘问。 李木和唐黄给出了各自的户籍证明,李木答复道:“出城闯江湖。” 闻言,持棍武者惊奇地上下扫视了李木和唐黄二人,又仔仔细细地查验了一遍证明,后面的人都有些催促了,这才放两人离开。 接过持棍武者返回的证明,行走在幽邃的城门洞里,看着拱形的穹顶,出口的光亮也渐渐接近,李木心中莫名开始紧张。 直至走出城门,温暖的朝阳打在了他的脸上,李木由衷地感到畅快,不由驻足,深吸一口气,发出感慨。“前面的,傻站着干什么别挡路!” “对不起,对不起。”李木的感慨没了,只有尴尬和道歉。 一旁的唐黄哈哈大笑,乐不可支:“哈哈哈哈,你说你,至于吗再说了,这只是过个城门,还没出城呢!城外五百米也还是绝灵所。” 李木羞红了脸,“走了走了,别在城门口挡人家的路。”说完,拉着唐黄就走。 “诶,咱们去哪里啊”唐黄一边笑,一边问。 “去万兽宗。”李木不假思索。 “去那儿干嘛在最东边,有点远哦。”唐黄属实没想到要走这么远,这个直线距离大致就有五千公里。 “找筱花去。远点正好,我们可以在路上多玩一玩。”这下轮到李木教育唐黄了,“闯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目的地吗不是!是路上的风景,懂不懂哦” 唐黄不甘示弱:“目的地不重要,那你别去万兽宗啊。” 吵吵闹闹间,李木和唐黄离了平安县五百米,忽然起了一阵微风围绕二人。 唐黄顿觉不妙,察觉到周遭的灵开始游动,瞬间警惕,朝李木看去,发现他口鼻之间竟有气旋浮动,这才发觉,原来灵都在朝李木汇聚。 两人脚步未停,越走离城越远,附近灵越多,风也越来越大,最后成了飞沙走石之势,绕着李木盘旋。唐黄体表附了一层金光,这才不受影响。 这风起得突兀,散的也快,几步路的功夫,一切又归于平静,只是唐黄和众人目瞪口呆。 被这么多人盯着也不像回事儿,正好大道旁边有条小路,李木看了唐黄一眼,“走!”各自运灵,似两支利箭消失在原地。 “你这啥动静啊你的《逍遥游》突破了你练的《逍遥游》”唐黄哪里忍得住,刚刚停下来就问李木。 “我纳灵入体啊,我也没想到会出这么大动静,为啥你没有啊”李木也表示困惑不已。 自道祖得道以来,天下功法浩如烟海,灵术万千,但御灵的基本原理却是没变,都是先能感受灵的存在,然后引导灵,纳灵入体,藏灵于身,再以体内的灵勾动天地的灵,从而实现御灵。 “纳灵入体你体内没灵”唐黄一脸震惊。 李木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唐黄,“城市是绝灵所,一丁点灵都没有,我体内哪里来的灵” 天下之灵并非均匀分布,自有多寡,而在城市这种绝灵所,是天下公认的没有灵,而修行之人来到这种“无法之地”,体内的灵会不受控制地消散。 唐黄听完李木的反问,表情颇为复杂,就这么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天下玄妙,不是人所能探究。在不断的开拓与探索中,人们惊奇地发现,原来不只是活物可以藏灵于己,死物也可以。 其中就有一种叫灵源石的矿物,它也可以藏灵,人们还一度以为它是灵力的源头,“灵源”的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在开发灵源石的过程中,修行人发现,贴身携带灵源石进入绝灵所,并将体内灵力与其灵力形成循环,可以保证灵力不失,当然外界无灵,还是没办法施展灵术。 可修行之人,藏灵于身时,灵自然会滋养血肉,身体通泰,而灵彻底从体内消散,需要重新纳灵,这一过程很有可能会导致实力消退,因而修行人不得已踏入绝灵所时,必然会带灵源石傍身。 唐黄听李木言语,很显然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儿,他到底怎么敢啊唐黄都不敢想象他平时到底怎么修道的,只能说,不愧是能在绝灵所施展灵术的人的弟子,还是以捉摸不定闻名的那位,你这谁琢磨得透啊 功法修行是各家禁忌,唐黄也不敢多问,李木倒是对唐黄提到的问题来了兴趣:“你问我修行的《逍遥游》是不是突破了,是什么意思啊” 唐黄像看新物种一样看着李木,“各家功法各有不同,修道分为不同层次,修道到的各个层次也有各种说法,就你修行的《逍遥游》,逍遥宗就分了什么‘御风’,什么‘餐霞’等等九个层次,这你都不知道” 李木显得茫然而无辜:“不知道啊,我师父也没有跟我说啊,我也没有这方面的感觉。另外,修行人的实力划分不是按品吗《逍遥游》的修行层次为什么是逍遥宗定啊” “品级是朝廷分的!只是后来江湖人为了好比较实力,默认了这个定品法。”唐黄有些气急败坏,“逍遥宗核心法门就是《逍遥游》,全宗门上上下下都是修行《逍遥游》的,还是‘江湖三山’之一,天下最大的宗门,你说它能不能定” 李木被唐黄问得有些底气不足了,弱弱地问道:“逍遥子不是没立宗门吗怎么……” 唐黄被气笑了,“逍遥宗是天下修行《逍遥游》之人抱团而成的,这你都不知道” 李木怯怯地摇了摇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唐黄确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唐黄现在感到很无力,真的,他是万万没想到李木是个实实在在的江湖“小白”啊,这啥都不知道就敢来走江湖了,那是真的莽啊,他都不知道前路在哪儿了。 第二十一章 遇着人儿了 “前路在哪儿啊”李木问着唐黄,语气有些焦急,“天都快黑了。” “我搁哪儿知道啊”唐黄语气也很是无奈,“大不了,天为被,地为床,露宿荒郊野外,就咱们俩还怕被狼叼了去不成” 是的,没错,李木和唐黄迷路了。 这俩大清早雄心勃勃地从平安县出发,一副势要在江湖翻江倒海的样子,后来对了一下江湖常识,发现常识对于李木来说是知识,他是一点常识没有啊,这还没完,中午又挨了个当头棒喝。 唐黄出门就受了李木的打击,但也不能扭头往回走啊,也就只能郁郁地沿着小道往前走。 你还别说,这外面的风景确实不一样,山也青来水也秀,鸟语花香的。唐黄很快就振奋起来,和李木一路上说说笑笑。你说那朵花开得真艳啊,他说这棵树长得是真壮,你觉得这个果子这么好看,肯定很甜,他以为那朵蘑菇色彩这么丰富,指定有毒,就这么欢声笑语到了中午。 “诶,前面是岔路口耶,该走哪边哦”李木率先看到了左右两个选择,提出了疑问。 “我咋知道你不是要去万兽宗吗你不识路”唐黄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是要去万兽宗啊,但是我不认路啊,我连万兽宗在哪里都不知道。”李木说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唐黄瞪大双眼:“你不知道!地图呢地图没有吗” “还好意思问,今天一大早把我叫起来,急急忙忙催我走,我来得及准备吗我还以为你准备的有。”李木对于被提前叫醒的怨念不小啊,起床气一直到现在。 “我堂堂唐家大天才,会带那些东西自然有人带路。”唐黄说这个的时候脸上带着自豪的神采。 唐黄说完后,李木没有接话,没有了争论声,现场显得特别安静,气氛开始尴尬起来。 “那你是不是,还没有带干粮”李木终于打破了沉默,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废话,我带那玩意儿干嘛我有的是钱,直接买不行吗”唐黄非常自然地说出了这番话。 李木环顾了一下荒郊野岭,对唐黄说:“我饿了,你给我买点东西吃嘛。” 霎时间,两人之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当你发现和你情投意合,关系贼铁的死党是一朵奇葩时,你应该反省一下你自己,因为磁铁吸得最牢的不是铁,而是另一块磁铁,不是神经病能搭上神经病的脑回路 之前唐黄嫌弃李木没有常识,那属实是嫌弃早了,他俩这不都差不多,只是在不同方面“大放异彩”罢了,那就是咸菜腌咸鱼——不知道谁嫌(咸)谁。 他俩在这儿干瞪眼也不像回事儿啊,唐黄也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不禁感叹道:“要是能飞就好了,到高处看看庄子在哪里。” 李木当即呛声:“你还敢飞胆子够肥的啊,自己几斤几两啊有没有常识啊真以为外面就只有人是你当灵兽是杜撰的啊真不怕附近灵兽察觉灵的波动,一口把你给吃了” 人类有明史料记载以来,已历经两千多年,罗象国也号称幅员千万里,但事实上,人们只是聚居在城市与庄子附近,都是聚点而生,而在这些点与点之间则由野兽与灵兽占据,故而出门在外,始终要小心意外与灵兽相遇。这也是为什么人们行走江湖,一般不会直接飞行,除非事态紧急或者实力强横。 “是是是,你说的对,那我们现在咋整嘛”唐黄也懒得跟李木争论,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这才是正事。 李木摸了摸肚皮,提出建议:“之前咱们看到那些个果子,不是挺好看的吗要不然……” “不可能,走回头路像什么话,往前冲!”唐黄断然拒绝,“你看这路,明显经常有人走,肯定马上能看见人家了。” 罗象国西南多山,平安县地处丘陵,李木放眼望去,周围尽是小山包,气候又湿热,山上全是树,啥也看不清,或许翻过去确实能碰见人家,也可能是另一座山头,顶多就是长得不一样。 要是回头,吃饱了还得回来,那干脆继续往前走。 “那走左边还是右边啊”李木最终认同了唐黄的说法。 唐黄想了想,对李木说:“这样,你给我一铢钱。”唐黄身上自然有钱,但都是大额票据,没有零散的铢钱。 铢钱是朝廷以铜、铅、锡等金属铸造的货币,外圆内方,取先师孔墨之言:五谷俗人,外可圆滑,内当方正,直径五公分。在方孔与外圆之间,两面各印有四个字,一面印着“天”“地”“人”“和”,一面印着“山”“河”“岁”“好”。 李木从兜里掏出一铢钱,抛给唐黄,“你要干嘛” “我们抛铢钱,‘天地’在上,我们就走左边那条路,‘山河’在上,我们就走右边。” “行。”李木也懒得拖沓,一口答应了。 有了决断,两人也不再耽搁,亦无心山水,运灵于足,稍微加快速度,同时保证体力充足。 然后他们就发现,庄子没见着,岔路口是真的多,一路抛铢钱,翻山越岭,七拐八拐地到处绕,眼见着眼见着,天都快黑了。 “咱们晚上要不要搞一个火堆啊”李木开始认真考虑露宿的事了。 “火堆你有引火物还是说你会相关灵术”唐黄反问李木。 “嘶……”李木闻言吸了一口冷气,手不自觉地捂着腮帮子,感到一阵头疼。你说李木和唐黄都多少年兄弟了,最近是咋的了,咋还指望着唐黄靠谱啊 唐黄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安慰道:“干啥呢牙疼啊这天还没有黑呢,咱们再往前走走,说不定前面就有户人家呢。” “走走走。”李木能咋办只能再往前走走看看啊。 真的是绝人之路啊,李木和唐黄越了几座小山头,天色也黑下来的时候,还真看到前面路边矗立着一栋二层小楼,一楼窗户还往外透着昏黄的光亮! 第二十二章 小惊喜 李木和唐黄开心坏了,“有人家,冲!”他俩撒开丫子就狂奔,几个眨眼就来到小二楼前。 小二楼是座砖木混合建筑,顶上以厚实的青瓦铺就,屋脊上蹲着几只檐兽,总的来说与富丽堂皇不沾边,就是个有点古色古香的房子。 小二楼占地也不算太大,上下两层加起来总共可能有十几间屋子,外面还搭着棚子,只是此时桌椅都收起来了,在一层楼的门顶上还挂着一块木匾,写着“客栈”二字。 “没想到还是一家客栈,咱们运气也太好了。”李木惊喜出声。 “这叫吉人自有天相,我的好大儿,跟着你爸爸没错。”没了忧虑,唐黄又开始故态萌发。 李木翻了一个白眼,饿得没有力气跟他进行无聊幼稚的争辩,他两顿饭没有吃,早上被唐黄拉起来,就买了几个肉包子吃,现在只觉得前胸贴后背了,就要上前敲门。 虽然此时这客栈关门歇业了,但是客人上门,夜又不算深,难不成这生意还不做了 “别急,”一把纸扇拦住了李木,是唐黄一直挂在腰上那把,“走了一天的路,风尘仆仆的,这样怎么好见人我可是堂堂唐家大天才。容我整理一下着装。”说完,唐黄开始拍打身上尘土,拢了拢那几缕散乱的发丝。 李木在旁边努力深呼吸,压制暴打唐黄的冲动。 唐黄今天出门,走的是返璞归真风,样式不算华贵,只是暗黄色的锦服,没有花纹装饰,不过从织工与面料也可以看出华贵,本来就俊朗,连李木都看得出来他是贵公子。再说了,他俩下午走得确实不悠哉,但身上有个屁的灰尘啊!李木无法理解唐黄的矫情。 唐黄听不到李木内心吐槽,看着他深呼吸,打量着李木打扮——一身黑色劲装,不是最便宜的,但一眼就看得出来肯定不贵,理一头短发,腰间别一个大葫芦,面容还普普通通,真就只能夸一夸很有精神头。 唐黄好像察觉出李木的不满,反而抱怨道:“你看看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把自己收拾得好看点,出来闯江湖像什么样子能在江湖捞个好名声吗” 李木闻言,斜瞥了唐黄一眼,就要开口,正在此时,门却自己开了,从中冒出个小厮的脑袋,看了看门外的两人,恭敬地问道:“两位神仙爷爷,可是要在小店入住” 李木急忙回答:“是的是的,吃饭住店。”又对小厮解释道:“大德大能谓之神,超然物外谓之仙,我们不是什么神仙,就只是两个修行人而已。” 小厮打开大门,引着两人进去,同时恭维道:“两位爷爷一看就是出尘的世外人,怎么不是神仙” 唐黄也适时轻声对李木说道:“我说你这么较真干嘛跟谁谁学的啊都是。” 李木转头轻声回答:“跟筱花。” 唐黄一个激灵,不敢再多逼逼。 两人跟在小厮身后进了客栈,小厮对着大堂侧面深处的柜台喊了一句:“云姐,是两位神仙爷爷住店。” 柜台后面正斜倚着一位窈窕美人,肤若凝脂,柳叶弯眉,樱桃小口,着一大红旗袍,凹凸有致,曲线毕现,头盘随云髻,钗一金花珍珠蕊。美人正看着账本,似是遇着了难题,微微蹙着眉头,柜台上的灯火摇曳,不甚明亮,看不清美人脸上细节,平添了几分朦胧。 被小厮唤了的云姐抬起头来,正是柜台后的美人,见有客人上门,展颜一笑,店里似乎都明媚了几分,“两位客人要住店啊” 李木看了一眼云姐,又有些忧心地看了一眼唐黄,只见这小子笑容灿烂,双眼放光,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果然。 “是呀,姐姐。”唐黄当先应声,越过小厮,几步来到柜台前,“我们兄弟两个走了一天了,你可要好好照顾我们啊。” 云姐看他生的俊朗,也是微笑答应:“那肯定的啊,看你们风尘仆仆的,一定让你们舒舒服服地歇一歇,只是我们可是要照常收费的哦。” 唐黄一脸姐姐怎么这么见外的模样,“姐姐说的什么话,谈什么钱钱这种腌臜之物,多损姐姐美艳。” 云姐微嗔,“呸,我开着这么大个店,不收你钱,喝西北风去啊” 唐黄一脸痛心疾首:“姐姐还要挣钱养家,真是太辛苦了,姐夫真不会疼人。” “胡说八道什么,我还没有成婚呢。” 唐黄一听更来劲儿了,“啪”地一声打开纸扇,露出扇面一隅半树婀娜桃花,“姐姐真是女中豪杰啊,自强自爱,就该离那些糟污污的男人们远一点……” 李木懒得理睬唐黄在那里打情骂俏,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大堂,看着桌椅有序地摆放着,与其他客栈没什么两样,只是大堂之间挂着一幅字,写着“平安是福”,字也不算太好看,只是一个小心愿。 李木还在那里看着,小厮也在旁边没有打扰,忽然听到唐黄聊着聊着,问了一句:“姐姐好像知道我们要来,是心有灵犀吗” 李木插了一句:“人家是六品修行人,应该是察觉我们刚刚御灵了。”说完还好心地指了指云姐身后,酒架上挂着的牌子,正反两面阳刻着“六品”二字。 云姐笑意盈盈:“这位小弟弟真是眼尖,脑子活。” 唐黄有些幽怨地看了李木一眼,云姐及时开口:“好了,你这孩子才多大啊,就来撩你云姐,赶紧登记住店,姐姐我还要早点睡呢。” 唐黄那叫一个有毅力,故作埋怨地说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弟弟我今年都十八了,成熟得不能再成熟了。” 云姐闻言掩嘴轻笑,“十八岁的男子汉哟,叫什么名字啊姐姐好登记。”随后便翻开一本厚厚的册子要登记。 李木赶紧插嘴:“他叫唐黄,唐家那个唐,黄色的黄;我叫李木,木子李,木头的木。要最好的房间,有两张床的那种,再帮弄点好吃的,端进房间里。” 云姐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好名字啊,都好听。王二,带他们去甲子房。厨师休息了,饭菜可能要等一会儿。” 小厮应了一声,带着两人上了楼,来到甲子房间,给了钥匙开了门。 第二十三章 试探 两人进了门,点燃了桌上的灯,还没坐下,唐黄就开始抱怨:“你说说你,你干嘛呢这是你个木头非要搅和是” 李木解释道:“我是真饿了,你能聊到天明去,我能不能活着看到天亮却是一个问题。再说了,人家在这荒郊野岭开店的,肯定有所恃,而且人家这么多年啥没有看过啊你可别把人家惹毛了。” “你懂个屁!”唐黄听着李木说话,愤愤不平,稍微平复了些心情才继续开口:“对了,你是几品啊打得过老板不” 李木仔细思考了一下,很肯定地回答到:“我不知道啊!” “”唐黄追问道:“你不知道啥” “我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还想个锤子啊!” “这不是显得我没有敷衍你吗。”眼见着唐黄即将暴走了,李木赶紧安抚:“但肯定能逃。六品在江湖也就是个小高手,我要是这都不能应付,师父肯定不会让我出来闯荡。” 唐黄只能接受了这个说法,就是脸上纠结得跟便秘好几天一样,太他妈不靠谱了。 李木也觉得有些尴尬,过意不去,问道:“那你几品啊” 李木这个问题确实搔到痒处,唐黄一下子神飞气扬,“我家的家传功法,我练到了第七层,相当于七品!” “哦,那也是肯定能从老板手底下跑掉呗。”李木一拍手,语气中充满了惊喜。 就这开心的语气搭配说的话,唐黄听了气得牙痒痒,他有绝对的自信,自己对江湖的认知没有问题,这绝对是傲视同龄人的成绩,却换来这么个反应唐黄不甘心,补充到:“我这还没有认真修道,隔几天修行一次练的。” “哦。” “哦你个大头鬼,我洗澡去了。”唐黄愤恨难当。 十八岁七品确实是个了不起的成绩,五十人中才有一人能感灵,但感灵并不意味着就能修行,很多人只是能勉强吸纳灵滋养身体,也就身体强壮些,耳聪目明些罢了,只有五十个感灵的人中才有一人能修行,故有言:天衍五十,道遁其一。 对于那些能够修行的人,七品和六品就是大多数人的终点,这也足够他们安稳美好地度过一生,而唐黄,很显然,他直接走到了很多人的终点,还是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情况下,真是人和人的区别有时候比人和狗的区别还大! 李木对于唐黄的没有反应也是有原因的,一来他师父吴老平时也没有跟他聊这些,二来他这么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城里,大家都是不能感灵的人,自然对这些不了解,三来,李木对这些也不感兴趣,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城外风光真是好啊,见到筱花一定要跟她好好分享。 李木正想着今天的欢乐时光,忽然想起来一事,趁着唐黄还在洗澡,一人来到楼下柜台处。 云姐还是那副模样,蹙着眉头不知在苦恼什么,见李木到来,展颜微笑,热情地问道:“哟,李木小弟弟,有什么事吗”这阴转晴的速度那是真的快,可惜一切还是被李木看在眼里。 李木取下葫芦,放在柜台上,“云姐,我这酒葫芦被我喝干了,帮我灌满呗。” 云姐答应得很爽快:“小事儿。王二,把这葫芦拿到后厨灌满。” “诶,来了。”小厮应声从厨房出来,带来一股烟火气,拿着葫芦回厨房了。 李木被这香气勾得更饿了,肚子咕噜咕噜直叫:“云姐啊,饭菜啥时候能好啊我饿坏了。” 云姐被李木逗得直乐,“快了快了。出门也不带干粮,活该饿肚子!” 李木傻呵呵地也乐,刚想回答,小厮又抱着葫芦回来了,“这伙计腿脚真快。”说着,接过满满当当的葫芦,拔开塞子,当即喝了一口,“真甜!”可惜境界还是不够,徒有酒香而无酒味。 “这可是我老远搬的山泉水,自然香甜。”云姐在一旁解释道。 闻言,李木笑眯了眼:“原来是这样,谢谢云姐,多少钱啊” “你们也是大主顾,甲子房一晚可是二十铢,饭菜还另算,这葫芦水就算我送你的了。”云姐笑盈盈的,暖人心怀,颇为大方。 李木却有点心疼了,五文钱可以在平安县买一个素包子,老大一个,一铢就是一百文,二十铢,那得多少大包子了,虽然没有肉。 李木继续闲聊了一会儿,估摸着唐黄也快洗完澡了,也就没有多待,回了楼上。 李木猜得果然不错,唐黄正好洗完澡出来,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见李木从外面回来,便问道:“干啥去啦” “楼下接了一葫芦水。” 唐黄觉得好笑,“人家不是在桌上给你放了一壶水吗,还去把葫芦灌满,明天走的时候再灌不行啊”唐黄也不指望李木回答,接着说:“该你了,洗澡去。” 李木依言去洗澡了。唉,你别说,劳累一天,洗上一个热水澡,那是真是太美了,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都得到了滋润,这畅快仅次于修行时包容在灵中。“感谢灵器师带来的美好生活。”李木在心里默默道了一声谢。 人们在研究灵的过程中,不断把得到的理论转化为以灵为动力的实用灵器,这些人被称为灵器师。 灵器师们发现,通过对适合的材料进行构造组合,可以制造出御灵的灵器单元,其中,发热是最简单、灵的波动最小的灵器单元,所以它的相关灵器最多,最普遍,烧水器就是其中之一。 可惜这东西只有在有灵的地方才能够用,他也是在上灵学实践课时,周老师带着他们去城里的灵眼见识的,不然现在恐怕两眼一摸瞎,要闹笑话。 李木洗完澡出来,正好看到小厮端菜上桌,摆了满满一桌,有荤有素,有菜有汤,色香俱全,就是不知道味儿如何。 不管味道怎么样,闻着香气,李木就大咽口水,迫不急待想要上去试一试,只是唐黄直勾勾地盯着他,好歹让他忍住了。 小厮上齐了菜,就要离开,李木赶紧叫住,把两人脏衣服递给小厮,嘱咐要好好清洗,惹得唐黄直翻白眼,只觉得丢人,衣服用洗难道还要再穿 小厮离开后,李木急不可待地冲上前,准备拿手抓,就要试试味道,被唐黄一手拍掉爪子,“猴急啥一点江湖没有,这不先验个毒”说完,从锦囊里掏出一根银色的针来。 第二十四章 小意外 李木神色有些不耐:“我都试探过了,没问题,我都快饿死了,要不你让我来验毒,我没死你再吃。” 唐黄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呵,就你你能试探出来个嘚儿!”说完便不再理睬李木,一针扎进菜里。 李木也不理会唐黄的嘲讽,就看唐黄在那儿扎菜,心里也是有了一些好奇,出声问道:“你手里那玩意儿是啥啊有用吗” 唐黄把针拔出来,放在灯火旁等待变化,同时回答李木:“这是千机门秘制的‘百毒避’,遇百毒会在十次眨眼以后发黑。” 李木恍然大悟:“就是千机门一百铢一根的那玩意儿啊,不过没听说要放在火边烤啊。” 唐黄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木:“确实不用,但在火边可以看得更清楚。”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唐黄不再管李木,看百毒避没有变化,又扎进另外一盘菜里,还不忘教训李木:“好好学着,走江湖就得小心注意,我这么验毒还能验组合毒,知道不” 李木敷衍地点着头,觉得看唐黄忙活实在有些无聊,开始仔细观察起屋子来。 “诶,你看,这屋子没有封顶耶,咱们头顶还有一根横梁。”李木惊喜地说道。 唐黄抬头看了一眼,木然地盯着李木,半晌才开口:“我想找根绳子,套在脖子上,然后挂在这根你心爱的横梁上。”这真就是关久了是,出来看啥都稀奇,就这有啥乐的啊 李木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这哥们俩跟回合制一样互相惹对方生气,到现在都没有打一架,只能说他们关系是真好。 过了一分多钟,唐黄终于把所有汤菜都验了一遍,并没有什么问题。 得到结果的李木,兴高采烈地抓起碗筷就吃,“啊……热腾腾的饭菜太香了。” 唐黄不想李木一样粗鲁,吃得快也照样看上去优雅,还不忘批评李木:“你看看,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不担心饭菜有毒,是不是吃起来更香了” 李木忙着往嘴里塞饭菜,也不忘给唐黄添堵:“万一碗筷有毒呢” 唐黄脸色一僵,盯着碗筷陷入了沉思。 “哈哈哈哈,咳咳咳……” “呛死你活该!” 唐黄也懒得纠结了,反正出不了大事儿,况且吃都吃了,还能咋地也开始风卷残云地吃起来。 这饿人啊,吃起饭菜来就是香,这厨师手艺也不错,两人吃得肚子浑圆,仰躺在椅子上不想动弹。 李木抚摸着肚子,慵懒地叫唤着:“吃饱喝足好睡觉。”语气一转,“咦有香味儿” 唐黄闻言一惊,嗅了嗅,“不好!是迷香!”说完便开始憋气。 李木听完唐黄的警告,倒吸一口冷气,然后两人震惊地对视了一眼,李木只留下一句:“我是傻x。”便栽倒在地。 李木啊,你对自己真是有清晰的认知啊。迷香啊!哥哥,你哪深呼吸来表达震惊,平复心情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唐黄看李木从椅子上栽倒,一时新潮澎湃:“卧槽!你个傻x!哈哈哈哈……”随后便步了李木的后尘,双双栽倒在地。唐黄最后一个念头则是:“卧槽,我也是傻x。”唐黄属实是被李木破了大防了,好队友! 门外的人听着屋里的说话,以及相继传来人体落地的“咚咚”声,彻底愣住了,这啥玩意儿啊这剧情发展合理吗这合逻辑吗我怕才是那个中毒产生幻觉那个哦 门外的人陷入严重的自我怀疑与对人生的思考,在即将探讨宇宙的由来的时候终于回过神来,之后决定加大药量,以不变应万变。 在加完药量后,门外的人又足足等了一个小时,这才小心翼翼地进去探查。“居然真的中招了!这……”得咧,给整不会了。 …… 熟悉的四方桌上摆放着吴老做好的饭菜,筱花正在坐在对面安静地吃饭,吴老则坐在旁边侃侃而谈:“这宇宙啊,以前本是混沌,后来分了阴阳,阴阳又调和衍化了万物,所以这万物都是阴阳平衡的,世间也是阴阳平衡的,你要是想滋阴或者补阳,那就得舍阴或者损阳。这叫得此必失彼,所以啊,你们想要求取什么的时候一定要想清楚,要的和丢的,到底要的是哪一个。” 李木觉得有些困惑,这话吴老好像对他说过,也是此情此景。 就在这时,吴老突然转头对他说:“李木啊,尤其是你,想清楚了,这是最后的机会。”诶吴老以前没说过这话啊。“废话!你晕过去了,现在在做梦,忘了” 李木猛然惊醒,看着门窗都透着光亮,桌椅被移到了远处,抬头看,双手被麻绳绑着,悬挂在房梁上,难怪觉得有点疼。往下看,浑身不着寸缕,赤条条白花花地晾着,李木老脸一红,双腿一提,在空中盘坐,稍作遮掩。 说李木身上啥也没有,其实不是很恰当,事实上他身上还扎着些银针,所幸这一番动作没让银针扎得更深。 遮掩好了以后,李木又开始打量四周,发现唐黄就在他右边挂着,也是差不多的光景,在那里皱着眉头,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唐黄,唐黄,儿子!大宝贝儿!傻x!大傻x!”李木连续换了几个称呼也没有叫醒唐黄,两人隔得又有点远,踹不到,李木只好违心地换几个称呼试一试:“帅哥,大帅哥!翩翩美公子!唐家大天才!” 唐黄一下子惊醒,茫然地看了看,“卧槽。”又发现自己赤裸裸地被吊在横梁上,“卧槽!”结果发现李木还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卧槽,你笑个屁啊!还有脸笑要不是你个傻x,咱们能中招” 李木等唐黄说完了,笑容不变,点头称赞道:“心态真不错,挺好。” 唐黄也挺无语的,这俩人真是彼此彼此啊,“这歹人怎么不把麻绳套你脖子上,栓手腕干嘛” 李木点头应和:“就是就是!” “行了,现在咋整啊” 李木没有丝毫的慌张,嘴角一勾,露出自信的笑容,“我心中早有对策,瞧好您嘞!”随后,深吸一口气,收起来了平时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样子,脸上带着庄重严肃,眼中透露出坚毅的目光,朝天大吼: “救命啊!来人啊!救命!” 唐黄懵懵的,想着,李木大抵是病了,而自己跟李木一起出来,或许可能一定是病了。 第二十五章 没想到吧 李木连着嚎了好几分钟,脑子都喊蒙了,整缺氧了都,这才停下来歇歇。面对着唐黄关爱智力障碍人士的眼神,李木内心坚定,毫不动摇,保持着自信的笑容等了好半晌,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救兵呢” 李木收起微笑,表情严肃地思考起来:“对啊,我救兵呢” 唐黄气得想吐血:“来人啊,把绳子给唐公子套脖子上!我不想活了!”唐黄现在只觉得对这个世界真是没有一点留恋。这他妈的交的什么朋友啊 “哎呀,好了好了,一点点小意外啦。”不得不说,李木这安慰真是一点也没有让人感到安慰,“你说,他们把我们迷晕了,又把我们东西全偷了,结果就只是把我们挂在这儿,这是要干嘛” “我哪儿知道,”唐黄气消了些后也开始思考,“确实没道理啊,他们脱光了之后,甚至没有劫我的色。” 李木闻言瞥了唐黄下面一眼,“咦……真是不害臊。” 唐黄瞬间反击:“呵,君子坦荡荡,小人藏吉吉!你这藏着掖着的,都不敢露出来,还说这些。怎么,不是怕被我嘲笑啊”唉,真不能指望这俩能正经讨论事情啊。“诶,不对,你腿怎么能盘起来” 李木和唐黄身上扎的银针可不是随便扎的,针,是采用具有厌灵特性的金属炼制,扎的地方,是特定的穴位,从而达到阻凝灵在体内流转的目的。这一针法被称为“神仙索”,神仙难逃。 修行之人,灵遍布周身每一处,平时使得自己身强体壮,可一旦灵阻滞,反倒拖累身体无法发力,体内灵越充沛,效果越明显。 面对唐黄的疑惑,李木幽幽地说:“你根本无法想象,绝境之下,人能迸发出多强的力量。” 唐黄一听来劲儿了,“来,赶紧的,再迸发一个!提上去把绳子咬开。” 唐黄话音一落,李木就在那里咬牙切齿,好像很用力的样子,最后就只是臂弯曲了一下,就什么也没有发生了。 “”唐黄觉得自己被耍了,“你几个意思啊” “真不赖我,这不够绝境啊。”李木一脸无辜,随后又安慰道:“没事儿,现在还早,应该还是清晨,我们再等等,事情肯定会发生转机的。” 唐黄还能说啥就吊着呗。 开始的时候,两人还互相聊聊天,吵吵嘴,一两个小时后,两人也没力气了,口干舌燥的,再说了这“坦诚相见”的交流环境,无论如何多少也有些尴尬呀,于是两人就在沉默下来,在沉默中等来了中午。 “李木啊,我是真不行了,又累又饿,还渴,我都快成腊肉了,赶紧想想办法呀。”唐黄实在是有点顶不住了。 李木也不好受,空中盘腿,一动不动地保持一个动作,肌肉都快拉伤了。“不要担心,没有经过盐腌和烟熏,咱们成不了腊肉,而且南方空气湿润,我们的尸体不会变干燥,只会腐烂。” “呵,呵,呵。你真是幽默啊。”唐黄干笑几声,威胁道:“我认真的,赶紧,挂着太难受了。” 李木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唉,他们咋就不理我们了后续呢这到底是要干嘛吗”然后又问唐黄:“你知道神仙索扎的众多穴位中,有一个是阿是穴吗那个是不定穴,人人不同,那也是神仙索的最难点。” “知道,咋了”唐黄有些迷糊。 “我可以控制它移动。”说完便“嘭”的一声崩断了麻绳,安然落地。 “你甜蜜……”唐黄还没骂完,只见李木一个弹指,唐黄也获得了自由。 见唐黄落下,李木赶紧上前接住,还邀功似的问唐黄:“我贴心还来接你” 唐黄直接一个肘击,“贴心你大爷!害我白白挂了一上午!” 唐黄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先找坏蛋算账才是正事。拔了身上的银针,喝了半壶水润润喉,衣物包裹啥的全都不见了,两人只好各自裹了一床被子,下了楼去。 云姐还是在柜台后面算着账,看到李木和唐黄裹着被子怒气冲冲的过来,当即调笑道:“两个小弟弟终于睡醒了,怎么不穿衣服啊小心让姐姐看到了‘小笑话’。” 唐黄一拍柜台,周身的灵不断翻涌,隐隐有金光浮动,“少废话!把东西交出来,只拆你半家店,不然全拆啰!” 云姐还是笑眯眯地:“小弟弟,你在说什么呢东西丢了,我们可以帮你找,可不能乱说大话。”说着,身后有云雾腾起,周遭的灵聚集起来朝李木和唐黄压去。唐黄瞬间感到沉重的压力,连灵都没法顺畅运转。 “咳……”李木轻咳一声,走上前来,唐黄只觉压力骤减。“是这样的,昨天我们吃完饭,被人迷晕了,东西全被偷了……” 云姐一听,满脸痛心:“哎呀,真是可怜。” 话锋一转,“你们这来势汹汹,一副讨债的样子,认为是我们干的” 随即又辩解道:“我们客栈做的都是正经买卖,可不做那些丧良心的事,你们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唐黄大怒:“不是你们还有谁难道还能有修为不够的大胆蟊贼能瞒过你六品,无声无息地偷盗财物若是修为高过你的,他能做出这等事端再说了,我们大声求救,你们没有听到一点动静这都中午了,你们也没有上去看一下” 云姐依旧不急不缓,面色如常:“天下功法浩如沧海,有一两个能做到这么悄无声息,有甚奇怪我不过区区六品,能察觉到什么 “而那些个修为高的世外高人,人家的心思,我们这些弱者如何能猜到万一真来了个性格古怪的呢 “至于你对于我们没有来援救你们一事,我们客栈一向提供最优质的服务,你们住最好的房间,自然是隔音效果最好的,我们哪听得见什么动静啊昨儿看你们那么劳累,我吩咐伙计不要叨扰,你们还反倒怪罪起来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说完,云姐语气稍和,“当然了,我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这样,你们要是实在什么都没了,我可以让伙计给你们几件旧衣服,房钱,饭钱都给你们免了。不过你们这么责难我,店是不能再让你们住下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经云姐这么一说,李木恍然大悟,一下子就明白其中缘由。 唐黄眼睛都直了,他不敢相信李木还真信了!唐黄现在就想劈开这货的脑袋,看看他的脑回路到底是多么迥于常人。 李木接着开口:“云姐问心无愧,接下来是不是任我们随意搜索了” 云姐顿了一下,露出诚恳的笑容:“是的,没错。” 诶,搜查李木这是以退为进唐黄本来想不管不顾大闹一场,但听到李木所言,决定再看看。 李木得了首肯却没有移步,而是站在原地,闭上了双眼,在不断感受,不一会儿,突然睁开双眼:“找到了。” 唐黄精神一振,没想到李木还有这么一手。 李木来到大堂中央,众人紧随其后。 李木拿脚点了点地板:“这下面有东西” 云姐微笑回答:“当然有啦。我这做客栈的,就怕有人闹事,请人布了一个阵法,下面就是阵基,我这房子,能抗六品全力一击呢。” 李木点了点头,随后举起右掌,曲臂后拉,作蓄力状,与之相应的,灵蜂拥而至,顺带引得狂风骤起,卷得大堂内桌椅东倒西歪,唯有几人还能站着,也不敢靠近李木。 只见星星点点的灵力朝李木手掌汇聚,最终一圈青光凝于右掌之内,空气中的灵力停顿下来,大堂归于平静。 正值此时,李木一掌拍下,“啪”的一声击打在地板上,声音很清脆,听上去很疼,然后就没了,一点其他动静都没有。 唐黄正要开口,下一秒只听“轰隆”一声,地面塌陷出一个大洞,手掌形状,仔细观察就是李木右掌的放大,洞口一直蔓延到门口。 唐黄惊呼:“‘开碑手’五品!” 随着大洞漏出来的,还有下面的密室,而李木和唐黄的包裹,赫然在其中。 唐黄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撇下心中对李木的震惊和疑惑,一下子就神气起来了,质问云姐道:“人赃俱获,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云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泫然欲泣:“相信我,我真是无辜的。” 唐黄闻言,勃然大怒,当场就要发作,却被打断了。 李木直起身来,在一旁诚恳地点头:“我信,你是无辜的。” 第二十六章 原来是这样 客栈在这荒郊野岭孤独守望多年,平日里虽说冷冷清清,可老板伙计都是勤勉之人,把客栈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大家也自得其乐。可是今日,客栈大堂却一片狼藉,尘土飞扬,搞得连我们的漂亮掌柜云姐都灰头土脸,将泣欲泣,厨师和小厮则从通往后厨的门帘里冒个头出来,战战兢兢,不知所措。而一切的罪魁祸首——李木,正在巴掌形状的大坑旁边挠后脑勺,脸上还有点小尴尬,似乎自己也没有料想到这样的结果。 此时要是有一个人突然进来,看到这个场面,不用想都会猜李木是恶霸上门,欺男霸女,拆店捣乱。只是猜不出旁边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独自在风中凌乱。 那人正是唐黄,他正在怀疑世界上是不是只剩他一个正常人了。 李木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当先跳进洞里,进入密室,并招呼唐黄下来:“唐黄,赶紧下来拿咱们的衣服。” 听到李木呼喊,唐黄也回过神来,管他是怎么回事儿,反正不能一直裹着被子,多影响自己英俊的形象啊。随即也跃入密室,落了三四米的样子,御灵轻身,隐隐有金光盘旋于体,最后轻巧落地。 唐黄刚一落地,李木就将他的衣物一把塞给他,“赶紧,换衣服。”李木拉着他来到一个上面的人看不到的角落换衣服。 这个密室挺大的,差不多两三间屋子大小,也挺空,就靠墙和角落放了些泡菜坛子,以及锄头镰刀等农具,还有一些杂七杂八不知道是啥的东西。 李木和唐黄两人穿好衣服后,环视打量周围,发现除了各种杂物外,墙角阴影处还有一个石砌的楼梯,仔细看看,楼梯上去应该是厨房。 这是个屁的密室,就只是一个大点的地窖!多走几步就能找到门了的那种,结果直接在顶上开了个洞,大洞! 两人也没在下面多待,化作一青一金两道光芒跳到洞边。 此时出来,李木脸色更加尴尬了,看着真的要哭了的云姐,干巴巴地说道:“云姐,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我们就先走了,天色不早了。” 云姐愁眉苦脸地摆了摆手,跟赶苍蝇一样,“走。” 得了准话的李木,拉着唐黄就贴着洞沿往外走。 而唐黄呢那是一脑门儿的问号啊!不过有前车之鉴,之前李木说着认同云姐的话,结果换来随意搜查的权利,然后给掌柜的开了开“眼”,还是“大眼”,唐黄决定看看李木接下来到底怎么个操作。 李木拉着唐黄出了客栈的门,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就赶紧催促唐黄快走。 唐黄哪能答应,抓着李木不肯走:“诶,不是,你出来不是防备地形不熟,害怕吃亏,出来拆店的吗你还真走啊” 李木有点困惑,他不明白唐黄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对啊,真走啊,不赶紧走,晚上真得露宿了。” 唐黄愣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劝到:“报官没用,一来一回啥线索都没有了,到时候还不是私下解决。” “我不准备报官啊。” “啊”唐黄这下是真的惊呆了,“你不会真的相信她是无辜的” 李木一脸认真地回答到:“云姐确确实实是无辜的,这都是我师父安排的。” “啊!”唐黄人都傻了,这都什么鬼展开啊 “你不相信啊”谁敢信啊“走,我证明给你看。”李木又拉着呆若木鸡的唐黄返回了客栈。 客栈里,云姐也没有了往日的雍容,和厨师以及小厮三人一起,蹲在大坑旁边忧心忡忡,直发愁。 云姐看到李木去而复返,露出询问的神色。 “云姨,你做这些是不是我师父吩咐的啊” “叫姐!”云姐有些嗔怪,“你不是都猜到了吗还多此一举干嘛走了都还回来问一遍。”说完,还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李木,上面写着:“都是我做的。——你师父吴名” 李木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师父的笔迹,惊喜道:“真是我师父做的他在那儿呢” 云姐摇了摇头,“我们做的,你师父只是让我在你找到行李,想要发难时把字条给你。” 李木得到这个回答有些失落,随即害羞地挠了挠脸,“本来该挨个房间找的,就能在地窖里找到了,结果我这一鲁莽,给您弄了个这么大的麻烦,我都善不了后。本来我想一走了之的,始终觉得这样不太好,唐黄也想知道缘由,我就又回来了。” 云姐微微一笑:“没事儿,当年你师父帮忙,救我于危难,又送了字,帮我省了多少麻烦啊,这都是小事。”小厮在一旁小声嘀咕道:“这洞可不小。”随后“啪”的一声,后脑勺挨了云姐一巴掌,“就你长嘴了是” 唐黄在旁边惊讶地张大了嘴,“不是,这都啥跟啥啊你们搁这儿说谜语呢”其实云姐对李木怎么看穿这一切很感兴趣,便没有说话,好奇地看着李木,让他来解释。 李木解释道:“来的时候,看到大堂中间挂的那副‘平安是福’,我就知道我师父来过,我一眼就认出是我师父的字迹。我师父离别时还留话说,路上会给我照顾,我心里就有所猜测。 “后来,为了验证,我专门找云姨,云姐装酒。果不其然,云姐用水把酒葫芦灌满了,这必然是认得我师父的宝贝葫芦——酒泉啊,不然常人就该装满酒了,柜台后面一柜子的酒,这儿可不是不卖酒的地方。” 唐黄有些了然了,还有些疑惑:“就这你说的试探就这万一都是巧合呢字画可以买,还可能只是字比较像,你师父的留言可能说的是其他事,他怎么知道你会来这儿而灌水可能是看你年龄小,不给你酒。” 李木坦然地点了点头:“对啊,有可能都是巧合,所以我不敢说出来啊,也没敢问,不过至少确定云姐是个好人,还是考虑周全的那种。”云姐满意地点点头。 “那之后为啥中招了,你最后反而确信了”唐黄觉得事情越来越好玩了。 李木不禁捂住了脸,“既视感太强了,简直是一模一样,就是给复刻了一遍。” “咋回事儿赶紧说!”唐黄在一旁催促。 “几年前,有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师父跟我们说他出了趟门,无意间帮了一个客栈老板。”李木向云姐看去,云姐笑意更盛,仿佛也陷入了回忆,“那个客栈老板是个喜静的人,所以开的客栈不在干道上,地方有些偏僻。 “那天来了个客人,可能是迷路了,晚上快歇业了才来,也是满身疲惫,所以早上老板吩咐伙计不要叨扰。到了中午饭点,老板才差伙计去叫一下,没想到客人被扒个精光挂在横梁上,嘴也被堵住了。整整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没有其他人的往来和相关痕迹,一切可能性都指向老板,客人自然闹将起来。 “老板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极力辩解,可谁信呢有证据证明是清白的吗老板无法,告诉客人,所有地方都任他搜查,要是真找到了,连店带人,任凭处置。结果在老板的床底下,把东西找到了!这下可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云姐此时回忆起来,也是面带苦涩。 李木话锋一转:“嘿嘿,没想到,这个时候,我师父登场了。他路过的时候,发现有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在这附近鬼鬼祟祟,起了疑心,逮住一顿审问,这才知道这家伙功夫不咋地,也就九品,却有一门敛息掩踪的灵术,偷偷把东西塞在老板的床下,进行栽赃陷害,和那客人合伙诈取钱财。我师父就把他给捉到客栈里,刚好戳穿阴谋。” 云姐接过话头:“没想到,你师父会把这些小事讲给你听。那些年,性子烈,人差点都搭上,辛亏你师父出手,这恩情我记他一辈子!”云姐此时看李木,都有些长辈关怀晚辈的眼神,“本来觉得没机会报答了,没想到你师父突然找上门来,说他弟子可能会路过这里,托我设个局,好告诉你江湖险恶,没想到啊,你上门告诉了我什么叫江湖险恶。”面对云姐的打趣,李木只好“嘿嘿”干笑。 云姐接着说:“本打算你们在地窖找到东西,也暂时不将实情告知,看看你们后续会怎么做,想着最后还顺带告诫你们不要鲁莽行事,仗势欺人,免得做了错事后悔,结果,唉……” 唐黄总算搞清楚来龙去脉了,乐得不行:“哈哈哈,就这木头脑袋,你指望他三思而行最后还是鲁莽行事,做错事后悔了,应该会长点记性,这也算是殊途同归了,哈哈哈……” 李木听着也挺不好意思的,满脸歉意:“真是不好意思,脑子直了点,没想到要找门。”李木先给云姐道歉,又给唐黄道歉:“还连累你遭罪,我的错,我的错。” 唐黄一把搂住李木:“跟我说这些那些都是小事儿,这个经历太好玩儿了,这才是江湖啊,以后再搞点这种事,皮肉之苦那部分除外。”也不等李木说话,唐黄又从锦囊里摸出两张价值一万铢的票据,递给云姐:“云姐,这是两万铢,当我俩兄弟赔偿你店里的损失,修补你家阵法,顺便升升级。” 云姐连连推辞,唐黄就有些不高兴了,“云姐你客气啥我唐黄最不缺的就是钱,这玩意儿在我这里就是纸,一万铢都是我兜里最小的面额。”云姐想了想,没有拒绝。 李木感激地看了唐黄一眼,然后向云姐辞别:“那云姐,这下我们走了。” “走。”李木正要离开,突然转回来好奇地问道:“我们这次江湖表现怎么样” 云姐感到十分好笑:“你们不过是出了城,还没有踏足江湖呢!” 第二十七章 顺风车 “诶诶诶,差不多行了啊,经历了这么好玩的事儿,你这么垂头丧气的,像话吗你”唐黄对于李木这种大受打击的态度,很是不满。 “我当时还以为自己会被夸的。”李木其实只是有点小委屈。 “云姐后来不是夸你了吗,还让你自信点,说你师父放你出来走江湖,那就是相信你有走江湖的能力,相信自己的判断,勇敢说,勇敢问。哈哈哈,当初你但凡说了,也不至于把云姐的店都给拆了,哈哈哈……”唐黄本来还是安慰的,结果说着说着,忍不住又笑起来了。 李木被唐黄笑得更郁闷了,又想起自己师父说的话:一无所有,意味着拥有所有可能,还没踏足江湖说明自己还有踏足江湖时做得更好的机会,而且自己师父果然罩着自己,那还怕啥啊冲冲冲!想着想着,李木也振作起来了,他拍拍自己的胸脯:“吃一堑,长一智,花钱当学费了。” 唐黄表示:“”他花啥钱了 “唐黄你放心了,那两万铢,我以后肯定赚钱还你。” “还个屁啊!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唐黄一听就不乐意了,“我堂堂第一世家唐家的最大天才,最大的纨绔,还在乎你那点钱你可别拿那点钱来侮辱我!” 李木点头应道:“啊对对对,是是是。” “嘿,你还不信是”唐黄就要找东西证明自己。 “行啦,我信,我真信。”是个人都听得出李木的敷衍。 “你丫就是不信!” 李木被说的烦了,反问道:“你个第一世家的纨绔,也没见你花天酒地啊” 唐黄不屑一笑:“呵,你说的是暴发户的公子哥,像我们这种第一世家的纨绔是有格调的,我们纨绔起来是放荡不羁,惹是生非的。” “啊”李木表示不理解,贫穷限制了他的现象。 “哎呀,主要是我家钱太多了,当纸扔着玩儿也还有一大堆,钱浪费起来没意思,都不心疼。”唐黄一脸的心酸和无奈。 “哦。”李木面无表情,“你说的对,我信了。” “嘿,你这……” “好了好了,我真的相信了,别像个孩子一样,争得个没完没了。” 唐黄听了这话,气得脑仁儿疼,自己说个实话,证明一下自己,咋就成了小孩子了 “说正事,接下来咱们怎么走啊”李木说着从包袱里掏出一张地图。 李木当时问完问题大受打击,云姐好生安慰了一会儿,又聊了一阵,谈了些江湖经验,听说他们没带地图出来,就送了他们两张地图,一张罗象国的大地图,标注了全国七十二城,一百零八县以及各大宗门世家,另一幅地图则是详细标注了附近道路、城庄。 当时李木和唐黄拿到地图才知道,他们走一天才走了四十公里,不过他们正常脚程的一半,不过巧的是,弯弯绕绕地,最后走到正确的方向上了。 “现在咱们在去陈家庄的商道上,就沿着商道往后面走几公里有歇脚的地方,不然就只能往前走一百多公里到达陈家庄,那样的话,今晚上肯定得在野外睡觉了。”李木指着地图说明情况。他俩在云姐那儿耽误得久,李木又不好意思久留,执意要走,搞的如今这跋前疐后。 唐黄倒是一点不在意:“那铁定要往前走啊,真男人从不回头!再说了,你不是要踏入江湖吗,这不是一个好机会反正你都是五品的人了,也不用顾忌那么多。诶,说到这儿,你开碑手什么时候学的啊你偷偷出城练的” 李木本来在旁边一直认同地点头的,听到后面越听越迷糊,“你在说些啥子哦迷香吸多了,脑子不清醒吗” “我在说你五品,你牛逼!”唐黄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给李木后脑勺来了一下,自己十八岁七品,那都是百年一遇的天才了,这小子倒好,不声不气的,五品了!还比自己小一两岁!这就是江湖四圣的实力吗随便教个徒弟都是怪物。 “啊你咋知道的啊还有开碑手是啥啊”李木感到很困惑,他现在可没有故意装不懂来实现装逼的目的,他是真不懂。 唐黄看了他一眼,将信将疑地说道:“你真的是啥也不知道修道之人平时体内的灵安安稳稳地运行,察觉不出深浅,一旦全力御灵动手,全身灵活跃沸腾,与外界的灵共鸣,通过感受御灵的多寡,自然就能感受功力高低,除非功法灵术特殊,能够有所遮掩。 “你在客栈一出手,大家自然就知道你是五品了,难道你还没出全力实力不止五品为啥你不知道啊你师父总不会这些都没有给你讲”唐黄内心真是五味杂陈,就这啥也不懂,结果人家就是有实力,比起强得多,你能咋地 “哦,这样啊,我师父倒是给我讲过一些。他说在外面打架,一定要注意对手起手时体内和外界勾连的灵,要是比我多很多,那就赶紧跑,要是差不多,就过几招议和,要是比我少很多,那就随便我了。他也没有说品级之类的这些东西。 “我师父就说了,修道之人,专心悟道,这些术法高低,能保命就行。况且,道为术源,悟道了,术法自然就强了,品级这些搞这么清楚也没有什么意义。”由于吴老的长期教导,李木对于这些东西不是很在意,听完唐黄的话,搞懂咋回事就行了,也不想继续探求不同品级御灵是个什么状态,自己爱多少品多少品。 但唐黄被整无语了,啥玩意儿啊天下修道人不就是图个修得御灵无双,修到一品,甚至超品,然后纵横天下吗李木说的是啥屁话啊这就像自己说钱就是纸,单纯的装逼 唐黄忽然又想起来江湖传言,言道这天下修习《逍遥游》之人中,逍遥子一脉最是古怪,性情异于常人,修为更是捉摸不定,能在短时间内大幅度变化,一日可平步上青云,一瞬可高峰堕深渊,而玄衣客正是逍遥子一脉代表人物,李木作为他的传人,现在这个样子似乎也能够解释。 李木不管唐黄在那里阴晴不定,变换脸色,戳了戳唐黄的胳膊,问道:“那开碑手又是啥啊” 唐黄眼神古怪地看着他:“你师父教你灵术的时候都不告诉你名字的吗” “啊我师父没有教过我灵术啊。我以前让他教我几招厉害招法,结果他说他以前会,后来修道有点结果,全都给忘了,还说我以后打架的时候自然就会了。”李木的表情真诚而无辜,看上去真的很有说服力。 唐黄现在真的怀疑自己迷香吸多了,现在还在梦里,“‘御灵于掌,蓄蕴其中,击而后发,内崩而外无恙,开碑裂石,无物不破!’这是江湖人对开碑手的描述,我还看人使过,就跟你拍的那一巴掌一模一样,结果你说你不知道什么‘开碑掌’不知道还会使这可是在江湖上有名的功法!破甲有奇效!可不是什么路边石子一样的东西!那你到底怎么用出来的啊” 被唐黄这么一顿夸,李木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啊这,当时就感觉地板有层灵力壳保护,而我就只是想开个洞,钻进下面的那个房间,就想着把灵压缩起来,渡过外壳,然后再一下子爆发,之后就那样了啊。” 唐黄现在是一点话不想说啊,也一点话也说不出来,开碑手是那么好练的吗一般人要一年才能大成,他还知道有些修行功法不合适的,十年都不能入门。他就……唉……难怪玄衣客说,自己跟李木一起走江湖肯定会有新奇的体验,这你妈太新奇了,简直是在自己认知盲区里游历啊!他现在都怀疑自己在另一个世界了! 李木见唐黄一句话不说,也看出他内心的纠结和难受了,安慰道:“好了好了,你讲得很细致,我完全理解了,我现在知道自己很牛逼了。那我们往前走,反正走的时候云姐送了好些干粮,晚上不愁吃。” 李木可太会安慰人,但凡唐黄打得过他,他都被打死了。 唐黄忽然想起一事,“等一下,还有个问题,你闭眼找包裹的时候,是不是也领悟了一个灵术。”李木闭眼一段时间之后找到包裹,这事可把唐黄惊艳坏了,要是李木真的掌握了一个侦察类的灵术,那这江湖真就是游山玩水了。 “没有啊,”在唐黄期待点头时,李木摇头了,“只是师父给我的包裹里装着有特殊灵力波动的东西,我能察觉到而已。” 唐黄大失所望,赶紧竖起一个巴掌:“好了,我不想听了。” 此时,两人正说着要往前走,李木突然停步,闭眼感受了一下,唐黄也一下子警惕起来,李木睁开眼说道:“后边有轻微的灵的波动,朝我们这边赶来。”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决定先躲在路边观察一下。 两人行动完没多久,一队车队从山坳转角处冒头。 “原来是护送商队。”李木放松下来,忽又惊奇地说道:“诶,我们可以搭顺风车啊,还能蹭点江湖经验!” 第二十八章 你捣乱的吧 商道上,一队人马正快速行进着,马拉着车走在队伍中间,一共十多辆,两侧各有六人骑马护卫,前面一女两男三人领头。为首者是一女子,长相清丽,身着劲装,皮肤有些偏黑,看得出常年行走在外,没少挨风吹雨晒。 李木和唐黄在路边藏着,眼见着车队快速接近,李木兴高采烈,表现出大开眼界的惊喜。唐黄就不行了,一脸的生无可恋,“你没有见过车队吗连它的‘翩跹器’产生的灵的波动你也没有察觉出来现在我们藏在这里很尴尬,你知道吗” 李木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没有见过啊,我肯定不知道那是翩跹器啊。你说城里灵眼那里的灵器,连几百吨的大锤都能抡得动,要是能装在车上当动力该多好,那样大家得方便多少啊。” 唐黄白了一眼:“你怕是在做梦!” 李木也知道这不现实:“唉,灵器对灵的利用效率还是太低了,灵的波动还是太大了。也就像翩跹器这种灵器的灵波动小,吸引来的灵兽还算弱,要是采用那些强大动力的灵器吸引来灵兽,祈祷还能有活人。强大会吓跑弱小者,也会吸引来更强者。” “别在这儿感叹了,现在咋整啊人家都要到跟前来了……”唐黄显得有些苦恼,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木打断,“直接上啊,想那么多干嘛”说完便拉着唐黄蹿到商道上,离着车队十多米,远远地打招呼:“你们好,我们想……” “什么人!”领头女子一声爆喝,“嚓”“嚓”“嚓”声一片,整个车队紧急刹车,各自拔出刀剑,运转周身之灵,顿时灵的波动连成一体。 李木被这阵仗吓一跳,唐黄则是满脸无奈,他怕的就是这个。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知道了整个车队的实力:为首的女子是一个六品,她左右两人是七品,就这三人厉害些,剩下的大都是九品,有少数八品。当然,这是唐黄眼中的情形,而在李木眼中,在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就是他们好凶哦,怪吓人的。 为了防止李木又搞什么“惊世骇俗”之举,唐黄赶忙上前抱拳行礼,温声道:“姐姐莫怕!我们不是歹人!” 为首女子眉毛一挑,称赞道:“好俊的公子哥啊。你们不是歹人,那是什么人啊” 李木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当先说道:“我是杂口,逍遥子李木。” 听见李木自报家门,车队众人或大声或含蓄地就是一阵笑。 功法是各家各户的秘法珍藏,不加入一方势力别想获得,唯有《逍遥游》是例外,很多人想要待价而沽,不愿那么早投身某一势力,就先修行着《逍遥游》,反正从这功法转修他法也容易。 在这过程中,有些人修着修着觉得自己行了,想着逍遥子那么厉害,凭啥我不行虽然参不透其中玄妙,我照着逍遥子当年怎么做的跟着做的不就行了于是也给自己安个逍遥子的名头,学着当年逍遥子逍遥江湖,想着可能突然顿悟,一飞冲天。 近些年朝廷对宗门世家管束得愈发厉害,很多修行人觉得不自由,纷纷加入杂口大军,看李木年纪轻轻,懵懵懂懂的样子,想来李木就是其中之一了。车队众人一路上小心翼翼,遇到个这么傻得可爱的孩子,不禁都笑了起来。 唐黄了解的都是江湖大事,也不明白众人笑啥,在李木之后接着自报家门:“翩翩美公子,唐黄。”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李木都转过头看着唐黄,眼神里分明说着:你咋这么臭不要脸李木实在没想到唐黄真的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报这种名号。 唐黄对此没有理睬,接着说道:“惊吓了姐姐,实非本意,我们两个出来走江湖,没什么经验。今天在这里巧遇姐姐,也是缘分,不如捎带我们一程,如何这是我们一点点敬意。”说完,唐黄从兜里掏出一张票据,展示自己没有威胁,几个起落,递给了领头女子。 女子一看票据,瞳孔一缩,足足一千铢,整个车队走这一趟,也就赚这么多而已,这公子哥一出手就这么大方,刚刚看他的身手还不错,看来轻易惹不得。 女子心中有了计较,当即叫众人收起刀剑,拍着剑柄思量了片刻,抱拳行礼道:“我是冰刃门水堂,穆青流,兄弟们抬爱,称我‘红缨剑’。我们这次护送货物去前边的陈家庄,也就一日一夜的路程罢了,稍不了你们多远哦。” 李木连连摆手:“不妨事,不妨事,我们就是想感受一下江湖人走江湖,学学怎么露宿野外。”耿直的李木没往车队委婉拒绝的方向想。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穆青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才算礼貌,只好笑道:“既然你们不嫌弃,那就捎上一程。” “怎么会嫌弃呢”李木也知道自己之前唐突了点,想着拍拍马屁缓解一下:“贵派一听名字就是一个厉害宗门,能捎上我们是我们的荣幸。” 大家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僵住了,想着这小伙子挺记仇啊,这就反唇相讥 唐黄一脚就踹在李木屁股上,唐黄知道李木确实不是讥讽啊,他是真无知!赶紧解释道:“我这兄弟长年闷头苦练,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绝无他意,还望海涵啊!” 大伙看着李木被踹得一脸懵逼,也就都信了七八分,大笑了之。 唐黄赶紧凑到李木旁边,轻声给他解释:“五年前,朝廷整合江湖,将天下宗门按照实力从低到高分为门、会、流、派、宗五等,宗门经朝廷认证考核,后缀相应的称号,违者,天下共诛,人家都说了是冰刃门的了,还敢说那话” 李木听明白后,后悔不迭:“哎呀,完犊子,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又赶忙给穆青流道歉:“穆姐姐实在不好意思,我是真不知道这茬。” 穆青流也没有跟他计较:“没事儿,赶紧过来,待久了,怕之前灵的波动引来恶灵兽。我们没有多余的马匹,你们就坐在那第一辆拉货的车上,没问题。” 李木肯定不敢有啊,连忙说:“没有没有。”唐黄却是一脸的欣喜:“哎呀,这样岂不是可以一路看着穆姐姐的背影了美得很美得很!” 穆青流笑骂一句:“油嘴滑舌!呸!赶紧上去,我们走了。”耽搁这么一阵,总算继续前行了。 第二十九章 这啥人啊 “咯噔,咯噔”,马掌不断敲击在硬质路面上,连绵不绝,弹出了一曲激昂欢快的进行曲,使得李木也不觉得坐在简陋木箱上,一路颠簸硌得屁股疼。 “哎呀,有了翩跹器就是好,抵消了一些重力,拉着这么大一车东西,马儿还能跑这么快,日行九十公里。”说马儿跑得快,是说的是长途行进还能一直保持较快的速度,实际上也就成人疾步快走那么快,故而迎面吹拂的风儿甚是轻柔,坐在装货的木箱上还看得高些,李木心情也自然而然地好起来了,不由开口发出感叹。 穆青流笑着回应:“是啊,朝廷养的那些灵器师还是有些本事的,搞些灵器出来还真是方便。”说完便不再开口,一心专注路上。唐黄受这颠簸,脸上保持着微笑,心里正龇牙咧嘴,也不想多开口说话。 李木对车队众人一直不怎么搭理自己毫不在意,在思考一番后,就理解他们了。 一方面,他们押货的时刻要注意着路旁是否有人或兽埋伏,另一方面,有他们外人在,也不好交流,言多必失。另外,李木还注意到,车队两侧的人在观察路况的同时,还不时偷偷关注两人,看来还是对这两个陌生人防备着。 想想也是,他俩这行为动机太诡异,太匪夷所思了,怎么看也觉得有问题。那为什么又要答应载一程呢如果两人真是别有用心,想要针对车队,与其放任在暗处,那还不如搁在身边防备,反正也快到了,不用多做其他事,只要相安无事就行。至于安置在第一辆,而不是中间放私人行李那一辆,好监视,好反应嘛。 李木对于看明白车队的一系列用心,那是相当的洋洋得意,把自己高兴坏了,就是不好跟唐黄分享,有些憋得慌,不过自己初出江湖,在上车一个小时之后就能想明白,真是太厉害了! 都上车一小时了才想通,还有啥用啊不管怎样,李木很开心,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唐黄在旁边慢摇着桃花扇,以优雅掩饰自己细嫩的屁股与棱角分明的木箱之间碰撞的疼痛。唐黄看着自己这边都这样了,那边还乐得哼小曲儿,不由得想不明白:“你这么开心的吗” 李木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你不懂。”这话说得,仿佛自己是个傻子,这啥人啊这是 车队又行了一段路,穆青流指着前面路旁的草地说道:“天色也晚了,今晚就在那里歇一晚怎么样” 唐黄赶紧接话:“我们两个小子懂什么,一切都听穆姐姐的。”看得出来,唐黄的屁股是真的受不了了,实在是想歇一歇。 主意已定,穆青流对全车队大喊道:“注意收车!前方平谷,整地休息!各安其位!” 众人轰然应诺:“嘿!” 李木和唐黄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是大受震撼,你看看,这些术语整的,还有独特的回答语言,什么叫做专业! 车队速度逐渐放缓,穆青流等领头三人率先骑马进入草地四散,大致走一下,最后呈三角站位,各自在一个方向防备。其余车马,一溜儿次第进入三角中心转圈圈,整个车队呈螺旋形转着圈向外扩大,只有载行礼的那辆车进入中间后不动,其余车马行走至围成一个圈后停止。 当车队停下来后,行礼在中间,车马在外围围成一个圈形成营地,营地里的草地也都被车马碾压踩踏过一遍,李木和唐黄在车上叹为观止,李木都惹不住举起酒泉喝了一口。 穆青流还是相当贴心的,车队刚刚停下,她就主动打马过来,“营地还要布置一会儿,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穆姐姐,你们忙,不用管我们。”不用说也知道是唐黄在回应。 车队众人显然不是第一次野外露营了,处理显得非常熟练。一半人,两人为一组,前后分开一段距离,四散进入不远处的山坡、树林进行探查和捡柴火,另一半的人则是架锅搭帐篷等准备工作。 李木百无聊赖,看着大家伙儿忙碌,也看了看周围环境。 此处平地被穆青流叫为谷地也确实不错,后方有个坡地,长着茂密的丛林,不过离这里还是有着好长一段距离,要是有埋伏或者其他动静完全反应得过来,而这里是附近众众多小山包中少有的平地,只是长了些杂草。 看来人家穆青流选地方也不是瞎选的。李木表示真的是学到了。 “过来!来烤烤火。”白天的时候好像天会一直亮着,可晚上天说暗就暗,忙活没多久,天就完全黑了,众人也都回来了,篝火升起来准备做饭,穆青流招呼他们过去。 “在这野外的晚上,有团亮堂堂的火,真是舒服啊。”李木的心情随着跳动的火苗又活泛起来了。唐黄则是注意到了火上架的锅,“穆姐姐,这煮的什么啊这么香!” 穆青流笑道:“你们呀,也是有口福。他们在树林捡到好多鲜菇,我取了些干肉,炖了这么一锅稠粥。这鲜菇啊,不常遇到,还不耐保存,一般人都没有尝过,今天好好尝尝!” 李木一听穆青流这么说,火也不好玩了,就直勾勾地盯着粥看,口齿生津。 唐黄看李木的样子不由嘲笑道:“瞧你那点出息。穆姐姐别理他,他就是个没出息的……”唐黄顺势就和穆青流聊起来了,他也是真的是能聊啊,一会儿就和穆青流说说笑笑起来。李木也不管他们,兀自在那看着粥流口水。 过了好一会儿,粥翻腾了有一阵了,整个营地都飘散着蘑菇肉粥的清香,李木再也坐不住了,打断正在聊天的两人,问道:“穆姐,穆姐,这粥好了没啊” “你猴急个啥嘛”唐黄第一时间表示不满。 穆青流看着李木委屈的样子,也觉得好笑,这才拿起大铁勺翻看,“我看看哈……嗯,好了。开饭!”穆青流一声大喊,大家热火朝天地吃起来,和穆青流一起领头的两个男子也走过来,一左一右坐在穆青流旁边。 李木急急忙忙地拿起一个碗舀了满满的一碗,胡乱吹几下就往嘴里灌,果不其然,被烫得个哇哇乱叫,就这都还不忘腾出一只手,高高竖起一个大拇指夸到:“鲜!”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当然唐黄是例外,他只觉得尴尬,自家队友太奇葩了。 穆青流也盛了两碗,分别递给左右两男子,又拿出一酒囊,三人各自饮了一口。唐黄闻到酒味,不免有些疑惑:“这是酒吗路上看到你们一直喝水,现在喝酒,你们不怕喝酒误事吗” 穆青流喝完酒后整个人都放松不少,随意地说道:“少喝点酒没事,不会喝醉的。这白天一天都注意周边,神经紧绷着,晚上喝点放松一下,明天才有精神,不然可走不了远路。”说完又喝了一口,问道:“你们要来点吗” “穆姐姐给的肯定要喝。”说完,唐黄就接过酒囊,仰头喝了一口,“哇,这酒真烈啊!”唐黄险些没呛着。 穆青流他们也是开怀大笑。 众人喝着热粥,烤着火,酒意也逐渐上来了,身体暖洋洋的,很是放松,气氛也变得融洽起来。唐黄感叹道:“没想到在野外过夜也这么舒服啊。” 穆青流闻言摇头:“那是你们运气好,今天天气不错,也遇到这个好地方,要是遇到刮风下雨,你试试风餐露宿,看那个滋味好受吗要说舒服啊,还是在家里舒服,我们再跑几年也不在外奔走了,回家过日子。”说完,还和左右男子幸福地对视一眼,气氛有些温馨。 李木正要接过唐黄递过来的酒囊,看这状况,眼睛一亮,惊奇地问道:“穆姐,他们都是你娶的老公吗” “啪!”唐黄一巴掌呼在李木后脑勺上,“那叫道侣!”但很可惜,气氛还是不可挽回地陷入了尴尬。 第三十章 这嘴啊 在罗象国,自立国以来,便奉行的是一夫一妻,可这并非是旧例。江湖中宗门世家的修行者们,又说着什么自由,喊着什么修道路上漫漫长途,两情相惜结伴而行,不该受限于数量。反正总之一句话,就是拒不执行,最终就只有城市和朝廷控制的庄子是一夫一妻。而江湖一向尊重强者,简单说就是拳头大,说话声音就响亮,谁就是主导,与性别无关,所以一女多夫,一男多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话是这么讲,可李木没有见识过啊,就听吴名偶尔说过,对这种状况还不是很理解,不敢相信是真的,亲眼见到觉得稀奇得很。只是,时代在发展,这种一对多的形式越来越受到诟病,慢慢都开始由明转到暗地里,大庭广众的,那么大声地喊什么“娶两个老公”这种话,还是让人很尴尬。 看这气氛,李木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再也不敢多说,只是闷头喝粥。穆青流他们夫妻三人也是干笑几声,不再开口,没心思再聊下去。就在这样的沉默中,大家吃完回帐篷睡觉。 刚刚进帐篷唐黄就开始发难了:“你说你啊,我费那么大劲儿营造的友好氛围,你倒好,一嘴秃噜全给我砸了!这下开心了” 李木委屈巴巴地看着唐黄:“我也不想的啊。我太兴奋了,没想到还真的有这种……” “有啥啊你就一直呆在城里,你看啥不稀奇啊不论如何,看着点场合嘛!”唐黄得理不饶人。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李木赶紧求饶。 唐黄也懒得跟李木一般见识了,往垫子上一躺,被一盖,闷声说:“睡觉!” 一夜无话,李木和唐黄这两个没吃过苦的人,出奇的,睡得还挺安稳,睡醒的时候,车队已经烧好热水,营帐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哟,两个小伙子起了啊,装点热水,好就干粮,准备出发。”来招呼两人的不是穆青流,而是车队里另一位和蔼的老人。 对此情形,唐黄看了一眼罪魁祸首,李木则装作没看见,抬头看天色:“妈呀,这天才泛白,太阳都还没有升起来啊,他们真勤奋!” “行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唐黄难得跟他计较。李木如蒙大赦,立马忙活起来。 所谓福祸相依,虽然穆青流夫妻们不理他们了,不过他们也获得了两个装脏衣服的包袱,可以垫在屁股底下缓解颠簸。这是一个信号,车队信任他们的信号。 在昨晚和李木一系列互动过后,穆青流判断,这两人八成是愣头青,他们说的话和目的可能真的就那么单纯,不单纯的人干不出这些个傻事。咋说呢,傻人有傻福。 不过穆青流与唐黄内心还是有些担忧的,最后一天的路程了,李木可再整什么幺蛾子啊。也就李木对于目前的状况感到美滋滋的。 众人怀着不同的心情,车队在商道上走了大半个上午,在接近中午的时候,走进一段被两片树林夹着的道路。 李木看着两边郁郁葱葱的景色,微风萦绕,还有鸟儿从林中腾飞,只觉世界是如此的美好,不由深吸一口气感叹道:“这在外行走不是挺好的吗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危险,我们这都出来几天了也没事。” 穆青流闻言一笑,准备给他讲讲经验,开口就厉喝到:“阵!” 唐黄和李木也察觉到了,右边树林里突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灵的波动,实力达六品,直扑车队而来。 车队众人都是经验丰富之辈,听到命令,在电光火石之间迅速腾挪,到达各自的位置,掐指捏诀,周身的灵沸腾,从脚下和手上两个地方分成三到五股灵,向四周发散,相互勾连流通,瞬间联结为一体,周遭的灵以结阵众人为节点,按着路径循环,形成一个不规则的灵力护罩。 阵法刚刚成型,还未稳定,一道黄棕色的影子闪到眼前。 “砰!”来者一爪拍在阵法之上,灵力的运转受到阻滞,本来协调的阵法一阵波动,反馈到众人身上,各自气血翻涌,受了一定的轻伤。 一头撞来的恶灵兽同样也不好受,因为反震之力而被击退,在空中翻腾了几个跟头才稳稳落地。 穆青流经验丰富,强压住身体的不适感,不敢有片刻歇息,立马大喝道:“疾!”车队的老手们没有慌乱,即刻遵循命令,不顾体内灵的紊乱,强行御灵,相互联结,稳固住了阵法。 事实证明,穆青流的应对及时且正确,那头灵兽甫一落地,后肢发力,用力一蹬,又冲到了阵前。 这次它人立而起,后腿做支撑,前肢带动凌厉的灵力疯狂乱抓,双爪挥舞得如同穿花蝴蝶,只看见一片黄棕色的残影,爪子与阵法摩擦的“嚓嚓”声不绝于耳,令人牙酸。 好在这次准备妥当,稳稳地挡住了这疯狂的攻击,阵法稳定运行,没有起一点涟漪,只是灵兽凶猛的长相和持续进攻产生的噪音,让人心理压力很大。 在足足攻击了半分钟后,灵兽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对眼前的这个壳子无可奈何,终于停下攻击,开始绕着阵法逡巡。 穆青流依旧不敢大意,吩咐道:“稳!”众人一边维持阵法,一边梳理体内散乱的灵。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太突然,直到现在李木才回过神来,好好看看进犯者是谁。 偷袭车队的是一只黄金虎,通体呈金棕色,只有腹部有块白毛,圆头短耳,四肢健壮有力,身后一条尾巴又粗又长,如同铁鞭,身长足有三米,也算是这片树林里的小霸主了。 搞清楚状况之后,李木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黄金虎不就六品实力吗咱们怕它干啥为啥缩在这个阵法里我们一起冲出去干它啊!” 穆青流本来在专心主持阵法,听到李木的话语,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想出言好好训斥这个毛头小子,可这个时候李木想要帮忙,全力运转体内的灵,向众人展现了实力,五品!就这没溜的小子居然是五品,一起上都打不过! 穆青流只好连忙调节自己的情绪,没办法,拳头大是大爷,温声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是押送队的,不是捕杀队的,任务是押送货物,只要保证货物没事就行了。如果非要强杀它,我们准备不足,肯定会有伤亡,这样就得不偿失了。现在我们只要再坚守一会儿,等它耐心消耗完了,就自己退去了,不过耽误点时间而已。” 李木听完后,坚决而肯定地说道:“没事儿!我来!” 第三十一章 差点 “啥玩意儿就你来了啊”唐黄适时开口,试图阻止李木胡作非为。 李木理直气壮地说道:“让我来对付它,就我的实力,对付它不是轻轻松松吗杀不死,还能吓跑它,咱们不就省时间了吗” “你确定吗别到时候伤着了,还来讹我们穆姐姐。再说了,能保证其他人不会因此受伤吗”嘶,这不对啊,这话听着不像劝阻,反倒像是唐黄在和李木一唱一和。 “我确定!出什么事,都是我负责!”李木信誓旦旦地保证,还劝说道:“这灵兽的血肉皮毛可都是好东西啊,要是这只黄金虎到手了,咱们车队不就发了一笔意外之财吗” 修行人血肉受灵滋养,能感灵御灵的动物们,其血肉必然也受到灵的润养,对于吃肉的来说,润养的结果就是血肉比凡物更加滋补。灵兽的有些部位甚至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像黄金虎的虎骨就是其中典型,所以灵兽从来不愁卖,必然有赚。同时,这也是在野外,灵的波动总会吸引来灵兽的原因——没有宝贝,至少也有块好肉啊。 穆青流听完两人的对话,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稍加思索,权衡利弊,实在是怕不同意的话,李木他们闹起来,到时候必然伤亡惨重,还不如现在让他胡闹,最终点头答应:“好。” 李木在车上早就跃跃欲试,一直运转着灵力热身,一看穆青流点头,撒欢地就朝着黄金虎冲去了。 穆青流见状,大惊失色,只来得及堪堪吼出半个“撒!”字。 众人再是默契也得有个反应时间啊,还来不及撤力,李木就一头撞破了阵法! 阵法破了一个大洞,灵的循环被打破,灵从破漏处疯狂外泄,由此引发阵法在瞬间全面崩溃,结阵的众人瞬间泄力,体内空空荡荡,无法御灵,更无法动弹。 李木这个铁头娃也不好受,他根本没想到这个阵法内外都防,被撞得个头眩眼花,行动一阻。李木对黄金虎的第一个打击,是破掉己方防御并瘫痪反击和逃跑能力,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但偏偏,偏偏唯一一个准备好了的是黄金虎! 黄金虎看似在外慵懒绕行,实际上却是一直在积蓄力量,寻找破绽,而此刻这群人类自献破绽! 黄金虎在阵法破的瞬间便行动起来,纵身一跃,直扑穆青流! 穆青流此时同样脱力,甚至作为阵法主枢,她脱力更加彻底,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一张血盆大口在自己眼前张开。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皮肤被这两排尖牙利齿刺破,血流如注的场景,她甚至可以感到脖子隐隐发痛。 这一刹那,她还没有完成一次呼吸,但却觉得时间好像过了一百年。 李木撞在阵法上那一刻就知道大事不好,阵破之后,急忙调整自己在空中的姿态,在重掌身体控制权的瞬间化作一道虹光,直追黄金虎!不仅如此,李木尚在空中,便勉强聚灵挥出一掌,试图将其击飞,拯救虎口之下的少女。 可李木的挽救措施太仓促了,仍旧慢了一步! 该死! “敕!”忽闻一声勒令,一条金色丝线疾速飞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捆缚住了黄金虎,使其在空中一滞,掌法终于追了上来。 “砰!”黄金虎一头栽在了穆青流的身旁,虎躯与她擦身而过。 黄金虎才刚刚落地,李木立马追了上来,大骂:“你这孽畜!”一招开碑手便补了上去,黄金虎这才没了气息。 穆青流劫后余生,回想起刚才的生死瞬间,黄金虎从身旁掠过所留下的腥风仿佛还在鼻尖萦绕,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胃里翻涌直犯恶心。 说来缓慢,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呼吸之间,众人终于反应过来,皆是惊怒交加,尤其是两位夫君,对李木怒目而视。 唐黄可忍不了,直接就骂开了:“你个哈麻皮!你搞些啥子要不是我及时拿灵宝——如意索救场,我穆姐姐可就出事了。穆姐姐要是伤着点哪儿,我扒了你的皮,别以为你五品我就怕你。”骂完之后,抬手一招,捆绑着黄金虎的金色细线就顺从的飘回唐黄手中,如同灵蛇一般,顺着唐黄手臂攀缠,钻入袖口,宛如活物。 灵器珍贵,法宝珍惜,在于难得,灵宝则更是传说中的物件了,有些江湖人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每一件灵宝都各有神异,但无不是集众多奇珍异宝,招能工巧匠呕心沥血打造,相传整个罗象国也不到百件。 车队众人算不上见多识广,但好歹也走南闯北多年,灵宝虽没有见过,但也听过它的威名,看唐黄使得宝贝甚是神奇,就算不是灵宝,也是最上等的灵器或法宝了。众人对这位贵公子抱上百分之一千的忌惮。 李木被唐黄一顿臭骂,不敢还嘴,只能在黄金虎尸体旁边,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一样站着,小声逼逼道:“我咋知道这个阵法进出都不许嘛”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李木内心其实已经后悔不迭,大骂自己莽撞了。 唐黄不依不饶:“不知道没发觉你显露实力的时候,黄金虎一点反应都没有吗在阵法升起之后没发觉不能探查外界气息了吗很显然这阵隔绝内外很彻底。再说了,行动之前不知道和大家商量一下计划再行动吗” 李木被骂得哑口无言,他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扰乱心神,在害怕和激动的两种情绪刺激下是真的忘了分寸。 穆青流这时候也恢复了一些,打断了唐黄继续说下去:“好了,这本来就是有风险的事,我也是有所预料的,最后不也有惊无险吗我们这个是最简单的混元阵,只是组个灵力护罩隔绝内外,以小李兄弟的身手,应该是没料想到我们阵法这么粗糙。反正大家都没有事,还斩获一头黄金虎。这么大一头黄金虎,应该至少能赚三千铢,咱们该高兴才对。” 穆青流的老公还是有些不忿:“要是这黄金虎想的不是一击即走,而是击杀全部,或者……” “好了!”穆青流冷冷地打断了他的抱怨。 李木赶紧在旁边鞠躬道歉:“穆姐对不起!穆姐对不起!大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穆青流微笑回应:“好啦,都说没事了,你要是真这么过意不去,干脆就把这只黄金虎送给我们当赔礼,我们两清,如何” 李木连连点头:“好!好!” 见事情处理完毕,穆青流吩咐车队众人:“赶快整队,将这只黄金虎简单处理一下,我们尽快上路,免得还有灵兽过来。”仓促停下,整个队伍都有些混乱。 众人得令,各自忙碌起来,李木返回车上。 车队中有两人越众而出,握着匕首来到黄金虎的尸首前准备处理。 两人中稍微年长一些的看着这黄金虎,感到有些奇怪:“这黄金虎怎么看上去软趴趴的啊” 年轻些的却不是很在意,“死了变软是正常的,还是赶紧干活。” 李木虽说是个实战经验不足的五品,但也是个五品高手啊,至少目力,耳力要好些,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想起一件事,赶忙高呼:“等一下!” 可惜,晚了,刀已经进去了。 第三十二章 无话可说 黄金虎是一种优雅漂亮的灵兽,它的皮毛看上去也威武大气,处理后做成皮袄穿上去冬暖夏凉,防风又防水,深受城里那些富商喜爱,所以取下黄金虎的一张完整皮毛是很有必要的。 车队不是第一次受灵兽袭击了,以前也杀过灵兽,梅哥儿对于剥皮也是熟门熟路,像这种黄金虎,应该从腹部来一刀,开一个口子,然后…… 然后怎么淌了一滩混合物出来啊呕…… 李木这声“等一下”实在迟了一点,这刀都已经下去了。 开碑手的特点是攻击对方内部,黄金虎受了李木一掌之后,其内腑、血肉、骨骼被那一记开碑手搅得稀碎,就外面一层皮包着勉强维持原样,如今这一开膛破肚,全淌一地,红的、黄的、绿的、白的,啥都有。 车队里的人不是没有见过屠宰分割灵兽的场景,但这么血腥又恶心的场景是真的没有见过,当场就好几个人吐了,在旁边督查的穆青流也是没有忍住,剩下的人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李木和唐黄在第一时间,就跑到路边吐得稀里哗啦。 “呕……你甜蜜,呸,那一掌使得开碑手啊”唐黄好不容易才腾出嘴来谩骂。 李木擦了一下嘴角,虚弱地回答道:“我就会那一招啊,你不是说那招厉害吗,我怕它死不了……” “你大爷的,脑子有泡啊”唐黄甚至不想听李木解释完。 “我再也不用这一招对付活物了。”很显然,李木也是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可以说,这只黄金虎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把众人折磨坏了。不管怎样,毛皮终究还是要的,路也得赶紧走,车队中最坚强的勇士,忍着恶心把黄金虎的残骸拖到路边,就着口子倾倒内里,这下就只有一张皮了。 李木和唐黄见此情形,又吐了起来,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只能干呕。 再次启程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李木和唐黄疲软无力地躺在车上,听着车咯吱咯吱地向前。本来该是吃午饭的时节,可惜整个车队都人有心思吃饭,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不幸”的地方。 车队走了两个小时,大家伙儿终于是稍微缓过来些了,不约而同地掏出素干粮,就着冷水垫垫肚子。 李木也缓过来了,啃着饼子和唐黄小声聊了起来:“唐黄,你之前使的如意索,真的是灵宝啊” “废话,不是灵宝能上爷的眼”一聊这个,唐黄可就拽起来了。 “牛逼啊!那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就天才那个。”李木紧接着问道。 唐黄甚至不屑于回答,只是“哼”的一声。 “哇哦……”李木感叹完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终于冒出来一句:“你放心,你的两万铢我肯定还你。” “啊”唐黄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搞晕了,“你这又是啥逻辑啊为啥现在还非要还我啊你是不是还不信啊爸爸对那点钱是真的不在乎!” “我信。”李木依旧坚持,“我一定会还你。” 唐黄被气笑了,反问道:“还你怎么还把自己论斤卖了还” 李木连忙摆手:“诶,不至于,我已经想到一个好营生了,来钱快,风险小,市场大,无本万利!” 唐黄听李木吹得这么厉害,好奇心一下子就上来了:“啥营生啊我咋不知道有这样的活儿啊” 李木得意洋洋地回答道:“抢强盗的钱!” 穆青流在前面“噗嗤”一笑。这俩小子声音越说越大,被“偷听”到了,至于被听了多少,这就不得而知了。 在旁边听人家交谈,还笑人家,这多少有些不礼貌,穆青流装作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腰板挺直地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李木和唐黄看了穆青流一眼,也不戳破。 唐黄接着说:“这主意就你想的出来,说出去人家都要笑!”顿了一下,接着反问:“再说了,就这活儿咋就你说的那么好了就风险小这一条都跟闹着玩儿似的。” 李木郑重地摇了摇头,认真解释道:“这强盗肯定有钱,抢劫来钱多快啊,这是一:来钱快;强盗这种坏人,打劫了他们,朝廷、世家、宗门都不会找我麻烦,大家还会谢谢我,你说是不是风险小” 唐黄当时就忍不了了:“你甜蜜是不是忘了人家职业了小心人家当场把你剁了喂狗!再说了,抢强盗官府或许会谢谢你,世家和宗门可不一定。” 李木也算是能听人话的,仔细想了想后,掷地有声地回答到:“他们也不敢明着对付我!再说了,我又不傻,打不过我还不知道跑吗接着听我说,”唐黄无奈地甩了甩手,一副这傻子没办法讲道理的表情。唐黄不想听,李木却还在兴头上,继续说道:“你听说过抢强盗的钱吗没有,就没人干这个,你说市场大不大这是我首创的,罗象国独一家!” 唐黄听完后斜瞥了李木一眼,那眼神分明再说:你也知道没有正常人会这么干啊 李木压根不搭理唐黄的鄙视嘲弄,继续兴致勃勃地讲解道:“这买卖根本不需要工具啥的,只要我本事大,就能成,一点成本都不需要,做成就赚到!这就叫无本万利!” “哦,好棒好棒,”唐黄面无表情地说道,“真是一个天大的好生意啊。那么我想请问我亲爱的李木同学,你上哪儿去搞强盗呢” “对于这个问题……嗯……”李木挠了挠脑袋,陷入了沉思。 “挠脑袋干嘛感觉发痒,脑子终于要长出来了”唐黄无情嘲讽,疯狂补刀,“你看这路上平平安安的,哪有什么强盗还……” 唐黄话音未落,突然住嘴,穆青流下令:“停!”车队众人全都拔出武器警惕。 原来车队此时到达的商道路段,正好被两座山头夹住,罗象国南部雨水充沛,此时又值盛夏,树高丛深,众人观察到有不自然的草木晃动,以及窸窸窣窣的声响,故而众人皆是紧张戒备。 但有一个人与众不同,当然就是我们的李木,他“啪”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很快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两边的山头,站在车顶上,高兴地喊道:“强盗!” 第三十三章 真遗憾 唐黄人都傻了,这嘴是含毒吗说啥来啥。不对,有毒的是李木的嘴,商道这种灵力只有正常环境十分之一的人造厌灵地,灵兽和修道人都只能发挥十分之一的实力,正常情况下灵兽怎么可能会来就李木一秃噜,黄金虎就来了,自己这么说也完全是李木的引导,李木这个人的体质有大问题,绝对是意外问题吸引源,俗话说的事儿逼! 算了,不能再想这些事了,得拦着李木闯祸。唐黄不敢耽搁,站起来一把捂住李木的嘴巴,赶紧把他拉下来坐着。 穆青流也用眼神示意旁边的老公,赶紧小声地对李木劝到:“小李兄弟,稍安勿躁,我们会处理好的,请务必相信我们,不要插手!”人家都拿这么低姿态求人了,李木自然就不好多说什么,默默点了点头,唐黄这才把他放开。 穆青流对着两边山头喊道:“在下冰刃门穆青流,路过此地,不知道山头上的是哪位兄弟啊” “哈哈哈,原来是红缨剑妹子啊,”听完穆青流自报家门,右边山头的树上跳下来一个魁梧汉子,刚一落地就爽朗大笑,笑声在山间不断回荡,“我是拱山龙朱尔,我正在带着兄弟们搜山捕猎呢,遇到你们不是赶巧了吗” 李木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禁低声感慨:“他们说话都好真诚啊,尤其是朱尔的笑声,太有感染力了,我差点就相信他是一个友好的人了。”捕猎捕到商道两旁埋伏,骗鬼呢 穆青流连忙道歉:“哎呀,冲撞了拱山龙兄弟实在抱歉,搅闹了你们打猎,这点钱是一些小小心意,弥补一下众兄弟姐妹的损失。”说完,从兜里掏出两张票据,递给了右边的夫君。他接过之后,御灵而起,沿着山壁几个起落来到山头,恭敬地献上票据,之后又飞身回来,依旧骑在马上。 朱尔接过票据看了一眼,是两张两百铢的,于是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听着朱尔的开怀大笑,穆青流等人知道,土匪头子很满意,事情解决了。 朱尔笑完之后,开口说道:“妹子真是破费了,我们这些人哪有这么多损失啊是这趟发了什么财吗” 穆青流态度依旧谦卑:“拱山龙大哥说笑了,我们几个就是一辈子跑腿的命,能发什么财啊只是捎了两个毛头小子,”李木听到介绍自己,还配合地招了招手,“他们俩是初出江湖,难免冒犯了您,多的茶水钱是让您老人家消消火的。” “诶,年轻人嘛,是这样的,”拱山龙说的相当大气,“我怎么会计较这些。这样,我也不能白占你们的便宜不是”说完朝旁边招呼道:“来,送给红缨剑姑娘一根后腿!我们正好猎到了一头山猪,这肉可比你们常吃的那些家猪香哦!”后半句是对穆青流他们讲解的。这话也确实没有毛病,只是,就你这十多斤的后腿肉,也就二三十铢,嗯,确实没有占便宜。 听了朱尔的交代,旁边草丛钻出一个人来,抱着一根后腿就向车队抛去。 看着这一幕李木都惊呆了,不说匪首的逻辑,他是真没有想到,他们真的会去打猎,也不知道打劫是副业,还是打猎是副业。 面对落下来的那么大一块山猪肉,穆青流不慌不忙,抬手一托,一引,一甩就抛给了后方车队的人接着。 “妹子好身手!”朱尔在山头大声称赞。 “大哥谬赞了。谢过大哥好意,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就不耽搁大哥了。” “好,妹子一路顺风,江湖再见!”朱尔抱拳行礼。 穆青流回礼:“江湖再见!走!” 车队继续前行。 车队虽然不短,走得也快,没多久就离得两座山头,众人也得以松一口气,只有李木是满满的遗憾,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了:“唐黄你看,这不生意就自己找上门来了吗你还担心找不到,这不轻轻松松吗只可惜这单生意没有做成。” 唐黄能怎么办啊这打脸来得太快。 唐黄不说话,李木就来劲儿了,埋怨起穆青流来:“穆姐啊,我看朱尔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埋伏的人还没有我们人多,怎么就拿那么多钱去买根膀蹄哦” 穆青流还没有开口,旁边一位车队老人说话了:“我的小李兄弟哦,我们真不是有意搅你生意啊。我们确实是实力、人数占优,但这儿是商道,厌灵地,我们都发挥不出完整实力,人家的地利优势会很难被抹平,更何况他们还会跑,还有寨子,我们就算赢了,伤亡肯定不小。 “反观他们,他们出来是赚钱的,怎么可能会带多少钱在身上,难道我们去攻打他们的寨子,根本就是得不偿失啊。我们不过就是送货的,惹恼了他们,不仅这次损失得多,下次更是不敢再走这条路了。小李兄弟啊,你要理解,你只走这一次,我们可要经常往来的啊。” 李木听完后沉默不语,低头思索良久。 唐黄看他久不说话,怕他受打击太大,准备安慰一下,结果李木突然接着老爷子的话开口:“理解理解,肯定理解。”老爷子愣半天,才想明白这是回应自己之前说的话。 刚说完,李木像茅塞顿开一样,一拳打在自己掌心上:“听完老前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这下听明白,也想通了,我这个求财又求正义的杂口散漫人,不该拖你们这些求生存的生意人下水,你们也不容易,我下次应该直接打上门去,抢他们的财宝!”说完之后还很满意地点点头,进行自我认同。 李木也就只能自我认同了,大家全都听傻了,唐黄直接骂道:“你这明白个屁啊!求求你了,既然脑子没有长出来,就别试图使那玩意儿了,你用用你的直肠!” 李木实在没有办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个反应,困惑地挠挠头。 “别挠了,发痒说明你的脑子在生长,是好事。”唐黄那张嘴哦,是真的毒。 “嘿,你没完了是”李木和唐黄又开始打打闹闹起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车队终于迎来了“清静”,可以专心赶路了。 车队平安无事地走了几个小时,道路两旁的景色也终于发生了变化。道路两旁杂乱的,随意生长的杂草树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阶梯状分布在山坡和谷地的水田,水田里全都种着一米多高的水稻,郁郁葱葱,绿油油的铺满所有山头。如今是盛夏,没有饱满丰硕的谷粒压弯它们的腰,它们全都骄傲地举着稻花,昭示着不久将来的丰收。 看着这盛景,众人知道,陈家庄不远了。 第三十四章 扬名之始 “哇,快看快看!好大一片农田!”看着长势这么好的水稻,李木也感到满心的欢喜,“他们真是种田的好手啊,你看这水稻不疏也不密,既能吸引灵过来聚集,帮助生长,又不会导致灵富集,招惹来灵兽。” 唐黄倒是处变不惊,看着李木咋咋呼呼的样子相当鄙视:“终于能显摆你的灵学知识了是再说了,这还隔得远呢,看得清吗”商道是人造的厌灵地,灵要稀薄一些,不适合种庄稼,所以农田离商道有一定的距离。 李木耍起了小孩子性子:“你管我,我看得见,看得清清楚楚!”车队越过一个山头,看到远处山坡农田里还有人在劳作,田埂上还有护农队巡逻,李木更开心了,站起来远远地给他们打招呼:“嗨!你们好!”护农队听到呼喊,举起长枪挥舞致意,劳作的人们似乎没有听到。李木得到回应,更起劲儿了。 车队的人也受到了李木的乐观感染,微笑浮现在脸庞上。 最后一段路途是人类活动的区域,总算是没有意外发生了。经过半小时的路程,在傍晚时分,车队下了商道,来到陈家庄前的岔路口,可以清楚地看到不远处依地形而建,在树木掩映间鳞次栉比的房屋。“终于又见到人烟了!”所有人在心中都欣喜地想着。 “沿着前面那条路往前走,你们就会到达陈家庄的主庄,我们要走左边这条路,去北庄交货。你们想要怎么走”穆青流回过头来询问李木和唐黄两人。 李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就一个陈家庄吗怎么还有什么主庄,北庄啊” 穆青流微微一笑回答到:“陈家庄虽说不大,但也好歹也有一两千户人,又不像那些零散的聚居点,划分为几个区域管理也是很正常的事嘛。” “哦,这样啊。”李木和唐黄对视一眼,“要不然我们去主庄我们向东走。” 唐黄答应得很爽快:“行,我也觉得主庄听起来更繁华,更有意思。” “那我们就此别过,江湖再见!”穆青流抱拳行礼。 李木刚想有样学样,唐黄却冒出来打断道:“等一下,穆姐姐,”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张一万铢的票据,塞进穆青流的手里,说道:“一路上给大家带来不少麻烦,一点点俗物,聊表歉意。” 穆青流看清票据面额大小,瞳孔一缩,惊呼:“这可是一万铢啊!我们可受不起。” 唐黄不以为然:“诶,大家一分,一人才几百铢,没多少。要是穆姐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那就在行走江湖时,多说说我翩翩美公子唐黄的美名,可不要提我有灵宝之事哦。” 穆青流沉吟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我就收下了。诸位听着,今日我等受了翩翩美公子之礼,就要还唐黄之情,若是各位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冰刃门虽小,必追杀至天涯海角!” “哎呀呀,言重了言重了。”唐黄带着李木来到路边抱拳,“天色已晚,不耽搁各位了,就此别过。” “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 乘着暮光,车队渐行渐远,终不可见。 车队一走,唐黄就开始揉自己的屁股,“唉哟,唉哟,我的屁股哟,疼死我了,以后再也不搭顺风车了。” 李木在旁边直翻白眼:“你看你那娇生惯养的样子,人家不是拿衣服给你垫着了吗” “那顶个用!你那个粗糙的屁股懂个屁!”唐黄没好气地骂道。 “是是是,不懂不懂。”李木表示自己成长了,才不会再这么幼稚地拌嘴,而是问道:“你为啥不让穆姐他们说你有灵宝啊你还怕身份暴露” “主要是我觉得,我身份暴露后会少很多乐趣,现在这样是真的太好玩了。” 李木还是不明白:“就你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不是一样很容易暴露吗” 唐黄嗤笑一声:“你懂个屁!唐家大天才和有钱的纨绔差别大发了,比你跟狗的差别还大!不对,你跟狗的区别好像不大。” “我掐死你!” 李木和唐黄俩孩子还在闹,穆青流等人已经交接好货,顺便把黄金虎虎皮卖了,老板当时还奇怪怎么只有皮,没有肉,连骨都没有。 任务完成,穆青流对伙计们说道:“老规矩,咱们顺利交货了,我请大家吃饭,吃完大家各自放松几天,走,香炙楼走起!”“噢!”大家一阵欢呼。 大家刚进香炙楼的门,伙计就迎上来了:“呀,穆姐来了,还是老规矩”“老规矩。”没多久大家就热火朝天的吃起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彻底放松下来,交谈起过去未来。 酒楼里有不少熟人也在吃饭,其中一人遥遥举杯敬酒:“穆姐来了啊,这趟路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啊” 穆青流满饮了一杯酒,肯定地回答道:“还真有!”顺势就聊起了李木和唐黄搭车之事,如约宣扬起翩翩美公子之名,同时也隐瞒灵宝的事。 酒馆里越来越多人被这故事吸引,都随着故事进行感到心绪跌宕起伏,时而大笑,时而紧张,讲到最后,酒楼充满了快活的气息,一人更是总结道:“哈哈哈,那个叫李木的,太好玩了,行事这么浪荡,叫什么逍遥子哦,我看叫浪子才合适!” “哈哈哈,浪子李木,好名字啊!”你看,人在江湖,你叫什么根本不是你定的,当然有钱有权有势的除外。 李木和唐黄对于这些一无所知,他俩告别车队后,就顺着路朝主庄走,在离庄子还有两百米的时候,经过了哨卫所。哨卫所的人对李木和唐黄简单盘问了一下,看他俩也没有携带什么武器,就放他们过了,毕竟他们主要还是警惕防卫野兽或者灵兽袭击庄子的。 李木和唐黄刚进庄子,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家客栈,看来江湖这种南来北往的地方,客栈才好找啊。 天已经黑了,两人也不想再麻烦,店名都没有看就住进去了。 第三十五章 落荒而逃 “嗯,呀……”李木在客栈的床上坐起身来,伸着懒腰,舒服地呻吟着,“在床上睡觉,就是要比在野地里睡着舒服点啊!” “啊啊啊……”唐黄在旁边的床上变着了几个调打哈欠,迷糊地说道:“也就那样,只是比外面舒服点。就这还是最好的房间,小客栈果然不能抱太大的期待。” “行了,整个陈家庄有配得上您的床吗恐怕连这个庄的庄主睡的床也配不上”李木在一旁挖苦。 “唉,那确实是这样,不过出来找乐子嘛,就得付出代价,我忍了。”唐黄窝在床上也一样豪气干云。 “啧啧,”李木听得直咂嘴,“我有点饿了,什么时候了昨晚店家炒的几个菜,我觉得挺好吃的,我们早饭也在店里吃。” 唐黄翻身看了一眼窗外,说道:“吃啥早饭啊吃午饭!太阳当空照了都。你要是想在店里吃,就在店里吃呗,我吃着都差不多,只要不是干粮就行了。” “妈呀,这就中午了咱们睡这么久”这俩都是没遭过罪的孩子,跟着车队没有抱怨什么,虽然只有两天,身体还是有些难受,这一放松下来,又没人管束,就直接睡个昏天黑地的,睡醒都大中午了。 越过了早饭,两人又是大小伙子,早就饥肠辘辘,说是饿醒的也不为过,不再眷恋床铺,翻身起来洗漱整理,到楼下点了几个好菜,解决午饭问题。 “来咯,您的干煸肉和红烧排骨。菜都上齐了,您慢用!”小二吆喝着。李木一边往嘴里塞饭菜,一边点头作为对小二的回应。 “瞧你那出息,有这么香吗”唐黄永远不会错过嘲讽李木的机会。 “香啊,而且饿啊。你要是不觉得好吃,那就是你不够饿!”说完,李木又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嘴,唐黄看着都觉得有些香了。 “下午你准备干啥啊”唐黄问着李木。 “你呢”看李木着急忙慌吃饭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思考这个问题,直接反过来问唐黄。 “我打算到处逛逛,买点衣服,这衣服我都穿多少天了,顺便搞点零钱用,小额票据都用得差不多了。”唐黄平平淡淡地说着自己的打算。 李木是没有办法理解唐黄这种生活方式了,不过说到钱,李木倒是想起来了:“我师父给我留了一些钱,但我还欠着钱啊,一直花钱不赚钱,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啊。要不然咱们下午去缉魔司,认证个‘修道人’,领了刻有品级的牌子,在江湖行走也好行事,赚钱啊这些也方便点。” 唐黄也不再劝李木还钱一事,“我说你终于想起来了,我还以为你也不准备认证了呢,早些在平安县的时候怎么不去做啊” 李木辩解道:“那时候不是一心想着闯江湖吗再说了,要不是你急急忙忙地拉我出城,说不定我就验证了呢。怎么样,去不去” “不去。我要那牌子没用,我要买衣服去。”唐黄可不想再受李木的刺激了,你说就这么一个家伙,怎么就是个五品的高手嘛 “那行,晚上客栈见,明天一起在陈家庄逛逛。”计划就此敲定,继续埋头干饭。 吃完午饭后,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就出门分头行动了。 李木一路上走得不慌不忙,边走边打听缉魔司所在,还看看陈家庄的风土人情。走了好一阵,看了好一阵,李木发觉庄子里的街道,房屋,店铺的布局和形制和城市里的进行对比,不能说是天差地别,只能说是一模一样,走在这儿感觉像是回到了城里。非要说有区别的话,庄子里有灵,城市里没有,毕竟庄子只是厌灵地,还是灵力比商道多的那种,城市可是绝灵所。 李木继续观察,总算是找到明显的不同了:庄子里人流量要少些,也没有持棍武者巡逻,倒是偶尔能看到几个带刀携剑的修行人。想想也是,庄子里哪有城市里人多啊,这里朝廷控制力不足,是世家在做主,怎么维护治安是陈家说了算,有这些差别也是自然。 慢慢走了一个小时,李木终于找到了缉魔司所在。好玩的是,缉魔司周围没有其他行政机构,就它孤零零的在那里。 李木跨进大开的大门,有两个人正在大堂中央的办公桌后闲聊,见李木进来,其中一人问道:“有事吗” “品级验证是在这里吗”李木被问得有些不自信了。 “评品是以前有评过吗”那人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李木小心回答到:“没有。” “哦,填表。”说完就递给他一张表,一支笔。 李木接过纸笔,刷刷地填了起来,姓名、性别、户籍等信息仔细填写,填完之后递还给工作人员。 那人瞟了一眼就给了旁边的人,“查一下,没问题就入档。”然后又对李木说道:“运灵我看一下。”李木依言运转了一下周身的灵。 “哎呦呦,前辈原来是五品的高手啊,失敬失敬。”那人显然被吓得不清,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行着礼。 看你这长相就知道是小屁孩,还没有评过品级的,怎么想也是来测九品的啊,这咋还是五品的高手,可不敢怠慢,要是怠慢了,得罪的可能就是一大帮人。 李木被这前倨后恭的态度整的有些尴尬:“啊,你这,我才十六岁,喊前辈有点离谱。” “诶,这是什么话,达者为先嘛。”听他说的话你都能想象,那人脸上有多谄媚。 李木不想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问道:“验证完了吗可以发牌子了吗” 这缉魔司的工作人员好歹还知道规章制度:“暂时还不行,毕竟上面有死要求,流程还是得走一遍的,您还得去测试房测一下才行。”说着就领着李木朝隔壁房间走。 “需要提前告知您一下,这间测试房里的灵只有正常环境的十分之一,您需要在一米外,御灵击打测试板,我们会根据击打结果评定您的品级。特别提醒:测试过程中不得使用灵宝,灵器,法器等来进行辅助哦,否则结果无效。”李木听完“考前须知”后点了点头,走进了测试房。 一进这个房间,李木就感到身体一重,可以控制的灵力少很多,像是回到了商道上,这儿的灵确实要稀薄一些,不过李木对于这事儿很熟,凡人都当了多少年了,迅速调整了过来。 房间的地上有一根红线,红线外的一米处有一块二十厘米厚的金属板子,板子上印着好些浅浅的凹坑。李木一眼就认出来,这玩意儿是青钢,贼硬,就这么厚的青钢,一个成年男子用尽全身力气,拿铁锤砸都砸不出一个印子。 不用提醒,李木自觉地站在红线后面,全力以赴御灵,吸引房间里所有的灵到手中,搓成了一个灵团,李木双手一推,大喊一声“哈!”,只听“啪”的击打声与“嗡”的金属震颤声相继响起,青钢板上拍出一个不规则的洞。 虽然早有预料,工作人员还是吃了一惊,这小子居然不是由于什么特殊功法,显得是高手,而是真材实料。想归想,工作不敢耽误,赶紧上前测一测深度,“五厘米!恭喜李木先生,通过五品的测试。” 李木也舒了一口气,好奇地问道:“把这块青钢板打穿是不是就是一品了。” 只见那人笑颜如花:“您说笑了,打穿不过是三品罢了。” “啊!”李木着实一惊,凹陷五厘米就是五品修为了,没想到打穿二十厘米青钢才三品,看来实力越往上差距越大啊,“那你们这么测一品二品啊” 那人笑得更开心了:“我也不知道,反正那些大人物不会在我这种小地方测,或许等你以后就知道了。”李木无话可说。 测试完之后,两人又回到大堂,另一人也回来了,表示没有问题。 一切妥当,李木以为终于结束了,没想到一张纸,一支笔出现在了李木眼前,“您把这个签了,您就可以把五品的江湖令拿走了。” 行,都到这儿了,看看让签啥,李木仔仔细细阅读起来。 江湖盟誓: 一:我必当以一名罗象国成员为荣,坚决维护皇室的统治,面对外敌必然奋勇向前! 二:我必当以一名强者为荣,锄恶扶弱,见不平铲不平,见不公除不公,义不容辞! 三:我必当以一名正义之士为荣,遇邪徒,见恶性团体,碰到不法之人,必除之!死而后已! …… 李木认真阅读完了满满的,正反两页纸的内容,沉吟许久,把两人都搞紧张了,实在想不明白能出什么异常。他们这事儿办过不少,这一步都是最简单的,也是最快的,这玩意儿你要看就看呗,咋还想这么久签了不就完事儿了 李木突然抬起头来,指着两人后面,惊恐地瞪大双眼:“那是什么” 两人吓一跳,这儿能有什么事把五品高手吓成这样,赶紧回头一看,结果什么都没有,“我们什么也没看到啊。”回过身来,哪里还有李木的身影,只听到一句:“对不起,我还只是一个孩子,承担不起拯救世界的重任!”被拉长声调传过来。 徒留两人在风中凌乱。 第三十六章 找工作 在吃晚饭的时间点,唐黄领着一个服装店的伙计回来了,吩咐他把东西放下,给完小费打发完以后,看见李木一脸神伤地望着窗外,眼睛里写满了忧郁,感到很奇怪,没想到李木兴高采烈地去,愁眉苦脸地回,问道:“你这是咋地啦下午你不是去领牌子去了吗,咋这个表情你被通缉了” “不是,只是领取的时候出了些问题。”李木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唐黄有些被李木的语气吓着了,这是怎么了,被打击成这样,试探地问一句:“他们不给你办”唐黄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兴奋地说道:“你在测试房的成绩不合格,是不是!你其实离五品差一点” “唉,都不是。”李木还是很低落,“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不去验证了,你也是因为江湖盟誓。那个太难了。” “啊”唐黄感到莫名其妙,“你在说啥呢江湖盟誓” 李木也对唐黄的反应很是不解,“对啊,签署了江湖盟誓才能获得江湖令啊。可它的要求太高了,我做不到,要是遇到坏人打不过,我肯定跑,我还没有那样高的觉悟。” 唐黄听完后简直哭笑不得:“你说的那玩意儿啊,全篇都是大话空话场面话,谁在意那个啊朝廷想找你麻烦,都不在上面找借口,就是走个形式,意思意思,让你走正道,劝你向善罢了。‘求其上,得其中’听过我不要牌子,是因为那玩意儿对我没用,还是个负担,说了你也不知道。” 听完唐黄的解释,李木松了一口气:“哦,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大家都没把它放心上啊。”李木的情绪总算是上来些了。 唐黄见李木没事了,自己也很开心:“哈哈哈哈,没想到你个傻子,因为这个没要到手的江湖令,哈哈哈哈。没事儿,既然测过了,明天去签了领回来就是了,我陪你去。” 李木微笑着摇摇头:“不了,江湖令我也不要了。我们下去吃饭,我饿了。” “为啥啊又费不了什么事儿,每个月还可以领补贴哦。”唐黄感觉李木情绪有点不对,连忙追问。 “江湖盟誓我做不到。签上我的名就意味着我答应了,答应了就要做到,做不到就不能答应。”李木说的很认真,说完就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哎呀,你啥时候也在意这个了走,吃饭去。” 唐黄默然,最后摇摇头,还是笑着说:“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就这点追求了。走,吃饭。”唐黄明白,李木在某些方面有着像小孩子一样的固执追求,认定了就死死抓着不放,哪怕所有人都说他是错的,他也会笑着说是,然后我行我素。 饭桌上,唐黄看着李木吃肉吃得喷香,有些羡慕,威胁到:“顿顿都吃肉,每次还吃这么多,小心胖成一个球!” 李木对此一点都不在乎,依旧开心地啃着手里的酱排骨:“你就是嫉妒我吃饭香,你吃啥都不好吃。” 唐黄夹了一口菜,不得不承认李木说的是真的,这菜确实不好吃啊!唐黄百无聊赖地跟李木商量到:“明天咱们在庄子里转转,玩几天再走。” 李木从排骨上撕了一块肉下来,含糊地说道:“不去,我准备先去求贤居看一下。本来江湖令到手,工作不用愁,铁定能搞到钱,结果现在啥也没有,我要去看看有没有能接的活,不然始终不放心。还有那么长的路,我还想顿顿吃肉呢,得有赚钱的法子才行。” 唐黄也知道劝他不用担心钱的事也没有用,只好顺着李木说:“行,明天我陪你去。” “嘿嘿嘿,爱你!” “谁让你是我的好大儿呢爸爸永远爱你。” “你甜蜜……”俩人的对话总会演变成斗嘴。 …… 求贤居的由来已久,历经多次变迁,不管是名字还是形式都换过很多次,直到近百年才彻底稳定下来,它也曾被称为雇佣所,万事会等。 现如今的求贤居是由朝廷和世家以及宗门联合建立的,给有需要的人提供发布任务的平台,只要经过认证,人人都可以发布任务,当然你还要有钱,求贤居是要收手续费的。所以在求贤居,你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任务,像什么送货,守家啦,这是最平常,最多的,像捉奸找狗这种事你也不是遇不到。 至于接任务,是个人就行,只要你满足雇主任务的条件,而是否真的满足条件,求贤居会帮你验证,它总不能白收钱。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求贤居也是一个接任务的,因为只要钱到位,它就可以满足你各种对于发任务的奇葩形式,甚至还可以你提要求,它帮你设计该怎么发布任务。 由于求贤居的特殊性,它分布得极广,只要江湖上人多的地方就有它,往来的人也多,只要没事儿就往那儿去看看,要是有奇葩任务不就看了乐子了吗再说了,说不定还能接个寻找牌友,相约一起打牌的活儿呢。所以当李木和唐黄到达陈家庄的求贤居的时候,发现这儿真热闹啊,怕是整个庄子最繁华的地方了。 “这大厅好大,好亮啊!”李木看着头顶近五米高的天花板,不由放出感慨。只能说求贤居在建造时,真的充分考虑了人流量,在容纳一两百人以后依旧绰绰有余,四周墙上也开了足够多的窗户,让整个大厅显得通透明亮。 “诶,你看,人聚的最多的地方还是朝廷的报新栏,看来大多数人是来这儿打发时间的,而不是找活儿的。”唐黄指着靠近门口,一堆人聚集的地方说道。由于求贤居吸引来的人多,朝廷也充分利用了这点,通常设置一个报新栏,进行通告,时事要闻的张贴。 “但我们是来找活儿的啊,还是别看了,我们去任务栏看看。”求贤居的任务一般都会写在一块细长木条上,然后组成一整块任务栏,方便人们观看。 “是你,不是我们,我是来找乐子的。”唐黄嘴上是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地跟着李木来到任务栏下。 李木和唐黄首先看的是一次性任务的任务栏区域,随意挑了一个任务仔细看: 任务内容: 护送一个长宽高五十厘米,重十斤的箱子到赵家沟; 价格:面议; 要求:人数不限,综合实力达六品,具有江湖令。 李木本来看着还挺感兴趣的,看到最后直接一盆凉水,这些人都这么谨慎吗有朝廷的验证作保才肯相信实力,自己没有江湖令,也是五品高手啊,真不是虚有其表啊! 一连好几个,全要江湖令,李木也懒得再看前面写的啥了,直接看后面要求,有江湖令三个字全都略过。李木看了好几块任务栏,没有一个能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没有江湖令要求的,任务内容却是:求好心人帮忙找一找我家走丢的小狗“阿黄”,他俩要是在陈家庄找走丢的小狗,说不定能把自己搞丢。 “哎呀,算了算了,你丫是没戏了。”唐黄在一旁劝到。 “那边还没看呢。”说完,又朝永久任务的任务栏区域走去,“哈哈,你看,这个任务不就挺好吗” 第三十七章 遇贵人 唐黄仔细看看令李木兴奋的是什么任务:食野阁长期收购各类野兽、灵兽。 “你准备打猎去”唐黄对于李木的这个决定感到特别惊奇。 李木斜瞥了唐黄一眼,“怎么瞧不起打猎的” “我不是瞧不起打猎的,我是瞧不起你!”唐黄对李木的奇思妙想还是那么的无情,“就你你会打猎吗” 李木是属鸭子的,死了也嘴硬,“怎么就不会了在林子里找到猎物,冲过去,迅速把它咔嚓了,再带回来卖给食野阁不就完事儿了吗” “哈哈哈哈……”唐黄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旁边一声粗犷的笑声传来,“小伙子,打猎可没这么简单。想来,你也是修道人,在林子里,也是有灵兽会御灵的,他们也吃肉,可也没见哪种野兽给吃灭绝了。树林里的野兽们啊,都有各自活命的本事。你要是就这么去打猎,保准你灰头土脸,顶多掏几个鸟蛋回来。” 李木和唐黄循声望去,发现旁边站着一位壮硕男子,大概三四十岁左右,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该男子身高看着应该有一米八往上,一身短打装扮,双臂线条分明的肌肉在空气中展露,皮肤看上去有些黝黑,衬托得他的牙更白了,整齐的短发也给他倍添精神。 像这种糙汉子,唐黄一向是只会报以礼貌微笑,舍不得多施舍一个字,李木主动询问道:“叔,听你这么说,你是不是很擅长打猎啊” 那汉子看李木问得很诚恳,态度也很乖巧,就有些自得地回答道:“不是我吹,在这陈家庄里,还没有人敢说打猎技术比我好。就说你们看的这个食野阁,它七成的肉都是我提供的,你说我厉不厉害。” 李木听完,眼睛直发亮:“真的那您能带带我吗我也想学。我是杂口逍遥子,李木。” 这个发展属实有点让人意外,唐黄都惊了:“啥玩意儿啊,你就让人家带你。而且你又不是准备一辈子都打猎,学那干啥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有的你吃苦!” 李木却露出“多用用自己的脑袋”的笑容,解释道:“咱们不打猎为生,但肯定还要走江湖啊。咱们也别想着学多精,就学会个皮毛,以后在外面行走也肉吃了不是咋地,还想啃干粮啊” 唐黄眼珠子一转,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儿,还有就是这陈家庄也不是什么繁华地儿,也没什么好玩的,跟着去学打猎说不定还能找到不少乐子。主意一定,唐黄也笑着对那汉子说:“哎呀,我对打猎那是向往已久啊,不知道哥哥愿不愿意带带我们我知道这肯定会耽误哥哥正事,我愿意出钱补偿,您说一个数,我绝不还价!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翩翩美公子,唐黄。” 看着这俩年轻孩子讨论完,男子也收起了脸上的惊讶,稍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行啊。我叫羿有穷,教你们俩的任务我接下了。学费五百铢,教学期间所有猎物归我,你们俩想什么时候结束,就什么时候结束。有什么问题吗” “有有有,”李木赶紧接话,“羿老师,我们应该做什么准备啊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去哪捕猎啊” 羿有穷对这些问题好像早有准备,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你们想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反正肯定准备不好。正好明天我要去打猎,就明天早上开始,去庄子北边的树林打猎。我会庄子北面路口的哨卫所等你们,七点,记得准时到。还有问题吗” “有的,羿老师你什么修为啊”李木还真是有求必应啊,你一问就有问题。 羿有穷闻言一笑:“六品。”语重心长地提醒到:“李木呀,看来你是刚刚踏入江湖不久啊,问别人修为是大忌!尤其是像我们这样才认识的人,又不熟,我很容易以为你是在挑衅啊。” 李木知错能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下次不会了。” 羿有穷摆摆手,“没事儿,我这个人大大咧咧的,不计较这些。好了,我要回去收拾东西了,明早别迟到,记得准备好钱。”说完也不管李木和唐黄两人,不再问他们还有问题没有,转身就走了。 等羿有穷的身影不见了,李木和唐黄也离开了求贤居。路上,旁人渐少,唐黄这才低声问李木:“你冒冒失失地问羿有穷修为,又是试探吗他又是你师父安排的” 李木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试探,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师父安排的。”面对唐黄疑惑的小眼神,李木有些尴尬地说道:“我真的只是想知道,他什么品级,我看我能不能打得过他。” 唐黄对于这个答案已经不感到惊奇了,只能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愧是李木,反倒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既然他不是你师父安排的,他之前也不认识我们俩,第一次见面,都没有对我们进行调查,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我们的请求江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地,江湖人更没有那么多的好心啊。” 李木却持相反意见:“你这内心也太阴暗了,不至于,你一看他就知道是那种豪爽的人,痛快答应也很正常。再说了,他不还要收了我们五百铢吗” “哼,”唐黄嗤之以鼻,“五百铢对一个六品来说不少,但算不得什么大钱。他也算是一个江湖好手了,听他的意思,野兽他都猎,这本身就不寻常,正常六品,谁看得起那点钱啊” 李木见唐黄说的有理有据,而且此事事关两个人的安全,不能马虎,最后两人决定利用今天剩下的时间,好好打听一下这个羿有穷。 六品在这么一个庄子里也算名人了,两人没有费多大的劲儿就打听清楚了,不过回到客栈吃晚饭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我是真没想到,他还真就没有什么问题。”唐黄一边吃饭,一边感慨。 听到唐黄的感慨,李木不由一乐:“你看,我就叫你心理阳光一点嘛。大家都说了,羿老师性格豪爽,为人大方,经常帮助人。人家连野兽也捕,那是因为人家从小就爱打猎,他又不指望着赚钱,只不过是兴趣爱好。对了,我们要准备些啥啊” “他不是说不用准备吗那就不准备呗。” “嗯,也行。真期待明天的打猎啊。” 第三十八章 学习使我快乐 “你看看你那小气样儿,有必要把房退了吗把东西全带上你也不嫌累。”唐黄是走一路,抱怨一路,实在是觉得李木为了省钱,把房退了丢脸。 李木提起酒泉喝了一口,宽慰道:“没事儿,羿师父不是本地人吗回来的时候,叫他给你找一个更好的住,不是更美” 唐黄这才没有多话,“哼,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能浪费这早晨的清凉带给我的好心情。” “啊是是是。”李木和唐黄就闲聊斗嘴,打发时间,在庄子北面路口等着羿有穷。 “哟呵呵,不错不错,你们两个小伙子挺好。”到早上七点的时候,羿有穷准时出现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木和唐黄两人,“嗯……跟我想的一样,果然是什么都不懂啊!” 听完羿有穷的话,又看着他的打扮,李木和唐黄沉默了。 今天的羿有穷,穿着麻布的长衣长袖,上面满是尘土泥浆,还有青草浆,背后还背着个长一米五的大箱子。 而我们的李木和唐黄呢洗漱打扮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唐黄就腰间别一桃花扇,一锦囊,那叫一个潇洒。李木也就好点,腰别酒泉,背着一个包袱,带的东西多一点。 谁要说这三个人是一伙的,要去做同一件事,那肯定会被骂是傻子,这画风搭边吗 李木牢牢记着长辈们的教诲,不懂就问:“羿老师啊,为啥这般打扮啊” 羿有穷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子,问了一句:“这小石头显眼吗” “不显眼。”李木和唐黄异口同声。 “那搁在一块白布上显眼吗”羿有穷又问。 李木和唐黄似有所悟:“显眼。” 羿有穷说道:“不要因为野兽打不过你们,就小瞧它们,它们的嗅、听、视、感灵着呢!不灵的早被吃了。就你们这样进去,猎物早被你们吓跑了,毛你们都别想看着一根。” 李木有些惭愧:“那我们这就去换了” 羿有穷摆摆手:“不用,你们这样也能吸引自信的捕食者来看看情况,也挺好。而且用不了几天,你们的气息就能和大自然融合了。”这没想到啊,羿有穷还能说这么高情商的话,要是李木,估计就得说“反正过几天就脏兮兮的了”。 “那您这个大木箱”李木小心问道。 “一些必要的准备,”羿有穷回答道,“有了它们,咱们这几天在野外可以舒服得多。反正咱们修行人,身强力壮,带着这些东西也不费劲儿。” “哦……”李木表示学到了,“诶,这几天都住野外吗” “有问题” “没有没有。” 说了这么久的闲话,三人总算是出发了。 在羿有穷的带领下,先是沿着大路走了十几分钟,随后转小路。 小路不像大路,弯弯扭扭的,两边杂草还多,越走下去,路越窄,到后来都没有了。等三人到了树林边上,李木和唐黄两人的裤脚已经被划拉得脏兮兮的了。他们这下相信,可以很快“融入自然”了。 来到树林边上,羿有穷没有停下,也不说话,继续往里走,李木和唐黄也不好开口,沉默地跟着。 树林遮蔽着烈日,带给了李木和唐黄不少凉爽,也带给了他俩不少麻烦——真不好走啊。 之前在外面走着,也就是杂草没路,现在好了,不只是杂草,还有枯枝丫杈,灌木盘根,走起来那是真累。 大家都是修行人,能被这个难住唐黄当即御灵。 “扑哧……咔嚓……”四周一下子就传来飞鸟四散,走兽遁逃的动静。“原来四周动物这么多的吗”李木和唐黄也是被惊到了。 羿有穷这时候也回过头来,笑眯眯地说道:“吓了一跳。能御灵的生物对其他生物具有碾压的实力,所以那些普通生物即便不会御灵,也一定会整一个感受灵波动的方法,只有能感知危险,才能避免被危险吞没。” 羿有穷说完,就继续往前走了,留下一句:“赶紧走,不然你们会发现一群灵兽正在悄悄窥探我们。” 三人继续往前走,唐黄追上李木,在他耳边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说道:“我犯了错,他却在说话的一半时间都在看着你,明显是说给你听的,他对你相当上心啊。” 李木微微点着头。 走了整整一个上午,羿有穷终于在一处山壁前停了下来,观察几下后,扒拉掉垂下来的藤条,居然露出一个大石洞,还有一股清泉潺潺流出。 李木和唐黄惊呆了,没想到还藏有这些个好去处。 羿有穷说道:“做事儿啊,必须要有一个立足点。这地方是我之前找的,当个临时的窝,相当不错。不过啊,既然是窝,那就必须得熟悉。来,我们一起探查一下。” 搜查完周围,布置好相关事宜,羿有穷这才带着两人开始捕猎。 羿有穷给他们讲解道:“这捕猎啊,在我这儿,有两种,一种是追猎,一种是坐猎。不管是哪种,全都需要先找路。” “找路”这可把两人难住了,“这都没人走,哪来的路啊” 羿有穷笑了,指着一处草丛:“你们仔细看看。” 李木和唐黄依言看了半天,啥也没有看出来。“那不就是几簇草吗” 羿有穷反问:“你怎么知道那草是几簇的,不是一簇的” 李木很自然地回答:“那不是很明显的……疏密!”两人恍然大悟,过去拔开草丛一看,果然有一条半指宽的小径。 “凡走过,必留迹。蛇鼠有道。”羿有穷跟上来,“走得多就明显,刚刚留下也明显。这应该是钻地鼠留下的,这种小家伙,窝和饭堂在不同地方,跟着路,或者等在路上,就能逮住它。” 羿有穷又教了两人不少认“路”技巧,还安装了陷阱,晚上的时候,他表示很遗憾,就逮了几只兔子。 回到石洞放大箱子的地方,羿有穷把兔子处理干净,又生了两堆火。李木还在奇怪为什么弄两堆火,羿有穷从木箱里掏出的一口大锅和烧烤架,以及各种瓶瓶罐罐的调料给出了答案。准备这么齐全吗这真不是出来野炊惊若天人有没有 “你们俩这啥表情啊晚上吃烤兔子和兔子蘑菇汤啊。呵呵,有准备的人才能享受,知道吗”羿有穷相当享受这种出人意料的感觉。 至于他说的话,晚上吃着羿有穷精心烹制的兔子,李木和唐黄表示很认同。 当然了,羿有穷准备的不止这些,不仅有各种药,各种工具,甚至还有一大把毛。 “你们可别小看了这毛,这是长毛犼的,这林子里最厉害的灵兽,我费好些劲儿才搞到的。”羿有穷一边讲解,一边丢一撮毛进火堆里,“这些野兽啊,灵兽啊,没有绝对的把握,或者被逼无奈,它们一般是不会出手的,因为一旦出手就很可能会受伤,受伤意味着虚弱,虚弱意味着死亡。 “所以它们一般靠吓,这些鳞、甲、毛、羽往往都携带它们的威势,输入些灵就能激发。不过我们要睡觉了,直接这样烧了,弥漫出来的气息也有类似效果。” 李木点点头,感慨:“今天真是长知识的一天啊!” 第三十九章 乐不思花 “今天运气真是不错啊,就这么一会儿就抓了三只鹿子。咱们今天中午让羿老师给我们做蒸鹿肉,上次没吃够啊。”说完,肩抗两头鹿,手提一头鹿的李木擦了擦嘴角,拿酒泉喝了一口,压一压口水。 “出息。”唐黄照例嘲讽了一句。 公子哥就是公子哥,虽然现在和李木一样脏兮兮的,啊不,充满大自然的气息,可举手投足依旧贵气十足,李木在后面卖苦力,他在前面持桃花扇开道。 嘲讽完,唐黄还是补了一句:“不过老羿的蒸鹿肉确实可以,中午吃这个不错。” 两人一路上大声交谈,惊得四周动物四散奔逃。李木不由感叹:“咱们出发的时候,多小心翼翼啊,生怕惊扰了它们,回来时多硬气啊,横冲直撞。手里有货,心里有底。” 唐黄作为职业抬李木杠的选手,这时候有话说了:“你这么硬气,别使老羿教的小技巧,放开手脚御灵啊。” 李木一脸慈悲相:“放它们一条生路,它们修到五品实力不容易。”随后又感慨道:“羿老师这敛息法好用啊,只要是低烈度御灵,完全不会让周围生命察觉灵的波动。” 唐黄闻言还要杠几句,李木突然惊喜地喊了起来:“快看!朱果红了!”说完就冲了过去。 前几天羿有穷带着他们的时候,路过这里,那个时候朱果还是青色,羿有穷指着告诉他们,这果子清热生津、涩肠止痢、健脾益胃,还好吃得很。当时把李木给馋的啊,恨不得青的也揪几个尝尝,没想到今天路过就已经全红了。 李木迫不急待地摘了几个尝尝。 一口一个,汁水直接在口腔之中迸射,酸甜可口,美得很! 李木又贪嘴了几个,才把树上红了的全都摘了下来,兴冲冲地就回营地了。 羿有穷看着李木带回的朱果,也很高兴,“嗯,不错不错。这些是熟得早的,再等段时间,朱果全熟透了,更甜!秋收冬藏,该是丰收的季节了。” 李木一边吃着朱果一边应和:“嗯嗯,就是。原来还能甜啊”李木忽然顿住:“诶,等等,秋收冬藏” 羿有穷有点搞不懂李木什么意思,“对啊,秋收冬藏,到了秋天……” “到了秋天了”李木满脸不可思议。羿有穷还没明白是什么情况,唐黄却是一下子明白了,在旁边乐不可支。 “对啊,朱果都熟了,你们也学了一个多月了。”羿有穷还是搞不清状况。 李木却一脸慌张:“咋就一个月了”真是山中无岁月啊。“我是一点感觉没有啊!咋整啊按理说我应该走了一半的路了,这才刚出门没有多远!” 唐黄在旁边大笑歇了一下,抽空来补李木一刀:“哎呀,你也别着急,不就是迟了一两个月吗筱花不会收拾你的,说不定她再也不理你了呢,哈哈哈……” 李木翻着白眼看了唐黄一眼,灵机一动,又赶忙换上笑脸上前抓住唐黄的手:“兄弟,我们是兄弟吗” 唐黄也换上严肃的表情,毅然决然地说:“不是!” 李木压根儿不理,自顾自地说道:“兄弟我的性命就在你手里了,”唐黄还在拼命的把手挣脱出来,嘴上不停地否认:“不是!不是!我都不认识你!” “兄弟求求你,就帮我背背锅。就说是你贪图路上欢乐,误了赶路,迟了两三个月,行不”李木“苦苦”哀求道。 “两三个月”唐黄有些算不明白。 “咱们路上肯定还会玩啊。”李木说得理直气壮。 唐黄脸上一苦:“筱花是真会生撕了我的,打死我也不答应。” 李木宽慰道:“放心,我会帮你说好话的。” 唐黄赶紧申辩:“我不答应!” 李木满脸狡黠地说:“你猜筱花会信谁的” 唐黄无话可说,只好竖起双手最长的手指表示称赞。 李木赶紧说道:“哎呀,不要这样,大不了以后我也替你背锅。”唐黄只是回以“呵呵”。 羿有穷听完对话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不由微笑起来,感慨道:“年轻真好。”转而又问道:“听你们的意思,是准备走了” 李木道:“是啊,羿老师。这两三个月的路程总不能走一年啊,这都推迟一个多月了,我们这就告辞了。”说完就准备拉唐黄走。 唐黄却是纹丝不动,“告辞你个大头鬼!我还要吃蒸鹿肉呢!大中午的,饭都来不及吃” 李木脸上有些挂不住:“哦哦,是。羿老师,我们中午饭吃了就走。” “屁嘞!就咱们俩这样子,走啥啊怕是走在路上,别人还以为野人出世了。咱们不得回庄子修整一下啊”唐黄直接一套组合拳进行打击,“你不都说让我背黑锅了吗你还着急个啥一个多月没看见你想你家筱花,现在就突然这么想了还说什么路上还会玩,啧。” 李木被说得脸色绯红,也不知道是惭愧还是害羞。 羿有穷也在一旁哈哈大笑:“小伙子,别着急,这种事着急不得,冲动最坏事。先吃饭才是要紧事,来,帮我处理这鹿子。” 李木红着脸去帮忙了。 羿有穷一边忙活,一边低声和李木聊着:“李木啊,你这是要去见姑娘啊。” “嗯。” “约定了时间吗” “没有。” “啊”这个回答让羿有穷有些意外,他都打算批评一下李木忘事不守约了,结果人家压根儿没约定,赶紧问道:“她知道你要去吗” “知道!”李木条件反射地坚定回答,可又迟疑了起来,“应该知道” 羿有穷没有鄙视李木,反而微笑起来:“不错,挺好。”羿有穷拍了拍李木肩膀:“孩子,好好享受这种青春岁月。”之后又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建议,既如此,那就别着急,就依着现在的步调去。走完这一程你也有足够的见识,也就成熟些了,你需要成熟帮你做决定。” 李木思索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唐黄没有等太久,不一会儿就吃上蒸鹿肉了,吃完两人不再耽搁,反身回镇上,修整购物。 李木和唐黄走了,羿有穷也收拾家伙什准备离开。 羿有穷刚刚把箱子装好,突然听到身后有展翅声,转身一看,一只全身赤红的小鸟正停在枝头,一根尾翎奇特而瞩目。 羿有穷看到小鸟没有惊讶,反而很恭敬:“雀爷。小李木走了,不愧是吴前辈徒弟,确实了得。” 小鸟微微抬头,似乎听懂了羿有穷的话,还有些骄傲,之后舞动了一下喙子,示意羿有穷看看身后。 羿有穷一看,木箱上多了一粒种子。 羿有穷捡起种子推托道:“能帮吴前辈教点小李木一点小道,我已经很高兴了,怎么……” 枝头空空如也…… 第四十章 咦,鸟食 “我们走了几天了”唐黄开口问道。 “离开陈家庄两天了。”李木回答。 “哦哟,总算是记得住时间了啊。”唐黄讥讽完李木“乐不思花”之后又抱怨道:“连着两天赶路也太没意思了,啥事儿也没有发生,还是打猎好玩。” 李木劝说道:“咱不是在赶路的时候,顺便打猎吗不然我们哪来的新鲜肉吃。” 唐黄当时就不乐意了:“你管逮只兔子,抓只鸟叫打猎还有,说着我就来气,你手艺能不能好好练一下,简直浪费调料。” 李木哪能受这气,立马回怼:“吃屎的还嫌拉屎的臭,过分了啊。当初你还嫌弃我背这么大一包不潇洒,现在又心疼调料了” 从羿有穷处出师后,李木深刻意识到在外行走,调料是多么重要,当然了伤药这些东西不是说不重要。回到陈家庄,李木就换了一个大包裹,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塞进去,要不是唐黄说影响他的翩翩风姿,李木高低也整个大木箱把锅带上。 “哎呀我去,”唐黄听完李木的话,面部都扭曲了,“你说话就说话,打这种味道这么大的比方干啥” 李木很是不屑:“我们街坊邻居都这么说话,咋了嘛”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这快中午了,那午饭你还吃不吃嘛不吃我少整点。” 唐黄犹豫纠结了一会儿,一咬牙:“吃,凭啥不吃不过今天中午整点好的,不吃兔子小鸟了。” “行。”李木也没有什么意见。 话音一落,李木和唐黄便离了小路,一头扎进旁边的小树林里,敛息行进了一段距离,来到林子里的一块开阔地,唐黄低声对李木说:“你我分开行动,我去打猎,你去准备柴火、菜蔬,待会儿在这里集合。” 李木对这个方案没有意见,选择了与唐黄相反的方向,一路捡拾枯枝,还找到几朵蘑菇,采了几株野菜,摘了几把野果,李木感到收获满满,心满意足准备往回走。 李木谨遵羿有穷教诲,时刻小心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在干活时一直感受着周围灵的异常。 从羿有穷那里出师后,他感灵能力更敏锐了,这不,临走前无意间发现不远处地底下好像有点不对劲儿,灵好像要浓郁一点。 李木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一探究竟,转念一想:我走江湖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多见识见识要是一有问题就跑,那还能见识啥挖!挖开来瞧瞧。 说干就干,李木下定决心后,麻溜地来到异常处的上方,把东西放下,御灵保护双手,如热刀切油般插入土地,奋力刨起来。不一会儿,两边就堆起高高的土堆,李木也挖了五六米的坑,其中岩石层就有四米多深,总算是挖到了。 李木一把抠出一块岩石,这岩石有多种类型石头构成,其中有一部分晶莹剔透,润泽透明,“咦,鸟食!” 李木没想到这灵浓郁一点的地方,还能挖到自家鸟叔每天吃的食物,不由又联想到自己师父,筱花,鸟叔,也不知道他们过的好不好。 搞清楚这里没啥稀奇的之后,李木也就没心思逗留了,估计唐黄已经在等着了。李木又想着以后说不定会碰到鸟叔,就又抓了几把带身上,到时候好招待。 李木出了深坑,怕唐黄等得着急,坑也不填了,拿上东西就走。 回到约定地点,唐黄果然带着一只灰獐回来了。 唐黄抱怨道:“你咋这么慢啊踩蚂蚁去了啊” 李木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本来以为有好玩的东西,没想到就挖到点鸟食。” “鸟食蚯蚓你挖那玩意儿干嘛那玩意儿可不兴吃啊,我的好大儿。” 李木正收拾准备做饭,随手从身上取了一块石头扔给唐黄,解释道:“不是,是这种鸟食。” 唐黄接过后定睛一看:“鸟食!呼……”唐黄先把一口气喘匀了,“冒昧地问一下,你说的该不会是中间这透明的这个” “啊。”李木不明白唐黄震惊啥,“是啊,咋了” “谁家鸟吃灵源石啊还他妈顶级的,你有点常识行不行”唐黄觉得李木简直不可理喻,虽然他家里有矿,还好多,不在乎这东西,但这玩意儿好歹两百铢一钱。当鸟食鸟吃这玩意儿灵源石再多也不能这么折磨鸟啊,鸟能消化这个 李木听到唐黄的话猛地抬头:“啥这玩意儿是灵源石” “你灵学都学的啥啊灵源石你都不认识”唐黄出离了愤怒。 李木还没有回过神来,下意识回道:“周鲁老师给我们看的,不是都有颜色嘛……” 李木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灵源石稀缺货啊,灵器、法宝和布阵常用到,那玩意儿多贵啊,具有颜色的,内蕴灵有属性的次级灵源石都是四十铢一钱,哪来的钱搞顶级的无属性灵源石,用来当教具给大家看 可是玻璃也是无色透明的啊,就自己家庭那个条件,居然能天天拿的出顶级灵源石喂鸟叔,量还不算少,谁信啊李木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万万没想到啊,自己曾经离暴富这么近,“可不对啊,为啥我还是没钱啊”李木陷入了迷茫,他觉得中间肯定有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李木现在对自己师父实力的猜测,又上了一层楼,心里也多了一分哀伤,实力那么强,又有什么用呢 唐黄在一旁看着李木脸色不断变换,也懒得探究他心里的风起云涌,一巴掌拍在李木胳膊上,惊醒李木,问道:“你说你是挖出来的是” 李木的表情说明他还有一点迷糊:“对啊,咋了” 唐黄继续问道:“你挖完了” “肯定没有啊,我就随便带了点,那里……”李木说着说着就明白唐黄的意思了,“我擦!我甜蜜的挖到矿了” 唐黄就淡定多了,点了点头:“十有八九是,小子运气不错啊。” 顶级灵源石的矿,虽然都是原矿石,那也是好大一笔钱了,债务有救了!再也不用愁!李木在心中不断盘算着,脸上乐开了花。 唐黄也不禁莞尔,“走,带我去看看。” 李木笑着摆摆手:“先吃饭。” “啊”唐黄表示不理解。 “大中午的,我饿了,先吃饭。” 第四十一章 左右为难 唐黄现在很心焦,很惆怅,食不知味。因为刚刚,自己的好兄弟,李木,发现了一座顶级灵源石的矿(疑似),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正常人眼中)。 唐黄是天下第一世家唐家的公子哥,他对钱没有兴趣,可他知道他兄弟李木有,而且很大,你看李木平时扣扣搜搜,斤斤计较的样子就知道。 但是,很不情愿的,出现了但是!李木在听闻一座钱山在不远处,他居然不为所动,说什么饿了做中午饭!他是不是终究还是被天降横财冲昏了头脑,担心我染指他的矿,在想办法独霸灵源矿我该怎么委婉地告诉他我不在乎矿,从而拯救这段珍贵的友情 李木看着唐黄失神的样子,勃然大怒:“唐黄你够了啊,我厨艺不好我认,但今天这肉我做得既不糊,又不生,还有焦香味。干粮你都能啃,这饭你就不能好好吃了” 被李木这么一骂,唐黄总算回过神来:“啊我在想矿的事。” 李木听完一乐:“哈,没想到堂堂唐家少爷,也对这矿动了凡心了啊。要不这样,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分你一半。” 唐黄白了李木一眼,就这精神状态,看来完全是自己想多了,丫的就是饿了想吃午饭,真不能拿正常人思维去套他的脑回路,要出事儿! 唐黄吃了一口肉,问道:“你不怕万一有人找到你挖的坑吗到时候可变成人家的了。” 李木一脸无所谓:“不至于,这周围哪里来的人啊再说了,没了就没了呗,这矿本来就不是我的,它是大地的。” 唐黄没有深究李木神神叨叨的说法,而是随意问道:“这矿你准备怎么开啊又要耽搁不少时间,你才能脱身哦。” 李木对唐黄的问题感到很奇怪:“我开啥矿啊一没人,二没设备,三没经验。” “嗯”唐黄愣住了,“那你准备怎么处理啊” “让庄子处理啊,这附近就只有庄子。”李木说道,“我帮他们找到一个顶级灵源石的矿,还不给点报酬啊” 唐黄点点头:“给,给矿价值的百分之一。” 李木有些震惊:“啊这么准确江湖规矩” 唐黄摇摇头:“不是,朝廷的《矿石法》。是属地内的,矿归属地主,矿产发现者得矿产价值的百分之一。” 李木往四周看了看,“这荒郊野岭的,肯定不是庄子或者哪个城的属地啊。” 唐黄道:“这种情况下,矿产属于探矿队的所属势力。” “我们没有势力,也不是探矿队。” “是你,不是我。这矿按理属于离它最近的庄子,由它付给你百分之一。” 李木这下子听明白,又冒出一个新的疑惑:“那这矿怎么也不属于我啊,我没法开矿啊,你为啥之前问我想要怎么开矿啊” 唐黄语气无奈:“你补个自由探矿证,它不就是你的了,就你现在的实力,自成一方势力都够格。” “哦。”李木淡淡地应了一声,掏出了地图:“这附近有两个庄子,一个是桑庄,一个是莲花庄,就俩地名,图上也没画属地范围,判断不了哪个更近啊。” 唐黄道:“你随便选一个不就完了” “那怎么行我们得遵守规矩。” “那你想怎么处理” “待会儿我们朝那个方向走,先进入哪个庄子,就说明哪个庄子近。” 唐黄对这种事没兴趣,也掺和不了,随口答应李木:“行,随便你。” 李木和唐黄吃过午饭收拾好后,来到挖坑的地方,唐黄跳进去看了看,依据经验判断,这确实是一处矿。 两人于是依着之前的决定,从坑出发,朝着两个庄子前进,笔直前进,翻山渡河都不绕道,生怕歪了,走了一个多小时,到农田了。 李木和唐黄是从树丛里钻出来的,一出来就踩在一条笔直的田埂上,笔直得跟他们的行进路线一样,将两块水稻田分割开来,左右两边还有两拨护农队在巡逻对峙。 “完犊子了,踩分界线上了,这不成了一样近了”李木一看这情况,就在心里大喊不妙。 还不等李木拉着唐黄回去从长计议,两拨护农队也发现了他们,大喊:“什么人站住!干什么的”说着左边的护农队拿棍子指着,右边护农队拿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李木和唐黄两人。 “彻底完犊子了。”李木看着两边武器不一样,心更凉了。左边拿的棍子上刻有灵纹,灵力通过灵纹运转,增幅修行人对灵力的控制,那样子是制式法宝,一看就是世家的。右边拿的是制式灵器,最常规的灵源枪,使用者御灵辅助启动,射出高温高速的破片,一看就是朝廷的。 听到他们呵斥,李木和唐黄也不敢乱动了,只好留下来实话实说。 李木开口解释道:“我是杂口逍遥子,李木,来要钱的。” 正常人听得懂这没头没脑的话吗上来就说自己来要钱的,乞丐还是强盗啊两拨人面面相觑,色厉内敛地问道:“要什么钱问谁要” 李木有些难为情:“发现灵源石矿的钱,就是矿的价值百分之一那个,问谁要我现在也不知道了。” 众人一听,顿时把武器收起来,态度也恭敬起来了,“你们等一下,我去把庄主(掌庄)找来。” 李木见没什么危险了,也舒了一口气。 右边一伙子机灵,怕场面太尴尬,跟李木套近乎:“李兄弟啊,你放心,我们莲花庄肯定会,一分不少,给足您的钱的。”这个停顿总觉得在暗示什么。 李木还没有说话,左边的人不乐意了:“李兄弟明明是帮我们桑庄探的矿,关你们什么事”眼看着两帮人就吵起来了,气氛也开始剑拔弩张,李木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啊。 世家与朝廷结构与运行方式迥然不同,一个赖灵而生,产粮食产灵材,尊崇修道人,一个赖绝灵所而生,产灵器产工具,尊崇智者。两者多有冲突,可两者又相互依赖,更是同根同源,一般都相安无事,可能有些小摩擦,就像桑庄和莲花庄一样。 但现在不一样了啊,李木发现了一个矿,听意思他还不准备自己要,那可是老多钱了,谁不心动啊 心动的人儿行动快,这边还没有吵多久呢,两个庄子的话事人着急忙慌地就带着一大帮子来了。 窄窄的田埂一定没有想过,在漫长岁月中会有一天它将承受这么多,一人宽的地方密密排满几十个人。李木看着田埂在那儿胡思乱想。 两位话事人争先上前行礼:“我是莲花庄(桑庄)话事人,不知哪个是李木小友。” 李木举了举手:“我是。是我发现的。这是我兄弟唐黄。” 唐黄拱了拱手,然后继续装作不存在。 桑庄庄主正欲开口,莲花庄掌庄抢先开口道:“小友可能不知,我罗象国有一套完善的《矿石法》,对各种情况都有应对,不如先带我们去现场看看不是信不过小友,只是担心对情况不清楚。” 第四十二章 这发展 莲花庄掌庄和桑庄庄主都来到大坑前面了,现在情况那是相当清楚明了,具体情况就是俩话事人麻爪了。 李木和唐黄可能对两个庄子的属地不清楚,但莲花庄掌庄和桑庄庄主两人清楚啊,都为这个打过几场,能不清楚吗刻骨铭心啊!就这地儿,还真就到两个庄子距离一样,这咋整嘛《矿石法》里对这种情况真没有规定啊。 看着莲花庄掌庄田壮的窘迫,桑庄庄主桑孜述微笑开口道:“田掌庄啊,现在情况清楚了按照完善的《矿石法》,现在应该怎么处理呢” 桑孜述是一个清瘦的老人,说话不紧不慢,语气温和,好像是在关心后辈一样。 田壮面对桑孜述的嘲弄报以微笑,配合着他朴实的长相,展露出一种常年劳作的种户的憨厚,回应道:“听桑庄主这么说,是打算将这座矿全权交给我处理吗我非常乐意接受这份工作。来人,叫牛师傅来看看矿。” 桑孜述的笑容更盛,拉住田壮的手,慢悠悠地说:“诶,我们桑庄的事,哪里敢劳烦田掌庄去把桑诺器叫来探矿。” 李木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这两人在心里都亲切地,根据族谱按图索骥,互相问候多少遍了,嘴上更是夹枪带棒,可看看人家那语气,那神态,那动作,这非是多年挚友啊! “唉,田掌庄,你我都知道,咱们这样争,争不出一个结果,”桑孜述率先提议道,“《矿石法》又没有明确规定,不如我们听听发现者,李木小友的想法如何” 李木在旁边一惊,这怎么回事儿啊,这摊子事儿咋又回到自己头上了 桑孜述不等田壮回答,扭头看向李木问道:“李木小友,你觉得呢该哪家开采这矿”田壮也回头望向李木。 李木一时有些慌乱,不知该怎么回答,下意思地看向唐黄,结果唐黄正坐在旁边树上,摇着桃花扇,看着戏,那是好不惬意。看来这事指望不上唐黄帮忙了。 李木摘下酒泉喝一口,压压惊,小心试探着建议道:“要不,你们两家平分给我的钱也一人一半” 对于这个提议,两人默契地同时摇头,否决了这个方案。 田壮问道:“怎么平分挖之前划条道,一人一半还是挖完之后平均分这矿看上去也没多大,我们两个庄子人可不少。” 李木刚想开口,桑孜述又接着问:“怎么保证最后真的是平均分的,我不相信他们莲花庄不搞小动作,谁能监督” 李木无话可说。 李木听他们的意思,就是不想和别人分,都想着自己庄子独占,只不过要个由头,好名正言顺而已。 面对这种二选一的局面,李木心说,这还不简单,我熟得很。 两人否决李木平分的意见后,李木从兜里摸出一铢钱,对两位话事人说道:“这下我知道了,你们都想要个整的,那也简单,我待会儿抛这枚铢钱,你们猜落地时哪面向上,谁猜中了,这矿就给谁。” 田壮和桑孜述一起大笑:“哈哈哈,小友真是幽默啊。”“这可是大事,岂可儿戏” 李木赶紧解释:“你们可以检查我的铢钱有没有问题,整个过程你们都可以监督的,很严肃正规的。” 唐黄差点笑得从树上掉下来,两人更是对李木的话理都不理,那不是路边的石头,是矿,玩儿呢,能用这种小孩子把戏定这种大事。两位话事人接着自顾自就开始商量起来了。 田壮问到桑孜述:“桑庄主也是前辈了,经验要丰富许多,对于这个矿的处理,不知道有何见教啊” 桑孜述等的就是这句话,悠悠开口道:“田掌庄敬我虚长几岁,那我也说说我的看法。” 桑孜述看了一眼众人,田壮恭敬地听着,他接着说道:“这矿在我们两个庄子之外,又在我们庄子之间,我们两家都有资格开采,那就意味着我们两家都没资格。” 田壮眉头一皱,桑孜述接着说:“如此算来,那么最有资格的,当然是李木小友了。” 李木一惊,什么东西啊,矿怎么又回到自己这里来了 田壮刚想开口,桑孜述连忙说道:“就凭这灵源石矿开的这个天窗来看,此矿价值不菲,凭借它在此处再开一个李庄那也绰绰有余啊!当然了,我也知道李木小友没有经验,没有资源,我桑庄这几年发展得还看得过去,可以给小友提供一切帮助,让小友顺利在此建庄!” 田壮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呛声道:“你这帮助,不会还包括你家年方十八的孙女” 桑孜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双手抓住李木的手,热切地看着他。 李木被一位老人这么牵着手,还这么死死盯着看,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已经在考虑晚上做噩梦的事了。 李木勉强把手给抽了回来,问道:“您的意思是矿归我了是” 桑孜述笑容更甚,点头回答道:“对,对。” 田壮急得就要插话,却见李木又摸出了那枚铢钱:“那我决定,你们谁猜中……” 田壮舒了一口气,笑道:“李木小兄弟是逍遥自在的修道人,我们何必拿那些俗物俗事去束缚他。”两人对李木的话充耳不闻。 桑孜述冷脸哼了一声:“你这是欺我小友少不更事,不知世事艰辛。”说完又对李木劝到:“小友啊,你若建一个庄子,好处颇多,会极大帮助你修道的啊……” 李木也是叹了一口气:“两位啊,抛铢钱这个方法是真的好啊,你们要是……” 一听李木又开始推销自己的方法,桑孜述也闭嘴不劝,扭头和田壮商议,至于李木的话,就当是背景音了,林子里不是总有小鸟叽叽喳喳吗李木的声音大点罢了。同时,两人也深刻地明白,这小子脑子确实有问题,不要多搭理他。 桑孜述望着田壮说道:“今天这事,确实不好处理,不过我们也不是野人,无论如何也一定要以规矩办事。” 田壮松了一口气,心想,终于来了。 桑孜述说道:“既然朝廷的《矿石法》对于现在这情况不好用,那么我们就按江湖规矩来。” 桑孜述表情郑重:“‘凡我往之土,必以血染之!’此处是未开化之地,在此开矿,必然会受到野兽和灵兽的侵扰,我们就比一比两个庄子,谁的实力更强,更能守住这矿,谁就能拥有这矿!” 第四十三章 我要打十个 “‘凡我往之土,必以血染之’这句话,说的是当年那些第一批修行的人们,冲出绝灵所,筚路蓝缕,开疆拓土,与野兽和灵兽搏杀的豪气干云,”李木突然出声,冷冷打断两人的对话,“而绝不是说的像你们这样,为了钱,争得准备把对方的狗脑子打出来。” 田壮和桑孜述两人皆是愕然,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一直嬉皮笑脸,胡搅蛮缠的李木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们更想不明白的是李木到底要干嘛。 桑孜述眯起了眼,微笑地问李木:“李木小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们这么做有失体统,像野狗争食吗” 田壮本想施展缓兵之计,被李木这打搅,也面带怒色呵斥道:“李木,看你年少不懂事,但要有自知之明!大人们议事,小孩儿不要掺和。你放心,到时候谁都不会少了你那份的。” 李木听完,多看了田壮两眼,这人还挺好,这还帮他。 李木提起酒泉喝了一口,说道:“你说我千辛万苦地跑来,告诉你们这有矿,结果你们定不下来谁采,然后请我帮忙出主意。 “我出了俩主意,一个不行就算了,另一个听都不愿听,最后你们决定打一架,谁赢归谁。 “你们这兜兜转转的,问我意见有什么意义吗逗我玩呢” 桑孜述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田壮骂道:“你那是什么法子这可是矿,怎么能如此儿戏!” 唐黄察觉事情有些不对,收起桃花扇,跳下树来。 李木还想反问一句,你这打架定归属就不儿戏吗,却被唐黄一把捂住了嘴巴,赶忙解释道:“他脑子有问题,别理他,你们继续。” 李木扒下捂着的手,说道:“他们这样伤人,又伤和气啊。” 桑孜述笑道:“诶,小友多虑了,我们都是切磋,点到为止,伤不了。是田掌庄。” 田壮紧绷着脸,轻轻点头,说道:“好了,还是老规矩” 桑孜述笑容不变:“这是自然。” 李木插嘴道:“讲一下到底啥规矩呗。” 田壮这下却是动了真怒了,周身的灵腾地一下就运转起来了,没想到桑孜述却把他拦了下来:“田掌庄何必生这么大的气,讲讲何妨” 李木乖巧地点头,心里却是在盘算:从刚刚来看,这莲花庄的老大是六品,应该是他们庄子最厉害的,桑庄应该也差不多,事情还在控制范围内。 见过几次江湖人,李木总算是能把六品的高手认出来了。 桑孜述为李木讲解到:“我们两个庄子约定,这种以武定胜负的时候,双方各出五人单独对决,最后五人对五人团战,胜负算两局单独对决,赢的总局数多的胜。” “哦,原来是这样啊。”李木又问,“那能不能一个人打赢之后,接着继续打” 桑孜述回答:“当然可以。” 李木一喜:“那太好了!”说完提起酒泉饮了一口,“我也要插一脚。” “”什么叫“也要插一脚”,众人有些看不懂了,看他就十多岁的少年,顶破天就是八品修为,插什么脚能插什么脚 “你这是要干啥啊”唐黄替众人问出了口。 李木大声回答道:“他们说他们是按江湖规矩,我也是江湖人,我应该有权力参加。” 田壮被气笑了:“就你们两人我们可是会签生死状的,小心自己的小命,这不是玩过家家!” 李木摇摇头:“不是两个人,就我一个,跟他没关系。” 田壮还想再说,桑孜述却道:“小友说的有道理,江湖人哪有这么婆婆妈妈这野外可不是好玩的,干脆利落些解决了才是正事。小友既然这么说,肯定有把握,要是赢了,矿归小友。” 田壮无话可说,也懒得再说。桑孜述接着说道:“不过,这三方该怎么比试啊” 李木浑不在意,随意地说道:“这还不简单,你们两方一起上,跟我打,节省时间,就在这里,就现在,趁着没天黑。” 田壮与桑孜述被吓着了,田壮开口道:“你要打十个” “我要打十个!” “哈哈哈哈,好,果然英雄出少年,李木小友好气魄!就依小友!”桑孜述开怀大笑,向身后的人说道,“你们听到李木小友说的了吗还不出来挨打” 桑孜述话音刚落,便有五人排众而出。一人持剑,一人舞刀,两人持长棍,还有一人挥锤,身上的灵不断涌动,全是六品。 田壮见此情形,叹了一口气,说道:“出来。” 田壮身后同样走出五个人来,各自抱着一柄枪,只是样式造型有些差别,同样都是六品。 李木看到双方的人都亮了阵,默默松了一口气,也在心底感慨:这俩狐狸是早有准备啊,怕是得到消息,就知道事情会怎么走向了。 “好了,打架的人都齐了,无关人等都散开,我们早点打完早点结束。”李木打开手臂,示意大家把场地亮出来。 那十人已经催动了灵,灵力波动外显,大家自然不敢在外多耽搁,怕吸引来强横的灵兽,想着赶紧把李木解决了,两家好回去处理纷争,纷纷几个起落到百米外的树顶观战。 唐黄嘱咐一句:“小心一点啊,有危险尽量朝我这边靠。”说完也离开了。 众人皆已离开,李木也后退,和十人拉开五十米距离,豪饮一口酒泉,大吼道:“来!” 十人早就准备妥当,李木此言一出,全部同时出手。 只见其中一使剑之人,全身银色的灵力一胀一缩,如同一吸一呼,灵力顺着右臂经络流入所持之剑的灵纹,最终汇于剑尖一点,凝聚磅礴之力压缩至黄豆大小,化作一道寒芒直射李木! 持刀人不甘落后,一把大刀高举过头,金色灵力从四周涌向刀刃,煌煌耀目,一刀砍下,一道金色刀芒奔向李木,势要将他一劈为二! 挥舞磨盘大小锤子的是一个大胖子,运锤向上一击,在空中画圆,到达最高处又顺势下甩,带动身体离地转动,旋转几周之后,双脚稳稳落地,大锤正值最高点,扭身挥锤,用尽全部力量,奋力下击,一股巨大灵力通过底面向李木击去! 拿着长棍的两人也同时行动,瞬间消失在原地,分别从两翼向李木靠拢,手中长棍因灵力包裹,愈发漆黑。 持枪五人动作整齐划一,抬起枪管指向李木,两臂缠绕灵力,涌入枪内,“砰!”五声化作一声,同时击发,射出五团拳头大小的灵力,分别是白、青、黑、红、黄五色,在空中竟然相互吸引联合,爆发出成倍的威势,直取李木,要把他崩成碎片! 所有人都没有因为李木的年轻就留手,全都直接使出了各自的最强一击,大有无可匹敌之势,将击碎所有的阻挡。十位六品全力合击,五品也挡不住! 面对正义的群殴,李木怎么样了可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抑或直接吓傻了 对比十人的蓄势而发,李木在对手同时发动攻势之后,才开始催动体内灵力,这一催动,直接牵引百米内的灵力靠拢,甚至短暂加速了他们攻击的靠近,可那只是一瞬间。 李木瞬间完成对灵力的调动,先是重重地一跺脚,直接击散地面传来的攻击,双手作怀抱状,像抱了一个大西瓜,然后摔在地上,一波灵力以李木为圆心向外辐射扩散,激起尘石飞扬,周边树木如遭狂风,树叶四射,弯腰伏地,众人的攻击也全都被扰乱,再无法控制。事实上他们还得各自出招才能不被吹飞,之前试图近身前突的两人直接被逼回原地。 这还不算完,李木双腿死死钉在地上,以腰为轴,摆动上半身画圈,甩头晃脑,摇摆不定,像是中邪一般,偏偏这滑稽的动作,却搅动得灵力像龙卷风一样旋转起来,将所有攻击全部卷入其中,围绕着风眼处的李木旋转而死活近不了身。 将所有攻击控制住以后,李木双腿同时发力,将整个身体弹射至空中,同时也将整个灵力龙卷连同对手的攻击推向高空。 化解了对手的进攻,自然就该反击了。 李木抛却整个灵力龙卷之后,调整身形,在半空稍微停滞,背靠天空,右手竖掌,曲肘后拉,一掌拍向地面 早在李木弄出灵力龙卷的时候,众人就被压得不能动弹,现在看到李木这一掌要下来,更是只敢拼命全力防御,现在他们根本不想什么胜负之事了,只求能够活着。 意外地,李木一掌挥出了,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连灵力波动也不见一点。力竭了大家还在疑惑,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地面像是失去了支撑,凭空向下塌陷出一个长宽二十多米的手掌形状大坑,对战中的十人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就全都掉进坑里了。 这时候李木才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双手把略微散乱的头发往后一拢,问道:“我说我赢了,大家没有意见还有谁不服吗” 李木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听见了他说什么,面对这嚣张欠打的发言却无人敢开口,全场鸦雀无声。 第四十四章 一身轻松 田壮和桑孜述对整个过程和结果看得都很明白,但他们的的确确对整个过程和结果都没有看明白,俩人属实是被整懵了。 “卧槽!”事实上不止那俩人,唐黄也惊呆了。 唐黄这一声“卧槽”打破了沉默,田壮和桑孜述也回过神来,大笑着下树,朝李木慢慢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暗地里理清思路。 现在两个庄子的话事人,默契地达成一个共识——他们被耍了。 依现在这个局面来看,这个叫李木的,分明是早就摸清楚了两家的情况,虚托什么献矿之名,引出争端,他再强力出手,威慑两个庄子,同时名正言顺地把矿拿到手,并籍以开庄立身,不然这么强大的实力,这么轻的年纪,这么荒唐的说话行事根本无从解释,而他们两家的作为全都被算计在内。 而在旁边一直观看却不说话的男人,看衣着打扮就知道是世家贵公子,想必就是李木那混球的幕后支持者代表了。 现在这个情况,于规矩,于实力都是全然无法阻挡其计划的实现,只能先虚与委蛇,日后徐徐图之了。 不得不说,两个庄子的话事人这推测,简直合情合理,看来李木真的是一个心机很深的人。 李木也没有在那摆姿势了,一边拍着身上灰尘,一边等着田壮和桑孜述哈哈大笑着靠近。 “行了,别笑了,认不认这个结果,还打不打,你们倒是给个准话啊”不得不说,田壮和桑孜述走的是真慢,笑得也真久,表情是真生动,李木直接就不耐烦了。 桑孜述回答道:“李木小友英雄了得,佩服佩服。” “啧,我问是不是我赢了,你们还打不打”李木继续追问。 “李木小兄弟,身手非凡,我们哪还敢造次啊”田壮也开口了。 李木听到这儿来劲儿了:“嘿,我是问你们,是不是我赢了,你们还打不打” 田壮和桑孜述对视一眼,瞬间达成约定,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你赢了,不打了,矿归你。” 李木这才笑开颜,弯腰对坑里面喊道:“听到没有打完了,赶紧上来,搞得像我伤了你们似的。” 李木的话在坑里回荡,十人这才灰头土脸地从中跃出,分列两边各自请罪。李木展现出来的实力明确地展现出碾压的态势,就凭他们十人根本无法抵挡,他们怕在结果出来前贸然行动会让李木误以为是挑衅,是不服,从而招致杀机,毕竟之前他们可是下狠手的。 两个庄子出战的十人怎么样,想什么,田壮和桑孜述根本没心思关心,也没空搭理他们,两位各自庄子的掌舵人还在思考着以后的策略办法,陷入沉思无法自拔,直到李木又掏出了那枚铢钱。 “那啥,按照之前我们的约定,这矿现在是不是归我了”李木摊开手,搁在眼前,单手托着小小的一枚铢钱问道。 田壮和桑孜述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头回答:“对。” “好!那么现在,我要以这个矿价值百分之一的价格,将这个矿卖给那个猜中铢钱的庄子。仔细听好了,我待会儿会向上抛这枚铢钱,然后接住,你们要提前猜哪面向上,谁猜中,我就把矿给谁。你们听明白了吗”李木很开心,他终于清楚、明白、完整地把方案讲出来了。 田壮和桑孜述终于清楚、明白、完整地把方案听完了,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迷惘和好笑。 李木看着两人呆头呆脑的样子有些着急:“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懂啊我再讲一遍……” 田壮和桑孜述赶忙点头:“听懂了,听懂了。”唐黄在一旁竭力地压抑自己的笑声。 既然两人听懂了,那就好办了。李木露出放松的笑容,把铢钱往前递:“那你们就检查一下这枚铢钱。” 田壮和桑孜述依言接过铢钱简单看了看,过程很快,很简单,就是俩人表情有些呆,显然是没有回过神来。 拿过递回来的铢钱,李木高兴地说道:“好了,现在来猜是那一面。猜一猜会是哪面朝上,是‘天地人和’还是‘山河岁好’” 田壮和桑孜述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只是心中有说不出的无奈和不解。 田壮率先做出选择:“我选‘天地’面。” “天地人和”在上,矿归莲花庄。 桑孜述又挂起了笑容:“呵呵,那我就选‘好’面。” “山河岁好”在上,矿归桑庄。 两边都押好宝了,李木也不耽搁,将铢钱高高抛起,铢钱在半空翻滚几十圈后,“啪”,被李木稳稳接住。 李木慢慢挪开盖着的手,三个脑袋不自觉地靠拢,紧张期待着结果。 “‘天地人和’!矿归莲花庄!”李木高声喊出结果。 田壮舒了一口气,桑孜述表情如常,看不出喜乐,拱手行礼:“恭喜田掌庄了,天色已晚,我们就先走了。走!”说完,桑孜述带着桑庄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对于桑庄的离开,田壮未做表示,而是对李木道:“先前一番打斗,恐怕会引来灵兽窥探,不如先回我们莲花庄歇息歇息,再讨论后续事宜。” 李木想都没想:“好啊,走。” 田壮安排之前对决的五人留下,找隐蔽的地方观察情况,同时监视矿不出意外,之后便带着其余人回到了莲花庄。 田壮回到莲花庄依旧没有休息,立马安排人分五路,向附近的县城报告,又着手庄子守卫的收缩和加强,还要准备开矿挖矿的相关事宜,最后才吩咐要招待尊贵的客人,赶紧好吃好喝好住给供上。 田壮这一回来,整个庄子都热火朝天起来,安排过程也没有避讳李木和唐黄二人。李木一边拿着酒泉慢慢品,一边看着众人忙活,看得啧啧称奇。唐黄倒是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泰然自若。 田壮把各个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已经是累得一脑门儿的汗。这才得空问候两位客人。 “实在是抱歉,这么一座矿对我们整个庄子,都是天大的喜事,也是一个要命的累事,冷落了两位,实在是抱歉。在此,也特别感谢两位的慷慨!”田壮说着就向李木和唐黄行礼。 李木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没必要啊,我们其实啥也没做,只要记得把钱给我就行了。” 田壮信誓旦旦地说道:“这个放心,我莲花庄一定一文钱都不会少小兄弟的。” “诶,这就没有必要了,给个整就行了,几文钱这种零头都给,实在没必要。”李木说的很正式,所以气氛有些尴尬,只有唐黄很快活,在努力憋笑。田壮是那个意思吗李木是不懂修辞吗 对于尴尬的一种处理方式就是,当作它没有发生过,田壮现在就采取这一方法,他微笑地继续说道:“这矿的价值还需勘探确定,相关事宜繁多,等确定好了即刻付钱,而今日想必李木小兄弟也很劳累了,就暂且不议此事,歇息一晚,这段时日,就在我莲花庄住着,可好放心,我们莲花庄一向好客,一定好吃好喝待着。” 李木看向唐黄咨询意见,唐黄却只是安静品茶。于是李木回答道:“行,没问题。” 莲花庄果然好吃好喝待着两人,把庄子最好的酒菜都拿出来了,还给安排了最好的房间,让两人舒舒服服地过了一晚。热情好客的莲花庄,不是吗 第四十五章 拿钱走人 早上九点,庄子里的人都忙活了半个上午了,李木和唐黄终于起床了,在田壮安排的豪华房间里,吃着庄子准备的早餐。 早餐是粥,只是加了一些灵材和灵兽肉,在李木看来,就是普通中透露出奢华啊,这小日子真不错。 “啊……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睡个大懒觉,起来喝碗热粥,真是神仙日子啊……”李木喝完碗中的粥,舒服得直呻吟。 “嗯,是。”旁边的唐黄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脸上也是平平静静的表情。 李木知道,唐黄这是肚子里憋了问题,憋了话,只是现在不好开口罢了。 不知是掐准时间,还是恰好巧合,两人刚刚放下饭碗,就有莲花庄的侍应敲门:“两位吃好了吗田掌庄在大厅等着两位,有请。” 李木和唐黄也不拖沓,人家请,就直接跟着侍应去了。一路上,李木和唐黄能够感觉得出来,这院子里的人明显变多了,看来是县城已经来人了。 侍应将李木和唐黄带到了大厅,大厅里只有田壮和两个侍应。 田壮坐在首位看着公文,手边桌子有个匣子,见两人来到,赶忙起身,笑颜相迎:“李木和唐黄两位小兄弟来啦,昨晚休息得怎么样可有什么问题来,赶紧坐,赶紧坐。” 李木和唐黄依言坐下,李木坐定后回答道:“好得很,在野外行走好几天,可算是好好歇息了一下。就是不知道田掌庄找我们做什么” 面对李木的单刀直入,田壮也是直截了当:“是这样的,那天李木小兄弟不是带我们去那个矿坑看了一下吗,里面全是顶级灵源石,想来这个矿的价值颇高,我们庄子可能给不起,就连夜去向县城求助,资助了我们一些。”说着,田壮拍了拍手边的匣子。看来县城的人确实到了,一个晚上就完成往返,这是真着急啊,有必要怕成这样吗 田壮接着说:“我们莲花庄,非常感谢你们把矿送给我们,我们也听说了浪子和翩翩美公子两位……” “诶,你等会儿,浪子和翩翩美公子”李木听到这儿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你说的是我和唐黄吗” 田壮也被问懵了:“这不是两位的江湖名号吗” 唐黄听得笑容灿烂啊,打开桃花扇就在那儿边摇边点头。 李木肯定不服啊,说好的逍遥子呢:“不是,我咋就成浪子了我明明……” 李木还想争辩,却被唐黄拦住:“不过就是一个名号,在意那么多干嘛” “你个翩翩美公子当然不在意,我成浪子了!”李木才不会被唐黄给忽悠了。 “行了,先把田掌庄的话听完,你为这点小事打断别人说话,这礼貌吗”唐黄直插李木弱点,李木只好不情不愿地安分下来,继续听田壮说话。 田壮被刚刚的一幕弄傻了,啥情况啊打听来的消息两人确实叫这个啊,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隐情田壮整个思路完全被打乱,张了几次嘴,终于想起来要说啥:“我听闻了两位的一些江湖事迹,”这是不敢再提名号的事儿了,“知道两位醉心于行走江湖,想必也不愿多在我们这种是非之地停留,而矿的价值什么时候能勘探出来也是个未知数。 “我想着,要是两位着急,可以不必管什么百分之一,报一个数,我们尽量满足。”田壮着急送神走啊。 听完田壮的话,李木微笑着摆手:“诶,没事儿,我们不在意,留在这儿多玩儿会儿也挺好的。”李木说着说着,表情也变得有些认真,“我们既然定了规矩,就应该按照规矩来,说好百分之一,就百分之一。”随后李木开玩笑道:“难不成田掌庄是嫌弃我们吃太多了快养不起了我们可以付钱哦。” 田壮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李木小兄弟说笑了,我们庄子是穷一点,但招待两位贵客还是足够的,两位肯留下,我们是高兴还来不及啊。我们庄子附近,随便逛,随便看,要是想去哪儿,一声吩咐,我帮你们安排。” 李木道:“诶呀,那感情好啊,这就安排一个人带我们随便逛逛。” 别看李木这问答来回这么轻松,实际上心里其实直犯嘀咕:嘿,这莲花庄至于吗这么不放心我,又是撵我走,又是防范我的,不都调查过我了吗我这么好一个人,心地好,还守规矩,费这么大的劲儿避免他们出现伤亡,就这么对我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田壮,罗象国有句俗话说得好,看得见皮,看得见肉,就是看不见心啊,李木自己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发心行事,可别人不知道啊。任谁来看了他的行为言语,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人脑子有毛病。有病就罢了,还实力不错,谁遇到都得赶紧送走啊,鬼知道会弄出什么骇人事迹来。 李木和唐黄在田壮安排的人带领下,在庄子里逛到了中午,随便找了家饭店吃了午饭,还没有自己付钱,被抢着付了,吃完午饭又接着逛。 到了晚饭时节,李木和唐黄两人被带了回去,说是田壮请客。 早餐嘛,一般简单点,午餐回来又出去,太麻烦,晚餐自然得往顶格里整。大厅里那张能坐十多人的大圆桌,被摆的满满当当,蒸、炸、煎、煮要啥有啥。 看着这么大的阵势,李木悄悄问道唐黄:“这么一桌,不便宜” 唐黄小声回答道:“还好,就这做菜的材料应该就是几百铢。” “!”李木有些吓坏了,这都多少包子了啊。 田壮笑盈盈地把李木和唐黄迎到座位上,说道:“昨天实在匆忙,吃得随意,今天好好吃!” 李木“嗯嗯啊啊”地满口答应,开席号令一下,立马开干,吃得那叫一个畅快。当然了,面对田壮的说笑,李木也没有忘了抽空敷衍一下。 晚餐吃到一半,突然有个庄子里的人,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报告,进门还差点摔一跤。 “出什么事了”田壮脸上满脸担忧,李木和唐黄也停下来听一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喘了几口气,这才说道:“出,出来了。” “什么出来了”田壮赶紧追问。 “矿,勘探结果出来了。”那人说道。 田壮闻言,眉头一皱,有些不好的预感:“结果怎么样” 李木和唐黄对视一眼:“这么快” 那人道:“只是个小矿,总量不算多,” 田壮的心凉了半截,李木心里也“咯噔”一下。闹了这么大一出,最后只闹了个笑话 “不过,那矿的品位和品质都极高,我们庄赚到了!”你这能不能一口气说完说话说半截,哦,跑得急得大喘气,那没事儿了。 田壮和李木听到后半句话,这才放下心来。 田壮追问道:“具体价值多少” “保守估计,两百万铢左右。”这下气喘匀了。 田壮盘算了一下,露出开心的笑容:“好事,大好事!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全庄的人,务必让整个庄子的人都知道!哈哈哈……”这矿引不起两家激烈争端了,得让桑庄的人知道。 田壮开心,李木更开心:“田掌庄,按约定,你是不是要给我两万铢啊有吗有的话就给我,我们明早一早走。” “哎呀,怎么这么着急……”田壮和李木相互客气了几个来回,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功夫要下足嘛,最后谈妥,钱有,欢送李木两人明早离开。 李木和唐黄吃完晚饭,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果然拿了钱就走,两人各架一道飞虹,拔地而起,眨眼就不见了。看来是真的不想在这是非之地多待啊。 第四十六章 诘问 “砰,砰!”两声,李木和唐黄砸在小路上,掀起一片尘土,他俩御灵疾行了十分钟,远远地把两个庄子甩在后面,这才停下来。 倒不是他俩累了,只是两人御灵虽有掩饰,但是功夫不到家,始终有轻微的灵力波动,有把灵兽吸引过来的风险,还是正常赶路稳当,刚刚才打过一场架,没必要再平白招惹麻烦。 李木回头远眺,发现已经看不见桑庄和莲花庄了,这才感到如释重负,摘下酒泉喝一口,庆祝一下。 李木这边才仰头,喉结不过上下挪动了一下,脖子就被人卡住了。 两人停步,唐黄就再也忍不住了,恶狠狠地朝李木扑过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摇晃:“说!怎么回事!你啥时候四品的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李木被唐黄这么一摇,葫芦嘴离嘴,酒泉的“酒”顺着脖子淋唐黄一手。 “哎呦……”唐黄一脸嫌恶地松开李木,并反手在李木衣服上把手搽干净。 李木擦了一下嘴角,露出经典的无辜表情:“你这是干啥呢” 唐黄还是愤愤不平:“我根本没有看到你修炼哪怕一分一秒,你怎么就从五品升为四品了” 李木感到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屁话在这人间行走不就是修道我不是一直在修道吗最近御灵能力确实有所提升,没想到是到四品了。” 说着说着,李木也反应过来,惊喜道:“啊哈,四品在江湖上是高手啊,我也是高手了!” “啊你甜蜜的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唐黄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只有在梦里,自己才会对于那些明明意思清晰明了的字词,连成一句话之后的意思无法理解,“天下修道人,哪个不是凝神修炼,纳灵藏灵,用自己身体把灵‘吃’了,再靠这么灵御灵,体内的灵越多,品级越高不说非得打坐入定,但好歹也要静心‘吃’灵啊,怎么到你这儿就不一样了啥也不干就突破了!” “啊是吗”李木也有点心虚了,“这不是跟话本说书的说的一样吗居然是真的。” 唐黄大怒:“废话,那就是根据现实来的!” 听到这儿,李木又是一个激灵:“诶,那是不是也有妖魔鬼怪啊” “没有!只有稀奇古怪说的灵兽!” “哦……”李木有些失落,本想着可能还能见着自己的师父。 唐黄看着李木这起起伏伏的情绪,自己的情绪也被打断了,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给接上,“行了,你还没有说清楚你怎么就四品了,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李木对此并不介意:“这有啥不方便的啊咱们是什么人” 唐黄面无表情地说:“兄弟。” “诶,不是……” “嗯”唐黄眉毛一扬,又准备打人了。 李木赶紧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自道祖创功法以来,我们被称为啥” 唐黄开始困惑了,不是很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修道人啊。” 李木接着说:“对嘛,修道人。修道人就是修‘道’的人嘛,御灵不过是术罢了,不过是道衍万千之一。 “道有得,则术有成,我只要懂了道,理解了道,自然御灵就行了啊。道行万物,万物运行全都体现道,在世间行走,感受万物运行规律,感知事物实质,这不是修道吗你说我是不是一直都在修道” 唐黄听懂了李木在说什么,但听不懂他的意思,唐黄依旧大受震撼,下意识问道:“那你理解的道是啥” 李木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就是,道就是……” 唐黄白眼一翻:“‘道可道,非常道’是” “啊对对对,道祖说的对啊。”李木疯狂点头表示认同。 唐黄接着又问:“那你知道你啥时候得道的吗” 李木回答:“这个知道。之前羿老师教我们狩猎,学会了好多道理,然后就四品了。” “嘶,呼……”唐黄捂着脸,深深地进行了一次呼吸,表示心情很复杂。 天下人修道多难啊,要找合适的功法,要找一个灵浓郁的福地,还要灵术,灵器,法器提高自己打架能力,不然还有可能被打死,李木倒好,得道就升级,啥玩意儿啊啥叫得道啊这道是无状之状,无物之象,玄之又玄的东西能“得” 同时唐黄也愈发理解,江湖上为啥说逍遥子一脉实力飘忽了。这悟道了实力不就上去了,道丢了不就没实力了奇了怪了,都是修行《逍遥游》的,人家逍遥宗的人怎么和大家一样,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入定纳灵。难不成《逍遥游》前面序言一样的东西,真的也是修行功法 唐黄想得确实不错,不过李木能十六岁达到四品修为,和六岁起天天在灵浆里泡澡修行是分不开的,肉体早就打磨得通灵了。一般世家弟子,都是一次一滴含着修行,李木却是泡在里面修行,若没有每次修行完都散功,现在什么修为,还真的不好说。 李木看着唐黄想不通的样子,他也想不通,唐黄有啥想不通的啊走到唐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原来你在莲花庄,憋的问题就是这个啊” 李木着急离开,是不想在是非之地多待,可唐黄不在乎啊,他只是想在不会被偷听的地方问问题,但就这么一个问题折磨他不能够啊! 唐黄一下子就来劲儿了,一巴掌拍在李木肩上:“还有呢。我就不明白了,你为啥要沾这麻烦事儿,还闹出这么大阵仗,你可不是这种性格。反正他们两家肯定会给你钱的,你搅合进去干嘛最后里外不是人,你看莲花庄防备我们的那样!”不怕事儿,李木也不至于跑那么狼狈。 李木解释道:“矿是我发现的,给附近庄子是想让他们日子好一点,要是因为矿,引起两个庄子争斗流血,那就是我的责任了,我无法接受。” 唐黄道:“他们两家恩怨已久,你不会看不出来有没有你他们迟早会打起来,你最多算个引子,那么大包大揽干嘛” 李木摇摇头:“我知道。他们以后可能会打,也可能会缓和和解,我让冲突提前爆发,两种可能性就变成一种了。” 唐黄嗤笑道:“怎么,你觉得你的处理方法,他们现在就不会打你看不出桑庄人离开时的不甘心” 李木笑了:“桑庄庄主最开始尝试让我开庄,拉完入局,形成三方平衡,说明桑庄有些争不过了,县城的支援力量也到了,矿的价值也不会太夸张,应该不会动手了。就算动手,也和我没有关系了。” 唐黄听到这儿,吃了一惊:“你抛铢钱的时候做了手脚!” “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我才没有。”李木一脸委屈。 “那你怎么敢肯定是莲花庄赢。” “得道者多助。” “啊你这就扯淡了。”唐黄觉得李木这个理由是在糊弄鬼,“莲花庄怎么就得道了” 李木道:“你看它遵守的《矿石法》,多好,我在庄子里翻看了,有实力或有势力的人,找到野矿,你能占为己有; “要是你都没有,最近的庄子保证你能尽快得到庇护,百分之一保证你不会因为得太多受害,而且对于没实力、没势力的人,一个矿的百分之一那都是巨款了。照顾弱者,这不得道” 唐黄无法理解李木的思路,就懒得继续纠缠,又问道:“一个矿,那么多钱,你是咋想的,让他们猜铢钱决定归属” 聊这个,李木就得意起来了:“嗐,不就是两家争那个矿吗,跟梁大妈和李大爷在红叶坊抢最后一颗菠菜相比,那不是一回事儿吗都想要,都不肯分,那就相同的解决办法呗” “他们也抛铢钱” “啊,对。上次你用来选路,提醒我了,我觉得挺好。” 唐黄只感觉自己哭笑不得,这两件事有可比性吗 两人落地之后,并没有停留原地,而是一边聊,一边走。聊到这里,李木突然停住。 第四十七章 千金散尽还复来 李木和唐黄正在路上边聊边走,李木却突然止步,一脸的严肃和郑重,目光直直盯着前方。 唐黄不敢大意,立马停下观察前方,却并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异常,而李木却把头转过来,看着唐黄。 “怎么了”唐黄被李木这么一搞,心底也是十分紧张,慌乱,双手紧紧握住桃花扇。 “你一直在问我问题,” “啊,怎么了” “我都把这事儿忘了。还你钱。”说完就把兜里,早上才到手的两万铢票据递给唐黄。 唐黄看着李木那张认真的脸咬牙切齿,你还钱就还钱,搞得这么煞有其事干嘛这是连借据都没有的事儿!吓我一跳! 唐黄一把抓过票据,塞进自己的锦囊里。 李木道:“你不推辞推辞,客气一下吗” 唐黄瞟了李木一眼,又从锦囊里,把两张已经皱巴巴的票据还给李木,一句话也没有说。 李木拿着票据,动情地说道:“虽然我们是兄弟,你也不缺钱,但一是一,二是二,这钱你一定要收下,让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你他母亲的……”唐黄受不了这个神经病了,他觉得自己迟早要疯! 唐黄深吸了几口气,拉过李木的手,将票据拍在他的手里,真诚地说:“这钱,哥哥算收了。现在这个,是哥哥给你的,你拿去找一个最好的大夫,好好治治你的脑子,我怕过不了两天,你下雨不知道往屋走,还随便捡地上的东西吃。” 李木哈哈大笑:“哈哈哈,我感觉我的脑子暂时还好,等它恶化了我再来找你要。下次一定!” “还他妈敢笑,下次再这么犯病,屁股给你踹成四瓣!”唐黄骂骂咧咧地把钱收了,继续往前走。唐黄知道,两万铢对李木来说是一笔很大的钱,就这么拿出去是真的心疼了,这么一通胡闹是想让自己知道,他李木真的看重他们的情谊。 但这明显的智力障碍行为必须得骂!因此,李木和唐黄在“友好”的交流声中,走了一个小时,这时李木又突然停了下来。 唐黄看了李木一眼,问道:“你这次又要干嘛” 李木凑到唐黄的耳朵边,问道:“你看这段路的两边,熟悉不” 唐黄依言看了一下路的两边,左侧是一高坡,右侧是一峭壁,皆是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唐黄福临心至,同样在李木耳边轻轻地问道:“你是说,有强盗在路的两边埋伏” 李木连连点头,双眼亮晶晶的,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你还记得我的赚钱活计吗” 唐黄道:“你说抢劫那个” 李木高兴地说:“你看我这不是又要大赚一笔了我可真是财源广进啊。” 唐黄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又斟酌了一下两人的实力,关键是这事儿以前还真没有干过,好像很好玩儿啊。 唐黄也来了兴致,高兴地点点头,不过还是问道:“两边真的有强盗埋伏吗” 这路两边的林子里,还真有强盗埋伏。 左边是一个八品,一个九品两个人在趴窝,右边是一个六品带着两个九品藏着。 右边六品的,是他们寨子的三把手,照例来这儿“打秋风”。 这伙强盗占据高处,早就看到李木和唐黄两人了。 像李木和唐黄这种单独出行的,他们一般是不会出手的,任他们过。因为这种人,要么实力强,要么油水少,还有可能是那些押货的提前走一遍路线,探探底,根本没必要动手。 埋伏的强盗都是老手了,知道这时候不能乱动,全都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两人走过。却没有想到,两人走到中间,不走了,还在那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什么,反正挺乐呵,该不会是打情骂俏一想到这儿,众人一阵恶寒。 还没等众人从恶心劲儿里缓过来,其中那个长相普通的,突然就不见了。 “啊……”“哎呀……”在那男人消失的同时,左边的埋伏的人突然飞了出来,还在空中惨叫。 三当家这才感应到路上和对面刚刚出现的灵力波动,他瞬间就意识到:大事不好,碰到硬茬子了,赶紧撤。 三当家大喊一声:“兹!”叫大家四散逃跑,他也扭身准备逃走,却看到那个长相普通的年轻人正微笑着站在后面。 三当家的冷汗都还来不及流,就见李木一步踏前,双手往前一推,一大股混乱的灵力就向三人吹来。 面对李木,三人根本没有办法御灵防御,更来不及反应,就被吹到空中,转得七荤八素,摔在地上,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像之前那两个人一样在空中尖叫了。 站在原地的唐黄早就准备好了,五人刚一着陆,就被神仙索捆得结结实实,无法动弹。 李木也跟着俘虏一起落下,和唐黄对视一眼:“走!”便拖着五人往林子里走,脱离此处,任灵力波动慢慢平复,如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 李木和唐黄走了十多分钟才停下来,准备动手抢劫了。 刚一停下,终于回过神来的三当家就稀里哗啦地哭起来了:“大侠饶命啊!我们只是打猎累了,在那休息,绝没有冒犯的意思啊!要是冒犯了,我们愿意诚心赔偿,求求大侠饶命啊!”好家伙,打猎是强盗行业里的通用术语吗 三当家这么一哭,其他小喽啰也跟着哭起来了:“大侠饶命!”“饶命啊!” “行了行了,别哭了,再哭宰了你们!”唐黄被吵得心烦,随口就威胁了一句。 强盗们一听,立马住嘴,只是在那里抽抽搭搭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李木也没想到,自己就露个五品的实力,怎么就把他们吓成这样,也不知道待会儿还能不能如愿,让他们把两人往老巢里引。 不管之后会怎么样,现在先把现在的事做了。 李木故作凶神恶煞地说道:“打劫!想活命的,把钱都交出来!” 李木此言一出,现场马上就安静下来了,安静得都能听到鸟儿振翅飞过的声音。 强盗们最开始以为是寻仇的,也考虑过索财,只是没想到居然是打劫,三当家“哇”地一声又哭起来了:“爷啊,我们全都被你们绑起来了,动弹不得,怎么交啊您要啥就直说,别戏耍我们了。”打劫是让别人主动交钱,这都动不了,不是想要啥直接拿吗说抢劫他们这些强盗怕不是在逗闷子哦 李木老脸一红:“就是抢点钱,抢点钱,别哭了。” 唐黄在旁边扶着树哈哈大笑,李木就不能让事情正常发展。 李木没有理唐黄,忍着尴尬,挨个搜身,强盗们还在一旁指点:“对,就是这个兜,左脚鞋底还有。爷啊,钱拿走就放了我们,行行好。” “放心,只是求财,不要命的。”李木一边安慰,一边数钱。数着数着李木的脸色就不好了:“这才一百铢出头你们五个人就这么点儿我们兄弟俩怎么分” 唐黄闻言也收起笑容,脸色难看的上前来,厉喝道:“我们俩辛苦这么一阵,就一百铢搞不到钱,我就要命了!” 三当家赶紧求饶:“大侠饶命!实不相瞒,我们出来‘打猎’,身上就这么点了,钱都在家里,饶我们一命,我们立刻回去取钱去。” 第四十八章 相互成就 三当家自认不是什么聪明人,但眼力劲儿还是有的,这俩孩子一看就知道二十都不满,他们懂个屁的江湖,才五品就敢这么肆意妄为起码得四品! 那穿得挺好的公子哥,使的宝贝挺厉害,应该是个有品阶的法宝,自身才不过七品修为,没想到是头大肥羊,那五品的应该就是保镖了。 本以为把我们抓起来是要驱使我们做什么事,没想到是抢劫我们,抢劫强盗哈哈哈,果然是雏儿,你能抢到个毛啊! 我这一哭,这俩果然就洋洋得意了,哎呦还有那色厉内敛的样子哦,能吓到谁哦这俩应该能轻松骗到寨子去,到时候好好收拾他们,还能狠狠赚一笔。 李木和唐黄不知道他们眼前这位土匪小头目,从落地被抓到现在,到底想了些什么,他们只知道,计划意外地很顺利,他居然主动要求去他老巢,这不一锅端了,对得起谁 李木压下心中的欣喜,轻咳了一下,清清嗓子,同时也是暗示唐黄稍安勿躁,别太急切,暴露目的。 李木问道:“你们家里有钱” “有有有,”三当家赶忙接口,“这么多年积蓄全在家里。” 李木又问:“有多少” 三当家试探性的回答:“几千” 李木惊讶道:“这么点儿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多年积蓄。” “几万铢!有几万铢!”三当家慌忙改口,“只要饶我们的命,我们双手奉上。” 李木和唐黄对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只要给钱,保证不伤你们性命。不过,你们打算要怎么把家里的东西拿给我们啊” 三当家提议道:“要不你们放我回去,把兄弟们押在这儿,我拿钱来赎” 其他土匪一听,焦急地大喊:“三哥……”“三当家……” “闭嘴!”三当家短眉一竖,凶狠地大喝,让所有人都住了嘴。李木也被吓一跳,这才是真正狠人威胁的样子。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李木叉着腰在那儿质询,那姿态怎么说呢,小孩子吓人——挺可爱的。 但三当家要把戏演足啊,立马把头一缩,唯唯诺诺地说道:“大侠我错了,小的提的建议您觉得如何” 李木双手抱胸,从上往下地俯视三当家,“你不会丢下你的兄弟,趁机跑了” 三当家把头摇得快把牙甩出去了,赶忙保证:“不会,不会。” “嗤,你个土匪的话,能信”李木面露不屑。 唐黄也适时帮腔:“你看他长的老奸巨猾的样,肯定会跑。其他土匪都不信他。” 三当家又小心翼翼地提议:“要不然,两位其中哪一位跟我去取” 唐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会是准备把我们分散开来,好各个击破” 三当家脸色一苦,连连求饶:“大侠们神威盖世,我哪里敢啊只求全身积蓄,换自己烂命一条。两位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嘛” 不得不说,这种江湖老油子就是厉害,早就打定主意,要把李木和唐黄骗到寨子去,弯弯绕绕地就是不自己说出来,要让对方觉得是自己的主意。 也不管三当家现在是个什么想法,反正李木和唐黄很高兴,这不是顺理成章地可以去打劫寨子了吗 李木故作思考,有些迟疑地说:“这样,你带我们去你的寨子,我们得了钱就走。” 三当家一咬牙,狠狠地点了一下头:“好!”多么精湛的演技啊。 看看,什么叫皆大欢喜啊 李木和唐黄带着五位曾经的强盗,现在的被害人,按照三当家的指认在山林里穿行,走了半个小时,终于到达他们的居住地。 强盗们的寨子有些意思,是半嵌入山体里的,通体是由石头打造,看材质,就是从寨子背后的山体打下来的。寨子也有些年头了,长满了青苔,还挂着些藤蔓,周围又全是树,一般还真就发现不了。 李木看着长相普通的寨子,心情却激动异常:这不是强盗窝,这是宝库啊,是自己宏伟事业的第一步,是自己扬帆的开启!李木赶紧摘下酒泉喝一口,压一压激动的心情。 同样激动兴奋的还有三当家:总算是到家了,寨子还有大哥、二哥,虽然都只是六品,但比自己厉害,寨子里还有阵法,还怕降服不了这两个小屁孩儿三当家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下了。 “快来人啊!有人上门打劫了!”本来平平静静的山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惊醒,不但惊飞一群林鸟,还唤来强盗们的慌忙行动。 三当家惊愕地看着李木,看着他双手呈喇叭状捧在嘴上,对着寨子就是一阵大喊大叫。 三当家还在愣神:他是不是把我的话给说了唐黄这边也不甘示弱,收起桃花扇,朝寨子喊道:“上门的还是俩毛孩子,其中有一头大肥羊!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一听这话,三当家“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小脸煞白,赶紧“咚咚咚”地磕头,大声求饶:“两位爷爷我错了!两位爷爷我错了……” 李木和唐黄相互对视,都是一脸懵逼,喊话愣生生地被打断了,没搞懂这是咋的了,他们帮忙叫土匪援军,援军驰援,怎么反倒把土匪吓破胆了,按常理现在该瑟瑟发抖,直呼不好的是他们吗 不过喊话被打断,关系也不大,李木话还没喊完,寨子就有了大动静。只见灵力一阵翻涌,寨子就被一道七彩的灵壁覆盖。 李木看着眼前的阵法,感叹道:“哇!看上去好廉价。” 唐黄踹了一脚还在磕头的三当家,“这阵法什么来头” 三当家身体一颤,只敢对唐黄侧目而视,“只是寨子里的混元一气阵,可以隔绝内外,外能抗四品一击,内能加持掌有阵令之人,使其实力上一个台阶。” “切,原来就一低级阵法。”听完三当家的话,唐黄看向靠拢过来的李木,问道:“怎么说” “唉!”李木右拳击左掌,痛心疾首,“早知道就靠近点再喊了,在阵法里面他们会觉得优势在我,那样才好玩。” 三当家被李木的话吓傻了,这是什么魔鬼旁边那个贵公子居然还深以为然,在那儿点头,完了,彻底完了。 “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没有看见人从寨子里露头,却听见寨子里有人喊话,“你们把我们兄弟怎么了劝你们最好识相点,把他们都放了,不然后果自负!”这些强盗们反应还是快,一两句话的功夫就出动了。 唐黄找了一阵也没有看到他们在哪儿。还是李木眼睛尖,把二层右边的暗孔给找出来了,指给唐黄看。 唐黄看着暗孔后面的几双眼睛,感叹道:“躲在乌龟壳后面,说话就是硬气!”又问李木:“你打算怎么办啊” 第四十九章 就这 李木对于眼前的局面没有经验,也没有预见到,但丝毫不影响他自信满满,欢欣雀跃,当然了,也不至于一头就莽上去。 李木蹲在三当家的面前,视线与之平齐,脸上挂上温和的笑容,尽最大的可能展露自己的和善。 李木这一举动的效果很明显,三当家当场就哭出来了,这次是真哭了,在三当家看来,这不就是鳄鱼的眼泪吗他到底要对自己做啥啊 我们的李木要向三当家套情报,“大哥啊,要不你给我们介绍介绍你的兄弟们呗,有多少人啊什么实力啊还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没有啊” 实在是三当家和李木两人的目的撞了个巧合,到了寨门口,那一通喊话,三当家还以为李木和唐黄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专门把他心里话喊出来讽刺他,这不是整个过程他全被李木和唐黄玩弄在股掌之间吗而且他俩实力虽不能在江湖豪横行走,但也确实强。 你就说,面前俩人打不过,智商也拼不过,关键是这俩人还性格恶劣,装成无辜萌新调戏你,看你表演,遇着这种变态你怕不怕三当家反正觉得自己没有尿出来,已经是内心强大了,赶紧配合,保住小命要紧,其他的,重要吗 面对李木的提问,三当家涕泗滂沱地一股脑全交代了:“大哥和二哥在寨子里,都是六品,还有八个兄弟,一个七品,三个八品,四个九品。 “大哥和二哥手里有法器,分别是一根短棍和一把大刀。短棍可以使灵力出击时的更凝实,大刀加强刀芒的锋锐,不知道是什么品阶的。” 唐黄在旁边听完后反问一句:“啊就这你们这么大个寨子,就这点人这点法器还是这么垃圾的。” 三当家乖巧地点了点头,嘴上不敢说话,只敢腹诽:我们寨子三个六品,两把法器,这实力可不算差了,在道上把商队一拦,不都乖乖给钱了事,没人敢硬碰硬。 李木听完三当家的话,反倒是很开心,抓起酒泉,潇洒一饮:“唉,我果然很厉害,我的事业也前景远大!” 既然没有了潜在的危险,李木就不再犹豫,转身朝阵法走去,现在了解清楚了,直接莽! 寨子里的老大和老二看见李木走过来,大声威胁道:“你要干什么再过来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老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木和唐黄找上门来,就最开始大喊了两句,之后便再也没有与寨子里的人进行沟通,只是跑去和老三嘀嘀咕咕,又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土匪头子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状况。只是看到老三磕头哭求,想必是个硬茬子。 李木才不管强盗们说什么,一边活动手脚,一边朝阵法走。 来到阵法面前,李木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各属性的灵力彼此交融分离,按照特定的路径循环流动,形成一道灵力屏障,散发着七彩的光芒。 李木用手指轻轻敲击屏障,屏障像水面一样泛起轻微的涟漪。李木又加大了力量,屏障随之下陷,阻力也变大,直到下陷一公分就再也戳不动了,“诶,好看也好玩儿,真好!”李木开始有节奏地用力松手,看着屏障上的七彩波纹扩散平息。他玩儿起来了! 老二忐忑地通过了望孔看着李木行为,他感到很困惑:“他在干嘛这是什么新型破阵手段吗” 老大表情也很凝重:“不知道,我看不懂。只是看阵法的反应,他好像做的是无用功。” 孤独在外的老三更是开始疯狂分析了:他这是想通过这些滑稽动作,降低提防心为队友打掩护还是想让老大老二他们燃起希望,好增强他们的绝望感,并以此为乐,就像对我一样。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只有唐黄知道,单纯就是这个没见识的土包子玩嗨了! 唐黄等了一会儿,发现李木越玩儿越开心,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苗头,他知道不能再纵容了。 唐黄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扔了过去,精准地敲中了李木的头。 “诶咋了”李木摸摸被砸中的地方,疑惑地回头。 “别玩儿了!赶紧破阵!”唐黄怒吼道。 李木这才回过神来:“哦哦,好。” 李木右手高举过头,运转全身灵力,一道道青色灵力被吸引过来,集纳成球,并不断壮大,偶然泄露出去青芒在地上劈出一道道沟壑,谁也不敢怀疑这一击的威力。 不管李木之前动作的意义是什么,寨子里老大和老二现在实打实的感到害怕,这下他们看懂了!由于阵法隔绝,他们感受不到外面的灵力波动,但是他们看得见李木这一招“边角料”在地上展现的威力!阵法能不能扛过去啊 寨子里老大和老二只是担心,寨子外的老三就只有惊骇了:四品,居然是四品高手!这种人在江湖也是横着走!整个寨子摞一块儿都不够一招的!他们咋就被这等人物看上了希望真的只是玩玩他们,千万不要命啊。 李木并没有让众人等多久,当手中的灵力长大到拳头大小时,李木一招打出,轰向屏障。 青色灵力团刚一接触屏障,屏障就出现一个巨大的凹陷,不断向内塌缩,屏障上的七彩光芒也肉眼可见地变得凌乱,就像颜料全都搅和在一起,甚至整个屏障都扭曲起来,宛若白纸起皱一般。 不过还好,屏障向内塌陷两米之后就停止了,阵法内的灵力不断对抗、抵消、引导李木的攻击,剥离消解着灵力团,灵力屏障在一点点恢复。半分钟后,李木的招数终于被化解,屏障勉强恢复正常。 “呼……吓我一跳,看来这小子也不过如此。呵,我看他能耐我们何”老大和老二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平安着陆了,擦完额头上的汗水,甚至还想嘲讽两句。 与此同时,李木也“啪啪”地拍着灵力屏障,扭头回去向唐黄笑道:“它真的可以抗四品强者一击诶!不知道对于连击怎么样” 李木说完,也不蓄势,力贯双掌,回身一掌拍在屏障上,打得屏障直接灵力紊乱,内凹出一个深一米半的坑。 这还不算完,李木一掌击出,回掌蓄力,右脚一蹬,身随屏障走。当屏障到达极限位置,下一刻就要回弹之时,李木另一掌随即打出。 而阵法再也抵挡不住,“砰”地一声破碎开来,屏障化为最初的灵,四散开来,吹得三当家几个被绑着的土匪化作滚地葫芦,哀嚎一片。 待得尘埃落定,只见李木仰头痛饮酒泉,摇头叹息道:“看来混元一气阵只能抗四品的一击。” 第五十章 散尽还不来 “哎呦喂,你小子耍起帅来了啊”唐黄上前把胳膊搭在李木肩上,“可惜了哦,筱花没有看到。” 李木摆手表示不用在意,可他微红的脸庞,却暴露出他有些害羞的实质,“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唐黄看着李木的样子哈哈大笑。 李木和唐黄可以因为事情稳了,就轻松地相互聊天打趣,但土匪们只能感慨:命运啊,它苦涩如歌。 这不,唐黄和李木才笑闹几句,正打算提醒李木赶紧动手,免得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剩下的土匪就开始为了自己的性命,做最后一搏了。 只听“砰”地一声,碎石四溅,原本只是用来了望的暗孔,从内部被打烂,变成一个两人大的洞。 洞一打开,老大和老二就带着剩下的八个强盗携着武器,鱼贯而下,落在李木和唐黄前面的空地上,砸得烟尘四起,地面直颤。 土匪们的动作迅速而连贯,说时慢,一切不过一次呼吸地时间,李木还没有反应过来,老大老二就带着兄弟们高举双手,附身拜下,高呼:“大侠饶命啊!”怪不得李木和唐黄觉得他们有点矮,原来是膝盖着陆啊! 李木与唐黄对视一眼,问道:“咋整” 唐黄洒然一笑:“你是抢劫的,该咋整就咋整啊!”说完,便捏诀,把神仙索收回,恶狠狠地对之前的俘虏说道:“过来!跟你们兄弟们一起!” 老三他们五个人刚刚被松绑,还来不及活动手脚,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到老大老二身边跪下,趴着求饶。 李木觉得唐黄说的对,想了想打劫该有的流程,几步来到众人面前大笑,“哈哈哈,我是逍遥子李木,我们俩兄弟正在搜山打猎,遇到你们不是赶巧了吗” “啥玩意儿搜山打猎绑了我们的人上门来,把阵法都给打爆了,是赶巧遇到的”土匪们听完人都傻了,可心里再是有问题也不敢说,只敢在那儿瑟瑟发抖。 “哈哈哈……”唐黄却是笑喷了,扶着李木,免得摔倒,眼泪都笑出来了,“哎呦,人家拱山龙是拦路打劫,你是上门抄窝,他是不撕破脸,你图什么这又不是打劫的标准流程,笑死我了,哈哈哈……” 李木脸色现在就是小妹妹的脸——红得像苹果,不过还好就唐黄现在敢笑,这么多人在场,只有一个人嘲笑他,显然没有那么尴尬。 不过是打个劫,已经拖很久了,李木迅速调整自己的心态,清了清喉咙,说道:“嗯哼,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逍遥子李木,是来抢你们钱的,你们应该对这事情很熟悉。” 抢别人钱是熟悉,被抢那真是头一遭。当然了,强盗们只敢在心里这么吐槽,身体还是只能老老实实趴着。 说话这东西嘛,有来有回才能进行下去,不然那叫演讲,李木说完,众人却没有反应,连目光交流都没有。李木感觉那位名为“尴尬”的熟人,好像给了他一个飞吻。 再者,高高在下地俯视面前这群趴俯的人们,让李木很不习惯,他觉得没有给他们应有的尊重,虽然他们是坏人。 “那啥,你们先站起来,我们再继续说。”李木语气随和,还好心提醒道:“记得别搞小动作哦,我可是四品高手,小心我打断你们的胳膊和腿。” 刚刚起身的强盗们,下意思地抖了一下,可能是腿麻了。 看到众人都站了起来,虽然埋着头不敢和李木对视,李木还是顺心不少,接着说:“我来这一趟呢,目的很简单,就是抢钱,之前也给他说了,拿完钱就走,你们明白”李木说的是之前和三当家的对话。 也不管相不相信,反正现在肯定是明白的,强盗们纷纷点头。 “明白就动起来啊,赶紧的,快快快!”李木拍着手,连连催促。强盗们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 “诶,等等,”李木突然想起一事,“你们没有后门” 强盗们肯定地摇头:“没有没有!” 唐黄也插一句:“要是有,他们早就跑了。”强盗们认同地点头。 李木想想,觉得也是,挥挥手:“行,去把钱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唐黄看着这群强盗仓皇的样子,感到滑稽又可笑,以前这些人让别人担惊受怕,今天自己如履薄冰。唐黄打开自己的桃花扇,轻轻扇着风,感慨道:“没想到,你这家伙,能搞出这么好玩的事啊。” 李木相当享受唐黄的夸赞,洋洋得意自夸道:“那是当然,我冥思苦想出来的事业,还能差了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搭伙,我们一起搞”李木说完,仿佛看到日后的快活日子,赶紧拿出酒泉奖励自己一口。 唐黄却很不以为然:“嘿,你这人是纸剪的吗一吹就飘了。就你这生意,嗤……” 李木肯定不服气啊,“我这生意怎么了嘛”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木确实很快就知道了。 强盗们拿着各自的钱财,依次来到李木面前,放在他的脚下堆了一堆,然后就退到了一边。 李木看了一眼自己的战利品,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强盗们,“怎么就不动了接着去拿啊。” 强盗头子卑躬屈膝地上前一步,媚笑道:“逍遥子爷爷,我们所有家当,都在这儿了。” 李木再次看了强盗们一眼,蹲下身来,刨了刨眼前的小堆。小堆里主要是铸币,价值一文的最多,价值一铢的也有些,还有几张票据,看了一下,都是两百铢的。除了钱以外,值钱的东西就只有老大和老二的法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们多少人”李木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土匪头子却直打哆嗦,回答时声音都在抖,“十,十五个。” “你们是什么人” 土匪头子当场就跪下了,哭着说道:“逍遥子爷爷,我们虽然是强盗,但从来没有杀过人啊!饶命啊!” 李木勃然大怒,“你们还知道自己是强盗啊十五个人,就这点儿钱不丢人啊” 唐黄在李木问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就开始憋笑了,到现在是彻底憋不住了,在旁边放声大笑。 土匪头子听到唐黄笑得这么开心,也没有那么害怕了,开始相信这两人不是故作姿态,而真的是雏儿,委屈巴巴地说道:“我们十五个人,确确实实就只有这点儿钱啊,我们不敢骗您。 “我们拦路抢劫的,其实也不愿起冲突,人家路过,好心,随便给个几百铢打发打发我们,我们就客客气气地把人家送走。遇到强的,我们头都不敢冒,路有那么多,我们就守着这一条道,能挣几个钱啊我们兄弟也是要花销的啊!” 听听他们说的这话,都快成要饭的了。 李木也是无可奈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着眼前的这一小堆,问道:“那这些,能有多少钱啊” “几千铢。” 李木追问道:“几千铢是多少铢啊” 强盗头子有些迟疑,害怕真的惹怒李木,硬着头皮回答道:“两三千左右。” 李木“啪”地一下捂住了脸,本以为刚刚出去两万铢,这能回来两万铢,结果……钱是好花,但是真不好挣啊! 第五十一章 讲道理 李木无语望青天,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忽然灵光一闪,连忙对强盗们追问:“你们常年住在山里,总该有些灵兽皮毛、金石宝物、灵材异宝这些东西我不相信你们啥也没有遇到过!东西呢” 强盗头子显得有些难为情,吞吞吐吐地说道:“您说的这些东西,我们也遇到过……” “东西呢”李木一听,一下子就振奋起来了。 “卖了。”强盗头子倒是回答得坦然。 “卖了”李木一愣,“那钱呢” 强盗头子埋下头,根本不敢看李木的眼睛,指着李木脚下那一小堆,“都在这儿呢。” 李木低头看着这点儿钱,再次陷入了沉默。 “哈哈哈……行了,别问了,问不出来的,”唐黄笑够了之后,终于舍得上前来安慰一下李木,“你看他们有手有脚的,实力又不错,跑到山里干这个勾当,你指望他们是过日子的人 “朝廷、世家、宗门,三方制衡,对修道人各种拉拢,结果还是这么点儿人凑在一起,上山当土匪,无非就是好吃懒做,又不愿守规矩,过惯了以前的老爷日子。你问问他们,吃喝嫖赌哪个不占你说他们留得住钱吗 “所以,我才对你这‘宏伟事业’的前景抱怀疑,折腾半天可能啥没有,成功了也捞不到啥。至于那些大的,强的,占山为王的,我劝你别招惹,小心弄得个一身骚。行了,瘾也过了,钱也到手了,赶路。” 唐黄并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现场所有的人都对唐黄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强盗们没有反驳,也没有羞愧,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李木环视了强盗们一圈,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不急,都大中午了,吃完饭再走。” 唐黄看了李木一眼,迟疑了片刻,便打开桃花扇,扇扇风,微笑着说道:“好啊,正好省得不用做饭。” 强盗们一脸惊愕地抬起头来,老大也顾不得许多,语气急切地说道:“您说好拿了钱就走的,怎么又要吃饭了”土匪头子这是想赶紧送神走,这俩大爷在这儿,指不定还得出什么幺蛾子。 听完强盗老大的一番话,李木没有恼怒,还是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向众人摊开双手。 土匪头子吓得赶紧提臂护住脑袋,李木却没有攻击,只是露出自己两只白嫩嫩的双手,问道:“我手里有什么” 老大瞪大自己的双眼,歪头斜脑地从多个角度,观察了李木空空如也的双手,最后以一种疑问的语气回答道:“什么也没有” “对嘛,什么也没有嘛,”李木肯定了对方的回答,“说明我还没有拿到钱嘛,自然就不急着走啊。” “可钱都在这儿了啊”李木不急,强盗们急了。 李木点点头,表示知道,“在这儿不代表我拿了啊。行了,我们饿了,要吃中午饭,这都不能满足我们吗” 李木此话一出,强盗们哪敢再多逼逼啊,都是打劫强盗的人,你还指望他给你讲理 强盗一个个的全都赶快换上笑脸,恭敬地请两人往山洞里走。 就在此时,李木表情突然一肃,激发出全身的灵力,彻底地展露自己四品的实力,眼睛直直地盯着石寨的右边,那里有一棵大树。 其他人都被李木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一跳,强盗们更是胆战心惊,以为他们之前的言行把李木激怒了,现在发作,来个狠的。 只有唐黄马上反应过来,收起桃花扇,表情严肃地站在那里,顺着李木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棵大树。 强盗发现李木并没有向他们下手,也陆续反应过来,加入了李木和唐黄的行列,肃立原地。 原本喧哗热闹寨子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仿佛静止了,树林里的鸟鸣和风儿穿过树冠的声音慢慢地回来了。就这样持续十分钟之后,这诡异的停滞终于被打破。 “沙……沙……”枝叶晃动的声音并不急促,也不算大,但却使得强盗们的心脏一阵紧缩,不过,对方总算露面了。 李木死死盯着的那棵树的树冠被拨开,一只形似猿猴的灵兽亮出身形,全身布满棕黄色的毛,两臂修长,足有一米多,占整个身子的大半,最醒目的,还是它两侧的白耳。狌猿——众人都认出了这种灵兽。 这只狌猿的白耳看着足有十公分长,应该已经成年,成年狌猿实力一般为五品或四品,杂食,靠着一双长臂在树枝间摆荡跃进,最擅长在林间穿行,速度极快,可捕飞鸟,不知道它有多强。 “呼……”看到这只狌猿冒头,众人没有紧张,反而松了一口气。 那只狌猿完全出来以后,同样死死盯着李木,在僵持了一会儿后,开始缓慢地向后移动,退后到一定距离之后,一跃而起,飞速离开,只在山林中留下枝条与枝条,树叶与树叶之间的击打声。 看着狌猿的离开,李木并没有就此放松下来,而是眼神犀利地环视了周围一圈,只听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又不知有多少灵兽离开,李木这才放松下来。 “还是把灵兽吸引过来了啊。”李木感慨道。 唐黄却是丝毫不留情面地说道:“废话!就你破阵那么大的灵力波动,不把灵兽吸引过来才有鬼了。” 李木不得不承认唐黄说得对,但想到刚刚成功将灵兽们逼退,又打心底感到开心,“羿老师教的真的有用!” 在跟着羿有穷学习打猎期间,李木懂得了,在野外,跟灵兽看得对眼儿,就千万别动手。 对于那些食肉的灵兽来说,普通野兽不过是饱肚,要说享受还得是其他灵兽。可灵兽也就意味着要比野兽难对付得多,猎食的过程甚至会受伤,而受伤意味着虚弱,虚弱,在这残酷的野外代表死亡。 因此,灵兽们在捕猎其他灵兽时无一例外都会采用伏击、突袭,除非遇到特殊情况,相互之间都不会正面对抗。 正是由于这个特性,李木学到,在野外遇到灵兽,如果不想展开战斗,那么最好的方法是,展示自己的实力,然后告诉对方:我看到你了。收益小于风险,大多数情况下就各自离开了。 李木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好了,刚才那一拨应该就是附近所有的灵兽了,出于领地意识,它们以后不会再来这儿了,你们没有后顾之忧了,做饭去。” 第五十二章 意料之中 坦诚地说,李木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半嵌在山里的石堡垒,在外面看,还是挺别致,有一种特别美感,但是就在寨子里面的感受,那确实是不太理想,又潮又黑,一看就是邪恶大本营,根本不适合李木这种正派人物。 玩笑归玩笑,李木和唐黄进来后,确实感到很不习惯。整个建筑有一半是在山里,一些墙壁就是山壁,南方又多水,直接就渗水进来,有些地方都是湿哒哒的。 不知道是考虑隐蔽还是单纯不懂修筑,屋内和外面的联通主要是靠通风孔,窗户很少而且很小,所以哪怕现在是大白天,这里面也得靠灯光照明。可灯火哪里敢和太阳争辉习惯了外面的亮度,李木和唐黄始终觉得这里面黑乎乎的。 李木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住着不难受吗” 做饭是需要时间的,小弟们再多也不能马上把饭端上来,为了打发这点时间,李木和唐黄决定在寨子里面转转,三个当家的自然就在旁边鞍前马后,带路、介绍,权且充当导游。 虽然现在有些卑微,但几个当家现在心情是轻松的,本来他们这个团伙好好的“正常营业”,突然就来了一个打不过的大神,还以为会命丧于此了,结果没想到高手竟是个小屁孩,不仅性命无虞,还毫发未伤,人家纯粹就是想玩儿,这种情况下,陪他玩高兴不就行了小屁孩儿还不好哄 听到李木的问话,大当家的赶紧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我们就只有这条件,将就着住,这些年都习惯了,也就还好了。” 李木对于这个回答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到处乱糟糟的环境,好奇地问道:“我说你们抢那些钱,在这山洞里,廖无人烟的,都是怎么花的啊” 李木的这个问题有点把三人难住了,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其实,我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附近庄子一趟的。” 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吃喝嫖赌,安逸享受去了。 “那你们,一个月要在庄子里呆多久啊”李木来了兴致。 大当家稍微算了一下,回答道:“三四得……应该有半个多月。” 好家伙,本以为土匪头子在做加法,没有想到是在减法,这是把在寨子里的时间扣掉啊,合着这么大个寨子其实就是个据点难怪就这破环境能忍受,还不收拾,哦,不收拾可能只是单纯因为懒。 不知道想到什么,李木突然问了一句:“诶,我说,你们这么不掳些凡人为你们服务啊” 三位当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照实回答说:“我们怕惹麻烦,不敢那么做。”人口是重要资源,朝廷与世家争抢得厉害,罗象国向来“仙凡有别”,这伙强盗要是敢掳掠凡人,性质就不一样了。看来这些人有点头脑还很怂。 李木又问:“你们杀了人之后是怎么处理啊” 三人不知道李木的思维是怎么跳跃到这里,只敢急忙申辩:“爷爷明鉴啊,我们从来没有杀人!” 李木大奇:“就没有反抗的” “我们挑的都是打得过的,再不愿意,亮完手段也都愿意了。” 李木有些无语,这是什么强盗就他母亲的一伙混混!李木质问道:“你们到底是为啥上山落草啊” “哦,是这样的,朝廷不是一直讲求修道人和凡人都是平等的,这十年又搞大动作把我们产业剥夺了,说应该让我们自己挣,我们气不过就上山来了。”这几人说话都不带脸红的。 看这些人的模样,还有这个窝点的样子,李木相信,他们说的很可能是真的。本以为是一窝悍匪,没想到碰到一窝憨匪! 李木现在被搞得彻底没有心情再逛了,而唐黄,唐黄打一开始就没有兴趣。李木有些泄气地说道:“行了,不走了,不想再逛了,去厨房。” 三个强盗头目一愣,脑子没有转过弯儿来,只好说道:“我们在大厅吃饭,不在厨房。现在兄弟们还在做饭,又油又乱。孔墨不也说了吗,让我们远离厨房。我带两位去大厅。”说着就要前边带路。 李木一把掰住了领头人的肩膀,语气沉静地说道:“孔墨的原话是:‘仁人不近厨。’他是说,仁人应该离厨房远一点,免得被处理食材过程中的杀戮血腥影响了心性。” 三人听到李木的语气顿觉不妙,缓慢地转过身来。 李木为了展示自己没有开玩笑,直视三人,认认真真地说道:“你们要记住,我不是来你们这儿做客的,我是来抢劫的,去哪里,做什么,不是你们决定的,而是我。现在我说,去厨房。” 三当家最先反应过来,急忙说道:“我们去厨房,我给两位带路。”说完,就要越过李木和唐黄,在前边带路。 李木却伸手把这位给拦住了,笑道:“我对寨子不熟悉,但我对食物熟悉。我闻着味儿就能找到厨房,不用你们带路。”李木还特别贴心轻轻拍了两下三当家的肩头,以示安慰。 李木没有用力,更没有御灵,三当家却觉得有万钧之力落在肩上,全身冷汗直冒。 唐黄在一旁把桃花扇一收,接过话茬:“上下嘴唇一碰,谁都会说,拿事实来说话啊,还不把厨房找出来” 听到唐黄的话,李木知道他已经懂自己下一步要干嘛了,立马回答:“说得对,马上找到!”话音刚落,便御灵朝着厨房奔去,唐黄紧随其后,三位大哥不敢耽搁,赶快跟上。 “砰!”厨房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绕着两边的门轴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响,吓了里面的人一跳。锅碗瓢盆的撞击声,说话声,笑声,咒骂声戛然而止,所有人一齐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厨房门口。 李木站在厨房外,笑嘻嘻地向大家挥手打招呼:“嗨,大家好啊,忙着呢”唐黄和剩下三人也陆续赶到。 李木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径直就往里走,左顾右盼,四处打量,“你们这厨房挺大啊,就是脏了点,乱了点,要记得定时清洁啊。你们都在什么菜啊”厨房里的人刚要回答,李木又回头出声问唐黄:“是哪个,你知道不” 唐黄笑容不减,说了一句:“等着啊,”便从锦囊里掏出一个半个小指大小的瓷瓶,打开瓶口放在鼻下吸了一口,又对厨房里的各种味道嗅了一下,随后指着一口锅说道:“呐,就是那汤了。” 李木环顾众人,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脸上的慌乱。 身后三人现在是彻底不敢说话了,厨房里的一人却是壮着胆子问道:“爷,这是做什么啊” 李木没有理那人,几步来到那锅汤面前,看着浓汤正在咕噜咕噜地翻腾,问道:“这是什么汤啊这不是炖好了吗” 旁边一人心虚地说道:“这是鸡汤,再炖一会儿才好吃。” 李木看了那人一眼,“你是炖汤的你都没尝尝,怎么就知道还得炖一会儿来,试试。”说着,就顺手拿过一个干净的碗,盛了一碗,递过去。 那人脑门子开始冒汗,干笑两声,“啊哈哈哈,这是野山鸡汤,十分珍贵,我一个……” 话还没有说完,李木直接催动全身灵力,以四品修为豪夺了周遭灵力的控制权,使得其凝固,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直接不耐烦地说道:“我听腻了,不想听了,赶紧喝!” 那人求助地看向三位当家的,却看到躲闪的眼神,只好颤巍巍地接过,一口饮尽,喝完还强装镇定,评价道:“不咸不淡,味道好极了。爷要不要也试一口” 李木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人似是要辩解些什么,却被大当家的眼神狠狠制止。三当家赶忙上前来,说道:“哎呀,这里油烟这么重,又这么挤,不是久呆的地方,不如我们先出去。” “着什么急嘛再等等。” 三当家没敢再问等什么,因为没多久就等到了,喝完汤的那人,还是顶不住了,软倒在地。 李木已经收回了灵力威压,空气却在一刻凝固,强盗们没能顺利地呼吸。 第五十三章 赔 李木从小受到玄衣客吴名的教导,听着那些好人和坏人的故事长大。李木对那些好人很崇敬,却对那些坏人不理解,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做坏事伤害别人。 李木知道,每个人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像隔壁热心的梁大妈,就很嘴碎,但有缺点并不意味着是坏人。 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些挺好的人,这次遇到坏人,李木就想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李木之所以抢劫完却没有走,除了想彻底解决这个祸端,也是想了解一下这群强盗。 李木蹲下身来,探查了一下喝汤人的体征,很稳定,只是晕过去了。对于这个结果,李木很满意,这比预想中要好很多,看来坏人也没有吴老讲的那么坏嘛。 李木摘下酒泉喝了一口,脸上露出了微笑,“迷药啊,三位当家的怎么说” 李木这么一问,强盗们终于敢松懈下来,可以开口呼吸了。只要肯商量,就说明事情有余地,还不到拼命的时候。一扒拉的人整齐跪下,大喊饶命,直呼错了。 李木被他们吵得心烦意乱,呵斥道:“通通闭嘴!”然后来到大当家面前,说道:“说说嘛,为啥下药啊” 大当家头还埋着,看着地面,但是他能够感觉到,李木怼得很近,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大当家现在很急,从之前的表现来看,李木和唐黄就是俩任性胡闹的主儿,现如今他们如何就运筹帷幄起来了难道其实从一开始李木他们就看穿了一切,他们幼稚的行为不过是在逗弄自己这些人真正被当做猴耍的是自己下药谋害,使阴招,这两人岂能善罢甘休到底怎么才能破局保命 大当家心思百转千回,额头上的汗珠聚成黄豆大小,滴落地面,最终一咬牙,恨声说道:“你仗着自己四品修为,不但毁了我们的阵法,抢了我们全部身家,还不断戏耍、羞辱我们,我们受不了!我们要还以颜色!” 李木收回目光,站直了身体,俯视着眼前说话的人,嗤笑道:“哼,还欺负我们年纪小,江湖经验不足就我俩这大大咧咧的样子,一看就知道缺乏警惕心。” 强盗们沉默以对,没有开口反驳辩解,这就是承认了。 李木接着说道:“我就挺好奇的,你们仗着武力拦路抢劫,别人被抢了,就不伤心,就不憋屈,就不愤慨了他们都受得了,你们咋就受不了了呢” 老大一听,当时就想回击,一想到李木的实力,又硬生生忍了。 李木看着他们的表情变化,和唐黄相视一笑。李木又好奇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还以颜色啊” 大当家的老实回答道:“把你们迷晕后,把你们扒干净,然后大伙分东西走人。” 李木试探着问道:“不准备杀人” “不敢杀。你们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衣着华贵,背后势力肯定不好惹,杀了人,绝对活不了。” 李木这下就有些不解了,“那你们还敢下药” 唐黄替他们回答了这个问题,“富贵险中求,我这只羊肥着呢,他们胆子也大着呢。” 李木已经大致了解这群强盗了,贪、懒、循着恶意做事。李木提起酒泉喝一口,做了决定。 “不管怎样,你们做了坏事,总要给个说法”李木向强盗们摊牌。 老大诚惶诚恐地说道:“我们犯下这些错事,真是因为无以为生了。现在感受到被抢人的心情,发现我们以前真的不是人,我们决定痛改前非,改邪归正,好好做人,怎么惩罚我们,我们都接受!” 要不然人家能当上老大呢,几句话就拿捏住了李木的心态,小词儿一套一套的。 李木满意地点点头:“好。作为暗害我们的赔偿,你们痛改前非,但作为你们浪费食物的赔偿,你们的吃食现在全部归我们了,有意见吗” 所有人都愕然的看着李木,前半句话就不说了,后半句说的浪费食物是指下药的食物不能吃了,那为啥要赔偿李木啊食物不是强盗们的吗还是赔偿全部食物,你还不如说食物也要打劫。关键是他要来干嘛 李木见没人开口,又问了一句:“有意见吗” 强盗们连忙回答:“没有没有!”谁敢有啊他说啥就是啥,说他是自己失传已久的爹也认啊,赶紧把这尊瘟神送走最要紧啊! 唐黄不乐意了,“我有意见,你要的吃食都包括啥啊”这位爷,您就别管了,成吗强盗们听到唐黄发问,心里直接骂开了。 李木理所应当地回答到:“所有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啊。” 唐黄又问大当家:“你们有多少” 强盗虽然在心里的问候已经追溯到唐黄祖母了,嘴上还是恭敬地回答道:“米、面、肉、菜加起来有两百多斤。” “这么多你咋搬你要来干嘛”唐黄质问李木。 李木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我堂堂四品高手,还搞不定两百多斤的东西至于干嘛,当然是吃了。” 唐黄展颜一笑,“行,只要别拉上我就行。” “那肯定的,”李木也开心起来,“这下没问题”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强盗们也高兴起来,这乱七八糟的事儿总算是完了,皆大欢喜。 现在所有强盗都加入了做饭行列,李木和唐黄也不想在厨房带着,到大厅等着饭做好。 这下强盗们也学乖了,不再搞什么小动作,安安分分地把饭菜做好,端给李木和唐黄。主要是他们实在怕极了,这两人绝对不像他们表面上那么稚嫩,他们刚刚已经在这方面吃过亏了,而他们明明做了那么恶劣的事,反倒就这么轻轻放下,这绝对有诈!这可能是又一次引诱。而且这两人做事似乎喜欢找由头,那就绝不能给他们借口发难! 应李木要求,午饭就做了两人的份。李木和唐黄坐在那儿开开心心地吃,三位当家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剩下的人全去打包食物和钱财去了。 半个小时后,李木打着饱嗝,摸摸自己圆滚的肚皮,唐黄则在一旁矜持地擦擦嘴。就这些人的厨艺,你能指望有多好唐黄就随便吃点,大部分都被李木吃了,最后几个盘子、碗全都干干净净。 大当家双手递过茶杯,恭敬地问李木:“您吃好了吗接下来……” 李木接过茶杯漱漱口,说道:“吃饱喝足,走了!”终于要走了!强盗们都快感动哭了。 李木和唐黄走出寨子,看到空地上一个用床单做的的大包裹以及一个小小的包裹。 “食物和钱财都在这儿了,分毫不少。”三当家热情地介绍。 “嗯。”李木点点头,把钱财挂胸前,食物背背上,像背起了一座小山包。准备启程。 临走前,李木还不忘拍着大当家肩膀,语重心长地嘱托道:“好好记住你的赔偿,要改邪归正啊!别忘了哦。” 大当家疯狂点头,表示“记住了,记住了”。李木和唐黄这才舍得走。 强盗们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中,许久众人也没有动弹,巴巴地望着,等待着,可什么也没有发生。终于有人还是没有忍住,泪落了下来,似乎是开启了启动键,所有人都相拥而泣,直到有人问了一句,“我们中午吃什么啊”所有人哭得更大声了。 第五十四章 吃饭问题 送走了李木和唐黄两人,强盗们经历了从喜极到悲凉的内心跌宕起伏,在寨子外面稀里哗啦地哭,可哭解决不了肚饿,哭完反而更饿了! 强盗们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反正现在很饿,只好期待地看着三位当家的。 大当家不负众望,稳重地发言:“把你们留的吃的拿出来。” “没有了啊,我们怕那个小魔头又找麻烦,全都给了,连早上吃剩的半张饼都给了。”小魔头应该说的是李木。 “你怎么这么蠢现在我们吃啥”大当家“邦邦邦”地就往那人头上打去。看来大当家也没办法,是不孚众望啊。 “好了,还是赶紧想办法弄吃的。”二当家的赶紧出来主持局面。 三当家顺势接过话题:“到最近的庄子也要半天,到了都天黑了,就在林子里找些东西吃。” “好!就依老三,全都动起来,搞点肉来吃。”众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大当家最后拍板,就这么干。 整个寨子齐上阵,拿着普通的刀枪就去打猎了,没办法,像强盗这种狠人,肯定是要喝酒吃肉的,摘果子充饥像话吗 但这群不事生产的强盗,你让他们砍人在行,打猎哪会啊就算是能御灵又如何这些人里,最差的也是九品,拉出去一个能打二十几个成年凡人,但就是连只耗子都捉不住,找不到怎么捉 强盗们漫山遍野地找猎物,结果只是把山林搞得鸡飞狗跳,毛都搞不到一根。 折腾了半天,三位当家联手,总算是找到一头野猪,二话不说一股脑冲上去给打死了,一看天色,太阳偏西了。挺好,省了一顿饭,午饭晚饭一起吃。 反正附近灵兽最近都不会来这儿了,阵法也坏了,大当家大手一挥,决定就在寨子前搞个篝火,烤野猪吃。 万幸啊,李木抢走了食物,调料没有抢走,那野猪烤出来是真香啊!也不是说他们手艺突然提高了,是真的饿了。 烤猪一好,谁也顾不得谁了,一窝蜂地冲上去疯抢,狼吞虎咽,寨子前就只剩咀嚼声。 众人吃了一阵,肚子里有了东西,身子也有了些力气,大当家头一个出口骂道:“唉!他奶奶的,老子活了六十多年,当了这么多年的土匪,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窝囊过!太他妈的气人了!” 其他强盗一听,纷纷响应,边吃边破口大骂起来,骂了好一会儿,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二当家却在此时开口问道:“大哥,我们接下来什么打算啊” 众人听到二当家的问话,全都安静下来,看向老大。 大当家沉吟片刻,开口道:“今天的事,无疑是对我们寨子的一次重大打击,你们怕了吗” 众人一听顿时聒噪起来:“怕个卵蛋!”“没种才会怕!”“咱们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当家轻轻点头,对众人的回答很满意,接着说:“既然大家都不怕,那我们自然是接着干下去,咱们这么多年的积蓄可是没了!咱们不仅要干,还得大干特干!” “干他娘的!”“赚钱!”……强盗们又是一阵欢呼。 大当家双手虚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们肯定要把丢的钱抢回来,但是,你们也看到了,那小魔头脑子纯属有病,谁也猜不透他想什么,万一他还赖在附近没走,我们再碰上,那可就惨了。” 大伙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大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听你的!”“对!听你的!”…… 呵呵,嘴上嚷嚷得欢,看来还是怕了。想想也是,恐惧的来源有很多,究其根本,大体有两种,一种是像眼睁睁地看着头上利剑落下而无法阻止,那种无力感带来的恐惧,还有一种是面前有个深坑,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敢远远绕开的那种未知带来的恐惧。 就这两种恐惧,李木全占了,一帮人加起来都打不过李木,关键是你死活猜不透李木到底怎么想的,行为太诡异了,不合常理,这样的人能不怕吗 大当家见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思,这才把计划和盘托出:“我们休息三天,靠打猎把这三天捱过去,再去劫道,如何三天之后,他们肯定走远了,再无后顾之忧。” 众人有些迟疑,最后还是答应了。 就这样,寨子里的强盗们连续三天打猎度日,你别说,能御灵确实有不少优势,第二天能按时吃饭,第三天结束还有些肉剩余下来。 “兄弟们,那个日龙包应该离开了,让我们明天大展身手!”“好!” …… 星称星成两兄弟正行走在路上,往老家赶。他俩结伴出来,在外打拼多年,一直没有回家,挣了一些钱,最近思乡心切,想回去看看家里的老母亲,便辞了工作,结伴回家。 兄弟俩一想到能回家见亲人,就心情愉快,脚下都轻快不少。一路上讨论着回到家后要怎么花这笔钱,会有一个怎样美好的未来。 “弟弟,前面这个地形,可得多加小心啊。”稍长的星称提醒弟弟星成。 他俩前方路段两边地形有些特殊,一边是高坡,一边是峭壁,两处高地把路夹在中间,容易被埋伏。 星成显得有些不以为意,“哎呀,没事儿,强盗一般不会对我们这样的人下手,再说了,你是七品,我是八品,实力也不算弱了。” 星称知道弟弟说得对,可始终有些心绪不宁,劝道:“还是快点通过。” 星成没有理由拒绝,两人稍微提了一下速度,然后陡然停下。不知何时,前面冒出一个人来。 这人长得凶神恶煞,扛着一把大刀,脸上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吊儿郎当地说道:“两位,我遭了贼,身上没钱了,不知道能不能施舍点”说话间,那人运转周身灵力,七品实力展露无疑。 星称星成两兄弟知道自己是遇到劫匪了,两人毫不犹豫地展示了实力,星称大喝道:“滚!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哎呦呦,看人遭难都不肯帮一把,你是坏人啊,坏人可是要遭报应的。”说话的人不是路中间那人,声音是从峭壁上传来的。 两兄弟心头一紧,循声望去,发现两侧树上和草丛里冒出好些人来,加上路中间的,总共有十五个人,其中还有三个是六品,已经把他们俩围起来了。这十五个人正是寨子里的土匪,他们倾巢出动。 “我听说想要消除报应,有种方法叫破财免灾。”大当家随意地说着,只是内容让人有些心寒。 “你们想干什么”星成有些不甘心地怒吼道。 “打劫!” 果然是这个答案,两兄弟心里的难受,纠结,痛苦一股脑地涌上来了,奇怪的是,土匪们好像也同样如此。 路上的那个强盗浑身乏力一样,大刀滑落脚边,神情沮丧,两边的强盗也好不到哪去,之前嚣张的气焰一扫而空,个个面色发苦,有几个好像还想逃。 之前喊“打劫”的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逍遥子李木,打劫诸位!” 第五十五章 违约金 “大家好呀,有没有想我啊”这说话的语调滑稽又调皮,声音的主人也从峭壁后面的密林里飞了出来,一点也没有掩饰自身的实力,正是李木。 “四品!”星称星成两兄弟惊骇莫名,难以成言。他们就是想回个家,怎么也没有想到,会遇到四品高手抢劫,这是啥运气啊而且他俩也没多少油水啊,犯得着吗 正在他俩绝望之际,李木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那俩赶路的大兄弟,这里没你们事了,走,一路顺风啊!” 这个峰回路转让两兄弟没理解过来,差点又问一遍说的啥。这都准备掏兜了,保命要紧,没想到还收获了祝福。两人回过神来,喜极而泣,对李木千恩万谢,这才匆匆离开。 李木受到星氏兄弟的感谢,心情十分的好,于是和老大勾肩搭背地攀谈起来:“大当家的,几天不见,思念我不我很思念你啊,这不,又来打劫你了,惊喜吗开心不” 大当家紧紧地抿住双唇,不发一言。于此同时,唐黄也将对面的人给赶过来了。 唐黄一落地,扇着桃花扇哈哈大笑:“哈哈哈,你们的表情太好玩了!大当家的,谢谢你们啊,不枉我辛苦等这几天。” 是的,李木和唐黄压根儿没走,李木背着一大包粮食跑到附近庄子,一口气将食物全部散给穷人后,连夜赶回来,一直在附近潜藏着。 强盗们心里直骂娘,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李木和唐黄费这么大劲儿到底图啥,戏弄他们有这么好玩吗 为了躲避李木,强盗们还特意“从良”了三天,整整打猎了三天啊,技术都给磨炼出来一点了,咋就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嘛 强盗们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也什么话都不敢说,他们实在是怕了,之前就被反复折磨,现在不知道还得搞出什么新花样,只求别玩儿腻了,一口气把他们全宰了。 这些人不开口是因为心情不好,李木心情好啊,一直在那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可太想你们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走,回寨子,边走边说。你不知道啊,这几天我们等得好辛苦……” 虽说李木在单方面的闲聊,脚下却没有耽误,强盗们也不想承受等待的煎熬,快点回到寨子迎接审判,更不敢让李木觉得他们拖沓,所以没用多久,众人就回到了这个石头房子。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一溜烟儿的功夫,我们就到目的地了啊。”快乐只是李木的,哦,还有唐黄,强盗们只觉得吵闹。李木仿佛没有看见众人的脸色,感慨道:“哇,又是中午了呀,真是赶巧,赶紧做饭!” 强盗们可以拒绝吗屁都不敢放一个,让干啥就老老实实地做。 “做两人份的就行了哦。”李木热心的提醒直接让强盗们心头一紧,他们知道,这是戏耍开始了。 众人不自觉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只要完成了要求,李木就没有机会搞花样,得尽快走过所有环节,把两尊大神送走!现在值得庆幸的是,昨天还好还剩点肉,刚好够两人份的,不然还得去打猎,鬼知道他会不会趁机刁难。 有了李木的“鞭策”,强盗们的烹饪能力获得了极大的提高,李木的热情都还没有消退,还在激情聊天,烤肉就给端上来了。 李木深吸了一口烤肉气息,称赞道:“哟,挺香,技术有提高嘛!” 强盗们只是在旁边干笑,就是不搭腔。 继平和度过做饭环节后,又度过了吃饭环节,两人真的就像上次吃饭一样,安安静静地把饭吃完了而已,还是没有发难。 就在大家以为今天能够就这么过去的时候,李木擦完嘴,开始甩脸色了,“我说大当家啊,你知道我们两人怎么又回来了吗你可能不了解,你去江湖上打听打听,我李木最爱浪迹江湖,很少有地方能使我逗留。”浪迹江湖可能打听不到,浪子之名很有可能听说。 强盗们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全都熟练地跪下,求饶道:“大侠我错了,我不该再做坏事,我该死!”说着,就自己扇自己的嘴巴,下手也真是狠,两个巴掌下去,两边的脸就泛红肿胀起来。 李木满脸的心疼,仿若心疼自家孩子的慈父,“哎呀,不要这么激动嘛,慢慢说,都答非所问了。”大当家刚想解释,李木催促道:“停下来干嘛继续扇啊!” 李木丝毫没有对这些强盗的慈悲心,他很清楚,这就是一帮欺软怕硬的恶徒,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些被他们薅夺的财富,是别人花了多少血汗换来的,抢夺后又会造成怎样的伤害。 李木看出来了,就算被抢过了一遍,这群人也丝毫没有反思过,他们嘴上那些廉价的“改过自新”也不过是利用他人的善良,来换取少受些惩罚罢了,这种人又怎么配拥有慈悲呢 李木对自己了解的还算清楚,他知道自己就是个贪玩的孩子,只不过分得清楚对错善恶,连深一点的道理都搞不清楚,也说不清楚,更没有那个耐心去教化这些人,所以他决定采用另一种方式。 强盗们还在扇自己的嘴巴子,说不出话来,自然就只有李木开口了,“我就不卖关子了,我们之所以回来呢,是因为之前你们答应好好做人,作为谋害我们的赔偿,结果你们去抢劫了,当坏人,破坏了约定,我就如约回来了。但凡你们规矩点,我们也不会出现。” 强盗们并不关心李木为什么回来,他们也知道了两人这几天躲在附近,监视他们,他们现在只想知道他回来到底想干嘛! 李木好像也读懂了众人的意思,接着说道:“我在树林里听到你们大当家的慷慨陈词,什么报应,什么花钱消灾之类的,我深以为然,所以才做出那个决定,打劫!哈哈哈,没错,我又来打劫诸位了,还专门回寨子里方便你们取钱,我心肠是不是很好” 对于李木臭屁的表情,强盗们像误食了苦胆一样,就只有唐黄鼓掌捧场。 李木还没有说完,接着道:“我知道,大家被我打劫了一次,还没有恢复元气,所以这次呢,不要你们全部身家了,改定额了。上次我回去数了,钱总共是两千三百六十五铢七十二文,今天零头就不要了,给两千三百铢,这事儿就算平了,开不开心” 大当家又哭了,肝肠寸断的嚎啕大哭啊,“我们三天什么坏事也没干,就今天蒙了心,做了糊涂事儿,上次把钱都给了爷爷,把自个儿搜刮了精光,现在真的是一文钱都没有了啊!” 李木闻言点点头,“这样啊,那事情简单了啊。” 毫无预兆的,李木周身灵力突然爆发,提掌就往大当家天灵盖拍去。 大当家被扑面而来的灵力威压吓得汗毛乍立,破喉喊道:“有!” 李木手掌在距离大当家头顶一公分处,堪堪停住,若是再迟疑片刻,大当家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哦” 手掌虽然停住,依旧还是带起一阵劲风刮过大当家脸庞,吹得他头发散乱。这风也把他的头脑吹清醒了,回忆起刚刚擦肩而过的死亡,大当家当场瘫软在地,被抽空了力气。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没有直面死亡威胁,但也感同身受,而李木态度的突然转变,不断提醒他们眼前之人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变态! 李木不管那些,带着温柔的笑容,蹲在大当家的面前:“接着说呀。” 大当家带着哭腔,哽咽着说道:“我……我还有一点……棺材本儿。” 李木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哦,原来是这样。棺材本儿,好名字,刚刚见了棺材,这本儿就出来了,嗯,名副其实。去拿!” 大当家狼狈挣扎着站起来,刚要走,却被李木叫住,“等一下,”就这三个字就把众人吓了一个冷颤,“上次你们心存侥幸,这次被我吓着了,不会想着偷跑要不然这样,拿钱之前我们先玩一个游戏,叫猫捉老鼠,你们先跑十分钟,我来一个个抓你们,怎么样有意思” 李木此言一出,强盗们吓得连忙跪下,额头立马见红,口中大喊不敢,饶命。 李木面带不耐地说道:“好了,你们这是干嘛不想玩就直说嘛。你们凑钱去,这寨子我呆着不舒服,外面等你们,钱拿了就走。”说完,便施施然地往外走。 强盗们目送李木离开后,马上围成一圈。 大当家拿自己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环视一圈同样红肿的脸,愤恨地低声说道:“这是一个魔鬼,”话还没说完,一人就低声哭起来,大当家接着说,“谁也不要藏私了,把老底儿全掏出来,不然根本凑不齐,所有人都是个死!” 众人沉默了,李木阴晴无常的态度,雷霆的霹雳手段,以及最后仿佛看穿人心的发言,全都把他们吓坏了,他们真的怕了。 强盗们在寨子接受内心的煎熬,李木和唐黄却在太阳底下有说有笑,没有等太久,三位当家的出来送钱了,其余人躲在寨子里不敢出来。 大当家双手奉上票据,恭敬地说道:“这是我们所有的钱了,这次绝没有隐瞒。” 李木接过那一沓票据,仔细看了看,有新有旧,有潮有干,臭的都有,也不知道都是从哪里翻出来的,数额也大小不一,“这总共有两千五百铢啊” 三位当家只是低头不说话。 李木想了想,说道:“好,我都收下了,多的就当是欺骗我的赔偿了。不过两千三百铢是违约的赔偿哦,你们想要谋害我的赔偿还是要付的,记得以后好好做人哦。”说完还特意朝寨子里喊了一句:“你们也是哦。” 李木遵守约定,拿钱就走,临走时还笑容灿烂地挥手告别,可在强盗们看来,这只不过是一头青面獠牙的魔鬼在舔舐自己的双唇,期待下一次游戏。 不论如何,李木和唐黄,再一次消失在树林里。 第五十六章 问题解决 李木和唐黄离开了,领头的三位当家却在太阳底下久久伫立,不肯动弹,不发一言,剩余的强盗们也慢慢地挪到三人旁边,围在旁边,同样低头不语。 所有人都清楚,他们当惯了强盗,不想也不愿再回去过安分日子,但他们现在被李木吓怕了,也不敢再当强盗,那他们前路在哪儿呢 “别傻站着了,去林子里抓点猎物,把午饭解决了。”老大依旧是老大,还是那个主心骨,在大家最迷茫的时候,指明方向。 “那之后呢”还是有人忍不住提了出来。 大当家鼻腔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哼,现在颗粒没有,分文也无,把肚子填饱才有之后。这么说你现在还有胆子做坏事那你去!祝你大富大贵!”大家都知道,那个变态可能还在林子的某一处看着他们。 再也没有人多言了,各自沉默散去,打猎去了,反正这三天也一直在干这个,这过得不也挺好吗 所谓熟能生巧,三天的锻炼和自身的实力,让强盗们在这个下午收获颇丰,晚上众人搞了一顿丰盛大餐。 李木抢走了粮食,却没有抢走酒,今夜大当家也不再吝啬,把所有窖藏全都拿了出来,彻夜大欢! “喝!来……我,我敬你一杯。老谢啊,当年要不是你,我早没了!”“哈哈哈,好酒啊,多少年没喝到大哥珍藏的酒了!快喝!”“呜呜呜……我这辈子啊……” 寡言本是今晚的基调,开席之后所有人没有多说什么,大口吃着肉,喝着酒,没多久就全都醉了,醉了的人还怎么压抑自己的情绪所有话全都一股脑滚出来了,哭着,笑着,闹着,恍如过往,只是没了谩骂,只有哀伤和心有余悸的庆幸。 经过一晚的大闹,大家伙儿也算提振了些精神,收拾完满地的狼藉,不用吩咐,自觉拿家伙去打猎了。 第一次被李木打劫后,他们还能带着自己藏着的钱去附近庄子,第二次打劫后是真的啥也不剩了,耗子都逃了几拨了,现在不打猎,吃什么喝什么昨天把酒都喝完了。 不过你别说,以前都没有发现,这林子才真是个大宝库,啥动物都有,药材灵材,浆果蘑菇也都能找到。 在经过两天全寨子的专心搜山,也累积不少皮毛,干肉等山货。 顿顿吃肉也不是一回事儿,酒还没有了,山货囤积起来他们没法长久保存啊,所以最终大当家决定,去附近庄子交易一波。 清晨一大早,大当家就带着三个兄弟去卖货,二当家和三当家则带着众兄弟继续搜山。 傍晚,大当家带着一大堆粮食和美酒回寨,兴冲冲地就把众人召集起来。 “大哥,是有什么事吩咐吗”三当家开口问道。 “没错,还是好事,”大当家面露喜色,“叫大家来分钱,每人一百铢!今天卖的那些东西里面,有棵朱碧草,刨除买东西的钱,我们总共收益一千五百铢,大家平分!” “哦!”众人一阵欢呼雀跃,总算是见钱了!还是一百铢,就这两天赚这么多,比抢劫收益还来得好! 李木的余威还在,强盗们不敢乱来,昨晚的收获更是意外之喜,第二天强盗们搜山更起劲了,一连又当了七天的猎人,还逮了两只灵兽,到附近庄子贩卖山货,每人再次赚一百铢,可把大伙高兴坏了。 得了钱,还补了库存,晚上自然就吃顿好的,小酒这么一喝,日子美滋滋。 “诶,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出去的时候可得注意点,我今天路过一个草丛,没想到下面是个深坑,只是被旁边的茂盛的草遮住了洞口,我差点就摔进去了。”“是啊是啊,我今天……”众人七嘴八舌的交流打猎经验和趣闻,一派其乐融融。 “啪!”大当家听着众人的讨论声和他们说话间的欣喜,突然大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现场为之一静,“我们是强盗!还记得吗明天去劫道!”说完饭也不吃了,起身就走。众人面面相觑。 强盗们来到了好久没来的老地方,捡起了多年的“老手艺”,就像这么多年来一样,安静地埋伏在路的两旁,等待人来,再判断形势,决定是否动手。 只是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以往,大当家都是在树上一动不动地冥想修炼,只等探子回报,可大当家始终没办法静心下来,他可是曾经连续静坐过两天的。 大当家现在期盼着人来,又害怕人来,他不知道来的人会不会又是下一个李木,或者就是他。他总忍不住去听林子里的风吹草动,看是不是有人偷偷摸了过来。 大当家抬头看了看天,中午了,这才半天他觉得好像已经两天了。该死的,中午,他两次都是在中午…… 没来由的,大当家一下子就觉得身体很不舒服,不停地调整姿态,可怎么都别扭,身下的大树都因此出现晃动,他很清楚这种不和谐的晃动会吓跑“猎物”,导致他更难受了。 “大当家的,要不,我们还是回去打猎你有时间在这儿遭罪,还不如拿来打猎赚钱。”一个极为轻微的声音传到大当家的耳朵里。 一听这话,大当家当场就火了,一跃跳下大树,大喊道:“谁刚刚是谁这种话出发前不说,现在说,不懂规矩吗” 老大的这一通脾气把所有人都惊到了,迷茫地从藏身地冒出头来,二当家和三当家也赶紧来到大当家身边,小声问道:“大哥,怎么了” 大当家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环顾众人,“刚才那话是谁说的站出来!”众人不明所以,唯有沉默。 “是我。”一个心虚的声音从后方林子里传了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的脸都垮下来了,魔鬼回来了。 承认错误后,举着一只手的李木和乐呵呵的唐黄缓缓从树林里走出来,李木还小心翼翼地辩解道:“对不起啊,我真的不知道规矩,下次一定改。” 大当家的看到李木走出来,什么也没说,直接瘫软在地,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伤心欲绝。 “哎呀,你看你,哭什么呀我保证下次一定守规矩,不出声了,好不好别哭了行不”李木像安慰小孩一样安慰着大当家的。 李木安慰得不错,大当家哭得更伤心了,“求……求求……你了,能……能……能放过我们吗”再哭下去得泣不成声了。 李木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困惑地说道:“你这话说的,现在这个情况不是你不放过我吗好好的,非要想违约,我自然就得回来要债啊。” 大当家的一下子抓住了要点,“我们还没违约,我们还没有做坏事,你……” “对啊,我知道啊,我也没管你们要债啊。你让说话的人出来,我才出来的。”李木无辜地说道。 “哦,对了,既然都来这一趟了,那我就说说,下次违约,要二十三万铢才能免灾哦,不然我只能取诸位的性命抵债了,是所有人的命哦。没办法啊,你们是一窝的嘛,一起做事,一起承诺,一起担责嘛,离开了我也会一个个找到,哪怕天涯海角。” 李木是以一种很亲切的语气说出刚才的那番话,可那些话没有给众人带去温暖,只有彻骨的寒意。 这还不算完,“还有还有,你们能不能别老是呆在这儿,换个地方嘛,这样好玩一点。”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贯头顶,头顶的烈日在那一刹那失去了所有温度,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好了,话说完,你们继续,我们不打扰了,再见!”李木说完,便和唐黄一起,转身向来路走去,最终隐没在巨树遮蔽的阴影里。 李木走了,阴影却依旧在那儿,没有一丝移动。 大当家这几天其实一直失眠。他还记得,当年他答应众人要一起吃香的,喝辣的,过上无拘无束的逍遥日子,拦路劫道,谁不瑟瑟发抖,好不威风,可转眼间怎么就都成上山抓野兽的猎人了那不成老实本分的正经人了吗 强盗是抢人的,不是抢兽的!可冒出来一个疯子啊,下次抢劫他会出现吗到底该怎么办 现在疯子如约出现了,好像一切有了答案了。 大当家缓了很久,总算找回了力气,支撑着爬了起来,说道:“我被吓破胆了,我不敢再打劫了。我也不想去庄子或城市,我过惯了山里的日子,我决定以后就打打猎,攒点钱算了,你们随意。”很奇妙,说出这一切,让大当家的感到一身轻松。 “大哥!其实我们也一样,当年跟了你,现在自然依旧跟着你!”“对啊,我们会一直跟着你。再说了,我们不是已经打猎一段时间了吗不是过得挺好吗赚的比打劫多,就是累点。”“是啊!”“就是。” 大当家看了一眼众人,展颜一笑,众人看见老大笑了,也纷纷跟着笑开了颜,之前还被恐惧笼罩的众人,现在却轻松愉悦起来。 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的唐黄看到这番景象,不经啧啧赞叹:“没想到啊,他们还真就从良了,之前你偷偷帮他们,又是灵材,又是灵兽的,没白费啊。” 李木却没有那么乐观,表情严肃地说道:“现在还说不准呢。” 第五十七章 收尾 昨天下了一场雨,雨不小,今天却又万里无云,晴空正好了。树林里不容易被晒透,空气依旧还湿润,混合着深林里特有的泥土芬芳,大口呼吸令人放松,使人忘却久在樊笼里。 可唐黄一点都不高兴,仰躺在横向生长的粗壮树枝上,双臂枕在脑后,单腿在空中慢悠悠地荡着,嘴里嚼着随手拔的草根,都快嚼烂了。 “我说,这都过去八天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唐黄实在是忍不住,开始抱怨了,太无聊了。 李木藏在一旁的树顶,认真地观察着什么,随口答道:“别急别急,快了,这是他们打猎途中遇到的第六个问题了,还能坚持的话说明问题不大了。之前打劫他们的时候,乐成那个样子,现在又受不了了” 唐黄一听这个就来劲儿了,翻身坐起,愉悦地说道:“那不一样,看着他们从不可一世到惶惶不可终日的表情变化,实在是太好玩儿了。可现在,哼,啥也不做,就在旁边看着,有啥意思啊都看了八天了!他们掌握技巧,开始重复工作了,无趣极了。” 李木可不同意唐黄的说法,为大当家们打抱不平,“那是你看着无趣,每一个实实在在的收获让他们多快乐,你看不到吗” 唐黄白眼一翻,“我不想看,快乐又不是我的。要不咱们又像之前一样,制造点巧合,让他们得点灵材或者灵兽,小心翼翼不被他们发现,那过程真刺激!” 李木想都没多想就给否了,“不行,之前是为了激励他们,给他们动力,现在是考验他们,在艰难的情况下能否坚持,绝不能帮助他们。” 唐黄闻言叹息了一句:“唉,你不是说打劫强盗吗现在怎么成了他们的老妈子了你不累啊” 没想到李木也跟着叹气,“累啊。我听我师父讲那么多,当初我还以为这些人穷凶极恶,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谁知道没那么坏。看到有人为恶,我能做些事,就总得做些事” 唐黄嗤笑一声:“不愧是周鲁老师的得意弟子。”顿了一下,哀叹道,“那也不用花这么多时间” 李木也无可奈何,“没办法啊,事情总得有头有尾,既然我做了这件事,就要完成它。” 唐黄感到头疼,“你这认死理的认真性格和筱花太像了。不过我就奇了怪了,你咋想的啊这么处理他们。” “我师父以前为了不让我调皮捣蛋,就老是拿鬼吓我,我不想他们‘调皮捣蛋’,就当‘鬼’吓他们咯。” “哈你怎么就成‘鬼’了”唐黄不解。 “鬼之所以吓人,还不是因为它不可控制,不可预料,不可理解,它们打不过我,猜不透我,想不明白我为什么做出这些事,不就成为鬼了” 唐黄不自觉地竖起了大拇指,“你小子是学到你师父纵横江湖的精髓了。” 李木一听这话突然就来精神了,惊奇地问道:“你了解我师父江湖往事” “废话!”唐黄没好气地说道,“你师父没给你讲过” 李木神情有些落寞,“讲,每天都讲,只是讲的时候总有些地方语焉不详,说的云里雾绕的,真的假的我都不知道,最后还是不知道他当年在江湖到底是什么样的。” 唐黄乐了,“有点意思啊,那我给你讲讲。” “算了,不用了。”李木明明想了解,却一口回绝。 出来走走,见识了世面,其实对于自家师父,李木也是有些猜测的。能把自己和筱花培养成这样,还在外受到六品修为的老板娘感谢,说明自家师父不简单。此外平时讲的故事也能看出他是个走南闯北的人,那自家师父修为必然不低。 可修为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呢以前认知还不清楚,出来走走才知道,哪有修道人住在城里的这不是自陷死地吗除非是躲避仇家。唉,终究是躲不了一世,临别时说那些话,还有那个人,分明是仇家上门。最后,师父把自己和筱花赶走,自赴死地。 师父平时总说一代人有一代福,自己的人生自己去挣,不要被自己上一代打上标签,束缚住手脚,这分明是怕恩怨牵连自己啊!自己师父为了自己和筱花能够快乐生活下去,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唐黄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李木,心情就这么忧郁下去了,伤心得都快落泪了。这就让唐黄有点看不懂了,提起玄衣客,作为四圣的徒弟,他难过个什么劲儿,不是该自豪吗巅峰者的继承人压力有这么大吗我唐黄压力都没有这么大! “嘿,干嘛呢你”唐黄一声吆喝把李木拉回了现实。 “没事,没事。”李木这话是那么有说服力,以至于没人相信。 “诶,快看,他们把问题解决了,正在高兴地庆祝呢。”李木话锋一转,指着远处寨子里的众人说道。 一听这话,唐黄翻身站起,倒不是唐黄开始对那些人上心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李木想了想,“对,不呆了,走!” 唐黄听完,一屁股坐回树丫,“行,你快去快回。” “”李木不理解,“啥意思” 唐黄说道:“你不把抢的东西还回去吗” “我为什么要把抢的东西还回去”李木不能理解唐黄的思维。 “他们现在不是坏人了,你还抢他们东西啊” 李木总算是理清唐黄的思路了,无奈地回答道:“改正了,只代表他还有美好未来的机会,并不意味着不用为过去负责。他们只要做好人,以后好事自然会找他们,现在就不必了。” 唐黄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又好奇地问道:“你就这么自信他们会一直被你这只‘鬼’吓着你现在可都不怕鬼了。” 李木毫不在意,“鬼吓不住,做了坏事,自然会有人就找上门去啊,那可恐怖多了。” “哈哈哈……”唐黄觉得李木的回答很有意思,又打趣道:“不管怎么说,你这都是抢劫,可不是好人做的。” 李木白了唐黄一眼,“我也没说我是好人啊。现在想起来劝我这不是好人做的事了早干嘛去了再说了,好不好是别人的事,由他们定义,快不快乐却是我自己的事。” “好一个逍遥子,亦正亦邪,我喜欢。” 第五十八章 下一步 一棵树可以活多久十年百年千年没人知道。但树上的叶子知道,它没有办法一直呆在枝头,陪着树一起从生到死,它能做的,就是在合适的时候,舍了给养,慢慢枯黄,飘落大地,等着腐烂,为树献上最后一分力。 树木总是招风的,在一次与风的偶遇中,一枚落叶拒绝了树的挽留,飘逸地在空中飞翔,最后躺落在一个陌生行人的手中。 李木看着手中发黄的落叶,看着叶片上清晰的脉络。道山以南的罗象国是温暖的,哪怕是冬天也能看到绿色,但冬天始终是冬天,免不了还是有些寒冷,从秋天开始树木们就开始落叶。 李木看着道路两旁树冠中泛起的金黄,满心怅然,“唉……” 唐黄哪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李木,“你这是干嘛呢伤春悲秋你该不会还要吟咏一首韵调那不是你的剧本啊!” 李木哭丧着一张脸望向唐黄,指着路旁的树木问道:“你看到树叶都泛黄了吗” 唐黄不明所以,“看到了,秋天叶子不都要泛黄吗怎么了” “不一样,你看这泛黄程度,”李木悲戚地说道,“这说明现在是深秋了啊!” 唐黄有些明白了,忍不住又想笑了。 “咱们盛夏出发,走到了深秋,结果还没走出罗象国的西南!以咱俩的实力,规规矩矩顺着商道走,现在应该快到了才对,结果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我他妈绝对死定了!筱花会活劈了我的!” “哈哈哈……”唐黄笑得肆无忌惮,“放心,你一路上游山玩水,还能够不时想起筱花,她肯定会很感动的,一定特别高兴,哈哈哈……” 李木看着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无可奈何。 唐黄笑了许久,笑累了,这才跑来安慰李木:“哎呀,没事儿,咱们这不是马上就能走出罗象国西南了前面就是西南门户,渝丘城,过了不就走了三分之一路程了只不过,不知道你是准备绕过去呢,还是去看看。” “去!为什么不去”李木回答得斩钉截铁。 “怎么,不怕你家筱花了”唐黄一脸的揶揄。 李木则充满豪迈气概地回答道:“反正横竖都是死,死前还不能快活快活” “了不起。”唐黄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哈哈哈,简直‘视死如归’啊。” 李木不管唐黄的嘲笑,喃喃自语道:“渝丘城可是出名的繁华之地,我怎么能不去瞧一瞧” 李木此言不差,渝丘城不像平安城一样,只不过是一县,它可是七十二主城之一,而且在罗象国十二主城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渝丘城周边本来就有好些灵浓郁的福地,出产大量灵材,矿产,吸引来大量修道之人,同时还是西南门户,咽喉之地,客商来往不断,进一步促进了渝丘城的繁华。不夸张的说,渝丘城在整个罗象国也是排得上号的。 像渝丘城这种繁盛之地,对于李木这种没见识,连主城都没有见过,还有旺盛的求知欲的人来说,怎么可能错过,无论如何也要进去瞄一眼。 李木有了目标,得了动力,走得自然要快些,唐黄在旁边叫道:“我说,不用这么着急我这衣服穿了两天了,都不慌着进城去买来换。” 李木用眼神狠狠地鄙视了这种狗大户行为,“我就急着去看看,繁华的地方有啥不一样,怎么了” 唐黄闻言一笑,“不一样的地方多了,卖法衣,卖灵器,卖丹药的店铺见过没渝丘城多了去了。哦,说到这儿,你要是真想要法宝,你找家买件像样的,钱我出,你这短棍和大刀拿出来太丢人了。” 唐黄口中的短棍和大刀,是李木当初抢劫强盗时缴获的两件法宝,当时李木说那些江湖人都有法宝或灵器,自己一个四品高手啥都没有不像样,就说给留下来自己用,一直留在身上。 由于整个抢劫活动是李木和唐黄两个人行动,李木自然就说战利品平分,法宝也拿出来估价。唐家是靠打造法宝起家的,唐黄只是看了一眼,就判断出这俩东西是最低端的货色,加起来也就四五百铢。 当时李木听到这个消息,那是又失望又惊奇,最差的都值这个价,好一点的那还了得修道人果然是容易赚钱,也容易花钱。 分赃的时候,唐黄强硬地拒绝了李木分他一把法宝的提议,但是没有顶住李木硬塞钱,惹得唐黄心里老不痛快了。你作为我兄弟,一两千铢还非得给我,羞辱我吗结果李木还把那俩法宝带着,唐黄心里更不高兴了。 李木是玄衣客吴名,吴老爷子一手带大的,唐黄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品味和眼光,事实也是,李木一直穿戴都很简朴。这也没什么,修道人一心修炼,钱全花在修行上的人大有所在,和李木一样打扮的也很多,唐黄也不嫌弃自家兄弟。可你拿那俩玩意儿就说不过去了,太掉价了,自己可是堂堂第一世家的超级大纨绔!你让知道我身份的人怎么看我最大的法宝贩子的兄弟用垃圾法宝 唐黄为这事没少叨叨,隔三差五的各种劝,一会儿说能不能买,一会儿问能不能遇到人的时候给藏起来,逮着这个机会,唐黄又提出来了。 所谓有志者事竟成,李木被唐黄说得有点烦了,终于放弃这俩便宜货了,“好了好了,这俩法宝我不要了,进城就找家铺子给卖了,这样该好了。” 唐黄听这话笑眯了眼,总算了却一桩心事,“这才是好兄弟。放心,哥哥在城里给你买件最好的,随便挑样式。” 李木却没有什么兴致,“算了,这俩我都试过了,有了法宝的帮助,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御灵了,我不配这种高档玩意儿。” “随便你。”唐黄也不再多劝,反正只要不用这种垃圾在眼前烦心就是了。 两人就这样在商道上走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汪!”,震得满山的秋叶“簌簌”地往下掉。 别不把这不当回事儿,这怪声来得突然,李木和唐黄没有防备,一时有些头脑发昏,不过好在声音源头比较远,两人迅速清醒过来。 李木反手就将背着的包袱挪到身前,对唐黄说道:“你听到了” 唐黄还有一些发昏,扶着额头说道:“‘其音如犬吠,闻之昏昏’,这恐怕是虎彘。” 李木接过话题:“不错,这玩意儿是出名的恶灵兽,喜吃人,还凶,成年即四品。幸好听这声音远,咱们又在商道上,它们一般不会来这种厌灵地。” “这种事就怕万一啊,它来了咱俩都讨不着好,赶快走!” “嗯,走!” 第五十九章 渝丘城 李木和唐黄隐匿灵力疾行一个小时,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到这儿应该没问题了”李木询问起唐黄。 “应该没问题了,那头虎彘估计是跟谁打架呢,不会朝人类聚居处跑。”唐黄双手扶着膝盖,他实力不如李木,显然要更累些,“这羿有穷教的潜行之法,跑起来是真累啊。” “那当然了,”李木接过话题,“只能小范围地调动外界灵力,主要消耗的还是自身灵力,慢点走、潜行还可以,像我们这样狂奔,不累才怪,这招就不是这么用的。” 唐黄迅速恢复了体力,直起身来,望着前方说道:“幸好,‘不失无以得’,虽说累点,不过也提前到渝丘城了。” “哦”李木闻言一跃跳到树上,拨开树叶,放眼望去,果然看见密密麻麻的房屋铺陈开来,高的矮的,白的红的,新的旧的,被道路分割成一块又一块,布满了谷地和山坡,看不到尽头和边界,渝丘到了。 李木和唐黄再次启程。 所谓望山跑死马,别看着渝丘就在眼前,几步路就到了,李木和唐黄愣生生走了半个小时才到。 这一路走来,他们所走的商道汇入主道,旁边的行人车队也逐渐多起来,到了哨卫所近前,可谓是行人如织,整个路上人喧马嘶,吵吵嚷嚷,和之前见到的那些庄子啊,城市啊,相较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李木是第一次见这种世面啊,不禁捂着自己的耳朵,朝着唐黄大声问道:“看那几个队伍,好喜庆啊,城里有喜事啊。渝丘城这么热闹吗可也太闹了我耳朵疼!” 唐黄嘿嘿一笑,“叫你修行这么快,灵力增幅你这幅身体,让你耳聪目明的,你又一直在野外那种安静的环境,现在受不了了” 李木愁得眉毛都打结了,“别笑了,我咋整啊” 唐黄安慰道:“没事儿,多待一会儿你就习惯了,你身体会自己调节的。” 李木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忍受,还说来长长见识,好好玩玩,开心一下,结果当头棒喝,哼,伤心。 李木望着前面的哨卫所,感到些许困惑:“诶,那前面修的那么高大的是啥城墙呢” 唐黄惊奇地看着他,“那哨卫所啊,庄子修什么城墙啊又拦不住灵兽。你没发现灵力虽少,但还是有的吗” “啥那么大一片啊,都有我们平安县大的地方,就是一个庄子”李木有些傻眼,之前在路上远远地看到一大片,还以为就是渝丘城了,“咱们不是去渝丘城吗” 唐黄说道:“你以为呢天下重城是给你开玩笑的啊渝丘城说的是,那座人造绝灵所的城,外加周遭九个庄子,总占地八千多平方公里呢。咱们前面的是巴壁庄,到那就算到渝丘城了。正经修道人谁真往城里跑啊一点灵都没有。” 闻言,李木在旁边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你丫不正经!这次坚决不去城里!”唐黄看着李木的笑容,当场暴跳如雷,“你是走到哪,哪儿出事,进城了咱们可就成凡人了,到时候你可摆不平!” 一听这话,李木就知道看来是确实没戏了,一脸惋惜地在旁边嘀咕道:“看来只能下次了。”贼心不死啊。 唐黄没有听清,问道:“你说啥呢” “没事儿,赶紧去找个铺子把这两件法宝卖了。”李木捂着耳朵,赶紧转移话题,生怕露馅儿。 唐黄也懒得深究了,紧随李木身后,走向巴壁庄。庄子也没设太多关卡,草草检查一下就放行了。 沿着道路往前走,越走人越多,也越来越繁华,街道两边不仅有大大小小的各式店铺,还有不少贩夫走卒沿街叫卖,一派欣欣向荣。 李木也终于适应了这里的吵闹,放下捂着耳朵的手。 哇哦,好多人的说话声音啊,男女老少,轻的,重的,尖锐的,低沉的,即便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还是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活力,这座庄子的活力,这就是生活,美好的生活。这些热闹的噪音化作一股活力从耳朵灌入李木体内,焕发出李木无穷的生机。 具体表现来说,李木这手一放下,仿佛是揭开了封印,整个人就像脱了绳的大狗,四处乱窜,啥都觉得新奇,到处看,到处摸。你说你去买点小吃,小玩具什么的就算了,人家在那乞讨你都跑去蹲下看看,要不是唐黄拉着,都开始交流工作经验了。 “你这多少有点离谱了,没看着好些人奇怪地看着你吗我知道你没见过世面,但多少收敛一点嘛。”唐黄有点顶不住了,死活没想到李木还有这么一面,他这个“正常人”属实感到有些尴尬。 李木对此却相当不屑一顾,“嗤,收敛啥不懂就问,我又没做坏事,他们觉得奇怪是没见过世面,连我这种人都没见过,那是他们的错,而我,那是好心好意为他们长长见识!” 唐黄沉默了,你如何能跟一个不讲理的人讲道理呢 “嘿,你看,这店铺好有气势。‘宝器轩’,是不是卖法宝灵器的哦”李木的思维现在很跳跃,看到店铺,注意力就转过去了。 唐黄看向李木指着的店子。店子修得很气派,一个店面抵别人四五个,地基往上,建了四层,整体涂上红漆,醒目而别致。在二层和三层之间,挂着一块鎏金的牌匾,写着“宝器轩”三个字。 李木没见识,唐黄作为顶级纨绔,那眼力劲儿肯定是有的,这么一打量就知道,这是家有点货的法宝店,当即颔首。 李木一看唐黄点头了,想都没想就窜出去了,打的唐黄措手不及,拉都拉不住,伸出的右手孤怜怜地悬在半空,“诶!” 李木察觉到唐黄没有跟上来,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唐黄眼珠子一转,“没事儿,走。”唐黄开始打坏主意了。 李木和唐黄一进门,两边穿着大红旗袍的靓丽迎宾就立即躬身,“欢迎光临!”进门之后,李木环顾四周,只见屋内布置得处处喜庆,没有把货物摆得到处都是,挤在一堆,只是在后面墙上挂了一排,各式各样奇怪的法宝都有。 李木心想:看这装潢和服务,一定是家大店,不会贪我的小便宜,东西肯定能卖个好价。我咋这么聪明啊 有客临门,小厮自觉地就迎了上去,“两位客人,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李木乐呵呵地回应道:“有,你们收法宝不” 小厮点头哈腰地回答道:“品质好也是收的,不知道两位神仙出卖的是什么等级的法宝” “啊”李木被问得摸不着头脑,“我也不知道啊,要不你看看”说完拿出布帛包着的两件法宝。 李木明显地看出来,小厮一见两件法宝就愣住了,随后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唐黄的穿着打扮,又把两件法宝仔细打量了一遍,犹豫许久,最后说道:“我不过是一打杂小厮,判定不了这两件法宝,请两位稍等,我去请器师来。” 小厮把两人带到候客区稍歇,忙不迭去请人了。 看着小厮奔忙的样子,李木心中暗喜:哎呀,看这伙计这么紧张,难不成唐黄看走眼了,我这还是一个好宝贝 一旁的唐黄已经开始偷乐了。 没多久器师就被请来了,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留着一撮山羊胡。 看得出老人很干练,和李木唐黄见礼之后寒暄几句,就提出鉴定一下法宝。 李木能有什么意见,连忙点头答应:“老先生请看,桌上的两件就是啦。”李木指着放在桌上的两件法宝。 经李木指出,老人一怔,他一来就看到了,只是没有在意,这下他得好好看看了。 老人先是把两件法宝拿在手里仔细观察,同时御起些许灵力注入,检查完之后明显神情有异,打量了一番唐黄,又重新仔仔细细地勘察一遍。 老人这番动作,搞得李木都紧张起来,当然了还有一点儿小期待。唯有唐黄,微笑从容地坐在一旁,一把桃花扇缓缓摇动。 在检查三遍以后,老人开始皱着眉揪自己的胡子,思虑良久,最终开口道:“老朽年事已高,老眼昏花,鉴别不出这两件法宝,可否等一下,我去请我们首席来看看” “这是自然。”李木微笑回答,看上去礼貌而镇定,其实内心早就乐开了花:哈哈哈,这下发达了,捡漏喽! 没多一会儿,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微笑着过来了,“让两位久等了。”话音刚落,看到一旁的唐黄,男子瞳孔一缩,随后迅速恢复常态,装作没事人一样。 闲话少叙,中年男子拿过两件法宝就仔细勘察。 “怎么样”李木在一旁急切地问道。 男子不答,只是表情凝重地抿着嘴,和老者眼神交流一番后,才说道:“不知,可否为我们介绍一下这两件法宝” 唐黄抢在李木开口前说道:“这俩玩意儿又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介绍啥啊” 两位器师狐疑地看着唐黄,中年男子斟酌片刻才说道:“法宝的炼制由来已久,技艺也相当成熟,为了评价法宝品质,江湖上将法宝分为四等,分别是‘仙’、‘灵’、‘宝’、‘器’,能增幅御灵百分之五的即为‘器’,能增幅御灵百分之二十以上的谓之‘仙’,当然有特殊效果的另算。” 听着男子的讲解,李木心潮澎湃;这两件难不成还是‘灵’级,甚至是“仙” “而这两件,根据我们的探查,”要揭晓了,要揭晓了,“连‘器’都达不到,还破损严重,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收购。” 啊这,李木感到自己僵在那儿了,是个垃圾你直说啊,搞这么多事出来,现在好尴尬啊。 两位器师心里也骂娘了:那个贵公子手里的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凡品,肯定是位响当当的爷,结果拿俩破烂来消遣我们,我们店小也不至于这么欺负人。 唐黄知道自己不该笑,实在忍不住啊,这样压着声音笑真的好辛苦啊。 听到唐黄压抑的笑声,李木当先反应过来,赶紧拱手道歉:“小子初入江湖,冒昧了,告辞!”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李木抱起东西就往外冲,眨眼就不见了。唐黄担心找不到人,赶紧跟上。只留下店里的人面面相觑:这位长相普通的卖家还是五品!有这么戏弄人的吗 来到街上,唐黄不用忍了,扬天大笑,李木一脸哀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都不告诉我。” “我想告诉你来着,谁叫你那么激动,跑那么快,都不听我讲,活该!” 李木还在嘴硬,“就激动怎么了” 唐黄也不继续刺激他了,“好好好,没问题。你这俩东西啊,只能去那种卖旧货的小摊上才能卖,要不要我给你指路啊” “不用,”李木还在怄气,“我自己找人问。” 李木站在台阶上扫眼一看:“那个背着还拿着武器的,一个人拿那么多,一定也是要拿去旧货摊卖的,问他准知道。” 唐黄顺着李木视线一看,刚想阻止,李木就喊起来了:“那个带那么多武器的帅小伙儿,去卖法宝吗一起啊。” 李木当街这么一嗓子,好些人都回头看,自然也包括李木口中的帅小伙,李木一定没有注意到,他腰间还有一块牌子,上面刻着“四品”二字。 第六十章 胡不饮 行走江湖,恩恩怨怨,没完没了,求名图利,纷纷扰扰,修行人一个个的都自恃武力,没几个愿意讲道理的,或许只是因为多看了你一眼,那就江湖规矩,刀戎相见,所以出门在外,大家一般都是搭伙前行,好歹有个照应。 但总有例外者,漫漫人生路,他们只想独自前行,不拖累,也不受拖累,走出他们自己的路。 胡不饮就是这样一个人,以前的他或许不是,但他现在是一匹孤狼,独行千里,追索自己的猎物。 帅小伙儿多么陌生的称呼啊,可又是那么熟悉,当年师父也是这么叫自己的。谁啊嗯!这眉眼,这短发,还有这直率的笑容,师父 胡不饮的这一转身回眸,让李木和唐黄看清了他们叫住的人的长相。 这是一个年轻人,可能有二十多岁,长得还算好看。只是他头发里掺杂了几根白丝,两条眉毛耷拉着,看上去有些愁苦,眼睛下面的眼袋有些重,由于经常笑着,脸上有些皱纹,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憔悴,有点像中年人。 唐黄看到胡不饮本来是笑着往前走的,扭头看清他们两人,笑容迅速消失。而胡不饮由于长时间笑着,脸上皮肤有些松弛,一旦不笑了,他的表情就显得有些严肃。 这使唐黄吓一跳,还以为这是把他惹得不高兴了。想想也是,人家堂堂四品高手,想搞钱怎么都搞得到,怎么可能做卖二手法宝这种没格调的事,当街这么说人家,不是羞辱他吗这不好比当街叫住一个工厂主人:“你卖破烂的走,一起。” 唐黄这么一转念,就要拦下李木继续胡闹,想办法道歉。 可李木刚刚适应了繁华渝丘的喧嚣,又有着长见识、看新奇的幸福,还有着刚才灵器店里鲁莽的尴尬,再夹杂和唐黄抬杠的倔强,体内的肾上腺素仍然处于一个极高的水平,现在根本没办法理性思考。简单来说,李木现在就是跟狗撒欢一样的人来疯,做事不过脑子的啊! 李木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胡不饮的表情变化,看到人被叫住了,当场就窜出去了。唐黄那是真的来不及啊,没办法,赶紧跟上去,免得再捅个大篓子。 李木冲到胡不饮面前,热情地打着招呼:“你好啊,帅哥,我是逍遥子李木,怎么称呼啊” 胡不饮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盯着李木,连唐黄之后的到来都没有理会。 对方没有说话,李木自然也不好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当一个人既不说话,又不做事时,我们一般说他静下来了,人一旦静下来常常就会思考或者反思,然后李木的脚趾就开始抠鞋垫子了,整个头脑中只有一句话在回荡:卧槽!我刚刚做了啥 显然李木已经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唐突了,可那玩意儿都是过去式了,还能咋整只能煎熬地等待对方审判。 “胡不饮”胡不饮最后一个字说得有些轻。 对方这么久才开口,就说个这个李木一愣,然后赶紧点头说道:“饮!这就饮!”说完摘下葫芦就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胡不饮见状也是没有反应过来,停了一下才轻轻笑道:“我是说我叫‘胡不饮’,不过看兄弟也是豪爽之人,不如晚些一块儿喝酒” 李木还在那儿仰头大喝呢,一听这话差点被呛死,“咳……咳……,哦,原来是胡不饮胡兄啊,失礼失礼。” 唐黄也因李木的日常搞笑行为放松下来,上前行礼道:“在下翩翩美公子唐黄,相逢即是缘,何必晚些呢这就去,不美”唐黄赶紧给大家一个跳过买法宝这个话题的机会。 “可是,咱们不是还得一起去卖法宝吗”胡不饮有些迟疑,“带着这些去喝酒,喝不畅快啊。” 啥意思一起去卖法宝你还真是去卖法宝的 唐黄脑筋还没有转过弯来,李木这边已经双眼放光了,一把抓过胡不饮的双手,“知音啊!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走,卖完好好聊一聊。我是初到此处,不知行情,你可得帮我卖个好价钱!” “这个是当然的,走……”两人说着说着,就握着手,分开人群朝前走了,只有唐黄还在原地,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脱离外界太久了,世道变了。算了,跟上,反正是找乐子来的。 胡不饮领着李木和唐黄左拐右拐,穿过了几条小巷,街道逐渐变窄,四周高大、富丽堂皇的建筑也开始慢慢变得矮小、破旧。不过人流量却没有减少,路的两边除了商铺外,还多了许多摆摊的,叫卖声、吆喝声不断,反倒多了些人气。 两边的各个摊位前都围着不少人,讨价还价吵得不可开交,李木听不清他们说啥,好在还能看到他们在买些什么东西。 看了十多个摊位,李木发现这里卖的都是些修行人的东西,各类法宝,刀剑枪戟,大的小的,新的旧的,灵材丹药,鲜的干的,粉的块的,还有书籍,这个就比较统一了,全是泛黄破旧的老书,还有些是写在兽皮上的,要不是李木眼睛尖,还以为是卖皮的。很显然这整条街都是修道人的低端市场。 相对于李木的东张西望,啥都想薅过来看看,胡不饮就目标明确多了,目不斜视,快步往前走,走到整条街的中间才慢下来,顺势站在右手边的摊位前。 这是一个黑衣老人的摊位,老人须发花白,很是清瘦,有些老神仙的风范,如果他没有和面前的两个年轻小伙拼命争几十铢的价格差的话。李木都看见他脖子上的青筋了,大爷,为几十铢,不至于。 李木看得很清楚,摊子上就一柄剑,还有缺口,一把匕首,它没把手,一根棍,只有一半!而大爷声嘶力竭喊的内容是:“再加二十三铢!我就全都卖了!”这气势,李木还以为说的是二十三万铢呢。 胡不饮带着李木和唐黄他们三人围在摊子面前,清瘦大爷自然看见了,立马换了一副讨好的表情,“哎呀,胡爷来了还带了两位朋友”摊主这么热情,应该不会被坑 第六十一章 销赃 胡不饮听到摊主的热情招呼,语气还算温和地说道:“不用管我们,你做你的生意。”不过在胡不饮说话时,他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换,本来微笑上扬的嘴角进一步向两边,也向上勾起,挤压出鼻翼两端深深的法令纹,深到遮挡住从上面来的阳光,变成两条黑色的阴影挂住脸上。 对于胡不饮的表情,李木在一旁看得很清楚。分开来看,胡不饮的笑容很礼貌,很标准,只是他的眼神里丝毫没有笑意,平静中甚至带着些哀伤,这本没有什么,但矛盾的两者组合在一起就有点恐怖了,看得李木不寒而栗。 唐黄看出李木有些不对,反正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其他人一般听不到低语,于是唐黄凑到李木耳边悄悄问道:“怎么了” 李木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低声回答道:“没事儿,注意一点儿就是,暂时没有什么大问题。” 在李木和唐黄小声交谈的同时,摊主也在和胡不饮交谈,“诶嘿,这种小生意哪有胡爷大驾光临重要”也不知道是怕胡不饮的实力,还是怕胡不饮的表情,摊主在说话时,始终躲着胡不饮的眼神目光。 胡不饮客气道:“老板你怎么总说这种话,不合适。” 摊主一边点头称是,“是是是,可是我不过实话实说呀。”一边结束寒暄,大手一挥,对两个顾客说道:“今天你们运气好,我这大生意上门,那二十三铢我就不要你们的了,两百铢,这三件货你们拿走。” 本来两人被晾在一边有点不高兴的,一听砍了半天价的东西终于砍价成功了,那还有什么怨言,麻溜掏钱,递过两串铢钱。铢钱一枚一枚的散乱不好带,有些人利用铢钱中间的孔,拿铁丝串成一串。 摊主接过两串铢钱在手里掂量掂量,又提着铁丝,用三个指头轻捏住一头的铢钱,顺势往后一撸,直到另一头,同样的方式看过另一串之后,摊主才说道:“不多不少,正好两百铢,你们把货拿走。” 两个小年轻依言把三件法宝带走,消失在人群中,而李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赶紧提起酒泉喝一口,压压惊,没想到老板还有这么一手绝活啊。 摊主没有理会李木的震惊,将两串铢钱收好,垫在地上已经脏兮兮的旧织布也给收起来,这才对三人说道:“走。” 李木感到有些奇怪,“去哪儿不是来这儿卖货的吗怎么还要去其他地方” 胡不饮收敛笑容,变成微笑,解释道:“这儿是老板卖货的地方,要是在这里进货,进价不就暴露了吗那还怎么卖高价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李木点头回应,表示了解了,同时心里却在犯嘀咕:胡不饮跟我说话时,笑容挺正常的啊,就是普通微笑,可其他时候笑得怎么这么奇怪难不成,他对我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妈呀,好吓人啊!诶,不对,我这才认识他多久啊,不能草率下定议,万一是其他情况呢。 前面带路的摊主听见李木和胡不饮的对话,先是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胡不饮一眼,随后对李木说道:“胡爷说得不错,我们一般收法宝都是在我家里,就在前面不远处,马上就到了,还请稍安勿躁。” 李木礼貌地回答道:“哦哦,没事的,我就问问。”李木表面上没什么,内心却起了波澜。 刚才摊主对胡不饮的惊讶一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巧的是李木正好铺捉到了这一瞬间。两人相熟,那必然对彼此有些了解,会惊讶说明胡不饮刚才的行为是平时不会做的,可刚刚那个行为明明很正常啊,那只能说明胡不饮平常的时候不正常! 四人安静地走着,别人不知道李木心里的那些起伏波动,但唐黄知道。 李木来的路上还侃侃而谈,和自己那番悄悄交流之后就变得这么礼貌、正经、守规矩,居然不耍宝,那必然是心里揣着事儿啊。没想到啊没想到,就一个简简单单的买破烂还能起波折,真是啥事儿到李木这儿就都脱离正常了啊,不愧是他! 唐黄感到事情逐渐有趣起来,兴奋得不断把玩自己的桃花扇。 丰富的心理活动让李木觉得时间过了挺久,实际上路程其实很短,穿过几排房子,拐几个弯,没多久他们就到了。 他们来到的这条街要比那条二手货一条街要老旧得多,街上全是民房,所以街道也要窄很多,能容三四个人行走的样子,现在没到饭点,大多数人都不在家,整条街都很安静。 摊主的屋子是其中很普通的一座,清瘦老人开了门,领着三人进了堂屋。摊主没有关门,堂屋的窗户开得也大,可是街道还是窄了些,采光依旧不足,屋内有些昏暗。但大家都是修道人,还是看得很清楚,屋内没有什么装饰,只是屋子中间摆了一张方桌和四条长凳。 摊主把旧织布随手一扔,招呼三人坐下,就要倒水,胡不饮赶忙制止,“好了,老板,就和平常一样,直接看货。” 摊主应诺,不再忙碌,坐到了桌前。 看到摊主坐稳,胡不饮把众多武器“哗啦啦”地一股脑全放在桌上,各式各样的都有,只是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有几件都断成了两截,最严重的是一把金色的刀,碎成了四段。 胡不饮亮完自己的货物,又催促李木道:“你的呢也拿出来。” 在胡不饮的催促下,李木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背着的棍和刀两件法宝拿出来。 “是一起算还是”摊主试探着问道。 李木抢先回答:“分开算,各卖各的。” 摊主看到胡不饮点头后,说道:“这只有两件,那我先看看这些” 李木的两件法宝和胡不饮琳琅满目的商品比起来确实很单薄,他还能有什么异议呢 摊主接过李木的两件法宝,经过鉴定后给出了结果:“短棍能增幅御灵百分之三,刀能增幅御灵百分之二,两个都是六品及以下可用,有些旧,但法宝上的灵纹勾勒的阵纹还算完整,不过是外刻而不是内嵌的,容易被破坏,所以两件法宝我出三百铢,怎么样” 看到唐黄和胡不饮都没有说什么,李木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淡淡地说:“好,就按老板说的。” 看上去李木好像心有计较,有点专业,实际上对于摊主说的那些,李木听得懂个屁!反正是抢来的,白赚三百铢。三百铢啊,二十文一个的肉包子能买一千五百个,买素的就是六千个!李木再一次感慨,修道人赚钱和花钱是真容易啊。 心里美滋滋,脸上没表情的李木接过摊主递过来的三串铢钱,稳稳地坐着,好奇胡不饮这一堆又是个什么价。 第六十二章 请客 李木的两件破烂卖了,动作搞得迅速,胡不饮的一大堆可就难收拾了。 摊主撸起两支袖子,先捡完整的看,鉴定完之后堆一边,看完完整的,又把同一把法宝的碎片找齐,然后一个一个的拿专业工具测,对着断口猛瞅,又是标记又是记录的,忙活好一阵才结束。 摊主抹了一下头上的汗珠,给众人汇报结果:“大小法宝总共十三件,其中的五柄剑,四把刀,一对钺,一双锏,全是器级法宝,里面有三件断成了两截,还有一条宝级的鞭也断成两截,它们四件都有一定修复的可能,剩下的这柄宝级的刀品质最好,但也最碎,成四截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复,效果也不知道怎么样。” 听完摊主的总结,胡不饮还是那副皮笑肉笑,就是眼神不笑的样子,喃喃自语道:“下次得更注意一点,法宝的损伤还是太多了。”李木和唐黄还没有听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胡不饮就接着开口道:“老板你也不用说那么多,直接报个价,咱们都是老熟人了。” 摊主似是早有所料,价格脱口而出:“零头这些不算了,凑个整,这些东西我一万四千五百铢收了,如何” “成交。”胡不饮神色不变,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听到这个价格,唐黄没有什么反应,李木却有些惊呆了,自己辛辛苦苦抢一窝强盗,费劲心力才卖三百铢,结果人家一出手直接一万四千五百铢,连别人的零头都赶不上,他是从哪儿搞来的啊话说这摊主原来能做这么大的买卖吗那你之前干嘛为了二十三铢争得面红耳赤啊,好玩啊 胡不饮和摊主没有注意到李木的胡思乱想,价钱定下来后,就交付钱款了。摊主从贴身的钱袋里掏出几张票据,从中挑了三张递给胡不饮:“一万四千五百铢,您点点,看对不对。” 胡不饮接过票据,用手指仔细摩挲了几下,又对着光亮看了一下,确认了真伪,这才说道:“没问题,买卖愉快。我们没什么事,就先走了。” 摊主赶紧起身相送:“好勒,您慢走!” 胡不饮领着李木和唐黄出了屋子,听到街上多了些人声,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说道:“差不多该吃晚饭了,走,我请两位吃晚饭,大家一起喝点。” 这是之前说好的,李木和唐黄自然没有异议:“好,走。” 胡不饮带着李木两人往前走,李木聊起了之前的买卖:“这还是我第一次卖东西,没想到就赚了三百铢,不过还是远远比不上胡兄弟啊。我是真没想到,这样一个小摊主,能做这么大的买卖,我以为是使铢钱的,嘿,结果还是使票据的,不过他怎么住那么破的屋啊” 别看李木和唐黄动辄就是几千上万铢地花钱,“哗哗”往外使票据,就以为票据很普遍,事实上铢是一个很大的单位,凡人生活交易都是按文定价,一般修行人日常花销也就几十铢,使用金属制铢钱完全不会造成不便,但这不,还有很多高手、富商吗人家不方便。 为了方便携带和便于跨地交易,朝廷和世家联合建立的“罗象钱庄”推出一项服务,将钱寄存于钱庄,钱庄开具整百、整千或者整万数额不定的票据,此票据可在任意一个分号兑换,当然,票据开具不,按等级收费,一百铢的票据就要收五铢。正因为这个门槛存在,使票据的都是有钱人。 胡不饮听到李木惊讶和不解,微笑地说道:“他可不住那儿,那间屋子不过是他收货用的,他可不止是摆地摊,他还有店呢。” 李木和唐黄被胡不饮勾起了兴致,用疑问的语气说道:“哦,是吗”这是催促胡不饮继续讲下去。 胡不饮为两人解释道:“老板倒腾二手法宝很多年了,和好些兄弟一起搞,这些年下来在江龙街开了家二手法宝店,收来的器级以上法宝就搁店里卖,品相实在不行的,就自己摆摊卖。你们别看他那样,估计家底攒了十万铢以上。” “哇……”李木不禁发出了惊叹声,毕竟自己虽然短暂拥有过破万铢的资产,但自己长期处于的还是兜里一两千铢的状态。接着李木又奇怪道:“我看他这么两头跑,好像挺辛苦的,他都这么有钱了,怎么还不肯歇息啊” “是为了他的几个孩子操持。他的几个孩子都不能感灵,他攒钱是为了给几个孩子买个靠山。”胡不饮依旧笑着,但李木还是看出他眼里划过些许疲惫,“修道人都不容易啊。” 李木和唐黄对视一眼,这话听起来有故事啊。 还没等两人提问,胡不饮就开口说道:“我们到了,走,进去喝酒。”原来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酒楼门前。 酒楼不算豪华,但生意还不错,才刚到饭点,一楼就坐了好几桌人在热闹地吃喝。店小二看见三人进来,热情地迎了上去,“三位有预约吗” 胡不饮说道:“没有。二楼还有空位吗给我们找一个靠窗的位置。” “好勒,三位楼上请。”店小二手脚麻利地把三人带到二楼窗边的位置,点好菜就要往后厨走。 “等一下,”唐黄却把人叫住了,“我们今天高兴,待会儿可能喝醉,我先把钱付了。”话刚说完,唐黄就把随手从锦囊里掏出来的票据塞进店小二手里。 胡不饮还没来得及说话,店小二低头一看,惊呼道:“爷,您拿错了!这是三千铢!我们店顶破天也就吃个八百铢。” 唐黄却丝毫不当回事儿:“没错。多的就留在账上,以后我们三人谁再来吃就从这里面扣。” 胡不饮哪能依,拿出票据就要抢着付,没想到却被唐黄挡住身形。 胡不饮赶紧对唐黄说道:“这是我请客,哪能你付钱”语气焦急,笑容却不改。 唐黄也笑着回答道:“你请你的客,我付我的钱,这又不矛盾。我姓唐的,还没有赴过不是我付钱的酒局。” 李木也赶紧打圆场:“唐黄这小子是真有钱,你就让他付,咱们就别推来推去了,我中午就没有正经吃东西,赶紧放小二走,开饭要紧。” 胡不饮思索片刻,最终点头答应,小二这才离开。 店小二走后,胡不饮和唐黄也相继回身落座,途中唐黄给了李木一个眼神,李木点头示意。 第六十三章 饮 三个大男人吃饭一起坐在酒楼吃饭,饭菜不是关键,喝酒才是主要内容。店小二也懂得其中奥妙,刚刚消失在三人的视野之中,转眼就又端着一盘花生米和几盘凉菜上来了,当然还有一壶酒。这速度,钱撒得多,服务就是不一样啊。 店小二刚走过,酒菜还没放稳,唐黄就提起酒壶,拍开壶盖嗅了嗅,问道:“哎呦,还蛮香的,什么酒啊” 店小二恭敬地回答道:“这是渝津白酒,咱们渝丘的传统名酒,出了名的匀、透、适。” 听了店小二的介绍,唐黄仰头对壶嘴喝了一口,慢慢在嘴里品咂,说道:“醇厚芳香,回味甘爽,是好酒,不过味道淡了些,兑了水的” “这位客人您说笑了,哪有蒸馏白酒不勾兑的咱们这酒已经够烈了,常人喝二两就醉了。”小二赶忙赔笑,生怕恶了唐黄。 “啪”!唐黄听完猛地拍桌,“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上顶天,下踩地,轰轰烈烈,是男人,就该喝最烈的酒!去,搞一坛原酒来,今天我们仨要喝个痛快!” “这……”原酒可是从酒甑中蒸馏出的,那玩意儿是能直接喝店小二当场就迟疑了,求助地看向其他两位客人,结果一个只是在笑,另一个已经吃上了,在那儿闷头吃菜,好像是其他桌的人一样,人家其他桌的人都看过来了。 看到小二还在迟疑,唐黄质问道:“怎么是钱不够,还是听不懂” 话都到这地步了,小二那还敢再劝,连连点头道:“听懂了,听懂了,这就去。”说完麻溜地就走了。 见小二离开,唐黄这才微笑着对胡不饮道歉:“我这人喝酒喝得怪,不爱香与味,就贪一个烈字,求的不过是一个醉字,还望不要怪罪。” 令唐黄有些意外的是,胡不饮听完这番话居然有些触动,重重地点头说:“你们果真是我的福缘,想法和我一模一样,但求一醉!” 唐黄不明白为什么会得到这么个回答,但管他呢,正好遂了心意,趁热打铁劝道:“那咱们说好了,可不许御灵加速内腑解酒。” “这是自然。”说这话时,胡不饮眼里透着真诚的笑意。 在唐黄与胡不饮聊天的时候,店小二已经抱着一个能装几十斤的酒坛上来了,同来的还有酒楼掌柜。 “哈哈哈,三位,打扰了,我是本店老板,”掌柜的未语先笑,三人都停下来听他要说什么,“首先要感谢三位愿意在我们酒楼花这么多钱,我们必定竭诚服务。”说完就鞠了一躬,起身才接着说:“只是我听小二说三位要喝渝津白酒原酒,这原酒我正好有几坛,但它未经勾兑,口感会稍显不足,比不上成品酒,不知道是不是小二听错了,我……” 唐黄本想说话,胡不饮先出口打断掌柜说话:“我不太懂酒,但原酒需勾兑还是知道的,不过我们就爱喝原酒。” 掌柜被打断说话也不恼,笑着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到胡不饮表情,仔细打量一下,忽然问道:“可是胡不饮胡爷” 胡不饮依旧那个表情回答道:“我是胡不饮。” 得到这个回答,掌柜赶忙赔罪:“哎呀呀,是我多嘴了。”说完倒了一碗酒,满饮而尽,“这碗酒就当赔不是了,三位慢喝。”喝完就将酒坛放在桌上,为三人摆上双手才能捧起的海碗,随后便退下了。 李木和唐黄悄悄对视一眼,两人再一次感觉到胡不饮有故事啊,不少人都知道的那种。 废话也不多说了,干酒! “今日我们三人相遇渝丘,也不知道是多少年才修来的缘分,来,共饮此杯!”胡不饮举起满满一海碗的酒,起码半斤,仰头就喝。唐黄同样捧着海碗喝,唯有李木抱着自己的宝贝葫芦喝,胡不饮也不恼。 “初到渝丘,人生地不熟,遇到胡大哥热情招待,我敬你!”唐黄给胡不饮满上,再喝一大碗。 “今天胡大哥卖法宝小赚了一笔,是喜事,我得恭喜胡大哥!”海碗刚放下,唐黄就又给满上,李木托着葫芦也来敬酒了。 “是,是高兴事,得喝!”胡不饮一碗又下肚了,脸色开始泛红。 “吃菜。”“来喝。”…… 开喝没多久,三人轮番劝酒,酒碗上下翻飞,李木干完了满满一葫芦,胡不饮和唐黄消灭了半坛子酒,三人醉态毕露,浑身酒气,唐黄大了舌头,胡不饮现在不只是脸,整个头都红透了。 李木喝得迷迷糊糊,使不上力,本想向胡不饮靠拢,却一头倒在他的身上,头倚着他的肩膀,一只手重重地拍着他另一侧的肩膀,结结巴巴地说道:“胡,胡老哥,我好羡慕你啊,我,我就只有那俩,俩破烂法宝,卖,几百铢,你看你,一大堆,上万铢啊,我太嫉妒了,你都是从哪儿搞的啊” 胡不饮害羞一笑,虚空挥了一下,吐字含混地说道:“嗨,没多少,那些玩意儿还能是哪来的,抢的呗。” “哦这不是巧了吗”李木语气一昂,“我那也是抢山贼的,你呢” “还能是哪来的我还不是抢附近山贼。”胡不饮面露困惑,“你端掉的是哪个山贼团伙啊,这么寒酸,才这么点东西话说,你怎么也接清剿山贼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啊看你也不像会沦落至此啊。” 李木赶紧摆手回答道:“不,不是,这是之前抢的,不是在这附近抢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好好的,别像我一样混到去独自剿山贼。”胡不饮说着说着就心情低落下去,“来,不说这些,喝酒!”他显然不想继续说下去,一转态度,大喊喝酒。 “好,喝酒!”唐黄陪胡不饮喝了满满一碗酒,说道:“胡大哥啊,不瞒你说,当时在街上遇到你,还以为唐突你了,没想到咱们这么投缘,你说我们咋能这么亲切呢” 在酒精的攻击下,大脑对身体的控制力显着下降,胡不饮的表情与内心情绪开始对应起来,可以看出他陷入了回忆,“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和你们聊得来,其实当时亲近你们,只是因为李木长得很像我师父。” 胡不饮说到自己的师父表情明显有些哀伤,唐黄本来还想接着问下去,胡不饮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一下子就勾起来了,“喝!喝酒!”唐黄只好又陪着胡不饮继续喝酒。 看来胡不饮的师父是一个沉重的话题,胡不饮并不想细聊,而且在提了一嘴之后,接下来的喝酒他一点谈性都没有了。 “哎呀,我葫芦里的酒没有了,我要去搞点。”李木反倒着空空如也的葫芦说道。 唐黄闻言不高兴地说:“酒坛里的酒不是没有喝完吗” 李木把酒葫芦贴在自己脸旁边,神秘地说道:“不一样,我这可是‘酒泉’,你不懂。” 唐黄懒得计较,挥挥手,“行,你去。” 李木刚起身,唐黄又开口说道:“哎呀,我想上厕所,我跟你一起去。”说完以一种询问的态度看向胡不饮。 胡不饮微微摇头,无所谓地说道:“你们去。” 李木和唐黄相互扶持着,两人歪歪扭扭下了楼,李木去了后厨接完水,来到厕所找唐黄。 “没有人。”唐黄轻声说道。 “还好”李木关心道。 思路清晰,吐字清楚,哪还有什么烂醉如泥的样子 第六十四章 胡闹 “还好还好!请用肯定句。爷有一香囊,驱虫、清心、醒神,妙用无穷,我喝酒前嗅了嗅,别说那点酒了,泡在酒里都醉不了。”一涉及唐黄可以装杯的地方,他就开始嘚瑟起来,哪怕是在厕所这种“清新”的妙地。 李木可受不了,“好了,好了,别叨叨的了,赶紧说正事。” “诶,别急,‘酒泉’我也是听过的,酒香是实打实的,我看你跟胡不饮聊天时迷迷糊糊的样子,你是不是真喝醉了我可不跟醉鬼商量事情,那会跌大跟头的。”唐黄反客为主,反问李木。 “你听我师父说的酒泉能装水进去,倒出酒来是”李木面无表情,“但只有境界够的人才喝得到酒,不然该啥还是啥,我喝着是水。” “哈哈哈,你个垃圾,”唐黄听到后立马无情嘲讽,“天天看你抱着个葫芦,动不动就喝酒装杯,结果喝的是水啊哈哈哈哈……” 什么叫“唐黄式损友”那就是,哪怕浪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私底下讨论正事的时间也要嘲笑你,讥讽你永远是第一要务。 李木忍不住,恼羞成怒:“好了,别笑了,待久了胡不饮会以为你在拿茅坑特产下酒了。” 唐黄笑着笑着就笑不下去了,李木这话味儿太大了,属实被恶心到了。 李木见自己话语效果显着,赶紧说道:“你说胡不饮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啊” 唐黄也认真思考起来:“我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真醉了。如果是假醉,这不仅演技特别好,还心机特别深了。佯装喝醉,透露些不知真假的情报,这些情报还迷惑住了我们两个人,我们完全被牵着鼻子走了,这么想来,那这个人就可怕了,他应该没到这个地步。” 李木也是这么想的,但不免有些疑虑:“我也觉着像是真醉,不过就这半天所有的表现,胡不饮也太没心机了一点防备都没有,看着不像是二十八岁都快三十岁的人啊俩大街上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底细也不知道,随便聊聊就交朋友,还敢一个人跑去喝酒,酩酊大醉那种!甚至酒桌上的灌酒都没挡!” 唐黄眉头紧锁,沉凝地说道:“可能啊,我只是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正常人就该是这个样子,他看上去小白是因为我们心机太多了再说了,人家可是四品强者,还在自家地盘上,正常情况下能出什么事” “啊”李木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我们这只算得上有点心眼不能算多” 唐黄闻言不屑一笑,“呵,爷天生早慧,又生在大宅门儿,天天尔虞我诈看得多了,心机远超常人。至于你,刚出来那会儿可能是个小白,走了这一路,经历了那几件事之后,你是越来越奸猾了,现在都能跟上我思路和暗示,说明咱俩一个水平,比不上那些老奸巨猾,那也是阴险狡诈了。” 李木听完唐黄的话,想起师父平时对自己在人心防范方面的某些教导,觉得唐黄说的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儿。就是这词儿,听着怎么这么别扭,“你这段话里拿来形容我们俩的,它有褒义词在里面吗这话听着,我怎么觉得我们俩像是大坏蛋还是那种躲在阴影里奸笑的那种大坏蛋!” 唐黄耸了耸肩:“反正我们又不是什么好人,有点小偏差有什么所谓,意思到了就行。” 这话也有点道理,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李木赶紧把正在往奇怪方向狂奔的话题给拉回来:“好了,这些都不重要,正事要紧,我们现在应该讨论的是胡不饮,这个奇怪的四品高手。 “我们之前达成了一致,胡不饮有很大可能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小白,很好受骗的那种,也有小小的可能是心机特别重的人。 “我们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他总是假笑,很礼貌很夸张的假笑,还根本没停过,我就没看到他歇会儿,他都不累的吗当然了,他偶尔也会真情流露,但这种情况很少。 “还有,他心防很重,喝醉了都还在不断掩盖心事;他在这一片应该有些名气,看旁人的那些表现,不少人都听说过他,并且从他透露的话语,还有他提及时的表情、语气、语调,那应该是个悲伤的往事。” 听完李木的总结,唐黄补充到:“别忘了他是四品高手,这种人到哪儿都是大人物,他又是巴壁庄本地人,大家伙都知道很正常,他的故事应该好打听。 “还有,看胡不饮和其他人的交流,他独身前来的事实以及他自己说的那些事,他应该没什么朋友。而他的穿着打扮,以及对酒楼的选择告诉我,他的钱不多,甚至可以说特别的少。这两件事对于一个年轻的四品的强者来说,可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尤其是钱少,那个地摊老板都攒下那么家业。” 李木认同地点点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恶意,或者恶行,对所有人都是,当然,用假笑来吓人除外,那玩意儿连我看了都要肝颤上三颤。 “总的说来,胡不饮不像是坏人,只是个怪人。所以,我觉得咱们吃完这顿饭后就和他礼貌分别,该干嘛干嘛去,逛完渝丘赶紧找筱花。” 意料之外的,唐黄不乐意了:“不行!当我们两个人无依无靠,正处于迷茫困苦之际,他这么热情地对待我们,我们应该和他交朋友,而不是就此别过的路人!” “哈”不说唐黄对他俩初到渝丘时的描述有多扯淡,光是后面那段交友宣言就毁人设!李木搞不懂唐黄想什么,但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真心准备和胡不饮交朋友,“人家也是可怜人,别捉弄人家成不” 唐黄翻了一个白眼,说道:“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让他当咱们的导游,带着我们在渝丘转转。”说着兴奋地搓搓手,“和这种仇大苦深、有一段深远往事的怪人在一起四处乱走,肯定会发生点特别的故事。” “你有病啊没事儿找事儿”李木罕见地做出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而不是兴奋地加入唐黄,一起胡闹。 “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没病!我只是单纯地找事儿!”唐黄回答得一本正经,“别忘了我可是高级纨绔,整天惹是生非可是我的工作,一天不搞事就皮痒痒。诶,别作出那个表情啊,我之前可是一直陪着你疯,现在该陪着我疯了。” 自家兄弟都这么说了,还能怎么着妥协。李木只好收起嫌弃的表情,无奈地说道:“好。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你说,我听着。” “咱们得真诚地对待人家。之前是担心他是不怀好意的坏人,才刻意做出这些事情来,搞清楚胡不饮没想害我们,那现在我们就得尊重人家。他的底细也别私下打听了,找机会直接问。” “好,好,行,听你的。那我们现在也不装醉了,清醒的去见他”唐黄狡黠地笑着。 李木被唐黄这话噎住了,“好,好,从明天开始坦诚相对。我可不想被刚认识的四品强者削一顿,今晚姑且继续把戏演完。不说了,我们在这儿聊太久了,赶紧上去。” …… 李木提着酒泉,和唐黄勾肩搭背地就从楼梯口冒了出来,摇摇晃晃地往他们喝酒的酒桌走,一边走还一边喊:“诶呀,怎么回事啊,这地面扭成这样都没人把它按住吗” 听到李木的酒话,唐黄在旁边大着舌头指责道:“胡说八道什么压根儿不是地面在动,你看不见整个楼在晃吗要叫人快点儿把楼扶住!” 两人一边胡言乱语,一边跌跌撞撞地来到酒桌面前。李木指着唐黄,对歪歪扭扭坐在椅子上的胡不饮说道:“这个哈,哈皮,站在厕所门前干等半天,就是不进去,等,等着别人给他开门。” 唐黄当即反驳道:“有什么不对嘛那不是有人给我开门了吗” “那是老子看不过去给你开的!” “啊,你不是人吗” 胡不饮半张嘴,虚眯着眼,歪着头看着李木和唐黄在那儿争吵,一动不动,搞得李木心里直发毛。 “你们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走了。”胡不饮总算有了变化,一下子就哭丧着脸,看着就要哭出来。 李木看胡不饮这么个表情变化,愧疚感一下子就上来了,暗里一急,差点就要忍不住来安慰他。而胡不饮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瞬间的失态,嘴角一勾,大笑道:“哈哈哈,来喝酒。”说完提起酒坛就往嘴里灌,“好酒!”灌完酒喊了一声,“咚”的一下就趴在桌子上了。 李木和唐黄对现在的局面始料未及。唐黄看了一下酒坛,空了,也就是说还剩的半坛酒,刚刚被胡不饮一个人喝完了,他俩居然还能赶上胡不饮最后的清醒时刻! “咋整” “架到附近客栈,先把今夜渡过去。” 第六十五章 交流 “啊……喔……”李木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眯着眼看向从窗户透过来打在脸上的阳光,呆坐着等待思考能力的回归。 “嗯哼,我在哪儿我是谁来着”李木终于能够想事情了,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是这两个问题,“喔噢,想起来了。等等,是酒臭味啊,哪来的”在鼻端受到异味刺激后,李木的脑袋总算是开始正常运转了,“哦,喝酒,胡不饮,睡觉。该死,几点了”李木清醒过来了。 李木向旁边两张床看去,唐黄在近处正仰面呼呼大睡,胡不饮要远一点,趴在床上酣眠。 昨晚李木和唐黄联手给胡不饮灌酒,自己装醉,从而套情报。他们俩是一个没喝一个提前解酒,可谁都没想胡不饮够实诚的,那是真往死里喝啊,几十斤的原酒一个人喝了大半,也就是他修为不错,身体好,要搁其他人早醉死过去了。而且胡不饮昨天喝的时候,还真就没有运转体内灵力来加速酒精分解,直接喝得个不省人事。 胡不饮醉成这样,完全是因为李木和唐黄联合下套,就是他俩的责任,把人弄成这样肯定不能不管。可惜,两人又不知道胡不饮住哪儿,他俩也没有住处,于是就抬着胡不饮来到隔壁客栈,开了一间三人房,也不是为了省钱啥的,为了有事好照应。 由于胡不饮醉得很彻底,整个人和昏迷过去没有区别,在搬运入住的整个过程中,李木和唐黄进行得都很顺利,直到他们半夜快睡着的时候——胡不饮闹将起来了。 人体是很奇妙的,它总会以种种不知名的机制自动对抗身体的异常情况,这一过程是不在人的控制中的。而胡不饮的身体针对胡不饮的烂醉,它开始自行醒酒了,效果也很明显,胡不饮有活力了! 李木和唐黄刚躺下没多久,隔壁床的胡不饮就咿咿呀呀地要挣扎爬起来,听他嘟嘟囔囔是要撒尿。结果因为酒还没有完全醒,胡不饮力不从心,独立撒尿行动宣告失败,胡不饮以看不懂的动作迈着看不懂的步。 罪魁祸首不能在旁边欣赏这支怪异的舞蹈李木和唐黄只好爬起来,扶胡不饮去厕所,结果才到门口,猝不及防的,胡不饮直接吐了一地,一时间臭气熏天。 这还不算完,在李木和唐黄找伙计来帮忙,处理屋子里的狼藉的时候,胡不饮前伸着脑袋左右看看,发现四周无人,以自身视角内建筑摆动的频率和幅度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妄图实现与房屋相对静止来稳定站好,这怎么可能成功嘛然后胡不饮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开始撒野尿。撒野尿也就罢了,你好歹把裤子脱了啊! 李木和唐黄回来一看,那真是无语凝噎,百感交集。伙计看这场景都笑了,他俩笑不出来,眼泪在肚子里打转——这咋收拾啊还让不让睡了胡不饮还在小声嘟囔呢,这裤裆里咋这么暖和没法子,收拾,谁让这是自己造的孽呢洗澡换房折腾大半宿。 白天算计别人费了大量脑子,晚上收拾残局闹了半天心,心力交瘁,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李木和唐黄终于可以休息了。就因为昨晚丰富的“夜间活动”,累得李木醒过来的时候跟喝醉酒一样,直接神志不清,摸不着头脑。 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胡不饮还睡得很香,让他睡,香甜的睡梦是他应得的,但唐黄就不能让他这么安逸了。在这一指导思想下,李木伸手摇醒了唐黄。 唐黄感到晃荡,睁开了睡眼惺忪的双眼,一张大脸盘子和刺眼的光芒跃入眼帘,“哎呀……”从唐黄挤在一起的五官和埋怨声中可以知道,他想打人,“干嘛啊,让我再睡会儿。” “行了,赶紧起床,咱俩可不配赖在床上。”李木无情地催促着。 唐黄往下一拉被子,恨声道:“你才不配!我配!配!配!” 李木赶紧“哄”道:“呸呸呸,呸!赶紧起来。” “啊……”被李木这么一闹,一时半会儿是真的睡不着了,唐黄只好拖着长长的埋怨声懒散地起了床。看到旁边依旧还在酣睡,没有苏醒迹象的胡不饮,唐黄羡慕地说道:“真希望我也能睡这么香甜。” “啊哈,这个简单,你只要压着灵力喝几十斤原酒就行,保证拥有比婴儿睡眠更深沉的睡眠。哦,对了,记得还要提前找两个朋友在旁边看着,不然起床之后你可能需要改变做事顺序,比如你得先洗裤子!”显然,李木对于昨晚的事同样不愉快。他们是想把胡不饮灌醉,但从没想过灌这么醉。 唐黄本来都在去厕所的路上,听到李木讲的冷笑话,他停下了脚步,手指着李木,装作高兴的样子,干瘪瘪地假笑两声,重重地说道:“哈,哈,这是好建议!”然后变得面无表情,歪着头盯着李木,无声地说道:胡不饮的事你也有份。 “好了,咱俩都别闹了,快点洗漱好去吃早饭,饿死了都。”李木这话是实话,昨晚在酒楼他们其实点了一大堆菜肴,毕竟花了一大票钱,但仨全忙着喝喝喝了,那些佳肴端上来就没动过几筷子,到了客栈又忙半宿,困得夜宵什么的也来不及想,倒头就睡,一早起来确实饿。 “啊……吐,”唐黄仰头漱口,吐出嘴里的水,说道:“哟,这还是我们堂堂的四品强者吗不是说连续不吃不喝十多天都顶得住吗” “嘿,你不也是修道的吗顶得住的意思是死不了,又不是代表不会饿。怎么,你不饿”李木一边洗毛巾一边和唐黄斗嘴。 “好,我也饿了。”看来胜负已分,唐黄因为现实败下阵来,“洗漱好了没有走,下楼搞吃的去。” “走。” 现在是早上八点,店里的住客大都已经出门了,李木和唐黄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什么人影,只有街上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这才知道一天的繁华早已开启。 在去一层的楼梯上,李木忍不住小声问唐黄:“你说胡不饮是真的睡着了呢,还是装的啊自从你哀嚎着起床,我们俩就没有压着说话的声音,那可是有点吵的。” “哼哼,”听着李木的问题,唐黄不禁哼唧两声,拿着右手食指对李木指指点点,嘲讽道:“是谁昨天说要真诚以待的啊一起床就耍小花招是” 李木一巴掌拍掉唐黄的手,狡辩道:“我也没有骗人啊,就是早上起床之后声音大点,装作没有其他人嘛,这还不真诚吗这还不都怪你,一起床就嚷嚷,我不过是顺势而为。再说了,这种事,怎么真诚我总不能把他叫醒,问他有没有被我们吵到,是不是还在睡觉” “你还知道不能啊”唐黄无情打断李木的讲话,“那天晚上是谁,半夜睡不着,撑开我的眼皮,盯着我的白眼,问我睡着没有啊那是谁” 李木老脸一红,“哎呀,那么久的事你还记着啊,是我不对啦。那天晚上突然睡不着,想找你聊天嘛。” “那么久的事是啊,毕竟那都是过去十多年的事了,而绝对不是十多天前才发生的事,早就该被忘记了,对”唐黄还在持续输出,对李木穷追猛打。 李木彻底败下阵了,赶忙转移话题:“好了,好了,你看你都扯到哪里去了,我们还是聊聊胡不饮的事。” 唐黄赢了这局就算了,没有继续再说下去,露出胜利的微笑,说道:“胡不饮啊,我不在乎他有没有装睡,我不喜欢和太单纯的人还有心机太重的人交朋友,所以就目前来讲,我一点和他当兄弟的打算都没有,我只是想让他当我们的导游,希望引出点好玩儿的事而已。总的来说,他爱咋咋地,无所谓。” 李木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要是真的不像我们之前推测的那样单纯,那我们可得防备着点儿。” 唐黄依旧不在意:“那么谨慎干什么这里又不是江湖,我们现在在庄子里,又不是无法之地。再说了,别忘了,你也是四品,我还不是简单的七品,出不了大事,他要是真做什么,我还高兴有乐子呢!” 李木嫌弃地翻了一个白眼:“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唐黄受用地点点头:“我确实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但别忘了,招惹人家的是你,我唯恐天下不乱,而你,是那个搅乱天下的人。” 李木对这个事实无法反驳,但仍旧在心里悄悄为自己辩解道:当时只是我初来大城市太兴奋了嘛,我现在冷静下来了,而且好歹经历过一些事情,肯定不会再出意外了。 同时还默默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能像胡不饮一样喝酒,根本无法控制事情的发生,甚至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也不知道他起床后是什么反应。 第六十六章 起床 李木和唐黄到柜台前点了些清谈的早餐,又吩咐伙计把洗净烘干的衣物送到客房去,便带着早餐回去了,防止胡不饮万一醒过来弄不清楚状况。 事实证明,他俩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李木和唐黄回房间后发现胡不饮还是走之前的样子,睡得可香了,口水都流出来了。 “嗯,我说,要不我们把他叫醒,或者给他翻个个儿,他这样趴着睡觉对身体不好,很容易做噩梦的。”李木对胡不饮个性的睡姿表达了自己的关切。 唐黄却很不高兴:“行了,人家安稳地睡着就说明这个睡姿没问题,你去打扰人家干嘛你不让我好好睡觉,还不让人家好好睡觉” “这么久了怨气还没散啊吃饭吃饭。”话到这个份儿上,李木也不敢多说了,和唐黄坐下来一起喝粥。 …… 无边无际,无物无识的黑暗中率先出现的是触感,冰凉湿润的触感,意识从那一点开始扩散,整个身体开始苏醒,胡不饮意识到自己脸上有一滩水,而自己变成了一只大乌龟趴在地上,转头望去,还有一头巨大的棕熊坐在自己身上,使得自己动弹不得,可即便如此,胡不饮的第一个念头还是:自己脸上的水哪来的 仿佛是为了回答自己的疑惑,胡不饮突然听到了水声,“哗啦啦”地响个不停,他意识到自己在瀑布边上,被水溅了一脸。胡不饮想要伸头去看看这个瀑布,却听到水流声越来越奇怪,从“哗啦啦”逐渐变成“吸唬唬”并慢慢清晰起来,直到彻底变成喝粥的声音。 胡不饮醒了。 “嗷哦……”胡不饮扶着脑袋艰难地起身,“啊,头好疼啊。” “你醒了”李木关切地问胡不饮,“是我们喝粥的声音太大,把你吵醒了吗” 唐黄听到这话就不答应了,“不是‘我们’,是‘我’!而且希望你下次把道歉的真诚用在道歉之前,你要是听我的,喝粥时注意点礼仪会有这事儿”唐黄也不听李木辩解,骂完之后扭头看向胡不饮,轻声问道:“喝粥不我们还剩一碗,还有些馒头咸菜之类的东西。” 胡不饮感到头像针扎一样,浑身乏力,口干舌燥还直犯恶心,但即便如此,抹掉脸上沾的口水,依旧挂起了那个“礼貌”的笑容,虚弱地说道:“没事儿,我是自然醒的,现在胃里不舒服,不想吃东西。” “那喝点蜂蜜水,我向掌柜要的,这玩意儿在宿醉后贼管用。”说着,唐黄递给胡不饮一杯蜂蜜水。 胡不饮接过温热的蜂蜜水,喝了一口,确实感觉挺好的,于是向唐黄道谢:“嗯,谢谢,现在舒服多了。”胡不饮喝完水就准备起身,同时还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昨天我们……我裤子呢这不是我的裤子!”胡不饮音调转冷,这时胡不饮猛然发现自己裤子变了,气氛一下子就剑拔弩张起来。 “喔哦,喔哦,等一下!”“冷静!冷静!”李木和唐黄立马安抚胡不饮。适时,敲门声响起来了,“三位客人,衣服洗好烘干了,我是来送衣服的。” 李木小心翼翼地对胡不饮说道:“你的裤子来了。” 胡不饮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还是保持着警惕,对门外说道:“进来。” 伙计也感受到了屋内的紧张气氛,蹑手蹑脚地进来,放下衣服就走。 在伙计送来的一叠衣服中,顶上一件就是胡不饮的裤子,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胡不饮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睡醒,还有些迷糊,反应有些过激了,拿过自己的裤子,问道:“昨晚我喝得有点过了,都发生了些什么啊” 看到胡不饮镇静下来了,李木一边去拿自己洗干净的脏衣服,一边给胡不饮讲述道:“昨天晚上我们三个喝得很高兴,都喝醉了,当然你比我们俩要醉得多,我们不知道你住哪里,又初来渝丘,也没地方去,就带你来这个客栈住下。你这裤子……” 听到李木开始聊这个,唐黄抢先说道:“你喝醉了嘛,就没什么自控能力,无意间把裤子弄脏了,我们就让店家给条干净裤子给换洗了。” 唐黄说得很含糊,胡不饮却隐约想起来,自己好像半夜起床撒尿来着,瞬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上扬嘴角的尽头迅速染上红晕,没脸见人了啊! 唐黄也看出了胡不饮的尴尬,猜到他想起了昨晚发生的部分事,为了防止胡不饮尴尬到再也不敢面对他俩,赶紧换个话题:“昨天我们也没有仔细看你裤子的兜,只是把东西拿出来了,衣服也没动你的,你看一下有东西是不是都在。” 胡不饮依言看看身上的东西。先是摘下腰间代表“四品”实力的江湖令,又从上衣各处拿出一沓沓对折的票据数了起来,之后便没了动作。 李木看得心下一惊,连忙问道:“其他东西呢都不见了吗” 胡不饮被问得很奇怪,“没了啊,都在这儿了,江湖令和三万七千两百铢票据。” 李木这下真的有些吃惊了:“铸币都没有”出门在外,不说饰品,武器,伤药,其他小工具一样都没有,零钱都没有,出门这么洒脱的吗想到这儿,李木不禁看向唐黄。 “看我干嘛”唐黄对于李木的眼神传来的意思很不满意,“我只是不会带杂物,可不是这种‘穷得只剩钱’。” 唐黄懒得和李木掰扯,转而问胡不饮:“胡哥啊,最近你有什么事吗” 胡不饮想了想说道:“按照往常惯例,我要去求贤居看看有什么任务可以赚钱,不过听说朝廷派人来和渝丘两大派商量事情,周边全都安分下来了,估计我也没有什么活,应该没事。” 唐黄闻言一喜,“那正好,我们兄弟俩在渝丘人生地不熟,又想逛逛,昨天与胡哥喝酒聊天十分投缘,想花钱请你带我们在这儿耍耍,你看怎么样” 胡不饮对这个要求答应得很爽快:“小事儿,这要谈什么钱啊只是……”说着,眉头微皱,“昨天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没有没有,”唐黄肯定地摇头,“那我们说定了” “好。” 计划顺利开展。 第六十七章 一起睡大觉 胡不饮既然与李木、唐黄两人暂时聊得来,又没什么矛盾,甚至还有点融洽,那当然就不能继续躺在床上说话,这样多不像话。 胡不饮拿着自己洗干净的裤子就去厕所换了,顺便洗漱一下,这一觉起来,诞生的可不止是枕头上的一滩口水,还有一头凌乱的鸡窝。 在胡不饮还在厕所洗漱的时候,李木和唐黄也吃完了早饭。李木擦干净手,问唐黄:“现在九点半都过了,不早不晚的,待会儿干嘛” 唐黄吃饱后伸了一个懒腰,回答道:“干嘛睡觉!困死了,不知道这么早把我叫醒干啥。” “啊你辛苦起床洗漱就为了回去睡觉”李木绝不认可这个回答。 听李木这么讲,唐黄一脸的“开心”,“首先,我之所以会辛苦地从被窝爬起来,是因为你这个小可爱,其次,我洗漱是为了下楼拿吃的。” “吃完饭就是为了睡”李木不理睬唐黄的不满,继续诘问道。 “不,是为了睡得安稳。”唐黄耐心纠正李木的错误。 “哈”李木被唐黄气得嘴都歪了,“人家起床,你躺下这里没有规定床上必须要有一个人躺着!” 吃饱喝足,事情大抵定下,唐黄现在就只想睡觉,不想吵吵,“好啦,我不睡了,我搬个椅子去阳台看看风景。” 虽说这家客栈是李木和唐黄就近找的,但依唐黄的个性,肯定选的是附近最好的客栈,住最好的房间。而渝丘不愧是繁华之地,就现在住的这个客栈,比之前那些小地方最好的客栈都还要好,房间不仅大,配套齐全,装饰好看,它甚至还带一个大阳台。 秋季过去之后,阴天越来越多,偶尔出来晃悠的太阳也是悻悻的,不肯给些好脸色,今天不知道是遇着了什么喜事,阳光明媚,金黄的阳光铺满整个阳台。 “啊……”唐黄闭眼躺在椅子,惬意地享受灿烂阳光带来的温暖,舒服地发出呻吟,连街上的喧闹声都变成乐曲。 李木可看不惯唐黄这个样子,追出来在旁边碎碎叨叨:“你不能这样,打起精神点,待会儿和胡不饮聊聊,我们都还不是很相互了解呢,拉近点关系啊,还有……” 胡不饮在洗漱的时候再一次感叹昨天酒是真的喝多了,头不仅又疼又晕,还浑身酒气,臭烘烘的难闻死了,胡不饮于是决定干脆直接洗一个澡算了。 洗澡花费的时间自然要多些,李木和唐黄想必还在外边等着,胡不饮擦着头发出来,刚出洗漱间的门就道歉:“不好意思啊两位,身上脏就洗了一个澡……”话没说完是因为没有听众,屋子里哪有什么人只有狼藉的杯盘和一份早餐。 胡不饮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句:“李木,唐黄” “搁这儿呢。”依旧没有看到人影,只听到从阳台传来李木说话声,听上去还很慵懒。 胡不饮心头一喜,几步来到阳台,看到李木和唐黄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唐黄躺得很安详,李木就有些“死不瞑目”了,四仰八叉地在椅子上搁着。 感觉到胡不饮的到来,李木举起手臂,晃动了一下小手,说道:“快来,拿张椅子来晒太阳,太舒服了这。”整个过程中,两人眼睛都没有睁开。 看着眼前这一幕,胡不饮脸上不禁浮起微笑,真的依言回屋搬把椅子出来躺着。 胡不饮将椅子放在两人中间,仰面对着太阳,将整个身体放松了,安置在椅子上,“呼……”,安逸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阳台上的三人都没有说话,胡不饮静静地感受太阳对生命的馈赠,轻柔,温暖,像母亲怀抱贪睡的孩子,街上的喧嚣也开始飘远,平日里塞满自己脑袋的事情也慢慢遗忘了。不知不觉间,胡不饮的胸膛缓缓起伏,呼吸渐渐平稳,他睡着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闲中一梦醉半生。 沉醉在悠闲的人们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太阳却忠实地在天空慢慢挪动,将裙摆从阳台上收回,最终将整个阳台交还给阴影。 “咕噜咕噜”,李木猛然从椅子上坐起来,“你们听到了吗” 李木的一激灵,把唐黄和胡不饮都叫醒了。 唐黄双手抹着脸颊问道:“听到什么” “我肚子叫的声音。”李木老实回答。 “呃……”唐黄现在真的很后悔接李木的话,这都是些什么愚蠢发言啊 太阳已经有好些时候没有照着李木了,没了暖和,李木精神越来越清醒,一个上午过去,喝的那点粥也彻底没了踪影,肚子开始叫唤起来。 李木是一个乐于帮助自己身体的人,自家肚子有诉求却说不分明,李木就帮它说清楚,在那儿嚷嚷道:“我肚子说它饿了,我肚子说它饿了,我肚子说它饿了!” “够了!我听到你肚子说啥了,闭嘴你!”唐黄连下面街道的喧闹都能接受,李木的吵闹却让他想往死里揍李木,想着要不要真的找个名医给李木看看,这人到底有啥大病。 相比于唐黄的暴躁,胡不饮这时显得意外的淡定,莫名有一种看儿孙胡闹的爷爷感,微笑打着圆场:“呵呵,这太阳也没了,又到中午了,我也觉得饿了,要不我们去吃饭。” 唐黄礼貌地回答道:“好啊,一起去吃午饭,吃完下午去转转。” 李木看着胡不饮舒展的眉头和身上余留的悠闲,感慨道:“你看上去放松好多哦,平时很忙吗” 闻言,胡不饮叹了一口气:“是啊,我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谢谢你们。” “哇,听语气好像真的是好久了啊。”李木像个孩子一样说了一句。胡不饮听到后,却是不答,只是微微一笑。 唐黄见胡不饮没有讲故事的打算,就说道:“行了,大家今天都挺放松的,别聊了,去吃饭,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一直待在椅子上了。” 三人这才起身,把椅子放回屋内,这时李木又开口了:“还有一个问题。” 唐黄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啥啊是在哪儿吃,和中午吃啥这两个问题吗这两个问题……” “不是,”李木打断唐黄的输出,问道:“我们退房吗” 第六十八章 小偷 “啊”唐黄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好意思,为了防止我听力或脑袋出了问题,我冒昧地问一句:我们刚刚在聊午饭是我的理解和记忆没问题” 李木关切地问道:“你没事感觉不舒服我们确实在说午饭的事。” 唐黄作长舒一口气状,说道:“哦,那就太好了,看来我没问题,而我找到问题出在哪儿了。”说完直勾勾地盯着李木。 “你这也太没礼貌了,”李木显得有些委屈,“我就是想问问我们还住这儿吗,不住当然要退房了啊。” “你准备收拾完行李,拎着包去吃午饭吗”唐黄好奇地问道。 “好,我们走,边吃边聊。”李木说着当先就朝外走。 唐黄无奈一笑,与胡不饮解释道:“李木就是这样,想到什么说什么,你,习惯就好。”唐黄本来想说见谅来着,最后还是让他习惯就好,毕竟原谅的机会还有太多了,忙不过来。 胡不饮依旧真诚地微笑着,不甚在意,“没事,第一天见他就知道他是一个率真的人,咱们走。”听听,多好的词儿啊,率真,不像唐黄平时腹诽李木的那样,说李木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三人上午睡了个痛快,导致他们去吃午饭时都快到下午了,所以也就没有再多挑,又回昨天的酒楼吃饭,反正账面上还有钱没花。 三人来到昨天相同的位置,点了同样一大桌山珍海味,只是今天中午都喊着不喝酒了,毕竟昨晚教训还在,对三人来说都是。 李木撕咬一口手中焦脆喷香的大鸡腿,询问唐黄:“你昨天交房款的时候订了多久啊他说能退吗” 唐黄随口回答道:“不知道。我昨天随手就给了他一张票据,要最好的房间,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哎呀,反正没多少钱,回去直接收拾东西走人,搞这么麻烦干嘛” 现在李木更相信唐黄是纨绔了,也庆幸之前都是自己办理入住,不然都不知道要乱花多少钱。 对于唐黄的做派,胡不饮昨天也算见识了些,听他这么一说,估计又撒出去好多钱,胡不饮有心劝说两句,又想到他们还不算太熟,最后只是话在心里滚了一圈,没有说出来。 李木在胡不饮面前不好驳唐黄面子,不与他争,转而问道:“那之后我们都住哪儿啊” 唐黄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等了一下,却见胡不饮只是在旁边安静地吃喝,迟迟没有开口,只好主动问道:“之前听胡兄弟是本地人,这些天我们又都要胡兄弟陪着,一直在一起,不知道方不方便腾两间空房间,干脆借住我们些时日” 唐黄都直截了当地问出口了,胡不饮也不好装不懂,放下筷子,礼貌地笑着说道:“我胡某性格古怪,这些年来一直独来独往,从未有人愿意与我交朋友,却与两位投缘,相谈甚欢,实在是我的荣幸,我也非常珍惜与两位的友情,虽然没什么能力,但如果能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帮。” 李木和唐黄听到胡不饮这么长的铺垫就知道,住胡不饮家是没戏了,后面铁定有个转折。 “只是,我家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地方,小小寒舍,难以招待两位啊。” 这个转折确实没有想到,理由居然是没多余的房间,这也太敷衍了,都不愿意多费点脑子想个好点的借口吗昨天随便一笔就赚一万多铢,这种人家里没有空房间地主家没余粮了! 唐黄明显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胡兄弟谦虚了。是不是看我花钱大手大脚的,以为我是矫情的人啊这你大可放心,我和李木行走江湖,露宿野外都是常事,其实环境好坏都能接受的,不会牢骚满腹。还是说胡兄弟家里宝贝实在太多,塞满了屋子,一间空房间都没有了” 面对唐黄的调笑,胡不饮无奈地回答道:“不是的,是我家真的太小了,就一间客厅,一间卧室,一间厕所。”按照胡不饮的说法,确实腾不出两间屋子来,除非屋主人睡厕所。 这个回答直接把李木和唐黄干无语了,这要是真的,也太寒酸了,狗都住得比这好,哪怕就用他兜里的几万铢,那也能弄个比这好几十倍的地方,可这要是假的,那这谎话也太不走心了,都有些侮辱人的智商了! 唐黄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了,笑道:“原来是这样,那算了,胡兄弟帮我们找一家最好的客栈就是了。不过晚些时候去胡兄弟家拜访一下,这该可以”唐黄其实也没什么恶意,单纯是玩儿心大起,想看看胡不饮怎么收场,好,这也挺伤人的。 胡不饮几次想解释,只是张合几次嘴都发不出声音来,实在是说不清楚,最后只能点点头:“好,欢迎你们来访。” 话说到这个地步,大家也都不好再开口,全都闷头干饭,不过怪异的是,从眼神里明明看到胡不饮也不痛快,他的脸上还是挂着平时毫无感情的礼貌笑容,吃饭时都没落下。 本来李木和唐黄都有些习惯了这个表情,可想到胡不饮之前讲的“谎话”,这笑容格外刺目,像极了嘲讽,两人吃的没滋没味。而胡不饮,在这种氛围下,能吃得香 不管怎么说,以后还要再处几天,过了一会儿唐黄主动聊了些和李木一路上的趣事,拯救了这气氛,让这顿午餐没那么煎熬。 结束了难堪的午饭之后,三人决定先不管行李住宿问题,先玩开心了再说。胡不饮建议道:“这附近有条蚤休街,是巴壁街最繁华的地方,吃喝玩乐应有尽有,我们下午去那里逛逛可好” 李木和唐黄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唐黄更是高兴异常,终于可以去买点衣服换了,都没有衣服穿了。 在胡不饮的带领下,三人穿街过巷,越来越靠近蚤休街,周遭也越来越热闹,街道两边本来多是二层小楼,偶尔有些富丽堂皇的四层高楼,随着不断前行,高楼越来越多,后来更是看到前边一排四层楼房,还有几座六楼阁苑傲视其间,行人也不断增加,到后来摩肩擦踵,李木都被别人撞好几次了。 “看到那一排高楼了,那就是蚤休街,过这个小巷就到了。”胡不饮为两人介绍道。 唐黄就喜欢热闹,到了这里心情都好不少,对李木说道:“李木,你还没到过这么繁华的地方今天好好见识见识,准备好钱包了吗” 李木兴奋地露出灿烂笑容,“准备好了!”说着还拍拍自己的兜示意,“诶,不对,我钱包呢” 第六十九章 意外 “钱包忘带了你不是一般都放在包袱里吗”唐黄对李木的情形表示同情,拍着他的肩膀宽慰,“没事儿,先用我的,回去你再还我就是了。” 李木却有些着急,摸索着全身上下的口袋,“没有,我出门的时候特意拿出来了的,吃完饭你们说要逛街,我还专门确认了一下,结果现在不见了。” 李木丢三落四的性格唐黄知道,但要是说把钱搞丢,他却不相信,就李木的那个吝啬鬼样子,人丢了钱都不可能丢。唐黄大奇,“嚯哟呵,你居然有丢钱的一天,长见识了哈,丢了多少啊” 李木微仰着头,看着天思索了一番,说道:“我就拿了一些出来,应该有一两千铢,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 听到这个数字,唐黄大失所望,还以为是多少钱,结果才这么点,刚想对李木说这个窟窿他来填,结果李木自己先开口了:“算了,丢就丢了,走,咱们逛街去,别坏了兴致。” 唐黄没想到,以前买三十文一个的牛肉包都会心疼犹豫的李木,今天会这么大气,属实是令唐黄刮目相看。还没等唐黄出声夸奖,胡不饮坐不住了,“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听李木的说法,钱包是路上丢的,应该没丢多久,花不了多少时间,找完钱包再逛街也不迟。” 李木和唐黄都有些意外,因为除了喝醉的时候,胡不饮其实很少开口聊天,更别说主动发表意见,两人对视一眼,达成统一意见:“好,我们回去找找。” 在三人即将回头沿途找钱包之际,胡不饮突然试探着一句:“诶,对了,李木路上没人撞你” “肯定有啊,在附近这么多人,我被撞几下呢,那又怎……”说着说着,李木也醒悟过来,“哦,你是说我被偷了!哎呀,我师父也提醒过我,要小心小偷,一直没碰到过,路上光顾着看风景就给忘了。这是我第一次被偷诶!”李木话语中居然透露出一种新奇的兴奋感,不知道的还以为仇人的钱包被偷了,他正在骂活该呢。 虽然胡不饮不了解李木这莫名其妙的情绪,但还是按流程安慰了一下他:“不要担心,你的钱包肯定马上就能找到。” “不担心,不担心,”李木说话时跃跃欲试的样子让人总觉得有些古怪,“咱们现在该怎么做啊是去管理江湖事的缉魔司报案,还是去处理平常人案件的治安所啊” 胡不饮摇了摇头,说道:“按理确实应该找缉魔司,不过像这种小案子,处理起来很麻烦的,可能要等很久,还追不回款,我们得用江湖人的方法。” 李木和唐黄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胡不饮也没有多解释,只是说道:“跟我来,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胡不饮带着三人重走来时的路,不过这次走得要慢些,关注点更多地放在行人身上。“故地重游”的胡不饮脸上还是带着礼貌的笑容,只是眼神里的笑意换成了冷漠。 三人慢慢走过了半条街,也仔细搜寻了半条街,哦,事实上只有胡不饮用眼神搜寻了半条街,李木和唐黄完全不知道要找啥,只是四处乱瞟,充当气氛组。 “找到了。”胡不饮突然开口,吓了李木和唐黄一跳。还没等李木和唐黄反应过来,胡不饮几步走到一个叼着牙签,慢悠悠甩手闲逛的街溜子旁边,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直接向其体内灌注灵力,死死压制他体内灵力运转,低声说道:“兄弟,找你有事,换个地方聊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异常。 这名街溜子被胡不饮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他露着僵硬假笑说话,一时间更觉肝胆俱颤,狠声说道:“你是谁想干什么我可不怕你!”嗯,话说的硬气,微弱的音量和话语中藏着的几个颤音却把街溜子的底气不足暴露无余。 胡不饮依旧保持着那个笑容,回答道:“雨魔,胡不饮,问你点事儿。” 听到这个名号,街溜子不敢反抗了,立马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恭敬地说道:“爷,有话好好说,必定知无不言。”江湖名号没有乱叫的,能以“魔”字缀尾的,无一不是狠角色,敢在这种人面前耍狠装硬气,是嫌自己命长吗 胡不饮满意地点点头,略微松开对其体内灵力的控制,好让他可以行走,就这么勾肩搭背地来到旁边一条无人的小巷。 一切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李木和唐黄没有靠近,离得有些距离,街上又有些吵闹,他们说话声音不大,所以他俩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多多少少已经发觉有些不对劲儿了,也不敢多耽搁,赶紧追上。 小巷夹在两栋楼之间,窄窄的一条,太阳照不进来,故而有些黑,有些冷,也有些让人害怕。 进到小巷中外面看不到的地方,胡不饮一把把街溜子推到墙上,街溜子来不及喊疼,急忙求饶道:“胡爷饶命啊!您要什么,小的一定给你!” 胡不饮还是那副假笑,双手撑在街溜子两侧,限制住他的活动空间,居高临下地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并慢慢靠近,在与他还有一拳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开口问道:“你们刚刚是不是得手了是谁捋的羊毛他现在在哪” “啊什么”街溜子本来就被胡不饮威名所慑,惶惶不知所措,胡不饮紧接的一连串动作,又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迫,弄得直接脑袋空白,问题都没有听清,下意识地询问起来。不得不说,胡不饮这招逼供真的很厉害,看得一旁的李木和唐黄直咋舌。 街溜子还在整理思绪,胡不饮却等不了那么久了,在“什么”二字出口之际,胡不饮就已经动手了,左右同时开弓,分别击打其左右手的前臂,眼见着两支手臂出现不正常的弯折,明显是折了。 遭到如此打击,街溜子肯定忍不住会惨嚎,而胡不饮早有预料,在他出声之前一拳重击其腹部,街溜子的这一口气根本提不起来,只能大张着嘴试图呼吸,如同离水的鱼一般无力。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街溜子的一句“什么”。 第七十章 迟疑 人活着,靠的是一口食,生灵万千,各自有各自的精彩,可归根到底,不过向天争一碗饭。所谓与天斗其乐无穷,然天威浩荡,其艰亦无穷,哪比得上与人斗来得简单,辛辛苦苦创造财富多累啊抢别人的难道不轻松得多尤其是当自身力量远超大多数人的时候。 当灵力把人类划分为少数的强者和多数的弱者时,出现好逸恶劳之徒是很正常的事,李木和唐黄会遇到这种人并不奇怪。 很显然,被胡不饮逮住的街溜子就是当世好逸恶劳“大军”中不起眼的一位,看样子就知道,他是那种没什么本事,却仗着能感灵,所以强过普通人,只知道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打架勒索的小混混。 这种不是大奸大恶,但跟牛皮癣一样的人最恶心,这种人要是遭了难,没人会同情,只会得到一片拍手叫好,李木也会在其中,但不应该是今天这种情况。 胡不饮对街溜子并没有如何发力,可以说只是弹弹指头,但那是对一位四品强者而言,胡不饮刚才的施为足以打断街溜子的骨头,而他的左右小臂也确实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了,哪怕能御灵的人身体素质远超常人,这恐怕也得一两个月恢复。 对于街溜子来说,这无疑是一场飞来横祸,而这场横祸不是因为他平日的作恶多端,也不是因为没有配合胡不饮,只是因为吓傻了没有及时回答问题。在李木看来,这毫无道理:这伤痛并不会改变街溜子什么,这毫无意义,况且他们这些不事生产的修行人,也没有权利实施所谓的惩戒。简单来说,李木觉得小混混活该遭报应,但胡不饮做得有些过了,这不是他的报应。 可胡不饮并不这样认为。街溜子被一拳打中腹部,疼痛使得他不自觉地弓起身子,脑袋往下垂落,而胡不饮站在他的正前方,顺势就提膝上击,攻击他的面门。 看到这一幕李木终于忍不住了,一个箭步上前,“啪”地一掌打歪街溜子的脑袋,错开了胡不饮的膝盖,嘴上骂着:“什么你搞清楚状况!现在是我们问你话,不是你问我们!”说完还歉意地对胡不饮笑了笑,“哎呀,为了我的钱包真是麻烦你了,还是我来。” 李木其实根本不想管这事,也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做,但“逼供”演变成“刑讯”了,这一切还是自己钱包引起的,他不出手谁出手 胡不饮依旧保持着假笑,眼中的痛快慢慢褪去,恢复了平静,说道:“不好意思,有些失态了,我们继续问钱包的下落。”胡不饮也看穿了李木的用意,却没有恼怒,反而镇定下来。 李木又有些搞不懂胡不饮了,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李木蹲下身子,拍了拍蜷缩在地上的小混混的脸,问道:“现在想起答案了吗你们之前是不是偷了个钱包谁干的他现在在哪儿” 小混混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哽咽地回答道:“我不知道黄牙偷了什么,我只知道他得手了,我来替他,他现在应该在叶老爹那里了。” 李木听清了他说的每一字,就是听不明白他在说啥。李木正想再问,一旁的胡不饮开口了:“他离开多久了” 胡不饮一开口就吓得小混混一哆嗦,赶忙回答道:“一,一二十分钟。” 听完回答,胡不饮默默盘算了一下,微微点头,对李木说道:“还没过去多久,现在追还能将你的钱包原样追回。” 李木还是没有搞清状况,但管他呢,先看看胡不饮到底要干嘛,于是点头答应,示意照你说的做。 胡不饮看到李木答应了,就准备离开,但临走前突然指着小混混厉声呵斥道:“小子!”把李木和小混混吓一跳,以为要灭口还是咋的,“以后老实点,干点正事!这次只是小教训。”小混混看着自己折掉的双臂欲哭无泪,这教训可太小了。 胡不饮出了小巷子就领着李木和唐黄疾走,还不忘提醒道:“庄子里不要剧烈御灵,大幅度灵力波动会引来缉魔司问询的,到时候很麻烦。” 庄子里不能剧烈御灵,但不代表不能御灵,三人此时健步如飞,像鱼一样穿行在人群中,两旁的建筑飞快后退。 行进中,李木终究没有压住心中疑惑,对胡不饮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好像对偷我钱包的人很了解。” 胡不饮好像早就料到李木会有此疑问,答道:“这一片的窃贼都是有组织的,蚤休街附近是青叶堂的地盘,要是在那附近丢东西,必定就是他们干的。” “青叶堂他们干啥的我就知道山堂、水堂和杂堂。”李木适时发出疑问。 胡不饮笑道:“不是江湖人的那种堂口,是他们组织叫这个名字。他们不过是一群不入流的修道人,很多没有品级,大多是九品,他们老大才七品,专门干扒窃。别看他们修为不行,偷盗却很有一套,在街上寻找合适的猎物,到手以后立即离开,到窝点将财物散掉,换下一个人继续行窃,不停轮换。” “哦,这样下来,不知道他们是一伙的就抓不住他们的痕迹,好像有点厉害啊。不过就他们那点实力,不怕惹到高手,一怒之下把他们全弄了”李木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胡不饮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他们有刻意‘打磨’自己的技术,一般七品以上的人都能发觉。” “噗嗤……”唐黄忍不住的笑声说明了一切。 对于这尴尬的场景李木浑不在意,又接着问道:“缉魔司不知道没人管吗” 胡不饮冷笑了一声:“有报案才办案,江湖人一向厌恶缉魔司,不然也不会叫他们‘黑皮狗’,没有几个人会找他们帮忙,就算报了,办案讲证据,抓到了,盗窃能罚多重而且这种地痞流氓消息广,还懂形势,经常能给大案破获提供帮助,就且姑息了。” 李木心里应该藏了十万个为什么,胡不饮刚解答完一个疑惑,就又提出一个为什么了,“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以前接的几个任务和他们打过交道,有所了解。”胡不饮说到这儿便不再细讲了。 李木却不满意这个答案,这一点都不像“有所了解”的样子,很明显他对这些很熟,连窝点都知道。四品,江湖上高高在上的存在,翻手覆雨间能灭掉“门”字尾的宗门,这种大人物怎么会因任务和青叶堂这种底层喽啰有这么多交集 还没等李木提问,胡不饮就说到:“我们到了。” 第七十一章 钱包回来了 李木等人目前身处的小巷看着眼熟,样子与之前和地摊老板交易用的小屋所在小巷有些类似,安安静静又普普通通不起眼。想来也是,青叶堂做的毕竟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越隐蔽越好,而且还要随时防备意外,撤离起来不心疼,小头头们可能有钱,但“工作”的地方随便弄个不起眼的简陋屋子就行,花那么多钱找好地方干嘛 李木打量了一下四周,感觉沿街的房屋都没有什么分别,也没发现暗哨之类的异常之处,一时不知道该从何找起,于是装作迷路的旅人,状似随意地问道:“哎呀,老汪家是哪一个来着” 看着李木的表演,胡不饮不禁流露出笑意,无言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李木初时还有些不解,看不懂胡不饮想表达什么意思,微微侧耳倾听表达疑惑,这时李木想明白胡不饮的意思了。 这是一条普通居民街,环境并不算好,住的都是些工薪的凡人,而现在这个时候,这条街的住户还在工作没有回来,这也是整条街安静的原因,而青叶堂在这条街上的窝点却是有人的。 明白过来后,李木开始闭眼倾听。之前由于环境嘈杂,在逐渐适应之下李木听力与常人无异,现在专注之下,听力范围逐渐外扩,果真听到好几个人的说话声音。 “啊哈,我知道了!”李木兴奋地睁开眼睛,还对着两人用眼神示意左手边第二间屋子。 看着李木乐呵呵傻笑,还眼睛歪斜,唐黄觉得自己是在看傻子犯病,没忍住笑出声来,胡不饮也忍不住笑着说道:“门背后确实有人在偷偷观察街上的情况,但我们都到这儿了,就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了,他们又跑不了。好了,稍等,我帮你把钱包取来。” “诶等……”胡不饮的干脆利落让李木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才说了半个字,胡不饮直接猛然跺地,街面石板蛛裂开来,而胡不饮化作一道血光,“轰”地一声,一头撞破那间屋子,门窗碎屑四散一地,紧接着惊呼声、怒喝声、惨叫声接连房屋的破洞传出。 李木本来还停留在耳力敏锐的状态,胡不饮毫无预兆的骤然发力引发一连串巨响,直接震得他头脑发昏,导致动作慢了一拍,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止,直到屋内惨叫声传来,李木也顾不得许多,赶忙跟上,毕竟有前车之鉴,生怕胡不饮再做出些什么。 李木虽然动作不够及时,但也不过是慢了一两次呼吸的时间,可到的时候屋内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胡不饮保持着假笑站在屋中间,身上翻涌着血色的灵力,威慑青叶堂众人。事实上这意义不大,青叶堂众人全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上都带着血迹,“唉哟,哎呦”地直叫唤,显然,在四品面前这些人毫无招架之力。 李木看着满屋狼藉,满地都是破碎的桌椅,凌乱的票据与铢钱,断裂的法宝,染血的赌具,哦,还有牙齿,还是刚刚被打掉的那种,他一时间竟忘了该做什么,还得胡不饮提醒。 “你们来了,看一下钱包是不是在这儿。”胡不饮转过身来,对李木和唐黄两人说道。 李木这才想起自己千辛万苦,其实是为了找自己被偷的钱包,赶紧在“废墟”里翻找起来,在倒掉的桌子旁找到了自己的钱包。 唐黄在一旁催促道:“赶快看一看钱有没有少了。” 李木打开粗布缝制的钱袋看了一下,有票据也有铢钱,“应该没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具体有多少钱的李木只能猜测钱没少。仔细想想,小偷虽然先他们一段时间,但为了不显示异常肯定是正常速度行走,而他们是疾驰而来,转眼就到,赶在了他们进行下一步之前。 胡不饮见李木钱包顺利追回,他也行动起来。 李木见胡不饮又要有所动作,心里一慌,急忙问道:“钱包已经追回来,胡兄弟是要做什么啊咱们不该走了吗” 胡不饮摇摇头,“还不能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要给缉魔司一个交代,不然以后会有些麻烦。而且,你们可能不在乎,但我要收点战利品,这些不义之财我就取了。”说完就去捡散乱的钱以及半废的法宝。 青木堂的众人听着胡不饮与李木的对话,这些人显然是当他们不存在了,面对这样的羞辱该怎么办屁都不敢放一个!甚至还主动从压着的钱上面滚开。 李木见胡不饮没有对青木堂众人进行太过激的伤害,就放下心来,至于那些不义之财,想了想,懒得管。唐黄此时也松了一口气,他就怕李木突然犯倔,逮着胡不饮不依不饶,他是喜欢热闹不假,可直接与四品冲突那可不止是热闹了。 胡不饮花了几分钟把明面上的钱和值钱货都搜刮了,正打算问问藏的钱在哪儿,外面却传来缉魔司执法者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不要试图抵抗!出来接受问询!”李木好像听到青木堂的人舒了一口气的声音。 既然缉魔司已经出动,胡不饮也不好继续动作,在地上随便捡了一块布,把自己的战利品包起来背上,朝屋外走去,“各位别紧张,是我,胡不饮,”随着话语声,胡不饮把自己身形显现在缉魔司众人眼前,“还有我的朋友逍遥子李木,以及翩翩美公子唐黄。”李木和唐黄跟在胡不饮身后,在介绍时正好走到他们目光下。 前来处理现场的总共九人,皆身穿黑色制服,肩抗或手提各式枪炮类灵器,黑洞洞的口子对着三人,九人之间隐隐有灵力联系流动,显然,制服之下还有甲胄类灵器,准备不可谓不周全,看得胡不饮有些羡慕。 九人中位于中间一人是队长,见胡不饮三人出来,严肃的脸放松下来,微笑道:“原来是胡兄弟,不知道在庄子里御灵是为哪般”队长语气轻松,九人却没有一人放松,依旧警惕着三人。 胡不饮解释道:“有人偷了我们的东西,我们根据线索追索至此,可他们不肯交还,就发生了一点小冲突。”嗯,房子都拆了的那种小冲突。 队长没有说话,也没有放下戒备,而是用眼神示意三名队员进屋探查情况。三名队员快速探查之后,归队向队长点点头。队长这才把枪放下,大笑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好处理了,那按规矩走流程。” “啥还没完啊”李木大惊。 第七十二章 结案 渝丘是天下重城,高手如云,连二品的顶尖强者也有三位,但就算如此也不意味着四品就不是高手了,他们依旧是值得忌惮的大人物,想安生行走江湖,就得有所了解,免得惹恼了这些人。直观来讲,一支满编满装备的缉魔司九人小队只能和四品相抗,却没有获胜的能力。 而胡不饮不仅是四品,还是土生土长的渝丘人,缉魔司里的人自然对他有所了解,故而一直是与胡不饮交涉,尽量避免正面冲突。至于旁边两个年轻的生面孔,也没有多在意,可李木这一声嚎,想不注意都不行。 李木惊呼一句“还没完”,其他人吓一跳,心里紧绷的弦被挑动,本来其乐融融的交流秒变剑拔弩张,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他,枪炮口都抬起来了。你嚎这句是什么意思,不满意执法想要对抗 被这些危险的武器指着,大大咧咧的李木心里也直发毛,赶忙抬手道歉:“我不懂规矩,你们聊,你们聊。” 胡不饮也站出来打圆场:“李木兄弟是初出江湖,对这些事不了解,还望见谅。” 胡不饮四品的实力摆在那儿,而且他平日里对朝廷还算友好,缉魔司也不想与这种人交恶,有台阶就赶紧下。队长压下其他人的枪口,对李木解释道:“朝廷在三年前就已经下了禁令,江湖人不得在庄子内御灵闹事,无论如何,犯了禁总要调查记录一下。” 李木过去十年一直呆在平安县内,过着凡人的生活,不知道江湖风云。十年间,朝廷不断发力,终于在三年前颁布新令:江湖事江湖了,俗世事俗世结。此令颁布以后,理论上所有的人造厌灵地和绝灵所都不许修行人御灵,所以胡不饮刚刚在巴壁庄御灵是违禁的。 可你让修行人不御灵可能吗手里有一把锤子,死活都要找个钉子敲一敲。庄子这种厌灵地很少受灵兽侵扰,相对安全,也给享乐提供了条件,修行人也离不了。一群仰仗自身武力的人凑一起自然少不了争端,要是彻底执行禁令根本忙不过来,势必造成大反弹,所以缉魔司对于这种事的态度就是:没抓到,就没有,影响不大,就意思意思算了。而江湖人也知道收敛,算是达成了默契。 其余队员四散各自忙碌,队长拿出一个本子,看向胡不饮说道:“讲一下,怎么回事” 胡不饮早就打好了腹稿,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三人本来要去蚤休街逛逛,却在路上被他们偷了,我们一路找到这儿,逮了他们一个正着,结果他们狗急跳墙,违禁御灵,我们无奈自保反击,幸好我们技高一筹,找回了失物。” 队长闻言看了一眼胡不饮背的那一大袋子,沉吟一会儿,没有说话,默默地在小本本上记着。一大袋子东西在街上被偷,真行啊。队长又额外问了一些相关问题,队员也过来在耳边报告结果。 队长听完报告后点了点头,对胡不饮三人说道:“大概情况我们都了解了,方便给我们看一下‘失物’吗”显然还是有些不放心,要检查一下。李木他们自然没什么意见,很配合地让他们检查。 队长粗略地看了一下李木的钱袋,然后仔细地在胡不饮那一堆中翻看了一下,确实没找到危险物,说道:“嗯,这些东西没什么问题了。不过你们斗殴毁坏了街道,”说着指了指被胡不饮一脚踏碎的街面,“这个需要赔偿。” 胡不饮没有争辩这属于谁的过错,该谁赔偿的问题,毕竟真相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得了便宜别还卖乖。胡不饮随手就从“战利品”中抓了些铢钱票据,递给队长,“这些够了吗”队长看到胡不饮当面拿赃款作赔款,看得眼皮直跳,总觉得太不讲究了点,不过最后还是收下。 胡不饮见街面的事了结,又顺势问道:“屋子不该我们赔偿” 队长摆了摆手,说道:“不用,那是他们的私产,这是他们自己的意外损失。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每当提问时刻来临,李木就冒出来了,“他们那伙人是青叶堂的,是有帮派组织的!” 队长闻言一喜,问道:“哦你是找到什么证据了” “这个……”李木有些慌张地四处乱瞟,“目前还没有。” 队长表情也随之黯淡下来:“好的,我们会记录在案的,会往这方面调查。好了,没什么事记录留档就可以走了,有问题我们后续会找你们的。” 李木三人走完后续流程后便离开了。缉魔司九人也处理完现场,押送被抓的青叶堂成员回去处罚,临走时,队长叫来刚来的小刚,吩咐道:“拿着这些罚款去工土司,说有修道人临时突破,伤了路面,叫来修理一下。” 小刚接过钱却面露难色,说道:“又说修为突破啊上次这么说,工土司的人都骂了,说咱们缉魔司一点新意都没有。” 队长一拍小刚脑袋,骂道:“反正大家都知道是借口,说成啥不都一个样赶紧去,少废话。” 至此,这桩盗窃案也算结束了,李木没丢钱,胡不饮小赚一笔,只有小偷们白忙活,挨了打,丢了钱,损失一座房,还要去缉魔司挨处分,到最后还没人同情,毕竟他们为非作歹时没有同情过受害者,自然得不到别人的同情。 不管这帮青叶堂成员后续如何,且说李木三人一直走到两条街外,重归繁华的人群中才停下来。 停下来后,胡不饮背着一大包东西问道:“现在钱包找回来了,接下来去蚤休……” “哎呀,中午吃多了,现在想上厕所,附近哪里有厕所啊”不等胡不饮说完,李木突然抱着肚子说道。 唐黄听后脸色一垮,骂道:“懒人屎尿多,憋不住吗” 李木赶紧点点头。唐黄扶额叹息:“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也有点想上厕所。”转头向胡不饮问道:“胡兄呢去吗” 胡不饮可能是没有那么多心机,但是这不代表他傻,李木和唐黄是什么意思又怎么不懂摇头拒绝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去。” 唐黄点点头,说道:“我们这就去找厕所,胡兄在此稍等片刻,我们尽快回来。”说完就和李木一起找厕所,运气不错,附近正好有一个公共厕所。 两人匆匆进了厕所,检查一遍没有其他人,李木率先开口道:“现在可得重新好好盘算一下了。” 第七十三章 盘算 相较于李木的慌慌张张,唐黄好整以暇,整理着自己着装,淡然地说道:“你急什么这又不是到了什么生死攸关的节骨眼儿。你看看你找的啥借口,突然想起要上厕所了,是缉魔司的人把你吓‘屎’了,还是青叶堂那些人的悲惨遭遇促使你发‘粪’图强” 李木惊喜地一拍手,“哈,还说我,现在你说话也这么味儿了!” 唐黄面无表情地盯着李木,眼里充满对傻子的关怀,李木仿佛听到唐黄说:这是被谁影响的,你不知道而且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被唐黄这么盯着,李木也知道不能胡闹了,接着聊正事:“好了,我们谈谈胡不饮。咱们之前说好要真诚嘛,你看,我这粗劣的借口不就让他明白我们要背着他商量事情吗” 唐黄双手抱胸,问道:“我们不是在之前已经聊过他了吗还聊啥啊” 李木撇了撇嘴,说道:“别告诉我你看过他行事之后没有什么想法,我反正是改变了一些认知。” “我想先听听你怎么想的。” “之前试探,我们判断出他是一个孤僻的怪人,一直假笑有点吓人,有伤心的过往,但没有什么坏心思,对我们也友好。 “而现在,从他对付那个小混混的手法可以看出来,他心里还有一股狠戾,我看到了他施展暴力时眼里的畅快。你也看见了他捣毁青叶堂那个窝点的样子,凶狠果决,胡不饮绝对是靠常年搏杀过活的主!青叶堂的灵器和胡不饮之前卖的灵器告诉我们,他动起手来可不是手软的主儿。” 唐黄听完李木的话,微微点头表示认同,“嗯,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接着话锋一转,“可到现在为止,他依旧对我们很友好,他也就是对坏人凶一点,我们也不过是让他当导游,不会有什么影响” 李木看唐黄还是这么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一急,说道:“咱们就是俩游山玩水的闲散人,人家可是刀尖舔血的亡命徒,还是四品,咱们要是无意间挑起了他心里的逆鳞,你保证我们不会像那些法宝一样断成两截我就是一个不会打架的假四品,你差得更远。” “切,我还以为你担心啥,就这啊没事儿,我心里有数,不会有危险,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我又怕死又怕疼。放心,我有计较。要是你实在担心,咱们直接去探探他的底。” “你可别,”李木连忙阻止,“这种暴躁老哥你私下打听他的事,他还不发火现在更不是直接当面问的时候,等以后有机会。” 唐黄听这话就知道李木最后选择相信他,于是问道:“接下来你怎么打算的之前在旅馆的时候,你都在胡不饮面前犯傻了,说明当时你可是信任他的。” 李木回答道:“不管怎么说,胡不饮都是一个危险分子,我们要有所保留了,要再观察一下,不去逛街了,先去他家看看,应该更能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暂时不能逛街,唐黄还是有点不开心的,但李木都这么说了,就只好由着他,“行,就依你的。还有,下次换个地儿商量,这种环境太“雅致”了。” 聊完事情的李木和唐黄总算是出来了,走几步就看到了正在等待的胡不饮。 此时胡不饮正独自他的抱着一大包东西坐在街沿儿上,呆呆地望着街上行人如织,落寞萧索,若是遮掉他毫无感情的笑容,见之,我亦生怜。 “胡兄弟,我们回来了,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李木和唐黄加快步伐来到胡不饮面前,唐黄当先道歉道。 胡不饮情绪没有什么起伏,站起身来平静地说道:“没事。”说完就闭嘴看着两人,等着他们说话。 李木和唐黄对视一眼,唐黄开口道:“胡兄弟,是这样的,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你还带着那么大一袋东西,今天就不去蚤休街了。”胡不饮有些释然地点点头回应,唐黄接着说:“咱们直接去你家,把那些法宝先放着,我们顺便拜访一下。”胡不饮惊喜地抬头看向李木和唐黄两人,一时忘了说话,居然不是辞别。 李木轻声问道:“是暂时不方便吗” 胡不饮回过神来,说道:“方便倒是方便,只是蜗居一个,没什么好招待的,希望你们海涵。” 李木笑道:“怎么突然这么谦虚啊没问题咱们就走。不知道你家住何处啊” “哦,我家在北边的碎石街,离这儿有点远。”胡不饮给两人介绍道,同时在前边带路。 李木随口就问道:“碎石街是石头的‘石’”唐黄一听就知道李木紧张过头,开始胡思乱想了,一脚踢在他的脚后跟,让他别乱说话。 幸好胡不饮没有胡乱展开联想,当即回答道:“对的,就是那个字。当初修建完巴壁庄时,还剩了一些材料在北边,工人们觉得可惜,就用那些建筑材料修建了一些简陋的房子居住,后来不断添加,形成一条街。因为用的都是边角料,街面都是用碎石铺的,而不是整石板,所以叫碎石街。”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挺好玩的。”李木很喜欢这种历史故事,可又得了唐黄不要多嘴的提醒,生怕又说错话,感叹完便闭上了嘴。 从他们的出发点到碎石街确实有一段距离,势必要花一些时间,而这一段时间要是一直沉默着多少让人有些紧张,于是胡不饮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其实我以为你们不会回来了,回来也只是说辞别的话,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愿意去我家拜访。” 胡不饮这次坦诚开口,着实令李木和唐黄有些意外,笑着问道:“胡兄弟怎么会这么想呢” 胡不饮没有让唐黄继续客套下去,说道:“我知道自己是个怪人,我没时间学,也学不会和其他人相处,所以我总不能和别人好好协作。不管是山堂还是水堂的活我都做不了,独来独往才是正常。而我恨那些为非作歹的人,我收不住对他们出手时的狠辣。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告诉你们,你们有那些情绪,我都是理解的,不必挂怀。” 胡不饮这番话让李木和唐黄有些震惊,没想到他会说这些肺腑之言,他们对胡不饮也有所改观。 既然胡不饮都开诚布公,李木他们自然也要坦率些才好,李木说道:“我们确实觉得你古古怪怪的,但我们也是怪人,你一直没对我们有恶意,还是我们主动找上的你,你都愿意和我们交朋友,我们自然也愿意。” 听完李木的话,胡不饮露出开心的微笑,气氛也不再那么沉重,一路上又聊了起来。 或许是聊天欢快,脚步也轻快,三人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碎石街。 “这是碎石街” 第七十四章 蜗牛自豪地抬起了头 “这是碎石街” 李木本以为是路过这里,没想到这儿就是目的地,他不相信这脏乱差的地方是胡不饮住处所在。 李木入目之景皆是淹荠燎菜,街道上坑坑洼洼,黄沙、灰土、碎石、垃圾掩盖住原本的街面,污水横流,从中蜿蜒蔓延,将街道分成不规则的几块区域,两边的房屋也长得奇形怪状,像是胡乱堆叠在一起的一般,不少横梁柱子冒出来“横生枝节”,空气中更是混杂着各种莫名的臭味。 李木和唐黄没见过这么差的居住环境,他们三人光是出现在这里,就和环境,就和旁边面黄肌瘦,骨瘦嶙峋的人们格格不入,李木和唐黄开始觉得胡不饮在消遣他们了。 李木盯着脚下,毫无感情地说道:“哇,这个街面真的是碎石铺就的。” 唐黄顺着李木的目光看去,一脚踢飞了小石头,拿鞋刨开尘土露出街面,说道:“那单纯就是石头,这个才是街面。” 李木没有回应唐黄的取笑,转头向胡不饮望去,认真地说道:“这里真是碎石街你住的地方不是你拿来交易或者做其他事的据点” 胡不饮微微颔首,“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我确实是住这里的,我家就在这条街上,在这环境糟糕的地方,这也是我没朋友的原因之一。” 李木几次张口欲言,结果还是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说道:“去你家看看。” 李木其实很想深究下去,但一来他怕触怒胡不饮,二来想着胡不饮家里可能别有乾坤。 胡不饮也不拖沓,没有多做解释,直接带着两人来到街头的一座小屋前面。 看着低矮简陋还娇小的屋子,李木更加意外,整条街上都没有好房子,但好歹也要比这大些啊。胡不饮自称自家是蜗居,李木以为是谦辞,没想到是形象比喻,还是垃圾堆里的那种蜗居。 来不及仔细观察,胡不饮直接推开了房门,邀请李木和唐黄两人进去。 走进屋内,李木和唐黄的第一个感觉就是:黑,整个房子连个窗户都没有,就靠着那个小门透点光亮,第二感觉是窄,其次感觉是简单。胡不饮的家就如他所说,总共只有三间屋子,一间客厅,一间卧室,一间厕所,一览无余。客厅摆着一桌一椅,卧室一床一蒲团,就这么点东西,三人进来还觉得拥挤。 李木这下再也忍不住了,向胡不饮问道:“你是不是在诓骗我们哦你住这种地方你昨天卖法宝就赚了一万多铢,就你现在背的包里东西,总共价值估计也有几千铢,你住在这屋子”李木将房子环视一遍,“这种可能都不值一铢的房子。” 胡不饮叹了一口气,“事实上,我花了七十三铢才把这座房子买下来。”胡不饮本来想邀请两人坐下,但家里根本没有多余的椅子,要坐只能让他们坐在桌子上,只好作罢,“我有足够的钱换个好地方住,但我要凑钱,我需要警醒,我不能沉沦安逸,这个环境恰好满足我的要求。” 这话说得李木有些糊涂,“凑钱你欠了债非常多的债”而唐黄在一旁饶有兴趣地听着。 “不是债务,是我要修行,我必须加强我的实力!”哪怕在昏暗中,李木也看得到胡不饮眼中坚定的光芒。 听了这话,一旁的唐黄发出疑惑:“修行修行确实耗钱,也不至于让一个四品修道者凑钱来修行” 李木也好奇地问道:“四品的实力已经可以称霸一方了,百分之九十的修行人一辈子都达不了这样的高度,你还想加强到什么地步啊” “三品!我要有三品的战力!”胡不饮说得斩钉截铁,不带任何犹豫,激昂的气势吓李木和唐黄一跳。胡不饮稍微平复一下心情之后才继续说道:“没有福地容我修行,又不敢在野外修行,容易招来灵兽侵扰,每日修行全靠灵浆支撑。此外,还要丹药加快修行,而我所习功法很是暴烈,需要丹药温养体魄,你们也知道,丹药一颗动辄数千铢,每月花在丹药上的钱就有将近十万铢,更何况还有灵浆花费。” 唐黄有些了然地点点头,李木却在惊叹原来修行这么烧钱,而且什么叫“更何况还有灵浆花费”洗澡水会很贵 还不等李木发问,胡不饮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唉,而且自从我迈入四品之列以后,修为再难寸进,恐怕今生也无望三品,所以我只能寄希望于能购买一套朝廷的‘战灵甲’,可价格实在太贵,一套需要八百四十五万铢,只能慢慢凑。” 李木还在想这个‘战灵甲’到底是啥,咋这么贵,唐黄一声惊呼:“朝廷十年前推出的虎翼系列最新成果你要买” 不怪唐黄这么惊讶,实在是胡不饮的举措匪夷所思。 灵器与法宝的区别是,灵器可直接御灵,法宝只是辅助修行人御灵,修行人用灵器作战是人和器双动力源,而使用法宝就只是人作为动力源。由于技术和结构的限制,以及灵器自身的特性,灵器的的使用上限卡得极死,上限是能辅助七品,六品的人用起来就绝对没有增幅效果,而同级别的法宝只是增幅效果降低。灵器研究历史相对较短,所以灵器的使用上限较低,从来不在高手眼里,直到战灵甲问世。 战灵甲是朝廷为修行人研究的灵器——虎翼系列的最新成果,总共三类,分别是“御”、“疾”、“力”,四品也能使用,对实力增幅可达百分之五十,超负荷状态下甚至可以使四品强者短时间内拥有三品战力。 战灵甲是个好东西啊,可为啥有人买它会让人不可思议呢首先就是贵,八百四十五万铢啊,四品强者不吃不喝攒个一二十年才能攒够,三品强者倒是掏这么多钱不怎么吃力,但没必要啊。再者这玩意儿还得要门路,通过朝廷考核才能买得到。最后,它有灵器的通用毛病——使用时灵力波动不大,但传播极远,极易吸引来强大灵兽,这也是它的致命缺点。 由于战灵甲的优点和缺点都很突出,所以一般只有大势力才会购买,用于危急时刻和集群作战,很少有个人会购买。战灵甲的设计之初本就不是面向江湖人的,它只是朝廷用来吸引四品强者的,毕竟加入朝廷后这玩意儿不仅打折,还能分期付款。 听完胡不饮凑钱的目的,唐黄不禁感叹:“你太渴求力量了。” 胡不饮没有否认:“是的,我要报仇!” 第七十五章 炉边闲谈 胡不饮表达自己要报仇之后就不再开口,李木和唐黄本以为他会继续说下去,却没想到三人就此陷入了沉默。 唐黄难以忍受这样的沉默,正要开口再问,胡不饮却打断道:“我这里实在是不好招待客人,我们出去聊。” 很明显,胡不饮对于自己的伤心往事不愿回顾。一个四品强者,众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存在,却过着低下的贫贱生活,行事的狠辣与古怪让缉魔司都忌惮,偏偏对凄凉往事处理得那么幼稚,不敢碰,不敢看,假装忘记,把自己搞到如今这幅可怜模样。李木和唐黄看着眼前的胡不饮咦嘘不已。 算了,主人家不愿意,那就出去。李木看了一下外边的天色,提议道:“这都折腾到傍晚了,我也饿了,咱们直接去吃晚饭” 唐黄照例鄙视一遍李木:“吃吃吃,一天到晚就想着吃,有点修道人的风范行不行不过下午一通折腾,着实有些累了,我们弄些吃食来边聊边歇息。” 李木闻言撇撇嘴,唐黄骂自己就会吃,结果最后还不是去吃东西,不过马上有吃的了,就没有和他争论什么。胡不饮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说道:“这样也好,渝丘有不少名小吃,巴壁庄正好有几座酒楼手艺不错……” “诶,”唐黄微笑着摇晃桃花扇,天冷了还扇,仗着不怕冷,硬是要装风度,打断胡不饮的推荐,“今天就没有必要去那些酒楼了,咱们就去胡兄弟平时吃饭的地方吃。” 胡不饮一愣,迟疑道:“这,我平时吃饭的地方,只怕,只怕不合两位……” 唐黄纸扇一收,说道:“胡兄弟既然都肯带我们来你家,再带我们感受感受你平日的生活又如何” 胡不饮思考了一下,最后点头答应,“那好,跟我来,我平时都是在这附近吃的,你们要是受不了就直接和我说,我们换个地方。”说完,胡不饮就带着李木和唐黄往外走。 三人沿着碎石街往里走,一路上不少人恭敬地远远打招呼,看得出来街上的人都认识胡不饮,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了一个流动摊位前,看来这就是今晚吃饭的地方了。 这个摊位之所以能流动,是因为它的主体是一个小推车。小推车上有两个铁桶,一个铁桶下面挖了一个孔做风口,被制成了简易炉子,炉子烧着煤炭生火,烧了一锅水,另一个铁桶装的是高汤,也不知道是什么熬制的。在两个铁桶间散落着调料、碗筷、食材等东西。小车前面支着两张折叠小木桌和几张矮凳。 摊主是一位老叟,摊子应该才支起来不久,老人还在收拾东西,看见胡不饮前来,热情地喊了一句:“胡荼来了啊今天这么早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啊” 胡不饮依旧笑着,只是现在的笑容充满祥和,“是啊,今天带两位朋友来尝尝。” 李木突然冒出来一句:“老爷子,你的桶是不是漏了啊这周围怎么都湿了” 老叟笑呵呵地回答道:“哪是水桶漏了啊我专门浇的水,免得灰尘起来,影响吃饭不是” 李木恍然大悟,向老叟竖起大拇指:“老爷子有心了!” 老叟笑着摆摆手,“应该的。你们要吃点什么啊这水正好开了。” 胡不饮给李木和唐黄介绍道:“这里有面、米线、宽粉,都是三十文一两,你们要吃什么” 李木当即回答:“四两面!”胡不饮也要了四两,唐黄只要了二两面,问清楚口味要求,胡不饮付了三铢钱后,三人走到小桌子旁坐着等面。 坐定后,唐黄小声与胡不饮交谈着:“看样子你和老爷子很熟悉啊。” 胡不饮点点头:“我小时候就认识胡爷爷了,后来有段时间遭受了打击,他给了我不少安慰,后来更是搬到了碎石街,常到他这里吃饭,自然熟悉。”那个打击应该就是胡不饮不愿提的往事了。 李木也顺势问道:“老爷子为什么叫你胡荼啊” 胡不饮答道:“那是我以前的名字,胡不饮是后来改的。”李木和唐黄一听就来劲儿了,期待地看着胡不饮。 胡不饮无奈,讲起了改名的经过:“八年前,我在外面游荡,偶然遇到一位仙气飘飘的老人在河边垂钓。他垂钓怪极了,空拿着一根鱼竿,无线无钩无饵,偏偏杆头下面聚集了一群鱼。 我看着觉得奇怪,就上去问老人他在钓什么,他让我小声一点,说他在钓自己。说完,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忽然放声大笑,扔给我一个酒囊,唱了一曲谶言:胡不饮,胡不饮,过眼云烟随风去,无亲无友独自行;胡不饮,胡不饮,奇珍妙法偶得之,机缘巧合破牢营;胡不饮,胡不饮,前途无路灵珠降,神功相助了事情。 我听完老人唱和,心里莫名心绪起伏,痛饮一口酒,便就此醉倒,醒来再也不见人影,自此我就改名胡不饮。” 李木和唐黄听着这故事久久不能回神,只觉奇妙异常,李木忍不住说道:“这是遇到神仙了”唐黄虽不至于以为是神仙,但也感慨道:“只怕是遇到隐世高人了。”正当李木和唐黄准备继续问细节时,面上来了。 李木听故事听得起劲,本想先继续聊聊再吃,没想到小摊的面却喷香诱人,给止住了。其实这面也简单,普通的面条,只是勾些高汤,垫几片绿菜叶,放些酱油、醋、姜蒜末,拌上火红的油辣子,撒上葱花,连肉都没有,可就是香气勾人,白的面、红的油、绿的菜配上去看着就好吃。李木没忍住,赶紧挑两筷子吃吃,鲜香爽滑,连烫都顾不上,李木呼哧呼哧地就吃上了。 见李木吃得痛快,唐黄和胡不饮也有食欲,两人也埋头开吃,一时忘了之前的话题。 半碗滚烫的素面下肚,胃里有了东西垫着,身体也开始发热,三人都放松下来,俨然就是下工休息的三个普通人在街边吃饭,一点修道人的风度也没有了。 李木吃得最快,已经吃了大半碗,已经感到有些饱了,这时又想开口聊天,说道:“老胡啊,当年他说的‘胡不饮’不是问你咋不喝酒吗你咋想着改这名字啊” 胡不饮将嘴里的面吸溜下肚,,回答道:“当时我就觉得那该是个名字,而且是我的,就改了。你别说,自从改了名字之后,真的不一样了,各种奇遇不断,还突破了功法的桎梏,从当年的九品一路升到现在的四品。” “噗……”唐黄听这话,一口面直接喷了出来,惊讶道:“你说你用八年从九品修到四品这是顶级天才啊!我原以为你是从六岁修道修二十二年修到四品,没想到……” 胡不饮害羞道:“也没那么厉害呢,这些年比我厉害的江湖天才多的是,不说那些名门高徒,就说玉面书生,青面狐,翠竹琴这些人也比我厉害。” 唐黄对此不置可否,又问道:“不对啊,你这种天才,按理说不是应该很多人招揽你吗,怎么会出现无福地可用的窘境” 胡不饮叹了一口气,解释道:“确实有很多势力招揽我,哪怕我不合群,可我不愿意和太多人打交道,更何况我有自己的门派,不可能再改换门庭,我也不愿意欠别人什么。” 门派宗门是什么是一群修行人,围绕各个大大小小的福地建立起来的组织。没有福地叫什么门派可胡不饮没有福地用。他平日里独来独往,住在碎石街,这像是有门派的人吗再结合他之前说要报仇,李木和唐黄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聊到这里,胡不饮想起了往事,情绪难免有些低落,唐黄看着也有些羞愧,勾起别人的伤心事,李木却看不下去。 李木端起摊主送来的高汤,“砰”的一声,将碗底往桌子上一磕,大喊道:“胡不饮!” 胡不饮愕然看向李木,旋即大笑,端起高汤,“胡不饮!” 李木笑容灿烂地说道:“我干了!你们随意!”说完便仰头喝尽高汤,结果高汤还没冷下来,李木被烫得哇哇乱叫。看着李木的滑稽模样,胡不饮与唐黄哈哈大笑,摊子上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笑声稍歇,李木好奇地问道:“老胡你平时都玩什么啊我们俩到渝丘来,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你带我们玩玩呗。” 胡不饮却回答道:“你这可把我难住了,我往常就只是修道,去求贤居找任务赚钱,买丹药灵浆,也没有其他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玩。” 李木有些吃惊,想一想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四品哪是那么好成就的 胡不饮不知道怎么玩没关系,反正这里有专业的,李木对胡不饮说道:“哎呀,要学会一张一弛嘛,既然我们俩来了,就让唐黄带着我们好好玩,这方面他可是专业的。” “好,一言为定。”胡不饮开心地笑着。 来这儿这么久,来摊子吃饭的人也多了起来,三人也吃完了,于是便打了个招呼往回走。 路上三人聊着晚上住宿的事,很明显,不是主人不想留客,那真是屋子塞不下,唐黄又是个享福的主,一向要在条件允许下住最好的,最后李木和唐黄决定,晚上到蚤休街的嗅风阁去住,胡不饮回家,第二天再来找他们。 才刚商量完,就回到胡不饮家门口,是分别的时候了。 临分别时,李木问了一个问题:“我们才认识两天不到,为什么肯相信我们还愿意向我们展示真实的自己” 胡不饮苦笑着回答:“一个人久了,真的有些孤单,而只有你们愿意平等地与我对话,最重要的是,你真的很像我师父。” 第七十六章 奇怪 在街边摊吃过晚饭后,胡不饮回了自己的那个简陋小家,李木和唐黄几经打听回了之前住的旅馆,收拾收拾东西,让店里的伙计给拿到蚤休街的嗅风阁,剩的钱也不要了,直接当做小费留给了老板。 到了嗅风阁,李木和唐黄洗漱安顿好以后,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多,窗外依旧灯火通明,但经历的下午一连串事情,两人却暂时没有出去玩的兴致,一时半会儿又没有睡意,反正两人也不可能修行,就聊起天来。 李木说道:“今天进一步了解胡不饮,我觉得他没有那么可怕了,或许我们可以和他亲近点。” 唐黄望着天花板说道:“这可不像你啊。他的身世确实可怜,但这不代表他的实力就不是四品了,或者说他的攻击欲望和暴躁程度就下降了,你怎么会突然觉得可以和他关系进一步了” “这我知道,在了解更多他的过往以后,我明白他的某些奇怪之处了,他在我眼中更加清晰了,不再那么的神秘莫测,我越来越觉得他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普通人有什么好怕的”李木解释道。 “你比如说” “之前我还在奇怪他一个这么年轻的四品,整个一个天之骄子,为何会对一个底层阴暗面的组织了如指掌,我还以为他手里也有一个这样的组织呢,没想到是因为以前在底层摸爬滚打过。 “八年前他还是九品小喽啰,却门派被毁,丧亲失友,谁也看不上他,没人伸出援手,孤零零一个人求活,想必当年受不少气,吃不少苦,对底层那一套了解很正常。 “而他是一个内敛的人,不但压抑灭门之痛,还忍受弱小之苦,痛苦不断累积,戾气不断增长,看他是非观应该还算正,不将这份气撒在无辜人身上,遇到有正当借口动手的便狠辣异常,所以青叶堂那帮人才倒了大霉,有旧恩怨也说不准。” “嗤,”唐黄嗤笑一声,“就聊了一顿饭你就知道了全都是主观猜测,事实就真是如此了我看,你不会是因为他特别亲近你,你还没享受过陌生人对你这么好才为他开脱他说你像他师父啊,我看看你长得有这么老吗”说完就扭头想要看看李木这张脸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唐黄扭头看见这么辣眼的画面:李木侧躺在床上,右手支起脑袋,左腿搭在右腿上,姿态妖娆,望着枕着交叉双臂仰面平躺的唐黄。 “我去!你大晚上的摆着骚样要干嘛勾引我啊”唐黄大惊。 李木见唐黄吃惊的模样觉得甚是好玩,捏着兰花指故作扭捏地说道:“讨厌啦,死鬼,说什么呢!” 唐黄能被李木拿捏了见李木装模作样,唐黄脸上露出一副急不可耐的色相,压着嗓子发出坏蛋专属声音:“哼哼,既然你敢撩起我的浴火,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咱们就来干点该干的事!”说罢就掀开被子要起身来。 这下轮到李木惊慌失措,大喊:“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唐黄这才躺回原位,“小样儿,跟我斗。” 李木赶紧转移话题,说道:“对了,你觉得胡不饮讲的那个改名的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太玄乎了!” 唐黄听过不少玄乎的真事,但胡不饮讲的这个他也没听过类似的,有些拿捏不准,“我也不确定,但万象国这么大,有一两个奇人应该很正常,在天下人看来江湖四圣就玄乎得离谱。” 李木微微皱眉说道:“我主要是觉得他唱的那段词太玄乎了,胡不饮遭遇灭门惨案好查,但他怎么知道胡不饮以后奇遇不断,还能打破功法限制他真能算得到我师父跟我说最大的未知就是明天,那些算命的大多是骗子,只会装神弄鬼,说些模糊的话语,他要是真能算,怎么会寂寂无名” 唐黄安慰道:“哎呀,你师父不多说的大多数了吗说明还是有真人啊。万物运行,大道其中,皆有迹可循,你能得道就不能让别人得道了万一人家真的卜算了得呢再说了,‘前途无路灵珠降,神功相助了事情’不也没有应验吗而且,他又没给你算卦,他是给胡不饮留谶,大家又都没损失什么,你着什么急” 李木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我只是觉得胡不饮有些可伶,我们应该多给他一点关心,我可不想看见他自毁。” “自毁”唐黄有些惊讶。 “嗯,”李木表情严肃,“他一直试图压抑、掩藏自己的痛苦,一天到晚就只知道修炼找钱,一点也不休息,没有娱乐爱好,死死抓着仇恨不放,我总觉得有一天他会因为报仇彻底燃烧自己。我觉得他有严重的自毁倾向。” “你还懂这个”唐黄今天简直是刷新了认知。 李木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懂,只是经常听我师父讲故事,我猜是这样的。” 不得不说,唐黄差点真信了。 李木想到什么,突然说道:“诶,你看,胡不饮的人生有点意思啊,年少时平平无奇,后突逢巨大变故,正在人生最低谷时,巧遇高人,改名换姓,自此改头换面,奇遇不断,一飞冲天。” 唐黄仔细思考着李木的话,发现好像还真是这样,“诶,没错,这经历确实是这样,充满了戏剧性。如果按照传统故事里的发展下去,那么接下来就该是千辛万苦找到仇人,大仇得报了。可胡不饮不是修行到了瓶颈,实力再难寸进,买战灵甲的钱也不好凑……”说着说着,唐黄意识到什么。 李木凝重的表情表示他和唐黄想得一样,补充完那句没有说出来的话:“前途无路灵珠降,神功相助了事情。” 李木和唐黄意识到胡不饮的事情正在按着那位老人的谶言一一实现,虽然他们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但一切好像都早已注定。 第七十七章 凑热闹去 受限于外界环境,凡人一般生于一地,便长于一地,最后死于一地,终生都不会见识到外面的世界,若是还不能读书,那他所知所见不过方圆百里,甚至更少,所以普通人往往对超然物外的修道人有着无限遐想,以为他们都是飞天遁地、通古博今、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仙,知道未来是多正常的事啊。 李木和唐黄不是凡人,他们就是修行者,他们很清楚江湖上的这些修行人不过是能御灵,力量远强于凡人的凡人罢了,根本没有知晓未来的能力,而胡不饮的故事却像写好的剧本一样慢慢展开,难道命运早已注定所有人不过是命运的傀儡,将未来的事变为现实而已 李木和唐黄默默回顾了一下自己的过去,同样充满了戏剧性,这让他们狠狠地担心了一把,然后夜深了,两人都困了,互相随便安慰一下就美美地睡觉了。 是的,睡得可香了,闭眼不到两分钟就开始打鼾,这荒唐的事发生在他俩身上还让人觉得很正常!谁让他们一直都很荒唐呢 李木和唐黄本来就是没心没肺的主,这不可思议的事能让他们慌张一会儿,意思一下已经很不错了,况且就像他们说的,这一切都是基于他们的推测脑补,尽是些没影儿的事,要是为这伤神费脑,那简直是担心天会塌下来,庸人自扰,毕竟不论如何,日子还得照过,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当然了,睡完了就该醒了。 李木费劲儿地睁开双眼,看了一下窗外大亮的天色,吆喝道:“唐黄,起床了。” 唐黄迷迷糊糊地问道:“几点了” 李木躺在床上,艰难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靠着对面墙的摆钟,“八点半都过了。” “咱俩起得有点晚啊。”唐黄还有些口齿不清。 “唉,主要是房间真不错,不愧是巴壁庄最好的房间啊,不仅装潢漂亮,东西齐备,连钟表都有,还隔音效果好,外面的噪音一点也听不到,特别是这床太舒服了!我要睡死在上面!” 唐黄被李木给整笑了,“瞧你那出息,以后有机会让你试试更好的。赶紧起,说不定胡不饮已经在等着我们了。”李木这才不情不愿地起床。谁能想象这俩昨晚还一阵毛骨悚然来着 李木和唐黄早起洗漱完之后,便往楼下走,一路上李木欣赏着店家装饰的不知名小花,姹紫嫣红,煞是好看,穿堂风一起,带着馨香直钻鼻孔,沁人心脾,嗅风阁名不虚传,两人的心情也好上不少。 来到大堂,胡不饮果然已经到了,正倚着门口往大街上看着什么。 看见胡不饮在等着,李木兴高采烈地就跑了过去,“胡兄弟!到了啊久等了床太软我们睡过了头,不好意思啊。” 听到李木逐渐靠近的说话声音,胡不饮回过头来,露出真诚的笑容,“没事儿,我也是刚到,没有等多久。” 李木一听就知道是客气话,也不好多说什么,转而问道:“胡兄弟你在看什么呢我看你看得津津有味的。” 胡不饮指了指街道中间热闹的人群,说道:“我在看绮舞团的游街表演呢,我好久都没有看过这些歌舞团体跳舞了,所以看得有些出神。” 李木顺着胡不饮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五米宽的木台在街道中间缓慢移动,台子下面是十多个赤裸上身的强壮汉子抬着,脚步沉稳有力,木台没有一丝上下起伏,一看知道是修行人。 木台上是八名女舞者,身穿绮丽红袍,轻歌曼舞,展现着优美的姿态,不时还脚步轻点,一跃至空中,长袖曼舞,兼具飘逸与力量感。看得李木直咋舌,没想到御灵还能这么赏心悦目。 这个胡不饮口中的绮舞团应该名气不小,逛蚤休街的人一般都挺有见识的,即便如此,依旧吸引了大量路人把绮舞团包围起来,看着舞者随着木台前后的奏乐队伍的音乐起舞,到精彩处还爆发出阵阵掌声和欢呼声,让本就热闹的蚤休街倍显喜庆。 “哇,好美啊,真好看。”李木虽没到近前,但得益于修道,看得也很清楚。 “什么就美了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可别丢人现眼啊。”唐黄也凑了过来,正好听见李木发出感叹,“嗯,还行。”唐大公子都这么说了,说明这次李木真没有看走眼。 “这是‘红台横街’啊,我说怎么听到街上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富之家办喜事。”唐黄显然对这种事很熟悉,一口就道出这是什么活动。 胡不饮听到李木如此评价,有些为出钱的主人家抱不平:“这是豨莶家请的队伍,人家可不是小富之家啊,他家家底都快摸到千万铢了。” 唐黄对此话笑而不语,李木却在一旁有些着急:“啥叫‘红台横街’啊这豨莶又是谁啊他咋这么有钱啊那么多钱,几辈子都花不完” “红台横街就是有钱人家遇到喜事儿,请表演团沿街表演,大家一起热闹一下,因为台子是红的,喜庆,所以叫这个名字。这玩意儿办一次要花不少钱和人情关系,所以成了很多有钱人炫富的手段,台子越宽,主人家越豪横。你看这二十米宽的街,他才五米的台子,说明在这巴壁庄,这人算不得第一等。”唐黄开口给李木解释道。 “诶,话不能这么说。”非常缺钱的胡不饮显然和唐黄有着严重的意见分歧,“豨莶在渝丘这种要地做灵药生意,产业不可谓小了,在巴壁庄资产能比他雄厚的,也不会超过双手之数,这次红台横街花费至少也是几十万铢。” 两人说完,李木也懂了个大概,为了不让他俩继续吵下去,李木赶紧说道:“这么说,这是豨莶在花大把钱在庆祝了,是什么大喜事啊,花这么多钱庆祝。” 其实李木单纯就是想换个话题,没指望能得到答案,不曾想,胡不饮正好知道:“这是在为他最疼爱的小儿子,豨枨,庆生。” 肯花几十万铢庆生,看来是真的疼爱,李木随口就问道:“这是庆祝多少岁啊满月十岁二十” “不是,是十六岁。”胡不饮的回答让李木和唐黄很是意外。 第七十八章 吃席 “十六岁这也不是啥好特殊的节点啊,每年生日都要搞这么一出多少家底儿也经不起他这么耗啊!这已经不是疼爱,这是溺爱了啊!”李木表示看不懂,但大受震撼,有钱人都这么会玩的吗 想到这儿,李木下意识看了一眼唐黄,唐黄却是摊摊手,表示就这么点钱还敢这么浪,我也看不懂。 胡不饮知道李木和唐黄有所误会了,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往年不会搞这么盛大,只是今年如此,豨莶是想靠喜气冲厄。” “哦”李木和唐黄来了兴致,这里面有故事啊。 胡不饮讲到:“豨莶老蚌生珠,在七十多岁的时候生下了这个最小的儿子,豨枨,豨莶自知身体衰老,这是自己最后的子嗣,之前的两女一子又皆成家立业,故而对其十分疼爱,哪怕在其六岁时的‘启窍’仪式上发现他并不能感灵。本来到这里也没什么稀奇,但八年前事情出现了转折。 “当时,八岁的豨枨在家仆的照看下在街上玩耍,碰到个穿着破烂道袍的枯瘦老道人,道人一见豨枨就说:‘灵窍蒙尘,我且拂之。’然后就摸了摸他的头,据说,一摸之后,有一道灵光登时就从他的天灵盖飞出。 “这还不算完。道人这一手震惊在场所有人,道人自己反而大喊糟糕,对惊慌的仆人说道:‘此子是一良才,可惜十六岁时有一死劫,若抱守元阳,喜气充盈,贵人相助,或有一线生机。’ “家仆哪懂这些,根本没有回过神来,还在那儿胡乱问,道人却没有多言,只是回答其中一个问题,说:‘四圣隐去,将有十骄阳横空出世,渝丘北边有一块玉,那是最近的贵人。’说完便走了。 “家仆们大惊失色,赶紧把豨枨带回家去检查,结果发现豨枨能感灵修行了,而且资质极佳,经过八年就修行到了七品修为,豨莶又惊又喜,更加疼爱豨枨,同时对道人的话深信不疑,所以才有现在这大肆庆贺。” 听完胡不饮的故事,李木和唐黄眨巴眨巴眼睛,许久才开口道:“真的假的啊怎么像茶馆里说书讲的东西啊这有些玄乎了你们渝丘怎么尽出这些玄乎事儿” 胡不饮也知道这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照实说道:“这事儿确实是真的,当时在大街上,很多人亲眼所见,整个巴壁庄都知道这个事。” 这么看来,故事是真的,李木不免联想到另外一个故事,问道:“这个道人是谁啊和你遇见的那个老人……” 胡不饮明白李木想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不是同一人,我虽没有见过,但听描述,外貌、年龄、身高都相差极大。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他们都在世间没有痕迹。豨莶找过道人,我打听过那个老人,都什么也没有打听到,对他们一无所知,从未有人听说过他们,他们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唐黄不由感慨:“你们渝丘爱出神人啊。” 李木见唐黄也一副长见识的模样,不由问道:“这些江湖奇闻,当年你就没有听说过吗” 却见唐黄无奈地摊开双手,“我当年正陷入青春伤痛之中呢,外界发生了啥关我屁事,我都整天要死要活的了。” 李木吃惊地看着唐黄,死活想不到这货也有一段这样的时光。 “行了,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咱们还是聊聊眼前事儿。”唐黄赶紧把话题给移回来,不然都不知道会歪多远。 行,继续聊豨家的事儿。李木回忆一遍胡不饮讲的故事,想起来一个细节,豨枨用八年修行到七品修为,是属于资质极佳的人才,增加一个江湖小常识,不对,就这属于资质极佳,握草,那杵在这儿聊天的那是什么妖孽啊 一念及此,李木瞪大双眼看着胡不饮,险些没有喊出来,只是声音有些干涩地说道:“听那道人的话,所谓‘十骄阳’应该就是十个非常厉害的后起之秀,就是所谓的贵人最近的不应该是你吗” 胡不饮对此没什么隐瞒,“我是公认的凶孽,怎么可能被称为骄阳道人所言,是北边榖梁家的玉面书生,榖梁玉,以人家的德行、操守、天赋、才华、实力,才称得上真正的骄阳。” 胡不饮说的时候语气平静,但李木和唐黄哪听不出他话语中的羡慕和自卑啊,大家都是妖孽,别人美名传扬,受人敬,自己吃够苦楚还凶名远播,让人怕,这明显的对比自然让人酸楚。 李木其实挺好奇这个玉面书生是啥人的,但又怕让胡不饮伤心,只好跳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豨莶要为自己小儿子冲喜,应该不会只是简简单单弄个红台横街了事还有什么其他花样没有” 胡不饮笑道:“这是自然,庆生嘛,吃喝玩乐自然要全面了,除了这红台横街,首先说这吃,豨家在家里大摆流水席,不管是谁,只要说几句吉祥话,不要任何礼金礼物,即可随意吃喝。再说……” 一听有的饭菜吃,李木眼睛一亮,直接打断胡不饮的介绍,“你说有大鱼大肉吃还不要钱” 聊到吃的,唐黄就知道李木要犯病,一脸嫌弃地在旁边站着。胡不饮一愣,点头回答道:“是的,豨家的流水席必然是不差的。” “那还等什么前面带路,咱们纵情吃喝去!我早饭都没吃呢,可把我饿坏了。”李木说着就抹了抹嘴角,一想到有老多好吃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相比于李木的激情满满,胡不饮却有些迟疑,“我自身灾厄缠身,这几年杀孽也重,不少人说我是凶星降世,我要是去了,不会冲撞喜气,坏了人家运道吗要不就你们去,我都两天没有修行了。” 李木对于胡不饮这没出息的发言大为恼火,反驳道:“你这些年的奇遇不是证明你已经否极泰来了吗你现在是福星!而且你和豨枨都受过高人指点,有着奇妙的缘分,说不定你才是道人口中那个真正的贵人呢!走,豨家说的可是所有人都能去,你不是人你想想,去那儿吃能省多少饭钱啊这不是大赚吗” 胡不饮被李木说动了,考虑再三,最后点头答应同去。 “好耶,吃席!” 第七十九章 请上座 你如果想请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为你捧场或许很难,但你只是想请很多人来捧场却很简单,大把撒币就行,毕竟撒币行为总是受众人追捧的。豨莶此次“慷慨解囊”就吸引了众多人前来。 “好热闹啊,这还没到饭点呢,就有快十桌人在吃饭,到中午了还得了”李木透过敞开着的五米高的大门,看着豨家别苑的热闹不禁发出感叹。看着众人在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李木也受到感染,心情不由的好起来,感觉自己来对了地方,想要立刻加入进去。 唐黄看着李木跃跃欲试的样子,调笑道:“哈,现在来劲儿了谁一路上喋喋不休抱怨路途太远的” “是我!”李木骄傲地挺直了脖子,丝毫没有感到任何羞耻,“他这安排本来就不合理,在巴壁庄的中心蚤休街搞个热闹表演,却让我们跑到庄子边缘的别苑吃饭,跑那么远的路,这不是溜达人玩儿吗” 胡不饮这时候站出来说公道话了,“呃,实际上蚤休街中午也有宴会,只是把流水席设在别苑里。其实为了全庄一起庆祝豨枨十六岁寿辰,各处都有办的各种活动。” “哦。”胡不饮句句戳心,李木无力反驳,转而问道:“诶,你们说我们看得着寿星和他爹吗我挺好奇这有钱人长啥样的。” 唐黄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李木,多多少少带着点质问。胡不饮没看懂这些,老实回答道:“这就说不准了,豨家主宅在金鲤街上,那才是达官贵族们住的地方,只不过是因为别苑宽敞些,流水席才在这里,真正的宴会指不定在哪里呢。” “好啦,看不看得到,进去不就知道了吗别在这儿傻站着了,都到这儿多久了”唐黄实在忍不住,担心他们就在门口一直聊到饭点去,当先一步往别苑里去,李木与胡不饮随后跟上。 迎宾的仆人早就注意到他们仨了,看打扮行为不像普通人,到这儿了却不进来,反而在外面交头接耳。巴壁庄人尽皆知今天是豨家的重要日子,豨莶老爷更是特地交代,千万要注意对家派人来捣乱,所以仆人早早让人去把管事叫来,防备意外。 李木他们走得近了,仆人也看得更清楚,一个贵气逼人,一个普普通通,还有一个脸上笑容有些假,一看就有问题。 虽然李木三人看着不像是好人,但来着都是客,迎宾的仆人不敢怠慢,三两步迎上来,满脸笑容地问道:“三位爷可是来为我家小少爷豨枨贺寿的” 胡不饮点点头,李木则在一旁叽叽喳喳:“你们这高门大院不仅张灯结彩,布置得这么喜庆,连你们也是穿的大红衣裳,看着就热闹,我穿着黑衣来不会太唐突” “这位爷,您是哪里话只要诚心来祝贺的,都是我们豨家的贵客,哪有什么唐突不唐突之说”不愧是有钱人家派出来迎客的,不仅心思活,还嘴巴甜。迎宾接着说道:“三位贺寿请往这边。”说完就把三人往旁边引。 “哦”李木有些诧异,不是说只要几句吉祥话就能吃喝了吗难不成这是去见寿星嚯,豨家这么给面儿,每个宾客都见 结果满怀希望的李木失望了,他们贺寿对象不过是红纸金漆写的“豨枨”二字。想想也是,这流水席上大都是蹭吃蹭喝的气氛组,就咱们这些没钱没势的也值得豨家小少爷坐那接见 见不着就见不着,李木对这事儿也不怎么在意,但人家寿辰还是要祝贺的,李木对着名字行礼,大声喊着:“祝豨枨小少爷生日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唐黄与胡不饮也依次祝贺,迎宾还礼,三人便准备入席吃东西,就在这时,管事来了。 迎宾的仆人不认识胡不饮,看他一直渗人地假笑还以为是捣乱的,但管事一眼就认出来胡不饮是渝丘大名鼎鼎的雨魔,在这八年间闪电般崛起,实力高达四品的高手,未来更是不可估量,小小的豨家必须恭敬对待。 “哎呀!来的可是胡不饮,胡爷胡爷也来为我家小少爷贺寿”管事喜气洋洋的远远招呼让三人停下脚步。 胡不饮无法,只好挂上礼貌的,别人看起来觉得瘆得慌的假笑,回身客气道:“听闻豨家庆贺豨枨十六岁生辰,我带两位朋友来凑凑热闹。” 管事闻言惊喜道:“喜不自胜啊!胡爷能来,实在我们豨家大喜事,只是胡爷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怠慢三位了!来人,快请三位到堂上上座!我立马请我们家老爷来。”说完,还不等三人反应,管事就往后堂走去。 李木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从头到尾就只是打算随便吃吃喝喝了事,哪想着要他们这么兴师动众,可是人家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能咋地 李木三人随着仆人穿过热闹的宴会,吸引客人们投来众多目光。李木本来是打算成为他们中一员的,没想到,最后坐在大堂上,成为了他们议论纷纷的对象。 出江湖闯荡以后,李木了解到四品在江湖上老牛逼了,只是这几天和胡不饮的接触一直没有感受到,今天可算是有点感觉,不过也就那样。 李木的大心脏帮李木迅速调整好心态,吃着送上来的糕点,品着端上来的茶,赶紧垫垫肚子,毕竟看这架势,流水席是吃不到了,鬼知道啥时候能吃饭,你别说,豨家这些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茶水点心味道还真不错! 李木刚吃完一个点心,随即便陷入偶遇美食的狂热,准备大开“吃”戒时,豨家家主,豨莶现身了。 豨莶刚一出来便爽朗大笑道:“胡爷能来参加犬子的生日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未能远迎,恕罪恕罪,万望海涵啊!” 胡不饮随之起身,说着“哪里,哪里”之类的话客套着,李木也只好忍痛,暂别好吃的,跟着胡不饮和唐黄起身行礼。 “咦这两位是” 第八十章 豨莶 “咦这两位是”豨莶好奇地看向李木和唐黄,想认识认识这两幅生面孔。 豨莶是做灵材生意的,面向的就是众多江湖客,渝丘附近有名有姓的修行人他都知道,眼前这两个年轻后生确实没有印象,还是和素来以不好相处闻名的雨魔胡不饮一起来的,必定不简单! 豨莶现在尤为好奇的是,他俩到底使得什么法子,让胡不饮肯亲近他们。要知道,当年胡不饮异军突起,渝丘所有大小势力都跑去巴结这位雨魔,使尽浑身解数,什么送礼,送人,帮助重建宗门,帮忙报仇,什么法都试了,就是不肯接受,但凡他接受任何一家的邀请,他都是玉面书生一样的人物了。 “他们是我最近交的好友,逍遥子李木和翩翩美公子唐黄。”主人家有问,胡不饮自然就要介绍。 “哦可是庄界掷币,力压群雄止干戈,江湖人称‘浪子’的李木小兄弟”豨莶闻言双眼爆发精光,早前听闻来往的人讲述,最近突然冒出个不到二十岁的四品强者,在两个庄子间发现一个灵源石矿,凭借蛮力以一种荒唐的方式阻止了争斗,没想到此人今天来到了眼前。 豨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木,嗯,看上去就是个长相普通,穿着没有品味的年轻人,果然人不可貌相,能跟雨魔在一起的人果然不简单,这应当也是一位“骄阳”,我儿必无虞了! 豨莶打量李木,李木也在打量他,锦服华袍,肥肥胖胖还矮墩墩的,笑得倒是挺温和的,保养得不错,看上去才五十多岁,难怪那么老了都还能生个儿子,啊,对了,人家和我说话呢,“应该是我,万福,万福。”李木因为“浪子”这个称号,多少有些别扭,与豨莶客气行礼,没有多聊。 豨莶作为一名成功的商人,待人接物自是差不了,一起来的是三个人,不能因为前两人太引人注目就冷落第三位客人。在与李木打完招呼后,豨莶将目光迅速转向唐黄。 豨莶见唐黄长得俊朗,又一身富贵打扮,开口称道:“哎呀,唐黄小兄弟风度翩翩,器宇不凡,难怪江湖人称翩翩美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啊……”豨莶正说着,突然注意到唐黄手中把玩的纸扇,瞳孔猛然一缩,所有人都注意到他明显停顿了一下,“不知,咳,不知您从哪里来啊”豨莶重新开口时,似是喉头被堵住,清了一下喉咙。 唐黄相当享受这种识货人的敬畏,毕竟好久都没感受到了,当然了,不能就此失了之后的乐趣,微笑行礼回答道:“我和李木是从平安县来的。” “哦,两位贵客远道而来啊,在我儿寿宴上相逢即是莫大的缘分。还有几位客人正在后边和犬子戏耍,不若三位一同前去歇息歇息”豨莶恢复了正常,邀请三人去后院招待,三人没有理由反对,跟着主人家往后走。 别看豨莶表面风轻云淡,内心早就波涛汹涌。灵材商肯定要熟悉灵材,豨莶一眼就看出唐黄把玩的纸扇扇骨是鳞纹木。 曾有一说,万物皆可通灵,动物能,石头能,植物自然也能,而有些通灵植物有各种妙用,它们被称为灵材,鳞纹木则是其中最顶级的灵材之一。 鳞纹木心材呈暗红褐色,极硬极沉,遇水不浮,具显不规则黑色斑点和花纹,花纹变化无常,类似鳞纹,故名鳞纹木,而这玩意儿是目前已知的最亲和灵的材料,是炼药制器最理想的万能材料。 与它完美效用形成强烈反差的是,鳞纹木对生长环境要求苛刻,而且生长速度极其慢,它要是想长到十公分粗,得花上至少五百年,不光如此,心材出材率仅有百分之十左右,这使得鳞纹木价格相当昂贵,一两可达数万铢,而唐黄手里的扇骨单是成本恐怕就要数十万铢。 拥有这种东西做扇骨的人,还姓唐,谁都没有办法不联想到第一世家,那个让皇帝都认真对待的家族,唐家,唐黄还得是唐家重要的子嗣。难怪和浪子李木这样的天骄一同行走江湖。至于说什么来自平安县这种小城,猜测应当是不想太引人注目,毕竟一直以来都没有听见什么关于唐家的风声,这是低调行事。 当然了,还有其他可能,比如豨莶看走眼了,或者对面撒了谎,扇子只是掏空家底买的道具,可就算唐黄是假的,豨莶会有什么损失呢而一旦他是真的,招待好了,人家一开心,豨家不就飞黄腾达了,招待不好,搞不好满门被灭。如此看来,该怎样对待,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对于豨莶的这些想法,唐黄毫不在乎,胡不饮一点都没有察觉,李木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这别苑是真的大啊,还有这些假山水池,亭台水榭布置得真好看,后边鼓乐齐鸣的,热闹程度不比前边的流水席差。 不多时,众人来到别苑内的戏台前,台上正在进行歌舞表演,台下坐着十几人观赏,前排只有四把椅子,其中只有一把空着,还有众多穿着大红衣裳的仆人在一旁随侍。 李木见此情景,一下就明了了,前排这种最重要的位置肯定是给大人物留的,空着的那把应该是主人家豨莶的,他们三人应该只能坐后面,挺好,可以省下许多应酬,安心吃东西了。不成想,人刚到,正好有仆人端来三套桌椅加在前排,显然,这是为他们准备的。完咯,麻烦事跑不了咯。 豨莶带着三人来到前排,为两拨人互相介绍:“嗨呀,我豨家真是福缘深厚啊,又有三位贵客临门了。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渝丘的明星人物,胡不饮胡爷,这两位是胡爷好友,浪子李木和翩翩美公子唐黄。” “哦可是庄界掷币的那两位”说话的,是坐在次席的一个中年男人,他衣着朴素,面容坚毅,有不怒自威之感。 “正是,正是。”豨莶在一旁高兴地附和着。 “果然少年英雄啊!我是巴壁庄缉魔司的次庄司,王刚。”说完便与李木等三人打招呼。 李木心道:“次庄司,巴壁庄缉魔司的二把手啊,难怪坐在次席,豨莶挺有面子的啊,这都能请来。坐在首位的那个稚气少年,穿金佩玉,打扮的这么喜庆,应该就是小寿星,豨枨了。”李木三人分别回礼,并再次祝福寿星。 李木他们看向剩下的第三人,还不等豨莶介绍,他主动说道:“在下榖梁玉,江湖人抬爱,赠了个诨号:玉面书生,三位有礼了。” 第八十一章 玉面书生 听完最后一人的自我介绍,李木心头一动,这不是之前胡不饮故事里的那个贵人吗那个预言中的十骄阳之一,豨莶还真的把他请来了。 李木这下得仔细看看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到底长什么样,只见他面容白皙有润泽,男儿女相,偏偏又丰神如玉,傲骨如松,不失气概,文质彬彬,一派文人打扮,难怪被称为玉面书生,还挺贴切。 三人各自落座,旁的仆人迅速摆上瓜果茶点,一切回归正常。 今天的寿星或许是应酬太多太累了,在首位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台上表演,而缉魔司的次庄司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主儿,与李木他们随意攀谈几句之后便闭口不言了,只有玉面书生榖梁玉谈性颇浓,一直与三人聊着,搞得李木都没有机会吃东西填肚子了。 榖梁玉对胡不饮言道:“我今年刚满二十一岁,要比阁下稍微小几岁,称你一声哥哥,不知道胡兄介不介意” 胡不饮眼中满含羡慕等情绪看着榖梁玉,点头回答道:“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 从踏进别苑的大门与迎宾接触开始,胡不饮就一直面露没有感情的假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想也不善于与他人来往交流,看着他表情说话的人总会有些负面情绪,甚至连豨莶这种商场老手,都有些不适没有掩饰住,流露了出来,而榖梁玉却在与胡不饮的说话过程中,一直保持着温和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这让李木和唐黄不得不啧啧称赞。 榖梁玉接着说道:“胡兄大名我早有耳闻,能勇敢地与厄难搏击而绝不低头,还获得今天这样的成就,心向往之已久,没想到今日终于得见,还是与浪子和翩翩美公子两位君子义士相伴而来,实乃我幸啊!不知道胡兄是怎么和他们两位结识的也是听闻了两位的事迹,相往结交” 听到这儿,李木忍不住感慨,榖梁玉是真不愧他名号中的“书生”二字啊,之前在基本的问候的时候,他就对仨人一通夸了,现在又是一通夸,遣词造句不仅好听,还不带重复的,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不像李木,当年虽然成绩好,可治学中的文法始终不过关,说话的时候跟没脑子一样。 人家榖梁玉话说得这么漂亮,胡不饮自然也听得开心,略带愉快地回答道:“说来也惭愧,我还不曾听闻李木兄弟和唐黄兄弟的事,我与他们相交只是恰巧偶遇,喝了顿酒,意气相投,便结为朋友了。”人与人之间真能相互影响哈,胡不饮说话也有点榖梁玉那味儿了。 听到他俩谈及自己,李木上前帮腔:“我们都是消息迟钝的人,我和唐黄一路来也没听说有人在传我们的事儿,还是从你们嘴里听说的。消息比我们人先到。” “哈哈哈,李木兄弟也是性情中人啊。”榖梁玉节制地笑着,防止影响其他人。 胡不饮也对此事好奇,问道:“李木兄弟到底做的是什么事情啊惹得众人传扬。” 就榖梁玉那张嘴,事情从他那里出来,那还不得吹上天去啊,李木可不敢让他来讲,抢在榖梁玉出声之前说道:“没啥大事儿,就是之前在桑庄和莲花庄之间发现了一个灵源石矿,通过协调,帮他们用抛铸币的方式决定归属权而已。” 听见李木这么轻描淡写地将故事一笔带过,榖梁玉爽朗大笑,称赞道:“李木兄弟真是行事浪漫啊,不愧浪子之名。”这个解释李木有点喜欢,算了,对于称号这事暂时不挣扎了,先就这样。 榖梁玉夸完,顺势又问道:“李木兄弟瞧着实在年轻,冒昧地问一句,今年贵庚啊” 通过榖梁玉的态度和对话,胡不饮察觉到李木似乎不简单,于是闭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周遭的人也有意无意地注意他们的对话。 “十六岁,快十七了。”李木没注意众人的反应,随口回答道。 “竟如此年轻!仅仅修道十载就有如此成绩了了不起!”榖梁玉脸上的震惊一览无余,其他人也倒吸凉气。 李木对这事儿没啥感觉,但架不住别人直喊握草啊,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尴尬地挠脸。 榖梁玉看出了李木的尴尬,换了个话题,说道:“不知道李木兄弟是从哪里来的啊又师从哪位高人怎么以前都不曾听闻” 李木答道:“我从平安县出来的,我师父没有什么名号,吴名。我之前一直在城里待着,没有在江湖行走,所以没有名声。”众人听“吴名”,还以为李木说的是无名之辈,没有往玄衣客方向联想。毕竟横压整个江湖的四圣之一,你就算再谦虚也不能说没名号玄衣客如雷贯耳!顶天了,最谦虚的说法,小有成就。 李木现在其实挺苦恼的,他真饿啊,就想悄悄咪咪地吃东西,可和人家说话的时候吃东西不礼貌啊!可能是没有美人的缘故,以往负责说话的唐黄安静下来了,没有装不存在的条件,但是,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 趁榖梁玉还没有挑起新的话头,李木连忙说道:“哎呀,怎么一直在聊我,我没什么好说的,谈谈你。我初入江湖,对很多事都不了解,之前连大名鼎鼎的玉面书生都没有听说过,不如给我说说。” 这下轮到榖梁玉谦虚了,“我不过江湖的小小一浪花,不值一哂,担不起李木兄弟的夸赞。” “诶,玉面书生骄阳般的人物说这种话,置我们于何地啊”插话的胡不饮说这种话,属实是心里没有逼数了,有点第二名给第一名商业吹捧那味儿了,“榖梁玉兄弟有君子之风,不自傲,不自夸,那就由我来说说。” 李木就只是想让话题中心离开自己,同时还不用说话,谁来讲完全无所谓,便手拿着点心,饶有兴趣地看着胡不饮。 “罗象国修道人千万,榖梁玉兄弟亦可称为传奇。当年榖梁玉兄弟从六岁被测出可以感灵之后,便开始修道。不过初时的修道资质不过平平,修道六载才堪堪踏入九品。 “一日,榖梁家集体出行,突遭灵兽袭击,十二岁的榖梁玉兄弟与家人走散,等兽祸平息,榖梁玉兄弟已经不见踪影。榖梁家上下大急,漫山遍野地找了五天五夜才在一个山洞里找到。找到榖梁玉兄弟时,他奇迹般的安然无恙,正躺在一副玉质骷髅旁边香甜地睡着,骷髅上还有一本修炼古籍——《玉诀》,那尸骨正是三百年前的一品高手,玉道人的残骸! “所有人都觉得榖梁玉兄弟拿到《玉诀》是天注定的事,于是让他改换修行法诀,果然无比契合,修为从此一日千里。”说到这儿,胡不饮询问地看向榖梁玉,榖梁玉点点头,胡不饮这才接着讲道: “榖梁玉兄弟拿到《玉诀》之后修行六年便达到四品修为!两年前,榖梁庄附近来了一只四品修为的墨须犼作乱,榖梁玉兄弟只身进入密林,追索了三天三夜,出来时,榖梁玉兄弟手提墨须犼的头颅,身上未染片尘。自榖梁玉兄弟踏入四品已经三年了,不知道他如今修为到了何等地步!” 李木咂咂嘴,不得不感慨,这故事是真精彩啊,他仿佛回到了平安县茶馆听书,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点心碟,故事还很下饭! 第八十二章 免费的午餐? 李木不知道江湖上是怎样评价玉面书生的,反正他觉得这个人是真的很不错,接近完美,长得好看,学识渊博,实力出众,性格品质还好,听说家庭背景也不错,完全就是那种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人见人爱,没有哪个人可以拒绝和他做朋友,李木他们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两个小时,舞台表演都忘了。 事实上,玉面书生在江湖上的风评也是如此,大家交口称赞,属于去哪儿都吃得开,谁都想拉拢的人,江湖上还有传言,说玉面书生十年后就是下一个“四圣”,可想而知玉面书生的江湖地位。 而眼下就有一件事可以侧面证明这一点:以豨莶的能量,根本请不动巴壁庄缉魔司的二把手王刚,人家管的可是整个庄子的修道人,你豨莶算个啥他之所以来,完全是因为玉面书生榖梁玉赴宴了。一来,像榖梁玉这种人才,朝廷肯定也想拉拢,像这种私人聚会就是好好接触接触的机会,可以多亲近亲近;二来,这种天下瞩目的人物可不能在自家地盘出差池,于是二把手亲自来镇场子。 不管那么多,反正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舞台上众演员致谢闭幕,豨莶也在台下观众的掌声中站起来,说道:“各位,这上午的表演就到这儿了,希望你们还喜欢。看了一上午,想必都饿了请诸君移步大堂,咱们吃午饭!” 李木一听这个,立马精神振奋,期待着接下来的大餐,看得出来,对于李木,那将是一场“饿”战。 说实话,唐黄和李木是多年好友了,但唐黄还是很惊讶,李木桌上可是空空荡荡,好几盘东西,现在瓜果点心的一点残渣都看不见,这才吃下去多久点哦,又饿了就算是直肠子,你也得去趟厕所 反正除了李木,大家都挺从容的,起身朝大堂走,一路上还是按照座位的队形,说说笑笑挺融洽。 到了大堂,李木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见门口的仆人拖着声音吆喝道:“仙师文墨公,郞俞到!” 这一声喊引得食客们纷纷注目,豨莶也开心地说了一句:“终于到了!” 却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带着十几名打扮喜庆的手下,抬着几个红布盖着的大东西,大笑着穿过庭院来到大堂,豨莶已经带头在门口迎着了,喜气洋洋地与老者打招呼:“郞老弟,总算是盼到你了,一路辛苦了!”老者的精神头特别好,行走间虎虎生风,不过看上去也有七八十岁了,可谁能想到他在长得像五十多岁的豨莶面前是个弟弟。 郞俞抱拳回礼:“豨老哥,让你久等了,押货回来路上有些耽搁,迟了些,幸好没有错过。这有一头路上打杀的五品乌颈蟒,权当做赔礼了。”谜底揭晓一个了,其中一块红布下是头灵兽,乌颈蟒。 豨莶大喜过望,连连客气道:“郞老弟这是干嘛这不坏了规矩吗万万不可……” 看这架势,两人还得客气推托一会儿。他们聊天,一起出来迎接的大伙也没有入座,在旁边候着,按照礼数,郞俞和主人家打完招呼,他还要和熟人寒暄几句,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趁着现在没人注意自己,李木悄悄问胡不饮:“这人是谁啊” 胡不饮在李木耳边回答道:“杂口,江湖人称文墨公,名叫郞俞,豨莶用半数家产砸来的结拜兄弟,前年刚成为四品。” 胡不饮这么一说,李木就懂了。豨莶买卖的灵材是给修行人用的,而修行人是个暴力群体,想要生意做得下去肯定要武力保护,攀不上大势力的高枝就只能找无依无靠的杂口。一个需要武力,一个需要财力支持修行,很容易就达成亲密的利益联盟。 李木还在想着郞俞和豨莶的事儿,郞俞的问候就轮到自己了,“今天还有一个意外之喜,胡不饮胡兄弟也来了,还带来了他的两位好友,浪子李木和翩翩美公子唐黄,就是庄界掷币的那两位。”豨莶热情地介绍着。 “哎呀,久仰大名啊……”来了来了,商业互吹环节又来了。不过你夸就夸,关键是你这彩虹屁没新意啊,曾经沧海难为水,听了玉面书生榖梁玉的夸奖,现在听着真没意思,气人的是你还不能表现出不耐烦,还得装作兴奋地应和。 李木一直在应酬,笑得感觉脸都有些僵了,他有些理解胡不饮为啥老是挂着吓人的假笑了,李木现在也想整一个,太省事儿了。李木之前还不理解寿星豨枨为啥无精打采的,明明是自己的生日,他爹还举办得那么隆重、热闹,有啥不满意的现在懂了,这烦人的应酬谁顶得住啊 这次迎客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终于迎来了结束,主人家做结语:“好了,都别站着了,多累啊,咱们都坐下。”你还知道啊早该坐下了!李木在心中腹诽不已。 大堂里一共摆放了三张大圆桌,每桌只坐十人,保证每个人都活动得开。李木他们三人被安排到了主桌上,可能是看到他们和玉面书生榖梁玉聊得比较开心,李木他们被安排到挨着榖梁玉坐。 李木看着眼前堆得层层叠叠的珍馐,不仅配色摆盘好看,各个菜的气味没有混杂在一起变得古怪,反而相互衬托闻着特别有食欲。李木现在已经口水直下三千尺,就等着开席,试试它的味道到底怎么样了。 豨莶倒了一杯酒,他站了起来,要宣布开席了,“诸位,我豨莶很荣幸……”啥玩意儿啊咋还讲啊不怕菜冷了吗哦,大部分是凉菜,还有就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冷的汤,热菜应该后面再上,所以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好了,大家共饮此杯!”终于讲完了,李木提着酒泉灌了一大口泄愤。 哦,说明一下,李木到现在还是只能从酒泉里喝到水,但他坚持认为,只要他一直喝,境界肯定很快就到了,那时候就能从酒泉喝到美酒了。幸亏这里除了唐黄,大家都和他不熟,而且还惹不起李木,不好多说什么,不然在宴会上喝自己的酒,桌子上没酒吗还是说瞧不上主人家的酒 猛喝完一口,李木拿起筷子准备开吃,“今天是我侄儿十六岁诞辰,我说两句……”郞俞怎么又站起来了李木无奈,只好放下筷子听讲。 终于等所有该发话的人讲完了,午宴总算是开始了,热菜也往上端了,这下稳了。 李木夹了一块鸡肉放嘴里,嗯,从来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来敬大家一杯……”没完了 李木在心里默默流泪,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种宴会了,桌上没有一道菜,全是折磨! 第八十三章 打发时间 吴名曾经告诉过李木,只要在死亡来临前还在坚持,你总会看到曙光的,李木看到了! 泪目啊,总算是熬过大家一起庆祝这个阶段了,进入了自由交流环节,谁有趣事,谁有话题都可以聊,大家一起听着,这也是李木的自由吃喝环节。有一说一,没有负面情绪影响这些菜是真的香! 午宴吃了两个小时,中间也共同举杯了几次,李木也觉得吃得差不多了,从埋头苦吃中抬起头来,准备加入聊天大军中,就看到榖梁玉正在和胡不饮小声地聊着什么。 榖梁玉的亲和力本来就强,加之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处于一种微醺的状态,聊了这么久,榖梁玉和胡不饮的关系拉近不少,聊的话题也深入了些,“胡兄弟啊,你的性格我也听说过,知道你是一个孤高之人,说老实话,是真的没想到你也会来。” 胡不饮感慨道:“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会来。我是巴壁庄人,这场宴会我早就知道了,但我从没有想过要参加,还是我的朋友李木和唐黄劝我,我才来的。” 老实讲,李木早就后悔劝胡不饮来参加这个宴会了,太糟心了,听到他俩聊这个,生怕胡不饮不高兴,埋怨他们,另外,李木此时酒足饭饱,血液都到胃里去了,脑袋不怎么好使,插言道:“诶,榖梁兄,你参加这个宴会一定是因为你和豨枨是多年好友” 榖梁玉却摇头道:“这倒不是,豨家一直想和我多来往,但我平日事情太多了,与豨家交集不多。” “那你来这儿……”李木其实心中有了答案。 榖梁玉微微一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八年前巴壁庄来过一个老道人,为豨枨留下过一句预言。” “听说了,听说了,今早才听胡不饮兄弟给我们讲。”果不出其料,是因为那个人尽皆知的故事,“榖梁兄也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吗” 榖梁玉的答案却让李木有些意外,“‘子不语乱神怪力’,对于这种莫须有的事,我一向不以为然。”榖梁玉话锋一转,“不过赴宴一场,换得一家心安,何乐而不为” 李木不禁点头认同,看来这玉面书生的人品是真的没话说。 李木顺势又冒出了一个新问题:“那故事的主人公,咱们的小寿星,豨枨相信吗我看他都无精打采的。” “我这小儿子啊,被我宠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可不信这些。”回答李木的不是榖梁玉,而是豨莶,“这个小崽子啊,小时候特别安静,自从开窍修行以来,那是越来越调皮了,整天上蹿下跳到处蹦跶,这不,我就让他生日的三天待在家里,他就恹了。让你们见笑了。” “哪里,哪里,没有的事。”完犊子,背地里讨论人家被听到了,李木慌不择言地胡乱应和着,赶紧喝一口酒泉掩饰尴尬。 幸好这不过是午宴上的一个小水花,大家都没怎么在意,继续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最后结束这顿午饭。 “好了,我看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咱们下午去蚤休街耍耍,如何”豨莶提议一出,应和者众。“好啊。”“正有此意。” 李木一听就慌了,半个上午已经很难熬了,下午还要和这帮人一起厮混,那他离疯真的不远了。 李木看了一眼唐黄和胡不饮,唐黄会意,说道:“随便你。”胡不饮没懂李木什么意思,但点头就完事儿了。 机不可失,他们要起身走人了,李木急忙对豨莶说道:“豨家主,我们三人就是从蚤休街来的,下午就不去了。” 豨莶停下来问道:“哦这是怎么了三位要走吗是豨某招待不周吗” 李木当然不能说自己要走,两手空空的来,人家却以贵宾的礼遇招待,哦,现在饭吃了,小嘴一抹就要走,还当着人家那么多客人的面,这也太不地道了,“豨家主这是说的哪里话您的招待没的说,我们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只是之前见您的别苑相当精致,我是没见过世面的,想好好观赏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这时榖梁玉站出来解围:“上午李木兄弟和我聊天的时候还说,豨家主的别苑园林一步一景,叹为观止,可惜没机会仔细观赏,甚是遗憾,不若豨家主就遂了他的愿” 李木喜欢这处的园林景致吗他还真的喜欢!李木这个没见识的,这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名家设计的园林,他真的想逛逛。不过这只是半个借口,李木的打算是,逛完这个园林,再和管事随便扯个理由,脚底抹油开溜。他是实在受不了这种应酬了,简直要命! 豨莶稍微考虑一下便同意了,“既然小友喜欢,那就随便逛,要是有什么问题,直接找这里的管事就行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李木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好好,你们也玩得开心点!” 就这样,豨莶他们一大拨人从侧门出去,前往蚤休街找乐子了,李木三人留了下来,这让李木大舒一口气。 大堂前的流水席没有停,还在继续,下午人数也变多了,足有二十多桌人在吃喝,李木他们没有去掺和,径直去后边赏景。 不得不说,豨莶真的给足李木面子,就让他们随便逛,都没有派个人跟着,李木他们也乐得自在,沿着廊坊溜达,穿行在花园小径,走走停停,放松悠闲。 “我说唐黄啊,平日里就你话多,今天怎么都没怎么开口啊那不是有几个客人,还有几个侍女都是美人吗”李木一边走,一边闲聊。 唐黄从鼻孔喷出一股气,“呵,明知故问,别告诉我,和他们聊天你不烦。” “那可太烦了,大家都不熟好,非得装作聊得很热切。”李木也是叫苦连天,“不过和玉面书生聊天聊起来还是很舒服的,也没见你和他聊聊啊。” 唐黄白眼一翻:“这种‘完美’的人我接触太多了,规规矩矩的我早腻了,我现在就想过粗糙的生活。” 李木打量了一下唐黄,“也没见你哪里粗糙了啊” “那是因为你太糙了!和你一比,我就是完美的存在。”唐黄没好气地说道。 李木不服气了,“你还敢嘲讽我既然你知道和他们聊天会很难受,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们最开始的打算不是去流水席混顿饭吗你想到我们会被揪出来” 李木他们最开始以为人多,可以浑水摸鱼,而且他们也低调,不会被留意,结果谁知道…… 李木叹口气说道:“这种场合我再也不沾染了!”三人难得达成了统一。 第八十四章 噩耗 幸福的人生总是相似的,他们在生理和心理上的大多数需求得到了满足,在满足之后还怀有对美好未来的期盼;而不幸的人生有种种,其中之一是,在期待明天时,今天的厄难突然来临,它无情地击碎未来的一切可能。 李木他们最后还是没有走掉,在他们游玩豨家别苑的时候,巴壁庄里豨家所有庆祝活动全部停止了,并以最快的速度扯掉所有红色的装饰,只因一个噩耗突然传来:豨枨去世了。 这个消息来得毫无预兆,当豨家管事告诉李木他们时,没有一个人敢相信,李木甚至在想,这是不是什么假死骗天的把戏,好躲过命中的那一劫难,可豨家上下的忙乱和凝重告诉李木,很可能是真的。 李木依旧很惊愕,今天的寿星豨枨不是和大伙一起去蚤休街玩耍了吗有两位四品强者和一位巴壁庄缉魔司二把手作陪,能出什么岔子况且整个下午,李木他们也没有察觉到巴壁庄里有什么灵力波动啊,到底怎么出的事 “三位仙人,豨枨小少爷突然出了意外,现在遗体正停放在金鲤街的主宅。”管事弯着腰恭敬地说道,只是简单地叙述事实,没有讲述豨家的打算,也没有说对宾客的处置,因为眼前这三个人实在身份特殊,实力强,惹不起,关系还浅,是他们自己凑上来的,整个府邸乱成一锅粥,家主也没有具体指示,只好让客人自行决定去留。 李木他们也听懂了管事的意思,表示自己知道了,并深感哀悼。 管事离开,去忙其他事了,李木他们便商议起来。“现在怎么办是走是留啊”李木直截了当,提出问题。 胡不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听两位的。” 唐黄不甚在意,回答道:“说说你的想法,我知道你有打算。” 唐黄确实懂李木,李木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好歹吃了人家一顿饭,我想去金鲤街告个别。”唐黄也是吃了豨家一顿饭的,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于是三人在胡不饮的带领下朝金鲤街的豨家赶去了。 在金鲤街上,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生气勃勃的,唯独到了豨家门口,变成了哀寂。 豨家大门敞开着,门口仆人分列两边,与李木他们去别苑赴宴时看到的场景相差无几,只是仆人们穿的衣服从红色变成了白色,一个个的也都低着头,门上的牌匾也挂着黑布。 李木叹了一口气便要进去,胡不饮却站住不动了。“我只会笑,没办法哭丧着脸,在这种场合下会多有冒犯,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帮我致意一下就好了,我在外面等你们。” 李木和唐黄听了这话有些惊愕,不过回想一下好像又确实如此,他俩便不坚持什么,准备进去。临走前,李木看着胡不饮失落的眼睛说道:“胡兄弟,豨枨的死不是你的错,你不是什么凶星,千万不要为此自责,到底发生什么了我们还不知道,不要那么急着下论断。” 这事儿是李木始料未及的,也很玄乎,他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话语来抚慰胡不饮,不过好在这干瘪的话语稍稍提振了些胡不饮的精神。 安慰了胡不饮后,李木和唐黄不再耽搁,径直往豨府里走,仆人也没有多说什么,闷声在前面指引带路。 行进间,李木注意到,在路面角落还残留着之前匆匆撕下来的红纸碎屑,笼着灯的白布是直接盖在红布上的,因为李木看到有块白布破了一个小洞,从中露出一点红色。唉,这事来的太突然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李木和唐黄还没到大堂,便听到传来的家属哭声,等到了大堂才看清,大堂中间盖着一块白布,布上渗着一团殷红,白布之下应该就是豨枨了。 豨枨静静躺着,他的母亲和兄弟姐妹们正围着他嚎啕大哭,而他的父亲,豨莶,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沉默得可怕,双目红肿,神情憔悴,相比于李木初见他时的活力四射,豨莶现在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李木很理解豨莶的悲痛,这本是开开心心的大喜之日,结果晴转直下,一下子就变成了大丧之日,豨枨还未弱冠却反倒丧命,豨莶老来得子,最后落得个老来丧子。 另外,李木也曾听胡不饮说过,豨枨的几个兄弟姐妹,要么不能感灵,要么资质太差,虽然可以打理家业,但在修行路上难有成就,唯独豨枨后来居上,未来可期,有成为四品强者的希望,四品才是增加家业或者说守住家业的王道,这也是豨莶对豨枨如此宠爱的一个重要原因,甚至为了他不惜代价,办了这场寿宴。 如今,一切都成空。 在豨家别苑大堂,郑重迎接李木的是豨莶,现在这个局势,豨莶显然无法接待他了。这次迎上来的是悲痛的豨家长子,李木与唐黄两人和豨家长子交流几句后便退到一旁了。 李木这时才观察客人,发现差不多就是上午看戏的那些人,玉面书生榖梁玉,文墨公郞俞,还有缉魔司次庄司王刚也都还在,不时在交流些什么。 李木悄悄挪到榖梁玉旁边,小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突然就成这样了。” 榖梁玉面带深深的自责,说道:“这都怪我,是我的错。” 李木愕然,“这话从何说起你不是帮豨枨渡劫的贵人吗怎么如今又……” “唉……”看得出来,榖梁玉难以忍受这个错误,但他依旧娓娓道来,“下午去蚤休街的路上,豨枨偷偷和我抱怨,说他到蚤休街逛了无数遍了,实在提不起兴致,还是和这些长辈们一起,拘束得很。 “他强调,这是他的生日,理应快快乐乐的,不该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变得这么沉闷憋屈,他想出去耍耍。况且,只要我跟他一起去,那么预言中的一线生机就还在,没有丝毫影响。”听得出来,榖梁玉对当时的对话内容经过了一定的美化,李木猜测,豨枨估计当时已经焦躁得很,甚至出言不逊了,不然,榖梁玉不会在不与豨莶商量的情况下轻易答应他的请求。 “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唐黄听到后也凑了上来,追问故事的后续。 “我没有顶住豨枨的苦苦哀求,最后答应了他的请求,在戏院,与豨莶说了一声后,我们俩就带着几个伴当偷偷溜走了。”讲到这儿,榖梁玉闭上了双眼,显然有些悔恨当初的决定。 “我们出了戏院没有停留,一直往西出了庄子,豨枨说西边山林中有一片湖,叫做秋池,去那里玩玩很不错,于是我们便去了。一路上,豨枨很是快意,颇有复得返自然的意味,四周也没有什么危险,我们在相谈甚欢中就到达了秋池。” “到达秋池后,我发现湖边还有一处残荷未败,当时风平浪静,以水面为镜,残荷与白云相映成趣,令我流连忘返。可豨枨却不喜其中的衰败感,便去旁边林子找寻蛰伏的生趣。”李木听懂榖梁玉的话了,榖梁玉看残荷看得入迷,豨枨欣赏不来,跑林子里打猎去了。 “唉,早知道会出事,我就不会贪恋那点景色,跟随豨枨一同前去。”看样子,事情就发生在进林子那段时间,“我当时还在湖边,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力,随之而来的便是虎彘的吼声,我一时不备中了招,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我回过神来,急忙赶去击退虎彘,豨枨却已经遇害,我只抢回他的尸首。” 听到这儿,李木和唐黄想什么,追问道:“巴壁庄附近有虎彘出没” 对此,榖梁玉摇了摇头,“没有。我虽然不是渝丘当地人,但我也知道,由于渝丘是商贸重镇,朝廷和世家宗门经常联手清剿周边,按理说附近不该出现实力高达四品的恶灵兽。不过灵兽也并不一直呆在自己的地盘里,偶尔也会因为觅食和求偶去往别处,想必那头虎彘便是如此。” 李木也觉得榖梁玉说的有道理,认同地点点头,只是可惜了豨枨,在大好年华偏偏遭遇这样的不幸。 就在李木准备宽慰榖梁玉几句的时候,豨莶终于开口了,“我要报仇!”豨莶的声音因为悲痛而十分沙哑,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恨意。 豨莶表达完自己的立场后,次庄司王刚第一个站了出来,“豨掌柜节哀顺变,令郎在巴壁庄附近遭到恶灵兽的袭击,这是我们缉魔司的失职,我们必当全力绞杀这头畜生。只是你也知道,朝廷来人与渝丘两大派议事,司里很多人都被抽调走了,还得等些时候我们缉魔司才能出动。” 豨莶既然已经开口,那就说明他已经掌控了自己部分情绪,听了王刚的话,豨莶并没有发怒,而是平静地说道:“次庄司言重了,缉魔司一直尽职尽责,这事与缉魔司无关,只是我难平我心中之气,我自会宰了那畜生。但有一事相求。” “请讲。”死者为大,王刚理解豨莶心情,所以没有多说什么。 “我儿死的实在是太蹊跷了,我想请次庄司帮我查查我的对手们是不是有暗中做手脚。”豨枨的死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哪怕看上去毫无异常,豨莶还是忍不住有所怀疑。 王刚面对这个请求皱眉思索片刻,最后还是点头答应,“好!” 收到王刚肯定的答复,豨莶抱拳答谢,之后对众人说道:“我将出一百万铢,只求有人诛杀那害了我儿性命的虎彘!” 第八十五章 商议 豨莶是一个商人,从家产来看,还是比较成功的那种,商人的本质是逐利,而花一百万铢,杀一头强大的四品恶灵兽无疑是一个亏本买卖,其目的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小儿子报仇泄恨,从一个商人的角度讲,在投入大量沉没成本且未来没有回报的情况下,及时止损才是正确的处理方式。但豨莶也是一位父亲。 还不等众人站出来表态,豨莶马上说道:“各位不必着急回答,若是想帮忙,可以到我的别苑暂住,吃喝都由我豨莶提供。另外,各位对我儿的哀悼我已收到,现在只想我们一家人单独呆一会儿,葬礼将在不日举行,各位请回。” 这是下逐客令了,众人也不好多待,各自行礼离开。客人们还没走出门口,就听到背后传来男人悲切的哭声,令人唏嘘不已。 次庄司王刚是肯定不会参加绞杀虎彘之事,何况他还要查查这事背后是不是另有隐情,出门就走了。豨莶拿半数家资砸出来的兄弟,文墨公郎俞,于情于理都是必须参加的,带头径直就往别苑去了。 玉面书生榖梁玉自认事故是自己的责任,自然也要去往别苑,只是临走前找到李木,问道:“李兄弟意欲何往” 李木有些意外,没想到榖梁玉会来问他,老实回答道:“我也想出把力,不过在去之前我要问问胡不饮兄弟去不去。” “那好,有了我们几个基本上就够了,不用再去求贤居发任务了,我在别苑等你。”说完便离去了。 “他这就把自己当作主事人了我都还没有冒头要主持局面,他咋这么自觉哦”唐黄有些不痛快,有他在的场合,还没有谁能高他一头。 李木知道以唐黄的性格是肯定得掺合的,毕竟当初唐黄死活要和胡不饮一起行动的原因,就是想触发点特殊事件,现在事件来了,那自然不可能作壁上观,所以李木问都没问唐黄意见。不过唐黄这个态度让李木有些担心,他可不想再惹出什么事端。 “那啥,唐黄啊,这是人家父亲要给自家儿子报仇,我们实力不强,经验又缺,关键是还和人家不熟,要不你就别搞什么名堂了再说了,像这种多个四品围猎一头四品恶灵兽的事,多半是稳当的,不过对手好歹是四品,你又说自己是七品实力,就姑且听人家的安排。”李木劝道。 “哈,你现在也知道有品级这个东西了你不是从来没有在乎过吗”唐黄有些耍性子,“你放心,我虽然是七品,但我也有其他手段,它伤不了我。况且我也没说我要搞事情啊,这不是还有你吗” 李木没有搞明白唐黄话里的意思,不过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我可告诉你,我……”还不等李木说完,胡不饮已经迎上来了,只好先与胡不饮沟通。 “里面是什么情况”胡不饮还是老样子,一张毫无感情的假笑,在人家刚刚挂出黑布的家门口前跟幸灾乐祸一样,这么多天来都有些习惯的李木都忍不住觉得太别扭。 觉得别扭又怎样虽然大家在短短几天一起经历不少事,感情升温很快,但李木自认他们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互相掏心窝子的地步,根本没法“出言不逊”,教训人家什么,只好假装看不见,老老实实把豨枨和一百万铢的事情给胡不饮说清楚。 “豨莶果真愿意出一百万铢来诛杀那头虎彘”胡不饮听到这儿情绪明显有些激动,李木拉着他走远一点继续交流,防止豨家人被惹恼后出来打他们,即便他们没有那个胆子。 对于胡不饮这个反应,李木非常理解,毕竟他们仨跟豨家上下都不熟,虽然惋惜豨枨英年早逝,但也没什么切实的悲伤,可这钱是实打实的多啊! 胡不饮本来就对钱的缺口很大,李木也听他说过,胡不饮这些年玩儿命地省吃俭用还拼命干活才攒了一百多万铢,而豨莶给这一单买卖开出的就是一百万铢。并且说的还是诛杀,按规矩,完成后的战利品还是他们的,一头四品灵兽尸体起码都是一百万铢,要是猎杀过程注意一点,价格翻番也不是不可能,这加一起都多少钱,哪怕是好几个人分,那也是一大笔进项,胡不饮能不兴奋吗 “那好,看来咱们仨都要参加,那走,去别苑和他们会合。”其实李木也有点期待的,虽然李木一向对金钱不在意,可架不住身边一个二个全是有钱人啊,之前听胡不饮讲诉自己的穷苦生活,还以为他多穷,结果一问才知道,他单纯就是抠!这么一搞,李木还以为修道人就该有钱才对,自己一个穷光蛋像什么话不合群!正好赚钱活计自己撞上门来了,那就好好大赚一笔呗。 胡不饮看李木和唐黄也要参加的样子,登时有些犹豫了,毕竟他俩太年轻了,还有几年才二十岁,修为能到哪里去怎么可以莽撞地去与成年虎彘搏杀但该怎么开口他们接触时日尚短,说了伤感情啊。算了,到那儿让榖梁玉给他们说。 三人来到别苑,早些时候的繁华散去,只留下一片狼藉,仆人们还在收拾。李木他们也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去往大堂,准备商议相关事宜。 大堂之上,榖梁玉和郞俞正在交谈着什么,别苑的管家穿着黑色丧服侍立一旁,除此三人之外,堂内便再无他人。 看到李木三人前来,榖梁玉和郞俞起身相迎,“三位也来了” “是啊,我们三人也来帮豨家报仇。只是,就只有我们几人了吗”李木问的是,宴会上有头有脸的宾客不少,事儿来了愿意留下的就这 郞俞站出来解释道:“灵兽是天生的御灵高手,加之其常年在野外生存,它们实力普遍要高于同级修道人,猎杀四品灵兽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稍不注意就会丧命,徒添伤亡。”郞俞还有一个原因没说,实力不够的,也不敢跟四品抢钱。 郞俞看着李木等人,说道:“你们能来帮我家兄弟的忙,为我那年幼的侄儿报仇,我非常感激,只是此事兹大,可不容闪失啊!” 榖梁玉这时候站出来解围:“无妨,我看过了,这几天都不会下雨。”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李木他们正想问问,郞俞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唐黄,接着说道:“那就好。我希望大家明白,这是一件危险的事,哪怕再想帮忙,但实力不够的情况下,离开才是最好的帮助,没有相应的实力只会是添乱!” 唐黄能受这种气当场就顶回去了,“看我干嘛我不知道我七品打不过四品吗我只是去现场看热闹的,又不跟你争钱,而且出事又不找你负责。放心,我又不是没长脑子,我保命手段多着呢,你……。”李木眼见着唐黄越说越离谱,局面都有些收不住了,赶忙拦下未出口的“你死了我都还活着”,李木知道,唐黄接下来肯定是这句。 “你!”郞俞勃然大怒,他一个四品强者,都没有明说什么,给年轻人留点面子,一个七品小子敢这么猖狂,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眼见着就要收拾唐黄,好在其他人拼命拦住,好说歹说,最后总算安生了。 “哼,爱跟来就跟来,要是坏了事,我拿你是问!”郞俞一甩袖子,气呼呼地坐了回去。 唐黄压根儿不在意,摇着桃花扇在椅子上优哉游哉地品茶。 榖梁玉生怕两人再起争执,连忙转移话题,“好了,我们来这儿都是为了帮豨莶家主解烦的,最重要的是那头作恶的虎彘,我想我们应该先讨论一下这件事情,再说其他的。” 随着榖梁玉的话音落下,众人将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 榖梁玉见事情回到正轨,说道:“之前我和文墨公商量了一下,蛇无头不活,事无头不成,我们觉得应该推举一个人,带领我们团队协作才能更好地解决事情。” 郞俞接着榖梁玉的话说道:“玉面书生榖梁公子虽然年纪轻,却是我们中踏入四品时间最长的,还有过单独对敌四品灵兽的经验,人品见识也是有口皆碑,这让老夫汗颜,我认为榖梁公子是最适合主持当前局面的人。”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反正不耽误赚钱,李木和胡不饮没有理由反对,当即就准备点头答应,旁边的唐黄却不乐意了。 “好哇,来的时候看你们俩在那儿窃窃私语,原来是在商量这个,欺负我们这些后来的是我认为这事儿还有更好的人选!” 说实话,李木都有点觉得唐黄是在胡搅蛮缠了,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嘿,唐黄,你干嘛呢你过了啊!” 郞俞更是火大,直接拍案而起,反倒是榖梁玉依旧表情温和,压下众人的意见,问道:“那依翩翩美公子之见,该当如何” 唐黄展颜一笑,直接跑到李木旁边,搭着李木肩膀:“我承认你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但我兄弟李木,天纵奇才,最擅长临阵突破,说不定打着打着就能变成三品,到时候事情不就易如反掌而且他曾跟随天下名师,学习过捕猎技巧,杀一头虎彘而已,信手拈来。他还不贪钱,不慕名,急公好义,我相信你们也看得出来这两点,他必定公平公正行事,我认为他也非常适合当这个临时头头。” 第八十六章 玩玩 认识别人或许很容易,清晰地认识自己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而李木这个人呢,对凡人生活了解多一点,对江湖之事知晓不多,但对自己还算了解,就唐黄吹嘘的那些,李木就想问一句:这儿还有一个跟我同名同姓的人吗 别人还没说话,李木先不干了,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唐黄:“你在介绍我吗你说的这一长串,有哪半句话是描述准确的吗你到底想干嘛” 眼见着李木急了,唐黄赶忙安抚,让他稍安勿躁。这边消停下来之后,玉面书生榖梁玉才微笑开口道:“浪子李木名声在外,这些天的接触也让我相信,翩翩美公子句句属实。这么看来,李木兄弟更适合做这个领头人,我愿意听李木兄弟的指挥。” 一听榖梁玉这话,李木和郞俞,同时大急,你“温良恭俭让”也不是这个“让”法啊。 俩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唐黄又说话了:“诶,虎彘可不是那么好解决的,这事儿对在场各位来说可不是什么易事、小事,而且还非常危险,稍不注意就有殒命的风险,像带头人这样重要的位置怎能儿戏岂可说让就让这不是对大家生命的不尊重吗” “嘭!”郞俞这下被彻底激怒了,一巴掌将身旁桌子拍为齑粉,怒火中烧地站起身来,身后墨色灵力聚集一片,如渊如狱,四品强者威势展露无遗。在郞俞发作的同时,胡不饮率先反应过来,一步横亘在郞俞和唐黄中间,爆发出血色灵力,挡下了郞俞的压力。 两位四品强者轻微的碰撞,直接激得别苑大阵运转,整个建筑散发着微光。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郞俞没有在意胡不饮的阻拦,而是扯下了斯文的遮羞布,指着唐黄破口大骂:“你他母亲的到底想怎样” 郞俞刚刚骂完,一道温润的灵力介入郞俞和胡不饮之间,屋内的灵力平静了下来。 “文墨公前辈,你是长者,多容忍些小辈们的胡闹,今日是大哀之日,实不该再起争端,尤其是在豨莶家主的家里。”榖梁玉缓解屋内武力上的冲突之后,先是劝解郞俞,再劝唐黄,“唐黄兄弟,你就别再绕弯子胡闹了,你想怎样直说,大家都是讲理的人,万事好商量。” 既然榖梁玉站出来调解了,郞俞也不好不给面子,鼻孔出气,哼了一声便收了神通坐回去了。郞俞都收手了,胡不饮自然也收手坐了回去,大堂重归平静。 到现在这个地步,事情完全该摊开说了,唐黄神色没有一点变化,摇扇说道:“我其实也没别的想法,这诛杀虎彘之事,归根结底,就是使用暴力报仇,既如此,那就用暴力说话。你们俩打一场,谁赢了,谁就获得这个临时的话语权。这也是江湖老规矩了,没问题” 榖梁玉还没啥反应,李木一把抓住唐黄胳膊,惊诧地小声问道:“你这是要干啥” 唐黄面对李木的质疑,只是给个安心的眼神,“信我。我信你。” 算了,都到这个地步了,打就打。李木看向榖梁玉,询问他的意见。 榖梁玉见李木和唐黄统一了意见,这才开口道:“这确实是江湖规矩,如果你们确实想比一场的话,那就来切磋一下。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无闻站着,跟个小透明一样的管家终于开口了:“豨莶老爷有吩咐,虎彘之事任凭各位施为,在此过程中,我们可以提供一切需要的帮助。各位若是有需要,别苑正好有一块空地,不在巴壁庄治内,可供给各位比试。” 得嘞,场地也有了,比试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比试之前,榖梁玉突然问道:“李木兄弟闯荡江湖不久,外界传言也少,还未曾听闻李木兄弟今年贵庚。” 李木有些摸不到头脑,还是老实回答:“快十七岁了。” 闻言,榖梁玉有些惊叹,拱手行礼道:“实在是年少有为啊,佩服佩服。我要大上几岁,今年二十一岁。” 李木是真的有些搞不懂:“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年龄又怎么了” 这话问出来,大家都有些惊讶,唐黄知道李木对这些东西不了解,解释道:“这是江湖默认的潜规则,若不是重大冲突,江湖人只许同辈争斗。” 不论是多么雄伟的参天大树,它都要经历小树苗的阶段,就算它是长得最快的树,那也需要时间,修行人也是一样。各家的天才们就算修行一日千里,那也敌不过修了百年的老王八,为了扼制相互之间狙杀对手的好苗子这种恶劣行径,很早之前江湖就有了一个潜规则:不准以大欺小。 因为修为一般与时间挂钩,所以年长者不可欺负年幼者,两人岁数要是差了十岁,那就不能动手,否则将受到全江湖人的唾弃,而相应的,年幼者必须尊重长者,遇到矛盾要主动退让,要是不懂谦逊,冒犯长者,打死活该。这条规矩对于修为越高的年轻人,执行得越彻底,毕竟它的初衷就是为了保护天才。 唐黄这么一解释,李木就明白了,只是不禁问道:“你之前怎么没和我说过” 唐黄耸耸肩:“咱们之前遇到的人修为既没你高,又比你老,完全没有说的必要啊。” “好了,我知道了,打架去。”消除了疑惑,众人在管家的带领下朝后边走。 李木他们在后面,最后走,走之前李木抓紧时间问唐黄:“你到底想干嘛呀费尽心思撺掇我俩比试。” 唐黄回答道:“你没发现他们对我们的轻视吗你始终太年轻了,要是不露一手,你得不到尊重,在后面的杀虎彘和分钱的时候会吃大亏的!” “你就没点找事儿看乐子的心思”李木斜睨着唐黄问道。 唐黄赔笑道:“看破不说破,说破没好果。” 就在李木和唐黄说悄悄话的片刻,大堂内的一半人已经离开了,胡不饮也动身准备跟上,李木几步赶做一步追上,拉着胡不饮的手说道:“刚才谢谢你挡在我们身前。”胡不饮能有那么快的反应,还第一时间挡在李木和唐黄身前,这让他俩非常意外,同时也很感动,胡不饮是真的拿他们当朋友。 面对李木专门的感谢,胡不饮还是平常的样子,依旧是礼貌的假笑,“不用谢,应该的。” 别看胡不饮表面上很平静,实际上内心可一点都不平静。 不要因为之前宴会上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就以为修行人之间真就这么含情脉脉,那只不过是因为在庄子内,有缉魔司在上面压着,大家又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真到了野外,要是看上了你身上的东西,说杀就杀!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询问修为是一件禁忌的事,这代表你在摸对方实力的底。摸底想干什么偷袭吗在此基础上,问修为就演变成了江湖人标准的挑衅行为,哪怕你实力早已传遍江湖,或者露出江湖令将实力告知于众。 胡不饮有理由挑衅李木和唐黄吗没有。所以这些天来,胡不饮从未问及李木他们修为的事,而从李木和唐黄的年龄以及平日里那些“天真烂漫”的行为判断,胡不饮下意识地以为,他俩不过七、八品。 可这都要和玉面书生开打了,那就说明一件事,李木和榖梁玉的修为相同,也是四品!当年榖梁玉十八岁突破四品,被天下人称为绝世天才,翻遍史书,在两千年历史中有此成就的,不到百人。而李木说他快十七岁了,也就说他才十六岁,比之榖梁玉还要夸张! 修行是易事吗绝对不是!修行需要海量的资源,榖梁玉能成功少不了大量的家族资源倾斜和各方的投注,所以早在他四品之前就在江湖崭露头角,威名赫赫了,可李木就这么突然冒出来,凭空而来一样,这正常吗胡不饮意识到,李木深不可测,背后绝对不简单,而这一战,胜负难料。 也不管胡不饮现在心情有多复杂,反正路就这么长,没多久大家就到地方了。 面前是一个圆形的石砌平台,直径五十米,地面上雕刻着不少造型独特的花纹,待会儿李木和榖梁玉就要上去打斗了。 管家为众人介绍道:“这是豨莶老爷修建的演武台,地基里埋有乾坤无极阵法,启动之后阵法内的灵力会降至周围环境的十分之一,而演武台受到相应的加持,可抗四品强者的攻击,不知两位对此还满意吗” 李木他们现在还在巴壁庄内,灵力只有正常环境的十分之一,这阵法一开,再降十分之一,那就是正常环境下百分之一的灵力了。修行人所拥有的破坏力完全是灵力赋予的,现在百分之一的灵力也就意味着只有百分之一的实力,那对所有人来说都会安全不少。 “没有问题。”榖梁玉对此很熟稔,泰然接受。 李木并不想谁受伤害,这个演武台正合他意,“没有没有,赶紧开始!” 第八十七章 玩儿不过啊 清风平地起,玉面书生榖梁玉飘然落在台上,李木不甘落后,双脚一蹬,跳入场中,两人站在演武台中间,相隔二十米。 管家看到对战双方已经入场,便启动了阵法,启动之后,可以隐约看见一个半球形的罩子倒扣在演武台上方。 管家之前所说果然不假,李木明显感到周遭灵力要稀薄不少,身体也变得沉重起来,需要赶快调整适应才行。 “场地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始”李木一边开口,一边加速运转体内灵力,想要将其充分调动起来。 榖梁玉始终不失君子之风,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手负后,一手前伸,做起“请”的姿势,“随时可以开始。” “好!那就来!”李木大喝一声,开始勾连阵法内的所有灵力,一股股青色开始朝李木聚集。 相对于李木的霸道,榖梁玉则毫无反应,仍旧一手负后,一手置于腹前站着,只是身体周围三尺浮现出如乳如膏的白色灵力,缓缓流转,和李木的大动静比起来,那真是毫不起眼,气势上就输了一头。 “咦榖梁玉不是四品强者吗从这御灵产生的灵力波动来看,不像啊!”台上人实力怎么样现在还不知道,但台下观战的几人都是识货的,唐黄看这双方的起手就感到奇怪,有些非比寻常。 胡不饮常年在江湖走,对榖梁玉的身世经历又很羡慕,所以对玉面书生的了解不少,随即就给唐黄解释道:“这是《玉诀》特性之一:温润无华,榖梁兄对外界灵力控制范围初时只有周身三尺,灵力波动也远比正常情况小,但实际御灵程度却不变,不了解的人往往都会低估他的实力。” 李木可没有胡不饮在旁边有人给他讲解,意外榖梁玉没有给他压力,但他也觉得有些蹊跷,榖梁玉是久负盛名之人,不该这么弱才对。 李木决定不再蓄势,试探一下,直接扔出左右手中拳头大小的灵力团。两个青色光团拖着飘忽的尾巴急急向榖梁玉射去,一前一后,一个攻击左下角,一个攻击右上方,试图夹困玉面书生。 在李木出手的那一刻,榖梁玉便有了应对。玉面书生脚后跟一抬,身体向上一提,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榖梁玉整个人就像被风吹起来,在空中悠悠飘转,看上去速度极慢,偏偏接连闪过两道眨眼就到的攻击,连衣角都没有被伤到。 “秋叶落!”胡不饮双眼爆发出光彩,惊喜地喊道。 一旁的唐黄不明就里,连忙问道:“秋叶落那是什么” 胡不饮解释道:“那是玉面书生刚刚施展身法的名字,秋叶落。秋叶落是顶级身法,据说是一位高手观秋叶下落而创,施展起来潇洒恣意,如风吹叶落,急湍不可沾其身,看上去慢慢悠悠,实则极快,如同枯黄落叶一般。我以前也是听说,今日得见,果真文雅厉害!难怪那些好事者会将此身法定为一品。” 实力好辨,就算有些偏颇,那也能直观地直接测出,从而分个品级,但功法、身法、灵术各有千秋,如何能分个高下但仍有江湖好事者也给它们分个一到九品,因为没有标准,难以服众,大家也就当个乐子,不过有些功法、灵术比较鲜明,得到大家认可,比如榖梁玉所修《玉诀》、《秋叶落》都是公认的一品。 李木连基本的常识都没知道全,更不会知道这些江湖上当乐子的东西,李木只知道面前的榖梁玉慢悠悠地就躲过了他的两记攻击,而且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丝毫的吃力。 李木大吃一惊,心头有些慌乱,要是连人家的边边角角都沾不到,那还打个毛啊。 李木也顾不上蓄势了,双手像在海边打水一样,轮换着从下往上不断抛,而作为结果,在一两秒的时间内,百十个青色光点像雨点般向榖梁玉打去,看上去封死了玉面书生所有的躲避角落。 但那只是看上去。榖梁玉身在空中,也不见他从哪里着力,这个书生像是被不停变换方向轻风吹动的白纸,飘忽忽地辗转腾挪在“雨点”间的缝隙。李木依旧没有攻击到榖梁玉。 见状,李木怄上气了,表示我还就不信了。 李木挺立身子站直,提腹吸气挺胸,整个人稍微往后仰,张开双臂向后拉伸,随后一个弓步上前,双掌也在眼前拍击,以李木为,一阵狂风卷着无数青色光刃向榖梁玉吹去,在狂风行进过程中,风中利刃打在台面上叮当乱响,火花四射。 此时榖梁玉已经落下站定,看着李木来势汹汹的攻击丝毫不慌,伸出右手,掌心对着李木,轻声吐出两字:“墨玉。” “墨玉”二字一出,榖梁玉身前白色灵力开始翻滚沸腾,竟从中凭空生出黑色灵力,并不断蔓延扩散,形成一大片黑色,最后凝结成一块两米见方的灵力大碑,光洁如玉,密不透风,落在榖梁玉身前。 榖梁玉刚使出这一招不久,李木的攻击也到了。无数青刃在风力的作用下,从各个角度丝毫不停歇地砸在整个碑面上,青刃撞得个粉身碎骨,散为点点灵力,墨玉碑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连颤抖都没有一丝,而碑后的榖梁玉自然毫发未伤。 虽然李木声势浩大的风卷刃攻击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但依旧不服气似的持续了半分钟。在这半分钟时间内,榖梁玉没有任何动作,也失去了半分钟对李木的肉眼观察,那李木到底在干嘛呢 半分钟后,狂风和青色光刃散去,阵法内重归平静,而李木正扎着马步,面目狰狞,双手成爪,五指分开,一上一下,掌心相对,双手之间正压缩着一团青色灵力置于胸前,半分钟的积累,灵力团足有人头大小。 见自己的上一道攻击没有取得任何成果,最终黯然消散,李木咬牙切齿地自语道:“爷就不信了,量大不管用,质高还不行我憋了半分钟的大招还能没用!”言罢,双手往前一推,光团径直往榖梁玉撞去。 李木用半分钟攒的招数果然不一般,灵力团在前进过程中还在不断旋转,吸引来阵中灵力,纳入其中,使得灵力团与空气摩擦出尖锐的声音,慑人心魄。 “砰!”,“咔嚓……”,战机转瞬即逝,李木憋的大招不可能慢吞吞地飞向敌人,在对手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灵力团已经与墨玉碑发生碰撞,在之前半分钟内依旧完璧的墨玉碑终于被攻破,直接碎成了漫天玉屑,而灵力团也功成身退,同归于尽了。 “好耶!”李木忍不住在心中窃喜,总算是破防了,之前辛苦没有白费。 随着墨玉碑被击碎,榖梁玉也露出真容,不成想,在李木高兴的同时,他依旧保持温和的微笑,甚至李木感到他的笑意更甚了。 “李木兄弟试探完了那我们认真交手。请见教!”之前两人在交手,都没有开口闲聊,可在这停歇的片刻,榖梁玉的第一句话就把李木说懵了,心想:什么意思,我不但出全力,还技穷了啊。 还在李木愣神的时候,却见刚刚被李木击碎的墨玉碑碎片并没有消散,重归自由灵力,而是悬浮在榖梁玉周围,悄无声息地转回了白色,随后混杂在玉乳般的白色灵力之中,向李木冲来。 固态的、不规则的、边缘锋利的墨玉碑碎片,被恍若液态的白色灵力包裹下,不断做高速随机运动,化身为最锋利的刀刃,准备切割所有挡在它们面前的东西。 榖梁玉这招与李木之前施展的风卷刃有异曲同工之妙,事实上,榖梁玉就是受李木的启发,临时施展的这招。但很显然,榖梁玉施展的这招要远比李木凝实,更成熟,来得也更凶猛! 李木从不怀疑自己聪明小脑瓜想出来的招数的威力,所以李木也丝毫不怀疑榖梁玉的加强版能造成多大的破坏,榖梁玉还能使出“墨玉”抵挡,他可什么都不会,根本不敢撄其锋芒。 既然不能硬抗,那能这么办逃! 看着榖梁玉的招数冲自己来了,李木想都没想,直接往右一蹿,跳到演武台的边缘,堪堪躲过攻击。 还不等李木多喘口气儿,榖梁玉控制白色乱流一转,继续追来,李木不敢大意,急忙躲闪,榖梁玉的攻击继续追击。一追一逃,片刻不歇。 李木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几次想要突击近身,寻求破局,可离榖梁玉越近,攻击半径越小,榖梁玉操作更加灵活,也更加快,李木差点被伤到,只好退居边缘,上蹿下跳像个猴子一样以求苟存,等待破绽。 看着榖梁玉淡然应对李木攻击,一直处于绝对的上风,还能临战学技,唐黄不禁暗暗对他有些佩服,只是对墨玉碑碎而不散有些不解,趁着演武台上两人正在短暂僵持,唐黄对胡不饮问道:“胡兄啊,榖梁玉招的那灵力碑怎么被打破后也不散啊” 胡不饮看到双方僵持便知道结果,也无心战局,听唐黄询问,便回过神来回答:“那是《玉诀》的特性之一:‘宁玉碎,不瓦全’。玉者,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改其质,碎成渣了也还是玉,榖梁兄所御之灵亦是如此。” 唐黄恍然,又问道:“那你觉得这场比试如何啊” 胡不饮叹了一口气:“李木兄弟必败啊。” 第八十八章 我不玩儿了 胡不饮没有解释他为何下此论断,确信李木会输,而是对唐黄问道:“李木兄弟施展的到底是什么身法啊我从未见过,也未曾听说过,我更看不出其中玄妙,看着只觉得,这身法有些……” “粗糙拙劣跟闹着玩儿一样的”唐黄帮胡不饮补充他未说完的话,“这压根儿就不是什么身法,他连啥是身法都不知道,就是在瞎躲!” 胡不饮有些惊骇地看着唐黄,见李木胡乱的躲闪,胡不饮也有这样的猜测,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是真的。 修行人修行,修的是两种,一是功法,二是灵术,修功法增加的是御灵多少,修灵术是为了学会怎么更好地御灵。打个比方,上山砍柴,修功法增加你打柴的力气,修了灵术让你学会使刀砍材,而不是用拳头。 灵术中有一种较为特殊的存在,身法,它有时也会被单独拎出来。在打架过程中,打架的参与各方都是活的,不会傻站在那儿让你打,大家都是知道躲的,而躲和追这两个动作依靠的就是身法,这在实战中尤为重要。 但是李木他不会!甚至不知道有这东西!胡不饮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四品修为的人居然不会任何身法。心无外物,埋头苦修也不是这种干法! 胡不饮都觉得自己声音有些颤抖,“那李木兄弟知道灵术吗” “哦,这个他倒是知道。” 胡不饮稍微舒了一口气,对李木之前的战斗评价道:“我看李木兄弟之前使的那几招灵术,气势煊赫,但虚而不实,散而不凝,显然是有些生疏啊,该劝劝他不要光顾着修习功法,有时间还是要多练练灵术。” 听到胡不饮这话,唐黄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看到唐黄的表情,胡不饮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听到唐黄开口道:“李木是知道灵术,但他从来就没有学过,你看到的他之前出手那几下,不过是他对灵力的蛮横操作。”也就是修行人的乱抡王八拳。 胡不饮一听心下凛然:居然真的没有学过他师父到底是怎么教的啊既不懂身法,又不会灵术,就敢上台和成名已久的玉面书生比试,这不是找虐吗唐黄到底为啥要将李木撺掇上去,陷害让他出丑而且李木兄弟那几招可是有模有样,尤其是那道风卷刃,已然有灵术雏形了,他是什么怪物 就在台下胡不饮和唐黄心思各异之时,台上出现了变化。 在之前的僵持中,李木虽然躲得狼狈,但好歹没有危险,可这才没过多久,李木的行动明显有了迟滞,哪怕榖梁玉开始放水,李木也有些力不从心,接连几次都差点被击中。 唐黄看着有些着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胡不饮也看了一下台上局面,他却是早有预料,说道:“这是《玉诀》的另一个特性:‘白璧无瑕’。只要是榖梁玉沾染、控制过的灵力,别人就不能再驾驭了,无人可玷污白璧。阵法内灵力有限,随着时间推移,榖梁玉控制的灵力越来越多,李木兄弟能控制灵力就越来越少,他之前还数次施招,消耗大量灵力,现在阵法内的灵力不足以支撑他快速行动了。” 胡不饮对《玉诀》的“白璧无瑕”只是听说,身在榖梁玉对面的李木才有真切了解,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察觉到了,有一部分灵力死活指挥不动,后来这部分灵力越来越多,还怎么也想不到办法,导致他愈发不支。 榖梁玉控制的白色乱流又来了,该死,跳不动了!李木逐渐到达了极限,他发现自己身体现在异常沉重,根本跳不起来,可攻击却没有停,眼见着自己就要被击中,危机时刻,李木立马蜷缩起自己的身体,来了一个懒驴打滚,险险躲过这次攻击。 这次倒是躲过了,下次是真的没办法了,灰头土脸的李木抱着脑袋赶紧大喊:“我不玩儿了!我认输!” 李木最后这操作吓掉了台上台下所有人的下巴。榖梁玉知道李木已经坚持不下去,之前他就在手下留情了,实际上他会在白色乱流到达李木身前一米时停下来,谁知道李木这么不讲究,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在台上打滚儿!四品强者,啊不,修道人的尊严呢你是小孩子还是地痞无赖 李木察觉到阵法内的灵力全都平静了下来,这才把脑袋从臂弯中抬起来,发现榖梁玉已经让控制的灵力散去,一切都重归如常。 确定自己安全之后,李木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拱手道:“多谢手下留情,榖梁兄果然厉害,小弟自愧不如。”李木说话铿锵有力,全然看不出之前被打得狼狈求饶的样子。 榖梁玉也被李木的没脸没皮打得有些措手不及,面色有些尴尬地说道:“哈哈,承让承让。江湖传言果然不错,李木兄弟是实打实的四品强者,还深谙《逍遥游》精髓,浪漫无羁,不受外物俗世所累,佩服,佩服!”榖梁玉从刚才的交手中,认出了李木修习的功法是《逍遥游》。 行了,场面话也说完了,大家面子上也好看点,管家抓住机会赶紧走上前来,说道:“既然两位有了比试结果,那此次切磋就此结束,我把阵法撤了如何” 众人对此当然没有异议,管家收起阵法之后,李木和榖梁玉相继从演武台撤下,来到台下观战众人面前。 李木在这次比武中无疑输了,还输得很惨,但文墨公郞俞此时看李木却带着尊敬。郞俞之前根本不相信李木真的有四品实力,他可是苦苦修行了近百年才到四品,天下四品大多也要这么多年,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天才还一口气跑出来三个站在自己面前! 郞俞一直以为李木是使了什么特殊手段,才传出四品实力的传闻。李木这一战虽然败了,但那也展现出他有正常四品的实力,虽败犹荣,毕竟他败给的是榖梁玉,天下没有几个四品敢说稳胜玉面书生。 李木看出了郞俞的态度变化,同时他还看出郞俞尊敬之外还有揶揄,自己就打个滚儿嘛,又没有撒泼,至于吗 李木没有再管郞俞,看向唐黄,唐黄神色复杂地迎向李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你这……”胡不饮也在后面跟着,忽略他脸上的假笑,直接看着他的眼睛试图读出他的情绪,李木看到了忌惮。 “这次比试我侥幸赢了,李木兄弟灵力雄浑,御灵飘逸,若不是李木兄弟不曾施展灵术,我未必能赢。”榖梁玉慢李木一步,此时也跟上来夸赞李木一句。 听到榖梁玉说话,李木回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正微笑看着自己,李木扭头就撞在唐黄胸膛上,像小孩儿撒娇一样不停晃头,好像要打个洞钻进去,口中还不住地发出悔恨的“啊啊”声。 发生什么事了 李木你到底在干嘛啊你清醒一点啊!你要是觉得尴尬,回自己房间拿枕头蒙头偷偷发泄啊,这是大庭广众啊!你现在这样只会让你永久社会性死亡啊! 说实话,在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现在这场面还真没见过!怎么,只要大家尴尬,李木他就不尴尬了 唐黄的锁骨被头铁的李木撞得生疼,可现在根本顾不了这些了!唐黄红着脸干笑两声,“呵呵……呵呵……”他看着大家的注视,试图说几句话解释一下现在的场景,或者缓解一下尴尬,但他是真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以拯救局面! “李木!李木!你干啥呢!都看着呢!”唐黄没办法了,低头急急地小声问道。 李木好像也反应过来了,离开唐黄怀里,双手捂脸站在一旁。 李木是不撒娇了,但现在这种气氛下能干嘛所有人呆立原地。 “咳咳……”继续下去不是回事儿,榖梁玉咳嗽两声吸引大家注意力,“我们到此是商量怎么对付虎彘的,之前有所耽搁,现在本该做正事,不过天色已晚,快到晚饭时间了,刚刚的比试也让我有些累了,不如我们休息一下,吃完晚饭再行商议,如何” 能逃离这儿就肯定逃啊,大家纷纷支持,管家安排一人一个屋子歇一会儿。 大伙各自进屋,唐黄却溜进了李木的房间。 “李木,不是我说,你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儿还没见你发病不分场合的时候,要不要帮你找个名医看一看啊”唐黄一进屋就劈头盖脸地问李木。 李木的尴尬未消,小脸通红,说道:“我实在是觉得太羞耻了,没忍住,才……” “羞耻你”唐黄大怒,“你放你母亲的屁!那俩字儿和你不沾边儿!” “不是,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李木解释道,“胡不饮不是老是假笑吗,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要看他的眼睛才能看得出来,这几天和他待久了,我就习惯看人眼睛,而不是看表情。” 唐黄不明就里,“所以呢” “我和榖梁玉聊天也是看他的眼睛,我发现他从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他就对我抱有一丝警惕。” 唐黄表示不屑,“他警惕你警惕你什么怕你名声盖过他人家可是谦谦君子,哪会在乎那点名声人家还没这么小器!” 李木一摊手,“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读出来这样。” “行了,行了,这和你发病有什么干系”唐黄也不在上面过多纠缠。 “今天比试之后我发现他眼神变了,警惕没有了,而是一种,一种……”李木搜肠刮肚试图形容那种感觉,“就是那种‘就这’的轻蔑感,就像一个修完万米大厦的人看小孩儿撒尿和泥的那种,那种感到好笑的感觉,这让我很羞耻。” 唐黄表示听不懂,还有点无语。 第八十九章 定议 唐黄不理解李木说的那些,但他也想得开,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过多地纠结也没用,而且李木这事,唐黄有直接责任。唐黄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不是会灵术吗在演武台上怎么不用啊” 李木回答得理所当然:“你说‘开碑手’啊当初使这招杀了那头黄金虎之后,我就说再也不用‘开碑手’对付活物了。太血腥,太残暴了。” 唐黄却不认可:“你以为你那招真能伤到人家玉面书生在场上还不了解他有多厉害” 李木摆摆手,“两码事儿。” 唐黄知道李木在有些事上异常执着,他要是犟起来,天塌地陷也改不了,便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说起了其他:“李木啊,你说实话,这开碑手是不是谁偷偷教你的,而不是当时你在云姐客栈自己悟出来的” “真不是,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看错了,这压根儿不是什么开碑手。” “我信你,你信我啊,这真是开碑手。”唐黄说得很肯定,随后说出自己心里的疑问,“那你演武台上为啥没悟出新的灵术之前看你出手都挺像回事儿的,我还以为你能临战悟出点啥,突然就会新招了,再留下一个传说,早知道就不让你上了。”这是委婉的解释和道歉了。 李木好像没听出唐黄别的意思,回答道:“我今天打得不也挺像那回事儿灵术这玩意儿哪说会就会啊我以前全是靠实力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啥花里胡哨都没有用!” “呵呵,同等实力下,花里胡哨秀死你。”唐黄对李木的讽刺随口就来。 李木也不顶嘴,呵呵傻笑。 该聊的也都聊了,两人现在放松不少,李木想起来一事,说道:“对了,比试完之后,我看胡不饮兄弟对我很忌惮啊。” “我也看出来了。看起来他也没有私下打听我们啊,今天胡不饮看到你有这么强的实力,他明显吓一跳啊。现在角色对换,变成他猜忌我们俩了。”唐黄慵懒地靠在椅子上,语气轻松地说道。 “要不我们找他聊聊”李木眨巴眨巴眼睛,用请求的眼神看着唐黄,“一直以来,胡不饮对我俩都不错,他人又不算坏,还是一个直率的人,我挺想和他做朋友的。” 唐黄双手抱胸,说道:“你想和他做朋友就做呗,我无所谓,反正我就是个找乐子的人,你别拉上我和他交朋友就行。” 李木很高兴唐黄没有意见,一挥手,“好,走,咱们去胡不饮房间。” 两人来到胡不饮休息房间的门前,敲敲门,说道:“胡兄弟,在不有时间吗我们想找你聊聊天。” 胡不饮显然有些意外,声音中带有些惊讶,“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 李木和唐黄感到门内灵力涌动,一阵风吹开了房门。 李木和唐黄也不迟疑,抬腿就进去了,看到胡不饮正准备起身下床,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刚刚在盘腿修行。 “胡兄弟刚刚在修习功法吗这么点时间,而且别苑也是厌灵地啊,灵力只有十分之一,有效果吗”李木在亲近的人面前,一向是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心里刚冒出这个疑惑,嘴里就已经说出来了。 胡不饮也不介意,坐到桌子旁,请二人坐下,回答道:“刚刚确实在修炼,一个人没什么事做,就抓紧时间炼灵,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好歹聊胜于无。两位来我这儿是做什么啊” 李木也不客气,坐到胡不饮旁边,拿起一个杯子就给自己倒水,说道:“是这样的,我打输后看到你对我好像挺警惕的,我就是来问问,你在担心什么,我好给你解释一下。” 李木此言一出,唐黄和胡不饮纷纷扭头看向他,满脸惊愕,这种事是可以直接说出来的吗 被唐黄和胡不饮这么看着,李木心头一慌,急忙说道:“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这句话消除不了两人的惊愕,所以李木更害怕了,企图开溜。 溜之大吉前慌忙给胡不饮解释道:“我不是有意隐瞒修为的。我又没有江湖令,我还不在乎修为,没理由一天到晚把‘我是四品’挂在嘴边。而且我们之前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骗你。好了,没什么事儿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了。”说完,李木起身就准备离开。 李木身子还没有站直,胡不饮忽然放声大笑,畅快淋漓,声音在房顶回荡,“余音绕梁”。 李木停下动作,疑惑地回头看向胡不饮,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笑得这么开心。 胡不饮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是真的把我当朋友了。谢谢。” 一听这话,李木知道,他和胡不饮应该是朋友了,随即喜笑颜开:“不客气,不客气。你在担心啥呢” 胡不饮面带真诚微笑,回答道:“我看你和玉面书生比试我就知道,你们来头极大,绝对不简单,我想不明白你们怎么会和我扯上关系,还是以那样的方式。” 李木赶紧摆手解释道:“我很普通的,唐黄来头特别大。我们之前没有撒谎,告诉你的都是实话,我们就是两个混不吝的人,荒唐一点很正常的,你不要多想。” 听着李木的话语,唐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木以为说了不该说的,赶紧补一句:“唐黄不想太高调,他的背景你就别问了。” 胡不饮点头表示理解,笑问道:“所以你们真的想找我当导游” 李木拍着胸脯说道:“那是当然了,我们……”两人随后便热烈地聊起天来,后来唐黄也加入了进来,三人聊得晕乎乎的。 在聊天中的一阵大笑后,李木想起那个一直没机会询问的故事,正准备开口问问胡不饮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胡仙师在吗歇息得可好晚饭已经准备妥当,请移步大堂就餐。” 原来不知不觉间该吃晚饭了,聊得也差不多了,胡不饮回答道:“好,这就来。” 门外的人又问道:“胡仙师可否需要带路” 胡不饮想都没想,回答道:“不用,我自去。另外,李木兄弟和唐黄兄弟也在这里,我们待会儿一起去。” “是。”门外之人说完便离开了。 “人家都来叫我们了,那我们现在就去大堂吃饭”胡不饮向李木和唐黄询问意见。 李木虽然很想问问胡不饮过去的故事,但是现在还要和榖梁玉、郞俞吃饭,最重要的是商议虎彘的事,只能以后找机会了。 三人来到大堂,榖梁玉和郞俞早就等候多时了,起身相迎,客气几句就坐下吃饭。席间,众人边吃边闲聊,气氛融洽,好像都忘了之前演武台下的尴尬。 “哈哈哈,李木和唐黄兄弟真是有不少趣事啊!”榖梁玉为刚刚李木讲的经历做结语,“各位都吃好了不如去凉亭休息一下,顺便商量一下猎虎彘之事,诸君意下如何”谁都没有再提之前唐黄说的,比试胜者做主持者,但结果大家都看到了,领头是谁不言而喻,榖梁玉也在不知不觉间行使权力。 事实上,要不是唐黄的搅和,他们早该商议此事了,这时候被提起,众人都没有意见,纷纷离席来到凉亭,吹着凉风喝着茶,讨论正事。 作为领头人,榖梁玉率先开口:“我们四个四品修道人围猎一头四品的虎彘,胜券在握,但绝不可大意!虎彘体表有一层坚硬的刚毛,上面常常涂抹着‘木凝脂’,极难击穿,更何况虎彘皮糙肉厚,皮肤和脂肪层都极厚,缓冲效果极好,钝击也难以奏效,我不建议正面强攻。” “那榖梁兄的意见是”李木接过话茬问道。 榖梁玉没有多卖关子,说道:“结阵!我建议我们结阵伏击它。” 一旁的郞俞笑道:“看来玉面书生早有打算啊,仔细说说,我们洗耳恭听。” 榖梁玉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说道:“我这里有一套‘四象囚天阵’,一旦施展开来,可掌控阵内灵力的生、长、老、死,以我们四个做阵眼,一口气困住十个四品强者不在话下。虎彘一旦进入我们布下的阵内,那它就只能任我们宰割了。” 李木这时候提出了一个问题:“可我们都不曾学过‘四象囚天阵’,等我们熟悉灵力该如何走向,成功布阵,那都是多久以后的事了这头虎彘的领地并不在附近,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走了。” 榖梁玉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回答道:“不用各位学,到时候我会埋下阵基,几位在阵眼位置注入灵力即可,我来主阵。” 李木他们恍然。 阵法功用效果不一,但原理都是一样的,几个灵力源头做阵眼,通过特定路径和特定灵力大小联结,从而与天地灵力共鸣。联结灵力的路径和大小,不管是人为控制,或是利用特殊材料实现都可以,只要达到要求。 如果利用灵材铺设阵基布阵,确实可以不用费心控制灵力运行,但却要求布阵者对关键材料和阵基位置烂熟于心,不可有半点偏差,否则损毁灵材事小,弄出个灵力狂暴,到时候伤人事大。无疑,布阵基是个精细的技术活,没想到榖梁玉连这个都会。 基本方略定下,商量完其他细节,明天上山打虎彘。 第九十章 追索 黑夜的褪去,意味着清晨的到来,随着光亮的展开,才发现从湖水中浮起的白雾早就悄悄溜进旁边郁郁葱葱的森林中,给小草和枝叶们点上一颗颗晶莹的露珠。 林中各种小鸟儿也间或低鸣婉转,诉说着新的一天到来的喜悦,也不知道它们都藏在哪里,往重重树影看去,只能透过缝隙看到东方透过来的红光,昭示着朝阳的升起。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和谐、安宁,除了那处“森林伤痕”。 那处伤痕有一二十米大,当中的树林被折断,不管是三人合抱的大树还是小树苗,断口也不尽相同,有的在底部,有些在半腰,甚至有些拔地而起。遭难的不止是树,事实上树不过是附带的,这里的地皮都被掀开了,露出下面肥沃的土壤。最刺目的还是中间的那一大滩暗红色血迹,四周还溅落着些许血液。 “这里就是豨枨公子遇害的地方吗”李木看着眼前的场景,开口说道。 李木的说话声打破了森林的宁静,惊得林间飞鸟群起。 榖梁玉看着惊惶逃走的鸟儿,面露悲伤,回答道:“是的,就是这里。当时,我匆匆赶到这里,看到豨枨公子已经遇害,就在那个位置。”榖梁玉指着那一大滩血迹说道,“那头虎彘没有料到附近还有威胁,被我偷袭了一记,朝那边惊退了,我这才抢回豨枨公子尸身。你看能找出它的行踪吗” 没错,李木他们五人商量完之后,休息了一夜,一大早就上山灭虎患了。 按照计划,他们先来昨天遭遇虎彘的地方,由李木找线索,追踪虎彘的行迹,找到它的必经之地进行伏击。 听到榖梁玉问话,李木也不废话,对现场查看起来,以期找到有用的信息,而雨魔胡不饮、玉面书生榖梁玉、文墨公郞俞则在周围警戒,观光的唐黄和三个背东西的豨家人在后面跟着。 昨天榖梁玉和虎彘制造的破坏无疑是巨大的,可李木再来看时发现,周围的草木藤蔓已经在向这片光秃秃的地方进军,周围有不少小动物、小昆虫来往的爪印和粪便等痕迹,遗留的血液也少了不少,显然哪怕只是经过短短的一夜时间,现场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这是一座充满活力的森林,而往往活力越强,自愈能力越强,恢复的速度越快,这本该是好事,现在却让李木心头一沉。 好在虎彘身形庞大,逃跑匆忙,一路上撞折的枝条不少,深陷的蹄印还没被掩藏,众人循着痕迹往北偏西方向追索。 看到李木行动没有迟疑,众人也信心大增,纷纷跟上。他们却不知道,李木越走越没底。从痕迹上看,这头虎彘经过最初的意外之后,发现没有追兵,也就镇定下来,有意减少留下的踪影。李木现在就怕会跟丢了。 在走了几百米之后,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森林的树木不是刻意栽培的,它们是自然生长的,所以由于地形、光照、水源、土壤等原因,它们的分布有疏有密。随着众人的前进,他们来到一片树木较稀疏的地方,而这里有一条东西走向,大型兽类走出来的小路,这里没有那么多腐叶,这几天也没有下雨,路面较硬,要是有心,留不下什么痕迹。 问题在于,李木可以肯定,那头虎彘上了这条小路,并沿着这条小路走了,但他不知道虎彘是往哪头走了。 李木停了下来,为难地站在小路边。 见带路的停下,榖梁玉上前来问道:“怎么了” 李木如实相告:“我知道要沿着这条小路走,但是我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我找不到虎彘留下来的痕迹了。” 榖梁玉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个问题,皱着眉头说道:“要不你扩大范围再仔细找一圈” 李木依言再度看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这样,我们挑一个方向走走看,要是一直一无所获,我们就回过头来选另一个方向。”榖梁玉没有拖沓,直接提出了解决方案。 榖梁玉说的无疑是一个笨办法,但目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众人只好应允。 “那我们走哪边”郞俞不满意过了这么久还没有结果,有些不赖烦地问榖梁玉。 榖梁玉思索了一下,回答道:“从我们刚才走过的路来看,这头虎彘之前一直往西偏北走,那我们现在就朝西走。” 榖梁玉说的有理有据,众人自然没有多说什么,就准备上路。 还没等走几步,李木莫名想起之前有穷羿教自己狩猎时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打猎时不要以为只有自己聪明,认为猎物是傻子,我们也不过是动物罢了。 “等一下!”李木忍不住出声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往东走。” 郞俞有些发火,“之前问的时候你不说,现在要出发你觉得不对劲了!你……” 榖梁玉拦住了郞俞,问道:“理由呢” 李木解释道:“我就是一下子感觉不对劲。我们一路上越走,痕迹越少,说明两个问题,其一,这虎彘不笨,知道遮掩行踪;其二,它是真的被榖梁兄吓到了,它要是聪明,就不会把敌人引向自己的老窝,而是远离。到这儿了,不会留下明显痕迹了,就可以安心回家了,于是折返回家。”虎彘有一特性,不论到哪儿,必寻一窝睡觉,这也是他们敢打伏击的依据。 “你的意思是,我们沿着小路向东走”榖梁玉听懂李木意思了,自语道,“畜生能有这么聪明” 榖梁玉没有第一时间答复,于是郞俞又骂将起来,榖梁玉赶紧开口道:“好了好了,反正都是蒙的,也没走几步,换个方向也完全没问题,况且李木更有经验,就听李木的,往东走。” 榖梁玉发话之后,郞俞便闭嘴了,众人朝东走。 就这样闷头走了半个小时,依旧一无所获,人心开始浮动,不知道该不该回头,而郞俞眼见着又要骂街了。李木心里最没底,脑门儿开始见汗了。 榖梁玉见大家都不想再走下去了,主动说道:“走了这么久,还是没看到有用的线索,要不然……” 到了这个时候,李木还是有点不甘心的,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没错,同时心里也有些放松,他不用担心自己带着大家在错误的路上走太远了,于是李木长长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李木心头一动。 “等一下!”李木出声打断了榖梁玉说话,还不等众人反应,李木像箭一样就蹿到前边二十米外了,在草丛中找寻一阵之后,兴奋地朝大伙招呼道:“你们快过来看!” 众人不明就里,但还是围了上去。走上前才知道,让李木兴奋的是一大坨棕黑色的,臭烘烘的不规则物体。 郞俞直接骂道:“没见过大便啊你让我们看这腌臜之物干什么” 榖梁玉却懂李木的意思了,指着这一大坨,问道:“这是那头虎彘留下来的” 李木得意洋洋地说道:“除非有第二头虎彘,否则这就是。看它的新鲜程度,应该就是昨天留下的。” 榖梁玉大喜:“好!看来咱们走对了。李木兄弟,还请前边带路。” 找了这么久了,总算是看到了希望,众人打起精神,继续上路。 在李木的带领下,一行人往东走离开了野生小路,根据树上的蹭痕,划地盘留下的尿液等痕迹,在树林中七拐八拐到处晃,一直到中午,终于有了结果。 李木沿着几个蹄印来到森林中的一个开阔处,李木让身后的人噤声驻足,自己独自蹑手蹑脚地上前,避开路上伸展开的枝叶,同时还留意脚下。 李木前进了十几米,看到前面有一丛灌木,小心翼翼地拨开灌木后发现,这里原来有一处隐蔽的凹坑,凹坑直径能有四米,其中的杂草被压得倒伏,上面还铺了些叶子、软草和苔藓,这就是虎彘的临时窝了。 确定找对地方后,李木原路返回,和众人汇合。 看到李木高高兴兴地回来,众人就知道大概是找到了,果然,还不等大家伙问,李木就自己点头说道:“是那里了。那头虎彘可会享受了,弄老大一个窝,还铺了床,又大又宽敞,都够两头虎彘住了!” 榖梁玉等人闻言一喜,也想上去看看,被李木拦住,李木说道:“虎彘有在窝外布置警示的习惯,为了不破坏警示,你们还是别去了。我看这里有比较新的出门痕迹,它应该会从这个方向回家,就在这里布阵就是了。” 李木既然这么说了,榖梁玉也就不再上前,众人纷纷行动起来。 背东西的豨家人先是把一大包松空碳拿出来吸味道,留着备用。 松空碳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本身无味,但会吸收周围的气味,吸足五分钟之后,松空碳就会持续散发这个味道,只有在足够的外部灵力注入的情况下才会恢复无味的状态。 带这东西是因为虎彘的视力不咋地,嗅觉却极为敏锐。让松空碳吸足周遭环境味道之后,洒在身上,掩盖住不和谐的味道,这样就能避免虎彘察觉出异常。 当然,三位豨家人背的不只是松空碳,还有最为重要的布阵材料,都一一拿出来,分门别类放好。 虎彘随时可能回来,榖梁玉一刻不敢耽搁,仔细布置阵基,李木等人则在周围警戒,防止异常情况出现,花了半个小时,这才终于把阵基埋好。 布置好阵基,榖梁玉把准备好的松空碳洒在刚刚挖过的地上,盖住泥土翻新后的气味,又在每个人身上洒足,让背东西的豨家人原路返回,其余人各自就位,就等虎彘入局。 第九十一章 虎彘 榖梁玉所布的四象囚天阵占地极大,长宽足有三十米,保证虎彘回窝肯定会踏进去。 之前一路跟随,为几人背东西的三名豨家人已经被榖梁玉劝返了,因为这些人不过九品实力,留在这里可能被波及,连唐黄也颇有“自知之明”,远远躲在李木背后的树冠高处偷偷观战,而浪子李木、玉面书生榖梁玉、雨魔胡不饮、文墨公郞俞分别坐镇四方。 李木在东方,主少阳,掌“生”,榖梁玉在南方,主太阳,管“长”,胡不饮在西方,主少阴,驭“老”,郞俞在北方,主太阴,握“死”,四人或藏在树丛后,或挖坑把自己埋起来,隐匿身形,静等猎物进套。 可猎物进套的时间不是猎人能够决定的,只能够看天意,或者说只能看虎彘什么时候想回家了,而现实看来,这头虎彘一时半会儿不想回来。 四人归位四个阵眼是在正午时分,他们干粮也来不及吃,生怕虎彘突然回转,可惜,眼看太阳西垂,林中温度上涨又下跌,却始终看不到虎彘的影子。 李木跟了有穷羿打猎一个月,深知这种等待是正常情况,一连等好几天都不奇怪,但其余三人却没有这样的经历,在树林中一动不动半天了,什么也干不了,难免有些不耐烦,不约而同地都想启用备用方案。 所谓备用方案,就是制造一定程度的灵力波动,吸引虎彘前来,这样一来,难免会牵扯进其他灵兽,到时候局面可能会失控。 然而这都要到晚上了,一点迹象都没有,难不成让四品强者在这儿傻等过夜局面再混乱能混乱到哪儿去四个四品加一个大阵还处理不了想到这里,郞俞就要从草丛中出来,重新商议对策。 正此时,东北方向无缘无故有一群飞鸟离林。来了!郞俞知道轻重,赶紧缩回去,按兵不动。 五人没有等多久,一头恶兽便从东北方向缓缓走来,正是众人苦苦等待的虎彘! 这头虎彘已然成年,体长足有三米,还不算它半米长的“牛尾巴”,通体呈棕黑色,长了一个像虎头一样的脑袋,四颗犬牙尖锐细长,从唇中突出,两颗向上翘起,两颗直直向下,无人敢质疑它们可以刺穿一切。 除了尖牙利齿让虎彘倍显凶恶,它的体格皮肤也令人倍感头疼。黑色的刚毛混着泥土和树脂形成一副刀枪不入的铠甲,特别的,背脊上披着一溜刚硬而稀疏的针毛,就像骏马的鬃毛一样俊朗。虎彘四肢粗短有力,前肩高高隆起,并逐渐向后尾倾斜,整个身体肥硕强壮,一看就知道这是森林中的霸主,绝对的顶级掠食者,无人敢惹。 这头虎彘看样子足有五百斤重,四个蹄子走在路上却鲜有印记,显然它有意御灵轻身,避免暴露踪迹,十分狡猾。 虎彘的四颗令人生寒的犬牙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迹,看来它出门捕食有获,美餐了一顿,连步伐也优雅从容,慢悠悠地朝自己的窝走,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却不知道前方有一个陷阱正等着它。 众人见虎彘慢慢走来,不敢疏忽大意,将提前藏在口中的固神丹咬碎吞下。 固神丹是一剂珍稀丹药,有清心凝神、稳固精神的作用,特地用来防备虎彘那会令人昏迷的奇怪吼声。 众人的准备不可谓不充足,双方的实力对比差距也极为明显,虎彘没有丝毫优势,但真的看到这头食人凶兽的时候,大家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尤其是李木。 李木在四人中年龄最小,见识最少,实力也可能是最弱,他也见过不少灵兽,像虎彘这样实力强凶兽他还是第一次见,虎彘煞气还如此重。别看它走得优雅,身上刚刚沾染的血腥气却是实打实的! 李木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虎彘,祈祷它赶快走到四象囚天阵的中心。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李木的目光,大半个身子踏入阵中的虎彘突然停了下来,有些警惕地四处张望,用鼻子不断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李木赶紧收回目光,屏息凝神,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而虎彘并没有罢休,还在感受周遭,闻有没有异常味道。 榖梁玉之前说过,虎彘只要有一只脚进阵,四象囚天阵就能发挥作用,但效果会差很多,只有在阵中间,四象囚天阵才能施展最大的效果,要尽可能等虎彘靠近阵法中心再发动。所以,李木现在正在心中默默祷告,虎彘你快走啊,别等了。 可始终不见虎彘下一步动作,不知道它到底在犹豫什么,李木急得额头都见汗了。李木正发愁的时候,一只不懂事的小虫还跑来骚扰李木,飞来停在李木鼻尖,搓着两个前肢。 李木无可奈何,又不敢动弹,只得由它。看着这只飞虫,李木才想起,森林里的小动物比大动物数量多得多,他之前专注地等虎彘了,整个下午,不少小动物在眼前晃悠他都没注意。 一念到此,李木醍醐灌顶,他知道虎彘为什么起疑心了。 土壤是会呼吸的,森林里的土壤呼吸更为频繁,随着温度和湿度的变化,还有在动物们正常活动影响下,不同时候的森林有不同味道的,李木他们用来掩盖自身气息的松空碳吸取的是中午森林的味道,而现在已经是黄昏了,气味早就发生了变化,人类察觉不到差别,可嗅觉敏锐的虎彘可以! 李木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行动。还不等李木示警,虎彘先一步有了动作。 只见虎彘不再迟疑,转瞬间伏低身子,将自己相对脆弱的肚子藏起来,背上一溜的针毛竖起,扬天大吼出一声犬吠:“汪!” 幸亏众人提前吃了固神丹,要是被虎彘这冷不丁的吼声偷袭,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他们根本来不及御灵防御,必当晕倒,错失先机,可即便如此,四人此时也是心烦意乱,有些失神。 不用多说,四人也知道此时已经暴露,幸好虎彘不知道阵基的事,它依旧还有大半个身体在四象囚天阵内,在虎彘攻击的瞬间,阵眼处的四人同时激活大阵,阵成,囚虎彘。 四象囚天阵发动成功以后,榖梁玉立马操纵阵内的灵力,原本和谐统一的灵力霎时间全都变得狂暴乖戾,不可琢磨,虎彘周围的灵力尤为明显。 原本,虎彘周围的灵力浓度都是平滑的,大阵升起之后,灵力在头顶莫名其妙的聚集,转瞬间又消逝,左边出现一个灵力团,右边又来个灵力真空,一眨眼的功夫,又全都翻转了,灵力的出现、壮大、衰败、消散过程完全乱了套,完全失了规律。 御灵是自身的灵勾动外界的灵,可虎彘周围的灵一直在无规律地变化,且变化极快,一次呼吸就变化三万八千六百次,虎彘根本无法有效沟通外界灵力,反倒还连带着自身体内的灵力紊乱,身体都不能自如行动。 虎彘凶名赫赫,实力高达四品,可一旦无法御灵,那它还有什么神异它就是一头长相凶悍、待宰的猪! 榖梁玉见虎彘被制住,赶紧乘胜追击,阵法再变,虎彘身下突然出现一点郞俞的黑色灵力,并像地涌污泥一般快速蔓延开来,攀附包裹住虎彘的前肢和身体,进一步限制虎彘的活动。 不止如此,虎彘四周还冒出星星点点的,属于胡不饮的血色灵力,且迎风暴涨,化作利刃,激射而出,全打在虎彘身上。没了灵力加持,虎彘的防御不再那么完美,立时被割出道道血痕,皮开肉绽。 力量的骤然失去和身上不停增加的伤痕,让虎彘感受到了生死危机,虎彘开始拼命挣扎,哀嚎不断,双眼也变得通红,摄魂夺魄。 四象囚天阵无疑是强大的,直接掌控了阵内灵力的生、长、老、死,使其无法被统御,不愧于“囚天”之名,而且它还由四位四品强者主持阵眼,作为动力源泉,但这并不意味着万无一失了。 一来,这阵法依赖阵基,而这个阵基是匆忙布置的,不管榖梁玉的技术再好,想要在这么短时间里安装好一个可以运行的大阵,那就必须舍弃一部分功效来换取更高的容错率。 二来,之前就说了,越靠近阵中心,阵法威力才越大,但是现在虎彘却是在阵法的边缘,甚至还有半个屁股露在外面,四象囚天阵只能发挥八分之一的威力,不然在强大阵法加持下的同级别四打一,虎彘根本没有机会挣扎。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虎彘它快死了!所有生命都畏惧死亡,所以他们在死亡面前总会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一头被放干了血的家猪都有可能突然跳将起来,一头撞死杀猪的人,更何况是一头四品实力的虎彘! 感受到死亡的迫近,虎彘愤然,冲天怒嚎,背上坚硬的针毛应声而出,射向四面八方,李木和郞俞离得最近,飞云掣电间便来到眼前! 李木和郞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就要御灵防御,只听榖梁玉一声爆喝:“别动!” 可榖梁玉的提醒还是晚了,李木和郞俞注入的灵力有了片刻的减弱,四象囚天阵讲求的是四象平衡,循环往复,两个环节出错,阵法也随之削弱了片刻。 李木和郞俞的行为完全是下意识的,他们立马就反应过来,阵法不过是波动片刻。可哪怕这波动只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机会稍纵即逝,但虎彘抓住了! 第九十二章 转折 虎彘知道自己踏入了陷阱,他快死了,但深深刻入他灵魂的本能告诉他,他要活!他不想死! 虎彘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掌控灵力,可驾驭的灵力转瞬即逝,只能重新构建联系,根本不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他不甘,他发起了临死前的挣扎,他成功了!力量回来了!背脊上早已竖起的针毛裹着黝黑的灵力暴射而出! “汪!”虎彘在暴射出背上针毛之后,立马追加一击兽吼,虽然固神丹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消退,众人还是受到影响,心底一阵烦躁,御灵不够及时有效,而锐利的黑色的针毛已近在眼前! 李木和郞俞听到榖梁玉的指示已经恢复过来,重新全力往阵法内注入灵力,阵法的循环和平衡恢复,但主阵的榖梁玉却已经根本来不及再次压制虎彘,看来只能放任它离开了。 阵法恢复的刹那,榖梁玉立马控制李木的青色灵力形成龙卷风,其中夹杂着自己灵力玉石,不仅利用大风改变针毛的飞行方向,同时还通过玉石灵力与针毛的撞击来抵消动能。 榖梁玉的这一招效果很明显,阵中“叮叮当当”不停作响,火光四溅,没有一根针毛建功,在树木、坚石、土壤上留下一个个孔洞后不知所踪。 李木等人松了一口气,还来不及懊恼,这才发觉虎彘并没有逃跑,居然穿过风暴直接朝李木横冲直撞而来! 说时慢,一切不过发生在瞬间。 虎彘在阵中倍受压制,无力御灵也无法反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能感受灵力运转,他发现他被一个浑然一体的灵力场所包围,而这个灵力场运行的关键位置就在那四个人,其中李木所在,就是生发的。 像这种在野外围杀强敌的场景下,所有人希望的都是速战速决,以避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所有人都是全力以赴,不敢藏私。因此,虎彘清楚地知道,此次围杀他的,是四个同级别的对手,那么就算自己此时脱阵,那也未必就能逃出生天。既然如此,还不如利用这次混乱,先击破他们其中一环,将他们的混乱扩大,从中寻求可乘之机。 不得不赞叹虎彘的谋算与智慧,众人皆没有想到虎彘不逃命,反而敢进攻! 李木看着虎彘极速靠近,黑色虎头在自己视野中不断放大,血盆大口不断扩张,四根利齿沾着涎水,泛着凶光,眼见着自己的身体就要被它们刺破。 可惜,这次李木只是惊讶,没有半分惊慌,他依旧站在阵眼处一动不动,只是看着虎彘的接近,对阵法灵力的输入没有一点波澜。他相信榖梁玉,他更相信四象囚天阵。 榖梁玉没有辜负李木的信任,虎彘的反击也出乎他的意料,但惊讶归惊讶,并不耽误应对。 虎彘四蹄翻动,野蛮地冲向李木,可就在它一往无前的路上,突兀地从地里冒出一座座墨玉碑,挡在它的身前。 虎彘没有任何犹豫,仿佛看不到这些墨玉碑一样,迎头撞去。 靠着蛮力和皮糙肉厚,墨玉碑被撞破。但墨玉碑们并没有消散,只是破开一个能容虎彘通过的大洞,而大洞边缘并不光滑,反而非常尖锐,在虎彘高速通过时,它们无一不变成一把把利刃,再次给虎彘添上深深的伤痕,浑身血流不止。 在连续撞破四道墨玉碑后,虎彘之前加速产生的动能消耗殆尽,身体也剧痛难忍,虎彘终于停了下来,但榖梁玉的攻击并没有停止。 似乎早就意料到虎彘会停在第五道墨玉碑前,虎彘头顶早有灵力团在酝酿,此刻正好成型。 那是一柄大刀,青风为柄,白玉为锷,赤血为背,玄墨为刃,高悬其上,煌煌不可视! 虎彘也感到这股锋利的灵力,但还没来得及仰头查看,一刀斩下,脖断头落,命陨。 磨盘大的虎彘头无力落下,在尘土上翻转几圈,滚到李木的脚下。李木看着眼前虎彘瞳孔扩散开来,他知道,虽然经历一点波折,不过还在最后还是给豨枨报仇了,斩杀了这头虎彘。 这头虎彘虽然狡诈,但它还是错估了李木的临阵反应,也错估了四象囚天阵的范围和力量,不该贪图捷径,继续留在大阵覆盖范围内。 见虎彘被解决,榖梁玉他们也收起灵力,大阵随之降下,围过来查看情况。 郞俞擦了额头上的汗水,庆幸总算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任务,“这是我除恶灵兽最轻松的一次,多亏了玉面书生,榖梁公子啊。” 纵使胡不饮经历不少与灵兽的恶斗,这次围猎虎彘依旧紧张,现在才放松下来,脸上出现由衷的笑容,“看来我们完成豨莶家主的委托了,大家都没事儿” 此战的主力,榖梁玉却有些萎靡,嘴角还有些殷红的鲜血,显然是受了一点内伤。 想来也是,四象囚天阵四个阵眼对大阵的作用和控制是一样的,照理应该是四人同时操纵阵法才对,结果榖梁玉一人顶四人,独自驾驭整个阵法,期间还出现了一次小波动,而后短时间内频繁改变阵内灵力,进行多次不同的操作,再是天才不凡,也有些承受不住。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迅速,灵力波动一时半会儿不会招来其他灵兽,李木他们便稍微聊了一下,榖梁玉却没有开口,上前检查虎彘的尸身。 李木对榖梁玉的行为没有在意,只是奇怪唐黄怎么没有过来看热闹,于是转身向后面树冠上的唐黄看去,“你在那儿干啥呢东张西望地。还不过来” “不对劲儿!”“不对!”唐黄和榖梁玉同时开口,李木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向谁。 胡不饮赶紧上前问榖梁玉:“怎么了” “这不是杀豨枨小少爷的那头虎彘!”榖梁玉已经将虎彘的尸身翻了一个个儿,让它仰躺在那儿,此时榖梁玉指着它的肚皮说道,“虎彘的弱点是它的肚皮,我之前就是利用这个弱点,攻击了它的肚皮才把它惊退,我记得很清楚,我给它留下了一个碗大的伤疤,这头虎彘身上没有!” 郞俞看着虎彘肚皮上的道道血痕,问道:“会不会是这些伤给掩盖掉了”他实在不想承认白忙活了。 榖梁玉果断摇头,“不会,我仔细检查过了,它身上全是刚才添的新伤,没有昨天的旧伤,这是另一头虎彘。” 李木忽然想起之前听他们说过,渝丘附近之前没有虎彘,害豨枨的虎彘可能是其他地方觅食或者求偶而来,他之前以为是觅食,现在看来是求偶,那这就意味着至少是一对儿!该死!唐黄刚才说不对劲儿,什么不对劲儿 李木扭身问唐黄:“唐黄……”还没来得及问,唐黄大声警示道:“小心!有什么东西从西边过来了!” 四人同时朝西边看去,他们这时才察觉到,西边有一股强大的灵力正在飞速靠近,在高处的唐黄看得更清楚,有一条直线向他们冲来,直线上鸟飞兽走,叶散树倒。 众人不敢再耽搁,榖梁玉大喊道:“归位!”只有阵法才能更好地发挥四人的力量,可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榖梁玉他们才走到一半,一头虎彘就撞碎一棵巨树的树干,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内。 这头虎彘甫一出现,便张口发出一声犬吠,几人立时感到有些头脑发昏,只得停下脚步。 他们之前吃的固神丹是特效的,药效强、见效快,相应的,这药的持续时间短,不然他们也不会临时吃,而且他们还近距离硬抗了两次虎彘的吼叫,要不是固神丹效力没有完全消失,而且有所准备,他们现在已经晕过去了。若是在这种场合晕过去,至少会有一人殒命! 在四人发昏的瞬间,他们下意识地就往旁边扑倒,并用灵力护住身体。果不其然,这虎彘在吼叫之后接着便竖起背上针毛,各自朝四人射去十几根针毛,几人即便早有防备,却仍然中招。 李木的左肩甲和右大腿被两根针毛扎透,鲜血淋漓,李木还是第一次感受如此痛楚,不过这也刺激了李木神经,让他清醒一点了。 李木翻身而起,身上的针毛都没有拔,一则拔下来之后会加大出血量,二则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新来的虎彘已经冲到眼前了!因为它的伴侣就在李木身前,所以它的首要打击对象就是李木,为此不惜舍近求远,绕过胡不饮。 李木不会身法,身上又插着两支针毛,不方便翻滚,他只好站在原处,全力以赴,铆足身上所有的劲儿,催动一股飓风向虎彘吹去,地上的腐叶被掀起,甚至刮了一层地皮,周围的树尽皆拔地而起,被吹向远方。 李木的倾力而出自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虎彘的前进之势受阻,但虎彘身披一层黑光,一路前冲而来,惯性作用下,虎彘依旧在不停靠近李木。 好在,李木并不是孤身一人,其他三人的援助也到了。 胡不饮背后发出无数血色弧光,绕成一个半月形,从两侧不断打击这头新虎彘,与它体表的黑色灵力不断碰撞,虽然没能突破肉身屏障,伤害到虎彘,但还是给体表黑光造成大量缺口,增大了虎彘在飓风中受到的阻力。 榖梁玉则召出了一方白色玉印,从空中落下,向虎彘坠去。在下坠的过程中,玉印不断变大,当它砸在虎彘背上时,足有四米见方,压得虎彘一个踉跄,四蹄深陷土中,而这方玉印还在不断变大,不见停止。 而阻击效果最为明显的,还要属文墨公,郞俞的手段。 第九十三章 晴转直下 郞俞过去的江湖称号不是文墨公,而是墨蚊使,只是因为随着郞俞年龄增大,实力也不断变强,出于尊重,人们后来才给了他一个文雅的称号——文墨公。那他当初为什么会被称为墨蚊使呢 郞俞御使的灵力很有特点,黑乎乎地一片,像污泥一般粘稠,可你要是凑近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根本不是一体的,而是由密密匝匝的无数独立小球组成的,他驾驭的灵力仿若无数黑色蚊子组成的乌云,故而称呼为墨蚊使。 现在,已经实力高达四品的文墨公再次发威,一大片黑色灵力在空中灵巧地游曳而至,从胡不饮制造出来的创口钻进去。“墨蚊”们刚触及到虎彘的身躯便如同一滩黑色油污一样攀附而上,覆盖住虎彘的每一个角落,并试图从鼻孔、耳朵等所有孔洞钻入侵蚀,在虎彘每一块与空气接触的地方进行“啃咬”。 郞俞的攻击伤害性并不强,但侮辱性极大!虎彘浑身上下麻麻痒痒的,徒有尖牙也无奈,够不着,挠不了,你根本无法将它们割裂、击碎,因为它们本就不是一体的,而是一个个单独的个体。同样的,从虎彘体表毛发喷射的灵力细针也毫无作用,直接穿透而过,却对郞俞的攻击没有影响。 虎彘难以忍受这抓心挠肝的麻痒,现在一心只想从这片黑色泥沼中挣脱出来,李木什么的完全顾不上了。 初时,虎彘像猫狗抖水一般甩动身体,剧烈的摆动从头向尾传递,摆动所到之处,黑色颗粒们大部分都“抓”不住,甩落空中,但当摆动离去,颗粒们立马趁机攀咬回去,徒劳无功。 虎彘被逼得发疯了,双目赤红,大叫一声,后腿发力,一头拱翻压在自己身上的玉印,不管不顾地胡乱奔跑,用自己的身体犁地,总算靠着摩擦蹭掉了覆盖着的恶心玩意儿。现在,它要复仇!加倍地复仇! 但虎彘没有机会了,如今时局逆转! 在虎彘发疯失措之际,四人抓住机会,赶紧御灵归位,到达之前各自主阵的阵眼,重启四象囚天阵。很难说虎彘是靠自己的办法摆脱郞俞的进攻,还是郞俞主动撤下攻击,全力注灵入阵。 榖梁玉在正南方捏着手诀控制阵法,自语道:“见识一下真正的四象囚天阵。”原来,不知是众人的引导,还是机缘巧合,虎彘在胡乱奔走之下竟然跑到阵法中间去了,那里正是四象囚天阵威力最大的地方。 虎彘红着眼看清了周围的情况,发现四人分列四方将它围住,地下灵力涌动,知道大事不妙,就要发力突围。没成想,之前被它拱翻的玉印又飞回来了,重新当头落下,还直接暴涨到十米见方。虎彘根本支撑不住玉印的重压,四蹄深陷泥土之中,无从发力,不能动弹,更不谈什么逃了。 这就是集纳了四位四品的四象囚天阵威力,榖梁玉随便一个起手便将四品的凶兽镇压住了。 在镇压了虎彘之后,榖梁玉从容变阵,在维持玉印不动的同时,还扰乱虎彘周围灵力的生衰规律,一点点剥夺虎彘驭使的灵力。 随着虎彘所御之灵的减少,虎彘愈发的无力,更加无法承受背上玉印之重,继续这样下去,不出一个呼吸的时间,虎彘必当被碾成肉泥。 “吼!”本以为胜券在握,却变故突生!虎彘仰天发出一声低沉雄浑的吼叫,这叫声绝不是虎彘平常发出的,那种像犬吠一样的叫声,更没有让李木他们感到头脑发昏,而是让他们感到一丝本能的颤栗,那种弱小生物见到强者时,从灵魂深处发出的颤栗。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榖梁玉想起了一个传闻,脸色难看。而阵中心的虎彘证实了事情正在朝不好的方向滑落。 只见虎彘浑身毛发竖立,变得愈发漆黑,衬托得它的一双赤目妖艳诡异,身躯也像吹气一样鼓胀起来,肌肉线条凸显,都快要撑破它的皮肤了,随之而来的,是虎彘气势疯涨,在李木的感受中,虎彘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他师父告诉他的那种,见到了扭头就跑的地步!榖梁玉他们更加清楚,虎彘现在,三品! “该死!”传言成真,榖梁玉怒骂一句,但是他依旧没有放弃,疯狂催动四象囚天阵,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大喝一声:“寂灭!” 榖梁玉直接散掉玉印,将它化为原始的灵力,联动虎彘周遭的灵力,不再是修改灵力生灭的规律,而是将所有灵力“杀死”,让死亡之力包围虎彘,而虎彘身上毛发也肉眼可见的干枯,皮肤变得干皱。 起作用了!四人都有些欢欣鼓舞。可虎彘却依旧冷冰冰地站在阵法中间,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四象囚天阵无疑是一个巧妙而强大的阵法,但只要是阵法,它的实质就不会变,都是利用灵力来控制灵力,那么破阵的办法就有三种,一,参透阵法规律,利用规律,二,破坏阵法,还有最后一种:抢夺灵力控制权,暴力破阵! 虎彘前蹄刨地,红着眼睛发出怒吼,寂灭的灵力们开始以虎彘为中心聚集、搅动、旋转,李木等人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们注入阵中的灵力濒临失控暴走,而主阵的榖梁玉感受最为明显,与虎彘正面抗衡的他,七窍开始不可遏制地淌血,最后甚至体内的骨骼都开始吱呀作响! 榖梁玉他们共同主持的四象囚天阵,根本无法和三品的虎彘抢夺灵力的控制权,眼见着阵法就要失控。 榖梁只坚持了片刻,当机立断,全面过载大阵,竭尽全力博一线生机。阵内的灵力瞬间狂暴,全都朝阵中冲去,同时,虎彘也重重地一跺地,“轰……”,大量的灵力以它为中心剧烈爆发,深埋地下的阵基彻底崩碎! 此时,飞扬的泥土落下,虎彘露出身姿,浑身上下皮开肉绽,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由一头黑兽变成了一头红兽,起码丢了半条命。可它气势未落,凶焰滔天,压迫力十足,依旧是三品!身披的血红色只是增添它的狰狞! 大阵被破,作为阵眼的李木四人同时收到反馈,体内灵力乱窜,内腑受创,同样丢掉半条命,可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逃!不然整条命都要丢掉! 四人不等调整,在四象囚天阵破的瞬间,便各自御灵朝四个方向逃去,以求活命。 看着李木他们向不同方向逃跑,虎彘没有追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而是张开大嘴猛然吸气,虎彘头顶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漩涡,方圆五十米内的劲草、飞石、泥土、巨树尽皆被吸引过去,李木四人也难逃这样的命运,被抓了回来,根本逃不了。 李木他们在空中不停翻滚,被各种东西砸中,再次加重身上的伤情,幸好一切并没有持续太久,旋涡停止,他们就像那些杂物一样被扔在地上,重回原地。 李木他们以为,虎彘这样的临时突破并不持久,且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四象囚天阵让它身受重伤,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此时绝不应该大动干戈,四人四个方向,它只能一个个地追,那么他们还有机会,谁知道…… 该死!这头虎彘要他们所有人的命,哪怕赔上它自己的!分而逃没有机会了,那就合而击之!死,也得死得有尊严! 李木拍地而起,拖着自己的伤体就向虎彘冲去,他就算是死也得在它身上留下点什么!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其他三人。 在虎彘发动下一次攻击之前,郞俞从口中吐出一团漆黑如墨的灵力团,如乌云般随风而至,试图从虎彘的伤口钻入,而虎彘从血肉中弥漫出一层黑光,直接将其阻挡在外。 胡不饮在左右前臂上划出两道伤痕,血液滚落而出,汇聚到双掌,胡不饮五指并拢,双臂抬至胸前,伸直与肩高,双手一合,对准虎彘,一道血色利箭呼啸而出!虎彘感受到了背后的袭击,巨大的身躯扭动,甩动牛尾一样的尾巴,“啪”地一声,利箭被扫断,分成两截,插在地上,炸出两个巨坑。 胡不饮的攻击失效,榖梁玉的进攻也到了。榖梁玉低喝一声:“玉龙!”一柄修长的两米长剑便在虎彘头上高悬,榖梁玉下指,利剑随之向虎彘头颅斩去。虎彘不敢大意,偏头躲过“玉龙”的第一次斩击,随即立马张开大嘴,回头一口咬碎长剑。 长剑破碎,榖梁玉的攻击却没有停止,剑指一转,破碎的长剑继续向虎彘杀去,给虎彘身上再添不少新伤口,疼得虎彘怒吼连连,只可惜无法给出致命一击。 在虎彘与长剑纠缠时,李木也到了。李木用左腿在地上重重一踏,在反作用力下高高飞起,空中,他右手后拉蓄力,青色灵力汇聚掌中,正是开碑手! 虎彘感到上方有异常,回头看去,李木正好急速落下,一掌拍在虎彘的额头。 开碑手开碑裂石,无往不利,但对手是三品的虎彘!开碑手的灵力根本渗透不进虎彘体内,直接在体外爆开,李木被反震之力打得右臂骨骼粉碎,身体倒飞而回,在地上翻滚好几圈才终于停下。 不过好歹李木的愿望了了。虎彘被李木的开碑手打得连连后退,额头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到它的头骨,上面还有几道裂痕。 “吼……”虎彘喉间发出低沉的声音,李木将它击伤,但也将它彻底激怒! 虎彘直接无视了其他三人的攻击,四蹄发力,径直向李木冲去,猩红血眼里闪耀的愤怒表明,它要用利齿刺穿李木的身体! 第九十四章 活下来了 地表的颤抖传递到李木身上,这颤动在眨眼的功夫内就变得巨大,李木知道,这是虎彘来报复自己了,可李木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连大声哀嚎都做不到,整个躯体都在发疼,各处都在流血,哪儿都动不了,能做的只有睁眼和闭眼。 哎呀,没了树木的遮挡才看到,原来今天没云啊,而且这么久了,天还没有彻底黑。 “不!不能再发生一遍!”李木没有想到,死前听到的是胡不饮不甘的怒吼,诶,刚刚从眼前划过去的金光是什么 当李木无计可施,什么也做不到的时候,他的内心平静了下来,不断地想着些有的没的,静静等待事情的发生。 “草!”唐黄的怒骂声居然从李木的身前传来,李木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一眼,原来从李木头顶飞过的金光是唐黄,此时他正挡在虎彘前进的路上! 唐黄的华贵衣服变得破破烂烂,从残骸看,是由于高温从内往外烧毁的,露出唐黄贴身的衣物,是一件金丝绣织的单薄汗衫,汗衫堪比纸薄,紧贴身体线条,仿佛是唐黄的纹身一般,此刻它正散发着璀璨的亮光,给唐黄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显然,这是一件灵宝! 这是唐黄的第二件灵宝,他的第一件灵宝神仙索早就绑缚在虎彘的四肢上,试图限制它的行动。这还不算完,唐黄一口气使出了三件灵宝! 唐黄平时把玩的桃花扇现在正大开着,悬浮在他的身前,扇面的半树桃花却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挡住虎彘去路的桃树虚影。仗着三件灵宝,七品的唐黄挡住了三品的虎彘! 可惜,就算再多再强大的外物,一个七品能顶住一个四品多久 虎彘眸中凶光一闪,埋头向上一拱,直接将虚影撞碎,唐黄也被拱得身受重击,在空中喷出一大口血,倒飞而回,正巧砸在李木身旁。 “淦!”唐黄面若金纸,受伤极重,但还有力气爆粗口,看来性命无碍,“本想着挡它一下再救你逃出去,没想到把自己搭进来了。” 唐黄的计划失败了,但并不代表这没有意义。无论如何,唐黄暂时阻止了虎彘前进,并对它的行动进行了一定限制,这为其他人争取到了机会。 早在虎彘开始冲向李木时,胡不饮就开始拼命。 胡不饮双眼喷火,咬破舌尖,并连续用剑指点自己的九处大穴,胡不饮体表的毛细血管同时爆裂,露珠般的血滴遍布全身,胡不饮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血人,周围的灵力也随之躁动,从视觉上看,跳动的火焰将胡不饮覆盖,仿佛一把燃烧的火炬。 在付出巨大代价后,胡不饮的灵力波动不断暴涨,在唐黄被击飞时到达顶峰,达到接近三品的存在! 胡不饮不再等待,轰然巨响中,留下漫天泥土和巨坑,他一跃而起,十指相扣而握,恍若一把披着烈焰的巨锤从天而降! 虎彘拱飞唐黄,头颅还高扬着没来得及收回,正好看到空中的胡不饮面目狰狞,身体后弯成弓形直直落下,一“锤”砸在虎彘额头中心,正是之前李木劈开的伤口! 虎彘脑袋被胡不饮这一击打进泥里,颅骨破碎,七窍流血,眼冒金星,耳朵嗡鸣,再次被夺去半条命,可虎彘依旧没死! 胡不饮一击之后,身体经不住暴烈的灵力冲击,指骨骨折,皮肤冒出多处裂口,身上更加红艳了,同时口吐鲜血,五脏六腑也受到不轻的伤害,更糟糕的是,胡不饮的秘法效果消退,跳动的“火焰”也消失了。 但胡不饮不放弃!他站直身体,高举拳头,试图继续攻击。 虎彘慌了。它依旧头晕眼花,甚至被自己的鲜血糊住了双眼,视线完全被遮蔽,但它感到眼前这个人还没有走,他还要继续攻击!虎彘没法进行有效的思考了,它慌忙地把头拔出来,胡乱地摇晃、哀嚎着,穷途末路! 站起身来蓄势的胡不饮刚好躲过虎彘的利齿,亲眼看着它们从眼前划过。胡不饮知道,虎彘失了方寸,久经杀戮的胡不饮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瞅准机会,榨干最后一点灵力,一脚踢在虎彘的下巴上。虎彘因此高高地扬起,露出了肚皮和上面的旧伤疤。弱点!好机会! 可胡不饮耗尽力气,无力地躺下,未能有效追击。但队友还在。 榖梁玉和郞俞都是江湖老手,瞬间明白了局势并做出了反应。 郞俞飞到虎彘上空,操纵墨色灵力群化作一把尖锐的锥子,旋转着直刺虎彘额头的大洞,要予以最后一击。 与之同时,榖梁玉一闪,来到虎彘袒露的肚子前,低喝:“玉碎!”并掌为锋,召来之前破碎的玉龙碎片,碎片染上血色变为血玉,以整条右臂为剑骨,碎玉为刃,一剑从旧伤刺入,刺入后碎玉灌入,搅碎内脏。 “欧啊……”在榖梁玉和郞俞的同时绞杀下,虎彘发出最后一声哀嚎,终于死了,尸体颓然落下。 总算是结束了。虎彘终于死了。 杀虎彘的事结束了,整个事情似乎却没有了结。 这头后来的虎彘,突然实力上升至三品,要不是四象囚天阵全面发挥了作用,在这儿的全都要玩完。哪怕殉爆大阵,让虎彘丢了半条命,虎彘上头,轻敌大意,五人也是付出惨重代价,才终于将虎彘击杀。 胡不饮通过秘法暂时拔高自己的实力,给了虎彘重要的一击,同时也受到了秘法的反噬,加上先前虎彘造成的伤害,从内脏、骨骼到肌肉、皮肤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现在胡不饮整个就是一个红乎乎的人形,连长相都看不出来了。他本人也因此晕了过去,要不是他的胸膛还有轻微起伏,榖梁玉真的担心他就这么去世了。 胡不饮最惨,过了就数李木最惨了。整条右手胳膊粉碎性骨折,躯干骨也有几处骨折了,脏器受了不轻的冲击,身上还扎了两根针毛没有拔出来,之前抬头就榨干了他最后的力气,现在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话都说不出来。 唐黄也受伤不轻,虽说大部分攻击被灵宝挡下了,但他毕竟只是个七品,身体和李木他们比差远了,如今只能躺在地上直叫唤,和李木一样,没晕,但也动不了。 榖梁玉要好些,之前主持大阵给他带来不少压力,最后一击也将他的右臂暂时废了,不过好歹还站得住。 郞俞反而受伤最轻,只是先前被针毛所扎留下几处伤口,做大阵阵眼和后来全力攻击有些脱力。 郞俞给了虎彘致命一击后飘然落地,隔着虎彘尸体与榖梁玉沉默对视。 玉面书生搅碎虎彘内腑之后,立马用左手死死箍紧右臂上端,防止失血过量,微笑着对文墨公郞俞说道:“不知道该说我们幸运还是不幸,遭遇的这头虎彘体内竟然生有炽烈珠,这可是万中无一啊,在历史记载中只出现了七次,这是第八次。史书记载,炽烈珠可让虎彘透支生命,换取临时实力提升,没想到是直接提升一个品级。 “按理,十个四品加起来都不是一个三品的对手,没想到我们居然赢了,而且未死一人,我们居然联手从鬼门关闯回来了!谁能想到,昨天才相互认识,今天就一起经历了生死!” 榖梁玉说完,郞俞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有听到榖梁玉的说话一样,一动也不动,依旧沉默地看着榖梁玉。生死兄弟情打动不了郞俞。 此时,李木和唐黄也察觉不对劲儿了,唐黄知趣地闭上嘴。 榖梁玉好像什么也没有察觉,依旧态度温和,话语中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咱们赢得是真艰难啊,你看看这四周面目全非的场景,这动静闹得多大啊。咱们还在野外,离庄子还有好远,不知道这动静会吸引来多少灵兽窥探,我们回去的时候可得小心!” 郞俞知道榖梁玉这是在警告他:野外多凶险,小心命不保。可郞俞也清楚,三品灵兽散发的灵力波动,不是什么货色都敢来一探究竟的,缉魔司他们的定期清理使得附近根本没什么强大的灵兽,这两头虎彘只是意外! 财帛动人心,他拼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钱吗现在这里有两头虎彘尸体可以卖,一百万铢可以领,最关键的是,这里有三件灵宝!每一件灵宝都是无价的,那是连一品强者都垂涎,都可以为之疯狂的宝贝!这里有三件! 郞俞看向榖梁玉的目光转冷。 榖梁玉还是那么从容,“这一战啊,意外真不少,最让我意外的,还是唐黄兄弟。平时不声不响,装作籍籍无名,这一出手就是三件灵宝,削弱限制住了虎彘,帮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机会,从而拉开反击的序幕。现在想来,唐黄兄弟的‘唐’和‘黄’加起来,应该是那位” 唐黄适时开口:“嘘!低调!还请你们帮我保密,我还想安静走江湖呢!” 榖梁玉这话就像一盆冷水,一头浇在郞俞头上,把他从对金钱的狂热中拉了出来。对啊,一个七品带着三件灵宝走江湖,姓唐,还叫黄…… 想到这里,郞俞的冷汗涔涔,湿了后背,他要是真敢对这位做什么,他还能有命多少钱也买不回自己这条贱命啊! 文墨公的笑容像菊花一样绽放,笑呵呵地说:“哎呀,不好意思,没想到我们还能险死还生,如梦似幻,刚刚失神了。咱们现在都受了重伤,赶快回庄子!” 李木长出了一口气,活下来了。 第九十五章 后续 “吱呀……” “哎呦……” “吱呀……” “哎呦……” “你搁这儿唱曲儿呢还是和担架一唱一和!”山路不好走,上坡下坎是常事,简易担架做工粗糙,随着起起伏伏的地形,担架也有节奏地“吱呀”作响,而担架每响一声后,唐黄就“痛苦”地跟着呻吟一声,李木在旁边实在忍不了了,开口怒骂一句。 “辛苦出力的豨家伙计都没说什么,你嚷嚷什么躺在担架上累着你了哎呦……”唐黄回了李木一句之后就接着呻吟了,瞧这生龙活虎的精神头,看来榖梁玉的镇痛药效果真不错。 原来,在危机彻底解除之后,榖梁玉立马掏出大量丹药伤剂对众人进行紧急治疗,该喂药的喂药,能包扎的伤口也都给包扎上了,甚至连郞俞都短暂地清醒过来,当然,这些只是保证身上的伤不会恶化,想要治好还得回庄子找专业医师。 在做完紧急处理之后,又一个难题摆在了榖梁玉的眼前,两具虎彘尸体和李木三人怎么搬回庄子,他们和它们可都不能自主移动了,回去的路上还得防备意外发生,就靠榖梁玉和郞俞两人,根本完成不了这些任务。 正在榖梁玉一筹莫展之际,豨家的伙计们出现了,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呢其实,早在出发前大家就达成了默契,像围猎一头虎彘这样强大的灵兽,那肯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其中必然有很多琐碎的小事需要做,这些事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李木他们这些“神仙老爷”来做的,所以豨莶就派了一大帮豨家人来帮忙。 到了树林那儿,李木说人太多会暴露踪迹,警醒虎彘,没法伏击,就让大部分人留在森林外等着,只让三位小哥跟着帮忙背东西。找到虎彘窝之后,怕他们受波及(事实证明他们担心完全是对的),就让他们回去了。 而那三人出了树林与大部队汇合之后,就将李木他们的消息详细说了出来。外面的人们得知李木他们开始设伏,便做好准备,等感受到树林大股灵力波动之后,立马往里进,在榖梁玉正苦恼的时候闪亮登场。 豨家这些人也是训练有素,搞清楚状况以后,马上动手,分工协作,利用四周散乱的巨木和随身带的工具,迅速搞出了简易担架这些东西,抬上李木他们,收拾完现场就走,整个过程花费时间不到一刻钟。 野外嘛,危险,不敢走慢了,李木他们伤得又重,还不敢走快了,加上虎彘窝的位置算得上森林深处了,暂时还没有走出去,还得一段时间。这也是唐黄在那儿搞怪的原因,无聊,此外,刚刚亲身经历了与四品凶兽的战斗,刺激!还有就是自己身份压得郞俞死死的,舒坦! 相对于唐黄的心情舒畅,李木此时有些郁闷,“小声点儿,胡不饮正在睡觉休息呢,别把他吵醒了。”胡不饮在榖梁玉的紧急施救后醒了一次,可他伤得实在太重了,全身上下就没有好的地方,痛得胡不饮受不了,沟通过后,榖梁玉干脆给了胡不饮大量镇痛药,让他一路睡回去。 嗔怪完唐黄之后,李木又看向抬着他的豨家人,“能和唐黄的担架并排着吗我想和他聊会儿”豨家人自无不可,稍微调整一下队伍,让李木和唐黄并排挨着,让他们方便聊天。 “你凑过来干嘛我可警告你,我现在比你灵活,你别乱来,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唐黄装作害怕李木过来武力让他闭嘴的样子。 “行了,能暂时不闹了吗”李木愁眉苦脸道,“帮我出出主意啊。” 唐黄还能不知道李木在愁啥“就因为胡不饮救你” 李木作出肯定的回答:“嗯。”补充一句,“舍命救我。” 在李木被虎彘击飞,安详地躺着的时候,有两个人挺身而出,一个人是自家兄弟,唐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另一个是因此重伤躺着的胡不饮。 细细想来,从李木和胡不饮相遇至今,相处的时间都凑不出完整的四天,在这四天中,李木也根本没有为胡不饮做什么特别的事。在李木看来,他和胡不饮的关系并不深,可能连普通朋友都勉强,怎么值得唐黄为李木拿命来救 李木对于胡不饮的相救非常感动,而且一起经历了生死之后,李木相信他可以和胡不饮成为好朋友,但李木此时却感到愧疚,对胡不饮没有付出,甚至还有欺骗,他认为自己配不上胡不饮的付出,所以他现在很苦恼。 讲道理,就算唐黄和李木感情很深,相互也非常熟悉,但也不是说对方的一切都知道了,比如现在,唐黄就看不懂李木的困惑,“有啥想不明白的,直接去问胡不饮啊,平时你不都是这么干的吗今天你怎么在这儿憋得像便秘一样” 李木有心想解释一下,仔细一想,对啊,唐黄说的有道理啊,伤治好了,找个机会直接问不就行了吗 念头一通达,李木的心情也舒畅起来,都哼上小曲儿了,要不是身上的伤,他怕是要跷二郎腿了。 哼了一阵,李木又想起另一件事儿,扭头问唐黄,“你那三件灵宝都有啥功能啊你身上还有灵宝吗” 灵宝是法宝的巅峰,据说当初孔墨开创灵器时代的时候都是从灵宝找到的灵感,所以李木也听自家师父说过不少,只是不知道怎么分辨。他也是看唐黄的使用效果才知道是灵宝。当初唐黄用如意索,李木只是惊奇,详细了解了如意索,这会儿唐黄一口气拿出三件,李木的好奇心暴涨。 唐黄白了李木一眼,想到自己之前虽然已经说过让大家保密,但这也免不了一些高层人悄悄传递消息,可底层人肯定会被警告不要多话,自有相关的人来解决问题,于是就和唐黄聊了起来。 “如意索之前跟你说过的,绑人专用,不仅限制肢体行动,还压制其体内灵力运转;洞天法藏,那件汗衫,身穿者体内自成洞天,不惧刀枪,灵力提高,不受世间阻碍,神行疾速;桃仙,那桃花扇,唤桃仙,御强敌。它们的效果都随使用者实力高低而呈现不同好坏,使用上限是一品。” 李木听完不禁咂咂嘴,“灵宝不愧是世间罕有啊,你一个七品用来,对三品都有效果。不过你这三件东西,一个是控制别人的,一个是逃跑的,一个是防御的,咋都这么怂啊就没有一件是能正面迎敌的。” 唐黄正色回答道:“首先,灵宝再厉害,也没有那么离谱,它效果这么好是因为我体质特殊。”说完,一掌拍在脸上,满脸无奈,委屈地说:“我也想要个威力大的灵宝,家里不给啊,说怕我惹出乱子。” 听了唐黄的解释,李木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表示唐黄家人真有先见之明,要不是唐黄一心找乐子,他们也不会卷进豨家人的事儿。 “就没了,就这三件啊”李木追问道,“没有第四件了我看你锦囊看着挺小,装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不是传说中的乾坤袋之类的东西吗” “你在想什么呢”唐黄没好气地回答道,“你都说是传说中的东西了,就是想象出来的,根本没这东西。我这就是个法宝,就一个结实耐用一个特点。至于你说的容量与大小不符,纯粹是缝制时用了点小技巧,有视觉误差,让你看起来觉得小,毕竟腰挎一个大袋子,太难看了。” 李木恍然,忽然注意到一个问题:“等等,你都没有否认你没有第四件灵宝,你还没有讽刺我没有江湖常识,三件灵宝还嫌少,你真有第四件灵宝” 对于李木时不时的抽风,唐黄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淡然地回答他:“本来是可以有第四件的,只是它的功能重复,还丑,就没有要。” 唐黄这平静地装逼给李木整了个大无语,有些江湖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灵宝,而唐黄却因为嫌弃灵宝丑而拒绝拥有它。 面对唐黄成功的装逼,李木默默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啊!人家千机门,啊不,现在叫千机宗了,江湖最顶级的宗门,才只有十一件灵宝,而宗主千机子最多只能动用五件灵宝,你居然还能拒绝灵宝!” 李木这话听得唐黄一个激灵,从担架上坐起,震惊地看着李木,“你这夸赞让我相当受用,但你话语中的无知让我大为震撼!” 这话把李木说懵了,“我师父确实说是十一件灵宝,千机子只能动用五件啊” 唐黄神情复杂,“你连这都知道,却不知道千机门还是叫千机门,他们老大千机子叫门主” 李木不服气:“不对啊,你不是说改制了吗根据朝廷规定,宗门名称要按照实力后缀不同的名称,千机门的实力还不能称宗” 唐黄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没想到出来这么久了,还得给你普及江湖常识!也怪我,当时没有给你讲透。” 唐黄介绍道:“按实力叫名称不假,但‘江湖三山’例外。千机门的昆屯山,道山,逍遥宗的藐姑山,这三家实力太强,远超其他宗门,朝廷给予足够的尊重,不改名。” “哦,还有,宗门实力是看顶尖战力,‘门’字头要有六品高手,‘会’字头要有五品高手,‘流’字头要有四品高手,‘派’字头要有二品高手,‘宗’字头要有一品高手。记住了,以后别又闹笑话。” 李木挨了训,乖巧地应了一句“哦……” 一路聊着,一行人终于出了森林。 第九十六章 炽烈珠 众人出了森林之后没有停留,径直来到金鲤街的豨府,给主人家通报了四人杀虎彘成功的事情,豨莶在正堂接见了受伤的众人。 豨莶比昨天下午见的时候更加衰老憔悴,双眼浑浊,血丝爬满眼白,眼窝深陷,皮肤松弛,整个人消瘦不少,发丝也有些枯燥,哪怕护卫和亲人在侧,也有些心神不宁。此时,豨莶见到李木他们,情绪有些激动。 到了地方,胡不饮也醒了过来,李木、唐黄、胡不饮还躺在担架上,由伙计抬进来,榖梁玉和郞俞伤势轻些,领头走在前面。 豨莶勉强挤出笑脸,按住扶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手握住榖梁玉,一手握住郞俞,看着担架上的三人,说道:“伏击虎彘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大概,真真是辛苦各位了,各位对我豨家的大恩大德,我豨莶绝对不敢忘。这次击杀虎彘,出了意外,害各位陷入危险的境地,我愿意再拿出一百万铢补偿各位。” 榖梁玉连连推辞:“豨家主言重了,意外是江湖常事,我们当初既然揽下这个任务,就说明我们愿意承担相应的风险,怎么可以多收你的钱财,再说了……” 豨莶本来是认真听着榖梁玉说话,可说着说着,豨莶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神也往别处瞟去,显然没有把榖梁玉后面的话听进去。 榖梁玉随着豨莶的视线看去,原来是豨家伙计正抬着两头虎彘的尸体进来了。唉…… 榖梁玉没法再继续讲下去了。 在豨家伙计停放好虎彘尸体的“砰”然声中,豨莶才回过神来,发现榖梁玉已经讲完了,说道:“哎呀,暂时不说这些了,几位的伤势要紧,都很重,”豨莶说着,余光还在不住往虎彘身上飘,话语有些语无伦次,“这两头虎彘我买下了,你们先去我的别苑看病,花费都由豨家承担,我来请医生,好好休养,别苑清静,你们去那里,其他事以后再聊,钱到时候会奉上。” 看着一向精明的豨莶,这时候却没了分寸,话语都有些颠三倒四,众人皆有些戚戚然,而且治伤要紧,也都不再纠缠,纷纷告退,被豨家长子礼送去豨家别苑,接受医师治疗。 李木他们一走,豨莶一把拔出守卫腰间的佩刀,冲到虎彘尸体面前,面无表情地砍剁而下。豨莶修为不过九品,破不了虎彘的防御,但豨莶不在乎,一刀一刀接连不断地砍下,一刀比一刀重,表情也逐渐狰狞,到后来开喝出声,奋尽全力也要报复眼前仇敌! “喝!”一声怒吼,豨莶砍在虎彘头上,足足一刻钟了,佩刀有些卷刃变形,豨莶也累了,力气越来越小,气息不足,怒吼的声音也小了下去,之后甚至变了音调,越听越像是呜咽,哭声渐大,最后,刀刃崩断,豨莶颓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在偌大的主堂中回荡不息。 第二天,豨莶最小的儿子,豨枨,正式入殓,举行葬礼。 …… 李木他们又回到了豨家别苑,还是昨天的屋子,豨家大方,请了五个主治大夫和十多个医疗助手来帮他们治疗。 榖梁玉和郞俞的治疗最为简单,几处皮外伤上药包扎一下就行,再抓几个方子温养一下御灵时被反震的内腑。 李木和唐黄就要麻烦些,还得先正骨接骨,不过修行人们骨头断得太频繁了,一天到晚医治的大多都是这种,这活儿也熟练,几下就搞定了。 到胡不饮这里就有点棘手了,巴壁庄最好的大夫看了都吃惊,没想到他伤得这么严重,从内到外,从上到下都是伤,仔细一看情况,更惊讶了,说:“你怎么还清醒着按理来说,你早该晕过去了!” 听到大夫问话,胡不饮挂上熟悉的假笑,只是在他的惨状加持下,这笑容实在渗人,说道:“我还有救吗” 大夫也是过来人,胡不饮一问他就明白了,胡不饮是怕醒不过来了,不敢晕。大夫拍着胡不饮的手安慰道:“放心,到了这儿就没事了,不会再出问题了,静养些时日,多睡几觉就没事了。” 听了大夫的话,胡不饮果然就睡过去了,大夫给他上药他都没有醒过来。 忙了一整晚,每个伤病号都得了医治,大夫们都离去,只留下几人在别苑里看护。李木他们的心情经历了攀山坠崖般的起伏,心力交瘁,身心俱疲,全都沉沉地睡去。 接下来的三天里,李木他们一直在医师的照料下休养,别苑远离庄子中心,清幽雅致,苑子又出自名家设计,环境对养病很有帮助。豨家是做灵材生意的,自然不会短缺几人的灵材供给,他们本身身体素质又远强于常人,都恢复得很快,三天后,李木和唐黄都能只有下地行走了。只是伤还是痛,别苑也因为葬礼气氛有些沉闷,日子有些难捱。 李木找上唐黄聊天,“都三天了,大夫还是不让我们探望胡不饮,说要让他静养,会不会出事啊” “你呀,就是瞎操心,都在医生眼皮子底下了,还能出什么事儿”唐黄悠闲地喝着茶,知道李木还在想着胡不饮冒死救他的事,“行了,反正胡不饮又跑不了,不就是早晚的事儿吗这么着急干嘛有意义吗” “唉……”李木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只是胡不饮久不见好,我有些担心。而且我这才知道他到底伤了多重,他本可以逃的,我……”李木停顿了一下,知道唐黄不喜欢听这些,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说道,“我想把我那份儿钱给胡不饮。” “随便你。”唐黄无所谓,反正钱又没他的份儿,不过还是提醒道:“记得钱到手后私下给,别傻愣愣地当众说这些。” 李木点头表示知道,接下来就是等胡不饮伤情好转了。 转眼,又过去了四天,胡不饮总算好转,可以勉强下地了。 得到消息的李木第一时间来到胡不饮房间探望,唐黄也跟着来了。 “胡不饮,胡不饮,你怎么样了”李木推开门就嚷嚷,一点病人房间要肃静的意识都没有。 胡不饮正在床上盘腿修行,见李木来了,微笑着起身相迎。 “诶,诶,你坐下,注意一点,大夫让你别乱走!”李木赶紧上前扶住胡不饮,三人围着桌子坐下。 胡不饮倒满三杯茶,说道:“我现在好多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恢复了,不用担心,谢谢你们来看望我。” 李木关切地说道:“你别逞强,大夫说了你还得好好休养。”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次来,主要是来好好感谢你的,要不是你……” “诶,”胡不饮伸手打断了李木的说话,“不用那么感谢我,我那么做也不过是为了保命,只有诛杀了虎彘大家才能活。” 李木并不同意胡不饮的这套说辞,“当时那头虎彘冲我来,而你凭秘法爆发出强大的实力,完全有能力趁机逃脱……” 胡不饮再次打断李木的发言,“今天咱们能不争论这个吗争得我头疼,我接受你的感谢了。” 李木这才罢休,扭扭捏捏地说道:“我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问,什么问题。” “你到底为啥救我啊” 李木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屋内便陷入了沉默,胡不饮双眼失神地看着桌面,久久没有开口。终于,胡不饮叹了一口气,实话实说道:“还是因为你长得像我师父,”胡不饮抬起头看向李木,“当年我眼睁睁看着师父在我眼前死去,我毫无办法,我不能忍受八年后再次看到师父在我眼前死去,哪怕你不是他。” 李木猜过很多理由,只是没有猜到是这个原因。又是死亡,又一个因为死亡引发的悲伤故事,又一个因死亡而痛苦的人。李木见过了豨莶,如今,有些理解胡不饮了。但理解归理解,李木不能接受,他下决心要问问胡不饮当年的事了。 “胡兄好些了吗”榖梁玉的声音打断了李木的思绪。“你们都在啊那正好。” 听闻胡不饮伤情有所好转,可以探望的时候,榖梁玉和郞俞便起身前来看望,慢了李木一步,不过这时恰好赶上。 在问候完胡不饮,与众人闲聊几句后,榖梁玉讲起了正事:“葬礼这几天进入尾声了,豨莶家主还在处理后续事宜,事务繁忙脱不开身,不过听闻我们伤情好转,依旧派人来问候,顺便询问我们对两头虎彘尸体有什么想法,可不可以直接卖与他。如果不愿意的话,他将赔偿虎彘尸身上多出来的伤口所造成的损失。” 几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一阵叹息。 榖梁玉接着说道:“其实我看,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卖给豨莶家主,就是杀害豨枨的那头虎彘体内的炽烈珠有些麻烦。”众人不解,看向榖梁玉,榖梁玉解释道:“虎彘皮肉骨骼这些东西我们用不上,炽烈珠或许有大用。 “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炽烈铢的介绍,说它万中无一,能使虎彘以生命为代价换取提升一阶的实力,对于我们来说,可做阵眼和几味罕见丹药的主材,此外,若是配合特殊功法使用炽烈珠,修道人也能像虎彘那样获得实力突破。” 第九十七章 大阴谋 众人大惊,完全没有预料到炽烈珠还能有这等奇效,就虎彘的表现看,那可是能让四品暂时跳跃到三品,实力暴涨十几倍。 不过跳一阶,这有什么在品级低的时候可能没什么,但到了四品阶段,那可能是苦修几十年上百年都不能突破一级。别看李木、胡不饮他们年轻有为,但他们可能终生也就只能到这儿了。 故而在场众人无不眼神炽热,跃跃欲试,尤其是胡不饮,瞬间坐正,两眼圆瞪,呼吸粗重,伤口都快重新裂开了,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对炽烈珠的无限渴望。 唐黄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还有这种东西,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这玩意儿他拿来没用,也跟自己没关系,随便啦。还是李木理智一些,追问道:“那么,代价是什么” “生命。”榖梁玉回答道,“血肉为柴,身躯为炉,神魂俱毁。若是我们这种四品修道者,可以换一刻钟三品强者的时间。” 榖梁玉这话如同一盆凉水浇下,各自都熄了念头。算了,就为了那十五分钟,连命都得搭上,太亏了,有啥比命重要啊活着还能有点盼头,自己突破修为多好。果然,所有捷径不是布满荆棘就是深埋陷阱。 唯独胡不饮兴致不减,甚至更加开心了,兴奋地问榖梁玉:“不知道榖梁玉兄弟看的古籍上面是否有秘法呢” 榖梁玉微笑道:“自然是有的,胡兄若是感兴趣,我可以借给你看看。” 胡不饮不假思索,一口回答:“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诸位,这炽烈珠可否让与我,我愿意出钱补差额。” 既然都得知炽烈珠代价这么大了,那自然就没必要和胡不饮抢了,不过郞俞还是问了一句:“炽烈珠都能炼些什么药啊”郞俞并不是真的想拿来炼药,他只不过提这么一嘴好抬抬价。 榖梁玉如实回答道:“一些通经络、活气血、补身子之类的药,都是比较常规的,只不过效果要明显许多。” 郞俞听完,点点头,不再说话了。此时,李木却插进来说道:“那干脆出点钱,请人把炽烈珠制成药,大家一分,正好补补身子。” “这……”郞俞和唐黄不说话,榖梁玉有些迟疑,看向胡不饮。 胡不饮也不发言,微笑着盯着李木。 房间里没了说话声,只有茶水入口的微响,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流逝。李木终究是扛不住了,叹气道:“唉……那就把炽烈珠留下来,虎彘尸体卖给豨莶家主。” 胡不饮为什么要这玩意儿,在场的人全都心知肚明,李木实在不想他拿自己的生命去复仇,可他根本挡不住胡不饮想要三品实力的执念,他也没有权力怎么做,只得由他去。 见事情敲定,榖梁玉做了总结发言:“那好,炽烈珠归胡兄,虎彘尸首卖给豨莶家主,晚些我去回话。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来聊聊怎么分这次的收益。” 几人正要发问,榖梁玉接着说道:“我知道,我们在出发前一晚就已经商量好了,此次所获的所有收益我们四人平分。大家也都看到,事情出现了很大的意外,这次如果不是唐黄公子及时出手相救,我们恐怕都没有机会相聚于此!所以我提议,收益由我们五人平分。”唐黄没想到还有他的事儿。 还不等大家献上自己的阿谀之词,唐黄抢先说道:“别了,你们这次收益加起来才几百万铢,就这么点儿钱还五个人分,到手都没啥了。我也不是在乎钱的人,我那份就当是我之前胡搅蛮缠的赔礼了,你们分就是了。” 唐家人的身份没暴露还好,现在暴露了,再要这钱不就坏了自己纨绔的人设了吗唐黄才不干这种傻事儿,他不过就是一个单纯的乐子人。 唐黄这番丑恶的豪横作态,直接给众人干沉默了,听听,说的还是人话吗这点儿唐黄外的四人身家所有的现金,全部加起来可能都没这次收益多!算了,第一世家的金钱世界他们不懂,瞧不上就瞧不上。 榖梁玉调整了一下心态,继续说道:“那还是依照之前说的,我们四人平均分。胡兄要走的炽烈珠,按照过去几次炽烈珠出现时的卖价,以八十万铢算,如何” “全凭榖梁兄弟做主。” “好了,也就这么多事了,胡不饮兄弟伤势重,还需要静养,我们就不打扰了。”榖梁玉说着就要起身离开,临走前又想起一事,“哦,对了,豨莶家主还说了,等到胡兄身体好了,他在蚤休街摆上一桌宴席请我们吃饭,聊表谢意,到时会把筹措的钱财一并奉上。各位就好好安心养伤。”说完就要带头离开。 看着榖梁玉就这么走了,胡不饮赶紧叫住,“榖梁兄,那配合炽烈珠的秘法……” 榖梁玉蓦然一笑,说道:“放心,我自然记得。说来也巧,我随身带的几本书中,正好有那本古籍,回去找来就给你送到这儿。”所以说人家被称为“书生”呢,到哪儿都带着书。 有了榖梁玉的承诺,胡不饮自然不胜欣喜。 “不聊了,真的得走了,这么一会儿,胡兄的脸都苍白了许多,让胡兄好好在屋内静养。”老早就说要走,一直没走成,这下总算是离开了。 李木其实有心留下来,他想和胡不饮再谈谈心,尽可能再劝一劝,他可不想胡不饮这么激进,不管有没有效果,但总要试一试,尽一份心,尽一份力嘛。可这榖梁玉这么一说,胡不饮身体又确实不好,大家都走了,他也不好留下,只得跟着众人离去,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五人的房间都在同一个区域,胡不饮的房间在中间,出了胡不饮的房门,两拨人客气几句,就转头回各自的房间了。 李木和唐黄都是无所事事的主儿,修炼是不可能修炼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修炼,出去闲逛又不能,就只能扎堆儿聊天这样子来打发时间。 唐黄看着李木愁眉苦脸的,劝道:“哎呦呦,我说你啊,当初钱包掉了,眉头都没眨一下,现在怎么蔫儿了” “唉……愁啊……”李木在那儿直叹气,“方方面面都愁。” “快快快,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你都在愁啥”唐黄啥都不爱,就爱听这个。 “你那么高兴干啥”李木怎么能让唐黄舒服,“刚才的事,难道没有让你难道想什么” 唐黄摩挲着下巴,“你是说‘胡不饮,胡不饮,前途无路灵珠降,神功相助了事情’它正在一字不误的实现,实现的过程确实出乎意料,那又怎么样” “你不觉得有些太玄乎了吗”李木反问道,“八年前,突然冒出一个人,就看了你一眼,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这些话逐一实现。这些话还不是那种大而虚的话,不是那种玄虚之言描述正常人的正常事,而是详细讲述了种种特殊的事情。 “胡不饮之前发生什么我们不知道,只是听他讲很符合预言,但最后这一句预言我们可是亲身经历。八年前突然冒出来个道人,让豨枨十六岁生日变成大型庆典,豨枨不厌烦逃了;在这个时候,附近没有强大恶灵兽的巴壁庄突然来了虎彘;虎彘来了没几天,恰巧碰上外出的豨枨;两头虎彘中恰巧有一头体内有炽烈珠。” 唐黄有些皱眉,“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太多一环扣一环的巧合了。”李木叹气,“而且你还记得我们来渝丘的路上发生什么了吗” “你是说树林里的虎彘吼声”唐黄也感到有些不妙了,“你怀疑它们是死掉的其中之一” “我们没到多久,它们也出现了。”李木说着自己的想法,“你还记得吗我们当时觉得它正在和什么争斗,可我们到渝丘这么久,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我们也没有打听消息的习惯啊。”唐黄辩解道。 “豨家最宠爱的小儿子,在庄子西边,我们来的方向,命丧外来虎彘之口,豨家听说什么了吗”李木表情凝重,“我觉得这一切都不正常,一切就像蹩脚写书人写的蹩脚故事一样。更别说从一开始出现的那个预言,他怎么预见的这根本没有道理!” 唐黄听到这儿,笑了,“没道理朝廷的那些学者,还觉得灵力能做这么多事,根本没道理呢,你说的清吗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在胡不饮身上发生的一切,让我觉得他背后有一只推手,推动着一切发生,我担心我背后也有一个。我只怕我所以为的一切按照自我意愿行事,不过是提线木偶的动作。” 唐黄听完哈哈大笑:“你有证据吗哪怕是一丁点!给你一个奇怪的地方,你能还我惊天大阴谋,整个世界都灰暗了。论证啥没有,结论全靠猜啊!你是觉得全世界都在谋害你啊属实是自我意识过剩了啊。放心,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不会嘲笑你太大声,哈哈哈哈……” 李木被唐黄笑懵了,自己逻辑不够缜密吗还是这个结论不够吓人我没有闹着玩啊! 看着李木没跟着自己笑,唐黄拍着他的肩膀,开解道:“你疑惑的是一连串蹊跷的巧合,可你想过没,巧合其实从来不蹊跷。 “在下雨天,你睁眼仰头,会有雨滴落入你的眼中,但你想想,那滴雨滴外,同时落下的还有多少雨滴,为什么偏偏是那滴雨滴进了你的眼这不是太过巧合了吗罗象国有多少人在同一刻会发生多少事在这些事中,虎彘那档子事和那滴雨滴入眼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影响平常,一个不平常罢了。” 李木被唐黄说服了,他说的好有道理! 李木震惊地看着唐黄:“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么哲理的话。” 唐黄一摆手,“嗨,都是经验之谈,你师父教我的。” 第九十八章 庆功宴 李木才混迹江湖没多久,第一次见识玄乎事儿扎堆的情况,有些手足无措,脑补出一个吓死人的大阴谋,幸好旁边有个“曾经”年轻的唐黄,用自身经验打消了疑虑。 当然了,李木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想要抓幕后之人也无从下手,这也是他不再想阴谋的重要原因。否则,你啥也做不了,一天到晚还得堤防着藏在哪个阴影处的小崽子要害我,日子还能过要是真有阴谋,以后总会露出马脚,不怕。 “唉……”李木还是忍不住叹气。 “你这又是咋地啦”唐黄就纳了闷儿了,李木啥时候贴上多愁善感的人设标签了,他不是欢乐的小二货吗“你又愁啥刚刚不是给你开导好了吗” 李木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我不是在愁我自己,我是在担心胡不饮。” 这话说得就不讲道理。唐黄问道:“胡不饮人家过得好好的,伤有人养,钱有人给,前路有人送,你担心啥萝卜吃多了” 李木解释道:“我是担心他为了报仇不顾一切,把命给搭上。别说你看不出来他玉石俱焚的决心。他现在手里有了报仇的筹码,他能坐得住怕是伤好了就要立马行动。” 唐黄不以为意:“他要去就让他去呗,按照那个还没有出错的预言,‘神功相助了事情’,胡不饮应该复仇成功了啊,事情了结。” 李木摇头反对,“预言这东西,就算它言中了大半,我还是不信它,我认为就是扯淡玩意儿。再说了,它的是‘了事情’,不是说的‘斩仇敌’,抑或‘赢胜负’,仇人死了,事情了了,报仇的人死了,事情一样的也了了啊。” 唐黄拿扇子轻轻敲自己的手掌,说道:“你这话也不无道理。不过你能做什么啊你连胡不饮的仇人是谁,他们到底怎么结仇的都不知道,你就担心那么远了是不是太过‘高瞻远瞩’一点了” “是哇,”李木也承认唐黄说的是事实,“说这些是有点不切实际,只能先找胡不饮聊一聊,看看情况,才知道该怎么劝他。” 可惜,李木一连好几天都没找到机会。 当时,榖梁玉从胡不饮屋里出来,就如约回房间把那本古籍找出来,亲自给胡不饮送去,还帮忙指点了一番。 自从得到那本古籍后,胡不饮就通宵达旦的钻研配合炽烈珠使用的秘法,豨莶派人将炽烈珠送来后,胡不饮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在这期间,对于拜访的众人,胡不饮以休养为借口,一律不见。 不知道胡不饮天赋异禀,还是秘法和胡不饮修习的功法尤为契合,可能还与他刻苦有关系,用了不到十天,胡不饮就掌握了这一秘法。 虽然胡不饮不顾身上重伤,坚持长时间修习秘法,但他早度过了疗伤的关键时期,只需要慢慢静养,大夫照顾无微不至,自身身体素质又好,等他出门时,即使没有痊愈,受的伤也好了个大半。 李木心说,总算有机会找胡不饮深入谈一下了,不成想,豨莶听说胡不饮好得差不多了,邀请众人去蚤休街赴宴。这不赶巧了吗先赴宴。 …… 入冬好些时间了,天,照例是阴沉沉的,还有好几块厚重的黑色铅云盖在头顶,把街上的气温压得很低,稍微有点小风就顺着缝隙往衣服里钻,寒意也跟着往骨子里渗。李木他们往日不怕,现如今伤没好全,实在有些吃不住。 庆功宴是晚宴,不过这种社交性质的宴会自然要时间要提前一些,李木他们五点就出门了,只是冬日天黑得早,这个时间点天色就开始昏暗了。天一暗,温度就降得更低了,连巴壁庄最繁华的蚤休街也看不到往日如织的行人,和李木初来时的场景比差远了,人一少,街上更显冷清。估计天一黑,街上都没有行人了,到时候繁华全往街两边的楼里藏。 豨莶把晚宴订在一个六层酒楼,李木他们到的时候,郞俞已经在酒楼门口候着了。 郞俞与众人不同,他在巴壁庄也是有好大一个家业的,之前和李木他们一起到豨家别苑治疗,那是想和几人多亲近,等到伤好了,也不好多待,毕竟还要管理自家产业,几天前就回去了,今天还是分别之后,和李木他们第一次相见。 郞俞的伤最轻,恢复得也最好,尤其是今日穿了件喜庆些的衣服,看上去气色非常好,他微笑着站在门口迎接李木等人,“诸位好久不见,我甚是想念你们啊!你们休养得可好” “托文墨公的福,我们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养些时日就能完全康复了。”李木也没多想,就按着惯例该说的寒暄,随口就回答了。 郞俞听了这话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了,他们一起受的伤,托他的福伤才好,这话是什么意思 幸好这里有懂礼数的,榖梁玉上前插话道:“现在天寒地冻的,在门口说话也不像样,我们快些进去。” “哎呀,看我糊涂的,光顾着高兴,把这个忘了,快进来!”郞俞恍然大悟,邀请众人进酒楼,“豨老哥订的包间在最高那层楼,清雅些。” 一进这酒楼,李木就感到眼前一亮,这灯点得是真多!都有些晃眼睛了!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不知是琉璃还是玻璃的挂饰,满堂璀璨,光彩夺目,和外面的昏暗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或者说确实是两个世界,外面冷冷清清,里面却人声鼎沸,李木在外面要裹紧自己的衣服,进到里面后,没走几步就热得想脱衣服,更不提里面还有金碧辉煌的装饰。 郞俞还在前边引路,一边走,一边说着:“我那小侄儿的意外去世对豨老哥的打击太大,这么些天了,他还是没有走出来,悲戚难掩,不方便接待各位,同时也是怕扫了大家的性致,这场宴会他就没来接待大家,他向大家道个歉。” 李木听了这话没有不开心,反而很高兴,他就怕会见这种逝者家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之前甚至一度想过要不然不来了,现在正好。 郞俞接着说道:“我是豨老哥的结拜兄弟,也算半个主人家了,还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战过,所以豨老哥就让我替他的位置出席了,就希望各位可以随意些,能够吃好喝好,好好享受这场晚宴。” 李木心里暗想:好好好,可算能少些磨难了。 榖梁玉他们和郞俞客气交谈了几句,众人就来到提前订好的包间了。 包间很宽敞,看上去要占小半个楼层了。今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就他们一家订了六楼包间,甚至五楼都没有客人,所以环境很安静,布置也清雅,还有一排临街大窗户,看得见蚤休街两边团团暖黄的灯光。 整个房间只有他们五人和候着的小二,大家也没有客气,分别落座,只是首位还空着,桌上也只摆了些小点心和茶水,没有菜肴。 坐下后,郞俞解释道:“大伙稍等片刻,还有一位客人没来。” 榖梁玉有所猜测:“可是巴壁庄缉魔司的次庄司,王刚” “玉面公子所料不差,正是王次司。”郞俞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我们此次是庆贺成功解决虎彘伤人案,王次司也在后方努力。” 榖梁玉好奇地问道:“查出什么了吗” 郞俞答道:“我也不知,待会儿王次司来了,你亲自问他。”王刚的话题到此结束,郞俞拿出一叠票据出来,说道:“我来之前,豨老哥托我把钱还给大家。这是三百五十万铢,两百万铢是杀虎彘的辛苦钱,一百五十万铢是购买虎彘尸首的钱。” 榖梁玉一听,连忙推托,说当初说好的是一百万,不该怎样怎样,总之就是一顿拉扯。等这事拉扯完,谈到胡不饮的炽烈珠,又是一番拉扯。李木和唐黄倒是悠闲,一个吃点心,一个喝茶,就这么在旁边默默看着。 等终于说清楚了,李木、榖梁玉、郞俞一人得一百零七万五千铢,胡不饮得二十七万五千铢,把票据一散,几张百万、万、千为单位的铢钱正好凑齐几人该得的数量,你说巧不巧李木就想不明白了,都提前分好了,还搞这么一出干嘛 众人把钱分完,又闲聊了一阵,没过多久,王刚终于到了。 “不好意思,公务缠身,来晚了。”王刚一出现就边抱拳边走向主位,话音一落,人也落座了。 最后的客人既然到了,那自然就不再等待,吩咐小二把点心茶水撤去,玉盘珍馐挨个上,琼浆美酿不停休,众人也就热络地聊起来了。 吃到一半,榖梁玉问起王刚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结果。 王刚满饮一杯酒,说道:“豨家对手们没有做手脚。只是……”王刚说到这里面带些许迟疑。 “只是什么”李木好奇地追问道。 “只是我司还是查到些奇怪的地方。”从王刚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也有些想不明白,“我们查到豨家上下,很多人都收受过贿赂,贿赂来历不明,收贿赂的人也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我们没有想通这是怎么回事。” 榖梁玉笑道:“像豨家这种大门大户,随便漏点出来,对于普通人都是天降横财,豨家人收受贿赂不奇怪。这么看来,豨枨小兄弟只是简单的遭遇意外了,可怜他英年早逝,留豨家上下黯然神伤了。” 王刚本想说这些贿赂有些不同,但又想着无关大局,就没有再解释,顺着榖梁玉的话唏嘘豨枨悲惨的遭遇。 这事一提起,在座的无不说几句悼念豨枨,晚宴气氛也有热烈转为低沉,这时,郞俞提议道:“素来听闻玉面书生在治学上也颇有造诣,何不写一首韵调缅怀我那可怜的侄儿” 榖梁玉本想推脱,恰巧此时寒风乍起,刮过窗户玻璃,发出“呜呜”的声音,点点雨滴轻敲檐瓦,滴滴答答,玉面书生脱口而出:“雨落听风吟,琉璃声声皆哀泣。” “好句啊!”榖梁玉才说一句,郞俞立马吹捧,催促接下来的词句。其他人也纷纷夸赞,唯独胡不饮有些坐立难安。 榖梁玉就要再说下句,俄而风雨大作,暴雨倾盆而下,屋外陷入朦胧模糊的世界。 胡不饮再也忍不住,一头撞进雨幕中。 李木和唐黄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诧不已,其他人却似乎早有预料,只是有些慨然罢了。 王刚低头饮酒,叹气道:“雨魔,胡不饮啊。” 李木听到这话一愣,雨魔胡不饮的江湖名号是这个难怪从来没有听谁以江湖名号称呼胡不饮,雨魔可不是什么好名号。 江湖名号,往往内容与它的主人身份有关,比如“玉面书生”的“书生”,“文墨公”的“公”,前者说明学问多,后者说明是长辈,而“雨魔”的“魔”就是那类让人忌惮的了。 魔者,执于一物,深陷而不可自拔也,江湖上这种人,大多都是疯子。胡不饮到底为什么叫“雨魔” 第九十九章 过不去的过去 今天是阴天,墨色的乌云封锁了整片天空。天地间没有风,黑云没有丝毫动弹,不曾有丁点变化,像一块着色不均匀的劣质铁块焊在天上,但这却并没有影响那个叫胡荼的年轻人的心情。 今天是胡荼的二十岁生日,他的师父并不喜欢今天的天气,他的师父总说:“在生日那天,大晴天的话,说明接下来的一年会健健康康的,大雨天的话,接下来的一年会赚大钱,唯独是阴天的话,这一年就不好过了。” 胡荼从来不相信这些,一年的运势怎么可能被一天的天气决定他反而觉得今天天气正合适。今天他被门里临时指派了任务,要跑一趟,要是大晴天或者大雨天,出门多遭罪啊!不过,渝丘夏天的阴天也不好受,闷得很,像身上压了东西一样,空气里还黏糊糊的,让人心里很是憋屈。 胡荼对这样的阴天并不陌生,他知道,这是晚些时候要下暴雨的预兆。这也是胡荼不相信他师父论断的原因之一,就像今天,要是天气从阴转雨,那该怎么算自己今后一年先是不好过,然后发大财吗 胡荼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实在是感觉有些累了。他天赋平平,从六岁开始修行到现在二十岁,修为不过才九品,现在天气又闷热,他走得又急,自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胡荼不想慢慢走,只是门里给的任务虽说在附近,可依旧有些距离,一来一回得要一天的时间,他大清早就出发,路上还是出了点小事耽搁了,再不快点,回去晚了又要挨自家师父训了。 胡荼可不想让师父失望。 胡荼的出身并不好,他从小就住在巴壁庄的碎石街,他们家是庄子里最贫贱的群体中一员,直到他六岁时的“启窍”仪式上,发现他能感灵以后,一家人才开始转运。 但一切并不是那么顺利。 能感灵的人,各方都要,可大家只知道你能感灵,并不知道你天赋怎么样,而修行是需要资源的,所以前几年的投资是有很大可能打水漂的,各家势力怎么可能做亏本买卖 因而,六岁“启窍”之后想投入某一方势力,一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家里有钱,大家合作,双方关系“平等”,另一种就是签“卖身契”了,讲明你得为组织赚多少钱,当然了,数额肯定要小于投入下去的资源,不然以后这些人成了大人物,再回头看契约,不就恶了关系 以胡荼的家境,还有其他选择吗可修行人的花费是远远高于普通人的,哪怕是削减后的数字,在一辈子都没走出过碎石街的贫穷夫妇看来,契约上写的数额也是天文数字,他们不敢让年幼的孩子背上这样巨额的天债。好说歹说,夫妻俩死活就是不肯签字。 五十个人才能出一个修行人,所以能感灵的孩子很珍惜,可巴壁庄的人够多,不缺你一个两个,而规矩绝不能坏,胡荼还不知道天赋如何,不可能因为他开了这个口子。 胡荼本来就要因此错过机会,不曾想,胡荼师父不忍心,将他收入门墙,自费帮助他前期修炼,不止如此,还帮他们一家搬进宗门,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胡荼从小就听他父母教导,一定不能忘了他师父的大恩大德,千万要记得报答。胡荼也懂事,就算天赋不好,但人不能放弃努力,不管条件怎么样,只要环境安全,胡荼一定会挤出时间修行,好歹在五年后达到了九品实力,可以接些门里的任务赚钱了。 在修行人的世界,胡荼如今的生活算不上有多好,甚至说很差,可每顿吃饱饭,随意吃肉,可以穿好看的衣服,相比于以前的生活简直是天壤之别。故而,胡荼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师父失望 其实,自家师父根本不会失望胡荼想到自己师父,这个念头一下子就蹦出来了。 师母评价师父:“长得普普通通还剃个短发,从小到大就没有变过,连性格都不知道变,自己的姑娘都长大成人了,人都老了,还没有一个正行,活脱脱一个老顽童。” 虽然这么说不够尊敬,但师母说的真对。 在胡荼小的时候,别家长辈都是鞭策子弟努力修行,别贪图玩闹,自家师父偏偏撺掇胡荼要多出去玩耍,要是看到胡荼修行太久了,还会在胡荼入定的时候悄悄捉弄。直到现在,胡荼师父都还在经常说:“你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修道,也不知道多出去耍耍,这样才能多交朋友,才能长大嘛,才能成为一个坚强的成年人。” 是,自己是太专注修行,导致自己没什么朋友,在门派这么多年,根本不认识几个人,除了师妹,只有三两个点头之交的同龄人,可那又怎么样有了师父他们,就有了一切,足够了,这辈子都足够了。 师父还说自己长不大,这还不是从他那儿一脉相承传下来的。 胡荼师父经常调侃自己徒弟的名字,说他的名字写错了,不是“胡荼”,该是“糊涂”,应该改了,改了之后才有更好的日子过,毕竟糊涂才是最大的幸福。这话后来传到胡荼父母耳朵了,当场就拍板,说听恩公的,改!后来还是师母拎着师父的耳朵来到胡荼父母面前,意真情切地道歉,劝了好久才给拦下了。事了,胡荼父母还遗憾,说自己儿子没福气,没有那个好命。谁能想到胡荼后来还是改名了,不过改的是胡不饮。 胡荼想起自己师父做的这些顽皮事儿,不禁笑出了声来。更加期待师父会给自己准备怎样的惊喜。 胡荼没天赋,这是在他修行三年后就知道的事,宗门对他失去了期待,只是普通对待,或者说冷落了他,而他师父没有,还是对他很宠爱。 胡荼很倒霉,生日和门主生日是同一天,在他生日的时候,全宗门上下都在庆贺门主的生日,没人注意到他,除了自己父母和师父一家。只是师父也是要为宗主庆贺的,他的庆贺自然要晚点,当年他还小,自然免不了有些失落。 胡荼师父看到了,然后他又开始“顽皮”了。 门主生日,当然免不了全宗上下贺寿说贺词,胡荼师父就花了些钱,让胡荼悄悄站在门主后面的人群中,告诉胡荼:“看,咱宗门上下都给你这个寿星贺寿呢!开不开心”年年如此,没有一年更改。 在胡荼十岁那年,师父说这是第一个整十年,要有一个特别一点的礼物。于是在大家大宴的时候,师父买通守卫,带着胡荼溜进议事堂里,让他坐在门主的位置,让他过过干瘾。为了让这个干瘾更真实,师父还恭恭敬敬口称门主,给自己汇报事务。现在想想,那会儿真是不懂事,怎么能让师父给自己行礼自己师父也是够顽皮的。 师娘说师父是老顽童,一点也没有说错,师父不正经的事太多了。你说,哪有怂恿自己徒弟追求自己女儿的父亲还不止一次!隔三差五的就要在胡荼耳边说一次, “你看你和你师妹就差一岁,你们都大了,该考虑一起成家立业了。” “你是我亲徒弟,她是我亲女儿,你们在一起是亲上加亲啊!” “我就一个宝贝女儿,别人我不放心啊,你难道不帮你师父的忙” 每次都搞得胡荼面红耳赤,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唉,想起小师妹,也不知道为她挑的翠玉簪她喜不喜欢。胡荼想到这里,下意识摸了摸怀中。 这次出任务,路过一家店,看到这翠玉簪子,胡荼一下子就心动了,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准备送给小师妹。 小师妹拿到这个会很开心胡荼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师妹戴着这翠玉簪子,露出明媚的笑靥的可爱模样,胡荼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师父、师母、师妹、父母,还有自己的生日,想到这些,胡荼也不觉得累了,脚下轻快了不少,回家的速度又提上来不少,快到了,再翻过一个山头就到了。 胡荼的宗门是个小门派,是围绕着一个灵力浓度大约是外界一点五倍,可以同时供三人修行的福地修建的,门里总共加起来才百十来人,最强的门主也不过是六品修为,所以宗门也不大,建在一个小山包上。 现在这个小山包矮了一头,千疮百孔。 闪电,在九天之上,爆裂而下,劈开破棉絮似的黑云,捅破高挂在上的天空,滂沱大雨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借助那一瞬的闪光,胡荼看到的是废墟,是黑与红,是燃烧后的残烟和肆意泼洒的血迹,塞满鼻腔的只有刺鼻,呛人的刺鼻,泪都呛出来了。 胡荼记得很清楚,今早走的时候,整个门派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所有人都在为门主的寿宴热火朝天地准备,他们说着笑着闹着。师父笑着拍自己的肩膀,说早点回来,所有人都在等着给你庆生呢;父母整理自己的衣角,叮嘱说要一路小心,安全最重要;师妹偷偷看了自己一眼,害羞地跑掉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一切都没了。怎么就没了为什么没了! 太多,太多,太多事情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了,它们像山间洪流一样携着巨石冲击着胡荼纤细的理智和思维。胡荼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咆哮或者哭喊,当时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安静下来了,绝对的寂静,没有丁点声音。胡荼脑子里白了,空白一片。胡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到达的那片残垣断壁,只是身上沾满了泥泞,衣服破了,皮肤多了几道绽开的口子。 胡荼失去了意识,不论如何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也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后来,胡荼清醒了过来,重新感知到了世界。 此时,他的几个指甲盖翻开,尘土和石砾嵌进双掌的伤口,雨水冲刷掉血污,血水又迅速冒出来,根本止不住。他应该徒手挖掘过什么,拼命地挖过什么。胡荼来不及疼,眼前还有比疼更急迫的事!他现在跪在师父屋子的残骸上,怀抱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人形正无力地张阖着嘴。 胡荼将耳朵凑到他的嘴前,“别哭了,”师父的声音,很微弱,说话总是爽朗愉快的他,话语从来没有这么含混过,“微笑着活下去!” 断了,气息断绝了,再也没了声音,什么也没有了。 碎了,从胸膛里的那颗心脏为,胡荼感觉整个人都被撕碎了。 胡荼在雨中,浑身湿漉漉的,有水流汇成一股股的不断从脸颊淌下,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连绵不绝,只是胡荼的嘴唇向两边裂开,嘴角向上勾起,挤压出鼻翼两端深深的法令纹,他应该在笑,这是标准的笑容…… 今夜之后,再也没有哭泣。 今夜之后,再也没有胡荼。 今夜之后,再也没有“糊涂”的生活。 今夜之后,多了一个孤魂野鬼。 第一百章 笑 窗户洞开,屋外和屋内的隔阂被打破,凄风携着苦雨从窗口闯进来,搅乱了静止的温暖和明亮,湿润了房间里的空气,屋内温度陡然下降好几度。酒酣饭足的众人穿着单衣,被这一阵风吹得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所以,这就是胡不饮的故事”李木询问着讲述故事的众人,“所以他就变成雨魔了” 王刚他们没有回答,只是他们的表情表明,这就是答案。 李木又问:“到底是哪个势力灭了胡不饮整个宗门为什么” 李木的问题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答,王刚和郎俞相互对视了一眼,王刚说道:“这个案子当年我也有参与,我来讲。根据我们的走访调查,有人发现‘血手屠’曾在胡不饮宗门附近出现,手里拿着他们宗门最好的法器——赤霄柱。时间对得上,现场也有他留下的痕迹。 “此外,我们经过后来的调查,找到了赤霄柱,是一个杂口买下的,根据他的描述,卖家就是‘血手屠’。通过这一系列证据,我们基本可以做出判断,凶手就是‘血手屠’,目的可能是求财。” 李木通过这些天的接触知道,胡不饮一直想报仇,他本以为没有凶手确凿的证据,没想到当年就确定凶手是谁了。于是,李木问道:“之后呢,你们怎么处理血手屠的没有判死刑还在关押” 李木的问题只换来了沉默,王刚只是安静地喝酒,并没有回答。 榖梁玉在一旁看不下去,解释道:“这是多年以来的规矩,江湖事江湖了,只要是正常的江湖纷争,朝廷不得插手。血手屠当时既没有用邪术,也没有用毒,缉魔司不得对付血手屠。” “将他列入红榜之中是我们当时唯一能做的。”王刚还是没有忍住,解释了一句,“可惜没什么用,他早在红榜上面了。” 红榜,朝廷、世家、宗门共同制定的榜单,上面记载身背累累血债之人,人人皆可杀之,有功而无过。再上面还有一张黑榜,榜上之人得而必诛之,违者视为同谋。 “然后呢血手屠后来怎么样了”李木知道红榜是什么,他就想知道凶手到底怎么了 回答李木的是郞俞,“听说,最近有人在南疆看到他活动。”郞俞的言下之意是,血手屠依旧逍遥法外,没受到任何处罚。 李木不说话了,晚宴显得有些寂寥,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雨声依旧。 “血手屠到底是什么人”打破宁静的,还是李木。 缉魔司调查过血手屠,所以王刚对他的了解比较多,“血手屠出生平凡,父母都是普通人,住在一个山脚的庄子,一家人靠山吃山,日子还过得去。只是后来掌管庄子的庄主和他们家起了冲突,他的父母都死了,他一个人跑进山里,活了下来,从此杳无音信。 “五十年后,他再度现世,五十年时过境迁,再见他时已是四品修为,修习的还是蛮血派的立身功法。他重归世间的第一件事就是复仇。当初他单枪匹马,一个人杀回庄子,屠戮了庄主整个家族,一个世家就这么灰飞烟灭,只剩下幼子和仆人。这也铸就他红榜血手屠之名。 “区区四品去挑战一个庄子,还是太狂妄了,血手屠自己也重伤濒死,勉强逃回山里。他再次回到人们的视野是在那二十年后,那时血手屠已经是三品高手了。再之后,就是胡不饮的事了。 “血手屠历来独来独往,没人与他有什么交情,他也不常出现在江湖,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的功法、实力是怎么来的。蛮血派宣称血手屠与他们没有丝毫干系,却又没有派人收回他的功法,令江湖人看不透,我们也掌握不了更多的消息。” 李木听明白了,了解到底是什么促成眼前这个局面了。 为什么要去猎杀血手屠三品高手谁能动谁敢动不怕把自己搭进去吗能和血手屠匹敌的,哪个不是一方大佬了,呼风唤雨不自在吗辛辛苦苦跑来和他作对,图啥朝廷的称赞那值几个钱反正血手屠一天到晚出没山林,几十年都看不到他一次,碰也碰不着,又不会和他起冲突,跑去招惹他干嘛 再说了,可别忘了,他的背后疑似还有蛮血派,那可是有二品强者坐镇的门派。是,蛮血派说他们没关系,但这事儿谁信啊功法是所有宗门的核心机密,一个野小子掌握了自家机密,还不加理睬,连个警告都没有,真不怕功法天下人人皆知蛮血派的说法纯粹是逗傻子玩儿呢。 “胡不饮的意外是谁也不想看到的,但是它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谁也不能逆转。”郎俞遗憾地说道,“你也看到了,这事从此就成了胡不饮心中的执念,那个雨夜也成了他挥不去的梦魇。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胡不饮并非逢雨必悲,反而遇雨必然大喜。”众人还能听到从街上传来的胡不饮畅快淋漓的大笑。 郎俞接着说道:“这怪病从未停止过,谁也不能阻挡。几年前,胡不饮还是六品修为的时候,有个门派的水堂跑任务缺人,就通过求贤居把他招纳进队伍。在押送途中,遭遇了一伙凶狠的盗贼,又恰逢大雨,胡不饮竟然不顾整队人的安危和货物的安全,在雨中狂喜狂舞,俨然旁若无人。 “当时无法,那个门派水堂的人也准备投降活命了,偏偏,胡不饮丝毫不听招呼,任何人的都不听。盗贼们让他安静,他依旧自顾自地舞蹈,盗贼们怎么可能容忍这种变数,悍然上前。胡不饮也不客气,与他们血拼到底。 “在那种紧张的气氛下,一旦动手,自然只能全面开战,水堂的人立马参与进来,双方混战。其实在当时,两方都不希望出现大规模伤亡,都比较克制,唯独胡不饮不要命,既不要自己的,也不管别人的。在这种情况下,水堂一行人最后居然赢了,安然抵达目的地。 “虽说水堂的任务是完成,但所有人都明白了胡不饮的不受控,除非不下雨,否则根本不能保证胡不饮不捣乱,可老天爷的脸色不好把握啊。后来,又经历了几次类似的事情之后,再也没人敢请他一起行动了。他的雨魔之名也渐渐传扬开来。” 听完郎俞的叙述,李木也明白为什么在胡不饮说要加入绞杀虎彘的行动时,郎俞会面露迟疑,当时李木还以为单纯是因为胡不饮不好相处,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键的原因。 李木一直很好奇,在胡不饮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今天总算是明白了,他本以为会是胡不饮亲口告诉他,没想到,最后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得知。 李木起身,缓步走到窗口,看着胡不饮在这滂沱的冬日冷雨中手舞足蹈,兴奋地仰天大笑,像是遇着了天下最大的喜事。李木没有感受到胡不饮的喜悦,只有心底淡淡的忧伤。 回过头来,李木看着席中众人,问道:“你们听不到他的哀鸣吗” 李木的话让晚宴上的几人表情各异,看来还是有人懂的。 胡不饮的遭遇勾动了李木心底的情绪。 李木也有一个师父,他的师父比胡不饮的师父调皮何止千倍,对他的恩典更是好上万倍。 随着在江湖上看到的事越多,李木对往事回忆得越多,他也越来越明白,他的师父给了他一条命,给完命之后还倾尽全力培育他,让他这个原本俗世里的尘埃可以坐在这里和大人们推杯换盏,可以高举酒泉伤春悲秋,可以高坐楼台对别人评头论足。他的师父给了他一切,亿万人终其一生都难窥一角的一切。 但同时,李木的师父也去了。他还记得那个黄昏,他还记得再次融入那个温暖怀抱的欣喜,但这些都去了。 那天师父给李木讲了好多,他还叮嘱李木,不要被身份束缚,去拥抱无尽的未来。随后,师父没有告诉李木的身份,也没有告知他的过往,就这么离开了。 李木思念他的师父吗无时无刻不在怀念。但他不能也不愿深挖师父的过去,因为师父不想,师父只想李木往前看,快乐地活下去。 胡不饮的师父也想他快乐地活下去,真正快乐的活下去。 李木在窗台一撑,跃入雨中。 “啪!”李木落到街上,溅起积深的雨水,任凭大雨浇湿全身。 听到身后的动静,胡不饮回头,只见冰冷的雨水落入眼中,却没有被眼睛吸收,反而变得温热往外涌,双眼如同泉眼,源源不断往外溢,顺着脸颊不住地淌,划过胡不饮兴高采烈的表情。 见李木也下来陪他,胡不饮更开心了,敞开怀抱,欢呼着要来拥抱李木。 “啪!”胡不饮跑到进前来,李木毫不留情地给胡不饮一个耳光。 胡不饮愣在原地。 “我是谁”话语没有起伏,声音有些低沉。 “李木。” “啪!”又一个耳光,“我是谁” “逍遥子” “啪!”再一个耳光,“我是谁” “浪子” “啪!”胡不饮的脸已经高高肿胀起来。“我是谁” “师父!”胡不饮没了笑容,声音有些颤抖。 李木慢慢将胡不饮拥入怀中,“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笑着活下去!” “我的傻孩子,你为什么不完成我最后的遗愿呢” “我没有!我每天都在笑!我一直都在笑!”胡不饮极力辩解着。 李木没有说话,微微偏头,宠溺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调皮的孩子。 胡不饮不再辩解,紧贴着李木的胸膛,听着沉稳的心跳声。 李木从背后轻抚着胡不饮的头,温柔地说道:“哭,孩子,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好吗不骗我,也不骗你地好好活下去。” 胡不饮大疚,嚎啕大哭,哭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反复回荡,刺人心肺。 哭声不知持续了多久,胡不饮依旧没有停歇,也没有衰弱。李木拍了拍胡不饮的背:“好好的。” 寒风吹过,胡不饮怀中骤然一空,眼前已不见人影。 胡不饮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一切,心里也一下子空了一块,徒然跪在地上,蜷缩起来抱着自己,撕心裂肺。 躲在小巷里,看着街上的一切,李木拔开酒泉瓶塞,混着雨水仰天痛饮,一线辛辣穿喉而过。 第一百零一章 宴席散了 昨夜,雨一直下,不曾有片刻停歇,胡不饮一直在哭,未曾有一刻中断。 胡不饮重伤未愈,在凄风苦雨中又没有御灵庇体,冬日的冰冷直入骨髓,再加上胡不饮悲恸难抑,在街上一动也不动,谁也不好上前劝说什么,最后,还没等到天明,胡不饮便晕了过去。 李木他们将胡不饮带回豨家别苑,冒雨将大夫请了回来,为胡不饮诊治。所幸胡不饮并无大碍,只是寒气侵体,勾动旧伤复发,再加上有些发烧而已,温养温养,多休息几天就好。 李木长舒一口气,放心不少。众人便就此散去,本来打算在晚宴上辞行的榖梁玉也暂时搁置计划,留了下来,准备先等胡不饮醒了再说。 可谁也没有想到,胡不饮这一睡就是三天,也连续三天高烧不退,期间连个翻身都没有,全赖豨家伙计悉心看护照料。 李木放下去的心又高悬起来,急忙去请大夫再来看看,可大夫给出的还是相同的答复,表示药石无用。唉,心病怎能用药医 正当李木急得团团转时,胡不饮总算是醒过来了。 李木照例去胡不饮房间探望他,熟练地拉过凳子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握住胡不饮的手,感慨道:“胡不饮啊,你快醒过来,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李木正说着,猛然发觉胡不饮的头转动过来,正睁着眼睛看着他,把李木吓一跳。 “呀!”猝不及防下,李木险些跳起来,“你醒了呀!你醒多久了”言语之间,李木多少带着点局促。 “不知道,有一段时间了。”胡不饮久未开口,说话有些艰涩。 原来,在李木来之前胡不饮就醒过来了,只是瞪着双眼看着天花板发呆,没有动弹,然后李木就没有发现。李木照例和胡不饮说话,听到说话声,胡不饮扭头向李木看去,李木这才后知后觉。 李木埋怨道:“醒了也不说一声,有什么事直接喊一下就行了,豨家的伙计都在外面听吩咐。豨莶家主这人还真挺好的,对咱们是真的照顾。”一口气说了一堆话后,李木才想起来要关心病人,“你要喝水不我给你倒。” 胡不饮的表情总算有了变化,露出笑容,说道:“好啊,我正好觉得有点渴了。” 李木赶紧起身去倒茶,倒完茶不急着给胡不饮端去,先到门外把好消息传出去,“小兄弟,快去把大夫叫来,顺便告诉大家,胡不饮醒了。” 门口候着的侍者立马行动起来。李木这才把茶给胡不饮端去。 “茶水有点烫,你小心一点,慢点喝。”李木把胡不饮扶起来靠坐在床上,边递给他茶杯,边叮嘱道。 看着胡不饮轻轻吹动热气,慢慢嘬着茶水,李木斟酌着词句问道:“现在你感觉怎么样醒过来要好些了吗” 胡不饮没有什么特别地反应,小口喝了一口茶,说道:“感觉还好,醒了就不做梦了,面对现实。” 李木并没有从话语中听出责备,稍稍宽了点心,继续说道:“经过你这么一折腾,你的伤又加重了,这些时日可不能再瞎搞了,就安心养伤。” 听完李木的话,胡不饮脸上露出由衷的微笑,“放心好了,我说过要好好生活嘛,不会折磨自己的身体的,我现在,以后,都会好好的爱惜它,它想吃啥就给它啥,累了就让它好好放松,倦了就让它好好休息,绝不会让它感到受到亏待。” “好样的!”李木竖起大拇指,“就该这样!” 看来胡不饮是真的勘破,释放了压在心底的苦痛,不再欺骗自己,愿意从此以后好好生活。 但李木也知道,现在的胡不饮只是短暂地解放自己,他痛苦的根源并没有得到解决,而他也没有放下解决根源的执念。 犹豫片刻,李木准备再次劝劝胡不饮,不要那么激进地复仇,继续下去,迟早会毁掉自己,那并不是他们所期待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大夫和榖梁玉他们一起到了,房间里一下子热闹起来,让李木一时间开不了口。 大夫排众而出,走到胡不饮床前,检查起他的情况,众人全都安静地在旁边等结果。 “没有大碍,还是老样子,身子有些虚弱,寒气还没有完全拔除。我开个滋补的方子,顿顿喝,平时再多注意,吃点好的补补身子,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大夫的话使得众人松了一口气,争先恐后地庆幸起来,各种祝贺不要钱似的赠送给胡不饮,胡不饮房间里一时间充满了欢快。 胡不饮感受到身边热闹的气氛,他也展露出微笑,只是眉宇间淡淡的忧愁一览无余,始终化不开。 看着胡不饮的忧愁,李木没有担心,反而还有点开心,因为现在的胡不饮虽不至于从此阳光灿烂,但至少不会再像以往一般,将悲苦死死压在心底,脸上再挂一张虚伪的面具,吓得人不寒而栗。 胡不饮好歹愿意展露他真实的心情了,伤心的洪水流出去,总比一滴不漏地拦在心里好,不是吗李木相信,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 可以堂堂正正地面对自己的悲伤的胡不饮,可以正常宣泄痛苦,再也不需要靠雨天掩盖自己的哭泣。 那他也不会再在雨中歇斯底里,也能在雨中控制自己的情绪,雨魔或许将不复存在。 胡不饮免不了悲伤,那他免不了面容愁苦,而一个面容愁苦的人不讨人喜欢,但也要比一张吓人的假笑强!唉声叹气的人也是正常人,那也是可以交流沟通的! 今后应该会有越来越多人愿意和胡不饮接触,和他交流,甚至做朋友,生活也会因此丰富多彩,缤纷生活可是能给胡不饮带来更多的阳光的。 李木很庆幸,总算没有做了一件错事,自己一时鲁莽冲动的行为并没有带来恶果。 其实不止李木,当时在场的人都怕李木的行为会刺激胡不饮,让他更疯魔,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好的。 大家心里没了负担,于是都痛痛快快地聊了起来,一时间欢声笑语,好不开心,算是那场庆功宴的延续了。 正是因为都畅所欲言地聊着,谁也没注意到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就聊了三个小时,还是榖梁玉提醒众人,胡不饮需要好好休息,大伙这才意识到,时候不早啦。 有聚总有散,几人让胡不饮好好休息,告别离开,榖梁玉更是直接利用这个机会,就此告别众人,要回榖梁庄了。一一惜别后,各自离开了胡不饮房间。 别了胡不饮,众人没有散去,又将榖梁玉远送到庄子外。 站在巴壁庄外的大道上,李木问道:“榖梁兄,真的就要走了吗不再多待几天,和我们一起逛逛渝丘” 榖梁玉回答道:“是的,当初只是想为豨枨小公子庆祝生日,本打算三天庆典结束就回,不曾想,意外横生,一连花费了小半个月的时间,事情才勉强结束。既然胡兄身体已无大碍,那就没有什么值得挂怀的了,是时候回去了。唉,不是不想陪李木和唐黄兄弟多玩几天,实在是无脸在此。” 众人急忙一顿安慰,告诉他豨枨的事并不是他的错,他已经做到最好了。安抚完之后,又是一番来日方长的话语,可离别再难,终究还是要分别的。 临别前,在榖梁玉即将踏上归途之际,李木踌躇良久,一咬牙,最后下定决心问道:“榖梁兄啊,你是不是对我干涉胡不饮兄弟的事有意见啊如果心头不痛快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我不会介怀的。” 李木此言一出,满场愕然,这都是哪跟哪啊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李木这是又突然抽疯,说起胡话来了 榖梁玉自然也很惊讶,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并且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没错,我认为在那天晚宴上,你的行为太过自以为是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行为会造成什么后果你有没有想过你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只是看到整个事情的冰山一角,事实上你对真相什么都不了解” 众人惊讶李木嘴里冒出来的问题,是因为它突兀,而榖梁玉的回答则是彻底的出乎意料了。这无疑证实了李木的说法是对的,那他又是怎么看出的端倪 对于李木那天的行动,没有谁不觉得他莽撞,可即便如此,大家伙也不至于对他有太强烈的负面情绪,更是完全看不出来榖梁玉会对此有厌恶之情。 事实上,大家还以为榖梁玉很欣赏李木的行动,毕竟从结果来看,李木做得不错,榖梁玉对待李木态度一直不错。更加难以置信的是,素来以谦谦君子着称的榖梁玉,竟然有一天会对他人作出这么严肃的批评,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留情面,这根本不像是榖梁玉会做出来的事。 面对榖梁玉一连串如同连珠炮一样的批评,李木是唯一一个平静接受的人,甚至听完了批评,他还有些安心,不再忐忑,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李木喜欢批评。 李木虚心接受了榖梁玉的指正,解释道:“确实是我不好,那个时候确实是想当然了,我本不该这么冒失的。实在是当时胡不饮的故事勾动我的心弦,感情难抑,迫使我不得不做点什么。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唉……也罢,都过去了。”榖梁玉叹了一口气,低眉躲过李木的视线,随后有些歉意地说道,“我也有些说得太重了,胡不饮的过去颇让我动容,不忍他再受伤害,所以有些过激了,还望你不要介意。” “不说了,胡兄弟不断向好,我们也不必过多为此纠缠。”最后向众人一拱手,说道:“时候不早了,不能再拖了,是时候告别了。山高水长,咱们江湖再见!告辞!”说罢,榖梁玉挥一挥衣袖,独自朝北方走去了,只给几人留下一个背影。 第一百零二章 不美丽的误会 这场意外的宴席终归还是散了,而它散得,同样充满意外。 本来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告别,或许还有些惜别的遗憾和期许再见的豪情,可末尾时的对话让一切变得诡异,直到榖梁玉离去,消失在远山中,唐黄他们还是没有完全明白发生什么事了,想不明白,简直莫名其妙!他们之前还背着我们发生了些其他事吗可这也不好问啊,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除了李木和唐黄,大家都是本地人,也都有自己的正事要忙,现在这个场面的气氛也不适合再加点什么活动拉近距离,客套几句之后,也就各自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李木和唐黄则是暂时回豨家别苑落脚。 回到豨家别苑的房间,唐黄把门一关就急吼吼地询问李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知道榖梁玉看他不爽了。 李木不会对唐黄藏着掖着,如实相告:“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和胡不饮一起呆久了,我习惯看别人眼神而不是看别人的表情吗” “啊,记得,这次又是咋了”唐黄当然记得,李木上次说这事儿还是为了解释他为啥当着所有人的面丢人现眼,朝他撒娇。 李木继续说道:“我其实还有点脸盲,分不太清别人的长相,所以常常关注别人的眼神,根据别人的眼神特点来辨别谁是谁。” “我看你认美女认得挺清楚的啊。”唐黄横插一句。 “那能一样吗看美女的事,能叫不脸盲吗再说了,我也只是认得出她是美女,又认不出她是不是我之前见过的。”李木梗着脖子辩解一句,恼怒道,“你还听不听了” “听,听!”唐黄也不开李木玩笑了,认真听他讲。 “因为我脸盲,还受胡不饮的影响,我最近都特别关注别人的眼神,因此我读眼神的能力飞速成长,比很多人都更懂得读别人眼神里的情绪。” “我跟你说过的,最开始,榖梁玉忌惮我,在演武台上和榖梁玉比试过后,他有过短暂的轻视我,不过,当天晚饭再见他时,他就平常心看我了。可今天去探望胡不饮时,他看我的眼神又不同了。” “我注意到,他看胡不饮情绪很复杂,而看我却充满了赤裸裸的恨意。我当时还以为看错了,但是直到分别时,他看我依旧眼里有恨。” “恨意”唐黄有些难以置信,“你之前说他警惕你,现在又说他恨你,你确定你没有看错”没等李木回答,唐黄又自言自语道:“按他当时的回答,说恨你好像也说不过去啊,顶多就是不满才对啊。” 正疑惑着,唐黄一拍掌,“我知道了!你自从比试输了,榖梁玉确定临时领导地位之后,从商量对付虎彘的计划开始,他做的每一个决策你小子都是第一个质疑的,而且就你提的问题最多,关键是有几次你还是对的。还有,那天晚宴你跳下街之前,问大家有没有人懂得胡不饮的悲伤,你这不是骂人家不作为、冷漠吗最后你的一通胡搞还得了个好结果,这不是打榖梁玉脸吗” 唐黄摇头晃脑地说道:“榖梁玉这种心思玲珑的人,小想法最多,你这几次三番地打他的脸,他不恨你才怪!没想到啊,没想到,江湖人人敬仰的玉面书生,堪称完美的典范,还有这么普通人的一面,也算是长见识了。” 李木仔细思索了一下唐黄的话,发现他说的还真甜蜜的有道理,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儿,看来事实就是这样的了。 李木也感慨道:“是啊,胡不饮眼中完美到非人存在的榖梁玉,也有他平常人的一面。” 说完榖梁玉,唐黄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说胡不饮的事情让你情绪难以自抑,这事怎么回事儿世上没有谁能真正感受别人的悲伤,人间的悲喜从不想通,就算有,也不会发生在你和胡不饮身上。” “唉……”对于唐黄的问题,李木还什么也没说,就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视线转向远方,脸上充满了缅怀的神色,“是啊,人间的悲喜从不相通,没有谁能真正理解他人的感受,再详细生动诉说也表达不出情感的形状,只能让亲近之人徒增烦恼,一切只有自己背负。所以我从来没有在你面前讲过我的伤心事。” “只是在那天,发生在胡不饮的身上事让我想起了我自己,引发了我的共鸣。他的过去和我实在是太像了,甚至我的经历是他的加强版,看见他,我就像是看见了我自己。如果不是我师父早有准备,如果不是你们一直以来的教导和影响,我想我也会入魔,比胡不饮更甚!所以我想救他,救另一个自己。” 唐黄听懵了。李木讲得真情实意,还说了感谢他的话,听得唐黄心神摇曳,为之倾倒,为之动容,直欲垂泪,只是,他说的都是啥啊这些内容跟他有关系吗 李木还沉浸在自身的情绪之中,唐黄有些犹豫,要不要先安慰他,可转念一想,都不明白李木在悲伤什么就胡乱安慰,这也太不走心了,不够兄弟。于是唐黄轻声问道:“李木啊,胡不饮的遭遇怎么就和你的过往十分相像了” 李木吸溜一下鼻涕,反问道:“怎么不像了师父都是老顽童,都给了弟子新的生命,为弟子尽心尽力,改变了弟子的一生,给了他们美好的未来,都在临死前还在为弟子着想……” 唐黄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这儿感觉不对劲儿了,“等一下!都临死前是什么意思你师父死” 李木抹了一下鼻子,说道:“你不是知道我师父的事吗” 唐黄试探性地问道:“要不,你说来听听” 李木也不忌讳,直接说道:“我师父应该是一个高手,却在江湖上惹到了更加强大的仇家,为了活命,躲到了平安县,途中收养了我和筱花,全心全意照顾我们。他怕仇恨波及到我们,也怕我们会为他报仇,一直不曾直言他的过去,也不曾告诉过我们名号,直到仇家上门……” “你再等一下!”唐黄现在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对了,“这些是你师父告诉你的” 李木缓缓摇头,“不是,他从未透露只言片语,都是我通过蛛丝马迹和这段时间的见闻推测出来的。” 唐黄面色古怪,“所以,你其实完全不知道你师父的过去,也不知道他的名号” “是的。” 唐黄憋着笑,“那你听说过江湖四圣吗” 李木搞不清楚唐黄是什么意思,“知道。” “那你知道他们的真名吗”唐黄快笔憋不住了。 “不知道啊,怎么了”李木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了。 “哈哈哈……”唐黄忍不住爆笑出声,说话上气不接下气,“那你,你对玄衣客了解多少啊” “我师父讲了不少四圣的事,唯独他没怎么讲,不是很了解。倒是出来行走江湖听了不少他的传闻,这又怎……”李木说着说着想到一种可能,“你是说……” “哈哈哈哈哈!江湖四圣之一,人称玄衣客,清风子,逍遥散人,笑面鬼,威震六合八荒,本名吴名,人间巅峰之一,你说他被仇家杀了哈哈哈!谁配只有他杀仇家的份儿!” 李木一愣,惊喜地一拍掌,“真的我师父还没死” 唐黄笑得肚子疼,捂着肚子说道:“就算你死了,你师父可能都还在活蹦乱跳呢!” 李木又困惑道:“那不对啊,那天找上门来的,不像是易与之人啊……” 唐黄戏谑地问道:“听说过玄衣客和千机子的十年之约吗” 李木恍然大悟,直拍大腿,“原来是这样,那我师父真是玄衣客!那天是千机子上门,他们现在在海外逍遥!” 心中块垒消失,李木把腿往桌子上一搭,舒舒服服地坐着,享受意外来临的幸福。哎呀,原来自家师父是牛鼻到顶点的人物,此时还在潇洒快活,过得比自己还舒坦啊。 看着李木这番作态,唐黄饶有兴趣地看着,期待着后续。 果不出唐黄所料,坐着坐着,李木的表情逐渐发生了变化,自语道:“如果我师父是玄衣客,那么,那天他的意思是,不要受到他的光环影响,骄傲自满之类的,而不是什么仇家报复,我的过去其实只是单纯的幸福……”李木的脸越说越红,最后晶莹剔透,“结果我自以为是地跑去跟胡不饮共情!这你母亲太离谱了!” “哈哈哈……”唐黄眼泪都笑出来了,“没事儿,好歹结果是好的,虽然过程蠢了点,哈哈哈……” 李木他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结果在心里以为和有着凄苦破碎过去的胡不饮一样,甚至还觉得要惨点,于是跑去“拯救”人家,劝他振作,这不是相当于考试差一分满分的人跑去和差一分及格的人说:“兄弟,别伤心,你看我,我比你惨,我们一起努力,下次加油!” 地狱的魔鬼见了这种行为都得害怕! “下次一定搞清楚状况再行动!”李木把脸埋在手里,没脸见人了。 第一百零三章 千里之外(上) 热闹和热闹之间是有区别的,有些热闹很穷,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尽皆粗布麻衣,沿街叫卖的全是贩夫走卒,进行的都是些不入流、难入眼的买卖;而另一些热闹就完全相反,雍容华贵上档次,富丽堂皇有内涵,那才是真正的“繁华”。 龙升街上的热闹就是后一种,街上走的全是锦衣华服,有些个穿着稍微朴素些的,那多半是某个子弟的伴当,跟着做苦活累活的,忝列其中,却不为角色。 走在这种街上是一种非常舒服的事情,街面整洁规整,两侧雕梁画栋,赏心悦目,可以充分感受盛世的繁华,而且你完全可以大踏步地放心走,完全不必像行走江湖那样,忧心突然冒出来个危险分子惹事,毕竟这条街上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在这儿搞事情不怕被大佬收拾吗要知道,世家子弟、门派高手、朝廷要员,他们消遣也是在这种街上。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他母亲的!给我滚!挡着小爷我的视线了!”一个穿金带玉,身上裹着臃肿豪华皮衣的年轻男子正朝着一个中年男人当街叫嚣着,态度傲慢,表情嚣张至极,而他的底气大概来自于身后乌央央一片的喽喽。 龙升街繁华热闹,俊男靓女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些许个登徒浪子有事没事就上街盯着人家看,这年轻男子正是其一。今天他又来了,正瞧着有个小娘子娉娉袅袅,兴致刚来,嘿,居然有个糟汉子敢在这时闯入爷的视野 中年男人眉头一皱,没有当场发作。他是来这个地方访友的,第一次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不敢轻易惹事。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得忍气吞声,江湖上,小绵羊只有被吃干抹净的份儿,行走江湖的就没有一个好脾气! 只见中年男人灵力喷涌而出,惊得路人四散离开,赫然是五品实力,可以碾压街上大部分人! 在暴露实力威慑对方的同时,中年男人说道:“小子,劝你说话小心点!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豪横年轻人压根儿不为所动,不耐烦地说道:“咋又是这几句话啊你们这些人都没点儿新意吗小爷管你是谁,你爱谁谁!既然踏足这里,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条街上谁是爹!知道小爷是谁吗”说完,背后有两人熟练地上前一步,直接亮出四品的实力!压得中年人立马收回灵力,夹着尾巴做人。 什么叫排面这就是! 中年男人神色不断变幻,心里是彻底没底了,焦急得冷汗直冒。能有两位四品高手做护卫,此外还有那么大一帮人跟着,这个人绝对有嚣张的资本,背景怕是吓人至极!来之前,他朋友曾经提醒过他,这里是个好地方,就是一定小心一个年轻人,千万别惹那个混世魔王,莫非…… 中年男人收起外散的灵力后,恭敬地拱手行礼,“小人有眼不识道山,不知可是剑宗公子当面” 豪横年轻人头往上仰,鼻孔朝天,重重地一“哼”,也不说话,不过看这个态度,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哎呀,原来真是祜魃,祜公子。小的真是有眼无珠瞎了眼,冒犯了祜公子,实在抱歉!只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我这一次,小的必当感恩戴德。”一看真是那人,中年男人立刻换了一副面容,竭力讨好。江湖人嘛,能伸能屈才活得长久,该认怂时就得认怂,尤其是面对不讲理的恶霸的时候。 事实上,这也怪不得中年男人没骨气,眼前这个祜魃那可是个出了名的混球儿,方圆百里谁不知道这是个惹不得的小霸王 这祜魃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出自罗象国四大宗之一的剑宗。既然都是宗字头了,那坐镇宗门的顶级强者——宗主,自然就是一品高手,那是可以和七十二主城城主平起平坐的存在,由此可知剑宗何其之盛。但剑宗再强势,也不至于里面随便一个人就敢横行霸道。 剑宗宗主成名多年,也算是能和江湖四圣对话的人物,除了四圣,就再也没有比他更强的存在了,放在以前,他就是个人武力最强大的存在。这般人物,名号真名自是人尽皆知,而他的名字是祜笃。 不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剑宗宗主祜笃正是祜魃的亲爹! 祜笃一生共有十三个子女,可只有最小儿子的祜魃能感灵修行,其他孩子全是普通人。天道无私,就算你是世间顶级战力,后代能否感灵,那也只能看命。 可惜,人道有缺。宗门不同于世家,想要有一席之地就必须要有实力,而祜魃是祜笃的唯一希望,故而祜笃对其极为宠溺,哪怕祜魃用二十多年证明自己在修行方面毫无天赋。 都二十九快三十的人了,在各种灵丹妙药、仙灵宝地的加持下,祜魃也不过才八品修为,一辈子可能就那样了,这实力,靠着余荫或许能安度个不错的晚年。就这样的“凡夫俗子”,祜笃照样派宗内两名四品高手贴身保护祜魃。谁让他爹是活着的一品呢 祜魃从小被娇纵,调皮捣蛋,长大后更是肆无忌惮,横行霸道,到处惹是生非,只有看不顺眼,路边的狗都要扇两巴掌,你要是敢叫唤,那更好,有狗肉吃了。想反抗你是忘了他背后那个只需要顾虑江湖四圣的爹了吗 运气不好,被这种人盯上,那能怎么办认栽,讨好求饶。 祜魃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就这么顺滑地服了,感到枯燥无味,又是这样,没有一点新意,都看厌了。 祜魃摇头晃脑,无趣地说道:“唉,算了算了,就这样,”中年男人刚要道谢,却听到祜魃继续说道:“磕完三个响头你就走。” 中年男人当场怔住。 圆滑求饶是一回事,尊严扫地是另一回事,这要是跪了下去,他还能爬起来吗服软求饶大家都理解,骨头断了,那谁都会来踩一脚,谁不是凭一口气活着 谄媚的中年男人消失了,只有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没有立刻撕破面皮,那说明还在挣扎,这不就能闹起来了 祜魃心里舒服了,调皮地提醒到:“记得是响头哦,一定要响,要让大家都听到,不然不算哦。不然,当时还要磕头,还要你多费事不是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的时间蛮充足的,就怕你会不高兴啊。”王八羔子! 这场欺凌已经引来了街上大量群众围观,他们不知道事情起因,但看到祜魃就知道起因无关紧要了,不用想都知道这小混蛋又欺负人!所有围观的人都对祜魃侧目而视,皆愤慨难抑,可又做不了什么。谁敢惹祜笃 士可杀,不可辱!祜魃的话彻底激发了中年男人的怒火,一咬牙,就要舍生反抗,这时,人群中却传来了异声。 “这也太没水平了。”这是一个慵懒的男声,声音让人感觉很舒服,可以抚平心中一切躁动,光听声音就想美美地睡去。 祜魃眉头一挑,这是找事儿啊,什么人胆儿这么肥,敢在祜公子面前叫嚣挺好,这事情不就更加有趣了吗 “这是谁在那儿叨叨啊让本公子长长眼!”祜魃一脸跋扈样,在人群中搜索着冒头的人。 祜魃的视线所致,人人皆靡,或扭头或埋头,就是不敢和他对视。在祜魃的耽耽虎视之下,说话之人很快就被找出来了。 这人一身青绸,在寒冬天依旧衣着单薄,内外加起来不过两三件,俨然抵不住冬日的寒冷,倒是看上去潇洒飘逸,人儿长得也好看,一双丹凤眼配着柳叶弯眉。 有着这一副好皮囊的人儿,总是带着懒懒散散的表情,看上去有种别样的魅力,不论男女老少见了,都要为之倾心。 “就你话多”祜魃上下打量着这个多事的人,“你……”祜魃正要大放几句厥词,随行的人快步走到他的耳边,轻轻说道:“小公子,你看他的腰间……” 在随从的提醒之下,祜魃朝那人腰间看去,也没有什么特殊,只见那儿有一张青铜面具别着。 这张面具呈现的是半张狐狸脸,狐狸正虚眯着眼,看不到嘴,但也让人觉着它好似在奸笑。狐狸的表情能有如此生动,还得多亏铸造精细立体,花纹条理清晰,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师之手,恐怕在江湖上难以找到第二面。 别看祜魃蛮横无理,他可不是什么没脑子的人,他清楚的知道他的一切都是活着的老爹带给他的,一旦他爹死了,他就什么也没有了,所以他在做混账事的同时,也笼络了一大批趋炎附势还有些实力的小人在身边,以期以后能够保全些富贵。 祜魃这种人是不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需要尽可能结交江湖上的厉害人物,而看这冒头人的长相打扮,还有那标志性的狐狸面具…… 祜魃问道:“你莫非是江湖上,以诡异无踪影着称的青面狐,令狐貉” 令狐貉眼皮耷拉着,随意地回答道:“是我。” 第一百零四章 千里之外(下) 人群一时有些沸腾,没想到在这种情景下竟能遇到这种大人物。 青面狐名扬江湖是在四年前,当时令狐貉还不过是无名之辈,谁也不认识他。适时,山林中有珍贵灵材现世,引来众多人争抢。 出世灵材不算顶级,所在的地方又有些偏僻,因此当时参与争抢的人也就六七品实力,呼朋引伴前来,大打出手,局面一时焦灼。恰逢此时,有一个成名已久的江湖宿老路过,便也加入了进去。 宿老实力高达四品,对当时在场争斗的众人呈全面碾压态势,连群殴浑水摸鱼的机会都没有,各方自然要退却。本想此事尘埃落定,在这个时候,一直在场外冷眼旁观的令狐貉行动了。 令狐貉虚眯双眼,摘下青铜面具戴在脸上,直接出现在宿老面前,将其拦住,说道:“老先生,以大欺小不地道啊,照顾点小辈,这株灵材让给我怎么样” 到嘴的东西还能吐出去江湖潜规则说不能伤害小辈,但也说了要敬重长辈!宿老当然不同意。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可考,只知道双方在拉扯几句后直接动手,而令狐貉也展露出惊人的四品实力,看他模样不过二十来岁! 可四品和四品是不一样的,年轻的令狐貉能有多少经验能和大半辈子都在江湖漂泊的宿老比刚一交手,令狐貉就被压着打,且颓势越来越明显。 宿老是老江湖了,令狐貉这种天才,背后多半是有大人物的,能打败但不能打死,不然怕是有没完没了的麻烦,所以始终没有下死手,到后面甚至开始收力。就在这个时候,令狐貉突然爆发,寻到宿老的一个破绽,当场将其击杀! 原来令狐貉一直掩盖真实实力,故意装弱,不断游走观察,从而获得机会,一击必杀! 杀掉宿老之后,令狐貉施施然捡走灵材,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这事一经传出,立马在江湖掀起轩然大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二十多岁年轻小子,一出世就展露出四品实力,还击杀了经验丰富的同级别高手,这无疑是绝世天才,与玉面书生类似的人物。 令狐貉的突然出现和惊人手段,自然惹来了江湖寻仇和窥探,但各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和势力全力出手,却没人打听到他的过去,亦或任何行动踪迹,就此了无音信。 之后几年,令狐貉也出现过好些次,但难觅规律,忽东忽西,或南或北,所为之事也千奇百怪,从争名夺利到鸡毛蒜皮都有,什么岭南争雄,什么远行千里,补三文酒钱。 没人能摸透令狐貉的跟脚底细,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只知道他狡猾得就像一头狐狸,渐渐地,青面狐的名号也就传扬开来了。 面对这样的人物,祜魃知道,他只能小心些应对才是,“我还不知道,原来传说中的青面狐,也有这么热心肠的一面。” 令狐貉没有理睬祜魃的激将,只是嗤笑道:“啧……剑宗也是一个天下闻名的顶级宗派了,好不容易出个纨绔,原来就这” “嘿,”令狐貉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祜魃不是,他可不能接受这种激将,当即不客气地反问道:“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剑宗还是瞧不起我爹祜笃” “万象国都知道天下只有四个宗字头门派,剑宗赫然在其中,剑宗宗主祜笃更是名扬四海,可惜啊,剑宗纨绔祜魃,名声传多远了百里外的人知道吗真是丢剑宗的脸!”令狐貉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青面狐这话说的古怪,不好猜透具体是什么意思,但语气肯定是骂人,这是当面打祜魃的脸啊,跟着的喽喽自然不能忍,七嘴八舌地闹起来。祜魃却把众人拦了下来,认真说道:“请先生教我!” 闻言,令狐貉嘴角微弯。 令狐貉会怎么教导祜魃呢 …… 曾经的人类或许羸弱,但在千百年筚路蓝缕后的今天,人类显然已经成为这片大陆上的霸主,他们的足迹与疆域横跨东西南北千万里。 在北边,此时早已大雪纷飞,苍茫大地银装素裹,城里的居民缩在屋内不愿出门,庄子里的穷人靠着炭火艰难求生,而在南疆之南,这里依旧鸟语花香,普通人都还穿着短袖,诅咒着老天不肯降下点清凉解解火气。 树挪死,人挪活,老天不肯降下清凉,人们便只好往清凉的地方躲,幸好南疆多的是高耸入云的连绵山峰,只要肯往高处多走走,“暑气”自己就退避了。况且登高望远,看悬泉瀑布飞漱山间,赏缥缈云雾锁链山头,自古就是雅事,所以南疆群山多访客,访客一多,生意买卖自然就来了。 “云兄啊,刚才那一片茼韦花如何啊”山腰的石路上,一纶巾文士询问着身旁相似打扮的同伴,脸上带着些意犹未尽。 “美甚,美甚!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还能遇见这么一大片茼韦花,下次定要带些花匠来,移栽到我院里些,给我那新院子好好装扮一番。”被问到的人同样兴高采烈,显然也对那茼韦花非常喜爱,“只是,松兄啊,我们这行了半日了,我也有些累了,不如暂且歇息歇息再前行,如何” 被唤作松兄的男人稍稍思索了一番,点头说道:“如此也好。我看前边就有一个茶棚,我们到那里喝几碗茶,休息一下,你看怎样” 顺着松姓男子的指着的方向看去,在他们头上不远处的巨树下边恰好就有一个茶棚。这荒郊野外的,来往的人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多,安全环境也算不上好,期盼它富丽堂皇是指望不上了,能挡个落叶不塌就不错了。 他俩今天都是轻装出行,条件不允许他们做出其他选择,只能将就了,“饮茶树下,同山鬼说趣,妙哉,妙哉!”文人雅客嘛,理解理解。 南疆山连着山,此起彼伏没有断缺,日夜不停走个十天半个月都还在山里,倒不是说南疆没有平地了,只是很少还不在此处。南疆地形所限,这里的路在山上,活计也在山上,所以这里的山客不仅仅是雅士,还有众多的樵夫、猎人、行脚人。 山里的茶棚并不密集,要是遇着了,只要不急,行路的人都要停下来喝喝茶。两位雅客来到茶棚前的时候,早有三两桌客人在歇息了。看打扮,他们都是些贫苦的普通人,此时正在高声的谈笑着。 茶棚里的人自然不是山鬼,更与风雅不沾边,明显和这两个文人打扮的男人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来都来了,再说了,依着现在的风气,像他们这种有教养的人是不能瞧不起这群普通人的,心里的厌恶不能摆在脸上。不约而同的,两人笑着坐在茶棚外面,离里面的人远一些。 两人刚一坐下,小二就端着两个海碗,提着茶壶走过来了,“两位客官,喝茶吗” 看样子,两人是没得选了,这小茶棚里就只有一种茶,还能怎么着将就喝。“来两碗茶。” “得嘞。”小二麻利地摆上大碗,给两人满满倒上,“您慢用。”说完就又去忙了。 这一片山多湿气重,适合种茶树,所以盛产茶叶,而这东西一多嘛就不稀罕了。在这里,茶是很普遍的饮品,喝茶也没有那么多讲究,这儿的人都爱大碗牛饮,喝茶喝得痛快。 两人对大碗喝茶没什么意见,但对这喝茶环境却是十足的不满,原本登高大好的心情都毁了一半。这不,两人坐下没聊几句,云姓男子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见同伴叹气,松姓男子放下茶碗关心道:“云兄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叹气啊可是有什么不妥” 云姓男子一愣,这抱怨的话可不好说出口,说出去就坏了礼数和名声了,只得顾左而言他:“唉,松兄啊,实不相瞒,最近我有件烦心事。” “哦不知是什么烦心事啊只知道云兄喜事连连,不曾想还有苦恼。” “还不是那石家的小姑娘。”说话间,云某带着郁郁。 “可是前些天一直缠着你,非你不嫁的那个小姑娘” “就是她。” “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桃花债。人家小姑娘那么婀娜,石家也配得上你云家,你就从了她又何妨”松某喝着茶调笑道,眼中藏着羡慕。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好了。”云某晃着茶水,没有丝毫喜意。 “哦听上去好像另有隐情啊。” “唉……你可还记得她是为什么缠着我” “当然记得。那小姑娘从外地来这儿玩耍,糟了贼,钱包丢了,人生地不熟,是你慷慨解囊,救她于危急,还……” “那不是我,这其实是一个误会。”松某讲得正起劲,云某却出声打断,“那石家小姑娘找上我,我其实是满心欢喜的,之所以推托,只是我们又不相熟,她贸然找上我,所以在最开始才有些疑虑。 后来来往渐密,相互之间也熟络了,我一问才知,这缘分到底从何而起。可惜,那天帮她的是林树,不是我。她当时没见着正主,对这里的情况又不是很了解,几经打听,她误以为帮她的是我了。” “啊还有这等事不过既然你心仪于她,你们也熟悉了,何不将错就错装作不知道有这回事,反正是她误会了,日后再解释就是了。” “唉……我也想啊,但是不可以啊。虽说是她误会了,但我明知道她误会了还不纠正,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我的责任,如果她的幸福毁了,那就是我毁的。” 看着同伴这个样子,松姓男子也有些唏嘘,正想安慰他几句,忽而,天暗了。抬头一看,哪是什么天暗了,一个魁梧壮汉不声不响地来到他们桌前,挡住天光,让桌面变得昏暗。 这魁梧壮汉身高足有两米五开外,头都快抵着顶棚了,浑身上下全是肌肉和伤疤,壮得如同一头从山里走出来的熊罴,常人见他总要怀疑他是不是要择人而噬,尤其是脸上那道霸占半张脸斜斜的伤疤,更突显得他凶光外露。 两人看着这铁塔般的身躯突兀地立在桌前,皆有些两股战战,心里直打鼓,色厉内敛地问道:“你是谁你从哪儿来的想要干什么” 那堆肌肉动了,指了指茶棚里面几桌人的方向,说道:“那儿来。” 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发现茶棚里面好像确实空了一桌。壮汉之前坐在阴影里,他们也没有仔细观察,直到这会儿才有所察觉。 小二听到动静,慌慌忙忙地跑过来,“两位客官勿慌,这是我们老板,别看他长得凶悍,他人其实挺好的,只是平时不爱说话,也不太会说话,要是惊扰了二位或有所冒犯,还请多多海涵。” 对于小二的话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老板又开口说话了:“责任,误会,什么意思” 你这话才是什么意思不太会说话的意思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吗诶,等会儿,他该不会说的是我们刚刚的聊天内容我们说话声音明明不大……他是修道人!而且实力不俗! 两人心念电转,皆有些骇然,还不等有所作为,老板又开口了:“算了。”算了什么算了两人正要心惊肉跳,撒丫子逃跑,老板回头看向小二:“你,看店。” 说完,老板扭身就往外走去,连店小二在身后的答应都没有理睬,更别说懵比的两人。 老板深吸一口气,庞大的身躯似乎又膨胀了一圈,那些壮硕的肌肉们炫耀棱角,整装待发,如同一个巨型机器启动一般,老板握拳、提臂、前倾,迈开腿就要狂奔。 动了,他动了,但落在旁观之人的眼中,他的动作是如此缓慢,仿佛时间凝滞一般。可事实上,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已经迈出了五步,而且他的步伐一步比一步重,跨度也一步比一步大,仅仅五步,茶棚众人就感到整座山都在摇晃,老板也迈入空中,转眼就消失云里。末了,云淡风轻,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三……三品!” 第一百零五章 突如其来的过去(上) 在豨莶盛情邀请以及强烈坚持下,李木和胡不饮他们依旧住在豨家别苑,继续休养身体。而胡不饮本来伤就重,还三番两次地不断折腾自己,现在更是离痊愈遥遥无期,不过在床上躺这么久,好歹可以下地走路了。 连续躺了小半个月,只要是正常人都受不了,再也不想再躺了,同时,大夫也建议尽可能稍微走走,活络气血,于是午饭吃了之后,李木唐黄就陪着胡不饮到庄子外散散心。庄子外面比起别苑清静,灵气足,风景还好。 今天天气还是老样子,没有阴雨连绵,但也一点不爽朗,天上全是一团又一团的大块乌云,偶尔太阳心情好,露个脸,然后又躲回去了。冬天嘛,天气冷,不想工作很正常,你看,太阳连下班都要早很多,这才不到五点,西山山头的云后就有一团橘黄色的亮团了。 李木和唐黄陪着胡不饮闲逛,漫步在山间小道,刚刚聊完一个话题后,李木看了一眼天边,“不早了,回去吃饭。” 时候也差不多了,再待下去就有些冷了,不利于康复。三人于是有说有笑的往回走,走到庄子门口的哨卫所前,李木不禁感慨:“天气一冷,到处都冷清了,我刚来的时候,这进出庄子的商队行人排起一队长龙,现如今,就这么几个人。” 李木这边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胡不饮的目光随着李木话语朝路人扫去,眼中所见却让他脸上的微笑逐渐消失。 胡不饮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魁梧的背影,神色带着凝重。 李木和唐黄当即发现了不对劲儿,刚准备询问,胡不饮猛然大喝:“血手屠!” 胡不饮的大喝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纷纷向胡不饮看了过来,他盯着的魁梧男子同样不例外,面带疑惑地转身看向胡不饮。 这是一个老人,但旺盛的生命力掩盖住他在岁月上的衰败,大冬天却只穿着一件无袖的白茬皮袄,一双臂膀粗壮得赶得上李木的大腿,上面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 老人皮肤黝黑,一看就知道饱经风霜,经历过不少风吹雨打,花白的发茬坚定地昂扬着,诉说着坚韧不屈,只是老人眼窝深陷,看不到眼神,使他显得有些深邃,看不清他内心到底有什么想法。 事实上,老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满身的伤痕,深的、浅的、长的、短的、宽的、窄的、新的、旧的,刀伤、剑伤、枪伤、爪伤遍布裸露的皮肤,至于衣服底下还有多少,根本不知道!老人宛若一个行走的伤痕库,向世人展示着人类到底可以承受多少伤痕。 而在老人所有伤痕中最显眼的,无疑要属那道斜据半张脸的伤疤,那道伤疤一直从右上方的额角一直到左下的嘴角,剥夺了他展示柔和表情的能力,给老人倍添了狰狞。 “血!手!屠!”看清了魁梧男人的长相,胡不饮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挤出他的名号。这人的画像看了多少遍这张脸将他从梦中惊醒多少次他渴望这张脸多少岁月这刻入骨髓的印记,这刺入灵魂的烙印,终于来到眼前了! 李木和唐黄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不知为何,凶名赫赫的血手屠竟然游走到了巴壁庄,正要进庄去,却恰巧被胡不饮他们撞见了! 他是灭了胡不饮满门的凶手,他是胡不饮入魔的起始,他是胡不饮八年痛苦的根源,他是胡不饮苦苦追索的生死仇敌,他是胡不饮活到今天的动力,他是胡不饮疯魔修行的唯一意义! 李木和唐黄暗叫不好,正打算有所动作,可没有时刻受到煎熬的他们怎么可能有胡不饮行动得快 只见胡不饮双眼赤红,目眦欲裂,早就掏出炽烈珠握于手中。 看样子,胡不饮一直将炽烈珠随身带着,只是不知道放在了哪里,随时随地准备复仇,与血手屠玉石俱焚。 那天雨夜,李木的作为只是让胡不饮直面了自己的过去,让他勇敢地面对现在和未来,可丝毫没有削弱胡不饮心中的仇恨。 李木之前的劝解没有效果!算了,现在根本不是考虑这些东西的时候! 拿出炽烈珠后,胡不饮将其捧至胸前,双手离开,炽烈珠悬停在胡不饮胸前,随后胡不饮的身体以它为中心扭动,体内灵力也有节律地脉动。整个过程,胡不饮动作迅速流畅,没有丝毫的生涩,根本看不出是第一次施展,仿佛演练了千百次。 说来缓慢,整个过程如同霹雳现,弓弦惊,不过眨眼的功夫,胡不饮胸前的炽烈珠便流出赤色光华,沿着他的双臂覆盖住胡不饮整个身躯,胡不饮的气势随之暴涨,节节攀升,直接突破到三品! 当胡不饮的气势到达顶峰时,一股强大的灵力风暴以胡不饮为中心爆发,直接将想要阻止胡不饮的李木和唐黄震开。 胡不饮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李木和唐黄并没有因此受到伤害,各自落地后赶忙朝胡不饮看去。再看去时,原地哪还有胡不饮的影子,空气中只残留了一道赤色长线,直指无动于衷,仍冷眼观看的血手屠。 双方不过是不期而遇,都没有准备,所以发现对方时两人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不到百米,而全力以赴、毫无顾忌的三品胡不饮会有多快声音也追不上他的步伐!血手屠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硬抗胡不饮的这一击。 血手屠完全没有预料到现在发生的事情,但这还妨碍不了他丰富的经验让他做出正确的选择,更妨碍不了他进行有效的防御。 血手屠的动作十分简洁,深吸一口气憋住,皮肤底下有光华闪烁,双臂隐隐有些鼓胀,交叉置于身前,护住躯体和头颅。 血手屠刚刚完成这个动作,那抹赤色长线就来到眼前,胡不饮的攻击到了。胡不饮化作利剑,直直的右臂如同一把刀锋,指尖恰好插在血手屠双臂交叉的位置。血手屠果然经验丰富。 胡不饮的前进被挡住,落后的声音也追随而至,爆炸开来:“血刃破鞘!”语落,狂暴的灵力由双方接触的地方爆发,直接将旁人吹得人仰马翻,连来不及启动防御的哨卫所都被吹得摇摇欲坠,而坚实的地面更是以他们为圆心,塌出一个直径二十米的圆。要知道,巴壁庄门前的路面是以防御五品高手为标准建造的,这还是余波造成的破坏! 胡不饮占尽先手的第一击并没有奏效,被血手屠完好无损地防下来了,但是他并没有气馁,或者说他现在的头脑并没有给多余的情绪留任何一点空隙。 不等体内翻涌的灵力平息,胡不饮收回右手,左脚高过头顶上踢,带动右脚离地上踢,在半空中化为旋转的轮盘,自下而上地荡开血手屠招架的双手,使它们被迫高高扬起,露出胸口的空当,“弯月弧!” 在胡不饮实现战术目标之后,胡不饮停下动作,像狸猫一般轻巧落地,伏低身子蓄力,随后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释放,胡不饮以身化为利箭,直奔血手屠露出来的空门而去! 血手屠又高又壮,和胡不饮的身形相比,简直就是铁塔一般。这尊铁塔睥睨着一支血色利箭直射而来,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血手屠双拳紧握,被胡不饮踢来高扬的双臂骤然发力,从两侧划过两个半圆,如同挥舞两柄巨锤一般抡下。如果胡不饮不调整身形速度,血手屠的双拳必将击中他的太阳穴,胡不饮并不怀疑,一旦中招,他必死无疑! 别看第一击之后,两人的招式再也没有了煊赫的气势,就以为之后的招式就弱了。事实上,两人的第一击都是仓促为之,没有控制好力量才导致灵力外泄,从那之后的每一招、每一式、每一个动作,两人都将力量完全内蕴,爆发开来便是雷霆一击,看似平平静静,实则凶险万分。 胡不饮并不怕死,但他怕死了还没有报仇! 胡不饮身在半空中直线前进,血手屠的双拳砸来,这一招势大力沉,胡不饮又不善防御,根本挡不住这招,那就躲!于是胡不饮的脊骨像断折一般,上半身突然诡异地下折,堪堪躲过这一锤击。 血手屠能在红榜留名,身披无数伤痕却依旧活得好好的,那他自然不是易与之辈。血手屠的双拳从胡不饮的头皮上方划过,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一招就毫无建树。 血手屠的双拳依着惯性在胡不饮后脑勺顶上汇合,两个铁锤一般的拳头相撞,竟然真的发出了巨锤碰撞的金铁交击之声。 那是一声沉闷的嗡鸣,音波如同有实质一般往外扩散,重重地打在胡不饮身上,使得胡不饮的身体不可遏制地坠落地面。 硬挨了一记血手屠的音波震撼,胡不饮嘴角溢血,思维有些空白,整个人直接趴落在地上,暂时落了下风。 第一百零六章 突如其来的过去(中) 高手之间的对决,片刻疏忽便是生死之分,胡不饮不敢有丝毫迟疑,落地时的疼痛唤回他的意识之后,胡不饮顾不得形象,四肢发力,身体平行地面,接连退后好几步,远离原本的位置。所幸,血手屠并没有追击。 胡不饮要的是复仇,退缩躲避达不到他的目的! 胡不饮退后几步之后并没有站起来,依旧四肢着地,趴伏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血手屠的情况,瞅准机会,全面发动炽烈珠的威力,胡不饮身上流转的光华凝结成晶体,宛如身披红色铠甲,“轰”的一声,胡不饮再次射向血手屠。 胡不饮此次尚在空中,双手高举过头,合十并拢,身体绷直成一条直线,以躯体对称线为轴,扭身极速旋转,勾动起一阵斜向的龙卷风,化作一个钻头冲向血手屠,“陀螺冲!” 胡不饮来势汹汹,血手屠依旧不动如山,眉头都不皱一下。 血手屠腹部收缩,胸部肌肉鼓胀隆起,紧接着,力量传递到右臂,右臂膨胀,肌肉棱角肉眼可见地显现,青色血管扭曲摆动,仿佛蕴藏了万钧之力。 血手屠刚一准备好,胡不饮身形就到了。胡不饮的全力爆发让血手屠感到了威胁,血手屠不敢大意,结束蓄力,高举的右手挥出,粗壮的右臂如同擎天巨柱下劈,迅猛而强劲,将右臂运动路径前方空气压缩成紧致,路人看了都误以为凝结成了固体,伴着摩擦出的尖声厉啸排山倒海般倒去。 “刺啦……”胡不饮的“陀螺冲”与血手屠的“霸王甩柱”两者正面相碰,立时发出刺耳的声音,火花四射,两者僵持不下。 胡不饮凭借天地之间罕见的炽烈珠和几近失传的秘法,以自己的前途和生命为燃料,换取了超乎寻常的三品实力,换得了梦寐以求的,报仇的资格! 胡不饮为了复仇到底付出了多少八年光阴,四品高手,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娱乐,没有享受,住的是巴壁庄最差的街道——碎石街里最差的房子,吃的是素面,甚至他已经为了复仇筹集了百万家资。 胡不饮为了复仇到底付出了多少没人能真正了解,旁人也只能从外物中窥探一二。为了今日这一刻,胡不饮在脑海中试想演练了多少次考虑了多少遍不存在任何人比他更渴望获得这场比试的胜利!可惜,老天不会因为谁的意愿更强烈,就遂谁的意。 胡不饮的实力是暂时的,是借的,不是他自己的,他也丝毫没有三品强者战斗的经验,更别说能更大发挥三品实力的灵术。用小孩子的力量打架和用成年人的力量打架是完全不一样,四品和三品的战斗方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根本不能拿相同的方法经验套用。 血手屠是实打实的三品强者,并且,他在八年前就是了,他更是那类一路浴血拼杀活下来的狠人,战斗经验丰富,胡不饮拿什么赢他僵持,不过是短暂的。 血手屠瞳孔收缩,双脚蹬地,双足陷入破碎的地面,力量顺着腿部紧缩的肌肉往上传递,以腰部为核心不断放大,沿着胸腹部肌肉和背部肌肉构成的上半身躯体传递到右臂,颈脖处静脉由于过度用力外凸,血手屠牙关紧咬,面色涨红,连脸上的刀疤也随之扭动,只听他低喝一声:“哈!”右臂力量再次加大! 胡不饮再也支撑不住了,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灵力激流从接触点灌入,全身红色晶甲被血手屠一击打碎!胡不饮的伤体再度受到重创,吐血狂喷,被打回了原地,在地上翻滚好几周,给地面留下一路坑洼之后才勉强停下来。 以李木和唐黄的实力根本没法插手这场战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只是看着,他们对现在的局面早就有所准备。 胡不饮刚刚停下,唐黄就唤出神仙索将胡不饮捆住,制止胡不饮继续乱来。与此同时,李木招来一阵轻风垫在胡不饮身后作为缓冲,化解胡不饮的倒飞之势,消耗掉他身上的动能,防止继续撞击地面受到伤害。 胡不饮被暂时限制住行动后,李木立马接住胡不饮,同时一把夺过炽烈珠,中止胡不饮继续施展秘法,抱着他朝远处逃去,而唐黄已经展开桃花扇,挡在血手屠面前,大喝:“住手!唐家大公子在此!” 李木和唐黄完全是冲动行事,他们其实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血手屠这样的凶人,就他们两个伤兵败将,一个四品,一个七品,拿什么和三品实力的,完好的,以血腥残暴着称的血手屠拼靠身份真能压住他 但万万没想到,血手屠居然真的站在原地,根本没有追击,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真就被镇住了 唐黄不敢大意,站在原地戒备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李木趁机再离远些,同时查看起来胡不饮的状况。 胡不饮的状况很糟糕,面色像纸一样苍白,气息紊乱,虚汗直冒,唯有一双眼睛锐利有神。作为使用炽烈珠的代价,胡不饮透支了大量生命,此时他的皮肤失去光泽,还凭空多了几缕白发,而这才过去几分钟。 胡不饮本来就病怏怏的,再加上这么一遭,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彻底痊愈了。 李木心里很是焦急,唐黄和胡不饮都在险地,可血手屠不走,谁都没办法,但他又不进攻不说话,就只是杵在那儿,实在弄不清楚他到底想干嘛。双方谁也没有轻举妄动,时局一时间竟平静下来了。 李木实在受不了这种状况,胡不饮的状态根本经不起耗,他需要立马获得治疗,于是李木朝血手屠大声喊道:“血手屠!你为什么来这儿你到底想干什么现在这个样子到底算什么” “找人。”血手屠声音不大,十分低沉沙哑,像破锣一样,嘲哳难听,但众人都听得很清楚。 “找谁” “雨魔。” 李木和唐黄瞬间紧张起来,大声呵斥道:“你要干嘛灭了人家整个宗门,现在连最后的独苗也要掐灭吗做人不要太过分!” “不是。”血手屠说这话依旧不急不缓,连音调也没有变化,只是内容听得众人充满了迷茫,等着他说下一句。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知道自己说话有些不清不楚,血手屠又补一句:“不是我。” “不是我”李木喃喃重复这句话,这补充的都是啥“不是,不是我”这两句话连在一起让他更迷惑了,不是来掐灭独苗的,不是我什么忽然,李木灵光一闪,想到一种可能,开口问道:“你是说你不是来杀雨魔的” “对。”还是那个语调,仍然是短暂的话语,但内容却令人振奋。 李木紧接着问道:“‘不是我’是说灭门凶手不是你” “对。” 血手屠这个回答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感到最难以置信的是胡不饮,本来一直悄悄做小动作,试图摆脱神仙索的他猛然挣扎着要坐起,狂怒呵斥道:“不可能!你在胡说八道!所有证据都证明了你就是那个凶手!不是你还有谁” 胡不饮的激动愤慨牵动了内伤,几句话说完,还来不及再说什么,胡不饮便剧烈咳嗦起来,嘴角再度溢血。 李木顾不上震惊,连忙安抚胡不饮,喂他服下几粒安稳气血止痛的丹药,一方面,防止他继续做出过激行为,激怒血手屠,另一方面,给胡不饮顺顺气,调理胡不饮体内混乱的灵力和气息,别让胡不饮继续祸害自己。 面对质疑,血手屠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反驳,也没有任何解释,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场面又回到了之前的沉默状态。 过了许久,李木见血手屠实在是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只得主动继续问道:“你说凶手不是你,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谁能帮你证明” 血手屠没有回答,静静伫立原地。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李木刚才接连问了血手屠几个问题,对他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从他的回答可以看出,血手屠不会回答太过复杂的问题,说话也只会说几个字,不会连续地说一大串。于是李木决定换了个方式提问,“你当时为什么在那儿” “路过。”果然,血手屠做出了回答。 “路过路过怎么会有人家门派的东西难道赤霄柱不是你拿的吗”李木诘问道。 “什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血手屠为了让自己意思更明确,补充到,“那个。”即使是提问,血手屠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没有丝毫起伏变化。 “那个门派的顶级法宝,宝级,买家说是你卖给他的,难道这是假的吗” “捡的。”血手屠想了想,补充道,“捡了不少。”他的意思是不止捡了赤霄柱,还捡了不少其他东西。 李木听懂了,但这个说法可没有什么说服力,“捡从别人手里捡” “没人。” “那是因为你把他们都杀了!”听到这儿,胡不饮忍不住悲愤地咆哮。 “没有。”血手屠平静地答复了胡不饮。 胡不饮又要发作,李木只好先将他安抚,再对血手屠问道:“你是说你当时恰好路过那里,看到门派成了废墟,于是拿走了法宝” “是。”血手屠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李木步步紧逼,追问道:“那废墟上残留的蛮血派功法痕迹你作何解释蛮血派可没有和胡不饮门派有任何瓜葛,只有你还修习了蛮血派功法!” “不知道。”坦率而直接,符合血手屠一直以来说话的风格。 而这个回答让众人陷入了僵局。 第一百零七章 突如其来的过去(下) 就在李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血手屠动了,“走了。”说完,血手屠就要御灵离开。李木急忙阻止,“等一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当时是谁灭了整个门派你有线索吗哪怕一丁点!” “不知道。”血手屠并没有给众人理想的答案。 “那你看到谁在附近吗”李木试图从其他方面获得突破。 “没有。”血手屠又补充道,“我到,已经,半小时。” 难得血手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李木很好猜他的意思,“你到那儿的时候,已经事发半个小时了” “是。” 众人陷入了沉思。 血手屠见没人再提问,便不再逗留,在轰然声中拔地而起,不一会儿便消失无踪。血手屠来得突兀,走得利索,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满地困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血手屠一走,唐黄也没必要挡着谁了,来到两人身边。 李木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觉得血手屠是专门来找胡不饮解释的,特意来说明自己不是当年那起惨案的凶手。” 唐黄当即就指出问题所在:“这都是八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过去,他一句话都没有,现在突然想通了还恰巧在这个节骨眼儿千里迢迢跑来辟谣还有,他的话全是没头没脑的,你确定你真的听明白他的意思了再说了,这全是他的一面之词,可信吗”这个节骨眼儿自然指的是胡不饮刚刚得到和三品一战的机会。 唐黄说的那些,李木其实也想到了,事情到处透着诡异。李木没有急着发表意见,转头看向怀中还被绑缚着的胡不饮。 胡不饮许久之前就没有开口说话,此时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似是仍在思索着什么,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李木和唐黄的视线。 胡不饮这个状态,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说话的了,于是李木接着说道:“无论如何,有一点我们是可以确定的,他不想杀我们。刚才的打斗我们都看到了,胡不饮虽然暂时有了三品实力,但和血手屠比起来还差得很远,哪怕还有什么隐藏手段,恐怕也只是以命换对方重伤。” “不错,我最多只能重伤他,以他过往的经历来看,最终的结果只会是他拖着伤体再次遁入山林,继续活下去。我太低估他了,也太高估自己了。”此时,胡不饮干涩地说道,神情带着痛苦。看样子胡不饮还是留了一个耳朵在李木和唐黄的对话。 唐黄见胡不饮只是情绪低落,没有什么过激行为的迹象,赶紧将神仙索收起来,松开了对胡不饮的限制。李木和唐黄也立马凑到胡不饮眼前,关心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胡不饮轻轻摇头,“放心,我冷静下来了,不会做傻事。继续说说你的想法。” 李木知道胡不饮内心绝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可他的话说明胡不饮至少还有思考的能力,那么事情就有解决的余地。 李木继续说道:“血手屠这次行程的目的地很明确,就是奔着胡不饮来的,意图也很单纯,行事毫不拖泥带水,见到人了,说完事了,转身就走了。毫无疑问,他此行没有其他目的。 “而他虽然是冲着胡不饮来的,却不是为了斩草除根。他在过去有太多机会,胡不饮并没有隐姓埋名,他却从来都不管不问,说明他并不在意;要是说他现在忌惮胡不饮的成长和实力,但他现在完全可以得手,可他还是没有动手——对于血手屠,我想唐家身份应该作用不大。” 说到这儿,李木停顿一下,转而对胡不饮问道:“如果血手屠说的是真的,你会对打消对他的疑虑吗” 胡不饮没有片刻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会!他嫌疑太大,我还会对他进行调查,”胡不饮认真地补充道,“详细、深入的调查。” 李木点点头,“你看,如果血手屠想撇清干系,从这件事脱身,那他注定失败。那他此行还有可能的目的是什么呢给最后的当事人说清楚当时的情况会不会是最大的可能性呢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自然无从知晓他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一旁认真听着的胡不饮和唐黄反复咀嚼李木的话语,有些认可他的说法。 李木继续补充道:“血手屠常年在山林生活,久不与他人打交道,不苟言笑也鲜有话语,从他和我们的对话就可以窥见一二,这些年来甘心背黑锅或许可以理解;同时再从他的行事风格观察,这应该是一个想法简单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他说的故事符合他的性格,所以那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唐黄对李木后面这段话有些异议:“这么短时间的接触就下这个论断,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啊不过,说实话,他给我的感觉和给你的感觉是一样的,我也相信他说的八成是真的。” 可这件事的主角不是他们,他们不过是个旁观者,顶多就是个帮忙的,他们的想法无足轻重,于是李木和唐黄看向胡不饮,想听听他的看法。 胡不饮静静地躺在李木怀里一动不动,眼神有些失焦,依旧沉浸在思考当中无法自拔,没有理会李木和胡不饮的视线。 李木和唐黄也没有打扰胡不饮,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还没有等多久,胡不饮忽然气血翻涌,一口淤血仰天喷出,把李木和唐黄吓一跳,唐黄更是从锦囊中掏出药丸准备急救。 乌黑的小丸子拿到胡不饮唇前却被他抬手挡下了,胡不饮语气有些虚弱地说道:“我没事,不用。”李木感受到胡不饮全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整个人也呈现出松了一口气的状态,胡不饮继续说道:“我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胡不饮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唉……慢慢来……”说完,头一歪,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这还怎么得了李木和唐黄赶紧查看胡不饮的呼吸和脉搏,所幸,虽谈不上有力,但也平稳。 李木和唐黄相视一眼,说道:“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不用急救,不过还是赶快送去就医,别出什么事儿了。” 唐黄点点头,说道:“嗯,不过我们先得把情况说明白。” 顺着唐黄的视线看去,庄子门口正涌出大批全副武装的黑衣人,看仗势恐怕是巴壁庄缉魔司倾巢出动。 “三品修行人在庄子门口闹事也敢管啊可惜慢了一步。”李木不胜唏嘘。 唏嘘归唏嘘,该做的事还得做,接受完问询之后,唐黄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务,李木带着胡不饮又回到了豨家别苑,依旧是那个大夫。 大夫都轻车熟路了,上来都不用多问,一通检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搞得大夫直叹气,把李木吓一跳,连连追问怎么了,这么严重吗。 大夫摆摆手,“比起第一次的伤,这次要好点。只是他身体透支,内里亏空,旧伤复发,需要长时间的温补才能恢复,而且,恐怕还会留下病根儿。”大夫也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叹气,“我都来这儿三次了!这才多长点时间情况一有些好转就胡闹,你们这些人……算了,拿着这方子抓药。” 惹得大夫大发雷霆李木也有些不好意思,恭恭敬敬地把人家送走,之后回来照顾床上昏迷的胡不饮。 胡不饮这一昏迷又是三天。三天里,胡不饮保持着最微弱的生理体征,恍若在生与死之间徘徊一般。在躺足三天三夜之后,胡不饮才终于悠悠醒转。 现在已经是日傍西山的黄昏时分了,还没有到把灯点亮的时候,屋子里有些迷离朦胧,胡不饮轻轻掀开的眼睑并没有带给这个房间太多变化,随后悠长叹息中的心酸却拨动了在场之人的心弦。 “你醒了”在床边照顾的李木一脸惊喜地看过来。 看着李木的面容,胡不饮心安不少,微笑道:“嗯。” 胡不饮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李木更加开心了,又是端药又是叫人,立刻投入忙碌。胡不饮却一把拉住李木的胳膊,“别忙了,我没事,你休息。” 李木憨厚一笑,“嗨,我又没做什么,说这些。大夫可交代了,你必须好好将息自己的身体,醒了先喝药,温补的。”说着就要去把药拿过来。 胡不饮却没有放手,“坐着陪我聊聊天。” 李木一愣,有些意外,调整一下心情,依言规规矩矩地坐在胡不饮的床边,等着他开口。 胡不饮支撑着自己坐起,靠着床头板,双眼注视着李木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谢谢你。” 李木一时接受不了胡不饮这么郑重其事的道谢,就要推辞客气几句,却被胡不饮打断,表情严肃地说道:“我不是客套,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说一声谢谢。” 李木闭上嘴,沉默了。 胡不饮挪开视线,放松身体,朝天花板看去,说道:“我必须要谢谢你,你救了我,挽回了我这条命,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胡不饮慢悠悠,轻飘飘地说着,“你雨夜的那几个巴掌真的把我打醒了啊。” 李木听到这儿,脸庞微微带些粉红,胡不饮却没有什么反应,话语没有什么起伏,仿佛在讲其他人的故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偏执地往牛角尖里钻,除了恨,什么也看不见,除了报仇,什么也不想,至于其他的,随便扯几个烂借口骗过自己就以为骗过了世界,从来没有好好的,认真的生活过一天,现在想想,真是好笑。”说到这里,胡不饮真的笑了起来,李木却没有笑,面容严肃。 “后来,你拍碎了我的幻想,打破了我笼在自己头上的牢笼,让我看着这个真实的世界,那一刻,真的很痛,痛得畅快淋漓。我终于看到了真实的自己,也终于把视线投到了其他地方,心,宽阔了不少。” “这让我愿意听听其他声音,而不是将我自己的声音充塞我的耳朵,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如果是以前,只要遇到血手屠,我就会不顾一切,不惜一切代价朝他进攻,不论情况如何,只求换一个清静解脱。现在,我倒是把血手屠的话听进去了,也愿意认真想想了,没有死在那里。你说你是不是救了一命”语末,胡不饮微笑地看向李木。 胡不饮的轻松也让李木放下心来,问道:“现在你准备怎么做” 胡不饮有些失神,似乎是在规划未来,说道:“你在那天分析的我也听见了,我也想了很久,我认为你说的是对的。如今仔细想想,其实有太多不对劲的地方了,过去我一直沉湎于悲伤从来没注意到,也没有想过。现在我要好好查查了,把一切调查清楚,然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会完成的,哪怕用上一辈子。”说完,胡不饮蓦的一笑,“当然,这些都会发生在我伤好以后,当务之急是养身体。” 李木心情有些复杂,几次想要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胡不饮知道李木想说什么,主动开口道:“你不用再劝我什么了,我是一定会报仇的。我生于不幸,师父给了我幸福,那场横祸又把一切都毁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没有杀死我,那么我注定会与报仇纠缠一辈子。” 看着李木哀伤的表情,胡不饮宽慰道:“不过你放心,血手屠的到访和他带来的故事摧毁了让我坚持八年的支柱,让我知道我一直在错误的路上行走,错过了探寻真相的最好机会,告诉我以前的努力和执着就是个笑话,而我挺过来了,睡了三天之后我挺过来了,那么我就会好好地活下去,真正的活下去。” “我不会放弃报仇,也不会放弃幸福的生活,这是我师父和我父母的期望,我不能辜负他们。就像你希望的,我会直面事实,我会慢慢地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你就在江湖上听不到雨魔这个名号了。” 说到最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好了,”笑声停歇,胡不饮舒了一口气,整理好心情,“说出心底的一切轻松太多了,就是有点累,能让我睡会儿吗” “当然。”李木扶着胡不饮躺下,为他盖好被子,转身离开了。 明天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有人享受,有人承受,无论如何都只能接受。 在胡不饮房间外,李木摘下别在腰间的酒泉,晃荡晃荡,哗啦哗啦,还有半壶,满满饮上一大口,这刚一下肚,脑袋就晕乎乎的了。唉,喝了酒才知道,原来李木的酒量并不高,一喝酒,人就醉了。 第一百零八章 旧日(皮一下,整个活) 云很黑,很重,很厚,压在人们的头顶,心里沉甸甸的。这样的天气哪怕是放在冬天也不寻常。今天的天气很糟糕。 寒雨是细细绵绵的,不大,甚至可以说很轻,轻到可以藏到风中,随着凛冽的风钻进人们遗漏的缝隙里。 街上是空空荡荡没有人的,所有人都躲进了屋子里不敢出来。可总有不得已的时候。 一个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丝缝隙的人出现在街上,从他身上破烂的、廉价的、脏兮兮的衣服可以看出他并不富裕,这也或许也是他不得不出来的原因。他没有打伞,硬顶着毛毛细雨前行。他每一步走得都很小心,生怕行差踏错。 转过一条街,路过一间古旧的二层小楼。他看了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脖子收缩,脑袋低埋只敢盯着脚下。似乎雨滴飘了进来,他打了一个寒颤,裹紧衣服,加快步伐离开了。他在畏惧什么。 古旧的二层小楼通体是漆黑的,在朦胧细雨中像晕染的墨块,上下两层的门窗全都关得严丝合缝,将屋内和屋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屋内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白雾,萦绕在人们头顶的是白雾,遮蔽了人们的视线,让他们看不到那些藏在角落里的黑色脏污,那是长年累月的积淀,或者说,他们不曾留意。空气中混合的,是各种各样刺激的气味,人们并不在意,他们甚至贪婪地呼吸着,充满享受的惬意。 是的,屋内有人,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与屋外截然相反,似乎街上的所有人都被这间房子吞进肚里来了。门窗隔绝了一切。 屋里的人们很奇怪,他们身体里被注入了不属于冬日的活力。他们制造着充塞整间屋子的喧嚣,他们嘶吼着,大笑着,高声呼喊着,谁都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或许一切不过是扰人心神、让人烦躁的呓语。 人们成群、人数不等地聚在一起围坐在桌旁。而这桌子并不寻常,它的中间被挖去,留下一口大锅填补空白,锅里是翻腾的赤红,飘荡是迷人眼的白雾! 被搅动着的红与白隔绝的人们脸上挂着笑,还有那因为兴奋染上的潮红,他们贪婪地看着桌上的一切——新鲜的、处理好的肉块,营养丰富的内脏,被蛮力破碎的植物,他们渴望它们。而桌上散乱的、被啃食干净的骨骼残骸讲述着他们已经进食过的故事,但他们还没有被填饱,他们贪求更多,更多! 在满屋疯狂的深处,李木和唐黄也在,但他们尚且冷静。 李木和唐黄隔着与其他人一样的桌子相对而坐,只是锅里粘稠的红色液体还算平静,偶尔翻起一两个泡泡,桌上也空空如也。 唐黄扫视了一眼周围癫狂的人们和他们身处的环境,他表情严肃地说道:“或许,我们不该来的。” 李木一动不动,平静地说道:“我们已经来了。” 唐黄加重语气,低声警告道:“我们还有最后的机会!”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制服、脸上带着标准微笑的男人来了,在这帮疯狂的人群中,他的冷静使他显得格外突兀。 他的手上捧着一个大盘,站定之后,男人飞快地将大盘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到他们桌上,李木和唐黄身前迅速被铺满,而大锅里,沸腾了。现在,他们和其他桌一样了。 忙碌完一切,带着标准微笑的男人谦卑地、像一个仆人一样说道:“齐了,慢用!”说完,抱着大盘退下了。 唐黄靠在座椅的靠背上,叹息一口气,李木说出了他没有说出的话:“迟了。” 是的,已经迟了,根本没用多长时间,两人就和屋内其他人一样陷入了狂欢,桌上啃食剩下的残骸越积越多,而两人却丝毫没有满足,眼睛死死地盯着中间翻腾的红色,李木和唐黄同时出手了! 唐黄瞪大双眼,朝自己至亲的兄弟咆哮道:“你干什么!这块排骨是我下的!” 李木一点没有退让的意思:“这是火锅!谁捞到就是谁的!” “翻滚,牛宝宝!你看看面前堆的那堆骨头,你吃多少了还跟我抢这我的了,你吃下一锅!”说完,唐黄蛮横地把最后一块排骨抢走,不给李木申辩的机会。 “行行行。”李木无可奈何,锅里空了,只好再往里添些肉块、下水什么的,同时还在不停抱怨,“你不是不想吃的吗这会儿跟我抢肉了” 唐黄吐出骨头,含混地说道:“这装潢啊,环境啊,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地啊,谁知道锅底意外的还算可以。” 李木喝一口酒泉,歇一下,等着锅里食材煮熟,说道:“那是当然,卖我包子的大娘可是说了,这可是家百年老店,都传了四代人了,没点手艺能行而且你看,这么多人来吃,还能差了” 唐黄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抱怨道:“都百年了,也不知道好好把店捯饬捯饬,不然都成大酒楼了。” 李木替店家抱不平:“人家四代都没出修行人,店面没法扩大,再说了,来这儿吃饭的大多是普通人,也不在乎这些,哪像咱俩啊。哎呀,锅开了,吃!”一时两人又开始胡吃海塞起来。 火锅这东西吃的就是个热闹,没多久两人额头又见汗了。李木脱下外套,搭在椅子上,感慨道:“吃得好痛快啊!有没有想起咱们在平安县吃火锅的日子啊” 唐黄笑着点头道:“当时在平安县,我们就爱吃火锅,尤其是夏天!吃一口火锅,又烫又辣,再干一碗冷饮,又冰又爽!每次都是你吃最多,筱花吃得最少。” 李木眼中带着回忆,说道:“没办法,筱花始终不喜欢火锅,说吃一顿被辣两次,到底有啥好的。明明以我们的身体素质根本没事儿。对了,明天咱们试过‘薄轻纱’就走,行不” 唐黄吃了一口青菜,瞟了李木一眼,“又想筱花了咱们这才把渝丘的巴壁庄逛了个大概,渝丘可是还有好些庄子和地方没有看啦。” 李木摆摆手,“好东西不能一口气吃完了嘛,下次和筱花一起来逛。” “咦……啧啧啧。”唐黄直接翻了一个白眼,提醒李木道:“咱们可连渝丘两大派的山门都没有去看啊,你就不想看看这些大宗门都是什么样” 李木急忙摇头:“不不不,我可不敢了。就咋俩才走多远的路啊,就惹出多少事啊派字头的宗门老大可是二品,我们遇到四品的胡不饮,几天就惹出一大堆事儿,还险死还生,要是往渝丘两大派闯……不敢想,不敢想。” “哈哈哈……”唐黄被李木给逗乐了,“你怕啥啊跟着哥哥走,只要不是宗字头,随便你折腾!来,喝!” 两人碰了一个,唐黄喝完一杯酒,顺势又聊起了胡不饮的事:“你说这会儿,胡不饮在哪儿了” “应该在南疆找到血手屠了,希望他能顺利,多少能问出点有用的信息。不得不说啊,胡不饮以前也是太不顺了。”一谈起胡不饮,李木心里就忍不住沉重起来,就李木这个新朋友的遭遇,没法不让人操心。 唐黄从锅里夹了一块竹笋,埋怨道:“胡不饮确实惨,但做事儿不地道,居然不声不响地就走了,这是不把我们当朋友啊!” 自从那天胡不饮和血手屠遭遇之后,胡不饮的身体和心灵都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虽说没有把他击垮,但也让他消沉低落了好长一段时间,只能慢慢恢复。 当初住在豨家别苑,那是因为虎彘的事儿,之后受的伤完全就是自己的事了,三人又都和豨莶不熟,即便豨莶极力挽留,几人也没好意思多待。至于住哪儿,肯定不是胡不饮的小蜗居,那能养病而且经过这么一遭,胡不饮也想开了,不再那么吝啬,于是三人就暂时到嗅风阁同住。 大家以前是陌生人,但一起经历这么多,不说是生死兄弟,那也是同生共死了,胡不饮身体有恙,那李木和唐黄就照顾。就这样,三人一起玩儿了几个月,感情不断深厚,关系也不断亲近,成了朋友。 只是三个朋友中,两个幸福美满,一个苦大仇深,外面还有血债放不下,李木和唐黄坐得住,胡不饮可坐不住。这不,胡不饮身上的伤基本痊愈了,三人一起过完年,庆祝完李木十七岁生日没几天,胡不饮就偷偷收拾东西连夜跑了,要去寻找当年的真相,只留下一封信在房间里。 一想到胡不饮,唐黄就来气:“你说这胡不饮是啥意思走就走嘛,走之前还把房钱结了,明知道爷钱都花不完还这么做,瞧不起我啊!” “行了,”李木给唐黄倒上酒,宽慰道,“你也知道胡不饮就这样的性格,不然这么多年也不至于不接受任何势力的帮助,你要是实在气不过,他不是给咱俩一人留了一只骨蚨了吗你写纸条骂他!” 骨蚨,一种特殊灵兽,和普通的蝉差不多大小,长得也像,却要比蝉厉害得多。骨蚨可以感灵御灵,能驾驭的灵力却极少,还不会用灵力强化肉体,仅仅用灵力加强外骨骼的防御和飞行能力,强化到刚刚能够逃脱普通野兽的捕食的程度。 而对于其他肉食性灵兽而言,骨蚨一死,身上灵力立马就散,不会有点滴剩余,吃骨蚨肉和吃普通肉没区别,还就那么点儿,都不够捕食的消耗,费那个劲儿干嘛所以骨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有什么会理睬它,是典型的只要我够废物,就没有谁会伤害我。 除了够废物外,骨蚨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顾家”。骨蚨一生会筑两个巢,离开一个巢之后就会前往另一个巢,不管千万里它都能找到,而且一定会找到。就是这两个特点,让骨蚨很适合当信差,尤其是漂泊不定的江湖人的信差。 “唉,你说要是我师父当初给我留几只骨蚨多好,这样就能和筱花通信了。你说我师父这么大个人物,咋连这种东西都不给我讲,还得靠我在外面听你们说才知道。”李木是不指望靠骨蚨和吴名通信了,毕竟凭借骨蚨的“废物”,干不了远飞海外的活儿。 “呵,”唐黄闻言,嗤笑一声,“别说留骨蚨了,但凡留一个具体地址,那你都能寄信往来,靠邮差寄信那不是又快有安全你师父啥都不给你讲,摆明是要分开你俩,就是不知道是考验还是帮忙了。” 这么多年的发展,罗象国国内也算发展出一套比较发达的邮递系统,甚至还有模糊邮递服务,给足钱,只要大概地址和具体收信人信息就能帮你送信。可李木只知道筱花在万兽宗,万兽宗作为四大宗之一,门下弟子近万人,还不算在宗门里生活的普通人,你想想宗门占地该有多大,一个万兽宗地址有多模糊,这咋送嘛 面对自家师父的任性,李木也没辙,唯有叹气:“唉……师父不靠谱,弯路一大堆哦。” 唐黄听着李木的抱怨,也就摇头笑笑,他可不相信李木还真会不满,丫的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想着,唐黄端起酒杯准备喝一口,猛然一愣,想起什么:“你小子岔开话题是,胡不饮我还没骂完呢!” 李木赶紧提起酒泉和唐黄碰杯,“喝酒,喝酒!” 唐黄才不受李木忽悠,继续骂道:“你说这个胡不饮,他矫情个什么劲儿,大家都是朋友,就该互帮互助嘛!” 李木辩解道:“他这不是不想拖累朋友嘛,真要把我们拉下水,这不得耗个好几年他怎么会下得了手” 唐黄把酒杯往桌上一搁,说道:“大忙没办法,力所能及的金钱帮助也不接受他这八年,只要接受一点别人的帮助,也不至于落得个尝遍辛苦,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唐黄这是一骂骂俩呢,指桑骂槐说李木不够朋友。 之前的虎彘事件让李木大赚一笔,李木私下感谢胡不饮,报酬全都给他,胡不饮不接受,结果被李木偷偷塞到胡不饮钱袋里了。李木没了那笔巨款,还不好声张,几个月来在巴壁庄放开了玩又没找钱,自然囊中羞涩了。 胡不饮可能察觉不到,唐黄一眼看穿,告诉李木消费都他请,李木却非得负担自己那份,把唐黄气得不轻。 李木知道唐黄话里有话,也不兜圈子了,直接敞开了说:“我知道错了,手里剩的几百铢花完了肯定找你要,别生气了。” “这还差不多。”唐黄继续喝酒吃肉,就当原谅李木了。 没办法,就李木那倔驴,能退一步就不错了,不能坏了吃火锅的雅兴,毕竟肉又熟了,李木这小子下手是真的快! 第一百零九章 多少有点儿离谱(上) 百年小店里吵吵嚷嚷的,火锅的热气将冬日的寒冷驱赶在门外,烘得偌大的大堂像暖房一样,热烈的气氛和微醺的状态使得食客们开怀又尽兴,推杯换盏,嬉笑怒骂,讲述着各自生活中的趣事和不幸,以及那些个曾经的、遥不可及的理想抱负,展现出人间百态。 谁能在这种环境下免俗呢李木和唐黄自然也不例外。 李木本说身上没啥钱了,今天少吃点,明天还有一顿呢,唐黄想的是这里环境太差了,随便吃吃就走,结果呢,两人边吃边聊,愣生生连续吃了三个小时,店里伙计都来清理几遍桌子了,这才觉得有些饱胀,缓下来,关掉火锅,用余温烫些豆腐、蔬菜吃。 李木瘫软在椅子上,用手慢慢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打着饱嗝说道:“这灵器不用来打架,而是用来生活的话,那真是太方便了。想当初咱们在平安县的时候,城里没有灵力,用不了灵器,吃火锅还得烧煤或者烧柴,夏天吃火锅简直就是身前一火炉,背后一火炉,吃完之后,人跟从火锅里捞出来的一样。” “稍不注意还有烟飘出来呢,那才让人头疼。”唐黄状态比李木好多了,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正夹着一片菜叶子在吃,唐黄好歹是名门之后,世家子弟,再不讲究也得注意点礼仪,所以没有像李木一样吃得那么撑肠拄腹,“其实我倒觉得火锅要有火才更有味道,你看周围这些人,哪个不是冲着火锅的那团热气来的” 李木看唐黄吃的有些香,他也馋了,挣扎着爬起来拿筷子到锅里捞些东西吃,“那倒是,这寒冬腊月的,冷气是无孔不入,穿得再多也能渗进去,这时候火锅在外面烘着,滚烫的食物在身体里一转悠,那真是太舒服了。” 李木本是美滋滋的想着那感受,最后却有些遗憾,“可惜啊,咱们这些修行人虽然还能感知冷热,却已经寒暑不侵了,即便是这么冷的天,咱们脱光了在外走都没事儿,不能感同身受那种冬日火锅的幸福咯。” 见李木得了超然物外的好处还抱怨,唐黄没好气地骂道:“人心不足鱼饮海,都寒暑不侵了还想咋地” 李木开怀大笑:“哈哈哈……不想了,不想了。推拒还迎,欲追则皆如云烟散,像面对三品虎彘那次,开始想活却逃不了,后来求死却活下来了,世间变化万般,想也没用。诶,豆腐呢我豆腐呢你是不是吃我豆腐了我怎么找不见了”上一秒还感慨万千,下一秒李木就在汤锅了认真找豆腐吃了。 “我就吃了两块,锅里还有,自己仔细找找。”唐黄倒是挺适应李木这种不同态度的切换,没有一点奇怪。 锅里搅了一圈没看着,李木便伸长脖子朝锅里看去,手上加大动作,势要把眼前这锅汤搅个天翻地覆。 二人吃了三小时,火锅汤底也加了好几次水,面上浮着的红油早就稀薄了,李木再这么一胡搞,表面的红油层自然破开一个大窟窿,红油底下被压制的热气得以释放,立时升起一大团白色水汽,直奔大锅上面李木的那颗脑袋。 被这团带着香辛料味儿的滚烫热汽突然袭击,李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受啥伤害,倒是吓了一大跳,连忙缩回脑袋,鼓着腮帮子吹气,想驱散这群意外而至的大敌。李木的肺活量也算大,正面被吹中的水汽倒是远离了,两边的白雾却翻滚着倒卷而上,朝李木继续袭来。 唐黄看着李木的滑稽模样哈哈大笑,知道这小子又到犯傻时间了。 李木果然不负唐黄的期望,先是眉头紧皱,随后眉头舒展,开始乐呵呵地傻笑,放下筷子,用手掌在不断升腾的水汽旁边轻轻扇风,看着白色雾团随之变形,一溜儿水汽朝李木扇动的手掌靠拢。李木更乐呵了。 水汽轻而散,汤锅也很快平静,红油重新覆盖,水汽断了来源,很快就消失了。似乎还没过瘾,李木又跑去搅动汤底,再次生出一股水汽直冲而上。 这次李木早有准备,李木伸手换了一个方向,更加卖力地扇风,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这下大半水汽都被吸引了过去。这逗得李木笑眯了眼,而李木傻乎乎的模样也让唐黄摇头微笑,就像看着自家傻儿子调皮一样,可下一刻,唐黄脸色变了。 李木或许是觉得扇风不够尽兴,也可能是悟到了什么,翘起指头,右手呈拈花状朝白色雾团拈去,然后慢慢往外拔,而云雾真的化作一根白色细线跟着李木的动作移动,就像李木从飘在空中的一团棉絮挑出一个线头穿丝引线,又如从一个巨大的蚕茧里抽丝剥茧。 李木右手越引越远,指头拈住的“白线”也越来越长,白色雾团越来越稀薄,直至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条悬浮空中长线。 抽完了水汽团,李木仍未停手,捏着“线头”不断在空中胡乱摆动比划,右手的运动轨迹也从“线头”开始往后传递直到末尾,这条水汽便像一条真的丝线一样在空中狂舞不止。 在玩耍一阵之后,李木似乎是玩累了,松开了紧捏着的指头,而后状似随意的,朝空处轻轻一挥。这一挥之间,李木明明穿着普通短袖,此刻却如同衣着直缀,手腕上搭着宽大的袖口,呼啸生风,云雾长线主动朝李木右手手背靠拢,等到右手挥到尽头,所有云雾都已经聚集完毕,“啪”的一声脆响,尽皆消失不见。 唐黄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看呆了,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木进行一系列操作,直到那一声响动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却仍不敢置信。 唐黄感觉得到,从李木手指呈拈花状开始,他的动作间便有灵力夹杂。御灵将水汽化为丝线,挥舞戏耍并不难,只要能熟练操纵灵力就行,这都是修行人的基本功,唐黄也可以。 但是,唐黄清清楚楚地感应到,李木刚才耍那一套动作时所驾驭的灵力微乎其微,靠那点灵力恐怕只能扬轻尘!唐黄能将白雾化线,但要靠那么点灵力,唐黄做不到,唐黄认识的那些修行人中,除了四圣,没有谁能做到!最为关键的是,云雾最后的消失不是因为自然散开,而是被李木击碎了! 李木最后一击时,李木并没有加强灵力的输入,驾驭的依旧是那点灵力,可就是靠着这么点灵力,李木一挥,空气中聚集的大水滴就被击散化为肉眼不见的细水珠,简直骇人听闻!如果全力御灵,李木一身四品的灵力以同样的方式出击,会造成多强的破坏 唐黄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先喝杯酒压压惊。李木却没有丝毫的求生欲,提着酒泉就朝唐黄手中的杯子撞去,“你咋自己喝上了来碰一个!”唐黄压根儿就没有回过神来,酒杯没拿稳,酒水洒了一手。就这,李木还没反应过来,玩笑道:“怎么连酒杯都握不住了”说完就美滋滋地自顾自喝酒。 唐黄合上张开的嘴巴,拿过一张纸巾起身,一边擦手一边绕过桌子,走到李木旁边。李木喝完酒,好奇地看着唐黄:“你干啥”唐黄也不说话,黑着一张脸,抬手就往李木后脑勺招呼,“你这小子啥意思啥意思” “痛,痛,痛!停,停,停!”李木抱着脑袋疾呼,抬起头一脸委屈地看着唐黄,“你这是干啥啊” “哼!”唐黄也不回答,收手后重重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坐回位置,双手抱胸,“我问你,你刚刚是不是施展了一招灵术” 李木眨巴眨巴眼睛,“对啊,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是不是玩儿我呢”唐黄语气不善,“会这么精妙的灵术之前为什么不施展这段时间,除了上厕所,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不相信你是新学的,更别给我说什么临时悟到的,比试你悟不到,面临生死你悟不到,被火锅热汽糊一脸你就悟到了”最后更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炫耀就炫耀,还搞我一手的酒!” 李木听懂了,拿着无辜的眼神看着唐黄,“可我真是刚刚悟道,新创了一招啊!不然也不会这么高兴,莽撞行事不是” 唐黄牢牢盯着李木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找谎言的味道,结果李木依旧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飘忽。看来李木说的都是真的。 最后,唐黄终于败下阵来,双手捂脸,满腔悲愤,“我不李姐!我不李姐啊!离天下之大谱!别人学个灵术都要好几年,创个新招就是天才,你小子被水汽熏一下就会新灵术了你们逍遥子一脉就跟从其他世界来的一样,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啊!” 李木也无奈,自己牛逼自己也没有办法啊,只好默默地捞菜吃。 不过还好,唐黄不是刚认识李木,也不是第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这是第二次!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唐黄没用多久就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说说,你这刚刚领悟的新灵术到底什么名堂”唐黄这话说得还算平静。 李木小心翼翼地讲解道:“其实也没啥,就是通过气机牵引,扰乱对手的运动,使其自动朝我的攻击靠拢,一旦接近我手背,我蕴藏的灵力就会迸发开来,造成伤害。这招的缺陷挺大的,只能近身施展,离得越远,威力也呈指数下滑。” “你这招大概能对付什么程度的敌人啊”唐黄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李木歪头想了想,谨慎地说:“贴身之后,同级别的人应该都不能挡,都会中招。”李木开始想象对敌时的情形,“挥一挥衣袖,云彩自来,我想叫它拂云袖!” “啪!”唐黄一巴掌拍在脸上,掩盖住表情,“你说叫啥就叫啥。”唐黄听出来了,李木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拂云袖到底有多厉害。 气机牵引拉拢敌人靠近,灵力迸发造成伤害,这是控制加攻击啊!是,距离受限,离得越远,威力也呈指数下滑,反之,靠得越近,威力也呈指数上涨啊!而且,这招贴身之后,同级别百分之百必中!贴身很难吗别忘了,还有种东西叫身法,配上一部上好的身法直接起飞!唐黄可以肯定,拂云袖拿到江湖上也是顶级的灵术! “吃饱了吗吃饱咱们走。”唐黄话语中充满了无力。 第一百一十章 多少有点儿离谱(中) 当私人财产出现的那一刻起,贫富差距就诞生了,而个人所拥有的物质的丰富和贫瘠程度使得人们拥有差别巨大的、不同的生活方式与生活环境,因此,以唐黄的身家和李木的身份,按理来说,他俩现在绝对不该出现在这条街上。 唐黄看着脏乱的、只有三人宽的狭窄街道,两边千奇百怪、横七竖八、一看就知道没有经过规划的房屋,还有身旁来来往往、举止粗俗、满嘴污秽、衣着普通的人们,有些疑惑地看着李木:“我记得昨天在火锅店,你说的是今天中午吃‘薄轻纱’咱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李木狡黠地眨眨眼睛,“对啊,就是吃‘薄轻纱’。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保证你吃到正宗‘薄轻纱’,放心好了。”说着就带着唐黄往人群里挤,滑溜地往前走。 “这儿的热闹是靠狭窄的街道挤出来的吗”唐黄忍不住朝李木抱怨道,“你咋就爱往这种地方蹿啊昨天也是,那么多豪华火锅店不选,偏偏选那么个卫生差的小店。” 唐黄倒不是对这些地方有什么鄙夷嫌弃,他连碎石街去了都没有多话,更何况是要好上许多的这里,只是,过惯了好日子,实在是不想多瞧这些不美好几眼。 “这些地方亲切啊,随意得多,没那么多繁文缛节,还便宜省钱,而且……”李木笑盈盈地看着唐黄,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些小地方藏着‘大人物’哦。” 唐黄还想多劝李木几句,结果李木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眼前简陋的小店,惊喜道:“到了。” 唐黄稍微打量几眼面前的饭店,看柱子想来已经有几十年历史,门窗应该翻新过,就是牌匾太过老旧,风吹雨打的都开裂了,张开几条缝隙,漆也掉得严重,上面写的“牛肉汤”三个字已经有些看不清了。这恐怕又是一家百年老店。 都到这儿了,肯定是要在这里吃饭的了,唐黄不再多想,跟着李木走进这家小店。 小店的生意不错,快到饭点的时候就有大半的桌子坐上了人,李木和唐黄挑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很快就有伙计上前问询。 “一锅‘纸片牛肉’,先切两斤吃了再说,再来几个小菜,一壶酒,去。”看李木点菜的熟练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常客呢。 “哟,小伙子,挺会的啊,又是那卖包子的大妈给你说的”唐黄打趣道。 李木笑着点头:“还真是。我跟她聊得投缘,她就告诉这两家是这个,不来就可惜了,”说着,李木竖起大拇指,“她告诉不少故事,还教我怎么点菜才吃得到精华。昨天的火锅你也尝到了,味道不差,今天这个肯定差不了。” 唐黄提醒到:“别忘了,今天是来吃‘薄轻纱’的,你点的是‘纸片牛肉’。” 李木却胸有成竹,“别急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木都这么说了,唐黄也就懒得操心了,等菜的时候百无聊赖,和李木闲聊起来:“这家店的生意不错啊,才这个点儿就这么多人了。” “那是,”李木理所当然地说道,“味道好,分量足,价格合理,当然受欢迎了,更何况今天发工钱,人自然就要多点,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早来。” “发工钱”唐黄两眼懵圈,“今天这你也知道” 李木奇怪唐黄为什么这么奇怪,“对啊,你不知道整个罗象国一般都是今天发工钱啊。你在平安县这么多年,你不知道” 你别说,唐黄还真不知道,他是世家的修行人,关心普通人的鸡毛蒜皮干嘛就像李木在平安县不知道江湖事一样。 唐黄刚想说几句,菜正好上来了。 伙计上的这菜很有特色,伙计双手捧着个大托盘,托盘上是大圆木盘,木盘上嵌着烧得微红的铁盘,铁盘上铺的是刚从炉火里取出来的鹅卵石,鹅卵石上才是陶瓷汤盆。 伙计把大圆木盘放在桌子中间,揭开汤盆上的盖子,顷刻间,一股鲜香混在水蒸汽里逃逸出来,挑逗着食客的鼻端。再往汤盆里一看,原来熬煮的是牛骨,骨头已经将汤水染成了浓白色,在底下鹅卵石的作用下牛骨汤保持沸腾,冒着小泡泡,驱赶得脂白的油珠和绿色的细碎葱花等叶子不停游动。单看着这锅汤就不虚此行了。 打断李木和唐黄思绪的是伙计将调料搁在桌子上的声响,又将托盘里的一碟小菜和一壶酒放好后,伙计说道:“两位稍等,两斤‘纸片牛肉’和剩下的两个小菜马上就到。” 这伙计手脚麻利,刚回后厨不久就回来了。李木和唐黄并没有在意伙计端上来的小菜,而是把目光投向那两斤“纸片牛肉”。 “您的菜齐了,有什么要求再吩咐。”伙计说完便离去了。 李木和唐黄并没有在意伙计的离去,而是惊讶地看着那盘生牛肉片。两人也不说话,也不客气,各自取一双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巴掌大的牛肉片,生怕弄破了,再举到光亮处,生牛肉片晶莹透亮,薄如蝉翼,竟然能够隐约看到背后的景象。 “这‘纸片牛肉’原来就是‘薄轻纱’这小饭馆里还能弄出这么正宗的‘薄轻纱’真是奇了怪哉。”唐黄满脸惊讶。 “薄轻纱”,名字起得唯美,其实就是切得很薄的牛肉片,因为牛肉脂肪和肌肉交替,构成纹理就像衣服上绣的花纹,切好的牛肉片轻轻薄薄如同纱衣,所以才取了“薄轻纱”这么个名字。而这,不就跟眼前的“纸片牛肉”一模一样吗 李木看着筷子夹着的半透明生肉片也是啧啧称奇:“大妈确实是这么告诉我的,说这小饭馆里的“纸片牛肉”就是大酒楼里的“薄轻纱”,现在见了才能肯定。我也没想到厨子刀功竟然这么好,能切这么薄。” 两人反反复复观察许久,这才舍得下汤里烫熟来吃。 既然这就是“薄轻纱”,那李木和唐黄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吃了。夹着一片牛肉片没入滚汤中不要停留,再往上一提拿出来,牛肉血色尽褪,这就熟了。再放入油碟蘸料里一滚,饱吸味道,放入口中平铺开来,与每一个味蕾充分接触,鲜嫩又爽口。 这蘸料也是一绝,看上去平平无奇,吃的第一口只能感受到鲜美,再一咀嚼回味,辣椒、花椒、蒜末、姜末、酱油、醋等等味道全隐约分辨出来,等咽下去的时候又混合在一起不甚分明,配上牛肉本身的味道真是回味无穷。 这顿“薄轻纱”确实出乎唐黄意料了,不自觉地点头,轻声说了一句:“好!”李木就干脆地多了,啥也不多说,下筷如飞,吃得不亦乐乎。看来两人都很满意,这味道好,那这道“薄轻纱”就是正宗的。 李木和唐黄这俩兄弟关系好,是属于谁也不会跟谁客气的主儿,这“纸片牛肉”好吃,那自然就多吃点,没多久,两斤牛肉就吃完了。 “伙计,再切四斤‘纸片牛肉’。”李木大声吆喝着。 却不想结果是伙计上前告罪:“两位客人,实在不好意思,今儿客人太多,备的牛肉没了,后厨正在杀牛呢,要不您再多等一会儿” 闻言,唐黄举目往四周望去,果然如伙计所说,就这点儿功夫,店里已经人满为患了,正想告诉伙计他们等等也无妨,却不想李木双眼放光地一把抓住伙计的胳膊,“可是丁师傅操刀” 伙计赔笑道:“丁师傅今日得空,正是他操刀,不然,我们哪来的‘纸片牛肉’供给,只能让两位爷明天再来了。” 丁师傅真在,李木喜不自胜,央求道:“可不可以让我们到后厨看看丁师傅动刀过程我们保证不添乱。” 唐黄在一旁大奇,没想到李木会提出这种要求。你到饭馆吃饭就好好吃饭呗,看啥处理食材的过程啊,不怕影响食欲吗唐黄不记得李木有这么变态啊。让唐黄更为惊讶的,是伙计的反应。 伙计没有丝毫为难,反而有些惊讶,“原来两位没有看过丁师傅解牛吗我看你们点菜这么熟练,还以为你们是老顾客呢。那咱们赶紧走,后厨刚刚动手,晚了可就结束了。” 啥玩意儿听这意思,看宰牛的过程还是这家店的传统这是什么奇葩啊难道没人觉得不对吗我又成那个唯一的正常人了唐黄感到有些发懵,但转念一想,跟李木一起过的这大半年,奇葩事儿不才是常态吗 管他到底怎么回事儿,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于是唐黄揣着疑惑跟在兴奋的李木后面,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后厨宰杀处理牛的地方。 这家店并没有在屋内宰杀活牛,而是在后门外搭了一个棚子,在棚子下处理。 当李木和唐黄到达棚子外的时候,这里早就围了一圈人了,男女老少都有,看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厨子或者餐饮行当的人,各行各业都有,一个个有说有笑,似乎在回味当场的情景,乐呵呵地等着丁师傅再次动刀。 奇了怪了,这附近住的人心理都有问题吗不去赏花品景,跑来看这种血腥场面,还乐在其中唐黄心中疑窦更甚,和李木一起挤开人群,朝场中看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多少有点儿离谱(下) 李木和唐黄来看宰牛,时间掐的也巧,丁师傅已经处理完一头完整的牛了,幸好今天饭馆需求量大,为了明天的存货还得宰一头牛才够。 只见小店的几个后厨伙计合力抬着一头牛来到棚子底下,看样子,这头牛已经提前杀好,放完血了,可能是担心血腥场面刺激到围观的人。但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难道将这头牛分块的过程就不血腥了唐黄暗自嘀咕。 棚子底下的布置极其简单,就脚下垫了一层防水防尘,其他的就什么也没有,自然也没有案板让伙计们放牛,只好将牛搁在地上。将牛放好后,伙计们也不停留,直接就走,只留棚下一人。 这人是个精壮的老人,看上去年过七十,但不见疲态,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素色厚棉袄,还不着围裙,孤身立在棚下,也不怕把衣服弄脏。看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丁师傅了。 丁师傅从刀鞘中拔出刀,这刀只有一掌半长,三指宽,刀背最厚的地方可能也就比指甲厚些,又薄又小,唯一亮眼的就是刀身雪白,亮得直晃眼,明眼人都知道它锋利异常,说不定还是刚刚开锋的。 这把刀锋利是锋利,轻巧也是真轻巧,但太过单薄,受不得什么力。要是拿到厨房中,这刀也就只能拿来切切疏菜了,断骨分筋是不用想了,寻常人家要是杀只鸡来做汤都不会选它,更别说用来解牛了。可丁师傅手里除了它就再无别物了,显然待会儿就是用它。 丁师傅取出刀后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先用一块白净的软布反复仔细地擦刀两遍,然后站在平躺的整牛面前,盯着它看,一动也不动,只是盯着它看。 在丁师傅静默地站着以后,围在外边、原本叽叽喳喳的人群全都默契地闭上了嘴,生怕吵到场中间的丁师傅。这奇异的变化让唐黄觉得更诡异了,心里不免有些发毛。 时间一点点过去,仿佛谁按下了世界的暂停键,一切都静滞了,清风吹过,唐黄违背常理的打了一个哆嗦,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唐黄有些忍不住想出声问询了,这时,丁师傅终于动了。 丁师傅捉刀上前,一道镰刀拂过青麦的声音过后,眼尖的唐黄发现,整牛的胸腹部已然划开一道口子。随后,丁师傅动作不停,或弯腰,或趴俯,或蹲下,围绕着整牛不断游走移动,双手交错着拂过整牛每一处,期间,丁师傅还会不时以肩倚靠,以脚踩踏,以膝顶柱,辅助解牛。 在解牛的过程中,刀锋与筋骨之间咔嚓声、毕剥声此起彼伏,或高亢或低沉,或急或缓,连成一片,静下心仔细聆听,竟然如同一曲优美的乐章,再配上丁师傅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丁师傅好似不是在解牛,而是跳着一支从远古流传至今的祭仪舞蹈,韵律与艺术的美感深藏其中,本该野蛮异常的场景却赏心悦目。 “呼……”不多时,丁师傅起身站回原处,心满意足地长出一口气,拿一块白净的软布反复仔细地擦刀两遍,刀身雪白,亮得直晃眼,一看就知道锋利异常,宛若才刚刚开锋一般。而围观的众人仍然没有回过神来,还在余韵中回味。 不知道是谁率先高声喝彩,把众人拉了回来,这才想起欢呼鼓掌,棚子外一圈赞叹不断。 观众欣赏完毕,后厨伙计才能上前干活。几人先是像脱衣服一样将牛皮剥下,哗啦一声,整头牛再也保持不了形体,化作一块又一块不同的部分堆在地上,伙计们再上前一一拾起,到这时,唐黄才猛然惊醒,面上潮红,酣畅淋漓。 唐黄吸入几大口冰冷的空气才稍微冷静下来,兴奋地朝李木看去,却见李木依旧沉浸在刚刚的乐舞中,双眼迷醉,唐黄不敢打扰。 李木直勾勾地看着地上那一堆牛肉,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到伙计取走最后一块肉李木才醒转过来,激动地大喊一声“好!”惹得众人纷纷注视,看傻子一样看他。 李木哪会在意这些,兴高采烈地对身旁的唐黄说道:“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就是道啊!” 唐黄愕然,连忙问道:“你悟到什么了是进阶了,还是学会新灵术了” 唐黄这一问把李木问懵了,“啊都没有啊。但我看到道了!我看到道了耶!” 李木的回答让唐黄有些失落,同时还有一些让他羞耻的庆幸,看李木这幅要蹦到天上去的快活劲儿,还以为他又搞出什么大的来了。以唐黄对李木的了解,这么兴奋的李木是处于智商不在的状态,现在就别跟他叨叨啥了。 可唐黄不叨叨不代表李木不比比了,李木握着唐黄的双手:“怎么样我没有骗你是不是藏龙卧虎丁师傅帅我其实也没想到丁师傅这么帅!走,找丁师傅聊聊去。”这状态下的李木,你就别指望和他商量事情了,拉着唐黄就走。 小饭馆对牛肉的缺口也不算太大,宰了两头牛就已经绰绰有余了,丁师傅也就没有继续解牛,后厨还等着他来片“纸片牛肉”呢,于是收好刀后没有停留,径直往后厨去了。 这时候的李木完全把规矩礼仪抛在脑后,拉着唐黄就往后厨里闯,正巧看到丁师傅拿着一把普通的菜刀切了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纸片牛肉”下来,随意在热水里烫了烫就扔进嘴里。 “啊哈!”李木轻轻一跳,两腿岔开,一手按腰,一手抬起来指着丁师傅,像是抓到偷嘴的小偷一样说道,“丁师傅你偷吃!你被我逮到了!” 李木的这一声呼喝直接打断了厨房里所有人的动作,全都奇怪地看着他,想不明白这小子在说什么胡话。 李木被众人拿这种眼神盯着,再糊涂也醒悟过来了,抬起的手迅速缩回来,两脚并拢,规矩站好,像犯错的小孩儿一样低下脑袋。 看着李木的滑稽动作,丁师傅忍不住笑出声来,气氛也随之一缓,众人笑着继续忙碌了。 丁师傅本来想开几句玩笑,但注意到跟着李木一起来的唐黄的穿着打扮,心头一紧,耐心解释道:“小兄弟勿怪,这其实是我们这一带的传统。小兄弟不常来这边” 李木羞答答地嗫嚅着,半天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唐黄无奈,你说你李木的心情态度变化怎么这么快,差距这么大海上的天气都比不上你这心情反复,既然敢皮一下,那你别害羞啊。不管咋说,都是自家兄弟,谁叫唐黄摊上了呢 唐黄上前行礼道:“我这兄弟年轻莽撞,又刚刚欣赏完丁师傅高超的技艺,心神荡漾,难免有些失礼,还望海涵。我们俩擅自闯进后厨,其实并无恶意,只是仰慕丁师傅刀功得紧,想来近距离瞻仰一番,请您喝杯水酒。现在看来,我们俩打扰各位工作,我们这就走。”唐黄说完,却并没有立马离开的意思。 丁师傅闻言,咧嘴一笑,“原来如此,无妨无妨。就是这厨房难免要切肉什么的,不太雅观,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两位先在外边等等,我切完今天的‘纸片牛肉’就来。” 有了丁师傅的承诺,李木开心地抬起头来,疯狂点头,“好啊,好啊,我们就在店里吃饭,还点了四斤‘纸片牛肉’。” 唐黄也顺势答道:“丁师傅肯赏脸,吾等不甚欣喜,必当虚位以待。”说完,一边低声骂着李木,一边拉着他胳膊往外拖。临出门时,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丁师傅已经专注于菜板上的牛肉,手中普通的菜刀上下如飞,肉片随之飘离。 李木和唐黄回到之前的位置,吃着小菜,喝着小酒,聊着之前的见闻,等着丁师傅前来,在这个过程中,李木也终于找回了理智。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丁师傅终于忙空了,亲自带着两个伙计前来。一路上,不少熟客和丁师傅打着招呼,丁师傅也一一回应。 “让两位久等,”丁师傅一手拿着酒,一手端着一碟花生米向李木和唐黄告罪,后面俩伙计则赶紧上前,换上新的牛肉汤并摆上菜肴,“有个伙计操作失误把好些‘纸片牛肉’毁了,不得已要赶工,今天客人又多,这么久才弄好。这些菜和这壶酒算我的,就当赔礼了。” “丁师傅真是太客气了,真是折煞晚辈了!”唐黄和李木赶紧站起身来,把例行的寒暄介绍环节走完,之后三人坐下,伙计也退去。 当时听卖包子的大妈绘声绘色地描述丁师傅的神奇,李木就对丁师傅充满好奇,见了真人后大为震撼,这会儿满肚子的疑问向寻求解答,当即先挑个简单的询问:“丁师傅,丁师傅,之前你切肉的时候,你完成的是什么传统啊” 丁师傅温和一笑,没有立马回答,而是转而说道:“你们是第一次来这儿我看这位唐公子和李公子的举止打扮,怎么想着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吃饭要是这个问题有所冒犯,还请见谅,我先饮一杯当作赔礼。”说完果然倒上满满一杯一饮而尽,两人都来不及拦。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多少有点儿离谱(完) 面对丁师傅的提问,李木刚想解释,唐黄抢先反问道:“那丁师傅觉得我们应该去哪吃饭呢” “应该在屠牛楼这些地方吃‘轻薄纱’才对。”丁师傅依旧态度温和,“不瞒两位说,由于我的刀功还算不错,勉强能够在屠牛楼当个墩子,帮忙切‘轻薄纱’,我也算有些见识,知道像两位这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是出入高档酒楼的。” “屠牛楼”唐黄听完又有了新的疑惑,“我听说过,那是个专门做牛肉的酒楼,在巴壁庄也算是比较高级,但绝算不上顶级,怎么以丁师傅的手艺,就只是个墩子而且还名声不显丁师傅既然在屠牛楼有活计,为何还屈尊在这里” 丁师傅面色无异,解释道:“我是个不能感灵的凡人,我的手艺别人难以企及,你们修道神仙却可以,就算九品神仙也能又快又好地处理好整牛,切出‘轻薄纱’,我又算得了什么大家关注的都是修道实力,我没实力自然没有名声,也就些老街坊邻居捧捧我。 “而且我是杀牛宰牛的屠夫出身,颠勺没学几年,厨艺一般,能在屠牛楼当墩子还是看在我便宜的份儿上。至于为啥还在这里帮忙,是因为这店对我有大恩,反正就是‘纸片牛肉’的宰牛切肉活计,费不了我多少事儿,能帮就帮。” 唐黄这下了然,李木心头有些酸楚,面上还是笑着解释道:“嗨呀,我算什么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啊。我们俩虽说是修行人,但其实和你们没啥区别,您的那手解牛功夫,技极近乎道,学不来,学不来。 “我俩爱到处跑,确实是外地的,听说巴壁庄‘薄轻纱’出名,就想尝尝,又无意间知道‘纸片牛肉’就是‘薄轻纱’,还便宜许多,为了省点钱,于是就来了。” 听完,丁师傅哈哈大笑:“哈哈,两位兄弟也是妙人,我敬两位!”三人各自举杯,一饮而尽。知晓应该没有麻烦,丁师傅轻松不少,聊起趣事来:“你们可能不知道,别看‘薄轻纱’有些名声,可它的‘出身’低贱着呢。” “哦”有故事听了,李木期待地看着丁师傅。 丁师傅也没有卖关子,“我也是听老人讲的,说以前生活不是不好吗,咱们不能感灵的普通人穷得叮当响,买不起肉,但是谁不馋肉味呢于是就有人一片一片地卖肉,这是难得尝肉味的机会啊,大家都去买。 “卖肉片的尝到甜头,花样也多了,推出厚薄不同的肉片按不同价格来卖,其中最薄的就是这种。”说着,丁师傅夹起一块“纸片牛肉”,烫熟吃了,这才继续讲,“后来大家富了,这门儿生意没了,不过这薄牛肉入味足,还好看,就被留了下来,成了现在的‘薄轻纱’。” “哇喔……”李木嗒嗒嘴,“真是没想到啊,它还有这么一段来头。”听完故事,李木也夹一片“纸片牛肉”吃,这次感觉口中牛肉都多了历史厚重的味道。 回味完以后,李木猛地一拍桌子,“不对!丁师傅你还没讲到底是什么传统呢!” “把人吓一跳!干什么你!一点礼貌都没有!”唐黄不惯着李木,开口骂道。 丁师傅不以为意,笑着拍额头,“哎呀,还真是,瞧我这记性,人老了。”随后娓娓道来:“是这样的,想必你们也知道万物有灵的说法大家伙都认为越强大的生物,它的灵越强,像猪牛羊这些牲畜灵都强到有魂儿了,我们吃它们的肉,它们鬼魂肯定会来找我们报复。 “而猪牛羊这么大一头,吃它的人肯定多,那报复就有个顺序,这个顺序就是吃它的顺序。为了防止它们报复,宰杀猪牛羊的人要第一个吃它一口,不论吃多少肉,但一定要吃点,等鬼魂回来报复,一看是杀它的人,生前的恐惧把它魂都吓破了,也就没事了,报复不了别人了,大家可以放心吃肉。” 李木双掌一击,“这说法也太好玩儿了,真有趣!难怪丁师傅会在厨房先吃一口,原来是为了我们好。那这个传统有没有旧事渊源啊” 丁师傅拿酒杯的手一顿,思虑再三,看着李木亮晶晶的期待小眼神,无奈一笑,一口饮尽杯中酒,“你别说,还真有!” “真哒丁师傅快讲!快讲!”李木讨好地为丁师傅夹菜,催促丁师傅赶紧讲故事。 “其实这个传统的历史并不久,就这几十年,而且遵循的人也不多,也就咱们巴壁庄的普通人会这么做。”丁师傅悠悠地讲着,还卖起了关子。别说,效果拔群,李木焦急地搓手。 “几十年前,准确地说是六十多年前,这街上有户人家不幸糟了难,家里的大人都死光了,还剩个八岁的孩子孤苦伶仃。大家看孩子可怜,你出点钱,我帮一把手,就把孩子给养到了十六岁,这才断了钱财施舍。”丁师傅一边回忆一边讲述。 “这孩子是长大了,可打八岁起就没人管,没人教,也管教不住,成了个野孩子,一天到晚上蹿下跳,不学无术,什么也不会,也没有积蓄,没多久就快饿死了,还是饭馆的老老板不忍心,让他来饭馆做工。” “可惜这小子野惯了,这活捣鼓一会儿,那活捣鼓一会儿,啥都不肯沉下心来认真学,唯一能让他干长久的居然是屠宰这种没前途的活儿,老老板也没办法,就依由着他。” “屠宰是份体力活,如果技术不好,那还特别费时,但钱却领不了多少,不懂事儿的年轻人怎么能忍受这个没干几天就动起了歪心思,屠宰的时候总会偷偷摸摸割些肉下来,凑起来晚上打牙祭。” “酒馆里不止是屠宰自己用的牲口,附近几条街只要需要也会让帮忙处理,所以年轻人收获总是不错,但做坏事总有被发现的时候。没过多久,一次切割牛肉的时候,年轻人被逮个正着!” “这个混小子,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不少更是出手帮助过他的人,结果长大后吊儿郎当,不说求回报什么,居然还反过来坑害自己人!所有人气愤难当,年轻人后悔不迭也免不了大祸临头,少不了一顿好打。” “就在这个时候,老老板站出来了,他安抚了愤怒的街坊邻居,并顺势编造了一个故事,扯了一个谎,说这其实是为了保护他们,只是不知轻重,取的肉多了点。就此,这本该成过街老鼠的孩子成了英雄,传统也就此流传。”一口气讲完这个故事,丁师傅也是唏嘘不已。 唐黄轻声问道:“故事里的年轻人,就是丁师傅你” “嗯。”丁师傅没有掩饰,直接作出肯定的回答。这么说来,这般照拂丁师傅的,便是这家饭馆的上一任主人了,难怪丁师傅会说酒馆对他有大恩。 谁能想到,一个传统,一个传不出名声的传奇竟然诞生于一个错误和一段谎言。唐黄满心佩服,与丁师傅频频碰杯,相谈甚欢,李木反而沉默了下来,在那儿若有所思。 “……真是一段传奇往事,酒馆老板的做法真是巧妙,为何有点像丁师傅解牛的过程”想着想着,一个离奇的念头突然蹦了出来,吓李木一跳,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好笑,“算了,不想了,别把丁师傅冷落了。”李木这才回神,和丁师傅碰杯言笑。 又和丁师傅闲聊一阵,气氛十分融洽,李木也喝得晕乎乎的,问起丁师傅另外一个问题:“丁师傅,我看你解牛时只用一把锋锐的薄刀,什么剔骨刀、砍刀通通不用,这刀是不是有什么玄机啊为何看您切肉的时候又不用,只用一把普通的菜刀啊” 一谈到自己的拿手绝活,丁师傅便乐开了花,笑言道:“那刀就是我让街东头的洪匠人给我打的,就是比普通刀薄点,能有啥玄机啊至于切肉的时候为啥不用它…… “这刀在二十年前就跟我了,开锋之后就再也没有磨过它,随我解了不知多少万头牛,还是跟新的一样,但要是拿来切肉,那肯定会钝掉,到时候就得磨了。”丁师傅说话不说全乎,显然是在勾李木和唐黄的兴趣。 “这怎么可能”果然,李木和唐黄听后满脸不可置信,心里还好奇得紧,急急追问,“您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啊” 丁师傅慢悠悠地嘬了一口酒,自得地说道:“那些雏儿看到牛就只会想到自己想要的牛肉形状,按着想法乱砍乱剁一通,不到一个月就得换一把刀。技术老练的,知道要将牛分成几个部分来切割,但遇到障碍,也只会使蛮力,他们的刀能用一年。我就不一样了。 “在我宰牛宰了二十年以后,我就已经完全摸透牛的身体结构了,一头牛放在我面前就不再是一头牛了,而是一堆皮、肉、筋、骨!你们以为一头牛浑然一体,错了!我告诉你们,它的各部分间的缝隙大着呢! “我行刀全是顺着牛天然的生理结构,刀进的是筋骨相连的大缝隙,连割肉都是顺着肌肉的纹理,绝对不和牛身硬碰硬。牛身上这些缝隙大,我的刀又薄,完全游刃有余,刀身怎么可能出现损伤呢你说我的刀是不是百年如新况且,我就算熟练至此,在每次宰牛前依旧认真观察,找出它的不同之处,动刀小心翼翼,你说,我解牛技术怎么会不好”说完,丁师傅仰头一杯酒,踌躇满志,心满意足。 李木听完怔怔出神,神游天外,口中喃喃自语:“道,道,道……”忽而,门外有一阵风穿堂而过,吹到这桌来了,丁师傅看到李木似是被风吹起,像一张纸一样飘卷到空中。丁师傅赶紧揉揉眼睛,一瞬间的功夫,李木又回到原位,姿势与之前一模一样。丁师傅只以为自己喝多了,眼花了。 一阵风过后,李木清醒过来,微笑着不住摇头,满心的欣喜和餍足,连酒杯都不用,直接提起酒泉,“丁师傅,我敬你!” 丁师傅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不过既然大家都高兴,那就敞开了吃喝!尽兴方休! 在欢快的氛围中,这顿午饭吃了三个半小时才结束,唐黄扶着醉醺醺的李木离开。 回去的路上,唐黄抓着李木胳膊,问道:“那阵风是怎么回事儿啊”丁师傅可能察觉不出异常,唐黄可是能感受灵力的波动。 李木是真的有些醉了,说话不甚清楚:“丁师傅真牛啊,他得道了啊!我也从中,抓,抓了点皮毛。” “哦是什么”唐黄好奇地问道。 李木举起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着,“欲遂逍遥,但寻天地隙。” “就这”唐黄不屑一顾,“这有啥不好明白的这就是道” “嗯不是。”李木哼唧着摇头,喷着满嘴酒气对唐黄说,“道可道,非常道。我既然说出来了,自然就不是道的全貌了,只能靠个人感受。” 唐黄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说道:“行了,不说这些了,那你在御灵上有什么收获啊” “有。”李木努力睁开双眼看路,说道,“我又新会了一种灵术,我叫它‘天地游’,是个身法,施展开来,身体顺着灵力流动间隙移动,只要我能感受到的地方,我就能到那儿。” 唐黄定在原地,“啥玩意儿”这是彻底傻眼了,“心之所念,身之所至这你母亲的也太离谱了”不管李木这身法到底快不快,光就说他哪儿都能去就是个最顶级的身法,再配上李木昨天刚悟出来的拂云袖…… “我去你爷爷的大哥!”唐黄一怒之下把李木扔地上,“太离谱了!你他母亲的是一点道理不讲啊!老子是彻彻底底受不了了!” 李木被唐黄摔懵了,酒也醒了一些,“怎么了,这是” “看好了!”只见唐黄闭上双眼,敛息凝神,随后体内灵力翻涌,一股旋风以唐黄为中心平地而起,吹得唐黄衣袂飞扬,一条金色的灵力虚龙从唐黄体内钻出,盘绕着唐黄的身体仰天怒吼,几条街的灵力蜂拥而至,唐黄的气势也跟着暴涨,持续了一分钟之后所有异象才消散开来,唐黄体内的灵力也稳定下来。 “花插!”李木不禁爆粗口,“六品” 唐黄轻蔑一笑,“不错,小爷我不用修炼,不用得道,想升就升,就是这么任性!”嘚瑟完之后,唐黄这才把李木扶起来,往回走。 李木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道:“牛逼!” 呵,不靠天材地宝,不用勤学苦练,不借奇异功法,还是在灵力稀薄的厌灵地,头脑一热,脚一跺,这就原地升级了这单是一句“牛逼”能概括的这就根本不合理!咋地现在这世道,谁都有空前绝后的本事了呗没有的话不知道能活不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怎么出来了 日头是越来越长了,看样子春天不远了。可即使这条荒野小道百米外的山上有不少树木花苞萌发,嫩叶抽条,天气依旧还是那般寒冷,真正的温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降临。 此时正是前不着冬日肃杀,后不接春日复苏的时候,没什么可称道的景色,按理说,在外的都是忙碌的人,不该有什么出游赏景才对,可林子大了…… “哈哈哈……令狐貉兄弟啊,听你的还真是没错,这才几个月,我‘剑公子’祜魃的名号就名扬江湖了!这可帮我顺利结识不少志同道合的兄弟啊。”说话的人是个身材瘦削,却套着一身臃肿衣服的男子,此时在两名护卫的拱卫下,背着两只手,像只鸭子一样在路上一摆一摇地晃悠,正是剑宗的败类儿子——祜魃。 “诶,剑公子说这话就客气了,我可没提供帮助,名声还不都是祜兄靠着自己的嚣张跋扈挣来的”一个慵懒的俊朗年轻人和祜魃并肩而行,走在这条荒野间的小路上,腰间的狐脸样青铜面具彰示着他的身份——青面狐令狐貉。 祜魃听着令狐貉口中本该是骂人的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颇有些自豪,“哈哈哈,谬赞了,谬赞了。” 在年前,神出鬼没的青面狐突然现身,与在宗门附近进行日常欺男霸女活动的祜魃相遇,一个江湖英豪,一个世间渣滓,两人居然一拍即合,令江湖人大跌眼镜。 而更加匪夷所思的还在后面,祜魃与令狐貉不仅相谈甚欢,祜魃甚至单方面将令狐貉尊为老师,哪怕青面狐没有接受,也可见两人关系有多亲密,并且,事实也表明,令狐貉还真算得上祜魃老师。 在令狐貉的教导下,祜魃一改之前的风格,不再只是带着大批跟班“巡逻”,张扬地反复迫害剑宗附近的人们,而是自号“剑公子”,带着他爸剑宗宗主祜笃派给他的两个四品高手阴阳剑,到处“游山玩水”。路上要是遇到名声好的江湖人或是心血来潮,那就故意制造些由头,按江湖规矩办事——实际上就是没事找事,仗势欺人。 可你别说,自从换了策略之后,祜魃那些事儿全都在规矩之内,就算找上门去,那都能辩解过去,更加上剑宗家大业大,你还能真的讲理不成只能认栽!关键是他现在喜欢到处乱逛了,祸害范围瞬间扩张,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偶然撞见。一时间江湖上怨气腾腾,恨不得啖其肉,又人人自危,生怕撞见这尊活阎王。 如此这般,剑公子之名迅速传播开来了,青面狐的名声也开始败坏。面对这个结果,祜魃那是高兴坏了,他要的就是别人怕他,这种高高在上、藐视众生的感觉他享受极了!更何况,他还有其他实打实的收获——名声传播得远了,来投奔他的恶徒凶人也多了,基本上每次出去,回宗门都能带一大批“兄弟”喝酒。至于青面狐,他从不在意江湖名声。 笑完之后,祜魃甩着脑袋看了看四周的景象:“不过,青面狐师父啊。” 令狐貉眼神锐利地瞥了他一眼。 “周围没人也不能叫吗”祜魃可怜巴巴地望着令狐貉,令狐貉却面不改色,不加理睬,祜魃只好作罢求饶。 “你想问什么”令狐貉又恢复到了平常懒散的状态。 祜魃恭敬地说道:“是这样的,我就是挺好奇,为什么突然来这种地方荒无人烟的,鸟都没有一只,有啥乐趣啊” 令狐貉闲庭信步地走着,“我又没有叫你来,你可以回去啊。” “哎呀,是我多嘴!是我错了!能陪着您是我的荣幸。”令狐貉稍有不满,不可一世的祜魃立时毕恭毕敬。 “只是静极思动,想出来走走,散散心。”令狐貉解释完之后,继续说道,“你这性子别这么急躁,好事多磨的道理还没学会吗现在没乐趣,不代表晚些还没有。” “是是是,您教训的是。”在整个过程中,祜魃的两个护卫没有一丝变化,好像是哑巴、聋子、瞎子,不闻不问亦不见,只是木然地跟着而已。 四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忽然,祜魃的两个护卫齐刷刷地往不远处的山林看去,祜魃随之警觉,也扭头看去。 原来陡然冒出两名男子,一个普普通通,一个衣着华贵,英俊俏美,那个普通男人手里还提溜着两只猎物,这对儿疑似主仆的组合正从山坡往下走。 “嘿,真好玩儿啊,修道人还跑山林去打猎,还是在这个时节,可真没出息。”祜魃本就无聊得紧,一看两人行径,当时就来了兴趣,出声嘲讽道,脑子里已经在寻思怎么找他们的麻烦了。 “他们应该只是打发时间,这两人看上去不简单。”令狐貉给祜魃敲了个警钟,让他别立即找他们麻烦,“而且,要是生活所迫,可顾不得什么时节不时节的,你看那个人。”说着令狐貉指了指山坡某处。 祜魃顺着令狐貉指点的方向看去,才发现那两人前边还有一人,此人穿着破旧的衣服,背着个背篓在山间艰难行进,看样子好像在找什么。 “如今这个世道,修道人都能这么落魄了比凡人都不如。”祜魃大为吃惊,显然不能理解眼前所见。 令狐貉摇头反驳:“独自出现在野外的,不一定就是修道人,肚子空了,胆子就大了,凡人也敢走出城市和庄子的庇护。” “就那些蝼蚁一样的凡人他们除了在我们的保护下苟且偷生,还能做什么我可不相信他是凡人。”祜魃双手抱胸,鄙夷地说道。 “怎么这个凡人超出剑公子的想象了”令狐貉语气中带着戏谑。 “哼!”祜魃重重一哼,显然很是不高兴,“这人是不是修道人还两说呢,得试试才知道!”祜魃一边说着,同时手里凝出一团灵力,随手就朝那人头上扔去。 祜魃这手本就是试探,不求造成什么杀伤,故而灵力团只是不疾不徐地在空中飞着,但却没有什么声响。那人要是修道人,必然会对灵力波动有所察觉,做出应对,顺手还能戏耍他一番;要是个凡人,被灵力团造成的落石砸中了,那就砸中了,是死是残全是活该,谁让他使得剑公子跌了面儿呢 “嘿,青面狐说的果然不错,我刚一出手,那对主仆就抬起头来,警惕地看着这边,他们还真是敏锐啊。切,反观这边的那穷鬼,我的攻击都快到了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真特么是该死的凡人,晦气!”祜魃看着显而易见的结果,心情有些焦躁,“不行,得泄泄火!要寻寻那两人的晦气才行。要不,就污蔑说他们出手袭击那个凡人” 今日,这里又要发生一桩惨事一个普通人惨遭横祸,两个修行人无端受到欺压李木不这么想。 从山林中冒出来的,正是离开渝丘,东行途中手痒嘴馋,跑去打猎的李木和唐黄。 李木和唐黄翻过山头就发现不远处小路上的四人,只是没有在意。他们出来是赶路的,不是惹事的。结果对面莫名其妙地出手了,关键是出招又弱又歪,偏到没边儿了,都偏了近百米,他们两拨人相距也就百多米。搞不明白,暂时按兵不动,看看对面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轰!”祜魃的灵力团击中山体,整个山坡微微晃动,大量落石滚落,“啊!”同时一声惊呼惨叫响起。 “不好!有人!”由于地形限制,李木他们并没有发现前方有人,直到这声惊恐的叫声传来,他们才意识到这附近还有其他人存在。 来不及多想,李木双手一撒,双脚用力,整个人像一尾灵巧的鱼儿一般在空气中游动,划着优美的弧线,几个摆尾就来到百米开外,此时,扔下的两只猎物尚未落地,正是天地游! 远处的祜魃看得稀奇,青面狐令狐貉却是瞳孔一缩,神情有些不解和惴惴,两个剑宗更是直接上前一步,将祜魃护在身后。 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唯独身在危险中心的人不知道。 那普通人上山来只是想采些山货拿来卖钱,补贴家用,正在山间走着,忽然听到头顶上“轰隆隆”像打雷一样的一声巨响,然后山摇地动,抬头一看,居然有一块房顶那么大的石头当头落下!这一眼直接吓得他魂飞魄散,脑袋空白一片没了主意,惊叫一声便瘫软在地,只能闭眼等死。 “沙沙沙……”想象中的剧痛没有来,只有些许沙土和小石砾落在身上,鼓起勇气放下遮头的手臂,睁开眼睛一看,一大片阴影覆盖住他,头顶上正有一个长相普通的男子悬浮空中,周身青气萦绕,双手举着千斤巨石纹丝未动,不见丁点吃力。 险死还生的经历使那普通人心情激荡难平,回魂之后立马痛哭流涕,眼泪鼻涕一股脑地全涌出来了,连连跪拜:“谢谢神仙搭救!谢谢神仙搭救!” 李木没时间安慰这人,急声说道:“别谢了,赶紧走!”李木又见附近暂时没有其他威胁,举着巨石就朝祜魃四人飞过去,唐黄也在远处化作一道金光跟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撒气 “特么的!”李木飞到祜魃等人三十米外停住,破口大骂,“就你们袭击我是”说完之后,理都不理几人,直接双手发力,铆足劲儿了将巨石朝祜魃四人扔过去,只听尖锐的破空声“呜呜”作响。 “啧,喊得挺凶,结果还不是扔块石头试探怂蛋!”看着眼前的巨石,祜魃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甚至还出声嘲讽。不等巨石来到近前,两名剑宗护卫握剑,黑白两色几个闪烁,千斤巨石消失了,只留下一地碎石。“呵,一个四品就敢在小爷面前嚣张”祜魃嘲讽不停,眼神不住打量后来的贵公子。 唐黄来到李木身边,低声提醒道:“小心!两个四品,而且看上去像是剑宗的。不对,三个!那个应该是青面狐,那是和玉面书生相当的存在!”唐黄在打量四人的过程中,认出了那面青铜面具。 知道眼前几人是四品,李木反而放心了,能逃! 李木恨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为什么袭击我们啊” 听到李木的质问,祜魃愈发感到有趣了,这是找由头欺负人啊,这不是自家手段吗于是不急着发作刁难,装腔作势地说道:“嗐,这位英雄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看到那山头上有只兔子,见猎心喜,随手打打猎而已,怎么能说袭击你们呢再说了,我的攻击离你们那么远,说是袭击,也是袭击那个普通人啊。” 这就是变相承认对那个普通人下手了,李木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这混球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啊! “至于我是谁嘛”祜魃根本不理睬李木唐黄的神情变化,低眉摆弄着自己的十个手指头,“不才,江湖人称‘剑公子’,剑宗宗主祜笃之子祜魃正是在下。”祜魃说完这一长串自我介绍,才抬起头来正眼看李木和唐黄,准备欣赏两人精彩的表情变化,他人扭曲的表情真是百看不厌啊! 李木一听,直接双眼放光,“你就是那个江湖人深恶痛绝的祜魃” 这人有什么毛病你乐呵啥你不说害怕,那也好歹露出个踩到屎的恶心表情!他祜魃什么时候成了善人不成 祜魃这人坏事做绝,现在江湖上只要谁心里不痛快就会骂他几句,因此,李木和唐黄也听说过此人,眼前的人员配置也就有了解释了,那两名四品护卫,应该就是剑宗的阴阳剑了。 这些其实都无所谓,最为关键的是,李木不用再费心思找理由抽祜魃了。 祜魃以前做什么恶事李木管不着,但他今天在自己眼前对一个无仇无怨、毫无还手之力的弱者下手,还视人命如草芥,没有半点人性,这种人必须受到惩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即为天道! 可李木也深知,他没有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力,在这种情况下他就算想取祜魃性命也根本做不到,而祜魃不死,事后必定会迁怒他人,李木无所谓,但要是知道李木所作所为是为那普通人出头,那人岂能落得到个好 现在就不一样了,一个做了一堆坏事的坏人,受到正义之士的打击报复太正常不过了,而且李木他们逍遥子一脉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看你太恶心就是要削你怎么地总之就是不会扯到那个普通人身上。 李木还得把戏做全乎,指着祜魃的鼻子骂道:“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今天碰着我,我定要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人间正道!” 此言一出,阴阳剑立刻拔剑出鞘,将祜魃护在身后,青面狐令狐貉则是虚眯着眼,稍微朝后撤了几步。反而是祜魃,表情怪异,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木:“你丫到底谁啊敢这么嚣张地跟老子说话你特么以为你是一品啊” 李木在心里默默掐算时间,猜想那普通人应该没跑多远,还是有可能被波及,准备再耍耍嘴皮子拖延一点时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要打得你屁滚尿流的就是李木!” “李木浪子李木四象擒虎彘的李木”祜魃回忆着这个名字,“你真是玄衣客的弟子逍遥子一脉,逍遥宗内门传人” 前面还好,后面那个逍遥宗内门传人是什么意思李木心里有些疑惑不解,但现在正剑拔弩张呢,也不好意思问,只好态度强硬地顶回去:“你特么管我师父是谁,现在是你爷爷我要削你!” 看样子,基本可以确定李木的身份了,阴阳剑有些迟疑地回头看祜魃一眼,祜魃也陷入了思考之中。 “哟,原来是头角峥嵘的浪子,我没记错的话,你只有十七岁”在众人沉默之际,一直没有开口的令狐貉说话了。 自己这么有名了吗咋江湖人对自己了解得这么清楚李木忍不住腹诽一句,之后肯定地回答:“不错。” 令狐貉微微摇头,朝后飘离几步,远离对峙的两拨人,遗憾地说道:“看来我不能插手你们的事了。我今年二十八岁。”江湖潜规则,同代人才能交手,岁数相差十岁以内才算同代人。 江湖上确实又这么个规矩,可阴阳剑和祜魃明显是李木“长辈”,也没见李木有什么尊重啊。现在两拨人马上都要打起来了,才想起来有这回事儿是不是太晚了些啊这很明显就是令狐貉不想掺和的借口。 祜魃是坏,但他不傻,连青面狐都要避其锋芒,那他这个剑公子就更该好好思量要不要跟李木硬碰硬了。 祜魃整理了一下衣服,清了清喉咙,说道:“我的打猎行为惊扰到两位确实是我的错,我道歉。”祜魃随意拱手行了一礼,继续说道:“不过些许小事,不必这么大张旗鼓地喊打喊杀” 李木眉毛一挑,说道:“你就没想过,我之所以要大动干戈,其实是因为你平日作恶多端,自己招来的恶果你现在在我面前妥协不甘心,那你有没有想过曾经被你伤害的人有多痛苦我找你麻烦,就是想让你知道,生而为人,有些事,做不得!” “噗……”祜魃嗤笑一声,“你我都是江湖上数得着的人物,没必要玩儿假惺惺的这一套” 祜魃也懒得再装模作样,恢复往日地痞无赖的嘴脸,“敞开了说,你虽然是四圣弟子,可玄衣客是出了名的无牵无挂,江湖上没什么人情,更多的是罪债,他人又在海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回来了,而我父亲祜笃可是年富力强。你逍遥宗内门弟子也只是虚衔,我可是实打实的剑宗亲儿子!”这是比背后倚仗。 祜魃越说越轻松,李木越听越难看,“不说那些远的,就说近的,我听说你浪子年纪轻轻就有四品实力,但体内灵力虚浮,灵术不济,而你眼前的阴阳剑可是十年前就到了四品,配合起来更是天衣无缝,你讨得了好吗直说,求名还是图利求名我可演戏,图利我可割爱。”比完实力之后再示好,萝卜加大棒。 真真是有一套啊! 名利权势力量我问的是善恶!祜魃眼里只有冷冰冰的利益,人心呢人性呢远的不说,就说刚才,那是一个卑微的普通人,可祜魃可曾想过,那背后还有一个家庭,年迈的父母疼爱的儿子,操劳的妻子寄托一生的丈夫,幼小的孩子仰慕的父亲!祜魃一击,那个什么都没有做错的人在惊恐中死去,无辜的家庭多了永恒的等待,而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祜魃可曾懂得慈悲与怜悯他心里可曾有人与人之间的尊重可曾有对生命的敬畏可曾考虑过被他欺压之人所受的屈辱与痛苦可曾听到他人的悲呼和惨嚎哪怕是一丝一毫!还特么在我面前讲交易,我在谈“人”!他以为自己的个什么东西他可还曾记得自己是个人 李木胸中热血直冲脑门儿,就要动身,身旁的唐黄一把拉住他,皱着眉头看他。李木知道他的意思,回以坚定的眼神。唐黄不再劝,而又无声地询问,这下李木摇了摇头。唐黄无奈,说了一句“小心”便离开了。 祜魃不解其意,搞不懂他俩在干什么,阴阳剑则不自觉握紧手中宝剑,额头微微冒汗。 经过唐黄这么一打断,李木稍微冷静些了,但热血难凉,深吸一口气,冷声说道:“垃圾,记住,我打你,是因为我想打你!” 此言一出,神经紧绷的祜魃闪电般后撤,没有丝毫停顿,不停狂奔。祜魃很清楚,以他的实力要是卷入四品的战斗,非死即伤,只有逃离战场才能让阴阳剑全力施展。而阴阳双剑不再等待,两人抢先出手。 阴剑所持为一柄尖细软剑,一步踏前,泼出一道黑色剑光,众人只觉眼前一暗,凭空多出一道黑色幕布,仿佛要包罗天地,直奔李木笼罩而来,凡“幕布”所往,挡者,皆斩碎为碎末。 李木看得清楚,哪有什么幕布,分明是那柄软剑身化万千,剑气密密麻麻,封死了李木前进去路,用剑幕将李木和祜魃隔绝开来,同时,阴剑不断进逼,眼见着就要将李木罩住,这一招攻守兼备! 李木没有丝毫慌乱,仔细感受着空气中的灵力流动,寻找这一招的破绽、间隙。倏忽,李木施展天地游,不进反退,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扯动一般猛然向后飘去,但却不是直线后退,而是划过一道圆弧向上飘去,直接从阴剑头上绕过。 李木化解的巧妙,阴阳剑却更为老辣。绕过了阴剑屏障,不成想,阳剑早已等候多时。 阳剑所持为一无锋重剑,此时正如一轮煌煌烈日,发出万丈光芒,让人不敢直视。见李木前来,重剑自下而上抡圆了挥来,舞动间,空气中隐隐有风雷之声轰鸣,阳剑周围草木皆被威势碾成齑粉。 李木面色不改,依旧沿着原本的轨迹飘飞,快要与重剑接触之时,却猛地失去动力,虚不受力,轻若无物,远远停在“大日”边缘,被重剑的剑风吹拂,突然改变轨迹,在空中打了两个转儿,借着剑势以更快的速度朝阴阳剑背后的祜魃飞去。阴阳剑不敢伤了李木,有所保留,可他们远远低估了连悟两道新灵术的李木! 八品的祜魃能和四品的李木比速度先让他跑八百米又何妨李木呼吸便至! 阴阳剑两人大急,此时才知道全力以赴,收剑回转,脚踩罡步,双剑合璧,单靠两人竟有结阵之势,黑白两色不断流转,少阴少阳将显,太极欲出!此时,李木与祜魃仅仅相距五米,李木清晰地看到祜魃脸上惊恐的表情!谁会快一点 “嘿嘿。”看着祜魃受惊的样子,李木咧嘴一笑。不对! 第一百一十五章 罢了 五米有多远麻雀竭尽全力一秒可飞十米,而对于眨眼可至百米外的李木而言,五米不过咫尺!祜魃伸手可得! 所有人都以为李木即将动手,李木却对祜魃诡异一笑,什么意思 此时李木突然双腿着地刹车,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强压着体内翻涌的灵力,停步,扭身,崩地,炸出一个大坑,利用反作用力像利箭一样朝背后的阴阳剑冲去。 李木或许能够得手,打一招在祜魃身上,但仓促一击能有什么威力法宝、灵器、灵宝,天下神奇的东西多了去了,作为剑宗宗主最钟爱的儿子,身上就没点儿护身的东西现在靠的是阴阳剑轻敌大意,一旦错失这次机会,就凭李木,真能摆脱成名多年的阴阳剑纠缠必须舍此机会,换取一个更大的机会! 面对李木猝不及防的反身回冲,阴阳剑原本就在快速追赶,两方距离不远,他们又是双向奔赴,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直接相撞。不,来不及反应的只有阴阳剑,一切都按照李木的计划进行。 李木早在回身时就在酝酿拂云袖,这时没有丁点犹疑直接施展,阴阳剑不受控制地身体偏移,步伐紊乱阵法被破,李木的拂手也到了,两人只来得及匆忙回剑,勉强护住身体。 “啪!”两声并作一声,双剑被打断,阴阳剑被李木打得倒飞到天边,人影都见不着。 “该你了!”李木利用与阴阳剑的碰撞停住身体,来不及调整自身气息,全力御灵于双足,一眨眼的时间就追上祜魃,重新回到他的眼前,“享受恐惧!” 李木再次施展拂云袖,右手高高举起,祜魃的心神都为之所摄,不自觉地向之靠拢,明明一根不算强壮的臂膀,一只不算宽厚的手掌,却好似一片乌云盖顶,给祜魃的人生带来阴影。 “嘭!”“轰!”李木反手一抽,将祜魃打入地底,砸出一个大坑,烟尘四起,寻常四品全力抵挡都承受不住一击,可李木却没有丝毫欣喜,而是眉头紧锁。 坑洞传来了四品巅峰的灵力波动,且传播速度极快。“哈哈哈,朝廷的御之战灵甲效果就是好,不枉花的近千万铢钱!”坑底传来祜魃叫嚣声,“站着干嘛继续啊!看你能不能伤我分毫!” 尘土散尽,露出下面的真容,祜魃安然无恙,一脸的狂狷。李木的拂云袖落在何处只见祜魃套在外面的衣服尽碎,显现出下面遮掩的威武铠甲。 这铠甲通体暗沉幽蓝,玄武护心,由各种各样珍贵的灵材金属打造的大大小小的甲片咬合,使其倍显狰狞霸气,上面更是勾勒着众多繁复的花纹,此时正光彩照人,灵力澎湃其间,从而召出一道灵力光茧护住主人,正是超频使用中,专属防御的战灵甲! 战灵甲是灵器,灵器不像法宝,需要使用者供给灵力,它自身就有灵力源泉,只需要使用者用灵力辅助协调,所以,哪怕祜魃自身很弱,不能完全发挥战灵甲的作用,达到三品境界,那也能拥有媲美四品巅峰的防御,而这也是李木短时间内无法攻克的。 “竖子!尔敢!”短短的半分钟不到,阴阳剑就已经再次结阵完毕,卷土重来,照他们的速度,李木还有一击的时间。该死,真没有哪个四品好对付啊! “哈哈哈!你没机会了!”听到阴阳剑的声音传来,祜魃更加肆无忌惮,“你不是说……” 压根儿不等祜魃把话说完,李木当机立断,提掌后拉蓄势,青色灵力聚于掌中,跃入坑中,一掌打在祜魃的胸膛之上。“噗……开,开碑手”祜魃吐血狂喷,重伤垂危。 李木一击得手,没有丝毫停留,一跃而出,化作一道青光遁走。 李木前脚刚走,阴阳剑后脚就追上来了。 “该死!还是慢了一步!” “别说了,赶紧看看少爷怎么样。” 阴阳剑落入坑中,看到御之战灵甲已经超过极限,变得黯淡无光,灰扑扑的如同一堆废铁,而祜魃七窍流血,仰躺在坑底,不断咳嗽吐血,满嘴血沫。 “不好!公子呼吸道被自己的血液堵住了!”阴阳剑赶紧上前把祜魃扶起来,祜魃“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淤血,随即痛晕过去。 阴阳剑相视一眼,“公子受伤太重了,恐怕生死难料。” “不论如何,战灵甲一出,此地便不可久留,带上公子赶紧走,其他事,之后再商量。” “好!走!” 另一边,李木和唐黄顺利汇合,唐黄还来不及询问,李木先说一句:“那小子用了战灵甲,咱们再走远一点,免得和赶来的灵兽相遇。” “走!” 李木和唐黄敛息前行的足足一个小时才停下来。“不行了,走不动了,用这敛息的法子急行军太累人了,走了这么远应该足够了”唐黄毕竟只是个六品,没法和四品的李木相比。 李木观察了一下四周,看样子应该是安全了,“行,就在这儿歇歇。” 唐黄找了一棵两人合抱的巨树,张开桃花扇往树下一扔,把能引得天下人趋之若鹜的灵宝垫在屁股底下,靠树休息,“哎呦,累死我了。” 李木坐在唐黄旁边,从包裹中挑出一个小药瓶儿,从中倒出两粒褐色丹药,也不用水送服,仰头吞咽而下,一边调整体内乱窜的灵力,一边调侃道:“我去打架,还把你累着了是我都还没喊累呢!” “哟,听你说话中气十足,看来你心里痛快得很啊。”唐黄装作一点儿都不在意结果的说道。 李木则是对自己的战果相当满意,“那必须的,祜魃那小子遭我收拾惨了。” 得到预料中的结果,唐黄并没有展颜,而是有些犹豫地问道:“我在千米外感到一股非常清晰的四品层次灵力波动,那就是胡不饮梦寐以求的战灵甲散发出来的” 现在想起战灵甲,李木依旧感到头疼,“是,还是其中的‘御’,简直就是密不透风的王八壳子,硬得离谱!” 唐黄清楚李木的实力,以他的本事,这么短的时间没法打破战灵甲的防御,除非,“你使开碑手了”李木曾对自己发誓不再用开碑手对付活物,上次破例是人之将死,这次…… “没有,”在丹药加持下,李木体内灵力总算归于正常,他也得以舒一口气,“之前拿开碑手劈虎彘不是灵力打不进去吗,我后来痛定思痛,就将开碑手给改良了一下,我现在能隔着一层防御打人了。” 唐黄这才稍稍安心,“那祜魃怎么样” “重伤,估计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毕竟我没资格随意取人性命。”李木知道唐黄担心什么,“我知道不该招惹剑宗,可祜魃这种王八蛋在我眼前蹦跶,我不揍他一顿,心里始终不痛快,以后的麻烦以后再说嘛。” 唐黄也看得开,“算了,打都打了,再说这些也没意思了,幸好人没死,一切还有转圈的余地。”说到最后,唐黄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李木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江湖上,恐怕也就只有你这么在乎那些普通人了,大多数修道人都根本不在意他们,以你的性格和行事风格,接下来的路可能难走哦。” 李木耸耸肩,不甚在意,“哦,可能是,难就难呗,反正我也没觉得之前的路有多轻松。” 唐黄知道继续聊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换个话题说道:“你的伤怎么样” 别看李木之前叱咤风云,现在谈笑风生,帅得很,但剑宗阴阳剑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哪是那么好对付的 李木为了快速解决战斗,设套击飞阴阳剑争取时间,几次连续强行变招,要不是对灵力把控力强,能强压下去,体内紊乱的灵力就能把他炸了!一切都得感谢吴老当初下血本地淬炼李木身体。可说到底,李木的身体依旧是肉体凡胎,这么一折腾,已然受了内伤。 “有点痛,”李木平静得就像在说别人,“必须找个安静的地方调养一阵子才行,不然我怕留下暗伤。” “去附近庄子还是……”唐黄询问道。 李木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就在这山林里找个地方,我还是有些怕剑宗找我麻烦,到时就没法安心养伤了。” 看来祜魃这事儿就此暂时告一段落,只不过,似乎,双方都忘了还有一个人的存在——青面狐,令狐貉。 令狐貉早早表明自己的立场,随后飘然远去却不曾就此离开,而是立于一棵百米高的古树树端静静观看,像一位看客一般欣赏着李木与阴阳剑之间的争斗,短暂迅速却又惊心动魄。 “浪子李木,你还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令狐貉看着李木击飞阴阳剑,不禁轻轻赞叹。 之后李木重伤祜魃,担心与阴阳剑纠缠,匆匆离去,而阴阳剑被李木算计,又见祜魃垂危,一时间乱了分寸,竟把青面狐忘了,背负起祜魃就走,却没有注意到,一道绿光一闪而逝,射入祜魃体内。 “浪子与剑宗真不错。”令狐貉双手负后,脸上渐渐浮现出微笑,眼睛被面部肌肉挤压得虚眯起来,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在奸笑,“李木啊李木,逍遥散人吴名的弟子,原来不过如此。” 第一百一十六章 金剑 三日后,岳德县前往荆阳城的官道上,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在缓慢前行。 这是一支商队,一支联合商队,商队从头到尾均匀分布着十七面花花绿绿的旗帜,它们的颜色,大小,样式,刺字都不尽相同,看来,这支联合商队是由十七家不同的商队组成。那么,就算整条车队三辆马车并行,每辆马车上都堆积着如山高的货物,前后加起来依旧长达数百米就不难理解了。 荆阳城与岳德县相距较近,产业互补,因此,一直以来,两城的贸易往来甚密,每月的交易额可达数千万铢,在两城之间行走的商家自然也多。 做买卖的人多了,竞争也多了,斗得头破血流之后这群商家终于学会抱团取暖,联合商队就出现了。做着不同买卖和不存在太多利益冲突的商家们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互相扶持,相互照顾,共同承担风险和成本,这就是联合商队。眼下这支队伍就是典型。 人一多,货一多,随便一放,就能官道上横陈出一道壮观的风景线,犹如一尊庞然大物横冲直撞。可身子太大了,问题也跟着来了。 这支队伍并不是最大的联合商队,然而它的队伍长度还是达到了数百米长,这无疑加大了队伍协调和沟通的难度,同时,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保证队伍不出现骚乱,车队的行进速度必须放慢,以确保可以随时停下来,这无疑拉长了货物的运输时间,无形中加大了风险。 还有最关键的,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完全没有办法掩饰行踪,纯粹就是一个行走的靶子,而车队运输的丰厚物资无疑是招徕众多苍蝇的蜜糖,想要买卖成功,那自然需要强有力的保护。这,也是为什么桐石派水堂三百七十二人会坐镇其中的原因。 桐石派和这伙联合商队是老熟人了,这条路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趟,双方都轻车熟路,不见半点儿紧张,你看,连车队最前头的那个首次跑水堂的毛头小子脸上都没有慌乱,只有优哉游哉,好似春游踏青一般。 “啪!”一张大手打在毛杉的后脑勺,“你给我认真点!咱们现在在押货的路上!别在马背上东倒西歪地乱晃,警戒四周!”毛杉师父恨铁不成钢地教训着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徒弟。 平白无故地挨了一巴掌,毛杉自然不服气,缰绳也不握了,单靠着双腿驾驭胯下骏马,双手捂着后脑勺委屈道:“干啥呀师父,好好的你打我作甚” 毛杉师父一听,当即吹胡子瞪眼,又给了毛杉一巴掌,“打你干啥合着我刚才白说了是好好警戒!出门前是怎么给你说的谨小慎微,多看、多听、多学、多做事!全忘了你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 毛杉撇撇嘴,不满地看着自家师父,“师父,你无聊了想揍我就直说,还找什么借口啊反正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徒儿我能理解的。” 毛杉师父一听,作势又要打他,毛杉赶紧护头,争辩道:“本来就是嘛,我又没有说错。咱们桐石派掌门可是二品高手,是附近的一霸,无人出其右,咱们桐石派水堂护送的东西,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抢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来触我桐石派的霉头,不怕把他们老窝一块扬了” 毛杉见师父没有下手,这才直起身来,接着说道:“再说了,带队的师叔祖五品实力呢,再加上我们三百多个好手,谁敢撄锋就算他们要来,那也不可能在这儿埋伏。” 毛杉偷偷观察自家师父表情没有异样,壮着胆子继续说:“这里一马平川,又没有山谷树林,除了杂草啥也没有,放眼望去,无遮无掩,一眼直到天边,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在这里动手,所以有什么好怕的还不如放松一下。”毛杉顿了一下,“要是真有危险,师父也不会有闲情逸致来找我麻烦。” 毛杉师父本来听得频频点头,看来平时教导都听进去了,还是有点脑子,脸色稍霁,一听最后这话,迟迟没落下的巴掌终于落下,“转弯抹角骂你师父我无聊是一天不打你三巴掌你心头不痛快是回去抄《典仪》三百遍!” 毛杉这下老实了,蔫头巴脑地苦着脸,为回宗门抄写三百遍的《典仪》发愁。看着徒弟消停了,师父心情舒畅了,还不忘教训道:“小子别得意,站在高处最容易摔。” 毛杉师父是老江湖了,闲了逗逗徒弟的同时,正事还是不敢忘的,毕竟他们走在最前边,干系重大,毛杉师父状似随意,事实上一直留心四周,观察是否有风吹草动。 “这些杂草真肯长,上个月才清理过一次,如今路旁草丛都快一米多高了。”毛杉师父心里暗想,“咦,我记得前边应该有个小土包才对啊。” “咻……”车辚辚中,忽有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打破了整个车队平静,“砰!”一颗巨石从天而降,在砰然声中砸在联合商队前方的道路上,堵住众人的去路。这下小土包的去向水落石出了。 联合商队先头人马停下队伍,立马高喊:“乎!” “乎”字一出,联合车队即刻按照预案行动起来,“乎”声像波浪一样自前头往后传递,凡“乎”所到,所有人停下脚步,结阵防备。 三秒之后“乎”声到达队尾,而与之相伴的,同时到达的是另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砰!”,另一块巨石落地,堵住车队后撤路途。 “花!”坐镇中央的桐石派师叔祖没有片刻犹豫,当车队停下之后,第一时间下达命令。 桐石派不愧是大派,水堂众人训练有素,听到命令后,迅速以小队为单位在各处要点结阵,再以这些小阵法为灵力泉眼,构筑起覆盖整个联合商队的大阵——鸳鸯连环阵。 近乎透明的灵力在众人头顶流转,这薄薄的三层防御却给了在场所有人安心,毛杉也趁此机会呼出胸中一口浊气,“这是谁啊真敢捋虎须啊!这年头,还有蠢笨蟊贼往外冒巨石堵住前后有什么用又不是行至山谷,旁边那么一大片空地呢。初生牛犊不怕虎!” “闭嘴!”毛杉师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严肃的脸上充满了担忧,“专心阵法,小心自己的小命儿!” 连毛杉师父都看出这事不一般,作为主事人的师叔祖更不敢懈怠,见阵法已成,环顾四周,大喝:“哪个山头的英雄请出来一见!”声音滚滚,如同实质,压得道路两旁的草丛漾出绿色浪潮,露出波涛下圆溜溜、密密麻麻的黑色礁石。 所有人都看清这些黑色礁石了,毛杉嘴角直抽抽,再不敢嬉皮笑脸没个正形。那些哪是什么礁石,分明是裹着黑巾的脑袋! “乌首帮他们不是在宛池一带活动吗怎么跑这里来了”毛杉语气中充满了紧张,再没有之前的淡定。 这也不怪他,乌首帮是近年来才兴起的一个大型盗贼团伙,首领实力高达三品,纠集数千人呼啸山林,占山为王,成功抢劫了好些大型商队,从他们敢在这地方拦路抢联合商队便可窥其实力一二。今天碰着他们,这趟生意恐怕是有些悬了,桐石派真不敢为了这次任务跟乌首帮碰。 乌首帮众人既然已经被发现,就再无隐藏在草丛中的必要,齐刷刷冒出个儿来,凶神恶煞地盯着联合商队。 “不知是乌首帮哪位当家当面可否出来聊聊”眼前这帮乌首帮匪徒秩序井然,显然是有人统领,可这人迟迟不现身,师叔祖心下有些慌乱。 “呵,这么着急,看来是怕了”不知何时,队尾的巨石上多了一个赤膊的健壮男子,“我也不想和你们这些正道人士多废话,要钱还是要命” 师叔祖本想再周旋一会儿,不想还没开口就被堵了嘴,出声之人他也认得,乌首帮五号人物,五品实力,与他同级,心下稍稍安定,“你们要多少” 赤膊男子嘿嘿一笑,“痛快!一百万铢,钱到手我们就走,还可以顺便帮你们清理路障。” “荒唐!”师叔祖直接被气得面色涨红,“我们这趟货物价值总共才只有四百万铢,张口就要一百万铢,未免也太过狮子大开口了!你我同为五品,你们乌首帮真能奈何我们不成” “是吗”突兀地,空中传来一句戏谑的反问,只见一个肩抗弯刀的长发男人悬浮于联合商队上空,不见其有什么动作,鸳鸯连环阵上凭空冒出一双十米大小的黑色利爪,左右双爪共六指朝两个方向发力,试图撕开阵法。 “滋……滋……”黑色利爪与鸳鸯连环阵相互拉扯,各不相让,一时僵持,师叔祖急忙主持阵法,重新将鸳鸯连环阵稳住。 “合!”乌首帮来的可不只是一个人,赤膊男人一声号令,乌首帮宵小纷纷行动起来,结阵召出两道黑色洪流,直奔空中的长发男人,黑色利爪威力倍增,正是乌首帮的招牌阵法——乌合阵! “撕拉……”如同布帛被撕裂的声音,鸳鸯连环阵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第一道防御被破。“噗……”主阵的师叔祖立时受到反馈,吐出一口逆血,神色萎靡。 “乌首帮三当家”桐石派师叔祖望着这道高高在上的人影,眼神里流露出无力,此人实力高达四品,统领众多手下一起围攻,他们挡不住。这次,栽了! 乌首帮三当家并没有乘胜追击,好整以暇,撕开鸳鸯连环阵第一道防御之后便收手,任由其缓慢恢复,但这并不代表乌首帮就此罢手,“给你们三息,不给钱,那我们就自取了。” “一。” 各家商队主事纷纷围住桐石派师叔祖,饱含期待地看着他,不言不语,却述说了一切。这些货代表的不止是钱,还是谋生生意,是家业,真要交一百万铢,没几个不伤筋动骨,而他只能低垂着头不敢回应。 “二。” 焦虑、彷徨、无措、害怕开始由队伍中心向外蔓延。商队的、桐石派的领头人不说话,任由贼人在头上耀武扬威,说明他们怕了,而底下的人就更怕了,冲突一起,他们活得了吗最重要的,是否拼死反抗的决定权不在他们手里,他们的生死操之他手!鸳鸯连环阵没受任何攻击便开始摇摇欲坠。 “三。” 主事们一咬牙,没有办法了,必须答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嗯”不料,就要继续威胁联合商队的乌首帮三当家一顿,转身一把接住飞来的巨石,而本来被巨石堵住的队伍前方空荡荡,只是多了一位剑眉星目,身着劲装,怀抱宝剑的男子。哪来的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没人发觉 “官道上不可设障堵路。”闯进这场对峙的男子开口了,声音极富磁性。 三当家嗤笑一声:“呵,装神弄鬼,你是什么人” “噌!”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利剑出鞘声,三当家手里的巨石上多了一把通体金色的宝剑,“见过金色的曦光吗” 乌首帮三当家瞳孔一缩,“剑宗金剑你想做什么”三当家话语中多了一丝慌乱,哪怕金剑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和他一样只是四品。 “路过。” 场面僵住,乌首帮三当家拿不准金剑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陷入进退维谷,反倒是桐石派和联合商队众人惊喜连连,宽心不少。有救了,都有救了,剑宗金剑,古道热肠,见到那一抹金色的曦光,你就看到了金色的希望。 时间慢慢流逝,三当家久不下命令,乌首帮众人皆有些浮躁,队尾巨石上的赤膊男子更是如此,这单生意就是他主张的,若是出现变故,他必当负主要责任。 正当赤膊男人内心躁动不安之时,突然听到一阵“嗡嗡”的声音,无名火瞬间被点燃,扭头看去原来是一只骨蚨在慢悠悠地飞过,“你特么的来添什么乱”抬手就准备打死。 “呼……”一道风声吹过耳边,“啊!”“你干什么!”“好!”惊呼声、怒斥声、喝彩声一时间齐齐冒了出来,揉在一起塞进耳朵里,听不分明,赤膊男子只看到天旋地转,竟感受不到手的存在,恍惚间还看到巨石上有具无头尸体向前倒去。 “脖子痛……”这是赤膊男子最后一个念头。 乌首帮三当家手中巨石上的金剑消失,空中一道璀璨的天际线缓缓消散,宝剑已然归鞘,抱剑男子伸手接住骨蚨,说道:“这是我的。” 三当家没有任何犹豫,大喊:“风!”如同烛火烫了手一般朝远方逃去,剩余喽啰更是被吓破了胆,各作鸟兽散。 对于这一切,男子并不在意,只是将手中骨蚨翻个个儿,取下绑在其腹部的纸条,纸条上写着八个蝇头小字:“祜魃被废,浪子李木。” “唉……”男子的身影伴着叹息随风而逝。 第一百一十七章 偷听 江湖,罗象国的江湖,指的那几千万修行人的世界,而修行人灵力傍身,岂有安生之理龙争虎斗,一刻都不曾停歇,煞是热闹,可落到普通修行人处,这些个争斗都是属于龙虎的,在他们眼里就只是个热闹,再怎么惊涛骇浪,那也吹不进一家小小的破酒馆。 “哟,李哥来了啊,快来坐,快来坐。”一个喝得脸红脖子粗的汉子从酒桌上站起来,高声吆喝着刚刚进门的男人,唤他过去喝酒。 一桌人在满满当当的大堂吃饭,但是这粗俗无礼的行为并没有招来喝骂或者不满,甚至根本没人在意,因为整个一楼嘈嘈杂杂,来这儿的都是好友聚聚,一起喝点儿小酒,天南海北侃大山,放浪形骸,热热闹闹,就没有一个人能和优雅沾边的,谁还能嫌谁没有礼貌不是 “李哥怎么才来啊,我们都喝一轮了,满上满上!”说着就把李哥面前的酒杯倒满了,另一个人则说道:“李哥出去一个月,找大钱了卅,不求分点钱给兄弟伙些,给我们聊聊都碰到啥子有意思的事了嘛。” 李哥一口饮进杯中酒,一脸的满足和放松,一边给自己再斟上一杯,一边摆手害羞道:“赚啥子钱哦,挣点辛苦钱糊口,新鲜事倒是有。” 两人一听,立马来了兴趣,伸长脖子来听,“啥子啥子快点说来听听。” 李哥故作高深:“剑宗宗主的儿子,剑公子都听说过” “呸!”一听这名字,啥也不做,先朝地上吐一口口水,“就那个祜什么,祜魃是臭名远扬,哪个没有听过他的大名就他干的那些缺德事,遇到那龟儿,老子头都给他打烂!” 另一人调笑道:“真遇到了,看哪个收拾哪个” 说话那人丝毫不在意,依旧豪气干云:“怕个卵,那傻子四处蹦跶,把玄衣客弟子——浪子,给惹毛了,被收拾得躺床上当尸体,他还能来找我麻烦” 旁边桌子上,一食客在桌子底下踢了对面人一脚,那人才从埋头干饭中抬起头来,“干啥” “聊你呢。”头往左边一偏,眼神示意,“你小子是真出名了。”正是在山林里养伤养半个月,刚刚重见天日的李木和唐黄。 李木看了聊天那桌人一眼,“哦。”说完就继续沉迷食物,无法自拔。 “孺子不可教也!”唐黄气得牙痒痒,“吃吃吃,就知道吃,跟头猪一样!”骂完之后就懒得理李木,转而悄悄听隔壁桌都在聊啥。 “你可小心点儿,祸从口出,祜魃是重伤,又不是死了,伤好了之后说不定又该出来祸害人了。”那人看上去要沉稳不少,对义愤填膺的仁兄劝告道。 “老孙啊,这话你就说错了,看来你还不知道最新消息啊。”李哥出言打岔,两人登时来了兴趣,扭头看去。 李哥压低声音说道:“听剑宗弟子说啊,祜魃已经被浪子直接废掉了!” 李木忽然抬起头来,满眼的疑惑。好家伙,李木这小子看着老实,没想到奸猾得很,给人一种埋头吃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感觉,实际上还挂一个耳朵在隔壁悄悄偷听。 “废掉了什么意思”两人道出了李木心中的疑惑。 李哥却不急着说,吃一口菜,再喝一口小酒,优哉游哉地说道:“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祜魃变为废人了。当日,浪子一掌没有要了祜魃性命,却搅散了他体内灵力,无序的灵力依附在骨骼、肌肉、内腑的每一寸,完全不受控制。体内灵力调不动,自然就没法子御灵了,你说是不是废了” 两人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那把体内灵力理顺,或者干脆一点,直接拔除,从头修道不就行了吗” “嘿,”李哥咧嘴一笑,露出早知道你有此一说的表情,“你以为堂堂剑宗宗主,一品强者想不到吗那是因为做不了!” “哦快细说!” “祜魃体内灵力杂乱无章,就跟河里泥沙淤堵一样,成了死水一潭,千头万绪无从下手,理都理不清楚,而且啊,这些凌乱的灵力附着在肌体每一寸,在破坏肉体的同时偏偏还滋养着身体,在细微处达到动态平衡,这些灵力整体又相互制衡,牵一发动全身,要想拔除只能一口气全部拔除,不然,哼哼……” “那这祜魃岂不是成凡人了” “凡人都不如!听说各种名医诊治,珍贵灵材治疗,医了半个月,到现在下床都艰难,以后也好不到哪儿去!” “浪子好手段啊!为民除了大害,不愧是玄衣客的弟子!”“太强了,也太狠辣了,真是和他师父一脉相承。” 唐黄在一旁听呆了,一脸震惊地看向李木,却不想,李木同样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回事儿啊啥时候又背着我学了新手段了你这是让祜魃生不如死啊!剑宗能放过你” 李木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无辜地说道:“不是我,我哪有这本事啊我就只是把他重伤而已。” 唐黄想想也是,以李木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会费时费力去研究这种阴险狠毒的招法,怕是这种灵术扔在他面前,李木看都不会看一眼。 “会不会是意外”唐黄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李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没道理啊,我那就是很普通的一击,既没使什么巧劲,又没有往特殊的穴位打,以修行人身体的强劲,没理由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啊。按他们的说法,祜魃体内灵力情况也太微妙了,犹如鹅卵石上立栋大厦,那是一阵风就能打破的平衡,我那一击哪能造成这么复杂的结果。” 旁边那桌人修为不够精进,还不能理解祜魃的情况到底多严重,但四品的李木和世家公子的唐黄却是很清楚,能让剑宗宗主束手无策的伤情意味着什么。 “会不会是祜魃功法有什么特殊,或是他当时正施展什么灵术,你那看似普通的一击恰好打在了特殊的地方”唐黄试着分析。 李木想了想,最后放弃:“不知道,可能,当时情况挺急的,我也来不及仔细察看,再说了,都半个月前的事情了,细节我都忘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爱咋咋地,祜魃没办法再伤天害理了未尝不是件好事。”李木一想通,干脆不再理睬,继续吃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唐黄还有些担忧:“只是现在,江湖上所有人都以为祜魃的事,是你故意为之了,恐怕……”唐黄还没说完,李木就抬头“嗯”了一声,认真地敷衍唐黄。 “啧……”遇到个心大的兄弟,唐黄只得嘬牙花子了,算了,不管李木了,再听听邻桌在聊啥。 “嘿,告诉你们,这场戏中最厉害的,不是浪子,而是另有其人。”李哥喝得有些到位了,讲故事讲得兴起,唾沫星子四射,“青面狐才是真正的高手!” 另外两人明显不相信李哥的说辞,“哈哈,李哥,你是不是喝麻了哦,尽讲笑话。青面狐助纣为虐,让祜魃更加肆无忌惮地害人,他虽然厉害,但一样算不得啥子人物,亏得他以前还和玉面书生、翠竹琴这些人并称于世。” “这你们就不晓得了卅。”李哥没有因为被反驳而恼怒,举着酒杯后仰靠在座椅靠背上,“欲取之,必先予之;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哦李哥是说……”两人若有所思。 李哥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靠近两人,低声说道:“你们仔细想想,祜魃混球儿了那么多年,你们以前听说过他吗青面狐出手之后,祜魃是不是到处惹是生非,江湖人尽皆知谁都想收拾他这次是遇着浪子了,但就算没有浪子,以后也肯定会遇到其他人,遭报应是迟早的事儿,你们说是不是” 两人眼珠子一转,一拍大腿,“嘿,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李哥得意的笑笑,继续说道:“你们再看,现在祜魃除掉了,但剑宗怪得到青面狐头上吗他完全置身于事外,这叫杀人于无形。半个月过去了,江湖上都在说祜魃的事儿,但有谁知道青面狐在哪儿吗这叫事了拂衣去。现在知道这出戏里谁最厉害了这才是真正江湖顶尖的年青一代的风采!” “哇呜……”两人感叹不已,直呼佩服。 唐黄觉得好笑,推了推李木,“听到没有恩怨是你背,功劳却被别人分去一大半。”隔壁桌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江湖人,既然连李哥这些人都这么说了,那么大半部分的江湖人都是这么想的。 “嗨,无所谓。”李木倒是洒脱,可接下来的消息就让李木没办法再淡定了。 祜魃的事儿也算是江湖里的大事儿,可聊的东西自然也就多,只听李哥感慨道:“你说这剑宗宗主那么强的一个人物,城治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的,怎么生个混账儿子,还是非不分了呢” 两人一听,差点跳脚,“李哥,慎言,慎言!这是又听到什么消息了” 李哥也自觉失言,咳嗽两声调整一下心态,这才继续说道:“浪子废了祜魃这事儿,大家伙都拍手叫好,没人觉着有什么问题,可剑宗宗主生老大的气了,不肯善罢甘休,听说已经派他的亲传弟子、未来的剑宗宗主去寻浪子了。” 两人大吃一惊,问道:“金剑” “除了他,还有谁” 得嘞,麻烦这么快就上门了,唐黄看一眼李木,只见李木面色发苦,看着眼前吃了大半的一桌子菜,“我怎么觉得这饭菜不香了呢” 唐黄哭笑不得,你觉得不香怕是因为吃饱了哦。 第一百一十八章 麻烦上门 “嗝……这饭菜真香!”李木扶着滚圆的肚子,心满意足地走在东行前往万兽宗的路上,把一旁跟着的唐黄整了个大无语。 “合着你真就是来这酒楼换换口味儿的呗”唐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这个兄弟。 李木在剑宗阴阳剑手下重伤了祜魃,他自个儿也伤得不轻,两人商议之后决定在山林里疗伤,避避风头,呆了足足半个月才出来。 在这半个月里,两人与世隔绝,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唐黄就提议到人多的地方打听打听。李木一口答应,还说吃了半个月野菜、野果和没调料的烤肉,顺便换换口味,吃顿好的,唐黄开始还以为他说笑,毕竟事情讲究个轻重缓急,没想到李木真就点了一大桌子胡吃海塞。 “咱不也打听到消息了吗两全其美,多好。”李木也知道唐黄真正恼的是他想不明白,为啥那顿廉价的午餐李木能吃得那么开心,唐黄就觉着味道不行。可李木只是一个贪吃的小馋鬼,他没办法给唐黄解释这么复杂的问题。 “我在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金剑在寻你麻烦啊!”唐黄提高了几个音量,试图把李木给吼清醒。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嘛”李木掏了掏耳朵,为自己辩解道,“我知道啊,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是挺为难的嘛。” “是,你这话没错,”唐黄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李木听到隔壁李姓男子说金剑正在找他,当场就痛苦不堪,手里碗筷一搁,感慨没心情吃饭了,唐黄以为李木终于知道怕了,正准备安慰几句,没成想,李木盯着剩下的饭菜没几分钟,一抹嘴角口水,嚷嚷着“吃饭最重要”,风卷残云地把所有菜吃完了,“你也就为难了几分钟!那也算个事儿” “嗐,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不是咱不能因为一些些还没有到来的挫折,就辜负了眼前美食不是”李木拍着凸起的大肚子解释道。 唐黄瞥了他一眼,“那你现在不慌不忙的,是有把握应付剑宗金剑了” 溜达的脚步一停,李木哭丧着个脸,“我有个屁的把握啊,那是大名鼎鼎的金剑啊!” 唐黄就喜欢这种时候的李木,滑稽又好玩儿,“我还以为你会说:‘都是四品,谁怕谁啊’咋还认怂了呢” 李木唉声叹气:“唉……金剑没打过照面,可他和玉面书生齐名,想来两者相差无几,而玉面书生我是有点了解的……” 唐黄对李木的说法有些不解,“玉面书生的出手我也看过,你连悟两招顶级灵术不能与之抗衡吗” 李木严肃地摇摇头,“你严重低估玉面书生了,当时他和我比试的时候根本没有发力,甚至最后让他稍微认真些的是怕失手伤到我,而不是怎么打败我,你觉得他弱,只是为了我面子好看才故意表现出比我强不了多少。我亲身面对他才知道他有多强大,尤其是在合力对付那只发狂的虎彘时。” 李木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讲道:“当日我们几个构筑的四象囚天阵声势算不得好大,也没什么煊赫的气势,但是三品的虎彘没在第一时间破阵而出就足见阵法威力。最后能顺利击杀虎彘,也全赖四象囚天阵的爆发,不然就凭我们几个人,一个都活不了!” 唐黄道:“四象囚天阵威力很大,那关玉面书生什么事” “天道均衡,阵法威力越大越难控制,如果我感受不错,四象囚天阵本该是四人一起操纵,可当日我们其余三人只是输送灵力,实际上整个大阵都是玉面书生一人在主持,不但爆发出了巨大威力,还能保证自身不受太强的反馈,你可以想象玉面书生对灵力的驾驭到底有多强。” 唐黄唧唧嘴,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李木最后给出结论:“这么给你说,就以我现在的实力,对上全力出手的玉面书生,勉强能保命逃跑,更多的,就不敢保证了。” 唐黄担忧地看着李木:“所以,你要是被金剑逮到……” “只能指望别被金剑逮到。”李木打断唐黄的话语。 唐黄思索一番,下定决心,却还不等开口,李木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唐黄心头一突! 李木不再嬉皮笑脸,连往日的随和微笑都看不到,刚刚随性洒脱的李木不见了,有的只是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那双充满笑意的眸子此时平静得如同深邃的潭水,更让唐黄难以接受的是,此时李木右手早已聚集灵力,一掌打在唐黄胸膛。 唐黄对李木没有丁点儿防备,短时间内根本抵挡不住四品李木的袭击,在回神之前便化作一道黄色光芒,倒飞进山林之中,眨眼就不见了,惊起一群飞鸟“咕呷咕呷”乱叫,惊惶逃窜。 “你就是浪子李木”一道极富磁性的声音从道路前方传来。 李木不紧不慢地回身,“是我。”李木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沉稳严肃。 在李木的感觉中,五百米外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下一瞬,那股强大已经来到眼前。 “我是剑宗弟子,澹台蝂,江湖人称金剑。”剑眉星目的男子怀抱着一柄宝剑,浑身散发着一股锋锐之气,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你找我”出奇的,李木情绪没有一点儿起伏,身心皆归于平静,好似行走在路上,被一个陌生的路人拦住,礼貌地问询一般。 “是的。”哪怕在修行人眼中,澹台蝂的锐气随时会割裂靠近之人,他此时却依旧保持着礼貌,认真回答着李木的问题。 “为了祜魃”李木微笑问询,礼貌得就像生怕这个陌生人误会,会误以为他是在咄咄逼人,出声质询似的。 澹台蝂没有回答,静静伫立原地,也没有动弹。 李木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微微偏头,“你不该来的。” “我已经来了。”不知道澹台蝂是在强调还是在陈述事实。 李木如同对此间的事一无所知一般,好奇地问道:“那你来,是要做什么呢” 澹台蝂自顾自开口说着“浪子李木,今年十七岁,金剑澹台蝂,今年二十五岁,相差八岁,是同一代人。” “三招。” 忽的,李木的身体像失去了重量一样,看似极其缓慢,实则拼尽全力急速原地旋转,向右歪去。 与李木同时动作的还有一道金光。明明是大白天,李木却感到眼前一黑,一抹刺眼的亮光从眼前一闪而逝,过了好一会儿,李木才得以重见天光,概因那道亮光太过耀眼,压得白天成了黑夜。 “咚咚咚……”李木听到自己的心脏在飞快地跳动,脸上纤细的绒毛立起,左耳耳廓感到隐隐的刺痛,伸手抚摸,还好,没有流血,金光只是擦过,顶多斩断些毫毛。 再看眼前的澹台蝂时,“当”,已是金剑入鞘,剑锷抵住剑鞘,发出一声脆响。 “这一剑,唤作金色的曦光。”李木不知道澹台蝂说的是他怀中通体金色的宝剑的名字,还是说的是他使的这一剑招的名字。 李木这下切实地感受到了澹台蝂的可怕。在澹台蝂踏足这条道路的那一刻起,李木便已经施展了天地游,就在刚刚,李木的天地游顺着空气中的灵力异动自行施为,堪堪躲过澹台蝂的第一击。待到金剑收招,李木才后知后觉。 绝不能被动挨到!躲过了澹台蝂的攻击,李木没有耽搁,立刻展开反击。 李木以天地游傍身,身体前倾低俯,紧贴着地面,目光死死盯着澹台蝂,自己却忽左忽右,躲避着澹台蝂的锁定,如同一条阴毒的毒蛇灵活爬行,随时伺机而动,抓住要害一击即中。 李木和澹台蝂相距不到百米,哪怕天地游不以速度见长,转瞬间两人距离也拉近了一半。 百米距离,对于打架的普通人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手持刀枪够不着,扔块石头都砸不中,可对四品修行人来说,百米和一米没有太大区别,澹台蝂刚才的一击就说明了这一点。 而李木缩进拉短了距离还不出手攻击,偏偏费心费力继续前进,那只能说明其必有所图,且图谋着甚大,以澹台蝂的战斗经验,他不可能不懂。可澹台蝂依旧淡定从容,只是冷眼看着。 两人相距四十米。 相距二十米。 十米。 “嚓!”澹台蝂拔剑出鞘。 “星雨落。”澹台蝂手中的剑消失了,仰头往天上看去,朗朗晴空居然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隅星空! 星空中繁星点点,却没有调皮地“眨眼睛”,反而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灿烂,当它们的光芒到达最顶点时,竟齐齐下落,如雨点般打下来。好一场流星雨! 星星们当然不是均匀铺在星空,它们拱卫着澹台蝂,以他为中心,一圈一圈地往外变得稀疏,下落时也有急有缓。 李木看着这些精灵们拖着光尾直直坠落,却没有一丝欣赏到美景的喜悦,更没有趁“雨点”落地前突击澹台蝂,反而依着前冲的势头往右拐一个弯儿,换个方向,向后逃窜,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走到半途,流星雨终于落下了,落在地上不过拇指大小,敲在地上像花一样盛开,最后散为光点消失在空气中。原来这些雨点都是光组成的,温柔得如同母亲的手一样的光,看那被打中的地面,与没被打中前别无二致,连尘土都不曾溅起。 李木不这样认为。 李木眼中闪过一点惊慌,他不断弯折摆弄自己的身体,做出一个又一个奇怪的高难度动作,前行轨迹也画着乱七八糟的圆圈,仿佛是小孩子的涂鸦。李木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晕了头的蜜蜂到处乱撞,又像是喝醉酒的酒鬼控制不住自己身体,而李木做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在雨滴的缝隙间游走,不让其“湿身”。 可再灵活的人又怎么躲得过雨呢一不小心,雨滴紧挨着胳膊划过,而此时雨落过后,地面被沾湿了,只是沾湿地面的不是雨滴,是血液——李木胳膊被划开一大道口子,皮开肉绽。流星雨们露出它们狰狞的獠牙,此尽皆为剑芒! 所幸,李木早就看穿了它们的真面目,也早有准备,没有自乱阵脚,忍着疼痛继续画着毫无规律的图案,最后成功从雨幕中逃了出来。随后,雨也停了,剑眉星目的男子怀抱着宝剑,静静地伫立在道路前。 李木艰难地从雨中逃生,立住身形,挺直腰板,胸膛和腹部压缩,排除体内浊气,然后鼓胀开来,吸入一大口新鲜空气,试图让大脑清醒一点,压一压身体的疼痛。 李木低头一看,衣服裤子被鲜血染得绯红,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到处都是口子,勉强还能挂在身上,四肢、胸腹、背部多了十几道伤口,靠着伤口附近的肌肉紧缩,才强行止住了血。 李木不由地称赞道:“好一个星雨落!好一个收放自如!” 星星点点落下的,哪是什么流星雨,分明就是澹台蝂刺出的剑光,洋洋洒洒如雨落下,一滴雨便是一剑。 若光是如此,澹台蝂的剑不过是快罢了,可澹台蝂的每一剑,灵力内蕴,锋芒不漏,柔顺如水,落到空处时如蜻蜓点水,尘埃亦不伤丝毫,一旦命中,潜藏的恶兽便张开血盆大口,擦着挨着也定要叫你皮开肉绽! “第三招。” 澹台蝂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突兀地出现在半空之中,金剑已经被拔出,握在澹台蝂手中,澹台蝂身体笔直,与金剑一线,人和剑化为一个整体,剑锋直指李木眉心,闪过一道金光,金剑转瞬即至。 李木怔怔地看着澹台蝂举剑而来,双眼被牢牢地抓住,在那一瞬间,李木竟然觉得时间流逝得特别缓慢,不,时间就像是静止了,初时还是一剑、一人,再醒悟时眼前只有一剑,等到最后,只有剑尖一点无限放大,装满了整个世界。 “噗……”这是一声沉闷的声响,李木背后的地面上出现一个筷子大小的圆洞,深不见底,不知到了何处。 落地,收剑,归鞘,剑眉星目的男子怀抱宝剑,“记住,这一剑,叫做天际线。” 第一百一十九章 澹台蝂 金剑澹台蝂不该来这儿,他来了;剑宗宗主最得意的弟子不该做这事,他做了。 现在,他该走了。 剑眉星目的男人抱着宝剑慢步走在大道上,身上没有半点气势,活脱脱的就像一个普通人,至于去向何方,谁也不知道。至于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世人又会怎么述说,谁能预料呢只有光阴会鉴证一切。 “等等!”抱剑男人终究还是被叫住,“这个洞有多深”李木两眼失焦地看着地面上黑黝黝的孔洞,问着与局面似乎毫不相关的或者说并不紧要的问题。 澹台蝂只是驻足,没有回头,准确地回答了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地势坤,我的剑只能穿透四百米。” 李木喟然长叹:“了不起啊,大地成分复杂,砂砾、土壤、腐殖、岩石等等应有尽有,它们凑在一起错综复杂,松散吸震和坚固摧锐皆兼而有之,深入十几米或许简单,可一旦深入百米以下,其艰难程度千倍万倍地提升。四百米,天下几人能做到 “再看这孔,孔壁光滑如镜,不偏不倚,不扩不缩,不伤旁的丝毫,造成巨大破坏很多人能办到,但将破坏收束到这种地步又有几人不愧是日出时璀璨的天际线!” 李木一大段话说完,澹台蝂依旧沉默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不必夸我,我没有那么厉害;你也不必谢我,我不过是选择了让自己最好受的选项。”澹台蝂抬脚准备离去。 “请问,”李木再次阻止了澹台蝂的前行,“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 这次没有等待,澹台蝂立刻回答道:“尽量远离剑宗长老就是,碰到了也要恭敬些,他们不好出手的。” “不,我是说关于你。”李木知道澹台蝂误会了,急急补充。 澹台蝂的话语变得很平静:“我不需要,那是我的事。” 李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郑重地说道:“无论如何,谢谢你!” 听到李木的感谢,澹台蝂反而不急着走了,转过身来:“最后一招你为什么不躲甚至没有一点儿防御你早就看穿了”李木听得出澹台蝂语气中的疑惑,但寻不到他语气中的质问。 李木耐心解释道:“不是的,只是我的身法有些特殊罢了。我的身法天地游是将自身融于灵力间的缝隙,而面对你的天际线时,我的天地游表明我就在缝隙之中。” “天地游”澹台蝂罕见地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为何从未听说过这么神奇的身法” 李木谦虚地说道:“自己捣鼓的,不值一哂。” 澹台蝂摇头苦笑:“好身法!是我自作多情了。不愧是玄衣客的弟子。”说完,转身就走。 李木赶紧上前一步,“剑尖如果没有上抬,我必定重伤!” 金剑没有作答,也没有转身,只是抬起右手轻轻摆了摆,脚步一刻也未停。 澹台蝂本来就要就此离去,突然,他驻足扭头往旁边山林看去,只听林子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咻呼刺啦”的嘈杂,一道黄龙盘体的身影一跃而出。 “混球!别动!”来者正是不知道从哪里赶回来的唐黄,此时身在空中,虽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但双臂伸展,长袍兜风,猎猎作响,如同鹏鸟展翅,又有金龙伴身,当真好不威风! “诶别!”李木急忙出声阻止唐黄,可哪里还来得及“啪!”唐黄已是一桃花扇打出,根本没有阻挡,李木后脑勺挨了一记,当场就被打得趴在地上。 唐黄依旧觉得不解气,伸手薅下夹在头发里树叶,一边打开桃花扇扇风降火,一边骂道:“你小子发疯就算了,怎么连小爷我也敢打忘了我是什么身份吗” 骂完这一句,唐黄没有理睬李木,好似后知后觉地发现旁边的澹台蝂一样,换上一副笑脸,“哎呀,原来这里还有一位朋友啊。在下锦宫城唐黄,见朋友英姿飒爽,气度不凡,不知是哪家的芝兰玉树啊” 澹台蝂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没有预告的滑稽戏上演,看完之后顿时仰天大笑,笑声如雷,震得两旁树木枝头的树叶簌簌发抖,叫人以为它们刚长出来就要掉下来了。 澹台蝂笑得极为畅快,直疏胸中块垒,一扫之前的阴郁气质,笑到最后,眼泪都笑出来,这才停下来与唐黄见礼:“哈哈,剑宗弟子,金剑澹台蝂见过唐家大公子!”打过招呼之后,澹台蝂不由感慨道:“浪子真是好命啊,能得一个翩翩美公子这样的朋友。两位深厚的友谊真是让我羡慕。” “哪里哪里,金剑谬赞了。”唐黄面色不动,心头却免不了有些疑惑:这样就结束了不用再扯皮了刚刚我不在的时间里都发生了啥那才不到一分钟啊! 这个时候,李木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揉着鼻子说道:“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 李木冤枉挨打,却不敢多说什么,之前李木察觉到澹台蝂突然来袭,两人毫无准备,李木为了不牵连唐黄,不得已将他“送走”。李木清楚,他打唐黄的那一掌用的是柔劲儿,伤不了唐黄,唐黄如今的狼狈全是火急火燎往回赶搞的。 “哦怎么回事儿”唐黄口中发出问句,本人却始终淡定从容,不失优雅。 令人意外的,澹台蝂出声帮李木作出了回答:“剑宗金剑与玄衣客弟子——浪子李木舍命相搏,以报祜魃之仇怨,奈何技艺不精,只落得个难分伯仲。以后剑宗的人大概不会再来找浪子的麻烦了,除了少数鬼迷心窍,不自量力想要讨好剑宗宗主的人。” 唐黄难得在此时露出意外之情,“都说金剑是世间少有的正人君子,与武将军弟子大刀并称罗象双曦,今日得见才知果然如此。” 两人正严肃交谈呢,李木这个不要脸不要皮还不看气氛的家伙,这会儿故态萌发,“哇,澹台哥现在心情好好多啊,之前一直板着个脸可把我吓坏了,心情多阳光一点儿嘛,对身体好的。” “啪!”唐黄直接给李木后脑勺一个巴掌,“没个正形!” 澹台蝂不以为意,微笑着说:“李木兄弟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问。” “有有有!”李木连忙点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我都消失半个月了,一出来就被你给逮到了,我挺好奇的,要是不方便不说也没有关系。” 澹台蝂微笑着说道:“自从半个月前你重伤祜魃之后,你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猜你一定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养伤去了,又听闻你们要往万兽宗去,我得了消息,看了你的画像后就一直在这附近等待,今天碰巧遇到了。” 李木恍然大悟,随后又问道:“你出第一招的时候,喊的是招数名字,还是佩剑名字啊” 听到这个问题,唐黄神色古怪地看着他,澹台蝂却不见有异,“都是。”说完,澹台蝂将金色的曦光横放于眉前,缓缓拔出,剑出一半便不再继续拔了。之前战斗都是发生在刹那间,李木没有心思也没有功夫打量这把宝剑,此时才看得清楚。 金色的曦光并没有像它使用时那么光彩夺目,甚至说有些过于黯淡了。金色的曦光的剑柄与剑锷都是由普通材料制造的,样式也没有什么特别,连剑穗都没有,更谈不上什么宝石装饰,剑身也非亮眼的灿金色,而是略显暗沉的暗金色,不过值得称赞的是,细看之下,剑身上披有鳞片般的云纹。 澹台蝂骄傲地为唐黄和李木介绍自己的宝剑:“金色的曦光,剑长一百零八厘米,剑宽三指,重三斤三,由我亲自磨砺开锋,十八年不断添加各类草、木、金、石等灵材总计一百四十七种,请名师锻造,方成今日风采!” 李木和唐黄尽皆称赞不已,称赞完之后李木又冒冒失失地问道:“我挺好奇的,你的剑叫金色的曦光,为啥你的江湖称号是金剑啊一点都不好听。” “当!”澹台蝂收剑归鞘,抱剑入怀,下巴微抬,流露出一丝狂傲,“我六岁启窍,家中耗尽家财把我送上剑宗,花了三年才入九品,宗里师兄弟都骂我是废物,去库府取剑时,他们给我一柄生锈的铁剑,他们说是‘金剑’。此剑从此成为我的佩剑,我叫它金色的曦光。三年后我入八品,宗里说我算得上正常的剑宗弟子,再三年,我升为七品,宗里上下夸我颇有天赋。” 说到这里,澹台蝂哼了一声,“之后每过三年我便突破一阶,直到我二十四岁达到四品,江湖上渐渐有人称呼我为‘金色的曦光’,而我不愿,行走江湖自称金剑,天下人莫敢不从,都唤我为金剑!” 听完澹台蝂的故事,李木心里受到莫名的震撼,澹台蝂说得简单,其中的艰辛和白眼谁又知道说不定现在都还有人在戳他的脊梁骨。李木品咂回味着刚才的故事,直到金剑开口询问:“还有什么事吗” 在李木面前,你只要问,那肯定有,“最后一个问题,能请你吃个饭吗” 澹台蝂笑笑,抱着剑转身离去,唯有话语传到背后:“我不是你的朋友。江湖再见!” 李木张了张嘴,呐呐不能出口,在澹台蝂背影即将消失之际终于大声地喊出来了:“我们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 第一百二十章 换路 人只要不是长在一起,总有一天会散的,散了之后或许下一刻就会重逢,或许几十年后才能重逢,或许永远也不会了。 澹台蝂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路的尽头,唐黄在一旁看见李木的心情终于平复,直接推了他一把,让他回神过来,“行啦,了了一桩心事不高兴点还哭丧个脸作甚非得麻烦缠身你才高兴是而且你们俩刚刚在这儿打了一架,就算是厌灵地一样会招惹来灵兽,还不走吗” “高兴高兴,咱们又可以开开心心地上路了,走走走。剑宗金剑真是一个好人,能这么帮我,要是江湖上人人都像他就好了,我们走江湖也不至于这么累。”李木情绪是一阵一阵的,“走,到万兽宗找筱花去。”说完,拉着唐黄就走。 刚走没多久,李木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唐黄被李木吓一跳,以为又出什么事儿了,警惕地左顾右盼,却发现一切如常,“又怎么了”语气中带着无力。 李木抱着疑问的心态问唐黄:“你说我们现在在江湖上是不是特别有名啊” “诶,”唐黄抬手阻拦,“别我们,你是你,我是我,大家都有名气但情况不一样。你现在是江湖最热门的人物!十里八庄肯定都在谈论你。 “你光是能在十六岁修得四品就注定要在罗象国扬名立万,结果你不甘寂寞,还搞出些‘四象擒虎彘’,‘意气除虎’这种大名堂,江湖人想不知道你都难!” “四象擒虎彘”,“意气除虎”是江湖人对四人(唐黄被刻意隐去)围杀三品虎彘和废掉祜魃两个事件的命名,其中祜魃他老爹不好惹,为了避讳就拿“祜”的近似音“虎”来暗指。 唐黄详细解释道:“你们几个四品,越阶干掉了一个三品,哪怕你们有人数优势,有阵法辅助,对手还是个水货,那也是越阶击杀,古往今来就没几件,外人又不知道你们谁具体出力多少,参与了的都是好汉。 “你重伤祜魃这事大快人心,虽然没有显示你实力多强,但就冲你敢惹四大宗之一的这个态度,就足以说明你是真的胆大且有背景。剑宗是顶级势力,江湖上就比‘三山’弱些,偏偏你愣是扇了人家一个大耳刮子。等今天你和金剑交手的结果再传出去,哼哼……” “啊”李木眼中充满了迷茫,“原来我这么牛壁吗我怎么一点儿都没察觉” 唐黄白眼一翻,“废话!你一天到晚到处跑,一半时间在路上,到了庄子又不去和门派世家打交道,天天和普通人混在一起,谁来捧你的臭脚彰显你的牛壁像我们这种人物,一般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具体长相,全是靠听说,说不定还以为你是虎背熊腰、豹眼环眉的彪形大汉呢,自然是相见不相识,想捧没法捧。” 唐黄说着说着,突然凑近李木,像说小秘密一样问他:“你知道当初咱们在巴壁庄停留的几个月里,如果没有我拦着,会有多少人跑来巴结吗” 经唐黄这么一提,李木才想起来,当时唐黄确实和他们商量了一下,说他们几个都伤得不轻,最好是静养,为了省些麻烦,要不然就把访客全都推了。李木当时也没在意,而且他最烦客套,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之后没了下文就给忘了。 李木极为配合地贴近唐黄,压低声音问道:“多少” 唐黄直起身子,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掰着指头给李木数:“渝丘两大派字头宗门,七大流字头宗门,还有十一家当地数得着的世家,这还没有算那些个想要高攀的宗门世家,加上去那就真的不好数了,你说说有多少人” 李木一惊,这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个人物,“那现在咋整啊我师父说人红是非多,这么多人听说过我,又知道我的行踪,会不会有人专门堵我啊就像金剑做的那样。” “这可说不定,想和你结交的、搞事儿的、蹭你名头的肯定很多,但够胆子堵路的有没有就说不准了,他们怎么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担浪子的怒火。”唐黄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说道,“怎么,听你这意思,你是准备化妆还是易容啊现在的你成了一个怕事儿的人了” 李木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怂了,“我这不是怕事儿,我这是怕麻烦,咱们出门都半年多了,本来都该到了,路才走了一半,再这么耽搁下去,我怕是下辈子才能走到万兽宗!” “啧,还不是怕事儿!”唐黄也不继续打趣李木了,“行了,你准备怎么做啊” “我们绕路。”李木真切地说道,“不按原定路线走了,换条稍微绕一点儿的路,这样别人也猜不到了。” 唐黄初听时一愣,想明白后笑道:“呵,真有意思哈,绕远是为了抄近道。你想怎么个绕法” 李木道:“我们现在是直直往东走,改为画个弧走,走到半路还得不时改改方向,而且不能刻意规划,得脑袋一拍就改的那种,我看谁还能猜中我的行踪。至于那些无意中碰到的,爱咋咋地。” “往北还是往南”就算是兜圈子也不可能往回走,那还剩两个方向需要选择。 李木不过是临时起意,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于是从兜里掏出一枚铢钱,“‘山河岁好’往北走,‘天地人和’往南走。” “啪”,铢钱高高抛起,在空中翻滚十几圈后落下,被李木盖在左手手背上,挪开右手一看,“‘天地人和’,往南!” …… “人!居然有人!”李木指着前方官道两旁的摊贩,惊喜地说道,“走了三天了,终于看到人影儿了!” 是的,在李木决定换路并选定为南方之后,李木和唐黄已经走了三天,这三天里,两人随性而为,时而穿山林,时而走官道,荒野中的小径也没少走,反正就是本着“远离人群,远离麻烦”这一纲领来走。 不过这话说着容易,做起来…… 李木和唐黄也就俩年轻人,哪能耐得住寂寞,李木出来走江湖还是为了多看看世界,再说了,没了各行各业的支持,生活也极为不方便,连吃饭都少了许多滋味不是所以两人一合计,不能再在这野外待了,找个庄子舒坦舒坦。 主意一定,李木和唐黄立马行动,但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心想事成啊,辛苦半天,好不容易摸上官道,拿出地图一比对,离最近的庄子还远得很呢! 没法子,沿着官道慢慢走,不成想,山穷水尽处自有时来运转,半路还能冒出一群做买卖的生意人,不得不感慨他们真是无处不在。但是管他的呢,见到活人了! 唐黄就比李木淡定多了,一边往前走,一边打量,“哟,看起来总共有二十多个人在卖东西啊,还搭了两个简易棚子。我看看他们都卖些啥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疗伤治病的,行走在外常用的,哟呵,还挺齐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简直就是个小集市。”修行人的好处体现出来了,隔着老远都能看得清楚。 李木其实也认真观察了一阵:“看他们穿着打扮,应该是附近小聚居点的人,这条官道往来的人应该挺多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都到这路上赚补贴。” 除了城县和庄子外,野外还分布着许多天然的厌灵地和绝灵所,这些地方往往条件不好,资源相对稀缺,供养不起太多人,一块儿地方能有个几百人就算顶天了。人少之后产业自然就要少很多,一些物资就要想办法对外贸易解决。 像眼前这个小集市的人们,应该就是官道附近聚居点的居民,靠着这条官道进行物资交换补充。 两人心里大概有谱了,于是放下心中大半部分防备,准备去逛逛这个小集市。 你要是指望这种小集市能有多好的东西拿出来卖,那纯粹是痴心妄想,故而唐黄也没多大兴趣,只是想沾点儿人气,可李木就不一样了,只要是合格的东西他就觉得好,拉着唐黄兴奋地往摊位跑。 官道上也不是一直有人来,都是一拨一拨的,过路的人还不一定要买东西,每一个顾客都要珍惜。看李木的眼神、架势就知道是要买东西的,也不嫌弃他们只有两个人,衣着华贵的还不感冒,都拼命地吆喝着“神仙爷爷,过来看看!”“帅哥小伙瞧瞧啊!”等号子,指望他俩到自家摊位上看看,买点东西。 李木才不会沉迷在这些诚实的夸赞中,他要一家一家地看过去!尤其是那些卖吃的,就从眼前右手第一家开始。 “两位神仙公子,来看看我家的唐糖饼,又香又酥又甜,个儿大量足还便宜,保准您满意!”李木才靠近这挑箱笼的汉子,这人就跟连珠炮一样吐出一大堆,平时肯定没少说这话。 “唐糖饼什么东西啊没听说过。是哪几个字啊”李木弯下身来,好奇地问道,顺便回头调侃性地看了唐黄一眼,示意“老板还是你本家”。唐黄却跟读不懂李木眼神中的意思一样,表情淡漠地站在一旁看着。 汉子见李木弯腰来看,还对自家饼名字有兴趣,知道这桩生意有戏,一边揭开箱笼上盖着的白布,露出下面的饼子,一边解释道:“您当然没有听说过了,这饼是我自家琢磨的。我姓唐,这烤的饼是糖馅儿的,所以就叫这饼唐糖饼,您应该知道是哪几个字” “原来是这样,还挺有意思,你该搞一个招牌啊,出来摆摊的时候顺便立起来,这样不就能招揽更多的人吗”李木微笑提议道。 汉子一听,如梦初醒,“对呀!还是神仙公子有主意。” 李木谦虚地收下了这个夸赞,低头看左边箱笼里的圆饼,这一层笼屉饼子已经卖了一半,剩下的饼子一个足有双手那么大,火候把握得刚刚好,两面煎得金黄,还不见一点儿焦黑,上面撒着芝麻,鼻子一靠近就能闻见芝麻和面饼的焦香。 “真香啊!给我来一个。”这唐糖饼真是把李木的馋虫给勾出来了。 汉子一喜,取出一个牛皮纸,“好勒!您是要大饼还是小饼桂花的还是玫瑰的” 还能挑这是李木没有料到的。“来个大的桂花饼。” 汉子熟练地取过一个双手那么大的饼子,拿牛皮纸包好递给李木,“受累,大的一铢。” 李木递过一铢钱,接过饼子,打量着包装的牛皮纸,称赞道:“还拿这牛皮纸包啊,老哥挺讲究。” “应该的,应该的。”汉子羞赧一笑。 好东西都到手了,李木怎么可能等地方都不挪,直接拿起饼子就咬一口。嗯,酥脆的外皮里面包着馨香的,流蜜般的馅儿,面皮的脆、桂花的蜜、红糖的甜、芝麻的香,哦,馅儿里还有花生碎,饼的油分还控制得好,一点儿都不腻,“好吃!这钱花的值!” 汉子听见客人喜欢,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期待地看着唐黄。 老板都还记得唐黄,李木当然也记得自家兄弟,“唐黄,来一个不我请客!这饼真的好吃,不骗你。” “算了,不用了,你吃就是。”相比于李木的兴高采烈,唐黄却是兴致缺缺。 卖饼的汉子一听,急了,央求道:“公子你就买一个,保管你吃了不后悔!” 李木也在一旁劝道:“你就拿一个试试呗。” 唐黄视线在李木和汉子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叹一口气:“唉,来个小的,玫瑰的。” “得嘞!”汉子见又做成一单生意,高兴坏了,手脚麻利地拿牛皮纸小心包好饼子递给唐黄。唐黄的饼子只有李木手里的小半大。 “多少钱”李木问道。 汉子顿了下,笑眯眯地说道:“五十文。” 李木付完钱之后就啃着饼子逛下一处摊位了。 唐黄则还是那个样儿,懒洋洋地跟在李木后面。跟李木慢慢啃大饼不一样的是,唐黄三下五除二地吃完小饼子,看了一眼牛皮纸,面无表情地揉成一团,随手就扔进路旁的草丛里。 没人注意到的是,也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怎么的,没过多久,唐黄扔的牛皮纸就不见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感觉不在状态 李木都把官道两旁的摊位逛了一大半,手里提了一大堆,包袱里装了一大堆,嘴里还塞了一大堆,他也不嫌累,依旧兴趣盎然,蹦蹦跳跳地准备把剩下的摊位也给逛完。唐黄则恰恰相反,人气也沾了,这儿又没啥新奇有趣的事情,实在提不起精神,只是恹恹地跟在李木身后,陪着他逛街。 李木正站在一个老嬷嬷的摊位前,挑选具有陀教色彩的祈福小饰品,唐黄随意扫视一眼,用材普通,做工粗糙,毫无看头,打了一个哈欠,心里默默祈祷:“快无聊死了,从天而降一个乐子!” 奇了怪了,难不成真有什么神仙鬼怪不成唐黄刚在心头默默许愿,下一刻他的愿望就实现了。 各个摊位的摊主没有察觉异常,李木和唐黄却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感到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没过多久,一人一骑追逐着蹄声出现在官道上。 这几日无雨,来者行得又急,屁股后面还跟着一股烟尘,李木和唐黄还以为要吃一嘴灰,结果不成想,骑士看到前面道路两旁众人聚成了小集市,主动降低了速度,最后慢慢停在两排摊位中间,并没有掀起什么风尘。骑术不错,必然有十年以上的经验。 等到这位半路杀出来的陌生人停稳,李木和唐黄才得以好生观察。 这人马鞍两侧分别挂着一个黑色铁盒和一节一臂多长,手臂粗细的金属棍子,骑士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赶了挺远的路,孤身一人走这么急却神色从容,应当身手不错。按照以往经验来看应该是接了任务帮忙送东西,就是不知道这骑士是宗门世家的水堂还是单干的杂口。 最吸引李木目光的还是骑士身下的坐骑,毛发顺滑,如丝绸般水溜,浑身棕黑,唯有四蹄踏雪,长得与马无异,偏生从头顶钻出一根直直的锥形角,黑得发亮,角根有拳头大小,独角足有两掌长,一看就知道它不是好惹的。 犄马,被认为是马的灵兽变种,也有人认为马是它的退化,性格温顺的灵兽,成年犄马实力为九品,少数犄马能达到八品实力,耐长途奔跑,也可短时间爆发出高速,除了随便一匹就要几千铢这个小问题外,实在是出门代步的不二选择。 “好骏啊!”李木眼睛都看直了,羡慕地称赞道。 唐黄“哗啦”一声展开桃花扇,遮住自己微笑的半张脸,感叹道:“是啊,真俊!” “要不我们到下个庄子找个马行租两匹,多威风啊。”李木提议道。 唐黄感到疑惑:“租两,‘匹’马行你找错地儿了你还懂这些黑话” 李木也听糊涂了,“马行租不了犄马吗” 唐黄哀其不幸,恨其不争,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往李木头上呼去,骂道:“出息!这么俊的姑娘你不看,你盯着人家的马看木头疙瘩都比你窍多!” 唐黄属实是被李木气得不轻,脱口而出的痛斥都忘了控制音量,被刚刚停住犄马的姑娘给听到,投来一瞥,随后又不在意地挪开了视线。 唐黄话刚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失礼,下意识向马背上的人儿望去,正好与这一瞥相撞,那可人儿眼窝里的两汪秋水不动不摇,平平静静,让唐黄感受到一种别样的风情。 被唐黄一打,李木才想起看看这位一人出门在外的姑娘长什么样子。 这姑娘秀发浓密,发根乌黑,快到发稍时渐变为绯红色,与莹润的烈焰红唇一般颜色,可能是为了行动方便,头发披散开来也将将挨着肩膀,发丝往一侧偏拢,露出一只小巧可爱的耳朵,耳垂上缀着一簇银饰,许是留给春风,让她可以透过它们轻轻耳语。 姑娘一身江湖行走打扮,披一件内衬胭红的黑色带兜帽的斗篷,着一件黑色长袖劲装,袖口及酷似短裙的下摆的蓬松红边展现着少女的俏皮。少女马上行走惯了,穿一条紧身马裤,足蹬一双长筒靴。少女的一套着装紧紧包裹住她的身体,最大程度展现身体柔和的线条,彰显着身材的修长与美好。 此时神俊的犄马载着丽人飞扬而来,优雅驻足,一动一静之间,飘扬舞动的红色偃息,只剩深邃的黑色静立。 这妮子,潇洒不羁中还带着几许妖冶! 姑娘也是见过世面的,瞥了李木和唐黄二人一眼便懒得再计较,从腰包中摸出一把铢币,环顾四周,用清亮的嗓音对周遭摊位上的老板说道:“吃的都给我打包来一份儿,小份的就好。” 姑娘此言一出,摊主们这才惊醒过来,想起本职工作,开始吆喝揽客,而那些卖吃的的摊主也手忙脚乱纷纷动手,生怕怠慢了。 原来,骑马少女的闯入竟让摊主们看呆了,无论男女老少,都被这少女夺去心神。此时回过神来,恢复集市的喧嚣,李木才发觉原来鸦雀无声,看来这女子的美貌获得了大家一致的认同。 “不好!这等美人在此,唐黄怎么可能坐得住”李木当即心头一紧,果不其然,唐黄打着桃花扇就往一人一骑走去。 “哈哈哈,美人有求,我等岂能坐视,自当服其劳!”唐黄一手持桃花扇,一手负后,随着卖吃食的摊主人流往前进,以他的风流倜傥此刻尤为的鹤立鸡群,“这些吃食的账就由我来付。”说完,收起桃花扇,拿出一张一千铢的票据,“这里是一千铢,各位拿去分。” “不用,”犄马背上的姑娘一口回绝,一边接着摊主们递来的食物,一边付钱,“我自己有钱。你我萍水相逢,素不相识,受不得你的礼。再说了,你这一千铢的票据他们可找补不开,你是好意呢,还是包藏祸心呢”说话语气虽然平静没什么起伏,但她清脆的嗓音还是让人听着感觉很舒服。 唐黄听后一拍额头,后悔不迭,“哎呀,还真是!见了美人昏了头了,罪过,罪过。只是这位妹妹,刚才我们两兄弟被翩若惊鸿的身影摄了心神,从而失了礼数,万望能给我们个机会弥补一二。” 这时候,李木感觉唐黄今天不太对劲儿,怕他乱来,也跟上来了。唐黄像是想起什么,“光顾着说了,都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唐黄,身边朋友瞎起哄,赠了个诨号,叫翩翩美公子,这是我至交好友,大名鼎鼎的浪子李木。” 随着唐黄的介绍,李木向姑娘抱拳行礼,以示友好,心中不断腹诽:“唐黄这小子可太会了,美女面前彬彬有礼,兄弟面前人模狗样,真不愧是斯文败类的表率和典范啊。” “夜玫瑰,江慕雨。我并没有在意你们的冒犯,你们就不必想着什么弥补了,各走各的道就是。”江慕雨和两人又没有什么仇隙,在犄马背上还礼并报上名号,然后就继续买食物了。 夜玫瑰李木听了这个江湖外号后眉头一挑,他资历浅,江湖混得少,没听说过夜玫瑰的名号,不过这名头一听就知道这女人怕是有点凶哦。 李木这边是有些紧张,唐黄那边却是大抚掌:“好一朵夜玫瑰,爱、荣誉、信仰、美丽、平等、热情、智慧、奉献、永恒的象征,名副其实啊,果然没有叫错的称号。”夸完称号,接着就该夸名字了,“江慕雨妹妹这名字可是江水思慕着落雨这三个字当真诗情画意。” 听完唐黄这一通花里胡哨的马屁,江慕雨脸色露出明显的不快,“你说的那些是玫瑰,我是夜玫瑰,有刺的。”话语中隐隐含着警告,连名字是不是那几个字都没有回应,可见她的态度并不怎么好。 还不等唐黄继续发力,江慕雨已经将各种食物都买了一遍,大致补足了干粮的亏空,于是不再停留,披风一扬就准备离开。 唐黄哪能就这样把江慕雨给放跑了,闪身挡在犄马前,“江妹妹如此匆忙作甚这春光无限好,不悠然漫游岂不辜负不若停留片刻,我请江妹妹喝杯春茶,或是随便逛逛,聊表我的心意。再不济,可否告知江妹妹意欲何往,我们陪同一段,不说护你周全,起码可以打发寂寞,可好” 江慕雨黛眉一竖:“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流氓癞皮狗!和你好言说几句你还蹬鼻子上脸了瞎了你的狗眼了,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就敢叫老娘‘妹妹’了真当你奶奶是初出江湖的小丫头片子了还敢拦姑奶奶的马,小心摘了你传宗接代的小玩意儿!滚!” 说完,江慕雨理都不理在场的众人,直接策马扬鞭而去,喂给唐黄一嘴的灰尘。 李木看着江慕雨飞快远去的背影,悠悠地凑近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唐黄旁边,感慨道:“江湖儿女,英姿飒爽啊!” 唐黄还愣在原地,过了半天才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又是我娘,又是我奶奶,还是我姑奶奶,这身份也太复杂了一点儿。” 李木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还真是怪了啊,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仅在佳人面前表现得火急火燎,急不可耐,俨然就是骚扰良家妇女的臭流氓,还丢了分寸,失了从容。往日你就算撩拨佳人也还知道规矩,今天怎么这么欠揍啊” 李木像是想起什么好玩儿的事儿,继续说道:“你这次挨骂也是活该,没被打都算好的了,不过我今儿还是头一次见你在女人面前吃瘪,吃完瘪还没有捶胸顿足,这可一点儿不像你啊。”李木在唐黄旁边看得多了,也知道唐黄平时不是这样的人。 其实不消李木说,唐黄自己也知道,可见了江慕雨心头就有点不对劲儿,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他一向爱和姐姐妹妹们胡闹,也不是贪求什么,单纯地觉得比和糙汉子待一起有意思,从来都是言笑晏晏的,哪曾出现过闹掰的情况 可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搞事情,搞事情 唐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他现在就想看到江慕雨的容颜,和她解释清楚,搞好关系,于是他问李木:“你说她会往哪儿去呢” 李木笑容一僵,表情严肃地看向唐黄:“你想干嘛我可警告你,别干出格的事儿!” 唐黄不屑地一瞥,不耐地说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我不过是欣赏这姑娘,想和她做个朋友罢了。” 李木才不会被唐黄的义正言辞给唬住,怒气冲冲地说道:“把你当成什么人纨绔!花花公子!江慕雨要是个长着浓密胸毛的臭男人,我就信你追上去是为了交个朋友,但是人家是顶标致的美人儿!” 唐黄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多少带点儿污蔑性质了啊!是,我承认,我一向和漂亮女生们聊得来,也爱和她们聊,但我们在一起就只是吃吃喝喝,聊天玩耍而已,我可从来没对他们毛手毛脚,占过她们的便宜。” “都是她们想占你的便宜是”唐黄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下,“咱俩都多少年的兄弟了,谁还不知道谁啊,你搁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你天天蜂环蝶绕的,宣称都是朋友,但凡你暗示一句,不知多少朋友会变成妻子,还是大家一起变,这是单纯的友谊你说你干的都是什么事儿没占人便宜,你这玩弄人家感情就不是渣男了” 唐黄立马纠正:“诶,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就以我的情况,只能娶一个,连暗地里的都不能有,不可能有好多妻子的。” 唐黄这话说的,直接把李木气无语了,你干脆厚颜无耻地承认身边姑娘都被你迷得团团转呗。气过了之后李木也冷静下来,试着问道:“你现在该不会是恼羞成怒,想要打击报复兄弟,真不至于,咱认真想想这事儿到底能不能做!” 这回轮到唐黄气笑了,“小爷我算不得好人也不至于这么下作我是真只是的想创造个机会好好聊聊,交个朋友。” “只是单纯的想撩拨”李木表情冷漠地说道,“这不像你风格啊,只有女人追你的,什么时候变成你缠着人家女孩子了你向来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得之本该如此,失之刚刚是谁的吗现在怎么会盯着江慕雨不放” 唐黄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李木:“你是啥情况叨叨叨的,走了大半年之后你咋还变回去了,又成了一个老妈子了反正我们路上左右没事儿,追上去聊聊怎么了到时候你见情况不对,你再拦着我不就行了你一个四品还管不住一个六品” 李木想想,唐黄说的也对,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是成年人,唐黄非要做啥他也拦不住不是,还不如从了他。 李木拿出地图查看,“江慕雨要去哪儿我不确定,不过从她的装束还有警惕的态度,以及一些小动作可以肯定,她要去送东西。送的东西应该就是挂在马鞍上的铁盒子,或者是里面的东西。 “那铁盒子做工看上去不错,加上江慕雨护送距离不近,还有,江慕雨敢孤身上路必然实力不俗,得六品往上走,这些要素证明,江慕雨这段护送的价钱低不了,不是一般人能付得起的。 “与此同时,江慕雨补充的干粮不多,大概能支持一天,她还将盒子随意示人,说明盒子对于主人来说并不是急迫重要到值得付出令人心疼的价钱,不然江慕雨应该更加小心才对。能有身家出得起这个“闲钱”的人只会住在大点的庄子或宗门。 “综合这些因素,这条官道前面三个岔路方向中南边的空净庄最符合条件,照她的速度应该今天夜里就能到。” 唐黄摩挲着下巴说道:“所以,根据你的推断,只要我们赶往空净庄就有机会和江慕雨相遇是” “她去空净庄纯属我的猜测,也有可能是其他情况,你最好多做点打算。”李木谨慎地发表意见。 唐黄看上去有些苦恼,喃喃自语道:“空净庄情况特殊,我去那儿可能会有点儿问题啊,而且还有扑空的可能性……” 唐黄夺过李木手中的地图,观察起地形和位置,说道:“李木啊,你看咱们脚下这条官道弯弯曲曲的,从这儿到最近的岔路口也要半天的时间……” 李木心头一跳,“听你的意思是准备抄近路,在半路截住她可你别忘了,大家明知道官道弯弯绕绕还要走官道是因为啥。” 当初世家们联合修筑官道时,考虑到地形因素,为节省成本,道路并不都是一条笔直的直线,有些地方甚至绕了个半圈,可偏偏没人抄近道。这不仅是因为官道平整坚固,更是因为官道是厌灵地,少有灵兽骚扰,要是从野外横穿还必须费心警惕四周,速度反而还要慢些。 “你怂个啥你好歹也是个四品,赶路都可以用飞的了,现在不过是跑快点儿,还这么多顾忌。”要想和驾犄马的江慕雨拼速度,那是绝不可能像平时那样敛息慢行,必然散发灵力波动,而且速度一旦提上来,行进遭遇意外时的反应时间也会大大缩减,只有具备足够实力的人才能承担得这个风险。 李木无声地看了唐黄一眼,那神情分明在说:我四品够格这么浪,你六品哪来的勇气啊哪个猛人给的吗 唐黄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到底什么意见,给个准话,这都耽误多少功夫了人现在都不知道跑多远了,又得多费功夫追赶。” 李木知道唐黄本就是大公子脾气,要做啥事儿就非得做啥事儿,这会儿费口舌跟他掰扯已经是很给他这个兄弟面子了,不再废话:“走!” 唐黄会心一笑,官道上激起两蓬灰尘,破空的爆鸣湮灭在恣意生长的草木中,两人消失在原地。 …… 江慕雨伏在犄马背上,此时为了防备意外没有将速度提到最高,但也是时行百二十公里,风在耳旁猎猎作响,披风与发丝在空中舞动,整个人仿佛是官道上一朵跳跃的暗红色火苗。 远离那个亡赖少年后,一路上都非常顺利,顺利到江慕雨都快忘了那个不快的小插曲,尽情地享受驰骋的自由。而意外往往都是在人最惬意的时候降临。 江慕雨远远地看到前方官道旁立着一块牌子,牌子上有几团刺目的红色。 正常情况下,官道旁边可不会出现这种东西,说明前面必有蹊跷。江慕雨蹙眉,没有贸然止步,只是控了控缰绳,逐渐把犄马的速度降下来,警惕着随时可能冒出来的意外。 等江慕雨靠得足够近了,才看清牌子上的几个红团是红色染料写的四个大字:“行人止步”。 “字写的还挺工整。”江慕雨话说得轻松,心底却不敢有丝毫大意,默默琢磨:“这话是什么意思谁做的提醒警告陷阱”江慕雨仍在放缓犄马速度,她也慢慢从马背上直起身子,手摸向马鞍上挂着的金属棍子。 待到江慕雨走到牌子跟前,犄马速度已经慢到近似踱步了,可还是没有哪个蟊贼突然跳出来,大喊“此路是我开”,江慕雨也没有发现牌子以外任何异常的地方,有些正常得过分了。 再仔细观察这块牌子,木头做的,木材还是新取的,看截口就知道才被伐下来没几个小时,做工很烂,不是专业木匠,字也很新,才写上去不久。等等,木牌底下还有四个小字,是什么 “且赏春光行人止步,且赏春光”江慕雨读出木牌上的八个字,嘴角直抽抽。 忽而,一阵春风起,送来清雅的甜香,香味淡淡的,好在江慕雨嗅觉的敏锐尚能捕捉,伸手往空中一抓,得了一片花瓣,花瓣如美人指大小,花瓣根部如璧玉般洁白,往上走渐渐变为少女脸蛋儿般的羞红。 江慕雨用拇指指腹摩挲着这枚桃花花瓣,感受着它表面的细腻,“春光。”江慕雨自语道。 放了这枚花瓣,让它随春风而去,江慕雨提着棍子,带着金属盒,舍了犄马,离了官道,一人就往这春风源头走去。 走了十几步,穿过一片幽暗的树林,眼前猛地跃出一抹亮色,赫然是一汪桃花“池”。 桃叶尚在萌芽,桃花早已挂满枝头,地上又铺一层,粉白色填满了来人的视线,它不似大红那么刺目,又没有纯白那么冰冷,粉白粉白的好似娇羞的少女,活泼而又俏皮,再熏上清清的幽香,勾魂夺魄,旖旎多姿,直教人陶醉其中不可自拔。莫不信,你看那花间忙碌的蜂儿蝶儿们,可曾有谁能逃了出去 桃花,爱情的俘虏。 江慕雨不是不知雅意之辈,怎不沉沦此间美景可先她之前,早有人先一步沉沦。 花影憧憧间,一白衣男子斜倚桃树,眉眼如画,肤如皎月,两颊桃红,一副好皮囊,让女子见了都要艳慕,此时一把桃花扇半遮面,眼眸微闭,长长的睫毛稍稍跳动,将醒未醒,嘴角上扬,似是正在做什么美梦。 俊美男子在桃林间静静酣眠,动人的睡姿与桃花相映成趣,好一幅美人醉花图!谁人能不动容呢 江慕雨不由自主地靠近,迈步到男子身前,嘴角含着笑…… “啪!”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打破了桃林里的旖旎,轻轻打晕清醒的心灵! 唐黄被扇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一个翻身站起来,以一种恼怒、迷茫、委屈等情绪混杂的复杂心情看着江慕雨。 而江慕雨也是丝毫不让,手里依旧紧握着金属棍子,直接展现出自己五品实力,瞟了一眼蹲在桃花林后面吹风营造气氛的李木,诘问道:“你们两个设下这么一个陷阱埋伏在这儿是想干嘛” 唐黄没有动手,但是火冒三丈:“胡说八道!我明明……” “哼!”江慕雨冷哼一声,根本不给唐黄任何解释的机会,“行了,我知道你想干嘛。我再给你说一遍,别看老娘年纪小就觉得我好欺负,收起你这套去哄那些不懂事儿的小姑娘!老娘不吃你这套! “还有,老娘知道你是世家公子哥儿,告诉你,今天这事儿就是你们长辈来了,也是你们设伏要袭击我。老娘最后给你强调一遍,我是跑江湖走任务的,没工夫陪你过家家,玩儿什么爱情游戏,再他妈给老娘捣乱,老娘打得你屁滚尿流!” 江慕雨又把上杆子找骂的唐黄给骂了一通,骂完理都不理,扭头就走,不多时,一阵马蹄声出现又消失。 “啧。”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陀教 江慕雨追着风来了,又乘着风走了,唐黄还停留在原地。费尽心思准备的一切只换来了一顿羞辱,唐黄却没有什么狰狞的表情,反而脸色平静又坦然。 浪漫的约会场景不需要再营造了,李木也不用继续躲在桃花林后,但一时又不敢上前来,于是就在这片桃林里欣赏起了桃花。 “行了,在那儿装模作样的干啥我没事儿了。”唐黄摇着桃花扇,恢复以往翩翩公子的形象,“这几天一直在野外蹦跶,又接连经历这么多事儿,我的今天的状态实在不对,连续不断地犯错,这会儿清醒过来了,想说什么就说。” “之所以没有靠近,是因为面对这个场景我确实不知道该说啥,我觉得说啥都会伤害你那幼小的心灵。”李木在唐黄身后辩解道,“可我也没装模作样,我真的在欣赏桃花,这片盛开的桃花林还挺好看的。”李木话是这么说,身体倒是挺诚实,老老实实朝唐黄走去。 李木刚一靠近就被唐黄袭击,唐黄一胳膊把李木脖子箍住,李木脑袋被夹在咯吱窝,唐黄空闲的另一只手食指弯曲,凸出的指节对着李木太阳穴就是一顿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你这坑爹的损货,还知道我现在内心脆弱啊你说这话就不伤我的心吗你就一点儿安慰的话都不会说吗” “诶!疼!疼!松手,松手!”李木被打个猝不及防,双手连连拍着唐黄胳膊求饶,唐黄这才饶过李木。 “你这下手也太黑了,这是要命的招啊,你咋就舍得往你兄弟身上使”李木边搓着太阳穴缓解疼痛,边不满地抱怨。 唐黄理都懒得李木,“那是对别人,这招伤得到我们亲爱的四品强者,李木先生吗” 李木也懒跟唐黄继续扯皮,递过一沓沾染些许泥土的灵符,这些灵符上都有不同程度灼印,显然是使用过的,“呐,给你,你的这些灵符还没有用尽,下次还能再用用。” 唐黄脸上表情相当精彩,看着李木说道:“都埋地里了,你又给挖出来啦要不要这么节省啊扔了扔了,你也不嫌脏!” 这下轮到李木表情精彩了。 灵符,李木有所了解,实质是微缩便携式的阵法,但技术难度和制作成本却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灵符必须用草木类灵材特别浆制的纸张做底,也就是阵基,以专门的灵材按比例制作墨料勾勒灵力通道,也就是阵势,制作时要举行相应的仪式,还得注意符胆、符脚之类的东西。与灵符类似的还有宝箓,那玩意儿拿金石灵材做基底,功用限制也有所不同。 事实上对于灵符、宝箓这些东西,李木只是听说,毕竟他连阵法都不甚了解,更别说它的“精华移动版”,不过李木可以肯定的是,灵符制作极为复杂,它的小巧和只需一点儿灵力就可触发的操作简便性使它具有光明的未来,同时与之相应的还有黯淡的现状——灵符的成本导致它极其贵,而实际效果相比阵法还差远了,目前也就能散点儿热,发点儿光,吹点儿风,降点儿寒之类的。 灵符的自身状况注定了,除了兜里钱烧得慌的公子哥为图个好玩儿买它外,没哪个傻子会当怨种购买,要不是有广阔的前景,都没人会研究它。能在江湖上看到一张这种东西,实属是罕见了。今儿咋能看见一沓呢这不是我们自称超级纨绔的唐大公子在此吗 李木和唐黄当时抄近路,无意间发现了这片那会儿还含苞待放的桃林,就在官道不远处,唐黄灵机一动,当即拍板要在这里搞事情。 唐黄二话不说就取出几百张灵符,让全都发动,埋在桃树下,缓慢升高这片桃花林的温度,维持在花开的程度,又撒上种植灵材时用以催熟植株的药剂,李木都不知道他到底从哪儿搞来的。总之一通折腾,一个小时后桃花林完全盛开。 最后李木跑到桃花林后躲起来去招风,搞一派落英缤纷的景象,同时不碍两人眼,装作不存在,唐黄去搞吸引江慕雨前来的“陷阱”,于是就有之前的一幕。 唐黄拿出的灵符质量挺好,用了这么久才只是消耗使用寿命的一半,李木瞧着可惜就给挖了出来,没想到唐黄这个败家子儿还不要! 李木看着手里的灵符直犯愁。这种用了一半的东西富家子弟铁定不要啊,拿出来多丢份儿啊。一般人花钱买它干啥真需要热量,买个火折子,捡点儿柴,生堆火,它不香吗典型的,买得起,用不上;用得上,买不起。算了,扔了。 “行了,这里的事儿也结束了,拔了木牌咱就走。”李木拍拍手上的浮土,对唐黄说道。 唐黄认同地点点头:“嗯,没错,走,去空净庄。” “啥玩意儿”李木被唐黄的一句话定住了动作,慌张地说道,“去哪儿空净庄你想干嘛你是走火入魔还是疯了你就不能放过江慕雨,放过咱们吗非得找人家麻烦啊” 唐黄不屑地看了李木一眼:“你就这么瞧不起我这次去空净庄,我们不刻意去找江慕雨,就像之前在那些庄子里一样随便逛逛,遇不遇得到全看缘分。要是碰着了,我也不会多做其他的,就和她道个歉,说句对不起。” “哈”李木满脸的不相信,“道歉加赔礼,借机纠缠上是” 唐黄认真严肃地说道:“就只是道歉,她要是让我赔礼,那就再说。” 李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唐黄,绕着他转了两圈,像刚认识他一样,“真的假的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唐黄吗学会尊重女性了” 唐黄翻了一个白眼儿,“你就说去不去” “去!肯定陪你去!”李木一口答应,不过仍旧有些迟疑,“你之前不还说空净庄情况特殊,去那儿可能会有点儿问题吗现在没问题了” 唐黄斜眼看了李木一眼,问道:“你对空净庄了解多少” 李木摇摇头,坦率地说道:“不了解,一点儿都不了解,之前听都没听说过,看地图才知道这个地方。” 唐黄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不敢表现出来,镇定如常地说道:“空净庄这个地方啊,很多人信仰陀教,像我们这些修道人和他们毕竟有法道之争,我之前只是怕个万一,不是不能去,现在念头通达了,去了又何妨” 李木闻言一愣,“哦,原来是因为陀教啊。”这个李木知道。 陀教,为千年前高人罗陀所立,一个罗象国内完全异于宗门、世家的庞大组织。 罗陀,堪称比肩道祖、孔墨的存在,生卒来历已不可考,或者说由于太多陀教故事修饰已经难窥真相,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罗陀四十岁时便具有如今评价体系里的一品实力,震惊了天下人。而罗陀年纪轻轻就踏上力量顶峰,如此成就却没使他走上享乐之路,反倒使得他立志要走遍天下,修得大智慧。 罗陀从罗象国最东边——长水的入海口出发,一路西行,到达迷瘴林,沿着迷瘴林北上到达死沙海,再由死沙海往东走到达北海。 迷瘴林、死沙海、北海全是人迹罕至,常人不可及的地方,哪怕是修道人也难以生存,罗陀却花了十年,一直在无人区独自生存行走,没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当时的人一度以为他死了。 之后罗陀南下,来到北方异族繁衍生息的草原,被他们迥异于罗象国的风土人情所吸引,在那儿跟随北方异族生活三十年,最后回到罗象国。他的旅途、他的毅力、他的见闻震撼了时人。 当罗陀回到罗象国时,正值黄唐-宗门联军与世家联盟征战正酣,生灵涂炭,罗陀见整个罗象国哀鸿遍野,惨烈得如在滚油中沉浮,感叹世人皆苦,不忍视之,遂遁入浮云山无空洞参悟十年,终得一法,新创修行方式,收八十一弟子,立陀教。 适时已是道祖取道,修行人问世两千年后,世间修行者皆称:天道昭昭,唯道唯一,而罗陀则言:道为外显,法当其中。 罗陀对世间言:世间万物皆有灵,一鸟一虫一世界,五色五味空空也,明心修法方得真。 罗陀认为世间生物都有灵性,所有生灵都是平等的,一样的,一个生灵就是一个小世界。人类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向外索取,但凡索取到的都是虚妄,都会如烟雾般散去,无有增益,甚至会留下恶果。 人们应当向内求,向内心深处挖掘,明悟真法,修筑体内小世界,当体内小世界足够强大了,它就会外显出来影响大世界,这就是御灵。 罗陀还强调:万般皆如法,因果报不休,真灵永不灭,轮回在前头。 陀教宣扬世界上所有有灵性的生物都有真灵,且真灵永不灭,数目永远恒定不变,大小永远不改,只会蒙尘而已。同时世间好坏并不是没有缘由,那都是法顺着因果报应的显化,为善为恶自有缘法报应,它将烙印在永不磨灭的真灵上,债孽福报将随着轮回生生世世;如罪孽深重者,下一世当沦为牲畜。 故而陀教倡导:凡有灵生者众,当开悟皈依,常修真法,为善修福,破迷瘴,得智慧,见真我,享无上妙果。 罗陀此言一出,立时引来天下哗然,称罗陀如此做是叛祖惑众,当为天下诛,然则时局动荡,修行者们无暇他顾,一时没有下文。 而罗陀立教之后,马上带着八十一位门徒奔走四方,无论凡人或是修行人,不管贫贱富贵,人鸟鱼虫,只要是遇到的,有困难的,通通伸出援手,通过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竭力帮助。罗陀由此在罗象国获得巨大声望,广受爱戴。 可想而知,在罗陀自身实力的支撑和门徒的帮助下,陀教迅速发展壮大。 此外,罗陀不仅致力于救困扶危,在之后的北方异族南侵罗象国中,罗陀更是毫不犹豫地北上,不断从中斡旋,促成了双方最后的和解,得到了朝廷的尊重,陀教就此腾飞,蓬勃发展。 然而不管陀教已经发展到多么庞大,传统的“修道人”依旧是大多数,所谓的清算终究要到来,可罗象国重获和平之后,不宜再动干戈,双方便以思想论证,史称法道之争。 法道之争一直没有结果,这两者的争锋一直持续到现在,只是这么多年下来,大家发现其实完全可以各过各的,和平相处对谁都好,双方的矛盾也就没有那么尖锐了,基本上可以说已经无人在意了。 所以李木安慰道:“嗨,我还以为是啥呢,就这个啊,只要不耽误赚钱,谁会提这茬啊,走,去空净庄。”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空净庄 李木和唐黄发现木牌已经被江慕雨顺手拔除,还打了它个稀巴烂,现场没有什么残局好收拾的了,于是动身前往空净庄。 唐黄这次不心急了,他俩也没必要再抄近道,两人沿着官道悠闲地往空净庄走,李木甚至有时间给自己理个头发。 “哎呀,这才半个月,我这头发就一指长了。”李木一边走一边抱怨,说着,一手揪住自己的头发,一手拿着小刀“嚓嚓”地割,不一会儿头上就只剩发茬了。李木把割下来的头发用火折子烧了,感慨道:“还是现在舒服,轻松不少,这下洗头不用担心像昨天一样,从河里洗完出来,头发半个小时都干不了。” 唐黄在一旁嘲笑:“你看你这像什么样子本来就长得普通,还不知道留一个好看一点儿的发型。人家那些人需要进行体力劳作,短发方便,你剃这么短做什么” 李木看了一眼唐黄的龙须刘海半扎发,害怕得直摇脑袋:“咦……发型还是算了,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难打理,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面。” 唐黄闻言,无奈自家兄弟不开窍,“你这个样子,到空净庄一定会找到很多知音。” 在李木遇到空净庄的知音之前,江慕雨先见识了这里的景象。 江慕雨打发掉唐黄这个尾巴后,为防止再出什么意外,一路快马加鞭,在入夜之前抵达了空净庄。 空净庄立于平原之上,在离空净庄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庄子中间耸立的高塔塔尖儿,继续往前走,一片乌泱泱的屋顶慢慢浮现,左右横亘看不到边界,不愧是能容纳数十万人的大庄。而为了保证庄内数十万人的安全,庄子外立了一排十几米高的哨卫所,每隔五百米就有一个。 江慕雨到达这里时天色已经晚了,官道通往庄子的隘口前早已没有行人,只有哨卫所的人还在尽忠职守。 江慕雨看到哨卫所,哨卫所的人也看到了江慕雨,远远地招手示意要进行检查。江慕雨为了避免误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早早就让犄马把速度降下来,缓步走到哨卫所的隘口前。 此时有三名哨卫所的人站在官道上,三人皆是髡首,又是在空净庄任职,想来应该都是陀教教徒。 当年罗陀立教时曾言,皮囊不过泡影,美丑转头皆成空,陀教教众不可着相,同时亦不该空耗时间于俗事,当剃短发,潜心修法,这也是唐黄说李木会找到很多知音的原因。不过后来随着时间流逝,短发变成把头发剃光,江湖上光头的多半都是陀教教众。 哨卫所三人将江慕雨拦下,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认出江慕雨是江湖客,脸上带着倨傲,心里升起鄙夷,懒洋洋地说道:“例行问询。你,什么人啊来空净庄做什么啊身上有没有危险物品啊” 江慕雨对眼前之人的态度和说话的语气很是不满,但她又不好惹事,回答道:“受人之托,来送东西。” “什么东西啊拿出来看看。”那人继续懒洋洋地说道。 江慕雨懒得和他们纠缠,直接将黑色铁盒拿给他们看,又想起雇主的临走前的嘱咐,将盒子最特别的那个面对着他们。 新亮出来的这个面与其他五个面略有不同,它的中间镶有金银合铸的圆环,圆环中间又有琉璃造的三瓣莲花。 三人一见铁盒上的这个图案,尽皆大惊失色,一改之前的傲慢,立马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上,双手并拢,左右手挨着,摊开放在地上,置于头前,口中高呼:“多波多阿多陀罗!弥罗众恭迎使者!” 哨卫所剩下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纷纷出来查看,一个个光头鱼跃而出,一眼就看到江慕雨手中铁盒上的图案,众人不假思索,挨个儿跑到跪伏的三人身后,做出同样的动作,齐声高呼:“多波多阿多陀罗!弥罗众恭迎使者!” 江慕雨看着眼前这一幕脑子有些发懵,她就一个送货的,哪是什么使者再看一眼盒子上的图案,金银、琉璃、圆环、莲花,哦,江慕雨有些明白了。 江慕雨不是陀教信徒,但也对陀教有所了解,金银、琉璃、圆环、莲花在陀教中都有比较重要意义,这些要素组成的图案对于空净庄的陀教教众来说,应该象征着崇高的地位,也就是说,镶有这个图案的铁盒神圣不可侵犯,连带着她这个送东西的也成了使者。嗨,狐假虎威了。 哨卫所众人又喊了三遍“多波多阿多陀罗”,喊完之后才站起身来,领头人恭顺地问道:“使者要将秘宝送往何处啊我可以帮忙带路。” 得嘞,就一铁盒子,现在成秘宝了。 有哨卫所的人帮忙带路肯定会省去很多功夫,江慕雨也不推辞,一口答应下来:“秘宝是要给严台寺的永林大师送去,前边带路。” 领头的一听,心下更是震动不已,永林大师是这段时间的主事人,秘宝是要给他送去,果然十分重要。领头人不敢耽搁,快步上前,为江慕雨牵住犄马缰绳,“咱们这就走!” 按照大多数庄子里的规矩,入庄之后应当下马步行,除非是一些大人物或者特殊事件,没想到就因为送个盒子,江慕雨就成了劳什子使者,她还能享受一把骑马入庄的待遇。 江慕雨走后,剩下的哨卫所众人议论纷纷:“秘宝呀,不知道是不是虚静大师送来。”“会不会是关于两天后‘陀沐节’的宝物啊”…… 几人越说越精彩,唯有两人苦着一张脸,正是之前拦下江慕雨三人中的两位,“我最开始怎么会以为使者是那些没有皈依的愚痴之徒呢”另一人也后悔不迭:“我也在心中生了不敬之心,看来咱俩的蒙昧还没有扫去,快念《大罗若波智慧经》!”于是两人念念有词起来。 哨卫所这边如何暂且不提,江慕雨在指引之下穿过十几条街,来到一座高大恢弘的建筑前,虽然此时已经入夜,但这座建筑因为灯火通明依旧可以清晰地感受它的富丽堂皇。 领路人生怕误了江慕雨的事儿,一路上使了吃奶的劲儿狂奔,到这儿已经气喘吁吁,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敢懈怠,喘着粗气说道:“使,使者,严台寺,到了。您护送的毕竟是秘宝,从正门进太过显眼,只得带您来后门,还请见谅。” 江慕雨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门墙,一般庄主府宅的正门也不过如此,而这只是严台寺的后门。 “无妨,就从后门进,还省不少事儿。”江慕雨说完就准备下马叫门,带路那人却先她一步,“使者不介意就好,请使者稍候,这就帮您敲门。”实在是贴心到不能再贴心了。 那人走上前去,下意识想以门环叩门,指尖快触碰到门环时收回手,又想用手掌拍门,还是觉得不合适,最后下定决心,食指和拇指轻轻拈住门环,慢慢撞着门扉,既像怕伤了门上的漆,又像怕惊着门里的人。 那人谨小慎微的动作全被江慕雨看在眼里,直教她眉头紧皱,哨卫所的卫士是保卫庄子安全的存在,怎能在严台寺面前卑躬屈膝至此 门里的人耳力不错,那人造成的小声响也被听到了,后门打开了一道缝,露出一个锃亮的脑袋,看样子应该是严台寺的“沙罗”,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哨卫所的卫士双手举起,掌心向外,置于胸前,呼了一个号子:“多波多阿多陀罗!”随后凑近门内之人,小心翼翼地说着什么,期间还几次眼神示意江慕雨。 沙罗看了江慕雨一眼,走上前来,双手举起,掌心向外,置于胸前,口道:“多波多阿多陀罗!我是严台寺镇门沙罗,‘众善’可愿将秘宝一示” 江慕雨也不废话,将铁盒上的图案拿给他看。那沙罗凑近仔细观察,又拿手摸了摸,最后点点头,“是我寺秘宝,众善请随我来,永林大师已经做完功课,正在后堂歇息。”沙罗转身向门内走去,路过哨卫所的卫士时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去。” 卫士一听这话仿佛得了无上恩泽,开心地将双手举起置于胸前,掌心向外,呼号:“多波多阿多陀罗!”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江慕雨见状,随即翻身下马跟上,同时门内走出另一名沙罗,从江慕雨手中牵过犄马,解释道:“寺中不好进犄马,我为众善看着。”江慕雨点点头,带着随身东西跟在沙罗后面进了严台寺。 江慕雨进门之后下意识地四处打量,发现寺内画梁雕栋,廊间常有沙罗嬉笑打闹,这些沙罗与前面带路沙罗类似,皆是髡首,穿着一身样式简单的素色长袍,只是你细看这长袍就会发现,其做工用料可远没有它看上去那么朴素。 走过几进院落,沙罗带着江慕雨来到一座小屋前。 沙罗轻轻敲响房门,门里传来一道慈祥和蔼的声音:“多波多阿多陀罗。谁啊” “多波多阿多陀罗。永林师父,我是今日的后堂镇门,虚静师父请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慈祥和蔼的声音再次响起:“进来。” 沙罗推开门,领着江慕雨走进这间小屋。 屋内陈设比较简单,都是些常用的家具,没有任何装饰,一个慈眉善目的髡首老者正坐在桌旁,倚着灯光,一手捧书,一手端茗,专心致志,就连两人进门也没有抬头看一眼,眼睛依旧盯着书卷。 “下去。”老者吩咐道。 沙罗依言退出屋子,并关上门,只留江慕雨与永林两人。 等镇门沙罗离去后,永林放下书本,呷了一口香茗,温声道:“我就是严台寺永林。琉璃无净。”江慕雨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对于那句没头没脑的“琉璃无净”,江慕雨没有感到奇怪,她知道这是老者给出的暗号,她只是没有想到老者这般干脆利落。 老者干脆,江慕雨自然不能拖沓,说道:“莲花三千。”于此同时,将黑色铁盒搁在桌上,放到老者身前,介绍着具体情况:“我是杂口江慕雨,通过求贤居接了虚静大师的任务,送这个铁盒给严台寺的永林大师。定金一万铢,事成之后永林大师给剩余的一万铢。” 永林听完默默点头,一边感叹:“原来是夜玫瑰啊。”一边伸手拿过铁盒。 永林拿过铁盒之后不急着打开,先翻来覆去通体看了一遍,确定铁盒是否完整,有没有打开过。江慕雨对此习以为常,这是担心运送之人手脚不干净。永林确定无误之后,随意抓着两个面,双手御灵,用力一掰,竟然将铁盒生生掰开,原来铁盒是一体的! 江慕雨此前也看过这盒子,当时她还感叹铁盒真是精巧,都看不到开口在哪儿,哪知根本没有开口。看来虚静为了防止外人打开,还是做了一些准备。 铁盒打开后,江慕雨并没有看到“秘宝”,而是一个木头做的机关盒子,铁盒里还有防备。永林对此毫不意外,取出盒子,都不细看,对着机关盒子的零件又是按压,又是抽拉,又是扭转,经过一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后,盒子打开,里面装的是一个小小的、薄薄的玻璃瓶和一封信。 永林小心地将玻璃瓶取出放在桌上,瓶中装着嫩绿色液体,永林对此毫不在意,江慕雨看着却有些讶然。 那瓶中嫩绿色的液体江慕雨认得,是从一种名叫酸树的灵材上取的汁液,这种汁液并没有多珍贵,但它有一种特性,那就是可以迅速溶解纸张。显然,谁要是暴力拆解木头机关,必然打碎玻璃瓶,溶解那封信,又是一重防备。 巧思打不开第一层铁盒,就算想到使用暴力,如若依着惯性思维,暴力拆解第二层防御,只会两手空空,什么都捞不着。虚静大师的设计不可谓不充足。 永林没有管江慕雨有多么惊讶,直接撕开信封封口,一丝长发随之飘落在桌上,江慕雨骇然,还有机关! 永林看着桌上的长发,没有读信,而是对江慕雨说道:“东西没有问题,感谢江众善的辛苦,这里是一万铢。”说着,永林从袖中掏出一张一万铢的票据递给江慕雨,江慕雨接过,永林继续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江众善不如就在严台寺休息一晚,如何” 江慕雨收好票据,冷冷拒绝道:“不必了,收人钱财,忠人之事,另外我也对陀教不感兴趣,就此告辞了。” “那我就不挽留了。出门自会有人相送,江众善慢走。” 江慕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里却没有这么潇洒,心中满是疑窦:一封信为什么要用这么多手段保护哪怕是毁了也不能让他人得到信件里面到底写了什么既然这封信这么重要,为什么不派陀教弟子护送,偏偏要花两万铢请不相干的人来送这是怕什么 江慕雨的疑问根本没法说出口,也没人能给她答案,但永林将得到虚静为何突然来信的答案。 永林抽出信纸,认真看着信件上面仅有的几行字:“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有什么问题我会通知你的,不用担心我,大家都很和谐,竭力修法,泽被众生。” 看完几行字,永林随即将其烧掉,长叹一口气,面露惆怅,自语道:“还是来了。” 虚静花费那么多钱财和心机当然不是为了和永林闲聊,永林也读出了虚静的暗语:“事有不谐,竭泽!”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初到宝地 江慕雨的犄马是四条腿儿,李木和唐黄两人也是四条腿儿,只不过李木和唐黄这四条腿儿明显跑不过江慕雨的犄马,他俩是快到第二天中午才到的空净庄。 “哎呀,自从出了渝丘之后,这地是愈来愈平了,这么大一个庄子居然是摊开放在地上的,这要是搁西南地界,还不得铺得漫山遍野啊。”李木见了这不同的景象,止不住地感慨。 “行了,有点儿出息,继续走下去,不一样的景色还多着呢,别一惊一乍的,大伙儿都看着你呢。”唐黄在一旁笑骂道。 要搁以往,李木就笑嘻嘻地承认了,这会儿对唐黄的说法他可不答应,“诶,他们看的可不是我,他们瞧的是你。” 昨晚江慕雨来得晚,庄子前的隘口没什么人,今天李木和唐黄可是大白天到的,几十万人的庄子,进进出出的人可不少,这些人要么是特短的短发,要么是光头,唐黄这一头精致的长发在人群中特别的扎眼,自然迎来众人注目。 唐黄这种习惯了万众瞩目的俏公子,还真没留意目光都是投向他的,而不是往常由于格格不入的画风备受关注的李木,再细一看,这群人的眼神也不是以往那些路人的欣赏、仰慕、嫉妒,而是疑惑、警惕、瞧不起。啧,唐黄就算有所预料也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是你昨天说的知音啊我这发型混在里面确实毫无违和。”李木欣赏着满街的短发,愉悦地点点头。 唐黄说道:“罗陀倡导世人应当不为俗事烦扰,人家可比你干脆得多,发茬都不留,直接剃光,麻烦比你还少。” “这话我可不同意,”李木出言反驳,“光头我也剃过,刚剃完那会儿确实滑溜,可头发长得也特别快,睡一个晚上,第二天头发就冒头了,要想保持住光亮,每天早上都得刮头,麻烦死了,还不如短发。” 有意思了,罗陀当年为了避免麻烦的举措,后世慢慢演变成了麻烦事儿。 唐黄听得也是一乐,“还有这说法感情不止我们爱美之人要早起梳洗打扮啊。行了,别闹了,进庄。” 两人不再瞎扯,随着人流往庄子里走。 像庄子的入口都是有哨卫所卫士检查的,防止不法之徒进入庄子破坏嘛,但这么多人哪里检查得过来,一般就是在卫士面前晃一眼,没啥大问题就让过了,可大家都顺利通过了,唐黄却被拦了下来。 “等一下,你,说你呢,长头发那个,过来。”哨卫所门口的卫士大声吆喝着,招手让唐黄过去。 堂堂唐家大公子受过这种委屈让你一个小卫士呼来喝去他唐黄还要不要面子了 唐黄停下脚步,整了整衣衫,昂首挺胸地朝哨卫所走去,嗯,这样就显得有尊严一点了。没办法,空净庄情况特殊,唐黄还指望在里面找人呢,不能惹事儿。 李木都过关了,见唐黄被叫住,只好折返回来,看看唐黄到底惹什么事儿了。 李木和唐黄一起走到哨卫所门前。卫士自己也没想到一招招来俩,看着这“意外收获”李木穿着朴素,短发齐根,先跳过唐黄,对着李木举起双手,掌心向外,置于胸口位置,礼貌恭敬、语气柔和地说道:“多波多阿多陀罗!” 李木他师父以前也是给他介绍过陀教的,一看就知道这是陀教弟子独特的打招呼方式,按玄衣客吴名的说法,这动作的意思是:你看我的双手空空如也,自己既没有武器有没有敌意,只有和善。 人家都给你问好了,李木当然要问好回去,所谓入乡随俗嘛,跟着做相同的动作,说一句:“多波多阿多陀罗!”其实李木也不知道这话啥意思,不过大概应该是祝福之类的话语,就是陀教中的“你好”。 卫士一看李木这见礼,心中欢喜不已,坚信李木也是弥罗众。卫士又睥睨一眼唐黄,问道:“这位是师兄的朋友”陀教讲求平等,要求弟子谦卑,故而弥罗众不论高下,一律称对方为师兄。 “对,他是我朋友,另外……”李木听卫士的称呼就知道他误会了,自个儿不是陀教信徒啊,还没开口解释,就被卫士的热情打断:“那就进哨卫所聊聊,现在时间比较特殊,还望师兄理解和配合。”那就先进去再解释。 两人迈步进入哨卫所底层,里面正有两位卫士休息,口中念念有词,见李木进来,赶紧起身,生怕失了礼数,喊着“多波多阿多陀罗”见礼,都是弥罗众没跑了。 “哨卫所狭小,还请师兄不要介意。”叫住李木和唐黄的卫士走到最后,饱含歉意的说道。 卫士说的还真不是客套话,哨卫所底层一下子塞进他们五个人,富余空间一下子就没了,让人感觉转个身都困难。 哨卫所拥挤倒不是庄子的人吝啬,舍不得把哨卫所修大一点,实际上从外面看就知道,哨卫所占地有好几十平米,内里没地儿也是没办法。 庄子一向被认为是人类的疆域,但要是从很高的地方看,你就会发现,庄子是镶嵌在苍茫大地上的,出去没几步就是野外,这意味着它被灵兽环伺。 被灵兽环伺就有被灵兽袭击的风险,想要防御灵兽的袭击,靠高筑城墙显然是费钱还不抵用的,只要有灵,一跃十几米并不是什么难事,那最有效的防御自然是阵法。 阵法是需要阵眼的,而庄子外的哨卫所就是阵眼,哨卫所还能提供操纵阵法和预警监视的地方。哨卫所既然成为了阵眼,要和大阵相连,墙体里埋入相关布置当然也就无可厚非了。 另外,哨卫所肯定不能光挨打不反击啊,大威力灵器必须安排上,李木现在就看到一根黝黑的粗炮管钉在墙上,随时能够支出去干他母亲的一炮。反正都是固定武器不用移动,再给灵器配个阵法提供灵力不是顺理成章这么一套下来哨卫所的墙是要多厚有多厚,房间是要多窄有多窄。 不过管他呢,李木又不会在哨卫所多待,窄就窄呗,转头给叫住他们的卫士解释道:“没事儿,没事儿,不挤。另外,这位大哥,我得给你解释一个事儿,我其实是众善,不是弥罗众。”房间里的三名卫士一听,脸色一下子就垮下来了。 弥罗众是指那些皈依陀教,但又没有到寺庙修法的信众,而在寺庙里专门修法,着纯色长袍的信徒叫沙罗,教内人见了要叫师父的,至于众善……陀教称呼没有皈依的人叫众善,纯纯的路人罢了。 一听李木这话,房间里的一名女弥罗众一改之前的一团和气,当场气得拍案而起,“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弥罗众!你知道你犯下了多大的罪孽吗不怕遭报应,下辈子沦为猪狗吗” 李木人都傻了,翻书哪比得上这人翻脸快啊,而且说的都是什么话啊,“我怎么就冒充弥罗众了还要变猪狗!” “哼!”另一个休息的弥罗众气呼呼地说道,“穿这么朴素,剃这么短的头发,不就是冒充弥罗众吗难不成你不是修道人” “我是修道人啊,可是,”李木委屈地说道,“我穿的差只是觉得这样就够了,没必要穿太好;剃短发只是因为这样打理起来方便。” “呸!”之前那个女弥罗众又开口了,“你们这些痴迷不悟的修道人,能懂得罗陀的这种大智慧骗鬼呢!还敢满口谎话,也不怕罪孽加身!” “这是什么狗屁强盗逻辑”李木快气炸了,这能聊这俩人是一点儿道理都不讲啊! 唐黄本来被逮住挺生气,挺憋屈,现在不了,他这会儿在一旁看着快乐死了。 那两个弥罗众还要再骂,后面那个叫李木二人进来的卫士开口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戒怒。”那两人果然不再说了,道了一声“多波多阿多陀罗”,之后小声念叨起来,估计是什么陀教经典。 这卫士无缘无故把唐黄拦下来,李木还以为他是不讲理的人,没想到出奇的理性,虽然现在他的语气也有点儿不善,李木刚想道谢,那人又开口道:“这人既然主动承认自己只是众善,说明他已经幡然醒悟,陀说:‘凡回头者,皆可渡’。”最后三人齐呼“多波多阿多陀罗”。 这人能讲个下气通的理啊!他们都一起的,李木怎么敢指望其中有正常人啊李木现在感到深深的绝望和无力。算了,起码不再聊他伪装弥罗众的事儿了,知足,知足常乐。 “说,你伪装成弥罗众带这个人进庄,有什么意图”那卫士恶狠狠地问道。 “咯吱咯吱……”李木恨得牙根儿痒痒,跟这群人说话太折磨了,神经病!只有唐黄很开心,看李木和这群人聊天,太享受了。 算了,莫生气,气坏了身体没人医。李木只得如此安慰自己,而且他也发现再这么发展下去是真的会疯,干脆顺着他们的话说,省得再纠缠,“我们没什么意图,就是想进庄看看。” “看看”那卫士面露冷笑,“俩修道人来空净庄看‘陀沐节’哄傻子呢我看你们就是来找机会搞破坏的!” 陀沐节李木心下一惊,他对这个还是知道的,陀教最重要的节日,庆祝罗陀悟法新生,每年陀教徒都会开展为期十天的活动,难怪眼前的弥罗众会紧张。不过也不对啊,这也紧张过头了 李木反问道:“怎么,空净庄不让众善观礼吗要阻止两名众善沐浴罗陀的光辉吗这是罗陀的教诲吗” 那卫士面色不改地问道:“你收到严台寺师父的邀请了吗” 这话问得李木一脸懵:“啥” 看李木表情卫士心里就有数了,“罗陀开示永林师父,此次陀沐节空前盛大,届时万人空巷,庄内人数众多,难以维持秩序,庄外人就不必进庄观礼了。陀说:‘凡有灵生众,心有法者,所立之地皆为净土’,你修法即可,不必进空净庄,一样沐浴罗陀光辉。”其余两人唱念:“多波多阿多陀罗!” 邪了门儿了,这会儿他们又心胸豁达,思维敏捷了李木倔脾气上来了,吼道:“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又不是危险分子!我就要进!” “呵,耍横是”一听这话,其余两人会意,各自往墙上一拍,墙壁上浮现出亮着微光的纹路,挂在墙上的灵器也隐隐开始充能,那卫士得意地咆哮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哨卫所!在这儿跟我动武……是不太恰当的,万一打坏了这里修起来也麻烦不是” 当李木的气势逐渐攀升,那人的语气跟着慢慢变得软和下来,“哎呀,您这是做什么嘛快快收了神通!早说您想进去不就得了,非得弄这么一出,咱们也没有必要相互为难不是” 李木这拳头一硬,这弥罗众的脾气就软下来了,表情从凶狠的那一页又翻到谄媚那页了。 李木刚才规规矩矩的,结果受那么多气,哪能就此罢休他一边伸手戳着那人的锃光瓦亮的光头,一边愤恨地说:“不跟我耍无赖了不拦着我了你之前嚣张的气焰呢继续啊,吼我啊,教训我啊,不牛壁了” 那人陪笑道:“哎呀,错了错了,刚才闹着玩儿呢。” 李木也懒得再计较,仗着武力欺负人没意思,傲娇地“哼”了一声,和唐黄出了哨卫所的门就往庄子里走去。 李木和唐黄一走,其余两名弥罗众走上前来,急切地说道:“永林师父不是让我们拦住所有外来人吗” 那人解释道:“永林师父还说,如果对方太强就放他们去,尽快上报即可。这人五品实力,虚静师父他们去总坛参加陀沐节后,庄子里最高战力就才五品,寺里面对他都有些吃力,更别说我们了,拦不住的。好了,你们继续在这儿看着,我得赶紧回庄里报告,他们是隐患啊。” “多波多阿多陀罗!”三人虔诚得祈祷一句。 哨卫所里的卫士们如何,李木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初到宝地,受了一肚子气!什么破地儿!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各自行动 李木本以为进了空净庄之后自己会好受些,结果刚才在哨卫所发生的事反复在脑中翻滚,死活就是气不顺,他就想不通了,他这么一个讲道理的人,咋就受哨卫所的人这般污蔑嘛最后居然还是靠武力才进来的! “不行!我受不了这个委屈,我要回去把他们打一顿出出气!”李木受不了了,忍一时越想越气,扭身就要回去找哨卫所三人麻烦。 “诶,诶,诶,别闹了,大街上都看着你呢,想想你脚下是个新庄子,你没见过的,你没吃过的都在等着你,要是纠缠过去可就没法迎向未来了!”唐黄见事儿不对,赶紧把李木抱住,防止他做傻事。 李木瞥了唐黄一眼,“受气的又不是你,你在一旁看戏看得热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偷偷地笑,你就没停过!松手!”唐黄只好松开,李木整理了一下衣服,装作很斯文,很镇定地说:“不过你也说得对,我们既然进来了就该好好享受这座庄子。” 之后李木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疑惑地说道:“这是哪儿啊庄子入口呢” 唐黄好笑地说道:“我哪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至于入口,两条街外。” 完犊子,都没有意识到走了这么远,现在才反应过来,看来真是气懵了,连两边的景色都没有注意,下次不能这样了,太亏了。李木不断反省自己,同时还安慰自己:算了,那些景色肯定不好看,不然自己也不会忽视它们。 唐黄推了推愣在原地的李木,“喂,想啥呢醒醒,你在街上发什么呆” 李木回过神来,看到周围好些路人都看了过来,都快停步围上来了,甚至连店铺里的人都伸头出来张望,李木霎时羞红了脸,“没事儿,走,走。” 还没走几步,李木发现路人还是不停朝他俩看,这就让李木有些搞不懂了。 “空净庄的人是没见过长头发吗”唐黄的抱怨一语点醒梦中人,感情是因为唐黄的长发太另类。 李木实在是受不了一直有人拿异样的眼光盯着自己,这路还能不能好好走了于是向唐黄“进言”道:“唐黄啊,要不,你这头发处理一下” 唐黄稍微考虑了一下,“行,没问题,我戴顶帽子。”说着,唐黄从锦囊里取出一个折叠的精致小锦帽戴上,把长发都盘起来塞进帽子里。 “怎么样这下看不出来我是长发了”戴好之后唐黄左右扭着脑袋,让李木帮忙看看伪装效果怎么样。 李木大张着嘴巴,盯着唐黄,“你锦囊里怎么会有帽子而且你居然还真的愿意把长发收起来!”李木是了解唐黄的,以唐黄我行我素的性子,平常怎么可能因为与众不同吸引来旁人的目光就改变自己,连李木自己也就只是想着提一下,没想过唐黄会同意。 “嗨,多元搭配嘛,今天就是突然想戴帽子了。”唐黄随意地回答道。 正常情况下,唐黄会好好回答李木的质问吗绝对不可能!必须夹枪带棒顶几句才正常,正常的回答应该是:“你想不到的事儿还多着呢!”这说明什么唐黄在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该不会是怕自己的长发惹来事端”李木试探性地问一句。 “瞎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还真是!李木猜中了! “好家伙,咱们翩翩美公子也怕事儿了公鸡下蛋了唐大公子不是事儿越多越好,越大越兴奋吗今儿咋怂了”李木能错过这种绝佳的嘲讽机会 李木果然戳中唐黄要害,唐黄恼羞成怒道:“放你母亲的屁!胡说八道!要不然我把帽子摘了”唐黄抬手,作势要摘帽子。 “诶,别别别,”李木知道唐黄不会摘,但也不再逗他,这种状态的唐黄可经不起逗,“是还想在这儿和江慕雨相遇,所以才不敢惹事就怕坏了形象或者误了事,是不是” 唐黄看了李木一眼,没有回答,这就是默认了。 李木一惊,没想到唐黄对那个江慕雨居然是认真的。李木严肃地问道:“你不会胡来” 唐黄同样认真地回答:“我会怎么做,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了。” 李木犹豫了一下,告诫道:“江慕雨比我们快,她可能已经做完任务走了,而且她的目的地未必就是空净庄。” “这里是可能性最大的地方,不是吗”唐黄冷静地说道,“后天是陀沐节,她很可能留下来观礼不是吗这是大多数人的选择,没人会错过这种盛会。” 李木欲言又止,唐黄抢先说道:“我希望我的爱情是一场意外。陀教讲求‘缘’,我想看看在这个陀教的庄子,我和她的‘缘’够吗我欠她一个道歉。”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李木振奋起精神,“那好,随你。我饿了,咱们找个好地方吃饭!” 唐黄咧嘴一笑,恢复了往日的欢快,“吃吃吃,就知道吃,一点儿追求都没有!” “到饭点儿了好,就该吃饭!”李木仰着脖子说道。 “那行,你说去哪儿吃。”唐黄由着李木。 李木抬头环顾一周,抬手指着不远处冒出个头的三层小楼,“你看那个建筑那么好,肯定是一个特别好的酒楼,我们去那儿吃。” …… 幽静的禅房空空荡荡,环顾四周,屋内没有任何陈设,唯有四面白墙上顶着天花板,下压着地砖,墙壁也没有什么特殊,除了房门对面那堵墙上悬挂着一条宣纸,宣纸装裱过,但纸上既没有字,也没有画,空空如也。 空白的宣纸前面放着一个柔软的蒲团,蒲团上盘坐着一位身披橙黄色长袍的老人。老人双眼自然闭合,头颅微微向下低垂,好像在那儿打盹儿。在“睡梦”中,老人表情祥和,甚至还带着悲天悯人的慈悲。 老人能如此安详地“打盹儿”,大概还得归功于这间屋子的环境——不冷不热,没有刺眼的光亮,也不会太过昏暗,空气没有湿哒哒的,也不至于太过干燥,哪怕感受不到空气流动,依旧不会感到沉闷,也不知道这间没有陈设的房间是怎么做到的。 “叮叮当当……”禅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风铃声,盘坐的老人抬起头来,与此同时,屋子墙壁、地面、天花板抖动起来,看上去像是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膜,而这层薄膜如水一般缩回老人体内,阳光重新照射进屋内,房间恢复如常。 老人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极为不满地问道:“什么事”老人知道,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手下不敢打扰他修行。是的,老人正在修行,在作为厌灵地、灵力不过十一的庄子内。 罗陀新创的修行方式敢与道祖所留并立就在于,陀教悟法者修行不拘泥于环境,无论环境中灵力多寡,他们都能修行,这也是他们号称御灵是从自身挖掘,而不是炼化外界之灵的底气。 “永林师父,哨卫所的卫士来报,有两名修道人硬闯进庄子了,其中一个五品,另一个实力不详,但衣着华贵,气质不凡。本寺和三个世家都没被类似的人拜访。”没错,老人正是严台寺的永林,门外沙罗正在报告李木和唐黄的事情。 “五品闯关,还不来拜访我们几家”在这个节骨眼儿突然冒出个不讲规矩的五品,永林感到有些头疼,“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门外沙罗老老实实地报告:“那卫士没问出名字,也不知道他们的江湖名号。据那名卫士描述,五品是一个长得普通,穿得普通,一米七左右的短发男人,另一个人长得很俊朗,一副公子哥打扮,身高接近一米八,头发很长。” “废物东西!”永林暴怒,“他还知道什么吃屎吗尽说一堆没用的东西!” 说实话,这卫士还真就没法提供啥有用信息。 当时李木和唐黄一进哨卫所双方就呛火,经过一番针锋相对的交流之后,李木亮出五品实力直接把他震慑住了,哪敢问话李木也干脆,奚落他一番后就走了,搞得三名卫士连最基本的姓名都来不及问。而像卫士这种,除了修法和修行之外啥都不关心的人,让他描述外貌特征是真的为难他。 永林知道现在骂再多也已经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深呼吸几次调整心态后说道:“去,派人找到那两人,那哨卫所里见过他们的人暂时不用守卫了,跟着你们帮忙认人。长头发应该好找,尽快给我结果。还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三家,让他们也动起来。找到之后不要轻举妄动,立刻回报!” 门外战战兢兢的沙罗如释重负,颤巍巍地答复道:“是……是!” “等等,”永林叫住门外沙罗,“夜玫瑰,江慕雨什么情况” 提步的沙罗身子一抖,听到问题后松了一口气,躬身说道:“夜玫瑰仍在庄子里没走,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偶尔在庄子里四处逛逛,可能是等着陀沐节。” “嗯,继续监视,有异动第一时间通知我。”听到这句话,沙罗才敢放心离开。 沙罗走后,永林从宽大的衣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儿,不快地自语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浪费我一滴灵浆。”说完,拔开小瓷瓶儿的塞子,倒一滴灵浆到口中含着。看来,永林并没有悟法,依旧是靠灵浆在厌灵地修行啊。 不过永林不愧是五品,闭眼之后迅速入定,恢复之前的模样,奇异的是,有灵力慢慢从他的身上溢出,向四周蔓延,覆盖在屋子的表面,很快,禅房就与屋外隔绝,换了一副模样,不再受外界干扰。 永林这些严台寺里位高权重的人可以安心修行,严台寺的其他沙罗可不敢。永林一道命令下来,众人开始四处搜寻那个长头发的帅哥。可惜,他们还不知道的是,帅哥戴帽子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嘴里淡出个 我们也不知道李木的消化系统到底是个什么构造,反正不管他吃多少,一到饭点儿准喊饿,如果到了新地方,那么他的饥饿感必将翻倍,必须到个好酒楼大吃一顿才能圆满解决。 这不,到了空净庄了,太阳走到头顶了,该找个大饭店吃顿饱饭了。于是李木拉着戴帽子的唐黄往一条街外的三层建筑走。李木认定这会是家大酒楼,到地儿一看,果不其然,三层楼旁边真的有家二层的饭店,饭店老板装潢花了不少钱,饭菜肯定好吃。 “三层楼啊,他修的三层,怎么就不是酒楼呢是卖灵器、丹药啥的我也认了,居然是卖雕像的!空净庄雕像生意这么好吗他回得了本儿吗”哪怕是人已经坐到饭店里了,李木依旧有些愤愤不平,满腔的不理解。 “哈哈哈,当时是谁给我信誓旦旦地保证来着你不是说肯定是栋酒楼吗,怎么没在那里吃午饭啊是嫌弃饭菜不好吃吗”在一旁的唐黄不忘用言语打击李木,尽情地取笑他。 李木梗着脖子辩解道:“按照惯例和常理,本来就该如此的嘛!有问题的不是我,是这个庄子,要怪就怪它不按常理出牌!” 唐黄也渐渐收敛了笑声,“好了,别像个孩子一样再闹了,最后我们还是到了饭店不是你看这饭店的名字,你看这环境,大吵大闹合适吗乖,别给爸爸丢人现眼啊!” 李木他们现在在的这家店名字挺高雅,叫心斋,装潢也很用心,底下大堂进门就是一池水,中间立个假山,还种些莲花水草,养几条小金鱼,几处屏风、栋梁上的修饰图案都是柯鲁、法螺、宝伞、白盖、莲花、宝瓶、双鱼、盘长之类的。 但环境高雅又怎么样李木是那种轻易会被外物影响的人吗该粗鲁还是粗鲁,当即就嚷嚷道:“怎么跟你爸爸说话呢咱们是在包间儿,又不会吵到别人,我想咋地就咋地!” 唐黄正要再说几句,店小二恰在这时进来了,端着满托盘的菜。有外人在,唐黄不好再和李木胡闹,立时闭嘴,而李木看到菜来了哪还管得了其他,吃饭最重要。 “这是您的清淡素菜,荤菜在后面,马上上来。”小二摆放好十几盘菜肴后解释一句后就下去接着端菜了。 当时两人刚到心斋,李木还沉浸在修个三层楼来卖雕像的震惊中,唐黄是个豪横的主儿,所以点菜的时候根本没看菜单,喊了一句“最好吃的先上一桌,吃了再说”之后就往包间走了,直到菜上来才知道点了些啥。 李木看着眼前十几道菜肴,忍不住食指大动,顾不上礼仪,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下筷。 先来看看这清炒生菠,脆生生的,色泽鲜亮,咬上去“咔嚓咔嚓”直响;再看看白灼心菜,颜色翠绿,入口清爽脆嫩、甘甜多汁,美呀;还有虎皮椒,菜椒表面炒得略微焦糊,斑驳的焦糊点如同老虎的花纹,口感鲜嫩,气味清香,带点微微的辣味,色香味俱全;尝三鲜不能放过,味道鲜浓,滑嫩入味;什锦菜色彩缤纷…… 十多道素菜李木一一尝了个遍,可以说它们简朴但不简单,厨子手艺相当好,对得起酒店的装潢,可以说除了没有肉味这一点外,堪称完美。 似是听到了李木的心声,店小二端着“荤菜”上来了。 “烧肥肠、爆炒腰花、红烧排骨、大炖肉块、滚肉、五香鸭……”又是十几道菜,只不过这次是红艳艳的一片,一看就知道吃了肯定长力气,“暂时就这些菜了,不够的话两位师兄再吩咐。”看样子,这第一轮的菜是上齐了。 李木刚刚吃了些素菜装肚子里,这会儿有心思评头论足了,粗略扫一眼桌上的菜说道:“没想到你们的荤菜大都是家常菜啊,我喜欢。”店小二礼貌一笑,不作答复,李木又好奇地询问唐黄:“今天你怎么不要酒呢”唐黄以前吃饭都会要壶酒,今天却没要,李木自己有酒泉,一向不会点酒,所以桌上都没有喝的。 闻言,唐黄和店小二都看了过来。唐黄没有回答李木的问题,而是扭头向店小二看去,问道:“你们有酒吗”店小二疑惑地看着唐黄,旋即似有所悟,笑道:“当然没有啦。师兄要来壶茶吗” “给我来一壶,要最好的。”唐黄做出肯定的回答。 李木一旁看着这顺理成章的对话都惊呆了,这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小二下去沏茶了,李木看向唐黄,眼中有询问之意,唐黄却没有回答,招呼李木:“别看了,快吃快吃,不吃菜都凉了。” 算了,吃肉! 李木最先吃的是自己面前鲜红的熏肉,入口细、粉、嫩、鲜,咸度也刚刚好,肉应该是搅碎后重新囊制过的,没有肉纤维粗糙感和塞牙感,只是…… “这熏肉味道不错啊,就是不知道这道菜的工艺太多,还是火候过头,有点儿失去肉的本味了,我都吃不出来这是什么肉,和前面那些素菜比起来有点儿欠手艺啊,不像是一个水平的厨师做的。”李木连续吃了几块熏肉后抱怨道。 李木从小就爱吃肉,自打跟了玄衣客吴名之后肉就没有停过,后来与唐黄出来走江湖,不是野外打猎就是去上好的饭馆吃饭,没有哪天不吃肉的,这也使得李木这条舌头对肉食熟悉得很。 唐黄听了李木的抱怨心头一紧,依旧没有说话,默默地吃菜。 心斋这个名字取得素雅,菜做得也清淡,对于像李木这种口味偏重的人来说,好吃是好吃,就是不过瘾。于是李木舍了熏肉,筷子伸向那酱汁浇淋,半肥半瘦还带皮,红得透亮,色如玛瑙的滚肉。 嗯倒是入口即化,还吃透了葱、姜、酱油、八角等调料的味道,不过…… 再看看爆炒腰花,厨师刀工了得,这花刀一改,盘中真就像开满了一朵朵花朵,红的绿的彩椒一陪衬,再淋上一勺红亮的汤汁,看着就有食欲。再尝尝看如何,没有任何腥骚之气,还鲜美无比,但李木吃得直皱眉。 李木慌张地夹一块红烧排骨。李木这下不急着吃,先仔细看看。这红烧排骨做得也有意思,“肉块”里面的肋骨都被事先抽去,用白菜茎填充,这道菜也做得地道,排骨上挂有淀粉,香咸味道扑鼻,排骨酥烂,色泽金红,看这样子就知道味道肯定好极了。一吃,李木眉头皱的更深。 李木不信邪地试了一块五香鸭,这鸭色泽金红,皮酥香,肉鲜烂,酱香浓厚,绝对是佐酒的不二选择。进嘴吃吃看,这鸭子,连骨头都没有,李木嚼烂了吞下,提起酒泉就闷一口。 吃完菜,喝完酒,李木没有豪气干云,反而怒气冲冲,筷子往桌上一摔,喊道:“小二!店小二!”李木这发飙来得突然,唐黄都没来得及阻止。 “来了,来了。”李木一招呼,小二立马就回应,但是没有丝毫慌张,端着茶水不急不缓地进来了,“师兄切莫动气,需当戒骄戒躁,空其身,静其心才是,小心坏了福缘。” 怪了,这店小二还教训起客人了,关键是这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 李木被小二的从容打断了情绪,还是小二的一句“师兄怎么了”才把刚才的情绪捡起来。 “怎么了你们这店是怎么回事儿啊熏肉失了水准,丢了些本味儿不说,滚肉是冬瓜,腰花是蘑菇,排骨是面团,五香鸭是面皮裹的木耳、干黄花菜、干香菇!”李木发出不甘的嘶吼,“肉呢我的肉呢怕我给不起钱吗我要吃肉!” “啪”的一声,唐黄用手捂着脸,完了,全完了。 店小二也是被李木给吼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是小二没有任何歉意和解释的意思,而是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气呼呼地双手叉腰。 “先前我就觉得你有问题,居然说什么要喝酒,现在居然嚷着要吃肉!我们是正规斋店,没有那些肮脏的东西!你这是在侮辱我们店,侮辱我们所有人的人格!”店小二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竟然怒不可遏,“你给我滚出去!我们心斋不伺候你这样的人!” 李木傻眼了。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自己怎么变成坏人了还要让他走他不是顾客,顾客不是大爷吗他就想吃个肉,他有什么错 还是唐黄对局面了解得清楚,赶紧起身,掏出一张票据塞给店小二,道歉道:“不好意思,我这兄弟不懂事儿,这就走。”说完,不等李木开口,拉着他就下楼离开了。 直到走了好一段距离,李木才从混乱的思维中抽出头绪,抽出被唐黄抓住的手,“诶,等等,你别走了,停下!这怎么回事儿你有是什么个意思啊” 唐黄无奈停下,为了避免被李木骂太狠,主动引导对话,问道:“你这是咋的啦那几道仿荤素菜不是做的挺好的吗,色、香、形都做得极为逼真,味道也不错,有必要突然发难吗” 李木果然被牵着鼻子走,“是,那些菜都各有特色,长得像肉的那些菜味道也很鲜美,有几个味道甚至和肉的味道极为接近,都快以假乱真了。”李木痛心疾首,“但那不是肉!只是素菜!我要肉!我要吃肉!” “那你也没必要毫无预兆地翻脸啊好好说嘛。”唐黄埋怨道。 “那是诈骗!你知道我心里那巨大的落差感吗那简直……”说着说着,李木想起什么,“等一下,你这反应不对,还有,你说仿荤素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空净庄 李木的智商怎么样这事儿挺玄乎的,就跟他实力一样,是个谜。 你说李木聪明,一天到晚搞怪,面对一些事儿时所说所做就跟孩子一样,那行为模式是真的没法和智慧沾边儿;你说李木愚蠢,可他偏偏有时候出奇地敏锐,可以从细节处洞察出事物的实质。 总结起来就是,李木的智商挺飘忽的,处于聪明和不聪明的叠加态,表现为什么状态还得看具体遇到的是什么事儿,例如现在,一直搞不清楚状况的李木察觉到唐黄在坑他了。 在李木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唐黄只好坦白从宽了:“额,那啥,你别激动,这空净庄确实有些特殊,你听我慢慢讲。” 李木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唐黄:“你说,我听着呢。” “空净庄很多人信仰陀教,这你是知道的” “知道。来到这儿放眼一看就知道,街上到处是光头和短发,连哨卫所的卫士都是弥罗众,庄子里陀教信徒确实很多。” 唐黄欲言又止,最后决定不急着说破,而是接着刚才的思路说道:“陀教里有不少戒律你知道” “最重要那几个知道,杀戒,色戒,酒戒,怒戒,妄戒。”事实上陀教核心戒律还有很多,李木说的都是江湖上最出名的几个:不杀生、不淫邪、不饮酒、不发怒、不说妄语,不起妄念。 罗陀当初说有灵众生都是平等的,所以不可剥夺其他真灵的生命,陀教教众故而不伤害会动的生物和能御灵的植物,肉啊,灵材啊,他们是不沾的;淫邪是不好的,会增加罪孽,必须禁止;酒需要粮食酿造,浪费粮食,酒喝多还会伤身误事,不能喝;怒火会冲昏理智,做出错误的事,得戒;谎话会破坏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贪欲俗心引人堕落,所以不说妄语,不起妄念。 看得出来,罗陀定下的这些戒律就是想塑造俗世完人,所以有这些戒律的弥罗众,尤其是沙罗在世间的印象极好,备受普通人的信赖和崇拜。但是,唐黄问这个干嘛和现在这事儿有关系吗 “所以嘛,这个心斋里不提供酒水和肉食。”唐黄解释道。 李木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你是说心斋老板伙计上下都是陀教教徒难怪。你是怎么知道的哦,对了,心斋这个名字就很有陀教特色,店小二称呼我为师兄,进门那些布置,还有无处不在的莲花、宝瓶、宝伞这些装饰,又是在这种地方,我早该想到了!” 李木兀自后悔不迭,直拍大腿,“这下我明白了,是我不对。唉,运气不好,随便一选,选了一家陀教的店。”之后李木又产生了新的疑惑:“那小二为何说‘荤菜’,而不是‘仿荤素菜’呢不怕造成误会吗” 李木尝试思索一阵,最后因为肚子饿选择放弃,“算了,不管了,先找家正常的饭店把肚子填饱,我要多多吃肉补偿一下自己。走,唐黄,我先不跟你计较了,吃饭去。” 唐黄没有挪步,心里叹息道:你明白了,但没有完全明白啊,口里却是说道:“要不这次由我带路” 李木奇怪地看着唐黄:“你来过空净庄” “没有。” “你对空净庄很熟你知道这条街叫什么名字吗” “不熟,不知道。”唐黄挺想说他熟的,可惜骗不过李木。 “那还折腾什么这个点儿了,随便吃吃,要你带什么路就在这条街上找一家不就完了” “诶,不是,其实我……”唐黄试图再挣扎一下。 李木回头看着他:“你不会是想说你知道一个很有名的店”出来这么久,唐黄就没瞧上过哪家的吃食,如果他知道空净庄有他看得上的酒楼,他能现在才说没到空净庄就得嘚瑟了。 没办法了,老老实实说。 “当时在心斋我没告诉你心斋只有素菜是因为,当时我想,心斋的菜还算不错,你应该会喜欢,填饱肚子没问题。” 李木脑袋一甩,不屑地说道:“心斋的菜是不错,但我无肉不欢。” 唐黄想不明白,“那仿荤的味道不是挺像肉的吗口感可能有些差别而已。” 李木嗤笑一声:“那根本不一样好,肉就是肉,素就是素!” 唐黄听得直挠头,“我觉得那些菜有瑕疵的时候,你吃得贼香,这会儿我觉得差不多,你怎么就挑剔起来了嘛” “你到底想说啥”李木看着唐黄问道。 “别找了,这条街,附近几条街,你都找不到肉吃,他们都只提供素菜。”唐黄的话冷酷而无情。 “啥!”李木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可能难道庄子里那些不信陀教的人都不下馆子吗” 唐黄紧抿着嘴没有回答。 “你别告诉我整个庄子数十万人都是陀教信徒。”李木想到一种可能,“这就是你说的特殊你说的可是空净庄很多人信仰陀教,而不是全部!” 唐黄耍起赖皮,“空净庄的人确实很多啊。” “你跟我玩儿文字游戏是” 唐黄只好装作认真地解释道:“空净庄是江湖上最着名的陀教庄子,过去百年此地的陀教就一直兴盛,八年前更是所有非陀教教徒都离开了,最后演变成现在这般模样,最近四年我都呆在平安县了,不知道外面变化,我也不确定情况是否有变不是。” 难怪在心斋时伙计都不把菜说清楚,原来这是空净庄默认的规则,荤就是仿荤素菜,对于这里的所有人来说是不需要解释的常识。 李木苦恼地双手挠头,“空净庄可是有修行人的,他们离得开灵材陀教戒律中使用灵材也是杀生。” 唐黄耸耸肩:“那是另外的故事了,和我们无关,困扰我们的是吃肉问题,我们还是去找饭店。” 这就有些奇了,空净庄还能找到吃肉的地儿“还找啥啊不是都只卖素菜吗” 看来李木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唐黄耐心解释道:“空净庄又不是与世隔绝,它既然这么繁荣自然要与外界进行贸易往来,而来空净庄做生意的又不是都是陀教教徒,所以空净庄的八个部分都划了一块儿区域,专门留给外来人吃饭住宿。” “哦还有这种地方”李木听着来了兴趣,“是我们刚进门那几条街吗” 唐黄摇头否定:“不是,按理来说应该是那儿才对,但严台寺把那区域往里挪了两条街,听说挺好找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所以说,那地儿就在我们附近咯那当初你干嘛不直接带我去白费这么多功夫,还害得我被骂一顿。” “是你自己要往这儿来的啊!指着那卖雕像店说要到那里去吃饭,我宠你就由着你啦。” “那时候我不是不知道情况吗……” 李木和唐黄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就往空净庄接待外人的区域走,一路问询下,走了十几分钟,终于来到目的地。 “这地方还真是一眼就能认出啊,咱们要找的就是这里了。”李木站在街口,看着眼前的街道,不禁感慨道。 确实,这条街道两侧的房屋都修得格外高大,黑瓦铺的黑顶,也不知道是砖头特殊还是涂得颜料,墙体也是一水儿的黑色,房屋们像一尊尊黑色巨兽,居高临下地给来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和周边朴素的房屋一对比,还显出些狰狞,如此格格不入,想看不到都难。这些店主都是咋想的啊这么修房子。 唐黄抬头看了一眼牌坊上巨大的街道名,“‘众天厌’,是的,没错,就是这里了。” “‘众天厌’什么破名字啊其他七个地方都叫啥啊”说实话,面对街道的这造型,这名字,李木现在已经开始抗拒进去了。 唐黄答道:“都是一个命名规则,所在区域加一个‘厌’字呗。” 能容纳数十万人的庄子不是小地方,为了方便管理,庄子被划分了八块儿,李木和唐黄所在的区域叫“众天”,这里接待庄外非陀教信徒的地方叫“众天厌”。或许房屋这么修建不都是店主的主意。 名字什么的就是李木一闪而过的想法,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事吸引,“这街道怎么感觉冷清得厉害后天可是陀沐节,那可是大盛会,正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哨卫所卫士拦我们就罢了,难不成还拦商人” “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陀教讲求一个静字,说是远离俗世,远离喧嚣,李木没在空净庄的街道感受到,反而到了这众天厌感受到了,越往里走越安静,倒不是里面的生意不好,往来的路人的少了,喧嚣少了,而是离外面的街道远了,听不到那里传来的声音了,而众天厌街道,整条街上就没有见一个活人,所有商铺都紧闭着大门,也就几只地雀在砖缝里找食儿吃。 “怎么回事儿人呢我还要吃肉呢!”李木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中间,发出绝望的呐喊,随后看向唐黄,希望他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唐黄也是犄马抬蹄——摸不到头脑,搞不懂这是发生什么了。 李木才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机扑到一家酒楼前,“邦邦邦”地砸门,哭喊道:“开门啊!快给我开门啊!我要吃肉!” “来了,来了,谁啊别敲了!”门里传来一个中年人不耐烦的声音。 “!”什么情况酒楼里原来有人李木以为没人,胡闹着玩儿的啊!他就想抒发一下心中悲愤来着!完犊子,彻底社会性死亡了! 李木还没来得及逃,酒楼旁侧小门就被打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亮出身形,打量了一下李木和唐黄,实在是有些陌生,看着两人也不像普通人,于是小厮恭谨地问道:“两位是” 哪怕红彤彤的脸蛋儿已经出卖李木的真实心情,李木依旧要保持镇定,用成熟的音线回答道:“我们是刚从庄外来的,就想着来众天厌看看,怎么街上各个铺子都关着门啊不用做生意吗” 小厮回答道:“两位不知道吗这次陀沐节是前所未有的,罗陀下了启示,空净庄已经拒绝所有外来人的访问了,我们这条街上的商铺这段时间都是不准做生意的,要到陀沐节之后才开张。”看来天众厌这么空是因为大家都放假回家了,这小厮估计是留守看店防小偷的。 李木了然地点点头,小厮又补一句:“两位要是还没吃饭……”这是听到李木喊的要吃肉了。 小厮还没有说完,李木打断发言,断然拒绝,“我们就是来空净庄看看,既然如此,我们这就离开。”说完扭头就走,只有红透的耳朵尖儿证明,李木其实是羞得逃离现场。 李木一走,唐黄立马跟上,不久身影就消失在天众厌。 李木他们一走,小厮也关好门,缩了回去,转到酒楼伙计休息的地方,房间里还有两人手里捏着牌戏,等着小厮回来继续玩儿。 “怎么回事儿哪家的小孩儿恶作剧吗嚷着要吃肉。”两人中稍年长的一人问道。 小厮摇头,“不是,是两位庄外来的神仙,不清楚庄子里的情况。”小厮在酒楼里工作多年,一眼就看出李木和唐黄身份。 另外两人一听是神仙,下意识地挺直腰板,先前开口那人疑惑地说道:“不太对啊,之前来的庄外神仙不可能不知道情况,最近到的应该都被拦在庄外,就算受邀进来也该知道情况,不该出现在这儿啊。难道他们是强闯进来的” 另外一人猜测道:“会不会就是主家让找的那两人” 小厮回答道:“没有长发,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就要离开了。” 稍年长那人最后做结语:“不要瞎猜了,神仙们的事不是我们能猜透的,晚些向上面报告一下就是了,这个任务不像找那七人,又没有赏钱,先把这局牌戏打完再说。” 第一百二十九章 米糖饼 人们总说,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们就再难找到脸红的感觉,所以也不知道李木到底该不该珍惜如今还能脸红。 李木现在红着一张大脸,埋头就往前冲,只想赶紧逃离这个丢人的地方,路啊啥的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走路不看路的结果是什么“砰!”李木脑袋撞牌坊柱子上了。 李木捂着额头看了一眼石头砌的牌坊,“你咋还撞我”李木都委屈得快哭了。唐黄急忙上前安慰:“牌坊不懂事,别和它置气。” 李木看唐黄一眼,挣开他的手,怨道:“就你最不懂事,欺负我最甚!” “是是是,都怪我,都怪我。”唐黄其实挺想笑的,但委实不敢,要是笑出来,那可真就不好哄了。 李木继续骂道:“空净庄是什么破地儿嘛连肉都不给我吃,气了,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里,再也不来了!”李木之前说的离开庄子原来不是说笑。 唐黄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赶紧上前拉住李木,劝道:“当初哨卫所的卫士拦着你,不让你进,可是你自己非要进来的,现在庄子进来了,啥也没做,就过了一个中午,然后你又要走了,这像话吗” 还是唐黄懂李木,几句就动摇了,唐黄再加一把劲儿:“不就是没肉吃吗几天没肉的日子都过不了素菜填不饱肚子” 李木心中还是不平:“空净庄的人对我还特别不友好,你看心斋和哨卫所的人,尽给我气受。” 唐黄安抚道:“嗨,空净庄的人对待外来修道人都是这个样子,他们又不是针对你。” “刚才遇到天众厌的酒楼小厮对我就挺礼貌的啊” “那不一样,他是天众厌的人。”唐黄不敢和李木细解释,直接搬出绝招,“你看,我们来都来了,不尽情玩玩多可惜啊。” 是啊,来都来了。李木败下阵来。 李木虽然被唐黄说服,但场子不能丢,食指指着唐黄鼻子警告道:“我可是为你留下来的,到最后,要是遇到了江慕雨,你只是胡来的话,哼哼,我到时候和你算总账!” 唐黄严肃地说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我是认真的,不会胡来。” 李木见唐黄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再纠缠,“那好,咱们随便买点东西垫肚子,然后就逛逛。” 听着李木的计划,唐黄下意识地问一句:“去哪儿逛啊” “瞎逛呗,要啥目的地啊,反正尽可能逛更多的地方,遇到尽可能多的人。你不是说要看看你俩的缘分吗那就随缘。”李木理所当然地说着。 唐黄听后微微一笑。唐黄说的话,李木都有好好听。 计划已定,两人立即行动,在街边买俩烧饼就在庄子里瞎转悠,也不管走到哪儿,或者将要去哪儿,方向也不在乎,只是认真地观察视线内的所有路人,试图从中寻找那道黑红配色的靓影。 可想在几十万人中遇到一个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日头西沉,李木和唐黄逛了一个下午,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条街,走了多少路,与多少人擦肩,终究是没有遇到那个她,还不知道自己到什么地方了。 “唐黄啊,要不你就别期待那什么意外了,想遇到她就主动找她,空净庄太大了,人也太多了,我感觉,多少有点儿希望渺茫啊。”李木一边咬着素包子,一边对唐黄劝道。 “不!”唐黄态度很坚决,却没有对此多做解释,“嗨,其实我自己也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想着碰碰运气,再说了,我都不了解人家,也不会有要娶她的想法。总之,不用在意,我都不在意结果如何的。” 不在意个鬼哦!李木才不信唐黄的扯犊子,要是真没啥想法,唐黄会费那么大劲儿诓骗他逗留空净庄 唐黄都说这些话了,就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了,李木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着手找晚上住的地方。” “好,不过我们现在在哪儿啊”一路上唐黄光顾着找人了,都没有注意身边的环境,这时才想起看看自己身处什么地方,“我们怎么跑这些地方来了。” 所谓物以类聚,相关商铺都会凑到同一条商业街上,庄子里的各条街道都有不同的功能,不相关的很难碰头,像卖家具的旁边你就很难看到有卖菜的,而李木他们如今所在的街道就是卖和建筑相关东西的地方,是不能指望在这儿找到住的地方了。 李木宽慰道:“没事儿,多走几步路嘛,问一问就知道了。”说着,李木随手拦下一个路人,问道:“叔,劳烦问一下,附近哪儿能买吃的啊”所谓食宿食宿,食和宿向来不分家,有食的地方一般都有宿,李木又到点儿饿了,所以干脆问吃的。 路人看了李木一眼,回答道:“多波多阿多陀罗,前面右拐,看到路口再左拐就到永和街了,那里有卖吃的。” “好的,谢谢啊。”李木告别了路人就和唐黄往永和街走,没多久就到了。 “这条街上的吃的可真不少。”李木赞叹道。 唐黄奇怪地看李木一眼:“你是故意带我来这儿的,还是真的和这种地方有缘分啊”唐黄来的路上就感觉不对,到了目的地预感成真了。 这条街和众天厌截然相反,房屋低矮破旧,店面逼仄,大多在自家门口支个棚子,放些简易的桌子板凳才能满足客人需求,除此之外,还有好些挑着担着货物或是推个小车就在街边做起生意,不用说,永和街一看就是那种花不了多少钱,和唐大公子身份严重不符的地方。 李木倒是没觉得什么,既没有感到惊喜,又没有感到失落,“来都来了嘛,走,吃东西去,吃饱了再找地方住。”这类吃饭的地儿是很难找到住宿的,就算找到了,唐黄也不可能答应入住。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唐黄没有说还要端着,跟着李木进去逛逛。 只要是食物,李木见了都来精神,腰包打开,这家买点豆腐吃,那家吃吃泥豆花,面食也要尝尝,就这样逛吃逛吃走了大半条街,吃小吃都吃饱了。 李木拍拍肚皮,“饱了饱了,再来点儿饭后甜点就好了。” 可能是听到李木的自言自语,旁边一位大娘吆喝道:“米糖饼,米糖饼,又香又甜的米糖饼,好吃又不贵,最后几斤米糖饼,便宜卖了!” 李木循声望去,正好看到大娘看着他,这是希望李木能帮她解决最后的米糖饼啊,李木哪能不帮忙呢 “好久没吃米糖饼了,小时候在平安县的时候吃过两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尝过,今天回味一下童年的味道。”说着就拉着唐黄朝大娘走去。 李木走来大娘本来挺开心,但看到长相周正,打扮富丽的唐黄也跟着走过来就有些紧张了——这等人家要来我这小摊儿买东西事实上,不只是大娘,整条街的商贩见到唐黄都是这个心态,而李木浑然不觉。 大娘看上去有六七十了,头发花白,发丝也有些干枯,皮肤松弛,看上去有些微胖,给人一种住在隔壁的慈祥老太太的感觉。 大娘身前安放着一个背篓,背篓上面倒扣着一个竹片编的盖子,用来放装在布袋里的米糖饼。 米糖饼容易沾灰,所以大娘拿好几个布袋套着装米糖饼。正如大娘所说,米糖饼只剩最后一点儿,布袋也就没法立起来,耷拉成一坨,挡者街边的灰尘和视线,李木走到面前才看清布袋里的米糖饼。 米糖饼颜色微黄,炒炸膨大的米粒里面混着花生等坚果,以糖浆为粘合剂固定,表面洒满芝麻,最后被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块儿。 大娘见李木看向自家米糖饼,赶忙推销起来:“小伙子,来看看我的米糖饼,自家做的,都是用的好料,还加了饴糖呢,就剩这么点儿了。” 李木盯着米糖饼问道:“好吃不” 大娘随即肯定地答复:“好吃!来,小伙子你尝尝。”大娘随便拿了一块儿就递给李木。 李木掰了半块儿丢进嘴里,吃着默默点头,就是这个味道,扭头把剩下半块儿递给唐黄:“你尝尝。” 唐黄抬手拒绝:“不了,你吃,我不爱吃甜的。” 李木也没多劝,反手就把剩下半块儿米糖饼丢进嘴里,对大娘说道:“大娘,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啊挺好吃的,怎么卖啊” 大娘听到李木赞赏,很是高兴,笑着说道:“对啊,都是我自己做的,大娘没骗你大娘之前都卖七十五文一斤,现在就剩这点儿了,全买了就卖你六十五文一斤,你别嫌贵,现在米都快十文一斤了,而且我用的都是真材实料!” 李木跟唐黄比确实穷点儿,但在这儿属于是不差钱儿的主了,钱花起来也豪气,应承道:“大娘的米糖饼我吃了,确实值这个价,我就都要了。” “好,我这就给你包起来。”大娘开开心心地拿出一张大草纸打包米糖饼,提出一杆秤准备称。 李木惯常与小商贩们聊天,现在吃饱了没有其他事,大娘又是本地人,方便打听哪儿能住宿,看大娘在那儿忙,李木趁机就和大娘攀谈起来:“大娘,你做米糖饼多少年了” 大娘手上不停,回答道:“我不是专门做这个的,平时都是帮工,偶尔闲下来才做点米糖饼出来卖,你要是非问我做了多少年了……这么跟你讲,我十六岁就会做了,我今年五十七岁。”大娘说这话时脸上带着骄傲。 李木一惊,没想到大娘外表比实际年龄大这么多,看来也是辛苦人,嘴里却说着:“厉害啊!四十多年,老手艺人了!今天能遇到大娘,看来是我的缘分啊,要是这段时间大娘忙,我还吃不到这米糖饼了。” 意外的,大娘叹了一口气:“唉,其实这段时间也忙,但陀沐节马上到了,这次还这么特殊,没办法啊,只能挤点儿时间出来多赚点儿钱,说来小伙子你也是有福缘的。” “哦是吗这怎么说” 大娘解释道:“这次陀沐节不是要广征捐赠,铸七尊七宝造的罗陀像吗这可是消除业障、增加福报的好机会,当然要多挣点钱多捐点。家里那位被雇去当种户,忙着春种没办法,只得我抽时间找补贴啊。 “我们那份帮工分白天工作和晚上工作的,我就和一个姐妹换了时间,白天出来卖点米糖饼,晚上帮工,这样就能多挣些钱。 “今天生意不是很好,眼看着得回去交班了,还剩点没卖完,你就出现了。你买了我的米糖饼,解决了陀教教徒的苦恼,买的钱还会用于铸造罗陀像,都是要增功德的,你说你是不是有福缘。”说着还停下手里动作,念一句“多波多阿多陀罗”。 并不信仰罗陀的李木看着大娘的虔诚和欣喜,即使有心反驳却又说不出口,只好劝道:“大娘,你这白天黑夜地工作太辛苦了,罗陀不在意这点儿钱的,你要保重身体多休息啊。” 大娘听到这话很是不快,住了手中活计,教训道:“小伙子,你修法修得不够啊。罗陀面前金钱同粪土无异,祂从来不在乎捐钱的多少,而是我们的诚心,你有一百文捐十文,我有一文捐一文,你捐的是我十倍,但我的福报却是你的十倍。所以我虽然挤时间赚的钱少,但是我的诚意足,福报厚。” 李木无言以对,他知道,在他眼里这些话是胡说八道,无稽之谈,但在大娘眼里这是世间真理,他劝不动的,只好敷衍道:“大娘修法有成。” 大娘很是受用这话,得意地说道:“不敢这么说,大家都是迷途中的羔羊,还得多修法呢。” 或许是大娘自身就爱聊天,或许是少有像李木这样愿意倾听的年轻人,又或许大娘只是单纯有感而发,大娘讲起了往事:“其实小伙子你的根性比我好,这么年轻就皈依陀教了,不像我,几年前才醒悟过来,白白浪费生命,徒受了诸多苦楚。” 李木含糊地“嗯”了一声,大娘没有在意,接着讲道:“我年轻时不信陀教,而且还争强好胜的很,一心贪慕那些不该我的富贵,和家里那位试遍了各种挣钱法子,辛苦三十多年,结果越折腾越穷。说来不怕你笑,家头只有两间房间,上厕所都要出去上,连两个儿子得病都没钱医,都死了。” 大娘说得很平静,短短一句话就把自己过去几十年都概括了,可单单两个儿子无钱治病去世就让李木感到无力和痛苦,过去日子里到底蕴含多少拼命挣扎,多少希望的破灭,多少辛酸和泪,只有大娘自己知道。李木唯一得知的是,大娘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很多。 “唉,无常啊。”李木找不到话来安慰,只得感叹一句。 看着李木脸上的悲伤,大娘反倒是轻松地笑起来:“小伙子,你着相了!世间万般皆为空,都是过眼云烟,一切都是注定了的,都是缘法,没有什么是值得痛苦的,真灵不灭,会轮回一世又一世,这点东西算什么 “而且面对灾厄,我们应该勇敢面对,这些都是罗陀降下的考验,都是上辈子我们造的恶业,只有经历,通过了,才能拥有美好的未来。别看我这辈子不怎么样,我下辈子说不定比你好。 “我跟你讲,过去的我什么都不懂,不明白所有事都有定数的道理,钱财、寿命、福分,什么都是注定的,没有那个命还要强求只会自讨苦吃,所以我以前那么苦,自从我信了陀教之后,我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 “听了师父们的讲解,按照罗陀所说修法,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空虚迷茫,我心头有了法,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快乐。全是修法,才让我洗脱罪孽,修得福报,有了现在。 “你不要看我很忙,但我身体比以前好多了,以前我经常得病,现在一点儿病痛都没有了,看我现在精神多好,你看得出来我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嘛说出来你都不信。现在还有啥缺憾,也就是我家那个修法就修得不够,偶尔还腰酸背痛。” 看着眼前乐观而开朗的大娘,李木心里大量的念头纠缠翻腾,可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不出口。 “咳咳。”一直站在一旁的唐黄轻轻咳了两声,李木看了过来,大娘想起还有个贵人在这儿,也霎时醒悟,自责道:“光顾着讲自己这点儿破事儿了,正事都忘了,米糖饼还没给你称呢。” “两斤三两。”大娘熟练地称出米糖饼重量,还让李木看一眼对不对,然后就开始默默地算价钱。 趁大娘还没得出结果,李木这边来了一句:“大娘,两斤三两算两斤,按七十五文一斤来算行不” 李木这话可把大娘思路打乱了。 本来原本该多少大娘还没有算出来,又得算李木现在这个说法是多少钱,最后还得比较两者哪个更合适,想法纷纷扰扰,搅成一锅浆糊,理都理不清楚,看着李木还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自己,大娘心头愈发的慌张,更想不明白了。 李木看着大娘好像有些没听明白,他也知道自己这要求也刁钻,想着算了,就准备开口收回提议,大娘以为李木是要催促,最后不再多想,直说“好好好”。 李木也看出了大娘的窘迫,不再开口多说什么,静静地等大娘算出结果。 可大娘依旧仍受之前那些想法时不时的骚扰,客人又在面前等着,慌里慌张的,还是用了好久才勉强得出结果:“两斤,一共一百三十文。” 李木一愣,反应过来,说道:“都抹了三两零头了,不用再按六十五文一斤给我了,按七十五算,我给您一百五十文。” 李木这么一算,大娘才反应过来,“哦哦,好。”脸上浮现出些许绯红。 说定了价钱,李木开始从腰包里掏钱,这时他才发觉,经过之前的消耗,兜里都是铢钱,文钱只剩几个了,明显不够,同时李木想着之后可能还要用文钱,干脆拿铢钱换点文钱,于是问道:“大娘,你有多的文钱吗” 大娘一愣:“啊我吗有。” 李木递过三枚铢钱:“那大娘给我换点文钱。” 大娘看着李木手里的三枚铢钱直发愣,原本就还没从刚才的计算中缓过劲儿来,思维有些混乱,这会儿直接糊涂了:不是一百多文吗,为什么要给我三铢钱 李木也意识到问题所在,急忙拾起一枚铢钱,解释道:“这两枚付米糖饼的钱,再帮把这枚铢钱换成一百文,我好零用,我身上没有多的零钱了。” “哦哦,是这样啊。”大娘似是终于明白过来,“那我该给你……” “一百五十文。”李木帮忙答道。 “对对,一百五十文。”大娘慌乱地取下背篓上的盖子,从背篓中取出装钱的布袋,要给李木找补。 大娘怕钱从布袋里出来,用一根麻绳缠了布袋口子好几圈,此时要取钱还得先打开袋子。大娘本就慌乱,看到李木的手还伸在半空,更急了。人一急难免出错,大娘把钱袋打开时,用力猛了点,不慎洒了十几文在地上,叮叮当当地乱响。 “哎呀,这人怎么这么笨呢”大娘一边埋怨自己一边弯腰去捡,李木和唐黄也赶紧上前帮忙。 李木和唐黄捡完地上的钱递给大娘,才注意到大娘脖子都红了。即便如此,大娘接过钱,真切地感谢道:“谢谢,谢谢你们。” 钱都回来了,大娘就开始数给李木的钱,一边数还一边说:“其实大娘以前脑子挺活的,当年还是我们那条街上手最巧的女孩子呢,只有线那么大的针头我都能把线穿过去,现在人老了,不行了。” 李木笑道:“大娘现在还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米糖饼,说明还不老。” 大娘笑着没说话。 “给,一百五十文,还有米糖饼。” “好勒,给您三铢。” “诶,好,钱都差点忘了。天晚了,我得回去,不和你们聊了。” “我们也还有事儿,先走了。” 李木尴尬过,他知道尴尬的人最需要远离知情人。 李木和唐黄朝永和街外走去,买了两斤三两米糖饼,却没得到住宿的消息。 李木掂了掂手里的米糖饼,轻飘飘的,又沉甸甸的。 第一百三十章 走不出去的少年 冬天过去了,但夏天还远,夜晚的风还有些料峭,吹在身上很冷,这样的室外环境并不适合赏景抒怀,就算这样,李木还是躺在屋顶,仰面望着头顶的夜空。 庄子里不比野外,地上灯火万家,连成片的莹莹把天上的星光都遮掩了过去,今天又不是晴空万里,迷蒙的云层再一遮掩,深蓝色的天幕上只有那几颗比较明亮的星星可以被找到,稀疏地微弱闪亮,就像布上被溅射的火星烫出来的小眼儿,唯一清晰明了的,就只有那一轮残月了。 “怎么跑屋顶来了不说这瓦片有多脏,你也不嫌坐在上面硌得慌啊哎哟,风吹着有点儿冷哦。”唐黄从房间窗口飞到屋顶,走到李木旁边坐下,陪他看星空,“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啊,你看啥呢” 找个住宿并不是什么难事,多问几个人就好,李木和唐黄很轻易的就找到合适的住宿地方,可一路上李木一直鲜言寡语,洗漱整顿之后更是独自来到屋顶。 “还是野外的星空好看,地上没有那么多光亮的时候,星星们都是闪亮的,洒满了整个天空,你要是盯得久了,还会有许许多多黯淡的星星冒出来,让你怀疑是不是天上全是星星,一点儿空隙都没有。说来也怪,只有星星和月亮的夜空是深蓝色的,有了遍地灯火后反而变黑了,明明后者更亮。”李木没有回答唐黄,自顾自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 “嗨,野外的晚上就只能看看天,天能不好看点儿到了庄子之后,活动就多多了,又何必在意它呢”唐黄继续盯着夜空,试图找出它到底有什么吸引了李木,听到李木的感慨,随口答复着。 李木没有回应唐黄,依旧昂首看天,同时抓了一块儿米糖饼扔嘴里,“喀嚓喀嚓”,在牙齿的咬合下,米糖饼发出很干脆的崩碎声。 在李木他们所处的罗象国南方,空气一向很湿润,普通人家里少有能密封的器皿,而米糖饼能在李木嘴里发出响亮的声音,这只能说明米糖饼被做出来后并没有存放多久,至少没过夜,不然它早就被空气中的水分润湿泡软。 “还吃啊准备今晚就吃完真不怕胖。”唐黄在一旁打趣道。 李木从纸包中取出一块儿,递给唐黄,“要吗” 唐黄没有动作,“你吃,我不要。”唐黄是爱吃甜食的,他只是不想吃这米糖饼。 李木并不意外这个结果,自己吃了那块米糖饼,又提起酒泉喝了一口,也不知道是拿酒泉的美酒来为米糖饼添色,还是用米糖饼来佐酒。 唐黄再次开口问道:“你到这屋顶到底干嘛来了” 李木咽下酒和米糖饼,回答道:“吹吹风,喝喝酒,想喝醉了好睡觉,可今天这酒只是辣,越喝越清醒。” “大娘的事就这么放不下”唐黄一直都知道李木为何这么闷闷不乐。 李木再次吃了一块儿米糖饼,喝一口酒泉中的美酒,没有直接回答唐黄的问题:“你知道的,在平安县的时候,我家隔壁住的是梁大妈,我总是怕她。 “梁大妈他们一辈人小的时候不像现在,那个时候学堂很少,还特别贵,没有几个人读过书,梁大妈也没有读过。梁大妈不识字,算数也不好,我却读过,成绩还不错,所以梁大妈每次去红叶坊买菜都会拉上我,让我帮她算账;就算躲过了,没让她逮到,她买菜回来后也要我帮她核算一遍,看有没有问题。 “此外,梁大妈特别没见识,她一辈子就在那几条街活动,连城东都没有踏出过,我师父说的那些江湖见闻她从来不信,说不可能有屋子那么大的动物,人也不可能上天。梁大妈甚至连狼、狐狸这些野兽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梁大妈还特别爱唠叨,每次碰到我,不是反复聊些琐碎的生活小事,就是滔滔不绝地给我讲那些听腻了的大道理。要是她在讲哪个故事的时候我笑了,她就会把那个故事一遍又一遍讲给我听,想再逗我笑;要是我犯错了呢,她就一遍一遍地告诉我不该这么做,应该做一个怎样的人。” “所以你就不耐烦了挨了十四岁那场打”唐黄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对。那件事的起因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口不择言地骂了梁大妈一句:‘你怎么这么蠢笨啊’ “我记得很清楚,梁大妈没有生气,只是羞愧地闭上了嘴,当时我有一瞬的得意,这一切恰好被我师父撞见了。 “在我记忆中,师父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古灵精怪的,那是他唯一一次发怒。他痛斥我:‘你到这个年岁,逆反了,我理解,但我过去教了你那么多,你怎么敢如此自视甚高,趾高气扬你有什么资本瞧不起别人’骂完之后,师父就把我裤子脱了打,打完之后我连续三天是趴在床上睡的。” 讲到此处,李木喝了一口酒,眼中充满追忆。 “我忘不了,当时梁大妈哭得比我伤心,一边泪如滂沱,一边拦着我师父,劝他说:‘娃儿不是那个意思,娃儿是无心之过,算了,不要打了,娃儿遭不住这么打。’我听着梁大妈的哭声就知道,我伤了她的心了。”李木说这话时眼里泛着泪花。 “后来的三天晚上里,我睡不着,我就想我师父说的话,直到现在才明白一点那些话的意思,那时我当然想不明白,所以我就想想梁大妈,越想越后悔。 “梁大妈带我去买菜,其实不是看重我能帮她多少忙,而只是想炫耀,就像家里有颗宝珠一定要拿出来给大家看一样,她要周围的人知道我有多优秀,所以每次她牵着我的手都是充满了骄傲和得意。她从小照顾我,当我是她的亲孙子。 “梁大妈是抠门儿的,还爱占小便宜,每次买菜总是要商贩抹个零头或是送点儿什么,但她总爱给我和筱花买新衣服,买小零食,不管我们怎么推拒,她依旧坚持;梁大妈是没见识的,但她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期望能对我们有所帮助。 “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外面玩儿,有个男人跑来逗我,把我逗哭了,哭得老大声了,惊动了在院儿里打扫卫生的梁大妈,她提着扫帚就出来了,啥也不管就追着那男人骂,骂了足足三条街,我不怀疑,要不是追不上,手里的扫帚早就招呼上去了。 “我明白了梁大妈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所以,后来我就怕梁大妈,怕让她失望;也怕遇见她,怕她对我的爱。”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最怕的是街口的付老头。”听完李木的故事,唐黄悠悠地说道。 付老头是个孤僻的老人,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和孙子付化扶持生活,或许是太多事要让他考虑,他整天板着脸看不见笑容,李木他们经常在他家附近玩,那时候小,调皮捣蛋的,常被付老头训斥。 李木听见唐黄的话,“噗嗤”一笑,“本来确实怕他,后来有次和付化闹了矛盾,付化骂我没爹没娘,他知道以后就把他最疼爱的付化吊起来打,还摁着付化的脑袋给我道歉,打那儿起我就不怎么怕他了。其实平安县的街坊们都是差不多的,他们都是这样一群人。” 唐黄叹一口气,“唉……难怪啊。我想喝酒了。” 李木没有理唐黄,自己仰头喝一口酒泉,开始回答唐黄之前的问题,为什么他放不下梁大妈,“六岁以前的事我记不清了,之后的十年我一直在平安县生活,和那些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们,修行人口中的凡人们一起,我也当了十年的凡人。 “后来我决定出来走走,突然就成修道人了,还是修行人中的佼佼者,可这些都只是他们眼中的我。修行人们的奢华,修行人们的你争我夺,修行人们的高高在上,他们的理所当然,这些我都不懂,我的理所当然他们也不懂,我不过是平安县里的那个傻小子。 “所以我不愿意和那些权贵们来往,融不进去,聊不到一起去,烦!你问我为什么总是往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街道走,因为我就爱往普通人里扎堆,那才是我熟悉的地方,和江湖上的恩恩怨怨相比,我更在意他们的喜怒哀乐。 “然后今天我们到了永和街,遇到了卖米糖饼的大娘,我对她的故事感兴趣,她让我唏嘘。我看出来了,她是一个质朴的人,一个饱经沧桑、历经磨难的人,一个疲惫的老人。 “大娘没有被苦难打倒,她的痛楚也被信仰所拯救,这是一件好事,可偏偏有人利用她的悲伤在榨取她和她家残存的生命——为什么要拼着衰老的身躯劳心竭力地挣钱,然后白白地拱手送人 “大娘自愿奉献家产,没人强迫,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还收获了快乐和满足,哪怕健康和时间被窃取,大娘自己仍旧觉得没受伤害,只有心满意足,更没有旁人因此受到伤害,这到底有什么不好呢如果告诉她一切都是骗局,只会将她推入深渊。 “可我就是愤懑!讲道理,一个迟暮老人就该安享晚年!自己挣的钱不该砸在虚无缥缈的东西上!早衰的身体就该用营养填补,而不是让不知真假下辈子来掏空!老子特么的就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崽种把钱拿去了,又特么的用在哪儿了!” “小伙子,听你这口气是想搞事情啊”看着李木终于振奋起来,唐黄由衷地感到高兴。 “对!搞不搞”李木目光灼灼地看着唐黄。 “搞!你陪兄弟我浪,你浪的时候我肯定要陪着啊。”唐黄笑意盈盈。 “行,”李木吃完最后一块儿米糖饼,饮尽酒泉中的酒,“还吹个屁的风,看个屁的星星,回去睡觉!睡醒起来搞事情!” 李木刚一起身,身子就摇摇晃晃,踉跄几步,唐黄连忙扶住,“我说今天这酒这么越喝越清醒,原来是后劲儿大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沈家的邀请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小厮轻轻问道:“两位客人醒了吗”声音轻柔得好像怕吵醒屋中人。 “没有!睡得死死的!”屋里传来李木恼怒的声音。 小厮惶恐又惊讶,惶恐的是扰了客人的清梦,惊讶的是这都快中午,还不起啊不至于这么懒 小厮就要退去,装作没有来过,李木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啥事儿啊” 李木昨天在屋顶自斟自饮,最后酩酊大醉,睡到现在都没有起,直到敲门声把他叫醒,所以最开始李木才气愤地说什么“没醒”,不过醒了之后,理智也慢慢回归——跟人家伙计计较什么,没事儿人家也不会找你啊,先听听什么事。 “沈府大管家拜访两位,现在正在下面候着。”小厮恭敬地说道。 “沈府是那个沈府吗”李木隔着门在里面问道。 “正是!”小厮在做肯定回答时,态度愈发卑微,似是对“沈府”敬畏有加。 没有丝毫迟疑,李木立马给出答复:“好的,我知道了,让沈府大管家等一下,我们洗漱好就下来。” 小厮闻言,应了一声之后就“蹬蹬蹬”下楼,去和沈家大管家汇报去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李木和唐黄两人睡同一间房,不同的床,之前唐黄醒过一次,当时看李木还在睡觉,左右无事,就又睡了过去,听着李木和门外小厮的对话,唐黄跟着醒过来,等小厮下楼后,唐黄问道:“你知道空净庄沈家” 李木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不知道啊,怎么了”李木好像又回到了往日那种多少带点儿病的状态,好像昨晚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知道你还问是不是那个沈家”唐黄一边起床,一边骂道。 李木去接水准备洗脸,“就是一点儿都不了解才要套情报嘛,我可不想暴露自己对对方一无所知。小厮对我的话没有感到奇怪,又给出了肯定的回答,那只能说明沈家名声很大,在空净庄人尽皆知,听小厮的口气好像还特别有分量。” 唐黄抢过李木手中拧干水的毛巾洗脸,“如果不是呢” “不是的话,小厮就会给我解释啊,我反而会得到更多的信息。”李木也不在意,取来另一块毛巾。 “小子挺行的啊,刚醒过来还迷迷糊糊的,就知道耍招了,猜得都还很准嘛。”唐黄一边准备刷牙一边夸奖道。从李木刚才的表现来看,他应该只是表面上大大咧咧,心头已经有了算计,昨晚屋顶的事并没有随着一夜梦醒而翻篇。 听着唐黄的夸奖,正在刷牙的李木一愣,“对哦,我对空净庄不了解,但你知道啊。我干嘛不直接问你呢”李木这才后知后觉,人刚刚醒过来的时候确实有些糊涂。 唐黄擦着嘴调笑道:“现在想起来了” 李木催促道:“快给我讲讲,这个沈家是怎么回事儿啊对了,空净庄是朝廷的,还是世家的啊”在昨晚之前,他俩的目的还很单纯,只是想和江慕雨来个偶遇,所以李木对庄子的情况毫不关心,也就对相关情况没有留心。 唐黄梳着头发坦诚相告:“实际上我对空净庄的了解也不多,给不了多少信息。”打完这个底之后说道:“空净庄不属于朝廷,是由世家和严台寺联合掌控。” 得知这个情况,李木随即猜测道:“沈家就是空净庄的掌控者之一” “对,”唐黄为李木详细介绍道,“空净庄的掌权世家有三个,分别是沈、何、王,四年前三家势力和家业都差不多,现在情况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你还真没骗我啊。”昨天,唐黄为了解释为什么没有告诉李木空净庄没有肉吃,说他四年前到平安县之后就对江湖之事不清楚了,李木以为唐黄依旧是在忽悠他,没想到是真的。 唐黄一听这话就跳脚了:“搞半天原来你一直不相信我啊可以,我不说了,反正我说了也没人信。” 李木赶紧哄唐黄:“我错了,我错了,信,肯定相信你!”之后李木问道:“沈家既然是空净庄三巨头之一,那他们来找我们做什么还是大管家来请,姿态很低啊。他们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呢” “你清醒一点儿,哪怕他们以为你只有五品实力,也足够他们给予应有的尊重了,据我所知,空净庄就一个四品,这也是空净庄的最高实力,你要搞清楚自己的江湖地位好。”唐黄翻了一个白眼,瞧不起李木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行为,“至于他们想做啥,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位置的,去见了他们不就知道了,除非你不想见他们。” “我当然想见了。大娘信仰陀教,空净庄的陀教组织是严台寺,严台寺既然和三个世家共同掌控空净庄,那沈家和严台寺必有来往,和沈家搭上线,就意味着能和严台寺搭上线,为什么不见”不得不说李木为了不让自己的目的太明显,真的绕得有些远,同时也只能说沈家来访也是赶巧了。 唐黄还准备再介绍一下空净庄的情况,这时,小厮又上来催促了。 “咚咚”的敲门声之后,小厮问道:“两位还在吗需要什么帮助吗” “什么事儿啊”李木开门问道。 小厮见李木终于露面了,忙不迭请安问好,这才说明来意:“小店僻陋,怕有什么准备不周的地方,特来问询一下。”说是这么说,八成是李木和唐黄聊天聊太久,下面的人有些不耐烦,担心他俩已经跑路了,派小厮上来看看。 李木也大概知道是怎么个情况,答复道:“没有。我们已经洗漱好,正准备下楼见沈家大管家呢。”说完回头看了唐黄一眼,唐黄点点头。 “走,别让人家久等了。”李木和唐黄跟着小厮来到底层大堂,总算看到了来人。 “二位就是李木公子和唐黄公子沈家管事,沈荷,恭候尊驾。”楼下大堂没有其他人,只有休息处端坐一貌美女子,头梳随云髻,带宝钗,配金饰,光彩夺目,手捧一杯香茗慢慢品析,优雅从容,左右站着两个魁梧男人护佑,见小厮引着两人下来,还不等开口介绍,便放下茶水,主动起身见礼,柔声询问。 唐黄一看美人在前,立即打扇,排众而出,“在下正是唐黄,后面那个就是李木,我们怕失了礼数,梳洗打扮太长时间,让姐姐久等了,惭愧惭愧。”说着,唐黄就向沈家大管家道歉。 沈美人急忙上前阻止,巧笑嫣然,“能得唐公子如此重视,我等高兴都来不及,哪敢有什么怪罪啊”要说和他们打交道,还得是唐黄啊,尤其是女人。 唐黄又和沈大管家聊了几句,把气氛整得挺好,于是李木跑来插话:“不知道大管家找我们俩有什么事呢” “李公子叫得生疏了,唤奴家沈荷即可。”沈荷先套了个近乎,随后说明了来意,“昨日家主听说两位公子到访空净庄,不甚欣喜,哪知哨卫所的人不懂事,冲撞了两位,惶恐不已,整个沈府全体出动,到庄子各处找寻两位,希望能邀请两位到府中做客,我沈府愿竭尽绵薄之力,聊表歉意。” 嗨,大管家的意思说白了就是:两位强闯关卡的事我沈家知道了,我承认你们很牛壁,所以大家能不能交个朋友,我请你吃顿饭。 这有啥不能答应的啊,现在盼的就是这个,但话不能这么直接说出来,李木满脸遗憾:“唉,这事儿主要还是怪我,初入江湖,不懂规矩,冒犯了贵庄,这几日我也是愧疚难当,惶惶不可终日,本该上门道歉,又怕贵府不肯原谅,正好借此机会登门,当面致歉。” 反正就是场面话,都是我的错,全是我不好,没有理你是太尊重你,完全不是因为不想鸟你,总之面子得给足对方,然后表达我同意去你那儿蹭吃蹭喝。 “李公子这是哪里话……”这不是要表达善意,放低姿态吗,沈家肯定不能坦然接受是李木的错啊,然后又是一顿自责,连篇废话。 要是一直推来推去,这话就根本没头儿了,唐黄听沈荷说得差不多了,适时跳出来打断,“哎呦,沈姐姐,我的好姐姐,您可别在揽责了,当时我也在场,我来说句公道话,确实是李木鲁莽了。不过这事儿说穿了就是一场误会,今天大家既然聊得这么投缘,姐姐又诚心相邀,不如我们到沈府慢慢聊如何” 沈荷抬手轻轻拍了拍额角,自责道:“哎呀,唐公子说的极是,是我糊涂了,家主还在府中设宴,摆着好酒好肉等着二位呢。那就请两位到沈府和家主一叙,请!” 李木一听,惊喜地拍掌,大声地说道:“还有酒肉呢”李木一声喊,引得沈府的人和唐黄侧目来看,旁的人就好像没听到。 沈荷温婉一笑:“俱是好酒好肉,包李公子满意。” 李木喜不自胜,“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无肉不欢,昨天没吃肉可难受坏我了,想不到今天得到沈家主如此礼遇,不胜荣幸啊!我们快走,快走。” 看到李木真情流露,行动如此积极,言语也自然许多,沈家人面带微笑,心情轻松不少,一行人似乎融洽了不少。 第一百三十二章 车车 如何直观地体现高人一等呢靠享受。享受直接体现在哪些方面呢衣食住行。而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路肯定不是什么享受,所以沈家来请李木和唐黄,不可能让他们走着去。 “我们真的在前进吗都感觉不到丝毫的摇晃啊,好像坐在小屋里,而不是车厢内。”李木不禁感叹道。 但李木他们真的坐在车厢里。 李木和沈家大管家沈荷谈妥之后,他还在焦愁沈府离这儿多远,要走多久才能到,到了之后会不会错过饭点儿,结果刚一出门就看到一堵墙挡在眼前,一堵满是阴刻阳刻花纹还挂满装饰的,华丽的墙,这墙甚至还带着轮子! 李木当时就问这是啥,然后他就被告知这是来接他们的车,还让李木和唐黄不要嫌弃。 李木都惊呆了,全金属打造,长六米,高三米,跟个铁屋子一样,结果是车厢嫌弃李木也配再看车头,三匹犄马并排,以作为动力。好家伙,原来是犄马拉的马车。 马车李木是见过的,在平安县里,一匹马拉着一个车轮上的小木头方盒就是一辆有钱人的马车,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吱呀作响;在商道上,马车就是畜力拖着装有翩跹器的木板,载着如山高的货物;巴壁庄也见到过几次精致马车,但人家个儿也小啊,最多就长两三米,到了空净庄才知道,原来马车还有拉着屋子跑的,就问腾挪辗转方便吗 进了这马车车厢,啥也不说了,就一个字,宽敞,哦,这是两个字,反正就是跟进屋一样,里面家具还很齐全,桌椅板凳灯光啥都有,瓜果茶水点心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张小床可以躺下小憩,装饰也是按屋子来装饰的。 “屋子”挺宽敞,人却没多少,就三人:李木、唐黄、沈荷——沈荷俩护卫在外面跟着。 三人找了位置坐下后,沈荷敲了敲门,让马夫动身,结果除了最开始的“推背感”,李木再无感觉,连桌上茶杯里的茶水都没有荡起丝毫波纹,自然也感受不到是否在行进,让从没有坐过这么高档马车的李木大受震撼。 唐黄为自己这个没见识的土包子同伴捂脸羞愧,沈荷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微笑着为李木解释道:“这辆车装了最好的翩跹器,轻若无物,一个凡人都能轻易拉动,还刻有大量防震,稳定的阵法,所以跑起来又快又稳,非常舒适。” “哇,真是太棒了!我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好的车。”李木拍了拍屁股底下的车厢称赞道,语气中充满了羡慕,沈荷没有回应,只是呷着茶观察李木。 李木羡慕好一阵之后,突发奇想:“既然一个凡人都能拉动,干嘛还用三匹马拉啊还是犄马,不是浪费钱吗” 唐黄一听李木这个问题,羞得想跳车而逃,沈荷也轻轻笑了两声才回答:“犄马是灵兽,不管在哪方面都要比普通马匹优秀,自然要选犄马;至于为什么用三匹,三匹总比一匹好,要是遇到突发情况也好应对不是” 李木听懂了,沈府讲求的不是性价比,人家讲求的是排面!要用就用最好的,怎么贵怎么来。至于浪不浪费钱的问题,不浪费怎么让别人知道自己有钱,钱揣兜里烧得慌啊!李木想明白后酸溜溜地唧嘴。 可能也是知道自己多少有些失态,李木于是没话找话:“这车厢真不错,装潢也漂亮,东西也齐全,大得都不像是车厢,要是再开个窗户就是一间屋子了。” 听到李木说这话,沈荷忍不住掩嘴“嘻嘻”地笑出声。 沈荷的这一笑把李木笑迷糊了,他也没说错什么啊,沈大管家笑什么呢 沈荷随即揭晓了答案:“我家主人爱这空净庄爱得深切,平时闲暇,就常常独自坐上这辆车走遍空净庄的街头巷尾,看看庄子的变化,若是没有窗户,家主又如何能观赏这空净庄呢” 说完,沈荷款款起身,来到“墙壁”旁边,“李公子请看。”沈荷抓着从高处垂下来的布幔,往旁边一拉,露出后面的铁板。 “这……”李木有些迟疑,后面还是铁墙啊,没看到窗户啊,沈管家找错位置啦还是搞错了,有窗户的是另一辆车 沈荷似乎也看出了李木的困惑,微微一笑,“李公子不要着急。”说着,揪住钉在“墙壁”上的两个活动的小铁环,往两侧一推,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窗口,疾风卷着窗外人来人往的喧嚣和叫卖的热闹一起涌进车厢内,好像打破了世界的壁垒,李木这才意识到,自从他进来以后,好像就再也没有听见外面的声音。 原来车厢确实有窗户,只是窗户板和车厢壁长相是一样的,所以李木在外面的时候没有看到窗口,让李木误以为这车厢没有窗户。 沈荷拢了拢额前几缕被风吹散的秀发,给李木解释道:“这会儿正是空净庄热闹的时候,我怕街上的吵闹扰了两位的雅兴,就擅自做主,关了窗户,还请李公子和唐公子不要怪罪。” 李木赶紧说道:“哪里会怪罪,沈荷大管家贴心又周到,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快把窗户关上,风大。” 沈荷嫣然一笑,“李木公子要是嫌风大,倒是不用关窗,”李木还没有反应过来,沈荷就转过身去,从“墙壁”的夹层中抽出一扇玻璃,轻轻一拉,车厢里的风就止住了,“关上玻璃就行了,不用怕风,依然可以看到外面风景,不过不能阻止外面的噪音就是了。” 李木目瞪口呆,趴在玻璃上看着窗外近在咫尺,飞快后退的房屋和行人,看着他们拖成各色的水平的线条,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说道:“还是关上,这车跑这么快,也看不清什么东西。” “我叫马夫走慢点。”沈大管家服务态度是真的好,属于是有求必应,有啥要求都尽量满足。 “不用了,还是早点见沈家主,这个才是要事,而且外面确实挺吵的。”李木阻止了沈荷的动作。 李木有言,沈荷自然遵从,依言把窗户关上。关窗的时候,沈荷还怕李木心存芥蒂,解释道:“走这么快,赶这么急,非是有意,只是两位下榻之地离沈府着实有些距离,不得已,只好快些,才能免得误了时候。” “理解的,理解的。”李木频频点头,以示自己并没有感到任何不满。 等到两人重新坐回座位,李木忍不住摩挲起车厢的内壁,情不自禁地低声自语道:“这辆车真是太豪华,太气派了,坐在这种车上出巡真是太有面子了,要是我也能有一辆属于我的车该有多好。” 沈荷闻言恭维道:“李公子年少不凡,能在今日就有五品修为,不日必当满室金银,拥有一辆比这还好的车辆不费吹灰之力。” 李木被沈荷夸得美滋滋的,虽然害羞地摆摆手,但他脸上的得意还是根本藏不住。之后李木又好奇地问道:“就我们坐的这辆车得值多少钱啊” “这我可不知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管家,府里开支自有账房管着,不过嘛,”沈荷稍稍停顿一下,这才说道,“这车刻有那么多阵法,又安装有许多灵器,车厢本身都算一件灵器了,每个月都要保养,犄马也得灵材喂养,更需要好生照顾,据说光是这些每月支出都得十万铢。” “十万铢!”李木脸都快吓白了,“我得挣一年啊。” “这还只是保养费,买车的钱你还没算呢,不仅如此,你还要雇人,钱就更多了。”唐黄在一旁无情补刀,诉说着残酷的现实——李木你这辈子都别想了! 李木在唐黄的打击下伤心地闭上了嘴,沈荷听了这话反倒是黛眉微蹙,提出疑问:“李公子这般人中龙凤,如何连区区十万铢都需要挣一年” 这就是境界和层次的差距了,换成铸币能压死人的十万铢,在沈大管家口中就只不过是“区区”。 李木当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要是他能回答就不至于一年最多只能挣“区区”十万铢了,唐黄替李木做出了回答:“我这朋友,从小就跟在他师父身边,日夜不休地在遁世修道,才出来不久,什么都还在学,哪懂得这花花世界是什么样子,只知道跑去求贤居接任务赚钱花,这能赚几个钱啊,哪怕他实力不俗,而且挣的钱还得用来修道不是” “难怪李公子有这般成就,原来都是天资卓越加上勤奋刻苦换来的,着实令人敬佩!”沈荷脸上带着恍然,终于明白为什么自从上车之后李木的表现如此不堪,明明之前言行都还算得体,原来是露出本性了。沈荷眼珠转转,有了计较。 马车走了这么久,沈府总算是快到了,李木从屁股传来的摩擦力察觉到车厢速度有了些许变化,没几分钟,一切恢复正常。 “车是停了吗”李木见沈荷没有动静,出言问了一句。 沈荷不急不缓地答道:“是的,不过还需请两位稍等片刻。” 李木也不知道要等什么,反正一分钟之后马夫敲了敲车厢门,沈荷才起身请李木他们出去。 出了厢门,李木看到车身有些湿润,还有些仆人提着桶退去,有些明白:原来是擦洗车啊,可这会儿洗什么车啊还用了芬芳剂真怪。 下了车,李木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沈府,啧,嫉妒得都不想多说,院墙长度就是街道长度,看沈府气势,人家啥也不讲究,讲究的就是一个高门大户的压迫感,看得李木直叹息。 在李木仰望沈府牌匾的时候,沈荷上前来告罪:“两位公子,你们是我沈府的贵客,家主特意交代他要亲自迎接,我得去通知家主,还请稍等。” “诚惶诚恐,辛苦沈姐姐了。”唐黄立马回答,沈大管家点点头,也不耽搁,转身就走。 沈荷一走,李木就恣意许多,摇摇脖颈,放松放松肌肉,看向旁边的唐黄,默契一笑,唐黄报以微笑,风度翩翩地打扇。 看样子,沈大管家被识破了。 不过就是人到了,这么一个小消息,需要沈大管家亲近跑一趟吗车外还有俩护卫呢,沈府门前下人更是不缺,提前通知都办得到,人一到门口,家主就出门迎接,这不显得更郑重吗敢用这么拙劣的借口,说明她就不觉得李木是个聪明人。 挺好。 唉,也不知道沈大管家会怎么给家主报告,希望描述的我就是我一路伪装的样子。李木如是想。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宴客(上) “哈哈哈……李老弟,唐老弟,我等你们等得好苦啊,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人影儿还没看到,爽朗笑声先灌耳。 只见朱红的大门对开,一众仆从鱼贯而出,衣着绚烂,排列两边夹道欢迎,一个高冠锦服的中年人张开双臂迎上来,这人蓄着一撮山羊胡,笑容灿烂,一双小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儿,不细看你都不知道它是睁开的,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的主儿。 这人穿戴不简单,又走在众人前面,沈荷沈大管家都只能在他后面跟着,想必他就是沈家家主了。 看着沈家家主这么热情地欢迎自己,李木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家主都笑到近前了才想来赶紧打开手臂,迎接拥抱。 沈家家主拍了拍李木的背,随后松开,如法拥抱唐黄,最后行礼介绍道:“鄙人沈海,忝为沈家家主,听闻二位愿屈尊光临寒舍,特备下酒席,权当为两位到空净庄接风洗尘,今日我们不醉不归,如何” 沈海说了一大堆文绉绉的话,听得李木只觉得头大,局促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而沈海似乎看出李木的不安,善解人意地走上前来,握住李木的手说道:“李老弟,哥哥算空净庄的小半个主人,你到空净庄受了委屈,这是我的失责,哥哥又听说你喜欢吃肉,专门给你摆了一桌好酒好菜,我们痛痛快快地吃一场怎么样” “好!全听沈哥哥的安排!”李木听到沈海亲切的话语感动不已,一口答应下来,满是激动,看得唐黄在旁边摇头失笑。 李木的答复让沈海笑得更开心了,一手牵着李木,一手给唐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唐黄收起纸扇致意,三人往沈府里走去。 沈府外面大,里面更不小,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以李木的见识都看得出来是出自名家之手。沈海依然拉着李木的手,走在曲折往复的回廊,天南海北地高谈阔论,语气就像小酒馆儿里那些喝高了吹牛打屁的小角色,时不时还抽空介绍一下自己的庭院,穿行了好久,终于来到待客的厢房。 厢房挺宽敞,还特别通透,前后洞开,照得室内特别明亮,吃饭的同时也可以欣赏外面的假山池塘这些庭院美景。厢房剩下两面墙也没闲着,各类名贵字画将墙装饰得满满当当,惹得李木都多看两眼。 “来来来,快来坐,这是专门为你们俩准备的,尽管放开吃喝!”沈海直到此时才放开李木的手,热情地招呼李木和唐黄坐下,挥手示意满桌的山珍海味。 桌上菜品琳琅满目,每道菜更是造型各异,整的和一盘盘雕塑一样,放眼望去鸡鸭鱼肉通通看不见,全是些灵兽的肉,也认不出品种,反正看上去就很贵,看得李木“垂涎三尺”,躁动的小手都快按捺不住了。 “别愣着了,二位快吃啊。”沈海的话如同一声号令,李木立马开动,没有丝毫客气。 沈海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幕,为李木默默地斟酒,“来,李老弟,喝酒。” 李木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摆手推拒,又摘下腰间装满了的酒泉,指着这宝贝葫芦示意,等终于将部分肉咽了下去,才含糊说道:“我师父让我喝这个酒。” “哦”沈海露出好奇的神色。李木知趣地拔开葫芦瓶塞,将酒泉凑到沈海鼻子底下嗅嗅。 “好生醇香!香味就足以醉人,好酒!”沈海称赞道,并顺势问道,“可否让我尝尝” 李木听这话立马缩回双手,将酒泉紧紧抱在怀中,一言不发地摇头。沈海哑然失笑,唐黄则骂道:“你个不识好歹的!沈家主如此诚心相邀,花费甚巨,这般恩情,要你点酒喝都不给整壶酒送出去都是应当的。” 李木被唐黄骂得可怜巴巴的,沈海赶紧跳出来解围,“诶,唐公子可不能这么说,既然是师父所留,那意义自然不一般,我哪能夺人所好呢千万不可为此伤了和气,高兴最重要。来,喝酒。”三人举杯共饮。 不错,和唐黄一唱和,李木得以饮酒泉,而不是沈家备的酒。李木酒泉里装的是水,能不能变成酒得看喝酒的人,李木之前喝了,现在只能喝到水,所以这场宴席李木醉不了。 请李木他们来吃饭是为了交流感情,交流感情嘛主要靠交流,沈海也是其中老手了,三人边喝边聊,酒喝了几轮,菜温度也稍微降了些,气氛融洽得很,三人也喝得微醺,沈海摆摆手。 只见从后面走出两列珠光宝气的侍女,一列侍女托着菜肴,另一列侍女托着空盘,依次来到饭桌前撤走旧菜,布上新菜。 李木慌张地问道:“诶,诶,诶,这是作甚啊都还没吃完呢。”作势就要把菜给拦下来。 沈海拉住李木,劝道:“李老弟,李老弟,这些菜都凉了,不能吃了,只能撤下去,咱们吃下一轮热乎的,你要是觉得哪道菜好,你告诉哥哥,我们下轮菜再上就是。” 李木听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都好吃。” 沈海大笑:“哈哈哈,李老弟喜欢就好,接下来的几轮都不差的。” 李木艳慕地说道:“沈老哥家里真是太有钱了,我要是能及哥哥千分之一,不,万分之一就是三生有幸了,哥哥都是怎么挣钱的啊” “嗨,都是祖上蒙荫,不值一提。”沈海轻飘飘地略过,不接李木关于他家产业问题,“倒是李老弟就非同一般了,年纪轻轻就能修道有成,未来必定大放光彩,以后成就是我拍马难及的。”吹嘘完李木之后,沈海顺势问道:“唉,弟弟出来行走江湖,可有江湖雅号” “有的,有的。”李木乖巧点头,“出来胡闹大半年,他们都叫我浪子。” “我也跟着他混了个翩翩美公子的名号。”唐黄在一旁插嘴。 沈海听完大惊失色,“原来阁下就是传闻中力压两庄止干戈,四象擒虎彘的浪子,失敬失敬。我早就对李公子神往已久,不想,竟有福缘今日得见!”沈海连连敬礼,都差点起身来了。 李木羞红着连说哪里哪里,唐黄解围道:“都是江湖虚名,好事者胡吹的,沈家主都与我等聊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们几斤几两吗” 沈海肃容道:“可不能妄自菲薄,若是你们都这么说了,还让天下人怎么活啊”随后又试探着问道:“那李老弟其实是四品修为” 李木也不忌讳,直言:“对,四品,之前在哨卫所怕吓到别人,惹来太多麻烦,就露了五品实力出来,沈老哥要看看我的实力吗” “不了不了,这不就了伤和气吗,我就是震惊李老弟能有如此成就。”沈海连连摆手,之后又问道:“李老弟真只有十六岁数遍前人都没有几个能这么年轻达到四品,老弟可是‘三能’之一” “哎呀,沈老哥都说得我不好意思了。”李木都快压不住嘴角的笑意,赶紧喝口酒泉压压,“我是去年十六岁到四品,今年已经满十七岁了,而且我就是普通修道人,不是什么‘三能’。” 道山诸多理论中有这么一说,说最初宇宙是混沌一气,后阴阳成,天地生,逸出三缕清气,这三缕清气于天化作日月星三光,于地化作山河海三宝,于人间化作三种特殊体质,称之为“三能”。 不管这种说法是真是假,历史上确实出现过拥有三种不同特殊体质的人,他们分别是指引人类走上御灵之路的道祖,开启灵器时代的孔墨,创立陀教的罗陀,俱是罗象国大能,里程碑般的人物。 “不是三能却有今日,李老弟更加了不起啊!”李木话音一落,沈海接上一句恭维,正好菜上完了,催促道:“菜齐了,吃菜,吃菜。”李木再次下箸,沈海却捧起一杯酒慢饮起来。 沈海暗自思量。 这个李木原来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浪子李木,各种特征都对得上,是他没错。如果是浪子,从传来的江湖消息来看,李木前几日还在和剑宗金剑纠缠,他没可能和庄内那些老鼠有关系,不用担心这方面。 但还是不能大意,风传,浪子行事不讲究,一个不讲究的四品可不比五品,严台寺虚静不在,庄子里仅有的六个五品结阵才勉强能和他相抗,绝不能交恶于他,徒招事端。看来这人虽然蠢,但不能玩弄于股掌,还需放尊重些,只能拉拢合作,免得生变。 沈海等人确实现在才知道李木就是浪子。 当时众天厌的伙计上报说,出现两个奇怪的修道人,正巧严台寺传来消息有两人闯庄,于是让画师按照伙计描述画两幅画,再让哨卫所的人认一认,结果真是他们。沈家果断放弃找什么长头发,按照画像到处搜寻他们二人,找到最后发现,他们整个下午毫无规律地溜达,怎么也逮不着,最后跑到自家产业入住了。 从登记那里知道李木和唐黄的名字时,众人也怀疑了一下,不过想到浪子的目的地,没理由会到空净庄来,李木也不算什么多特殊的名字,再者在传闻中他的同伴翩翩美公子的消息太少,只知道是个俊美的贵公子,根本没法从旁佐证,于是只是把李木当作年轻的五品高手。 这会儿知道旁边坐的就是浪子,安心和担心一起来了:安心的是两人不是冲着空净庄来的,和庄子眼前的麻烦事儿没关系;担心的是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来干嘛,会不会捣乱。总之,得好好考虑接下来的方针策略了。 沈海心念电转,刹那间就想到许多,此时正用喝酒掩饰,他没看到的是,李木夹了一口肉吃进嘴里,仰头喝酒,同时眼珠偏转,偷偷观察沈海的表情,不时还瞟一眼墙壁上挂的名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宴客(中) “咚!”李木将酒泉重重地垛在桌上,惊得沈海和唐黄纷纷看了过来,只见李木整张脸通红,满嘴酒气地说道:“沈老哥啊,我必须要跟你说一声谢谢啊!好酒好肉地招待我,还对我这么好,说话那么好听,这是我行走江湖以来,过得最舒坦的一次!” 听完李木的感言,沈海原本绷得紧紧的面皮一下子松开,指着李木笑骂道:“醉了,醉了,”说着扭头看向唐黄一笑,“李老弟喝醉了。” 唐黄拿酒杯的手指一下李木,笑着说:“他呀,就这德行,嚷得比谁都凶,醉得比谁都快,明明没有酒量,偏偏就是要喝,又菜又爱玩。” 李木一手扶着椅子,一手大挥,死不承认:“没有!我没醉!我清醒着呢!这是我的心里话!”嚷嚷完之后,又提着酒泉要来碰杯,沈海和唐黄只好陪着李木对饮一杯。 喝完这一杯后,李木主动拉起沈海的手,真心实意地说道:“沈老哥,你别看我喝了这么多酒,好像有点儿醉了,其实我清醒着呢!我刚才那话是真的没有骗你,都是真心话,我离开师父出来有大半年了,”李木另一手指点着面前这桌菜,“这顿饭是我吃得最开心的,最惬意的!” 沈海轻轻拍了拍李木握住自己的手,“李老弟说笑了。你出世时间不长,但也是经历丰富,一路上荣誉加身,肯定招徕不断,庆功宴也不少,我这小小的宴席哪比得上啊。” 李木眼睛、鼻子、嘴巴,五官皱成一团,摆手说道:“不,不,不,老哥看到的都是我表面风光,私底下我苦的很呢,都是在江湖挣扎沉浮,直到和老哥坐在这儿吃吃喝喝我才感到了真正的放松,上一次这么轻松还是和师父一起修道。” “哦怎么会这样啊”沈海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李木流露出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说道:“远的就不说了,就说半个多月前,我当时就在路上走着,谁成想无意间和剑宗的祜魃相遇了,我当时也不知道是他。祜魃是什么德行你们也是知道的,啥道理也不讲就找我茬。 “我是谁啊当初在渝丘,我、玉面书生榖梁玉、雨魔胡不饮、文墨公郞俞,我们四个可是把三品的虎彘给弄死了,我能受这委屈当场就和他干起来了,把他收拾一顿。” 说到这儿,李木狠狠地灌了一口酒,“打完之后我才知道他是剑宗宗主的儿子,当时我自己也重伤了,知道惹了大祸,就躲进山林里养伤。谁知道,剑宗一点儿不留情,刚一出来就被金剑堵,差点儿出事儿。” 李木声情并茂地讲完,沈海赶忙安慰,同时还悄悄偷看唐黄脸色,只见唐黄一张脸黑如锅底,沈海心中一喜,李木这是真对自己掏心窝子了,不然唐黄不会“失宠”般的难受。但沈海心里还有疑问,于是问道:“李木兄弟不是玄衣客弟子吗,怎么会……” 李木听到这话,更是悲从中来,“别提了,我师父就扔给我一本逍遥游,之后再也没有指点过江湖上的事儿,我……唉!”李木根本说不下去了,又是闷头一口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再说了,玄衣客在江湖中是怎样的名声,沈老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弟子这个名头用处又有多大”喝完一口酒,李木补充道。 沈海见李木豪饮不断,也跟着陪一杯,口中不断说着安慰,心里却是暗自窃喜不已。 江湖四圣弟子的名号用处不大大着呢!只不过这个浪子李木初涉江湖,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其间的价值。一个没有经验,懵懵懂懂,却实力强大,潜力十足的傻小子摆在面前,其中的操作空间可太大了,要是处理好了能让家族在上一个台阶,不过这不是沈家一家能吃下,另外还有个问题要解决。 沈海和李木聊了几句之后问道:“对了,我听说李老弟要去万兽宗好好的去那里作甚这是要改换门庭,换套功法修道而且空净庄也不在去万兽宗的路上,李老弟怎么到我这里来了可是遇到什么事老哥能帮把手吗” 李木不甚在意地说道:“哦,这个啊。我师父和万兽宗有旧,在江湖上找不到出路,我就想着能不能去那里混混。这不是在去万兽宗路上出了祜魃这档子事儿吗,我就想着换条路,看能不能有好点儿的运气,结果闷头乱撞,撞进空净庄了。” 玄衣客因为朱雀与万兽宗宗主有些交情,此事江湖人尽皆知,李木这幅穷酸模样,再加上他那愚蠢的脑子,还有逍遥子一脉捉摸不透的性子,李木的这番说法合情合理,应该不用怀疑。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我和李老弟果真是有福缘啊,本来搭不上的两条线,经过这么千绕万绕最终还是相遇了。”沈海感慨万千。 李木也是“老怀甚慰”的样子,“是啊,老话说祸福相依,要不是有这些破烂事儿,我哪能遇见沈老哥啊都说老友,老友,朋友要老才是好朋友,但我与沈老哥一见如故,这是得修多少辈子的缘分啊!” 沈海惊喜地附和道:“原来李老弟和我有相同的感觉!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遇到李老弟就感觉到有说不完的话!人生难得遇李老弟这样的知己啊!”唐黄听得只感到一阵恶寒。 “咱俩既然这么投缘,那我觉得我有些话就不能藏着掖着。我比你空长一些岁数,有些事我要比你知道得多些,可能有些不中听,但权当做一点点建议,你不喜欢就不要放在心上。”沈海话锋一转,“李老弟啊,以你的本事,完全没有必要费尽千辛万苦,跋涉千万里去万兽宗求活,你随便在哪儿都能活得滋润!” 李木吐出一口浊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害得我白紧张一场,这有什么不中听的”说着,李木把脸一苦,“只是我这种没本事的人哪能轻易地活得很好沈老哥尽说些好听话来哄我。” 李木嘴里说着哀怨的话,心里却是快活得很:上钩了,上钩了,该招揽我了 “李老弟要相信你自己啊,你行的!”沈海大声地鼓舞李木,“不说这些丧气话了,来,喝酒,吃菜!” 怎么回事这话题方向不对啊,不是该说兄弟不弃,大可在此一展宏图,我必鼎力支持之类的话吗合着是鱼儿顶饵,逗钓鱼人玩儿呢 却说沈海端起一杯酒和李木碰一个,喝完之后去夹菜吃,吃完之后眉头一皱,屈指敲了敲桌面,招呼道:“是时候了,下一轮。” 得了沈家主的信号,众人纷纷行动起来,再次更换菜品。 李木真情实意感到惋惜地看着菜被端走,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墙上挂的字画。 就在这时,有看门的仆人跑来禀告:“家主,两位贵客,何家家主与王家家主同严台寺永林大师一起来拜访了。” 沈海脸上迸发出意外之喜该有的表情,“要客临门,时机正巧,他们来得正好,快快请进来!”沈海口里喊着客人重要,身子却没动弹,转而与李木交谈道:“他们三个都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们兴趣相投,与李老弟肯定也能相谈甚欢。而且我们四家加在一起就是这空净庄的主人,他们和我共同陪你喝酒,就真的算是空净庄为李老弟接风洗尘了。” 李木陪着沈海惊喜,“哦是吗我的运气真好!” 屁的运气!沈海还真是把李木当成没见识的年轻小子处理了。李木也不知道该为自己伪装的成功高兴,还是该为自己被糊弄气愤。 堂堂沈府,空净庄的三大家族之一,上菜丫头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会让一个穿着“不得体”的看门仆人上吃饭的地儿来报告起码都是管家来报信儿啊。你来就来嘛,还吼那么大声,“家主”后面还特意强调“两位贵客”,这合规矩吗像话吗 做这些小动作还不是想给李木一些暗示:客人真的是从大门来的,你是沈府的重要客人,家主把你看得很重,我们沈府没那么多规矩,是不是感到很亲切你就安心,放心大胆和我们处! 啧,大户人家的心机,都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给他手下的。 李木此时对局面也更加清晰了。沈海不咬饵,不顺着李木的话将他留下,是因为沈家不能够,也绝不能将李木吃下,另外两家和严台寺还在呢,必须要由四方合力共赢才行。 不过这几家在之前应该不知道他是浪子才对,为何四家如此慎重谨慎,区区一个五品罢了,不该四家主人同时出动,还摆出这么大阵仗,看样子庄子里还有其他事正在发生,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对李木之后的行动有影响。 还有,字画后面躲着的,也不是什么刀斧手,或者说刀斧手没有躲在此处,而是空净庄其他三方,他们三方一直在后面默默偷听呢。 是的,李木早就知道字画背后有人,他进厢房的时候出于谨慎,忍着头晕脑胀将听力提升,察觉到字画后面有些不和谐的声音。 此后李木就没有放弃过对那处的探听,在与沈海的谈话过程中,李木甚至还听到有很小声的议论声,就是听不清说啥,而沈海敲桌后,那里的声音消失了,紧接着,通报的人进来了,字画后面之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看来之后在沈府居住要注意隐私了,不,他们作为空净庄的主人,只要在空净庄都得注意是否有监视。 就在李木胡思乱想之际,沈府的三位要客进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宴客(下) 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空净庄有四位主人——严台寺、沈家、何家、王家,他们四方瓜分了整个空净庄,同时也只知道表面上他们之间和和气气,至于私底下有没有什么冲突,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现在他们确实表现得关系特别好。 严台寺、何家、王家的话事人似乎真的是沈海的至交好友,天天来串门儿的那种,三人联袂而至,前后都没有仆从跟着带路什么的,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说说笑笑地就来到厢房。 三人刚踏进房门,李木和唐黄就准备站起来迎接,却被坐在两人中间的沈海按下。 沈海稳坐在椅子上不动,抬手随意地招呼道:“坐,都坐,随便坐,都是自家人,不要客气。” 三人果然没有客气,各自找个位置,分别挨着李木和唐黄坐下,一点儿都没有大人物的架子,就和普通人一样。真的要感叹一句这群人的敬业,为了快速和李木拉近关系,融入这个无拘无束的氛围,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来人坐稳之后,沈海开始一一介绍:“这位,是严台寺的永林师父。”沈海指着紧挨着李木坐,笑眯眯的,披着素色长袍,慈祥的髡首老人。两人相互见礼。 “这是何家家主,何放香。”何家家主坐在永林后面,是一位风姿绰约,贵气逼人的中年美妇。行礼不误。 “这位就是王家家主,王才虿了。”沈海将目光转向唐黄身边,那位略显尖酸的青年就是三人中最后一位。遥遥敬礼。 介绍完来人,该介绍旧客了,“这位是浪子李木,李老弟,这位是翩翩美公子唐黄,唐公子。” 即便三人已经知道李木和唐黄的身份了,但碍于他们的人设是刚刚才知道,所以还得装出一副惊叹的模样。三人激动得快忍不住要站起来,各种各样,花样繁多的恭维声不绝于耳,都快把李木捧到天上去了。 李木还能怎么办该配合他们演出的他只能尽力在表演,忍着心中的无聊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哦,还得加上害臊。反正话说得差不多就喊喝酒碰杯,几大杯下来,再装作晕乎乎的样子就差不多了,这时候的气氛基本就到了,大家跟经年老友一样。 对了,这无聊的桥段中间还有个小插曲,当时李木还很谨慎地询问旁边宝相庄严的永林大师,桌上都是酒肉,师父怎么办。 永林的回答妙得很,他说世间万般皆虚,一切皆是心相所化,你看我喝的是酒,我却说喝的是水;你以为是酒醉我,其实是人自醉;再看满桌肉食,他们皆是前世罪孽深重之徒,今日吃他们的肉,便背上他们的孽,那他们就是清白之身,他们下一世可以重新做人,得修我法了。 永林又说,对于那些修为不够的弟子,陀教戒律是必须遵守的,他们心性不够,需约束,不然会有无穷恶业加身,最后堕入无尽烈狱,而修到他们这个层次就不同了,随心所欲不逾矩,反倒得历练。 永林大师的回答自然获得了满堂喝彩,赞扬他陀法高深,人家永林大师谦逊地表示:“多波多阿多陀罗!我不负罪孽谁负罪孽” 李木听完在心里笑得前仰后伏,哈,不愧是永林大师,他太会了,高手不愧就是高手。 你要说永林为了讨好李木今天特意这样,那就太抬举李木了,永林能有这般言辞行为,平时想来也是不差的,不过能在李木面前展示出来,那还是说明永林很看得起李木,给出了足够的诚意。另外,一件事儿应该可以确定了,米糖饼大娘的钱…… 插曲过了就过了,场子继续暖,暖完场之后讲正事。果然,个人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王家家主,王才虿出言打开局面:“李老弟啊,你可是威名远扬啊,像我们这些久居乡僻之地的人都曾听闻你的事迹,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你路上的那些事儿啊。” 王才虿到底是四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先沉不住气,抢一步挑起这个话题,当然了,也可能是他地位最低。 李木分分钟进入状态,凄惨地说道:“你们几位不知道,先前我还在和沈老哥聊,我呀,都是表面风光,实际上苦的不行。” “啊怎么如此”“李老弟跟姐姐说笑呢”“多波多阿多陀罗,众生皆苦。”一个二个装作不可思议的样子,疑惑地看着李木。太像了,明明之前听得一清二楚,愣是搞得跟才知道一样。 演嘛,反正在座的都是演员,李木开始回忆过去:“不说前段时间我遭剑宗欺侮,就说之前在渝丘,你们都说四象擒虎彘,传出去有多好听,但你们不知道,我其实和玉面书生榖梁玉比过一场,那时我还不会灵术,结果惨败。 “于是就有人说,四象擒虎彘全是玉面书生一个人的功劳,我当时不过是一根输出灵力的桩子!更可气的是,后来回了庄子,那群人全围着榖梁玉打转,众星捧月,就夸他不愧是什么‘十骄阳’,全然不理会我,尤其是那个倒卖药材、灵材的豨家!” 李木倒完苦水,几家人当然就要宽慰了,你一言我一句的,“那玉面书生成名已久,不过是仗着岁数大。”“李老弟不必气馁,以你的天资,亦是无无老人预言中的‘十骄阳’!”“那豨家能有什么眼光,不识真神!” 无无老人胡不饮当时说,他和豨莶根本没有找到关于那个神秘老道人的任何信息,那么“无无老人”就是江湖人给他安的名号,这说明这所谓的无无老人有些名声啊,他还做过什么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对现在来说不重要,李木要的是后一句话。 李木提振精神,说道:“你们说的对,那豨家豨莶算什么在渝丘都排不上号!以前我没见识,进了豨家,以为就是豪强大户了,今日见了各位才知道,他豨家也不过是小门小户罢了!” 李木情绪刚一激昂,随后又低落下去,“唉,可我就更可怜了,连那豨家都比不得,穷苦潦倒好不可怜……”还不等几人开口安慰,李木抬头殷切地询问:“哥哥姐姐们都是怎么赚这么多钱的啊可否告知一二” “哈哈哈……”听着这开朗的笑声李木就感到不妙,这些人要打哈哈了。 “李老弟要是缺钱缺物就直接和我说啊,要什么,给什么,只要哥哥有,定不少弟弟的!”胸脯拍的震山响,当先打包票的是沈家。 “就是就是,和弟弟聊这么开心,我何家虽然没什么家资,但只要弟弟开口,姐姐一定帮你弄来,要什么都可以哦。”何家的中年贵妇喝完酒后双颊酡红,说起话来妖娆魅惑,颠倒神魂。 “我们都是些做小生意的,能有如今这点儿家业都是祖宗努力,为我们累下了资产,没什么好说的。”得嘞,王家看来是真的没地位,不好听的话又是轮到他来说。 “嗨,钱财都是身外物,大风大浪一吹打就散了,还是自身修为最重要,像李老弟这种天纵奇才,相信我,用不了多久,荣华富贵它会自己来!”说得这么励志有哲理的,自然是严台寺的永林大师。看来严台寺还是会顾忌一下身份,不敢把自己说得太富。 李木想听的是这个他要的是几家到底经营的什么产业,深挖他们几家的关系,然后再到空净庄转一转,大概就能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货色了。可这几家人怎么回事儿陪你玩儿可以,想问家底儿没门儿! 李木心头再失望也不能表现在脸上,依旧要演出感恩戴德,大为感动,口中不断说着感谢,表示好意心领了。 这个套路不行那就换个套路,反正机会还在,一次次尝试总能有一次成功。 一桌人聊得也有段时间了,一大桌菜也吃了小半,沈海招手让侍女换下一轮,几人依旧喝酒聊天。 李木和大家碰了一个,喝完之后叹气:“唉……要是我造访的庄子都像这空净庄就好了。” “听弟弟这话暗藏唏嘘啊,这是怎么了”何放香手肘放在桌上,撑着一张艳如红花的俏脸,眼神迷离地问道。 “还不是莲花庄和桑庄的事!”李木到现在提起来还是愤愤不平。 王才虿面露好奇:“哦这事儿我听说过,李老弟无意间发现了灵源石矿,后又将其拱手让出,更是凭借一己之力压下两个庄子,阻止他们发生争端,这可在江湖上为兄弟搏下一片赞誉,怎么听李老弟的口气还颇为遗憾啊这事儿解决得堪称完美,没有不妥啊。” “哼!”李木听得更生气了,“好名声有个屁用啊!又不能顶钱花。想我为民除害,废了祜魃换来什么什么好处没捞着,倒惹一身骚!莲花庄和桑庄的事也是一样的,我忙里忙外,他莲花庄得整个矿,我却只得两万铢,这公平吗我当年就是年纪太轻,不该信什么朝廷律法!” 空净庄四方首脑总算浮现出由衷的微笑。贪财还不惜名,这人好拿捏,是个能合作的人。 沈海当即拍出一张票据,推给李木,“太过分了!我忍不了李老弟受这么大的委屈,这是十万铢,你且拿去用!”李木连连拒绝,表示无功不受禄,当然了,这个过程中,眼神里半真半假的舍不得和贪婪也是必不可少的。 其他人也不甘落后,那边安慰道:“李老弟也不用太过灰心丧气,你的这些名声都是会有回报的,像那江湖盛传的名枷就真的能把名声当钱用。” 这位更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李老弟你放心,到了咱们空净庄,朝廷的那些狗屎律法就再也不会烦恼你了!毕竟这儿是江湖人的圣地!” 嗯这话有点儿不对,太狂了,还有,圣地是什么意思李木思量着这事要不要问出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 罗象国的庄子大多是由世家掌控,这是事实,但这个掌控指的是世家子弟霸占关键位置、实权位置,机关体系实际上还是朝廷那一套,至于庄子里那些主要产业自然也是他们的,可朝廷的机构还在,朝廷人员也在,哪怕少得可怜,只是当个吉祥物意思意思,让庄子的人不敢太过分。 因此,庄子里的所有世家明面上也是要遵守罗象国的律法的,杀人放火、仗势欺人、强取豪夺都是不被允许的,就算你真干了这些混账事儿,那也给个由头把官署给糊弄过去,再只手遮天也有个忌惮,就敢说律法再也不会成为烦恼还有,江湖圣地是怎么回事儿 李木稍微思考了一下,他总觉得这个应该很重要,所以他决定把心中疑问问出来:“哥哥说的‘江湖圣地’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我真能再也不用管朝廷律法” 李木此话一出,众人为之一静,实在是没想到李木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各人心思千回百转,一时忘了回应。 唐黄听李木这问题出口,心中暗叫一句“糟糕”。当时唐黄在和李木介绍空净庄的时候他就准备说的,正巧被小厮打断,催促下楼见沈家大管家,之后根本没机会说,本打算宴会结束后告之的,不成想,话题最后还是落在了这个上面。 “哈哈哈……”就在宴会短暂暂停的时候,本该一直沉默不语的唐黄在一旁哈哈大笑,“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发觉啊!每次看到你这懵圈的表情我就想笑。”数落完李木之后,唐黄又向四方道歉:“诸位,我这朋友过惯了与世隔绝的生活,丝毫不了解江湖情况,让你们见笑了。” 没办法,李木的无知已经让空净庄几家生疑了,必须解释一下情况,虽然这次的无知是真的。再者,让空净庄的这些人来讲,怕是会让李木听得更迷糊,唐黄只能临时跳出来。 唐黄刚才的一番话,让李木更摸不着头脑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唐黄解释完李木的情况之后才对李木说道:“我这会儿就给你大概讲讲。空净庄是咱江湖人的骄傲,这是每个江湖人必须了解的,因为它象征着我们这些修道人与朝廷斗争的伟大胜利!” 唐黄先把空净庄的称号和地位摆出来,再进行详细讲解:“当年朝廷无义,不断欺压江湖人,侵犯我们的权利,从十年前更是开始明目张胆地颁布各式法令来限制我们的自由。 “江湖人哪会轻易屈服因此,我们团结起来,奋起反抗,世家与宗门联手,在联手过程中,于空净庄取得了成果,我们赶跑了朝廷的人,从此,空净庄只属于罗象国,不属于朝廷,任何朝廷官员都不得踏入空净庄半步!空净庄只属于我们修道人!” 唐黄讲的慷慨激昂,空净庄四方的人也在旁边有荣幸焉,而李木恍然大悟,终于知道空净庄到底是哪个庄子了。 事实上,他师父玄衣客给李木讲过空净庄的事。 朝廷是在孔墨开启灵器时代,普通人也有御灵可能之后应运而生的,建立之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夺修行人的特权。故而千百年来,朝廷从未停止过与世家和宗门的“战争”,在漫长的积累,朝廷于“巅山议事”之后进行大刀阔斧的整治,空净庄的特殊就是形成于那个时期。 朝廷想要把自己强硬而又极具改革性的律令执行下去,那当然不能贸然实施,必须先进行铺垫,削弱世家们的力量,等到他们无力反抗时再正式实施。 而世家也不是傻子,朝廷进行的涉及整个罗象国的庞大动作,他们一眼就看出了朝廷的意图。于是世家们也开始发力,发挥自己在庄子里的影响力,与朝廷进行暗中角力。 朝廷与世家在庄子的暗中角力,具体表现出来就是对庄子里的话语权进行争夺,由此,一时间冲突在罗象国庄子里遍地开花,有些地方甚至发生了直接的流血冲突,卷入不少无辜的人,更有人因此丧命。 这场朝廷与世家的“战役”持续了好些年,前几年才基本平息,空净庄的冲突是其中最早的那一批。 当时空净庄里出了一个案子,命案,人命关天,于是它就被选中成了漩涡点,在不断宣传下满庄皆知,世家和朝廷为此展开了对案子主导权的争夺,不断向世人展示着他们的能力和决心。 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但在后来的案子审理过程中,朝廷官员贪功冒进,为了得到重要线索,使了一些不合道德的激烈手段,被世家抓到把柄并公之于众,引得群情激怒,之后世家们更是对此不断煽动渲染,点燃了所有人的愤怒。 朝廷能够慢慢壮大并压制世家,就在于有数量众多的,不能感灵的普通人支持,而空净庄朝廷官员的行为遭到所有人的反对,朝廷方面不敢再在此硬挺着,灰溜溜地被驱逐出庄子。 空净庄的胜利刺激了所有世家,空净庄的世家们收到从罗象国各地世家传来的赞扬和祝福,他们把空净庄捧到一个很高的位置。可空净庄只是整个罗象国的一隅,当时也只是最初期的一个阶段。 在后来斗争中,世家全面落败,朝廷的新律令得以顺利颁布,修行人的行为被进一步约束。 面对这一令人沮丧的结果,空净庄的胜利就成了唯一的安慰,它还可以证明罗象国的世家们没有完全失败,因此,空净庄在江湖人眼中的地位也就变得愈发高大起来,甚至成了一个精神符号,最后演变成谁要破坏空净庄,谁就是江湖公敌。 空净庄的故事,是当初玄衣客吴名给李木讲的众多故事中的一个,它具有吴名讲的所有江湖故事的共同特点——语焉不详!李木记得很清楚,吴名是这么讲述这个故事开头的:从前有座庄子。直接说空净庄不行吗总不会把它叫啥忘了 当时李木听完这个故事的感想就是:哇,好神奇啊,好扯淡啊。他一直以为这个故事是杜撰的,没想到今天身在其中,还不自知!吴名还说陀教在其中出了力,由此在庄子里鼎盛起来,说的不就是严台寺吗 回忆进庄的种种,一些事情就都有了解释,与自家师父讲的也对得上。比如,为啥空净庄的人都这么狂,这么傲,全是惯的!朝廷的人不准进庄,江湖上没身份没地位的人不敢与当地人起冲突,起冲突就要被骂破坏空净庄,那是要被全江湖唾弃的。至于有身份有地位的,那自有身份对等的人接待,又接触不到底层的人。 现在李木真的是豁然开朗了。眼前空净庄的几位掌权人,那是真真正正的掌权人,根本无人约束,就是空净庄的土皇帝,做好事做坏事全看他们怎么想,不用在乎能不能,那他们做的事……呵。 李木赴宴,是为了掌握空净庄上面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了解完不代表事情就结束了,他还要对这些人打击报复呢,忍着恶心也得把戏演完。 “哎呀呀,原来空净庄就是修道界最灿烂的那颗明珠啊!”李木眼睛里都闪着光,“我听我师父提过一嘴,没想到原来就是这里!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李木摇头失笑,随后大掌一拍桌子,“到这儿了我还怕个球的律法,哥哥姐姐们这么照顾我,那我岂不是在这里真正的自由自在” 李木的一番表演让空净庄的沈、何、王、严台寺感到甚是欣慰,确定了,李木是一路人,没跑了。 一桌人欢欣鼓舞地推杯换盏不停,而李木酒泉中逐渐见底,坐在位置上,眼见着,眼见着,摇摇晃晃地就要倒,这是醉到不行了。 没办法,酒泉里水快没了,该了解的情况也了解了,不打算再套什么话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心里也基本有数了,那还清醒什么早点醉倒早点进行下一步,争取在今天之内就搞完,时不我待! “今,今,今天,我……真是,太开心了!”李木摊在椅子上,大着舌头一句话都说不清了,“我,我……”李木本要挠头,却因为手没劲儿垂下来挠脸,困惑地自言自语,“我要说,什么来着” 空净庄几人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眼神中的意思:李木这小子醉了,宴席该结束了。 李木想不起自己到底要说什么,只好握着酒泉的葫芦腰,向前一推,喊道:“管他呢!喝酒!” 大家伙刚把酒杯拿起来,还没来得及碰杯,李木就自顾自地一仰头喝完酒泉里最后的酒,喝完就摊在椅子上不动了。 见此情形,空净庄四人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唐黄冷不丁地开口说了一句:“李木醉了!” 空净庄几人齐刷刷看向唐黄,而李木一个激灵,甩着脑袋问:“谁谁叫我” 唐黄接着说道:“你醉了。” 李木茫然地问道:“我醉了吗” 这时空净庄几家才纷纷开口:“李老弟喝醉了,快去休息。” 李木懵懵懂懂地答应着:“哦,好。唐黄,带我去休息。” 唐黄默默起身去扶李木,沈海适时开口:“小荷,带两位去客房歇息。” “那几位慢喝,我先带他下去歇一下。”唐黄给众人告罪一声,而众人也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快去。” 路上,唐黄不经意地拍了两下李木手背,李木知道,这是唐黄告诉他:放心,接下来交给我。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沈府有多大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光从能有一条街那么长的外墙来看,府内不能说隔离天日,至少说屋舍成群是没有问题的,一句话概括就是在里面的屋子真他母亲的多,分门别类的啥屋子都有,休息的客房离吃饭的厢房是真他母亲的远,唐黄扶着“醉醺醺”的李木走了十多分钟都还没到。 但不管再远,这路总得有个头啊,终于,经过跋涉多时,客房终于到了。 “唐公子,这间就是我们最好的客房了,快快进来。”沈荷沈大管家推开客房的大门,帮着把满身酒气的李木扶到床上躺着,又是倒水又是脱鞋袜,总算是把李木给安顿好。 末了,唐黄拍着李木说道:“你好好休息啊。”李木只是语焉不详地嘟囔一声,之后他的呼吸逐渐平稳粗重,甚至有了些许鼾声的前兆。 李木这边没事了,自然就该忙唐黄那边的事了。 沈荷微微躬身做出“请”的动作,唐黄懂事儿地点点头。两人出了房间,关上门,沈荷轻声说道:“唐公子请往这边走。” 唐黄没有问这是要请他去哪儿,也没有问要去做什么,只是温柔地笑道:“辛苦沈姐姐了。”沈荷状似不好意思地一笑,带着唐黄往来时的方向走,不过具体路线有些出入,不是回刚才吃饭的厢房。 唐黄和沈荷一走,李木鼾声不变,眼睛突然睁开,眼神清明,转动眼珠打量了一下环境,重新闭眼,好像真的睡了过去。 唐黄确实没有再次回到那间亮堂热闹的厢房,而是被带到一个独立的小房间前。 一路上,可以看到整个沈府到处都有随时准备服侍的仆人,而来到这里,周围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和言笑晏晏的宴席相比,此处更是静悄悄的,只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鸟叫声偶尔响起。 沈荷走到小屋门前就站立不动了,一手负后,一手前展,看着自己的脚下,脸上保持着微笑,身体弯腰前倾,恭敬地请唐黄进去。 唐黄神色不变,口中也不再调笑沈大管家,脚步不停,越过沈荷,推开房门走进去,于此同时,沈荷默默离开。 大门被推开,天光从洞开的口子涌入,形成一条光路,铺在屋中四人身上,照亮屋内的情形。 房间两边对称地分布两列座椅,首位上迎面一左一右坐着沈家家主沈海和严台寺的永林。 永林盘坐在椅子上,口中念着经文,双手置于肚脐位置,右手掌上仰,安于左手掌之上,两拇指头相接,捏法界定印。旁边的沈海歪着身子,与下首的何家家主何放香小声交谈。何放香对面的王家家主,王才虿,则是端着一杯香茗,轻轻吹去热气和表面飘浮的茶叶,优雅淡然。 看得出来,此次改换的不仅是场地,还有场中人的状态。仅仅只是一二十分钟之前,这些人还和市井里的那些人一样,与李木高声喧哗,谈天说地,这会儿却像几个富家翁,恍若在夏日呆在阴凉地里小小休憩,打发时间,淡定从容。他们眼里的清明表明,这群人哪有什么喝醉的样子 突然的光线变化并没有惊吓到四人,更没有打破他们举止间的慵懒贵气,几人悠悠地看了一眼闯进来的唐黄,懒洋洋地说道:“唐公子,来啦” 唐黄也没有被这前后巨大的反差吓到,反倒有些见怪不怪的如鱼得水。唐黄先关上房门,再转身与屋中四人告罪:“晚辈来晚了,勿怪,勿怪。” 这个独立房间的布置格局与吃饭的小屋截然相反,不仅谈不上通透,还把窗户开得又少又小,用的也不是完全透明的玻璃,并不能透过它看到内外,所以哪怕是在白天,屋内竟然显得有些昏暗,不过好在,人物的表情还是看得清的。 听着唐黄礼貌的告罪,沈海暂时中止了与何放香的交谈,稍微坐正身子,挂着和蔼的笑容淡淡地说道:“坐。” 唐黄甚至都没有经过考虑,直接就坐到了何放香的旁边,惹得几人无声一笑。 “唐公子也是从西南来的西南唐氏一族可是咱们罗象国一等一的大姓啊。”唐黄坐稳后,喝了一口热茶,沈海长辈般的关心问候就来了。 “西南姓唐的可不少,我上辈子福缘不足,也可能是投胎时看走了眼,投错了唐家。”唐黄不卑不亢地笑着回答道。 “哈哈哈,咱们西南来的唐公子还真是幽默风趣啊,你这样的年轻后辈很不错。”唐黄的一番答复逗得三家家主轻笑几声,沈海更是给出了赞许。 唐黄接过沈海的话茬:“沈家主谬赞了,不过是同浪子李木一起东行,在路上与各个世家打交道时,和长辈们学舌了几句罢了。” “唐黄弟弟就是谦虚,你这犀利的口舌哪是学舌几句就能学来的啊”何放香掩嘴而笑,“不过呢,谦虚一点也好,江湖行走,谦虚一点可以少吃许多亏。” 还不等唐黄回应何家家主,沈海又在上首说道:“你能和李老弟朝昔相伴,共同走过这么多路,你们的关系甚密啊。” “嗨,这事说来也是侥幸,”唐黄没有否认沈海的说法,而是用一种差点错过好机会的语气说道,“木头刚刚出世时,对江湖事一无所知,还想着要去远在天边的万兽宗,他连万兽宗在哪儿都不知道,你们说他当时是何等的迷茫无措啊!” 三家家主的笑容稍稍收敛,唐黄却好似没有察觉,继续说道:“恰巧,我在那时出现了,竭尽全力地帮助他,教导他江湖的一切,还抛下家中安逸,陪他去万兽宗,木头可是感动坏了。后来,经过大半年的相互扶持和一路陪伴,我们确实挺亲密的。” 沈海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呡一口,唐黄却突兀地说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按我的了解,以李木的体质,即便他喝那么醉,最多一个小时,他就会完全清醒过来。” 听到这句话,脸上本有几丝阴郁的沈海由衷地笑了起来,“不愧是四品高手啊,身体就是棒,那好,我要吩咐下去,叫后厨准备酒菜,我要与李老弟接着喝。” 唐黄好像没有听到沈海的话,自个儿继续说着不相干的言语:“沈家主,既然我们都在你的地盘上,有话不如摊开来说,省得大家麻烦不是” 沈海不急着答复唐黄,而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茶杯,手拿茶杯盖驱赶着浮上水面的茶叶,长长地吹着气,试图让滚烫的茶水能够略微降低一点温度,等到沈海终于觉得差不多了,这才下嘴吸溜几口。一时,房间里很安静,落针可闻,唯有沈海喝茶的声音。 等沈海喝够了,抬眼瞧了唐黄一眼,把茶杯往桌上一搁,缓缓地说道:“唐公子这么着急吗还是说您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 唐黄没有受沈海所激,不急不缓地说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我年纪轻,经验不足,要是老这么打机锋,我怕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啊。”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永林终于说话了:“生意是要讲诚意的,唐公子要是够坦率,我们自然就可以开诚布公地谈。” 唐黄举起双手,做了一个陀教礼节,微笑说道:“永林大师说的是。” “多波多阿多陀罗。” “我就实话说,我出自一个小世家,家族中的地位还不算太高,所以,我要借着浪子飞黄腾达。”唐黄喝口茶润润喉咙接着说,“路上很多势力都想拉拢李木,我要么看不上,要么谈不拢,于是我从中作梗,不然的话李木都走不到这里。我也不贪心,只希望你们能够漏点儿汤给我喝。” 唐黄的话让所有人都露出会心的笑容,笑容中还充满了市侩。 “呵呵呵,弟弟还真是坦率呢,我们当然要投桃报李了。说,你想怎么谈”何家家主何放香娇笑着,像个小女生一样好奇地看向唐黄。 似是掀开了所有的遮羞布,唐黄再也不复之前守礼的正人君子模样,以丝毫不加掩饰的热切目光看着何放香,“首先,我当然是要知道你们到底多有钱了。我知道你们四家把控着整个空净庄,但把控和把控之间是有区别的。请理解,你们嘴里的肉要是不大,我喝的汤不就清汤寡水” “呵呵……”空净庄四人又笑了,这次他们的笑充满了自信,好像唐黄问得是一个很大的蠢问题,就如拿着答案问问题一般,“空净庄就是我们的资产……” …… 唉,有钱人们是真的会享受啊,李木现在睡的床又软又舒服,像是躺在棉花堆里一样,陷在里面根本爬不起来,李木没用多久就真的睡过去了。就这,还是客房里的床,主人家睡的不知该有多好。 本该假睡的结果睡着了,所幸李木睡姿不咋地,心里又揣着事儿,呼噜声一直没停,音调还愈发高昂,要不然前面的戏就该穿帮了。 其实李木睡过去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毕竟在中午的宴席上,李木不但要演戏,还要分析局面,还得偷听字画后的情况,为此还必须忍受由于提高耳力而被吵得头晕脑胀的副作用。也就是体内灵力连同灵台和泥丸宫一块儿滋养了,不然,李木早废了。不过饶是如此,李木也是心力交瘁,身心俱疲,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正因为李木的沉睡是个意外,所以当他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的行为时,李木被自己惊醒了,“噌”的一下坐起来,茫然四顾,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喊道:“人呢人呢” “李公子,您醒了”门外传来婢女柔柔的问候。 唐黄在床上问道:“我这是在哪儿呢” “沈府最好的客房。您在前厅喝醉了酒……”门外婢女为李木简单讲解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还问一句,“可否需要我等为公子梳洗一番” 李木自己一边起床拾掇,一边说道:“不用了。我睡多久了唐黄呢”李木生怕婢女们不知道唐黄是谁,补充道:“就是和我一起来的,长得特好看那个男的。” 门外婢女好像笑了一下,“李公子睡了快一个小时了,唐公子就在您的隔壁。” 挺好,和计划差不多,没有睡过头,也没有提前太多。 李木收拾好自己后,推开房门,被外面天光闪了一下,等视力恢复正常后说道:“唐黄在哪儿呢带我去找他。” 该进行下一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唐黄的成果 李木被两名羞嗒嗒的婢女带到了唐黄的房间,还在门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丝竹声,推开门时,唐黄正坐在屋内握着酒杯,欣赏几名的窈窕舞女尽情舞蹈。 “好哇,我醉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你倒是跑这儿来风流快活了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兄弟!”李木叉着腰,没有好气地说道。 唐黄正看得入迷,突然被李木的声音惊醒,手里的酒差点儿洒了一地,见是李木来了,像是被当场捉奸一般紧张,赶紧放下酒杯,和颜悦色地起身,拉着李木的双手坐下,好言好语地哄道:“你自己不听我的劝告,喝不得还要非要喝,闹得个醉成烂泥怪得了谁再说了,你在那床上躺着,我自己找点儿乐子怎么了” “是是是,你有理,你都对!”李木说不过便直接耍起了无赖。 别人都耍起赖皮了,你还指望跟他讲道理吗唐黄只好挥手将房间里的其他人撵走,“几位姐姐先回去,我和这个木头兄弟说些悄悄话,之后再来找你们。” 李木和唐黄都是沈府的贵客,沈家家主特意交代要尽可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屋子里的其余人自然不敢违逆,施了一礼后,乐师、舞者、婢女一同退下。 而李木和唐黄则是面对面对坐,膝盖相抵,大有促膝长谈之势。众女子行走间还能隐约听到唐黄轻声对李木说:“这是在沈府,你醉倒了自有侍女照顾,我在那儿算怎么回事儿……”李木却扭头不理。 果然是些悄悄话,声音小到都快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了。沈府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虽然很想听李木和唐黄在聊什么,但还是很快就从房间里撤出,回到各自该去的地方,只留两个婢女在门外守着。 李木见门外众人走远,也没瞧着有人偷看偷听,扭头直直地看着唐黄。 “放心,我查过了,这间屋里没有能窃听的地方,也没找到哪里可以偷窥,只要说话小声一点儿,别被外面听到就行。”唐黄依旧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不过不再如同刚才一样神采飞扬,而是满脸疲惫。 明知道唐黄都这么累了,李木还是先问些不着调的事情:“你没给我们的关系加什么奇怪的设定” 唐黄白了他一眼,“没有,就说你刚出山之后迷失江湖,然后被我捡到,一路上都是我在教你江湖之事,所以你对我很依赖,对我言听计从的。而我是一个不起眼家族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孩子,看中了你的巨大价值,想拿你当筹码和其他大家族合作换取利益。” 李木忍不住为唐黄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编得有模有样,真像那么回事!” 唐黄斜瞥李木一眼,“你怎么确定这不是真的呢说不定以前告诉你那些才是假的。” 李木捂着嘴尽量小声地笑,拍了唐黄一下:“净开玩笑!” 唐黄不回答,只是看着李木冷冷地笑,犹如看一头能卖很多钱的大肥羊。 “你是开玩笑的”李木有点儿被唐黄盯得发慌,他的笑容逐渐消失。 “我和空净庄四大家谈得可是很开心呢。”唐黄狞笑着再添一把火。 李木反而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次再也不会在你筋疲力尽的时候质疑你的劳动成果了,我错了。”李木反应过来,唐黄只是在逗他玩儿。 唐黄可不是能轻易消气的,拿食指反复戳着李木说道:“小子,你刚才迟疑了!说明你不信任我!告诉你,这仇我记下了!还有,你之前居然睡过去了,要是你睡到晚上,那我编的谎话不就被戳破了这仇也得一并记上。” “啊你还拿我‘清醒’时间编了谎言啊”李木表示有点儿冤枉,他也不知道唐黄会拿这个做文章啊。 李木之前说过,他想尽快解决这里的事情,最好赶在明天陀沐节之前,至少也是陀沐节在结束之前,依唐黄对他的了解,李木会在一个小时以内“酒醒”,进行下一步动作,这也符合修行人的解酒能力。 “那这样,这仇和你之前诓我来空净庄的账抵了怎么样”李木开始和唐黄讨价还价起来。 唐黄一脸看小孩子的嫌弃表情,“你还真是睡醒了,都有精神跟我耍这些小孩子把戏了行了,都别闹了,说正事。” 这俩兄弟在沈府里严阵以待,俱是劳心伤神,他俩也看出了彼此的疲惫,最后不约而同地胡闹起来,想要放松一下精神,但闹过之后,还是得聊正事儿。 “我已经帮你问出来了,沈家、何家、王家、严台寺基本上把空净庄吞干净了。”唐黄揉着眉心给李木介绍道,“庄子里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姓的世家了,都被三家兼并,庄子里、庄子外只要是空净庄的地,都归他们三家所有。”庄子外的地是那些用来种的,庄子里的地是那些用来盖的。 李木表情严肃,唐黄接着说道:“空净庄里你能想得到的所有行当,都捏在三家手里,什么粮油,医药,建筑,餐饮,灵器,灵材都是。” “还有灵材”李木打断唐黄,“庄子里的陀教信徒能答应”能御灵的植物在陀教教义中也是有灵众生,与人等同,显然是不能收割的。 唐黄耸耸肩,“有,由严台寺出面将质疑的人安抚下去,具体用的啥说法我没问。哦,对了,三世家的人名义上也是陀教信徒。”联想到永林在酒桌上对自己喝酒吃肉的说法,李木多少有些明白了,不再细问。 唐黄继续述说探听来的消息:“庄子里各个行业里还是有些个体散户的,占所有商铺的一成左右;而拥有自己住房,不是租住沈、何、王家房子的人差不多三成;还有,拥有独立身份,没有与三个世家签仆从条约的人不到四成。 “能压在这种水平,还是因为三个世家去年年末,也就是两三个月前才完成对其他小世家的吞并,要不然数字还要夸张许多。单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买卖被三家所控制,要想头上有个顶就得给三家交钱,大半的人干脆就是三家的财产,可以这么说,空净庄只有沈、何、王、严台寺四方的老爷,和拼命为他们赚钱的人。” 李木抹了抹脸,当他意识到空净庄的特殊的时候,他就已经对这里的情况有所猜测,但真听到具体情况时,心头还是沉甸甸的,不过就算不喜欢,该知道的还得知道,“严台寺呢它是什么情况” “严台寺和所有陀教组织一样,名义上是不能拥有任何产业的,只接受信众的捐助。”李木就是因为陀教的事儿才会掺一脚空净庄的浑水,唐黄自然多打听一点儿,“空净庄的产业都是三家族的,严台寺只接受他们打着捐助名义的分红,收钱之后,严台寺负责安抚空净庄里那些忍受不了,想要反抗的人。另外,也不知道是严台寺手段太高,还是空净庄的人太苦,庄子自愿捐助的人也确实多。” 唐黄看了一样满脸凝重的李木,也懒得管他,背靠着椅子闭目休息,“这些就是我和他们喝茶谈出来的消息了。计划还算顺利,内容应该属实。” 是的,李木和唐黄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套近乎,让空净庄四方人自己把话说出来。其实这一切根本谈不上计划,在进沈府之前,李木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做,一切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随机应变,慢慢向目的靠拢。 那唐黄是怎么知道李木想干嘛的呢李木的浮夸演技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唐黄,李木在出平安县之前,从来没参加过什么酒局,酒局上该怎么做,该怎么和这些“高贵”的人打交道,全是跟在唐黄旁边看着学的,唐黄又对李木知根知底,所以李木在酒桌上尾巴一翘,唐黄就知道他想干嘛了,然后配合就完事儿。 “你们谈的结果怎么样啊”李木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问题。 唐黄躺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仰天轻声道:“挺奇怪的,他们看起来有点儿着急,但又准备先单纯地稳住我们,不谈任何切实的约定,大有过段时间再详谈的意思,让我有点儿搞不懂。” “哦是吗对这个我倒是有点儿猜测,空净庄的沈、何、王、严台寺应该是另有麻烦,他们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的那种麻烦。因此,他们一方面迫切地想要外来的助力,另一方面又对我们知之甚少,担心会造成破坏,只好先稳住我们,等腾出手之后再处理我们的事。”李木双手支撑着腮帮子,说着自己的推测。 唐黄听到这儿来了点儿兴趣,脖子发力,脑袋支棱起来,看着唐黄,“你有啥证据啊” “只是从一些迹象里瞎猜的。”李木无奈地说道。 “没根据的事就不要拿出来说了。”唐黄瞬间没了兴趣,脑袋重新耷拉回去,随即又猛地挺立起来,询问地看向李木,“你不会准备从这儿下手,在空净庄搞事情” 李木摇摇头,“我们手里的信息太少了,对发生了什么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我当然不会从这方面下手,不稳定因素太多了。放心,我心里已经有一个稳妥的方法,应该能顺利成功。” 唐黄听着李木的话反而心里有些不安。 不管李木的具体计划到底是啥,能不能成功,李木那无端的猜测倒是猜对了,空净庄掌权的几方人现在确实是麻烦缠身。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两边的计划 唐黄和空净庄四方的首脑谈得差不多后,就离开了这间小黑屋,说是要为李木随时醒过来而做准备,免得露出破绽,可空净庄的几位却没有这些忧虑,所以他们依旧在屋子里慢饮着热茶,聊些江湖传闻,或是最近都在玩儿什么,好不惬意。 几人聊了好一阵之后,门外有人小心翼翼地叩着房门。 “什么事”沈海在上首问着,语气中满是威严,充分彰显着他家主的身份。 “浪子李木醒了。”这是沈大管家沈荷的声音,不过和先前表现出来的灵动温柔相比,此时的她只是在机械地报告。 沈海他们知道自己等的东西终于到了,“进来。” 沈荷颔首低眉,双手握于身前,走到四人中间,等着家主指示。 “说说,什么情况” “唐黄确实是个好色之徒。”四人闻言一阵轻笑。“李木在清醒后懵懵懂懂,慌慌张张,害羞怕生,第一时间就去找唐黄了。” 沈荷关于李木的汇报让几人都收了笑声,陷入沉默。 “你下去。”沈海吩咐道。 沈荷恭敬退下,房门重新关闭,屋内恢复昏暗。 “目前没有看出李木和唐黄的问题,应该能够为我们所用,成为打手,要不要让他们帮忙处理还躲在庄子阴沟里的七只老鼠”意外的,本该最为稳重的严台寺永林率先开口,提出建议。 沈海老神在在,劝告道:“浪子无疑是把锋利的宝剑,可惜,剑都是双刃的,使不好的话,还未伤敌就先伤己。我们对他们的了解还是太少,等摸清他们的底细再说。至于庄子里的七人……” 沈海顿了顿,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我们四家动员了所有人手,封锁了整个庄子,外松内紧,他们藏不了多久的,该着急的是他们。再说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明天的陀沐节,照大师的说法,这十天的陀沐节可是有很多事要忙啊,浪子的事还是十天后再处理。” 永林作悲天悯人相,行了一个陀礼,宣一句陀号,“多波多阿多陀罗,吾不通俗务,一切听从诸位的安排。”说完之后,慢慢起身,“寺里还有课业没有完成,我就先告辞了。” 永林的离开,意味着此次谈话该结束了,何家家主和王家家主也起身,以要务缠身为由告辞,由于没有其他事需要商量,沈海没有挽留,亲自送他们离开。 等到三方人带着他们大量仆从离开沈府后,沈海向身后的沈荷问道:“陀沐节的事准备得怎么样” “契约和现金都在加紧筹备中,今晚之前应该就能准备好,另外,还有一些事宜需要您批示,相关文件都放在您的书房了。” 沈海勃然大怒:“应该我要的是应该我要你来帮我猜吗我要的肯定的答复!账本的事还没处罚你,陀沐节的事你再处理不好,你知道自己什么下场!” 沈荷颤抖了一下,想起被自己刻意掩藏在心中的痛苦,把头埋得更低了,不敢吭声。 沈海再问:“那七个人呢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三天了!那可是要命的东西!”看来沈海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甚至说有些慌张。 “他们窃取账本时都是易容换装过的,我们的画像没用,而且他们应该在庄子里潜伏已久,一个月内进入庄子的生人中没有一个是符合的。不过我们已经在庄子里全面排查了,目前已经完成一半,不日就会出结果。”沈荷额头冒汗,努力不让声音有颤抖。 沈海皱着眉头,嘱咐道:“这事要抓紧,尽快找到他们,看局势,这个陀沐节过后,朝廷就会对我们空净庄有新动作了。”沈海转过身俯视沈荷,“把还能调动的人手都撒出去,务必要尽快,如果可能,抢在前面,把其他几家的账本也弄到手!”看来空净庄几家并不是那么团结,也是各有各的小心思、小算盘啊。 “是!”沈荷应了下来,在最后又问道:“那李木和唐黄该怎么处理” 沈海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稳住就好,只要不是太离谱的要求,都满足他们。好了,我要去书房处理杂务了。” 挺好,演了一场戏后,空净庄对两人大开方便之门,李木的计划应该会顺利很多。诶,话说,李木的计划到底是啥 …… “你的计划到底是啥”也不管空净庄几方是如何盘算,唐黄现在就特别好奇李木到底是怎么盘算的,他想做啥。 李木伸了一个懒腰,也不对唐黄藏着掖着:“我要搞严台寺,并且连同沈家、何家、王家一起搞,他们在空净庄做的事让我很不爽,所以我也要让他们不爽。” “所以你到底想干啥你是不是想乱来啊”唐黄感到些许害怕。 李木凑近唐黄,神神秘秘地说道:“经你提醒,我知道空净庄的特殊情况了,它的故事我师父之前讲过,它是过去十年朝廷与世家斗争下的产物,它今天的现状也是源自于那儿。” 唐黄已经感觉不对了:“你准备把朝廷拉下水” “什么叫拉下水朝廷在罗象国全国取得了胜利,我不相信它能容忍空净庄这枚碍眼的钉子存在!朝廷这么多年没有行动,不过是没有插手的理由罢了,我塞一个给它不就完了到时候空净庄的世家们还有严台寺能得好”李木得意洋洋的说道。 “你疯了”唐黄满脸惊恐,“修道人在空净庄大声嚷嚷两句,就有可能被扣上破坏空净庄和谐的帽子,一旦扣上,普通人就敢把他暴打一顿,他还不敢还手!想想哨卫所的人和饭店小厮有多横,你就明白我说的是真的,你居然敢把朝廷引到这儿来不怕被唾沫淹死吗” 李木摆烂地两手一摊,“我有什么办法我就只有这个办法。咱们对空净庄一无所知,对这种事情也是一无所知,我们就是两个江湖客,会的和能仰仗的手段就只是武力。专业的事当然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办啊。 “在这种条件下,难道你还指望我扎根空净庄,慢慢培养起自己的势力,然后拨乱反正,和他们几家对抗你看我是那块儿料吗我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吗我更不可能提着两把刀,把那些我认为该死的人都开片儿这只会让整个空净庄的人追着我开片儿,哦不,应该是整个罗象国。” “有啥不能的”唐黄还准备再劝劝,“你只要是代表了空净庄大多数被欺压人的意志。” 李木听得笑了,“这话你信不大街上都是啥人你也不是没看到,一个二个都被严台寺忽悠得,放弃这辈子,期待下辈子了,呆在水深火热里还乐呵呵的,他们会想反抗谁再说了,有些美梦我确实不想打破。” 唐黄最后再劝道:“你可要想清楚,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到时候你可是会成为整个江湖的公敌!就算忌惮你的实力不敢对你动手,但再也没有人敢对你伸出橄榄枝,或者帮助你。” 李木歪着头问道:“这不是好事儿吗我最烦和他们吃饭了,明明就是吃个饭,非得加那么多人情世故,关键是人家还是好意,只能陪笑脸,我要真是人见狗嫌了,我还不得乐死另外,” 李木坐正,严肃表情,问道:“你会不认我吗” 唐黄轻蔑一笑:“这点儿舆论对我简直没影响。” “那筱花会不认我吗” 唐黄思考了一下:“依照我对她的了解,不会。” “那不就完了,我出来大半年,也没有得到过多少其他人的帮助啊,我怂个啥”李木一脸轻松。 算了,唐黄心里清楚,劝不动了,“那你想怎么把朝廷引过来没有正当理由,朝廷可不敢正大光明地介入,要不然朝廷早就动手了。” 李木很高兴唐黄总算是松口了,“朝廷宣扬最多就是‘法’字,之前限制世家宗门也是通过颁布律法,我准备从这个入手。” 唐黄投来询问的眼神,李木解释道:“如果空净庄里有人向朝廷相关机构报案,说空净庄存在违法犯罪,按照规定,朝廷就必须介入调查;因为这是空净庄的人对外发出求救信号,是庄子里的人主动,这是大义的旗号;有了大义,同时朝廷又有实力,世家没法阻止。” “你准备报案以什么案件举报报案需要证据,你的证据从哪里来”唐黄听懂李木的意思了,但也提出一连串的问题。 听到唐黄的问题,李木乐了,“呵呵,什么案件只要律法里有的案件都报,证据证据等朝廷的人来了就有,费力去找什么” “你什么意思”唐黄有些不解。 李木冷笑一声,“呵。在空净庄,沈、何、王、严台寺根本无人制约,他们四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在这种无法无天的情况下,你指望他们大发善心,为民造福你看空净庄像地上天国吗他们怕是把能犯的事儿,都犯了一遍,还费什么心想它犯了啥 “至于证据……他们四方在短短几年内吞掉所有小世家,将整个空净庄都奴役了,他们采取的激烈手段会少他们能把证据都处理干净了他们干的可是涉及整个庄子的事儿,恐怕他们做的事人尽皆知,证据比比皆是,朝廷来人往大街上逛两圈就有了,我还费那个劲儿干嘛” 唐黄其实有心想批驳两句,但他也知道,李木其实心里很着急,他说这么多,与其说是在说服他,不如说是在说服他自己。罢了,都是准备毁掉江湖人圣地的人了,还在意这些细节干嘛李木说啥就是啥。 “你打算怎么实施” 第一百四十章 行动(上) “你打算怎么实施”唐黄想听听李木接下来会怎么做,“去附近城市或者朝廷掌控的庄子摇人” 李木傻呵呵地灿烂一笑,唐黄都这么问,那说明他认同自己了,“不,一来一回多耗时间啊,还不怎么符合从庄子向外求救的初衷,而且我们竖的人设是什么是准备投靠空净庄他们四方势力求利的人,这时候离开庄子根本说不过去,会打草惊蛇的。” “你不会是打算寄信”唐黄略带反问,猜测道。 “嗯嗯嗯!”李木点头了,还很兴奋! 唐黄“啪”地一声,一巴掌拍在脸上,捂着眼睛说道:“这会儿确实不用考虑收信地址和收信人的问题,但你要考虑送信机构的问题啊!” “啊啥意思”李木还有些迷糊。 唐黄解释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空净庄所有行业都被三世家把持着,送往朝廷机构的信能送出去而且他们其实没有完全相信我们,我们突然要对外联系,他们必定怀疑,想来还会打开来看,根本行不通。” 李木立时就有些着急了,“怎么会这样送邮业不是……” “框架是朝廷搭建的罢了,下面具体的邮站都是当地自己经营的,有些是朝廷,有些是世家,还有些甚至是宗门,在这空净庄,自然是沈、何、王、严台寺他们,所以你就甭想着送信了。你也不想想,为朝廷做事的人能进空净庄”唐黄为李木详细解释道。 李木瞬间就变得沮丧起来,泄去挺直腰背的力量,垮着一张脸,不停地重复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唐黄看不得李木这没出息的样子,摸着下巴思索道:“不过你非要送信的话,倒是还有一种办法,没准儿可行。” “什么办法”李木一听就来精神了,目光灼灼地看着唐黄。 “小声点儿!”唐黄给李木脑袋来了一下,教训道,“小心让门外的人听清!” 李木赶紧捂着嘴巴收声,扭身看门外有没有什么动静。 并没有发现门外有什么异常之后,唐黄才慢慢地给李木讲道:“你想去邮站,无非就是想让别人替你传递消息给朝廷,这个过程还不想受到空净庄四方的影响,最好是他们甚至不知道,对吗” “对!”李木表示唐黄你总结得太好,我要给你竖个大拇指。 “那我们找空净庄以外的势力帮忙不就行了”唐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李木眼神复杂地看着唐黄。 “不是我!连莲花庄和桑庄的事我都不敢插手,更别说空净庄了,唐家不会出现在这个事情中。”唐黄直接打消了李木的念头。 李木这下就更不明白了,“那是谁啊空净庄也没别的势力了啊。” “呵呵,这可不一定。”唐黄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沈、何、王控制整个空净庄,垄断空净庄所有的行业,但他们也只是在空净庄耀武扬威罢了,涉及整个罗象国的产业,他们可碰不了。” 李木还是没有明白,“你说的是” “啧,你忘了来的路上你想干嘛了”唐黄还在给李木提示。 李木想干的事多了,这那想得起来啊 “马行啊!”唐黄恨铁不成钢,只好自己揭晓答案,“你路上不是还说,想去马行租犄马来骑吗当时羡慕犄马羡慕得不行,这会儿又把人家忘了你是什么臭男人” 李木直拍大腿,“我怎么把这茬忘了!”这会儿终于明白唐黄的意思了。 马行,只要是跟马类似的,普通马、犄马、其他坐骑,相关生意都做,可买可租,买不用说,要是租的话自然就要还。 如果租的犄马这类灵兽的话,那肯定不会是在庄子里转悠,一般都是去另一个庄子,假设哪里租的哪里还,这样必然很不方便。所以,就此诞生了跨区域的马行,租完之后,不管是哪个庄子,只要拿着凭证到该马行还就行了,一样能退押金。 罗象国有几家大型的马行商号,在他们的经营范围之内,大点的庄子都会设立一处商点,而以空净庄数十万人的体量,在这里设立商点是必然的,就是不知道会是哪家马行商号。 李木兴奋过后,冷静下来,又冒出一个疑问:“沈家他们是空净庄的主人,其他势力要想在此立足,必须要仰其鼻息怎么保证他们没有相互勾结这样又有什么区别” 唐黄嘿然一笑,“你说的不错,空净庄几位把庄子视为禁脔,谁都碰不得,过去有几家势力在这里开店,全都被排挤出去了,像马行这种对外往来频繁的,更是重中之重,可这家商号是个例外” “哦哪家啊这么牛。”李木对此感到十足的好奇。 “‘名枷利锁’的‘共同’商号。” “谁啥你说谁的叫啥来着”李木听得一脸懵。 “共同商号你不知道”唐黄诧异极了,随后深吸一口气,“算了,你不知道太正常了,我不该奇怪的。” 唐黄调节自己的心态,心平气和地简单介绍道:“共同商号是江湖人称‘名枷利锁’的两位奇才创立的,他俩不到三十岁,修为就四品,实力强,前景远。 “此外,利锁善于经商,把不过是在一个庄子里知名的共同商号不断壮大,仅仅十多年便已经涉足各个行业,商点遍布罗象国;而名枷品德高,帮助和扶持了很多陷入困境的人,名声极好,走到哪儿都有人以最高礼仪接待。他们的产业你说空净庄的人敢不敢碰” “名枷”李木听着这个名号感到有些熟悉,“我想起来了,中午酒桌上有人提过,说他的名声能当钱用,看来他俩是真的了不起啊。那他们的马行应该没问题。不过最好还是谨慎一点儿。” 唐黄等李木自言自语完了,这才开口问道:“决定通过马行告状了写信!” “诶,不写。”没想到李木还是摇头,“写信还是不保险,万一马行老板和空净庄有勾结呢,到时候被抓了现行都没法解释。” “那你想怎么样” 李木狡黠一笑,勾手让唐黄靠近,凑到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唐黄有些看不懂李木的操作,“又没人偷听,你说什么悄悄话”考虑到李木的精神状态,他做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是很正常的,于是忽略此事,转而对李木的计划评价道,“你这么干应该可行,不过不可控因素也多,很有可能成功不了。” 李木却是相当乐观豁达,“嗨,走一步看一步嘛,不行我还有备用方案。” 唐黄想想,李木说得也是,点头同意了。 李木体贴地关心道:“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之前和空净庄几家谈话挺劳心神的。” 唐黄怒骂道:“别磨叽了,赶紧的,都等得不耐烦了!” …… “吱呀……”李木和唐黄推开房门,衣冠楚楚地站在走廊里。 门外专门二人服侍的两位年轻婢女察觉到动静,立马回身恭敬行礼,异口同声地说道:“李公子,唐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唐黄在一旁摇着纸扇,负责风度翩翩,李木负责说话办事,问道:“沈海,沈老哥在哪儿啊其他几位哥哥姐姐呢” 沈府里的人都早就被吩咐过,服侍李唐的仆从更是被特别交代,知道李木问的是什么,左边那位婢女回答道:“明日就是陀沐节盛会,诸多事宜需要准备,家主正在书房处理事务,其他几位大人公务缠身,也都回去了。李公子可是想见我家家主我这就帮你禀报。”作势就要去传话。 李木抬手阻止,“诶,不用,我就是问一下,沈老哥有正事要忙,我怎么好打搅,只不过我一直呆在屋里有些无聊,带我去四处转转可以吗” 另一名婢女笑道:“李公子说得哪里话,家主早有吩咐,沈府就是公子的家,在自己家里走走哪还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 李木被这话说的特别感动,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那好,我就随意走走,就是还有个请求,这沈府太大了,我怕会迷失了方向,不晓得两位能不能陪我们一起逛逛,免得最后闹笑话。” “李公子言重了,能为您效劳是我们的荣幸,随侍左右是我们求之不得的,怎么还说什么请求呢”沈海放在李木和唐黄身边的婢女,绝对不一般,小嘴叭叭的太能说了。正好,有她俩在身边,沈海能更安心。 李木与两名侍女虚与委蛇的话就不多说了,最后,李木和唐黄在前,两名婢女在后,一行四人就在沈府里到处乱窜。 李木和唐黄好像真的是出来欣赏沈府的园林布景的,慢悠悠地踱步,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跟随的两位侍女也时不时上前为贵客进行介绍,总之气氛就是美好得古怪。 “哇,这个水塘这好看啊,被回廊和房屋给包围着,就这么小小的一方,也能搞出新花样,旁边栽些竹子啊,花草啥的,整得真不错!”李木指着眼前的水塘赞叹道。 唐黄听完李木的发言,忍不住哈哈大笑,“李木啊李木,咱们也走了好几进院落了,看了不少地方,你口中的评价全是‘真好看’,‘美啊’,‘不错’,你有点儿新意好不好,谁能听出你是在赞叹啥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说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李木肯定不服气啊,“就是好看啊,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说。” 纸扇一展,唐黄偏头望景,眼色迷离,“我观此间,是翠竹落英山石的雅致,是鱼戏绿波花浓的和谐,是……” “好了好了,我承认你牛壁,”李木不耐烦地打断唐黄的炫耀,“你不就是比我多看几本书吗” 唐黄讥讽道:“你还知道自己读书少啊要是早点知道,你也不至于现在这么窘迫。” 李木一听就更不服气了,“哼,我就是懒得看,以我的本事,随便看几本文采都比你好!” 唐黄脸上的嘲笑都不加掩饰:“是吗那你现在看几本,秀个文采给我看看。” “看就看!哪有书啊”后一句是问两位婢女的。 两名侍女面面相觑,不是赏景吗,这怎么又要看书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行动(下) 李木要看书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就只能带他去看啊,上面吩咐的可是:李木和唐黄想干嘛都行,想看人洗澡都带他们去,要是看累了,她们还得端凳子来让休息,这是原话。所以,看几本书怎么了她们庆幸是去看书。 目的改了,行程也得接着改。一行人前队变后队,两侍女在前,李木和唐黄在后,七拐八拐走了十多分钟,最后来到一栋三层大楼前。 “这就是沈老哥的书房”李木仰头看着眼前这栋金瓦飞檐的高楼,叹为观止。 两名侍女俏皮一笑,“这里可不是家主的书房。” 唐黄收起纸扇,往李木头上敲去,“没见识的,谁家会把藏书放书房啊都是放在藏书阁!书房都是用来休息办公,请人喝茶的地方,拿来放书,放得下吗” 侍女也在旁边解释道:“唐公子说的不错,家主平时酷爱看书,各类书籍都有收藏,其中不乏善本孤本,为了妥善保存,就专门修建了这座‘墨阁’。李公子想看书,我们也不知道您的喜好,就径直带您来此了。” 沈海爱不爱看书李木不知道,反正他在空净庄有钱有势是肯定的,而这类人一般都会收罗来一大堆书,用以彰显自己的格调,所以这墨阁里面的书估计那是相当全,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李木想要的。 不说那么多了,走到门前了,进去。 两名侍女为李木推开大门,沈家藏书阁采光设计得很好,在避免阳光直射的情况下,阁内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墨阁里无人看护,不过想来,时常派人来清洁,放眼望去都看不见灰尘,只有堆垛满层的书架和书架上整齐的藏书。 “这么多啊这得上万本了”李木是真的惊呆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书同时出现在眼前,那是一种知识瀚如烟海的震撼。 “楼上还有两层呢,也是差不多的光景。”一个侍女还贴心地提醒道。 啧啧,还有两层,可惜咯,这些书只能被藏着,算了,自己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儿,没必要在这儿可惜书籍蒙尘,正事要紧。 李木从震撼中醒过来,感慨道:“怕是罗象国所有的书都在这儿了” “哪能啊罗象国的书数都数不过来的,这墨阁的书却实有数的,不过五十万册,”李木听着侍女的话,心里默念:对,就像这样炫耀,接着炫耀。“只是把文、史、哲、理、工、农、医等等领域有名的书目都收藏而已。” 来了! “嚯!这墨阁里的书还真是齐全!”李木夸赞完之后,语气一折,“不过我敢打赌,有一类书这墨阁里肯定没有!” 侍女被李木挑逗起了脾气,“哦愿闻其详。” 李木嘿嘿一笑,“朝廷颁布的律法,墨阁里有吗” 两位侍女本是肃容相待,一听,相视一笑,“李公子失算了,朝廷律法我们还真的有!就在第三层。” 李木心中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以沈海的精明,果然留有朝廷律法,以备不时之需,但脸上还是得装的有些不快。 “真的吗我不信。”李木有些死鸭子嘴硬的意味,“除非你们带我去,让我亲自看看。” 侍女们也从兴奋中回过神来,心里暗暗叫苦,这不是把李木惹得不高兴了吗真让他看到了不发更大的火可又不敢违逆李木,只能硬着头皮带着他去。 四人沿着旁边的楼梯直上三楼,穿过书架,来到最角落的书架前,李木看到了眼前满架子崭新的书册。嘿,还真是束之高阁啊。 李木臭着一张脸翻看着书架上的律法,也不细读,大略看一下封面:《刑律一》、《民令三》、《财产保护十七》、《土地规三十二》、《邪恶宗教处理九》,两名侍女在一旁战战兢兢,数次想开口,最后都老老实实闭上。 “哼!空净庄是我们江湖人的!朝廷的律法就是狗屎,绝不该出现在这儿!”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李木突然发怒,上前就抓着几本律法给撕了,又觉得不解气,直接御灵,一掌吸得满架的书册纷纷离了原位,在空中飞舞,再一掌拍出,“砰”的一声,最后只剩下漫天纸屑飘飘扬扬地落下。 两位侍女仰头看着飘落的碎纸,泫然欲泣,却根本不敢言说什么,唐黄后知后觉,怒而上前,拍着李木脑袋:“你干什么!这些再是狗屎,那也是沈家主的,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你让两个姐姐怎么交代” 李木好似幡然醒悟,连连告罪:“是我鲁莽了,还望两位帮我给沈老哥道个歉。”李木想了想,“算了,晚些时候我给老哥亲自道歉。” 两个侍女还不及说什么,唐黄又开腔了:“我看你啊,就是不能沾好东西,好好的书都被你毁了,继续在沈府逛下去啊,我看啥都不会剩了,还是出去走走。” 李木叹了一口气,“唉,你说的也是,还是出去,到庄子里逛逛。” 侍女更慌了,急问道:“可是我沈府有什么招待不周两位想要离去。” 李木乐了:“怎么会招待好得不能再好,我才不想走呢!就是想出去溜达溜达,晚上还要回来吃饭的呢。”李木好像察觉到这么说有些不礼貌,“晚上可以在这儿吃。” “这是自然!家主早就交代后厨,晚上一定要做一桌好的来招待李公子,李公子不来,反倒是让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侍女赶紧说道,实在承担不起“搞丢”李木的责任。 李木宽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那么我们这就走了,晚上见。” 这个样子,李木的暂时离府是无法阻止了,侍女又道:“那我们为公子作引,带两位去庄子里好玩的地方。” “就是瞎逛,又没想着要怎么玩,带什么路啊,沈府这么大一个,还怕我们找不到回来”李木摆手拒绝。 李木和唐黄这要求挺正常的,也没有什么太奇怪的地方,那他们想出去就只好让他们出去。 李木两人在众人的护送下出了沈府,两名侍女则来到沈海书房。 “李木看到墨阁的律法,一怒之下全撕了”沈海从桌上的事务中抬起头来,询问汇报的两人。 “是。”侍女们心中充满忐忑。 “好!”沈海很高兴,逃过一劫。可要命的是,沈海高兴完后有些迟疑,“你们说李木毁书后向你们诚恳道歉还说晚上亲自对我说明” 两名侍女不明白沈海为什么关心这个,但也不敢怠慢,肯定地回答道:“是的” 沈海听到回答后并不是很开心,自言自语道:“这李木似乎没有看起来那么笨,而且对下人很关心啊。果然,这种山林里的隐士,还有着一些虚伪的道德,不让他参与账本的事是对的。嗯,在腐化他之前还得尽量少让他接触到庄子里的人。” 心里有了定计之后,沈海眉头一皱,似是想到什么,追问道:“被毁的那些书册剩的残片还在吗” “在,都保持着原样,没有动过。”侍女们参不透沈海到底在想什么,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 沈海想了想,“算了,收拾了,可能是我多虑了。另外,再去弄一些书,把空出来的书架填满,你们下去。”沈海看了一眼旁边书架上的朝廷律法,这是他察觉朝廷可能有动作后搬来的,方便需要的时候翻阅,墨阁里的毁了就毁了。 不说沈海这边继续忙碌,却说李木和唐黄出门之后真就开始瞎逛,路线毫无规律,忽左忽右,忽快忽慢,不变的就是一直在往热闹的地方凑,所谓人多眼杂,好像不是这么用的,总之不久之后,两人的身影在街上消失不见了。 “糟了!跟丢了!” …… 空净庄分为八大区域,其中有一个区域叫做众天区,这里有一家共同马行商点,它是共同马行在空净庄的四个商点中,离沈府最近的一个,今天下午,它迎来了两个陌生的客人。 这两个客人都穿着锦衣华服,只不过一人长相俊美,举止优雅,一人长得普通,行为略显粗俗,不太配得上身上的衣服,跟临时披上去的一样,看着特别别扭。两人当然就是费尽心机赶来的李木和唐黄。 “老板,生意做不做”李木一进店就大声嚷嚷着。 “做!做!瞧您这话说的,我们开门做生意的,合法的买卖怎么不做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生意。”一个戴着一顶小圆帽的半百老人从后堂走出来,带着两人到休息间详谈,殷勤地奉上香茶,“我们共同马行业务众多,买、存、租都是可以的,普通马也有,灵兽马也有……” 不等老板介绍完,李木抢先说道:“租,我们租灵兽马。”着急得好像时间不够一样。 “我们共同马行在空净庄的生意不大,灵兽马只有犄马,共三十二匹……”老板如数家珍地为李木介绍道。 “我们全租了!”不等老板说完,李木再次出言打断,不过这次相当豪气,豪气到老板都不敢生气。 大生意啊!老板也有些被李木惊到了,只可惜买卖得打个对折,李木打算要落空了,“不巧,之前的客人已经把本店一半的犄马租了,现在只有十六匹犄马闲着。” 还有其他人租犄马这个时间点管他呢,跟李木他们没关系,十六匹就十六匹,够用了,“没问题,我们都要了。” 这种干脆的客人,老板可太喜欢了,“那我带二位去看犄马”老板起身,打算带路。 “不用了。”一直没开口的唐黄说话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如果是不精骑术的客人,还可以花钱请你们的骑士帮忙御马,对” 老板不明白唐黄为何突然有此问,不过还是恭敬地回答:“是的,我们马行确实可以提供这个服务。” “我们再请十六名骑士骑我们租的犄马,搭载的乘客是它们。”在唐黄的示意下,李木从怀中取出一堆信封,“目的地是附近庄子和城市的朝廷官署,把它们送到最高长官手里后,再帮我们把犄马还了。” “这……”这活儿说的那么复杂,分明就是邮站做的邮递,怎么跑来委托马行了老板有些迟疑,还想多说几句。 “啪!”唐黄看出了老板的迟疑,懒得多话,直接拍了一张票据在桌上。老板晃眼一看,一万铢。 老板刚想笑着说这不是钱的问题,“啪!”唐黄再拍一张票据在桌上,还是一万铢。 老板赶紧说道:“够了,够了,只是这送的是什么呀” “啪!”又一张,唐黄意思很明确,你们不需要那么多问题。 “两位到底是谁啊”老板被这架势吓到了,天下有几个人能把一万铢当纸拍啊空净庄重要人物他都认识,唐黄显然不是庄子里的人,不是庄子里的人还敢在空净庄这个特殊的地方干不寻常的事,老板有些犯迷糊了。 “啪!”桌上再添一张。李木双手抱胸,木然端坐,没有一丝动作,唐黄只是有条不紊地往外掏票据。 老板张口试图说话,这次却是在开口之前,“啪!”第五张价值一万铢的票据砸桌上。 “共同马行接下这单生意了。”老板无话可说,只敢慌忙应承,再多说话可就是不识好歹了,他可不觉得自己惹得起眼前人。 李木和唐黄也是干脆,生意成了扭头就走,茶都懒得喝一口。 两人走后,伙计这才够胆上前来,“老板这……” 老板不回话,闭眼数着数,觉得李木和唐黄差不多走远后,面无表情地拆开一个信封看看。 信封里面别无他物,只有一张碎纸,碎纸上印着“刑律”二字,从材质印刷等方面看,像是撕下来的书册封面,打开另一个信封,里面则是“邪恶宗教处理”几个字。 老板不再继续看下去,而是端起香茶,“有意思,空净庄要变天了。照他们的要求,全送出去,事情办得妥帖点。” 伙计依言照办,收拾起桌上信封,末了,临走前问道:“需要通知空净庄吗” 老板摇头,“又不和他们通缉的七人相关,我们可没答应其他事。” 第一百四十二章 晚宴 “哎呀呀,二位可算是回来了,我等翘首以盼多时了!”当李木和唐黄优哉游哉地出现在沈府门口时,背着手走来走去很多遍,早就焦急等待的沈府下人们兴奋地迎了上来,把二人围得个团团转,着急忙慌地就要把两人往里引。 李木都被这阵势吓懵了,咋地啦,悄悄干的坏事儿被发觉了没道理啊,兴师问罪也不是这个动静啊。我俩来蹭你们家饭,你们这么激动“这是怎么了我们不是在晚饭前回来了吗” “两位公子哟,你们当然是在晚饭前回来了,你们不到,我们老爷都不开席,全府上下的人到处找你们也找不到,只能苦等,可等二位好一阵了,现在总算是回来了,快快请进!”仆人焦急地直跺脚,语气无奈得像是面对家里的小祖宗。 但人间的悲喜从不相通,仆人们很急,李木和唐黄却一点儿都不慌,听着他的话,心中还在腹诽:能让你们找到找到事情不就砸了吗 李木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他们耗时是长了些,但天还算比较亮,现在是春天,天黑得早,所以按理说现在也不算太晚,就这都晚饭等着了,沈家人吃这么早的吗普通人都还没有下工呢!一天到晚没有事儿需要忙,所以就顾着吃饭吗 吐槽归吐槽,该吃还得吃,李木和唐黄也懒得再多话,跟着仆人往吃饭的地方走,一路上遇到的奴仆纷纷给两人行礼。哈,看样子是半个下午的时间,所有仆人就都认识李木了,执掌空净庄的四方确实有些手段。 李木和唐黄来到了晚上吃饭的地方,不是中午吃饭的地儿,而是换了一个地方,不知道是午饭晚饭要在不同地方吃,还是说待客和自家人吃饭的地方不同。李木会有后一猜测,那是因为今晚桌上坐满了人,看服饰打扮,神情举止,年龄啥的,挺像是一家子,就李木和唐黄格格不入。 李木和唐黄一露面,直接吸引来了满桌人的目光,沈海更是立马起身,招呼二人:“李老弟和唐公子回来了快来坐,快来坐。”沈海当然是坐主位,他的左右两个位置还空着,显然是留给李木和唐黄的。 他俩也没纠结,让坐哪就坐哪,仿佛看不出沈海想隔断他们的小心思。 之前听说沈海下午在忙公务,这公务应该挺少的,要不然晚上他没这么好的精神头,李木和唐黄还在往座位走,沈家主又忙活着开始招呼了:“这桌子菜都凉了,赶紧都撤下去,把热乎的端上来。” 等李木走近了,沈家主又握着他的双臂,怜惜地说道:“李老弟出去玩得可好怎么看上去有些疲惫啊是不是哪个狗东西顶撞你了” 李木慌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就是下午逛街逛得有点儿累。” 沈海立即关切道:“那怎么不休息一下再来吃饭是不是他说了些,什么等着老弟开席的话胡说八道的!李老弟要是累了,且先歇息歇息也无妨。”沈海说的“他”是带路的仆人,这不,跟李木说完就转头骂他:“你多嘴多舌什么!” 李木帮他开脱道:“是我自己想先来吃饭的,我想着早点吃完,早点睡觉不是今天还是蛮累的。再说了,走半个下午也饿了不是” 李木是真的累了,中午演一出大戏,下午和暗中跟踪监视的人斗智斗勇,为了摆脱他们,乔装打扮都用上了,这会儿是真没心情和精力折腾了,要不是时机不成熟,李木都想大喊一句:老子这戏不演了! 这里要点名表扬沈海沈大家主,中午同样参演大戏,下午还工作,你看人家晚上多精神,到现在都还不忘记演戏呢,仆人多嘴多舌什么的,你骗鬼呢还换掉满桌子的菜,哦,这个或许还真是常规操作。总之,沈海可能是真的很热爱演戏,你看他多刻苦,反正李木不行,他差远了,现在是真的演不动了。 沈海骂完自家下人,李木表示都是自己的原因,没啥别的戏需要演之后,沈海开始进行正常社交流程。趁着上菜的功夫,沈海热情洋溢地为李木和唐黄介绍桌上的其他人,一听,还真是沈海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啥的,而且听意思还没来全,有些不够格上这桌。 演不动的李木才不想管这些东西,疲惫地一一打过招呼,遇到啥问题、恭维之类的,一律“嗯”,“啊”,“哦”地应付过去,等菜上来了,语气词都没有了,埋头干饭! 李木中午和晚上表现出来的差距有点儿大啊,看得沈海都起疑心了:“我看李老弟好像累得不轻啊,这是发生什么了” 这会儿的李木连脑筋都懒得动,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慢吞吞地编织借口,半天都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还是唐黄靠谱,抢先出言为李木解围:“嗨,李木就那个样儿,这人懒得跟沙漠里的蛇一样,有点儿阳光温暖才可能活跃一会儿,等体内的热量耗尽就恢复到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了。今天中午和沈家主痛快畅饮,还四处闲逛,把他这几天的精力都消耗光了,他是再也提不起精神了,你不用管他。” 沈海恍然大悟,借着喝杯酒的功夫,仔细想了想这说法到底靠不靠谱,喝完之后笑着对李木说:“李老弟这体质还真是有趣啊。”算是认可这个说法了。 李木摆摆手权当回应,继续埋头苦干。 李木这边没有热情,也没有正经回应,那沈家主就会偃旗息鼓,吃顿正常的晚宴吗那不能够啊!那不是对自己职业的侮辱吗所以沈海依旧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聊着,说些有趣的笑话,讲些奇特的故事,时不时还拐弯抹角地夸一夸李木,努力地营造着气氛。 吃到第三轮的时候,也许是累了,也可能是沈海觉着氛围到位了,舍得问出那个早该问出的问题:“李老弟下午都去哪玩儿了啊” 李木也是真饿了,吃了这么久还是干劲儿十足,啃着一块带骨头的灵兽肉,含糊地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我俩在空净庄人生地不熟的,不晓得去的地方叫啥,反正挺热闹的,我们又是吃喝又是玩乐,还买了些东西,这件衣服就是当时买的。”李木现在身上这件其实也挺“便宜”的,所以沈海还以为只是单纯换了一件。 沈海正要接过话茬,多探听点儿消息,看李木他们到底是去的哪儿,李木似是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道:“对了,我还买了一个特别有趣的小玩意儿,我拿出来让你们看看。” 说完,李木把筷子上夹的肉扔回碗里,从身旁侍女捧着的银盘里取过柔软的毛巾,胡乱擦了擦手和嘴,伸手就要从兜里往外掏东西。 唐黄见状,连忙阻止,着急得都快起身了,“诶,诶,吃饭呢,你就别把那玩意儿拿出来丢人现眼行不到时候大家还吃得下去吗” 李木犹豫了,他觉着唐黄说的可能有那么一丢丢的道理,思索着到底要不要拿出来。 唐黄如果坐在李木旁边,他伸手就阻止了,但这不中间隔着个沈海吗现在只能隔空吆喝,真要阻止还得看沈海。 那沈海想不想看呢那是必定想看啊,就指着能不能从中看出点儿什么线索,好据此调查李木和唐黄他们到底去了哪,都干了什么。唉,要不是人手吃紧,也不至于把人“弄丢”! 于是沈海压住唐黄,在旁边对李木不停怂恿道:“既然是李老弟觉得有趣的东西,我们必然也觉得有趣,不管拿出来会不会败胃口,李老弟要是这么说话说一半,我们抓心挠肺的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反倒是会吃不好,还不如拿出来看看。” 沈海的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李木再也不用犹豫,干脆利落地抓着一个小物件儿,把紧握的手伸到桌子中间,手腕一转,摊开来让所有人都看到到底握着的是啥。 沈家人伸长脖子,定睛一看,看清楚李木手里是什么东西之后,尽皆哑然失笑。 “我说是什么好东西,神神秘秘的,原来就是一支墟笛啊!”沈海忍不住笑道,“不过想来也是,墟笛是我们这一带特有的民间乐器,李老弟过去一直在罗象国西南,没见过实属正常。” “对对对,卖东西那老头就说它叫墟笛,我看墟笛长得别致,他吹得还好玩,就买了一个。”李木点点头,认同沈海的说法。 李木手里的墟笛确实挺别致的,巴掌大小,陶土烧制,中间鼓,两头小,整体看上去圆墩墩的,形似圆柱体,只是两个端面往内缩了,没有中间胖。墟笛只有一头开孔,想来是吹气的,另外,它的前后两面都打了两排大小不一的小眼儿,从小眼儿里可以看出里面还有玄机。 沈海见李木掏出的是墟笛,心头有些失望,略微有些走神。只因为墟笛在空净庄到处都有卖,还样式形制都差不多,毕竟都是他家的,不好查李木去过哪,或者说查起来有点儿费劲儿。 就在沈海愣神的片刻,李木乐呵呵地自顾自说起来:“我今天下午是第一次听这东西吹的曲子,感觉真的很特别,所以我就跟卖东西的老头学了学,现在我来给你们露一手。” 李木这一露手,沈家人就明白,为什么不过是一支墟笛,唐黄要拼命阻止,还会说什么吃不下饭的话了。 李木自信地拿起了墟笛,十指按住墟笛前后特定的孔洞,嘴对准墟笛上头的口,之后,李木鼓起来了腮帮子,他吹气了,墟笛响了,沈家人的脸全都僵住了。 李木闭着眼睛浑然不觉,十指有规律地律动,墟笛发出,发出,对不起,相关的象声词还没有被创造出来。 那是一种古怪到了极点的声音,古怪到听了一辈子墟笛的沈家人,都不知道这玩意儿还能发出这种声音,他们完全不敢相信。而这些声音组成的曲调,呕哑嘲哳难为听只能勉强形容它的难听程度,这东西都不是噪音、嘶吼这种人类已知的词语能概括的。 “停!”捂着耳朵的唐黄大吼道,“你是聋的吗听不到自己弄出来的是啥响动” 这一声吼让沈家人齐齐投来感激的目光,这一刻,唐黄就是英雄,声音停下那一瞬间,他们仿佛来到了天堂。 李木住了嘴,委屈地说道:“我下午听那老头吹的曲子不是这样的啊我为什么会吹起来怪怪的。” 沈海抬起手准备安慰一句,想告诉李木,墟笛内部结构复杂,前后有二十四孔,孔大小还不一样,音调极多,这玩意儿号称罗象国最难掌控的乐器。想归想,就是沈海听完头晕脑胀,胃里犯恶心,安慰的话死活说不出口,只得虚弱地说着:“吃饭,这个以后再练习练习。” 李木的曲子彻底击溃了沈海对于演戏的热爱,他演不动了。 说是让大家继续吃饭,事实上,听完李木“此曲只应地下有,人间哪敢几回闻”的旷世巨作之后,现在只有李木一个人还吃得下,其他人只能是夹点菜意思意思,连沈海都装不下去了,被破了大防,萎靡不振地坐在那儿喝闷酒。 李木开开心心地吃着,瞥了一眼虚弱不堪的沈海,“沈老哥,明天是陀沐节,我想和唐黄单独出去玩玩。” “好啊,你开心就好。”沈海随口就答应,话落地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什么东西,赶紧补充道,“这陀沐节活动可多了,最大最好的盛事是在永林师父坐镇的严台寺,李老弟想要尽兴,明天就去那儿好好玩玩儿,永林会好好招待你的。” “好啊!”李木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从今天下午的事就可以知道,沈家根本不放心李木他们脱离掌控,本来只是想整个花活把晚宴的问询糊弄过去,不成想用力过猛,把沈海干迷糊了,让他答应单独行动。虽然是去严台寺,但从熟悉自己的一方到不熟悉自己的一方,搞事儿的机会肯定会多些。 第一百四十三章 陀沐节 对于一个习惯惫懒的,还没有急迫事情的人来说,“明天我要早起”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能吃到午饭! 李木是在午饭前半个小时醒的,醒来后看到窗外大亮的天光他是一点儿都不意外,“哇,原来到白天了,难怪自然醒。”不过听到婢女叫他准备吃午饭就有些惊讶了,“不至于这么晚” 在“不怪我,都是因为昨天太累,睡的床太软,我才没有这么懒”的自我宽慰中,李木找到了正在调戏沈大管家沈荷的唐黄。两人一碰面,唐黄自然少不了要明嘲暗讽李木一番,在李木和唐黄嬉笑打闹塑造的活泼气氛下,三人往吃饭的地方走。 “还望两位公子勿怪,今日陀沐节,族中事务繁忙,家主实在脱不开身,只能由我为二位作陪,一定要尽兴啊。”三人刚坐到饭桌上,还没有吃饭,今天穿一身明黄的沈荷就先道个歉。 李木打量着和昨天午饭和晚饭时都不一样的屋子,看着房间里各处临时增加的装扮,回忆着路上仆人喜庆的表情,心头不免感叹:果然是盛大节日啊,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幸福,口里却是说着:“嗨,都是自己人,说这些不是见外吗沈老哥正事重要,况且今后的时间还长呢,又不急这一时。” 唐黄也在一旁帮腔:“沈姐姐,你这么知书达理,偏偏还生有一幅惊鸿之貌,能纡尊降贵陪我们两兄弟,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吃饭都更香了,哪会有什么怪罪之类的” 没意外的,沈荷沈大管家被逗得呵呵直笑。唐黄就是这样,他总能逗得女孩子开心,而李木就刚好相反了,啥也不会,就知道干饭。于是三人就在这种和谐的环境下,吃完了午饭。 吃完饭后,就该是去凑陀沐节的热闹了。 按照昨天说的,李木和唐黄今天去永林坐镇的严台寺。有趣的是,沈荷没有带他们直接出门,而是领着两人来到车马棚,说路途微远,怕累着他们,要用那沈海“御用”的马车拉他们去。 李木当场就不答应,这么热闹的节日不亲自上街感受,搁车里有什么意思啊随即李木不依不饶地闹腾起来,任沈荷怎么好言相劝都没用,再加上唐黄一拱火,沈荷只得陪着他俩走着去。 还隔着大门呢,李木就听到街上传来的喧闹,一打开门杂乱的说话声便扑面而来,定睛一看,外面哪还有什么大街,只有来往川流的人群,真正意义上的摩肩接踵,挥袖成云。 李木稍稍一愣,沈府的马车宽度能有街道的一半,这么密集的人流他怎么敢行车不怕出事故吗…… 回神再看,街上的人们有老有小,少壮与弱小都有,淡黄、金黄、铬黄、橙黄的衣服比比皆是,毕竟这是陀教中最吉祥的颜色,在这个最重要的节日里穿着正好。黄澄澄的他们共同组成了一条闪亮的河流,耀眼的反光映照着行人脸上的兴奋与快活,刺得李木直欲闭眼。 算了,今天是大家最开心的日子,不想那些糟心事儿了。 李木心里经历了不少起伏转折,可现实只是一瞬。 沈荷看着李木愣神的一瞬,正想再劝李木坐车,不成想,话还没说出口,李木“嗷”的一声就冲出去了。没办法了,跟着。 李木修道的,又不是陀教信徒,也对陀教没有兴趣,所以他根本不了解陀沐节,都不知道今天会有什么活动来表示庆祝,因此别人是游街庆祝,他是游街看别人庆祝。 李木注意到,空净庄的人不只是走出家门庆贺,他们的家里也做了不少功课。 出了沈府独霸的街道,来到一处寻常人家的坊街,家家户户的门窗上都挂着莲灯,莲灯中的烛火哪怕是白天也点着,窗棂门框还拿一条黄布装饰着,门前也没有闲着,各自摆放着一个大盆,盆里装着些瓜果点心,还燃着一炷香以做供奉。 现在天光正亮,满街的莲灯还看不出什么等到晚上想必特别好看。 跟在李木身旁的沈荷看出了李木的疑惑,贴心地为他解释道:“这些都是信徒敬献给罗陀的贺礼,用来祈福祛灾的。”李木了然,都是一些朴素美好的心愿,哪怕罗陀早已死去,但他们还是相信祂还活着,收了礼就会给予祝福。 既然今天是收获赐福的日子,那就应当开心地享受,忙活完家里的事,大家一个二个都穿上最好的衣服,走上街头,与相熟的人打招呼,聊天,相互祝福,看到平时舍不得买的,今天也奢侈一把,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 李木就混在幸福的海洋中,耳朵里充斥着杂乱的声音,无法辨识具体内容,可这并没有使李木感到烦躁,反而催生得他情绪昂扬起来,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本以为路上就都是这种动静了,不成想,远处隐隐有锣鼓声传来,难为李木还能从沸腾的人声中听出来。 “你们听,是不是有敲锣打鼓的声音啊”李木停下来询问沈荷与唐黄,两人茫然相顾,倒是沈荷有什么猜测:“莫不是‘那刹地行’到这边了”都不用问,肯定是跟陀沐节有关的专业名词,听沈荷讲还不如亲自去看看。 李木循着声音,挤过人群,朝前方走,离得近些了,声音也就大了不少,原来不止锣鼓,还有钹镲,管弦之类的,一听就特别热闹,这热闹还在迎着李木来。 果然没多时,一支队伍如同江中巨舰,排“浪”而来,四周的观众围得密不透风,随着队伍的前进,人群慢慢变形。 围观的观众们不断高声叫好起哄,听得李木心痒痒的,努力踮脚一看,这才窥得一星半点儿。 队伍里吹打的乐师们且先不说,最醒目的是中间那三头“狮子”,这“狮子”不是真狮子,而是彩布条缝制而成的道具,盖在两个人身上,大致有个狮子模样,道具下的两个演员顶着“狮子”表演出各种灵活多变的动作。 队伍中的三头狮子颇为好看,均是拿金身红面,区别只在于它们身上花纹不同,表情也不相同,一喜,一悲,一怒,由此它们表演出来的动作,传达出来的神韵也不尽相同,一喜庆活泼,一悲天悯人,一威武霸气。 鼓点节奏不停,三头狮子动作不休,或轻摆头,或轻跳转身,或怒目瞪眼,或垂首拖步,或抖头逞威,或瞪眼开口,不一而足,与音乐再一配合,生动传神,看得李木都忍不住大声叫好。 李木正看得入迷,鼓声忽的一停,三头狮子也惊疑不定,音乐立马又起,只是此时音乐不再恢弘大气,反而略微有些吊诡急促,仿佛有什么危险正在迫近,在越来越密集的鼓点中,乐师猛地一敲锣,不知从哪里钻出个鬼物来。 这鬼物同样是由人装扮的,披头散发,打着赤膊,只着一件粗糙的草裙,浑身涂满红色,戴着一张比人脸大两倍的面具。面具所绘极为狰狞,青面獠牙,鼻孔上翻,瞪着铜铃大小的眼睛,一张大嘴咧得快到耳朵根了,几个围观的小孩儿都快吓哭了。 但我们的三头狮子还在!音乐再转,逐渐激昂,狮子们开始发力,向鬼物发出怒吼,高高跃起扑击。那鬼物猝不及防,只能仓皇逃窜,左右闪躲,三只狮子虽尽力却一时无法拿下。 这鬼物也是狡诈,躲过最开始的绞杀之后,它竟然开始寻找机会反击,而狮子们真的被寻到了破绽,眼见着就要不敌,喜狮突然奋不顾身,扭转局面,悲狮抓住机会助力,最后怒狮须发皆张,一口吞下鬼物! “好!”现场顿时掌声欢呼声雷动。 李木也在欢呼的人群中,鼓掌完之后忽然觉得额头湿哒哒的,用手一抹全是汗水,原来是看这戏看得酣畅淋漓,浑身冒汗。 等李木擦完汗抬头再看,表演的队伍正在远去,眼前只有一个队伍尾巴,李木这才惊觉,本来在队伍前面的他,因为队伍慢慢移动,这时已经到了队伍尾,只因专注看戏,投入其中而浑然不觉。 “这个表演太棒了,难怪大家都涌上街头,原来是等着看这个,这是严台寺组织的”李木不了解陀沐节的活动,但看这内容就有所猜测。 随着与北方草原的交流,狮子的形象被引入罗象国,有了祥瑞的意思,而由于罗陀在北方草原的经历,狮子在陀教中也有非常的地位。 罗陀曾言,狮子是百兽之王,勇猛无畏,能调伏邪魔野兽。相对的,狮子追逐的鬼物也有说法,它叫邪傩,是灾瘟病疫的象征。那么,这场表演的意义就很明确了:无畏狮子降伏灾病! “不错,这正是严台寺为陀沐节安排的‘那刹地行’,刚刚看到的是‘三狮驱傩’,李公子遇到了,说明您今年不会生病呢。”沈荷肯定了李木的猜测。 “那应该还有其他表演”在陀教中地位高的动物可不单是狮子,还有白象,孔雀啥的。 沈荷知道已经瞒不过了,只得实话实说:“李公子真是学识渊博,庄子里有二十四支队伍在进行表演,都是不同的节目,公子要是想看,可以去严台寺等着,他们最后到那儿集合。” 以沈荷之前表现出来的精明能干,这些事儿没有第一时间说,还得李木主动出口提问,最后还有意引导去严台寺,说明她非常不想李木到处乱走啊,只想催他去严台寺。李木能就这么让她如愿 沈荷看出了李木的犹豫,再次劝道:“严台寺的永林大师知道您要去,可还等着您呢。” 李木瞧着沈荷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一软,算了,不为难她了,“那走,去严台寺。” 第一百四十四章 法会 李木进严台寺是走的后门,倒不是说在陀沐节这十天里进严台寺还有什么特殊的门槛,想进去还得找的门路,单纯的就是正门的人太多了,门外的街道上都塞满了人,堵得李木连严台寺大门是啥样都见不着。 “嘻嘻,李公子,我可曾撒谎了正门进不去”沈荷看着李木的窘态,忍不住在一旁捂嘴偷笑。 街道上的人群拥挤成一团,其中的人们不能说举步维艰,只不过要是想移动,就只能借助人群的攒动慢慢挪,至于能不能到达目的地,那就只能看运气了。这些想进严台寺的人聚拢起来,散发出大量热量,生生凭空造出一个露天火炉,让此地从还有些冷的春天一下子跳跃到炎热的夏天。 这里的空气还是在流动的,于是一股热浪突然扑面而来,使得李木额头多了一抹汗,“我是实在想象不到人会有这么多,就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庄子里的数十万人是都来了吗太夸张了些!” 沈荷就要镇定多了,连唐黄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甚至还有心思看这个人的鞋被踩掉了,那人衣服又被扯破了,看得直乐呵。 李木的问题唐黄没兴趣回答,沈荷却是不能不管的,“李公子说笑了,这里是位于庄子中间的严台寺总寺,人自然是多些,分布在空净庄八个区域的严台八众寺,寺里参加陀沐的弥罗众也不少呢。” 陀沐节还真是空净庄最重要的节日,谁都不想错过,所有人都参与啊。也不多说了,李木一行人绕到严台寺后面,由沈荷唤门内的小沙罗打开本该锁着的后门,放三人进入严台寺。嘿,其实仔细想想,这就是走后门儿啊。 想来永林对小沙罗早有交代,未曾有过多交流,号一声“多波多阿多陀罗”,行个礼后就带着李木他们往里走。 一路上李木见着的沙罗不多,好不容易看到几个也是行色匆匆,看样子严台寺在这陀沐节是忙得不可开交,人手不够,捉襟见肘啊。 小沙罗把三人带到永林房间后被永林挥退,沈荷也笑着说把人带到,任务完成了,要回去帮沈海的忙,没说几句就离开了。最后房间里只剩下李木、唐黄、永林三人。 “李老弟,可算把你盼来了,你要是不来,我这陀沐节三仪的头一件——净坛诵经都没法开始!”永林抓着李木的两只胳膊,满脸都是盼星星盼月亮,怎么才把你盼来的复杂表情。 永林把李木捧得这么高,厚脸皮的李木都搞得不好意思了,愧疚地说道:“怪我怪我,贪睡了些时候,快到中午才起,应该早早就来的。”自责完之后,李木又假装埋怨起永林:“永林师父你也是,等我做什么,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误了大事儿啊!” “诶,要把整个儿过程都听完,功德福报才会大,这种好事怎么能少了李老弟”永林的神态姿势与语言配合得极好,那模样分明在说:小老弟儿你说的什么话太跟老哥见外了 李木趁着话头,好奇地问道:“沈老哥他们呢不来听听” 永林洒然一笑:“不用管他们,他们还有其他要事需要做,都是大善事,罗陀自然会增加他们的福报的。好啦,洒净仪式已经结束多时了,就等着诵经呢,我们就别再耽搁了,赶紧去法会。” 没办法,去法会。 在赶往法会的路上,永林还抽空给李木道歉:“李老弟啊,有件事儿提前给你说一下,你毕竟是修道之人,罗象国素来有法道之争,虽然时至今日已经不显,但以防万一,你们两个就在我安排的位置呆着如何保证离陀像近,福德深厚。” “一切都依老哥,你做主就是,反正你肯定不会害我们。”李木又不信啥神鬼之类的东西,更不信陀教,所以坐哪都一样。 “我可怎么敢害你哟……”永林见事情敲定,就说些套近乎的话,打发着行走的时间。 在最开始时,听着永林的客套话,李木还有点儿心烦,怎么又叽叽喳喳地闲扯,有完没完,你们这些大人物都好这口吗结果走到后来变成了,幸好永林叨叨个没完,要不然,这路上的无聊怎么打发啊 真不是李木夸张,实在是严台寺太大了,毕竟是整个庄子数十万人供养出来的,再加上寺里有着众多各式各样的建筑,路线弯弯绕绕的,李木他们从后堂走到前殿用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搞得李木瞠目结舌,严台寺比沈家府邸还大! 李木的目的地是正殿前的一片大广场,广场大小足以容纳上千人,而此时满满当当地挤了将近两千人,这些人正在原地各自诵念。 广场上除了人之外还有三座法坛高台,靠近正殿的法坛是罗陀坛,中间是普世坛,最外面的是众生坛。 众生坛上供着诸多灵牌,上面镌刻蠃鳞毛羽昆等有灵众的名字,代表受苦的众生,众生坛立于法会代表众生都享受这次法会的功德。 普世坛还空着,这是最后“众生受食”环节放食物的地方,在这个环节,广场上所有陀教信徒将会一起平分严台寺拿出来的“罗陀恩赐”。 罗陀坛最重要,也最有意思,上面立着一尊九米高的陀像,陀像呈站立姿势,左手自然下伸,指端下垂,手掌向外,结与愿印,右手屈手上举于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施无畏印。 罗陀坛最重要自然说的是它代表罗陀,最有意思说的是法坛上的罗陀像面相圆润丰满,敦厚温和,慈祥,不怒自威,双目低垂,它悲悯地看着脚下众人,可就是这么一尊威严肃穆的罗陀像,它身上的金漆却剥落了下来,露出里面的泥胎,看上去就像刺目的巨大伤口。 被安排到罗陀坛旁边的帷幕后的李木,一看到这尊塑像就想笑,不说严台寺被修得多好,一路走来入眼的建筑都是多么金碧辉煌,也不说寺里这些沙罗穿得有多光鲜,光是看罗陀像脚下摆放的轮宝、羯磨金刚、诵珠、钵、锡仗、如意、麈尾、华鬘、宝幡等众多祭仪法器有多么精美,这罗陀像就不该这么寒酸。 可李木笑着笑着就笑不下去了,脸慢慢冷下来,最后如万年寒冰。 永林把李木和唐黄带到帷幕之后就舍他们而去,忙他自己的事了,过了许久,永林才终于带着其弟子出现,登上法坛高台。 只听法坛边上的金鼓传来一声巨响,惊得广场上众人立时住嘴,纷纷抬起头来,仰面看着穿着整套法衣的永林携十二沙罗款款而来,一时欢呼雀跃,展现出盛大节日该有的喜庆。 永林他们在法坛上的装扮可不含糊,皆内穿纯色的明黄长袍,外有暗橙色的伽服覆于右肩,一看就是大师。 这伽服听着玄乎,其实就是一块由布条织成的大方巾,但伽服在陀教弟子眼中却不尽然,它是最尊贵的法衣,在重要场合必须穿戴。 其中伽服共有三品,每品有三种,所用布条越多越尊贵,永林作为严台寺临时话事人,所披伽服共用布条二十一,勉强算是上品。而永林身后的沙罗们,伽服只有十七条,算是三种中品里中等的。 不管永林和沙罗们在陀教中地位如何,此时他们手里搭着一根沾着“露水”的杨枝条,宝相庄严,一副高师大德模样,直教人想要顶礼膜拜。 永林等人在法坛上站定,向高台下众人呼喊道:“多波多阿多陀罗!”永林呼喊陀号时明显用了灵术,声如洪钟大吕,连一旁的李木听完都精神一振,更遑论广场上诸人,将兴奋的人群进一步点燃,只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多波多阿多陀罗!” 永林见状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诵经始,绕坛行!”仅仅只有六个字,永林照样说得抑扬顿挫,充满韵味,听得台下弥罗众纷纷垂首行陀礼。 在宣告仪式开始之后,铃铎、大鼓、木鱼、铛子、铪子、小手鼓整齐作响,永林带着沙罗们踩着这些法器的拍子,慢慢围绕罗陀像行走。在绕行的过程中,众人念念有词,诵着相关经文,还不时甩几下手中杨枝条,挥洒甘霖。 李木知道这个,这是在请罗陀莅临,分出一道化身落在罗陀像上,罗陀请到了之后,在祂的注视与祝福下才好进行下一项。 在永林他们绕行三圈回到原位之后,李木稍稍有些坐不住了,他察觉到法坛上的灵力产生波动,一阵清风拂过,高台上的罗陀金身像发出蒙蒙豪光,惹得台下弥罗众兴奋不已。 李木惊的不是法坛上的异象,他惊的是,在他的感知里,这上面的这些动静,这些灵力波动都源自永林,可这个联系极其隐晦,一般修行人根本发现不了! 这可是在罗象国犯忌讳的事儿,修行人绝不可操弄灵力来愚弄普通人,因为这完全就是诈骗! 连李木差点都没有发现,台下众人哪知道这些金鼓再一次轰然作响,永林和法坛上的沙罗们齐齐下跪,广场上的弥罗众则是饱含欢愉与恭谨地大呼:“多波多阿多陀罗!”这是在赞叹罗陀的降临。 永林和台上沙罗们跪拜完毕,但他们并没有起身,而是顺势原地结跏趺坐。 就在这时,“咚……”一道撞钟声从正殿的最高层传来,钟声的翁鸣恢弘神圣,震撼人心,只要是听到钟声的人,一时杂念皆无。 “咚……” “咚……” 在前一道钟声将止的时候,后一道钟声又至,空灵古朴的声音在整个庄子里起伏低回,三声钟响后,所有喧嚣都最终落地,只剩庄严肃穆。 “观自在罗陀,行深远多波多阿多陀罗时,照见万般皆空,度一切苦厄……”在所有人都心境空明之后,法坛上响起永林诵经的声音,磬、钲鼓、铜锣、铙钹、木鱼、云板、鱼板同铃铎、大鼓、铛子、铪子、小手鼓一起作响,交织出一曲宁静安详的韵律。 没有任何人的提示,台下的弥罗众们在听到永林的诵经声后,尽皆自发地跟着节奏诵念,近两千人整齐划一,没有一点儿差错,所有人的声音汇聚成一股宏大的念经声,响彻整个严台寺,甚至还朝更远的地方扩散。 李木听着所有人一起诵念,内心受到一种莫名的震撼,本对陀经完全不感冒的他竟想仔细聆听,感受罗陀真言。 才安心听了几句陀经,李木就开始有种奇异的感觉,他忽然觉得诵念的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而是从心底生发出来的。不知不觉中,李木整个人慢慢沉浸到这个经文声中,心态愈发平和,繁杂的想法一件件远去,连五感都在消失,最后居然就此入定了。 世间空空无我,我空空无世间。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异常 “当……”将李木唤醒的,是严台寺里澄净悠长的撞钟声。 李木睁开双眼,思绪跟着五感逐渐回归,李木感到自己仿佛是从亘古至今的沉睡中醒来,横跨了千万年的岁月,不过仅仅是一次入定,此番竟如获新生! 眼见色,耳听音,鼻闻嗅,口知味,身感触,五识既归,心头自然不再空空,抬眼望去,飞檐、尖顶、黄瓦、塑像、人们的脸庞,寺中一切都被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看上去神圣不可言。原来是天色近晚,已到黄昏,落日洒下最后的余晖,为万物添上最后一抹亮色。 “呼……”李木吐出胸中浊气,舒展着自己的身体。 从中午一下子跳跃到黄昏,本该是感到时间飞快的,但在入定中,李木有种度过了无数时光的错觉,一时又觉得才过了区区一个下午,太短暂了。最奇妙的是,一个下午不吃不喝,米粒未进,滴水不沾,居然腹中不觉饥,口中不觉渴。 李木都在这次诵经中体会到种种奇妙,更不要提法坛下的弥罗众了。 撞钟声已经快要平息,广场上的普通人也终于陆续醒过来。从无意识地诵经中清醒,有些人怅然若失,有些人满心欣喜,有些人痛哭流涕,其中心境不一而足,但无论男女老少,贫穷富贵,俱是备受震撼,情绪难平,无一不受这诵经的感染,如果说场中还有意外,那只能是李木身边的唐黄了。 李木环视一圈,心中滋味儿难明,看到最后,视线落到身旁的呼呼大睡的唐黄,无奈,只好把他摇醒。 “嗯怎么了”唐黄睡眼惺忪地支起身子,从耳朵里掏出软塞,迷迷糊糊地问道,“是终于结束了吗” 难怪那么大的撞钟声都没把唐黄叫醒,原来是早有准备,李木多少有点儿无语,“你睡就睡,怎么还戴个耳塞这诵经声还吵着你睡觉了” 唐黄揉揉脸,让自己精神一点儿,“嗨,这陀教为人称道的法术还是有点儿意思的,我没听多久就犯困了,戴耳塞纯粹是习惯使然,不自觉地就摸出来戴上了,毕竟和你一起住大半年,多少有点儿条件反射也是正常的。” “我睡觉打呼噜就那么频繁那么‘震撼人心’”李木不服气地质问道。 唐黄一板正经地更正道:“你打呼噜不频繁,只是偶尔来那么一两次,但每次都要亲命啊!山摇地动的谁受得了不戴耳塞还能怎么办” 唐黄这话几分真几分假不得而知,以李木对他的了解,唐黄戴耳塞有其他原因是肯定的,不过唐黄不愿意说,李木就懒得问,倒是唐黄这么一闹腾,李木彻底从诵经声的影响中走出来,同时,唐黄提到的法术让李木想起了一些事情。 罗陀当年创立陀教时,不仅留下了玄异的功法,还留下了一些陀教专属的特色灵术,世人称之为法术,刚刚结束的诵经仪式其实就是陀教最典型的法术之一——《罗陀心经》。 准确来说,《罗陀心经》只是一部经文,但由一位修为高深的沙罗作引导,以诸多法器做配合,再以众人齐声诵念,就能爆发出惊人的效果,哪怕诵念众人甚至都不能感灵。这也是李木入定,唐黄入睡,弥罗众神游天外的原因。 陀教法术不少,今天法会上的《罗陀心经》只是能令闻者静心清神,此外,还有些专门诛恶伏魔的,如果施展的这个,以场上这个架势,不消一刻钟,七品就得听得暴毙。听上去这法术不怎么厉害,但这是普通人能拥有的威力,而且想一想千人齐唱的声音能传多远。 当然了,法术有个必不可少的核心——修为足够的沙罗,虽然只是起一个引导的作用,可就像一条完整的蛇一样,没有了头就是活不了,身躯最多只是还能摆动两下,所以法术只能是陀教特色。 这场法会中起到“头”这个作用的,无疑就是高台上的永林,而这也勾起了李木心中的疑惑。 李木的师父,玄衣客吴名,曾给他讲过,罗陀讲求有灵生者众皆可教化,所以陀教的弥罗众和沙罗成分复杂,是分能感灵和不能感灵的。这其中,弥罗众且不说,能感灵的沙罗要是修行,自然要修陀教功法,而罗陀留下的陀教功法分为文脉和武脉。 陀教文脉修心,主诵念,职责是行走世间传法;武脉修身,主修行,职责是降妖除魔,护佑信徒免遭其害,亦称护法金刚。 吴名当时笑言:“陀教的护法金刚专修肉体,讲求身如琉璃净,对于外界的事一点儿不关心,可他灵力一运,硬得跟王八壳子一样,没点儿本事啊对他压根儿没辙。 “护法金刚不插手任何俗世事务,还抗揍,特别好用,所以啊,文脉沙罗身边必定会跟着一个武脉沙罗,遇着事儿了,武脉在前边抗,文脉在后面辅助或进攻,这就是陀教的‘文武不分家’!” “嘿!你在想啥呢发呆发了那么久。”唐黄看着李木聊着聊着就走神了,愣了半天都不说话,实在忍不了,于是向李木问话。 “护法金刚你知道吗”李木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不是回答问题,而是抛出一个问题。 唐黄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知道啊,怎么了” 李木看着高台上正在进行收尾仪式的永林,问道:“法坛上的沙罗全是陀教文脉的” 唐黄理所当然地说:“祭仪都是文脉的活儿,只有打架归护法金刚。” “护法金刚呢为什么一个都没有台上有十多个文脉沙罗,应该有十多个武脉沙罗护卫才对,人呢”李木语气中充满了不解。 “噗嗤……”唐黄听完后嗤笑一声,“你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这些年以来,罗象国承平已久,江湖人都少了许多厮杀,更何况讲求‘静’字的陀教,它还养那么多护法金刚干嘛故意挑事儿吗 “培养一个护法金刚,花费甚巨不说,没钱没地位还很辛苦,都没人愿意主动修武脉,现在陀教沙罗大半都是文脉。再说了,空净庄是严台寺的地盘儿,我打听过了,永林是五品,除了我们,还有谁能威胁他不成” 李木确实没想到现在是这么个情况,但他心中疑问没有消除,“那也不至于一个护法金刚都没有这可是陀沐节盛会,这个仪式是最严肃的仪式,拿来装样子也该在法坛四角立四个护法金刚” “那确实是,”唐黄点头认同李木的说法,“不过你怎么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啊这么久了你就没有发现,其实严台寺连一个护法金刚都没有” 李木尴尬地挠挠脸,“我这不是才想起陀教有护法金刚这东西吗自从当初我得知陀教人不吃肉以后,我就再也没把陀教挂心上,想不起来很正常嘛。”随即,李木想到什么,“听你口气,你早就发觉了,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啊。”唐黄回答得理直气壮,“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为啥要知道原因”得嘞,这也是位不上心的主儿,还是把精力投入眼前的法会。 在李木的意识中,黄昏是一天中最短的一个时间段,虽然照理来说,黄昏时长应该和清晨相仿。这是因为清晨是自太阳破晓起就开始,天光逐渐大亮,你察觉不到它的结束,而黄昏不同,一旦太阳靠近西山,他就会迅速地下沉,在不经意间,阴影的黑暗就上涨了起来,你能清醒且清晰地看到黑夜来临。 严台寺的黄昏也是一样的,李木醒来的时候还什么都是金灿灿的,不一会儿的功夫,黑暗就如同潮水一般没过了罗陀像,漫上了正殿屋顶,只剩下正殿最高处,那个装饰用的石葫芦的葫芦尖儿还有点儿金光。 广场早就在阴影中了,但场中的弥罗众们并不介意,心头只有参与了法会的兴奋,对于现在的黑暗他们甚至很高兴,因为没了太阳他们清凉不少。 葫芦尖儿上的最后一点儿金光都没了,黑夜就要来了,永林也终于把最后的扫尾仪式做完了。 “多波多阿多陀罗!”永林站起身来,对着台下行了一个陀礼,宣一句陀号,“今日的诵经结束,明日继续。” “多波多阿多陀罗!”台下的弥罗众狂热地欢呼回应着,有些人回礼的双手甚至不是置于胸前,而是高举过头。 李木见状,眉头紧皱。 从台下弥罗众的反应可以看出,从诵经结束到现在,这段空白的时间,它并没有消除《罗陀心经》对他们的震撼,反而因为俗念的回归而发酵,他们对陀教愈发痴狂。正因如此,在此时此地,作为陀教代言人的永林要是…… “诸位师兄且稍安勿躁。”五品的修为让永林的声音可以洪亮到轻易传遍整个广场。法坛下的弥罗众听到永林的说话声后,纷纷止住动作和言语,用闪着亮光的双眼期待地看着高台上的永林。 该死的,严台寺果然会有所动作!哪怕从之前的种种中看出,永林绝对不会放过这种绝佳的机会,但亲眼看到事情将要发生在眼前,李木仍是忍不住心中愤慨,只是不知道永林要用什么手段。 “诸位师兄也看到了,我寺的罗陀像年久失修,多有残破,有损威仪,”永林等众人的情绪酝酿足够了才缓缓开口,“应师兄们的要求,我寺将募集资金,以金、银、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七宝塑七尊罗陀像,以佑捐钱者全家健康长寿、辟邪免难、消灾祛病、才华横溢、度厄平安、美丽幸福、吉祥富贵。” 早在永林说要以陀教七宝铸罗陀金身像时,弥罗众们就开始欢呼雀跃,大呼“多波多阿多陀罗”,等到“吉祥富贵”出口,众人情绪更是到达顶峰。 李木松了一口气,就是正常敛财,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差这一天,李木现在也没有办法阻止。 “这是早就告知诸位师兄的了,”哪曾想,永林话语没完,似乎还有计较,“经严台寺众师父商议后决定,七尊罗陀像造好之后,将在罗陀脚下立七块功德碑,上刻捐款人的名字,使其永受护佑。” 弥罗众们一听,惊喜连连,七嘴八舌地就讨论起来。 可这还没完,永林突然御灵,背后升起一片金光形成十多米高的光幕,光幕上写着斗大的字,所有人都能清楚看到。 台下众人被永林这一手震住了,不知道永林到底是何意。 永林没让众人多等,继续说道:“这些是名字,是目前为止,为了罗陀像去与沈、何、王家签订仆从条约而换取钱财,然后捐出全部家财,不,准确来说,是将全部身心奉献给罗陀的师兄的名字,他们功德无量,他们的名字将在功德碑最前列!” “哦!”所有人都沸腾了,疯狂了,他们像是在庆贺世上最开心的事,陀号都不呼了,只是单纯在喊叫。他们全都陷入了最原始的狂热之中,然后以最原始的方式表达自身的感情,他们成了陀沐节中最快乐的人! “嚓!”可在这欢乐的海洋中,有锐利的刀锋声。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新月 在空净庄陀沐节的第一天,严台寺的正殿前搭了一个法坛高台,高台上立着一尊悲天悯人的罗陀像,只是现在太阳落山了,天也才刚黑,各家各户还没来得及张灯,九米高的罗陀像矗立在黑暗中,若是抬头看罗陀像的头颅只能看到一团阴影,什么表情也看不到。 罗陀像的脚下还有一名身披上品伽服的沙罗,沙罗的表情是看得清的,因为他的身后有一片大大的金色光幕,光幕上整齐地写着十一人的名字:陶妮子、许黄、施不与、葛大、韩过、尤高蒙、苗富贵、赵喜、赵庆、赵欢、赵乐,有些文雅,有些粗俗,相同的是每一个名字都代表了一个普通人。 金色光幕和光幕上的十一个名字散发出来的光芒从沙罗背后投射过来,使得人们可以看到他的表情——他在笑,畅快舒意地笑,只不过由于角度问题,沙罗的脸被照得半明半暗,使得他的笑看起来阴恻恻的。 法坛上身披上品伽服的沙罗在阴冷诡异地笑,但台下无人在意,他们此时正陷入一种癫狂的欢愉,眼睛死死盯着光幕上的名字兴奋大喊:“只要献出一切就能获得永世祝福!”“上了功德碑下辈子就能幸福了!”“只要够诚心就能上碑啊!”“我要卖身!我要在前面!”…… 广场上的弥罗众们被刚才《罗陀心经》迷得神魂颠倒,他们信奉陀教,坚信永林会给他们带来福音,而此时他们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们欢呼庆贺着美好的来临,幸福着再也不会有痛苦与劳累,下辈子终于有了安逸的生活! 可在场还存在理智的人只能清醒地痛苦。 唐黄其实并不关心,更不在意空净庄的人,他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些弥罗众的死活,但永林的这番手段还是让他紧皱眉头。如果只是普通的劝人捐赠也就罢了,场上这些人最多就是有多少捐多少,但这榜单一出,什么都变了。 陀教讲求内心要空,要静,可看这些弥罗众的所追所求就知道,他们不过都是些俗人,心里装的都是俗念,想法只会跟着俗物走。那么,永林在他们最虔诚的时候说什么功德碑,讲什么名字刻在功德碑前面,他在暗示什么他在引导人们怎么想 名字越前面越好,你们快来争啊!只要争到前面的位置,你下辈子就要比别人更好!从被别人骑到骑别人头上,你要不要 在永林的挑逗和刺激之下,人心会不会躁动看看现场无法自制的人们你就知道,无论永林要什么他都会给。而永林最狠毒的是什么是当前排的条件。 如果钱越多排在越前面还好,很多人知道自己没机会,哪怕愤恨遗憾,可也不可奈何,但事实并不是。 永林抛出了十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以及同样不知真假的故事,而这一切都在告诉人们同一件事情:所有人都有机会,只要你肯献出所有!那么在这个事实之下,人们会怎么做呢 以前信众是知道自己还需要吃穿用度的,那么现在,他们知道唯一的事情是,用尽自己的一切去换钱,这辈子已经无可救药了,下辈子必须抓住!真正的抛开生死,自己榨干自己。 以唐黄在家里看到的,学到的,他还大胆预测,永林的手段必然不会止于此,严台寺很可能还会推出实时榜单,定时更新,告诉人们哪些人在前面,哪些人下来了。榜上的人怕下去,榜下的人想上来,从而实现了鞭策和激励所有人,让他们替严台寺压榨自己。 当榜单失去作用,严台寺如若还嫌不够,他们甚至还可以在后期宣布,功德碑上的人功德都一样,不论排在前排在后,然后顺势托词应弥罗众的要求,推出长明灯之类的项目,把还没收割到的财富收割干净。面对没了理智的人们,握着他们崇拜的严台寺有太多手段可以用了。 可以预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空净庄的人们将会竭尽全力地搞钱,那钱在哪里呢钱在有钱人手里。沈、何、王这空净庄的三大家族肯会白送钱给你要想从他们手里拿钱只能靠卖!家里有什么卖什么!至于怎么定价,着急忙慌想捐钱的弥罗众有话语权 终于知道沈、何、王三家家主为什么在陀沐节这么忙了,忙着联合严台寺吸血,将整个庄子的资源一网打尽。 敲骨吸髓,这就是真正的敲骨吸髓!这十天陀沐节过后,除了沈、何、王、严台寺四方势力,空净庄里还能剩下几个“活人”!这群弥罗众拿什么来活 李木感到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顺着脊柱往上爬,直达天灵盖——面前的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他们到底在为什么而高兴开心于自己将要亲手把自己埋葬吗还能帮得到他们吗 忽而,李木心头又涌起一股燥热,热得整个身体都躁动不安——眼前这些人一点都不高尚,但他们也不卑劣,他们从来谈不上完美,可以从他们身上找到许多缺点:贪婪、嫉妒、懒惰、无知、愚昧,可他们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们规规矩矩地遵守着被制定出来的规则,他们只不过是想要幸福,他们有什么错凭什么玩弄他们的希望用他们的希望“杀死”自己来增加财富 李木很愤怒!他觉得冤枉!他感到委屈! “别!冷静一点儿!”唐黄看出了李木的怒不可遏,一把拉住,“不要冲动!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心情,但就算你现在冲过去把永林砍了,那有什么用什么都没有改变! “永林死在这里,弥罗众只会认为你是从哪里逃出来的魔鬼,来这里掐灭他们希望的!你只会招来整个庄子的恶意,没人会感激你,尤其是那些你为之出头的人,他们只会恨不得吃你肉,喝你的血!” 李木回头看着唐黄,他的表情从来都没有这么严肃过,“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但你无法感受!” “法道之争!想想我们做了什么!”唐黄眼见着快要拦不住李木了,急忙抛出杀手锏,“你一旦动手,就会将空净庄彻底搅乱,局面一乱就会出现大量不可控因素,结果也会变得不可预料。 “唐家在这里没有任何人手,我没法帮你,我们在庄子里势单力薄,而我们的对手,空净庄完全就是他们的天下!到时候事实是什么,完全由他们说了算,根本等不来援手事情就会被定性,到时候空净庄的情况只会雪上加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李木还没有失去理智,所以他必须承认唐黄说的是对的,他犹豫了。 唐黄怕拦不住李木,在劝告李木时来不及压低声音,两人的争吵声引来了永林的扭头探看,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木再次看到了永林那张温和的笑脸,但这一次,李木看得直犯恶心,他快压不住身体的躁动了!而唐黄不敢大意,死死握住李木的手腕。 就在李木和唐黄还在挣扎、拉扯的时候,李木敏锐地听到从广场上的人群里传来“嚓”的一声轻响。 李木怔住了,那是刀锋的声音,极其锋利的刀锋。 心头微动,似有所感,李木抬头往黑压压的夜空上看去,天上不知何时挂起了一轮新月。 日落月升,月有阴晴圆缺,天黑后升起一轮新月有何稀奇 可今天不是月初,这轮新月又窄又长,怪异的是它只有一半。它也没有月面该有的斑驳花纹,只是散发着如镜面反射般的寒冷清辉,光滑无匹,冰冷无情。 新月忽的动了,以月弧的圆心处为轴,以极快的速度旋转起来。新月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最后,新月的残影连成一片,形成一圈被环食后的月轮。 月轮一成,新月再动,直直往法坛之上坠去。 新月的月轮走到一半,高台上的永林终于有所察觉,仰头看去。 这一看,永林大惊失色,慌忙跌坐半空,闭上双眼,双腿盘坐,双手合十置于胸前,灵力从体内疯狂外涌,金光迅速爬满整个身躯,恍惚间仿佛变成了一尊金漆涂就的陀像,神圣威严。 永林蓄满灵力之后,双掌掌心上翻,指尖相对,高举过头,眼睛猛地睁开,似有金芒在其中,在月轮距离头顶还有五米时,永林猛地开口怒吼,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沉雄浑吼叫,正是陀教文脉着名的狮子吼。 狮子吼,凡闻狮子吼,昏昧众人皆振聩,邪魔外道尽伏法,啸声犹如迅雷疾,泻音所至金石裂!陀经曾有记载,罗陀带众弟子南下,遇万仞高山阻其去路,罗陀作狮子吼,山崩地裂,崇山峻岭变坦途。 永林的狮子吼还没到化境,但五品修为程度的狮子吼亦不容小觑! 空中的月轮果然受到了影响,一吼之下停止旋转,重新变回新月,在金光的照耀下露出了真容。 那根本不是什么月亮,那是细长的,足有一米的镰刀刀刃!而手持镰刀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唐黄心心念念的江慕雨! 江慕雨本来用黑色斗篷裹住全身,融进这无尽的黑暗中,此时在一吼之下,斗篷翻飞,亮出斗篷内侧的猩红,如同一支赤色玫瑰在空中绽开。 闻名江湖的狮子吼不是好接的,直面狮子吼的江慕雨,发丝随风起舞,耳坠叮当乱响,内腑受到震颤,嘴角溢血,但她依旧没有丝毫的退却,面若冰霜,毫不动摇。 江慕雨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目标,刀锋没有丁点儿颤动,从未与最初的目的地有半点儿偏移,直扑永林而去! “哗”。 五米有多远一眨眼的事儿罢了。 江慕雨如同灵猫一般轻巧落地,空中还残留着类似滚烫的热刀切过油脂的声音,顺滑而毫不凝滞。 “啪,嗒。”这是两片永林从空中坠落到法坛的声音。 全场雅雀无声。 “这娘们也太帅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起胡闹吧 广场上的弥罗众到底经历了什么陀沐节第一天的诵经法会之后,严台寺的永林师父宣布,只要为罗陀献出所有,比别人更彻底的所有,就能在功德碑上排得更前面,享受更多的福报,永林师父还给出了证据,看名单上那些粗鄙的名字就知道,谁都能上! 在场的弥罗众们欢庆着这个英明的决定,法坛上的永林师父却突然向右看去,那里只有一块帷幕。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永林师父猛然回头,抬眼观天,盘坐在半空,全身冒着金光,后来更是大吼一声,震出个人来。 台下的弥罗众还来不及惊叹永林的神迹是多么震撼,空中那人张扬着外黑内红的披风落地了,而永林同样也落地了,只不过熄灭了金光,身体也从中间被剖开。 广场上的弥罗众们像是被定住了身形,没有半点儿声响可以从喉头发出。 目睹了这一切的人们,无一不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是的,所有人,包括帷幕后的李木和唐黄。 这俩大老爷们还在争论应该怎么办,拖泥带水,那边的夜玫瑰,江慕雨,直接提着镰刀上阵,来一个一刀两断。 李木和唐黄完全看呆了,唐黄更是激动得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娘们也太帅了!” 从刚才的动手就可以得知,江慕雨的实力是五品,五品在这个距离下还听不清唐黄激动的声音还是在全场鸦雀无声的情况下。 夜玫瑰黛眉一竖,单手倒提着镰刀柄,二话不说就给这边来了一刀。 李木本来也在发呆,被唐黄的话给惊醒,立时就觉着不对了,果不其然,抬头就看见红色的刀光奔着他们来了。李木都不敢有任何犹豫,提溜着唐黄就跑。没法子,之前有过冲突,时机不对,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先离开以后再图后计。 严台寺这地儿李木不熟,随便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就停了下来,也懒得纠结是什么地方。 “小老弟儿,你怎么回事儿啊一而再,再而三了啊!你是非得挨江慕雨一顿打,心头才舒服吗我以前也不知道你有这种奇怪的癖好啊”李木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唐黄,都快不知道该说啥了。 看得出来,亲眼看到永林丧命,哪怕不是自己动手,李木心里还是畅快极了,这会儿都有心情开唐黄的玩笑了。 唐黄还在兴奋着呢,甩给李木一个白眼,争辩都懒得争辩,只是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淡定点儿,别慌啊,详细情况以后慢慢跟你说。” “啊”熟悉唐黄的李木现在是真的迷茫了,这前后完全不挨着啊。 没有给李木提问的机会,唐黄朝天就是一嗓子:“唐叔!要事儿!特别急!” 唐黄嚎完,李木和唐黄眼前多出一个人来。饶是有唐黄之前的提醒,李木依旧感到心头一紧,险些没压住应激本能——没有任何灵力波动,至少李木没有察觉到,甚至连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没有,毫无预兆的,这人好像就是凭空出现,是个人都会被吓到。 定睛仔细一瞧,李木跟着唐黄,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句:“唐叔好!” “李木小朋友好。”听到李木的问好,唐叔微微侧身,微笑着点头回应,就和李木在平安县上门时一模一样。 是的,出现在严台寺的唐叔,就是一直在平安县照顾唐黄起居生活的唐叔。自从一起离开平安县后,唐黄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唐叔,李木一直以为唐叔就是一个平凡的老头儿,直到今天再次见到他。 唐叔还是和在平安县时一样,穿着一套廉价普通的衣裤,暗红的衣服上绣着俗气的吉祥图案,裤子是纯黑色,梳洗得笔直,脚踩一双黑布鞋。打扮很符合他稀疏而花白的头发,还有那满脸的皱纹,搭配得很好。 唐叔还是那么温和,脸上永远挂着笑容,半眯着眼看不到压迫感,人前总是稍稍佝偻着背,一副随时听候差遣的样子,就像是老巷子里老实巴交一辈子的普通老人。 可李木清楚地知道,能不声不响地来到他的面前,唐叔很可能是一品顶级高手,难怪唐黄号称第一世家的少爷,身怀重宝,没有保镖,却从来都是有恃无恐,原来是有唐叔一直在暗地里跟着。 与李木问好完之后,唐叔这才扭头向唐黄询问:“少爷有什么吩咐啊” 唐黄不像李木,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所以对发生的事早有预料,刚才欣赏夜玫瑰江慕雨刀劈永林的那股劲儿还没过去,兴冲冲地问道:“江慕雨我能不能娶我想娶她!” 李木又惊了,这才多少时间啊,让他惊讶的事一件接一件,就没有停过,别的先不问,关键是这事儿为啥要问唐叔啊结婚不是你俩的事儿吗关他老人家什么事儿啊 被问话的唐叔迟疑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严肃地说道:“少爷,你是知道的,这事儿只能我来办,别人都没有资格。” “当然,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叫你出来啊。”唐黄一副我意已决的样子,显然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 一旁的李木是越听越糊涂,啥事儿啊总不会是把江慕雨掳走 “如今的空净庄可是个是非之地,留您一个人在这儿……”听口气,唐叔并不想执行唐黄的命令。 “瞎说什么呢这不是还有李木吗”说着,唐黄一把搂住李木,“就凭他四品的实力,还有我身上的家伙什,现在的空净庄有什么能威胁到我吗安全得很,你就放心。你要是真放心不下,快去快回不就成了吗” 唐叔并没有被就此说服,仍然还有疑虑,唐黄只好收起嬉皮笑脸,严肃地说道:“唐叔,你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您应该很清楚这到底对我意味着什么,她对我到底有多重要。” 老人总是见不得孩子在自己面前伤心的,下意识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夜空,唐叔叹了一口气:“唉……算了,依你,都依你。”说完之后还忍不住继续絮絮叨叨:“在这空净庄,一切都要以安全为重啊,不要骄狂大意,千万要小心……” 唐黄不耐烦地打断道:“好啦,我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你快去忙!不要担心我。” 唐叔无奈地摇摇头,面对自家调皮的小孩儿,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到最后,唐叔张开双眼,敛起笑容,严肃地对唐黄说道:“你记住了,唐家是没有参与到这件事的。” 唐黄同样严肃地回应:“我知道,我有分寸。” 说完这句话,唐叔又变回那个和蔼的小老头儿,笑眯眯地对李木说道:“李木小朋友,实在不好意思,空净庄的情况太特殊了,我们唐家没办法出手帮你,另外还得麻烦你帮忙照顾唐黄少爷,要请你多费心了。” 李木在旁边看得是一愣一愣的,听到唐叔交代,赶紧答复:“唐叔你说的是什么话,唐黄是我兄弟,他的事儿我肯定要帮忙。不对!这事儿本来就是我拉他下水,负起责任来是应该的。” 唐叔好像很满意李木的回答,乐呵呵地点点头,就要准备离去。 正此时,严台寺头顶上突然出现一个金色的护罩,如同一个倒扣的碗盖在上面,寺里的所有建筑都发出蒙蒙的金光,照得整个严台寺透亮,仿佛一下子从黑夜来到了白天,连严台寺的上空都被染成了金色,整个空净庄都能看到。 在严台寺发光之后,异象并没有结束,最开始只是从各个陀像那里传来隐隐的梵唱声,到后来,严台寺的每个角落都开始响起梵唱声,经过头顶护罩反射,在整个寺里不断回荡,可要是侧耳仔细去听,你又根本听不出来梵唱的是哪部陀经。 “严台寺的护法大阵开启了,寺里剩下的沙罗开始反击了。”所谓姜还是老的辣,唐叔一眼就看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庄子里的严台寺分寺和沈、何、王家应该都知道这里出事儿了,你们接下来可要小心了。” 唐叔到现在都没有走,还特地好心地提醒他们,唐黄就知道唐叔到底心软了,还可以额外争取一点儿助力,于是朝唐叔撒娇道:“唐叔,你看空净庄的人,就知道人多欺负我们人少,还仗着是自己的地盘就欺压我们,你得出手帮帮我们,主持一下公道。” “你呀,只有有事儿的时候才会想起我,就这种时候,‘唐叔’两个字才会叫得亲切。”唐叔笑骂着顽皮的唐黄,“好嘛,我就稍微动点儿小手脚。” 说完,唐叔朝天上一甩手,李木隐约看到有几个晶莹的小灵力团飞了出去,随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准确地说,是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和刚才一模一样,但在李木的感知中,严台寺的大阵已经有名无实,空剩一个壳子,再无半点儿威力,顶上那个护罩就如同金色的泡泡一般,一戳就破。 唐叔贴心地为李木和唐黄解释道:“庄子里严台寺、沈、何、王家阵法的关键节点都被我给毁了,这严台寺的护法阵已经启动,我不能留太明显的踪迹,就留了几个节点,先装装样子,李木小朋友待会儿记得去破坏掉,到时候就说这阵是你破的。 “空净庄的护庄大阵我没有动,你们也记得不要碰,一来这阵只防外来之敌,不会对庄里的人有影响,二来,护庄大阵毕竟干系甚大,乱来不得。” 唐叔刚说完,唐黄一下子就扑上来了,在他怀里撒娇道:“谢谢唐叔,唐叔最好了。” 唐叔宠溺地摸摸唐黄的头,“好了,我得走了,你们自己小心。”语毕,唐叔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了无痕迹。 唐叔一走,唐黄就迫不及待地拉起李木的手,“走,赶紧救我媳妇儿去!” “你媳妇儿”李木问一半就懒得接着问了,反正今晚不明白的事儿太多了,没必要再多一个,江慕雨那里的紧急状况才是正事儿,“走,胡闹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双方汇合 夜玫瑰江慕雨身世背景算不得显赫,但她天赋实在是不错,才二十出头就有五品修为,个人又聪慧有加,才离开师父几年就在江湖上闯出一片自己的名声,要不是这一代年青一辈极不寻常,接连冒出玉面书生、青面狐这些人,那她早就是江湖上最顶尖的存在了。 可江慕雨却并不在意这些,她走江湖图的是一个痛快,其他的不重要。 不过如今的江湖,要是兜里没钱,那会很不痛快,所以江慕雨在行走江湖的过程中,总会捡些喜欢的活儿做,赚点儿零花钱。 问题是前几天玩的比较高兴,一不小心把钱给花光了,不过好在路过陀教总庭浮云山山脚时,恰巧遇到严台寺的虚静大师发布任务,找人帮忙,送东西给空净庄的永林大师。 临时帮忙送东西是江湖杂口接的最多的活儿了,江慕雨做过不少,算得上熟门熟路,虽然去空净庄的方向并不顺路,但虚静大师给的价钱够高,而且陀教沙罗在江湖上素来有善名,一般人都乐于帮他们,所以江慕雨最后欣然接受了。 所以说,自信开朗的女孩儿最好运,遇到难题时总会迎刃而解,收了这么多的钱还接的是轻松的活儿。江慕雨一路上顺风顺水,根本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搞得她都不好意思接受虚静大师的钱了,直到快要到空净庄的时候。 当时江慕雨干粮吃完了,于是就在官道上的小集市买点儿吃食,不成想遇到个带随从的世家纨绔。那纨绔估计是被家里人给宠坏了,自作聪明地搔首弄姿,把江慕雨恶心坏了,要不是怕惹麻烦,耽误送东西,对不起虚静给的钱,她早就把那纨绔给收拾了。 那纨绔脸皮也是够厚,被骂了一顿还不消停,依旧死皮赖脸地缠上来,截在江慕雨前面,还搞了些骗小姑娘的花招,在那儿自鸣得意,江慕雨当时都快气炸了,本来好好的心情被彻底搅碎。 好在那纨绔还听得懂几句人话,给他下完最后通牒就没有再纠缠了,顺利将东西送到了空净庄的永林手里。 但到了空净庄之后,江慕雨感觉有些不对。 鼎鼎大名的空净庄是每个江湖人都听说过的,江慕雨也不例外,它被誉为江湖人的圣地,庄里的陀教严台寺也一向备受信徒的爱戴与称颂,所以在前往空净庄的路上,江慕雨满怀期待,相信这是一个美好的旅程。 可真正“脚踏实地”之后,夜玫瑰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传说中那么回事儿,不仅如此,严台寺的两位话事人——虚静和永林还有些古怪。 在满怀疑问的情况下,夜玫瑰决定留下来看看,由头就是之后的陀沐节。 留在空净庄的夜玫瑰,经过不经意地询问和观察发现,空净庄压根儿没有外界传得那么美好,这里的人们在横征暴敛下生活过得极苦,江慕雨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欺骗。 后来陀沐节来了,夜玫瑰想知道严台寺到底有什么动作,于是乔装混进法会现场。起初一切都很正常,除了现场太过拥挤之外,并没有什么,直到诵经结束后,永林发言。 夜玫瑰出离了愤怒,一个人怎么能坏到这种程度行走江湖只求痛快的她来不及多想,将随身携带的长镰“新月”组装好,提着镰刀就把法坛上的永林给劈了。 这意想不到的的突发状况自然惊呆了所有人,在没人开口的情况下,江慕雨听到了一个阴魂不散的声音从旁边的帷幕后传来:“这娘们也太帅了!”还敢出言不逊! 都不用多思考,夜玫瑰随手就给这个纨绔来了一刀,要不是他的随从机灵,把他给带走,必死无疑!和严台寺永林搅在一起,能是什么好东西死有余辜! 江慕雨其实没想过放过那个纨绔,只是现场这个局面根本不允许她做别的事。 这场法会中,严台寺的护法金刚不在,自己的突袭出其不意,永林还临时分神了片刻,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使得她能够顺利将其一击毙命,这也震慑住了所有人,让他们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但严台寺的其他沙罗还在,台下的弥罗众依旧狂热,他们迟早会对永林的死做出应对,现在最重要的是,在这段空档期江慕雨能做什么 “当!”江慕雨甩动披风,回身看向台下,镰刀柄重重地杵在法坛上,惊醒众人,随即御灵用清亮的嗓音宣告:“我乃罗陀座下菩陀降世,奉罗陀之命斩杀穿着伽服,冒充沙罗为祸世间的妖魔!永林此獠便是其一!我能在罗陀像前将他斩杀,他还毫无还手之力便是明证!” 江慕雨说的是真的吗纯粹是胡编乱造!对于严台寺而言,这甚至是最大的邪言妄语,是绝对不能当众说出话,要是放在平时,江慕雨半句话都说不完就会被拿下了,但现在不是平时。 此次陀沐节,陀教总庭浮云山传令,各地凡身披二十四条及以上伽服的沙罗,必须到浮云山参与法会,为天下有灵众生销孽祈福,所以严台寺最大的话事人同时也是唯一的四品虚静走了。 他走不可能是一个人走的,路上不需要人服侍吗而且这也是一个重要露脸的机会,能轻易错过所以,虚静还带走不少嫡系和严台寺高层,导致严台寺权力高层直接空一半。 本来少一半的人也没什么,一切都能正常运作,可哪曾想突然庄子里冒出几个搞乱的人,为了解决他们,严台寺出动了他们能出动的人,能说话的人又少了。同时别忘了,严台寺在空净庄还有八个分寺,它们都是要话事人的,最终的结果就是,严台寺总寺除了永林,剩下都是权力中层! 永林一死,剩下的沙罗们居然连个说得起话的头头都没有,再加上他们一向是空净庄的主人,平时作威作福惯了,连敢在自己面前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哪曾想到会出这种事一时间居然全都手足无措,任由江慕雨在高台上把话说完,连个像样的应对都没有。 江慕雨并不是什么大嗓门儿的姑娘,但在灵力的加持下,她声如雷霆,只要不是聋子,都能清楚地听到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从高台上传下来的巨大声响,把台下的普通人们都给震醒了,他们终于不得不面对眼前这个血淋淋的现实。 “不!不是真的!”有人捂着脑袋痛苦地嘶吼,不知道他不相信永林死了是真的,还是永林是妖魔是真的。 “魔鬼!你是魔鬼!你要下地狱!你永生永世都是畜生!”有人指着江慕雨愤怒咆哮,破口大骂,用着最恶毒的话语进行诅咒,不知道他愤恨的是永林的死,还是江慕雨的话。 “哇!”还有人瘫坐在原地,旁若无人地嚎啕大哭,也不知道她哭得这么撕心裂肺是因为自己的过去付诸东流,还是因为自己的未来黯淡无光, 更有些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好似大梦初醒,又如同仍在梦中,也有只会张口无意识地大叫,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转的……广场上近两千人,人人表情皆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快疯了。 看着眼前的混乱不堪,夜玫瑰很平静,她从来没有指望过她的一声喊会唤醒这些人,更没想过他们会崇拜拥护自己,她求的不过是他们不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妄图撕碎自己,因为那时对他们下杀手,会让她很不痛快。 说起来可能很漫长,实际上从江慕雨杀了永林到现在弥罗众们发疯,时间才过了不过一分钟不到。 在场的严台寺沙罗们确实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但他们再废物,面对这乱成一锅粥的局面也该有点儿动作了。 除了永林之外,法坛上还有十几个陀教文脉沙罗,等到夜玫瑰在台上发言之后,有些怯懦得简直没眼看,惊慌得惨叫一声就往台下逃;有些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二话不说就御灵向前冲;有些还算有点儿脑子,开口就用狮子吼喊道:“大胆魔女!岂敢妖言惑众不怕……”呵,乱糟糟的,没有组织,他们不过乌合之众。 江慕雨会惯着他们脚踢镰刀柄,空着的手顺势抓住,双手紧握武器“新月”,侧向一个弓步,下肢发力,以腰腹为轴,横向划过一整个圆弧,一道冷冽的刀光直奔台上众沙罗而去。 夜玫瑰的上一刀是什么效果,所有人有目共睹,永林还躺在那儿呢,眼睛都没有合上!因而,诸人无不惊骇,亡魂皆冒,不敢有稍稍怠慢,竭尽全力来防御,个个使出看家本领和保命法宝,一时间,法坛上亮起一团团大小不一的金光,犹如点亮的一团团灯火。 “嘭!”灯火在一瞬间全碎了。 先前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实力,现在一出手全都现了原形,不过都是些七品,连个六品都没有,怎么敢在五品的夜玫瑰面前嚣张连一合之将都不配!全被打个落花流水,法宝不知被毁掉多少。 台下弥罗众看着台上闪光瞬间熄灭,希望之火还来不及燃起就被扼杀,一时间众人陷入更大的混乱之中,推推搡搡,哭爹喊娘,已经有人开始不顾一切往外逃了。 再说回法坛上,江慕雨确实本事了得,一人就可碾压他们全部,可刚刚那一击不过是仓促为之,远没有击杀永林那招来得犀利,而且对方人多势众,法宝众多,所以这一刀只杀两人,重伤数人,余者轻伤并趁机逃脱。 夜玫瑰不是第一次与人争斗,深谙余孽不除,后患无穷的道理,提起镰刀就准备补上一刀。 可这里毕竟是严台寺,沙罗们的地盘儿! 法坛上的众沙罗直面江慕雨逞威,内心受到巨大的震撼与惊愕,反而是那些在台下的沙罗情况要好很多,所以也更快地镇定下来,在江慕雨横刀收割之时,就有人不停大声呼喝:“起阵!” 等到台上众沙罗中招,严台寺的护法大阵刚好升起,整个严台寺开始发亮,积蓄了无数年的灵力从各处要害涌上来,将这个陀教建筑群封锁关闭,更有梵唱声响起,抚慰着里面的所有心灵。 “糟了!”江慕雨暗叫不好,“终究是失策了,该在杀了永林之后就走的,耽搁到现在,怕是难以脱身了,刚刚居然还在想着把这些秃子追杀干净!” 江慕雨的担心并非毫无根据,当梵唱响起之后,那些疯狂的人们竟然开始平静下来,有些虔诚的已经念起“多波多阿多陀罗”,而江慕雨体内沸腾的灵力也开始慢慢平息,战斗欲望渐渐跌落。 反观那些沙罗,他们的改变最是明显,浑身裹满璀璨的金光,一个个的都像永林全力御灵时一般,显然是受到了护法大阵的加持,更糟糕的是,在江慕雨的感知中,有大量的灵力正在靠近,不止是严台寺内,还包括庄子里其他地方。 江慕雨不敢再有任何迟疑,提着新月飞身而起,试图在大阵还没有完全展开威力时逃脱。 现在还逃得了吗 对于严台寺的沙罗们来说,以弱胜强他们不会,仗势欺人他们还不熟吗上一秒还在怕得屁滚尿流的沙罗们,在感受到护法大阵给予他们的力量后,下一秒就狞笑地盯着江慕雨。 可能是一起为非作歹久了,本来一盘散沙的他们,居然在江慕雨高高跃起的时候意外的默契,他们齐声大喊一句:“天罗地网,封!” 在这一声吼之后,从严台寺的地里钻出大量金色的绳索,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只知道是由灵力包裹,直射半空中的江慕雨而去。 江慕雨哪会束手待毙,在半空中回身扭转,镰刀往绳索半腰割去。 刀芒从刀刃发出,眼见着就要触碰到绳索的时候,绳索们竟然如同有灵智似的,灵动地歪扭几下,躲过了镰刀的锋芒,继续朝江慕雨电射而来。 江慕雨不甘心,再次隔空劈了几刀,全都被绳索们一一躲过,只能眼睁睁看着绳索离她越来越近。 江慕雨的飞行速度没有这些绳索快,头顶还有灵力护罩阻隔,如果一味逃跑必定会被抓住,一咬牙,江慕雨停滞半空,双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舞动镰刀,刀幕组成一个球体将自己护在其中,与此同时,江慕雨将所有灵力注入刀刃蓄力,企图来一个搏命一击。 金色绳索到了,一头撞向刀幕,却发现根本撞不进去,绳索们于是改变策略,在刀幕团外盘桓缠绕,组成一个大球,慢慢向内挤压,而球体中心的江慕雨瞬间感到压力倍增,灵力急剧消耗,按这个形势,恐怕最后无力发出最后一击了。 怎么办要么等着被抓住,要么拼尽一切搏上一搏。 就在江慕雨决心不顾一切的时候,绳索们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无力,一下子没了任何神异,被江慕雨的镰刀搅成碎屑,飘飘洒洒而下。 江慕雨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时在空中愣愣发呆,就在这时,正殿的尖顶上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这群沙罗作恶多端,罗陀都不保佑你们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暂时平静 时间慢慢流逝,夜幕彻底展开,但黑暗却没有如期而至,闪光与巨响轮流蹂躏着空净庄严台寺。 “轰轰轰……”严台寺各处忽然传来连续不断的爆炸声,震耳欲聋,且爆炸声们挨得极近,如果你听得不够仔细的话,还会以为这就是一声长长的爆炸。 这爆炸显然不是什么节日烟火,在爆炸过后,头顶的灵力护罩应声破碎,寺里的梵唱声戛然而止,严台寺的护法大阵被破了! 如今的严台寺沙罗在夜玫瑰面前还能高高在上,靠的是什么还不是护法大阵给的底气!如今大阵被破,夜玫瑰江慕雨不费吹灰之力便脱困而出,沙罗们彻底没了叫嚣的资本,再度陷入恐慌。 连严台寺的沙罗都如此这般了,广场上的弥罗众还能好哪去刚刚才被严台寺突然响起的梵唱声安抚的众人再度惊醒,在经历凌乱之后还没来得及平复,心灵的慰藉突然消失,这给这群人造成了巨大的失落感,于是台下的人们陷入更深一层次的疯狂。嘶吼、哭喊、惨叫像污染一样地蔓延。 而就在这时,严台寺的最高处,正殿最顶上的葫芦尖儿多出一个人,这人负手而立,衣袂飘飘,在黑暗中只有一个潇洒的剪影,他望着脚下的乱糟糟的景象,戏谑地说道:“你们这群沙罗作恶多端,罗陀都不保佑你们了!” 来人说话声音听起来并不觉得大,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那些弥罗众难免回想起夜玫瑰之前的宣言,结合现状,不禁思考:难道永林师父真的是邪魔我之前都信错了罗陀呢罗陀你到底在哪里 而严台寺的沙罗就要清醒太多了,他们暗暗自忖:不好!大阵被破,来人又是那妖女的援手,顶不住,必须逃出去,和其他沙罗汇合,等待虚静大师回来。沙罗们逃命是真的不带犹豫的,有了决定后立马翻墙,四散奔逃。 可得了助力的夜玫瑰江慕雨心情就有些复杂了:怎么会是那家伙他又要趁机搞什么新花样儿还是……算了,先不考虑这些,现在该是逃还是留 能让江慕雨这么纠结的自然是唐黄,这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男人在关键的时候冒出来了。 唐叔把严台寺阵法的重点难点都照顾了,但为了不留下太明显的痕迹,依旧留了几个关键点,虽然阵法只是个样子货,可依旧需要破坏掉。唐黄只有六品,速度远比不上李木,这活儿自然落在李木肩上,唐黄则先一步来到正殿看看情况。 站得高看得远,唐黄又一贯耍帅,想都没想就跑最高的地方站着了,反正不怕葫芦尖儿扎脚。来到正殿最顶处的唐黄略微观察了一下局势,发现江慕雨并无危险,于是老毛病犯了,随口就讽刺了一下,不料,还和夜玫瑰之前的话配合上了,起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现在该怎么办这是一个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一个问题。场中首恶永林是被除掉了,可问题并没有被解决,反而是问题增加了,局面一片混乱。而弥罗众的问题就更急迫更尖锐了: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该信什么该做什么他们的世界观都快崩碎了。 乱局中必有人乱来,唐黄的话音才落下不久,人群中猛地冒出一个人大声呼喝:“他们玷污了罗陀!为永林大师报仇!” 溺水的人是没有任何思考能力的,不管身边有什么,他们一定会死死抱住。现在惶惶不知所措的弥罗众也是一样的,不管这话是谁喊的,抑或喊的这话有没有逻辑,只要是一句明确的指示,他们一定会照做! 江慕雨心头一惊,果然,众人全都在一瞬间红了眼,大张着嘴巴就要吼叫着冲上来。 突然,一阵疾风裹着烟尘朝他们迎面吹去,迷了红着的眼,呛了想要吼叫的嘴,流泪和咳嗽这种生理自然反应,阻止了他们情绪的爆发。 “我看谁敢动!”一声厉喝在众人头上响起,滚滚声浪逼得广场上的弥罗众歪歪扭扭,都快站不稳了。李木终于到了。 李木以清风裹身停在众人上空,右手提着一个中年男人,单手掐着他的喉咙。中年男人本能地挣扎,双脚在空中乱蹬,两只手无力地拍击掰扯李木的右手,眼睛翻白,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 半路杀出来的李木散发出巨大压力,让众人莫名感到有些心惊胆战,纷纷畏惧地看着他,猜测他想要干什么。 李木没有让他们多等,右手一抖,直接击碎手里人喉头的杓状软骨,让他说不了话,随后右手一松,让他自由落地,同时口中还警告道:“谁要是再敢乱来,谁就是这个下场!” 那人从空中坠落,手脚在空中徒劳地挥舞,试图抓住什么,而他身下的人们则是赶紧散开躲避。只听“啪”地一声,身上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但由于声带受损,无法发出哀嚎,只能躺在地上痛苦地抽搐。 李木的凶狠把这些普通人给吓坏了,在脑海中的众多思绪问题全都被死亡威胁压倒:这人要对付我们,他能轻易杀掉我们中的任何一人,他会不会杀我之前的争斗和死亡发生时,他们是旁观者,危险与他们无关,他们还能因为其他事分心,但当他们直面死亡威胁时,什么都是次要的了。 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人们,李木大声呵斥道:“还在这儿杵着干嘛还不滚回家里去!滚!!!” 李木的最后一个字加大了灵力输出,声音如同实质一般向众人扑去,震得所有人耳朵嗡嗡的。 “哇!”这一声哭声如同开跑的信号,被吓疯了的普通人没命地朝大门涌去,“巧合”的是,大门连同它所在的墙忽的向前倒去,露出大片开阔地来。 也不管道路到底平不平了,所有人都疯狂地朝自己家里奔逃而去。 过了几分钟之后,广场上的人就已经逃光了,只剩下几个受伤走不了的和疯了的还留在原地。 “这儿太乱了,我们到后面去。” 一番折腾之后,严台寺里的弥罗众和沙罗都走干净了,只剩下一个空空如也的大寺。正殿前立三个法坛的地方实在是被搅得狼狈,因此三人跑到正殿后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碰面商议。 “大家之前都认识了,就不用再介绍了”到了正殿后面,场面也不怎么好,唐黄和江慕雨大眼儿瞪小眼儿,李木只好主动开口打破僵局。 “哼!”以往都是唐黄一出手,良好氛围立马有,可现在这活儿落到李木肩上,直接搞砸,遭了夜玫瑰一个白眼儿。江慕雨硬邦邦地对李木说道:“没想到最近在江湖名声鹊起的浪子李木,原来是世家纨绔的随从啊。” 李木都懵了,他的表现很像是唐黄的随从吗他该不该承认是随从啊毕竟唐黄想给这姑娘一个好印象。 李木还在木然发呆,唐黄赶紧跳出来解释:“江慕雨女侠,李木不是我的随从,我们真的是好朋友,只不过李木一向随意,而我是富家子弟,作风行事看起来有点儿差距而已。” 江慕雨略感诧异,没想到唐黄这个干出之前那些荒唐事的纨绔子弟,能这么正经地说话,瞥了他一眼后对李木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既当永林的座上宾,现在又来帮我的忙,你们想要什么” 夜玫瑰之所以问随从不随从,就是想知道到底谁占主导地位,既然李木和唐黄是朋友,那么实力更加强大的李木自然话语权更重,正好,不用和那家伙交流,于是直接向李木询问目的。 李木回答前,先看了唐黄一眼,见他装作不懂自己的意思,李木才说道:“我们之前不了解空净庄的状况,受到他们的邀请,顺理成章就当了客人,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后自然就出手咯。” “呵,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么假的话”夜玫瑰冷哼一声,睥睨着李木,“说实话,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李木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这就是实话,你觉得是假的,那你说说我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你这个五品有什么是需要我这个四品费尽心机谋求的吗” 江慕雨向来孑然一身,确实没理由需要浪子多做些,但那个什么唐黄明显对她起了色心,可即便心里有所猜测,江慕雨也绝不能说出来,一旦她猜中了,还给摆在明面上,那江慕雨可就难受了。 “好,我姑且相信你的说法,正殿前面的那些普通人怎么处理”江慕雨再次提出一个问题。 “不用管,随他们去。”李木给出的回复显得有些冷漠,“无欲则刚;我们短时间内无法取得庄子里人的信任,没办法得到他们的支持,他们只会听从世家们的指挥,一旦让沈、何、王家知道我们在意普通人,那他们很有可能会裹挟普通人来威胁我们,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夜玫瑰点点头,认同地说道:“不错,和我想得一样。”李木的回答证明了他值得合作。“现在你是怎么打算的”江慕雨问出了核心问题。 “要不,在此之前我们先厘清局势”唐黄好像看不出江慕雨对他的厌恶,努力彰显自己的存在。 李木点点头就开始盘算:“空净庄最高战力——四品的虚静在外面,五品的永林被杀,还剩五个五品,严台寺两个,沈、何、王各一个,庄子里除了护庄大阵,其余阵法都被废了;而我们这边就三人,一个四品,一个五品,一个六品。” 江慕雨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李木和唐黄还有这么一手,消除了阵法威胁,实在有些意外,不过是真是假还要打一个问号。 “我们第一个选择就是逃,有李木在,我们三人可以轻松逃出空净庄。”唐黄努力地在一旁出谋划策。 “逃凭什么是我们逃做错事的又不是我们!”江慕雨像只炸毛的猫,当即跳脚。 唐黄很是欣赏江慕雨此时的样子,继续说道:“我们还可以主动出击,严台寺在空净庄的八个区域还有八座分寺,沈、何、王也和严台寺是一丘之貉,此时没了阵法护佑,凭借李木的四品实力优势,是有机会把他们逐一击败的。” “不行,他们在空净庄经营多年,不可能只有阵法这一个手段,一旦把他们逼急了,联合起来,就我们这点儿人根本讨不了好。”李木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唐黄最后摊手,“那就只有等咯,以不变应万变。我们搞出这么大动静,他们不可能没有反应,到时候随机应变。” 不错,永林被杀,陀沐节被搅乱,空净庄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单说八个严台寺分寺就会坐不住,不管是讨要说法还是一雪前耻,他们的行动应该很快就到。 第一百五十章 就这? 陀沐节是陀教信徒最重要的节日,像这类节日必然有众多仪式,这些仪式都是由陀教机构组织主持的,在空净庄,整个庄子的人都是陀教信徒,庄子里的陀教机构是严台寺,因此,在陀沐节这些天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严台寺。 当李木他们联手江慕雨,将严台寺搅个天翻地覆之后,消息迅速传遍整个空净庄,并掀起轩然大波,尤其是在严台寺总寺的弥罗众们逃回家之后,各种负面情绪被进一步扩散。 本该在夜晚到达最精彩部分的陀沐节盛会戛然而止,人们怀着恐慌、愤怒、迷茫等心情躲在家里,期待地看着严台寺的大师们,期待着一切都能够回到正轨。严台寺的沙罗们肩负着希望,他们必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于是庄子里散落各处的沙罗们火速集结,他们要讨伐躲在严台寺里的邪魔外道,让这些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必须让他们尝尝罗陀的怒火! “如是为真:此间修法十万八千载,有世界成,曰永乐,其土有陀,号多波多阿多陀罗,今临世说法。彼土何为永乐世界……”严台寺原本的大门外,有《多波多阿多陀罗经》的诵念声传来,且声音越来越大,有直冲云霄之势。 “直到现在,严台寺的人才打上门来,是慢了还是快了”李木对于这种事不是很熟,好奇地向唐黄和江慕雨询问。 转移到正殿后休息的三人,自从暂时达成一致之后,已经好整以暇多时,连受了些轻伤的江慕雨也在丹药的帮助下恢复了,这会儿个个儿都是最佳状态。听到李木的疑问,唐黄肯定地回答道:“慢了,慢太多了,他们早该来了才对。” “不要大意!能在这么大的庄子称王称霸的严台寺,不会那么简单,连老窝都被我们端了还不着急,能忍到现在才出手,还在大门口结阵,步步为营,说明他们冷静且理智,绝不是好对付的。”夜玫瑰忍不住出口告诫道,“陀教法术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强,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耽搁了。” “不错,江慕雨女侠说得有道理。”唐黄义正言辞地拍着马屁。 大敌当前,江慕雨懒得跟唐黄计较,三人翻身跃上正殿屋顶,观察着前面的情况。 “严台寺在空净庄的,剩下的所有精锐,都在这儿了”李木瞥了一眼街上的大帮人马,不禁如是猜测。 正殿前,之前那些没走掉的弥罗众,现在已经被亲友接走,大门连带大门附着的墙壁早被李木偷偷施手段推倒,被弥罗众踩踏后碎得七零八落,三座法坛也糟了难,就剩残破的罗陀像还好好地立着,之前为法会做的那些精美装饰全被扯下来,被搞得面目全非,现场只剩下一片狼藉。 而与狼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街上的浮空盘坐的沙罗们。他们穿法衣,披伽服,双手结禅定印,面朝中心,围成一个个圆圈,一层层嵌套,从内到外,由小到大,共计三十六圈,三百六十人,人人皆垂目诵念《多波多阿多陀罗经》。每个沙罗都是宝相庄严,看上去神圣肃穆。 “三百六十个六品和七品啊。”这些人共同施展法术,气息浑然一体,致使江慕雨分不清其中的具体数目。 “最棘手的,应该还是最前面的那两个五品。”唐黄贴心地提醒江慕雨,指了指站在最前面的那两个人。 这两人身材魁梧,两颗秃头溜光锃亮,他们都穿着最简单的素色宽松长裤,赤裸着上半身,皮肤呈久经磨砺的古铜色,整个身躯挤满了坚实的大块肌肉。两人的身体状况看起来像是年轻人,但从眉眼又可以看出,他们的实际年龄并不小。 他们两人对翻身上屋顶的李木等人没有丝毫反应,依旧保持之前的动作,双臂交叉在胸前,双手分别抚着左右双肩,双目紧闭,微微颔首,一左一右站在一圈圈的沙罗前,对着唯一完好的罗陀像致意。 都不用多想,他俩就是严台寺“失踪”的五品,看他们的样子,应该就是锤炼身体,专事武力的护法金刚。李木之前还在奇怪看不到人,原来是在严台寺外。 李木看清来人后,又对周边环境进行观察,“没看到其他埋伏,只看到沈、何、王家派来窥探的人,还有就是附近房屋里的普通人往这边看。” “有些奇怪,只有严台寺的人对付我们沈、何、王家明明和严台寺是盟友,他们为何没有出手”夜玫瑰皱起眉头,说出心中疑惑的同时,偷偷打量着李木和唐黄的反应,看他们和这事儿究竟有没有关系。 李木坦率地回答道:“不知道,我们对空净庄是真的不熟,搞不清楚他们到底什么打算。” 江慕雨没有察觉到了李木和唐黄的任何异样,只好回过头来关心眼下的情况,“不管空净庄的四方是怎么打算的,我们必须把眼前的问题给解决了,而且是尽快,我们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江慕雨说得不错,严台寺的三百六十名文脉沙罗诵念着经文,抑扬顿挫富有韵律感,同时梵唱经文时,字与字之间紧密相连,没有半分中断,沙罗们仿佛不用换气一般。沙罗们此时诵念经文,肯定不会是为了感化敌人,显然是陀教独有法术。 而这个法术,此时并没有对李木他们造成太明显的影响,直观看到的特殊是,沙罗们围成的圈子中间悬浮着一个球形光团,光团不断往外扩散着光亮和灵力,哪怕是在没有灯光的黑夜里,也给所有沙罗都镀上了一层金光。 而在三人观察的短短时间里,沙罗们的诵念声越来越威严清晰,光团越来越膨大,它所能辐射的面积越来越广,此外在没有任何乐器出现的情况下,空中隐隐出现了钟磬的声音,为梵唱和鸣,往外波动的灵力也越来越汹涌,如果任由他们继续,不知道这法术会有多强悍。 “得打断他们,庄子里都是陀教教众,要是法术范围无限扩大,让普通人也加入诵念的队伍,千万人齐心发力,到时候我们可就不好受了。对了,你们认识这法术吗”李木当先发言。 唐黄眯着眼睛,望着沙罗们说道:“听经文内容是《多波多阿多陀罗经》,诵念此经可召‘永乐世界’现世;陀教教众立于‘永乐世界’,诛邪不侵,受万法加持;妖魔踏入‘永乐世界’,立时灰飞烟灭,神魂皆湮,万劫不复。” 李木啐了一口,“说得这么神神叨叨,不就是给己方全面加持,敌方全面削弱吗看他们的架势,应该是文脉沙罗为辅助,以两个护法金刚为锋盾。这样,我在正面对抗、牵制那两个五品,江慕雨你从旁绕后,破坏他们的法术,你看怎么样”李木最后一句话是在询问夜玫瑰的意见。 “可以,我没问题。”江慕雨答应得特别爽快,握住新月的镰刀柄就准备行动。 “诶,等等,那我干什么”唐黄着急忙慌地问道。 “保护我们的后背!”李木随口应付一句,说完就动身离开。没办法,唐黄不能动用三件灵宝,一用就会暴露唐家大公子的身份,没了灵宝加持的他,自身实力只有六品,贸然冲上去只会添乱。 夜玫瑰只是五品,难以和有法术加持的两大护法金刚相抗,所以谨慎地往右边飞去,身上的斗篷一裹,同黑夜一色,没入黑暗之中,再也找不到身影,如同行走在阴影里的猎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给予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负责正面的李木也开始动作。他并没有直接冲阵,而是先跳进狼藉的广场之上,衣袍挥舞,平地刮起一阵大风,卷起灰尘、碎石、木屑、布条等等诸多杂物,混成一股污浊的旋风。 旋风卷积几圈,飞沙走石,黑天昏地,已然成形壮大,于是李木再挥衣袖,旋风直直撞向前方的严台寺众人。 李木没有吝啬灵力,脏污的旋风足有一条街道那么长,遮蔽在众沙罗的前方,在扰乱视线,寻找破绽的同时,还帮忙掩护夜玫瑰的行动。 李木和江慕雨的行动也触发了两大护法金刚的动作,只见那两个光头的彪形大汉怒目圆睁,放下双手,转而向背后伸去,等到手再回到身前时,各自手中多了一个金光灿灿的降魔杵,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李木所猜不错,这两柄降魔杵是当年立寺之时,集结了严台寺半寺之力,花了十数万铢请高人打造的法宝,采用金、银、赤铜等金属混合尼利般木、毗噜佉木、迦遏木等诸多灵材,是可以强化使用者御灵效率百分之十七的“灵”级法宝,其锋锐尤为称道,号称此宝一出,万魔辟易。 护法金刚取出法宝后没有莽撞,而是有条不紊地分工,一人双手握杵前进数米,应对李木的招数,另一人直直升上半空,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并伺机进攻。 护法金刚战斗经验丰富,对时机的掌握极佳,落地之时,恰是迎面对付李木卷起的旋风之时。 只见那人笔挺地立正站好,双手紧握宝杵,置于胸口位置,瞪大的眼睛直视迎面而来的旋风,他身后的金光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助力,披身的金光让人有种他突然拔高数米的错觉,只叹此人威严神圣不可侵犯。 而李木卷起的旋风真的不敢侵犯。旋风堪堪接近护法金刚半米,突然遇到一堵淡金色的灵力幕墙,旋风撞到幕墙后直接消失,再掀不起什么风浪,而它所裹挟的杂物则像是落入最粘稠的泥沼,再也无法挪动,只得凝固在半空。 等到那名护法金刚的眼前被杂物堆满,只听他“哼”地一声,虎躯一震,身上金光一闪,所有浮空的杂物皆化为齑粉,簌簌而下。 与此同时,另一名护法金刚也动了。他身在半空中,右手握杵柄,左手掌心抵住杵头,降魔杵斜斜向下,“哈”地大喝,杵尖儿迸发出一道金色光柱,直射旋风之中。 原来是李木趁着对方视线被扰,混入其中,试图来个浑水摸鱼,偷袭建功,不料被半空的护法金刚识破。 李木看着直射而来的金光,眉头微皱,他也不是等闲之辈,身运天地游,绕着金色光柱盘旋而上,即刻就要反击回来。 “轰!”半空的护法金刚一招落空,只在李木身后留下一个直径十米的大洞,见李木趁机袭来,赶紧变招准备防御,而地上的护法金刚也蓄势,准备从背后给李木来一下,间接解救伙伴。 李木能让他们如愿直奔半空的李木前进方向一折,且,速度骤然加快,转而袭击地上的护法金刚,之前的动作都是战术欺骗! 没机会了!不到一眨眼的功夫,李木已经出现在护法金刚的身侧,手臂一挥,风云卷动,“啪!”护法金刚被一掌打进旁边的废墟中,重伤晕倒。拂云袖! 突变的情况让半空的护法金刚一愣,刚准备防御,结果伙伴突然就倒下了,才意识到发生什么,尚未来得及反应,李木面无表情的脸已然出现在眼前了,“啪!”拂云袖再建功,废墟中又多了一个重伤晕倒的护法金刚。 解决掉两个五品之后,李木没有任何犹豫,高举右手,全力催动自己四品的实力。 诵经中的沙罗并没有失去对外界的意识,察觉到李木要对他们下手后,所有人身上的伽服自动脱落,飞到他们的头顶,组成一个宝伞伞面的形状。又是一件“灵”级法宝! 李木才不管这些,蓄完力之后,他一掌拍下,伽服组成的宝伞在经过短暂的抵抗之后直接化为碎片,三百六十名文脉沙罗被剩余的掌力打成重伤,洒得满大街都是。 停留在半空的李木看着自己的成果,皱起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他陷入了无语。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这么轻松地就把对面解决了,在开始之前他就觉得沙罗们很弱,那计降魔杵更是拍手就能灭了,可他一直以为对面是在麻痹自己。 一帮子人整的花里胡哨的,看着挺猛,结果就这李木打一开始就察觉出他们灵力和自己比差远了,他还以为是对方藏拙,结果是真的菜啊!那他们是哪来的勇气挑战自己的啊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四品吗浪子的名声不是传挺远吗 战局结束,江慕雨不必隐藏,重新现身,只不过她心情不是很好,一脸的“你他妈在逗我”,以一种危险的语气和李木说道:“你安排一大堆战术就是为了把我当猴耍吗我小心翼翼的行动是不是很滑稽啊” 完犊子,把队友给得罪了。 李木心头是真的委屈啊,他哪知道对手这么辣鸡,完全就是碾压局,三招就能全部解决了,早知道他还费什么劲儿玩智计啊,直接莽穿就完事儿!可现在,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诡异的平静 严台寺前来报复的沙罗们,这些所谓的精锐,连耍狠逞强的话都没撂下,就被李木两三下给打趴了,至于其他藏在暗处的人们,见事情不妙,头都不冒一下就溜了。 李木他们在正殿前等了一阵,实在没有其他动静后,又回到正殿后面去了。 三人落地,再次聚首,只不过这会儿气氛有些怪异。 江慕雨横眉竖眼儿地看着李木和唐黄,一点儿打胜仗的喜悦都没有,甚至好脸色都不愿有一个。 哼!灵力强度都摆在那儿,李木不清楚敌我差距没事儿戏耍自己,看自己蹑手蹑脚地行动,把她当傻子很好玩儿难怪能和唐黄走到一块儿,两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倒要看他们还会弄些什么花样。 李木东张西望假装看风景,只有没看到,江慕雨就没有仇恨地看着他,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事儿真的是没处说理去,出手之前他确实看出了对手比自己弱,可现在这局势也没到非来不可的地步啊,人家就是敢在这种情况下上门挑战,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有货啊,灵力强度低说明还有所保留嘛,李木就经常这么干,不是正式接战不暴露全部实力。 再说了,你看人家那声响,那光影效果,那气势,是多么煊赫啊,谁见了都得说一句不好惹,哪知道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李木严阵以待了,他上了,他秒了,有什么好说的他能有什么办法嘛 比李木更委屈的,就要说唐黄了。他平时确实是调皮,喜欢玩闹,挨鄙视也就挨了,可这次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就提供了点儿信息和建议,关键是信息和建议都没错啊。 他就一个六品,在他的感知中大家都比他强,各自的差距也有,但这个层次的强者,他哪知道一方对于另一方的实际差距有多大可江慕雨回来之后,就是把他也恨上了,本来看他的眼神好一点儿了,现在看他又不是个东西了。 唐黄夹在李木和江慕雨中间,埋着脑袋缩成一团,时不时抬起头来,看一眼这个,又瞟一眼那个,愣是不敢说话,活脱脱就像是看到父母吵架的孩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照这么个气氛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外面还有敌人呢,于是,唐黄率先打破僵局,开口道:“夜里乌漆墨黑的,虽然咱们都看得清楚,但有个光亮总是舒服点儿是,要不我们开个灯” “对对对,有了光亮之后还能看得更清楚,有人偷袭也能更早发现。”李木赶快接话,试图把气氛炒热。 江慕雨默默在心里叹口气,她又不是不识大局的人,懒得继续这么绷着,没好脸气地提醒道:“要点灯最好多点一些,这样我们的位置才没那么显眼。还有,我先说好,我不呆在屋里,屋里容易被伏击,逃跑也不方便。当然了,实力强的人不用在意这些,这点儿影响根本不算什么。” “呵呵,夜玫瑰侠女说得对,”李木干笑两声,陪着笑脸说道,“别看我都四品了,江湖经验不足一年,一不小心就会被算计,所以只能处处谨慎。您提醒得相当及时,都是老成之言,我们这就去办。” 拐弯抹角解释完,李木也不耽搁,拉着唐黄就把附近十几栋建筑的灯都给打开,最后,唐黄还扛着一根发光的灵器回来,把三人呆的地方给照亮。 李木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处被四栋房屋围成的方形院落,这里没有被正殿前的战斗所波及,就是之前这儿的沙罗逃跑时太过慌乱,地上散落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让原本秀美的花园失了几分颜色。 “现在你们觉得怎么样”唐黄指着周边的亮光问道。 周围房间里的灯都被打开,靠着从门窗透出来的光线,院子里被照得纤毫毕现,视物无碍。不得不说严台寺是真的有钱,也真的会享受,看这些高级的灯光,估计在平时,严台寺夜里就和白天一样,只是可怜那些供养他们的人。 唐黄最希望的,当然是江慕雨能回答他的问题,可江慕雨只是不知道从哪儿找来凳子,端坐在上面装作听不见,显然是气没消,还是李木好心地回答道:“挺好,一下子就亮堂了。” 李木回来后,随手拉过一个凳子坐下,问道:“接下来我们干嘛” “等,接着等。严台寺被我们打退后,就该轮到沈、何、王家出手了,就算担心自己打不过,他们最起码会派人前来洽谈。”江慕雨终于舍得开口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严台寺来得就慢得不同寻常,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唐黄在一旁嘟嘟囔囔地埋怨道。 江慕雨抬眼看了唐黄一眼,“要是真想知道,你可以亲自上门去问他们啊。” 唐黄被刺了一句也不丧气,张口就想说些什么,不料被李木冒出来打断了,“我饿了。”唐黄和江慕雨同时诧异地看着李木,这人是怎么回事儿啊 李木被两人盯着,颇不好意思,解释道:“今天才吃一顿饭,刚刚又打了一架,而且现在都错过饭点儿好久了,真的是饿得有些受不了。” “你自己从包袱里拿食物吃就是了,嚎什么”唐黄对于李木打断自己和江慕雨搭话相当不满。 李木的包袱是从来不离身的,里面装着药、衣服、钱、吃的等旅行需要的东西,按他的话就是全部家当,所以从来舍不得离开视线,也多亏如此,没有落在沈府里。 “就剩些肉骨粉了,食不下咽啊。”李木委屈地叫唤着。 肉骨粉是拿灵兽的肉和骨头煮熟烘干,然后研磨成粉做成的,能量高、耐储存、方便携带,就是有点儿难吃,一般都是江湖人出门在外拿来应急的。 “哈哈哈,你这个浪子还真是有点儿意思。”江慕雨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夜玫瑰从来都是一个直爽的姑娘,心里有什么从来不憋着,想怒就怒,想笑就笑,李木现在这可爱滑稽的样子很好玩,他直截了当有什么说什么夜玫瑰更喜欢,这会儿终于难得的笑出声来。 江慕雨这一笑,两个大男人都开心了。 唐黄开心是因为总算是破冰了,接下来和江慕雨聊起来就方便了;李木开心纯粹是吃的有希望了。 唐黄浑身上下就没有能放干粮的地方,李木也从来不指望,他们三个又不知道严台寺厨房在哪儿,现在这个情况也不方便找,所以李木那句话就是对江慕雨说的,看她能不能匀点吃的。 江慕雨也不多啰嗦,“咯咯”地笑着取出几张脸那么大的烧饼,“我早就做好随时离开的打算,所以备了些干粮,你们要是想吃就吃。” “诶,谢谢,谢谢!”李木是一点儿都不客气,伸手抓过一张烧饼就大口吃起来,狼吞虎咽的,一点儿礼仪也不讲。 唐黄和江慕雨就优雅多了,各自取一张烧饼小口咬着,李木吃完一张饼的时候,他们才吃了几口。 看着李木又伸手拿了一张烧饼狼吞虎咽,跟饿了好几天一样,明明刚才那张烧饼够顶一顿饭了,江慕雨终究忍不住好奇,问道:“浪子怎么这么饿啊”平常人少吃一两顿都能忍,何况是他们,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一直没提吃饭这茬的原因——忍忍就过去了,对敌是要事。 唐黄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这小子一直都这么贪吃,看着根本不像修道人,我还特地问过他,他说不是功法的原因,单纯就是感觉饿。” 唐黄这说话的语气,是当他不存在啊,李木都听懵了,抬起头看着唐黄,“你这为客人介绍自家宠物的语气为哪般我可是听得到你在说啥!”然后转头又给江慕雨解释:“一天三顿,饿了就吃,饿极了就吃快点儿,就吃多点儿,这不是常理吗我也不是忍不了,只是觉得没必要。” 江慕雨被逗得哈哈大笑,“你这话我喜欢,对我胃口!”江湖儿女哪管那些个条条框框,心头痛快不是最重要的 李木一听,立马扭头向唐黄炫耀:“看看,人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就是不一样,不像你,老骂我没出息。”李木少有被这么肯定,颇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唐黄懒得理李木,转而对江慕雨问道:“女侠,看你不过年芳二八,却对江湖事熟门熟路,经验丰富,敢问你出来走江湖多少年了我们才出来大半年。” 江慕雨有些得意地说道:“四年多了,从绿碧潭出发,一直北上走到长水入海口,之后沿着长水往西走,中途接了个任务来这空净庄。” “厉害啊!等我和筱花汇合后,我们也要这么走一遭。”李木不禁竖起大拇指,对江慕雨连连称赞。 “筱花是” 唐黄贴心地解释道:“嗨,他喜欢的人,现在在万兽宗,我们这次主要任务就是去找她。” 第一百五十二章 波折的平静(上) “不说这个了,”走了这么久还没到,现在又耽搁在路上,这让李木感到头皮发麻,跳过这个话题,装作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我挺好奇的,江女侠啊,你的长柄镰刀有名字吗是哪来的啊之前碰见你的时候也没看着啊。” 江慕雨俏皮一笑,“它叫新月,你之前见过的。”说着,江慕雨亮出自己那把刀刃长一米,握柄快两米的大镰刀。 长柄镰刀刃面光滑如镜,根部最宽,足有一掌,宽度向刀刃尖部收缩,到顶点处为一点寒芒,刀刃弧线平直,握柄呈现暗金色,铭刻着众多狰狞繁复的花纹,中间夹杂着条条红色丝线,整把镰刀一看就让人心生寒意,与夜玫瑰娇小的身材产生巨大的反差。 李木和唐黄敬畏地看着新月,江慕雨却像看可爱小孩儿一样看着它。爱怜地抚摸过长柄镰刀,江慕雨轻声说道:“新月另有玄机。” 江慕雨十指飞舞,不知道她如何摆弄了几下,刀刃从中间收缩,前半部分藏进后半部分,长度减为半米,再向下折叠,恰有一道缝隙刚好将刀刃埋入中空的刀柄内。变化还没停,再一旋拧握柄,握柄底端直径变大,顶端不变,两端相向一靠拢,顶端收拢装进底部。 原来握柄并非一个整体,而是由一节节的组成的,每一节还不是一个完整的圆柱,而是由三块铁片靠些活动的小零件连接在一起,可以在圆周方向收缩和扩大。等到新月完全收好,变形完毕,长柄镰刀不见了,江慕雨手中多出一根一臂多长,手臂粗细的金属棍子,不就是李木之前看到别在马鞍上的那根吗 与夜玫瑰这等豪爽女子来往也是痛快,认可你了是真不把你当外人,江湖人赖以生存的武器说展示就展示,什么秘密都不保留。 李木目瞪口呆,“这个好厉害!我也想要!” “出息。”唐黄实在是拿没见识的李木没办法,“千机门造的” 江慕雨点点头,“浪子你要是真想要,花钱去请千机门的人帮忙,你也能有一把,价钱到位了,比这好上几倍的都有。我这把还只是‘宝’级法宝,千机门连‘仙’级法宝都能造。”江慕雨还是有些气不过唐黄,不愿意和他多说话。 “法宝就算了,我玩不转,何况我还没钱。”一听是花钱的法宝,李木就直呼要不起。 笑闹一阵后,江慕雨心思回到眼下的事情,不解地问道:“你们这次出手,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吗现在咱们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吗”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夜玫瑰发觉眼前两人都不蠢,不像是没有计划的人。 李木没有说话,看着唐黄,唐黄轻笑一声后答道:“今天的出手真是意外,不过出手前我们也确实有点儿准备,毕竟来了之后,我们就看出空净庄几家不是什么好东西。” 聊了这么久,江慕雨认可李木他们了,李木如今也信得过江慕雨,自然应当坦诚相待:“我们现在主要是等朝廷的出手。不瞒你说,我们昨天去了趟共同马行,花钱送信举报了空净庄他们几家,如今就看朝廷动作了。” “哦”夜玫瑰露出好奇而意外的表情,身体微微后仰,双脚踏地,一副小女人姿态。 “噌”地一声,收起的新月猛然展开,凳子摔倒在地,夜玫瑰站起身来,脸色一寒,单手握着新月,把刀刃架在唐黄脖子上,目光向李木发出警告。风云突变! 唐黄早就示意李木不要动,这会儿问道:“聊得好好的,来这一出是干嘛啊” 唐黄不让李木乱来,李木自然不敢有什么动作,虽然夜玫瑰发作前的伪装被看穿,可他没有轻举妄动,同时,他也对江慕雨的行为感到不解,此时站起身来,摊开双手表示没有恶意,暗中紧绷身体,防备场面恶化。 “说!”夜玫瑰语气冷硬,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跟踪我多久了” “啊”一直犹豫要不要把江慕雨拿下的李木傻了。 “这话从何说起啊”唐黄同样摸不着头脑,已经在想报应之类的东西了。今天咋又被冤枉了,偏偏自己啥也没干,虽然很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儿。 夜玫瑰冷笑一声,“哼,共同马行!”江慕雨自认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你说这个谁懂啊 “共同马行咋了”李木和唐黄两脸茫然,这能有什么问题。 他俩这表情和反应让江慕雨有点儿动摇了,但动摇是绝不能表现出来的,“装得可真像。我昨天才去共同马行托他们给朝廷送信,你们今天就告诉我,你们也这么做了,真当我是傻子吗在来空净庄的路上你们就截过我一次,来了空净庄又跟踪我,当我威胁是说笑警告你们,老娘随时可以和你们鱼死网破!” 唐黄这边听得着急冒汗,慌忙解释道:“误会,真是误会,我们真的没有……” 那边的李木一拍手,恍然大悟:“哦,原来就是你把另一半的犄马租走了啊,我说这个时间点怎么会有人租犄马,原来是和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江慕雨狐疑地看着李木和唐黄,明显是不相信他们说的。唐黄才不管那些,他现在急着挽回自己的形象,还想再辩解几句,结果刚张开嘴巴,声音还没滚出喉咙,“你闭嘴,你来说!”得嘞,被江慕雨给呵斥回去了。 “我问你,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的说法那你们这几天又是做了什么”江慕雨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木。 李木挠挠了后脑勺,“证据这哪来的证据啊我们前天来的空净庄,来了之后就在庄子里到处逛,逛完之后……” “逛闲逛都到了那些地方”江慕雨仔细盘问着。 “啊这……”说到这儿,李木迟疑了,问询地看向唐黄。 “不准眼神交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江慕雨凶狠地吼道。 得到唐黄肯定答复的李木回答道:“也不算闲逛,就是唐黄想看看能不能凑巧遇到你,结果累了一下午,啥结果都没有;至于逛了哪些地方,不知道,也记不得了,都不认识路,也没有在意。哦,对了,找客栈之前去的是永和街。” 李木的答案让江慕雨冷笑连连,“哼,果然……之后呢” 李木也没在意江慕雨的态度,继续回答道:“然后第二天一早……没多早,沈家大管家就来请我们,顺势就到沈家做客了。在沈家和空净庄四方头目喝了一顿,看清他们的真面目,那时就做好打算了。 “下午酒醒后,撕了些朝廷律法封面藏在身上,偷偷溜到共同马行寄了出去。为了稳住沈家他们,防止他们起疑心,晚上回到沈家睡了一晚,今天来严台寺参加陀沐节活动。” 说实话,李木讲的故事挺离谱的,听着就跟编的一样,一点儿逻辑性都不在里面,所以江慕雨反倒是迟疑了。 李木不像是个傻子,大概编不出这种低级的谎话,要编也是编个听着像真的,而她路走的多,也看过不少荒唐的事实,知道有些事就算听着再离谱,它也很可能是真的。可要是李木猜到她会有这种想法,反其道而行之…… 江慕雨决定再问问,“证据,我要的是证据。” 李木一摊手,“这玩意儿我上哪儿给你搞去全是人证,没有物证,难不成我现在给你找人去” 江慕雨再问:“那你早上吃的是什么” “早上没起呢,啥也没吃,”李木感到莫名其妙,“你问这个干……” “那你中午是在哪儿吃的和谁吃的”李木的问题还没说出口,江慕雨的问题又到了。 “沈家,和唐黄、沈荷。这又是……” “我去斋膳坊的时候你们在干嘛我去飞鹤楼的时候呢”江慕雨没有给李木任何喘息的机会。 “我们……”脱口而出的“我们”之后,李木卡住了,“我上哪知道我们在干嘛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去的斋膳坊和飞鹤楼!”李木彻底气急败坏。 夜玫瑰去过斋膳坊,不过飞鹤楼是编的。 新月的刀刃离开唐黄的脖子,江慕雨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是昨天中午去的。” 李木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说了吗我们昨天中午……哦!我知道了!”说到一半,李木眼里冒出佩服的亮光,“你是在压缩我的思考时间,引导我用下意识回答!厉害啊,姐姐!” “也不全是,你之前说自己今天只吃了一顿饭,女侠还在看你的故事是否有自相矛盾的地方。”唐黄旁观者清,没了威胁之后,放心大胆地开口说话。 “唉……真没想到会有想法和我相同的人,巧合了,可惜啊,当时怎么没有碰面呢说不定还能省点钱呢。你们什么时候去的啊”江慕雨握着新月刀柄叹息。 李木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随口聊了起来:“嗨,现在遇到都一样,好饭不怕晚嘛。我们昨天下午四点多去的,为了摆脱沈家盯梢浪费不少时间。你当时花了多少钱啊” 江慕雨略带惋惜地说道:“我下午一点去的。因为任务特殊,我又想保密,他们溢价不少,十六匹犄马花了我一万铢,你们呢” 李木激动地说道:“我们更狠,花了五万铢!五万呢!全拿来租你剩下的十六匹犄马。主要是当时着急,怕花费太多时间,沈家察觉异常,就砸钱换时间,我连犄马都没看着,生意谈妥就走了。” “那紧的共同马行老板确实不好说话,想快点儿只能靠钱。”江慕雨颇为认同地说了一句。 “那紧那紧是什么”李木没明白江慕雨口中的那紧是什么。 “那紧是空净庄八个区域中,另一个区域的名字。”唐黄好心地在一旁提醒道。 “我们去的是众天的共同马行……”话说到一半,李木瞬间了然,“原来你还在试探我们啊,我们去的是众天的共同马行,不是那紧。” “唉……”江慕雨默默将新月收起,使其重新恢复成金属棍,“看来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李木好心提醒一句:“要是我们跟着你,其实也能知道你去的是众天。” 唐黄无声地笑了,他知道夜玫瑰肯定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相信他们。 第一百五十三章 波折的平静(下) 江慕雨“噗嗤”一声也笑了,“你还真是有点儿可爱啊。” 听到江慕雨的评价,微笑的唐黄笑不出来了,这要是江慕雨喜欢上李木咋整江慕雨才不管他,继续说道:“你们去的只能是众天,没法跟着我去那紧,所以你们说的应该是真的。” “啊你这话有点儿绕啊,我听不懂。”李木感觉到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江慕雨解释道:“空净庄犄马的生意并不大,所以庄子里所有共同马行的犄马加起来,也只有三十二匹,为了节省开支,他们把所有犄马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养。要是想租犄马,必须提前下订单,他们才好确定是否有犄马,因为他们手里的犄马数不是实时的,我也是昨晚上才知道我租的犄马是足数的。” 李木察觉了一个问题,“诶,我们去的时候老板就告知我们,犄马只有一半,难道……” “他们把犄马集中养在众天。”江慕雨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以他们的办事,你们去的时候,只有众天的共同马行知道只有一半犄马空闲,其余马行会说有三十二匹,也只有那里是可以看到犄马的,其他的,只能看画像。” 江慕雨继续解释道:“此外,我昨天看到了沈家的车马,打听到沈家宴请贵客,而沈家离众天最近,离那紧最远,你们所处的状态不可能容许你们舍近求远。你们去的是众天,在刚刚对话中也一直以为我去的是众天,其实我去的是那紧。如果你跟着我去的那紧,你不会无缘无故提到众天。 “将所有的信息全部综合起来,其中的细节和你说的话都对得上,我愿意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如果是假的,我也愿意认栽,只因为你们打探得太清楚了,为此付出的精力也太多了,编出了一个庞大的故事,细节也足够完善。” “哇……”李木和唐黄发出了智商不够的惊叹,他俩还是有点儿不懂,江慕雨现在为啥又相信他们了不过管他呢,相信他们就是好事。 “你惊叹啥你不是看出江女侠试探我们吗”李木指责唐黄。 李木刚刚意识到一个问题,江慕雨不再威胁唐黄后,他居然很安静,这符合他的性格吗明显是察觉有问题了。 唐黄解释道:“我只是发觉她依旧对我们抱有强烈的警惕,没猜到其他。”不愧是唐黄,对于女人心把握得真准。 李木和唐黄这一问一答跟双簧似的,其实就是在变相地给江慕雨交底儿:我们真的很坦诚,不管会不会造成坏影响,有啥都说了。 那江慕雨什么反应呢 唐黄搬出来的灵器光芒特别亮,所以照在人身上会稍微感到有些温暖,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江慕雨此时脸上浮现出些许绯红,没错是因为这个原因,绝对不是因为其他! 在李木和唐黄的争吵稍微平静些后,江慕雨插话道:“那个,不好意思,误会你们俩了。” 江湖是一个打打杀杀都很稀松平常的地方,在这里,自己的命永远是最重要的,而江湖人也多是暴躁之徒,得理不饶人是最普遍的状况。把刀架脖子威胁性命,不论到哪儿都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儿,李木和唐黄却选择了以开玩笑略过的处理方式。江慕雨是知道好歹的人,所以她选择恳切道歉。 唐黄也没跟她客气,“嗨,没事儿,独自行走江湖,没点儿防人之心早就淹死在江湖了,都是江湖儿女,理解的理解的,就是下次出手别这么急就好了。” 现在居然轮到一个臭流氓来教训她了江慕雨羞愤地一跺脚,“还不是你之前一直没个正型,要不然我也不至于此!” “唉……”啥都不说,唐黄先长长地叹一口气,“我们现在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如今都陷进严台寺的泥沼里,需要共同面对空净庄的几方势力,而我们势孤力薄,必须勠力同心才能渡过去!” 唐黄这么一大段话,把江慕雨搞得有些惭愧,她正准备表明心意,唐黄马上话锋一转,将心比心地说道:“但我们都知道,这里有个不争的事实:我确实骚扰过你,所以我特别理解你对我们的态度,那么,为了接下来的日子,你愿意听我的道歉和解释吗” 江慕雨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女子,唐黄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怎么着也不能摆脸色啊,“说,我会认真听。” “对不起!连续骚扰你两次是我错了!”唐黄一上来就诚恳道歉,随后才解释道,“我对你一见钟情,想追求你,给你好印象才做出那些事情。对不起!真的没想过要给你带来麻烦。” 江慕雨懵了,李木惊了,还有这种操作 “你那是真心喜欢别人的做法”江慕雨当即反问道。 唐黄一直惭愧地低着头,不敢直视江慕雨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当时心情还很低落,没有考虑到。” “没有考虑到就可以乱来吗那些花招都是谁教你的”江慕雨依旧不依不饶。 唐黄现在是真的有些慌神了,下意识地看了李木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有。” 江慕雨可是一直盯着唐黄,顺势就看向李木。 李木很无奈啊,他就想着在一旁看个戏,咋还到自己这边来了而且江慕雨多少带点儿误会,唐黄就是下意识想向自己求助,没别的意思。 算了,当初在路上,和唐黄讨论怎么搪塞筱花,找走这么久都还没到的借口时,说好让唐黄帮忙背锅,那时就答应他,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帮忙背锅背回来,现在是时候了。 “我听茶馆里讲故事的老头们都是这么说的啊,早知道就不帮唐黄出主意了。”李木说这话时还装得挺羞涩。 唐黄诧异地看着李木,他这次是真心喜欢江慕雨,真没想过玩儿这套路。 江慕雨想想李木的行事,发现还真有可能,于是阴阳怪气地说道:“呵,不愧是浪子啊,果然行事浪漫无羁!少有和别人打交道别把书里故事都当真,要是有女孩儿吃你那套,多半是恐惧你的实力。” 夜玫瑰还真是不惯着任何人,一个五品对着四品直接明嘲暗讽,输出拉满,把李木给臊得不行。 嘲讽完李木,转头又对唐黄说道:“今天你们帮了我大忙,过去的,就当没发生过,至于你喜欢我这事儿……” 夜玫瑰还没说完,唐黄急忙说道:“这事儿以后再说,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我们重新来过。” 江慕雨听得默默点头,看了一眼暗自神伤的李木,“你这话说得有道理。” 唐黄听得一喜,“第一次见面,先自我介绍一下,无名之辈:唐黄。” 江慕雨施了一礼,“夜玫瑰,江慕雨。” “浪子,李木。”李木现在是彻底放弃对“逍遥子”这个名号的想法了。 三人介绍完都是会心一笑。 众所周知,自我介绍完要是没有话题接上,那会非常尴尬,因此笑完之后,唐黄赶紧提个话题:“诶,咱们聊这么久了,空净庄的人怎么还没有动静啊” 李木接过话茬:“确实,我一直在暗中留心周边,除了之前有人把前边的严台寺沙罗搬走外,啥异常都没有。” “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我们没注意到的小动作啊”唐黄谨慎地猜测道。 李木摸着下巴点头认同,思考对方可能的埋伏。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江慕雨最是直接痛快,说完就翻身上了楼顶。李木和唐黄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什么也没发现,沈、何、王家似乎真的什么也没做,连盯梢的人都没了。”江慕雨检查完一圈后,得出了以上结论。 “我的结果也是一样的,不过监视的人应该是有的,就是离得远了点。”这是李木的结论。 实力最弱,压根儿没有动弹的唐黄发出感慨:“空净庄真黑啊!只有几点灯火一会儿亮,一会儿灭。”他就只能看看风景了。 李木和江慕雨都笑了。 李木说道:“确实黑,庄子里的人现在应该都睡着了。”没来由的,李木想起了白天看到的莲灯,“今天白天的时候,我走在街上,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挂着莲灯,往年这个时候,在这里看空净庄应该会特别漂亮。” “那是当然!”江慕雨走南闯北,见识不少,“陀沐节对于陀教信徒来说,那是比过年还要盛大的节日,尤其是第一天和最后一天,最为热闹,他们会狂欢到天明!还有你说的灯,不止是莲灯,还有各种各样的灯,什么颜色都有,大大小小,或明或暗,挂满整个庄子,从高处看,那就是落在地上的星汉!” 江慕雨讲得绘声绘色,李木好像看到那副场景就在眼前,可惜这些美景盛况都是想象,它们消失在了现实里。 “唉……”李木心中满是心酸惆怅,“今天本该是庄子里的人最开心的日子,现在全被我毁了,现在他们只落得个躲在家里哭的下场,今天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最痛苦的一天,我是不是错了啊” 夜玫瑰眉头一皱,“呸!我原以为你是个豪杰,现在看来就是个懦夫!”夜玫瑰指着李木的鼻子骂,“别把自己想得太厉害,你要搞清楚,毁了他们生活的是沈、何、王、严台寺!就算我们的冲动错了,如今你能做的只有眼前事和未来别犯,而不是自怨自艾!” 好一朵玫瑰! “女侠也太帅了!”幸好唐黄这次记得没说“娘们儿”,不然挨揍是肯定的。 江慕雨显然是没把先前的事儿忘了,狠狠地瞪了唐黄一眼。 “哈哈哈……说的太对了!”李木开怀大笑,他也真是的,是江慕雨说的对还是唐黄说的对,你倒是说清楚啊! 唐黄敏锐地察觉到江慕雨要发火了,赶紧指着头顶说道:“地上的星汉没了,还有天上的啊!” 三人抬头望去,点点繁星撒在夜空,静谧而安详,恢弘而温柔。 “无论什么时候看,星空都是这么美啊。”星空总是有种独特的魅力,让江慕雨的心情也平和了下来。 三人在屋顶坐了下来,欣赏着头顶的星空,趁机卸下肩上的担子和心头的包袱。 “黑暗中的星星点点光亮,总是能抚慰一切。”李木仰望星空,充满无限感怀。 累了一天的三人,在这个时候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一起享受着夜空与人生,漫无目的地畅所欲聊,吵吵闹闹一整晚的三人终于像朋友一样坐在了一起,在时间的作用下,他们越来越亲近。 “诶,你们看,那有颗星星好亮啊!”刚聊完自己小时候趣事的唐黄,指着东边刚出来不久的星星说道。 “那是启明星,当然亮啦!”李木随口答复道,说完自己就愣住了,爬起来仔细一瞧,“启明星怎么出来了就快天亮了一夜就过去了空净庄的世家在干嘛他们怎么不找我们麻烦” 第一百五十四章 平静的背后(上)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人类正常的生活规律,睡觉总是疲惫之后休息的最好方法,但要是精神太过亢奋,彻夜不眠也是有可能的,比如说好友相聚,大家秉烛夜谈直到天明。 李木、唐黄、江慕雨三人就是这么过了一夜的,他们爬上屋顶,仰望星空,畅快闲聊直到东方之既白,好不温馨雅适啊! 可这里是空净庄严台寺啊!被他们三人联手捣毁的严台寺啊!“主人家们”亲眼看着“自家院子”被毁了,屁都不放一个就让他们安生地过一夜世家们什么时候这么好心大度了专门留一夜时间给三人联络感情 李木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天亮,得益于修行人身体底子好,一夜没睡也没有太多影响,但空净庄的世家们没有反应这一点,就有点儿受不了,影响大发了,李木和唐黄明显有些心焦气躁,就剩夜玫瑰还好些。 这太不正常了,必然有猫腻啊! “我饿了,要不我们吃早饭”缺席了整晚睡眠的李木要比平时还要饿些,到点儿之后饥饿感直接压下焦虑,霸占整个智商高地。 “我这儿还有些剩的烧饼,要吗”江慕雨也是挺配合,拿出包裹就准备取干粮,要把早餐问题给解决了。 就在这时,三人齐刷刷看向严台寺墙外,只见有一穿着华丽长袍的男子,从远处街道往这边走来。他穿得好看,就是行为猥琐,一看就是个平时点头哈腰的下人,而且此时应该还心怀恐惧,走路都哆哆嗦嗦的。 那人走到严台寺的外墙边上,感觉到了屋顶三人投来的目光,抬起头高声喊道:“三位神仙,需要早餐吗沈家主人、何家主人、王家主人愿意为你们提供,在哪儿吃都行!” 啥玩意儿砸完场子,主人家还请吃早饭 李木回头看向其余二人,唐黄一脸的无所谓,江慕雨摇摇头。 “滚犊子!老子不吃你们的东西!给爷爬!”李木也没动作,只是厉声呵斥,那人却被吓得瘫软在地。 发现自己还是完好无损后,那人又赶紧爬起来,毕恭毕敬地问道:“那早餐后,三位家主能不能和三位神仙聊聊啊” 求之不得啊,对面总算是有动静了,三人快速达成一致,“哼,我倒想知道,他们都要说些什么。想来就来!” 那人得了准信以后,半点儿不敢耽搁,连连作揖告罪就离开了。 这下屋顶上三人也舒心不少,心头总算是有底了,于是愉快地分起了烧饼,解决早餐问题。 沈、何、王家也没有他们看起来那么沉稳,早餐时间过了没多久,三家家主就找上门来了。 三人搞得很有诚意,一个随从都没带,当然,指的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反正至少严台寺附近的民居是都塞满了,同时,三人举止还特别礼貌,或者说谨慎,没急着往寺里进,而是先上民居的房顶,先跟李木他们隔空问好。 “李老弟啊,昨天是老哥不好,冷落了你,今天是带着何、王两家来赔罪的,不知道能不能进寺里详谈啊”两拨人隔得挺远,脸上表情看不清楚,不过听声儿倒是和气得很。 怪了哈,李木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还不算撕破脸皮这么客气是为哪般啊总不能是沈家家主天生犯贱,就喜欢拿热脸贴冷屁股 李木之前在饭桌上陪他们演戏都演吐了,这会儿才不会再装模作样,“少在这儿套近乎,咱们不熟!现在大家听得都很清楚,有啥事儿直说!” “呼……”听到李木拒绝他们进入严台寺,三人全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表面上还是要说些表示很遗憾的话,最后终于切入正题:“浪子大侠啊,前天我们还一见如故,昨天怎么就狠心对严台寺下毒手啊” “老子是玄衣客弟子,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特么管得着吗老子就是看永林不爽,就是看严台寺不爽,爷就胡作为非了,你们能咋地”空净庄世家与李木他们在根本上就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指望不了几句话让他们改邪归正,那还跟他们多讲什么,好让他们从中找到突破口吗于是李木直接耍赖皮。 听完李木的话,三人面面相觑,这个回答在他们的几种预想当中,因此他们直接相信了一半,按照原定计划,沈家家主沈海继续喊话:“不瞒李老弟你说,我们其实也早就看不惯严台寺和永林了,飞扬跋扈,无恶不作!今天的能有这个下场,纯属活该……” “呸!你糊弄鬼呢!”李木不等沈海说完直接打断,“老子亲眼看见,你们明明就是穿一条裤子的!现在又来说什么早就看不惯,扯谎也要扯个像样点的嘛!非得把老子当傻壁吗” 李木这话让沈海慌乱,匆忙解释道:“李老弟,你误会了,其实……” “停停停!打住,赶紧打住!”李木显得相当不耐烦,“这些废话我不想听,你就说你来这儿到底是想干嘛,坦率点儿!别磨磨唧唧的没完没了!” 李木的这个反应有些超出预料,不过也都还好,经过短暂的思考过后,沈海说道:“我们就想知道李老弟是怎么打算的,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嗨,说白了,这三家家主就是来探底的,不过,就探个底就完事儿了不管了,先把眼前事儿解决再说。 李木把几个想法在心里滚完几圈后说道:“老子要和严台寺的人讲讲理,爷要和虚静当面说一说,老子要把他们捶到服气为止!怎么你们是要为严台寺出头,还是能做严台寺的主你们做的了主,那我就和你们说。” “哪里哪里”“没有没有!”“说笑了,说笑了。”三人急忙辩解,最后沈海来个结语:“李老弟啊,你要相信我们,我们是站在你们这边的,你要是有需要,我们必定会全力以赴……” 又是那些个车轱辘话,李木都听腻了,“行了,你们要是还是这些话那就别说了,不烦吗” “好好好,李老弟不想听,我们就不说了,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儿,招呼一声,我们都在。”沈海说完,他们真就规规矩矩作别离开了。 三家家主离开,民居里的大量人手也跟着撤走,只留下必要的监视暗桩。 屋顶也不是商量事儿的地方,察觉到空净庄世家们离去后,李木他们回到严台寺内,悄悄商议。 “他们搞这么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费这么多周折图啥啊就是为了跑来问这么一句不怕我们说谎吗他们到底收获了啥啊”李木一落地就急吼吼地连环发问。 唐黄对这种事儿挺熟的,发表了意见:“空净庄的几家,怕是单纯地来看看我们对他们的态度,以及我们是否会对他们采取行动。” “那他们看出我们对他们的态度了吗他们接下来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江慕雨默认了唐黄的猜测,顺势问出了几个问题。 唐黄面色凝重,回复道:“我不知道他们看出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准备什么,不过我看得出来他们想稳住我们,害怕我们胡搞乱来,多生事端。总之,我们接下来的时间还是警醒一点儿好,事有不谐,随时离开!” 李木听完唐黄的话,陷入了思考,“你说沈、何、王家想稳住我们,我们其实也想稳住他们;我们想稳住世家们,是因为我们在等朝廷的人,那他们想稳住我们,是在等什么” 想要知道空净庄的三家世家在等什么,那就得稍稍回溯一些时间,来到陀沐节第一天的当夜。 在李木午饭后来到严台寺见到永林时,他问永林,空净庄三家世家的家主在哪儿,永林回答说他们在忙些大功德的事务,若是以永林那套以罗陀名号骗人钱财的说法,这话确实不假,他们当时正忙着购买庄子里普通人的东西,好让他们有钱捐赠给严台寺。 永林在诵经结束后以铸造罗陀像为借口敛财,这并不是什么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的事,没定下的只是要做到什么程度。 陀沐节是陀教信徒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要早早做准备,一般人提前七天开始筹划,殷实的家庭提前半个月,而严台寺自然也得把所有事情准备好,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传出了罗陀像有损,严台寺要以陀教七宝铸造七尊罗陀像的消息,陀沐节会有募捐活动。 后来,江慕雨送信到永林手里,而第二天就从不明渠道传出小道消息,罗陀像造好之后会有功德碑,上功德碑就能享有大福报。这消息在庄子里传得有鼻子有眼儿,所以从那开始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到了陀沐节,不少人从各个严台寺师父的口中得到了确切消息——有这么一回事儿!更有人传言,要是捐赠得早,名字能排前面,博个头彩! 那些“聪明”的人怎么坐得住趁着大家都在欢庆,偷偷开始变卖家产,准备抢在所有人前面! 他们这些人的运气也实在不错,沈家、何家、王家的铺子都没有歇业,伙计不仅不缺,甚至还加派了人手,整个过程异常的顺利,并且完成得特别快,真是罗陀保佑啊! 空净庄三家家主也在感谢罗陀保佑,亲眼看着自家产业的生意红红火火,他们脸都快笑烂了,从来没有如此真心实意地感谢过罗陀恩赐,他们无不期待着诵经之后自家商铺的火爆场面。 近了,近了,太阳下山了,夜就快来了,可比惊喜先来的是意外。 诵经结束后,从严台寺涌出的,不是狂热的信徒,而是骚乱,不断扩大的骚乱,然后就看到严台寺的大阵升起,金光冲天。 出事了,严台寺出事了。 这不在空净庄三大世家的计划中,也不在窃取账本的那帮人的计划中,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意外。 第一百五十五章 平静的背后(中) 严台寺的护法大阵只在危难时开启,这是空净庄所有人的共识,而严台寺冲天的金光代表护法大阵开启,这也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所有人都知道,严台寺遭意外了。 严台寺遭到意外,最先有反应,反应最大的是谁不是三世家,是陀教信徒们。 正在街上欢游庆祝的人们纷纷停下手中动作,还在屋里的人们听到动静后,快步走上街头,所有目光齐聚直冲云霄的金光,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急与彷徨。 继普通人之后,下一个反应过来的才是世家。 严台寺是沈、何、王家的坚定盟友,更是陀沐节中的核心,没有严台寺,什么生意都做不成,你看还在谈价格的人们都出去瞧金光就能知道,所有人心思都在严台寺,没时间做其他。 沈海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偷账本的贼子们动手了,在庄子里拉网式的全面排查把他们逼得狗急跳墙,对严台寺下手了。 沈海当机立断,吩咐沈家人:“暂停所有商铺的活动,让所有人抄家伙往严台寺赶!”看样子,今晚的生意是做不成了,那干脆撇下生意,先把突发意外给解决了。 说完之后,沈海眼珠一转,特别嘱咐道:“封锁庄子的人不要动!巡逻搜查的人分一半去帮忙封锁,剩下的人去往严台寺!”别看沈海他们今天一直在忙活生意的事,实际上从来没有放松过搜捕,尤其是今天人多,比较混乱的情况,他们还加派了人手,现在沈海担心严台寺是他们调虎离山之计。 调兵遣将完了之后,沈海亲自带人朝严台寺赶去,其他两家也是差不多的光景,一边封锁庄子周边,一边往庄子中心赶。 沈海走到半路,已经有家丁前来报告:“家……家主,死……死了!” 沈海身边的人“啪”地一下就给来人一巴掌,“胡说八道什么把气喘匀了,说清楚!到底谁死了!” 来人也是被一巴掌给拍清醒了,连忙解释道:“严台寺永林大师,在法坛被人杀了,从中间劈成两半!” 沈海听完,眉头一跳,原本他只是以为严台寺遇袭之类的,没想到是永林干脆利落地死了,这事可就严重太多了! “谁干的”沈海毕竟是偌大的沈家之主,空净庄四分之一主人,最起码的,脸上装作镇静他还是做得到的。 “夜玫瑰!”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怎么会是她她什么时候来的空净庄又为什么会杀永林”夜玫瑰也是江湖中数得着的年轻一辈,沈海还是有所耳闻,可他并没有听说夜玫瑰进庄的消息,所以对现在的局面很是茫然,“夜玫瑰不像是庄子里那拨人的一员啊。” 来人回答不了沈海的问题,只得沈海自己琢磨,忽然间,沈海想到一事,“浪子李木在哪儿事发时在严台寺吗他都做了什么”自从和李木喝完酒之后,李木就一直表现得很规矩,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这段时间太忙,顾不上那头,沈海竟然把他给遗忘了。 “仍在严台寺,夜玫瑰刀劈浪子,浪子携唐黄逃了。”来人一五一十地报告着具体情况。 这情况让沈海心里凉了大半截儿,他本以为李木会耐不住寂寞,跑到热闹的街上,毕竟之前种种都说明他是个爱溜达的主儿,万万没想到,李木一直在严台寺。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李木亲眼看着,五品的夜玫瑰杀了五品的永林,整个过程他一个四品就干看着。光是看着或许还好,夜玫瑰能这么轻易地杀掉永林,沈海都怀疑李木在其中有助力。等等,一个四品面对一个五品的攻击,没有反击而是逃跑 沈海越是仔细思考越是心惊肉跳,额头不住地开始冒汗,就在这时,严台寺的阵法破了。 跟着阵法一起破了的,还有沈海的胆子,他也不过是一个五品罢了,严台寺都挡不住,他挡得住凶手收拾完严台寺,会放过他 “把去严台寺的所有人都给撤回来!其他两家在哪儿去和他们汇合!把严台寺逃出来的沙罗都给我找来!”沈海现在是彻底慌了,吩咐完之后,直接抛下手下,化为一道长虹,飞身返回沈府。 沈海落进沈府后,二话不说,急声大喝道:“起阵!” 恰在这时,管理家中阵法的老仆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哭嚎道:“家主!不好了!家中阵法无缘无故全毁了!经检查,日可能都无法修复!”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劈得沈海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绵软就要晕倒在地,幸好几个仆人见势不妙急忙扶住。 沈海冷汗直冒,口中不住地重复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一旁的老仆本以为自己会受到严厉地责罚,内心忐忑不安,不成想,沈家主自己先被吓得魂飞魄散,于是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家主,这是怎么了不是严台寺出事了吗与我们沈家也有牵连” 吓得浑身无力的沈海听这话,本想破口大骂,可话还在嘴里打转他就想到什么,失神地思考良久后,沈海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不错,不错,这话说得不错!沈寿啊沈寿,真的要好好夸一夸你这个老东西。” 想明白的沈海恢复了力气,推开众人,站起身来,底气十足地说道:“备茶!准备迎客。另外,再派些人去严台寺周边看着,隐蔽些,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回来报告!还有,夜玫瑰也给我查一查!” 下人们搞不懂家主为什么忽悲忽喜,可他下达的命令是丝毫不敢违抗,立马照办,纷纷忙碌起来。 在沈海的命令下达没多久,果然就有客来访。何家家主何放香,以及被自家五品带来的王家家主王才虿。 两方人都是直接从空中落入院内,一落地之后何放香就歉言道:“事有急,失了礼数,还望沈家主海涵呐。”何家家主内心着急,不过起码的风度能维持。 王家家主可就差远了,刚刚站稳就急不可耐地问道:“沈家主,为何府中阵法没有开启啊” 看来,这两位都是知道严台寺是什么情况,然后跑这儿来了,就是不知道他们府中阵法是什么情况。 沈海微微一笑,客气地说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在意那些虚礼,我正好叫人泡了茶,看两位这么累,先喝口茶。” 王才虿有心再问,不想,被属下提醒,赶紧闭嘴。 何放香则是笑意盈盈地说道:“沈大哥还是这般贴心,有您在身边真是让人安心啊。那咱们就先去喝茶。”后一句话是对王才虿说的。 几人走了几步,来到喝茶的地方,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后,何放香率先开口:“沈大哥,我这茶也喝了,气也喘顺了,该给我们说说浪子李木是怎么回事儿了搞不清这位四品的想法,我这小心肝可放不好。” 既然之前的装腔作势,已经把两家家主给拿捏震慑住了,那现在也没太多必要端着了,沈海坦言道:“四品浪子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对于他在严台寺的所作所为,我也很意外。” 王才虿听完直接豁然起身,何放香也颦起眉头,颇为不悦。 沈海像是什么都没看见,端坐在上首优哉游哉,“不过我们这么着急做什么我们之前不是和浪子关系很好吗事儿是出在严台寺,死的也是严台寺的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都多久过去了,四品的浪子来找我们了吗” 何家和王家两家家主听完沈海的叙述后,皆陷入了沉思,沈海再接再厉,继续说道:“还有,你们听说夜玫瑰的事儿了吗你们之前知道她进庄了吗” 两人皆是沉默不语,沈海已经得到答案,“很显然,严台寺有事儿瞒着我们,而永林的死也很可能,是由他们瞒着我们的事引发的,说到底,我们就压根儿不知情,和我们能有什么关系” 房间里安静一阵之后,何放香再次开口:“沈家主打算怎么做” 很好,拿下何家,三家就算是一体的了。沈海呷了一口茶后答复道:“先搞清楚浪子的立场到底是什么,看看他对严台寺,对我们的态度是什么,凡事不能急躁,先搞清楚再下判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管事的声音:“家主,暗桩回报,还带了一些严台寺逃出来的沙罗回来。” 三人精神一振,沈海立马吩咐道:“先安排沙罗们好生休息,暗桩都报告了什么” 管事先是安排下人,而后自己进入屋内汇报道:“浪子出手将严台寺的护法大阵毁了,严台寺沙罗尽皆逃离,之后浪子又恐吓在场的弥罗众,让他们滚回家中,最后与夜玫瑰会合,在严台寺里商量着什么。” “之后呢”王才虿赶忙追问道。 “再无动静。”管事恭敬地答复道。 “再无动静”几人听了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直到现在” “直到现在。” 三家家主都犯了难,实在是看不懂浪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领头几人还在不知所措,又有人前来汇报:“家主,严台寺两位护法金刚携八大严台寺分寺的持钟登门拜访。” 严台八众寺的人终于来了,一个一个地应对。 第一百五十六章 平静的背后(下) 严台八众寺的沙罗之所以会找上门来,用指甲盖想沈海都知道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想拉上三家世家,一同对付严台寺总寺的李木他们。而沈海他们现在的问题则是,要不要和他们联手,以什么方式和他们联手。 可要命的是,他们对李木的情况掌握得太模糊,一时无从判断,无法权衡,那就只能先拖一拖,将浪子和夜玫瑰的意图弄明白再做决定。 “去,安排八众寺的大师们到待客厅休息,告诉他们,我们马上就到。带我们去见严台寺逃出来的沙罗。”沈家家主沈海没有经过多少思考,驾轻就熟地进行安排。 管事也是府中老人,一点就通,立马照办。 在沙罗们苦苦等待时,沈海与何家家主何放香,王家家主王才虿来到逃出来的沙罗们所在房间。 被沈家寻到的严台寺沙罗总共有十多个,在空净庄从没吃过亏的他们,这次是给留下了巨大阴影,来到沈家之后依然惴惴不安,端着茶杯不撒手,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有几个还反反复复地说着什么,等到房间门一开,看到三位家主一来,一个个儿地哭喊着就围上来了。 “救命啊,三位家主!”“三位家主,你们要为我们做主啊!”“三位一定要为永林师父报仇啊!”……这些人此时就跟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见着三家家主比见到亲人还亲。 “不要着急,慢慢说。”“永林大师的事,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们是一家人,一定会全力帮助你们的。”三个世家家主,个顶个的职业,迅速换上悲戚的表情安抚众人,连王才虿都“情真意切”。 在宽慰几句之后,这些死里逃生的沙罗们终于平静下来,沈海也从中找到一个稍微冷静、口齿伶俐的沙罗交谈。 “严台寺里到底怎么回事夜玫瑰刺杀永林大师后发生了什么”沈海问道。 那沙罗还有些后怕地回答道:“我们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夜玫瑰在永林师父公布功德碑之事后暴起杀人,那个李木和唐黄当时就逃了。 “等我们反应过来,开启护法大阵,就要擒下夜玫瑰之际,那个李木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毁掉了大阵所有关键节点。没了大阵的护佑,我们根本不敌夜玫瑰,只好逃了出来,之后发生我们就不知道了。” 沈海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你亲眼看到李木毁掉大阵节点” 那沙罗摇摇头:“我在法会上帮忙,是看守节点的师父说的。” 沙罗中有一人开口说道:“他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把节点毁了,之后二话不说就离开了,我听到前边传来的骚乱,不敢久留,就赶紧逃了出来。” “李木没有对你们出手”沈海继续问道。 众沙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摇头。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光是毁阵不杀人,不像是对严台寺有多大仇,有多少恨,更像是单纯在帮夜玫瑰的忙。 “这夜玫瑰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在空净庄又为什么会对你们出手”何放香问出了这个关键问题。 提到夜玫瑰,这些沙罗迟疑了,毕竟之前永林下令不能对外透露这件事儿。 沙罗们不开口,三家家主也不开口,就这么干耗着,想看看谁先顶不住。 最先受不了的肯定不是世家家主,沙罗们现在寄人篱下,下命令的永林也死了,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夜玫瑰是受虚静师父所托来送东西的,送的是一个盒子,最高规格的盒子,三天前夜里送到。夜玫瑰完成任务后就留下没走,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法会,又突然动手,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 沈海接着问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不知道,只有永林师父一人看了,他也从未对外透露过,只是盒子送来后,陀沐节的各项活动都加紧展开,我们一下子忙了很多。”毫不意外,这些沙罗对盒子并不知情。 夜玫瑰这方面还是迷雾重重,但至少不再是一无所知了,同时可以更加确定一件事儿了——这就是严台寺他们的麻烦,很可能沾染不到空净庄世家身上。 不能让严台八众寺那边等太久,沈海他们没准备询问太多,问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而细心的何放香意识到一个问题,在临走前问道:“关于李木,永林大师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啊” 突然扯到李木,众人都有些意外,沙罗老实说道:“永林师父就告诉我们强闯庄子的人找到了,不用再理睬,见到他恭敬些就行。” 嚯,这个介绍还真是简单啊,看来在确定浪子没有危害后,严台寺没把李木放在心上,这是连以后的合作都没有考虑啊。 沈海明白其中潜藏的意思,追问道:“你们对李木了解多少” 沙罗看起来有些茫然,“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五品,身边跟着个贵公子,要好生待着,实在是今年陀沐节事情太多,太忙了,根本没有闲暇他顾。”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们也不知道李木为何如此做咯”沈海做事滴水不漏,这会儿还不忘安沙罗们的心,以提问告诉他们沈海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话说到这里,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再画几个大饼就结束交谈。 聊完之后,离开之前,沈海对下属特意嘱咐道:“‘好好’照顾严台寺的师父们。”“好好”二字被加上了重音。 与沙罗们聊完之后,三位家主没有着急去待客厅,严台寺的两位护法金刚以及严台八众寺的话事人还能再等等,于是三人再次凑在一起进行商量。 “各位,现在局势应该很明朗了”沈海朗声说道,“很明显,这场祸事是他们严台寺的事儿,与我们无关,这火烧不到我们身上!”什么都先不说,想给两家一颗定心丸。 “沈大哥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们两家向来唯您马首是瞻,到现在这种情况难道还有二心不成”何放香说这话时“不经意地”瞟了王才虿两眼。 王才虿也跟着表忠心:“是啊,沈家主,您就说说我们该怎么做。” 目的达到,沈海这才说道:“相信你们也知道,咱们空净庄一直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朝廷早就想把我们解决了,但迫于压力,一直没有找到好的切入点插手庄子里的事,而账本儿失窃明显就是他们的手笔,如果猜得不错,不日他们就要下手了。” 何放香和王才虿并没有太多的反应,朝廷的反应他们早就有所预料。 “从严台寺在今年陀沐节的动作和表现来看,他们是打算狠捞一笔,抛下我们外逃求活,有覆灭在即的意味在里面,想来,朝廷的切入口怕是陀教严台寺。” 沈海的话让两大家主默默点头,看样子是认同这个说法了。 “朝廷与世家的‘十年战争’早就结束了,双方现在进入和平期,罗象国其他世家也不会再管我们的死活了,‘世家的明珠’也就说来听听,如果可能,他们巴不得我们死,因为我们死了,反而可以成为要挟朝廷让步的借口,朝廷也必然会让步。”沈海双眼逼视两人,“死了的我们比活着更有价值。” 何放香听着沈海的话不见紧张,反倒是笑嘻嘻地说道:“沈大哥还是不相信我们呐,尽说这些来吓唬人家,就是不肯说说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沈海也笑了,“很简单,严台寺抛弃我们,我们就抛弃严台寺,一个严台寺就占了整个庄子一半的利益,想必你们两家也早就看不惯了” 王才虿来了兴趣,“哦怎么个抛弃法” “死人没法说话。”沈海笑容玩味,“若是在朝廷介入时,严台寺已经废了大半,在空净庄再无话语权,那庄子里的所有坏事不就是它的吗世家又不是不能和朝廷共存,最多,到时候受制些,总比被灭了要好,何况在这过程中,我们还有机会从严台寺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何放香思考片刻便有了决断:“如此,账本就是关键!只要账本还在朝廷手中,我们就没法和严台寺切割干净。”严台寺名义上没有产业,它只接受三大世家的分红,严台寺为了防止世家们瞒报,要求一切都有详细的记录,而账目往来的账本,就是被偷的账本。 沈海自信满满,“二位应该没松口子只要他们还在空净庄里,账本儿就跑不了!要是接下来我们全力搜捕,不出三天,他们必然落网!” 王才虿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废掉严台寺呢” 沈海笑得很痛快:“那当然是靠我们的李木兄弟帮忙啦!” …… 沈府,待客厅内,严台寺的两大护法金刚,之前一直带人在空净庄搜寻偷账本的窃贼,此时一左一右站在门口,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如同两尊雕塑。这就是护法金刚,不问俗事,只听文脉沙罗差遣。 屋内,分别掌管严台八众寺的八名沙罗,也就是八众寺的持钟,正愁眉不展地小声商议,时不时还要催促沈家管事,让赶紧把家主叫来。 这些个一寺之长之所以表现得如此不济事,是因为发生在严台寺总寺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轰动,事发也太过突然,他们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再加上空净庄的八众寺在建立之初,唯一的作用就是为总寺服务,而为了防止分寺壮大,八众寺冒出的所有人才都要往总寺里送,所以分寺的人都是些没啥本事的,老实讲,在座的这些人就没一个处理过大事,现在摊上这档子事儿,不麻爪才奇怪。 “实在抱歉,各位,来晚了,”千呼万唤中,三位家主终于从内堂出来了,“处理庄子的急事儿脱不开身,让大家久等了。” 几人向三位家主行礼后问道:“还有比寺里的事还急的” 沈海满头汗水,坐都不坐了,端起一杯冷茶大口喝尽后说道:“正是严台寺的事!”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几个人立时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其中一人急忙问道:“请沈家主明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海扫视了一眼八部寺众人的状态,看到他们的表现都符合心理预期之后才说道:“前些日子偷账本儿的七人你们还记得吗我们查出来了,根本不是七个人,而是一伙人!并且他们谋划多年!严台寺的事就是他们搞的鬼,目的就是搞乱空净庄,他们好趁机逃跑!” “啊还有这种事!”听完沈海的话,严台八众寺的人全慌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向沈海求助,“沈家主,这该如何是好啊” “不要慌,我们已经想出了对策。”沈海坚毅的表情给了众人信心,“我们既然知道了他们的意图,只要反其道而行之就行了。”这话多有道理啊,听完底气增加不少。 “他想搅乱空净庄,我们就让庄子里的人全部回家,安安分分;他们想逃出去,我们就严防死守,封锁整个庄子!” “那严台寺怎么办”场中有沙罗提出疑问。 “包围严台寺,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来个瓮中捉鳖!”沈海说得铿锵有力。 “好!不愧是沈家主!”“多谢沈家主指点迷津!”…… 沈海的话获得了满堂喝彩,溢美之词纷纷而来。 “多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还是赶紧行动,迟恐生变啊!”沈海看上去比沙罗们还焦急。 沙罗们这会儿没了那么着急了,谨慎地问道:“严台寺里现在什么情况真的只有……” “是的,我们已经打探过了,没有问题,只有江慕雨,李木和六品的唐黄。”沈海知道沙罗们想问什么,主动说道。 开口的沙罗小声嘀咕:“夜玫瑰五品,强闯庄子的李木五品……” 沈海急忙提醒道:“不可大意啊!他们能在永林大师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得手,说明他们不可小觑,一切以小心为妙,我们三家配合你们一起行动。” “哈哈哈,沈家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毕竟是我们严台寺的事,还是让我们来,我们抽调全庄的精锐,谅他们也无力反抗!请家主封锁庄子,帮忙安抚信徒就好,虚静师父回来,不会忘记今日诸位的帮助的。”说得挺好听,还不是怕三家趁机进寺掠夺财宝。 沈海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就如此。” “时间紧迫,这就告辞了!”说完,一屋子沙罗果然转身离开。 随着沙罗的离开,沈海阴沉的脸逐渐变得灿烂,展示着他内心真实的态度。八众寺的人根本就不是和沈海一个层次的,沈海轻轻松松就把他们玩儿得团团转! 就在这时,有一仆人前来在沈海耳边低语,沈海听着听着,脸又黑下去了,“他妈的!” 一向沉着冷静的沈海如此失态,不为别的,只因他一言中的,偷账本儿的真是一伙人,并且潜伏已久,难怪这么久了还抓不到! 刚刚下属报告,庄子里多点开花,有不少抹黑严台寺的的传言在不断传播,像什么“罗陀像金身不可能损坏,露出疤痕只因魔鬼当道!”“罗陀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不但保佑下辈子,这辈子也保佑,我们还这么苦全是因为严台寺里都是魔鬼!”“很多人亲眼看到严台寺沙罗露出真容,青面獠牙,喝酒吃肉!” 空净庄的信徒们都在祈祷严台寺别出事,能有其他心思的,就只有那帮偷账本的人了。而事实和恶毒的攻击能迅速在各处传开,那就只能说明,藏在水下的那群人的人手不少,而且和庄里的人很熟,不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这种程度。 这下情况复杂了,接下来的每一步棋都得好好走,尤其是严台寺李木他们那边,如果稳不住,出了幺蛾子,恐怕兜不住。 第一百五十七章 前夕(上) 今天是陀沐节的三天,是空净庄有史以来,最糟糕的那个陀沐节的第三天,一切仍旧没有好转,还是看不到希望,依然没有找到方向。庄子里的普通人们无法理解这一切,他们拥有的,只有痛苦。 陀沐节第一天的白天,一切还是那么热闹,甚至比往年更热闹,大家也从未露出过那么开心的笑容,后来夜降临了,悲伤与痛苦也来了:永林大师死了,被人劈成两半;严台寺毁了,护法大阵什么都保护不了;陀沐节,陀沐节根本没有罗陀庇佑。 在严台寺参加法会的师兄们逃回家了,他们直面了惨剧,他们快疯了,有些已经疯了,他们现在只知道哭,天天哭。 后来护法金刚带着八众寺的师父们卷土重来,大家都指望他们能够证明自己,他们却只是死的死,伤的伤,直到现在还躲在老爷们的府邸里面,一直不露头,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当天夜里,空净庄老爷们的丁壮把所有人都撵回家里,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任何事的任何解释都没有,之后又派人挨家挨户地搜查邪魔外道,就跟前些日子一样,只是更凶更急了。很多人都没有睡,屋里面的哭声增加了。 陀沐节的第二天,没人敢出门,老爷们也不准任何人出门,说是要防备邪魔外道。后来听说老爷们亲自去严台寺找那三个人谈话了,谈了什么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什么都没有改变。在漫长的白天退却之后,黑夜终于来临,总算可以睡了。 白天又来了,已经是第三天了,太多人忍不住了,他们终于还是走上了街头,敲响了亲戚朋友或者商铺的大门——他们没粮了。 街道上有了人影,巷道间添了说话声,空净庄似乎活过来了些,可见到的每一个人脸上挂的都是哀戚愁容,一个个都病恹恹的无精打采,平常最健谈的人也没有几句话,就算是那几句话也缺言少字,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今天的空净庄或许活过来了,但它气若游丝。 在空净庄的普通人的听觉与视觉里,世界并不都是苍白的,他们还是能听到喧闹声的,从那些装修豪华的酒楼,那些吆五喝六的赌场,那些夜夜笙歌的妓院里传出来。 那些都是老爷们和他们的手下去的地方,只有他们还在这时吃着、喝着、唱着、跳着、笑着、闹着,他们依旧那么快活。可所有空净庄的普通人都知道,他们不是空净庄,他们的热闹不是空净庄的活力,它还是死气沉沉的。 安泰街的涂尼和隔壁的狄沃刚刚从朋友家里借粮回来,正在往家里走,虽然借粮很顺利,但两人还是垂头丧气,就像其他人一样。 从一栋高大的酒楼下经过时,涂尼听到了顶楼传下来的欢声笑语,他知道,又是老爷们的手下在作乐了,于是他神色复杂地盯了窗户一眼,继续往前走,就像其他人一样。 走了一段路,身旁的狄沃突然开口:“我觉得严台寺里的那三个人说的是对的,那些老爷们从来没守过戒律,却收到了罗陀庇佑,直到现在都没有苦难降身,只有吃喝享乐;我们诚心诚意,一刻不敢懈怠地供奉罗陀,现在还要受这么多的苦。” 就像其他人一样,涂尼之前还会和狄沃激烈地争论,告诉这个两年前才搬来的小子,“这一切都是罗陀对我们的考验!”“今生今时受的苦都是因为我们上辈子造的孽!”“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老爷们的功德你看不见!”现在他累了,不想谈这些了。 一路上,两人再没有其他交流,回到了安泰街,回到了各自的家门前,他们两个草草地告个别,就各自回家了。 涂尼他们家今日的吃食有着落了,明天会怎么样还不知道。 狄沃也到家了,进屋之后,妻子连忙迎了上来,替狄沃关上大门,接过手里的米菜,并没有开口,眉眼间有些焦急。 狄沃立刻会意,看着自己妻子,对着里屋努了努嘴,妻子肯定地点点头。 “这是从任鹿那里借来的,拿去做饭。”狄沃神采奕奕,话语却听起来有些疲惫,从妻子手中接过装有七杯热茶的茶盘,转身向里屋走去。 来到里屋门前,狄沃先将茶盘放在一边,也不说话,在自家屋里敲起了门。 狄沃敲门也有些奇怪,一连敲了好多下,敲完便停下,如果仔细听还会发现,他们敲门声音是三短一长后一短两长。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十多岁孩子,无论从样貌、身高、打扮,还是从神态、举止、眼神上看都很普通,此时在狄沃家里,应该是至亲的家人才对,但从两人的交流又看不出与狄沃之间有什么联系。 狄沃的举止很奇怪,按常理应该是因为里屋内有古怪,但开门后又看不出里屋有什么异常,除了这个孩子外,里屋就只有些家具陈设。不过特别的是,里屋捂得很严实,窗帘拉得死死的,在白天也显得有些黑乎乎的,屋子里到处都是阴影。 孩子眼睛往狄沃的左右瞟了瞟,又探头出来看了看,没发现有任何异常后,接过狄沃手里茶盘。 这时,门后的阴影忽然长出一双白净的手,欺霜赛雪,白得刺眼。对于这诡异的事情,孩子和狄沃都没有惊诧尖叫,反而表现得很平常。 孩子仍然观察着门外的情况,狄沃则是盯着那双雪白的手。那手没有闲着,从阴影中显出身形后,接连比划着好几个奇怪动作,教人看不明白这双手在干嘛。 狄沃明白,这是司里所有人都必须学会的手语,它们在问:“外面情况如何” 狄沃没有开口,用手语回答道:“暂时没有异常。” 得到回答后,那双手从茶盘中捧过一杯热茶,消失在门后的阴影中,也只可能是消失,否则,那黑暗怎么藏得住那双手的白皙。 狄沃知道,这里没有他的事了。右拳拳眼轻捶左胸,向屋内众人表达敬意后,狄沃默默退去,到厨房帮妻子做饭去了。 狄沃离开,端着茶盘的孩子缓缓后退,同时,里屋的房门自动合上,再次隔绝内外。 房门关上之后,那孩子依旧没有说话,转过身来,凭借着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端着茶盘在里屋内走了一圈,在他行走的过程中,屋里的各处阴影伸出一双双不同的手,各自取走一杯热茶。 走到最后,盘里还剩最后一杯热茶。孩子单手拿起这杯茶,将茶盘放在角落。一切动作都是悄无声息,整个过程都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喝完了半杯茶,孩子单手向阴影中的众人说道:“汇报一下庄子里的情况。” 孩子最先望向门后,“庄子里的普通人总体情绪低落,但已经从最开始的激动中稳定下来。在沈、何、王家的打击下,我们发出的反对声音,传播扩散受阻。” 孩子立马回复道:“庄民稳定下来就好,我们还不具备发动他们反抗的条件,你们暂避锋芒,避免不必要的牺牲。” 察觉到其他地方有动静,孩子又将目光转向衣柜,“三世家对严台寺的封锁依旧严密,没有查清楚夜玫瑰、浪子、翩翩美公子的立场和目的,目前也没法和他们联系上。” 李木他们实在是出乎意料,孩子对此也有些迟疑,“暂时视为友方,既然世家们对他们盯得很紧,那就先不用管他们,他们本来也没在我们的计划之内。之后的计划也尽量不要把他们牵扯进来,我们了解太少,避免失控。” 紧着着,孩子又看向墙角,“空净庄的封锁还在加强,同样找不到机会对外联系。此外,经过侦察,确定八处漏洞都是陷阱,还剩五处暂时无法确定。” “不用再试了,他们不会给机会的。到现在已经七天过去,殿下知道我们的情况,外面早就开始动作了。” 孩子抬头看向天花板,“严台八众寺已无监控价值。” 孩子扭头看向窗边,“空净庄三家世家已结成同盟,沈家为首,共同进退,联合行动。他们已经停止所有商业活动,全力抓捕我们,暂时没有新的突破口。” 这些天的遭遇大家都是知道的,对于这个结果并无意外。 最后,孩子看向床底,“账本没有问题。” 呼……只要最重要的账本没有问题,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无声的交流就此告一段落。 没错,他们七人,就是在七天前偷了空净庄世家们账本的七人,自从账本丢了之后,沈、何、王家就封锁了整个庄子,撒下天罗地网追捕他们,找了他们七天! 狄沃家才被搜查过,短时间里,这里是安全的,所以他们来此进行例行碰头。出于职业的谨慎,为了防止有修行人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动静,从而产生怀疑,他们的一切动作都没有发出声音,以最隐蔽的方式行动。 没办法,他们偷走账本时,在最后一刻暴露了踪迹,致使三家警觉,封绝了庄子内外,将他们困死在里面,导致原定计划难以为继,只好蛰伏。 原本世家们并不在意他们,可在陀沐节第一天,杀出个夜玫瑰和浪子,搅乱了庄子局势,虽然阻止了很多人向世家售卖自己,但也造成了大量普通人精神崩溃,为了保护李木他们和庄子的普通人们,阻止庄子里的局势滑向失控的深渊,七人不得不启用朝廷自三年前就开始在庄子里埋下的网络,用于维稳。 七人的努力是很有效果的,可也是有代价的,他们让空净庄世家感到害怕,同时彻底激怒了世家,致使三家不惜一切代价对付他们,如今七人只得狼狈躲藏。 只希望殿下的队伍快点儿来,结束空净庄里的一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前夕(下) 偷了账本的人们很焦急,只因为空净庄的世家们逼迫得越来越紧,都快有种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错觉。 他们在空净庄的人手还是太少,而世家们手中掌握的,是空净庄所有能感灵的人,排除那些专事生产的,那也有几千人,并且在某种意义上讲,空净庄的庄民都是他们的手下,两相对比,实力差距太大了,能不被抓住尾巴已经是专业本事过硬了。 反观空净庄的世家们,他们同样火急火燎,原因无他,他们封锁庄子七天了,停掉了绝大数的生意,只保留了一些必要的生产活动,把能派出去的人手都派出去了,到现在却依旧一无所获,毫无线索。 在最开始账本被偷的时候,世家们只是以为是七个胆大包天的小蟊贼罢了,不过是想要勒索些钱财,可把庄子封锁后搜捕发现,这七个人消失了。他们开始怀疑是其他几方指使人干的,相互戒备着拉网排查,直到陀沐节到来。 严台寺永林当众被杀,整个空净庄乱得一塌糊涂,在世家们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时,七人团伙再次出手,这时候世家们才猛然发觉,那七人分明是朝廷的手笔,朝廷早就在庄子里安插人手,而他们一无所觉。 世家们开始慌了,在稳住严台寺里的李木三人之后,沈、何、王家联手出击,全力以赴,集中全部精力,誓要把七人抓捕归案,同时还要把埋在庄子里的网络连根拔起。 可那七人团伙藏得太好了,他们出手稳住风向之后立即收手,当时整个庄子都是乱糟糟的,也没找到他们的踪迹。为了达到目的,世家们挖了好些陷阱,使了不少阴私手段,煽动庄民,散布谣言,连坐,刻意纵容手下迫害普通人……七人团伙却是太能忍了,始终没有露出马脚。 本以为只要认真起来,庄子里的贼人是手到擒来,怎么也没想到,手段尽出却是一无所获。朝廷既然在庄子里埋下棋子,那在庄子外肯定还有伏兵,他们随时会闯进庄子里来。 现在都是陀沐节第三天了,事情依旧没有进展,世家们的压力很大。其中,三家世家的领头人,夸下海口的沈家家主沈海压力最大。每隔一段时间,何家家主和王家家主就会派人来询问一遍,不胜其烦。 家主压力大,手底下的人就日子不好过。沈府中的每个人都忙碌地穿梭着,脚后跟都不着地,脸上写满了忧愁与恭顺,生怕惹恼了压抑的沈海,成为情绪的发泄口,故而,沈海办公的书房如今成了所有仆人最不愿沾染的地方。 可每个人都被指定了相应的事务,要是规定的事情没办好,那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所以要是事到临头,不想面对沈海也不得不面对。 “家主,快到中午了,该准备午餐了。”沈家大管家沈荷来到沈海的桌前,恭恭敬敬地提醒道。 沈海从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来,揉了揉额角,缓解着劳累半天的头晕脑胀,为了抓住七人团伙,庄子里任何异常信息他都不放过,由此衍生出了一大堆事情,一上午不间断的处理,他现在也有些吃不消了。 “让后厨看着弄就行,今天准备三十六道菜就行。”沈海仰靠在柔软的座椅上,疲惫地说道。 沈荷忙关切道:“家主这时更该保重身体啊,往日至少都吃八十一道,今儿怎么才三十六道” 沈海挥挥手,“不用再说了,庄子里那帮混球搞得我一点胃口都没有,等抓到他们再说。” 沈荷不再开口,微微垂首准备退下。 即将安然走出沈海书房,沈荷却还没有把悬着的心放下,果不其然,才后退几步,她就被沈海叫住,“抓的那些人怎么样了有结果吗” “有四个人在被捕的时候就自杀了,审讯死了十一人,其余的在刑罚之后依旧坚称是被冤枉的,很有可能是举报的人为了赏钱胡乱指认的。”沈荷把头埋得更低了。 沈海听后感到很头疼,“那就是没有有用信息咯” 沈荷一言不发,只得再次埋低脑袋。 “算了,”沈海叹一口气,“继续用刑,万一有真的呢。你记住了,只要能抓住七人团伙,不惜一切手段,宁可错了,也绝不能放过。” “是!”沈荷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似乎是想起什么,沈海说道:“对了,那些得了我赏钱,供出来的人却没结果的,都找个由头抓起来,教训一番,要是把钱吐出来就给放了。我的钱可不是好拿的,哪怕只有几百铢。” “是!”沈荷回答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沈海继续问道:“还有,严台寺沙罗的情况怎么样了” “由于实力最强的那些都被处理了,余下的也都伤得不轻,所以全在我们的控制之中,无需家主担心。” “再杀几个,留着都是遗患,还浪费口粮。去。” 沈荷退出了沈海书房,擦了擦身上的冷汗,马不停蹄地去处理前几日还不可一世的严台寺沙罗了。 …… 严台寺沙罗这几天过得特别不好,按理说,陀沐节这些天是他们最风光的日子才对,可偏偏……唉。 空净庄东部的八众寺——达乾寺里的一个杂役小沙罗感受尤为强烈。 遥想往年陀沐节,八众寺和总寺是挤满了人,这些人对寺里的师父是极尽谄媚,哪怕是地位最低的他,轻轻皱一皱眉头都有一大堆人围上来嘘寒问暖。不止在寺内,就算是走到寺外也是如此。 伽服一披,行走到街上,那是万众瞩目,所有人都像是闻到花蜜的蜜蜂一般,把他围得个里三圈外三圈,就是为了严台寺的师父能吃一口自己的供奉,要是能笑一笑,说几句吉祥话,那些弥罗众能心满意足一整年。 空净庄的人全是罗陀的信徒,而沙罗们则是罗陀在世间的代言人,他们沙罗就是庄子里最尊贵的存在,就算是世家人见了沙罗,也不敢不给好脸色,不然想与整个庄子为敌吗 可现如今,唉…… 严台寺总寺被三个歹人霸占着,所有沙罗都逃了出来,而分布八个区域的八众寺情况大同小异,都不好过。 装得下一两千人的寺里百人不到,冷冷清清,寂寂寥寥,一天到晚也见不到几个弥罗众上门。寺里还没人管理,仅剩的,实力不过七品的,留下管事的几个大师傅,整日不理事,害怕地躲在屋里。 这一切都要怪霸占总寺的三个恶霸,他们在陀沐节第一天打死永林师父,后来所有大师父集结,一起上门讨说法,结果全然敌不过,六品以上的全被打死了,尸首还是世家们冒死抢回来,亲自带人送回来的,连两位护法金刚都没有幸免于难。而其他参战的大师傅也不好受,个个儿都是重伤,到现在还在世家家里休养。 诶,又有人上门了,是弥罗众吗不是,是世家的人,他们还抬着什么,那是什么什么!又有大师傅死了,重伤不治身亡!该死的恶霸!这个陀沐节该怎么捱啊呆在寺里不会有事虚静主寺什么时候回来啊 世家的人走了,他们真是来去匆匆,听说是忙着维护庄子里的安定,他们也是辛苦。诶,那是几人是王家的人吗他们几个怎么没走怎么进了大师傅的房间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大师傅终于出来了!大师傅看上去好憔悴啊,不过是有什么喜事吗他这么开心。他终于出来了,是要主持寺内事务了吗我们有救了吗不对,大师傅怎么跟着王家人出寺了,他是要去哪儿什么都不交代一句吗嗯交代我们不要乱说 …… 严台八众寺中的达乾寺里仅剩的七品,这位临时的管事人要去哪儿 出了达乾寺,一行人往东部走,穿过众多街道,绕过好几队巡逻的人,他们一直没停,最后竟然出了庄子,到达三家世家封锁庄子的边线,也就是哨卫所,可到了这里,几人还是没停。 空净庄东部是王家的势力地盘,这里主要的守卫力量也是王家的人,因此,几人没费多大力气就穿过了封锁。过了封锁之后,他们的行动变得更加隐蔽,尽往偏僻的地方去,尽可能地避人耳目,走了许久,总算到达目的地了。 几人来到的是庄子东部密林中的一处空地,空地里早有人在此,是一群身穿常服的沙罗。 达乾寺的大师傅一见当头之人,立马大声哭嚎地扑过去,“虚静主寺,您可算回来了,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您不知道……”看得出达乾寺沙罗的激动,见到虚静后哭个没完没了,话都说不清楚。 “多波多阿多陀罗……”虚静低唱一句陀号,他身上立时泛起一阵柔和的金光,拂过达乾寺沙罗的身体,那人刹那间便止住哭嚎,收心定神,神色肃穆,行陀礼,宣陀号,“多波多阿多陀罗!”达乾寺沙罗从一个惊慌的懦夫瞬间变成一位得法沙罗了,旁边的王家人看得惊骇莫名,虚静大师好手段。 “仔细说说,庄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虚静是一位老人,他的话语也带有老人特有的温和,给所听之人的内心带来抚慰。 “那是陀沐节的第一天……”在虚静的帮助下,达乾寺的沙罗总算是找回了理智,详细地述说着这些天发生在空净庄的事。 虚静和他带回来的严台寺高层默默听着,慢慢明白空净庄到底是怎么了。 抵达陀教祖庭浮云山后,虚静就已经发觉情况有些不对,赶紧永林写信,等到陀沐节时,他愈发感到不安,实在放心不下,于是他借口托词,从浮云山抽身,连夜带着两名五品沙罗,五名六品沙罗往回赶,直到今天才赶回来。 还在空净庄外,远远地发现庄子里果然不对劲儿,庄外全面封锁不说,庄子里该有的节日喧闹也没有,反而死气沉沉的,不用猜,庄子里的事儿不小,还很糟。 虚静他们没有急着进庄,而是秘密联系了信得过的人,让把严台寺管事的人叫出来,先仔细询问庄子的情况。 “……事情就是这样,主寺你回来了,一切就都有救了,快快入庄!”达乾寺沙罗满脸希冀地看着虚静。 “不急,还不是时候。”听闻严台寺遭逢大难,虚静却依旧非常平静,给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答复,连一同回来的沙罗们也有些惊愕,有些不明白虚静准备做什么。 虚静并没有管他们,转而望向王家人,“你们世家的小动作我就当没看见,其他两家我不管,现在就问你们王家,愿不愿意为我出手” 几个王家人没有任何犹豫,即刻表达心意:“王家但凭驱使!” …… 空净庄外不远处的一个庄子,掌庄看着手里律法封面残片,这是在陀沐节的第一天,空净庄共同马行的人送来的,不管是做这事的人是想求救还是挑衅,这都是介入空净庄的绝佳理由。 能被朝廷委派当掌庄的人,都不会太蠢,掌庄在接到来信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即刻点齐人手,可临出发时却停住了。原因无他,这事情太严重了,虽只是一个庄子的事,但在背后藏的是朝廷与世家的纠葛,甚至空净庄的处理好坏,直接干系到整个罗象国世家与朝廷的格局关系。 事情太大了,一个个小小的掌庄担不住,行动之前只好先行上报才能下决断,而这似乎与朝廷的另一个秘密行动有牵扯,来回通气协商愣是耽误了三日,这都陀沐节第三天了!不过幸好,事情总算是定了下来,听说命令马上下来。 …… 一直在严台寺呆着的李木三人也很难熬,他们实在是有些耐不住寂寞,于是偷偷摸摸地在庄子里逛了几圈,中午又回到严台寺啃饼子。 “没看出庄子里有什么事儿,太平静了。”夜玫瑰江慕雨最是爽朗,她最先开口。 想讨好她的唐黄马上接过话题:“但庄子里的人全都很沮丧,看我们的眼神也有些不对,整体来说气氛特别压抑。” 没心没肺的李木傻傻一笑:“平静又压抑,好像暴风雨来的前一天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来自过去的钟声 天黑了,天又亮了,新的一天到来了,已经是陀沐节的第四天了,空净庄严台寺似乎还是老样子。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咱们就接着晒一天的太阳吗”李木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把躺椅,躺在院子中间惬意地晒太阳。 “不然呢还能干嘛没事儿不是更好吗非得空净庄三大世家围殴你才舒服啊”唐黄在旁边伸个懒腰,心不在焉地说道。 “这朝廷是怎么回事儿我们送信送了这么久了,他们却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是看不懂我们的意思还是说怕了罗象国世家总不能是共同马行没有干活儿好不容易立起来的招牌,说砸就砸”夜玫瑰江慕雨不是什么闲得住的人,一连好几天没有事儿做,如今有些坐不住了。 唐黄一听江慕雨不高兴,赶紧宽慰道:“空净庄毕竟是罗象国世家的脸面,不能说撕破就给撕破了,就算有万全的准备也得小心翼翼地行动,要是留下话柄,世家们借此发难,朝廷恐怕只能让步来息事宁人,得不偿失都有可能,所以啊,朝廷慎重些也是正常的。不过也不用太过着急,算算日子,这两天就差不多是时候了。” 据唐黄他自己说,他是罗象国第一世家,唐家的贵公子,他对国内局势这种东西熟得很,那他所说应该没错,空净庄的这档子事,估计在这两天就能解决。 不再忧愁烦心事,三人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挺悠闲,本以为今天就会这样过去,东北方向却传来了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实力最强的李木最先察觉,一个激灵翻身坐起,警觉地望向空净庄东北方,“那边是什么动静” 紧接着,江慕雨和唐黄也坐起身来,“一个六品,三个七品,八个八品,这个数量和品级分布,放在野外就是一个六品捕食者捉到一窝猎物了。”当初唐黄可是与李木一起跟着有穷羿学打猎,虽说学得不认真,可对这种灵力波动还是有所了解。 “根据感知,这些灵力波动在庄子外,我们所处严台寺在空净庄中间,与那儿的直线距离有好几公里了,并且灵力波动就发生在刚刚,我们立马就能感应到,产生的灵力波动传播这么快,这么远,还这么清晰,不会是灵兽发出的。”夜玫瑰也算半个老江湖,经验远比李木和唐黄丰富。 李木手扶着额头,“这很明显是灵器发出来的,但这数量和品级不对啊!” 灵兽不像人类,能识别是不是灵器散发的灵力波动,在野外使用灵器,要么是有足够的数量压制,要么是足够强大的品级威胁,不然的话只会吸引来大量凶残的捕食者。 “这些个灵力波动,说明灵器是又少又弱,灵器使用者是活腻了,想死得快一点吗敢堂而皇之地在庄子外使用灵器!”当初在平安县上学的时候,这些灵学基础知识,李木可是有好好听的。 这显然有些不同寻常,唐黄皱眉问道:“东北方是什么地方啊” 对于这个问题,江慕雨恰好知道,“那里是一片密林,一片很大的密林,从空净庄的东北方一直绵延到正东方,里面灵兽不少,好像还有四品灵兽。” “直到现在,这些个灵力波动都没有消失,会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几个啥也不懂的菜鸟,不知深浅地在密林里使用灵器还是说有人在密林中遇到危险,迫不得已不得不使用”李木心里始终有些担忧。 唐黄一下子就明白李木的意思了,“你想去看看这么长的时间,那些灵器位置又没有移动,恐怕是已经吸引去大量灵兽包围了甚至有可能已经吸引四品灵兽到附近了。我们现在赶到也意义不大了。” 江慕雨这时候插话道:“现在的关键应该是到底是谁,为了什么搞出这个动静这后续有没有什么隐患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会不会是有人在密林中,利用灵器的波动,诱捕灵兽啊”唐黄在一旁猜测道。 李木当即反对:“不可能!这种级别的灵器波动,主要吸引的是中低层次灵兽,且数量会很大,而短时间内大量诱杀灵兽,这可是会引发兽潮的,到时候很可能造成严重后果,很久以前整个罗象国就禁止这么做了,谁要是敢这么干,就等于是向所有人宣战,不会有人敢冒大不韪这么做。” 道祖取道散于天下之后,世间的修道人越来越多,靠着庞大的人口基数,诞生出了大量能御灵的人才,经过不断积累,在与灵兽的争斗中,人类慢慢占据上风。 有了优势,人类开始不断扩张自己的地盘,过程中自然免不了与灵兽起冲突,而人类凭借着进化得来的智慧与御灵获得的力量,通过各种陷阱诡计,成功击杀大量灵兽,人类也就此成为这片陆地上的霸主。 然而血腥是会催生灾难的。 没人知道,没有语言的灵兽们是如何交流的,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天,整个罗象国的所有灵兽,不管吃草的还是吃肉的,无论是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它们竟然放下种族隔阂,并肩而战。 灵兽们组成了兽潮,铺天盖地,不惜性命,向人类的聚居点发出猛攻,人类的人数优势荡然无存,所有智慧被蛮力击溃。灵兽们完成了复仇,人类付出了惨重代价,史称兽潮之厄。 那是自从能御灵之后,一路高歌的人类第一次面临灭族危机,虽说艰难地挺过去了,但也在心中蒙上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兽潮之厄过去后,人类见识了自然的力量,终于学会节制,放下傲慢,试着和灵兽们和谐相处,最终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这也是为什么几千年过去了,人类还是集中在聚居点附近,庄子外存有大量的野外区域,而庄子都会建立大阵,设立哨卫所的原因之一。此外,人们还总结出不少禁忌,比如在短时间内大量诱杀灵兽,在这些努力下,虽然还会时不时的发生小规模的兽潮,但总的来说,一切都是相安无事。 “那庄外的灵器波动会不会是专门引诱我们的,世家们想利用我们的好奇心,等我们出去后,他们立即开启大阵,把我们拦在外面。”唐黄继续猜测道。 李木摸了摸下巴,“这好像也挺有可能的啊。别说,还真说得通,他们可是看我们不顺眼老久了。” 江慕雨不想再陪他俩猜下去了,“能察觉东北密林动静的又不止我们,看看沈、何、王家他们有什么动作不就知道了” 说干就干,三人翻身跳上严台寺最高的地方,俯瞰整个空净庄的情况。 “庄子里的那些巡逻队都有些慌乱啊,跟找不到北一样,三家都有派人去东北的哨卫所,东北的哨卫所也有派人回来。这意思是三大世家也不知情还是说在演戏”李木看了一圈之后也得出什么确切的结果。 江慕雨也是果断,最后做出决断:“我们赶去密林也没有用,还是稳坐严台寺看看庄子里有什么变化。” 江慕雨话音落下不久,传来的灵力波动终于停下了。 “灵力波动持续近十分钟,位置一直保持不变,这恐怕是有人刻意这么做的”江慕雨已经感到明显的不对劲儿了,“幕后之人肯定还会有后续动作,我们可得小心了。” 李木和唐黄也知道事情不对,小心谨慎地关注着周围风吹草动。 三人提防许久,却始终没见着异常。 “该不会是我们虚惊一……”唐黄的话还没有说完,庄子东北名叫罗楼的那块儿区域的哨卫所,突然响起一声厚重的钟声,“咚……”铜钟恐怕足有万斤重,钟声响彻整个空净庄,在所有人的上空回荡,与此同时,庄子里的灵力开始有规律地流动。 李木听到这个钟声呆住了,江慕雨直接破口大骂:“哪个混球!脑袋是刚从粪坑里捞出来吗什么都敢干!”没人会觉得这与之前的灵器波动没关系。 唐黄急忙安慰道:“别急,大钟只有一声响,不过是‘微’级兽潮,是最弱的兽潮,光靠庄子的大阵就能挡住,卫士不过是按照规定通知庄子的人罢了,你看,东北哨卫所的小钟都没声……”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钟声打断了唐黄的话语,这钟声要比刚刚的钟声清脆不少,但同样惊神夺魄。 “东北阵破,速来驰援!东北阵破,速来驰援……”在钟声响起的同时,有卫士从哨卫所出来,一路狂奔呼喊,变相通知庄子东北居民撤离的同时,召集庄子内的安保力量向东北驰援。 “赣他娘的!背后的人太狠了点!”阵破得太蹊跷了,联系之前的灵力波动,必然是有人在背后一手策划,不管他想做什么,他的手段也太过毒辣。 “我们得向东北方向的哨卫所支援才行!要是灵兽闯进庄子里,哪怕是最弱的灵兽,庄子里的普通人也抵挡不了,只能被任意宰割。”夜玫瑰瞬间就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提议完之后马上行动,提着新月就往东北走。 唐黄本来也想追逐江慕雨而去,这时他才发现李木的不对,“你怎么了没事”唐黄从没见过李木此时的状态,他有些被吓着了。 李木脸色发白,浑身直哆嗦,“钟声,我听过,我听过这钟声,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李婶还有大家,没了,都没了,什么都没了。”李木捂着脸痛苦地哭起来。 那些以为忘记了的,哪会忘记,所有经历的都会牢牢刻进血肉里,所需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契机,遇到了,一切都会被唤醒。 那年李木还是六岁,一群灵兽袭击了他的庄子,覆灭了他的庄子,改变了他的一生,那一天,他亲眼看着李婶为了保护他们,化作了一道光,那光却转瞬即逝,在眼前被整个儿吞掉。 那残酷的一切,都是从那道钟声开始的,就如同今日的钟声。 第一百六十章 哨卫所里的无力 震惊、意外、惶急、不知所措,这就是空净庄东北四号哨卫所里,所有卫士的心情,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兽潮来得太猛了,事情出现得太过莫名其妙了。 最近陀沐节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情绪低落,不过职责所在,上方更有命令,他们并没有因此误事,始终坚守岗位,哪怕明明最近十几年都没出现过问题。 可是,今天,问题来了。 最先出现的,是密林中的灵器波动,这让他们感到非常不解,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将情况上报后,加倍小心地看守。 随后的情况就有些失控了。 北方密林中不断传出各种吼叫,鸟兽惊走,巨树摇晃,根据侦查,守着各自地盘儿的灵兽们竟然开始集结。 森林可比江湖残酷,不同种族的灵兽相遇,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能展开一场厮杀,打打杀杀惯了的它们,居然相安无事地聚在了一起? 各种吼叫制造的喧闹很短暂,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可暂且的安静只是为了之后爆发的积蓄。 那是一声威伏四方的兽吼,那也是一道不可置疑的命令,灵兽们再次暴动,它们吼叫着发起了冲锋,无数树木倒塌,形成一条道路,道路尽头直指空净庄!它们冲向了这个平日里厌恶又畏惧的地方! 防卫兽潮是哨卫所修建的主要目的,因此,所有卫士在进入哨卫所之前,有一件事被要求牢牢记住,那就是认识兽潮,而这,就是兽潮。 冷静,冷静!不要慌,不要怕,空净庄这种大庄子,是一定能够防得住的,虚静大师不在,没有反击的力量,但大阵还在,它是连三品的攻击都能顶住的!想想该怎么做。 按照程序,先观察兽潮情况,从声势来看,灵兽不过百十来头,而窥灵器探查出来的灵力波动显示,兽潮的主力军是七品灵兽,最强的灵兽才五品,综合来看,只是最弱的“微”级。 呼……敲钟示警庄子,然后打开护庄大阵防御就行,它们突破不了,等它们自行散去就好,不必担忧。 起阵!糟了!大阵在这座哨卫所里的关键节点出问题了,大阵在我们这里断掉了!怎么会这样?昨天王家的灵阵师才来检查过的啊,今天怎么突然出问题了?偏偏是这个时候?该死!兽潮来了啊!现在拿什么防?发出紧急求援信号!只能靠庄里的修道人堵住口子了。 毫不意外的,出了意外。由于阵基故障,空净庄东北方向的四号哨卫所,无法与旁边两座哨卫所完成灵力沟通,构建起灵力屏障,露出了两个大空洞,暴露在灵兽面前,让它们可以随意通过。 所幸的是,四号哨卫所其他的阵法都是完好的,所内灵器的灵力供给与哨卫所防御都有保证,卫士的安全与攻击都没有问题。 可也就只是如此罢了。 野兽都具有智慧,更何况是灵兽,哪有墙,哪儿没墙,哪好过,哪儿不好过,还没出密林,它们就察觉得一清二楚,所以它们才不会直愣愣地往灵力护罩上撞。 从高处侦察了望发现,灵兽们稍微调整了方向,一股脑儿地全往四号哨卫所去了,可以预见,等到兽潮临近,发现哨卫所难以攻破,它们就会绕过哨卫所,径直往空旷无阻的庄子里去,四号哨卫所只能成为孤礁,无力地看着。 四号哨卫所的问题,所有人都看到了,原本的被动防御已经行不通了,此处的哨卫所必须主动出击,利用所内的灵器,远程支援四号哨卫所,织成一张远程火力覆盖网,尽可能地阻截杀伤灵兽,避免它们大规模入侵庄子,造成破坏。 兽潮是灵兽对所有人类的威胁,因此罗象国庄子作为防御兽潮的哨卫所,不分那方势力掌控,都是统一规格设立。首先,哨卫所是庄子防御大阵的节点,其次,它是监察预警前哨,最后,它是反击兽潮的基地。 每一个哨卫所,都配备有防御以及供能用的阵法,还有朝廷灵器师们研发的武装类灵器。灵器师们一向讲求简洁高效,他们研制的灵器很好地展示了这一特点,哨卫所的武装灵器都是灵器枪炮。 灵器枪炮有些类似,都是空心的圆柱状主体,都是从阵法中汲取灵力,将灵力汇聚成视觉上的实体,灵力弹,然后在使用者的控制下,通过枪炮管直射出去,灵器枪和灵器炮的区别在于口径有大小之别,威力有大小之别,前者注重灵力弹的穿透,后者注重爆炸。 现在,时隔多年,哨卫所就要再次操持它们了。 庄子外面的哨卫所,十几米高,行人每次来来往往都看着,除了卫士出来象征性地盘问几句,平时不起一点儿作用,就像一根根笔直地立在地上的大柱子,可现在轮到它们发威,什么都变了。 只见哨卫所内轮番闪光,灵力翻涌,外壁一些不起眼儿的地方挪动,每一个哨卫所的每一层的外墙都多出一个孔洞来,还不等瞧个仔细,黑洞洞的灵器枪炮口就凸了出来,将哨卫所武装成一只只钢铁刺猬。 灵器枪、灵器炮,人类积累多年的灵学技术结晶,通过阵法汲取空气中的灵力作为力量源泉,只需使用者少量灵力引导就能启动,发射出效果不同、威力不等的灵力弹,九品修行者也能发出堪比五品的攻击。 空净庄外围哨卫所,每五百米就有一个,由于角度之类的限制,预计只有五座哨卫所能起到作用,不知道够不够。 调整方向,瞄准目标,蓄力,准备…… 不用任何人指挥,当灵兽们钻出密林,进入视距之内时,五座哨卫所内的所有灵器枪炮全部自行开火,光彩各异的灵力弹直接覆盖千米之外的众多灵兽。 哨卫所的灵器炮是主力武器,专为灵兽设计,以震慑、击退、破甲为主,由于灵兽大多体型庞大,所以这里的灵器炮都是发射高速、高温、高能量,一触就炸的灵力弹,故而,一时间只见远处火光漫天,烟尘四起,不一会儿还听见“轰隆隆”连成一片的爆炸声,如同旱地惊雷,直教天地失色,天崩地裂! 哨卫所的卫士们精神一振,有机会,只是“微”级兽潮,我们有机会。 不会走不会跑的地面可以任由你炸,它逃不了,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击,但灵兽们却不是,事实上,它们可是有极高智慧,且远比人类善于搏杀。 “呦!”一声尖锐的鸟叫声从密林中响起,漫天烟尘中,一只禽鸟灵兽冲天而起,双翅一展,灵兽们聚集处的树林无火自燃,烧起熊熊大火。再一挥翅,狂风卷积,一股热浪自密林往外扩散,挡在兽潮大军前面,全方位地笼罩着众多灵兽。 不是所有灵兽都喜欢高热的,有些灵兽甚至无法承受,力量会受到极大的削弱,那这只鸟类灵兽为什么如此做?是内讧了吗?不然。 哨卫所主要攻击手段是灵器炮的灵力弹,其威力最大,而从哨卫所灵器炮口射出的灵力弹,撞到这堵热墙后立马被引爆,只得在半空炸开,如同朵朵烟花,爆炸的余波甚至都够不到地面的灵兽,再也不能对灵兽大军造成威胁。 怎么会这样?庄子附近的森林里原来有四眼蓝颙吗? 四眼蓝颙,体长半米,翼展一米,身形与猫头鹰类似,头上耳朵状的翎羽却更加突出,身披幽蓝色羽毛,高温火焰的那种幽蓝色。它的眼睛也是深邃的蓝色,在两眼之间,还上下叠放着两个眼睛状的花纹,好似长了四只眼睛。 四眼蓝颙常年呆在燥热的地方,身体一直保持着高温,冰遇则化,入水则沸,若是最强的四眼蓝颙大展神威,可使山丘无草木,漫谷皆野火,千里大旱! 还好眼前这只四眼蓝颙实力有限,不到五品,它能控制的温度还不够高,范围也不够远,否则根本不用费劲,直接远远地炙烤哨卫所就足够消灭卫士们。 四眼蓝颙掀起一道高温墙拦截了一波高爆炸的灵力弹,灵兽们利用这短暂的空隙,马上四散开来,将前锋战线拉长,不再是扎堆儿聚在一起,增大炮弹的命中难度,同时减小爆炸带来的影响,继续向大阵的漏洞冲去。 灵兽们改变,哨卫所卫士也立马做出改变,调换灵器炮的模式,改大仰角抛射为平射和俯射,虽然减小了射程,但保证了灵力弹尽可能靠近灵兽爆炸,勉强维持住了火力压制。 在爆炸灵力弹对兽潮前锋骚扰遏制的同时,部分卫士调转灵器枪口,采用高穿透的点射灵力弹,直指半空中的四眼蓝颙。 卫士们很清楚,不解决它,威力最大的灵器炮难以发挥它应有的效果,根本挡不住这次“微”级兽潮。也就是刚刚短短的几分钟,兽潮前锋已经向前推进两百米了,哨卫所的火力覆盖效果太有限了。 经过短暂的瞄准之后,卫士们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向空中的四眼蓝颙发起了攻击,一束束亮光如同流星一般,从各个方向攒射四眼蓝颙,在对准它的同时,还封住了它上下左右所有可能逃跑的道路,纵使它有对翅膀也枉然。 “笃笃笃……”雨点般密集的钝响被掩埋在巨大的爆炸声中,这不是四眼蓝颙被穿透该有的声音,该死,怎么回事? “是赤乌旋龟!五品的赤乌旋龟!四眼蓝颙有赤乌旋龟做盾牌,我们短时间内没法伤害到它!” 在攻击到来前,先到四眼蓝颙身前的,是一个比屋子还大的龟壳。 龟壳凭空悬浮,甲壳是由三十多块“板块”组成,每一块“板块”都狰狞地高高凸起,像一块坚硬的顽石,而由它们组成的甲壳则宛若小山堆一般,稳固而不可摧毁,它被几十支灵力枪射中却没有一丝晃动也证实了这一点。 赤乌旋龟,体貌与乌龟类似,通体呈红黑色,长着鸟一样的脑袋和毒蛇一样的尾巴,还有又尖又长的爪子,长相凶恶却毫无攻击力,一辈子都只是在地上缓慢爬行,靠吃些植物为生。 自然界是吃与被吃的世界,这么温驯的赤乌旋龟能一直存在,可不是因为它把敌人都吓跑了,它仰仗的,是傲视所有同级别灵兽的强大防御力,五品的赤乌旋龟,只有四品才可能有机会突破它的防御。 “完了,都完了……” 空净庄的哨卫所拿不出威力达四品的攻击出来,根本奈何不了赤乌旋龟,连将它击飞都做不到,也就奈何不了赤乌旋龟背后的四眼蓝颙,因此主要攻击手段——灵器炮也失去了大部分作用,忙活了那么久,直到现在才杀伤了几只八九品的灵兽,于大局无关痛痒,照这个形势,压根儿无法击退兽潮。 哨卫所的卫士们只能期盼援军赶紧到来,同时全力炮击兽潮,尽量拖慢他们的脚步。 可来不及了,灵兽们分得太开了,灵力弹根本没法照顾到每一头灵兽,这里各种灵兽都有,不缺动作灵活的灵兽,它们也没准备凑齐大部队一拥而上,而是分梯队,次第攻击,速度最快的十几只灵兽已经来到四号哨卫所跟前了! 不能放弃,还不能放弃。四号哨卫所与三号、五号哨卫所调转大部分枪炮口,转向近前,力求一定要将它们堵在这儿。 可现在到达这里的,都是速度最快,动作最灵活的灵兽。 “吱……呀……”哨卫所外的灵力护壁传来了尖锐的摩擦声,令人牙酸。 它们攀越上了哨卫所,它们在啃食,它们在撕咬,它们在试图攻破哨卫所的防御,它们没有攻破哨卫所的防御,该死! 聪明的它们放弃了,它们离开了,它们穿过了炮火组成的防线,它们越过哨卫所了,它们闯进庄子了!哨卫所的武装无法够到,毫无防备,遍地普通人的庄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暴怒 哨卫所急促的钟声,整个空净庄都能听见,所有人都知道有危险来临了,尤其是住在空净庄东北部——罗楼的人们。震耳欲聋的钟声近在咫尺,敲得人肝胆俱颤。 逃!赶紧逃!这钟声是哨卫所的求援,也是哨卫所的警告,警告庄民赶紧逃,现在的情况已经危如累卵! 顾不得悲伤了,顾不得沮丧了,什么都顾不得了,庄子外“隆隆”的爆炸声已经传到了这里,一起来的还有那些个千奇百怪的吼叫声,那是近在迟尺的威胁和最后的抵抗。 爆炸声在逼近,吼叫声在逼近,近得好像就在旁边,巨大的声响震得山摇地动,屋顶的瓦片“噼啪”作响,缝隙里灰尘簌簌而下,一切怎么都发生得这么快?逃!赶紧逃! 财产、衣物、家业,什么都顾不上了,罗楼的居民在第一时间推门而出,带着妻儿老小,全家上下一起往庄子的另一端逃跑,只期望遭遇灵兽前先遇到庄子的武装力量,能够在他们的保护下存活。 庄子的平静被打破了,空荡荡的街道再次被塞满,现在塞满它们的却不是陀沐节欢庆的人们,而是惊慌失措逃跑的待宰羔羊。 所有远离罗楼的道路都瞬间被填满,人们推攘、尖叫、哭喊、怒骂、哀求,只求能够先一步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人们杂乱地、不住地说着什么,局势的混乱使得没人能听清到底说了什么,甚至连说话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路上全是人,强壮的男人提携着孱弱的老人,焦急的母亲怀抱着年幼的孩子,年长的哥哥拉着瘦弱的弟弟,跑,不住地跑,拼命往前边跑,跑得快就活得下来! “就近逃离,分别往北边的众龙和东边的达乾跑!修道人集合!一起御敌!”终于有管理治安的人员站了出来。一老人跳上附近最高屋顶,扯着喉咙大声地指挥着:“不要乱!有序撤离!相信治安队!他们的支援马上就到了,他们一到,兽潮立马被打退!不要慌!不要乱!” 老人八品实力,在治安队里任职,德高望重,附近的人都认识他,他一出来指挥,人们总算定下心来,一切稍微有了秩序,而散落罗楼各处的修行人们也终于有了动静,不断在屋顶跳跃,向那人靠拢集合,准备合力迎接即将到来的灵兽们。 还好,还好,有救了,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轰!”在顶峰孤独燃烧的火苗,最容易被风吹熄。 众人什么都还没来不及做,一张灵力幻化的巨大巴掌悍然拍下,屋塌了,扬起的厚厚灰尘织成了一团迷雾。 “吼……”一声长长吼叫连绵不绝,像是在向罗楼的人们炫耀自己刚刚的战果,发泄心中的快意。 没有护庄大阵在,单凭哨卫所的火力网,根本拦不住灵兽们,最敏捷的灵兽已经到了! 第一个冒出来的灵兽并不是什么庞然大物,而是密林中最常见的狌猿,不过是一米多长,长有十公分长的白耳,已然成年,五品实力。 狌猿个头小,但常常要对付大个头的猎物,所以它们最爱幻化出灵力巴掌,拍击它们的猎物。而这头第一个闯入庄子的狌猿,熟练地使出了灵力巴掌,拍碎了一座二层房屋,拍碎了房屋上的人影,更拍碎了刚刚建立的秩序与希望。 大多数人没有看到狌猿的身影,但他们清楚地看到了房屋的倒塌,清楚地看到了老人的消失,清楚地听到了恐怖的嘶吼,残暴的灵兽来了!谁都挡不住!它一出场,就轻易地将挡在身前的东西碾成尘埃!人们还没来得及感谢…… “啊!”比房屋倒塌声音更大的是人们的尖叫,理智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所有人开始朝着外面狂奔,不管不顾前面是什么,有什么,只知道冲撞!逃!逃得快才能活! 汹汹人潮中,一个个家庭被冲散,恐慌的求救声中夹杂着呼唤亲人的名字,弱小的人们被浪潮裹挟,一旦不慎摔倒就将面临踩踏的危险,在灵兽制造杀戮之前,人群已经开始出现伤亡。 乱了,全乱了,混乱在人群中不断蔓延,威胁着每个人的生命,危急之时总有人挺身而出。 在老人号召下,赶到最前线的修行人们,纷纷拿起手中的制式法宝反击,转瞬间,几十道花样不同的灵力攻击就来到狌猿面前。 闯入庄子的狌猿没有凭借自己灵敏的身法躲避,它只是轻蔑地扫视了一眼众人,而他们的攻击却连正眼都没有给一个,随意地出手一挥,轻易地就碾碎了这些全力一击,让这些好不容易凝聚的灵力消散在空中。 狌猿的动作没停,再次幻化出两只灵力大手,伸手从两侧拔起两座房屋,握拳挤压成碎块,如同天女散花般抛洒向胆敢反击的人们。 “不好!逃……”还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这些高速的巨大石块撞碎了周围的房屋,也直接撞碎了反击的人们的防御,撕裂了他们脆弱的肉体,将地面染得殷红一片,只剩下一些伤残的“幸运儿”看着眼前的惨状,痛苦地呻吟。 庄子里强大的修行者都围绕在世家身边,只是在罗楼巡逻,维持基本治安的他们太弱了,最强不过才八品,可这该死狌猿足有五品! 罗楼居民的希望再一次破灭,混乱进一步加深,此时,此地,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是生,还是死。 拍下那一掌引发混乱的狌猿,没有在意这些活着的、死了的人类的勇气与可怜,它跳到最高处,看着街道上密密麻麻涌动地小黑点,仰天“哦哦”地发出吼叫,似是在嘲弄一般。 随后它的身后陆续冒出九只狌猿,这些狌猿实力不等,最弱的有八品,最强的是六品,以它们最擅长的林间跳跃方式,踩踏攀援着屋顶房檐行进,向两边散开,间或打砸着房屋,并不断抓取废墟碎石,扔向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一时间哀嚎遍地。 狌猿们还在向前推进,不断破坏着庄子,驱赶着人们,压缩着人们的生存空间,屠戮着这些毫无反击能力的人们。 谁都想活着,人们尝试所有办法求生,他们拼命地逃,可他们快不过灵兽,他们试图反抗,可他们无力反抗,他们大多数都是不能感灵的普通人,什么也做不了,而夹杂其中的少数修道人也是修为低下,无法施为。 罗楼的人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祈求,祈求平日收取钱财的世家老爷和他们手底下的神仙老爷能从天而降,保护他们,拯救他们。 “呼……”风声!呼啸的风声!罗陀回应祈祷了吗? 到了!风声到了!人们满心期待地抬头望去…… 翅膀,是三对翅膀,三只五彩鵸鵌的翅膀! 它们是紧接着狌猿进入庄子的灵兽,体长足有三米,长相像乌鸦,却有三个脑袋和六条尾巴,它们身上披着五彩缤纷的羽毛,可它们的到来,并没有它们的长相那么美丽,吉祥。 “咯咯咯……”那是五彩鵸鵌的叫声,听起来就像人类在笑,但地上的人类没人笑得出来。 五彩鵸鵌飞进庄子后没有任何犹豫,挥动双翅掀起灵力飓风,风中藏着的灵力利刃切割着建筑,将一座座房屋切成碎块,然后大风趁机刮得石砾乱飞,像炮弹一样砸向街道上无处藏身的人们。 一只五彩鵸鵌六品,两只五彩鵸鵌七品。罗楼现在有十三只灵兽在肆虐。 绝望,深深的绝望。罗楼的居民没有盼来自己的援军,盼来了灵兽的援军,可以预见,还有更多前来。罗楼的人们能怎么办?他们怎样才能活下去? 没到最后一刻,就不要失去希望,最深沉的黑夜里,将亮起最闪的星星! “死!”一声怒吼咆哮从罗楼的后方冲过来,人类,那是人类! 他浑身缭绕着赤色的光芒,不断起伏跳动,如同燃烧着的,永不熄灭的烈焰,他踏着虚空,顶着音爆,迎面撞向正在兴风作浪的五彩鵸鵌。 “噗……咔嚓。”这是那人驱赶的气浪在搅碎狂风后,撞到六品五彩鵸鵌身上,折断它胸骨的声音。 可这只六品的五彩鵸鵌,并没有在半空中翻滚,甚至纹丝未动,都不用挥舞翅膀调整身形,因为它动不了了。 赤色的那人来到六品的五彩鵸鵌身前,双手死死地箍住它的翅膀,身上泛红的灵力如同锁链一般,绕过五彩鵸鵌的全身上下,迅速将其缠绕。六品的五彩鵸鵌被钉死在半空,它动弹不得! 六品的五彩鵸鵌怕了,但还没等到它惊恐地大叫,那人双手用力,朝两边奋力一扯。 “噼噼啪啪……”这是漫天猩红的血雨洒落地面的声音,“嘭”,“嘭”,这是六品五彩鵸鵌被撕成两半的身体坠落的声音。 六品的五彩鵸鵌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它再也没有机会发出惊恐的鸣叫了。 这只五彩鵸鵌为什么会第一个遭难?因为它最强?因为它威胁最大?因为它最难杀?因为它杀孽最重?不,因为它最靠前。 那人亲眼看见灵兽在罗楼肆虐,看见无辜性命白白流逝,看见弱小的人们无助绝望,他怒了。他体内热血沸腾,心脏不断将血液泵至大脑,脸庞被染成最鲜亮的红色,双目赤红,须发倒竖,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 现在,他不管眼前是什么灵兽,实力如何,只要踏足庄子,都得死!一头五彩鵸鵌满足不了他! 六品五彩鵸鵌落地,那道火红的身影也消失了,剩下两头七品五彩鵸鵌终于意识到危险,立马就要回身逃跑,才惊恐地发出半声鸣叫,“咯……”那类似人类笑声的鸣叫戛然而止,一道红色的光芒已经穿体而过,只留下胸膛上前后通透的大洞。 “嘭”,“嘭”,两具五彩鵸鵌尸体从半空坠落,溅起两处尘埃。 还没完呢,狌猿们,看到你们了! “呜哦!”狌猿们怕了,有了五彩鵸鵌用生命发出的警告,它们知道索命的来了,领头的狌猿向其他狌猿发出一声吼叫,之后马不停蹄地向后方撤去,慌慌张张,拼命地逃跑。 跑得了吗? “轰!”那道赤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砸进领头五品狌猿前方的屋子里,房屋瞬间垮塌成废墟,前路被断。狌猿没了落脚地、着力点,只好虚化出灵力手掌,攀住后面的房屋,试图往后翻。 那人要的可不止是断前路。他落地之后即刻追击,直直冲向五品狌猿,转瞬即至。 狌猿见那人已近在迟尺,只得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体内灵力瞬间沸腾,在那一刻竟然有四品的气息,灵力凶猛狂暴地涌向双掌,一双灵力巴掌大如磨盘,宛同实质,划破空气,合拢拍击眼前之人,一击之下,任何血肉之躯都将被压成泥! 那人却不闪不避,好像没有看见一般,为了能维持速度,硬生生吃下这一击,抵达狌猿眼前!没有犹豫,他的右掌高高举起,死死盯着狌猿头颅,重重拍下,一掌打在狌猿的天灵盖,“噗……”狌猿身体爆成一团血雾。 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没有时间可以歇息,“噗”,“噗”,“噗”……一连九声,次第在罗楼的屋顶上响起,这里没有灵兽的嘶吼了。 三头五彩鵸鵌,十只狌猿,不到半分钟,现在都没了,突兀得就像它们的到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抵达前锋 “噗……”李木吐出一口鲜血,一时感觉体内的气血流动顺畅多了,身体也轻盈几分,内伤好像也没那么重了,心忧之下,李木就要继续行动。 “等等!”在江慕雨的帮助下,唐黄总算是追上李木了,“不要着急,照你这个打法,就算你是四品你也顶不住的,你的身体会比兽潮先崩溃!” 唐黄感到非常不解,今天的李木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根本没有一点儿平时的从容。 当空净庄东北传来警告的钟声之后,位于空净庄中心,呆在严台寺的李木三人立马意识到不对,确信庄子遭受兽潮袭击了,而且很可能是人为引发的兽潮,顺理成章的,听到哨卫所卫士呼救,得知护庄大阵出了问题,破了一个大洞。 来不及思考阴谋之类的东西,夜玫瑰江慕雨瞬间就联想到,身为普通人的庄民将要面临的惨剧,没有任何犹豫就冲出去准备帮忙,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可本该最热心的李木却愣在了原地,原来是回忆起了儿时的痛苦,尘封多年的伤疤被再次揭开,一度以为忘却的恐惧袭上心头。 唐黄没有听过李木的过去,也不能理解他的害怕,不过瞧着李木状态不对,想让他留下来休息,李木却拒绝了。 李木害怕亲眼看到当年那种惨剧再现,但他也非常清楚,没看到并不意味着没发生,把头埋在地里不会对事实有任何改变。 李木终究还是去了,怀着一种纠结复杂的心情去了,然后他就看到了罗楼的惨状。 人们惊慌失措地在街上乱窜,母亲呼唤着孩子,稚童哭喊着爸爸,人们在找寻生路的同时,还要找寻失散的家人,伤者或抱着残肢哀嚎,或挣扎着爬行,而死者只能倒在血泊中,用那涣散的瞳孔望着世界。没人组织也没人反抗,因为那些有勇气的人们已经被灵兽残忍地击杀。 反观灵兽们,狌猿在屋顶间摆荡跳跃,时不时砸毁一两栋人们遮风挡雨、赖以生活的房屋,再抓起房屋的废墟残骸向人们投掷,那种轻松写意与漫不经心好像是在林间嬉戏。 五彩鵸鵌依旧享受着天空,挥舞着那双带给它们自由的翅膀,刮起风暴,撕碎人们的身体和希望。它们只是在天上静静地俯瞰这一切,高昂的三个头颅是那么骄傲。 赶来的李木看着这一切,清清楚楚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身体再次不可控制地颤抖,恐惧成真了,灾难再次降临现实。 有多少人的幸福会被毁?有多少人的性命会被夺去?有多少人的人生会就此改变?残酷的现实将李木的恐惧催发成愤怒,巨大的愤怒。 不能!一切都不能!不该这样,事情不该这样!你们这些吞噬性命、毁灭人生的恶魔们都得死! 李木怒发冲冠,往日如清风般飘逸的青色灵力瞬间染成血红色,狂暴着沸腾。李木不计一切代价地全力出击,电光石火间便越过了江慕雨,冲到五彩鵸鵌面前,一手抓住它的一支翅膀,生生将其撕成两半。 不够,不够!一头六品五彩鵸鵌的鲜血不足以浇熄李木心头的怒火。 李木已经失去了理智,将所谓的灵术全部抛在脑后,只是简单地将灵力披覆在身上,以自己的身体为武器,用拳脚,用牙齿,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打法与这里的灵兽们硬碰硬。 生撕了六品五彩鵸鵌之后,李木没有耽搁,蛮横地撞向剩余的两头五彩鵸鵌,穿胸而过,没有丝毫阻碍。 李木之后盯上了五品狌猿,从空中如同陨石一般坠落,截住它的前路,用身体硬抗它的垂死反击,冲到它的面前,一巴掌将其拍死。 还不能松懈,还有九只狌猿,它们还在造成破坏。李木扭身就像其他狌猿冲去,所有攻击伤害全部硬抗,以最快的速度将它们一一击杀。 罗楼总算是暂时安全了,居民们也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李木心头的这一口气一泄,后遗症马上就追上来。 李木怒火攻心,从他灵力的颜色就可以看出,这根本不是他平时御灵的方式,临时改变体内灵力运行轨迹,强行提高行动速度,作战时更是将灵力粗糙地堆积在体表,不计伤害地野蛮攻击,哪怕他是四品,可以轻松解决现场所有灵兽的四品,此时也一点儿不轻松,体内气息紊乱,灵力横冲直撞,吐出一口淤血才勉强好受些。 “我知道顶不顶得住,我有分寸的,刚刚就是急了点儿,之后不会了。”暂时平息罗楼的危机之后,李木终于得以大口呼吸,胸中怒火也有所收敛,不过愤怒的慢慢消退,也让恐惧有机会再次攀上心头,“这里出现灵兽,说明哨卫所顶不住了,我们快去帮忙!” 唐黄看着李木微微颤抖的手,知道他内心必然起伏不定,失了方寸,安慰道:“别慌,罗楼里的十三头灵兽可能看起来有点儿多,不过就是兽潮的零头罢了,说明哨卫所的形势还没那么糟糕,这些应该只是凭借身法钻进来的漏网之鱼。” 李木还想继续再说什么,唐黄劝道:“把自身问题弄清楚再去帮忙,否则就是去帮倒忙,越帮越忙,先把你自己的状态调整好!” 说完,唐黄从锦囊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随手扔给李木,“九转金液神丹,激发身体活力,专门治伤的,内伤外伤都有用,有点儿万能伤药的意思,里面有三颗,你先吃一颗,剩下的以备不时之需。” 李木倒出一粒丹药放在手心,圆滚滚的丹药金光灿灿的,龙眼大小,表面还有些星星点点的亮色,一看就知道是了不起的玩意儿,李木二话不说,也来不及细瞧,仰头吞下。 丹药果然神异,入口即化,口齿生津,从喉头流入胃中,随后,有暖意从胃中流向四肢百骸。 “这药得一分钟才能完全生效,你先在这儿耐心等等,我俩先去哨卫所看看情况,你随后跟上就是。”唐黄这是让李木再冷静冷静,防止他太过冲动。 李木清楚地知道,唐黄手里没有差东西,说能治各种伤就能治各种伤,说一分钟见效就一分钟见效,这药疗效显着,见效还如此之快,必然不是凡品,接了唐黄的好意,无法,只能先原地冷静一分钟。 情况危急,唐黄和江慕雨也不再和李木多啰嗦,两人随后向哨卫所赶去,途中,唐黄同样抛给江慕雨一个小玉瓶,“九转金液神丹,也是三枚,该吃的时候就吃,别舍不得。” 江慕雨摩挲着小玉瓶,“太大方了一点,一枚可是五万铢,这就是十五万铢了,我受得起吗?” “咱们现在是并肩作战的同伴,就该相互帮助。”唐黄神色没有波动,诚恳地说道,“待会儿面对的可是兽潮,情况可是严峻得很,生死攸关,一个不小心就有危险,相较于愿意陪着一起面对这些的伙伴,这玩意儿算不得什么。小心!” 正在唐黄与江慕雨交谈时,又有两头六品的五彩鵸鵌和一只六品的狌猿穿过了哨卫所的防线,正要往罗楼赶,恰巧与前往哨卫所的两人迎头撞上。 夜玫瑰好歹也是在江湖上行走多年,最起码的警惕心不会丢,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不用唐黄提醒她也知道前边有敌人,此时已经将新月展开,握在手中,“我对付天上两头,你对付地上那只。”说完,脚一踏地便高高飞起,冲着两头五彩鵸鵌去了。 “好!”生死搏杀的战场上,唐黄不敢耍宝逞英雄,干脆利落地同意了江慕雨的要求。 由于三件灵宝不能使用,唐黄从锦囊中取出一方大印,足有巴掌大小,金玉所制,大印上面盘踞着四条威猛的金龙,对着四个方向张牙舞爪,而大印的四方则是铭刻着四象图案,印文则是写着“四方咸服”四个大字。 镇山河,“仙”级法宝,这是唐黄拿出来的大印。 唐黄看到狌猿,狌猿也看到了唐黄,而常在野外生存的狌猿远比唐黄更擅长战斗,在唐黄尚未出手之际,狌猿已经先一步动手。 这狌猿本是人立而行,见与人类不期而遇,狌猿立马四肢着地,轰然作响中留下原地一个大坑,身体在反作用力的推动下,像炮弹一样直射而出,高速扑向旁边的空地上,没错,旁边的空地。而唐黄前方无端出现一个庞大的灵力风暴。 唐黄的战斗经验是不足,他自己也知道,出招肯定比不上狌猿,但他身上的家伙什多啊。 早在取大印之前,唐黄就已经悄悄触发了藏在袖中的“仙”级法宝,虚空刺。 虚空刺,一次性法宝,它能在平时积蓄灵力,使用时瞬发,触敌或主动控制下爆炸,其攻击力相当于使用者的全力一击。 虚空刺是专门用来偷袭的法宝,它的灵力波动很小,难以察觉,就算察觉了一般也不会有人在意,小东西能有什么危害?狌猿果然聪明,没有莽撞地硬接,而是果决地躲到一旁,不过也无所谓了,唐黄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唐黄从没有指望过自己能偷袭成功,他所图的,不过是错失的先机,在狌猿躲避虚空刺爆炸之时,唐黄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招数。 只见巴掌大的大印此时已经膨胀到九米见方,四条金龙活灵活现,好像要脱困而出,已然高悬于狌猿头顶。 唐黄才不会客气,趁着狌猿逃脱不了,双手虚按,大印重压而下,狌猿大吼一声,高举双掌,双腿深陷,堪堪顶住攻击。 就在唐黄准备再补一击时,夜玫瑰伴着一道闪光落下,与地上的狌猿交错而过,双足落地,狌猿头颅亦落地,其无力的身躯被唐黄的大印压进土里。 原来,是五品的夜玫瑰飞入空中,压缩两头五彩鵸鵌的逃跑空间,让它们避无可避之后,新月圆舞,同时斩下六个脑袋,随后就来帮唐黄的忙了。 在唐黄和江慕雨解决完灵兽之后,李木也赶来了,三人也不多话,“走!”一起走出庄子,抵达哨卫所,来到这抵抗兽潮最激烈的地方,在这里,他们将决定空净庄的命运。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第一战 “轰!”“嘣!”“咚!”“噫!”“吼!”李木他们三人还没来到哨卫所,双耳充斥的就是剧烈的爆炸声以及灵兽们骇人的嘶吼。 一二十头灵兽已经冲到四号哨卫所近前,呲牙咧嘴地将其包围,后边还有大量的灵兽在赶来能出击的哨卫所自然不甘示弱,四号及左右两座哨卫所用炮火将露出来的一千米漏洞塞满,疯狂炮击所有胆敢试图进入庄子的灵兽。 哨卫所们打击的可不止是眼前,灵兽们速度有快有慢,前进方式与路径也多有差异,在哨卫所底部防线与灵兽出发的密林之间,那一千米旷原上,还分布着大部分灵兽。卫士们可没有忘记它们,灵器炮的炮口不曾有过偏转,盯着它们猛攻,就算在中途就炸开,依旧起到一定骚扰延缓作用,减小护庄大阵漏洞处的压力。 卫士们严防死守,灵兽们也是机敏灵动,它们并没有一味地贪图冒进,部分灵兽不断寻找四号哨卫所的防御弱点,试图攻入哨卫所,从内部拔掉这个碍事的火力点,此外,它们还在不断探索新路线,寻找火力死角,试图找出一条安全的通道。 不说那些尝试另辟蹊径的少数灵兽,正面强闯庄子的灵兽们也不是埋头前冲,个个表现得凶狠残暴,不可一世,但行动上还是一切以保全自身为主,在发现突破不了哨卫所的防御之后,一个个的都在空地中不断腾挪辗转,躲避密集的火力覆盖,寻找炮火间隙,伺机而动。 哨卫所的卫士仔细观察发现,这帮灵兽非常有战术,每一个都在战场上灵活机动,在最后的防御火力线上,轮番地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前进后退,后退前进,在伤亡最低的情况下,保证底部防线附近,在同一时间,一定有大量灵兽聚集。 最后的防线总是有足够数量的灵兽骚扰威胁,致使能在这个角度有所作为的三号、四号三个哨卫所必须不停射击,保持高强度的密集火力,以实现炮火封锁防御,保证没有灵兽能穿过去,闯进空净庄为祸,被牵扯住了大量火力。 据观察,这帮灵兽的智慧还不止这些,它们似乎还渐渐熟悉了灵器炮的射击频率,对灵器炮的发射和停歇有所预料,它们的行动因此愈发游刃有余,打到现在,打杀的灵兽不过才不到二十头,有效杀伤的数量还在减少,且多是九品,八品,对局面的意义不大。 不妙啊,虽说灵器对使用者的灵力消耗很少,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实力普遍不强的卫士们也会有力竭的时候,而且灵器要是一直这么全功率使用,保不准会出现问题,灵器炮临时停火甚至彻底损坏都有可能。反观兽潮,赶来的灵兽数量还在增加,最前锋的压力不断加大,照这么下去,防线崩溃是迟早的事。 最可恶的是半空的四眼蓝颙,仗着赤乌旋龟的保护,哨卫所连骚扰都不能骚扰到它,它持续发散的高温护罩,使得大量灵力弹还没到预定位置就提前爆炸,一点儿杀伤都造不成,灵兽们赶来的路途简直是畅通无阻。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在哨卫所近前这一片儿区域,灵力弹从出膛到爆炸这段时间并不长,灵力弹的结构还算稳定,四眼蓝颙对这边的温度影响也小,灵器炮能充分发挥作用,交织出威力足够的火力网,不然兽潮早就大规模入侵庄子了。 哨卫所卫士们深知战局处于劣势,忧心不已,可李木三人不懂这些,看到哨卫所的防线火光冲天,轰隆隆地爆炸不断,甚至还有余力对远处的灵兽进行打击,而眼前的灵兽也是畏畏缩缩,裹足不前,他们还以为优势在我。 “哈哈,看来情况还是好得很嘛,虽然不知道为啥护庄大阵出问题了,但是灵兽还是攻不进来嘛,之前看到的几只灵兽应该是侥幸进来的。”唐黄笑嘻嘻地都快庆祝了。 江慕雨可没那么好的心态,警告道:“兽潮还没有退,事情就没有结束,不要大意!” 李木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打。 第一百六十三章第一战 完了再慢慢 (首发更新) 聊,还是赶紧去帮忙。我去左边,你们去右边,怎么样” 不过歪打正着,李木他们错估了局势,反倒增长了自信,调整好心态,没有来之前的慌乱了。 漏洞的形成,是由于四号哨卫所并没有与旁边两座哨卫所建立起灵力沟通,没有升起灵力护罩,四号哨卫所左右两边米没有阻挡,由此,李木口中的左右,指的自然就是四号哨卫所的左右。 “好,没问题。”江慕雨一口答应下来,带着唐黄就往右边去了。首发更新 对于三人的到来,一直期待援军的哨卫所卫士看得很清楚,可灵兽们行动不停,哨卫所的炮火当然也不敢停,又不认识李木他们,不敢贸然接触。 而李木他们也是着急,径直就往战圈去了,立马就要投入战斗。当然,他们是急,不是莽,也知道这些灵力弹可没有长眼睛,不会说你是自己人就绕着你走,轻率地闯入战圈只会打乱己方的攻击节奏,使得防御火力网出现缺口。 江慕雨和唐黄不是蠢人,在战米外就停下,原地观察局势,蓄力准备远程攻击。 “这里有九只灵兽在这儿蹦来跳去,两头七品,六头八品,一头九品,在灵力弹爆炸的挤压下,它们的闪躲空间都很有限,我能够一招解决,不过要蓄力片刻。”夜玫瑰只是看了几眼便得出结论,并且有了对策。 唐黄和江慕雨能看到灵兽们,相应的,灵兽也能看到他们。此时此地,对于灵兽们来说,不管之前如何,现在只要是踏足这里的人类,那就都是敌人。灵兽们看到敌人上前,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任他们施为,所有还有余力的灵兽,在闪避的同时,立刻向两人发起了远程攻击。 一时间,灵兽们各展神通,有些挥利爪,有些抛土石,有些目射神光,力图能快速歼灭哨卫所的援军。 “我来掩护你。”听闻江慕雨的话,唐黄没有一点儿含糊,直接横身在前,挡在江慕雨前面。 夜玫瑰从不拖拖拉拉,也不矫情地问唐黄行不行,将新月的刀刃往身后一扔,拖在地上,镰刀柄在前,双手紧握,身体微微下沉,双腿弯曲,体内灵力牵引周围的灵力朝刀刃涌动,光净的刃面发出在白天也显眼的亮光,且光芒愈发闪亮。 夜玫瑰如约准备杀招,唐黄这会儿当然也不能含糊,依旧是之前的金色大印,镇山河作为武器,随手将其向上一抛,再落地时,镇山河已经是一方边长十米的大印,盘踞在唐黄和江慕雨身前,为两人遮风挡雨。 唐黄好歹也是六品修为,这里的灵兽没有比他品级高的,大印也是“仙”级法宝,全力施为之下,那些个灵兽的攻击落在大印上,不过是留下些“乒乒乓乓”的声响,让大印震颤两下,而大印后的两人则是安然无恙。 “好啦。”不多时,江慕雨清越的声音从唐黄背后传来,唐黄正准备收起大印,回头看看江慕雨,不料江慕雨已经斗篷裹身,一跃飞到天上,耳旁只留下斗篷残留的猎猎风声。 抬头看去,夜玫瑰头朝下,双腿并拢顶天,倒立着“站”在半空,两米长的巨大镰刀斜背在身后,与她娇小的身躯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心生凛然。还不等唐黄细细欣赏这惊心动魄的美,夜玫瑰动了。 倒悬半空的身体突然动作,由最初的极静瞬间变为极动,眼睛还没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捕捉到她的动作,夜玫瑰的四周凭空多出无数缭乱的猩红色刀光,再看时,她已转倒悬为正立,以挺拔的身姿悬浮半空。 夜玫瑰从不拖泥带水,新月一挥,黑红的斗篷随之一展,攒聚在一起的刀光随之朝着各个方向四散而去,那层层叠叠的猩红色刀光,此时竟然如同一朵正在盛开的艳色玫瑰舒展花瓣。 “花绽。”夜玫瑰轻声吐出二字,无数刀光直扑哨卫所脚下的灵兽,。 第一百六十三章第一战 转瞬即至。 “歘歘歘……”由于夜玫瑰在出招之前,就计算好所有灵兽的躲 (首发更新) 避路线,此时身为目标的九头灵兽或突然在半空失去力量,或颓然倒地,或呆立原地,身上不分先后地绽开多条伤口,绯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从伤口喷涌,好似朵朵血之花。 果如夜玫瑰所言,一招就能解决。 相比于夜玫瑰井井有条的优雅,左边的李木就显得太过放肆浪荡了。 李木来到炮火中的灵兽前面,他并没有像唐黄和江慕雨那样停住,远程攻击灵兽,反而陡然加速,一口气冲到混乱的战团中,把哨卫所里使用灵器炮的卫士吓一大跳,生怕误伤了这位不知哪儿来的援军。 混不吝的浪子却没有一点儿自觉,还哈哈大笑,中气十足地高喊道:“不用管我,放心大胆地打!” 还果真不用管他,李木施展身法天地游,如同水中的鱼儿一般游动在空中,不见得他行动有多快,但他的身体就像柔弱无骨一般。李木歪扭摆动,游荡在灵力弹与爆炸之间,总能找寻到安全的空隙,巧妙地躲过了所有伤害,看起来比发射灵力弹的卫士还要熟悉它们的轨迹。 闯进这片炮火织成的防线可不是为了闲逛的,李木从离他最近的灵兽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清算,目标明确地向它们飞去。 灵兽们被李木的目光锁定,自然是心有感应,做出反应。有些奋力反击,但所有煊赫的攻击最后全都落在空处;有些惊恐逃窜,可它们无论以何种刁钻的方式逃向何等刁钻的方向,李木总是能以同等的速度靠近,它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类霸占越来越多的视野,直到目之所视全是他,人到近前。 李木也知道时间宝贵,不做多余的事,飞到灵兽近前之后,有时直接赏给它一个巴掌,正手或反手;条件合适时,也会轻轻一推,或一拉,或一绊,甚至有时只是使其无法移动,让它被灵力弹准确命中,被吞噬在爆炸中,然后李木施施然去对付下一个,直至解决所有。 明明看着李木的行动速度并不快,还是挨个儿解决灵兽的,可当夜玫瑰解决掉九头灵兽时,李木也把他那边的十一头灵兽解决了。 李木处理完四号哨卫所左侧灵兽后并没有停手。 解决完最后一头灵兽后,李木抬头看到两侧哨卫所已然发射了一轮灵力弹,因为目标都被解决,这轮灵力弹只能落在空处,白白浪费掉,可李木不喜欢这样的浪费。 在这些灵力弹尚在空中时,李木突然原地旋转,大袖飞舞,搅动周遭灵力形成漩涡,将空中的灵力弹全部牵引过来,有些甚至不是射向这个方向的也被拉了过来,它们居然都乖乖地安然转向却不爆炸。 这精巧的操作看呆了哨卫所的卫士,差点忘了攻击灵兽,同时也疑惑李木到底要做什么,下一刻他们有了答案。_o_ 完全控制住灵力弹之后,李木右手前指,大喝:“去!”听到命令的灵力弹们,鱼贯着向灵兽冲来的方向涌去,轰隆隆的巨大爆炸声中,哨卫所前一百米被肃清。 在李木逞威时,唐黄和江慕雨也没有闲着。夜玫瑰无声落地之后,横刀一斩,彻底挥洒出刀中余劲,扫出长长一道刀光,如同割草般扫倒多头灵兽。 唐黄看到自己保护任务完成,重重一脚踢飞眼前大印,大印朝天空高高飞起,同时,唐黄长袖底下的双臂有金光闪耀,恐怕又是“仙”级法宝发动,双手发出光柱注入大印。 而大印向上升空的过程也是奇妙,随着镇山河的高度不断增加,离地面上的众人也越来越远,怪的是,它却不曾在视线中变小,看着依旧还是那么大,不一会儿,大印到达空中最顶点,开始下落,这时人们才惊觉,之所以大印不见小,那是因为镇山河又在膨胀! “轰!”落地之后终于看。 第一百六十三章第一战 清楚了,十米见方的大印已经长宽百米,重重砸在哨卫所的前面,将刚才逃过一劫的灵兽压在底下。 左右清扫完毕,现在,哨卫所前百米,干净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第一战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反推 百米,放在屋里是一个非常长的距离,六十个成年人头脚相接地躺在地上才勉强够这个距离,但要是在一马平川的旷野上,随便看一处远方景色就是上千米的距离,一百米实在有些微不足道。 同样的,对于在原野中追逐狂风的灵兽来说,百米更是“一步之遥”,花不了多少时间,费不了多少精力,灵兽们就能轻易奔袭百米,李木三人清扫出来的战场空白区并算不了多大。_o_ 不过百米虽短,在这连绵不绝的漫天炮火中,灵兽即便谈不上举步维艰,那也不是那么好前行的,李木他们终究还是为自己,也为哨卫所的卫士们,争取到了些许喘息的时间。 李木、唐黄和江慕雨来到四号哨卫所外,敲了敲“门”,隔着防护阵和外墙与卫士们搭话,“我们是空净庄来的援军,你们情况怎么样了还好吗” 哨卫所里的卫士对外面的情况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听到李木他们问话后,里面就有人立刻回应:“三位稍侯,这就让各位进来。” “诶,别了!不用麻烦,我们就在外面帮忙就行,不进来了,就问问你们情况怎么样。”李木赶紧出声阻止,了解完情况他还要继续与灵兽作战呢。 如今的兽潮情况,还没宽松到他们可以闲聊客气的时候,里面的卫士不敢耽搁太多时间,赶紧回答道:“有了三位襄助,我们压力大减,目前情况还过得去,暂时没有防线突破的风险。 “但也不算太乐观,我们的灵力消耗已经接近一半,所有灵器都有发热的迹象,最重要的是,有四眼蓝颙在,我们无法进行有效的远程打击。另外,现在还只是兽潮的试探性冲锋,它们主力还在后面,漏洞这么大,单靠我们现在这些实力,自身安全是无虞,但想要完全拦住兽潮却有些困难。 “三位是哪位老爷手下的高手啊后续援军什么时候到庄子里知道我们这里的阵基出问题了吗有没有派阵法师来帮我们修复法阵我们哨卫所里只有一个阵法师学徒在处理出问题的阵基,不说在兽潮突破防线前修好,能不能修好都是一个未知数,急需帮助啊!” 听得出来哨卫所的卫士们是真的有些着急,回答完李木问题后就是一连串的提问,可李木他们是霸占严台寺,将庄子搅得天翻地覆的恶霸啊,他们哪知道空净庄三个世家到底是个怎么安排,“我们,我们其实是……庄子的援军……”李木支支吾吾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们不是三个世家的人,我们是罗陀派来帮助你们的,放心,该来的都会来,就在后面,都会过去的!”关键时候还得看夜玫瑰,瞧着李木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赶紧抢过话头,三言两语把哨卫所里的人给糊弄过去。 “多波多阿多陀罗!罗陀庇佑!”哨卫所里传出一阵兴奋的欢呼雀跃,众人大声地庆贺着,无疑,夜玫瑰的话带给了他们信心与力量。 唐黄知道他们几个经不起多问,连忙转移话题:“好了,该做正事了,灵兽已经重组攻势,快到近前来了,我们三个负责把天上的四眼蓝颙解决掉,你们负责压制地上的灵兽,并从旁协助我们,做不做得到” 唐黄的计划非常粗糙,但再粗糙也是个计划,有了计划卫士们便安心不少,于是备受鼓舞地大声回应道:“谨遵安排!” 末了,李木极其不合时宜地冒一句:“四眼蓝颙在哪儿” 哨卫所隔了一小会儿才说道:“就藏身在赤乌旋龟的龟甲之后。”这停顿可能是卫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毕竟浪子多少都有点儿破坏气氛的问题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首发更新) ,怀疑起外面的人到底靠不靠谱。 李木望了一眼,恍然大悟地说道:“我说怎么会有一只赤乌旋龟停在空中,你们还一直用灵器枪炮发射高穿透性的灵力弹对着它轰,那些。 第一百六十四章反推 明显打歪的灵力弹是试图绕过它那边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唐黄趁着己方的士气还没垮掉前,赶紧拉着李木前进,“好了,多的话还是在庆功的时候慢慢说,现在赶紧行动!” 不知道李木的话语对哨卫所的人们信心打击得怎么样,反正哨卫所对灵兽们的火力压制是没有减弱的,那就应该一切还好。 “你有什么计划吗”江慕雨懒得管哨卫所那些人的士气问题,向李木询问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没办法,李木是他们中实力最强的,解决四眼蓝颙还得以他为主力,也只有他四品的实力进出“敌营”最稳妥。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在前进途中,李木也正经起来,认真地回答道:“你们远程辅助,帮我清扫阻碍,我冲过去把它们打趴下,计划完毕,执行!”说完,也不给两人辩驳的机会,猛地加速前冲,把两人抛在身后。 “啧,这计划。”江慕雨有心说什么,最后却实在说不出来。 江慕雨心里有些不愿,但最后还是接下这个任务。夜玫瑰双腿刹地,停住势头,不再前进,拧动了几下新月,顶端的镰刀刀刃收入镰刀柄中,新月从一把长柄镰刀变成一根长棍。 夜玫瑰一旦进入战斗状态便专心致志,周围的爆炸充耳不闻,前方的灵兽视而不见,只是抬头盯着在天上飞行的李木,紧张地关注着他周围的危险障碍,随时准备出手。 李木不敢太过狂妄,在进入灵兽上空之后,立马把前冲之势改换为天地游。 而灵兽们自然不会轻易地放过这个闯入他们领空的家伙,不用想都知道他一定是来搞破坏的,地上的灵兽们纷纷发起了攻击,有些甚至高高跃起,试图抓挠李木,可这些都轻易地被李木躲了过去。 不过兽潮可是森林里众多灵兽参与的征讨,种族可是多种多样,自然少不了善于飞行的种族。 李木前行不久,很快便引来了空中猛禽,长眉雕鸮的攻击。 长眉雕鸮,体长足一米,翅长一米,面盘显着,淡棕黄色,杂以褐色细斑,一对耳羽如同一对长眉挂在脸上,左右加起来足有二十公分长,比脸还大;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不论白天还是夜晚都能在高空清楚地看到猎物。 长眉雕鸮十厘米长的利喙坚强而钩曲,它的跗跖上长满了细密的短羽,但这掩盖不了它十四厘米长钩爪的有力,它的钩爪与尖喙都是冷硬的铅灰色,没人怀疑它们可以轻易刺穿撕裂任何鳞甲。 长眉雕鸮,天空的霸主,任何实力不及它们的动物都是它们嘴里的食物。现在,李木的嚣张行为吸引来了两只长眉雕鸮。 这种擅长飞行的灵兽当然不能像刚刚一样等闲视之,不然很可能会被纠缠住,随后被众灵兽围攻。 李木袖中凝聚灵力,正准备先费力解决它们时,身后有两个光点先一步越过李木,精准地射向两只长眉雕鸮。 两个光点距离长眉雕鸮还有二十多公分时,突然炸开,化成无数小光点笼罩它们,同时哨卫所的灵力弹也随之而来。这攻击来得太快,即便天空是两头长眉雕鸮的乐园,也只好先暂停原来的计划,先应对眼下的攻击。 李木迅速抓住机会,趁着包围还没有合拢,迅速从长眉雕鸮们的身边掠过,继续前进,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刚才的两个光点正是夜玫瑰所为。 夜玫瑰 (首发更新) 此时左前向前跨一大步,脚尖向前,右脚尖向右,身体稍侧,与目标形成四的夹角,双手握着新月转化的长棍,指着李木周遭,身上灵力从双手注入新月,灵力沿着长棍上的花纹游走,不断有光点在顶端汇聚,蓄势待发。 而唐黄也没有闲着,灵兽已经补充之前李木他们清扫出来的空白,将两人包围,夜玫瑰专心为李木护航,唐黄则是专心为江慕雨护卫。 。 第一百六十四章反推 唐黄手中的大印镇山河此时已经变成百米见方,唐黄双臂灿灿,抱着大印左右横扫,时不时还要高举起来砸向四周,攻击着任何胆敢靠近的灵兽,保卫着江慕雨周围的净土。 李木不敢浪费同伴争取的时间,半开着天地游,放心大胆地加速朝四眼蓝颙冲去,前来阻止的飞禽灵兽都交给夜玫瑰和哨卫所处理。夜玫瑰与哨卫所也不负所望,李木很快就来到了兽潮的后方,赤乌旋龟的巨壳前。 赤乌旋龟毫无攻击力,那些长相凶恶的首尾和爪子不过徒有其表,连防御也是不过尔尔,因此李木上前之时,赤乌旋龟缩着手脚脑袋,不敢露头,只用那小山般龟壳挡住去路。 虽然目前没有察觉到兽潮中的威胁,但毕竟是孤身深入,李木也不敢大意,想要速战速决,所以,他在冲上前的同时便蓄力了一掌,上来便给了赤乌旋龟这蓄势一击。 因为品级越到高处,人数就越少,所以在划分时,前面的那些品级差距要远远大于后面,往往差一级就是天壤之别,像四品对就是绝对的支配,而仅仅只的赤乌旋龟在挨了李木一掌后却只是晃了晃,向后退了一段距离便不动了,明明该当场毙命才对! 好家伙,不愧是单靠防御就活下来的灵兽,就算李木这一掌不是全力一击,但四品层次的随意一招都能拍死一,赤乌旋龟却只是动一动,意思一下,性命无忧。 李木知道自己时间宝贵,根本耗不起,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策略,一个想法立马蹦了出来。 李木一掌拍出,前进之势被止住,李木没有迟疑,随后右手轻柔地从下而上拂向小山般的龟壳,正是李木自创的灵术拂云袖,不过,这招好像又有点儿不同。 不同于以往,拂云袖打在龟壳上“噗!”地一声,赤乌旋龟毫发无伤,却不再不动如山,而是被打得高高飞起,很快化作一个小点儿,远离战场,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这个距离,以它的速度,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李木心里很清楚,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四眼蓝颙,赤乌旋龟不过是他的绊脚石,既然挡在路上了,那踢飞就好,于是李木灵机一动,逆施拂云袖,将原本拉拢吸引对手的效果改为击飞,一掌扫除障碍。 当李木到赤乌旋龟近前时,四眼蓝颙就大感不妙,准备逃跑,此时盾牌被掀,更是吓得肝胆俱裂,扭头就走,同时全身上下冒出幽蓝色的火焰,炙烤得空气都扭曲起来,妄图以火焰作为铠甲进行防御。 没了赤乌旋龟之后,哪还有什么挡得住李木李木转瞬间就追上四眼蓝颙,反手就给它来了一记拂云袖,趁着火焰还没有灼手赶紧收回。首发更新 赤乌旋龟挡得住李木,你四眼蓝颙也能挡得住顿都没顿一下就立毙当场,哀鸣一声后化作一团火焰坠下。 四眼蓝颙一死,兽潮顶上的高温屏障随之消失,哨卫所的炮火终于可以大展神威,倾力打击这群嚣张的灵兽了。夜玫瑰与唐黄也瞅准战机,乘胜追击,配合着哨卫所,打得灵兽们节节败退。 可就在这取得阶段性胜利的时候,李木表情突然一肃。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反推 第一百六十五章 挫折 此次兽潮虽然让众多空净庄的普通人感到绝望,但要是和其他兽潮相比,它其实并不算太危险,甚至都算不得什么。 此次灵兽的数量并不算多,也就百十来只,目前出现的最强灵兽不过是五品,七品及以下实力的灵兽占大多数,没猜错的话,应该只是附近密林这一块儿区域的灵兽聚集组成兽潮,哪怕是在最弱一档兽潮,“微”级兽潮中,这次也是最弱的。 而局势之所以如此危急艰难,甚至还有灵兽闯入庄子搞破坏,那是因为护庄大阵破了,哨卫所的卫士们只有九品、八品的实力,只能龟缩在哨卫所中,靠着武装灵器堵住缺口。 很明显,单靠他们显然是不够的,再加上还出于意料地冒出一只四眼蓝颙,极大地削弱了哨卫所的远程打击能力,使得哨卫所的防御出现了疏漏。 不过好在李木三人的援助赶来了。 不说李木四品,江慕雨五品,连六品的唐黄都能碾压大多数灵兽,三人虽不能说包揽所有防御任务,但在兽潮中机动灵活,精准打击灵兽,为哨卫所的防御带来了很好的补充,这条防线获得了极大的稳固,更令人兴奋的是,李木解决掉了四眼蓝颙,让哨卫所的灵器炮能完全发挥实力。 在憋屈好一阵之后,哨卫所的卫士们现在是大展拳脚,所有武装灵器全部超频运作,用超额的灵力弹覆盖住灵兽来犯的路途,连绵不绝的爆炸让大地也为之颤抖,极大地打击了此次兽潮。 哨卫所的卫士们畅快,场中的唐黄和江慕雨更畅快。夜玫瑰手持寒光凛凛的新月,不断跳跃奔袭,往四方出击,在灵兽群中纵横驰骋,长柄镰刀之下,割草一般收割灵兽的性命。 唐黄也不遑多让,怀抱着自己那百米见方的巨大金印镇山河,瞧见哪里灵兽多就往哪里砸,也不管效果怎么样,砸完就换另一处,什么战略战术都不管,就顾着高兴,狂笑着不知道有多欢腾。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他们看到了兽潮被打退,危机解除的场景,仿佛胜利果实唾手可得,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大好形势鼓舞了所有人,唯独刚刚立下大功,消灭四眼蓝颙的李木愁眉不展。 兽潮的士气没有受到打击,并且,深入敌后,拔除兽潮大将的李木,竟然没有招来灵兽围攻,明明在最开始赶来时,还有灵兽阻击,现在却对他视而不见,这是在等什么吗? 不知道李木还记不记得,哨卫所卫士在和他介绍情况时,说现在还是兽潮的试探阶段,那试探过后是什么?是正式进攻! “呼……”破空声,呼啸的破空声,密林中暴起猝不及防的袭击! 李木根本来不及施展天地游,一道青黑色的柱状阴影已经从左边横扫而来,李木只能匆忙抓来能捕捉到的灵力垫在自己身体的左面,以作防御和缓冲。 “啪!”那阴影就像抽动的鞭子一样打在李木身上,抽中他的还是鞭子的最末端,速度最快威力最大的那部分,李木只感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传来,透过灵力防御传到身上,巨大的冲击令他疼痛、难受不已,如同被一头发狂的公牛冲撞一般,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砰!”毫不意外的,李木的身体就像灵器炮出膛的灵力弹一般,突破层层空气屏障,直飞而出,最后落在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并深陷泥土之中,扬起厚厚的烟尘,看不清楚李木到底怎么样了。 这还没完,青黑色的阴影并不在意李木的结果如何,击飞李木之后没停,顺势卷起两棵十米高的巨树,轻而易举地将它们连根拔起,漫不经心地抛向江慕雨和唐黄,然后随意地摆了摆,一道灵力波纹向漫天的灵力弹扫去。 空中的灵力弹毫不例外,全部受到波及的,通通齐齐爆炸,化作漫天的烟花,宛如在庆祝兽潮的重归凶悍。 “嗷……”“呜……”灵兽们齐声嚎叫,被延缓的前进脚步再次提速,开启对空净庄的全面攻击,哨卫所的压力倍增,这次来的可都是六品和五品灵兽,灵力弹的威力有些不够,恐怕这次防线扛不住了。 夜玫瑰和唐黄在李木被袭击的那一瞬间就察觉了异常,来不及关心李木的伤情如何,他们必须先应对眼前这个,专门针对他们而袭来的攻击,那两棵巨木已经来到他俩的头顶,就算这只是对方玩闹似的一击,两人也必须认真面对。 夜玫瑰牙关紧咬,后撤半步,新月刀刃顺势甩到身后,如同弹弓后拉一般进行蓄势,在巨木即将到来之际,新月前挥,身体原地旋转,带动新月一起起舞,在身体外形成一圈亮色的光环,“月晕!” “划……”好似柴刀从中破开竹子的声音,月晕将灵力包裹的巨木对半剖开,十米高的巨树毫无凝滞地化作两半,从夜玫瑰的两边滑过,深深地插入旁边的泥土里,没入大半。 危机化解了,夜玫瑰得以停下来,可她并不轻松,大口喘着粗气,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不学无术的唐黄没有那么多招数,他的应对简单又直接。 看到巨木降临,唐黄毫不犹豫地抛出双袖中的四枚虚空刺,利用自己的四次巅峰一击,先对“无源之木”进行削弱,随后,唐黄的双臂与两条小腿同时亮起金光,汹涌澎湃的灵力为他平添了许多力气,籍此举起百米见方的金印镇山河抵挡。 “嘭!”巨木的来势凶猛,一头撞在金印上粉身碎骨,同时它巨大的动能传递到镇山河上,冲击得金印猛地向后撞,压在抵挡不及的唐黄身上。 唐黄紧咬牙关,双腿发力,双臂肌肉凸起,推举着大印,试图正面对抗着这股力量,最后连印带人被打得后退十数米,整条小腿都插进土里,这才堪堪抵消冲击。 “撤!先回哨卫所!”江慕雨和唐黄同时化解了此次攻击,但也就化解了攻击而已,眼前的局势容不得他们继续在前方呆着。 唐黄也不再逞强硬顶,跟着江慕雨往后撤,临走前,他心有余悸地看一眼森林中冒出来的巨兽,“好一头痯巴蛇!” 痯巴蛇,巨型蛇类灵兽,从头到尾都长满了细密鳞片,通体呈青黑色,只有腹部鳞片的颜色要浅一些,头颅是危险的三角形。 它的鼻尖上翘,露出鼻孔,看起来有些像猪鼻,就是这可笑的鼻子却能给它带来敏锐的嗅觉,让它在失去视觉后依旧可以帮它获取猎物信息,不怕有人攻击它的眼睛。 痯巴蛇瞳孔是纯黑色的,圆溜溜的可爱小眼睛却像是深渊的入口,而它高高凸起的眉骨就像是长了一对角,平添了许多狰狞。 痯巴蛇不像赤乌旋龟,一副长相只是空架子,它是真真正正的凶兽,野外顶级的捕食者,食谱里只有管饱的大型动物和美味的同级灵兽,在同级别灵兽中没有强过它的存在。 痯巴蛇最爱的事是绞杀吞下比自己体型大倍的猎物,再找个地方美美地睡一觉,它甚至不会刻意寻找安全的洞穴藏身,因为它静止不动时没人能发现它,也没人敢惹它。 这条痯巴蛇体长足有五十米,身体更是有两米粗,实力达到四品,是当之无愧的森林霸主。 被四品的痯巴蛇偷袭成功,李木不冤。 痯巴蛇强大,但依旧存在品级更高的灵兽,在睡觉的时候,还是需要伪装一下,同时,痯巴蛇捕猎也是靠隐藏在环境中,静等猎物上门,所以想要活得好,痯巴蛇就必须擅长遮掩自己的气息。而这次李木就着了痯巴蛇的道,没有察觉潜伏在森林中的痯巴蛇,被一尾巴扇得老远。 扭转了战场局势之后,痯巴蛇支起前半身,比门还大的脑袋从树林的密叶中浮现出来,幽黑的眼睛扫视着自己的成果:李木还在地里躺着,哨卫所的灵力弹大部分被清除,江慕雨与唐黄撤回哨卫所,兽潮在自己的鼓舞下奋勇向前。 每一个兽潮其实都有指挥者的,痯巴蛇就是此次兽潮的指挥者。活了很多年的它知道,护庄大阵是庄子防御的根本,没理由会碰都没碰就出漏洞了,因此,它怀疑这里面有诈,于是先派遣一部分灵兽进去试探,而它则藏在暗处,静观其变。 眼下这个局面就是试探出来的结果,看起来并无威胁,那么,现在就该全力以赴了。 痯巴蛇突然弹身而起,压倒撞翻一大片树木,众多灵力弹打在身上却毫无感觉,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与之体型极不符合的速度,亲自做先锋,为兽潮开道,直扑四号哨卫所。 “糟了!”江慕雨大喊不妙,很明显,痯巴蛇的目标是拔除四号哨卫所。 哨卫所这种关乎全庄人安危的永久性建筑,每一座在修筑时都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力求任何一个单独拎出来都能抗住四品的攻击。 可能抗住四品攻击是一回事儿,顶住一个四品就是另一回事儿了,痯巴蛇可是会连续不断、灵活应变地攻击,四号哨卫所在痯巴蛇手下绝对坚持不了太久。 就现在这个形势,三座哨卫所守住两个五百米的防线都很勉强,一旦四号哨卫所被拔掉,让两座哨卫所守住一千米的防线,那就根本不可能,灵兽们势必会长驱直入,在庄子里大肆破坏。 可现场的人能怎么办?他们有能力反抗吗?只能看着那颗狰狞的三角头快速拉近,马上就到眼前! “不讲武德,搞偷袭!”一道小小的身影从远处激射而来,横亘在痯巴蛇身前,正是嘴角溢血,衣服裤子上都是破洞,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李木! 李木飞到痯巴蛇额头前,背身面对,眼见着二者即将相撞,李木拧身回转,自然地甩动右手,反手打向痯巴蛇,手背挥动间搅起一个漩涡,拉扯着附近的所有事物靠近,拂云袖! 痯巴蛇发现自己的身躯有点儿不受控制,头颅被拉扯着不断向前,在这个距离下已经无法脱离,于是它一狠心,再次加速,用额头那块最硬的骨头撞向李木。 “嘭!”半空中,自两者接触的地方爆发出一股强劲的气浪,刮得地上灵兽们四处乱飞,落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而痯巴蛇更是头颅高高扬起,白腹上翻,头颅拉着整个身躯倒飞而回。 “轰!”五十米长,两米粗的庞大身躯摔落回它的出发地,又压倒一大片树木,肚皮朝天,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第一百六十六章 僵持 “啪嗒!”与痯巴蛇庞大的身躯相比,李木的个子实在是太小了,两者刚刚造成的冲击又太大,所有人都注意到痯巴蛇被打得倒飞而回,就是没有人注意到,李木同样以超快的速度拍击到四号哨卫所的外壁,打得灵力护罩一阵波动。 “咳咳……”李木背靠四号哨卫所,用手吸附外墙,固定住自己防止下落,此时忍不住咳出两口鲜血,显然是受伤不轻。 回撤的江慕雨和唐黄赶紧靠拢过来,关心道:“你怎么样了?”“顶得住吗?别强撑着!”说着,唐黄倒出一枚九转金液神丹,又取出一枚通体碧绿的丹药,一并给唐黄喂下,“另外一颗丹药是补充体力的,把体内灵力理顺了再说话。” 唐黄拿出来的东西就没有差的,李木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虽没有达到巅峰状态,但也比刚才好很多了,回应着两人的关心:“我没事,可接下来咱们就有点儿事了,这个兽潮不好防啊。” 江慕雨颦蹙,急急问道:“怎么了?还有其他四品灵兽?那痯巴蛇不是……” “你太高看我了,痯巴蛇在灵兽中也是顶级的,我的仓促一击还不能要了它的命。”李木心有不甘地摇摇头,“打中它时我就感觉到了,它的鳞甲极硬,骨骼坚于金石,肌肉也特别发达,我一掌下去,明显地感受到它肌肉的蠕动在卸去我的力量,集中一点的爆发被它传递到整个身体了。挨打的是头,抗揍的却是全身。” 李木正说着,躺在密林中一动不动的痯巴蛇也有了动静,在窸窸窣窣的鳞片摩擦声中,痯巴蛇盘成一团,昂扬着上半身,张开血盆大口,“吼!”隔着千米距离,对着李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蛇不都是只会发出‘斯斯’的声响吗?它怎么能发出这种洪亮的咆哮?痯巴蛇长声带了?”李木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唉……你心态是真的好,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关心这种事。”要是放在平常,唐黄已经开开心心地和李木斗起嘴来,两人一起缓解这紧张的气氛,可面对痯巴蛇的压力,唐黄无心考虑这些了。 江慕雨观察起愤怒的痯巴蛇,见它双目血红,额头明显肿起一块儿,提醒李木:“小心点儿,你可把它惹怒,很明显,挨了你那么一下,它也伤得不轻,接下来它可能就会死盯着你不放了。” “那不是更好!我算是看清楚了,同级别的钝击很难杀死他,而我只会一招,没办法搞死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缠住它,它盯上我了还正合我意。”从李木的语气来看,他似乎对现状非常满意。 唐黄也在旁边补充到:“那好,你负责痯巴蛇,我们协助哨卫所,对付剩下的灵兽。这次可不是试探了,这次是完全体兽潮了,打退这波我们就胜利了!这些是补充灵力的丹药,拿着,我这儿多得是,够支撑我们打个三天三夜!”唐黄又抛出几个小玉瓶儿,扔给李木和江慕雨。 “三天三夜?要不了那么久,不过是最弱的‘微’级兽潮,几十万人的空净庄击溃它轻轻松松。”是的,哪怕多出一头顶级的四品灵兽痯巴蛇,这次兽潮的等级依旧是“微”级,江慕雨自信的话语并没有错。 “哎呀,痯巴蛇冲过来了,咱们去迎敌。”李木结束了对话,准备起身迎敌,再次投身兽潮之中。 “祝三位英雄凯旋!”三人背后的四号哨卫所里传来了齐声呐喊。李木被拍在四号哨卫所上后,三人就在哨卫所外墙上讨论,由于灵力弹的爆炸声大,所以三人一直高声说话,哨卫所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这时,他们集体送出了祝福。 “加油!”留下一句勉励,三人化作三道长虹离去。 在飞行途中,趁着还没分别,李木赶紧小声问道:“我与痯巴蛇的战场放在哪儿合适?” 唐黄最懂李木心思,立马回复道:“离远点儿!别想着利用战斗余波清扫灵兽,余波也可能波及哨卫所,它们的容错率比我们高,它们就算挨好几次,也有余力重组攻势;四号哨卫所只要倾覆一次,那就全玩儿完了!” “我知道了。”李木说完,便与唐黄和江慕雨两人分开,独自迎战痯巴蛇去了。 痯巴蛇作为顶级掠食者,无法忍受有渺小的人类竟敢重击于它,它必须复仇,更何况这个人类就是这次进攻庄子的唯一阻碍,必须消灭! 痯巴蛇在身体稍加恢复以后,没有犹豫,直奔李木而去,二者相向而行,没用多久就碰在了一起。 见着李木就在近前,痯巴蛇分外眼红,张嘴弹出两颗一米长的尖牙,一张大嘴更是能吞下一头大象,一口朝李木咬去,吞天包地,要让李木逃都没处逃出。 就在李木快要落入痯巴蛇口中时,李木忽然灵巧移动,陡然加速向左划过一道弧线,绕到痯巴蛇的身侧,正是那神鬼难测的天地游,让痯巴蛇志在必得的一击扑了个空。 痯巴蛇的身躯百倍大于李木,力量、防御、灵力的浑厚程度也全都远远大于李木,但天道至公,有强必有弱,由于痯巴蛇的躯体过于庞大,小范围内的辗转腾挪就会相当臃肿缓慢。 恰如现在,当痯巴蛇发现李木逃到自己右侧,想要回头继续攻击时,李木已经来到它的颈部,先一步出手,“拂云袖。” “砰!”从李木打击的地方传来一声闷响,青黑色的鳞片当即下凹,痯巴蛇痛呼一声,向侧边倒去,正面战斗的初次交锋,李木先得一分。 然而李木却并没有太多喜悦。只见那痯巴蛇被打的地方确实下凹,不仅如此,那处下凹还在向周围扩散,与之相应的,最开始下凹的地方开始回弹,最后,痯巴蛇身上竟出现了一个与水波类似的波纹,向外扩散,与水波一样,波纹在向外扩散时不断衰减,直至消失不见。 这次不是和李木硬碰硬,所以痯巴蛇恢复得极快,身形一晃间就将李木的攻击消弭于无形。被这只烦人的小苍蝇戏耍偷袭,痯巴蛇感到恼怒异常,心中怒火更甚,此时变得更加凶猛异常,蛇身在地上一撑,大脑袋甩过来就要砸李木,迫切地想要报仇。 幸好李木早有预料,不敢有丁点儿贪功冒进,一击得手之后就朝旁边飞去,远离痯巴蛇附近,躲过了它的发狂报复。 痯巴蛇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李木?他逃,它追,他插翅难逃! 痯巴蛇曲身如弹簧,像利箭一样把自己射出去,不过眨眼功夫就追上李木,势要将他一口吞下。 李木不慌不忙,再次施展天地游,绕到痯巴蛇身侧,正准备故技重施,突然间汗毛直立,一股危险的感觉袭来,李木不敢有任何耽搁,立马抽身后退。 就在李木远离痯巴蛇之时,他看到他原本准备攻击的地方猝然收缩,那处前段和后段的身体弯曲合拢,盘成一个小圆往内缩,竟是在首尾不动的情况下,将自己身体中段打了一个结。 死亡缠绕,蛇类着名的死亡缠绕!蛇类没有手脚,以此换来了一根由无数节骨头组成的脊椎和遍布全身的强大肌肉,借此,它们的身体可以绳索一样软绵灵活,还可以用强大的力量挤碎任何生物。如果李木没有警觉后退,一旦被缠住,能不能脱身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大意了。”李木冷汗直冒,后怕不已,“不能再轻视痯巴蛇了,必须小心应对,看来只能慢慢和它耗了。” 接下来李木不再试图主动攻击,而是利用天地游不断在痯巴蛇周围游走,躲避它的攻击,同时不停地骚扰,保证痯巴蛇的怒火保持在一定水平,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他的身上,在不知不觉中,将其诱离战场。 在另一边,唐黄与江慕雨也不曾落后,两人落在哨卫所前两百米处,像钉子一样钉在兽潮前往四号哨卫所的必经之路上,形成像四号哨卫所一般的孤礁,骚扰、切断、割裂灵兽大军,使它们的组织变得零落。 现在的兽潮大军不像之前是试探,现在它们是总攻,不论是跑得快的,还是跑得慢的,都一拥而上,所以灵兽的质量也上涨了一大截,大军中有大量的六品、七品灵兽,五品的也有好几个,唐黄和江慕雨的实力也就不再明显,不敢像之前一样各自为战,如今,两人必须并肩作战。 夜玫瑰再次切换了新月的形态,镰刀刀刃向上弹起,刀背与握柄呈一条直线,变成一把偃月刀。夜玫瑰手持长柄刀,肆意向周遭泼洒刀光,还不忘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但见哪里有灵兽露出破绽,便是一刀斩出,取其首级,搅得兽潮人仰马翻。 唐黄则是江慕雨的坚强后盾,一方大印大开大合,横扫无忌,衣服下面不时透出阵阵金光,不知道又是什么法宝在提供助力,不仅如此,唐黄还偶尔扔出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迫得灵兽不能靠近他俩半步,唐黄是将江慕雨的后背防得密不透风。 唐黄和江慕雨两人能在外面如此潇洒迎敌,当然少不了哨卫所的炮火支援,炮弹够得到战场的五座哨卫所,每一个都拼尽全力,所有灵器枪炮全部超频使用,卫士们拼命压榨自己的灵力,眼睛死死盯着不断跳动的灵兽们,汗水进眼都不敢擦一下,力求每一头灵兽每一秒都有至少两枚灵力弹同时攻击,确保哨卫所三人的安全。 李木牵制痯巴蛇,唐黄同江慕雨联手哨卫所遏制兽潮的脚步,庄外的争斗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这种战场的平衡叫做僵持,而僵持只是暂时的,胜利的天平迟早会倾斜,那它会倾斜到哪一边呢? 第一百六十七章 孤独的四号哨卫所 罗象国很大,包罗万象,既有高峻险要的高原,又有狭长幽深的峡谷,还有崎岖难行的山地,也有一望无际的平原,而空净庄就坐落在坦途一片的原野上,在这里,你只要飞得高些,就能把整个庄子的情况尽收眼底。 可以看到,在庄子的西北,有一堵坚不可摧的灵力高墙拔地而起,连绵不绝足有八千米,上绘众多字符图案,见之则心境祥和,俗尘杂念偕忘,但高墙中间缺口外的纷争却把这份宁静打碎得彻彻底底,想来也是,护庄大阵的开启就意味着危机,怎么可能有平和? 高墙外,目露凶光的痯巴蛇,仗着自己山岳般庞大的身躯,携万钧之势向一个半空中的小黑点儿扑去,一张鲸吞大海的嘴却扑了个空,小黑点儿速度不见得有多么快,却异常灵活警惕,偶尔还能短暂爆发出极速,痯巴蛇始终抓不住他。 那小黑点儿再一次从痯巴蛇口中逃生,但痯巴蛇与他斗这么久,早有预料和算计。小黑点儿身形还没停稳,痯巴蛇的长尾猛地从地上扬起,如同一条柱子粗细的软绳,向他卷积而去,势要将其卷捏死。 小黑点儿没有惊慌,直线飞行的身体突然打了个弧,改变运动方向,绕到痯巴蛇的另外一侧去了,尾巴也就此扑了个空。 痯巴蛇依旧不依不饶,小黑点儿逃过它的尾巴时,它的头颅已经反转而回,一张血盆大口当头罩来。小黑点儿似是早有所知,提前凌空一蹬,生生将身体拔高几米,刚好错过痯巴蛇的袭击。 躲过攻击还没完,小黑点儿升高之后又立马倒悬身体,头在下脚在上,猛然下坠,甩手一招拂云袖打在痯巴蛇颈部,打完之后又好像受到反弹力一般,瞬间弹回半空,躲过痯巴蛇随之而来的缠绕绞杀。 那空中的小黑点儿正是李木,他在与痯巴蛇纠缠多时,期间绝不与痯巴蛇正面抗衡,仰仗着天地游的灵活,不断与痯巴蛇周旋,还时不时地瞅准机会给它来一下,让它承受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 “吼!”痯巴蛇报复不成反被戏耍,身上还又被来了一下,疼痛与愤怒交织,它悲愤地大吼一声,发泄似的狂舞着自己的身体,用身躯鞭笞大地,留下横七竖八凌乱的巨大沟壑。 李木见势不妙赶紧远离,躲得远远的免受波及。 痯巴蛇在发狂,不再刻意针对李木,李木终于能好好趁机休息一下了,如今的他已然有些支绌。李木悬浮半空,掏出唐黄给的两种药丸各一颗,随手扔进嘴里,缓解伤势、补充体力,没办法,痯巴蛇好歹也是顶级四品灵兽,相持这么久怎么可能不受伤? 李木默默消化着药力,注意力却没有放在痯巴蛇身上,而是小心打量着四号哨卫所左侧的密林,目露思索之色。 李木将痯巴蛇引出来可不仅仅是为了缠住它,他要的是将其击杀。痯巴蛇在很多方面都比李木有优势,而李木也有他自己的优势,一个是灵活,另一个是灵力补充速度极快,特别能耗。 不知道是玄衣客教导的,“像食谷一样,食天地之气”真有什么特殊,还是说当年在平安县里,玄衣客对李木身体的培养是真的好,李木出来闯荡后发现,他的身体远比其他人要来得“通透”,包括同是修《逍遥游》的修行人。 简单来说就是,李木的身体对于灵力来说畅通无阻,来去皆自由,既能很快地散去,又能迅速地聚集,远超其他修行人,因此,只要环境里灵力足够,他体内灵力就不会断绝,恢复起来也远超常人,这也是李木发现短时间内杀不死痯巴蛇之后,决心与它慢慢消耗的原因之一——他灵力恢复快,久战之后他灵力就要更多。 但现在情况明显不对,在哪儿出问题了,痯巴蛇的灵力比他雄浑不假,但它灵力恢复速度更慢啊,更何况痯巴蛇每次出招消耗都比李木大,此消彼长之下,痯巴蛇早该呈现出疲态,甚至力竭才对,可它现在甚至还能生龙活虎地在那儿发狂! 这只有一个解释,痯巴蛇还有额外的灵力补充。 当李木意识到事情不对时,他就开始默默探察,终于,在敏锐的感知力下,李木发现,四号哨卫所左边密林中,有灵力增幅远程隔空传递到痯巴蛇身上。这灵力波动很小,但李木还是察觉了,这灵力波动很怪,但李木有些熟悉。 李木心下有了猜测,手里却不敢有所动作,一旦把事情挑破,逼得狗急跳墙,那李木一个人根本抵挡不住,只能带着江慕雨和唐黄逃跑了,到时候空净庄的人可就遭殃了。目前来看,李木这边压力还不大,所以他决定等,等契机到来。 “斯斯……”痯巴蛇冷静下来了,不再继续发狂,吐着信子,发出危险的声音,盯着李木筹备着下一次攻击。休息时间结束了,该继续了。李木主动向痯巴蛇冲去,尝试骚扰激怒它,让它没有思考能力。 李木单独收拾四品的痯巴蛇确实辛苦,但他好歹还能有些许短暂的休息时间,兽潮之中苦苦支撑的江慕雨和唐黄可就没那么好受了。 兽潮的灵兽大军们好像不多点儿,只是百十来头,打到现在还剩一半,可这些灵兽们都奸猾着呢,尽可能地铺成一大片,无规则运动着骚扰进攻,使得哨卫所的灵力弹杀伤率极低,地皮都掀了几层了,灵兽却没有消灭几只,却又不得不紧绷着弦,维持火力压制。 灵兽们不歇息,被灵兽们包围的江慕雨和唐黄就更不敢歇息,必须时刻保持着警惕,以防被趁虚而入,可铁打的机器也得休息啊。 江慕雨挥动的新月长刀越来越慢,刀光覆盖的距离越来越近,唐黄给的丹药和自己随身携带的丹药都已经吃完,体内的灵力也越来越少,江慕雨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她已经眼睁睁看着十几次机会从眼前溜走,实在是有心无力。 至于后盾唐黄,他也不再是那么不可逾越。唐黄的双臂、脊背、胸膛、腹部、双腿、双足,凡是衣物覆盖的地方都散发着金光,显然武装他全身上下的所有法宝都已工作,饶是如此,唐黄挥舞镇山河的幅度也是越来越小,眼见就要不支,好几次灵兽都扑到了唐黄近前,还是江慕雨及时出手才没有出事。 相同的作战时间,为什么江慕雨和唐黄比之兽潮,要先顶不住?这真怪不得江慕雨和唐黄实力不济,灵兽们看似是全员参战,实际上它们是有轮换的。 四号哨卫所外的战斗很激烈,但激烈的程度是有所不同的,其中四号哨卫所与旁边两座哨卫所连成的最后底线,以及江慕雨和唐黄所在的位置冲突最甚,处于这些地方的灵兽压力最大,其他地方的就要轻松很多。 灵兽们对此次兽潮的灵兽数量和实力心知肚明,不敢强攻,所以一直采用的是车轮战,即灵兽们分批次轮番冲击这两处,冲击完就到相对安全的区域暂时“休息”,保证所有灵兽的活力充沛。 在无数次的轮番攻击下,兽潮大军确实折损一半,但折损的是数量上的一半,死的大多数都是九品、八品、七品,五品和六品基本上没死几头,总体实力并没有削减多少,而江慕雨他们的体力却是在实实在在地消耗,两人现在还能硬挺在那儿,完全是哨卫所的卫士们给力,要不然他们早被淹没了。 可哨卫所也没办法坚持太久了,他们也是强弩之末,尤其是孤立无援的四号哨卫所,随时都有可能哑火。 四号哨卫所旁边的几座哨卫所还好,它们至少将护庄大阵升起来了,整体都处在大阵的庇护中,可以与其他几座没有参与战斗的哨卫所进行人员往来,不论是补充物资,还是轮换卫士都可以。 但唯独四号哨卫所不行,它是暴露在灵兽眼皮子底下的,卫士们只有八、九品实力,其他哨卫所的卫士要过去会很危险,被包围的四号哨卫所也不敢开放阵法放人进来,以防灵兽趁机发难,所以明明队友就在眼前,四号哨卫所却得不到任何帮助。 可偏偏四号哨卫所不敢有所保留!所有灵兽都从密林赶到哨卫所近前,远程的炮火覆盖已经失去了意义,所有战斗都集中到了四号哨卫所前三百米范围内,最边上的两座哨卫所已经非常勉强,只有少数几支灵器枪炮还能够得到灵兽,压力全都来到了三、四、五号哨卫所这边,要不是灵兽数量减半,战线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哨卫所在设立时的定位是,作为护庄大阵的支柱,以及了望和监察的地方,它们的作用仅此而已,加之其数量众多,根本无法投资太多资源,所以哨卫所的内部空间有限,阵法有限,对外反击的枪炮口有限,所以就算是三号、五号哨卫所有心想替四号哨卫所分担压力也不行,哪怕是临时从其他哨卫所拆些灵器枪炮过来也用不了。 如今,李木与痯巴蛇纠缠,江慕雨和唐黄在兽潮腹部捣乱,三号、五号支援四号哨卫所打击兽潮,给予灵兽足够的压力,禁止它们前进,同时保证江慕雨和唐黄的安全,他们共同组成的防御,抵挡着所有妄图攻入庄子的灵兽,他们铸成了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的铜墙铁壁。 在现在的战斗中,四号哨卫所无疑是核心,是目前这脆弱平衡的关键一环,也是最薄弱的一环,它最重要,也最没有帮助,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独自面对这一切,千钧系于此一发! 可在这场“热闹”中,它本不该孤独。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失踪的援军 “乙卯炮!乙卯炮怎么回事!瞎了吗?西十二,二五零的黄金虎看不到吗?快开炮!阻止它对两位的攻击!”四号哨卫所的二层挥首,扯着干涩沙哑的喉咙咆哮着,怒斥负责西十二,二五零区域的乙卯炮炮手玩忽职守。 可等她吼完了,负责观察敌情,指挥四号哨卫所二层的二层挥首还是没看到那头黄金虎遭受炮击,她正要起身去出手教训乙卯炮炮手时,乙寅炮快速报告道:“乙卯炮力竭昏迷,已无替补。”乙寅炮炮手已经在努力用最大的声音说话了,纵然如此,依旧难掩他语气中的虚弱,想来应该坚持不了多久,马上就会步乙卯炮炮手的后尘。 “他妈的。呵,吐……”挥首怒骂了一句,吐出因长时间大声指挥而淤积喉头的血水,转动手里的灵器炮,炮口指向西十二,二五零的黄金虎,在它扑击向唐黄前来了一炮,逼得对方不得不闪躲。 挥首这次骂得很痛快,因为她终于不用担心影响士气而刻意压低骂声了,连番的作战指挥让她的喉咙早就肿胀出血,正常说话也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在这隆隆的炮火中谁都听不见,不仅是声音被掩盖,还是这不停歇的噪音早就把人的耳朵搞聋了。 骂得痛快,但二层挥首心头极不痛快,她到现在都看不到兽潮结束的迹象,她能清楚地看到的是场中一个个危险的瞬间,看到自己的同伴一个个地虚弱下去,看到一个个灵器炮接连出问题,看到所有人都在咬牙坚持,而她对眼前所见无能为力。 “嗡……咔!”在瞄准一条乌颈蟒时,挥首手中灵器炮上的纹路在灵力灌注下发出蓝色荧光,但随后又开始不正常地发亮泛红,最后在“咔”的一声中闪光熄火,炮口凝聚一半的灵力无奈消散。 “靠!又他妈的废一个!”挥首爆粗口骂一句,重重将灵器炮一甩,飞奔前往无人的乙卯炮,继续作战。 恰在这时,从楼上下来一名卫士,高声喊道:“塔首问询!” “四炮四人!勉力支持!”二层挥首头都没空回,报告一声后就继续清扫江慕雨和唐黄周边的灵兽,全力支援两人。 这一幕不仅发生在四号哨卫所的二层,也发生在整个哨卫所,所有人都已经竭尽全力,可四号哨卫所现在已经是这么个情况了,就算尽了最大的努力,他们又能做多少?而且无力的还不止是他们。 江慕雨已经无力向外攻击,只能与唐黄一起,背靠背,合力保住这一隅立足之地,勉强在兽潮中保住性命。他俩本是插入兽潮心脏的尖刀,如今却成了灵兽包围圈中的困兽。 唐黄挥舞着镇山河大印,刚砸落一条偷袭的尾巴,一只锋利的爪子就朝着唐黄的面庞划来,近在迟尺,且眼见着就要留下一道伤痕,一把刀刃忽然从唐黄背后突出,穿过肩膀与颈脖的空间,毫不留情地将兽爪斩下,此时,哨卫所的灵力弹才姗姗来迟。 江慕雨在解完唐黄的围之后提醒道:“哨卫所的灵器枪炮已经超频使用两个小时,他们快顶不住了,随时准备撤退。”从江慕雨说话的声音可以得知,即便她已经非常疲惫了,但她依旧保持着内心的平静。 “我去他娘的!空净庄的世家人是死绝了吗?这么久了援军还没来!就算当庄子是自己的私产也该派人来保护一下啊!这些人的脑子是进屎了吗!”唐黄做不到江慕雨那样的冷静,他直接咆哮地怒骂出声,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情况已经失控,这完全不在我们的意料中,空净庄的普通人被放弃了,以保全自身为重。”江慕雨的话语间有止不住的哀伤。 是的,现在的情形已经完全背离了李木他们三人的计划打算,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哨卫所里的卫士,从一开始就没想过靠在场的这点儿人击退兽潮,他们从头到尾都是想着咬咬牙再坚持坚持,一直等到援军的到来,一切就都好了,否则他们绝不会采用这种透支打法。 其实早在李木打退痯巴蛇,依附在四号哨卫所外墙时,空净庄三大世家的援军就该到了,可庄子里连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李木三人就猜到世家们可能有其他小九九,准备继续观望一段时间。 可无论如何,李木他们笃定,世家们肯定会出手,援军一定会到,因为灵兽进庄破坏,世家们也躲不了,他们的财产也必定会受到威胁,兽潮突破防线对他们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有了这样的判断,李木才会在四号哨卫所外,大胆地把痯巴蛇的强大说出来,请求哨卫所卫士的全力配合,同时为了鼓舞士气,他故作轻松,问些不着调的问题调节气氛,唐黄和江慕雨默契地看透了他的意思,配合着展示自身实力,扔下一堆豪言壮语,给予卫士们信心。 哨卫所的卫士对于援军没来这件事,他们也是充满疑惑的,这件事透着十足的古怪。求援信号是一早就发出去了的,援军不仅没到,连派出去求援的人都没有音信,总不能是被庄子的灵兽截杀了?派出去的可是有好几拨,庄子要是真乱成这样,那他们守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谁都知道事情不对劲,可既然没人提出来,那就不要问,装作没有这回事儿,问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况且在心中,卫士们坚信援军很快就到,毕竟大家都是罗陀的信徒,是比亲人还亲的一家人! 有了这样的信念,在李木三人动身的同时,哨卫所火力全开,所有灵器枪炮全部超频,务必保证不漏过一只灵兽,势必要将它们封锁在庄子外面。 何为超频使用灵器?是指不计灵器的损伤消耗,发挥超出灵器平时最大额定功率的效果。这种不考虑灵器自身条件限制的使用,在短时间内没有问题,时间一长,灵器直接彻底报废,哨卫所能坚持两个小时简直是奇迹! 而奇迹,是长久黑暗中的璀璨烟火,总是转瞬即逝,永远不会长久,终究是要消散的,顶不住了。 “淦!援军呢?援军在哪儿!” …… 哨卫所卫士向空净庄发出求援后,庄子东部区域,达乾的一座寻常房屋内,偷账本的七人再度聚首,商决讨论眼下的情况。 “老五,你确定这里安全吗?”率先开口的,是当初狄沃家里那个毫不起眼的十多岁孩子,他声音略微稚嫩,语调却有些沧桑,像是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很显然,他就是七人中的领头人。 “三世家刚刚在达乾、罗楼、众龙三个地方彻底拉网了,他们的人现在全都集中在西边,我们集中在这里没有问题。”回答的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看外貌像是一个中年人。 孩子默默点头,再次开口询问道:“小六,罗楼的情况怎么样?严不严重?” 小六是一个全身银白的貌美女子,连头发、睫毛都是白的,整个人就像一个精致的雪娃娃,她眨了眨眼便回答自家老大的问题:“严重!在世家的人搜查完毕,完全离开罗楼之后,恰在这内部防御空虚之时,灵兽就闯了进来,仅有的几个修道人也全都遇害。初步估计,百多间房屋被毁,伤亡人数不详。 “最关键的问题是混乱。据悉,李木三人在消灭罗楼的灵兽后,便前往哨卫所前线,剩下的罗楼居民无人主持,他们在遭遇灵兽袭击后无所适从,乱作一团,逃跑的和留下的,都没有一点儿秩序,而且还有不少人趁机作乱。 “据估计,在庄子里的风波平息前,世家们不会派人处理,而我们在庄子西部的兄弟为了躲避搜捕,正在朝这边转移,要不要让他们出手稳定局势,安抚罗楼居民?庄子其他区域的居民也是人心惶惶,要不要动作?” 孩子陷入了思考,众人知道老大的脾性,明白老大这是同意了,他还在进行最后的斟酌。 趁这个机会,旁边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富态男子,眯着一双小眼睛,摸着两缕小胡子,进言道:“既然要出手,不如出手彻底些。四号哨卫所确实出问题了,哨卫所加上浪子他们未必能挡住兽潮,要不我们集结人手,趁着罗楼空虚,在世家援军之前去缺口援助?我们在击溃兽潮后,还能顺势逃出庄子,与庄外的殿下联系。” 富态男子说完,一打扮普通,像是那种在家中操持的年轻妇女也上前说话:“严台达乾寺的沙罗昨天出去过,他回来后寺里的气氛活泼些了,具体发生了什么还不清楚,但希望老大注意一下。” 孩子听完众人的发言,思索片刻后吐出一口气,“我们当初就是为了空净庄的庄民来的,现在庄民有难,我们不能坐视。但眼前的问题要解决,长远的问题也要考虑,无论如何,账本不容有失,小七……”说着,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屋子的角落。 墙角那个贼眉鼠眼,蜷缩成一团的干瘦男子察觉到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他立马瑟缩地说道:“没问题,账本暂时没问题。” 老大下定决心,双眼冒出精芒,散发凌人气势,“那好,集结人手,动作要快,必须赶到世家援军之前,不然就弄巧成拙了。另外,小六,让在罗楼的兄弟行动低调些,免得招来怀疑,一切以安全为重。行动!” “为了所有罗象人!”屋中众人挺起胸膛,右拳拳眼轻捶左胸致意。 主意一定,七人不再耽搁,时间紧迫,必须争分夺秒,转身就往屋外走去,准备召集人手行动。 不料,七人才走了百多米,还没来得及散开,竟在拐角撞到一个路人,还不等七人有所动作,那人竟然二话不说掏出一面铜锣猛敲起来,边敲边逃,与此同时,似乎受到感染,街道附近全都响起了锣声。 “埋伏!逃……”孩子的“逃”字还没有说完,“咻咻咻……”的声中,从各处冒出几百修行人来,堵满了屋顶街道,拦住了七人所有的去路,而为首者,正是沈、何、王家三家家主,世家精锐尽出! 那孩子心头瞬间有股邪火汹涌,“沈海!你这是把所有人都派来抓我们了,哨卫所的缺口怎么办?兽潮怎么办?你就纵容灵兽在庄子里肆虐?空净庄你就不顾了吗?那可是人命!” 集三家之力,或者说是集全庄之力围堵七人,他们断然没有逃脱的可能,因此,沈海好整以暇,一派从容淡定,丝毫不在意那孩子的诘问,反倒是居高临下地蔑视众人,说道:“‘微’级兽潮而已,进来就进来了呗,又不是解决不了的麻烦。” 说完之后,沈海笑眯眯地看着众人,“损失是肯定免不了的了,可相比于那点儿损失,你们这里才是大头。要是真的那么在乎人命,想让庄子里的人少受点儿苦,你们别抵抗啊,处理完你们,我们就能腾出手处理兽潮了。对了,我挺好奇的,多问一句,你们现在是真容吗?” “你该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最后一掷,不行就撤(上) “甲丑炮损毁!”“丙子炮彻底熄火!”“二层灵源阵受损,所有灵器炮灵力供给下降百分之十三,哨卫所外层防御——坤固阵灵力强度已经到了极限,再度调低将被灵兽攻破,无法再从坤固阵引导灵力给灵器炮!”…… 糟糕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传到四号哨卫所最高指挥,塔首的耳朵里,没有任何令人振奋的事情,半件都没有。撑不住了,再也撑不住了,四号哨卫所没办法再撑下去了,塔首心里比谁都清楚。 “准备拼命!罗陀看着我们所有人!”塔首血红着双眼,状若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嘶哑的声音直接从四号哨卫所顶层传到底层,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所有卫士们心神俱是一震,就准备开始搏命…… “嘭!”可在此之前,四号哨卫所的外墙却遭受了一道强烈的撞击,整个哨卫所都震了震。 长久的精神紧绷和持续的巨大噪音骚扰,让哨卫所里的所有卫士都神经迟钝,过了许久也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远处却意外地传来了痯巴蛇的吼声,本以为是总攻的号令,却没有想到灵兽们开始有序后退了! “人和炮都先歇一歇。”看到灵兽们真的退去了,塔首下令全体修整。 鏖战这么久总算可以休息了,一些年轻人立时嚎啕大哭,相拥而泣,一些人怔怔站在原地,始终回不过神来,有些人兴奋地大喊大叫,庆祝灵兽终于退去,有些人直接瘫软在地,没多久就传来如雷般的鼾声,唯有些老人与年轻人的反应恰恰相反,抿着双唇,面皮紧绷,毫无喜色不说,还一脸的灰败。 “啪,啪。”四号哨卫所外传来了巴掌拍击外壁的声音,里面的卫士才想起之前好像有什么撞在了哨卫所上,“我去接他们两个回来。”原来是一直在和痯巴蛇缠斗的李木,也不知道他是自己飞回来的,还是被打回来的。 进攻的兽潮确实退了,但并不是退回深林之中,仅仅只是退到了四号哨卫所五百米外,随时都能继续组织进攻,属于是中场修整,而场中的江慕雨和唐黄离它们太近,两人又久战力衰,多少都有点儿危险,要把他们带到后方才行。 灵兽们从江慕雨和唐黄两旁撤走,两人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也没有阻拦的力气,他们比灵兽更需要休息。当李木带着一身的狼狈来到两人跟前时,他俩正背靠背坐在地上休息,新月和镇山河都放在手边,大有一副爱咋咋地,老子就是要休息的模样。 李木关心地问道:“你们还好?”言语总是跳脱无忌的李木,这会儿语气里满是严肃和疲惫,失去了往日那种年轻人的活力。 唐黄艰难的转过头看他一眼:“你看我现在像是还好的样子吗?净问些傻问题。”唐黄累得实在没力气和李木多抬杠,顶一句之后就回到正题,“你那边是怎么回事儿啊?痯巴蛇让它们临时后退是准备干嘛?”唐黄的六品实力放在这里,多少有点儿不够看,所以三人之中他最累,累到懒得思考,干脆直接问。 李木无奈地耸耸肩,“痯巴蛇和我纠缠了两个多小时,虽然我已经在努力勾引了,它的火气还是消下去了,理智回归,最后发现实在不能把我怎样,就把心思放到了这边的战局上,我看它要回来,就强行拦了拦,没注意,挨了它一尾巴。” 说完自己的遭遇后,李木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四号哨卫所,叹口气:“痯巴蛇应该是察觉四号哨卫所的人员和灵器都不行了,就差最后一击就能突破,它开始为攻进庄子的事做打算了。” 李木身上衣服每一处好的地方,腰间别的酒泉却保护得很好,摘下来满满饮下一大口,“之前的战斗中,我们以攻代守,灵兽说是进攻方,实际上却是被动防御,灵力消耗要少些,可一直这么动来动去闪躲这么久,它们也该累了,临时休整很正常。 “它们暂时退回去不仅能靠自己恢复,还能得到左边密林里的额外帮助,短时间内的恢复幅度会很大,而哨卫所能有这么高输出,靠的是灵器炮,坏了之后休息再久也恢复不了,一来二去差距就更大了,我猜它们下一次进攻,目标就是庄子了,而我们无力阻挡。” 李木猜到了,四号哨卫所的指挥人员也猜到了,这次灵兽的暂时后退,根本不是他们拼命搏来的胜利,而是兽潮最后狂风暴雨前的酝酿,灵兽们再动之时,就是防线失守之时,连哨卫所里的人能不能活都是一个未知数。 就算猜到了又能怎样?继续炮击骚扰灵兽吗?看看哨卫所里这些疲惫的人们,他们打不动了,明明看到敌人退去还不让休息,在他们看来无异于是背后捅刀的,好不容易升起来的士气会土崩瓦解的。 其实,即便是现在,之前以命相搏的决心所鼓舞的士气也在慢慢消退,等攻击再来时,卫士的斗志会少一大截,可那又怎样?反正援军不来,结局都是一样,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能在最后一刻前多些空闲时间,多些虚假的安心和快乐。愚昧,也是一种幸福。 “你现在什么打算?趁这个机会离开吗?空净庄三世家的人是等不到了,看样子,他们不打算出手。”夜玫瑰闭着眼睛假寐,听唐黄说完后,直截了当地问道。 李木的目光越过哨卫所,投向空净庄内,脸上浮现出一股狠厉之色,“这些不是东西的玩意儿,老子迟早收拾了它们!”说完狠话,李木转过头来颓唐地说道:“结局已定,不过我还想再试试看,出最后一点儿力,努力到最后。” 夜玫瑰还是没有睁开眼,“我会在支撑不住的时候离开,我不会把命搭在这儿。”还是那么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唉……你们俩都这么说了,那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唐黄无奈地叹口气,“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先说明,我从来不会做注定没有回报的买卖,明知没结果还莽上去,这种事我才不干!” 嘿,唐黄这话,前半段表明自己要打,后半段又听起来像是准备不打了,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李木问道。 唐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李木:“你这个四品,一个人能不能收拾除痯巴蛇以外的灵兽,就是那帮子疲敝之师?”唐黄拿下巴指了指前面趴在地上喘粗气的灵兽。 李木的眼睛一亮,看了一眼正在休息的灵兽们,总共就三四十头,能有点儿威胁的,也就那几只五品灵兽,于是肯定地回答:“拿得下!我一个人全灭它们没问题,就是会耗点儿时间,还可能有逃脱的。” 唐黄了然地点点头,说道:“那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三个先合力把痯巴蛇解决了,然后你再一个人把剩余的灵兽干掉,你看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不怎么样!”李木气急败坏,“不说咱们仨能不能解决痯巴蛇,解决痯巴蛇会有多大的伤亡,就说我们对付痯巴蛇的时候,剩余的灵兽怎么办?它们可能会在旁边安静观战吗?到时候它们不管我们,直接冲击四号哨卫所,结果还不是一样,哨卫所防线照样玩儿完。” 唐黄不以为意,“让哨卫所顶住不就好了?等痯巴蛇一死,我们再回头收拾就行了,撑过这段时间就好。” 李木都被气笑了,“他们要是还顶得住,我们之前也不用说那么多了。” “诶……我去帮帮忙说不定就行了,等着,趁兽潮还没动作,我试试去。”唐黄这话有意思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李木也不再多话,江慕雨和唐黄相继起身,三人一起往四号哨卫所飞去。 “里面的兄弟听得到吗?帮忙开个门让我进去,我有点事儿。”唐黄在四号哨卫所外一边“敲门”一边喊,嚷嚷着要进去。 唐黄话音一落,哨卫所里面就传来回话:“英雄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灵兽们虽然后退到哨卫所五百米外修整,但始终没有放弃对这边的观察,看见李木他们几人有了动静,几只灵兽警惕地站起身来,大有一旦发现不对,立马发动全面进攻的苗头。这也是为什么旁边的哨卫所,没有趁这段空隙支援四号哨卫所的原因。 灵兽一动,马上引发连锁反应,李木和江慕雨以及周边的哨卫所立即紧张起来,双方开始对峙。 经过一番操作,四号哨卫所终于在外面的灵力护罩开了个洞,打开大门让唐黄进去。唐黄也不管气氛紧张不紧张,抬腿就进去了。 唐黄进四号哨卫所之后,李木和江慕雨也准备跟着进去,谁知两人刚一挪脚,所有灵兽全都站起身来,有几只还开始不安地踱起步来。 “这是警惕我俩的实力?害怕我们能扭转四号哨卫所的情况?”江慕雨对眼前情况有了一定的猜测。 “不管真相怎样,我们最好别乱动。”李木迅速接受现实,并高声对哨卫所里的人喊道,“我们就不进去了,关门。” 四号哨卫所的灵力护罩关闭,对峙双方也慢慢平静下来,再度回到难得的平静状态。 四号哨卫所外没什么好说的,说说哨卫所内。 唐黄进去之后,抬手就拒绝了卫士们的嘘寒问暖,以及那些感谢溢美之词,快速地说道:“我们计划先合力干掉痯巴蛇,再消灭剩余灵兽,需要你们在我们对付痯巴蛇时,帮忙压制一下那群灵兽。” 卫士们还以为唐黄不知道哨卫所里的情况,塔首赶忙上前,准备解释,唐黄再次阻止了他们的发言,“我知道你们的火力不足了,我来就是给你们添把柴的。” 正当卫士们困惑不解时,唐黄排众而出,来到一尊还能使用的灵器炮面前,右手食指划过左手手掌,金光一闪,在自己的手掌上割开一条口子,鲜红的血液像涓涓细流一样流出。唐黄没有迟疑,伸手将伤口流出的血液糊在炮管上。 灵器炮的炮管上镌刻着众多引导灵力的灵纹,深深向内凹陷,如同炮管上七扭八歪的沟壑,而唐黄的血液像是有灵性一般,一滴都没有残留在外,全部填进凹槽内,并顺着灵纹布满整个灵器炮。 更加奇怪的是,灵器炮明明是用金属灵材打造,最多就是镶嵌了些矿石灵材,正常来讲是防水的,此时遇到唐黄的鲜血,却是如同久旱的土地遇到了甘霖,贪婪地吮吸着唐黄的血液,仅仅是一两秒钟的时间,唐黄抹上去的血液就全都不见了。 而在吸干炮管上的鲜血后,灵器炮居然开始自动吸引空气中的灵力,点点五彩光芒凭空析出,受到牵引一般朝灵器炮汇聚,虽然灵力的量很少,但这也足够奇怪了,灵器如同活过来了一般。 四号哨卫所的卫士们站在旁边目睹了一切,个个瞪大了滚圆的双眼,目瞪口呆,塔首更是毫无形象、无比激动地大声喊道:“赤金砂!无上妙果赤金砂!” 第一百七十章 最后一掷,不行就撤(中) “罗陀庇佑!多波多阿多陀罗!罗陀庇佑!多波多阿多陀罗!罗陀……”四号哨卫所内传出了震耳欲聋的整齐呐喊声,虽没有看到,但也可以想象哨卫所内众人如虹的气势和昂扬的士气,就算有头绝世凶兽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会毫不迟疑地和它斗上一斗,不悔、不惧、不疑还坚信自己能胜利。 哨卫所外的李木和江慕雨面面相觑,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先前还萎靡不振的卫士们如何就斗志昂扬了?实际上,唐黄进四号哨卫所之后他们就搞不清楚状况了,里面时不时地传出惊呼,还有七嘴八舌的大呼小叫,最后就是这整齐划一的呐喊了,也不知道唐黄到底在里面做了啥。 哨卫所里的卫士们还在喊,唐黄已经独自走出来,李木和江慕雨赶紧迎上去,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我都出手了,还能这样?当然是搞定了,他们帮忙处理其他灵兽,咱们专心对付痯巴蛇就行。”唐黄带着一副尾巴翘到天上的表情回答道。 李木依旧将信将疑,提醒道:“这可不是士气足够旺就能抵挡的,手里没家伙……”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唐黄挑挑眉,反问李木,见李木表情严肃,赶紧补一句,“你要是敢点头,我就削你。” 一旁的江慕雨实在看不下去了,“既然如此,那就谈谈该怎么解决痯巴蛇,打了这么久,我们的状态可都不太好,痯巴蛇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唐黄既然敢夸下海口,自然是有所准备,反手就从锦囊中掏出一个小玉瓶。 “这又是啥丹药啊?”李木快对唐黄身上层出不穷的丹药麻木了。 “唤神丹,激发潜力救急用的,让精神、肉体、灵力短时间内恢复到满状态,药效最多管一天,至少管一个小时,副作用是之后三天都是萎靡不振的,其他就没啥了,不会对修行啥的造成影响,简单说就是寅吃卯粮。”唐黄简单介绍起手中丹药。 江慕雨忍不住多看了唐黄两眼,“你这唤神丹副作用太小了,这种神奇的丹药我闻所未闻,我有点忍不住想问问你的身份了。” 唐黄羞赧一笑,不好意思开口,李木插嘴说道:“可就算咱们仨都恢复满状态了,也不能快速将痯巴蛇拿下?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俩跟我一起上真的好吗?甚至都不能对痯巴蛇造成伤害?”李木这话很直,很伤人,但是事实,实力差距摆在那里。 “嘿,你别急嘛,江姑娘,新月给我一下。”唐黄依旧不急不躁,伸手讨要江慕雨的兵器。 江慕雨不知道唐黄要做什么,还是依言将新月递给了他。唐黄接过新月,右手握住新月刀刃根部,顺着刀刃往外一剌,顿时划开一条大口子,鲜血淋漓,染红了光洁的刃面。 唐黄趁着伤口还没愈合,又将多余的血液抹在血月的握柄上,口中还抱怨道:“这药带来的超强愈合能力有时也挺麻烦啊。” “你在干什么?”李木和江慕雨两人同时惊呼,唐黄却毫不在意,抹完之后随手就将新月扔给江慕雨。 “咦?”接手新月之后,江慕雨感到很惊奇,唐黄从划开手掌到归还新月,整个过程不过一两秒时间,新月此时已经看不到任何血迹残留在上面,也闻不到丝毫血腥气,仿佛上面的血液被凭空吸干了,同时,江慕雨感到新月有了些不同。 江慕雨接过新月后,上下看了一遍,随后刀口向下,双手松开,使其自然下落,理所当然的,在重力作用下,尖锐的刀刃插入大地,令人惊奇的是,新月刀刃入地无声,顺畅地滑进土壤之中,直至末柄。 “我的新月是‘灵’级法宝,但现在它光凭锋锐就称得上是“仙”级!你是‘三能’中的灵胎?”江慕雨少有的有些失态,“难怪哨卫所的卫士们欣喜若狂,他们可都是陀教信徒。” 唐黄微笑着耸耸肩,“你也不用太高兴了,只是临时的,几个小时后它就恢复原样了。” 有说法认为,混沌开辟之后,有三缕清气留存,这三缕清气落于人间便化作了三种特殊体质,名之“三能”,其一便是“灵胎”。 “灵胎”天生与灵力亲和,修行起来事半功倍,只要稍加努力,便可轻松达到修行人仰望的顶点——一品实力,人类历史中曾出现过一例,就是当年行走四方,创立陀教的罗陀。 “灵胎”能被尊为“三能”之一,除了修行资质极佳外,还因为“灵胎”的血液能对所有灵器、法宝进行增幅。 “灵胎血”,陀教弟子又称“赤金砂”,有陀经记载:罗陀尝往一无名小庄,遇寇侵,割肤撒朱露,凡受惠之器,皆数倍增其能,庄民气壮,退寇。罗陀朱露,赤金砂也,万法凝珠,无上妙果,离体则自成浑圆,内有星光灿灿蕴其中,金石亦可点化…… 虽然唐黄的灵胎血没有像陀经上讲的那样,会无端凝结成一颗颗最标准的小圆珠子,里面也没有星光,但它确实可以临时增幅灵器和法宝,让它们的各项性能翻倍,甚至是数倍。 唐黄孤身进四号哨卫所,所做的,就是用自身的血强化哨卫所内的灵器枪炮,当然了,不可避免的,在哨卫所卫士们的心中,唐黄也与罗陀扯上了关系。 有的人说他是罗陀派来的,有些说他是罗陀的血化身的,还有些人甚至认为他就是罗陀转世,现在只是还没觉醒前世的记忆。唐黄不喜欢这些说法,可看到这些人振奋的情绪,还是啥多的话也没有说。武器没问题,士气也没问题,哨卫所应该是暂时没问题了。 “现在的新月能给痯巴蛇造成致命伤害?”唐黄得意洋洋地看向李木,耀武扬威似的抬起下巴,“要不是你没法使用法宝,我兜里随便给你一件,我俩也不用费那么大劲了,你一个人就能解决。” 李木还能说啥,默默竖起大姆指,“还是你强!那你自己呢?不给你的大印抹点儿血吗?是想明白了,不准备亲自上吗?” 江慕雨看着两人对话有些愕然。 他们难道都不明白灵胎意味着什么吗?为什么都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几千年了,加上唐黄,灵胎才出现过两次!他们不明白灵胎多稀有吗?而且,为什么从来没在江湖上听过灵胎的消息?这么重要的人物为什么会孤身一人?看他身上的东西就知道,唐黄不简单,他甚至可能成为罗陀一样的人物! “我不用那么麻烦,我在使用法宝时,就自然会对法宝增幅,而且我警告你,别想把我落下,你们去打痯巴蛇,那我也一定要去,我多少还是能出点儿力的,别太小瞧我了!”唐黄竖着食指威胁李木。 “哈哈哈……”旁边的江慕雨突然无故发笑,还笑得酣畅淋漓,惹得李木和唐黄疑惑地看过去。“我一向自诩率真通达,却没想到在你们快人快语的时候,我却着了相,还真是荒谬可笑啊!哈哈哈……”虽然江慕雨这么说了,可李木和唐黄还是不懂这是怎么了。 不过不懂没关系,以后再了解,现在要事当头,李木试图进行最后的劝谏:“我说真的,大家都是明白人,痯巴蛇可是四品,你们一个五品,一个六品,随便挨它一击都受不了,真要上?要不然还是像之前那样,我来拖住痯巴蛇,你们清扫兽潮的灵兽大军?” “没用!现在都是临时增幅,又等不来援军,还照之前的打法,不过是将结局往后延罢了,这就是你的尽最大努力?”唐黄的话让李木一噎,唐黄继续说道,“我知道我们承受不住痯巴蛇的攻击,不过,只要不被它打中不就好了吗?” 唐黄终于说出他的完整想法了:“我知道你和痯巴蛇缠斗是占上风的,只不过你的钝击对它的伤害太小,那就你做‘盾’,江姑娘做‘矛’,给它来个“锐击”,破它的防,而我从旁策应,如何?你真要是想我们不受伤害,那就机灵点儿,把它攻击都通通拦下。” “这真的可以吗?有了现在的新月,江姑娘确实能给痯巴蛇造成伤害,但是,能造成致命伤害吗?”李木还是有些迟疑。 “你在想什么呢?真指望我们来击杀痯巴蛇啊?”唐黄翻了个白眼,“说江姑娘是‘矛’,其实‘矛’和‘盾’都是你,我们只是去制造突破口的。 “一张完整的布匹在重力拉扯下完好无损,可一旦添上个小缺口,布匹就会迅速从小缺口开始撕裂。你之前不是说,痯巴蛇会把你的攻击分散到全身吗?如果我们割断它鳞甲下的肌肉,那它还能完美地将力量传递全身吗?我们制造出伤口,你就从伤口攻击,我相信无法传导出去、富集在一起的攻击会将它重创!” 李木还在犹豫,没办法,唐叔能安心地离开完全是因为相信他,他不敢把唐黄置于危险之中,这时,江慕雨却开口了:“我同意唐黄的计划。另外,浪子,我必须提醒你,你连续的直率发言已经伤害到我的自尊了,我劝你还是同意这个计划,让我在痯巴蛇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 江慕雨的话让李木一愣,这姑娘果然有些与众不同啊,想想左边密林里的灵兽后援应该不会有太过火的行动,那唐黄的计划有戏,唉,只能同意了,“好,大家都要以自身安全为重啊。” 唐黄如愿以偿,眉开眼笑地分发东西,做着最后的准备。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最后一掷,不行就撤(下) “东西都备齐了吗?”唐黄开口询问李木和江慕雨。 “都放好了。”两人异口同声。 唐黄吐出一口气,“呼……哨卫所都打过招呼,他们准备好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江慕雨忍不住骂一句:“你怎么变得和李木一样啰嗦了?婆婆妈妈的在干嘛?” 唐黄不禁失笑,没办法,事到临头还是有些紧张,最后面容一整,“出击!” 没有等兽潮的灵兽大军休息完毕,李木三人商议好之后主动出击,飞身向灵兽后方的痯巴蛇扑去,哨卫所的卫士们蓄势已久,随着李木他们的行动诸炮齐发,众多灵力弹遮蔽天空,先一步落入灵兽群中,巨大的轰鸣声彻底击碎了这短暂的平静。 一直提防着这边的灵兽们反应迅速,李木三人一动,它们全部都跟着动起来,当灵力弹出膛之际,灵兽们立马判断出灵力弹的落点,依照之前的经验进行闪躲躲避,并开始有序组织最后的进攻。 “噫啊……”灵兽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将它们从痴心妄想中唤醒,所有灵力弹的爆炸范围和威力都提高了一半到一倍不等,有些灵兽没有能及时察觉,直接被卷进爆炸中,惨死当场。 攻其不备真的是百试不爽,在这第一轮炮火覆盖中,重伤和死亡的灵兽接近两位数,兽潮还没组织起攻势就折损四分之一以上实力,可以说战果相当喜人。 这还不算,灵兽们尚且惊魂未定,还没从刚才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第二波炮击又到了,灵兽没工夫发动攻势,只得赶紧继续逃窜。之前的灵器炮射速可没有这么快,它们的射速起码提高了一倍! 哨卫所里没有灵器师和合格的阵法师配备,之前过载和损毁的灵器没法继续使用,哨卫所内可用灵器枪炮只有原来的一半,可在唐黄的灵胎血加持下,剩余灵器得到全面增幅,哨卫所的火力居然暂时恢复到巅峰时的状态,甚至利用第一波炮火时灵兽的措手不及,还打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成绩。 所有人都知道,意外带来的效果也就第一发能成功,灵兽可不是看不懂局势的野兽。 果不其然,在接受现实之后,灵兽们快速调整,在极短时间内散开,将间距拉得很开,交叉运动干扰视线,在躲避攻击的同时急速接近四号哨卫所。 经历了这么久的战斗还活下来的灵兽都是精英,它们慢慢开始适应新的战斗节奏,灵器炮带来的伤亡越来越小,战斗再度陷入僵持。 可哪怕只是僵持,这对于胜券在握的灵兽们也是不可接受的,它们现在被彻底激怒,尤其是坐镇后方的痯巴蛇,一条长长的尾巴已经横扫而来。 灵兽有痯巴蛇,哨卫所也有李木三人,别忘了,他们的行动才是战斗开始的号角。 李木一马当先,面对痯巴蛇的扫尾攻击,他一转之前的打法,选择与其硬碰硬,在半空之中旋身反方向挥出拂云袖,一掌打在痯巴蛇的尾巴上。 两大四品强者再次正面对抗,而与之前结果不同的是,在强大的碰撞冲击波中,痯巴蛇的尾巴只得无奈原路返回,没有干扰到炮火丝毫,而李木只是前冲之势被断,停滞半空。 “唐黄的丹药太棒了,我感觉到了源源不断的力量!”李木忍不住握了握拳头,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 在出发之前,三人全都服用了唐黄提供的激发潜能丹药,此时药力完全发挥,苦战多时的李木一扫疲惫,精神抖擞,像不管不顾大睡三天三夜自然苏醒过来一样容光焕发,浑身轻松,不论是灵力还是精神全都处于巅峰状态。 “别嘚瑟了,有时效的,过了时间你就会虚弱得想撞墙,赶紧抓住机会干掉痯巴蛇!”追上来的唐黄笑骂一句,催促李木继续向前。李木也不多话,留个“好”字就向树林中的痯巴蛇飞去了。 这会儿尾巴吃痛的痯巴蛇正难以置信,它与李木缠斗良久,非常清楚李木的状态,照理来说,拥有神秘支援的它绝对要强于李木才对,李木这会儿怎么生龙活虎,甚至都敢正面和它掰手腕了。 李木才不管痯巴蛇内心有多么震惊,他是一点儿也不惯着,驾着天地游忽左忽右前行,左晃右晃躲避着可能袭来的攻击,在痯巴蛇回神之前就来到它的眼前,伸出手来又是一记拂云袖。 痯巴蛇深知,李木此时的状态在它之上,而且就算李木杀不了它,但打在身上还是很疼的,于是痯巴蛇趁着还有些距离,赶紧偏头一躲,避开李木的正面,随后蛇身游动,与李木交错而过。 这还是强势的痯巴蛇第一次主动逃开,李木都有些意外,而对于痯巴蛇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痯巴蛇双眼瞬间就犀利起来了,猛然回头盯着李木,伏低身子,在密林中缓慢游走,寻找李木的破绽,等待机会一击弊敌。 在痯巴蛇与李木对峙时,江慕雨和唐黄也到了。两人并没有像李木一样高调地在半空飞行,而是尽可能地降低自身在痯巴蛇眼中的存在感,贴地疾行。 江慕雨早已将新月展开,却始终没有蓄势,生怕太大的灵力波动会引起痯巴蛇的警惕,而是在前行过程中不断调整体内灵力的脉动,使其达到最佳状态,以便随时可以全力输出。 近了,百米,五十米,够了,是时候了。夜玫瑰猛地在地上一跺,整个人高高弹起,身体顺势甩动新月,以自身为轴线在半空旋转,高速旋转的刀刃亮色残影连接成一个光圈,“月晕!” 施展“月晕”的夜玫瑰直扑痯巴蛇的七寸——心脏而去,对于暴起的夜玫瑰来说,两者的距离跟贴脸差不多,因此锋利的新月刀刃立马打在痯巴蛇青黑色的鳞甲上,只不过效果并不是太理想,明明只是长在活物上的甲片,与“灵”级法宝碰撞后竟然不断发出金铁的撞击声,一时火花四溅,夜玫瑰破不了痯巴蛇的防。 可这都是暂时的,刀刃的阻力通过新月传递到江慕雨手中,夜玫瑰却没有气馁,随着一声大喝,夜玫瑰体内的灵力骤然鼓胀,“月晕”的光华也陡然一涨。 “刺啦”的尖锐声响中,“月晕”一暗,有血液在空中洒落,痯巴蛇的鳞甲被破开,底下的肌肉被割伤! 夜玫瑰感受到痯巴蛇强有力的肌肉在收缩,试图夹住新月刀刃,夜玫瑰哪能让它轻易得逞,右脚在痯巴蛇身上一踢,利用反作用力开始后撤。 就算是迫于实力差距离开,夜玫瑰也不准备就此收手。夜玫瑰刚刚离开痯巴蛇不远,她就在半空中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鲜花含苞,随后遽然舒展,与之相伴的,是迸发出来的无数凌厉而缭乱的刀光,“飞花!”刀光们纷纷扬扬地打在痯巴蛇七寸附近,在朵朵火花中,给痯巴蛇再添加几道浅浅的伤痕。 痯巴蛇吃痛地怒吼一声,它感受到心脏上方的肌肉被划开一道一米多长的伤口,虽然很浅,但疼痛是真实的,危险也是实打实的,它根本没有料想到这里还有人能伤到它,痯巴蛇出离了愤怒,回头就打算打击报复。 可就当它扭头的时候,一个从下方射来的金色小光点儿突然膨胀,从巴掌大小直接膨胀到百米见方,像是计算好的一样,痯巴蛇扭头恰巧就撞在上面,收力都来不及,正是唐黄的镇山河。 痯巴蛇实在是惊怒交加,仅仅是猛然回头带来的力道,蛇头前端的鼻子就将大印镇山河撞飞老远,当然,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痯巴蛇受到的力道也不小。 大家都知道,痯巴蛇像猪鼻一样的可笑鼻子带给了它极为敏锐的嗅觉,而强大的嗅觉就意味着痯巴蛇的鼻子上密布了丰富的神经,它们不仅能闻味道还能感觉疼! 现在鼻子在重击的刺激下就发出特别剧烈的疼痛信号!痯巴蛇可是四品,顶级的四品,皮糙肉厚,这一撞能有多少实质性的伤害?可没有实质性伤害,但所感受到的疼痛比之前加起来还要多!侮辱性极大! 这伤害不够,侮辱性来凑的攻击,自然出自唐黄之手。 在江慕雨行动时,唐黄也出手了。唐黄深知自己与痯巴蛇的差距,哪怕身上有众多顶级宝贝帮助也缩小不了多少,没法给它造成多少伤害,于是他决心剑走偏锋,给不了伤害还给不了痛苦吗? 唐黄施了一个秘法,又掏了一个小玩意儿做辅助,使得镇山河可以吞吃大量灵力且延迟显化,算准时机后向上一扔,专门偷袭痯巴蛇的鼻子,现在来看,效果非常的好,痯巴蛇双眼又红了。 太屈辱了!痯巴蛇一早就察觉了江慕雨和唐黄的存在,但它压根儿不在乎,就凭他们渺小得和尘土一样的身躯和实力,他俩能做出什么事来?他俩居然能做出这些事来! 碾碎!必须碾碎他们!痯巴蛇身上灵力翻腾,凶焰滔天,大张血盆大口准备报复,可它是不是忘了旁边还有一个李木啊? 痯巴蛇是彻底被江慕雨和唐黄搞昏了头,居然敢背对这李木,李木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李木当即前冲,奔着痯巴蛇的三寸——大脑与脊椎的连接处,脆弱的颈部神经而去,作势就要打。 痯巴蛇感到后颈一凉,生死危机前脑子总算清醒几分,惊慌失措间哪还顾得上江慕雨和唐黄,匆忙往旁边一闪,躲过这次杀机。 说时缓慢,从夜玫瑰的进攻开始,其实一切的发生不过十几秒的时间。 被痯巴蛇躲过致命一击,李木也没追,而是继续前行,与江慕雨和唐黄汇合。李木错失机会也不见恼,因为他的主要目的实现了,他这一击更多的是以攻代守,迫使痯巴蛇放弃对两人的追击,以确保两人的安全,很显然,效果非常好。 看李木的姿态,痯巴蛇哪能不明白?憋屈,太憋屈了!痯巴蛇是被三个人耍得团团转,尤其是江慕雨和唐黄二人,明明孱弱到不堪一击,居然给它带来两处伤痛后安然离去! 愤怒再一次冲昏痯巴蛇的头脑,痯巴蛇仰天长啸一声后又开始原地狂舞起来,漫无目的地拍打土地和周围的空间,攻击着范围内的所有物体,直径百米内的树木全都糟了殃,被碾成渣渣,痯巴蛇所产生的余波更是横扫一片,让方圆千米的树木都没几棵是完好的。 痯巴蛇作为顶级四品灵兽,发起疯来自然不是好惹的,李木三人非常自然地避其锋芒,退散到伤害的边缘,等风头过了再做计较。不得不说他们还是挺幸运的,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 就像之前的炮轰兽潮一样,在对方还不了解己方的改变时,第一击往往会给对方造成超乎寻常的伤害,李木他们很好地抓住了机会,取得了极好的效果。 但同样的,就像之前的兽潮一样,对方一旦吃了亏之后,了解其中的情况并作出相应的调整,那么再想取得类似的结果就很难了,痯巴蛇有了防备,江慕雨和唐黄很难再发挥作用,除非对方失去理智,陷入疯狂之中,就像现在这样。 痯巴蛇虽是怒极,但也不是完全失去理智,尽管也没剩多少,它发疯般地狂舞躯体,除了发泄心中的怒火之外,更是想着借助着产生的冲击波将江慕雨和唐黄吹走,以他们的实力根本抵挡不住这样的余波。有这两只苍蝇在旁边碍事,始终是一种威胁,没了他们才可以彻底地放开手脚。 可惜,痯巴蛇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早在出战前唐黄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以他和江慕雨的实力,两名四品交手所产生的余波,势必会对他们的行动造成影响,为此,他俩身上专门贴了十几张“无上道君镇天地藩乱符”。 “无上道君镇天地藩乱符”,江湖人称“定风波”,这是目前已知的所有符中最实用的一个,它可以安抚使用者周围的灵力和狂风,保证一个相对平和的环境,如同狂风暴雨中的锚一样将船只定住。 此时江慕雨和唐黄两人青光缭绕,任周围飞沙走石,狂风卷积,二人依旧巍峨不动,躲在边缘安全区域,保证时机成熟时可以快速靠近痯巴蛇加入战斗。 痯巴蛇是久战之躯,一通发泄之后火气也下来些了,它自己也知道如此下去只会空耗体力,于战斗没有太多的益处,这会儿动作已经开始慢下来了。 李木可不想和一头理智的痯巴蛇战斗,眼见着有空隙可以贴近痯巴蛇攻击,便立马施展起天地游,飘飘忽忽地就往里靠近,在绕了几圈之后,李木总算找到机会,拂云袖终于得以打在痯巴蛇的中段。 李木一击即走,毫不停留,在天地游的庇佑下成功全身而退,痯巴蛇就没那么好受了。 受到这一掌的痯巴蛇如同之前一样,再次蠕动全身的肌肉,将攻击散到各处,可这次不同的是,心脏位置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攻击的“水波”扩散到伤口处时戛然而止,伤口周围的肌肉更是因疼痛而不受控地抽搐,原本不再流血的伤口,如今却眼见着喷洒出大量血液,李木他们都怀疑伤口被撕裂得更大了。 “吼!”伤口的裂开使得痯巴蛇痛苦大叫,胡乱地狂舞也因此被打断,此地总算暂时恢复了平静,而江慕雨和唐黄也趁此机会,再次进入战圈,接近痯巴蛇。 这次,痯巴蛇切实地感受到生死危机了,一股狠厉浮上心头,它咧开大嘴,发出危险的“嘶嘶”声,后肢一弹,径直就朝李木冲去,这次它要主动出击。 李木不敢后撤,他不敢赌这是不是虚招,害怕他闪躲开以后,痯巴蛇会顺势转而攻击江慕雨和唐黄,于是他也迎头冲去,要和痯巴蛇硬拼实力。 痯巴蛇速度极快,三角形的头颅如同箭头一般,转瞬间就来到李木身前,眼见着两人就要相撞,恰在这时,痯巴蛇却突然扭头向后。 痯巴蛇扭头可不是要临阵脱逃,而是改撞为甩,将甩动从头传到尾,将自己的身体化作鞭子,把全身所有力量都集中到尾巴上,准备使速度最快的鞭尾打在李木身上,力求能够一锤定音。 痯巴蛇和李木的距离太近了,江慕雨和唐黄才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尾巴末端已经携着风雷之声而来,搅动着空气沸腾尖啸,这一击,开山裂土不在话下,绝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承受的。 李木见之却是怡然不惧,神情激动的他反而平静下来,既不前冲也不后退,就静静地停在原地。 拼上所有力量的痯巴蛇算得上孤注一掷了,它才不会因为李木的诡异行为停下,它也没法停下,突破音障的尾巴转瞬即至,即将把李木拍成碎末。 可就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候,李木还是出奇的平静,就在痯巴蛇的尾鳞即将触碰到李木时,他的身体微微朝上一提,随后又像是失去重量的纸片,被痯巴蛇搅动的空气卷了进去,在半空中疯狂滚动,滚动的身体随着气流向上划过一道弧形,擦着尾巴从上方越过,就这么翻越到了痯巴蛇的尾巴后面。 目睹这一切的江慕雨产生了一种错觉,她好像回到了童年的那个炎热夏天,拿着棍子在池塘边玩耍,将木棍插入水中百无聊赖地从一边划到另一边,完整的水面就此被打破,木棍前方的水面也会随之分化成两半,分别从棍子两边滑过形成漩涡,要是路途上有片枯叶,那枯叶就会绕过木棍,卷入棍子两边漩涡里。李木现在就是那片枯叶! 李木就这么略显诗意又略显诡异地躲过了痯巴蛇的全力一击,不知道李木付出什么代价,反正痯巴蛇特别不好受。 原本预计中的巨大碰撞没有了,全力挥出却落到空处,痯巴蛇身体受损先不说,扑空之后霎时间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想要保持平衡只得依着惯性继续摆动尾巴,而这,就是李木想要的。 靠天地游躲过痯巴蛇攻击的李木停止空中的翻滚,强忍着体内翻滚的气血,在灵力的催动下,飞快向前追赶痯巴蛇的尾巴,没错,不是着急进攻或逃跑,而是追赶离去的尾巴。 痯巴蛇一击未中,为防偷袭,它已经在努力撤去力量,减缓速度并调整身形,这给了李木机会。李木一把抱住已经无害的痯巴蛇尾巴,带着它加速向前,绕过一个圆回到头颅位置,没有任何犹豫就往痯巴蛇的头上缠绕,好像要把痯巴蛇打一个结。 痯巴蛇哪能答应,自然就要拼命挣扎反击,可这时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无法有效反抗,一时慌乱无两,彻底没了计较,胡乱和李木对抗,非常自然的,将江慕雨和唐黄忽略了。 江慕雨和唐黄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夜玫瑰的新月刀刃已然竖起,新月变换为长柄大刀的形态,夜玫瑰提着长刀几个起落就来到痯巴蛇七寸的伤口上方,刀人合一,瞅准位置,旋转着化作一道纤细的圆锥直刺而下,“玫瑰刺!” “嚓!”这次突袭非常成功,新月刀刃顺着之前的伤口没入过半,深深扎进痯巴蛇体内,努力靠近着痯巴蛇的心脏,而夜玫瑰的力量消散之后,紧随其后的唐黄赶到了。 唐黄高举着百米见方的镇山河从天而降,因过度用力而面目狰狞,不由自主地咆哮开喝出声:“哈!”一方大印如同锤子一般打在新月握柄末端,“当……”在一声悠远的撞击声中,新月刀刃完全没入! 还没完。李木已经放开了对痯巴蛇的控制,大袖飞舞,人已赶到,一掌拂云袖重重拍在镇山河上,“锤头”再添新力,“噗……”的一声响,新月直接穿体而过,裹着满身的鲜血钉入土地之中,而痯巴蛇的心脏也随之破碎。 “嗷!”一声哀嚎之后,受到致命打击的痯巴蛇终于失去了全部力气,颓然无力地从半空坠落,长五十米,粗两米的巨大身躯,重重地坠落在这片狼藉的森林残骸上。 结束了!赢了!终于赢了!现在只差最后一步,兽潮就完蛋了! “唉……没办法,只有将就了,这样的效果也就勉强。可惜了……”就在痯巴蛇死亡之时,密林深处却传出一阵无人听闻的叹息…… 第一百七十二章 援军? 七零八落的树木碎片和被翻犁起来的森林浮土上,一条山脉般的庞大身躯静静地躺着,中上部破开一个圆洞,破碎的心脏随着血液流淌一地,身上曾经能够迸发出无限力量的肌肉,现在只能在残余神经冲动的刺激下无意识地抽动,并且连最后的这点动静也在迅速消退,最后像条没人要的粗壮麻绳一样扭曲地摆在地上,狰狞三角头上黑宝石般的两颗眼珠缓缓失去光泽,这就是痯巴蛇的最后结局。 死了?这条兽潮最大的威胁和麻烦真的就这么死了?就这么被李木他们三人杀死了?一头顶级四品灵兽就在一个四品、一个五品、一个六品的围攻下,死了?李木、唐黄、江慕雨三人面面相觑,明明是三人联手做的,现在却一点儿实感都没有,轻松得简直没话说。 “哦哦哦!”李木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赢了!我们赢了!没了这头痯巴蛇,我要让兽潮的灵兽们吃屎!我看谁还能拦着我?爷要拯救空净庄了!哈哈哈……” 江慕雨和唐黄都被李木兴奋的大喊吓一跳,嫌弃地看他一眼后皆是会心一笑,谁能想到这胡闹般的最后一搏居然真的成功了,参战的三人没办法不高兴啊。 兽潮中这唯一的四品灵兽一死,四品的李木对剩下的灵兽,在实力方面具有碾压的优势,哪怕他现在身上有些伤,消耗也不少,但对付哨卫所前的灵兽们也是绰绰有余,现在甚至可以宣告兽潮,已经结束咧!当然,要是没有意外的话。 “好了,等我取回新月,咱们一起彻底终结这次兽潮,然后回空净庄找三世家算账。”夜玫瑰笑了一会儿,身心也跟着放松下来,与李木和唐黄说了一句便去取插入地里的新月了。 唐黄伸手召回镇山河,对李木劝到:“待会儿还是注意一点儿,别那么拼命,唤神丹让你现在精力充沛,感觉力量无穷无尽,可这些都是要还的,你要是在服用唤神丹的情况下劳累过度,药效消退之后疲惫可是会十倍加强的,到时候才会让你感受到什么叫做难受得想死。现在剩的都是小喽啰,慢慢清理就是,别着急。” 李木张口正想答复一句,哨卫所左侧的森林中忽然传来些不同寻常的动静,引得所有人不由得看过去。 金光,是漫天的金光,刺破重重树叶的遮蔽,将半边天都染成金色的金光,与之同时出世的还有恢弘大气的唱和声:“多波多阿多陀罗!有灵者皆苦于世,万世之尊罗陀解众生厄……”是着名的陀教经典,《罗陀救世经》。 此外,还有一股威严祥和的灵力弥散而出,使得护庄大阵的所筑的灵力高墙散发出强烈的光辉,上面所显现出来陀教字符更是光芒万丈,与“突如其来”的金光交相辉映,而整齐肃穆的诵念声也在灵力的加持下传遍四方,甚至直抵苍穹,在反弹之下笼罩整个大地。 那金光现世之后并没有停止,而是匀速向外移动,很快金光的源头就走出了密林,是一群身披伽服的沙罗,手持各类陀教法器,排阵列队而出,口中诵念有声,体生金光,个个儿宝相庄严,慈眉善目,如同降世救苦救难的罗陀,正是许久不见的严台寺虚静一行人。 虚静带着众人一边诵念着《罗陀救世经》,不紧不慢地朝四号哨卫所外的战斗赶来。随着众人的行进,虚静他们身上的金光越来越强烈,诵唱声越来越宏大,走着走着,他们脚下竟然出现了莲花虚影,步步生莲,身后更是有虚影显现。 看清了,看清了,那是罗陀!虚静他们背后出现了一尊罗陀!罗陀模样还不甚清晰,只能看得出个大概,但也能清楚地看到这是罗陀的半身像,高达百米的半身像! 罗陀双眼微睁,注视着场中的一切,一手捏无畏印,一手捏降魔印,跟着虚静大师缓缓走来,毫无疑问,这是罗陀降临世间来了,祂要扫除所有歪魔邪道,解救兽潮中的空净庄。 江慕雨和唐黄看着冒出来的虚静等人,以及他们身后这浩大的声势,两人眼神非常复杂。 毫无疑问,他们也算是李木他们久等不来的援军,只不过是从场外来的,时机也有些微妙,好,不客气的说,他们就是半路杀出来捡果子的,而且是空净庄所有人都认可的那种捡果子。 空净庄所在的地方很平,没有什么遮掩,只要是稍微高一点的东西就能让很远的人看到,江慕雨和唐黄可以肯定,以庄子西北这尊罗陀像百米的高度,所有空净庄的人都能看到,他们也不会怀疑虚静等人的经文诵念声会抵达所有人的耳朵,如此浩大的声与形配合,连江慕雨和唐黄看到这一幕都会感到震撼,更遑论庄子里的普通人。 空净庄是陀教的庄子,庄子里的所有人都是陀教信徒,在这几天的陀沐节里,庄子里的人可以说是经历了人生中最大混乱,如今又是遭遇了危难,庄子西北区域罗楼的人们更是遭到了深深的伤害,而恰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崇拜以最闪耀的方式出现了,正如在深沉的黑暗中照进一抹最亮的曙光,这无疑会让他们欣喜如狂。 事实上,哨卫所的卫士们已经兴奋地难以自已,在痯巴蛇尸首上方的三人已经听到了哨卫所里喧腾的欢呼声,他们快乐得连剩余灵兽都顾不上,炮火阵线都有些散乱,好些灵力弹都是胡乱打在空处,旁边的几座够不到战斗的哨卫所甚至朝天连开数炮,真的拿灵力弹当烟花来庆祝。 庄子外的哨卫所如此,庄子内的庄民更是如此。一连好几天都如同一潭死水一般的空净庄,此时竟然让庄子外、密林中的李木等人听到了欢呼躁动声。 可以理解空净庄陀教信徒们,在危急时看到罗陀显圣的那种死里逃生,重活一世的兴奋和喜悦,但虚静他们配吗?他配得上这份信赖和爱戴吗? 李木在一旁看得双目喷火,恨得牙都要咬碎了,一双拳头攥的死死的! 李木想明白了,一切都想明白了,他终于知道这场兽潮之祸是怎么来的了。 之前他们在庄子中间感受到的灵器波动,就是虚静他们弄出来的!他们利用灵器的波动吸引来大量中低级别的灵兽,诱杀它们以激怒附近的灵兽,从而使它们汇聚起来形成兽潮,冲击庄子,报复人类。 虚静他们对庄子外的森林很熟悉,尺度把握得非常好,他们仅仅只是促成了一场“微”级兽潮而已,领头的还只是一头四品灵兽,虚静他们一个四品、两个五品、五个六品,再配合庄子的力量,他们完全可以轻易制服这群灵兽…… 不对!他们应该是提前到的,在了解庄子的情况之后才开始谋划的,他们把李木的战力也计算在内了! 通过李木在庄子里的所作所为可以推断,李木他们面对威胁众多普通人性命的兽潮,绝对不会坐视不管,肯定会出手,而借李木他们之手削弱兽潮后,单凭虚静那帮人就足够摆平兽潮了。 真是好算计! 可惜算得还不够,计划出了意外。 他们料想李木在发现事不可为后必当退走,抽身世外,可没想到李木没有,他居然留下来死缠烂打,更没想到李木的实力原来这么强悍,靠慢慢磨也能把痯巴蛇磨死,都怪李木在庄子出手太少,虚静他们信息不足。 在意外发生后,虚静立马出手修正,在森林中暗中帮助痯巴蛇,说不得后期灵兽休整时也有出手,到最后战斗时又匆忙撤走,等尘埃落定之后再次冒了出来。 李木在与痯巴蛇缠斗时就发现了其中的古怪,也亏得在陀沐节第一天的法会上,他见识过永林无声无息地使用灵力,知道帮助痯巴蛇的也是他们那帮人,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就笃定,庄子里口中那个严台寺的话事人,虚静回来了,而他必然就是此次兽潮的幕后黑手。 可李木不敢拆穿,只好装作看不到。他怕对方狗急跳墙,同时也是拿不准对方为什么这么做,他没明白虚静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直到现在这一刻。 看看欢呼的信众,他们之前还在迷惘和彷徨,还在质疑严台寺沙罗们的权威性,可在经历如今磨难与苦痛之后,看到了带来希望与未来、能够终结这一切的虚静等人,他们是何等的顶礼膜拜,他们只会更加虔诚地崇拜他们,哪还会质疑他们?他们现在说的话就是真理! 庄民们有错吗?在无尽深渊中伸出来解救自己的那只手,不该对其感恩戴德吗?何况那还是长久以来的偶像。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正因如此,只要情况越危急,灾难越深重,人们越恐慌,那虚静他们的出现就越神圣,形象就越伟大,行为就有越崇高!这就是虚静想要的效果。 虚静要将崩塌的形象重新塑造起来,甚至堆筑得更加高大,于是他要将空净庄拉入万丈深渊,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到那时,空净庄将没人敢忤逆他。 为了这个目的,他不惜挑起兽潮,不惜派人破坏护庄大阵,不惜断掉援军,不惜暗中帮助灵兽;他要的就是兽潮攻破哨卫所防线,他要的就是灵兽们闯入庄子搞破坏,他要的就是人们的绝望! 还好,虚静的阴谋被李木三人挫败了一半,兽潮快被打退了,空净庄的人们没有遭受那么沉重的苦难。可也就只是一半罢了。 最“好”的情况没有出现,但庄民们也是吃足了苦,虚静他们急匆匆地现身,立起虚假的幻象,照样获得崇拜,人们把他们当做终结兽潮的人。 在恢弘祥和的经文诵念声中,虚静走向那群残存的灵兽,走进那片激动庆幸的欢呼声,去摘取那胜利的果实。 李木不甘心,李木愤恨不已,这帮渣滓凭什么?他们配吗?他很想撕开那层人皮,看看下面到底套着的是什么! 可李木能这样做吗?兽潮还没有完全退去;杀死他们不能带来真相;真相对于庄民过于沉重,信仰破碎过一次的人们不能承受再一次的打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安能使我不得开心颜 “咚咚咚……”在诵唱声、欢呼声、炮火声、兽嘶声中,右面又有声音突起,急促而细密,如同敲击在大地上的鼓点。 起初这声音并不大,被现场这混乱的嘈杂掩盖,场中心神懈怠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只有李木隐隐有所觉,可随着时间推移,从远方不断迫近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沉浸在各自情绪中的人们再也不能忽视,纷纷从各自的情绪中醒悟过来,转头向来处看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天际线上高高扬起的烟尘,帷幕般、目光穿不透的、厚重的飞扬尘土。刺破这帷幕的,是一支珊瑚般瑰丽的深红色锥形尖角,尖角后的火红骏马随之撞破烟尘,飞跃而出,四蹄翻腾,红色的长鬃飞扬,空气顺着矫健的肌肉线条向后流动,不敢给当先的骏马带来丝毫阻碍,壮美的身姿如同搏击风浪的海燕! 一马出,则万马齐出。越来越多的骏马跃出烟尘,跳上天际线,涌入人们的视线,由最初的一个点,牵出长长的一线,一片五颜六色的马群,海潮般势不可挡地呼啸奔腾而来。 迎面袭来的马群,长长的鬃毛披散着,火焰般的灵力点染的四蹄跃动着,翻腾得好似不着地一般,马鬃和马尾在清风的吹拂下飘动起来,一个接一个,一个重叠着另一个,所有骏马凝成一个整体,飞快地向前推进,淋漓地展现着奔腾的美,强大的力量交织在一起震撼所有人的心灵。 来了,他们来了,那长长的一线战马,似乎是成千上万匹骏马汇聚而成的,李木他们看到大地在颤动,仿佛就要承受不住他们这样的践踏,那些马蹄敲击地面发出的声音已经变成战鼓擂动在人们心上,“隆隆”的巨响像是雷霆一样山呼海啸地袭来。 那是一群犄马,以灵力作为翅膀奔袭而来,那是一群战马,载着他们的骑士推平眼前的一切! 来的犄马暴烈如火,马背上的骑士却沉静如水。所有骑士皆身披黑色重甲,戴着铁面,腰佩长剑,手持长槊,手挽缰绳,一言不发,宛若长在马背上一样不动如山,双眼散发着冷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冷硬得如同杀戮机器,没人会怀疑他们能横扫一切,更无人敢撄其锋。 朝廷的人终于来了!附近庄子的武装力量总算在关键时刻赶来了! 领头人在扫了一眼现场状况后迅速做出判断,只听前锋处一声大喝:“阵!” 号令声传遍全军,长长的骑兵线立马发生变化,只见排头一线从中间裂开,并立即向两边散开,汇成两道锋矢护卫左右,露出后面的骑兵方阵来。 后面的骑兵方阵人数并不多,只有九十人,且这九十人排列极密,完全不考虑相互之间的影响,也不必考虑相互之间的影响,他们行动出奇地一致,连马蹄的抬动的频率和步幅都一模一样,所有马蹄都踩在同一个节拍上,马和骑士好像都是从一个母本那里复制的一样。 这支骑兵方阵与众不同的还不止这些,他们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而盔甲甚是奇特,不但尤为厚重以致显得十分臃肿,上面还铭刻有众多繁复的花纹,且花纹的末尾还像是被拦腰切断一样,总让人觉得不完整,按理来说,这种残缺的装饰绝不该出现在战甲上。 最令人感到茫然的是,这九十个驾驭犄马的骑士没有散发出任何灵力波动,让人产生一种他们是不能感灵的普通人的错觉。 “灵甲军!是灵甲军!居然派出了九十人的灵甲军!”那支九十人方队已经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哨卫所里有见多识广的老人忍不住惊呼起来。 灵甲军可听不到这些,纪律严明的他们更不在乎这些,只听指挥的骑士再一声大喝:“醒!” 九十人整齐划一,抬手握拳猛敲一下左胸,铿然声中,他们盔甲上的花纹纷纷发亮,空气中的灵力开始朝他们汇聚,填充到盔甲上的花纹中,变为一根根丝线,到达花纹边缘的断口时也没有停止,而是依着断口方向不断延伸,延伸的花纹竟然恰好与其他人断口连在一起,组成完整的图案。 九十人的大型图案绘成之后,原本没有灵力波动的他们,此时居然散发出了三品强者的灵力波动,而且九十个人,每一个都是!一个三品就能横扫整个空净庄,这里有九十个! “锐!”骑士们没有情绪波动,号令紧接着就来了。 令行禁止,九十个“三品”骑士同时并成剑指,向天空一指,九十柄剑状灵力汇聚在众人的上空,可有些奇怪的是,这九十个“三品”发出的灵力长剑加起来才是一个三品该有的实力,不过这也足够了。 “穿!”这是最后一个号令,冷酷而凌厉。 九十柄悬于半空的灵力长剑猛然上刺,集中到一起,汇成一股锋利的剑刃洪流,盘旋几圈之后凶猛地朝四号哨卫所前的残余灵兽扑去,洪流所至,草石尽碎,它的余波甚至在地面上犁出一条半径十米的半圆形通道,而结果是毫无意外的,当洪流到达时,灵兽们来不及逃跑便化作了碎末。 “呼……”完成了使命的剑刃洪流不再维持形态,重新化为点点灵力弥散在空气中,卷起一阵清风吹去此地残留的血腥气,还给了此地一片安宁与祥和。 可哨卫所的人们,还来不及庆祝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的兽潮终于被消灭,庄子外那百米高的罗陀虚相竟然也随着清风“砰”然破碎,而罗陀底下的严台寺沙罗大德们也被掩藏在浓浓的烟尘中,看不清情况。 这情形,无疑,严台寺虚静他们是遇袭了,但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有什么理由攻击他们?而且,谁有能力,谁会对他们出手? 不要误会,不是朝廷赶来的援军动的手,他们仅仅只是把剩余灵兽消灭了,出手的是浪子李木。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天际线上浮现出来的朝廷骑兵吸引时,李木再也忍不住了,他没有任何犹豫,一口将唐黄给他的剩余丹药全都吃下肚后,李木愤然出击。 李木知道机会只有一次,虚静注意力不会一直停留在朝廷的骑兵上,他争分夺秒,贴着地面在密林中穿行,尽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靠近虚静。等达到预定位置后,李木悍然出击,炮弹般从密林中直射而出,直扑虚静而去。 作为空净庄的最强战力,虚静也不是易与之辈,当李木离开密林的那一刻,他就发现了异常,浑身灵力快速运转,一手结与愿印,一手结施依印,口中连诵“多波多阿多陀罗”,浑身光芒万丈。 李木知道自己被发现后再度加速,但求虚静反应太慢,这次偷袭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所幸虚静等人并未走出密林太远,在野外李木的四品实力得以完全发挥,转瞬间,李木就来到了虚静身前,藏在背后蓄力的双手各自施展一记拂云袖,相合挥出,竟是要两掌合击虚静,以两个相反方向的打击之力挤压虚静,以求一招毙命。 “当……”李木两记拂云袖都打中了,但手感不对,声音更不对。 李木双手现在像是用力打在坚硬的金属上面,被震得生疼,而打击的声音也像是敲击金属的声音,抬头一看才知道,两记拂云袖根本没有打在虚静身上,他现在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笑呢,而他的身前不知何时多出两个人来。 再仔细一瞧,正是一直跟在虚静后面的两个五品,此时肃立在前,闭目垂首,光华内敛,双手内缚,两食指竖合,以两拇指压无名指之甲,施“如如不动法王印”。 两人脚下生根,与大地结为一体,李木打在他们身上,力量却传到他们脚下的土地,本来被踩踏得坚实的土壤此时却被打得蓬松如粉末,半径百米内的土地全都扬起厚厚的尘埃,将李木和严台寺众人包围在内。 护法金刚,这两个五品是护法金刚,受四品加持的护法金刚。李木看到虚静身上的金光源源不断地挥洒在两人身上,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这是两个专修体魄防御的陀教护法金刚。 面对两人的阻挡,恍惚间,李木仿佛看到之前越过赤乌旋龟击杀四眼蓝颙的场景,只不过现在挡在自己面前的是两头赤乌旋龟,不是一头,那怎么解决四眼蓝颙的,就怎么解决虚静。 心念电转间,得知拂云袖无效后随即收回双手,体内灵力倒转,双手逆施拂云袖,再次打向两名护法金刚。 虚静不是四眼蓝颙,护法金刚不是赤乌旋龟,他们明显感受到李木这招的不对,随之做出应对。虚静双手翻舞化作莲花,两束金光自护法金刚天灵盖上打下,而护法金刚睁开眼睛,瞪得像铜铃,直立变为马步,双手握拳曲臂,拳眼向上合拢横于胸前,在李木打在他们身上的同时开喝出声:“哈!” 李木立时感到两股巨大的推力从双手传来,似乎是逆施的拂云袖被原样打了回来,受到自己力量的李木再也立不住身形,一连退了百米才站稳。 显然,这次偷袭彻底失败了,这帮严台寺沙罗对自己安全在乎得紧,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为了抵御李木,虚静他们无力再维持那些唬人的特效,在灵甲军清剿完灵兽之时,百米的罗陀碎了,万丈金光散了,神圣空灵的经文声息了,原地还多了一团看不穿的烟尘。 妙得很!这下无拘无束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啧 “呵,既然偷袭不成,那就强攻,正好有了这层遮掩,行动可方便多了。”李木站直身子,左右摇摇僵硬的脖子和手腕,满不在乎地自言自语道。 “嘭!”李木重重地一跺脚,将之前打出的那层土壤粉末震荡在空气中,加厚尘土包围圈的厚度,稍延长一下自由活动的时间,而他自身已经乘着天地游,身形飘忽地朝虚静冲去。 虚静没有挪动位置,嘴角带着微笑,面露慈悲地站在原处,捏着手印,嘴巴轻轻张阖着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看着李木冲自己来了也不见紧张。 “咚!”两个彪形大汉从天而降,出现在李木身前,截断他前行的道路。虚静的底气来自这两个五品护法金刚,他们像两座大山一样挡在李木身前。 李木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俩憨货现身。李木双手汇聚着灵力团,眼见着就要和严阵以待的两人撞上,可他突然一个加速就朝右上方飞去,画了一个弧线便绕过护法金刚,出现在虚静的头顶。 “傻壁!想不到,爷还有这一手!”李木大声嘲笑着,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积蓄的力量打向虚静。 “当!”又是那该死的,打在护法金刚身上的那种敲击金属声。这两个人刚刚不是还杵在地上吗,怎么突然就挡在虚静前面了,他俩才五品啊,在四品的虚静加持下速度这么快吗? “啧……”李木轻啐一声,“半场庆祝果然不是什么好习惯,你永远不知道你是不是高兴得太早。” 李木在意识到攻击落在护法金刚身上后,立即收回了绝大多数力量,借着剩余小部分打在护法金刚身上的力量反弹离开,躲过随之而来的四只拳头,并暂时远离这三人组合,落地重新组织攻势。 严台寺的虚静果然不好对付,李木得精打细算自己的灵力了,他可不想因体力耗尽而无力反抗,最后落得个任人宰割。这也是他最后临时收力的原因,经过之前长时间的消耗,体内灵力早已不在巅峰,要想能给虚静造成致命伤害,那就不可以在护法金刚上浪费太多灵力。 李木多少有点难以接受这次正面强攻的结果,调整好体内灵力之后,李木再次驾驭着天地游朝虚静冲去,而此次飞行的路线和方向明显要比上次诡异且难以捉摸得多,让人拿不准他最终会从哪个方向向虚静发起进攻。 而两个护法金刚显然没有考虑这些,他俩依旧保持着之前的位置一动不动,甚至还闭上了眼睛,等着李木发动攻击。 护法金刚的消极应对并没有扰乱李木的心情,他依旧按照原计划靠近着虚静,等到他进入虚静五米范围,准备发动攻击时,两名护法金刚再度挡在他的身前。 李木想都没想直接横移,划个弧线,换个方向重新靠近,而那两个护法金刚跟着移动,重新出现在李木眼前。 李木对现在的情形依旧有所预料,身体猛地向上一拔,越过他们头顶之后突然向虚静下坠,两个护法金刚急忙动身要挡在李木身前,没想到李木却依旧是虚晃一枪,前行方向向左一折,后又向上一转,最后向前一冲,直逼站在原地不动的虚静,此次势必要得手。 “这次还料得到、赶得及吗?”李木得意地高声呼喊,“吃爷一击!” “当……”再多听几次的话,这声音就该熟悉了。 李木借反弹之力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后安然落地,随后破口大骂:“你大爷的,不应该啊!怎么回事儿?”不长记性的李木还是中途庆祝了。 “爷还就不信了!”李木愤恨地一拳锤地,而后双腿弯曲,重心下移,力沉丹田,十指弯曲而双手相合。 “喝!”李木大喝一声,双臂青筋暴起并微微颤抖,表情也因过度用力而显得有些扭曲,周围的空气中析出大量的青色灵力,无数光点朝着李木的掌心相对处疯狂聚拢,最终汇聚成一个青色的灵力圆团将李木双爪撑开,且随着灵力的不断汇入而不停膨胀,将李木双爪推得更远,同时,灵力圆团的成长速度也越来越快,眨眼间就从眼睛大小壮大到人头大小。 “去!”等到灵力团膨胀到人头大小,李木不再等待,双手压着灵力团朝着虚静方向艰难前推,于是,灵力团在补充灵力的同时,前端钻出无穷无尽的灵力球,每一个都有拳头大小,至少拥有五品全力一击的威力,铺天盖地地朝虚静涌去,从所有可能的空隙朝他攻击而去,而灵力团本身却不见小,分裂出的灵力球也不见停止。 “呵……”李木好像听到灵力球包围的中间传来一声轻笑声,然后就看到两个护法金刚化成了千百个,所有身影都发出金光,挡在虚静身前,或掌或拳,或踢或扫,将李木的灵力球全部阻挡在外,不能靠近虚静分毫,而虚静也在瞬间被一个青金色的半球形光幕彻底包围,干扰着里面的人对外的探查。 这虽然不是李木最想要的结果,但这样也在他的计划之中。李木右脚向前一踏,双手用力将灵力团向前一推,灵力团开始带着臃肿的身体前进,而在这个过程中,灵力团还在不断吸收离散的灵力。 或许是因为灵力团“吃”得实在是太胖了,它在前进的过程中竟然分裂开来,化成了几十个灵力块儿,且这些分裂的子体迅速壮大,也全都变成脑袋大小,每一个都有四品攻击的强度,从各个角度向虚静袭击而去。 在双手推出灵力团后,李木也没有闲着,自身躲在分裂的子体之后,跟着这些攻击悄然靠近虚静,这是准备伺机偷袭。 李木心里很清楚,两个护法金刚看上去好像化身万千,但实际上真身依旧是那两个,其余全是虚影,那些个密密麻麻的身影,不过是高速移动下被欺骗的视觉产生的幻象而已,只要瞅准机会、避实就虚,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突破。 “轰~”“轰~”“轰~”……分裂的子体果然与众不同,撞在护法金刚身上即爆发剧烈的爆炸,气浪在吹散烟尘的同时又扬起大量烟尘,使得场中局势愈发混乱,可李木在这混乱中却是洞若观火,刹那间就发现了三个漏洞。 费了这么大劲才搞清楚的防御漏洞,这可是重要战机啊,李木才不会让机会就这么白白逝去,立马朝最近那个漏洞钻去,但当他刚穿过青金色的光幕,一个铜头铁皮的身躯就挡在眼前。 李木还不及有多余的情绪,立马掉头转向另一个漏洞,可依旧遭到了阻碍。李木果断放弃,快速跳跃到最后一个漏洞,眼见着虚静在望,这次却是两个厚实的墙壁并肩阻挡李木的去路。 怎么会?什么叫漏洞?防御不及的地方才叫漏洞,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到近前就全给堵上了? “呀!”李木是彻底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了,全力打在这两个光头大汉身上,反震之力将他弹回原地,可还没等他站稳,李木趁着他发出的灵力攻击余波还没有消散,重重踏地,利箭般地冲了回去,发泄似的胡冲乱撞,不管不顾地尝试各个方向,撞得头昏眼花也在所不惜。 “呀呀呀……”一次次的“碰壁”让李木心头的火气更甚,他恼恨地疯狂跳动,从半球防御的一个点跳到另一个点,速度愈来愈快,最后只看到一条青色的光线在外面胡乱地纠缠成一团。 “哈!”速度根本不是李木的优势,李木在丧失理智般的疯狂加速之后终于失控,一头撞在护法金刚拳头上,最后四仰八叉地摔回原地,李木极不甘心地一拍地,站起身来就要继续前冲,可刚向前踏出一步后他就愣住了。 “不对,有哪里不对!”李木忽然陷入了奇怪的迷茫之中,“虚静他们一行人有些……一行人!”李木总算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了,人数!李木一直在与虚静和两个护法金刚三人纠缠,可他明明记得他们是一堆人从密林里出来来着,剩下的人哪里去了? 李木双手捧心高举过头顶,一小团灵力光团在手中汇聚,随后双手往下一扔,灵力光团化作光环,自头顶开始往下扫过全身,扫过双脚后覆盖在大地上向外扩散,在接触到虚静他们后与他们身前金光相撞湮灭,其余灵力光环继续向外扩散,到达烟尘边缘时竟然再次与金光相撞,最终消弭于无形。 而此时李木也终于知道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那剩下的五个六品沙罗正站在外围的五个方向,每一个都盘坐在半空之中,捏着不同的手印,齐声诵念着经文:“色不离于空,空不离于色,色亦空,空亦色,情意神行识皆如是,诸法虚相,无六根,无六尘……” 该死的,就是这些经文声,这是陀教特有的法术,边缘五个六品沙罗施展的法术让李木忽略了他们的存在、忽略了经文声的存在,还影响到了他对空间方向的判断,李木甚至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中的招了。 “难怪这俩护法金刚总是能挡在我身前,就算有你的增幅他们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全他妈是我自己撞上去的!这玩意儿效果能有这么好,全是因为你在主阵?你这个混球阴人还真你妈有一套啊!”醒悟过来的李木指着虚静破口大骂,嘴上是一点儿不肯输阵。 “多波多阿多陀罗。万法皆虚,当静心啊。”面对李木的辱骂,虚静一脸慈悲地劝慰开解道。 李木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呸!这里就我们几个人,非得装什么大尾巴狼吗?你不觉得恶心,我觉得恶心好吗!” 虚静并没有因为李木的话而感到恼火,他只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趁着李木终于停下来歇息片刻,与李木攀谈起来:“您就是浪子李木?近段时间在江湖上名声鹊起,闯下好大一片威名,连在小小空净庄的我都听说了。 “就说昨天,我还听寺里沙罗提起过您呢,不过闻名不如见面,浪子果然非同寻常,想来您应该真是玄衣客的弟子?我只是不是很明白,您为什么会屡次找我陀教的麻烦呢?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冲突,不是吗?” 李木摇了摇脑袋,试图通过这个动作清醒一点,把自己从法术中拔出来,当耳中的诵念声再次清晰后说道:“你要是只有这种废话来拖延时间和放松我警惕的话,那我们还是继续开打。” 虚静神色不变:“您还真是冥顽不灵啊,看来您是真不愿与我多谈,这样子我们之间就只剩下彻骨的仇恨了,而我们目前达成的唯一一致是把对方给弄死呢,希望在外界插手前我们能实现这个愿望,多波多阿多陀罗。” “啧……”李木撇撇嘴,蓄势后身体化成一道长虹猛然蹿出,战斗继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破不了局 “轰!”谈话破裂之后李木立即暴起攻击,直奔外围边缘的五个六品而去。 柿子要挑软的捏,一时半会儿收拾不了四品的虚静,还收拾不了几个六品吗?更何况他们搞出来的法术真的很麻烦,在六识被干扰的情况下,李木没办法进行有效的攻击,必须先扫除障碍才行。 李木很快就来到一个六品面前,而这个沙罗却好像对李木的到来一无所知一般,依旧紧闭双眼,盘腿在半空诵念着经文。 李木没有客气,抬手就要打去,却听“当”的一声,一个护法金刚已然挡在身前,为六品沙罗挡下这一击。 李木早有所料,一巴掌打在护法金刚身上,另一只手里的灵力团随之飞出,分裂成两团绕过眼前的护法金刚,朝着六品沙罗射去,在这个距离下,六品沙罗已经没有逃跑的可能了,必然被李木的攻击命中。 “噗……”有些像泡泡被戳破的声音,却不是沙罗被命中该有的声音。李木的攻击落在六品沙罗身上,只是让他们的形体像果冻一样从打中的地方向内凹陷了一下,随后便渗了进去,透体而过,而后六品沙罗的身体非常有弹性地晃动几下就恢复了正常。 这根本不是真身,李木的感知骗了他,李木虽然已经听到了经文声,但他仍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或者说还没有摆脱法术对他的影响。 李木不甘心,扔下护法金刚朝后退去,目标正是战场中心的虚静,毫不意外的,另一名护法金刚急忙横亘在李木身前,拦住李木去路。 李木愤然旋身飞踢,青色光芒主动缠绕在李木右腿,一脚踢向护法金刚,护法金刚则是挥拳对攻,砸向李木小腿,但预想中的冲击却没有来。 李木的飞踢看似威力巨大,实则绵软无力,反倒是轻轻点在护法金刚的拳头上,借着护法金刚的气力,整个人飞速奔向边缘另一个方向的六品沙罗,那才是李木的真实目的。 李木的策略依旧没改,先剪除脆弱但麻烦的六品沙罗,再解决主要目标虚静。 李木清楚,严台寺的这些人都不是蠢人,他们也知道六品沙罗的脆弱,所以他一旦对他们发动攻击,护法金刚必定出手阻止,可六品沙罗有五个,护法金刚只有两个,只要用计将他们调离,那就有偷袭的空当。 至于会不会扑空,压根儿打不到六品沙罗的问题,李木倒是没那么担心。他确实受到了严台寺沙罗法术的影响,这不假,但堂堂四品哪是那么好欺骗的,他们的法术顶多就是让李木感知有些偏移、误差,绝不至于说是能让他陷入幻境里的程度,要不然护法金刚也不会跳出来阻拦了——李木攻击全都打到了空处,没有威胁,那还有防御的必要吗? 李木还在前进时便在途中挥洒出一片灵力,青色灵力像渔网一样撒向那名六品沙罗,广撒网下果然有“渔获”,李木眼中的那个沙罗虚影消失,而在他的左上方金色与青色灵力的碰撞激荡下,沙罗的真身终于显现了出来。 这名沙罗的状态与李木所看到的有些不同,他虽然也是闭眼在半空打坐,但他手腕上、脖子上、伽服上悬挂着众多金银等珍贵材质打造的法器,手里还抓着两个,甚至头顶上还悬浮着一把五彩丝线绣的宝伞,旋转着撒下金色纱帐,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在众多宝贝的簇拥下,沙罗整个人都散发着珠光宝气的金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其余几个六品沙罗恐怕都是这样的状态。 严台寺的沙罗们还真是富,一个六品就能掏出这么多的宝贝,这也难怪这些六品能影响到四品的李木,原来是有这么多好东西的加持,可惜,就算有了它们,也挡不住李木的致命攻击。 “当!”又是这声儿! “他妈的有完没完了?你们怎么这么快?又他娘的挡在老子面前!”李木打向六品沙罗的拂云袖被两名护法金刚的双拳挡住,而李木此时距那沙罗就只有一步,他们碰撞的余波甚至撕裂了宝伞散发的屏障,吹拂得法器乱颤,伽服都割开几条口子,却唯独没有伤到诵念经文的沙罗。 李木才骂了两句,还没有抒发完心头的不耐,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心中警钟直响,赶紧舍下沙罗和护法金刚,一溜烟儿地逃到一旁安全的地方。 回头再看时才发现,一个人脸大小,金色灵力化作的,圆圈里套着“米”字的图案袭来,那是陀教中的“陀”字,象征罗陀,代表万法之源,是陀教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符号,虽没有看到它造成什么特别大的破坏,但李木相信,虚静偷袭的这一招绝不简单。 没错,一直在战场中辅助队友的虚静终于主动攻击了,看来李木是真找到他们的弱点、痛处了。 虚静站在原地,还是那副笑眯眯的和蔼表情,“浪子实在是心浮气躁啊,聊得好好的,怎么说动手就动手?还以大欺小,专挑我们这几位六品下手,这可一定得改呢,不然以后会吃亏的,如今这‘五方谛闻说世间法’已成,浪子可得珍惜机会好好听听啊。” 该死!原来虚静一直不出手是在主持劳什子“五方谛闻说世间法”,应该就是那个影响李木感知的法术,而这玩意儿成型之后主持者是可以脱离的,这会儿虚静腾出手有时间对付李木了,攻守易势,李木成了困兽。 这仗怎么打得这么艰难,李木是来抒怀畅意的,反倒越来越憋屈了! 李木连番的几次攻势全被化解,那可是他绞尽脑汁想的办法,每一个无不是毙敌的上策,也都倾注了全力,结果不但被一一化解还一步步落入对手的陷阱,这虚静为非作歹,战斗中占据上风不说,居然还在那儿阴阳怪气地嘲讽,无力感催生的怒火一下子就起来了,李木忍不了! 虚静在那儿还想再叨叨,李木踩着直线就朝他冲了过去,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的,恨不得立马打在那张惹人厌的嘴脸上,打他个满脸开花。 “不对!”李木心脏突兀地猛然紧缩,李木强行扭转自己的身体,停在前往虚静的半道上,而他刚一停下,李木脚下的土地里毫无预兆地冒出一个与之前一模一样的“陀”字图案,直直地向上飞去,要是李木没有停步,那他必定中招。 霎时间,李木冷汗噌噌往外冒,想都没想就急忙后退,退回到原处,抬手擦一擦额头的汗珠,惊慌总算让他冷静下来了。陷阱,那挑逗是陷阱,就是让李木失去理智。 李木总算了解痯巴蛇在被他们三人围杀时是怎样的感受了,几个不起眼的,明显弱于自己的对手在悄然布置着致命的绳索,而实力相当的对手在挖着陷阱引导自己,所有的行动全在对方的计算之内。憋屈,太憋屈了,尤其是被这样的人玩弄在股掌之内! “浪子就是浪子,名扬江湖不是没有理由的,您这身法也是玄奇,我都有些看不懂,看来咱们是谁都奈何不了谁了,所以我们握手言和如何?不知您要点儿什么?名还是利?我们都可以帮忙的。”虚静语气中充满了仰慕之情,任谁听了都觉得真诚。 而本慢慢冷静的李木火气再一次烧起来了,他还记得他为什么对虚静出手,因为他们是一群混球,他听到这些虚伪的话语只感到恶心! 怒火中烧的李木再度不顾一切地冲向虚静,虚静嘴角一勾,双手舞动,之前的两枚“陀”字印原来并没有消散,此时飞来前后夹击李木。 李木即便激动,但还没到失去理智的莽撞地步,他始终看不透虚静的这两记攻击,在它们即将靠近时赶紧驾着天地游灵巧地躲过。 那两枚“陀”字并没有因此相撞,而是朝相同的方向转弯,继续在空中飞舞,却没有追击李木,反倒是向着两名护法金刚打去。 两个护法金刚也不躲,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任“陀”字打在他们胸口。 这“陀”字好像会认人,李木明明从中闻到了极其危险的气机,到了护法金刚那儿之后却没有爆发出任何伤害,居然安然地镶嵌护法金刚的胸口,散发出一阵光芒将他们覆盖,看起来与护法金刚浑然一体,好似是从他们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而护法金刚得到“陀”字后皮肤也变得莹润,气息更是不断攀升,最后竟然达到四品的程度。 在气息稳定之后,追杀李木的不再是什么字符,而是两大四品护法金刚,陀教专门培养的打手。两人一改之前的防御阻拦,轰然声响中便朝李木冲去,抡着健硕肌肉包覆的拳头不断朝李木砸去,在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大坑,而李木只得循着他们攻击的间隙狼狈逃窜。 在护法金刚忙碌的时候,虚静也没有闲着,只听他不断诵念着“多波多阿多陀罗”,随着他的诵念,一个个金色“多波多阿多陀罗”字体从他的背后冒出,画着飘忽的弧线朝着被围攻中的李木飞去。 李木能够感受到,这些后来的字体远没有之前的“陀”字符危险,只是普通的四品一击,李木可以轻松解决,可架不住它们数量多啊,而且李木旁边还有两大护法金刚虎视眈眈,要是被缠住就再也挣脱不了,将会迎来狂风暴雨的攻击,他只能狼狈躲避。 幸得李木的天地游足够玄妙,总能找到灵力流动的缝隙脱身,能够保住一时无虞,但虚静三人的攻击越来越密集,李木躲避的空间越来越小,李木迟早会躲避不了,似乎虚静的胜利已经注定,不可避免,虚静却皱起眉头。 “唉……可惜了,还是拿不下浪子,外面的人该插手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算了,将就吧 这次陀沐节绝对是空净庄近十年来最混乱、最糟糕的一次,噩耗一个接着一个,坏事一件接着一件,好不容易迎来片刻的稳定,下一瞬,更加可怕的事就会跟着降临,丝毫不给人们喘息的机会,就连援军到来后,兽潮的袭击也是如此。 哨卫所的人们亲眼看着三位不知名的英雄好汉几经生死,奋力搏杀,兽潮也跟着几经起伏,到了最后,三位英雄好不容易将痯巴蛇杀了,严台寺虚静大师归来了,甚至朝廷都派灵甲军来了,兽潮被一招消灭,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似乎问题终于迎来了终结。 可哨卫所这边问题解决,虚静大师那边又出了问题,他们突然被一团烟尘包围,也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感受到有四品层次的灵力碰撞波动传出,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也没有停过,使得空净庄的众人揪心不已。 而朝廷的兵马就要从容多了。灵甲军一招清扫完剩余的灵兽之后,便散去灵力,恢复到普通人的模样,所有骑士逐渐放缓速度,尘土渐消,蹄声渐小,当到达四号哨卫所前时,朝廷兵马正好静止。 朝廷的人好像只是来这里处理兽潮的,当他们停在四号哨卫所前以后就没有进一步动作了,所有人整齐列队站成方阵,一个个随后化身雕塑,朝着虚静所处的烟尘静静站立,沉默得如同死物,肃杀的气氛甚至让哨卫所的人不敢开口出声。 朝廷的兵马规整且有度,黑色重甲骑兵拥兵在外,灵甲军备战在内,他们所立阵列横平竖直,每个骑士看上去也是一般无二,看不出差别,连个指挥者都找不出来,可一支武装队伍哪能有兵无将? “哒哒哒……”从朝廷兵马来处,又有马蹄声响起,一匹浑身乌黑的高大犄马缓缓走来。这匹犄马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杂色,只是纯粹的乌黑,黑得如同行走在白天的一角黑夜,额头上的那一支独角幽深得同深渊一色,体型更是高大,两米高的犄马已经是万里无一了,而这匹犄马光高度就达到了恐怖的三米。 如此宝马自然不可能落入庸主之手,马背上载着的是一两米多的壮汉,头上留着一茬短发,脸上线条如同刀削斧劈一般,充满阳刚之气,身上只穿着一件无袖布衣,可就是这件普通的布衣,在它底下鼓鼓囊囊岩石般的肌肉支撑下,竟给人一种布甲的感觉。 男子呼吸绵长深厚,顾盼之间尽是威严,他站在面前则会有一种高山即将倾覆而下的巨大压迫感。如果说还有能比他更具压迫感的,那大概只有拿着武器的他了。在男人背后,乌黑犄马上还摆放着一扇大刀,一扇比门还大的大刀,若不是它的刀柄和威名,谁都不敢相信棕色的布下裹的是一把刀。 男人随着马蹄声一步一步靠近,如山般的气势压得朝廷兵马们也要低头,哨卫所里的人更是噤如寒蝉,树林里正忧心李木的唐黄和江慕雨也不由得朝他看去。 “我勒个……完犊子了!不过也好……”唐黄一眼就认出了来者,被吓了一大跳,情绪起伏了个几次才恢复正常。 江慕雨扭头看着唐黄问道:“你认识?有过节?反应这么大。” 唐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大刀黄蝜,江湖四圣之一,大马金刀的弟子,皇帝的第十三个儿子,不敢跟他有过节。” 听完唐黄的介绍,江慕雨也知道眼前这位是谁了,不过这会儿没多少尊敬和震惊,却是虚眯着眼,指着大刀黄蝜后面,疑惑地问道:“朝廷近几年一直在限制陀教,按理说,他在这个节骨眼儿出现,应该是代表朝廷接受我们的报案,该是和陀教的对立面才对,那这些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陀教人算怎么回事?” 大刀黄蝜并不是独自出现的,他的犄马后面还跟着几个鹑衣百结的人。 这几人皆是髡首,打着赤脚在地上行走,身上穿的都是破旧的普通麻布衣裳,浆洗得有些变色,上面全是补丁,到处都是缝补的痕迹,个个形销骨立,但他们的精神头很足,双眼炯炯有神,衣服也非常整洁,行为举止不失风度,与他们的穿着打扮实在有些不符。 这些人正是陀教文脉和武脉之外的另一支——无苦徒。陀教信徒相信,当年那些在无人生存的艰苦环境行走的经历,带给了罗陀无穷的智慧,并且世间的幸福和苦难都有定数,要是有沙罗替天下生灵吃尽苦痛,那有灵生者众就都可得到幸福,于是无苦徒就诞生了。 陀教无苦徒不可有任何享乐,不住屋,不坐车,不穿鞋,只穿最简单的衣服,不到头昏眼花不吃饭,不到口渴难耐不饮水,每次饮食也只能一点点,能从生死线上拉回来就行,他们唯一的事情就是走遍天下,替众生吃尽所有苦,漂泊一生唯死可已。 毫无疑问,无苦徒需要坚定的信念,崇高的理想和不屈的意志,能够坚持的无一不是值得尊敬的人,所以他们哪怕是在陀教中也备受尊崇。此时此地,几位无苦徒跟着大刀黄蝜一同出现,这确实是令人疑惑的。 一行人都是修行中人,对虚静那一团的混乱自是都有察觉,无苦徒中一位稍长者开口说道:“殿下……” “我身在行伍,大师就莫要称呼我殿下了。”黄蝜回过头来,语气温和地说着,让人感受不到半分盛气凌人。 那位无苦徒赶紧改口:“黄将军,我们已经到了,现在您可以不用管我们了,快快把争斗给止了。”兽潮已死,还剩的争斗自然就是虚静和李木了。 大刀黄蝜坐在高马上,仔细端详着远处的战斗,别人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他却能看到个大概,此时五个六品沙罗施展法术将众人包覆,两个临时四品的护法金刚与虚静正在围攻李木,而这位浪子在几人的围攻中灵巧游动,看似危急却不见半点受伤,双手似乎还在酝酿着什么。 “可惜,这点花招怕是难以杀死虚静,浪子还是年轻了一点儿。”黄蝜在心中暗自叹息摇头,他早就看过玄衣客弟子的画像,来之前也对空净庄目前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一眼就认出了场中的李木。 大刀黄蝜对烟尘中的战斗心里有数后,总算是痛快地答应下来:“好!” 黄蝜的话音还没落,大刀尚留在马背上,他那壮硕的身躯已陡然升空,眨眼便消失不见在天空,随后人们惊奇地发现周围好像更亮,温度也有所升高,仿佛要从春天过渡到夏天似的,抬头望去才知道天上多了一个太阳,它还在移动靠近。 那哪是什么太阳?那是大刀黄蝜正在半空御灵,他浑身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刺眼得就像是一颗太阳一样,让人不敢直视,煌煌不可一世,而更令人骇然的,还是他散发的,剧烈的灵力波动,三品!不愧是大马金刀的弟子,年仅二十六岁就成为了三品强者! 大刀黄蝜从来不是炫耀实力的人,他只是升空了一瞬,当众人受不了那刺目的光华,忍不住挡住眼睛时,那颗太阳已然来到地上,带着一巴掌直直坠入那团始终散不去的尘土中。 “轰……”激烈的灵力碰撞刹那间就消失了,扩散的气浪吹拂着无数尘土散去,里面的场景终于慢慢呈现在众人眼前。 “不走吗?”一个细微的声音问询到。 李木没有回答,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盯着场地中间。 “那他们的死算是你的,我事后会给你补偿。” 笼罩虚静他们多时的帷幕总算彻底撤去,人们也得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什么!”“罗陀啊!”“大师……”“多波多阿多陀罗……”哨卫所里的人惊呼连连,平静下去的卫士们再度沸腾,烟尘中的一个四品、两个五品、五个六品沙罗七窍流血,浑身绵软无力,神色惊恐地瘫倒在地上,他们全死了,一个不剩,只有浪子李木和大刀黄蝜相对而立。 “算了,将就,我该做的事都做了,这个结果也不算赖。”唐黄突然泄去力量,摘下腰间的酒泉,仰头高举,取下壶嘴往嘴里灌,咕噜咕噜地大口喝酒,洒落出去也不管,直到酒泉见底为止,胸前衣襟也打湿一片。 一壶辛辣的酒下肚,李木不胜酒力,摇摇晃晃地往回走,也不顾强大凶悍的大刀黄蝜和凄厉哀嚎的哨卫所卫士,只是满脸轻松地朝唐黄和江慕雨走去。 李木还没来得及离开,远处的无苦徒已经急匆匆地赶到了,显然是察觉到事情不对,一看现场的惨状心头立马“咯噔”一下,之前说话的老人怒斥道:“黄将军,我们之前说好了的!” 黄蝜拱手告罪道:“是我无能,在最后一刻没能阻止玄衣客弟子——浪子的隐藏杀手锏,害得虚静大师遇害了。” 无苦徒瞥了李木的背影一眼,“唉……罢了,虚静他们的事之后再说,还是快些进庄去,把这场祸事尽快平息掉要紧。” 大刀黄蝜嘴角一勾,挺直胸膛大声吼道:“听令!进庄,平乱!” 第一百七十七章 空净庄里的”乱“ 空净庄西部,达乾,这里紧挨着受到灵兽祸害的空净庄西北部——罗楼。罗楼闯进来的灵兽数量不多,深入距离不远,为祸时间不长,它们还来不及有太多“作为”就被李木他们给灭掉了,受到破坏的房屋也只是靠近哨卫所的那一线,比起真正的兽潮入侵造成的破坏要小很多。罗楼都这样,按理说,连灵兽面都没看到的达乾,应该安然无恙才对,顶多就是有些小骚乱,可事实完全相反。 吹过达乾的风中藏着呛人的烟尘和刺鼻的血腥味,在这里,你会看到一片一片倒塌的废墟,还有随处可见的血迹,街道上到处是灵力造成的坑洞和无人收敛的尸体,地上、空中,时不时就看到一个修行人一闪而过,不管装束如何,他们都挂满了焦急和伤痕。 在残垣断壁间,一座尚且完好的房屋里,衣着朴素的一家三口噤若寒蝉、相拥而泣,他们不敢出去,也不知道哪里能得到安全,只能在家中不断念叨着罗陀名号,祈求下一个倒塌的房屋不是他们的,外面的战斗也不会转移到他们附近,他们现在只是想活到一切都结束。 “轰隆!”就像过去几天一样,罗陀并没有保佑他们,一个鲜血淋漓的身影从天而降,砸穿了他们的屋顶,落在一家三口的不远处。 那人挣扎着爬起,抬眼看了一眼尘埃中的一家三口,借助破洞透过的天光可以看出,这是一张满脸血污的脸,而在血污背后,似乎是一张非常普通的年轻人的面容,他正是偷账本七人中的老大。 七人团伙的老大之前遇到这样的家庭总会说一声“对不起”,不管对方听不不听得见或是接不接受,可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和时间说这些话了,他像头野兽一样四肢发地,毫不犹豫地朝旁边的墙撞去,撞开一个大洞之后便逃之夭夭,不断行走在屋檐和建筑间的阴影里,躲避着来自上方的视线。 一家人中的父亲早在七人团伙的老大落进屋内的瞬间便抱起妻儿,朝着反方向屋角逃离,可他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当他才走几步时,七人团伙的老大已经破墙而出,天上的攻击随之而来,在轰然声中房屋完全倒塌,父亲只能在最后一刻用身体勉强将妻儿盖住。 爆炸的烟尘才刚刚飞扬不久,一队锦衣华服的年轻修行人就闯进烟雾,扫视了一眼屋中“景致”后,就沿着七人团伙的老大逃跑的路线追去,徒留原地一片狼藉。 这里本来很安静,后来一连串的巨大声响不断发生,这处废墟如今又重归安静,只剩下些石子掉落以及残余房屋结构支撑不住,断裂的声音,过了许久,总算有其他声音发出,那是哭声,妻儿压抑的哭声,那名被掩埋的父亲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自己的亲人还活着,而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藏在阴影中行走的七人团伙老大现在很焦急,在与空净庄三大世家正面冲突并趁机突围后,同世家修行者展开的街巷追逐战已经持续很久了,世家的豺狼们一直咬得很紧,而且他们根本不择手段,丝毫不会顾及达乾的无辜人,只要能抓住他们,哪怕是把达乾拆得什么也不剩下,他们也在所不惜。 七人团伙的老大现在已经很累了,虽然他经过专门的训练,耐力和逃跑技巧都非同寻常,但依旧没法从空净庄三大世家手中逃脱,他已经坚持太久了。 与身体上的疲惫相配合的,是他内心的煎熬,突围之后他就与其他六人分散开来,各自逃命,他现在根本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怎么样,是生还是死,账本是否还安全,这些他都一概不知,更无从得知外界情况。 “哈!在这里!别想逃!”七人团伙的老大在转过一个拐角时与一个何家人迎面撞上,一柄法宝大锤当头袭来,重重地把他砸进旁边的屋子内。 无疑,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作为一个优秀的,生活在暗面的修行人,他居然连前方的敌人都没有察觉,这是初学者都不会犯的错误,发生在他身上简直不可思议!没办法,他太累了,所有感知和神经都已经迟钝了,他真的很想停下来歇息一下,可他不能。 被砸坏的房屋里是有人的,里面是一对夫妇,他们惊恐地看着墙上突然出现的大洞,以及大洞里钻出来的两人,还没等他们明白发生什么事,那衣着华贵的何家修行人就高举闪耀着灵力光辉的法宝大锤,向躺倒在地上、狼狈的年轻男子挥去。 “为了空净庄!”那对夫妇没有像之前那些人一样恐惧着逃开,反而高喊一句之后就朝何家修行人冲来,原本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人的他们,身体里猛然爆发出一大股灵力,不惜性命地拦在年轻男人身前。 他们当然不是普通人,他们是朝廷埋在空净庄的暗线之二,他们是那年轻男人的手下,所以他们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跑开,他们不能为了保全自己性命装作看不见,他们只能奋勇向前,因为他们想要空净庄好好的。 可他们只是一个八品,一个九品,而有资格有能力袭击七人团伙老大的,是一个六品,他们的不惜性命是真的会没了性命,那柄法宝大锤下,多的不再是一个重伤者,而是一对亡魂。 所幸,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们的牺牲为了七人团伙的老大争取来了片刻的空隙,他立马抓住机会,再度逃跑。 七人团伙的老大是有机会给两人报仇的,就算他现在再虚弱,他也是堂堂五品,他有很大概率能把那个六品击杀,但他不能。 他清楚,凭他现在的状态,他一旦反击就会被缠住,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三大世家修行者包围上来,他只会陷进泥潭里不可自拔,那样的行为是浪费他们为他制造的机会,所以他不能,正如他累了却不能休息,因为单单是他逃来的这一路,他就已经背负了太多的人命和希望。 七人团伙的老大在鲜血的铺就下,再一次逃出了包围圈,可他还没安全,他还得再逃,就算他再不满意现状,他也只得接受。 而同样对现状不满却又不得不接受的,还有三大世家的家主,尤其是沈家家主沈海,此时的他在经历连续的围堵抓捕之后也累了,正站在达乾的最高处纵览全局,看着三大世家的所有精英在达乾的各处街道追捕那些偷账本的贼。 “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你们这帮废物为什么还没抓到?”沈海在屋顶愤怒地咆哮,痛骂着手下的无能,谁都能从他的谩骂中看出他内心的焦躁不安。由不得他不焦躁不安! 当王家家主送来密报,说偷账本的七人在达乾集结时,沈海信心满满地叫来何家家主,纠集了三家所有好手来达乾进行埋伏,对于把偷账本七人一网打尽是势在必得,甚至连兽潮来袭都放在一边不管。 而这场围猎一开始也确实如同料想的一般,三大世家杀得他们个措手不及,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帮人实力尤为强劲且抵抗意志极其顽强,他们就凭借两个五品和五个六品的阵容,硬生生从半个空净庄的修行人包围中杀了出去,随后更是倚仗诡异的,捉摸不定的灵术隐匿逃窜在达乾。 到这里,一切都还是可控的,就算包围不成,可也没有弄丢他们的踪迹,三大世家有足够的人手,分成一个个小队分别追就是了。 但这群外来人居然比他们还熟悉达乾的地形,他们不断在房屋间穿行,躲避着追捕,三大世家的人居然越追越远,几乎要失去他们的行踪了。 既然如此,那就拆!把碍眼的房屋通通拆掉,看他们还怎么躲,只要抓住他们,损失一点财物也是可以接受的。 心狠手辣的三大世家再度占了上风,可当他们就要功成时,达乾居然突然冒出众多八品、九品的修行人,这群不知道从哪儿杀出来的人悍不畏死地朝世家发动袭击,拿生命给那七人开道,场面居然就此陷入了僵局。 僵局是沈海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他拖不起。沈海急忙调整人马,派大部人去追捕七人团伙的老大,指望着抓住他至少能把账本追回来,可没想到就算那人无比疲惫了,几次三番犯下低级错误也依旧抓不住他。 沈海慌了,他现在是彻底慌了。达乾是王家的地盘,王家只掌握了两块区域,是三家中最少的一个,而随着时间推移,三大世家在达乾拆的房子越来越多,王家损失越来越大,他仅有的那些产业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沈海都快顶不住王家家主的问责了。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兽潮!兽潮是灵兽与人类之间的战争,一旦兽潮袭来,所有人类必须竭尽全力抵抗,这是罗象国所有人的共识,谁要是敢犯戒,任谁都保不住他,人人得而诛之! 沈海带领的三大世家已经被困在达乾几个小时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把没有护庄大阵的哨卫所扔下好几个小时了,晚一会儿还能以调配人马不及时解释,晚几个小时无疑就是背弃整个空净庄。 只是很奇怪,根据庄子内外的灵力波动,这么久了,兽潮居然还没攻进来,并且还越来越弱。这对大家来说是好消息,可对沈海来说却是个坏消息,他现在巴不得兽潮打进来,这样他才能找借口推脱,掩盖他没有支援的事实。 可惜,他没机会了,兽潮的气息,没了,他终究要迎来自己该有的结局! 第一百七十八章 止乱 沈海此时正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五内俱焚,不知该如何做出选择。 如果带上在场剩下的所有人去庄子外,支援哨卫所,那他三大世家的把柄铁定要落入朝廷手中,之前和现在做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不说现在达乾的一片狼藉,就说这些天为了抓七人而停掉生意的损失就是不可计量的,沉没成本太大。 可要是继续抓,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抓到,集中大部分人马对付一个人都没有结果,场中局势一直给沈海能抓到的错觉,但就是抓不到,他甚至怀疑三大世家会被拖死在这儿,而拖太久真的没法交代不抵抗兽潮的事。 哨卫所外的局势帮他做出了选择,沈海清晰地感受到痯巴蛇的气息消失了,这就意味着,哨卫所他们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兽潮了。 沈海冷汗涔涔往外冒,兽潮问题落地,那就该开始事后追究责任了,像这种触及整个罗象国底线的事,三大世家一个都跑不了。 作为沈家家主,沈海对于哪个是可能死,哪个是一定死尚且还分得清楚,一咬牙,厉声下令:“集合!往兽潮方向赶!”三大世家必须要在兽潮结束前插一脚,证明他们并不是无所作为。 随后严台寺虚静出场了,那覆盖整个空净庄的巨大金色影像和庄严的诵唱声,无不宣告着空净庄另一位主人归来了,世家的盟友回来了,以救世主的形象降临。沈海精神一振,严台寺把控空净庄,那事情就可以是另一个故事了,拦下传令的人,转而继续围剿偷账本的七人。 呵,不得不说,在这么多天的陀沐节这个罗陀的节日里,罗陀这次总算是显灵了,这次摇摆让三大世家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严台寺虚静回来了,朝廷的人马也到了,李木也毫不客气地出手了,漫天虚相化作点点光点消散,九十人灵甲军的三品威势横扫一切,还有那个熟悉的,可怕的三品强者出手,形势再次逆转,该有人向他们讨债了。 “所有人攻击地面!打得洞越深越好!”沈海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立时出言爆喝,命令所有人丢下那七人,开始莫名其妙地打洞。 沈海的心刚提到嗓子眼儿了,下一瞬他就吓得肝胆俱裂。沈海才感应到庄子西北方向有道炽烈的灵力飞来,背后就响起了一声粗犷而洪亮的声音:“我乃定国军第五卫的金刀校尉黄蝜,受空净庄居民报案,率军前来平乱!” 快,太快了,快到沈海没法反应;猛,太猛了,单纯从大刀黄蝜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势就压得沈海说不出话来,求饶叫喊的话被堵在喉咙里根本出不来,这绝不是简单的三品,接下来的事也不是正常的三品能办到的。 “噗!”“噗!”“噗!”……就像是密封的水袋从外面用力挤破的声音,达乾的街上又多了几摊污血,除此之外,达乾的一块砖一片瓦都没有受到伤害,而要是从空中俯瞰感应的话,就会发现,三大世家的六品强者全都没了。 那响彻空净庄的声音再次响起:“部分作乱的匪徒已经被解决,此作警告,空净庄正处危机,所有人都回家中等待!朝廷与陀教无苦徒已至,一切事端不日将会解决!”在精准且轻松地杀完世家的六品之后,大刀黄蝜这才说出事情缘由,并要求所有人立刻回家。 沈海发现背后的巨大压力消失了,他像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大口大口地吸气,镇守其他方向的两大世家家主此时赶了过来,他们的脸色也十分苍白,显然与沈海的遭遇相同。三人没有多聊,碰头之后便一起来到大刀黄蝜身前。 最先开口的依旧是沈海,“大刀黄公子……”可惜刚开口就被黄蝜打断:“大刀是我的江湖名号,此番我是代表朝廷而来,我现在是定国军第五卫的金刀校尉!” 沈海被训了一顿也不敢有什么异色,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黄将军,小人知错了。只是小人不明白,将军代表朝廷平乱,怎么就孤身来了我空净庄深处,黄将军这是又要仗着修为‘行侠仗义’了吗?” 空净庄是完全的,世家的庄子,朝廷的人不该踏入庄子半步,就算是有空净庄的人向朝廷报案,那大刀黄蝜也该拿出相关文件,报给空净庄的管理人,也就是三大世家和严台寺之后,在他们的陪同下才能进来,否则,那就是强闯。 大刀黄蝜听出沈海的意思了,不慌不忙地说道:“是无苦徒大师们请我进庄平乱的,事急从权……” “我们空净庄严台寺可从来没有无苦徒啊。”沈海没有给黄蝜多说的机会,话语间有些着急。 黄蝜微微一笑,“是陀教总坛浮云山派来监督整顿严台寺的,晚些你就会见到了,到时候敬请三位家主验验真假。”黄蝜担心庄子里那些兄弟,出手确实急了,他知道自己理亏,换个话题说道:“倒是你们各位为何在此啊?兽潮来袭,这些好手该在哨卫所缺口御敌才对!” 沈海蓦然开口一笑:“黄将军有所不知,在兽潮最开始的时候就有灵兽闯了进来,其中有头滚地蚓。您也知道,滚地蚓最擅长在土中穿行,没想到它居然躲在地下,来到了达乾这边。 “您不是空净庄人,可能不清楚,达乾下边可是埋有护庄大阵的阵基的,我们丝毫不敢大意,生怕滚地蚓破坏阵基,本来驰援哨卫所的人手全都跟着追来了达乾,您看,地上还有我们对付滚地蚓留下的深坑呢。您说您脾气也是爆,我们绞杀滚地蚓的英雄,怎么就被您当成作乱的匪徒给杀了呢?” 黄蝜耐心听完,讥讽一笑:“呵,沈家主还是这么‘能言善辩’啊。”沈海还要再说,却被黄蝜抬手阻止,“好了,现在混乱还没有平息,请几位先回家里呆着,方便我们和无苦徒大师处理空净庄乱局,其他事之后再说。” 说着,黄蝜突然拔高声音,说给全庄人听:“全庄执行禁足,违者杀无赦!禁足令取消后,可来严台寺找无苦徒告状!”滚滚声浪传遍空净庄,三家家主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他们知道,这是大刀黄蝜以拳头说话。 事实上,对于空净庄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刀黄蝜和沈海他们都很清楚,既然大刀没有在第一时间将他们全部击杀,那就说明他不想让他们以这种方式死,所以现在也懒得和他们争辩这些问题。 “三位还不走吗?”大刀黄蝜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询问道。 现在强弱差距很明显,沈海他们不敢硬碰硬,拱拱手说道:“黄将军做事,我们自然要配合,这就走,这就走。”说完,沈海在半空大手一挥,喊道:“回府!”达乾残余的世家人手就浩浩荡荡地回三家府邸了。 大刀黄蝜看着忍不住想笑,沈海如今竟然可怜到以这种方式展示自己对空净庄的掌控力了。他们三家加起来,拿得出手的就是三个五品,六品刚刚已经被他全灭了,八品、九品倒是多,但那有什么用?这些人听到你指挥才会行动又如何?还不得乖乖如他所言,回家禁足。 沈海他们走了,庄子外面,大刀黄蝜带来的犄马骑兵,已经开始从西北的缺口方向缓缓进入,进入空净庄之后,他们将分成几队,在空净庄里巡视几圈,消灭所有趁机作乱和反抗的人,保证庄子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平静,而以他们的实力,这将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大刀黄蝜准备去往严台寺了,可在他出发之前,那些无苦徒中最老的一位来到了黄蝜身边,本来想对他说些什么,却不由得被地上达乾的惨烈状况所吸引。 那名无苦徒看着那些无辜惨死,受牵连的普通人,以及那些本该为人们提供庇护,如今却破碎成碎块的房子,他不禁泪流满面,行了一个陀礼,号了一声“多波多阿多陀罗”,随后自顾自地在半空盘坐,诵念起《罗陀救难经》。 随着老无苦徒的诵念,他的身上不断冒出一颗颗粒状的金光,跟着风儿不断飘荡,洒在每一个人身上,不管他是伤者、死者还是完好无损的人,显然这是一道法术。 而受到这些金粒加持的人,伤者的疼痛减轻了,无恙的人内心也获得了宁静,达乾里这些宛若惊弓之鸟的人们他们竟然慢慢睡去,进入甜甜的梦乡,看他们脸上幸福的表情,他们应该做了一个美丽的梦。 诵念完一整部经之后,无苦徒不再继续,他身上也不再有金粒冒出,睁开眼苏醒过来。 在无苦徒施展法术时,黄蝜清晰地感受到他气息的衰弱,等无苦徒睁开眼时,更是可以明显看出他的眼睛黯淡不少,精神有些萎靡,显然刚才法术对他消耗不少,而这只是为了安抚那些达乾的普通人。无苦徒还是无苦徒啊。 无苦徒醒来后,不等黄蝜开口,无苦徒先说话了:“多波多阿多陀罗。我实在没想到会有如此惨状,是我陀教的错。随我来的其他师父都跟着那些兵马帮忙了,之后我等将尽全力帮助黄将军处理空净庄的事。” 黄蝜一怔,随后行一陀礼回敬,“多波多阿多陀罗。” 第一百七十九章 平乱 大刀黄蝜带来的朝廷兵马动作特别快,在进入空净庄之后迅速分为九支队伍,每支队伍都有一名陀教无苦徒跟随,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向整个空净庄进发,传达禁足的命令,同时处理所有趁机为非作歹的人。 空净庄里稍微有实力的修行人都在三大世家的掌控之中,而大刀黄蝜刚刚一到就来了一记狠的,除掉了他们所有六品,中坚力量大损,把他们逼退回三大世家的府邸,此时的朝廷兵马可以说是无人可挡。 在犄马的脚力下,朝廷兵马迅速分散到整个空净庄,靠着无苦徒的证明和支持获得了庄民的信任,最终以雷霆手段,在极短时间内,将空净庄内所有的骚乱全部平息,空净庄因此获得暂时的平静。 由于历史遗留原因,空净庄的人一向是不喜欢朝廷中人的,要是放在以往,他们早就联合起来,将这些骑着犄马的骑士赶出庄子了,不过今日他们有无苦徒站台,作为虔诚的陀教信徒,面对陀教中最为尊崇的无苦徒,自然愿意无条件相信无苦徒的话,接受朝廷人的存在。 同时,朝廷人也实打实的解决了庄子里的混乱,历经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备受煎熬的他们现在只想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平静,他们和朝廷也没有太多深仇大恨,既然事实也成那就如此,他们让回家就回家。故而街道为之一空,空净庄居民全都回了家中,他们甚至开始感谢朝廷的人带来了安宁。 但也不是所有空净庄的人喜欢现在的局面,三大世家恨极了现在的状况,他们觉得还不如之前兽潮袭击的时候。 在沈府的大厅内,沈家家主坐在首位,何家家主与王家家主分坐两边,三人都换下了之前围剿中沾了些许风尘的衣服,现在个个穿得光鲜亮丽,可惜脸色却不像着装那样有光彩,三位家主家主皆是面色灰败。 沈海一手把玩着茶杯,双眼有些失焦,眼神飘忽迷离,不知道在想什么;何放香面皮紧绷,端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眼;王才虿阴沉着一张脸,不断扭动着身体,手上无意识的小动作不断,好像椅子上长满尖刺,使得他无法安坐。主子们都如此,侍奉一旁的仆从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埋着脑袋直把自己当做木雕偶塑。 “沈大哥,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这些天的行动,一直都是您在牵头,我们两家可是惟命是从,如今你得拿个主意啊!”王才虿实在忍不住了,打破这沉凝似铁的气氛,语气有些慌乱地向首位的沈海问道,言语中还有几分推责之意。 “呵。”听着王才虿的问话,对面的何放香不屑地嘲讽出声,甚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事情到这一步,几家人心里都有些绝望,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以至于何家家主都不掩饰自己对王家这个毛躁年轻人的鄙视了。 王才虿一拍扶手就要破口大骂,沈海抢先一步训斥何放香道:“还没到最后一步呢,我们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何放香嘴角上扬,“我们三家已经死死地绑在一起了,我想抽身也来不及了啊,咱们啊,是难逃一劫了。” “唉……”沈海心情沉重地叹出一口气,何家家主是个聪明人,她对局面看得很明白,说的也完全没错,可这正是沈海叹气的原因,她说得太对了。 “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了吗?”王才虿有些恼羞成怒,质问着两人。 “有,”在王才虿的期待中,沈海重重地吐出一个字:“等!” 王才虿眼露迷茫之色:“等?”他不明白都到生死关头了怎么还等,能等来什么?等死吗?严台寺在他们的算计和朝廷的打击下可以说是死绝了,六品实力的沙罗都找不到几个,王才虿不觉得无苦徒会和他们站一起,其他世家也不会出手帮他们,他们还能等来什么帮助? 沈海看到王才虿的反应,他对这个蠢货也有些不耐烦了,竟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了侵吞王家家产帮助这个傻子上位了,不过何放香说得不错,他们三家如今只能同舟共济,不能再起内讧,于是只好耐心地解释道:“我们静观其变,让黄蝜先出招,看看他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以什么为切入口,然后做出应对。” 王才虿还是没有明白,沈海继续说道:“通过这几天对偷账本那七人的围剿,你也看明白了,这可不是什么个人行为,他们就是朝廷的人,并且还埋伏在空净庄很多年了,这一点从黄蝜救场就可以看出来。 “黄蝜进空净庄的时候,目标太明确了,我们才感应到他动身他就到了,一点儿迟疑都没有,完全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干脆利落地灭掉我们的人,断了我们追击那七人的可能。他明明是刚刚到空净庄,怎么会清楚庄子里的情况,且手段凌厉而果断,除非他早就开始布局,会发生什么,他早有预料。 “我想你们不会否认黄蝜做这么多是针对我们?可他下马威之后只是对我们没有支援哨卫所责问几句就算了,他甚至没有对我们敷衍的借口多纠缠,其他事情更是一个字不提,这明显是要留在以后慢慢处理我们。 “到最后我们都没有把账本追回来,那么黄蝜现在很可能已经拿到它了,埋在空净庄的棋子也没有清扫干净,他手里有我们的证据就是铁打的事实,黄蝜站在了道德高地;我们手里六品没了,只剩三个五品,而黄蝜自身就是三品,还有一支九十人的灵甲军,那是横扫三品的存在,他们实力有绝对的优势,所以主动权完全在他们手里,我们只能等。” 王才虿听完,失魂落魄地瘫倒在椅子上,“那我们不是死定了?我们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黄蝜想怎么宰割就怎么宰割?” “哈哈哈……”何放香突然放声大笑,震得茶杯里的水面乱颤,豪气干云地说道:“死定了?我们就是空净庄,我们死了,空净庄就死了,他敢让我们死?” 沈海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王才虿,“我们三家把控着空净庄所有产业,我们一没了,那整个空净庄就得停摆,三大世家被连根拔起,空净庄就剩残叶断须,黄蝜不可能不懂这些。 “现在看的是,黄蝜到底想割我们多少肉了,元气大伤是跑不了的,就看黄蝜这次长了多少本事,有多少手段。如今只能期盼他快点动手了,下手越快越急,说明动静越小,结果越好。” 明白了一切,沈府大厅内,三大世家家主心情忐忑地等着黄蝜下一步动作,而黄蝜却丝毫没有考虑三大世家的意思。 大刀黄蝜和无苦徒中的老者已经去往了严台寺总寺,清扫庄子西北的那支队伍最先开始工作,他们也最先完成,此时已经收兵到达严台寺总寺,经过无苦徒同意后将几间宽大的屋子腾了出来,作为临时办公区域。 朝廷兵马进驻之后,之前被李木他们霸占的严台寺总寺,从空旷寂静再度恢复到了热闹,只是这热闹多了几分肃杀。 随着时间推移,任务完成的队伍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人朝着严台寺汇聚,大刀黄蝜面前的信息也是越堆越高,当队伍回来得差不多,空净庄混乱基本平息的时候,大刀黄蝜开口道:“无苦徒大师,还请你们去八众寺接管剩余沙罗,调配严台寺物资和人员,安抚救治伤员,同时安置罗楼和达乾受灾人员。” 无苦徒奉行最极致的简单,连名字都不要,称呼时一律都是无苦徒。 一直跟在大刀黄蝜身边的无苦徒老者行一个陀礼,“多波多阿多陀罗,黄将军安排自无不可,只是我等不通俗务,恐怕会误事。” 大刀黄蝜早就考虑到这种情况,说道:“大师勿忧,我带了几个军中后勤来,他们会协助你们的。” “多波多阿多陀罗,遵命。”无苦徒老者再无疑问,行礼而去。 无苦徒老者走后,黄蝜继续处理空净庄的事务,这间屋子一时陷入安静之中,而在这长久的安静中,大刀黄蝜背后的阴影里浮现出一个人来。 “金老二,舒老大呢?怎么是你来报告?”大刀黄蝜仿佛背后长了一双眼睛,手中批文的笔没停,口中却吐出这么一句话。 阴影中的是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富态中年男子,正是偷账本七人中的老二。 金老二还是一双小眼睛,留着两撇小胡子,此时却不复之前的油滑轻佻的奸商模样,而是严肃表情,眉目间也有几分狠厉,会有这样的神态变化,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的衣服。 金老二为了来这里,特意换了一身纯黑的衣服,如果看得仔细,可以隐约看到他的袖口内侧用纯白的丝线绣了一个图案,那是一只眼睛,特殊的是,眼睛的瞳孔是由一面镜子替代——明镜司的标志。 第一百八十章 黄蝜的打算 金老二并没有走上前来,依旧呆在阴影之中,挺直身板站在大刀黄蝜背后报告道:“老大力竭昏迷,只得由我来见殿下。” 大刀黄蝜闻言停笔,翻转手腕将笔搁放在笔架上,正襟危坐,“辛苦你们啦。伤亡如何?” 面对这位皇子的慰问,金老二没有感恩戴德地激动,痛哭流涕地说些“为皇子效力不辛苦”,“为罗象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之类表忠心、诉衷肠、拉功劳的话,金老二依旧平平静静,心绪没有一丝起伏。 金老二没反应不是因为大刀黄蝜的话太简单,只是因为他是一个优秀的明镜司官员,所有人在加入明镜司那一天起就知道他们将面对什么,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穿上明镜司的衣服,所有上下级就都是为了同一个理想努力的兄弟,兄弟间的相互问候,不需要回应太多。 “我们七个多多少少有些伤,下面的兄弟死了七十三人,这是名录。”金老二规规矩矩报告着工作,伸手递出了一份黑色封皮的折子。 闻言,大刀黄蝜站起身来,庄重地从金老二手中接过折子,坐回椅子,将名录摆放在桌上,伸手准备打开看一眼,摸到封面却又缩了回来,鼓起勇气再次伸手,临到最后又怯懦地收回来了手,“唉。” 他们七人,是总管明镜司埋伏在空净庄所有暗子的人,所有行动都听他们指挥,所有情况也归他们掌管,所以他们不能死,于是七个人全都受伤,而那些不得以暴露身份的暗子们,无一受伤,只有死亡,共七十三人,七十又三。 黄蝜最后还是没有看那份名录,只是吩咐道:“好好安置他们,从我那里额外拨一批钱款照顾他们的家人。另外,你们现在需要什么物资补充,就去拿,隐蔽些就是。” 金老二默默点头,询问道:“那些材料?”他问的,自然是众人辛苦多年收集的罪证。 “先把严台寺的拿来,其他的继续由你们保管,放在你们那里比放在我这儿安全。”大刀黄蝜心中早就有了打算,不假思索地就给出了答案。 大刀黄蝜的回答让金老二神色一凛,继而不由一喜。 只要严台寺资料说明是先处理严台寺,严台寺解决了才会着手三大世家。可严台寺遭世家诓骗被浪子打击了一波,世家又偷偷处理了一波,回来的虚静等高层还被灭了,如今的严台寺决策层基本上都空了,只剩底层那些人,可以说是名存实亡,陀教总庭来的无苦徒又愿意配合,空净庄严台寺完全是被任意拿捏,费不了多少精力,就算这样也要先严台寺,后世家,只能说明大刀黄蝜处理三大世家的严肃态度,他想要用全部精力来对付他们。 同时,大刀黄蝜让金老二需要什么物资就自己去拿,说明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要让他们这些明镜司暗子做好长期的准备和打算,那什么事情会花这么长的时间,自然就是对付空净庄三大世家。 金老二舒了一口气,劝慰道:“到目前为止,你并没有犯太大的错误,不必那么自责,只要把空净庄三大世家和严台寺整顿好,让空净庄的人过上正经日子,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没有白费。”语罢,金老二不再多说,右手握拳,拳眼捶左胸,“为了所有罗象人!”行礼后消失在阴影中。 大刀黄蝜听到金老二的话语没有回头,连丁点儿动作都没有,他兀自思忖着,他真的没有犯太大的错误吗?不,他从一开始就犯了一个很大错误。 当年,巅山议事之后,朝廷开始对付世家,连常驻扎北边边关的定国和荡乱两军都调了回来,十六岁的黄蝜认为自己既是大马金刀的弟子,又是皇室子孙,理当参与其中,可他师父武将军却说他还小,应当在江湖多走走。 当时已经四品的黄蝜心高气傲,以为自己抛开身份也是能叱咤一方的人物,哪里肯答应,他要证明自己,于是他代表朝廷来到了空净庄,与沈、何、王家争斗,最后成就了“世家最璀璨的明珠”。 黄蝜不甘心,他也自认从中学到教训了,下定决心要弥补自己的错误,于是三年前向明镜司索取帮助,开始谋划今日之事,本该回北方戍边的定国军也将第五卫留下来辅助自己,可如今,祸事还是发生了,这一切都起源于那个自以为是和狂妄无知。 大刀黄蝜定定地看着桌子上那道折子,右拳重重地敲在左胸上,“为了所有罗象人!” 空净庄三大世家,严台寺都名存实亡了,他们还想苟延残喘?大刀黄蝜这次来就是来把他们连根拔起的。 三大世家渗透进空净庄所有行业?那又如何?每一粒米,每一块布,每一滴油都是普通人生产出来的,关他三大世家什么事?他们不过是骑在普通人身上敲骨吸髓的人罢了,没了就没了,害怕引起混乱那就慢慢处理就是了,他黄蝜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空净庄三大世家的美梦,该醒醒了。 …… 空净庄的普通人呆在家中忐忑不安,三大世家被逼在府邸紧张兮兮,大刀黄蝜带着朝廷人马忙得脚不沾地,结果只剩原本漩涡中心的李木三人无所事事。 兽潮解决了,虚静他们死了,本来想找三大世家算账,结果大刀黄蝜进驻严台寺,接管了所有事情,鏖战多时的李木他们只好先养伤。 就这样,浪子他们又回到了严台寺,几个士卒先后跑来帮忙疗伤,士卒离开后,又跑来几个沙罗照顾服侍他们,明明之前还是打生打死,不成想,世事无常,这会儿又在人家的老窝里享受人家恭恭敬敬的服务了,梦回陀沐节第一天白天啊。 在原本虚静居住的房间内,李木他们正躺在软垫上休息养伤。 李木是三人中外表状态看上去最好的一个,主要是因为他的天地游确实玄奇厉害,那些锋锐的攻击都沾不了他的身,一点儿皮外伤都没有留下,受的全是内伤,大部分还是自己搞的,同时,李木又吃了唐黄大量珍贵的丹药,据说都有几百万铢了,这些丹药药效还没过,李木目前看上去还很精神。 夜玫瑰江慕雨和唐黄看上去就要惨一点儿,身上都缠了些绷带,大大小小伤口好几处,毕竟是孤身深入兽潮,还坚持那么久,技术再高也得受伤,尤其是唐黄,身上好东西层出不穷,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但架不住他一个六品参与五品的作战,三人中数他伤口最多。 李木仰躺着,拿起一个水果在那儿啃,出声问道:“你们说,咱们仨就这么在这儿歇着?啥事儿也不做?” 江慕雨太累了,在那儿闭目养神,听到李木的问话,唐黄挪过欣赏的眼神,露出一副扭曲痛苦的表情看着李木:“我说小祖宗诶,你就消停一会儿!咱们仨都把空净庄搅得个天翻地覆了,你还想怎么样啊?别说你认为空净庄有今天跟我们没关系。” 李木侧过身子一手支起脑袋,一手拿着果子在那儿吃,“就是因为是咱们点燃的火,那我们总有责任浇灭它,而且三大世家的账还没找他们算呢,你不想找他们麻烦吗?我不相信你能忍下这口气。” “有仇不报非君子,惹了我就别想好过!”唐黄豪气地说完这话后,摊开双手,无奈地耸耸肩,“但咱们现在就三个人,能做啥?还全都受伤了。别以为你现在精神抖擞,状态有多好,那是我的唤神丹给你撑着呢,明天你就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虚了,打铁还得自身硬,想要做什么事,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唐黄话说得很漂亮,理由也特别充足,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李木却对他了解得很,“你这说话做事可不是你的性格,你要想做啥可不会在乎自己什么状态。”李木想了想问道:“你是怕那个大刀黄蝜还是相信他啊?” “唉……”真是啥也瞒不过李木啊,唐黄心头也是无奈,老实交代到,“都是。大刀黄蝜作为江湖四圣,大马金刀的关门弟子,又是皇室的人,对世家一向仇恨,对普通人又向来同情,更别说多年前他还在空净庄吃了大亏,对待三大世家,大刀黄蝜肯定会下辣手的。”唐黄只是解释自己为什么相信,没说为什么怕。 听唐黄这么讲,那大刀黄蝜是不会允许别人插手这事咯,李木想起被严台寺和三大世家联合欺压的普通人们,没能手刃虚静,以后还没有机会亲自收拾三大世家的家主,这让他有些不爽,“还是想做些什么。” 一直没开口的夜玫瑰说话了:“我们本就是过客,弄出这些事已经算是犯错了,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多走过几年江湖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沉稳很多。 随后江慕雨把目光转向唐黄,“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战斗结束后的难受 江慕雨这话问得有意思了,唐黄是什么人? “嗨,之前不是已经重新自我介绍过了吗?这怎么又问呢?”唐黄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江慕雨的眼睛。 夜玫瑰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不苟言笑地盯着唐黄,“身为灵胎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隐藏这么多年却又毫无负担地大胆展露身份,在罗陀信徒面前展示拥有罗陀相同体质之后,消息居然没有传播开来。” “说不定已经传播开了,只是我们被保护在严台寺里听不到而已。”唐黄抬起头急忙辩解道。 夜玫瑰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这里是空净庄,所有人都信陀教,罗陀转世所带来的疯狂这些人还挡不住。”你看,这就是和聪明人相处的难处,想撒个谎太难了,一下子就会被戳破。 夜玫瑰继续说道:“之前我只是以为你是个世家子弟,毕竟没看到有随从跟随,连保护你的人都没有,但我似乎把你想得太普通了。 “一个随手就能拿出价值几百万铢丹药的贵公子,还拥有那些仙级法宝,我怀疑这还不是你的全部,你的身家怕是抵得过空净庄三大世家了?能供得起这样后辈的世家屈指可数,每一个都是能够和朝廷叫板的存在,而你对于大刀黄蝜的态度也似乎就情有可原了,毕竟相争了多年。” 一个有见识还有头脑的女人,你在她面前漏了一点儿东西,那就告诉了她很多了。面对咄咄逼人的夜玫瑰,唐黄只好求助似的望向一旁的李木,结果李木正双眼放光,吃瓜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看到唐黄看过来还催促着唐黄继续。 没法子,一向伶牙俐齿,把姑娘们哄得团团转的唐黄,表现得和纯情小男生一样的情况太稀有了,李木不打起精神来认真看都对不起自己。 算了,这种怨种兄弟关键时候是指望不上了。唐黄回头看向夜玫瑰,却又顶不住她双眼的压力,把头偏向一边,避重就轻地说道:“咱们可是刚刚并肩作战的同伴,说生死弟兄都不为过,你难道还不相信我是个好人?至少我对你没有恶意啊。” 夜玫瑰可不吃唐黄这一套,“正是我们是生死兄弟,你却连你的底细都不愿意告诉我,我觉得很憋屈。 “更重要的是,你说你喜欢我,拥有一个庞大资源的追求者可是件危险的事,你能做很多常人做不到的事,一旦你想出什么自我感动而我却觉得很蠢的事,那我将陷入很大的麻烦,我需要知道我面临的,究竟是多大的威胁。” 很显然,当初唐黄拦路,把江慕雨引到桃花林的事,江慕雨还记得很清楚,而江慕雨此时头脑也很清醒。 可正恰恰是唐黄苦恼的原因,都不用多想,唐黄与江慕雨的背景差距实在太大,虽然江慕雨是个很优秀的姑娘,但唐黄也不差啊,单是唐黄的灵胎体质就注定他将来是最顶尖的那批人。 一个人的家境、生长环境和他自身的眼界,高度不同,会导致他的思维、认知以及行为模式、生活模式,他的三观会有明显不同,差距太大的人往往会在这些方面有非常明显的矛盾冲突,这也是门当户对刨除歧视之后的合理性。 江慕雨理性,理智,对于这些她不可能不懂,唐黄要是把底和盘托出,那他俩的事儿还能成吗?可要是基本情况都不告知的话,那还能建立基本的信任吗?再者,江慕雨都猜得七七八八了,隐瞒还有多少意义呢? “咱们还是安心养伤,不用担心没有出力的机会,估计明天大刀黄蝜就会派人找我们。”唐黄此话一出,李木和江慕雨差点没反应过来,这话题是硬掰扯啊,一点儿过渡都没有,原地转个三圈半,硬生生换到空净庄的事上来。 “呵呵,哈哈哈……”江慕雨总算有表情了,笑得越来越大声,“好了,既然你不愿多说,那我就不问你就是了。没想到你还挺憨态可掬的,我更加相信初遇你时,你搞那些动作是浪子给你出的主意了。” 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李木当场一愣,怎么又牵扯到他的身上了,听这话,以后浪子在江湖上的名声怕是又要坏上几分,算了,只要这俩人开心就好。 李木假装之前一直在聊空净庄的事,丝滑地接过唐黄的话题:“那好,听你的,我们就安心在这儿养着,等明天大刀派人来找我们聊聊。” 于是三人默契地当作无事发生,在严台寺沙罗的侍奉下过完了剩余的一天,而朝廷和无苦徒方面由于将三大世家排除在外,混乱后的空净庄工作太多,没有时间和精力召见他们,就没有前来打扰。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大刀黄蝜他们依旧很忙,李木、唐黄、江慕雨三人却不像昨天那么好受了——唤神丹的药效过了,凶猛的虚弱感像狂潮一样席卷而来,再加上昨天战斗留下的伤痛让他们坐立难安,其中难受感最强烈的就是李木。 李木是三人中丹药吃得最多的,今天他的反噬也是最强,早上也不是自然醒的,而是难受醒的。李木醒来以后不仅没有回复精神,反倒是精神萎靡,不像是睡了一个晚上,恰恰是像狂奔三天三夜不停歇一样困倦。 要单是困就好了,大不了再睡一觉就好了,反正闲着没事儿,可李木难受得睡不着。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一种虚弱感造成的难受,不痛又不痒可就是不得劲儿。平躺着想侧躺,往右躺着又想往左躺,翻来覆去躺着都觉得不舒服,忍不了了就坐起来,可坐起来屁股不舒服,腰也不舒服,站起来之后又觉得浑身无力太累,是真正的坐立难安。 “啊啊啊……”李木不断变换姿势,难受得直叫唤,最后叫唤几声实在太累叫唤不动了。同样服用了唤神丹的唐黄和江慕雨本来也有些受不了,不过现在看了李木的样子,一下子就感觉好多了,甚至不由地露出笑容。 “你们俩别笑了,我现在真的好想死啊……”李木在那儿摆了个奇怪的姿势,有气无力地说道。 唐黄忍不住落井下石,“我昨天怎么给你说的,叫你别嘚瑟,到了今天你才知道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李木也是一脸沧桑,“天地万物果然讲求阴阳平衡有道,你要是想要点儿什么,总得付出点儿什么,可这代价也忒大了,受不了啊!” “你就知足,其他类似药效的丹药,不是折损寿命就是透支天赋,这玩意儿就让你难受几天而已,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这话说出来唐黄就后悔了,这是间接强调自己身世不凡啊,万一江慕雨又问起来怎么办? 这次李木总算帮了回忙,唐黄话音一落,李木就叫嚷起来:“几天?不止今天?我一天都受不了了!”李木抱怨完就怅然若失地说道:“我们为空净庄付出这么多,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空净庄的人知道吗?” 唐黄听完笑了,“肯定不知道啊,不过你告诉他们,他们就知道了,去,把你的付出告诉他们。” 李木认真地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太难受了,不想动,爱咋咋地。”随后李木就在原地撒起娇来:“你们谁给我讲点好玩儿的,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啊?我听你们讲听得入迷了就不会感觉那么难受了。” 唐黄想了想,“我给你讲讲大刀黄蝜带来的那支队伍?” “好啊好啊,正好了解一下,这帮人什么成分,能耐有多少,看看他们到底能在空净庄掀起多少风浪。”李木一听这个就来精神了。 于是唐黄介绍道:“先说那些重装骑兵,他们都是附近庄子缉魔司的人。庄子缉魔司是处理修道人的机构,里面都是修道人,而缉魔司成员一般来源于两处,一个是对外招聘,一个朝廷自己培养,这次来的这些人都是朝廷自己培养的。 “朝廷培养修道人是通过军队培养,也就是说,这次来的这些缉魔司人手全是有行伍经验的,他们要比一般缉魔司的人要更有纪律性,团结协作能力更强,忠诚度更高,向来是缉魔司的精锐。 “正常来说,几万人的庄子,缉魔司里朝廷自己培养的人手只有一二十个,看外面的架势,应该是附近庄子一半精锐都抽调出来了,也难怪我们的回信要一两天才有反应,应该是多个庄子间联合调度花了时间。至于灵甲军,我就不用多说了?” 谈起灵甲军,李木也不禁咋舌:“直接拨了九十人来,可真是下血本啊。” 灵甲军,朝廷真正立足的底气,也被认为是孔墨最杰出的作品。御灵,只有拥有感灵资质才能做到的事,所有人的共识,直到灵甲军的问世,共识不再是共识。 灵甲军只能是普通人,他们身披灵甲,三人为最小单元,也是基本单元,他们通过灵力勾连成一个整体,一个可以御灵的整体,通过默契协作,这三个人借助灵甲从普通人变成了八品高手,虽然不能同时出手,但也是三个八品。 更厉害还在后面,这些最小单元还能组合构建出更强大的存在,只要达到一定数量,就可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比如说,九十人就能拥有三品实力,三百人甚至可以抵达顶峰——一品。 修道人御灵要看天赋,能感灵才有资格,五十人中才有一人,而想要强大还得是这些能感灵中天赋绝佳的,可灵甲让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些原本一辈子都无力的绝大数只要默契地团结在一起,就能施展出大多数修道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力量。 但世间一切都是平衡的,灵甲虽好,但打造成本极高,一套就要数万铢,算上维护费用甚至要上十数万,而且灵甲军要求所有人都要有极高的默契,培养费用又是一大笔开支,罗象积累了千年,也只是打造出六支三百人主军,九十人辅军的标准灵甲军队,空净庄一事一口气就拨出九十人,足见朝廷的决心和魄力,世家们想反抗,真的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了。 “看起来,大刀黄蝜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结果的。”夜玫瑰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就在这时,门外有士卒跑来传话:“黄将军,啊,也就是大刀黄蝜请三位一叙。” 嚯,唐黄说得还真不错。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后续的一些事情 大刀黄蝜黄将军有唤,李木他们就算难受也要去啊,而且待在原地也不能好受一点儿,不是吗? 李木他们没有多少犹豫,跟着士卒就来到了大刀黄蝜办公的地方。 大刀黄蝜正埋头案牍处理庄子的事务,李木三人进来之后,黄将军才舍得抬起头来看一眼,“怠慢各位了,各位也知道,经历这场混乱,空净庄百废待兴,事务繁忙。三位请坐。浪子伤好些了吗?夜玫瑰风采更甚了。” 不得不说,黄蝜的寒暄能力是真的有待提升,随便逮个成年人都比他会聊天。不过有意思的是,黄将军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三个来客,他却只和李木以及江慕雨打招呼,唯独漏掉唐黄,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李木难受得厉害,心情也就不是很好,对于这种干瘪瘪的问候实在提不起回答的兴趣,夜玫瑰则向来不做无意义的对话,唐黄更是一改平时的话多,乖巧地站在一旁,场面就这样安静下来了,看来,双方第一次见面并不美好啊。 大刀黄蝜对自己的聊天能力清楚得很,开口就冷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对于这种结果丝毫不在意,继续说道:“请三位过来主要是想谈谈空净庄的事,毕竟三位在最近的事情中扮演了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 该说不愧是行伍中人吗,上来就是重头戏,一点儿开胃前菜都没有。 “在此之前有件事需要询问两位,共同马行送给各个庄子掌庄的信件,是出自你们之手吗?”大刀黄蝜再不提,李木他们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如此说来,朝廷还是接到几人的报案的。 得到肯定回答后,黄蝜郑重说道:“朝廷接受你们对于空净庄沈家、何家、王家有关经济犯罪、民事纠纷、刑事案件的报案,你们方便在需要的时候,出面对他们进行指证吗?” “不方便。”李木和江慕雨异口同声,立马就拒绝了,搞得黄蝜当场一愣。 江慕雨解释道:“我是江湖人,无意卷入朝廷和世家的纷争,做这些,只是单纯的看不惯空净庄三大世家和严台寺的所作所为,如今该做的我都做了,我要继续我的旅程了。” 李木也赶紧站出来说道:“我还得去万兽宗找筱花呢,可不能再耽搁了,而且空净庄的事有我们,没我们都是一个样,你们把事儿办了不就得了,我们留下来干什么?没必要不是吗?” 黄蝜听完默默点头,拉过案头上一张纸,拿笔刷刷地把几行字给划掉,也不知道上面写得是什么,忙完后抬头说道:“好的,我知道了,朝廷接受了你们对沈、何、王家的举报,我们会收集相关证据,对存在的问题进行处理。” 李木好奇地问道:“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处置三大世家啊?能不能给我们交个底儿,让我们心里有个数?” “我离开空净庄的时候,庄子里不再有世家存在。”大刀黄蝜说得很淡然,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平常得就像是在说今天中午吃大米饭一样。 夜玫瑰轻轻点头,对这个结果比较满意。李木咂咂嘴,问题接着往外蹦:“沈海、何放香、王才虿这些人会怎么处理?” 大刀黄蝜已经接受夜玫瑰和李木他们的说话方式,也不再那么正式,直截了当地说道:“血债血偿,这个世上只要犯了错就得受到惩罚。” 黄蝜详细解释道:“他们三大世家能在短短几年家产膨胀到今天这个地步,把持空净庄所有产业,挤垮全部小世家用的血腥手段可不少,一手遮天之后行为更是肆无忌惮,就说一个最简单的,都有好几十人丧命在他们出行的车轮下,甚至没有任何赔偿。” 李木听完一怔,想起了什么,心头更难受了,完全没有心情再说话。 大刀黄蝜见李木和江慕雨在三大世家上没有其他问题了,便开口说道:“除了三大世家的事,严台寺这方面也需要和你们商量一下。”刚说到这儿,门外士卒就来报告说无苦徒大师回来了。 “快快请进来。来得正好,有无苦徒大师在旁边,这事就更好说了。”黄蝜怕李木他们不了解情况,还特意补充一句:“严台寺权力高层死绝了,现在严台寺的所有事情都由无苦徒们主持。” 黄蝜正说着,一位无苦徒老者走了进来,他也是之前一直跟在黄蝜身边交流的那人,想来应该是一众无苦徒中最德高望重的,也是话事人。 无苦徒老者一进来就看到了大刀黄蝜案牍前坐着的三人,先一一行礼问候之后才对黄蝜报告道:“已经带着八众寺剩余沙罗,将此次陀沐节的受害者初步安置好了,伤者的伤情全得到了控制,庄子里的人情绪目前都比较稳定。 “根据黄将军之前的指示,撇开三大世家行动,只调动严台寺的人员和资源稳定安抚空净庄众信徒,到现在为止已经初步完成。严台寺的粮食、药品等必要物资囤积得非常多,所以庄子信徒的生活得到基本的保证,并且在短时间里不会出现问题。” 黄蝜对于这个结果和这个速度肯定是满意的,而一旁听着的李木等人就有些惊讶了,不论是他们做的事,还是他们做事能力,以及他们对待朝廷的态度,只不过毕竟经历之前那些事,对陀教还是不信任,李木他们不好把情绪表现出来。 在无苦徒老人报告完之后,黄蝜说道:“我们正在聊对空净庄严台寺的处理呢,大师不妨说一说你们的安排。” 无苦徒老人依言进行叙述:“空净庄严台寺已被心魔腐蚀,上下众沙罗……” “大师大可说得直白些,在这儿的都是些明事理的豪爽之人。”黄蝜通过交流知道李木和夜玫瑰不喜欢拐弯抹角,非常贴心地帮他们提醒无苦徒,让他不用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严台寺的沙罗全都要被换掉。”这陀教无苦徒还真是不一般,果真变直白了,“在这期间我们会观察空净庄的弥罗众,选择合适的虔诚弥罗众进行规劝,引渡成为沙罗,加入严台寺中。 “等到空净庄事情结束后,我们会分批将严台寺中所有沙罗送回浮云山总庭,根据他们犯下的错和这期间做的事,让他们进行不同的清修,直至心归万法。”无苦徒老人口中的期间,指的自然是对付空净庄三大世家的这一期间。 李木认真分析着无苦徒老人说的话:陀教承认严台寺沙罗全都有问题,于是在维持严台寺正常运作的情况下,由无苦徒分批押送严台寺沙罗回总庭。 这些沙罗跟着无苦徒行走,赶路途中当然只会以无苦徒的方式来,也就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一步一个脚印充满痛苦的那种生活,这无疑是一种惩罚,还是逃不掉的那种——以无苦徒那种的严苛生活条件,活蹦乱跳到今天的都有几手,而严台寺的剩下的沙罗明显不是他们的对手,自然只能老老实实听话。 听无苦徒老人的意思,这也还没完,等到了浮云山总庭之后,还会按照罪状和这段时间悔过表现关押一段时间,也就是老人口中的清修。陀教的清修李木也是知道的,就是在山壁上简单挖一个洞,白天都乌漆嘛黑的那种,人带着清水和最简单的食物进去读经,清修不结束不准出来。 总结一下,无苦徒老人的意思就是,他陀教的人由他陀教来审判整治,他保证不会徇私枉法,其他人就不必再继续追究了,就此揭过此事。 这应该就是陀教投诚和在空净庄完全配合行动所换来的权力,所料不差的话,无苦徒在来空净庄之前,就已经和大刀黄蝜达成了协议,看来黄蝜对于空净庄真的是预谋已久啊。 无苦徒老人介绍完之后,大刀黄蝜没有急着开口,留给三人足够的思考时间,直到李木回神之后才说话:“严台寺沙罗这么处置,各位有什么意见吗?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 唐黄不用说了,来这儿之后就尽力缩成一团,一言不发,想让自己不存在,夜玫瑰则一直是对严台寺的事抱有无所谓的态度,只要不是让他们继续堂而皇之地为恶就行,爱怎么处罚怎么处罚,要是死不悔改,遇到了就一刀剁了就是。 李木倒是有意见,他总觉得严台寺这帮沙罗,就该被拉到众人面前,当众向所有信徒揭穿他们神棍的嘴脸,让所有人都唾弃他们,可这样无疑是会逼疯空净庄这些可怜的陀教信徒的,而且他也没有权力和立场这么做,所以还是将就,他们想这么处理就这么处理。 大刀黄蝜见三人都没有意见,那严台寺就这么着了,“那严台寺处理方案定下了。如此一来,空净庄三大世家和严台寺都有了定议,现在,该谈谈三位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江慕雨的“前世” 大刀黄蝜表示,在聊完空净庄三大世家和严台寺之后,就只剩李木三人的问题没有解决了,听起来,大刀黄蝜是把李木他们,当做空净庄陀沐节乱局中的一方势力了,无疑,大刀黄蝜把他们看得很重。 能被大名鼎鼎的大刀黄蝜看重,对于任何一个年轻人都是一件很荣耀的事,只是如今关头,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了,毕竟,光是一个三品的大刀几人就打不过,黄蝜要是对付他们,李木等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无苦徒老者听到大刀黄蝜要聊李木三人的事,施了一个陀礼就要离开,却不想被大刀黄蝜叫住:“大师且慢,接下来的事与大师也有关系,不如留下来听完再走?省得大家麻烦不是?” 无苦徒老者修陀法修得很好,心中常有清静,如同一潭深井,整个过程都没有一点儿情绪起伏,此时也不例外,大刀黄蝜有请,就留在原处:“我无苦徒悉听黄将军安排,黄将军开口,不敢不从。”说完,老者跌坐当场,闭上眼睛,无声念起陀经来。 李木可做不到无苦徒那么淡然,此时他心头一紧。大刀黄蝜将无苦徒留下,说他们的事和老者有干系,那会是什么干系?还能是什么干系?严台寺呗! 夜玫瑰在陀沐节第一天,当着一两千弥罗众的面,将主持法会的永林劈成两半,而李木呢,虚静等人正搞着罗陀现世般的场景呢,他直接跑去袭击了,虽然外人没看清楚状况,李木也没能杀人,但大刀黄蝜可是说了虚静的死算李木的。 听刚刚对严台寺的处理就知道了,陀教早就和朝廷方面谈妥了,处罚可以有,损失赔偿也没问题,但陀教的脸面和在信徒中的形象你得给他保住,那问题来了,李木和夜玫瑰之前可是当众打陀教的脸啊,这该怎么办?无苦徒能老神神在在那是因为他和黄蝜一条裤子,李木他们不是。 李木此时身体紧绷,就听到大刀黄蝜说道:“先来说说夜玫瑰。” 夜玫瑰可不傻,并且她还多走过几年江湖,李木能想到的事,她自然也能想到,听到黄蝜开口,她便转头望去,眼底却藏着凌厉,手也不自觉摸向腰间的新月,随时准备拼命或是逃命。 “夜玫瑰你在斩杀永林之后,当着弥罗众的面,宣称自己是罗陀座下的菩陀降世,奉命斩杀伪装成沙罗的妖魔,过些日子无苦徒们会安排法会,为亡魂超度,为生人祈福,同时也解释陀沐节发生的这些事情,到时候会宣布你是菩陀转世,希望你到时候配合一下,耽误你的时间会拿金钱补偿,多少好商量。” “!”李木和江慕雨都有些愕然,当时就顺口胡诌的一句话,这是陀教要站台给弄成真的? 这里要提一下,夜玫瑰的话是有渊源背景的,不是凭空捏造。 当年罗陀立教,四处做了不少好事,传下美名,而做事的不止是他一个,他座下弟子同样也做了不少好事,美名远扬。于是罗陀他们死后,罗陀成了万法的具象化象征,是陀教最神圣尊贵的存在,而其他一些着名一点的弟子,就是次一级的神圣存在,也受信徒供奉,祂们被称为菩陀。 简单来说,罗陀和祂座下众多菩陀就是陀教信徒的信仰对象,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和毕生的追求,像在严台寺,正殿主位就是罗陀像,位列两边和其他小殿的,就是各个菩陀了。 罗陀只能有一位,菩陀却可以有很多,因而在后世,一些着名的沙罗要是有什么突出事迹流传于世,那么祂死后将成为新菩陀,或者被认为是菩陀转世。 至于夜玫瑰提到的妖魔,是源于罗陀当年在去世之前留下过一句话,祂说他死后五百年,会有披着伽服的妖魔行走于世间,且杀之不尽,驱之不绝,它们永世长存,告诫所有陀教信徒要小心警惕,不要误入歧途。 所以听黄蝜的意思,这是要把永林打成妖魔,向空净庄信徒坦诚严台寺的错误,并把罪孽归咎到永林为代表的死去沙罗头上,顺势将夜玫瑰捧成陀教大德,夜玫瑰不就成了空净庄的英雄了?还是那种需要顶礼膜拜的那种。旁边的无苦徒没有动静,他肯定是听到了的,这么说陀教方面是同意的? 所谓珍贵,往往就是数量非常少的意思,菩陀也是一样的,人人都是还怎么让人敬畏,所以至今为止,陀教中只有三十六位菩陀,历史上菩陀转世倒是要多些,不过最近百年是一个都没有。夜玫瑰杀了人家的高层还成百年一遇了?不得不承认,黄蝜这是真的有些大方了,关键是无苦徒居然也同意了。 李木和江慕雨松了一口气,俩都是对陀教这些东西不感冒的主儿,虽然什么转世很尊贵、很唬人,但夜玫瑰还真不在乎,只要大刀黄蝜对他们没有歹意、恶意就行。 “当然,”观察完夜玫瑰的反应之后,大刀黄蝜补充道,“夜玫瑰的转世只是临时的。当时法会信徒们虔诚的祈祷吸引来了罗陀的目光,于是他派下一名菩陀降临到夜玫瑰身上,除魔之后又回去了,这一点需要夜玫瑰知晓。” 这句话丝毫没有在江慕雨心中掀起波澜,她无所谓地回答道:“好,知道了,挺好,省了我许多麻烦。”江慕雨这话还真不假,她要真是坐实了身份,那可就成了人间行走的活的菩陀,不说会惹来多少信徒追捧,只要有陀教信徒见她就得跪拜,身份再高的沙罗也不能例外。 想想也是,江慕雨本身都不是陀教信徒,她甚至对陀教算不得尊重,夜玫瑰是肯定不会遵守那些清规戒律的,万一她还做出些与陀教相悖的事情,说出些反对陀教的话来,那浮云山该怎么向罗陀国的陀教信徒交代?这事儿你还没法制止,到时候忙都要忙死。 不过,就算如此,作为菩陀曾经的“容器”,夜玫瑰在陀教信徒眼中不再普通,也是比较尊崇的存在,反正肯定是整个罗象国的信徒都会知道她,见了她得恭恭敬敬的,有啥能帮的必须尽量帮。 无疑,这是大刀黄蝜送给江慕雨的一桩天大的好处,夜玫瑰以后再行走江湖,惹到她的人,就得考虑会不会引来陀教中人的报复了。 “夜玫瑰侠肝义胆,见永林作乱,便挺身而出,为空净庄、为严台寺、为罗象国除掉这个祸害,你是大家的恩人,更别说你在之后的兽潮中不惧艰险,将生死置之度外,为剿灭兽潮立下汗马功劳,我要替所有人谢谢你啊。”大刀黄蝜并没有因为江慕雨的不以为意生气,而是解释一般地说出一段感谢话语。 在感谢完江慕雨之后,大刀黄蝜接着说道:“过几日法会上的事,只不过是向庄子里的庄民解释陀沐节第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夜玫瑰为庄子做的事,空净庄还没报答呢,不知道有什么是我们可以为你做的。” 大刀黄蝜这话有意思了。 空净庄欠江慕雨的,由大刀黄蝜来还,俨然这是把自己当成空净庄的话事人了,这都还是小事。 公布江慕雨“曾经”是菩陀的转世,赋予江慕雨一个陀教很高的地位,这居然不是对他们所作所为的奖励,如果真是客套话,想让江慕雨没有负担地提条件,那么还好,只是大刀黄蝜说话从坦诚直接,变成委婉有点儿奇怪罢了,可如果这话是真的…… 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个不信仰罗陀的人,居然短暂成为菩陀降世的载体,而且菩陀降世后只是杀了一个妖魔,甚至都没有对信仰崩塌的信徒们安抚,更别说什么点化让他们开悟这些事了。 不是陀教信徒却能容纳菩陀,那是不是说,罗陀和菩陀眼里教徒身份没意义,入不入陀教都没有区别?这是对陀教垄断信徒的冲击。 斩杀妖魔和过去菩陀转世动辄拯救千人相比微不足道,菩陀会做这些小事情,那是不是说明,罗陀和菩陀们并不是那么高高在上?这是对信仰对象神圣性的冲击。 原本以为是陀教割面子给夜玫瑰贴金,可如果这是大刀黄蝜有意为之,那就是朝廷对陀教的削弱在具体事情上的表现了。 不过这个假设应该不成立,毕竟无苦徒可是在旁边听着呢,像这种捅陀教刀子的行为还能当面说?这也太过分一点儿了。 好在,夜玫瑰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品一品觉得有些深意但不关她的事之后,果断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抛在脑后,想了想自己需要什么后回答道:“我要钱,给我五万铢就行,就当是伤药费就好了。” 闻言,大刀黄蝜发自内心地笑了,并没有多少犹豫:“好,这个完全没有问题,等到几日后的法会结束,你会是带着五万铢离开的。那我们就谈妥了?” 江慕雨点点头。 大刀黄蝜随后把目光投向李木:“那我们聊聊?浪子。”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这可不美好 说实话,最开始大刀黄蝜说要聊李木他们三人之事的时候,李木还以为会有什么话一并说,结果没想到最后是挨个说,说完夜玫瑰就说浪子。 经过刚才大刀黄蝜和江慕雨的聊天,李木也明确了这位黄将军对他们持友善态度,没有了最开始的紧张,放松地等待大刀黄蝜的开口,可没想到人家一开口就来了个劲爆的,差点儿没把李木吓到椅子下面去。 “昨天在庄子外面我就说了,你帮我背杀害虚静等人的名声,我给你一些补偿,那我们就先来谈谈你想要的补偿,敲定这个我们再说其他。”大刀黄蝜说这话的语气相当理所当然,就像是在说,既然你表示肚子饿了,那我们就先吃饭。 李木极其不理解,这种事情是可以说的吗?还是在受害者“家属”面前说!这不相当于是捅了别人一刀,然后当着人家的面,商量花钱找替罪羊的事,这是什么行为?人神共愤的行为! 大刀黄蝜见李木正拿着一种茫然、疑惑的眼神看着他,迟迟没有做出回应,于是耐心解释道:“虚静是我一开始就打算除掉的,可一个四品放在哪里都是重要人才,陀教方面一直不同意,他们舍不得,让我把虚静交给他们,还让无苦徒他们跟着我,预防我下黑手。 “不得已,我只好以无苦徒赤脚行走,不宜走太快的借口拖住他们,派朝廷兵马先行处理事情,让他们在剿灭兽潮时‘失手’把虚静一并解决了,不成想当时你们搅成一团,他们又不想我背上陀教仇恨,就旁观了。 “但我的事情就要我来解决,所以最后还是出手解决掉虚静他们了。不过就算出手了也得掩饰一下,我的出手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合规、不合法的,要是庄子里的人知道,之后的事情就不好开展了,所以只能对外说是你杀的人,也算是对陀教有了个交代。 “整个事情现在已经很明白了,事情已成定局,我承你的情,你背了我的债,我依理给你些补偿,这下你明白了。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行了。” 大刀黄蝜说得确实很清楚,很明白,他要杀虚静,但虚静不能杀,他最后还是杀了,那只好对外宣称不是他杀的,李木来背这口锅,可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个。 之前李木就想说了,自从大刀黄蝜发觉他们性格耿直之后,他的说话是越来越直白,现在这话堪称露骨!但凡刚才那些话传出去一句半句,陀教就必须跟朝廷开战了!这些阴私想法和阴谋诡计是能说的吗?你做都做了,不说谁还能怎么着不成,可你这亲口说出来…… 这都算了,最好玩的地方在于,旁边可是有一个陀教的无苦徒听着呢,全程听着,所有对话一字不落。无苦徒老者是在闭眼念经,但李木不相信他对外界一无所知。无苦徒可不是陀教里的小喽喽,作为一群为信仰献身的人,他们说话,所有沙罗都得认真听着,在这种重要人物面前说这些真的好? 李木下意识地就朝对面打坐默经的无苦徒看去,人家这道行是真高啊,跟聋了一样,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连呼吸的节奏都一如既往,还真就是“一切听黄将军吩咐”?李木也不知道这种算境界高还是咋的。 李木是真的不明白大刀到底怎么想的,他就这么自信?这些话传不出去,传出去也造不成影响?除非最后大刀黄蝜把无苦徒老者灭口,否则李木不会相信他的精神是正常的,不对,灭口的不止无苦徒老者,还有他们仨,不然都对不起他说的那些话的分量。 大刀黄蝜看到李木还是没有开口,而且表情更加复杂了,贴心地询问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可以……” 李木急忙抬手阻止:“不用了,不用多说了,我知道了,知道了。”在深吸几口气,稍微平复一下心情之后,李木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出手就是为了杀他,可惜我实力不够,反倒是你帮了我的忙,了了我的心愿,所以补偿什么的就免了。” “哦?你确定吗?”大刀黄蝜好心提醒道,“你可是为此付出代价的。” 这么多年的发展和积累,人类对修行的认识越来越深,功法和灵术越来越高明,修行强者也越来越多,可即便如此,四品依旧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从几十万人的空净庄只有一个四品的虚静坐镇就可见一斑,哪怕是在有两个一品的陀教中,四品也是稀缺的高端战力,李木无端杀了他们一个四品,必然招致陀教仇恨。 李木虽然年轻,但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清楚的,他依旧坚定地回答道:“确定,这有啥不确定的。” 大刀黄蝜不再多问,开始和李木谈庄子的事情:“我个人的事没问题了,那就讲讲朝廷的事。朝廷进驻空净庄,对付三大世家需要理由,一个合力正当的理由,也就是外部人员的帮助。 “之后我们会说,是浪子你路过这里,路见不平,然后写信向朝廷举报,朝廷一律带兵进入空净庄调查,也就是对外宣称朝廷插手空净庄的起因是你,有问题吗?” 说到这里,大刀黄蝜没有等待李木回答,而是继续说道:“你可以向朝廷提出条件,作为堵天下悠悠众口的补偿和剿灭兽潮的感谢,朝廷会尽可能地满足你的,不过兑现的方式不会太直接,这毕竟不是能拿上台面的事。” 浪子李木早就在江湖有了名声,并且真的与朝廷没有关系,就算世家们调查也查不出来,少了很多进攻朝廷的理由,李木是作为借口的绝佳人选。 对于大刀黄蝜说话的毫不掩饰,李木多少有些适应了,好歹不再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耸耸肩回答道:“就是我向朝廷写信举报的啊,而对付兽潮的事是我自愿的,我索要感谢也是向庄子里的人要,不是向你们,我没什么好要求的。” 大刀黄蝜表情很严肃,认真地说道:“这事与虚静的事情不同,要严重很多,需要我详细讲给你听吗?” 大刀黄蝜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刀黄蝜问江慕雨时,说会在几天后的法会上宣布她是菩陀转世,是要将夜玫瑰塑造成圣人,以此来为她开脱,帮她洗清身上的负面形象,毕竟三大世家和严台寺这个毒疮荼毒空净庄再深,庄子表面上还是维持平静和幸福的,在陀沐节这种盛大节日挑起混乱的,始终是江慕雨。 而轮到李木,就变成了简简单单的对外宣称,显然,大刀黄蝜不会再做多的事,为李木行为进行洗白,一些仇恨是少不了的。 以大刀黄蝜所表现出来的决心和手段,江湖和世家的空净庄必将消亡,以后只剩下朝廷的空净庄,所谓的“江湖圣地”、“世家明珠”再也不会有了,这必然激起世家和江湖人的愤怒。 世家和江湖人的愤怒不会倾倒于三大世家,因为他们是自己人,更何况到时候三大世家可能都没了,而世家和江湖人的愤怒需要发泄出来,只有发泄出来,朝廷才能少一点儿损失,所以,大刀黄蝜希望李木这个时候站出来,承认是事件导火索,吸引走一部分火力。 听大刀黄蝜所说,陀教愿意舍弃一个五品永林,把他抛出去当成妖魔,但决计是不肯再将四品的虚静抛出去,使得陀教染上污名,因此,只要李木点头答应大刀黄蝜的方案,那李木就要承担陀教、江湖人、世家的怒火,到那时,罗象国还有多少李木的容身之处? 李木明不明白?他怎么不明白?当初他决定把朝廷引进来时,唐黄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现在不过是多了一个陀教而已,陀教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故而,都没什么大碍罢了。李木当初做决定时就不在乎,现在又怎么会在乎。 “别叨叨了,已经说了太多了,做事之前我就想过后果了,我也没指望过你们会帮我怎么样,赶紧说说还有其他什么事。”李木显得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大刀黄蝜笑了,那是果然如此的笑容:“不愧是玄衣客的弟子,一如他当年的风采,往后有机会,我会尽量帮你拦着千机子找你麻烦。” 这话说得李木一愣,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还不等李木细问,大刀黄蝜已经扭头看向了最后的唐黄:“小唐啊,现在就剩你的事没解决了。” 李木他们在大刀黄蝜的房间,已经待很长一段时间了,在此期间,黄蝜有意无意地忽视唐黄的存在,而唐黄也配合着装作自己不存在,是一团透明的空气,导致李木和江慕雨都差点忘了唐黄还在这儿。 唐黄也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一直招不来注意,一注意到他,就惹来大刀黄蝜称呼他为“小唐”,不论是不是真情实意,黄蝜的语气还很亲切。 江慕雨是隐约猜出来了,李木是知道,唐黄是第一世家——唐家的公子,可他们完全没有料想到现在这场面。 唐家在江湖中向来低调,外人鲜有知道他们事迹的,李木和江慕雨也是如此,他们只知道唐家是罗象国第一世家,但这个名头就应经说明很多事了。 朝廷和世家矛盾重重,明争暗斗千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按理来说,最强大的唐家与朝廷的对抗应该最激烈才对,而唐黄是第一世家的子弟,黄蝜是皇帝的子嗣,他俩不当场打起来就算和平相处才合情合理,这也符合他们之前相互无视的情况,可如今这亲昵的称呼算哪门子事儿? 已经被点名了,唐黄也没法再装下来,只好坐直身体,微笑着扭头回应大刀黄蝜:“黄哥,这儿你说了算,我听你的。”唐黄这声“哥”叫得毫无迟疑,看得出平时没少叫,这话也听不出阴阳怪气的味道,这两人关系还真是这么好? 大刀黄蝜没有客气推辞,也没有急着作出安排,而是说着:“唐老爷子听说我这段时间要来空净庄,特意托人帮他传话给我,让我问你:‘孙子,还要在外面蹦跶啊?’对于老爷子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这话信息量有点儿大。 唐黄叹了一口气:“唉……我收到爷爷的信了,都这么说了,只好准备回去了。” 大刀黄蝜点点头:“好,唐黄那就去死。” 第一百八十五章 现在决定未来 “好,唐黄那就去死。”大刀黄蝜这话说得极平静,语气就像是在和好久不见的弟弟唠家常一般,与之前的言语没有任何区别,可他说的内容却是要取人性命,定人生死,不给唐黄留活路。 果然,以朝廷和世家你死我活的关系,唐黄和大刀黄蝜之间哪可能有什么含情脉脉?之前那些全是对杀机的掩饰!才短短三句话,大刀黄蝜就急不可耐地暴露自己的最终目的,他们之间的矛盾可见到底有多深! 李木和江慕雨惊讶于两人最开始对话时的一团和气,可他俩都不是轻易被表象所迷惑的人,始终保持着警惕,这会儿听到大刀黄蝜要对唐黄下杀手,两人眼神瞬间犀利起来,体内灵力如同暴雨后的江水疯狂奔涌…… “好!没问题!记得一定要提唐黄的江湖名号是翩翩美公子。”抢在李木和江慕雨动手的前头,唐黄先开口说话了,言语间轻松写意,没有半分不快或是紧张,好像说的是其他人的事,与自己没有半分关系。 这不对劲儿,大大的不对劲儿,李木和江慕雨立马就察觉了,停下手中动作,体内灵力仍然在运转,时刻准备着,同时听听大刀黄蝜和唐黄要说些什么。 大刀黄蝜恍若不知道李木两人的异常,语气和神色不变地回答唐黄:“可以,没问题,画像什么的有要求吗?有什么想法一并说出来就是。” 唐黄一脸的雀跃,兴奋地说道:“有,把我画帅一点儿,死得壮烈一点儿,要是能让天下的姑娘都为我哭最好。” 黄蝜摇头笑了笑,就像面对最宠溺的弟弟调皮一样,无可奈何地开口:“好,我记下了,到时候会特别交代的,等唐老爷子派的人到了就办。” 这对话这神情,他俩好像还真没什么事儿?装作看不见李木和江慕雨两人,是怕他俩反应过来尴尬? 李木和江慕雨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李木问道:“唐黄,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你唐黄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吗?有一个同名的人死了?还是说过几天你就要死了?” 唐黄微笑着回过头来看着李木:“不是别人,就是我要死了,”李木和江慕雨的身体紧绷,“过去的我要死了,哦不,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已经死了。” 李木面无表情:“你丫再不说清楚,我就抽你。” 唐黄被李木给逗乐了,哈哈地笑着,笑得好不快活,直到看见李木抬手,唐黄赶紧解释道:“不开玩笑了,不开玩笑了。是这样的,家里管得严,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爷爷宠我,看我在家里憋得慌,就装作不知道,特地允许我在外胡闹一阵,可惜啊…… “我呢,性格又张扬,到哪都不安生,一路走来是一路闹,路上招惹出太多事情,实在是太能折腾,这些李木你也是知道的,所以爷爷就实在看不下去了,怕我给家里面招来祸端,就让我回去。 “人是回去了,事情却已经做下了,那些痕迹没法抹去,那就只好把事情推到死人身上。空净庄的事对于一个六品其实还是蛮凶险的,意外身亡也很正常,因此就想着趁着局势混乱,干脆宣称之前跟着浪子的那个唐黄死了。 “当然了,我是没死的,只是回唐家了,这样一来,在外人眼里,就有两个唐黄,一个是浪子身边在江湖闹腾的唐黄,死了,一个是唐家唐黄,活着,而死了的唐黄跟唐家没关系,那些江湖上的事也就和唐家没有关系。” 听完唐黄的长篇大论,李木和江慕雨总算是明白了,就是唐黄和大刀黄蝜合作,对外放出唐黄死亡的假消息,从此唐黄抽身江湖,回唐家继续当个纨绔子弟。 李木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至少从表情中看不出意外之情,平复体内澎湃的灵力,询问道:“死亡原因呢?” 大刀黄蝜替唐黄做出回答:“围杀痯巴蛇时不幸去世。” 李木扭头看向黄蝜:“那是以英雄的身份死去啊,空净庄的庄民会为他纪念?不举办什么活动为他悼念吗?” “法会的其中一项就是为他送行。” “尸首呢?” “尸骨无存,只找回几片残破的血衣。” 好,大刀黄蝜这是把唐黄安排得明明白白,完全可以安心离世了。 “好啦,放心啦,黄哥做事妥帖得很,不用多操心。”唐黄在一旁摆手示意,安抚着李木情绪,让他别那么激动。 “呵呵,”李木干笑两声,“你说得对,我操什么心啊,死的又不是我,正主都坐在旁边高兴得不行呢。”李木这怨气很是不小呢。 江慕雨搞清楚状况,也收起了架势,笑盈盈地看着李木和唐黄:“你们俩兄弟还真是有意思。” 李木很是不屑地哼一句,双手抱胸,把头一甩,别到另一边:“谁是他兄弟?我是他爸爸!” 自知理亏的唐黄没有像往常一样拌嘴,乐呵呵地坐在那儿不说话。 主位上的大刀黄蝜见他们几人笑闹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说道:“那么三位,对于空净庄的事还有什么问题吗?” 李木他们几个都是江湖的闲散客,插手空净庄的事都是循心而动,率性而为,目的单纯,自然就考虑不多,说到现在就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夜玫瑰江慕雨是菩陀转世,斩杀邪魔,抵御兽潮,是圣人般的存在;唐黄为保庄子安全,杀身成仁,尸骨无存,死者为大,自然要好好讴歌一番;至于李木,他是击溃兽潮最大的功臣,但最后一刀不是他的,对敌的声势也不够浩大,庄子对他做出的功劳认知不足,当然,依旧会把他当英雄就是了,不过引来朝廷和杀害虚静的罪名还得他来背,最后两相综合,是恩人还是仇人就难说了。 大刀黄蝜不由舒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说定了。另外,我们希望三位近几日留在附近,法会有些事需要与夜玫瑰磋商,而浪子和唐黄需要尽量避免出现在公众面前,我们会逐步放出消息,唐黄已死,浪子心如死灰离开。 “三位是为帮我们的忙留下,所以,这期间的所有开支用度都由我们负责,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也会尽可能满足,等到事情结束,三位是留是走,悉听尊便,不论怎么样,我们都会以最好的朋友来招待各位。三位对这个安排有问题吗?” 李木看大刀黄蝜一脸严肃,还以为又是什么大事,“嗨,不就是呆在严台寺不出去吗?这有啥?现在空净庄乱糟糟的,一片哀戚,出去也没什么意思,你这还好吃好喝好招待,高兴还来不及,反正我是没什么问题。” 夜玫瑰没有李木那么多话,“可以。” “都听黄哥的。”大刀黄蝜面前的唐黄太乖了。 事情谈妥,李木他们不再逗留,起身就要准备离开,大刀黄蝜突然出口:“时间紧迫,敲定事情后,我们现在就要为几天后的法会做准备了,夜玫瑰方便聊聊其中的详细细节吗?” 江慕雨准备抬起的双脚落定,“可以。” 李木和唐黄拿询问的目光看向江慕雨,江慕雨明白他们的意思,“你们不用留下来,去,没事儿。” “哦,好。”李木点点头,扭头给主人家打个招呼,“那黄将军,我俩先走了。”说着真就和唐黄一起离开了。 而就在李木和唐黄离开时,一直被大家遗忘的无苦徒老者终于睁眼了,站起来准备一起商讨法会事宜。 这无苦徒老者是真的是有意思,之前都剑拨弩张了,老人不为所动,和一个雕像一样坐在那儿,此时轮到他的事了,这才苏醒过来。 就算是这样,李木和唐黄也没有多留,看了几眼无苦徒老者就离开了,因为他们对法会这种琐碎的事情是真的觉得烦,留夜玫瑰一人和他们慢慢聊。 在回房间的路上,没有商议、考虑、提防这些事情烦恼,李木的精神不再受到牵扯,注意力不再被分散,李木再次注意到唤神丹的副作用,那难受的感觉又回来了,“哎呦喂,这路好远啊,不想走了。” 看到李木是哪儿,哪儿不得劲儿的样子,唐黄就知道李木这是又开始犯难受了,笑道:“那叫俩人抬着你走,现在咱们仨都是这里的大爷,说一声就有人上杆子伺候,保管你满意。” 李木没好气地瞥了唐黄一眼:“还不是你那唤神丹闹的,坐着有啥用啊?还不如聊点儿别的转移注意力。” “那你想聊啥啊?” 李木眉头一挑,“大刀黄蝜把江姑娘留下来,是真的要聊法会还是想给我们制造单独聊聊的机会啊?” 唐黄咂咂嘴,“都有,应该。” 李木好奇心上来了,“他知道你跟江姑娘的关系?” 这下唐黄终于摇头了,“不至于,他可能就是看你跟我赌气,认为我们需要把事情说开。” “啧啧啧,这个黄将军还真是有意思啊。”李木啧啧称奇,一副欣赏敬佩的样子。 唐黄却是不接话,闭着嘴继续往前走,像是不知道李木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这朋友之间太过熟悉了也不好,想装个傻都难。 第一百八十六章 提前的别离(上) 李木盯着唐黄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因为唤神丹的副作用实在太难受,顶不住败下阵来,放弃对唐黄的沉默压迫,开口问道:“对了,忘了问了,你是灵胎这件事儿咋处理的啊?” 唐黄松了一口气,微笑回答道:“嗨,简单,没这回事儿呗,就算有些风言风语,那说的也是‘死了’的唐黄,关我屁事。” 李木一怔,“哨卫所的卫士你们怎么处理的?杀了?” 唐黄白眼一翻,“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啊?能不能积极阳光一点儿?无苦徒出面忽悠,啊不,解释清楚了,他们咋说的我也不知道,反正灵胎不曾出现过,只有罗陀显灵。” 后面那几句李木没怎么听,前两句上心了,“呵,想什么?想你唐黄和黄蝜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能比我……” “没有私人关系,就是家族往来,大家都是家里杰出人士,相互知道而已。”唐黄急忙打断李木的话语,“我就奇了怪了,灵胎这种消息是不够劲爆吗?‘三能’之一耶,不值得你多问问吗?” 李木一脸莫名其妙:“书上对灵胎说得很清楚啊,就稀有、成长速度骇人、血液能增幅器具,还有什么遗漏吗?这有什么好问的?” 李木说的好有道理,唐黄无言以对,“你就对我明明天赋异禀,但都十九岁了才区区六品不好奇吗?”好一个“都十九岁”,好一个“区区六品”。 “不是因为你懒 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是你自己说的啊。”李木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是真的叫人恨得牙痒痒,“再说了,我不到二十就四品了,还是比较厉害那一批,我还不是什么特殊体质,什么神奇的事情,你看我好奇过吗?” 唉,伤人最深的就是真话,最气人的也是,更气人的是你还不能把他怎么样。 “行了,别东拉西扯了。”李木看唐黄还要胡扯,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你们唐家和朝廷皇室到底什么关系啊?今天真是叫我大开眼界。”李木到最后还是改口了,询问唐黄两家的关系。 唐黄两边嘴角下沉:“这说起来就复杂了,一句两句的说不清,不过跟外界的猜测和印象相比,我们两家亲密得很,但暗地里的话,两家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唉,跟一团麻线一样乱。” “听起来好像真的有些复杂,”李木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那我就问问你……” 就在这时,唐黄突然停步驻足,伸手打断李木的问话,仔细地感受着什么,片刻后惊喜地说道:“唐叔回来了。”随后仰天大喊一句:“唐叔!” “少爷,在呢。”从天上刮下一股清风,风过之后,唐叔出现在李木和唐黄眼前。 唐叔依旧是老样子,还是看上去就是一位慈祥和蔼的普通老人,还是那么深不可测。上次是夜晚,可以说光线不好,看不清楚,这次是大白天,李木仍然没有看 清唐叔是怎么来的,甚至那股清风可能都是唐叔怕又吓到李木而给的提醒。 “唐叔!”“唐叔。”唐黄和李木先后,一欣喜,一恭敬地打过招呼。 唐叔先是向李木微笑点点头:“李木小朋友好。”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唐黄,佯装愠怒:“少爷,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怎么我一走就如此胡来?惹出这么多事端来,差点儿没法收场!” 李木闻言赶紧上前解释:“是我不好,当初唐叔把唐黄交到我手里,我却没有照顾好他,让他涉险,无端多出这么多是非。” 和李木说话,唐叔又换上一副笑脸,“哪怪得到李木小朋友头上,他比你大,对自己情况也比你更清楚,他要做什么,你又怎么拦得住呢?” “好了,好了,唐叔,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我发誓再也不会发生了。”唐黄知道唐叔舍不得真怪他,焦急地打断两人对话,赶紧承认错误,好询问自己想要的信息,“结果怎么样?” 根据上一次唐叔的出场来看,唐叔一直是贴身跟着唐黄,保护他免受致命危险,这段时间离开,是唐黄央求唐叔帮他做一件只有他能做的事,而现在显然是事情办妥回来了。 看着唐黄殷切期盼的目光,唐叔没法继续板着脸,露出宠溺的微笑:“恭喜少爷了,江小姐是个好姑娘,身世清白。” “耶!”唐黄右拳重重打在左掌,一扫之前的颓唐郁闷,露 出兴奋的表情,最后忍不住转过身来一把抱住李木:“恭喜我!恭喜我!” 看到唐黄这么高兴,李木跟着浮现出笑容:“恭喜你,恭喜你。”李木说着还亲昵地拍拍唐黄的背,恭喜一阵之后才问道:“所以我到底恭喜你啥啊?你有什么喜事吗?别跟我说江姑娘要嫁给你了。” 唐黄这才放开李木,头发一甩,意气风发地说道:“迟早的事儿!”唐黄挺胸抬头,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是我可以娶江慕雨为妻了?” 唐黄吐字蛮清楚的,他的话李木听明白了,就是他的话李木有点儿不明白,“这事儿不该去问江姑娘本人吗?她啥时候点头的啊?” “你误会啦,”唐黄笑着摇头,“是我家里人查清楚,我追求夜玫瑰没问题,我可以放心大胆的追求她,把她娶进门都没问题。” 李木有点儿明白了,但明白的不多,少男少女相互倾慕,相互追求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儿吗?至于吗?还派一位疑似一品的高手去查,还只能这位。 一看李木的表情,唐黄就知道李木此时满腹狐疑,唐黄叹一口气说道:“唉……这是高门大户的痛,你不懂,尤其是像我这种处在罗象国顶尖的高门大户。”说到这儿,唐黄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但爷不受这束缚了!哈哈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副作用——这股难受劲儿的积累,李木想发泄一下,反正 李木这会儿特别想把鞋脱下来抽唐黄,深吸两口气转而向唐叔问道:“唐叔,这么多天过去,你就只是去查江姑娘的身份背景了?” 唐叔收回投向唐黄的怜爱目光,点头回答道:“是的,江小姐走的地方比较多,花的时间长了些。” 李木沉默了,他有点儿心疼唐黄了。 李木随后又问道:“那唐叔知道唐黄要回唐家了吗?”唐黄笑声戛然而止,笑不出来了。 唐叔怜惜地看唐黄一眼,“知道。少爷是老爷最疼爱的孙子,老爷年纪大了,这么多年没见到自家孙子,想他想得厉害,就叫少爷回家看看,空净庄的事处理完就该往回走了。” 唐叔转头,情真意切地看着李木说道:“李木小朋友,你也不要怪少爷,其实他是最伤心的一个。我一直在少爷身边照顾他,是看着他长大的,说老实话,在这些年中,少爷最开心的,就是和你在一起的五年。少爷是最不愿意分别的。” 李木点了几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唐黄百般无奈:“你这小子是非要说出来啊,这是何必呢?”唐黄洋洋得意的面容肉眼可见地变得哀愁。 之前在大刀黄蝜那儿,李木听到唐老爷子的话就知道,唐黄没法陪着李木到万兽宗了,他该回去了,而唐黄的反应明显在说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可李木从来没听唐黄说起过,没有一点点防备,消息就这么砸下来了。 李木在吴 老离开的那天知道,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胆小内向的小孩儿,畏惧地缩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所以李木的真心朋友不多,只有唐黄一个。李木当初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地就跑出来走江湖,而一路支持他,帮助他,教会他江湖规矩的,正是唐黄。 当李木陡然知道唐黄要走,李木的第一反应是害怕,第二反应是慌张,但李木知道自己拦不住唐黄,也不应该拦唐黄,所以他就拿愤怒来掩盖这些情绪,像个小孩子一样跟唐黄赌气。 李木不是小孩子,他是大孩子了,他知道赌气没有用,事情最后还需要拿出来谈谈的,于是在路上,李木一直试图把话题往这个上面引。 可伤心的,不愿离别的,不止李木一个人,唐黄不愿意说这件事,所以两人出来后一会儿扯这个,一会儿扯那个,连谈话的逻辑性都不要了,因为他们都失了逻辑。 后来唐黄被李木逼得没办法,只好突然聊起自己是灵胎什么的,其实就是想告诉李木:身在唐家,我堂堂世间唯二的灵胎,也依旧无法施展拳脚,备受禁锢,是真的没有办法,请原谅我。 李木知道唐黄性格,唐黄一向张扬,但震古烁今的灵胎体质他却藏着掖着,没有拿出来炫耀,那就足以说明唐黄的不自由了,因此李木顺着唐黄的话往下说,告诉唐黄: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理解,并且我还是很强的,你 就放心,让我们放心大胆地聊一聊。 现在,李木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提前的别离(下) 唐叔活了那么多年,李木和唐黄之间的事儿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读懂现场的气氛之后,唐叔礼貌地与唐黄说道:“少爷,没什么事我就先退下了。” “嗯,好,辛苦唐叔了。”唐黄心中有事儿,没有多说什么。 得了唐黄的应允,唐叔的身影被一阵风吹散,人不知道去往了何处,就同过去行走江湖时一样,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李木和唐黄没有多想,接着往前走。 可这路实在走得有些无聊,把事情说破以后,两人心情都乱糟糟的,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沉默着向前走。但这路却像是没有尽头一样,越走越长,沉默也跟着没有尽头。 李木和唐黄怎么能变成这样? 李木率先开口打破僵局:“你是在遇到江姑娘的那个小集市上,收到你爷爷的传讯?” 在与金剑澹台蝂分别之后,李木为了躲避可能出现的麻烦,临时换了一条路走,结果三天三夜不见人烟,最后还是在官道上碰到一群做小生意的商贩,两人在那儿与江慕雨初次相遇。 唐黄猛然回头,表情明显有些意外:“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黄的反应直白无误地告诉李木他猜对了,李木不禁露出自得的表情。 惊讶都让唐黄暂时忘了郁郁,此时又看到李木在那儿美滋滋的,忍不住失笑,笑起来心境开阔不少,唐黄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继而想到刚才自己的反应, 忽然觉得做作,更觉得太过矫情好笑,于是大笑不止。 笑是可以传染的,看着唐黄在笑,李木好像想起高兴的事,也跟着哈哈大笑,结果两个人就因为两个问题,停在路中间,面对面捧着肚子仰天长笑,像,不,就是两个神经病发病了。 两个人在那儿笑了很久,笑得眼泪直流,都快没力气了才停下来。李木一边抹眼泪一边问唐黄:“你笑什么呢?” 唐黄反问:“你笑什么呢?” “我是跟着你笑啊。” 这无聊透顶的对话又要逗得对方大笑起来,李木赶紧捂住唐黄的嘴:“别笑了,再这么下去真得笑死了。” 唐黄浅浅笑了几下终于止住,带着笑意说道:“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问你个问题啊,你是不是老早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啊。”李木回答得理直气壮,“我只是知道你们家里给你传来了消息,这消息让你看了很不爽,我今天才知道消息,所以我猜那个消息就是这个消息,所以才问你是不是那个消息。” 李木话说得特别绕,但唐黄听懂了,奇怪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李木骄傲地抬起下巴,不着急回答,而是问道:“给你传消息的,是不是那个卖糖饼的?” 当时李木和唐黄去逛小集市,访问的第一家就是一个卖饼子的,他说饼子是自家独创,取名唐糖饼,李木买来吃了赞不绝口,还给唐黄强烈推荐,怂恿 他买了一个。 “你买糖饼的时候,我也没看到你有什么异常啊,你那样子不像是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唐黄这话就是承认李木的猜测是对的,“就因为他和我一样姓唐?买的还是糖饼?” 李木笑了,“他卖的糖饼可不简单,和他自己说的一样,又香又酥又甜,个儿大量足还便宜,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饼了。” “就这?”唐黄难以置信,表情相当扭曲,“一路走来又不是没有遇到过物美价廉的吃食,凭啥就对它怀疑上了?是,那饼是我家厨师做的,可以说是罗象国最顶级的饼子了,但它色、香都一般,只保留了味,我不相信你那条舌头能尝出顶级佳肴和好吃的菜之间的区别。” 李木愣住了,“那饼子这么迪奥?那得值多少钱啊?” 这小子果然“不识好歹”!唐黄懒洋洋地说道:“用料可能就几千铢,成品成本就不知道咯。” “?!”李木以前就觉得唐黄的生活难以理解,现在看来,人家的生活你是真想象不到,“这么贵?那我不是亏大发了?早知道就给包圆了!你们唐家有什么毛病吗?烙个饼子为什么特地花这么多钱?” 唐黄看李木的眼神充满了鄙视,“只是很平常地烙个饼而已,没什么特地不特地的,都是花这么多。在我们家,一顿饭就要十几万铢,这还是我爷爷当家,提倡节俭,做个甜点花这点儿钱又算得了什么? ” 李木暗暗在心里发誓,自己再猜唐黄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就狠狠抽自己大嘴巴子。 唐黄看到李木那复杂的表情,心情那是极为舒畅,拍着李木肩膀说道:“现在知道自己根据味道和价格猜出那人身份,你是有多走运?完全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啊不,死耗子掉瞎猫嘴里了。” “谁告诉你,我的依据是这个?”李木能忍受唐黄的嘲讽?他刚想好的怎么装逼,“牛皮纸!” 唐黄百思不得其解,弄不清楚李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 “牛皮纸,他包唐糖饼用的是牛皮纸,还是最好的牛皮纸,包装成本都快抵得上一个饼子价格了,做慈善都不敢这么做,他真要是买卖人,早就倾家荡产了!咱们买米花糖的时候,大娘可是拿草纸给我们包的。”李木眼睛里现在写着“智慧”两个字。 “再说了,你的抵触和不高兴我能感觉不到?瞧你那样子我就知道有事儿。”唐黄的目瞪口呆让李木相当满意,他给自己的此次装逼要打个满分,“就你遇到江姑娘之后昏招迭出这事儿,你该不会忘了?我还不能从中感觉你的沮丧?那更坚定了我的猜测。” 唐黄竖起大拇指:“细啊,还是你细,你可太细了!”听上去总觉得像是在骂人,唐黄夸完之后突然勃然大怒,伸手就要掐李木脖子:“你小子知道我不想接还劝?我可记得清楚,你小子是 盯着牛皮纸劝我买饼的!” 李木被唐黄掐得白眼直翻,勉强回答道:“我不是看人家可怜巴巴的样子心疼吗?再说了,你跟家里人的事儿,只要不是太严重,我肯定得劝和啊。” 唐黄没用力,用力了也掐不死李木,这小子喘不过气的样子都是装的,唐黄泄气地把他扔下,继续问道:“既然都知道了,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嗨,那不是你的家事儿吗?你又不主动说,还故意装作没这回事儿的样子,那我怎么好主动开口问嘛?就只好装作不知道啦。”李木的样子还挺无辜,“所以现在能讲讲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唐黄总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搞清楚之后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还能是怎么回事儿?就那么回事儿呗?”说到这里,唐黄还瞪了李木一眼,“这事儿也得怪你,你说你咋这么能惹事儿?逼得我爷爷都不得不召我回去了。” 唐黄如今想起当时的事儿都觉得自己可笑,“当时条子就夹在我的那个牛皮纸里,我爷爷说我搅和的事儿越来越大,怕以后兜不住,劝我尽快回家。 “我爷爷催得不急,但我也看得出来,是必须回去了,可我真的不想回去,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该什么时候走,就烦得不行,要不然那个时候我也不会惹恼江慕雨。” 李木摸着自己下巴,皱着眉头,“有件事儿我不是很明白,你能给我说说不? ” “啥事儿?” 李木痛苦地说道:“就一句话的事儿,你们搞这么麻烦干嘛啊?有必要吗?” 唐黄笑了,笑容居然非常单纯,竟然像孩童一般纯真,“你知道,那些被人养着玩儿的鸟吗?” 李木不明就里,“知道啊,怎么了?” “那些鸟是一直被关在笼子里的,它们随意挥挥翅膀就会撞到铁栅栏上,它们的世界就只有笼子那么大,它们是不自由的。”唐黄双手在空中比划着鸟笼,“但是如果这个鸟笼特别特别大,里面还栽上花草树木,变成一个大园子,而小鸟只在园子中间飞,不撞到边界的话,那鸟儿就会以为自己在森林里,是自由的。” 唐黄转头看向李木,微笑着说:“我此生注定是笼中鸟,所以我让爷爷把笼子做大一点儿,栅栏上缠上一些藤蔓装饰,使我得以‘自由’。那个卖糖饼的就是装饰藤蔓,唐叔的看不到,感受不到,也是装饰藤蔓。” 李木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李木似乎有些开心:“我就比你好多了,我的笼子大得多,而且栅栏不用装饰都不易察觉。” 唐黄一副“我懂”的表情,“天地嘛,我听吴老说过,你还真是得了你家师父的真传。”唐黄似乎陷入了追忆之中。 没想到,唐黄的话倒是让李木叹一口气:“唉,那是我师父,不是我,我还差得远呢,我头上的牢笼也不见得有多大。” 唐黄神色古怪: “哥们,能不能别一副比我惨的模样,我真的会揍你的。” 闻言,两人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笑声渐歇,李木感慨道:“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说你是第一世家的公子,我信了,可你咋就一个人出来呢? “江湖可是吃人的地方,不是什么惬意的后花园,我孤身犯险是因为我孤身寡人,后来我就猜,你家里兄弟姊妹多,你不受重视,可你这出手又太阔绰了,一万铢的票据拿来跟擦手的纸一样用,今天才知道是这么回事。” 唐黄摆摆手,谦虚地说:“我出来也没多少人保护,就唐叔在暗中陪着,当然,一品的保护确实够了,路上那些额外的支援啊,帮助啊,都是当地唐家的势力暗中出手,帮忙扫除麻烦。”啧,唐大公子的炫耀方式可真朴素。 “既然如此,你在江湖上不是横着走吗?还怕什么啊?”李木疑惑地问道,毕竟照这个说法,李木和唐黄经历的那些都不算是事儿,没理由因为唐黄太能惹事让他回去。 唐黄有些泄气:“树大招风,作为第一世家,朝廷和世家都看着唐家呢,一点点儿小动作,都有可能被有心之人给无限放大。”随即愤愤不平地拿指头戳李木,“还有就是你小子!你是越来越折腾! “起初也就罢了,再胡闹也没闹太大。当初就算发现个灵源石矿,掺和进朝廷庄子和世家庄子的争斗之中,那都还好,毕竟是两 个小庄子,投向他们的目光不多,没人会在意到我,也不会说唐家插手朝廷与世家的斗争。 “像在渝丘反倒是最轻松的,虽然动静不小,我还暴露身份,可事情性质单纯啊,派点儿人堵住他们的嘴就行,后来你招惹剑宗我是真头疼了,要是剑宗发现我的存在,不得以为是唐家要对剑宗有动作?这才吓得爷爷赶紧把我叫回去。 “真是不得不称赞爷爷的先见之明啊,我就犹豫了一下,没几天你就跑‘世家的明珠’翻江倒海了,直接把朝廷和空净庄这几家的矛盾引爆,我都得靠死亡脱身了,再跟你走下去,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唐黄的一通骂把李木搞得不好意思了:“原来我这么强吗?你不说我都没有发现。” “没在夸你!”唐黄气不打一处来。 李木急忙安慰:“哎呀,事情都这样了,还能怎么着?坦然接受。” 哇,这安慰有理有据,简直太让人信服了,真是振奋人心呢! 所以唐黄沉默了,李木跟着沉默了,两人闷头往前走着。 事情说得很明白了,一切都不可挽回,两人分别是注定的事,唐黄必须为自己的家族负责。 过去发生了什么都已经坦白,现在他们能聊的,就只剩下关于以后别离的事了,可谁愿意提起呢? 李木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默,但他又找不到什么话题,因此他准备问问中午吃什么,“不得不走,是? ” “嗯,是的。” “行,幸好你路上教会我挺多东西,不然我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去万兽宗。” “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事是迟早的,只是时机到了。” 李木突然停步,拉住唐黄:“咱俩是在告别吗?你这气氛烘托的,待会儿我们得相拥而泣才行。” 唐黄眉头一挑,“怎么?我还不配你这待遇是?” “那不是。”李木摇头,“就是,你是不是忘了,你还得过几天才走啊,又不是今天就走,咱们弄得挺煽情,各种惜别、祝福、回忆的话说完了,然后顺势哭得稀里哗啦,场面搞得十分感动,结果一觉醒来发现对方还在,这不是挺尴尬吗?” 唐黄一愣,“要是气氛到了,那必须走啊!所以今天咱们不能这么搞!” 李木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所以咱们中午吃啥?” “哈哈哈哈哈……”李木和唐黄面对这个灵魂问题相互对视,猛然哈哈大笑,笑声直贯苍穹,经久不息。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又是一场法会 严台寺的虚静大师没了,永林大师也没了,还有好多好多大师都没了,他们还是在最神圣的陀沐节里没的,对于虔诚的空净庄庄民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件惊悚和悲伤的事,往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为此悲痛欲绝,全庄都会为严台寺大师们哀悼。 今时不同往日,信仰崩塌、沙罗被刺、兽潮来袭一起降临了空净庄,来到了庄民们的面前。一件难以想象的坏事会让人绝望,但很多件同时来的时候,人要么疯狂,要么坚强,而捱到陀沐节第十天的人们,都经历了成长。 在空净庄的不幸中,令人感到安慰的是,庄子里的人们好歹获得了援手——敬爱的无苦徒和讨厌的朝廷兵马,无苦徒指挥严台寺的沙罗们慷慨解囊,拿出多年的积蓄赈济受到伤害、需要帮助的人们,而朝廷兵马从旁协助,维持庄子的秩序。 空净庄的人们挺过来了,基本上渡过了此次难关。 空净庄的人几十年来都没有遭遇兽潮,这次兽潮确实给人们带来的恐慌,但好在兽潮始终都没有突破庄子的防线,只有罗楼遭到几只灵兽破坏,哦,还有被滚地蚓入侵的达乾也糟了殃,空净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在经历切肤之痛后,空净庄的庄民竟然从陀沐节前几天混乱造成的低沉中走了出来,相互鼓励振奋精神,尤其是最受伤害的罗楼和达乾人,他们在无苦徒 和朝廷的带领下凝聚在一起,精诚协作。 正常的生产活动恢复了,护庄大阵得以修复,受伤的人全部得到照顾,现在只等漫长的恢复,倒塌房屋的废墟上全搭上了简易棚屋,在保证日常生活的情况下,人们开始了住房复建,而那些趁机作乱的歹徒全都被抓了起来。 这些日子里,空净庄的老爷们很奇怪,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一直龟缩在自己家里,不过无所谓,空净庄的庄民知道指望不上世家们,他们靠自己的力量恢复了自己的家园。 可惜,当钉子锤进木头,就算把钉子拔出来,木头上依旧会留下孔洞——伤痕是永远无法抚平的。 丢失的财产追不回来了,断掉的肢体无法再生,逝去的亲人回不来了,每个人内心都受到了伤害,甚至于,人们发现,近三年来搬到空净庄的家庭,如今都表达了离开的意愿。 这些都是一群很好的人,在兽潮被击溃后的重建中,他们热心地帮助街坊邻居,出钱出力,不遗余力,还和大家谈心,鼓励大家,抚慰大家的心灵,空净庄的人真的很感动。遗憾的是,庄民们没有及早地发现他们的好,没能和他们多亲近亲近,他们就要离开了。 到了陀沐节的第十天,生活上的紧急问题解决了,这时候心头的痛苦就追上来了,人们需要排解哀思,需要祭奠逝去的亲人,需要有一个美好生活的盼头,于是,无苦徒 们决定,依照传统,在陀沐节的最后一天举办法会。 法会依旧是在严台寺总寺正殿前的那个广场上举行,也就是陀沐节第一天永林举办法会的地方,从哪开始,在哪儿结束。 空净庄四处都收拾得比较妥帖,严台寺总寺的维修反而拖了后腿,无苦徒和朝廷兵马进驻之后,双方都没有对寺里的破败太在意,只是叫人把那些散乱的屋子整理干净,至于正殿前广场周围倒塌的围墙,干脆拆了个精光,直接和大街接壤,亮堂堂的让人们可以随意进出。 今天的法会从很早就开始准备了,等到天亮时广场中间的祭台已经搭好,这次法会却没有将罗陀像请出来,祭台上只有代表天地万物的木牌,祭台下来来往往的沙罗做着剩余的准备。 静心和同寺的几个师父负责给祭台四周挂上法幡,他们都是严台天众寺的沙罗,从昨晚开始就来总寺忙碌了,毕竟严台八众寺的沙罗都来帮忙,他们自然也不会例外。 布置法幡不止是挂上去而已,还需要静心他们对着法幡诵经三遍,每一面法幡都是,而法台又大,四周都要挂满,每一面法幡不过巴掌大小,此次法会需要三千面法幡,所以静心他们忙碌一晚,到现在都还没有忙完。 静心不是第一次布置法会,他知道祈福消灾法会就该这么布置,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布置,他们是沙罗,他们清楚这些都是繁琐且 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因而他们从来不做,只是现在是无苦徒主持监督,他们不得不做。 静心又挂好一面法幡了,他条件反射般地,不假思索打坐地上,双手捏着禅定印,闭上眼睛诵念经文,仅仅开口几分钟,静心的身体就钉在当场,纹丝不动,口中经文一字接着一字滚出,没有任何停顿,经文诵念与呼吸混在一起。 静心并不擅长诵读经文,他的速度在寺里一直都算慢的,而现在,原本需要半小时的的九千言经文,静心十分钟就读完,且他诵读完一遍之后没有停下,顺畅地就继续读了下去,一直读了三遍自然停止,好似一个经年老沙罗。 对于无苦徒的要求,静心最开始是抵触的,只是苦于无法反抗,故而静心对法幡诵经时很是烦躁,所做也尽是敷衍,可当经文一遍一遍地读了下来,静心的心慢慢静了下来,仿佛回到了他最开始在罗陀脚下诵经的时候,竟心生欣喜起来。 静心诵完三遍经文了,随即站起身来,又要去下一处挂法幡,这时,一个妇人急忙走上前来,似乎是怕冲撞了静心,忐忑地小声问道:“师父,这个该放在哪里啊?” 静心循声转身,先行了一个陀礼,号了一句陀号,见是一中年妇人孤身前来,穿了一身素服,脸上还带着些疲惫和哀戚,怀里抱着一块黑布蒙着的硬物,静心心里就有数了。 日头已经见高,早 饭已经过了许久,庄民家中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要来参加法会的信徒陆续来到严台寺,静心已经见了好几个像妇人一样的人,知道该怎么回应,于是静心柔声回答道:“放在祭台上就行。径直上去,会有师父指引你的。”静心指了指上头的祭台。 妇人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口中连忙说道:“多谢师父,多谢师父,多波多阿多陀罗。” 静心没有多在意,回了一句陀号之后就接着忙法幡的事了,妇人见了不敢打搅,紧紧抱着怀中之物就往祭台上去了。 祭台其实足有三米,但祭台实在太大了,所以妇人并不觉得高,只有走的时候才知道台阶还是不少的。 走上祭台之后,果然如静心所说,有沙罗等着接引。 “多波多阿多陀罗,师兄可是送灵回归的?”没有等妇人询问,一沙罗主动走上前来,轻声问着,像是怕吵醒谁似的。 妇人平时卑微惯了,仍然有些害羞,只是轻轻点头表达肯定,没有开口说话。 “随我来。”沙罗说完这句话后便引着妇人往祭台中间走。 在祭台中间还有一个台子,只是台子不高,只有一米,台子却有些大,占据了整个祭台的四分之三,所以两人没走几步就来到了这个台子面前。 “是师兄自己放,还是我来帮你放?”沙罗再次出言询问,依旧显得十分贴心,言语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妇人叹了一口气,“还 请师父帮我放。”说着,妇人扯开盖着的黑布,露出底下的长条黑色木牌,依依不舍地递给对面的沙罗。 沙罗赶紧行了一个陀礼,号一句“多波多阿多陀罗”,这才双手接过木牌,随后,沙罗对着妇人点点头,双手一送,木牌在灵力的托举之下,稳稳当当地飘落向台子中间。 木牌缓缓向前飞着,妇人的目光也跟着木牌向前飞着,跟着木牌上新刻的字。木牌上刻的字是:吴贵,吴浩文,吴宣静;那是妇人的丈夫和一双儿女,她想趁着这点儿时间再多看两眼。 木牌飞得很慢,但路程总有尽头,木牌最后还是停下了,落在台子上,挨着林立的众多木牌,木牌上全都写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赵双木,钱图志,孙啸,郑积中…… 今天的法会是消灾祈福的,为亡人消灾,为生人祈福,在祭台上没有供奉罗陀和众菩陀,只有代表天地万物的灵牌,以及,在陀沐节中逝去之人,所有家属,都可以把他们亲人的名字放在上面,已获得信众们的祝福。 “师兄,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沙罗的声音打断了妇人的发呆,妇人终于回过神来,急忙说道:“师父等一下,法会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有的,还有一些小事没有处理,师兄请随我来。”沙罗没有意外,领着妇人来到后面,和众多弥罗众一起忙着为法会准备。 时间一点点流 逝,剩下的事越来越少,赶来参加法会的弥罗众越来越多,终于,“咚……”严台寺的大钟敲响了,“咚……”这次的钟声间隔很长,没了厚重的力量感,反倒多了几分苍凉,“咚……”三声钟定,法会开始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离去的观众(上) “咚……”“咚……”“咚……”严台寺的大钟很沉很重,钟声传得很远,苍凉的声音经久不息,也正因如此,大半个空净庄都听到了钟声,信徒们早就被告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大家都知道,法会开始了。 钟声停下的时候,广场中说话的声音也停下了,人们已经围拢在祭台前方,两千多名赶来的弥罗众静静肃立。 今天是陀沐节最后一天,是和陀沐节第一天同等重要的一天,理应有盛大而隆重的庆祝活动,可今天空净庄静悄悄的。 在安静中,一众身披伽服的沙罗手持法器从正殿鱼贯而出,从后面登上祭台,分成两队沿着祭台边缘行走,最后均匀布满祭台外缘,面朝祭台中心站定。 在沙罗队伍末尾的,是那名无苦徒老者、夜玫瑰江慕雨和大刀黄蝜,三人并未和其他人一样向边缘走去,而是径直走到祭台中间。 三人表情严肃,无苦徒穿着一如既往,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百衲衣般的伽服,两手空空站在三人中间;夜玫瑰今日以一身暗红色出席,黑沉的色调寄托一份哀思,偏生又在一片素色中有些抢眼,展现出一股子昂扬,双手捧着一个木盘,仿佛是要向天敬献的圣女;大刀黄蝜则一身戎装,标枪一样的立在一旁,威慑邪魔外道不敢靠近。 “多波多阿多陀罗!”无苦徒老者无言,先向台下众人行了一个陀礼,宣一句陀号,老者 的声音并不显有多洪亮威严,甚至还有些年老体衰后的虚弱,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那话语似乎是无苦徒老者站在自己对面说的一样。 受了无苦徒老者一礼,众人纷纷还礼,等待着老人开口训话。 “今日是陀沐节第十日,罗陀将法带出无空洞的日子,本当普天同庆,共沐法光,但我们此时聚于此却是为了消灾祈福。”无苦徒老者说得不急不缓,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让所有人都听得很明白,所以老人的话显得有些哀伤。 “这一切都是我浮云山不查,让邪魔披着伽服在严台寺窃据高位,惹来一系列灾祸,使得空净庄蒙难,致使众多师兄师父丧生,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大不幸。”随着无苦徒老者的话语,祭台前的弥罗众们神情一黯。 “但空净庄人没有被吓倒,我们更没有屈服。”众人皆是精神一振,“哨卫所的卫士们死守防线,西北四号哨卫所的卫士全员力竭,至今还有一半的人没有完全恢复,庄内志士勇猛出击,以生命扞卫了我们的安全。” “邪不胜正,邪魔当道蒙蔽天机,但罗陀双眼洞穿虚妄,祂投下目光,撒下光辉搭救了祂的信众。”台前弥罗众闻言有些激动,“诸恶断菩陀降世,借夜玫瑰江慕雨众善之躯斩杀邪魔。”夜玫瑰应声上前一步。 “兽潮来临,夜玫瑰江慕雨、浪子李木、翩翩美公子唐黄三位侠义 众善挺身而出,击溃兽潮头目和主力,为此,浪子重伤,失意离去,翩翩美公子丧于痯巴蛇之手,尸骨无存,只剩片缕血衣。”夜玫瑰将手中木盘高举示意,众人感慨不已。 “同时朝廷听闻空净庄噩耗,黄蝜黄将军连夜纠集人马,马不停蹄赶来助阵,一举消灭剩余兽潮,镇压庄内混乱,组织庄子恢复。”大刀黄蝜也顺势上前一步,“正是有了大家共同的努力,才有了如今我们的安然。”所有人眼里都有了光。 “我们胜利了,我们也付出了,有些熟悉的面孔已经不见了,但真灵不灭,他们依旧在我们身边,陪伴着我们,他们依旧看着我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不能用常规方法沟通,所以我们今天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他们,我们现在很好。”台下的人们眼里已经有了泪花。 无苦徒老者话语不停:“不仅如此,我们以后还要过得更好,将庄子里的邪魔彻底铲除,还一片朗朗青天。”台下众人听到这里有些疑惑。 “严台寺里穿着伽服的邪魔盘桓此间已久,他们与空净庄沈家、何家、王家勾结多年,鱼肉乡里,导致庄子的人们就算勤奋、诚实、真诚,竭力过好每一天却困苦至今。罗陀言:凡施善行者,皆得善果。现在,该是善果成熟的时候了。 “自明日起,严台寺将归还不义之财,和朝廷一起,清算三家的罪孽,给予他们恶 业所该有的惩罚,不放过任何一个人,把他们薅夺的,大家的财富、幸福、未来还给大家,多波多阿多陀罗!” “多波多阿多陀罗!多波多阿多陀罗!多波多阿多陀罗!”广场上的人全都沸腾起来,一个个热泪盈眶,齐声高呼,气势如虹,不可阻挡。 空净庄的人们可以忍受苦难,但谁又喜欢苦难呢?他们辛苦一辈子,却什么都得不到;他们坚守着一辈子的美德,却只能卑贱一生;他们认真过好每一天,却没有一天是好好对他们,所以他们迷茫、困惑,而罗陀给了他们希望和答案——下辈子,但如果可以,谁又不想这辈子呢? 这一刻,空净庄的人们感到了空前的振奋。 许久,许久,等到台前的人们终于平静下来,无苦徒老者这才继续说道:“那现在,我们就把喜讯和决心传达出去,告慰那些为此付出的人们,多波多阿多陀罗。” 老人行了一个陀礼,弥罗众们跟着行陀礼,宣陀号,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法会正式开始。 在不远处的屋顶上面,理应离开和死去的两个人躲在屋脊后面,静静地看着广场上的一切,正是李木和唐黄。 为了防止不该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两人被发现,大刀黄蝜为他们选择的这栋房屋并不是周围最高的,离广场也有一段距离,两者之间还有些房屋阻隔,不会被轻易发现。 李木和唐黄待的位置隐蔽,但他俩 所在角度绝佳,两人耳聪目明,广场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无苦徒说的一切都听在耳朵里,法会上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得清清楚楚,不光是这样,他们还提前知道了更多安排。 首先是严台寺,不管总寺还是八众寺,缩减人员和规模,不再主动索取捐赠,尽量将进账维持到基本的正常运作就行,庄子里的产业更是一点儿不准沾染,之前积累的财富,包括寺里多余的房屋全都出让出去,还给空净庄。 而空净庄三大世家,广场中将设立临时法司,在所有空净庄人的见证下,接受任何人的报案,搜集证据,公开审判三大世家,将三大世家的钱财、地皮、产业等等慢慢放归给空净庄的人。 李木他们还知道,明天前几个来要公道的,会是三年前才搬到空净庄的人家,当然,也就只是前几个,一旦多了,被抓住马脚,那所有努力都会白费,罗象国的世家们更是会趁机向朝廷发难。 两人听完无苦徒老者的发言,也看到了祭台前那些空净庄庄民们的反应,李木饶有兴趣地说道:“空净庄的人,好像真的从前些天的苦难中挺过来了,他们悲伤依旧悲伤,但浑身上下都是干劲儿啊。” 唐黄头也不回地回答道:“他们都是坚强的,生命没有结束,生活就要继续,此时又有信仰的滋养,他们当然充满活力,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主动踏进沈府的 门,做出之后的那么多事,图的不就是这个?” 李木没有回答唐黄的问题,而是岔开话题:“你看到无苦徒老者宣布你的死讯,江姑娘举起你的‘残骸’时,庄民们眼中的泪花和祈祷的手势了吗?感动吗?有没有做的一切都值了的感觉。” “感动,不过受之有愧。”唐黄回答得很真诚,“你知道的,我不是你们俩,愿意为他们付出那么多,我出手只是因为你们,现在却受到他们如此尊敬,多少觉得有些不应该。” 李木宽慰道:“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的付出是实打实的,做出的贡献是实打实的,那你就应该受到他们的感谢,没什么不值得的。” 唐黄笑了,“那你呢?他们感谢的不止是我,还有你,你的感觉如何?有没有很感动?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李木也笑了:“我做这些事情并不是图他们什么,我做只是因为我想做,我尽力了,我也做完了,那就没有我的事了,只要事情在往正确的方向发展,其他的,我不在乎。” 李木深吸一口气:“所以啊,其实现在,我们俩都不过是与空净庄无关的看客罢了,他们的是他们的,我们的是我们的,各自有各自的喜怒哀愁咯。” 唐黄没有接话,而是问道:“不去看看卖米糖饼的大娘吗?去看看她的生活怎么样了,当初你下决心留在空净庄就是因为她,事到如今,不想知道自己 所作所为有没有帮助到她吗?” “唉……算了。”李木叹了一口气,“她过得好还好,要是生活没有改变,或者说比以前更差了,那时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什么也不会,顶多就是御灵之术强一点儿,达到四品,真正能做点儿什么的,是他们。”李木指了指祭台上的无苦徒和大刀黄蝜。 李木最后总结道:“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再做多余的事了,咱们与空净庄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咯,只要他们未来有希望,咱们高兴看着就好。” 第一百九十章 离去的观众(下) “相比于这些琐事,我更感兴趣的是无苦徒老者开篇的话。”李木没了事情在心头积压着,情绪比前几天高上不少。 李木侧卧在屋顶,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着酒泉,面前摆着几碟坚果糕点,饮上一口酒就吃上一口,优哉游哉好不惬意,懒洋洋地说道:“这无苦徒老者的说话可一点儿不像陀法精深的人啊,太接地气了点儿?根本不符合无苦徒身份,而且之前见他,感觉他修心明明可以啊。” 旁边的唐黄不像李木那么不正经,长身鹤立,桃花扇微摇,风度翩翩眺望远方,“那应该是朝廷给他词,让他照着说的,不过有多少改动就不得而知了,别把无苦徒想得太死板,至少这位不是。” 李木对这些兴趣不大,也就随口一提,瞥了一眼祭台上提着法器穿行诵经的沙罗,“这个感谢诸恶断菩陀仪式之后,就该祭奠你了?可是对你单独祭奠啊,期待不?” 唐黄翻了一个白眼,“那是为了强调我的死,而且我不是陀教信徒,之后亡灵的超度对象可都是信徒,我加进去不合适,这才把我单独拎出来,后面的才是重头戏,我的祭奠不会搞太复杂隆重的。” “我问的是这个?我问的是你活着看着自己‘死去’是什么感受,还是大庭广众下,一堆你不认识的人为你哀悼,这人间哪得几回闻啊?”李木说着说着竟然兴奋地翘起了脚。 唐黄没有回头,在清风吹拂下衣袂飘飘,“这有什么好期待的,站在这儿看呗,再说了,死的是江湖上行走的唐黄,关我唐家大公子什么事?” 李木是实在忍不了了,抓一把坚果壳朝唐黄扔去,“你丫能不能花点儿心思听我说话?别老盯着人家江姑娘看了,你以后慢慢看不行吗?还有,这儿就咱俩,可不可以别凹造型了,江姑娘忙着配合法会呢,没工夫看你!” 一板一眼地说话是唐黄的人设?之前一直正经地和李木对答,那是因为他没用心,随意敷衍李木呢,李木对此当然清楚得很,这会儿法会不好看,想找唐黄认真聊聊天。 唐黄不满地回头看李木一眼,抬手拍了拍衣服,又看了祭台上的夜玫瑰一眼,最后叹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坐到李木对面,随手从盘子中捡一块儿糕点扔嘴里,闷闷不乐地吃完之后,突然哀嚎一句:“怎么才能让江慕雨喜欢我啊?” 这些天里,唐黄主动向江慕雨坦白了自己的身世,也阐明了自己的态度,然后就凭借着那无往不利的脸和嘴去痴缠江慕雨,江慕雨也没有躲着他,或是有什么忌讳,但唐黄始终没法进一步,大家也就维持在朋友的阶段,唐黄很是苦恼。 天地万物自有平衡,一物死则一物生,事物不会消亡只会转移,当一个人的笑容消失,另一个人脸上就会浮现出笑容,所以看着唐黄不高兴,李木乐了,仰头饮一口酒泉,劝道:“依我看啊,没戏!趁早放弃,你配不上这样的奇女子。” “哦,我真是谢谢你的仗义执言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唐黄面无表情,声音没有起伏波澜地说道。 李木转头看向祭台上那道暗红色的倩影,好奇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啊?你身边各式各样的优秀女性应该不少,你是看上她哪一点了?你总不会喜欢她,只是因为她能带给你自由的感觉?” 唐黄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爱情这种东西谁能说得准呢?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她的,最开始一定是她身上某些闪光点吸引的我,但到了现在,就只是单纯的喜欢她罢了,我也不知道喜欢她什么。难道你能说出你为什么喜欢筱花吗?” 唐黄把李木给说愣了,“这我没法回答你,因为我都不知道我喜不喜欢筱花。” 唐黄像看傻子一样看李木,“喜不喜欢一个人你都不知道?你在逗我呢?脑子缺一块儿吗?” 李木很是无奈:“可我真不知道,我又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也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感觉。” 唐黄奇怪地说道:“那你为什么要不惜千里迢迢地去万兽宗找筱花?” 李木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因为筱花叫我去,而且筱花在那里,所以我得去找她,事情就这么简单而已,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讲道理,唐黄觉得李木这话在逻辑上有很大的问题,但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说饭点儿到了,所以我就吃饭一样,让人无力反驳,也无从反驳,简单来说,唐黄被李木整得无语住了。 看到这个场景,李木显得特别大度,主动缓和局面:“行了行了,我们今天不聊这个话题,我说那么多,其实在但心你们俩这事儿到底能不能成,要是成不了你要咋整啊?毕竟我是你爸爸,人生大事还是要帮你把把关的。 “对了,说到这儿,我才想起来我对夜玫瑰不是很了解,在江湖上行走少了,江湖上的消息听得不多,你给讲讲江姑娘的江湖逸事呗。” 唐黄看着这个逮着机会就不正经的兄弟,没好气地说道:“咱俩一起走的江湖,你都没听说,我上哪听说去啊?” 李木挥舞着酒泉,满脸不相信,“扯!唐叔离开多天,我不相信会没查到什么消息,你给我说不知道,当我傻啊?” 唐黄以一种非常怜悯地眼神看着李木,那双眼睛分明在说:是的,你真傻,然后仿佛施舍一般地说道:“唐叔知道又不等于我知道。” 李木还想说什么,唐黄却继续说道:“我看你是真的一点儿不懂哦,我要的是和江慕雨相爱,又不是单纯结个婚,她的故事应该由她亲口告诉我,而不是我跑去查,这是尊重和信赖,当然还有夫妻的小情趣。” 李木懵了,道理他是懂的,可明明是唐黄让唐叔去查夜玫瑰的背景啊,查都查了,说犯错,那也是唐黄先犯错,为什么到头来被骂的是他? 李木能受这委屈?当场破口大骂:“你们唐家到底什么毛病啊?为啥感觉啥事儿到你们手了就会变得贼复杂?高门大户都是这德行?” 面对李木的控诉,唐黄厚颜无耻地接受了,耸耸肩,“其他世家不知道,反正我们第一世家——唐家是这样,尤其是唐家中特殊的我,在这些事情上考量特别多,顾忌也特别多。” 李木被唐黄坦然的话语搞得一慌,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情绪,试探着问道:“展开说说?” 唐黄伸手去捞李木手中的酒泉,“之前我不是说了吗,唐家和朝廷皇室关系挺亲密的,所以与朝廷关系就比较好;而唐家作为第一世家,是世家中的世家;然后朝廷与世家又是对立的,这么下来,唐家的位置就挺尴尬的,要注意的事情就特别多。” 李木入神地听着唐黄讲话,唐黄来拿他的宝贝酒泉,李木下意识地一躲,躲过唐黄魔爪。 唐黄没抓着也不恼,继续说着:“像结婚这种事,会把一个陌生人变成自家人,连带着把另一个家庭的人变成半个自家人,这可是大事,自然是要慎之又慎,要格外注意,尤其是我这种家里二号三号人物的重要成员。” 唐黄没有理会李木的目瞪口呆,掰着指头在那算:“有朝廷官员背景的不行,朝廷方面会以为唐家有意向朝廷渗透,世家会以为唐家彻底倒向朝廷;势力太强大的世家不行,会让人担心强强联手,是不是要搞事情;势力太弱的世家不行,会以为我们扶持傀儡世家有什么谋算;与朝廷对立的不行,与世家对立的也不行;还有……” “等等,等等,”李木急忙打断唐黄,“你们家里的人结个婚都这么麻烦?” 唐黄总算给出了个正常点儿的回答:“那倒不是,在家里越说不上话,束缚越小,像我这种那就只能方方面面考虑齐全了。” 李木疑惑地问道:“搞这么多条条框框,能有多少符合条件的,而且这样搞,你们家里人还有愿意结婚的吗?” “罗象国这么大,符合条件的还是有不少,而且再不济还有皇室呢,我们两家联姻多年,这个传统源远流长,哪一代没有联姻反而会让所有人担心唐家要做点儿什么。”唐黄又伸手去拿李木的酒泉。 “至于,想不想结婚的事,那可由不得你说了算。像我快到二十了,差不多婚嫁的年龄,如果江慕雨没有出现,这次回去,家里应该就会帮忙织罗着,帮我找一个合适的皇室姑娘。” 李木这次没躲,唐黄顺利地拿到酒泉,唐黄拔开瓶塞仰头,大口大口地灌着,酒泉里的酒液顺着下巴往下流,打湿了唐黄胸前的衣襟。 唐黄一口气喝了小半葫芦的酒,这才将酒泉放下,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这个李木宝贝得不行的酒葫芦,“你这酒怎么没味儿啊?” 李木哈哈大笑:“我不是说了吗,这酒泉灵得很,境界不到喝不出酒味儿,我现在可是从酒泉中喝的是米酒,喝得我微醺啊。” 闻言,唐黄又仔细打量了酒泉几眼,还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发出意义不明的一声“啧”,随手还给了李木。 李木接过酒泉,随即喝了一口,非常享受地品味了一下美酒的滋味,之后眯着眼睛,似醉非醉地说道:“你要真是把人家江姑娘娶进门儿了,可得对人家好一点,她可是一个天性自由的人,你那沾花惹草的习惯可得改改。” 唐黄傻呵呵地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幻想以后两人在一起的日子,“我知道,那是肯定的。其实之前招惹那些姑娘们,都是因为笃定爱情与我无缘,觉得无趣,胡闹玩玩儿罢了,没有实际做什么,而我对江慕雨可是真心的,该怎么做自然清楚。” “再说了,你也根本不用担心我会胡来,我可不敢,江慕雨要是知道了,不得活劈了我?”唐黄笑得很狡黠,狡黠中又有些无奈,“而且,我也没机会,好多人看着呢。朝廷提倡一夫一妻,这辈子我就只能一夫一妻,暧昧都不能有,在我这个位置,很多人盯着。” “你们聊什么呢?聊得这么起劲儿。”一个清丽的声音突然插进两人对话,刺激得唐黄一个激灵,腰板瞬间挺直,切了一副一本正经的面孔,活脱脱一个李木当初在课堂上被逮住开小差的样子。 李木强忍憋着笑,回答偷偷跑来找两人的江慕雨:“没啥,随便聊聊。你法会上的事结束了?” “嗯,”夜玫瑰懒得深究,“感谢罗陀与诸菩陀的仪式以及祭奠唐黄不是法会重点,一会儿就搞完了,他们正在超度死去的人们,没我什么事我就下来了。” 李木顺势向广场中的祭台望去。大刀黄蝜也离开了,台上只有无苦徒和沙罗结阵盘坐,面向中心的众多木牌诵念经文,而台下的弥罗众们此时施着陀礼,埋头肃立,跟着无苦徒整齐地诵念经文。 经文诵念得很慢,字是一个接着一个清楚地往外蹦,念经的众人并没有往其中注入太多感情,连抑扬顿挫和韵律也没有,但空净庄庄民们念得很认真,每个人的声音也不大,可当它们整齐地汇聚在一起之后却胜过黄钟大吕,广场更是被一种看不见的神圣笼罩。 李木听到后到很震撼,不信陀教的他也产生了共鸣,他竟从中读出了庄民们的悲伤、希望、期盼与祝福。 李木想起了上一次法会,当时永林为首施展法术,一样是直击灵魂,可与上次法会不同的是,这次法会并没有法术,仅仅只是单纯地诵念罢了,但两千多普通人齐声诵唱出来的声音,就足以撼动人心。 李木翻身平躺在屋顶上,开心地笑了,“空净庄的事结束了啊。” “是啊,结束了。”江慕雨接过话茬,“所以你们怎么打算的?” 李木猛然坐起,看向唐黄,唐黄显得有些忐忑,问道:“你呢?你怎么打算的?” “原计划啊,继续沿着长水往西走,到处走走看看。”江慕雨永远是那么干脆利落。 唐黄一喜:“家里人让我回家,我家在西边长水的锦宫城,正巧顺路,我能跟着你走不?” 江慕雨奇怪地看着唐黄:“你找不到路?”一句话让唐黄心凉半截儿,夜玫瑰后半句话却让他晴转多云,“这么大个人了,脚长在你身上,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呗,只要别给我麻烦就行。” 江慕雨哟江慕雨。 李木看着两人,老怀甚慰,“我去东边的万兽宗。” “那我们就此别过了。”夜玫瑰闻言行礼道:“浪子,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李木还礼。 李木和江慕雨算是正式告别了,李木很自然地看向剩下的那个人——唐黄。他俩其实该说的早就说过了,分别也早有预料,本来没有更多的事了,这会儿却鬼使神差地同时见礼告别:“江湖再见。” 蓦然,李木想起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场景,那是夕阳下和搭顺风车的车队分别,那时李木和唐黄才从玄衣客安排的客栈里出来,与车队之旅算得上是他们第一次进入江湖,而“江湖再见”也是他俩学会的第一句江湖人的话,现在,两人也算得真正的江湖人了。 “哈哈哈……”没来由的,李木和唐黄同时畅快大笑,笑得酣畅淋漓。 番外 唐·黄 罗象国西南,多山,群山高矮不定,连绵不绝,此起彼伏的山头像是大地冒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的鸡皮疙瘩,但你要穿过群山往中间去,则会有山重水复后的豁然开朗——西南群山的中心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平原。 罗象国西南很怪,有大片大片的山川,却在中间有一块大平原,足有四万平方千米,大平原的四周被密不透风的高山包围着,如果从云层之上往下看这里的话,你就会发现,它就像一个落在地上的大盆子。 既然是露天大盆子,那周围的东西很自然地就会滑落盆底,灵气、矿产、肥沃的土壤、充足的水源、财富、人口等等,等等,全都主动往这儿聚集,使得它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聚宝盆,造就了罗象国西南最繁荣的地方。 锦宫城就坐落在这片富饶的地方,粮食的充足让这座主城可以供养起数百万的人口,庞大的人口又铸就了空前的辉煌,在整个罗象国,锦宫城也是排名进前十的城市,此外,灵气的充沛使得此处草木、金石灵材繁多,福地丰富,吸引来大量的修行人,形成了众多世家、宗门。 和渝丘类似,锦宫,所指的,不仅是人造绝灵所的锦宫主城,还包括主城附近朝廷、世家、宗门控制的十几座庄子,以及周围零零星星遍布各处,大大小小的无数门派。 这个聚宝盆盆底资源实在是太丰富了,它直接供养起了整个罗象 国西南一半的人口和经济,也因此,在锦宫城有大量强横的势力盘踞,而在所有的这些势力中,有一头公认的强龙,所有人都必须低头臣服的势力——罗象国第一世家,唐家。 你要是初来乍到,想去唐家拜访,问唐家在锦宫城什么地方,那你什么也问不出来,因为锦宫人只会告诉你,唐家在锦宫所有地方,想要真正找对地儿,你得问唐家祖宅在哪儿,因为祖宅才是唐家主家人一直居住的地方,并且没有要事还不出门。 那唐家祖宅在哪儿呢?在唐家庄。唐家庄怎么走?找锦宫城最大最繁华的庄子。到了唐家庄之后呢?往庄子中间走,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走,见到最奢华,最大气,最是高门大户的就是了。 你也不用担心找不到,整个唐家祖宅占唐家庄的一半,只要朝着中心走就一定能找得到,实在不行,你就跟着人流走,一样会找到唐家,每天都会有大量唐家庄人去唐家。 这咄咄怪事又是为何?只因唐家庄很多人的工作,就是去唐家祖宅门口转转,只要在唐家附近,遇到唐家人心情好,就能得到不少好处,光是凭这些好处,他们就能过上比较舒服的生活了,要是遇到喜事儿,运气好还能挣够一年的花销。 就像今天,今天是唐家掌事人唐老爷子的七十大寿,这可是件大喜事儿。 唐家祖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热闹非凡,阖家 上下无不喜气洋洋,可唐家儿孙犹嫌不够热闹,于是从家中搬出几个大木桶,摆到唐家祖宅门口的大街上,桶里装满了水,还倒进了红染料,桶底则是沉了无数灵金铸的圆币。 灵金是一种常用的金属灵材,价格不菲,用它铸造的圆币,到哪儿都能换不少钱。 大木桶是看得到的,水是看得到的,红染料也是看得到的,桶底的灵金圆币大伙儿是怎么知道的呢?灵金圆币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倒进大木桶里的。 几个大木桶重重往街上一放,一众仆人端着盛满灵金圆币的大水盆,亮闪闪,金灿灿泛着摄魂的光,最后哗啦啦向瀑布一样流进水里,大伙都看得清楚,那灵金圆币有眼睛大小,一个能值一百铢,而桶里的灵金圆币不计其数,谁看了都得心动眼馋啊。 心动眼馋自然就想拿,而唐家的东西,你想拿还真能拿! 唐家人说了,今天唐家老爷子七十大寿,是喜事,所以大家一起高兴高兴,只要不红脸骂娘,手上没沾红染料,那就都可以去木桶里捞,捞多少算多少,算是唐家送的礼物。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一人一次,所有人都有份,花钱让你在唐老爷子大寿的时候高兴。 有人送钱怎么不高兴啊?唐家祖宅前一个个儿喜笑颜开,红色染料沾的满手满身都是,好不喜庆。 有几个机灵的,捞完钱之后主动说几句吉祥话,祝福唐老爷子,管事的 一高兴,又额外赏他几个灵金圆币。 有人开了头,之后的有样学样,管事的照样高兴,不管祝福得粗俗还是文雅,不论之前是不是说过,通通打赏,一时间众人纷纷效仿,场面又热闹了几分。 据事后唐家庄的人传,有人光是在这个环节就得了四十多枚灵金圆币,换成钱,花个半年不成问题,还是比较好的半年,让人羡慕得不行。 赏了礼物还没完,寿宴嘛,肯定要请人吃饭啊,唐家庄所有饭店酒楼,今天进去,所有菜随便点,随便吃,吃完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一分钱不要你的,这是酒店老板替唐老爷子请大家吃的,毕竟唐家是他们的东家,东家做寿自然要出力。 你可能要问了,长期这么搞,这些酒店产业能赚钱吗? 这么说,唐家庄所有产业都是与吃喝玩乐有关的,并且他们的服务对象只有大户子弟,可就算这产业如此单一,顾客面这么窄,唐家庄依旧成为了锦宫城最繁华的庄子。 没办法,唐家祖宅在这里,来这儿想和唐家搭上线的大势力太多了,每年都有无数大户子弟来这儿,朝圣也好,心怀不轨也好,唐家庄的这些店铺赚足了钱,和赚的钱相比,在唐家有喜事时,请全庄人吃顿饭真算不得什么。 事实上,要是真能赔钱,唐家怕是会乐开了花,唐老爷子在很多年前就说过了,唐家积累千年,赚的钱太多了,唐家早就该 考虑怎么把钱花出去,而不是挣钱。 想要花钱,在红白喜事上大搞特搞似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像今天这样宴请整个唐家庄的人,应该会泼出去海量的钱财?赔得唐家开心死?实则不然,真算下来,唐家做寿可能还有的赚。 唐家庄的人,是寿宴上祖宅外的客人,还有些客人是请进祖宅内的,而能进祖宅的客人,自然都是些配得上第一世家的,有身份的人,这群人来贺寿,怎么可能空手而来,就算唐家万般强调不要送礼,可有些客人是唐家劝不动的,比如说,皇室的当家人——皇帝。 唐家和皇室是老朋友了,两家关系传承了千年,唐老爷子七十大寿这种大喜事,皇帝就算政务再忙也要抽出空来喝杯酒,呐,和唐老爷子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就是。 唐老爷子是一个看上去很和蔼的老人,头发花白,梳得板板正正,皮肤皱皱巴巴的,但精神头很足,唐老爷子总是在很温和地笑,一眼看上去就很亲近。 唐老爷子旁边坐的皇帝就要威严很多,顾盼之间总是不免让人感到心惊肉跳,不过那都不是长年养就的威仪,不是刻意为之,今天在唐老爷子的宴会上反倒是像个普通长辈一样,没什么架子,聊的也是家常。 既然两位当家人今天都很寻常,那他俩自然不会霸占一整张桌子,孤零零地在那聊天儿,还是有十多个小辈陪着,而同桌陪 酒的,都是姓唐和姓黄的子弟,以皇帝说法,这桌是家宴,自家人坐在一起耍耍就好了,让外人去其他桌吃去。 这些年,世道还算平稳,所以唐老爷子和皇帝都很开心,在主位上聊得不亦乐乎,皇帝尤是如此,可酒桌聊天嘛,两个长辈不能光顾着自己聊天,冷落了下面小辈,每个人都得问候几句。 皇帝趁着开心,随口向末位的唐家小儿子问道:“唐安,你怎么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遇着什么事儿了?跟叔叔说,我看能不能帮帮忙。对了,你家媳妇儿呢?怎么没见着她?”皇帝在这张桌子上还真就像一个长辈,而不是一手掌控罗象国的至尊。 唐老爷子一共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唐安是其中最小的,二十六岁。 皇帝问话,谁敢怠慢?唐安老实交代:“家妻这几天便要生产了,不方便出来,还请黄叔叔见谅。” “哎呀,这是喜事啊,在这儿提前恭喜唐老爷子,家中又添丁加口了。”皇帝一听大喜过望,当即向唐老爷子表示祝贺,随后又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明明是好事,唐安怎么看着有些忐忑,可是妹子身体出了状况?需要我叫几个名医过来看看吗?” 唐老爷子摇头失笑,唐安正准备开口解释,恰在这时唐安的管家匆匆赶来,慌张地在唐安耳边说了几句,唐安霎时显得有些惶急。 挨着唐老爷子坐的皇帝把一切看在眼里, 关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唐安明显有些焦急:“颖儿临盆了。”颖儿是唐安妻子,在座的都知道是谁,不用多介绍。 “那你还在这儿坐着干什么?快去啊!”皇帝瞧着比唐安还心急,催促唐安赶紧去陪自己的妻子。 唐安也是个实诚的,一听皇帝应允了,招呼都不打一个,拔腿就朝着后面自家的院子跑去,几个箭步就越过路上穿行的仆人管事,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皇帝开怀大笑:“哈哈哈……唐安是个好孩子啊,他们两夫妻都是好样的,为唐老爷子寿辰献上如此大礼,今天唐家可是喜上加喜,双喜临门啊!” 唐老爷子早就乐得合不拢嘴,摸着胡子笑着说是,是,都是托皇帝的福,一桌子的人都开心得不行,这寿宴又添几分喜意。 这新生和死去都是天大的事,桌上的话题自然就朝着这个即将降世的孩子转去,一帮子中年人,老年人像群小孩子一样热烈地讨论着,时间一点点儿过去,皇帝突然好奇地问道:“不知道唐老爷子是想要一个孙儿呢,还有想要一个孙女。” 唐老爷子并不在意,摆摆手说:“都行,都行,都是我唐家的宝贝儿。”说着还很高兴地举起一杯酒喝了一口。 皇帝瞧着唐老爷子这么高兴,顺势又问道:“那唐老爷子说说,这诞下来的,是孙儿还是孙女?” “这我可拿不准,连医生都不知道呢。”唐老爷 子摇摇头,“不过等我儿媳妇生下来不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皇帝好像是想起什么,“哎呀,这唐安离开有一阵了,怎么还没消息?” 唐老爷子笑着指了指皇帝:“你呀,比我这个爷爷还着急,这才过去多久,生孩子哪有这么快。” 皇帝也不恼,丝毫没有被不尊重的自觉,反而笑着说:“要不我们也去后面看看,在这儿等着也不是事儿,你这个当爷爷的,也想第一时间看到自家孩子出世。” “可这满堂的宾客……”唐老爷子还有些迟疑。 皇帝大手一挥:“管他们呢,让他们进来吃饭就算给他们面子了,走走。”说着就起身拉唐老爷子一起走。 皇帝陛下都开金口了,唐老爷子还能说啥,乐呵呵地就带着皇帝往后面走,去迎接那个唐家宝贝儿。 唐老爷子和皇帝带着一帮子来到唐安院儿里的时候,唐安正在屋外急得直转悠,不仅满头大汗还念念有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生孩子。 皇帝见了,刚想出口调笑一句,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妇人的痛呼,门外的人表情一肃,纷纷看向屋门,他们知道,孩子生了,现在就等孩子的哭声,所有人都紧张地期待着。 就在等待时,众人心头一动,异变突生。 唐家是世家,世家多是修行人,需要灵力加持,所以唐家花大价钱把唐家祖宅改造成了顶级福地,灵力浓郁,按理说只要不是有 人御灵,此地灵力浓度就没法再提高,但众人明显感觉到灵力在朝这里富集。 不仅如此,抬头望天,环顾四周,竟不断有大量的各属性灵力析出,化身五彩光点显露身影,之后又相互纠缠结合,归于无色无形,反反复复,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快速眨眼睛一样,只不过是彩色星光,屋子就沉浸在满眼五彩光点闪烁的瑰丽奇景中。 五彩光点没有在原地久呆,这些流光溢彩,似流水一般被吸进屋内,无数光点或是顺着门窗缝隙,或是直接透过门墙屋顶钻进屋子,而后屋内爆发出一道嘹亮的哭声,惊得灵力四散奔逃,空中异象通通不见。 空中的异象不见了,不代表事情就结束了,门外的人们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院子里的草木,但见这些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发芽,舒枝展叶,开花结果,而这些动作并不是先后进行,却是同时发生。 这些草木仿佛被灌入了无比旺盛的生命力,一时疯长,院子里草木的繁盛让众人还以为来到了森林,还是囚禁了四季的森林,因为你可以在它们身上找到春夏秋冬四时在植被上的痕迹。 随着新生儿的哭声落地的,还有产婆惊喜的祝贺声:“恭喜恭喜,是位公子。” 产婆的声音把众人的心神给拉了回来,皇帝率先拱手道贺:“唐老爷子,大喜啊!我常听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果不其然,在您的七十 大寿,天降麒麟儿于唐家,这可是罗象国几千年来第二个灵胎啊!” 有史书载:灵胎降世,诸天神灵来贺,星空临白昼,异彩塞于世,一吸则万千灵性纳于腹,一呼兆亿生机散世间。 唐老爷子还是和和气气地乐呵,既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抱头痛哭,听着皇帝的夸赞赶紧解释道:“我唐家哪有这么大的福气啊?可不敢妄自将这份福缘降世的功劳揽在身上。 “灵胎是天地初开所留的三缕清气之一,像这等钟天地造化之物,它必是感应到罗象国政通人和,心头高兴才得以落于了世间,而他之所以到我唐家,那是因为恰巧陛下到访,清气追随陛下而至,我儿媳又有孕,无奈曲身于此。” “诶,唐老爷子这话就不对了,天下之人何止亿万,若非唐家积德行善,这灵胎怎么偏偏到了唐家。”皇帝对唐老爷子的话相当不认同,“再说了,身为灵胎,必然成为未来一霸,这如何不是唐家的大福气?” 唐老爷子听完也跟着笑了:“陛下太抬举那小子了,灵胎确实是天下一等一的修道资质,可资质是一回事,成长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比如说,像朝中栋梁,有几个是资质好的?如今哪个不是定国兴邦的能臣干将,同样的道理,这小子要是不努力,就算是灵胎也枉然,说不准的,他会成什么样,还得以后才能说。” 皇帝笑眯了眼,手指着唐 老爷子,就像唠家常一样笑道:“你呀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谦虚,不过,这也是如今难能可贵的美德了,有你这样一个掌舵人,也难怪唐家家风正,能有这么大一份福缘。” 皇帝话锋一转,“好了,不扯这些了,你又该说你唐家不过尔尔了,继续说下去没完没了,就到此为止,咱们说说高兴的事。唐老爷子你新添一孙儿,是大喜事,我必须表示表示。” 皇帝赐予哪是那么好拿的,唐老爷子刚准备拒绝,皇帝就已经把礼物递到唐老爷子面前了,“我之前也不知道唐家麟儿要出世,没有准备,姑且就将这把桃花扇当作他的新生礼物,你可别嫌弃。” 唐老爷子这下慌了,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紧张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陛下防身的防御灵宝,唐家当不起这等厚礼。”第一世家唐家,千年积累也只有五件灵宝,这份礼着实有些重。 “今天我高兴!而且这是给孩子的,孩子说不要我就不送,你说的不算。”罗象国的皇帝陛下耍起了无赖啊,“叫你拿着就拿着嘛,大喜的日子,推来推去多难看。” 唐老爷子没办法,“那老朽只好厚颜,替孙子收下了。”说着就要跪下谢恩。 皇帝眼疾手快,一把将唐老爷子扶住,“唐老爷子,你这是做什么?我哪受得起您这一跪啊?你这不是折煞我吗?今天可是你大寿,又添了 孙儿,我敢受你这一拜?更别说咱们两家本就是一家人,从来没这些虚礼,你总不会是想坏了传统?” 唐老爷子没有坚持:“那就依陛下,不要这些虚礼了。”唐老爷子直起身子站定,只是脸上有些迟疑之色。 皇帝也发现了唐老爷子神色有些不对,问道:“唐老爷子还有什么事吗?但说无妨。” “呃,有是有,是一件小事,”唐老爷子此时还害羞起来了,“就是……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皇帝佯怒,“吞吞吐吐地做什么?唐老爷子今天好不爽利,是不把我当自己人啊!” 皇帝这话可是说得唐老爷子罪过大了,可不敢再扭扭捏捏,唐老爷子把心一横,一咬牙,说道:“我这孙子还没有名字,陛下既然赠了礼物,干脆再赠一个名字如何?” 皇帝心头是很舒心的,也放心不少,唐老爷子就是唐老爷子,说的那些话,暗示的那些意思,他都懂了,唐家态度也端正,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不过该有的面上功夫还是要有的,皇帝装作松了一口气:“嗨,我还以为什么事呢,竟然逼得唐老爷子如此为难,就这?小事一桩。” 说完,皇帝站在原地沉凝片刻,随后说道:“这孩子是在我们两家见证下出生的,我认为他代表了我们两家的友谊,不如就取我黄家的姓作为名,就叫唐黄如何?让我们两家的情谊伴着他一起成长。” “好!好 !好!多谢陛下赐名!” 番外 唐黄的过往(上) 夜已经深了,纵使白天高朋满座,觥筹交错,此时也免不了落得个人去楼空,或者说,正是因为白天吵吵闹闹,更凸显得现在夜深人静时的落寞。 今天是唐老爷子七十大寿,又新抱了孙儿,一家人喜不自胜,把体内的兴奋劲儿全都一股脑掏出来肆意挥洒,可当欢喜褪去,一切落下帷幕,主人家守着空空如也的祖宅,只剩下身体和心灵上的空虚。 唐家掌舵人的整十寿诞向来是怎么热闹怎么来,夜以继日,通宵达旦连搞个三天三夜都是常事,这次七十大寿,唐家庄人纷纷猜测会不会搞个七天七夜,那些大势力的当家人也以为会格外隆重,可出乎意料的,到了后半夜,唐老爷子就喊着年老体衰,身子经不起折腾,乏了,把祖宅里的客人驱散了,只剩祖宅外那些普通庄民不知内情,还在喧闹。 唐家作为第一世家,家里的东西一向是最好的,家仆也是最顶级的,当唐老爷子宣布宴会结束,所有人就行动起来,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唐家祖宅便收拾妥帖,整个园子静悄悄的,连虫鸣都听不见。 唐老爷子确实有些疲惫,浑身无力地斜倚在床头,完全看不到他白天的那副精神矍铄,现在只有一个孤独的垂暮老人。 既然都这么累了,那就该好好休息,可唐老爷子偏偏不肯就此睡下,闭着眼睛假寐许久,似是终于蓄养起了些许精神,睁开 浑浊的双眼说道:“唐黄以后就由我来养,他在家中地位仅次于我。”这是一个通知,也是一个命令。 原来在唐老爷子的卧房内还另有他人,是他最小的儿子,唐安。 唐安是跟着唐老爷子一起进来的,宴会散了之后,他本想跟着离去,回自家小院儿好好看看刚出生的孩子和辛苦的妻子,没想到却被唐老爷子叫住,带来这里,而他的哥哥姐姐们好像对此也有所预料,唯独他不明就里。 唐安已经安静地坐在那儿等了很久,他察觉到了这次谈话的不同寻常,所以内心在焦灼也不敢出声,却没想到苦等这么久等来的是这么一句话,唐安难以接受,情急之下竟然对唐家家主开口质问:“为什么?按唐家组训和规矩,每个唐家人都有选择的权力。” “唐家人有,唐黄没有!”唐老爷子双目圆瞪,一扫和气,展现出上位者特有的霸气,那是对一切事物的绝对掌控,吓得唐安心头一颤,他终于想起眼前这位老人掌管着整个唐家,遍布罗象国的唐家,“至于为什么,因为是我说的。” 唐家是千年世家,但没有旁支,族中人口寥寥,这是极不寻常的,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唐安口中的那个选择。 在朝廷建立后的百年时间,唐家迅速扩张,已然发展成一个臃肿的庞然大物,那时的唐家家主便定下一个规矩,所有唐家孩子在十六岁时必须做出 选择:以唐家人身份继续留在唐家,或者拿一笔钱出去过自由的生活,与唐家再无瓜葛。 所谓再无瓜葛并非分家那么简单,而是彻底斩断联系。唐家为其举办葬礼,宣布死亡,离家之人必须改名换姓,不得与任何人表露或承认与唐家的关系,一旦泄露半点,唐家会毫不犹豫地派人抹除,所以一些知情的世家曾私底下说过,唐家没有旁支,但血脉遍布罗象国各处。 唐安是自己选择留在唐家的,唐老爷子当年也是选择留在唐家的,现在因为唐老爷子的一句话,唐黄只能留在唐家了。 唐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向地面,他知道,唐老爷子是真的发火了,而他的儿子唐黄,失去了唐家人人生中最宝贵的一次选择机会,他没有了自由的机会,他这辈子只能以唐家人的身份在唐家祖宅生活。 时间太晚了,早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因此唐老爷子的卧房里并没有太多照明的灯,只有桌上的一粒烛火摇曳,光和影在墙上摇摆不定,屋子里呈现出一种压抑的昏暗,总有种危机潜伏在阴影中的错觉。 知子莫若父,唐安跪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唐老爷子却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唉……起来,你要不是如此感性,如此天真,如此爱你的家人,我也不会这么宠着你。”唐老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一个真正的老人一样充满了无奈,“ 唐黄这孩子,既然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出生的,那就没有办法了。” 唐老爷子已经调整好情绪了,唐安这才敢爬起来坐在凳子上,唐安还有些委屈,同时,也想再为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争取一下:“我唐家一直谨小慎微,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唉……看来没法再让你任性了,过几天我会让你大哥教教你规矩。”听到这话,唐老爷子又忍不住长叹一声,“你是我最小的孩子,加之你又安分守己,安分守己到落到任何一户人家都要被骂没出息,这却是我唐家最期待的优点,因而,所有孩子中我最宠你。 “你当初决定留在唐家陪我,我很高兴,你不喜欢管理家中事务,我就不让你沾手,反正家里管事的足够多,不差一两个,你日子过得安稳自在,天真烂漫,是好事,我看着也开心,但这日子也使得你对家里的情况没有清醒的认知,现在我就给你讲讲。” 唐安只是对朝廷、世家的那些弯弯绕绕不懂,他只是在这些方面无知,并不代表他蠢,唐老爷子会说这些话,那就意味着事情真的很严肃。 唐老爷子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知道他会认真听,随即陷入了回忆之中:“今天的罗象国,是当年唐家和黄家一起打下来的,朝廷也是唐家和黄家一手建的,我们两家也是从那个时候登上罗象国历史舞台的。 “当年两家联手,那时候组建 的势力是叫唐-黄联军,我们这支联军像是统一整合罗象国西南多年,慢慢积累,然后从西南出发,与罗象国所有世家对抗,从南打到北,从西打到东,征服了所有反对势力。 “当时的黄家家主和唐家家主皆雄才大略,高瞻远瞩,他们自出发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要做的不是征服,而是创造,于是他们将整个国家整合到一起,建立了朝廷,黄家家主黄谛自号‘皇帝’,黄家变成‘皇室’,而唐家变成第一世家。” 唐老爷子转过头来看着唐安:“这些都是世人所熟知的,你也应该很清楚。” 唐安默默点头,其他人或许可以不知道这段历史,但每一个唐家人都必须了解自身辉煌的,这是从小就听的故事,而唐安知道,唐老爷子此时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接下来的话才是关键。 “那你知道唐家和黄家有个密约吗?”唐老爷子的眼神变得有些锋利。 唐安摇头。 “朝廷是个新东西,此前从来没有过的新东西,但凡新东西,就谁都不知道是好是坏,就像人类接触的第一缕火苗,没人知道它会把人烧死,还是带来新生。 “那一代的唐家家主和黄家家主同样如此,他们有信心,也坚信自己在做对的事,却不知道自己缔造的产物是救世主还是怪物,未来会走向何方无人知晓。 “并且,这个新生儿还很稚嫩,剩下的世家力量依旧强大,对 他们虎视眈眈,战争一触即发,新生朝廷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除此之外,唐、黄两家家主还考虑到了他们死后百年,如果皇室真正达到权力巅峰,那么力量需要约束,生存必须要有畏惧。 “于是两人立誓,唐家服从黄家的统治,但如果黄家没有合格的继承者,那就由唐家继承皇帝;如果黄家不幸灭亡,唐家将接过一切;如果黄家走在错误的路上,就由唐家将其终结。 “两位家主各自签下血契,为了防止遗失损毁,甚至一口气签了六份,一家三份,留作凭证,其中一份就在这个房间内,你想亲眼看看吗?” 唐安被震惊得不知所措,满脑子浆糊地摇摇头,唐老爷子继续说道:“当年唐-黄联军和众世家达成和平协议以后,世人都以为,黄家皇帝,唐家第一世家,这是战利分配的结果,其实事实远不止于此。 “当年唐家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号称第一世家,但在各种造势之下却硬生生被抬上第一世家的宝座,一来,是方便向世家渗透,二来,也是一种对世家的另类妥协,三来,当时两位家主都认为世家会是朝廷的最大威胁,也是唯一有力量推翻朝廷的,如果唐家真要武力推翻黄家,那唐家就需要第一世家的名头。” 讲到这里,唐老爷子第三次叹气:“唉……那时候,唐黄两家是真的信任彼此,是比兄弟还亲的兄弟。 “后来经过 百多年的发展,唐家真的具备了罗象国的第一世家的实力,是实至名归的头一号世家,而百多年时间也让两家换了几代,时间消磨了双方的感情,唐黄两家相互之间起了猜忌之心。 “这也就是为什么从那位家主开始,每代家主会对自家子弟处处约束,处处掣肘,还把不愿接受这些规矩的子弟通通丢出唐家的原因。作为家主,他必须保证唐家内部团结;作为唐家家主,他必须保证唐家是最听朝廷话的人,家族不会太强大,而十六岁做出选择的传统就这样一直保持到今天。” 你想要自由,你想要打破规矩,你想要和其他世家一样,那好,给你一笔几辈子吃喝不愁的钱,去追求你想要的一切,唐家对得起你,你也不要连累唐家,至于损失的钱,真好,又花出去一大笔钱,这就是唐家十六岁选择的真相。 唐安有些迟疑:“我唐家虽是第一世家,但真有能力撼动朝廷吗?我们会不会自己吓自己?” “哈哈哈……”唐老爷子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出了意气风发,“连你这个唐家人都轻视唐家,看来我这个家主当得不错啊。”唐老爷子这话语中并未听出有什么嘲讽。 唐老爷子笑声一歇,语气立马变得严肃:“发展至今,我唐家生意涵盖各行各业,在每个行业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但你还记不记得,我唐家什么生意最大?” 唐安没有 迟疑:“法宝。” 唐老爷子嘴角一勾:“还好,没把唐家立身之本给忘了。” 人并非生来就强大,之所以能位于生命之巅,那是因为善于假借外物,其中,人打架所假借的外物称之为武器,到了现在,修道人的武器无非两种:灵器和法宝,灵宝太稀有,没有讨论意义。灵器生意为朝廷独揽,法宝生意则有两家最大——千机门和唐家。 千机门是致力于修行的宗门,生意上的心思不大,出品的法宝都是按照要求定制的顶级货,好,但贵,所以客源少;而唐家从千年前就开始做法宝生意了,高、中、低档各式法宝一应俱全,业务覆盖面极广,有种说法,江湖上,一半人手里的法宝都出自唐家,其生意之大可见一斑,甚至说唐家其他产业都是靠法宝赚的钱才得以开展的。 唐老爷子提这个,并不是想说明唐家有多富,而是想提醒唐安另一件事:“唐家不是法宝贩子,我们卖的法宝都是自己造的,也就是说,唐家拥有大量武器,并可以生产大量武器。” 唐安总算有些明白了,唐老爷子依然继续说道:“唐家有钱,有钱就有人,江湖上有的是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我唐家还能为这些人配备足够的法宝和灵器,别忘了,唐家还是除朝廷外唯一可以供养灵器师的势力,灵器不是朝廷独有,也就是说唐家随时能拉起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 “ 身在锦宫的你应该很清楚,锦宫有多富饶,它被誉为‘粮仓’,故而处在锦宫的唐家不会缺粮。 “朝廷从未停止对世家的迫害,因此世家从来没有停止对朝廷的仇恨,如果唐家这个第一世家站出来振臂一呼,你猜猜,会有多少世家响应? “还有那些不姓唐却流淌着唐家血液的人,他们出走时每一个身上都有海量的财富,随便找个地方建立个新势力出来不是难事,就算有些是真不济事,总有些发展得不错,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他们会支持谁? “继承人合不合格没有标准答案,正确和错误是一件也是很主观的事,唐家找个嘴皮子利索的声讨皇室,将血契拿出来昭告天下,谁又能完全否认唐家这么做的正统性呢? “有人、有钱、有武器、有粮、有支持、有法理性,你说说,唐家还差些什么?唐家到底有没有力量和朝廷掰掰手腕?你说朝廷到底要不要提防小心我唐家?孩子,你太小看我唐家了。” 唐安坐在那里感到浑身燥热,额头不停冒汗,一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还是在兴奋,过了很久他才稍微冷静下来,可始终压不下心中的慌张:“我的孩子会怎么样?他还能安全吗?照这么说,唐家和黄家不是坐在火油桶上吗?他还能有个安定的未来吗?” 唐老爷子似乎讲得有些累了,眼睛半眯着:“放心,几 百年前唐家就已经具有现在的实力了,那时候罗象国世家可比现在强多了,唐黄两家还不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如今也不必担心。 “千年时间让唐黄两家不再像最初那么亲近,但也让两家懂事不少,这些岁月里,两家人始终是一条心,朝廷的敌人依旧是罗象国的世家们,而不是单独的唐家。但唐家太强大了,作为一个明智的统治者,皇帝必须防备,同时他也必须尊重、亲近唐家,保证不会把唐家推到对立面去。 “话说回来,咱们唐家人也要知进退,就像过去一样,该做的姿态必须做,不能让朝廷有丝毫我们想造反的错觉,也不能给世家们任何挑拨的机会,你也说了,唐黄两家就像坐在火油桶上,两家都怕有火星。 “现在你明白我唐家人为什么可以任性地做很多事,享受很多方便,却有太多事,太多话不能做,不能说了,我唐家,如履薄冰,若不是如此,也不会明明是第一世家,却有大半族人放弃名字而去。” 唐安上下晃了晃他沉重的头颅:“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唐老爷子见总算安抚好这个小儿子,于是幽幽地说道:“告诉你一声,你的儿子以后会是个不学无术的大纨绔,虽有天纵之资,但一生碌碌无为,他会是罗象国一个不起眼儿的存在,一辈子就仅此而已。 “另外,这不是命令,只是一个请求,如果可以 的话,你们夫妻不要再生孩子了,即便再诞生三能的几率会很小,但唐家承受不起。” 谈及自己的儿子,唐安眼神瞬间犀利,猛然抬起头来:“至于吗?他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哼,至于吗,又是这个问题。”唐老爷子对这个问题有些厌烦了,“在朝廷出现之前,管理罗象国的组织叫做世家联盟,当时唐家和黄家也位列其中,不过在这个联盟中,两家的地位最多算得上是中下。” 唐老爷子盯着唐安的眼睛,唐安感到了来自这位家主的压力,不自觉地感到颤栗,不得不低下脑袋,“然后两家发现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经过短暂了解之后,两家不遗余力地支持这个年轻人,五十年后,唐-黄联军击败了世家联盟。 “你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吗?这个人研发出了灵器,改变了整个罗象国的格局,他的名字叫孔墨!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三能之一的通明体。 “不说唐黄这世间第二个灵胎,会不会达到前人的成就或超越前人,他单单继承前人的成果就足以令人胆寒,别忘了,上一个灵胎可是陀教的罗陀,而陀教还有转世的说法。” 陀教,信徒众多,普通人修行人都有,朝廷多次打压,几百年来就没有停止过对它的削弱,可陀教至今仍然生龙活虎,表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光是修行人的数量和实力就足以和千机门、道山、逍遥宗这江 湖三山媲美,遑论还有普通人。 如果唐黄真的和陀教联手,搞个罗陀转世,陀教再兴,灵胎帮助陀教展现神迹,巩固信仰,那必将把陀教推向鼎盛,招徕无数狂热的信徒,作为招牌的唐黄不论实权多少,都能搅动天下风云。 唐安沉默了,他为唯一的孩子的未来心疼:“我的儿子太可怜了。”唐安忽得想到一事,紧张地问道:“我孩子……” “放心,他安全得很。”唐老爷子对他想问什么早有预料,“皇帝既然看到唐黄了,那他的目光就不可能移开,以我们两家的默契,他会知道唐家将会如何培养唐黄,无疑,唐家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而这些牺牲必须由皇室买单,那把灵宝桃花扇只是开始。 “唐黄身背唐家和黄家的‘厚望’,两家自然会尽全力保护他,如果他死了,唐家会怪皇室逼死了唐家孩子,皇室会怀疑唐家又玩假死的名堂,暗地里将他培养,这无疑会加剧两家的嫌隙,所以大家都要保证唐黄的绝对安全,可以说,你儿子会是罗象国最安全的几个人之一。” 唐安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好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人老了,终究是心肠软了,看着小儿子的这番作态,唐老爷子终究是没忍住,下床走到唐安身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儿子是我孙子,如果可以,我这个做爷爷的,肯定会尽一 切可能让他好。 “再说了,唐黄这小子,除了不能做一番大事业,还有什么呢?你这个做父亲的,不一样一事无成,你就过得不好了吗?唐黄一生安全无虞,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第一世家和皇室轮流伺候他一个人,他这福气能小了?他可比你这个父亲舒服多了。” 唐安仍旧顽固地摇摇头:“不一样的,我的一事无成是自己选的,他是没的选,如果他想出人头地,那我这种生活对他是种折磨,吾之蜜糖,彼之毒药。” “这会儿你又明白了?”唐老爷子也是没办法,“让他安贫乐道就是,他还是个孩子,可以慢慢教。看开一点儿,天地本就是个囚笼,试问,人生于世,谁可得逍遥?” 这就是唐黄的出生。 番外 唐黄的过往(中) 唐家从来不会炫耀自己的孩子,但尤为地珍惜和爱护自家的孩子,可能是因为唐家孩子常常在十六岁时身亡,在孩子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之前,唐家人都会仔细地把孩子们呵护在唐家祖宅内,外人很少能看到他们,往往要等他们十六岁以后才会正式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内。 唐黄同样如此,他虽然是出生在唐老爷子七十大寿上,但唐家祖宅内的宾客只知道唐老爷子和皇帝中途离席了一阵子,回来时挺高兴,应该发生了什么喜事,可具体什么喜事就不得而知了,至于外界,那就更加知之甚少了。 外人对唐黄不知晓,唐家人却对唐黄出生清楚地很,个个都把他当成心肝宝贝儿,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论他走到哪儿,都有几个唐家长辈在后头跟着,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唐黄受到家里人如此疼爱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孩子打小就争气,聪明伶俐远超其他孩子。 不满岁的婴儿都是不懂事的,不分白天黑夜的想哭闹就哭闹是常有的事,可唐黄不,他从来不哭也不闹,醒着就安静地躺在摇篮里,你要是去看他,他还会拿他乌溜溜的眸子盯着你笑,谁见了都得心生怜爱。 也不知道是不是唐家养得实在太好,等唐黄出生半年后,这小东西居然就能站起来,还能开口说话,哪怕只是一些类似“妈妈饿”,“爸爸抱”的简 短话语,可这传言出去,足以让锦宫称呼唐黄小天才了。 自从小家伙第一次站起来之后,他就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安生了,唐黄总是到处爬来爬去,慢慢扶着东西行走,看到啥都好奇想要去够,唐黄一天到晚可是开心坏了,唐家长辈则忙得不行,既不敢把唐黄困在摇篮里,又不敢让他受到半点伤害,只得加倍小心看护。 得了唐黄这样机敏可爱的孩子,唐家人自然欢喜得不行,尤其是唐老爷子,堂堂一家之主,族中事务繁多,还要抽去空来亲自照顾。 按理来说,以唐家的做事风格,唐黄重要时刻都会盛大地庆祝,可事实上唐黄的满月呀、周岁呀什么的都没有大操大办,唐家庄的人是到唐黄六岁开始上学才隐约听说唐家有这么一位公子,对此,唐老爷子的说法是:不能在孩子小的时候把福气消耗没了。 说到唐黄上学,这也是一件怪事。在罗象国,孩子到了三岁就该开始识字启蒙了,一般人家会买些字回来让孩子看着玩儿,家境好一些的,会把孩子送到专门的学堂学习,大户人家则会请专门的老师到家中教习。 以往唐家也是如此,可轮到唐黄就不同了,唐黄明明表现出聪颖的天资,唐老爷子却不肯让唐黄识字,说是见唐黄贪玩,不愿唐黄那么早有负担,再让他多玩几年。虽说有些奇怪,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又是唐老爷子亲口 要求,那就让唐黄再多玩几年。 于是在唐黄的六岁以前,他一直在唐家祖宅里众多小孩的簇拥之下,无忧无虑地玩耍,反正半个庄子大的唐家祖宅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足够大,完全可以让他肆意探索,感觉不到重复单调而厌烦。 过了六岁以后,唐黄总算是要去上学了,也终于踏出唐家祖宅了。 唐家这种人家,把孩子交给别人培养是不放心的,所以为了自家孩子上学方便,在很多年前就划拨钱款筹建了一所私人学堂,花高价去请全国最着名的老师教,如今的唐家学堂内就有鼎鼎大名的周鲁老师教治学,这位可是编撰罗象国学堂教材的存在。 唐家学堂是对外开放的,所以自然不在唐家祖宅,但毕竟是为唐家子弟修建的,离唐家祖宅也就几步的距离,唐黄这次离开唐家祖宅是离开了,只是离得不远,不过好歹是出来了,也能接触到不少新面孔。 进了学堂以后,唐黄的天才之处再一次显露出来。 唐家作为第一世家,他们所打造的私人学堂,自然是整个罗象国最好的私人学堂,唐家愿意对外招生,罗象国世家们当然趋之如骛,拼了命地把孩子往里面塞,得到好的教育是一方面,能接近唐家子弟打好关系,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连一些皇家子弟都会到唐家学堂就读。 面对海量的学子,唐家进行遴选无可厚非,而遴选之后能进学 堂的,无不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从三岁识字之后就接受了完善且远超同龄人的教育,一直在玩儿的唐黄面对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但就是在有三年教育差距的情况下,在半年学习后的测试中,唐黄居然压下了所有同学的光芒,获得了第一名的成绩。学堂里所有见过唐黄的老师都说:唐黄这孩子太聪明了,怕是天下没有比他更聪明的孩子。 唐黄倒是对这些不甚在意,因为他觉得理所应当,他去学堂最开心的还是能和同学们一起玩儿。学堂里的同学比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好多了,不像他们总是有些闷闷的,这里的孩子们活泼多了,还格外地尊敬、喜欢自己,总是围着自己转。 唐黄是个生性活泼的孩子,当孩子王带着同班同学玩儿了两年,这天下课又领着大家伙到院子了玩耍了,至于玩儿的是什么,这还真不知道,毕竟是孩子嘛,逮住几只蚂蚁都能乐一天,成人哪能理解孩子的快乐。 可与往日有些不同的是,一群孩子不知道怎么就争论攀比起来了,一个壮点儿的孩子对唐黄嚷嚷道:“你不就是成绩好点儿吗?考试成绩算什么,我爷爷一拳就能打死一头凶猛的赤晶血虎,一品的哦,管着几十万人,你行吗?你爷爷行吗?” 小孩子嘛,哪知道什么轻重,道理,听到别人吹牛就想把他比下去,唐黄登时就急了,想说出一件家里 人的丰功伟绩,可唐黄梗着脖子半不出个所以然来,脸都憋红了。 也就是那个壮小子说出口一两秒的时间,唐叔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黑着一张脸站在唐黄身前,“你在干什么?”唐叔没有骂人,可大人的威严和一张臭脸哪是小孩子能承受的,壮小子当场就被吓哭了。 一个孩子哭,其他孩子就跟着慌乱,连唐黄都被吓到,在想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场面当即就混乱起来,隔得远的赶紧开溜,离得近的低下头来伺机逃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个闯进来的成年人,而唐叔则是盯着壮小子。 就在这时候,有个瘦小的孩子试图去拉唐黄的手,也许是劝谏,也许是害怕了求依靠,也许是想带着唐黄一起离开,唐叔却猛然惊觉,像一道风一样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出现在李木的背后,一把抓住那瘦小孩子的手腕,将其手掌举到眼前盯着。 只一眼,唐叔就作出了判断,一层薄薄的深黄色光芒从手中蔓延而出,顺着那瘦小孩子的手腕覆盖住他全身,同时不少光芒还在往他体内钻去,制住了他的行动能力,尤其是口舌。 在唐叔行动的同时,从院子里的各个角落涌出大量人手,像是无中生有般将空落落的院子在刹那间填满。 孩子们哪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着实把孩子们给吓到了,一个个儿地接连嚎啕大 哭起来,唯独唐黄有些惘然地站在原地,幸好,学堂里的老师也察觉了异样,纷纷出来看情况。 “这孩子手搽伤了,我带他去治疗。”唐叔扔下这样一句话就带着那个瘦小的孩子离开了,而老师们好像很信任唐叔,默认唐叔把人带走,对着剩余孩子招呼道:“好了,休息时间结束了,上课。” 这节课的效果并不好,孩子们惊魂未定,哪有心思在课堂上,不过小孩子也难以把注意力长时间放在一件事上,之前的恐慌随着时间慢慢消散,过了几个课间,孩子们就不聊这事儿了。 和唐黄争论的那个壮小子,以及被唐叔带走的瘦小孩子其实都是和唐黄玩得比较好的伙伴,可那是以前,以后就不再是了,因为唐黄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这无疑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作为孩子王的唐黄朋友足够多,他的年龄亦不算大,正处于万事不挂心的年龄,没几天唐黄就想不起这件事了。事情本该就此结束,可惜……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一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发生,唯一与众不同的是,那天的菜很合唐黄口味,他又玩得有些累,所以唐黄晚饭吃得多了些,到睡觉的时候他依旧觉着有些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睡不着的人躺在床上总爱胡思乱想,所以唐黄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我不知道唐黄具 体想了些什么,历经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只知道他在半夜猛然坐起,一脚踢开被子,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推开房门就往隔壁跑。 唐黄很早就开始一个人住一间屋子了,他的屋子就在唐老爷子的隔壁。 唐黄的小脚丫“啪嗒啪嗒”急促地拍打在地板上,匆匆跑过那段短暂的距离,撞开唐老爷子卧房的房门就朝着唐老爷子的床榻闯,也不管唐老爷子睡没睡着,掀开被子就整个身体钻了进去,让温暖裹覆自己,慌张得连门都来不及关,像是身后的黑暗中有什么怪物在追自己。 唐老爷子本来是睡着了的,此时却被唐黄惊醒,他没有丝毫愠怒,反而有些忧心,因为他感觉到被子里的那团小小的躯体在颤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怎么了,小唐黄?有什么事,跟爷爷说,爷爷都帮你解决。”唐老爷子的语气非常温柔,任谁都能感受到他是一个慈祥的爷爷。 唐老爷爷自小就照顾唐黄,唐黄要什么就满足什么,是唐黄最亲的亲人,也是他最温暖的依靠,此时听到爷爷的声音,唐黄忍不住哭了起来,哽咽道:“爷爷,那天他是不是想杀我?唐叔他们是不是在暗中保护我?” 唐老爷子语气里充满了诧异和好笑,就是那种父母听到自家小孩说些没有根据的猜测时的诧异和好笑,就是小时候在饭桌上言之凿凿地说太阳是个洞时,父母的 那种情绪,唐老爷子说道:“你想什么呢?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唐黄拿着小拳头快速捶唐老爷子胸口,在唐老爷子听来撒娇一般地控诉道,语气一句比一句急促。 唐老爷子没有动作,任由唐黄施为,等到唐黄累了,停下来了,唐老爷子这才语气柔和地说道:“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啊?跟爷爷说说,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啊?” 唐黄不哭了,小手抹了抹眼泪,抓住被子边缘就准备离开。 唐老爷子一把把唐黄拽了回来,心疼地将这个孙子抱在怀中,“人太聪明了真的不好。孩子,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就是了……” 那一夜,唐黄没有睡觉,和唐老爷子聊了一宿。 这是唐黄的开窍,当时,他八岁。 番外 唐黄的过往(下) 时间总是推着人往前走,片刻不曾停留或后退,唐黄年龄越来越大,慢慢从小孩子向小伙儿转变,期间的一切是那么稀松平常,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只有鸡毛蒜皮的日常,没有任何大风大浪,乏善可陈,完全不像是一个第一世家天才该有的经历。 唐黄也是修习了御灵之术的,在十岁生日的时候,当时黄爷爷来看他,送了他一本功法,唐老爷子还让他谢陛下恩典来着,说那是皇室顶尖功法,只有少数皇家核心成员才能修习。 唐黄得到那套功法之后,只看了一遍,皇帝控制灵力在他身体了运走了一遍,唐黄就学会了这部号称最快也要三天才能掌握的功法,再一次的,唐黄展露了绝顶的天赋,可惜,唐黄是个惫懒性子,从来不主动修炼,任由灵力在体内自主增长。 说来也有意思,当初唐黄还是婴儿的时候,唐黄还特别好动,从不满岁可以爬行开始,一有机会就要到处乱窜,长到几岁了仍旧如此,可是到了后来不知怎的,唐黄越来越懒,越来越不爱动弹,他能呆在自己房间一整天,或许是小时候把活力都消耗殆尽了。 虽然唐黄不想动,但以唐黄的年纪,学习自然是不能落下的,学堂依旧要去,所以唐黄就成了只在唐家祖宅与学堂之间穿梭,多的地方一步也不迈出,以至于出现唐家庄居然还有人不知道唐家新添一位公子这 样的奇闻。 能够等到些许安慰的是,在唐家学堂里,唐黄仍旧是那个孩子王,一到休息时间就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幽默诙谐,极为善谈,常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谁见了都要夸一句乐观开朗。近年些唐黄年龄稍大,有点儿青春萌动,甚至常常去调戏女同学。 但唐家人以外不知道的是,就是这个同学眼中的乐天派,他一回到家中便一头扎进自己屋里不出来,缩在屋里埋头苦读。 别误会,唐黄可不是勤奋好学,他看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书,他看的全是些故事书。故事书的种类繁多,真实的,虚构的,冒险的,爱情的,过去的,现在的,只要是他觉着好玩儿的,他都看。 唐黄父母对自家孩子的这般做法自然是忧心的,他们总担心唐黄与别人接触少了,以后心理会不健康,唐老爷子却认为不妨事,一切都由着唐黄,甚至还让唐叔帮忙找些故事来讲给唐黄听。当然,唐叔找来的故事,自然是时下朝廷、世家、江湖里发生的新鲜事,唐黄听得也是津津有味,仿佛是在听书里杜撰的故事一样。 改变发生在唐黄大学之前,那天午饭之后,唐黄就像往常一样在自己屋内看书,今天看的是一本名叫《闲笔摘趣》的杂书,读到书中有这么一段记载: “余尝遇一鸟,身玄,翅似镰且狭长,尾如叉而尖,名‘飞雨燕’,于空中食、饮、眠、沐浴、交 尾,堕地不复起。吾喜之甚,然飞雨燕性烈,缚之则死,无奈作罢,愈慕其尔。 后行于野,捉一麻雀,塞笼中,好食醴泉以抚。而麻雀虽小,傲骨柱身,不饮不食,以身撞笼,羽散血落亦不休。逾夜,某复观之,遗蜕僵之久矣,大奇,麻雀亦有飞雨燕之刚直乎? 予有一友,善猎,尽诉之,友大笑:‘凡生于野者,皆不可囚困尔,若失其翅,唯死而已。’愚失语良久,呐呐不可言。呜呼,人竟不如鸟乎?” 书中作者得知,但凡是野外未训化的鸟儿被抓入鸟笼后,鸟儿都会挣扎死去,随后他沉默了;唐黄读到这样一段话,也沉默了。 唐黄着实没法平复自己的心情,接下来的内容没有办法再读下去,只得合上书,将《闲笔摘趣》扔到一旁,可环视完屋子一圈,也找不到想读的书,找不到想做的事,无奈,只好推开窗子透透气。 唐黄窗外是修葺的花园,栽种有各种珍奇的花草树木,四时长青,能在唐家祖宅的花园自然要有情趣,花园里的花鸟虫鱼是少不了的,唐黄开窗时,有几只漂亮的鸟儿正在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唐黄忽然对这群鸟儿来了兴趣,搬来一把椅子坐在窗边静静看着。 花园里的鸟儿并不知道有人正在看他们,或者说它们习惯了,它们只是自顾自地扭动小脑袋四处看,从这棵枝头跳到另一颗枝头,偶尔飞 到地面上啄食浆果和虫子,做着些人类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事。 花园里不单单是只有这些鸟的,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鸟的影子从天空投下,快速掠过之后留下几声鸟鸣,也有一些鸟儿会被花园吸引,忍不住停下来在里面歇歇脚,和花园里头的几只鸟儿交流几句,停留一段时间之后再度飞走。 花园里的鸟来来往往,可那几只鸟始终在花园内,从未离开,因为它们是唐家驯养放在花园里的,它们没法离开。 那几只鸟儿像以往一样度过了一个下午,唐黄趴在窗边看他们度过了一个下午。日头西斜了,阴影从花园的角落涌了出来,透亮的太阳光变成了暮光的昏黄,花园的鸟儿却似无所觉一般,依旧欢快地叽叽喳喳。 泪水不自觉地从眼眶滚落,唐黄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但他哭了。 唐黄再也没法忍受花园里的那几只鸟儿,愤恨地将窗户关上,一脚踢倒椅子,怒气冲冲地就朝门外走去。 唐黄离开卧室后径直来到唐老爷子的书房,推开房门后一声不吭,一头扎进唐老爷子的怀中,什么也不说,就只是抱住自己的爷爷。 唐老爷子正在书房内和唐黄的几个伯伯聊家事,对于唐黄突然闯进来还一言不发,直接跑到唐老爷子怀里撒娇的行为并没有斥责,多说几句都没有,只是看着唐老爷子等待指示。 唐黄是唐老爷子带大的,他最懂唐黄的心思,看到 这个情形就隐约猜到了些什么,挥挥手把几个儿子赶出书房。 唐黄的几个伯伯离开了,顺便还关上了门,书房里只剩下唐老爷子和唐黄两个人。 唐老爷子慈爱地抚摸着唐黄的后背,轻声问道:“孩子,怎么了?” “我想放肆。”由于是埋在唐老爷子怀里说话,唐黄的声音闷闷的,但依然听得出话语有些润湿,应该是沾了泪水。 唐老爷子隔了许久都没有说话,最后只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记得你之前问我,说咱们学堂的周鲁老师去哪儿了吗?周鲁老师被朝廷请到平安县去教书去了,要教足十年呢,还有四年才能回来兼任我们学堂的老师。” 唐叔一直在给唐黄讲江湖里发生的那些事,所以唐黄听懂了,扬起脸庞,露出一张多大的笑脸看着唐老爷子,开心地点头:“嗯,知道了。” 唐老爷子看着唐黄通红的眼眶,心疼地给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嘱咐道:“好好在家里呆着知道吗?别到处乱跑。爷爷会一直支持你,帮助你的。” 唐黄把脸贴在唐老爷子的胸膛,呢喃般地说道:“知道了,爷爷。谢谢爷爷。” 第二天,从唐家传出消息,说他们家的小少爷居然看故事书看坏了脑子,学着里面的情节偷偷摸摸地溜出去了,至于去了哪儿谁都不知道,气得全家上下暴跳如雷,连最是沉稳的唐老爷子都发了火,拍着桌子说,把他逮回来 后要打他的屁股。 和唐黄一起离家出走的还有唐叔,他们的目的地是平安县。 唐黄其实很喜欢听江湖故事,他觉得很潇洒,而唐叔给他讲的江湖故事都是真的,且是近前的,而只要是真的,近百年的江湖故事,那就绕不过江湖四圣,唐黄自然对江湖四圣耳熟能详。 在四圣中,唐黄格外地崇拜玄衣客:大马金刀武力天下第一,无人能敌,但他是朝廷的刀;千机子诡秘莫测,神鬼辟易,但他太醉心修行,只知道钻研灵术功法;问道人道法高妙,缥缈出尘,可惜太过出尘,除了早年间下山除魔卫道而后常年居于道山的问道峰,唯有玄衣客。 玄衣客最是捉摸不定,也最是逍遥自在,他位列四圣,自然除了四圣无人是其对手,而他跟其他四圣相比,更是毫无枷锁束缚,他斩杀过人人唾骂的恶贼,也击溃过人人敬仰的朝廷灵甲军,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敢指指点点,连朝廷和世家都要避让三分。 不过,巅山议事后,玄衣客就退隐了,这几年都没有他的消息,但听爷爷的说法,朝廷如此郑重对待,而江湖上没有任何消息传出,那就只能是玄衣客在那儿隐居了。 玄衣客隐居的地方,唐家也不敢造次,那是唐家管不到的角落,唐黄可以名正言顺地躲在那儿,唐家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他躲在那儿,并且安全无虞,毕竟没人敢在老虎眼皮 子底下胡来。 当然,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得经过玄衣客同意,不问过老虎就挨着虎穴住下,只会被老虎一口吃掉。像玄衣客这样的人物,装傻充愣是没有用的,只会徒添他的厌烦,所以唐黄来到平安县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见玄衣客。 在去见玄衣客的路上,唐黄的心脏跳动得很快,不知道是即将见到偶像的紧张还是害怕,心里默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这会儿却在逐渐遗忘,变成一堆混乱,可真见到玄衣客时,唐黄出奇地平静下来。 唐黄并没有在屋子里与玄衣客见面,而是在玄衣客门前的小河旁,玄衣客当时正在柳树下的躺椅上休憩乘凉,看到这再平常不过的一幕,唐黄内心宁静下来了。 唐黄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唐叔没有跟上来,像木头一样立在原地。唐黄并没有在意,凑到玄衣客跟前,怕打扰老人睡觉,轻声说道:“玄衣客爷爷,我叫唐黄,是第一世家,唐家的孩子,我想在您的庇护下过几年自由的日子,可以吗?” 玄衣客没有反应,安稳地躺在树下不为所动。 唐黄等了很久,始终等不到玄衣客开口,于是他的心里开始着急起来,再次出声说道:“玄衣客爷爷,我真的很想要有自由,我在家里……其实……” 唐黄是真心想好好说说自己的理由和苦衷,但当要把这些从未说出口的话说出口时,唐黄止不住的悲 伤,泪水大颗大颗的往外冒,压抑的情绪像火山喷发一样全都涌出来,唐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小孩儿是怎么回事?先前说个不停,现在又哭个不停,想倾诉就找棵附近没人的树啊,没看到这棵树下有个睡觉的老人吗?”玄衣客吴名总算开口了,虽然他满脸的不高兴。 唐黄破涕而笑,赶紧抹抹脸,收拾情绪,准备重新组织语言再说一遍,吴名却举起右手阻止他的开口:“唐黄嘛,我知道,那个被皇帝抓到出生的唐家灵胎嘛。你想要在平安县住就去找城治办手续啊,他说你能住你就能住,跑来找我干嘛?我就是一养俩孩子的普通老头儿,你这搞得我像是掌控平安县的恶霸!” 唐黄非常开心地笑了,玄衣客吴名这是同意了,赶紧直起身子感激地给吴名鞠躬,随后转身就准备走。 “等一下。”意外的,吴名把唐黄叫住了,唐黄疑惑地转过头来,“小朋友,别介意啊,我这人老了,又养了小孩,话可能多来点,我看着你就想多说两句。” 唐黄大喜过望,自己偶像居然准备指点自己几句,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立马回来洗耳恭听。 吴名从躺椅上支起身子,方便跟唐黄说话,场面就像长辈对晚辈谆谆教诲,“你的事,我有所耳闻,一句话,家里管得严嘛,听你的意思,是想要体验自由的味道,我且问问你,你觉 得自由是什么?” 唐黄回答得不假思索:“就像您一样,逍遥世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呵,像我一样……”吴名轻笑了一句,没有多做解释,而是指着前面的河水问道:“看到那条鱼了吗?” 唐黄顺着吴名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有尾巴掌长的鱼儿正悠闲地浮在水面,“看到了。” “它自由吗?” “自由。” 吴名伸手一勾,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其抓起,把它扔到岸上,那尾鱼于是只能大张着腮,试图呼吸氧气,自身也拼命蹦跶,试图跳回河中,可惜一切都是徒劳,只是让自己沾满泥土,耗尽浑身力气,平躺在岸上做着无法呼吸的呼吸。 “现在呢?” 唐黄摇摇头。 “所以你说的自由,只不过是鱼儿在江河湖泊里自由,离了水,它什么都做不到;同样的道理,你把天上的鸟儿溺在水中,他再也无法翱翔。”吴名语重心长地说道:“只要是在世上的,就没有什么是自由的,就像鱼必须在水里才能活,鸟儿在天空才能翱翔。” “但您可以啊,在没有灵的绝灵所都可以御灵,这天地还有什么束缚您的吗?”唐黄着急地辩驳道。 吴名笑了:“哈,我?我很早以前就想到天上看看星星到底是什么,想知道地下最深处有什么,想看看无尽海是不是真的无尽,可这些问题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吴名看着唐黄认真地说道:“我看起来自由 ,只是因为我身上的束缚少而已,如今只有天地压着我。” 唐黄低下头陷入了思考。 “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吴名又恢复了那副优哉游哉的模样,“有些规矩不是你想无视就能无视的。 “鱼离不得水,但有一种鱼叫攀鲈,它能在路上行走,从一个水坑爬到另一个水坑,它能突破规则是因为它能在陆地上呼吸,你要是没有这种本事却偏偏要上岸,那你就是那个下场。”吴名指向那条捞起来的鱼,腮有气无力地张合着,看上去已然垂死。 唐黄似有所悟,思索良久,最后认真地抬起头问道:“我该怎么办?” 吴名没有回答,而是伸手取下挂在树上的一支鸟笼,鸟笼中有只鸟儿安静地站在栖木上,好奇地看着鸟笼外的人。 玄衣客随手一抓,竟不知从何处又抓来一只一模一样的鸟儿,当即装进鸟笼里。 后进来的鸟儿明显没有被驯化,刚被关进笼子里就没命地撞,嘴里不断愤怒地尖叫,当即便头破血流起来。 吴名指着笼子里的两只鸟问道:“你问的是不是这样?” 唐黄有些紧张,呼吸都急促起来:“那只鸟才是对的呢?怎么做才好?该成为哪种鸟?” 吴名耸耸肩,“在我眼里没有对错好坏,这只不过是两种生活方式,你爱成为什么就成为什么,对于这两只鸟来说,它们都很幸福。”末了,吴名又补充一句:“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 你,你需要先搞明白笼子到底有多大,边界到底在哪儿。” 唐黄似乎懂了些什么,可又还未完全明晰,正在愣神时,吴名把鸟笼塞到唐黄手里,“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走,我要睡觉了。”说着,吴名就准备躺回躺椅继续睡觉。 唐黄有些搞不清状况,下意识问了一句:“这两只鸟怎么处理?” “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吴名头也不回。 唐黄不解:“可这只鸟不是被你平白无故抓来的吗?你不该对它负责吗?” 吴名懒洋洋地说道:“我说了,压着我的只有天地,你拿人间的善恶约束我做什么?” 唐黄失神了,他陷入了沉思,双脚无意识地挪动离开,而他没看到的是,吴名此时脸上挂着微笑,唐家给了一千万铢的微笑。 离开吴名之后,唐黄抱着打开的鸟笼枯坐了一天,思考了一天,最后,真挚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这个少年的脸上。 这是唐黄的长大,时年十四岁。 第一百九十六章 尽在掌控 李木逃得很果断,逃得也很有策略,他没有直接跑,而是先佯装气昏了头,要把拦路的地缺斩杀了再跑。 李木的杀意是真的,行进路线同样是真的,任谁站在他对面都会以为他是真的要对自己下手,所以老辣的地缺被成功地欺骗了,在即将与地缺短兵相接时,李木的突然转向真就把地缺唬过去了,帮李木争取到了短暂的时间。 地缺后面是东南西北李木不清楚,但李木不在乎,知道能够逃脱此地就足够了。李木为了能够拥有尽可能快的速度逃出去,连天地游都放弃了,单纯御灵推动身体直线前进,眨眼功夫就前进了百米,而地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没动。 前面是一片树林,树木的阻挡和可能出没的灵兽会降低李木的速度,不过树木对所有人的阻碍都是相同的,但李木跟着有穷羿学过山林狩猎,还经常在野外行走,李木相信自己更加熟悉树林里的环境,从而弥补与天残地缺在速度方面的劣势,说不定能逃。 “不好!”李木突然一声惊呼,前方树林中竟然冒出一柄黑沉的圆锤,从侧面当头向李木砸去,是埋伏的天残。 李木可从未忘记之前说过的话,他一直小心提防着不知道藏在哪儿的天残,他专门挑的地缺后面这个方向,按理来说,两人合力埋伏偷袭,天残就算不躲在李木后面,也不该藏在地缺后面啊,这像话吗 ? 偏偏天残地缺算到了自己的想法,真就躲在地缺后面,埋伏得个正着,李木不相信天残能在抹除灵力波动的情况下,快速移动到李木前面去,李木在两人面前还是太嫩。 好在李木这次没有掉以轻心,异常出现的瞬间就已经察觉,他也看清了天残的模样和动作。 天残是一个盲眼的干瘦男人,身上穿着笼罩全身的灰绿色斑驳衣袍,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双手挥锤,拧身袭来。 天残手里球形金属锤子很小,成年人的双手刚好能覆盖住的样子,从它的外表来看,打造非常粗糙,黑黝黝的满是捶打的坑坑洼洼,不像是件武器,倒像是铁匠铺里的一件粗坯,可李木不敢有丝毫大意。 李木以前在平安县时的确听玄衣客详细介绍过天残地缺,其中天残地缺一钝一锐,地缺的匕首无物不破,天残的圆锤势大力沉,无人能挡,同等品级的修行者几乎没有能与之角力者。 别看天残圆锤小,但那是采用密度极大的坠铁打造,天残手里小小一坨就足有百斤以上,另外坠铁还有个非常特殊的性质,它灌入的灵力越多,重量越大,而且是呈几何倍数增长,天残此时手中的坠铁锤怕是真有万钧之重,李木使上吃奶得劲儿都没法抬起,看天残舞得虎虎生风的样子,怕是沾着就伤,碰着就死。 天残的袭击太突然了,距离近,同时,由于这招力量太大,锤上 居然生出一股吸力,牢牢将李木锁住,李木已经没有躲闪的可能了,只能硬抗。 李木疯狂从四周抓取来大量的灵力,搅动使其旋转形成漩涡挡在自己身前,一方面卸去天残坠铁锤上的力道,另一方面尽可能地偏移坠铁锤的方向。 天残不在乎李木的挣扎,坠铁锤碾碎层层漩涡,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猛击到李木的胸膛。 “砰!”坠铁锤粉碎了李木覆盖在身体上的最后一层灵力防御,“咔嚓……”李木胸骨在坠铁锤下断裂破碎的声音清晰可闻,不知道是否还有完好的胸骨留存,也不知道内脏受了多少冲击,“噗……”李木立时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在狂风中身不由己,无助地向远处抛飞。 李木还能逃跑吗?李木完了? “哈,咳……”身在半空中的李木试图笑出声,不成想才笑半声就牵动体内伤势,咳出大量血液抛洒在空中,“你上当了天残,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哒!”来不及运转灵力激发内脏自愈,李木御灵顺着被打飞的方向再次加速。 李木想干嘛?他前进的方向上有什么?庄子!是人们聚居的庄子,里面有缉魔司等治安管理机构! 别忘了,天残地缺是罗象国黑榜人物,见之必杀,违者视为同党!就算庄子里的修行者不喜欢李木也不能作壁上观,他们必须出手帮李木对付天残地缺,而天残地缺只是两个刺 客,面对众人的围殴也只能跑。 这就是李木的计划,李木选择的第一个逃跑方向是地缺后面,第二个就是庄子方向,当天残现身李木就有了计策,幸好,他最后的防御成功让天残的攻击偏移到他希望的方向,虽然不是太正,可庄子够大,足够了。 小集市就在庄子门口,李木和地缺之前战斗造成的灵力波动,肯定引起了庄子里修行者的注意,即便时间太短导致他们来不及赶来,但必然已经靠近这里了,而李木此时离庄子不过五百米,天残一锤将他打飞两百米,给予了足够的初速度,再加上一点儿加速度,李木马上就能进入庄子里面了。 李木在半空调整了一下身体飞行姿态,以便可以控制落地,随后看向了前方,“怎么可能?你们对我的行为模式到底分析得有多透彻?我的所有行为都在你们的计算之中?” 天残地缺是两个人,李木在应付天残时,忽略了另一个人——地缺。地缺在另一边战斗时并没有与天残合击,而是挪到了李木与庄子之间,地缺已然在路上等候李木多时了,半废的李木现在不过是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也不能坐以待毙!李木并没有试图停下,甚至没有减缓速度,因为李木清楚的知道,以他现在的速度和两人间的距离,强行改变运动状态只会让自己失去平衡,手足无措,于局面毫无帮助,且还会滑向更糟的结 局。 地缺不再是之前那个和李木玩儿问答游戏的老人,面无表情的脸和冰冷的眼神已经取代了几十秒前的笑嘻嘻,现在他是工作中的顶级杀手,下一击,他的匕首将划破李木的喉咙。 李木看清楚了前面那个人的脸,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本来还心绪不定的他出奇地平静下来,一颗心变得古井不波,连带着表情也与地缺同化,思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晰。 板着一张脸的李木招来了一些灵力,四品层次的量,可并不像之前应对天残时那么多,连平时正常水平都达不到,实在是时间紧,受伤重,不过李木勉强用这些灵力构成了一个漩涡。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天残是钝击,旋转的灵力可以将聚集一点的力量分散,但地缺是锐击,这种防御他可以轻易划破,起不到任何作用。李木是在危急中失了方寸? 李木在构筑灵力漩涡时,他的双手亦在动作,左右手同时往后背一勾,随后伸到前方,两只手都快贴到地缺的脸了。 李木放在地缺眼前的双手是握拳的,这会儿十指张开,变拳为掌,露出掌心里藏的东西来。那是两颗铭刻着瑰丽花纹的小圆球,如今闪着莹莹亮光,亮光越闪越急,亮度越来越高,眼见着就要膨胀开来。 这两颗小东西让地缺忍不住瞳孔一缩,又是他预料之外的东西,还是一个危险的东西——地上霹雳。 地上霹雳, 朝廷的灵器师们研究出来的一次性武器,只要丁点儿灵力在正确的地方刺激,它就会爆炸,威力不等,目前最强的相当于四品一击,李木手上这两颗就是。 这东西也是和唐黄分别时他送的,李木认为是大刀黄蝜借唐黄之手送他的,因为唐黄身上不可能有这种“废物”,连李木接的时候都没想过会有用得到它们的时候。 地上霹雳不用自己多少灵力就能发出四品一击,听上去挺美好,但实际上那东西极其鸡肋,只因那玩意儿跟灵器炮发出的灵力弹一样,有着严重缺陷,所谓的四品攻击只是指它的爆炸中心,也就是直径一米的范围内。 过了爆炸中心的距离,地上霹雳的威力迅速衰减,距离中心一米五时,它的威力就只有六品了,而修行人是会跑,会挡的啊,这点范围,四品一步就躲开了实战中根本造不成伤害,灵器炮好歹可以反复使用,地上霹雳还是一次性的。 不过目前的情况,地上霹雳刚好能起作用,地缺是贴身攻击,地上霹雳就在眼前爆炸,他躲无可躲,只能硬挨一记。 “轰!”两颗地上霹雳一起爆炸,两颗橘红色的火球并成一个向外膨胀,无差别地轰击着对峙的两人。 天道至公,有所长必有所短,擅长刺杀的地缺必不擅长防御,李木的这一手他们根本没有料到,两颗地上霹雳又是贴脸爆炸,地缺硬生生吃了全部攻击。 不同的是,李木距离稍远些,并且早有准备,他身前的灵力漩涡就是为了防这个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还活着 罗象国的灵器师所制武器向来以简单粗暴着称,李木这次使用的地上霹雳亦然,它是依靠瞬间高温和爆炸冲击造成伤害,即高温高速的气流对攻击范围内的人进行杀伤,而李木提前置于身前的灵力漩涡对气流的引导极其有效,闪光的橘黄色火焰瞬间向四周散去,甚至先到达的火焰还阻挡了后来的火焰。 可这是相当于两记四品攻击的高温爆炸,李木虽然离爆炸中心比地缺远,足有一臂,但李木的手臂再长也没有一米长,他同样吃足了伤害,漩涡防御并不能完全抵御爆炸。 “轰……”灼烧感伴着巨大的推力迎面向李木袭来,胸骨进一步粉碎,五脏六腑再受震荡,李木当场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还来不及落地就被蒸干,与空气中焦臭的烤肉味混在一起,李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衣服燃烧,身体如同炮弹一样飞出。 成了!故技重施成功!老子不相信天残又挡在前面! 李木的前方是山林,他又利用灵力漩涡调整了被击飞后的方向,此时激射向最初他逃跑的选择! 关于空净庄之事,对外宣称的一直都是唐黄死了,天残地缺虽然调查出此事有猫腻,但并没有查出具体真相,所以李木与唐黄分别,还从唐黄那儿得了一大堆东西,这些天残地缺自然无从知晓。 从之前地缺没想到李木有玉神冲,从而发现毒物就可以看出,天残地缺并不清楚李 木多了些装备,李木手中的地上霹雳亦然,这完全在天残地缺的预料之外,既然没有想到,天残当然就没有拦在李木路上,此刻只来得及匆忙追赶。 李木不知道他的背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埋头朝树林冲去,人在半空,或许是爆炸破坏衣服造成的影响,从李木身上滚落几颗金属圆球,留在原地,闪闪亮着光芒——地上霹雳李木还有。 天残完全不能视物,失去一项感知,为了生存,另一项感知必须被加强,被剥夺的视觉使他对灵力的感知更加敏锐,他立马察觉出前路有一排高灵力源即将爆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天残即刻回转躲避,以防受到无畏的伤害。 地上霹雳真有必要如此谨慎?就那玩意儿的伤害范围,稍微向上翻越就能强闯过去,随后凭借远超李木的身法速度必定能追上。可惜,等他意识到那是灵器师们造的花架子时,他人已经停下,李木已然进入树林,再想起步追赶已然有些晚。 “算了,反正目的达到了,先摆脱庄子里的人再说。”地缺上前阻止了有些恼羞成怒的天残,好似被李木算计的不是他,始终保持着冷静。 现在的地缺,头发眉毛包括假胡子全被一口气烧光,外面的衣服裤子全化作灰烬,内里的意外的只是残破,想来是件宝物,地缺浑身漆黑一片,具体什么宝物看不分明。 在李木面前的地缺,以及此时的 天残和普通老人别无二致,但这个浑身漆黑的老人如今散发着四品修行者中也算强横的气息,显然,李木的陷阱非常有效,地缺受了不轻的伤,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气息了。 天残回首望了一眼庄子,“走。”话音落,两人身影随之消失。 从庄子中飞出两道人影来,落到了庄子前战斗后留下的场地,“灵力波动依旧有残余,双方刚刚离开不久,三人,其中两个应该是天残地缺,剩下那个是谁?有地上霹雳的残骸,朝廷的人?” “不管具体情况如何,先派人到四周搜索一番,把消息传出去,天残地缺是江湖公敌,所有人都有义务剿灭。他们这次出来,怕是接了什么单子,而且猎物已经进网了,希望这个不知名的人能活下来。” …… 李木知道庄子里的援军马上就到,但他不敢留在原地等待,因为他的状态要比地缺狼狈得多,两人随便哪一个给他一招他都接不住,只有身死的下场。 看庄子的规模,里面的最强者应该只是四品,李木并不觉得他们有余力或者愿意在顶级刺客的手下护住自己,留下来生还的几率太小了。 李木分析得不错,地缺那一刀还算好,毒没有发作就只是普通刀伤,修行者战斗靠御灵而不是肌肉发力,腰肌损伤影响不大,天残那一锤实在太猛,体内肺腑和灵力翻江倒海,一招打得李木半废。 之后两败俱伤式的 地上霹雳袭击,要是放在巅峰时刻,李木几乎能无伤达到相同效果,问题就是他本来就重伤了,爆炸直接让他的伤势进一步恶化。 李木这会儿的形象要比地缺好点儿,发梢末端卷曲,额头上头发变为粉末,发际线后移几许,眉毛也烧掉大半,只留下断断续续的几段,看上去黑成一块儿碳的地缺还要滑稽。 被高温烧掉的不止毛发,还有身上的衣物,李木才买一两个月的新衣服,还没炫耀够就化作一堆布条挂在身上,包袱的带子也被烧断,只能用双臂抱在胸前,一路上还丢了一些东西。 在这次爆炸中,李木全身上下受伤最重的还是双手,毕竟两颗地上霹雳就是在手心爆炸的。李木两只手伤势不尽相同,但左右手都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翻来覆去看都看不到一块好肉,顺着手腕往上才能找到些皮肤。 必须承认,地上霹雳的爆炸中心温度确实高,暴露在空气中的双手及手臂肌肉和脂肪全都呈现出一种半生半熟的状态,如此惨状倒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伤口全都被灼烧了一遍,不用担心失血的问题。 李木还在森林中以最高速度奔行着,但这一切都不受他的控制,李木早就因为疼痛失去了思考能力,现在他还在前行,可不知道是靠潜意识控制,还是肌肉的自主反应,毕竟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逃。 除了逃跑,实际上李木还有第二个动作 ,那就是埋头痛吃。 之前就反复说过了,分别的时候,唐黄留给了李木一大堆东西,其中就包括不少丹药,它们全是同类型丹药中最好的,此时李木根本没法辨别,只要是包袱里还剩的丹药都往嘴里塞,反正唐黄给的药都是正面增益的,没有毒药之类的东西。 这会儿只能说幸好包袱坏了,取里面的东西方便多了,要不然双手尽废,还没有思考能力的李木怕是还要费一番功夫。 吃完唐黄给的丹药后,李木依然没有停下,想要短时间内恢复伤势和战力,光是一大堆顶尖丹药是不够的,他继续吃着压底的肉骨粉,补充着体内的能量和基础物质。 是的,就是那个用灵兽肉、骨,加上灵材烘干研磨成粉后,按比例混合在一起制成的肉骨粉,是所有江湖人必备防饿的东西。 李木自从在有穷羿那里狩猎出师,还知道自己很强之后,他就以为自己再也吃不上这难吃又高能量的玩意儿,曾一度想过要不要不再带这玩意儿了,最后没舍得扔,一直带在身上,今天不曾想派上了用场。 在唐黄丹药的加持下,李木的肌体活性和组织自愈能力被彻底激发,消化系统的分解与吸收能力达到顶峰,李木感到感到空前的饥饿,大量肉骨粉被李木吃下肚,在灵力的辅助下转化为能量和材料修复伤体。 唐黄给的丹药着实神异,长期接受灵力滋养的肉体确实远 超常人,在一系列动作之下,李木双手的末梢神经竟然传来一片细密的麻痒感,这是手臂上完好的细胞正在疯狂分裂分化,重新长出新肉来,不仅如此,李木被烧焦的地方还不断渗出脓水,那是完好的细胞正在吞噬那些已经坏死却依旧附着手臂上的组织。 李木现在没了意识是好事,全身上下的疼痛与肢体修复时的麻痒交织在一起,这恐怕不是李木能够承受的,那滋味,怕是得把活人给折磨疯。 而失去意识的坏处也很明显,假若李木此刻是清醒的话,那他就能发觉,天残地缺压根儿没有追来,他的屁股后面没人,他用不着这样没命地逃跑。 依照现在的局势,李木应当立马回去,在最短时间内和庄子的人会合,虽说谈不上彻底解决问题,就算庄子里的人不待见他,起码庄子会提供专业人士帮助处理伤口,养伤的环境也要安全不少,至少不用像现在一样疲于奔命。 可惜,没如果。李木如同一头重伤垂死,还被族群抛弃的孤狼,忍着身上的伤痛,跌跌撞撞在树林中狂奔,除了一往无前再无他路,因为拿着刀枪的猎人就紧紧缀在身后。 树林中的环境是复杂的,无数的树木藤蔓无序地布满所有地方,没有任何一个方向是坦途,一不小心就会撞上树干,或是被缠上,好在李木森林里的路走得是真的多,林间行走牢牢刻在他的肌肉里, 没有大脑的控制他仍旧畅行无阻。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李木随身携带的肉骨粉并不多,随着身体的修复已经消耗殆尽,但距离恢复所需还不够,饥饿开始侵袭李木,受伤所致的虚弱也趁机作祟,李木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最终一个不慎,一头撞在树上,昏倒在地。 第一百九十八章 半死不活 李木醒来的时候已是清晨,至于是几天后的清晨,李木也不知道,新鲜的晨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林间的水雾中形成一道道光路,照射在李木脸上,用暖意撬动着他沉重的眼皮。 最先恢复的感知是听觉,风过树叶的沙沙声中,各类鸟儿依例在枝头丛中叽叽喳喳,从深沉睡眠中苏醒过来的李木,在那一瞬间还以为今天只是一个平常祥和的早晨,似乎一切都还停留在过去的美好与惬意。 不过嘴里的苦涩提醒着李木现实的难受,渴,李木口渴得发慌,只想找一谭清凉的泉水埋头进去饱饱地喝一肚子。 李木多少有些回过味儿来,想起他还在被天残地缺追杀来着,吓得整个人一激灵,就要起身,可惜全身各处的酸痛硬生生把李木给摁了回去,四仰八叉地双手双腿在空中乱晃。 折腾一会儿后,李木总算是找回了四肢的控制权,扶着背后的大树坐了起来,深呼吸几下,茫然地发了一会儿呆,清晰的思维终于回到了李木的脑子里,李木打量起自身目前的状况。 抬起双手,左右手臂已经长好了嫩红的皮肤,两只手的肉也长全了,还剩几处大血痂下的皮肤需要些时间,骨折的胸骨已经长好,由于没有接过,有几块有些歪,需要安全的时候折断重新接过,体内五脏六腑的伤害好得七七八八,基本没有大碍,灵力大概也是往常八成的水平。 最 关键的是现在因为恢复的消耗,李木又累又渴又饿,要是有头牛在他面前,李木可能都会把它活吞了。 李木拉过包袱残骸,这东西一直被李木用双臂夹在胸前,没有搞丢,只是经过爆炸和一顿狂吃之后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看遗骸边缘破损的痕迹,李木可能在吃丹药和肉骨粉时还啃了几口,如今里面除了玄衣客留的两件东西,其余啥都不剩了,也不知道是吃了还是掉在了路上。 值得庆贺的是,别在腰间的酒泉完好无损,可能是李木对它太过珍重,在下意识里将其视为重点保护,它也不是攻击的重点,所以一直无恙。 李木摘下酒泉,一口气喝干了里面的“酒”,点滴不剩,稍微解了些许口渴,就是肚子饿的时候喝大量的水,这会儿觉得更饿了。 “唉,原来还有酸涩的酒啊。”李木失落地叹了一口气,今天酒泉里的酒是酸涩味道的,不怎么醉人,反倒越喝越清醒。 李木暂时不用考虑渴的问题了,另一个大问题却没有着落,但他并未没有解决饿这个问题的打算,而是坐在原地思量分析起来。 李木摸着自己的额头,那是晕倒前撞树的地方,之前爬起来时还看到树上有个坑儿,很明显并不是李木自愿停下来的,在最后的清醒时刻之后,他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不说没有野兽灵兽趁机袭击他是多么幸运,光是天残地缺现在在哪儿, 他们为什么没有杀掉自己,就是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作为修行人,有灵力的支撑,不吃不喝几天是可以忍受的,但两个四品的顶级杀手的刺杀就没法视而不见了,那是随时能要命的危险。 在引爆地上霹雳,暗算地缺,吓唬天残,躲进树林之后不久,李木就失去了意识,因此对之后发生了什么并不了解,脑海中没有一点儿记忆,不过看周围的情况,李木一点儿都不像是受到外援,解决掉危机的样子,只是天残地缺没有追上来而已。 既然不知道情况,那就按照情况比较坏来打算,假设天残地缺只是不擅长林间行进、作战,他们暂时被李木甩在身后,依旧在不眠不休地追踪李木,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李木该何去何从? 留在原地设伏反杀?那得评估一下敌我双方的情况。有唐黄丹药的帮助,李木恢复不错,可依旧不在巅峰,就他的战斗手段还是那三两下,以自己手边的材料,也没有足以制胜的伏击手段,只有不确定的场地优势和灵力恢复速度。 反观天残地缺,地缺不好说,天残可是满状态,地缺也不像李木危机四伏,疗伤要从容得多,并且人家就是靠战斗吃饭的,不像李木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儿,手段肯定不少,成名二三十年,战斗经验吊打李木,之前的交手证明了这一点,还有,他们是有备而来,李木是被动迎敌,双方手头信 息就有个显着差距。 如此两相比较,李木原地设伏的胜算怎么看都有些渺茫,真这么做了,兴许只是帮天残地缺省事而已,还是先把两人摆脱了,调整好身体状态,再图后计,说不得到时候还能找来一批帮手,来个正义的围殴。 不打就走,那问题就来了,朝哪儿走? 回去?李木弄不清楚自己如今身处何处,对附近庄子和城市的反哺情况一无所知,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来路上有个庄子,并且那个庄子应该知道黑榜人物在附近出没过,他们必定有了警惕和准备,而李木并不觉得重伤的自己能跑多远,现在回头大概花不了多少时间,到了庄子,人多势众,自己会安全不少。 但有一个问题,之前战斗时天残地缺就防备李木朝庄子里跑,此时他们会不会也防备着李木往回跑?天残地缺就在后面追,要这样走回头路才能避免与天残地缺碰上,做到回安全屋休养生息而不是送菜? 李木实在拿不准,心头多少有些怕了,而一旦怕了,那基本就可以宣告输了,可以预见,李木的回头路必然充满疑神疑鬼和犹豫不决,只会凭空浪费时间和机会,对心神和身体的消耗极大。 回不了头,只好往前走了。 说来有些长,这些想法在李木脑子里却过得很快,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李木就有了决断,于是不再停留,站起身来。 树下的这些痕迹就不处理了, 来的路上李木一直处于智商不在线的状态,肯定没有对行踪进行掩饰,天残地缺很容易找到此处,处理这里的痕迹只是白费力气。 李木捡起包袱里还能用的东西,抓着包袱剩下的布片,几个起落闪烁来到不远处朝这边窥探的野猪旁边,一把将其按住,还不等它挣扎,李木三下五除二就把包袱的布片绑在它的身上,随即放开野猪。 李木的一系列动作实在有些突兀,还过于行云流水,等李木完成一切,野猪才终于想起惊声尖叫,四条小短腿儿使劲倒腾,慌不择路地朝树林中逃去,一溜烟儿就不见了,只剩下急促的求救声渐行渐远。 李木绑布片绑得不算太紧,在森林这种复杂环境,跑个几百米就会掉下来。来到这儿的天残地缺很容易找到这个“线索”,这还不算完。 野猪惊惶的声音打破了树林清晨的宁静,周围的小动物们吓得一哄而散,一时群兽尽现,李木没有放过这短暂的机会,他凭借自己四品的实力,在几十秒的时间里向数只不同种族的野兽“问好”,将身上的布条条扯下来“送”给他们当“礼物”,手法与野猪的类似,保证天残地缺能在不远处找到线索。 做完这一切,李木不再耽搁,收敛自己的气息和灵力波动,随便选了一个方向——除了来时的方向,对于啥都不知道的李木,哪个方向都一样,继续自己的逃亡之旅, 行进时还不忘对自己的踪迹进行处理。 在逃跑的途中,李木并不敢把自己的速度放太快,那样就藏不住灵力波动,面对突发情况时反应时间也不够,由于速度慢,李木放在前行上的心神就不多,只需要注意不要留下痕迹和留神周围的灵力波动即可,故而李木的大脑还算闲暇惬意。 可李木不是很敢让大脑闲下来,只因它一闲下来就会招来饥饿感拜访,他必须让自己脑子忙起来才不会给饥饿感空间来占领,因此,李木开始思索起之前与天残地缺交流战斗时的疑惑。 第一个,这两人到底是怎么找上自己的?去那个庄子外的小集市买东西,这是李木临时的决定,他自己都没有料想到,可这两人是如何提前知晓的?还伪装埋伏上了。 现在的李木可以肯定,地缺绝对不是从唐黄那里知晓的,唐黄和这事儿没关系,地缺说这话就是单纯的引起李木惊诧,利用瞬间的失神制造进攻的机会。李木能这么肯定是因为,后来的战斗证明地缺对唐黄李木分别的事毫不知情,李木正是利用这个信息差才得以逃脱。 李木战术成功了,地缺战术也成功了,当时李木精神高度紧张,又有前面平和交流和实话的铺垫,李木思路轻易就跟着地缺话语走,陷入震惊而失守。 李木从中得了个教训,打架的时候要专心,要死死盯着你的对手,分清楚轻重缓急,不要 被其他干扰分散注意力,因为明刀明枪外,话语和小动作同样是攻击手段。 话说回来,李木依然没想明白天残地缺是怎么得到准确消息的,难不成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个偶然? 事实上,那还真就是一个偶然。天残地缺接到任务后,照例收集目标信息然后就发现目标失踪了。 目标没了还怎么完成任务?当然就要找,于是根据李木的目的地万兽宗,最后出现的地点,过去前进的速度等信息,推算出李木大概会在哪一带出没,就去哪一带查,看有没有李木的蛛丝马迹。 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天残地缺是黑榜人物,世家、宗门、江湖人人手一份通缉令,他们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公众视野进行调查吗?那他们自然就只好乔装打扮了,伪装成不起眼的人物偷偷调查。至于饼里的毒,纯是习惯使然,他们要不是这么坏,怎么会如此招人恨呢? 好巧不巧,地缺旁敲侧击地询问一番,根据细节发现浪子也没来这个庄子以后,他们正要就此离去,去往下一个地方,李木出现了,还是一副不设防的样子,作为职业的他们怎么会错过这种机会,顺势就布下了杀局,有了之前一幕。 当然了,李木对这些无从得知,他就是把脑袋挠破都想不明白这事,毕竟他是从逻辑方面来思考推测那次伏击,而巧合与意外从来不讲逻辑,它们在逻辑之外,除了当 事人,谁也不知道答案。 第一百九十九章 你猜我猜不猜 不知道伏击真相的李木思考得很努力,但方向错了,再努力也是白搭,致使他百思不得其解,想得都快有些烦了,好在李木不是那种倔强的人,实在想不来就果断放弃,思考下一个问题:到底是谁想要杀自己? 天残地缺是毫无底线,专职收钱杀人刺客,他们和李木可没有私人恩怨,就算李木最近惹得江湖人不快,那也轮不到天残地缺气得欲除之而后快,肯定是有人花钱请办事。 最大可能是空净庄三大世家以及严台寺虚静一脉的人,李木算是彻底坏了他们多年的经营和根基,想到李木就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大刀黄蝜的清算还没结束,他们自顾不暇应该没有余力向李木报复才对,而且李木相信大刀黄蝜不会给这群人报复的机会,要是敢于向世家挑战的人都受到这种待遇,以后谁还敢站出来? 那目前已知的仇人就只剩剑宗宗主,但李木不敢相信是这个答案。剑宗作为罗象国仅有的四座宗字头门派之一,是江湖宗门的扛鼎者,是领军,是旗帜,他们的一宗之主居然为了一己私仇与黑榜人物来往?说这是整个罗象国江湖的笑话都没错。 另外,为了杀掉李木,剑宗宗主祜笃不惜担上为千夫所指的风险,那他的底线到底有多低?他的决心到底有多大?要是这次李木侥幸逃出生天,祜笃会不会就此罢休?他的下一 次手段会是什么?这件事到底能不能收场? 一想到这些情况,李木就感到头痛,竟生出一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无力感。他愤懑,李木对祜魃出手不是基于罗象国最基本的善恶观?凭什么会得到这种对待?他委屈,李木从未想过下这么重的手啊,他对祜魃的事也感到疑惑。 还有,当初事情出来之后,江湖人不见得对他有多少夸赞,还有些甚至看笑话,倒是对青面狐,令狐貉称赞有加,怎么如今祸事临头,全是他一个人遭罪? 算了,事情都到这一地步了,多想也想不出答案,只会让自己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前途渺茫,还是专注于眼下的好。 最后一个问题:自己的所有行动都在天残地缺的预料之中? 和天残地缺的短暂战斗,是李木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打了那么多场架,就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包括上次在渝丘和玉面书生榖梁玉切磋,虽然被全面压着打,但那只不过是技不如人,而这次是所有行动全盘在对方的预料中,简直就像提前知道李木会怎么做一样。 在李木戳破地缺伪装之后,地缺抛出唐黄这个名字,李木震惊,而地缺笃定李木会是这个反应,不然不会出手,同时也没法出手那么快,灵力的调动是需要时间的。 与地缺一触即走后,李木想逃,逃跑的方向选在地缺身后,而天残恰恰就埋伏在地缺身后,四面八方那么 多地方都没选,唯独选在了李木前进的路上,现在想来,都不知道地缺是真没想到李木会绕过他,还是主动放李木过去。 李木自认是临场反应够快的,还算有点儿巧思,他利用天残的攻击朝庄子逃跑,不说是拍案叫绝,至少谈不上蠢?一样被地缺算到了,不偏不倚堵在半途,好悬差点儿没逃出来。 仔细一想,真的是后颈一凉,李木感觉天残地缺像是能直接看穿李木的心思,他的想法对于天残地缺仿佛是写在白纸上的黑字,一目了然。 要是天残地缺真把李木给钻研透了,那还挣扎个屁啊,自己想做什么对方全知道,实力方面还打不过,连暴力破局的机会都没有,那他不就是天残地缺手里的一团泥吗?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一念至此,李木有些心灰意冷,还不如忍受饥饿的折磨呢,现在想这些破问题越想越绝望,根本没得玩儿啊,干脆找棵树撞死算了,这样双方都省事儿了。 李木开始自怨自艾起来,反复询问自己为什么会生得这么蠢,以致于害自己落得这幅田地。 李木骂着骂着,无端想起一件事来,他师父玄衣客曾经告诉过他一件事: 世界上有阳光,有石头,有雨露,就是没有聪明、愚蠢这些东西,所谓的“聪明”不过是人类下的一种定义,它只是一种比较出来的结果,当你觉得对方聪明得可怕时,你该想想是不是自 己太笨了。 然后李木就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之前的行为和想法: 天残地缺调查过自己,那肯定知道自己和唐黄的关系,而自己当时和地缺交流时,有流露出挚友帮助自己识破阴谋的沾沾自喜,地缺这种看惯人间冷暖的,当然能猜到自己听到兄弟“背叛”时的状态。 自己冒冒失失地闯入江湖,没有经验却不低调,一连搞出好些事情来,都是可以轻易打听到的,就比如和榖梁玉的打架,自己为了躲避玉面书生的攻击在擂台打滚儿大家都知道,天残地缺自然知晓自己是个混不吝不要脸的,打不过的时候当然要跑。 而后来的两次逃跑,方向其实就是自己第一选择和第二选择。当时他想着天残地缺比他快,盲目跑铁定会被追上,最好是到庄子寻求帮助,但天残地缺肯定会有所防备,那就朝他的后面跑,他们一定想不到。 客观理性地说,这个想法算不得有多高妙,就是比普通人多想了一层而已,按照一般说法,他可以说是“聪明”,而调查过李木的天残地缺想必知道李木“聪明”,活了那么多年,见过那么多聪明人的他们也一定知道李木仅仅是“聪明”罢了,那李木的想法不就一下子猜出来了吗? 李木认出了地缺,知晓天残地缺的威名,在和地缺交手后确定自己打不过,那李木当然就要想办法逃跑了。 李木这种聪明人不会直接逃跑, 最好的选择不会选,他们会选最出人意料的,那就是对手的身后,李木会怎么走这条路不用管,只要在这条路上守着就好,这就是天残的伏击。 李木盛名在外,同为四品强者哪会那么好杀,一击之后不会死的情况下,他就会另寻机会逃跑,重伤的他必须找帮手,最近的就是庄子,那就堵在去庄子的路上,这就是地缺的拦截。 如此想来,事情哪有那么复杂,就是李木自己没那么聪明,天残地缺功课做得足,经验丰富一些罢了,对方绝对没有那么神,之前的想法纯属自己吓自己,想逃还是能逃。 念头通达,李木长舒一口气,接下来就该考虑逃跑的事了。 很明显,李木这个“一般聪明”的年轻人,思维模式很好猜,天残地缺很有可能已经预测到李木会怎么做,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落进他们的节奏,李木始终处于劣势之中,要想改变现状,李木就得改变自己的思考层级。 说得直白一点儿,李木现在考虑事情要么聪明一点儿,多想一点儿,要么蠢笨一点儿,少想一点儿,这样天残地缺就猜不到李木的行动了。 人哪是说变聪明就能变聪明的啊?况且想事情多累啊,太费脑子,更何况李木还饿着肚子呢,于是李木决定把脑子丢掉,当个快乐的小青年。 那不带脑子的李木该怎么做呢?首先就是这个逃跑,屁股后头都有追着来了,还慢吞吞 地走什么?一边走还一边注意那么多事情,不累吗?还嫌自己不够饿?当然是有多快跑多快,直到安全了才停下。 李木都不带犹豫的,再也不掩饰自己行踪,全力御灵,身体化作一道光束在枝头间跳动,绕过一个又一个障碍,以惊人的速度向前方行进着。 好了,首先过了就是其次了,不过,没脑子的人脑袋里哪有什么其次?装一件事就应经够多了,还能装得下第二件事?埋头向前冲就对了! 与此同时,李木苏醒的地方,天残地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里,他们终究是追来了。 地缺已经把自己清洗干净,换上了一身整洁的衣服,就是头发眉毛短时间长不出来,一颗脑袋光溜溜的,假胡子倒是给贴上了个新的,而天残则是老样子。 地缺看了一眼李木睡过的地方,根据泥土和落叶等情况说道:“浪子昨晚在这儿睡了一夜,咳咳,一个小时前离开了。”听咳嗽声,地缺身上的伤并没有痊愈,具体伤有多重不得而知。 天残站在原地感受了一会儿,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那边。”天残所指,不偏不倚,正是李木离去的方向。 “走,虽说附近庄子的世家宗门没有出手帮助浪子的意思,只是依照惯例派人搜捕我们,但朝廷方面还是很积极,一两天就能到这附近,还是得抓紧时间。”地缺摸了摸胡子,“多亏浪子是个聪明人啊,逃跑知 道掩藏踪迹,他如果不慢悠悠地走,在树林中我们还真可能追不上。” 第二百章 忘了一件事 李木在树林中横冲直撞着,以最快的速度前进,不可避免的,李木身上散发出剧烈的四品级别的灵力波动,使他成为灵兽们眼中最明亮的火把,堪比黑夜中的太阳一样让人没法忽视,附近的灵兽全都知道有这么一个能御灵的活物存在。 不过,李木并不危险,反而比之前还要安全方便许多,这倒不是灵兽们全改了性子,对鲜美异常且大补的,灵力滋养的肉不感兴趣了,单纯就是李木太强,一个个儿的察觉这股灵力波动后表示:不敢动,不敢动。 李木的四品实力来得轻松,还很快,但这可不代表四品就弱,事实上,一般一片区域的最强者也就是四品实力,比如几十万人的空净庄,像这片树林,估计出不了三品,有几头四品灵兽就顶天了,所以你连打都打不过,灵兽们怎么可能敢考虑吃不吃他之类的问题? 已知的,天下一品二品的灵兽,确实不少,但罗象国也特别大啊,分散到全国各地之后,方圆千里都不见得有四品往上的灵兽或者修行人,在江湖中有了四品就可以横行霸道还真不是说说,基本没有啥敢拦的,要是遇着了,灵兽们还得绕着走,生怕被逮着。 这也是为什么罗象国有共识,修行人可以在野外行走,能够御灵飞行却不可以飞行,直到拥有四品实力才能走空路,因为有了四品实力才不会有灵兽敢觊觎。 李木早就有这 么强大的力量了,但他一点儿自觉都没有,一来是力量来得太轻松,没有实感,二来他不在意这些东西,三来跟出来闯荡后接触的人、事有关。 当身份分门别类以后,人往往接触的都是跟自己相似的圈子,宗门有宗门圈子,世家有世家圈子,普通人有普通人圈子,他们周围都是差不多的人,跟李木差不多的当然是实力强横的修行人,一路走来遇到个好些四品,甚至还有玉面书生和金剑这种顶尖存在,因此李木产生一种自己的四品就那样的错觉。 李木运气很好,对自己有了清晰的自我认知以后,立马丢掉脑子全力奔跑,不仅速度提上来一大截,之前担心的灵兽上前纠缠不但没有发生,相反,挡在路上休息、捕食的灵兽纷纷躲开,一路上畅通无阻,还免了不少麻烦。 可能出问题的就是,有几只四品灵兽在暗中跟着,可以理解,他们想看看这个可以威胁到他们的存在到底在干嘛,是否有危险或好处降临此地了,他们也好做出应对不是? 天残地缺来到李木开始狂奔的地方,理论上他们应该离李木不远了才对,可两人根本无法感受到李木在附近,非但如此,前方还多了不少折断枝条,脚印等明显的人为痕迹,来路上可是什么都没有的。 “浪子不顾一切地加速了?”地缺话语了满是错愕,“该死的,他比我们先行,更熟悉森林地形 ,我们怕是追不上了!” 天残定在原地默默感受了一下,指着李木离开的方向:“浪子始终朝着一个方向,走的是直线,我们出树林进行包抄或许能在他出林子前赶上。” 天残地缺打小就在一起,默契无间,天残的话一出,两人都不需要商量,直接往侧方走,穿出树林来到平地,倚仗他们极快的身法在树林外进行追赶。 这就要说说李木的不幸了。李木往这个森林里逃,完全是迫不得已,被天残地缺逼得,他没得选,事前他也不知道会遇到天残地缺,到庄子前的小集市之后,还没歇空,事情就应经发生了,所以,李木对周遭情况是啥都不知道,其中就包括树林的形状。 树林能有啥形状?不都是依据地理气候啥的乱长的?不都是不规则的吗?李木身处的梭子林还真不是,不知道它到底咋长的,林如其名,从高空俯瞰,它就像一个大号的长条梭子,两边窄,前后狭长,林子最宽的地方不过二十多公里,却足有八百公里长。 大家可能想到了,倒霉催的,李木选择的方向正是森林狭长的那个方向,但凡他偏一点儿,以他四品的速度,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出森林,而以这一带庄子的密集程度,很快就能找到一个庄子,躲在里面安心养伤,以图后计。 可惜了哦,老天爷似乎是看不惯李木能这么顺,故意给他点儿波折,天残地缺和李木的 这场追逐,结局一下子就未可知起来了。 天残地缺十多分钟就出了树林,出了树林立马沿着边缘向李木追去,他们自身的速度马上得到彰显,远超李木在森林中的全速,双方的距离在不断拉近。 丢掉脑子的李木仍旧埋头狂奔着,他对于这一切浑然不知,只是开开心心地庆幸自己真是做了个好决策,你看一路走来是多么轻松啊,俨然逃脱在即,胜利在望,就是这林子怎么他母亲的这么大?这都多久了还看不到头。 小小的埋怨仅仅是一闪而逝,毕竟以李木现在的状态你不指望他过多的事,你还别说,自从放弃思考之后,李木重拾了那久违的快乐,正所谓你看不到痛苦,痛苦就不存在,万事不留心真的是太棒了! 理所应当的,李木还忘了另一件事,还有句俗话叫做乐极生悲。 李木正乐呵呵地走着,等着前方出口的现身,忽然感到腹部有点痛。 这痛来得不明显,且很没特色,既不是绞痛,也不是刺痛,又不是扯着痛,它就是痛,那种感受不到边际的钝痛,不仅找不到边界,它还找不到位置。 李木之前受到地缺攻击,后腰左侧被割伤,李木可以清楚地说出是脊柱左侧,腰部那里,在皮肤那一层和肌肉那里疼,他能明确地说出痛点,但这个痛不行。 这次,李木只能说,腹部左边痛,还是在腹部里面,不是外面的皮和肉,至于是肾疼 ,胃疼,肠子疼,李木就说不上来,好像都是,好像又都不是,明明痛的地方就在他的身体里面,李木却恍惚觉着痛的地方在另一个空间,抓不到,摸不着。 好在,不过就是一点儿疼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李木行走江湖到现在,传出去的名声哪个不是打出来的?身上受的伤不是一星半点儿,跟虎彘,跟痯巴蛇,还有之前跟天残地缺,身上痛的地方少了?咬咬牙就过去了。 李木对腹部的痛没有在意,继续快快乐乐地向前走,可还没走多久,很快他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痛感还是之前那样,感受不到边际,找不到位置,但它却好像不是能咬咬牙的存在了,很奇异的,那痛感就像一条淤堵沟渠中的水,下雨了,痛感在水沟里积起了一个小水洼,那点儿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还不够狗一口舔的,可随着雨一直下,周围的水也聚集在一起,水沟里的水不知不觉地上涨,慢慢开始淹没狗子的腿了。 李木腹部的痛也是这样,最开始真的只是一点点痛,无伤大雅,可这痛没有得到疏导,渐渐淤积起来,痛感越来越强烈,而这一切的发生过程还无法察觉,等你意识到的时候,它就已经这样了。 剧烈的疼痛让李木不得不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经过短暂的思考,李木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一件事儿——地缺刀上有毒,他在和地缺交 手时就中毒了,现在,毒发了。 可惜,李木就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有办法,他解不了毒,现在的条件也没法让他寻找解毒的方法,他只能强忍着继续逃跑,天残地缺的追杀终归要紧迫一些,再说了,这痛不是像堵住沟渠里的水吗?水位高了,冲开阻塞不就好了? 李木想得太简单了。 李木没有理睬腹部的疼痛,脑海中不断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分散注意力,依旧保持最快速度前进,只是前进不一会儿,一根树木的枝条打在李木脸上,撞断枝条后又差点撞树上,紧急闪躲在避免步履不稳。 出现这样的失误,只因李木的注意力无法再放在赶路上了。 李木想错了,腹部的痛感不是水,而是石头,一块一块不停加在马背上的石头。最开始石头很少,马很轻松,和背上没有石头一样,步伐快活地向前走;后来石头多了,马开始觉着吃力,走起来很累;在之后,石头垒成一座山,马随时可能会被压死! 李木感觉腹部的痛快赶上挨天残一锤时的痛了,关键是天残的重锤就一下,而这个痛是持续不断的,它还在不停加码! 通常,普通人受到如此疼痛会昏迷过去,从而保护自身,但这慢慢的加码让神经熟悉并接受这份疼痛,它们总觉得忍一忍就好了,还没到让大脑昏迷的地步,李木只能清醒地接受这份痛楚! 李木不知道的是,这毒其实有个 声名远播的名字:“余生美”,又称“不慕来生”。名字颇为诗情画意,它所讲述的却是一件残忍的事:中了这毒的人,如果挺了过去,那么他会觉得余生发生任何事情都是美好的,并且再也不愿有来生。 按理,李木的毒早该发作,在它的作用下,李木压根儿没法走到这里,这也是天残地缺感到疑惑的原因之一,而唐黄的那些丹药着实好,李木一通胡吃之下,哪怕解不了毒,对毒也起到了一些缓解和削弱毒性的作用,可弱化后的“余生美”依然不是那么好想与的哟。 第二百零一章 痛,太痛了 李木面色苍白,双唇上薄薄的上皮脱离了肌肤,像白纸一样卷曲翘起,看得出李木正处于一种非常缺水的状态,而他体内的液体应该都以汗水的形式拍出了体外,李木额头上挂着一串黄豆大的汗珠,身上衣服也被汗水浸湿。 这不是李木连续全速行进累了,而是“余生美”发作疼的。 左腹部的钝痛已然无以复加,李木之前觉得是一点,那它现在就是一大团,并且还是找不到它的具体位置和疼痛的边缘,李木现在痛得想死,这不是形容,他现在是真的想死。 “呼……呼……”李木胸膛就像风箱一样高低起伏着,仿若一条摔上岸挣扎呼吸的鱼,拼命地吸入外界冰冷的空气,想要以这新鲜感刺激大脑,让它从稍微清醒一点儿,同时,也是想要用这清凉的舒适感抵消一些痛苦,可惜,效果极其有限,腹部肌肉的收缩反倒是刺激得左腹部一阵一阵的剧痛,在此之前,这阵阵剧痛就应经逼得李木呕吐不止,胃里的酸液都吐光了。 纵然如此,李木依然没有放弃大口呼吸,因为那一阵一阵的剧烈疼痛竟然让他觉得好受一点。 李木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只觉得已经过了一天了,因为疼痛使他浑身乏力,视野都有些发黑,李木看一切都有种暮色笼罩的感觉,哪怕现在明明接近正午,头上天光大好。 这痛楚太折磨了,它不光是痛,还源源不 断,并且一点儿都不爽利,是难受的钝痛。像蚊子叮咬后出现的钝痛,你尚且能狠掐叮咬处,用刺痛掩盖难受,可李木的痛不行,因为他不知道痛的地方在哪儿,摸都摸不着,抓心挠肝,都没有办法狠下心肠把疼痛的地方挖掉,只因那需要把整个腹部挖空。 李木早就把速度降下来了,在左腹部疼痛的影响下,他根本没法剧烈运动。 为了缓解疼痛,李木试过很多姿态,比如停下来站着,坐着,躺着;站起来走着,跑着,跳着;把身体绷直,折叠,扭曲,他把他能想到都试遍了,在他切换动作的时候,左腹部的疼痛跟着切换不同程度,只有在那一瞬间李木才能感到一丝轻松——虽然他被投入新的痛苦,但他从旧的苦痛中脱离。 李木拼命呼吸着,左腹部随着节奏频繁切换“呼时疼痛”和“吸时疼痛”,保证李木一直遭受的都是新鲜的疼痛,而不是旧的,这让他些微好受。 在此之前,李木思考的是主动把脑子丢掉,而如今,一切都由不得他了,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如同行尸走肉般迈步向前,他做出迈步向前这个动作,还是由于这是疼痛最轻的动作。 对于李木来说,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但对其他人来说,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一切都是清晰的,因此一个小时以后,天残地缺到达了梭子林的尽头,两人却没有找到李木的 痕迹,他们对视一眼,立马向树林里冲去。 不多时,李木的准确位置出现在天残的感知之内,以李木的精神状态,显然他对此一无所知,而天残地缺掌握李木位置后没有丝毫迟疑,全力驱动灵力,大张旗鼓地袭击李木。 李木此时状态不好是真事,但也不至于迟钝到,有两股强大的四品灵力波动飞速靠近还不自知,他立即控制大量灵力进行防御,至于为什么不施展天地游躲闪,那是因为李木已经疼得没办法施展天地游了。 李木防御灵术一个不会,不能很好地利用灵力防御,而天残地缺是罗象国数得着的四品高手,攻击手段凌厉异常,此消彼长之下,没有任何悬念的,李木被瞬间破了防,他所支起来的灵力防御和纸糊的一样。 最先到的是地缺那柄平时朴实无华,用时寒光凛凛的匕首,一个错身,李木胸膛上便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奇异的是伤口流出的血液并不多,仅仅是破烂的衣服上多了一道斜倚的红渍,最重要的是,一股舒服的清凉感瞬间从伤口扩散至全身,然后消失不见——李木再次中毒。 李木来不及处理胸前的刀伤和毒素,天残的坠铁锤已接踵而至。李木是真的不敢硬接,他收集被地缺划破的灵力屏障,化作一双无形的大手,从侧边推拒天残,同时利用大手的反作用力改变自身的位置,堪堪躲过坠铁锤的正面。 但天残手里的重锤,不是说躲过正面就没事了,坠铁锤上所携带的风雷之势,如同滔天巨浪般拍击在李木身上,李木呕血狂飞,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李木的判断不错,他与天残地缺正面碰撞毫无胜算,此时被疼痛折磨的他就更没有抵抗能力了,都不用细想,趁着天残地缺的进攻空隙,赶紧逃跑。 说真的,“余生美”发作实在是太难受了,天残这一锤让李木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李木反倒是心情舒畅许多,因为这痛楚痛到可以和左腹部的持续疼痛分庭抗礼,产生的神经冲动抵消了一部分“余生美”的影响,使得李木大脑能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李木就利用这个机会,全力御灵,发挥自己四品的巅峰实力,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此地。 李木耍的都是老花招了,天残地缺没有感到丁点意外,调整好体力灵力就朝着李木追去,紧紧缀在李木身后。 森林依旧是李木的主场,事实证明,李木确实要比天残地缺更擅长在林中前行,身法更快的天残地缺在树林中,速度与李木不相上下,但李木不敢大意,身后传来的属于天残地缺的灵力波动太近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 天残地缺早就知道自己的劣势,既然敢放李木跑,那他们自然就有后续手段,作为刺客,他们当然不可能只有近身的攻击手段,只见他们行进途中,还不断向前甩手,不 过却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李木也没有通过灵力波动感受到异常,但直觉却在不断向他报警,他感到背后有种针刺般的悚立感,李木顾不得其他,马上根据下意识的指示扑向旁边,躲过这未知的危险。 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可自始至终李木都不知道危机到底来源于何处,不过不可改变的事实是,李木在逃跑过程中多了一个躲避的动作,他的速度不可避免地出现短暂下降,天残地缺离他更近了。 一招有效,那就多来几招。天残地缺手臂再次甩动,那种神秘的危险感再度袭来,李木没有办法,只得再度躲避,屡次出现计划外的停顿、转向,一次又一次地耽搁逃跑,最初拉开的距离不断缩短,再来几下李木就要被逮到了。 李木对于这种情况自然是焦急十分,他几次都想不管不顾,硬抗这未知的伤害,可那危险的感觉对于强烈,以致于他甚至没法抑制闪躲的冲动。 事实上,李木没有硬抗是对的,李木没有看到的,在每次他躲避之后,在原本方向上的树木枝干或树叶都会多几个前后通透的洞,洞大体呈圆形,只是边缘为犬牙交错凸起,颜色也是焦黑色,明显不是灵力破坏造成的,而是剧毒腐蚀而成,李木一旦命中,必定行动力大减,从而落入天残地缺手中。 不论如何,必须做点什么扭转现状,要不然李木只有任天残地缺宰割这一 途。 提速,必须提速! 由于“余生美”造成的疼痛,李木之前根本不敢剧烈运动,因为李木一全力御灵,疼痛就会加剧,但走到如今这份田地,李木没得选了。 李木散发的灵力波动陡然加剧,其也随之攀升,与此同时,左腹部的痛感再上一层楼,李木瞬间牙齿紧咬,双眼瞪大,血丝攀上眼球,大脑缺氧的感觉进一步加深,李木的理智几乎完全丧失,可以说李木已经痛得发狂了。 在付出代价的条件下,李木总算稳住了双方的距离,就这么一追一逃在梭子林中穿行,如无意外的话,就只能看出了林子大家的表现了。 但能被人们料中,那还叫做意外吗? 双目赤红的李木忽然鼻翼翕动,然后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来,双手聚集了一个巨大的青色灵力团,猛然朝后边的天残地缺砸去。 李木的这计攻击或许在低品级的修行者眼里不可匹敌,威力巨大,可在同为四品的天残地缺眼里,这攻击实在稀疏平常,这些庞大的灵力聚到一起却不凝视,一击即溃,简直就跟挠痒痒一样。 但这可是浪子的攻击,那个横空出世的浪子,从之前的表现来看,他绝对不简单,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他会浪费自己灵力做无用功?天残地缺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准备用毕生所用应对李木的攻击。 “噗……”就像鼓胀的牛皮被扎破了,漏气了,天残地缺不费吹灰之力 就解决了李木的攻击,真就是挠痒痒。 怎么回事?浪子李木疼疯了?穷途末路,开始做无谓的挣扎了? 第二百零二章 运气 李木突兀回身,全力投掷一个不疼不痒的灵力团攻击追兵,却连丁点骚扰的作用都没有起到。 饶是如此,天残地缺在轻松破解完之后却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这位是名动江湖的新秀——浪子,肯定不会做无谓的事情,他如此做一定有深意,后续必然还有动作。 那浪子是怎么做的呢?打完就继续向前跑,什么多余的事都没有做,依旧为了逃命不要命地往前跑。 双方一追一逃,一如之前那样,什么都没有改变。不对,有所改变,李木回头耽搁了时间,双方距离又拉近了,李木还浪费了灵力,情况更糟了。 莫名其妙,大抵是病急乱投医。不过这样也好,更符合天残地缺他们的计划了。 小小的插曲散去,一切照旧,李木在前边像只猿猴,灵巧地在林间枝头晃来荡去,像风,也像疯一样狂奔;天残地缺在后边紧追不舍,时不时抬手发出远程攻击骚扰李木,使得李木始终无法脱离他们的控制。 时间一点点流逝,双方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大家都在等着情况的改变,打破此时的僵局,而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很快就将…… 不对!不对!有问题! 地缺悚然一惊,立刻停下前进的脚步,任由李木在树间跳动离去,眨眼间不见背影。 天残跟着地缺停下来,表情疑惑地“看”向他。地缺略有些凝重:“我们追浪子多长时间了?这里是梭子林。” 经地缺提醒,天残恍然大悟。 梭子林是一条狭长的树林,前后长,左右窄,之前李木走了许久都走不出去,就是因为他沿着树林狭长方向走,这会儿遭到他们袭击,李木眼睛改换了方向逃跑,挡在他前面的树林变薄了才对,以他们四品的速度,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没有看到树林边缘? “帮我护法。”天残江湖经验丰富,当机立断。 二人配合默契,两把匕首跳入地缺手中,小心警惕四周的风吹草动。 天残立在原地不动,嗅觉、味觉、听觉、触觉、知觉逐一失去,所有感知全部失去之后,五感又依次回归,这下,天残“看”到了真相。 天残地缺所深陷的,无疑是迷阵幻觉,这东西和毒分不了家,而他俩可是四品修行者,还是用毒的个中高手,想要把他们带入虚妄,那只能“循循善诱”,没有突然中招的可能。 因此,天残刚刚施展了他们的独门秘技——无识,即先抛弃感知,再让感知回归,相当于让自身对外界的感知刷新了一下,不仅断绝了之前感知的影响,还在短时间内提高了感知灵敏度。 “迷觳树。”天残扔下这个名字,地缺就什么都明白了。 两人也不多交流,天残提起坠铁锤,护在地缺身边,地缺同样施展无识,随后,地缺挣脱了幻境,真实情况展现在了他面前。 天残地缺仍在梭子林内,李木早就不见了,周围环境并 没有太大变化,没有说出现一睁眼变成修罗地狱之类的情况,依然是密密匝匝的树木环绕,各种动植物种类丰富,正常的森林风光,就是中间多了一棵树。 树长得不算多特别,和周围树木差不多高,树皮平滑呈暗灰色,小枝密生柔毛,叶螺旋状排列,树冠张开,卵形至广卵形。 有些特别的是,最近并没有下雨,树的枝干和叶间却挂着晶莹透亮的小水滴,数量还不少。 而显得有些诡异的是,在它的树荫底下,有大量的动物在绕着树欢脱地奔跑,有吃草的,有吃肉的,有地上的,有天上的,有普通野兽,还有灵兽,它们种类繁多且齐全,它们相互之间有吃与被吃的关系,有竞争关系,还有毫无关系的,此刻全都相安无事地待在一起,能看到它们如此和谐地呆在一起的,还是兽潮。 但兽潮里不会有无法御灵的野兽,里面的灵兽亦不会是此时的状态。 树荫底下的动物们全陷入一种奇异的狂热之中,从它们的表情和眼神中可以看出它们此时的兴奋,兴奋到让它们忘乎所以,是真的忘乎所以。 在这群动物之中,有些野兽爪子已经伤痕累累,从伤口流出的血液已经绕树涂画了一个完整的圈;有几头灵兽满嘴白沫,显然精疲力竭,随时都可能猝死,可它们毫无所觉,仍旧兴奋地奔跑,誓要至死方休。 真的有动物活生生地被累死了,它们 无力地倒在地上,眼眸中还残余着生前的快乐。 对于这些倒毙在狂奔路上的尸体,剩余的动物们视而不见,准确地说,是看到了却并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只当那是路上的石头草木,纷纷绕过去就罢了,而在众多动物身影的遮掩中,那些尸首很快就会完全不见,与之相伴的是,树下多出一抔新土,树上多几滴新露。 “没想到,梭子林内还有四品级别的迷觳树。”天残地缺刚刚也是树下众生的一员,此时挣脱出来,不由发出感慨。 “时间过去有些久了,先把浪子的事解决了,再回来取些迷觳露。”天残在一旁提醒道。 地缺默默点头,恋恋不舍地看了迷觳树最后一眼,趁着还清醒,脱离迷觳树的影响范围,重新呼吸空气,找好方向继续追踪李木。 御灵不是动物所独有的,连石头都能蕴藏灵力,植物为什么不可以?迷觳树就是其中的典型例子。相比于动物,植物的御灵方式要独特得多,它们往往催动灵力沿固定的路线流动运行,构筑起形形色色具有各种神异的场域,与阵法原理相同,事实上,人类的阵法就是模仿自它们。 迷觳树构建的就是一个迷阵,在树叶笼罩的范围内,树上那些具有致幻作用的迷觳露将被灵力完全催发,挥发到空气中,只要皮肤接触就会受到影响,呼吸进体内后效果更甚,一般只有修为高于迷觳树的存 在才能勉强抵御。 值得宽慰的是,只有在树叶底下的迷域里,迷觳露作用才能完全发挥,离迷觳树越远,影响越小,就算被呼吸进体内,也只会让动物忽视这边的异常,可要是闯进迷觳树下,那就没那么幸运了。 被迷觳树捕获的动物,将会失去时间感和方向感,沉沦在自己编织的幻觉中,不停绕着迷觳树奔跑,而树荫下的灵力全都在迷觳树的掌控之中,动物们会步履艰难而不知,迅速耗尽体力而死,最后化作迷觳树的养料。 迷觳树是罗象国公认的危险物种,当年在平安县的时候,玄衣客就特别给李木提醒过,甚至还专门弄来一小瓶迷觳露给李木闻,让他记住这个味道,下次遇到了一定要小心警惕。 李木做到了。在逃跑路上,李木路过迷觳树的树底,立马就判断出有株迷觳树在这儿,并作出相应的防御,还装作什么异常都没有的样子,继续向前走,把天残地缺引过来。 天残地缺常年和毒打交道,哪怕这是一株四品的迷觳树,那也未必能让两人中招,李木深知这一点,于是,他反身向后扔去一颗灵力团,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的身上,同时,灵力团被破时散开的灵力波动,还会干扰他们对灵力的感知。 巧的是,天残地缺破开李木的灵力团的位置,正好就是迷觳树树荫与外界的分界线,他们踏进迷觳树的捕猎范围时,恰好 被李木的攻击所蒙蔽,没能意识到环境的异常,最后居然被迷觳树捕获。 至于李木是怎么逃脱的,说来还真是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李木能顺利逃脱是因为他被“余生美”疼疯了,疼痛剥夺了他大部分的理智,他的行动基本是靠直觉在指导,没有太多留给迷觳露发挥的空间,加之提前察觉做了些防备,最后就这么径直向前,蛮横地冲出去了。 李木冲出迷觳树的范围后并没有回头查看,但感应中,身后有两团强大的灵力在原地转圈圈已经告诉了他很多事。 暂时摆脱天残地缺并没有让李木放松,他知道,想要迷觳树把天残地缺化成肥料是痴心妄想,甚至都困不了他俩多久,他们迟早会追上来,李木必须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尽快找到帮手和庇护,再不济也要把距离拉远一点。 失去理智的李木狂奔不久,久久出不去的森林看到了尽头,一下蹿出,天光大亮,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李木在半空还没有回味多久,耳中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低头一看,树林外还有一条河流向东逝去。 都不带犹豫的,李木一个猛子就扎进河中,激起一朵白色水花。水面的波纹不一会儿就被水流抚平,一切归于平静,而李木却始终没有露头,竟然就此消失不见了。 是的,李木潜藏在水中逃离此处了。仗着自己四品修为,可以在一定时间里不 用呼吸,李木埋身水中,顺着河流朝下流游去。 李木此番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有的放矢。之前在梭子林中与天残地缺相遇,看那架势,李木就不觉得他们是碰巧撞见,抑或是经历千辛万苦搜寻才得到那个结果,应当是天残地缺循着什么线索找来的,李木不知道的线索。 左腹部的钝痛给李木提了个醒,当初地缺划自己那一刀,匕首上是涂了东西的。那除了让李木疼得死去活来的毒素,还会不会有其他能用来追踪的东西呢? 最简单的,特殊的气味,由于之前伤口的原因,李木正散发着常人难以察觉的气味,天残地缺有专门的手段追踪,所以能准确地找到自己。 李木不知道,但他可以试试,就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而想要处理身上的气味,河流是掩盖气味的好方法。 第二百零三章 赶山 山无言,地无言,河流亦无言,它们只是静看云卷云舒,一如既往,仿佛能持续万年之久,不过当生命出现的那一刻起,改变就注定会时刻发生,总有活物闯进这份安静。 “哗啦”一声水响,一颗湿漉漉的脑袋搅破水面冒了出来,伸手抹掉脸上的水珠,露出底下苍白的年轻人面容,正是从梭子林逃出来的李木,一口气顺流而下一个半多小时,最终来到了此处。 李木对周遭环境甚至没有多瞧,扑腾两下就往岸边游,到了岸边之后,先是把双臂搭在岸上,随后就是把右腿往岸上抬,一个部位一个部位地把身体扔上岸,看起来上个岸就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事实上李木还真是疲软无力了,四肢光是支撑他的身体就已经使得它们疯狂打颤,任谁看了都会说这个是个快要饿死的人,这也正是李木上岸的原因:他没力气在河水里呆着了。 李木之前寻思着,这真要是地缺匕首上涂的啥起了作用,能有这么好效果的,肯定要有灵力催发,如果自己不御灵,那不就不会显露踪迹了吗?于是李木果断摒弃对灵力的依赖,将自身灵力的活动降至最低点,单凭体力在河里游泳。 实际上,李木一度想过要不要把之前受伤地方的肉给挖掉,最后理智让他放弃,毕竟“余生美”的毒发表明,毒已经扩散全身,现在再挖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水路不是 那么好走的。刚入水那会儿还好,河水的冰凉刺激了李木的精神,对左腹部的疼痛都有些压制,让李木清醒了一会儿,不用灵力就是在那时下的决定。 可没过多久问题就出现了,身体渐渐熟悉水中温度后,“余生美”的毒效又翻上来了,加之河水温度始终低于体温,李木一直处于持续温度流失的状态,水中阻力又大,动作起来消耗远大于路上行动,而且李木还饿着呢,还有,别忘了,天残地缺新添的伤口还没愈合,一个小时后李木就失温了。 李木好不容易爬上了岸,实在没有力气做过多的思考,身体向左一倾就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可还没过几秒,左腹部的钝痛就叫李木躺不住了,连续换了好几个躺倒的姿势都没用,只好挣扎着爬起来慢慢走,这才稍微舒服点儿。 头顶的太阳尚烈,周围也没什么大风,走了几步之后,李木终于稍微暖和一点儿了,这时他才有余力观察一下周围环境。 李木依旧身处野外,周遭连丁点人类活动的痕迹都没有,有一条新压出来,倒伏的草径,那还是李木自个儿走出来的,抬头往前一看,又是一片树林,李木都快怀疑在原地打转了。 稍微思索了一番,李木决定还是暂时不御灵,他不清楚周围的情况,就不急着找庄子,先进林子里搞点吃的垫垫肚子,如今是真的有些饿得发慌,饿到连 “余生美”的痛苦都压不住。 李木为了不牵扯左腹部的痛处,步履很优雅,慢慢地往前方树林挪动。呵,李木现在被逼得连慌忙狼狈都做不到,只能慢条斯理的“从容”。 能长成一片树林的地方,往往都土壤肥沃,水源充足,这类地方物产丰富,想找点吃的东西并不难,只要你有经验和技巧。 李木运气不错,刚进树林不久,就在一丛灌木里找到一个地雀的鸟窝,里面还有些鸟蛋,个头不大,就比大拇指大些,可李木见了依旧快要感动哭了,对李木来说,这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玉盘珍馐都不换! 李木迫不急待地就要伸手拿一个,这时候就不考虑什么烹饪不烹饪的问题了,只要能进嘴就是好东西。 “咻咻……”就跟算好了时机一样,恰在这时,李木身后传来两声尖锐的破空声,两道灰黑色的流光从远处偷袭了李木。天残地缺追上来了。 如同条件反射般的,在灵力驱动下,李木的声影消失在原地,而那两道灰黑色流光精准无误地砸在鸟窝上,蛋黄蛋清混着蛋壳洒落一地。 “我日你仙人!烂屁股的杂种!”李木气炸了,触手可及的食物触不可及,他真的想不顾一切冲上去和天残地缺拼命,可左腹部的剧烈疼痛让他连怒火都升不起来,本能让他在双方距离还远的情况下迅速脱离此地,只余那非常脏的脏话在林间拉长回荡。 李 木之前不敢用的灵力总算能用了,毕竟不用是为了防止天残地缺追踪,可天残地缺都到了还防什么防?但天残地缺都追到了,李木现在除了御灵逃跑还能干嘛?思虑万千,到头来只是折磨自己。 天残地缺并没有现身,他们追上来了,是李木根据那两道流光的灵力特性做出的判断,那李木有没有猜错呢?没有,天残地缺真的追上来了,只是隔得有些远,在河那边发出的攻击,还没来得及现身。 阴魂不散的天残地缺到底是怎么找上来的?其实李木的推测全中了,地缺的匕首上,除了“余生美”还有“万里香”,在灵力的刺激下,它会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气息,能瞬间传递到万里之遥,可以被特殊的灵术所捕捉。 李木在河流中掩盖气息是对的,那段时间天残地缺确实闻不到李木身上“万里香”的味道,抛弃灵力也是一个很好的想法,可惜,他对“万里香”还是不够了解。 “万里香”只要有灵力刺激就会生效,而修行者体内是有灵力的,他们的身体时刻受到灵力滋养,在此过程,“万里香”也得以激发,除非是像进入绝灵所一样散去所有灵力,要不然就没法阻止它生效。 故此,出了迷觳树树荫的天残地缺,在原地苦等半个小时以后,终于等到了李木上岸,获悉了他的准确位置,争分夺秒地赶来,那时候,李木要是御灵逃跑,说不 得真能逃跑成功。 李木的咒骂声在树林里消散不久,天残地缺出现在地雀窝前,“幸亏浪子是顺流而下,离朝廷的人马越来越远,否则我们可麻烦了。”地缺看着李木逃跑的方向,忍不住庆幸地说道。 天残提醒他的兄弟:“走,这次跟紧点儿,别把事情搞砸了,我们没有搞砸的余地。”语音一落,两人隐匿在树间的阴影中,尾随李木而去。 …… “飒……”一道黑影带起一阵狂风穿行在树冠之间,惊起一群停歇的飞鸟惊惶逃走,“噼噼啪啪……”树林间根本没有道路,它不像空旷的原野,可以畅行无阻,这里有的是枝丫和藤蔓阻碍,而那道黑影却不在意这些,蛮横地冲破眼前的阻碍,一往无前。 黑影自然就是逃跑的李木,此时他的状态非常不好,披头散发、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裤子都快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两只眼睛除了中间瞳孔的一点黑色外,其余全被血色占满,脸颊上更是多出好些道血痕,不知道是不是被树枝划破的,要是不知情的旁人看了,定会猜测这是远离人类生活几十年的疯子。 这一切全是由天残地缺的追撵造成的。 李木不清楚他上岸后逃了多久了,也不知道此时天残地缺离他有多远,藏在身后的什么地方,他只知道一点,只要李木停下来休息或准备弄点儿吃的,背后一定会有远程攻击袭来,逼得他不得不 继续逃跑。 类似的情况在过去那段时间出现多少次了?十几次?还是几十次?李木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在逃跑过程中试图摘过浆果,尝试过捕捉鸟儿生吃,也有过实在太痛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但每一次,天残地缺总会在李木成功的前一刻出现,打断李木的行为,李木心头怒火一次又一次升起,却被钝痛一次又一次压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挺多久。 不是天无绝人之路吗?路呢?希望呢? 李木耳朵微动,有谈笑声在附近!李木立马转向,朝声音的源头飞去,最后的理智让他靠近前,谨慎观察。 那是六个带着武器的人,头上全戴着黑色头巾,把头发蒙住,散漫地在树林中走着,相互之间说说笑笑,看起来像是支巡逻小队。 乌首帮的人,李木听说过他们,一伙有名的强盗,听说背后有宗门世家的支持,才没有被朝廷剿灭。 乌首帮是群为非作歹的人,要是往常碰上,李木不找他们的麻烦就算友善了,但如今他们成了李木的指望——天残地缺是黑榜人物,乌首帮什么榜都没上,如果他们背后真有宗门世家的影子,那他们就该懂事,帮助李木对付江湖邪徒,天残地缺。 说真的,见到这群强盗,李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是有希望可以好好休息了。李木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见到坏人会如此开心。 李木压抑了一下心中的喜悦,踉 跄地落到六人面前,准备好好解释一下状况,寻求他们的帮助。 乌首帮六人见到从天而降的一团人形物,明显愣了一下,定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后领头人朝天扔了一个球体,“啪”地一声化作明亮的烟火,同时六人转身就朝后边逃去,一边跑一边惊恐地喊道:“浪子在此!” 李木知道自己出现的突兀,体谅对方的惊愕,所以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等着对方回过神来,但他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转眼就把自己的位置给暴露出去,他们明显是和天残地缺一伙儿的,说不定他们就是来找自己! 李木顾不得报复六人了,转头就跑,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此地,避免被围堵在那儿。 李木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避免眼泪流出来,刚刚升起的希望化为泡影,只留下深深的绝望。 左腹部又开始疼起来了,那折磨死人的钝痛真是会看时候,偏偏挑这个时候达到顶峰。 饿,真的好饿,每一次都离食物无限近,但每一次都和食物失之交臂,或许只能啃食自己? 累啊,醒来过后就没有停止过片刻?一直跑,一直逃,不停思考,不停前进,筋疲力尽了,身心俱疲,连受的伤都没法停下来等它们好好愈合。 谁能帮帮我?谁愿帮帮我?我就只能孤独地死在这片森林里吗?我连这地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绝望、疼痛、饥饿、疲惫、孤独无助, 所有都累在一起压在了李木身上。 “嘭!”李木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却没有再爬起来,李木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愿动弹。他濒临崩溃了。 李木忽然想起过去有穷羿和他聊在兽潮以前,人类有种集体捕猎方式,叫做“赶山”,是将一大堆野兽和灵兽朝着一个方向驱赶,昼夜不停,让它们一直跑一直跑,得不到片刻休息。 猎人们会分成几拨,轮番上阵轮番休息,而兽群却精神高度紧张,时刻生活在恐惧当中,又饥又渴还没法回复,不出三天,所有猎物都会崩溃,绝望地躺倒在地,等待着死亡的解脱。 李木幡然醒悟,他被赶山了,要不然天残地缺这种顶级刺客,为什么会在苏醒后第一次遇见时大张旗鼓地攻击自己,以他们的风格,不该暗杀伏击吗?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明明潜到近前就能得手,他们却总是远程攻击自己,阻止他吃东西和休息。 唉,无所谓了,反正李木此时已经无法思考了,就算提前明白,他也无力阻止——他手里没有逆转局势的筹码。 “嗯?伤员?” 第二百零四章 无面神医 李木昏迷之前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事情说出来就觉得诡异。哪来的男人?而且,按理说,在“余生美”的作用下,他昏迷不了才对,可那男人拿了一块儿满是药味的布盖在李木身上,随后李木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失去了所有感知。 所幸,李木的失去所有感知是陷入深度昏迷,而不是死去,过一段时间,感知就逐一回归了。 最先回来的是触觉,迷迷糊糊间,李木感觉有双手在自己胸口摆弄。那还了得?李木毛骨悚然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从地上弹跳坐起,“啪”地一声撞在一块木板上。 “你干什么呢?”木板说话,开口就是不满的责问。 木板哪能说话呢?说话当然只能是人啦。 说是木板,其实是李木没有看清楚造成的,定睛一看,人家明明是张木质面具。不过这面具实在是简单了些,叫它木板也没错。 木头面具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做的,捡一块木板,削成人脸形状,左右打两个眼儿好穿线,眼睛、鼻子、嘴巴位置挖几个洞,这张面具就做好了。 从这张面具的品质可以看出,它的制作人手艺还极差,面具边缘还有几个洞扣得极不规则,甚至面具都左右不对称,李木给出评价是,还不如戴一块笔直的木头板子,看着都没有这幅面具来得滑稽。 “你这面具好丑啊,戴它是为了吓人吗?”咱也不知道 李木的脑子究竟是什么构造,明明是被吓醒的,自己到底啥情况都不清楚,啥也不说,啥也不问,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 戴面具的人闻言也是一愣,被李木给问懵了,拿手背隔着面具摩挲额头,“你被我这面具吓醒了?”听这清朗的声音是个男人,还是李木昏迷前遇到的那个男人。 这话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李木赶忙低头查看自己的情况,发现腹部啊,四肢啊都缠着绷带,凭感觉头上也有,胸口围着也有,只是没有绑好,散开了,抽动鼻子嗅嗅,还能闻到各种各样的药味从身上散发出来。 “你干什么呢?”李木抬头询问眼前的丑面具男。 “换药。”人家脾气也是真好,直到现在也没从说话语气中听出恼怒或不耐烦的情绪。 其实从李木还活得好好的,看身上那些东西,就能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出于谨慎,李木还是继续问道:“你是谁?我在哪里?你对我做了什么?” 丑面具男看了眼手上的药膏,又看了看李木的状态,知道不把事情解释清楚,就没办法上药了,“我是医生,你在甘果林,我对你的伤势进行了医治。” 甘果林应该就是这片树林的名字,但说实话,李木还是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晕倒前的那片树林,但李木不能把这些表现出来,他只能装作一切情况尽在掌握之中,于是自信满满 地问道:“时间过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你体质不错,醒过来的速度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不少。”医生非常诚实地回答着。 依平时,李木铁定对出手帮助自己的医生感恩戴德,不敢有丝毫怠慢,可如今不是时机特殊吗,李木仍然保持着怀疑:“你知道我是谁吗?为什么出手救我?”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好心好意帮了你,醒过来没句谢谢不说,连个好脸色也没有,一直在那儿咄咄逼人地询问,医生显然有些生气了,不屑地“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得回答道:“鼎鼎大名的浪子李木嘛,江湖人谁没听说过?被普遍认定是未来的‘十骄阳’之一嘛,我看啊,他们是看走了眼,活下来才能成为天骄。” “十骄阳”?李木听说这东西还是在渝丘,原来这名号这么受江湖人的认可吗?不过管他呢,这会儿这些东西无关紧要。 李木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那你不知道我现在正在被追杀?你就不怕牵扯进我的麻烦事儿里?” 医生听明白了,李木这处境,有疑虑还是很正常的,“听说了些,不过干我何事?我不过是进甘果林采药,遇到一个伤员,尽一个医生的本分,医治伤员罢了,事情哪会落到我头上?” 李木沉默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现在能让我给你换药了吗?”医生懒得管他,问了一 句,准备把药给李木换了,可李木跟没听到似的,既不拒绝,也不同意。 医生奇了怪了,李木又是要搞什么幺蛾子。李木不是要搞幺蛾子,他是在想怎么搞幺蛾子。 这事儿还充满不少疑点,李木不敢完全相信眼前这个人,有了之前被“赶山”的经历,李木很怕这又是什么新型折磨方式,毕竟你要想让一个人摔得越狠,就让他站得越高,骤转直下带来的冲击是最强的。 但李木也不能因为仅仅是因为自己不相信,就说这事是假的,那样会酿成大错,如此一来,李木只能先验证一下事实,再做打算。可怎么验证就难倒李木了,他挺想像夜玫瑰在空净庄做的一样,不着痕迹地套问情报,就是现在的脑子不配合。 医生见李木如同雕塑一样端坐在那儿,搞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想了想,似有所悟,“绷带上我洒了特制的药液,覆盖了你身上千里香的气味儿,不用担心天残地缺追来。” “你怎么会知道千里香?还知道该如何处理?”李木出声质问道。 医生回答得很淡定,表现得问心无愧:“因为千里香是一副通便的药弄错了两味药,还搞混了剂量无意间创造出来的,家传的医经上有记载,采几株普通的草药混合汁液就能覆盖它的气味。” 这个解释好像说得通,就算天残地缺没有找来的原因有了,李木依旧觉得蹊跷,这件事儿还是有问题 。 “师父,你换个药怎么换这么久啊?我和小白都等急了。”就在这时,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绕过几棵树木,大声嚷嚷着走了过来。 李木循声望去,见来人肉乎乎的挺可爱,忍不住称赞道:“这小孩儿好可爱啊,是医生的什么人啊?”这树林里可不缺危险,带着小孩子进来,还敢掺和进他的事,这绝不正常,李木决定以小孩子为突破口,试试能不能有所收获。 听到李木的话,少年郎撇撇嘴,显然有些不开心,青春年少嘛,李木理解,但他的话就有些让人意外了,“可爱?你是没听说过无面神医吗?论岁数,我都是你太爷爷那辈儿的人了!” 李木大吃一惊,不是因为他不知道,恰恰就是因为他知道,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人是这位,要真是无面神医,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无面神医不是少年郎,是眼前这位戴面具的医生,玄衣客曾经向李木大力称赞过这位学医的神童,说他是罗象国江湖医术最好的医生。 连玄衣客都这么说了,无面神医的医术可想而知,他甚至被江湖人尊为“阎罗敌”,阎罗点名要的人他都能拉回来。 此外,无面神医还怪得很,不管病人是谁,只要没有惹得他不高兴,那他遇到了就一定会全力治疗,至于事后收多少钱,可就随缘了,狮子大开口,分文不要,都是有可能的。 无面神医救过的人实在是太多,到处 都布下了恩情,有一半的一品高手对外放话,谁伤无面神医一毫毛,就断谁一指,况且江湖上受伤什么的太频繁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求到无面神医那里,所以这个连九品都没有的人,受到所有江湖人的尊敬,没谁敢找麻烦找到他头上,李木的事在他看来真不算事儿。 再说了,无面神医身边一直跟着一对四品伉俪呢,江湖上能威胁到他的少之又少,具体呢就是这个少年郎和他口中的小白。 别看两人年轻,实际上都接近一百岁了,他们是钻研延年益寿的功法出了岔子,侥幸活下来后身体逆长,为了求无面神医救治身体,拜师留在身边,既是徒弟,又是保镖。 搞清楚原委后,连连作揖,又是道谢又是道歉,急忙解释道:“误会了,误会了,我之前是……” “好了,”无面神医伸手阻止了李木的喋喋不休,“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再说下去我就要不高兴了。换药。” 李木他师父都不敢惹无面神医不高兴,更何况李木,赶紧闭嘴让无面神医换药。 李木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格,在无面神医换药的时候,李木忍不住好奇问道:“您到底是不是长得太好看才戴面具的啊?” 在无面神医最开始行医的时候,他是不戴面具的,听说为了让病人专心接受治疗,不会受他脸的影响,这才把面具戴上,等到医术高明,名声显 赫时,无面神医已是戴着面具,无面了。 而遮遮掩掩最勾人好奇心,江湖人私下争论,猜测无面神医到底是一等一的丑,还是一等一的美,才会给他带来如此困扰。 李木和唐黄也争论过,没想到今天见到本人了,于是李木不禁询问起来。 那张粗糙的面具抬头看了李木一眼,“你怎么也这么无聊?”说完懒得理睬李木,三下五除二把药换好,“明天就能痊愈了。” 李木没有被骂的自觉,只有恢复的喜悦,由衷地称赞道:“您的医术还真是神,又是毒又是伤的,这么短时间就治好了。您的恩情,没齿难忘。” 无面神医听过太多溢美之词了,听到李木的话完全波澜不惊,“是你底子好,体内还有大量精纯的药力,我只是梳理了一下而已,没起多大作用。”说的应该是唐黄的那些顶级丹药,李木胡吃海塞,本以为就这么浪费了,不想无面神医充分发挥了它们的作用。 李木摇摇头,感慨道:“要不是运气好,碰巧遇到您,我恐怕真没有以后了。” 一旁的“少年郎”笑了,“碰巧?我师父欣赏你做的那些事,听说天残地缺追杀你,专门赶来帮你的!” “胡说八道什么!我就是过来采药的!”无面神医厉声呵斥,“少年郎”不敢说话,“你好好休养,我要采药去了。” 李木没想到神医会这么可爱,不敢戳穿他,乖巧点头。 无面神医 抬腿就要走,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认真地问李木:“我面具上画个笑脸,会不会好看点?” 李木一愣,神医还以为自己是因为他的面具太丑,被吓醒的啊? 第二百零五章 设伏 天残地缺此时有些着急,自从乌首帮给他们发送讯号,标明李木最后的位置以后,浪子就失踪了,不是之前他们刻意放纵的失踪,是真的找不到位置的那种失踪,不但千里香没起作用,连寻常的一点儿踪迹都没有留下。 “甘果林内确实没有河流,浪子也没有沿着足迹倒着回去,他应该没有把自己埋起来。”地缺向天残报告着情况,声音没有起伏,显得沉着而冷静。 可事实上,天残也知道情况,用不着地缺报告,地缺这么做只是因为他内心十分焦灼,忍不住把逼迫着他的事说了出来。 天残理解地缺的行为,他也是如此。原本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李木被他们撵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见着浪子就要精神崩溃,顺利完成雇主的任务,谁成想,在一个休息的空当,猎物消失了。 赶山能成功的秘诀在于,猎物始终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且得不到一丝一毫的休息,而猎人是放松的,可以休息的,不然最后崩溃的不仅是猎物,还有猎人。 这就是李木出河之后的那段追逐战中,天残地缺始终没有现身的原因,一直在阴影之中,给人以一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同时,就算天残地缺去休息了,李木也不知道,他不敢停下来。 这一带是乌首帮的地盘,乌首帮派了些人来帮忙,天残地缺看着即将大功告成,就准备多休息一会儿, 为最后的收割胜利果实做准备,谁能料到在乌首帮的烟花后,浪子凭空消失了? 千里香可是有时限的,顶多七天后就会被身体完全吸收,再无作用。浪子消失已经接近两天了,再找不到蛛丝马迹,这次行动可能真的要宣告失败,下次再想找机会,可就难了啊。 就在两人焦头烂额时,甘果林东南角传来了微弱的千里香气息,失踪许久的浪子重新出现了! 天残地缺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那里感受到谨慎。太奇怪了,明明无影无踪的浪子,为何突然出现?接近两天的时间,还不够他走出甘果林?甘果林确实大,但还没有大到这种程度,能困住一个四品两天。 可就算有问题,他们也必须去亲眼看一看,错过了这个机会,他们真的需要漫长的等待才能得到合适的时机,而且他们的雇主给不给他们这个时间还是一个问题。 没有时间做太多考虑了,必须马上行动,千里香气息出现的位置离甘果林边缘已经非常近了,那个方向,出了森林不远就是一个庄子,三品坐镇的庄子,李木躲进去,他们还真没什么办法。 天残地缺化作两道流光,不停穿梭在甘果林的阴影之中,飞快地朝着千里香出现的地方前进。两人虽然着急,但依旧没有忘记小心,他们的前进灵力波动微乎其微,很明显,他们要观察一番之后再行动。 随着天残地缺不断接近那 个疑似李木的目标,他俩已经感应到那个移动的点儿散发出来的四品层次灵力波动,和之前在梭子林感应到的浪子逃跑时灵力波动一样,只是这灵力波动不是很稳定,移动速度也不甚理想,和梭子林时比起来弱不少,难道是余生美造成的?浪子还没解除那毒素? 天残地缺警惕没有消除,但放心不少,悄悄跟进要看个仔细。 赶在李木看到甘果林的边缘之前,天残地缺来到李木的身后不远处的阴影之中,得以查看李木的状况。 李木比上次看见时还要狼狈,不算长的头发在掺杂进树叶、草浆、泥土之后居然凝结成块儿,成一坨一坨的,脸庞脏兮兮的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模样,化成条条状、没法蔽体的衣服上全是青草和泥土的颜色。 看样子,浪子是从空中栽倒进草堆过,因为高速和重量的缘故,将植物的汁液弄在了身上,其中恰好有能掩盖千里香气味的草药,无意间遮蔽了天残地缺对李木的锁定,如今千里香再现,估计是草药挥发,药效渐渐过了,难怪他们重新捕捉到千里香气味时,它会如此微弱。 天残地缺又认真观察浪子的精神状态,只见他表情麻木,神情恍惚,双目赤红,行进间步履蹒跚,完全找不到任何理智的存在,或许为了自保,他的精神正存在于另一个世界里,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肉体所处的状况,也就是疯了。 崩溃 的精神还怎么带领物质的身体前进呢?接近两天的时间也没有走出甘果林,或许得到了解释,浪子如今能误打误撞来到甘果林边缘,算得上非常侥幸了。 暗处的天残地缺没有交流,无需交流他们也知道对方的想法,他们一定有相同的猜测,依照原定计划,李木精神崩溃,那就可以结束他的生命了,不过两人并没有急着行动,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的猜测,顶级刺客从不鲁莽行事。 天残地缺默契地从旁绕到浪子前方,发动攻击时,如果李木还剩些许理智,那么面对两人的狩猎,自然地,李木就会向后逃去,不会继续向前,逃出甘果林,两人打算把李木困在这片森林之中。 两人走得很小心谨慎,一来是避免被李木发觉,打草惊蛇,二来是怕四周环绕的灵兽误会,引发不必要的争端——李木的四品灵力波动会在梭子林引来四品灵兽窥探,在甘果林亦然。 没费多少功夫,天残地缺顺利地绕到李木前面,略微观察一下周围,没有发现异常之后,天残握着坠铁锤,地缺舞着一对匕首,携着煊赫的气势就跳了出来,一副要一招就打杀李木的模样。 前方突然多出来两股强大的灵力,激起了李木的反应,他抬起头来,把无神的双眼转向强大灵力的源头,在停顿一秒之后,大张着嘴巴,用嘶哑的声带嚎叫着朝着天残地缺冲了过来。 李木身上有 灵力萦绕,却并不成什么气候,一点儿组织调度都没有,形成不了招式,根本不像是一个名动江湖的修行人该有的表现,反倒是嘶吼的口齿间淌下的涎水,以及那张牙舞爪的四肢,使得他像是一头没有理智的发狂野兽。 天残地缺很欣慰,可以确信,浪子疯了,不必再玩弄他了,杀了就行。 在李木扑上来的同时,天残地缺同时收敛外放的灵力,由之前的威风凛凛变得朴实无华,眼神却瞬间犀利,手中的武器吸足他们身上的灵力,酝酿起致命一击。这才是他们出手的真正样子,刺客张扬杀人,像什么话? 一进入状态,天残地缺就彻底变了个人,眼里除了目标,再无其他。 天残感知中只有李木的头颅,坠铁锤向后抡一圈,从头顶往下砸,在四品灵力的加持下,一柄圆锤如同一座山岳一般沉重,一锤砸中,李木必定化作碎末。 地缺盯着的,是李木喉咙与心脏两处,两柄匕首此时正收缩在身前,恰似毒蛇的两枚毒牙,随时会给猎物致命一击。 到攻击距离了,天残地缺同时出手,李木再无躲避空间,浪子将要殒命于此了。 “呵。”李木突然笑了,两侧嘴角向上一勾。 中计了?饶是以天残地缺的心理素质都不免心头一抖,手上动作缓了几分。 就是这转瞬即逝的迟疑,李木的身体就像蛇一样,好似绵软无骨,提在空中骤然加速,盘绕着 前行,恰好挨着天残地缺攻击的边缘,来到两人身前,插在两人的中间。 天地游,这是令江湖人啧啧称奇的天地游,能施展天地游的浪子绝不可能失去了理智,不,别说失去理智,如果余生美还有效的话,那个疼痛也足以让浪子无法施展天地游,所以,李木其实已经把毒都解了?中计了! 天残地缺两人心下骇然,立马意识到自己中了李木的圈套,下意识的就要逃走,躲进阴影里以图后计。 李木都欺身来到他们近前了,怎么可能放他们安然无恙的离开,左右两只手同时朝两边挥摆,拂云袖,双手同时施展。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天残地缺根本无力摆脱拂云袖的影响,两人施展的杀招被迫中断,身体还不受控制地主动向李木靠近,实实在在地承受了李木的拂云袖。 “砰!”“呕!”李木的左右双手同时击中天残地缺的软肋,气劲穿过他们的防御直达内腑,两人口吐鲜血,痛苦地弓起了身子,想来不是很好受。 “咻……”天残地缺知道李木只擅长近身缠斗,远程攻击乏善可陈,于是打算效仿李木,借着拂云袖的劲力逃到远处调整,两人稍微聚拢起灵力就准备施展身法离开。 李木又笑了,这是他使用的招数,他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李木再次施展拂云袖,却和真正的拂云袖有所不同,没有吸纳灵力聚集在手背,没有攻击性,却大大 加强了拂云袖前期对敌人的吸拉作用,逮住天残地缺让他们没法离开。 逃离失败的天残地缺面色一狠,走不掉就主动回来,以他俩的身手,就算李木占了先机,近身搏杀,他也未必是两人的对手,既然如此,那就以受伤为代价,拼个你死我活。 可当天残地缺回到原地,准备激烈对抗时,李木却驾着天地游悠悠地后退了。 李木站在树梢上,看着不解的天残地缺嘲弄道:“你们不会以为这个圈套里,我就是陷阱里的凶器?不会,不会?我就是个饵。” 第二百零六章 伏杀 天残地缺找到追上浪子的时候,那可怜模样让他们笃定浪子精神崩溃了,可李木既然得到无面神医的救治,那他如今怎么可能还是这幅落魄模样,这一切显然是李木设的一个局。 李木在得知无面神医的身份之后,彻底放下心来,与他交流了解了不少当前情况的信息,不仅治好了身上伤势,解除了余生美的影响,还知晓了甘果林此地周边的地形和势力分布。 千里香的处理办法李木也知道了,只需要森林里常见的几味草药就行,过几天甚至自动就解除了,可以说这次天残地缺的危机彻底解除了,只需要出甘果林前往一个友善的庄子,天残地缺一段时间内不敢找李木的麻烦。 但李木是那种热气吞声的人吗?他长那么大还没受过这种委屈,人差点儿都疯了,短短几天就让他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要不是无面神医的出现,他自裁了都有可能。 哦,现在活下来,就可以继续安心过小日子了,放眼未来一切都是美好与幸福,伤疤都是才好的,痛怎么可能忘记?复仇!必须复仇!不报复天残地缺,李木咽不下这口气,他晚上睡觉都睡不着! 再说了,天残地缺也就是近段时间不来找李木麻烦,只要他们没有伏法,那他们就还会找机会对付李木,有一对毒蛇一样的敌人潜伏在暗处盯着,李木怎么可能睡得好觉?不管怎么想,必须趁双方有 信息差,利用这个机会反杀天残地缺。 李木也是脾性怪,打定主意之后,却笑呵呵地对无面神医说,自己准备躲到附近庄子休养一下,只字不提打算复仇的事。 但凡李木提一句,以无面神医对他的欣赏,绝对会出手帮忙,他身边护卫的四品夫妇就是现成的打手,两人还接近百岁,战斗经验何其丰富,加上李木,三个四品,不说其他,单从数字上就知道天残地缺没有机会,三人哪怕不用埋伏,主动找上门围剿天残地缺都能功成。 可李木就不,想着人家不远千里迢迢跑来救自己,自己却要拉人家进自己私人恩怨之中,什么好处没得着,还搞得有受伤危险,李木想到这儿就转不过弯儿了,坚决不能让恩人知道报仇的事,从而使他们为难。 糊弄完无面神医他们,双方畅谈一阵后分开了,李木便开始设计自己的复仇大计。 李木最开始其实是想找甘果林外的庄子做帮手的,毕竟实力摆在那里,李木和天残地缺其中之一单打独斗都不一定能取胜,现在还是一打二,得多大的信息差才能把这巨大的差距抹平啊? 可是仔细想想后,李木放弃了。一个是如果庄子里那些素味平生的人,因他的复仇受伤,那李木过意不去,还有一个就是,一来一回搬救兵、设陷阱得多长时间啊?天残地缺又不是住这儿,这么长的时间空当,不是人跑了就是计划 被发现了。 思来想去,李木决定单干,自己一个人完成打击报复,不靠其他人的帮忙。 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天残地缺引诱过来,并且还要让他们相信,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他们才是占据优势的一方。 引诱过来很简单,李木身上的千里香还没消除呢,稍微透点儿味道给他们就行,再伪装得情况危急,他们自然就顺着味儿找过来了,关键是李木要让他们相信那不是一个陷阱。 对于这个,李木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装作和之前一样虚弱就行,因为被他们逼迫得濒临崩溃的李木有什么能力做其他? 至于消失的时日里发生了什么,天残地缺都是聪明人,只要他们相信了自己看到的,中间过程发生了什么,他们会自己给自己一个完美的解释。 于是李木就行动起来,随便找块松软湿润的土壤,像野猪洗泥浴一样在上面打几个滚儿,一个废人形象就完成了。当然了,想要欺骗顶级刺客,徒有其表而无其神是不行的,还得有那种精神状态。 正好,李木有,李木到现在都还没有弄到一口吃的填肚,是真真正正的快要饿疯了,饿疯了也是疯嘛,只要李木反复品味肠胃传来的饥饿感,那种崩溃的精神面貌一下子就有了。 而李木伪装的效果也特别明显,天残地缺上当了,李木顺利地近身攻击了两人,并把他们留在了原地,一切都按照计 划顺利进行着,现在就来看看成果如何了。 李木悠然自得地站在树梢上,俯视着天残地缺,欣赏着他们的猝不及防。 “是我们小看浪子了,”地缺主动开口,说话的同时调整自身灵力,寻找李木的破绽,并观察四周情况,“既然您是饵,那杀我们的刀在哪儿呢?恕我们眼拙,并没有看到其他埋伏的人。” “哈哈哈……”李木仰天大笑,笑得十分痛快,暗算自己的人被自己暗算,还不知道怎么被暗算的,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你这话就充满歧视和偏见,为什么埋伏的一定是人呢?你们玩儿毒的,都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吗?” 经李木一提醒,两人急忙将注意力转移到自身,这才惊觉:“迭离荷!” 天残地缺的话如同一声号令,躲在四周窥探的四品灵兽再也忍受不住诱惑,发出震动整片树林的巨大吼叫声,纷纷跳将出来,各自朝着对峙的李木和天残地缺出手,发起不留余地的攻击。 迭离荷,玄衣客留给李木走江湖的膏药,一直没用上,直到今天才派上用场。 迭离荷既是李木借着拂云袖涂抹在天残地缺身上的膏药名称,也是罗象国一种奇草的名称,这种草平平无奇,对人类没什么特殊,既不是灵材,也不是药材,但它对灵兽来说却是至宝,它的汁液对灵兽有致命的吸引力,大部分灵兽一旦嗅到它们的味道就会发疯发狂,不 顾一切地得到它,吃它。 关键是这玩意儿对灵兽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功效,吃了它的灵兽只是会处于一种兴奋、迷蒙的状态,就像喝醉了酒一样,还是遇到高兴事喝的那种酒。 人们研究了一阵,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挖掘出了迭离荷的用法——把灵兽吸引到陷阱处。以前这法子用得挺频繁的,后来出了兽潮这档子事,迭离荷也跟着成了禁药。 玄衣客在迭离荷旁边留的介绍纸条是:以后缺钱缺肉了,在野外弄点儿出来,就会有大批猎物主动送上门了。只是李木跟着羿有穷学习打猎技术有成,一直没用上,今天拿来让天残地缺成为灵兽们争抢的目标。 早在放出千里香气味之前,李木就已经开始不停散发四品层次的灵力波动,自然而然的,好奇的四品灵兽们纷纷聚拢。 甘果林比之前的梭子林大,能供养更多的活物,里面的四品灵兽也就更多,等到聚集足够的四品灵兽之后,陷阱里的刀也就足够锋利了,于是放出一缕千里香气息,吸引猎物前来,再趁其不备涂抹上迭离荷,将其标记成目标。 正常情况下,四品灵兽们只会旁观的,除非有谁虚弱到沦为猎物的程度,可迭离荷一出,什么都不一样了,这帮灵兽立马陷入贪婪的欲望之中,还能留给李木和天残地缺几句对话时间,都算是四品灵兽意志坚定了。 天残地缺也知 道大事不妙,但他们没能在第一时间逃出去,那他们就彻底被四品灵兽们包围了,如今只能舍生一搏才能换来一线生机。 一阵吼叫之后,一条蛇尾遮天蔽日,携风雷之势向天残地缺压来,恰似一根撑天的巨柱倾倒,最先发动攻击的是痯巴蛇。 最先到的攻击却不属于痯巴蛇,凭借战斗直觉,地缺挥舞匕首在身前防御,“叮叮”两声,两柄匕首上绽放出两朵火花,但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攻击来自何方神圣。 除此之外,一只四品黄金虎从树下跃出,一只四品狌猿在枝头荡跃而来,即将加入战团。 同样身处漩涡的李木也不能独善其身,安生地在一旁当个看客,既然是利用拂云袖涂抹的迭离荷,李木当然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迭离荷,在天残地缺被攻击时,李木的天地游自动做出反应,飘飘悠悠地浮动起来。看来是攻击地缺的灵兽不止一个,有些朝着自己来了。 李木并不是无意识地飘动,他的身体在空中画着歪歪扭扭的弧线,从枝头落入树冠之中,随即,环绕李木四周,试图攻击他的高速灵力逃似的离开了,转而加入对天残地缺的攻击。 李木怎么没有准备? 在树冠的丫杈之间,有一个用石头搭建的防风小火堆,一簇小火苗倔强而坚定地燃烧着,它的上面正炙烤着一根瑰丽的翎羽,翎羽大概十五公分长,呈鲜艳的火红色,仿佛有火焰 在上面跳跃,更有繁复的花纹增添颜色。 这是当年鸟叔赠予的,能辟邪的见面礼——朱雀的尾翎。 当初在平安县时懵懵懂懂,不明白师父玄衣客的话是什么意思,后来出来走江湖,知道自己师父和鸟叔的身份,跟羿有穷学了狩猎才稍微懂得了这枚尾翎的价值。 这是一品灵兽的尾翎,其中蕴藏了一品灵兽的威势,在平时不显,一旦受外界刺激,它所发出来的气息,足以让一品以下的所有具备智慧的灵兽辟易,这就是丛林法则。 要不是李木早早就开始灼烧翎羽,使得他们误以为一品灵兽默许他们的存在,恐怕尾翎一出,所有灵兽全都四散而逃了。 如今李木进入尾翎的气息范围内,这就代表着李木受到一品灵兽的庇护,灵兽们根本不敢有丝毫进犯。 李木伸手抓起鸟叔送的护身符,输入微弱灵力保持气息外放,躲在树丛中静静观察着灵兽们对天残地缺的围攻。 场中一共有六只四品灵兽,一条痯巴蛇,皮糙肉厚,专门牵制针对手持重锤的天残;三只闪电鼠,在它们停歇的时候终于看清了模样,全身嫩黄色,毛茸茸的一团,巴掌大小,速度快到李木肉眼看不见,围攻动作灵敏,使匕首的地缺,剩下的黄金虎和狌猿从旁策应。 同样是四品,双方数量差别太大了,其中还有特别针对两人特点的灵兽,至于天残地缺的毒,到了四品层次的 毒抗,要想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得破开外层防御将毒送至体内才行,战局完全是一边倒,两人被压着打,根本没有机会。 天残地缺还是非常顽强且经验丰富的,可惜双方实力差距太大,才激烈抵抗几分钟就彻底落败了,迅速命丧兽口,到最后连战圈都没有扩大。 李木在远处看着尘埃落定,砸砸嘴巴,“顶级杀手就这?轻轻松松,没意思。” 接下来的血腥场面李木没兴趣留下来看了,转身就准备离开,不成想,耳边忽然响起一句说话声:“嫌太轻松没意思?我给你加点儿料?” 第二百零七章 以大欺小(上) “嗨,您这是哪儿的话,哪有人会嫌弃自己的活儿轻松啊?我就是想装个壁,自我陶醉一下,表达如释重负的心情和计划如期执行的喜悦。”李木没有对耳边突兀出现的说话声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是最开始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转身。 李木并没有在身后找到声音的源头,放眼望去只有空空荡荡的枝头,视野内唯有森林的景色一如既往,察觉不出有任何异常。 找不到说话的人并没有使得李木变得沮丧,他镇静地站在原地,面带微笑,静静等着有人回应他的话。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风轻轻的,云柔柔的,树叶沙沙的,还有背后不远处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以及几头灵兽在迭离荷的迷幻作用下发出的慵懒呢喃声。看上去是李木产生了幻听,随后自言自语了一句。 或许是之前天残地缺给李木在精神层面上带来了太深的创伤,如今仍有一些后遗症,刚才只是碰巧发作了。李木在心里如是宽慰着自己,摘下腰间的酒泉,大口大口地喝着酒,试图让胸腔里狂跳的心脏稳定一点。 “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浪子小小年纪,便能布下这般完美的局了,最厉害的是,凡是越精细的计划,就越容易出错,而你的计划却能按照预定的执行,不简单啊。”那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之前的那个并不是幻觉。 “诶,也不是完全跟我预想的 一样。”李木被夸得心花怒放,连连摆手表示受之有愧,“其实在我的计划中,我该游走在边缘,天残地缺一旦要逃出去,我就把他们打回去,谁知道这罗象国排得上前三的刺客这么不经打,我出手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在树上旁观。” “哈哈哈……”那声音被李木逗得哈哈大笑,笑声经久不息,李木看自己说话效果如此成功,也站在那儿跟着仰天长笑,引得迷醉的灵兽们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两眼。 李木笑得开心,内心实则直打鼓,他反复探查了周围,就是找不到来人在哪儿,连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发现,而那个声音,他找到了那个声音的源头。 声音是由物质的振动产生的,李木听到声音,那必定有什么在振动,第一句话出现得突兀,李木没能发觉哪里在振动,第二句时李木精神紧绷,全神贯注,清晰地捕捉到,是自己耳边的空气在振动!所以李木才始终觉得是有人在耳边说话,因为声源就在耳边。 经过简单猜测,这是有高手在远处用灵力控制空气,可李木没有感应到灵力波动,并且,发声的不是声带,而是空气,但李木听到的音色以及音调与真人无异,这证明此人对灵力有绝对的掌控和精妙的控制,是远超李木的存在。 “我还真以为你是谦虚的人呢,原来是以退为进,反向炫耀啊,不错,不错,是个有趣的孩子。”笑声渐 歇,带着笑意的轻松话语传来,“不过作为过来人,有几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你,你也不要嫌我这种老人啰嗦。你也不要太骄傲,天残地缺之所以如此轻易地上了你的当,还是我逼迫太甚,他们失了方寸。” 话说得很客气,没有居高临下的说教意味,更像是家中长辈怕伤孩子自尊心,又怕孩子误入歧途时反复斟酌后说出的谆谆教诲,语气温柔得让人如沐春风,还把道理记在了心间。 身后的四品灵兽们似乎也得到感染,迷迷糊糊地撒娇叫唤着,就是后来的那些食腐的小灵兽们有些不乖,因争抢而喧哗打闹起来,“吱吱”急促的尖叫声让人牙齿发酸,听着实在恼人。 李木的心如坠冰窖,这句话无异于点明了,天残地缺的雇主就是他,他就是那个背后想折磨李木并杀死李木的人,从目前他表现出来的实力来看,他远超天残地缺,而李木连天残地缺应付起来都艰难。 李木的腿有些发抖,面色却如常,笑着回应道:“您老是哪里话?向您这样的前辈愿意指点照顾我们这些后辈,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这也是罗象国江湖一向有尊敬长辈传统的原因。”这个传统还有另一半,长辈不得以大欺小。 暗地里的人没有立刻接话,隔了两三秒才“开口”说话:“浪子还真是听人劝啊,像你这样的后生已经很……” 感慨的话语刚响起不久,李木便 化成一阵烟雾消失在原地,趁着对方说话分心,驾驭着天地游就朝甘果林外逃去。 不找机会逃还留在原地干什么?等死吗?人家都摆明要杀你了,在你死前跟你寒暄两句就真以为关系好了?不过是猫吃老鼠前的戏弄罢了!不想死就赶紧逃! “浪子可是有什么急事?聊得好好的,要往哪里去啊?”说话的是一位无须老人,身子挺拔,眉毛和头发都白了,岁月在他脸上添了不少皱纹,除了手里拿着一柄剑,其余看着都挺普通的,此时拦在李木身前和蔼地问道。 李木额头有几滴汗水慢慢滴下,不是累的,他才离开刚才的地方十米就被堵在这里,累不着。 听得眼前老人的问话,李木有些讶异地说道:“呀,原来这就是您的声音啊,竟然和之前一模一样!”猎物如果想活,就别贸然破坏猎手的兴致,当猫觉得没意思的时候就是吃老鼠的时候,只要对方一直傲慢轻视,那就还有逃跑的机会。 老人果然还想和李木再聊一会儿,“这是当然了,我又不是藏头露尾的鼠辈,掩饰自己的声音做什么?”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李木马上溜须拍马,“您一看就知道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之人,是小子唐突了。” 拍完马屁,李木好像才想起正事,一拍脑袋:“哎呀,您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我自己的事了,还没回答您的问题呢。”随即,李木 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刚才冒昧离开,是突然想起和至交好友——无面神医,还有约定,得和他碰面去,要是让他等急,怕是该来找我了。” 讲江湖规矩没用,逃跑没用,那就只能拉拉虎皮,看看眼前这位会不会有所顾忌了,在生死危机面前,李木也顾不得太多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老人恍然大悟,微笑着说道:“这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来的路上,我正巧遇上裴渊医生,告诉他甘果林危险重重,把他护送出去了,他暂时是不会回来了。”裴渊是无面神医的名字,听这话的意思,无面神医他们已经被老人驱赶走,帮不了李木的忙了。 李木眼睛一亮,大喜过望,闻言大抚掌,“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无事可扰,这不就意味着我能和老先生畅聊三天三夜了吗?实乃我之幸事!” 老人笑眯了眼,忍不住称赞道:“真不知道是玄衣客选得好还是教得好,浪子你作为他的弟子真是太给他长脸了,和唐家的灵胎,唐黄是兄弟,同玉面书生榖梁玉并肩作战过,在空净庄与大刀黄蝜有些交情,短短一面之缘,居然还能和无面神医成为至交好友,着实厉害啊。” 看似老人是在夸赞李木擅长交际,实际上,老人是在告诉李木:你的背景我清楚,别在那儿拿这些东西来压我了,没意思。 李木好像真以为自己被夸了,急忙补充道:“还有 渝丘的雨魔胡不饮呢,我们的关系也相当铁。” 老人连连点头:“是,是,是,只不过他仅仅是个破落门户的子弟,资质并不算好,功法灵术算不得绝佳,能升这么快全靠偶得机缘,已经把潜力透支得差不多了,这辈子,也就是个四品,把他和其他人并列,有些委屈他们了。” 李木撇撇嘴,闹起了别扭:“可我和他的关系特别好,甚至比和榖梁玉以及黄蝜他们还好。”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加上胡不饮,算上他。”老人此刻就像宠溺自己孙子的爷爷,正在夕阳下享受天伦之乐。 两人似乎都察觉出了对话的幼稚,如同老小孩儿与小孩儿的争执,不约而同地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旷达悠远的笑声正向外扩散着,属于李木的那份却突然戛然而止,一同消失的还有李木的身影,他再一次尝试逃跑。 “这回又是因为什么事啊?不是说要畅谈三天三夜吗?”依旧只逃了十米,老人再次出现在了李木身前。 李木没有慌张,露出献宝一般的笑容,“我在江湖上,最出名的,就是这自创身法天地游了,这不是向您展示展示吗?” 老人赞同地点点头:“嗯,之前我就看了,你这天地游在速度方面并没有太大优势,但胜在灵活刁钻,真的很擅长钻灵力的空子,相当不错,我看了都眼馋,凭它开宗立派都可以。” 老人所说的钻 灵力空子,指的就是天地游会沿着灵力间的缝隙前进,虽然不会很快,但绝不会受到阻碍或伤害,做到李木说的,心之所往,身之所至,可现在李木停在这儿,是他想到这儿吗?他为什么不继续逃跑呢? 李木逃不了!李木两次的止步都不是主动的,而是天地游告诉他,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没有一条路可以走了,甚至只要踏出一步就会身销命陨,死在当场,唯有停留原地才能活! 听着老人的评价,李木害羞地说道:“哎呀,您谬赞了,我这随便想出来的玩意儿哪有那么厉害,勉强能上台面罢了。”李木听进去了老人之前的建议,学会了谦虚。 老人听到李木自谦的话,没有继续再说什么夸赞,反倒是叹了一口气:“唉……浪子不愧是浪子,能在接近一年的时间内博得如此名声,果然还是有本事在身上的,本想杀你之前击溃你的心防,可惜一番作为,一点儿作用都没有,是我真不擅长此道吗?” 李木瞳孔一缩,猫玩儿腻了。 第二百零八章 以大欺小(中) 李木想不通自己到底是那句话惹恼了眼前这人,之前明明聊得好好的,他已经尽力在配合他演戏了,可从出现到现在还没过多久,这人就是没了戏耍的乐趣,摆明车马,要亮屠刀了。 李木的惊恐和不解老人都看在眼里,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心情总算舒畅了一点儿。 忽而,李木盯着老人的目光挪开了,往旁边移了移,看向他的身后,看清身后的景象后,李木放松地笑了。 这一切依然都被老人看在眼里,下意识的,老人好奇地扭头看向后方,看看到底是什么,让浪子放下心来,连眼下的必死局面都不以为意,认为渡过去了。 后首一看,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老人愣了一下,随即会心地笑了。 “砰!”这是人体以高速撞在墙壁上的声音,声音非常响,让人听了就知道非常疼。 李木使了一个极其小儿科的手段,假装对面的人后背有什么东西,等对方回头看的时候趁机逃跑,非常低级,每个小孩子都会,但老人中招了,可惜,就算中招了,意义也不大。 李木撞墙了,是飞在空中撞的墙,但在空中有什么墙?空气墙吗?是的,空气墙。 李木舍弃了天地游带来的安全,转而驾驭灵力全速前进逃跑,但李木仅仅只是逃了两次眨眼的时间,老人就反应过来了,无声无息地,李木面前的空气被灵力禁锢,再也不能发生任何流动,状 若一堵无形无质的透明墙壁,也就没有给李木前进的道路,李木躲闪不及,整个人重重地撞在上面。 撞得眼冒金星的双眼逐渐恢复了视力,老人已然来到李木的身前,满眼戏谑地看着李木:“这回又是怎么个理由啊?让我看看你全速下能有多快?” 李木抬起右手,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子流出的鲜血,“不是,只不过不想死罢了。”李木说得云淡风清,总算恢复了他不卑不亢的本色。 老人收起脸上的嘲弄,称赞道:“你真的很不错,在你看向我身后的那一瞬间,你的全身肌肉同时放松,完全就是看到援军的反应。小花招演绎得很完美,以至于都骗过了我,真不敢相信你是才在江湖行走一年,当真是老道啊。” 这句话透露给李木一个信息,老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李木的每一块肌肉状态都在他的监控当中,他能准确地知晓李木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李木自始至终都没有逃跑的机会。 “你真的很不行,”李木吐出口中血水,鄙夷地说道,“堂堂一个一品强者,那么大岁数的人了,欺负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孩子就算了,要杀就杀,还他妈玩儿一会儿。怎么?同辈中受尽欺负,跑来在个四品身上找找优越感?你可真可怜。” 能在李木面前来无影去无踪,丁点灵力波动都察觉不到的,目前为止,李木就只知道有唐叔一人,而唐叔是一 品,很显然,眼前这个人也是一品,可以说是修行人的顶点。 反正都骂了,既然撕破脸了,这戏李木就不演了,怎么痛快怎么来。 老人对李木的话语没有反应,李木却来了兴致,挺直腰板儿骂道:“我着实有些好奇你活这些年都学到了什么,学会了如何增加脸皮厚度从而加强头部防护吗? “不仅跑到荒郊野外没人的地方偷偷杀我,想报仇都不敢正大光明地报,还至今连名号都不敢说,就这鬼祟行径,之前还敢自称不是藏头露尾的小人?跟当了强盗还宣称好人有什么区别?脸都不要了!” “浪子当真是好心态,面对不可抵挡的对手,面对必死的局面,没有慌乱沮丧,没有哭泣求饶,反倒是抒发起胸中块垒来了。”老人收敛了一些笑意,“我以为浪子猜到了我是谁。” “嚯,这么自恋且自信?只要你出场,是个人就得知道你名字?”李木作出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这名声得多臭才能赋予你如此的勇气啊。” 老人还没有发火:“在下剑宗宗主,祜笃。” “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李木双手抱胸,嗤笑道,“生个儿子出来,知养不知教,培育成祸害四处惹是生非,等他遭了报应,又把责任怪到别人身上,就这,还自诩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头脸人物,是一点儿不知羞啊。” 祜笃的脸色有些阴沉 ,李木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拍脑门儿,继续说道:“哎呀,我糊涂啊!就你这百多岁的年纪还活成这样的情况,基本上是没救了,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还能指望你改?这不是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和口水吗? “也不对,骂他可以舒畅我的心情,可被骂的人得知道自己被骂才行,以眼前这人可怜的智慧,能理解我在骂他吗?就算理解了,以他的羞耻心,会觉得我是在骂他,而不是在夸他吗?” 自言自语后半段后,李木摇摇头,仰天大笑:“哈哈哈……管他妈的,反正老子现在爽了。” 笑声戛然而止,李木表情变得郑重,盯着祜笃说道:“我名动江湖的灵术有两招,其一是天地游,其二是拂云袖,让你见识了天地游,现在再让你见识一下拂云袖!”语毕,李木摘下腰间酒泉一饮而尽,随手将空葫芦从半空抛下。 “喝!”一声怒喝,李木在原地留下空气的爆鸣,身体如同利箭直直向祜笃冲去,左右双手上不断有青色灵力聚集,李木无思无虑,达到一种空灵的境界,体内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这两记拂云袖发出,必是李木此生最强的攻击。 李木骂得痛快,笑得酣畅,但他心里想得更明白。 连续三次试探,三次逃跑,结果加在一起清楚明白地说明了一件事:李木逃不了! 祜笃是实打实的一品,李木只不是四品罢了,巨 大的实力差距让李木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也没有人会来就李木,李木身上的灵术也做不了自己活下去的筹码,无计可施,这是死局。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唯有嬉笑怒骂。在死前,做一朵灿烂的烟火,至少,不是憋屈死的,若有人知晓,谈起来也会感叹一句当真潇洒。 于是,李木在最凄凉的困境下,发出了最爽朗的笑声,逃不了就打!要让世人知道,李木不止一堆烂肉,里面还有几斤骨头!要死,也是死在反抗的路上! 可李木能如愿吗?祜笃会给他打出拂云袖的机会? 祜笃抬起了右手,手掌微微向下一压。 “轰!”翻滚的气浪卷积着无数的碎屑朝着四周呼啸而去,如同有一个隐形的巨大圆印从天而降,拓印下一个印记一般,甘果林中出现了一个半径千米的圆形,圆形像张薄如蝉翼的纸张紧紧贴在地上。 圆形色彩很杂,红、黄、棕、绿、黑等等颜色混杂在一起,一坨一坨的,根本分不清楚它们来源自什么东西,因为只要是圆形范围内的东西,它们全都被竖直方向的巨大力量压缩,由三维的立体形状从上向下挤压成扁平的二维图案,所有东西全被融合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彼此,包括花草、树木、尘土、石头、泥土,还有那些四品灵兽,它们哼都来不及哼一声。 圆形很平,平到在上面滴一滴水,这滴水都会均匀地分布 到圆形的每一处,因为它上面没有任何一处凸起或凹陷,若有人看了,只会以为是圆形上的东西凭空消失,而不是被打击压缩,毕竟后者比前者艰难太多,每一个点上的东西数量多少是不一样的,将它们完全压缩就很困难,更何况是压缩到相同的高度。 一个不知前情的常人,看到森林中多出一个半径千米、斑驳而扁平的圆形,他能想象发生了什么事吗?可一切就是发生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 这便是一品修行者的实力,翻手之间,重塑环境,做到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祜笃停留在半空中,小幅度地低下头颅,睥睨着地下圆形中的血色人形,恰似人类俯瞰脚边的一只蝼蚁,不带任何怜悯,只有感到有趣的好奇。 那是嵌入泥土中的李木,他还侥幸未死。 李木浑身被血色浸染,趴俯着成为圆形的一个构图成分,经历短暂的昏迷之后清醒过来,他觉得以这个姿态死太搞笑了,得换个死法,他想站起来。 千米以内的灵力都被祜笃所控制,李木召不来离散的灵力,他只能在操纵着体内残余的灵力驱动四肢的肌肉和关节,在骨骼的杠杆作用下,肌肉的收缩总算给了李木些行动的力量,稍微从圆形中把身体抠了出来。 “嘎吱嘎吱……”祜笃没有额外的行动,但他施加在圆形上的力量还没有消散,依旧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往下按,李木 想要站起来的想法显然与这股力量相违,他的身体刚刚凸出圆形一点儿,巨大的力量就压得他的骨骼痛苦呻吟,显然不堪重负。 祜笃想要李木就这么趴着死?李木偏不! 李木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大脑不断发送信号催促四肢行动起来,挤压着肌肉里所有潜藏的力量,李木的身体也终于得以一点点儿不断抬升,但与此同时,“嚓嚓嚓……”细密的骨裂声从四肢百骸传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木想抬头看看。可刚刚抬头,后脑勺就传来了一股大力,仿佛有只手想把他重新按压下去。 有人能阻止李木抬头仰望天空吗?没有人,只有死亡。 李木不服气,李木不甘心,他强迫着他那可怜的脖颈举起他的眼眸,而每一点儿抬升都加重了来自上方的力量,以致于颈椎“吱呀吱呀”的骨骼碰撞、摩擦声不断通过骨传导清晰地传到李木耳中。 颈骨要断了,断了就死了。 死就死!如今的死亡难道还能避免吗?至少要死的有尊严! 那一刻,李木抛却了一切,拼尽所有终于换来站立的权力,血肉模糊的他破土而出,在平坦的圆形上长身而立! “呼……”顺畅地呼吸真是太美妙了。 第二百零九章 以大欺小(下) 祜笃站在半空中,脚下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无情地看着浪子做着徒劳的挣扎。真是有趣啊,仅仅是挥手一击的余威就压迫得他起身都费尽全力,可站起来又有什么用呢?一弹指就能将其碾成粉末,真是可笑。 于是祜笃真的笑了,嘴角微微上扬勾起,随即脚尖轻点,周围的灵力随心而动,如噬骨啖肉的食人鱼朝李木蜂拥而去,要把李木撕成碎片。 “唳!”恰在此时,一道清亮的鸟鸣声从高空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炙热的火焰,直奔半空中的祜笃。 单纯的,没有燃料影响的火焰是有颜色的,最常见的是红色火焰,它的温度最低,紧接着是橙色、黄色、黄白色、白色,火焰越暗沉,温度越低,火焰越明亮温度越高,当火焰呈现出纯净的蓝色时,它的温度到达最高,是岩浆温度的两倍,任何血肉之躯都将在它的灼烧下瞬间碳化,化作飞灰。 此刻从天而落的流火,正是一道晶莹的幽蓝,肉眼看去,火焰周围的空气正不规则地扭曲着,像是烧焦的纸张一样卷曲,让人误以为这高温将会连空间一道烤出个黑黝黝的窟窿出来。 祜笃终究是狂妄大意了,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李木身上,当他意识到突如其来的火焰袭击时,那抹幽蓝已经到了他五百米外。 祜笃大惊失色,彻底失了一个一品强者的风范,急忙挥舞着千米内的灵力阻拦,可 所有敢挡在那道火焰面前的灵力全被点燃,凭空多出一片橘黄色的火海在天上燃烧,而那蓝色像是火焰君王,在臣民的夹道欢呼中笔直穿过,直奔祜笃而去。 祜笃不敢造次,慌忙后退躲避,一退再退,等到终于拉开足够的距离后,右手一挥,宽大袖子中涌出万千剑光,寒光凛凛,每一道锋锐得都像是要割开苍穹,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祜笃成名技——剑葬! 无数剑光前仆后继,从四面八方围攻那抹幽蓝,剑光的锋锐连无形的火焰都能劈斩开,将那跳动的火焰切割成无数个小碎块儿,最后终于维持不住形体,“轰”的一声爆炸开来,化作一道火焰光环,崩碎无数剑光向外扩散。 向外扩散的火焰光环逐渐变换着颜色,由最初的蓝色变为蓝白色,再变为白色、黄白色、黄色、橙色、红色,最后消失不见了。 火焰的湮灭并不代表它毫无建树,凭空而立的祜笃衣服上多了几处焦黑,眉毛和几缕头发的末端因过于干燥而卷曲,祜笃的脸色也跟着变得十分难看。 祜笃没有看向火焰的来处,而是看向了站在圆形上的李木。 李木把自己从圆形的图案中拔出来就已经耗光他所有力气,此时站在原地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倒下,血肉模糊的四肢还在不断淌血,都不知道他会先力竭而死还是血液流干而死,从额头流下来的血液糊住了双眼,就 算勉强睁开,眼中的世界也是血红一片。 李木站起来以后感受到了周围的异常,但模糊的意识没能让他搞清楚这异常具体是什么,他只是察觉到右肩上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于是他费力地扭头向右边看去。 血红的视野里是一只火红的小鸟,小鸟虽然只有麻雀大小,但它满身的火红极为耀目,如同火焰铸就的铠甲;圆锥状的嘴短粗而强壮,嘴峰稍曲,让人看了就知道不好惹;头顶一根长长的翎羽,红玛瑙般剔透的双眼周围有一圈幽蓝,让人不禁赞叹它美好的妆容;最令人惊奇的,还要属那根与身体等长的尾翎,妖冶而圣洁。 “鸟叔!”李木的声音因伤痛而有些走样,但依旧可以从话语中听出他的激动,双手下意识地想抬起来,最后却失败了。 鸟叔听到李木的声音转过头来,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充满了怜惜,在李木右肩上挪动一步靠近一点,主动拿额头蹭了蹭李木,温柔地抚慰受伤的李木,仿佛在说:苦了你了,我的孩子。 李木却一无所觉,还在那儿咧嘴直乐,惊喜地说道:“你怎么来了?我真是想死你了。” “朱雀,”李木与鸟叔间重聚的温馨被祜笃严肃的话语打破,“去年玄衣客与千机子出海,你同时失踪,有些人说你回归山林了,有些人说你跟着玄衣客一起离开罗象国了,谁也没想到你原来一直跟在玄衣客弟子身边, 都说玄衣客是绝情灭性之人,哪能想到他对自家弟子如此爱护啊。” 鸟叔从李木出平安县开始就一直隐匿在高空之中,偷偷跟在李木身后保护他,就如同唐黄身边的唐叔一样,直到最危急的生死时刻才会出手相助,一如刚才,鸟叔及时出手,从祜笃手中救下了李木小命。 朱雀转过头来看着祜笃,眼神有些冷。 鸟叔与玄衣客吴名是好友,他们往往一同出现,故而江湖人常常把他们连起来称呼为朱雀玄衣,但有些人可能忘了,朱雀之名早于玄衣客,它的名字最开始流传于江湖,是以江湖修行人禁忌的形式,它是所有修行人必须绕开走的凶兽。 朱雀,罗象国已知的,最强的灵兽之一,一双翅膀可以播散漫天的火焰,被人们认为是火焰中诞生的精灵,是世间火焰的掌控者,其一品实力加持下的火焰,号称可以焚山煮海,烧尽一切。 祜笃收起了面对李木时的散漫,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此时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朱雀不是他可以轻怠的,稍有不慎,折在朱雀手里都有可能,他可以任性的对待李木,却不能以同样的态度对待朱雀。 “玄衣客走了,这是我们人类间的恩怨,你真要为了一个小子与我剑宗为敌?”祜笃的言语间充满了威严,此刻他展现出了一宗之主真正的气势,“你随玄衣客混迹江湖多年,该知道剑宗究竟有多大的能力 。” “唳!”朱雀作为灵兽并不能说话,但在场的两人都从它的叫声中明白了它的意思:李木我保定了,谁动他,我就杀谁,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我说的! 这个回答并没有超出祜笃太多的预料,因此他笑了:“杀我,我相信你是有机会办到的,我自认没有压你一头的实力,可保人你做得到吗?攻守易势,谁强谁弱还未可知,杀子之仇,我必报!” 闻言,朱雀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头顶燃起一簇火红色的火苗,如同君王加冕戴上王冠,周围目光所及的树木,树冠全都被同时点燃,化作一个个高举的火把,映照着天地都变成了红色,好似从白天突然来到了落日的黄昏,而熊熊的热浪让此间开阔的野外变作了炼炉,直要把世间都化作灰烬。 这只是朱雀的起手式,它还没有发动真正的攻击。 朱雀站在李木肩头,羽翼一扇,一朵火苗自它羽间飞出。 火苗走得很慢,但它蔓延得极快,正如落入干草堆中一点儿火星,风一吹便燎原不熄,在前进过程中,无数灵力被火苗所吸引而靠拢,它们沾染上火焰后迅速点燃,新生的火焰又将后来的灵力点燃,如此循环,很快诞生了铺天盖地的火焰,包围祜笃而去。 漫天火焰呈红色,但不要以为这火焰温度就低了,此时的红色是朱雀灵力的颜色,要是抛开灵力的颜色,此时的火焰蓝得接近透明, 而相应的,它的温度也达到了之前蓝色火焰的两倍,连金石都挡不住此刻的火焰。 但祜笃的一品也不是吹出来的,他既然敢发出豪言壮语,自然就有所准备。 祜笃提起了手中宝剑,右手握住了剑柄,“看看我剑宗的底蕴,见识一下,世间最锋锐的武器——灵宝藏锋。” 祜笃竟然把镇宗至宝,宗门三件灵宝之首的藏锋拿了出来,就是因为这件灵宝,剑宗的剑被称为天下最快的剑,凡之所往,阻者皆断! “唰!”寒光一闪,利剑出鞘,祜笃将剑鞘高高抛起,“藏锋:九天白练泄万里!” 祜笃话音一落,一挂白色瀑布从高空飞泻而下,恰似一道匹练扑面而来,抬头一看却不知源头何处。 这空中哪来的河流,怎成的瀑布,莫不是云朵破了个洞?再定睛一看,这哪是什么瀑布,瀑布是水组成的,而它是剑光组成的洪流,非说它是瀑布,每一滴水就是一道剑光。 这便是九天白练泄万里,藏锋一出,无数剑光如同破堤的洪水奔流不息,浩浩荡荡,一泻千里。 不错,藏锋正是那柄高高抛起的剑鞘,藏尽天下锋锐即为灵宝藏锋,鞘不是封住锐气的,剑才是。 唤出来的剑光没有护住祜笃周身,而是如流水般撕碎火焰,硬生生地冲刷出一条道路,直逼地上的朱雀与李木。 藏锋的剑光洪流确实将火海劈成两半,但火焰覆盖得实在是太广,剩余 的火焰继续前进准备把祜笃吞噬,而祜笃对此不理不睬,操控着剑光一往无前,只攻不守,势要和朱雀比个高低。 那两大一品高手对决,到底谁会先在对方的攻击下死亡呢?李木,四品的李木会先死。 四品,在江湖中了不得,但在一品面前根本不够看,哪怕是对抗所溢出来的边角料也不他能承受的,而同为一品,不可能连对方的攻击一两秒都撑不过。 祜笃之前说的不错,现在不是两个一品进行生死对决,最开始是朱雀突袭祜笃,此番攻守易势,朱雀要做的是护住李木,就算要杀死祜笃,那也只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 剑光近了,下一瞬就要到眼前,朱雀无法,漫天火焰倒卷而回,化作一个半球形的火焰护罩笼罩在李木上方,无数剑光“噼噼啪啪”地打在护罩外面,剑光与火焰同时消融,后续的剑光与火焰马上补上空缺。 李木听着雨点撞击伞面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火红色,流动的火焰时不时冒出一个鼓包,那是外面剑光试图突破,有时甚至还能看到几截剑尖探出头来,随后立马被火焰淹没。 李木没有感受到刀剑迫身的寒意,亦没有感受到火焰带来的炙热,这是朱雀对灵力高超控制力的体现,鸟叔真的把李木保护得很好,它的实力也确实要高过祜笃半筹,可久守必失,被动防御能坚持多久? 祜笃比李木更清楚 。 藏锋鞘内满是剑气,能在剑气的磨砺下保持完好的,岂是俗物?能成为一宗之主的一品高手,安能是只会仰仗灵宝的庸人? 祜笃单手持剑,在火焰护罩的上方一剑斩下,“开天!”无形无影,无声无风,剑下无物,唯有流动的空气,可剑下的空气却似乎被化成了两半,连世界都被这一剑一分为二,变成了左右两个世界。 没有任何疑问的,火焰护罩自动向两边排开,祜笃的杀机随着天光洒在李木的脸上。 第二百一十章 回来看看 朱雀用火焰铸就的保护伞被祜笃一剑破开了,而露出大洞的伞还如何为李木遮风挡雨呢? 李木费力地抬起头来,努力瞪大双眼,扩张着那眯成一道线的视野,看着无数奔腾咆哮的剑光从藏锋内倾泻而出,顺着头顶的缺口呼啸而来,看着它们,李木耳边产生了金戈交击的幻听。 这是来索命的,它们可真锋利啊,光是看着它们,眼睛就有些刺疼,山穷水尽,无计可施了,还是闭上眼睛乖乖等死,只是辛苦鸟叔跑来救自己,白费一番功夫了。 忽有一阵清风起,轻柔地抚过李木的脸庞,像一片顺滑的丝绸划过肌肤,温柔得让李木想就此沉溺在梦乡之中。 哪来的风?怎么会有风? 所有的火焰和高温都被朱雀禁锢在它们该在的地方,没有热量升腾,怎会有气流变化?再说,就算是火趁风威,风乘火势,吹的也该是滚烫的热流,落到人身上只会烫得起泡,怎会清凉? 祜笃的剑招来势汹汹,剑芒为天下利,剑光所至,空气也被切割成两半,怎会带得起风来?再说,就算灵力被剑光所牵引,刮起了冷风,吹出来也该是剑气,人要是挨着,只会皮开肉绽,怎会温柔?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李木还活着,只好克服慵懒,睁眼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眼里的红色淡了,只有血污造成的绯红,周遭的火焰全都熄灭了,天空重新恢复透亮,只剩下 甘果林没了枝叶的焦黑树干冒着黑烟,间或在余热下发出“毕剥”的声响。鸟叔收了神通? 九天之上垂下的瀑布也没了,藏锋回到了祜笃手里,宝剑没有归鞘,两柄武器同时紧紧握在手中,祜笃脸上布满了凝重,如临大敌。 祜笃的表情和表现是之前所没有的,就算当初朱雀的到来也只是让他认真起来罢了,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 “奇了怪了,这才多长点儿时间啊?世道变化这么大吗?罗象国江湖是越来越回去了?如今以大欺小这事都干得如此明目张胆?都不找个借口什么的遮掩一下吗?”李木身后的烧焦树林里传来了轻佻的疑问声,声音慢慢靠近。 “嘀嗒,嘀嗒……”李木的眼眶湿润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 那声音还在继续前进,很快来到李木的身边,“姓祜的,老子当年就说你是个只知道修炼的棒槌,迟早要栽在你的感情上面,果然应验了,只是没想到应验在我手里。” “玄衣客。”祜笃吐出这三个字有些艰难,言语间掩不住的紧张。 玄衣客吴名没有理睬他,而是来到了李木身前,朱雀也从李木肩头飞离,回到了它熟悉的位置,“哎呦,看看我家的小花猫,脸怎么脏成这样啊?是不是又调皮捣蛋了?真是不小心。” 李木皱起一张委屈的小脸,嘴巴抿得紧紧的,不敢开口说话,害怕一说话就忍 不住大声地哭起来,可眼眶里蓄满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滚落,在脸上淌出几条泪路。 吴名赶紧捧起李木的脸庞,两个大拇指不停地擦拭,“哎呀,我家小李木受委屈了,都怪师父不好,都怪师父不好。” 李木依旧木木地站在那里,尽力忍着不哭,可双眼中是道不尽的委屈和伤心。 吴名看还是哄不好眼前的小家伙,就笑眯眯地说:“以前在平安县的时候,你不是总问我有多厉害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师父我是超越一品的存在,前无古人,天下惊叹。” 李木这孩子大了,这种程度的小秘密可哄不好他。 “你可能不清楚超越一品是什么概念,”吴名温言细语地慢慢讲述着,“在朝廷对修行人实力的划分中,只要超越二品就是一品,也就是说二品之上都是一品,一品是没有上限,那我这种超越品级的是怎么回事呢?” 李木打小就爱听故事,一听这种悬念就来了精神,被转移了一些注意力。 “一品修行者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能够控制周围的所有灵力,是所有哦,别的修行人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没有他们的允许都没办法御灵。虽然实力高低不同,控制范围的大小不同,可绝对支配这一点,一品都是具备的,所以他们也被人们称为灵力掌控者。” 说到这里,吴名自豪地挺起胸膛,“但他们在绝灵所这种地方,和普通修行 者一样,也没办法御灵,而我就不一样了,到了绝灵所照样能御灵,并且他们这些一品只要踏入我的御灵范围内,没我的允许,他们没有资格御灵。” 语毕,立在半空的祜笃突然失去了所有支撑,在惊呼声中做自由落体运动,重重地摔在地上,“啪”的一声留下一地的哀嚎,费了很大的劲依旧爬不起来,只得瘫坐在原地——双腿腿骨骨折了。 李木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一时都忘了悲伤了,他只是在江湖中草草听闻自家师父有多么多么厉害,到今天他才意识到,江湖四圣这个称号,究竟意味着怎样的恐怖,天下修行人在他们面前皆是蝼蚁。 看着自家徒儿的表情,吴名显得很得意,觉得自己哄孩子还是很有一套嘛,随后拍了拍李木的脑袋,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让你看看你师父是怎么走江湖的,学着点儿。” 说完,吴名转过身来朝向祜笃,表情跟着动作转变得非常严肃,严肃中还带些愤懑,连右肩上的朱雀,眼神也变得得理不饶人。 “堂堂剑宗宗主,最基本的江湖规矩都不懂了吗?不知道要尊敬长辈吗?见到我来了,居然还站在半空中高高在上,你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还有,你左右手里的藏锋和钝迟是什么意思?剑拔弩张的,是准备向我动手吗?好大的胆子!” 不容祜笃有只字片语的分说,吴名疾言厉色地上去就扣一 大堆帽子,先把祜笃打到没理的一方,随即双手抱胸,一脸不耐地说道:“行了,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说说你准备怎么给我道歉。” 祜笃用藏锋拄地,上半身前倾,开口解释道:“按照江湖规矩……” “诶,停停停,”吴名抬手阻止了祜笃的解释,一脸不可置信,“你看不出来我是故意找茬吗?我只是在教你,以大欺小前一定要找一个好听的借口,你解释什么?你觉得我会听吗?你说出来我还得费神找借口辩驳你,结果还不变,这不是浪费我们两个的时间和精力吗?” 祜笃沉默了,一大堆话被堵在肚子里,消化为了憋屈,只觉得鼓胀得难受。 吴名笑了,他做这些不就是为了让祜笃难受吗?欺负了自己的徒弟还想好受?自己徒弟他还不清楚?他不会做出值得他付出淋漓鲜血的事儿!既然敢向他出手,不付出点代价怎么对得起李木受的苦? “行了,看你的表情,我想我的话已经触及你的灵魂了,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吴名随意地说道,“现在来聊聊该怎么道歉的事。” “任凭玄衣客处置。”祜笃硬邦邦地回答道。想来也是,祜笃一百多岁的人了,辛苦修到了修行者的顶峰一品,还是罗象国四大宗字头门派之一——剑宗的宗主,罗象国身份比他尊贵的有几何?如今受了这等欺侮,气能顺得过? 吴名倒是不介意祜笃的 闹脾气,笑眯眯地说道:“这才对嘛,早这样我们省多少事。” 祜笃闭口不答,吴名数起了手指头,“第一,我听说你使的是单手剑,多出一只手来,那我就卸你一条手臂。” 众人还没有听清楚吴名的话,更没有搞清楚其间的逻辑,祜笃突然痛苦地惨叫一声,藏锋落在地上,祜笃抬起左臂,看见他的左臂正在化作飞灰,从指尖开始向上蔓延,连同衣服一起,缓慢而坚定。 祜笃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实上,除了吴名,在场的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火焰,没有霜冻,没有血液洒落,只有伤口处不断传来的剧烈的痛感,前一刻还能活动自如的手臂,下一瞬就变成了细细的灰烬散入空气中。 那灰烬是多么细腻啊,飘散在空中没多久就消失不见,仿若是木炭在高温炉子中燃烧了七天七夜后的残余物,是把其中所有的能量都榨干后留下的灰烬,颗粒与颗粒之间所有联系都被耗尽了。 这就是超越品级的存在?不见任何动作就做到闻所未闻的事情! 祜笃的痛苦还在继续,左臂消失得很慢,过了足足一刻钟,散落灰烬的缺口才靠近肩膀,过了一两分钟之后,祜笃的左臂整个消失了,伤口也终于就此停止上攀,而左臂在这世间留下的唯一踪迹全部随风消逝。 祜笃捂着伤口,痛得浑身不住地颤抖 ,汗流如注,打湿了全身后依旧有汗水不断涌出。 “第二,既然你只剩右手了,那就没法使用另一件武器了,多余的东西也一并毁了。” 吴名没有给祜笃反抗的机会,轻轻一抬手,藏锋从地上浮起,“嘭”地一声炸裂开来,碎片飞散各处,里面的无数剑光,剑宗历代的积累再没了束缚,膨胀成一个白团如同烟花一般炸开。周围的树木再次遭殃,“哗啦”一声,变成一堆薄片,切面光滑如镜!世间又少一件灵宝。 被剑光割得浑身伤痕的祜笃目眦欲裂,不是因为肉体上的疼痛,而是心疼!藏锋一毁,如同剑宗这头猛虎少了一牙。 靠近吴名的剑光全都消失了,所以吴名没受任何影响,仍然神神在在,风轻云淡,“第三,我弟子与祜笃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答应了你就可以走了。” 祜笃恨啊,一臂折损,镇宗之宝被毁,可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只能点头同意。玄衣客说答应可以走,那不答应呢? 但祜笃刚直迫使他牙关紧咬,死活说不出一个“好”字来,以致体内气血翻涌,吐出一口瘀血来,最后只得重重点头。 “再见。”吴名微笑着向祜笃摆摆手。 灵力终于回到了祜笃身边,他再不敢停留,提起宝剑钝迟,化作一道长虹离开。 祜笃的事解决了,吴名这才回头好好端详自家徒弟,满脸心疼地伸出双手,“我的好李木啊,疼不疼? ” 李木本来已经收拾好心情,可吴名的一句话让他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一头扑进吴名的怀抱里。 第二百一十一章 轻松 甘果林,曾是一个面积很大、产出非常丰富的树林,如今它的东南角被压出一个完整的圆形图案,而圆形外的树木全化作了厚薄不一的木片,木片的焦黑诉说着它曾经遭受的炙烤。 这里的一切无不告诉人们,它不久前所遭受的,不可思议的伟力,那如若完全放开,足以重塑自然的力量。 可谁能想到,在如此可怕的力量所留下的痕迹中间,上演的是一幕儿女情长呢? 李木钻进吴名怀里就一直稀里哗啦地哭,他本想稍微发泄一下就好,谁知道一旦哭起来,泪水止都止不住,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全都哭诉出来才能罢休,但李木心里的委屈太多了,一时半会儿都倾倒不完。 吴名什么都没有说,双臂环抱着李木,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告诉李木,他在,不用再担心其他事了。 李木真的是哭了好久,哭声终于渐渐歇了,离了吴老坚实的胸膛,看到自己身上的血渍染了吴老黑衣一片红,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嘿,衣服都弄脏了。”说着就伸手去擦,结果手上也满是血迹,越擦越脏,身体还由于虚弱不自主地前后摇晃了一下。 吴老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嗔怪道:“你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我带你疗伤去。” 仅仅是眨眼的功夫,吴老就把李木带到无面神医裴渊处,“裴医生,幸好你就在附近,可能又得麻烦你了。” 裴渊看到李木的样子有些吃惊,“才治好的伤怎么就又弄成这样?你这徒弟还真是不让人省心。所幸看起来都是些外伤,我治一治,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李木开口准备说些什么,谁知无面神医直接一抬手,在李木身上摁了一下,李木眼前一黑,直接就睡了过去,就此什么事也不知道了。 李木再醒来时,他已不再站着,而是仰面躺着,睁眼看到的不是天空,而是一块陌生的天花板。 天花板很高,他所处的房间很空,李木一个人躺在里面有种很渺小的感觉,李木似乎睡了很长时间,醒来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此刻有股名为孤独的情感突然涌上心头。 “啪!”一声粗鲁的开门声打断了李木的情绪,“哎呦,我的宝贝徒弟醒了?快让师父看看伤恢复得怎么样了。”一道欢脱愉悦的说话声从门口传来,光听声音,你还以为来者是一边蹦蹦跳跳,一边询问。 有师父在身边,哪还能悲伤得起来啊?李木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诶,好了,完全好了,裴神医还真是神啊。”也不知道是伤好了的原因,还是吴老在身旁的原因,李木说话都活力四射。 吴老本是踩着欢快的步调靠近的,李木坐起来立马刹车,大有后退之势,“伤好了就好,快去洗个澡,好换上我给你买的新衣服。” 李木一愣,低头一看自己身子,还没看清呢 ,一大股馊臭味儿腾地一下就涌上来了,熏得李木眼睛都没法睁开。 当时裴神医给李木治疗时只是清理了伤口附近的血污,之后就给李木抹上药膏,裹上厚厚的纱布,而现在又是夏天,天气炎热,伤口在愈合时还会发热,李木身上就这么给闷臭了。 不用吴老说,李木自己都受不了这个味儿,擦干被熏出来的眼泪就朝浴室跑,扯下身上裹得紧紧的纱布,打开热水冲洗身子。 吴老则是在外边叫伙计收拾。 李木在里面冲洗过后舒服不少,一边沐浴一边问道:“师父,裴神医怎么把我弄晕过去了?我又不是不配合他治疗。” 吴老一个人坐在桌上喝酒,鸟叔在他身上跳上跳下,“哦,这我也问了,裴医生说你之前骨头才长好,骨骼上有些微小的缝隙还没有完全愈合,结果你迫不急待地蹦跶,就又断了,这次骨折更严重,他怕你乱动就把你弄晕了。 “在后来的诊治把脉中,他说你不仅身伤,而且心、神皆伤,情绪大起大伏,加上思虑过多,睡一个长觉比较好,于是就让你这么晕着。他说你今天伤基本就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多做什么就苏醒过来,还真是一点儿没错。” 吴老一解释,李木总算明白过来了,好奇问道:“那我睡了多久啊?” “唉……”吴老未语先叹气,“三年了……” “三年!”李木感到脑子里“轰”的一声,什么都不 剩下只有空白,愣愣地站在原地。 怎么会?为什么就三年了?三年啊! “我在床上饿了三年?我居然没有被饿死……”李木的思维还是有些不够灵光,站在原地喃喃自语地嘟囔着。 吴老则是在外面宽慰着:“放宽心,你还年轻,时间有得是,这点岁月不算什么,不要太难过。” “唉……”李木长叹一口气,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的他只能接受,调整好自己心态就好。 “至于你没有进食这件事,”吴老还在继续说着,“你在睡眠过程中消耗本就少,你又是四品实力,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还是能撑住的。” “?”李木怀疑自己听错了,“三天三夜?不是说我睡了三年吗?” “哦,你说这个啊,”吴老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难理解,“在外人眼里,确实只过了三天,但你这么久没见到我,不想我吗?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给你打个折,一天不见,隔一个秋,三天不见,是不是就是三年?” 李木被吴老的说辞和逻辑搞得愣住了,随即蓦然一笑,摇摇头,“真是哭笑不得啊。” 吴老这个老不正经的,没有正经事你指望他正经?李木与他生活十年之久,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接着洗澡,接着洗澡,洗干净好出去吃饭,之前不说还好,一说都饿得不行了。 李木洗的过程中还不忘埋怨一句:“师父啊,大夏天的,你给我盖这么厚的杯子 干嘛?还捂得这么严实,不怕热坏我啊?看把我搞得多臭。” “你一个四品,在有灵力的地方还能被这点温度热死?”吴老话语间充满了不以为然,“再说了,你看他们,哪个病人不盖床被子?不盖床被子还叫养病吗?” 李木就知道,他被裹成一团绝对不是因为正经理由,“师父呀,你可太不靠谱了。” “李木啊,才出来一年就变得这么古板了?搁平安县那会儿你才不会这么古板,早跟我嘻嘻哈哈了,怎么还越活越回去,变成一块儿木头了?年轻人,不要忘了幽默,世上没有什么大不了。”吴老的话隔着门墙传进李木耳朵里,音量有所衰弱,其中的语重心长却没有。 李木一呆,明白了吴老的意思,“师父,考虑不周就考虑不周嘛,我还能怪你不成?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真把我陷进去了怎么办?” 话语一落,隔着一堵墙,门里门外的师徒俩都笑了。 洗完了澡,李木擦着头发走了出来,身上穿着吴老给他买的新衣裳。衣裳灰扑扑的,没有多余的花纹,并不显得有多好看,只是衬托得李木很精神,与他并不出众的容貌很搭。 不得不说,吴老买的衣服并不惊艳,但和初到平安县给小李木买的那套衣服要好太多了,至少合适。 “快来,喝点儿粥,还是温的”吴老招呼着李木坐下喝粥,就和当初一样,“裴医生交代了,说你刚醒过 来,不宜吃太油腻,等过段时间,你随便吃肉。” 李木都饿得不行了,匆匆点头,端起桌上的粥就喝,一口气就喝完了一碗,随后又端起第二碗,有了先前的打底,这会儿喝得慢点了,“师父,我的酒泉没了。”李木这话说得老可怜了,听着就叫人心疼。 “酒泉?你说这个吗?”吴老像是早就料到李木会说这话,从背后提溜出一个大酒葫芦来,“嘭”地放在桌上。 “酒泉!”李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撒下碗就去抱酒泉,感受到里面满满当当的,拔开瓶塞,深吸一口酒香,单是闻着这味儿就要醉了,仰头咕噜咕噜地就喝了一大口,“嗳,这酒真香甜!” 看着李木高兴,吴老在一旁也很是高兴,摸着胡子夸赞道:“小李木厉害啊,都有足够境界从酒泉里喝到酒了啊。” 李木得意洋洋,他要的就是师父这句夸赞,之后又好奇地问道:“师父,你从哪儿得来的酒泉啊?罗象国到底有多少个啊?” 吴老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是哪儿?你丢哪儿了,当然就从哪儿捡起来,从甘果林找到的呗,这稀罕宝贝,罗象国哪有第二个啊。” 李木简直难以置信:“它居然完好无损!我还以为被毁了呢。”李木双手捧着酒泉上下仔细看,“诶,这怎么看上去和之前有点不一样呢?” “那么高摔下来能没点儿磕磕碰碰?另外,我还重新炼制了一 下,有点儿改变是正常的。”吴老白眼一翻,“怎么?不想要啊?不想要就还给我,我正差个酒具呢。” “要!要!”李木紧紧把酒泉抱住,死活不肯撒开。 吴老看李木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行了,不跟你抢,赶紧吃饭。” 李木笑嘻嘻地把酒泉别回腰间,脸上笑容那叫一个灿烂。珍视的都还在,那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 离别与嘱咐 李木背靠椅子靠背,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明显是有些吃撑了,打着饱嗝问吴老:“师父,裴神医那儿……” 吴老慈爱地看着李木,听到问话才回过神来:“哦,他啊,以前有些交集,算是对他有点儿恩情,不过他这次赶来帮你,完全是出于对你的欣赏,另外,医药费的事儿你也不用担心,都处理好了的。” 有人罩着的感觉就是好啊,什么都不用操心,无忧无虑的,长辈都帮你考虑完了。 “李木啊,你不会怪师父出手太轻?祜笃把你整得这么惨,又是余生美,又是赶山的,最后还险死还生,结果我只是废了他一只手和一件灵宝而已,会不会觉得师父我够心疼你啊?”李木正美滋滋地在那儿乐呵呢,没料到吴老提起了之前祜笃的事。 “我都十七了好,怎么可能还那么幼稚,你这是瞧不起我啊!”看李木老气横秋的样子,让人还以为十七岁真的不再是孩子,已经是历经沧桑的老年人了,“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师父为啥没有杀祜笃,这可不是你的行事风格啊。” 作为玄衣客吴名的弟子,李木深刻地知道吴名到底是有多么百无禁忌,他待人做事从来不在乎,也不会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有多大的能量,有多好的名声,一切都按照对等原则行事。 像这次祜笃出手,既然他想杀李木,那他被李木所杀自然死不足惜——不以他 人之命为贵,就不要指望别人以你生命为贵。 但事实是,吴名饶了祜笃一命,哪怕他受到了痛苦折磨,永久失去了一条手臂,哪怕不仅自身实力受损,还让宗门实力受损,回去之后必定受到宗门诘难,并且剑宗宗主下场对付一个小辈,没成功还折损颇多的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开,剑宗颜面亦会大损,祜笃这个宗主怕是会沦为天下笑柄,就算如此,在吴名眼里,这个代价是不等价的。 吴老既然这么问,自然是准备回答的,“祜笃的事我听说了,他就是一个痛失自己儿子的可怜父亲,看不清状况昏了头;而我现在其实是退隐江湖的状态,不好出手。当初答应了朝廷嘛,就该遵守约定嘛,尤其是像在最近这种关键时候,祜笃这种的重要人物,动不得。 “反正依照目前的情况,剑宗不会再因以前的恩怨找你麻烦了。祜笃我还是知道的,他答应了就必定不会反悔。你要是实在气不过,以后你自己去找他们麻烦就是了,依你的条件要不了多久。” 找祜笃麻烦这种事,相比于见识更加宽广的世界,乐趣不算太大,只能排在后面,等想起来有机会再做,关键是吴老的话不对啊,他可不会因为祜笃失去儿子就以为祜笃做法有什么合理之处了。 怎么?就因为你悲伤就可以胡作非为?吴老显然是有话没讲,不过吴老此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李木就懒得再纠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就好。 李木换个话题,询问道:“师父,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呢,怎么突然就想起来回来看看啊?” 吴老闻言深有同感:“别说你,就连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可世事难料,我出海一年就回来了!”吴老和李木不愧是师徒,说话风格都一脉相承,他俩就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吗?咋听咋像死别,但他们是生离啊。 吴老感慨一句之后详细讲述道:“我不是跟千机子天化坐船去无尽海看看吗?我们一直向东走,最开始啥都没有,只有无穷无尽的海水,唯一的乐趣就是和海上风暴搏击玩玩儿,一直走了半年,没想到我们遇到了一座岛! “当时我们看到那岛时都以为是幻觉,直到双脚踏上去才敢相信是真的!人类在无尽海里有立足点!”李木对新鲜事物的兴趣就是继承于吴老,李木可以想象吴老当初到底有多兴奋。 “我们出海就是为了探索,自然不可能错过那座岛屿,一帮人对它前后勘察了几个月才得出结论: “岛屿狭长,是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岛屿组成,总面积很大,抵得上罗象国西南的一半,虽然山地特别多,不过零散的,可以耕种的面积也不少,最重要的是,上面灵兽还弱,最强的不过三品,一头二品灵兽都没找到。 “总的来说,就以那岛的资源条件,供养个千万人完全没有问题 ,罗象国要是派人上去开拓,再建一个锦宫城般的重城都没问题。” 李木属实有些惊呆了,终于想起来在罗象国以外还有大量未知的地方,一时心潮澎湃,只叹世界太过精彩,需要好好探索一番啊。 吴老微笑着欣赏弟子的震惊,继续说道:“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发现,我与老天怕继续东行后再也回来不了,就带着绘制的海图和搜集的岛屿基本资料,花了一个月时间赶回罗象国,把消息告诉人们,免得那岛依旧默默无闻。” 无尽海之所以能将人们困在陆地上,是因为茫茫大海没有着力点,海上灵力诡谲莫测,时不时就会来个天翻地覆的大变化,灵力稀薄和浓厚没个定数,海里还有不少凶猛的灵兽,稍不注意就会身葬大海,故而人们只能在近海活动,而听吴老的意思,他们江湖四圣之二单凭肉身,就在一个月时间里横跨船只半年的行程,他们四人实在有些逆天。 岛屿的事只是个添头,吴老主要想讲的还是回来见李木这事,“我们两人一起回来是为了路上有个照应,横跨无尽海这么远的距离,我们其实心里也没底,好在一个月时间就到了。 “我们是在长水入海口上岸的,回到罗象国以后,老天忙着联系朝廷和千机门,交代岛屿情况、无尽海变化规律、船只数据之类的东西,专业得很,我不感兴趣,就近去了万兽宗找筱花,从 她那儿听说了你不少事情。” 说到这里,吴老赞赏地拍拍李木的肩膀:“你小子可以啊,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果不其然,走到哪儿,搅和到哪儿,一年时间就在江湖上闯下偌大的名声,好一个浪子!止干戈,灭虎彘,惩祜笃,抗金剑,救空净,真给你师父我长脸!” 李木都听得不好意思了,羞赧一笑:“都是小打小闹,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吴老被自家弟子逗得哈哈大笑,笑够了才接着说:“后来我听说你离开空净庄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我就想着来接你,省得路上还多出些麻烦,结果人才走到半路,你被天残地缺袭击的消息就传来了,我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到了。” 末了,吴老还不忘夸一句:“你小子学习速度是真的快,以前也没接触过,只是听我的故事,才出来江湖一年,连罗象国排名前三的刺客都能应付自如了,看样子,我是不用多担心什么了。” 李木察觉吴老这话有些不对,急切地问道:“师父,你这话什么意思?才回来就又要走?还没多少天呢!” 吴老无奈地耸耸肩:“我也没办法,无尽海上的那座岛屿一堆事儿呢,现在就千机门的一些子弟在那儿看着,还得我们回去主持大局,而且我们在罗象国呆久了,朝廷也怕,老天那边处理完就得走,估计也就是这几天。” “哦,好,等我在罗象国玩儿腻 了,就出海来找你。”李木听完随口答复道。 “唉,你真的长大了,”吴老只觉老怀甚慰,“一年前你听到这消息的话又要哭成个泪人儿了,这会儿当真是洒脱不少。” 李木当即跳脚,“哪有当面揭人短的?你这是什么师父啊?” 吴老瞧着李木羞愤的样子开怀大笑,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光,孩子还是孩子,老人还是老人。 而老人嘛,自然免不了絮叨的毛病,吴老忍不住提醒道:“对了,最近这段时日可能会传出海外仙山上金玉满山、奇花异草无数,甚至有株吃了果实就能长生不老的树之类的传言,那是老天为了吸引人跑到那个岛屿开拓而造出的传言,实际上那就是个无人的蛮荒之地,生活条件不怎么行的,提前给你说一声,你知道就行了。” 李木点点头,表示了解,就算吴老不说他其实也能猜出来,但老人嘛,总是放心不下。 “还有,既然你长大了,你鸟叔以后就不会像之前那样护着你了,你以后的生活自己闯,你鸟叔也有自己的生活,做事的时候别指望你鸟叔能出来帮忙,到时候因此丧命可划不来。” 这事李木同样有预料,吴老从来就不惯着他,吴老讲求的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只有自己把握,不关别人的事,能让鸟叔保护他一段时间完全是因为他没有经验,需要看着点。 “因为我和天化论道的原因,你自己注 意一点儿千机门的新一代千机子。” 李木对此并不赞同,“嗨,这事儿你多虑了,我都不一定能和他碰面、有交集,能有什么事儿?我出来这段时间他也没来主动找过我,我更不可能主动去招惹他。” “哦?是吗?”吴老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这事他不敢说太多,说太多李木反而危险。 吴老很快略过这个话题,非常郑重地说道:“李木,最后提醒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小心注意。” 听到吴老的语气,李木知道事情不简单,赶紧端坐,严肃表情洗耳恭听。 吴老没有再卖关子:“一年了,你还没走到万兽宗,筱花很生气。” 李木神情一呆,最后说的事情果然最重要! 第二百一十三章 重逢 “见字如面,我很高兴胡兄终于肯放缓执着,望兄好好生活,祝能找到一位美娇妻拴住兄之心,也祝愿当年之事早日真相大白,若有需要,盼兄不吝纸墨告知,虽万里亦往相助。 “想必胡兄已经听闻,近日我偶有波折,幸而终逢凶化吉,一切安好,已至万兽宗附近,待他日相遇,把酒详叙。予糊涂。” 李木自“开窍”以来,他那张嘴就一向话多得很,叭叭的没个停住,实在是学不来如何把话压缩,删繁就简数十遍,总算是在一张纸条的正反两面把话写完了,卷成细条装在胡不饮的骨蚨身上。 装好货物,等李木一放手,骨蚨摇摇晃晃地就朝自己的另一个家飞去了,看来李木的纸张还是有些笨重,骨蚨都快不堪重负了,也不知道要多久它才能把信送到胡不饮手里。 骨蚨一飞,李木就不再关注了,拿出另一张纸条刷刷地写,改了几遍才最终完成: “已至万兽宗,一切安好。 “我师父回来了你知道?我师父老帅了,三下五除二就把我麻烦解决了,只是没几天就走了。头疼的是,筱花好像生气,还没有去见她,有点不敢了。记得,是因为你,我才耽误时间的!别露馅儿了!对了,替我给江慕雨问声好。” 唐黄的这只骨蚨飞行得就要稳当太多了,载着李木的信件从容地飞向远方。 犹记得,李木当初在收到两人的信件之时就想回信 来着,结果就去收个保护费买纸笔的功夫,恰恰遭逢了天残地缺,被追得个走投无路,不仅东西没弄到手不说,还把自己搞得衣服都没了,还得自家师父接济。 说来也是幸运,在梭子林逃跑的时候包袱就已经破了个洞,两个骨蚨巢连同骨蚨都落在了林子里,要是带在身上还不得没了?连给师父找回来的机会都没有。 吴老在罗象国停留不了太久,所以前几天李木一直和吴老呆在一起,直到千机门的上一代千机子把吴老给带走。 这里就要多提一嘴了,当时李木和吴老正逛街买小吃呢,一个皮肤黝黑,剃着短发,衣着简单,带着一股海腥味儿,一看就是海上讨生活的海员跑到他们面前,粗着嗓门儿喊道:“老吴,走了!”谁能想到他是江湖四圣之一的千机子啊?和李木一年前见到的模样就没有一点儿重合的地方。 吴老走了,李木就不再耽搁,一路疾驰来到万兽宗。之前就说了,万兽宗大啊,论面积比空净庄还要大,就算来到万兽宗的地界儿,其实也离筱花挺远的。 听吴老说筱花还挺生气的,李木便一时踌蹴起来,这才想起来还有两封信没回。由于万兽宗地方大、人又多,因此各类场所还是挺齐全,想要什么都能找到,李木赶紧到万兽宗的街市里买纸笔回信。 总逃避也不是办法,给两位好友的信也回了,该考虑见筱花的事情了 ,已经没有借口再推脱了。 本来以李木的性格,他早就兴冲冲地直接去找筱花了,经他的师父吴老的点拨提醒,他才知道还得带点礼物才行,代表着一路牵挂的心意,同时,哄高兴了才能少挨训。 李木当时一拍大腿说对啊,是个好主意,可到头来就犯了难,这送什么礼物才好呢?一路上自己遇到的,收集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全毁在祜笃手里,真是身无长物没得送,只能买。但让他买东西,他就只知道买吃的,李木哪知道买什么。 不知不觉间,李木对祜笃的恨意上升了一些,有机会一定要找他的麻烦! 回到眼前事,修行者一般都缺功法、灵术、丹药、灵器、法宝,送这些东西肯定高兴,乐于接受,可关键是筱花不是一般情况,她对这些东西不是很感冒,送她这些只会惹火她,况且李木身上的钱也不够他买这些东西,吴老就给了他几千铢。 算了,先逛一逛,瞧瞧街市上都有些什么东西,说不定看着看着,灵感就来了。 万兽宗作为宗字头门派,江湖地位超然,吸引来大批的江湖客,连带着这儿的商贸也很繁荣,看看这条街上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糕点们五颜六色,个头小巧精致;这些个都是什么水果啊,没见过耶,红艳艳肯定甜;那条烤腿外皮焦香,油脂滋滋往外冒,着实诱人。 这是干什么?咋又朝吃的上面瞅了? 干正事! 注意力再往其他地方转去,武器、灵材、丹药,万兽宗的山脚下还是这种东西最多;衣服、鞋袜,千里迢迢跑来送这种东西不合适?诶,这些东西有点可爱,女孩子应该会喜欢。 “这位神仙爷爷,您看您要点儿什么?这些都是老手艺打造的。”摊主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观察到李木似乎对自己的商品感兴趣,连忙开口询问,招徕生意。 “老婆婆,您可别这么说,我当不起。”李木强忍着内心的羞愧,打量起众多小饰品,“我随便看看。” 老婆婆摊位上的饰品种类很多,发夹、木梳、发绳、耳坠、别针、项链、指环、手镯等等都有,金石的,木质的都找得到,花鸟虫鱼,各式吉祥图案都不少,看得李木都快挑花了眼。 老婆婆说的老手艺很可能是真的,因为连李木这个门外汉都看得出来这些小玩意儿的精巧,可惜它们都是用普通材质打造的,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功效,只是装饰作用,所以它们鲜有人问津。 李木只要它们好看就行,但它们个个儿都好看,简直挑花了眼,正不知所措之际,忽瞥见角落有抹淡青色,毫不犹豫地伸手拿来看。 那是一串手链,手链上挂着几粒小铃铛,小铃铛圆鼓鼓的很小,也就比米粒大些,李木一拿起来,小铃铛里面的金属球就碰撞铃铛壁,发出“叮铃铃”的声响,那声音很清而脆, 好似山间流水自幽泉而出,敲击在卵石是叮咚作响。 “少爷好眼力,这串清心铃是家里老头的得意之作,用脆青打造的,花了好些工夫呢,给家里的夫人带回去,夫人肯定心生欢喜。”老婆婆眼见李木相中了手链,急忙开口推销。 脆青,一种人造金属材料,就是将青色矿物颜料掺在铁中,使其具有青色,除了好看以外并没有其他特殊。 “叮铃铃,叮铃铃……”李木想起筱花活泼好动的样子,她要是戴上这个,一步一跳都有和声,到时候一定会像跳舞一样,该是多美啊。 李木对这个礼物相当满意,直接问道:“这串清心铃多少钱啊?” 老婆婆神色有些犹豫迟疑,“三铢。” “好!”李木一口答应下来,麻利地掏出三枚铢钱,老婆婆同时松了一口气。 李木选好了礼物便不再逗留,心头想着筱花要是戴上这串手链该是一副多么美好的画面,不自觉有些心花怒放,脚下生风,步伐都轻快不少。 李木出了街市,向东翻过一座两三百米高的小山头,山上鸟儿们欢快地叫个不停,往南途经一片荷田,荷叶底下一群青蛙对着鲤鱼呱呱说个没完,转东踏上一座小桥,穿过哗啦啦的小河,稍稍朝北偏些许,再走个二十多分钟就到筱花所在的山头了。 眼前这山是绿的,满是青竹,一簇簇,一丛丛,竹叶遮蔽整个小山,从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的 状况,只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石阶山路从竹林里冒出个头来。 瞧见青石路,李木想都没想,“哒哒哒”地便拾阶而上,一口气向上爬了一百米,走了整条山路的三分之一。 李木稍微驻足歇了歇,倒不是累了,实在是心脏跳得太快,快到李木怀疑它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这青石路或许有什么魔力,李木每走一步,每往山顶靠近一分,他的心脏就会加快一拍,越往上走心情越是激动,心跳就越快,李木到底是怎么了? “呼……”李木站在原地做了一次深呼吸,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渐渐平复了心情,心脏跳动的速度也跟着慢慢放缓,李木再一次前进。 “啪,啪,啪……”可能是那一口气吐得太多了,把体内的气都吐光了,李木再提步时一步比一步沉重,心里杂念涌现个不停:山路上怎么这么安静啊?鸟虫的声音呢?为什么看不到人?师父说的是不是这座山?我会不会走错了?筱花见到我会开心吗?她会不会不在山上? 又走了一百米,李木再次停了下来,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实在是双腿太过沉重,像是灌了铅一样,根本迈不开步子。 筱花是什么噬人猛兽?见筱花不是一件高兴的事吗?弄得这么紧张干什么! 李木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通自己,不再犹豫,直接御灵,几步就跨过百米距离,来到青石 路的尽头。 青石路的尽头是一堵藏在竹林丛中的高墙,高墙中间是一扇对开的黑漆大门,门头顶着一块牌匾,上书“鹓扶”二字,看来没有走错,到地方了。 李木兴冲冲地走上前去准备敲门,刚抬手就反应过来,站在门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拍拍身上的尘土,拾掇得差不多了,活动活动关节,准备工作做好了,这才敲门。 可手掌快要接触到门板时,李木又停住了。开门的不是筱花?会是谁呢?我该怎么跟他讲我的来意呢?需不需要先见见筱花的师父啊?初次见面要给筱花师父、师兄弟们准备礼物不?现在快到吃饭的时间了,这时候上门拜访合适吗? 李木又迟疑起来了,站在门外犹豫不决,心情焦灼得原地打转。 身后忽然传来一句轻声问询,声音如同黄莺婉啼:“公子,你找谁啊?” 李木惊喜地转过身来,“筱花!” 第二百一十四章 去吃饭 筱花变化不大,一头柔顺的秀发拿青色丝绦随意绾着,脸庞上亦写着轻松写意,琼鼻弯眉,那面容叫人见了,只感叹原来五官还可以组合得如此完美,而筱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长得到底有多好看,也不知道好好装饰一番,不施粉黛,着一身素色长裙,隐隐能看出玲珑身材,不过如此一来,反倒是多出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哦?公子还认得我?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我们又是在哪儿见的面?”若非要说筱花多了什么变化,那就是筱花身上多了一分沉稳温婉的气质,快让人误以为是天上月宫上居住的仙人了。 李木被筱花这么一问,先前的惊喜全转化为了局促,眼神四处飘忽,两只手也没个安处,“筱花别逗了,你还不认识我李木啊?咱才分别多久哦?这么短的时间,我又没变。” 筱花抬起纤纤玉手捂住张开的嘴巴,作惊讶状,“原来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浪子啊!您不在江湖上漂泊,怎么跑我们这小地方来了?来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们好洒扫庭除,恭迎您的大驾啊!” 李木脑瓜子算不得有多聪明,不过好在开窍之后,比以前的木头脑袋好些,总算是听出了筱花言语中的埋怨之意,尴尬地挠挠脸,羞愧地低下头,“这个,这个……是我错了,对不起。” 看得这小子还算诚恳,筱花哼了一声,不再阴阳怪气,没头没脑地 冒出一句:“你觉得这天气热不?” 李木哪搞得懂筱花这是啥意思啊,呆头呆脑地回一句:“外面有些热,竹林里倒是挺清凉的。” “和你离开平安县那一天比呢?是现在热,还是以前热?”筱花接着问他。 “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都图穷匕见了,李木哪还不懂筱花的意思,赶紧可怜巴巴地向筱花求饶。 筱花表情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只是自怨自艾地说道:“唉,还是感情淡了,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都不愿意回答我了。” 这话李木怎么担得起啊,急忙答道:“一样热,一样热,毕竟都是夏天嘛,不管西边还是东边,都热。” “你还知道都是夏天啊?你可是堂堂四品高手啊,就平安县到万兽宗这段路程,你走几个月就能到,路程曲折,有些事情耽误,我给你算半年,结果你整整给我走了一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磨磨蹭蹭的好了,惹得一身骚,还得吴爷爷出手救你,开心了?”筱花黛眉一竖,劈头盖脸地就骂来。 只要筱花骂出来,李木就放心了,不禁露出笑容,小声嘀咕一句:“别担心,最后不还是全须全尾地到了吗,路上只是有惊无险……” 闻言,筱花眉毛一挑,瞧着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一点儿没有学到教训的样子,又准备开口怒骂,李木眼见情况不对,连忙闭嘴,伸手亮出精心挑选的礼物:“筱花 别生气了,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喜不喜欢?” “好哇!一年不见,学会买东西哄小姑娘开心了?说!你在外面勾搭了多少良家女子?”筱花勃然大怒,伸手就掐得李木的面皮高高隆起,嬉皮笑脸都给扯得成龇牙咧嘴,疼得直叫唤。 “哎哟,哎呦,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你冤枉好人了,我才没有,就是路过有个老婆婆的摊子,看着喜欢,随手就买下来了,完全是无心之为,你要是不喜欢,我丢了就是了。”李木面皮被拉着,说话都说不清楚了,只能含含糊糊地求饶,作势要把手里的清心铃给丢了。 呵,看样子,吴名老爷子出的哪是什么妙计,分明就是给李木挖的坑,傻不拉几的李木真就往里跳了。 “哼,跟唐黄学的?你是一点儿不学好!”筱花神色稍缓,一把从李木手里夺过清心铃,“算了,以后再慢慢跟你算账,走,吃饭去,大中午的。” “诶,好好好。”李木这会儿就只有点头哈腰的资格,筱花说啥就是啥。 不成想,李木转身准备推开山门,筱花却径直向山下走去,“走啊,还愣在那儿干嘛?” 李木显得有些茫然,愣愣地指了指背后的山门表示不解。 “吴爷爷走之前来过我这儿,提前告诉我这几天你就会到,我也跟师父说了,咱们去山下吃。”筱花解释道,“怎么?你想先拜会一下我师父他们?我还以 为你想过些日子,先找我玩几天再去呢,那好,我们这就……” “诶,别别别,你考虑得更周全,我们就照着你的安排,先玩儿几天,玩儿好了再做正事,走走走,吃饭去,我早就饿了。”李木一听吓一跳,连忙摆手,反倒是催促起筱花赶紧走了,一马当先朝山下走去。 筱花看着李木慌张的样子会心一笑,步履轻盈地跟上。 “啪!”李木和筱花还没走几步呢,身后的山门猛地打开,由于开得过急,对开的大门狠狠摔在两侧的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等等!” 呵止他们的是一个男性小年轻,看着他伸出手臂阻止两人离开,李木和筱花都有些意外。 李木反应很快,立马勾起和善的笑容,恭谨地询问道:“请问您是哪位?为什么事吗?”那语调听起来相当成熟稳重,不卑不亢还让人感受不到丁点儿恶意,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人之前还和孩子一样笑闹。 李木这也是迫不得已啊,看他是从山门里出来的,那他应该就是筱花的同门了,不管怎么说,李木不能给筱花丢脸啊,让人觉得原来筱花的朋友就这,从而看扁了筱花。 那男子尚未开口,筱花先出言了:“他是我师兄,大我一岁,”李木本以为介绍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筱花后面还有内容,“他喜欢我,一直追求我。” 筱花一开口,其余两个大男人都愣住了,还是李木最了解筱 花,最先反应过来,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你对他?” “我拒绝了,不过他好像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类话,始终就是不放弃。”筱花说这话时很平静,语气也很平淡,没有掺杂任何其他情绪在里面,好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很普通的事一样。 “哦……”李木闻言恍然,嗨,就是青春年少嘛,自家筱花长得这么漂亮,有人觊觎很正常。 那青年不像李木那样脸皮后,被直接掀开了底子,脸颊红得发烫,不过好处是如此一来,他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不敢对筱花多说什么,色厉内敛地对李木吼道:“你就是那个男人?花花就是因为你才拒绝我。” 说完这句话,那青年站在高处,胸膛一挺,下巴一抬,趾高气扬地说道:“花花是修道中人,修道人以实力说话,只有强有力的臂膀才能保护她,没有实力就不配站在她身边!如果是男人的话,那就来决斗,生死勿论,只有站着那个人才配拥有花花!” “花花?”李木忍不出向筱花打趣道。 筱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确定要这么叫我?” 筱花一威胁,李木即刻收起脸上那副不正经的笑容,“不敢,不敢,这人平时都这样?” “平时整些风花雪月,”筱花想了想,点头补充到,“平时都这样。” 好嘛,还是青春年少不懂事儿,满怀浪漫情怀啊。 “这是咋回事儿啊?”李木试探 着询问,不知道是不是筱花安排的节目。 筱花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有些猜测:“这不是快到吃饭时间了吗,估计是没见到我,得知情况追出来了。我说下山吃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 这么一解释,李木就懂了,“那我来处理?” 山门上的青年见李木和筱花自顾自地交谈,丝毫没有要理睬他意思,愈发羞愤起来,对着李木破口大骂:“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不要躲在筱花后面当缩头乌龟,要是不敢应战就早点儿说出来,离筱花远一点!” 李木和筱花像是都没听到青年的叫骂,筱花不在意地回复李木道:“随便你。” 得了准许,李木又询问起做事尺度:“是不是尽量不要把关系搞太僵?” “无所谓,”筱花还是那副随意的态度,“要是会搞僵早就搞僵了。” “你胯下是空的吗?连回句话都不敢?”那人还在那儿骂。 李木谨慎地问道:“他什么实力啊?” “七品。” “啊?”李木这就有些搞不懂了,“他不知道我吗?都不下山的吗?难道就一直窝在山上修行?哪来的勇气啊他?” 筱花听了都觉得有点好笑,“罗象国那么大,每天和你干的那些事情同等重量级的还有不少,而且他确实少有下山,就算听到传闻也是不真切的旧闻,再说了,我也没在他面前怎么提你,他不知道你是你。” “嗨,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李木知道该 怎么做了。 年轻人向来心气高,一直被忽视怎么受得了?山门的青年大怒:“欺人太甚!吃我一记‘蹬鹰’!” 青年再也无法忍耐,以自身为中心,无数灵力构成漩涡一样朝他聚集,一招飞踢向李木攻来。 李木终于把视线从筱花移向他,然后随意一挥手,“嘭”的一声,青年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射回山门内,再一挥袖,山门关闭。 “走,想吃什么?我带你去。”筱花抬步就走,好像刚刚只是在台阶上闲聊了一会儿。 “都听你的!”李木并肩跟上,一男一女悠闲地走在翠竹林中的青石板上,缓缓向山下走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闲逛 “叮铃铃……”一条小路盘绕着绿色披身的小山包的山脚,藏在山头后边的小路上,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飘了过来。铃铛的声音很小,特别轻微,耳力很好的人仔细聆听才能听到,倘若听到,绝对会认为这是一曲优美的乐曲。 李木此刻就特别地享受这铃声,人虽然在前进着,精神却早就沉沦于手链的铃声中,对于他来说,身边这小小的铃声甚至可以盖过一切声音,包括它的主人的说话声。 “你说说你,短短一年时间就干了多少事情?惹的是非多就算了,你看看你那些桩桩件件,哪一个不是十足的麻烦事儿?我当初是怎么说的?不是提醒过你,见到纠纷就要远离吗?你是专门反着来是?”筱花还在喋喋不休,早就神游天外的李木却是压根儿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要说筱花怎么会破天荒地话这么多,还得把时间往回倒一点儿。 李木处理完那个纠缠筱花的不知名青年以后,便和筱花来到山下吃当地特色菜,吃饭途中当然就免不了会闲聊一会儿,于是李木就把途中那些经历,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筱花一直在关注李木在江湖的消息,但毕竟隔得远,还是经过多张嘴巴传到万兽宗的,内容肯定不够详尽,经由李木亲自讲述才知道许多详细的细节,以及其中的凶险,使得筱花不由捏了一把汗,结果李木这小子讲的过程 中还洋洋得意,表情那叫一个眉飞色舞,筱花气不打一处来,好生把李木训了一顿。 饭吃完了,李木故事也讲完了,筱花的气却还没有消,本来说的是饭吃过了带着李木在万兽宗四处转转,谁知道筱花走着走着,始终气不过,又想起来训李木了,这不,批评个没完。 唠唠叨叨,唠唠叨叨的始终不是筱花性格,多说了几句,又看李木满脸傻乐,一副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的样子,她重重哼了一声,闭嘴不说了。 筱花这一不高兴,可算是把李木给拉回来,赶忙问道:“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就是想到自己居然自顾自跟一根不会回应的木头说话,气自己蠢得慌。”筱花言语里满是对自己愚蠢的遗憾。 得嘞,又把这姑奶奶给惹毛了。 这种情况,李木可不敢在这上面多进行辩解啥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几圈,急忙岔开话题:“那是木头的错,我家筱花可是冰雪聪明,哪会蠢呢?就是之前都是我在讲我的事,你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呗。你在万兽宗都学些什么呀?” 这等小花招骗得了筱花?筱花瞥了李木一眼,懒得和他多计较,回答道:“刚刚的阴阳怪气听到了?我来万兽宗就是学这个的,学得不错?” “啊?”李木闻言一呆,脑筋有些转不过弯儿来,咋想咋不对劲儿,可也参悟不透其中的玄机,“这……啥意思啊?” “就字面意 思,”筱花面色如常,“我来万兽宗是吴爷爷安排的,他让我来这儿既不是学习功法,也不是来学习灵术,或者说他不是让我来这儿学习御灵的,而是让我前来沾人气儿的。” “啊这……”李木迷糊了,表示听不懂,“沾人气儿又是啥意思啊?” 筱花没有嫌弃李木愚笨,耐心解释道:“换个说法,就是让我在宗门环境中感受修行人都是什么样的。”筱花有一点儿没说,这是玄衣客吴名的主要目的,另一个目的是看能不能突破筱花的修行桎梏。 “就为了感受宗门气氛?为此从罗象国西边千里迢迢来到罗象国最东边?为啥不随便找个宗门呢?不也省得我跑吗?而且,就为这个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了,你拜入的可是四大宗字头门派之一啊。”李木得知真相后相当震惊,表示难以接受。 筱花并不认同李木的看法:“宗字头又怎么样?我所在的是‘鹓扶’一支,是万兽宗中最凋零的一脉,所有弟子加起来才三个人,和那些派字头的又有多少区别?” 罗象国四大宗能成为顶尖门派,都有其各自的独到之处,比如剑宗,就以门人全部以剑为武器,刀宗则是凭刀而闻名,至于万兽宗,他们认为世间万兽能与人类并存于世,都有其突出之处,只要取长补短,修行人必能更上一层楼。 因此,万兽宗衍生出许许多多的支脉,如“山君”一 脉学习虎的威武,如“乌犍”一脉模仿牛的直猛,而不同支脉修习的内容不同,难度、威力、速度亦不尽相同,虽然万兽宗的祖师爷认为不同支脉修习到最后都是不相上下的,但弟子们显然还没到那种境界,故而不同支脉有强有弱,人数也有多有少,筱花所在的“鹓扶”就是属于极其少的。 “那么大座山就你们三个人?那不挺好?多清静啊?”也不知道李木脸上的高兴是为安慰筱花装出来的,还是他真觉得高兴。 不论如何,筱花并不觉得有多好:“只是弟子有三个而已,还有很多负责杂事的普通人,他们几个的家眷也住那儿,弟子虽然就三个,勾心斗角还是不少。” 李木一听这话就紧张了:“你没受欺负?就这点儿人是为了啥啊?为了争夺修行资源?” 筱花闻言笑了:“我们山上只有最低额度的资源分拨,只能勉强维持山上正常运转,有什么能够争的?”筱花说到这里就打住了,没有继续往下讲,“你倒不用担心我会受欺负,我受不了欺负。” 李木知道筱花的本事,但还是不免有些担心:“有什么难处你一定要跟我讲!”随即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在山上钱够用吗?不够……” “吴爷爷给我留几十万铢怎么会不够用?”筱花无情地打断了李木的发言,“吴爷爷这次回来又给了我几十万铢,这才几天,我哪用得完? ” 李木表情僵住了,他离开平安县时吴老给了他几千铢,这次给的仍然是几千铢,而筱花的是几十万! “怎么?你不是?”筱花看李木表情不对,反问道。 “哈哈,怎么可能?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李木干笑着,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勉强。 唉……这男孩儿、女孩儿真是不一样的养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登门拜见 李木到万兽宗有一段时间了,在筱花的带领下周围全都看了个遍,不得不说万兽宗真是会挑地方,这地儿山也青来水也秀,鸟语花香的,要啥有啥,还真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不过想想也是,万兽宗所在肯定是罗象国灵气最浓郁的几个地方之一,所谓造化钟灵秀,此地的风光能差了才有鬼。 玩儿也玩得差不多了,正所谓丑媳妇也得见公婆,李木是时候该去拜会一下筱花的师父了。 又回到这座小山头了,当时爬眼前这三百米高的小山包去见筱花,走走停停好几次,心情也是相当复杂,不过下山的时候倒是蹦蹦跳跳地往下走,这些日子到了山下更是撒欢地玩儿,如今再面对此山,李木居然显得有些拘谨。 李木今天这一身是他让筱花帮忙挑选的,还在山脚下就不停地整理衣领和衣摆,生怕哪里不对劲儿,在筱花师父面前失了体统。 筱花感到一阵好笑:“你又不是我万兽宗门人,这么紧张干什么?而且这还是山脚,你就慌成这样,上山还有好长一段路呢,那时你又该怎么办呢?” 李木讪讪的笑着,下意识地伸手向腰间的葫芦,准备喝口酒压压惊,但提到半途又放了回去,想着这会儿喝酒似乎影响不太好。 “行了,走,要是再不快点儿让你见到我师父,我怕你是不敢见他了。”筱花催促一声,当先领路,李木深吸一口气跟上。 竹 林清清静静的,时不时有竹叶相互嬉戏打闹发出的“沙沙”声,剩下的,就只有筱花行走时双手摆动发出的铃铛声。 铺就山路的青石板边缘都有青苔装饰,一眼看上去有些古朴的气息,一步一步踏在上面,耳边听着竹叶与铃铛交织的乐曲,李木没有像筱花说的那样越发紧张,而是慢慢放松下来,最后脸上还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筱花总有一种魔力,李木只要在她身边,哪怕什么都没有说,心情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到了,进去。”这次上山似乎比上次要快上不少,一转眼就到山门前了。 筱花推开大门,门后是一个大院落,院里种着不少竹子,长势相当喜人,与高墙外的竹林融为一体,加之院里少有人活动,也就三两人不时打扫一下,这儿竟不类人间居所,倒像是山里天然生长出来的清幽之地。 李木看得惊奇,筱花却是习以为常了,没有耽搁和犹豫,带着李木径直穿过院落,来到一间小巧的屋子,屋子的门是开着的,门的里面是桌椅,上首正坐着一位壮实的老人在那儿喝茶,老人左右手边还摆放着两杯热茶冒热气。 “师父,我回来了。”筱花没有任何停顿,直接走进屋子,打声招呼就算问候了,“这是李木。” 李木赶紧跟紧筱花的步伐,跨进门儿就准备行礼,毕竟他听筱花的没有准备礼物,空手而来,再不礼貌一点 儿就说不过去了。 “不用多礼了,这儿就我们三人,弄这些虚礼没意思,坐。”李木才把手抬起来,老人就阻止了他继续行动,示意他往旁边坐。 李木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筱花,筱花答道:“听我师父的,在这儿随意点就好。”说完,先一步坐到老人旁边,李木这才浮出笑容,坐到筱花对面。 “浪子李木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我在万兽宗常听说你在江湖流传的那些事迹,当时就料想你是年少英豪,见了面才知道我还是看扁你了,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出色,难怪筱花时时挂念。”老人身上肌肉不少,但面容却看起来和随和,话语也感受不到压力。 “我没有时时挂念,就是偶尔提了提他。”筱花可不同意老人的说法,立刻站出来反对,当然,这解释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就是了,师徒俩一来一回的对话,搞得李木都羞红了脸。 老人看着这对年轻人觉着着实有趣,被逗得哈哈大笑:“你看你,都把堂堂浪子逼得不敢说话了。” 筱花在桌子底下踢了李木一脚,催促一句:“愣着干什么?开口说话啊。你进来之后到现在还一句话没说呢,你可是上门做客的。” 经筱花如此一提醒,李木总算醒过味儿来了,连忙拱手,“啊这个……”结果张口就忘言,实在是脑子没转过弯儿来,思维不在这条线上,“那什么,我祝您老人家身体健康 ,长命百岁。” 筱花闻言一个瞪眼:“谁叫你说这个了?这不过年不过节的,说什么吉祥话啊?而且我师父一百多岁了,还长命百岁呢?”这就是“长命百岁”这个词只在普通人之间流传的原因,你要对修行人说长命百岁,对方说不得还以为你是在咒他呢。 李木也是愣了一下,连忙改口:“不是长命百岁,是好几百岁。” “哈哈哈,连两百岁也就只有道祖他老人家能做到,还好几百岁,那不成妖怪了吗?”老人丝毫不在意这些失误细节,反而因此感到好笑,畅快地大笑起来,坦诚地接受自己的老迈。 筱花快忍不了李木的傻气了,桌子底下的脚丫重重地踩在李木脚上,“我是让你说这个?词儿,说词儿。” “词儿?啥词儿啊?”李木迷迷瞪瞪地看着筱花,看来这些日子和筱花一起游玩,把自己的脑子都搞丢了。 筱花默默地握紧了茶杯,李木觉着她随时会将茶杯扔过来,而在扔过来之前,筱花语气平静地说道:“规矩都不知道了?刚见面不该先自我介绍一下吗?不说说为什么来这儿吗?”平静的背后可是狂风暴雨啊,这要是再回答不好,那就茶杯临头了。 “哦哦,对对对,”李木一拍脑袋,赶紧起身站起来说道:“小子是李木,自号逍遥子,江湖人称浪子,此次登门拜访,是为访友而来,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前辈原谅、海 涵。” 李木起身,老人其实是想抬手阻止的,但临了想想还是算了,就李木这个状态,要是真跟他客气起来,指不定又要犯迷糊,到时候俩孩子当面打闹起来,多少有点儿不像话,传出去不太好。 等李木讲完,老人抬手把李木压回座位,“好了,好了,你来的事我都知道了,之前筱花他们就已经提前跟我说了,我刚刚就说过,这儿就我们三人,不用那么拘束。” 老人依旧还是那般随和,“当然了,到别人的地盘上,要和主人家打个招呼,这是礼数,缺不得,你呢,算是打过了,我在这儿就正式答复你,到这儿就像回到家里一样,随意一点儿,鹓扶山小,没有多少规矩。” 李木坐在旁边,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一张脸笑嘻了,“诶,好,都听长辈的,我在这儿肯定不会拘束。” 老人听着李木一直长辈长辈地喊,才意识到好像还没给李木自我介绍呢,“对了,忘记说了,我叫苍悉,筱花的师父,也是鹓扶山的山主,你叫我苍老就行。”李木本想顺势打个招呼,苍老想起什么,最后还补一句:“多提一嘴,我还是万兽宗的宗主,所以你要是敢欺负筱花,就是欺负万兽宗宗主的亲传弟子。” 李木诚惶诚恐,连说不敢不敢,筱花却在一旁无情拆台:“我师父是万兽宗大多数支脉的山主,亲传弟子多得是,你也不用太紧张。” 苍老在首位上看着筱花无奈地笑了,李木则是一脸惊讶与好奇:“原来苍老这么忙的吗?还要兼任那么多支脉的山主。” “唉……”听着李木的问话,苍老还没回答呢,就先长叹一口气,“万兽宗目前共有百多座山头,每一座山头都拥有一套完整的体系和传承,可实际兴旺的,其实就只要那十几个支脉,因此我万兽宗有一个传统,宗主兼任无主山头的山主,以保证每一个传承都不会断绝。” 也是,热门山头竞争太过激烈,加入这些冷门山头还能成为宗主的亲传弟子,甚至有机会得到宗主的亲自教导,如此诱惑下,自然始终有人加入弱势的支脉,连这种自家宗门不好的事都直接拿出来讲,看来对李木是真亲近啊。 “原来如此!”李木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由衷地称赞道:“万兽宗不愧是顶级宗门,管理宗门果然有一套。” 苍老笑着接受了李木的恭维,随即警告道:“虽然我是大多数山头的山主,但我对鹓扶上格外青睐,所以你可别不把我的警告放心上,你要是敢对我亲传弟子有所欺侮,哼哼……” “是是是,一定牢记在心,”李木赶紧点头答应,可是才点头点到一半,想起什么愣住了,迟疑地说道:“那什么,前几天,我在山门那……” 苍老不在意地摆摆手,“小宗啊,”看来被李木打飞的青年姓宗,“他确实年少轻狂 了些,这个年纪认识一下江湖险恶也挺好,免得以后在别人手里吃更大的亏。”苍老最后话锋一转:“再说了,我都没提这事儿,你提它干嘛?” 言毕,李木和苍老这一老一少相视而笑,一切尽在这不言中,只能说是懂的都懂。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东游逢雨 李木和苍老相谈甚欢,另一个当事人筱花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微皱黛眉,“既然师父如此看重我,那放我出游一段时日可好?也不会走太远,保证三两日就能回山。” 筱花这一开口,打断了一老一少的交流,李木听着有些茫然,苍老则是有些惊讶,“你说的三两日就能回山,不是说玩儿个三两日就回山,而是要想回来,只需赶路三两日?” 筱花在万兽宗拜师学艺是玄衣客吴名安排的,当时与万兽宗宗主苍悉有过秘密约定,筱花至少五年内都是万兽宗弟子,一切听万兽宗安排,而苍悉门下规定,不得令,不得离开万兽宗。 面对苍悉苍老的问询,筱花嫣然一笑:“师父想让我在多少月以内回来嘛?”好家伙,说着说着,离山距离都给默默敲定了,像筱花这种修行人,全力奔驰下,三两日的路程可不是个很近的距离。 苍老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突然想下山了呢?” 筱花幽怨地看李木一眼,“我听李木讲江湖事,对江湖好奇得紧,也想出去看看。” “哦,原来如此。”苍老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筱花你想下山就去,别走太远,也别玩儿太久就行,到时候记得回来。” 李木一听是筱花要和他一起走江湖、长见识,当即就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了,坐在位置上疯狂点头:“好啊,好啊,谢谢苍老。”筱花回答得都没有他快。 筱 花灿然一笑:“谢谢师父恩准,那我们就走了,你和师兄弟们保重身体。”说完就起身,准备和李木一道下山去。 苍老一惊,“这么着急?不吃个饭再走吗?” 筱花有些疑惑:“还有什么事吗?” 苍老这才想起筱花的性格,笑着摆摆手:“没了没了,本来也没有什么事,去,好好玩儿,玩儿得开心点。” “师父再见。”筱花行礼告辞之后,干脆利落地就朝外走了。“苍老保重,我一定好好照顾筱花。”李木乐颠颠地起身告辞,急忙追上筱花的步伐。 筱花出门之后都不带一点儿犹豫的,径直就向山门走去,看样子是直接下山,惹得李木在一旁疑惑地问道:“咱就这么走了吗?不先去你住的地方收拾收拾东西?不急这么一时半会儿的。” 筱花步履不住,回复道:“没必要,我又不准备走太远,身上的这些东西就够用了。况且,师父虽然没有明说,但听他的意思并不愿意我下山太久。” “哦,好。”李木话语间止不住的失落,看来筱花的性格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她一向只在自己熟悉的区域活动,如无必要,绝不涉足未知的区域,以防不可控的危险出现。往好点儿想,至少筱花这等性格还愿意陪他出去游玩,已经说明李木还是能影响筱花的。 李木和筱花下山以后,李木表示不想走回头路,于是两人随便挑了一条路向东 走,漫无目的地悠悠走着,没过多久便出了万兽宗地界。 一路上,两人对着路旁的树林、野花、小草、惊慌失措路过的兔子、枝头放声歌唱的小鸟、只展露出半个身子优雅进食的鹿子肆意地评头论足,一会儿夸那红花绿叶生得漂亮,一会儿嫌弃那雀儿叫得过于急促,凡是他们所看到的,都要好好欣赏品鉴一番,乃至天上慵懒地舒展身体的白云都不放过,直道那朵恰似白衣,披在筱花身上肯定漂亮,这只如同苍狗,可以牵回家养就好了。 在筱花身边,李木真的彻底放松下来了,不再像过去那段日子一样殚精竭虑,终于回归了最初的纯真与快乐,静下心来好好感受周围景致的美好,所有的一切都能让他欢笑出声,而这快乐也传染给了筱花,两人笑闹不断,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你说天上星星真亮,我说锅里油汤真烫,天南海北地聊着。 快乐是一种魔力的,它能让人忘掉最近的事,然后唤醒古早的记忆。 李木正往前走着,忽然看到路边有一根干木棍儿,木棍儿没有什么特殊,手指粗细,大概有一臂长,可能是从树上落下,也有可能是从樵夫背上滑落,任谁都不会注意它,但李木注意到了它,并双眼放光,因为他特别直,特别光滑。 真不知道这根木棍儿是怎么长的,不蔓不枝,身上一点儿突出的地方都没有,并且它的直径从头到 尖儿均匀地缩小,一看就知道拿在手里特别顺手,舞起来虎虎生风,还有,它离开枝头有段时间了,非常干燥,所以有种亮色,挥动起来留下的残影很是明亮,有种刀光剑影的感觉。 古早的回忆苏醒了。这不是李木小时候,和其他孩子玩儿时,梦寐以求的宝剑吗?它是如此笔直,表面上还没有多余的部位,粗细也正好合适,它还有什么缺点呢?李木又怎么能拒绝它的诱惑呢?这可是只有在别的孩子手里出现过的宝剑啊! 李木猛虎扑食般地冲上前去,一把操起木棍,欣喜若狂地拿到筱花面前炫耀:“你看!你看!它好完美啊!” 还不等筱花恭维几句呢,李木提着宝剑便去试锋了。“呼呼!”这是木棍儿和空气摩擦的声音,“欻欻!”路旁几株笔挺的、冒出头来的杂草应声倒下,杂草顶尖柔嫩的部分已经被斩掉,只留下一个斜斜的创口。 完美!顺手! 试锋结束,接下来大杀四方!李木提起木棍,向前一路“披荆斩棘”,道路两边的稍微高些的杂草纷纷献上头颅,真是一朝宝剑入我手,百里荒草尽无头。 快乐好像没有尽头,李木对这个游戏真是乐此不疲,居然一路砍草砍了一个小时,要不是筱花提醒李木天色不对,李木还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李木,这天儿看起来像是要下雨啊,我们找个地方避雨。” 李木闻言抬头看看天 色,天空似乎确实昏黑了不少,不知不觉间乌云撵走白云,霸占了整个头顶。 “好,那我们走快一点儿就是了。既然有路,附近一定有人家,我们去避避雨。”李木回答得相当不情愿,和当年吴老叫他别玩儿了,该回家吃饭时的情绪有的一拼,只得默默收起宝剑,专心赶路,暂时放路边大敌一马。 夏天的天气有时变化还是蛮快的,也有可能是李木和筱花他们点破了乌云的那点儿小心思,两人话才落没多久,刮了几阵比较大的东风,云彩们就恼羞成怒了,开始把豆子大小的雨点往下砸。 幸运的是,在雨初现端倪,雨滴还属于稀稀落落的状态时,李木和筱花在路旁找到一间废弃破败的屋子,它宽大的屋檐尚且能够遮风挡雨。 两人快步来到屋檐下,李木珍重地将木棍儿靠墙放好,倚墙看着外面风雨的世界。 天上的乌云对他们还是不错的,李木和筱花没找到遮雨的地方前,它还只是滴答滴答地下,两人一到屋檐下后没多久,雨便开始哗啦啦起来了。 最开始,还只是能听到雨滴打在大片树叶上的声音,到了后来,漫天都是雨水敲击的声音,雨砸在叶子上,砸在树干上,砸在石头上,砸在泥土上,砸在泥土淤积的雨水上,密密的,所有声音都连成一片,且持续不断。 雨太大了,像是天上的蓄水池开了道口子,一下子把夏日的炎热 都冲刷没了,雨幕更是给天地所有的事物添上厚厚的纱巾,连边线都变得模糊,仿佛世界被置换过一样,此时是另一个迷离的世界。 李木出神地看着,盯着地上的雨水被溅起水花,盯着积流往低处缓缓地淌,李木忽地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一样,随即把手伸进雨帘里,任雨水打湿手掌,李木笑得更开心了,他只觉得手上被冲天而坠的雨滴打得麻麻痒痒的。 光是手掌被雨打还不尽兴,李木又把舌头伸出去接,想要看看雨是什么滋味,可舌头能接多少雨水?什么味道也没有尝到,还没人呵斥阻止他,于是李木就把脑袋置于雨中,大张着嘴巴接雨水。 李木尝到雨水的味道了,咸咸的,为此,头也被打湿了,既然头被淋湿了,那还顾忌什么? 顺理成章的,李木大吼着跳进雨幕里,张开双臂迎接大雨的洗礼,畅快得仰天大笑。即便如此,依旧不够过瘾,于是双脚不停在积水中踩踏,本就泥泞的土地被捣成泥浆,溅起一朵朵棕色的泥花,弄得满身都脏兮兮的。 这泥水飞溅好像有种莫名的快乐,李木越玩越起劲,双脚频率越来越快,力度越来越大,泥浆都不再是溅起,而是高高扬起,以至于都飞落到筱花的衣裙上了。 筱花看着裙子上的泥点,眉头一皱,重重地哼了一声,左右脚依次抬起,踢飞一双鞋子,随即高高跳起,开气出声:“哈 !”筱花重重地落到李木旁边,激起目前最高的泥浆水花,泥水糊了李木一脸。 “你耍赖皮!看我的!”李木挨打了能不还回去?一脚踢起水花,给筱花头发上都弄上泥浆了。 “好哇!还敢还手?”筱花当然不依不饶,双脚连蹬,接二连三的水花覆盖李木所有逃跑路线,本来还想逃的李木避无可避,只好反击,以攻对攻,泼向对方的泥水是你来我往,打中了或是被打中了都哈哈大笑,两人都势要把对方浇成泥俑。 雨,仍然在下,下的还是那么大,大到充塞天地的都是噼噼啪啪的下雨声,唯有不同的是,雨中好像隐约有笑声,并且和雨声一样,片刻不肯停歇。 第二百一十八章 去海边 雨停歇很久了,空气中依旧带着雨后特有的湿润,路旁树木的叶尖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在犹豫很久之后朝树下杂草间挂满水滴的蛛网坠落,看来草木们要甩干身上的湿意还要许多时间。 但热心的李木表示愿意帮他们的忙,手持昨天捡的木棍,一路走一路打杀,不仅斩下草寇头颅,还顺便帮忙打落水珠,低头“除草”久了,甚至连高高挂着的树叶都不放过,时不时手贱要打几棍子,导致局部又下一场雨,雨珠飞溅。 走在李木旁边的筱花当然又免不了被殃及池鱼,他们此行本就是因为筱花唯一的一套衣服被弄脏了,要去附近集市重新买一套,好不容易才干了,又被打湿,筱花怎么能容忍得了?“李木!你偷袭我是?”筱花更是干脆,直接拔草,拿草当武器,用力甩动,泼洒出无数水珠。 李木机灵着呢,见势不妙就往旁边一跳,“嘿嘿,没打着,没打着,哎呀!”得意不就忘形了?被筱花偷袭中了。而筱花犹觉刚才水珠才少,这报复不对等,再拔一株草准备袭击,俩人又笑着在路上打闹起来。 李木和筱花笑得正欢,前方山后忽然传来歌声,唱的是首不知名的韵调:“巍巍青山千古守,悠悠白云万里游;青山白云一朝逢,青山为云白了头……”歌声在靠近,应该是唱歌的人沿着道路迎面走来。 李木和筱花相当默契,两人同时 一激灵,李木还做贼心虚地把木棍儿扔到草丛中,站在原地装作如无其事地四处张望。 歌声源头很快就绕过山头,出现在两人面前。 是两位姑娘,两位衣着朴素,除却一发钗束发,别无其他装饰却仍然难掩自身美丽的姑娘,恍若两朵藏在杂草丛中,杂乱也不能遮掩其色的鲜花。 两位姑娘一前一后,走在前头的姑娘唱的歌,后头的姑娘背着一个长条的方匣,她们几步就来到李木和筱花身前不远处站定,“两位站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失算了,俩人光顾着差点儿被人撞破的尴尬,恢复正经后忘了继续赶路了,傻呆呆地站在原地被以为是堵路的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李木长期经历尴尬后打磨出来的应变能力了,“无事,只是姑娘的歌声实在引人入胜,我俩不由驻足聆听,一时入了迷,挡着两位姑娘的去路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对面俩姑娘还没有什么反应,筱花却是在一旁饱含深意地看了李木一眼,李木被看得心尖儿打了个颤。 “公子谬赞了,我不过是在视力受限的情况下,对声音更加敏锐些罢了,算不得有多好。”唱歌的姑娘很谦虚,微笑着推辞赞美。 李木在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当先那个姑娘眼睛的异常,不仅双目紧闭,还稍微向下凹陷,只是出于礼貌不敢多问,不成想对方不仅行走无碍,还并不介意提起自身的痛处。 人家 不介意,不代表李木就可以说,李木把那些不礼貌的话题压下去,继续称赞道:“哪知原来姑娘不仅歌声美,还十分谦虚,就因为姑娘的歌声,我刚刚可是因为你的歌声发觉这周遭寻常的景色也变得多娇,这等天籁,怎么能说没多好呢?” 咱就说嘛,什么事情都有一个过程,李木怎么可能瞬间从没脑子模式切换到正常人思维,听听这肉麻的夸奖,是有脑子的时候能说得出来的吗?筱花都一脸震惊地看着李木了。 幸亏人家姑娘是明事理的,依旧保持着风雅风度,微笑着摇摇头:“那算不得什么天籁,顶多也就是人赖罢了。” 有人脾气好,就有人脾气没那么好,后面那名背长条匣子的姑娘实在忍不了李木这种口花花的浪子行为,直截了当地问道:“公子如此盛赞我家主人的歌声,不知是想再听一曲,还是另有他事?我们还急着赶路。” 李木总算是意识到自己不对了,赶紧解释道:“哦,我就是听姑娘唱歌很好听,想认识一下。” 李木说完,场面安静了一会儿,一条路上迎面相对的四人谁也没动,最后还是筱花拱手出言:“在下宗门弟子,筱花。”李木这才想起,自己应该自报家门来着,赶紧接在筱花后面说道:“杂口,李木。” 说宗门弟子就是在宗门中修行,还未出任务、走江湖的子弟,没有江湖名号,而李木因为筱花没 报名号,他也没报。 “杂口,桐芜。”桐姑娘便是唱歌的那位,由于李木他们还没有表现出太过明显的恶意,她的回答没有掺杂其他情绪,并且同样没有报出名号。 “琴僮,雫缇卡。”雫姑娘随即也报出了身份和名字,恰好也不用报江湖名号。 本来双方报完名号,再相互寒暄几句,就此别过,以后再无瓜葛是最好的发展,结果不知道李木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怎的,听完雫缇卡的自我介绍,脱口而出问了一句:“原来背的是琴吗?我一直以为琴僮是双手抱琴的,没想到是用背。” 还不等李木后悔自己的发言,筱花先后悔没有拉住李木了,气得直接抬脚踩了他一脚。 疼痛最能让人清醒,更何况李木的脑子终于追上自己的嘴了,急忙准备道歉,没想到桐姑娘相当宽宏大量,替雫缇卡微笑回答道:“抱着太累了,背着轻松点儿,要弹琴的时候再抱出来。想要看看吗?” 筱花这次学聪明了,不给李木说话的机会,抢先说道:“不用麻烦了,两位还要赶路呢,这荒郊野外的也不方便。还不知道两位打算去哪儿呢。”这是真怕李木点头说好啊。 “我们这是去海边听潮。你们呢?”桐姑娘从容地回答筱花,对话总算是回到了正轨上。 “去附近集市买些东西。”筱花彻底接管了对话,“这里距海边还有些距离,两位尚需一段时间,而我们 的事不甚要紧,悠闲得很,就不耽误你们了,下次有缘碰到再叙。” 筱花直接来个快刀斩乱麻,而对方也同意这个方案,“也好,那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双方各自行了一礼,李木和筱花让开道路,之后双方继续前进,各自走各自的道路。 看得出桐芜和雫缇卡确实着急赶路,与李木他们分开没多久就消失在了路上,李木回首望去已经不见了踪影。 “还看,还看?”筱花在旁边气着了,“就你这张嘴,还说没在路上骗小姑娘?你浪子的称呼,怕是调戏小姑娘得来的?” 李木脑门上肉眼可见地冒汗了,但依然还是要保持风轻云淡的表情,“哪有?我之前不是没有回过神来嘛,跟在唐黄旁边耳濡目染的,不小心把他的话给说出来了。”兄弟嘛,就是拿来背锅的。 “而且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我还以为雫缇卡姑娘是给桐芜姑娘引路的呢,没想到是她自己走,还看起来与常人无异。”这种话题纠缠不得,李木赶快牵出另一个话头。 “哼,”筱花对于李木这种态度相当不满,“人家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翠竹琴’,不论名声还是实力都和你不相上下,哪会轻易被眼盲所困住?” “!”李木面露震惊,“原来她就是翠竹琴!今天才知道她的名字,早知道我就该请她弹奏一曲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翠竹琴的名声, 李木略有耳闻,据说她的对手都是在陶醉中死去,死后亦是面带微笑,号称一曲听闻,再无遗憾。 “呵,就你这浪子作态,不知道听完后还能不能醒得过来。”筱花听完后直接冷嘲热讽。 李木也不是什么贤人雅士,对音乐没有太大追求,没听着就没听着,立马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然后扭扭捏捏地向筱花问道:“那啥,我能不能回去一趟。”提前问一句是怕筱花误会,以为他要去追赶翠竹琴她们,不说明白是现在知羞了。 “还对你那根儿木棍恋恋不忘呢?”筱花一言就道破了李木所求,李木的木棍儿还呆在之前的草丛里呢。 “嗯!”李木眼巴巴地看着筱花。“那棍儿太完美了。” 筱花哭笑不得,“随你。” 李木转身就回到扔木棍儿的地方,筱花也跟了上来。 “哎呀,打湿了。”李木语气中充满了遗憾。就这么扔进雨后草丛里,不湿才怪,看来木棍儿不再完美了。 李木感受着手上湿哒哒的触感,无奈地叹口气:“唉,算了,让它就留在这儿。”李木本想扔回草丛里,转念一想,又给挂在了树上,“看以后是哪个勇士会拥有它!” 筱花看得哈哈大笑:“你还真是跟小孩儿一样啊!” 李木不服气:“你之前还不是和我一样!” “怎么?不可以啊?” “可以,可以。” 孩子气的争执到此为止,对话暂时停歇,环境安静了下 来,这时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想起打闹时“差点儿”被翠竹琴撞破的慌张,默契地笑了起来。 “海边听潮,潮水用听,感觉好有意思哦,要不我们去海边玩玩。”开心的筱花终于有了些童真童趣,李木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第二百一十九章 听潮 筱花终于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到外面去看看了,而且是去海边,李木开心得不行,那是在内陆生活十七年的他一直憧憬的地方,没想到今天居然能够和筱花一起去,快乐和快乐叠加在一起就是三倍的快乐啊。 万兽宗说是在长水的入海口,但这个入海口是对于整个罗象国的概念,事实上,万象宗离海岸线还有好几百公里,去海边已经超出了筱花的安全距离,也就是她熟悉的范围,都没在筱花原本的打算之内,能提出去海边,真的是玩儿开心了。 虽说是愿意走出熟悉的区域了,但筱花谨慎的性格却没有发生变化,去集市买完衣服后要回鹓扶山把武器之类的行礼带上,以防万一。 李木哪敢答应啊?万一筱花回去一趟热情消退,不肯再去海边了怎么办?万一回到山上被苍老拦下,说下山时间结束怎么办?李木才不敢赌,死活不答应筱花的提议,反复拍着胸脯保证,这次就是出去玩儿,绝对不会出意外。 意外是能保证出来的?筱花将信将疑。不过看在李木如此担忧的情况下,就信他一次。于是李木和筱花将就在集市上买足路上可能用得上的东西,打包在一个大包袱背在李木背上,这就出发了。 李木和筱花这次没把目的地定在长水的入海口,主要是怕和翠竹琴她们撞上,让人家误以为两人跟踪她们,闹了误会就不好了,到 时候跳进无尽海都洗不清,所以稍稍绕了点儿远,往南边走了走。 李木和筱花对大海都是不了解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是观潮的好时机,只是想着翠竹琴既然专门来此一观,最近肯定是观潮好时机,也不在路上耽搁,直接御灵往海边赶,可两人哪知道,人家翠竹琴是提前将近一个月去长水看大潮的。 其他的且抛开不说,李木和筱花这边赶路是真的快,一个四品,一个五品,即便没有全速前进,几百公里花个半天时间就到了,不像之前来万兽宗的路上,磨磨蹭蹭的还老是碰到点儿麻烦。 李木和筱花接近海边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一线漫无边际的蓝,随后一线慢慢扩张成一片,又蔓延成一面,迎面吹来的风中也多了湿润和大海特有的盐味,那时他俩以为已经离海边很近了,立马就能到,可望山跑死马,他们望的甚至还是海。 大海一直坚定不移地向他们靠拢着,呈现在他们眼中的画面越来越多,但视线内模糊的海天边界线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而海岸线越来越靠近,但始终还有些距离,李木和筱花这才意识到大海到底有多大,对于渺小的人类那是接近无限的宽广。 海是无限的,不过到海岸线的距离却不是。随着两人不断靠近,还未看到浪花,先听到浪潮的声音了,“哗啦……哗啦……” 海浪起初的声音并不大,只是隐隐能听到 ,后来两人离无尽海渐渐近了,浪声才慢慢大了起来,“我们到了。”“什么?”“我们到了!”等李木他们到了海岸,不知不觉间,海浪的声音大到李木要把声音拔高几个度才能正常交流的地步。 这就是海啊。李木和筱花来到这处海边的大石悬壁上,两人默契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认真地听着。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蓝,像一块蓝色的布,刚刚从织机上走下来,还没有揉搓和洗涤,上面没有一点儿皱褶,光滑地、整洁地铺在那里,没有丁点儿波澜,没有任何变化。 往近处来,不知道哪里是分界线,大海开始出现了波折,它开始遍布粼粼的波纹,水面上的那些起伏还不安分地四处跑动,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但总体波峰和波谷却保持一致,看起来只是不停幻化的花纹。 只有到了脚下,海浪才显示出它真正的力量。“哗……”海面像是在下面藏了一只强大有力的异兽一般高高拱起,加速扑向面前的巨大石块儿,“啪!”拍出一大片细小的白色泡沫点缀在海面上,稍稍趴俯退去,而后不久,新的一道海浪又弓起脊背,义无反顾地向巨石扑来。 李木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这块巨石,巨石光滑而严实,不但看不到任何的棱角,更瞧不见丝毫的裂缝。这是块好石头,并且一定很硬。 李木不禁又想,这块石头生来就是这个样 子的吗?李木见过很多石头,它们总是有锋利的边缘,多少还带点儿瑕疵。 李木转头看向周边其它独立的石头,发现它们都是类似的,光滑而严实,或许,它们如此,是不得不如此,在海浪的冲刷下,任何棱角都会被抹平,任何裂缝都会成为致命弱点被无限放大,直至把石头分成两半。 李木对海浪来了更多的兴趣,他开始目不转睛地观察。 海浪似乎和李木最开始的认知有些区别,它不是一朵浪花一起一伏地冲击岸边的巨石,而是它们一群浪花协力合作,每一朵浪花之前总有细微的不同之处,这朵比之前多打出一个漩涡,那朵比上一朵拍得更高,它们都是不同的。 在面对脚下这块儿石头时,旧浪全力以赴撞在巨石上粉身碎骨后,默默后退,为新浪留出位置,得以继续冲击,可谓是一浪未息而一浪又生,一浪叠一浪,前赴后继地不停冲击。 李木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耳朵里听到的浪声很缓,可为什么眼睛里看到浪花打得这么急?它们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是没有片刻的停歇。 李木盯着浪花,听着潮水,原本平静的心情开始莫名地躁动,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想法,最后他忍不住抬头询问旁边的筱花:“你说,我能够打得过浪花吗?” 筱花原本正在安静地享受海边的风浪和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色,李木没头没脑的 问题把她问住了,想不明白李木为何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更不明白这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地回答道:“你和浪花打一架不就知道了吗?” 李木认真地想了想,点头同意道:“你说的对。”随后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一跃跳进浪花里,激起矮矮的一点儿白沫。 李木和筱花他们所处的地方离海面只有十多米的高度,对于一个能御灵,并且意识还是清醒的的四品修行人来说,这样的情况根本算不上危险,所以筱花一点儿都不着急,不过倒是很好奇,因此,站起身来往下瞅瞅李木到底在干嘛。 李木目前还没疯,故而还是撑起了灵力护罩,但也仅仅是撑起而已,除了保证安全无恙外并没有多做什么,就像是一个全身绑满蓬松的安全气垫的人漂浮在水中一样。 海浪压根儿不在乎挡在身前的是什么,它只在意前面有阻碍它的,于是义无反顾地如同往常一样,一头撞向前方。 李木清晰地感受到海浪透过灵力护罩传递到胸膛上的力量,整个人就像是被蛮牛冲撞了一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卷进湍急的浪花里,狠狠地拍在巨石上,眼见着白沫往后撤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新的浪头已经猛地砸到了脸上,把李木压在巨石上没法动弹。 这才是浪花的真正力量,它不仅是看得见的,表面那点儿水沫,更是水面底下汹涌澎拜的无尽水 流。 李木既然是下来与浪花搏斗的,那就不可能只挨打不还手,在浪花开始退去的瞬间,李木一挥手,泼洒出大片灵力,将身前水面推出好远,露出一大片空当。 可浪花的退却只是暂时的,李木只是随手一挥,一击之后再无后继之力,而海水没了压制,再度卷土重来,甚至还加上了刚才被遏制的力量,如同被压缩的弹簧一样,以更加凶猛的姿态向李木冲去,“嘭”的一声把李木压在大石上。 对付浪花,这样不行,面对连绵不断的攻击必须持续发力。于是李木扩大自己身前的防护罩,将浪花们推得老远,获得了周身一米的平静之地。 筱花在上面喊道:“李木,你打赢了吗?” “没呢,现在只是和它僵持住了。”李木仰头高声答道。是的,现在只是僵持住了,谁也奈何不了谁而已。 回答完筱花,李木开始想应对浪花之法,第一步,他要先感受一下浪花。 通过灵力的反馈,李木清晰地感受到浪花冲击的力量,一波又一波,前一波的余力还未消,后一波的冲击就又到了,李木发现,他在承受浪花时,总会有一点儿余力还没来得及消化,就不得不迎接新的冲击,他所承受的,总是之前的余力再加上新的力量。 这样不行,不能让它这么累积,得掌握它的节奏,跟着它的节奏来,可细细琢磨之后才发现,海浪看似一成不变,但实际上 ,每一次浪花间隔的时间和力度都不尽相同,根本没有规律可言,或者说,这个规律的周期长度太长了,不是李木能够感受出来的。 那该怎么对付海浪呢?就这样建立一道屏障?可浪花的力量在不断积累,经过一段时间后,李木察觉到有一种铁丝在短时间内被反复弯折的疲累,长此以往,僵持的结果只会是李木输。 得出如此一个结果后,李木心下有些骇然,虽然他此时根本没有使出太多的力量,但此时的他就是输了。 “我输了!”李木放开了对浪花的抵御,任由浪花冲击到自己身上,感受这海浪的力量,同时体会海浪强大的原因。 忽的,李木想起了放下执着的胡不饮,又想起了被赶山的自己,更是想起了从平安县一路走来的自己,李木蓦然仰天大笑:“哈哈哈,我知道了!” 只见李木再度膨起一道灵力,迫得浪涛往后一退,浪花正要发力,灵力再进,抢先一步,进一步扩张,浪花终于落下,打得灵力稍退,可等浪花微落,灵力更进一步,把浪花逼得更远,在一阵又一阵的灵力进逼下,李木并没有多施加灵力,却把海水逼退了十米! 李木不再与浪花搏斗,拔身飞起,落到筱花身边,海水也随之回落,拍在巨石上发出轰然巨响,激起十米多高的浪花,“筱花,我新会了一招灵术,我叫它‘浪涛’。” …… 长水入海口不远处 临海的悬崖峭壁上,翠竹琴盘坐在崖边,膝上搁放着一把古琴,古琴有些奇特,既非杉木斫制,也非梧桐木,用的竟然是竹子,且斫制面板和底板的竹子并不显得枯黄,反而苍翠欲滴,仿佛还是活的一样。 翠竹琴并没有弹奏,她只是双手按弦,静静地听着海浪声,一直听了许久,最后好像终于一曲终了,桐芜这才开口:“这曲地籁,你觉得如何?”桐芜问的是她的琴僮雫缇卡,语气却没有居高临下的意味,倒是有几分与同伴讨教的意思。 雫缇卡侍立在翠竹琴桐芜身后,背后的琴匣已经打开放在旁边,里面的古琴自然是在桐芜的膝上,此时被问话,好似从梦中惊醒,心神急转准备回话。 可桐芜好像在背后长了一双眼睛,把雫缇卡的慌乱与匆忙全都看在眼里,不等她回答,再次询问道:“你刚才有在听吗?” 雫缇卡低下头,露出惭愧的表情,小声地道歉道:“对不起,我……” “无妨,”桐芜再次打断了雫缇卡的说话,语调还是那般温柔,没有丝毫责怪,“我知道,我都知道,眼睛坏了的我看得见更多。你既然放不下,那就去,我要在此听完这一曲。” 闻言,雫缇卡脸上开心与愧疚交织,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好!谢谢您!”言罢,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要离去,背后再次传来桐芜的话语:“不管是什么结果,三天以后 都来这儿找我。” 第二百二十章 角落 罗象国流传着一句老话,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还有一句俗话叫师父是半个父亲,因此徒弟像师父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就比如说李木去海边看个海就自创出一招灵术,这就很符合玄衣客这种惊世骇俗、不合常理的风格?你看这一切是多么多合情合理。 不知道这件事传到罗象国江湖会怎么样,反正筱花当时挺淡定的,听李木兴高采烈地说完之后,就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哦。”之后两个人就继续沿着海边游玩了,看看海岸线上的怪石嶙峋,捡捡贝壳之类的。 啧,要是唐黄在这儿该多好,那小子怕是当场就炸翻了天,他可没法接受李木的离谱行为,看个海就那能自创灵术,那看个崇山峻岭、江湖湖泊呢?天下壮丽的景色多了,可不止大海一处,就这么自创灵术,让其他出类拔萃之辈何堪? 反正不管怎么说,李木和筱花对于第一次见到的大海都很喜欢,很满意这儿的景色,一连玩儿了两天。 不过李木和筱花毕竟是闷头赶来的,事前也没有经过调查安排,随便挑选的这个地方并不算是个好去处,连续两天都看不到人影,如此荒无人烟的程度也足以说明此地的条件并不是有多好,风景亦谈不上绝佳,所以两人在玩儿了两天后准备回返了。 总的来说,李木和筱花还是很满意这两天旅程的,心满意足下又没有要紧事,不急着 回山,所以两人并没有像来时那么匆忙,而是慢慢悠悠地往回赶,途中遇到些新奇好玩的事物还要停一停,不知不觉间都有些偏离来时的道路了,误打误撞下找到了一处之前没有发现的村落。 村落不同于庄子和城市这些人类聚集点,它要比它们古老得多,是最初的人类生活模式。 前面已经说过了,为了躲避灵兽的侵袭,人类一般聚集在灵力稀薄的厌灵地或者没有灵力的绝灵所,这些地方对依赖灵力的灵兽抑制很大,所以灵兽一般不会进犯,而目前人类居住的厌灵地和绝灵所基本上都是人造的,依靠阵法形成,也就是庄子和城市。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在道祖取道之前,人类中不存在能御灵的个体,连御灵都做不到,更遑论建造阵法了,那时的人们生活在哪儿?冒险住在野外,以及聚居在天然的厌灵地和绝灵所,而这就是所谓的村落。 可以看出,村落的位置和数量完全取决于天然厌灵地和绝灵所的位置和数量,规模也同样如此,因此并不是每个村落都合适。 再者,天然厌灵地和绝灵所灵力的稀薄程度是渐变,当中心灵力是正常情况的十分之一时,周围往外是八分之一、四分之一这样慢慢上涨,如此一来,村落的安全界限和模糊,且有大片地方灵力低于正常水平,而灵力低的地方虽然安全,但植物长势也没那么好,这些地方 粮食产量有限,承载不了太多人。 而庄子和城市这种人造的就不一样了,想建在哪儿就建在哪儿,想建多少就建多少,出了阵法就是正常环境,退回阵法就是安全场所,不论是生存还是生产都方便保险得多,因此庄子和城市大量兴起,而村落慢慢消亡。 可怎么说呢,人类踏出去脚就没有收回来过,从来都在前进和探索到底路上,只要是能生存的地方,必定有人生存,所以虽然如今村落很少见了,但只是少见了,依旧是有的,像当初玄衣客吴名遇到筱花的地方就是一处村落。 说来也是侥幸,当时李木和筱花正在荒郊野外前进着,走着走着就发现一条小路将荒草丛划成两半,有路走起来总要舒服些,于是两人便开始沿着小路走,没走多久两人就感受到周围灵力水平在下降,当时他们就判断可能遇到村落了。 果不其然,李木和筱花没走多远,拐了个弯儿就看到一片被耕种的土地,只是没看到人,估计是土地主人到另一块土地耕作了,今天没有来这儿。 李木和筱花就是出来玩儿的,再者,去村落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两人都不带犹豫的,加快脚步就往前走,走了一段之后就看到这座不为人知的村落。 罗象国东边不像西南,没有那么多山,就算有些地方有也比不上西南部的多和高,故而李木稍微站高点儿就能俯瞰整座村落的全貌 。 此处是天然的厌灵地,经李木感受,它的范围比较大,中心处灵力只有正常环境的二十分之一,依托环境,村落建得也比较大,粗略估计能有好几百座房屋,也就是好几百户人家,这里的人口怕是能破千了。 距离厌灵地中心越近,灵力越稀薄,自然就越安全,所以村落的房屋建得比较密集,扎堆儿围拢着中心,而村落外面就是耕地了,种着粮食蔬菜一类的作物,李木还能隐约看到有人在其中劳作。 “哇哦,这村落好大啊,当初在周鲁老师课上了解到村落的时候,我还以为它们都是很小的呢,没想到第一次见的村落就是这么大的一个。”李木不由地发出感慨。 筱花好奇地问道:“你从平安县到万兽宗这么长一段路,你就一个村落也没遇见过?”李木的行程都快算得上横跨罗象国了,村落再少也少到这种程度,这符合概率学吗? “还真没有。”经筱花这么一提醒,李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我来这儿一般都是沿着官道,少数时候横穿原野,经过的都是庄子,别看我路上耽误这么多时间,我都是在庄子里耽误的,也没有到处乱晃,走过的路跟罗象国相比其实算不得什么,没有遇到过庄子还算正常。” “不过,有一次我确实已经离村落很近了。”李木摸着下巴回忆,“在到空净庄前的官道上,我和唐黄碰到一个小集市,我 们怀疑他们就是附近小村落的人,当时急着往前走,也没想起说去村落看看。” “行了,到眼前这个村落看也是一样的,走。”筱花打断了李木的回忆和遗憾,拉着他沿着小路朝村落走。 之前站得远看不分明,现在走到跟前来才看清楚,村落确实庄子大不相同。 首先这房子就不一样,起初李木在远处看时还在腹诽,这村落看起来庄子看起来差别不大呀,这一落落的房子都是二三层,顶多就是一层的房子多些,看仔细了才知道,两处的房子长得就不一样。 庄子里的房子大多都是专门干修筑的人统一修的,个别有钱人专门请大师修建会有个性好看些,而这里不同,这里的每一座房子都特别有个性——全是自建的,除了基本框架相同,外饰、大小、建筑材料、风格全都不同,有些外墙糊层泥,有些外墙就能看到砖头,有些上面盖着瓦,有些上面是平顶,有些一层三间房,有些只有两间,反正全是看屋主人的意愿。 房子的修建不一样,房子的布局也不一样。在庄子里,房子一般都是站在街道两边,并排而立,这儿不一样,不是房子跟着路走,而是路跟着房子走,而房子的朝向,东南西北八个方向都有,只要根据地形之类的来。 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李木本以为村落的人们为保证安全要尽量靠拢中心,所以这里的房子应该 会比庄子里的房子要密集,但事实却恰恰相反,这里反倒要宽松不少,甚至每家每户都还带个院儿,养点儿鸡鸭啥的。 李木仔细想想就释然了,靠近中心确实要安全点儿,但中心就那么点地儿,再怎么挤也装不下,中心外面的的一大圈呢,只要不超过一定距离就都差不多,没必要挤,再者村落能养活的人比庄子少,这里的人口密度更低,所以宽松点很正常。 唉,看来想长见识还得多看看啊。李木和筱花两人在村落里看得都有些惊奇,继续沿着村落里的道路往前走,边走边观察着四周长相各异的房子。 说来,村落里的路也和庄子里的有所不同,庄子里的路不管宽窄,都是由石板铺就,并且大体上是直的;村落里的道路则完全是人走出来的,这两天太阳大,晒得尘土满路,偶尔看到有几段路铺上石子、砖头之类的从院子里延伸出来。村里的道路都是弯弯曲曲的,宽窄不定,配合上房子这些,简直就像是一个迷宫。 而李木似乎并不擅长走迷宫,沿着路转了几个圈转之后有点儿找不到北了,俨然是搞不清楚方向,下意识地就想问人,这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筱花,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我们路过这么多房子,只有几只狗跑出来叫了几声,却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筱花也察觉了这个问题,“应该是去地里干活了,他们哪像我 们那么闲?” “孩子呢?”李木当然想到了这一点,“孩子也全跟着下地了?总有几个年纪太小留在家里玩耍?” 筱花想了想,坦诚回答道:“不知道。不过我们还只是经过几户人家而已,现在下结论还太早,再走走看看。” 李木认可筱花的说法,于是两人继续在村落里瞎转悠,转着转着来到村落里面的一处开阔处。 这里是一处平整的土坝子,在角落处种着一棵长得歪歪扭扭的老柳树,柳树底下正蹲着一个小男孩儿,抱着膝盖背对两人,似乎是捡了根枯枝在地上刨着什么,对两人的来到一无所知。 第二百二十一章 像孩子一样游戏 这里是饮度村,一个在遍地是庄子和城市的时代里的村落,一个渺小的、无人注意的地方。今天是一个平常的日子,风和日丽,村落里勤劳的人们照例去地里耕作,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村落里闯进了两个不速之客,而迎接不速之客的是什么呢? 两人并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在村落弯弯绕绕的道路和众多房屋中迷失了方向,埋头乱撞下,闯进了村落中往日人们闲暇时聚在一起闲聊的空地,由这块空地来接待这两位外来客。 空地有时要承担晾晒谷物的责任,所以周边都没有遮挡物,只有角落里种着一棵柳树。柳树的年头很大了,树干粗壮到一人都没法合抱,身披着裂纹状的干树皮,一条条的像是鱼鳞一般。 柳树少有笔直的,这棵柳树更是左右扭曲打了两个折,搭上它四散开来的枝条,看起来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怪物的脚底下正蹲着一个小男孩儿,他背对着两人,抱着膝盖拿柳树的枯枝正刨着什么东西,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李木和筱花的到来,只是兀自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玩儿着。 李木和筱花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想表达的意思:说村落里没人,人就来了。 李木他们来得时候并没有掩饰声音,按说小男孩儿该听到才对啊,出于谨慎考虑,李木靠近前先假装咳嗽两声:“咳咳……” 小男孩听到身后动静猛地惊醒 ,转过身来才发现身后来人,紧张地朝老柳树靠拢了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人,愣愣的不知道说话。 等小男孩儿转过身来,李木和筱花才看清他的模样:大概是五六岁左右,头发长长的,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长度都快赶得上女生;小脸蛋儿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胖乎乎的感觉,有些瘦削,还脏兮兮的,应该是玩耍弄的灰尘,衣服也是一样的,粗布短袖上全是在各处蹭过的痕迹,甚至连布鞋都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了。 李木和筱花两人也不走,光是站在那儿看着小男孩儿,显然是找小男孩儿有事儿,但李木和筱花的模样并不是小男孩儿所熟悉的那些,这应该是是两个陌生人,所以小男孩儿有些担心和害怕。 李木怕吓到小男孩儿,没有贸然靠近,而是远远地微笑,尽力展现自己的友善,“小兄弟你好啊,我们两个是找人玩儿的,我叫李木,她叫筱花。” 小男孩儿对李木的言语并没有多少反应,反倒是盯着李木背后的大包袱怯生生地问道:“你背的那个大包包是什么?是抓孩子的吗?” 李木被小男孩儿逗笑了:“哈哈哈,不是,这是我的家当,我所有东西都在里面。” 李木这种奇葩谁能理解啊,因此小男孩儿有些误会:“那你是流浪汉还是卖货郎啊?” 小男孩儿这个问题很刁钻啊,筱花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木,想听听 他会怎么回答。李木仰头看天想了想,颇为兴奋地说道:“我原来是流浪汉啊!”得嘞,浪子之名,名副其实。 听到李木是个可怜的流浪汉,小男孩儿一下就放松下来,好心说道:“那你是来找我讨吃的吗?我手里没有,给不了你,你找别人。” “不是不是,”李木赶紧摇头,“没到饭点儿呢,我还不饿。我就是想找人陪我玩儿。” 小男孩儿觉得这个大人说话有些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村落里的人都去干活儿了,你得去村落中间的金家那些地方才能找到人玩儿。”说着还给李木指明方向。 “哦,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你了。”李木和筱花顺着小男孩儿指的方向看去,却被一栋简陋的房子挡住,应该还有一段距离,“诶,可以问一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吗?你在这儿干什么啊?” 小男孩儿眼神有些躲闪,“我在等我的朋友们,他们一会儿就过来,我们一起玩儿。” 李木似乎来了兴趣:“那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玩儿啊?” 小男孩儿犹豫了一下,最后点头答应:“好啊。” 得到许可后,李木和筱花便徐徐地走了过来,来到老柳树下,李木更是直接放下大包袱,挨着小男孩儿坐下。 小男孩还是有些紧张,只是看着李木动作,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坐下之后,李木主动问道:“他们还有多久能到啊?” “快了,一会 儿就到。”小男孩儿回答得有些底气不足。 “他们来之前我们三个先玩儿着行吗?等他们来了再加入我们。”李木看着小男孩儿,期待地提议道,“我们来玩儿跳房子。你会玩儿吗?” 小男孩儿依旧有些提防,但他听到李木和筱花要陪他玩儿跳房子又有些高兴,关键是,小男孩儿并不懂得该怎么拒绝,只好傻乎乎地点头:“我会玩儿。” 李木高兴地一拍掌,“那我们来玩儿跳房子。”宣告完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有些擅作主张了,转头问筱花:“你玩儿不?” 筱花笑了笑:“既然你想玩儿,那我当然就陪你玩儿咯。” “那好,我来画房子。”李木说干就干,刚坐下的屁股又抬了上来,在地上随便捡了一个石头就在地上画了起来。这片开阔地是土坝子,虽然被踩得很实,不过对李木来说并不算什么事儿,就算是石头的都能画,很快就画好了房子。 跳房子这游戏挺简单的,就是一排一个方格子,一排两个方格子,交替交叉画九个,最后一个大半圆收尾作为第十个,叫做“院子”,这就是游戏场地。 而玩家需要按照次序把“子”扔在第一格内,随即开始跳后面的格子,单格单脚跳,双格双脚跳,跳到最后,双脚同时跃起向后转身再往回跳,跳至第二格时弯腰捡起在第一格的“子”,再由第2格跃到第l格外。然后,将“子 ”扔在第二格,最后站在第三格里拾起瓦片并跳跃至第一格再跳出,以此类推,跳完所有格就可以选自己的房子了。 在画房子时,筱花他们已经挑选了自己的“子”,小男孩儿的是一截枯枝,筱花是折了一段柳条绑在一起,李木懒得再挑,就拿画房子的石头当“子”,只要排好先后顺序就可以开始了。 经过剪刀石头布,小男孩儿排在第一,小男孩儿相当得意,开开心心地就开始了。 从游戏中看得出小男孩儿也是经常玩儿这游戏,蹦蹦跳跳地动作相当流畅,过程一点儿犹豫和停顿都没有,居然一口气完成了四格,对于这个结果,小男孩儿自己也非常满意,都可以看到他露出了快乐的笑容,只是可惜第五格的时候扔得有点儿远,单脚立在第六格捡“子”的时候没掌握好平衡,不慎双脚沾地了。 轮到李木了,这可是李木时隔六七年第一次玩这个,小心脏都兴奋得扑通扑通乱跳,实际发挥得也相当不错,第一格完成得相当完美,比小男孩儿都快得多,使得李木相当得意。 李木倒是得意了,一旁的小男孩儿不乐意了,嚷嚷道:“不公平!不公平!你比我大那么多!” 筱花也在一旁帮腔:“就是,你比人家手脚长太多了,不公平!” 李木一脸无奈,只好商量道:“那我只能单脚跳所有格子,并排的格子也是,这样行了吗?” “中途 还不能换脚,还有,跳的时候手必须背着!”小男孩儿反应飞快,立马再添上两个条件。 “好,”李木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不过得从第二格开始,第一格算我过了。”双方终于达成统一,皆大欢喜,李木继续游戏。 有了约束,李木果然没那么利索了,才玩过三格就落败了,遭到了小男孩儿和筱花的狠狠嘲笑。 该筱花了,筱花作为大人自然要接受同等的约束条件,并且由于身体差异的原因,她在跳动是还有天然的“累赘”,但让人没想到的是,筱花却是三人中成绩最好的,一口气跳过五格,比小男孩儿还多一格。 一轮过去,又该新的一轮了,三人就这样忘情地投入其中,在格子间来回跳动,称赞着彼此精彩的表现,大笑着对方愚蠢的失误,惊叹着刚才的惊险,三个孩子就在这老柳树下流着汗水,散发着欢声笑语。 当全情投入一件事时,时间过得飞快,在不经意间,太阳都西斜了,这时,房屋之间忽然跑动穿过一阵孩子们的嬉闹和欢笑,引得小男孩儿都停下玩耍,回首望去。 嬉闹和笑声在房子的道路间不断分流,其中有一股向这边跑来,还没看到人就想听到兴奋的喊声:“周大!周大!”从两栋房子间忽然窜出两个赤膊的小孩儿来,“周大你看我们抓到了啥!”一人手提一只小河蟹。 听到喊声,小男孩儿兴奋地迎 了上去,看来他就是周大。 两个赤膊的小孩儿没想到这里还有两个陌生的大人,惊疑不定地看了李木和筱花一眼,高兴劲儿不觉都弱了一头,还是周大给他们解释一句:“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们玩儿了一下午的跳房子。”这才让两人恢复兴奋。 “周大你看,我们抓了两只螃蟹,郑三他们还抓了好些鱼呢。”其中一人炫耀他们的成果,另一人则是埋怨道:“我们在河里好耍得很,叫你不来,啥也没有。”周大当然要辩解啦:“不是我不想来,我妈不准我下河……”三个小朋友就这么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李木和筱花站在原地,隔得远远地看着他们,抹着额头的汗水满是欣慰。筱花小声对李木说道:“听到了,人家不是没有朋友陪他玩儿,只是他没有跟朋友们一起出去而已。” 李木脸上写的全是满意:“我也不全是因为看他孤独,我也是突然想玩儿跳房子了,怎么,今天下午玩儿得不开心吗?” “当然玩儿得开心啦。”筱花依旧笑意盈盈,“说实话,当时你留下来,我还以为你发现什么猫腻了呢,后来才知道是你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李木噗嗤一下笑了:“这就是一个普通村落而已,哪来那么多的猫腻?” 虽然隔得有点儿距离,但凭借李木和筱花身体素质,三人聊天内容全都一字不差地听到耳朵里,筱花戳着李木胳膊: “听到没?周大是因为他妈妈怕他去河里出危险,所以今天才没和村落里其他孩子一起去河里玩儿诶,真听话啊,就跟你小时候一样。” 是啊,就跟李木小时候一样,李木刚到平安县的时候,还是一个胆小而安静的孩子,周围的人一个也不认识,也不敢主动上前去接触,就只能坐在门前的柳树底下,抱着膝盖,眼巴巴地看着远处的孩子们嬉戏打闹。 玄衣客有句话说的很对,所有我们曾经经历的,你以为忘记了,其实只是没有想起来,当李木看到周大蹲在老柳树下玩耍时,他蓦地回忆起过去的自己,于是他想过去和他一起玩一玩,至少让他在这个下午是快乐的。好在,周大不是李木,他是有很多朋友的,一切都是李木自作多情,这让李木很开心。 孩子们回来是因为太阳下山了,而太阳下山催促得不止是孩子们,村落里从外围到里面,各色的犬吠声陆续响起,去耕地干活儿的大人们也开始归家了。 “王五!”“杨二!”“邹娃!”……归家看不到孩子的大人们像往常一样,也不出来找,就站在门口高声呼唤自家孩子,村落各处应声响起稚嫩的答复,玩儿够了的孩子们也该归家了。 和周大聊天的两个孩子也告别周大回家了,周大也该走了,临走前,周大跑到李木和筱花面前,说道:“我要回家了。” “好的,再见,下次再一 起玩儿。”李木摆手告别。 周大啪嗒啪嗒往前跑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原地停留一阵后又折返回来,认真地询问道:“你要去我家吃饭吗?”周大还记着李木是流浪汉呢。 李木和筱花对视一眼,“好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 蹭饭 日落总是很快的,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天有些黑了,李木和筱花紧紧跟在周大后面,小男孩儿在前面跑得飞快,一点儿都看不出是玩耍了一个下午的人,让李木不由得感慨年轻真好。 周大的家离玩耍的空地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期间路过一座座房子,它们不再像白天经过时那样空荡荡的,而是充满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热热闹闹的谈话声、还有大人对调皮小孩儿的喝骂声,这才是它的真实模样,烟火的人间。 周大时间卡得挺准,他母亲在门前叫他的时候正巧走到近前,周大开心地应了一声就加速冲进家里。 周大母亲见儿子归来,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拍拍他身上的尘土,埋怨几句后吩咐道:“快去帮忙择菜烧火,今天在地里挖土打死两只田鼠,你爸正在扒皮,咱们晚上吃肉。” 周母正说着呢,摇头摆尾围着刚回家的小主人转的黄狗,突然对着外面狂叫起来,周母奇怪地看去,瞧见李木背着个大背包就和筱花走进了院子里,正和善地对着她笑。 周大赶忙介绍:“这是我下午新认识的朋友,他是流浪汉,想到我们这里吃顿饭。”周大说这话时有些忐忑,虽然家里大人经常教育他要乐于助人,但家里毕竟就那个条件,他还没提前问一下就把人带来,多少有些不对,因此周大很担心母亲不高兴。 周母果然不高兴了,一巴掌打在 周大身上,急急地厉声喝骂:“胡说八道什么!这位老爷和小姐是贵人!那是什么流浪汉,你不准胡说八道!”周母骂完自家孩子,赶紧和颜悦色地对李木他们说道:“两位大人有大量,小孩子不懂事,打胡乱说不要放在心上。大黄,闭嘴!”末了,周母还把一直叫唤不停的黄狗给呵止住了,生怕惹恼了李木和筱花。 李木并不觉得自己的穿着打扮有多好,但那是和修行人们相比,李木和筱花的穿着打扮在村落里的普通人看来那是相当的体面,周大还小不懂什么,周母还是有起码的眼力劲儿的,这可不是流浪汉能有的姿态。 李木是跑来人家家里蹭饭的,是客人,客人还能把主人欺负了?李木急忙放低姿态,诚惶诚恐地说道:“您言重了,周大可没有说错,我这一年一直在外游荡,家都没回一次,确实是流浪汉,这也是我告诉他的,您错怪周大了。 “还有就是,说来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俩路过这里,晚上还没有着落,想到您这里吃顿晚饭,请您放心,钱我们是一定会付的,就是不知道您方不方便。您要是不方便,请您千万要直说,没关系的。” 周母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礼貌地跟自己说话,一时半会儿紧张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这时,在厨房忙活的周父听到外面动静,出来看看情况,“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周父 初时还是庄稼汉特有的粗声粗气,一看李木和筱花的模样,立时就小心翼翼起来。 筱花微笑着温声细语:“我们两人四处游历,路过此地,与周大挺投缘的,晚饭没个去处,就来叨扰您了,有些唐突,还请见谅,若有难处,尽管说出来就是了,我们立刻就走。” 周父看到筱花模样呆了呆,可一听筱花的话语就恭谨起来:“原来是两位神仙爷爷,神仙爷爷愿意到我家吃饭是我家的福分,”周父看上去有些迟疑、担心,“就是我家没什么好吃的,怕不合两位的胃口啊。” 还是筱花对于这种场面有优势,她一开口,周父周母明显没那么紧张了,可筱花再怎么有亲和力,两人听出李木和筱花是走江湖的修行人都不免有些畏惧。 李木耐心地解释道:“我们不是什么神仙,就是两个修行人而已,我叫李木,她叫筱花,两位直接叫我们名字就好。我们两个人对吃的没什么讲究,能填饱肚子就行,只要是吃的就一定合我们的胃口。” 江湖修行人不就是神仙?为什么要特意强调?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算了,可能是这两个神仙爷爷的怪癖,关键是能不能答应这事啊?是福还是祸啊?周父周母两人心里打着嘀咕,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最后周父一咬牙,点头说道:“李木老爷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当然没问题。” 啧,不叫神仙改叫老爷 了,李木这个十七岁的小伙子咋听咋不得劲儿,“那就多谢两位收留了。还有就是,叫我李木兄弟就好。” 筱花一听就知道李木心头无奈,不禁嫣然一笑,紧接着李木说道:“叫我筱花姑娘就好。” 周父周母搞不懂啊,这俩神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他们也不敢问,只是点头说“是是是”“对对对”,周父领着两人到堂屋休息,周母吩咐周大把他两个弟弟叫到厨房帮忙。 这里提一嘴,周大家的房子也蛮有特色的,主体是二层平房,一层两个房间,在平房旁边是方向垂直于主体的一层瓦房,也是两间,外面的厨房,里面的厕所兼猪圈兼鸡圈,堂屋是平房一层离厨房最远的那一间。 周父把李木他们安顿好,放好大包袱,沏好水,转身就准备出去忙去,哦,对了,一层的几间房内部不相通,得从外面绕,李木却把周父给叫住了,好奇地问道:“咱们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说实话,客人这么直白地询问主人家吃什么,多少有点儿不礼貌,但主人家不敢有不高兴的情绪啊,谦卑地问道:“您想吃什么?” “不是,您误会了,”周父如此一问,李木都觉得自己是个恶客盛气凌人了,“我就是单纯的好奇,只是问一下而已,没别的意思。” 还是筱花开口解围:“李木是担心你们为了照顾我们特意麻烦,我们就吃点儿你们平时吃的就行 了,不用专门做什么。” “不麻烦,不麻烦!”虽然不敢生气,但还是被尊重更加舒心一点儿啊,“就炒两个小菜,炖个鸡汤,我去村落中心金家看看还有什么肉在卖没有,买点儿回来做个菜。” 李木一听,那还了得,起身阻止:“使不得,使不得,千万别为我们破费!”可单纯这么说,周父会以为李木是客气,到时候肯定会偷偷去买肉这些,李木看到周父衣服上还算新鲜的泥土,灵机一动,“你们是刚下地回家?肯定是才开始做晚饭,真要搞那么复杂,得花多长时间啊?我猴年马月才能吃上您家的饭菜啊?” 李木此话直击要害,周父一下就犹疑起来了,李木又想到什么,紧张地问道:“说要炖鸡,这鸡不会是现杀的?” 周父还没来得及回答说“是”,李木一下子就蹿了出去,大喊道:“姐姐!刀下留鸡!” 李木猜得一点儿没错,周母刀都磨好了,提着一只大母鸡正准备放血了,李木要是再晚几步,今晚就只能含泪喝鸡汤了。 拦住周母的李木又是好一顿解释,劝说好一阵才让周母息了杀鸡煮汤的念头,把母鸡一放,任它咯咯咯地骂骂咧咧,自己找路回鸡圈,保住一条小命儿。 就这功夫,周父和筱花也从堂屋追出来了,周母为难地看着周父:“李木兄弟说不杀鸡,那晚上做点儿什么啊?都没有肉食。” 李木又抢在周 父之前开口说话了:“不是说有两只田鼠吗?这不就是肉菜吗?”李木的耳朵也是尖,周母之前和周大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儿把他俩搬上来当挡箭牌。 周父一听,慌忙地说道:“哪能给你吃田鼠肉啊?那东西根本上不得台面,再说了,你可能不知道,田鼠身上根本没有多少肉,就算那两只肥也不够两位吃啊,只能拿来塞牙缝。” “我咋不知道?我抓过田鼠吃,以前在外面干粮吃完了,我碰到过田鼠洞。”李木有些不服气,“不过那玩意儿确实肉少,但有点儿油星子解解馋就行了,填肚子还是靠大米饭。” 周母有些讶异,看向周父等他做决断,周父则是笑了起来,“好,听你的,不整那么麻烦,但肉还是要吃的。”周父转过头对周母说道:“把腊肉取出来,今晚吃腊肉。” 此时周父周母的情绪明显有些变化了,不再像之前那么拘谨、害怕,放松不少,说话都随意些了,因为他们默契地认定,李木和筱花不是江湖的那些神仙老爷,很可能就是个骗吃骗喝的杂口,只不过经验不足,稍显稚嫩。 没办法,李木和筱花的举动太不像江湖神仙了,筱花还好,不仅相貌出众,让人见了惊为天人,举止也相当优雅,李木就是彻底不沾边儿了,长得普通就算了,还那么礼貌,那么客气,连金家的管事对他们都是颐指气使的,更何况 神仙老爷们了,况且,他们怎么可能不吃肉?还吃过田鼠?自己到野外挖田鼠洞?一听就是假的。 即便心里如此想,周父周母还是准备好好招待李木和筱花,不排除他俩是真的这个可能性不是?两人身上穿的可是好料子,就村落中心的金家人穿过类似的,就凭这一点,周父周母就不愿多惹麻烦。 还有最重要的,李木对他们真的很有礼貌,规规矩矩的特别客气,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们,反正李木他们又没做什么坏事,不过是一顿晚饭而已,就当他俩是来蹭饭的就好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他们苦,但他们从不觉得 李木其实是知道自己行为有些鲁莽且不合适的,故而,他一直留心周父周母的情绪变化,怕给两人带来困扰,目前来看,他做的还不错,因为两人明显随意许多了,不再那么害怕李木和筱花,虽然搞不懂是为什么,但结果好就行了。 既然周父周母对李木和筱花他俩不再畏惧,那李木就不必再继续杵在堂屋里当贵客了啊,于是顺势就提出去厨房帮忙,周父周母当然不能让关系没那么亲近的客人干活儿,可惜拗不过固执的李木,四人来到厨房一起做晚饭。 厨房的环境就不多加赘述了,周家人哪有时间整理啊,总而言之就是不甚美好,有些脏乱,各种杂物摆放得到处都是,周大正剁猪草,还有两个穿着旧衣服的孩子在择菜,看起来四岁左右,想来就是周大的两个弟弟了。 时间不早了,先前磨磨蹭蹭地耽误那么久,现在已经有些晚了,再不搞快点儿,今晚是吃不上饭了,几个人不再耽搁,分配好活计,撸起袖子就开始干。 当然了,作为客人,李木和筱花他俩被安排的是烧火之类的简单活儿,周父周母才是主力,两人一开动,厨房立马进入火热的忙碌状态。 这人啊,精力总是有限,顾得这头就顾不得那头,一忙地昏头转脑就忘了对李木他们敬畏有加,气氛就这么进一步缓和下来,李木见时机不错,便开口和周父周母聊了起来。 “ 周哥,你们平时都在地里种些什么啊?”李木对村落的生活状态着实不了解,趁着有机会好好问问。 周父一边忙着手里活计,一边随口答道:“有什么就种什么呗,稻、麦啥的,都种。” 李木恭维道:“我来的路上,看地里那些庄稼长势相当喜人啊,今年怕是有个好收成哦?” 一聊这个,周父脸上就挂起了笑容:“今年这个雨水什么的都不错,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还是这个天气的话,今年收成还过得去。”看周父脸上的笑容,这收成应该算得上好的了。 “接下来的天气肯定会更好,今年指定是个丰年,您啊,年底绝对会赚一大笔钱!”李木虽然不懂天气,但他懂别人爱听什么啊。 “呵呵呵,”周父笑了,却不是刚才那种对未来期待和满足的笑,倒像是听到自家孩子说傻话那种善意的笑,“李木兄弟这就不知道了,我们种的粮食不是卖的,都是自家吃的和上租子用的。” 李木一愣,试探性地问道:“那够吃吗?” “我们一家五口人,两个大人,三个小孩儿,平年刚刚够,今年可能有点儿富余。”周父说这话情绪蛮高的,应该是今年有富余的缘故,可李木却听得有些担心,有平年,有丰年,那还有灾年呢。 一旁的筱花产生了新的疑惑:“既然你们种地不赚钱,那你们平时的花销怎么办?吃穿用度总会买点儿什么,钱从哪 里来呢?”筱花不像李木,有许多顾忌,心里有疑问直接就问出来了。 “姑娘不知道了,我们饭菜都是自己种的,家里备有针线,衣服坏了可自己补,一年到头花不了多少钱。”周父说话时显得有些得意,展示功绩般诉说他们是怎么撑起这个家的,“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只种地,家里还养着鸡和猪呢,有时候再帮帮工,还是能挣不少钱的。” “原来是这样,”筱花表示自己理解了,“那一年大概能赚多少钱呢?” 周父收敛了笑容,听到这个问题有些警惕,犹豫了一下后大概盘算道:“一年的话,我想想,一般能挣个几百文,要是年景好,能挣个上千文呢!”听得出来,周父对这个成绩还是蛮自豪的,这个数目放在村落里应该是相当不错了。 几百文,也就是几铢,上千文就是上十铢,李木身上的那套衣服都不止这点儿钱,这还是在修行人中算便宜的。 筱花冷不丁插嘴说道:“你们这房子修得挺好看的啊,花了不少钱?” “嗨,我们自己瞎修的,没花钱,材料都是金老爷家出的。”周父显然对这事儿并不在意,想来村落里的大伙都是如此,可李木和筱花没法不在意。 李木他们在平安县生活太久了,久到他们都快忘了,只有在朝廷控制的范围内,奴仆才是不存在的,在世家的地盘里,大量的普通人都是属于世家们的财 产,只不过是由于朝廷的存在,逼迫得世家们不得像以前那样,使得奴仆拥有部分自由,甚至是私有财产。 周父他们修房子确实不要钱,因为他们连人都是世家的,而那些材料的价格事实上已经加码到所谓的租子里面了,只是周父他们不知道罢了。 这就解释得通了,李木之前还在奇怪为什么周父说他们一年只能挣那点儿钱,现在有了答案。 一头猪养一年的话,年底出栏时至少有百多斤重,一斤猪肉能值几十文,而看周大处理的猪草都是外面去自己打的,加些糠麸在里面,花不了钱,因此一头猪能卖个一百多铢,而这仅仅是卖一头猪,其他的鸡和粮食还没算,但周家他们一年就只能有几铢的收入,这不翼而飞的钱找到出处了。 李木不知道该说什么,无奈地叹口气:“您又是种地,又是养猪的,可真是辛苦啊。” “要吃饭嘛,不辛苦哪里有饭吃嘛?”周父对李木的叹息不以为然,只觉得理所应当。 说话的这段时间,周母他们终于把猪食做好了,提着桶把隔壁早就饥肠辘辘叫唤多时的两头猪给喂了,这才开始正式做饭。 周家的腊肉是早已熏制好了的,怕被偷或是老鼠啃上几口,就没有挂在灶台高处,周母是从别处把腊肉拿出来的,一块黑乎乎的腊肉看上去有一斤多。 周父看了腊肉一眼,小声地问道:“还有一块儿呢?” 周母 有些为难:“就剩那一块儿了,今年还有大半年呢。” “来的就是客,不能太寒碜了,让人家看扁我们了。”周父教训周母教训的有些不客气,“这是个不懂世面的孩子,也是可怜,给他吃好点儿。” 两人的对话有意避开李木和筱花,还尽量压低声音以防被听到,只是可惜作用不大。 周母又拿出了一块儿腊肉,能有大半斤。 李木有些不敢问周父周母他们的生活状况了,于是挑了个轻松的话题聊聊:“今天下午我见周大一个人在柳树下玩儿,还以为家里就他一个人呢,没想到还有两位公子啊,他们两个小家伙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啊?” 父母总是乐于谈论自己孩子的,一听李木提及这个问题,周父周母脸上便挂上了笑容:“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哪里够?多子多福嘛!这俩是双胞胎,叫周大双和周小双,今年四岁了。” 周母补充解释道:“贾马先生回来了,愿意教这些小孩子认字,他俩兄弟就去学认字了,周大一个人玩儿。” 周大本来下午和李木玩儿得挺开心的,兴冲冲地回家,结果挨了母亲一顿训,之后气氛更是严肃得不行,把周大给吓坏了,这会儿大人们渐渐聊得熟络,气氛缓和不少,周大才重拾开心,此时听到又提到自己,赶忙邀功地说道:“今天他们去河边玩儿,我都没去!” 周母听着大儿子的话,脸上笑容更甚 了:“好,我家周大真乖,真懂事,知道不往河边跑。平时一定要注意安全哈。” 李木其实是想问问贾马是怎么回事儿的,但又不敢打扰周大说话,就没有问下去。 周大得了夸奖,更加高兴了,“我都没有乱跑,下午一直在和哥哥姐姐玩儿跳房子。” “哦?是吗?”周母附和了一句,周父则趁着话题中心到李木和筱花那儿,闲聊道:“还不知道李木兄弟是从哪里来的呢。” 李木本想说平安县和万兽宗啥的,筱花抢先开口道:“我俩是从海边游历到这儿的。” 周家上下五人均是一愣,“海边?” “就是大海边上。”李木解释完就觉得自己有点儿蠢。 “哦,哦。”周父周母急忙点头,继续忙手上的活计,但从他们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们并不知道大海是什么东西。 “大海是什么呀?”周大是小孩子,没有那么需要考虑的。 “大海就是很多很多水聚集在一起的地方,相当于一个看不到边界的大湖。”李木担心自己的解释还不够清楚,“那条河你知道,河水变得非常非常宽,宽到你看不到对岸,那就是大海了。” “哇,那得有多少水啊。”周大想象着河流无限宽广的样子,发出了感叹,同时,李木也在周父周母脸上看到了类似的表情。 李木和筱花从海边到这儿,用了仅仅一天多的时间,而就是这么近的距离,却成了周家眼里 的鸿沟,他们竟然连这个距离以外的大海是什么都不知道。 李木有些后悔,后悔和他们讲外面的世界,以前他们不知道,所以他们不会察觉外面有更大的世界,有更多精彩的东西,也就不会觉得现在的日子痛苦,可难道他们不应该知道吗?人生下来不就是为了追求更好生活的吗? “妈妈,我以后能看到大海吗?”周大好奇地询问道。 周母笑了,“当然可以啦!过几天的成仙仪式就是一个机会,你只要被选中了,成了神仙,以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第二百二十四章 还没出去就又回来 历经千辛万苦,到晚上八九点的时候,李木和筱花总算是吃上晚饭了,大家一起聚在堂屋里围一桌吃饭,忙活一晚上,菜还是比较简单,就一个水煮的腊肉切片,两个青菜一个炒腊肉,一个炒鸡蛋,再煮一个菜汤,里面添点腊肉增味儿,最后就是一小碗田鼠肉,用辣椒、姜等香料爆炒。 说来还有些意思,桌上这顿菜是周母炒的,用的调料却基本上都是李木的,因为周家唯一的调料就是粗盐,除此之外就再无第二样调料了,于是李木就把自己包袱里的调料全都拿出来了,炒完桌上的菜后把余下的都留给了周大一家,收获了他们的千恩万谢。 菜是自家炒的菜,味道也就那样,并不算有多突出,但架不住李木饿啊,狼吞虎咽吃起来还是挺香的,但周大一家就要文静得多了,吃菜相当克制,小小夹一口菜然后吃上一大口饭。 连李木这个玩闹一下午的都饿了,周父周母干了一天活儿的苦力人不饿?怕菜不够客人吃罢了,自己少吃点儿,让客人多吃点儿。 李木吃了几大口腊肉之后就发觉了异常,周大、周大双、周小双三个小孩儿都眼巴巴地看着,筷子只敢伸向碗里的青菜,要是多夹两块儿肉就会被周父周母瞪两眼,最后只好看着肉吃青菜。 李木看到了,但没有说什么,因为这事实在不好说什么,只得默默地把筷子转向青菜,而筱花 似乎也有所察觉,夹肉的频率也低了不少。 李木和筱花吃得很快,风卷残云般地连干了两大碗白米饭,瞧得周父周母别提有多高兴了——吃得多、吃得快说明客人爱吃,主人家招待得不错,吃过之后就放下碗筷开始聊天了,这是周大一家人都还没吃过,在连番劝了几句无果之后,就只好安心地吃饭了。 看得出来,三个小孩儿非常感激李木和筱花吃那么快,三个小家伙这下终于可以放开了吃了,都不带犹豫的,立马抢着吃腊肉和鸡蛋,姜爆的田鼠肉也没有放过,幸福的笑容迅速浮现。 不得不说,周大这孩子确实乖,听话,小伙子在吃肉的同时还注意到自己母亲没怎么吃肉,主动夹了一块儿切得又肥 又厚的腊肉,“妈妈,你吃。” 周母正和李木说话呢,看见儿子送了一块儿肥肉过来,赶紧把饭碗挪到一边,“我不要,给你爸爸,我不爱吃腊肉,太咸了,更不爱吃肥肉。” 腊肉李木吃了,为了防止腐败,腌制的时候盐确实放得多,但经过水煮和爆炒之后,腊肉已经没那么咸了,吃起来味道刚刚好,而且,李木对从事体力活的人还是知道的,下完大力气,劳累一天之后最喜欢吃的就是重盐重油的食物,没有嫌菜太咸或者太肥这种说法的。 周大见周母不要,只好听从地转向周父,周父却是板着一张脸:“饭桌上要有规矩,想 吃的东西自己夹,不要夹来夹去的,不礼貌。” 又被周父拒绝了,周大只好自己吃了这块儿腊肉。 周父周母没有吃到那块儿肥美的腊肉,但心情却和吃到了一样,在之后和李木筱花的聊天中,嘴角欣慰的笑容怎么压都压制不住,说话间总带有几分快活。 李木和筱花吃完之后,周大一家人一下子就没了束缚,终于恢复平时正常的吃饭速度,三下五除二地结束晚饭,由于难得吃一会=回肉,个个儿肚皮都吃得滚圆,一桌饭菜就剩碗底一些残余。 晚饭吃完,夜已经深了,周父周母白天干活儿也累,就不再考虑什么娱乐活动了。周父周母起身收拾碗筷,端到厨房去洗,洗完再烧点儿热水准备洗脚,而这次说什么也不劳累李木和筱花了,两人就在院子里陪着三个孩子玩耍。 三个小孩儿吃得实在太饱,没法子再胡闹,只好绕着李木和筱花聊天儿,听听外面的故事。聊着聊着,周大忽然问了一句:“李木哥哥,你真的是神仙吗?” 李木带着笑意回答道:“不是哦,我和你筱花姐姐只是修行人而已。” 三兄弟有些不理解:“修行人不就是神仙吗?不是说你们可以呼风唤雨吗?” “大德大能谓之神,超然物外谓之仙,修行人只不过是修行的人罢了,说到底依旧是人。”李木认真地解释道,“而且呼风唤雨得是特别特别厉害的人才能做到, 这世上就没有几个。” “那李木哥哥也做不到咯?”周大语气听着有些失落,看起来很想见识修行人的本事。 筱花在旁边安慰道:“呼风唤雨他不行,一些小戏法他还是会的哦。”孩子们一听这个就来精神了,嚷嚷着要李木表演来看。 李木也不推脱,笑眯眯地对三小只说道:“表演可以,但你们得保密哦,不能让别人知道。” 看到三兄弟饱含期待地点头答应以后,李木环顾四周,说道:“夏天真是热啊,尤其是像现在这种没有风的时候,你们觉得呢?” 周家三兄弟还没回答,就见李木双手在虚空不停地抓取着什么,口中还喃喃自语道:“风过来,风过来……”风真的被李木抓过来了,忽有一阵轻柔的细风从李木抓取的方向吹来,温柔地拂过几人的脸庞。 三个小孩儿瞪大了双眼,兴奋地跳起来大喊大叫:“哇哦哦哦……” 李木急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要保密哦。” 三人赶紧捂住嘴巴,眼睛却仍旧诉说着激动,周大忍不住问道:“这还不是呼风吗?” 李木可不承认,“不是哦,这算不得什么风,其实就我们这里有点儿小风,你看那边的树都没有动。”说着,李木指向不远处的树木,果然一动不动。 但这一点儿都不影响孩子们的兴奋,“再来一个!再来一个!”李木真的成耍小戏法的了,当然了,他本人还是很乐意 当的。 “好啊,再给你们看一个。”语毕,李木摘下腰间酒泉,拔开瓶塞,右手并个剑指,指尖对着葫芦嘴儿一提,一道指头粗细的水柱便伴着酒香从葫芦里盘旋而出,在后边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粼粼的金光,好似一条水龙在空中舞蹈,看得孩子们连连拍掌惊呼,本想的是再看一次“呼风”,没想到李木来了个唤水。 李木剑指还在对着酒泉挑动,水龙也还在不停往外出,足足飞出三十厘米长左右才停止,亮出完整身形之后,水龙动作不停,李木剑指摆动,水龙随之在空中舞蹈,细长的身子摆出好几个造型,最后绕着几人飞舞一圈,被李木一口吸入肚内。 这比呼风还要带劲啊,变化多得太多了,视觉效果更是好了不知多少倍,惹得孩子们欢呼雀跃个不停,怎么都哄不安静,引得厨房的周父周母都探头来看了。 心潮澎湃的周大脸上红扑扑的,羡慕地问道:“我以后也能像哥哥一样厉害吗?” 今天酒泉出的酒格外香甜醉人,喝完水龙的李木脸上浮现两坨酡红,醉醺醺地说道:“有机会的,你们都有机会的。” 三小只一听这话,全都喜不自胜,纷纷幻想起以后成为修道人的日子。 这边几个人玩儿得这么久,周父周母已经处理好余下的事务了,端着烧好的热水来让大家洗漱,最后聊了一阵就各自回房休息睡觉了。 周大家能住人的 屋子只有四间,一个堂屋,一个周父周母住的主卧,三兄弟住的次卧,还有一间是以前老人住的房间,床依然在,就是放了些杂物,所以周父周母就给略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睡了进去,把主卧让给了李木和筱花。 李木和筱花躺在床上,外面有些幽静,只有虫子和青蛙偶尔叫两声,是很适合睡觉的环境,李木却有些睡不着,睁大眼睛,忍不住出声询问身后的筱花:“我们这么游山玩水,会不会太不尊重他们了?” 李木的话有些没头没尾,筱花却是懂他的意思,“别想那么多,你不过是个四处流浪的浪子,于他们而言就是个过客,并不是你造成了他们如今的生活,不要什么都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睡觉。” 筱花总是能让他安心。 第二天李木和筱花起了一个大早,吃了点儿简单的早餐,在付给周父周母一大把铢钱和一大捧文钱之后,两人便告别了周大一家。 从周家出来以后,李木和筱花并没有继续在村落里逗留,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已经看到了太多村落里的东西了,没必要再看下去的必要,于是便循着最近的方向往村落外走。 李木和筱花很快就走出了村落的建筑群,来到通往外面的路上,两人本以为会就此离开,不曾想,在路上意外地碰上另一个人,不久前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雫缇卡,翠竹琴的琴僮。 “雫缇卡姑娘? ”李木对于迎面走来的雫缇卡很是意外,“你怎么在这儿?桐芜姑娘呢?” 雫缇卡看到李木和筱花也很意外,看着李木脸上满是狐疑,“我来饮度村找人,是我自己的私事,主人没有来。你们二位又是为何在此?” 筱花帮李木作出了回答:“正巧游历至此罢了。瞧着雫姑娘有些着急,我们就不挡路了。” 雫缇卡没有多话,拱拱手行礼告别:“那我们江湖再见。” “再见。”“再见。” 雫缇卡往李木和筱花背后的村落走去,很快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 “原来那个村落叫饮度村啊,我们都从那儿离开了还不知道。”李木不禁如是感慨道。 筱花斜睨了李木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好奇了?想回去看看?直说啊。” 李木支支吾吾地憋了半天,“这不是怕你误会吗?你说翠竹琴身边的人为什么会来一个村落找人啊?会是找谁呢?是什么事情呢?” “行了,误会不了,走,回去看看。” 第二百二十五章 撞到一块儿了 贾马回到饮度村已经有几天了,这些天里他哥哥贾牛一直在忙生意,他则是在温习功课,读读带回来的那些书,闲暇时教教附近的小孩子认字,他是因为这些知识才改变的,所以他希望村落里的其他孩子也能有机会。 说实在的,真算起来贾马一年之中,或者说就在他十八年的人生中,贾马呆在饮度村的时间都不算长,所以,贾马到底算不算饮度村的人还是一个问题。 贾马不是饮度村的原住民,他和他哥哥贾牛是逃到这里来的,为了生存,哥俩在饮度村有了落脚之地后不久,便干起了到村落倒卖货物的卖货郎买卖,游走于各个村落及庄子之间,跋山涉水到处跑,后来贾牛的生意起来了,贾马能够读书了,贾马就长期在庄子的学堂里读书,放假才会回饮度村。 按理说,庄子的环境要好些,贾马读书也方便,甚至贾牛还帮贾马在庄子买了一套房子,可贾马还是愿意回到村落,因为他对庄子总有些抗拒,只有回到这里内心才能获得平静,包括贾牛也同样如此。 贾马今天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就是照例修习灵学,争取能够达到灵器师专研的门槛,同时准备一些新字,下午还得继续教孩子们,想来应该是一个平凡而充实的一天。 “咚咚咚……”贾马的房门被敲响了,奇怪,村落里的人都出门干活儿了,孩子们上午是不会来这儿的, 难道是贾牛回家了? 抱着疑惑,贾马拉开了房门,屋外的朝阳趁机一下子全涌了进来,使得贾马 眼前一亮,连眼前之人都变得有些模糊,好在贾马迅速适应突然变化的光线,模糊的身影随之清晰,贾马却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怎么?看书看眼花了?这么近都认不出我了?”站在贾马门外的是一个清秀的姑娘,背着朝阳散发着光芒,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诉说着无尽的笑意,双手交叠在背后告诉世人她此时的娇羞。 “雫缇卡!”贾马惊喜地呼唤着眼前可人儿的名字,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把把她抱住,双手紧紧地收紧,生怕她化作一只鸟儿飞走了,久久不愿松开,“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 “是真的,是真的,不是在做梦,我来找你了。”雫缇卡能够感受到贾马真挚的情感,那一刻她觉得都是值得的,她感到是如此的幸福。 贾马紧紧地抱着雫缇卡,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单纯地感受这一刻简单的幸福,过了许久,贾马心情才总算是平复了一些,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用力了,害怕弄疼了雫缇卡,慌忙松开。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你没事?”贾马慌慌张张地道歉。 雫缇卡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眼前这个慌张的大男孩儿,“没事,当然没事。” 贾马看着雫缇卡微笑,他也跟着微笑,一时居然呆 住了,还是雫缇卡俏皮地眨眨眼他才猛地醒悟过来,回过头在屋子里找着什么,最后看了好几圈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什么东西。 “你是在找招待客人用的茶水、糕点、水果和椅子吗?”雫缇卡看着贾马滑稽的模样,调笑般地开口问道。 经雫缇卡一提醒,贾马这才想起自己要找什么,傻愣愣地点头,随后又开始认真地寻找起来。 “不该先让我进去吗?我还站在门外呢。”雫缇卡热心地提醒道。 贾马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是啊,该让你进来的。你都让我激动糊涂了。”随即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贾马最后把雫缇卡请进屋子里了,就坐在对门的桌子旁,可惜贾马才回来几天,没有什么东西备着,实在拿不出瓜果糕点,只能端出一杯热茶,递给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的雫缇卡。 “雫缇卡,你怎么来了?你这些日子还过得好吗?我一直很想你,当年的事真的对不起。”直到现在,贾马依旧有些激动,只是猜测雫缇卡现在可能遇到事了就有些担心,想起十年前的事又有些愧疚。 “我一切都好,桐芜姐姐待我极好,虽说我名义上是她的琴僮,但她其实一直以姐妹待我。”雫缇卡双手捧着热茶,坐在贾马对面娓娓说着,“还有,上次我就说了,十年前的事不用再说抱歉了,我已经释然了。” 贾马听完既是感动,又是 怜惜,双手不自觉地握紧雫缇卡的双手,“上次见面之后,我又去找了你,还到处打听,但再也没有你的踪迹,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今天一开门,你就俏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真是上苍眷顾。” 雫缇卡笑盈盈的,说明她此刻的心情也非常好,“上次是你来找我,这次轮到我来找你,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之前翠竹琴不是说不准你和我来往吗?”贾马好奇地问道。 雫缇卡听到贾马的问题,顿觉有些不好意思,“三年前你来找我时,不是告诉了我你在饮度村落脚吗?这次我和桐芜姐姐去海边听潮,在路上无意间看到你和贾牛坐着马车赶路,后来打听才知道饮度村就在这里。 “桐芜姐姐为了保护我,确实不想我与你们有瓜葛,所以当时才没有与你们见面,甚至这些年桐芜姐姐为此有意降低自己在江湖的名声,就是不想你们又根据那些踪迹找上我。” 贾马闻言,愈发好奇了:“那你这是……偷跑出来的?” “不是,桐芜姐姐发现我自从见到你们之后始终心不在焉,无可奈何,只好放任我来见你一面。”雫缇卡也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不够矜持,圆润的脸颊上带上了两点绯红,如玉花点绛,再添几分颜色,更加美艳动人了。 贾马握着雫缇卡的手又紧了几分,看着雫缇卡的双眼充满了爱恋,张口正 准备说些什么,恰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狠厉的爆喝:“什么人!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想要对我弟弟做什么?” 屋里的贾马和雫缇卡俱是一愣,“我哥回来了,他这是在说什么?” “我们出去看看。”听着门外的动静,两人谈话被打断,双双出来探查屋外的情况。 贾马对面的坡地的樟树下面,贾马的哥哥贾牛正曲身,弓腰,抬臂在前,双手还紧紧握着什么,呈攻击前的准备状,眼睛死死盯着他前面的一男一女,女的漂亮,男的普通,正是因雫缇卡去而复返的李木和筱花。 筱花脸色还好,李木就有些尴尬和难为情了,前举双手,试图安抚贾牛的情绪:“大兄弟,冷静,冷静,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路过而已,无意间朝里面,里面看了几眼。” 看李木那心虚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撒谎,他哪是路过啊,他就是跟着雫缇卡来的。 当时在离开村落的路上,李木和筱花正巧撞见前来寻找贾马的雫缇卡,雫缇卡可能在江湖名声不显,但和她形影不离的翠竹琴桐芜可是个大人物啊,那是与玉面书生和金剑等人同等的存在,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为何会来一个小小的村落? 李木在与周父周母聊天时得知,整个饮度村就没有一个像样的修行人存在,毫不客气地说,像翠竹琴这样一尊人物,伸出一根指头就能把村落抹平了,只要她想,就 能让这儿天翻地覆。 说老实话,仅仅是一天的时间而已,李木对这个村落的感情并不深,但他却真的很喜欢周大他们一家,因此,他既希望发生变化,又害怕变化的来临,由于放心不下就跟了上来,结果没想到看到的是一对儿小情侣久别重逢,没忍住,就多看了一会儿,谁知被旁人逮个正着。 不管李木是个什么缘由,他躲在暗处偷窥人家是事实,这事儿说破天都是李木的不对,所以这会儿李木窘迫极了,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亲眼看你直勾勾地盯着我弟弟屋内,还说自己是路过?你糊弄鬼呢!”显然,贾牛可不是那么好骗的,当即就无情地拆穿了李木的谎言。 “李木?筱花?你们二位怎么在这儿?”完犊子,把正主引来了,这下麻烦大了,这事儿该如何了结啊? 说来有趣,雫缇卡好像专门克他们,上次李木和筱花在路上追逐打闹,“差点”被她们撞破,这次才做一次坏事,就被她逮个正着。 贾牛看见贾马和雫缇卡手牵着手走出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调整成原来的模样,稍微收了收架势,问道:“你认识他们?” 李木苦笑着看向朝他们走来的一对璧人,解释道:“我俩不是在饮度村游历吗?路过这儿的时候看见你似乎在和好友交流,出于好奇就朝里面看了看,正好被这位仁兄遇见了,就被呵斥了一通。” 雫缇卡面带疑惑:“你们二位不是在离开饮度村的路上吗?” 第二百二十六章 吃瓜变成瓜 “你们二位不是在离开饮度村的路上吗?” 雫缇卡的一句话让李木哑口无言,看,这就是撒谎,编一个谎话就意味着你得编一套才行,雫缇卡看着李木和筱花是往离开饮度村的方向走,结果现在人又在饮度村,这该如何解释?东西落下了?回来取东西?但之前说的可是闲逛。 正当李木为找什么借口苦恼时,贾牛再次开口问询:“他们是你的朋友?”这是对雫缇卡问的,语气中带着点儿不善。 “有过一面之缘。”雫缇卡此言一出,贾牛的眼神立马变得锐利起来,目光开始在李木和筱花的要害处逡巡,李木丝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有点儿异动就会被贾牛袭击。 这可咋整啊,气氛越来越紧张了,总不能真和人家打一架?自己理亏不好还手,人家伤不到自己不解气,伤到自己,自己也不好受啊。 “唉……”筱花在一旁叹了一口气,诚恳地向贾马和雫缇卡道歉,“这件事是我们的不对,几位像怎么处置我们,我们都认了。” 筱花都这么说了,李木就不再挣扎了,垂头丧气地向两人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 贾牛闻言面露讥笑,刚准备来几个狠的,却听到雫缇卡突然笑了:“哈哈哈,我也听闻不少关于浪子李木的江湖妙事,从那些故事中我听出浪子有几分急公好义的,实是不解浪子怎么会有‘浪子’这个名头,今日一见,浪子 行为果然浪漫不羁。”雫缇卡这一笑,是要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个玩笑就算了。 当初李木和筱花与雫缇卡及桐芜第一次相遇时,雫缇卡并没有意识到李木就是江湖上传闻的那个李木,双方又没有交手,没有亮出实力还没亮出名号,谁会知道路上随便碰到的一个人就是四品高手啊,就像李木没有意识到桐芜是翠竹琴一样。 但桐芜没了肉眼,却有心眼,加之江湖经验要老道许多,从一些细节就判断出李木是四品,大胆推断他就是浪子,并把这事告诉了雫缇卡,所以雫缇卡在第二次见他们就知道两人不简单。 一个四品,实力碾压在场的所有人,他说自己错了,认打认罚,这里的人还真敢对他怎么着不成?于是雫缇卡开个玩笑,把这事儿揭过,同时也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免得犯错。 不得不说,雫缇卡的提醒还是及时的,原本想好好惩戒李木和筱花的贾牛瞳孔一缩,随后震惊转为警惕,收起了攻击架势——对上四品,他一个九品管什么事?还不如释放友善来得有用。 雫缇卡一方表完态了,该李木和筱花表态了。 李木和筱花还会咋地?他俩是真心感到抱歉,认真地在和两人说对不起,人家都已经说没关系了,哪怕是因为畏惧自己的实力,难道还能强让人家惩罚自己不成?顺坡下驴呗。 “我保证下次不会了。”李木只 好讪讪地笑道,“相逢也是缘分,不如为我们介绍一下。” 贾马不是修行人,但从小过惯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要比许多同龄人都要成熟且有见识得多,对于浪子之名他同样有所耳闻,他清楚地明白这人他惹不起,而这儿是他家,他是主人,因此热情地说道:“别在外面站着了,到里面去说。” 于是五个人一起来到屋里,原本坐着两个人的桌子,坐上了五个人,贾马给每个人都沏了一杯热茶,雫缇卡为双方介绍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浪子李木,这位是万兽宗弟子筱花。” 紧接着又开始介绍贾家兄弟:“这二位是亲兄弟,哥哥贾牛,弟弟贾马,贾马只是个凡人。我们三个以前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十年前我们庄子遭遇了一场变故,我们就此失散了,不久前我得到了他们的消息,就来这儿找他们了。” “哎呀,原来是好友重逢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这种事情可是很难得的。”李木赶紧送上祝福的话,称赞这份奇妙的缘分。 说实话,李木听到这儿真的很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啥,为什么贾马和雫缇卡看起来不止是发小那么简单,而贾牛和雫缇卡看起来关系就有些僵,但李木不能,他们的关系没那么好,大家也就是客气一下的程度,并且雫缇卡也不是愿意细讲的样子,所以李木只能憋着,哪怕挠挠的还是得憋着。 简单 介绍,大家都认识之后,双方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内容干瘪得很,纯粹就是为了让场面没那么尴尬,中间几次还差点儿冷场,不得不说这场聊天对大家都挺煎熬的。 贾马看所有人都聊得意兴阑珊,随口就问了他哥哥一句:“诶,哥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是在外面做生意吗?”随着贾马的话语,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贾牛身上。 贾牛抿了一口热茶,回答道:“哦,这不是最近这一片的宗门、世家、朝廷都在招人吗?听说这两天有人来我们这儿招工,咱们饮度村会热闹两天,我赶紧回来准备准备,看能不能多做两笔生意。” “哦?三方都在招人?这是什么事情啊?”这事儿是个好话题,不沾染在场人的个人信息,可以随便聊。 “你们不知道?”雫缇卡看向李木和筱花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贾牛贾马两兄弟也有些惊讶,“千机子和玄衣客在无尽海中发现了宝山——桑汤,上面奇珍异宝无数,还有神兽守护的不死仙药,吸引了大量人聚集,准备出海寻宝呢。 “为此,由千机门主持,朝廷、各宗门、各世家联手行动,计划修建一支专门去桑汤的舰队,需要大量的人手,故而,长水入海口这一带在广招劳力,如今都招到饮度村了。” 本来李木和筱花确实不知道,但听这一解释,两人瞬间就了然了,吴老在离开之前还 特意给两人强调呢,说千机子为了吸引人去海外新发现的那座岛上开发,会散播一些传言,叫李木和筱花别被骗了。 这千机子的行动力也太强了,而且手段多少有点儿高明,这才离开多少时日,这事儿就已经沸沸扬扬了吗?甚至朝廷、世家、宗门就已经行动起来了,这还只是开始,像这种去远海航行的舰队结构相当复杂,船体也非常大,没有个年是造不出来的,可以想象,这一带必将迎来繁荣。 李木多少有些想得太远了,思绪回到当下,对三人解释道:“哦,是这样的,最近一段时间我和筱花都在游山玩水,对江湖事没有怎么关注,这么短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这是实话,俩自顾自地流连山水之间,都没有和人交流,自然不知道江湖风云。 “这确实做生意的好时机啊,我估计贾牛兄弟这次定会大赚一笔,就是这段时日会有些辛苦?”筱花没有继续在造船探岛的话题上深谈,转而聊起了贾牛的生意话题。 贾牛对此只是笑了笑:“能赚多少到时候才知道,不过这段时间确实够我忙的,据说他们明后天就会来村落了,我得今天就准备好,我这次回来也只是准备和我弟弟说一声,说完就要出去了,我的生意放在外面,没有在家里。” 李木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筱花会这么问了,这是准备脱身啊,“哎呀,看来我 们来的不是时候啊,贾牛兄弟都这么忙了,结果因为我们的到来不得不留在这儿陪我们,实在是我们的错。这样,我们聊的已经挺多的了,贾牛兄弟还有要紧事,今天我们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说完就和筱花起身要走。 “李木兄弟说的是哪里话,怎么会打扰到我们呢?两位能莅临寒舍,是我们的荣幸,哪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说法?”做戏嘛,当然做全套啦,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李木和筱花要走,做主人的自然要起身挽留一下。 李木和筱花会接受主人家的挽留吗?开玩笑,本来作为做错事的一方在正主面前就坐立难安,更何况贾马和雫缇卡两人一看就是一对儿小情侣,人家眉来眼去的就等着独自两人卿卿我我,连他哥贾牛都表达要离开的意思,李木和筱花留在这儿干嘛?当发光发亮的照明物吗? 推辞客气几句之后,李木和筱花告辞了,贾牛也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就剩贾马和雫缇卡在屋内。 出了屋子之后,没走两步,贾牛与李木两人也分别了,这下就剩李木和筱花了。 “雫缇卡的事算是结束了,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啊?”现在没外人,筱花直截了当地问李木有什么打算。 “呃,这个嘛……”没了其他事烦忧,李木一时犹豫不决起来。 当李木没有立刻回答时,筱花就知道李木在想些什么了,无所谓地说道:“想再留 几天就继续呆几天呗,我又不急着做什么,多在饮度村逗留两天也没什么。” 闻言,李木喜笑颜开:“最多待两天,两天以后肯定走。”听着村落有变化,李木还是放心不下,想看看再走。 第二百二十七章 成仙仪式 今天天气那是相当的不错,头顶太阳微醺,在云朵背后羞嗒嗒的,既不是雨天,又没有平时那么晒,还没有暴雨将至的闷热,正是下地干活儿的好时候,可是饮度村的人们,却没有一个耕作,全都来到了村落的中心。 饮度村所在的天然厌灵地,越靠近中心,灵力越稀薄,也就越安全,所以房屋都是围绕着中心呈放射状往外扩散,照理说村落中心的房屋是最密集的,但事实上,这里除了一座金家管事的大院落,就再也没有其他房屋了,有的是一个方形广场,广场中间立座高台。 村落中心的广场,平时这里作为休憩买卖的地方,必要时则是召集所有人开会的场所,就如今天一样。 今天开会的消息,昨天就传出来了,所以大伙儿才能准时聚集,要不然早就出去干活儿去了,毕竟今天天气这么好,不趁机多干一点儿那不就太可惜了吗?不过今天大家聚在这里,一点儿抱怨都没有就是了,因为今的事,是好事。 这场集会的起因还是昨天下午,饮度村的主家,也就是世家金家派人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几个修道神仙,据说是极天门的高手,跑这儿来找人做工的,是个造船有关的长期活儿,收入相当可观。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重要的是金家来的人中还包括一支主持启窍仪式的队伍,也就是村落人们口中的成仙仪式,只要检测出 能够感灵,那不仅脱离奴籍,还从此以后吃穿不愁,这可是村落里孩子们鱼跃龙门的最好,也是唯一的机会,村落里的人们怎么能不兴奋?就算今天一天都浪费都没有关系! 这是万众期盼的日子,村落里的人们早早地就聚集到了广场上的高台前,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兴奋地交谈个不停,从高处看去密密麻麻的的全是一片黑色的人头扎一堆儿,人们的热情简直比夏日还要火热。 在广场外看着的李木感慨万分:“这些人总算是来了,再不来我就走了。”李木把右手搭在额头上遮挡阳光,看了一圈儿人群,“没想到饮度村还有这么活力四射的时候啊,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诶,他们出来了。”筱花拍了拍李木,指着高台说道。 李木抬眼一看,高台上果然上来三个人,看到他们出现,台下的人们立刻激动起来,掀起了小小的骚乱。 高台上中间一人厌恶地看着台下人群,大喝一声:“安静!”一道气浪随之压向众人,众人感到这不可思议的伟力,立即畏惧地安静下来,期待地看着台上三人,等待着他们宣布喜讯。 “啧,原来是个九品哦,真是好威风!”李木在广场边缘对着台上人评头论足,显然是对这人的行为有些不感冒。 筱花笑了:“那你上去把他踹下来,自己上去替他威风嘛,你又不是做不到。” “算了,我上去能干嘛 ?给大家表演个神奇的戏法吗?” 李木和筱花还在说笑,台上中间那人又开口说话了,“这是极天门的神仙,来这儿来是招人的,招长期工,起码干三年,干得好的干五年也有可能,十六岁到三十岁的男人优先。”那人说着,示意了一下他左手边倨傲的中年人。 看来这就是贾牛说的,为了建造出远海的舰队所招劳工的宗门了,看得出这个出海计划确实有些庞大啊,连最低级的“门”字头宗门都有参与,并且招工都找到这些地方来了。 中间那个男人说话没停:“想要报名的,到广场边缘的报名处报名。”人群出现了一些骚动,但人们依旧站在原地,等着那句最重要的话,“凡六岁的小孩儿,没有测过仙缘的,都到金府里面测仙缘。” “哦!”台下的人们立时欢呼起来,母亲纷纷带着自家孩子去金府,父亲和年长的哥哥们则是朝着广场边缘的报名处走去,这招工可是一件好事,按照以往的经验,能够挣好些钱呢。 整个广场再次热闹起来,不是在争抢报名,就是在送孩子们进金府,孩子进金府的家长则是在门外不断祈祷,祈祷自家孩子能够出人头地。 这里要解释一下,为什么测仙缘孩子们进金府,家长在外面,而这测仙缘又是个什么东西。 测仙缘就是启窍仪式,村落里的人们对这个仪式看得太神圣,所以才这么称呼它。 而启 窍仪式的大概流程是,先布置一个安静祥和的环境,孩子们情绪平静下来后点上“梦眠香”,让孩子们进入一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玄之又玄的状态,之后激活“点化石”,让一股轻柔的灵力进入孩子们体内,最后由经过训练的人员以话语引导,让孩子们感受追逐体内游走的灵力,如果抓得住就是能感灵的,那缕灵力也将成为一颗种子,作为以后纳灵的基础,如果抓不住,那就永远都抓不住。 在启窍的整个过程中,孩子们需要进入近似入定的空灵状态,一般孩子小,没有过多杂念才能做到,同时还需要自己主动去追寻体内的灵力,所以必须要有足够的智慧才行,经过历代人的探索,得出结论:六岁左右是最佳的时机。 从仪式的流程可以看出,整个过程需要用到安静祥和的环境、梦眠香、点化石、经过训练的专业人士,这都是需要成本的,而普通人根本无法负担,但有没有感灵资质又不看你家庭条件,所以要想有足够的修行人,那就必须把所有孩子都包囊进来,于是朝廷、世家、宗门合作,为适龄的孩子举行启窍仪式,为了节约成本,一般集中在三月和九月统一进行,反正又不需要恰在孩子六岁时举行仪式。 现在是八月下旬,离九月还有一段时间,金家是把启窍仪式提前了,有可能是为了早些挖掘出能感灵的孩子, 早日培养他们好尽早效力,争取赶上如今如火如荼的远行桑汤行动,毕竟正常情况下,作为金家奴仆的他们,探出感灵资质之后也是加入金家,当然了,也有可能是要来这儿招人,顺道就把启窍仪式给举行了。 启窍一般要花一两个小时,金府外等待的家长们也渐渐从激动中冷静下来,只有极天门的招工还在热火朝天的进行,不少年岁大些的汉子还在苦苦哀求能给他们一个机会。 “我还没见过启窍仪式呢,人人都要经历的启窍,我却没有经历过,直接就开始修行了,好想去见识见识啊。”李木在外面撑着腮帮子百无聊赖,羡慕地盯着金府内,话语间充满了遗憾。 “呵,是没有启窍,修行还是在绝灵所进行的,但你可是在十六岁就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四品修为,你还有啥不满足的?”筱花在一旁翻了一个白眼,“你要是真想看,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呗,反正又没谁能拦住我们。” 李木叫得欢实,真要他去看他却不愿意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算了算了,要是导致孩子们启窍失败我罪过就打了,这可是他们一生一次的机会啊。”说到这儿,李木突然想起什么,“诶,周大今年是不是也是六岁啊?他还没进行启窍仪式?他在里面吗?” 筱花想了想,“周母有说过,她说过几天的成仙仪式是周大的机会。” 李木也想起来了:“ 当时我还奇怪来着,说九月不是还有一段日子吗,怎么就过几天了,没想到今天就来人举行启窍了,原来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吗?村落里的人早都知道今天要启窍?” 李木和筱花正说着,忽然在广场的人群中发现了周父和周母,“筱花你看,那不是他们吗?走,我们去打个招呼。” 说着,两人来到周父周母跟前,周父周母一眼就认出了李木和筱花,惊喜地说道:“哎呀,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们在村落里多玩了两天,正准备离开却听说这里有热闹,就特意过来瞧瞧。”筱花微笑着回答周父周母的热情。 李木则是好奇地问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呀?周大是不是在里面参加成仙仪式啊?你们怎么没在金府门外等着呢?”孩子们历事不多,还不懂启窍仪式对于他们人生到底有多重要,但大人却非常清楚,因此他们比孩子们还要紧张结果,不少父母在金府外眼巴巴地等着。 周父周母对视一眼,随即身子前倾准备小声回答,这时两个衣着鲜艳的人排开众人,向这里走来,“周土!” 听到叫自己的名字,周父身体瞬间紧绷,赶紧转过身来面向来人,点头哈腰地答应到:“诶!在呐!” 来的两个人李木都认识,之前在高台上现身过,分别是金家管事和支使,也就是站在中间和站在右边的两人。 金家管事是金家派来管理饮度村的人, 支使是朝廷派来监管世家的人,有他在,才能迫使金家承认村落里的人们拥有金钱的权力,要不然村落里的人作为金家奴仆,连人都是金家的,他们哪配“拥有”的资格,他们有什么全看金家赏赐什么,这次他出面则是看招工有没有强迫行为,因为在以前,周父周母他们都是可以直接卖给极天门的劳力,朝廷的存在才让他们有选择的权力。 这俩人一个世家,一个朝廷,这时找上周父周母做什么? “你家儿子周大呢?他今年不是六岁吗?怎么没在名册上看到他的名字?”支使平静地询问道。 “昨天死了,已经埋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事情不对 “昨天死了,已经埋了。” 李木和筱花双双陷入了震惊之中,一时失语,他们不敢相信从周父周母口中蹦出的话,他们才和周大分开不过两天,那个活泼可爱、乖巧孝顺的孩子就死了?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周大和他们一起玩儿跳房子时,那欢快的笑声犹在耳边,周大看李木表演时,那惊喜的表情仍在眼前,他们还清楚地记得,周大在听他们讲述外面的世界后,畅想未来时那眼中闪烁的光芒! 支使听到这个答案后看了金家管事一眼,金家管事无奈地说道:“我也是才知道。”支使点点头,道了一句“节哀”,看了难以置信的李木和筱花一眼,转身去找其他人去了,他还要去确定剩下的人是不是也是这样。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李木说话已经有些干涩艰难,声音听起来不复之前的欢快,只剩些许沙哑夹杂其中。 周父周母目送支使和金家管事离开之后,回头就看到李木和筱花变成这幅模样,两人都是吓了一大跳,匆匆拉着两人离开,稍微远离人群,保证不会被偷听到后,低声在李木耳边说道:“李木兄弟别担心,我儿子周大没事儿,他好得很,还过上了荣华富贵的生活!” “?”李木错愕不已,那颗无限下坠的心突然定住,看着周父周母满不在乎,还有些窃喜的样子,李木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在心里默默猜测他 们是不是加入什么邪门儿的宗教——明明很爱他们的儿子,两人如今怎么会有如此表现? 看着李木和筱花依旧疑惑不解,周父周母解释道:“周大其实昨天就参加成仙仪式了。”“我儿子是个有福气的,他有仙缘!昨天就去当神仙去了!” 在听到“成仙仪式”这个词时,李木和筱花就详细询问过周父周母那是什么意思,他们确信那就是启窍仪式,而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特殊仪式。 那这么说来,周大确实没有去世?松了一口气之余,李木和筱花对周父周母说的话感到更加迷惑了:“启窍仪式不是在今天吗?昨天什么时候举行过啊?我们昨天在村落里,我们怎么不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周母神神秘秘地看了周围一眼,确信自己的话不会被传到第三人耳中后悄悄说道,“不是金家老爷举行的,是别的一个神仙门派,他一直瞒着上面的人偷偷搞的,都搞好多年了。” 李木是越听越迷糊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听这意思除了金家的人还有人组织启窍仪式?谁这么吃饱了撑了没事干?不嫌浪费钱还浪费精力吗? “我跟你讲,你别说出去啊!”周母谨慎地向李木要保证,看那样子确实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木当即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嘴巴严得很!绝对不会说出去!再说了,今天过后,我和筱花可能就离开 了,在这儿又不认识什么人,向谁透露出去啊?你们完全可以放心,就和我们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周母见李木说得有道理,这才说道:“参加金家老爷的成仙仪式就只能加入金家,相当于金家把我们村落的神仙都包圆了,其他的神仙组织们就没有机会,他们肯定不答应啊!所以啊,在私底下,有个附近的一个门派悄悄跑到我们村落,提前举行成仙仪式,招收门人弟子。 “他们啊,为了吸引我们参加,给出的条件可丰厚了:要是测出来有仙缘,不仅培养,还反倒给钱呢;就算没有仙缘,他们也允许孩子们到他们门派工作,不仅有再测一次的机会,而且工作的报酬还不低呢!” 好家伙,李木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是隔壁门派跑到饮度村抢资源啊,难怪藏着掖着,这捅出来还不直接把主家金家惹毛了?周父周母以及其他参与的人一个都跑不掉,全会吃不了兜着走。 “那周大是参与了那个成仙仪式,被门派带走培养了?”筱花提出疑问,“对于一个孩子就这么凭空失踪,说一句去世了就没问题了?金家和支使他们为什么不怀疑?你们连一个葬礼都没有。” 周父周母笑了,笑的是筱花的无知,但其中并没有嘲讽的意味,“筱花姑娘你就不知道了,在我们饮度村死个人是件很普通的事,随便一个伤病就可能要了我 们的命,哪家有时间、精力和金钱办什么葬礼啊,随便挖个坑埋了就是,谁会管啊?活人都已经够忙了,还关心死人?” 李木和筱花沉默了,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这群人活着的时候命如草芥,卑微如同尘土,死了的时候又会有谁关心呢?他们的死亡还没有一场大雨更让人担心,说不定支使的那句“节哀”已经是外人最大的关心了。 看着李木和筱花的表情,周父周母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担忧地问道:“你们没事儿?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没有!”李木连忙挤出个笑脸摆摆手,本来不想继续在这上面纠缠,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道:“要是有孩子失踪什么的,金家他们就不管吗?” 周父嗤笑一声:“他们只要确定人有个明晰的去处就不管了。” “失踪呢?” “失踪也是个明晰的去处。” 李木听到后不知道说什么,倒是勾起了周母的话匣子:“好几年前,高家的大儿子就走丢了,高家的两个大人听说他们孩子是被人拐出村落了,就跑出去找,结果两个人遇到了灵兽,一家人都没了,金家发现事情没什么问题就了了,高家房子后来给了王五住。”周母说这话时,一脸的痛心和后怕。 “说这些做什么嘛?丧气!”周父呵斥周母多嘴多舌,周母委屈地争辩两句就不再说了。 李木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并且周父周母这 几天还因为周大能感灵心情非常好,不适合垮着一张脸,于是换上一张笑脸转个话题:“哎呀,高家一家人确实可怜,幸好周大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哥哥嫂子一家都是有福气的,周大去仙家做神仙去了,你们一家人以后都可以享福了。” 一听李木的恭维,周父周母果然高兴的不行,脸上都乐开了花,连连谦虚地说没有没有,直道自己命贱,哪有什么好福气。 筱花随口问了一句:“周大进的门派叫什么名字啊?你们知道吗?门派地址在哪儿,你们大概知道吗?” 周母心里美滋滋的,对于筱花的问题也没有多想,“知道知道,叫流云派,听他们说他们山门就在这附近,离我们饮度村没多远呢。” 李木闻言一惊,与筱花对视一眼:“流云派!这么厉害?” “李木兄弟听说过?”周母期待地询问李木。 李木却摇摇头:“没有,不过听名字就知道很厉害。对了,它是一直都叫这个名字吗?它来饮度村做这事儿多少年了啊?都没被发现啊?这次他们一共招收了多少孩子啊?” 周父狐疑地看着李木,不明白他怎么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你问这么多干嘛?你想做什么?” “周哥你想什么呢?我就好奇问问而已。”李木被周父质疑得委屈了,伤心地为自己辩解道。 反正都已经讲很多了,不该讲的也都讲了,再讲详细点儿也无所谓,周父 回答道:“人家一直就叫这个名字啊,还能改名不成?”随后周父开始回忆:“流云派来我们饮度村招人都快有八九年了。听说今年招的人多,都快接近百人了。” 饮度村拢共千多人,才两三百户,这么说接近一半家庭都有送孩子去流云派,考虑到流云派这么干已经有八九年了,那饮度村很有可能除了金家以外,所有家庭都有孩子在流云派。 “你们告诉金家管事周大去世了,那周大想要回来看看你们怎么办?偷偷摸摸地回家?不怕被旁人撞见,把周大还活着的消息捅到金家的耳朵中吗?”筱花再次插话问道。 “嗨,不会。”周母一副这些早就想到的表情,“人家流云宗有规定,门下弟子不能回来,一来神仙们要清心静性,得经常闭关修行,一次就是十年的,没有时间;二来山高路远的,回村落要经过外面啊,有遇到灵兽的危险;三来也是怕金家知道,要不是这份小心,能瞒过今天?” 李木接着问道:“那你们就不担心周大吗?他一个人在外面。” “担心他做什么?他在流云派当神仙,肯定比我们过得好多了。”周父满是不以为意,“再说了,那些流云派的孩子们经常托人送口信儿和钱回来,我们都看着呢,那么大一个神仙门派,有什么好担心的?” “所以说,你们再也没有看到过到流云派修行和工作的孩子回来 ?一个都没有,在这八九年时间里?”筱花皱着眉头提问。 “那哪能啊!”周母一口否决,接着紧张兮兮地靠近李木和筱花,在两人凑过来的耳朵旁轻轻说道:“悄悄告诉你们啊,牛家的小儿子偷偷跑回来过一次,夜里偷偷摸摸回的家,在家里过了一宿,和他父母见了一面,差点儿被流云派知道受重罚!” 李木感到有些惊奇:“被嫂子你看到了?” 周母煞有其事地说道:“牛家隔我老远了,又是晚上,我哪看得到啊?别人看见的,看到之后告诉我的。你别不信,别人亲眼看到的,那还能有假啊!” 筱花又冒出了新的疑问:“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流云派是怎么通知你们参加成仙仪式的啊?” “还能怎么通知,派人一家一家地叫啊。”周母的答案并不显得有多高妙,简单得有些难以置信。 随后李木和筱花又问了问谁通知的之类问题,得到答案后表示不耽误周父周母忙了,最主要的是两人问得实在太多了,周父周母又开始怀疑两人的企图了,不好继续问下去只好就此结束。 告别周父周母后,李木和筱花也离开了广场,远离人群,没人看到他们之后,原本和煦的微笑面庞立刻变得阴沉如水,李木眼里甚至发出想杀人的光芒,“周大他们出事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冷静思考 李木咬牙切齿,恨恨地说道:“周大他们出事了!”李木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暴躁不安涌动,听语气仿佛要把犯人挫骨扬灰!哪还有半点儿之前与周父周母交流时的欢快和轻松,有的只有慌张和怨恨,而此时,才是李木内心真正的模样。 “你冷静点儿!现在还没有切实的证据,一切都还停留在猜测的阶段,不要那么盲目的下判断!被愤怒冲昏的头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筱花阻止了李木的发狂,掰着他的脑袋要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吸……呼……”李木闭上眼,腹部高高鼓起如蛤蟆,随即干瘪内凹,做了一次深度呼吸压下内心的狂暴,“好了,让我们来整理一下手里的信息,希望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第一件事,流云派。筱花,你是万兽宗的弟子,从某种意义上讲,这里及附近都是万兽宗的势力范围,你了解的比我多些,流云派你知道吗?”李木机械地说着话,语气语调没有一丝起伏,这是他极力压制自己情绪的结果。 筱花叹了一口气,“我对周边有点儿实力的宗门都有过了解,所有“派”字头和“流”字头的宗门我都知道,万兽宗附近没有这个门派。” 在过去的朝廷对江湖的十年整顿中,有一项结果就是把宗门按照实力划分成五档,并要求罗象国所有宗门必须在名字上有所体现,其中“宗” 字头最强,需要有一品坐镇,“派”字头次之,需要有二品高手顶梁,再下来就是“流”字头了,有四品强者就行。 朝廷有明文规定,不按规矩的宗门及冒名者遭全天下诛杀剿灭,而流云派作为一个仅次于“宗”字头的“派”,还在万兽宗附近,李木和筱花,尤其是筱花没理由没听说过,但偏偏两人就是第一次听说,所以可以作出一个猜测,周父周母口中的流云派是虚构的。 “流云派可能是子虚乌有,也有可能是在朝廷正式推行‘宗门命名法则’以前它叫这个名字,为了方便在饮度村收徒继续沿用这个名字,还有可能是故意宣传的伪名,以防被金家抓到时被找上门去。”筱花不停说着其他无害的可能性,从而安抚李木的情绪。 李木不为所动,依旧是之前冷硬的表情:“各个宗门与世家收徒的事,你知道吗?我对这些事了解不多,可能有误会。” 筱花再度叹了一口气:“我在万兽宗对这种事兴趣不大,但还是有所耳闻的,宗门与世家们,对于能感灵孩子的发掘和培养体系都是建设得比较完善的,哪些地方出来的孩子享有优先选择权,哪些地方的孩子是共同享有的,这些区域都是划分得很明确的,如果真有宗门想来金家的饮度村招人,敞开了谈就行,金家多半是会答应的,所付出的代价远比提高条件来得小。” 能感灵的孩 子确实有数且少,但普通人的基数也足够多,一般情况下,宗门所能辐射到的区域内的孩子数量,就基本上是该宗门最大的,能够承担的,培养新人的数量了。 没法子,修行的特性决定了,培养一个修行人是有前期未知投入的,在他成长起来之前,你根本不知道这些投入到底是不是有效投入,因为这里存在一个铁则,有五十分之四十九的几率是你培养了孩子三年,然后这个孩子虽然能感灵,但只是能感灵而已,一辈子连九品的门槛都摸不到,这就意味着,每培养出一个有品级的修行者,会有大量的资源浪费,这对于宗门来说是个庞大负担。 正因为有这样一个残酷的淘汰比存在,所以不同势力对能感灵的孩子有竞争,但远到不了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的地步,真要费尽心思挖人,那也是在培养几年后发现他的资质好得不得了的情况下,绝非是饮度村这种,在测感灵资质这一步就动手。 李木不禁闭上了眼睛,“周父周母所有能证明孩子们在流云派的证据,都是第三方的说法,没有一个是确凿的证据,换言之,不管孩子们的情况如何,那些证据都能出现,因此那些证据什么也证明不了。” “那么我们来梳理整合现在的情况:流云派很大可能不存在,就算存在这么一个宗门,偷偷到饮度村抢人这个动机也不成立,最重要的是,根 据周父周母的说法,这些孩子们自从出家门,去进行所谓的启窍仪式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综合以上信息,我有理由怀疑,所有加入流云派的孩子,都被有组织有预谋地抓走了。” 筱花没有多说一句话,唯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事实上,她比李木更先发觉事情的异常,她想的和李木想的一模一样。 李木再度深吸一口气,主动把筱花拥入怀中,借着筱花的体温平复自己的慌张,“好了,筱花,我一锅粥的脑子已经彻底理顺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现在,让我们行动起来。” 对于整个事件,李木和筱花并非没有线索,在之前的交流中,筱花问出了一个关键信息——是谁把大家组织起来,去参加所谓的成仙仪式的,而从周父周母口中得到的名字,两人也并不陌生,正是才认识不久的贾马!那个平日里教孩子们认字的好人!他的组织谁会怀疑?翠竹琴的贴身侍女来这个村落果然没好事儿! 李木和筱花既然下定决心,那就不会再有丝毫犹豫,直接御灵朝贾马家赶去,不消片刻,便再次来到了这个前天刚来过的地方。 贾马家跟上次来的时候别无二致,看起来还是那么朴素,连大门都是开着的,一看就知道这家主人是一个信任街坊邻居,堂堂正正的好人。我呸! 李木和筱花这时不再讲什么客气不客气的了,直接闯进屋 里,可找遍了所有屋子,就是没有看到一个人影。该死的,畏罪潜逃了?果然在饮度村经营多年! “李木!过来看!”就在李木抓耳挠腮时,筱花发现了新的线索。 李木赶忙来到筱花身边,看到一杯微热的茶和一本摊开的书本放在桌上,李木拿起书本一看,“这是一本灵学相关的书,《符箓的制作》,是灵器师的前置知识,怎么了?”灵器的相关知识是朝廷核心机密,所以朝廷从外界选拔准灵器师,都是考察与灵器有些相通之处的符箓。 但筱花并不是要李木看书的内容,“书会自己打开吗?” 李木一怔,旋即就明白筱花的意思,抬头看了一眼门窗的位置,以及书摆放的方向,“风没法翻开这本书,加上旁边这杯茶,应该是之前贾马坐在这儿一边喝茶,一边看书。”说着,李木用指头伸进茶杯内试探了一下水温,“还有一点儿温度,人走得很急,还没有过多久,还有机会,来得及!” 语毕,李木没有理睬一旁的筱花,径直拍案而起,周遭的灵力簇拥着他,卷起一股大风,从大门飞出,扶摇直上,抵达高空。 空中的李木俯瞰着整个饮度村,长期灵力的滋养让他拥有鹰一般的视力,可以看清下面所有的细节,但就是看不到他想找的那个人! 李木在高空围着饮度村盘旋了三周,他看到村落中心忙碌和紧张的人群,他看到趁着大 人们不在,呼朋唤友玩耍的孩子们,看到几只大狗察觉天上异样,忠诚地守护家园朝天狂吠,可就是没看到贾马!没道理啊,他应该没出村才对。 直到看到一个黑色人影走进屋里,李木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李木并不是什么都看得到,他无法透过遮挡看到它们背后的事物,而贾马是知道李木身份的,要是贾马知道李木在找他,他必定会有所防备,以他对饮度村的了解,不难利用当地的地形躲过李木的高空追查。 干! 李木不再逗留高空,俯冲回贾马的房子,右掌后拉蓄力,青色的灵力光点在掌心聚集,他要一掌毁了贾马的房子! “你要干什么!”筱花飞到李木的旁边,一把抓住李木的手臂,大声的呵斥道:“冷静点儿!想清楚,你是来解救那些孩子们的,还是来这儿报复贾马泄愤的!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毁掉贾马的房子吗?” 被筱花制止的李木停在半空,眼睛死死地盯着贾马的房子,不停地喘着粗气,一方面是自身情绪激动,另一方面是此地的灵力实在稀薄,只有外界正常水平的十几分之一,哪怕是四品的李木在短时间内御灵托举自己在高空飞行多次,也有些累了。 筱花的劝说是有效的,李木的呼吸逐渐平稳,李木掌心的灵力跟着慢慢散去,筱花感受到手中紧绷的肌肉随之松弛下来,“筱花,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你说的对,救那些孩子最要紧,现在需要做的,不是报复泄愤。” 看着李木恢复正常,筱花松开了李木的手,“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把事情告诉金家的人,让他们立马组织人手,在整个村落搜捕贾马!”李木斩钉截铁地说道,说完便朝着村落中心的金府飞去。 筱花看着李木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第二百三十章 他们而已 金家管事坐在自己家大堂的次席上,首座上坐着一对面色难看的年轻男女,一言不发,致使大堂中的气氛非常凝重,被迫叫来陪着的极天门修行者与支使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尽可能地装作自己不存在,生怕事情沾染到自己身上。 此时的金家管事没了在广场高台上的倨傲与不屑,只有满脸的讨好与小心,“真不知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浪子大驾光临啊,居然来了我们这个小小的饮度村,不胜荣幸啊,招待不周,还望海涵啊!不知道两位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没有啊?” 李木和筱花是御灵飞来的,两人在空中飞行的身姿引得广场上众人惊叹不已,但对于能感灵的金家管事他们而言,两人带来的却是惊骇——一个四品,一个五品驾临这里干什么?他们要做什么有谁拦得住吗? 金家管事等人第一时间就以最谦卑的态度迎了上去,以最尊贵的方式把两人请进了金府,当李木表明自己身份时,没有任何人表示怀疑,李木的年轻和实力摆在那里,谁敢怀疑?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但一切都只是似乎。 “我说了,把所有人手都派出去抓贾马!活的!”李木已经表现出不耐烦了。 金家管事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大人明鉴啊,在您第一次吩咐的时候,我就已经派所有人去整个村落找了,您也是亲耳听到的,我可是照办了啊,只是大人啊,您 说有一群自称是流云派的人把孩子抓走了,他们到底是怎么把人抓走的啊?他们的父母居然都不来找我报案。” 李木眼皮一抬,“我说了,他们威胁孩子的父母们,出于害怕,他们不敢报案,你来来回回,各种旁敲侧击,换各种方式,已经问了我三遍了!怎么?你是不相信我的话?觉得我在说谎?” “不敢!不敢!我错了,我错了!大人饶命!”金剑管事一听李木震怒,诚惶诚恐地道歉,说着话还啪啪扇自己的嘴巴子。 “行了!你既然相信我的话,为什么不照我说的去做?”李木真的是看腻了金家管事这毫无演技的表演,一点儿也不想再继续在他这儿耽误工夫,只是再次申明自己的诉求,“你说把人都撒出去了,那这大堂中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金家管事急忙解释道:“他们是府中仅剩的下人了,他们走了,谁还来服侍您不是?就几个孩子而已,哪有您重要啊!” “咔嚓!”李木手边的椅子扶手被捏个粉碎,李木被金家管事这句话刺激得出离了愤怒,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况下,金家管事头顶上出现了一股巨力,“轰”地一声把他死死压在地上,金家管事身下的椅子直接被压得粉碎,其他人全都被吓得站起身来,急忙躲到一旁,以防受到波及牵连。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错了!我错了!求求您放过我!我也有 孩子啊!杀了我也于事无补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全都给我出去找!把贾马活捉回来!对了,是秘密进行!不准大张旗鼓!”金家管事终于知道怕了,声嘶力竭地向李木求饶。 在金家管事惶恐不安,一连串的话语中,李木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走近金家管事,居高临下地俯视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从你刚刚的话我可以听出,你还是没有聋的,我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那我就再最后说一句话。” 金家管事的眼泪和鼻涕与伤口流出的血液混在一起,躺在地上的身体因恐惧止不住的颤栗,紧紧地闭上嘴巴等待着李木的宣判。 “天黑之前,我见不到贾马的人,我就摘了你的瓢儿。”李木说完,不再理会大堂的众人,与筱花示意了一下,两人便向门外走去,“言尽于此,好自为之。”语毕,两人飘然而去,不知所踪。 李木和筱花离去之后,此地再无声音与动作,金府大堂陷入了长久的静滞,这里的时光仿佛被冻结了一般,过了许久,地上的金家管事终于有了动静。 金家管事抹了抹脸上的污血,手扶着旁边的桌椅挣扎着爬起,同时吩咐大堂里的下人:“把空闲的人全派出去找贾马,顺便问一下那些低等的奴仆们,流云派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他们被威胁不敢说,还是自己不想说。” 这就是李木没有说出真实情况的原因,周父周母他 们把孩子送去流云派的行为,对于金家来说是严重的背叛,不管流云派是真还是假,瞒着金家与其他势力来往的背叛行为都是真的,李木早就料到金家他们会揪着这一点不放,只要有了切实证据就会以此为借口惩罚村落的人们,所以他稍微改变一些说法,没有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这也是要让金家秘密抓人,不惊动村落里人的原因之一,怕被金家看出马脚。 另一个原因是怕打草惊蛇,以流云派这个骗局的精巧程度来看,李木猜测,贾马一定暗中培养了一股势力为自己所用,要是父母们知道自己孩子丢失必定引发骚乱,说不定就会惊醒贾马,让他加倍小心。 最后一个原因,李木和周大一家一起吃过饭,他知道周父周母有多喜欢周大这个孩子,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被他们亲手送到坏人手里,自此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李木不敢想象周父周母会是怎样一个反应,而具有相同经历的,是近乎村落里的每一个人,真相被揭开,饮度村会是怎样一个情景?并且,他们知道以后,又能做些什么?所以,李木决定,让他们在愚昧中幸福。 金家管事安排完下人之后,终于爬上了旁边的椅子,一屁股瘫坐在上面,休息一会儿后才总算喘匀了气,感叹一句:“浪子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可不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吗?都威胁人要摘瓢儿了 ,居然不先卸一条胳膊表达狠厉,在这个残酷的世界,谁会看不出他的心慈手软? 极天门的人和支使都没有接话,他们仍对李木的力量心有余悸,此时仅仅是恢复了正常而已,不敢在李木和筱花背后说三道四。 金家管事可能只是单纯地感慨一句,感慨完之后,就不再提起李木和筱花,反倒语气不善地问道:“两位对这件事怎么看?”这是要兴师问罪啊。 “我不过是来你们这儿招人的罢了,这些事情与我无关,我也不想有所沾染,并且,这事该我极天门问你金家,当初可没说现在会有浪子上门找麻烦!”极天门的人首先把自己给摘了出去,同时提出质问。 “你觉得我敢招惹那样的人物?浪子明显是来找你的,这是你们世家的事,不要把朝廷牵扯进来,就算你想找人背锅,那也别找上我的头上。”支使直接责骂金家管事的怀疑毫无理由。 “唉……”金家管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是我金家倒霉啊……罢了,我知道两位还有很多事要忙,恕我不能再招待二位了。” 极天门的人和支使没有理由再继续待下去,告辞一声就离开了。 经过李木一事,极天门的人感觉饮度村不是什么良善之地,急匆匆地就往广场走去,他要催促下面的人尽快把事情办好,以便尽快离开,迟则生变,有可能引火烧身。 支使没有跟着极天门的人一起 走,而是转角去了厕所,准备先释放一下。 “嘘……不要尖叫,不要紧张,只要你乖乖听话就不会死。”支使僵立在原地,背后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声,在他耳边轻轻诉说着,但声音主人给他带来的压迫感让他瞬间汗毛直立! 是浪子李木,这就是浪子李木的声音,支使不久前才听过,他不会认错,但这个声音既没有刚才的阴沉,也没有最后的暴怒,只有平静,平静得令人害怕,他想干什么?他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对,对,就是这样,安静,不要说话,好,现在靠墙,后退,对,再退一步,好,停,就在这里站着别动,在这里谁也看不到我们了。” 支使抿着自己的双唇,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完全按照李木的指示一步一步去做,他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了,额头上汗流如注,尤其是听到李木那句“谁也看不到”,支使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强压下拔腿逃跑的冲动。 “现在我问你,金家管事为什么不在乎那些孩子?他们不是金家的财富吗?财富被人偷了还不在乎吗?回答时记得声音小一点儿哦?” 支使很奇怪,李木表现出来的对那些孩子出乎寻常的关心,与此时说话时语气的冷酷极其割裂,他实在闹不懂李木到底是个怎样的心思,但他不敢问,只能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因……为他不在乎,损,损失太小。” “详细 说说。” “世家对奴仆的贩卖已经被朝廷禁止了,故而,对于金家来说,人口并不直接等于财富了,能派出去做劳工的是成年人,孩子不是劳动力,没了百十个孩子既不影响这次与极天门的合作,又不影响年末收到的粮、肉、鸡、钱这些租子。 “就算是金家需要这些孩子中的修行种子,村落里依旧有百多个孩子参加此次启窍仪式,那没了的孩子里,最多就只有两个能感灵的,两个都能达到九品及以上?没了也无所谓。再说了,村落里的人一向生孩子多,没了百十个,过个几年,村落里就又多百十个人,没必要。” 沉默了一段时间,李木才再次开口说话:“我帮你杀了金家管事,你能不能帮我组织人抓贾马?” “不!我办不到!求您别这么做!”支使大摇其头,试图阻止李木这个想法,“我只是朝廷派来的监管,根本没有任何控制力,就算没了金家管事,我也指挥不动饮度村里的任何人。 “而且我绝对不能这么做,朝廷下了严令,这段时间要尽量避免与世家冲突,以免世家借机闹事!一旦我做了,水只会越搅越浑,您只会更难实现目的!” “对于那些孩子,你这个朝廷的支使就什么都不管吗?” 李木的说得很平,很缓,没有恼怒的语气,但支使仍从其中字句间读出了恼怒的情绪,急忙辩解道:“我只是个支使,只有监管 金家的权力,我什么都办不到!求求你别杀我!我还要监察极天门在招工时有没有欺瞒和压价行为,我有在做事!” 支使似是想起了什么:“我可以把这件事上报!朝廷会派专门的人来处理这件事,他们……” “好了,安静一点儿。”李木烦了。 支使不敢有任何违抗,立马把嘴闭上,等待着李木的下一句指示。 可李木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沉默,比上一次还要长久的沉默,长久到支使都快误以为李木离开了,此地只余下一片安静,安静到连广场上的喧闹声都传过来了,那是人们被选中时的高兴和对极天门任用的祈求。 太安静了,支使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跳越来越快,心跳声越来越响,汗水都把他的衣襟湿透了,可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支使最后痛苦地缓缓闭上双眼,他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煎熬了。 “抱歉,我走神了,你走。” 支使如蒙大赦,迫切想要离开的他,甚至没有听出李木语气中的无力,但支使紧张太久了,肌肉早就僵硬,双腿只是不住颤抖,此时竟然使唤不动,没法往前迈!支使都快急得哭出来了。 “呼……”幸好,一阵风从背后吹过他的头发,支使知道,这是李木走了。 李木终于走了,支使再也不用拼命催动自己的双腿,也不用面对自己内心的拷问,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双手捂脸,无声地,掩面而 泣。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得不做 李木提着酒泉大口大口地喝着酒,由于喝得太急太猛,酒从葫芦嘴儿出来,顺着下巴朝四周淌去,洒得青衫湿透,而李木像是一无所觉,只是自顾自地仰头喝酒,似是想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好浇落心中块垒。 筱花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知道,李木醉不了,他此时只是无心做其他的,唯有长饮,等这壶酒喝完,李木才有力气说话。 酒泉还是空了,李木喝干了里面最后一滴酒,果然如筱花所料,李木没有再去打酒,把瓶塞一塞,重新别回腰间,醉眼朦胧地看向筱花,问道:“为什么?”这话是在问筱花,也是在问他自己,人命为什么不能引得关心。 “不知道。”筱花不知道答案,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总是说着生命至上,可落到细处看,似乎一切不过尔尔,“为什么呢?”这是筱花在问李木,别人都不在意,他为什么要如此关心呢。 “因为都是人啊,人就是一个个体相互扶持生活的,谁都不能离了他人独自生活。”李木回答时语气并没有那么铿锵有力,连他自己都有些迷茫与怀疑,可后面的话,李木心中只有坚定, “你也是见过周大一家人的,你看到了周大跳房子时的天真烂漫,看到了周父周母接待我们时的热情好客,你看到他们的长者慈、幼者孝,你看到了他们在一起吃饭时他们对一块腊肉的推让,你看到了他 们的其乐融融。 “我们还看到了周大一家的劳累与辛苦,周大身上的衣服很破很久了,应该是传了很多年传到他那里的,不知道换过多少主人了,周父周母脸上刀刻斧削的皱纹,还有那满手老茧的风霜,我们都看到了,他们一家要种地,要养鸡,要养猪,要耗尽他们一生的力气和时间去劳作,但他们只获得了家徒四壁,一年只有几块腊肉吃,几年都看不到一套新衣。 “我们都知道他们卑微如尘土,他们也知道,可他们依旧在幸福,并坚信还有更大的幸福,且为了它不懈努力着,这样的他们,凭什么遭受厄难?他们不应该遭遇这一切! “可一切终究是发生了,但仅仅是端稳饭碗就耗尽了他们所有力气,他们面对这一切又能做什么呢?如果连吃饱了饭,有了力气的人都还不出手帮他们一把,那他们就真的毫无希望了。” 李木说到这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我,不仅吃得饱饭,甚至还有力气放下饭碗骂娘,那遇到了他们,就一定要出手帮他们。” 筱花扑入李木的怀中,紧紧地抱住,良久才开口说话:“那我们一起去做这件事。既然我们是对的,那就放心大胆地去做,我们没有错,就不应该责怪自己,我们应该自豪才对。” 李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环住筱花的腰,收束起那些沉重的心思,静静地感受此刻怀中的美好 ,有筱花在,真好。 李木心中的郁郁悄然散去,斗志与活力慢慢充盈他的身体,他渐渐找回了重新行动的力量。 “谢谢你,筱花。”李木在筱花耳边轻轻地说着,“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呢?是坐等金家管事那边出结果吗?” 筱花离了李木的怀抱,微笑着摇摇头:“金家管事可能不关心那些孩子,但一定关心自己的小命,所以派人寻找是肯定,但我们都知道,他未必会有多尽心尽力,就算尽心尽力也不一定能抓到贾马。” “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李木知道,当筱花这么说时,她心中必然有了定计,他相信筱花的建议一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筱花不会让李木失望,“贾马看起来与流云派事件密切相关,找到他或许是一个很好的突破,那我们就先找到他。”抓贾马是李木正在做的事,只是现在遇到了困境,筱花不会无缘无故说一句废话。 “李木,我们去贾马家找贾马时,没有见到他,你觉得他为什么不在家?”筱花没有直接说自己的打算,而是询问了李木一个问题。 李木不假思索,心中答案脱口而出:“还能是因为什么?畏罪潜逃了呗。”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所以李木回答得理所当然。 “那他是如何得知他的阴谋被我们知悉了呢?”筱花进一步提问。 李木对自己了解得很清楚,他知道,自己不像筱花那样冷静 ,他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所以在得知整个事情后,李木一直处于一个情绪跌宕起伏的状态,说是被情绪冲昏了头脑也不为过,但这不代表李木的理智不再回来了,经过筱花的提醒,李木也察觉了其中的关窍。 “我们今天一大早就去广场玩儿了,是碰巧遇到周父周母的,和他们聊了一些之后才知道流云派的事,我们梳理一遍事情之后就直接御灵去了贾马家,发现贾马并不在家。”李木开始从头回忆整件事情,他从中发现事情的不对了, “我们去广场不代表我们会知道流云派的事,旁人又不知道我们和周父周母在聊些什么,和其中的受害者聊天并不意味着阴谋会被揭露,毕竟受害者深信自己没有受骗,他们一般会死死保守秘密,没理由会猜测到我们会去找贾马麻烦。 “就算出于谨慎有所猜测,我们可是直接御灵去的,在饮度村,没有谁的速度能比得上我俩,哪怕真有,也不可能没有灵力波动,以至于我们察觉不到,也就是说,贾马不可能提前知道我们要去找他,但他确实在我们到达的不久前匆匆离开。” 筱花微笑着点点头,表示李木和她想得一样。 “所以只是巧合,贾马是因为其他原因慌忙离开的!”李木恍然大悟,“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我们在找他!” “之前确实不知道,但现在不一定了。”筱花略带遗憾地说道,“换 个方向来说,贾马仍然不知道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李木懊恼不已,当初实在是太着急了一点儿,要是当时多几分理智,这时事情也不会那么麻烦。 “你也不用这样,我们还是有机会的。”筱花宽慰道,“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贾马房间里的各种东西都是保持原样的,并没有收拾打包的痕迹,也就是说,贾马出门时,没有想过就此离开。” “他只是临时有急事出去,短时间内还是准备要回家的。”李木明白筱花的意思了,一时有些振奋。 筱花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现在时间还早,就算贾马知道我们在找他,他想跑路,仍有很大几率会回家收拾点儿东西,毕竟手里有钱和两手空空地跑路是很不一样的,我们此时去贾马家,还是有很大可能把他堵住的。” 广场上的集会开始得很早,天不亮就有人聚集,李木和筱花去得也很早,在广场外玩儿了没多久就看到了周父周母,在得知流云派之后,李木马不停蹄地游走在贾马家和金府,中间几乎没有间隔,所以直到现在,时间才到上午九、十点的样子,离午饭都还有一段时间。 “事不宜迟,那我们走!”事情总算有了些转机,看到些好苗头的李木都忍不住在脸上挂上了微笑。 李木和筱花没有耽搁,径直御灵来到贾马家,所幸,一切都还是他俩走时的样子。 出于谨慎,李木和筱花再 次把贾马家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变化。 俩之前来的时候,李木因为心急如焚,就只是在几间房间匆匆看一遍,发现贾马不在就了了,没有进行翻找,所以屋内事物没有翻动和破坏,因此,贾马回来时,不会立刻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异常,而屋都不进就走,那基本可以判断,贾马还没有回来过。 “我们应该没有错过机会,你想在这儿等贾马回来吗?”筱花在仔细检查后得出结论,最后看看李木什么意思。 李木自然不会有异议了,“我藏在屋里,你藏在屋外如何?要是有什么异常情况,你就通知我。” “好,没问题。”筱花爽快地答应了,随即到屋外能监控贾马屋子周边的隐蔽处藏了起来,而李木则是找了个阴影角落,确保是屋外看不到的地方,还能看到窗户与门口的异动情况。 说实话,李木此时有些庆幸,庆幸筱花及时把自己拦了下来,要不然他早就一巴掌把贾马的房子给拍碎了,那时哪还能在猎物窝里张开陷阱坐猎啊。 没错,李木把这场等待当作坐猎,在猎物必经之地上静静等待猎物上门,现在,李木静静等待贾马回家,而当年羿有穷教李木狩猎时,特别叮嘱过他,坐猎最关键的就是耐心和安静,因此李木凝息屏神,默默地等待。 但李木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场等待会如此漫长。 天上的太阳慢慢攀上顶 峰,随后又慢慢下跌西斜,午饭过了,晚饭过了,李木听到从广场归来的人们自屋前路过,欢快地庆祝和祝福着,还有一群小孩子在门前嬉闹了整整一个小时,但没有猎物的动静,李木都开始怀疑贾马不会再回来了,但狩猎的本能让他一动不动地继续等待,而筱花则是陪着他。 终于,天黑了,所有光亮都从大门和窗口退去,房屋里只剩下浓重的黑暗,这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第二百三十二章 贾马贾牛 天已经彻底黑了,贾马走在路上,他只能依靠头顶黯淡的星光和昏黄的月亮才能依稀看清前路,此时,白天忙碌的人们早已回到家中,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行走在回家路上,形单影只,无人陪伴,也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贾马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家门前,此时的他显得有些狼狈,衣服上满是灰尘,一双鞋子也沾满了泥土,看得出来它们今天去过不少地方,饱经沧桑与磨难。 贾马没有立刻进门,而是扶着门框,看着黑洞洞的屋子长吁短叹,伫立门前良久。 贾马扶着门框是在休息,他着实有些累了,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此外沮丧的心情也在消磨着他的力气,以至于他甚至连进家门最后几步的力气都没有。 歇息得差不多了,今天也晚了,没有办法,还是先回屋做饭,把晚饭解决了再说。于是乎,贾马终于踏进了自己屋内。 贾马实在是又饿又累,头昏眼花,他又不能感灵,只是一介普通人,因此他走进屋内,没了星光和月光的指引,彻底失去了视觉,只能勉强看到屋子里一块儿又一块儿的模糊黑团,像是一只又一只蹲踞在屋内的怪兽,体内缺乏足够糖类的贾马,看着些未知的一切,心里有些莫名的发虚,唯有默默在心中,凭借着记忆,分辨着它们都是些什么事物,以此来安慰自己。 得先把灯打开。贾马摸 索着准备把灯点亮,同时在心里宽慰自己:墙角的那一大块是架子,中间这一团是桌子,旁边这个是椅子,这个也是椅子,那个也是……一一揭开这些黑暗面纱,搞清楚了那些是什么东西,让贾马安心不少,他也顺利地摸到了灯,这更让他心中大定。 贾马要开灯了,这一切终于都要现出原形了,可在最后一刻,贾马忽然顿住,他觉得有哪里不对。是哪里呢?贾马猛地回头看向椅子。 不对!这不是椅子的外形轮廓!椅子没有这么厚实!那是什么?贾马的心跳在瞬间加速,立即就要打开灯看看那是什么。 “贾马!我来索人了!”一声爆喝直接震得贾马耳朵嗡嗡响,头脑发昏,手上来没来得及开灯,嘴里没来及发声,颈脖突然被人掐住,紧接着一股巨力冲来,直接将他撞到门外,一个人死死地压在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在天上光芒的映照下,贾马才勉强认出,制服他的是双目赤红的李木。 “我还以为你跑了呢,真好,你果然逃不掉!说!那些孩子在哪里?他们怎么样了?”李木的左手依旧掐着贾马的脖子,如同铁钳一样,任贾马拉扯拍打都不晃动分毫,双眼则是恶狠狠地盯着贾马,直视他的双眼,质问着失踪孩子们的下落。 贾马只觉得脖子上那只手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收缩得越来越紧,能够通过呼吸道抵达肺部的空气越 来越少,贾马大张着嘴巴,拼命地鼓胀腹部和膈肌,试图从外界汲取一些氧气,可即便拼了命也什么也得不到,身体愈发无力,意识开始变得飘渺,瞳孔开始涣散。 “放开我弟弟!有什么冲我来!”正当李木制服贾马,拷问孩子们的下落时,一个凶狠的声音横插进来,正是从外面赶回来的贾牛,看到弟弟如此模样,心急如焚,双手紧握着武器,招来墨绿色的灵力裹覆满身后便不顾一切朝李木袭来。 “嘭!”贾牛根本没有任何逞凶的机会,一道洁白的身影后发先至,斜刺进来挡在贾牛身前,抬腿一脚直接踢散贾牛体表所有灵力,之后抬起脚顺势下压,一脚把贾牛踩在脚底,使其动弹不得。 一直躲在外面的筱花出手了,九品的贾牛在五品的她面前,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仅仅是一脚就解决了所有问题。 “冲你来?饮度村那些孩子去哪了,你知道吗?”李木对贾牛不屑一顾,随口反问道。 “什么孩子?关我们什么事?放开我弟弟!他是一个好人!”贾牛被筱花压制得无法动弹,但依旧挣扎着为贾马辩护。 “哼!好人?”李木嗤笑一声,单手将贾马提起,鄙视地看着手中之人,“做好事的才是好人,以好事为掩护做坏事的人是罪大恶极的人。我的耐心有限,不要用身体来试探我到底有多少种刑罚手段。”语落,“啪!”李木反 手就给贾马一个耳光,“说!孩子们在哪里!”李木此时就像一头濒临疯狂的狮子。 李木没用什么力,但一掌下去,贾马的右脸立马高高隆起,口齿间尽是红色,嘴角也有鲜血流出。 “你他 妈再敢动我弟弟一下,我……噗!”筱花加重了脚下的力道,打断了贾牛的聒噪,与此同时,语气平静地提醒李木道:“雫缇卡说贾马是不能感灵的普通人。” 贾马总算感觉脖子轻松一点儿了,些许气流勉强从被压缩得极其狭窄的气管通过,死神剿命的绳索总算离得远了些,贾马恢复了些微说话的能力,断断续续地用很小的声音问道:“什……么孩……子?” 李木怒火中烧,一拳打在贾马腹部,疼得贾马弓起身子,就像一只悬挂在李木手中的大虾,李木强忍着怒气说道:“不要和我装傻,流云派的事我们都知道了,那些被你以流云派收徒为名义骗去的孩子,他们在哪儿!别告诉我他们在流云派!我现在的情绪很不好,而你太弱了,再惹怒我,我可能会控制不住力道以至于捏死你!” “你敢……噗!”贾牛在一旁目眦欲裂,却被筱花压制得死死的,什么也做不了。 “荷……荷……什么……流云……派?孩子……们怎么……了?”腹部挨了一拳,贾马此时说话更加艰难了,喘了几口气才把话说出来,而从他的话语可以看出,他依旧是不 承认流云派的事与他有关。 李木眉头一跳,伸手搭在贾马的手臂上,准备捏碎他几根骨头再问问看了。 “等等!”贾牛终于不再愤怒地咆哮和谩骂了,李木偏过头想听听贾马他哥哥想说些什么,“你们难道准备仗着自己实力高强就为所欲为吗?” 李木被贾牛的话气笑了,本以为还能有什么突破,谁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无趣至极,“我今天就是要依仗着实力为所欲为了。”说着,右手就要用力,眼见贾马的几根骨头就要因此断掉。 “至少要让我们死得明白!”贾牛最后一句大喊,止住了李木接下来的行动是,贾牛见这句话有效,接着说道:“就算你们想玩儿死我们两兄弟,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我俩,就算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呵,行!”经过这段时间,李木也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流云派’派人到周大等家里,叫适龄的孩子们去参加启窍仪式,不管能不能感灵都可以留在‘流云派’,不仅吃饱穿暖,还可以挣钱。 “但根本就没有流云派!更没有其他宗门会做类似的事!那群孩子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压根儿就是失踪了!而通知他们去参加‘流云派’启窍仪式的人就是你——贾马!”李木越说越来气,又想给贾马来两下了,“所以你把孩子们骗哪儿去了!” 李木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贾马 被憋得双目圆瞪,勉强从喉咙蹦出一句话来:“我不……知道,不,不关我……事。” 一旁的贾牛更是急忙说道:“不可能!我弟弟不会做这种事!他最喜欢村落里的那群孩子了!而且他昨天一整天都在家里,和雫缇卡在一起,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做这件事!” 闻言,筱花虚眯着眼,看着她脚下这人,而李木则是直接问道:“怎么?你是说我在编造谎言好戏耍你们?戏耍你们我用得着编造谎言?另外,雫缇卡和你们是一伙的,她能证明什么?况且,她人呢?为什么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出现?她怕是正在看守孩子们?啊!”李木左手的力度再度加重,贾马彻底说不了话了。 “你亲眼看到我弟弟去叫的人?你凭什么说是我弟弟通知的孩子们?”贾牛不服气,还在那儿不停反驳质问。 “你是说周大的父母在骗我?他们污蔑贾马这个好人,特意告诉我是他通知的孩子们?”李木有些火大了,他有点儿不想再和贾牛废话,而是直接逼问贾马。 “周土他们怎么和你说的?他们说是我弟弟到他们家去接的人?你们根本就没有搞清楚状况!”贾牛在那儿愤怒地咆哮。 这彻底激起了李木的怒火,他刚要发作,筱花适时喝道:“李木!” 筱花的一声轻斥阻止了李木继续动作,转而开始冷静自己的头脑,认真地回忆当时的情景: “保密工作做 得这么好,流云派是怎么通知你们参加成仙仪式的啊?” “还能怎么通知,派人一家一家地叫啊。” “那都是谁组织的啊?” “是咱们村落的大好人,贾马先生!”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迷雾重重 “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流云派是怎么通知你们参加成仙仪式的啊?” “还能怎么通知,派人一家一家地叫啊。” “那都是谁组织的啊?” “是咱们村落的大好人,贾马先生!” 具体问题是筱花询问的,当时李木只是在一旁倾听而已,在知道所谓的流云派是上门叫人之后,李木当然就想知道是谁来叫的,因此,理所当然地认为周父周母口中的贾马就是那个人,如今想来,周父周母回答的是,贾马组织的启窍仪式,他作为组织者,有可能是流云派指使的那个跑腿儿的人,更大的可能是,贾马派的人去通知,所以,周父周母很可能并没有亲眼见到贾马。 “如果此事与贾马无关,那周大的父母为什么会说启窍仪式的组织者?就算当天贾马没有亲自上门,既然被认为是组织者,那必定是有所参与的,他依旧逃脱不了干系!而他却一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不是心中有鬼是什么?”李木没有被贾牛三两句给糊弄过去,就算猜想的有些细节与事实有点儿出入,但这并不影响事情的大方向,他想要继续用刑了。 “他们有亲眼见过组织者吗?还是全是听别人说的?我说你们两个就是流云派的幕后黑手,你们就是流云派的幕后黑手吗?只要想,那些人打着谁的名号都行,你凭什么就相信,周土他们没有被骗!”贾牛急疯了,嘶吼着对李木吼 道。 李木沉默了,如果是以前,李木只会对贾牛的话嗤之以鼻,哪会空口白舌地将一个不相干的人物捏造成其中的重要人物,但李木刚刚从周父周母口中得知了流云派事件,幕后之人仅凭村落里的人们口口相传,相互佐证就虚构出了一个不存在的门派,那用同样的手法添进去一个人又有何难? 那么,周父周母到底有没有说,他们亲眼在这些事件中见到了贾马呢?李木仔细想了想,没有,而李木和筱花在这些地方问得并不是特别详细,真的存在误会贾马的可能! 李木实在有些纠结了,他开始自我怀疑了,贾牛乘势继续说道:“还有,不说我弟弟贾马是彻头彻尾的好人,就说我们六年前才正式在这里定居,定居后没多久我弟弟就去庄子求学,每年有大半时间不在饮度村,他哪里有时间做这些事?” 六年前?贾家兄弟是六年前来的饮度村?流云派在饮度村存在九年了,对不上,时间对不上,真和贾马没关系?不对,周父周母说的这个存在时间准确吗?真的是九年?就算是九年,贾马不能中途参与吗? 李木陷入了混乱和迷茫,而筱花闻言后却俯下身子,以一个危险的眼神看着贾牛,“‘没有时间做这些事’?做哪些事?你不妨说明白点。还有,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周大父母的话有问题?你怎么证明他们就是被骗了?他们有那么好 骗吗?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是傻子吗?” 筱花长得很漂亮,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温润的好姑娘,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她严肃认真时,她的眼中亦有寒芒,在冷清的月色衬托下,居高临下俯视贾牛的筱花寒气逼人,一双眼睛让人不敢直视! 贾牛实在承受不住筱花的气势压迫,一时被威吓得呐呐不言,最后被逼得没办法了,才色厉内荏地吼道:“我 他妈怎么知道是哪些事?是你们说贾马把村落里的孩子骗走了,可我弟弟根本没有做这些事! “我不能肯定周土他们说话有问题,但我能肯定,我弟弟一定没有问题!所以所有指向他有罪的话,全部都肯定有问题! “还有,你们这帮高高在上的江湖高手,根本就不懂村落里的人,你们根本就不了解他们有多蠢,欺骗他们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吗?我马上就能证明给你们看,让他们相信别人的话到底有多简单。” 李木必须承认,筱花把握细节的能力比他强太多了,当筱花提出问题的时候,李木才意识到,原来贾牛的每一句质问是有多精准,连一句废话都没有,仿佛就像知道真相一样,不过听贾牛的回答,他并不知道更多的事。看来之后要多听听筱花的,才能更快找到孩子们。 筱花盯着贾牛看了很久,贾牛回以恶狠狠的对视,“你准备怎么证明?”这句话代表筱花暂时相 信贾牛所说的话,李木跟着稍微放松掐着贾马的手,让贾马终于能够进行呼吸。 “很简单,每晚差不多这个时候,我斜对门的宋家小鬼就会出来,朝他家门口的柑橘树撒尿,到时候我会用一个很低劣的谎言骗他,你们只要在旁边看着,就会知道村落里的人到底有多好骗。”贾牛诉说着自己的计划,只是想要以事实来证明自己的话语。 “你最好不要耍花招,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和李木只是想把孩子找到,至于怎么找到,我们无所谓,杀了饮度村一半的人,再强迫另一半的人去搜索也是没有关系的。”筱花松开了踩在贾牛身上的脚,漫不经心地说着最残酷的话,“你也许不相信,认为我是虚张声势,但我建议你相信。” 贾牛挣扎着爬了起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木,只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朝向他,这是李木配合着筱花的话语,想让贾牛明白两人的冷酷无情,不要想着趁机通知村落里的其他人,把局势搞乱,最后用汹汹民意绑架两人。 “我知道了。”贾牛屈服在了李木和筱花的武力下,最后看了一眼李木手中提着的贾马,开始静静等待斜对门的牛家孩子出现。 贾牛口中斜对门的宋家,是对面坡地,离贾家两三百米的一户人家,也是离贾家最近的邻居,门前种着棵柑橘树,为了让这棵柑橘树获得足够的养分,好结出甘甜 的果实,只要有机会,宋三就会到树下去撒尿,包括晚饭后,快上床睡觉的那段时间。 等了好一会儿,果然从宋家跑出来一个小男孩儿,大致四五岁,麻溜地跑到柑橘树下撒尿。是时候了。 贾牛步履轻松地朝宋三走去,李木提着贾马退入屋内的黑暗,筱花则是藏身在小男孩儿看不到的地方监视贾牛,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就立马把他制服,预防意外的发生。 贾牛并没有完全走近,当贾牛离小男孩儿还有几十米距离时,远远地喊道:“宋三!” “诶!”小男孩儿还在撒尿,听到有人叫他,立马转头看向声音来处,只看到贾牛在路上的黑色阴影。 “你大爷叫你爸去喝酒!”小男孩儿答应之后,贾牛就开始撒谎了。 “哦!晓得了!”宋三答应一声,抖了抖,提上裤子,撒丫子就跑回家中去了,夜晚重归于安静。 谎话说出去了,确实非常简单粗劣,现在就看是什么结果了。 李木、筱花、贾牛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看着宋家门户,宋三回去了好一会儿,那间房子才重新有了动静,只见屋子的门户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摸着黑就要向远处走去。 “宋金!干啥去啊?”站在原地的贾牛见此情景,冷不丁地一声喊。 “贾爷?您还没回家啊?”高大身影听到有人叫他,脚步一停,转身看到路上的黑影,凭声音猜 测是贾牛,“我大伯叫我去他那儿喝酒。” “这么晚了还去啊?这个时间点,饭都吃过了?”贾牛直截了当地提出这件事的不合理之处,问宋金为什么会相信如此拙劣的谎言,这是替李木和筱花问的,为了让他们对自己的话更加信服。 宋金似乎有同样的疑惑,但对此却并不如何在意,“就是啊,都这么晚,可能有什么事,去了才知道。” “行了,别去了,你大伯没有请你,是我在和你开玩笑呢。”贾牛不再那么严肃,换了一副轻松的语调,“我回家时路过,看到你儿子就想逗逗他,跟他说他大爷请你去喝酒。” “哦,原来是这样啊。”宋金恍然大悟,说着就反身回屋了。而贾牛也不再在那儿杵着了,缓缓走回屋子,看着李木和筱花说道:“如何?” 李木和筱花把整件事都看在眼里,这个证明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那么两人得出两个结论: 一,饮度村的人确实很容易相信他人,一个简单的谎言就能把他们欺骗;二,宋金出门只说是他大伯叫他喝酒,丝毫没有提自家儿子传话,以及这话是从贾牛那儿得知的,那么类似的,如果有人骗了周父周母,周父周母是不是也只提贾马,而不会提及中间的转述人呢? 李木没有开口,他在等待筱花的态度,筱花则是问道:“你为什么总说村落里的人蠢,他们好骗,你不是村落里的人吗 ?”筱花总觉得贾马说话的态度有些问题。 “我当然不是饮度村的人,我只是在这里有套房子罢了。”贾牛丝毫都不觉得这是个问题,“而且我是一个卖货郎,他们要是不好骗,我还怎么卖货呢?” 沉吟良久,“唉……”筱花最后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们要重新考虑这件事了。” 筱花认为贾家两兄弟说的是真话,李木有些茫然了,如果和贾马没有关系,那流云派和谁有关系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 重新梳理 李木松开了手中的贾马,贾马由于长时间的呼吸不畅,身体已经疲软乏力,没了李木的支撑立马委顿在地,贾牛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自己无辜的弟弟,愤懑地瞪了李木和筱花一眼,急忙按抚着贾马的胸膛,等他气顺之后赶紧掏出一颗丹药,毫不犹豫地给贾马服下,服下丹药之后,贾马面色才红润些。 “你们连事实都没有搞清楚就胡乱抓人,就靠你们自己的臆想,就把我弟弟折磨成这样,该有个交代和说法!就凭你们实力强大就可以乱来吗?”看着自家弟弟暂无大碍,贾牛马上对李木和筱花进行声讨。 “哼!”筱花双手抱胸,从鼻腔中哼出一个不屑的短促音节,“交代?什么交代?在这里谁敢来讨?记住,现在只是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你们有问题罢了,你们依旧有嫌疑,在把孩子们找回来之前,你们不准离开我们半步,不然立时击毙,勿谓言之不预!” 贾牛闻言恨得咬牙切齿,看表情就知道很是不服气,可惜形势比人强,除了在心底默默咒骂外,贾牛什么也不能做。 “那孩子要是永远找不到,你们就永远囚禁我们?看你们被耍得团团转的样子,你们怕是永远找不到!”贾牛很是不甘心,最后忍不住来了这么一句。 筱花无所谓地说道:“所以你就好好祈祷我们能够找到孩子们,而且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不 过是一时起意,等我们的耐心和兴趣没了,会杀了你们离开的,我的建议是,你们最好尽全力配合我们。” 筱花的话让贾牛遍体生寒,他开始认真考虑接下里应该怎么做了。 “哦,对了,纠正你一下,我们并没有被耍得团团转,孩子们的父母可都在呢,他们那儿可是有大把线索,我猜破案也就是这两天罢了。”筱花打着哈欠,自信地说道,“好了,夜深了,今天就到这儿。 “通知你们一声,你们的屋子被我们征用了,你们可以回去睡觉,但只能睡觉,别搞什么小动作,我希望你这个九品有点儿见识,知道四品的厉害,试图逃跑什么的只会给大家找麻烦,你也不希望你弟弟再被毒打一顿?” “你!”贾牛起身就要和筱花理论,却被李木一个冷冷的眼神给生生压了回去,局势已经再明白不过,贾马贾牛只有接受安排的权力。 无可奈何,贾牛只好扶着尚未完全清醒的贾马回到里屋睡觉,留李木和筱花在外面,任他们在自己家里肆意妄为。 贾家两兄弟一走,此地只剩李木和筱花,李木也就不再绷着了,赶紧压低声音询问道:“筱花,贾马贾牛他们……” 筱花摇摇头:“嫌疑是没有洗清,但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我们这么做,是因为我们两个是外人,不熟悉饮度村的环境,孩子们的时间又耽误不得,容不得我们好好说话慢慢 来了,必须用强硬手段掌控全局,道歉的事,等事情结束之后再说。”他俩终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真不讲道理也不会在所有线索都指向贾马时,还听他们的解释,直接打就是,总能撬开他们的嘴。 李木既不是迂腐的人,又不自诩好人,想了想觉得筱花说的有道理之后,就不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筱花,你有思路吗?比如嫌疑人、动机、孩子们此时在哪儿?那么多孩子,肯定不会悄无声息地不见的,但我绕着村落看了几圈都没有察觉异常。” 筱花再次摇了摇头,“我和你一样茫然,而且有了之前的教训,我觉得我们最好不要瞎猜,根据线索慢慢来,明天去见了孩子们的父母之后再说。” 李木皱起了眉头,“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了,为什么要让贾马贾牛他们去睡觉?我们因为误判已经耽误一天的时间了,不应该争分夺秒、抓紧时间把线索找出来吗?时间拖得越久,孩子们越难找回来啊!” 筱花笑了,一巴掌拍在李木头上:“我看你是急糊涂了!出去看看外面现在是什么天!你个四品不用睡觉,村落里的人们可要睡觉呢!你这时候把人叫醒,想问什么?能问得出什么?他们不起疑心才怪。除非你准备把真相告诉他们了。” 李木被筱花这么一打才清醒过来,经过他们一通折腾,早就是深夜了,村落里的家家户户熄灯 很久了,这会儿怕已经鼾声如雷了,哪里是问问题的好时候?想到自己的愚蠢,李木自己都摇头失笑。 “好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点儿起来做事,争取明天就把罪魁祸首抓住。”筱花出言安慰道,李木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惹得筱花好不痛快,“想说什么就说,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干什么?” 李木迟疑地说道:“贾马回来了,那金家那边?” 筱花一怔,没想到李木还记得这一茬,无奈地说道:“这样,你在这儿守着贾家兄弟,我去金府和他们说一声。” 说完,筱花御灵飞去灯火通明,严阵以待的金府,李木留在屋中假寐,休息的同时留一只耳朵在贾马贾牛睡觉的里屋。 筱花是一个多小时以后回来的,只是与李木对视一眼,两人无话,各自休息,一夜无甚事发生。 最先睁眼的是李木,李木起身时,天边快要吐白了,村落里各处陆续响起起床烧锅的声音,村落里的人也开始忙碌了,李木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熟睡中的筱花给叫醒了。 筱花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看着李木说道:“你还真是一晚上没睡啊?” 李木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昨天你去金府怎么样?” 筱花起身去桌子上倒水喝,“金家管事还是知道怕的,稍微收拾了一下他们就老实了,把贾马在我们这里的事给他说了,叫他们不要再 管贾马,让他们帮忙调查这个事情,村落里有什么异常都来给我们汇报。” 筱花喝完水,又想起什么,“哦,对了,支使说极天门招工有什么问题,所以极天门今天继续招工,村落的人今天不会下地干活,不用担心不好找人,而极天门的人最近也不会离开。”支使说着什么都做不了,还是在以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帮忙。 李木默默点头,他不担心筱花做事会有什么遗漏,于是也汇报起他这边的情况:“贾马和贾牛两兄弟聊了很久,期间还争论了好几次,弟弟贾马被骂了,才睡下没多久。” 筱花打了盆冷水洗了一把脸,随手将满头秀发挽起,“那把贾家两兄弟叫醒,我们要去挨家挨户问一遍了。” 李木依言来到里屋的门前,粗暴地砸门,发出“咚咚咚”的声响,用没有感情的话语大声喊道:“起床!” 受制于人,想睡个安稳觉可是很难的,李木一喊,两人便惊醒过来,没过多久便顶着凌乱的头发,带着一对儿黑眼圈走出来了。 筱花早就收起了随性,满脸冰霜地坐在桌旁,李木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清醒了?去洗漱,同时我有话问你们。” 说实在的,当初两人见李木和筱花时,贾家兄弟觉得李木和筱花挺讲道理、挺和气的,经历了昨晚他们才明白,这些人还有另外一面,在他们满脸煞气的注视下,贾马贾牛不敢造次 ,规规矩矩地去洗漱。 “雫缇卡去哪儿了?”看到两人听话,李木放下心来,询问那个消失的身影。 “不知道,雫缇卡失踪了。”回答的是贾马,他回答时心中充满了焦急和痛苦,很是担心雫缇卡的情况。 李木闻言皱起了眉头,“失踪了?什么时候?”李木记得雫缇卡九品实力,而在这个村落,九品就是最高战力了,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还在这个时间点。 “就在昨天早晨,她说出去买点儿东西,可出去了就没有再回来。”贾马不禁停下了手上动作,低下了头颅,话语间满是辛酸和无助,“她出去太久了,我担心她出什么事,就跑出去找她,可我找遍了整个村落,都没找到她的踪迹,她就这么突然失踪了!” 所以,李木和筱花当时之所以扑了个空,是因为贾马出门寻找雫缇卡去了,他找人找了足足一天,直到天黑才回家,中间还巧合地避过了李木以及金家派出来抓他的人? “呵,还真是巧啊,偏偏在这个时间点失踪了。”李木出声嘲讽道。 “雫缇卡是世间最好的姑娘,她不可能和孩子们的失踪有关!”贾马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地争辩道,“我怀疑她可能是无疑间撞破了阴谋,被人掳掠走了!” 是个有趣的猜测,但李木对此并不怎么相信,“或许。不过倒是你,自己都还没有洗干净,就急着替别人证明了?你有资格 吗?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吗?你依旧是这次事件的第一嫌疑人。” “我昨得还不够明白吗?我弟弟与这件事无关!你们还要我怎么证明?”一直安安静静洗漱的贾牛一听这话,一拳砸在墙上,大发雷霆。 还不等李木和筱花发怒,贾马猛地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李木:“我愿意接受你们的监管,作为交换,我请求你们接受我的帮助,我爱那些孩子们,我希望他们能安然无恙地回到他们父母身边,同时我也坚信,找到这件事的幕后之人,我就找到雫缇卡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问询结果 李木和筱花同意了贾马的提议,至少表面上是同意了,他俩对饮度村实在是不熟,要是有本地人帮忙当然会省时省力不少,而且与其把贾马当作负担看管,不如当作助力放在身边,但该有的警惕两人是不会少的。 贾马是非常配合李木和筱花,可贾牛则不尽然,他极为反感李木和筱花对他们两兄弟的所作所为,以他的话说,要不是屈于淫威,他一定会最大的努力破坏,以报复两人对他弟弟和他生意的伤害,只是人在屋檐下,贾马又答应了帮忙,贾牛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三人,需要的时候出手。 一切敲定,四人就开始行动了,虽然贾马反复强调,雫缇卡的失踪与这起事件密切相关,但李木和筱花还是决定依照原计划,先走访失踪孩子们的父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同时,也是再次验证贾马到底有没有问题。 由于李木还是不想让村落里的人知道,所以李木不准备再去叨扰周父周母,以防他们起疑心,反正从周父周母口中,他们得知了不少孩子的姓名,去询问他们的父母也是一样的,于是一行人就选择了离贾家最近的白家。 走了接近半个小时以后,四人来到白家家门外,此时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白家人正巧要出门,被李木他们堵个正着。 白家家长刚打开门,抬眼一看就是一男一女立在门口,把外面的光景挡了个完全,吓了 他一跳,本想开口骂人的,但见对面衣着打扮不俗,看上去不是一般人,火气只好往肚子里咽,恭恭敬敬地问一句:“你们是谁?在我家门前做什么?” 李木还打算敲门呢,这下不用敲了,礼貌地说道:“我们两个是流云派的,有些事儿想向你打听一下,听白圆说你家在这儿,就找上门来了。”白圆是白家在此次事件中丢失的孩子。 白家家长一听是流云派的神仙,先是一喜,正要说话,想起什么,又是一惊,眉头紧锁,随即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着李木和筱花,始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苦思良久之后,大摇其头:“什么流云派?不知道,没听说过,神仙宗门我就知道正在招人的极天门,其他的我都没听说过。” 好像察觉了自己语言的漏洞,白家家长装作很愤怒的样子说道:“我家女儿前天就死了!她怎么告诉你们我家的地址?你们两个骗子,给我走,再不走,我就告诉金家老爷来撵你们走了!” 李木和筱花的那身衣裳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就算是喝骂,白家家长也不敢说“滚”,只敢让两人“走”。这个反应,也不知道是金家筛查一遍后造成的杯弓蛇影,还是“流云派”往日教导的好结果。 “白四哥,你看我是谁?”李木和筱花的谎话不管用,贾马便站了出来,来到白家家长的视野之内。 “贾马先生!”白家家长看到贾马 出现相当意外,“你怎么也来了?难道这两位真是……”白家家长没有把话说完,始终有些顾忌。 贾马看到白家家长的反应,心头一沉,面上却不作什么表现,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本以为白家家长会立刻“喜迎王师”,却不成想,他更加怀疑眼前人的身份了,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不对啊,不是说为了保密安全,无论任何情况,贾马先生都不会承认这事吗?我们所有人都不得谈起才对,怎么……”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这事果然棘手,幕后黑手考虑得太全面了,各方面都有所准备,连“组织者”亲自到场都不能让他们完全相信,那问话该如何才能进行下去?这个样子得到的都是假话。 “我们听说最近有其他宗门的人在饮度村乱逛,担心他们冒充我们抢人,所以现在特地来询问你们一下,看之前招人的过程有没有问题。”正当李木和筱花犹豫时,贾牛忽然在身后发声,三人下意识地就转身向他看去,把贾牛展现在白家家长眼前。 “贾爷!原来你也在啊!”白家家长一听这话才总算放下心来,相信眼前之人的身份了,“是这么回事啊!那两位真是流云派的神仙?快请进!快请进!有眼不识真人,刚才怠慢了,望两位仙人不要怪罪!”白家家长这下是又惊又喜,急忙把门推一边,大门洞开,恭敬地请四人进去。 “不用了,神仙 们忙着呢,在你这儿问完了,还要去其他地方呢,没工夫在你这儿瞎耗!”贾牛不像其余三人那样礼貌规矩,而是一脸地不耐烦,把瞧不起明确地写在了脸上。 对于贾牛的傲慢,白家家长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表现得越发的卑躬屈膝了:“是是是,您所说的是,是我考虑得不周全,请神仙不要怪罪。”赔礼道歉完,白家家长这才想起两人的来意,担忧地说道:“有人捣乱的话,白圆没事?” “你女儿在流云派好着呢,神仙住的地方,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比你这儿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贾牛的神态和语气大有责怪白家家长多嘴多舌的意思,“流云派神仙是来问你问题的,不是让你问问题的,问什么答什么就是了,知道了吗?” 被贾牛这么一骂,白家家长紧张地瑟缩成一团,连连点头,“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 李木和筱花瞥了贾牛一眼,见白家家长完全配合自己,能打听到全面准确的信息,便不再耽搁,开口问道:“请问一下,成仙仪式的时间和地点是谁通知的啊?” “当然是贾马先生了。”白家家长很自然地看向贾马,与周父周母所说一致。 李木和筱花没有回头,自身灵力却悄然运转,默默感受身后贾马贾牛的小动作,他们要是有异动就立马拿下。 “是我亲自上门通知的吗?”贾马表情自然,好像这些事情他 都知道一样,而白家家长的回答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当然不是了,是赵五来叫我家姑娘的。”白家家长对贾马的提问感到很奇怪,“有什么问题吗?不是你让赵五来通知我们的吗?” 具体情况还真和昨晚贾牛做的实验一样,派人来通知,宣称是贾马指派的,然后质朴的村落人就相信了,并且这个指派的人,赵五,还是此次失踪的孩子之一,这下可就麻烦了。 “是我让赵五通知的,只是想让你回答得详细一点儿,流云派的神仙们想知道具体的情况。”贾马之前有被李木嘱咐过,不要引起父母们的怀疑,以防事情变得麻烦,因此贾马只好承认这件事。 “得到通知之后,白圆就去参加成仙仪式了吗?地点在哪儿?”李木和筱花继续提问。 “没有,她先去通知其他人,通知完了之后再去的。”白家家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地点在哪儿我们不知道,毕竟嘱咐过我们,为了仪式的环境不受打扰,还有出于保密的目的,防止有人偷偷告诉金家人,我们都是不能过问的。” 李木和筱花心头一沉,听这意思,给孩子的通知是一个传一个,击鼓传花式的,甚至有可能是一个孩子通知多个孩子,把消息树状传递下去,那想要找到最初的那个,到底是谁进行委派组织的,怕是有些困难啊。 “钱是怎么给你们的?你们是怎么知道自家孩子 有没有成为神仙的?”李木和筱花可是记得清楚,周父周母说过,流云派为了从金家手里抢人,招收弟子都是要送钱的,并且还向两人炫耀周大成了神仙。 听到这里,白家家长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你们真是神通广大,总能悄悄把钱送到我们家里,每次都是第二天推开门就看到钱放在桌子上。至于结果,当然是看钱啦,普通孩子三铢,神仙五十铢!可惜我家白圆没福气,不是神仙。” 神通广大?村落里的人白天都在地里,家里根本没有任何防盗措施,把门一别就是关门了,锁都没有一把,唯一的预警手段就是养一条狗,想要悄无声息地摸进去太容易,压根儿就没有任何难度。 “你最初是怎么知道我流云派的?” “听村落里的其他人说的啊。” “谁?” 白家家长仰天努力回忆了一阵,“太久了,记不得了,反正村落里的大多数都知道。”大家都说存在,那自然就存在。 李木和筱花还在提问,可越问越心惊,幕后之人手尾太干净了,真的是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所有的证据证明都是一堆虚无缥缈相互作证的谎言,并且这些谎言全都指向贾马,但又没有一个哪怕切实的证据证明就是贾马。 如果只想找个坏人那很简单,毒打贾马就好,打到他自己承认为止,反正所有人都说是他组织的,“罪犯”招认了,一切就尘埃落定, 可关键是李木是想要把孩子们找出来!要罪犯有个屁用啊! 询问了许久,能想到的问题都问了一遍,基本上细枝末节都照顾到了,已经没有其他事情好问白家的了,于是四人告辞离开,朝下一户人家走去。 白家家长对于这些尊贵的客人是恭敬的,即便他们离开了也没有回去,而是站在门口一直目送他们消失在拐角,而等四人来到白家看不到的地方时,李木突然出手,一把把贾牛摁在墙上。 第二百三十六章 嫌疑人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把我哥……”在无人的地方,李木突然暴起,猝不及防间单手将贾牛的脸摁在墙上,贾牛还没有话语,被吓了一跳贾马当即惊呼起来,可惊呼还没有说完,筱花便出手将贾马制住,阻止他继续大声嚷嚷,以防招来不必要的注意。 李木把脸贴到贾牛的旁边,“为什么说那些话?为什么白家人听了你那些话后就相信我们了?你不是说不帮我们的忙吗?你是在掩饰什么吗?你是不是怕我们问出什么?” 李木说的是之前在白家家长交流,连他们心目中的组织者,贾马,露面证明都被质疑了,可贾牛随口说了几句,就让白家家长信服了,这未免有些蹊跷,李木和筱花对此产生了怀疑。 “哼,原来你们这些江湖高手不仅仗势欺人,还忘恩负义啊,我帮了你们,结果反倒怀疑起我来了,还以这种方式对待我。”即便是被李木控制住了,贾牛依旧保持着从容,不忘奚落嘲讽李木一番。 李木脸色一冷,手上猛地加重力道,“老子现在没有耐性跟你闹!你非要逼我废了你我也无所谓,反正又花不了多大的力气。”李木没有从白家那里获得重要线索,这使得他此时脾气相当暴躁。 贾牛没有什么反应,一旁的贾马却是慌了,拼命地想要说些什么,可惜,他被制住得更彻底,什么也说不出来,李木和筱花还对他不理不睬。 贾 牛“嗤”地笑起来,“我根本不是帮你们,我是帮我弟弟贾马!不帮你们找到真正的幕后之人,你们根本不会放过他。并且我弟弟还坚信,找到幕后之人就能找到雫缇卡,当年是因为我他们才分开的,那我只好帮忙再把她找回来勉强弥补一点当年的过错。 “至于为什么我一说,他就信了,不是因为我有多厉害,而是你们太蠢了!你们根本就不懂怎么跟饮度村的人打交道。还笑嘻嘻的,他们记打不记吃!只有吓唬他们,他们才会相信你们。我可是饮度村的卖货郎,天天和他们打交道,只有让他们相信我,我才能把货卖出去,自然深谙这些。” “白家家长相信无礼的是上位者,那是因为他们见到的所有强大的人,全都是那副德行,因此才会以为所有上位者都是这样,都该是这样!”李木默默在心里提饮度村的人反驳了一句,“哼”了一声,松开了摁住贾牛的手,这代表李木暂时相信他说的话了。 贾牛没有问题,贾马就不用再禁锢,筱花顺势放开了贾马。 贾马立即冲到贾牛身边,探查他的情况,贾牛只是摆摆手表示没事。 贾牛没事不代表这事就这么结束了,贾马站直身子严肃地对李木和筱花说道:“两位,我知道,目前来看,所有矛头都指向我,你们怀疑我,这我理解,”讲完事实该讲诉求了,“但你们并没有切实的证据证 明就是我干的,而我和哥哥已经在尽力配合你们了,你们如今对我哥哥做这些,是不是太过了!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筱花本想说话,却被李木拦住,一脸赞赏地说道:“好一个兄弟情深啊,昨天哥哥维护弟弟,今天弟弟替哥哥说话,”李木脸色一变,“你们两兄弟这么好的感情,一人犯事儿,另外一个人撇得清干系?” 李木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还有一点,我希望你搞清楚,你现在仍是我看管的嫌疑犯,在证明你不是幕后之人之前,你是没有资格给我讲任何条件的,我也没有求着你给我帮忙,是你自己想要帮忙的。 “稍微透点儿消息给你,我只是兴致来了,想救那些孩子,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好心,我们这些江湖高手就是肆无忌惮、百无禁忌,所以我并不在意在这个过程中,手上会不会多出一两条无辜的人命。要想活得好好的,就别他妈 的惹老子!” 又从白家那里多得知了一些失踪孩子的名字,今天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还有很多父母要询问,李木没有心情,也没有心思和贾家兄弟慢慢讲道理,所以李木干脆以蛮横的态度让他们乖乖配合。 贾马 眼神坚毅,他的性格和他所坚信的信念不允许他屈服于武力,上前一步,准备再说些什么。贾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贾马的手腕,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转而对李木和筱花问道:“那现在二位想怎样?” “你们安分点儿,我们去找下一家。”筱花一句话结束了这个小插曲。 下一家离白家并不远,四人没走几步就到了,幸好几人都不是那种没有经世的人,这点时间足够他们调整好心态和表情了。 很幸运,这家人也在家里,有了之前的经验,李木和筱花很顺利地就取信于他,对方真诚地回答了所有问题,如法炮制,四人走访了一家又一家。 对于失踪孩子的父母们,李木并不想他们察觉异常,所以就没有太多好问的,他们也知道的不多,他们给出的都是类似的结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挨家挨户地找,在一个一个地解释、询问,这无疑是一个很耗时间的过程,在忙碌了整整一个上午之后,李木和筱花他们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下午一点多才结束所有工作。 李木和筱花等人今天无疑是劳累的,然而,在付出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后,收获的结果却极其不如意。 他们弄清楚了失踪孩子的人数,一共八十三人,四十二个男孩儿,四十一个女孩儿,这些孩子来自六十七个家庭,所有孩子都是六岁,正该是参与启窍仪式的年纪,也是,借口本就是启窍仪式。 八十三个六岁儿童,正当等待人生能否被改变的时候,他们的人生被改变了,却不是什么好的方向,而是拐向了一个未知的深渊。 “ 流云派”的整个行事过程也了解清楚了:它最开始出现在九年前,秘密地在饮度村人们口中流传,最开始是谁说的由于时间太久记不清了,能够确定的,与“流云派”来人接触过的,一共有三家人,一家死亡,两家搬走。 很显然,短时间内是找不到他们,没办法通过他们找到“流云派”。 由于由来已久,饮度村的人甚至已经把流云派收徒看成了一种传统,而传统的流程大约在五六年前固定,一直流传至今: 首先,“贾马”以不知名的方式秘密甄选人员,确定人选后,私下里告知被选中的孩子,孩子们回去征求父母的意见,是否同意加入“流云派”。在这一过程,父母们一般都会同意。 人选确定后,到了举行仪式的时间,“贾马”会让孩子们相互通知,到指定地点集合,父母们不得干涉和过问。第二天,父母们就能在家中发现一笔钱,普通孩子三铢,能感灵的孩子五十铢,通过这些钱知道事情的结果,自此事件结束。 根据父母们的回答,在这个传统之前的“收徒”流程是有些不一样的,但因为时间久远,现在的传统太过深入人心等原因,李木和筱花并没有问出以前是怎么搞的,即便有几家大人还记得一些细节,可这些细节都是混乱和矛盾的,并没有太多的参考价值。 以上这些,就是李木和筱花忙碌一个上午收获的结果, 他们根本没有从中看出合适的插入点或突破口。 幕后之人太过谨慎了,他真真正正做到了躲在幕后,从始至终都没有走到台前来,唯一与他有过接触的,是参加仪式的孩子们,但他们现在全都被他带走,就算想问也没有地方问去,或者说能问孩子们的时候,幕后之人都找到了!如今的结果就是,李木想调查也不知道该调查谁,似乎就没有知情者。 该死的!费了如此大的力气,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本以为找到孩子们的父母能够得到些线索,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有得到!李木双拳紧攥,心中的焦急和怒火让他有种放肆破坏的欲望,可挫败又使得他挥不出一点儿力气。 “行了!只不过是一条路被堵了罢了,今天时间还长着呢,现在懊恼后悔还太早了一点儿。”筱花仅需看一眼就知道李木是个什么状态,此时在想什么,毫不客气地就把李木骂了一通。 李木精神一振,慌张的贾马和幸灾乐祸的贾牛也同时看了过来,听筱花的语气,似乎仍旧还有希望。 “你当初和我讲,你在学打猎时都学到了什么?”筱花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启发李木,想让他在思考过程中振作起来,把精力集中到解决问题上,而不是自怨自艾。 “打猎?”他跟着羿有穷学打猎可是学到了很多东西,多到直接让他从五品升到四品,而筱花此时提及,说的 是什么呢?筱花说的一定是与案件有关的,有什么与这个案件有关呢?忽然,李木福临心至,想起了羿有穷对他说的一句话。 “‘凡走过,必留迹’!此次一共有八十三个孩子失踪,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间小点儿的屋子都挤不下他们,这么多人的聚集、转移、藏匿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想要一点儿痕迹都不留下是不可能的。”李木跟上了筱花的思路。 “不管是集合,还是出村去,总有人看到孩子们的行动,就算当时是白天,所有大人都不在村落里,没有看到,人证没有,可物证总是有的,比如,他总要有个房子之类的空间暂时停留?”李木越说越兴奋,感觉茅塞顿开。 筱花认同地点点头:“不错,费心费力抓那些孩子,无非图名或牟利,但他脸都不敢露,图名是不可能的,那就只会是牟利。而活的孩子才有更高的利润,那么多孩子,才六岁,懵懵懂懂,就算再听话,无疑间总会给我们留下一些线索,只要耐心些,找回孩子并非没有希望。” 罗象国的人有很多,光是朝廷的七十二城、一百零八县里就有三亿人,加上庄子里的,人数就更多了,但劳力总是不会嫌多的,尤其是低成本的劳力,这就催生了像蛇头帮这种贩卖人口臭名昭着的组织。李木和筱花怀疑,孩子们就是属于这种情况。 只要歹人还想着赚钱,那孩子 们此时肯定还活得好好的,但绝不能拖太久,拖太久就有意外发生的可能,孩子们也会被运往远处,那时就不好再找回来了。 有了思路,李木立马就有了想法,“还有一点,就算村落里的大人们不在,孩子们肯定在,一定有孩子看到周大他们,我们可以收集失踪孩子们行动的大致方向,根据他们汇聚的方向,就能推测出‘仪式’的大致位置,那里必定有更多的线索,甚至说不定还有孩子给同伴说自己要去哪儿,能直接问出答案也不一定!” 这是一个可行的思路,连贾马听了也有些振奋,贾牛却出言泼冷水:“呵,又是撒大网拉小鱼,不怕跟现在一样一无所获?就算有结果,你们要花多少时间?你们有这么多时间来浪费吗?” 贾牛说的不错,这确实是一个撒大网拉小鱼的办法,这需要大量的排查,工作量只会比今天上午的问询更多,时间也不知道要花多少,而结果还是未知的,并没有李木说的那么乐观。 李木眯着眼看向贾牛,“那您有什么好建议呢?”这危险的语气,贾牛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木怕是要发怒了。 贾牛一向不与李木和筱花不对付,李木这样一威胁,贾牛反倒是抱起双手,不说话了,李木能惯着他?向前踏一步就要动手,贾马见势不妙,赶紧拉了拉自己的哥哥,“孩子们要紧,就算为了孩子们,为了雫缇卡 ,哥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说。” 贾牛这才不情不愿地说道:“这些天,我发现村落里多了个我不认识的黑衣人,我原本以为是来抢生意的,结果他不卖东西,就是四处乱窜,问东问西,我又猜他是极天门的人,他却并未和极天门汇合。” “你觉得是他?”李木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很奇怪。” “他长什么样?” “一身黑,很壮,一米八左右,看起来四十多岁。” “一头短发,短到只有发茬?身上衣服是江湖人打扮?” “你认识他?”贾牛惊愕地反问。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追逐 “怎么?我认识他有问题?”李木戏谑地看着贾牛,等待着他的回复。 贾牛耸耸肩,云淡风轻地说道:“既然你认识他,那看来幕后黑手就不是他,我判断失误了,是我多嘴,还是按照你的笨办法慢慢找。” 见李木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物有关系,筱花投来了询问的目光。在与李木一起来的这些天里,筱花知道了李木是头次来这边,也没有见到他与哪个穿黑衣的中年人有接触,怎么会在饮度村遇到一个认识的人? “谈不上认识,只是我单方面的见过他。”李木一眼就读懂了筱花眼神里的意思,也没什么避讳,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只不过这让筱花更困惑了,李木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一号人? “昨天我曾飞到高空俯瞰整个饮度村,”说的是李木和筱花得知流云派之事后,赶到贾马家里没有找到贾马,为了找寻贾马飞入高空,“当时我看到了一个黑色身影,我目光刚转向他,他就躲进屋子里,”这事还启发了李木,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找不到贾马,“他衣服不是村落里的人能穿得起的,所以我就留意了一下,本以为只是个巧合,现在想想,或许他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故意躲着我!” “还真是他?”贾牛其实也只是猜测,没想到得到了李木的肯定,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贾马则是表现得惊喜连连:“那我们岂不是只要抓住他 ,就能找到孩子们和雫缇卡了?” 筱花却没有这么乐观,“真就这么简单?我们同样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就是他?而且,我们要怎么才能抓住他?我们今天一个上午都在村落里四处逛荡,却一次都没有碰到他,如果他真是幕后之人,会不会已经离开饮度村了?” “他要是离开,应该早就离开了才对,昨天就不会被我看见,我倒是倾向于他因故滞留在了饮度村,我们没有碰到他,只是他故意避着我们的结果。”李木始终忧心孩子们,有些急功近利的味道,“我们可以先找到他再说,有明确的目标,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筱花稍微想了想,最终同意了李木的说法,而贾家两兄弟是没有发言权的,这件事就这么拍板了。 “那,筱花你去金家管事那儿,叫他派人搜索黑衣人的下落,我到半空监视整个村落,看能不能抓到他的踪迹。你们俩,留在原地不要动。”最后一句话是对贾马贾牛说的。 “我们保证在露天的地方行动,绝对在你视线范围内,让我们也帮帮忙,多些人多份力量,早点解决,孩子们也少受些苦。”贾马不满足自己只能在局外看着,请求李木让他也出一份力。 “我说了,你们呆在原地!”李木一副不容质疑的样子,强硬地拒绝了贾马的请求,他依然没有放弃对贾马的怀疑。 也不等贾牛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李 木拔地而起,飞入高空成为一个小黑点儿,监视整个饮度村的动静,筱花则是御灵飞向村落中间。 高空的李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筱花那边倒是动作很快,刚进金府没多久,金府就有很多人出来,朝四方八方散去,看来是搜索整个村落去了。 筱花没有在金府多逗留,在大量人手从金府散去的同时,她就从金府飞出,飞到高空与李木会合。 “有结果了。”看来还有意外收获,李木急忙催促筱花,筱花说道:“之前我们让金家管事注意村落里的异常情况,他安排了一些人巡逻,巡逻的人今天上午撞见过那个黑衣人,与你们描述的情况基本吻合。 “巡逻的人看他面生,就上前盘问,他说自己是来饮度村找远房亲戚的,什么远方亲戚却语焉不详。据巡逻的人描述,对方应该是个九品的江湖修行人,最后出现的地方在那里。”说着,筱花指了指下方一处人家。 这简直是个大惊喜啊,想要找黑衣人时,直接就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李木大喜过望,忍不住抱住筱花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真是太好了,还得是你出马啊!” 筱花双颊显示出微红,嫌弃地把李木推开,“干什么呢,这是。” 李木没有在意筱花的反应,在那儿直乐,随即看向筱花指示的地点,“这个地方有些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去过啊?”李木发觉黑衣人最后出现的地点似 乎有些特殊,不像是随机的地方。 “那是宋家,就是丢了孩子的六十七家中的那个宋家,我们去拜访过,才找了宋家的父母不久。”筱花显然知道李木会这么问,她早已察觉了不对。 “在我们之前还是之后?黑衣人找宋家人做什么?”李木皱起了眉头,思维开始发散。 “巡逻的人是在半个小时前发现他的,据说他当时正在和宋家人询问着什么,好像还问些了孩子有关的内容。如此看来,他怕是真的和失踪的孩子们有关系。”本不觉得应该在黑衣人身上投入过多精力的筱花,此刻也开始怀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了。 李木在心中迅速有了定计,“看来我们要再拜访一遍这些失踪孩子的父母了,只是贾家兄弟怎么办?带在身边的话,贾马只是个普通人,必然会影响我们的行动速度,御灵追逐黑衣人时也只能把他们撂下。” “还是带在身边,我始终对他们两兄弟放不下心来,而且我们再次找那些父母问问题的话,有他们在身边会方便很多。等我们找到黑衣人时,以我们两个的实力,御灵抓他一个九品,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他们两兄弟应该没有机会逃跑。”筱花稍作思忖便给出了建议。 “好!但愿一切都能顺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拖不得了。”李木心情复杂地说了一句之后,和筱花一道落在贾马贾牛两兄弟的身前。 “ 我们知道黑衣人出现的最后地点了,走,现在去找他。”李木随口吩咐一句之后就往前走,要带两人去抓人。 “等一下,为什么不派一个人在天上看着?上面视野更广泛,上下结合不是会更快吗?”贾马突然冒一句话出来,搞得李木还以为他又有什么幺蛾子,这时候他可没有心情和两人纠缠。 “上次我在天上的时候他明显有所警觉,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发现了我,并且有意躲着我,这次我要是再到高空监视,必然会惊动他,要是就此把他吓跑了,那我们可就麻烦了。”李木在消耗自己最后的耐心,“现在还有问题吗?没有就跟我们走!” 贾马贾牛都是知机的人,他们知道这时候不能触李木的霉头,乖乖地闭嘴,贾牛还不忘教训一句弟弟,“修行人的事你别瞎掺和。” 四人结束争论,再度往宋家走去,二度访问宋家父母,幸好,两人此时并没有出门,仍在家中。 “又见面了,两位还记得我们?”李木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以伪装他“流云派”高人的身份。 “哎呀,您来了!我们正想找您呢!”出乎意料的,宋家父母没有对李木他们的到来感到奇怪,反而表现出了惊喜。这个反应就有些古怪了。 李木和筱花对视一眼,“哦?找我们什么事啊?” 宋父没急着说话,而是探头探脑地左右看了看,发 现没有旁人之后,神神秘秘地说道:“我遇到了,就是您说的,其他宗门的人!” “详细说说!” “是一个穿黑衣服的中年人,衣服料子很好,一看就知道是神仙穿的,他四十多岁,短发,大概这么高。”宋父抬手比划了一下,“不久前来打听我儿子的事,”怕李木不知道是哪个儿子,宋父强调到,“就是咱们流云派里的那个,还问了我家里的情况以及好些收徒之类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听说的。” “不仅如此,他连有没有人打听这些事,他都问了。”宋父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还有,他正巧被金府的人撞见,金府的人都来过问了,他很怕金府的人,应付几句就走了。” 说到这里,宋父谄媚地说道:“金府的人也来问我情况了,不过我没告诉他们实话,就怕他们知道咱流云派的事。”这是宋父在向李木邀功,李木不得不违心夸赞了一句。 黑衣人果然和流云派相关,他怕才是那个真的流云派人,此次前来探查情况的?恐怕他也意识到了,有人正在调查这件事,因此前来查看情况。还真是敏锐,或者说,李木和筱花的动作实在太大,让对方感受到了危机? “幸亏您之前提醒过我,我一下子就知道他有问题,所以把他给糊弄过去了,他还一点儿不知情呢!”宋父洋洋得意地诉说着自己的聪明机智,但李木却怀疑宋 父是否真的把黑衣人给骗过去了。李木担心,黑衣人表现出来的一无所觉,只不过麻痹他们的障眼法。 “后来呢?他离开的时候有没有说自己要去哪儿?要做什么?”李木追问道。 宋父肯定地点点头:“后来他要走,我就问他要干嘛去,他说他上别家问问,就朝那边走了。”宋父一指,李木心里立刻就有数了,那边也有一户人家的孩子被流云派骗走了。 “好了,我们知道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去忙。”李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立马就要走,连黑衣人伪装的身份、说辞都不问了,实在是李木心急得很,总算有曙光在眼前,他绝不想就此轻易放掉。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李木他们连续问了两家之后,在前往下一家的路上,李木终于看到了那道黑色的身影,就在三百米外! 事到临头,着急上火的李木反而冷静了下来,理智地分析现在的情况。 黑衣人正在与人交流,并没有发现异常,同样的,失踪孩子的父母也没有发现异常,没有一点儿防备,与黑衣人靠的很近,很容易被黑衣人挟持做人质。 能做出拐骗儿童这种事的人,绝不能指望他们有什么良知,为了活命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担心对方狗急跳墙,不择手段,李木没有急着发动,而是装作路过的行人,以正常的步调前进着,慢慢缩短距离,尽可能靠近黑衣人,以确保 万无一失。 第二百三十八章 跑得掉? 男性,只剩发茬的短发,普通中年人的面容,一米八的个子,一身江湖打扮,黑色长袍的质地很好,不是饮度村的人们能穿得起的,这人就是李木之前在高空看到的那个,也是贾牛口中描述的那个人。 与之前各位父母所说的一样,黑衣人正在挨家挨户地拜访他们,看他随意的表情和神态,像是在和他们聊家常一样。 黑衣人的头一直偏向对面,那个与他交流的人,连眼珠都没有转动,想来,大概没有察觉路上多出了四个人,还正往他那个方向走来。很好,三百米的距离仍然不够安全,等再近一些动手才最好,那时候能在瞬间将他制服。 也许是巧合,李木才发现了黑衣人,黑衣人恰好结束交流,微笑着与村落的人挥手告别,随后,黑衣人闲庭信步般地,转身走进房屋背后,去拜访下一家人去了。 黑衣人与村落的普通人分开了,他没法拿他们来威胁李木了。没了顾忌,李木和筱花再不用忍耐,两人即刻御灵,一左一右,一人飞向一边,试图从两头堵住黑衣人,让他逃无可逃。 就在同一时间,屋子背后也传来了微弱的灵力波动,那是有人在御灵。都不用多想,一定就是黑衣人!黑衣人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之前的表现都是装的!离开李木他们的视野之后,黑衣人立马展开逃跑。 哼,逃?逃得掉?从灵力波动来看,他确实是九品 ,而这里的灵力只有正常情况十几分之一,就算他是修行人,黑衣人也并不能比普通人快多少。李木和筱花一个四品,一个是五品,哪怕三百米的距离,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要不是投鼠忌器,早在第一时间李木和筱花就把他拿下了。 各自卷起一阵狂风,李木和筱花携带着大量烟尘,仿佛瞬间移动般出现在了房屋背后的两头,灵力光点从空气中析出,不断绕着两人盘旋汇聚,各自手中都已经酝酿好了制敌的手段,看到敌人的那一刻,就是他倒下的时候。 李木和筱花同时抬头,意外的是,他们没有看到黑衣人,他们只看到道路两头的彼此! 原来,在房屋背后,是两栋靠得很近的房子,三座房屋呈“品”字形,夹出一个“丁”字形通道,李木和筱花堵住了“丁”字一横的两头,而黑衣人趁机从一竖那里逃了。 可这无伤大雅,有着绝对的速度优势,黑衣人依旧插翅难逃。 李木自认胜券在握,把控了整个局势,因此没有依靠蛮力横冲直撞,而是选择保护村落人家的房屋,依着地形追逐。 他和筱花冲到交叉口,看到黑衣人逃跑的那个通道很短,只有十米不到,对面又是一堵墙,看来这里不是“丁”字形通道,而是“工”字。 两人来得很快,他们正好瞧见一片黑色衣角消失在左边的拐角。 李木和筱花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一个眼 神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筱花当即拔地而起,试图从空中越到前面截住黑衣人,李木则是继续跟在黑衣人后面,从地面对黑衣人进行追逐。 之前就说过了,像村落这种地区的房子,不像庄子和城、县,都是经过统一的规划修建的,而是凭着每家每户心意,看着哪里合适就建在哪里,极为随心所欲,而一人觉着合适,可能大家都觉得合适,因此村落里的房子修建得有疏有密,经常是一大片房子聚集在一处,很不巧,这里就是村落里的一处房屋密集处,一大堆房子挤在这里,围成了复杂的通道路径。 筱花跃起是为了找到黑衣人的位置,飞到他前面截住,故而她并没有飞得太高,这就导致她的视野受限,只能捕捉到一抹黑影若隐若现,还好,大概位置能够确定,并不妨碍追捕。 地面上的李木也是类似的情况,虽然前面的黑影在迷宫般的小道里七扭八拐,但李木始终缀在它的后面,对方没有逃脱的可能。 终于,在黑影拐了四五次之后,它逃无可逃了,筱花堵在了它的前面,而李木已经追了上来,一把将黑衣拍倒在地上。是的,是黑衣,不是黑衣人! 受了李木一击,黑衣内的不知名灵器破碎成小块儿,“簌簌”地掉落一地,原本在黑衣中鼓胀的空气被李木一掌拍散,没了支撑的黑色长袍重新化作一块儿布料,轻飘飘地躺倒在地上 。 李木和筱花见此俱是一愣,面面相觑,“糟了!我们被耍了,追错了!真人跑了!” 李木不认为他们四个亲眼看到的,与旁人交谈的那个黑衣人会是幻象之类的东西,问题只会出在黑衣人转入房屋背后,他在那时做了什么手脚,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竟然让衣服像活人一样在巷道中前进,将李木和筱花都给骗过了,争取到了短暂的时间。 难怪,之前第一个巷道明明只有几米,哪怕九品在这个环境里并不比普通人强多少,但那也不至于在御灵的情况下跑那么慢,那点距离花那么多时间,如今想来,他就是故意让李木他们逮着个尾巴,把他们误导到另一个方向,黑衣人应该是朝右跑了! 不过,就算骗到了李木和筱花又有什么用?实力差距太大了,在未竟全力的情况下,李木和筱花从发现黑衣到抓住黑衣,整个过程也只是用了二十多秒而已,也就是说,黑衣人多出二十多秒的时间,这点儿时间,够黑衣人跑多远?李木就算先让他一分钟,黑衣人也逃不出李木的手掌心。 这一切,难道真是黑衣人垂死之际,徒劳的挣扎? 在李木拍碎黑衣中的灵器时,黑衣人似有所感,在几百米外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来了一个直线突击之后,立马归于平静,如同烟花般,爆发后迅速沉寂。 李木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猜不出对方是想 干什么,但他现在对于被对方戏耍感到极其不爽,哼了一声之后升入高空,他倒要看看,这个神秘的黑衣人能逃到哪儿去? 飞入高空的李木将房屋通通踩在脚下,没了这些阻碍视线,他能看清整个局势,于是他将目光投向黑衣人灵力消失的地方,看清那是哪儿之后,李木瞳孔一缩。 该死!那里是村落中心的广场!怎么不知不觉间接近村落中心了?难怪这里会有一处房屋密集的地方。 现在是下午,正是干活儿的时候,今天的天气又好,要是往常,村落里是没人的,村落中心的广场更是空空荡荡,可惜,今天不是往常。 饮度村的支使知道李木在找编造流云派拐骗孩子的人,而外来的,来此招工的极天门显然是一个转移孩子们和隐匿陌生人的极好选择,就算他们没有动机,但嫌疑是有的,故此,支使故意找茬,谎称极天门的招工有问题,把原本一天就能完成的招工,生生拖成了两天,极天门所有人仍在饮度村,招工依旧继续。 和昨天相比,没有金府举行启窍仪式,村落中心广场上的人要少些了,但对于饮度村来说,极天门招工这种挣“大钱”的事同样是极其重要的,所以,这里虽然要比昨天人少些,可依然人声鼎沸。 李木明白黑衣人为什么暴起了,因为他还差最后一段距离,也明白为什么他的灵力波动会消失得那么彻底了, 因为想要藏匿一粒沙子,最好的办法是放进沙堆,此番黑衣人是鱼入大海。 筱花跟上来了,顺着李木的视线看一眼就明白了是什么情况,本想开口劝说两句,却听李木不屑地冷笑道:“以为混在人群中我就找不到你了?太小瞧我了?”李木这是被黑衣人搞出了真火。 筱花还没来得及问李木准备做什么,李木直接御灵飞到广场中心上方。 广场上的人们忙着招工忙得如火如荼,不管是被挑的,还是挑人的,个个都忙得一脑门儿汗,根本无暇他顾,倏忽间,一道大风从头顶上刮过,带来一阵清凉,忙碌的广场为之一顿,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这风好是好,可这风来得太突然了些?于是人们纷纷好奇地抬头看去,看见李木正悬停在半空。 “哦哦……”饮度村的普通人们齐声欢呼,凭空而立,这是仙家手段啊,这是神仙降临啊,昨天的神仙是一闪而过,没有能够看清楚就被金家管事引进去了,今天停留在这儿,总算能够好好瞻仰了,这可是难得的大好事啊!饮度村的人们对头顶上的李木满是期待和欢呼。 有一帮人却没那么开心,他们是金家管事、支使、极天门的人,饮度村的普通人对李木不了解,他们却是知道李木身份的,也是知道他想干嘛的,并且昨天李木还给他们带来了恐惧,深深的恐惧,至今仍有阴影,看见他就两腿 打颤,不知道今天这位爷又要做什么。他不是忙着找人吗?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李木扫视了一眼脚下的人,下面的人实在太多了,没有看到那个他追逐的身影,但这并没有超出李木的预料。 随后,李木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旋即,李木双眼猛地射出一道利芒,一股强大的威势从李木身上散发开来,笼罩整个广场,广场上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在身上,使得他们动弹不得。 饮度村人们的欢呼声戛然而止,身体的不受控制让他们惊慌失措,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想不明白他们是做错什么,惹怒了天上的神仙?神仙到底要做什么? 普通人只是茫然的恐惧,那些能感灵的人此刻只有发自灵魂深处的颤栗!不同于普通人,他们能够感受到李木究竟调动多么庞大的灵力来控制他们,这些灵力别说禁止他们行动了,捏死他们都绰绰有余,而这里还是饮度村灵力最稀薄的地方!这就是四品的实力? 广场上的人发现上空的李木时,是惊讶地愣住,被摁下暂停键,而此时的他们是被李木“冻”住,一动也不能动,如同一个个雕塑。 这就是李木的计划,如果我要的沙子混进沙堆了,那我就把沙堆装进玻璃瓶,然后在这堆沙里一粒一粒地慢慢找!现在,李木和筱花要挨个儿排除广场上的每一个人,他们是看过黑衣人脸的, 再次面对,一眼就能认出。 哼,跑?跑得掉?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失手了 沸反盈天,人头攒动的中心广场被冻住了,在极热闹时突然变成寂静,但这不是寒气造成的,大夏天的没有寒气,他们是被灵力给冻住了,四品修行者的灵力,施为者,正是李木。 李木只是定住了在场所有人的行动,并没有剥夺他们说话的权力,但他们不敢出声,只敢压抑地低声哭泣。 困住所有人,施加他们恐惧,并不是李木的目的,只是他为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李木竖直降下身姿,在控制住所有人的同时游走在人群中,而另一边,配合默契的筱花也行动起来,从边缘开始寻找,寻找那个试图逃跑的黑衣人。 黝黑的、白皙的、男人的、女人的、年迈的、稚嫩的,一张张脸在李木面前划过,他们都是陌生的,都不是李木想要找的那一张,但是没关系,李木并不着急,持续找下去,总会找到那个人的。 李木此次是真的被黑衣人逼得发了狠,直接用武力将广场上的所有人都定住,准备和筱花一起,挨个儿查看广场上的人,直到逃匿的黑衣人被找到。 黑衣人不是没脑子的,从他用黑色长袍引开李木和筱花,最后藏身在广场众人中就可以看出来,看到李木和筱花的行为,他立马就明白了李木的意图,明白自己要是什么都不做,迟早会被李木给找出来,成为待宰羔羊。那他甘心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吗?他愿意束手就擒而无 所作为吗? 在广场边缘,李木的控制力没有那么强的地方,一个中年男人突然挣脱束缚,发疯一样地朝金府后面跑去。 李木无疑是强大的,作为一个顶尖的四品,在罗象国内,少有能和他比肩之人,但这并不代表李木就能完全掌控一切。 广场所在的地方,灵力太稀薄了,广场上的人也太多了,对于广场的中心,他还有绝对的控制权,可越往广场边缘,他的控制力就越弱,这无疑给了边缘的人可乘之机。 果不其然,在李木的背后,靠近金府的地方有人动了,他悄然御灵挣脱了李木压迫在他身上的力量,朝着金府背后没命地狂奔! 呵,真好。正如李木所计划的那样,事情果然按照李木所预想的那样发展了,一切都在李木的控制之内。 以为躲在背后,处于李木的视线盲区,李木就不知道背后的情况吗?那人对四品的了解太少了!在李木的灵力范围内,他能察觉一切细微的风吹草动!而那人之所以能摆脱束缚,完全是李木故意留下的破绽! 李木对于广场边缘的控制力弱是真的,但绝没有那么弱,以至于那人都能轻易逃跑的程度。李木确实控制住了广场上的所有人,并打算检查所有人,可李木也清楚这是个蠢办法,耗时又耗力。 四品的李木“冻”住了所有人,这使得能感灵的人打心底产生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不是没有代价的, 它对于李木来说是个巨大的消耗,哪怕他的恢复能力远超常人,这对于他来说依旧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先找到黑衣人,还是先脱力,于是李木耍了个花招,主动减弱了控制力,造成有机会逃跑的假象,逼对方自己出来。 李木猛然回头看去,只见那人一头只剩发茬的短发,跟弥罗众一般,身上穿的是短打,看料子就知道不是饮度村里普通人穿得起的。即便只是一个背影,没有瞧见正脸,但在这种情况下也能确定,这就是李木所追捕黑衣人了。 哼,果然奸猾,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从广场的这头儿跑到那头儿去了。 这里是广场,无遮无拦,再没有给对方耍花招的余地了,李木如同利箭一般,锁定目标后便即刻飞出,筱花立马跟上。 “砰!”再没有什么转折,李木一把把那人掼在地上,将其压进土里,塞了一嘴的泥土,连并着对方嘴里的哭诉、求饶声都被堵在喉咙里,只有含混的“呜呜”声断断续续地传出。 “我看你还怎么逃!”李木恶狠狠地说道,想起之前的事,李木怒火再起,摁着中年男人的后脑勺使其脸部重重地撞在地上,浮土上霎时绽开了朵朵鲜红的花朵。 筱花见状,马上出手将李木拦住:“好了!正事要紧!” 李木的理智还是在的,筱花一出言,李木就开始做正事,大手一抓,提起中年 男人的头颅,看着那张因眼泪、鼻涕、血液而占满浮土的脸庞,李木冷冰冰地问道:“孩子们在哪里?” 那人慌极了,不仅没有逃掉,还被追上来痛扁一顿,此刻心里想的全是怎么活命,哪还听得进李木在说什么,有机会开口就一股脑儿地把求饶话全倒出来:“这位爷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偷东西了!从今往后保证做一个好人……” “啪!”李木一巴掌扇在那人脸上,又有发怒的征兆,“你他 妈的在说些什么东西?我让你说孩子们在哪儿?孩子!” 那人被吼得很茫然,抽噎着说道:“爷爷明察啊,我没偷孩子的东西!” 李木抬手就要给对方一巴掌,筱花却是想到什么,喝到:“脸!” 李木闻言一惊,哪顾得再赏对方一巴掌,急忙擦掉对方脸上的尘埃,虽然没有完全擦干净,左脸还因为被打了一巴掌而高高隆起,但基本的模样还是能看清楚的,这压根儿就不是李木追逐的那个黑衣人! “坏了!”李木长身而起,望向广场,而广场此时乱成了一锅粥,有大半的人已经跑掉了,剩下的小半还在努力地逃离此地。 李木不可能一边控制广场上的人,一边追逐黑衣人,在他离开的时候,广场上的人就重获了自由。广场上的人虽然重获了自由,但之前被禁锢住的恐惧还在,因此,他们立刻就尖叫 着作鸟兽散,再也顾不得其他,正是如今这乱糟糟的一片。 李木呆呆地看着广场上的一切,既然抓住的这人不是黑衣人,那黑衣人就还在广场上,就在这混乱逃跑的人群中!可现在再禁锢广场上所有人已经没有用了,此时黑衣人恐怕已经跟着人流逃离,躲在村落的某处了,说不定最先逃跑,引起逃跑潮流的就是他。 李木回头看向那个跪地求饶的人,愤恨地问道:“你有病啊!跑什么跑你!” 那人被李木一顿呵斥,瑟缩地团成一团,战战兢兢地说道:“我怕……”他的确很害怕,这会儿被李木逼问得都快哭出来了。 李木张口欲言,最后大吼一句:“滚!”那人屁滚尿流地就逃了。 失败了,再次失败了,明明黑衣人就在李木和筱花的眼前,可他就是逃走了,明明在行动之前,李木信心满满,可到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费力不说,还引起了广场上的骚乱。 呵,一个四品,一个五品,抓一个九品而已,有什么困难的?现实又给了李木一记耳光,而它除了给耳光就不能给别的了吗? 自从李木知道孩子们失踪了,努力找寻他们之后,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失败,失败,还是失败,不断努力,不断失败,挖掘寻找一个个希望,然后看着它们一个个地破灭。 李木此刻感到备受打击,但并不因打击而伤心,就算李木最终彻底失败了 ,他不过是添一次失败的经历罢了,可那些孩子呢?李木要是失败了,他们毁掉的,将是他们的一生。 筱花看出李木的灰心丧气,正准备上前安抚一下,李木忽然抬起头来,“贾家兄弟!”为了追捕黑衣人,李木和筱花可是把贾马贾牛留在了原地,还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俩就和这次事件毫无关系呢! 容不得片刻耽搁,李木当即御灵动身,化作一道长虹飞回和贾家兄弟分开的地方,筱花紧随其后。 “怎么样了?”察觉李木和筱花回来了,贾马赶紧迎了上来,关切地询问,可问题问一半,就问不下去了。 “怎么会这样?出什么问题了吗?”贾马看见李木灰败的表情和空空如也的双手,不用回答,他也知道了结果。 李木没有心情回答贾马的问题,仔细打量了两兄弟,看到贾马很是焦急地站在原地,而贾牛则是一副事不关己地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下,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好像是看李木的笑话。 两人并没有趁机逃跑,也没看出有什么小动作,难道两人真是无辜的? 稍微想了想贾家两兄弟的问题之后,李木就懒得再考虑这两人的问题了,他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可还能怎么办?这次行动已经完全惊醒了对方,以他所表现出来的狡猾和机警,李木怀疑发动饮度村的所有人,把这里翻个地儿朝天,哪怕是掘地三尺也未必抓 得住对方。 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又没了,时间也一点一点儿再过去,经过之前的一通折腾,下午都过去了一半,要不了多久,太阳就会沉到地平线下,今天就又这么一无所获地结束了。 “唉……”李木平时总是在尽力避免做一些无益的事,但他此时仍然忍不住叹息懊恼,要是看到黑衣人时果断一点儿该多好,是不是就抓住了,要是没有被黑衣欺骗该多好,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当时他明明有感受到另一股微弱的灵力波动的,要是分出一人去探寻那股灵力波动……等等! “筱花,在追那件黑衣服时,你有没有感受到另一股微弱的灵力波动?”李木像是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筱花稍微回忆了一下,肯定地回答道:“有,不过它太过微弱了,被我们忽略了很正常,你不必为此太过责怪自己。” “是啊,太过微弱了,可在这片天然的厌灵地上,灵力的稀薄会让所有灵力波动都变得微弱,传递距离也会变得很近,这也是它能庇护人们的原因,而我们这种常年在外行走的人,往往是意识不到的,会下意识地忽略这种微小的波动。”李木神采奕奕的样子不像是备受打击的样子。 总能第一时间明白李木意思的筱花,这次没能听懂李木想表达什么,“你是想说明什么?” “筱花,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广场上和周父周母交流周大的事情时 ,饮度村外不远处其实传来过微弱的灵力波动?”李木提起一件让人有些意外的事。 筱花努力地回忆了一下那天的情景,但那时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与周父周母的交流上,“我不确定,可能有,我对灵力波动的感知比不上你。”筱花有些明白李木的意思了,“你是说……” “我现在想起来了,当时我着急上火,忽略了那股灵力波动,以为那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事实绝不是这样,那应该是两个九品在战斗,过程还很短暂。”李木的眼里闪着希冀的光芒,显然,这应该是一个突破口。 “可问题就出在这儿,九品已经算是饮度村的顶级战力了,任何一个九品都是饮度村的大人物,是不能轻慢的存在,而那天又是饮度村的大日子,不仅有启窍仪式,还有极天门的招工,村落里面所有能感灵的人都在广场上,见证这一切。” 李木终于把思维理顺了,“那问题来了,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饮度村外战斗的人会是谁呢?” 第二百四十章 无用功 说老实话,当初听闻雫缇卡在这个节骨眼儿失踪了,李木和筱花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贾家兄弟留在这儿拖住他们,而雫缇卡去处理孩子们的事情了,只不过随着调查的进行,两人发现,越来越多证据证明,贾马是冤枉的,那雫缇卡自然也和这起事件没什么关系。 但有一个人不这么想,贾马坚持认为,雫缇卡失踪是因为她恰巧撞见歹人拐骗孩子们,与他起了冲突之后不敌被抓走了。 李木和筱花对于这个看法完全是抱着看乐子的心态,要不是时机不对,他俩早就笑出来了,两人一致认为这只是雫缇卡的一次不告而别而已,毕竟,雫缇卡是翠竹琴身边的侍女,长期走江湖的,而贾马只是一个普通人,两人的生活差别太大了,他俩还有长期分别的前科,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在李木和筱花看来,贾马的想法纯属是一个痴情汉不愿面对现实,自欺欺人的借口,因为这个理由太过牵强附会了,可以说是一点儿逻辑都不讲,正常人谁会贾马的说法?不过,李木和筱花现在必须认真考虑这个说法了。 李木意识到,当他和周父周母在广场上交流时,饮度村外曾经发生过一场短暂的,九品之间的战斗,但当时村落里所有能感灵的人都在广场上才对,除了雫缇卡和黑衣人两个外来者,想着其他九品路过饮度村的概率极小,那么贾马的说法很可 能就是真相。 猜想到这里,迫切需要新线索的李木反倒不急了,审慎地看向贾马,严肃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雫缇卡遭遇黑衣人的?你为什么如此肯定雫缇卡失踪是被抓走了,而不是主动离开?”贾马能猜中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他不能感灵,理应不知道那阵微弱的灵力波动,那他又是怎么推出这个结果的? “因为我和雫缇卡好不容易才重新聚到一起,她不可能就这么走了,而且她离开时,明确表明了买完东西就回来,不会用太久,她却在这种情况下失踪了,那她一定是遭遇了不测。 “巧合的是,你当天又来找到我,说孩子们失踪了。雫缇卡是个聪明又善良的姑娘,她如果见到坏事不可能袖手旁观,当两件事撞在一起,我自然就无比确定,雫缇卡是被幕后之人抓去了。”贾马理所当然地诉说着自己推断的理由。 李木盯着贾马的眼睛看了很久,而贾马毫不示弱地与之对视,表达这自己内心的坚定。 李木看不出贾马撒谎的迹象,所以贾马猜出这一切真的就仅仅是因为感性?而不是逻辑?李木一巴掌拍在脸上,感到无奈和头疼,看来是没法从贾马这儿获得更多的线索了。 “算了,还是先到村落外面看一下现场情况。”李木并没有纠结太久,反正他最近受的挫折已经足够多了,这点儿小小的失望还算不得什么,况 且,他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的了。 说走就走,为了节省时间,李木带着贾牛,筱花带着贾马,一跃而起,直接飞往李木记忆中,饮度村曾经发生过战斗的地方。 此地是一片荒地,周围一大片坚硬的岩层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土,由于过于贫瘠,根本没法耕种,因此只有一些杂草还顽强地生长。 李木和筱花他们还没有到,远远地看着就知道战斗发生在这里,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荒地上有几处杂草倒伏在地上,经过两天的恢复,这才稍微挺直了身板,草头昂扬了起来。 “看样子,这儿就是雫缇卡和黑衣人冲突的地方了,幸好这两天没有下雨,虽然过了两天,战斗的痕迹还很明显。”筱花粗略地扫了一眼,就肯定李木说得没错,他们来对地方了。 “你们站在这儿别乱动!我去看看。”李木扔下贾牛,嘱咐一句之后就开始了现场勘查,争取能够获得一些有用的线索。 李木没有落地,避免脚印破坏现场痕迹,整个人御灵离地,仅仅是悬浮在杂草的顶端位置而已,这是为了确保李木能尽可能看清地面,以防错过一些细节。 说实在的,这一带的情况还蛮一目了然的。有两片呈扇形倒伏的杂草,一个细长,一个宽短,方向正好相反,应该是两人对攻一记,双方都躲开了,攻击落到空处,余波波及了那些野草。 此外,最大的战斗痕迹 是两处圆形区域,野草们呈放射状向四周倒去,明显是受中心冲击波的影响,剩下的就是些星星点点的“圆点”散落各处,不知是受对攻而溅射出的灵力影响还是某种灵术造成的。 “怎么样?”李木很快完成了第一遍的检查,筱花迎上来问了一句。 李木这次检查即便粗略,可还算完整,听到筱花的问题,李木摸着额头显得有些恼火,“战斗确实很短暂,整个战斗过程还是很好判断的。首先是两人对对方的攻击都有预料,没有偷袭或偷袭没有成功,相互发出一招,都没有功成,造成了那两处。”李木指了指两处扇形区域。 “之后双方直接硬碰硬对攻了两招,”李木又指向两处圆形区域,“第一招时双方势均力敌,第二招时有一方力量大增,就此把对方给拿下了。”只是看杂草倒伏的面积看出来的,有一个比另一个更大,且形状有些拉长趋近于椭圆,从结果来讲,雫缇卡应该就是落败的一方。 “怎么会这样?”李木说话并没有避讳贾家两兄弟,即使声音不大,贾马依然听到了李木的话语,显然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贾牛看弟弟伤心,伸手抱住他的肩膀,同情地看着他,“都只是猜测,不一定是雫缇卡。” 贾马想起了什么,赶紧追问道:“雫缇卡没事?她不会……” 贾马不敢说出他所担忧的结果,而李木也知道他想问什么 ,摇头回答道:“不知道,我不能确定。现场被简单处理过,我没有看到血迹,也没有看到挖掘过的迹象,雫缇卡人应该是整个儿人被带走了。”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能肯定雫缇卡已经死亡,至少没有埋在这里,此刻出于生死未知的状态。不过落入敌手,要是没有什么价值的话,那还留着做什么呢?雫缇卡怕是凶多吉少。 “那能知道雫缇卡被带到何方了吗?大概是什么方向?”贾马急切地追问道。 李木叹了一口气,“我来这儿就是来找这个问题的答案的,我也希望能够找出他们往哪里去了,但我目前还没有头绪。” 贾马闻言不禁有些黯然,无力地垂下头颅,眼神明显有些涣散。贾马怎么会猜不出雫缇卡的状态呢? 贾牛心疼地抓住贾马肩头,大声说道:“一切都还没有定论,雫缇卡一定会没事的。你振作点儿,起码要像个男人一样!你现在是大人了!” 李木看了一眼两兄弟,贾牛还在安慰贾马,他们那边没什么事了,于是李木开始再一次查看现场情况,这次比上一次更加仔细,检查得更慢,比上一次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检查完毕,可惜,有些时候,并不是你努力了,结果就会更好。 “怎么回事?”筱花担忧地问道,她看到李木勘察完之后脸色并不是很好,或者说有些难看,这可不是获得好结果的表情。 “一无所获。”李 木说出这个结果时很不情愿,甚至有些丧气,“我没有看出更多的信息。” 筱花有些迟疑,试探性地询问道:“你那些狩猎的技巧不管用吗?” 李木垂头丧气地摇摇头,“两码事儿,我跟着羿有穷师傅学的追踪技巧学的是根据野兽和灵兽的生活痕迹,也就是它们的行走、奔跑、休息、捕食、排泄等行为对环境造成的影响而判断它们状态,人和兽不一样,而且这是战斗痕迹,需要的是江湖经验。 “而我的江湖经验还不够,我没法根据现场状况判断他们使的是什么招数,归属于哪门哪派,连攻击类型是那种我都看不出来。再者,由于时间还是久了点,这片土地又比较硬,还被处理过,我并没有找到足迹一类的东西。”这么说来,这次是真的什么有用信息都没有得到。 筱花轻轻环抱李木,“没事,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至少比我厉害,我可是一点儿江湖经验没有。” “我要再看一遍!”有筱花在身边支持他,李木就有无穷的力量,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李木再一次查看起了现场,这次他从最边缘的角落开始,一寸一寸,一块儿一块儿地认真看,一点缝隙都不放过,定要找出这里残留的蛛丝马迹!看着李木的劲头,筱花和贾马他们都升起了一份期待。 应该说,李木他们必须庆幸这里是灵力稀薄的厌灵地,同时双方都仅仅是九品 而已,战斗时间还短,他们所造成的破坏并不大,倒伏的所有杂草加起来,面积可能仅有一百平米左右,李木慢慢地将这里检查个遍还算简单。 可再简单,以李木的仔细劲儿也不简单,时间缓缓流过,日头已然西斜,天边都被染红了,终于,在天黑之前,李木检查完了最后一个角落。 “唉……”李木颓然地落地,听叹息声就知道不是个好结果。 李木不再悬浮,脚踩大地,不再怕破坏脚印了,这代表着,李木放弃了。因为他已经尽最大努力了,反复查看了整整三遍,就算再检查,也没可能得到什么结果,再继续小心翼翼已经没有意义。 李木失神地看着天边的夕阳,伫立良久,又环视了周围荒地一圈,最后沉默地盯着自己脚下,盯了好长时间,随后蹲了下来,捡起一块儿石头在手中无意识地摩挲,摩挲一阵之后还将石子上下抛着玩儿,脸上甚至浮现出了一抹微笑,只不过,李木的眼神涣散,毫无笑意。 罗象国里有句老话是这样说的:当人愤怒或悲伤到了极点,他不会哭,而是会笑。 筱花忍不住上前,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李木,几次张口欲言,却没有说出话来。 李木终于被筱花的目光唤醒,紧紧握着手中的石子,凝重地摇摇头。 筱花叹出一口气,低下头若有所思,不知道是在思考如何安慰李木,还是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贾马 见状,霎时间就明白了许多,失魂落魄,一下子没了许多力气,一旁的哥哥贾牛只好紧紧地抱住弟弟,吃撑着他才没有倒下。 第二百四十一章 真凶现身 夕阳在一点点下沉,天边血色的光芒打在李木、筱花、贾马、贾牛身上,身后长长的影子向着远方无限延长,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他们就这样拖着脚下黑色的阴影一步步往饮度村内走去,回到那个迷宫一般,找不到方向的地方。 去的时候是轻快的,灵力在身下托着,风在身旁伴着,暖阳在身后照着,在经历风驰电掣之后便到达了目的地,而回来的时候是沉重的,四人迈出的每一步好似都被套上了万钧的枷锁,仅仅是抬脚离地都会耗尽全身所有力气,短短的一段路,李木他们好像走了一年才走完。 李木觉得自己应该懊恼、后悔、愤怒、不甘,他认为自己应该随便找个谁来骂一顿、打一顿,或者看哪个东西不顺眼,以自己四品的实力疯狂地打砸它,把它砸得个稀巴烂,从而发泄心头的郁气,好让自己舒服一点。 可李木没有,这倒不是他的道德感还在死死地约束他,而是他实在没有力气撒泼了,接二连三的失败彻底击碎了他的内心,根本提不起做事的心气来,他不想再做任何事。 两天,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昨天在广场上,碰巧遇到周大的父母,从交流中得知周大出事了,他心疼这些可怜可敬的人,他想帮这些可怜可敬的人。他还想照顾周全,于是独自抗下了这个责任。然后他就去找了事件的“组织者”——贾马,试图把孩子 们拯救回来。李木扑了个空,没有找到人,这是他的第一次失败。 随即李木找到饮度村管事的人,试图寻求他们帮助,发挥他们本土和人数优势,在最短时间内把事情解决,但管事的不管事,他们不在乎,他们无所谓,他们指望不上,于是期待着有帮手的李木再度回到没有援手的状态,这是他的第二次失败。 没有关系,最初的猎物,贾马,还没有逃脱罗网,李木以耐心等来了他,这次总算是成功了?没有!贾马根本就对整件事情毫不知情,他不能对拯救孩子们提供任何帮助!第三次失败。 总说事不过三,否极泰来,事情总该有转机才对了?李木没有气馁,重整旗鼓,再接再厉,与筱花他们一起将所有失踪孩子的父母都走访个遍,试图了解整个事件全貌,并从中找到线索。走访过程没有意外,李木完全知悉整个事件了,但并没有从走访中得到丝毫线索,又一次失败,事件依旧没有进展。 李木真的被打击到了,四次,连续四次,每一次努力都换来一次新的失败,每一次从头再来得到的都是徒劳无功,每一次满心期待都会化作失望透底,真的还要继续吗?还能继续吗?好在,还有筱花,理智的筱花再次给了李木力量。 黑衣人,神秘的黑衣人进入了李木的视野,他似乎在悄悄做着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与失踪的孩子们还有 关联,他是谁?他想做什么?理所当然的,李木找上了他,而在他看到李木的瞬间,他便开始逃窜,这人绝对有问题! 李木这次自信满满,以他四品的实力对上对方的九品,两人在速度和力量上有着天壤之别,而他们之间仅仅隔了三百米而已,三百米,一步之遥,抓到这个黑衣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木失手了,先是被对方用一件衣服和一件灵器在房屋间的巷道里戏耍,后是对方伪装之后混入广场上,利用李木的自作聪明成功逃离李木的追捕,自此,李木再无线索。这该算一次失败,还是两次呢? 就在这走投无路之际,李木终于交了一个好运,想起一个被忽视的线索,一个可能的方向——雫缇卡!李木不愿放弃,他也没有办法放弃,他逮着这条线索要进行最后的努力,于是他们来到饮度村的荒地外,在天黑前把那儿搜查个遍。 呵,可结果又是什么呢?雫缇卡线,断了。 李木他们是在周大失踪的第二天知道事情的,而李木已经寻找了两天,算起来,孩子们已经失踪三天了,如果歹人在拐骗到孩子们的第一时间就将他们转移,以最普通的车马速度,三天,已经走了一百五十多公里,李木还不知道他们会往哪个方向走,因此哪个方向都有可能,也就是说三天后的今天,孩子们可能在七万多平方公里内的任何一个地方,李木真有 找到他们的可能吗? 当初在渝丘的时候,玉面书生榖梁玉曾经称赞胡不饮坚强,敢于同厄运搏斗;在空净庄,李木对唐黄感慨过,卖米糖饼的大娘太坚强了,生活那么凄惨,却依旧保持乐观;在这里,李木对筱花说他甘愿留下来帮他们的原因是,周大一家人为了活着太坚强了;而现在,不知道屡败屡战的李木算不算坚强,经历了这次失败,不知道他够不够坚强。 “村落里的人们还真是幸福啊……”四人已经回到了饮度村,李木看着万家灯火,看着屋内光亮透出来的,一家人其乐融融、齐心协力,忙忙碌碌为晚饭的剪影,看着村落里这些俨然的屋舍,一时心头有说不出来的滋味,不自觉地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饮度村的人们听不到李木的自言自语,更不会知道李木的心声,甚至连他们四人从外面回来都不知道,他们只能听到“咚咚咚”剁猪草的声音,“叮叮当当”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叽叽喳喳”热烈的交谈声。 极天门又多招了一批新人,这几年,家里每年能多挣几百文,生活可以宽裕不少,今天结束了,一家人都整整齐齐地汇聚在家里,一起为着美好的明天努力,如此快乐的一天,为什么不幸福呢? 饮度村的人们听不到李木说什么,但和李木一起的人能够听到,还听得很清楚,贾马贾牛并没有什么反应,筱花却有 些紧张,“你准备做什么?” “我不知道。”李木只是在平静地叙述,语气里没有该有的迷茫,“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到底打不打算做呢?” 李木和筱花在说什么呢?对着这片平静的村落,还能说什么呢?准备做什么?打算做什么?值得犹豫的,自然是打破村落的平静,把李木之前试图掩藏的事实捅出来,让饮度村的所有人都知道所谓“流云派”的真相。 “唉……”李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既然雫缇卡这条路走不通,那我们就剩最后一条路了,寻找孩子们失踪前的最后踪迹,汇总线索归纳出他们行动的轨迹。”这是李木在得知黑衣人之前想到的笨办法,如今被再次提了出来。 贾马一直期待着李木能想出办法,听到李木的话语立刻反应过来:“这个方法需要花很多时间……” “是啊,而时间对我们太吝啬了,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时不我待。”李木还是那么平静,“不过要是有足够的人手,那么将花不了多少时间,说不得,今天晚上睡觉前就能得到结果。” “我们哪来的人手?而且就算有足够的人手,在不惊动大伙的情况下,哪怕加上金家管事那边也……等等,你是说……”贾马总算是明白李木的意思了,随即陷入了思考,考虑这件事的利弊。 贾马对李木的想法有些犹疑,筱花最先洞悉李木 的想法,她没有开口说什么,代表无论怎样,她都支持李木的选择,事实上,要不是李木之前的固执,她早就把事实公之于众,然后发动所有人一起寻找了。 贾牛本来没有在意这边的情况,李木和筱花说些什么他压根儿不在乎,一副随便他们的样子,听到贾马的话语他才意识到李木要做什么,“你真准备把‘流云派’是假的,所有被带走的孩子都被卖了的这件事说出来吗?饮度村可是所有人家都有孩子被拐卖了!所有父母手里都有卖自家孩子的钱!” 有父母不爱,或者恨自己的亲生儿女吗?或许有,但绝对只是很少一部分人,至少李木知道的,他接触到的那些饮度村父母,都希望自家孩子有一个光明未来,他们把孩子送去流云派,都是为了他们能生活得更好,当他们得知自己亲手把孩子送到贩卖儿童的人手里,他们会是怎样一个反应?一定会极力否认,因为没人能接受这个令人崩溃的事实。 李木听闻贾牛的话语,眼皮不自主地跳了一下,语气淡漠地说道:“我不说,事情就没有发生吗?不告诉他们事实,孩子们就在‘流云派’过着幸福生活吗?假的就是假的,他们迟早需要面对。” “有意思,你现在就不怕饮度村乱起来,到时候有麻烦了?”贾牛看起来并不关心饮度村人们的死活,反而对李木的态度转变饶有兴趣。 李木猛地转过身来,双眼迸发着锐利的目光,身上暴发出一股强大的威势,压得贾牛喘不过气,李木在这瞬间心头涌上一股不可遏制的火气,眼看着就要爆发,好在李木的理智一直都在,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 李木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情重归平静,“麻烦又有什么办法?现在这个形势,除了这么做,还能怎么办?难道等真凶自己现身?等得来吗?” 可能是被李木的气势吓到了,贾牛不再多言。其他人也知道李木说的是事实,一个难堪的事实,此举真的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众人不禁沉默下来,定格在原地。 再难堪的事也要面对,就像李木安慰自己不得不告诉父母们真相那样,因此,李木开口准备安排接下来的事,就在这时,村落里的某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灵力波动。 四人面面相觑,俱是一惊,还真被李木言中了,真凶自己现身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没有意外 饮度村是一个偏僻、贫瘠的地方,这里的灵力极为稀薄,同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物产,或是别的什么特色,这就是一个不起眼儿的地方,所以,饮度村内能感灵的人特别少——有条件的都出去发展了,谁还会留在这里啊? 可这里总是需要人来管理的,亦有些人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故而饮度村还是有一个九品和几个没有品级的感灵人存在,再者,这些天里,极天门来了,能感灵、御灵的人数又多了些。 不过这些人既然成了饮度村的“鸡头”,他们自然就要不一样些,不管是他们自认为,还是村落里的其他人,都觉得他们要高一等,顺理成章的,他们自然而然地就不会和村落里的普通人混在一起,他们一般只会呆在饮度村最好的地方——村落中心,尤其是晚上,正常情况他们可不会出来乱逛。 那么,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还是有些特殊的,一个四品和一个五品在村落里肆意妄为,下午的时候还在广场上炫耀武力。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面对这种要命的威胁,饮度村里那些能感灵的人肯定只会龟缩在家里,更不想出来了。 基于这些实际情况,我们可以推断出一个事实,只要李木他们不动,饮度村的晚上就不会有灵力波动产生。可李木他们面对的情况是,在饮度村的某处,离村落中心很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阵灵力 波动,这绝不正常。 一个不正常的现象,一定有一个不正常的源头,目前的饮度村,最明显的不正常存在是谁呢?神秘的黑衣人,那个与孩子们失踪有关,从李木和筱花手中逃掉的神秘黑衣人! 他没有趁机离开?他不好好藏着,为什么忽然搞出这些动静来?又会是发生了什么事,致使他不得不御灵?筱花的头脑中瞬间闪过这些疑问,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不简单,但现实容不得她多考虑。 筱花还能冷静思考,可纠结难过、心情复杂的李木早就在失控的边缘,这也是为什么刚刚李木会控制不住自己,猛然间向贾牛施放威压的原因,当他意识到那个下午从他手中逃脱的神秘男人再次出现时,李木哪里还顾得上许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近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李木倏地一下就弹了出去,直奔灵力波动的源头,速度之快,在空中竟然撞出一连串的空爆声。 筱花来不及耽搁,生怕李木情绪失控,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来,同时也好帮着李木查漏补缺,急忙化作一道长虹跟上。 饮度村能容纳几百户人家还绰绰有余,它无疑是很大的,但在御灵的李木和筱花面前,它实在是只能算个巴掌大的地方。灵力波动才起,李木和筱花便已经到了,甚至人还在李木撞出的空爆声之前到达。 灵力波动的源头,情况很简单,李木扫一眼就看出了大概。是 一户人家的房屋,大堂的背后那面墙被破了一个大洞,想来就是灵力造成的,大堂内的一家人正在吃饭,看饭菜应该是刚刚坐下,还没有动筷,此时看着突然出现的大洞惊慌失措,准备起身从大门逃出去呢。 看衣服、性别和年龄,大堂内的四个人应当是一家人没错,李木特别注意了一下男主人的样貌,和白天看到的黑衣人长相差距甚远,不太可能是假冒的,而从这一家人的反应和表情来看,他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啊! 李木心念电转,立马有了决断,朝着刚刚赶来的筱花说道:“你看着这家人,我检查一下周边情况。”丢下这句话,才落地的李木再次飞到半空,利用空中优势对周围环境进行侦查,试图找出那个神秘黑衣人。 李木先是尽可能地升高,凭借超高的高度获得极为广阔的视野,大致扫略一遍有没有异常情况,在一无所获之后,李木降低身子,到比屋顶高一点儿的高度,以这处出事的房屋为原点,向外盘旋查看,仔细查看周边的环境,尤其是一些阴影角落,高空看不到的视线盲区。 李木的飞行速度很快,哪怕是仔细检查,在几分钟之后,李木已然彻底查清了附近五百米的情况,除了听到响动出来查看情况的茫然人群,这里没有任何其他可疑人员,也没有其他特殊 情况。 这一结果其实在李木的预料之内,毕竟当李木察觉到此处的灵力波动之后,他就立即赶了过来,以他的反应、速度和那个九品的反应、速度,按理来说,对方全然没有逃跑的时间,李木没能在抵达这里时看到对方的人影,那就意味着,李木不可能在这儿抓到对方。 李木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检查完之后缓缓从空中飘落,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相比于之前的风风火火,委实是要优雅从容太多,然而,面对这个结果,李木该是这么优雅从容吗? 筱花见李木忙完回来了,上前来到李木身边,关心地问道:“没事?”筱花问的肯定不是李木身体有没有受伤,问的,是李木的心态是否还好,能不能把控情绪完成接下来的事。 李木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摇摇头以作回应,声音低沉地问道:“你这边情况怎么样?” 筱花留在这儿当然不会单纯地只是看着一家人,在李木检查周边情况的几分钟里,她利用这个时间对一家人进行了简单的问询,看能不能从他们那儿获得有用的信息,而筱花这边的结果同样不尽人意。 “这家人与这次的‘流云派’事件无关,只在三年前送了个孩子去‘流云派’,他们只是简单地,同往常一样,吃晚饭而已,对于大堂墙壁突然倒塌破损,他们一无所知,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行踪诡异的人在附近出没, 应该就是无关人员而已,提供不了什么有用信息。”筱花遗憾地告知了李木她得到的情况。 李木抬眼看了大堂中的一家人一眼,两个孩子畏惧地瑟缩在父母怀中,两位父母则是委屈又迷茫,看着大堂背后忽然多出来的大洞不知所措,而大洞对面的李木和筱花他们却是连正眼看一眼都不敢,只敢用余光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生怕惹得两人不高兴,此时站在原地等候发落。 李木默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看样子,这家人是不论怎么问都问不出结果的了,就不必再给他们多添些恐惧了,还是从其他地方看看。 “我去看看墙上那个洞是怎么回事,你帮我安抚一下他们。”筱花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她看起来比李木有太多的亲和力了,所以李木让筱花帮忙安抚一下这些无辜人的情绪,江湖经验更足的他则检查一下大洞的情况。 李木来到墙壁上的大洞面前,打量起它的情况。这个洞可以看做是个圆形,直径大概有一米,并不算太大,洞的中心大约就是成年男子胸口的位置,从屋里散落的墙壁碎块儿来看,洞是遭受由外向内的力量打击形成的。 李木看向大洞的缺口边缘,可以看出大堂墙壁有十公分左右厚,墙壁是用砖头砌成的,而断口处的那些砖头,大多数是完好无损的,只有少部分是断裂开来,露出茬口。 基于此,李木得出两 个结论:一,墙壁遭受的外力应该是一个点,而不是面,就算是面,这个面也远小于直径一米的圆,因为从洞口的边缘可以看出,这些砖头是因为粘合剂被拉扯下来的,而不是受到外力给打下来,因此缺口处才会出现大量完整的砖头。 二,墙壁遭受的力量并不算太强,攻击的速度也并不是很快,要不然冲击不会扩散开来,造成一个这么大的洞,而被打下来的墙壁也不会只是落到墙壁近前,却没有飞出去,考虑到这里的灵力稀薄程度,这顶多是九品的全力一击。 李木确实从这个洞得到不少信息,可这些信息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还是不能帮助李木找到犯人,或是提供其他信息,最多就是证明这家人真是无辜的。 “唉……”李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看着一堆墙壁的碎块,看了许久,从中捡起一块石子摩挲了一下,上下抛了抛,“呵,”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是真的气急了吗? “筱花,咱们走,留在这里没什么用了。”李木仅仅是短促地笑了一下,随后站起身来,招呼了一声安慰一家人的筱花。 筱花回头看了一眼李木,与一家人告别,来到李木身边,并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再度御灵,飞回之前的地方,也就是撂下贾马贾牛的地方。 当时情况很急,李木没有来得及带上他们,也没有告知情况,想来,贾家兄弟应该在 焦急地等待,毕竟从之前的事情来看,贾家兄弟一直都是非常配合的,并且一直积极地帮助李木和筱花找寻事实真相。 但等李木和筱花回到原地时,他们发现贾马和贾牛不见了!并且在原地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出事了,在李木和筱花离开的短暂时间里,又发生意外了。 “哈哈哈……”违背常理般的,李木突然仰天长笑,还笑得极为快意,“终于没有意外了啊!” 第二百四十三章 蓦然回首 贾家兄弟不见了,就在李木和筱花去探查村落中突然出现的灵力波动时,一直跟着他俩身边,或者说一直被他俩看在身边的贾家兄弟不见了,而李木和筱花仅仅离开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于情于理贾家兄弟都该在这儿才对,那么这只说明一种情况:出事了。 坦白讲,从“流云派”事件之初到现在,整个过程就没有顺利过,李木他们不是受阻就是在受阻的路上,李木这么一个精神坚韧的人都已经被折磨得有些灰心丧气了,在村落中灵力波动处再一次无功而返后遇到这种事情,李木居然没有沮丧,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不是那种装腔作势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畅快淋漓的笑,这不得不怀疑,李木的反常行为,是不是他崩溃的表现。 最该忧心这个问题的人是筱花,然而,筱花不但没有制止李木的行为,关心并安抚他的情绪,反倒是看着李木笑得如此开心,她不禁也受到感染,跟着李木笑了起来,两人就在这无人的地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大好事。 李木的疯传染给筱花了? 笑了很久,李木总算是把心中的喜悦全部表达出来了,这才消停些,嘹亮的笑声渐渐收敛,一脸得意地自言自语道:“我终于找到编造‘流云派’谎言,拐骗那些孩子的人了,果然就是贾家兄弟!” 怎么回事儿?不是一直在追查神秘黑衣人吗? 神秘黑衣人不才是那个幕后之人吗?怎么变成贾马贾牛了?李木和筱花把他俩带在身边,名义上是监管,实际上不是和他们配合调查吗?虽然所有证人证词都指向贾马,但那不是幕后之人扔出来的障眼法吗?李木什么时候怀疑的贾家两兄弟?又是怎么下的论断,确信他俩就是真正的歹人? 筱花没有对李木的话语产生疑惑,只是微笑着说:“好了,还是不要得意忘形太早,事情还没有结束呢。”从筱花的话语中可以听出,筱花显然是知道李木的全盘计划的,并且她还认可李木的想法和推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的,你说的对。”李木收敛笑意,从口袋中摸出两个不规则的小碎石子。 从边缘的豁口来看,两块小碎石子应该是从完整的石头上崩碎下来的,两块碎石头材质是相同的,是一种常见的灵材,价格很便宜,没有什么特别,唯一不同寻常的地方在于,它们身上刻有几条纹路,由于石头太小,纹路并不多,考虑到碎石子是崩碎的结果,这些纹路应该是一个完整的图案的一部分。 李木摩挲着这两块碎石,感慨道:“多亏了这两个小家伙啊,让我们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这两个奇怪的石子竟然是关键?“真是没有想到,在这饮度村,我还能看见‘箓石’。” 箓石,并不是特指某种石头,它泛指的是用来制作宝箓的金 石灵材,由于石材类的更便宜,用得更多,所以江湖人一般把宝箓的基底统称为箓石。在箓石上用相应的材料进行勾画篆刻,完成之后便是宝箓。 宝箓与灵符是一体两面的东西,都是对阵法微缩化、便携化后的产物,区别在于,灵符必须用草木类灵材特别浆制的纸张做基底,宝箓则是用石质灵材做基底,灵符的效果一般是持续改变环境的整体情况,比如温度、湿度等,而宝箓是瞬发式的灵力攻击;相同点就是,它们的威力都很弱,制造难度大、成本高,一般人基本上不会考虑它们,只是因为灵符、宝箓有很大的前景才没有被淘汰。 以前李木对这些是并不了解的,在空净庄外见识唐黄手里的灵符之后,李木专门找了些资料学习,因此,在雫缇卡战斗的地方和刚才那户人家大堂,李木发现两片残骸后,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没错,李木在雫缇卡消失的最后地方捡起的石头,其实就是宝箓的碎片,而在不久前突然传来灵力波动的地方,李木同样找到了宝箓碎片。这意味着,在这两个地方都有人使用过宝箓,并且这些宝箓的基底材料是一样的,李木可以大胆猜测,它们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且与神秘黑衣人无关! 在饮度村的巷道追逐神秘黑衣人时,李木之所以没有在那时抓到对方,是因为对方使用了一种特殊的灵器 ,鼓胀起黑衣长袍像真人一样移动,把李木吸引到了错误的方向。 李木不知道那到底是何种灵器,但他可以肯定,这种功能特殊且实用的灵器制作绝不简单,价格一定相当不菲。 灵器可以说是被朝廷垄断了,想要手里有些好一点儿的灵器,要么有钱,要么有关系,这就意味着,用得起这种珍贵灵器的人路子很广,这样的人没道理搞不来和宝箓有相同功能的灵器,灵器的性价比和便捷性可是远高于宝箓的!连那不知名的灵器都舍得用,没理由不用次一等的灵器。 排除不可能,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当时和雫缇卡对战的,今晚搞出动静的,不是手握灵器的神秘黑衣人,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没法搞来灵器,只能用宝箓将就的人,在饮度村,谁能搞到宝箓呢? 不是金家管事他们,他们对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不敢兴趣,他们的财力也没法支撑他们这种奢侈行为,有理由且有条件的,是贾马和贾牛这对贾家兄弟! 昨晚,李木和筱花最开始以为贾马是组织者,守株待兔,控制住贾马时,恰好被回家的贾牛看见,出于对自家弟弟的维护,贾牛当时奋不顾身地冲了上来,虽然被筱花一脚给制服了,但筱花还是注意到,贾牛冲上来时双手紧握着两个宝箓,这就是直接证据,证明贾牛身上是有宝箓的。 那么贾家兄弟为什么会有宝箓呢? 别忘了 ,当初李木和筱花在广场上聊天结束后,到贾马家找贾马时,正在看书的贾马担心雫缇卡出事,放下书出门找人了,而贾马当时看的书就是《符箓的制作》,此外,李木和筱花搜查时,还在贾马家里看到了一些相关材料。 李木和筱花就此还问过一句,贾马给出的解释是,他想成为灵器师,就学习了这些前置知识,同时,配以实践加以理解。 贾马不能感灵,可这并不意味着贾马就不能制作灵符、宝箓了,实际上,只要有能感灵的人在一旁协助就行,要不然符箓的制作也不会成为灵器制作的前置知识,很显然,贾马制作宝箓的动机和条件都是充足的,贾家兄弟拥有宝箓就不值得奇怪了。 贾马给出的说法并没有什么问题,李木和筱花当时就没有在意,要不是在雫缇卡最后出现的地方找到宝箓残片,李木根本想不起这件事来,而在他意识到手中的小石头是什么的时候,李木就确定谁是幕后之人了。 是的,在饮度村外的荒地,李木并非一无所获,事实上他立马就已经确定了这些天他究竟在找谁,他只是装作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好完成接下来的计划,而筱花读懂了李木的暗示,配合李木行动。 难道李木仅凭一个证据,就把这两天里的合作伙伴给打成了罪犯?明明之前两人都证明自己的清白,李木和筱花也相信了他们,不是吗? 不是 !李木和筱花一直都是放松了怀疑罢了,从未放弃对贾马贾牛的怀疑,只是没有把调查重点放在他们的身上而已,原因很简单,两人太可疑了。 李木和筱花对贾家兄弟提出的问题,只是部分怀疑理由,还有更多的理由他们没有问出来,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两人真有问题,贾家兄弟既然敢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他们就有足够的自信把李木和筱花的怀疑糊弄过去,问出来还不如藏在心底,悄悄找线索验证。 首先就是,当李木抓住贾马拷问时,贾牛在一旁辩解,他辩解的内容给人一种他明显知道很多的感觉,他却说自己一无所知,还对此给出了理由,李木却对此更怀疑了——“流云派”的事可以说是除了金家不知道,全村落的人都知道了,他一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最是消息灵通的人,他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还有,饮度村的人是朴实、好骗,但再怎么着也不会丝毫警惕都没有,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能无条件信任的,只有熟悉的人。 就比如说那天晚上的实验,那个父亲为什么相信他大伯请他喝酒,因为这是他儿子说的,同样的,村落里的人相信贾马是组织者,那一定是贾马熟悉的人说的,比如,他亲哥哥贾牛。 别忘了,村落里的人叫贾马为贾马先生,态度是尊敬,看到贾牛叫的是贾爷,态度是恭敬,一个卖货郎凭什么能得到 如此对待?当贾牛掌握他们孩子前途时呢?一切是不是就说得通了? 再一个,时间问题。流云派是九年前出现的,而贾家兄弟是六年前来饮度村的,时间上似乎对不上,但还有一个时间点,现在“流云派”这套招徒流程是六年前固定下来的,贾家兄弟难道不能是六年前接手,缔造了如今的流程? 同时,这还延伸出一个新问题,贾马与李木相同年岁,六年前他刚来时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难不成他那时就开始教几岁的孩子认字了?家长们放心这么个年轻人?会对这个年轻人尊敬?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流云派”会拉贾马的虎皮?图什么?只有贾马拉“流云派”虎皮的份儿! 此外,贾牛说自己对整个事情不关心,却总在关键时间点出手,一次是帮李木和筱花编造身份,一次是拜访完失踪孩子的父母后,他在两次的行为都改变了事情走向,他说自己是为了弟弟贾马才出手,但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 最后,贾马贾牛的家境极不合理!贾马是在庄子里读书的,这是要花钱的,贾马还想成为灵器师,因此学习了《符箓的制作》,并购买了灵材在家里自己制作宝箓,这是要花大价钱的!那无依无靠的他,钱从哪里来? 贾马说他们一家只有两个人,全靠他哥哥在各个村落游走当卖货郎供养。可问题是,饮度村的上面有一个金家持续 敲骨吸髓,整个村落就没有哪家哪户家里有余钱,就算敲碎他们的骨头熬油,又能榨出几两油来?贾牛一年能在村落里挣多少钱?他得跑多少个村落才能供养起他弟弟的这个消耗?这根本就不合理! 有这么多问题缠身的贾马贾牛,李木和筱花怎么可能相信他们?那为什么李木和筱花不直接动手呢? 还是那个原因,怀疑永远是怀疑,没有切实的证据,只能说贾马和贾牛有问题,但绝不能说贾马贾牛就是幕后之人,并且,将怀疑对象设为贾家兄弟,有些地方是有解释不通的疑问的,并不能完全自洽。 再者,比起惩治坏人,李木更急着做的,是拯救那些失踪的孩子,如果不能拿出关键证据,击溃贾家兄弟的心理防线,就算对他们严刑拷打,他们抵死不从,那也得不出孩子们的下落,故而,李木和筱花选择隐而不发。 当李木在雫缇卡遭遇攻击的地方找到宝箓碎片时,他立刻锁定了目标,可考虑到,这个证据依旧有辩解的借口,时间也过去得比较久了,实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李木决定兵行险招,不找贾家兄弟对质,而是诱导他们主动跳出来。 这就有了之后发生的事,李木装作黔驴技穷,被逼得没有办法,破罐子破摔,把真相公之于众,然后让大家一起来寻找孩子们,因此来告诉幕后之人,他的真面目再也藏不住了,因为李 木注意到,贾马好像很怕李木这么做。 李木成功了,延时宝箓发动,灵力波动把李木和筱花“吸引”走,贾家兄弟趁机逃跑,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而李木怎么可能没有后续手段的准备呢? 李木之前被天残地缺追杀时,身上被种上奇香定位,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追踪,很是恼火,因而,在被玄衣客吴老救下后,李木对这种东西来了兴趣,在和玄衣客四处走走逛逛时,顺道搞来了些类似的东西,一直带在身上。 对贾家兄弟怀疑的种子是早就种下的,李木当然不可能没有防备,早在李木抓住贾马时,李木就偷偷在两兄弟身上洒下了这种东西,现在,只需要顺着香味儿,就能跟着贾家兄弟找到失踪的孩子们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骤然心惊复还平 这两天时间里,李木一件好事儿都没有遇到过,事事不顺,甚至为了孩子们忧心不已,连觉都没有睡,如今总算好了,事情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既然真凶已经带着线头去找失踪孩子们了,那顺着线索救出孩子,然后再处罚那些犯错之人,一切就都圆满了。 在之前不知名的树林里,李木由于身上的异香,被天残地缺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现在,是时候让别人感受一下这种恐惧了。 李木伸手到兜里掏了掏,寻找了一阵之后摸出一个白瓷制的小嗅瓶,打开瓶塞之后,在鼻子底下晃了几圈。 小嗅瓶不是之前唐黄送给李木的那个“玉神冲”,嗅一下就能让鼻子在短时间内识别各种毒物,那玩意儿早在之前的逃亡中搞丢了,现在这个是李木购买的“追魂香”的配套用品,嗅了这个之后才能识别空气中的特殊香味。 李木买的“追魂香”名字霸气,却不是什么高档货,是同类中最普通的,就几千铢,反正不能指望它有多好,但只要它管用就行。 你别说,在小嗅瓶在鼻子底下绕几圈之后,李木立马就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特殊味道,味道从饮度村外一直延伸到他们此时站立的地方,那是之前四人回村落的路线,上面全是贾家兄弟留下的味道。 回村落路上的味道已经淡了,此刻站立的地方味道还很浓郁,这代表着气味并不能持续很久,会 随着时间慢慢挥发,且停留时间越长味道越浓郁,而贾家兄弟在此处盘桓多时,还才离开不久,现在,该看看味道朝哪里去了。 李木挺着一个鼻子在空气中四处寻找,试图找出最新的味道指向,可寻了一圈,李木脸上的自信满满忽然一滞,换上一种迷茫与困惑。 李木旋即闭上眼,关闭多余的感官,将注意力集中到嗅觉上,再次挺着个鼻子向几个方向闻,甚至还绕着原地走了几圈,看能不能得出新结果来。 筱花见李木的动作,脸上的笑容收敛,她意识到,出问题了。 筱花没有开口询问,静静等待李木那边的结果。 李木在原地转了几圈依旧没有得到结果,表情有些茫然,忽而再次掏出小嗅瓶,这次不再是绕几下,而是放在凑近鼻端猛吸,“咳咳……”嗅瓶里面的味道甚至让李木呛得咳嗽起来。 这次嗅觉灵敏多了,甚至连下午走过的路径都浮现出了淡淡的气味,李木赶紧趁此机会寻找贾家兄弟的踪迹。 没有,还是没有!怎么会没有? 李木不信邪了,双指用力,捏碎小嗅瓶,拈出里面特别配制的灵材粉末,直接抹在鼻子上,看能不能再度加强对“追魂香”的灵敏度,来寻找贾家兄弟的下落。 事实表明,将药物粉末抹在鼻子上并不能让李木的嗅觉更灵敏,故而,李木并不能因此找到他的目标。 李木呆呆地站在原地,失去了做出表 情的能力,就像一块木头一样杵在那儿。 本该落幕的故事横生波折,意外再次找上了忙碌两天的李木。 “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指望,我就希望这一件事能顺利!唯一一件事!连这都不能满足我吗?老天爷!你是脑子被驴踢了吗!我……”李木猛然抬头,右手指着夜空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再坚硬的钢铁,在重锤的反复捶打下也会弯折或者断裂。 筱花看着这一幕沉默了,她只能静静地看着,她没法安慰此时的李木。 李木骂了很久,一口气跑上百公里都不会累的他此时累得气喘吁吁,弯着腰大口大口呼吸,调整着呼吸,正巧看见了厚实的大地,于是气不打一处来,面容因愤怒而扭曲,指着厚土大骂:“还有你!为什么要藏匿他们!把他们交出来!” 骂完,李木高举右手,无数青色的灵力光点朝他掌中汇聚,眨眼之间,李木便举着一个房屋大小的巨大灵力团,李木竟然使出了全力,这一招落下,怕是整个村落都毁了,里面的人将无一幸免。 “好了,别胡闹了。”一只纤纤玉手阻止了李木继续下去,筱花抬手握住李木的手腕。 怒气冲冲的李木转头看向筱花,筱花却丝毫没有被李木的狰狞模样所吓到,以水盈盈的眸子,用温润的目光回望他,静静地,直视李木的双眼,透过他的眼底,看着李木心中那个可怜 的小孩儿。 筱花看着李木,李木也看着筱花,看着那如同宁静湖面的眼神。 李木此时就像一只被抓住的、惊恐的河豚,深吸一口气把自己鼓胀得膨胀数倍,装作无比强大,从而掩饰内地里的软弱和慌乱。 可筱花还在这儿,他不是孤单的一个人,还有人陪着他,那个一直支持着他的筱花,她以平静和镇定告诉李木:你不是被捕捉离水的河豚,你不用害怕,你仍然在广阔的江湖中。 平安县十年,失去一切的李木,呆呆笨笨的李木,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敢的李木,是在沉静果敢的筱花支持下才走过来的。 当李木坐在柳树下看着那群孩子嬉戏时,是筱花牵着他的手上前加入其中;当李木站在学堂门口不敢自己回家时,是筱花领着他向前;当李木瑟缩在高大孩子的阴影里时,是筱花挡在他的身前,现在,筱花一如既往,就在李木的眼前。 李木看着筱花,看着那双宝石般澄净的眼眸,河豚鼓胀在身子里的气泄掉了。 李木右掌中巨大的青色灵力团化作点点光点,随着风消散在空中,一同消散的还有李木身上的力气,愤怒的表情无法再维持,紧绷的面部肌肉渐渐松弛,看着筱花的双眼流露出无限的哀伤。 筱花松开了握住李木的手,轻轻地抱住他,什么也没有说,“唉……”叹息,只有叹息,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叹息。 “唉……”又是 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个地方的叹息实在是太多了。 李木和筱花分开,两人疑惑地看向房屋背后的黑暗,不知道这是哪来的叹息,这是觉得这叹息的主人有些熟悉。 “像村落这种贫瘠之地,果然最容易聚集悲伤啊……”罗象国内大多数天然的厌灵地,除了能提供最基本的生存条件外,什么也提供不了,因此被人们称为“贫瘠之地”。 说话之人并不想在李木和筱花面前装神秘,在说话的同时,绕过身前的房屋,亮出身形来,“两位,又见面了。” “翠竹琴,桐芜?”筱花对眼前之人的出现有些意外。 依旧是一身朴素的衣裙,依旧只是一发钗束发,别无装饰,依旧是秀美如花,正是之前在路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翠竹琴,桐芜。 此时的她似是长途赶路而来,面容上带着些许疲惫和仆仆风尘,为她温柔如水的气质多添了一分女子特有的娇弱,细看之下却又有几分英气,让人升不起丁点菲薄的勇气。 “正是在下,”桐芜礼貌地行了一个江湖礼节,“初到此地,被浪子造成的灵力波动吸引至此,并非有意窥探。”桐芜说明着自己的立场,防止两人误会。 李木现在因为孩子们的事忧伤不已,无心在意其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为了你的琴僮,雫缇卡,而来的吗?” 桐芜有些意外李木一下子就猜出了她的来意,心里不免有些激动,但考 虑到李木和筱花的情绪,压下心情的起伏,回答道:“正是。前些日子,我的琴僮雫缇卡独自来这儿附近拜访一位名叫贾马的年轻人,不知道两位是否看见她了?我们约好三天之后她就回来找我的,今天已是第五天了。” 雫缇卡执意要找昔日伙伴,桐芜拗不过她,只好放她离开,只是临走时叮嘱她三天以后一定要回去,可三天之后,独自听潮的桐芜没能等到雫缇卡,本以为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又等了一天,依然不见身影的桐芜实在放心不下,今天便循着路途找来了。 李木和筱花暗道果然,虽然只是一面,但两人还是察觉桐芜与雫缇卡关系亲密,远不是主人和琴僮那么简单,如今雫缇卡出事,没了音信,翠竹琴,桐芜就找来了。 该怎么回答呢?雫缇卡的情况他们确实知道,要是今晚的计划能够成功,现在李木和筱花已经找到雫缇卡了也说不定,可惜,如今不仅不知道下落,连生死都不知道。 李木黯然,没有心气开口回答,因此筱花给出了答复:“我们四天前遇到了雫缇卡,只不过她在昨天失踪了,现在她在哪儿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怀疑她的失踪和贾家兄弟有关,就在刚才,我们失去了贾家兄弟的踪迹。” “唉……事情还是被我说中了啊。”桐芜得知消息后远比李木他们想的要冷静得多,“既然是失踪在这个地方,那我就 试着找一找。” 李木和筱花闻言一愣,面面相觑,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和惊喜。 作为琴僮的雫缇卡不在,琴匣自然由桐芜自己背着,这时,桐芜取下背后长长的琴匣,从中取出那把以竹子打造的,在黑夜中依旧苍翠欲滴的古琴,那把翠竹琴。 在李木和筱花的期待中,桐芜盘坐半空,古琴置于膝上,左手按琴,右手一弹,“铮”的一声,李木感觉有一道无形的波动随着琴声以桐芜为中心在饮度村里回荡。 桐芜侧耳倾听,好像在倾听者手中古琴的诉说,“我们脚下有一条地道,雫缇卡在地道尽头前方的洞窟里,我听到她身上的箜笛声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另一个真相 对于贾马来说,今晚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变化来得太突然了,以致于在他眼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显得是如此莫名其妙。 浪子李木没能在战斗痕迹中找到雫缇卡的去向,孩子们依旧不知所踪,这让他沮丧而哀戚。 按理来说,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孩子们已经被转移到了远处,雫缇卡也已经遭遇了不测,这个故事注定要以悲剧结尾,但不知为何,贾马心中仍然保留着一丝希望,他总觉得雫缇卡还活的好好的,孩子们也在不远处,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这念头是如此的荒谬,来得毫无道理可讲,可贾马就是如此坚信着,而这股信念的源头,贾马没有深究,是一种下意识的不愿深究。 下午的毫无结果,打击的不止是贾马,还有浪子李木,瞧他的反应,他的内心还比不上贾马来得坚韧,贾马失去的,是朝夕相处的孩子们和日思夜想的雫缇卡,这些人对于浪子来说该是毫不紧要才对,李木却比贾马还要悲伤绝望,明明仍没有到最后一刻。 也对,像浪子这样的天才、大人物,肯定没有贾马遭受的厄难多,突兀地遭遇一件,有些承受不住是可以理解的。 当人遇到扛不住的事情之后,往往都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来,浪子亦是如此,还在想办法的贾马听到,李木决心不再秘密行动,直接告诉所有人真相,让大伙一起参与进来,寻找线索 。 贾马大吃一惊,浪子之前可是反复强调不能透露任何消息给村落里的人们,防止他们猜出什么,如今居然要主动泄露出去,这说明浪子认为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震惊之余,贾马思考起了这件事的可行性,毕竟他比浪子他们更加了解村落里的人们,他们超乎寻常的脆弱,又出人意料的坚强,操作得当,真相所带来的麻烦说不得并不会太大,而所有人加在一起的力量却是惊人的强大。 还在贾马思考时,一个令人意外的情况出现了,一直以来对整件事都漠不关心的哥哥贾牛跳了出来,他表现出一种惊奇,对浪子冷嘲热讽,虽然没有明说,但贾马感觉得到他对浪子这个计划的抵触和抗拒。 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哥哥贾牛会如此激动?就算把真相公布出来,贾牛也受不了一点儿影响,以哥哥贾牛的性格,对于与他无关的事,贾牛该毫不在意才对。 不等贾马细下思考,贾牛的言论已然激怒了浪子,致使他大发雷霆,好在浪子的理智犹存,最后控制住了自己,但这不可避免地使场面滑向沉默的尴尬境地,四个人站在那儿无言以对。 变化突然就来了,浪子与筱花在第一时间就有所察觉,哥哥贾牛要慢一拍,而贾马则是毫无所觉,浪子他们仅仅是对视一眼,立刻就御灵离开了。 应该是村落里发生了灵力方面的变化。无法感灵的贾马还 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哥哥贾牛的表情此时已经变得无比郑重和紧张。 “贾马!相信你的哥哥!不要说话!不要问问题!认真听我讲!”贾牛在等待片刻,确定李木和筱花离开之后,一把抓住贾马的胳膊,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急切地说道:“听着!浪子他们就是那个幕后之人,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贼喊捉贼以撇开嫌疑!他们之所以把我们带在身边,就是想让我们成为人证,证明他们无辜的人证!” 贾马被自家哥哥的样子吓坏了,更让他感到惊悚的是贾牛口中的话语,一直寻找失踪孩子线索的浪子,居然就是幕后黑手?贾马的脑子被贾牛的话搅成了一片混乱,下意识地喃喃道:“怎么会?这不可……” “啪!”贾牛狠厉地一巴掌甩在贾马脸上,打断了他的思考,“闭嘴!听我讲!没时间了!” 脸上的疼痛刺激了贾马的神经,让他此刻清醒了一些,他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和紧迫性,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些混乱之中,贾马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听自己哥哥贾牛说话。 看着弟弟贾马 眼神变得坚毅,贾牛知道,贾马进入了状态,话语像一串珠子一样从嘴里滚落出来:“浪子现在被我的延时宝箓弄出的动静吸引走了,可以拖延一段时间,但这个时间不会太长,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贾马不是什么蠢人, 立刻就意识到事情有多危急,重重地向贾牛点头。 “我们打不过浪子他们,整个饮度村加起来都打不过浪子他们,可他们依旧大费周折自证清白,是因为朝廷已经盯上他们了,那个神秘黑衣人就是!就算他们再厉害,也抵挡不住朝廷,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想要拯救孩子们和雫缇卡,我们必须趁这个机会逃出去,去庄子里找朝廷的人,让他们带大队人马来围剿浪子!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 不用过多的考虑,贾马知道自己哥哥贾牛说的是对的,再次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好,现在别动。”贾牛说完,从兜里摸出一个棕色的小瓷瓶来,拔掉瓶塞就往贾马身上挥洒着,一边洒一边解释道,“这是用来掩盖气味儿的粉末,千万不要沾水让它溶掉了。” 小瓷瓶里的粉末不多,一瓶很快就洒完了,贾马衣服上全是粉末,贾牛却动作不停,又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往贾马头上、脸上洒去,一瓶用完,再次从兜里掏出一瓶,查漏补缺,把可能漏过的角落全都补上,连鞋底都洒上粉末。 给贾马洒完三瓶粉末,贾牛这才放心些,最后拿出一瓶粉末,从头顶倒下,全身都洒上。 做完前期准备工作,贾牛把贾马拉到一处角落,塞了一个包袱到贾马手中,同时搬开一块大石头,露出底下的大洞来:“我料到以后咱们会遇到危机,几年前我 就在饮度村底下挖了地道,地道一共有八个出口。” 贾马一脸的震惊,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哥哥贾牛,贾马完全没有想到他哥哥还做了这些事情。 贾牛没有理睬弟弟贾马的反应,继续讲述着他的计划,“为了防止被一网打尽,我们两个分开走,你随便选一个方向,一直走,不要停!更不准回头!连夜离开这里,去最近的庄子寻求庇护,听明白了吗?” 贾马收起心中的震惊,他不能辜负哥哥贾牛为自己争取的一切,严肃地点点头。 看着所有事情安排妥当,贾牛忽然笑了,伸手勾住贾马的后颈,将他的头拉过来,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弟弟的额头,用一种温柔语气说道:“一直走,一直向前,直到看到光明,不要害怕,我一直在你的身边。” 听着贾牛的话语,一股悲伤从贾马的心底油然而生,还不等他说什么或是问什么,贾牛用力一推,把贾马推进黑漆漆的地洞中,好在贾马并不是那种文弱书生,身体素质不错,在半空中就调整好了姿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地洞有些深,地道里没有光源,所以周围有些黑,只能通过头顶洞口洒进来的星月光辉,依稀辨别出周围有八个通道。 “别愣着了!没有时间浪费!赶紧走!”贾牛根本不给贾马喘息的机会,人刚一落地,贾牛就在上边吼道,催促着贾马离开。 贾马没有多余的时间 犹豫,抱着贾牛给的包裹,没有多想,一头扎进右边一米半高的地道里,在身后,贾牛似乎重新把石头挪了回去,重新把洞口掩藏起来。 地道里更黑,连头顶的星月的光辉都没有了,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哪怕是贾马的视力并不算差,也依旧看不到任何东西,只得双手摸索着洞壁向前进。 贾马的个子远算不得高大,但在他哥哥贾牛的照顾下,小时候的营养并没有亏欠多少,他还是长到了一米七的个子,要比一米半的洞口搞些,故而贾马只得蜷缩着身子前进,时不时还会由于跑太快,忍不住稍微挺直腰板在洞顶撞头。 地道里的行进无疑是艰难的,要不是满是泥土气息的空气还算新鲜,表明地道确实是通往外界的,贾马恐怕早就倒回去了。 可就算贾马没有倒回去,在前进一段时间后,贾马都快裹足不前了,因为这段路太吓人了。 大地是厚重的,祂疏松多孔的土壤吸收了外界所有声音,耳边有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淅淅索索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大声,仿佛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声音,再加上贾马什么都看不到,一种无法把控外界的恐惧感始终萦绕着他,贾马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前边有一个无底的大洞,连洞壁都会长出什么东西来捕捉他。 在这种恐惧的环境下,贾马感到时间尤为的漫长,同时不自觉地 心烦意乱,无数的念头和画面从头脑中浮现:李木和筱花之前温和,现在酷烈的巨大差距,饮度村孩子们的乖巧听话,雫缇卡看着自己的湿润眼神…… 但脑海中更多的,是他哥哥贾牛的身影:小时候一起在院子里玩;逃亡时候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忤逆他时他愤怒的表情和不要自己的威胁;生病时的嘘寒问暖与忧愁;取得成绩后的兴高采烈…… “砰!”贾马摔倒了,地道并不平整,贾马既听不到又看不到,还蜷着身子全速奔跑,摔倒是迟早的事,或许说现在才摔倒简直是一个奇迹。 摔一跤对贾马来说算不得什么,只是擦破点皮而已,可贾马摔倒后始终没法站起来,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莫名地,一股泪水从眼眶涌出,“嘀嗒,嘀嗒”地打湿身下的土地。 忽然,贾马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猛地紧缩,似有所感,扭头看向某处,好像穿过了厚重的土壤和重重障碍,看到了土地上方的情景。 第二百四十六章 就这样吧 夜是黑的,但村落外绝不似地道里面般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没有万家灯火的照耀,也还有头顶上如同天幕眼睛的星星和月亮。 贾牛不像他弟弟贾马,他是能感灵的,并且修为还是九品,得到灵力浸润强化的身体,在夜里虽不说洞如观火,但好歹是看得清自己行走在哪里的。贾牛行走在离开村落的路上,越走越远。 贾牛脚下的这条路其实算不得是路,走的人多了才叫路,而这条野草间依稀的通道,除了贾牛就没有其他人走,因此通道两旁满是荆棘和杂草便不奇怪了。 无人走的路总是难走的,夜里湿气凝结的露珠已经挂满了贾牛的裤脚,可贾牛一点儿都不在意,因为他走过太多次了,早就熟悉了这条路,走在这条路上会有什么结果,他心里一清二楚,同时他身后的逼迫容不得他分心考虑其他,现在的他只能抓紧时间快点走。 路总有尽头的,贾牛的路太短,所以很快就来到了尽头。 贾牛放缓了步伐,左右看了一下,发现四周并无异常,这才安心向前。他的前边是一个稍稍冒起来的小凸起,只有几米高,连个小土包都算不上,算是饮度村附近为数不多的地形起伏了。 或许是离天更近,能够更快接触雨露和阳光的原因,小凸起上的植被要比周遭更为茂盛,杂草长得更高,还有几棵小树,树下还挂着些藤蔓贴地匍匐,一派欣欣向荣 的景象。 贾牛看惯了这些,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熟练地攀上坡地,来到半腰的一处藤蔓前,伸手拨开它们的阻挡,露出底下一人高的大洞来。 由于角度原因,星月的光辉只能在洞口徘徊,没法照亮里面的情景,使得这个大洞幽深得就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大口,随时可能把路过的人一口吞下,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甚至可以在洞口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小声呜咽。 贾牛没有被吓到,他对这儿熟悉得就像家一样,迈步就要进入洞中,偏偏在他刚踏进一只脚的时候,突然感应到什么,顿了一下,抬头看去。 破空的尖锐风啸声追着光芒而来,只见一道青色虹光从天而降,宛如划破夜空的流星直坠而来。 “砰!”贾牛体内的灵力刚有所反应,还未生出反抗之力,直接就被流光砸翻在地,身体就像一块从悬崖滚落的石头急速下坠,飞快地在坡地上翻滚而下,扫倒一片植物,甚至犁出一路烟尘来。 贾牛压根儿就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只感到身体受到一股重击,随后自己就不受控制地翻滚,整个视野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清楚,等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如骨骼断裂般的疼痛一起从全身各处传来,说不得那些地方的骨骼已然断裂。 贾牛没有休息的机会,拐卖孩子的他不配!贾牛的身体才摊开停在坡底,李木一个闪身就来到贾牛的身旁,一脚踩在 贾牛的胸膛上,只听“咔嚓”的声响,贾牛“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你们去救人,他,我来处理。”李木的话语中没有愤怒,只是无波无澜的平静和冷酷,好似极寒之地万年不化的寒冰一般,冷,且硬。 激烈情绪中的人不可怕,他们只是暂时失去理智,在最初的发泄后,理智总会回来,没有情绪的人才可怕,没有情绪意味着他们冷漠没有感情,而这种人什么都不在乎,他们做起事来没有底线。 同来的桐芜和筱花要比李木慢一步,听到李木的话语后点点头便转身进入洞中,去解救里面的孩子们和雫缇卡。 李木没有再去管两人的行动,面无表情地低头,居高临下地看向脚下这张满是淤青、血污、灰尘和青草汁的脸庞,真是让人生厌啊。 贾马同样看着李木这张遮蔽天空的脸,那双眼睛好像会发出光芒,它们此时没有前几日的温和、恼怒以及预料中的愤恨,只有直刺人心的锐利,看得贾牛瞳孔收缩,喉头上下滚动,下意识地咽下一口口水。 “啪!”李木另一只脚踢在贾牛脸上,踢得贾牛头颅往旁边一偏,吐出一口混着牙齿的血水,“说话啊!这两天不是挺能说的吗?各种义正言辞和冷眼嘲讽。我以为你会更硬气一点,看到我会嘲笑一番呢,怎么害怕地闭上了嘴呢?” 贾牛艰难地扭过头来,咧嘴 一笑,刚从喉咙中蹿出半个嘲弄的“呵”字,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李木抬起压在贾牛身上的脚,一脚踢在他的身上,踢得贾牛在地上翻好几个滚儿才停下。 贾牛才仰面停下,李木又来到贾牛的身旁,再次踩在贾牛胸膛上,惹得贾牛含混地痛呼一声,耳鼻口不断地往外流着鲜红的血液。 李木把贾牛的身体当作垫脚石,踩着它缓缓蹲下,那张没有任何变化的脸慢慢靠近贾牛的眼睛,“我让你说话,没让你开口嘲讽,你搞错重点了。” 疼,贾牛感到全身都疼,而被踢的两处是所有疼痛中最清晰地两处,受到重击的骨头到底碎成了几块儿,贾牛不知道,贾牛只能疯狂地喘息,尽可能多地摄入冰冷空气,压制疼痛,可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伤口,加剧疼痛。 不能再惹他了,那两脚已经清楚明白地表明了李木的态度,任何不配合只会招致更大的痛苦,而贾牛的全身经络早已被李木的灵力占据,贾牛行动完全在李木的控制之中,贾牛连丝毫的反抗权力都没有。 “能……”在李木的逼视下,贾牛再不敢意图出言嘲讽,受不了如此压迫,躲避似的偏过头去,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 “谁是买家?你是不是蛇头帮的?你的上级是谁?都还有谁牵扯在其中?”李木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就像是在与一个陌生人寒暄天气一样,但谁都不会怀疑李木 心中的杀意。 贾牛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着李木,“你换一个问题。” 李木笑了,咧开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那微笑很平和,是那种春风和煦般的微笑。 “看来我并没有说明白。”李木挪动脚步,一脚踩在贾牛的手掌上,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古怪声音中,贾牛的指骨、皮肤、肌肉、神经、血液、指甲全都在重压下混在了一起,那只立体的手掌被碾压成薄薄的一层。 “啊!!!”那是撕心裂肺的痛呼,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那痛苦的哀嚎声挑战着声带的极限,眼泪鼻涕在生理作用下一起涌了出来。 “这是何等的痛苦啊,这是多么的可怜啊。”丝毫怜悯的李木看着一切没有,面带微笑,在心中默默想着。 李木伸出手拍了拍贾牛的脸,“你知道饮度村里的周大吗?一个傻乎乎的孩子,一个孝顺的孩子,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就和每一个六岁儿童一样,就和曾经的我们一样,就和我们身边的某个孩子一样。 “周大期盼着启窍仪式,他期盼着能够改变命运,自己的,还有家人的,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象他在谈论未来时,眼中闪烁的亮光。周大就在你拐骗的孩子里面,你知道你拐骗的孩子里有多少个周大吗? “你知道你自己干了什么吗?你利用他们对美好明天的期盼,把他们推进火坑里,推进厄难的深渊里,推进无光永暗的命运里 ,你知道因你,他们要受多少鞭笞,多少压迫,多少奴役,多少绝望吗?你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多少家庭被你亲手毁灭吗?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的你,怕是早就忘了自己到底贩卖过多少孩子了?做下这些的你,不会以为还能在我手中活下去?” 李木是微笑着说出这一切的,这证明了那句话,人在极度愤怒下,是会笑的,“听话,乖乖把我问题的答案都说出来,你少受些苦,我省些时间,对大家都好。” “我知道周大,他过得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我弟弟!我就是想要钱,有什么错?”贾牛像是被戳中了某个痛处,突然冲着李木愤怒地大喊大叫,像是争辩,又像是说服自己。 “现在有关系了,因为我是你的报应,他来了。”李木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将肺里空气吐出,慢慢地站起身来,目光移向贾牛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掌,口中说着:“手掌。” 随即李木的右脚落下,踩落在贾马的手掌上,重复着另一只手掌的命运,“啊!!!!!!”毫不意外的,一声比刚才更加尖锐的惨叫声响起,声音已然有些变形。 李木听在耳里,却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手指一点,封住了贾牛的喉咙,让他发不出声来,这倒不是李木听得心烦,只是他怕贾牛的喉咙被喊破了,毕竟李木还需要贾牛有一条完整的声带说话。 踩平了 贾牛的最后一只手掌后,李木没有停下,嘴里依旧念叨着:“手腕,小臂,大臂,” 好像是在点名单上的名字一样。 随着话语落下,像是高空走钢丝一般,李木一步一步沿着贾牛的手臂向上,古怪的声音不断响起,一张扁平的长条物紧贴在地上,暗红的血液化作涓涓细流向低洼处流淌,“肩膀……肩膀不行,一脚下去,贾牛应该顶不住,就先到这里。” 李木再次蹲在贾牛的旁边,解开喉咙上的封印,平静地问道:“谁是买家?你是不是蛇头帮的?你的上级是谁?都还有谁牵扯在其中?你还有两条双腿和一条手臂留给你考虑是否要回答,哦,还有你的生殖器,反正我只要你还活着就行,你知道自己在我面前你没有自杀的能力?” 贾牛紧紧闭着嘴,为了让自己不说话,用力地咬着下嘴唇,由于疼痛用力过猛,几乎都要把嘴唇给咬下来了,贾牛更是因为痛楚痛哭流涕,喉咙里传来压抑的呜咽声。这是拒绝回答了。 “唉……真是麻烦。”李木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再次点名:“脚趾,脚掌,脚腕,小腿,膝盖,大腿。”完成了工作,李木回到贾牛旁边,向他体内灌输一股灵力,以唤醒他因疼痛而晕厥过去的精神。 “谁是买家?你是不是蛇头帮的?你的上级是谁?都还有谁牵扯在其中?”还是那些问题,李木耐心地再问了 一遍,贾牛却是双眼失神地看着天空,一言不发。 李木皱起了眉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答案换你弟弟平安,我是浪子,四品修为,你知道我能做到。” 贾牛笑了,露出满嘴的殷红,牙齿上和口腔里满是不知源自哪里的血液 “浪子又如何?四品又如何?你连我都奈何不了,还说什么保护我弟弟,真是笑话,咳咳……”贾牛因为疼痛而说话有气无力的,说到最后好像真的想起什么笑话,本想笑两声,却被呼吸道里的血液给呛住了。 李木没有因贾牛的话而恼怒,反倒是心底有些欣喜,知道了贾牛心头的顾忌,那接下来就好办了,只要让他相信他弟弟贾马不会因此受到伤害,就能让他配合。 李木不在乎什么好人、坏人的,他只想让事情成为它该成为的样子,而现在,事情应该是:孩子们的成长不该受到任何威胁。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李木不在乎荣辱得失,也不吝于任何血腥手段,现在,该是拿贾马说事的时候了。 可不等李木接下来有什么动作,躺在地上的贾牛忽然不正常地浑身颤抖,并且抖动幅度越来越剧烈,看起来像是全身肌肉痉挛,贾牛早就因为疼痛而颤抖,但这个,绝不是因为疼痛。此外,贾牛伤口流出来的鲜血颜色变了,变得格外暗沉,近乎是黑色,正常情况不该是这种颜色的鲜血。 “现在,我的弟弟安全 了。”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异常,本该最害怕的贾牛反而是表现出一种放心的安然,竟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木哪还看不出事情不妙,一手托着贾牛的后背,给他源源不断地灌注灵力续命,同时稍微用力把他扶起来坐着,另一只手一拳重重打在贾牛的腹部,由于受到外力冲击,贾牛“哇”的一声呕吐起来,那架势是把胃里的胃液都给吐个干净,所有东西全都吐出来了。 “嘿嘿,晚了,你没看到我已经毒发了吗?我说了,你连我都奈何不了。”贾牛在死前最后一刻展现出了意外的勇气和从容。 李木最后还是慌了,恼火地一把把贾牛推到地上,举拳就要打,可最后还是愤愤地放下,“你就这么想死?” 在审讯过程中,李木一直监控着贾牛的一举一动,他根本没有机会服毒,毒药只可能是在之前吃下的,应该是在贾牛看到李木第一眼时,当时李木以为贾牛恐惧地吞咽口水,实际上应该是把藏在嘴里的毒药吞下!看到李木时,贾牛就决心要死了。 “我才不想死,但我那愚蠢的弟弟想当一个好人,那我就只能死了。”贾牛躺在地上嗤笑道,不知笑的是自己还是他弟弟贾马。 “他成不了好人,因为我会去逼问他孩子们的事,事情结束后,贾马不死也残废。”李木冷冰冰地说着令人胆寒的话,等着贾牛的求饶。 闻言,贾牛艰难地转过 头来看着李木,眼里满是浓浓的嘲讽,“不,你不会,因为你是一个好人。” 就在说话的这段时间,贾牛的情况迅速恶化,全身肌肉都变得僵硬,伤口流出的,已经完全是黑色的粘稠液体,一点也看不出血液的影子,贾牛的瞳孔也不受控制地扩大。贾牛要死了,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在最后一瞬,贾牛看到了从洞口走出来的雫缇卡,不自觉地小声喃喃道:“早知道能感灵的女人不是累赘,当年我就不会抛下你了,贾马也不会怨恨我这么多年,那样……”贾牛终究是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远处幽深的地底通道,投来了一束没有目标的目光,仿佛是为这个唯一的亲人送葬。 李木盯着贾牛的尸体看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朝上面吐口唾沫。 贾牛是个疼爱自己弟弟的人,为了他弟弟贾马,他付出了所有,但他罪孽深重,即便他为了对弟弟的爱付出生命,李木也不会因此改变态度,因为周大同样深爱着他的父母,周大的父母深爱着周大,他们同样渴望着金钱来改变生活,但他们却恪守着善良,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人,要是就因为贾牛超乎寻常的亲情就无视他的罪孽的话,那将是对太多人的侮辱! 不过李木愿意为了贾马,不对贾牛的尸体进行侮辱泄愤。 孩子们找到了,可这就意味着事情结束了吗?李木低头沉 思着,做着下一步的打算。 就在这时,李木看到地面上的小石子突然跳起,随即便开始有节奏地跳动,不仅如此,小石子的跳动幅度越发地大了起来,好像要竭力蹦到天上去。 “咚!咚!咚……”李木猛地扭头看去,只听远方有节律的声响传来,如同隆隆而来的闷雷一般,既像天边擂响的战鼓,又像大地有力的心跳声,一声强过一声,一声比一声近,仅仅是几次呼吸的时间,便已然闯进众人的视线内。 那是一抹比黑夜还要浓重而深邃的黑,向着众人所在的地方平推过来,而在这无光的黑色中,又有一道道凌厉的冷色泛着寒光,就像最深的黑夜里,河面上泛着的粼粼波光——那是刀光。 李木终于看清了来者,李木曾经见过类似的景象,那是在空净庄外,大刀黄蝜带来的他的灵甲军队伍,而这,显然是另一支灵甲军,一支三十人,实力堪比四品的灵甲军,携尘带势,一人即一军,驾着千军万马的威压而来,扫灭一切敌。 除了灵甲军外,队伍前方还有三个身影,其中一人极为富态,圆滚滚的好似一个肉球,一人瘦高身形,骨节突出,颇有高风亮节之态,若是有常年在江湖经商的人,一眼便能认出这两人身份,正是“共同商号”的两位老板——“名枷”“利索”。 李木不认识这两人,却对第三人很熟悉,看他只剩发茬的短发和 中年人的面容,只需一眼就能认出,他正是从李木手中逃出去的那个神秘黑衣人,几个小时的时间后,他竟然带着灵甲军又杀回来了。 李木看到了中年人,中年人也看到了李木,或者说,他们本就是冲着李木他们来的,远远地就高喊道:“浪子!灵甲军与名枷利索已到!速速放开孩子们,束手就擒,莫要自误!” 听着喊声,李木心下便了然了。 神秘黑衣人是朝廷的人手无疑,而他之所以与“流云派”相关,不断在饮度村打听有关情况,应该是因为他就是朝廷派出来专门调查拐卖案的,正巧查到了饮度村这边。 现在想来,之前贾牛刻意把李木误导到他身上,且对方看到自己一伙人就逃,很可能是他掌握了一些线索,知道贾牛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顺着贾牛调查来到这里的,贾牛对此同样有所察觉。 所以,当时黑衣人逃跑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看到了贾牛,以为行动暴露遭到灭口。而四品李木的加入让黑衣人误判了事情的严重性,从李木那儿逃脱之后,立刻请出灵甲军,快马加鞭前来拯救孩子们。 朝廷的人比李木更擅长处理这些事是一定的,有了这些专业人士的介入,孩子们之后的事情就好解决多了,李木不必再忧心接下来该怎么了。按理来说,李木该因此感到开心才对,这似乎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但他却升起了一丝 莫名的厌烦。 算了,就这样。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不如归去 十八岁的天空和十六岁的天空有什么不同呢?李木看不出区别,只是抬头看到万里晴空好,湛蓝的天空近在眼前又触不可及,或许这就是它如此美好,如此惹人喜爱的原因。 就像春天一样,它以满山满谷的碧草和抽发的嫩黄芽儿告诉李木它在这儿,李木却没法伸手抓住它。 又是一年春,转眼,李木都已经十八岁了,十六岁从平安县出走,十八岁重归西南,差一个春季,便是两年。 “唉……”面对着满眼春绿,本该朝气蓬勃的十八岁少年却唉声叹气,宛若一迟暮老人触景感怀,伤春悲秋。昔日懵懂少年脸上的单纯笑容,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呢?应该是那座贫瘠之地,叫做饮度村的村落。 想来也是,经历了揪心事的大半年纠缠了,谁又能立马恢复过去的活泼欢快呢?再者,当你见过了湖底污泥,又如何能装作不知道,坦然地继续欣赏湖水的平静安详呢?或许,这就是成长的烦恼。 饮度村之事,朝廷命名为“流云案”,事涉七个庄子,二十五个村落,受害人数仍在统计中,本案由朝廷所属,江南缉刑司派专司主持,“共同”商行老板——名枷利锁,同江湖杂口浪子及翠竹琴协助办理。 在李木调查饮度村之事时,共同商行老板名枷利锁,发现自己在这一片的劳工派遣生意有一些问题,便与当地缉刑司的朝廷官员商议,正巧 碰上调拨灵甲军镇压,两人一向声望很高,又是四品强者,顺势就参与进来了,而李木在饮度村中扮演的角色和所做的一系列事情很好调查,因此,也让他参与其中。 从饮度村发生的事就可以看出,“流云案”背后之人谋划缜密,行事低调谨慎,少有尾巴露出,而贾牛是整个地下网络暴露出来的唯一一角,贾牛一死,线索全断,且贾牛行事同样不留手尾,查遍和他有关系的所有人也没有找出头绪,最后还是名枷利锁动用共同商行的商网,才逮出了潜藏的,蛇头帮的一百零三人,此案就此告一段落。 当一切结束,新年已是过去许久了,李木和筱花都已无心游历,于是黯然回山,提前回万兽宗。 鹓扶山上,小山身披的青翠竹衣依旧如故,竹林中厚厚腐叶下早有冬笋冒头,蠢蠢欲动,只待时机一到便开枝散叶,自有一派生机与活力,无碍于山道上行走二人的忧心忡忡。 山门前,筱花忽然停住,转过头来看着李木,说道:“我有些想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 “人与人之间要相互帮助,是因为只有相互帮助才能抵御世界的灾厄;亲人朋友之间更要相亲相爱,是因为亲朋是离自己最近的人,可这一切不是为了让自己可以更好的活下去吗?贾牛为什么能为了自己的弟弟贾马,连命都不要了?”筱花当时很认真地看着李木,李木 知道,筱花是真的困惑于这些问题。 并不年迈的李木又怎么能回答这深奥的问题呢,他只有含混其词地说道:“这就是爱啊,亲人之间的爱。” “那‘爱’到底是什么东西呢?”筱花再度提出了那个问题,无言以答的李木唯有沉默,筱花也知道自己仍然得不到答案,于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亲人之间都有这样的爱吗?他们都可以为了彼此付出生命吗?” 又是一个无法说出答案的问题,李木只得继续沉默。 筱花没有为难给不了确切答案的李木,继续说着其他问题:“是不是只有愿意付出所有才算是真正的亲人?我没法为他人付出生命,包括你,所以,我是不是不合格的?你呢?你能为我付出生命吗?” 李木记得自己当时很开心,终于有一个能够回答筱花的问题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能不能为你付出生命,只有到了那一刻我才能知道,或许和你一样,我也做不到,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对于我来说,你是合格的。” 筱花静静地注视着李木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感受着对方的真诚,也笑了。 “我还是学不会啊……”筱花无奈地感慨着,转过头去,目光越过重重的竹叶,眺望视界以外的远方,“以前在平安县的时候,吴爷爷总会在新年的第二天去祭拜一下,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吴爷爷也不讲,我这是照做,现在来 了万兽宗,已经两年没有去了。”筱花似乎说着不相干的话。 筱花回过头来看着李木:“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相遇时发生的事,当时那两个匪徒冲进我的家中,我第一时间想着逃跑,筱爷爷和石奶奶却冲向了那两个匪徒,以前我一直以为那是他们搏命以换取一线生机,可如今回头看,或许并不是这样的。” “你不能离山回去,我就替你回去看看。”李木不假思索地就做出了回答,他听过吴名讲当初发生的事,他知道筱花在说什么。 筱花摇了摇头,“我提起这件事,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但我就是这个意思。”李木打断了筱花的话,眼睛里写满了认真。 筱花闻言一怔,看着李木认真的小表情,蓦地一笑,“好,那你帮我回去祭拜一下,我会在鹓扶山上好好学的,说不定,我也能学会为你付出呢。” 李木跟着筱花笑了,“你本来就会的,那需要学啊?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好了,不说这些了,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之后,我就来陪你。” 筱花轻轻地拥抱李木,什么话也没有说。 有时候,无言是最大的语言。 相聚大半年之后,李木再次别了筱花,踏上了归去的路途。 出来时,唐黄作伴,游山玩水,归去时孤身一人,更无游乐的兴致,有的不过是埋头赶路罢。 当初因剑宗祜魃之事,路遇金剑澹台蝂,绕路途 径空净庄,这会儿没有重游故地的心情,一路直直向西,离空净庄颇远,不过倒也听到不少空净庄的消息。 朝廷对空净庄沈、何、王家的清算和审判仍在继续,听说大概还要一年时间才能结束,不过局势已经被完全控制住了,灵甲军已经撤回驻地,大刀黄蝜也在年前卸职,以江湖人的身份行走江湖,据说现已北上,前往刀宗讨教刀法。 在黄蝜离开空净庄之前,朝廷便派了新任的庄治进驻空净庄,接管空净庄中的一切事宜,同时,空净庄没了大刀的坐镇,罗象国几个老牌大世家“受邀”,派人进庄子内为三个世家讨说法,事情因而偶有波折,只是大体上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些都跟李木没有关系了,他不过是一个浪子,当初流浪到那儿,碰巧出手而已,再说了,现在他去空净庄又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 李木一路上没有停留,径直到达了西南门户——渝丘,依着尚且熟悉的记忆,走进了巴壁庄内,找到了豨家,本想找胡不饮喝顿酒,却不想,得到的却是他年后不久,就北上拜访蛮血派的消息。 看来安分一年不到,胡不饮便再次行动起来,寻找当年门派被灭的线索。唉,还真是执着啊,或许只有解开这一切,他才不再是那个“雨魔”。 浪子的大名这两年是真的闯出来了,有着数次与顶尖四品的交手纪录,以及极为年轻 的年纪,浪子已经是和玉面书生、金剑、青面狐等人齐名的存在了,此番来到巴壁庄豨家,豨家家主豨莶自然不敢怠慢,自然好生款待,极力挽留。 可李木又和豨莶没什么交情,两人吃饭又能聊什么呢?难道聊当年杀虎彘,为他幼子报仇的事?这才没几年,提这事就是揭他的伤疤。吃过一顿饭以后,李木便谢绝了对方的好意,告辞离开了。 出了豨府的门,看着这座第一次游历的重城,也是目前为止游历过的唯一一座重城,李木有些感慨,那时只是把巴壁庄逛了个遍,整个渝丘也才只是粗略看了个九分之一,甚至更少,连附近的宗门都没有去过,连世间的繁华都没有看全。 但李木此时又哪有这个心思与心境呢?唐黄不在,胡不饮不在,筱花不在,一个人逛这繁城又有什么意思呢?只是让街道上的热闹提醒自己的孤独罢了。 李木出了巴壁庄,总算是像一个真正的四品一样,御空飞行,直达筱花告诉自己的那个贫瘠之地,那个贫瘠之地中的坟冢。 这里,距离平安县不足两百公里,以李木的实力,他在一天之内往返多次,说他回家了也并不为过,而当初从平安县到万兽宗,李木走了整整一年,现在,却只用了一个月,可李木却觉得这一个月比一年还长。 回到当下,春天让附近长满了青青绿草,而唯有眼前半人高的坟冢干干净净 ,连刻有“慈父筱书,慈母石当之墓,孝女筱花敬立”的石碑都一尘不染,看来村落的人把两位老人的坟墓照顾得很好,李木只有祭拜一事可做。 罢了,不如归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喝酒去 春日暖阳总是惹人醉,明媚的春光照耀下,城门洞前的持棍武者拄着长棍昏昏欲睡,披甲武士不敢卸去铁甲,只是找来几条小板凳坐着,帮着承担身上的沉重重量,让他们可以写意地与周围同僚聊着家长里短,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畅快大笑。 他们是这里的第一道防线,他们却没有身为防线的自觉,可谁会责怪他们呢? 这里是城市,是人造绝灵所,没有灵兽或修行者敢在这里造次,也不敢在这里造次,他们没有这个能力;这里是一个小城市,什么特别的都没有,整个城就那么点儿人,下午时分只有偶尔三两人出城,无事发生,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在这里,偷偷摸摸的只有城墙脚跟儿的藤蔓,它们正趁着春光悄悄爬上城墙,用它们新展的蔓须和嫩叶覆盖城墙上岁月留下的斑驳,成为城墙外壁新的装饰。 这里有什么好担心,有什么需要防备的呢?这里有的只是岁月静好,正如城门洞上方雕刻的,那历久弥新的两个大字:“平安”。 李木来到平安县外,看着这座慵懒的小城,感觉时光似乎都要慢些了,迈步踏上进城的道路,感受着灵力如潮水般从体力消退,那具凡夫俗子的躯壳慢慢归来,重新感受脚踩大地的沉重与踏实。 “嗡嗡嗡……”振翅的嗡鸣声拉住了才迈出一条腿的李木,回头看去,一只夏蝉般大小的虫儿正在平安县的 绝灵范围外徘徊,像是要继续向前,前面却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在前面,虫儿焦急地在外面胡乱飞舞,不知如何是好。 李木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只虫儿,想看看它到底会怎么办。 随着时间推移,虫儿愈发地焦急,振翅声越来越大,来来回回地在空中画着圆圈,就像一个焦头烂额,背着手走来走去想办法的人一样,可思虑再三,实在没有解决的办法,前方又是不得不去的,最后虫儿把心一横,后退几步,加速一冲,一头撞进了屏障内。 这层无形的屏障并没有对虫儿造成任何伤害,但虫儿振翅的频率明显降低,甚至看上去有些无力,整个身躯也像是喝醉酒一样,在空中摇摇晃晃,最后不堪重负,没撑几下就一头向地上栽去。 “哈哈哈……你可太笨了。”李木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接住这只小虫,幸亏小虫奋力地扑腾,李木很轻易地接到了它。 这是一只骨蚨,没认错的话,是胡不饮的那只,到这没有灵力的环境就完全失去了飞行能力,只是没想到,它为了回到归宿,连绝灵所都敢闯。 按时间推算,这应该是胡不饮去蛮血派前放出来的,与西归的李木错过了,现在才追上来。李木取下骨蚨身上的纸条,阅读胡不饮发来的信件。 “见字如晤。恭喜李木兄弟剑宗事了,此番大难过后,当有大福,祝你与筱花姑娘安好。 要说声抱歉了,我 停不下来,过不了安生的生活,已动身前往蛮血派调查,祝福我。 让你失望了,以后见面喝酒赔罪,糊涂留。” 李木看着胡不饮的留言摇头失笑,没想到此时收到这姗姗来迟的告别。 李木看着病恹恹的骨蚨,把它放回巢穴 里,抬头看了一眼平安县,想着小河边上那座无人的院子,和隔壁喋喋不休的梁大妈,李木叹息一声:“唉……算了,还不到时候,下次和筱花一起回来。”李木转身向外走去,灵力化作清风充盈李木全身,李木脚步逐渐轻盈,最后离地向天边飞去,“找唐黄喝酒去!” …… 李木没有在锦宫城的唐家庄找到唐黄,倒是一进唐家庄就被唐家人找到,热情地围了上来,问逍遥子是不是来找他们家少爷的,李木还没有反应过来呢,懵懵懂懂地说“是”,立刻就被请进不知道从哪儿拉出来的大辇,说唐大公子念叨逍遥子多时了,浪子总算得空来访了,整个唐家不甚欣喜云云。 李木从一群人把他认出并围起来时就傻眼了,看到那个金碧辉煌的大辇更是不知所措,那真的是金碧辉煌,因为它外面镀了厚厚的一层金,差点没把李木眼睛给闪瞎,整个大辇雕梁画栋,雕梁画栋这个形容词还真没有用错,因为这玩意儿大得就跟一座房屋一样,要不是旁边的唐家人说这是代步工具,李木还以为这是什么长脚的屋子呢。 这辇还不是步辇,而是飞辇,由两头飞行灵兽拉着。两头灵兽长得很好看,个子也很大,跟飞辇差不多大,李木没认出来它们究竟是什么灵兽,它们的实力倒是看得很清楚,不强,也就跟李木一样,四品。李木要不是客人,在唐家也就是个拉车的! 飞辇起步了,坐在里面的李木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晃动,但这舒适的环境并不能帮他缓过神来,不仅是飞辇内部比外面还要夸张的装饰和配置,还因为唐家那超乎寻常雄厚的财力和对他的态度。 感受着身下的松软,李木有些明白,上辇时,唐家人说知道李木喜欢低调,特意安排了这辆飞辇,希望李木不要嫌弃是什么意思了,对唐家来说,这辆配两头四品灵兽的飞辇已经低调到不能再低调了。 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外面驾驶飞辇的御者已经敲响了李木的门,“逍遥子尊者,邑江庄到了,还请您移驾。” 这就到了?这么快?还有,这唐家人可太有礼貌些了,啧啧,逍遥子,李木都快忘了自己还曾这么自号过,他都以为自己叫浪子来着,听听,后面还加个尊者,多尊贵啊,移驾,简直不得了。 李木晕晕乎乎地下了飞辇,在众人的指引下来到一座别苑前,别问李木是怎么看出是别苑,而不是祖宅,问就是眼睛看的,雅致的大门顶上挂着块牌匾,牌匾上就写了俩字:“别苑”。 在一堆笑 脸相迎的热情欢迎下,李木穿过曲折迂回的走廊,来到待客厅内,看着周遭素雅的装饰,听着隐隐传来的流水鸟鸣和着的古琴声,李木几乎忘了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了。 “逍遥子尊者,唐大少爷和少奶奶今日恰巧外出,大少爷正在赶回来的路上,马上就到,还请您稍等片刻。” 唐家管事出来招呼才让李木想起,他是来这儿找唐黄喝酒来着啊,可这架势,哪像是去老友串门儿啊,太盛大了,而李木连袋儿水果都没提,空手就来了,搞得他现在心虚得不行。 “李木!你丫终于想起来看我啦!你个没良心的!”洪亮的大嗓门惹得李木抬头朝门口看去,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就闯了进来,一如既往的锦衣华服,一如既往的风流倜傥,一如既往的满面春光。 看见唐黄那一刻,所有杂念都烟消云散了,起身和唐黄来了个熊抱。 “好小子,离了我,你是更能惹事儿了,我在锦宫城天天都能听到你在江湖上搞得动静。”唐黄重重地拍了拍李木的背,随即抓住李木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上去老不少啊,果然没我不行。” 还不等李木笑骂一句呢,唐黄突然问一句:“你这次来找我什么事啊?” 李木一愣,不明所以地说道:“找你喝酒啊。”李木心底莫名有些委屈。 “啊哈!”唐黄闻言一喜,转头跟身后的随从说道,“听到 没有,去跟你少奶奶说一声,她打赌输了,别忘了赌注!”说完笑嘻嘻地给李木解释道,“我跟你嫂子逛街呢,突然就听说你来了,她催我赶紧回来,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说你肯定是来找我喝酒的,她还不信。来盘‘白首蓑翁’,再来坛酒。”说完就拉着李木到一旁的酒桌坐下。 “嫂子?你结婚了?我居然不知道?你个混球太不仗义了啊!”李木这才想起,管事之前还说什么少奶奶来着,这消息有些猝不及防啊。 唐黄得意地摆摆手,“还没有,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放心,到时候你肯定知道。” “这还差不多。”李木姑且放过唐黄一马,好奇地凑过脸来,“江慕雨?” 唐黄笑得跟个奸计得逞的大反派似的,眉毛还一挑一挑的,一切都在不言中。李木马上会意,跟着“嘿嘿”地笑了起来。也是服了这两个人了,明明是正常谈个恋爱,好像是成功做了什么见不人的事一样。 “少爷,酒来了。”李木和唐黄正笑着呢,仆人端着一坛酒和一盘“白首蓑翁”上来了。 这“白首蓑翁”颇有些意思,一粒粒长条状的种子爆炒后堆叠在盘子里,堆成一座小山,它们并不大,但每一颗都红润饱满,一看就是一等一的佳品,而每一颗种子上都均匀地裹满了细小方正的盐粒,晶莹而洁白。 李木看后惊呼:“这不是炒花生米吗?咋就成‘白首 蓑翁’了?” “嗨,第一世家就这德行,你习惯就好,”唐黄在一旁不以为意,“它在这儿还有个名,叫‘江湖红衣江湖老’呢,更花里胡哨。” 李木摊手,满是不解:“叫个花名儿它就不是炒花生米了?” “那倒不是,它还是花生米,不过现在值一千铢了而已。”唐黄就像以前一样,对李木这斤斤计较的性格极不耐烦,“你就说你吃不吃?” “吃!”李木是真不理解,但真不妨碍他吃。李木抄起筷子夹起来就吃,咬在嘴里“嘎嘣嘎嘣”直作响,“酥,脆,还特别香,香得还特别花生,明显比一般花生要香得多,但它就是花生的香味,了不得啊,怎么做到的?”刚吃一口,李木就赞不绝口。 “香?你管它是怎么做的,吃就完事儿了,来,喝酒。”唐黄也吃一口花生米,倒上一杯酒,和李木的酒泉碰了一个,各自饮下。 酒泉的酒一入口便是一股强烈的辛辣刺激,等酒液顺喉而下,嘴里又是满口回甘,配上这花生米正正好。 “你咋没在唐家庄住啊?”李木抿一口酒,吃一筷子花生米,一边嚼一边问道。 “江慕雨不喜欢祖宅那边的氛围,我也不喜欢那里的条条框框,就搬到这边来住了。” “你小子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直接就跑唐家庄去了。好家伙,愣大一个飞辇啊,拿两头四品灵兽来拉,把我给吓一跳,不知道我没 见过世面啊!你们唐家也是真牛,我来一趟就拿四品来拉车,唐老爷子出门怕是二品灵兽拉车?” “哈哈哈……不至于,你是因为我跟爷爷说你是我的好兄弟,让他好好招待你,爷爷就按顶格的规格招待了,四品灵兽是我家最好的飞辇动力了,皇帝来了也是这个待遇。” “啥?我跟皇帝一个待遇?这也太夸张了一点儿?有必要吗这是?” “别那副表情,肯定不会一模一样啊,皇帝来是四头灵兽,你才两头,辇也要次一点,真一样了那还得了?” “那也很夸张了好不好?我就一个杂口,才四品而已,那俩拉车加一起可能把我按在地上打。” “你是我唐黄的兄弟就配得起!另外,我爷爷这样安排,可能也是想给我塑造一个不知礼数,狂妄自大,不学无术之类的形象,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现在早不关心这些东西了,一心跟江慕雨过我俩的小日子,那是他们操心的事儿。” “对了,你不是死了吗?我俩有没有什么关系,这么大张旗鼓地欢迎我真的好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听说了你的事迹,还有一个跟我同名的兄弟,我便与你神交已久,此番是正好如愿。” “还是你们会玩儿!这操作没谁了。” “也就这种阴私的东西玩儿得飞起,哪有跟你在江湖上走来得痛快。” “得了,你也知道我最近的事?那先是伤 身后是伤心,有啥痛快的啊?” “还不怪你自找不痛快!你要是痛快点儿,能有那么多不痛快?” “算了,不说了,来碰一个。” 第二百四十九章 周鲁的委托 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泉涌溪流,潺潺流水敲打在光洁圆滑的鹅卵石上叮咚作响,青石砌的幽井边上,身披龙鳞般树皮的老李树顶着满头青白,春风一皱,引得李花花瓣竞相追随,纷纷若飞雪,惹得蜂儿舞来,蝶儿绕。 “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 春光无限好,怎可没有郎朗书声作伴?稚嫩而整齐的童声,穿过书堂的窗户,伴着春风在小园中徜徉徘徊,嗅遍满园的芬芳,看过一庭的春色,听完整堂的鸟语虫鸣,打着旋儿向远方流浪。 时光仿佛倒流了,李木不自觉找了一个台阶坐下,周围的一切把他拉回了多年前的岁月,那个平安县小院子里的岁月,李木和筱花还是孩子,周围的都是孩子,天真烂漫,课堂外是一个小园子,园子外就是世界,而世界对他们,就像是书上的故事。 “‘莫非命也,顺受其正’,什么意思?一切都是命!我们应当顺应它。但这句话就是教我们什么都不做吗?不是!命有正命,有……”讲台上的那个声音也和多年前一模一样,慷慨激昂,精神抖擞,以雄浑的声音深入浅出地讲解着书中内容。 “唉……”李木不自觉地叹 了一口气,园子不是那个园子,这里也不是平安县,李木坐在课堂外,而不是坐在课堂内,以前书上故事般的世界成了他的生活,只有在回忆中才能找到过去那无忧无虑的生活。 “呵……”一念至此,李木不禁摇头失笑,他忽然想起吴老曾经与他说过,只有老人才会不停地追忆过去,李木意识到自己才十八岁就老了,还是在这无限明媚的春光中。 “哦!下课了!出去玩儿咯!”时间才不管一个十八岁老男人的伤心感怀呢,它只管轰隆隆地往前走,不知不觉间一堂课便已经结束了。 “诶,小心点儿,注意安全,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 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文士,带着书本和教具穿行在打闹的孩子中,踏着稳健的步履向课堂外走去,给人一种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着与冷静。 “老师!”李木急忙起身,三两步来到中年文士身边,激动地唤了一句。 中年文士闻言转头一看,“李木,你来了啊!”一把握住了李木的手,上下打量了李木一番,“你长大了啊。” 李木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青衫先生,看着他标志性的,长长的、密密的一条笔直胡子,看着他威严而和蔼的面容,看着他精神奕奕的精神头,好像两年时间,不是应该是十二年时间,在这位周鲁老师身上什么也没有留下——李木感觉周鲁老师从教他开始就没有变 过。 平安县里,从六岁开始,周鲁老师就是李木唯一的老师,教了他整整十年,谁成想,在平安县一别之后,会在此时于锦宫相遇。 “真的是长大了,”周鲁老师不自觉地再度感慨一遍,“受了不少苦。”周鲁老师的一句话,让李木心底流过一阵暖流,鼻端却是一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走,到我那儿,我们坐下聊。”周鲁拉着李木就朝他的办公区域走去。 周鲁回到地方,放下手中的东西,招呼李木坐下,先做的,就是端起他桌子上的水杯,喝一口茶润润喉咙。 李木是知道,周鲁老师始终坚信,要想课堂有活力,他当老师的必须第一个有活力,因此在课堂上他总是声如洪钟,一堂课下来,嗓子总是干涩,水杯里是他特制的润喉茶,李木还曾经喝过,那次他着凉了,喉咙痛。 “老师,当年我那么选,你不怪我?”在周鲁老师开口前,李木先说话了。 “哈哈哈……”看着李木胆怯的模样,周鲁老师当即就爽朗地笑了,“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我的学生,自主选择了他想要的人生,我对此感到骄傲,怎么会怪你呢?” 李木被周鲁老师的笑声感染,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 “江湖事我关心得不多,你闯下的那么名头我只是偶有听闻,”周鲁老师放下手中水杯,微笑着看着李木,眼中闪耀着骄傲,那是看得意门生的目光 ,“制止两个庄子的干戈和祜魃那件事你都做得非常好,我为你感到骄傲。” “我很遗憾听到剑宗找你麻烦,但你不要因为这就怀疑自己,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求在外者,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我们能做的,只有求在内者,剑宗让你受了委屈,可你不要委屈了自己。”周鲁老师还是一直在关心,关注着自己的这个学生,一来就诉说着自己的宽慰。 李木又回到了过去,自己郁郁时,周鲁老师总是坐在对面耐心开导,虽然自己没有郁郁,但因为周鲁老师的话,李木现在很开心,“老师,你放宽心,我可是班上第二的学生,您的教导我可是记在心里的。” 看到李木的状态,周鲁老师也放心了,“你这次来锦宫,是来找唐黄的?” “嗯,是来找他玩儿的,听他说老师在这儿,就来看看您,看到您一切安好,我也放心了。” “你这小子,我能有什么事儿?对了,筱花呢?”当年,李木和筱花可是周鲁老师最爱的两个学生。 “筱花在万兽宗修行,暂时下不了山,等以后有机会,我们两个一起来看您。”李木笑呵呵的,和周鲁老师聊天都忘了之前的伤春悲秋。 “哦,对了,差点儿忘了。”周鲁老师似是想起什么,赶紧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两张竹制的书签,“当年你们那批孩子,我给每人都做了一张书签,就你们三个孩子的没有送出 去,前段时日唐黄来探望我的时候,我已经把他的那张给他了,正好今天你来,我就把你和筱花的那张给你。” 李木赶紧起身接过,放在手里细细观摩。 两张书签不知道是什么竹子做的,通体都经过打磨,摸起来光滑柔顺,没有任何剌手的地方,看它的色泽,应该是经过了药水浸泡和烤制的过程,完全不用担心虫蛀,稍微暗沉的颜色还平添一份古朴的韵味,虽然过去很久了,但李木依旧能闻到一股植物纤维的芬芳。 书签背面是枯黄的竹子外皮,正面的竹子纤维纹理中,用飞龙走蛇的字迹蚀刻着两行祝福:“外韧而内虚,君子也;悦目而馨心,美人也。”“清风拂面,万木逢春。” 不用问,看着书签上的内容,李木就知道哪张书签是筱花的,哪张书签是自己的。 李木将那张“外韧而内虚,君子也;悦目而馨心,美人也。”寓意着筱花名字的书签收起来,仔细摩挲着周鲁老师送给自己的“清风拂面,万木逢春”,感受着话语间的春光明媚和万物生长的力量。 李木笑了,恰逢春天,清风正好,这块木头此时何不发芽生长? “老师真是好手艺啊,这书签做的是真精致,”李木满目的欢喜都快溢出来,抓着书签不肯放开,反复抚摸恨不得立刻摸出包浆来,“谢谢老师,让您费心了。” 谁会不喜欢自己的礼物受到赞美呢?周鲁老师 微笑着摆摆手,“呵呵,这是我当年脾气暴躁,用来静心学的技术,只会了些皮毛,称不上什么好手艺。这些年来,想休息的时候,我就把工具拿出来做做,积累了不少,我又不准备拿来卖钱,自己又用不了那么多,送给你们正好,算不得费心。” “唉……真是可惜,”聊得好好的,李木这时突然叹口气,“我跟着老师学了十年,可惜没把您这谦虚学到手啊。” 周鲁老师一下子就听懂李木的意思了,指着李木笑骂:“你跟着唐黄几年,倒是把油嘴滑舌学得挺溜。” 老师学生,相视一笑。 “老师,收了您的东西,就让我帮您做点什么。”笑完之后,李木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哈哈哈……”周鲁老师再度爽朗大笑,“在我面前说这话,你今天是讨打来了?我当你的老师,难道是我图你什么?” “老师,我是认真的,让我帮你做点什么!”李木不再笑,认真地对周鲁老师说道。 周鲁老师收敛笑容,盯着李木看了几秒,无奈摇头叹息,“等以后,以后有机会,我会叫你帮忙的。” 李木不依不饶:“我现在正好有时间,现在不就是机会吗?” 周鲁老师迟疑犹豫了。 “老师,您在担心什么?”李木看出了周鲁有疑虑,直接询问道。 “我现在确实有事希望你帮忙,但刚经历饮度村的你去做这件事,我不知道对你是好是坏。” 周鲁老师很是纠结。 李木拍着胸脯,笑道:“我可是您第二优秀的学生啊,您在担心什么?” 周鲁老师闻言不由失笑,只好说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学生,另一个学生,他从专究出来,考进了朝廷为官,众多官职中,他选择到西边一个庄子去当庄治,这本没什么。” 周鲁老师说话时有些无奈,就像他对李木有些无奈一样,“但那个庄子有些特殊,他又有些热血沸腾,耿直果断,我劝他也不听,我担心他会出事,你是四品,又走过江湖,对世事更加了解,希望你陪着他走一趟,看着他点儿。” “是哪个庄子啊?”李木有些好奇。 “昆屯上的谷鸠庄。” 第二百五十章 艰难的旅途 “辘辘……”钢铁打造的车轮滚过硬质的路面,在重力的作用下随着马车的前进碾出一曲单调的进行曲。 历经了唐黄家里的繁华,这辆车无论如何都说不上好,但凭良心讲,它也算不得多差:车厢下面的翩跹器和振谐器朝廷最新产品,此时它们正忠实地履行着职责,在它们的帮助下,车厢内并不十分颠簸,噪音也不是很明显,按理来说乘客不该注意到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才对。 可李木听得很清楚,他把脑袋靠在马车的车壁上,车轮产生的振动通过车身清晰无误地传递到李木的颅骨,最后经由耳朵送达给大脑形成声音。这重复无趣的声音,连绵不断,没有任何新意,在任何人听来都是噪音,而李木觉得它是那么动听,实在是旁边这个叨叨太让人头疼了! “等我上任谷鸠庄,我要一扫它的腐朽落后之气,第一件事,就是让庄子里的所有人都有活儿干,让他们赚钱,有足够的钱吃饱饭,等我解决了他们肚子的问题,我就进行第二件事,开办学校,让所有孩子都能读书,有条件还要让大人也读书,等庄子里的人们有了力气,有了知识,我就要联合他们慢慢对付世家了……”车厢内,一面如冠玉的年轻人正手舞足蹈,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宏图大志。 这年轻人叫杨松,就是周鲁老师让李木帮忙照看的那个谷鸠庄新任庄治,锦宫 城本地人,长得不错,言谈举止一看就知道是大家子弟。杨松刚从专究学成毕业,正好二十岁,比李木还大两岁,都是周鲁老师学生,李木见了他还得叫一声师兄才对,但真说出去怕是没人信。 你看这车厢里的模样,杨松激情四射,慷慨激昂,活力满满,一看就是朝气蓬勃的大好青年,再看一边的李木,懒洋洋地倚在车厢上,眼皮耷拉着,时不时敷衍地点点头,表明自己没有睡着,跟条冬眠的蛇一样,暮气沉沉的样子不像是比杨松小两岁,反倒像是比杨松大二十岁。 刚上路的时候,其实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李木和杨松聊得挺好的,毕竟师出同门,还都是得意弟子,可这一聊熟了之后,就全都变了。 与“沉默寡言”,“低调内敛”的李木不同,杨松是真能聊啊,发现自己和李木的三观有些类似,再加上长路漫漫,杨松直接就嗨起来了,逮着李木大谈特谈自己的治庄计划。 “这个三步走计划,我预计用五年时间来完成,三步有先后递进,但也要同步进行,你就像解决就业的时候,教育也不能落下,只是重心有所偏移,我准备……”李木听着杨松叭叭的,头都大了,杨松倒是讲高兴了,一点儿都不考虑李木能不能听懂,有没有那个兴趣。 虽说李木当年在周鲁老师手下成绩算好的,但毕竟只是学了十年,属于粗略、笼统学习 的范畴,治学、数学、灵学都是学习内容,内容如此多,自然就没法像专究那样深入细致的学习,因此,杨松讲的内容,李木大概能听懂,但也仅限于大概了。再说了,李木一个走江湖的人,他又不关心朝廷那些事,他哪有兴致听这些东西啊? 还有,杨松讲得热闹,听起来似乎考虑得面面俱到,很有可行性,但李木怀疑杨松就只会纸上谈兵,真要落到实处,怕是啥也做不到。李木的担忧可不是空穴来风。 在接受周鲁老师的委托之后,李木没有立刻去找杨松,而是找唐黄又玩儿了两天,告别之后才去找的他。 杨松在得知四品的浪子要护送他走一趟谷鸠庄时,大喜过望,请李木吃了顿饭,聊了聊之后当即拍板,打包行李即刻出发,不用再等了,要争分夺秒。 杨松所说的,不用再等的是什么?是朝廷配给新任庄治的管理人手,是负责包括安保工作、事务处理工作、联络等工作的专业队伍,听说有十几个人,杨松倒好,不等他们了,带着俩吏员和自家的俩护卫,自己先行一步,让剩下的人准备好了追上他。 从来都是想让手下去探底,把情况摸清楚了,基础打好了,领导才到位,好嘛,杨松直接反其道而行之,自己先探个路,让手下慢慢赶来,真不知道谁为正,谁为辅了。 就杨松表现出来的着急忙慌的鲁莽样子,李木真的很担心 杨松到底有多少能力,做得成什么事儿。 唉,难怪周鲁老师说杨松是个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像周鲁老师这种人一般是不会用感情色彩太浓烈的词语的,说的话一向有所弱化,杨松完全就是被热血冲昏了头嘛!难怪要李木在旁边看着,不看着鬼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这小子太虎了。 “昆屯山上的谷鸠庄,既在咱们罗象国,呼……罗象国的边界地区,同时……也是在朝廷控制,呼……的边界范围内,是整个罗象国的薄弱环节,正需要我们去发展……”说着说着,杨松原本铿锵的声音弱下去了,雄浑的发言也变得有些底气不足,连续说上两句就要喘上一下,这才能继续。 李木精神一振,总算是等来了,急忙安抚杨松:“赶紧歇一下,还有好长一段路呢,你要是在半路就倒下了,到了谷鸠庄,你又能做什么呢?”说完,李木还不忘朝外面喊一句:“马车师傅,这段路陡,走慢些。” “不用!”杨松在重重喘了两口气之后,隔着车厢门向驾驶的师傅一摆手,“我还挺得住,就照这个速度来,我慢慢就适应了。” 杨松说着自己挺得住,说完就背靠车厢壁歇息一下,看他那泛白的脸色,想必是不好受,不由羡慕地对李木说道:“真是羡慕你们修行人啊,不像我们这种凡夫俗子那样孱弱,一点点环境改变就遭不住了。” 李木尽力压 着自己的嘴角,让自己不要明显地笑出来,“别说话了,安心歇着。”这下好了,杨松想说话都说不出来了,车厢里面总算是安静了。 杨松讲话讲半天讲得自己气虚力短,倒不是他体质有多么娇弱,跟个风吹病柳似的,相反,凭良心说,杨松的身体算得上健壮,肌肉线条鲜明,身体素质要比大部分人都要好,而他之所以讲几句话都要喘,还是跟昆屯山有关。 对于昆屯山,罗象国的人都有哪些常识?第一点就是它在罗象国的西边,越过昆屯山就是罗象国的边界,迷瘴林和死沙海,其次就是昆屯山不是一座山,昆屯是群山山脉的名字,昆屯山连绵不绝足有万里,还有一点,让人敬畏的是,江湖三山之一的千机门就在昆屯山上。 不过这些,现在对于李木和杨松一行人来说却不是重点,重点是,众所周知,昆屯山在昆屯高原上,而昆屯高原是罗象国最高的地方,据朝廷测量地形的官员说,昆屯高原比海面高出至少四千米,高原上最低的洼地都比锦宫城附近最高的山峰高。 昆屯高原如此之高,直接就导致了上面空气稀薄,毕竟空气也是受重力影响的,大部分都沉在了下面,而杨松的马车又跑得快,他又上下嘴皮还不停住,一路走一路讲,马车爬升了一两千米,环境的变化就体现出来了。 “你冷不冷啊?要不要给你找点厚衣物来 盖着?”由于空气一少,环境的储热能力就下降,周围温度随之下降,这段路实在陡得厉害,在垂直方向爬升很快,温度下降得也比较快,李木可是答应周鲁老师来照顾杨松的,要是人在半道上就生病了的话,回去他可怎么交代啊? “不用,这车厢是特制的,防风防寒,而且,我手边有备用的厚衣物,冷了会拿来穿的。”杨松虽然逞强让马车师傅不要降速,但师傅可是跑了好多年的了,对于第一次上昆屯的人还不了解?听到车厢里的动静就把速度降下来了。加之,杨松闭嘴休息,现在他的精神要好些了。 而话多的人,只要有机会,总是忍不住趁机说话的:“李木师弟感受不到环境的变化吗?” 李木烦杨松,是烦他一直在讲庄子治理的事,这会儿不谈治学方面的专业知识,李木还是很愿意和他聊聊的,“哦,这倒不是。 “人的身体是有一套复杂的自我调节机制的,以此来应对外界多变的环境,我们修行之人身体一直受灵力的滋养,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之后,这套自我调节机制远超常人,调节速度和能力远超一般人,就像这温度降低,温度一低,我身体就自动发热了,身体始终保持在恒定的温度,也就是常说的寒暑不侵,由于受不到环境影响,下意识就会忽略这些变化,但仔细一感受,还是知道环境变化的,甚至还比你们更 灵敏。” “哦,原来是这样。”杨松听完点点头,大致是听懂了,可他不是修行人,完全不理解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有一种似懂非懂的茫然,就和李木听他讲话一样。 唉,隔行如隔山哟,结伴的两个人怕是得慢慢磨合才行,去昆屯的路还真是艰难。 第二百五十一章 抵达谷鸠庄 “哗哗哗……”急促的风声在耳边呼啸,土石堆砌的方方正正的房子上,鲜艳的小彩旗迎风招展,热情好客地向远道而来的客人打招呼,表达着自己的热烈欢迎与欢呼雀跃,仿佛昭示着谷鸠庄美好未来的到来。 以上均是新任庄治,也就是那个热血青年,杨松的视角所看到的景象,在快要抵达谷鸠庄的时候,他非要走出车厢,站在车辕上看看庄子,看到后心潮澎湃。以下是李木看到的。 冷风忽忽地刮,在这昆屯高原上,风就没有停过,让李木想起和筱花在海边的时候,但在海边时,只要天气好,海风是习习的,湿润而温柔,但昆屯高原上的风又干又硬,打在脸上像刀子划过一样,关键是,就这,还是今天天气好,阳光明媚,天知道坏起来是个什么鬼哭狼嚎的景象。 风大还不算,刚才不是说了吗,今天天气好,万里无云,天空瓦蓝瓦蓝的,像块澄净透亮的蓝宝石,问题是,这阳光咋这么毒啊?这儿的阳光格外得刺眼,李木作为修行人,自己还好,旁边远眺的杨松那双明亮又闪烁的大眼睛睁都睁不开,被晒得只能虚眯成一条线,而他那白皙水嫩的脸庞,已经泛起了红色。 “这昆屯高原的风景,当真是壮丽,完全迥异于锦宫,有种别样的秀美,得此一见,路上的种种,也都值了!”杨松站在车辕上,对着这粗犷的高原景色,慷 慨陈词,指点江山。 还搁这儿赞不绝口呢?我都看你站都站不稳了,摇摇晃晃的生怕你摔下去,就这样了都还觉得这儿好,现在年轻人都这么猛的吗?李木听着杨松的发言,腹诽不已,连连表示自己老了,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李木的感慨是有道理的,在不久前,马车行进了三分之二路途的时候,杨松出现了严重的不适,吃了两颗家里带来的丹药才好些了,经过路上两三天的适应,症状已经减轻了很多,但头昏、恶心、心慌、气短、胸闷的状况依旧存在,可见到谷鸠庄后立刻就变得如此精神抖擞,这合理吗?这不是违背自然规律吗? “望山跑死马,现在看着谷鸠庄挺近的,其实离咱们还有一段距离,还得要一会儿才能到呢,你的身体还没完全适应昆屯高原的环境,快回车厢歇着。”李木大抵是真的成老年人了,跟个老妈子一样嘱咐杨松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幸好杨松过了叛逆期,乖乖听李木的话,钻进车厢里,穿上一件厚实的衣服,还不忘掏出一盒油性的膏药,涂抹在脸上,具体是啥李木不知道,只知道是保湿护肤的,要是不抹点儿,李木估计不到半天,杨松的脸就要开裂。 “李木师弟,你说谷鸠庄会如何迎接我们呢?庄子里世家的人会露面吗?”说真的,师弟这个称呼在这个场面着实有点儿怪,瞧两人的动作神态 ,李木总像是杨松他叔叔。 “到了不就知道了,反正也快到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揭晓答案。”你听听,这懒洋洋的回答,丝毫没有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丁点儿年轻人该有的朝气都没有,仿佛他才是那个适应不了昆屯高原环境,随时都会晕过去的那个。 “以杨叔的脚力,他应该比我们快一个小时到达谷鸠庄,庄子里的人完全有时间准备,”杨松口中的杨叔,是他带来的两个护卫之一,实力可以,六品,在马车快到的时候被派出去通知庄子了,“要是他们给我们来个下马威,事情就有意思了。” 李木无聊地打个哈欠,点点头,搪塞一句“嗯”就完事儿。还真不能怪李木对“同门”师兄不尊重,实在是一路上这个话题谈太多了,光是这个下马威的应对方案,杨松就自顾自地说了七八种,而李木这个走江湖的粗人,实在是听不懂啊。不应他,他会自己讲,要是应了他,怕是会眉飞色舞地讲个不停。 你看,开始讲起来了。 “庄子里的世家要是敢来硬的,”杨松卷起双袖,露出白花花的手臂来,“我就给他们扣一个违抗朝廷,封疆裂土的大帽子,威胁他们把锦宫城里那支九十人的灵甲军拉来!他们要是……” “唉……”李木无奈叹了一口气,死活没想到,都临近这旅途终点了,还得受这等折磨,古话“行百里路者半九十”是一 点儿没说错啊。 在杨松的絮絮叨叨中,经过了“漫长的岁月”,马车终于抵达了谷鸠庄。 “嘚嘚嘚……”随着马车的到达,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咚咚咚”,窗外的人敲了敲紧闭的车厢窗户,“少爷,谷鸠庄到了,他们做好了迎接咱们的准备。”是杨叔回来了。 “咳咳……”杨松清了清喉咙,放下卷起的袖管,整理了一下衣袖领口,以一种威严的语气说道:“杨叔,之前不是交代了吗?到了谷鸠庄,就要叫我杨庄治了,规矩不能乱,公私要分明。” “少爷,您不是还没上任吗?”杨叔在外面为自己申辩一句。 “从我踏进庄子的那一刻起,我便是谷鸠庄的庄治了。下回,记住了。”杨松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出车厢,李木随后跟上。 再次出现在车厢外时,马车已然停下,正深入两边方方正正的石屋群中,挡掉了从旷野吹来的疾风,马车周围,一个个身穿皮袄,面色紫红的男男女女分列两边,将一行人包围其中。 “荒引!荒引!热烈荒引!”一看杨松从车厢露出头来,等候良久的庄民们立刻高呼欢迎,就是他们的口音有点儿不标准,但他们的热情还是听得出来的,庄民们见了杨松后,更是拿出牛皮蒙的鼓和牛角做的号角敲打吹唱起来。 李木也探出头来。高原独特的生活环境,造就了此地独特的风土人情,衣服打扮不同,说 话的发音不同,连他们的乐器都是李木没有见过的,给李木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换了个地方,旅途上的舟车劳顿一扫而空,一股喜悦之情不由从心底升起来。 连“年迈”的李木都不胜欣喜,那年轻人杨松又该是怎样的表现? 杨松站在车辕上淡淡地微笑,挥手向周围的众人示意,被驯化后的轻风微微牵动他的衣角,一派玉树临风,浩气凛然,望之则欲臣服膜拜,俨然是一副庄治的模样。 李木对此并不奇怪,虽然杨松这人做事是莽撞了些,太过天真,略显幼稚,但这些天的接触下来,李木还是知道这位师兄肚子里是有货的,要不然也通不过朝廷的考核,被委以庄治的官职,至少,在公众场合保持威严,杨松还是知道的。 环顾一圈,和众人挥手致意之后,杨松却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庄民的欢迎活动。他在等待什么。 李木倒是不在意这些,乐乐呵呵地看着庄民们的特色表演,反正又没人关注他,他现在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正好乐得自在。 谷鸠庄庄民的一阵吹吹打打,持续了十多分钟,这才歌舞停歇,在李木的意犹未尽中,一行较为特殊的人排众而出。这行人是怎么个特殊法呢?穿得比别人好,一看就不一样。 谷鸠庄的庄民大多穿的是白茬皮袄,而这群人的皮衣五颜六色,大多 缝有布帛装饰,连他们头戴的皮毛边缘都比别人多一圈蓬松的棕色绒毛,瞧着就像工艺品一样,瞧得李木眼馋得不行。 李木这边在心里对他们评头论足,那边杨松却是如临大敌,他等的就是这群人。 心念电转间,那伙人已经来到了近前,恭敬地向杨松抱手行礼,“恭迎杨公子驾临谷鸠庄,我等不胜荣幸。”说完就深深地向杨松鞠了一躬,却没有立即起来,等候杨松发话。 这人的发音标准得多啊,世家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李木在一旁看着,心里默默评价了一句,看杨松如何应对。 “叫我杨庄治,我是朝廷任命的此地庄治。”杨松面无表情,语气淡淡地纠正那人话语中的错误。 “是,杨庄治。”没有犹豫,那人立即改口,弯下的腰再低几分以示歉意,随后才直起身来,抬手介绍着身后送来的东西,“听闻杨庄治前来,我家主人不胜惶恐,本想以厚礼相待,奈何杨庄治神速,来不及多做准备,谷鸠庄这个穷地方又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些薄礼相送,还望杨庄治海涵。”原来是谷鸠庄世家派来送东西的。 随着前面那人话语落下,后面几人抬着东西次第跟上。 “这是今早刚宰杀的绒牛,谷鸠庄没有什么食物,也就绒牛多些,”一头完整的绒牛被抬上来,看样子足有两千斤重,够李木他们吃好几天了。 “这是几件皮袄,昆屯风大 天冷,还望杨庄治注意身子啊,”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的送了上来,看上去应该比这群人身上的要好。 “也不知道杨庄治喜欢什么,我家主人不敢妄自揣度,但想着您大抵初来乍到,各处都是花销,因此,特地献上一年的收益,供您开支。”最后上来的,是放在精致托盘里的铢钱,只有一串,要是没有短缺的话,那是一百铢。 看着世家送给新任庄治的礼物,李木笑得有些玩味。 杨松对此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平静地问道:“不知这位兄弟,姓什么啊?” 一听杨松这话,那人诚惶诚恐,“不敢与大人称兄道弟,小人姓多玛乌。” 李木闻言脸色一变,他似乎感到场间气氛为之一静,紧张地转头看向杨松。 第二百五十二章 谷鸠庄的第一件事儿 李木知道自己将要来昆屯高原的谷鸠庄,对于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李木当然要提前了解一下了,就算他不想了解,来的路上,话多的杨松也叭叭地给他说了足够多的谷鸠庄信息,其中就有关于谷鸠庄世家的。 谷鸠庄,昆屯高原上一个中等的庄子,由于昆屯高原过于苦寒,就算是中等的庄子,人口也没有破万,要知道,数十万人的空净庄,在罗象国腹地也只能勉强算中等庄子,通过这个对比可以看出,谷鸠庄规模并不大,庄子里的世家也没有那么多,仅有一家,这家姓图巴。 这个上前说话的家仆,看样子就知道是他们一行人中地位最高的,而就算是他,也只是姓多玛乌,而不是图巴,也就是说,谷鸠庄世家前来迎接新任庄治的,只是图巴家的家仆,甚至还是一个没被赐姓的家仆,这代表着什么? 要知道,从理论上讲,图巴世家也是受庄治管辖,他们家主站在这位新任面前卑躬屈膝地献上礼物都不为过,他们这番作为,呵呵。 杨松在来的路上,一直思考图巴家会来个怎么样的下马威,而下马威到底是什么呢?说到底,不过是打击、威吓对方从而来显示自己的强大,那最强大的姿态是什么呢?是无视。 你来了?哦,我派个人送你点儿东西,告诉你知道了。 领头的家仆像是也知道这羞辱之意太明显,在说出自己的姓氏之后急 忙补充道:“万望杨庄治不要误会,我家主人绝不敢有什么轻慢之意,庄治来得实在是不巧,十几天前恰好是开炉的好日子,我家主人们借此良机新打造一批法宝,此时正在关键时候,着实脱不开身,否则必然携全家上下家眷亲至。”说完之后更是长稽及地,“我家主人交代,等他日法宝出炉,必亲自上门致歉。” 听这话的意思,原来是忙得不可开交才没有来迎接,而不是刻意怠慢,唬鬼呢? 说得好听,语气真诚得不行,姿态也放得低,可你这借口也太假了一点儿,为打造法宝,一个姓图巴的都抽调不出来?咋的,一到打造法宝的时候,就让外姓人管理家族,管理庄子?连个管理事务的都不留?这借口连老实本分的李木都骗不过。 “哦,原来如此啊,看来我来的还真不是时候。”杨松微笑着点点头,“你们呀,也是太过大费周章了,我不过是小小的庄治,管理一个庄子的人罢了,哪值得兴师动众?图巴家主的礼物我就收下了,帮我送到住处后,回去替我道一声谢。走!”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杨松好像接受了对方的说法,可言语间又好像夹枪带棒,收了对方的礼物,却不接过来,听那意思,好像还得送到住处才行,也不知道到了住处会不会接过了事,抑或再搞出点儿事儿来。 杨松没有给那人多余的思考时间,话音一落 ,便催促着驾车师傅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 角声起,皮鼓敲,因图巴家的人暂停的乐曲再次奏响,载歌载舞的同时前往朝廷设置的,庄治工作和居住的地方——治所,杨松站在车前,不断和庄子的庄民们打着招呼,多看一眼图巴家的仆人都舍不得,丝毫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图巴家一行人是前来送礼的,礼还没送出去,对方还没有拒绝,他们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回去了,只好跟着队伍,按杨松说的,把礼物送到住处之后再离开。 两匹犄马拉动的马车缓缓开动,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慢慢前进,载着两个吏员和部分行礼的马车紧随其后,杨松带来的两名护卫殿后防止意外,而图巴家的仆人们端着礼物,躬着腰,等着队伍从身前走过之后,这才敢直起身来,带上礼物,小跑着紧随杨松车队后面。 “啧,姿态做得挺足啊,表面上还真说不出他们有啥失礼的地方。”李木收回看向队伍后面的目光,转而继续欣赏周遭昆屯高原上人们这独特的舞蹈和音乐,“真没想到,你居然就这么算了,他们这个欢迎明显不够尊重啊,而你在路上做得最多的预案就是应对图巴家的下马威。” 杨松依旧站在车辕上,威风凛凛,微笑着和两旁的庄民打招呼,像是一个检阅自己队伍的将军,头也不回地说道:“说不上就此算了,只是暂且搁置,况且他们此举 谈不上是下马威,更像是释放一种信号:我知道你来了,但这里是我的地方,只要你不招惹我,我就给你足够的表面尊重,咱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哦,原来是这样啊。”李木耸耸肩,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的他是真没有看懂,他只知道事情不对,怎么个不对法,他就不知道了,“图巴家送的礼物能收吗?收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图巴家送给新庄治的迎新礼明显有些不对,多的含义李木读不懂,但有一点李木是知道的,那就是送的礼物太寒酸了。 首先就是那一整头绒牛,这是送吃的嘛,不是说这一头绒牛不贵,是不够分量。昆屯高原上什么食物最贵?肯定是海鲜,因为这儿没有,抛开这些千金难求的东西,平常吃的,什么食物更稀罕呢?是果蔬,那种新鲜的,汁水丰富的果蔬。 由于昆屯高原独特的环境,植物想在这种苦寒的地方生长是件很艰难的事,尤其是那种枝叶娇嫩的果蔬,更捱不住这儿的风吹雪打,再加上昆屯高原上砂砾、石子多,土壤却稀少,肥沃的土地就更少了,栽种粮食都不够,哪还有多余的地方栽种其他? 绒牛是昆屯高原上一种特有的牲畜,说起来就是一种毛发特别长,特别茂盛,体型格外大的牛,好养活,肉能提供大量能量,深受昆屯高原上人们的喜爱,所有庄子都有大量养殖,虽然 比不得营养多 汁的果蔬,但也是很珍贵的东西了。 可你要送的话,也送一头活的母绒牛啊,它产出的奶可是昆屯高原上的日常食物,一头活的母绒牛比送上来的那头宰杀绒牛的价值要高上一番,别说你这个掌控整个谷鸠庄的图巴家连多的绒牛都没有,真这么说就是把人当傻子了。 至于图巴家送来的衣服,李木不懂昆屯高原人的服饰特点,不多做评价,但最后送来的铢钱就太恶心人了,区区一百铢,就号称是图巴家一年的收入了?谷鸠庄再穷也不至于这么穷啊,单是拿一头绒牛到昆屯高原下去卖,卖的钱都不止一百铢! 谷鸠庄唯一的世家,掌握整个庄子绝大多数财富的图巴家,一年只收入一百铢?这谎话说给傻子听,傻子都要破口大骂侮辱他智商,然而图巴家的家仆真就腆着一张脸,脸不红心不跳地送上了他们家“一年的收入”,说他们没有别的意思,鬼都不信。 “呵,这礼物收了也无妨,”杨松听闻李木的问题,不屑地发出一声嘲弄,好似瞧不起图巴家主的格局和度量,“毕竟我们此行又不是和他抢钱来的,我们来是抢地盘,抢人的!收了让他安安心,麻痹大意他也不错。” 李木其实很想说一句,他不是“我们”的范围,他只是来完成护送任务,顺便散散心的,等杨松稳定下来,他玩儿够了,那他就该下山找筱花了 ,不过这话说出来太伤感情了,尤其在这时候,便只好忍住。 杨松的治所在庄子的中间,沿着庄子里的大路走,一路敲敲打打的,走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快到了。不过,一直观察人群的李木敏锐地发现,越是接近治所,就有越多的人脸色有异,似是有什么不妥。 杨松其实也发现了,但他早有预料,不动声色,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表现出来。 “吱呀!”驾驭马车的师傅猛地一停,车轮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音,车上的人由于惯性随之前倾,高高站着的杨松差点儿摔倒,后面的人马更是一阵慌乱,差点儿没造成追尾。 “杨庄治,着实抱歉,我不是故意急刹车的,确实是差点儿错过治所,不得已才赶紧停下,还请您原谅则个!”甫一停下,师傅立马朝着杨松诚恳道歉,诉说着自己的失误。 随着车队的停下,欢迎的庄民也跟着停下,欢快的乐曲再住,原本的热闹在瞬间安静下来,这短时间的吵闹到安静的变化,不禁让人心里产生一种由高处踩空落下的恐慌。 “不怨你,不说你了,连我从那边过来,要不是到门前看到门匾上的‘治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也不敢相信这就是咱们的目的地,要是我驾车,怕会就这么直接错过了。”杨松并没有责怪这位一路将他们送来的马车师傅,而是微笑着开起了玩笑,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显然 不是一个玩笑就能过去的了。 治所到了,只不过治所长得有些不像是治所,倒不是说它有多矮小 逼仄,有多么破败残旧,这间带院儿的大条方石修葺的三层楼,加起来可能有百多柱,修建时用足了料,看规制也能瞧出工匠的尽心尽力,门前还有一对看家护院的石狮子,威武霸气,这套楼房一看就是好房屋,就是有点儿蒙尘。 这里的“蒙尘”不是“明珠蒙尘”里“蒙尘”那种比喻,而是白描,治所真的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一路走来,庄子里的房子要么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白光,要么是展示房主人涂抹的五颜六色,到了这儿,好嘛,黯然失色,房顶堆着厚厚的尘土和枯叶,门前的砖缝中长着一簇簇杂草,趁着春天尽情地抽发新芽,门上甚至挂着些硕大的蛛网,都不用开门,就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景象。 李木之前还以为这是间废弃的庙宇呢,这种地方能住人?可按道理说,李木他们今晚就得住这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包括这儿的主人——图巴家。 杨松无悲无喜,站在车上,面无表情看着治所的大门,而在队伍最后,那个图巴家领头的家仆,赶紧屁颠屁颠儿地就跑到了车队前面,来到杨松身前施礼,听候发落。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杨松问得不疾不徐,有几分和颜悦色的味道在里面,可领头那个家仆却是明白 得很,这位新任庄治是在讨要说法呢,要是没有一个完美的解释,哼哼。 第二百五十三章 打扫卫生 生命总是顽强的,哪怕环境再艰苦,只要有生的希望,它总会竭尽全力地生长,这一点在野草身上体现得尤为淋漓尽致,就算是石砖铺就地面的缝隙,要是没人经常清理,它也会在那儿茁壮生长。 当砖缝里的杂草长到一定程度之后,它便会用它单薄的枝叶捕捉风中的尘土,再用根系将尘土固定,一点点积累成土壤,土壤给予杂草养分,杂草长更大,固定更多的尘土,土壤再一点点壮大,以致长出更多的杂草,形成草丛,草丛再招来动物,最后形成一片勃勃生机的景象。 这就是李木他们眼前的这个治所,变成野狐和鸟雀安乐窝的整个过程,而庄治是要住在治所的,很显然,李木和杨松一行人今晚要和这群野生动物抢住处了,不过在此之前,杨松还要诘问一句:不该有人提前帮他把睡觉的地方抢过来吗? 围拢在车队周遭的谷鸠庄庄民很是紧张,他们其实对局势很是迷惘,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们只知道庄治是个大人物,而这个大人物住的地方门前蓬草都有人那么高了,肯定要找人说理啊,他说理的对象当然是图巴家老爷,那也是大人物,就他们一群小人物夹在两位大佬之间瑟瑟发抖。 “杨庄治容禀!”图巴家的那位家仆再次长鞠,语气急切却不失从容,“治所是朝廷官署,没有朝廷官员的恩准,我们这些平 民实在是没有胆子乱动,而自从七年前,上一任庄治卸任离去后,谷鸠庄就再无一位朝廷官员了,也就没人再敢踏入这治所一步。” “哦,原来如此,图巴家主有心了,真是全心全意维护我朝廷威仪啊。”杨松恍然大悟,对着那名家仆盛赞谷鸠庄世家,随即长身而立,望着众人大声说道,“不过我朝廷自建立伊始,便是为民说话的,若是有正当需要,百姓们自可随意进出治所!” 仿佛宣言一般的话说完之后,杨松转而笑眯眯地对着图巴家的家仆说道:“这治所修得多好啊,可惜整整七年没人进去过,多玛乌兄弟也没有进去过?” 那家仆还没有理解杨松的意思,下意识回答道:“这是自然,我等绝不敢冒犯朝廷的威严……” 还不等对方把一套说辞说完呢,杨松直接打断他说道:“现在我来了,机会就来了,多玛乌兄弟,你可以弥补七年以来的遗憾了,赶快进去转一转,看一看,我给予你许可。” 家仆抬头茫然地看着杨松,而杨松仍然满脸微笑,眼中充满了催促,而在他身后,两名护卫在“哒哒”的马蹄声中走上前来,一张脸冷若冰霜,仿佛随时会抽武器砍人。 李木在一边看笑了,杨松这手还真有意思哈,逼着图巴家家仆进治所,而他们进治所当然不可能四处逛一逛,就治所现在这条件,进去看什么?看野狐狸呲牙吗 ?还是和屋顶的乌鸦瞪眼?就是让他们马上把治所给打理出来。 “多谢杨庄治!”图巴家的家主来了还可以和杨松掰扯两句,就他一个连“图巴”这个姓氏都没有的家仆,只能说谢谢,“大家伙儿,杨庄治一路颠簸来我们谷鸠庄辛苦了,让我们帮庄治把治所整理出来。”家仆倒是聪明,转头对着周围众人大喊,把所有人都拉上。 家仆明白,这个忙图巴家是帮定了,既然如此,那当然是叫上在场的所有人一起干活啦,他图巴家的仆人难不成真要去做这等粗活重活不成? “大家愣着干什么?还不回家拿工具,图巴家的老爷一人三十铢请你们帮忙还亏待了你们不成?动起来啊!”庄民们本是听着家仆的话站在原地一愣,马车上的杨松直接振臂一呼,将众人惊醒。 三十铢啊!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庄民们听得眼睛直放光,嗷嗷叫着就朝四面八方冲去,生怕动作慢了,活儿都被别人抢走了,家仆听得大惊失色,着急得都快跳起来了,大声疾呼,制止庄民的动作,可兴奋的庄民们哪还听得见他说什么?早就乱作一团了!这场景看得李木在马车上前仰后伏,乐得直拍大腿。 在此时,在此地,新任庄治说图巴家说要付每人三十铢,那图巴家就说了,既然说了,在新任庄治的撑腰下,图巴家就必须付,要是不答应,是瞧不起朝廷?那 就直接开战,撕破其乐融融的表象,来一场针尖对麦芒,看值不值。 “杨庄治,您就饶了我!家主会活剥了我的皮的,求求您了,快跟他们说说说,一人三十铢是真的拿不出来啊!”那家仆快急疯了,哭得梨花带雨,扑到杨松的马车上,趴在杨松脚下,可怜巴巴地哀求杨松放他一马。 “哎呀呀,你看看,多玛乌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呀?”杨松的笑容不变,居高临下地俯视家仆,“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要是我有哪里听错了,你就直接告诉我啊,趁现在大家还没有工作,还能改。”这是杨松先退让一步。 那家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收拾表情急吼吼地说道:“您听岔了,我说的是给每户,每户,”家仆脑筋急转,再想一个合适的价格,“每户三十文!” “哦?是吗?我从锦宫城来这昆屯高原,身体损伤这么严重吗?听力简直废掉了啊!”杨松收敛起笑容,满脸的懊恼和痛苦,“每户听成了每人,三十文听成了三十铢,这价格可是相差了百倍啊!” “哼!”背后两位护卫重重一哼,鼻孔中喷出两股粗壮的气柱,表达着他们的不满。 杨松的潜台词是:价格降百倍,你把我当成什么东西了?看不起我吗! 李木有点儿难受了,他本该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帮忙壮声威,可瞧着世家吃瘪,他真的很想笑啊,尤其是对方之前 还二五八万,不可一世的样子。 那家仆脸色一急,慌忙地辩解道:“哪里,哪里,杨庄治年富力强,绝不会听岔得如此离谱。” “我想也是,”杨松闻言点点头,“那让我再猜猜,你当时说的是不是三铢啊?” 家仆又要哭了,他怀疑对方是不是就是想找个借口和图巴家干一场,这价开得没有一点儿常识啊,“杨庄治,我给您说实话,真不可能给这么多,太高了,我们昆屯高原不比锦宫城这等繁华之地,挣钱不易。” “这么说,我还是听错了?”杨松言语间带有似有似无的威胁。李木见状,赶紧提醒一下,“咳咳……”李木可知道,家仆这句话是实话。 “那你说说,你当时说的到底是个什么价?”杨松算是从善如流,他还不想现在就和图巴起剧烈冲突,时机不对,不能逼得那么紧,便宜占的差不多就得了,都给双方留些面子。 “我说的好像是一铢?”家仆思虑半晌,最后一咬牙,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看杨松对这个价格满意不。 “原来是这个价啊,看来我确实是听错了,这就给大家伙说一声,给纠正过来。”这就是谈妥了。 杨松弯腰拍了拍家仆的肩头,随后转过身去,对着兴冲冲的,带着众多家伙什的,刚刚集结完毕的庄民们说道:“诸位,暂且停一下,我有一言。” 带着高兴劲儿的庄民们安静下来,静等着杨松说话,有 些脑子活泛点儿的,现在已经心头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 “首先,我要向大家道个歉,对不起!”说完,杨松站在车辕上向众人鞠了一躬。 庄民们俱是大惊失色,不说新任庄治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他们何德何能啊,配接受这种大人物的道歉?这不是折寿吗?一群人嗡嗡地讨论,慌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杨松没有停顿,鞠躬过后又看向图巴家的家仆,“其次,我要向多玛乌兄弟道歉,对不起。”杨松向那家仆点了点头,以示歉意,“最后,我要澄清我的错误,有件事我听错了,图巴家聘请各位打扫治所,工作的工钱,不是一人三十铢,而是一人一铢,打扫结束后立马发放!就在这儿发放!感谢图巴老爷的慷慨!” 听到澄清的前半段,众人皆是有些遗憾,以为这次又是白白为老爷们服务,听到后面才知道,原来真有钱拿,而且不是三十铢这种吓死人的数字,而是足足一铢!多么丰厚啊!丰厚到众人都有些不敢拿,真要拿到手都要心虚的地步。 “图巴老爷万岁!图巴老爷万岁!……”杨松话音一落,庄民们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杨松在欢呼声中笑开了颜,转头看向那个姓多玛乌的家仆,指着人群说道:“你看,你为你家主人挣得了多大一 份名声啊!你回去之后必定受到嘉奖!” 闻言,家仆强行让自己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您说的是,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噗……”在一旁看完全程的李木是真憋不住笑了,还得捂着自己的嘴才能让声音不会太大。 这杨松之前看着不太靠谱,但还是有点儿东西啊。李木看着杨松的背影,眼神中添了一分欣赏。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不做饭吃什么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 之前领头迎接杨松的那名姓多玛乌的家仆正跪伏在大堂中央,脑袋紧紧埋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不敢抬头看座上之人一眼,听到那个苍老的声音问话,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是……是的,这就是整个经过。” 坐在上首的是一位极老极老的老人,稀疏泛白的几缕长发还顽强地盘踞在头颅两侧,看上去就像是昆屯高原上的荒地——偌大的沙土上只有几簇隔着老远的干枯杂草顽强生存,面皮因为被岁月带走了水分,皱皱巴巴的像是干瘪的口袋耷拉在脸上,更是因为色素沉着而显得有些黝黑,并且黝黑的脸色还掩盖不住上面布满的老年斑,可以清晰地看到老年斑一直延伸到头皮上。老人行将就木。 死亡总是恐怖的,不仅是死亡的那一瞬间,更是接近死亡前的那一段煎熬,从这位老人被死亡改造的可怕面容就可以看出。 老人一双眼睛早已没了清澈与光芒,只剩一片浑浊,那鹰钩鼻在年轻时或许很挺拔,此时却让人感到阴鸷,再配上那惨烈的头发,直让人觉得老人是一头高原上食腐的秃鹫,将给人们带来厄运和死亡。 “嗬嗬……”老人的每一次呼吸的空气都会与呼吸道剧烈碰撞,发出难受的噪音,仿佛是用尽了老人的全身力气,直教人觉得老人下一秒就会停下呼吸,结束这无尽的折磨,可老人终究是没有 。 老人把他那枯枝一般的五指伸向了他身边的食盘,食盘上垒放着几个丰满的水蜜桃,每一个水蜜桃都涂上了象征着成熟的粉嫩,而这些比拳头还大的水蜜桃更是吸饱了汁水,在薄薄的果皮包裹下才没有漏出来,好似一触就破。 “嗯……”老人用它枯瘪的手抓起一个水蜜桃,拿着它凑到鼻端猛吸了一口甜腻的馥香,满足地长出一口气,“下去,剁一只手,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这事就算了了。”老人终于做出了对家仆的宣判。 “谢家主隆恩!”跪在地上的家仆早就满头大汗,他却不敢让汗水滴落下来,要是让家主看到地板上多了些水渍,他另一只手也不保,得了家主命令后,家仆不敢再停留,爬起来之后迅速离开,全程都埋着脑袋,不敢看首位上的老人一眼。 “大哥,新任庄治那边?”次座上坐着另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显然要比图巴家家主年轻些,此时询问着对李木一行人的处置意见。 图巴家家主把玩着手中饱满的水蜜桃,慢悠悠地开口说道:“看样子,这位年轻庄治是为名而来,大概是来镶一圈金就走,既然是这样,那不妨给他名,只要他不给我弄出太大的乱子。”阴鸷老人双眼看向远方,又有些像是失神,“同来的李木,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浪子啊,能别惹就别惹。” 次座上的老人默默点头,表示明白。 说完一大段话,图巴家家主有些累了,靠在椅子上闭眼休息,“年轻人运气是真的好啊,我要是年轻个二十岁,脾气可就没有这么好了。” 次座上的老人不知道他的这位大哥口中的年轻人,说的是那位犯错的家仆,还是这个新来的年轻庄治。 …… 有奔头的劳动人民总是有着无穷的力量的,在一铢钱的激励下,极短时间内,空置了整整七年的治所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杨松没有多挽留众人,在结清工钱问题之后,便客客气气地请大家伙离开了,甚至载他们来的车队都离开去采购货物,准备打道回府事宜了。 此刻,在焕然一新的治所内,两名无法感灵,处理文书工作的吏员,两名六品实力,受聘于杨家的护卫,旅游观光的李木以及新任庄治杨松,六个人正围成一团,五人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杨庄治,等待着他对眼下这个迫切的问题做个决断。 “我说师兄啊,你可得拿个主意啊,咱们这顿饭吃什么?谁来做啊?”李木看着这位刚刚大展拳脚的新庄治,憋着坏笑“急切”地问道。 杨松环顾众人,只见他的两位手下和护卫要么眼神躲闪,要么无辜地看着他,得嘞,在场的就没有愿意充当厨师的。 “一路舟车劳顿,我知道大家都很累,并且我们刚到此地,对高原环境还不适应,对这个新地方又不熟悉,想要做顿饭是件很困难的事,就算 做出来也不会太好吃。”杨松十指交叉放在身前,眼神照顾到在场的所有人,宛如是在开会研讨大事,“既然这样,那我们今天就不做饭了。” “?”李木直接表示疑惑,他在那儿等半天但是,结果没等来转折,等来承接了,这位师兄表示不做饭了,“不是,不做饭咱们吃什么啊?”李木这下是真着急了,人哪能不吃饭啊,尤其是他这种一顿不吃饿得慌的家伙。 “李木师弟,稍安勿躁嘛,”杨松笑眯眯地看向李木,抬手安抚一下,“不做饭不代表咱们就没得吃了嘛。” “不做饭你上哪儿吃去啊?哦!”李木还真是急糊涂了,话一出口就明白过来,“我们上哪儿吃去啊?”说着,还期待地搓了搓手,“你是不是之前就打听好了这儿的饭店啊?咱们安全抵达,是不是吃点儿好的庆祝一下啊?” 李木这一谈到吃就兴奋的性格是众人没想到的,见李木这个模样,都不禁哑然失笑,杨松摇摇头笑道:“李木师弟,我不知道谷鸠庄哪儿有酒楼,也没打算去,等咱们吃庆功宴的时候,一定请你好好吃一顿!” 在李木疑惑的表情中,杨松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庄治庄治,所谓庄治,就是治理庄子的官员,而想要治理好,就必须先要了解庄子的民情,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庄治,有没有前辈照应,就只能亲自去看看情况了。所以啊,我准备去 庄民家里解决这顿饭,趁这个机会还能好好看看谷鸠庄的情况。” 吏员和护卫皆是无奈一笑,看样子,他们是对杨松此举早有预料。 “啧,”李木撇撇嘴,“师兄哟,你可真厉害,才让庄民们帮你把治所打扫出来,现在又要跑人家家里去蹭饭了,真的就跟他们欢迎咱们时说的一样,不把自己当外人,把这里当成家一样啊。”李木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又对杨松多了几分赞赏——他这位师兄是真的想做事啊。 “哈哈哈……”杨松听完一点儿不恼,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点头承认,“我当然要把这里当家,要不然怎么治理好这里啊?好了,咱们快走,赶在人家吃饭之前到,免得他们没时候多做饭,最后还要和他们抢吃的。” 说走就走,一行六人也不废话,说说笑笑地就往治所外走去,来到外面,挑选房子,看看哪个幸运儿会被选中。 “去那家,那家房子是三层,看起来要殷实不少,家里应该有余粮,而且也离这儿不算近,谈不上吃窝边草。”杨松快速扫视一眼,没有经过太多犹豫,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房子作为这次蹭饭的对象。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于是便出发朝那座房子走去,在七拐八拐的穿行之后,来到这家人房门前。 来到这儿杨松就有点儿后悔自己的选择了,他在治所看到这是一座三层的民居,可到近前来才知道, 这最底层是牲畜圈棚,二三层才是住人的,按照他的理解,这就是一座二层的楼房,看起来也不像有多殷实。 想到这儿,杨松心中打了一个突,治所附近可没看到几户三层楼房,大多都是二层的,要是谷鸠庄家家户户都是拿底层做牲畜圈棚,那岂不是有很多人家只有一层楼房可以住,而这儿的一层楼,可只有三间房啊。 来都来了,再想那么多也没有意义了,也不可能说再换一家,况且手脚麻利的杨叔已经上前敲门了,改主意都已经晚了。 “谁呀?”这带有地方口音的问话是一个稚嫩的声音发出的,在“吱呀”的开门声后,门缝后露出来的是一个六岁小男孩儿的脑袋,他仰头看着门前这个陌生的大叔有些畏惧,紧接着又补一句问话,“你是谁呀?来我家做什么?” 敲门的护卫竭力地微笑,尽可能让自己严肃的脸显得温和些,以防吓到这个孩子,“你好呀,小朋友,我们是新来的朝廷官员,那是新来的庄治。”说完还侧过身亮出他身后的人,指了指更加年轻,更具亲和力的杨松,“你爸爸妈妈在家吗?” “门外的是谁呀?”许是应门的孩子还没有回来报告,听到门口动静的父亲前来查看情况。 “呼……”大门被从内猛地拉开,扫过一阵风,将门内和门外的情况都清楚明白地展现在双方眼里,孩子父亲看到门外站着的众人一 愣。 “是来蹭吃蹭喝的!”李木显然是听到主人家的问话了,在那厚颜无耻地大声吆喝,“不知道欢不欢迎我们呀?有没有足够的饭菜啊?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们去找下一家。” 第二百五十五章 拜会主人 李木他们被热情好客的主人家请进了家中,这帮人一进屋就感受到了昆屯高原与山下的明显不同,这布局与他们以往见的迥然不同,听主人念叨,这间屋子的名字还不是客厅,叫主居室。 一行六人进的主居室是真的大,一间屋子就占了一层楼的大半,把它能具有的功能几乎都集齐了,既是餐厅,又能是卧室,还是待人接客的厅堂,六个人挤进去了都只是让这儿变得热闹而不是拥挤,当然,这热闹不仅是因为人变多了。 新庄治杨松对于这家谷鸠庄的普通庄民来说,绝对是一个大人物,意外迎来大人物的到来,庄民一家人自然是既喜又惊,手忙脚乱地一阵忙活,又是倒茶又是烧煮饭食,全家五人齐上阵,忙得不亦乐乎。 杨松既然说自己是来了解庄民情况的,来了这儿肯定不会干坐着,说什么也要帮忙,主人家哪里肯答应,争来争去结果差点儿整急眼了,最后杨松这才如愿以偿地到厨房添乱去了,在干活儿的同时聊天了解庄民们的日常。 顶上的领导都去厨房帮忙了,底下办事的吏员怎么可能坐着喝茶?负责保卫工作的护卫不跟着?当然也得跟着朝厨房窜。可惜厨房没有主居室那么大,全都塞进去的话,就得把主人家往外赶了,只好让一文一武跟着杨庄治进去,留下一文一武和待客的老妇人聊聊天,也算是责任重大。 至于李木 ,他就真的是闲人一个了,手捧着主人家倒给他的热腾腾的饮品,左右欣赏着周围与以往见到的都不相同的景象,坐等饭菜做好,端上桌开始吃饭,完美地符合他对自己的描述——来这儿蹭吃蹭喝的。 哎呀,真是不同的环境造就不同的庄子,昆屯高原上的庄子和山下真是处处不一样,瞧这格外大的主居室,那么多家具,却没有凳子、座椅,铺张皮子就是坐的地方了,这喝的茶也不一样,居然还加酥油和盐巴熬煮,当真别有一番滋味。 李木看就看,还满脑子有的没的,瞅着哪儿有些新奇,都要在心里评说一番,一点礼貌都不讲,还不知道遮掩一下,惹得陪着他们聊天的老妇人都投来好奇的眼光,问询李木四处乱看,是在找什么。 幸得主人家心好,得知李木没见识后,不仅没有因他的失礼生气,还主动给他介绍屋里各个装饰、家具的作用,到了最后甚至还要引他到其他房间看看,多亏这时候饭菜上来了,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饭菜之所以这么快就做好,是因为这顿饭比较简单,主食是……主食是啥还真不好判断,反正是端上来一大碗昆屯高原特有的稞米,一大碗肉汤,还有一大盆绒牛肉,多到李木都怀疑这玩意儿就是主食。 就以这里的自然环境和家庭条件,丰富的调味料是指望不到了,不过就算没有那么多的调料 ,但充足的烹饪经验让这顿饭意外的不错,绒牛肉看不出来是怎么做的,一点儿腥膻味儿都没有,别有一番风味,诱得李木大快朵颐,吃得满手都是油,而蹭饭的另一位主角儿就正经多了。 在这饭桌上,咱们这位新来的谷鸠庄庄治,还在和主人家套近乎,询问着基础情况,当真是尽职又尽责,看得李木是直皱眉,暗骂这小子是真不懂生活,同时,思忖着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别老是聊正事,以免庄民有心理压力或是起了猜忌。 杨松接下来的表现再次博得李木的欣赏,在聊完庄子里都种了些什么作物之后,杨松转而聊些轻松的话题,看向那个应门的小男孩儿说道:“嘿呀,你家这个小公子胃口可真好,抓这么大一块肉吃,以后肯定长得壮壮的!” 听着尊贵的客人恭维自家小儿子,两位父母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连连感谢道:“谢谢大人的祝福!谢谢大人的祝福!” “诶,不是说了,不用叫我大人,叫我小杨就行,实在开不了口,就叫我杨庄治,叫大人太生分了。”杨松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继续聊着小男孩儿的事,“这可爱的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啊?” 孩子母亲扶着正在大吃特吃的孩子的肩膀,“他呀,他叫瓦多罗,是‘感谢恩赐’的意思。” 李木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地看了杨松一眼,没想到他在这么短时间内就 和这家主人建立了友谊,以至于主人家把名字的真实含义都告诉他了。 由于当年的“大统融”,昆屯高原上的人们使用的语言和文字和罗象国其他地方类似,但也保留了一些独特的文化,比如崇拜头顶的“苍天”,畏惧埋藏地底的“玄渊”。 昆屯高原上的人相信“玄渊”里住着世间最可怕的魔鬼,觊觎着人间的生命,只要魔鬼们知道了人们的真名,它们就会索走性命,所以人们用密语作为自己的名字,隐藏起它们的真实含义,比如,用“瓦多罗”代替“感谢恩赐”,人们只会给自己信赖的人说姓名的实际意思。 “哦呦,好名字啊,我当初到庄子的时候,就考虑过取这么一个名字,来感谢苍天给我到这儿的机会,只是还没来得及。”杨松闻言一赞,“不知道你们是要感谢什么呢?” 瓦多罗的母亲羞赧一笑:“一是感谢苍天赐予他生命,二是感谢他大哥为我们带来这么好的生活。”瓦多罗父亲闻言却是瞪了妻子一眼,像是责怪她说错了什么话,莫非有些隐情? “啊?这位原来是……”杨松指着一旁文文静静的孩子,面露惊愕,看着她清秀的模样和长长的辫子,杨松还以为这是一位女孩子。 “哦,不是不是,这是我八岁的二女儿。”瓦多罗母亲急忙解释,免得杨松真误会了。 听这话,看来这个家除了一对父母,一双儿女和仅 剩的一位老人,应该还有一位成员才对,只不过,这个气氛下,这话题怕是不好多深入下去哦。 这种时候,还是经历事情最多的老人应变最快,急忙插话道:“哎呀,庄治大人,您别光顾着说话,多多地吃肉啊,这些可是专门为您做的。来了我们家,您可不能空着肚子离开,要不然,我们会被人家骂的。” 杨松大笑三声,一边应承一句,一边从大盆里抓起一大块儿肉,盛赞主人家的手艺,问问平时做饭居住的生活问题,这事儿就算这么揭过了。 一顿饭不可能吃到天长地久,吃了两三个小时,这顿饭是总算结束了,蹭饭的六个人都吃得是撑肠拄肚,抚摸着滚圆的肚子直喊走不动路,然后热情好客的主人就挽留他们住这儿。这还了得?杨松赶紧抓一大把铸币,大概几十铢的样子,塞到主人家手里,连滚带爬地逃之夭夭了。 嗯,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吃饱了之后缓缓踱步,走在回治所的路上,小风一吹,还真是惬意。 李木正惬意着,却不想旁边的杨松冷不丁地叹口气:“唉……”李木就搞不懂了,这人之前看起来挺莽撞无脑的吗,怎么一到庄子就整天长吁短叹,忧国忧民了?切换人格了是? “李木师弟,我知道你见多识广,你可以给我说说,罗象国其他贫瘠之地里的一般人一年收入是多少吗?”杨松眉宇间带着忧愁, 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大多数江湖人真不知道这个问题,而李木恰好知道,虽然他宁愿自己不知道,“几百文,年头好上千文,咋了?” 这个数字让杨松有些意外,“原来他们收入这么低?”杨松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但谷鸠庄人的问题更大,这里大多数人一年到头都攒不下一文钱,就我们刚才吃饭那家,算庄子里优渥的了,一年也只能存不到一百文。” 杨松摇头苦笑,“不愧是苦寒之地,就算同为灵力匮乏的贫瘠之地,生活也要比其他地方差一大截,这条路当真是道阻且长啊。” 灵力是什么,这一直是困扰着人类的一个问题,人们研究了数千年都没有想明白,可这一切并不是没有结果的,有大量的猜想和理论诞生,目前,一个较为主流的理论认为,灵力是一种能量和物质的叠加态,它既具有能量的性质,又有物质的性质,依据这个理论,灵力会像空气一样受重力的影响。 而事实似乎确实如此,在离地越高的地方,灵力就会越稀薄,甚至罗象国最高峰——巅山的山顶是绝灵所,那么高出海面四千米的昆屯高原呢? 这里除了少数几个灵力浓郁的福地之外,其余地方全是天然的厌灵地,也就是贫瘠之地,就拿谷鸠庄来说,这儿的灵力浓度是正常环境的二十分之一,也正因如此,在这里生存才会如此艰难。 李木看杨松有些 气馁,正打算出言安慰他一句,不成想,刚叹完气的杨松立马又精神了过来,“嘿,那就让我好好见识一下西域的苦寒,见识完之后,我还得去看看南疆的毒瘴和北界的荒茫。” 这下轮到李木愣住,好嘛,原来还是那个热血的愣头青啊,但也挺好,现在就需要这样一股愣头青的劲头。 下一秒李木就知道自己高兴早了,只见杨松扭头看着他:“李木师弟,你说咱们现在吃饱了又没什么事儿,要不去拜会一下谷鸠庄的主人!” 第二百五十六章 得小心处理的千机门 谷鸠庄不是今天建成,也不是今年才建成的,它伫立在这儿已经很多年,看遍了无数代人的风霜,因此,在李木他们到来之前,它早有旧的秩序在运行,而杨松这位朝廷的庄治作为一股新势力插入进来,想要较为和平地建立新的庄子运作方式,那就必须与旧有的势力接触,并且这件事还是首要的。 打个比方来说就是,不管你准备到一个有主的院儿里做点什么,你都得给院子主人打个招呼先?那谷鸠庄是属于谁的呢?新庄治要跟谁打招呼呢? 在当年那场世家与黄-唐联军的大战结束,朝廷确立了统治地位后,按理来说,罗象国疆域内的所有土地都归属于朝廷,但实际上是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有大量庄子是在世家的控制之下的,要不然朝廷也不会颁布各种法令削弱世家,而谷鸠庄的治所更是空了整整七年,没有一个朝廷的官员入驻。 所以,谷鸠庄的主人是图巴家吗?那刚刚与图巴家起了一点儿小冲突的新庄治,打算在吃完一顿饭之后,小嘴儿一抹,就直接找上门去?这么着急?合适吗? 这倒也不是,谷鸠庄的主人不是庄子里唯一的那个世家,而是另有其人——千机门,昆屯山上的千机门。实际上,只要是昆屯高原上世家,都是千机门的附庸,没有任何例外。 说来说去,谷鸠庄这么一个小庄子,咋还和最大的江湖宗门, “江湖三山”之一的千机门扯上关系了呢?这事儿,还真就说来话长,那就只好长话短说了。 昆屯高原荒僻苦寒,人烟稀少,灵力稀薄,说难听点儿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但所谓否极泰来,反常的是,昆屯山脉深处有个昆屯福地,不论是灵力的浓郁程度还是规模都是罗象国之最,号称罗象国福地之首,而这里正是千机门的宗门所在。 一边是千机门占据世间最好的福地,一边是整个昆屯高原都是贫瘠之地,不利于修行人修行,此消彼长之下,就造就了这么一个场面:在这个面积约有整个罗象国八分之一的地方,千机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在那个拳头大说话就硬的年代,昆屯高原就是千机门的。 到了后来,具体来说,就是到了兽潮之厄爆发的时候,在那个所有灵兽不计种族与生死,铺天盖地地扑向人类一个个聚居点,眼看着人类刚刚壮大的文明之火摇摇欲坠的时候,本因为昆屯高原灵兽少,可以悠然旁观的千机门站了出来。 千机门门下所有弟子带着他们历代研究的法宝、阵法、功法、灵术下了山,奔赴罗象国的一个又一个地方,不遗余力地帮助昆屯高原下的众人,等兽潮之厄平息之后,人们才惊愕地发现,千机门几近灭门。自此,出于尊重,天下人都默认昆屯高原是千机门的,一直到今天。 只不过嘛,虽然所有人都知道 昆屯高原事实上是千机门的,但千机门从来没有主动宣称过,并且千机门向来都是一个醉心于研究御灵的宗门,除了御灵以外,对于其他东西并不是很在乎,包括道德和律法,千机门甚至会因为出色的研究才能而包庇一些罪犯。 这样的他们根本不屑于霸占某一个地方,哪怕它很大,即便如今千机门的弟子广布整个昆屯高原,那也仅仅是研究需要,而谷鸠庄的情况也是一样的:有千机门的弟子,并且大家都认为他们是此地主人,但人家从来不管事儿。 这也是杨松这个新庄治到来,千机门却没有派人来的原因——人家没空搭理你,也从来不搭理任何与政务相关的人! 千机门有资格不搭理新任庄治,但杨松没有资格不理会这位庄子的实际掌控者,哪怕人家一般不会宣告什么,也不会做什么,可要是无意间冒犯到人家,致使他们真做点儿什么,一个庄治可没法承受,所以去和千机门接触是必须的。 但肯定不是今天,这才刚吃完饭,时间也不恰当不是,再急也得明天,因此都没等李木开口劝,一听杨松现在就要拜访千机门,两名吏员和两名护卫轮番劝告新庄治不要那么着急,好话歹话大道理交替着往外冒,这才打消了杨松的想法,安心回治所休息,整理东西。 一行人在谷鸠庄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在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觉之后, 向庄民买了些吃食当早餐,拾掇拾掇自己就踏着地平线上投来的阳光,向谷鸠庄内千机门驻地走去。 千机门的驻地自然是谷鸠庄最核心的区域之一,但和众多核心区域不同,它不在庄子的核心,而是修建在庄子的边缘上,李木他们六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到了之后众人就犯难了。 到别人家做客,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问好?说明来意?不是,是要先敲门,让主人家请你进去。 然而六个人如今却犯了难,千机门的驻地是一大片建筑群,几间正常的房子混着些长得稀奇古怪的建筑就是他们的驻地了,因为千机门不怕人上门捣乱,围墙都没有一个,所以这儿压根儿就没门儿,这咋敲门啊?而且守卫也没有,想找个人问问都没办法。 “这……我们是选间正常的房子进去,还是选间好看的啊?总不能在这儿等着人出来?”李木看着眼前的景象感到一阵头疼,出言询问杨松,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也不知道千机门的人有什么特殊的想法,还是真是那么随意,抑或他们着实不懂建筑,驻地上的房子们胡乱地凑在一堆儿,围成一圈,然后每个房子都向外开着一扇门儿,让人根本分不清主次,连入口是哪个你都找不到。 “那个。”杨松沉吟片刻,最终指向了他们右手方向的一间房屋。 咱们这位新庄治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的选择,其他人 怎么会反对,而且看他肯定的样子,怎么可能会错?众人想都没想就向那间房屋走去,不过李木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是这间啊?” “因为这间屋子的门是关着的,我们还能够敲门,选那些开着房间的屋子就是闯空门了。”也真亏得杨松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些话来,真没觉着自己不靠谱啊,“别问我为什么不是其他关着门的屋子,因为这间近。” 李木闻言没有笑,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的不着调是受他师父玄衣客的影响,这咋周鲁老师的其他得意弟子也跟他一样不着调啊?难不成严肃认真的周鲁老师其实也有深藏内心逗比因子,潜移默化传给了学生们? 在李木的思维飞驰电掣,一路火花带闪电之际,众人来到了门前,护卫已经上前敲门,“咚咚咚……”挺好,这建筑群虽然长得异常,但至少门被敲响的声音是正常的。 这里是千机门,谷鸠庄的主人,杨松他们必须给足尊重,因此护卫在用不大不小的力气敲完不长不短的时间后就停了下来,众人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等了半分钟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护卫再次敲门,这次敲门的声音稍微大了些,持续时间也要长些,可等了足足一分钟依旧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道理啊,难不成偌大的千机门没一个人在家? 护卫回头看了杨松一眼,得到点头 示意后再次敲门,这下总算有了新变化。 李木和杨松的两个护卫同时向左边看去,他们感受到旁边的房子里传来一阵灵力波动,显然是有人御灵。 果不其然,众人刚转头看去,左边敞开的房门就冒出个人头来,那人胡子拉碴,头顶个乱糟糟的“乱鸡窝”,眼眶深陷,眼睛底下吊着两个黑黑的眼袋,一看就是不修边幅还长期熬夜。 那人看到安静站在隔壁门前的六人,目露奇怪,用还算年轻的声音说道:“你们谁啊?里面没人,不用敲了,想要解手直接进去就行了,不用等。”合着李木他们在敲一个厕所的门啊?不是,你个厕所修成这样合理吗? 李木就觉得邪了门了,从来都是他让别人摸不着头脑,最近这是怎么了,上了高原后接连处于“我脑子呢?我脑子哪儿去了?”的状态,跟撞了鬼一样!总不会是昆屯高原空气太稀薄产生幻觉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新庄治扎实的心理素质,杨松看向门内的那人,微笑着说道:“哦,不是,你误会了,我是谷鸠庄的新任庄治,今日特来拜访千机门驻谷鸠庄山堂堂主。”只要“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件事装得足够像,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哦,是你们啊。我听说你们昨天才到庄子啊,怎么今天就来了?不用歇两天吗?”听这语气,这人就是千机门的人啊,还知道他们的来意。 不等杨 松接话,客气恭维几句,那人继续说道:“你们来就来呗,这门儿不是开着吗,怎么还朝厕所闯?快进来。”说完扭头就朝屋子里走去,留一行人在风中凌乱。 这人是真实诚还是真腹黑啊?看不出来杨松他们敲厕所门儿是个误会吗?好不容易搭的梯子,说拆就拆。 完咯,李木感觉今天这事儿要被人唠一辈子了,千机门果然不是什么善地。 第二百五十七章 奇妙的洽谈 李木他们六个人换了地方了,从隔壁厕所门前转移到了左边的屋子中,这间开着门的屋子不大,与昆屯高原上的独特装饰不同,看陈设这是李木等人熟悉的会客厅模样,椅子桌子一应俱全,应该是千机门专门设立来接待高原下的来客的。 此时,李木他们正分别坐在两侧的椅子上,拘束地忍受着尴尬。 当然,这不是他们一群大男人脸皮太薄,一点儿小事儿都要介怀很久,现在这份尴尬,厕所那事儿只占很小一部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上首是空的,房间里除了他们六个人就再无旁人了,一个千机门的人都没有看到,甚至他们手边连个果盘儿,连杯茶都没有,也没人招呼他们,就这么晾着。作为卑微的客人,六个人真不知道自己坐在这儿要干点儿什么。 李木就奇了怪了,千机门这是干啥?也来下马威?千机门还需要干这事儿?可不这样想,解释不通为啥那个疑似千机门的弟子在叫他们进来以后就消失不见了,甚至连句交代都没有,再不会人情世故的人也知道基础礼节?撂下客人,让他们在客厅里干坐着,这是哪个主人家能做出来的事儿?有点儿脾气的都要发火了。 算了,李木这次不是以他个人的身份来的,他代表的是朝廷的势力,而且还是一个小庄治的帮手,庄治这个身份还不足以让他们能有任何放肆的行为,只得面面相 觑地苦等着。 没事儿做的时候总是难捱的,李木不知道等了多久,反正是觉着有点儿久了,这才听到上座靠着的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叹息:“唉,算了,将就了,就这样。” 这是那个邀请众人进来的男子的声音,声音有些小,但还是被耳聪目明的李木捕捉到了,李木不由产生一些疑惑:他其实一直在后面?在后面干什么?偷偷观察众人反应? 李木很快得到了答案,只见这位千机门弟子无精打采地从屏风后面转过来,一脸的无奈,外表也有了些许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他凌乱的头发——现在更凌乱了。 那名弟子的头发上面还绞着一把木梳,看发丝缠绕梳齿的情况,应该是取不下来才让它挂着。啧,怎么说呢,这位弟子至少为了他的头发努力过了,即便结果是为头顶的“鸡窝”添了一把“筑巢材料”。 看来,这人这段时间是整理仪容仪表去了,好出来见客人,他甚至贴心地在外面披了一件崭新的白色长褂,虽然他忘了扣扣子,把里面沾满灰尘和油污的外套给漏了出来,白色长褂让他的不走心欲盖弥彰。 “真是不好意思啊,一些事情耽误了时间,见谅见谅。”这位千机门弟子随手行了一礼,说着道歉,众人急忙起身,那弟子却也不等众人回礼,一屁股就坐在了上首,“都站着干嘛,坐啊。” 李木有点儿相信外面对千机门的传言 了,这伙人可能真是研究御灵的疯子,心无旁骛,对其他事情一概不在意,就凭李木的那股随意劲儿,他都做不到像这位一样毫无礼节,关键是看他的表现,人家的“无礼”是真心实意的,而不是故意的,估计谁来都一样。 “庄治是?你说你来这儿干嘛来着?”这弟子是真直接,上一句让大伙坐,下一句就问干嘛来了,静坐良久的六人是实在是有些跟不上节奏,“哦,对了,你们是客人来着,该给你们沏茶的。”您还记得这茬啊? 就在众人要阻止主人家忙碌的时候,千机门弟子刚抬起的屁股又放回了座椅上,“唉,还是算了,你们来得突然,之前也没有准备,现在泡茶不知道要弄多久,你们又不怎么喝,就这样行不?”这是预判了众人的客气? 这一套下来,杨松准备的话全都纠缠在了一起,一时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然而千机门弟子的操作还没有完,他一拍脑门儿,对着杨松一拱手,“我千机门还未恭喜庄治就任,看庄治……”这文绉绉的话是该这位说的吗?而且你怎么还刚起头就卡壳了,靠不靠谱啊? 事实证明人家是靠谱的,似是早就有所预料,在上衣几个口袋中摸索一阵之后,千机门弟子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来,展开后便声情并茂地大声朗读起来:“看庄治一表人才,定是舍己为公之辈,我谷鸠庄能迎来庄 治,是吾等莫大的福气。我千机门作为昆屯高原上最大的宗门,定会竭力配合朝廷,配合……”瞧瞧,有备而来啊。 李木今天真的是大开眼界,表示学到了,下回也这么干。和李木满腔的敬佩不同,杨松他们五个是满脑门儿的尴尬,这几个人没一个见过这种场面的,这谁顶得住啊?该咋整嘛? “这位兄弟,这位兄弟,这位兄弟!”千机门弟子正读到谷鸠庄在新庄治的治理下的美好未来,哪怕杨松挺喜欢听的,但他不得不打断对方继续读下去,来这儿是有正事的,“你先等一下。” 千机门弟子困惑地看向杨松,“怎么了?” 杨松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兄弟,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一个豪爽耿直的人,作为客人,我也就直接一点儿,咱们就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对我们彼此都是折磨,咱们敞开了聊。” 千机门弟子闻言大喜,直接把手里的纸揉成一团,塞进兜里,“这感情好啊,那我们就直接聊,你想要什么啊?” 说实话,来这儿之前李木还以为这将是一场无聊透顶的对话,话语间充塞着相互恭维和云里雾绕,可没想到发展到现在,这次拜堂口却开始向他熟悉的对话方式滑落了。 “我这次来,既是来打个招呼,也是想来和这座山堂的堂主聊聊,不知道能不能让我见一面呢?”杨松的话果然变得直接了。 千机门弟子 伸手到头上的丛林中挠了挠,“你来得就有点儿不巧了,我们堂主最近研究的阵法有些地方需要验证,就带着我们这里的人出去做实验了,现在这个地方就只有我在,他们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回来。” 难怪这儿空落落的,这么久了一个旁人都没有见到,原来这里就没有其他人啊。千机门一直都这么野吗?为了一个实验,毫不犹豫地空了整个驻地,是真不怕被偷家啊。 杨松闻言一愣,完全没有料到是这个结果,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千机门弟子贴心地问道:“你是要找我们堂主这个人,还是想见我们这个驻地的话事人啊?” 这话就有点儿意思了,“这两者不是一个意思吗?难道堂主不是话事人?”杨松都有点儿被整得不会了。 “堂主在的时候是,不在的时候,比如现在,我就是这个驻地的话事人,有什么话找我说都是一样的。”弟子非常耐心地解释了其中的区别。 这不会是驻地真被偷家了?千机门再不在意俗务,也不至于随意到这种地步?“我要聊的可是关于谷鸠庄的事儿,这事儿你真能决定?”杨松是真不敢相信这种事,试探性地问询真伪。 “我千机门对这些事一向不关心,全宗门上下对于此类事务的态度是一样的,谁来都一样,说出的话都代表千机门的意志。”从表情上看,弟子对这种事是真的不耐, 不想在上面多说,“所以你到底想跟我谈什么事?” 杨松把整个事情在脑子里转了转,虽然他仍对这话语持有怀疑态度,但事情的真假似乎并不是太重要,他要的只是展现对千机门的姿态,以便应对以后千机门可能的诘难。简单说,他就要个借口,只要是千机门说的就行。 新庄治杨松立马就有了决断,微笑着讲述着自己想要找驻地话事人聊的事情:“哦,是这样的,我是有一个改善谷鸠庄民生的计划,想要给千机门看一看,不知……” 千机门弟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抬手就打断了杨松的讲话,认真严肃地说道:“在你讲这些之前,我认为有些事情你是有必要提前知道的。” 看着杨松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继续说道:“我想你也知道,图巴家是依附于我千机门的,但我千机门是从不插手谷鸠庄事宜的。” 弟子制止了想要说话的杨松,“在谷鸠庄,我千机门驻扎在此,会提供给庄子必要的保护,保护它免受灵兽和外来修行人的伤害。此外,我们的研究成果,比如阵法、法宝、丹药、功法、灵术,有时也会提供给他们,以此来换取庄子每年给我们固定金额,这就是我们的运转模式。所以你看,在整个过程中,我们是不管庄子的事务的。” “你听明白了吗?”末了,千机门弟子还贴心地再问一遍,要是没听懂,估计他还会 再解释一遍。 看到杨松微笑着点头,千机门弟子放下心来,“那你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就这一件事。” “那行,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们自便,想看什么随便看,只要别乱碰就行,”千机门弟子起身就要走,“我的法宝才制作一半呢,得去忙了。” 杨松展颜,灿烂一笑,一手抓住千机门弟子的手腕,“还请等一下。” 弟子不解地看着杨松:“你不是说没事儿了吗?” “还请你听一下我的民生改善计划。”杨松用真挚的眼神看着千机门弟子说道。 “?”这下轮到千机门弟子懵逼了,“你不是听懂我千机门的运作方式了吗?” “对啊。” 千机门弟子有些恼羞成怒:“那你这事儿还找我干嘛?你找图巴家啊,你找他们说去啊!” “我肯定会找他们的,但在这之前,我想先讲给你听,毕竟不管怎么说,千机门才是这儿的老大,你要是同意了,图巴家那边就绝对会同意。再说了,我估计我和图巴家的想法差别还是蛮大的,我们两个到时候意见相左,还不是会闹到这里来,还不如趁现在在这儿,先给你说了,还省得麻烦不是?” “我们真不管这些事儿,再说了,你给我讲,我也听不懂这些啊。” “没关系,我会讲得非常简单,非常通俗易懂的,以你的智慧稍加理解就听懂了,就算你实在听不懂,我会多讲几遍的,放心,我 很有耐心和时间的。” “我没那个耐心和时间!我还有事儿要忙呢!” “嗨,就这事儿?这算什么问题啊,你忙你的,我在旁边讲给你听就是了,不费事儿的,你就当我是‘自便’了。” “……” 第二百五十八章 闭门谢客 “咚咚咚……”还是那个正常的敲门声,还是在之前那个厕所门前,但也有些不一样,除了时间不同外,再就是敲门的人不同了,不再是杨松的护卫上前敲门,而是咱们的新庄治亲自去敲门,脸上带着期待和恭谨。 “有人!去别处拉去!”很遗憾,虽然是同一个人回应他的,但结果和回应时的态度都和上一次截然相反,也不知道这位千机门弟子是便秘还是怎么的,听上去火气还挺大的。 杨松依旧保持着和煦的微笑:“没有关系,我不上厕所,你慢慢来,不用着急,”这话就怪了,你不上厕所敲人家厕所门儿干嘛?“我就是看你在不在,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既然你能听到,那我就来讲讲我改善谷鸠庄民生的计划了。” “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滚啊!我听不见!我不想听!”嗯,这千机门的弟子便秘应该挺严重的,骂着骂着,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随时都可能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真惨。 “你看,你这不是对答如流吗?说明你听得见啊,那么,我就开始讲我的蓝图了。首先,第一步就是……”杨松再一次地讲述起了他的计划,这是他今天讲的不知道是第几次,每一次讲述的时候都是这么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两个吏员跟着到处跑,累了,这会儿正坐在千机门驻地的会客厅内,从犄角旮旯翻找出来一包茶叶,自己冲泡 好茶水慢慢喝着。 两名护卫则是忠实地守卫在杨松身边,神经紧绷,死死地盯着厕所的门,防止千机门弟子崩溃后冲出来暴起发难。 而李木就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他此时在旁边捧着笑得疼的肚子,大笑着观看这场好戏。这位师哥的操作太绝了。 所谓痴女怕缠郎,李木敢肯定,杨松要是看上了哪家姑娘,那他一定会成功,因为他实在是太能缠人了。 人家千机门弟子听说新庄治要讲政务,想都没有多想,直接强硬地拒绝,表示他不想听,也不会管这些事,然后杨松就充分发挥厚脸皮精神了嘛,抓着人家手腕儿不让人家走,硬要对方给听完。 算了,摆脱不了听就听,千机门弟子打着哈欠把长篇大论给听完了。结果这还没完,听完后养杨松又缠着要对方的意见。这玩意儿是能给的? 听是一回事儿,评价又是一回事儿了。千机门内有严格的规定,门下弟子严禁参与任何政事,违者,轻则逐出宗门,重则直接处死,这也是千机门敢让随便一个弟子成为驻地话事人的原因——反正都不话事儿,谁当话事人不一样?故而,这位千机门弟子既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甚至连模棱两可的发言都不行。 杨松知道这事儿吗?他肯定知道啊,但他就是装作不知道,非说人家是没有听懂才不评价,结果又把自己的计划给详细讲了一遍,看那架 势,是准备一直讲下去,直到对方给出自己的意见,而看杨松讲计划时的兴奋样子,估计他能耗一整天! 千机门弟子也看出来了,他哪有那精力和时间跟杨松耗啊,杨松讲他的计划很高兴,可弟子一个研究御灵的,听这些东西非常痛苦啊,连李木都受不了,更别说是他了。还听一整天?就是听半天都要疯,必须想办法! 于是千机门弟子直接甩开杨松抓着他的手,警告他不要拉拉扯扯的,否则会视为挑衅,杨松只好收手。于是弟子赶紧趁这个机会逃跑,逃出这个会客厅。 这位厚脸皮的新庄治是那么好摆脱的?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当场化身成为千机门弟子的影子,他走就走,他停就停,他坐也坐,就算会起居室躺在床上休息了,杨松也会坐在床边喋喋不休地耳语,比他母亲夏日夜晚的蚊子都要折磨。 千机门弟子也曾试着无视掉耳旁的叨叨声,专心做自己的事,完成那件未完成的法宝,可惜,很显然,他没有他师兄和师父们的境界,只要工作一上手就心无旁骛,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耳边的聒噪是真的没法无视啊!心烦意乱下,一个手抖,两个月的心血差点儿毁于一旦。 被逼得没办法了,这位千机门弟子只好往厕所里躲,但当年在设计厕所时,他们忘记考虑隔音效果了!这名弟子头抵着墙壁,现在是恨新庄治恨得牙痒痒 ,摩拳擦掌的,想暴揍外面那个嘴不停的人一顿,可没办法,他不能这么做。 千机门是昆屯高原的实际统治者,朝廷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相应的,不想掺和罗象国事务的千机门也必须给朝廷足够的尊重。 外面那个人就算再不像话,那也是朝廷任命,派到谷鸠庄的庄治,是名义上的他们的管理者,在对方没有出格行为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能动他,否则就是向朝廷宣战,就算是杨松如此“顽皮”,有资格教训他的,也是这个驻地的堂主,而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普通弟子。再说了,真当两个护卫和浪子李木是来玩儿的?真动起手来能讨着什么好? 厕所外面的庄治大人还在宣讲他的计划,讲了这么久才讲到三分之一,千机门弟子在厕所里,靠着墙壁悲伤得直想哭。他好想逃,但他却逃不掉,因为整个驻地就他一个人,他要是逃出驻地,那就是擅离职守,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一行清泪缓缓划过脸庞,滴落在地上“啪嗒,啪嗒”。不行,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只能这么做了!千机门弟子把心一横,有了决断。 “哎呀,糟了!驻地发生了紧急危机,我现在必须启动紧急预案,全面封锁驻地进行处理,直到堂主回来再解封,请庄治退后,我要起阵了。”厕所里面传来了千机门弟子一点儿都不惊慌的惊呼,把杨松搞得一愣。 只能说千 机门弟子是真被新庄治折磨得快要疯魔了,话音一落,还不等杨松反应过来,整个驻地就开始震动起来,肉眼可见的,不少房屋上一些看起来是装饰的东西发出亮光,脚下有多彩的纹路浮现,在驻地的边缘更是有白色不透明的屏障缓缓升起,连杨松这个普通人都知道防御阵法启动了。 “怎么回事儿?发生什么了?”在会客厅里悠闲喝茶的两个吏员也感受到了异常,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查看,见到大阵升起皆是目瞪口呆,他们想不明白这是撕破脸了还是咋地,怎么搞出这么大阵仗来。 “哎呀妈呀,你可真行啊,把人家逼到这个地步了。”都这时候了,李木还不忘笑呢,“看这样子,我们站着不动的话,也会被阵法笼罩,你是准备留在这里继续讲呢?还是出去?”幸好,李木没忘了问杨松正事儿。 “当然是出去了!留这儿不是十天半个月什么事都做不了?快带我们出去!”杨松都被千机门弟子的过激反应搞紧张了,慌张地表示要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木好像听到整个大阵松了一口气,启动的速度都慢了半拍。不管怎么样,李木带着杨松,两个护卫带着两名吏员,御灵架起长虹,趁着还能出去,急忙逃离了此地。 就在六人离开驻地范围后,那大阵升起的速度陡然加快,几乎就是几次呼吸的时间,一道洁白如冰川的护罩 就合拢在千机门驻地的上方,站在外面的众人甚至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如果他们看得到的话,那么他们就会看到那弟子从厕所冲了出来,指着庄治破口大骂。 杨松怔怔地看着眼前这道完全体的防护罩,他想不明白至于这样做吗?他觉得自己应该没那么可怕。 杨松不信邪地走上前去,用拳头敲了敲面前白色的屏障,还大喊一句:“喂!是发生什么紧急情况了?能提前解除不?我们还没有聊完呢!”李木相信,如果杨松不喊这么一句,驻地提前撤开法阵是有可能的。 就在杨松一声喊之后,一阵透明的光华像水一样从上往下流淌,最后完全覆盖在白色护罩上面,这是又多启动了一道法阵。 李木走上前,伸手触摸新增的透明法阵,闭眼仔细感受了一下。 “怎么样?这是怎么回事?”杨松转过头,好奇地问道。 “哈哈哈……”还没回答呢,李木先抱着肚子大笑起来,没一会儿,眼泪都笑出来了,这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最,最外面那个,那是隔音法阵,哈哈哈……”好嘛,这是吸取了厕所的教训,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新庄治留。 杨松表情古怪,只能说他心情复杂,而其余几人都忍不住会心一笑。可就在众人正高兴时,庄子中心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 “怎么回事儿?谷鸠庄出事儿了吗?”大钟可不是乱敲的,一般只有大事的时 候才会敲响。 …… “怎么回事儿?发生什么事了?”图巴家家主坐在高堂之上,图巴家的中间最高的钟楼上,百年不曾响起一次的大钟被没命地敲着,急促的钟声在整个庄子中回荡,连以成熟稳重而自居的家主都悚然一惊。 在谷鸠庄内,只有图巴家有这一口大钟,这钟被称为“苍天钟”,而图巴家的人却私底下称它为“催命钟”,只要这口钟响起,那就意味着发生了生死存亡的大事,这时候,要么是有人为拯救危机而死,要么是因为迟到没来而被处死。 钟声响,图巴家的人乃至整个谷鸠庄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最紧急的情况,所有人都忙作一团,其中作为庄子管理者的图巴家家族成员最为忙碌,不管他们此时在做什么,他们必须放下手中的事情,立刻到议事堂集合,哪怕你是在茅房里,屁股不擦就得去。 “欻欻歘……”一道道身影如同旋风一样钻进议事堂中,很快,图巴家最核心的九人就全部就位,每一个人都带着自己最擅长的法宝,以最快的速度带上自己能装备上的武装,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焦急和紧张。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只知道千机门驻地启动了最高等级的防御大阵。” “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居然连千机门也……难道是三品灵兽袭击?我谷鸠庄难道就要覆灭在今日?” 额,原来庄子的 生死危机,就是千机门驻谷鸠庄话事人被新任庄治折磨疯了吗?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真的好吗? 第二百五十九章 图巴家的忧虑 图巴家的钟声早已停了,他们很轻易地就知道了发生什么事,因为杨松他们更轻易地知道了图巴家的钟声为何而鸣。 新庄治得知图巴家在慌什么以后,就带着他的随从们,停下了焦急的步伐,大摇大摆地找到图巴家的人,告诉他们,他刚刚找了千机门驻地的话事人聊了一会儿,随后驻地内出现了紧急状况进行完全封闭,一时半会儿不会解开,没有其他大事,不必紧张。说完,这位庄治便施施然地离开了。 钟声停了,派出去的人证实了庄治所说并非谎言,一切不过是个乌龙而已,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到此为止,图巴家的议事厅内严肃凝重的气氛仍然笼罩在众人的头顶,危机似乎并没有解除。 “让其他人不用赶来了,各安其位。”图巴家的家主坐在主位上,脸色很是难堪,他的情绪直接决定这座议事厅内的氛围,致使堂中本想离开的众人不得不安坐在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趁大家都在,让我们来聊聊这件事。” 图巴家家主太老了,全身的皮肤都因为缺水而失去润泽,皱皱巴巴的叠在一起,就像是一堆阴干发皱的橘子皮贴在骨头上,可没人敢小瞧这个如风中残烛的老人,只要他还活着,堂中的人就必须在他面前低下头颅。 “大哥,您有什么吩咐吗?”此时敢于在家主阴沉的表情下说话的,只有另一位年轻些的老人, 只要家主一死,他就是新任家主。 图巴家现任家主扫视了一眼众人。在这议事厅内的九个人,就是整个图巴家的核心,他们主宰了图巴家的一切,而图巴家主宰着整个谷鸠庄,因此,可以说他们九人就是谷鸠庄的主宰。如此一想,这位垂垂老朽胸膛中稍微多了些力量和安心。 “新庄治拜访千机门的事,你们怎么看?”图巴家家主的声音不大,沙哑难听,可在座的众人都必须仔细聆听,认真揣摩。 然而,却无人敢就此发言,其间的古怪谁都看得出来,说出来的猜测必然不会是什么好情况,而家主从来都不爱听坏事,只要说出来说不定就会触怒这位将死的老人,他们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新庄治到庄子后首先会见千机门,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只不过新庄治昨天下午才到,今天一大早就去拜访,急了一点儿。况且,新庄治刚从驻地离开,千机门那边就出了紧急状况,似乎有些蹊跷啊。”敢说话的,依然是那位仅次于家主的老人,说的也是些不痛不痒的话语。 “是啊。”“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二爷英明。”……有了人开口,剩下的人连连附和,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安全发言时间,为了展示自己没有全程一言不发,几人接连开口。 “哼!”首位上的家主一哼,七嘴八舌的众人立马闭上嘴巴,“那你们认为,到底是怎 样一个蹊跷法?”一听到这要害问题,堂上的众人纷纷低下了头,躲闪着图巴家家主的视线,不敢回应。 “蠢材!废物!”图巴家家主冷冷地怒骂在场的众人,在愤怒的同时语气中又有些压抑不住的得意,“你们真觉得千机门是因为驻地内有什么紧急情况才封闭的?千机门能遇到什么紧急状况?而且还偏偏在这种时候,就在和新庄治会谈之后?”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妥,早就猜测到千机门的事和新庄治有关,但他们现在却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家主英明!”…… 在享受完众人的夸赞之后,图巴家家主带着嘴角淡淡的微笑继续说道:“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新庄治到底和千机门的人说了什么?千机门又到底是个什么态度?驻地的人此举,究竟有什么深意?” 议事厅内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这正是他们所担心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众人,却听到了上首家主传来的叹息:“唉……只要我们每年上缴足够的年金,千机门一向是不过问庄子里的事情的,并且当我们需要的时候,我们找上门去,他们总会给我们一些帮助,而如今,千机门彻底封闭了……” 堂中众人心头解释一沉,显然,他们的想法和家主是一致的。 “现在,我们再想要千机门的帮助可要不到了。”图巴家的语气幽幽,“别忘了,新庄治昨天刚来就和我们 起了冲突。” 有人试图出言安慰一番:“但庄治他们同样得不到千机门的帮助啊,而且千机门自古至今都是中立的,从来不掺和朝廷与世家之间的事,就算庄治想做什么,他们六人势单力薄,想我图巴家经营多年……” “蠢货!”图巴家家主愤怒地打断了那人的话,吓得对方从椅子上滑落,跪在地上请罪,图巴家家主却并没有惩罚他,而是挥挥手让他坐回原位,“千机门不能表明自己的态度,但他在庄治离开之后立即封闭,这个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千机门本就不会插手,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这是千机门要为自己找借口,将自己从接下来的乱局中摘出去,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有不知道的理由!”哪怕是在炫耀自己的智慧,这份喜悦也没能给图巴家家主冲散多少阴沉,“那个叫杨松的毛头小子到底给千机门讲了什么,你们知道?” 议事厅里的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难道家主知道一些内幕? “我图巴家子弟问他们的访问过程时,那新庄治只是一笑,说只是普通拜访。哼!一个普通的拜访会让千机门封闭?那个庄治必然是讲述他对付我们的计划,并且说服了千机门旁观!而他的这番作态,你以为不是十足的把握,他敢如此?势单力薄?呵,别忘了,六个人,只是我们看到的有六个人,庄治背后是朝廷,为了对付 我们,在暗处藏了多少人我们可知道!” 众人听着这话皆是一惊,只觉得自己后背发凉,一股巨大的危机感笼罩全身,慌不迭地询问自家家主:“家主,我们该怎么办?” “镇定!”这位年迈的家主突然爆发出强横的气势,呵斥住那位慌张的族人,“不要慌,不要乱,慌乱只会让我们自乱阵脚。吩咐下去,让图巴家的人这段时间全都规矩一点儿,绝不能给庄治留下把柄,少做少错!” “可要是庄治他们主动挑衅,我们该怎么办?”堂上一人忍不住出言问道。 图巴家家主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忍耐。他们主动挑衅我们,说明他们无计可施了,只要坚持下去,那我们就离胜利不远了。” “原来这就是新任庄治的手段?当真不简单!” 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新庄治的手段,对于这,李木也是好奇的,于是他就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我说师哥啊,你这么胡闹一通到底是在干嘛啊?刚才居然还跑图巴家门前去晃荡一圈,该不是好玩儿?” “哈哈哈……”对于目前这个局势和状况,杨松那是相当的得意,此时都忍不住畅快地大笑,“当然不是为了好玩儿。 “去千机门驻地的时候,我本想的是,想办法切断图巴家与千机门的联系,毕竟千机门天然倾向于图巴家的,只是我没想到那弟子做得那么彻底,直接把大阵都升起来了,吓 得图巴家手忙脚乱。那我就只好趁势在打一波迷魂阵,搞得图巴家疑神疑鬼,让他们搞不清楚状况,从而忌惮我们咯。” 李木摸着下巴,没想到这位师哥还能有这么一手,愈发觉得杨松厉害,不愧为周鲁老师的得意弟子,但李木仍不免有些担心,问道:“要是你没让图巴家忌惮,反而把他们逼急了,来硬的怎么办?” 杨松笑容不变,耸耸肩,双手一摊:“还能怎么办?凉拌!他们来硬的,我们五个可顶不住,就只能指望李木师弟你了。” 看着眼前这阳光灿烂,毫无杂质的笑容,李木目瞪口呆,一巴掌拍在脑门儿上,心里不停地怒骂自己,怎么这么久了还不长记性,眼前这人是又莽又虎,做起事来就只知道埋头向前冲啊。李木不由地对未来担忧起来。 “那你之后准备做什么啊?”李木真怕对方嘴里又蹦出什么不靠谱的计划出来。 “就按照之前路上制定的计划来啊。”杨松倒是对前路非常看好,“有机会的话,找件事情立威,博得庄民的信任,然后就开始我的第一步,先把谷鸠庄庄民的吃饭等生活问题解决了,之后就是……” 李木就纳了闷儿了,这杨松是处于什么靠谱和不靠谱的叠加状态吗?怎么一会儿看起来靠谱,一会儿看起来离谱啊? “说到眼下的话,”说完了自己的长远计划,杨松就开始聊今天的安排了,“接下来 我准备到庄子里头转转,找找看有没有我能立威的事,找不到就着手我的第一步了,毕竟时间宝贵嘛。” 好家伙,看来这位新庄治是嫌昨天还不够露脸,准备再找图巴家的麻烦,只是不知道在这图巴家的谷鸠庄内,这麻烦好不好找。 第二百六十章 名字 多玛乌朗索坦多最近非常苦恼,甚至说是痛苦也不为过,他本是图巴家的家仆,比谷鸠庄中大多数人都要高贵,而且他这个家仆还和图巴家一般的家仆不同,他家从太爷爷那一辈儿开始就是图巴家的仆人,深受图巴家主人的喜爱。 正是有着祖上的蒙荫,到这一代的多玛乌朗索坦多才备受图巴主人的信赖,经常帮主家做各种事,甚至还能见到图巴家家主的面,聆听那尊贵的声音和训诫,就在前天,他甚至接到了一个任务,一个代表图巴家在大庭广之下现身的任务! 没有谁知道多玛乌朗索坦多那时到底有多喜悦,他兴奋得痛哭流涕,跪倒在地上虔诚地感谢这苍天降下的无上恩赐,并且真诚地祈祷苍天保佑图巴家的老爷们,他以这祷告来感谢图巴家主人的无限慈爱,还当即立下誓言,愿为老爷们粉身碎骨,只要图巴家的老爷有需要。 多玛乌朗索坦多在兴奋的同时也非常忐忑,他知道他面临的是一个巨大机遇,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要是做得好了就能一飞冲天,随侍在家主身边做牛做马,乃至被赐下“图巴”这个姓都有可能,但要是做不好,那就是万劫不复,而代表图巴家迎接朝廷新任的庄治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多玛乌朗索坦多知道自己必须小心又谨慎。 很可惜,多玛乌朗索坦多搞砸了,他让图巴家损失了一大笔钱,这笔钱 甚至不是给新庄治的,而是给庄子里的那群贱民,这无疑是让他自己,最重要的是让他的主人图巴家蒙上了巨大的羞辱。 多玛乌朗索坦多以为自己死定了,可他却没有,图巴家的主人是多么的仁慈啊,他犯下那么大的错误,却仅仅是斩断了他的一只手,以及把他几代人攒下的钱全都搜刮走了而已,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仁慈的主人吗? 可在死里逃生的庆幸退去之后,多玛乌朗索坦多随即陷入了无尽的痛苦当中,因为主人交代给他的任务失败,他不但是失去了一只手,更是失去了原本拥有无限光明的未来——家主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多玛乌朗索坦多很清楚家主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再也没有上升的机会,意味着他将永远是图巴家中最低等的家仆,意味着他的儿子甚至是他孙子都不再有见到主人的机会,几代人努力在图巴族人面前积累的好感毁于一旦。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他现在被派去铲马粪了。 对于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多玛乌朗索坦多一点儿都不怨恨图巴家家主,面对这无上的存在他只有感激和敬仰,他把所有的怨恨和愤怒全都集中在了那个新来的庄治身上,那个狗 娘养的庄治毁了他的一切! 多玛乌朗索坦多没有哪一刻停止过对新庄治的咒骂,在脑海里,在心里,在睡梦里,在嘴上,尤其是在他铲马粪的时候, 他会把他脚下的那一堆堆马粪当作那个庄治,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一边狠狠地一铲子插进去,实现他的报复。 可这些只能极小程度缓解他的痛苦,多玛乌朗索坦多甚至都没有太多的机会大声地咒骂,因为再怎么说庄治也是一个大人物,他怕自己的咒骂会不小心落到对方的耳朵里,于是他的悲愤只能慢慢积累发酵。 伤心是一种疾病,而酒精是一剂治疗它的良药,故而哪怕多玛乌朗索坦多此时已经一穷二白了,他仍旧要掏空家底,用最后的几十文钱去买醉,在这大白天里喝得酩酊大醉。 这喝酒时当时是配着咒骂庄治是最爽的,另一方面,多玛乌朗索坦多担心自己喝醉后管不住嘴,在大庭广众的情况下骂出声,传到庄治的耳朵里,因此,他决定把酒买回去,在家里一个人慢慢喝。 多玛乌朗索坦多单手提着半买半赊换来的两坛酒,臭着一张脸急匆匆地走在路上,埋着脑袋盯着脚下,嘴里还时不时嚅嗫几句,似乎是在骂着什么,迫切地想要尽快回到家中。 “快去快回!路上小心点儿!” “知道了!” 前面转角背后似乎传来了一声母亲的交代和儿子的应和,还不等多玛乌朗索坦多抬起头看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一道黑影就突然冲了出来,“砰”的一声撞了他一个满怀。 多玛乌朗索坦多只觉得胸膛一痛,猝不及防的他不由得接 连退了好几步,摇摇晃晃差点没站稳,这把他从出神中撞了回来,吓了他一跳,赶紧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没有被庄治逮到才放下心来,这才把视线移动到撞自己的黑影上。 那是一个瘦弱的男孩,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尽管是他具有更快的速度,但和图巴家的家仆比起来,他的身体还是太弱小了,被多玛乌朗索坦多撞得跌坐在地上,同时瞧着他身上又脏又破又旧还不合身的宽大皮袄,不知道它是穿了多少年,传了多少代,一看就知道是庄子里的那些贱种。 想明白自己是被谷鸠庄里的贱种撞了,多玛乌朗索坦多就气不打一处来,而刚才的紧张更是让他感到无比的耻辱,怒火烧得更旺,不由分说地上前就是一脚,将还没明白过来的少年一脚踹倒在地:“你个瞎眼的狗杂种!连你多玛乌朗索坦多大爷都敢冲撞,看我不打死你!”多玛乌朗索坦多越说火气越大,脚下没个停住。 “大人我错了!求求你饶过我大人!大人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瘦弱少年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护住头部,嘴里不住地发出求饶,试图让多玛乌朗索坦多放过自己,而多玛乌朗索坦多却是充耳不闻,依旧用力地踢打着那少年。 少年凄惨的叫喊吸引来了周围大量的谷鸠庄庄民,想来看看出什么事了,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当众人看到多玛乌朗索 坦多的装束时,人们就知道他是图巴家的家仆,有些人甚至认出他就是多玛乌朗索坦多,因此众人便没有一个人敢出头了,一个个儿的都瑟缩这脑袋,看向他处,只敢用余光观察这边,更遑论是仗义出言了。 “求大人放过他,饶我儿子一命!”就在这时,一个妇人听到这边的的动静,一个闪身就扑到了那个瘦弱少年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盖在上面,护住底下可怜的人儿,慌张哭求着多玛乌朗索坦多能够大发慈悲。 多玛乌朗索坦多停脚了,他睥睨着眼前这对惶恐无措的母子,倒不是什么母爱感动了他,他没有这种情绪。像他这种奴才,永远只敢向比他低微的人宣泄怒火,好不容易碰见一个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刚才的活动筋骨才刚刚给他一点儿喜悦呢,这么好的解愁方式他怎么会不充分利用?他只是踹累了,要停下来歇一歇就罢了。 可这对母子不知道,他们以为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愿意原谅他们的不小心了,母亲急忙扶起口鼻被打得流血的儿子跪下,两人并排双双向多玛乌朗索坦多不断磕头,感恩戴德地大呼:“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好心的大人一定会福寿康泰万万年!” 福寿康泰万万年?爷才断了一只手和大好前程,居然说什么福寿安泰?哼,居然想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可能吗?多玛乌朗索坦多只觉自己受到了冒犯和侮 辱,心中“腾”地一下冒出火气来。 不过这多玛乌朗索坦多并没有被火气冲昏头脑,他所得意的,自认为的谨慎发挥了作用,疑神疑鬼地问道:“行了,闭嘴!我来问你,你的姓名是什么?”多玛乌朗索坦多在“姓”和“名”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瘦弱少年依旧处于惶恐和不安之中,听闻多玛乌朗索坦多狠厉的问询,怯怯地说道:“鲁德奥。”身边的母亲赶紧悄悄碰了一下儿子的胳膊,少年急忙补一句:“大人。” 多玛乌朗索坦多这下终于可以彻底放下心来了,仅仅只有一个名字,却没有姓,那对于这家低贱的贱种就没有必要担心什么了,一想到这儿,多玛乌朗索坦多甚至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鲁德奥?好名字啊,我记得是‘长命’的密语?”多玛乌朗索坦多一边微笑着说话,一边左顾右盼寻找着什么,最后在墙角看到了他需要的东西,走过去,放下两坛酒,弯腰捡起目标。 跪在地上的母子看到多玛乌朗索坦多喜笑颜开,以为对方怒气消了,已经原谅他们了,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回应他的话:“是的,大人您说得不错,正是‘长命’的意思,有了您的仁慈和赐福,我儿子一定会平安长寿的。” “哦?是吗?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们何不来验证一下?看看你的儿子究竟能不能像他的名字一样,得获长命!”多玛乌 朗索坦多带着狰狞的笑容,高举着他从墙角捡来的带有尖锐棱角的石头,在所有人的惊恐中砸向地上那个瘦弱的孩子。 第二百六十一章 治所开张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名字是一个人的符号,他伴随人一生,直到被遗忘为止,因此人们总是慎重地取名字,父母们在取名的时候都会寄托自己的美好情感,或是希望孩子能成为名字内容一样的人,或是包含他们衷心的祝福,没有谁会希望名字会带来什么祸端。 鲁德奥,在昆屯高原的密语中,是“长命”的意思,父母给孩子取这个名字,往往是希望孩子能够健健康康地长大,能够无病无灾地活到年迈,活到寿终正寝,这是一个普通的名字,也是一个朴素的愿望,但今天,它给这个叫鲁德奥的十二岁孩子带来了灭顶之灾。 “给我去死!你这卑贱的杂种,竟然敢冒犯本大爷!”多玛乌朗索坦多将尖锐而又坚硬的石块高举过头,举到他所能举到的最高的地方,蓄满了势能,随即就要加速落下,多玛乌朗索坦多猩红的双眼装满了嗜血的兴奋,一嘴的笑容尽是残忍,狰狞丑陋的表情和那歇斯底里的嘶哑狂笑就像玄渊里的逃出来的魔鬼。 “不要!”可怜的母亲什么都做不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儿子护在身下,自己的身体能挡一点伤害是一点伤害,剩下的就只有交给苍天了,而旁观的人们全都别过头去,不忍看这血腥的一幕。 “我去你妈 的!”一道身影狂奔而至,凌空飞起一脚踹在多玛乌朗索坦多的侧腰,全力冲刺下的动能完全 撞击到多玛乌朗索坦多身上,致使其当即如同滚地葫芦一般在地上翻滚好几圈才“砰”的一声撞到墙壁停下,转得头晕眼花,灰头土脸,浑身疼痛。 多玛乌朗索坦多在这短暂的翻滚中撞得鼻青脸肿,甚至还被他手中的石头磕破了额角,但最重要的是,他的愉悦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候被人打断,就在即将尽情释放之前,这简直不可饶恕,他愤怒地抬起头大骂:“是哪个龟孙儿敢来打搅爷的好事?找死吗?” “我!怎么?你不服吗?”新任庄治站在多玛乌朗索坦多之前的位置,轻蔑地看着这个图巴家的家仆,“才两天不见,多玛乌兄弟脾气见长啊!什么事惹得你这么大火气,讲出来我们一起说道说道。” 多玛乌朗索坦多这才看清来人是谁,没想到新庄治一行六人不在治所里呆着,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杨松背着手,器宇轩昂地站在那儿审视着多玛乌朗索坦多,两名吏员小心搀扶那对母子,李木和两名护卫站在庄子背后,眼睛里闪烁着利芒,身上不断有灵力翻滚波动,强大的气势直接压得多玛乌朗索坦多抬不起头来。 多玛乌朗索坦多都不敢站起身来,趴俯在地上连连道歉:“是庄治大人啊!小的一时鲁莽,口不择言了,该打该打!”多玛乌朗索坦多说着“啪啪”扇了自己两巴掌,“还请您看在图巴家家主的面子上,暂且原谅则个 。” “哼!”杨松冷哼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盯着多玛乌朗索坦多,静静地施放着压力。 庄治的这招效果极为明显,多玛乌朗索坦多额头的汗水如同雨下,心里直打鼓,猜测自己咒骂的那些话是不是已经传到对方的耳朵里了,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解释一番,“杨庄治,我前天才代表家主迎接您啊!”多玛乌朗索坦多实在是无法承受这压力,企图以此来换取交流的权力。 “是啊,这才两天啊,没想到我们今天就以这种方式在这个地方见面了,真是不应该。”杨松的话语中带着不屑与讥讽,“起来,来跟我好好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杨松话音一落,多玛乌朗索坦多还没有什么反应,刚刚站起来的那对母子“扑通”一下就又跪了下去,“咣咣咣”地连着给杨松和多玛乌朗索坦多磕了三个响头,哭喊着:“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儿子快些去,让他慌慌张张地乱跑,冲撞了多玛乌老爷,小的罪该万死,为您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还请大人原谅!” 两名吏员不用庄治吩咐,赶紧把两人扶起来,那边多玛乌朗索坦多像是松了一口气,拍着衣服上的浮土慢慢爬起来,“只是我买酒回家,被那小杂种撞了一下,没什么大事。”眼前这场面让杨松忍不住眼角直抽搐,而李木已经忍不住想要上前揍人了。 “就这些吗?我怎 么好像听着有什么询问名字之类的事啊?”杨松不动声色,状似随意地问道。 “哪有这些事啊?您听错了。”多玛乌朗索坦多还是怕自己诟谇庄治的事情被对方知晓,始终有些心虚,想要赶快回家喝酒,压压惊。 杨松把视线转向那对母子,看对方准备怎么回答。那对母子看到目光转向他们,一个慌神又要跪下,要不是两名吏员拉着,怕是已经磕了好几个响头了。 是不能指望那对母子能说些什么了,杨松赶在他们说话之前抢先说道:“这么看来,就是有争议咯?有争议不怕,我的治所是专门处理争议纷争的,正好这几天没有事,恰好可以拿来判一判这件事。” “大人,没有纷争,我们没有纷争,求求大人饶过我们母子!”多玛乌朗索坦多还没有什么反应,那对母子先哭泣起来了,哀求杨松放过他们,等他们说完,多玛乌朗索坦多才慢悠悠地说道:“杨庄治,家主还要我回去做事呢,你看,他们都说没有问题了。” 杨松双手抱胸,“你叫我什么?” “杨庄治?”多玛乌朗索坦多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问。 “你知道我是庄治,那你不知道一个庄子里庄治最大吗?我说到治所里断案,哪里容得你在这儿叽叽喳喳!把他的嘴给我堵上,押到治所去!”庄治的两条眉毛一竖,当即发飙怒吼连连。 还不等多玛乌朗索坦多有所反应, 杨松身后的两个护卫宛如两支离弦的利箭,一左一右架着多玛乌朗索坦多,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破布来,一把塞在他的嘴巴里。两个六品制住多玛乌朗索坦多这个普通人不费吹灰之力,像提只小鸡一样把他提起来,押往治所。 杨松根本懒得看多玛乌朗索坦多是什么情况,下令之后又看向四周的庄民,大声说道:“我治所断案,从来都是堂堂正正,敞开大门让所有人见证,再加上在这儿的诸位都是这件事的证人,还劳烦诸位陪我们到治所走一趟,旁观我断案。” 杨松说完,给两名吏员使了一个眼色,两人立马心领神会,去邀请围观众人到治所“做客”。 做完这一切,庄治来到母子的跟前,摆出一个和煦的微笑,以尽可能轻柔的语气说道:“你们不要害怕,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请你们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们做主的,保证你们会得到应有的正义和公正。随我到治所去,好吗?没有几步路的。” 庄治和蔼的态度让那对母子放心不少,但他们眼中依然还有胆怯,若是可以,他们是真的不想去,不想要什么正义和公正,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值得他们庆幸了,可眼前这是庄治,是大人物,连多玛乌都不能拒绝这位,他们就更不能了,而且这位大人物刚刚还救了他们,这是不争的事实,于情于理他们都该答应。 那位母亲看了一眼自己 的儿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却不敢直视杨松,低着脑袋小心翼翼地点头,表示答应了。 杨松展颜一笑,一手拉着一个,“那好,咱们走,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迈着欢快的步伐朝着治所走去,两个护卫押着多玛乌朗索坦多紧随其后,而两名吏员则是连哄带劝加威吓的,一前一后夹着一干围观的庄民走在最后。 庄治一行人离开治所到谷鸠庄闲逛的时候是六人,而现在回去的时候则是乌泱泱的后面跟着一群,浩浩荡荡地穿行在街巷,带头的杨松甚至还不走直线,刻意到各家各户门前绕一圈。 新来的庄治拉着两位害羞的普通庄民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图巴老爷家的家仆却被塞住嘴巴押着跟在后面,尾随的还有一帮人,这无疑是一个新奇的场面,附近的庄民们纷纷走出家门,好奇地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是怎么了?” “鲁德奥那孩子不小心撞了多玛乌大人一下,把多玛乌大人惹生气了,挨了一顿毒打。” “哎呀!这还得了?鲁德奥那孩子还活着?” “那孩子命好,庄治正好路过,看不下去,就一脚把多玛乌踹得老远,你是没看到,滚了好几圈呢,头都流血了,嘿嘿。” “真的啊?哈哈,还真是可惜,没有在现场。” “这还没完呢,庄治大人说要断案,判决这件事,还说治所断案,都要人看着,叫我们 都去旁观呢。” “还有这事儿啊?我也要去看看。”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三件事 治所的四周本来是有一堵矮矮的院墙的,可能是当初的建造者想要保持治所的神秘和威仪,而今天,那道用方条长石砌成的石墙已经被紧急推倒,甚至连残砖剩石都没有留下,所有石材全都被搬到了治所后院儿堆着,等候下一步处理。 治所并不是遭受什么攻击,到目前为止,谷鸠庄内还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势力敢于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朝廷在此地的脸面,围墙是被朝廷的自己人拆掉的——新治所下令,拆掉围墙,好让治所院子里的审判在苍天白日下进行,以作见证。 院子终究是小了些,容不下那么多前来旁观的人,只好拆掉院墙,让街上的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的情况。 虽然谷鸠庄是贫瘠之地,对修行人有极大的削弱,但浪子李木和两名护卫始终是一个四品,两个六品,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就把治所的围墙收拾干净了,让庄民们可以随意进出,围在治所四周,可即便如此,新庄治杨松却没有立即开始断案。 在治所的院子里,大堂的门前有一座四四方方的高台,此时杨松站在高台的正前方,双手负后,一脸严肃地看着场下,高台左侧则是摆放着一张长桌,两名吏员坐在长桌后手拿纸笔,随时准备进行记录,李木站在杨松身后,四品修行人的威势展露无遗,以壮庄治声威。 在高台下面,庄治正对着事件的中心人物 ——那对母子和多玛乌朗索坦多,两名护卫一左一右,穿戴整齐,腰佩弯刀,须发皆张,宛若两个门神将三人夹在中间,使得三人皆是吓得心慌意乱。 治所里的这个场景已经持续很久了,自从庄治等人回来以后便一直保持这样的造型,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干耗着,恍若他们的时间被凝固了一样,带着一种无言的气势,一种名叫庄严肃穆的气势,压得那些说说笑笑前来看热闹的庄民们都不自觉地认真起来,连说话都变成了嘈嘈切切的低声交流,像是怕惊扰什么似的。 杨松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他站在高台是为了等人,不是为了等图巴家的人,如果可能,他希望图巴家最好不要来人,他等的是谷鸠庄的庄民。 正如杨松告诉那对母子的,事情发生的地点离治所并不远,哪怕回来的时候他带着人们刻意绕路,他们回程也没有花太多时间,带回来的旁观者还不够多,数量远不足以让庄治满意,于是他等着事情继续发酵,让消息尽可能地扩散出去,吸引更多的人过来观看。 杨松非要掺和这事儿,为的不仅是替那对可怜母子讨公道,要是仅此而已,他在原地就能快速解决,他要的更是立威、立信,让谷鸠庄的庄民们知道治所的庄治到底是什么人,站在谁的一边,有怎么样的决心和力量,所以这一切必须在治所里解决,在所有人的眼睛 底下解决,以一种严肃认真、富有压迫力的方式解决。 高台上的庄治抬眼扫了一眼院子的周边,发现赶来此地的庄民人数明显变得稀疏了,而在场的庄民足够多了,掐算时间估计也差不多了,再等下去就会开始消磨场上众人的耐心了,而且容易等来图巴家的人。 “时辰已至,苍天见证,众生瞩目,开堂!”毫无预兆的,高台上的庄治猛然爆喝出声,将场下窃窃私语的众人吓一跳,差点儿当场跪下。 “嘡!”随着庄治的爆喝,两名护卫同时抽出腰刀,灵力灌注其中,刀身交击在半空,音浪如同实质般往外扩散,两柄薄刀打出了打铜锣的气势,而两人更是用雄浑的声音喊道:“肃静!”整个治所为之一静,那对母子更是吓得当场跪下,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多玛乌朗索坦多都双腿一哆嗦,险些跪下。 庄治看了一眼跪下的母子,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庄严地,如同宣告般地说道:“皇历1175年4月13日,鲁德奥与多玛乌朗索坦多起纷争,昆屯高原谷鸠庄庄治杨松及相干人等共六人受理此案,于谷鸠庄治所进行审理,苍天在上,诸生为证,笔录为纪,福善诛恶!”庄治朗声宣言,一侧的吏员同时奋笔疾书,将整个过程记录在案。 谷鸠庄的庄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断案现场,别说见了,听都没有听说过,庄严齐整的仪轨与 礼数总是散漫最大的克星,治所里的这一切无不震撼着众人的内心,不由地心中一凛,不再有之前那种看热闹的心态,而是升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许和渴望。 “堂下是鲁德奥本人吗?”杨松说完开场白,稍微停顿一下,让众人回过神来,这才开始正式进行审理。 “是,是。”瘦弱少年早就被吓得不知所措,颤颤巍巍地回答一个“是”字。 “堂下是多玛乌朗索坦多本人吗?”确认完少年,杨松紧接着确认另外一个人的身份。 听到问话,多玛乌朗索坦多下意识地就要上前一步,却被旁边的护卫拦了回去,他只好站在原地说道:“是的,庄治大人,我是图巴老爷家的家仆多玛……” “闭嘴!”高台上的庄治粗暴地打断了多玛乌朗索坦多的话语,“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自会让你说话的时候,现在你没有多嘴的权力!堂下是多玛乌朗索坦多本人吗?” 多玛乌朗索坦多张口想说什么,最后瞥了一眼两侧的护卫,只得规规矩矩地说一声:“是。” “鲁德奥,你是不是撞了多玛乌朗索坦多?”确定完身份,杨松开始梳理案情。 “是……”在回答这个问题时,那少年已经大感不妙了,被吓得抽泣起来,一旁跪着的母亲更是急忙爬上前争辩:“大人,这不怪我儿子,大人,这都怪我,是我的错,是我……” “肃静!”杨松制止了这 位母亲的哭诉,转过头看向有些得意洋洋的多玛乌朗索坦多,问道:“多玛乌朗索坦多,你是不是因此打得鲁德奥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周围的谷鸠庄庄民以及那对母子都有些意外,没想到庄治会这么问,多玛乌朗索坦多闻言一怔,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理所当然地回答:“是。” 庄治接着问:“多玛乌朗索坦多,你是不是因为鲁德奥的名字意为‘长命’而捡起一块石头,试图谋杀他?” “不是,我没有!”虽然多玛乌朗索坦多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看眼前的这个局势有可能小事化大,还是不承认来得稳妥,“我只是有些好奇他的名字是否真的能够保佑他,结果他真的被保佑了,您及时赶到拯救了他。” “哼!”杨松冷哼一声,懒得和他多争辩,转而问道:“你的名字是朗索坦多?是什么意思啊?” 多玛乌朗索坦多大感不妙,但在逼视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朗索坦多意为‘永远骄傲’。” “好!那我今天就来看一看,你是不是真的永远骄傲。”杨松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鲁德奥,站起来,给我狠狠地扇他的巴掌,我看他还能不能骄傲下去!” 谷鸠庄庄民俱是一惊,那对母子惊愕地抬起头来,惊愕过后,母亲紧紧地抱住儿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杨松摇头,她没有说话,眼睛却写满了祈求,说着不要。 杨 松对于这个结果早有预料,没有站在高台上继续命令,他毫不犹豫地跳下高台,来到母子的跟前,亲手把他们从地上扶起来,轻声对他们安慰: “不要害怕,这儿是我的地盘,一切有我给你们做主,我说了,要给你们公平和正义,相信我,放心大胆去做,出了什么事我帮你们顶着。难道你们就不想找回你们的尊严?难道就甘心吞下这委屈?” 杨松见对方有些动摇,于是再添一把火:“现在苍天正看着这里呢,祂会为善良降下祝福,惩戒那些邪恶,你要是不相信我,难不成还不相信苍天吗?你不相信苍天会做出公正的判决吗?”母亲还在犹豫,少年眼神已然坚定,杨松知道事情成功了,转身重回高台。 “鲁德奥,给我狠狠地扇他的巴掌,我看他还能不能骄傲下去!”庄治再一次命令,这下少年没有了迟疑,一步冲到多玛乌朗索坦多跟前,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响彻整个治所,一个红色的巴掌印当即浮现,庄民们皆是一惊,多玛乌朗索坦多更是难以置信,不敢相信这个贱种真敢打他。 “你个混账!你敢……”多玛乌朗索坦多勃然大怒,张牙舞爪地就要上前收拾少年,少年被吓得往后连退几步。 “嗯!”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护卫手握刀柄,双目大睁,如同怒目金刚一般瞪着多玛乌朗索坦多,其刚刚升起的 嚣张气焰被护卫背后煊赫的灵力硬生生压了回去,没说口的话再也说不出,上前的脚步缩了回去,噤如寒蝉。 “放肆!治所岂是你作乱的地方?”庄治的呵斥也在这时同时到达,“鲁德奥,继续,他当初施加在你身上的,可不止是一巴掌那么简单,把剩下的全都还回去!” 多玛乌朗索坦多被制住,鲁德奥才褪去胆怯,他低头看向自己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少年的他有些恍惚,他又抬头看了对面的多玛乌朗索坦多,看见这位“大人”瞧见自己看向他便想做出凶狠的模样吓唬自己,却反而被护卫吓得畏畏缩缩,少年看出了多玛乌朗索坦多的怯懦,看出了他的外强中干,对方不过是一只纸老虎。 鲁德奥突然一步冲到多玛乌朗索坦多跟前,一拳打在对方脸上,看着对方口吐的鲜血和牙齿,鲁德奥感到一种兴奋,随即另一拳跟上,又一拳,一拳接一拳,一拳比一拳快,一拳比一拳重,鲁德奥接着大笑起来,像发疯似的把雨点般的拳头落在多玛乌朗索坦多身上,最后双拳仍不够,开始用脚踢对方,拳打脚踢下来,鲁德奥笑着笑着就哭了,并且哭声渐大。 围观的谷鸠庄庄民难以想象眼前的一切,惊呼、兴奋、痛快、担心、喜悦……各种情绪不一而足,就算有庄治的威压也忍不住大声讨论起来,而杨松看着高台下的一切,像是自言自语, 又像是郑重宣告:“在我这儿,一切恶行都逃不过惩罚,并且惩罚非常简单:以拳还拳,以脚还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说完之后,杨松双手负后,盯着被痛殴的多玛乌朗索坦多淡淡地说道:“你毒打了这个孩子,就得接受这个孩子的毒打,你还接受了这个孩子的跪拜,挨完打之后也要还回去!” “你不公!”在护卫的虎视眈眈之下多玛乌朗索坦多不敢还手,但仍然扯着嗓子喊,“我有姓氏,我姓多玛乌!我是图巴家老爷的人!他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贱种,我打他怎么了?我打死他都没有错!” 庄治眼色一冷,瞪了多玛乌朗索坦多一眼,“我告诉你,”随后环视众人,“我告诉你们,在我来了这里之后,谷鸠庄的所有人,只要是人,那就都一样!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任何高低贵贱之分!就像苍天平等地赐福每个人一样,就像太阳公平地照在每个人身上一样!” 庄治转回视线看着多玛乌朗索坦多:“我告诉你,不要说你姓多玛乌,就算你姓图巴,只要你伤害了其他人,你就必须受同等的惩罚!” 这话如同石破天惊,围观的谷鸠庄庄民齐齐跪倒,恭敬地向高台上的杨松朝拜:“苍天使者!苍天使者大老爷啊!” “站起来!不准跪!我不配你们跪拜!”庄治愤怒大喝,“我来谷鸠庄只做三件事:让你们站起来!让你们挺 直腰板儿!让你们昂首挺胸大步走!” 第二百六十三章 踏青 春天,是百花齐放的季节,姹紫嫣红才是这个季节的基调,但在昆屯高原上,娇花可没有那么容易生存,在这里看不到铺天盖地的五颜六色,它们无法再这苦寒之地生存,但这并不意味着,在昆屯高原上就看不到色彩缤纷了。 一处四面透光的玻璃房内,在泥土中深埋的阵法作用下,这里温暖得如同昆屯高原下的锦宫城,这儿更是花团锦簇,俏皮可爱的桃花、小巧洁白的杏花、繁茂艳丽的杜鹃、端庄秀丽的的迎春花,还有雍容华贵的牡丹,各自争奇斗艳,占据花房的一角,斗出了个烂漫春天,整个花房像是那被称为“花城”的锦宫城一角,被截取了给搬到了此处。 在繁花似锦中,一枯槁老人正蹒跚其间,通过这群精灵般的花儿们感受春天。垂暮老人似乎在这众花之中犹爱牡丹,盘桓在浓艳的牡丹身侧迟迟不肯离开。 花房里花卉众多,而牡丹同样是品种多样的,白的、绿的、黄的、粉的、红的都有,老人相中了一朵大红的牡丹,弯腰仔细端详片刻,便伸手握住花茎,狠心掐下,将牡丹凑到鹰钩鼻前细细来嗅。 这朵牡丹供献的是清香,不浓也不烈,不怪也不异,还算和老人的心意。 美好的东西总能吸引来许多追求者,这朵牡丹的清香不仅勾住了老人,还引来了一只花房中拥有一对斑斓翅膀的蝴蝶,要和老人一同欣赏牡丹的芳 香。 老人看着牡丹另一端的美丽蝴蝶,露出了微笑,调皮地对着蝴蝶轻轻吹了一口气,蝴蝶随之化为了飞灰,仅余一点儿灰烬飘落花坛,成为花儿们的肥料。在谷鸠庄内,所有东西都是图巴家家主的,只有这位老人给了,才能拿。 “家主,查清楚了。”一位年轻的图巴家成员匆匆闯进花房,跪在地上向嗅花的老人禀报。 老人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几片正缓缓飘落的花瓣——那是被年轻人走路带起的风吹落的,“你运气不错,我现在心情很好。说,调查的结果如何。” 一滴冷汗从年轻人的额头滑落,他没有时间后怕,在听到问话后立刻答道:“并没有什么特殊。只是一个叫多玛乌朗索坦多的家仆被一个隶奴给撞了,然后被闲逛路过的庄治遇见,抓到了治所整治一顿,当作立威的靶子。” “就这样?”老人轻轻摇着手中的牡丹,细细品味其中的香味儿。 “就这样。”年轻人肯定地答复。 “昨天发生的事,你调查到今天,调查结果却是如此简单,呵。”老人轻轻一笑。 年轻人瞬间被吓得寒毛竖起,胆战心惊,但却不敢狡辩一个字,因为经验告诉他,闭嘴是最好的选择。 “那个家仆后来呢?”老人的心情果真不错,竟然没有任何惩戒,而是接着问询问后续。 年轻人悄悄松了一口气,“被羞辱完后放回家了。” “用完就扔,真是 纯粹的工具啊,”老人嗤笑一声,“对了,这个多什么的家仆,是谁?干什么的?”呵,多玛乌朗索坦多悔恨自己失去了图巴家家主的宠爱,但图巴家家主从来就没有记住过他。 “多玛乌朗索坦多,就是上次迎接庄治的那个家仆。”年轻人懂事地提醒道。 “哦,就是他啊。早知道上次就不该仁慈,留着他给我惹出麻烦来。”图巴家家主有些厌烦地说着,“年轻人是真的不懂事,一个个儿整天不知道安生,一个小小的庄治竟然在我面前蹦跶得如此之欢。” 年轻人跪在地上静静地听着,不说话,不离开,宛如雕塑一样,等着家主的下一句训诫,因为这种时候,家主都是有下一句话的。 老人随手将手中牡丹扔进花坛里,作为肥料滋养剩下的花,缓缓向花房外走去,“‘站起来’?‘挺直腰板儿?‘昂首挺胸大步走’?这位庄治喊得是真热闹,我倒想看看你能怎么做。” 老人朝年轻人稍微偏转了一下头颅,“传下去,大致方针还是不变,尽量不要与新庄治起冲突,但关注一下庄子最近发生的各种事,不回一份礼物就是我们的不礼貌了。” “是!”年轻人恭敬地回道,却没有立即离开,迟疑地说道:“神选的事,要不要做出一些调整?” “照常进行就可以了。”老人随口就应了一句,说完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庄治现在在干什 么?” “新庄治和浪子一同出庄踏青了。” 新庄治在谷鸠庄闹了一通之后就和浪子李木出去踏青了?这合理吗?怎么,对于这来之不易的暂时胜利还要大肆庆祝一番才行?李木是来吃喝玩乐的,他杨松是来游山玩水的吗?他的雄心壮志呢?之前不是还急不可耐吗? “哇哦,昆屯高原上的春天果真别具一格啊。不见下过几场雨,山溪里清澈的水流就已经涨了几涨,灰扑扑的山陵和荒原全都被新冒出来的嫩芽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翠绿,而且里面还星星点点地藏着些黄色的、明亮的小花耶。”在苍茫的高原上,杨松兴奋地欣赏着美景,任谁都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他的喜悦和欢快。 新庄治还真的出来游玩来了? 李木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还精神的庄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不用你这么诗情画意地给我描述,我也在这儿,这么大一片景色我看得见,我自己会欣赏。” “李木师弟你不要怪我聒噪,扰了你的雅兴,着实是这良辰美景让我情不自禁,不抒发一番是真的憋得难受。”杨松和李木站在一起,就不像是师兄弟,像是爸爸带着儿子出来郊游,年龄小的李木是那个爸爸,“李木师弟,别绷着个脸嘛,笑一笑,开心一点儿。” 李木在心底又是一声暗自叹气,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把他们四个留在治所,就我们俩出来,这样好吗 ?” 杨松张开手臂,迎接暖阳的照耀,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有啥不好的啊?治所里目前拢共只有我们六个人,总不能六个人全出来?要是有庄民寻求帮助,总得有人处理,就只好把我那两名吏员留下了。他俩跟我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不派人保护非出事不可,而我有师弟陪着,安全不用担心,两个护卫自然就一起留下来了。” “你还手无缚鸡之力啊?我看你那一脚飞踢可是把多玛乌朗索坦多踹得老远啊,一般人可没那个气力。”想起昨天的事,李木就有点儿想笑,笑过之后就是担忧了,“昨天你在治所的举动可就是赤裸裸地打图巴家脸了,这几天不防着他们的报复,反而让老巢空虚,你真不怕出事儿啊?” 杨松回过头来,拍了拍李木的肩膀:“我说李木师弟啊,你明明年龄比我小,身上又没有什么要职,按理来说该是一点儿压力也没有啊,怎么你一天到晚比我还忧虑啊?你这走江湖都遇到啥了啊?高兴点儿嘛!” 说完,杨松不等李木回答,转身悠悠向溪水走去,看样子是想看看这冰雪融水是否有传说的那么甘甜,“不用担心治所那边,至少这几天不用担心,昨天图巴家没有反应,那今天他们也不会。对于图巴家来说,一个家仆根本算不了什么,他在乎的只是他们的威信受损,没有立即报复,就说明他们准备缓 缓图之。” 李木耸耸肩,“不是我爱忧愁,我只是怕你计划的时候,在我身上寄托太多期望,会坏事的。”李木有些郑重,“我必须给你说清楚,我可能比一些四品厉害,但图巴家可是有两个四品,七个五品,不说图巴家府邸的阵法,单说图巴家背靠千机门,功法、灵术、法宝是少不了的,他们要是全力围攻,我只能保证我自己能逃走。” “另外,我此行只是散心来了,顺便护送你,其他事情可没在我的计划内,你要是想让我做什么,我可不一定会答应。”李木这话说得直接。 “李木师弟还记得自己是来昆屯高原散心的啊?那你看你自己现在有一点儿散心的样子吗?”杨松被李木的话给逗笑了,“师弟,你放心好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你出手。” 话说到一半,杨松不继续说下去了,而是蹲下身来看着脚下的野花,“你知道吗?在昆屯高原用于命名的密语中,有一个是‘桑格’,意思是‘生命力最顽强,最美丽的野花’,说的就是这些黄色的、明丽的、不知名的野花哦。它们总是最先绽放,最后凋谢,不管年头如何,气候是好是坏,每年都是如此。” 杨松回过头来,看着李木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觉得谷鸠庄的庄民们,他们就是‘桑格’,最坚韧,也最强大,我敢于和图巴家叫板,不怕他们找事,最大的倚仗就是 他们!” 第二百六十四章 踏个屁的青 谷鸠庄庄治杨松的笑容是澄澈的,李木相信他说的一切都是发自肺腑,相信这位师哥的真诚和天真,李木非常欣赏这一点,但也正是这一点让李木很担心,要不是因为这,李木早就在这草地上撒欢了,还会在这儿唉声叹气? 杨松可能是在那儿蹲着看野花蹲得腿发麻了,站起身来抖抖脚,活动活动筋骨,让血液流动畅通,随后向四周张望,找寻着什么,“诶,我那蠹灵虫呢?真是一眨眼就飞不见了。李木师弟你看到没?” “看到了啊,刚刚被一只手掌那么大的长腿儿蜘蛛给吃了,你要是早几秒钟问,你还能看到蜘蛛嘴里的蠹灵虫脑袋,现在是啥都没有了。”李木伸了伸懒腰,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什么!”杨松一听就被吓得当场跳了起来,声音都给吓变形了,尖锐得差点儿破了音,“那可是蠹灵虫啊!怎么能让长腿儿蜘蛛给吃了?我求了我祖父两年,他才肯帮我出面借这只蠹灵虫,现在没了我怎么交代啊!” 这位庄治是彻底麻爪了,慌慌张张地在草地上乱转,埋头找蠹灵虫的尸骸,“哪儿呢?哪儿呢?那只该死的蜘蛛在哪儿呢?”转着转着,杨松突然一愣,回过头来看着面带微笑的李木,“师弟,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儿啊?你会放任蠹灵虫被蜘蛛给吃了?” 李木耸耸肩,“这是当然的呢,”杨松心头一紧,“我当然是在 逗你啦。蠹灵虫在那儿正飞得正欢呢。”李木随手一指,杨松急忙走上前去,直到走到近前才看清一只肥硕的小虫在空中优哉游哉地飞舞,自在得很呢!杨松这才放下心来。 蠹灵虫,赤头,身长而细耳,一种比蚊子大些的小虫,和蚊子不同的是,蠹灵虫身体要壮实得多,尤其是蠹灵虫的肚子,尤为庞大,圆鼓鼓的就像要胀 破开来一样,单一个腹部就要比身体其他部分加起来还要大。 “李木师弟,你可别再给我开这种玩笑了,我可经不住这种吓唬。”杨松拍着胸脯,依然后怕不已,停在蠹灵虫身边,不敢再到处乱走了。 “你不是嫌我太正经了吗?稍微不正经一点儿你又受不了,你说师哥你多难伺候?”看着杨松的着急模样,李木忍不住开起了玩笑,笑话完才说起正经事,“看蠹灵虫的样子,找这么久还没找到,这儿是没有收获了,我们去下一处。” 杨松眼睛仍然盯着蠹灵虫,摇摇头拒绝了李木的提议,“再等等,再让它飞一会儿,万一错过了怎么办?多可惜啊。而且我们都换过八个地方了,我怕再换下去还是没有结果,到最后我们怕是会找遍整个昆屯高原。” 蠹灵虫是灵兽,不过看它的肥嘟嘟的模样就知道,它的御灵能力不说和虎彘、痯巴蛇这些森林霸主争锋,至少可以说是比骨蚨强点儿有限,并且,尽管蠹灵虫 御灵能力比骨蚨强,可受浑身的赘肉拖累,蠹灵虫的飞行能力和持久力却连骨蚨都比不上,综合来说它还没有一无是处的骨蚨强。 但咱们也知道,世间能生存下去的生物们总有点儿它自己的特色,就说骨蚨,人家就把废物这一点做到了极致,成为了荒野中活得最滋润的那一批,连个天敌和竞争对手都没有,那蠹灵虫的特点是什么呢? 蠹灵虫这种灵兽,虽然一点儿攻击能力都没有,飞行逃生能力跟骨蚨都没法比,可它的肉肥美啊,鲜嫩多 汁,味道不仅好,还满是灵力灌注其中,要不是肉太少,蠹灵虫就是捕食者最理想的猎物。毫不夸张地说,蠹灵虫就是废物点心,还是最美味的那种。 那蠹灵虫又是怎么活到今天而没有绝种的呢?蠹灵虫之所以长成这个废物点心样子,是因为在正常情况下它就根本不需要考虑被捕食的事,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舒服怎么长呗,还能有什么事儿? 蠹灵虫和其他灵兽不同,它是一种从矿脉中生长出来的灵兽,一生都活在矿脉中,靠吃矿石为生,这些矿包括但不限于灵源石、玉钢、青钢,总之就是一切金石类的灵材矿,这些矿脉里都有可能长出蠹灵虫来。 金石类灵材的矿脉一向坚硬异常,而灵兽们又不像是人类,能利用这些灵材,所以正常情况下没有灵兽会钻山刨地,挖出这些灵材,因此,住 在矿脉的蠹灵虫就是安全的。 当然了,现在有了人类这个例外,蠹灵虫也就随之重见天日了。在吃了好些蠹灵虫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人们发现,因为长期居住在矿脉的缘故,蠹灵虫对深埋地下的灵材异常敏锐,这玩意儿除了好吃以外,居然还可以拿来寻宝! 然后蠹灵虫就从非常昂贵变成了极度昂贵,从炙手可热变成了为了它打得头破血流,蠹灵虫自此终于摆脱了被吃的命运,常常用来帮助人们寻找矿脉。 “咱们都找了那么多地方了,怎么还没找到灵材啊?”这只蠹灵虫是杨松带来昆屯高原的致胜法宝,今天他们出来就是用蠹灵虫来找矿脉的,出了谷鸠庄之后两人就一路找寻自此,依旧一无所获,杨松都有些着急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这些个地方就算多了?你要是一直抱着这个心态寻找,我劝你还是最好放弃,天底下就没有那么容易搞钱的方法。”李木在一旁毫不留情面地打击着年轻的庄治。 杨松辩解道:“我知道寻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不是说昆屯高原矿产丰富,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它丰富到哪里去?再说了,李木师弟不是才离开平安县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个灵源石矿吗?我怎么不行呢?”瞧这话说的,他还觉得委屈了。 “首先,昆屯高原矿产丰富是相对于高原下而言,就算这里的矿藏再多,撒在这广袤的昆 屯高原上,那也是稀疏难寻的。”李木耐心地解释道,“我那完全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而已,千万分之一的概率让我撞上了,你还指望再来个千万分之一啊?” 杨松知道李木说的是对的,他出门前就做好了要在外面逗留好几天的准备,连干粮都提前准备好了,现在忍不住埋怨,纯粹是因为心里着急,着急为谷鸠庄谋个好出路,着急让自己的计划能够早日实现,着急使庄民们都过上好日子。 可惜光着急也没有用,还得看蠹灵虫这位大爷靠谱不,两人就只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李木能大致猜出杨松的想法,为了让他能够好过些,缓解一下他的情绪,李木质疑道:“你那个计划到底行不行得通啊?” 对于这位新庄治而言,你可以骂他人不行,但你不能怀疑他的计划不行,杨松当即跳脚了:“我的计划肯定行!这可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计划,怎么可能不行! “谷鸠庄的庄民们生活艰难,有一部分原因是昆屯高原上条件苛刻,但这些问题都是可以通过现有技术克服的,只要解决了这些问题,就能很好地改善庄民们的生活,完成计划的第一步。完成这一步,也就是只要我能让庄民吃饱穿暖,那就什么问题都没问题了。 “昆屯高原上缺食物,是因为这里大多都是荒漠,种不出足够的粮食,而昆屯高原是不缺水的,这里 有足够的雪水和地下水,主要问题是温度和土壤两大难题。 “温度可以用阵法解决,发热的阵法是基础阵法,非常简单,哪怕是昆屯高原上贫瘠的灵力也能支持大面积的发热阵法长时间稳定运行,足够作物一年四季的生长了。” 李木好心提醒道:“你可别忘了阵法发动的灵力波动是会吸引来灵兽的,因为灵力的原因,昆屯高原上的灵兽少,但个个儿都凶狠异常,且对灵力波动更加敏锐,这儿的灵兽反而比我们那些地方的危险。” 杨松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我早就考虑到了,图巴家就在庄子里圈了几块地,请千机门的人建暖房,专门种农作物,他们都没有问题,那我这个应该也没问题。图巴家只把暖房拿来自家享受,我要把多建几个暖房,建得大些,让庄子所有人都能享受。” 李木其实有心想告诉杨松,那几个没有问题,可能是因为暖房不多的缘故,不过到头来说出口的却是:“你多了这个执念,是那天到庄民家蹭饭,听到那户人家说自己一辈子的愿望就是吃叶子菜?” “唉……是啊,我们这些昆屯高原下最普通的菜肴,居然是他们的奢侈品。”杨松有些感慨,随即又有些恼火,“你别打岔,我正讲我的计划呢,现在才说道温度问题,现在该说土壤了。” 李木面色古怪,不由地想到千机门驻地里被杨松折磨的弟子,这 位庄治是讲到自己的计划就兴奋得不行啊,说多少遍都不会腻。 “昆屯高原上大多都是砂砾,湿润肥沃的土壤很少,谷鸠庄附近更是少得可怜,这严重限制了庄民种地。”杨松讲得眉飞色舞,“但土壤是可以制造的!只要我在谷鸠庄附近找到一处灵材矿,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我打听过了,锦宫城的第一世家,唐家,一直都跟昆屯高原有商业往来,从锦宫城运一些昆屯高原上稀缺的东西来卖,又从昆屯高原拉一堆灵材回去。” 李木听到这儿,不由得撇撇嘴,“唐家可不止在昆屯高原有生意,他们家在整个罗象国都有生意,连北边的草原都没有逃过他们的魔爪。” “是的,这件事儿,您知道得比我清楚,毕竟您跟唐黄公子的关系在那儿。”杨松忽然眯着眼睛对着李木笑,李木总觉得这笑容不怀好意,“我要是在谷鸠庄附近找到灵材了,就能请唐家的商队稍微绕道谷鸠庄了,用灵材换锦宫城的生活用品和粪便! “有了大量的粪便,我就可以把谷鸠庄里的砂砾沤肥成为可以耕种的土壤,这样就可以长久地改善谷鸠庄庄民的生活了,哪怕矿藏挖空了,庄民们也有后路。”杨松讲到最后,还装模作样地有些忧虑,“就是不知道这生意对于唐家会不会太亏本儿,人家不愿意做。” 李木一眼就看穿了杨松的企图,却没有在意这点儿小 心机,笑着说:“你要是真能让唐家名正言顺地亏大钱,他还巴不得做呢!放心,唐家一定会做这生意的,到时候我跟唐黄说一声,这事儿就成了。” 庄治大喜过望,还没来得及感谢,李木却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这些都是建立在谷鸠庄附近有矿脉的基础上,要是这附近真没有怎么办?” 李木好奇地看着杨松,等待着对方的回答,而杨松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微笑着看着李木,场面一时安静下来。李木脸色一变,“不是,大哥,你就认定了这儿有矿产啊?没有矿产你就全玩儿完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 神选日 今天是谷鸠庄人的大日子,对于庄子来说是一年一次,而对于庄子里的人来说是一生一次,无论如何都谈得上重大。 今天是神选日,是苍天挑选祂的宠儿的日子,只要被苍天选中,成为苍天之子,那么他(她)就将获得修行的权力,从此一飞冲天。 是的,谷鸠庄的神选日,就是集中进行启窍仪式的日子。与罗象国其他地方不同,由于人烟稀少,昆屯高原上的启窍仪式一年一次,由每个庄子的世家全权负责。在谷鸠庄,图巴家将神选日定在春天,这个万物复苏的美好季节。 今年的神选日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看起来苍天很是高兴,应该会多挑几个宠儿?真希望我家孩子能够得到苍天的宠幸。这是每一个家里有六岁孩子的父母今日的心声,他们早早地就起床收拾,为着上午的神选仪式做着准备,有些父母甚至通宵做祷告祈福,看到太阳破晓才停下来忙活新一天的事。 朝阳才从地平线冒头不久,昆屯高原上的空气还没有被晒暖,吹进庄子里的风还有些冷冽,可等他们经过庄民的门窗后,全都带上了温暖屋内的殷切期望和热情祝福,竟一时显得有些欢快。 这热闹并不局限于那些有适龄孩童的家庭,既然都是大日子了,那必然是很所有人都有关,谷鸠庄那些并不参加启窍仪式的家庭们也是要忙碌的,他们得负责仪式开始前隆 重的“告天吓渊”典仪以及看热闹,就算没有这些,他们也会去看看,毕竟这可关乎到庄子的未来,谁也不敢忽视。 但话有说回来,最忙碌,最着急的还是那些要参加启窍仪式的家庭,其中就包括那天李木他们蹭饭的那户人家,他们的小儿子瓦多罗今天刚好六岁,正是参与神选的年纪,这可把一家人给紧张坏了。 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瓦多罗就被叫了起来,不是瓦多罗父母不想儿子多睡一会儿,在神选的时候有充沛的精力,实在是瓦多罗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洗澡,他们一家可是为这事提前准备了一个月。 洗澡,听起来好像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可在昆屯高原上却不然,那是老爷们才能享受的奢侈。 昆屯高原上并不缺水,但在燃料方面却是十分的匮乏,并没有多余的燃料给他们浪费,而且由于昆屯高原上的特殊气候,在洗澡时和洗澡后没有做足充分的准备,极易感染上风寒等疾病,对于家无余粮的普通人来说,这无异于死亡。不过好在,谷鸠庄的人们并不在意,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洗澡,数年洗一次澡是常事,甚至有人一生只洗四次澡——出生、神选、结婚、死亡。 不管家庭情况怎么样,瓦多罗今天的澡是必须洗的,因为他此去是接受苍天的祝福,必须要以干净的身躯去迎接,否则就是对苍天的亵渎。 今 天的确是个好日子,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在“叮叮咚咚”的器具碰撞声以及音调总是上扬的揶揄中,瓦多罗结束了早晨的准备工作,穿上了父母给他精心准备的新衣服,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和轻松,仿佛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快,转一圈让妈妈看看。”瓦多罗母亲看着换上新装的儿子,忍不住要仔细瞧瞧,瓦多罗依言,开心地转了一圈儿,“我儿子真俊,谁看了都会喜欢,一定会讨到苍天大人的喜欢的。” 瓦多罗父亲不由得看了一下自家女儿,对妻子埋怨道:“怎么?要是没被选中,就是不够俊,没有讨到苍天老爷的喜欢啊?” 妻子这才反应过来,“那哪能啊?‘苍天是平等地爱着众生的,但祂爱每一个孩子都会有不同的方式’,我这不是讨句吉祥话吗?你非要这么说干嘛?要是儿子没有被选中,就全都赖你!” “大清早的,都在说什么呢?全都呸呸呸,这都还没去,就开始说这些了,是这个时候该说的话吗?”家里唯一的老人发话了,批评着两个大人不着调的行为,“我的乖孩子们会永远受到苍天的祝福。” “我也觉得弟弟会被选中,就像哥哥一样,他们都是有福气的。”瓦多罗的姐姐笑靥如花,表情就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样,看不到没有被选中的气馁和失望。 姐姐一向是家中最疼爱弟弟的,在这个 弟弟最重要的日子,她本来还准备像以往一样,上前抱住弟弟给他安慰的,可想到自己一身脏兮兮的,怕弄脏了弟弟的新衣裳,就生生止住了这个想法。 瓦多罗其实非常紧张的,他并不太能理解神选仪式的意义,但大家伙的看重程度让他很害怕,害怕自己选不上,使得家人失望,可眼前的温馨让他心中的这点儿疑虑全都烟消云散了,猛地扑进姐姐的怀里,脑袋蹭蹭姐姐撒娇。 “好了,你都六岁了,别再像小时候一样缠着你姐姐了,你姐姐可是快嫁人的人了,让外人看见,你让她怎么嫁的出去?”母亲看着这对姐弟,笑着训斥还和孩子一般的瓦多罗。 瓦多罗果然松开了姐姐,随后又母亲的怀里,把姐姐、妈妈、爸爸抱了一个遍,惹得父亲老大不痛快了,“你这孩子,才刚给你洗的澡,刚换的新衣服,不知道我干活儿身上脏吗?抱什么抱,弄脏了我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给你洗澡。” 瓦多罗像是接受了训斥,笑嘻嘻地松开了父亲,随后又伸手把老妇人也抱进怀里,看来是一点儿没把他父亲的话听进心里去啊。 “好了,你父亲说的对,松手,我的乖孩子。”老妇人有心想摸摸孩子的头,可满手洗不掉的黑色制止了她。 “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了,快去,趁早到图巴老爷家抢一个好一点儿的位置。”父亲看了一眼外面大 亮的天,估计太阳已经跃出了地平线上,催促着自家儿子快些离开。 母亲总是有担心不完的担心,忧愁地看着瓦多罗,嘱咐道:“路上记得小心点儿,慢点走,不要太着急,别摔着了,也不急着一时半刻的。” 丈夫被妻子的话逗笑了,“瓦多罗这孩子自打三岁会跑以来,就天天在庄子里蹿,他六岁了你还怕他摔着了?”这话一出,全家人都被逗笑了。 在笑声中,瓦多罗正式准备出发了,来到家门前,回头和一家人做着最后的告别:“再见,我走了。”临了,瓦多罗脑海中突然蹦出那天和那个白净的庄治大人的对话,他告诉自己,要像自己的名字一样,感谢家人的恩赐,鬼使神差的,瓦多罗对着一家子鞠了一躬,喊了一声:“瓦多罗!” 瓦多罗,密语,意为感谢恩赐。 说完,瓦多罗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朝庄子中心跑去了,以小孩子的年轻活力劲儿,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真的是受到苍天老爷的恩赐了?变得这么懂事。”父亲看着瓦多罗的表现实在是有些疑惑不解,挠着脑袋想不出答案。 “你可别又像之前两个孩子那样,”老妇人忍不住提醒孩子母亲一句,“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不适合落泪,都经历两次了,该习惯了才对。” 母亲果然如老妇人所料,此时眼中早已湿润,不多时就要垂下泪来, 略微有些哽咽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妈妈你放心,我今天不会再落泪了,我保证我一天都是高高兴兴的。” 丈夫也不由得打趣妻子:“你呀你,从小就与众不同,现在总是这么多愁善感,动不动就哭,幸好我们的两个孩子没有随你,不然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妻子轻捶了一下丈夫胸口,表示埋怨。 丈夫对此只是笑笑,不过随即就严肃认真起来,“不过说回来,有件事你可真的要记清楚,图巴家的老爷可不是你的儿子,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之前庄治大人来还说什么大儿子,要是让外人听见怎么办?” 妻子嗫嚅两句,不敢多说什么,老妇人赶紧出来打圆场:“真希望瓦多罗也能被苍天选中,这样我们家就能过得更好些了,让我们家的囡囡也能有一套新衣服穿,别到时候只有在结婚的时候才能穿到新衣。” “还是不用了,这套衣服我穿习惯了,新衣裳我可不适应,要是弟弟真被选中了,还是把钱留起来,或是买些好吃的改善一些伙食也好。”小姑娘听到自己被挂念着,心中欣喜,但懂事的她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 “哈哈哈,你们呀,瓦多罗才刚走,就开始商量他被选中之后的事了?”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不由地打趣着众人的行为,“还是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去祷堂为瓦多罗诵念祈福。”祷堂,昆屯高原的居 民在家中设立来供奉苍天的房间。 谷鸠庄规矩,参与启窍仪式孩子的家人,当天不得离开家中,以免他们会想方设法接近举行神选的地方,从而给孩子们造成影响,当然了,这种冷冰冰的理由不能直接说出来,好听的说法是:这样的行为会被认为是和苍天抢孩子。因此瓦多罗一家人得和其他类似的家庭一样,只能待在家中,等待最后的消息传来。 被困于家中,加之此时此景,众人也无心做其他事,所以大家伙儿一般都是去祷堂祈福,直到最后时刻的来临。 (ps:本来还有扩建暖房把灵兽吸引来的情节,拉进度,砍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图巴·瓦多罗 时间到了,经过一上午的煎熬,公布神选的时间到了,瓦多罗一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哪还能按捺得住性子,心里火烧火燎的,早就诵念祷告不下去了,只好匆匆向苍天的牌位磕三个头,草草结束祷堂里的祈福,一家子早早坐到门后,静等着消息传来。 丈夫怀抱着妻子,妻子依偎在丈夫怀中,小姑娘握着老妇人的手,心头局促不安,手心都出汗了,老妇人看着镇静,可瞧她嘴中一直念念有词,不断向苍天祷告,说明老妇人也并不是那么镇定。四人整齐地坐在主居室,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门,等待着有人从外面打开。 “听,你们听到了吗?”众人屏息聆听,在仔细聆听之下,隐隐约约听到庄子里传来的吹拉敲打的声音,欢快的调儿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这是谷鸠庄的报喜队伍,是专门护送那些“苍天的孩子”乐队。 一家四人愈发紧张了,夫妻俩都听到对方的心跳加快,小姑娘和老妇人不自觉地握紧对方的手。 已经开始报喜,说明结果已经出来了,要是没被选中,瓦多罗这时候差不多该回家了,还没回来就是要和报喜队伍一起回来,当然也有可能是瓦多罗怕家人失望,一时不敢回家。 时间一点点逝去,瓦多罗始终没有归家,庄子里那几支报喜队伍在屋外穿来穿去,你来我往,喜庆的吹打声忽远忽近,一家人的心情也随之上 下起伏,他们越来越相信瓦多罗被选中,因此他们也越来越紧张,期待又害怕答案揭晓时刻的到来。 “嘟嘟噜嘟,隆咚锵锵!”在屋外的几支报喜队伍中,有一支队伍正在靠近,那令人振奋的曲儿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声音慢慢变大。一家四人皆是精神一振,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喜意。 来了,来了,近了,近了,已经到拐角了,过拐角了,不对,怎么回事?方向怎么变了?怎么停下来了? 报喜的队伍停下了,但并不是停在瓦多罗家,而是停在了他们不远处的邻居家门前,不是他们家,被苍天选中的是别人。唉…… “噗嗤……”瓦多罗母亲突然笑了起来,“瞧瞧咱们失望的样子,多滑稽啊?你们说,我们是不是太贪心了?明明我们家已经有人被苍天宠幸了,却还要奢望苍天再宠幸一个人,难道苍天光宠我们一家?五十个人才有一个呢,已经有一个了,我们就不要指望另一个了。” 父亲认同地点点头:“嗯,说的不错,是我们贪婪了,我们家已经很不错了,还想过得更好就过分了。苍天告诫过我们:‘贪婪是垂入玄渊的钩索,随时可能会钓住里面游曳的恶魔,把我们拽入玄渊!’我们该警惕啊。” 老妇人跟着笑了起来,拍着小姑娘的手说道:“看来我们的小瓦多罗是愧疚得不敢回家啊,我们这些做家人的还 真是失职,等那孩子回来了,你们可都别问这问那的伤孩子的心,都开心点儿,而且咱们晚上还要做好吃的。” “瓦多罗要是没有被选中,我倒觉得正好,这样瓦多罗就能一直陪在我们身边了,到时候家里多热闹啊。”母亲是最宽心的那个人,此时甚至都有些开心了。 没了负担,一家人一下子就放松起来,家里也不复之前的沉寂,四人开始说说笑笑起来,主居室里恢复了往日的和谐与欢快。 过了好一会儿,邻居家门前的报喜队伍再次吹吹打打起来,看来是忙完后去送下一个孩子了,就是不知道又是哪一个幸运儿。 家里人正聊着该怎么安慰瓦多罗呢,聊着聊着就被迫中断了,因为外面的鼓号声太大了,大到屋里的人聊天都听不见了,旋即,众人一愣,这是报喜队伍来到自家门前了? “咚咚咚!”房门被猛地敲响,一片声音整齐叫道:“福临贵门,苍天赐恩,还不快快出来迎接!”这道贺的声音他们好多年前听过,是报喜队伍来送孩子回来了,瓦多罗真的被苍天选中了。 一家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击得不知所措,母亲一个箭步上前把门打开,外面果然是一片大红的队伍,一个个儿手提锣鼓和号角,脸上挂着喜气的微笑,而瓦多罗正站在队伍中央,就在门前不远处。 被苍天选中以后,瓦多罗果然大不一样了,今天刚穿的新 衣服被换了下来,他们家财力有限,给瓦多罗买的是最普通最常见的皮袄,只经过简单缝制,而瓦多罗此时穿的却是羔羊绒的新衣服,衣领袖口还有彩布,头上也顶了一件毡帽,整个人一下子就看起来器宇轩昂,精神抖擞了,连那双大眼睛都更加明亮了。 瓦多罗看见母亲出来迎接,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正想喊一句“妈”,上前拥抱,一旁随行的图巴家人却看出了瓦多罗的想法,提前把他拦住,“我的好弟弟,你是忘了在家里的时候,二爷他们是怎么说的了?别把规矩忘了。” 经这提醒,瓦多罗才想起来自己是被怎么吩咐的,收回了迈出的脚,站在原地,而其他家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涌出,恭谨地拜扶在瓦多罗的脚下,“恭迎图巴瓦多罗大人!” 随行的图巴家人则是喊道:“受恩!”话音一落,队伍中便走出一人来,将一块半斤左右的绒牛肉交给瓦多罗,旁边的图巴族人拿出一捧草束,绕了绒牛肉几圈,表示这块绒牛肉已经被赐福了,随后瓦多罗才把这块肉递给自己的父亲。父亲双手举过头,恭敬地接过。 在送出绒牛肉后,恩赐仪式还没有结束,又有人相继送来一小张做衣服的皮草,一枚铢币,同样是在草束环绕之后由瓦多罗赐给他的父亲。在接过三样恩赐之后,父亲带着全家人向图巴瓦多罗三叩首,“谢苍天恩 赐!谢图巴家主恩赐!谢图巴瓦多罗老爷恩赐!” “起来。”图巴瓦多罗一声令下,这个仪式才算结束了。 一家人站起来之后,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图巴家随行的人开口了:“规矩你们是知道的?我再重申一遍,瓦多罗这孩子从今天起就姓图巴了,他是苍天的宠儿,是图巴家的子弟,今天过后就和你们再无瓜葛了,你们不得再联系他,否则就是和苍天抢孩子,明白吗?” “是是是,我们都知道的。”父亲急忙点头哈腰地应承下来,生怕图巴家的老爷有所误会,只有母亲表情有些复杂,但也只能点头。 图巴家那人见没什么问题了,这才转过头对瓦多罗微笑着说:“好了,去收拾东西,以后你就在图巴家住了。别什么都舍不得,该丢的记得丢,家里什么都不缺,全有更好的。”看瓦多罗点头,那人才放开瓦多罗,“去,动作快点儿啊,我们都等着你回家呢。” 到了这时候,瓦多罗才有机会回到家人的怀抱中,在家人的簇拥下进到这个小小的家中。 外面的人没有跟进来 ,但他们一家却是不敢关门的,一切动作都要被看着,故而就算一家人都非常的兴奋,他们也必须克制自己的行为,毕竟瓦多罗现在是图巴家的老爷了,不能逾矩。 丈夫、妻子、老妇人、小姑娘全都围绕着瓦多罗转个不停,压低声音叽叽喳喳地说个 不停,由于不敢拥抱,双手在瓦多罗的衣角上摸个不停,而瓦多罗没有一点儿不耐,只是傻呵呵地笑。 “快点儿收拾东西,二爷他们还等着我们开宴呢。”外面的图巴家人看瓦多罗没有一点儿收拾的意思,忍不住高声催促着。 “好的!”瓦多罗只好开始收拾东西了,但瓦多罗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就一套衣服、鞋袜,还有几个自己做的和父亲做的玩具,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收拾起来非常快,留给他们的时间非常短。 而由于时间非常短,四人的语速都非常急促,“瓦多罗今天真俊啊!”“你以后记得要找个贤惠的老婆,别光顾着漂亮。”“瓦多罗真有出息!”“以后一个人,万事都要小心些,不要惹事,遇事能忍就忍。”“你以后记得努力些哦,别浪费苍天老爷的恩赐。”“要吃好、穿好,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可惜,无论众人如何争抢时间,时间总是如同指缝间的水,留不住的。瓦多罗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笑呵呵地答应着:“好的好的,都记住了,都记住了。”记住了,就该分别了。 在最后时刻,瓦多罗回头瞟了一眼门外的众人,趁着没人注意,快速地把一个东西塞到母亲的手里,小声地悄悄对家人们说了一句:“瓦多罗。”随后便带着收拾好的东西,朝门外众人走去,向家人摆摆手告别。 “走,我们最后 再送送图巴瓦多罗老爷。”丈夫向众人提议,却转而对眼眶湿润的妻子特别说道:“你就不去了,我怕你忍不住哭出来。” 言罢一家人出去送众人离开,停止的乐队再次吹吹打打起来,唱着欢快跳脱的曲儿朝着图巴家走去,送这些图巴家的孩子归家。 第二百六十七章 犯人 这是一块布抱着的物什,轻飘飘的,掂在手里没什么重量,瞧着体积也不大,图巴瓦多罗曾经的母亲却把它看得很重,因为这是她儿子送给她最后的礼物,并且还是在避开别人耳目的情况下塞给她的,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它都很珍贵。 图巴家报喜的队伍离开了,丈夫和家人们一起去送瓦多罗最后一程,只留她一个人在家,没有了顾忌,她终于可以默默垂泪,看着手中的物什流露出对瓦多罗的无限哀思。她知道自己儿子是去过好日子了,她应该高兴,但她也知道,她的儿子再也不是她儿子了,分离之苦,那股子悲伤怎么挡也挡不住。 小声抽泣与哽咽中,她揭开了布的一角,她想看看自己儿子留给她的到底是什么,一角下面还是布,并没有亮出里面的事物,瓦多罗这孩子包得很严实,也很笨拙,让这位母亲忍不住露出微笑。 这块布还不小,我得好好留着,这位母亲如是想。 在解开手中这块布的凌乱包裹之后,母亲终于看到了里面装的是什么,那是一抹绿色,让她呼吸一窒的绿色,她赶紧把它取出来仔细观察。 这是一条巴掌长的叶片,呈披针形,细长平展,叶片上布满了深深的裂痕,在它的基部还有小小的,同样是披针形的叶耳,它通体都是明亮的淡绿色,表面像是抹了一层油脂,在阳光下都能反射光芒,让人看了就感到心 情愉悦。 看着手中的叶片,她愣住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她认得这是什么,她曾经见过,也曾经给瓦多罗描述过——穷尽她知道的所有词汇进行描述,这是她的梦想,这是一片莴麦菜的菜叶——一种高原下的普通蔬菜。 菜叶应该是今早才从图巴家的暖房里采摘下来的,叶片的每一寸都诉说着新鲜,瓦多罗的母亲甚至可以想象它从地里拔出,带着晶莹水珠的样子,只是可惜这片菜叶有些老,边缘有一圈微不可见的枯黄色。 可就算这片莴麦菜有些老,但依旧不妨碍它的娇嫩。莴麦菜果然不像昆屯高原上的那些植物,表面都是粗糙冷硬的,它是如此娇嫩脆弱,以至于它稍稍受到一点儿重压或者搓擦就破开了皮,使得里面的汁水淌了出来。 瓦多罗这孩子不知道是从哪里搞到的,反正他应该是把这片菜叶保护得很好,贴身藏在衣服里,不让它受到一点伤害,只不过保护得用力过头了,反倒是把莴麦菜菜叶挤压得到处都是伤口,甚至菜叶还因为体温的熨烫变得萎靡不振。 母亲看着这菜叶,不由被自己儿子的傻乎乎给逗笑了,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却不知道怎么的,虽然开心地笑着,眼泪却不自觉地往下滑落,“啪嗒啪嗒”地滴落在菜叶上。 莴麦菜菜叶并不能吸收泪水,母亲的泪水聚集成一颗颗水滴,像是荷叶上的露珠一样转悠几圈后 摔落在地,只有几滴找到了菜叶上的伤口,钻了进去,再也找不着了。 母亲一惊,急忙甩落滴在上面的泪水,生怕这片菜叶被她的泪水侵蚀坏了,随后她又看着它怔怔出神,惊疑不定。 她很犹豫,她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但她不愿意,她舍不得,这是她一辈子的心愿和小儿子的“感谢恩赐”,她拒绝不了。 把心一横,她决心做回当年那个叛逆的少女,她要遵循自己的内心,而要做这一切必须要快,要赶在家人们回来之前,他们一定会阻止自己的。 毫不犹豫地,她拿起菜叶就咬下一大口,品尝起这传说中可以生吃的蔬菜。 莴麦菜初入口时是咸咸的味道,咀嚼起来非常的脆,“嚓嚓”的声音在口腔回荡最后传入颅腔,和平时吃的那些嚼不动地野菜完全不同,轻易地就被嚼碎,让她怀疑这就是所谓的入口即化,一点都不像平时吃的蔬菜,总有些植物纤维残留,最后咬不断只好生咽下。 莴麦菜的味道也很特别,咬碎之后有股植物特有的清香,就像去打牛草时,镰刀割过野草后草茬散发的香味。 单薄的菜叶并没有太多的汁水,但也胜过昆屯高原上的植物太多,在咀嚼下轻易地就被释放出来,莴麦菜菜汁被挤压出叶片,和唾液混合后在口腔中充分流淌,均匀地分布在舌头表面,让味道充分弥漫。很奇怪,莴麦菜好像并没有太多的 味道,既不甜,也不咸,只有一种它特有的植物味道,还很淡,到了最后甚至还有点儿微苦。 瓦多罗母亲再次看了一眼手中剩下的莴麦菜菜叶,此时的她心情有些复杂。莴麦菜确实是她吃过最好的东西,她很喜欢,但这就是她一辈子的梦想了吗?她一生追求的就是它吗? 有些问题是注定没有答案的,因为问问题的人不想追寻答案。瓦多罗母亲咽下口中的莴麦菜,继续吃第二口,她准备就这么把这片菜叶生吃下去。 “恭喜恭喜啊!恭喜你家的瓦多罗……”报喜的队伍走了,得到消息的邻居们赶忙前来祝贺,和主人熟稔的他们一向不用敲门,喊一声就算通知了,推开房门径直就走进主居室里,一眼就看到了吃莴麦菜的女人眼里的惊恐,话语被打断。 …… 今天是个好日子,不仅因为今天阳光明媚,更因为今天是神选日,是图巴家添加新鲜血液的日子,而且运气不错,今年的新成员格外得多,是近十年来年成最好的一年,这让图巴家家主分外高兴。 只是很可惜,他太老了,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激情,即便是这好消息也不能给他的内心激荡出太多的水花,要是他年轻的时候,他怕是会亲自出面宴请这些孩子,现在就让下一任家主出面好了,他就留在这儿晒晒太阳。 “家主。”正当图巴家的老家主享受自己的惬意时,一名图巴家成员 急匆匆来报,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现在不是开宴的时候吗?来找我什么事啊?”家主没有睁眼,感受着阳光的温暖,享受着几双葇荑轻柔的按摩,懒洋洋地询问来者的来意。 来人语气中带着喜意,显然是来汇报好消息的:“我们在庄子里发现一个偷吃莴麦菜的隶奴,被抓了个正着,现在正关在黑牢里。” 图巴家老家主轻轻张开口,一旁的侍女马上会意,立即将削皮切好的水蜜桃送进家主的口中,在家主吃水蜜桃时,还细心地用丝绸手帕擦拭干净家主嘴边的果汁,而来人不敢打扰,静静地等家主吃完。 “我当是什么事呢,这点儿小事有什么值得向我汇报的?”老人在吃完水蜜桃之后,这才悠悠开口,“查明隶奴是怎么搞到菜叶的,该罚的罚,该处理的处理,这种事儿还要我来教你?” “家主,这事儿不一样,您之前不是说要给新来的庄治一份回礼吗?这可能就是。”来人急忙禀报事情关键,免得家主恼怒。 一听这个,老人果然来了兴趣,睁开双眼,“哦?详细说来听听。” “那个杨庄治到这人家里吃过饭,就在他来的那一天。”那人很是兴奋,他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而且他们不仅吃了饭,还一起聊天,聊天聊了很多,据说他们相谈甚欢,新庄治一行人还把这家人当朋友。” “哦!”图巴家家主精神一振,坐起 身来,“情况属实吗?不,庄子里的其他隶奴知道吗?” 那人早就猜到家主会问什么,当即回答道:“千真万确!这些还是那个偷吃的隶奴一家人向其他人吹嘘的,自从新庄治立威之后,这些话可是在庄子里广为流传呢,基本上所有隶奴都知道这事。” “哈哈哈!”老人“嚯”地站起身来,周围的身着轻纱薄衣的侍女识趣地退到一边,“好啊,好!”老家主走到报告人的面前,“这么一大份礼物作为回礼,我们尊敬的庄治总不会认为我们没有礼貌?” “新庄治回来了吗?”老人眼里闪着凶狠的光芒。 “还没有。” “很好,把消息给我散出去,说有隶奴,不,有人听信了年轻庄治的教唆和蛊惑,偷吃贡物,后天,不,还是明天,免得生变,明天公开处决,以儆效尤。”图巴家家主宣布了审判,脸上笑容灿烂,灿烂得如同背后的阳光。 报告的那人提着建议:“要不要把刑罚定重一些呢?” “那隶奴本该受什么刑?” “剥皮。我们可以先剥皮,再火刑处死。” 图巴家家主想了想,“不,不仅不要加重这刑罚,还要减轻。明日处决改为斩首,就说老爷我心疼那隶奴是受到新庄治的诱惑才走入迷途的,特地减轻对她的刑罚,彰显我的仁慈。” “高啊!家主高明!我这就去办。”那人说完就要离开。 “等等,”图巴家家主忽然 把对方叫住,“传消息的同时,把处刑相关的事也准备好,做到随时都能处刑的地步,要是庄治他们要动手来抢,立马处决,务必要把这事定成死案!那隶奴的家人也要处理好,别让他们说些不该说的话。” “明白!” “去。”图巴家家主交代完后挥退那人,慢悠悠地走回椅子躺下,闭上眼睛,继续享受昆屯高原上温暖的阳光、侍女的服侍和丰满多 汁的水蜜桃。 第二百六十八章 千夫所指 谷鸠庄的新庄治杨松正和浪子李木有说有笑,喜气洋洋地走在回庄子的路上,两人身上脏兮兮的,那灰头土脸的样子一看就是在荒原里流浪了好些天,可这依旧阻挡不了这位庄治的喜悦从心底满溢出来。 “杨庄治!可算找到您了!”两人正走着,留守治所的两名护卫急匆匆地从谷鸠庄方向赶来,看他们气喘吁吁的样子,估计是找了他们很久才找到这里来的。 杨松看见有人来了,急忙掩盖自己的喜悦,装出一脸灰败的样子,整理一遍情绪之后问道:“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留在治所保护那两个吏员吗?你们走了他们怎么办?出来找我做什么,我可是有探矿的要事呢!我这还没有找到,回去修整一下,过几天还得出来接着找。”杨松的话和迫切有点儿欲盖弥彰的味道。 “别管矿了!庄子里面出大事了!”护卫闻言一急,慌乱地打断杨松的发言,大吼着想要让他明白事情的危急。 杨松和李木脸色均是一变,护卫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小事,可这才几天,能出什么事?杨松一颗心坠入谷底,冷静下来找回理智,问道:“怎么回事?” “有个庄民因为吃莴麦菜被图巴家抓起来了,图巴家在谷鸠庄散布谣言,称全是因为庄治你的蛊惑,那个庄民才会犯下这等错事,全庄子的庄民现在都在骂咱们,治所都被他们围了,我们迫不得已 才出来找您的。”那名护卫急得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杨松眉头紧皱,“那庄民现在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说是我的蛊惑?” “庄民是昨天被抓的,她今天就要被处刑了。”护卫尽可能用简短的话语解释清楚具体状况,“那庄民就是我们来的那一天吃饭的那户人家的女主人,所有人都知道庄治和他们聊了不少,关系还不错。” “该死!”杨松怒骂一句,转头对李木说道:“快!带我回庄子。”李木单手一夹,提着杨松就朝庄子疾速飞去,为了赶时间把两个护卫都撂下,让他们慢慢地赶回庄子,李木慌张得连灵力波动都顾不上掩饰了,直接全力御灵,争取以最快的时间赶回庄子。 在李木他们赶回来的同时,庄子的治所门前正围满了愤怒的庄民们,因为围墙被拆除了,两名吏员甚至连把众人关在门外的能力都没有,所有人都堵在了大堂门前,“砰砰砰”地砸着门,对着里面胡乱叫喊,吓得两个只是普通人的吏员瑟缩成一团。 “前些日子,杨松那小儿在这里是怎么说的?说什么让我们站起来之类的屁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结果怎么转头就把一位母亲往火坑里推?推完她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们了?给我们个解释!”人群中一人高声吆喝着,吆喝完之后猛地往门板上一砸,激得群情激奋,纷纷跟着呼喊道:“对!给我 们解释!”“给解释!” 两名吏员其实有解释,事实上他们还对外面的人说过了,但外面的人根本不听什么解释,一声呼喝之后就朝他们扔东西,就像现在他们朝大堂扔东西一样,砸得墙壁“噼噼啪啪”乱响,导致他们现在根本不敢露面,连出声都不敢。 等到众人扔东西扔累了,情绪稍微有些稳定,这时又有声音响起:“杨松不是说,他来了之后的谷鸠庄,以后都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吗?他现在害得别人丢了性命,他怎么不出来偿命?” “偿命!偿命!偿命!”此言一出,彻底引爆了在场人的情绪,胡乱的喊叫竟整齐划一起来,大喊偿命的音浪一浪高过一浪,声音高得快要掀开治所的屋顶,新庄治之前还是人人敬仰的苍天使者,这一刻却是所有人都想要他的命,角色的转换就是如此之快,因为所有人都愤怒了。 愤怒成为了治所唯一的色调,掩盖了所有东西,包括人群中那几个领头的,他们一看就和营养不良的普通庄民不一样,瞧他们的衣着打扮和言谈举止就知道他们是图巴家的人,可惜,在这里,在这时,没人看得到。 谷鸠庄如今最热闹的地方还不是治所,而是庄子中心的广场,图巴家在这儿临时架了一个高台,高台上一个女人被五花大绑,披头散发地跪在中间,头颅因为愧疚低垂着,面容被掩盖在垂下来的头发后 面,脸上的淤青和血痕也一并藏在后面,而女人的两侧则是站着两个彪形大汉,各自手捧着一把大刀,随时准备着斩下女人的头颅。 高台下,环绕的是乌泱泱的,密密麻麻的人头,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自愿,整个庄子里除了去治所的,剩下的全都来这儿了。 广场很大,但来这儿的人更多,他们就像草丛里的野草一样挤在一起,并朝着高台尽可能靠近,高台两侧围观的人都快贴到台子了,要不是贴近后有视野盲区,恐怕这些人早就贴上去了,高台的前面倒是空出一大片来,因为人们怕靠太近血溅到身上来。 斩首还没有开始,因此高台下的人们只能等着,现在这些人全都仰起头来,灼灼目光全都投在高台中央的那个女人身上,害怕地等待着,期待地等待着,厌恶地等待着,抱着各种情绪和心态,真诚或是伪装,就这样注视着,等待着,像是观众等着戏台的大幕拉开,戏剧上演。 高台一侧的高楼上,图巴家家主正带着一众家族成员凭栏而观,除了图巴家二爷看家,剩下的核心成员全都来了,一个个儿的无不是手捧着滚烫的热茶,身旁摆放的是瓜果点心,俯瞰着楼下种种,说说笑笑,评头论足,如同包厢内的那些尊贵客人一样欣赏着下面上演的精彩大戏。 “家主,这么长时间一动不动的,都有点儿无聊了,”一个年轻人和伙伴聊 完,笑着凑到图把家主跟前,提出建议,“你看底下这些隶奴都不说话了,光是眼巴巴地看着,他们都有些不耐烦了,要不我们添点儿新花样?” 图巴家家主缓缓收回目光,似是有些不舍这精彩的演出,转过头来看着这位后起之秀,打趣地问道:“不耐烦的只有你?你想添点儿什么新花样啊?” “反正这隶奴就是在那儿等死,不如死前给她点儿刑罚,用鞭子抽之类的啊,再不济也可以把她衣服扒了嘛,穿在她身上多可惜啊,底下这些隶奴们也会喜欢看的。”年轻人热情洋溢地讲述着自己的想法。 图巴家家主不由一笑:“呵!是你想看?”被看穿心思的年轻人有些害羞,家主则是教训道:“你小子啊,还是太年轻的,你是不是忘了这是给谁看的了?”不等年轻人回答,家主继续说道:“要是在平时啊,随便你怎么玩儿,但现在还是要给庄治留几分面子。” 年轻人有些不解,老家主耐心地解释道:“这女隶奴是因新庄治而死的,她死得越惨,庄治的罪孽越重,我们要庄治背上罪,但不能过重。”年轻人还是没有明白过来,“从庄治之前的表现来看,他就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要是太过羞辱他,他怕是会直接把桌子掀了,我图巴家可不想和他直接对抗,得让他至少把理智保留住。” 年轻人恍然大悟,盛赞家主的英 明,而老人微笑着接受了所有的赞誉。 这就是高台上等待处刑的人,一个无足轻重的工具而已,她受到的刑罚于错误与否无关,只和图巴老爷们的心情和盘算有关,她的死,与她无干。 倏忽,图巴家家主眉头一皱,拍桌而起,朝着高台大喊:“行刑!”说完,反手一挥袖,一道金色的盾形袖珍随之飞出,在盾形袖珍飞行的过程中,不断有金色的灵力光点被其吸引,汇聚成一道灵力屏障,显然这是一柄法宝。 当这件盾形法宝完全施展开威能时,一团青色灵力自远方横贯而来,“嘭”的一声狠狠地撞在屏障上,最后双方均湮灭于无形。 而紧随青色灵力团之后的,是一道带着怒吼的光影,“住手!”径直穿过空中碰撞的余波,带着音爆和狂风朝着高台冲去,试图阻止这一切。 可惜,早在上高台之前,执行行刑的两个彪形大汉就被特别交代,当家主一声令下,不管是天塌还是地陷,两人必须挥下屠刀,不管外界的一切干扰,此时的刽子手正忠实地执行着这一命令,即使气浪汹涌,爆炸声轰隆,大刀依旧朝着那女人的脖颈落去。 “咻——”那道光影中再度弹射出一道灵力,那是一道纤细的灵力光线,不似灵力光团那么威力巨大,却胜在更加迅速,快到好似超越了时间,在屠刀斩到脖颈上的汗毛时,正中屠刀的中段,“当”的一声 ,一柄屠刀就此粉碎,刽子手下挥一把刀柄斩下。 但这里有两个行刑人,有两柄屠刀在下落,碎了一把还有另一把。好在李木已经到了,高台就在眼前,这把刀由他来亲自阻止。 李木给杨松身体表面覆盖上一层轻柔的灵力,随即将他抛下,让他凭着惯性向着高台落去,李木则是在减轻重量后进一步加速,伸出右手高举过头,努力伸直指头,尽一切努力让自己可以更快地先一步触碰到那把屠刀。 李木从生下来以后就没有如此快过,快到连空气都变得比刀子还锋利,快到除了正前方的那把屠刀,视野里所有东西都被拉成了色块,融合在一起成为抽象的一团。 而李木此刻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他现在心中只有那把刀,那道刀锋上还有清晰磨痕,缓慢而又顽固地下落的那把刀,那把在女人头上悬着的刀。近了,两米,一米,半米,李木的指端似乎都能感受到金属的寒意,一缕青色也在此时终于从指端生发出来,下一秒就能击碎那把刀! “歘!”刀很快,刽子手的手法很娴熟,那妇人的脖颈的肌肉和骨骼并没有造成太多的阻碍,干脆利落地被刀锋切断,头颅像一颗生涩没有成熟的果子,在重力的作用下坠落在高台上,“砰砰”作响。 李木终究是没来得及,滚烫的热血从断口喷涌而出,高台被红色涂满。 “你他 妈 的!”李木由 于过高的速度而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径直穿过中央,翻滚着砸入高台后面,随即一跃而起,一掌劈向刽子手。 “砰!”图巴家家主那老朽的躯体已然挡在李木身前,蓄力的一掌迎上,试图想把李木给控制住,却不想反被李木含怒一掌打得连退五六步才止住身形,打得体内是气血翻涌,差点因此受内伤,但总算是把李木给拦下来了。 “浪子!这里是谷鸠庄!大庭广众之下屠杀一个没有罪过的普通人,此举怕是有些不妥?”图巴家家主强行压下体内的不适,当即怒喝出声,用言语制止李木的行动。 “为什么杀她?”李木赤红着一双眼,从兜里掏出一把铢币,愤怒地砸在地上,几枚铢币弹跳起来,在地上滴溜溜地打转,几枚铢币“骨碌碌”地在高台上乱滚,几枚铢币“啪”的一声掉进血泊,就此陷在这滩血液里,“就因为他 妈 的一片菜叶?这些钱够你买一车菜叶来撑死你了!就为了这,你们他 妈 的杀了一个人?” “唰,唰,唰……”继图巴家家主之后,图巴家剩余子弟纷纷反应过来,从旁边的高楼鱼贯而出,立在空中,身上散发着各种光彩,做好战斗准备,将高台上的李木和杨松包围起来。 图巴家这次是精锐尽出,家主瞥了一眼周围的人马,此刻充满了信心,慢悠悠地说道:“浪子,我敬你是江湖英豪,所 以才与你细细讲来。 “首先,在昆屯高原,你这些钱买一车莴麦菜可不够;其次,谷鸠庄的所有莴麦菜都在我那儿,凑不出一车来,连半车都没有;然后,一车莴麦菜撑不死我,我虽然是老了,这点儿菜还是吃得下的。”李木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多,怒火熊熊燃烧,“最后,我可不是因为钱才杀了她,我其实也不想的,多好一个女人啊,还为苍天献上了两名宠儿,可为了维护规矩,我不得不做啊!” “你有什么权力和资格这么做!”在图巴家家主背后,杨松从血泊中爬了起来,因为李木过于着急赶路,这次并没有把他保护得很周全,身上多处摔伤,胃里翻江倒海直想吐,可听到这发言他仍压不住心中的怒火站起身来质问。 图巴家家主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脆弱的年轻人,不禁面露嗤笑:“权力?资格?我的好庄治,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谷鸠庄!她是我的隶奴,是我的财产,是我的物品,她就像我家里吃饭的碗一样,我有任意处置她的权力和资格!不过出于对你的尊重,和对朝廷的尊重,我今天可以不谈这个。 “这个隶奴偷吃莴麦菜,按照规矩,我有权……” “规矩?什么狗屁规矩?是你制定的规矩?她凭什么就不能吃莴麦菜了?她是人,人为什么没有吃菜的权力?”杨松不想多听眼前这个人的一句废话,在高台上咆哮着 与其对峙。 “什么!”“天哪……”“他怎么敢说这话?”“图巴老爷说的是真的。”…… 庄治此言一出,图巴家的人还没有说什么,高台下围观的庄民却先一步沸腾了,众人脸上尽是惊愕与愤怒,对着高台上的杨松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嘈嘈切切地讨论起来,质疑的情绪宛如巨石入水掀起波浪,在人群中不断回荡。 杨松有些不明白,李木更感到困惑,只有图巴家家主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这可不是我定的规矩,这是我谷鸠庄千百年来流传的规矩,贡食是苍天和苍天的子嗣才能享用的,莴麦菜就是众多贡食之一。” 图巴家家主对着杨松说完,忽然拔高音量,对着高台下的庄民说道:“大家都听到了?当初,这位庄治就是这么蛊惑这位可怜的女人的,”说着,图巴家家主还指了指旁边无头的尸首,“就是听信了这样的谗言,才会生出了僭越的心,做出这悖逆的事,引来这杀身之祸。” 杨松慌了,他头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他不甘地质问道:“苍天的子嗣?谁规定的?是你吗?你不也是人吗?凭什么你就可以不一样?是人就该都一样!” “哈哈哈……”图巴家家主突然仰天大笑,张开双手慢慢悬浮于半空,“苍天的子嗣当然是由苍天来选择,我只是苍天选中的人之一,所以我才能御灵,而我们 ,当然不是人,人怎么配和我们相提并论,我们是苍天子嗣!” 杨松的心乱了,扭过头来,带着些哀求的语气对着高台下的庄民问道:“你们难道也是这么认为的吗?你们也认为他们不是人吗?可他们真的是人啊,和我们一样!我们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他们不应该更特殊!” 底下的谷鸠庄庄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高台上的杨松,他们不明白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有什么值得问的,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有些人眼中还带着怜悯,有些人眼中还带着厌恶,有些人眼中还带着憎恨。 杨松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高台上,高台下,到处都是人,他却感觉自己是孤身一人站在那里,周围是无尽的黑暗,正慢慢涌上来,要把他淹没。 来昆屯高原之前,他以为他对谷鸠庄有了足够的了解,可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他根本不了解谷鸠庄,这些人,都认为那个女人该死。 第二百六十九章 散心 风萧萧,车辚辚,断草沙石滚地乱走,头顶的铅云压得很低,压得天地都有些晦暗,而乌黑的云层不管这些,它们只是兀自翻滚沸腾,宛如狂风暴雨里的海浪一般波涛汹涌,偶有几条银芒在厚重背后闪烁,像是一条巨龙穿行其间,间或露出一鳞半爪。 昆屯高原上终于不再是阳光明媚了,来了这么久,总算看到了此地凶恶的一面了,还恰恰是在这离开的时候遇见。 来的路上,李木是很苦恼的,因为与他同坐一辆车的杨松实在是太烦了,叽叽喳喳话说个不停,还说的都是他不爱听的,现在,在这离开的时候,李木有些怀念杨松的激情和说不完的话语了,可惜,对方如今只有沉默不语。 此番回程,是锦宫城那边来的命令,信使拿着朝廷通知,批评杨松在没有印信和文书的情况下前往任职地,勒令其立马返回,等待下一步的处理。信使是在杨松高台上举望无人时来的,偏生就在这时候,或者说,幸好是在这时候。 马车是随信使一起来的,没有任何耽搁,接上人回治所,收拾好并不多的东西就往锦宫城走了。 在陡峭的山路上,车队吱呀吱呀地来,现在沿着相同的道路吱呀吱呀地走,而车厢里,杨松闭着双眼,靠坐在车厢壁上,与其说是靠坐,更像是瘫坐在那儿,随着马车的晃动左右摆动,只有胸膛的起伏能证明他的生机。 李木现 在不需要靠在车厢壁上来听马车机扩运行的声音了,因为这无言的寂静衬托得车马的喧嚣尤为刺耳,甚至比外面疾风刮过车身的戾嚎还要尖锐,给这趟旅途再添上几分难忍。 “吱呀!”车队忽然停了,杨松察觉异常,虚弱地睁开双眼,身子依旧不肯动弹,而车外传来护卫的声音:“我们碰上一队商队,好像是唐家的,正在和他们交涉。” 听到“唐家”两个字,杨松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但也仅止于此了,他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而李木却突然起身,对杨松说道:“我出去看一下。”随即钻出了车厢。 唐家人很明显认出了李木的身份,知道他是唐家大少爷的朋友,所以对他很是热情,言语之间很是恭敬,商队的人时不时地对着李木点点头。 交流活动进行得很快,没多久李木就回来了,只是他并没有返回车厢,而是敲了敲车厢的窗户,对里面的杨松说道:“我已经跟唐家商队交代好了,他们会送你们回锦宫城,我就不陪你了,我要去散散心。” 杨松有些惊愕地坐起身来,李木却并没有给他留多余的时间,在说完之后,已然随风消逝在车队,不知去处。 …… 图巴家议事堂内,作为家族最核心的九人再度齐聚一堂,上一次相聚还是千机门驻地完全封闭的时候,距今还没有过去多少时月,如此频繁的聚集是 好久都没有的事情了,只不过大家对于这次的频繁,很是乐见其成就是了。 此次聚集议会与上次完全不同,丝毫没有上次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堂下几人都悠闲地聊着天,瞧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准备聊正事了,而首位上的图巴家家主却仅仅是眯着眼看着,由着众人闲聊。 下首的图巴家二爷忍不住凑过来问道:“大哥,就让这帮小子在这议事堂胡闹好吗?需不需要我管管他们?” “诶,不用。”图巴家家主微笑着伸手阻止了提议的老人,“由着他们,毕竟那个烦人的庄治就这么走了,都没有用什么手段就自己走了,这可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让这帮小子开心开心也无妨。况且今天谈论的,是和千机门接触的事,让他们解除封闭,这又不是什么急事,晚些商议也无所谓,反正现在的谷鸠庄,翻不起浪来。” 图巴家家主自信又从容,智珠在握,这位随时都可能死亡的老人仿佛回到了当年,回到了那个整个庄子都在他翻覆之间,所有家庭的兴衰都在他呼吸之间的时候,意气风发,好不快哉! 就在图巴家志得意满之际,在议事堂高高在上的他,忽而眉头一皱,仰头看向头顶,可老人只看到头顶见证图巴家历年风霜的木质天花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但他四品修行人的直觉告诉他,头上似乎有什么危险在降临。 议事堂里其他正 在欢笑的年轻人察觉了家主的异样,回过身来正准备问问怎么了,“砰!”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亮,天花板破开一个大洞,大洞直通最上面的屋顶,让天光从大洞照进议事堂,光亮的陡然变化,竟一时让议事堂显得有些昏暗。 随着天光一起落入议事堂中间的,还有一团黑影,黑影从屋顶一直砸到议事堂的地板,砸出一个大坑来,议事堂内更是各种碎片洒得到处都是,烟尘四起,积年的灰尘在光柱中飞舞盘旋,化成了一个烟帐,遮蔽了最中间黑影的模样。 “咳咳,看来我们也要像城市那样,布置一个防天空坠物的阵法了。”一个年轻人挥手赶走口鼻前的灰尘,出言打趣道。 旁边的人听完都会心地笑了起来,看不见一点儿紧张,因为没人受到伤害,在场的人也都没有感受到这黑影的灵力波动,估计就是一个死物,可能是天上的陨石,只不过陨石小了点儿,威力弱了些。可最先察觉异样的图巴家家主没有笑,他凝重地注视着光柱里的迷雾。 “嗡!”正当一人准备挥手御灵扫清议事堂中间的烟尘时,迷雾中的黑影猛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一道青色灵力光罩以黑影为中心,如同鼓气一般膨胀开来,抢在堂中众人御灵防御之前,先一步把他们连同建筑碎屑和尘土一起推散开来。 那七个五 品的图巴家恰似花开一般,被打得飞向四面八方,唯有两个老练的四品老者勉强留在原地。 “你再来阻挡我呀?”冷漠的声音贴着耳朵边响起,音源几乎贴在他的脸上,图巴家家主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那议事堂中央的黑影已经暴起发难,在青色灵力扩散开来的瞬间,对方的身体已经跟着攻击追上来了,而这数米的距离不过是眨眼的事情,敌人已然贴面! 这声音图巴家家主听过,浪子李木,本该随庄治离开的浪子,他怎么回来了?他为什么回来?他是怎么绕过图巴家的阵法预警和防御的?为什么他从天而降,破房而入的时候没有灵力波动?他这一击,会不会杀了我? 在那一瞬间,图巴家家主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干枯缺水的老皮居然冒起了密密匝匝的鸡皮疙瘩,恐惧紧紧攥着他的心脏,他的心脏竟因此而停止跳动了片刻,差点没有恢复过来。 自救!这是图巴家家主唯一的想法,体内的舒缓运行的灵力在刹那变得狂暴,以不顾身体状况的速度运行,正如大堤后凶猛的洪水冲破堤坝,卷着泥石冲刷干涸的河道,总算是激发了他身上穿的那件护身法宝——皑皑冰蚕铠。 图巴家家主身上凭空浮现出一套白色铠甲的虚影,覆盖在图巴家家主的每一处,看虚影的样子好像还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愈发凝实,甚至最后将变为实质般的铠 甲,而不仅仅是灵力虚影。 “呵。”图巴家家主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随即只觉胸前一热,眼前出现了一道强光,在“轰”的一声巨响中,白色铠甲破碎的“咔嚓”声都被掩盖了,只能看见它化成一块块碎片,最后变为灵力光点消散。 而图巴家家主自身则是遭受到了来自前方的巨大推力,在此之后眼里便是四周被拉长的景物,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紧接着,“砰!”身后墙壁被撞碎,天旋地转,“哇”地一下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剧痛袭来。 李木吝啬得不愿多给被他一掌打飞的图巴家家主一眼,下一秒,他人就出现在图巴家的这位二把手面前,甚至都没有理睬对方双手蓄力的攻击,简单明了的抬起右脚,一鞭腿由下向上地将其踢飞,“滚!”对方就像一枚出膛的炮弹,与空气剧烈摩擦着,以极快的速度撞破议事堂的墙壁,最后“咚”地一声撞在图巴家那口高高耸立的大钟上。 议事堂最初被李木从上边砸开一个大洞,又经受了李木由里往外扩散的范围攻击,最后还遭到图巴家家主和二把手先后对两面承重墙的打击,就算有阵法的稳固,此时也摇摇欲坠,即将倒塌。 李木环顾一眼,看清周围情况之后,不再流连此地,向着图巴家的二爷飞走的方向追去,径自穿墙而过,给议事堂补上最后一击,图巴家议事堂就此轰然倒塌,化 作废墟,将里面七个七荤八素的五品掩埋其中。 李木没有回头看自己的杰作,而是来到图巴家的钟塔顶端,看着那口依然摇晃不定还在震颤的大钟,而后一拳打在大钟上,沉闷的钟声中,这口重达万斤的大钟直接脱离了钟塔的束缚,高高飞起。 李木没有就此放过它,随手一挥,无数的灵力光点像雨点般打在大钟上,大钟因而发出急促而洪亮的鸣响,那声音穿过身体直达心脏,敲打得心脏因此都乱了节奏,幸好大钟材质并不好,在一连串的打击过后,发出最后一声哀鸣,碎成数以万计的碎片散落图巴家的每一处。 大钟碎了,悠长的钟声却依旧在整个谷鸠庄回荡,提醒着所有人图巴家出事了。 李木站在半空,俯瞰着脚下的图巴家,在起伏的钟声中低语道:“图巴家,你们的生死危机来了。” 第二百七十章 规矩 图巴家的钟声又响了,但这钟声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钟声急促、凌乱、洪亮,那不像是用于示警的,提醒人的声音,更像是催人发癫发狂的巨大噪音,拨乱人的思维和情绪,那是连喝醉的人都敲不出来的钟声。 这钟声不正常,从这钟声中听不出图巴家想要向外表达的意思,不过外人可以从这钟声中读出一个意思——图巴家出事了。 图巴家是目前谷鸠庄唯一的中心与要害,而偌大的图巴家有两个地方最重要,一个是祭拜苍天的“祭天阁”,一个是决定大事的议事堂,可惜,祭天阁还好好的,议事堂已然化作废墟。 图巴家家主在一连串的墙壁破洞后,看不到具体位置,图巴家二爷在以头撞钟后脑袋依旧发懵,头颅里的嗡嗡声还在回响,剩下的七个五品全都埋在议事堂的废墟里,还没有爬出来,图巴家内,只剩一群不能主事的子弟在大喊大叫,慌张地不知所措,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浪子李木在半空俯瞰着一切,享受着这一切,哪怕身上隐隐作痛,这一刻,李木也觉得心情舒畅。看来,心情郁闷的时候,出来散散心果然是好的。 “启阵!快把家族的所有阵法全部打开!”这一群乌合之众之中总算有一个脑子清醒点的,招呼着其余人将图巴家埋设的众多法阵打开,以御天上那个外敌。李木见状不禁嘴角微勾,露出 淡淡的笑容。 图巴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受到外来攻击了,图巴家人早就遗忘了该如何应对外来敌人,所幸,每个人都必须学习的启动阵法他们还记得,一群人纷纷扑向离自己最近的阵法节点,以升起大阵。 整个图巴家,或者说整个谷鸠庄的灵力都躁动起来了,无数的颜色各异的灵力光点凭空析出,游动着,盘旋着向图巴家汇聚,白的、黑的、红的、黄的、绿的、紫的光点混合在一起,从图巴家大阵的各个节点出发,沿着特定的轨迹和路线相互勾连,周围游离的灵力开始和谐起来,隐隐有按某种规律律动的趋势。 可惜啊,可惜,太慢了,大阵升起的速度太慢了,而大阵中灵力运行的规律被阵法内的李木看得清清楚楚,在他的感知中,所有关键节点就像黑夜中的灯火一样明亮,展露无误的摆在他的面前。 只见李木左右手虚空一抓,从这群游动的灵力光点中抓出两团青色,双手在身前一合,一个磨盘大小的灵力光团瞬间成型,李木双手一抱,两臂用力向上一抛,灵力光团带着光焰尾巴竖直向上,一路上继续吞噬途中的青色,迅速膨胀,最后裂开,发作千百个青色小球,朝着四面八方飞去,既像是一场青色流星雨,又宛若一道绚烂烟花,只不过,它们不仅美,还危险。 “轰隆隆……”巨大的爆炸声和火焰几乎覆盖了整个图巴家, 从空中俯瞰只能看到地上一片烟尘和建筑碎片在气浪的推动下上扬,这间谷鸠庄唯二的府邸直接被李木的攻击犁了一遍。 看上去李木进行了一次无差别的范围打击,可事实恰恰相反,李木这计攻击的每一个落点全部都是精准控制的,那些地方全是图巴家大阵相对脆弱的节点,由于大阵过多,节点遍布图巴家每一个地方,使得这次攻击看上去就像是火力全覆盖一样! “图巴家可真是怕死啊,真是把自己包成了一个大乌龟。”连李木都不得不感叹,图巴家的准备太多了,多到令他头皮发麻,如果不是自己在大阵内部,此外,大量法阵同时启动导致灵力干涉,李木拿图巴家的防御根本没有办法。 “呼……”一阵风吹过,吹散满院子的烟雾和碎屑,原本屋舍俨然的图巴家赫然只剩残垣断壁,除了几座被单独阵法保护的重要建筑,其余房屋全都变成了一堆建筑废料,而图巴家头顶的正在成形的阵法一滞,连流动的灵力都溃散不少,显然是还没有启动,就到了崩溃的边缘,同时,半空的李木也失去了踪影。 “咔嚓!”犹如玻璃被打碎的声音,一名图巴家成员眼前的柱子突然破开一个大洞,随后他便再也感受不到面前的大阵的控制节点了,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到攻击者的样貌,唯一感受到的就是一阵风扫过,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 咚!”仿若大锤重击捶地的闷响,地面明明完好无损,看不到被攻击的痕迹,最上层铺地的石块儿却无端向下凹陷,像是底下没了支撑,与此同时,图巴家的大阵再度少了一个控制节点。 “啪!”恍如精致的小瓷瓶被暴力捏碎的声音,一串在檐角飘荡摇摆的青铜风铃突兀地粉碎,金属链上只留下几块不规则的碎片,剩下的,都化成了残渣簌簌而落,控制节点的数量又一次下降。 “乒乓!”“叮!”“当!”千奇百怪的响动在短暂的时间内于图巴家此起彼伏,它们相隔时间之近,让人怀疑它们全都是在同一时间响起的,而每一个响动背后,都代表着大阵的控制节点少一个。 李木是毁掉了大量的阵法节点不假,但大阵最重要的核心节点,也就是大阵的主干都是受阵法效果保护的,远不是李木随手一击可以破坏的,这也是大阵只是濒临崩溃而不是彻底被破坏的原因,这些需要李木亲自下场。 李木的出手效果是显着的,在极短的时间内,图巴家上空流动的灵力光点群肉眼可见的变得稀薄,连运转都变得紊乱,维持现状都有些艰难,更不用说是最终成功启动。 还有三处,再毁掉三处节点,核心节点数量就会跌破阈值,这座大阵就彻底毁掉了,没了阵法的支持,解决掉图巴家那九个人的几率将有四成! 李木右手高举,右掌并刀后拉 ,青色光点汇聚掌中,一记开碑手就要打向眼前的石雕中,然而就在此时,李木右掌忽然一偏,打向自己的左侧。 “这是我的图巴家,你休想放肆!”一声怒喝跟着一具枯瘦的身躯前来,图巴家家主高高跃起,含怒将一条约半米长的白色金属尖刺刺向李木。 李木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从那枚尖刺的锋锐中感受到了致命威胁,间不容发之际,他只得舍弃眼前的目标,以开碑手和尖刺硬碰硬。 “呲……”没有剧烈的爆炸声和煊赫的碰撞,有的只是尖刀划过坚硬的大理石般的火花声,图巴家家主和李木都选择了最凶险的方式对抗,将灵力内蕴,做到不浪费一丝一毫的灵力。 不得不说,图巴家家主始终是四品强者,李木的第一击能取得那么大的成果,突袭占了很大的因素,在火花四溅中,图巴家家主没能刺破李木的肉掌,而李木亦不能透过尖刺将灵力穿过去,直接攻击图巴家家主的肉体。 在短暂僵持以后,李木立马改变策略,改掌为握,一把抓住图巴家主的尖刺,变推为拉,在拉近图巴家家主的同时,左手握拳,准备轰击对方大开的中门。 “吃我一拳!”偏偏在这时候,图巴家的二爷也攻过来了。但见对方右拳上戴着金属制的铁莲花,并且铁莲花的每个指节上都有一个尖锐的凸起闪着寒芒,这一拳不偏不倚,直奔李木的后脑勺 而去。 这人同样是四品,这一拳要是落实了,李木必定当场殒命,正是对方的攻敌必有所救,以攻击来做防守,帮助图巴家家主脱离险境。 李木明知道是对方的陷阱,却也不得不放弃这次攻击机会,左手松开拳头,转而握住图巴家二爷的手腕,轻松接下了对方的拳头,暂时将注意力从图巴家家主身上移开,图巴家家主趁此机会稳住身形。 当李木一手防住一人时,还不等李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进攻,他突然发现,图巴家两个四品双手一困,他控制对方的双手被对方锁住,一时动弹不得,恰此时,李木看到身前有七根六棱的长棍迎面飞舞而来,在空中挽了几个花之后,竟合成了一根长棍,威力也随之达到四品层次,直奔李木面门而来。 攻守易势了。李木根本来不及多犹豫,体内所有灵力化为两股,奔腾入双臂,双手猛地一震,将图巴家的两个四品震飞,急忙收回双臂交叉在眼前,堪堪挡住飞来的长棍,在“砰”然声中砸进身后的屋子内,四层的高楼瞬间倒塌,将李木掩埋在内。 一击过后,拼合在一起的长棍没有多逗留,解 体化为七根黑色六棱长棍飞回使用者的手中,正是议事堂废墟里的七个五品。 适时,头顶传来一声嗡鸣,图巴家的大阵终于合起来了,大阵内混乱的灵力明显变得温顺,开始有意无意地围绕图巴家的九人 旋转。 图巴家家主悬着的心终归是落下了,抹了抹脸上的血迹,也不管衣服的破碎,对着刚刚倒塌的废墟怒骂:“浪子,你单枪匹马攻上我图巴家,毁我家园,伤我子弟,置规矩于何处?你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就休想活着离开!” “嘭!”李木冲出破碎的房屋,站在废墟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目露不屑和讥讽,“不合规矩?什么规矩?为了他 妈 的一片菜叶就要人命的规矩?我又不是你谷鸠庄的人,你的规矩管不了我。”随后李木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的鲜红,“我是江湖人,江湖的规矩,老子看你不爽,所以老子要打你!”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打九 狂风吹过图巴家众多建筑的残骸,凄厉的呜咽嚎叫在大阵中盘旋回荡,与此同时,天上的乌云压得更低了,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愈发晦暗,仿佛黑夜提前来临,映衬得云层中偶尔闪过的雷电是那么的刺眼耀目。暴雨快来了。 “浪子,你不要不识抬举!”狼狈的图巴家家主脸上只剩阴狠和杀意,“你不过是四品罢了,而我图巴家有两大四品,以一敌二你是自讨苦吃。” “嗤!”站在四层楼的瓦砾堆上的李木只有嘲弄,他是真瞧不起图巴家家主这种一天到晚只会吓唬人和欺压弱者的人,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你是真不知道四品和四品之间是有差距的吗?连我一招都挡不住的四品,两个?来十个又何妨?” 图巴家家主气得浑身发抖,“我图巴九人加上这个残阵,连三品的一击都能接住!我看你怎么挡?结九曜……”图巴家家主刚扭头向其余八人吩咐安排,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便已经袭来,近在咫尺! 既然知道对方结阵之后力量会摸到三品的门槛,那李木怎么可能放任他们结阵?如果他不是需要一点儿时间来调整气息,李木甚至不会和图巴家家主废话,早就将连绵不绝的攻击泼来,兵贵神速,势势相连。 图巴家家主再怎么说也是年老成精,第一次被李木偷袭得手,哪会让他再得手第二次?根本不用思考,图巴家家主脚下灵 力猛然爆发,在反作用力下向外侧横移而去,原地只留下残影。 在飞出去的同时,图巴家家主两袖中飞出两块金属片落入手中,双手相向一撞,合成一块银色小盾牌,上有灵力不断流转,又是一件防御法宝,提前拿出来防备李木的追击。 可惜,图巴家家主失算了,李木撞破残影,在地上一点,没有理睬逃跑的图巴家家主,拧身向图巴家二爷奔去。李木的目标打一开始就不是图巴家家主,冲向他不过是虚晃一枪。 图巴家的二爷本欲支援家主,体内灵力才刚一流动,李木就已经朝着他冲来,没有时间犹豫,之前的交手告诉他,他压根儿不是李木的对手,躲!图巴家二爷右脚重重一跺,身子笔直地冲上天。 “糟了!”这是图巴家两个四品在躲避后的第一想法,他们被李木之前的凶悍和出其不意扰乱了心神,现在是他们占据实力优势,应该是缠斗围歼才对,绝不该退让避走,尤其是他们在结阵之后才有绝对的优势,而他们现在还没结阵,剩下的七个可是五品! 果不其然,李木这次攻击仍是虚招,身形再折,径直冲进图巴家的七个五品中间,右掌狠狠拍地,犹如巨大的陨石坠入大海,以李木为中心,掀天揭地的灵力浪潮以高山压顶之势朝七人汹涌而去。这才是实招。 四品的速度和反应完全不是五品可以比拟的,几乎是七人刚察觉 李木发动攻击,李木就已经落到他们中间了。此时他们身上的头冠、手镯、内甲、项链等法宝和手中的六棱棍子才发出亮光,七人之间的灵力勉强勾连,刚联结成为一个整体,还没将阵法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就只得急忙迎接李木的攻击。 “砰!”毫无悬念,这七人根本不是李木的对手,法宝破碎声,灵力打在肉体上的钝响,尖叫痛呼声,吐血声一同响起,七人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飞去,将所剩不多的建筑又撞倒两座。 这一击还是仓促了些,速度也慢了些,对方七人在阵法的加持下和法宝的帮助下共同承担了这次伤害,李木不确定那七人的伤势到底如何,是重伤倒地,还是仍有一战之力,但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没有余力继续追击了。 当图巴家的两个四品意识到自己被李木骗了之后,他们当即反身攻击李木,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动,而是故意慢一步,在李木这记攻击完全施展,前力刚竭,后力未继,体内灵力陷入短暂低迷期的时候进攻。 该死,果真不可小瞧图巴家的两个老家伙,他们挑选战斗时机的眼光太过毒辣了,这个节骨眼儿就没有力量硬扛! 说时慢,这一切思考不过是在电光火石间,李木还保持着单手拍地的姿势,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图巴家家主手中那柄用来防御的,上宽下窄总体呈三角形的银色 盾牌已然化作一道虹光向李木射来,如同一个大号的箭头,与箭矢相比仅仅是没有箭杆和箭羽,直指脖颈,大有取其头颅的意味。 然而,李木的头颅不是那么好取的。李木始终谨记他师父吴名的教导,形断意连,势断气连,李木都不用眼睛看飞来的盾牌就知道该如何应对,右手抓地一拉,大地不动,身体则被臂膀带动得前倾,只是这前倾的动作稍微有些不同。 此时的李木不像是在高原上,反倒像是在海底,无尽的海水托浮在身下,李木似是借力水底,身体猛地前蹿,同时在浮力的作用下画一个弧线向上,在空中游起泳来,天地游。 李木的动作看上去很慢,运动的幅度也很小,很符合他后力不继的现状,可他偏偏就是擦着箭头般的盾牌飞了起来,尽管盾牌边缘锋利的气浪在李木背上割开了一道口子,但那可算不得什么重伤。 而图巴家的两位也没指望能一击毙命,战斗经验丰富的他们知道,既然得了先手,那就要步步争先,绝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李木才刚躲过图巴家家主掷来的盾牌,图巴家二爷的梭镖便穿透而来。霎时间,李木把自己从游鱼变为水蛇,全身恍若无骨,以梭镖为轴线绕着螺旋的轨迹向上攀登,躲过第二击。 梭镖之后,是图巴家家主亲至,右腿如同一把长刀,对着李木拦腰斩去。李木上身一倾,腰身一扭, 恰似鱼儿出水一般跳跃过这条扫过圆弧的水面,躲过第三击,而他身后的大地就没有那么幸运,被这横扫一腿犁出一道幽深的沟壑。 这还没有完,图巴家家主一击不成,右腿并不收力,继续前撩,以腿带胯,以胯带腰,以腰拧身,顺势转身,左腿猛然来了个穿枪腿,一腿出,如同炮击轰鸣,直踹李木胸口。 图巴家家主这一击,转如轮,快如风,静如岳,动如涛,瞬间的爆发足以让李木猝不及防,而李木脸上却不见惊惶,稍稍侧身,吸气收腹向前一弓,手指几乎摸到脚尖,把自己折叠成一个圆环,圆环的中心正是穿枪腿。 “嘭!”第四击无功而返,这一腿的威力终究是没有落到李木身上,只是让这满院的残垣断壁又多出一个大坑,此外,李木更是让自己轻如叶,乘着图巴家家族的腿风飘离,借机拉开与对方的距离,以便给自己留出更多辗转腾挪的空间。 这可没那么容易,图巴家的二爷还在一旁候着呢。就在李木后退的路上,一道巨大的素色巴掌,遮天蔽日般地朝李木当头盖去,手掌中心的掌纹清晰可见,俨然就是一只放大无数倍的手,巴掌底下的李木就像是一个成人手底下的小虫子,即将被碾碎。 面对第五击,李木不逃了。自图巴家两个四品围攻以来,李木是一退再退,次次都是贴着对方的攻击险险躲过,手臂上、背后 、胸前、腿上全是余劲剐蹭、割开的伤口,看起来是毫不招架还手之力,实际上,退是假退,真退是败,李木一直在游走调息,恢复气力,而他的逍遥游灵力恢复速度要比大多数人都要快,这兔起鹘落间,他恢复了。 李木右手回掌,手肘紧贴肋旁,竖掌立于心口,身体逆时针旋转,灵力和力量从脚底生发,顺着小腿过膝向上,由腰胯送到背胛,经过肩膀传到手臂,此时李木恰好拧转一圈,右手紧靠身体弹出,短促严实,拧裹而发,好像拧绳一样,小臂、手腕中的灵力和力量由于拧裹的动作更是具备了崩力,这一掌,起如钢锉。 “砰!”后人发,先人至,李木这一掌与眼前的巨大巴掌比起来堪称渺小,那巴掌却在与李木一掌接触时突的一凹,瞬间破碎,不仅如此,多余的力量更是被传了过去,图巴家二爷感到自己被这一掌打得臂骨出现了裂纹。 可令人迷惑的是,明明是李木在此次交锋中占了上风,为何反倒是他倒飞出去老远,图巴家二爷只是在空中踉跄几步,难不成是对方的这招暗藏什么玄机? 事实正好相反,出于李木发出的力劲打入对方体内过快的原因,图巴家二爷根本没来得及卸力,全吃了伤害,李木之所以倒飞出去,是因为他完好无损,且灵力运转毫无凝滞,立刻切换了灵力的运行线路。不错,李木是主动倒飞的 。 李木背后是什么?是图巴家家主,反击来得就是这么快。 图巴家家主看出了攻势已经被李木抢回,此时不宜和他硬拼,召回地上的法宝盾牌,转身就走,打算暂避纷纷,另寻机会。 李木怎肯依他?眼看两者间的距离就要拉大,转身大臂一甩,正如穿着宽大袖袍拂袖一般,此间的灵力流动顷刻改向,图巴家家主不但没有远离,反而是向着李木靠近了,距李木只有几米距离,最后隔空一巴掌,“啪”的一声,图巴家家主吐血击飞,拂云袖。 拂云袖过后,李木一反常态,没有追击,连图巴家二爷的麻烦都没有找,而是停留在原地。 “哼,浪子,你威风逞够了?该还债了!”图巴家家主挣扎着爬起身来,咳出几口血后朝着李木狞笑。 “呵,你都这幅样子了还跟我耍嘴皮子?”李木瞧着图巴家家主小人得志的模样,不禁讥笑出声,“阵成了又如何?就以为我要不了你的命了?” 就在李木和图巴家两个四品鏖战的这段时间,图巴家七个五品全都爬了起来,并构筑好了阵法,已然将李木围困在阵中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九曜与浪涛 “噼里啪啦……”雨滴从天上落下,浇落在因灵力散发的高温而燃烧的建筑残烬上“嗤嗤”作响,冒起阵阵黑烟随风飘荡,在天上一闪而过的雷电的白色亮光中尤为显眼,战斗而扬起的灰尘也由于沾湿了雨水总算回归了大地,图巴家的残骸上空为之一清。 雨终于落下来了,在头顶高悬的云层中躲这么久,终归了舍得来这人间了,只是这昆屯高原上的冻雨不似别处,打在人身上冰冷刺骨,寒意从体表透往内心最深处,冻结一切希望与欢乐,远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 雨尚且不算太大,李木的视野还没有被模糊,因此他并没有御灵阻挡周身上方的雨水,任由身体慢慢被淋湿,他现在要节约每一分灵力,他没有多余的灵力来浪费,因为他面对的是图巴家九人的围攻,一个中等庄子的全部力量。 四个五品将李木围在中间,剩下三个五品相互间隔着一定的间隙藏在其中一人背后,图巴家的两个四品老人则是一左一右分布在三人两侧,明灭不定的灵力光点在九人中间闪烁流淌,却看不出具体的灵力流动轨迹,同时,图巴家上方残破的阵法更是降下一团明黄色的灵力加持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一股澎湃的气势从他们身上升起。 图巴家家主所说,他们九人能抵挡三品一招,此言不假,李木危矣。 “咔嚓!”李木没有废话,在身处险地时还 心不在焉是对生命的不尊重,一道落雷在远处炸响,在耀目的闪光和震耳欲聋的声音中,李木消失在了原地,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率先出手,先发制人! 惨白的亮光只存在一瞬间,当光芒熄灭,众人的视力恢复正常之时,李木业已来到四角之一的面前,与之前一样,李木的第一选择仍旧是更为脆弱的五品,试图先破其一角。 李木旋身上前,右臂大袖一挥,上来就是拂云袖,在这个距离,对方避无可避,必定伤害吃满,这一击就算是落到图巴家家主身上,那也要让对方不死也重伤,遑论这一个五品。经过交手之后,在这儿的每一个都知道这一点。 但图巴家的人全都很淡然,李木面前这个五品尤为镇定,连位置都没有丝毫移动,抬起手中的六棱棍子就朝李木一点,与李木来了个硬碰硬。 “砰!”巨大的气浪和灵力涟漪自双方的接触点爆发,余波将脚下的废墟直接吹飞,连地板都被掀开扔到几百米外,大地更是因此而下陷几米,露出一个深坑模样。 李木攻击的威力很大,但这个动静不对,李木的拂云袖一向灵力内敛,绝不该弄出这么大动静才对,这是李木没能控制住攻击的表现,这也说明李木并没能将力量传导到对方体内。 烟尘在雨滴的冲刷下很快散尽,李木被打回了原位,而他的右手低垂,正微微颤抖,仅仅是第一次碰撞 ,李木就落入了绝对的下风。 李木知道这下麻烦大了,当他的拂云袖打到对方棍子上时,本该聚集于一点的攻击立马就沿着一个神秘的轨迹散开,均匀地分散到九人身上,并且,他对面的五品则是爆发出了远超于他的灵力。这应对并没有什么特别,可灵力却太过的厚重,一力破十巧,单单凭着灵力的绝对优势就击破了李木的拂云袖。 “呵,这才是该有的剧本啊,我还以为堂堂图巴家真就这么废物呢,原来还是有些东西的。”李木挺直身板,对于图巴家的强势,内心没有一丝波动,伸手点了点刚才交手的五品,“阳明星,天之太尉,司政主非。” “浪子不愧是玄衣客的弟子,果然见多识广,甫一交手便认出了我这阵法。”图巴家双手负后,老神神在在地看着阵中的李木,如同看着一只笼中困兽,彻底没了忌惮,只有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可你认得又如何?你破得了吗?你接得住吗?北斗主死,你注定会死在这阵中!” 图巴家家主话音一落,背藏三人那一角的五品立即出动,随着他的行动,一道道黑色气流从其他八人的方向缠绕在其身上,而他的气势也因而节节攀升,他的眼中更是带着一股杀伐之气。玄冥星,天之游击,主伐逆。 图巴家家主说着不惧,可当李木道破他的阵法时,他立刻就派出阵中最为凶悍的杀星,迫不及 待地要敲定胜局,以防李木找出破绽,逆风翻盘。 李木笑了,对面急了,说明对方怕了,在占优的情况还怕了,未战,李木就赢了三分。可李木依然不敢大意,实力的差距不是那么好抹平的。 看出了这是什么阵,李木就知道破阵的关键在哪儿,最快的办法是破掉阵法最边缘的天关星,天关星,天之上帝,主天地机运,是整个大阵的核心主脑,可这谈何容易? 李木要想直接攻击阵法核心,就得先突破阳明星、阴 精星、真人星、玄冥星四人的包围,随后还有越过洞明星和隐元星的防御,也就是要穿过图巴家家主和二爷两个四品的防守之后才能直面最后的关键,要是李木有那个本事,还费得着劲儿专门攻击天关星破阵?直接以力破阵不来得痛快? 在这阵中的七个五品,虽作用不同,御灵各有千秋,但他们的实力在阵法的加持下都是一样的,他们每一个人都能让其他人分担李木的伤害,而最令李木忌惮的还是洞明星和隐元星两个四品,他们看似游离在外,与大阵联系不甚紧密,实则却是阵法密不可分的一部分,还是最为灵活的一部分,加上他们本身还是四品,他俩就是这北斗阵最强大的两只铁拳。 李木欲要破阵,是没有办法从阵法的薄弱处下手了,因为弱点被藏在最强大的后面,只得从阵中下手,在正面对抗中想办法。 就在 李木片刻的思索间,玄冥星位上的五品已经来到李木面前,只见他双手持棍往前一点,周身的黑气顺着手臂盘绕在长棍之上,随后往前一扎,对方竟然把棍当作枪使,猛然间就已经送到身前。 李木的应对极为怪异,在攻击来临时不退反进,看不到什么特殊动作,就这么飘飘忽忽地迎了上去,在即将触碰到长棍上的黑芒时,身子又随着长棍的前进而后退,就像是被棍头推着往后走一样,直到对方五品的手臂完全伸直,力气到了尽头,长棍前进的速度一缓,李木依着惯性再退一步之后,一掌拍出,二度与阵法硬碰硬。 “噗……”玄冥星果真不同,其灵力的锋锐远不是阳明星可以比的,李木当即就吐出一口血来,不过所幸,李木的攻击并没有因此而中断。 和之前的拂云袖相同,李木一与对方接触,攻击立马就分散到了所有人身上,但和拂云袖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爆炸和气浪,李木打出的灵力甚至没有一丝外泄,如水流一般蔓延至整个大阵。 “不好!”阵法中的异样顿时就让图巴家家主觉得不对,“快脱阵!回来重新组织攻势!” 李木嘴角一勾,图巴家家主精明不假,能在一开始就发现李木这招的不同,可惜胆小如鼠的他为了保命和稳妥选择了一个最错误的应对方式。 五品的年轻人可想不了那么多,家主的命令从后方传来, 那人立即就想着后退脱阵,可李木却像是跗骨之蛆,黏在长棍上了一样,随着敌人的后退而前进,于此同时,李木手上的攻击还没有停止。 从外表来看,空中的十人除了灵力环绕好像就再无其他,可在内里,双方的灵力交锋从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在李木最开始的一掌时,灵力就像被狂风掀起的波涛,顺着阵法排山倒海般地拍向所有人,汹涌而澎湃,要是在平常,瞬间就能击溃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但他们现在结成了一体,他们加起来的实力远超李木,他们九人组成了一道坚固的堤岸,波涛只是在他们的身上碎成浪花。 可波涛从来不止一道海浪,就在李木对面的五品往后一退,进攻的灵力随之一收时,李木黏了上去,掌中的灵力即刻追加而上,就在上道攻击还有残留之时,更强的攻击已经来了。 不用图巴家家主要求,与李木对抗之人立马止住后退之势,打算收回的灵力重新激发,只是进攻是做不到了,只能呈防御态,好在堤坝仍然坚固,更高的海浪也唯有拍成浪花消散。 同样的,李木的攻击亦不止于此,在追击“败寇”之后,后一道灵力攻击就如浪涛一样追上来,趁着前一道攻击还有残留,新一道攻击已经攻了上来,一浪接着一浪,一浪追着一浪,一浪叠着一浪,生生不息,环环相扣。 李木掌中的攻击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连 绵不绝,没有给对方丁点喘息的机会,且每一道攻击都有残留,后一道攻击的力量总是更加强大,力量不断积累,一点积一滴,一沙累一砾,势势相接不断,到最后必将成为接天巨浪,以陷地之势一举将堤岸拍成粉末,这便是李木新悟的灵术——浪涛。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审判 浪涛,李木于海边观潮所创灵术,自领悟这新灵术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连李木自己都不知道它的效果究竟怎么样,旁人更不说要针对它有所应对了,面对这出其不意,是好是坏就看当事人的选择了。 图巴家家主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在李木第一击时他就该命令全力还击,以中断李木连绵不绝的攻势,结果他却命令逃跑,把先机拱手相让,使得图巴家九人只得龟缩防御,最后让李木流淌在阵法中的攻击滔滔不绝,反客为主。 现在,图巴家废墟的上空呈现出了诡异的一幕,图巴家九人分列固定的位置,其中一人与李木相对不动,明明之前还战火纷飞,灵力四射,这一刻却变得如此和谐。 “顶住!浪子只是一个人,他招架不了多久!”图巴家家主再次传来命令,命令玄冥星集合所有力量与李木硬拼灵力。他犯下了第二个错误。 李木不动声色,黏住对方,体内灵力化作灵术浪涛的原料,源源不断地灌注进图巴家维持的大阵中,持续不断地拍击着图巴家组成的堤岸,九人组成的阵法一时间竟然成了战场,外表看上去风平浪静,暗地里波涛汹涌,双方陷入了对峙与拉锯。李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切激烈的场面都消失了,空中的人陷入了静止,时间则是在这静止中慢慢逝去,一分一秒地慢慢缓缓往前流,一分钟,两分 钟,十分钟,半小时过去了,李木的浪涛依旧没有停止的趋势,在这半小时里,李木的浪涛已经冲击了三千六百次,在不断叠加之下,现在每一次冲击到来,所有人的经脉都要震颤一下,居然隐隐有受伤的预兆了。 “不对,不对,不对!”图巴家家主慌了,“这不可能!你不过是一个四品而已,这每一击都是你的全力,在如此高强度的灵力输出情况下,你不可能坚持这么久,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没有力竭?难道你体内的灵力是无限的吗?” 李木眼里只有讥笑,张口深吸一口气,方圆百米的灵力蜂拥而至,其浩荡规模竟然与有图巴家大阵和北斗阵加持的九人的灵力规模平分秋色! 李木的灵力当然不是无限的,可他的逍遥游却让他拥有远超同级别修行人的灵力恢复能力,在体内灵力稳定运行,没有急剧变化的情况下,一进一出,李木能用极小的灵力消耗维持全力输出,以李木体内的灵力储量他能跟图巴家耗一天!而根据浪涛的特性,恐怕在此之前,图巴家九人就已经经脉俱碎而亡。 “老二,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继续下去我们都得死!我们不能再想着减小伤害的情况下拿下浪子了,必须出击,在孩子们崩溃前抢先一步干掉浪子,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图巴家家主在意识到情况不对之后当机立断,招呼图巴家另一个四品 ,北斗阵的两个铁拳要出击了。 作为北斗阵最灵活,威力最大的两个部分,图巴家的两个四品早该这么做了,现在才想起来,晚了! “大哥,我动不了了!”图巴家二爷知道事情轻重,在接到命令的瞬间就准备行动,可当他刚准备离开原位,身体就被阵法牢牢地限制住,定在原地无法离开,更别说靠近李木攻击了。 图巴家家主闻言一凛,身体刚一前倾,就宛如跌进了沼泽深处,有万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阻止他的所有行动,只有回归原位时才骤然一轻,并且图巴家家主发现,自己连发出远程攻击都做不到,他所释放的灵力通通都流进了阵法中,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他只有中断灵力输出和继续维持阵法两个选择。 图巴家的两个四品可是北斗阵中最灵活的部分,连他们都如此了,其他人又当如何?如今,图巴家的九人的北斗阵困住了李木,同时也把他们困住了,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阵中与李木对抗,要么全部脱阵以个体形式与李木对抗,可他们就是因为打不过才结阵的啊,他们根本没得选! “是阵法中的对抗!这是你早就算好的?”图巴家家主转眼就意识到了事情的问题出在哪儿,李木则是闻言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得意和畅快。 修行人体内的灵力流动一旦不受自己控制会怎么样?神仙索的功效告诉我们,灵力 流动受制,修行人的行动就受制,那要是换在阵法中会怎么样呢? 在经过半小时的拉锯之后,北斗阵内流动的是图巴家和李木的两股力量,还是两股对抗得难解难分的力量,如今的灵力对抗已经不受双方控制了,任何一方敢撤力就将迎击双方力量的反噬,如同两人同挑一桶铁水,谁撒手就流向谁,阵法里的灵力就此纠缠在一起,保持短暂的对抗平衡,谁也动不了,而阵法里的灵力流动动不了,那么阵法中节点就动不了,他们只能固定在原地维持阵法的现状。 “别在想什么盘外招了,之前你们或许还有机会,但是现在,你们只能和我在阵中中分胜负,定生死!”李木对着图巴家九人嚣张大吼,这一刻,他把自己的疯狂展露无遗。 “疯子,疯子!你个没屁 眼儿的混球!你&&¥”图巴家家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瞬间陷入歇斯底里之中,各种污言秽语不断从他口中飚出,在骂得气喘吁吁之后,红着一双眼低吼道:“浪子,我对你是一再忍让,给双方都留下余地,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蹬鼻子上脸,真以为我怕你吗?既然你非得找死,那我们就来看看最后到底谁死谁活!” 图巴家众人均是闻言一震,而图巴家家主当即怒吼道:“你们难道感受不到体内经脉的震颤吗?再下去所有人都得死,现在,趁还有机会,搏一 线生机!听令,阵爆!” 图巴家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傻瓜,他们清楚地知道图巴家家主说的是对的,在经过短暂犹豫后,众人灵力集体爆发,以近乎压榨的方式激发出体内所有的灵力,直接以阵法自爆的方式中断这次比拼,而受到对方牵制,李木不得不加大灵力的输出,浪涛的频率瞬间提升三倍。 在这一刹那,对抗的双方同时把各自的攻击拉升到了极致,而整个阵法却依旧出奇的安静,那一刻甚至是给人一种时间被冻结的错觉。随后,以双方接触点为漩涡点,一大群灵力光点从李木背后涌入,钻进阵法内对抗。 图巴家府邸残破的阵法则是“砰”的一声崩碎,榨干了它最后的作用,化作一道光流从图巴家九人的经络流进北斗阵法与李木对抗。仅仅是一眨眼的时间,双方的对抗就将附近吸成了灵力真空。 极度的压抑只会换来最凶猛的爆发,对抗突破了临界点! 最开始的时候是安静,一种令人发狂的安静,像是湮灭了所有声音的寂静,在那之后便是能把人脑袋轰碎的巨大音浪,与之相伴的还有闪耀的白光,那白光甚至比天上的闪电还要亮,随之而来的冲击波和热量则是将落下来的冻雨打成水蒸气倒卷而上,仿佛要冲上云霄撕破云层。 “啪!啪!啪!……”整个谷鸠庄在这一刻地动山摇,庄子的所有玻璃次第崩碎,对抗产生的 余波横扫过整个图巴家,将剩下的几座建筑全部撕碎,李木之前没有破坏掉的阵法节点顷刻间化为乌有,泯灭了罩在图巴家上方剩余的阵法后,余波浩浩荡荡地向外扩散而去。 图巴家,谷鸠庄的唯一世家,历经千年岁月,今天,这一刻,成为一堆灰烬。 “嗒嗒嗒……”李木与图巴家的战斗终究是没有捅破天,当余波散尽,过了一两分钟后,雨又重新下了下来,苍天好似恼怒地上这群卑微人儿的挑衅,这次的雨更大,更密了,连远处的闪电也在靠近。 “呵,呵,呵呵……”在冻雨浇注废墟形成的泥泞中,传来一道断断续续的笑声,笑出声的人似乎很虚弱,以致笑声有些中气不足,“看来死的人不是我啊。”一只焦黑的,满是伤口的手臂探出图巴家建筑的残骸,挣扎着把身体拉出来,正是狼狈不堪的李木。 “死的,嗬,也不是我图巴家!”这声音非常老迈,老迈到如风中残烛,在这飘摇的冷雨中好像随时都会熄灭,老人连说出这句简短的话都需要喘一下,但即便如此,他也要用尽全身力气说完这句话,可以看出老人出离了愤怒。 李木顺着声音看去,又环顾了周围一圈,发现一个个重伤的人正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图巴家的残骸中爬出,满眼喷火地看着李木。 “原来你们也没死啊,真是太可惜了。”李木的语气中充满了真诚的 遗憾。 “所以你就要死了!”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本就性命无多的图巴家家主居然在重伤之后开始慢慢恢复了精神,或许这就是愤怒的魔力,“我不相信,你体内的灵力还没有枯竭!我不相信,你现在还有反抗之力!” 李木轻轻一笑,“怎么,你们还有余力?我可不相信。”李木站直身子,眼神重新变得锋锐,“别忘了,我靠的可是灵力恢复速度才勉强和你们僵持的,你觉得,谁先恢复战力呢?”说话间,有星星点点的灵力从极远处飘来,钻入李木的体内。 “你也别忘了,你现在站在什么地方,这里是图巴家,这是我们的家!你以为确定你来袭之后,我们什么准备都没做吗?”说着,九人各自从怀中掏出一颗猩红的丹药,仰头服下,所有人的眼睛瞬间变成血红,他们的气势随之暴涨。 “浪子,我图巴家的千年的积蓄,百代人的经营,就被你一朝摧毁,你他 妈 的到底图什么!”图巴家家主看着周围的残垣断壁,看着一个个哀嚎的图巴家子弟,感受着体内流失的生命,满腔的不甘逼迫着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李木冷笑,“今天发生的事就忘了?这才几个小时啊?为了高台上的那条无辜性命。” “就他 妈 的因为一个女隶奴,你毁我整个家族?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把全庄子的女隶奴都送给你!你个疯子就 他 妈 的为了这?”熊熊的怒火几乎无法遏制,“你今天必须死!” “唉……”李木吐出一口浊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水汽,仰起头迎接雨水的拍打,“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那又怎样?你有什么资格审判!” “是啊,轮不到我……”李木竖起右手剑指,缓缓举起,指向头顶的天空,头顶的云层中隐隐有什么在不停地翻滚,似乎有什么可怕的力量在积蓄,周围的九人不禁抬头看去,他们心中同时有了一股难言的心悸。 “快!打断他!”图巴家家主爆喝,九人同时冲向李木,要赶在危险降临前将他消灭。 “敕雷!”李木一声低喝,剑指缓缓下落,周边的九人立刻感到全身的毛发悚立,连最纤细的绒毛都立了起来,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上跳动,皮肤有微微的刺痛,耳边还有轻微的爆裂声,一种类似“叽叽”的声响。 “断罪!” 淹没李木怒吼的是安静,那是一种噤若寒蝉,所有喧嚣的虫儿都吓得闭嘴的安静,所有活物都遵循它们的灵魂本能,祈求那浩荡天威不要看自己一眼。 天地寂静无声,在寂静无声中,一道世间最纯粹的白劈开厚重的云层,划破天地间无垠的界限,如同判罪的利刃直插大地! 闪电,那是无边的闪电,天地间在这一刹那多了一根顶天立地的巨柱,银蛇们狂舞着肆虐,又仿佛是从地里长出一圈银白色 的荆棘,荆棘手拉手立起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囚笼直通天空,所有的罪孽都困于其中插翅难逃!那是世间最明亮的光芒,一切在它的照耀下都无处遁形。 九霄的雷霆一如既往,它只在人间停留一瞬,但这一瞬已经足以涤荡这人世的污秽了。听啊,听那隆隆的巨响,那是洪钟大吕齐奏鸣,那是万千战鼓共擂响,那是敲碎此间昏聩的号角,那是对天下的昭告,审判已经结束。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明白 黑,入目的是满眼的黑,是浓重的,密不透风的黑,包围的黑暗是如此的严密,宛如是一个囚笼被铜浇铁铸,所有的缝隙都被堵得严丝合缝,把空气,把水,把光,把世界的一切全都隔绝在外,眼前的只有无尽的孤寂和虚无。 这是最极致、最纯粹的黑,这黑暗铺天盖地,将一切,包括距离和方位都一起吞噬,在这里,高低远近和上下左右全都不存在了,黑暗好似实质一般拥挤过来,将耳鼻眼口七窍五感一切剥夺个干净。 李木慌了,那是一种溺水的恐慌,明明可以呼吸却什么空气都呼吸不到,明明周遭有东西却什么都抓不住,就算是拼了命地挣扎还是无依无靠,窒息感紧紧贴着鼻窍。 这是哪里?这是在何处?是在水里?是在天上?还是位于大地?脚下踩的是什么?脚下什么都没有! 李木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悬空的,身体霎时没了控制,失重般猛然下坠,坠落,坠落,一直坠落,不停地坠落,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就像是落入无底的深渊,会永远无休无止地下落。 “不!不!不!”李木被吓坏了,像个小孩子被父母抛弃一样慌张害怕,惊恐地大喊大叫,急迫地想要寻找一块坚实的土地立足,可奇怪的是,李木明明没有张嘴,喉咙也没有发出声音,但李木就是大喊出来了。 像是听到了李木的呼唤,在无尽的黑暗中,李木脚下有 了脚踏实地的实感,他的脚下似乎多了一片平整的土地。 李木不再惊恐地大喊大叫,只是眼前的黑还是化不开、推不动,心脏依然在不安地急促跳动,一种不明的惊悸在胸前中乱窜,仿佛眼前的黑暗中有着什么未知的巨大怪物潜伏,或者说这黑暗就是怪物本身。 一个名为“恐惧”的魔鬼在李木耳边呓语,这使得他不敢呆立在原地,像是有些寒冷一样的抱着双臂,哆哆嗦嗦地往前走,可前边仍旧是黑暗啊,走得到尽头吗?往前走又能遇见什么呢? 忽而,李木眼前一亮,一道惨白的亮光一闪而逝,就如同在最无光的夜里划过一道闪电一样,李木凭借着这亮光,终于短暂地瞥到了周围的事物——李木周围不是空的,那里有着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李木没有看清,“闪电”太快了,快到意识根本反应不过来。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看清楚。 亮光又来了,李木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周围到底有什么。这次亮光要比上一次持久,李木终于看清了周围是什么东西了。 周围没有彩色,有的只有黑色与白色,连灰色都没有一片,而白色的是背景,黑色的,是一地的荆棘灌木,它们黑色的枝条怪异地扭曲着,末端全都指向天空,放眼望去,它们好像是定格在了一支诡谲的舞蹈当中,满是荒诞的意味。 亮光只持续了片刻,周围又回到了黑暗 。李木有些害怕,他总觉得那些荆棘不是荆棘,而是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他想走上前去看个仔细,但黑暗又吓得他裹足不前。 在犹豫中,亮光再一次来临了,李木没有上前,不过荆棘们涌上前来了,当李木恢复视觉时,它们已然将他环绕。 那不是荆棘,那是手臂,那是一支支烧焦的手臂,直直地,不甘地伸向天空。李木在看到它们的一瞬间就认出了它们,它们是图巴家九人的手臂,是经历了落雷之后的手臂。 亮光再一次熄灭了,李木看不见了,可他忽然能闻见了,他闻见了燃烧的黑烟,他闻见了蛋白质在过高温度下的焦臭味,他闻见了它们的靠近。 李木的脚腕被抓住了,亮光又一次来临,九具人形的焦黑色围了上来,大张着嘴,用残破的声带质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李木猛然从地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吸入冰冷的空气稳定情绪,伸手擦了擦额头黄豆大小的汗珠,疯狂跳动的心脏这才有了缓下来的征兆。李木总算摆脱了噩梦,从中惊醒过来,回到了现实中。 李木转过头,听着旁边滔滔而过的江水滚滚而去,又顺着岸边的崖壁慢慢仰头往上看,直到头颅几乎与地面平行才勉强看到山巅的影子,从李木的位置看,江岸的崖壁像是一直高到了天上,与穹顶连接在了一起。 李木还在昆屯高原上,但周围早已不是冷冽 的寒风与稀薄的空气环绕,而是温暖和湿润的柔风,就像每一个正常春天该有的样子一般。李木之所以会呆在这样美好的地方,是因为他跌进了谷底。 这里是布鲁多雅峡谷谷底,罗象国最低的峡谷,江面与两侧最高的高峰高差有六千多米,哪怕它是在昆屯高原上,谷底已然与锦宫城齐平了,温度之类的回归了“正常”,这儿便是李木熟悉的生活环境了。 在谷鸠庄看不到的,属于春天的五彩斑斓,李木在这儿看见了。奔腾的布鲁多雅江还将肥沃的土壤拍到岸边,奇花异草遍布谷底,红的、黄的、大的、小的花各自烂漫,风中的芬芳诱来蜜蜂和蝴蝶盘绕,哪怕山壁的最高处有针叶林在寒风中料峭,可在这谷底,依然春暖花开。 如此丰饶的土地自然吸引来人群驻扎,实际上,就在李木的不远处就有几座小木屋守望着江面,在岸边的平地上,庄稼整齐地茂盛,昭告着丰收的必然,几头绒牛还慵懒地啃食着草丛。 在以往,李木若是见了这等唯有画中才能见到的美景,他应该已经雀跃着上前了,但今天,李木没有这个心情,他只想离他们远远的。 李木还记着图巴家的一切,还记着眼前那抹璀璨的白,还记得电光在身上游走的感觉,可他不明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里,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九 天的雷霆被李木引下来了,轰鸣过后,李木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再有意识时就是那个可怕的噩梦了。李木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个噩梦,是因为第一次亲手杀人?还是因为道心碎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远离 “昆屯上的一个观察样本被毁了。” “哪个?” “谷鸠庄。” “怎么回事?” “浪子李木将图巴家的四品和五品全都劈死了,剩余六品和七品在战斗余波中死伤大半,庄子基本上是废了。” “御雷?李木?” “严格来说是引雷,毕竟御雷是连我们都做不到的事,天底下还没有谁能真正驾驭这天地间的浩然正气。” “谷鸠庄,一个小庄子,废了就废了,浪子他人呢?” “重伤离开了,目前还活着,在布鲁多雅峡谷底部逗留。” “呵,又是李木,几次三番地捣乱,难道还真是宿命?” “宿命?宿命就是笑话,不要再提这种无聊的字眼了,该坚定了才对。不过,李木确实是一个问题,之前不是已经看过了吗,已经确定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蠢货,怎么如今又给我们造出这些事端来。” “或许是我们的观察还不够,结论下得太草率了,或许是死里逃生让他成长了,或许是玄衣客走之前交代了他什么,可能性太多了。” “看来,我们得重新评估一下浪子李木了。” “去接触一下,如果有必要,杀了就是,反正又不是什么难事。” …… 李木很饿,很累,还很渴,此外,身上的伤口被灼烧得变得焦黑,勉强算是止住了血,可伤口四周发红发烫,温度明显要高于其他地方,看来是发炎了,不知道有没有感染,李木亟需治疗。无论从哪个 角度来看,李木都应该找人寻求帮助,也就是去不远处的小木屋找人帮忙,但李木就是不愿意,他不想去。 不是因为李木身上破破烂烂,衣服裤子上全是破洞,破洞的边缘还有燃烧留下的焦炭般的痕迹,以及被灰尘、血污、草浆、各种各样脏污糊满了全身,此时正散发着阵阵恶臭,李木绝不是因为自己外表的不堪而耻于见人,他早就舍弃了这种无所谓的羞耻心,在生死危机面前,这些东西不值一哂,他是因为害怕,害怕碰见其他人才不敢前往小木屋。此时,对于李木来说,他人即地狱。 李木既不愿与他人接触,那他该怎么活呢?他现在可不再是罗象国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新起之秀——浪子,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李木,体内的灵力点滴皆无,现在谈御灵就是痴心妄想。 这就是逍遥子一脉的逍遥游,有着远超同级别的灵力恢复速度,平时无需刻苦闭关修炼,不用每天冥想炼灵,甚至连进阶都不像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有时一个念头通达,就一跃跨过了一个大关隘,但相对的,他们无法得到法宝、灵宝等外物的加持,关键的是,一念可达天堂,一念亦可堕入地狱,一朝可上青云达四品,一夕也能坠下凡尘成为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穿着四面漏风的单薄衣服在风高天寒的昆屯高原上,身上满是伤痕,随时都有感染的风险,真的 能活下去吗?就算他现在是在布鲁多雅峡谷,暂时不用考虑温度的问题,那饥饿呢? 在晕倒之前李木就已经把胃里的食物消化干净了,而身体恢复需要大量的能量,正常活动需要大量的能量,不能御灵没有灵力支持的他,怎么解决这现实的问题?食物,李木必须获得食物补充身体所需。 李木艰难地站起身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蹒跚着迈步向前。 这才对嘛,值此危急存亡之际,其他事真的还有考虑的必要吗?不对,李木前进的方向不对,他才朝小木屋走了几步,怎么就转向了?他是踏上了出谷底的小路,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准备离开谷底?外面可是风霜的昆屯高原啊,唯有这里才有一丝温暖! 事实再一次证明,当修行者没了灵力之后与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李木拖着伤体走在出峡谷的路上,每走一步全身的伤口都被牵动,除了那些明伤之外,其余的暗伤和淤青挫伤也刺激着附近的神经,不甘示弱地述说自己的存在,痛得李木都感觉不出到底是身体哪里在发疼了。 可李木依然在前行,固执地要离开此地,远离人群,一步一步地挪,忍着痛咬着牙,头脑因疼痛和饥饿几乎昏迷,但在清醒的时候他还是要挪到昆屯高原外,就算是死,也要是在昆屯高原的外面。 李木终归是幸运的,布鲁多雅峡谷偏生在此处横生出一个小峡谷来 供李木往外走,使他不必艰难的爬坡和忍受慢慢增强的寒冷,许是真的天不该绝。 一具残破的躯体还在蜿蜒的小峡谷中行走,布鲁多雅峡谷谷底的风景已经远远抛在身后看不见了,但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李木却并不知晓,肉体的痛苦让李木无法集中精神,不仅是正常的思考做不到,连对时间和距离的感知都丧失了。不过对于李木来说,这是好事,让他不用苦苦向自己寻求答案,承受内心的痛苦。 “诶,前面的那个,站住,这条路是我的地盘儿,你要想从我这儿过去,可得留下过路费啊!”一个粗犷的声音将李木游离在外的灵魂拉回了躯体,宛如从梦中惊醒一般,定眼一看,废了好些功夫双眼才聚焦完毕看清眼前的情景。 在李木恍惚的视野中,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精壮男子正拦在李木身前,肩抗着一柄九环大刀煞气十足,满脸的络腮胡挡住了他的样貌却挡不住他脸上的凶横,这显然是一个翦径的蟊贼。 在昆屯高原上居然也有强盗?他们真是比苔藓还要顽强啊,在任何一块土地上都存在,他们在这儿真的能生存下去吗? 李木停下脚步,努力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人,深吸一口气,好让自己有足够的力气说话:“你是在抢劫吗?” 在听到李木这句话之后,精壮男子全身肌肉瞬间紧绷,这不寻常的问答让他紧张起 来。他是看到李木一副重伤垂死的模样才跳出来的,他的经验告诉他,不管是多么强悍的人,在濒死的时候,花钱免麻烦都是他们的第一选择,怎么会反问什么是不是在抢劫呢?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可能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和情况,这条路是我开的,花了几代人的时间和精力,你从这儿过要你点钱不过分?”从两侧的峭壁就可以看出这是天然的峡谷,开山纯属胡诌,很明显,强盗还在说着借口,并不想撕破脸直接开战。 “你是在抢劫吗?”李木回答的还是那句问话。 强盗有些恼了,张嘴就骂出声来:“你耳朵是塞住了吗?我是收过路费!看你伤成这个样,是抬杠被人打的?”这是带着点儿威胁了,再不给钱还胡搅蛮缠下去,强盗打算动手了。 李木一路走来,早已是筋疲力尽了,如今又勉力说了两句话,牵扯到身上的伤痛,愈发不堪,重重地喘息了两下之后才终于恢复了点力气,立在原地前后摇晃几下,对着前方的强盗问道:“你是在抢劫吗?” 强盗火冒三丈,恼羞成怒的他单手挥舞大刀,一刀劈在地上,李木脚下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看得出来,这个强盗是七品修行者,“你是故意找茬是?你到底想干嘛?划下道来!” 李木不为所动,依旧镇定自若:“你是在抢劫吗?” “是!我是在抢劫!”强盗彻底忍不住了 ,情绪失控对着李木大喊大叫,“那又怎么样?你要和我打一架吗?”强盗横刀与身前,满脸戒备地看着李木。 李木笑了,笑容让强盗更加紧张,但李木仿佛是看不清局势一样,不知道自己激怒对方后随时可能被杀,而他自己还没有防御能力,只是真诚地看着强盗说道:“没有,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是否知道自己在抢劫。” 强盗感觉自己被侮辱,当即就想给李木一刀,却没想到李木还在说话,“我兜里没有钱,什么也给不了你。” 瞧李木服软,知道主动配合,强盗也懒得杀人,一边警惕一边上前来搜身,而李木仅仅是站在原地不动,任强盗施为,攒够了力气后开口问道:“你知道你在干坏事吗?” 强盗在李木身上什么都没有摸到,一听又是这种神神叨叨的问题,当场就怒了,条件反射般的一脚向李木踹去,踹得李木飞得老远。强盗在踹完之后就后悔了,急忙将刀拉到身前护住中门,随即就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 对方这一脚并没有御灵,但以李木现在的身体条件也不是他能承受的,身上的伤口立马崩开,暗沉的血流到身下,仰躺在地上咳出几口血沫,下意识想捂住被踹的地方,却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强盗脸色有点奇怪,偏头看了地上的李木一眼,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真他么晦气!还以为是什么英雄好汉呢,原来 是个傻子,白来一趟。”发泄完之后又朝半死不活的李木喊道:“老子就做坏事了,怎么着?”说完,强盗再也不理李木,提着刀骂骂咧咧地走了。 李木听到强盗的话语,舒了一口气,心中块垒消散大半,竟然还觉得有些开心,不再挣扎,安详地躺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天空。 第二百七十六章 得救 李木安静地仰躺在谷底,身上的伤早就让他无法动弹,李木也没有了挣扎的愿望,只是安详地看着头顶的天空,看着头顶并不算太过宽阔的一线天空。 在没了灵力的支持之后,李木的视力大不如前了,但灵力的常年滋养,还是让他的视力比一般人好上不少,使得他除了看到蓝天和白云外,还能看到一个小黑点儿正在高空盘旋移动。 “那应该就是秃鹫。”李木如是想,“它是不是看到我了?它是在等我咽下最后一口气吗?那让我们一起慢慢等待。”秃鹫是有原则的食腐动物,没有彻底死亡的动物它们是不会吃的。 秃鹫没有回答李木的问题,也有可能是回答了,只是隔得太远,李木没有听见,但无论如何,秃鹫仅仅是在高空作为一个小黑点在李木的视野中游荡,并没有做其他多余的事。 李木看着不肯离去的秃鹫,思维不禁延伸开来:“昆屯高原上的人相信,如果肉身给秃鹫吃了,剩下的亡魂会被它带到苍天去,那秃鹫吃了我这个不相信有亡魂存在,不相信苍天存在的人,它会把我的亡魂带去苍天吗?” 又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幸亏李木并不纠结问题的答案,一切都是自问自答的逗闷子,问完自己之后就忘了,很快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天地的悠悠上面,静静地感受时间和生命的流逝,看着温暖的阳光从脸上移走。 “你还 好吗?你在看什么?”一个脑袋忽然闯进李木的视野中,挡住自上方而来的天光,由于是背光看不清来人的模样表情,只有黑乎乎的一团。 李木瞧着近在迟尺的模糊,看着头颅形状边缘重重叠叠的虚影,只当这闯入视野的是一个幻觉,对幻听回答道:“看天空呢。我好久都没有悠闲地仔细瞧瞧它了,我差点儿都忘了它原来有这么美。” 那个黑影看上去好像有些诧异,询问似的向旁边看了一眼,随后李木感受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摸索检查了一遍,还有微弱温和的灵力在经络中游走,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旁边响起:“伤很重,不赶紧治疗的话活不过今晚,是灵力造成的,但他本身却是一个无法御灵的普通人。” “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头上黑影骂了一句,紧接着问道,“那他刚刚说的那些是胡话还是怎么着?” “这个就不清楚了,有可能是。不管这么多了,先把他的命救回来。”另一个声音说着,李木只觉一阵暖意袭来,一件长袍盖在身上,后脑勺被人轻轻托起,视野一阵晃动后,多了一个头颅形的黑影闯入眼中,“来,张嘴,把药吃了。” 这不是幻觉?李木心中感到有些惊异,吃下对方递到嘴边的丹药,任对方敷药治疗,只是在咽下丹药后好奇地问道:“你们是谁啊?” 对方也拿不清楚李木是在说胡话还是认真问 问题,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们俩是道山缥缈峰的道人,来布鲁多雅峡谷采药的。道山和缥缈峰你知道吗?你应该听说过道人?” “嘶……”道人抹的药刺激到了李木伤口的痛处,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痛呼完之后才回答道:“知道,道山诸峰之一嘛,终年山雾缭绕,风景最为奇秀,可惜紧挨着问道峰,近些年来都快被江湖人忘了;而道人嘛,就是修道人。” 两缥缈峰道人听李木讲得头头是道,不免有些惊异一个普通人居然知道这么多,关于他们缥缈峰的事很多江湖人都不知道了,毕竟有问道人在,很多人甚至以为道山就是问道峰,“没想到你在昆屯高原上还知道不少呢。” 李木感受到腹部一阵暖洋洋的,道人对他的治疗效果很好,他都恢复一些精神了,于是就多说了一些:“我不是昆屯高原的人,而且我也是走江湖的人,关键是我师父见多识广,还给我讲了不少,所以知道多些。” 缥缈峰道人一边给李木治疗包扎,一边闲聊着让李木保持清醒,“嚯,没想到还是江湖兄弟啊,你怎么跑到昆屯高原上来了?这里可不是那么好闯的啊,条件太恶劣了。不知道兄弟走江湖闯了个什么名号啊?” “是护送一个朋友上来的,也是想着来这儿来散散心,没想到遇到了这档子事儿。”李木说起这事来像是在说旁人的事 ,心绪没有什么起伏,“这两年来江湖朋友们确实给了我个名号,叫浪子。” 两个道人闻言善意一笑,开玩笑说道:“兄弟该不会正巧叫李木?” 李木点点头,“对,我的名字就叫李木。” “哈哈哈……”两人开怀大笑,“难怪叫浪子,原来是叫李木啊,这不是赶巧了吗?”其中一人继续说道:“你那见多识广的师父不会正巧是清风子吴名?” “是啊,就是他。”李木语气很平淡,态度很真诚。 缥缈峰两道人闻言一怔,随即更开心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兄弟你这心态不错啊,不过不开玩笑,说真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不开玩笑,我真的是浪子李木,就是玄衣客吴名的弟子,在江湖上略有薄命的那个。”李木的回答还是很平静,镇定自若地诉说着这些事实。 场面为之一静,李木察觉到给他治疗的手都停止了,随后听到两人的对话声: “这是在说胡话还是怎的?” “他身体底子不错,药的效果发挥地很好,情况应该慢慢好转才对,而且听他的言语条理清晰,不像是在说胡话。” “那他这是在骗我们?” “这就拿不准了。” 其中一人转头就对李木说道:“这位兄台,我们俩看你重伤垂死倒在这儿,好心好意把你救起来,都没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你就这么消遣我们是不是有点儿过分啊?” 听着这道人的话语,李木 在心底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笑!跟你说正经的呢!”看来脸上也笑了出来,李木只好赶紧解释道:“我没有说谎,我真是江湖中传的那个浪子李木,今天这个模样完全是意外。” 场面再次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一人猛地掰过李木脸狠瞅,却发现李木脸上黝黑,满是脏污,都看不清长相了,赶紧拉起袖子在李木脸上一顿擦拭,直到把李木的脸露了出来。 旁边那人好奇地问道:“你知道浪子李木的长相?” 李木清楚地看到他视野中的大脸盘子明显愣了一下,停顿片刻才说道:“对哦,我也不知道浪子李木到底长什么样。”说着只好放开李木。 李木爽朗地笑了。 另外那个更靠谱赶紧把同伴扒拉开,检查李木伤情有没有恶化,发现那一顿操作并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后才放下心来,同时,他也不禁问道:“你真是那个浪子李木?” 李木耐心地回答道:“对,我真是。” “那你体内怎么一点儿灵力都没有了?你不是四品吗?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一个人跑去单挑千机门了?” “呵呵,我才没那么蠢呢。”李木乐呵呵地开口,“我去单挑了一个庄子。”两人多少有点儿无语,确实没那么蠢,也就是从超级大傻子变成了大傻子,结果李木还没有说完,“结果挨雷劈了,道心还崩了,就成这样了。” 缥缈峰的两位道人此时有些凌乱,信 息量太密集以至于他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给自己的情绪排个先后,不知道该先嘲笑李木的愚蠢,还是震惊李木居然被雷劈了还能活下来,抑或感叹不愧是浪子,净干些调皮事出来,干完后还活着,种种心思一起涌上来都把两人的脑子搞混乱了。 “原来是这样啊……”两人最后冒出来的却是明白一切的释然。两人是道山上的修道人,对逍遥子一脉还算比较了解,别人可能不知道李木道心说崩就崩,修为说废就废,他们对此还是知道的,对于李木一夜间变成普通人还是理解的。 不过,医治那人对于李木如何能从雷霆之下活下来还是很感兴趣,问道:“你身上有些电击的痕迹,但可不像是九霄神雷造成的啊,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李木耸耸肩,“不知道,雷电在我周边组成了囚笼,可就是没有劈我,反正最后就是活下来了。” 另一人悄悄拉了拉同伴,示意他不要再问下去了,主动询问道:“浪子你如今可是脆弱得很,伤又重,需要安静的地方疗养,而师兄问道人,也就是你师父清风子吴名的好友在山上,我道山环境清幽,我们带你去他那里休养如何?” “那最好不过了,就是要辛苦二位了。” “没事儿,小事一桩,我们也采好药准备回去了,你也知道问道峰就在我们缥缈峰隔壁,正好顺路。” 李木闻言也就没有再多说 什么,就是在被两人扶起时,好心地提醒道:“哦,对了,这里有个拦路抢劫的强盗,你们可得小心点儿。” “你在说什么胡话?这附近有头一品灵兽,最好食修行者,我们从这儿过都得小心翼翼,平时也没什么人经过,哪个歹人敢留在这儿当强盗?是想给那吃人的恶灵兽当点心吗?” 第二百七十七章 问道峰 道山非山,是一座方圆千里,由诸峰聚在一起构成的山区,以前叫什么名字已经不可考了,自道祖于此地收取三千弟子,教会天下人御灵之后,此地便称为道山了,后来道祖的各支弟子于此开峰,结庐修行,这里更是成为了天下修行人人人向往的地方。 道山立于罗象国的正中,同时还坐断长水。从昆屯高原上奔腾而下的长水到了道山便一分为二,将道山环抱在怀中,离开道山后才合二为一,最后东流到海,这独特的地理位置似乎注定了道山就是世界的中心。 道山不负众望,灵力于此聚集,形成大小福地无数,更是造就浮岚暖翠、琪花玉树的风光无限,近些年来,诸峰中的问道峰更是出了问道人这么一位人间绝顶,谁人敢不敬仰?何人能不向往? 就算是李木,那也是神往已久。上次要不是剑宗的麻烦,李木按原路线顺着长水走就造访此地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后来从万兽宗返回西南,李木又心情沉重,没有游山玩水的欲望,不敢踏足此地,结果最后兜兜转转,等到道心碎了个干净,一身修为丧尽,带着重伤沉疴来了,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命运啊。 李木也是个心宽的,想着左右无事,自己都已经这样了,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正准备一路游山玩水,欣赏着风景上山去,结果哪成想,缥缈峰的两位道人担心李木的伤情, 都不听李木的恳求,架着他腾云驾雾地就直飞问道峰了,就只看了个云山雾绕,凭他现在的肉眼凡胎,什么都看不真切。 “呀!这不是缥缈峰的两位师兄吗?你们采药回来了?这位又是哪位师兄啊?来我们问道峰什么事啊?”问道峰山脚,绿树红花掩映下的古亭中,一位二十多岁的女道人正托着腮帮子发呆,见有同门到来,立刻跳起来,甩着宽大道袍的长袖凑上前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又是师兄你守山门啊,这位可是你们问道峰的贵客,我们给你送来了。”缥缈峰与问道峰相邻,两峰之间的道人大多都是相互认识的,缥缈峰两人都知道眼前这个姑娘生性活泼,也就没有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很随意地聊着。 女道人狐疑地看了李木一眼,面露不解:“您也是缥缈峰的师兄?不才怎么还未曾见过师兄?”女道人此时细下一瞧,这才发现李木面若金纸,内里虚浮,脚下无力,呼吸之间虽然正常但明显有些后继无力的感觉,瞧着就像大病未愈一般,“师兄这是怎么了?受了重伤?你们两个也是,怎么不给师兄医治一二?”说着就要来搀扶李木。 李木微微一笑,抬手阻止了女道人的帮助,“两位道长帮我医治了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有命到这儿来,我身子虚主要还是我自己的原因。哦,对了,我也不是缥缈峰的,准确地说都不是 咱道山的修道人,我穿这道袍是因为我之前的衣服都毁了,道长借我的。” 女道人微微偏头,一脸不解地看着李木:“那你是?” “我是浪子李木,就是清风子吴名的徒弟,算咱道山的半个同门。” 那女道人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你就是浪子李木?你不是最年轻的四品吗?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以李木十六岁的四品,说是最年轻有些夸张,但也差不了太多。 李木知道缥缈峰的道人不好开口,于是自己抢先说道:“和人干了一架,道心又崩了,就成这样了。” “啊?”女道人感到相当不可思议,“你不会是去昆屯高原干的架?” 李木这就有点好奇了,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在昆屯高原出的事,消息传这么快?消息就从罗象国西边传到中间了?他们可是快马加鞭往这儿赶的啊。“确实是在昆屯高原上,你是咋知道的啊?” 女道人一听就兴奋了起来,急忙追问道:“那你是不是和千机门的千机子打架打的啊?你们论道结果如何?他伤的怎么样?” 这话李木就听不懂了,关他千机子什么事啊?还没等李木多问,一旁的缥缈峰道人就呵斥起来:“绛虚散人!你在高兴什么?没看到李师兄身上还有重伤吗?问东问西的做什么?还不接待李师兄上山?阳玄子师兄在山上吗?”阳玄子,问道人的道号。 听到缥缈峰道人的呵 斥,女道人立马惭愧地低下头,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向李木道歉道:“李师兄对不起,是我不好。”随后回答道:“师父在山上,有没有空就不知道了。” 李木对这些东西哪有什么在意啊,随意地摆摆手,“不用道歉,你又没有伤害我,顺便说一句,我不是跟千机子打的,我都没有见过他的面,这是跟昆屯高原上的一个庄子打的。” 知道自己没有被责怪,女道人立刻就高兴起来,正打算再多问问,却不想被缥缈峰的两个师兄一瞪,只好偃旗息鼓,规规矩矩地闭嘴。 “咳咳,既然阳玄子师兄在家,那你就把李师兄带上山去。”缥缈峰道人也知道这气氛并不是很适宜,赶忙出言打着圆场,“早点上山,也好让李师兄早点儿休养,以便早日恢复健康。” “这可不行,”哪知女道人居然摇头拒绝,“我还要守山门呢,脱不开身,还烦请两位师兄受累,再多送一段路。” “那好。”两人也不多犹豫,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一人一手搭在李木的肩上,帮李木提气轻身,几个起落消失在山道上。 有人帮着李木走路,李木自然是一点儿没累着,结果一闲下来嘴巴就闲不住了,朝缥缈峰的两人问道:“两位师兄,绛虚师兄守山门守什么啊?这山脚下无门无墙还无阵的,不是敞开了随便进吗?怎么还要个人守着?” “呵呵,这你就不 知道了,她守人呢。”缥缈峰的两人挺乐呵,多少带点儿幸灾乐祸的味道在里面,“阳玄子师兄名声在外,有他坐镇问道峰没人敢造次,上山都得规规矩矩从山道上,院墙这些都是多此一举。 “但是,阳玄子师兄他的名声太盛了,一年到头来这儿想见他的人海了去,就是我们整个道山都装不下那些人,不拦着点儿的话,山上嘈杂得连日常的课业都完不成,更别说修行了。” 另一人笑着补充道:“李师兄你是运气好,正好赶上这段时间没人敢来,要是换个时间来你就见识到山门前的人山人海了,那时候我们再上山才叫一个麻烦。” 李木是一点就通,一时更觉得这道山亲切了,随即又问道:“听之前绛虚师兄问话,她怎么好像知道我是在昆屯高原上出的事啊?而且,她为啥会觉得我会和千机子起冲突啊?” 缥缈峰的两个道人对视了一眼,这才说道:“应该是听她师父,也就是阳玄子师兄说的。至于千机子的事,大概是因为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你们二人终将抉出千机子与玄衣客论道结果的传言,昆屯高原又是千机门的宗门所在,我们都以为你是像你师父一样找上门去了。” 后面的话李木还是理解的,相关的传言他之前就听说了,可前一句话李木就不理解了,“问道人一直在关注我吗?” “不仅是关注着,还很关心呢。 ”两个道人犹豫了一下,“事实上,我俩这次去布鲁多雅峡谷采药,阳玄子师兄还特意找到我俩,吩咐到如果是在路上遇到你了,可能的话就帮你一把,回来的时候顺带把你捎上。说实话,我俩没想到真能碰上李师兄。” 李木整个儿一个震惊了,李木他去昆屯高原还好说,他又没藏着掖着,从唐家离开就去了那儿,有心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哪怕是道山隔得远,江湖四圣之一想知道还是很容易的,可让帮忙和带他来这儿就耐人寻味了,是人家另有他意,还是真的就算到李木有此一难? 李木本想再问下去,三人却停了下来,问道峰峰顶到了。 缥缈峰的两个道人没有带李木去往前殿,而是直接来到了后山众人起居的住所,原本李木还想看看问道峰上那些被师父夸出花儿来的宫观庙祠,可惜如今只能隐约看到些丹墙碧瓦,瞧着它们随着山势起伏,谱出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律,这些人造建筑好似是从山里长出来的。该死,就从背面看个朦胧就这么好看吗? 还不等李木多遗憾,要央着两人带他去前面游览一遭,一个年轻道人就从不知哪个屋子钻了出来,来到三人面前稽礼,“师兄。” 李木看这道人有些惊异,虽说他不能御灵了,可眼力劲儿还在,知道这人不简单。这男子不胖也不瘦,看上去还有些微微的圆润感,皮肤下更是有莹莹 的玉光,眉眼间的精气神十足,而且明明是个成年人,却给人一种合情合理的稚嫩感,像是一个长得高些的孩子,着实让李木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师兄。”李木跟着缥缈峰两道人回礼,“受阳玄子师兄所托,我们把李木李师兄带来了。” “多谢两位师兄了。”那道人再次向缥缈峰道人行礼,随后看向李木,“李师兄,暂且由我代师父接待你,如何?” 第二百七十八章 问道人 缥缈峰的两个道人已经离开了,那唇红齿白的年轻人带着李木去了一间大药房,请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人把了脉,取了两枚丹药来吃,又抓了几剂草药,吩咐李木按时煎水吃,随后就把李木打发走,安排到一间禅房休息。 江湖四圣都有弟子,问道峰的问道人当然也是,并且还不少,这问道峰上有一半都是他的弟子,但弟子中只有一人是衣钵传人,大马金刀的是黄蝜,千机子的是千机子,玄衣客的是浪子李木,而问道人的,是当年他带上巅山的那个小道童。 对于这些事情,李木自然是知道的,而他现在严重怀疑,眼前这人就是问道人的衣钵传人,因为他凭直觉感受到了对方传过来的压力,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面对剑宗宗主的时候。李木知道对方肯定比不上剑宗宗主,但他现在也远比当时脆弱,对危险要敏感得多。 若是真的抛开对方实力带来的压力,其实人家的气息挺平和的,萦绕他身旁的灵力总会让人不自觉地静下心来,再加上长得还人畜无害,谁看了都想上去捏他的脸蛋儿掐一把,怎么也看不出其中的险恶来。可惜来人是李木,他清晰地知道对方实力有多恐怖,潜在的危险压迫得他神经紧绷,以至于竟然一路无话。 “到了,李师兄你看这间禅房怎么样?”小道人将李木带到禅房前,推开房门征求李木的意见,大有 不满意就换的意思。 “对于我来说,有片瓦遮顶就行,这间禅房可超出我的预期太多了。”李木微笑着和对方客气,心中那根弦稍微松了松。 “那好,就请李师兄暂时住这儿,我师父忙完了事情就来了。”小道人对待李木真诚而和煦,“要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只要我问道峰做得到,都会满足李师兄的。” “你是几品修为啊?”人嘛,总有脑抽的时候,尤其是像李木这种人,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就脱口而出了。李木是真的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都是两年的老江湖了,还犯这种低级错误,对方真要以为李木是挑衅,那可咋办? 小道人眉头一皱,“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晚点儿我可以问问我师父,李师兄问这个干嘛?”小道人因为回答不上李木的问题还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道?”李木表情有些精彩,这年头还有不知道自己修为的修行人?而且从语气和回答中可以听出,人家还没有生气,就只是听到一个正常问题的反应,他不知道这个问题在江湖上意味着什么? “对啊,不知道。”小道人回答得理所当然,“我确实能够御灵,可我又没有去山下测过,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是几品。” 李木眉毛一挑,他突然产生一种既视感,这不是当年唐黄问自己修为时自己的回答吗?时隔两年, 李木总算是理解当初唐黄的感受了,还真就风水轮流转啊。 “哦,我知道了,你是紧张我的实力?我说你怎么一路上都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本来就这么安静呢。”对方可比当年的李木聪明多了,仅凭一个问题就猜出很多,“嗨,李师兄不必紧张,我们两脉关系一向不错,在问道峰的都是一家人,你就放心好了。” 这话说的,都搞得李木有些不好意思了,“那问道人前辈是在忙什么呢?大概还有多久才能见到他呢?”当然了,在李木这儿,不好意思这种情绪常常没法存在太久,很快就会被不要脸取代。 这也不是什么私密事儿,小道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师父抄经文呢,经文有些多,可能晚上吃饭的时候才能见得到他。”小道人不顾李木表情怪异,接着说:“你上山的时候应该没人堵在山脚,我以为你看到那情况就知道了呢。” 小道人态度温和,口中所说的令人惊奇,因此李木好奇心“噌”地一下就上来了,顾不得紧张,急忙追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能详细讲讲吗?” “这有啥不能讲的啊,道山附近的人都知道。”小道人是一点儿不觉得堂堂的江湖四圣被罚抄经文有什么丢人的,“前几天是咱道山诸峰到全一峰碰头的议事的日子,方丈他们怕师父总想着下山,到时候又给山上惹出许多事端,就布置了许多 经文让师父抄,抄都抄不完。 “其实师父也没有想着要下山去,不过嘛,方丈他们还是有些气不过师父把那么多人引到了这儿来扰我们的清静,便多布置了些课业来惩戒。我师父最烦抄经文了,所以这几天他脾气最为暴躁,那些人要是敢在这段时间上门可没有好果子吃,挨了几顿打之后就都学精了,故而了解的人看到山脚下没人就知道,我师父问道人又在忙着抄经文了。” 李木听完笑得前仰后伏,直拍大腿,高呼:“妙啊!妙啊!看来我到这道山还真是来对了,果真是个清静地儿,最适合养伤了。” 江湖很多人都忘了,横压整个罗象国的问道人,在道山,只是一个高功,还是因为朝廷给他的封赏太多,职位太低怕不好对外交代才给他的,外人总是下意识地以为武力值第一的问道人就是道山掌舵人了,实际上他在全一峰的议事堂里是真说不上啥话。 道山,修道人居住的山,而不是修行人的门庭,在这里修的是道法精深,绝不是御灵强弱,唯有修道修到深处者,才能决定道山的方向。全一峰的议事堂里面基本上都是问道人师父一代的人,修道修了一百多年,道藏不知钻研了几何,哪个的道法不比问道人高妙,自然也就轮不到问道人说话了。 只是可怜这问道人啊,御灵修为太高,都高破了天,招来天下瞩目,更引得道山的小 辈们心思动摇,致使道山的长辈们都要让问道人罚抄经文来告诉众道人:修道方为正途,御灵皆是旁左,不可自误。 仅是小道人一提,李木便想通了其中关窍,不得不说,这两年江湖的捶打着实敲打出了李木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只可惜山石无穴,辄不招风,七窍玲珑,污浊自来。 小道人才不知道李木这百转千回的心思,看着李木哈哈大笑,就觉得他对这里非常满意,看到客人满意还没了戒备,小道人也跟着高兴起来,这会儿不急着走了,拉着李木进禅房坐下,兴致勃勃地问道:“李师兄,李师兄,你现在方便吗?给我讲讲你闯荡江湖的故事呗。” 李木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道人,之前看着明明挺正经的啊,进退有度,谈吐有方,这咋还转眼间就成爱听小故事的小孩儿了?“我看你刚才还准备离开来着,这咋就折返回来了?你没有事要忙吗?” “你不想我呆在这儿吗?我这就走。”小道人表情有些无辜,起身就要离开。 李木赶紧伸手把他拦住,急忙解释道:“那是哪里话?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想着问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原来是这样啊。”小道人恍然大悟,“我之前是看李师兄一直绷着,还总是不肯多说话,我还以为你现在不想开口呢,自然就不敢打扰,把你安排好了就离开啊。现在 来看,李师兄还是挺和蔼的嘛,就忍不住好奇想留下来听李师兄的江湖故事啦。” 李木闻言一笑,感叹这小道人果然是问道人的衣钵传人,率性又率真,有事儿人是真不憋着。人家都坦诚相待了,李木当然不能来虚的啊,倒杯热茶润润嗓子就准备开始讲,不料门口却有个声音横插进来。 “你看他言谈自若就以为你李师兄心伤痊愈了吗?别忘了,他崩碎的道心可没有恢复,你让他再提那些事,不是让他自揭伤疤吗?怎的,还嫌他道心碎得不够彻底?”李木的禅房没关门,这会儿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人在不知不觉间来到门前,润泽的白色长髯在微风中徐徐飘摆,笑骂小道人的不懂事。 李木瞧着这位看似平常的老道人有种直觉,这人就是与他师父齐名的问道人,因为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气息,一种只在他师父身上感受过的气息。 老道人没有在意屋内两个小家伙的反应,一边说着一边踏进禅房,一手拂过长须,感慨道:“这山顶上就是风大啊,都把我的胡子吹得乱飘了,还是在这屋里暖和。” “那你剃了啊,还省得吃饭的时候饭菜老是会沾到胡子上。”小道人的发言再次让李木惊到了,猛然扭头,瞪大看着旁边这个气鼓鼓的人儿,这俩师徒平时都是这么说话的吗?还当着他的面这么说,是真不把李木当外人啊。 “这 哪能剃啊,多好看的胡须啊,剃了你不觉得可惜吗?再说了,我这么大岁数了,要是剃了那就可能长不出来了,你不劝我珍惜,咋还劝我剃了呢?你这孩子是一点儿都不心疼我这个老人家。” 嗯?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四圣之一,俯瞰千年岁月长河的问道人?难怪玄衣客专门给李木强调,说问道人是他特别要好的朋友,真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 第二百七十九章 问道峰的待客之道 “好了,我的乖徒儿,你李师兄是我的贵客,由我来亲自接待就好了,你去忙去。”白发的老道人笑眯眯的,总带着一股子慈祥劲儿,让李木总以为这是平安县里某个总在下午晒太阳的老爷爷,连这说话的语气都像。 小道人可不吃老道人那一套,腮帮子一鼓,两手一抄,眉头一皱,一时竟然有些憨态可掬,“我不!你自己的经文自己抄!别想又用待客的由头把你的课业推给我,方丈他们都说了,我可以拒绝你!” 好家伙,这里面还有这些门门道道,问道人和他的爱徒之间一直都这么相爱相杀啊,这就是世外高人的风范吗?这玩意儿能传出去吗?李木是不是该回避一下啊? 老道人一看徒弟这架势,连忙几步走上前来,柔声细语地说道:“好徒儿啊,你师父是真老了,不像你年轻力壮、手脚灵活,是真抄不了那么多经文,你就不同了,抄一本都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帮你师父分担一点儿嘛。” 原来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问道人已经手脚不灵活了吗?当真英雄迟暮啊!(不是) 小道人充耳不闻,把头拧一边,理都不理这个在罗象国江湖叱咤风云的老道人,上了一回当后绝不再上当第二次。 瞧着自家弟子态度坚决,老道人只好叹了一口气:“唉……好,我晚些自己抄,你去做你的事儿,我跟你李师兄好好聊聊。” 小道人这才眉 开眼笑,冲着李木稽了一礼,“那李师兄,我就先告辞了,过些时日再来找你玩。”说完就蹦蹦跳跳地离开禅房了。 “让你看笑话了,以前我这徒弟挺好骗的。”老道人接过小道人的位置,坐在李木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一边喝一边招呼李木:“在这儿你别客气,就像在你自己家里一样,你随意一点,我们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拘束的。” 李木已经看开了,本来还保留着一点儿往日闯荡江湖学到的规矩和礼貌,这会儿已经被这对师徒的一番作为和对话敲得个稀碎。李木也想对这位山中猛虎般的人物保持足够的尊重,但你架不住猛虎隔着笼子在你面前龇牙咧嘴地撒娇卖萌啊,而且还真有那么一些可爱,搁谁谁都严肃不起来。 “李木小友,我猜你不习惯我们道山上除了师徒以外,都以师兄相互称谓的方式,我要是叫你师兄你恐怕有些难以接受,我就用江湖气一些的称呼叫你,叫你一声李木小友,或者说浪子?”招呼完一句之后,老道人直接就和李木聊了起来。 “李木小友就行,要是你愿意叫我逍遥子那就更好了。”李木当真就不再和老道人多客气,语气随意地和问道人闲聊起来。 “哈哈哈,你师父果然放不下啊,自己得不到这个那个诨名就把它给你。”老道人显然是知道玄衣客和“逍遥子”这个绰号纠缠的故事 ,一听李木开口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李木小友啊,到了我这儿就把东西给我。” 给东西?这个转折突兀,李木委实有些听不明白,“啊?什么东西啊?”李木已经在想自家师父是不是欠问道人的酒钱了,咋一开口就是向他讨要东西啊,要不是有之前的铺垫,李木这会儿怕是已经坐立不安了,思索到底哪里有所冒犯。 “道令,我遗落在江湖最后的一张道令,你师父没给你?”老道人瞧着李木懵懂的模样竟然有那么一丝慌张,“就是一把桃木削的小剑,你师父应该跟你说过,要是遇着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就拿着它来找我。” “哦,就是那玩意儿啊,我师父给我了的,我一直随身带着,”李木恍然大悟,想起来老道人说的是什么了,那是当初离开平安县时,玄衣客给他的众多东西之一,也是天残地缺追杀自己时依然保留下来的两件东西之一,他师父对于那件东西的解释说明是:这是我老朋友张三欠我的人情,给个机会让他还了。 得知东西还在,李木感觉老道人好像松了一口气,随即摊开手再次向李木索要:“那拿来?” “可道令现在不在我身上,事实上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李木的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嗯?”老道人发出疑惑的鼻音,不自觉地偏头看着李木,虽然没有说话,但那表情分明在说:你怕不是在 消遣洒家?“你不是你一直随身带着吗?”还好,说出来的话还很礼貌,老道人的养气功夫是真不错。 李木有些尴尬地挠挠脸,“我在反身回谷鸠庄的时候,把身上多余的东西都交给唐家的人,让他们帮我收敛着,主要是怕再战斗中损坏了。” 老道人点点头,表示理解李木的意思了,不再多在上面纠缠,“好了,我知道了,我会放出你在问道峰的消息的,估计明后天唐家人就会把你的东西送过来,不用多担心这件事了。” 趁着老道人关心的事解决了,还没有开启新话题,李木赶紧问道:“张道长,你咋知道我会在昆屯高原上出事,还会与缥缈峰的两位师兄遇上啊?你是不是可以未卜先知啊?世上像你这样能未卜先知的人多吗?” 听着李木的问题,老道人在回答之前先大笑起来:“哈哈哈……”笑声辽远而旷达,像是在山谷云层间往复回响一般直入人心,笑声竟把李木感染地心情开阔起来,“我哪会什么未卜先知啊,我也不确定你能遇上缥缈峰的两人,只是知道你在东边的遭遇和你回程的状态,又听说你要往昆屯高原上去,就猜到你多半要道心崩碎,想着他俩要是万一遇上你就拉你一把而已。” 李木听出来了,老道人是想让他不要想得那么玄乎,可听完老道人的话,李木感觉这件事更玄乎了,“啊?您怎么就猜出我道心 要崩碎了?” “呵呵呵,”老道人渐渐收了笑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因为我了解你们这一脉的修道人,我也了解昆屯高原,所以今天这个结果并不难猜,之所以显得玄乎,不过是我活得久一点,我看的事情多一点,故而猜得准一点罢了,其实没什么特殊的。” 李木因老道人的话而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真诚地问老道人:“所以这一切都是必然吗?” 老道人微笑着摇摇头:“那倒不是,你要是明白了,那怎么还会有疑惑呢?自然就没有今天的道心崩碎了。” 这话说得有些绕,听着还像是句废话,但李木知道老道人说的是什么,因此恳切地请求道:“请道长为我解惑。” 老道人盘腿跌坐,脸上浮现出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笑,“你我同为修道之人,共同走在追寻道的路上,乃同行者,无尊卑上下,连大道之行孰前孰后也未可知,唯有修道时间的先后,更何况你我是不同路上的人,不敢说为你解惑,只能给你讲讲我的一些见解,以求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对李木小友有些帮助。” 李木郑重地向老道人稽了一个道礼,老道人还礼。 “你师父给你讲过我的哪些江湖事呢?”老道人没有急着给李木讲其他,反倒是问起了李木对他的了解,“不必有所忌讳,有什么就说什么,一切如实道来就是了。” 李木开始回忆起他师 父当年在平安县给他讲的那些故事,一板一眼地复述道:“江湖四圣之一的问道人张三,打小就在问道峰上修道,三十岁时因为听多了山下的故事而耐不住寂寞偷偷跑下山去,开始了三十年的江湖闯荡。” 老道人看着李木的表情有些古怪,心想这孩子是真实诚啊,完全就是把吴名讲给他听的故事照搬了过来。虽说心情有些微妙,老道人却没有开口阻止李木的讲述。 “张三下山不久就路遇一伙强盗,拦路要抢他的钱,可三十岁的张三已经是摸到一品门槛的二品了,这种劫道的小蟊贼哪是他的对手,干脆利落地就被张三一剑砍了。张三砍完蟊贼还没完,又顺着对方的踪迹找到老窝,来了个一锅端。” “这还不算,在端完蟊贼老窝后,张三发现他们竟然与附近庄子的世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于是就跟着线索来到庄子,发现这世家不但支持强盗,还欺压庄子里的普通人,正气凛然的张三哪能容忍这个?” “不过在动手之前张三还是犯了难,这世家是庄子唯一的管理者,把他们除了,庄子怎么办?谁来管理?可要是不除,就任由他们作恶?那该咋办呢?一辈子都在山上的张三哪知道怎么办,他会的只有御灵,手里的只有一把剑,心头装的唯有道,简单的他只会简单的处理方式,犹豫没多久就把这庄子的世家给连根拔除了。” 听到 这里,老道人多少有些脸红了。 第二百八十章 天人之道 “世家可跟强盗不同,世家是有朋友的,而且是很多朋友,能摆在明面上的那种朋友,那就是其他世家。世家与世家之间早就结成了一张严密的网,动了其中一个绳结整张网都会被牵动了,它的盟友们不能容忍在没有商议和计划的情况下突然没了一个世家,于是好几个世家的人就跑来找张三要说法了。”李木像是察觉不到老道人的脸色变化,还在那儿滔滔不绝。 “张三能给啥说法,他杀的是坏人,杀了就杀了,这群世家因为坏人死了而找张三的麻烦,张三反倒气不打一处来,反客为主向几个世家要说法,反向调查起这几个世家了。” “既然都能是盟友了,那当然是一个德行呢,作为朋友的几个世家铁定也不是什么好鸟啦。张三一查就发现他们身上也不干净,因而再次抬起手中的剑,又是几个世家没了。但这张网可不是几个世家结成联盟那么简单,那几个只是前哨,前哨一没,几十个世家震怒了。” “可惜啊,可惜,那几十个世家人数是多,实力却不咋行,又没了。然后张三这下麻烦就惹大了,跟捅了马蜂窝一样,走到哪儿被追杀到哪儿,逃都逃不掉,当然,他也没有逃的意识,哪怕是百多个大大小小的世家共同围剿张三。张三也是牛 逼,愣是从中杀出一条血路,连当时顶级的杀手都折了。” “那些世家也真是执着, 自身都半残了还不放弃,江湖手段不行就搬出朝廷来,把他们在朝中的官员都给拉出来了,想以朝廷来压他。张三更硬气,查明对方是贪官污吏,直接上门把他的脑袋给剁了下来。” “你也听出来的,这个张三是真的狠,算得上天下有数的狠人,下山三十年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江湖四圣中就属他手上人命最多,连有过行伍经历的大马金刀都比不上他。” “说来也气人,张三杀孽最重,偏偏他在江湖中最讨天下人喜欢,被奉为靖清他斩邪降魔,涤荡寰宇,连朝廷对他的友善也仅次于大马金刀,而杀人最少的玄衣客却最遭忌惮,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 听得出来,吴名当年给李木讲故事时多多少少带了点儿私人情绪在里面,而李木居然连这都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了,是不知道这是朝对面坐着的老道人的调侃啊,当着人家的面儿说。 “后来嘛,张三即使在这过程中突破到了一品,但最后牵扯的世家和宗门实在是太多了,张三一个人根本顶不住,还是他师父把他带回山上,江湖上的烂摊子由道山和朝廷联合出面摆平,这件事才算告了一个段落。” “所以说,你千万不要学这个傻子张三,做事儿绝不要一根筋,更不要看过一些书就以为什么都知道了,一切都要从实际出发,都要从生活出发,不然就会像张三 那个倒霉催的一样,哎呀……”哎呀不是玄衣客讲故事时的感叹,而是现在李木复述时的痛呼,李木捂着脑门儿委屈巴巴地看着老道人。 李木正在那儿兴高采烈地讲着,越讲越起劲儿,一个巴掌冷不丁地就拍来了,抬头一看,是黑着脸的老道人,“你小子不知道我就是你口中的张三吗?当着本人的面也不知道说点儿好听的吗?” 李木这下就有话说了:“您不是叫我‘不必有所忌讳,有什么就说什么,一切如实道来’吗?我这……” 老道人捂着脑门儿,抬手阻止李木继续说下去:“我是让你有啥说啥,可没让你完完整整地复述一遍啊!跳过这段,说说我第二次下山是怎样的,简短点儿,少带些对张三的评价。” 李木无奈地耸耸肩,接着说道:“我师父说后来张三在山上又修道一二十年,成为了超越一品的存在,就又下山去了。这次下山张三学乖了,” “咳咳!”老道人在一旁干咳提醒李木的措辞,让他收敛一点儿。 “放心,这是最后一句评价,没别的了。”李木点头表示收到,解释一句后就继续讲述,“张三这次下山不再是打打杀杀了,就只是单纯的闲逛,就算杀人也是杀几个重点典型,不再一杀到底,而仅仅是警告。” 老道人点点头,示意李木不用再讲下去了,悠悠地说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这个人年轻的时候眼 睛里是容不得沙子的,对付那些‘恶’,我的手段也是足够酷烈,和现在的你也是有些像的,不过再下山时却变得‘温和’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李木思考了一下,诚实地回答说:“我不知道,我只能肯定您一定不是迫于师门和朝廷的压力。”一品的问道人都不惧这些,更何况是达到前人从未达到高度的靖清天师,谁敢给他压力? “不错,我不是怕了,”老道人肯定了李木的猜想,“我是明白了。我在三十年间杀了一大批恶人,杀得世人都以为恶人都快死绝了,可仅仅过了几年,新的一批恶人就又长出来了,就像割掉的野草又从草根中新发出嫩芽一样,而每当我经过时,总是一片海清河晏的景象,可这并不是恶人们改邪归正了,只是他们把蝇营狗苟藏了起来不让我看到。” 李木紧紧抿着嘴,没有开口说话,而老道人则是在继续说道:“你应该听说过‘醉谷’这个地方?” 李木点点头,“一个不毛之地,什么庄稼粮食都种不出,矿藏也没有一点儿,灵力更是少得可怜,但那里却有一种可以酿酒的树,酿出的酒别有风味,深受江湖人的喜爱,以至于竟然把醉谷养得还算富裕。而整个醉谷的人都靠酒活着,因此酷爱喝酒,行为极为烂漫,谷里的人以开朗爽快闻名,江湖人多引为好友。” “那你知道‘醉谷’以前叫‘罪 谷’吗?犯罪的罪。”老道人露出淡淡的微笑,端起一杯热茶润润喉咙。 “罪谷?为什么?”李木并没有从他师父那儿听过这件事。 老道人看着李木眼睛认真地说道:“因为那里曾经是用来流放罪犯的地方,那里以前根本就没有人,因为人在那儿活不下去,用来处罚罪犯正好,因此罪谷装满了罪犯,而如今醉谷的人都是当年那些罪犯的后代。 “它之所以变成如今的名字,只是因为后来那里的作恶的歹人没那么多了,还多出不少好人,酒又很出名,才渐渐变成了‘醉谷’。”李木闻言一怔,有些意外,“你看,坏人好人其实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只要地还在,那么迟早会长出好人和坏人。” 老道人说完,没有给李木太多思考时间,继续说道:“你知道你们这一脉为什么会因为顿悟而突破境界,又因为道心崩碎而修为全无吗?”老道人话题转得很快,听起来这是和刚刚讲的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 李木露出求知的眼神:“为什么呢?” “道祖在《说灵》中有言:‘灵者,天地之气也;御灵者,以身与天地同而役其气也。故而,欲御灵众者,必先神通,神通则意达,意达则气顺,气顺则如驭臂使。’天下御灵的人哪个不是让自己念头通达才能够御灵,只不过是你们这一脉尤为明显罢了,世人就以为这是你逍遥子一脉的特权了。 ” 李木低头,回忆起当年师父对他的叮嘱,让他不要关心灵力,好好修道即可,御灵为道衍之术,悟道则灵力自来。 这次,老道人给李木留下更多的时间让他慢慢思考,他则是手捧着热茶慢慢饮,扭头透过大门欣赏外面的云卷云舒,悠然而惬意。在品完一杯热茶之后,老道人又给自己续上一杯,“你师父应该给你讲过黑白、清浊、善恶、阴阳、生死?” 李木默默点头,表示自己师父确实说过这些东西。 “黑白,两种相反的颜色,黑之所以叫做黑,是因为人们把黑色命名成黑色,如果在最开始人们把它叫做白色时,那么白色就变成了黑色,黑白不过是因时而定,因人而异,黑白如此,阴阳如此,善恶如此,生死如此。” “黑白在轮转,阴阳在变换,不变的唯有这维持这天地昼夜不休,岁月不停运行变化的道,只有读懂了这道,才能知晓这天地的真谛,这便是你我修道人的追求。” “惜哉,这大道太大,大到横跨过去未来,包容宇宙洪荒,大道又太小,小到尘埃之微都有一个完整的道,眨眼之瞬就是道的万千往复,区区的人类怎么能真正读懂道呢?穷其一生也只不过窥探其亿万中的不足一。” 老道人回过头来看着李木:“你我每每因得道而沾沾自喜,可得到的一鳞半爪就真的是对的吗?盲人摸着象腿以为是柱子,但只有 摸遍全身才知道那应当是象腿;而我们就又要因此畏惧?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见一叶落,知秋之至。” “你知道昆屯高原上的那些庄子,在朝廷的历史专究口中叫什么吗?”上一刻,老道人还在与李木聊修道,下一秒,又提起了昆屯高原。 李木摇摇头,对于这些专业的事情他并没有多了解。 老道人并没有多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道:“他们叫那些庄子是活着的史书,让他们可以了解到两千多年前的庄子是什么模样。” 李木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是的,两千多年前的庄子就是那个样子,堆满了错误。”老道人平静地说着,“你去谷鸠庄时发现了,明明庄子规模比罗象国其他地方的庄子小,但世家的力量却比他们要强大得多,一个图巴家就有两个四品,七个五品。” 李木没有开口说话,等着老道人给他答案。 “那是因为他们有整个庄子在给他们供养啊,所有好东西都被那些能感灵的人霸占了,纠集了整个庄子之力,怎么会培养不出更强大的修行人呢?同时,那些世家的修行人除了修行什么都不用管,一切俗务自有人照料,心无旁骛之下,比其他同等世家的人更强也是自然。 “把所有能感灵的人汇聚在一起,然后集所有人之力供养这些最强的人,然后依靠这些人抵抗灵兽的侵袭,以保证所有 人的安全,这就是过去庄子的生存模式,就是靠着这个方法,我们才走到今天。” “那你知道为什么走到现在,谷鸠庄它们又错了吗?因为现在有了灵器,有了灵阵,有了法宝,连普通人都有了抵御灵兽威胁的可能,抵抗天灾人祸时,是所有人都要冲在前面,生存的根本变了,旧有根基延伸出来的规矩自然就大错特错了,修行人们没有奴役普通人的理由。” 李木再次陷入了沉思,而老道人则是继续说着:“李木小友啊,岁月这条长河从来没有停止过,世事总在变迁,我们现在看两千年前他们有些事做错了,那两千年后人们来看我们,会不会觉得我们有些事情不对呢?世事无常,唯道永恒。” 讲完之后,老道人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接着讲道:“李木小友,你可知道江湖上有些人把我道山说是你逍遥子一脉是人宗?” 李木点点头,他确实听过这样的说法。 “那你可知为何?” 李木对此就不曾知晓了。 “我道山一脉修道人常年居于这云雾缭绕的山顶,俯瞰天下潮起潮落,历来不过问人间如何,只顾在山中修身养性,委实是不通人情,像天空高高在上;而你们这一脉却总是在人间嬉戏,穿行在这人潮人海当中,每一代江湖人都能看到你们的身影,直道你们是人间的修道人行走在地。” 李木看着老道人的微笑,总觉得 世人似乎有所误解。 “可在我看来,我道山比你逍遥子一脉离人间更近。”老道人抚须而笑,“我天宗看似无情却有情,你人宗才是真正的绝情灭性。” 李木没有惊讶,也没有反驳。 “我道山修道,是看天下大势以寻道脉,是抛杂弃乱,摒除邪欲,修一颗赤诚稚子的初心。大道运行总会在岁月长河中激起些许涟漪,而涟漪总是有起有伏的,可无论如何,河流始终滚滚向前,我道山众人何必下山?冲波逆折时,浪花激荡,于世间的我们如何能幸免?此时当然会下山了。” “而你逍遥子一脉修道,是看人间悲欢以察道徼,是俗世翻滚,红尘洗练,千锤万击,修一颗真心,看似在人间,却早已抽离在外,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冷静地看那世间繁华与衰落,犹如看一场最生动的戏曲。于世间无害,亦不曾致力于有益世间。” 李木默然,他忽然开始想念酒泉了,只盼唐家人能快些来,他好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第二百八十一章 山水与美人 自古灵秀之地,凡有山者,必有水依,而位于罗象国中央的道山自然不会例外,涓涓细流,飞湍流泉,静影潭碧无所不有,无所不包。天地则是用这水蚀风刻,提着那鬼斧神工,雕琢得道山个奇峰怪立,谷涧纵横。 主峰全一峰,拔地崛起,犹如金铸玉琢的宝柱雄峙苍穹,素有“一柱擎天”之誉,寄托了道山众道人“保全真性,一以统万”的美好心愿,而环绕主峰的诸峰则千奇百怪,争奇斗雄,却又颔首俯身,恭敬地拱卫主峰,宛若“万山来朝”。 金童、玉女峰,婀娜多姿,亭亭秀立;大笔、中笔峰,如铺展云笺,挥毫生辉;缥缈峰、香炉峰云雾缭绕,香烟弥漫;五老峰,老态龙钟;天马峰飞鬣扬鬃,昂首霄汉;狮子峰摇身舞爪,戏耍云端。有的似青莲绽花,流香荡翠;有的似旌旗招展,击风搏雨;还有的似那仙人指路,直把正途告于人间,只道是“七十二峰朝大顶,三十六涧水长流”。 在这道山的七十二峰之中,又有一峰常年紫气氤氲,风云变化莫测,青峰滴翠,繁花似锦,山上更有飞瀑高悬配上扬波溅珠的溪涧,引来珍禽异兽出没悬岩,加之吞云吐雾的山洞,孕月育日的潭池,构成了一幅瑰丽无比的丹青长卷,蔚为天下奇观,此峰便是问道峰。 问道峰钟天地毓秀,岂可无结庐开峰?只是怕人间拙计坏了这天工,而问 道峰上的殿观楼阁所幸并没有辜负这一山的美色。 问道峰上的宫观庙祠以顶峰三清殿为中心,以山道为轴线向四周辐射,依着山形水脉,相其广狭而定其规则,所有宫观都建筑在峰、峦、坡、岩、涧之间,整个建筑群落疏密相宜,山水川谷远取其势,近取其质,宫观庙祠适形而止,最后藏风聚气,建筑竟然与环境融为一体,具有一种神奇宁静的美,以至于山上诸殿虽为人造,宛若天成。 此等美景,游人自是纷至沓来,此时的问道峰山脚也确实如此,天南地北来的外乡人将上山的山道彻底堵住,当真是挥袖如云,挥汗如雨,人们正常音量的说话声累到一起,竟如湍流在山谷中咆哮一般,声音直冲云霄。 此地应当有众多游人,但不应有如此多的游人,问道峰美,可道山秀丽之处不单是问道峰一处,众人何必直往这一处去呢?因为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江湖四圣之一的问道人在此修行。 可问道人是在此问道修行的,道山修道人修行讲求的是清静,那可让这些人扰了清静?故而一个人都上不得山去,只得堆积在这山道口苦苦哀求。 “绛虚道长,我是朝中的礼司郞之子,因受管理罗象国内各信仰的父亲影响,对道山天宗仰慕已久,可否让我上山一观,聆听道音啊?” “女修士,我一生碌碌为钱两,因财欲误了前半生,一朝问道才 知坐拥的上亿家资皆为粪土,只求问道峰可点化我,我愿意以全部身家作为谢礼献上,万望成全!求女修士让我上山!” “无量福,小可自西北边陲而来,为显心诚,一路没有御灵,单靠双足行走,餐风饮露,跨山跃河,划破了十三件衣裳,磨穿了四十七双草鞋,拄坏了九根木杖,但求得上问道峰一观,此为鄙人的毕生心愿,师兄可否乞怜遂了我愿?” “道姑救命啊!求求道姑大发慈悲救救我!我早产降世,先天不足,打小就体弱多病,咳咳,而后更是疾病缠身,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多走几步路就会喘,长此以往必然命不久矣,求求道姑让我上山,救我一救,我给您磕头了!” “道长!”“师兄!”…… 山道口众人沸沸扬扬,说辞不一,缓急不一,举止不一,一致的唯有上山的诉求,全都嚷嚷着要向问道峰上去,而年轻的女道人却是安静地在亭中闭目打坐,清心净念默默冥想,对外界的聒噪充耳不闻。 “哈哈哈哈哈,真是一群笑话啊!”忽有一声笑声携着磅礴的气势从人群后方压来,要不是拥挤的人群相互支撑怕是会倒伏一片,“拿权势威压,拿金钱利诱,拿折磨自己装心诚,拿可怜搏同情,你们这些人为了见问道人一面可真是手段频出啊,谢谢你们让我看了一处好戏,着实精彩,哈哈哈……” 华衣的贵公子表 情一怔,肥胖的商人诚惶诚恐,一身破烂的清瘦老人眉头一皱,面色苍白的病弱年轻人出离了愤怒,前面的人不由地回头看去,看是哪个猖狂的人敢如此出言不逊。 可道山山脚如此密集的人群,人群往外延伸足有数百米,回头向后看又能看得见什么?难不成说话那人还身高十数米,站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一眼就能看着?而前面的人还真就看见了人群后说话之人。 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一双无形的大手,从中间将人群剖开,一分为二,露出中间一条一米宽的路来,而两侧的人则是不受控制地向两边推挤排开,好似是恭迎来人一般。 敢在这儿苦求的哪个不是有闲有钱的主儿,要不是问道人的名声太大,这群人早就掀翻了山去,此番拥挤在这儿而所得更是积压了一肚子气,在这节骨眼儿还有人敢找事,是真不怕众人的怒火吗?这帮人能忍得了这口气? “哗啦……”人群倾倒,众人循着来人方向看去,张口就要骂娘,可刚转过了视线,一群人同时哑然,张着嘴巴忘了要说啥,连控制身体站稳都忘了,任由灵力把自己推到两边。 问道峰脚下的人们,天天看着问道峰的美景,料想早就该对美有了抵抗力,可今日终究是让这美色夺了神。 那是一俊朗女子,长发飘飘,英姿飒爽,瞧着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行走间大步流星,臂膀挥舞间 虎虎生风,隐隐能透过衣衫看到其下的肌肉线条,线条也不冷硬,反倒多出几分自然,不管是男人看了还是女人看了,竟然都不禁生出一种爱慕之情来。 可俊朗女子向人们索取的不止是倾慕,更有臣服。山脚无风,但一袭黑袍在女子身后猎猎作响,由骨子里生发出不可一世的气势来,大有一股雄姿英发的味道,压得在场的男子都有些自惭形秽,当女子走过,两侧的人都不自觉地低下头来,不敢抬头直视,只敢听着铿锵的脚步声从前走过。 能在这群人中抢到前面位置的,没有一个是简单的,看着女子走来,跪着磕头的病弱男子强压下心头的恐惧,猛地站起身来,指着俊朗女子大声呵斥道:“你是哪来的?懂不懂规矩啊?敢在此嚣张跋扈,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还不快快……” 女子眉头一挑,“我?桀平生最恨别人拿手指着我!” “魔宗的黑袍魔君?走,快走!”队伍前方的几人闻言一惊,急忙就要朝两边扑去,力求在最短时间内远离那个挑衅黑袍魔君?桀的男人。 听觉更快的是下意识,当对方视线移过来时,还不及听言,病弱男子只觉心头一寒,手指像是触电一般急忙往回收,还不等他见势不妙说几句软话,就听前方的空气一声爆响,突如其来的气浪将其掀翻在地,狠狠打几个滚,吐血不止。 在亭中的绛虚道人已然 站在俊朗女子身前,此时正缓缓地收回右手。 黑袍魔君?桀不知何时发出了攻击,无形无质,而需要绛虚道人亲自上前才能挡住! “他罪不至死,且放过他。”绛虚道人向?桀稽了一礼,却丝毫不提责罚之类的事。 黑袍魔君抱拳还礼,“魔宗?桀前来拜山。”俊朗女子并没有多提那冒犯了她的男子之事,因为在黑袍魔君看来,这世间之人皆为蝼蚁,蝼蚁之生死又何须在意,死即死矣,只要没有在她眼前蹦跶,没有死也无所谓。 “自收到魔宗宗主之信后,我等便恭候多时了。”绛虚道人伸手往后做出“请”的姿势,“我还要镇守山道,恕不能相送,藏阁就在峰顶,请魔君自去,届时会有师兄指引。” ?桀冲着绛虚道人点点头,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满山的风光,自语道:“问道峰的风光果然名不虚传,其美色可堪与我一比了。”语毕,?桀拔地而起,竟然不走山道,径直向峰顶飞去,原地空留黑袍的猎猎风声。 “好一个黑袍魔君,当真是傲慢狂妄至极,连问道峰都敢不尊,敢直接御灵攀山!” “人家狂妄至此也依旧活到如今,几人能及?” 黑袍魔君一走,山脚下的众人好像搬走了心中一块大石,不禁松了一口气,又不免多了几许遗憾,空落落的急需填补,一群人急忙攀谈起来,山脚再次恢复之前的嘈杂。 绛虚道人扫视众人 一眼,心中偷偷发笑,随风一飘,再度回亭中打坐冥想了,对外界的一切不管不问。 …… “砰”的一声,三层塔楼铁皮包的厚重木门被推开,掀起一阵大风吹进楼内。绛虚道人告诉黑袍魔君峰顶有人接引,但?桀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径直来到问道峰收纳书籍的藏阁门前,而不用?桀亲自推门,门自动洞开。 藏阁内没有阳光直射进来,但里面却并不显昏暗,环视四周,五米多高的书架靠墙站一圈,中间空出一大片,偌大的一层楼稍显空旷,使得人的心情也自动跟着开阔起来。 此时的藏阁内除了一个长发的年轻道人正在门口拿着一本书卷阅读,就再没有旁人了,使得藏阁愈发显得空荡荡的,也愈发突出?桀到来的喧闹。 ?桀开门时年轻道人似乎正拿一个酒葫芦喝酒,而且看样子还喝喝了好长一段时间了,黑袍魔君进门就闻到一股酒气在藏阁中飘荡,使得她暗自皱眉,没想到问道峰看守藏阁的人如此放荡。 不管如何,这里是问道峰,是问道人的地方,而问道人是少数几个获得魔君认可的江湖人,?桀还是要收敛些,“嗒,嗒,嗒……”迈步走向年轻道人,看了一眼道人醉醺醺的样子,又扫视了一眼对方手中的书,是《天道行》。 “魔宗?桀前来借阅藏阁。”黑袍魔君连个抱拳行礼都不愿给,硬邦邦地说道。 年轻道人好像刚从 愣神中醒悟过来,左右看了一眼,随后指了指自己,“你在和我说话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 藏阁里的对话 黑袍魔君?桀现在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她此次前来问道峰是来翻阅此地的藏阁典藏的,为此,她甚至特意压了压自己的脾气,进了藏阁之后还专门和看守的人打招呼。 结果呢?对方那个长相普通,身体瘦弱,体内一点儿灵力都没有的年轻道人却是喝得醉醺醺的,听到她的问话甚至一幅大梦初醒的样子,茫然地询问她是不是在和他说话,就算是一只呆头鹅在对面都要更好,换往常?桀早一巴掌上去了。 “这里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年轻的醉酒道人闻言一怔,左右看了看,卷起手中的书卷变成痒痒挠推了推脑袋,“好像是哈。” “你刚刚在干什么去了?发呆吗?”?桀对于对方不称职的表现非常不满。 “刚刚?刚刚我被你的美吸引走注意力了。”年轻道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调戏的话语,“啊,对了,当为得见如此美色饮上一口。”言毕,当着?桀的面再度提起酒葫芦喝一大口酒。 对于觊觎她美色而出口调戏的人,黑袍魔君一向是拔掉舌头了事,?桀此时却并没有这么做,倒不是因为这里是问道峰而不敢放肆,只不过是?桀并没有从年轻道人口中感受到邪意,只有真诚而干净的夸赞,对于说实话的人,没有惩戒的必要。 黑袍魔君不禁对问道峰高看了几分,至于道人不能在美色前静心的鄙夷,她的心中却并没有,因为 她的美貌她自己知道,天下没有几人能不为她的美貌所动。 ?桀静静等着年轻道人喝完酒,随即开口问话:“翻阅藏阁的藏书可有什么条件?” 年轻道人打了一个酒嗝,“道山从不藏私,只要是这问道峰上的人都可随意翻阅藏阁的书卷。”问道峰上的人说的并非是问道峰上修行的人,而是站在问道峰上的人,确实是不藏私,只是想上这问道峰……呵呵,道不轻传,问道峰藏私得紧啊。 ?桀抬眼看了一圈周围,“藏阁的图书如何摆放?” “一层是道书四千三百二十卷,二层、三层分别是功法和灵术,都是一千零八十卷,从进门的左手边开始,以卷名的笔画为顺序摆放,姑娘看完记得原位放回啊。”年轻道人倒是回答得仔细,到了最后还不忘提醒一句。 魔君微微一笑,轻声自语道:“与各家一样,把最珍贵的放在最上面啊。” “姑娘你这就误会了,”年轻道人耳力不错,“问道峰如此安排,是因为道书最常取用,放在一层方便,功法和灵术都少有人看,不如放在高处束之高阁。” ?桀本来都已转身,闻言又回过头来多看年轻道人一眼,而对方还是一幅醉酒多时晕乎乎的样子,只是冲着她傻呵呵地直乐。“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姑娘。” 年轻道人像是犯错被逮住一样,急忙敛住笑容,恭敬地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魔宗 ,?桀。” 年轻道人一惊,似乎酒醒了一半,惊呼:“黑袍魔君?”魔宗,罗象国四大宗门之一,?桀便是宗门的少宗主,这个位置可不是宗主赐予的,而是?桀靠着双拳镇压了宗内所有青年一代打出来的,并且连宗内的一位长老都一并给打了。 黑袍魔君微微一笑,“都说道山诸峰不问世事,可你这问道峰的小道人也是知道江湖事的嘛。” “额,”年轻道人有些迟疑,“那啥,我不是问道峰的弟子,我穿着道袍是因为山上就道袍最多,我又懒得下山去买衣服,就将就着穿了。所以,我也不是问道峰负责看守藏阁的人,那位看守的师兄之前还在呢,现在不知道哪里去了。” ?桀眯起了眼,眼神有些危险,“那你是谁?” “我是李木,仗着师父的恩惠来这儿玩儿的。”李木发觉自己好像无意间造成了误会,在江湖上威名远扬的黑袍魔君的逼视下有些尴尬,眼神不自觉地躲闪。 这也不能怪他啊,李木阅读《天道行》太专心了,都没有注意到师兄离开,而黑袍魔君长得又好看,行事雷厉风行的,看得他一愣一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原来是浪子,没想到你消失了两年,竟然还在这问道峰上。”李木听着?桀的话,总觉得她语气有点儿不对,“今日相见才知道你真的废……” 听到这半句,李木知道魔君又要感 叹他一身修为都没有了,可哪知道对方说到一半,不说了,留半句在那儿不知道干嘛,搞得已经熟练地低下头接受训话的李木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到?桀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这又是干啥啊?被一个美人儿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木有种被看光了的感觉,一时竟害羞起来,扭捏地紧了紧道袍。 “哈哈哈……”?桀蓦然一笑,“不愧是浪子,居然让我看走眼了,过些时日我们来比一场。” 李木愕然,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黑袍魔君怎么突然就找他约架了?他这小身板儿他能打吗?人家魔君是什么人?人家打穿魔宗打上江湖,一直打到这问道峰上来。李木就没这个实力,打不了,之前修为还在时就不怎么擅长打架,如今修为没了更就啥也别谈了。 李木现在很想认真地对黑袍魔君说一句:您老人家真没看走眼,我是真废了,要比试您还是找别人,什么大刀金剑,什么青面狐玉面书生都可以,千机子也是很好的对手啊,实在不行问道峰上不是还有问道人的衣钵传人吗,找他啊。 可惜,李木也就敢在心里说说,真要说出来,对方怕是会以为自己瞧不起她,都不用等来日,当场就把李木给收拾了,问道峰的师兄还不在,都没人护着他,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把心里话憋着。 ?桀看李木埋着头在那儿变脸色跟变脸一样, 猜出了李木心中所想,安慰道:“放心,我?桀从来不趁人之危,比试只会在你修为恢复以后。我想,不会等很久的,我从不会看走眼第二次。” 闻言,李木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安全的了,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与黑袍魔君有机会交手了。躲过了一场挨打,李木感觉相当开心,当即提起酒泉“咕噜咕噜”地喝一大口庆祝一下。 ?桀看着李木放松的姿态不觉有些好笑,便不再理睬他,转身就要往楼上走去,去翻阅问道峰两千年积累,浪里淘沙留下来的功法和灵术,稍作自己的填补陪衬,却不想李木主动开口叫住了她。 “且等等,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桀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李木,等待着他的问题,“我可以知道你的意楔是什么吗?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 所谓魔,就是指那些全身心专情于一事或一物的人,当人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件事上时,就会一叶障目,再也看不见其他,从而走上错误的道路,这就是修行人竭力避免的入魔。 可魔宗却偏反其道而行之,不疯魔不成活,欲修魔宗功法灵术,必先找一物寄情入魔,或刀,或剑,或拳,或腿,甚至连一片叶子都可以,入魔越深则修行越快,而这个被寄情的事物就是意楔。 “有何不可?”黑袍魔君微微昂首挺胸,颇为自傲,“我的意楔便是我!” “‘我’?什么意思?”李木听得有些迷糊。 “我就是我!”黑袍魔君回答得理所当然,凭空生出一股豪迈之气。 李木有些无助地挠挠下巴,更加为难了,“我听说你们魔宗弟子对于意楔一般是坚信,或者深爱,那您是……” “我坚信我自己,我更深爱我自己。”也不知是李木得了黑袍魔君的欣赏,还是她对于此事谈性颇浓,详细地为李木解释起来,“我,包括我的一切,我的手,我的身躯,我的面容,我的身体,我的性格,我的实力,我一切的一切。” 李木这下明白了,然后他就纠结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问题该不该问。 “都问到这里了,想问什么就问出来。”黑袍魔君一眼就看出了李木的纠结,直截了当地叫李木提问。 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李木再犹豫下去可就不礼貌了,“以自己作为意楔会不会不太好啊?手会伤,身躯会老去,面容谁能称第一,尤其是实力,就在这问道峰都还有一位问道人,意楔不会因此而动摇吗?” 因为更纯粹,魔宗弟子入魔后的修行往往比常人快许多,灵术威力更大,但有利必有弊,除了行事偏激外,魔宗弟子的意楔一旦破碎,轻则一身修为被废,重则直接死亡,绝无回转的余地。 “手伤了又如何?身躯老去又如何?我依旧是我!我的面容就是天下第一,不服者不过是嫉妒罢了;至于 修为……”黑袍魔君自信一笑,“江湖四圣又如何?我终将超越所有人!我可是?桀!” 黑袍魔君将视线转向李木,李木有种被俯视的错觉,“我以我为意楔有何不可?我的意楔怎么可能动摇?我从来都是我,唯有身死之时,我不是我!” 第二百八十三章 俩酒鬼 黑袍魔君?桀正在藏阁翻书,在一楼看《天道行》的李木却已不见了身影,倒不是他看腻了要出来散散心,单纯是思来想去的怕了黑袍魔君,生怕她想不开,觉着李木实在不顺眼,下来打他一顿撒气,抢在此之前先一步逃了。 李木逃了也逃不到山外去,目前为止对于他来说,问道峰还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独自在问道峰的宫观庙祠晃荡,幸好这山上景美,就算看了两年还是看不厌,拿来佐酒正正好,酒泉的美酒一下肚,立刻就醉得李木双眼朦胧,入目所视皆披上了一层轻纱。 “李木师兄,你不是在藏阁吗?怎么到这儿来了?”路过一处大殿,李木正在欣赏青山白云间的丹墙碧瓦,小道人与他撞个正着,热心地询问李木,看样子李木要是遇见什么难事儿了,指定会主动帮忙。 李木努力睁大双眼好看得清楚些,喷出一口酒气含含糊糊地回答:“藏阁有客人来访,我不好多待就出来走走。对了,看守藏阁的师兄去哪儿了?他不在,客人都误会了,误以为我是看守师兄。” “李木师兄,怎么大早上的就喝这么多啊,比平时都多,虽然说过很多次了,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少喝点儿,天天都这样喝对身体不好,你这两年喝下来没事是身体底子好。”小道人扇了扇刺鼻的酒味儿,“王师兄是来三清殿完成早课了,刚刚才结束,这 会儿估计已经到藏阁了。” “哦,是这样啊,我都忘了你们每天还有早课了。”李木应了一声之后便溜溜达达地准备离开了。 小道人急忙把李木叫住,“李师兄,不回藏阁读道书吗?仅仅是一个客人而已,藏阁那么大,一两人完全容得下啊。” 听到小道人这么说,李木苦着脸摇摇头:“这个客人可不一样, 不是容不容得下的问题。”李木说着凑到小道人的耳朵边,跟害怕被别人听到一样小声地说道,“这客人是黑袍魔君?桀,不仅漂亮还凶,我怕她得很,可不敢在她视线附近乱晃,万一招惹到她,我顶不住。” 小道人实在受不了李木身上酒气的熏陶,李木话一说完就赶紧撤远一点,皱着眉头一脸古怪地看着李木:“李师兄啊,我是真的看不透你,你这都是咋想的啊?”两年了,小道人也知道李木大概脾气,没在上面多纠结,一边摇头一边离开,离开时口中还念念有词:“又是一个‘酒师叔’。” 李木现在耳朵又尖了,被小道人口中的“酒师叔”勾起了好奇心,拦住小道人不让走,“九师叔是谁啊?问道峰上不是只有师父和师兄吗?哪里冒出个师叔啊?竟然还给了个排行,位列纯阳之数,第九,我在山上两年竟然没有听到过这号人。” 小道人本就是自言自语,实在是没有想到被李木给听了去,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 回答道:“李师兄你误会了,‘酒师叔’不是江湖上的那种师叔,他也不是排行第九,而是他的道号就是‘酒师叔’,‘酒’是喝酒的‘酒’。酒师叔之前一直在山外游历,最近几天才回山,而且他向来低调,所以你不知道。” 李木一听更来精神了,这还有人给自己取道号叫“师叔”的?这不是占所有人的便宜吗?居然还没有人反对,完了还敢出去乱走,不怕哪个脾气大的江湖人打他一顿吗?关键是“师叔”前面加个“酒”,也爱喝酒? “听你那意思,我跟你酒师叔很像咯?具体是怎么个像法?说来听听啊?”李木来了兴趣就对小道人穷追不舍,定要问个明白。 “像,真的很像,喝酒很像,爱说胡话的样子也很像,一天到晚总是神神叨叨还迷迷糊糊的,看到的时候不是在喝酒就是喝醉了。”小道人表情那是相当的笃定,好似只要是同时见了两人,任何人都会有相同的看法一样。 李木眼睛开始放光了,“这位酒师叔在哪里?我能去找他喝酒吗?要不要带点下酒菜啥的?就这么去可以吗?” 小道人是理解不了为什么李木这么高兴了,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能去,酒师叔很慈祥的,谁找他他都见,要是有人陪他喝酒他更高兴了,见他什么都不用准备,直接去就好,他就在后山的小草庐里,很显眼的,你一眼就能找到了。” 事 实证明,小道人说的不错,确实一眼就找到了。李木提着酒泉翻过山脊,整个山坡上就只有一间简陋的茅草房,看大小似乎还只有两间屋子。 李木就纳闷儿了,听小道人说,这位酒师叔也是问道峰上的人,可他干嘛要远离问道峰的建筑群单独修一座草庐啊?还修得这么破,这么小,这不是想不开吗?李木都怀疑草庐有没有茅房了,住里面真不觉得不方便啊? 从屋后绕到屋前,还在思考该怎么敲门才合适的李木愣住了,茅屋的门是敞开的,一个不修边幅的邋遢道人正敞胸露怀地睡在门口的躺椅上晒太阳,看道袍上的油污之类的东西,李木猜测邋遢道人平时应该很少洗漱,不过也没有太多臭味就是了,因为被浑身上下浓重的酒糟气给盖过去了。 李木看着眼前这位流着哈喇子呼呼大睡的邋遢道人,他一时犹豫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把他叫醒,想了想最后决定敲门。然后李木就又失算了,在仔细观察后才发现,原来这茅屋压根儿就没门儿,他想敲的话最多敲敲墙壁。 “唔呃!嗯……你谁啊?站在我家门前干嘛?”在李木纠结时,邋遢道人脑袋不小心从躺椅靠背上滑落,一下把他从睡梦中惊醒,睡眼惺忪地看到眼前多了一个人,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询问,“你是问道峰新来的弟子?给我送酒来了?把酒放下你就走。”邋遢道人看清 了李木穿的道袍,以为他是问道峰的弟子,说完就要翻身继续睡。 李木急忙开口:“酒师叔你等会儿!我不是问道峰弟子,我是这儿的贵客,这壶酒是我的,我来找你喝酒,一醉方休。” 听到喝酒,酒师叔来了精神,支起半个身子认真地看了李木几眼,着重看他手里提着的酒泉,“原来是找我喝酒的啊,怎么不早说呢?快拿你的佳酿给我尝尝。不过我可先说清楚,我是醉不了的,你已经醉了,要是一醉方休,你可以走了。” 李木一边将手中酒泉递给对方,一边不服气地说道:“我是喝了许多酒,可我还不至于就醉了,我清醒着呢!而且明明是你醉得更厉害嘛。” 酒师叔接过酒泉哈哈大笑:“哈哈哈,你连路都看不清楚了,还说自己没醉?你比大多数世人都醉得厉害!世人皆醉我独醒。”说完拔开瓶塞,仰头一倒,一股无色晶亮的酒液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流入酒师叔的口中。 “好酒!色正而亮,壶中酒喷香,入口香却清雅,纯正,细腻,余香脉脉,酒液入口醇厚醇和而味长,落口干净,后味怡畅,这味道还甘润甜而润滑,酸味不露头,微苦含于其中,下喉后还有些微涩与辛辣,这酒太难得了。”很显然,酒师叔作为酒道老手,境界是相当够的,他从酒泉中喝到了顶尖的美酒。 一口酒泉的美酒下肚,酒师叔是赞不绝口, 闭着眼不停回味,睁眼后对酒泉爱不释手,盯着它上下仔细地观察,瞧得李木提心吊胆,都有些担心对方不还给他了。 所幸,李木的担心是多余的,酒师叔仰头一口气喝光酒泉中的酒之后,随手一抛就把酒葫芦还给了李木,打了一个酒嗝之后醉醺醺地说道:“你小子就是玄衣客吴名的弟子?你手里这个酒葫芦是他给你的‘酒泉’?” 李木大喜过望,居然生出一种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感觉,在那儿疯狂点头,“不错不错,我就是,酒师叔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我跟吴名喝过一顿酒,喝得还挺畅快,再遇到酒泉自然就知道了。”酒师叔喝酒喝得有些猛了,说着独醒,这会儿却有些醉了,在和李木说话这个当口眼皮就眼睛沉重起来,看上去不久就要闭上了。 “哈哈哈……”这下轮到李木开怀大笑了,指着酒师叔笑道:“还说自己没有醉,都快睡着了我的酒师叔。话说酒师叔为什么要给自己取道号为师叔啊?” “哼,醒邪?梦邪?就你这喝醉的小子分得清楚?”酒师叔与李木说话时甚至都不愿意把眼睛睁大点儿,“道山众人都把天道当师父,而我是天道的师弟,你说我是不是师叔?” 李木闻言一怔,随后捧腹大笑起来,笑得直拍大腿,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直笑得弯了腰,差点儿笑得在地上直打滚儿。 “当浮上一大白!”李 木笑着就举起酒泉准备豪饮,可揭开瓶塞才想起酒师叔喝空了酒泉,只好问道:“酒师叔,可有清水啊?你把我的酒泉喝干了。” 酒师叔调整一下自己在躺椅上的姿势,让自己舒服一点儿,闭上眼打算睡觉,砸砸嘴巴说道:“没有,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明路。顺着山坡往下走,走到山脚你会看见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那是冰溪涧,你沿着冰溪涧走半个小时,那里有家酒坊,专用冰溪涧的水酿酒,去那儿打一壶酒,你不会后悔的。”说完酒师叔便再不理睬李木,没过多久,连呼噜声都出来了。 李木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最后耸耸肩,只好往山下去。 第二百八十四章 酒醉梦醒 “我的乖徒儿,你这是要走哪儿去啊?”问道人一如既往,还是那幅笑眯眯的,和蔼可亲的模样,就像一个住在山上的普通老人,让人生不出戒备之心,此时正好堵在小道人前进的路上,和自己的爱徒打着招呼。 小道人埋头往前走呢,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眼一看是自家师父,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乖徒儿你这是干啥呢?为师叫你呢,快回来!”看着徒弟撞见自己跟撞见鬼一样,一声不吭地就要逃,老道人一下子就急了,在后面连忙招呼。 小道人似乎没听见,不对,是明显听见了,因为他行走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后来问道人喊得急了,甚至双手捂着耳朵直接跑起来了。 这一幕让问道人悔得直拍大腿,赶紧急吼吼地喊道:“我不是叫你帮我抄道书经文!是别的事儿!” 小道人这下才脚下一住,回过头来试探性地询问:“你说真的?没有骗我?骗人的是小狗!” 问道人伸手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信誓旦旦地保证:“真的!这次真不是,骗你是小狗。我是问你看见你李木师兄没有,我找他有事。” 看来还真不是抄经文的事,小道人这才继续往师父那儿走去,一边走一边回答道:“李师兄去酒师叔那儿了,刚走没多久,要是现在追过去的话应该还没有喝醉。” “哦,原来已经去了啊, 那没事了。”问道人默默颔首,不再过问,“抽个时间把你李师兄住的禅房收拾一下,他下山了。”问道人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吩咐,吩咐完之后还自言自语,“幸亏提前交代他了,要不然还没机会了。” 小道人闻言一惊,停在原地,“李师兄不是去喝酒吗?怎么就变成下山了?他的道心恢复了吗?他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啊?” “八九不离十,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时候了。”听问道人的语气,好像他也不能肯定,可看他的吩咐却分明是胸有成竹。 “唉……”小道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是笃定问道人说的是真的了,“我还没有告诉李师兄我是几品修为呢,他也还没有告诉我他的江湖故事。哦,对了,师父,我是几品啊?” “二品啊。”问道人随口就答复道。 “原来我是二品啊!那我是不是很厉害?”小道人闻言相当惊喜,他以前都不知道自己原来修为这么高。 问道人不咸不谈地回答道:“也就还好,确实不错,不过算不得最强的,当年巅山上的另外两个小孩儿你还记得?大刀黄蝜要是听他师父的,在江湖上混,而不是留在朝堂,他也早就是二品了,至于那个千机子,哼哼……” 小道人又不准备下山去,懒得在意自家师父说的那些,晓得自己很厉害就足够他开心好一阵了,一张笑脸像花开一样灿烂,别提心里 有多美了。 看着徒儿这么开心,问道人也不禁笑了起来,轻声细语地说道:“我的好徒儿啊,这会儿你有什么事情吗?” 小道人心中警铃大作,脸色一变,想都不想赶紧上前几步,离问道人远一点儿,双手交叉在胸前做防御状:“休想让我帮你抄经文!想都不用想!没门儿!自己的课业自己做!” 问道人脸上有些尴尬,“别这样嘛,你看在师父我都一百三四十岁的份儿上,可怜可怜我老人家……” …… 问道人和自家徒弟怎么纠缠李木不知道,他已经顺着冰溪涧来到了酒师叔所说的那个酒家,酒家并不大,只是一座木头小屋,门前的旗杆上高高挂着一面酒帘,在风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招手,看起来并不像是生意有很好的样子,不过老远就能闻到清冽的酒香倒是真的,从酒香上看,他家酿的酒应该很不错。 李木离开溪水边,从后面绕到酒家的前门,从正面看,更觉得这家沽酒的店面有些矮小,门窗这些虽然看起来古朴,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是非常陈旧了,好听点是有悠久历史的老店,说的难听点就是没钱翻新的穷店。 酒家在道山的范围内,还是在山涧之间的荒僻处,因此少有人过往,从门前小路两侧荒草的茂盛也能看出一二,这就让李木心里泛起了嘀咕:这酒家真的有人来买吗?这酒真的会好? 不管李木心头怎么打鼓,既然他 听从酒师叔的话来了这儿,那就肯定要进去看看了。 踏进酒家,第一感觉就是屋内有些昏暗,不如外面明亮,第二感觉就是真香啊,满屋飘的都是酒香,进屋第一眼就看到柜台后一排的酒坛,只是这酒家空了些,就只有一张小桌上有个汉子就着一碟儿花生米喝酒,连老板和小二都不知道在那儿。 “老板!老板!有人沽酒!”李木摇着手里的酒泉大声吆喝,叫老板出来做生意。 “来咯来咯,客官你要什么酒?”出乎意料的,小桌上喝酒的那个汉子站起来了,几步绕到柜台后面,摇身一变成了酒家老板,“客官你是第一次来?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我家的酒吗?”生意好也是有好处,生客熟客一眼就能认出。 李木喝酒喝的一向是酒泉里的酒,清水装进去,酒泉出什么他喝什么,所以他哪懂什么酒啊,介绍给他听他也听不懂,“不知道老板知道酒师叔不?我是他介绍来的,他说我到这儿来打酒一定不会后悔。” “酒师叔啊,老主顾了,我这家店基本上就是靠他养活的。”一谈是酒师叔推荐,老板心头立马就有数了,不过慢慢地又开始疑惑起来,“可我这儿的几种酒都各有特色,不同人有不同口味,我怎么知道哪种酒能让你不后悔呢?” 李木也懵了,他还以为只要他这么一说老板就会明白,搞半天老板也不知道酒师叔的意思啊 ,只好试探性地问一句:“要不,你拿酒师叔最常喝的酒给我试试?” 柜台后的老板双手一摊,“我这儿的酒他是轮着喝,没有特别钟爱哪一种。” 李木感觉有些头大了,“那就把老板你最得意的酒给我来一斤。” 老板站在那儿没动,还是那个表情看着李木。 李木一巴掌拍在脸上,深感无奈,有气无力地说道:“老板,你随便来一斤酒。” 好在“随便”这种酒还是很好给,这下老板有主意了,询问一句:“需要酒器吗?” “不用,我带着酒葫芦来的。”说着就把腰间的酒泉递了过去。 老板接过酒泉,随口夸赞道:“好葫芦!” 李木洋洋得意,“那当然,这可是我师父给我的酒泉。” 老板来了兴趣,停下忙碌的手,再次打量李木的酒葫芦,“酒泉?这是有什么说法吗?” 李木不是那种藏私的人,立马兴奋地介绍道:“这可是一件宝贝,只要往里面注入清水,他就能倒出美酒来,而且出的酒品种还特别多,烈酒、淡酒、浓酒都有,不过想要喝到得看本人的境界,境界越高喝到的酒越好,境界不够只能喝到白水。” 老板瞪大了双眼,两个眼睛直放光,一脸的难以置信:“天底下还有这等好宝贝?你们这些神仙的仙器就是多!我酿了一辈子酒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能让我见识一下吗?” “当然可以。”李木大手一挥,示意老 板随便试。 得了李木的应允,老板再也等不及了,急匆匆地跑到后面端出一碗清水来递给李木。 李木接过清水倒进酒泉中,轻轻摇了摇,随后将葫芦嘴儿递到老板鼻翼底下,“来,你来闻闻。” 老板挥手扇闻,“嗯!好浓郁的酒香!快倒出来看看。” 李木赶紧给老板倒上一碗,老板接过之后一饮而尽。 “怎么样?这酒如何?”李木一脸期待地看着老板,老板却是回以一个古怪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李木不说话。 李木被老板盯得心里直发毛,心虚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老板并没有直接回答李木的问题,而是问道:“我能再看看你的‘酒泉’吗?” “当然没问题,你随便看。”李木也是豪爽。 老板接过李木的酒葫芦,从上到下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还把眼睛怼到葫芦口那儿朝里面看了看,最后又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最后说道:“你等一下。”说完就把酒泉放在柜台上,转身到后面去拿什么东西了。 “久等了。”没过多久,老板提着一个大葫芦回来了,那葫芦比李木的酒泉大一倍。 老板没有多说什么,在李木困惑的眼神中,端起一碗清水,问道:“这是一碗清水?” “对。” 老板随即就把清水倒进大葫芦中,晃了晃,重新倒回碗中,“来,你再来看看。” 李木不解地接过碗,登时闻一下酒香扑鼻,尝一口甘甜清冽,“ 好酒!”随即猛然醒悟过来,大惊失色,“你也有酒泉?” 老板哭笑不得,“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酒葫芦,只是质量好,我家从我太爷爷那一辈开始就拿它装酒,用了一百多年,酒香浸没到葫芦里了,倒出来还是清水,不是酒,只是有些酒香罢了。” 李木陷入了呆滞,脸上只有茫然,过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喃喃自语道:“酒泉只是普通葫芦?可我明明喝到酒了啊?辛辣的,甘甜的,酸涩的,我还喝醉了好几次……”忽然,李木想起酒师叔说的那句,“醒邪?梦邪?” 李木低头沉思,开始回忆过往种种。 当李木认真思考之后才发现,他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喝过一口真正的酒,哪怕一滴都没有,他只闻过酒味儿,他喝的始终是酒泉里的清水,他醉的也是酒泉里的清水。 难怪酒泉需要喝的人境界够,难怪当初剑宗宗主狙杀李木的时候酒泉还能“捡”回来,因为这压根儿就不是同一个酒葫芦,是玄衣客另寻的。原来想要喝到酒泉里的酒,要的不是境界,要的是人得足够醉啊,或者说这便是境? “哈哈哈……”李木突然仰天长笑,笑声嘹亮清远,直透屋顶,“水邪?酒邪?虚邪?实邪?真邪?幻邪?” 老板看着发疯的李木不知所措,他有些后悔告诉李木真相了,正想着该如何挽回局面时,一阵风吹进酒家,卷走半屋的酒香,还卷 走李木和酒泉,只剩一曲韵调在天地间回荡: “天无情来地无义,人间疾苦看不着! 只说无情高高挂,日月星辰降甘霖;又言无义静静躺,飞禽走兽万物承。无情无义邪?道是无情却有情。 再瞧天地之间有什么?有情有义谓之人。 有情狗苟但贪利,有义蝇营唯求名;鬼鬼祟祟空余恨,碌碌忙忙一场空。 我不知利来不懂名,天不拦我地无羁,上有和风伴我行,下有柔水润我心。假作真时真亦假,虚到实处实为虚,心如澄净身添翼,逍遥自在任我行,若有坎坷敢阻我,老子遇见不平铲不平!” 第二百八十五章 好人有好报 道山,千古江山,万年英杰,天下只有蜂拥而至和惟愿常住于此的人,还未曾有过来了之后不加留念之人,如今,李木却是一朝顿悟,乘着风飘然离去,只余一曲韵调空谷传响,不曾带走一片云彩,端是潇洒自在。 不过李木走得似乎太过潇洒自在了。 “唉……”这已经是李木第七次叹气了,李木的眉头紧锁,五官因为愁苦而拥挤在一起,在官道上走着走着就忍不住要叹一口气,叹气的频率还一样,看这架势还得一路叹气叹下去,简直看不到尽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用叹气做标记呢。 说来这事儿也怪不得别人,要怪还得怪李木自己,他当时是听酒师叔的建议下山打酒的,就仅仅是单纯想打个酒,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就此离开道山,身上就带着重要的东西和一点儿酒钱,除此之外就别无长物了。 可在江湖行走,什么都没有准备怎么行?干粮和清水你要带够?伤药要备着以防万一?干净衣服多带两套换洗没毛病?实在不济,钱你总得要有?但李木要啥啥没有,身上穿的还是人家问道峰的道袍,不说现在是在荒郊野外,就是去了庄子也没有办法——身上钱不够。 既然没有准备好,那就回去准备好再下山啊,难不成李木还会抹不开面子,觉得灰头土脸地回去会很尴尬? 这也倒也不是,主要是因为李木心里想通之后心情那叫 一个舒畅,俗话说心情好,身儿自然轻快,轻快的李木被风一吹就是千里之外了,等到他喜悦降下去,理智升起来,把一切反应过来时,他都离开道山老远了,回去怕是得费一番功夫,而他身上的盘缠不足以支持这段旅途。 再者,问道峰还有个黑袍魔君等着他打架呢,本来还不相信对方说的会很快恢复修为,哪知道真恢复了,李木可不相信?桀会放过他,他才不愿意回去挨揍,还是早点去找筱花的好,两年时间,筱花可是时时来信呢,这不得报个喜去? 李木的心情就跟海上的天气似的,狂风暴雨,晴空万里,阴晴云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刚才还愁肠满肚的,这会儿想到筱花又开心起来了,至于经费啥的,不担忧了,凭他浪子还不能在江湖挣口吃的?想着想着,李木竟然在官道上蹦蹦跳跳起来。 “路上的朋友,这是要赶哪儿去啊?”李木正走着,官道前方的树丛中冒出两个人来,一个刀疤脸,一个大光头,一个扛着一把刀,一个怀抱一根棍,似笑非笑地站在那儿看着李木,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这条路可不安生。” 李木被吓一大跳,赶紧提起酒泉喝口酒压压惊,“花容失色”地问道:“那要想安全地走过这条路该怎么办呢?” 刀疤脸“嗤”地笑出声来,大光头微笑着回答了李木的问题:“这位兄弟你不要怕,这段路 虽然不安生,但有我们罩着,绝对不会出问题。”接下来就该来转折了,“只是我们一群兄弟为了守护这段路的安全,把活计都抛下了,没了经济来源,如今吃饭都成问题,不知道兄弟愿不愿意帮帮忙。” “啊……”李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中不免感慨,现在拦路抢劫的强盗花词儿是越来越多了,这都把自己包装成除暴安良,守卫一方的正义之士了,真不怕朝廷剿灭啊,“帮助你们这种好人,我们这些路人当然是义不容辞了。” 刀疤脸和大光头相视一笑,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嘲笑,相互之间的眼神分明是在说:没想到遇到一个大怂包,就不知道这羊肥不肥了。 “是哪些人在让这里不安生啊?带我去找他们,我帮你们除了。”李木没给两人多乐呵的时间,信心满满地让他们带他去惩奸除恶。 刀疤脸和大光头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合着这不是怂包是傻子是?听不出他们话里什么意思吗?真当他们是什么好人了? “不用劳烦兄弟,给点钱给我们糊嘴儿就行,那些坏人交给我们处理就行。”这俩强盗也不是什么疯子,都不愿意无端见血,能不动刀就不动刀,顺着李木的话接着往下忽悠,争取平和地把钱搞过来。 李木表情一肃,义正言辞地说道:“不行!绝对不行!给钱不过是权宜之计,我要从根本上帮你们解 决问题,只有歹人被除了,你们才有时间和精力去谋活计!我师父说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刀疤脸和大光头感到了深深的无语,李木这么较真儿他俩还真没有办法,所以说千万别和傻子打交道,对心脏不好。“真不用了,给我们鱼就好……” “绝对不行!”李木都不等人家把话说完就断然拒绝,“你们是不是怕我受伤啊?不用怕,我可是很厉害的!”说着就御起灵来,把他七品的修为展露无遗,“这下你们该放心了?我敢独自出来走江湖,可是有所倚仗的。” “噗嗤……”刀疤脸和大光头是真的忍不住被逗笑了,俩人已经在思考该怎么戏弄李木才好了,结果不料李木话语没停,“你们不敢带我去处理问题根源,该不会你们就是问题的根源?若是这样,确实没有自己铲除自己的道理。” 刀疤脸和大光头的笑容一滞,脸色慢慢变冷,话都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以为李木是大傻子,那俩人就是纯粹的大傻子,很明显,李木一直在装傻充楞逗两人玩儿呢。 “小子,你他 娘的胆子挺大啊,戏耍到你爷爷头上了!”大光头将怀中长棍握在手中,怒气冲冲地向李木走来,而刀疤脸脸上的刀疤不安分地一扭曲,眼冒凶光地提刀向前,“本来就想要你的钱,你非要把命也献上,那就怪不得爷爷了!” 随着刀疤脸和大光头一 步步迈进,两人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不断有灵力朝两人聚集,每一步踏下都会将脚边的落叶和小石子吹飞,“全都出来!咱们教教这个混球小子怎么做人!” 话音一落,官道两侧的树冠和草丛中冒出一大堆人来,细数一下拢共有九人,各自拿着刀枪剑戟,都是见血的玩意儿。九人散布在李木的前后左右,正好把李木围在中间,看样子这群职业盗匪早就把李木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小子,爷爷今天就教你人生最后一课,七品你得在江湖上夹着尾巴做人,六品才有独自走江湖的资格!”刀疤脸狞笑着讥讽李木一句,话音一落,整个人便已经高高跃起,举刀过头后仰,整个人向后弯成一个弓形,灵力顺势从周身汇聚到刀锋之上,六品。 “当!”刀疤脸的全力一击劈向李木的左肩,李木不避不闪,不动不摇,任由一刀砍在身上,预想中的一刀两半,血洒一地的场景没有出现,出现的是金铁交击的嗡鸣声和崩飞的刀刃,而李木连道袍都没有破损。 “人生最后一课是不是早了点儿啊?我觉得我还能再上几节课。还有,虽然我知道你说的,不过你都热心传授我江湖经验了,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一个。”比起强盗们的惊恐,慢条斯理的李木优雅而从容, “高修为的人是可以装作低修为的人的,只有全力御灵时的灵力波动看出 来的才是真实修为。” 上完了理论课,李木该给他们实践了。李木抬起右手,屈指向左肩上的大刀一弹,“嘣”的一声,大刀化作无数细密的金属颗粒崩散开来。 “三,三品!”强盗们骇得亡魂皆冒,“嗷”的一声,连撤退的话都来不及,没命地四散奔逃,连滚带爬,一点儿先前的威势都没有了。 李木看着眼前这帮人的狼狈模样不禁一乐,笑嘻嘻地说道:“别急着走啊,你们打劫完该我打劫了。” 说罢,酒泉高悬,晶莹酒液划过一道弧线从葫芦嘴涌出,李木仰起头畅饮一口美酒,随手一挥,平地刮起一阵旋风,在众强盗的哭爹喊娘中,一一把他们挨个儿卷起,就像水塘中的漩涡卷积水面无助的枯叶一般,在空中吹起了一个以李木为中心的漩涡,最后“啪啪啪”的几声响,九个强盗一个不落地全都堆叠到了李木面前。 “哎呀呀,你看看你们,跑什么跑嘛?不仅耽误功夫,还无端多受这些罪,何苦来哉?划不着不是。”李木弯腰对痛呼求饶的人堆认真地劝解,希望他们下次能吸取教训,“好了,闭嘴你们,我该工作了。” 半个小时后,李木望着手里的一捧零碎唉声叹气:“唉,抢强盗还是得把老窝一块儿端了才好,太亏了,希望其他战利品能多卖点儿钱。” 不管亏不亏,李木最后还是把一堆铢币文钱通通揣进兜里,蹲 下捡起那一大堆武器,像夹一捆干草一样夹在咯吱窝带走,拉着一堆旧衣服旧裤子扎在一起的大包,看样子也是要拿去卖的,“幸好附近不远就有庄子,不然还不知道要带着这些破烂儿走多久。” 一想到还有进账,李木就心情大好:“果然好人有好报啊,我这刚说缺钱,这送钱的就找上门来了,我果然受到大道的钟爱!”说着,李木就哼哼着小曲儿优哉游哉地离开了,也不管事情的后续。 而原地,九个赤身棵体的男人手脚被藤蔓绑住,体内灵力被封住了,嘴巴还被杂草和树叶塞得满满当当,动弹不得也呼喊不得,像屠宰场刚被宰杀的猪一样整齐地摆放在官道上,在他们身前的地上还刻着两个大字:“强盗”。 第二百八十六章 吃肉喝酒看戏 这年头拦路抢劫的也穷啊,生意不好做,九个强盗从头到尾扒干净了,所有钱加起来才不到一百铢,不过好在这伙强盗还懂欲工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武器都还不错,日常也时时保养,一共卖了八百多铢,可惜的是那个六品的大刀被李木一指给毁了,要不然能卖到一千铢也说不定。 唉,冲动了冲动了,白白损失一大笔钱,下次一定记得改。 卖兵器的时候,李木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最让李木后悔的还不是没了一柄值钱的大刀,而是那一堆衣服裤子。 李木不是从道山出来,走好长一段路才遇到抢劫这个活计吗,那小子就怕以后没了进项,遇到能赚钱的主儿就可劲儿了赚,把衣服都给一并扒了,还扒得特别彻底,连底 裤都没有剩。 一群强盗,天天趴在官道两旁蹲守,风吹雨打的衣服上必不好闻,而且这九个还全都是大老爷们,扒衣服过程不用说都知道有多艰难,李木把衣服扒下来之后甚至都不愿多碰,捆成一包给拖着走,到了庄子赶紧卖了。 这武器还好说,你这穿过的脏衣服是真的不好卖,李木跑遍了大半个个庄子才遇到一个肯出价的,纠缠半天,花费好一番口舌,人家才实在被烦得不行愿意给个一铢钱。 一铢钱,李木费这么多劲儿,忍受那些个恶心,到底图个啥啊?可你要是不愿意卖,那九套臭衣服留着干啥? 李木 看着手里的一铢钱说不出话来,出庄子的路上越看越来气,差点儿气不过直接给扔了,好在最后的理智还在,闪身走进路边的酒棚,愤恨地将那铢钱扔在柜台上,摔得滴溜溜地直转,“老板,来碟花生米,再来个小菜。”把老板给吓一跳,还以为李木是来找茬的。 碍眼的一铢钱没在手里,李木这下舒服了,随便找了张靠近路边的小桌坐下,喝着酒泉里的“美酒”慢慢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刚刚离开的庄子。 因为附近没什么好玩儿的,李木并没有打算在这儿久留,仅仅是来这儿把东西卖了,在庄子里逛了一大圈却连这个庄子叫啥都不知道,只知道这就是泗肥城的几个附属庄子之一,隶属于朝廷,其余的就啥也不知道了。 “客官,你点的菜来了,您还有什么需要?”没等太久,小二就端着花生米和一盘清炒的时蔬上来了。 李木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挥手屏退小二,“没了没了,有事儿再叫你。”急不可耐地夹起一粒花生米试试味道,香、脆,比不上唐黄家的“白首蓑翁”,但也是中规中矩,盐放得有点多,咸了点儿,拿来下酒刚刚合适。 “啊……”李木长长地叹一口气,有了花生米,酒泉美酒更香了,李木一时心满意足,连此生无憾的感觉都生出来了。筷箸不停,酒泉不住,没多一会儿,花生米没了一半,李木也喝 得个朦胧半醉。 可花生米始终是花生米,这玩意儿就只能当下酒菜,填不了肚子,吃了小半碟花生米,被勾起了胃里馋虫,李木吃了一阵后更饿了。 “小二,给我切五铢熟牛肉!”李木说着就掏出五铢钱,这回不仅是下酒了,肚子里的空虚也一并给填了。 这小菜一吃,小酒一喝,李木当即忘乎所以,美酒愈发醉人,才半壶酒泉下肚,脸就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在桌子边上将倒未倒。 “哎呀,我这光是吃菜喝酒就这么舒坦了,要是喝酒的时候还看戏得是多有意思啊?”饱暖思更多嘛,李木喝得兴起就想着看戏,嘴里还哼唧起戏词来了。 “嘭!”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一个光点从庄子中急速飞出,划破空气传来急促的风声,而庄子上面的阵法闪现一下,整个庄子的灵力瞬息变化,随后一团五彩的光芒以更快的速度追上前面的光点,巨大爆炸过后,前面的光点立马失去了控制,在空中挣扎了几下后颓然向地面坠去。 “砰!砰,砰……”由于飞行的速度太快,那空中的光点先是重重地摔在地上后弹跳起来,随即依着惯性在地上连续翻滚弹跳,就像打水漂一样,打完几个漂亮的水漂后,柔软的土壤和杂草吸光了动能,犁出一条长长的沟壑停下。 “呼呼……”由于光点落下的冲击太大,从官道对面旷野上吹过一阵风来,卷起草叶飞沙 无数,眼看着就朝酒棚里的众人扑来,而最靠近官道的李木首当其冲。 “嗯!你演戏不能影响观众吃饭啊。”还好李木是三品,对灵力波动相当敏锐,不管成败还打过好几场,算是有实战经验,虽然如今有些醉了,但还是对这个局面有所预料,早早地就把身子挡在菜肴前,等风停了才坐下,正朝着对面,恰是旁观最好的位置。 等李木坐好,就一会儿的功夫,从天上落下的光点已经站起来了,满脸的血污,外衣已经破了,露出里面的软甲来,大概是一件防御类法宝,背后有一处焦黑,应该就是刚刚被五彩光团打的地方,这一击之下,法宝算是废了。 从庄子里仓皇逃窜的是一个男人,看须发和皮肤还有肌肉状态像是正值壮年,不过看他的眼神和形貌,李木凭经验判断这人起码七十了,说明他平时保养得不错,不过事情的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这人站起来后就没有走,光是杵在那儿。 其实不是男人不想走,单纯是走不了,就打几个滚儿的时间,他的周围已经布满了黑衣人,东南西北天上地下的总共十三人,把他能逃跑的方向堵了个完全。 黑衣十三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有高有矮,虽有众多不同,但他们的衣服全都相同,皆是黑色丝质长袍披身,高高的黑色方帽戴在头上,袖口上有用金丝绣着一把被锁链捆住的长刀。 “嘿 ,看那,是庄子的黑皮狗抓人,竟然一口气出动十三人,看来这人真不简单啊。” “瞧清楚了,那可是赤眼睚眦,在江湖四品中也是佼佼者,当初他一人血洗了一个四品坐镇的世家,这等人物是那么好相与的吗?再多人都不嫌多!你别以为一个四品带队,四个五品,八个六品,黑皮狗们就稳妥了,依我看呐,他们至少要折两人在这儿。” 李木看得更开心了!酒棚不止他一桌客人,来这管道旁歇脚的大多数是江湖中人,本着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原则,对面架势一摆,一群人立即窃窃私语议论起来,相当于李木看戏旁边还围了一群解说,都不用担心有什么不了解的。 “缉魔司办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酒棚里的人说是窃窃私语,不过大家都是修行人,修为都还不低,个个儿耳聪目明的,啥风吹草动都听得见,更何况是当着面骂他们是黑皮狗,一听就知道这群江湖客是属于那拨跟缉魔司不对付的,为了防止这群人捣乱,一个年纪小的缉捕扭头朝这边威吓一声。 对于小缉捕的行为李木还是理解的,人在江湖,不管你说好是坏,哪怕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那也总有三两个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他们可不会管朝廷的规则,义字当头的他们绝对不会对朋友被围困而坐视,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提前预防一下完全说 得过去。就是嘛,事情正确,时机正确吗? 小缉捕到底是年轻了,正当对峙之时岂可分心? 就在小缉捕扭过头来说话,视线离开赤眼睚眦时,赤眼睚眦周身灵力猛然运转,狂暴的灵力在体内的经络中横冲直撞,骤然的冲击使得他部分微血管破碎,体表皮肤泛起红色,双目更是血红一片,犹如闪着红光的焰火在瞳孔中跳跃。 难怪叫赤眼睚眦,原来是全力以赴时双眼会变得通红啊。李木当即了然,同时也意识到,好戏正式开场了。 带队的队尉压根儿就来不及提醒犯错的小缉捕注意,“轰”的一声,大量新鲜湿润的土壤连同上面生长的杂草抛飞起来,原地留下一个大坑以及一个残影,赤眼睚眦已然来到小缉捕面前,要从这个方向突破包围。 “西!觜!”几乎是同时,带队的队尉大喝一声,缉魔司十三人以被攻击的小缉捕为原点同时变位,十三人的灵力瞬间联结,在队尉话音落下之后一座阵法便形成了,一时疾风大作,隐隐有虎啸响于阵中。 在江湖中有个共识,品级高的人对品级低的人在实力上有绝对的碾压能力,能与四品对抗的只有四品,五品、六品参进他们的战斗就只有被碾成碎末的份儿,那为了围剿赤眼睚眦这个凶名赫赫的四品,把一堆五品六品叫来,是让他们送死吗? 当然不是,人类早就发明了合众弱以攻一强的办法 ——阵法!这里的十三人是一个完整的小队,平时经过严格的专业训练,只要简单的一个命令,他们就能立刻结成一个整体。 西,说的是结西方白虎七宿阵;觜,说的是以被攻击的小缉捕作觜火猴结阵。 西方白虎七宿阵,是朝廷基础的四象阵法中杀伐气最重的一个,而觜火猴是白虎的利齿,此番是赤眼睚眦自己撞到包围圈攻击最强的地方了。 江湖厮杀就是这么快,尤其是像这种把命压上的逃杀,一上来就是最激烈的碰撞,完全没有喘息的机会。 值此精彩之时,李木赶紧提起酒泉喝一口,压一压心头的期待和激动。 第二百八十七章 看戏别太靠前 三垣四象,七大基础阵法,是罗象国修行人研究最早的一批阵法之七,存在时间已经千余年,经历了无数代的改良和完善,只是基础,但绝不简单,是世间最实用,威力最大的阵法之七,而其中的西方白虎七宿阵杀伐之气最重。 “唰!唰!唰!”疾风斩劲草,缉魔司十三人的西方白虎七宿阵起,阵法内立刻刮起了刀割般的狂风,草屑与碎石一起卷到半空中迷人眼,在流窜的灵力摩擦之下,阵法中竟然传出了金戈鸣响。 “虎噬!”只听带队的队尉一声大吼,缉魔司十三人应声而动,灵力流转瞬间变化,一道道锋锐的幻影纷纷聚集到觜火猴位,居然构成了一个虚相:一颗屋子大小的虎头大张其嘴,口中尖利的獠牙仿佛要把天地给咬出一个洞来。 此时白虎口下的不是天地,而是一个双目赤红的男人。这人面对白虎虚相丝毫不惧,一发狠,体内灵力猛然灌入双臂,双袖鼓胀开来,左右手一上一下呈钳形与大张的虎口虚影对撞,“重锤碎碓!” “嘭!”激烈的碰撞造成巨大的气浪,地面上的杂物被高高吹起,变成一堵不可透视的尘土墙向周围推去。 李木看着迎面而来的冲击波,急忙起身,伸出双手围成一个圈,两只宽大的袖口接拢在一起形成一道屏障,将满桌的食物怀抱在内,保护起来,“幸好我机智,看戏没有看出神,要不我 这桌菜可就白瞎了。”对于自己保住了花钱买来的下酒菜,李木相当得意。 “赤眼睚眦这招原来叫‘重锤碎碓’啊。”当然了,李木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看戏,这不,看着看着就评论上了,“这群人真是太贴心了,生怕我看不懂招式,打架的时候还把招式名字喊出来,要是能注意一点儿,不要影响到这边的观众就更好了,烟尘四起的,多影响吃饭啊。” 烟尘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吹过来得快,消散得也快,也就是一阵风的功夫,天地便清朗起来了。 “哟,看来那个小缉捕不是故意设的诱饵,真是太年轻才导致的疏漏啊。”高品级的修行人打架,局面瞬息万变,观看的人一般都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灵来感受,三品的李木最为敏锐,也最先察觉局势的变化。 作为朝廷的杰出作品,四象阵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主阵人数只要达到七人以上,那么阵法的灵力品级将是主阵人中最高那人的品级,且威力是当前品级的极限,也就是说,此时缉魔司十三人的西方白虎七宿阵该是四品顶级的杀伤力才对,哪怕赤眼睚眦是四品中的好手,那也扛不住,可事实是,赤眼睚眦还活着。 与白虎阵的觜火猴直接硬碰硬绝不是是明智之举,赤眼睚眦的双臂的长袖在对抗中当场崩碎,如同片片花蝴蝶一般被吹飞,而赤眼睚眦本人更是在反噬之下吐出一口逆血 ,在地上犁出十几米的沟壑才止住后退之势,双臂上更是多出几条如同利器割开的崩口。 赤眼睚眦受伤了,即便是突袭抢了先手,在缉魔司的白虎阵下他也是处于完全的下风,但这个结果并没有让赤眼睚眦感到沮丧,他反而兴奋起来——按照正常情况,他就算不死,也该失去反抗能力,如今的局面只能说明黑皮狗们立足未稳,阵法是仓促而成的,还有机会! 赤眼睚眦才刚停下,完全不顾体内翻滚的气血和激荡的灵力,强行压下体内的混乱,直接催动灵力勾连外界,无数灵力光点蜂拥而至,加持到他的身上,汇聚成一支支灵力小流,在他的体表循环往复,眨眼的时间内便运行数十个周天,勾勒绘制出一副奇异的图画,仿若以身体为阵基构建起一个阵法来。 随着体表灵力的流动,赤眼睚眦的眼睛变得愈发红艳,同时朝着之前失误的那个小缉捕张开了嘴,在赤眼睚眦的口腔内外不断有紫色光点生发,聚集成团,看上去就像赤眼睚眦嘴里咬着个不停变大的紫色光珠。 说时总觉慢,实际上的战斗都是电光火石间,顷刻,赤眼睚眦口中的紫色光珠便变成拳头大小,随即一道紫色光柱霍然射出,直直奔向刚才犯错的那个小缉捕。 “哎呀,干嘛用嘴炮啊?你看看,这下没法喊招式名了?我都不知道你这招叫啥,多影响观感啊。”由于 三品的李木比那帮人高了一个品级,在赤眼睚眦出手时便洞悉了一切,又是在外旁观,故而那是相当的淡定,这会儿竟然吐槽起来了,“话说为啥是紫色光柱啊?既然绰号里有睚眦,那不该口吐刀剑之类的东西吗?” 如果让带队的队尉知道李木此刻在想什么,那他一定会气得暴打李木,他现在都急得火烧眉毛了! 队尉看到赤眼睚眦攻来,心头一慌,“不好!啸!”得令,众人急忙变阵,刚刚消隐的虎头又有显现的迹象,这次是呈咆哮状,可惜,慢了一步。 阵法的好处是集合了众人之力,威力更大,但坏处就是比个人臃肿得多,不管怎么训练,主阵里的众人不可能思维完全一样,灵力在阵法中的运转速度始终比不上在体内运转的速度,而缉魔司的白虎阵在未稳之际和赤眼睚眦硬拼了一记,现在还在消化之前的战斗余波,尚未完全调整过来,这时面对赤眼睚眦的攻击就更加仓促了。 果不其然,一颗虎头刚刚现世,缉魔司十三人的阵法还没来得及“虎啸山林”,赤眼睚眦的紫色光柱就已经来到了面前。 “狂!”缉魔司的队尉再发号令,十三人同时嘴角溢血,阵法中流转的灵力猛然加强,“顶住!”经验丰富的队尉已经判断出这次暂时失利板上钉钉,现在只求将损失降到最低。 “吱……呀……”那是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是兵 戈不堪重负的叹息声,那是白虎不甘的哀嚎,“咔嚓!”牙酸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如玻璃玻碎的清脆声响从虎头虚相传来,一道道裂痕自与紫色光柱的接触处出现,且迅速扩大并蔓延至整个幻影,最后“砰”的一声化作碎影消散。 “啊!”阵法与主阵人休戚相关,当阵法的攻击被破,阵法背后的主阵人即刻受到反馈,只听之前警告众人的小缉捕一声痛呼,随即在冲击之下变成一道黑影被重重地打飞出阵。 “机会!”老练的赤眼睚眦当即化作一道旋风,几乎是在小缉捕飞出去的同时到达缉魔司白虎阵的边缘,灵力覆盖周身加强防御之后便一头向缺口撞去,就要籍此逃出生天。 “当!”意外的,赤眼睚眦撞出了撞在铜墙铁壁上的声音,他并没有能如愿地逃走,反倒是在白虎阵的反作用力下反弹而回,在空中翻滚几圈之后才重新落回地上,看他额头上的红印,应该是撞得不轻。 西方白虎有七宿,奎,娄,胃,昴,毕,参,觜,而参阵的可是缉魔司十三人,并非是一人一宿,作为这次的薄弱环节,同时也是阵中攻击最强的部分之一,队尉怎么可能让那个毛躁的小缉捕独自支撑觜火猴?觜宿有三人!其中还有一个修为是五品的老人! 这次缉魔司的白虎阵并没有接住赤眼睚眦的攻击,但匆忙间的白虎阵却是消磨掉了赤眼睚眦绝大部 分攻击力的,剩余的威力虽然将那个没经验的小缉捕重伤,还击飞出去以至于脱阵,但缉魔司的众人对这种情况早有训练。 条件反射般的,剩余的十二人转瞬间就调整了灵力的运转,觜宿上剩余两人立马加大灵力输出,就在赤眼睚眦来到缺口的这间不容发之际,白虎阵重新恢复了运转,将赤眼睚眦这个逃犯封死在了这个白虎阵内。 “呼……”阵中的赤眼睚眦缓缓吐出一口气,默默地调整体内灵力,将经络中的气血理顺,周围的缉魔司众人则是死死盯着他,同样开始恢复自身。 白虎阵并不是以防御见长的阵法,它形成的封围并不算太强,主阵人数从十三人变为十二人,这个过程中必然带来阵法运转的些许混乱,故而,赤眼睚眦受到的反馈伤害并不算太大,早在空中翻几个滚时便稳定了身形,要不然他也不会只是额头多个红印而已。 赤眼睚眦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缉魔司的白虎阵已经稳定下来了,而这个阵法的威力绝不是他能抵抗的。 其实刚才白虎阵人数切换时是赤眼睚眦最好的机会,但很可惜,人力犹有竟时,经过连续的爆发和无缝隙的招数切换,赤眼睚眦体内灵力陷入低潮且混乱不堪,根本没有办法再发力,等到此时调整过来,缉魔司已经稳固阵防了,现在再扑上去就是以卵击石,唯有另寻机会。 而缉魔司之所以没有立 刻反扑,考虑的是如何在完成抓捕的同时尽量减少伤亡,此时白虎阵已经彻底稳定,赤眼睚眦已是他们的瓮中之鳖,拿下他只是时间问题,但猎物临死前的殊死一搏是最危险的,每一个同伴都是珍贵的,他们必须谨慎。因此,双方陷入了暂时的对峙。 在对峙中,官道对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那应该是那个小缉捕落地的声音,听情况大概是撞到了啥,不过没人回头查看,此刻正是紧张关键的时候,经验丰富的他们知道自己绝不能分心,就算是那些没有足够经验的,在吸取小缉捕的教训后也学会了。 只不过,有些时候事情总是由不得他们不是? “我的菜!那可是花钱买来的!你们这伙人到底有没有点儿基本的素质啊?怎么还带殃及池鱼的?”李木愤怒的咆哮从官道对面传来,把所有人都给整懵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要求很合理嘛 能流传成千上百年的老话往往是都是有道理的,比如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三品修为的加持和没有胜负利害的牵连,让李木对缉魔司与赤眼睚眦的战斗细节洞如观火,甚至比当事人都还有清楚。 可是有时候看得太过清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由于两帮人的一连串碰撞过于精彩刺激,瞧得仔细的李木一不小心就看入迷了,仿若身临其境不可自拔,心弦随着战斗而紧绷,直到赤眼睚眦被白虎阵撞回,李木才松了一口气,跟着两帮人懈怠下来,休息一会儿。 可李木刚回过神来就发现不对,眼前有老大一个人在空中张牙舞爪,大喊大叫地朝李木飞来。没错,那个毛躁的小缉捕正好被打飞到这边来了,不偏不倚,恰巧就向李木的酒桌砸去。 李木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看戏上了,此时反应过来小缉捕都近在咫尺了,真真是把李木给吓一跳,不过李木好歹是拥有实战经验的三品,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说是束手无策。 千钧一发之际,李木腰别酒泉,右手熟牛肉,左手花生米,一个闪身就退到后面,只听“啪”的一声,飞来小缉捕将桌子砸个稀烂,而眼疾手快的李木则是屁事没有,连一滴菜汁都没有溅到身上。等等,菜汁? “我刚打的新桌啊!”也出来凑热闹的老板刚哀嚎一声,李木的怒吼紧接着就响起来了:“我的菜!那可是 花钱买来的!你们这伙人到底有没有点儿基本的素质啊?怎么还带殃及池鱼的?”李木就只有两只手,拿的是俩盘子,还有一个盘子忘了,那碟时蔬还没吃几口呢。 李木这一嗓子把老板都喊懵了,不自觉地怀疑那碟时蔬是不是比桌子碗筷都要贵,要不这客人喊这么大声干嘛?声如洪钟,怕是远在庄子里的人都能听到,真不知道他损失有多重才会如此痛心疾首。 懵的不止是酒棚里的一堆人,官道对面打架的双方也愣住了。这人吼一嗓子咋还带上灵力了?而且从这灵力波动的厚重沉稳又不失缥缈轻灵可以感觉出,这是一个高手。一个立场不明,突然冒出来的高手很可能给局势带来剧变,因此两拨人都不自觉地扭头看去。 可现在是对峙阶段,对峙啊,是能够分心的时候吗?在回头的瞬间,缉魔司的队尉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心里一紧,急忙向赤眼睚眦看去,并突然爆喝一声:“喝!”以此来提醒众人回神。 不得不说,不同处境下,人的反应速度是有区别的,处在生死危机时的思维速度绝对要比思考怎么样才能更好完成工作时快,赤眼睚眦比缉魔司队尉更先反应过来,在缉魔司众人分神时,赤眼睚眦再次攻了上来。 又是一个机会,必须把握住!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赤眼睚眦这次攻击方向选择的是胃宿,白虎的 腹部,相较来说更加柔弱的那部分,而缉魔司队尉已经察觉危机,高声疾呼:“扑!”白虎阵再变,一双虎爪显形,摁向赤眼睚眦,要提前将他截住,掼在地上制服。现在,就看双方谁更快。 “砰!”巨大的破碎声响起,白虎阵里的灵力流动瞬间变得凌乱,“咻呼……”阵内锋利的狂风跟着没了秩序,变得狂躁,失控的风声变得喑哑恐怖,宛如白虎临死前的哀鸣,而酒棚的众看客更是看到一头白虎虚影仰头长啸,最后消逝得无影无踪。 “噗……”白虎阵被外力强行打破,缉魔司主阵的十二人全部受到反馈,个个儿口吐鲜血,体内气血激荡不已。 赤眼睚眦这么猛?众人脸上满是愕然和惊惧,“三品?!怎么可能?赤眼睚眦怎么会结识三品?他要干嘛?” 李木要干嘛? 有人砸了李木的饭碗,啊不,菜碟,李木怎么可能嚎一嗓子就完了,那必然是有怨报怨,找到债主还债呢。 李木张开一张大嘴,举起左手的碟子,剩下的小半碟花生米全都滚落进李木口中,随手一丢,将空碟子完好地丢到柜台上,提起腰间的酒泉豪饮一口,右手将熟牛肉轻轻向上一抛,碟子向上抬升十公分后达到最高点,在重力的作用下开始下落,而此刻的酒棚里已经没有了李木的身影。 “呼……”那是轻柔春风拂过的声音,但风声中,李木已然悍然撞入缉魔 司的白虎阵内,白虎阵甚至没有起到一点儿阻碍作用,合十二人之力建立起来的灵力屏障就像是纸一样被捅破,抢在众人意识到之前,李木来到了赤眼睚眦身前。 李木眼前的赤眼睚眦面目狰狞,李木对这个表情很熟悉,知道这是人在全力以赴的情况下自然露出来的表情,这无光意志,是不由自主的,而赤眼睚眦全身的灵力正变幻成一个个圆环,套在赤眼睚眦的胸腹外急速旋转,隐隐有力量在向双臂流动,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在憋什么大招,可惜没机会看到了。 站在赤眼睚眦面前之后,李木发现赤眼睚眦狰狞的表情开始发生变化,血红色的瞳孔开始缩小,面部肌肉稍微松弛下来,朝着惊恐的方向调整,双腿灵力流动走向改道,应该是打算更改前进方向。这是意识到李木突然来到身前了啊。 李木对于赤眼睚眦的反应理都懒得理,掌心聚出一团青色灵力,一掌打在赤眼睚眦的腹部,赤眼睚眦体内的好不容易汇集起来的灵力瞬间溃散,变成一股股乱流在体内乱窜,以致于赤眼睚眦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如同待宰的羔羊任李木处置。 一掌之后,李木的动作未停,伸出左手提起弓起身子的赤眼睚眦的衣领,又是一缕春风拂过,两人同时消失在缉魔司十二人的包围,出现在酒棚内。 “啪!”李木就像丢抹布一样将赤眼睚眦扔在破 碎的酒桌前,右手稳稳地接住空中的熟牛肉,左手食指和拇指夹起一片熟牛肉丢进嘴里,咀嚼两下后饮下一口酒,一脚踩在赤眼睚眦背上,“喂,别装死,我的菜你得赔我!” 酒棚里鸦雀无声。 太快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三品李木的速度连四品的赤眼睚眦和缉魔司队尉都跟不上,更何况酒棚里这帮普遍七品、八品的江湖客,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已是尘埃落地,再想惊呼已是不敢——无缘无故,站在三品周围,谁敢大呼小叫惊了尊驾?现在酒棚里的人是大气不敢喘。 一般来讲,要是在江湖上遇到个四品,那就可以在酒桌上吹个把月,要是看到四品打架,那能吹上好几年,遇到活的三品,吹一辈子都没有问题,尤其是这种在一个酒棚喝酒看戏的事,当然,前提是得熬过七天七夜的后怕。 三品,灭掉酒棚里的人就是吹口气的事儿,关键是这位年轻三品还举止古怪!穿得一般,吃得一般,长得一般就罢了,有些高手就爱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你这行为也太不合常理了?就为一盘不到一铢钱的时蔬炒菜,撞破缉魔司大的阵法,生擒了赤眼睚眦?犯得着吗?就算是一个九品,让他掏一铢钱他都不心疼。 就问遇到一个性情不定,还轻松拿捏你小命的人在旁边,你怕不怕?酒棚里的人现在就怕李木一巴掌下来,原因只是自己呼吸的声音 太大,吵到人家的耳朵了,你连分辩的机会都没有就成肉饼了。 要说酒棚里最害怕的,还是李木脚下的赤眼睚眦,他才真是刀架在脖子上了,脑子正转得飞快,疯狂回忆这人到底是谁,他为啥针对自己,他想要什么。结果赤眼睚眦脑袋想得快要冒烟儿了都没有想明白,他甚至都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眼睛太红引得李木不高兴了,至于菜钱的事儿,正常人都不会相信李木那套说辞! “你他 妈瞧不起我吗?说话!”李木等了片刻,发现赤眼睚眦就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当即就怒了。 “不敢!不敢!晚辈绝对不敢瞧不起前辈!”李木的这句呵斥差点给赤眼睚眦吓尿了,不是形容,是真的差点儿尿了,这么一位喜怒无常的主儿,真让他觉得瞧不起他,脖子上的那个大疙瘩还要不要了? “埋汰我是?你自己多大岁数了?我才多少岁?谁是前辈心里没点儿比数吗?”赤眼睚眦才辩解半句,李木直接就骂将开来了。 赤眼睚眦都急哭了,大颗眼泪啦啦往下掉,“在下万万不敢有这个意思啊,江湖上一向以能者为先,在您的三品面前,我区区的一个四品哪敢自称前辈啊?我也是一时糊涂,万望您明鉴,姑且原谅我这一次。” 李木不满地撇撇嘴,“行了,少跟我在这儿扯犊子,我懒得跟你纠缠,说!你到底赔不赔我的 菜钱?”李木对赤眼睚眦的磨磨唧唧感到相当不快,脚下一用力,赤眼睚眦的几根骨头就断了,而赤眼睚眦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打坏人家的东西就要赔偿,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怎么?你们把我买的菜打翻了,我向你们索要菜钱,这个要求不合理吗?是委屈你了还是咋地?你给我叨叨叨的干什么?”这都多久了,李木还没有得到准确答复,他是越想越气。 第二百八十九章 延请 不知从几千年前起,人类建立了社会,而在社会的运行中,人类制定出了规则,这些规则在岁月的长河中不断改头换面,起起伏伏,但不论怎么变,总有几条规则是亘古不变的,比如毁坏他人财物就得赔偿,所以李木为自己没有吃完的炒菜索要钱款,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一点儿都不过分,只是…… 故意伤害他人必须受到惩罚也是雷打不动的铁则,但也没见哪个人被地面绊了个踉跄就把地面捶一顿的,哦,爷爷奶奶看到学走路的孙儿差点摔倒时除外,他们真会假装把地面打一顿来安慰泫然欲泣的幼儿,但成年人都知道这种小事儿没必要。 你说这一盘不到一铢的小菜,还是吃了一半的,它能值多少钱?而你李木是什么身份?三品啊,三品!就说旁边那个庄子都得对李木恭恭敬敬的,李木说想吃新鲜的灵兽肉了,庄治都会派人给李木现打一头来,炒好端到李木面前还会问他烫不烫,需不需要给吹吹。 就你李木一个打一个喷嚏庄子都要抖上三抖的人物,为了几十文钱强破缉魔司西方白虎七宿阵,把四品的赤眼睚眦抓来像死狗一样地丢在地上,还不停地恫吓、逼问人家到底赔不赔,你说这犯得上吗? 酒棚内外就没有一个人理解李木举止的,除了李木自己,没办法,大家都是成年人,用小孩子一般的思维思考是真办不到。但麻烦 的是,李木这个小孩子拥有巨人般的力量,你还不敢惹得他发脾气。 李木的质问一出,当事人赤眼睚眦就慌了,他这才明白过来李木是要钱,忙不迭地答道:“赔!我赔!我如今身家只有两百万铢,不知道够不够赔偿,不够我可以借,只求您能饶我一命。” 闻言,李木不由自主地唧唧嘴,老实讲,听到这个数字李木酸了,他长这么大就只听过,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而随便一个正常的四品就能掏出,他三品了还为抢了九个强盗一千铢而高兴不已,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李木伸腿就是一脚,“有钱就有钱,说出来显摆什么啊?搞得像谁稀罕一样!”吃不到的葡萄总是最酸的,“老子给你说明白,我是一个受害者要赔偿,不是抢劫!那碟炒菜要不了那么多,你过意不去给一铢就行。” 多要的钱不是贪心,单纯就是这种身家百万铢的人不会随身带文钱,让他给一铢方便。嗯,就是这样,没错。要求一提出,李木就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了。 一铢?费这么大劲儿就为一铢?赤眼睚眦是个正常人,所以他对自己的遭遇难以置信,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但管他是不是在做梦,先逃了才是要紧的,连连点头,频率快得跟捣蒜一样,“好好好,一铢钱立刻双手奉上!” 就在这时,吃完丹药,缓过劲儿来的缉魔司十二人“唰”地一下 围了上来,先前那个被打飞的毛躁小缉捕被藏在了众人身后,十二人没有御灵,但体内灵力都处于活跃状态,且十二人的站位是标准的东方苍龙七宿阵。 嗯,不露丝毫攻击姿态以释放足够的善意,同时不忘保持随时反抗的能力,缉魔司这帮人还算地道。 队尉行了一个江湖礼节,“缉魔司办案,此人……” “停停停,打住,你给我打住。”对方才起了一个开头,李木就不耐烦地竖起手掌,中断他的讲话,“本来就是挺简单的一件事儿,你们非要搞这么复杂吗?我才听了这货的叨叨,还要听你的吗?” 李木越说越来气,对如今的局势走向非常不满意,他本来只是想看个戏而已,就因为靠得近点儿就要遭这罪?“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没收拾你,你就没责任了,我的菜钱,你也得付我一半!给我一铢!”说完李木就向队尉摊开了手。 赤眼睚眦一看李木去和缉魔司的人纠缠了,心头不免一喜,着急忙慌地从怀中掏出一把铢币来,高喊:“先生,先生,这是我的赔偿,快帮我把体内的封锁解开!”李木之前打进去的灵力还在赤眼睚眦体内盘踞,以致于他根本没法御灵。 虽然还没有搞懂是什么情况,但缉魔司之前在官道对面还是听了个大概,照这个架势赤眼睚眦怕是要逃,心思活泛的队尉立马察觉其中端倪,赶在李木行动前吼道: “赔!我们赔!不仅赔钱,还为你颁发奖金!” 李木正准备回头收取赤眼睚眦手中的铢币,“奖金”两个愣生生把他的头掰了回来,伸出去的手也顺势收了回来,“奖金?什么奖金?有多少钱?” 眼看着逃跑的希望落空,赤眼睚眦大急,急忙伸手在虚空抓了抓,试图把李木给抓回来,“我愿拿我全部身家作为感谢,只要您肯立刻解开我。”赤眼睚眦很清楚,只要李木放他走,缉魔司的人就不敢当着李木的面抓他。 这话激得缉魔司队尉心头一乱,正要说些什么挽回李木心意,李木自己先开口了,只见李木回头看向赤眼睚眦,一脸的嫌弃,“你那是感谢吗?这个节骨眼儿上,那分明就是赎金,收了我不成敲诈的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嘿,这会儿李木又看得明白,世事通达了? 队尉一喜,补充道:“这奖金是朝廷早就公布在通缉令上的,放心拿。” 队尉的话并没有加快李木下定决心,反倒让李木犹豫起来了。 李木抱着胳膊,一只手在下巴慢慢抚摸,权衡着整件事情。只要在犹豫,就说明李木其实并不想做这件事,而且是在说服自己不要做,不然不会连奖金是多少都不再追问,因为怕知道了会心动。 “领了这赏金,不就是说我在帮朝廷做事吗?我可不愿意为朝廷做什么,其实你们之间的争斗我是一点儿都不想参与的,你们 爱咋咋地,跟我没有关系。”李木在向缉魔司队尉解释,这是忍痛拒绝了。 李木话音一落,队尉旁边的一人就急忙说道:“不用您做什么,保持现状就可以。”而一直都冷静沉着的队尉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一个箭步绕过李木,锁住赤眼睚眦四肢,再往其经络里灌注灵力制住,随即旁若无人地往赤眼睚眦身上扎特制长针,俨然是要给对方来个“神仙索”。 酒棚里围观的江湖客们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儿了,更别提剩下的那些缉魔司同僚,他们全都被上司给吓傻了,平日里成熟稳重的老大怎么做出这么鲁莽的事来?这是疯了吗? 除了忙着制服歹人和被制服的歹人,所有人都把紧张的目光投向李木。 李木自己也愣住了,摸着下巴回头看向忙活的缉魔司队尉,“我说兄弟,刚刚咱不是还聊得好好的吗,你这咋说动手就动手啊?你这是弄得哪一出啊?”李木说归说,却并没有动手。 缉魔司队尉瞧见李木果然如自己所料,没有直接动武,心头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继续扎他的针,“我在执行任务,正如你所说,你没有插手我们之间的事,你只是旁观而已。”好家伙,这队尉还真是胆大心细,他是真敢赌。 “哦,对了,这是你的赔偿。”在队尉给赤眼睚眦来上一套神仙索时,他还不忘从赤眼睚眦手中取过 两铢钱递给李木。 李木伸手接过缉魔司队尉的钱,在手里掂了掂,又看了看,说道:“这两铢不都是赤眼睚眦的吗?他一人付你们两人的钱啊?” “这不是现在正忙着吗?他人又走不掉,事儿忙完了后晚点还他,现在就是借用一下。”缉魔司队尉回答得镇静自若,压根儿听不出他内心的慌张。 “我可没有答应借给你,你这是抢……”现在想破局就只能指望李木古怪的脾气了,赤眼睚眦赶紧大声吆喝,怒斥缉魔司队尉豪夺他一铢币的强盗行为,而队尉也知道不能让对方嚎下去,一针扎在颈后风池穴上方的哑穴上,赤眼睚眦当即舌头就大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李木没有管缉魔司队尉与赤眼睚眦之间的事,只是又掂了掂手中的两铢币,盯着掌心的它俩不说话。 李木不说话,就没人敢出声打搅这位三品思考,所有人都静悄悄的,酒棚中陷入了可怕的寂静,在凝固的空气中等待这位大人物做决定。 “那行,这事儿就这样了,我和你们双方的账都清了。”李木握住两枚铢币,将他们放入兜里,这事算是就此尘埃落定了。 “呼……”仿佛是产生了错觉,李木似乎感到整个酒棚都松了一口气,人们的眼睛里多了一份喜悦,只有赤眼睚眦的眼神黯淡下来,失去了光芒,连肢体的挣扎都一并停止了。 有了李木的肯定答复,缉魔司众人 也不再犹豫什么,一拥而上,各自从兜里掏出特制长针扎在赤眼睚眦身上,很快就将他制服,剩下的就是把他给带回庄子关押审判了。 临了,队尉站起身来向李木说道:“按照规定,没有出手帮忙,但是在客观上帮助了我们擒住赤眼睚眦的人,依照朝廷的悬赏可以领取三千铢,不知道阁下怎么想?” 戏结束了,李木也准备离开了,但队尉一番又把他叫住,仔细思考一番后,李木点点头,“好啊,那走。” 第二百九十章 没事儿别瞎客气 罗象国地大物博,物产丰富,这造就了它的繁盛,而在繁盛的催化下,罗象国的社会中不知从何时起就诞生了一种名叫“客气”的东西。 比如说,有熟人从门前路过,看见你正在吃饭,你就会客气一句:“吃了吗?没吃一起吃啊。”这时熟人就会客气几句:“不用了,下次一定!”当然也有实在人,一说人真答应,要是遇着了你就只能真的请人家吃饭了。而现在,缉魔司的队尉遇着实在人儿李木了,他现在真的得“请他吃饭”才成。 队尉就想不明白了,李木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不想掺和进来,不愿意拿朝廷的钱做事儿,这明显就是不想和朝廷多有牵扯嘛!而且赏金才多少?三千铢,他堂堂三品在意这点儿小钱?队尉就是看准李木不会答应,才故意走个流程和李木提一嘴的,哪想到李木还真的答应了? 正常情况下,队尉这个想法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李木属于正常情况吗?队尉以为李木纠结一铢两铢的菜钱,是因为李木属于对于规矩有些偏执的那类人,其实还是不在乎钱的。对于此,队尉就完全是想岔了,李木是真的在乎! 李木不想跟朝廷有牵扯是真的,可奈何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三千铢啊,六万个素包子,天天吃,十年都吃不完,李木抢强盗的一千铢都乐得不行,白拿的三千株哪有不领的道理? 关于这件事儿 李木认真思考过了,他要是真想搞钱其实也简单,往山林里一扎,抓几头厉害灵兽一卖,这钱就有了,就是花点儿时间和精力而已,但李木觉得这样不好玩儿,懒得费那个精神,还是一路玩儿, 一路赚钱来得好,省时省力,不过就是赚多少得看天命了,因此要是有进账的机会还是抓住。 这就是李木思考的整个心路历程,最后给出了队尉一个意想不到的答复。 意想不到就意想不到,话已经说出去了,再反悔可真会让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儿发飙,到时候才不好收拾。再说了,队尉也不是舍不得三千铢,仅仅是忌惮性情捉摸不定的三品,怕横生出些意外而已,毕竟百里者半九十。 队尉收拾了一下心情,看了一眼李木身上穿的道袍,心头多了一份安心,“那好,劳烦阁下随我们进庄子,待我缉魔司确认将赤眼睚眦缉拿归案后立刻拨付。”队尉朝李木一抱拳,说明了情况,生怕李木不满意,还特意解释道:“还望阁下海涵,实在是上面有死规定,并且我们身上也没有足够的资金。” 李木大手一挥,“理解理解。” 李木不是客气,他是真理解,这帮个忙就给三千,帮个忙就给三千,那先帮朝廷抓人,再帮逃犯逃跑,之后又帮朝廷抓人,那不就永动了?再大个朝廷都得掏空。至于身上没钱嘛,出门打架带那么多钱,灵力飞来舞 去的,动辄高温火焰,是真不担心打架过程中把钱给烧了? 既然主意一定,那就不必在此多耽搁了,把酒棚老板的损失赔偿了,抬着无法动弹的赤眼睚眦,扶着伤重的小缉捕,李木和缉魔司的众人就朝庄子走去。 李木他们就在庄子外面,离庄子拢共没有几步路,缉魔司十三人每个人身上又或多或少带点儿伤,故而众人并没有御灵,只是简单的步行。步行肯定没有御灵来得快,花的时间就要多些,而这段时间总不能是尴尬的沉默?因此,队尉就和李木聊了起来。 “说起来,还不曾知道道长的道号呢,也不知道道长是在道山哪座山上修行?”像打破沉默找话题这种事当然不能让三品的李木来做,自然由队尉来担当,头先一件事就是相互告知自己是谁。 李木一看,知道这又闹误会啦,继黑袍魔君之后的第二次,心里默默下决心,到庄子高低买套衣服把道袍换下,否则非得弄出啥事情出来不可,“那啥,我其实不是道山的修道人,我跑江湖的,这身衣服是道山的人瞧我没衣服穿才给我的。” 队尉心中咯噔一下,才放下去的心又悬起来了,周围的缉魔司众人闻言也是肌肉紧绷,显然有些紧张。 道山的道人们,队尉是了解的,即便有些个峰头的道人行事不着边际,但终归来说,他们都是心向朝廷,尊重规矩的,这也是队尉为什么 敢相信这位乖戾的三品的原因——不管怎么样,道山人不会无故对朝廷的人下手。 现在问题来了,队尉再次整岔劈了,李木就不是道山上的人,你把道山道人那一套往一个看不懂行为模式的身上套,这不是扯淡吗?如果李木是个笑面虎怎么办?如果李木图谋的是把庄子的缉魔司一锅端怎么办?他们这些人挡得住吗? “那敢问阁下如何称呼啊?”队尉的表情不变,强作镇定,不断安慰自己:这人为了两铢钱就废了一个四品,伤了一队朝廷缉捕是在乎规矩,不会突然无缘无故生气的,我们不会惹怒他的。 李木当然不知道队尉的心理路程了,他还当这就是闲聊呢,“别老是阁下阁下的,我这个人不喜欢繁文缛节,你随意点儿就行,咱俩都舒坦不是?”队尉赶紧点头称是,直道李木说的非常有道理。“我是杂口,叫李木,江湖人称我是浪子。” “浪子李木?你是真这么年轻?”队尉震惊得瞪大双眼,问话脱口而出,随后就追悔莫及,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巴掌。 在江湖上,四品就已经是所有人一辈子的追求了,一个中等庄子几十万人才能出一个,三品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整个罗象国加起来总共也就几百个,可想而知修到三品有多难,所以哪一个不是垂垂老朽,六七十岁都算里面的小伙子。 李木顶着的是青年模样,让队尉下意 识地以为是驻颜有术了,谁敢想他真有那么年轻啊?而队尉这句话一出,不管李木年龄是多少,反正暴露他心里曾经把李木当成老人了。 年轻的不想别人认为自己老,年老更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老,因为那是难堪的事实,因此,不论如何,把别人当老人都很伤人,而李木还是个脾气古怪的家伙,他要是真生气了…… “哈哈哈……”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复杂的,但李木的世界不是,他还真就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自己能让队尉意外很有成就感,当场就大笑起来,“没想到,我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子。” 队尉暗中吐出一口浊气,只要没有生气就好,也跟着笑起来,“没想到还能碰巧遇上浪子你啊,我曾听闻你这两年在道山上苦修,这是下山来了?” 队尉相信李木的身份了吗?半信半疑。队尉不知道李木的长相,只是听说过他的事迹。 浪子十六岁时突然冒出来,出江湖便是惊人的五品,本以为这就够惊世骇俗了,没想到浪子在同年就突破了四品,十六岁的四品哪怕放在罗象国千年的历史上也是罕见的,就这样还不够,消失两年后成三品了?天书都不带这么说的! 可你要说他不是,这人瞧着是真年轻啊,不似作伪,况且浪子还是那位最难捉摸的玄衣客的弟子,真来点儿常理之外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不管李木是不是真的浪 子,队尉都不敢放松警惕,李木实实在在地暴力破阵,伤了缉魔司一干人等,凭这就可以判断出此人对于缉魔司并不是那么友善,这也是队尉对李木身份怀疑的原因之一——从浪子在空净庄和饮度村的表现来看,他可是对朝廷相当友善呢,朝廷甚至把浪子列入了白名单。 “嗨,在道山这两年算什么苦修啊?好吃好喝,好住好玩,日子别提多滋润了,只能算疗养。”李木其实多少察觉队尉有点儿不对劲儿,要是换作以前,他肯定会试探一番,不过现在,想那么多干嘛?不累吗?好好聊天不就完了。 “浪子果然不凡,怪不得能在二十岁修得三品,假以时日,怕是又一个玄衣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说不得!”形势比人强,三品高手说他是李木,那队尉就得把他当作李木,反正一顿夸肯定没错。 然后李木就反应平平,礼貌地笑两下意思意思就完了。李木是真不敢笑得太开心,要是让队尉知道李木爱听夸奖,那不得没完没了? 果然,看到拍马屁没有效果,队尉开始找其他话题了,“对了,此番修为突破,不知浪子的江湖令更换了吗?这个月的供补要一块儿领了吗?” 江湖令就是朝廷认证,然后颁发证明品级的牌子,江湖人每个月都能凭借那玩意儿到缉魔司那儿领相应的月钱,也就是“供补”,三品的话,一个月能领两千铢,这 也是大对数江湖人愿意到朝廷那儿认证江湖令的原因之一。 “哦,你说那个啊,我没有,所以你就不用麻烦了。”李木耸耸肩,随意地答复道。 “这样啊,看来是我多事了。”队尉答复得也很随意,可实际上他心头剧震。 所有有品级的修行人都有江湖令吗?并不是。一些世家和宗门子弟不在乎那点儿钱,为了和朝廷切割干净,同时也是不想把自身修为和动向等这些信息让朝廷知晓,并没有领江湖令,可你要说那些无依无靠的杂口,没有江湖令的人那是百不存一。 那没有江湖令的杂口是什么情况?基本上都是红榜和黑榜上的人,到朝廷的地盘要江湖令,甚至是领供补?自投罗网吗?没有江湖令的杂口就是有问题的人,这几乎成了共识了!这人真是浪子还说得过去,一旦他不是…… “对了,有件事儿我忘了说了,我刚才想起来了,现在提前说了,免得到时候误会。”队尉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李木有那么一点儿无语,“有啥事儿你说就是了,搞一堆前提出来干嘛?不嫌废话多啊?” “是这样的,由于庄子里的灵甲军和缉魔司里的好手都被调走了好些,目前庄子里的守卫力量空虚,像赤眼睚眦这种危险的犯人需要押送到泗肥城看管,到时候恐怕得您到缉魔司喝茶等会儿,才能把钱送来。” 有意思,这话是 才想来的? 第二百九十一章 进城 庄子守备空虚,把赤眼睚眦送到绝灵所的泗肥城才算结束?李木需要到缉魔司里等一段时间? 李木敏锐地注意到,周围的缉魔司众人脚步乱了,呼吸也乱了,强忍着回头询问的冲动,看起来队尉的安排极不合常理,说不得还有些问题,很明显,听到自家上司话语的他们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儿了。 队尉说的是真话吗?半真半假。人员调动,守备空虚是真的,但空虚到要把犯人押到城市里去绝对是假的,朝廷还没有蠢到会让一个庄子失去正常的防御力量的地步,这话就是队尉临时编出来的。 “好啊,没问题。”李木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队尉的要求,毕竟他就是个伸手要钱的,他也没打算做什么,人家咋安排就怎么做不就完事儿了?“对了,这大概要多少时间啊。”该说不说,这些问题还是提前了解清楚得好。 话都是瞎编的,就是为了稳住李木,防止他把庄子缉魔司里的犯人全都放出去弄的权宜之计,队尉哪知道会花多少时间啊,这种时候只敢往长了说啊,“这个,恐怕会有些耗时间。 “您也知道,城市是绝灵所,咱们进去之后身上就没有灵力了,行走啥的只能靠双腿,府衙又在中心,泗肥城就算不是重城那也是容纳三百万人以上的城市,再者还有一些程序要走……” “停停停!”李木急忙打住队尉说话,“听得我脑仁儿疼 ,不用解释那么清楚,我听懂了。”之前答应的时候李木可没想过赚这三千铢会这么难,“你之前给我说的时候可是轻松得很啊,你现在这么搞是不是不想把钱给我啊?” 这可是一项很严重的指控,以李木表现出来的脾气,要是他真这么怀疑,缉魔司的这帮人可完蛋了。队尉慌张解释道:“不敢!绝无此意!实在是现实所迫!要不这样,有您在,赤眼睚眦肯定跑不了,到了司里我自掏腰包把您的三千铢给垫上,您忙你的去,剩下的流程我慢慢走,把亏空补齐就是。” 不论这个“疑似”浪子的人是红榜人物还是黑榜人物,他都是一个实打实的三品,以现在缉魔司的实力根本拿他没办法,还是尽早请走的好,说得可怜一点儿,好让对方生不起气。不得不说,年纪大一点儿,经验是要多些,队尉的这个盘算是打得真的挺好。 但这人真是李木啊,啥阴谋诡计都没有,就是想要钱,你装可怜他是真的会可怜你,“哎呀,这怎么行?一码归一码,你这样不成了我仗势欺人了吗?”队尉一听就急了,李木怎么能这么想呢?仗势欺人才好啊! 还不等队尉补救,李木沉吟片刻后接着说道:“这样,我跟你们一起进城,让他流程走快一点儿,人一交就把钱给我,这样大家都省事儿省时间,省得麻烦,你觉得如何?” “你要进城?”队尉惊愕 得停下了脚步,缉魔司其他人也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看着李木,“城里可是绝灵所,踏进里面之后修为全无啊,你确定?” 惊讶的情绪李木是理解的,如此大的反应就有点儿不理解了,“至于吗?我以前是在平安县里生活的,你们都不知道吗?进个城不就跟回家一样吗?有啥好大惊小怪的啊?里面是啥情况我还不清楚?” 浪子一直跟随玄衣客生活在城市里的传言确实在江湖有流传,不过谁会把这个当真啊?在一点儿灵力都没有绝灵所修成五品?说个鬼听,鬼都要骂当他是傻子。况且,你是真的浪子吗?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遵从。”队尉收拾情绪的速度很快,李木真敢往城里走的话,没了灵力那不是任他们拿捏?送上门儿的好事为什么要拒绝? 队尉衷心地微笑起来:“看得出来你还是蛮着急的,这样,本该手下人去押送的,这次就由我亲自押送,我既是这支小队的队尉,也是庐瑶庄的庄司,到了泗肥城缉魔司处办事也方便些。”李木这下知道庄子叫啥了,叫庐瑶。 李木也跟着灿烂一笑:“那感情好啊!既然咱们要去城里,就别慢吞吞地走了,御灵跨过庄子,直接到城门口。” 看到李木这么主动,队尉有些担心了,不过想到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好。”答应一声后就扭头看向 身边的缉魔司同僚,“你们几个回去之后好好照顾小郑,我不在的时候把司里打理好。” “石庄司!”说来惭愧,在缉魔司众人生离死别般的不舍中,李木才知道这位队尉姓啥,虽说在这个气氛下感慨这个好像有些不适宜。 缉魔司的缉捕们天天都跟犯事儿的修行人打交道,不是去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就没有一个娘们唧唧的人,交代一句就差不多了。石庄司从手下接过四肢梆硬的赤眼睚眦,又拿出一根绳子把他的手给绑上,回头对李木说道:“走。” 话音一落,两人当即拔地而起,从庐瑶庄的上空翻越过去。 不得不说修为在身是真的方便,李木和石庄司还没有尽全力,才十几分钟的功夫,两人就跨过二十多万人的庄子,来到泗肥城前的官道上。 老实讲,泗肥这种城就是跟平安县这种县不一样,平安县除了早晚附近庄子的人进出运货,白天一大段时间都是人烟寥寥,泗肥城门前就不同了,哪怕是这会儿也是车水马龙,米面粮油、布匹等必需品和各种生活用品,甚至是生活用的灵器都一车车地进出,一派繁华景象,就是看不到独自进出的,都是商行。 城里的人为了安全不愿出来,城外的人由于灵力不肯进去,没关系,那李木这个异类来回逛逛。 李木一看城门前的热闹景象不由地就开心起来,他还没有进过城呢,上次在 渝丘也仅仅是在外面的庄子玩,泗肥城比不上渝丘城,但肯定能给李木带来和平安县不一样的体验,故而开心地催促道:“走,咱们快走,进城去玩玩儿。” 石庄司犯迷糊了,李木这个架势是真的准备进城啊,他还以为李木就是说说而已,浪子是分不清大小王了吗,进了庄子可就没有李木逞凶的份儿了。 心怀着警惕,石庄司跟着蹦蹦跳跳的李木往城门走去,在距离城门五百米的时候,三人仿佛是跨过一道滤网般的无形屏障,这是进入绝灵所了,体内的灵力就像流水一般从身上的每个毛孔流出,留在那道屏障上。 与之同时,石庄司立刻感到身体变得沉重,仿若重力突然加强一般,手脚也变得软弱无力,眼睛不再那么锐利,听觉一下子下降,连皮肤都变得迟钝,恍如坠入一个清醒的梦中一般充满不真实感与无力感,饶是久经厮杀的他也免不了心头一慌。 “哇哦……”结果李木这声感叹是什么意思?只见李木双手揉脸,伸伸手来蹬蹬脚,扭完腰之后原地跳两下活动活动关节,然后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了,甚至比之前还兴奋,他都不会受影响的吗? 石庄司一直把主要精力放在李木身上,看到李木的表现一呆,本就因骤失灵力而有些恍惚的他走神了,疏忽了一个绝不能被疏忽的人物——赤眼睚眦。 赤眼睚眦眼看着石庄司不注意,两 腿屈膝半蹲成并步,上身顺势下沉蓄力,随即双腿用力一弹,右脚下落震步而驱身向前撞进石庄司怀里,肩部猛然突出对着石庄司的心窝猛击,铁山靠。 石庄司根本就没有防备,被这一撞直接撞翻在地,而赤眼睚眦毫不恋战,见一击得逞立马就朝着屏障外跑去。他们才刚进屏障,还没有走几步,屏障就在背后,猝不及防下,赤眼睚眦成功闯出去了。 “神仙索”是靠锁住修行人体内的灵力来锁住行动的,高品级修行人体内的灵力一旦静滞般的凝固,修行人就会像定住一样被禁锢,可进了绝灵所后所有灵力都会消失,身体也自然可以重新获得控制,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石庄司会多此一举,把赤眼睚眦的手给绑上,但事到临头还是疏忽了。 一出泗肥城的绝灵范围,赤眼睚眦的身体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丢进水中,周围数百米的灵力转眼间便沸腾起来,如同发了疯一样涌向赤眼睚眦干涸的经络,眼看着就要重新充盈起来,恢复往日的修为,就此逃出生天的机会到了。 自由!历经波折后就要重获自由!这下谁也抓不住他了!“啪!”赤眼睚眦肩膀上多出一只手掌,一掌拍碎了他所有的幻想,“你可是我的三千铢,咋能就这么走了呢?” 风声,赤眼睚眦耳边只剩风声,一股巨力从肩膀处传来,眼中的景物随之被拉长,滤网般的触感再次 扫过身体,周围纷至沓来的灵力全都被阻挡在了屏障之外,在经历了短暂的滞空之后,地面猛击了赤眼睚眦的背部,当时就气短起来,在打了好几个滚儿后才勉强停下。 才起身一半的石庄司看呆了。当他被袭击时就知道不妙,翻倒过后立即爬起来,准备赶在赤眼睚眦恢复实力之前把他抓回来,毕竟想要御灵就得身体里有灵,而灵力注入体内,再掌控体内的灵,这一过程是需要时间的,只要快一点儿就还有机会,哪曾想,还不等他有所行动,只见李木探出一只手,一抓,一扔,就把赤眼睚眦扔个十多米远,这明显是御灵才有的力量! “原来浪子也能在绝灵所御灵了吗?”石庄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现在他不得不相信李木是江湖四圣之一,玄衣客的弟子了。 李木咧嘴一笑:“我哪能啊,我就是一个三品,又不像我师父是超品,哪能感知并捕捉绝灵所里这点儿稀薄的灵力啊,我这不是把手伸出去了吗?” 石庄司稍稍放宽些心,李木在他眼中的形象从不可名状的怪物变回了超人的存在,“单单一只手在外面就能御灵?而且修为恢复速度如此之快?” 李木被石庄司夸得有些害羞了,嘿嘿笑道:“也就绝灵所范围外的手能御灵而已,不过恢复速度确实要快一点点,我的身体比一般人要通透一些,灵力进来得更快 。” 一点点?手伸出去就能御灵,这个速度叫快一点点?赤眼睚眦都闯出去纳灵入体了,灵力潮汐都卷起风来了,也没见他能御灵,可想而知双方的速度差别到底有多大。石庄司看着李木多少有些无语。 第二百九十二章 来晚了 李木高举着酒泉一顿痛饮,美酒入喉,余香袅袅,当真好不痛快,这泗肥城内果不与平安县相同,比之李木见过的所有庄子都要繁华。 泗肥城是绝灵所,李木早就没了灵力,听力和普通人差不多,由于之前过于敏锐,听觉甚至在自我感知中比一般人还要差些,可饶是如此,李木依旧觉得自己的耳朵嗡嗡的,太热闹了这街道。 街道两侧吆喝声不断,店铺全都挂着硕大的招牌,彩旗飘飘,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珠玉珍宝,绫罗绸缎争相比奢华,而街边挑着担推着小车的小贩们瓜果糖饼无所不卖,熟食酱肉甜酒的香味儿争抢着路过人的鼻子,生意兴隆的,大笑着招呼顾客们不要急,生意清淡的,脸上也没有愁苦,展开笑脸大声叫卖招揽客人。 街上的行人则是往来如织,有些人独自埋头疾走,不知道要去忙什么急事;而一些小情侣就要悠闲得多了,这家看看,那家逛逛,巧言焉笑说着些甜言蜜语,也不见买些什么东西,老板也是不恼;还有些人就是真心想买些东西了,为了价格能低些与商贩争得面红耳赤;不买东西单纯逛逛的也有,迈着闲适的步伐东瞅瞅,西看看,听到酒楼里传来的酒客豪饮谈论和女子丝竹清唱必要驻足良久。 原来世间还能如此繁华。李木算是长了见识了,二十多米宽的街道也能塞满了人,就算马车经过也只得乖 乖放缓脚步和行人一个步调,这还是平时景象,若是节日庆祝,又当是怎样的喜闹喧天? “诶呀呀,怎么没有早点儿到城里来逛一逛啊,必须得好好在这里玩玩儿才行啊。”李木感受到这座城市的活力正在注入他的体内,仿佛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欢呼,手脚都要不听话得舞动起来,要不是现在条件不允许,李木都逛起来了。 此时的李木身边不仅跟着石庄司和被押送的赤眼睚眦,还有俩持棍武者,俩披甲武士一路护送,有这四位在身旁,李木享受了一把马车的待遇——行人见了全都绕路走,好像是写了“生人勿近”的大字亮在身前,一路上指指点点,这个状态怎么逛街嘛? 李木的郁闷也就一小会儿,想到马上要领到三千铢,可以在泗肥城里逍遥自在,李木立马就开心起来,连连催促身边的几人:“我们快些走,这都什么时间了,一直这么慢吞吞地走下去,到了府衙天都黑了。” 石庄司面色古怪地看一眼兴奋的李木,他是真的想不明白,这人真是三品吗,那么强大的力量说没就没,都不带一点儿怕惧的,持棍武者和披甲武士把他们夹在中间,是看不懂他们的防备之意?还是说李木有信心以孱弱身躯对抗甲胄? 石庄司那叫一个后悔啊,早知道李木是这个状态,早先的时候着什么急嘛,在庐瑶庄解决就挺好,进城来多添变 数,而且他急得连灵源石都没有带,要不然也不至于进城的时候灵力尽失,给了赤眼睚眦钻空子的机会,这会儿还麻烦城里的卫士。 在进城检查的时候,因为之前天残地缺的追杀,李木的证明文书被毁,而李木一直没有补办,所以遭到了守城卫士的阻拦,还是石庄司介绍才得以进入。 石庄司卫士们是认识的,附近的缉魔司都受泗肥城总司直辖,由于城内没有灵力,那些鬼祟手段都无法奏效,更利于文件的保存,缉魔司的原版文书都要送进城保管,石庄司是要定期来报告的,按理,有他作保,李木他们是不用“护送”的。 但石庄司当时仍然没有相信李木,交涉时悄悄给了守城卫士一个暗示,然后尉官就义正言辞,说不符合规矩,为了城里的安全,要一路护送几人到达府邸,直到证明李木的身份。 这毫无疑问就是看押了,如果再进一步就是扭送府邸进行调查了,结果李木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似乎啥也不知道,进了城就知道乐呵,还在路上催促几人快一点儿,这人难不成真没有问题? “不要急,等过了这条街,坐上马车就快了。”石庄司态度和蔼不少,已经在考虑李木真是浪子之后该怎么处理了,不过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该防备的还得防备。 果然如石庄司所说,走过这条繁华街,取了一辆车马,咯噔咯噔地就朝着府衙驶去 。 城里的第二个不同出来了,从城门到府衙虽然远,但这个距离要是放在城外,凭李木和石庄司的实力,也就是跨越庐瑶庄的时间,顶天了就多一会儿,泗肥城里就不一样了,一个小时过去了,马车还在前进,询问的答复还是一样,“快了快了”,李木由精神抖擞变成昏昏欲睡,府衙依然遥遥无期。 “醒醒,醒醒!”突如其来的摇晃打断了李木的呼噜,李木从车厢里坐起,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迷迷糊糊地问道:“到了吗?” “到了,咱们得快点儿,再迟一会儿他们该散值了。”他们进城本来就有些晚了,在城中走了好几个小时才终于到达目的地,府衙都快要关门了,石庄司催促着李木快些,赶在最后时间之前办理完。 李木眼睛都只能睁开一半,含含糊糊地问道:“必须我去吗?我能在这儿等你吗?我想再睡会儿。” 石庄司感觉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语过,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是走江湖的人,这里所有人和李木的接触时间加起来都凑不足一天,还都能致李木于死地,他是敢如何这么放心的啊? “好,我快去快回,且在车厢里等我片刻。”石庄司无法,或者说如此反倒更美,他要查验李木的身份更方便了,匆匆答应李木的要求就钻出了车厢,押着车厢外的赤眼睚眦进府衙,徒留 四名卫士沉默地陪着睡觉的李木。 过 了好一阵,具体是多长一阵,睡着的李木不知道,反正就是眼睛一闭一睁的时间,外面天色开始黑下来了,石庄司笑眯眯地回来了——看来是验明李木真身了,知道这人是没有威胁了。 “浪子,让你久等了,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石庄司上来就是一个道歉,看来白名单上的人果然是不一样。 李木起先还是睡眼朦胧的,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后瞬间清醒,“我的钱是不是下来了?哪儿呢?哪儿呢?快给我,我还要去城里逍遥快活呢!” 石庄司看上去有些为难,“这个,说来惭愧,咱们来得有些晚,这个钱还要再等等。浪子若是想要在城内游玩,我可以做东,要是嫌我这个老人碍眼,又暂时缺些铢钱的话,我这里还有些票据……”啧啧,听听,这语气可温柔太多了。 “嗨,没事儿,见了泗肥城里的繁华,我不急着走了,晚几天也没事儿,慢慢来就行。”李木这会儿表现得相当大方。 “那三天以后的公开审判赤眼睚眦的日子支付行吗?”石庄司试探性地问道。 李木闻言一愣,“三天以后?为啥要拖三天啊?也不是嫌慢,就是好奇。” “这是府衙审判的惯例,要有充足的时间通知全城人,想要来旁观的民众才能来旁听。”石庄司耐心地解释道。 李木是越听越糊涂了,“府衙?这不是你们缉魔司的案子吗?怎么轮到府衙审判了 ?” “唉……”啥话也不说,石庄司先叹一口气,“泗肥城内一切事务都受府衙管辖,人押到城内,案子就归府衙管了。” 这话听起来还暗藏唏嘘啊,有人帮忙处理事务不是该高兴吗?这咋听上去不愿意呢?算了,他们内部的事,李木才不愿意多掺和,想了一会儿就不想了,继续高兴起来,开心地对石庄司说:“不说这些了,石老哥,城里有哪些好玩儿的地方,带我去啊。” 石庄司微微一笑,“我来过城里几次,勉强算得上熟悉,城中有几处酒楼……” 李木打断石庄司:“不急着吃饭,先玩儿玩儿再说啊。” “这……”石庄司被李木的迫切模样弄懵了,“是去清雅的耍子?还是……” 李木大摇其头,“我就俗人一个,那种去处我哪儿受得了?就是那种大家都喜欢的乐子。”话一说,李木想到自己还小,应该接受不了太刺激的娱乐,还不忘补充一句,“就是那种放松的地方。” 石庄司了然了,“哦,这样啊,我知道了,放心,我一定帮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有了石庄司这句话的保证,李木便不再担心了,像石庄司这样经验丰富的老人还能不了解李木的需求到底是什么?既然保证了,那么肯定会让李木玩儿好啊。李木都不带犹豫的,跳下马车就跟石庄司走了,恍若多耽误一秒都是对石庄司的不信任。 马车会车马行交差了 ,李木对它没有一丝留恋,满心只有对泗肥城繁华的期待,随着石庄司出了这条严肃街道,周围的行人逐渐密集,各类饭馆酒楼等消费场所慢慢多起来。 七拐八拐,穿过拥挤的人群,李木和石庄司来到一座装潢考究的三层小楼前,李木仰头一瞧,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鎏金大字:“金无足赤”。 第二百九十三章 风土人情(上) 金无足赤?这话李木知道,后面还有半句人无完人嘛,说的就是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不能要求一个人没有一点缺点、错误,可这拿来做店名是什么意思呢?正大光明地说自家店不行,叫客人不要太苛责? 李木看见店名就问出来了,结果只换来石庄司嘿嘿一笑,大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看得李木是一头雾水,就在莫名其妙中跟着石庄司走进店里,以亲身体验来感受一下这家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噫……哦……诶……”李木转着调儿地发出感慨,眼睛都不自觉地闭了起来,脸上还带着迷醉的酡红,一幅神志不清的迷蒙模样,“热水泡脚可太舒服了,路走了太多就是得泡泡脚才行啊,我当真是来迟了!”说完提起酒泉一喝,脸更红了。 瞧着李木痛心疾首,悔之晚矣的模样,石庄司会心一笑。别多想,这笑容可真挚了,毕竟现在是下班泡脚时间,不用考虑那么多,“怎么样?不错?城里没有灵力,但人们一样有滋养身心的法子,我每次进城来一定会来放松放松,感受灵力沁润血肉以外的舒适。” “哎呀,以前和唐黄一起玩儿的时候也听他说过,一直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真是错失一个亿啊!”李木终究还是经历得少了,“说真的,最开始我看着一个大木盆泡着香料,泛着热气,我还以为是喝汤呢,没想到是 泡脚!这‘金无足赤’原来取的谐音啊。”这足浴店名字取得还是挺花的。 石庄司哈哈一笑,“浪子都说不急着吃饭了,我哪能再把你往酒楼里带啊?不过你要是洗脚洗饿了,这儿倒是可以点一碗热汤来喝,味道还不错哦。” “啊?”李木听傻眼了,“这地儿的业务范围这么广?连这都有?” 石庄司是真的没有想到,短短几年在江湖闯出偌大名声,还实力高达三品的李木居然这么缺乏“常识”,连脚都没有洗过,“嘿嘿,还不止呢,除了洗脚,这儿连洗澡,甚至睡一晚都没有问题,此外还有按摩呢,全套的!” “真的?!”李木的小脸儿被热气烫得绯红,此时一双小眼睛正闪烁着渴望的亮光。 “那是当然!今天你石哥哥就让你体验个遍。费用你不用担心,都由我付,不要谈破费什么的,我有优惠。”还真是到了这洗脚的地方,所有男人都成兄弟了,石庄司也和李木一样放浪形骸,忘了规矩束缚。 李木羞赧一笑,“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就谢谢哥哥了。” “谢啥谢,有啥好谢的啊,再客气就生分了啊。”石庄司完全是一副老大哥模样了,“咱俩也泡得挺久了,差不多该按摩了,先把按摩师点了怎么样?” 李木哪懂这些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规规矩矩地说道:“都听石大哥的。”好家伙,李木都喊上石大哥了,这 俩人算是完全搭上调了。 石庄司点点头,当即吆喝一声,叫把最好的按摩师都唤来,随即一排靓丽女子走了进来,差点把李木的眼睛给看花了,清丽绝俗、活泼可爱、温婉娴淑、千娇百媚、知性高雅,当真是仪态万端,从小家碧玉到高岭之花都有,把李木都搞愣住了,想不到这些手艺人都这么好看。大概是按摩能养人,只有貌美才能显示出技术。 “李木老弟啊,我刚出完任务,又不像你实力卓绝,进城之后能够迅速恢复调整,现在还累着呢,晚会儿随便按按就休息了,你呢,就随意一点,挑一个自己喜欢的,这些不行还有下一批。”李木还在胡思乱想,旁边的石庄司就探过头来,笑着解释一句。 李木还迷糊着呢,只是傻傻地点点头,扫视一眼后选了其中一位成熟美人,大概三十刚出头的样子,被选中后还沉稳一笑。 在挑选结束后众女子便退去了,包括被选中的那位,把李木搞得又是一愣,疑惑地看向石庄司,逗得石庄司又是开怀大笑:“哈哈哈……李木老弟,你别急嘛,人家不得准备准备?”李木这才恍然,随即不好意思起来。 “李木老弟眼光不错啊,这位也是店里的热门,好些老顾客都会点她的。”看着李木傻乎乎的样子,石庄司来了谈性上,出言称赞道。 李木没想到自己还挑对了,有点儿小惊喜,“是吗?我其 实没有多想,就觉得她年龄大些,技术应该好些。” 石庄司看着李木的眼神里满是赞赏:“李木老弟当真挺懂啊!你说你这是第一次来这儿,怕不是唬我哦?” “是真的,我以前没有来店里专门泡过脚,尤其是城里的这种。”李木慌忙辩解道,生怕石庄司误解。 “哦……”石庄司拖长了音调,表情似乎在说:了解了解,我懂我懂。 被这种眼神看着多少有些不自在,李木岔开话题,问道:“石大哥,待会儿的按摩我不是很懂,你给介绍介绍呗。” 石庄司闻言一愣,背部按摩和足部按摩有啥好介绍的,旋即明白过来,笑着说道:“这传统按摩啊,分为半套和全套,全套又有手动和自动的。” “详细说说区别呗,一般都选哪一种啊?”李木这是被激起了求知欲。 “一般都建议半套。全套手动太累,自动太贵,半套躺着就行,便宜又舒服。”石庄司介绍得很详细,“李木老弟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给你安排妥当的,你放心就好了,享受是你唯一的任务。” 正说着呢,按摩师就已经走了进来,石庄司当即招了过来,吩咐两句,按摩师点头表示明白,随后便开始按摩。 最先开始按摩的是背部,当李木翻过身解开衣袍,柔柔的十指将按摩油分推到整个脊背时,李木的肌肉还因为刺激而紧绷,不久便松弛了下来,原因无他,太舒服了, 感觉所有疲劳与酸累都给推挤了出来。 不得不说,人类的创造力真是太强了,没有灵力的环境让人们发展出了一套完全有别于灵术、灵药的医治和疗养体系,这按摩就是李木没有见过的,这感受也是灵力无法带来的,美得李木忍不住喝一口酒泉。 背部按摩结束,缓了一阵之后就开始足部按摩了,按摩师一边按摩还一边介绍呢,“这脚可是人的第二心脏呢,脚上有人体各脏腑器官的反射区和穴位,以及经络,按摩脚就是按摩全身,还能看出身体好坏呢。” “那我这算是身体好还是不好啊?”李木好奇问道。 “呵呵,好着呢,到现在都没有喊疼。”按摩师柔柔一笑,随即就听到李木大喊“疼疼疼……”逗得在场人哈哈大笑。 “看来公子劳心又伤脑啊,平时多宽宽心才好。”按摩师贴心地关怀道。 “这按脚啊,按着哪儿疼,就说明你哪儿不好,这是按着心、脑两个反射区了。”石庄司在一旁解释,“李木老弟,看不出来啊,没想到你挺伤神,我天天忙着公干,这俩地方都是好好的,你看起来乐呵呵的还出问题。” 李木无奈一笑,反问道:“那石大哥是哪里疼啊?” 石庄司怅然地叹一口气,“我啊,我是胃和膀胱不好。” 李木大奇,“老哥的五脏六腑还能出问题?” “你这话说的,就是铁打的,风吹雨淋的也要锈啊。”正巧对 面的按摩师按到石庄司的痛处了,脸一拧巴,按到别处后不疼了才放缓,“我呀,既是庄司,又是小队的队尉,不仅要在司里忙文书,还要出任务到处跑,忙起来真是昏天黑地啊。 “在司里还好说,到点儿吃饭有人提醒,可一旦是出外勤抓人啥的,找到线索就必须立马追上去,可管不了是不是饭点儿,就算是拉屎撒尿也得憋着,所以我这膀胱也不行,但主要还是胃。不瞒你说,在外面,我吃的肉骨粉比正经饭菜还多,再一个就是常常受伤,免不了吃丹药,是药三分毒,日积月累,胃就给伤了。” 李木听完不甚唏嘘,而石庄司却显得尤为大度,“所以说李木老弟,你得体谅我这刚出完任务,不能多陪你玩儿了,实在是累了想好好休息。” 李木本来就不苛责,石庄司这么一说,他就更不敢多怪他了,直说“哪里哪里,理解理解”,相视大笑中转向下一个话题。 虽然李木有些时候的有些举动看起来很怪,但总体来说,李木还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故而两人聊得是相当愉快。在愉快的气氛中,足部按摩也结束了,石庄司懒洋洋地说道:“李木老弟,你去,我在这儿睡会儿。”随即就真的闭眼了。 很显然,李木的按摩还没有结束,雍容的按摩师款款而行,带着李木来到了一个温暖而温馨的小间,“躺上去。”声音还是柔柔的 ,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李木也不多想,听人家按摩师的安排啊,直接趴在了床上,逗得女人“噗嗤”一笑,“转过来啊。” 李木依言,仰躺在床上,随即瞳孔一缩,顺手就抱紧小被子,翻身坐起,床上几个乱蹬就退到床头,紧紧贴着墙壁。 不对啊,之前看的时候明明有一件华贵的旗袍,旗袍呢?它哪里去了? “等等!这是干啥?”李木惊讶到声音都走了样。 李木的反应把对方整愣了,片刻后反应过来,捂嘴一笑,“弟弟怎么还害羞了?你觉得姐姐要做啥?” 懵逼只是暂时的,李木当年可是跟唐黄一起混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瞬间就反应过来,“我突然胸闷,要出去透透气,等石庄司醒了告诉他我明天一早到府衙找他……”李木以一秒二十个字的语速疯狂说着,然后手抓酒泉,双脚一蹬,身体如同飞箭一般,“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像条死鱼扔上了岸——这儿没有灵力,李木给忘了,还以为自己可以御灵呢。 “呀!你没事儿?”李木把按摩师吓一跳,不自觉上前两步想要查看情况。 “我没事儿!不,我有事儿!我受伤了,要看医生,下次再聊,再见!”李木一手捂着鼻梁,一手阻止按摩师的靠近,连滚带爬地撞开窗户,在一声“啊!”的惊呼声中消失在茫茫夜色——李木得感谢这是一楼,而且窗边种的是灌 木,不是其他带刺的植物。 第二百九十四章 风土人情(中) 李木随手从人家的院子里薅了一套晾晒的衣服套在身上,暂且遮了尴尬,走在路上依旧难以置信,他就是让石庄司带他玩玩儿,怎么就一下子玩儿这么大了?李木还是一个孩子啊,他能接受这些吗?他今年也不过才刚刚二十岁而已! 嘶……二十岁好像是个成年人了。想到这一茬时,李木顿时有些傻眼,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孩子了,痛失儿童的身份,这一事实让他顿时有些猝不及防,这猛烈的彷徨甚至盖过了之前的慌张。 管他呢,两百四十多个月的宝宝怎么就不是宝宝了,我觉得是就是。李木迅速就调整好了心态,然后继续刚才未竟的慌张。石庄司那么大一个人,咋能带一个孩子去这种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场所呢?还有为啥城里会有这种地方啊? 一念及此,李木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像是对待哲学问题一样思考这个疑难杂症,明明之前还是羞涩的慌乱来着,所有说,李木果然是一个捉摸不定的男人,他的心思你别猜,猜不透。 闹归闹,李木认真思索之下还真想出了答案。想来也是,李木本就不是什么蠢人,加上他听来的和亲身体验的经历相当丰富,对于这种事儿想不出来答案才奇怪。 其实李木一直以来就想岔了,城里面比之城外更加的花团锦簇,是因为城里没有灵力,朝廷的持棍武者和披甲武士就能镇住一切宵小, 强权带来稳定,少了争斗,多了安稳,自然就添了繁华,不过城内城外始终是一体的,都是处于一个时代,有暗面太正常不过了。 既然进入了认真思考的模式,那李木当然是一窍通则百窍通,立马就想明白石庄司为啥带他来这儿了,还是得怪李木自己! 李木说要玩儿,到了晚上当然就想到去吃饭,结果李木不肯,非要大声嚷嚷着寻欢作乐,石庄司一联想到李木的名号,浪子,一想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人物,那就寻欢作乐好了。 “唉……自作孽啊。”除了叹息只剩叹息,谁来都没辙。不过这一叹气,把李木的力气都呼出去光了,这会儿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乱叫了。 泗肥城里不同于城外,就算饿了还能有灵力支撑,这一饿了是真的全身发软,不找东西填肚子过不了,于是李木只好在街上溜溜达达地找饭馆。 这里多加感叹一句,繁荣的泗肥城里就是好,天黑之后街上更热闹了,李木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老叟推着小车在街边卖抄手,那香气扑鼻的,李木恨不得扑上去挤开人群端着桶吃,不过李木刚兴高采烈地迈步就停住了,无他,想起身上没钱了。 李木是仓皇逃窜逃出来的,连身上的衣服都是顺人家的,哪还有钱买抄手啊? 说到这衣服……对啊!李木一拍大腿,顿时就有了主意,不再停留原地畏首畏尾,转而昂首挺胸 自信地大步流星,一个转弯儿就越过老叟的小推车,迈步进后面豪华的大酒楼里——有了底气的李木瞧不上抄手了,必须吃大餐。 通亮的酒楼里面比李木想象的还要热闹,虽然过了饭点儿很久,但里面聚在一起喝酒吹牛的客人们情绪不减,依旧是你来我往地喝酒加大声吆喝聊天儿,瞧这生意好的模样,李木就知道自己没错地方。 这种酒楼是不会冷落客人的,李木才进去,侍者立刻就拥上来了,而李木比侍者还要热情,抢先一步开口:“我一个人,来这吃饭,吃大餐!”随后纵览了全局,“楼上给我找个位置,那种能俯瞰全场的上好位置,然后把你们的招牌都给我上一轮!” 豪客啊!怠慢不得。侍者当场笑开了花,点头哈腰吆喝一声:“得嘞!”殷勤地把李木往楼上引,来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擦桌拉 凳安排李木坐下,没让李木多等,一个来回就把大桌摆得满满当当。 侍者本来还要给李木一一介绍菜品的,李木直接一挥手,“行了,下去,有事儿我叫你。” “好勒爷,您慢用,不耽误您享用了,有事儿您招呼。”侍者说完就退到一边。这就是大酒楼的好处,服务周到,一切以顾客为主,尽可能让客人吃好喝好,别有不满意的地方,就算看着李木不像有钱的样子,也不问付账的事儿。 李木是真的饿了,晚点的忧愁晚 点愁,再说了,来之前心里就有定计,多想无益,想吃好再说,当即风卷残云,敞开肚子胡吃海塞,跟有人和他抢似的,才一眨眼的功夫,十几个盘子就少了一半的肉了,李木这才放缓了速度。 解决完饥饿的问题,就该细细品尝了,李木随即就变得优雅起来,提着酒泉,一口小酒,一口小菜,美滋滋。别说,酒楼大厨子也不错,这些菜味道还是可以的,就是尝不出和城市外边有明显的区别,这就让李木有些失望,看来灵力并不是让一切都不一样啊。 李木正慢悠悠地吃着菜,忽然听到楼下有了些许动静,其中还夹杂着惊呼、怪笑之类的声响,还不等李木探头去看,那骚乱就已经蔓延上酒楼来,只听“哒哒”靴子与木质楼梯的碰撞声,酒楼侍者带着一行人走上二楼来。 随着那一行人的出现,整个二楼都安静了下来,李木更是直勾勾地盯着这群人,实在是他们过于不同。 只见这些人深目高鼻、威猛健硕,卷曲浓密的胡须挂了一脸,最奇异的还是瞳色,这些人瞳孔竟是五颜六色的,棕色、琥珀色、灰色、蓝色、绿色都有。 不仅长相奇特,这帮人穿的也与众不同,一个个儿头戴尖顶的高帽,冠帽上还插有貂尾装饰,穿的是对襟,翻领,窄袖的长袖风衣,衣服一直长到脚踝,腰间栓一条皮带,皮带上装有几个金属制成的饰牌,每个 饰牌下连着一个小型铰链,铰链下套几个金属小环,一个小环上嵌着一颗光滑透明的顶级灵源石,而他们脚下蹬的是长筒的硬底皮靴。 嚯,难怪一进场就全场瞩目,罗象国一般人谁见过这阵势啊?李木都是头一回见,以至于在那儿一顿猛瞅,惹得一个碧眼男人狠狠地瞪眼警告,李木这才悻悻地收回目光。 二楼的安静一直持续到这行奇怪的人走进包厢内,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二楼的客人立刻叽叽喳喳地大声讨论起来,顷刻间,酒楼里的热闹翻了个倍。 李木也是心痒难耐啊,迫切地想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于是只好侧耳偷听邻桌的讲话,结果李木忘了这是城内,他的耳力早就没有那么好了,除了嗡嗡的嘈噪声,啥也没听到。 不过这点儿小问题从来都难不到李木,端上两盘剩的比较多的两盘菜,嘴里叼着没有开封的酒壶,三两步就来到聊得热闹的邻桌,“啪”地一声将菜放下,取下嘴上的酒壶,“我请你们喝酒,你们给我讲讲那群是什么人行不?” 就李木这行为,谁遇到都要发愣,不过好在大家伙都喝得很高兴,哪会计较一些细枝末节的礼节啊,反应过来后哈哈一笑,直道“天下人都是一家兄弟,别客气,坐下说”,李木这才坐下,期待地看着众人,等待他们讲解。 “先前那些人啊,不是咱们罗象国的人。”话讲一半, 喝口小酒卖起了关子。 “我瞧着也不像,咱罗象国人哪有长这样的啊,就是昆屯高原上的那些人,也没有他们夸张,可他们是哪里人啊?” “笨!不是咱罗象国的,还能是哪里人啊?”另一个酒客骂了一句,然后伸手指了指头顶,“除了北边,哪里还有其他人啊?” 好家伙,果然是北方民族的人,就不知道是具体哪一族的,没想到还见到活的了!不过这泗肥城可是在罗象国的中部,离北边可是有半个罗象国远,怎么会有北方民族的人跑这儿来? 李木正疑惑着,另一人又继续开口说话了:“他们就是前些天进城的胡族商人?还没走啊?” 啥玩意儿?来罗象国做生意的胡族?他们做生意做这么远了? 北方民族和罗象国的仇恨是在千年前埋下的,但双方不可能一直打打打,如今虽在边境上偶有摩擦,但总体还是处于相安无事的状态,在这个环境下,常有双方的商人来回贸易,互通有无,只是没想到双方的贸易交流已经这么深入了。 “胡族商人为啥会进城啊?这里可是绝灵所啊,他们就不怕吗?再说了,他们做生意有必要跑城里面来吗?”李木还是有些想不通。 桌上其他客人则是诧异地看李木一眼,“你不知道?他们是柏包庄的世家,勾家请进来做客的。” 李木今天才进城,甚至是泗肥都是今天才到,他上哪儿知道去啊,他连 柏包庄是哪个庄子他都不知道,更遑论其他,所以,李木听得更加迷惑了——一个世家请人做客,为啥要请进城?世家不都在城外吗? 还不等李木询问出声,二楼又出状况了。桌上众人纷纷循着声响看去,只见一众伙计对着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一阵拳打脚踢,收拾完后才把那人往后厨方向撵。 “这是干啥啊?”李木属实是有些看不懂了,吃个饭咋还动上手了。 “嗤!还能干啥?”同桌的食客嗤笑一声,目露不屑,“吃白食呗。没钱还非要装阔,活该被收拾!” 李木皱了皱眉头,“酒楼不报案吗?弄到后厨去是干嘛?” 几人看着李木有些奇怪,不明白这人咋啥都不知道,“现在这会儿就只有持棍武者和披甲武士在巡视,这点儿小事报了案还不是明早处理,还不如明早一早扭送有司,还省得麻烦不是?” “哦,原来是这样啊。”李木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好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哥几个喝酒了,这壶酒就留个几位慢慢喝了,有缘再会!” “有缘再会!”在几人礼貌的招呼声中,李木坐回了自己的桌子,叫来了侍者。 “这位爷,您有什么吩咐?”侍者还是那般殷勤客气。 李木最后夹起一块五花肉,心满意足地吃完后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剩下的菜都给我打包。” “好勒!那您?”在侍者困惑的眼神中,李木缓缓 走到靠近后厨的墙角,面朝墙壁,双手抱头后慢慢蹲下,为了顺利蹲下甚至还特意收了收腹,瞧得出来是吃得挺撑,然后高喊一句:“结账!” 第二百九十五章 风土人情(下) 吃完饭打包正常吗?挺正常的,说明节约,但双手抱头蹲在墙角高喊“结账”就有点儿让人难以理解了,酒楼的侍者看着李木一脸的不知所措,“客人,您这是干啥啊?” 咱别的不说,今天酒楼的食客们是真有眼福啊,能接二连三地看到各种新奇事儿,不仅是折回饭钱,物超所值了都。 李木扭过头看着懵然的侍者,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结账啊!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李木说完之后认真想了想,震惊地问道:“不打脸不行吗?多少给我留点儿颜面,还要见人的。”李木都搞这么一出了,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勇气谈什么留颜面,那玩意儿不是已经被他自己丢光了吗? 侍者赶紧上前把李木扶起来,认真地解释道:“刚才那个是吃白食的,您结账用铢币或者票据就行了,我们不打人的。”看起来,这位侍者也在刚刚打人的一堆人里啊,一下子就领会了李木的意思。 李木反手就握住侍者的手,认真地解释道:“没错的,我也是吃白食的,赶紧走流程,别耽误了你们做生意。”李木不但讲礼貌,还挺为别人考虑啊。 侍者的眼神肉眼可见地变得复杂,给李木整得不好意思了,补充一句:“我也不是故意,真是出门走得急,忘带了。”走得确实着急,不仅钱忘带了,连衣服都忘带了。 侍者上下打量了李木两眼,留下一句“你 等一等”便一溜烟儿跑到后边去了,也不知道是去干啥,不过这服务态度是相当值得肯定,都这会儿了,他还不忘用敬语,对李木称一声“您”。 侍者一走,李木就无聊了下来,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干啥,在众人嘲笑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再吃一会儿,因为他总觉得将剩菜打包可能是没什么希望了,多吃一点儿才能对得起接下来的这顿打。 好在李木继续干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前,酒楼管事的来了,阻止了他的行为。 “这位客人出门走得急,忘带钱了?”管事的说话还挺和气,看来人家的优质服务是从上到下的。 “对,是这样的。” “那如果我派人跟您一起去取钱可以吗?”哟嚯,李木还能少挨顿打? 李木一向是知好歹的,明白面对一个陌生的、打扮平常的、付不起账的客人,这样的处理已经是相当友善了,要是搁在城外,早就扒干净衣服,扣下来干活儿抵账了。 可对方越友善,李木就越尴尬,食指挠挠脸,眼神躲闪,“我是跟朋友一起进城的,他还在‘金无足赤’,这会儿回去不是很方便。要不你还是打我一顿,明天扭送府衙,在府衙我就能还你钱了。” 李木不知道“金无足赤”是什么店,但城里人清楚啊,一听不方便就猜到了个大概,虽然猜错了,但这不妨碍管事的判断局势,“为何在府衙就能还钱 呢?” “哦,我朋友就在府衙,我们约好明早在府衙见面。”李木回答起这个就是底气十足了。 一听朋友是府衙的,管事的脸色变了变,沉思良久后说道:“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讲求的就是一个信任,既然客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相信你,客人今晚暂且在这里住下,明天一早到府衙取钱如何?” 李木又不是什么变态,能不挨打肯定不挨打啊,那头点得都快出残影了,立马表示没有任何问题,保证绝对配合,之后就吞吞吐吐起来,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怎么?还有事儿?”最后还是酒楼管事主动问询。 “所以那桌饭菜是我的对?” 管事奇怪地看着李木,“这是自然,即便您钱还没有付,但这是早晚的事儿,不是吗?有什么事您尽管说。” “那你们把我剩下的菜给帮忙打包一下呗。”这事儿李木还没忘呢! 一群人看着李木表情古怪,不过最后还是打包好递给李木,让他带着这些菜跑到酒楼后面,和先前那人为伍了,说起来李木还是在酒楼里,也不知道这打包到底有啥意义。 李木是个心宽的,事儿了了,也酒足饭饱,在这简陋的酒楼后面倒头就睡,没过多久便鼾声震天,瞧得酒楼的伙计是啧啧称奇。 很多修行人进城之后第一晚是睡不着的,力量的虚弱总会让他们有些心慌,做噩梦是难免的,但李木不,好梦一觉到天亮 ,还是昨天那个侍者把他叫醒的,说时候差不多了,府衙开门了。也不多磨蹭,李木翻身就跟着伙计一起去了府衙。 泗肥城的府衙倒是挺有意思,整个城里到处都是繁华之地,天刚刚亮就到处都忙碌起来,而唯独府衙门前冷冷清清,车马倒是偶尔看见几辆经过,行人是真的难得看着,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到时候还要等。 到了府衙附近,侍者盯得愈发的紧,生怕李木突然拔腿就跑,而李木却毫无异样,径直地来到门吏面前,熟稔地打着招呼:“你好,我来找人。”侍者看着李木的娴熟模样,心中稍稍安了下心。 “你是谁?到这儿来找谁?”门吏面露疑惑,显然是对李木一无所知。侍者心里当即就咯噔一下,感情这“熟”是“自来熟”啊? 李木却不见紧张,对答如流:“我来找我的朋友,庐瑶庄缉魔司的庄司,我们约好今早在府衙见面。” 门吏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李木,“庐瑶庄的庄司,你跑泗肥城府衙来找?你去隔壁的缉魔司找都靠谱点儿,我们这儿没有!” 侍者的脸开始慢慢变黑,李木这会儿知道慌了,恳求道:“就是他带我进来的,我们真约定好了,你们就帮我看一下呗。” 门吏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打算帮李木问一问去,临走时随口问了一句:“庄司叫什么名字啊?” 李木一喜,赶忙答道:“庄司姓石,叫……”说到 这儿,李木卡壳了,现在想想,李木还真不知道石庄司叫啥名字,这不就尴尬了吗? 门吏也不走了,抱着胳膊等李木说个所以然出来,而侍者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还是随时都可能炸锅那种。 “那啥,泗肥城的缉魔司在哪里?能劳烦问一下,缉魔司怎么走?我去那里看看。”李木也是觉得就这么杵着不像回事儿,转而问道缉魔司所在,准备去那儿看看。 李木想得挺美,但酒楼的侍者哪里肯依他,当即大声嚷嚷道:“我要报案!这是一个蹭吃蹭喝的无赖!快把他给抓起来!” 俩门吏双眼精光一放,顿时来了精神,一左一右就要把李木架起来往府衙里送,李木支支吾吾还没法反驳,到最后只能求饶:“诶,诶,诶,轻点儿,疼!能让我自己走不?我一定配合,我浪子李木一向是良民啊!” 门吏看了一眼侍者,发现对方并没有太多的表示,于是就把李木给放了下来,而李木呢也是懂事,没有试图逃跑,就是他嘴上没个消停,不断说着:“能帮个忙不?帮我到缉魔司找找庐瑶庄的石庄司,这真是个误会,我李某一向是有钱才敢到酒楼吃饭,江湖朋友都可以给我证明的……” 就在李木的碎催中,一行人来到了府衙内专门处理这类小纠纷的地方,面对吏员的问询,李木对自己的罪行是供认不讳,整个过程都进行得极为顺利,直到来 到宣判环节。 “既然案情如此清晰了,那我也不再多啰嗦,判处你在三天以内补齐欠款,同时还要缴清罚款并处以拘役,你对这个判罚有疑议吗?没有疑议就把户籍证明拿出来,我要进行登记。”吏员处理起来那是相当雷厉风行。 李木一张脸上满是愁苦,“疑议倒是没有,就是,有点儿小问题。”吏员抬起头看着李木,等着他的下文,“我的户籍证明还没来得及补办,还在缉魔司那儿走流程呢。对了,补一句,我是江湖客,是罗象国西南,平安县的人。” 吏员闻言后仰,“还是个黑户是?罪加一等!” “不是不是!我有户籍证明,只是遗失了,真的还在办理,就在这泗肥城的缉魔司,你去问一下,就说浪子李木,肯定有。”李木瞬间慌了神,就是吃个饭没带钱,咋罪加一等都搞出来了?还是江湖好玩儿,城里简直太可怕了。 吏员想了一会儿,叫过一个同事耳语几句,随后对李木和侍者说道:“你先坐着,等我去确定一下。这边还要一会儿,你是在这儿等判决还是回去等通知?” 侍者表示酒楼忙,得回去工作,报了个地址和店名就离开了,甚至在结案文档上签了名,都不用担心中间出问题,而李木就只好规规矩矩地坐那儿等着了。 时间慢慢流逝,过了好一阵,离开的吏员终于回来了,同行的还有许久不见的石庄司, 把李木激动得当场就站了起来,结果石庄司仅仅是对他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到吏员耳旁说悄悄话。 在李木的期待中,吏员看了石庄司一眼,随后才看向李木:“行了,去那边呆满一天,把饭钱补上,罚款就不用了,这事儿就到此结束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正事儿差点忘了 李木的拘役是安排在府衙用于临时关押的房间,并不需要走太远就能到达,房间外就是府衙里来来往往忙碌的吏员,虽然是一个人在里面,但外面的热闹让李木并不觉得有多寂寞,而且庐瑶庄的石庄司就在铁栅栏外陪李木聊天呢,能有多无聊? “李木兄弟,这牢房简单,你不要多介意,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说,我去帮你争取争取。”听着石庄司的话语,李木下意识环顾一圈儿,这里面确实简单,就一张光床板,一个桶,就啥也没有了,幸好蜘蛛网、积年老尘这些东西也没有。 “不用,我修道之人还怕简单不成?求之不得!再说了,石老哥不是说了吗,今晚府衙吏员散值的时候就能把我放出去,这点儿时间都不能忍受?放心,我好得很!”听李木说话就知道这小子这会儿情绪正高涨着呢,只因这是他头一次被拘役,人生第一次总是夹杂着兴奋。 哪怕李木不怎么在意,石庄司还是有一些过意不去,像李木这种亲近朝廷的高品级江湖人,一直是缉魔司重点拉拢对象,结果人家刚进城就给整牢里去了,算怎么回事儿嘛?泗肥城总司可是把石庄司一顿狠骂。 朝廷优待李木,倒不是什么媚强欺弱之类的东西,实在是现实所迫,泗肥附近二品都没有,最高战力总共才五个三品,有两个还是世家的,一个宗门的,朝廷所属只有俩,还派 了一个出去,像李木这种年轻三品一旦站在朝廷这边,不仅少了隐患还多了保障,一来一回让泗肥的安全系数猛增,这种事儿能不做? “李木老弟啊,是石老哥没用,这些案子都归府衙这边管,我们缉魔司实在是插不上什么话,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出去以后我一定请你大吃一顿,作为赔罪!对了,你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你看有少什么东西没有?”石庄司这话挺有意思的,缉魔司不也是府衙的一部分?看来朝廷不同系统之间也是有隔阂的啊。 但这些关李木什么事儿?他就是一个街溜子,李木眼中的事情只有玩儿,“行了,石老哥你再说这种话我可就要生气了,真想道歉这几天就好好带我到泗肥城耍耍,让我耍得开心些,就是我还小,可别再介绍成年人的耍子给我了。” “一定一定!”石庄司赶紧点头,尴尬地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李木接过衣物,大致看了一眼,走江湖必备的东西,钱,还有玄衣客留给他的东西都还在,并没有缺失,“东西都在呢,没有问题,还洗干净烘干了,挺好。”说着李木就把自己的衣服给换上。 换下衣服后,李木唤过别过头去的石庄司:“石老哥,你帮我个忙行不?” 能有将功补过的好事,石庄司为啥不答应,连事情是啥都不问满口就是答应:“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给你办得妥妥的。” 这热情程度,李木见了都害怕。“这事儿,说起来有些难为情,我这身衣服是偷人家的,我不能欠人的东西,但我现在不方便,想劳烦石老哥帮我把衣服洗了之后还回去,顺便把这十铢赔偿也捎去,那户人家就在……”李木隔着栏杆把衣服和铢币递了过去,详细地讲述了自己是在哪儿偷的衣服。 “有什么问题吗?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等我出来后自己去归还。”李木见石庄司呆呆地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李木手中的东西发愣,只好赶紧补充一句,免得人家为难。 “哈哈哈……”石庄司突然大笑,双手一把抓过东西,“你这朋友我交定了!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李木其实不是很理解,石庄司突然如此开朗活泼是怎么一回事儿,但管他呢,多个朋友多条路,遇着好事儿就要珍惜,“那你回来能给我讲讲你江湖上的那些故事不?我挺喜欢听故事的。” “这有什么难?等我回来给你讲讲赤眼睚眦的事如何?”李木感受到石庄司明显豪爽不少,“等着我,我快去快回。”说完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也算了却李木一桩心事。 堂堂一个庄子的庄司办事,自然是不用担心人家办不好的,没用几个小时就办完回来了,看得出是亲自去办的,回来的时候还提着一只烧鸭和一坛酒,竟然隔着栅 栏和李木在牢房里喝起来了。 石庄司果如他承诺的那般,回来之后就开始给李木这些年抓捕江湖人的故事,说到细节处甚至还给李木传授经验,都不顾忌这些是不是密辛,是不是适合讲给江湖人听。 李木吃着烧鸭,喝着酒泉美酒,就着石庄司的故事心潮澎湃,酒泉是一壶接着一壶地喝,而石庄司小酒一喝,晕晕乎乎地讲起往事仿佛就像回到了过去,讲到动情处更是涕泗齐下,酒是一杯接着一杯下肚,喝到最后,两人都是酩酊大醉,还是散值的府衙吏员把两人赶出去的。 都这么畅快淋漓地一起喝酒了,两人的关系自然是迅速拉近,这两天几乎是把泗肥城内好吃好玩儿的地方逛了个遍,就算大部分开支是石庄司兜底,李木也把身上的一千铢花个一干二净。 花钱如流水啊,不过幸好,算算时间也是领赤眼睚眦那三千铢的时候了,时机正正好,去府衙观看庄治审判赤眼睚眦,凑完热闹接着在城里逛,完美! 李木是跟石庄司一起去的,因为虽然因为李木这个误会把赤眼睚眦押到泗肥城了,但这毕竟还是庐瑶庄缉魔司的案子,他这个庄司必须到场才行,即便石庄司对此并不是很乐意。 “石老哥,你不是说审判从早上八点就开始了吗?这都过九点了,到场怕是得九点半了,会不会已经结束了?”行进过程中,李木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 石庄司洒然一笑,“一听就知道李木老弟没有见过城里的公开审判,哪会那么快啊?不仅要核验在场所有人的身份,还要净场,陈明案件,宣告等等事项,把前因后果讲清楚,把要做什么,由什么人做讲清楚,营造完严肃的气氛之后才会正式开始,我们这个时间去啊,那是刚刚好。” 李木听完恍然大悟,还是吃了没经验的亏,好在身边有个经验丰富的。 两人在府衙中穿行着,没多一会儿就接近审判的地方了,李木隐约听到一个庄严的声音正在宣判着什么,一直跟着石庄司走进审判庭才听清:“……天地为证,诸生何疑?”这两句话一连问了三遍,场下没有回答的声音,宣读的人才退了回去。看来是抓住个前面仪式的尾巴,石庄司拿捏时间拿捏得真准。 审判庭上,高堂主座之上的是一中年公子,之所以说是公子,是因为他细皮嫩肉的,就算年岁有些大了还是一派贵公子气概。 中年公子身披官服,应该就是城治了;城治左右下手矮两个台阶坐着的是记录和整理文书的吏员;顺着下来的就是两排穿着蓝黑制服的持棍武者,一根根水火棍棒斜杵在地上,整齐划一,用压迫性的气势将赤眼睚眦夹在中间;而持棍武者身后阴影中坐着的就是石庄司一类必要的旁听人员了,城中居民则是围在大堂外的天井中。 石庄司一来,持棍武者 背后的旁听人员便纷纷点头示意,连高堂危坐的城治都朝这边看了一眼,微不可见地颔首,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声响,生怕扰了堂中的威仪庄严。 李木和石庄司默默坐在两张空的椅子上,这时候审判正式开始了。 “啪!”城治拿起惊堂木一拍,明亮的声响在大堂特殊的构造下回环往复,经过加强后清晰地传到天井旁观的居民耳中,众人不由心头一震,立时警醒,保持肃穆,“堂下跪着的可是甾原人,江湖绰号赤眼睚眦的白掩琅当面?” 李木顺势观察起了这个真名白掩琅的赤眼睚眦,这会儿正披头散发,头颅低埋跪在地上,双手被绑反剪在背后,看这个姿势,不说反抗,站起来都难。 虽说此时赤眼睚眦看起来很狼狈,但李木透过发丝的遮掩还是看出他的气色不错,面色挺红润的,连之前被李木他们打出来的擦伤都痊愈了,看来泗肥城里的监牢对待犯人还是很不错的,并没有虐待之类的存在。 面对质问,赤眼睚眦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就像一尊活着的雕塑立在那儿。 “堂下跪着的可是甾原人,江湖绰号赤眼睚眦的白掩琅当面?”没有回答,城治就拔高音量问第二遍,等了片刻,赤眼睚眦依旧没有回答,城治再问第三遍,赤眼睚眦还是不理。 “大胆!”城治狠狠地将惊堂木摔在桌上,与此同时,“咚”的一声,两侧的持棍武者 同时将水火棍敲地,并大喝“呼!喝!”连天井的居民都被吓一跳,被围在中央的赤眼睚眦更是吓得身体不自觉地一抖。 “本官最后问你一遍,堂下跪着的可是甾原人,江湖绰号赤眼睚眦的白掩琅当面?”就这场景,李木在一边看着都有些心跳加速了,当事人的赤眼睚眦哪里扛得住? 赤眼睚眦稍微抬起头来,从头发后露出一双冷冷的眼睛,不屑地“哼”了一句,“不错,是我。”李木就想不明白了,都跪在那儿了,赤眼睚眦到底硬气个啥?他难不成还为自己做的事感到很光荣? “且看这些人证物证,你是否有疑议?”确定完疑犯身份,城治开始叫证据上来,几个吏员拿着染血的武器,房屋残骸等东西开始陆续往大堂上走。 石庄司之前一直是漫不经心地坐着的,一听这个安排立刻坐直了身子,眼中有些许疑惑。 “不用了,我都认,别浪费时间了,直接来!”赤眼睚眦认罪生生认出了豪迈之气,看得李木是百思不得其解,而天井中的居民们也开始指指点点地小声谩骂起来,没直接吼出来说明泗肥城的居民还是有素质的。 走到半路的吏员们回头看了一眼城治,城治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白掩琅,对于杀害甾原庄的世家,白家一案,你是否认罪?” 闻言,石庄司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似有不妥之处,而李木却是茫然不觉 ,等着看赤眼睚眦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第二百九十七章 翻转 “呵!”面对城治的指控,赤眼睚眦仰起头,露出头发底下讥讽的脸庞,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单音节的嘲笑,而这声嘲笑通过大堂的放大,清晰地传到了天井中旁听居民的耳中。 所有人当即大怒,对着堂中跪着的背影破口大骂,大声呼喊着要把这个藐视公义的杀人恶棍立即处死,没人能忍受一个不知悔改还恬不知耻的凶手,这种为恶不知恶的行为是对整个人类的亵渎。 “肃静!”城治猛拍惊堂木,压下了堂外众人的躁动,待重归安静之后,城治才再度开口,“白掩琅,本官警告你,若你再拒不配合,扰乱公堂,水火棍伺候!甾原庄白家灭门一案,你认不认罪?” “哈哈哈……”赤眼睚眦陡然仰天大笑,“我不说话竟然就扰乱公堂了?你这公堂可太好扰乱了。”赤眼睚眦笑声一收,表情变得冷硬,“忤逆你就是忤逆你,说什么扰乱公堂的借口,人已经在你手中了,要打便打,非得扣帽子作甚,不累吗?” 赤眼睚眦此言一出,堂外的居民多有哗然,不少人愤愤不平,却没有多骂什么。 “少在此饶舌!本官且问你,甾原庄白家灭门一案,你到底认不认罪?”城治不为赤眼睚眦的言语所动,第三次质问堂下的赤眼睚眦。 赤眼睚眦甩甩头,将额前遮挡视野的几缕长发甩到两边,让自己看得更加清楚,“甾原庄的那个世家,他们的事 情是我做的,不过我不认罪,要杀要剐我都认了,别在这里羞辱我了,赶紧动手。” 赤眼睚眦这不在乎的态度让堂外居民刚潜伏的怒火又上来了,同时也有些冷静的居民感到一丝奇怪。 “既然都承认命案是你犯下的了,那还不认罪?”城治的语气开始加强,瞧这架势,若是赤眼睚眦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他可能真的要用刑了。 赤眼睚眦轻蔑一笑:“呵,作恶的行为才叫罪,我杀了他们白家一家,何罪之有?” 天井的居民瞪大了双眼,当即就要怒骂,城治抢先一步出口,失态怒斥:“杀人还不是作恶,那什么是作恶?” “如果我有罪,那你们也有罪,因为你们将要杀我!”赤眼睚眦半句不让,针尖对麦芒地和城治硬顶。 “杀人偿命,这本就是天道正义,我们不过是替天行道,何罪之有?”城治不逞多让,怒驳赤眼睚眦的荒谬言辞。 “哈哈哈……”赤眼睚眦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笑声在大堂中回荡,经久不息,直笑得赤眼睚眦眼泪都流出来,力气都没有了才停下来,“你们是替天行道,我就是罪恶滔天,笑死人了,成王败寇罢,来把我头颅砍了去!”说罢,脖子往前一伸,示意刀斧手来取。 “啪!”城治的惊堂木一拍,“我这公堂是正大光明,明辨是非,陈情说理的地方,绝不造一桩冤假错 案,任何人都有发言,说清真相,维护正义和公平的权力,你要是有什么冤屈大可说来,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唯令人不齿罢!” 听到这里,李木坐直了身子,收起了笑容,他意识到不对劲儿了,而石庄司则是把眉头皱得更深了。 “哈,也就是说得好听罢了,我敢说,你敢听吗?听了你又敢信吗?信了你又敢为我主持公道吗?不要再自找麻烦了,把我砍了了事!”赤眼睚眦说得大义凛然,竟然有一股豪气干云的气概。 城治站起身来,举起右手,庄严地宣誓:“我以我的全家性命起誓,若是不为公义奋不顾身,做出有违天道之事,全家不得好死!”城治发完毒誓之后才坐回原位,对赤眼睚眦说道:“堂外泗肥城的居民们都看着呢,都听着呢,有他们在,你还害怕没有公道?” 天井的居民们早被堂中发生的一切惊呆了,此时听到城治的话才反应过来,纷纷出言表示:“城治大人说得不错,我们都会为你主持公道的!”“没错,我们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说,你就说!”…… 城治立毒誓的行为似乎把赤眼睚眦震惊到了,后边的话语更是给了他无穷的力量,眼中居然流出两滴晶莹,忍不住仰天长叹:“苍天啊,为何这么迟才开眼啊,何不早早地将公道赐给我?” 赤眼睚眦叹息良久,总算是缓过 了情绪,“罢了,我就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本是东边千里之外,甾原庄的人,并不是泗肥本地人。甾原庄是世家的庄子,就是那个白家所有,庄子里的人也大多姓白,我家也是。我出生的时候,皮肤白嫩光滑有光泽,洁白、华美如玉,父亲便取了一个‘琅’字,但在甾原庄,如果不是白家的子弟,优秀也是一种错误,因此母亲又给我添了一个‘掩’字,怕锋芒太露。 “在甾原庄,所有人都是没有产业的,所有的东西都归世家白家,我们家也不例外,父母都是白家的奴仆,一辈子都要为白家工作,但只要有一口饭吃,我的父母也是半句怨言都没有,甚至我的父母为了养育我,还加倍努力工作,总是天不亮就起,天完全黑下来了才能归家,但白家并没有因此多给我们钱粮,我们还是一直饿肚子。 “可就算生活很贫苦,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我们依然觉得日子照样很幸福,这样幸福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五岁那一年。” 大堂内外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认真地倾听赤眼睚眦的故事,不少人为他的家境流露出同情,同时也对不当人的白家表现出愤恨,恨不得当面吐他们几口唾沫,还为赤眼睚眦接下里的遭遇忧心不已。 “就在我生日那天,我父亲照例出去地里干活,那天他格外地卖力,只希望能够早点回家,为我庆 祝生日,可他终究是没能如愿。 “白家家主的八弟的侄儿的儿子养了一条凶恶的大狗,他对那条狗宠爱有加,谁都不敢招惹,见了都只能退避绕道,可那天,那条大狗跑到地里突然袭击了我的父亲,我父亲就算想逃也逃不掉,为了活命就只能反抗,因此不慎伤了那条狗的狗腿。 “看到自己爱狗的狗腿被伤,白家人怒不可遏,当即就带着一群狗堵在我父亲回家的路上,把我父亲给活活地咬死了,而我父亲当时怀里还装着他路边摘的,我最爱吃的橘子!”讲到这里,赤眼睚眦已经泣不成声,一旁的人无不潸然泪下,在场的人都燃起了对白家的怒火。 “哪怕是这样,白家人依旧不肯放过我们,居然闯进我家中,把我全家都杀了个干净,只有我在逃跑时掉进豺狼窝,才幸免于难。”赤眼睚眦忍着悲痛讲完了自己的过去,这时他的表情开始变得凶狠起来。 “白家人以为那些豺狼会把我咬死,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那群豺狼把我当成了狼崽子,不但没有杀我,反而喂养我,我因此活下来了!”赤眼睚眦说得咬牙切齿,“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上天是要我报仇,要我除去白家这个祸害! “果不其然,在我六岁时,我在启窍仪式上被告知我能感灵,我能修行,这就是上天赐给我的报仇机会!自打那以后,我便开始独自在江湖闯荡,每 天没日没夜地修炼,一刻不敢懈怠,即便受尽屈辱,弄得满身是伤也咬牙挺下,因为我知道,我要复仇! “为了复仇,我摸爬滚打七十多年,从无品到四品,尝遍了人间所有辛酸苦辣,却不曾有一点儿享受,至今我仍是一穷二白,所有钱全都投进修炼中了!而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我在前年,亲手手刃了我的仇人,杀人偿命,我有什么错!”赤眼睚眦积累的情绪猛然爆发,在公堂上怒吼连连,但这次,却没有人再呵斥他。 听完了赤牙睚眦的所有故事,泗肥城的居民们终于理解赤眼睚眦会屠了甾原庄白家满门,不由地摇头叹息,看着堂中低声啜泣的背影满是怜惜。 “唉……”高堂之上的城治同样目露哀戚,“原来你还有这般前尘往事,杀人偿命,自古天理,你这般行为当真是情有可原……” “荒谬!”城治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石庄司拍案而起,脸上写满了愤怒,“白家满门几百条性命,就这么算了?为了抓他,甾原庄缉魔司的兄弟奔波了三年!还折损了三个兄弟,最小的才二十三岁,满怀着匡扶正义的愿望加入缉魔司,转眼就被他杀了!赤眼睚眦绝不可以就这么放了!” 城治面对石庄司的怒吼沉着冷静,李木甚至察觉了他嘴角微不可见的微笑,“石庄司,请你冷静些,你们缉魔司为朝廷,为所有人作出的贡献我们 都记着的,我知道,如今的安稳,缉魔司的付出功不可没,放心,不管怎样,你们的功绩不会被更改的,一切都如往常一样。” 城治话音一落,堂外的居民立刻就嗤笑起来:“啧,为了自己那点儿功劳,公平正义都不要了,说得那么苦情就为了杀害白掩琅,也不嫌没良心!”“呸!黑皮狗!”…… 泗肥城的谩骂和指指点点根本没有避讳的意思,性格刚直的石庄司当即气血就涌了上来,指着众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看,被骂得羞愧了!”“还算有点儿廉耻。”…… 石庄司顿时感到眼前一黑,身体摇摇晃晃站不稳,扶着座椅的扶手才没有倒下。 “哈哈哈!”就在这时,李木骤然哈哈大笑,笑得众人莫名其妙,情绪都有些不连贯了,“你前几天不还对我说,要用两百万铢买自己的命吗?今天怎么就变成身无分文了呢?我可算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答辩 石庄司还在那儿喘着粗气,他到底是江湖粗人,没有那么能言善辩,最关键的是义气为重,容不得自家缉魔司的兄弟受半点儿委屈,尤其是死去的兄弟,况且他庐瑶庄缉魔司还为了这事伤了一众人,其中有一个到现在还在家中休养呢! 可气急解决不了任何事,只会让自己越来越乱,你看,如今就是,石庄司有好多话想辩驳,但它们全都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得他直想呕血,差点儿气血上头冲昏头脑,好在李木哈哈大笑,转移了一些注意力。 石庄司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李木,李木只是摆手示意:“不用担心,你看我的就行了,我帮你解决。” “公堂重地,谁人在那儿喧哗?”城治依旧是那般威严,举手投足自带有上位者的气息,短短一句话就让众人心神收摄,转而向李木看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捣乱,又想在这个节骨眼儿干什么,同时,也有人思考起李木说的话,若是真的。赤眼睚眦所说怕是有些不实之处。 “我是谁很重要吗?”李木笑得很轻佻,耍赖皮一般耸耸肩,“既然我是坐在这儿旁听的,而不是跪在大堂中间,那就说明我是一个合法合律的良好居民,就和堂外的居民们一样,绝不是犯事儿的罪人。”李木此言一出,居民们纷纷收起了眼中的敌视,猜测李木到底是朝廷的吏员,还是某个德高望重的人。 “我就奇了 怪了,之前堂下跪着的,等待判决的疑犯当场大笑你都容忍了,我就笑几声而已,你那么大声地吼我干嘛?我比一个疑犯还不如?”李木这话说得让众人直皱眉头,总觉得这话不对。 城治没有给李木多发挥的机会,“本官有义务,也有权利维护公堂上的秩序,保证审判能够顺利平稳的进行,不会因外界的影响而造成误判,出于公正和公开,众人为证,请向所有人表明身份和来意,如果是捣乱的话,请你离开。” “他是我缉魔司的客卿,在这个案件中,他可全权代表我缉魔司!”石庄司虽然不知道李木到底要做什么,但李木都站出来为他说话了,那他就绝不能无动于衷,赶紧提供必要的支持。 石庄司当真是胆大心细,和李木仅仅是相处三天而已,仅凭李木此时站出来就敢在公众下说出这样的话语,真不怕李木乱来给他们缉魔司抹黑,真出岔子,石庄司可是会吃不了兜着走啊。 李木回头感激地向石庄司点点头,回过头来看向庄治,缓步向前,越过持棍武者,慢慢走到赤眼睚眦身边,“勾城治,你不是说你这公堂是正大光明,明辨是非,陈情说理的地方,任何人都有发言,说清真相,维护正义和公平的权力吗?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想要说清真相,维护正义和公平的人。” 勾城治微微皱眉,总感觉李木来者不善,“案子到这里 已经很清晰明了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随着城治的话语,堂外居民审慎地看着李木,防备他又搞出什么特别的名堂。 李木没有着急开口,反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赤眼睚眦,笑眯眯地问道:“几天不见,不知道你还认得我吗?” 赤眼睚眦斜睥了李木一眼,“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与李木多计较。 瞧着赤眼睚眦的表现,李木心里有数了,这下算是彻底坐实了他心中的猜想。以李木对他的了解,在前路未卜和绝灵所这种大家都一样的环境下,面对李木的挑衅,赤眼睚眦该破口大骂才对。 “请你注意秩序,既然是阐明真相的,就大大方方地说,不要骚扰堂下的疑犯,所有人都有享有基础的尊严的权力。”城治看着李木实在眼生,拿不准他是什么来头,又想要做什么,只好先打断李木的行为。 “当然,如你所愿,毕竟在这公堂之上你是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李木微笑着举手,表明自己没有搞破坏的意图。 城治眉头再皱,“在这公堂之上,唯有道义最高,谁都不能凌驾其上,包括我。” 李木眯眼一笑,“哦?是吗?我还以为在公堂之上,最高的是朝廷律法呢。”城治张口欲言,李木却没有给他找个机会,“好了,我们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就别说废话,让我们开始。” 李木转过身来面朝堂外的众人,“我想请 问诸位一个问题,你们站在这天井中觉得挤吗?” 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听起来跟整个案子毫不相关,这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怀疑李木是不是跳出来发癫的。 “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不是吗?你们回答挤,或者不挤就行。”李木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主动打破僵局,继续追索问题的答案。 “挤!怎么了?跟案子又什么关系吗?”在又一段沉默之后,终于人群中有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回答了。 李木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追问道:“那你们又知道此刻站在天井中,来旁听这个案件的人有多少吗?”堂外的居民没有给出回答,李木这次没有逼着他们给出答案,在众人开始愤怒之前自己给出了答案,“或许你们不知道,现在站在天井中的共有一百三十二人。” “那有怎么样?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跳出来就是戏耍我们的吗?”“就是,就是!”“滚下去!”……堂外开始群情激奋了。 “那你们知道白家被屠的满门有多少人吗?”李木此话一出,天井为之一静,“满门上下,共八百七十九人!你们一百三十二人尚且觉得人多太挤,想想八百七十九人到底有多少!我告诉你们,他们的尸骸堆在这天井中,能与屋顶齐平!” 天井中的居民闻言,皆是不寒而栗,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我知道,你们会说白家人死有余辜,赤眼睚 眦的事情我也知道,但你们知道这八百七十九人中还有孩子吗?最小的才不到一岁!他们连话都不会说,他们有什么罪?”李木并没有给众人太多思考的时间,再次开口说道。 “那些白家的崽子享受了他们父辈的蒙荫,就要承担他们父辈的罪孽!他们吃的用的,哪一个,哪一件不是沾满了我们的血泪?”赤眼睚眦当即怒吼连连,斥驳李木的片面之言。 李木笑了,衷心地笑了,他故意说这句话就是为了引赤眼睚眦出言驳斥,好将纷争变成他和赤眼睚眦的,而不是与城治的。 “我同意你的说法,但白家的那些奴仆你又如何说呢?他们和过去的你一样,和你的父母一样,和你死去的家人们一样,都深受白家人的迫害,但他们为什么也死在了你的手下?他们的人数甚至比白家人还要多!” “注意公堂秩序!不要大吼大叫!这里……”赶在赤眼睚眦开口之前,勾城治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话,李木却没有让城治把话说完。 “审判的秩序有被破坏吗?大家不都是在安静地听着吗?我的声音大到吵闹的程度了吗?还是仅仅大到大家都能听得清的程度呢?我现在不是在和当事人确认当时的真相吗?事情还没说完,勾城治为什么要插话呢?你是当事人还是你害怕听到真相呢?你为什么不让我和当事人的对话继续下去呢?” 李木连珠炮一般的话 语一出,堂外的众人立刻“嗡嗡”地讨论起来,有些人看着城治思考,有些人骂李木胡说八道。 “好了!本官只是在正常维护秩序而已,如果你对本官有所指控,拿出证据来,一旦证据确凿,我将立马当着诸君的面把官服脱了。”勾城治并没有慌乱,甚至没有愤怒之类的负面情绪,只有公事公办的平静。 泗肥城前来旁听的居民不少人已经开始责怪李木不懂事了,李木对此并没有多加理会,两手一摊,耸耸肩坦然承认错误:“是我胡言乱语了,我道歉,那让我们回到案子上,就请赤眼睚眦回答我的问题,还原一下当时的真相。” 所有人的关注点再次回到赤眼睚眦身上,他低着头跪在那儿一动不动,从散乱的头发底下瓮声瓮气地传出一句:“我无话可说。” 勾城治悄悄松了一口气,接过话茬,怒斥堂下赤眼睚眦的行为:“你怎可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来?哪怕你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哪怕你深受苦难折磨,哪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你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把刀指向那些无辜的人啊!” 堂外接连响起叹息的声音,皆是感叹世事无常,唯有李木在心中冷笑连连,感慨这位城治由理性切换到感性,切换得太顺畅了。 “唉……”高堂之上的勾城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因这声叹气松弛下来,“我知道,没有哪个人生下来 就是坏蛋,我明白,有太多性格上的扭曲是童年悲惨的经历造就的,但白掩琅,你要明白,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 这是勾城治要定赤眼睚眦的罪了,居民们再度窃窃私语起来,为赤眼睚眦感到惋惜,甚至有些还感到愤愤不平,听得石庄司眉头紧锁,抓着扶手又要站起来,可看到场中风清云谈的李木,只好强压着自己坐下。 “但人间是有情的!”李木预料中的转折来了,“逝者已逝,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要考虑生者,你死了倒是轻松,可你造成的伤害怎么办?谁来弥补?” 泗肥城的居民们不自觉地屏息凝神,心提在了嗓子眼儿。 “我也看出你知错了,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改错的机会!我将亲自监督你,此生今后只能做好事来弥补曾经的过错!” “好!”勾城治此言一出,引来众居民的阵阵欢呼,好一个大圆满结局啊! “哈哈哈!”在欢呼中,李木不合时宜地大笑起来,这声笑再次中断了众人的庆祝,“你可总算把你的真实目的说出来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结案 当一切尘埃落定,所有人,或者说大部分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时,那就没人愿意去打破它,而想要打破它的人将受到所有人的鄙夷与质疑,此时的李木便是如此,所有人都嫌弃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跳出来捣乱。 李木有一点和玄衣客学得很好,那就是从来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是什么,不管他人如何议论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此刻亦然,等李木笑够了,所有人都不再欢呼了而是看着他,李木才悠悠然地说道:“我可是等你等了好久啊。” 勾城治皱着眉头,脸上忍不住露出厌恶之情:“你若是对我的决定不满,大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在此故弄玄虚作甚?你若再是仗着缉魔司撑腰便这般蛮横无理,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李木无所谓地笑了笑:“你做这么多,演这么多戏,不就是为了将赤眼睚眦收入麾下,此番他赤眼睚眦被你救了性命还手捏把柄,他敢不对你俯首帖耳?”这话说出去,勾城治还没有反应,堂外的居民们先坐不住了,大声呵斥着李木诬赖好人,必须向城治赔礼道歉,还有些直接骂道,让李木滚下去。 “好了,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讨论这些还太早,还是让我们先来说说赤眼睚眦杀人的案子。”李木就算被堂外的人肆意谩骂依旧无动于衷,镇静自若地微笑着,等骂声稍歇才继 续出言。 李木的话并没有让众人立刻消停,他们依旧在骂着,整个公堂吵的跟菜市场一样,直教人头昏脑涨。李木却并没有因此多做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等到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他才张口说话。 “勾城治,我要是再问赤眼睚眦的话,你不会再插嘴了?我可是在你审判赤眼睚眦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说,要是又像刚刚那样,我正讲到要紧处,你就横插一脚,那大家伙可就没法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你说的公平和正义可就是放屁了。”李木说得不疾不徐,像是讲什么生动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有些性急的居民又骂将开来了,而有些居民却是闻言一怔,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对,一时不急着开口了。 勾城治把几个想法在头脑里滚过一圈,随即说道:“我要保证公堂的公平公正,在必要的时候我将采取必要的手段,这是我的职责和义务。” “哈!好一个圆滑的承诺啊,说了和没说一样,说来说去,你还不是会打断我?”李木讥笑一声,“算了,还是回到正事上,我尽全力让真相公之于众就是了,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城治本想说什么,忍住了,出言打断的机会不能乱用。 李木微笑着瞥了城治一眼,转过身来看向堂外:“诸位,勾城治说赤眼睚眦知错了,所以给他个改错的机会,他真的知错了吗?” “我真的知错了!”赤眼睚眦 急忙辩解道。 “那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什么错了呢?”在赤眼睚眦应声的瞬间,李木立马追问,逼问对方的答案。 “当我大仇得报,仇恨不再蒙蔽我的双眼时我就知错了,站在白家的废墟上时,我就知错了,可那时后悔都已经晚了。”赤眼睚眦说得声情并茂,甚至还在其中夹杂了些许哭腔。 这就是李木要的效果,如此短的时间内,赤眼睚眦可没有过多思考的时间,“大家都听到了?他是在屠杀完白家之后后悔的,那我就要讲故事了。” “这里是公堂,不是学堂!不是讲故事的地方,你要是再乱来,水火棍可是无情的!”勾城治在李木话音落下之后便怒吼出声,呵斥着李木下去。 “诸位请看,城治他着急了,他急不可耐地打断我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和我掰扯其他事情,不让我继续讲下去了呢?你在害怕什么?一个故事而已,很简短的,是怕它太虚假,还是太真实呢?”李木这次可不留情面,正面反击。 众人闻言眉头直皱,大家伙儿都看出城治是有些慌乱了,在此情况下,勾城治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闭嘴让李木继续讲下去。 “诸位应该在之前的案情简介中知道了这位疑犯在江湖的绰号了?赤眼睚眦。”令人奇怪的是,李木又讲起绰号来了,“各位可能有所不知,在江湖中流传着一句话,说是‘只有取错的名字 ,没有叫错的绰号’,意思是每个绰号都有来由的。 “那‘赤眼睚眦’是怎么回事儿呢?‘赤眼’说的是他全力运功是眼睛会变红,那‘睚眦’呢?”李木打了一个顿,看着居民们都思索起来,这才继续讲,“如我们所知,睚眦是一种想象中的异兽,它最知名的就是他的性格——就算是极小的仇怨也一定要报,所谓‘睚眦必报’。”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都知道李木想表达什么了,李木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扭过头来对赤眼睚眦问道:“赤眼睚眦,白家人上下且不说,当年把你当狼崽子养的那窝豺狼怎么样了?它们救了你的命,应该有好好待它们,绝对没有在你一年后被猎户救走之后,回过头来挖个陷阱把它们杀了,然后扒了他们的皮卖钱?” 堂外的泗肥城居民震惊,谁都听得出李木是什么意思,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赤眼睚眦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胡说八道!我……” “你对救你的种户父女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在你被甾原庄缉魔司追得走投无路,一身狼狈时,他们无私地给你吃食,你却把他们都杀了!” “那是他们活该!谁叫他们瞧不起我,羞辱我!” “他们怎么瞧不起你了?他们怎么羞辱你了?” “我堂堂四品,就算落魄了也是四品,他们这些不能感灵的贱种,拿饭菜来巴结我,我接受了就是他们天大的恩赐了, 居然还敢瞪我,这不是找死吗?”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整个公堂落针可闻。 李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慢慢转过身来看向堂外的众人,“你们应该不知道,赤眼睚眦在杀完白家老小之后还犯了命案,其中就有一对种户父女。 “这对种户父女父亲四十七岁,正当壮年,女儿十六岁,恰是花季,两人都不能感灵,同在座的一样;他们平时的工作就是种植粮食蔬菜,诸君平时吃的饭菜就是他们种的。 “因为知道粮食生产的艰辛,故而他们格外地珍惜粮食,在看到陷入人生低谷时的赤眼睚眦,他们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热情地给了赤眼睚眦饭食,当看到饭食洒出碗时,父亲下意识地睁大了双眼,而这便被赤眼睚眦当作了羞辱,人,就这么没了。” “赤眼睚眦!你灵魂的本性就是嗜血!复仇根本就是为你的嗜血所拉扯过来的精美伪装,你自始至终,从头到尾就没有在乎过那些无辜人的性命,你享受的不过是高高在上,将他人的生命踩在脚下的快感罢了!” “赤眼睚眦!几十年来你从未提起你的仇恨,今起,不是你马上就要为你的嗜血付出血的代价,而你终于知道怕了,这才提起了你的悲惨往事,以博取众人的同情,好换得一点儿生机,玩弄完无辜人的性命,你又要玩弄人间的善良了吗?如果所有的善意都 被你这种骗子截去,那世间真正的可怜又该去哪里获得善良?赤眼睚眦,你罪大恶极!” “王八蛋!”“混球!”……泗肥城居民心中的怒火瞬间就像火山一般奔涌,当即就要冲上前来打死赤眼睚眦,大堂中的持棍武者挡在门口,横放水火棍组成人墙才拦住愤怒的人群。 “啪!”惊堂木的巨大声响让人怀疑它是不是被摔成两截了,勾城治在事态失控之前立马出手,“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城治的威严还在,一声怒吼之下泗肥城居民总算是稍微冷静下来,渐渐退了回去,面含怒容地看着高堂之上的勾城治,等待着他的说法。 勾城治在等待众人的情绪下去,同时也在权衡利弊,犹豫是否要否认李木的说法,过了好一会儿,勾城治才有了决断,“今日是甾原庄白家一案,其他案子暂且不谈。” “勾立!到了如今的地步,你还敢护着赤眼睚眦,为了给你柏包庄勾家添一个四品好手,连最后一点儿良心都不要了吗?你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官服,对得起天道和正义,对得起泗肥城所有人的信任吗!”李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指着勾城治破口大骂。 “缉魔司给了你赤眼睚眦犯的所有案子以及证据,你却只判决白家一案,只告诉人们这一件事,其他事情只字不提,该走的流程一个不走,倒和赤眼睚眦一唱一和,让他当着 众人倒苦水,当我说着对赤眼睚眦不利的事情时,你就讲秩序,当情况对赤眼睚眦有好处时,你就不闻不问,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的意图心机吗?” “勾立,你真是颠倒是非黑白的好手段啊!句句说实话,但句句实话都不全,只给众人片面的真相,把对你有利那部分添油加醋地展现得淋漓尽致,把不利的那部分藏着掖着,把所有都往错误的方向引导,最后还对你无可指摘,你当真是好手段啊!” “你说逝者已逝,更重要的是生者,你为了家族私欲,把这么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恶棍留在世间,甚至还将给他自由活动的权力,你将生者的安全置于何处?这种睚眦必报的小人,谁知道下一个丧命他手的人是谁?这就是你的考虑生者?” “我说赤眼睚眦明明愚笨不堪,怎么今天就如此口齿伶俐,讲故事讲的如此动听了,原来是你在这三天手把手教得好啊!为了能光明正大地将一个罪人替自己卖力,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勾立,你到底是泗肥城的城治,还是柏包庄勾家的少族长?你不配你的官服!脱下来!” “脱下来!脱下来!脱下来!”群情激奋,谁也挡不了这汹涌浪潮。 “邦!邦!邦!”勾立玩儿命地摔着惊堂木,到了后来更是直接将惊堂木愤怒地摔在地上,“我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你们这帮刁民要造反吗?通通 给我抓起来!” “我看谁敢!”石庄司第一站了出来,阻止勾立的胡作非为。 勾立红着一双眼,“你缉魔司也归我府衙管,以下犯上,你想造反?” “国柱面前大呼小叫,你想造反?”李木一声大喝,将所有人都镇住了,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向李木看去。 只见李木右手高举一块玉钢所制灵牌,巴掌大小,足有一指宽厚,大体呈钟形,最上方还凸起一个小圆环,便于穿绳子,反面阳刻一个“皇”字,正面阳刻一个“吴”字,罗象国开国以来颁发的四张国柱令牌之一! “持此令牌者为罗象国国柱,国柱者,与皇帝等同!尔等见到国柱还不快快跪下!”李木怒目圆睁,此时如同金刚现世。 石庄司第一个反应过来,当即跪下,高呼“拜见国柱!”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最后依次跪下,跟着喊道:“拜见国柱!”,只剩勾立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茫然无措。 李木满意地收回他师父留给他的令牌,下令道:“持棍武者着令,立刻把勾立给我拿下!” 几个持棍武者抬起头来,一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有些犹豫,惹得李木大声斥责:“你们效忠的是朝廷还是柏包庄勾家!” 几人当即没了迟疑,恭敬地说道:“得令!” 李木没有去看勾立的大呼小叫和徒劳挣扎,回过头来看向堂外众人,宣告道:“呲牙睚眦白掩琅,连犯命案数起,杀人无数 ,且毫不知悔改,情节极为严重,判,斩立决!” 李木说完,直接伸手拔出旁边护卫的腰刀,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刀砍向赤眼睚眦的脖子,只听“咚,咚”两声,一颗惊恐的头颅就落下,滚落在地,鲜血从脖子处的断口喷涌而出,李木随手将染血的腰刀一扔,淡淡地说道:“结案。” 第三百章 老人说话有道理 虽然有些时候李木的师父玄衣客看上去挺不靠谱的,但关键事情上一直都考虑得很周到,就比如说李木离开平安县时,吴名就为他准备了好些东西,对于李木没有见过的还好心贴上解释说明。 能让灵兽发狂的迭离荷,上面写着:找不到吃的就用它,切记,不是让你吃的!而问道人的道令上写着:这是我老朋友张三欠我的人情,给个机会让他还了,额外说一句,记得可劲儿使唤张三这老小子!至于泗肥城里拿出的国柱令牌,吴名是这样说的:这是朝廷召唤器,不过是一次性的,你悠着点儿。 看到这个的时候,李木还挺困惑的,表示朝廷就这么小家子气,发出去的国柱令牌用一次就要收回?今天用了才知道,还得是自家师父高瞻远瞩啊,把啥都想到了,它不是一次性的还不行。 李木把国柱令牌一亮,按朝廷的规定,李木就是罗象国的国柱了,和皇帝平起平坐的存在,就一个小小的泗肥城,只是一个普通的七十二城之一,哪能架得住这等大人物的威严,当然所有人都得以李木为尊咯,而且李木说得还有理有据,让人信服,公堂之上便是他说啥就是啥。 李木也是不客气,一刀斩了赤眼睚眦,不管手抓脚踹的勾立如何挣扎,当众扒了对方的官服,一脚踢进监牢里,宣布择日进行审理,随即表示案子结束,遣散了众人,只留下吏员 们整理文书,走完最后的流程,又叫来人员把现场清理了,之后李木就拉着石庄司准备离开了。 “国柱,这是哪里去啊?”石庄司站在原地没动,恭谨地询问李木哪里去。 李木听后有些不高兴,撇撇嘴,“石老哥,你这是干啥?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叫得这么生分了?再过一会儿你是不是就不认识我了?” 石庄司礼貌一笑:“国柱说的是哪里话?只是身为朝廷之臣,在这府衙之内,该有的规矩不敢不遵,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国柱海涵。” 这话听得李木脑瓜子嗡嗡的,这种文绉绉的话多久没听到了,咋和别人搞熟之后还能听见啊?“好了好了,可打住,你的意思我听懂了,现在是办公时间,这里是办公场所,大庭广众的你不好和我拉拉扯扯,是这个意思不?”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可细想之下好像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儿,石庄司只好忍着别扭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 “这不简单了吗?你跟我出去逛街,街上总不是办公场所了?你要是怕别人认出你来,咱们可以稍作遮掩,我没有关系的。”李木和石庄司就是单纯的出去逛街,他俩没其他事儿?为啥李木一描述,事情开始不可描述起来了? 石庄司额头的汗都下来了,赶紧解释道:“国柱且等等,重点不是这个,最关键的是你现在不能走!”李木眼见着就又要跑, 石庄司顾不得打官腔了,赶忙把李木叫住,免得没机会说了。 “咋的啦?我又没有犯事儿,为啥不能走啊?再说了,我现在不是这里的老大吗,谁还敢管我?”李木这话要是搁在其他情况,妥妥的嚣张跋扈,不过加上李木这会儿慌张的小眼神儿,倒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石庄司无奈叹气:“就是因为你现在是这泗肥城的老大,所以你才更不能走了!”李木这就不理解了,老大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你把城治直接给撸了,现在整个泗肥城没了领头的,所有重要事务都得你来决定了。” 李木双手抱胸,表情是相当不屑,“你这不是扯淡吗?欺负我不懂政务啊?那么大的一座城,三百万人呢,那么多事务就靠城治一个人挑起来?缺了他府衙就不运转了?” “但按照规定,很多事务只有城治签字点头才能执行,否则只能积压。” “朝廷都千年了,该不会连城治突然没了的应急方案都没有?启动那个啊!该让谁上来管事就让谁来管事,总不会连个次城治都没有?”李木急眼了。 石庄司比李木更着急:“应急方案有啊,方案就是依照官职次第接管,可泗肥城里哪里还找得到比国柱更大的官啊?而且泗肥城还真就没有次城治,前几个月刚因为犯事儿被驱逐出去了。” 啥意思?李木就这么倒霉正好赶上这个时间点儿了是?“ 你意思就是非得我不可了呗?那我临时任命一个总该行了?” “城治的任命必须有朝廷的批文才有效,就算是国柱的任命也不行,到时候还得你来。” “嘿,我还不信了,明明我是老大,我还脱不了手了?我授权他人帮我行使我的权力,这是可以的?谁本该是接替城治的人?” 瞧着李木死活要把权力给让出去,笨嘴笨舌的石庄司是彻底没办法了,长长地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勾立已在泗肥城内工作快三十年了,光是城治他就当了八年。” 这是一句很突兀的话,和李木之前的言语风马牛不相及,但李木在一愣之后便明白了石庄司的意思,“接替人姓勾?” 石庄司抿着嘴不说话,默默点头。 “之前泗肥城有几个次城治啊?都姓啥?”李木转头又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石庄司老实回答道:“拢共有五个,其中一个姓勾,这几年陆陆续续因为各种事被卸去了职务,一直没能补齐。” 李木这下是彻底明白过来了,合着这次心血来潮出手,是一脚趟进浑水里了,啊不对,不是浑水是泥沼,如今想抽身都抽不出去。 前几天在和石庄司在城里闲逛时,李木和他聊了不少,除了赤眼睚眦这事儿以外,对于府衙里的情况也是有一定了解,说得简单点,就是朝廷和世家在泗肥城里争斗。 朝廷能在与世家的争斗中胜出,很大程度 上是取决于朝廷巨大的包容性,它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修行人就不说了,不能感灵的人也能通过刻苦努力和聪明才智当上灵器师,朝廷中的各个官位更是号称不论出生,只要是德才兼备的人就能担任,这句话当然不能把世家排除在外。 对于世家的防备,朝廷就没有降低过,可话既然说出去了就必须得执行,但哪怕是暗中提高门槛了,依旧有不少世家子弟加入了朝廷体系,柏包庄的勾立就是例子,人家还通过了不懈努力当上了城治,掌一城事务。 不过嘛,泗肥城那么多人,府衙里当差的可不少,勾家想一手遮天可做不到,更何况城、县还是朝廷的基本盘,于是就明争暗斗起来咯。 泗肥城镇魔司宣称中立,心里还是偏向朝廷的,这会儿就尝试着让李木出手帮帮忙,这也是之前石庄司不愿意把赤眼睚眦押进城里的原因,一开始他就怕会出事儿,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事儿会变得这么大。 “你老实告诉我,勾家在这泗肥城府衙里到底有多少人?”李木想明白之后,说话都有气无力,之前闲聊的时候总觉得跟自己没关系,谁知道现在居然还会主动问相关情况。 石庄司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道:“府衙内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是勾家和勾家盟友的,其中尚务司三分之二的人是他们的人,这是最麻烦的。” 李木哪听得懂这些 啊,数字说得再清楚,他也不明白这意味着啥啊,“也就是说,要是我啥都不管,府衙的权力还是会慢慢落到勾家手里呗,甚至要不了几天,勾立都会被放出来,是这样?” 石庄司默默点头。李木是真希望他能摇头,左右晃一下有这么难吗? “难怪勾家会请北边胡族的人来城里做客,还真就把泗肥城当作自己家了?”李木想起了当初在酒楼看见的胡族商人,随即一愣,“勾立把胡商引进城来,会不会有所图谋啊?” 石庄司总算是摇头了,就是这个答案并不是那么让李木满意,“不知道,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他们说是进城看罗象国的繁华,但我们都觉得应该没那么简单,不过这事儿可以放心,一直有人盯着他们呢,都是信得过的兄弟。” “那勾立的关押呢?”既然逃不掉,李木只好操心上了。 “我专门交代让安治司负责,安治司和戍卫司这两个掌管持棍武者和披甲武士的地方不参与这些事是铁律,所以大体上可以放心。”石庄司总算给了李木一个好些的消息,“其实国柱不用多担心,泗肥城的事已经上报了,朝廷应该很快就会派人下来的,只要这两天不出乱子就行。” “意思就是说,只要在这段时间有人在上面震着,下面的人不敢胡搞乱来就行是?并没有要求做什么工作。”李木总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两天而已嘛,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带我去工作位置上。” 眼见李木答应了,石庄司这才松了一口气,带着李木来到城治的房间,李木抱着大展拳脚的心态一把推开了大门,然后规规矩矩地把门拉上,并礼貌地小声锁上,蹑手蹑脚地就要离开。 “这是怎么了?”石庄司赶忙把李木拉住。 “桌上那一米高的文件是我要处理的?”李木说话都带上了颤音。 石庄司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国柱真爱说笑,哪有一米高啊,也就二十多公分而已。” “也就?而已?那可是一叠纸摞起来那么高的,不是砖垒的!城里到底有多少有司啊?哪来这么多文件?”李木当场就气得发飙了。 石庄司也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城里毕竟人多嘛,就算二十年前裁撤过,也是包括我缉魔司在内共九司十三曹,事情确实是多些。” 李木听到这儿都快绝望了,扭头就要走,石庄司只好拼命拉住,“国柱,国柱!又不是要你都看完,这些里面好些都是之前勾立没有看完的,要不然也累不了那么高,再者就是尚务司加的,那些你不必理会。” 听到这话,李木不挣扎了,狐疑地看着石庄司,“当真?” “当真!” 石庄司都信誓旦旦了,再不信他有点不好,李木只好重新回去,里面的几个吏员正笑颜等着李木,“国柱。” 李木点点头,随手翻开了一本文 件,只见文件顶上用描黑的大字写着一行标题:泗肥城户庭司关于城西居住人口及……后面其实还有一串儿,但李木看到这里眼睛已经开始花了,后面写得是啥已经看不见了。 “明镜司的人在哪儿?”李木突然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石庄司,“我找他们有急事儿!” 石庄司被李木的动作吓一跳,“怎么了?他们在……” “让他们快点儿!朝廷得快点派人来,我是一天都顶不住了!”李木被一个文件标题就搞得头大,更别说看了。 国柱令牌果然是一次性的,李木是疯了才会动用第二次! 第三百零一章 泗肥城缉魔司 府衙,是一个城或县的心脏,事关所有城或县的决议都从这里发出,而治所的办公地则是整个府衙的心脏,所有最高文件都是在这儿决定的,当整个城或县繁忙起来时,这里将是最为忙碌的,而今天的这里依然如最近这段日子一般热闹。 “国柱,这是关于城南污水处理系统改造项目的三种方案,您看一下。”不知道是哪个司的吏员恭敬地递过一沓厚厚的文件。 面无表情的李木国柱沉稳地接过,从鼻腔蹦出一个清晰有力的“嗯”便是回应了,公事公办的态度中不夹杂任何一点儿私人情绪,生发出的不怒自威更是让众人噤若寒蝉,不由自主地产生“不愧是国柱,当真有王者之气”的想法。 国柱的心思不会放在下面的这些吏员身上,李木只是翻过书页,双眼从上到下地迅速扫过所有文字,在“沙沙”的声响中纸张不断跳跃,一张一翕,宛如一呼一吸,直到看完整本文件,吐出最后一口气。 李木将文件整体地放在桌上,轻轻的,并没有弄出太大的声响,在整个过程中,李木的速度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眼神中更没有波澜。 “嗯,”又是一个沉稳的鼻音,“知道了,暂且搁置。”李木的话语中听不出丁点儿起伏,吏员根本无从判断李木对方案的真实态度,想说什么不知从何说起,想问什么却又不敢开口,最后只好乖乖离开。 一人 走,另一人又来了,同样的一沓文件,李木同样的威严沉稳,同样没有个人情绪的“嗯,知道了,暂且搁置。”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桌上的文件越来越高,高到快要把李木淹没,终于,今天上午的工作结束了。这时便迎来了热闹之后的冷清。 国柱早早地就将房间里面的吏员全都打发出去了,甚至都不让他们在房间外的附近徘徊,国柱一人独自处理着所有的政务,唯有下面的司曹们前来报告工作时,这里才有片刻的声音,当一切结束,这里唯有死寂。 “国柱,午饭时间到了。”有吏员担心国柱第一天到泗肥城工作,不知道午饭时间,特意进来提醒一句。 “嗯,知道了,暂且搁置。”国柱的回答一如既往,还是那般沉稳、威严,不带丝毫个人情绪。 午饭还搁置?这有啥搁置的啊,回家吃饭啊! 人人都说李木不怒自威,颇有王者风范,但实际情况只有李木自己知道:他的身躯虽然在这儿,但意识早就摆脱肉体的束缚,一直向上飘荡突破天穹,来到宇宙与日月星辰融为一体,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走神。 李木能带私人情绪吗?他魂儿都不在这儿,丫的完全就是靠着躯壳的机械反应走流程般地过完所有动作,所以李木阅读速度才没有一点儿变化——他就不知道文件上写的啥,阅读的眼睛都是空洞的,一个字都没有进脑子,上面的东西 怎么影响李木? 没法子,泗肥城里府衙的这一档子事儿,李木是真不想掺和,想这些事情只会让他头大,可又没有办法不负责任地扔下不管,那李木就只能拖咯,反正问啥都是再说,又不是啥急事儿,过两天处理是一样,除了太无聊了以外就没啥了。 “国柱?国柱?国柱!”李木突然感到一阵摇晃,空洞的双眼总算恢复了神采——这是回神儿了。 李木扭头向旁边看去,原来是石庄司过来找他来了。李木伸完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后问道:“咋了?啥事儿啊?”这完全就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啊。 “我听人说你不吃午饭,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可是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你且说出来,我们几个司、曹一定会竭力帮忙的。”石庄司脸上满是愁容,和李木一连厮混好几天的他知道,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李木对食物的向往! 李木一呆,“卧槽,都吃中午饭了?怪不得我肚子都饿瘪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走,干饭去!今天上午可把我累坏了,必须连吃三大碗才能罢休。”咱也不知道国柱大人发个呆有啥累的,咱也不敢问。 瞧着李木的积极模样,石庄司是有话说不出,张口结舌愣是吐不出一个字,还得靠李木的吆喝才动弹,“走啊,还杵在那儿干嘛?等着别人把饭菜送来啊?再不吃又得工作了。” 石庄司伫立原地思 索了片刻,具体想了些啥也不知道,估计是在权衡些什么,“饭菜早就让人送来了,不过就是凉透了。国柱,不如到我缉魔司就食,如何?” “行啊,走着。”到哪儿吃饭不是吃饭?邀请李木到缉魔司吃饭就到缉魔司吃饭呗,李木答应得都不带一点儿犹豫,“带路带路。” 瞧着眼前这个不着调的浪子,石庄司是真的难以想象李木刚刚还在公堂上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只能感叹不愧是玄衣客的弟子,幸好李木还与朝廷有好感,要不然缉魔司可真要头疼了。 至此石庄司也不再耽搁了,带着李木穿过府衙的重重走廊和花园,越过一个又一个的办公区域,在走了快半个小时以后,李木他们终于来到了府衙的背面,一块儿灵植盎然的区域。 “妈耶!你们缉魔司不仅就在这府衙内,还是在泗肥城的灵眼啊?”李木还没有走进缉魔司的地盘,就已经感慨上了,“我还以为我们要出来坐车呢,没想到用走就能到啊。话说你们把灵眼用来建缉魔司不会很浪费吗?府衙里的人背靠能御灵的修行人,不会感到害怕吗?” 众所周知,以罗象国的灵力研究还没有发现灵力凭空产生或凭空消失的情况,而城、县这种人造的绝灵所不可能是把灵力消灭了,只能是驱逐,而这个驱逐一个是向外,还有一个就是聚集起来困在一个区域,这个区域就是灵眼。 灵眼是集合了整个城的灵力而成的,故而灵眼的灵力极为浓郁,相当于上等的福地了,这种好地方不利用起来不是可惜了?因此朝廷往往会在灵眼收集灵浆,种植灵材等等,最多的还是建造工厂。 与灵力不仅能毁灭肉体还能滋养肉体类似,灵力不但可以用于破坏,还能用于创造,朝廷的灵器能开山焚天,那么它同样能锻造熔铸,当年李木在平安县上学的时候可是听周鲁老师说过,工厂的灵器可是能抡起万吨巨锤呢,还有些灵器能每分钟转几千上万转,所以城市才有大量廉价的生活用品与庄子换果蔬粮食。 要不是灵器的弊端始终没法解决,也就是灵力波动必然会吸引来灵兽骚扰,朝廷早就扛着灵器工厂向世家们进军了,可惜有利必然有弊,朝廷只能接受现状,灵器只有在城市中大量使用才是安全——灵眼外没有灵的环境阻止了灵力波动的扩散,也杜绝了灵兽进犯的可能。当然了,也有害怕灵器被世家掌握的担忧,所以灵器工厂一直在城市。 面对李木的疑惑,石庄司呵呵一笑:“泗肥城里共有六个灵眼,三大三小,这是最小的一个,就两三百平,给我们缉魔司算不得什么浪费,再说了,这不是还种着灵材吗?也是一种利用啊。” 两三百平的灵眼确实小得不行。别以为“灵眼”带个“眼”就真的很小,它的小是相对于整个城 市,一个正常的灵眼能有好几万平方米,要不然也容纳不了多个灵器工厂不是?缉魔司里这点儿地是真算不了啥。 “至于府衙里的同僚们害怕我们?这可是灵眼!一座城防御最强的地方,谁能与一座城的灵力对抗,从灵眼内伤害到灵眼外的人啊?”对于李木的后一个问题,石庄司更是大笑连连。 “灵眼”之所以叫“灵眼”可不只是因为它“小”,还因为它是城、县绝灵的关键阵眼,是最重要的阵法枢纽,一旦灵眼出事儿,整个绝灵阵都会出问题,所以灵眼边缘和城、县的边缘一样,是套着由整个城供给灵力的复合防御大阵的,其中包括了通过速度越快阻力越大的尼阻阵,因此石庄司说得没毛病。 在泗肥城的灵眼,修行人确实力量碾压普通人,可出了灵眼没了外界灵力不还是和普通人一样?若是灵眼里的修行人真想攻击外面的人,纯灵力攻击会自动消散,扔出的高速武器会被上尼阻阵消去动能,所以府衙的人还真不用担心。 “哎呀,石庄司,你咋不早给我说呢?早说我不就早来了吗?这些天我可是思念灵力滋养的味道思念得紧啊!”李木这声埋怨让石庄司颇为意外。 “我看国柱这些天在城里的快活模样,还以为不在乎呢,毕竟你连灵源石都没有佩戴。”石庄司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逍遥子一脉不是历来和其他修行人 不同吗?” 这个答案是李木没有想到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赶紧到缉魔司里蹭饭吃,这都多久了,李木还没有吃上饭,“不说了,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咱们快点儿走。” 李木和石庄司快走几步来到缉魔司后门外,这儿有四名披甲武士在外守着,查验了石庄司的令牌,核验了两人的身份,搜查了全身之后这才给两人一张通行令,走了几十步,转过几个弯儿,又是一道门,再次检查一通,给了另一张通行令,复行百步,最后一道关卡了,凑足三张通行令的李木二人,总算是到了。 “要进你缉魔司的门可是真不容易啊。”李木这下算是见识泗肥城的守卫力量了。 “核心要地嘛,多理解,多理解。” 在闲谈交流中,李木穿过无形的屏障,迈入了灵力浓郁的泗肥城灵眼之内,“不好!” 第三百零二章 直截了当 狂风的呼啸声和防御阵法不堪重负的呻吟一同响起,五彩斑斓的灵力光点汇聚如实质,宛若汹涌的流水一般形成漩涡朝李木灌注而去,巨大的吸力扬起大量灰尘和草叶飞舞,灵眼内种植的灵材更是被拉扯得紧贴地面,仿佛随时都会拔地而起。 纳灵入体,李木在进入具有灵力的环境时重新纳灵入体,他进入泗肥城时是没有佩戴灵源石的,体内灵力早就散尽,此番来到灵力充沛的灵眼当然要重新吸纳,但李木的修为是三品,体内灵力非同一般,再加上他身体对灵力的亲和度远超常人,不管散灵还是纳灵都是他人的数倍,两相叠加以致于李木的纳灵入体动静这般大。 “当当当……”几乎是同时,缉魔司内警铃大作,紧促的警告声就像敲击在人的心脏上一般警告众人危险的临近,司内所有人都不敢耽搁,手持各类灵器全副武装,齐刷刷地将李木给包围起来。 这警告声来得突兀,去的也非常迅速,等所有人都赶来防御时,灵眼内便重归风平浪静了,示警的声音也随之停下,除了满地的狼藉之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的幻象。 李木举起双手,以示无辜,无奈地说着:“纳灵入体,纳灵入体。” 跟着李木一起进来的石庄司在听到李木的说话声才回过神来,急忙开口帮李木解释道:“只是正常的纳灵入体,浪子 李木并无他意,诸位勿惊,没有其他危险,快快收起武器,免得误会。” 众人闻言眼角直抽抽,李木的纳灵入体瞬间将他身体附近的大量灵力抽空,速度之快,灵力之巨,甚至造成了短暂的灵力真空,巨大的吸力把灵眼的防御阵法都逼出来了,还向内凹陷了刹那,石庄司管这叫正常?那啥样的纳灵入体才叫不正常啊? “既然是国柱驾到,那必然是没有危险降临,都散了,该干啥干啥去,全堵在这儿像什么话?”好歹是泗肥城缉魔司,管辖着周围一片的缉魔司,里面的人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在懵圈了那么一会会儿后,一位中年妇人站了出来,驱散了围观的众人。 李木被解了围后三两步走上前来,或许是终于有了灵力滋养,情绪一度高涨,走过去就要握手,热情地跟妇人打着招呼:“阿姨,谢谢啦,没想到您老人家在这里说话这么管用,怎么称呼啊?”李木有些过于激动而脑子有些糊涂了。 中年妇人身体僵了一下,一旁的石庄司抢在她回答之前先一步为两人做介绍:“这是我们泗肥城的虹总司,这位就是国柱,江湖人称浪子的李木。” 李木闻言一滞,这位长相普普通通,实力也普普通通的中年妇人竟然是这里的老大?既然是缉魔司的老大,实力不该是最强的才对吗?怎么才八品?跟石庄司的四品比都差一大截儿,这 位居然是石庄司顶头上司?关键是李木这打招呼方式是不是有点儿不够礼貌庄重啊? 还好,中年妇人的性格就像她的长相一样和蔼可亲,并没有在这些小细节上多停留,微笑着询问道:“国柱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可是要指导我缉魔司工作?我司热烈欢迎国柱检查和给出意见。” “呃,”李木被中年妇人一系列话语整得有些无语,“我其实是过来蹭饭的。” 李木这清新脱俗的大实话把虹总司给整无语,慷慨陈词三天三夜都不带累的她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说啥好,哪家蹭饭把最高警报都给蹭出来的啊? 能执掌泗肥城缉魔司的都不是简单人物,虹总司迅速反应过来:“欢迎欢迎,国柱能够赏脸是我们缉魔司的荣幸,食堂往这边走。国柱来得还是晚了些,这会儿都快过了午饭时间了,再晚些啊,都赶不上了。”说着,虹总司便在前面带路。 去食堂的路途中李木也不闲着,凑到石庄司耳边“偷偷”地问道:“不是说泗肥城缉魔司有三品高手吗,我还以为三品是总司呢,怎么是虹总司呢?而且在这灵眼内好像也没几个修行高手啊,最强的才六品。” 李木问得倒是直白,很容易听明白他想知道什么,但石庄司不好回答啊,顶头上司就在前面,当着她的面在背后议论?再不讲究也不能这么不讲究?不过幸运的是,虹总司那是相当 的通情达理。 “缉魔司三个字代表的可是一个庞大的组织,除了诛邪捕恶的武力外,还应当有统筹规划全局的文力,而坐镇泗肥城的我正好具备这样的能力,在这绝灵所内,修行人发挥不了太多作用,把高品级留在这儿是一种浪费,因此像石庄司这样的实力卓绝者都在周边各庄子守卫一方安宁,我们则是在此协调各处。”虹总司回头回答李木问题时,脚下步伐未停。 “哦,原来是这样啊。”李木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脸不红来心不跳,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在没有灵力的地方呆太久了,音量还没有调整过来,不好意思啊。”重点是不该让虹总司听到他的问题吗?重点是李木就不该这么问! 虹总司的脾气也是真的好,对于李木的冒犯无礼一笑了之,还扔给旁边面红耳赤、脚指头直扣地的石庄司一个宽慰的眼神,告诉他不必多在意。 泗肥城缉魔司本就不算太大,三人行进不多时便来到此间的食堂,果然如虹总司所说,现在这个时间点儿差不多过了他们平时吃饭的时间了,这会儿在食堂里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还剩几个也是打包饭菜正准备离开的。 想来也是,李木在那儿发呆神游天外好半天,都把吏员惊吓了去请石庄司前来,可想而知时间耽误了多久,两人又在府衙里绕路半小时才到缉魔司,一个中午的时间才多少点儿? 不管怎么算都该差不多了。 不过还好,就算再怎么接近结束,午餐时间不都还没有结束不是?厨娘们虽然已经开始收拾一些厨具了,但美味的菜肴们还飘荡着热气呢,李木现在来得正是时候,这些饭菜现在都归他了。 甚至都不用虹总司多介绍,更不用她再辛苦引路,李木“噌”的一下就越过虹总司,三两步就窜到窗口前面,看着对面五花八门散发着各种香气的菜肴大流口水,“妈耶,这肉可真多啊,还有灵兽肉哦,刀功可以哟,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李木这幅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是石庄司和虹总司没有想到的,不过李木从踏进泗肥城缉魔司那一刻起就开始让两人“大开眼界”,再多一件其实也就见怪不怪了,轻而易举地就调整好了心态。 “国柱,这里的饭菜你随便吃,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缉魔司都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的。”虹总司还是微笑着的和蔼模样,但这话语却是把厨娘们给吓一跳,没想到到中午快结束的时候食堂还引来这么一位大人物。 李木笑着摆摆手,“我就是来蹭饭的,蹭饭的哪来那么多要求啊,主人家不骂我,我就满足了。虹总司应该和石庄司一样吃过午饭了?那就不用在这儿多陪我了,赶紧去找石庄司了解情况。” 李木的后半句话让所有人都一愣,如何都想不到他会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虹 总司更是身体紧绷,生怕李木会发难。 “不用紧张,我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在两人发问之前,李木率先开口了,而整个过程,李木还在盯着窗口里的肉看,都没有回头看虹总司他们一眼,“我这么一个怪人忽然闯进这里这种城市要地,不避开我商量讨论一下应对?怎么?总不会是准备当着我的面讨论?这样可就有点儿过分了。” 虹总司闻言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正想解释一番时,李木转过头来看着虹总司认真地说道:“相信我,虹总司,我是一个坦率而直接的人,我说的话就是我想要表达的意思,没有其他弯弯绕绕的,你有什么想表达的不如直接些,这样对你我都好。” 虹总司沉默了,低眉沉思片刻,“那好,我们要暂时失陪一会儿,我让……” “不用!”李木抢先一步打断虹总司的发言,“我又不是小孩子,吃个饭还要人陪着,叫他们来是教我用筷子呢,还是让他们欣赏我吃饭的英姿啊?没必要!你们商量完回来找我就是,让我安静地享受完这顿美食。” 虹总司摇头失笑:“都说逍遥子一脉的修道人怪,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是怎样的怪法,浪子不愧是浪子,那我们就不打扰你吃午饭了,我们会尽快回来的。” “不用那么快,我吃饭没有那么快,慢点儿也行。”李木这会儿都不忘说笑话呢,当然,他 个人很认真地在说就是了,“对了,石老哥邀请我来,就只是单纯地想请我到这儿吃饭,就算有其他想法他也是没有说出来的,应该是还没有和你商量,不好与我多说,所以不要责怪石庄司。” 这话把石庄司给说懵了,都开始怀疑李木是不是会啥读心术了,虹总司却是微微一笑:“老石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放心,我不会多做他想的。” 第三百零三章 喋喋不休的老人 李木已经干完三大碗饭了,不得不说缉魔司食堂做的饭菜是真香,虽然和酒楼的饭菜比起来家常了一点儿,但和家常的饭菜比起来那是相当的专业啊,最重要的是不仅不花李木的钱,还不限量地随便吃,想吃多少吃多少,要有多美有多美。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李木的胃仍然是人类该有的构造,还没有进化成无底洞,该有的饱腹感还是有的,不可能真的无限吃下去,因此在吃完三大碗饭,也就是三个正常成年人的饭量之后,李木的吃饭速度终于减缓了,吃第四碗饭的时候总算开始细嚼慢咽仔细品味饭菜的味道了。 此时的食堂除了李木已经没有第二个吃饭的人了,空荡荡的宽敞空间就李木一个人在那儿埋头干饭,而厨娘们则是躲在窗口后面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看着李木,她们好像没说话,但那些眸子却说了很多。 李木也不知道是廉耻心终于觉醒了还是咋的,突然就不好意思起来了,当然也可能周围太空了,看着没啥意思,总之就是在吃完第四碗之后,又去打了满满当当的一大碗,然后跑到食堂的台阶上坐着,看着灵眼里那些茂盛的灵材吃饭了。 也不知道这风景怡人是更加下饭还是怎滴,李木这下吃得更欢了,没吃几口半碗就没了,“这么好的景色怎么没人欣赏呢?之前围堵我的时候,看缉魔司不是挺多人的吗?这会儿怎么一 个人都没看见?人都哪儿去呢?” 你说巧不巧,李木正念叨着呢,从侧边就走出个人来,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准备穿过这片空地,到后边去。 “大叔啊!你这是打算去哪儿?吃过饭没?食堂还没有关,一起来吃点儿啊!今天的饭菜可香得很呢,有荤有素还有灵兽肉,灵兽肉还特别多哦!错过可就可惜了。”李木在那儿吆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食堂饭菜卖不出去,他是在给食堂搞推销呢。 路过那男人显然也是没有想到李木这情况,当场就愣在原地,带着困惑的小眼神儿转过头来,以一种“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抑或是这世道确实变了的”的目光看着李木。 这一转头,李木才看清男人的具体长相,坚实魁梧的身躯上安着一张刚毅的脸,可惜男人应该六七十了,确实是上了年纪,脸上的皮肤已经开始松弛,不可避免地因重力作用而下垂,男人又不爱笑,看上去着实有些悲苦,加上鬓间花白的头发,瞧上去满是沧桑。 可惜这点儿沧桑还拉不回李木狂奔的思绪,这小子还在那儿乐颠颠地大喊大叫道:“对,就是我!要来吃点儿不?还热乎着呢。” 男人做出了一个所有正常人该有的反应,狐疑地皱起了眉头,然后摇头拒绝:“不用了,我吃过饭才来的,你慢慢吃。” “不吃也不用急着走啊,再聊一会儿呗,你很着急吗?这会 儿应该还没到工作时间?”都明确拒绝了,李木还不肯放过人家,当然了,李木也可能只是下意识地客气一下。 “你不认识我?”男人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是今天中午才到的吗?”这话问得怪,正常情况不该是问“今天才到”吗,咋问的是“中午才到”呢?时间卡得这么准的吗? “对啊,我是今天中午才到的,这午饭都还没有吃完呢。”李木也是耿直,一点儿不藏着掖着,有啥事儿他是真往外坦白。 男人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三两步走到李木身边坐下,“小伙子,我求求你,帮帮忙可以吗?” 这位老人上来就让李木帮忙,而且还是用求的,当即就把李木整愣住了,一手握筷,一手抓碗,头顶仿佛还有几个大大的问号,“诶,咋回事呢?啥事情这么严重啊?对了,我叫李木,还不知道您老怎么称呼啊?” 从男人的衣着打扮就能看出,此人家境还算不错,品味这些也是相当的好,个人的修养素质当然不错,他并没有着急一上来就说他自己的事,李木一问便先自我介绍起来:“在下姓阑,是泗肥城人,在城中担任武师。” “原来您是武师啊!”李木一听对方是武师立刻就兴奋起来了,“难怪我从您的身上没有感受到灵力的气息,却发现您呼吸沉稳有力,迈步间龙行虎步,这个年岁了还丝毫感受不到气血的衰败,反而像 年轻小伙子一样如篝火般旺盛,原来是习武之人啊,而且看起来您的功夫已经出神入化了啊!就是总感觉您体内有股郁郁之气,遇到烦心事儿了?”废话,没遇到烦心事儿上来就求你? 阑武师闻言失笑:“您谬赞了,只是练了一个甲子的近身技击罢了,和你们这些神仙完全不能比较,你看,您一眼就从头到尾把我看穿了。” 武师,就是在绝灵所研习肉身搏斗技术的人,当年李木在平安县也跟着一个武师学习了一段时间,要不然他也不会出门就会打架了,今天能看这么准也是当时武师教得好。 “这是哪里话?我们这帮修行人也就是仗着灵力厉害点儿,要是没了灵力啥也不是,所以也就是在城外嚣张一会儿,到了这城里,见了你们还不是得绕着你们走。”李木还是真心佩服武师们,“你们常年习武,打造的可不仅是身体的强大,更是内心的强大,比不得比不得。” 阑武师对于李木的夸赞却不置可否,甚至没有情绪上的变化,“但终归,想要在外面世界自由活动,还是得拥有你们这些神仙的力量才行,而城里的世界太小,外面的世界更大,只要有这个机会,就总会出去,就像我的儿子一样。” 绝灵所的环境并不影响感灵人数的比例,所以城、县的新生儿中同样是五十人中有一人能感灵,在城、县庞大的人口基数下,这些人造 绝灵所的修行人数量那是相当可观的,因此启窍仪式在城县中也是每年两次进行的,城中一直有新的修行人出现。 “贵公子原来也是修行中人啊,不知是在朝廷任职,还是在哪个宗门世家修行,抑或独爱逍遥不愿受束缚,在江湖上当个散人呢?”话赶话的,李木顺理成章地询问起了阑武师儿子的情况。 “他呀,最受不得那些条条框框了,走江湖也是为了能够见识更加广阔的天地,所以他并没有加入哪一个势力。”讲到自己儿子的时候,阑武师波澜不惊的表情总算有了变化,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我儿子叫阑听涛,长得很帅的,不信你看。” 当李木听到这儿就觉得有点儿不对了,在难以置信中,阑武师还真就从身上掏出了一张栩栩如生的画像,展开来之后邀请李木来看,“你看,我儿子阑听涛就长这样,很帅?”不是,为啥会随身带一副儿子的画像啊,而且声音中的哭腔是怎么回事? “我儿子不仅长得帅,他还长得很高,有一米八三,如果穿上鞋的话有一米八五,他小时候睡觉睡姿不好,膝盖有些内翻,他还因为调皮,右手手背有一处被热水烫的烫伤,因为说要留下来长记性一直没有消,还有,他……”阑武师在给李木看阑听涛的画像时,竟然自顾自地说起阑听涛的大量形貌特征,连一些细枝末节都如数家珍地尽数说 给李木听,把李木给吓毛了。 “等等,等等,阑武师,你且等等,你说的这些会不会太多了?看画像贵公子也是老大不小了,这么把他的隐私告诉我一个外人,是不是不太妥……”阑武师敢继续说下去,李木不敢继续听了,他就心血来潮随口一招呼,真没打算听这些。 “对了,瞧我这脑子,我都老糊涂了,最重要的年龄怎么忘说了?我儿子上月十六满的二十七岁,是个年轻小伙子,见到他的时候他有可能已经瘦了,但大体模样应该是没有变化的……”李木把阑武师的话打断,这下又轮到阑武师打断李木,继续滔滔不绝地介绍他的儿子阑听涛。 李木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了,要不然真会没完没了,强势表态:“阑师傅!你停一下!你这到底是要干嘛啊?” 阑武师总算停了下来,此时他早已红了眼眶,“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李木面前,大滴大滴泪水从眼眶里滑落砸在台阶上,“我求求您,帮我寻找我的儿子,他出门游历失踪好久了!” 李木这才恍然大悟,之前他一直以为对方是缉魔司的工作人员,没想到原来是来这里办事的啊。 “诶诶诶,别跪我啊,你先起来说话,这事儿……” “李木老弟!原来你在这儿啊,怎么跑到外面来了?快回来!”正当此时,石庄司的声音突然响起,还喊起了老弟而不是国柱,李木和阑武 师回头去看时,石庄司已经两三步来到眼前,一把将阑武师扶起,“这里我来处理,你快进去。” 李木狐疑地看了石庄司一眼,又看到阑武师激动地想要说什么却被石庄司拦住,一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李木没有多过问,而是转身回了食堂,倒不是李木冷漠,只是因为他感受到了藏在视野外不敢现身的虹总司。 “让国柱久等了,浪费这么多时间真是不好意思,”虹总司看到李木的第一件事就是道歉,“我也知道国柱的性格,那我就直接些,不绕弯子了。府衙的事本来和国柱没什么关系,如今因为我们却是牵扯进来,在府衙忍受那些折磨,我们本当倾尽一切力量让国柱过得舒坦些的,但由于原则问题,我们实在没办法满足您到缉魔司办公之类的要求,望您谅解。不过,此外的事情我们绝对尽力。” 这就是两人先前讨论的结果了。 “哦,石老哥原来是想让我到这边来啊?没事儿,我不介意的。”李木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什么不满,“现在我好奇的是另一件事儿,阑武师二十七岁的儿子是怎么回事?” “阑万君没有二十七岁的儿子,他只有一个二十五岁,接近二十六岁的儿子。” 第三百零四章 找不到 “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有什么问题老石会为国柱解答的。”李木还在那儿迷糊着呢,虹总司扔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之后转身就走,看她行色匆匆的样子应该是事情挺着急的,不等李木反应过来挽留两句,石庄司他们已经纠缠过来了。 奇了啊,在这灵力充沛的灵眼,四品的石庄司居然还拦不住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咋就推推攘攘地跑到这边来了? “虹总司!虹总司你别躲了!我听到你的声音了!我知道你在这儿,你逃不了的!这就是你的责任!《责规律》第三卷第一册第一百三十二条规定:‘凡修行者因不明原因出现死亡、失踪、昏迷不醒等情况,皆由属地缉魔司处理’,我儿子失踪,泗肥城缉魔司就要帮我把人找回来,哪怕是线索也好啊!”阑武师喊得声嘶力竭。 李木这下听清被阻拦的阑武师到底在说些什么了,合着虹总司着急忙慌的是躲阑武师啊,而石庄司拦得住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拦不住一个没了儿子踪迹的父亲。 遁走的虹总司应该是通知了缉魔司里的其他人,阑武师才高声呼喊完,李木就看到从各处钻出缉魔司的缉捕来,一窝蜂地把阑武师围住,七嘴八舌地劝解道:“阑叔,您听错了,虹总司今天就没有来这儿,你怎么会听到她的声音呢?走,我们去后边。” 有了众人的帮忙,石庄司才终于被解脱出来, 几个退步退到李木身边,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让国……李木老弟见笑了,这里他们会处理的,我们先到别处去。” 石庄司一边说着就朝着外边离去,可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因为李木站在原地没有动,还保持着之前的姿态看着被包围的阑武师。 李木不用回头看都知道石庄司此时脸上的难堪和尴尬,但李木这会儿可没有那么通情达理地理解,而是用像是在问什么有趣的事情的跳脱语气问道:“石老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唉……”石庄司无奈地叹口气,只好重新走回来走到李木的身边,耐心地低声解释道:“阑万君有一个儿子,六品,实力还行,独自在江湖行走,那孩子脾气品行都不错,江湖名声不错,朋友挺多,没听说有敌人,但在一年多以前无缘无故失踪了,因为孩子是泗肥城人,这个案子归我们管,所以他时常来闹。” “哦……”李木听到这里就有些明白了,“但是信息太少,一直没找到是?阑武师就觉得你们泗肥城缉魔司光吃饭不干事,司里人来人往的不见做什么事儿就是不派出去找他儿子,因此来这里找你们的麻烦?” 石庄司没有点头认可李木的说法,反倒是一张脸皱巴在了一起,看上去有些为难,“也倒不是这样。在阑万君报案一个月之后,隔壁庄的兄弟就在八十多 公里外的悬崖下面找到了阑听涛的尸骨。” 李木听到这里猛然回头,震惊地看着石庄司,而阑武师显然是听到了这边的对话,情绪突然爆发,剧烈地挣扎起来要冲向这边,周围十多个缉魔司吏员都快拦不住了,而阑父还在拼命地大喊:“胡说八道!那根本就不是我儿子!就是你们随便找的一副骨架子,包些我儿子的衣服碎片就是我儿子了?你们就是一帮混球!我儿子我不认识吗?那不是我儿子!” 李木忍不住看向声带已经嘶哑也要大吼着告诉全世界的阑武师,看着阑武师脖子上暴突出来的青色血管,看着刚与空气接触便滚落下来却依旧糊住双眼的泪珠,李木知道,阑武师真的很拼命地在证明他的儿子还活着。 “唉……”李木叹了一口气,“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所以,阑武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庄司摇摇头,“阑听涛是阑万君夫妻俩的独子,含辛茹苦养这么大,儿子就是他们的全部期望和未来,人一下说没就没了,两人根本没法接受,母亲当时就病倒了,到现在都还没有爬起来,仍然卧病在床。” 李木默默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那找到的那人到底是不是阑听涛啊?阑武师因为什么而坚信不疑那不是他儿子啊?” “唉……”今天这里的叹气声实在是太多了,“阑万君练的是家传武学,有好些年生了,在泗肥 城也是有名声的,而且阑万君本身品行又不错,故而安治司与他时有合作,帮忙指导训练之类的,因此对于他的报案我们缉魔司还是很重视的,泗肥城周边的几个司都出动了人手,弄虚作假这种事是真不会做。 “其实当时找到尸骨时我们也不敢相信,但骨骼、牙齿、随身物品等证据由不得我们不相信,最后出现的地点、行动方向、时间这些也全都对得上,毫无疑问我们确实找到失足坠崖的阑听涛了。” 李木适时问了一句:“你们一个月后找到的尸体是自然腐败还是……” 石庄司摇摇头,不用细说李木就知道了答案。李木是常在野外走的,知道野外蛇虫鼠蚁和野兽的凶猛。 “这也是阑武师怀疑的理由之一,说不可能这么快就只有一副光洁的骨骼了,还有就是尸首身上找到一副玉佩,而据阑万君所说,阑听涛从不佩戴玉石之类的东西。”石庄司说这些的时候满是无力。 李木继续问道:“那阑武师现在这是?” “人找到了,案子自然就结了,可夫妻俩不同意,坚持认为那不是他们的儿子,一直要求我们继续派人出去找,我们不找就把家里生意停了自己出去找。 “阑万君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找儿子,剩下的时间就在泗肥城缉魔司跪求我们找人,可不存在的人我们是实在没办法找,让他在外面跪着又影响不好,虹总司就只 好把他请进来,让他在司里呆着,也好照顾他些。” 李木这下才算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所以说,最近一段时间他每天都来?” 石庄司点点头:“阑万君每天天不亮就来了,缉魔司开门他就进来,来得最早走得最迟,所有人散值了才走,来这儿也不捣乱,就是看着人来人往的众人,而他想要说什么大家都知道。 “阑万君每天都来求司里帮忙,但司里没有人厌烦他,因为他真的很守规矩,甚至叫他吃饭他都不肯,每次到饭点就会主动离开,就是怕他影响我们的吃饭。司里所有人都很同情他,但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帮忙。” 李木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忽然隐约听到阑武师在竭尽全力地争辩着什么,诉说着只有他和他妻子两人坚信不疑的事实,李木所有的话都被打断了,只剩下一声可悲的、无力的叹息。 …… 监牢,是用来看押罪犯和疑犯的地方,不论是关押,还是拘役,又或者说是临时看守都是将他们抓进监牢内,不过被关进监牢里的人身份有别,关的时间和程度也有所区别,那监牢的配置不同也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 那,关押前泗肥城城治勾立的监牢是怎样的配置呢? 和李木呆过的那个牢房类似,勾立现在呆的这个牢房同样非常简洁且干净,只有床和上厕所的地方,别无长物而一尘不染,但和李木的那个不同的是,这里的 床明显要软很多,厕所同样舒服不少,不过,要是让李木选,李木不会选这里。 在舒适之余,这间牢房明显要严密许多,环顾四周只有厚实的,密不透风的坚墙,能看到或听到外面情况的渠道就只有门上那个用于看查情况的小窗口,那个还没有成年人巴掌大的小窗口。 有着头顶五米高处的照明和通风,监牢内并不显得憋闷,勾立也没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但无聊是不可避免的。 被关进这些监牢里的人都是一些不容有失的人,为了防止意外的出现,这间监牢里是连蜘蛛蚂蚁、苍蝇蚊子这类小虫都是看不见的,勾立能获得的所有娱乐就只有盯着门上那一方小小的空洞,听着“哐当哐当”的甲胄摩擦声在外面的走廊出现,再慢慢接近放大,在遮挡门洞的光线片刻后以同样的速度远去,最后消失在走廊中。 勾立盘腿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床的位置很好,正好对着门上的方孔,这个动作费不了勾立多少力气,所以勾立已经这样坐着看着那个门洞很久了,以勾立内心的默默估算,现在应该是下午了。 “哐当哐当……”又是一队披甲武士的甲胄摩擦声响起,但这次勾立皱起了眉头,时间早了,人数多了。随着甲胄声的靠近,勾立渐渐舒展了眉头,脚步声中有一个不协调的声音。 “哐当”的声音渐大,门洞的光线明灭了五次之后,门 外的队伍停了下来,一个身影彻底挡住了门洞。 “勾城治,抱歉,斡旋这么久之后才只是把我送进来见您一面。”那个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上去不卑不亢,口齿清晰又条理,总让人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很睿智的人。 “好了,不用多说了。”勾立依旧是那个动作,坐在床上并没有动弹,也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与变化,“小林,你去。” “是。”这是一个心满意足的应答。 这就是泗肥城尚务司努力一天的结果,就为了这几句简短的对话。 第三百零五章 瞎溜达 今天有一个晴朗的白昼,也有一个晴朗的黑夜,今天的天气在这个季节并不算太热,也不算太冷,一切都恰到好处的适宜,而泗肥城府衙对李木这个罗象国国柱还照顾得格外细致,所以李木在失去寒暑不侵的能力后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但他还是在这个夜里失眠了。 李木现在睡的房间是泗肥城府衙专门用来接待尊贵外宾的,房间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无可挑剔,窗户外面就是一片静谧的花园,夜晚特有的轻风将花园里清新的空气送入房间内,驱散屋内的沉闷,同时几只虫儿还在外面交替着歌唱,让房间不要太过死寂,可李木就是觉得烦躁。 或许是今天一天经历了实在是太多事情了,也可能是不适应在体内具有灵力的情况下呆在绝灵所,还有可能是李木这身贱骨头突然就认床了,当然最后一个可能性微乎其微,总之,李木就是心慌得厉害,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李木在数完自己的呼吸一万八千九十三声和听完花园两只虫子鸣叫二百七十一下后睁开了眼,掀开被子翻身坐起,穿戴整齐之后拿起床头柜儿上那个圆啾啾,无色透明的玻璃球出门去了。 别误会,真的没有说错,拿的是玻璃球儿而不是灵源石,从缉魔司出来拿的灵源石李木一直握在手里呢,要不然也不会还能保有体内的灵力,至于那个玻璃球…… 李木承认自己进 出泗肥城缉魔司那个灵眼时的动静有些大,所以愿意接受在城中携带灵源石以确保灵力不流失的建议,但李木不想佩戴首饰,所以就把灵源石一直捏手里,不过又嫌一个灵源石没意思,李木就找了个差不多大小的玻璃球凑一对儿,拿来当铁胆在手里转着玩儿。 由于只是想起来散散心,随便走走,李木拒绝了看守的好意和陪同,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本想着逛累了就回去休息,哪成想越逛越精神,仅有的一点儿睡意也没了,李木只能继续闲逛,逛着逛着就出了府衙范围,来到了大街上。 李木一个人在床上折腾了很久,此时出来,已经是过了午夜,虽然泗肥城繁华,但在这平常的日子里总不至于全城玩闹到通宵达旦不是?大多数人早都已经归家,街上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只有几处泛着红光的酒楼还有男女的欢笑声。 这时的街道是没有任何乐趣的,正常人只要看一眼这种冷清的场景就会往家里走了?但很显然,李木从来不跟正常沾边,如今的他更加兴奋了,手里的灵源石和玻璃球转得“嘎嘎”响,在这寂静的街道上尤为刺耳,像是一个饥饿的野兽在寻找它的猎物途中不停地磨牙。 泗肥城入夜之后也是亮的,这是泗肥城道路两旁的路灯与万家灯火作用的结果,而如今时辰已晚,路灯已经灭了,各家各户早已熄了灯光 ,故而整个城大部分地方都已经陷入了黑暗,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还亮着,就比如李木前不远的那个街道。 按理来说,就算李木在夜里看得清楚个大概,那也应该往光亮的地方走,但李木在看到灯光之后扭头就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一头就扎进无尽的黑暗中。 李木是总不按常理,可这也太反常了?他要干什么? 在静谧的黑暗中,街道两旁的房子和它们体内的主人都被夜色所笼罩着,所有的一切都在静静地沉睡,隐约间还能听到他们的鼾声,倏忽,“嘎,嘎”的干涩摩擦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响起,那像是什么缺乏润滑油的机器空转,又像是两块光洁的玻璃紧贴着相对移动,总之就是一种令人牙酸的、毛骨悚然的奇怪声音。 可在这样的夜里,没有人听到,再可怕又有什么关系呢?除非有人听到。 罗二的水喝太多了,到了后半夜终于憋不住要起夜,正当他痛痛快快地尽情释放时,他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从街上传来,“嘎,嘎……”那是一种陌生而诡异的声音,罗二从来没有听过。声音断断续续,并且音源还在不断移动。 好奇,这是谁都无法避免的情绪,而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迷蒙遮蔽了人的畏惧,罗二下意识地就向街道上看去,在昏暗中,罗二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人影一摇一晃,一动一摆,罗二瞬间清醒过来。 那个身 影看着像人不错,但人不会在半夜三更的时候一个人瞎逛,尤其是以那种走路方式,更不会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那是什么东西? 忽然,那个身影似乎察觉了到了窥探,停下了脚步,连奇怪的声音也一并停了,这转变让罗二心头猛地一突,后背冒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还没等罗二安慰自己几句,那个身影突然转过头来看向罗二。 罗二顿时被吓得“嗷”的一声,“噔噔噔”地钻进被窝里不敢出来,今天应该是没什么事了,而他明天则是需要洗衣服和清理房间。 至于街上的那个身影,李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猜想自己到底会给这座泗肥城创造一个怎样的鬼故事。 李木这小子性格实在是太恶劣了,大半夜自己睡不着跑出来吓人玩儿!不怕被人打死吗? 在走了好几条街之后终于吓到了第一个人,这并没有让李木就此满足,反而是让他更加高兴了,搓着手里的两个大珠子继续往前走。 走过几条街,李木再次看见了清醒的人,不过这人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屋外,并且还是在忙活,看样子正气喘吁吁地搬着一个一米四高的铁皮圆桶沿着一堵高墙往前挪,瞧他汗流浃背的样子,桶不轻。 李木一下子就来了兴趣,这大晚上奇怪的人原来不止他一人啊。 李木随即蹑手蹑脚地躲在高墙的拐角,恰是搬东西的人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再次摆 弄起手里的两个大珠子,发出“嘎嘎”的奇怪声响。 “谁?”声响一出,那人立马停了下来,左右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 李木捂嘴偷笑,随后粗着嗓子回答:“你觉得我是谁?” 那人可能有点儿笨,丝毫没有意识到声音来自前面拐角,还在左顾右盼到处乱找,不过有可能是因为累坏了,脾气是真的冲,“老子管你是谁!要帮忙就出来搭手,不帮忙就滚!敢捣乱我打死你!” 李木没有因为对方的无礼而生气,反倒是更开心了,笑完之后收拾情绪,用刚才的语调说道:“当然是来帮你的,你个蠢材,这么大个圆桶为什么要搬?平躺下来滚不行吗?” 那人好像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愣在原地半晌,随即破口大骂道:“你才傻!铁桶倒了,里面的油不就露出来了吗?” 李木这次没有笑,也没有问为啥不把口子堵住这些问题,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背后高墙上用红漆写的大字:“禁止烟火!” 第三百零六章 事情大条了 事情不对劲儿!绝对不对劲!按李木之前的想法,这顶多也就是一个脑子不灵光的小贼,在这儿偷盗哪个库房的东西,可夜半深更搬着一桶油在禁止烟火的地方乱走?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巧合。 “你在哪儿偷的油桶?怎么连盖都没有啊?”李木收起手中的两个珠子,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你才偷油!你全家都偷油!这是我拿祖传的宝贝卖了买的!”那搬桶的汉子闻言大怒,停下来叉腰站着,隔空对着李木大骂,就是找不到李木人在哪儿让他十分恼火,“这盖子是我检查里面的油打开的,盖不回去。” 好嘛,还真就是个傻子。李木本来还打算循循善诱,慢慢套话的,就这个架势哪用得着啊?“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搬这么大一桶油是要上哪儿去啊?又是要干嘛?去点灯吗?” “嗤!你就是大傻子?你看我像是要点灯的样子吗?”李木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被一个傻子嘲笑了,“我是……”话说一半,那人不说了,“我为啥要跟一个傻子说这些?我都不知道你人在哪儿。” 好家伙,这是脑子离家出走后幡然醒悟,在这个时间点儿回家了啊? 李木没有在意汉子的谩骂,打趣道:“你不告诉我你要干什么,我可就去找巡逻队举报你了。” “你敢!你要是敢去举报,我就把你的腿打断!”那汉子一听这话霎时暴怒, 暴怒中还带着些慌张,左右看到处寻找李木的踪迹。 “啧,看来确实是做坏事的啊。”李木放松下来,背靠着墙壁,双手抱胸,看着眼前乌漆嘛黑,空荡荡的街道,“还等什么呀?还不赶快出手?就以这个人的智商,抓回去审问不快得多?就不用等我套话了。” 李木话音一落,街道上突然有两道黑影闪过,就如同黑夜中矫健的狸猫一闪而逝,而当漆黑的魅影在李木眼前消失的同时,拐角后面传来一声惊叫和怒吼,“你们是谁?锁我做什么?我唔唔……”那汉子的第三句话才起一个头就被堵住了嘴巴,整个过程甚至没有传出一点儿打斗的声音。 李木身边的黑暗突然被光亮划破,有两个全身笼罩在黑衣中的人影来到李木面前单膝跪下,两人手中各自提着一个灯盏,为李木照明,让李木好看清眼前的情况,而灯盏中照明的光源却不是火焰,却是一种发光的石头。 “泗肥城秘曹所属,见过国柱大人。”在李木还在打量对方时,两人异口同声地恭敬行礼,表明了自己身份。 秘曹,泗肥城九司十三曹之一,专司城里的一些隐秘事,就比如现在。 当李木把国柱令牌亮出来,所有人都跪下的那一刻起,李木就是与罗象国皇帝平起平坐的国柱了,只要李木手里的牌子没有被朝廷收回,哪怕是丢了,李木也依旧是国柱,这样一位身份尊贵的 人在泗肥城行走,府衙不派人在暗中秘密保护是不可能的,这无光李木的意志,他要是出了丁点差池,整个泗肥城都担待不起。 “都起来,我这国柱不过是沾了我师父的光,实际上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年轻人,你们在我面前不必拘谨,接下来我还要仰仗你们呢。”有人一直跟着李木,这是李木早就猜到了的,只不过始终没有发现踪迹,也没有料到藏着的人身手如此矫捷,“快去把安治司的人请来。” 就如李木自己说的,他不过是沾自家师父光的年轻小伙子,这里的事情绝不是他能应对的,这些专业的事只有通知专业的人来处理才是正途。 “侦刑司、火曹、慎曹等有司主事需要通知吗?”左边那人在接到命令之后贴心地补充询问,以防李木对这些不知晓,有所遗漏。 李木摆摆手:“这些事情我不懂,你看着办,只要把靠得住的关键人物请到了就行。” “是!”李木根本没有看清对方的具体动作,只是感觉眼睛一花,左边灯盏底下就没人了,不知何时由右边的那人举起两个灯盏,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左边的秘曹人员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若是在城外有灵力的地方李木还理解,但在绝灵所身手还如此了得就有些让李木冒冷汗,看来城中的习武之人是真不能小觑啊,李木都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当年学的那些三脚猫功夫捡起 来练练了。 “国柱,你要审问犯人吗?”在李木还在惊奇时,剩下的秘曹人员开口了。 李木回过神来,摇头拒绝:“不用,还是等他们专业的人来做,我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你能帮我找个坐的地方吗?我估计府衙里的那些人应该要一点儿时间,我不想站着等,累得慌。” 李木明显感觉对方愣了一下,脑子转了一个弯儿才明白李木要什么,“国柱稍待,属下马上为您去找椅子……” “诶,算了,不用了。”李木一听对方是要去找椅子赶紧阻止,听那口气到时候搬来的可能是一个豪华躺椅,带软垫的那种,李木就是不想站着而已,随便找个石墩子都能坐,“隔壁就有一个油桶,我坐那上面。”说着,就转过转角,来到那蠢汉子的油桶前。 之前李木看到的汉子此时正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离油桶隔着老远,身后的阴影中站着的是擒拿他的秘曹人员,一左一右如同石雕一般看守他们的战利品,而汉子一看到李木从拐角走出来就立刻拼命挣扎蠕动,看起来就像是在喊救命一样,仿佛李木是偶然路过的路人,此时能就他于“水火”。 李木懒得理睬汉子的滑稽模样,三两步就来到油桶面前,这会儿这个一米多高的油桶已经被两个秘曹人员封住,但从它散发的味道还是可以判断,桶里装的是燃油,而不是食用油。 李木也懒 得管到底是啥油了,看着桶顶挺干净的,一屁股就坐在了铁桶上,对跟在他后面的秘曹人员问道:“这高墙后面是什么啊?” “禀国柱,是泗肥城粮仓。” 李木差点没从油桶上摔下来,“全城的粮食都在里面?” “是三分之一,不过另外两个粮仓还在补粮,这个是唯一满仓的,可是说是全城一半的粮食。”秘曹的人员如实地给李木介绍情况,那冷静的语气就像是说今天天气有点儿热一样。 李木没法这样冷静。 泗肥城这种城、县这种绝灵地是不生产粮食的,城内的所有粮食全靠从附近庄子买进,而每日粮食的消耗都靠城门进出的运输显然是不现实,也是不安全的。因此都是固定时节收购到粮仓中,一般会一次性囤积半年的量,半年时间里,城中居民都指望着粮仓的粮食过活,这要是一夜之间没了一半…… 这场大火终究是因为李木的闲得蛋疼没有烧起来,此时过分紧张已无必要,李木收拾一下情绪,皱着眉头问道:“这么重要的地方,夜间巡逻的人呢?” 秘曹人员站直身子,转头向街外看去,等了片刻之后才回头回答李木的问题:“夜间巡逻人员失职了,在刚刚他们就应该经过这里才对。” “啧!”李木只觉得自己牙疼,重新思考起过去曾经思考过的一个问题:他到底是不是事儿逼体质啊?为什么进城领个赏钱会引发这么 多事情?就因为在城里多呆了两天,这就引发全城性的危机了。关键是折腾到现在,李木都还没有领到那遭瘟的三千铢! 就在李木冥思苦想之际,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叶片的碰撞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坐在油桶上李木都能感受地面的震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泗肥城的持棍武者和披甲武士就赶来这里封锁现场了,看来泗肥城的防御远比李木想象的强大。 脚步声和甲胄声一直在附近鸣响,李木并没有看到队伍出现,只注意到街对面有黯淡的萤石亮光在不停摇晃,起伏着快速朝这边靠近,并没有多久便来到李木身前,“拜见国柱!” 李木瞪大了眼睛才看清是这是一群衣冠不整的人,除了两个甲胄整齐以外,其余看样子全是从床上拉起来的,“你们这灯盏也太暗了,你们举着灯还不如不举,那样我还看得清楚点。” “国柱恕罪,听说这里有燃油,我们不敢举明火,萤石亮度有限,还请国柱海涵。”其实李木就仅仅是想小小地抱怨一下而已,哪成想对方这么认真地回答啊,搞得李木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行了,都别跪着了,全起来,还指望着你们干事儿呢。没事儿别跟我道歉,我又不住泗肥城。”李木说着,后脚跟“咚”的一声踢在铁桶上,“就是燃油,那边是搬油的傻子,有什么问题问秘曹的同僚,事情经过她们都清楚 ,讲得比我明白。” 第三百零七章 毫无进展 泗肥城的清晨也是能够听到鸟叫声的,虽然城中过于密集的房屋和街道挤占了太多植物的生存空间,但人们终究还是离不开绿色,在房顶屋前的空地上,总是种着一些讨人喜欢的植物,这为鸟儿们提供了生存空间,如果是李木住的这种自带花园的,更是会召集一群活泼的小鸟。 清晨暖洋洋的朝阳迈过窗户洒在脸上,花园里的小鸟们用歌唱唤醒美好的一天,这总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故而李木从睡梦中醒来脸上满是惬意,连伸个懒腰脊椎的骨节都在舒服地“噼啪”作响,在晨起洗漱时都不自觉地哼唱起了小曲儿。 现在李木作为罗象国国柱,在享用完一顿精美的早餐之后,该开始一天愉悦的工作啦! 李木穿戴整齐,在府衙工作人员的接引之下,来到这个已经有些熟悉的办公室,在办公室吏员热情洋溢的笑容中坐下,继续这平凡而又无聊的一天!如果就是这样就好了。 “国柱!您终于来了,安治司主司、侦刑司主司、慎曹掌曹、秘曹掌曹、思曹……” “好了好了,你不用跟报菜名一样把这些各司曹的主脑全都报给我听,我知道他们已经在外面等很久了,让他们进来。”李木强撑起来的笑容立马就垮下去了,他现在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府衙哪来这么多这个司、那个曹的,李木都不知道他们是干嘛的,还有他们的主事人直接叫 老大、老二不行吗?非得叫什么主司、掌曹之类的,李木更分不清了。 李木的这些苦恼终究是没法说出口的,而此时鱼贯而入七八个人是必须认真对待的,即便到现在他就记住一个安治司主司,其他庄重的男男女女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一晚上的结果怎么样?”李木不想听这群人客气问好,直接抢先一步询问他们的调查审问结果。 昨晚上李木将安治司主司任命为此次联合行动的主要负责人,那么今早的汇报自然就由安治司主司负责:“我司联合侦刑司、慎曹、秘曹……等相关司曹的抓捕行动已有一定的成果。”安治司主司一看李木有不耐烦的迹象,赶紧省下那些不必要的介绍,用一个“等”字终结。 “粮仓失职人员已经抓捕五十七人,一百二十三人在调查中,燃油买卖运输相关人员抓捕七十一人,还在调查……” 李木其实一点儿都不关心他们昨晚抓了多少人,或是他们又准备抓多少人,因此直接打断安治司主司:“燃油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个调查清楚了吗?” 李木在昨晚就已经问过了,在泗肥城内搞到那么一大桶食用油是很轻易的,但要想搞到那么大一桶燃油却是绝无可能,毕竟燃油不像食用油,那玩意儿是一点儿火星子就燃,在绝灵所的泗肥城内是绝对的危险品,交易、使用都是受朝廷严格监管的,当它堂而皇之地 出现在大街上,还是在一个傻子手里时,就已经出问题了。 “查出来了,是我们火曹库房里的储备燃油,具体失窃过程还在调查中,初步怀疑是看守库房的人利欲熏心,监守自盗。”回答李木问题的并不是安治司主司,而是另外一个胖胖的中年人。 这个答案称不上有多准确,不过考虑到这才过去几个小时,眼前这帮人是一夜没睡,个个儿眼睛上都顶着黑眼圈,而李木还是个不知事儿的国柱,这时候多加责备就没有必要了。 “那个搬油的傻子呢?他那边的供词怎么说?他是从哪儿,又是怎么买到那么大一桶燃油的?还有粮仓里摆放的其他燃油,他是怎么搬进去的?”李木这会儿多少有点言行不忌。 这次站出来回答的是另一个男人,“经我们调查,此次的犯案男子确系智力不健全者,因父母曾由于造假被府衙惩处而长期对朝廷不满,此次是偶然在饭馆听到人介绍,突发报复的想法,购买和准备燃放的燃油只有那一桶,其余粮仓里的油桶来源还在调查。”这人说话一直不敢抬头,话语都带着点儿战战兢兢的,“而由于犯人智力的原因,无法给我们提供有用的线索。” “噗嗤……”李木都听笑了,合着那就是一个被人设套,拿来当枪使的傻子,不仅不用花钱,还从傻子身上额外赚了一笔,之后还不用担心被顺藤摸瓜找上门儿去 ,这种宝贝背锅人都能被幕后之人找到啊? “行动就这么缜密,让你们整个府衙抓不到尾巴,还能如此迅速,凭你们全力都赶不上人家的速度,手脚如此通天的人,你们就对凶手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就光我一个门外汉都觉得答案不要太明显。”李木是真的忍不了,当场就嘲讽起来。 “请国柱见谅!办案讲求的是证据,在确凿的证据拿出来之前,我们决不能轻易下判断,否则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这回是轮到安治司的主司说话了。 李木无所谓地耸耸肩,换了一个问题问道:“那这件事有没有给城里造成混乱啊?府衙的正常运行有没有受影响啊?其他司曹有没有配合你们调查啊?” “回禀国柱,由于国柱对危险发现得及时,灾难并没有发生,而我们也及时做了相关的应急措施,城里和府衙都无大碍,同时,业已通知全城居民城中有危险分子潜伏,各家各户都有注意防范,有国柱的谕令,尚务司等同僚都很配合。” 就安治司主司这个回答,不知道的还以为泗肥城还是一片欣欣向荣呢,暗流涌动全都是没影儿的事儿,可李木是个知道的,他注意到尚务司的配合并没有“积极”和“主动”两个字眼形容,那就是遇到了勾立势力的阻碍。 李木头疼地扶了扶额头,他有点儿想干脆撒手不管,直接逃往城外了,烦心是一方面,关键是 李木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城里的那帮北方胡商呢?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异动?还在城里吗?” 依旧是安治司主司报告:“昨夜国柱下令之后便加派了人手,甚至从戍卫司调来些人手监管,目前仍没有任何异样,他们自前城治勾立被关押后就开始准备离城,估计这两天就会离开。” 这还算是一个好消息。 “胡商是勾立邀请进来的,他们进城这件事本身就太奇怪了,昨晚上又发生这么一档子事,说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在里面我是不相信的,还是赶紧让胡商他们离开,免得一直提心吊胆,他们出城要是遇到什么问题,能解决的就赶紧给解决了。”李木这个半个事外人果然就是洒脱,心头想什么直接就说出来了,丝毫不顾其他人的尴尬。 李木环顾周围一圈,看着这帮表情为难的人,李木也不为难他们了,“行了,没什么事儿就去忙,尽快让这事有个结果。”众人应声告退,安治司的主司却被李木叫住,“安治司主司请留一下。” 各司曹的主事人相互看一眼,脚步顿一下之后就离开了,就剩安治司主司和李木在房间内。 李木把安治司主司单独叫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仅仅是因为李木就认识他,他这人立场还中立,讲些私底下的话方便些。 “我说林主司啊,这儿就咱们两人,敞开了说,你真不觉得是勾立那帮 人干的?你就准备这么放任下去?这可是动用火曹的燃油烧粮仓啊!直接干系到全城百姓的安危啊!”李木这话说得着实是直接。 安治司的林主司什么话都还没有说,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怀疑永远不能代替证据,正如猜测永远不等同于事实一样,我和戍卫司绝不能一些不确定的东西而随意抓捕某一个人或某一些人,这是泗肥城这些年来一直没有乱的基础!” 对方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李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耸耸肩。 看见李木妥协,林主司赶紧出言安慰道:“国柱请放心,有了这次的教训,各司曹都清理过一遍了,要害位置都有安治司和戍卫司的人看着,城中这两支武装力量不动,泗肥城就乱不了,哪怕是这次,衣食司的老黑也向我保证了,就算那些燃油全都烧起来了,也会在半小时内扑灭的。” “哦?是吗?”这个结果是李木想不到的,看来城、县立起来的千年之后,可能出现的所有情况都被考虑到,并做足了准备的啊,“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真的不能执行宵禁之类的警戒措施吗?” 林主司依旧摇头,他的看法并没有动摇,“泗肥城有几十年没有宵禁了,一旦进入戒严状态,城中居民会陷入恐慌的,这需要尚务司等部门的协调、引导,但现在这个情况国柱也知道。” 李木一拍脑 门儿,“怕到时候会更乱。话说,他们这么搞到底图什么啊?” 林主司沉默了,过了片刻才猜测到:“应该是逼我们向他们低头,如果国柱控制不住局面,那就只能向他们求助,到时候就算不把勾立放出来,也是勾立在实际指挥。” “就算明镜司的人及时赶到也是这个结果?” 第三百零八章 眼睛只有一双 泗肥城最近不安生,这个紧张气氛是从赤眼睚眦案结案的那一天开始的,那一天死了一个罪犯,没了一个城治,多了一个国柱,然后城中的气氛就变了,不仅多出一个磨牙鬼传说,连粮仓差点儿都被烧了,城里的粮价险些因此出现起伏。 不过这些事还影响不到缉魔司的正常运作,哪怕最开始的起因是在他们这儿,但事情的发展早就超出了缉魔司能够控制的范畴——他们缉魔司只管修行人的事儿,其他事儿一律与他们无关。 其实说起来,缉魔司的身份本就微妙,说是府衙的九司之一,可在实际的运作之中基本是和府衙他们独立开来的,平日里的事务都是由城外的缉捕们完成,城里这个不过是用来保管资料和彰显朝廷在缉魔司中绝对地位的工具,城中的那些乱子,又关他们什么事呢? 城中的问题影响不到缉魔司,自然也影响不到最近日日前来的阑万君。当泗肥城缉魔司早晨正常开门时,阑万君已然等在大门外,一如既往地准时,也是一如既往的愁容满面,来此所为的是一如既往的诉求。 上次李木是从府衙方向进入缉魔司灵眼的,那是一般内部人员才会使用的后门,而实际上,缉魔司面向城中居民的正门在前面的大街上,要穿过前面的办公区域,之后经过五重检查才能进入缉魔司灵眼部分,也就是缉魔司更私密,不对公众开 放的那部分。 说起来,相比于去后面,阑万君更愿意在缉魔司前面日常处理公务的地方呆着,但缉魔司的人不愿意,要是城中居民见了这么一个孤苦可怜的老头在大厅站着,而缉魔司却不管不问,容易招来误会和指指点点,还是把老人引到后面去好一些。 阑万君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他只是一个悲伤的父亲而已,他也不愿意胡搅蛮缠,既然影响人家的正常工作了,那就服从人家的安排,到灵眼里呆着,反正他又不会御灵,在哪儿都是一样,只是检查麻烦一些而已。 灵眼毕竟是一个城市的要地,哪怕它再小,对于绝灵阵来说意义都是一样的,前面又是大街,人来人往的什么人都有,不像后面那道门连通的是自己人,检查多一些、严一点也是正常的,不过当然了,既然是人在检查,那灵活一点也是很正常的。 “阑武师,你今天怎么还带一个灵源石在身上啊?”这段时间阑万君没有出城,所以每天都来缉魔司,灵眼外守卡的持棍武者和披甲武士检查的第一个人都是阑万君,相互之间都非常熟了,交谈起来也随意不少。 “这是我儿子的遗物,我今天把它带在身上,希望它能给我一些好运。”阑万君说话时情绪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阑万君心头积压的悲伤,听到这里,谁也不敢再问下去了 。 “好了,没事了,进去。”关卡的守卫并没有多为难阑万君,就像往常一样,检查完没有什么问题便放行了,一连五道关卡皆是如此,一如既往,毫无异常。 整个泗肥城满是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氛,但归根到底,风雨还没有来,生活还得继续,一切都得照旧,在忙碌与繁华之中,时间飞逝,平常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从早到晚,又到了散值的时间。 “哎呀,又快到换班的时间了,把阑武师送走,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这一天又是相安无事,缉魔司灵眼外的镇守人员也都放松下来,安静一天之后聊起天来,“阑武师都成我们的报时器了,只要看到他走,那就说明人都走光该换班了。” “阑武师他们一家也是太惨了,好端端的幸福一家人,突然就遭了这样的横祸,要是换成我啊,估计也是一样接受不了打击,会竭力否认事实。”谈起阑武师,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同情。 “唉,是啊,如今就指望时间能抚平一切了。”另外一人也出声感慨,“时间总是痛苦的万能药,而且它已经起效了,今天阑武师不就说那颗灵源石是他儿子的遗物吗?既然是遗物……”说到这里,那名守卫突然说不下去了,场面陷入了死一般安静。 “你们相信我啊!我真的在城中看见我儿子了!我只是跟丢了而已,你们快派人去城里找,趁现在,一定 能找到他的!”在灵眼关卡前的大厅中,隔着墙传来了阑万君在缉魔司散值前纠缠最后一个吏员的声音。 这声音宛如打破守卫们定身咒的法令,没有丁点儿犹豫,所有守卫瞬间行动,按照他们训练千百次的指令紧急运作起来,来应对这最危急的局面! ……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是大部分人的作息规律,因而大部分人的散值时间都是相同,国柱也不例外,在这个府衙大多数人都散值的时间,他也终于可以结束一天的发呆,总算是恢复自由身了。 不过在泗肥城最高权力机关仅仅是枯坐一天确实不太好,尤其是在如今城中正危急的时候,李木觉得自己该多少做点事情才好,于是李木决定,在散值之前把安治司的林主司叫来询问一下今天这一天的情况,也算是国柱对这个城的关心了。 “把安治司的林主司叫来,我有话问他,动作要快。”在李木办公地点外候着的吏员登时一惊,国柱居然说出了“暂且搁置”以外的话语,不仅要找安治司主司,居然还要动作快,这一定是要事啊!吏员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就去找林主司去了。 泗肥城府衙的办事效率还是快,吏员离开没多久,林主司就被找来了,气喘吁吁地跑进李木办公的屋里,紧张地问道:“国柱,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木抬头一看眼前的景象,愣住了,挥手屏退吏员,屋内 只剩两人,热情地招呼林主司坐下:“林主司,你怎么累成这样?满脑门儿都是汗,快请坐快请坐,喝口水歇歇。” 林主司喝完一口热茶后坐下,“国柱急召,不敢怠慢,不知国柱叫我来所为何事?可是又有什么差池?” 李木尴尬地挠挠头,“没啥事儿,就是想问问你,城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林主司也没有想到急吼吼地把他叫来就是为了汇报工作,下意识地问道:“不是说动作要快吗?难道不是有特别着急的事?” 李木恍然大悟:“哦,这不是快散值了吗?不能占用散值后的个人时间不是?咱快点儿说,说完我也得散值了。泗肥城里没有什么异动?” 林主司没有立马回答李木的问题,只是一张脸在那儿憋得通红,瞧得出来他为了脏话不从嘴里蹦出来真的很努力,隔了好一会儿林主司才长出一口气,无力地说道:“没有,今天一天城里都是正常的。” 李木多少还算知道点儿羞耻,这会儿知道不好意思了,不过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问下去:“城里的胡商呢?有没有离开?是不是快了?” “不出意外的话,胡商晚些应该就会离开。昨晚意图纵火的事我们几个司曹还在联合侦办,已经排除一批人了,另外还额外找了一些人来问话,一切进展得还算顺利,不出意外的话能在三天内得到一个初步结果。”林主司已经知道 李木想干嘛了,也不用他多问,主动把情况告知。 “或许是我们的雷霆行动让幕后的人知道了厉害,各方都有些收敛,城中并没有出现特别的意外,调查受到的阻力也不算太大,而城中的所有要害都加派了人手,可能出事情的地方都让人看着了,大体上应该出不了问题。” 这一大堆话出来之后,算是李木能考虑到的问题都被考虑到了,完全没有遗漏的地方,李木再叨叨就是故意找茬了,“那挺好,既然如此我就放心,那我散值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谈话结束,林主司也起身准备离开了,不过听到李木最后一句话却叹一口气,“歇不了啊,城中危机不解除,我们安治司和戍卫司就不敢懈怠。” 李木闻言一愣,连忙叫住林主司,问道:“你们的布防到底布防了哪些地方啊?” 林主司没想到李木连这都想知道,只好停下来继续汇报:“四方城门的进出检查、三处工厂,两处灵材种植基地的五个灵眼……” “不是,我的意思是泗肥城内的人手够吗?”李木打断了林主司的详细介绍,直接问出了他真正想要问的问题。 “我们把休假中的持棍武者和披甲武士都召回来了,目前来说人手勉强够用。”林主司不是蠢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李木的担心,同时思维也延伸开来,“不过有所取舍是必须的,有些不重要和不危险的地方我要么 抽调了些人手走,要么没有多管。” 李木一听这话,心头一紧,“林主司,你现在提出来之后可就不像是不重要和不危险的地方了。” 林主司沉默良久,“我想过了,我遗漏的地方只有一处可能会出问题。” 就在两人交谈时,李木突然觉得整个城震了一下,而这种震还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那种震动,而是存在感知层面的摇晃,还是独属于修行人才能察觉的感知。 身在泗肥城中或许看不清楚,但泗肥城周边庄子的修行人们全都看得很清楚,倒扣在整个泗肥城上方的灵力护罩忽然显现,并极不寻常地抖动了一下,就仿佛是灵力不足一般。 而在泗肥城最高的酒楼最高的房间里,北方胡商中一个碧色眼瞳的男子站在窗边,看着头顶一闪而逝的灵力护罩,感受着扫过全身的波动,举着酒杯仿佛是期待一幕宏伟的戏剧:“好戏开始了……” “你说的不会是缉魔司灵眼?” 第三百零九章 终结宣言 “嗡……”急促刺耳的嗡鸣声在府衙中循环反复,缉魔司灵眼特有的警报声越来越响亮,丝毫都没有停歇的意思,拼了命地大喊着有危险袭击了这处泗肥城的命门,召唤着所有有能力和有责任的人前来救援。 “该死的,这帮人是疯了吗?泗肥城的绝灵阵都敢动,特么的是要造反吗?”李木和林主司根本没法在这乱局中稳坐,两人当即就跳了起来,在府衙的一片混乱中朝缉魔司方向跑去,“林主司,快去叫人来支援!” “是!我立马召集附近人手。”林主司吐字还算清晰,但他额头一直往外冒的冷汗早就把他真实情绪出卖,如今这个局面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淡定,如果处理不好,那出问题的将是整个泗肥城,城中三百万人将同时受影响。 现在受攻击的是灵眼,一旦灵眼出问题,那整个泗肥城的绝灵阵就会崩溃,届时泗肥城将会失去驱逐灵力的能力,必然引来灵力倒灌,城中所有灵器和灵阵将瞬间过载失效,城中三百万人将直面御灵的世界,而以城中修行人的数量和实力,朝廷根本无力抵御! “戍卫司的人不要动!勾立他们既然敢攻击灵眼,那必然还有后续的攻击手段和攻势,戍卫司的人不能动,否则会按下葫芦浮起瓢,让我们接应不暇的,现在缉魔司的人还在抵抗,我们决不能乱。”在关键时刻,李木出乎意料地冷静, 立马看出了问题的关键,并给出了命令。 “是!我明白!”林主司匆匆答应一句之后便与李木分开,赶去召集人手。而李木则独自穿过府衙中混乱的人群,往灵眼赶去。 从灵眼的设计上讲,灵眼就是不可能从外部被破坏的,它只有可能在内部动手脚,只要止住了灵眼内的骚乱,那如今这场危机就能解除,而灵眼内是有灵力的,那正是三品李木的主场,不管是出于自身还是泗肥城的安全考虑,李木都该尽快进入灵眼之内。 可灵眼不是那么好进的,当李木跑到缉魔司门前时才发现,这里早就战成了一团,三道关卡的防御已经被压缩成了一道,所有的持棍武者和披甲武士都收缩在了一起,死死抵住最后一道大门。 战斗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附近的高墙都已经在战斗中倒塌,甚至还出现了一个直通外面街道的大洞,可想而知战斗的激烈,而在守卫们身前,五十多个武装人员正对着他们猛攻,其中还有十套全身甲! 全身甲在城、县中是绝对的禁品,只要查到你拥有一套,就可以宣判你要造反,因为这玩意儿在没有灵力的地方就意味着绝对防御,普通的刀剑根本无法对全身甲造成伤害,只有用锤、鞭、锏等击兵才能造成有效伤害。 该死的,勾立等人筹划已久,根本不是临时起意,早在很多年前就在准备了,有心算无心,被算计的 是他们! 李木只看一眼就明白过来局势,以他现在的肉体凡胎根本没有资格参与眼前甲胄之间的战斗,他甚至连武器都没有一个,而想要翻越五米的高墙进入灵眼对于不能御灵的他属实是有些困难,李木此时只能先绕到前面去看看,找寻可能的机会。 李木必须要快,泗肥城缉魔司内根本就没有什么高手,最强的才六品,要不是四品的石庄司因为李木还没有离开,灵眼恐怕早就被破了,可即便如此,对方有备而来之下,石庄司能顶住多久完全是个未知数。 趁着所有人都争战正酣,没有人注意到他时,李木偷偷摸摸地钻过大洞,来到缉魔司的前面探查情况。 缉魔司前面的情况要比后面好得多,这里远没有后面那样危急,因为这里的关卡更多,守卫人员也要更多,而进攻方的意图和李木一样是打通关节,给灵眼里面的人送去助力,而不是为了歼灭有生力量,因此只要能进灵眼就行,前面后面都一样,故而敌方将主力放在了后面,前方主要是骚扰牵制,故而这里只有四十人左右,五具全身甲在这儿。 可与此同时,前面的情况也远要比后方的情况复杂得多,双方的人是犬牙参差地交错在了一起,敌我全都混杂在了一块儿,李木也是偷偷看了好久才看清状况。 最靠近缉魔司灵眼的是朝廷守卫,看人数应该是最后两道关卡的检查人员 ,再出来就是敌方人员,也是关卡的守卫者,他们是中间关卡反叛的人员,安治司中同样有勾立的人,而外面的守卫仍是朝廷人马,最外面的则是敌方牵制人员,因此在这个方向,战局呈敌人-朝廷-敌人-朝廷的夹心姿态,中间两拨人腹背受敌,同时由于实力相当,双方打得难解难分。 而在这混战中,李木还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阑万君,他此时居然手持着一根长棍,和最外面的守卫一起迎敌。 阑万君周身没有防护,手中也只是一根简单的长棍,但他却是场中最是不可阻挡的一人,劈、抡、戳、撩、挂、崩、点、扫、穿、拦、挑、架、托、云、提、砸,棍影如雨一般泼洒,一根长棍舞得是密不透风,个人都没法近身。 李木现在是朝廷的国柱,朝廷方面占优就是他占优,此时局势稍乱正是他浑水摸鱼的好时候,只有在乱中他才有机会摸进灵眼之内。 李木眼珠子一转,顿时计上心头,奋力推倒旁边的一截危墙,弄出“轰隆”的声响,在烟雾缭绕中大喊:“兄弟们再坚持片刻,安治司的林主司已经带着一百人来围剿残党了,把府衙内的反贼歼灭就来支援你们!” 这一嗓子让所有人都大惊,朝廷守卫更是一时振奋,手中招法立时凌厉了几分,大有反扑的迹象。 那群叛军中也有聪明人,一听是李木的声音,还仅仅是他 一个人的声音,此外就没有其他动静,便马上猜到李木是在故弄玄虚,大声喊道:“众兄弟莫慌!安治司和戍卫司的人早就被牵扯在泗肥城各处,没有十分钟以上的时间根本来不了,这不过是浪子李木在诈我们,若是真有安治司的人,李木绝不可能一人前来!” 大声疾呼的领头人不仅猜出了真相,还猜出了李木的目的:“浪子李木是三品高手,他此番虚张声势,不过是为了让我们自乱阵脚,他好浑水摸鱼进入灵眼之内驰援,大家不要中了他的奸计,稳住阵脚!我们的兄弟很快就能突破灵眼外的防御了!” 此言一出,叛军的气势一振,重新顶住了守卫的反扑,而朝廷的守卫同时精神抖擞,战斗得更加卖力了。 叛军的话又不是只有他们自己人听得到,守卫们同样也听得到,经对方一点拨,守卫们才想起李木还有个三品浪子的身份,只要让他进入灵眼之内,那不是大局已定? “杀!为国柱大人开路!”只听守卫大喝一声,阑万君当先冲出战线,长棍打翦急进凿,一招击退一人。 一招得势,阑万君得势不饶人,长棍梢把兼用,手中握的仿佛不是棍子而是一条张开血盆大口的巨蟒,长棍灵活多变,倏忽纵横,加之奇正开合,诈敲斗引,竟一连击退左右两人,阑万君再进一个身位。 叛军哪能眼看着阑万君逞凶,一柄长戈当头就朝阑 万君勾挂而去。 阑万君岂是易与之辈?眼见长戈袭来,反手一圈,劲力缠绵不断,沾连粘随,长棍围绕对方长戈戈首附近旋转划圆,使其长戈不能逃离,在缠绕几个回合之后,阑万君瞅见机势即劈滑对方武器,居然在战斗中把对方缴了械,连续四人连阑万君分毫都不能阻挡。 守卫们也都是训练有素之辈,眼看阑万君像一把尖刀一样破开敌方阵势,众人就像是紧随其后的利刃,顺着破口挤进对方阵列,将敌人的包围圈的伤口直接撕开,在阑万君的高歌猛进之下,竟然将最外面的包围分成了两半。 李木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早就在一旁蓄势待发,一看守卫们为自己打开一条通道,立马就全速冲了进去,总算是离灵眼近了一步。 不管守卫们是如何 勇猛,到底是人数上有劣势,眼见李木进入防御圈,守卫们即刻收缩战线,硬顶叛军的发狂反扑。 李木刚进战圈,还没来及说话,就听到阑万君一声大吼,“国柱随我来!我为你开路!”说完就提着长棍向里层的叛军扑去。李木无法,只得紧随其后。 里层的叛军和外面有所不同,这里面的是全副武装的披甲武士,那层铁甲远不是阑万君的长棍可以破开的。 果然,阑万君高高跃起,全力一棍劈在一个披甲武士身上,却只打了对方一个踉跄,对于防线没有丝毫的影响,反倒是对方的掩月刀 当头劈来,阑万君不敢招架,只能朝旁边一跳,躲闪开来。 “国柱,奸人是伪装成我的模样混进灵眼内的,你进去之后对着我杀就行了!”正当李木看着进攻受挫,进退维谷之际,躲闪开来的阑万君突然大喊,喊完之后还不等李木反应就反身再冲,“我只是想找到我的儿子,我没想给你们造麻烦!” 战斗中瞬息万变,根本不会给人多留时间思考,只见李木身边的守卫防御线再缩,八人的队伍硬是抽出两个披甲武士来,二话不说就朝里层的叛军扑去,四名披甲武士当即就化作滚地葫芦纠缠在一起。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在外面守卫拼命时,最内层的守卫也开始发力,不顾一切地朝外突,而阑万君再度大发神威,一根长棍当枪使,如同毒蛇一般专挑甲胄的空隙和关节出手,一觅到时机就狠狠地咬上一口,不求造成多大的伤害,只求能暂时限制对方的行动。 这一策略是有效的,在内外守卫和阑万君的共同努力下,中间的叛军防御真的出现了裂缝。 李木既然敢钻进来就不是那怂人,一看裂隙出现,想都不想就直接冲了过去,势要趁这个机会一口气冲进灵眼之内。 “铿!”“咔嚓……”那是金铁交击,锋利的刀刃在铠甲划过的声音,叛变的披甲武士们猛然发力,暂时击退自己的对手或者利用铠甲硬抗对方的伤害,然后利用这机会 集体回身围攻李木。 陷阱!这是对方布下的陷阱!空隙这么容易就出现是因为对方故意卖的破绽,他们要的就是李木经不起引诱钻进来,而他们拼着自身受伤也要把李木斩杀,因为他们很清楚,李木是这里的唯一关键,只要李木死了,这边战场上守卫就没有任何胜利的希望。 这些反叛的披甲武士是真的狠啊,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昔日的同伴,只因他们清楚,他们当了叛徒之后如果不能胜利,就会受到最严酷的清算,这群人是真正地拼命了。 三把,三把掩月刀同时向李木袭来,都不用回头,光是听这凛冽的风声李木就能感受到这扑面而来的压迫力,仅仅是凭借这杀气李木就知道自己所有能躲闪的方向都被封死了,而李木此时还是肉体凡胎无法御灵,他连躲闪的能力都没有。 “不要回头!向前!”身后猛然传来了阑万君的吼声,可李木终究是没有能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在前奔时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长棍折成几截落在地上,而三柄掩月刀被卡在阑万君的血肉与骨骼之间,再也不能伤李木分毫。 可这迟来的第四把掩月刀阑万君就没有任何办法了,一只血淋淋的手举起来试图挡住,可在半空中就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能徒劳地垂下,无可奈何地放任它向李木袭击而去。阑万君死前的最后一个情绪是遗憾。 李木来不及多想,抬起右手 就朝刀锋挡去。 李木是急疯了吗?人手怎么能挡得住长柄大刀势大力沉的斩击?阑万君能帮李木挡住三把掩月刀是他利用了巧劲削减了它们的威力,最后才能用身体将它们锁住,李木凭什么硬抗? “咔嚓!”在第四柄长柄大刀斩断李木的右掌之前,李木手中先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当……”随即又是金属碰撞的声音,李木的右掌没有被斩断。 灵源石,是灵源石,李木为了保住体内的灵力,一直与灵源石内的灵力形成循环,而在灵源石破碎时,灵力循环被打破,灵源石连同李木体内的灵力一同消散在这绝灵所内。 玄衣客曾经告诉过李木,所谓绝灵所,并不是没有灵力的地方,而是灵力稀薄到不能被修行者感知而已,而修行人在绝灵所中散灵,不过是修行人体内浓郁的灵力平摊到外界灵力稀薄的环境中,就像一滴墨水进入大海,并非消失了,只是稀释到无法察觉了而已。 可不管墨水在大海中稀释得有多快,它总是有一个过程的不是吗?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内,李木散灵的地方,也就是手臂附近就有灵力存在不是吗?而以李木身体对灵力的通透,只要有一部分在灵力中,那一部分就能御灵,换句话说,李木在灵源石破碎的瞬间手臂能够御灵了!就利用这一瞬间的御灵,李木挡住了掩月刀! 机会只有这一次,就算再来一颗 灵源石,散尽灵力的李木也没法再御灵了,但这一次就足够了。 李木强忍着右臂的酸麻,一个大跳就扑进最内的守卫中,而守卫们立马封堵住李木的背后,阻断了叛徒的后续进攻。 成功了。李木没有任何留恋,连滚带爬地就钻进了缉魔司灵眼之内,在经过一层如水般的无形屏障之后,李木再度感受到了灵力的存在。 灵眼中狂风再起!一道巨大的威压从天而降,缉魔司内所有建筑在咔嚓中全部倒塌,灵眼中的战斗在刹那停止,所有活人都在全力抵抗这突如其来的压力,哪怕是四品的石庄司也要竭尽全力才能勉强站着。 “结束了。”这是宣告,这也是命令,哪怕它的声音很小,但所有人都必须倾听。 第三百一十章 与城治宴饮 过道上下左右都是均匀的灰色,颜色出奇的一致,一致到这条方形的甬道一眼看去都找不到四条笔直的棱角,竟然给人一种圆形通道的错觉,幸亏重力还在,还有墙壁上的厚重铁门做区分,勉强能分清走廊上的上下左右。 “哒,哒,哒……”李木踩在坚实的走廊上,清晰的脚步声则在通道中环复回荡,前一声脚步声才撞在墙壁上弹回来,后一声脚步便已经追上来了,两者在半空中撞个稀碎,细碎的声音于是洒遍整个灰色过道,牢不可破的寂静被搅个粉碎。 这里的声音让李木感到很踏实,因为李木能从脚步声中听出来,这是半米厚的条石打基,外浇二十厘米厚的铁水打造的铜墙铁壁,任监牢内外的人是三头六臂也别想通过暴力手段破墙而出,这就是安心。 灰色甬道中并不是只有李木一人,在他的背后,一队铠甲叶片整齐划一地翕响,他们步调一致的动作证明着他们的训练有素,在这之前这些给李木造成了很大的苦恼,现在给予了他巨大的安全感。 “吱呀……”厚重的铁门打开了,即使是在铰链处添加了大量的润滑油,铁门在打开时仍不免发出费力的摩擦声,而内外连通的唯一窗口由观察孔扩大成了一道门,走廊里的空气卷着半空的细小的灰尘颗粒乘势钻进房间内。 许久不曾打开的牢房总算有了变化,空荡荡的房间不由分 说地闯进一大堆人,在短短一分钟的忙碌过后又快速退去,牢房中多出一张小桌,两支矮凳,桌上则是热气腾腾的酒菜,喷香的气味逐渐在整个房间中弥漫。 忙碌的人离开了,厚重铁门仍然洞开着,人们似乎是忘了牢房中还有人被关押着,事实上在整个过程中都没有人看床上坐着的勾立一眼,也不曾同他说过一句话,恍若不知道他的存在一般,而勾立同样没有看见牢房中的变化,他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盯着铁门窗口的姿态,视线不曾有过偏移,目光的焦点不曾有过变动。 “趵,趵。”牢房并没有空太久,脚踏地的声音在走廊中响起并慢慢靠近这边,最后,一个身影悠悠地晃进牢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和闲适,“勾城治,这酒菜都上齐了,怎么还坐在那儿不动啊?可是不可你口味?我马上叫人撤下去换了。” 坐在床上的勾立总算有了反应,咧嘴一笑,随即起身向走进来的李木行了一个大礼,高呼:“罪臣勾立拜见国柱大人!”行礼之后,勾立便主动站了起来,微笑着对李木说道:“这几日吃得寡淡,今日能有好酒好肉在眼前哪敢嫌弃?只是国柱未到,罪臣不敢先动。” 李木看着勾立哈哈大笑,“勾城治也太客气了一点?江湖人都知道我浪子李木向来不守规矩,在我面前如此拘谨做什么?随意一点,对大家都轻松,不是 吗?好了,光在这儿说话,菜都要凉了,快坐。” 李木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勾立的对面,勾立也是想通了,不再和李木瞎客气,依言与李木对坐,提起酒壶,为自己满满倒上一杯,随后想为李木满上,却一时找不到另一只酒杯,有些茫然地看向李木。 “哈哈哈,甭找了,就带了一只酒杯过来,我喝酒一向不用酒杯的,”李木大笑说着,把腰间的酒泉摘下来拿给勾立看,“我只喝酒泉里的美酒,它会知道我想喝什么酒。” 勾立恍然大悟,“是我糊涂了,江湖盛传,江湖四圣之一的玄衣客传给他的衣钵弟子,浪子,一只宝葫芦——酒泉,自此之后国柱就只喝酒泉美酒,酒泉从不离身,连与剑宗宗主‘交流’时都不曾摘下。” 李木听后乐得大抚掌,“勾城治不愧是城治啊,能掌一个三百万人的城的人果然不一般,前几天还不认识我呢,这才过去多久,一点儿往事都被勾城治如数家珍了,不像我,到现在还对泗肥城一无所知,尤其是府衙。” “国柱谬赞了,我能知道得清楚,还是因为国柱在江湖上名声实在太大,我就是想不知道也难啊。”勾立被李木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端起酒杯举向李木,“不说这些了,还是先干一个。” 李木拔开酒泉瓶塞,与勾立碰了一个,今天的酒泉美酒烈得很,刺激得李木满嘴辛辣,一张脸都 扭曲了,赶紧提起筷子夹两口肉缓一缓,“别光喝酒,吃菜吃菜,我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勾立也夹起一块肉尝尝,“嗯,不错,国柱有心了,吃起来不像是府衙厨子的手艺,不知道国柱吩咐的是哪个厨房啊?” “勾城治果然厉害,这是缉魔司厨房做的。”李木笑眯眯地回答,“缉魔司那边的灵兽肉多些,厨子经验也更足,所以就叫他们做了。”说到这里,李木脸上流露出歉意,“我这个人没啥见识,总觉得灵兽肉就是最好的了,要是配不上你的身份,还请见谅。” 勾立再次为自己倒上一杯,“诶,这是哪里话?这都比死囚的断头饭都还要好了!”勾立话锋一转,“不过确实不是这泗肥城里最好的饭菜,最好的饭菜在泗肥城周边的庄子里,里面有个酒楼的厨子将御灵运用在炒菜上,做出的饭菜那叫一个香,以后让国柱看看。” 李木喝一口酒泉,斜睥勾立一眼,“我以为勾城治只对城中有所了解呢,没想到城外的事也逃不过勾城治的眼。” 勾立摇头失笑:“国柱犯了世人最常有的错误啊,这城治不是泗肥城的城治,而是泗肥的城治,不但管理周边的庄子,庄子外的荒野也是城治的管辖范围,直到其他城治的边界,只不过太大了,能有效管理的只有城里,所以世人才误会了。” “所以你准备把城内城外打通,好方便管理 ?”李木冷不丁地问出了这一句。 勾立端起酒杯凑到嘴边,慢慢地喝着,“国柱大人,你知道制造厌灵地和绝灵所的阵法都是世家研究的吗?”勾立突然和李木讲起了故事,“那时候功法、灵术不像现在这么多,这么完善,人类的御灵能力还远不像现在这么强大,在灵兽面前,人类仍是猎物,绝灵所仍是人类最理想的栖息地。” “因此,城、县出现了,能庇护所有人的绝灵地是所有人期待的,朝廷也在这个基础上慢慢生根发芽。”勾立对杯中酒品得很仔细,“后来功法越来越多,灵术越来越多,高修为的御灵人也越来越多,灵兽的威胁不再是最大的恐惧,而朝廷同样也强大起来。” 李木看了勾立一眼,“你咋不从混沌初开,阴阳轮转开始讲?你到底想说什么?” 勾立一愣,他没想到李木只有这点儿耐心,“国柱应该不知道朝廷对于修道人的真实态度?” 李木吃起了菜,喝起了酒泉,没有接过勾立的话,等着勾立主动讲下去。 “朝廷最大的研究机构,理器院曾经流传出这么一句话:我们如今的灵器的普遍水平只有六品、七品御灵人的实力,即便如此就有了这盛世,罗象国那么多四品,甚至是二品、一品,要是全都成为工具而不是武器,那又该是怎样的模样?” “这就是为什么御灵人会成为厨子的原因,继续下去,还 会有越来越多的修道人因为生活变成工具,尤其是近几年,朝廷的胃口越来越大,动作也越来越大,甚至还有说法,灵力转化为其他力量的过程是不可逆的,灵力终将有枯竭的一天,理器院甚至妄图以电力作为动力,雷霆天威是人类可以掌控的吗?”勾立眼睛死死盯着李木,等着看他的反应。 李木表情疑惑:“我觉得这句话说得挺有道理的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这下轮到勾立疑惑了,他想不明白李木为啥是这个反应。 “朝廷让修行人御灵干活儿是不给钱啊,还是不给尊重啊?不想干可以不干啊,他们没有强迫?”李木说得理所当然。 李木的态度彻底触怒勾立了,“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你还不明白吗?朝廷不再仅仅是与世家为敌,它已经触怒了所有修道人!修道人生来就是自由的,他们绝不该去做这些俗务,他们本来就该像以前一样被供养!” 李木耸耸肩,懒得和勾立争辩。 勾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一口饮尽杯中残酒,压下自己起伏的心绪,“如今的人类已经足够强大了,只需要庄子这种厌灵地就足以保护所有人免受灵兽的伤害,朝廷没有能力将一个厌灵地变回绝灵所。” 李木不紧不慢地将筷子伸向盘子,“可前提是绝灵所真的变成了厌灵地。” 勾立笑了,倾倒酒壶,酒液划过一道弧线从壶嘴摔进 酒杯之中,“国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呢?应该不是像吓唬我的那样,是来杀我的?是安治司终于决心行动,你来看住我的?我听闻国柱是江湖上的闲散人,不关心朝廷这些事的啊,如今怎么愿意帮忙了呢?” “还不是这国柱称呼,以及……”李木话只说了一半,夹着肉的筷子也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忽然凝固。 “国柱还没有意识到吗?”勾立杯中的酒已经满了,“这不是我的事,我只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环,缉魔司的事并不是终结。你不该来这儿的,像您这样实力卓绝的修道人应该呆在灵力充沛的地方。” 一阵冷风从开着的铁门吹进来,李木打了一个哆嗦,手中的筷子一抖,夹着的菜肴一个不稳摔落桌上。 “国柱,这是怎么了?”勾立关切地问道。 李木伸出筷子,夹起肉送进嘴里,“刚刚吹进来一阵冷风,凉着了。” 勾立哈哈大笑:“三品原来也怕冷吗?” “三品进了这绝灵所也是普通人,怕冷的。”李木微笑如常,回答如常。 勾立闻言又是一阵大笑,偏过头隔着墙壁看向走廊,问道:“小林,你怎么看?” “呵呵,我原本还真以为浪子是什么真英雄,原来是我想多了。” 李木没有生气,只是跟着陪笑:“我呀,当初是真的不该为了那三千铢进城的,否则哪会有这么多事哦。真想一切都就此结束。” 勾立 没有说话,吃着小菜,喝着小酒,仿佛在家中一般潇洒自在。 倏忽,走廊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木与勾立同时转过头去,叮着洞开的大门,没过多久,三袭纤尘不染的白衣闯进牢房内,在白衣的领口,绣着一对漆黑的眼睛,而眼睛的瞳孔处却是边缘有着花纹的赤色镜子替代。 “明镜司来迟,望国柱恕罪!”三人齐齐单膝跪地,向李木请罪。 李木全身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下来,提起酒泉连喝三大口才放下,随后才撑着桌子站起身来,“你们总算是来了,幸好来得及时。走,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太阳升 启明星已经在东边亮出身影了,夜幕就要撤去,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而在这天地苏醒的前夕是一天时间内最冷也是最安静的时刻,那是一种繁华与热闹在默默酝酿的前奏,就同响雷轰鸣前的寂静是一般无二的。 昨天,在入夜前,泗肥城上空的阵法护罩突然出现,明灭不定地足足闪烁了一刻钟才平静下去。 泗肥城是巨大的,保护着它的阵法同样是巨大的,它的异样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见,但有趣的是,护罩的异样牵动起的人心数量,城外比城内还多,城中的居民被护罩保护太久了,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头顶的闪烁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很新奇,只有少部分人担心它会掉下来。 城外的人很清楚护罩的异样是什么意思,不少人还知道它为什么闪烁,当护罩出问题之后,人们纷纷走出屋中,静静地看着它变化,怀着不同的心情,哪怕是护罩最终平静下来,恢复往日的模样,再也不能用肉眼看见,可人们仍盯着它,期待着、担忧着、恐惧着。 一夜过去了,城外的人们依旧没有归家,站在原地注视着这座趴在这里千年的泗肥城。一切是那么的安静,只有天上的星星才知道它们一晚听了多少的祈祷、咒骂与哭求,它们甚至都听倦了,开始渐渐隐去,回到某个神秘的地方慢慢休养。 “还要再等吗?” “再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将有 结果了。” 泗肥城外的丰长庄是几个庄子中娱乐最丰富的地方,这里的酒楼最多,泗肥城外最高的酒楼也在这儿,是丰长庄丰家的财产,在这里可以眺望泗肥城的景象,也能清楚地俯瞰整个庄子的模样,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丰长庄的几个世家家主此时齐聚这间酒楼。 “这一夜的泗肥城可真是热闹啊。”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挺着一个大肚子凭栏而饮,摇晃着酒杯饶有意思地望着城内,城中往日里本该漆黑的区域一一点亮,这些全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热闹是他们的,可怜我们这些子弟只能在这寒夜中苦等,也不知道到头来能不能尝尝这热闹。”中年人旁边长须长发的老人一脸慈悲,将目光从遥远的泗肥城移到眼下,只见酒楼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影,各个身披宝甲,手握法宝,厉兵秣马,光是看凶焰滔滔就知道这群人的嗜血。 “会的,会的。”一个娇媚的妇人接过话题,视线从酒楼下慢慢往外延伸,一直到一座空空如也的院子,“我更在意的是撤走的缉魔司他们。你们说人家有这么可怕吗,就是叫来家中男人陪我喝酒,这群黑皮狗就吓得跑到隔壁庄子去了,真是过分。” “不能小看这些缉魔司啊,知道丰长庄是我们的,便立马舍弃大本营,丝毫不留恋,跑到朝廷的庄子中和大部队集结,当真是果断啊。本来还以为能来 个出其不意夺点儿先机,如今看来只能打硬仗了。”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接过话题,满腹的愁绪。 比起对手,老人更加关心自己的盟友:“希望其他地方的朋友们能有足够的默契,可不要到时候因为争抢乱了阵势,反把优势变劣势啊。” 冷风猎猎,环绕着泗肥城吹袭一周,扫过所有终夜不寐的人群,试图降低他们双眼看向泗肥城的火热,这里除了世代生活于此的世家子弟外,还有从附近千里迢迢赶来支援的朋友,这静悄悄的黑夜,是泗肥几十年来最热闹的时候。 “可千万不要出现最糟糕的情况啊,城里一定要顶住!”庐瑶庄缉魔司的高楼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看着窗外喃喃自语,司里的兄弟们可以相互倾诉,诉说着自己的担心,但他不可以,他只能是所有人中最镇定的那一个,因为他是主心骨。 在这个危机时刻,庐瑶庄失去了它的庄司——石庄司进城之后至今未归,但好在,朝廷在泗肥仅剩的三品莅临此地,作为统帅镇压此方,与那两个拥有三品的“流”字头宗门遥遥相望,可所有人都清楚,相望的那一边是渴望,相望的这一边…… 朝廷的修行人一直都是少于世家与宗门的,但朝廷从来都不怕,因为世家与宗门很难团结,而朝廷拥有灵器和阵法,那凶猛且不知疲倦的灵器枪炮们喷吐的火舌足以弥补数量上的差距,可惜, 现在宗门和世家联合了,巨大的数量差距再也抹不平,朝廷有灵器,世家有联合阵法。 如今,所有人都在等,等那一个契机,等待着那件事情的发生,此间的事早已成定局,只要它到来,就像拉下机器的开关,齿轮与连杆就会启动,将未来搬到现在。 不过世间只有一件事没有例外,那就是总有例外这件事,泗肥城外,除了那些毫不知情的人们在呼呼大睡外,还有这么一群知情人并没有在等待,而是在行动,他们准备在所有人行动之前结束行动。 泗肥城外西南方向的柏包庄,这里是所有庄子中气氛最紧张的,原因无他,这个庄子只有一个世家,世家姓勾,泗肥城前城治勾立的勾,今日之事,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不管是朝廷方面的人,抑或是世家与宗门的众人。 目光是有重量的,聚集了如此之多的目光,柏包庄的勾家上下无不心神恍惚,每一个姓勾的在今晚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随时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而勾家家主也不似其他家主一般悠闲自在,还可登高楼,凭栏饮,勾家子弟全都聚集在了庄子的要害位置,将全部力量聚拢在一起龟缩在重要产业,防备着外敌的同时准备着随时出击。 “天都快亮了,咱们都巡逻一晚上了,啥事儿没有,大晚上不睡觉到底图啥啊?”勾家的兵器坊外,一支十人小队从墙外走过,队尾的年 轻人无精打采,感到脚底的酸痛不免向前边的同伴抱怨。 “咋的?你还希望出事儿不成?我就希望到最后啥事儿没有,再走一个白天我都愿意。”同伴听到队尾的抱怨,回过头来打趣,“就你这刚刚九品的实力,出事儿了你小子第一个遭殃!” “叨叨啥呢?专心巡逻!这里可是兵器坊,这里可是有整个庄子的阵眼,出了差池你们几个吃不了兜着走!全都闭嘴好好巡查周围,眼睛放亮点儿!”队尾的两人正说着呢,领头的小队长不知何时来到最后,“啪,啪”给两人脑袋上一人来一下。 队尾两人哪知道自己聊天儿被小队长逮个正着,脖子一缩,握紧手里的武器赶紧快走两步,跟上队伍,再也不敢多嘴了。 小队长环顾了一下四周,太阳还没有出来,街道上仍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不过现在所有人都在等泗肥城的动静,谁又会来这里找麻烦呢? 小队长扭了扭酸硬的脖子,僵硬的骨节噼啪作响,关节总算是舒服一些了,“赶紧结束,结束了好回家睡一个好觉。”小队长在轻声自语之后,提上手中的法宝,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自己的队伍。 勾家巡逻的小队离开了,兵器坊外恢复了安静,只有没有被太阳温暖的冷风偶尔经过,等到连风都停了之后,街道上的阴影角落忽然蠕动起来,那团黑影逐渐变形,最后竟然变成好几块 ,朝着兵器坊的外墙奔袭而来。 影子的速度很快,从角落到外墙的百米距离仅用了十几秒,而整个过程都悄无声息,随后几个影子重叠到一起,底下的影子像弹簧一般一弹,上面的影子便越过兵器坊外面的高墙,如同一只大鸟落地,跳进墙内,既没有灵力波动产生,也没有声音蔓延。 黑影在落地之后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在确定周围没有人发现之后,借助高墙内的事物几个躲闪深入坊内,来到一处柱子底下,从身上拿出一柄小铲子,奋力几分钟之后把柱子的基部挖了出来,随即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圆球,摆弄几下之后紧紧吸在柱子基部,忙完这一切,黑影将浮土复原,按原路返回。 类似这里的事情在兵器坊的各处发生,类似兵器坊的事情在柏包庄的各处发生,在庄子的阴影之中不断有黑色的影子跳动,避开庄子中的耳目不断前进,影子从庄子的外围进发,在即将天亮之际,大部分的黑影已经在庄子的中心聚集。 柏包庄的中心是什么地方?是勾家祖宅,勾家主要人物聚集的地方。此时的勾家祖宅的屋顶、房梁、外墙,窗户、大门全都被黑影占领盘踞,黑影封锁住了勾家所有能够逃离的地方,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默默从怀中掏出武器,这将是一场奇袭。 第一缕阳光突破地平线的时候便是行动的时候,东边的天空颜色开始改变 了,等待的那一刻就要到了,黑影们仿佛能够听到自己心脏加速的声音,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粗重,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在期盼还是在害怕。 “轰!”太阳升起来了,巨大的爆炸声在柏包庄勾家祖宅响起,大量的泥土、碎石连同建筑残片被爆炸粉碎成尘埃,被橘黄色的火焰裹挟着上升,直到遇到高处冷空气的抵制,形成向下向外翻的漩涡,同时大量空气丢失造成的真空使得大量的烟与杂物被风吹袭得向上翻腾,勾家祖宅中仿佛撑开了一柄大伞,覆盖整个宅邸的大伞。 这是从别的庄子看到的情况,而柏包庄的情况远没有那么温和,近在迟尺的黑影们直接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波掀翻在地,还没来得及消化翻滚带来的眩晕,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已经让他们暂时失聪,以至于连祖宅中的惨叫、哀嚎、求饶与怒吼都通通听不见。 一个黑影终于爬了起来,眼前火焰的红色光亮与朝阳的灿金色混合在一起,映在他的脸上分外滚烫,他看着这计划外的一切怔怔出神,而在这冲天的火光中一个男人走了出来,那是浪子李木。 “你们的动作也太慢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之后的事 今天的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瞧着天边硕大无朋散发着光和热的大太阳,不用多猜都知道今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总之是不会太冷的,不过在这清晨还是有些微凉,而泗肥城外的柏包庄这会儿却还有些热,准确地说是有些炙烤。 柏包庄的中心,勾家祖宅已经化为了熊熊烈火,滚滚浓烟和热浪一起向外辐射,除了勾家以外,柏包庄的各处重要产业均有爆炸响起,要么是阵法过载,要么是灵力循环中断,虽和勾家祖宅比起来声势小了些,但也是混乱一片。 这里的一切都被众人看在眼里,一直被瞩目的泗肥城完好无损,随着太阳的升起渐渐有了繁华,而严阵以待的勾家反倒是全军覆没,没有人看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城中的结果已经非常明显了。 “散了,各回各家,别让那些黑皮狗抓着话柄,有空再聚。”泗肥城外最高的酒楼上,佝偻的老人率先开口,语气不咸不淡,仿佛是在参加一个好友聚会,此时夜尽天明,通宵的宴会总算到了结束的时候,老人第一个转身离去。 “可惜了这次大好机会啊,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等到下一次机会。”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满是懊恼与遗憾,“还不知道又要割让多少产业才能把朝廷给安抚下去,这次朝廷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哦。” 娇媚女子一哼,颇为不屑,“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还敢大动干戈不成?他们要是真有这个魄力和实力,遭到袭击的就不会是勾家他们一家了。哼,在这儿空耗一个晚上,白白浪费我的睡觉时间,皮肤都干燥了,回家补觉去,有什么事明。” 丰长庄的三大世家散了,带着他们各自的人马撤了,大费周折聚集的队伍最终还是只有各归其位,而同样的事情在泗肥城外的各个庄子发生,世家的大队人马只得黯然撤去,那些千里迢迢来的,如今全都千里迢迢回去。 与此同时,在这温暖的晨光中,庄子中升起无数道五彩的流光,宛如在天边划过的流星雨,从庄子的边缘坠入周边的青山内,那些注视着各大庄子缉魔司的目光悄然离开,各类镇派的法宝与阵法纷纷解除锁定,恍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李木也收回了望向山林的目光,山林中的三品已经默默退去,李木没了警戒的必要,回过头来看向面前的悬镜司官员,“这事儿就到此结束了?他们闹这么大,连我都差点儿没命,仅仅把勾家掀了就算完事?” 悬镜司官员诚惶诚恐,“国柱哪里话?就算给他们八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动国柱半根毫毛,那会招致朝廷倾国之力的报复的。而且我们哪会就这么算了,案子还没有结,查出牵涉其中的人员都是要处理的,只是武装行动暂时到此为止了,在抽调走兵力之后 ,目前泗肥城的武力实在不宜再大动干戈,还请国柱息怒。” “我息什么怒?我都不是这儿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啊?你要说跟泗肥人说去。”李木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你们抽调灵甲军和缉魔司的人手是做什么去了?我现在有些好奇了,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 “是豪杰谷的江湖英雄会,下月十五就要召开,作为朝廷举办的第一届修行人盛会,朝廷自然不想出任何岔子,罗象国六大将军中的巡山将军亲自坐镇,就近召集人手前往豪杰谷清扫周边,并做安全保护工作。”悬镜司官员恭恭敬敬地回答了李木的问题。 李木闻言一愣:“江湖英雄会?就是三年前开始筹划的那个推选江湖盟主的大会?终于把日子定下来了吗?” 江湖英雄会并不是李木第一次听说,早在李木和唐黄在渝丘休养之时他就知道了,当时朝廷派人到渝丘附近的“派”字头宗门商量这件事,简单说就是希望他们的二品大佬能支持这件事,帮忙站站场子,为这还把渝丘的灵甲军这些拉去操练了,搞得两头虎彘摸到附近了,巴壁庄的缉魔司还不知道。这些还是当时唐黄打听来的,李木没想到这事儿一直拉扯到现在。 “哈,我还真是和这个江湖英雄会有缘啊,当初因为它,我在巴壁庄跟虎彘干了一架,如今又是因为它,我卷进这泗肥城里的是非来了 ,我不去凑个热闹都对不起我遭的这些罪!”一想起渝丘的事儿,李木就联想到了现在的麻烦,不由大倒苦水。 悬镜司的官员将言欲言,最后没忍住,出声好奇地问道:“这江湖英雄会与泗肥城的事能有什么关系啊?”这个逻辑链悬镜司的人死活是划拉不上。 李木理所当然地说道:“如果不是要举办这个江湖英雄会,庐瑶庄的缉魔司就不会缺人手,庐瑶庄的缉魔司要是不缺人手,石庄司就不会怕我,石庄司要是不怕我,他就不会把赤眼睚眦押进泗肥城内,要是没有进城,我早就拿着朝廷奖赏的三千铢远走高飞了,还会在这儿跟你叽叽歪歪的?” 悬镜司官员的表情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因果牵得也太远了,远到不知道李木说的到底是有道理还是没道理,反正听上去有点儿道理但不多。 “你别这个表情,难道你敢说世家与宗门联合起来试图攻入绝灵所,不是因为朝廷对于修行人的压迫过甚?宗门之所以愿意与世家搭上线,不是因为朝廷要试图控制江湖?你可别说朝廷搞这个江湖盟主不是想要对江湖施加影响力。”李木一语道破了泗肥城乱局的根源。 悬镜司官员也严肃了表情,就此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这是必须经历的过程,江湖上的厮杀太多了,修行人的性命和精力不该浪费在这种事 情上面,江湖需要秩序。” 李木耸耸肩,“你跟我说这个干嘛?我又不关心。我就想知道我那三千铢啥时候能给?这都多长时间了?你们那么大一个朝廷,总不会连三千铢都拿不出来?要是不想给我可以直说。” 悬镜司的人一愣,没想到李木突然就把话题转到三千铢上面来了,多少有些猝不及防,不过他必须具有的优秀素质包括了随机应变能力,当即反应过来:“朝廷不会忘了每一个为罗象国付出的人的,来之前我就把票据带来了。” 一边说着,悬镜司官员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票据递给李木,“国柱你且看看,这三千铢票据有问题吗?” 李木一把抓过票据,看了一眼票据上的数字后眉开眼笑,不住地点头:“没问题,没问题。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把你等来了!” 趁着李木高兴,悬镜司官员试探性地问道:“小的斗胆问一句,不知国柱参加江湖英雄会是以什么身份参加呢?是以国柱,还是逍遥宗内门弟子,抑或玄衣客弟子?” 李木收起票据,还往悬镜司掏钱的怀里看了一眼,随后才回答对方的问题:“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身上还带了多的钱了吗?” 这又是什么鬼啊?明明在问江湖英雄会的事,李木反倒问起了人家身上有没有多的钱,这是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咋就并在一起了?他想干嘛?抢劫吗? 悬镜司官员在来 见李木之前是做足了功课的,可饶是如此,他也还是想不明白李木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有的,还有一万铢,国柱是缺钱用了吗?这钱可以先拿去用,这本就是用来表彰此次事件中的功臣的。” 李木压根儿没有理会悬镜司官员后面的话,一听对方有钱,兴冲冲地就把怀中的牌子掏了出来,一巴掌拍在对方手里,“正好,我这有些玉钢要卖给朝廷,你开个价。” 悬镜司官员眨巴眨巴眼,看着手里巴掌大小,大致呈钟形,正面刻“吴”,反面刻“皇”的国柱令牌,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过了半晌才慌张跪地,“国柱,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陛下签发的国柱令牌只有陛下才有资格收回,而我朝廷一向尊重清风子,尊重浪子。” 李木砸砸嘴,“没意思,你说你这么紧张作甚?这不就是一块玉钢吗?顶多就是拿来铸造过,回收利用有些麻烦,价格上我们好商量嘛,你这么搞还咋做生意?” 悬镜司官员对李木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跪在原地,连头都不抬。 “啧……”李木对于现在这个情况很是不满意,“行,那你等一下。” 语落,李木将国柱令牌往天上一扔,左右手立掌在胸前,双臂往两边拉伸,青色灵力不断聚集于李木双掌,很快李木双掌变成翡翠般的青色,而此时令牌正好下 落至李木胸前,李木双掌一合,“啪”的一声将令牌夹在双掌中间。 巨大的灵力波动让悬镜司官员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只见李木双掌分开,令牌正完好无损地躺在掌中。 李木尴尬地挠挠头,“哎呀,不好意思,你再等一下。” 悬镜司官员赶紧出言阻止,结果李木的速度比他更快,空中无数青色的灵力光点卷积起一阵狂风向李木的双手灌注,三品实力全开,左右手上下一掰,“咔嚓”一声,国柱令牌断裂成两截。 李木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玉钢不愧是已知的最硬的金石灵材,真硬!三品差点儿都奈何不了它。”之后李木再次将“两块”令牌递给悬镜司官员,“这下它是玉钢了?可别再说不是了,我不想费劲儿了。” 悬镜司官员呆若木鸡,愣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李木看着对方呆呆傻傻的样子就知道对面是指望不上了,一手将玉钢拍在对方手里,一手伸入对方怀中,拿出那一万铢的票据,“这玉钢是加工过的,还有些损坏,加上我急于脱手,就算你便宜点儿,卖你一万铢,你不亏?” 李木就是做个生意上的流程,没指望悬镜司的人能够回答,拿着钱转身就走了,一边走还在一边嘟囔,“问道人真是奇了,居然算准了我会去参加江湖英雄会,之前在道山时特意交代我,要是遇着了巡山将军,帮忙道个歉,说道 山不能参加了。奇了怪了,道山能有啥事儿不能参加啊?” 第三百一十三章 暂且不知道的事 “泗肥城的事失败了。” “算不得完全失败,目的还是达到了的,只是没有获得完美的结果罢了。” “浪子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干脆除掉他!” “不过一贪生怕死的匹夫罢了,只是运气好点儿,不足为虑,把他编入我们的故事,出不了岔子的。” …… “台吉,该出城了。”这是北方胡族的语言,发音和语法都迥异于罗象国的官话。 窗边的碧色瞳孔仍然看着泗肥城高低错落的房屋,并没有移开视线,眼神甚至没有一丝波澜,用罗象国官话平静地回答道:“叫我五皇子,记住,尽可能地说罗象国官话,只有多说才能多会。”若是单听声音,没人能想到这是一个北方胡族人,只会以为是土生土长的罗象国人。 “请五皇子责罚!”一颗头颅重重地砸在地上,同时话语也换成了罗象国官话,只是有些生疏,和五皇子的罗象国官话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好了,起来,一点小事不值得我族勇士为此受罚。”碧色瞳孔依旧看着窗外,“真是看了泗肥城内的一出好戏啊,只可惜这戏只有前一半,没有后面最精彩的那部分。” “那我们要出手吗?” “不用,我已经看到够多了。罗象国,也就只有柱山一线了,不出十年,我将再次莅临此地!” …… 道山,云遮雾绕高居于世间两千年,可以预见,它还将俯瞰人间数千年,人间已 经习以为常,道山上的道人们也习以为常,白云悠悠,人亦悠悠,只看岁月随水流,风雨吹不动青山楼外楼。 在这道山上的平常一天,问道峰上的问道人在早课结束后找到了自己的小弟子,那个被认为是他衣钵传人的小道童。问道人和颜悦色地摸着小道童的脑袋,温柔地问道:“怎么样?全一峰的师父们怎么说的啊?对于我交上去的课业满意吗?” 小道童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晃掉问道人按在他头顶的宽厚大手,嘟着嘴巴不满意地说道:“你干什么呀师父!我不是小孩子了,不准随便摸我的头!我可是二十六的大人,还是二品修为的高手,你这样对我太过分了!” 问道人没有生气,看着自己小徒弟憨态可掬的样子,反而是更加开心了,掐着小道童水嫩嫩的小脸蛋儿乐呵呵地说道:“是,是,咱们的小张是大人了,不是孩子了,那我的小张大人,我全一峰的师父、师兄们是怎么说的啊?” 问道人这说话的语气明显是在哄小孩子,怎么可能让小道童满意,不过生气归生气,正经事还是要说的,于是气鼓鼓地说道:“师父和师兄们一点儿都不满意,说你抄得太敷衍了,让你认真点儿!” 面对这个结果,问道人一点儿也不意外,因为这个评价他听得太多了,次次都说,次次都如此,要是哪天不再批评他了,问道人怕是还会感到奇 怪,跳过这个话题,问道人继续问道:“这次把你叫去,还有其他事情吗?” 小道童一听这话就来气,双手抱胸,语气不善地辩驳道:“师父、师兄们叫得可不是我,是你!明明是你的事儿,却把事情推给我,让我去帮你去处理,有你这样当师父的吗?”小道童越说越委屈。 问道人知道自己理亏,赶快出言安慰:“是是是,是我的错,我的事情不该推给你,可你也知道你师父都一百四十多岁了,这么大岁数还有几天好活的呀,你年轻就帮帮忙好了。” 小道童才不吃这一套,脑袋一别,“哼!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每顿三大海碗的饭菜,睡觉香得雷打不动,一口气上山气都不带喘的,全问道峰的师兄都生病了你也不会生病!再说了,几个师父一百六、一百八了都还在全一峰主持事务呢,您哪里会先行一步啊?” 问道人没想到自己会被爱徒无情戳穿,脸上多少有点儿挂不住,“天地无常,这种事谁说得准呢?还是说说,在全一峰上都讨论了些什么。”问道人凭经验知道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不然又得哄自己的乖徒弟了。 “也没什么,就是朝廷又来人了,问咱们道人何时派人去东边的豪杰谷,参加那个江湖英雄会,说江湖三山就缺咱们道山没有到了。还问咱们是有意见还是怎么的,都可以提出来,朝廷愿意为我们解 决。”小道童如实说着在全一峰的事情。 “朝廷真问了我们是不是有意见?”问道人听得相当惊奇,没想到朝廷着急到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好长一串儿呢,不过意思是这个意思。”小道童知道自己师父问的是啥,朝廷对道山一向尊重,是不会说出类似道德绑架的话语的,只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苦劝。 “哈哈哈……原来如此。”听闻小道童的回答,问道人突然抚着胡子哈哈大笑,一副老怀甚慰的样子,笑得小道童莫名其妙,只能挠头。 等问道人终于笑过了之后,小道童这才好奇地问道:“师父,你在笑什么啊?” 问道人眯着眼睛看着小道童:“自家弟子总算是长大了,能不开心吗?” 小道童一听,气得抬起一脚就朝问道人的小腿踢去,踢完转身就要走,疼得问道人在原地龇牙咧嘴。 “好徒儿,好徒儿,且等等,就这些吗?没有别的事了吗?”问道人赶紧把小道童叫住,免得他真的一气之下回禅房了,急忙追问全一峰上的其他事情。 小道童也知道自己师父是什么脾气,真要和他置气早就气死了,听着师父叫他,转身回来答道:“没有了,就只是朝廷来访,邀请我们道山去参加那个盛会,就是来的人是巡山将军的副手,所以山上才这么紧张。” 罗象国朝廷有六支完整的灵甲军,而统领六支完整灵 甲军的六大将军是朝廷兵马最高的职位,只是大马金刀的武将军多个国柱称号,公认地要高半个品级,也就是说,巡山将军是朝廷兵马中仅次于大马金刀,那位超品的武将军的存在了。 六支灵甲军守卫着整个罗象国,每支灵甲军都有不同的职责,因此统领的将军有不同的称号,而“巡山”这一称号意味着他是专门负责江湖宗门的将军,是任何江湖宗门都要以最高礼节接待的人物,包括道山在内的江湖三山。 正是因为巡山将军的位高权重,要是他亲自前来,那道山再不派人去,就是不给朝廷面子了,那时候可就成逼迫了,道山与朝廷的千年的友善可就要毁于一旦,故而,巡山将军的副手就是能来的最高将领。 “哦,原来如此,看来我道山一直不回应,把朝廷逼着急了呀,全一峰的师父、师兄们也很着急?”道山不回应,是因为最开始的时候问道人表示不用回应,道山可以不用去,可现在事情到这一份儿上,双方都很着急了,问道人却还不急,甚至还挺乐呵。 小道童肯定了问道人的猜想:“是啊,全一峰的几位师父、师兄在接待将军时挺镇定的,等将军一走,全都焦急得很,不停问我你是怎么打算的。”小道童并不是很明白这些事,好奇问道:“朝廷为什么非要我们道山去啊?反正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宗门都去了,盟主的 位置又落不到我们头上,不缺我们一个啊。” 问道人微笑:“因为是道山啊,是拥有问道峰在内共七十二峰的道山啊。没有道山参加的江湖联盟,只能算三分之二个江湖,只有道山承认了,朝廷推出来的盟主才是江湖共主。” “啊?我们道山这么厉害吗?我以为就师父你一个人厉害,然后把道山给撑起来呢。”小道童对问道人所说的话感到难以置信,他从小就呆在山上,从来没有感觉道山强大过,“咱们不就是一帮修道的道人吗?” 问道人仰天大笑,笑声直贯云霄:“哈哈哈!不错,我道山就是一帮研经观道的道人!”问道人伸手摸向小道童的脑袋,慈爱地看着他,小道童这次没有反抗,“可修道有成之后,自然而然地就御灵有术了啊。” 问道人语气中充满了无奈,转头看向山外辽阔的天地:“江湖三山,昆屯山的千机门一品最多,藐姑山的逍遥宗四品最多,而我道山的二品和三品从来都是罗象国之最。” “别看各峰的师兄们不显山不露水的,二品、三品多着呢,要不然也不会动不动就是一百六,一百八的老人,没有灵力滋养,哪有这远超常人的寿命啊?正常人一百岁都是极限了。也就是咱们道山人爱钻研道,不爱钻研御灵,要不然一品最多的地方是哪儿还真说不定。”问道人的谈性突然就来了,一口气与小道童说 了许多。 小道童抓了抓脑袋,疑惑地问道:“既然咱们道山这么厉害,那我怎么听李木师兄说,咱们道山是从师父才开始名声鹊起的呢?” “唉……”问道人对自己这个徒弟是又爱又恨,每次总是能问到事情的关键,“咱们道山可是天宗,跟逍遥子一脉的人宗截然相反,历来少有在人间行走,自然就没什么名声了,只是我下山一趟整了个大动静,惹得大家都把视线投向道山移不开了。” 小道童似懂非懂,“哦……”随即又有了新的疑惑,“既然我们道山已经成为江湖绕不开的存在了,那为什么不顺势而为,派人去参加朝廷组织的江湖盛会,而是要拒绝呢?这不会引来额外的注意吗?” 小道童又问到点子上了,问道人叹了一口气,“趁还有机会。道山得想办法从江湖中抽身了,要不然啊,道山只会在江湖越陷越深,到时候山上可就有得烦了。” “但拒绝并不能让道山抽身啊。”小道童的眼中满是天真与烂漫,问道人看着他笑而不答。 “全一峰的师父、师兄们就没有说些其他的了吗?”问道人再次问起了小道童在全一峰上的经历。 小道童想了想,最后坦诚地回答道:“师父、师兄们还抱怨了几句,说自己岁数都快赶得上当年道祖了,怕是坚持不了几天了,不知道到时候他们走后,还有谁能压住师父这个江湖四圣。” “哈哈 哈……”问道人听到这个答案由衷地感到高兴,大笑着转身离去,“瞎操心!也不知道担心点儿有用的。聊天聊累了,回房睡觉去了,吃饭不用叫我。” 小道童闻言一怔,看着问道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没来由地产生了一股忧伤。 问道人没有回头看自己的徒弟,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也能看清世间真实,不需要他这个师父再为他操心,他只需要微笑就好,不必再看他一眼,徒添几分留恋。 问道人最后还是侧头看了一眼道山群峰,清清静静,无忧勿扰,既无世间繁华,也无人间苦恼,此地有的只是至乐清欢,又抬眼望了一眼天边,像对着远方故人诉说,又似喃喃自语:“武将军,这下你可以安心了。” 那一天,道山奇迹般地全面放晴,晴空万里,山上终年不散的云雾都退到了山下,连缥缈峰与香炉峰都露出了真容,从天空俯瞰,整个道山一览无余。 那一天,道人的诵经声从山顶漫到山脚,跨过三十六涧,环绕七十二峰,抚摸过每一片绿叶,亲吻每一朵鲜花,牵手每一缕清风,拥抱每一丝阳光,最后与全一峰的钟声和鸣,飘散在天地。 那一天,江湖四圣之一,道山高功,问道峰上的问道人,民间口口相传的降魔天师,玄衣客的好友,一介道人张三,于禅房中打坐,在梦中微笑羽化。 那一天,天下 震动。 第三百一十四章 北方边事 在人类目前已知的疆域中,最北边是辽阔无垠的北海,也有人说这名字取错了,它不是海,是一片很大的湖,但不管真相是什么,总之,北海就是人类的边界,在这里,冬季漫长而寒冷,夏季短暂而温暖,春秋时节转瞬即逝,冰雪是这里的主体,白色是它的基调。 但自然环境的酷烈终究是抵不过生命的顽强,在北海南岸,依旧能够看到各种灵兽的身影,恶劣的条件更是将他们锤炼得倍加强大,这里的大部分灵兽在出生之时便是六品实力,只要能熬到成年就是四品,在这等激烈的竞争下,当然就没有留给人类太多的生存空间,人类只能南移。 北海的南边是荒漠与草原,这里半年雨,半年旱,草原上的植物荣半年,枯半年,草原上的动物们跟着繁荣半年,艰难半年,每年下半年都要接受一次朔风、严寒、干旱、饥饿、凶兽等生死考验,这里便是北方草原各民族的生存之地。 和北海的凶险相比,北方草原的气候算得上温和,可也仅仅是和北海相比算得上温和了,此地依然不是宜人的居住地,南边的罗象国才是真正的膏腴之地,四季分明,水热充沛,有着吃不完的食物和用不完的物产。 草原上随四季变换的草场养成了北方诸民族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习惯,追逐食物丰富的地域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而艰难困阻的自然条件,将他们 每一个人都磨炼成了一名合格的战士,在这些因素的影响下,胡、蛮、狄、夷、戎等各族对罗象国早就垂涎已久,与此同时,还有千年前的血仇在,北方异族常年寇边就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了,尤其是在冬天粮食少的时候。 然,自朝廷立足以来,除了最开始的那段动荡时间,北方异族少有能对罗象国造成威胁和伤害的时候,只因在罗象国和北方草原之间分布着大量的山川河流,自然天威将双方阻隔开来,草原与罗象国之间,唯一能够容纳大规模人马穿行的坦途,是西北-东南走向的乌连山与东北-西南走向的屏山山脉夹着的喇叭形一马平川。 北方异族南侵求的的是粮食和财物,大部队所获的战利品是需要大量的牲口拉的,而如此庞大的车马队对地理环境是有要求的,就算北方异族凭借强大的身体素质绕过山川河流,对罗象国进行突袭,想要带着大量战利品迅速回去,只能走乌连山与屏山山脉间的喇叭口,否则只会被罗象国关门打狗,逃回去也要扔下大量战利品,如此一来完全得不偿失。 可惜,在这个喇叭的底部立着一座山,山名为柱山,取得是中流砥柱的柱,山上立着一个人,一个骑着高头大马,扛着一柄金色大刀作为武器的男人,男人江湖雅号“大马金刀”,是罗象国最硬的擎天巨柱,他立于柱山,柱山便是世界上 最坚固的屏障,比之坚城深池与高崖玄渊还要难以逾越。 大马金刀的武将军老了,他比同为江湖四圣的问道人还要大八岁,从巅山上下来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柱山,但没人敢怀疑武将军弱了,哪怕是在问道人、千机子、玄衣客这三位超品面前,他仍然可以称第一,他的第一甚至可以往前数数千年,在这般武力面前,谁敢造次? 故而几十年了,北方诸族没有哪一个敢大举进犯,连召集人马进行试探和骚扰都不敢,柱山前的喇叭口明明是罗象国防线中最危险的位置,却是兵力布置地最少的地方,且是北方弯刀下最安全的地方。 不过最近局势有些变化,有几支九十人的灵甲军和一些修行人军队到柱山换防,可明明正常的换防时间还没有到,并且说是换防,也不见柱山上之前的驻防人员换下来,还有一些来往的客商发现,最近一段时间总有一些带着行伍气息的神秘人乔装往柱山赶,也是上去了就不见下来。 柱山在增兵,但为什么要增兵?现在可是离北方草原大雪封天、号寒啼饥的深冬有着好长一段距离,草原诸族现在压根儿不愁吃的,他们也没有南下入侵的理由,就算要加强边防也不该是现在这个时节。 罗象国边军的人员调动是隐秘的,可情报系统并不是罗象国朝廷才有,与罗象国打了千年交道的草原各族,在战争方面亦有他们 自己的独特建树,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调动,不管罗象国朝廷如何隐藏行踪,终究是被北方诸族抓住了马脚,毕竟,千年的经营,再微小的成果也能织出一张严密的网了。 虽然罗象国和北方草原正处于和平时期,但在这短暂的和平表象背后,双方依旧在暗处对垒,而对于任何一个称职的将领来说,对垒中的任何一点儿异动都意味着机遇和危险,所以,柱山的不寻常,表示北方草原的网该起鱼了。 对于罗象国的情报渗透,北方草原撒得最多的勾子是来往两地的商人,可对于柱山的机密,商人显然是不够的,只有启用埋得最深的那些暗子,才能获得更多的情报,比如在边军中的某些人。 “驾!”在天苍苍,野茫茫的草原上,一骑枣红的犄马在以风一般的速度狂奔,四蹄翻飞,扬起一路烟尘。 这匹犄马明显已经很累了,一对鼻孔张到最大,炙热的废气从肺里排出,嘴角更是有涎水滴落,这是即将猝死的表现,而骑士仿佛看不到这些,依旧用力地挥舞着鞭子,催促着犄马加快速度。 犄马早就被喂食了秘药,此时心脏如鼓一样擂动,滚烫的血液在周身激荡,此时的它根本无法停下来,唯有狂奔才能让它好受些,哪怕体内的力量已经被榨干,随时都会力竭而死。 在草原上,坐骑的性命就是骑士的性命,给坐骑喂食的秘药,有一半是骑 士的,当他们吃下秘药时,就意味着血战的时刻到了,而到底什么事值得一个骑士与犄马的性命?他们拼了命的又是前往何处?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处帐篷群落,一处被草原上最精锐的狮豹骑里三层外三层保护起来的帐篷群落,看着帐篷外那些人特有的袒露左臂,还有军队的规格,这里是谁的行帐已经呼之欲出了——狄族合罕正暂驻于此。 而作为一族首领所在,此地是决不容许轻易靠近的,当疾速行来的骑士出现在狮豹骑的视野内之后,众人齐齐戒备,抽出腰间或马背上的武器,用狄族语言暴呵:“来者何人?止步!杀无赦!” 瞧见了前方熟悉的狮豹骑,听着久违的乡音,前来的骑士大声回应道:“忽律律!柱山急报!”骑士话刚一出口,他就耗尽了最后一口气,再也控不住缰绳,而与他一体的犄马同时失去力量,踏出的前蹄踩空,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依着惯性一头栽倒在地上。 狮豹骑们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在自己面前活活累死了,通过暗号确定是自己人之后,外围骑士不用上司吩咐,立即分成三队,后队散开保持警戒,观察周围的情况,前队前去探查具体情况,中队灵活机动,随时驰援队友。 狮豹骑的坐骑都是草原上的狮类和豹类灵兽,作为草原上的顶级掠食者,他们的速度绝不可小觑,几乎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前队便来到了骑士面前,在迅速观察情况后,一人翻身下地,几步来到倒地人眼前,其余人则是各自戒备。 骑士已经气绝,看他的身体状态,死因应该是劳累过度加上刀伤剑伤以及上面涂抹的剧毒,而犄马此时已经口吐白沫,有气出没气进,没救了。 赶来的狮豹骑骑士在倒毙人的尸体上摸索一阵,找出一张染血的纸张,小心收起来后摘下腰带上的小刀,额头抵着马首,轻声低语一句:“长生天祝福你的灵魂,我们在长生天的环抱中再见。”说完,一刀结束了犄马生命最后的痛苦。 做完这一切之后,那名骑士站起身来,“前方密信!”众人闻言当即护送他往中间大帐里赶,只留下两人处理现场。 在经过层层检查之后,这封染血的纸张终于送到了狄族族长面前。 狄族族长是一个精瘦的矮个子男人,此时正在用小刀割着火堆上烧烤的羊肉,看着下面的人把纸张送来,伸手就用那只油腻腻的大手抓过去,任由底下的人进行汇报,他则一边吃着羊腿一边阅读纸上内容。 “灵浆五百斗,灵源石三千斤,青钢……”这是一份物资运输列单,柱山新补充的物资,蝇头小字足足写了两页,常人光是看一眼怕就要头晕目眩,狄族首领却仔仔细细地将列单从头到尾看了两遍。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狄族族长忽然哈哈大笑,眼睛 死死盯着列单上的一千斤金丝楠木,“原来所有的物资都是混淆视听,只是为了掩盖这一件东西的存在。” 狄族族长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送出这份情报的所有人,全部重赏,标准就按他们摘下一颗四品的头颅来算!把令兵召来,我要会见除胡族以外的各族族长!” 大帐内的所有人都闻言一惊,但没有人敢出言反对,低头领命便去了。 狄族族长依旧止不住地兴奋,双眼望向南边,视线仿佛穿透了大帐,越过了空间的距离,来到了柱山山巅,“金丝楠木,呵,罗象国皇帝还真是宠武将军啊,真的把他的棺材给了他。” “大马金刀啊大马金刀,问道人都死了,你这个从沙场中滚过来的怎么可能还不死?柱山再也挡不住我草原诸族的洪流了!这罗象国的第一份战利品将由我狄族最先获得!胡族,别怪我们撇下你,要怪就怪你太强势,压得我们抬不起头。”狄族族长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美好景象,“现在,草原霸主是我狄族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一刀 北方有座山,山高三千三,其名万人晓,口口相传叫柱山;柱山山前两座山,左边乌连延万里,右边屏山高千仞,唯有中间一条道,一马平川是阳关。 其实一直有人说阳关道最开始并不平,只是后来经过北方草原与罗象国的千年征战,原本的崎岖坎坷经过灵力洗礼和战争践踏的反复耕耘,最终变成了如今的如水面一般平坦。 这个说法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因为这阳关道从来没有修缮过,既没有人特意夯土,又没有石板铺路,可这地面就是坚硬如铁,生命力最顽强的杂草也没有办法从中钻出头来。 当然,也有人说地不长草是因为往来的客商多,走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路,可这话也有些不对,近几十年来武将军坐镇柱山,阳关道的环境最为平和,来往的商人最多,但偏偏就是在这几十年间,一些个不常走的角落,终于有纤细的草芽出来看看天光了。 从武将军坐镇柱山中受益的不止是阳关道的杂草,还有两边山脉的植物们。 由于乌连山和屏山山脉把阳关道夹在中间,两者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宽广道路,哪怕阳关道最窄的地方也有几十公里宽,但对于军团级的御灵来说,这依旧是仰仗地势伏击的好位置,所以要想不被包饺子,那就必须要在进攻前勘察两边的情况,长此以往,以至于两座山脉靠近阳关道的一侧光秃秃的,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石头山呢,只有这些年才看到上面冒出了几点绿色,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扩散开来。 不管两侧山坡陡崖上的那些点绿色最终能不能连成片,反正老天爷是挺希望它们能坚强地生活下去的,为此专门挂出了温和的太阳,用温暖却不炽热的阳光照耀它们,连阳关道的商人们都因此沾光,享受到了这美好的天气。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那些精明的商人们突然就不晓得珍惜机会了,这么好的天气,不冷也不热,他们却不抓紧时间多跑几趟,明明以前冒着瓢泼大雨都要运货的,今天却只有寥寥几支商队在阳关道行走,并且还紧张兮兮的。 敢在罗象国与北方草原之间来往的商人,鼻子都是灵敏的,他们就像是下雨天前出来的蚂蚁一样,总是能给人们提前提供一些讯号,而驻守柱山多年的边将们不可能不知道。 “快去两侧的山上看一下,问问兄弟们是否有异常。”两侧的制高点是必争之地,如果柱山有战事,最先出事的就是两侧山脉,而出于默契,山脉南北两家各一半,是没有驻军常年驻守的,只有巡逻和侦察的队伍,柱山想知道情况,先问两山的同袍。 速度比柱山更快的,是草原上的骑士们。 阳关道外的青青草原,一头血瞳金狮傲然挺立,狮背上无鞍,更无缰绳,因为二品的草原霸主,它的骄傲不接受 任何束缚,但狮背上端坐着一人,一个精瘦的矮个子男人。血瞳金狮不接受束缚,只臣服于强者。 精瘦的矮个子深情地看着眼前的草原,看着这片今年还未曾放牧的草场,看着齐人高的优质牧草在风中摇晃,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他在等待,等待天边的来人。 等的来人到了,那是一匹浑身漆黑如墨的犄马,犄马上载的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男人袒露左臂,面色如常,很显然,他身上的血并不是他的。 “合罕,两侧并无埋伏。”男人来到血瞳金狮五十米开外,犄马就因血脉中的恐惧止步不前,骑士翻身下马,快步来到精瘦矮个子座前,跪倒在草丛中,恭敬地汇报前方情况。 精瘦矮个子脸上浮现出微笑,眼中的深情渐渐变为了炽热,双眼的焦点望向南方无限延伸,“起风了,长生天在呼唤。” 是的,起风了,风扫过血瞳金狮的背后,压低了昂首挺胸的牧草,显露出这绿色海洋中掩藏的密密麻麻的脑袋来。 风没有留恋,越过矮矮的山包,轻轻拂过背后大片大片的草原骑兵,拂过这些穿戴着各自部落特色战袍的狄、戎、蛮、夷战士,拂过这些一直延伸到天边的庞大军队。 戎族、蛮族、夷族合罕各自端坐在他们的坐骑上,相互间隔数百米,立于他们族人身前,闭目静静感受风的气息,而在他们背后,犄马们嗅到了风中金 戈的气息,沉寂的血脉因此被点燃,前蹄不安地刨动地面,心头的战意不断昂扬。 风离开了,它感到了害怕,它被这里草原战士的煞气逼退,转身去往了南方。 但南方有山,两座山脉斜斜地躺在大地上,风越不过去,只得顺着山势斜斜地往南去。 可乌连山与屏山山脉就像一个漏斗,风自从钻进它们的口袋之后就觉得路越来越窄,风不得已只好收缩自己的身子聚拢在一起,致使风越来越急,最后原本是草原上的微风,竟然被挤成了狂风灌入阳关道内,卷起地上的沙尘迷人眼,催促着里面的行人赶快离开。 阳关道内的尘土扬起了,道路上的小石子也跳动起来,但这次并不是阳关道内的风更大了,风早就已经停了。 “你们听,是不是有什么响动?”阳关道中还有一队人马在行走,耳尖的首领突然驻足,朝着后面侧耳倾听,听了半晌之后猛然感受到脚底传来的震动,“逃!快逃!东西不要了!快逃!”经验丰富的领头人双目圆瞪,惊恐地大叫。 “轰隆隆……”终于明白商队首领所说的响动了,起初那只是很小声的沉闷声音沿着山壁传播,后来声音慢慢大了起来,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音波在两侧山壁反复回荡,直击人的心脏。 但这并不是结束,这仅仅是开始,阳关道的声音还在持续,并在不知不觉中稳步增强,到了后来,那种闷响 听起来就像是远处草原上正在打雷,可天边没有乌云,打雷也不会连续不断。 雷声还在继续变大,就像雷云在风的助推下不停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看见阳关道尽头如同高墙般扬起的黄沙,直到两侧山壁的石子因为巨大的声音纷纷扬扬地落下,直到山谷中所有的生物都吓得心尖儿打颤,声音已经开始震慑灵魂。 听啊,那是天上神将们擂起的战鼓,天上的白云都被这冲霄的巨响震成云丝;听啊,那是地龙的愤怒咆哮,地上山石树木都因为滔天的威势而颤抖;听啊,那是人间无匹的战意怒吼,天地间所有拥有灵智的心灵皆为之疯狂。 近了,飞舞的烟尘近了,朦胧中冲向柱山的庞然大物终于显现出了祂的真容,那是狂奔的军阵,那是无畏冲锋的骑士,那是草原诸族所向披靡的勇士,那是撕碎所有胆敢挡在他们前路的利刃。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北方草原的异族们南下了,除胡族以外的所有部落在他们合罕的带领下精锐尽出! 这些草原上最强大的战士,这些在险恶环境磨炼下以一敌十的猛士,这些敢在狮豹口中拔牙的勇士,他们有多少?一千?一万?十万?不知道,只看到在驯服的草原灵兽背上高举武器的沉默战士铺满了整个阳关道,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每一个草原勇士都在发光,他们身上用灵兽血混合灵材磨粉 刺成的独特纹路在发亮,他们以自己的身躯作为阵基,利用身上的纹路结成灵阵,每一个猛士都作为一个节点,所有的草原战士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军团级阵法。 狂风在呼啸,灵力在奔涌,以各族合罕作为锋矢,以最强大的虎豹骑作为刀刃,草原勇士们化作了一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阳关道内,从两翼散发出来的刀气割得两座山脉伤痕累累,平添了无数几十米深的刀斧凿痕,引得山坡上的滚石如雨落下,而这仅仅逸散出来些许残威便是如此,直当正面又如何? 这是一把锥子,足以凿穿所有山川的尖锥,这是镰刀,神挡杀神,陀挡屠陀,无情收割生命的镰刀,没有人或者事物可以阻挡他们的前进,包括他们自己,因为冲锋既起,天地无阻,唯有死亡才能终止他们的步伐。 柱山,中流砥柱,宛若怒海狂涛中礁石一般的山峰,屹立千年不倒,但在今天,它什么都阻挡不了,在草原诸族的冲锋面前只有瑟瑟发抖的权力,所有的灵器与阵法都是徒劳! 自知之明,这或许就是柱山今天如此安静的原因,它现在只是一根等待被收割的野草,微不足道。 但微不足道的野草忽然摇晃了一下,柱山山巅蓦地升起一颗金色的太阳,发出万丈光芒照耀得四周纤毫毕现。 可太阳不是在头顶吗?什么时候跑到柱山山巅去了?人间还有第二个太阳? 太 阳动了,祂拖着长长的尾焰化作金色流光坠落在地上,从三千三百米的高空掉下来却没有撞出任何声音,更没有掀起任何风浪,祂只是散去了所有的光华。 那是一个人,浑身鼓胀的肌肉将麻织的短打撑得直绷起,硬朗的线条给人一种雕塑般的美感,不苟言笑的脸上写满了坚毅,深邃的瞳孔仿佛看穿了世间。 这就是一个长得有些壮的男人,哪怕身高足有两米多,但在身后三千三的柱山和眼前奔腾如潮的草原军团相比,他依旧是那么微不足道。 “大马金刀!撤!回撤!”冲在最前面的狄族合罕看清了男人的模样,惊恐得目眦欲裂,竟然不顾战前的威仪与尊严,双手扯着血瞳金狮的鬃毛拼命地往后拉,企图逃回身后的大草原。 但军阵中每一个人都被联结成了一个整体,骑士加持着军阵,军阵囚禁着每一个人,冲锋既起,天地无阻,唯有死亡才能终止前进的步伐,不是敌人的,就是自己的。 武将军动了,时隔十数年,他再次挥舞起了那柄金刀,比门板还要大的金刀在两米多高的武将军手里正正好。 金刀无鞘,只有用布帛缠绕,武将军双手握住刀柄,布帛自动裂成寸寸碎片簌簌而落,横刀于胸前,用力一挥。 灵力没有丝毫起伏波动,此间亦没有煊赫的气势,或许有声音,但在蹄声下什么也听不见,唯有的明显变化只是乌连山与屏 山山脉的山根处多了一条黑线,若是绕着两山走一圈的话就会发现,黑线缠绕了山脉一周,而阳关道的北方异族们…… 一刀过后,骑士与坐骑还在狂奔,可由于上下的形状不同,风阻和动力不同,在受力不同的情况下,他们忽然整齐地从中间错开,错开的位置高度全都一样,最后断成两半摔在地上,溅起一抔黄沙。 北方草原的异族死了,他们驯服的灵兽也死了,冲锋停止了,被裹挟的大量灵力散了,阳关道内多了一片鲜红。 “轰隆隆……”武将军双手拄着刀柄站在原地,柱山中潜藏的罗象国灵甲军与修行者倾巢而出,冲进阳关道,攀上两侧山脉,喊杀声冲天,合力清剿所有剩余的草原军队。 柱山确实偷偷增兵了,但所为的并不是加强柱山防御,填补边境上的力量空缺,罗象国朝廷所为的,是务必要将这支联合军队剿灭,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杀!”万军从武将军身侧略过,超越他冲向前方,带起疾风阵阵,拂过武将军的脸庞,这不是什么草原异族南侵,只不过是愚蠢的猎物钻进陷阱里罢了。 这是武将军的又一次胜利,但他并没有太多的欣喜,因为他听过太多这种声音,也见过太多类似的场景了,武将军一生都与沙场作伴,对于战场,武将军比家还要熟悉,可是,武将军却始终无法喜欢战场。 武将军目光越过前方冲锋的 罗象国军队,看向了北方无尽的草原,轻声问道:“这一刀,不知道能换来罗象国几年的太平?这一战,到底是功还是过啊?” 战场上,无人能听到武将军的问话,作为此地的最高统帅,最强大的修行者,最富韬略的将军,没有人有资格回答武将军的问话,武将军自己也清楚,或许,这句话问的是苍天,因此,他亲自去要答案。 继问道人之后,江湖四圣又少一人,大马金刀死于沙场,罗象国的柱子,倒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风流水转 山林中在阳光中照耀下还是那般翠绿,只是树木们为了争抢阳光树冠散得太开,森林中只余下些斑驳的光斑,可就算是这些斑驳的光斑,也足以支撑树冠下那些藤蔓、灌木、野草的生长了,因而在未开化的森林中,路总是难寻的。 可就算没有路,也架不住某些人脑子有问题,没事儿就爱往里钻,说的不是别人,说的就是三品的浪子李木。 李木也不知道是哪根筋突然就搭错了,从泗肥城出来,沿着官道往东边的豪杰谷赶,走着走着看到官道旁边一片小树林儿,长得郁郁葱葱挺好看,突发奇想就往里面钻,别的啥也不干,就是东瞅瞅西看看,一直往深处去。 二十岁的人,江湖跑了四年,修为达到三品,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总该有些玄机?并不是,李木只是单纯地嫌弃人间的事太烦心,想在未被人染指的地方走走,清静清静,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林中也真是绝妙,清风微凉袅袅,鸟语婉转悠悠,花香润心款款,几步下来,双腿都不自觉轻快,一颗心都受到了洗涤,卸去了所有的负担。 不过,内心受到了洗礼,肉体就遭殃了,原始森林是那么好逛的?这里可是鸟兽虫蚁的天下,枯叶乱枝满地,才走几步路,那边的蜘蛛网就蒙头了,这边的草叶又钩挂衣服了,还有一些排泄物之类的动物生活痕迹往身上靠,李木还是来这 儿散心的,也不御灵,没有多久就搞得一身脏了。 “妈耶,这怕是得洗个澡才行啊。”李木走得舒心,终于想起关心一下现状了,低头一瞅,那狼狈样子简直不能见人,洗完心灵该洗身子了。 李木多少是有点儿运气在身上的,说来也巧,念头一起,侧耳倾听,恰好听到不远处流水叮咚,敲打着溪涧中鹅卵石的声音,似是乐器鸣响一般悦耳,李木不作多想,立马动身,循着水声就往溪涧去了。 溪涧离李木并不算近,不过对于浪子来说肯定谈不上远,没用多久便来到这条潺潺的溪水边。 小溪的流速并不算太快,水流量也不大,只是将将没过膝盖的样子,因此在树林层层叠叠的枯叶和土壤的过滤下,溪水清澈见底,还能看见几尾小鱼在水中嬉戏,纤细身姿的影子映在水底跟着游动摇晃。 深林中的水不管看起来有多清澈,说到底还是不够干净的,总有些看不到的脏污在里面,但对于三品的浪子来说,只要干净到能够洗澡就足够了,灵力护体的他还真不怕什么病虫害。 在这无人踏足的森林之中,反正又没有人看到,李木便舍了羞怯,脱了衣服,欣然入水,水波一圈圈地往外散开,惊得鱼儿们纷纷躲到枯叶或者石头后面,害怕地防备着这个突然降临的庞然大物。 噫,你还别说,这没有受到阳光直射的溪水着实有些凉,刚一下水就冻 得李木一个激灵。李木没有就此而退缩,反而将身体全部浸没在溪流之中,静静感受这股清凉,缓了一会儿后在身体自动调节的作用下,体温开始升高,竟然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 当温暖裹覆全身,入浴的李木反倒是不愿意动弹了,只是把鼻孔露在外面,仰躺在水中,任由冷冰冰的溪水裹覆全身,激发出体内潜藏的热量。 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溪涧逐渐恢复平静,视觉被主动关闭,听觉里面只有静悄悄,李木体表皮肤的触感因为摆脱最初冰冻的麻木而敏锐起来,每一个毛孔仿佛都在呼吸,汗毛在摆动间感受着水流的变化。 溪水并不急,但还是有一定流速的,它们从上游哗啦啦地顺势而下,并排着,欢呼着,然后便遇到了李木这个大型的水中阻碍,水流们力量又有些不足,推不动也冲不破这阻碍,于是只好往旁边一折,沿着阻碍的边缘偏转,越过阻碍之后来到尽头会合,最后继续并排着,欢呼着往下游而去。 感受着感受着,李木忽然坐起,咧嘴直乐,这是来了兴致。 李木睁眼,低头看向水面,只见水流自动从他两边滑过,不争不抢不斗,就算李木在那儿也妨碍不了它们轻轻流,就像越过水中的一块顽石,水不忧,石不扰,最后石块磨平棱角变成鹅卵石,最后变成河沙淤积水底,水依然悠悠。 “哈!原来水这么有意思的吗 ?”李木就像是找到新玩具的小孩儿,瞧着眼下的流水眼睛直发亮。 李木似是小孩儿嬉戏一般,伸手将右手食指垂入水中,流水突然遭遇阻碍,先是微微一愣,水面撞出个波纹来,波纹还没有来得及扩散就被水流拉长,变成一个小铃铛。不过小铃铛没有存在多久,很快溪水们就反应过来,稍一变通便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小孩子总是叛逆的,此时的李木也不例外,发现溪水居然不理他,顿时来了脾气,食指逆着水流的方向向前划去,划破水面的完整,犁出一道沟来。 可惜李木食指犁出的浅浅水沟并没有持续多久,仅仅是保持了瞬间,水沟底部的溪水立刻上涌,两侧的水墙没了支撑迅速坍塌,一眨眼的功夫就抹平了所有的痕迹,只留下些波纹荡漾,而波纹也在流动的作用下被冲走。 李木可不信这个邪,食指不行就上巴掌,右手并掌垂直水流方向逆推溪涧,势要给溪涧来个改变。 柔柔弱弱的水流哪经得起李木的推攘,当即就被李木推出了一个凹陷,还有水花逆流而上,泼在上游而来的水面上,制造出之前更大更持久的波纹,溪涧上再不复之前的平静。 可那又如何呢?溪涧并没有断流,只要源头没有干涸,溪水便是无穷无尽,李木施加的力量越大,造成的缺口越宽,水面回复的力量就越大,在更加强大的动力支援下,水面以更 快的速度恢复原样。 小孩子的脾气总是多晴多雨,变幻无常,捉摸不定,李木看着这么一个结果,他没有变得更加生气,倒是愉悦起来。 李木不再试图跟水打架,因为当年在海边的时候已经跟水打过一架了,结果如何李木是知道的,现在他开始尝试着能不能改变这一成不变的水流,看看能不能让水依照他的想法流淌。 想法一起,李木马上行动。 跟溪流反着干,横推乱打刚刚已经试过了,没有任何效果,只有在用力时才能看见一点儿动静,等力量一消散,水流该怎么流还是怎么流,并没有实质的变化,得想其他办法。 于是李木很快就想到了最传统的办法——拦。李木将身体横陈,堵在溪水上,这一举动果然效果明显,下游的溪流登时就减少了,可上游的溪水却堵积起来了,眼见着就开始上涨,没有多久便漫过李木的身体,继续它们的旅途了。 就这小孩子才耍的把戏,李木却玩儿得不亦乐乎,感受着水流从身体上方划过的触感,李木笑咧了嘴,当然了,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还是让他不满意的,还要想其他办法。 李木也不再横拦在溪水中了,起身坐起,任由流水哗啦一下欢呼着奔腾离去。溪涧中的流水蓄满了力量之后,在往下冲击时还冲击着岸边,李木看着水花的激荡,又想起了儿时玩耍的时候。 李木随手捡起了一根枯枝, 趴在溪涧边上,耐心地戳起地上的腐质,没用多一会儿就挖出一条小沟来,而溪涧的岸边一出现漏洞,溪水立即就钻了进去,分出一条小支流,沿着李木挖出来的小沟流淌。 “哈哈哈……真好玩儿。”李木最后大笑着站了起来,总算是找到了改变水流的办法,棍子一扔,叉着腰在那儿得意大笑。 “哎呦,咋还有一些冷呢?”俗话说得好,做人不要太过嚣张得意,李木刚一站起来,湿漉漉的身上就受到冷风当头吹来,寒意即刻就爬上全身,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你这风,忒不地道了!”说着,李木反手就是一巴掌,朝着风就呼过去了。 可风你又如何伤得了呢?一巴掌下去,什么都没有拍着,只有滑溜的空气从指缝溜走。 “嗨,我还真是气昏了头了。”李木一拍脑门儿,兀自摇头失笑,随后垂下食指,指尖触碰水面,顺着水流的方向往前滑,划过一道圆弧抬到眼前,指尖的水流仿佛是黏在食指上了一般,沿着溪涧往下 流过一阵之后不知不觉间也划过一道弧线,违背重力从李木眼前经过,而更为绝妙的是,水线依旧是流淌着的,它的源头便是溪涧。 李木的食指没有停下,依旧在空中胡乱飞舞,而空中的水线同样没有停止,沿着食指划过的轨迹不断前进,而身后的水线亦没有静止在空中,它们顺着前锋的舞动而舞动,好 似李木戏耍的不是溪水,而是一条真真正正的丝线。 光是一条水线好像不够有趣,李木另一个食指顺着清风的方向一抚,一缕清风便在手,一左一右,一风一水,两条无形无状便成了丝线,任由李木肆意摆弄玩耍。 “哈,因势利导,原来如此简单。风和水都在我的掌中,我懂得风流水转了。”李木一声轻笑,原地旋转一周,顺势往后躺下,巨大的冲击并没有砸起大片水花,溪涧中的水流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主动承托李木,将他纳入体中,仅仅是几丝波纹荡漾。 第三百一十七章 差点出糗 阳光是明媚的,透过表层的溪水映在眼皮上,在眼球底部显现的是红彤彤的颜色,就算闭着眼睛,太阳还是有些刺眼的,不过它也是温暖的,就算不靠着大小伙子火气旺硬抗,也能感受到身旁流水的暖意。 根据水温和光线的变化,仰面躺在溪涧中的李木知道,自己已经出了森林,来到了一片开阔地,至于自己所在的确切位置,没有睁眼,同时还没有感知方向和距离,只知道享受柔水与清风抚摸的李木,完全不了解到哪儿了。 当然了,李木对于这个问题并不关心,要不然他也不会还闭着眼,连自己随着溪涧漂流了多长时间都不知道。 “我见青山多妩媚,云纱遮掩多笑颜……”万籁俱静中,人的听力往往是会自主提升的,也就是说从远方传来的微小声音也是能听到的,然后李木就听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清脆女声。 那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带着一些糯米糕一样的甜糯,应该属于一个年轻的,长得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子跑到这荒郊野外做什么,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个女生,而李木是个男的。 还记得李木最初是因为什么跑到溪涧中吗?是因为森林把他给弄脏了,跑到溪水里去洗澡,洗澡有穿着衣服洗的吗?现在所有衣服啥的,全都被李木用灵力裹着漂浮在他胸前呢。 李木当即就被吓醒了,立马退出 之前玄妙的状态,一手捞住河面上的衣服就沉到了溪涧底部,只留下水面上咕噜咕噜的一串泡泡。 “碧水酣睡靠山依,垂首赏云天在地……”完犊子,这好听的声音咋还越来越近了呢?听这诵唱的韵调,这姑娘怕不是出来踏青的哦,而且根据这个韵调内容,她应该是要来溪水边来赏云?别呀!晚点儿也行啊。 李木在水底听着岸边的动静,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将衣服在水底展开,就这么湿哒哒地往身上套,争取赶在人家姑娘来到前衣冠整齐,哪怕是浑身湿漉漉的。 李木现在就恨自己不是一条鱼,却是岸上的活物,陆地上动作和水里面动作完全是两码事儿,最简单的穿个衣服都变得艰难,就几件单薄衣裳,死活套不上,关键是越慌越乱,越乱越慌,沉底之前吸入肺中的空气快要耗尽了。 “什么人在那儿!出来!”岸边的姑娘敏锐地察觉了异常,顿住脚步站在原地,娇声怒斥。 听得出来,这姑娘该有的警惕心是一点儿不缺的,一发现问题就赶紧大声出言,想要威吓可能的歹人,但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一点,尽管很用力了,喊出来的话却没一点儿威力,反倒是像在撒娇。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李木估计是自己在水底的动作太大了,水面搞出了异状,让人家姑娘给发现了。 听到这一声喊,李木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 反而是加快了速度,没法子,必须在人家前来查看之前能见人才行啊,可有些事不是能因个人意志而转移的啊!李木感觉自己出的汗都能让溪涧涨上三涨了。 “诶,小姑娘,不要害怕,我们都是好人,和你一样,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令李木有些意外的,那个声音好听的姑娘一声喊,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听他说话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说自己是好人?呸!谁信啊?光听这话语,还有那流里流气的语调,一听就知道是歹人。 李木在水底暗自腹诽,痛骂这些刚冒出来的男人不学好,跑到荒郊野外来欺负姑娘,不过该说不说的,这群人一出来,李木就松了一口气,这时机太好了,李木总算有时间好好穿衣服了,光凭这个,李木就得谢谢他们,待会儿痛殴他们的时候不能致人伤残。 “哦,原来是你们。在庄子里的时候你们就开始偷偷打量我,原本以为只是一群好色之徒,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罢了,现在看来,你们管不住的不止是眼睛,竟然都一路尾随到这儿来了。” 没了压力,李木总算是把衣服穿上了,而与此同时,岸上那姑娘镇静自若、不卑不亢的声音也传了下来。 “此间旒秀,今日我只愿赏景,不愿多生事端,加之我的武器也不在手边,不想和你们动武,你们自行退去,趁着什么都还没有发生,我就当你们是来 这里欣赏山水的。”也不知道那姑娘是涵养真好还是故作镇定,说话一点儿怒气都不带,而她的音色又好,威胁起来居然有些娓娓动听。 “哈哈哈!不要再逗我笑了,你吓唬得了谁啊?小姑娘,叔叔今天就教教你在江湖上该怎样行走。”李木本来都穿戴整齐准备出去了,一听这话就止住了,升起耳朵仔细听他要说些什么。 “小姑娘,江湖险恶,你独自出来行走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尤其是在自己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就算要出来,也别把自己的实力暴露出来,你腰间七品的江湖令我们早就看见了!更不应该的,是在发现危险后还不以为意。”这话充满了戏谑和嘲弄,颇有猫戏耍耗子的味道。 “还有,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就不要戳破坏人的伪装,否则只会逼得对方狗急跳墙,你只能虚与委蛇,慢慢兜圈子,话里话外地把身世之类的背景牵出来威胁,不过看你的江湖表现,怕是没有虎皮可以拉?”这会儿歹人开始泛着得意了。 李木本来以为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结果那人还在说,“最后,还有一个最基本的教训,江湖行走,六品才有资格,七品还是乖乖在家呆着!” 说到这儿,一阵灵力波动与声音一起传到水底了,李木由此得知对方是三个六品修行者。嗨,看起来问题不大,都不用多费劲儿,是时候出来把这事儿给解 决了。 “哗啦……”一旁平静的溪涧突然掀起一阵巨大的水柱,李木在水花中亮出身形,在半空中大声说道:“那我也来教教你们一些江湖道理:出来混的,迟早要还,别动歪心思,动了歪心思也别做出来,江湖可是有天降正义的!” 双方人在离溪涧两三百米的地方,三个邋遢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武器狞笑着向前方秀丽的年轻女孩子靠近,听到溪涧的动静后全都扭头看过来,瞧见李木的架势全都吓一跳。 “五品?!逃!”也不知道这三人是干过多少坏事了,连逃跑都如此熟练,一察觉李木散发出来的灵力波动,二话不说转身就跑,撒开丫子就朝着三个不同方向逃跑,你别说,他们还真默契。 李木知道自己这么年轻就三品在江湖上有些过分,反正眼前的事儿又用不着他的全力,就只亮出了五品修为,免得英雄救美最后还多出许多麻烦,毕竟传到筱花耳朵里就不好了。 回到眼前,李木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把这三人给放跑了,就算李木的五品对上这三个六品那也是单纯的碾压,完全绰绰有余。李木意念一动,身影便消失在了半空,唯剩几点水珠在阳光下五彩斑斓。 “砰!”也就是吹过一阵风的事,三个逃跑的歹人就被堆成一堆趴在地上,而天降正义的李木则是翘着二郎腿压在他们上面,像是打猎归来后当众炫耀自己的战利品,好 不神气。 “哎呦……”“饶命啊爷爷!”“是小的不懂事,放过小的。”要不说三人是惯犯呢,逃跑起来麻溜的,被抓之后的求饶更顺畅,哀戚的声音情真意切,一听就是幡然醒悟,认真悔过的语气。 “啪!啪!啪!”李木就像打三个西瓜一样挨个儿给他们脑袋来了一下,“嚎啥嚎?全都闭嘴!听着心烦。”等三人稍微消停点儿了之后,李木才继续开口,“你们几个不是老江湖吗?都跑来教训起别人了,怎么不知道品级之间实力差距有多大吗?区区六品,敢在五品面前挣扎,跑得掉吗?” “我们……”“啪!啪!啪!” 三人正要开口,李木又给他们一人来一下,“你们什么你们?让你们开口了吗?叫你们闭嘴听不懂是?”骂完之后李木才开口说道:“一看你们几个就是鸡鸣狗盗之辈,我说得对不对?” 坏人在弱势的时候哪会承认自己是坏人啊?三人连连摇头否认,李木又一一给他们来记狠的,打得他们是昏头转向,“还敢不承认?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懂吗?非要我粗鲁行事你们才甘心是?” 话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三人那还敢硬挺着,赶紧点头。 “你们几个人跟着人家姑娘到这儿来干嘛?想要做什么坏事?”身份确定了,就要开始审问了,“说话!一个二个都哑巴了吗?” 头上又挨了一下,三人得了恩准这才敢 说话:“爷爷,我们就想抢点儿钱财,不敢做别的,我们知道错了。”面临制裁了,能把罪说多轻就说多轻呗。 “就没有见色起意?到了现在还不老实?”李木这会儿打三人的头都快成程序了,问话之前必须先来一下。 “有是有,可有贼心没贼胆啊,我们就是一时利欲熏心,下次不敢了……”李木还是太好说话,长得也太年轻,三人就认定他是好拿捏的毛头小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陈自己有多后悔,花言巧语连绵不绝,以求博取李木的同情心。 “行了!给我闭嘴!嚷嚷得我头疼。”李木最受不得这种骗人把戏,被吵得想下重手了,“你们又不是要对我下手,该向谁道歉不知道吗?”说完,李木抬起头来看向年轻女孩,“这位姑娘,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三人?” 到了现在,李木才算好好地看姑娘一眼,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第三百一十八章 萍水相逢 伊品红常年在谷中生活,跟着师父师姐他们来到谷外着实有些适应不了,除了到处都是扰人的喧嚣外,出门逛个街还会被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这般情形下,伊品红只好出来散散心,可没想到,就算到了青山绿水中,麻烦还是躲不掉。 伊品红最开始只是以为,这仅仅是要在这荒郊野地上演一出江湖常事,从庄子中跟来的三人和提前埋伏在河中的同伙不过是杀人夺宝而已,伊品红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坏了心情,于是仅是出言呵斥,哪知河里那人原来是个五品,还是个年轻小伙子,一出来就把三个坏人制服了,那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有待商榷了。 从李木自河底破水而出起,伊品红就始终保持着警惕,那三个打庄子就开始跟踪她的六品从来就没有被伊品红放在心上,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李木身上,在李木动手的整个过程中,她都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然后伊品红就目睹了李木温柔审问三人的全过程。 到了事情最后,李木抬起头来看向伊品红,其目光不自觉地一呆,自然而然地感叹一句:“姑娘长得挺好看啊。” 伊品红确实长得挺好看,她的容颜就如同她的声音一样甜甜糯糯的,即使伊品红不爱红妆打扮,发簪都不愿配一只,如瀑青丝披散在脑后,穿的还是一身上面大红,向下逐渐变得翠绿的朴素长裙,就这毫无品味 的搭配,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服饰配色,没有让伊品红变得俗气,反而让她看起来像一朵红花一般。 李木的反应很正常,伊品红并不是第一次见,坦白讲,伊品红在谷外经常看到这样的眼神和话语,只是没有这么直白罢了。 籍此,伊品红对眼前的事有了大体猜测,很可能就是李木这个名门之后的年轻俊杰无意间看到了伊品红,随后一见倾心,想和她多深入交流一下,为此安排三人陪他来个英雄救美,这种老套的戏码伊品红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他们三人还没有犯事儿呢,这世间还没有因为没有做的事而付出代价的道理,我也懒得计较了,随你处置。”伊品红并不打算拆穿李木的“计划”,因为她清楚,点破之后只会招来更多的麻烦,懒散地回复李木针对三人处理的询问。 “多谢姑娘的宽宏大量,今日恩情,我等没齿难忘!”瞧见自己不用受处罚了,被李木压着的三人赶紧冒出来道谢,那真诚的模样仿佛是遇着了再生父母,感恩戴德得都快要给伊品红立生祠了。 李木本来在享受伊品红歌唱般嗓音的,结果生生被仨人粗暴打断了,气不打一处来,再度给三人脑瓜子来了一下,“不是叫你们闭嘴吗?听不懂吗?”消完气之后就该说正事了,“行了,既然这位姑娘不计较了,那我也就不没事儿找事儿了。” 果然如此,自己人 哪有对付自己人的道理。伊品红听到这里,心中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想,眼前不过是一场刻意安排的闹剧,他们都是一伙的,开始思索起如何摆脱对方。 被制服的三人同时舒了一口气,心中还有些得意,暗暗嘲讽李木果然是小孩子,都不用多费口舌就得以脱困,连代价都不用付。 “所以我就对你们小惩大诫,让你们记住只要在江湖做坏事儿,那就一定会有正义冒出来把你们收拾一顿。”李木的话让所有人一呆,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也猜不透他是准备干嘛。 李木可没留给他们猜测的时间,话音一落,右手握拳,闪电般出手,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空中的残影就被风吹散了,而几乎是同时,三道骨骼粉碎的声音响起。 “啊……”这是三声同时响起又同时被打断的惨嚎,三人才因剧痛起了一个调,李木便再次连续出手,击打在他们的喉咙处,硬生生把他们的痛呼摁回了喉咙里。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这点儿痛都受不了叫什么江湖人?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好意思以前辈自居而传授江湖经验的。”李木好似只是扇了几巴掌,给了三人无关痛痒地惩戒,平平淡淡地说着,“别吵吵,安静听我说。” 三人安静了下来,想不安静也不行啊,喉咙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说不了话呀。 “粉碎你们各自的右手大臂呢,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为你们的恶行付出一点儿小小的代价,要是还敢犯呢,就让你们付出点儿大的,比如取你们一只胳膊,一条腿什么的,你们呢,对于我的做法有什么意见吗?”李木的语气很平常,像是在与三人讨论周遭的山水如何。 “哎呀,瞧我这脑子,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是出问题,我都迷糊了,你们现在说不出话来要如何回答啊?这样,你们要是赞同就点头,反对就摇头。”李木还是那般贴心,各方面都替对方考虑到。 结果是毫无疑问的,三人已经因为疼痛泪流满面了,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丝毫不顾忌颈椎的负担,在那儿疯狂点头。 这个结果让李木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问道:“你们大臂的伤是自作自受,那伤药费就由你们自己负担,这没有问题?我可没有给你们治伤的钱。” 三人的泪水当时就更加汹涌了,受了罪还要花钱,但自己造的孽,含着泪也要咽下,赶紧点头,点头晚了还得挨收拾。 李木见三人如此配合他,他也不想再难为他们了,“那行,既然事情了了,那就再见,最好再也不见。”说完,李木总算是从三人身上下来了,但还不等三人站起身来,李木三度闪电般出手,登时空中就多了三颗流星划过天际。 瞪大眼睛往天边瞧了瞧,三个身影迅速变小直至消失不见,李木这才收回了目光。以三人六品的实力 这番飞天入地伤不了他们,不过距离是够了的,一时半会儿回来不了,也应该没胆子回来。 “姑娘,事儿解决了,你看这么处理没有问题?”一切尘埃落地,李木才重新将注意力转回伊品红。 伊品红向李木行了一礼,礼貌地说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伊品红是真的没有想到李木会对三人下手那么狠,明明之前说了不会多做计较的,李木的动机和性格要重新考量了。 李木不知道对方姑娘是咱想的,就听着这声音觉得很舒服,心情好上不少,甩了甩身上的水,说道:“你不用客气,都是应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之前那个人说的也是对的,江湖还是危险,你一个人不要轻易外出,赶紧回去,改天多凑几个人再出来游山玩水。” “公子说的是,我这就回去。”伊品红再施一礼,“只是不知道公子能否满足一下小女子的好奇心,公子为何在这溪水中呢?” 李木闻言一滞,东张西望地开始眼神躲闪,手上整理衣物的动作也是一停,“这个,这个,我在水底,是,是为了摸鱼!”李木总算想到了一个好借口,“这不是突然就饿了,想到水中摸条鱼来吃,没想到恰好就遇着了这事儿。”李木说得斩钉截铁,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咯咯……”伊品红掩嘴莞尔,这信不信一目了然,“公子当真是有趣。看公子两 手空空,怕是因我之事,失了猎获,没了填肚子的美味,小女子在此向公子赔不是了。” 摸鱼就是李木编出来的,难不成还要为没有的事儿接受人家的道歉?“嗨,没有的事儿,姑娘秀色可餐,看你两眼就饱了,吃不吃鱼都无所谓,用不着道歉,我还得说谢谢呢。” 李木话刚一出口就后悔了。好嘛,才赶跑三个臭流氓,他又跑来言语调戏,合着之前就是为了撵走竞争者是?难怪下手那么狠。 “噗嗤,公子谬赞了。”李木正立在那儿尴尬着呢,伊品红闻言轻笑,可算让李木松了一口气,对方没有生气就好。 能够解套脱身就珍惜机会,趁着姑娘心情高兴,李木连忙说道:“好了,不说那么多了,还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那三个愤愤不平又找回来,又会凭空多许多麻烦,我也就此告辞,咱们有缘再见。” 李木一拱手,说完就要离开,这让伊品红不禁讶然,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回礼:“公子再见。” 双方道完别,李木立马扭头就走,生怕多留一秒,自己又会多嘴捅些篓子出来,随便找了一个方向便离开了。 李木走得果决,可没走几步就停下了,自言自语道:“把人家一个人撂在那儿是不是不太礼貌啊?她一个人回去不危险吗?”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李木太久,耸耸肩,“人家最后也没有叫住我,估计是不需 要。”说完便继续往前走。 还没走几步呢,李木又停下来了,“她会不会是不好意思开口啊?”一件小事还搞得挺纠结,“算了,现在回去怕是会被当成不怀好意,还是赶紧去豪杰谷。”李木总算是继续往前走了。 而伊品红则仍然站在原地,看着李木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竟然真的离开了,连名字都还不知道呢。也好,还准备着,他要是非得纠缠,就回庄子取来武器呢,如此这般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第三百一十九章 考验 李木不知道原来这豪杰谷并不是那么好进的,这朝廷举办的第一届江湖英雄会确实是希望江湖上那些个修行人能够多多参加,但他们指的是那些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佬们,而不是所有人都跑去凑热闹。 想想也是,豪杰谷拢共才多大?罗象国又有多大?光是朝廷统计的城、县人口就有三亿之多,要是把庄子里的人也算上,那会是有多少?就算是五十人中有一人能感灵,五十个能感灵的人中有一个能修行,那罗象国都是拥有多少修行人了?这么庞大一个群体,要是想凑热闹的都跑到豪杰谷凑热闹,那小小的一个山谷不是得炸了吗? 为此,朝廷专门颁布了一个规矩,除了拿着请帖来的那些人以外,只留下东南西北四道门给江湖人,只要能够通过考验的,就拥有参加江湖英雄会,甚至是参与争霸江湖盟主的资格。 就为这事儿,朝廷还专门向江湖诸位解释了,说是第一届经验不足,怕人太多出乱子,所以才特意设置了这个门槛,等过几届,朝廷有经验了,那就让所有江湖人都加入进来,任何人都可以见证,为了彰显歉意,所有品级的供补今年都上涨一个等级。 本来嘛,事儿就是人家朝廷一手操办,规矩啥的自然也是人家定,要是有本事,人家也没有不让进,拒绝的都是些品级低的,去了也是看热闹,去不了顶多就是埋怨几句,还 能把朝廷咋地不成?可实打实的铢币就不一样,只要有江湖令就都能多领钱,顿时江湖上就安静下来了,只剩下对朝廷的歌颂。 这些都是李木到豪杰谷附近才听说的,听完当场就酸了,酸完之后还很气,感觉朝廷就是因为之前李木顶着国柱名号占了朝廷些便宜,然后朝廷现在给找补回来,定个规矩专门针对李木。 李木是什么人啊?江湖杂口,背后只有师父没有师门,而那个不着调的师父还出海了,早就没了音信,李木上哪儿去搞请帖啊?没有请帖就算了,能得到朝廷的铢币补偿也好啊,可人家是供补,要江湖令才能领,李木还是没有。 哎呦喂,因为这江湖英雄会遭了两场罪不说,到头来还啥好处捞不着,到了最后还得进行考核才能进,李木郁闷得都没处说理去了。唉,算了,都到这儿了,还是进去,毕竟还要帮问道人老爷子带话呢,也不知道这考验难不难。 抱着这些个有的没的想法,在与几个想向他“借钱”的路人友好交流过后,李木按照他们的指点,来到了豪杰谷的西边入口。 豪杰谷,顾名思义是一处山谷,不过根据传说,两千多年前这里原本不是凹下去的山谷,而是凸起来的山峰,接近两千米高呢,后来四个当时的最强者跑到这座山上来论道,论道后来争论不下,于是直接动起武来,一战之后胜负依旧不分,山 峰变成山谷了,名字也变成了豪杰谷。 虽说据后世人考察,当初在这儿掐架的最强者也就是如今的三品或者二品实力,连李木都有可能和他们碰一碰,并且,把山峰挖成山谷在这个江湖四圣称尊的时代算不了什么,但不论怎么说,豪杰谷也是人力对抗天力和江湖以实力为一切基准的象征,把这场江湖英雄会放在这儿正好合适。 不过最讨李木欢喜的,还是这山谷的风景不错,可能是当年那四位打架把灵力渗入此地山石了,这儿的植被啥的都长得特别好,鸟语花香的很是滋润人心,把李木的郁闷都扫去不少。 李木心情好了,也就懒得担心那些还没有到来的事情了,蹦蹦跳跳地一边欣赏两边的风景,一边沿着坚实的道路往山谷里走,瞧他欢快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旅游到这儿的呢。 话又说回来,就以李木这三品的实力,进不去豪杰谷才有鬼,而就以李木的性格和目的,说他是来这儿旅游大抵也没差,算是一回事儿。 有了这样的认识,李木走得更欢快了,甚至都忍不住跳起来了,可落地之后,李木忽然停了下来,迷茫地挠挠后脑勺,站在原地认真观察了四周一圈,最后也没有发现异常。 “奇了怪了。”李木不禁喃喃自语。这是出了什么事吗?就是正常地一路过来,并没有哪里有异常啊。 李木并没有发现周围的异常,但他 又切切实实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这两者的矛盾让李木有些苦恼,摸着下巴思索片刻之后,李木决定倒回去看看。 李木转身往回走了几步,这时他用心留意周围的情景,试图找出他奇怪感觉的源头。 李木倒回去走了十几步,周遭依旧是那般鸟语花香,叶绿花红,就是普普通通的漂亮风景,不对,现在细想起来,好像又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但到底是哪里违和了? 李木困惑了,倒回来走之后证明最开始并不是错觉,实实在在地是有什么问题,可问题的源头仍是没有任何线索。 那就多来几遍,在不断的重复中总能找到不重复,这不重复就是关键。 李木主意一定,想都没有多想,转身又朝山谷走去,很快,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但李木并没有就此停下,仅仅是记下这个位置,然后就继续往前走,走了一百米才停下来。 “前面没有奇怪的感觉,问题应该出在后面。”有了结论之后,李木立刻返回,快步走向之前记下的位置,当他经过那里的附近之后,违和感如约而至,“没错了,就是这儿有问题。” 确定了位置之后,李木并没有就此停下来,而是反复穿梭于那个位置,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走,一会儿跑,要么慢慢挪,要么直接大跳,倒立经过李木都有尝试,李木换着花样用不同姿态穿越那个位 置,甚至到最后居然爬过那儿,要不是考虑到道路不好修复,他都有可能挖个地道试试了。 在经过多种尝试后,李木确信,姿势并不是关键,只要穿过那儿都有奇怪的感觉,而且没有灵力波动,至于更多的信息?那就没有了。 折腾这么一阵之后,李木确信自己没有危险,然后李木就乐呵起来了——这事儿多好玩儿啊!事情的性质已经变了,现在不再是途遇问题,而是成了一个解谜游戏了。 啊哈,沿着道路方向上的位置确定了,那就来看看垂直道路方向上有什么特别的。 李木左脚一抬,往右边稍稍一探,然后向前进一点点,嗯,感觉来了,这里效果也是同样的,退回去,再向右挪一点点,这里一样的,再向右一点点,也是,那就大步一点,往右,往右…… 试探完右边,李木回到原点,用同样的方法向左试探,结果和右边一样,都有相同的感觉,并且都没有找到尽头,之后李木又在不同高度试了一下,结果是相同的。 忙活完以后,李木掌握了更新的消息,这里有一道通过之后就感觉很奇怪的不知名东西,呈圆弧状拦在豪杰谷外,无形无质,仿佛就像是一层屏障,但这屏障却又不阻止任何东西,李木拿很多东西试过了,活物、死物都能通过。 这就有意思起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难道是一层过滤网?过滤什么呢?这 像是灵阵的结果,可灵力流动的痕迹呢?阵基呢?又是谁弄的,有什么目的呢?朝廷知道吗?他们不管吗? 在李木看来,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因此,他决定暂时不走了,反正江湖英雄会还有两天才正式举行呢,先把这儿的热情消磨完了再说。 对啊,还有两天就举行大会了,总会有些人是不靠请帖,靠通过考验进去的?四个大门儿,总不能全朝其他三个大门儿跑?总会有一些人要来这边,那不如看看他们的反应和变化,说不定会有一些额外的收获。 有了这个更加有趣的主意之后,李木双手一拍,放弃去寻找朝廷的人直接要答案的无聊想法,穿过那条无形的界线,来到一个大石头旁边坐下,在欣赏风景的同时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 李木的等待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也就是大概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在周围优美风景的帮助下,李木觉得一眨眼就到了,在他的感知中,有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此时李木很庆幸,庆幸这股力量的源头是如此强大,以至于李木远远地就能感受到,从而让他有充足的时间提前做好准备。 在感知到这股灵力波动的瞬间,李木就站起身来,目光深邃地望向对方来处,没有多余的思考,几个箭步就冲进旁边的灌木丛中藏起来,为了不被发现,李木甚至都没敢御灵。 当李木确保自己 藏好,不会被路上的人发现之后,那人到了,李木刚想松口气,那口气被硬憋回了腹中。 第三百二十章 结界 那是一道绝美的身影,那也是一道英姿勃发的身影,世上没有能让所有都认同的美,但世间总是有例外,而她似乎就是那个例外,不论男女老少,见了她之后,都要由衷地赞叹一句“美”,仅仅是“美”,没有过多的修饰词,因为当美到了极致,那就只能返璞归真,用一个“美”来形容。 但她并不是只有“美”,她还有自信,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强大到所有旁人都要折服的自信,而她拥有这般自信的资格,因为她是魔君,天地间独一无二的魔君,一袭黑袍过处,唯有臣服者。 黑袍沿着豪杰谷外的道路而来,道路旁便多了一个臣服者,李木躲在草丛中瑟瑟发抖。 咋就把魔宗的黑袍魔君等来了嘛?是谁不好,怎么偏偏是她?李木在道路旁边的草丛中懊恼不已,恨得只想扇自己的巴掌,可惜他不敢,因为这会把黑袍魔君给招来。 瞧这样子,算算时间,应该是?桀在问道峰上的藏阁看完书了,这会儿下山来参加江湖英雄会。 可这才多长时间啊?就算?桀看不上藏阁一层的道书,二层三层的灵术和功法加起来共有两千一百六十卷啊,单位是卷,一卷少说也有厚厚几本,还是那种垒在一起能有人头高的大部头,里面全是蝇头小楷,她是咋读完的啊? 李木不理解,但他必须接受现实,幸好刚才躲得快,要是再慢点就要被抓个正 着了啊,李木可是记得很清楚,当时在问道峰藏阁,黑袍魔君可是说等李木恢复修为就和他打一场,李木现在修为恢复了。 真的是及时啊,感谢?桀张扬的性格,让李木早早地就知道她来了,如今只求对方不会发现李木,李木是真不想和黑袍魔君打啊,李木肯定自己会挨揍,正常人谁想挨揍啊?看来豪杰谷之行得低调行事了。 诶,对了,?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啊?她可是魔宗的少宗主,魔宗作为四大宗之一,还不配拥有请帖?哦,忘了,?桀意楔可是她自己,她怎么会凭借请帖入场,当然是凭借自身本事闯进去啊。 李木想的不错,事实上,当朝廷把参加江湖英雄会的人分为请帖人士和考核人士时,江湖上当即就起了波澜,在盛会开始前比斗便进行了,各大宗门的年轻子弟都以自己是凭借请帖入场为耻,认为这是走后门儿,觉得这么干的都是仰仗长辈庇护的废物,不是真英雄,有骨气的就去参加考验。 李木是来得晚,没看见,好家伙,前些日子那些受到朝廷邀请的宗门精英子弟,全都推了特权,纷纷要求从四大入口进,把东南西北四个门儿堵得水泄不通,一个二个豪言壮语,摩拳擦掌,在外面各显神通。 结果一些子弟就真的被拦下来了嘛,当着所有人的面丢个大脸,只能硬气地回家,这才让大多数人听话了,规规矩矩 凭请帖进,同时这也加强这玩意儿的含金量,对于一些人来说就成了必须的入口了。 嗨,你说啥世道嘛,李木想省些麻烦,要请帖没有,而人家有请帖的还嫌弃,专门自找麻烦,你说上哪儿说理去? 言归正传,黑袍魔君可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啊,李木能察觉异常,她也能察觉异常,而凭借她的脾气性格和手段,应该能挖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李木立时就有了期待,认真地注视起变化来。 飞行在空中的黑袍魔君减速了,这应该是察觉了前方的异常,对方果然厉害,李木都是经过了才知道的,人家提前就知道了。 面对无形的墙,?桀虽然减速了,但是没有犹豫,仍然迅速前进,马上就要经过那个位置了,到了,诶?怎么回事儿? 李木懵了,躲在草丛里瞠目结舌,使劲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黑袍魔君消失的地方,是的,黑袍魔君消失了,就跟变戏法一样,“嗖”地一下就消失了,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不合常理啊,那么大一个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你就算是被啥给吞了,黑袍魔君总该是会反抗一下?灵力波动呢?灵力波动哪去了?为啥李木反反复复穿过几百次都没事儿,一到?桀这儿就消失了? 李木有些犹豫,这实在太过怪诞了一点,听玄衣客讲那么多故事,只有鬼故事是这么发展的,要不要冒着被黑袍 魔君发现的风险出去查看一下啊?念头才起,尚在挣扎阶段,只见?桀消失的地方异变突生。 蓝天上的一朵白云突然起了皱纹,原本缓缓移动的它原地晃动起来,好像就是水中的倒影与清风不期而遇,无可奈何波浪阵阵,但它是在天上,不是在地下啊。不对,出问题的不是天上,就是地下。 是那堵无形的墙,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球形屏障,黑袍魔君的闯入把它搅出了风浪,云没有问题,出问题的是中间的那层透明滤镜,它不再光滑平顺,透过它看到的景物自然扭曲。 期待已久的灵力波动出现了,就在那处李木搞不明白的地方,在空间震荡的同时,灵力也出现了紊乱,原本和谐平静的灵力躁动起来,空气中不断有灵力光点析出,就以黑袍魔君消失的地方为圆心不停地胀缩,宛如有一个隐形的巨人在呼吸,灵力光点随着呼吸的气流移动。 按照最基本的逻辑,这只可能是?桀搞出来的动静,她应该直面了李木寻不出的问题,并且正在奋力解决,看这灵力的激烈程度,黑袍魔君应当是性命无虞的,就是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了。 思及此,李木本要探出去身子又缩了回去,继续躲在草丛中认真观察起来,争取能够弄明白那路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至于出去帮忙的这些想法,那是万万不敢有的——黑袍魔君都解决不了,他李木顶 什么用?白白暴露自己罢了,这不是浪费李木躲藏的辛苦吗? 异动还在继续,并且从?桀消失地方传来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剧烈,那处的空间扭曲现象也越来越严重,李木已经无法透过那儿看清它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只能分辨出是一团扭曲的色团,而且色团还出现了重叠的重影,这说明黑袍魔君使出的手段越来越激烈,照这个形势继续下去,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结果了。 李木的耐心一向是充足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认真仔细地观察着,时间悄然流逝着,对于球形屏障的了解增加着,还别说,李木真的看出了一些东西,不过黑袍魔君可不给他更多的时间观察了。 暴躁的灵力突然平静下来,畸变挣扎的无形屏障陡然恢复平静,周遭的环境一下子恢复往常的正常模样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就在下一瞬,黑袍魔君消失的地方,空间突然荡起波纹,恰似李木之前盯着的是一面竖着的水面,观看的全是水中的倒影,而此时水中有东西浮现,摇曳了镜面。 ?桀走出来了,就像是从镜中世界走出,先是足,后是腿,继而全身从中迈出,和消失相比,她出现得更加从容,也总算有了一个过程,不再是让人一点头脑也摸不到。 在黑袍魔君归世的过程中,镜面的波浪真如水面一般,还在衰减着往外扩散,波浪在撞到地面之后 才终止,而其他方向则仍继续朝外扩散,一直扩散到视界之外的半球面才消散。 挺好,借着这个波纹,李木总算是看清了那令他困惑的结界的全貌,那就是一个将整个豪杰谷都包围的庞大半球形无形厚墙,如果李木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朝廷布置给江湖杂口的考验。 可能有人注意到了,没错,这道考验就是一道结界,这是李木观察后得出的结果,李木反反复复穿越几百次的边界,那个总给他奇怪感觉的东西,并不是一张没有厚度的面,而是一个立体空间,只是这个立体空间的厚度相比于它的面积太薄了些。 自打黑袍魔君出现在这条路上起,李木就开始了认真观察,每一个细节都留神到,在众多细微之处中,李木发现,?桀消失位置的距离和灵力波动以及画面扭曲的距离是有一定出入的,后两者要比前者近些。 此外,后期黑袍魔君对抗最激烈时出现的重叠影像,让李木想起了弧形的透明厚玻璃,如果不是垂直方向,透过厚玻璃看后面的事物也能出现重影,当然,结界不是厚玻璃,不过,要是结界前后面出现不同方向的波动错位,那李木观察到的一切就能够解释了。 同时,李木也总算明白自己老是感觉奇怪了。 根据李木的观察,结界应该只有半米多厚,也就是一个跨步的距离,而结界是将整个豪杰谷都包圆了,和一百多公 里的长度比起来,结界比纸还薄,不过就算结界再狭窄,那也是拥有一定距离的,李木经过结界总有一个进入-离开的这个过程,但李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在他的认知中,他就是在路上正常行走,顶多就是穿过一层透明的薄膜,完全没有中间过程。 事实是不会因为个人的认知而改变,只要是真实发生了,是真实存在的,那就会在感知中体现,尤其是像李木这种三品强者,对于真实尤为敏锐,而这种事实与认知的错位正是李木奇怪感觉的来源。 不过,从黑袍魔君的表现来看,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忽略穿越结界的过程,并随意进出,就是不知道哪一种才是穿越结界的正确方式,而李木这种又到底是通过了考验,还是没有通过? 李木现在对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墙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方寸 心动总是不如行动的,不过心一动就行动是要坏菜的,唐黄看到一见钟情的江慕雨不都还先找个话题聊上了再说吗?李木这边是兴趣盎然了,但立马冲上去,到结界里一探究竟是万万不行的,黑袍魔君?桀还在呢,跑出去挨揍啊? 李木的心绪起伏仅仅是一瞬间,草丛里的他马上抚平了自己的心境,生怕黑袍魔君发现了端倪,随即再次认真观察起来,试图从?桀的身上的变化中了解更多关于结界的信息。 黑袍魔君消失前后的变化并不大,依旧是那般美艳,依旧是那般强大自信,不过细看之下还是有一些区别的,虽然对方三品实力还是彰显无疑,但她体内的灵力要比之前活跃些许,身上没有伤痕和脏污,但李木总觉得黑袍魔君现在很是兴奋,眼神中还有一丢丢的疲惫。这应该是刚刚打了一场恶仗啊。 李木对于结界的评估要调整了,能让黑袍魔君都露出疲态的地方,哪怕是非常轻微,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疲惫,那也足够说明它的强度了,以李木估计,怕是普通二品闯进去也会受到影响,李木非要进去看看可得小心一点。 嗯,再看看,看看还能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没有。李木继续盯着从结界中走出的窈窕身影猛瞅,上上下下地反复打量,从头到尾肆无忌惮地看了个仔细,终于看出其他结果来了。 “那日在问道峰藏阁,浪子言语 虽有些轻浮,但还算管得住眼睛有礼有节,如今修为恢复了,色胆也恢复了?终是经不起我的美色诱惑,忍不住多看几眼?如何?是不是怎么也看不够?”?桀嘴角一勾,微微偏头,看向躲藏着的李木。 “诶,诶,诶,可不能乱说,你长得好看我多看两眼不假,真真没有色心,就是单纯的欣赏,您可要明鉴啊!”李木看到?桀转过头来,当即心头一惊,还没想出该怎么逃,对方的话语直接把李木吓得当即跳出来,急赤白脸地慌忙解释,神色之间甚至还有几分哀求。 黑袍魔君看了李木的滑稽模样哈哈大笑:“知道了,知道了,见到万兽宗鹓扶山的少山主筱花,我只会说你是单纯喜欢我这副皮囊,对我没有色心也没有色胆,这下该满意了?” 李木一听这话就知道?桀是在逗自己玩儿,脸上不免浮现出少许的尴尬,然后猛地想起自己好不容易躲藏好,现在又主动跳出来,这不是讨打吗?对方说不得就是想把李木逼出来,好兑现当日约定,李木一时便慌了神,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怎么才能脱身。 “哈哈哈……浪子啊浪子,你果然有趣。”黑袍魔君看着李木脸色变了又变,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又大笑起来,“行了,别瞎琢磨了,刚才与自己战了个痛快,你不愿意,今日就算了,在这江湖英雄会上,你我总是有机会的。” 哦豁 ,人家果然还记着呢,这顿打还真是逃不了?算了,明日愁来明日愁,今天不挨打就行,如此盛会,天下英豪齐聚,黑袍魔君要找对手,怎么也不会轮到他,大抵是安全的。 倒是黑袍魔君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刚和自己战了个痛快啊?她不是刚刚在结界中吗?心里思虑不停,嘴上客气也不能落下,李木朝?桀拱拱手,苦笑道:“黑袍魔君啊,你就放过我,我是真不行啊。” ?桀灿烂一笑,却并不正面回应,“不愧是江湖四圣的弟子,果然不错。我先行一步了,在谷中等你,我们大会上见。”?桀身后黑袍猎猎,其人化作一道黑光,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李木在那儿咂嘴。 “算了,还是研究一下头顶上的到底是啥东西。”李木收回看向黑袍魔君的目光,转而几个蹦跳来到无形屏障前,贴脸靠近屏障,就是鼻尖差点触碰到结界的地方,“真是奇了怪了,我还是什么也感受不到,可黑袍魔君分明对它有所了解。” “啊哈,看来还是等进去瞅瞅啊。”瞧得出来,李木还是有些紧张的,要不然他也不会站在外面自言自语,给自己加油鼓劲儿增强信心。 李木原地活动了手腕脚踝,做完准备运动后原地跳了跳,深呼吸吐出体内浊气,用力绷紧身体使得全身关节噼啪作响,然后李木闭上了眼,同时主动削弱了听觉等其他感官,之 后向前缓缓迈出了小半步,后一只腿随之跟上,最后睁开眼。 “哇哦,总算是看到了。”在不受感官的影响下跨出适当的距离,李木最终进入了结界之内,而在结界中睁开眼,李木看到了结界中的真实景象。 这堵半米多厚的墙内是一个瑰丽绚烂的世界,各色的灵力光点拖着长长的尾巴组成一条五彩缤纷的河流,沿着同一方向缓缓流淌,宛如灿烂星空繁密数倍,又像无数条彩虹一起拥进这狭间,其中还偶有几只调皮的小精灵不愿墨守成规,脱离大部队胡乱游荡,玩儿累了才想起归去。 李木看着灵动的它们,忍不住抬起手来想要抚摸它们,可这群欢快的灵力光点根本不理睬李木,李木一靠近,它们就立马后退,在“咻咻”的声响中快速离开,就像一群小孩子欢笑着跑开一样,绕过李木的身体往远处去了。 看来是这灵阵中的灵力不欢迎李木啊,难怪李木几次三番闯入,却什么记忆都没有留下,要是像阵法中的其他人一样,一踏进阵法,所有灵力就蜂拥着包围上来,李木恐怕早就发现此间的奥秘了。 是的,这个结界是通过阵法人造的,而且在这个结界之内并不是只有李木一人,这里面大有人在,李木左右张望,粗略地估计了一下,陷在这个阵法里的,足有十多接近二十人。 李木已经在这里耗了两个多小时了,在此期间,就只 看到黑袍魔君一人从这儿通过,也就是说,至少两个多小时以前,这些人就在这儿了,并且,在来的路上,李木也没有感应到自己前方有人,把这个时间也算上,这些人已经在这里三个小时以上了。 仔细观察结界中的其他人,这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高矮胖瘦,长得好看的,长得粗鄙的,啥人都有,年龄相貌各不相同,除了三处是好几个人聚在一起外,其余全是独自散布在这个狭长的空间中,天上地下到处都有。 从他们各自的服饰特点可以看得出,他们来自罗象国的天南海北,应该是从各地赶到这个地方来的,李木此时可以确信,他们应该就是参加朝廷江湖英雄会考验的了,而这道阵法就是传说中的考验。 欣赏完阵法中的瑰丽,李木开始察看各个修行者的状态了。 除了自由活动的李木外,阵法中的各个修行者状态都很玄妙,无规律地散布在阵法中的众人,每一个人情况都不一样。 据李木观察,有些人闭着眼,有些人却是睁着眼,不过即便是睁着眼,他们目光的焦点也不在阵法内,反倒是像撇过阵法的遮掩,看到了某种具体的东西,不过要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又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没有,只能判断他处在一种未知的恍惚中。 此外,每个人的情绪也不一样,有些人面无表情,有些人嘴角藏着微笑,有些人面带惊惧,有 些人怒气冲天,还有些人愁容满面,悲戚忧伤,看上去痛不欲生的人也有,看得出他们即便同处一个阵法,但感受到的却是截然不同。 不过在所有的不同中,还是有些相同的,比如说,他们全都动弹不得。面无表情的,呆呆站在原地;微笑的,抬起的手定格在半途;害怕的,后退的脚悬在半空;愤怒的,挥出的右拳一直停在胸口前;忧伤的,捂脸的双手永远距离脸庞一大段距离…… 李木身在其中,有一种奇妙的惊悚感,他仿佛身处一堆栩栩如生的雕塑当中,关键的是,这帮雕塑的动作全都只完成了一半,好似正有一群人正如平常一样做着正常的事情,天上突然降下一大滴松脂,把他们全都定格在了那一刻,成为一颗大型的琥珀。 这虽然是一种形容,不过事实可能差不多。李木有注意到,除了一个人以外,所有人都靠着结界的边壁很近,应该是他们刚进来还来不及反应,就陷入阵法之中,随后便再也无法动作,唯有一人勘破虚妄,在奋尽全力地迈步向前,稍微前进了小半步。 李木看着阵法中的众人,不自觉地叹息一声:“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都看到了些啥,一定很有趣把?真想看一看啊。我就想不明白了,我为啥就啥也看不到呢?不应该啊!” 李木认出了这个阵法,此阵名为“方寸”,乃是当年逍遥子亲创,阵如其名 ,方寸之间,能困住天下人。 “这阵法经过阉割我理解,但既然能对黑袍魔君起效,那就也能对我起效啊。”李木埋头思索,兀自喃喃自语,“或许它确实对我生效了,这就是我没有意识到我穿越结界的原因,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不解 厚厚的云层底部渲染着或淡或浓的墨色,铅云在天空勾勒出一幅抽象画,这是冬天最常见的景色,常见到没有人会特别留意,也没有人愿意留意,因为从北海和死沙海吹来的冰冷朔风把人全都逼回了温暖的房间,就算出来走在大街上,那也是缩着脖子低着头,防止风往脖子里灌。 平安县的冬天都这么冷了,真不知道北方下雪的冬天该多冷。一想到这个问题,年幼的李木就在温暖的被窝里打了一个哆嗦,赶紧裹紧自己的小被子,蛄蛹着离床尾的火盆儿近些,用期待的小眼神看向师父吴名,等着他讲精彩的故事,好打发这苦寒的冬天。 “小家伙们,知道方寸是什么吗?”鸟叔趴在师父吴名肩上烤火,眼皮耷拉着随时都会睡着,吴名则是搓着手,有些兴奋地看着李木和筱花,看得出他很享受在火堆旁给两个孩子讲故事。 呆呆傻傻的李木哪懂得那么多啊,反应一会儿才摇摇头,连“不知道”都不会说,而筱花在认真思考之后,认真地问道:“是边长为一寸的方形吗?” 吴名老爷子看着筱花满意地点点头,“我们筱花是越来越聪明了,很多东西一点就透。”转过头来笑骂李木,“不像这个木头疙瘩,啥也不懂。”评价完之后才继续讲:“没错,一寸见方就是方寸。那你们知道什么东西一寸见方吗?” “是手帕吗?”机灵的筱花当 即便认真地回答,李木还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次老爷子摇头了,“手帕有大有小,可不都是一寸见方。” 筱花并没有因为自己回答错了而失落,一连又猜了三四种东西,老爷子都是摇头,李木则是在一边乐呵呵地看他们问答,好像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他能看上一整天都不觉得无聊。 在冥思苦想良久以后,筱花想不出更多的回答了,最后,老爷子揭晓答案:“心,心不过一寸见方,所以方寸就是心绪。” 李木懵懵懂懂地点点头,筱花却皱起眉头,反驳道:“心有这么大吗?” “人心就这么大。”老爷子肯定地点点头,盯着筱花的眼神里充满了认真。 筱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这个知识记下后开始了思考,思考片刻之后,筱花又问道:“方寸就只是一寸见方和人心吗?” 随着筱花的话音落下,李木好奇地看向老爷子,老爷子一拍大腿,“还有别的啊!世间有一个阵法也是方寸,在江湖上鼎鼎大名呢!” 李木听不懂之前那种云里雾里的对话,他爱听的就是这种新奇玩意儿。 “这个阵法可不简单,它是当年的那个逍遥子创造出来的,就是在藐姑山上刻下《逍遥游》的那个逍遥子。”老爷子讲得绘声绘色,当场化作说书先生,“话说有一天啊,逍遥子举头观星,看着星星的模样就看到自己方寸的模样,然后他就想,能 不能让别人也看看自己的心呢?”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逍遥子就开始一边赏夜一边捣鼓,要不说逍遥子天才呢,一晚上的功夫,还真就让他给捣鼓出来,就是今天讲的阵法,方寸。” “方寸可有意思了,单是布置就和一般的阵法不一样,它的布置可繁可简,繁则简单,简则困难。是不是听不明白了?我详细给你们讲就听懂了。 “想要布置方寸有两个方法,一个收集一千八百五十七种灵材做阵基,这是繁,这法子光是材料这么多,布置起来可想而知有多困难,不过这玩意儿只要按部就班地布置就行,一个耐心的灵阵师学徒都能完成。 “另一个办法就是不用任何灵材,单纯用御灵来控制灵力的走向,凭空构筑起阵法。同一个阵法,上一个法子都要快两千种灵材,可想而知方寸的复杂,不用说都知道这个法子有多困难,事实上,至今也就逍遥子完成过,流传到现在已经成为传说了,很多人都不相信。” “除了布置上有些特殊,方寸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需要一味外物辅助,这外物还是江湖上犯忌讳的东西——梦七日。梦七日你们还记得是什么东西?” “记得记得,以前师父给我们讲过!”李木兴奋地举起手,终于有他插得上话的地方,赶紧大声嚷嚷回答老爷子的问题,“梦七日是一种奇草,明明不是灵材,但尝一口它的草汁 就会呼呼大睡七天,怎么叫都叫不醒。” 老爷子笑眯眯地点点头:“对对对,就是那玩意儿,想要构建方寸,就需要将它的汁液洒在空气中,也因此,很多人说方寸名不副实,在阵中发生的一切不过做梦梦到的幻想,跟阵法没有半点儿关系。” 李木好奇地问道:“那方寸阵法构筑好以后,阵中会发生呢?” “方寸阵成之后,会在阵基之上生长出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结界,这个结界从外面是看不到的,不管你从哪个方向去看,都只能看到结界背后的事物,但你又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它的存在,你只有走进去才知道里面的情况。 “在方寸里面,所有灵力都显现出来,它们会汇聚在一起,汇聚成五彩的河流,朝着同一个方向绕着一个中心循环往复地流淌,据说就像是天上星星运行的速度加快很多很多倍一样,好看极了。” “吴爷爷是怎么知道的呢?”筱花冷不丁地冒出一个疑问。 老爷子并没有责怪筱花打断他的讲述,反而慈祥地摸了摸筱花的脑袋,“是我亲眼看到的。当初我听说了方寸之后就一直想看看,前前后后一共布置了三次,进去看了三次,第二次看到的就是方寸阵的真实模样,现在想想也觉得美。” 李木听着老爷子的讲述,自是心动不已,垂下头来小声嘟囔道:“我也好想看看啊。” 就算是再小的声音,又哪能瞒得住面 前的吴名啊,老爷子哈哈大笑,按了按李木的脑袋,打趣道:“方寸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小心进去了就出不来,而且就你小子现在进去啊,指定是看不到方寸阵的真实模样的 。” “这又是为什么呢?”筱花好奇地问道,李木也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阵法这些的名字哪有乱取的啊?方寸方寸,方寸是什么啊?是心啊!只要你走进了这个阵法,你就会看到你最真实的内心,你内心的最深处就会呈现到你的眼前,而且那不是你心灵最表层的想法,是你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真正内心。” “可心灵真正的模样哪是那么好看的?世间最复杂的就是人心,要是闯进去了,哪是轻易能够走出来的?有些人进去了就是一辈子。所以啊,方寸被称为天下最难解的迷阵。” “这也是方寸最好玩儿,与其他阵法相比最独特的地方,进阵之后每个人面临的困境都不一样,出阵方法同样不同,根本没有固定解,在进阵之前谁都不知道自己会被困住多久。 “能破方寸的唯有方寸,其余武力、智力、品性通通没有任何帮助。曾经有个愚痴儿,进出方寸如入无人之境,还有一个智计百出的智者,被誉为当时最聪明的人,却被困在里面死活出不来,还是人们从外面暴力拆解阵法才把他捞出来,不过也有些单纯的人进去了就进去,一些心思重的奸猾之人反而很快 出来,方寸啊,摸不透。” “哦……”李木拖着长长的尾音表示惊叹,筱花却冒出了新的疑惑:“既然如此,那吴爷爷为什么还主动布置三次方寸阵法,进去看三次呢?不怕困在里面吗?” 老爷子笑眯了眼,解释道:“我不是修道人吗?修道就要修心,这方寸能让人看看自己的心是什么样的,瞧瞧自己有没有走偏,当初逍遥子留下这个阵法就是这个想法,我主动进去才是方寸的正确用法。” “那吴爷爷三次都看到了什么呢?”筱花顺势问道。 老爷子偏头看向天花板,开始回忆,“第一次进去看到的茫茫一片空白,当时我看到了世间万物所有。” 奇了,这说法不是前后矛盾吗?李木露出困惑的表情,筱花看到后替他把问题问了出来:“空白不是什么都没有吗?怎么能看到世间万物呢?” “什么都没有,便是什么都有了啊。”老爷子没有多给两个孩子解释,扔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就继续分享当年的经历了,“第二次你们也知道了,我就去就直面了阵法的真实样子。 “第三次是我修为达到巅峰的时候,当时我怕出问题,就特意搭建了一个方寸来看看,结果进去之后,我想看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了。” …… 李木没有想到,在这么多年以后,他居然亲眼看到了当年在那个冬天听到的方寸,阵中的一切都如玄衣客所说,每个人都直 面了他们各自的最真实的内心,不过有趣的是,李木却是径直忽略了整个结界,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第三百二十三章 齐聚(上) 在人类三千年的御灵史中,有无数人留下了足迹,而逍遥子,绝对算得上是其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时至今日,他刻在藐姑山上的《逍遥游》仍是天下兼用性最好的功法,也是唯一一部天下人皆知的功法,历经两千年,绝大数功法都经过了改良,唯有它还没人能改,后世人甚至把他这一脉与散道天下的道祖传承并列,称其为修道人宗,道山则是天宗。 只是逍遥子的《逍遥游》对后世的影响太大了,以至于众人以为他能拥有如此崇高的地位仅仅是因为《逍遥游》,而遗忘了他留给后世的其他遗泽,比如,众多修习《逍遥游》的修行人聚在一起构建的,鼎鼎大名的江湖三山之一——逍遥宗,比如,逍遥宗的护宗大阵,方寸。 作为逍遥宗压箱底的手段,方寸是不会轻易启动的,毕竟没多少人敢招惹弟子遍布罗象国,拥有最多门人的逍遥宗,可就算没有见识方寸的威力,也没人会质疑方寸是世间最难的迷阵,所有人都有可能迷失其间的幻阵,这是共识。 当然了,逍遥子创方寸可不是为了把人迷住的,而是为了让人们看清内心,是为了帮助人的,逍遥宗再怎么地,也不能总把他们信奉的祖师爷留下来的东西乱用不是,偶尔还是要拿出来给宗门弟子问问心,看看有没有走在修道的路上,好歹也是人宗子弟不是,虽然不是很正宗 ,但也不能一昧地修行。 而从使用的频率和常规用途就可以看出来了,方寸,是连逍遥宗自己都忌惮的东西,他们也不敢保证自己那些优秀的门人个个儿都能安然从方寸出来,这还是半修道的人。 那罗象国江湖是些什么人呢?所有御灵的都自称修道人,但实际上,除了道山外,全是修炼灵力不修心的江湖客,想要通过方寸?呵,难!朝廷把方寸作为江湖英雄会的考验会不会难了一点儿啊?还是说他们就成心不想人进去? 李木站在结界之内,右手摸着下巴,看着周围一动也不能动的修行人瞎琢磨,不停腹诽朝廷做事儿忒不地道了,还不如说除了被邀请的,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准掺和。 可转念一想,这也不对劲儿啊,这把杂堂与宗门子弟区别对待的策略一出,朝廷知道自己激起众人的愤慨之后,立马就提高供补以平众怒,花了那么老些钱之后还搞这么一出来砸自己的场子,这是图个啥啊?图开心吗? 看来还有李木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这事儿还得琢磨琢磨。想来想去,李木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很早以前就在传逍遥宗在研究怎么削弱方寸,说是为了更好地为弟子提供辅助作用,让它能定向甄别一些心思,是不是他们的研究出结果了?眼前就是? 你别说,这么一想,整个事情顿时就合情合理起来了,削弱版方寸阵法,进去之后 就是削弱版问心,只要心思没有什么问题,不是大奸大恶之人那就能够通过,或者实力够强,硬闯通过,这样筛选人的目的就达到了,人能进,但不是全进,这也解释了李木为啥能直面阵法的真实——方寸阵太简陋了,李木可是逍遥子一脉弟子,根本难不住他。 嗯,所有问题都有了答案,真相就是这样,大概。不管事实到底如何,反正李木就这么认为了,他实在不想纠缠自己的心境到底咋了,探究自己出问题没有纯属有病,他是来豪杰谷找乐子的,不是来这儿找烦恼的。 “朝廷要求还真是高,难怪那些宗门的精英子弟都被排除在外了。”李木凑到方寸中定格的众人面前,感受着他们体内汹涌的灵力,发现有俩还是五品,就算这样都没法通过这重考验,“这些人在这儿多久了啊?朝廷也是真放心,都不派人在附近看着,不怕阵中人灵力耗尽,从而力竭出事吗?心真宽。” 朝廷心宽,李木就更加心宽了,品头论足一番过后,李木最后再欣赏一遍方寸的漂亮光景,随即双手负后,优哉游哉地穿过屏障,往豪杰谷漫步而去,“小爷走咯,去看看豪杰谷里究竟有多少豪杰,长长见识。” 李木走后,此处再没有人能够通过,今日,黑袍魔君?桀与浪子李木从西边进入豪杰谷。 …… 北边入口,此地与西边类似,同样是独独一条道路 通往山谷之内,只是道路两旁的风景有所不同,可惜并没有人在外逗留欣赏这美景,众人要么是陷在阵里,要么是早早退去,笼罩着豪杰谷的方寸,阻挡了所有不够格的人。 自从众人知难而退之后,北边入口已经沉寂很长一段时间了,不过这一切都是暂时的,道路上方划过两道金光,此地终于迎来了访客。 两道金光来自不同方向,却在同一时间,同一水平线上落下,灵力退去,两人同时现出身形。 左侧的,是剑眉星目,身着劲装,怀抱宝剑的男子,这人不仅长得俊俏,还颇为年轻,也就二十多岁,接近三十岁的样子,可古怪的是,虽然年纪小,但他眼神中却满是沧桑,似是看惯了太多人世间的风雨。 右侧的,是身材魁梧,无袖布衣加身,背后负着门板一般宽大巨刀的壮汉,幸好汉子足有两米多的高,身高还能勉强撑得起身后的大刀,要不然人反而会被大刀支起。 由于背后的大刀,汉子的身影在地上投下大片阴影,加上他本身刀削斧劈一般的线条,让原本普通的长相充满阳刚之气,平添不少男人的魅力,若是在他旁边呆久了,不自觉地就会产生压力。 左右二人不期而遇,却没有什么惊讶,向着对方抱拳行礼,相互问好。 “大刀!” “金剑!” 问候之后,两个男人便再无言语,可这安静的场面似乎又没什么不妥,两个男人 之间,一句问候便足够。 “请。”“请。”左右两男子同时伸出手臂,作邀请状,邀请对方一同入阵。 没有多余的废话,两人同时迈步向前,方寸外如水的屏障左右两边同时荡起两圈波纹,波纹撞到中间双双消散,只余下其他方向不断扩散,待两人消失在外边,方寸才总算是恢复了平静。 金剑澹台蝂进入方寸之后并没有看到满天的流彩,他看到的是一座山门,一座无比熟悉的山门,那是他生活二十多年的山门:剑宗主峰。那是座长水边上秀美的山峰,澹台蝂甚至听到了众多师兄弟的言笑声从上面传下来。 大刀黄蝜类似,他也看到了一座山,不过山外再无他物,唯有茫茫一片,而仅仅是眼前的这座山便充塞了整个天地,然而此山并不似世间最高峰的巅山壮美,只有不到三米的高度,但此山却要比巅山难以翻越,因为他是罗象国的擎天巨柱,不久前才去世的大马金刀武将军。 “黄蝜,停下,就在这儿停下,你过不去的,回去当你的皇子,江湖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武将军的嗓音依旧是那般雄浑,简单的话语还是那般充满力量感,任何人听了都有种难言的安心,然后放心地按照这话语去做。 “蝂儿,你这又是何必呢?回来,回宗门来,按照宗门说的做,你一样可以得到一切,如此辛苦作甚?”剑宗主峰之巅,独臂的剑 宗宗主祜笃端坐在宗主之位上,正微笑着向澹台蝂伸出了手,用慈祥的语调邀请他到山上去,到那山巅和他一起坐在宗主之位上。 大刀黄蝜伸手摸向了背后,背上那柄门板大小的巨刃还在,他摸到了刀柄;金剑澹台蝂低头看了一眼,那柄跟随他一起走过所有修行路的金剑还在,尚在鞘中便不住地鸣响。 “师父,请您看看我的刀如何。”大刀已经落入黄蝜手中,这刀始终是为武将军量身打造的,他比他师父还是要矮一些,大刀在黄蝜手里看上去还是有些吃力,但那刀刃上璀璨的金光确实愈发亮眼,宛若新曦。 “宗主,剑宗我也一并一剑挑了。”金剑不愧是倾尽心血所铸,在“噌”然声响中,金剑主动弹出一寸,暗金色的剑身上有光芒流转,鳞片般的云纹宛如活了过来,不断翕动抖擞,恰似一条蛰伏的金龙正在缓缓苏醒,随时都有可能一口扑过来将猎物撕个粉碎。 在两人闯进方寸之后,北边入口处便安静下来,然而平静的时间并没有太多,道路的中途忽然金光乍现,此起彼伏的灿烂金色被无形的薄膜包覆着,掩蔽着,阵法努力削弱他们的光辉,但一切都是徒劳,金色依旧刺破阻挡,映射出流彩片片,其中更有刀剑声和鸣。 可惜了这里没有观众,没有人欣赏到这里的盛况,也不知道方寸的动静持续了多久,只知道最后终究是 归于了平静,光与声都消失了,全都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回到了什么也没有发生的状态。 道路上的空间突然产生了两处波动,恰似水面一样晃动,最后从中走出两个人来,左边的是一怀抱金剑的俊朗男子,右边的是一背负大刀的硬朗汉子。 “金剑。” “大刀。” “请!” 两道金光往豪杰谷电射而去。 第三百二十四章 齐聚(中) 豪杰谷北边的修行人们走了,风和鸟儿们总算是安生了,它们便乘着翅膀重新回到了这里,此地又是一派鸟语花香的景象,可惜好景不长,安静还没有持续多长一段时间,沿着道路方向又有两人御灵“慢吞吞”地往这儿赶。 这次来的是两个女人。 两人打扮都很朴素,穿着普通的长裙,簪着一支普通的簪子,从头到尾都看不见什么多余的装饰,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脂粉,在这般简单朴素之下,两人生出一种清丽的美,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而是宛如路边的野花,顽强而又娇秀,让人总是忍不住想多看两眼,越看越欢喜。 或许是两人行进得很安静,或许是她们散发的灵力波动并不强,对于两人的到来,风和鸟儿们都没有太多的惊惶,风照例地吹拂,鸟儿在最初的防备过后就自顾自地玩耍起来,只有一些好奇的小鸟偏着头打量。 是得打量一番,她们的组合可有些奇怪。 走在后面的年轻姑娘紧紧抱着一张古琴,珍重得像是抱着自己的身家性命,但古琴却不是什么名贵灵材打造,用的居然是竹子,稍微懂一点儿的人都要骂打琴的人是糊涂蛋,奇的是,这些竹子至今都还青翠欲滴,仿佛它们还是活着的,或是有些玄机,添了一些不凡。 走在前面的姑娘呢,哪里都好,可怜一双眼睛坏了,只能闭着眼无法睁开,偏生又不要人扶持, 反倒是在前面带路,似乎眼睛上的缺憾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就算有,那也是让她更加强大。 “到了,先等一下。”仍旧是那道屏障前,两人停下,“让我看一下朝廷设置的考验到底是什么。” 言毕,那位目盲姑娘伸手摸了摸前面的无形屏障,透过手上传回的反馈,片刻之后便有了结果,“我们运气真好,这是方寸变种阵,而我刚学会了心声,正好能把你也带进去。把翠竹琴给我。” 随着翠竹琴桐芜的吩咐,同行的琴僮雫缇卡将怀中古琴递给了桐芜,桐芜接过古琴后,又吩咐道:“闭上眼,仔细聆听我的琴声,我们去参加盛会。” 雫缇卡没有犹豫,立马照做。与此同时,桐芜直接双手松开,不再抓住翠竹琴,没了支撑的古琴并没有就此掉落,而是悬浮在半空中,就像底下有张隐形的案台。 安放好翠竹琴之后,琴师桐芜就该入座了。桐芜先将右腿打横提到膝盖,接着左腿抬起跌坐半空,一套 动作行云流水,明明无物无依,偏偏透着一股自然,她就像是危坐于山林中的裸露的巨石上一般。 “铮!”桐芜手指轻抚,琴声悠远清扬,鸟儿们没有被这突兀的声响吓到,纷纷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连风都缓了几分,绕着桐芜打旋儿等待后续。 “叮叮咚咚……”桐芜等到所有听众都准备好了,十指飞舞,舒缓轻松的琴声慢慢 流淌了出来,凭空为这儿添了一条清泉石上流,为青山送上绿水,鸟儿们也因此高兴起来,不断地上下飞舞。 琴声还在继续,这儿的景色也越来越多,流水不仅敲打着顽石,还映照着天上的白云,有了它的滋润,岸边的小花也开了,淡淡的清香萦绕,还逗来了蝴蝶与蜜蜂玩耍,连暖洋洋的太阳都出来凑热闹了。 听着听着,鸟儿们情不自禁地歌唱起来,光是歌唱还不够,还要呼朋唤友,邀请大伙一起在空中起舞,大的小的,黑的白的,所有鸟儿一起绕着翠竹琴起舞翩翩,风亦听得开心,陪着它们游来走去。 如此妙音,眼前的方寸不能无动于衷,只见翠竹琴身前景象起了荡漾,恍如水面倒映的画面慢慢淡化,颜色一点点儿褪去,就像是屏风抽去画布,亮出后面的空间来,到最后方寸的外屏障竟然空出一人高的透明空间,里面五光十色的流动灵力一览无余。 翠竹琴依旧醉心于音律之中,弹奏仍然继续,美好的光景还在不断在眼前浮现,所有生灵都沉醉在美妙的音乐中,只是身子在灵力的驱动下不自觉地往前,身旁的雫缇卡也跟着琴声的牵引前进,两人在幸福中通过了这方寸。 “好了,咱们走。”一曲终,万物梦醒。 …… 什么是江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江湖。在罗象国那些无法感灵的普通人眼里,修行人的世界就是江湖,江 湖就是修行神仙们通过御灵想飞就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自由神仙地;而在江湖人眼里,离家讨饭的地方就是江湖。 那在朝廷眼中,江湖又是什么呢?如今的朝廷认为,罗象国各大宗门加在一起就是江湖,他们是与朝廷、世家并列的罗象国第三股势力,这股势力自诞生起就带着自由散漫的色彩,是人类不羁的灵魂,也是天下人不安生的隐患。 朝廷不能容忍隐患的存在,至少也应该进行限制,如今时机成熟,是时候把他们整合在一起,为天下的太平作为贡献了。 在了解这些以后,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朝廷此次举办的江湖英雄会只邀请了罗象国的各大宗门,尤其是那些个“宗”字头与“派”字头的顶尖宗门,从三年前就开始一一上门拜访,朝廷费这么大力气所做的一切,就是针对他们。 不过嘛,这只是朝廷眼中的江湖,在江湖人眼中,世家子弟的修行人同样是江湖的一员,毕竟山堂、水堂、杂堂这些江湖暗语,说的可是宗门和世家这些有靠山的修行人,在江湖人眼里,他们是一样的,和他们有别的是杂口,既然这个大会叫做江湖英雄会,那只要是江湖人,就都有权参加。 当然了,面对可能捣乱的世家们,朝廷是不可能发请帖的,如果他们非要来,那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以宗门弟子的身份参加,二是闯过豪杰谷外的方寸, 凭实力获得参加的资格。 这些事,是没人会说出来的,但这些事,又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因此,还正式开始以后的江湖英雄会很热闹,大会开始前同样热闹,不少人正眼巴巴地等着看呢,就比如东边入口外,一帮世家子弟凑在一起瞎商量就吸引来了好些人看笑话。 “这方寸大阵到底要如何过啊?” “不是说,就只有半米多厚吗?要不然借助惯性,远远地直接冲过去?” “哼,你这是啥蠢方法啊?豪杰谷从以前的灵力充沛变成了现在的厌灵地,你以为那些灵力都去哪儿了?你看拦不拦你就完事儿了。冲过去?除非你是二品,否则想都别想!” “真的假的?” “青云派的掌门人亲口说的,说只要到他这个修为才能硬闯,你说能有假吗?就算是江湖四圣的衣钵传人来了,那也得直面自己的内心。” “诶,对了,方寸阵不是只对活物有用吗?那我们进入假死状态过去不就行了?” “哈,南兄,还是你有办法呀,正巧,我这儿有包刚搜罗来的奇药,吃下去就跟死人无异,心跳呼吸全无,半刻钟之后自动恢复,不知道你要不要来试试啊?” “不用了,不用了,就是一个提议而已,不必那么认真。” “说来说去,咱们就是进不去了吗?” “诸位在讨论什么呢?”正当此时,忽然有一个声音闯了进来。 说来也怪,这帮世家子弟凑在一起 偷偷商量,心神紧绷,在没有防备之下,旁边冷不丁地插进一个音量不小的说话声,一群人总该有一个人被吓一跳,可这声音似乎有什么特殊的魔力,在场没有一人被吓到,只以为这声音的主人是一直在旁边和他们交流的老朋友,唯有和蔼可亲一种感觉。 那就看一看究竟是哪一位老友。众人同时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却见路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两个人,一群修行人全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到来,只知道刚才说话的那人是一个特别特别胖的胖子。 在这个时代,胖子并不是稀罕物,但像这人一样胖的却实属罕见,尤其是新陈代谢旺盛的修行人,很难囤积如此巨量的脂肪。 胖子的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圆的,连手指指节都是圆鼓鼓的,双手十指就像是十串圆珠,而过多的脂肪充塞在他的皮囊下,把他皮肤都撑得发白,一双眼睛更是被挤成了一条缝,压根儿没法分辨他是睁眼还是闭眼,由于过于胖,本来正常的身高都有些显得矮了,很难想象他的移动是靠走还是滚。 不过这人胖归胖,模样却并不招人讨厌,圆嘟嘟、胖乎乎的就像是年画上的小人,谈不上帅气,却有几分可爱,再加上他总是一副笑脸迎人,让人生不出疏离的心思,只想凑上前去捏两把。 而站在他身旁的男人就是另一个极端了。这人极为清瘦,看上去皮肤底下就 是骨头,让人怀疑他全身上下的肉加起来是否能凑足一斤,而且他的骨节十分突出,将皮肤高高顶起,加上他个子又高,站在那儿就像是一根瘦竹竿把衣服顶起来。 可能是因为太瘦了,并且还不苟言笑,这个人总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他不管站在哪儿都像是站在高山之巅,吹着冷风眺望辽阔大地,站在他近在迟尺的地方也感觉隔了好远,只能恭敬地仰望他,连直视他的资格都没有。 “名枷利索!您二位怎么来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齐聚(下) “名枷利索!您二位怎么来了?”这群人都是当地世家的子弟,一眼就认出了共同商号的两位东家,也就是如今已是三品高手的名枷利索。这二位是把持着罗象国东部商贸一片天的大佬,这些世家子不敢不认识。 “哎呀,瞧兄弟你说话,哪有什么‘您’啊?我也就才三十出头,和你们也算同辈人?大家都是来参加朝廷组织的江湖英雄会的,都被这个方寸拦在门外,客气啥呀?一起想办法进去才是正事。”那位号称“利索”的胖子,说起话来笑容更甚了,竟然挤出两个小酒窝,愈发显得可爱。 听到利索的回答,另一个世家子惊奇地说道:“两位也没有收到请帖?朝廷太过分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看到有人替他们鸣不平,旁边瘦高的名枷开口了,“朝廷此次举办的江湖英雄会,主要请的都是各个宗门的豪杰,我等虽也是碧浮宫的人,但主要身份还是商人,来此也仅仅是凑个热闹,没有请帖才是正常的。”或许有人觉得这些只是场面话,但名枷平和地说出来,总让人不自觉地信服,相信他说的就是真心话。 “没想到朝廷会用方寸做考验,这迷阵可是问心阵啊,像我这种贪吃鬼,进去之后肯定会看到如山的山珍海味,也不知道走不走得出来。”利索接过话题,通过自嘲减弱现场的严肃气氛,“要是我过不去,怕 是会连累我兄弟了。” 名枷与利索,从来不分离。没人会怀疑高风亮节的名枷能不能通过这个削弱后的方寸,但向来贪心的利索就说不准了,而利索无法通过,名枷亦会留下来,名枷利索,只会同进同退。 “江湖英雄会若是少了名枷利索,那还算什么英雄会啊?”利索的哀叹声才落下,旁边又有声音突兀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发现路上多了一个身穿青绸的潇洒小哥,柳叶弯眉下丹凤眼含着笑意,此时正表情懒散地看着他们。 “哎呀呀,没想到我们还有这般好运,不仅遇到诸位兄弟,竟然还在此地碰巧遇到了青面狐令狐兄,我俩兄弟当真是福缘深厚啊,哈哈哈!”利索最先反应过来,拍着自己的肚子哈哈大笑。 名枷则要镇静得多,恭敬行礼:“名枷利索拜见青面狐。” 令狐貉赶忙侧身,让过名枷的行礼,“名枷德高望重,美名整个罗象国遐迩,您的礼,我可受不起。您可向来受包括我在内的天下人敬重!您称呼我呀,也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小貉就好,显得亲近。” 名枷正色,“万万使不得!我不过是常在江湖走,看到有需要的朋友就随手帮一把,江湖朋友抬爱,赠了些虚名,我可受不得。” 利索也出来打圆场:“我的青面狐兄弟哦,你的手段和德行天下人谁不知道啊?可比我们这些满手铜臭的生意人好太多,我们哪配 得上你这么吹捧,要是不小心装进心里去,到时候膨胀上天了该怎么办?” “哈哈,好好好,是我错了,咱们呀也都被在外面闲聊了,到谷中慢慢谈。”说完,青面狐嘴角带着微笑,摘下腰间的青铜面具,将那半张栩栩如生的奸笑狐狸戴在脸上。 说来也怪,青面狐微笑着的下半张脸和面具的上半张脸毫无违和感,戴上面具之后,好似令狐貉就长这样,虚眯的狐狸眼不是面具刻的,而是青面狐真正的眼睛。 众人还来不及更多的惊异,青铜面具上有点点青烟浮起,随着时间的推移,青烟越来越浓,朦胧中青铜面具好像活了过来,正准备定睛细看时,真的有一只青狐脸从面具钻出。 这只青狐似是不受重力影响,从面具中出来以后便昂首向上,将整个身子都从面具中抽出,到半空盘旋一周,舒展完身子之后才落下,狐首慵懒地搭在令狐貉左肩,虚眯着双眼扫视众人,宛若活物。 令狐貉抬起右手摸了摸青狐的脑袋,青狐主动往令狐貉的掌心蹭蹭,“我们要进去,快去把门打开。” 青狐听懂了令狐貉的话语,亲昵地撒娇之后,轻盈地跳到方寸之前,随后趴身与屏障根部,双爪翻动,卖力地打起洞来。 “这是?”任谁来了看到青面狐的行动,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打算从方寸阵底下钻个狗洞过去,于是一个冲动些的世家子忍不住有些迟疑 。 “勿虑。”青面狐只是微笑着回复两个字,没有详细解释。 青面狐的名声是大家都听说过的,在场的人没人会质疑对方的说法,只好扭头继续看。 那只青狐并不是真的,而是灵力化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当然,大家也不怀疑它比现实中的灵狐更有能耐,可青狐苦挖一阵之后,却始终看不到有土壤被掘出,道路依旧是那条道路,没有被丝毫破坏。 但这并不能阻止青狐慢慢地下沉。有些诡异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青狐的前半身越来越矮,连前肢都没入了土壤之中,好像是真的有个洞被挖了出来,只是它并不在这个维度,在这个维度的众人看不到。 这下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安静地等待青狐完工,看着它一点点儿地下沉,最后就剩一个尾巴在外面,到最后尾巴也没有了。 这又是哪里去了?几人刚要询问,一颗狐狸脑袋就从方寸对面的地里钻出来,灵力青狐真的穿过了方寸的阻拦,集整个豪杰谷大半灵力的阵法并没有拦住它,被它从底下钻了空子。 这事儿为何透着滑稽? “不愧是……”几个世家子见状就要大加吹捧,令狐貉却竖起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安静,又指了指前方的青狐。 目光转回青狐,只见灵力青狐出土之后没有着急出来,大半个身子依旧在土壤中,左右看了看,看清令狐貉他们的方位才转过头去,旋即,青 狐深吸一口气,肉眼可见的,青狐的身躯越来越大,连尾巴都慢慢方寸的这边浮现出来。 这个场景就像是一只狐狸身子放在一个两头通透的地洞里缓缓变大,大到地洞塞不下之后头和尾巴从两边洞口冒出。 到了后来,青狐觉得自己足够大了,青狐提腰向上一拱,方寸阵犹如实质,竟像一张垂下来的帷幕一般,从底下被狐掀起,露出一个大洞来,足以让人从中通过。 “这……”世家子弟们纷纷瞠目结舌,只有青面狐与名枷利索还保持镇定。 “请,诸位。”青面狐微微向前躬身,一手负后,一手前引,邀请在场的人通过。 “多谢令狐兄为我等开路,只是好意我心领了,在下实在是做不来这有些作弊的事情。”其余人还在惊叹,名枷便已经反应过来,躬身抱拳向青面狐请罪,听那意思是想靠自己的力量通过方寸。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要是不进去,你让这些兄弟怎么进去?大家都不进去,令狐兄弟忙活半天图个啥?”此话一出,自家兄弟利索当先出来反对,痛斥名枷考虑不够周到。 名枷被利索说得一时语塞,其余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开口苦劝,名枷思虑良久,才最终下定决心,“唉,是我失言了,罪过罪过,诸位请!” 于是在欢声笑语中,众人携手,一同跨过青面狐打开的大门,往豪杰谷深处走去。 …… 相比于豪杰谷东 边入口的热闹,南边入口则是要冷清得多,外延到天边的道路,经过了大半天的等待,才终于迎来了两个人。 左侧一人身着长衫,配上女儿般白皙的面容,又有如松傲骨在里面撑着,远远看去就知道是一位丰神如玉,文质彬彬的书生文人。书生此番走来,一路上唯有闲适,连豪杰谷暗藏的烟火味儿都被他压下去不少。 右侧来人则是有些怪,和书生差不多个头与身材,长得怎么样却不知道,因为他的脸上扣着一坨方方正正的厚厚黑铁,要不是内里与面部贴合,都不知道它是一张面具,而这张面具还什么装饰也没有,只有眼睛与鼻子处三个小眼儿,连嘴巴的位置都没有留。 玉面书生榖梁玉和千机子也到了。 “悠悠白云流。”与他人不同,榖梁玉来这豪杰谷似乎只为观光,一路上还在诵念韵调。 “暖暖黄昏留。”玉面书生前句才出,千机子便把后一句给补上了,听起嗓音,尚且有些稚嫩感,想来应该是一个年轻人。 “好对,好对!”玉面书生开心地抚掌,“呀,不知不觉间我们就来到方寸前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过去。” “何必那么麻烦。”黑铁面具底下传来千机子清朗的声音,“稍等。” 随后,千机子从怀中掏出一把灵材,状似随意地往方寸上一扔,竖起剑指,对灵力流动稍加调整,一个小型阵法居然就这么成型了,并且 这个阵法还是嵌在方寸之中的。 更离奇的还在后面,随着阵法的成型,方寸阵亮出一个门大小的空洞来。 “此阵为‘天地’,正好与‘方寸’相对,可籍此开辟一个小门出来。”千机子随口解释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走,我们进去。” 至此,金剑大刀翠竹琴,名枷利锁青面狐,玉面书生千机子,黑袍魔君与浪子齐聚豪杰谷。 第三百二十六章 关于住宿的问题 这次罗象国朝廷举办的江湖英雄会邀请了多少人? 江湖三山,四大宗,十三派,七十二流,这些罗象国的顶尖宗门就是大会的主要人员,他们是必须请的。三山没有规定来得人有多少,四大宗每宗三百个名额,十三派每派一百个,七十二流每流二十个,这么算下来保守估计就四千人了。 就这还是有名有姓的,其余和朝廷关系好的,江湖地位特殊的,这些全没有算,还有那些通过方寸自主来的就不用说了,加上朝廷安保的人,处理杂务的人,嚯,更算不清了,说是盛会真不假。 豪杰谷有多大?装得下吗?它还真装得下。 豪杰谷之前是两千米高的高山,既然是山,那自然是上边小,底下大了,基础不牢也支撑不了顶上的庞然大物,只会被风一吹就倒,而当初四位古人论道,直接把山移平,还往下挖出深谷,大地之上再没有突起,可想而知山谷能有多大,算上最外围的方寸,足有方圆十公里,装个一两万人绰绰有余。 只不过的话,大会上如此多的人,人吃马嚼的那是多大一笔消耗,物资怎么解决?不说别的,上厕所的问题你要给解决?而且你这大会肯定不是开一天啊,今天参会,晚上归家,明儿再来?这显然不合理。那晚上睡觉睡哪儿?睡在野外? 诶,这些问题啊,朝廷早给考虑好了。早在筹备阶段,朝廷就放出消息给各 大商行,说豪杰谷有大活动,会有老多人聚集,这人一多,那就有消费啊,有消费就有钱赚啊,顿时就吸引得大批人摩拳擦掌。 后来事情彻底定下来,江湖英雄会注定召开,准备已久的商行们立马行动,把专司建筑的修行者们全都召集过来,各类灵器法宝辅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江湖会的会场外就围了一圈的建筑,多是饭馆酒楼,其余设施也是一样不缺。 当然了,商行们要想在这儿做生意,肯定得获得朝廷批准,而想要获得资格,当然就得机灵点儿。 各大商行底下最好的房间全都不对外租住,而是为三山、四宗提供,十三派住次一点儿的房间,象征性地收点儿钱,七十二流也有房间预备,只收成本价,把朝廷邀请来的贵客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不过商行们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他们肯定不会做赔本儿买卖啊。最好的全都白送了,赚不到钱,而且等大会结束,这里大部分设施都会空置,全都是成本,而想要赚回这些成本还有利润,自然就要到剩下的人头上找补了。 “你说啥玩意儿?就这小房间要我两千铢一晚上?你当我是智力障碍吗?¥马,退钱!”当李木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他住的房间之后,李木当即怒不可遏,对着小二就是一顿咆哮,瞧那样子恨不得要把房顶给掀了。 很遗憾,李木就是属于那帮被 找补的人。 “这位爷,瞧瞧这现在哪有房间呀?这都是硬挤出来的房间,你嫌贵我都嫌贵呢。”店小二满脸陪笑,陪着李木一起抱怨,没法子,能来参加大会的,都是店小二惹不起的主儿。 讲道理,这间房间还是装饰得非常雅致的,床头甚至还摆放了一碗绿植,就是,你这也忒小了点儿,就一张单人床和一条一人宽的过道以及摆放绿植的床头柜,这个房间就满了,而这个价格还是两千铢一晚,李木帮忙抓个赤眼睚眦才赚三千铢! 这酒楼房间的价格离谱吗?简直离谱到不行,就算问遍了整个罗象国的人都会说这个价格离谱,遇到脾气爆的指不定还会动手砸店,砸完大家伙儿都要喊声好的那种。既然酒楼们都黑心成这样了,还会有人买账吗?有!酒楼已经爆满了。 在这豪杰谷中,所有酒楼价格全都是统一水平,区别只有装潢和服务,就看你觉得到哪家被坑舒服点儿,除非你选择睡大街上,否则别想不被坑,可是能凭本事进豪杰谷的,哪个不是当地有头有脸的爷?最次的都是五品,几千铢还能掏不出来?花钱事小,丢脸事大! 这帮商行就是吃准了江湖人好面子而他们还别无选择,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不仅如此,各大商行还联合起来,在修建规划时,故意让房间数量不足,人多房少,不想丢大脸,“豪杰”们还得抢着当怨 种,给完高额房钱之后你还要庆幸运气真好。 但是,世间人总不能一概而论,比如说李木,丫的就是一个彻底的例外,现在兜里装着一万三千铢就是他二十多年来最富裕的时候——得的灵源矿钱不算,那是唐黄的,然后睡一晚上就要他两千铢?李木宁愿睡大街! “把钱退我,我不住了。”李木懒得跟小二置气,他们就是干活儿的,做事儿只是听上头的吩咐。 “这位爷,您是觉得我骗您钱吗?不是我说,这已经是整个豪杰谷最便宜的房间了,外面有大把人上赶子等着要呢,您要是就这么出去了,回来可就没了。”小二心肠不错,还在认真地劝解李木,希望他少花些冤枉钱。 李木欣赏地看了小二一眼,点点头:“谢谢啊,不用了,我住不起,穷。” 店小二愕然,在罗象国,只要能御灵,就意味着有钱,修为越高,来钱的速度越快,而且还是那种呈指数的递增,孤身参加大会的修行人会没钱?小二只当李木是不信他,没有多说什么,“好勒,爷,咱们回柜上退钱。” 天地良心,小二说的话,李木完全是相信的,他是把整条街上的酒楼挨个儿问过来的,就这家价格最低,但他没钱也是真的啊,就凭李木身上的钱,顶多能撑六天,这还单是住房,吃饭啥的还没有算,花销起来两三天就是极限。 说真的,在罗象国,能被钱财拦住 的六品都很少,更别说三品,李木这情况说出去就没人信,可谁让他是江湖独一支的浪子呢? 退了钱走出酒楼,不出意外的,李木的那间房被哄抢,而李木只能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徒自怅然。唉,堂堂一个三品咋就混这么惨嘛?算了,在这儿唉声叹气没用,还是去外边搞个山洞遮风避雨,把这几天捱过去。 李木想搞钱其实挺容易的,在这众多江湖人汇聚的地方,亮出身份仰天嚎一嗓子,就有人排着队来送钱,甚至不需要李木做什么,只是李木不敢沾染这些人情,也不想给那些黑心商家送钱罢了。 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可是李木师兄当面?还是说该称呼浪子?”李木正郁闷地在大街上走着,眼睛不住地往街边美食瞟,想着买点儿好吃的来安慰安慰自己,不成想两个穿道袍的年轻人挡住了李木的去路,还叫破了李木的身份。 李木抬眼打量了一下对方,男的帅气,女的漂亮,身上衣服不错,手里法宝看上去挺贵,确定了,是李木不认识的人,他认识的人不会这么有钱且正经。 两人道袍的形制是李木没有看见过的,绣的纹饰和道冠都不是李木熟悉的那几种,应该不是道山那几座山峰的,不过李木在道山呆两年有余,其他峰上的道人知道他也正常,不过道山的人来这儿干嘛?还以为他们不来呢,“嗨,那么客气干什 么,叫我李木就行。” 眼前的这对年轻男女本来还有些忐忑,听到李木的回答后眼睛一亮,相互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对方眼中的兴奋,“拜见师兄!”两人齐声见礼,双双稽首,如此隆重的礼节把李木给吓一跳。 “这是干什么啊?刚刚见面不是问过好了吗?赶快起来,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大胆说出来,只要钱到位了,我都会帮忙的。”李木现在心很慌啊,就怕这两位是钱不够,跑来向他借钱的,这借是不借啊? 两人闻言一愣,茫然地对视一眼,随即笑出声来,“师兄多虑,我俩前来不是有事要找师兄帮忙。”“我们是来帮师兄忙的。” 李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话怎么说?” “我等见师兄一连走了十多间酒店都没有落脚,可是没有满意的房间?”瞧这样子,人家是早就把李木给认出来了,“恰好,朝廷给我们安排的房间还尚可,我们这次又没有来多少人,好些房间空着,不知师兄愿不愿意去看一看。” 好嘛,瞌睡来了送枕头,真是贴心啊,可李木依然有些犹豫,“这不太好?上次我去问道峰是问道人欠我师父人情,将就把人情还了,这次可就是欠你们的人情了。” “师兄说的哪里话?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而且这本来就是朝廷的安排,哪有我们的什么人情啊?”听到李木不愿意,两人同时急了,“师兄既 然都认我们了,却又不肯接受我们邀请,是在责怪我们礼数不够吗?” “萍儿!休要胡言乱语!”李木还没有什么反应,那男子就赶忙怒斥女同伴,转头就给李木道歉:“师兄,她不是这个意思……” “行行行,好了,不用说那么多了,我去,带路。”李木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客气来客气去,反正这事儿怎么想都是他李木占便宜,有好房间睡总比山洞强,干脆就答应了两人的请求,“还不知道两位师兄怎么称呼呢。” “可不敢当!我俩都是外门弟子,当不起师兄如此抬举。” 嗯?啥玩意儿?道山道人不都是以师兄互称吗?外门弟子又是啥?没听说过啊。 第三百二十七章 逍遥宗内门 “那啥,先等一下,我想问个问题,外门弟子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呢?另外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人怎么称呼呢。”李木有事儿他是真不憋着,心里有问题他直接问。 头前儿带路的两个年轻人也懵了,回过头来有些疑惑,“师叔没有与师兄讲过吗?在逍遥宗,除了您这一脉嫡传,其余弟子都是外门,包括宗主在内,毕竟只有你们才真正学会了《逍遥游》的精髓。至于我们俩,只是两个普通的三代弟子,叫我们一声师弟师妹即可。” 好家伙,搞半天他们俩原来不是道山的,而是逍遥宗的啊。李木看见道袍就先入为主地以为对方是道山人,没想到逍遥宗也穿道袍,难怪不认识,李木出来闯江湖一直有意避着逍遥宗,还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道袍。 “原来是师弟师妹啊,有礼了,有礼了。咱逍遥宗作为江湖三山,最近一段时间应该很忙……” “师兄才答应我们,不会是要反悔?”李木才起一个头,直接就被对方给预判了,看来他们是对这一脉真了解,“我们也知道,师兄一系历来是不承认自己逍遥宗内门身份的,我们此番也绝不要求师兄以逍遥宗门人的身份做什么,就只是邀请您到我们那里居住而已。” 这就有些尬住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人家还把姿态放这么低,大庭广众的,真要拒绝,当天就要传浪子与逍遥 宗交恶了。 “没有这个意思,就是想说你们那么忙,不用多在意我,随意一点就好。”李木笑笑,只好改口,客气几句让大家关系没有那么亲近。 两人对此并没有多在意,“师兄多虑了,我等虽不像师兄和师叔一般不问俗事,但也没有过多参与江湖琐事的意思,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修行上,江湖英雄会,并没有我们逍遥宗什么事,我们也闲。” 这还能不能聊天了? “师兄啊,你真不必如此紧张,我们确实是想通过对你们的敬重加强逍遥宗的正统性,但我们也仅此而已,并没有他图了,我们也是知道您不愿和我们多沾因果,逍遥宗不会让您牵连到宗内事务中的。”事实证明人家不是不会聊天儿,人家对李木心思门儿清。 李木咧嘴一笑:“你们早点儿这么聊天多好?多敞亮啊。那行,都答应你们了,我就跟你们走一趟。先说好,被外人默认是你们逍遥宗的人,这就是我的房钱和饭钱,出了豪杰谷就作废,我和你们没有多的关系。” 两个年轻人露出真诚的笑容,有了李木的这句话,他们这才算真正放下心来,“当然,当然。” “师兄放心好了,自逍遥宗建立起,师兄一脉便是内门,千年来的打交道已经让我们知道分寸。就如和师兄最初相见时,李木师兄愿意我们以‘师兄’相称我们这才敢与师兄相认,否则我们也不敢打搅。 ” 李木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也就是说当时他要是说自己是浪子,也就没有后面这些事儿了?麻辣个鸡,早知如此,当初何必? 现在说啥都已经晚了,李木定下心神,“原来如此,这下我就不担心了。不过我好奇的是,你们怎么知道我的情况呢?” 李木一放开来就彻底放开了,都不用顾忌脸面问题,直截了当地问。 逍遥宗的两个年轻弟子也是妙,毫无顾忌地直接说:“李木师兄也知道我们逍遥宗弟子最多,自然消息也比较广,宗主他们一直时时关注着师兄的消息,听闻师兄要来豪杰谷,便一早安排人留意了,只是考虑到师兄的脾气,不敢出来相认罢了,见师兄因为住宿问题实在为难,这才派我俩尝试着与师兄接触。” 嘿,人家说的不假,他们是真知道该如何跟李木他们一派相处,这诚实和不招惹李木的行为戳到李木的心坎里去了,想来李木这几年行走江湖一直没有与逍遥宗弟子相遇,估计也是对方有意回避。 这两个逍遥宗三代弟子的坦率很是讨李木的喜欢,这会儿心情都不自觉地好起来,问题也多了起来:“对了,你们之前提到的师叔,是不是就是我师父啊?你们是宗内三代弟子,也就是说,我师父要比你们宗主矮一辈?” 前面两人一怔,看向李木的表情有些古怪,“师叔什么都没有给师兄说吗?” 你别 说,还真是,江湖三山和四大宗门,就逍遥宗的事吴名说的最少,除了基本信息就啥也没了,要不然李木也不会遇着他俩一脸懵。 看到李木无奈地耸耸肩,两人只好仔细解释起来:“我等修习《逍遥游》只参悟了它的皮毛,而唯有师兄一脉掌握了其中的真正奥义,故而您这一脉是我们整个逍遥宗的楷模,理当恭敬有加,长一辈皆称师叔,小一辈皆称师兄。” 好嘛,李木这下听懂了,这里的师兄、师叔就和道山的师兄一样,并不是真正的辈分,只是一个尊称而已,然后李木新的疑惑就冒出来了:“那我师爷你们该怎么称呼呢?” “逍遥子一脉,从未有过三代师徒同时在世过,所以当年也是叫得师叔。”这话说得委婉,不过李木还是听懂对方的意思了。 “那也不对啊,我师爷也不一定就死了呀,说不定他还活着呢。”李木可记得很清楚,当初玄衣客给他说的是,他师爷在吴名五十多岁的时候进山了,从此再也没有出来,生死不知。 逍遥宗俩年轻人此时的表情多少带点儿那啥。消失七八十年,够一个普通人一辈子了,真还活着都快两百岁了,李木还说这话不是扯淡吗?“即便如此,这位师叔隐居这么久,很大概率不会出世了,这个时代的还是你们二位。” 不得不说,看别人绞尽脑汁地把不能直接说的话换种方式说真是太好玩 儿了,“那师父还跟千机子一起出海了呢,也是不能回来了啊,你咋不叫我师叔,而叫我师兄呢?” 这下两人把心里话写在脸上了:师兄你这么耍我们好玩儿吗?不过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清风子师叔只是出海而已,这才过去几年,未必就不能回来,前几年不是还回来过一趟吗?当然了,师兄如果有要求,我们逍遥宗上下也可以叫您师叔。” “哈哈哈……算了,不用,我才二十岁,叫师叔都把我叫老了,还是叫师兄好一点。”李木看到对方的表情之后彻底满意了,心满意足的那种,“不说这些了,你们给我讲实话,逍遥宗非要我到你们那儿住,还有什么图谋。” 看来之前的那几番对话是把李木哄高兴了,愿意与逍遥宗真心相对。 两个年轻人也没有对李木的话感到意外,还是那般恭敬,“还请师兄见谅,确实有些别的意思。这次朝廷举办的江湖英雄会,是各个宗门露脸的机会,数十年都不一定能像现在这般扬名,大家都很重视。江湖年轻一代中,千机门有千机子,道山没来,就是剑宗也有金剑,大刀挂名刀宗,魔宗自有黑袍魔君。” 听到这儿,李木差不多懂了。 “而我逍遥宗因为弟子最多而跻身江湖三山,手握《逍遥游》却不能掌握其要义,修习得最好的还是师兄你们,因此,想着师兄能不能帮忙撑撑场面。也不 用多做什么,就和我们在一起就够了,作为补偿,逍遥宗愿意给师兄一万铢作为零用。” 有时候啊,被人了解得太清楚也不好,比如现在,李木就完全被拿捏住了,一万铢哦,好大一笔钱啊,带着这钱去找筱花就不用愁了。 李木沉默不语,挣扎了半晌才开口:“真不用我做什么?到时候不会让我上场替你们打架?” “不会!绝对不会!什么都不用做,逍遥宗并不想在这个大会上谋求什么,来也只是走个过场,师兄大可放心。”逍遥宗的年轻弟子拍着胸脯向李木保证,在铢币的诱惑下由不得他不信服。 “那行,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你得先给钱。”李木这是被泗肥城的事儿整怕了,不敢先做事儿后要钱。 “没问题。”那弟子说着就要掏钱给李木,真是有备而来啊。 李木赶忙制止,“也不用这么着急,到地儿再给。” 三人总算是说定了,继续之前的路途,往逍遥宗落脚处走去。 “话说,我们这一脉也不是所有人都收徒弟,中间传承断过好几次,你咋就认定我是内门的人呢?”没了挂念,李木又开始闲聊起来。 “李木师兄说笑了,我们逍遥宗就是所有修习《逍遥游》的人聚在一起,同样谈不上严密的传承,而内门外门又不是以师承来划分的,只要是能真正修习《逍遥游》的,像师兄一样一朝悟道辄实力升,那便是内门,不 管他是谁,又来自何处。可惜,一个时代总是只有一人。” 这么听起来,逍遥宗还是有点儿东西的啊。 “也就是说,不是因为我是我师父的弟子,你们才叫我师兄,而是因为我真的学会了《逍遥游》你们才叫我师兄,那你们怎么知道我是真的学会了呢?”好家伙,别人是想当这个逍遥宗师兄当不了,他是质疑自己这个身份。 两名弟子笑了:“二十岁的三品,还是四年内从五品到三品,期间还有修为尽失,除了真正的《逍遥游》,没有哪一部功法有这般神奇。啊,我们到了。” 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逍遥宗的下榻处。 “这酒楼怎么没有名字啊?”李木抬眼一看,当即有些疑惑。 “整栋楼都是用来招待我们逍遥宗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天下英豪 要问一天之中,哪个时间最适合睡觉,李木的回答会是清晨,尤其是清晨在温暖被窝里的那段时间,柔柔的床在下面托着,被窝里的空气则是在经过一夜的调整过后,变为最贴合皮肤的存在,这等美妙的时光简直千金不换。 所以李木赖床也是可以理解的?没错,因为逍遥宗下榻的地方床太好了,是李木睡过的床中,仅次于唐黄家床的存在,所以李木这个懒鬼躺上去之后就硬是不起来,哪怕是太阳已经晒屁股了也是如此,早饭过了依旧呼呼大睡。 “……皇天昭昭,惟贤惟德,英才耀耀,共扛大鼎,会启!”巨大的嗓门把洪钟大吕般的话语传到四面八方,一直传到周边的酒楼群落,将一栋栋楼震得哗啦啦直响,仿佛随时都会被这声音吼塌。 “怎么了?怎么了?世界末日了吗?”李木猛然坐起,顶着一张凌乱的表情左右乱看,发现宽大的房间内并没有异常之后,干脆利落地被子捂头,倒头又睡回去了。 安静在这间豪华卧房中发酵了一段时间,之后李木从被窝中探出头来,奋力睁开双眼,迷惑地自言自语道:“外面那么亮的圆球是太阳吗?”是太阳,月亮并不会如此刺眼。 看了一眼后,李木的眼皮再度沉沉地合上了,呼吸也跟着慢慢变得均匀。 “现在什么点儿了?江湖英雄会是不是开始了?”李木双眼乍然圆瞪,语气中终于 有了几分慌张,“刚刚是谁在吼?那是巡山将军宣布大会开始?我咋还在睡?都没有人叫我吗?” 李木当即大被一掀,从床上坐起,然后把被子盖好重新躺回去,“算了,都已经错过了,没有必要这么着急,休息一下之后慢慢洗漱。”自言自语后,李木继续躺在床上享受昨夜残留的舒适。他也是真心宽。 躺了好一会儿之后,李木总算是愿意起床了,穿上衣服裤子,伸个懒腰,“逍遥宗果然说话算话,说不打搅我就不打搅我,连大会开始都不叫我,挺好。这房间更好,客厅、卧室、厕所一应俱全,还有全天热水,不愧是江湖三山,待遇就是好。”念念叨叨的,李木总算是开始正式新的一天了。 朝廷举办的江湖英雄会在豪杰谷的中间,而李木居住的酒楼离会场还有个大几公里,因此那里发生了什么李木也看不到,不过听那偶尔传来的山呼海啸声,应该是一些攒劲的助兴节目。 李木也不是什么讲究人,没有什么好梳洗打扮的,在传来的第三声欢呼平息后,他就已经收拾好了,踱步来到窗前,径直推开窗,这不是他打算欣赏朝阳啥的,一只脚踩在窗台上,这是打算直接从窗户飞出去。 “诶?好像有哪儿不对。”李木刚把左腿抬上窗框,正要把右腿也提上去,突然意识到问题,这问题还不是他应该从正门出去,“不应该啊, 我不是三品吗?我爬个窗户咋这么费劲儿呢?不该是‘嗖’地一下就飞出去了吗?”这是还没有睡醒? 李木挠了挠脑袋,真的把智商给挠出来了,“怎么回事儿?我为何不能御灵了。”李木幸亏发觉发生啥事儿了,窗户底下可是五楼高的硬石板!飞出去可就真飞出去了。也不知道李木这个三品是不是假的,竟然才发现这个问题。 在李木的感知中,周围环境中的灵力都还在,他清晰地知道每一粒灵力所在的位置,但李木能调动的只有他体内的灵力,外界灵力一丝一毫都无法勾连,仿佛就是被切断了与外界灵力的联系。 这种感觉李木只感受过一次,是之前剑宗宗主祜笃追杀他的时候,当时四品的李木站在灵力掌控者领域内便是这般。 一品,豪杰谷内有一品在掌控局势,他剥夺了所有人御灵的权力,没有他的许可,没有人能够御灵。 蓦然,李木抬头看向被白云铺满的天空,看向那距离豪杰谷中心万丈,无法触及的遥远高空。 此刻无风,故而白云不动,就像是画布上的画贴在蓝天上,俄而,毫无预兆的,白云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一条在地上也可以清晰看到的缝隙,没人知道在天上看它是多么巨大,只知道它将白云分成两半。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白云的缝隙越来越宽,被切成两半的白云缓缓向两侧移动,它们真如画布上的画 一般,形状没有丁点儿改变,两侧似有两条无形的丝线,匀速拉开帷幕般的它们。 一角灿金色的刀锋从白云缝隙中探出头来。刀锋没有停下,刺破白云的阻挡就像是划破包裹着它的白布,在重力的作用下缓缓下落,几分钟的时间,刀锋的完整身形就展示在众人眼前。 就是一是把普普通通的环首刀,长相平平无奇,在罗象国随便哪一个铁匠铺都能看到,除了通体是灿烂耀目的金色以外,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甚至还有一些简陋,不仅没有任何纹饰,连环首的红缨都没有。 “这刀的速度下落得有些慢啊。”李木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的异象,看着它这么长的时间才从白云背后钻出,李木终究忍不住抱怨,“呀,还要相同的时间才能落到地上啊,看来……” 说着说着,李木陡然一怔,后续的话语再也说不出,颤抖的瞳孔之中唯有震惊。 环首刀已经下落一半的距离了,天与地之间一半的距离,整个刀身长度足有天地间高度的一半,哪怕今天的云再低,此间距离也不是世间人能够跨越的!根本不是环首刀太慢,而是环首刀太大! 这柄环首刀要坠地吗?它怎能落到地上?大地遭受得出它的从天而降吗?是要在这里再劈一个峡谷出来吗? 骤然间,李木无端感到一阵心悸,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光,光芒在瞬间甚至盖过了太阳,刺得李木 双眼生疼,流出两行泪来,等到眼睛再睁开时,天地之中一柄昂扬向上的巨剑,剑尖与刀锋相抵,两者僵持不下,连成一根巨柱,支撑在天和地之间。 李木可算能够好好看一眼这把巨剑了。此剑剑身修长,剑刃上闪烁着皎皎的白光,让李木不禁联想到月圆之夜如水的月色,清辉傲冷;看着剑尖上四溢的锋芒,却又仿若置身于极北的北海风雪中,那冷光是万年不化的寒冰,凛冽而刺骨,多看几眼就连灵魂也要割伤。 “嚓!”明明没有声音传来,李木却听到了刀剑交错的声响,在经过短暂的对峙过后,刀与剑开始“缓缓”移动,两者交错而过,与半空之中游走嬉戏,首尾相对,相互盘旋,如同阴阳流传,相生亦相峙,刀剑错! 在刀剑相持之时,天空再生异变。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之前被环首刀斩开的那朵云起了变化,在某种力量的推动下,被分开的两半在慢慢聚拢,好似相互之间有种特殊的吸引力,而那被切开的整齐切口也不再整齐,不断有白云弥散出来,相互交织在一起,重新组成一朵白云。 白云再次变回一朵了,但变化并没有就此停止,在聚拢之后,白云又开始往外扩散,在扩散的同时还不断往外喷吐白雾,将头顶上方的天空变得迷蒙起来,最后终是分辨不出它是什么,似云非云,似雾非雾。 李木并不认为这就是结 束,他瞪大了眼睛努力张望,试图透过这层“蒙纱”看到些什么。 他看到了!云雾背后有一个阴影在晃动!那有一个庞然大物在背后! 它在降临,云雾中的阴影越来越清晰了,那是山岳一般的存在,它即将来到世间。 那是什么?刚才有什么东西在云层底部一闪而过?又出现了,这次看清了,是一个圆弧面突破云层,看着有些像蜃的腹部,只是长满了鱼鳞一般的鳞片。它缩回去了,又消失不见了,诶,云朵的另一边变形把爪子露出来了,是一只虎掌上长了鹰爪。 李木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目光灼灼地看着云雾中越来越大的阴影,白云再次破了一个洞,祂的头展现在了世人面前。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龙!居然是传说中的龙!我居然真的看见了!”李木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激动。 是的,一颗龙首从云雾中探出来,须角向后飞倾,双目圆睁,须发竖立,脑后一圈金发如狮鬃耸立,前爪的肘毛既如飘带一般在风中招摇,又如火焰一般跳跃灵动,祂就这般以鳞虫之长的威严俯视着地上的芸芸众生。 然而,众生中有名为“人”的生灵不甘,他们天生带着叛逆! 李木定眼细看,发现“龙”身下的云朵被撕走一半,而那一半正在慢慢变黑,好像墨汁在白云中倾倒,眼见 着白云变成乌云,乌云更是渐渐下沉,大有黑云摧城的气势,巨大的压迫感让李木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猝然,一双铁拳将乌云砸碎,整块铅云被砸成风中的柳絮一般细碎,无数耀眼的阳光从缝隙中穿透,投下千万缕金色长线。 这双拳头没有什么特殊,它就是一对人的拳头,但它敢于独自面对巨龙和刀剑。 “刀宗、剑宗、万兽宗、魔宗……”心神震慑的李木喃喃自语,道出它们背后的主人。 正当此时,一层金光从无穷远处的四面八方包覆而来,略过方寸,略过酒楼,略过李木,最后在豪杰谷的上方聚拢,将天空中的刀、剑、龙、铁拳全都融为一炉,铸成一口三足圆鼎,顶天立地,覆盖在所有人的上方。 朝廷的巡山将军出手了。 “这便是一品吗?” 第三百二十九章 混入其中 热闹与繁华总有落幕的时候,当五位一品向与会众人展示完实力,给予所有人安心与震慑之后,挺立在天地之间的三足圆鼎最终慢慢虚化,最后归于灵力消散在风中。 李木轻轻吐出一口气,无形的禁锢如潮水一般退去,周遭的灵力重新回到李木的控制之中,“妈耶,难怪这次大会这么热闹,五个一品联手,这是玩儿真的啊,看来没有来错,有热闹可以看咯。” 消化完心头剩下的震撼,李木伸伸腰,活动完关节之后一跃而出,总算是从窗户飞出去了,朝着豪杰谷的中心疾驰而去,不过在快要到的时候就降落了下来,做贼一般摸到会场边缘,生怕被人发现了。 豪杰谷,山谷嘛,是凹在地下的,类圆形,半径足有一两公里,跟个“盆地”一样,而众人都在按照派别聚成一堆一堆地站好,最大的一堆是衣服风格差别最大的那一堆——那是江湖杂口,李木都没有犹豫,径直就往里面扎。 包围山谷四方崖壁顶端,有十处突出悬空的岩石,岩石均匀地环绕山谷,犹如十座高台,这不知道是被当年四位打造出来的作品还是自然鬼斧神工的奇迹被世人称为将军台,此时一座将军台上正有两人在争斗,谷底众人抬头聚精会神地观看。 “诶,这位兄弟,才来?嗯?你是浪子李木?”不过作为在江湖上生存最为艰难的杂口,就算再精彩的打斗, 就算再全神贯注,他们也不能放下对周边的警惕,李木刚一靠近就被几人发觉,想不知不觉贴过去都不行。 “长得像而已,人家浪子李木可是逍遥宗内门,实力高达三品,自有逍遥宗安排的最好的位置,哪会和咱们这群啥也不是的人挤一堆?”李木撒起慌来是脸不红心不跳,跟真的一样,“我房钱丢了,被老板纠缠好久才得走脱。现在什么情况?”这借口够蹩脚的。 不过蹩脚就蹩脚,江湖杂口们想要活得长久,必须学会一件事:不要知道得太多。 “现在是铁掌流的蓝搏与飞水流的墨涛在比斗争擂主,打过一场的蓝搏有些不支了,大抵很快就要出结果了。”在不能惹事儿的时间和地点,江湖杂口一向是最和善的存在,那人笑眯眯地回答了李木的问题。 “是吗?那可要好好看看了。”李木一边说话一边靠近,这会儿总算是走到人堆的边缘了,当然,必要的距离是必须的,周围的人都在小心警惕他这个刚来的陌生人呢,反正从现在开始,李木就是江湖杂口了,这事儿成了就够了。 李木站定之后,抬头顺着众人的阳光望去,看到正南方的将军台上恰有两个年轻人在那儿比斗,年龄也就是二十多岁,实力六品,在他们这个年龄段属于是翘楚中的翘楚,虽然在整个豪杰谷实力算不得什么。 关于现在将军台上发生的事儿,李木还是 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之前逍遥宗的人给他介绍过,是江湖英雄会的开场项目——英雄少年,简单来说就是打架抢擂主,抢占十座将军台的擂主,成为十位罗象国最强少年。 据李木所知,在这十座将军台上,不仅将会决出十位英雄少年,还有十位英雄青年,十位英雄成年和十位英雄中年,当然了,后面的几个称号是李木瞎扯的,但事情确实有这么回事儿,要争出罗象国各个年龄段十个最强的人出来。 可能就有人要问了,朝廷搞这个江湖英雄会不是说要选出最强者执江湖牛耳吗?咋还有这些小辈们争抢同辈最强了呢?和主题没有关系? 其实这事儿也好理解,当朝廷用统一标准将修行人的实力量化之后,也就是九品到一品的品级受到认可之后,江湖人的实力全都一目了然,还没有听说有哪个低品级的能打赢高品级的,哪个人哪个宗派实力如何,大家心头都有数,真不用打打杀杀地瞎比划。 就说这个江湖英雄会最后推出来的胜利者,道山不来,千机门只有千机子一人赶来,逍遥宗个闲人跑来看热闹,江湖三山皆不出,哪个人或者势力还能刀宗、剑宗、万兽宗、魔宗这四大宗门拼吗?不管是论单体实力还是综合实力,他们就是江湖上最强的,最后的胜利者只会在他们中间产生。 四大宗门都屹立江湖多少年了,相互之间的 摩擦和合作不知几何,早就有了默契,他们难道还会为了朝廷扔出的江湖盟主这个虚名真的打一架?别逗了,早在大会开始之前结果就已经定下了。 那朝廷大费周折,江湖众人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看四大宗联手演戏?那必不能啊! 于是就有了其他节目,也就是将军台的打擂,所有人都可以凭实力冲击,换句话说就是所有门派的弟子都可以上去秀一把实力,最后的擂主还有朝廷、江湖三山与四大宗门联合准备的奖励。哦,对了,顺便提一句,最后的江湖盟主也是如此,决出之后,任何人都可以上前挑战,挑战赢了就是盟主。 江湖人混江湖讲的是什么?讲求的就是一个脸面!能在天南海北的这么多人面前露脸,一旦表现出色,在大会结束之后,这些人一回去,名声直接传遍整个罗象国,而且还有奖品拿,就算是不慎惨败,回到家乡后也多了喝酒时吹牛皮的素材不是?完全没有理由错过。所以在江湖人眼里,将军台才是重点。 朝廷也懂这些,因此将军台的打擂直接安排了四场之多,每一场都规定了参与人的年龄,按江湖规矩,只有是年数差距十年以内的同代人才能同场竞技,就比如说,这第一天的英雄少年,只能是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的人才能参与。 别问为啥三十多岁了还是少年,在普遍活得长的江湖人眼里,区区三十 多岁就是未来可期的“少年”,人家还有大把的成长空间呢! 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江湖英雄会入场最低的标准就是六品,但六品已经是绝大多数修行人一辈子的终点了,还是可望不可即的那种,能在二十多岁修成已经是天才了,年岁再往下降是真没有人了,而把年龄提到三十多岁才有看头——好歹五品、四品人数能多些。 还是那句话,所有修行人都是从零开始慢慢用时间累积起来的,没有足够的时间就没有足够的实力,而在这种全国的修行人参与的大型盛会上,只有拥有足够实力的打斗才上得了台面,越激烈的争擂越能激起众人的兴趣。 也因此,年龄小的场次都在前面,毕竟按照常理,年龄大的那些人实力更强,而看过了实力卓绝的那些人的争斗,谁还看菜鸡互啄啊?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过一品大佬毁天灭地,就没人在乎九品的小孩子过家家。 这就是为什么英雄少年的打擂放在最前面,同时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是俩六品在台上争霸——高品级上场之后,低品级就没有机会了,但所有人都想上去秀一把,于是大家伙默契地先让六品们上去耍耍。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回到正南方上的将军台上,战斗已经进入后期,争斗的双方都露出了疲态,两人不再试探和留手,两人都开始发狠,各种杀招绝招频出, 招招对着对方的要害上呼,稍不留神就会要命,霎时间将军台上流光四射。 几个来回之后,铁掌流的蓝搏忽然退开几步,隔着数米遥遥地向飞水流的墨涛打出一掌,一只三米高的灰黑色巴掌径直横推而去,墨涛不慌不忙,蓝色灵力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挡在他的身前。 “轰!”最后两者的攻击相撞,双方的灵力都双双湮灭,产生的巨大冲击波让两人连退数步,墨涛更是因此中门大开,亮出没有防备的胸膛来,蓝搏眼睛一亮,左脚重重一跺地,之前埋藏在擂台底下的攻击猛然钻出,一张巴掌自取墨涛心脏,而墨涛已经来不及调动灵力防御了,眼看就要就此命陨,可那巴掌依旧没有一点儿停下的意思。 这倒不是台上的人疯了,要名不要命,为了胜利开始不顾规矩下死手,就算江湖人同意这种做法,朝廷也不会同意,真要出人命,第一个头大的是主办方,到时候怕是会遭到全罗象国的口诛笔伐。所有人都敢放任他们肆意胡来,完全是因为有恃无恐。 五个一品大佬在旁边看着呢,作为灵力掌控者,豪杰谷的灵力全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只要有危机出现,他们瞬间就能暂停战斗,是真正意义上的暂停,就是把双方定在半空中的那种,就像现在这样,双方包括灵力攻击全都一动不动,直到裁判宣布胜者,没有疑议后,两人才能再度 活动,至于灵力攻击,烟消云散了。 这个才是朝廷吸引江湖众人的真正杀手锏,一品大佬保驾护航,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完全不用担心有生命危险,这也是为啥在最开始会有那场一品大佬的作秀,可不是光为了调动大会气氛,更是秀肌肉告诉众人安心。有他们在,豪杰谷还能翻起大风浪不成? 这一场算是结束了,李木就看了个尾巴,即便两个都是六品,但李木看得还是很高兴,满心期待下一场,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哼,看得挺投入啊。” 这声音让李木一愣,转过头去震惊地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第三百三十章 熟人 李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来者,似乎是想把他从头到脚看个仔细,到了后来更是情不自禁地转着圈地观察,也不顾大庭广众的影响好不好,要不是是对方出手阻止,都快上手摸摸是不是真的了。 “你咋到这儿来了?啥时候来的啊?可是好久没看到你了,最近怎么样啊?吃饭还香?都精壮了,最近锻炼得不错啊。看样子这几年不错啊,出息了!”李木终于绕完了圈子,站定之后话语就跟连珠炮一样往外吐,也不管对方听得清听不清,活脱脱就像是一个老气横秋的长辈过年过节关心晚辈。 被问话那人也不恼,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浅浅笑容,衬得他面如冠玉的容貌愈发醉人,手中桃花扇一打,立时变成风度翩翩的美公子,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这朝廷的江湖英雄会是个江湖人就能来,我杂口唐恋江如何来不得?” “咳咳……”李木是真的被这名字给吓一跳,搞得他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视线随之转向男子一旁干净利落,浑身以红色与黑色为主,如同黑夜中闪闪发亮的火红玫瑰的貌美女子,好奇对方对于这个名字是什么反应。 回应李木的表情只有无奈,莹润的烈焰红唇都抿了起来,未开口,耸肩的动作便回答了一切,未被发丝遮掩的那只小巧耳垂上缀的那簇银饰碰撞时清脆的叮当声足以说明这位可爱姑娘心中的好气又好笑。 李木旋即摇头失笑,“你是真听不出你这名字有多油腻吗?就你这名字,都够厨师炒个三菜一汤出来了,炒完之后客人还会嫌弃油大!” 那满身富贵气内敛的美公子当即啐了一口:“你懂个屁!像我这种性格直率的人,心里想什么当然要大胆地说出来,尤其是最重要的事,当然要时时刻刻被挂在嘴边不停地被提起,唐恋江就是最好的名字!嘶……” 李木看得清楚,“唐恋江”义正言辞地大声嚷嚷着,正准备慷慨激昂地滔滔不绝,然后腰间软 肉就被拧了几圈,马上就被疼得龇牙咧嘴,不过变态的是,这小子疼完之后笑容立刻就更加灿烂了,不过好歹那些油腻的话语总算是打住了,知道说些正经的,“笑话我的名字,那你的名字呢?” 这个问题李木之前还真没有想过,眼睛转了几转之后才想到一个合适的,“李筱!怎么样?朗朗上口还有内涵?不比你的名字好?” “噗嗤……”这名字换来了“唐恋江”毫不留情的嗤笑,“你这抄袭还抄出优越感来了?你这臭不要脸的脾气是一点儿没变啊,还以为你这消失的两年会有长进呢,看来你这辈子就这样了。” 话语说完,两人一起哈哈大笑,随后给对方来了一个熊抱,相互拍拍对方的后背,分开后李木率先开口:“我这两年什么个情况你不清楚?隔三差五就来一封信,不管是啥 你都要问个清楚明白,我一天拉几泡屎你都知道!” “诶!干啥呢?”“唐恋江”立马眉头一皱,严肃地对李木说道,“注意用词啊,别那么粗鄙,我内人还在旁边呢!一点儿都不懂规矩,真的是,脏了我家慕雨的耳朵。”说完就要去捂一旁女子的耳朵,可惜对方一瞪眼,只好乖乖地收回手。 李木没有因被呵斥而生气,反而因为某些字眼双眼放光,双眼里写满了激动,“哟!内人?什么时候的事儿?快仔细展开说说!” “唐恋江”才要兴致勃勃地高谈阔论,忽然感受到旁边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只好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偃旗息鼓,赶忙解释道:“未来内人,事情是将来某一天的事情,到时候再和你详细说说。” 对面说这话时带着遗憾与委屈,可熟悉“唐恋江”脾性的李木细心地发现,在他的眼底深处有着狡黠和奸计得逞的开心,丫的是故意装模作样好博得同情,以便女方能早日答应他的请求。 李木才懒得揭穿他,好奇地说道:“这位你还没有介绍呢。” 不等男方开口,人家女方主动说话了:“我还能是谁啊?几年前就在江湖上有些名声的夜玫瑰江慕雨,你在大会里打听打听,好些人都认识我呢。”李木听懂了,夜玫瑰这是没法伪装,估计按她的性格也不屑于伪装。 “那你们俩就这么一起出现在江湖英雄会上……” 李木有些犹疑,话只说一半,不过两人都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俩的事儿到现在都还没有公开呢,也就是那些必须知道的知道了,你没有注意到江湖上都没有相关的消息流传吗?他们不知道我的,只能私底下胡乱猜测。”“唐恋江”凑过来低声给李木解释,算了,还是别“唐恋江”了,就是唐黄那小子,和夜玫瑰一起到了这豪杰谷,没想到还遇着了李木。 李木恍然地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这辈子都出不了唐家呢,怎么还有机会跑到豪杰谷来啊?这地方鱼龙混杂的,你家里人不怕你们出事儿啊?而且,你不用避嫌?” “你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又不是罪大恶极的囚徒,怎么会被关在唐家一辈子呢?”唐黄听李木这话有些不乐意了,“我就是想出去有些困难而已,为了免麻烦这两年很少出门罢了。” “唉……我这两三年啊,一直就呆在唐家祖宅,慕雨陪着我呆了两三年,我倒也就算了,反正都是自己家,不出门就不出门,可苦了我的夜玫瑰啊。”唐黄说着说着突然有些怅然。 “夜玫瑰江慕雨,年少成名,十多岁就开始独自闯荡江湖,有谁不知道她的不羁?却被硬生生憋成了笼中鸟。适逢江湖盛世,不管付出多少代价,说什么我也要让她来参与,这是我欠她的!”唐黄眼神坚定,表情从来没有这 么严肃过。 “咦……突然就说什么情话?酸死个人了!而且还这么老土,这种话早就过时了,你就不能学着说点儿高级的?”李木在一旁打了一个寒颤,双手不停抚平两只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听到这话,唐黄更不乐意了,梗着脖子大声争辩道:“这才不是什么情话,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替慕雨着想不是我应该做的事吗?这有什么问题吗?” “李筱,你们俩兄弟怎么处我本不该多嘴,不过做兄弟的不该把他给带坏了,有些事情就不用教了,比如像当年空净庄的那些事,毕竟江湖上有些称号有一个就足够了。你也收点儿心,不然筱花有你好受的。”江慕雨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就责怪“浪子”不要把她家的给带坏了,让李木悠着点儿。 唐黄闻言惶恐,张嘴结舌地胡乱解释道:“媳妇儿,不是这样的,其实那个……” 不等唐黄解释完,李木赶紧嬉皮笑脸地应承下来:“是是是,嫂子教训的是,一定谨遵嫂子教诲,从今天开始就改。”说着还连连作揖道歉。 堂堂浪子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江慕雨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好点点头,别过脸去。 唐黄则是看着木已成舟,已经没法再弥补什么,只好无奈地叹一口气,而在夜玫瑰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给李木竖起了大拇指,李木面色无异,连视线都没有偏移,悄 悄回一个“包在我身上”的手势。 这俩家伙,这么年不见,还是这么默契啊,不知不觉间就打了一波配合,不但给唐黄立了一波人设还把江慕雨哄得高高兴兴的,这两个男人真是坏得很!就该让他俩打一辈子光棍儿才好! “嗨呀!唐老哥,咱俩都多少年没有见了?能在今天在这儿见面就是缘分,一看你苦着一张脸像什么样子?来,笑一个,哈哈哈。我今天是实在高兴,来敬你一杯。”李木一拳打在唐黄肩上,让他振作起来,随后摘下腰间的酒泉要和唐黄碰杯。 唐黄摇头失笑:“李老弟,你当谁都跟你一样,随身带着一壶酒啊?我手里连口水都没有,拿什么和你碰杯啊?等晚些时间再慢慢陪你喝,喝到天荒地老都行,现在姑且算了。” “行了,大大方方地爷们点儿,叫你去喝酒你就去喝呗,扭扭捏捏的让人以为我把你套牢在身边了呢,既然是多年的老友好不容易相聚,那就痛痛快快地去喝一场,谷底边缘就有酒棚,你们去就是,反正依你们的能耐,搞来一个位置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李木和唐黄两个大老爷们还在拉扯,夜玫瑰在旁边看不下去,直接呵斥两人赶紧滚。 唐黄脸上有些为难之色:“李木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多想,况且我俩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这儿……” “我夜玫瑰还能在豪杰谷出事儿不成?小半个罗象国我 都走过了。”江姑娘大气! 第三百三十一章 私聊 “你小子到底给自己安了些什么人设啊?为啥夜玫瑰会说出那种话来?在她印象中你到底是啥人啊?”离江慕雨远了,李木立马对着唐黄咆哮连连,直到现在夜玫瑰还以为是浪子把翩翩美公子带歪了,这是李木万万没有想到的。 唐黄将摇晃的桃花扇一收,表情上多少有那么一丝尴尬,用扇柄挠了挠发烫的脸皮,“嗨,也就稍微添油加醋了一点儿,我都没敢太过偏离实际,就说自己是老实本分,呆头呆脑,不懂花言巧语,只知道一心一意对别人好的木讷傻小伙,连朋友都很少。” “你好好看看我的脸,你从上面读出了我的大受震撼吗?”李木的表情被唐黄的话给吓掉了,死活想不通唐黄是哪里来的勇气和脸皮说这话,“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说的这些话,哪怕是其中的半个字,它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你能找出任何一个我都服你。” 这下该唐黄不高兴了:“我告诉你,你还别小瞧人,我现在可是从良了,最近一直都是真诚待人,嘴花花是一点儿不敢,出个门眼睛都是看着地下,完全不敢乱瞟,更别说沾花惹草这些事了,老实本分我可沾点儿谱。” 李木听到这儿,不由得为唐黄鼓掌,“这会儿又有自知之明了?知道自己也就是沾点儿谱?”随后忍不住语重心长地劝说道:“你这小子真打算就一直这么装下去?要装一 辈子?不怕到时候江慕雨发现你的真面目彻底翻脸?” 唐黄无所谓地耸耸肩:“装一辈子怎么了?装了一辈子,假的也是真的了,是不是装的又有什么所谓呢?”唐黄话锋一转,“再说了,我媳妇儿是谁啊?夜玫瑰!你真以为和我在一起两三年,她不知道我是啥样子的人?早就看出端倪来了,只是不愿意戳穿我,真希望我能够全心全意待她罢了。” 说完之后,不等李木开口,唐黄自顾自地叹了一口气:“可我如今真是全心全意待她啊,她却因为我以前的事始终对我保持着怀疑,不敢完全放下心防,要不然我都已经把婚事办了。唉,当真是还以前的债咯。” 瞧得唐黄自己看得开,李木也就懒得安慰他,转而问道:“咱俩不是说要这边上的酒棚喝一杯吗?这些地方应该早就被人预定完了?我们该上哪儿找个位置去啊?” 唐黄桃花扇一展,“跟我出来还用担心这些事儿?你也太瞧不起你家哥哥了?”一聊这种话题,唐黄的自信与嚣张可就上来了,带着李木大步流星。 事实证明,唐家大公子的脸面在罗象国的哪儿都是吃得开的,唐黄甚至都没有朝那些简陋棚子看一眼,径直就往新盖的酒楼里去了,一进门儿就对上前的小二说道:“雅间。”小二问都不问,直接带着两人上楼来到一间视野开阔的清静屋子,好像这里就是为他 们专门准备的。 李木看完全程是直犯迷糊,不解地说道:“我记得你来这儿是取了一个假名字?你取假名字的目的好像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想让人看穿你的真实身份,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对啊,朝廷搞这次江湖英雄会,反应最大的就是那帮世家,而我这个罗象国第一世家历史上天赋最好的大公子,跑来参加这个大会不合适?当然要隐姓埋名一番了。” 瞧着唐黄理所当然的样子,李木就来气:“那你还这么高调?就你这搞特殊的样子,谁不知道你肯定身份尊贵啊?搞假名,装杂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和告诉别人你是唐黄有什么区别?” 唐黄对于李木的大惊小怪不以为然:“区别可大发了。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是谁吗?知道这儿为啥专门给我留一间两人的雅间儿吗?”好家伙,合着这处房间真是为唐黄专门准备的。 “为啥?”李木不懂就问。 “这都是朝廷给我安排的。”唐黄的语气中情绪有些复杂,“我要想来这儿不得给朝廷说一下啊?要不然出事儿不就是唐家背锅?朝廷知道我要来不得给我好好安排啊?要不然如何体现唐、黄之好,我若是伤了半根毫毛,朝廷都难以向唐家交差。 “听出来了?我就是一块儿烫手山芋,还是一块儿豆腐脑儿,得小心伺候,就怕哪儿磕着碰着了,要不然大家都不好受,像今 天这事儿,朝廷会帮我处理手尾的。所以,我在这豪杰谷还是有些方便之处的,要有啥问题尽管来找我,我帮得上忙。” 李木不由感慨:“你这来一趟也太麻烦了一点儿?” “没办法,谁叫我生在唐家,还是灵胎呢?”唐黄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上一小口,“就是可怜我家江慕雨,要跟着我受罪,好不容易陪着她来这豪杰谷,她也不能尽兴。” 李木这下有些意外了:“你真是为了夜玫瑰来的啊?” “废话,家里有慕雨的美色可以观瞻,江湖这些打打杀杀有什么看头?等会儿,合着你小子就不相信我是?罚酒!” “罚罚罚!”李木赶紧提起酒泉喝上一大口赔罪,“话说,你小子能找到我,是朝廷给你的消息?咋没有提前来找我呢?要不然我也不用跑到逍遥宗去蹭吃蹭喝了,投靠你多好。” 唐黄提着桃花扇拍打掌心:“这事儿你还真就说错了,今儿遇着你啊,还就是巧合,我都不知道你要来。” “哦?咋回事儿?” “还能是咋回事儿?唐家大公子要在豪杰谷保持低调!我和慕雨一路过来,连唐叔都没有跟着,真就跟俩杂口一样游山玩水走到这儿来的,当然有朝廷的人陪着,到了豪杰谷,我们俩除了玩儿就是玩儿,多做点儿其他的不怕引起误会吗?”唐黄说起来倒是坦然得很。 “也就是说,你其实对这次的江湖英雄会一无 所知咯?我说的是内幕。” “倒也不能这么说,豪杰谷发生的一些事儿,如果有必要的,巡山将军他们还是专门告知我了的,内幕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八卦真的是人类闲聊时最佳的话题啊,李木和唐黄不知不觉就扯到上面去了。 “那你知道豪杰谷里的杂口啊,小门派,小世家的人怎么这么多吗?我发觉豪杰谷内那些大门派的弟子只占一小半,大半都是靠自己进来的。”李木眼睛一亮,赶紧提出了这个问题,“山谷外那个缩减版的方寸我可是讲过了,没那么容易通过,这里面八成以上的人都进来不了。” 唐黄看了李木一眼:“你是啥时候进谷的啊?” “昨天啊,有什么问题吗?”李木不明就里。 “那你说得保守了,这里面九成半的人都进不来。”唐黄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你小子的消息也是真不够灵通的,虽然被压了下来,但山谷内外也是有一半人知道的,你个堂堂三品浪子居然不知道。” 李木被说得恼了:“别卖关子,赶紧说!” 唐黄喝了一口杯中酒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山谷外的方寸是随着时间一天天增强的,在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心无大的邪念并且六品以上实力就可以进入,到了昨天,那就是二品才可以强闯,其余的只能勘破内心迷瘴了。” 这个结果是李木没有想到的,疑惑地问道:“朝廷搞这一出干嘛? ” “你想要听真实情况,还是朝廷对外的说法?”唐黄笑得很贼。 这还用说?“当然是要听真的啦,假的还用问你?我猜都猜得到。”幸好李木是坐着,要是他站着的话,怕是已经急得直跺脚了。 “豪杰谷外的方寸是你们逍遥宗主导,由他们出阵法,联合朝廷与千机门,他们出力出材料共同构筑的……” 唐黄刚讲到一半儿,李木立马就跳出来反对了:“是他们逍遥宗,我和逍遥宗没有关系!” 唐黄无可奈何地摊摊手:“这事儿又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冲我嚷嚷也不顶用,不过在我这儿姑且就算你不是逍遥宗的人,你要是满意了我就继续往下讲了。” 李木脸上浮现出几许尴尬,,唐黄这才继续说:“然后呢,这玩意儿就失控了,威力一天比一天强劲,也就是你刚刚知道的那种情况,而不管朝廷、逍遥宗、千机门如何排查,就是找不出问题所在,还没有在短时间内将方寸替代的方案,所以朝廷干脆就将就着用了,毕竟是花了那么多钱的。” “有人捣乱?”李木有些担心自己又双叒叕要掉进麻烦窟窿里了。 唐黄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显而易见的事,我都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了,事有不谐,我就立马带着我媳妇儿离开,免得被有心人利用。” 说完之后,唐黄还是好心地安慰了李木一句:“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从江湖英 雄会传出风声之后世家们一直就有小动作,你之前泗肥城的事儿就是其中的典型之一,即便如此,朝廷依旧敢照常召开,那就说明他们有足够的把握,安心。” 李木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泗肥城的事会被称为小动作,但事到如今,也就只有放宽心这一条路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台上台下 豪杰谷内有人捣鬼,有人并不想朝廷在江湖众多的宗门中具有过多的影响力,这是李木现在知道的,不过是哪方势力,又是哪个人办到了这件事李木却并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好不容易才从泗肥城的漩涡中脱身,他可不想再卷进类似的争端里,他就想安安生生地看个乐子而已。 李木听到有人可能搞事,他还是稍微忧愁了一下的,不过酒泉的美酒下肚,胸中块垒尽消,当即开心起来,好奇地向唐黄问道:“那么这次的盟主会是谁啊?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啊?” 唐黄摇晃着酒杯,让酒香在空气中充分弥散,用鼻子畅饮美酒,“这你都看不出来?刀宗啊!由于出了一个不是刀宗又使刀的大马金刀,刀宗在江湖的位置近百年来都非常尴尬,都隐隐约约成了四大宗门中垫底的存在了。 “而就在前不久,在武将军屠戮北方草原异族联军的前夕,武将军的衣钵传人便成为刀宗的客卿,算是刀宗的半个自己人,这里面是啥意思你不懂?此外,刀宗在罗象国北部,京都还在罗象国北部,刀宗历来受朝廷的影响颇深,刀宗被选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江湖上老些人都猜到了。” “哦,还真是刀宗啊,没意思,一点儿意外都没有。”显然,李木也是有一定猜测的,猜测的结果还和大部分人的相同,“那么剑宗、万兽宗、魔宗呢?他们那边 给的什么交代?我可不相信他们就甘愿向刀宗俯首做小,尤其是剑宗和魔宗,他俩的强势天下闻名。” 唐黄感到一阵好笑,“你问我?我问谁去啊?他们五方私底下的利益交换,怎么想也不可能让我一个第一世家的人知道啊,只能是千防万守,半个字都不对我透露,指望我能知道纯属于是幻想。” 李木也就是闲聊,随口一问,没准备真问出个什么结果来,而且这些大势力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也不愿意多沾染,“算了,还是好好看看这将军台,这可是能看到天下英豪的大好机会,让我们瞧瞧天下修行人都是怎样的了得。” 说完,李木便与唐黄透过洞开的窗户眺望向远处正南方将军台上的情况,赶巧,这会儿台上的正是他们的熟人。 “哦呦,六品们的争斗就结束了吗?五品已经开始上场了,而且上来就是大魔王级别的存在,这让台下的人怎么玩儿啊?”李木一看惊叹连连,忍不住大口大口喝几口酒泉做好心情的佐料,“夜玫瑰怕不是放你来喝酒,而是把咱俩赶走,她好放开手脚上去耍两把?” 唐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采:“还真被你说对了!我媳妇儿江慕雨可是意气风发的夜玫瑰,在我那儿被憋坏了,知道有太多眼光投到我身上会有麻烦,所以等我离开之后才上去玩儿两下。这下,天下人都能看到我家媳妇儿的风采了。诶 ,对了,话说,对面那娘们儿是谁啊?” 李木瞪大眼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唐黄,“你管这位姑娘叫啥?娘们儿?你居然会对女性使用这么轻蔑的称呼?还是这么漂亮的女性,你是疯了?而且,人家就是跟江慕雨争将军台而已,没有必要骂人家?” 唐黄此时一脸惆怅:“你不懂,这是矫枉必须过正,我必须得给自己收收心了,否则江慕雨真的可能离我而去。唉,想要娶这么个优秀的媳妇儿,还真是不容易。对了,我看你的眼神和语气,你认识?” “啊对,我认识,”李木肯定地点点头,“她叫……”可当他打算说出对方的名字时,李木卡壳了,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压根儿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当时就是一面之缘,萍水相逢帮了她一把,忘了问名字了。” 唐黄看着李木笑容玩味:“那你都知道她什么信息啊?” 李木看见唐黄的表情就有些不服气了,他明明说的是真的,咋还能怀疑他呢?急忙就要为自己辩证,可张开嘴便结了舌,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剩一脸的苦相。 “既然你帮了她的忙,她总该要和你说一声谢谢?既然都要道谢了,那总是要自报家门的?啥也不知道?”唐黄开始调戏李木了。 李木沉默了,“我知道她应该是个年轻姑娘,长得很好看。” “这隔着老远我都看得出来 。” “她嗓音特别好听,说话就像唱歌一样,性格还很不错,待人彬彬有礼,言语温文尔雅,是个很不错的女孩。” 这下唐黄看李木的眼神变了,直勾勾的盯着他,满是莫名的情绪:“小伙子,你现在的想法很危险啊,筱花可不比我家的夜玫瑰差多少,见识到我的下场还敢这么玩儿,我佩服你是条汉子!” “……”李木百口莫辩,“爱咋咋地!累了。” 唐黄也不再逗他了:“说真的,这姑娘的实力如何?我家慕雨有没有战败的风险啊?我可不希望她刚上去耍耍就被赶下来了。” 李木只能陷入尴尬的沉默:“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唐黄猛回头看向李木,这次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仿佛在说:要你这个废物有何用! 不管雅间儿的这两人如何,将军台上的两人可是准备就绪了,在头顶的五位一品大佬和裁判的见证下,在山谷中沸腾的欢呼声中,两位可人儿的对决即将开始。 夜玫瑰江慕雨身后披风一展,在风中猎猎,宛如盛开在绝壁上焰火般的赤红花儿,手中完全展开的新月则吞吐着泛白的寒芒,如同尖刺一般防卫着花朵的美丽,免得它受到外界的沾染。 而对面的伊品红还是如当初李木见她时那般亭亭玉立,仅仅是在风中站立,随风飞舞的衣袂就衬得她袅袅款款,让人见了不自觉地就会生出怜惜之情,想要把她拉住,免得被 风吹了去,又怕握着她的手太用力伤了她。 然后伊品红就掏出了自己的武器,两把短柄的宣花开山斧,左右两把斧子在身前一合,斧面都可以当盾牌使了,而这对宣花开山斧还不止是厚重宽大,它们斧柄顶端半臂长的尖刺和斧背上冒出来的一排排短钉更是称得上狰狞。 谁能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伊品红使得是如此霸气的武器,任谁都无法想象,伊品红纤细修长、如白玉雕琢般的臂膀竟然会挥舞起看起来比成年男子还要笨重的双斧。 唐黄看傻了,李木目瞪口呆,他忽然想起那天伊品红对那三个臭流氓说的话,这时才发觉原来她当时并没有半句虚言。 亮完相了,伊品红的造型明显比江慕雨来得更有压迫力,不过将军台上是御灵之人的比拼,就算为了减小动静,山谷内的灵力被法阵抽去,里面只剩正常灵力的二十分之一,那也不是绝灵所内那种普通人的肉搏,而是灵力与灵力的碰撞,决定胜负的,还是灵力。 将军台上的风向变了,原本随意吹拂的微风开始有目的性地围绕将军台旋转,夜玫瑰的披风安静下来,在重力的作用下垂落,将她整个人包覆,唯有一柄新月长镰斜刺指天,体内的灵力则勾动着周遭的游离灵力顺着小臂汇入新月之内,沿着纹饰的沟壑向上蔓延。含苞,时机一到,便是绽放之时。 对面的伊品红同样没有急 躁,伊品红双臂放松,双斧放在身体两侧,在斧刃的锋利和自身重量的双重作用下,两柄宣花开山斧嵌进将军台的地面之内,双手虚握斧柄,随时都可以握紧将其舞起,之后,伊品红闭上了双眼。 闭上双眼的伊品红并没有展现出什么特殊,只是好像自她身上往外散发着什么,从正面看向她就会发现她背后的景物有些扭曲,就仿佛是透过火焰上方波动的空气看事物一样。 李木与唐黄隔着将军台一定的距离,但这点儿距离并不能对两人的观看造成影响,他俩都能清晰的看到台上的所有细节,而不知为何,当两人看到伊品红身上不断扩散的浮动,两人不约而同地认为那应该就是芬芳,他们甚至都已经闻到了绝对不可能闻到的花香。 “妈耶,两个五品,现在实力都和颜值呈正比吗?这两个姑娘打架怕是会很好看。”这不着四六的是李木,他现在简直是和当年的唐黄互换了身份,瞧着将军台上的情形直口花花。 反观唐黄,他已然从椅子上站起,双手抓着桃花扇两端,走近几步来到窗口边上,眉头紧锁,忧心地看着将军台上的夜玫瑰江慕雨,“百花香,这应该是功法百花香的特性,御灵时会自带香阵,对方是百花谷的人?两柄宣花开山斧,五品实力,难不成她就是百花谷这一代的嫡传弟子,人称‘花斧’的伊品红?不应该啊,才 开始五品的争斗,这种级别的人怎么就上去了?” 李木在旁边听得一愣,“原来她叫伊品红吗?这个百花谷又是什么?山谷名字?反正不是宗派名字,朝廷的宗门体系中没有‘谷’这个层次。” 第三百三十三章 百花谷 罗象国数千年的历史太长,长到有些历史注定被遗忘,不过与此同时,在这岁月长河中又有些事情注定无法被遗忘,例如巅山议事后的江湖十年。 这十年,是太平的十年,因为江湖四圣尽皆归隐,江湖人不必再战战兢兢地畏惧那随时都能毁天灭地的力量;但那十年,也是疯狂而混乱的十年,是朝廷动用灵甲军力量镇压世家与宗门的十年。 同时,那十年,还是秩序的十年,针对修行人的律法频出,将修行人打落成普通人,又将修行人与普通人分隔开来,此外,还仿造个人武力的分级,将宗门实力也分成了三六九等,并要求将等级嵌入名字之中,只要一听名字就知道宗门的实力如何。 一品到九品的实力划分,让修行人的力量变得简单明了,这种简单粗暴、毫无品味的等级名称,在几百年的时间催化下完全渗透进江湖,使得各个宗门里各个功法的层次划分彻底瓦解,而类似的“宗、派、流、会、门”的恐怕也将会得到类似的效果。 也许有人看到了未来,但没人能阻挡大势,除了江湖三山,所有江湖宗门名字的后缀全都得到统一,它们一定是“宗、派、流、会、门”中的一个字。当然了凡事都有例外,此事也是如此。 百花谷,一处山谷名字,也是一处宗门名字,两千多年前建立时是如此,两千多年后的今天亦是如此,自从百花 主人扎根之后,这个名字就随着江湖见证了两年多年的沧桑,直至今日依旧屹立不倒。 百花谷为什么能免于改名?百花谷并不像江湖三山一样实力超绝而让朝廷不得不尊重,它本身只是“派”字头宗门的实力,还是众多“派”字头中垫底的那种,它能受到朝廷的尊重,是因为它乃是世间第一个宗门,是所有宗门都必须礼让三分的存在。 三千年前,道祖于道山全一峰峰顶取道,成为第一个能够御灵的人类,随后召集三千门人播撒道种,成就七十二弟子立于世间,之后道祖同三千门人在道山苦研一个甲子,总算是得出了第一代“启窍”的方法,随后七十二弟子便奔走世间,将人类御灵的希望散布天下,至死方休。 适时,正值世家统治各个独立聚居点的时代,当御灵的希望闯进去时,这个机会自然而然地被世家所垄断,唯有绝对忠诚的奴仆才能被赐予“启窍”的机会,此后近乎八百年,能御灵者,都是当地世家的姓,修行人必然为世家服务。 但人类自由的天性是不能被抹杀的,越来越多的修行人想要脱离世家的束缚,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行走在世间,对于启窍的选拔不再受姓氏影响的呼声越来越高,最后,百花主人站出来了,百花谷于一处山清水秀的山谷中落成。 百花主人隶奴出生,此外还是一位女性,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 一位修行人的帮助启窍,还获得了一部功法,通过自己的努力最终修成了当时人类的极限,在厌倦了因自身身份而受到的歧视后,一气之下创立了不问出生与来历,只收女弟子的百花谷,自此,师徒传承而非血脉传承的宗门登上历史舞台。 百花主人的作为无疑是离经叛道的,立即就招来了大量的批评,江湖舆论完全呈现一边倒的局势,大量世家针对百花谷进行了经济上和形式上的压迫,对百花谷进行明里暗里的打压,甚至还有些世家进行了武力干涉。 然而,百花主人顶住了这一切压力,她凭借自身的实力和手腕硬生生地在夹缝中生存了下来,用事实昭告天下,不是修行人离不开世家,是世家离不开修行人,所有修行人都可以脱离世家自由的存在。 百花谷一立,振奋了所有通过改姓进入世家的修行人,随即便有七十二人号称是当年道祖七十二弟子生前的衣钵传人后代弟子,纷纷脱离他们的世家来到道山潜心修道,这便有了道山,有了他们的轨物范世,各个宗门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自此便有了江湖。 毫无疑问,百花主人的百花谷就是罗象国宗门的先河,她是打破世家的第一个,后来的宗门都必须要感谢她,因此,不管百花谷后世如何衰落,江湖人必须给予她应有的尊敬,而同样因此受益的朝廷同样需要感谢,故而,百花 谷依旧照用原名,不必因实力的起伏更改宗门名字的后缀。 生、长、老、死,这是发展的必经过程,在这个世上还没有永远鼎盛的人或者物,百花谷亦是如此,即便得到了所有修行人的尊重,在历经两千多年的风霜过后百花谷也早已“衰落”,如今只是勉强有“派”的实力,但永远不要小瞧岁月的积淀,从老树身上生发的新芽往往最为茁壮。 花斧伊品红,她便是这一代的新芽,二十二岁的年龄,五品的实力,早早的就被百花谷谷主选为下一任百花谷主人,今日亮相豪杰谷将军台,便是要让世间都看看百花谷的花究竟有多艳丽。 而够资格配与百花谷的少谷主做对手的,绝不会是什么江湖小喽喽,只能是同样的天之骄子,此刻站在花斧伊品红身前的,正是名满江湖的夜玫瑰江慕雨,在沉寂三年之后,她终于重现江湖。 夜玫瑰,人如其名,短发发梢是火焰般的绯红,莹润嘴唇是红宝石般的勾人夺魄,就连漆黑的服饰和斗篷的底色上也有掩不掉的赤色,就如玫瑰那诱人的红色,在花一般的年龄拥有花一般的容貌,恰似一朵盛开的玫瑰,自踏入江湖起,江慕雨的美名便传遍江湖,即便是消失的三年后,人们依然无法忘记。 不过,夜玫瑰是夜色下的玫瑰,它的美艳在夜色中仍旧亮眼,可夜色中暗藏的尖刺却被人所遗忘,那可是它始 终不被人所采撷的原因。 按照江湖划分,江慕雨属于杂口,在她六岁启窍明确能够感灵之后便跟着江湖散人“冷柳叶”修行。冷柳叶之所以被称为江湖散人而不是杂口,是因为他的实力为二品,但他无牵无挂,逍遥自在地在江湖浪迹,连弟子也只有夜玫瑰这一个,此外就再无亲友了。 然而,二品的师父并不是夜玫瑰的刺,她的镰刀新月才是。 夜玫瑰江慕雨十八岁时便离开冷柳叶的庇护,手提千机门专门设计的武器新月,开始独自行走江湖。当时她还是六品,一踏入江湖便因貌美引来了自号东南三狼的三个绿碧潭当地小混混,也是三个六品。 当时还籍籍无名的江慕雨并没有任何畏惧,而是就像今日一般,礼貌地表示拒绝,然后在对方死缠烂打之后发出威胁,最后等三人开始动手动脚时悍然出手,三刀劈死三个六品,夜玫瑰之名开始在江湖上流传。 之后江慕雨就开始她的旅程,向北抵达长水入海口,沿着长水往西一路游览,一边见识罗象国的大好风光,一边恶斗路上的各类色胆包天之徒,在战斗中晋升为五品,那抹鲜红和利刺给江湖刻下深深的印象,直到今天也无法消除。 夜玫瑰并不好斗,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爱冒险,不安的因子一直在她的血液中躁动,在安静三年之后,躁动的不安因子早就已经沸腾,今年正值二十 五岁的江慕雨合该意气风发,于是她站上了将军台——她要一个合适的对手活动活动筋骨。 将军台上的双方都是好手,在没有找到机会之前不会轻举妄动,以防被对方找到破绽,只是在缓缓地蓄势,可时间一直在流逝,气势无法一直积蓄,灵力已经快要爬上新月长柄的顶端。 “吸……呼……”夜玫瑰又一次完成了沉稳绵长的呼吸,体内的废气被尽数排出,身子自然而然地变得轻盈,正当此时,灵力终于灌注完了新月上的所有灵纹,狭长的刃面陡然白光一闪,突然的亮光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叮叮当……”那簇银饰在江慕雨小巧可爱的耳垂上胡乱作响,如同被狂风吹拂一般舞蹈,背后鲜红的披风也肆意张扬,而夜玫瑰手中原本前倾的新月已然斜背在背后,夜玫瑰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 前方的空气中多了刀光,凌厉而缭乱的刀光,刀光锋利得仿佛切断了无形的空气,刀光数量多得数也数不清,前前后后堆在一起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厚厚城墙,攒在一起朝着花斧伊品红横推而去。 “飞花”,夜玫瑰的成名招式之一,玫瑰花瓣随着春风纷纷扬扬而下,那是需要生命品尝的美丽。 终究是夜玫瑰先动了,毕竟她并不在意胜负,她上来只是想要一个可敬的对手,没有一直拖下去的必要,而上来不求胜负也不求战斗的花 斧伊品红忍到了最后,可这并没有让她感到高兴,事实上,她从来都是无喜无悲。 第三百三十四章 争奇斗艳 花斧伊品红使得是两把宣花开山斧,但她的性格却并不想她的武器一样剽悍,反倒是和她柔弱的外表有些相似,不争不抢,上善若水,她之所以站上将军台,也不过是因为像夜玫瑰这等好手这么早就跳上来,坏了规矩,她师父让她上来把对方给请下去,好让其他年轻人有展示的机会。 新月突兀闪烁的白光盖过了太阳照射的光芒,让台下观看的众人都眼前一闪,一时看花了眼,要是常人定会被随之而来的“飞花”打个措手不及,可花斧伊品红并没有,本就心神放松的她反而没有被丝毫动摇,当“飞花”降临时才总算打起些精神。 伊品红扶着左右身侧两柄宣花开山斧的双手动了,十指猛然握紧,斧面依旧向着对手,自下而上先后用力向前一泼,好似手提的不是两把重斧,而是两柄蒲扇,迎面而来的也不是“飞花”,只不过是些夏日蚊虫,伊品红正在百无聊赖地用扇子扇风驱赶蚊虫。 但“飞花”不是蚊虫,那是当年可以往四品痯巴蛇身上招呼的杀招,花斧伊品红的重斧当然也不可能像蒲扇一样扇扇风,花斧伊品红使的是灵术“香风阵阵”。 双斧舞动过后,将军台上当即刮起了飓风,从花斧身上散发出来的“芬芳”灵力顺势卷入其中,透明灵力打着旋儿地在将军台中间与“飞花”碰撞,对抗处没有传出激烈的碰撞声,可霎时间 却有一种天昏地暗的错觉,宛如真有一股飓风降临此地。 这是双方的第一次交手,尽管两人没有留力,但试探的成分和心思还是有的,因此两人的灵术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仅仅是十次呼吸的时间,两人的灵力碰撞便散去了,将军台上虹销雨霁,复得阳光明媚,只是台面上多了一地横七竖八的刀斧劈砍痕迹,证明着刚才的打斗有多凶险。 “花斧刚刚使得是不是百花谷的‘香风阵阵’啊?我记得这招数压根儿没有如此狂暴啊?这个伊品红是怎么回事儿?看着娇娇柔柔的,动起手来咋这么暴力啊?不知道我家慕雨是玫瑰吗?怜香惜玉都不懂吗?”台上人没看出有什么反应,台下观看的唐黄炸毛了,双手捏着窗框心头直发紧。 一旁的李木揉了揉太阳穴,感到有些头疼,“你没看到台下那些江湖客的欢呼雀跃,大声喝彩吗?明明是势均力敌的精彩对决,你咋咋呼呼的干啥?人家花斧有没有使盘外招,人家光明磊落。再说了,人家不是温香柔玉?” “不是你媳妇儿你不心疼是?”唐黄斜瞥李木一眼,眼神里说不尽的嫌弃,“赶紧帮我看看,慕雨是不是落入下风了?要不要帮帮忙啊?” 李木表示非常无语:“那可是夜玫瑰!你瞎操什么心?花斧伊品红可能性格就是这样,所以显得风轻云淡一些,她出手可是全力以赴的,照现在这 个形势看,胜负难料。”李木的三品终归是要比场上大多数人强上不少,高屋建瓴地看要比唐黄看得更加清楚。 “你是一个好对手,看来我可以尽兴了。”相比于台下的激动,台上的两人反倒是闲适得多,一招过后,夜玫瑰江慕雨不由得由衷的称赞对手,“接下来你可要小心了。” 花斧伊品红双手放松,任由两柄宣花开山斧落到地上,朝着夜玫瑰微微沉身行礼,“多谢夜玫瑰夸奖,我会小心的。” 这边话音才落下,那边的夜玫瑰已经消失在原地,徒留一道玫红的残影在原地慢慢消散,“叮”的一声,新月的刀刃已经来到花斧眼前,伊品红能够清晰地看到锃亮的刀刃上自己面容的倒影。 果如花斧自己所说,她会小心,上一秒宣花开山斧还不在她的手中,下一秒双斧就已经交错架住夜玫瑰下劈的利刃,甚至花斧身上的“芬芳”灵力悄然蔓延上来,大有将夜玫瑰的新月锁住的意思。 夜玫瑰对于自己的近身突袭没有建功并不感到沮丧和意外,对于新月被锁她也是丁点儿不介意,她仅仅是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新月长柄上的灵纹从夜玫瑰手握的地方开始瞬间点亮,长柄的末端有绯红的灵力汇聚。新月不止是一把长镰! 花斧的反应极为迅速,再也不敢困住新月,双斧向上一划,抬高新月的枪口,同时头颅向后一仰,一道璀璨的灵力光 线恰巧从她眼前飞过,射往远处的天边,花斧堪堪躲过这次袭击。 伊品红躲过此次攻击后意识到自己的战斗经验对于夜玫瑰还是有些不足,不敢在原地停留,上身后仰之后顺势后翻,左右脚踢在新月长柄上,踢开夜玫瑰的进攻,几个翻身后与夜玫瑰隔着几个身位稳稳站住,“看来我还是不够小心。” “妄自菲薄,你已经足够好了。”夜玫瑰冲着花斧微微一笑,尽显善意与和谐,随即再度消失在原地,新月圆舞,横刀勾挂花斧,向着伊品红拦腰斩去,刀刀尽取要害之处。 花斧虽然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但她并不是没有招架之力,夜玫瑰对她的攻击还远谈不上明显的优势,新月画着圆弧攻来之时,花斧不慌不忙,脚下生根,右手提斧格挡,“当”的一声将新月拦下。 这就是夜玫瑰想要的结果,宣花开山斧挡着新月的长柄,镰刃与镰柄形成的折角空间则是将花斧包覆在内,横向劈斩受阻,新月长柄末端猛然喷吐出火焰,而夜玫瑰也在这时把新月往回拉,在反作用力和拉力的双重作用下,新月的镰刃以更快速度朝着花斧的背后袭去! “嘡!”花斧在吃过一次亏后不会再上当第二次,她空出来的左手就是防备这个,此时已然背在背后,利用宽大的斧面作为盾牌挡住了这次斩击,同时,趁着新月暂时动弹不得,右手斧再动,顺着长 柄向夜玫瑰的手指斩去。 眼看着伊品红的宣花开山斧斧刃反击降临,一路与新月灵纹摩擦出大量火花,距离十指越来越近,而夜玫瑰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灿烂的微笑仍然挂在脸上,右手握住新月的末端一扭,新月的刀刃弹起,化作一柄掩月刀,宣花开山斧再构不成阻碍,夜玫瑰当即抽刀离开。 抽刀不是为了逃跑,不过是暂避锋芒,另寻突破的手段罢了,故而夜玫瑰刚把新月抽出,即刻便欺身而上,一把掩月刀大开大合,舞得是虎虎生风,让本来打算反击的花斧找不到任何机会。 花斧哪能一直被动挨打?两只玉臂骤然发力,利用宣花开山斧在灵力加持后比纤细的新月更加厚重的特性,瞅准机会正面与夜玫瑰硬拼一记,两者不相上下,双双后退几步,总算是拉开了距离,有了喘息的可能。 可夜玫瑰那会给对方调整的机会?得势不饶人,双足才落地,小腿肌肉便猝然紧绷,整个人如同利箭一般射出,在空中,新月又恢复到夜玫瑰最熟悉的镰刀形态,恰似收割杂草一般想要收割伊品红的性命。 花斧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江慕雨的身形,对方的所有动向都被看在她的眼中,整个过程她其实都没有露出破绽,哪怕是如今没有获得重新调整的机会,但她依然沉着如水,因为她压根儿没有乱掉阵脚,宣花开山斧一提,便提前拦 在新月前进的道路上,江慕雨伤不了她分毫。 几个来回下来,夜玫瑰已经对对手的实力有了清晰的认知,她早就知晓这次进攻会被防住,她甚至知道对方会试图将她锁住,因此她没有停留,一沾即走,新月末端黑漆漆的洞口再次喷吐,骚扰对方的同时利用反作用力快速后退。 既然夜玫瑰花费这么大力气却不愿与花斧纠缠,那她的攻击当然不可能点到就止,才刚刚退去就又从另外一个方向突进,被宽大斧面挡住后再退、再进,新月不停变换形态,始终让伊品红看不出规律,掌握不了战斗的节奏,突袭进攻连绵不绝,不给对方一丁点儿喘息的机会。 花斧也看出了夜玫瑰的意图,因而她此刻比之前还要冷静,灵力下沉丹田,使得自己牢牢扎根原地不动摇,一对宣花开山斧只做小幅度的移动,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程度的防护,尽最大可能节省灵力,为之后江慕雨疲软时的防守反击做准备。 局面便因此短暂陷入僵持,台下观众此时只能看到夜玫瑰美艳的身影忽上忽下,以各种不同的姿态出现在花斧的四面八方,中间有红色的线条与花斧连接,而花斧忽然变出十多双手和十多对宣花开山斧盘绕周身,“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与大量火花将花斧娇弱的身影覆盖。 “嗡……”在一连串的声响过后,将军台上的一切终于平静下来,夜 玫瑰手持新月站在花斧对面,所有的残影与火花同时消失,从极动到极静,台下在那瞬间甚至产生了轻微的耳鸣。 “呼……”将军台上两个美好的身影终于停下激烈的碰撞,台下众人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热身结束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双人舞 滚烫的汗水在表面张力的作用下汇聚成珠,如同清晨挂在叶片上的露珠一般挂在额头,随着时间推移,汗腺不断分泌,到了最后张力终于无法抗拒重力,顺着脸庞滑落,“啪嗒”一声摔落地上砸入尘埃。 修行人间的战斗总是耗费体力,趁着将军台上短暂的战斗空隙,唐黄赶紧用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几口空气,调整好自己急促的呼吸与心跳,以便达到最佳的状态,“我的天呀,太紧张了真是。” 李木尽全力忍住自己想笑的心情,疑惑地说道:“我就不明白了,打架的又不是你,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啊?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台上打架的两个人吗?你看人家多轻松,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的,她们甚至还在微笑。” “心不跳、气不喘那是死了!”唐黄头也不回对李木骂一句,心情还没有彻底平复过来,“她俩的对决太精彩了,看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贴身激斗,稍不留意就有性命之虞,太凶险了,这两位漂亮姑娘咋都这么大胆啊?” 事实上不光是唐黄看得热血沸腾,在台下的所有观众全都看得汗流浃背,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两大五品就连续交手了几百次,还招招致命,没有任何的试探与表演,好似真的是在生死相斗,看得众人是身临其境,好像和锋刃交错而过的是他们,而不是将军台上的两人。 “百花谷的花斧当真是厉害,江慕雨如此密集而凌厉的攻击,居然防得滴水不漏,连那复杂多变的新月都没有打乱她的节奏,逼得江慕雨不得不趁着自身灵力没有大量消耗,放弃这吃力不讨好的打法,罗象国的江湖还是英雄多啊。”不光是唐黄惊叹,连三品的李木看了也是啧啧称奇。 唐黄在旁边接过话题:“人家怎么说也是存世两千多年的老牌宗门培养出来的弟子,再怎么说肯定是有两手的。”说到这儿,唐黄忍不住回过头来看李木两眼,“按照正常情况,这就是同代人中的巅峰战力了,可惜生错了时间,遇到了你们这帮就三品的怪物!” 李木没想到话题还能落到他身上,无奈地耸耸肩:“还是看夜玫瑰与花斧的对决,她们应该歇够了,该再次发起新一轮的冲击了。”说着就将两人的视线重新引回将军台上。 然后两人就同时听到了夜玫瑰江慕雨的轻声低语:“热身结束了。”这刚刚还仅仅是热身而已吗?罗象国有几个同龄人能挡住这种程度的热身? 夜玫瑰可不会关心台下的这些人到底怎么想,当她握紧新月的长柄并看向敌人的双眼之后,她的世界里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能影响她的,唯有左右战斗胜负的因素,余者皆不足为之所虑。 夜玫瑰江慕雨说完之后没有立即动身,一反常态地放缓了进攻频率,左手松开握柄 ,让新月刀刃自由落体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右手抓住新月长柄的末端与地面形成三角形,右手拖着新月往后一甩,新月在坚硬的地上拖出一道圆弧到身侧位置,右手一顿,新月锋刃在惯性的作用下后甩,朝江慕雨后背啄去,而左手的虎口早就在等待新月长柄的到来,最后新月被斜背在背上,刀尖从左肩上方探出头来,冷冷地盯着花斧。 单单只是一个起手式,并没有特别的灵力波动,可站在对面的花斧却是严肃了眼神,握着宣花开山斧的右手抬至左肩,斜举的右手臂膀护住胸口,左手的宣花开山斧则向前平举,手腕儿与手臂垂直,左右双脚交错前点,一股红色从花斧伊品红身上蔓延,就像是一滴红色颜料落入水中。 清冷的新月刀刃二度闪光,闪光之后夜玫瑰江慕雨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半空中多出来的一圈儿光轮。 半空中的光轮有些大,大概半径能有两米左右,是一个白色的光圈,边缘处还有一些斑斓的五彩,只是可能是白天的缘故,光圈的样子并不是很清晰,亮度也有些黯淡,多了几分朦胧的神秘美感。 在自然界,越是美丽的,往往越是能够要人的性命。 “嘶……”台下的江湖客们看到将军台上的场景,当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人更是激动地指着光轮大喊:“‘月晕’!这是夜玫瑰的‘月晕’!裂金 断石,无物不破的‘月晕’!”是的,夜玫瑰的成名灵术之一,月晕! 夜玫瑰江慕雨并没有消失,她只是将所有的灵力全都集中在了新月的刀刃之上,随后身体带动新月旋转,刀刃高速的残影连成一片,最后在视觉中呈现出一整个圆环,而那闪耀的光芒不过是白花花的锋芒切割的光线,当初,夜玫瑰正是利用这一招切开了四品痯巴蛇的鳞甲防御。 可问题是,依照常理,台下的人不该看到月晕出现在半空,众人眼睛能够捕捉到的,应该是它一闪而逝的残影才对,它为何会停滞在半空? 因为花斧动了。 在夜玫瑰发动攻击的同时,花斧也出招了,看不清她是如何动作,她手中的两柄宣花开山斧突兀地消失了,而她周身晕染扩散出去的那些红色随之不规律地搅动,像是受到什么吸引纷纷就近聚集,又像是有支画笔操纵,红色们纷纷显出浓淡有了图案的雏形。 还差最后一笔。花斧伊品红双手捧起一把红色,轻轻地吹出一口气将其吹散,红色颜料们终于显出它们原本的模样:那是一朵朵怒放的红花,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聚拢在一起将花斧环绕。 “花团锦簇!”这不单是对花斧灵术的形容,同时也是施展灵术的名字,而那些红色灵力所堆簇成鲜艳红花亦不止是美丽,它们更是凶悍与危险的化身,因为每一朵花都是宣花开山斧舞出的刀 花,任何敢于接近它们的存在都将会被碾压搅碎。 月晕是被花团锦簇挡住了。 清清冷冷的夜,朦胧月色下鲜红的花儿在怒放,这本该是一幅美丽的画卷,但当月晕洒在花团锦簇的红花上时,这一切似乎变得不再那么美好。 台下的江湖客全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紧绷的神经认为尖锐的巨大噪声传来,不自觉地让听觉主动减弱了几分,可当两招灵术相遇时,预想中的金戈交击声没有传来。 “丁丁丁……”很奇妙的,一阵清风自将军台往下吹拂,送来了有节奏的轻轻叩鸣,像是啄木鸟在森林为树木治病,又好像是清晨伐木工辛勤劳作的声音,听着这声音就让人眼前浮现出悠闲的美景。 要不是风中残留的锋锐割破台下众人的灵力防御,脸上传来的刺痛感把他们拉回现实,大家就都忘了自己正在豪杰谷看将军台上的争奇斗艳,台上的那幅美景,根本就是一处死地。 “仅仅是两大灵术碰撞出来的边角料就划破了我们的防御,在碰撞的中心该是有多恐怖?”台下一个六品捂住自己的伤口,语气里止不住的惊骇。可惜,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美好的东西往往是不能久存的,将军台上的月晕与花团锦簇同样如此,随着时间的逝去,月晕不再圆满,光轮上出现了缺口,而繁花们同样开始一朵又一朵地凋零,最终疾风 一袭,双双都散去了。 但战斗还没有结束。 在月晕消失的瞬间,新月的刀刃瞬间弹起,新月由镰刀变为了一柄拥有细长刀刃的掩月刀,夜玫瑰江慕雨单脚在地上一点,整个人朝着花斧伊品红直射而去,同时,人在空中,与手中大刀合二为一,以新月作为轴线,旋转着化作一道纤细的圆锥直刺而去,只在身后留下一片玫瑰花瓣般的灵力碎片。 “玫瑰刺!”夜玫瑰终于亮出了她保护自己的尖刺。 被玫瑰刺指着的花斧却是一点儿也不慌,甚至脸上还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当花团锦簇消失之后,一对宣花开山斧便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而她似乎因为太过劳累,双手接住重斧有些脱力,手脚如同柔弱无骨一般舞动起来,那两柄宣花开山斧也是有趣,跟着旋转跳跃起来,看上去轻飘飘的,如若无物。 “花舞!施展起来如花间起舞,赏心悦目而又杀机四伏,百花谷攻守兼备的灵术,历经了两千多年的改进。”唐黄一眼就认出了花斧伊品红施展的灵术,不由得为江慕雨捏一把汗。 但玫瑰刺只会一往无前。夜玫瑰根本不在乎对方用什么来对抗,挑破一切的尖刺只知道向着对手的心脏前进,旋即便踏入对方起舞的范围,叮叮当当的声响沿着玫瑰刺响起,金色的火花为它添上一件华服,仍旧向前。 害怕尖刺的人没有办法在花间舞蹈。花斧 伊品红仍然是那般从容,舞蹈的动作同之前一样优雅,在轻快的舞步之下,她优美的身姿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不停地围绕尖刺旋转,紧贴尖刺,却不受尖刺所伤。 一支俏皮的舞蹈在将军台上上演,可惜将军台太小,很快就来到了边界,玫瑰刺也变回了夜玫瑰。 “你跳得真好。”夜玫瑰手中的新月变回了长棍,江慕雨将她当作拐杖杵在下巴底下,真诚地称赞完之后才说擂台的事,“我俩实力相差无几,再打下去,顶多就是我年龄比你虚长几岁,仗着多出来的经验稍微占你点儿便宜,不会有实质上的胜负的,而我上来不过是因为手痒,对输赢没有兴趣。” 夜玫瑰江慕雨的话其实并没有说完,而心思玲珑的花斧伊品红听明白了对方没有说出来的话,她柔柔一笑:“谢谢姐姐夸赞。在真正的生死斗局上,哪怕是最微小的差距,都有可能被放大成生死之别,有时候差一点儿差得不只是一点儿。” 花斧伊品红看着夜玫瑰的眼神里带着莹莹的笑意:“其实姐姐大可不必担心什么,我同样不在乎胜负,甚至都不愿意抽斧上台,只是家师有命,这才不得不上台来与姐姐较量。” 夜玫瑰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既然如此,就算我俩平局怎么样?” 花斧闻言,双手负后,将宣花开山斧藏于背后,双腿微蹲,就像一位舞者在舞蹈结束之后向观众 致意一样,她用行动回答了夜玫瑰的提议。 第三百三十六章 短暂间隙 “这个结果你满意了?”李木扭头看向旁边摊在椅子上擦汗的唐黄,“你这是真的演的?以前没看出你有这么怜香惜玉啊,就上去一个没有生命危险的比斗,你至于就是那幅模样吗?我记得你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啊。” 唐黄将怀中的手绢展开搭在脸上,像是累脱力一般地四仰八叉仰躺,“你懂个屁,以前那些姑娘就是玩玩儿,这个可是真心的,是我想与她一起相互扶持结伴走过这一生的人,她就是我心脏的一部分,刀锋靠近你心脏你不紧张啊?” “啧啧啧……”李木除了啧啧称奇就再没有其他,“恋爱里的蠢男人真可怕,真替夜玫瑰感到心累。” 唐黄懒得理会李木的嘲讽,随口问道:“对了,筱花呢?这次她没有来?还是说你还没有去找她?” “她去找一个隐世的高手学灵术了,听说是她师父,也就是万兽宗的宗主好不容易帮她争取的,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学成归来,这次就没有来豪杰谷。”李木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开心和不乐意,“我准备等这里结束了去找她。” 唐黄将脸上的手帕一掀,疑惑地说道:“万兽宗的宗主好像有意避免筱花出现在江湖人的视野之中啊。” 李木拔开酒泉的瓶塞喝一口,“对于这事儿我也挺奇怪的,我感觉他在有意栽培筱花,可又有意雪藏筱花,以至于我走到哪儿都有人知道我是浪子,但 筱花连个绰号都没有,江湖上只有少数人知道筱花。不过管他呢,反正筱花从来不在意这些东西,没人知道还能多些清静。” “你家筱花是真厉害,无欲无求的,我感觉比你还像逍遥子一脉的人,可惜玄衣客他老人家没有教筱花《逍遥游》,话说他老人家又是咋想的啊?”闲聊就是这样,聊着聊着话题就歪了。 李木耸耸肩:“我哪能知道?我连岁月的尽头在哪儿都不知道,我还能知道别人心头咋想的?还是聊聊眼前看得着的东西,夜玫瑰和花斧平了之后接下来干嘛啊?她俩都下去一会儿了?江慕雨待会儿要过来吗?” 歇够了之后,唐黄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不会。她现在正万众瞩目呢,这会儿过来会把视线引到这边,到时候我身份一暴露,我和慕雨在豪杰谷的安生日子可就没有了。” 说完,唐黄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将军台,“至于那个台子恐怕还得空一会儿,之前的对决那么精彩,台下的观众还要兴奋一会儿,后来者没有超越或者接近她们俩的实力,这会儿不敢上去丢人现眼。” “也是嚯,上将军台都是想秀技术的,后面的比前面差只能被秀,最好还是等观众的印象退去再上好一些。”李木认同地点点头,“但我就好奇了,这不是有十个台子吗?非要一个个的争啊?她俩平手就当两个擂台的擂主呗,下去干嘛?” 唐黄用一种极其鄙视的眼神看着李木:“要是现在是十多年前,那结果可能就是这样,但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李木一怔,感到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啊?我就是一看热闹的。” “不关你的事?谁叫你是三品?”唐黄说着说着就义愤填膺了,“像这种大会,项目开始前就大概知道结果是啥了,顶多就是有两三个出人意料的存在,而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的将军台争霸,要是在过去的年代,夜玫瑰和花斧她们就是板上钉钉的擂主,可现在谁不知道如今它们是你们十个三品的囊中物?有谁还能越级跟你们打不成?豪杰谷内这个年龄段的四品都没有!” 懂了,所有人都默认其余人是重在参与,既然夜玫瑰与花斧参与了,那就不必留下来了,自己下去可比输了下去好看很多。“啊哈,事情有趣起来了,我要看看这第十人会是谁,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最后一个位置空着啊?”李木这是默认自己不会参与其中了。 相比于李木的兴趣盎然,台下那些正常的天才现在才是有些焦灼,也就是二三十岁六品的那种,之前他们上去肯定能收获一片叫好声的,但夜玫瑰率性而上,抢了他们的轮次打破了默认的规则。 是,夜玫瑰已经下来了,但局势的变化已成定局,场上的气氛到了这个地步,六品现在只能尴尬了——上去,太早,观众情绪还没有 下去,显示不出自己多厉害;不上去,等五品的那拨人上去,那他们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就在这普通天才的纠结与李木、唐黄的闲适中,时间一点点流失,山谷中热烈的气氛总算是淡了些,差不多是该下一个争擂者上台了。 在将军台底下,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心脏“砰砰”直跳,左顾右盼发现无人有动的意向之后,大着胆子准备起身飞向将军台。 “偌大的将军台,空着作甚?可有人敢与我为敌?”那是自信的声音,吐字清晰利落,每一个字都充满力量,落在地上能砸出一个坑儿来,话语一出,压得那个年轻人提不起身来,心如死灰,再也不敢妄想上将军台显摆。 一袭黑袍在将军台上猎猎,绝世佳人傲居其上,黑袍魔君?桀上场了。 场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世间难寻的容颜闯入视野之后下意识想要出声赞叹,但对方凌厉的气势与锋利的眼神把所有的惊呼声全都压了回去,没人敢在黑袍魔君面前显露出任何的不敬,只能要摇曳的心神摁在最深处。 “我勒个去!这怕是有些不对?黑袍魔君就上去了?不再来些铺垫吗?是不是快了点?我还想再看看呢。”胆大妄为的李木可不像其他人,心里有惊叹直接就秃噜出来了,当然,也有仗着对方听不到的原因。 只是巧合的是,李木话音刚落,黑袍魔君?桀便露出了微笑,扭头 望向这边这座建筑,“何不上来玩玩儿?” 第三百三十七章 逃不了的对决 江湖英雄会主办方最害怕的事情出现了,朝廷专门找来主持大会进程的负责人现在很慌,当夜玫瑰上将军台时,他的心头就打了一个突,看到黑袍魔君?桀上场,小心脏直接就凉半截了——这个大会怕是要以八倍速快进了。 就说这个大会的主题是什么嘛,以武会英雄,简单说就是打架,但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平时打架还少啊?与会的众人是啥实力大家都有个底,都知道结果了还从天南海北各地赶到这儿来图个啥?还不是图个热闹,来见识那是传说中的人物是怎样的风采,要是自己能在众人面前露两手,风光一把,那就更好不过了。 这些事情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主办方对此也是门儿清,因此是怎么热闹怎么来,为此还专门搞出十方将军台,让各个年龄段的江湖客上去比斗,丰富整个大会的内容,以防开个两三天就结束了,连路费钱都折不回来。 而这个顺序嘛,当然是越精彩的压在越后面,要是四大宗门的宗主在第一天就打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把盟主角逐出来了,那后几天怎么办?过足眼瘾不就散了吗?那时候江湖上流传的就是四个一品大战,江湖英雄会就是个背景了,朝廷才不干这种傻事儿呢。 因此嘛,朝廷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实力弱的先比,战斗慢慢变得激烈精彩,最后来个大场景把情绪点爆,这样就有足够的内容 让江湖英雄会在江湖流传好几年了,一旦被江湖人记住,目的就达成大半了。 不过今年这第一届遇到了一些小意外——年轻人太强了!就在这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这个年龄段,竟然有足足十个三品,把他们放在普遍是六品与五品的人堆中不是炸鱼吗? 而且还不好调整,因为除了他们十个以外,最年轻的三品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都是“流”字头宗门顶梁柱的存在,怎么可能拉得下身段和他们比拼?就算赢了也不光彩,更何况还有输的可能。 故而朝廷方面一直祈祷那十位一定要拖到后面才上,并且最好是一场也不打,就上去亮个相把十座将军台瓜分了就行,要不然后面的两组人争擂的观感也会降低很多——他们都没有那十个三品能打。 有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能在这个年纪达成如此成就,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之辈?尤其是像黑袍魔君这种,她能忍到现在着实是足够尊重朝廷了,而她一上来,就注定台下的绝大数人只能仰头看着了。 “唉……”主持将军台的人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黑袍魔君上台,看来是免不了一场三品对决了。” 有相同想法的不止主持之人一个,众人皆是这般想法,但大多是期待与兴奋,唯有一个人和主持人类似,心情极为沮丧,那就是被黑袍魔君盯着的浪子李木,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他真的只 是想看个热闹而已。 在外人看来,黑袍只是朝着一栋山谷边上的酒楼发出邀请,而这酒楼中的人太多了,谁也不知道她是在与谁对话。但李木清楚,因为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李木就想不明白了,黑袍魔君?桀是怎么知道他在这儿的啊?难不成还是听到李木提及她不成? “哈哈哈,你咋把她给招惹了?你可别想着放水免麻烦哦,不然到时候有你受的。”唐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端着酒杯在旁边无情嘲讽。 李木也不明白啊,黑袍魔君就是揪着他不放,事到临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打完之后就暂时不回来了,晚上找你玩儿。”李木嗓音低沉,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味,说完之后就扭身走向门外。 “诶,你不用担心他们知道我和你呆在一个屋子里,从窗户出去都是可以的,没有关系。”唐黄在后面好心提醒。 李木认真回答:“正人君子哪能走这些旁门邪路?只有堂堂正正的大门才是我唯一的选择!” 唐黄在那儿努力憋着笑,别人可能会信李木的说辞,他却是知道浪子从来不在乎门不门窗不窗的,只要方便怎么走都行,那小子就是单纯想拖点儿时间,能晚一秒上将军台就晚一秒。 但众人不知道啊,在漫长的等待时间中,本来还议论纷纷的江湖客们逐渐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酒楼的大门,期待着能让黑袍魔君 发出邀请的究竟是哪一位,灼灼目光都要快把酒楼给点燃了。 万众期待中,一个不高也不矮,不胖亦不瘦,不美还不丑的年轻男子从大门走出,看上去比较普通的脸上满是严肃,为他添了几分威重,引得旁人齐齐惊呼:“浪子李木!” 得益于灵术的发展与报新栏的发展,江湖上的消息流传极为迅速,并且还有图像支持,豪杰谷中的绝大多数人都看过李木的画像,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谁。果然只有江湖四圣的弟子才有资格成为黑袍魔君的对手。 面对眼前的喧哗,李木轻轻地皱了一下眉,表达对众人浮躁的不满,随即不紧不慢地向将军台上的主持人示意自己有话讲。 “浪子有何事?”人过中年的主持人才四品而已,面对李木也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 众人屏息凝神,静静地聆听浪子打算说什么。 “这次将军台争霸,要求的是参与者必须是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我今年才二十岁,不符合比赛要求,就不上去了。”李木语气非常沉稳,将事实娓娓道来。 “好一个浪子!”“不愧为玄衣客的弟子!”“这年轻人,当真……” 李木的话一出口,整个山谷里就炸开锅了,嘈嘈切切地吵成一片,有钦佩天分的,有惊叹年龄的,还有些羡慕嫉妒恨到扭曲,暗骂李木不做人,谁不知道他年轻啊,大庭广众非要装这个币。 而李木是有苦说不 出啊,他只不过想最后挣扎一下,把这场比试躲过去,真没想炫耀啥。 见状,将军台上黑袍魔君露出微笑,主持人眼角直抽抽,强行压下心头怒火说道:“无妨,年龄下限主要是排除一些实力不足的,因此之前的花斧与现在的黑袍魔君都可以争霸,像浪子这等堂堂三品完全是够资格的,大可不必担心。” 好嘛,上台没有被免,还得罪一大啪拉人,李木的这波操作可以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避无可避 自从江湖英雄会开场之后,豪杰谷的人就再也没有见到巡山将军与四大宗宗主的身影,他们全都坐在为他们专门搭建的酒楼中,遥遥掌控将军台上的情况,而现在,他们齐齐现身,立于山谷四周的顶部,注视着正南方向将军台上的对决。 能把五位一品吸引出来的原因很简单,对垒的两人是浪子与黑袍魔君,一个是玄衣客弟子,一个是魔宗的少宗主,而他们,都是在二十出头的年纪修为达到三品,翻遍罗象国的历史,他们也算是罕见,这样的对决,不容错过。 “何苦呢?”阳光从浪子的侧边照耀而下,映衬得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暗沉,半张脸在微笑,半张脸在冷笑,本该普通的面容多了几分神秘,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只知道他极度的自信,面对黑袍魔君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还在劝告对方不要与他为敌。 “因为我想。”这就是黑袍魔君的回答,因为她想,所以就要做,所以就能做,所以就会做到,在?桀这里,从来没有太多繁杂的理由,仅仅是想,单纯是愿意,这便足够了,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充分的理由了。 浪子轻轻左右摇晃了他的头,吐出一声复杂的叹息:“唉……” “你的话太多了。”黑袍魔君不再给浪子多说话的机会,叹息之后的话语再也没有说出口的可能,不见她有任何动作,一道无形的冲击波以黑 袍魔君的身躯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军台上被之前激斗所劈砍出的碎石与灰尘当即被吹散四周,只留下光洁的台面供两人战斗。 浪子尊重他的对手,她不愿听他再开口,那他就只好闭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风裹挟着碎石与烟尘撞击而来,又看着它们自浪子身前一臂分开,从两侧绕过,奔驰着向将军台外离去。 浪子可以风轻云淡,但台下的众人不行。众人眼见着灰尘弥散,原本只以为是简单的清理场地,却哪成想,一股威压竟然如同波浪一般向外蔓延,台下的众人一次感到巨大的压力从头顶上方压来,一些实力不济的居然直接低头跪倒在地,被压得根本爬不起来。 除了身体上受到的压力,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还袭上心头,就像忽然天黑了,天塌地陷;就像邪恶的低语突然在耳边响起,恶鬼缠身;就像头顶的太阳变成一只眼球,眨了眨眼睛,整个天空不过是巨兽的面孔,人类不过蝼蚁。 “注意谷底。”一句淡然的提醒总算把众人从绝望中拉了出来——巡山将军看不下去开了尊口,提醒台上两人小心不要波及旁人,同时对于谷底的灵力稍作调整,使得台上灵术不会再传到台下。 从震慑中苏醒过来,众人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汗水如雨下,浑身湿透宛如是溺水的人刚从水里捞起,这下他们终于深切感受到了三品强 者的恐怖,看向将军台上两人的眼神只有敬畏与惊惧——他们才二十多岁,再有二十多年呢? “有必要吗?”浪子这次的话语中充满了严肃,因为黑袍魔君已经将他完全锁定,而从对方那里传来的是杀意,浓浓的杀意,要将李木撕碎的杀意,那绝不该是将军台上该有的情绪。 黑袍魔君没有回答浪子,她只是微笑,从容而优雅的微笑,她身上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已经替代言语向浪子做出了回答,只有将浪子的躯体连同灵魂烧成灰烬才能使得黑袍魔君罢手。 当黑色火焰出现的那一刻,浪子脸上浮现出了凝重,他从那火焰中嗅到了毁灭的气息,即便隔着很远他也感到一阵心悸,下意识告诉浪子,不要让那火焰沾染到身上丝毫,否则是会后悔的。 在危险直觉的促使下,浪子不得不定眼细瞧黑袍魔君身上的黑色火焰到底有什么奥妙,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出什么名堂,只是发现这黑色火焰与常规的火焰确实有很大的区别,甚至可以说有些不像是火焰。 黑袍魔君身躯上浮现出的黑色火焰并不像真正的火焰一般活跃,它并不闪烁而上升,它并不是缺乏固定形体地跳动,反倒是呈现出懒惰的特性,恰似粘稠的岩浆在颠倒且不断改变方向的重力下的状态——向上流淌,流淌途中左右摇晃。 浪子没有获得多少观察和思考的时间,黑色火焰现身之 后从火源开始迅速向外席卷,在极短的时间内遍布黑袍魔君全身,将她整个人都点燃成一个火把,但这同样是短暂的。 黑袍魔君双手在胸前汇聚,左掌掌心向上,右掌掌心向下,双掌掌心相对,随着动作的完成,黑袍魔君全身上下的黑色火焰向着胸口收缩,沿着黑袍魔君的双臂汇入其双掌掌心之间的空间,最后所有火焰压缩成为一粒黑色的圆形火种。 黑袍魔君仍看着浪子笑,可浪子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仅仅是看一眼那粒黑色火种便让他的心跳疯狂加速。 “黑日。”黑袍魔君轻吐二字,左右手分别向上向下拉开,双掌之间的空间随之加大,好似密闭空间的体积陡然增大被抽成真空一般,黑袍魔君双掌间抽取大量的空气向中间聚集,而黑袍魔君双掌中间的黑色火种在得到助燃剂之后,立刻便像吹了气的气球一样迅速膨胀成一颗圆球。 浪子看着那颗表面有黑色火焰流淌,并还在不断长大的圆球,不知为何他马上就判断出那是一颗黑色的太阳,而当太阳长大之后它将照耀天地每一个角落,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供浪子躲避它。 “呼……还真是有些吓人呢。”浪子吐出胸中浊气,随后闭上双眼,全身都变得轻灵起来,在空气的抬托之下,浪子竟然双脚离地,在空中飘浮起来。正是浪子自创身法:天地游。 出人意料的,失去重 力控制的李木没有趁着还有机会往外逃,而是仿佛空气似的,跟随周边的风一起被黑袍魔君的“黑日”吸收而去,大有一头栽进去成为燃料的意思。 台下众人全都瞪大了双眼,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而黑袍魔君根本不在乎浪子的所作所为,双手一展,一轮黑日降临将军台! 第三百三十九章 走不了 太阳是什么样的?从很久远的过去,人们就猜测祂是一颗巨大的火球,可这颗火球具体长什么样子,没人知道,不过在今天,豪杰谷的人们或许有了答案,将军台上正有一轮黑日在熊熊燃烧。 那是一颗非常标准的圆球,看上去是由什么坚固的固体材料一体浇筑而成,而在它的表面有无数暗红色的火焰在缓慢而又坚定的飘动,与太阳截然相反的是,这轮黑日并不向外发光发热,倒是有吸收光芒的错觉,宛如一个黑洞,它的出现让周围环境的光线都黯淡了下来。 与此同时,黑日与太阳一样,没人可以直视它,靠近它,台下众人原本瞪大的双眼因为刺痛不得不虚眯起来,光是这样还不够,还得扭过头去,抬手稍作遮挡,用余光对它进行观察才能稍微好受一些,而身体迎向它的那一面更是被剧烈的烧灼感附着。 那是一种奇妙的烧灼感,寻常的烫伤痛感是因为温度过高而感受到痛,黑日带来的却是疼痛所带来的感觉仿佛身处高温,这烧灼感似乎并不是肉体受到伤害产生的,而是黑日的火焰直击神经,炙烤灵魂,焚烧灵力带来的本质痛苦。 这是在经过巡山将军保护,隔着遥遥的距离面对黑日的感受,那将军台上的浪子呢?零距离接触黑日的他如何了?他现在到哪里去了?当黑日急速膨胀最终成形的那一刻,众人眼前一花,失去了浪 子的踪迹。 “这黑焰不是真正的火焰?我曾见过朱雀神火,哪怕是那等高温也不曾呈现出如此特殊的性质。”浪子看着眼前无边无尽的暗沉红色,语气中满是感慨与怅然,眼神深沉而忧伤。 “哦?怎么,想要探听我的秘密?这就有些贪得无厌了?”黑袍魔君巧言焉笑,言语调戏着浪子,“若是告诉我你是如何躲过的,我便偷偷给你说说我的‘心火魔焰’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样?公平?” 浪子李木其实一点儿都不想知道所谓的“心火魔焰”到底是啥,他出声感叹只是想找些正经的话题,从而缓解一下眼前的尴尬,孤男寡女的身体紧贴着真的非常难受,哪知道强势的黑袍魔君居然还会小女儿姿态,柔柔的轻声话语在李木耳边响起时,一串电流窜过全身,比他从黑日旁边擦身而过都还要让人紧张。 “呃,这个,那啥,也不是我躲的,就是天地游自动触发,它告诉我太阳不会灼伤自己,这里是唯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就来了。”左右上下全是黑色火焰,将李木的活动范围限制得死死的,想要左顾右盼做点儿小动作分散注意力都不行,只能说些闲话表示自己是正人君子。 “这语焉不详的答案可换不来心火魔焰的秘密哦。”黑袍魔君?桀似是对眼前的状况毫不所觉,仍然微笑着与李木说着笑话,“这个位置真的是唯一安全 的地方吗?我们江湖人称‘浪子’的行为浪漫人真没有别样的心思?” 这一刻,李木慌了,他仿佛看到了筱花冷冰冰的眼神,还有唐黄的坏笑,“我当时就没有用脑子,完全是本能行动,你要相信我啊。”瞧得出来黑日里面还是比较热的,李木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疯狂往外冒。 “本能行动?我还以为你会说是别无选择呢。”?桀的这个理由好像要好一点儿,“罢了,能躲过我的黑日,这就是你应有的奖赏。” 李木是真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那啥,你看我虽然没有受伤,但是被你困得动弹不得,按理说就是我输了,要不收了神通,这次争擂就此结束?”要不是硬抗黑日会受重伤,李木已经硬着头皮往外冲了,这地儿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呵呵,我就这么可怕?”?桀轻笑,“算了,不逗你了,江湖都在传浪子行事是如何不守规矩,哪知道是个年轻的老古板,不好玩儿。” 听到这里,李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还杀不死你,这局只能算平局,就这样。”?桀最后为这场战斗定下了结果。 这句话差点儿把李木给感动哭了,只要有了这句话,也就意味着?桀想要和李木打一架的愿望满足了,她不会像之前追着魔宗长老一样追着李木找事儿了,李木解脱了。 “我要将黑日收回来了。”在提醒李木一句之后,笼罩在两 人身外的隔绝一切的暗红色骤然回缩,那些心火魔焰按照原路回到?桀的手中,压缩为一粒黑色火种,之后再弥散开来遍布全身,缩回黑袍魔君体内。 而浪子李木一听到?桀的话语,当即就把双眼闭上,施展天地游,顺着黑日消失时产生的空隙逃离,将军台上异象消失,众人重新获得视线之时,李木已然站在?桀对面老远,风度翩翩的淡然身姿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平局。”黑日收回之后,黑袍魔君撂下一个结果之后便飒然下台,徒留观众们在台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茫然。 “呵,浪子,你可同意这个结果?”这场浪子与黑袍魔君的对决,巡山将军亲自站出来主持结尾,开口询问李木的意见。 李木没想到自己还惊动一品大佬下场了,简直受宠若惊啊,不过这将军咋说话还带着笑意啊?说话之前他笑了一下?他绝对笑出声了?这帮大佬咋回事儿啊,看到了就看到了,别笑出声啊。 “我没有异议。”巡山将军绷不住李木得绷住,要不然不就在这么人面前丢人现眼了吗?李木只好面无表情地缓缓回答问题,那一脸严肃的样子就跟世外高人一样。 “那好,我宣布,黑袍魔君与浪子共为将军台擂主,诸位可有异议?”巡山将军的话语并不洪亮,却足以传遍整个山谷,台下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欢呼与掌声,显然是认可两位三 品的实力。 李木才懒得管这些,既然他的事儿没了,那就该下台去了。 “何必着急走呢?” 第三百四十章 千机子 “何必着急走呢?” 就在李木转身欲走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那是一个年轻充满活力的声音,声音没有什么异常,话语也没有什么异常,但它的出现特别的异常,异常的突兀,异常的神不知鬼不觉。 在整个过程,李木没有丝毫察觉,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来的,是怎么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对方就已经出现在了李木的背后,如果他不出声,李木能够发现对方吗?又会是在对方上台多久之后发现对方? 浪子收起了心里的随意,转过身来认真地注视对方,注视着那与他相差无几的身高,注视着那与他相同的短发,注视着那铁板一般的黑铁面具,注视着黑铁面具背后那双黝黑的瞳孔。 山谷里安静下来了,山谷周围的五位一品面容严肃,期待地看向将军台,良久,浪子李木最先开口:“我认识你吗?我们在哪儿见过?” “哈,哈哈,哈哈哈……”李木的问话把对方逗笑了,那张没有表情的黑铁面具背后传来一声轻笑,那双瞳孔也透着笑意,似乎是被李木的笑话逗得憋不住笑了,笑声一时还止不住,笑声逐渐变大,到了后来笑得他是前仰后伏。 “看来你我二人果真是天生的宿敌。”那男子笑了很久才开始收敛笑声,站起身来看向李木,“素来听闻浪子待人彬彬有礼,今日第一次见我便说话夹枪带棒,想来是早就想与 我拼个高下了?” 说完闲话,铁面男子眼神一利,向李木恭敬行了一个江湖礼:“在下千机门千机子,今日特来向逍遥宗内门浪子讨教,还望成全!” 李木不敢造次,连忙还礼:“浪子不才,不敢受千机子如此大礼。方才言语冲撞,实是见千机子玉树临风,一时失神,心生熟悉之感,故而失了言语,还请原谅则个!” 千机子笑了,虽然有厚重的黑铁面具遮掩,但李木还是知道他笑了,只听他带着笑意说道:“我过去听我师父说过,逍遥子一脉的人总是和光同尘,千机百变,世人往往难以看到你们的真性情,今日得见,果然如此。你之前与黑袍魔君说话可不是这种方式。” 李木愣了愣,挠了挠脸皮:“咱们确实是第一次见面,以往也没有什么恩怨,你这咋一上来就玩儿命地针对我啊?刚才是我的口误,我实在是感到有些熟悉才问那话的,没有恶意,我俩先别那么针锋相对成不?以和为贵嘛。” “哈哈哈……”千机子又笑了,仰天大笑,笑得李木直发憷,生怕他笑完之后蹦出些挑事儿的话,“原来是我小肚鸡肠了啊。那就请浪子不必介怀,我此来挑战你这个擂主,只为完成当年之论。” 千机子说的是啥李木知道,当初走江湖的时候唐黄跟他聊过,就是李木他师父跑到昆屯山与千机子论道三次都没有结果,然后江湖一致认 为两位江湖四圣的论道结果会在他们的弟子身上分出。 李木挠完脸皮开始挠胳膊,“这事儿,我觉得没有必要?我都不知道我师父到底说了些啥,又干了些啥,他脑子有坑的事全江湖都知道,我估计他当时就是脑子一抽抽,反正大家都没有什么损失,要不这事儿就让他们老一辈解决,我们就不要牵连其中了。” 说实在的,对于江湖上一直流传的,逍遥子一脉浪子与千机门千机子宿命一般的对决,李木自始至终都保持嗤之以鼻的态度——当年玄衣客聊的可是道,聊到后面聊崩了才动手的,这又不是啥深仇大恨,有必要世世代代纠缠吗?然后李木就看到新任的千机子找上门儿来了。 要不是场合不合适,加上还跟对面不熟,李木已经开始诘问对方了:你千机子作为堂堂江湖三山之一的千机门掌门,统管整个昆屯山,手底下一群人,行为做事儿咋这么幼稚啊?这是你这个身份该做的事吗? 千机子轻轻摇头:“非我小肚鸡肠,对玄衣客所作所为怀恨在心,也不是贪图虚名,想借机在江湖英雄会上踩着逍遥宗赚些名声,只是你逍遥子一脉的道委实玄妙,自从闻道以来始终参悟不透,已然成为我千机门心魔,今日只是想近距离再感受一番,妄求能有些体悟。” “原来是想论道啊,那这还不简单,我等修道人是最愿意和志同道合 的人交流了,不若我们找个僻静地方慢慢聊?”李木一听还有机会不打架,急忙给出提议,只愿大家都能够和和气气的。 黑铁面具上的两个窟窿流露出千机子的笑意:“哦?照浪子这么说来,已是拥有将道完整叙述出来的能力了?” 李木哑然,他有个屁的能力啊,就凭借他这么点儿时间,这么点儿的经历,他只有对道的朦胧感觉,下意识地支配他言语行为还可以,要想说出来?道可道,非常道。 要是为了免战而当众说谎是完全可以的,反正这种事儿只有自己知道,到时候胡扯一通,千机子也不敢说不对,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更不可能把这事儿拿出去到处宣扬,故而就算撒谎也只有李木一个人知道。 “抱歉,我还做不到。”有所为,有所不为,面对自己珍视的东西——道,李木做不到将其亲手玷污,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谎言。 “那就只好交手来看看了。我听闻逍遥子一脉御灵之术都是心中道的衍化,通过对浪子御灵的感受,应当能够勉强逆推逍遥子一脉的道?还请浪子不要再推托了,就像与黑袍魔君一般。”千机子一直看着李木微笑。 不知为何,李木从千机子的眼神好像看出了智珠在握的感觉,就像是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安排进行一样,而李木也却是是在跟着千机子的言语在走,“唉……好,那我们就切磋一下。 ” “哦!”台下响起阵阵欢呼,没想到在两个三品对决之后,紧接着又有一场,还是万众期待的千机门与逍遥宗。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与谁在缠斗 战斗的在哪里呢?从双方交手开始?从摆出起手式开始?还是从决定战斗那一刻开始?对于浪子李木来说,从见到对方第一眼起,战斗便开始了。 修行人之间的战斗,尤其是实力高强者之间的战斗,双方比拼不仅是御灵实力,更是计谋与智慧,对方修习的功法特点、常用的灵术优缺、性格及思维方式,这些都是左右战斗结果的因素,而这些,在交手之前就应该被揣摩度量了。 但浪子李木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他对千机子一无所知。 千机子那张黑铁面具遮盖了他的所有表情,那双眼睛透露出来的只有谜一般的深邃,仿若无底的深渊,他的所有言谈和举止都是刻意伪装出来的假象,在将军台上做相同事情的李木能够感知到这一点,而千机子体内的灵力运转…… 李木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千机子体内灵力运转产生的灵力波动,就好像站在李木对面的是一个不会御灵的普通人,他出现在将军台上也只是走上来的而已,自始至终都没有御灵过。 千机子是浪子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对手,他就像是一个信息黑洞,只会吞噬外界的信息进入心中,却不会对外释放出任何一点儿信息出去,根本就猜不透,无从下手,与他为敌是一种痛苦。 “浪子是不准备要这个先机吗?”裁判宣布对决开始后已经很久了,双方依旧一动也不动地对峙,连微小的 灵术试探与骚扰都没有,甚至都把台下众人的期待消磨光,只剩不耐了。 李木耸了耸肩,“我平生不好斗,更没有专门学过那些灵术,压根儿就不会打架,要我出手也不会啊,还是你来。” 从西走到东便从西打到东的浪子,甚至都打上了昆屯高原,这种人,他不会打架?这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千机子的眼睛似乎在笑,“也罢,那就由我先出手。” 言罢,千机子浑身冒出黑色火焰,那是一种懒惰的、仿佛是在流淌的火焰。 “心火魔焰!”李木瞪大双眼,忍不住惊呼出声,他完全没有想到千机子居然使出了刚刚在黑袍魔君身上出现的心火魔焰,李木连心火魔焰是什么都没有弄懂,千机子就已经使出来了。 “这,这怎么可能?千机门不应该连这都会啊……”惊讶的不止是李木,还有山谷中的所有人。 千机门虽号称藏有天下万法,但这万法是累世收集的法门,今世的天才们独创的、还没有完整记录下来的灵术并不包含在内,黑袍魔君的心火魔焰正是此类,过去也未曾听闻两者有过交流学习,千机子没有理由能够施展。 然而,事实摆在所有人的眼前,并且心火魔焰的出现仅仅是个起手式。千机子的双手在胸前上下相对,体表的黑色火焰顺着双臂汇入掌心,最后压缩为一粒黑色的种子。 黑日!这是才消失不久的黑日!那形状 ,那威势,那压迫感,都和黑袍魔君施展的一般无二,这就是对黑袍魔君独门绝技的复刻! 李木在这些年的行走江湖中学会一件事:不管事情有多么离奇,无论它是如何的难以想象,只要切实地发生在眼前了,那就必须要在第一时间接受。李木顾不得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当黑日出现时,立马施展了天地游。 千机子的双手动了,分别向上下伸展,掌心中间的黑色种子随之膨胀长大变为一个圆球,方圆百米的空气混杂灵力向着黑日蜂拥而去,化作燃料助力心火魔焰的燃烧,而李木也像之前一样,身体变得飘忽随着空气冲向黑日。 可千机子哪会只是让刚才发生的事重演一遍?眼见着浪子进入他的攻击范围以内,千机子双手猛然一合,亲手将成长到足有半个脑袋大小的黑日拍碎。 不可思议的是,黑日的消失并没有产生任何冲击,它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而周遭的环境也瞬间切换到之前的平静状态,似乎中间的过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浪子无缘无故地驾驭天地游来到了千机子的附近。 李木对此早有预料。黑日的出现确实打了李木一个措手不及,但远没到让他失去理智的程度,李木敏锐地发现,千机子的黑日虽说很像,但灵力的流动和强度都始终差些味道,毕竟只是仿制品,而李木连原版都能躲,仿制品躲起来不是轻轻松 松?千机子不可能为了显摆搞出一个没有威胁的东西,黑日只是幌子,他真正的手段还在后面。 当黑日被千机子亲手拍碎之后,李木没有任何慌张,心念一动,身体以比之前还要快的速度在空中打了一个折,画完一个圆弧向着相反飞去,宛若一道青色的流光,拉开与千机子的距离以窥间伺隙。 千机子嘴角一勾,微微一笑,脚下重重一踏,如同利箭一般射向李木,随后在半空中深吸一口气,体表浮现出莹莹的灵力微光,整个人顿时看上去好似轻若无物,正如一片轻飘飘的纸屑,又如同水里滑溜的游鱼,顺着空气流动的缝隙前进,仿佛虚不受力打着旋儿飘荡,化作一道青色流光追击李木。 天地游,正是李木此时施展的天地游,连驱动此灵术的灵力似乎都是《逍遥游》功法所衍生出来的,千机子仅仅是看了几眼就学会了李木自己参悟的天地游?连李木都是自己会,无法教给他人,千机子是如何学会的? 李木直到现在依然没有慌张,感受到身后的追兵之后,李木收摄心神,仔细感受将军台上灵力的流转情况,摸清灵力灵动的方向与路线,随即顺着这个方向与路线前进,由于没有游离灵力的阻碍只有助力,李木飞行的速度自然而然地加快,豪杰谷的众人已然看不清他的身形,只能捕捉到一道青色的流光。 与此同时,落后的千机子 寻到了相似的路线,他的身形同时加速,同样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紧追不舍,一时两道流光竟然纠缠在一起,使得台下众人再也分不清谁是谁,只知道其中一个浪子,另一个,应该是千机子而不是浪子。 第三百四十二章 可怕的对手 修行人为何在普通人眼里是神仙般的人物?看看脚下的豪杰谷便知道,这里曾是接近两千米高的山峰,如今却只留下山谷大小的深坑,而这还只是四个三品手持“仙”级法宝或者灵宝战斗碰撞的威力,移山填海岂不是神仙? 如今,豪杰谷内又有神仙斗法,仍旧是三品,不过只有两人,没有手持利器,环境中稀薄二十倍的灵力让他们只能发挥出二十分之一的实力,可他们依旧是三品,两个三品之间的战斗足以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打得日月都无光。 “这是怎么回事儿?这真的是浪子与千机子的战斗?他们两个果真是三品?为何会是这般情形?”将军台上的对决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但台下众人没有因为充足的观察而看明白,反倒是越看越疑惑,到了现在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让人不解的不光是双方始终一追一逃绝不碰撞,以及那近乎一模一样的招式,还有两者实力施展出来的灵术的玄妙,那是挑战所有江湖修行人常识的对决。 现在的将军台上,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山呼海啸的碰撞,有的只是两粒青色的光点在空中做无规则的运动,他们的高速让六品、五品的众人无法捕捉到他们的身影,而两者背后拖着的长长的光焰更是绘出了一幅复杂抽象的立体图。 这些其实没什么,甚至看起来还有些无聊,都不如之前六品们对决的精 彩纷呈,他们至少有爆炸和绚烂的光影显现,这两个三品却什么都没有,可在细思之下,两人表现出来的能力让所有人感到深深的恐惧。 当修行人的实力提升时,必然随之提升的是五感和反应速度,要不然刚御灵提速就撞在了前面的树上还没有反应过来,因此,实力强悍的人普遍感知敏锐,而速度能够超过六品、五品的动态视力,速度无疑是数倍于音速。 对于三品实力来说,这个速度算不得稀奇,但稀奇的是,在如此高的速度之下,与空气摩擦的声音呢?撞破音波的音爆声呢?为什么将军台上如此安静?安静得落针可闻,这该是极速运动下的物体该有的情况? 还有,这两道流光呈现出来的青色只是覆盖在体表的灵力所具有的颜色,与空气摩擦不会出现高温泛红吗?那代表着滚烫的红色呢?若是短时间内还好说,两人已经保持这个状态多长时间了?为什么没有噪音、废热、汹涌的灵力波动传出?为什么将军台上还和没有发生战斗时一模一样? 在以前,浪子的天地游并不出名,因为它的速度不够出色,灵活性也算不得顶尖,体现不出它比其他身法的优越性,直到今天众人见识之后才明白天地游的恐怖——它在原理上就有质的颠覆,谁都不知道这身法将会走多远。 而比领悟天地游的浪子更加恐怖的,是千机子。今日是浪子与 千机子第一次见面,浪子没有透露任何一点儿关于天地游的消息,可浪子仅仅是施展了两遍,千机子看了两遍就将这身法复刻出来了,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只需要一眼就能学会天下所有灵术,天底下还有难得倒他的存在? 一阵微风拂过,将军台上的两人终于停了下来,相向而立。 “天地游其实不是天地游?它早就存在了?它过去叫什么名字?”李木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还是一幅轻松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劳累,更没有内心深处的情绪波动,但熟悉他的人都清楚,只有他认真的时候才会如此镇定成熟,千机子带给他的压力不小。 黑铁面具阻挡了千机子的表情,只能从语气中感受他的笑意:“天地游就是天地游,过去未曾有过。”千年悠悠岁月,积累的灵术浩如烟海,唯有千机门的千机子可以如此的肯定,“浪子不必妄自菲薄,我只是看出些灵力运转规律,加上鬼魅幽功、游无隙、虚明幻等身法与天地游在某些方面有相似之处,所以我才略微模仿一二。” “你这个可不是一二哦,起码是八成,甚至是九成。”李木轻轻皱眉,“你真的只是比我大七岁?你的强大真让我感到害怕。” 此言一出,众人立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个回合而已,还没有进行实质性的交手,同为三品的李木就露怯了,这算什么?当众认 输吗? “哦?浪子是打算捧杀我,籍此脱身?”千机子的语调有些轻佻,分不清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言语,“浪子就这么瞧不起我?就这么不想和我打?是认为我只会些拙劣的模仿却不会创新而不屑与我为伍?还是认为我的切磋只是为了偷师?” 李木眼睑低垂,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不是因为他被说中心事,而是因为对方的反复言语挑衅让李木不耐烦了,他已经懒得再和对方多话,虽然搞不明白对方为啥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两人注定没法成为朋友。 “既然你想看,那我就让你把我所有招数都看一遍。”李木眼皮一抬,身子随着话语而行动,向右飘出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并且看起来这个弧线的终点似乎是李木与千机子两人连线的中点。 与李木类似的,千机子身体一轻,施展“天地游”向右划过一道弧线,速度、方向都和李木一模一样,完全就是李木行动的镜像,要不是服饰不同,都要怀疑两个人是不是就是同一人。 毫不意外的,两人画完了一道弧线在中点相遇,各自在对方的左手边,但就在两人即将相撞时,本该抵达终点的李木身体突然一个加速,再次划过一个小半径的半圆弧,就好像是打水漂一样,在落入水面时猛然跳起,霎时间就绕到了千机子的右手边。 “这就是我的天地游,它只有起 点,没有终点。”李木在千机子耳旁轻声低语。 第三百四十三章 原版与盗版 李木没有看到千机子的表情与眼神,不知道他对于李木的天地游是否意外,只能感受到对方的肌肉瞬间紧绷,在李木立掌后拉蓄力的同时,千机子猛然回身,同样竖掌后拉蓄力,分辨不出是早有所料还是反应迅速。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木才不在乎对方是何种情况,被青色灵力完全覆盖的手掌当即打出,恰巧与千机子挥出的手掌在胸前两掌相对,李木在那一瞬间有了在照镜子的错觉,他好像是在另一个他打斗。 山谷中的众人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看到浪子忽然绕到千机子的左手边,随即双方各自打出一掌,初时就同天地游的对决一般平平静静、无声无息,唯有空气中大量游离的青色灵力向着掌心合十处聚拢。 然而这平静只是喧嚣的前奏,过了片刻,巨大的声浪伴随着澎湃的灵力波动从中间炸开,汹涌的冲击波不仅将浪子与千机子分开,它所掀起的狂风差点把山谷中一些来不及防御的人吹倒,众人这才见识到了三品真正的实力。 在这次正面碰撞中,两人不分伯仲,各自向后退了二十余步,千机子甩甩手:“开碑手的变种,只伤人却不杀人,浪子只是太过仁慈呢,还是生怕伤到了我这个瓷做的人?说浪子心狠手辣的人可真是胡说八道啊。” 李木没有理会千机子明里暗里的嘲讽,低头看向自己出掌的右手:“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招式,我差点儿都没有发觉两者之间的差别,我真希望你以前就调查过我,不然仅凭我出招时的灵力波动就能模仿到这个程度,你这个对手太无解了。” 这次千机子没有回答,只是用满含笑意的眼神看向李木,周身运转的灵力也安静了下来,无声地告诉李木:我准备好了,尽管出招,看我能不能在第一时间将它破解。 李木放下右手,摇头失笑,并没有因千机子的所作所为而愤怒,甚至是心绪上的起伏都没有,乘着从背后吹来的微风,驾驭着天地游飘飘悠悠地就往千机子飞去,而千机子这次没有模仿,站在原地等待着李木的到来。 李木的天地游看似慢,实则快,双方数十米的距离,李木用眨眼的时间就将其跨越,来到千机子的面前面对面,同时就着前进的惯性状似随意地反手一挥,就好似千机子的衣襟上有一团灰尘,李木在甩动宽大的衣袖帮其扫去。“拂云袖”! 当拂云袖出现的那一刻,千机子的身躯便有了前倾,往李木挥动的右手手背靠近的趋势,但千机子对此丝毫不慌,抬起右手,反手甩动手臂,就像戏台上的戏子甩动戏服袖口一样,同样向着李木的衣襟扫去。 千机子将浪子的拂云袖模仿出来了! 李木依然不悲不喜,拂云袖按照原定路线前进,由于两个拂云袖的相互吸引影响,两人的右手手背向着两人中间靠近, 在双方接近的过程中,浪子与千机子的拂云袖吸力不断加大,并且两股吸力没有抵消,反而是出现的融合壮大。 故而,在两个拂云袖正式接触之前,浪子与千机子之间凭空出现一口巨大的漩涡,宛如一张贪婪巨兽的大嘴,朝着周围疯狂吸纳,不管是实体或是能量,通通都奋不顾身地投身其中,让人怀疑连脚下的地皮都要被它吸去。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这张大嘴越来越大,它的吸力也成倍数地递增,连空间都看起来有些扭曲,山谷中才被狂风向后吹袭的众人转眼就遭受了向前扑去的吸力,并且这吸力还要比刚才的狂风力气大得多,哪怕这次有准备都快站不住了。 “唉……”只听高处传来一句无奈的叹息,一粒金光弹射向将军台,随即一层光膜由将军台的台面上升起,将浪子与千机子包裹在内,把台上人与台下人隔绝开来,这才免除了观众被卷入的危机。 浪子与千机子的战斗逼得巡山将军出手了。 就在这层金光薄膜合拢时,两记拂云袖终于碰撞在一起了,那口让周围环境都扭曲的巨大漩涡瞬间逆转,两大股强横的灵力冲击相向而行,自两人的手背喷薄而出并完成碰撞,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一道圆形的灵力冲击波向外扩散,悄无声息地,外边的那层金色薄膜在接触到冲击波时被切开,一品的巡山将军所做的防护措施被整 齐地一分为二。 “嘶……”山谷中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浪子与千机子的实力竟然超出了一品的预料,不愧是江湖四圣的弟子,那这场碰撞谁胜了? 众人急忙定睛看去,浪子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位置,双手负后好不悠闲自得,而千机子已然被击退数十步,正因疼痛甩着右手,显然,在拂云袖的争锋过程中,还是作为创始者的李木要更加擅长一点儿,千机子看一眼不足以与浪子抗衡。 “我没有想过我会说这种话,但我确实有些看不懂你。”李木紧皱眉头,满脸困惑的样子。 李木没有因为暂时的上风就自鸣得意,不给千机子过多的休息时间,连回答都不再等待,李木身体前倾,脚下在将军台上轻点几下,赫然已经来到千机子的面前,这是要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这一局。 来到千机子身前,浪子右手上抬,又是拂云袖,看来李木是打算一招鲜吃遍天了。 而千机子头颅微抬,黑铁面具窟窿后面的双眼直视李木的眼睛,李木清楚地看到,在那双瞳孔之中有的只是平静。 出乎人预料的,千机子同样将那只手背还在疼痛的右手上抬,他准备再次施展拂云袖与李木硬碰硬。看起来千机子并不认为自己在上一场碰撞中输了,或者说他对这次反击有着绝对的自信? 那疯狂旋转的巨大漩涡已然显现,巡山将军赶紧在将军台上布置了一个更加厚 实的新屏障,一切就绪,结果将由众人亲眼见证。 第三百四十四章 虎头蛇尾 岁月的始终总是按照均匀的速度一秒一秒地向前,但人类的时间却总是或快或慢,有时光阴似箭,有时度日如年,甚至有时候那时间流动得仿佛凝滞一般,有一种即将暂停的错觉,尤其是当肾上腺素流遍全身,心脏疯狂跳动,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一件事上时,眼中看到世界恍若放慢了无数倍。 豪杰谷内,那一双双炽热的双眼全都死死盯着将军台,有些人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有些人就像是一尊被定住的雕塑,丝毫的摇晃都没有出现;有些人满脸通红,双手激动得不知道该放哪里,汗水从汗腺疯狂往外冒,宛如被放在蒸笼里;有的瞪大了双眼,有的伸长了脖子,有的张大了嘴巴,有的侧起了耳朵…… 快了,快了!近了,近了!浪子与千机子的拂云袖相距一公分,半公分,十毫米,五毫米,三,二…… 突然,就在两者即将接触的前一刹那,浪子李木右臂上的灵力毫无预兆地散去,右手紧急停步,将双方的碰撞延迟半秒,当青色灵力重新覆盖浪子李木的右手时,挥出的右手前进方向逆转,竟然沿原路返回,划过半弧好似要收回身前。 千机子陡然一惊,他显然没有料到这般变故,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根本来不及反应和变招,连稍微收力都做不到,使出的拂云袖依旧在原定的位置上发力,可以清楚地看 到,半空的漩涡因为灵力平衡的偏转而歪斜,千机子右手手背上覆盖的空气猛然膨胀,一股灵力攻击由此喷发而出。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骗招的陷阱,为的就是赚取对方的破绽,而李木千辛万苦完成对千机子的欺骗,他绝不可能没有后招,若是能把这么好的机会错过,李木就不配在江湖上混了。 李木脸上浮现出悠闲自得的微笑,右手继续沿着出发的路线回转,然而,李木此举却不是单纯的收招,在右手向后摆动的同时,李木的身体也跟着手臂的牵引原地向左转,令人惊异的是,千机子发出的拂云袖攻击居然顺滑地偏转方向,跟着李木的右手转移,就像一条追逐骨头的乖乖小狗。正是李木新悟的“风流水转”。 千机子庞大的阅读量和丰富的实战经验霎时就给出了判断,这是浪子的一招借力打力,千机子不假思索地急忙收力并尝试着控制自己的攻击,却发现自己的拂云袖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体内灵力更是如同开闸的洪水奔腾而出,连带着他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往前倾。 这一击,浪子李木没有出全力,故而千机子也没有出全力,可惜,现如今,千机子不想全力一击也全力一击了,而且李木已然转完一圈,拂云袖的攻击正迎面向千机子攻击而去,在风流水转之下,千机子全力以赴打自己! 李木脸上仍然带着微笑,牵引着灵力攻 击的右掌忽然绷直,猛然加速,带着千机子摧山断海的力量朝着千机子大开的中门直击,眼看着就要来一个一掌定乾坤。 局势已经完全落入浪子李木的控制,灵力都受到牵制的千机子还能躲得开?当前场面还有第二个结局?千机子的全力一击必然能给自己致命一击,在旁看着的一品大佬们为何还不出手制止?豪杰谷内众人狂跳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李木没有在千机子的眼睛内看到慌乱,唯有平静如水的镇定。 千机子强行中断体内灵力对外的输出,稳住自己的身形,双手在身前结出一个“万”字印,在李木即将打中千机子的身体时,一层金光自千机子的皮肤底下钻出,将千机子周身上下覆盖个完全,恍若一副不坏金身。 不仅如此,在金光映入李木眼帘时,李木感受到一股从内心深处生发的慈悲与安详,手上不自觉地慢了几分,用力也轻了几分,等回过头来意识到时,李木的一掌已经打在千机子的软肋,后悔都来不及了。 事实上,李木其实是被巨大的爆炸声与高温高压的气浪给震醒的,当千机子的拂云袖打在千机子的金身上时,拂云袖的力量彻底爆发出来,没有丁点儿的保留,换作一个寻常三品来,怕是已经尸骨无存了。那千机子呢? 李木收摄心神,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抬头看向对面,只见千机子保持着之前的动作 站立,体表的金光有些黯淡却未消散,身上看不出受伤的痕迹,而巡山将军用灵力覆盖在将军台上的光膜被千机子犁出两道伤痕,光膜的破碎一直延伸到将军台的边缘,好像只要再来一阵风,将军台外的防护罩就无法维持形体。 “可以告诉我这招叫什么名字吗?”千机子垂下双手路,散去了体表的金光,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和,就像是在和熟人闲聊一样。 李木没有再发起进攻,脸上保持着微笑:“我命名为风流水转,我应该能命名?是我最近新悟的招数。你的那招呢?叫什么名字。” “这是浪子自创的灵术,你当然有命名的权力。”很是奇怪,刚才还在针锋相对,这会儿是完全没了火气,“我刚刚那招是陀教的法术,叫‘空伽罗身’,勉强将我的拂云袖防住,若是浪子不留情,继续进攻的话,我恐怕就要破防了。” 李木点点头,没有说话。 见李木没有多的问题要问,千机子赶忙躬身行礼:“之前我看浪子超然物外,站在将军台上依然斗志缺缺,为了逼你出手,多有言语冒犯,还请海涵,若是能稍微弥补一二,任凭浪子吩咐。” 李木还是点点头,没有正面回应:“听你这意思,这场不打了?我还有一招不想看了?” 千机子诚惶诚恐:“光是天地游、拂云袖、风流水转就够我参悟好一阵了,不敢贪多,当然,若是浪子愿意 ……” “不愿意!”李木回答得斩钉截铁,“这局就算平局,你要是不乐意就算你赢。”李木撂下这么一句话,扭头就往将军台下跳,赶在其他三品上门儿找麻烦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三百四十五章 月下事 因为白天的时候,几个一品强者大展神威,将云层驱之千里,所以今天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夜晚,漫天的繁星陪着一轮明亮的圆月在高空默默翩跹,往广袤的大地上撒下一片洁白细碎的清辉,轻柔的夜风则是把光辉们散布均匀,将夜装饰得朦胧幽美。 可惜,就算夜风再努力,也有它装饰不到的地方,比如方寸中的豪杰谷。 豪杰谷头顶上方寸是一直开着的,它将作为预防周围灵兽骚扰和人为干扰的屏障,直到江湖英雄会结束它才会消失,只是它的强度不再随时间推移而增长,定格在二品才能前行突破的程度,而柔弱的微风显然是穿透不进去了。 当然,话说回来,豪杰谷内也不稀罕圆月的那点儿清辉,或者说那清冷的月光和豪杰谷的氛围格格不入,那一圈刚修筑起不久的建筑此刻正灯火通明,从酒楼里透出来橘黄色光芒都快把天上的光亮遮掩,而高谈阔论的言笑声都吵得月亮想捂着耳朵逃跑了。 没法子,这江湖英雄会的第一天实在是太精彩了,不仅是五大一品高手齐齐亮相,在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争霸中,更是出现了三个三品连续打了两场,都逼得一时没人敢上将军台,今天的争霸不得不提前结束。 江湖人追求的是什么?力量!崇拜强者是所有人避免不了的事情,而那五位一品强者以及把五位一品强者吸引出来的三位年轻人无 疑均是强者,亲眼见证了他们风采的众人如何坐得住?要不是方寸在头上罩着,好出不好进,豪杰谷的人都跑到附近庄子大谈特谈了。 不过既然出不去,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豪杰谷内交谈也是一样的嘛,于是各个酒楼的酒桌上全坐满了人,推杯换盏抒发心中的痛快,酒酣之后,胸胆开张,对着今天那些将军台上的人表现就是理性分析,认真研讨,说浪子哪儿哪儿表现得不行,黑袍魔君哪里哪里干得漂亮,千机子什么地方应该改进,虽然他们只是六品、五品,但在酒桌上,他们是无敌的。 但无敌的不止是一个,而是一群,一旦意见出现分歧,那必然是一场唇枪舌战啊,故而在这豪杰谷内,白天是一场激斗,夜晚酒楼里又是一场激斗,夜晚这场比白天还要激烈,还要精彩,“打”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在这酒桌上啊,只要高兴起来就不知道时间,觥筹交错的,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后半夜,酒楼外树丛中的虫儿们都累得歇了歌喉,偃旗息鼓不再高唱,可酒楼里的热情依旧不减,一群人大有畅谈到天明的意味,不过终究是有人撑不住的。 “哥儿楼”外,三个酒气熏天的六品正勾肩搭背地往住处走,他们仨就是属于那种不能喝的,喝到半夜实在顶不住了,辞了同桌的好友,想要回去睡觉,好养足精神,明天继续看将军台的争 擂。 只是,酒楼里不比酒楼外,尤其是到了后半夜,这哥仨还喝得醉醺醺的控制不了灵力,冷风一吹,脑袋愈发的晕乎,走起路来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百十米的道路就没有走过一段直线,就这样了,三人还在大着舌头东拉西扯呢,都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知道嘻嘻哈哈地笑。 “哎呀,最讨厌你们这群臭男人了!一有点高兴事情就喝得烂醉如泥,满身的酒臭味,真真是熏死人。”三个六品正在路上走着,背后忽然传来娇嗔埋怨,语气那是媚意十足,只是这音线着实粗了些,这剧烈的反差把三人吓得酒醒一半,连忙转身往后面看去,瞧瞧后头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在细致的脸蛋上扫出浅浅的忧虑,让原本美得出奇的容貌更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旁边酒楼映射过来的微光并不把样貌照得分明,反倒如同蒙上一层轻纱,传过来的喧嚣衬得这人尤为恬静,长裙飘飘若花叶摆摆。 见到眼前这般景色,哥仨的酒又醒一半,不是被美的,是被吓的,哪个浑身肌肉的大老爷们儿会穿着打扮成这样啊?还是在大半夜无人的道路上猛然出现,看不清对方相貌让三人更加慌张了——这咋喝顿酒还能遇到变态呢? 缓了好一会儿,中间那人哆哆嗦嗦着嘴唇开口:“ 这位,这位,这位……”犹犹豫豫半天,他愣是没有找出合适的称呼来。 “叫姑娘!”粗犷的声音发出羞怒。 “这位姑娘,”这话说出口,说话的人都觉得有些恶心,顿了顿才继续说话,“你跟在我们兄弟三人后面作甚啊?可是有什么事情?” “唉……”随着一声叹气,这位强壮高大的汉子的蛾眉蹙得更深了,“奴家也不想在这深夜吓唬三位爷爷,夜深露重的,谁不想在暖暖的被窝里蜷着?只是家中实在清贫,不得不出来卖点儿花补贴家用。” 三人彻底酒醒,豪杰谷内半夜卖花?三人默默调整姿态,体内灵力疯狂运转,随时准备应敌,表面上却没有多的动作,以防刺激到对方。 “三位爷爷能买一点儿花?”那汉子低声婉转,哀求三人能照顾照顾他的生意。 三个六品没有动作,亦没有言语,只是警惕地盯着对方。 “求求你们了,都是刚摘下来新鲜花,买了绝对不会后悔的,不信你们可以看看。”说完还抬了抬手臂上挎的花篮,想要向三人展示花篮中花朵。 三人这才注意到汉子臂弯上挂着的花篮,花篮中整齐码放着白色的小花,花开六瓣,指头大小,还有些露珠在花瓣上谗恋,在月光的照耀下添了几分娇美。 “你们看,它们是多美啊!”汉子竖着兰花指从花篮中取出一朵白花,递到三人眼前,而三人眼睛早就被白花所吸引 ,连汉子已经来到近前都毫无所觉。 “确实美,它叫什么名字啊?”鬼使神差,三人竟询问起白花。 “它们叫红胭脂。” “可它们不红啊。” “还没有染色呢。” “染色?” 话音一落,白花花瓣的顶端忽然浮现出一个小红点儿,红点儿向花心延伸化作红线,红线向两侧拓宽,不多时,将整朵花都染成了红色。 “真的染红了,这是用……什……”问话没有被完整说出,这句话说到后面就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当说话那人意识到异常,低头观察自身时才发现,他正在不停往外渗血,身体慢慢干瘪下去,最后再也支撑不住皮肤的重量,摔在地上。 卖花的汉子蹲下身,等三个六品的血肉彻底化为脓血后,翻弄着地上三张完整的人皮,“当然是你们的血染的咯。唉,忙活半天,结果这三张皮太丑不能用。” 风无痕,露渐重,唯有月无言。 皎月在天上静静看着,看着豪杰谷内一朵又一朵红花绽开。 第三百四十六章 大会第二天 昨天可把李木给气坏了,他就想去豪杰谷内看看热闹,结果连着被两大高手叫上去对战,个顶个儿的都是顶尖好手,打得李木那叫一个叫苦不迭,第二场一结束就赶紧往台下跑才躲得个安生,要不然李木怀疑玉面书生还得找自己的麻烦。 可打架是免了,清静却没有得到,李木上场之后顿时所有人都认识谁是浪子,并且清楚地看到浪子有多强大,这种能人不赶紧上前混个脸熟?要是高兴了提携一下,这不是少走几十年的弯路? 然后嘛,李木落在山谷中,当时就人群散开清空一片场地,等李木站稳之后一大帮人当即涌上前来,刻意的、装作随意的;宗门世家的、杂口散人;礼貌的、粗犷的;严肃的、随和的……反正就是各式各样的人操着各种口音说着一大堆话,差点儿把李木的脑袋吵炸了。 李木哪里受得了这个啊?本来说在台下看一会儿的,一甩袖落荒而逃,钻进逍遥宗的地盘死活不出来,连当天大比直接结束都是黄昏时刻偷偷摸到唐黄那儿才听说的。 旧友重逢,白天又发生这么热闹的事,李木、唐黄、江慕雨三人聚在一起可是好好喝了一场,聊着过去未来,说了好些话,三人一直喝到半夜才散场,唐黄一句不要打扰两人休息把李木踹回住处。 唐黄发话李木哪敢不从,笑嘻嘻地就回了住处,正好经历丰富精彩的一天之后李 木也累了,倒头就睡,年轻就是好,一觉到天亮,清晨起床精神饱饱的,早上收拾收拾就跑豪杰谷看戏了。 李木今天出门不敢像昨天那样随意了,专门换了一身唐黄那种贵公子的行头,还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生怕被其他人给认出来,到了山谷也不敢往人堆儿里扎了,规规矩矩地跑到唐黄的小包间儿。 “你这么懒的吗?这个点儿才起,将军台上都打过几场了,再来晚一点儿,今天的比试都结束了。”今天夜玫瑰江慕雨也在,小两口正站在窗边看着将军台上的战斗有说有笑,要不是李木进门时,唐黄调侃挤兑的老 毛病犯了,他都不舍得回头。 千辛万苦来到目的地,李木先是“吨吨吨”灌一口酒泉压惊,把气儿顺下去了才开口:“我就是来看热闹的,前边能有多少热闹?好戏都在后面,我来这么早干嘛?温暖的被窝它不香吗?”怼完唐黄之后向一旁的江慕雨恭敬地打了个招呼:“江慕雨你也来了?” 夜玫瑰向李木轻轻点头:“玩儿够了,就在这里陪唐黄看看。” 李木顺势接过话题:“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方便给讲讲不?” “俩‘派’字头的五品弟子打架,把各自的功夫都展示得差不多了,应该还有几招就结尾。”唐黄知道李木啥性格,捡重点介绍就完事儿了。 “嚯!这才开始多久啊?宗门子弟的五品就上场了?进度咋 这么快?是不是急了一点儿啊?”听完唐黄的介绍,李木赶紧挤到窗口看看什么情况,“哟呵,还真是,两人差不多快力竭了。” “你小子还问,心里就没点儿数吗?”唐黄脸上的不屑都快要溢出来了,“才第一天就三个三品上场,就这实力水平,你让今天的那些六品怎么好上场?上去丢脸,接受嘘声吗?” “这事儿能赖我吗?我也是受害者好?明明是黑袍魔君和千机子轮番找我茬!你不帮我骂两句就算了,居然还责怪我,你也太过分了。”李木立马回击,连连叫屈。 “扑哧……”江慕雨看着这两个长得像成人一般的小孩儿吵吵闹闹,实在忍俊不禁,这一声笑让李木和唐黄都回过神来,相互之间尴尬一笑,这才总算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儿正形。 “嘿,话说今天的人是不是比昨天要少啊?来的路上我就觉得有点儿冷清,到这儿一看好像真是这样,咋地啦这是?按理说昨天那么精彩的,今天没道理不来啊,还是在谷内没有多少其他娱乐的情况下。”李木聊点儿其他话题分散注意力。 唐黄很奇怪地看着他:“你没有听说?不应该啊,这么大的事儿逍遥宗应该会给你说的啊。” 李木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还真问出些事情来,“不知道啊,我一直没有和逍遥宗的人接触,进出房门儿都是走的窗户。咋回事儿嘛?搞得这么紧张,在 这一大帮修行人聚集的豪杰谷内还能出啥大事儿不成?” 唐黄没有说话,就是看着李木笑。 “靠!被我说中了?”李木就想不明白了,他安生看个热闹为啥就这么难,怕是得准备跑路事宜了。 “昨晚半夜死人了,死了九个六品,死亡时间相同,死亡方式也相同,都是在凌晨的时候被化光血肉骨骼只剩一张皮囊掉在地上。”唐黄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九人是五拨,都是在酒楼喝完酒回住处的路上被杀,相互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死亡地点也没有规律,并且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的死亡。” 李木悚然一惊:“没有任何人发觉异常?在如今的豪杰谷内?你怕是在跟我开玩笑!” 唐黄耸耸肩,“如果不算发现了他们的尸首的朝廷巡夜人,那就确实没有一个人发觉异常,甚至可以说豪杰谷内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木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一晚上可是无声无息没了九个六品,六品在豪杰谷可能算不了什么,但他们任何一个拎到罗象国的庄子里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手,这么大的事情难道还不能引起重视吗?” “当然会引起重视,而且是最高层次的重视。”唐黄的回答有些意外,“但你觉得凶手明目张胆得干这事儿是为什么?” 李木瞬间就明白过来,“恐慌和骚乱,事情搞这么恶劣,就是为了让整个豪杰 谷乱起来。” “所以咯,消息就被压下去了,豪杰谷的人就知道昨晚有人死了,怎么死的就不知道了,很多人还以为是江湖恩怨打架死的。”唐黄透过窗口看向山谷内众人,“有些人嗅到气氛不对,开始离开山谷,有些人被朝廷叫去调查,所以山谷里的人才要比昨天少一些。” 第三百四十七章 正常进行 紧挨着正南方的将军台上,两个五品正尽情展示着自己的毕生所学,大开大阖间灵力攻击肆意飞舞,当真是英雄少年,而台下众人看着两人的比武同样激情澎湃,看到精彩处总会忍不住大声喝彩,仿佛打擂的是自己。 正本是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换在昨天,不,换在李木刚刚进屋的时候,李木都会很开心看到这些热闹景象,这会儿就只有无声的叹息了,“我才发觉到场的一品只有两位了,另外三位是去调查昨晚离奇的凶杀案了吗?” “不错。”唐黄坐在躺椅上,手里捧着热茶,啜了一口茶水后回答道,“那五处凶案现场全都被围起来了,就等着今天白天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细节,而且现在大家都在这边,说不得朝廷还趁机挨个儿搜查我们的房间,你说这要多少人?” “我说,咋看不见你带一点儿慌张的?这事儿你觉得很稀松平常吗?我还以为你会做些啥事儿呢,结果就是跑到这里来喝茶看戏啊?”李木转过身,背靠墙壁,着实有些不理解唐黄的悠闲。 唐黄手里那杯热茶没有放下,用杯盖撇去茶水表面的浮叶,懒洋洋地又喝了一口,“笑死,怎么可能不慌?我现在慌得一匹好。只是你想过没有,这件事儿谁的嫌疑最大?” “反正不是你。”李木随口答复一句,然后就后悔了,“不对,江湖英雄会的最大受益者是朝廷方面 ,而破坏江湖英雄会的最大收益方就是世家们,而唐家是罗象国第一世家,就算你清白无辜,都必须把你纳入怀疑名单,你是重点调查对象。” 唐黄满意地点点头,将茶杯放回桌上,双手一摊:“所以咯,我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什么都不做,甚至连多余的情绪都不应该有,像平常一样是对大家最好的做法,大家都省得麻烦。” 李木摇头失笑:“你这大公子当得哟,还真是累。”调侃归调侃,唐黄的事李木还是上心的,“不过现在看来,你也不必担心什么,既然巡山将军愿意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就说明他还是信任你们唐家的。是巡山将军告诉你的?” “是,早上叫我去吃早饭的时候告诉我的。”唐黄的视线越过李木,看向将军台上的战斗,“不过这个信任也是很有限,事情就说了一个大概,具体细节什么都没有透露,还没有提及送我俩走的事情,说明还是想调查调查我。” “啧啧,那你小子可得小心啦,世家们想要搞大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你杀了,到时候别说江湖英雄会办不成了,唐家与朝廷必有一争,直接打起来都有可能。”李木看向唐黄的眼神里满是怜悯。 “你丫的就不能盼我点儿好?”唐黄毫不客气地横了李木一眼。 “所以嘛,在这豪杰谷内,我们俩就指望你这个三品的浪子多多照应了。”李木和唐黄开着 玩笑,夜玫瑰江慕雨忽然开口插话。 听到这话,唐黄脸色一急:“慕雨,这是咋地啦?你厌烦我了?我可不愿意这张丑脸老是在我面前晃,多影响我俩的甜蜜生活啊。” “哈哈哈……”李木听完哈哈大笑,“只要你不高兴,那我就高兴了。”李木说完,扭头看向江慕雨:“正好有了你的许可,在豪杰谷的这几天,我可要天天缠着你们了。” 李木这一闹,三人都笑了起来,笑声歇了之后,李木状似随意地问起唐黄:“话说起来,唐叔真没有跟着你来豪杰谷啊?他那么疼你,真就舍得啊?” “嗨,舍不舍得都没有办法呀,本来世家就一直给江湖英雄会捣乱,让我这个唐家大公子参与已经是冒很大风险,算是给足唐家面子了,真让派一个一品强者跟着,没问题都有问题了,而其他人派来也用处不大,干脆做个顺水人情,相信朝廷的手段。”唐黄对于这事儿是丝毫不在意,语气里还有那么几分高兴。 李木刚准备开口,却不料夜玫瑰抢先一步说话了:“其实这事儿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是我不愿意出来还一直有人看着。” “嗤,你这部分原因占比也太小了。”唐黄当即出言嘲讽。 江慕雨黛眉一竖:“你这意思是我的话在你心中没有分量啰,都影响不了你做决策。” 这罪名唐黄可不敢担,“怎么可能?只是你我心有灵犀,正好想得 一样,我都分不清是你的意思,还是我的意思,自然谈不上影响。” “嘿,嘿,嘿,还有一个人站这儿呢嘿,你们俩非要将你们之间的琴瑟和谐、相敬如宾在我面前展现得淋漓尽致是?有必要这么迫害单身人士吗?我告诉你们,等我找到媳妇儿了,我定当十倍奉还!”李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在那儿气得跳脚。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有机会还是赶紧离开是,面对这个凶手,我可有点儿发憷。”调笑完了,李木又回到正题。 对于李木的话,屋内沉默了片刻,江慕雨第一个开口说话:“你会不会太高估对方了?他真有那么强大的实力,不会早就引起五大一品高手的警觉了吗?他们可是始终警惕着豪杰谷内三品以上的高手。” 李木叹了一口气,“我更担心的是对方手段的诡谲。九个六品,五处地方,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被人发现,这里可是齐聚大半个罗象国修行者的豪杰谷啊,光是一品高手就有五个,二品高手又有多少?但就是没有人察觉,就算九人没有反抗,那总不会没有御灵?灵力波动呢?我反正是自认做不到。” “啪”的一声,唐黄展开桃花扇,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那些高手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关注着豪杰谷内的风吹草动,他们还不是人,也有疏忽大意的时候嘛。至于灵力波动,咱们不也会掩饰灵力波动 的手段?又不稀奇。” 李木盯着唐黄的双眼:“凶手知道一品大佬们什么时候会疏忽,这不更可怕?” “行了,你看江湖英雄会都在正常进行呢,咱们在这儿疑神疑鬼地自己吓自己,像话吗?” 第三百四十八章 第二夜 江湖英雄会的第二天也顺利落幕了,今天足有八个五品上台争擂,连一个六品都没有,将军台上那叫一个精彩绝伦,可惜就是没有三品上场,使得今天少了些含金量,可能是这个原因,今晚的酒楼都不如昨天热闹了,不过饶是如此,各个酒楼也是坐满了讨醉的修行人。 豪杰谷的酒楼还是如同昨日一般灯火通明,里面的空气都是暖洋洋,醉醺醺的,然而豪杰谷的酒楼外却没有这般气氛了。 在冰凉的夜里,灵甲军小队配合着缉魔司的好手组成巡夜单位,警醒着排查谷内的任何风吹草动,众人手里明晃晃的刀锋寒芒诉说着山谷中气氛的肃杀,时不时还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扫过整个山谷,所有的一切无不诉说着空气中的危险。 但也许是危险怕了,也许是时间没有到,夜,依然平静,只有时间在一点一点地逝去,紧绷的精神逐渐疲惫,连酒楼中那些酒客躁动的灵魂都耗尽了力气,慢慢小了声息,开始各自散去,离开酒楼去往住处,直到现在,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嘀嗒……嘀嗒……”滴漏忠实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大小均匀的水滴以均匀的速度滴入下方的刻壶中,刻壶里的液面在一圈圈波纹中坚定不移地抬升,直到它抵达刻壶最上面的那一条刻度。 那条刻度是最粗的线,当液面淹没它,这就意味着一天结束了,该清空刻壶 里的水,开始新的一天,此时也正是阴极阳生之时。 “啷个哩个啷,啷个哩个啷啷……”录白嘴里哼唧着不知名的调子,踩着乱七八糟的步子往他租住的房间走,不用多问都知道他喝醉了,醉到需要偶尔扶一下墙才能不跌倒的地步。 对于熟悉他的人来说,这算是他的喝酒常态了,酒量不行,一喝就醉,但偏生为人豪爽,交友甚多,坐到酒桌上便一碗接着一碗地狂饮,每每离开酒桌时必是酩酊大醉。 “咔哒……”录白总算是没有完全失去对身体的控制,随着门锁机括的响动,他租住的房间房门打开了,哼着小调儿的录白顺势将自己的身体挤入房间内,然后费力地操纵身体把门给关上。 “咦,门把手怎么开花了?”哪怕是神志不清了,录白还是注意到了房门内侧门把手上挂着的那朵小白花,出于好奇,录白将小花取下,凑到眼前仔细欣赏。 那是一朵花开五瓣的小花,整个花朵就只有指头大小,但花瓣很是饱满圆润,给人一种富态的感觉,最令人惊奇的是,花瓣上还承接这一滴晶莹的露珠,就算录白这个醉鬼拿起小白花时,露珠也没有摔落。 “门把手开的花真好看!”平素不爱花的录白也忍不住对着小白花称赞。 “嘻嘻……”听闻录白的夸赞,录白身后的房间中传来少女娇羞的笑声,听上去很是难为情。 “谁?谁在那儿?” 录白手中捏着小白花猛然回头,这才发现房间内早有人在,此刻正站在他背后,由于天黑背光看不清对方长相,只能看到一席素色长裙绣着一朵大红花在夜风中飘飘,“哎呀,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啊?怎么跑到我房间里来了?”录白见是一个姑娘,便放下心防,出声调笑起来。 “死鬼,讨厌!人家是专门来给你送花的,收到人家的花不仅没有一句谢谢,还调戏人家,你真是太过分了!”粗犷的音线把录白吓一跳,瞪大双眼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对方原来有一具极为强壮的身体,虽然这具强壮的身体正小女儿姿态般地跺脚。 “这位兄台,实在不好意思,酒喝多了没有看清。这花是你送给我的?谢谢你啊,还挺好看,不知道花叫啥名啊?”录白连连收起不敬之心,先是道歉后是道谢,生怕对方怪罪。 “你刚才明明叫人家小娘子的,转过头来就叫人家兄台,真过分!”那汉子一听录白的话语,立马开始嘤嘤哭泣,宛若被欺侮的良家女子哭诉浪荡子不负责任一般,搞得录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算了,算了,你们一个个儿的,都叫人家兄台,你也不是第一个了,瞧你们这些俗人肉眼凡胎的,懒得跟你们计较了。”那汉子伤心地哭了一阵,哭完总算是消停些,只剩下点儿自怨自艾,“好心告诉你,这花叫红胭脂,最是花中娇媚。” 录白那晕乎乎的脑袋压根儿就把那混乱的思绪理不顺,“名字真好听,跟它长得一样好看。”说着抬起右手,把手中的小白花凑近点儿仔细观察,“诶?是我眼花了吗?这花怎么是白色的呢?我以为这个名字会是大红色呢。” 录白没有抬头,房间里仍旧是黑暗,但他总觉得站在对面的那个男人笑了,很奇怪,就是一种错觉,他正发自内心地笑。 “你为何不仔细看看呢?再认真看看,它真是白色吗?”那男人用粗犷的声线说着娇滴滴的话语实在是听着难受,但话语好像就是有一股魔力,让录白不自觉地跟着他的话照做。 录白低头专注地看着,双眼盯着,渐渐地,白色花瓣上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小红点儿,斑斑驳驳,就像是天上下雨滴在花瓣上,而花瓣就像是宣纸做的,红色滴在上面慢慢往外浸染,由一个小点儿缓缓扩散成一个大圆,最后圆圈连成片,染红整朵小花。 “哦呦,可真是神奇,白的变红了。”录白用有些干瘪的手挠挠自己有些凹下去的脸皮,“只是这红色怎么看着像我的鲜血?而且我为何感觉我的生命在流逝啊?是我的错觉吗?” “嘻嘻嘻,哥哥真是会说笑话。”汉子掩嘴轻笑,长裙随之摇摆,“哪能是错觉呢?就是你的血染红了花呀,你现在哪里还有命哟?” 夜风从大开的窗户吹入,吹落干瘪皮肤手指处夹 着的小红花,直至滚落到门边,带走一缕腥香以作来过的见证。 第三百四十九章 将军的邀请 “咚咚咚……”手指敲击木门的声音搅碎了清晨的美梦,诉说着新一天的开始,催促着勤劳的人儿快快起床开始一天的工作。 “谁呀这是?敲得是我家的门?”李木把脑袋从被窝里拔出来,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一脸凌乱,对于他这种懒人,早上的敲门声那是真的折磨,要不是素质有待降低,这会儿已经直接开骂了。 “可是逍遥宗内门浪子李木住这儿?不知可否有时间吃个早饭?我家巡山将军有请。”外面的声音洪亮有力,底气十足,听上去就带有行伍间特有的气息,来者想来是朝廷方面巡山将军手底下的人。 李木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迷糊的小脑瓜更加迷糊了,隔了半晌才把思维给寻回来,“我是李木,你确定没有找错人吗?巡山将军找我吃什么早饭啊?就我一人吗?还是说有其他人?” “您谦虚了,江湖上谁人不知浪子之名啊?年仅二十岁便实力高达三品,在将军台争擂中更是大放光彩……”李木听着听着眼睛就闭拢了,后面说的啥都没有听清,“加上您除了是玄衣客弟子、逍遥宗内门外,连豪杰谷外的方寸都是随意进出。” 听到这里李木一个激灵,总算是明白对方为啥要叫自己了,好像之前问的时候就提了一句逍遥宗内门弟子,看起来这顿饭是不得不去吃咯。 “浪子不必担心,就是一顿简单的便饭,到场的除了都 是一些年轻人,像千机子这些,唐家大公子唐黄也在。”门外的人话还没有说完,把一起吃早饭的人都简单介绍了一下,还真算是李木的熟人。 李木双手抹了一把脸,“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起床,你们等会儿,当然,你们也可以把位置告诉我,我洗漱完就来。” 门外的人明显沉默了一下,没起床这个结果大概是他确实没有想到的。 “李木师兄,要不这样,姜校尉还要回去回话,我在外面等你,待会儿我领你到巡山将军那里吃早饭。”门外明显不止一个人,逍遥宗的弟子也是跟着来了的,就是没有出声而已。 “可以,没问题。”李木回答得也是痛快,“你们该忙忙,不用管我,另外师弟你也没有必要在外面等,”门把手传来扭动的声音,“等我把衣服裤子穿好了到屋里来等。”木门合上的声音随之传来。 “好,好的,一切听师兄安排。”就听这尴尬的声音都能想象逍遥宗弟子额头冒汗的样子。 “行了,进来。”还好李木穿衣服快,没多久就完事儿了,让逍遥宗弟子进来等着。 人是进来等着了,李木却看都不看人家一眼,自顾自地在那儿打水收拾,“我这个人懒得很,最爱睡懒觉,来这儿也是为了看热闹来的,所以没有紧迫感,就这个点儿了还没有起,搞得你还要专门在这儿等我,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敢不敢, 师兄可不能这么说,是我们扰了师兄的清静才对。”逍遥宗弟子诚惶诚恐,搓着两只小手站在门口点头哈腰,“对于今天的事我们也没有预料到,若是有什么困难或者难处尽管与我们说,我逍遥宗外门弟子都会义不容辞的。” 李木用热毛巾擦完脸,“你这话说的,搞得我好像要讹诈你们一样。放心,我没啥,不会多想,这段时间你们挺照顾我的,我都记在心里了的。就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逍遥宗弟子几次张口,最后还是默默点头,“这事儿还得从昨晚半夜说起,不知道李木师兄是否听说了昨晚的命案?” 李木把毛巾拧干,“听唐黄说了,这事儿我就知道个大概,出什么问题了?” 李木说话直来直去,逍遥宗弟子也不好拐弯儿抹角:“是这样的,昨晚又发生命案了。” “这么猖狂?朝廷方面就算没有找到线索,也该加强防范了呀。”李木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意外。 “确实是加强了巡逻和保护力量,但命案还是发生了,而且是五起,五个都是五品,并且命案全都是发生在他们各自的住处。” “啊?”李木有些惊到了,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逍遥宗弟子,“五起?五品?还是在他们睡觉的房间?” “是的,据巡山将军给我们的消息,确实是这样。”逍遥宗弟子皱着眉头,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而且 发生命案的时候还是没有人察觉,甚至由于是死在房间里,五个人都是在今天早上被发现的。” 李木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逍遥宗弟子。 谁能经得住浪子直勾勾盯着啊?逍遥宗弟子当时就心里感到发毛了,不知所措地扭动着,“师兄?怎么了?我是有说错话吗?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啊?”就差把“我害怕”三个字说出来了。 “我在等你把话说完,你一次说一点儿,我分阶段地回复你好累啊,我想听完之后统一回复。”李木说这话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丝毫没有把人吓到的觉悟。 逍遥宗弟子忍不住嘴角抽抽了两下,无奈地说道:“没了,这就是全部情况,我们逍遥宗已知的。” “哦,那真是骇人听闻啊!这凶徒实在有些太过分了点儿,完全就是骑在朝廷和江湖众人头上拉屎啊,必须严惩!”李木在那儿面无表情地说着慷慨激昂的话语,“然后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巡山将军找我吃饭图个啥?” 逍遥宗弟子埋下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李木师兄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只是梳理起来看上去和逍遥宗有些关系,因此巡山将军才想请李木前去一聚。” “这事儿还能和逍遥宗扯上关系?” “是这样的,因为豪杰谷外方寸的存在,谷内人员的进出都是受到严密的监控和控制的,这段时间都没有可疑人员,大致可以肯定是山谷里 的人做的,而朝廷已经清查了豪杰谷内大部分的人员,却是一无所获。” 李木点点头:“我大致听懂了,就是现在要来查那一小部分没有清查过的人呗。” “也不全是。” “嗯?” “还有就是有可能能够控制方寸的存在,比如参与方寸构筑的逍遥宗、千机门。” 第三百五十章 早饭 逍遥宗弟子把李木带到餐桌上时,巡山将军和众人已经吃上了,“浪子来了?听大家伙儿说你一向随意,就没有等你先吃上了,你不会心怀芥蒂?”巡山将军穿着便服,完全没有开场时一身戎装的霸气,看上去就是一个和善的叔叔。 “没事儿,本来就是我太懒,要是因为我耽误各位吃饭反而是我的罪过了,这个样子我反而轻松些。”李木完全就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大致扫了一眼,发现吃饭圆桌上就巡山将军的旁边有个空位,都不用招呼,一屁股就坐了上去,“清粥小菜,简明不简单啊。” 对于李木的入座,众人都没有在意,巡山将军低头喝了一口粥之后说道:“朝廷举办这个江湖英雄会啊,一来是想推选出一个能服众的江湖盟主,二来呢,就是想给江湖人一个更大的展现的舞台,尤其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毕竟以后的罗象国就是你们的嘛,所以呢,我就找了这么个机会,请你们过来吃顿早饭,看一看我们罗象国光明的未来。” 李木趁着盛粥的机会,打量了一圈桌上的人,你别说,还真都是熟面孔,除了唐黄、千机子以外,还有打过几次交道的翠竹琴和一面之缘的青面狐,这里顺嘴提一句,坐在巡山将军另一边的千机子是真有意思,跑来吃早饭结果还是不摘面具,搞得大家都在吃,就他坐在那儿干看着——黑铁面具上 没有给嘴开口。 “了解的了解的,能和您这种前辈一起吃饭也是我的荣幸,尤其是像我这种杂口,能得到巡山将军从百忙之中抽空出来的接见可不容易。”李木顺着话题就来上了这么一句,“那啥,除了见一见我们,是不是还有问题要问我啊?” 巡山将军举起的碗顿在半空,随即放下,拾起餐巾擦擦嘴,转头看向李木。 李木赶紧把嘴里的粥咽下,“呃,那啥,我这个人性子直,不懂人情世故,要是我这句话不合时宜,你们就当我没说,我们重新再聊过,别影响了吃饭的心情,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好我好和气最好不是?” 桌上众人都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巡山将军笑得最是轻松:“我呢,是个粗人,浪子你这直来直去的性格最对我脾气,我也不藏着掖着,这次让大家来除了吃饭,也是有求于诸位。”巡山将军的姿态出乎意料的低。 “您这是什么话?我们小辈哪承受得起啊?有什么事儿您直说。”李木有些后悔为了图省事儿出这个头了,要不然这话也不用他来说。 “前些天的事你们应该听说了?豪杰谷不安生……”这就是李木不爱跟大人物们打交道的原因,不仅说话弯弯绕绕,还要把知道的事情反复听,最关键的是你还不能表现出不耐烦,要跟第一次听一样情绪饱满,多影响填肚子啊。 “……仅仅是两天,就有五品、 六品受害,甚至还是在住的房间中遇害,性质十分恶劣,要是不把凶手制住,豪杰谷中就没有安宁,只有人人自危的结果。”听到这里,李木总算是把脑袋从碗里抬起来,听听巡山将军要说什么,“我们之前已经把整个豪杰谷都搜查了一遍,并没有找到凶手的痕迹,我们怀疑,凶手可能并不是呆在豪杰谷内。” “那您怀疑他是在山谷内作案还是在山谷外作案。”李木擦擦嘴,一边再添一碗粥,一边问道。 巡山将军没有责怪李木无礼的意思,反倒是示意让其他人都跟李木学,把碗端起来接着吃,“根据现场的情况,我们分析,凶手是当着受害人的面动的手,利用灵术隔空杀人的概率很小。” “哦,也就是说,凶手是偷摸跑进山谷作案,作案完之后又跑出山谷,是这意思不?”李木没有多问命案细节,就顺着巡山将军的话提问。 巡山将军默默点头:“不错,正是如此,并且凶手进出方寸还能瞒过我们的监察,由此我们推断,凶手具备一定的特殊手段,而在座的诸位年轻俊杰又恰恰对我们豪杰谷外改良过的方寸有独到的见解,朝廷方面想知道各位能分享一下吗?” “哦,就是说我们几个进来的时候都不是用的常规手段,有可能实现凶手的那种效果,所以想来问问我们是怎么做到的呗。”李木还是那般直言不讳。 “差不多就是 这个意思。” 李木第一个说道:“这方寸啊,是将内心的情形映射出来,我就是修道修心,如今我无思无想,它啥也映射不出来,所以才来去自由,那个凶手会不会类似啊。” 巡山将军摇摇头:“不会,我们仔细研究过方寸,基本找到了阵法中对于各种情绪放大的对应部分,我们削弱了其中怒、哀、喜等情绪的放大,唯独杀意的放大没有动,只要是怀有杀意的人,绝对会引起方寸的剧烈反应,哪怕真是修心,我们也会知晓有人通过。” 好嘛,李木算是听明白咯,其实他进出方寸,朝廷完全是知道的,凶手应该不是按照他的这种思路,那就不关李木的事儿啦,安心吃饭。 “我和我的琴僮是听着‘心声’,心与自然同,方寸不斥,这才进来的。”紧接着开口的是翠竹琴,她的路子与李木的大同小异。 巡山将军点点头,表示了然,看向对面的青面狐。 “‘灵狐盗洞’。”令狐貉颇为谦卑地低下头以示敬意,毫不吝啬地说出了自己帮助众人进入方寸的法子。 灵狐盗洞这灵术李木知道,估计在场的人都听说过,两百年前一个一品高手兼顶级阵法师创造的灵术,专门针对各类阵法,号称能在所有阵法上打一个供人出入的洞,该灵术极难修炼,而且做不到悄无声息。 巡山将军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桌子上就剩千机子没有问,巡 山将军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我是构筑与方寸相反的阵法天地,利用二者相冲相互抵消进来的。”千机子主动开口了,“我进方寸的时候,巡视的人应该只察觉一瞬间的波动?其实要是提前在方寸中做些手脚,那一瞬间的波动都可以没有。” 此话一出,众人凛然,千机门可是参与当初方寸构筑了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卷进去了 “各位不必紧张,由于千机门只来了千机子一位,同时千机子高风亮节不愿一人独占一栋楼,故而是与我住在一起的,此外,在我们判断的受害人遇害时间段,千机子正与我在一起,没有作案时间。”正当众人惊诧地看着千机子时,巡山将军站出来替他解释。 “同时,根据我们获得的线索判断,作案人数绝对不止一个,所以各位大可不必担心是千机子所为。”桌上这些人刚松一口气,巡山将军立马就补这么一句,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看着千机子与巡山将军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李木倒是面上不显,就只知道埋头吸溜碗里的清粥,心里可已经活泛起来:巡山将军这话有意思啊,前面是替千机子开脱,后面就是上眼药了,明面上好像是在说千机子一个人没有嫌疑,但谁不知道千机子是千机门的老大,手底下的人正好挺多,即便是千机子此次就来千机子一人,可谁保的准没有暗地来人? 千机子有黑铁面具挡着,也不知道被这么多人盯着是个什么表情,从双眼中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只听巡山将军在那儿继续讲:“目前呢,我们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大家也不要因此疑神疑鬼,破坏团结,容易引起恐慌,这样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李木听到这儿一愣,完全没有料到最后自己也有麻烦,他还以为 就是来走一个流程的呢。 巡山将军说没有明确的方向,换个角度想不就是所有人都有嫌疑?其中符合有条件在方寸上做手脚,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豪杰谷,并且人数众多的,除了千机门可就是逍遥宗了,并且阵法是逍遥宗的,逍遥宗的人数还最多,而李木就是代表逍遥宗来的这儿。 李木赶紧低下头喝粥,要不然就要和看向他的眼神碰撞上了。 “所以呢,大家可能都听明白了,就现在这个状况朝廷还是比较艰难的,豪杰谷内的五品、六品们也是处于一个危险当中,我知道,这是我们朝廷应该负担起来的责任,但我想,江湖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江湖,身在其中,大家都应该把它维护好,所以呢,我想请各位要是有可能的话,也能出出力,帮帮忙。”巡山将军说这话那可是言辞恳切哟。 “巡山将军说的在理,我青面狐愿意助朝廷一臂之力,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某定当竭尽全力。”李木没有想到第一个说话的是令狐貉,应承得还这么不留余地,就是青面狐脸上坏坏的笑容总让人觉得他不是真心的。 “杂口翠竹琴愿听朝廷差遣。”桐芜紧接着开口,玉面书生不逞多让:“唯将军马首是瞻。” 众人都表态了,李木可不想做最后一个,急忙说道:“我没有问题。”一圈儿下来,就剩千机子了:“千机门将一如既往。” 唐黄在这儿是 没有发言权的,至此,所有人都表态了,巡山将军露出满意的笑容,“诸位说得太严重了,朝廷一点儿都没有要驱使各位的意思,就是朋友之间的希望伸出援手,既然大家都愿意帮忙,那我们就是自己人了。” 李木本以为说到这儿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巡山将军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继续接着说:“唉,我也知道,诸君来此,为的不是自找麻烦事儿,我其实也不想劳烦诸位的,不过刚才千机子的分析大家都听到了,显然我们内部很可能有问题,这两天我们将进行一个自查,希望到时候各位不要介意。” 这事儿有意思了,要是巡山将军先说自查,再表明大家是自己人,那这事儿铁定就是让几人帮忙搜查朝廷的人啊,而今却正好反过来,怕不是想让几人成为自己人后查起来方便哦。 李木一想到这儿,心头顿时轻松不少,真要跟李木猜测的一样,那说明朝廷还是对他们不够信任啊,如此,就不会有太多的事儿落到李木头上,更多的是配合问话,事情不是变得轻松太多? “不知道巡山将军需要我们做什么呢?”话音一落,青面狐就主动询问了。 “这个请安心,就是平日里稍微注意一下有没有异常情况,有的话与我们说一声,另外如果看到有人在豪杰谷受到伤害,烦请出手帮扶一二。”巡山将军倒是回答得爽快,就是这内容嘛, 证实了李木的猜想。 “那不知道巡山将军可否多给一些案件信息,以便我们能更好地做出贡献呢?”青面狐笑眯眯的,一双眼睛都笑得虚眯起来,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比如说,凶手大致实力,擅长的手段,知道了这些我们才能更好防范嘛。” 李木对青面狐的了解不多,不过他感觉这人是不是话有点儿多哦,这是想要做些什么?李木夹一筷子小菜,默默地喝粥,无声地留心巡山将军他们的对话。 “当然,这是应该的。”巡山将军没有犹豫,“据我们推测,凶手应该是四品或者三品,当然了,考虑到凶手的人数是复数,同时包括四品和三品也是有可能的,而他们最擅长的是毒。” 正在喝粥的李木一愣,看了一眼手里的半碗粥,又看看桌子上的小菜,最后望向巡山将军,不等对方开口,一咬牙,一口气把剩下的粥都喝了,随即叹一口气。他啥话没说,却又说了好多。 “呵呵,浪子不必担心,他们使的是‘蚀骨腐肉’,这种毒虽然毒性大,见效快,针对修行人有奇效,但它自身蕴藏的灵力、气味儿、味道都很明显,想要遮掩可不容易,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发现的,而且,我们把神医‘阎罗敌’请到这儿来了,有他看着,日常是没有中毒的风险的。”巡山将军看着李木的反应直感好笑。 听到罗象国医术第一的无面神医在豪杰谷 ,李木总算是放下心来,“明白了明白了,朝廷为了江湖英雄会可是筹备好几年呢,啥没有考虑到啊?我肯定是放心的,那就不知道巡山将军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第三百五十二章 有点儿不对劲 静,没有生机一般的安静,安静就如密不透风的实质存在,囚笼一般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那窒息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只希望这安静能被撬开一丝空隙,哪怕是一缕风能趁机吹进来也好。 然后风便起了。 起先仅仅是几股微小气流打着旋儿,而后受到牵引的空气越来越多,气旋的力量越来越大,小气旋壮大成了大漩涡,悬浮在半空中撕扯着周遭的一切,好似要将这里的所有全都搅得个天翻地覆。 可就在漩涡越来越大之时,一只高达三米的巨型大手从漩涡中钻出,一巴掌将漩涡拍散,携带者无匹的风压与狂暴的灵力风暴直奔对面而去,煌煌威势教那天地都变色。 有些人却是吓不倒的,直面巨掌的男子神色没有丝毫的波动,目光中唯有坚定不移,逆着迎面狂风,男子一指戳向前方,顿时便有紫色灵力汇聚,构筑起一根硕大无朋的手指,正抵掌心。 “轰!”两者产生了震耳欲聋的碰撞声,掀起的尘土携带余波当头吹去,迷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好!”被袭击了的众人没有不快,反倒是大声叫好,兴高采烈地地鼓起掌来,瞧那意思似乎想让两人再来一个。 “这将军台上的争擂还这么热闹啊,要不是我被朝廷缠住问这么久,我都不敢相信豪杰谷里出事儿了。”还是之前的那个小包间儿,李木坐在躺椅上,一边磕着瓜 子一边透过窗户欣赏将军台上的对决,悠闲的样子更胜前两日。 “得了,明明没有前几天热闹了,光是豪杰谷里的人就少了一层,剩下这些人多少都有点忧心忡忡,搁以往,这呼声都震天动地了,也不知道你从哪儿看出跟之前一样了。”唐黄与江慕雨卿卿我我说着悄悄话,听着李木感慨抬起头来答复一句,“对了,都问了你些什么问题啊?” 李木一想到刚刚结束的问话就头疼:“就那些常规问题,换着花样地问,生怕我是编造的谎言,鸡蛋里挑骨头的那种找我话语里的纰漏和漏洞,我估计我基本排除嫌疑,没有新的证据的话应该不会找我麻烦。你呢?” 唐黄也是叹一口气:“我?我就更惨了啊,不管是出于保护我的角度还是防备我的角度,我都是重点关注对象,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就指望事情早点有眉目,我和慕雨好尽快脱身。算了,不说这个了,还是看看将军台上的精彩。” 李木不再提这事儿,提起酒泉喝了一口解解渴,继续嗑瓜子:“朝廷是真行啊,都有五品殒命了,这江湖英雄会还照常进行啊?真不怕事情发展下去收不了尾?你说要是让所有人都帮忙,那不是一下子就把凶手抓出来了?” “哈哈,那可不一定。”唐黄听李木的话语笑了起来,“江湖客们还没有与朝廷一条心呢,各自都有各自的小算盘,真要 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公布出来,捣乱的比帮忙的多,这江湖英雄会铁定散,朝廷花那么多心力,舍得?” “有道理!这种事儿还是你更加熟悉,换我就想不明白。”李木听完唐黄的解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除了杂口,那些个‘派’字头啊,‘流’字头的宗门人走得也不少,甚至比杂口还多。” 听到李木的话语,唐黄探出头去左右张望了一下,着重观察那些穿着统一制服扎堆儿的修行人,“你不说我都没有发现,原来各宗门的人走了这么多了吗?”回过头来看向李木,唐黄满含笑意:“不过有件事你说错了,这些宗门子弟的离开还真不是因为豪杰谷这几天接连出事儿。” “哦?”李木来了兴致,好奇地将目光投向唐黄。 唐黄伸手指了指山谷中的几处:“这几个宗门都是有人走的,你注意到他们有什么变化没有?” 李木顺着唐黄的指点看去,仔细观察之后回忆前几天看到的情况进行对比,“嗯,我发现了,他们的人数都要比前两天少。” “废话!都说这几个宗门的人有回去的,人数不变少还增多啊?尽给我逗闷子,认真看。”唐黄痛斥李木一天到晚就知道说些没用的。 李木凝神,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看个仔细,“我看不出来还有啥不一样的。” “啧……”唐黄撇撇嘴,“你看他们的领头人。” 李木依言看去:“谁是 领头人啊?” “呵呵,浪子之名真是名不虚传,今天算是长见识了,你们以前也是这么交流的?”李木和唐黄的对话把江慕雨都给逗笑了,“难怪唐黄跟我说你俩在路上从不无聊,这乐子太多了。” 唐黄本来都要起火的,结果江慕雨一笑,他也跟着笑了:“跟他一起走啊,都烦得我不想外出了。你再看看,众星捧月的,趾高气昂的,那就是他们宗门的领头人了。”唐黄温柔的前半句是对江慕雨说的,不耐烦的后半句是对李木说的。 “耶?他们咋都看起来这么年轻啊?我还以为是他们宗门里的老一辈领队呢。”李木这下终于看出个所以然来了。 “本来确实是宗门的老头、老太太带队的,不管从阅历还是实力来说,他们都要更加合适,不过他们一走,这个担子就只能交到宗门里的年轻人肩上咯。”唐黄道出了其中缘由。 李木不是很明白唐黄的话:“走?走哪儿去?” “回宗门了。”唐黄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从昨天下午就开始了,陆陆续续有宗门接到后方传来的急召,不是灵兽上门儿骚扰,就是对家寻仇,自己人趁空虚内讧的也有,有些给朝廷面子,年轻人留下,主力回去,有些实在危急的,整个宗门的人都回去咯。” “好家伙,釜底抽薪啊,一套小连招挺顺滑,世家是真怕朝廷将江湖整合。”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 事,所有宗门都集中到一段时间出事?说外面的骚乱与豪杰谷内的凶案没有配合,李木是完全不信,“不过,看现在这个情形,走的宗门可不少,全是这么个情况?世家没有把宗门全惹一遍的实力?” 唐黄耸耸肩:“那我就不知道啦。” “诶,你看,那边那些人是不是要走?咱去问问?” 第三百五十三章 额外收获 “诶,你看,那边那些人是不是要走?咱去问问?” 唐黄顺着李木的指引往窗外看去,果然有一群人在向山谷外慢慢移动,看那架势应该是准备离场的。 但看是看到了,唐黄不敢轻易妄动,不敢开口回答李木什么,更不敢回头,连会引起误会的挪动都不敢有,只因背后的目光如芒在背。 “哟,原来是百花谷的姑娘们要走啊,还真是赶巧了,那我们去送送她们?”江慕雨开口了,从这话语中听不出她到底是怎么一个意思,平平淡淡的,就是像是在随意聊天儿一样。 唐黄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心头早已将李木从头到脚反复骂了个几百遍,他都快怀疑李木是故意找事儿了。 “反正坐在这儿也是无聊,我们一起下去走走也好,就是咱们的脸会不会引起多余的关注啊?”在唐黄煎熬的等待中,江慕雨总算是开口说话了,并且好像还没有生气。 唐黄立马转身,笑得极为谄媚:“那要不还是算了,反正都是些麻烦事儿,何必自找麻烦不是?” “行了,我是那种人吗?搞成这个样子,让人家浪子在旁边看笑话。”江慕雨嗔怪一声,随即转头看向李木,“那我们遮掩一下就下去,去晚了人家该走了,我家唐黄不就白白担惊受怕了?” 李木脸上浮现出些许那么点儿尴尬,他是真没有想那么多,这会儿遂他愿了,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那就听江慕雨的安排。” 于是三人稍作打扮,让旁人没法一眼认出他们之后,偷偷下楼去找百花谷子弟,赶在她们离开之前拦截,“不知道各位是要去哪儿啊?将军台上的争锋正精彩着呢,辛苦来一趟,连大会结果都没有看到岂不是可惜?” 李木这突然跳出来把姑娘们吓一跳,为首的现任百花谷谷主更是当即站上前来,将弟子们全部护在身后,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李木,余光警惕着唐黄与江慕雨,多少有些杯弓蛇影的意味,“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李木能想干啥呀?就是出于好奇想问问题,突然跳出来拦在人家前面完全是因为自己没有脑子,“我,我们没有想干嘛,你们不要误会,就是看大家伙都接二连三地离开觉得奇怪,过来问一下。”李木都被百花谷谷主吓得结巴了。 “无可奉告!”撂下这么一句话,百花谷谷主转身就要带着弟子离开,丝毫不给李木开口说话的机会,好似对李木一行人是极为的厌烦。 “等一下……” “嗯?”李木刚开口想要挽回,百花谷谷主便皱着眉头看了过来,谷主年老威重,一瞪之下还真不敢造次,只好委屈巴巴地收回伸出去的手,那小模样真是可怜又无助,跟只可怜的小狗一样。 “师父,你都把人家给吓到了,他之前还帮过我呢?”就在李木以为这次冒昧的拜访将要以失败告终 时,花斧伊品红偷偷靠近百花谷谷主的耳旁小声地求情。 一听李木帮过伊品红,百花谷谷主脸色稍霁:“就是你之前在豪杰谷外被人骚扰,出手帮你驱逐的那个?” 花斧轻轻点头:“就是他。师父你不必如此紧张,您看,您最欣赏的夜玫瑰江慕雨也跟着来了,有她在,还怕这两人是歹人吗?” 之前还没有注意,经伊品红这一提醒,百花谷谷主这才发觉那人原来是夜玫瑰,当时笑容就浮现出来了,还冲着江慕雨点点头:“不成想夜玫瑰也在此,找我们有什么事呢?”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好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毕竟我们这些杂口想要在江湖生存得好,就唯有机灵些,敏锐些,这样才能够活得久些。”江慕雨点头致意,微笑着回答。 百花谷谷主表示了然,视线重新转回李木:“感谢你出手相助我家伊品红,之前不知道你是谁,多有冒犯还请不要介意。” 李木那叫一个诚惶诚恐,“不敢当不敢当,那仨就是小喽喽,花斧一个人就能把他们打退,说到底还是没有帮上什么忙,至于刚才,着实是我的错,我这个人做事不过脑子的,唐突各位实在抱歉。” 百花谷谷主终于给了李木一个笑脸:“罢了,就不必在上面多纠结了,说来说去没个结束。我们此去是回百花谷,这次来本就是应朝廷之约来此参加开幕,此间事了,我百花谷又 不理会江湖事,自然就要归去。” “我看豪杰谷不少宗门出走,原来是这个原因。”李木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只是我百花谷如此,其他宗门或许也是这般,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百花谷谷主不置可否,“不过我听到些消息,豪杰谷似乎确实发生了一些事,你们还是注意一下。” 李木三人面面相觑,“明白了,多谢谷主提醒。” “夜玫瑰,今日又在此相见,你与我百花谷有缘,不知你是否愿意游玩一二。”百花谷谷主说完,转头又向江慕雨发出了邀请,看来是真的对她情有独钟。 江慕雨拱拱手:“多谢谷主厚爱,若是以后有机会,定会拜访一二。” 即便被拒绝了,百花谷谷主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也好。另外提醒你们一下,如果你们想要离开豪杰谷,最好是结伴离开。” 百花谷谷主虽然凶了一点儿,但确实是一个好人,三人连连道谢。 “好了,你们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们就要走了。”交代完一切,百花谷谷主就要带着花儿们离开了。 离开前百花谷谷主抓着花斧的手小声叮嘱:“万事小心。”说完还瞥了李木一眼,眼神中满是警告,给李木弄得莫名其妙。 做完这一切,百花谷谷主衣袖一掀,原地刮起一阵香风,莺莺燕燕们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花斧和几个姐妹与李木等人面面相觑。 “诶?你们怎么没有走啊? ”李木一脸的疑惑。 伊品红嫣然一笑:“总要留些人给朝廷撑撑场子,你说呢,浪子?” 李木挠挠头:“嘿嘿,是是是。” 花斧没有再调笑李木,领着姐妹们往回走,临了补充一句:“宗门的人也有是被朝廷叫去的。” 第三百五十四章 络腮胡 天气总不会一成不变的,风雨阴晴交替轮换是常理,一连晴朗好几天,算起来今天该是阴云密布的日子了,乌云们早早地就在聚集在一起挤满天空,以致于黄昏提前降临,连夜色都要比前几日深得多,吓得虫儿们住了高声喧哗,夜,静静的。 在这种气氛之下,作为众多生灵之一的人类自然也会受到影响,豪杰谷内的酒楼生意都萧条了不少,原本映天红的灯光如今看上去已有些黯淡,能把整个山谷装满的喧哗声才将将把酒楼塞满。 豪杰谷的冷清也不能完全怪天气,这两天一直有人在离开,将军台上的争锋虽然精彩,但远比上第一日三品同台的惊艳,同时还有流言四起,人数的减少加上人心惶惶,江湖英雄会还能有这么多人在晚上畅饮,已经是江湖人豁达了。 “诶,对了,方家兄弟咋没来喝酒啊?前要跟我在酒桌上一较高下。”一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喝了没多久便有几分醉意,吐着酒气含混不清地问着同伴,显然是嫌这酒喝得不够热闹。 “高哥你不知道啊?方家兄弟今天刚获得朝廷的批准就着急忙慌地离开了,早上天一亮就走了,他们住房的酒楼押金都没要呢,生怕自己出不去。”话语的声音说着说着就变低了,脑袋自然而然地靠近,“大家伙都在传,豪杰谷里藏着一群使毒的邪徒,已经有上百人没了,朝廷连他 们的尾巴都逮不到,现在个个儿提心吊胆,除了方家兄弟,好些人都走了,包括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宗门子弟。” 络腮胡不屑地嗤笑一声:“呵,胆小鬼,几句流言蜚语就吓得夹着尾巴逃跑了?上百人没了?豪杰谷总共才多少人?要是上百人没了,这儿早就炸锅了,还轮得到他们提前跑?五大一品坐镇豪杰谷,除非江湖四圣来,否则谁掀得起风浪?”说完,络腮胡抓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来,再来喝!” 酒桌上可不能扫兴,连忙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过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高哥啊,大家都知道这肯定是谣言,但无风不起浪,上百人没有一二十个肯定是有的,而且朝廷还没有把凶手归案,咱们啊,还是小心为妙,今天这酒也别像前两天那般喝那么过了。” 络腮胡把眼一横:“哼!你们怕他们,我可不怕,不过是些只敢用阴私手段的鼠辈,真要敢找上门儿来,我把他们全都一网打尽!” 话说到这儿,那就只能陪笑:“高哥说得对,谁不知道高哥是四品啊?给那些邪徒八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招惹高哥啊!来来来,喝酒喝酒。” “哈哈哈……”络腮胡得意地一捋胡须,“今晚我们喝到天亮,不醉不归!” 豪言壮语是撂下了,可酒桌上的话,大多是不能信的,说要喝一个通宵,其实喝到半夜众人就有些倦了,加上心头 还有一些忧虑,午夜一过,酒桌上的人就开始说着托词往回走,络腮胡一个人喝也没什么意思,只好往住处走。 “高哥,你是单独一个人住一个酒楼,和我们都不同路,要不然……” “真把我当胆小鬼是?不用再说了!你们自去,我还没有醉到连路都不会走的地步,找得到住的地方。”络腮胡粗暴地打断了好友的规劝,推开手臂上的搀扶,歪歪扭扭地走出酒楼大门,一头扎进浓浓的夜色之中。 当真是英雄豪气,就是让冷风一吹,脑子稍微清醒一点儿,肚子里面多少有些胆寒,“诶呀,这外面怎么这么黑还这么安静啊?我这脑子迷迷糊糊的,不会真出什么事情?” 络腮胡赶紧顺着道路往前看,只见朝廷巡夜的人马刚好消失在视野之外,就算朝廷加派了人手,下一波巡逻的队伍也要十五分钟之后才会在这条路上出现,回头看一眼灯火通明的酒楼:“要不,回去?” 这想法刚刚冒头就被自己亲手掐灭:“不行,回去不被笑话死才怪,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就这么短的一段路,我堂堂一个四品还走不回去?”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儿完,络腮胡大步流星往前走。 “沙沙沙……”络腮胡汗毛倒竖,才走了没多久,就听到路旁沙沙作响,吓得他立马停了脚步,猛然回头查看,随即被一阵冷风糊脸,“呼……原来是风吹的声音 啊,真是的,自己吓自己。” 络腮胡小手拍拍胸口顺顺气,安抚下加速的小心脏后自言自语道:“要不然还是直接御灵回去,就算会引来注视也安全些啊。” “啊啊啊!”络腮胡还在犹豫,回过头时,竟然发现前方多了一个黑影,当即就把他吓得惊声尖叫,手脚都缩成了一团,“你不要过来啊!” “嘻嘻嘻……”络腮胡的惊恐模样把黑影给逗笑了,想不到长得这么雄壮的男人还是一个胆小如鼠之辈。 度过了最初的惊惶,黑影的嘲笑声让络腮胡冷静下来,这才细细打量,发现对面的原来是一袭素色长裙,“你是人是鬼啊?咋突然跑到我前面去了?你想要干什么啊?我可警告你,我不是好惹的。”络腮胡的声音有些颤抖,嘴里光说着威胁,却连最基本的御灵都忘了。 “哥哥说的是什么话?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不过都是臆想出来的罢了,妹妹我当然是活生生的人啦。”素色长裙发出粗犷的男声,用娇滴滴的语气不停抱怨,“妹妹可是一直都在这儿呢,明明是哥哥不曾正眼瞧我,最后反倒怪妹妹吓唬哥哥了。” 听完对方的解释,络腮胡抖得更厉害了,后颈更是生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大半夜的,哪个男的会穿着女装到处乱晃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吗?”络腮胡好悬没说出话来。 “妹妹是出来卖花的,红胭脂,可美了,哥哥 要来一朵吗?”长裙男子说着就从挎着的篮子中取出一朵花开四瓣的小白花来,朝络腮胡递过去。 络腮胡下意识地就接过来到眼前的小白花,一双眼睛无论如何都不能从上面挪开,“原来是‘梦七日’,这不是方寸所需的材料吗?”络腮胡茫然的双眼瞬间变得锐利,坚毅的脸上哪还有什么恐惧? 第三百五十五章 捕获 “轰……”宛如有什么重物从高处落下,携万钧之力同时重击方寸边缘,那磅礴的灵力与巨大的震颤及轰鸣声,把豪杰谷内所有睡着的和没睡着的人全都惊醒了,人们纷纷来到窗口,望向豪杰谷的边缘,那有三道金色光柱直冲云霄。 豪杰谷内的众人无不骇然,什么事把巡山将军给惊动了,居然让他亲自出手。 擎天巨柱的金色光芒穿透浓浓的夜色,映照在冷风中哂笑的嘴角:“你进出方寸的门户已被堵住,守在那里的人更是由将军亲自缉拿,你们俨然是瓮中之鳖,还要做无谓的徒劳挣扎吗?” 光芒公平地照射在每一个地方,长裙男子的脸同样在覆盖面积之内,此时终不复模糊,清晰明白地呈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充满阳刚之气的年轻男子,眉眼之间甚至还有些狠厉的凶气,却涂抹了厚厚一层的红的白的脂粉,长发盘髻,胡乱插着金的、银的、玉的,花饰、凤首、蝶衣的簪子,拥挤得就像一个无序的首饰架,不伦不类,浑是一个小丑。 “哼,你们这帮臭男人,就知道欺负我们这种柔弱无力的女孩子,欺负就算了,还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来哄骗,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能有这么硬的心肠。”长裙男子竖起兰花指,黛眉微皱,表情是道不尽哀怨惆怅,只是眉头这么一挤,眉心的脂粉簌簌地往下掉,让人看了着实恶心,“不过我可不 是好欺负的哦。” 长裙男子身上的遮掩虽多,但尚且还能看出年岁,瞧着不大,也就二十七八左右,然而,他的实力却高达四品! 没有过多的犹豫,长裙男子猛然暴起,右手紧紧握拳,骨节突出,青筋直冒,高举过头之后朝着面前的空气用力下挥,好似与虚空之敌恶战,而随着长裙男子的动作,对面之人头上浮现出一个磨盘大小的暗红色重锤虚影,在与空气的尖锐摩擦声中轰然下落,势要将对手碾成碎肉。 不知道是长裙男子出手过于突兀爆裂,抑或设饵之人仍然没有摆脱梦七日的影响,他居然保持着先前自信的表情站在原地呆呆不动,在作出反应之前重锤已然落下,停留在道路上的身影寸寸崩碎,最后与扬起的尘土混为一体。 “讨厌!讨厌!真是太讨厌了!你们这些臭男人都害得人家捏紧小拳拳了,骨骼筋肉什么的全都吐出来真是丑死了,哼,挨我这一拳纯纯就是活该,人家可不会为此道歉!”长裙男人正努力张开右手,好让右手手背恢复原样,进程慢了还惹得他撅起小嘴颇为不快,那样子恨不得将对手挫骨扬灰。 “你真以为一招就能把我制服了?”一道戏谑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同为四品,百米的距离足够我施展身法了,而面对面的你可没有机会了。” 正说着,右手并掌为刀,大量灵力光点如同归巢一般往小臂与手 掌聚集,话音落下,灵力光点早已聚集成宛如实质的圆锥,附着在小臂上正如手持一杆金色长枪,而骑士毫不犹豫地想着眼前的长裙男子背心捅去,眼看着就要扎个透心凉。 “哼!真是臭男人,就知道跑到人家的后面攻击,搞得人家都不能反抗了。”长裙男人没有回头,感受着背后越来越近的攻击却没有任何慌乱,只是皱着一张大脸撒娇,撒完娇还忽然转忧为喜,“嘻嘻,只是我有些好奇,你真的觉得我料想不到我的进攻会无功而返?人家只是厌恶打架,又不是不会打架,难道你就不觉得有些身体重吗?” 直到这时才猛然惊觉,原本安静地呆在花篮里的小白花此时早就稀稀落落地散布在长裙男人周遭的空间之中,并且每一朵小白花的位置似乎有些特殊,它们之间还有着某种特别的灵力勾连,会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阵法。 “刺啦……”事实证明,长裙男人的周围确实不对劲儿,空气中的灵力被固定在原地,成为一道道锋利的尖刺,长枪刺入其中就是自投罗网,而且刺入的速度越快,受到的伤害就越强,哪怕是提前察觉到异常减速,长枪都已经被划破,前进的路上更是有致命的伤害在等着,一时间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嘻嘻嘻……怎么样?这下知道我们娇花有的不仅是娇弱了?”长裙男人掩嘴偷笑,脸上有着无尽的娇媚 ,“砰!”笑完之后,长裙男人更是轻声吐出一个单音节的拟声词。 与此同时,原本从背后的偷袭的长枪心头一紧,全身肌肉顿时紧绷,顾不上右臂会不会被划伤,立马将右手收回,施展起身法连连后退。 这边才刚刚动作,悬浮在半空的小白花们已经泛起了危险的红色,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里,所有小白花全部开始膨胀并发生爆炸,“嘭”的一声,原地只剩下滚烫的火焰与烟尘,而抓捕的人堪堪退到爆炸的边缘。 就算是躲过了爆炸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上一刻才站稳脚跟,后一瞬就已经收缩灵力包覆全身,准备随时应对可能从任何方向带来的袭击。 这一套的反应无疑是正确而又迅速的,然而他却没有等来暗中的攻击,等他反应过来细细感应时,附近早就没有了长裙男人的灵力反应,只剩下些残余波动在空气中回荡。 “该死!够狡猾的。” 长裙男人逃了,这是他早就谋划好的,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目标是一个饵之后,他立马就明白过来没有得手的可能了,只有制造混乱才有一丝逃跑的机会,所有的一切只是在掩盖他逃跑的意图。 “可惜哟,你选错方向了。”长裙男人根本顾不得自己的“优雅”与“风度”,逮到机会之后便朝着一个方向没命地狂奔,满头的发钗胡乱地起伏颠簸,仿佛下一秒就会掉下来,可就算逃离得这么狼 狈了,还是防不住一个唏嘘的声音拦住他。 那是一个长相普通的短发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长裙男人前方的道路上,正脸带淡淡的微笑看着他,看过将军台上斗法的人都不会对这张脸陌生,正是第一天就名扬整个豪杰谷的浪子李木。 不等长裙男子有所反应,李木随手一挥,衣袖间顿时风起云涌,一股巨大的飓风朝着长裙男人当头袭去,压根儿不容长裙男人有任何抵抗,长裙男人当即倒飞而回,并且没有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在回去的路上等着他的,并不是之前那名抓捕人员,而是一个戴着厚重黑铁面具的年轻人。 黑铁面具的手里抓着一把没有打开的伞,伞被当作拐棍杵在地上,看着长裙男人迎面飞来,左手握着伞柄没有动,右手五指在伞柄末端的上方舞动,好似是在弹奏什么乐器。 千机子可不会做无谓之举。 五指舞动之时,正是李木随手一挥的灵力耗尽之时,按理说这本该是长裙男人逃跑的最后机会,无论如何都该拼命挣扎一下才对,可事实却是,长裙男人竟然四肢张开,定在半空中一动不动,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动不动,连最起码的扭动挣扎都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借助方寸边缘三道巨柱的金光照耀,细看之下才知道缘由,长裙男人身上被细细密密地捆上了透明的丝线,只有特定角度的光芒折射之下才能窥探一二 ,而通过观察发现,这些丝线的束缚精准地限制了长裙男人每一块肌肉向任何一个方向发力,用最少的丝线实现最彻底的控制。 丝线的一头是长裙男人,顺着丝线往回寻找,另一头则是千机子手中的那把伞,而舞动的五指则是按在这些丝线上进行最精密的操纵。 这还没有完,一阵狂风吹过,一袭黑袍出现在长裙男人的背后,没有多余的废话,黑袍魔君缠绕着黑色火焰的右手一掌打在长裙男人的天灵盖上,在男人扭曲狰狞的表情中,长裙男人体内所有的灵力毫无保留地从毛孔中激射而出,留下一地的细小孔洞。 “好了,这下他完全没有行动的能力了,包括死亡。”黑袍魔君从空中缓缓落下,宣布此次行动的结果。 此时李木和千机子已经围拢了上来,朝廷的人则是对三人恭敬行礼:“多谢三位襄助!”在三人轻轻点头之后开始接管累累作案的长裙男人。 李木对这些事儿不关心,好奇地看向千机子,问道:“有看出这人是什么路数吗?是哪门哪派的人啊?说出来让我长长见识呗。” 千机子没有在意李木的无礼,平静地说道:“多亏校尉缠斗,我姑且看出了这人的一些跟脚。”李木正眼巴巴地看着千机子说后续呢,谁想千机子忽然扭头看向别处。 听不到回答就只好看看是啥吸引千机子目光咯。 “高狩打扰几位了。”来人是一个 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手里拖着一具尸体,“我那边的行动失败了,只带回一具尸体,正往营地赶,恰巧路过这里,你们这边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第三百五十六章 疑窦 “滴答……滴答……”山洞里总是湿漉漉的,这里也不例外,岩顶倒挂的突起尤为明显,附近的水气在重力和液体自身的张力作用下不停地向它聚集,最终汇成水滴,水滴在壮大之后摔落在地粉碎,却由于石质地面的透水性并不好,最后积成一洼小塘。 可惜这一切都是无法被看见的,在这没有光线的山洞中,一切都只是默默地发生然后默默地消失,连滴水声都是在空旷中不断回荡衰减直至湮灭,甚至没有人知道它曾经存在过,这里仿佛就是被生命遗忘的地方。 但突如其来的变故证明这个山洞并不是死寂之地,至少不是被遗忘之地。 “啪,啪,啪……”那是整齐的划一的脚步声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远处传来,回环复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步加强,且一声叠一声,证明着这些步伐的急促,而声音的均匀增强诉说着他们的沉稳。 不多时,脚步声已经来到近前了,声音的震动将头顶的水滴都摇晃了下来,地上水洼更是荡起一圈圈儿的波纹,同时跟着脚步声到来的还有光芒,那是移动光源发出来的白晃晃仿日光,随着脚步的前进不断驱赶着附着在岩壁上的黑暗。 山洞终于亮出了它的真面目:上下左右的山壁都有些潮湿,很明显是从岩层中渗出来的水,而这些水积累在凿刻的凹痕中,从风化程度和积水情况来看,这些凿刻痕迹非 常的新,大概也就是一两天的样子,而从山壁的成分与结构来说,它原本应该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如今这幅模样,是人为掏空的。 而在这纵横交错的凿刻痕迹之上,更有蛛网一般的细密沟壑。沟壑宽窄不一,最宽的有双掌并排,窄的就只有一条缝;走向形状各不相同,有的笔直向上,有的盘旋下沿,还有的顺着山势生长,唯一能够肯定的它们的共同点是,所有沟壑都被一种混合灵材粉末填满,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星光一样的光芒,看上去如同给山壁披上的外衣花纹。 沿着沟壑的走势往前看,铭刻的花纹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繁复,线条之间的交错越来越多,似是为了统率这些复杂的线条,所有的交错点上都镶嵌了一颗宝石类灵材,红的、黄的、黑的、绿的都有,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并且坐拥线条越多的交错点宝石越大,最小的还不如米粒打大,最大的却赶得上成年人的拳头了。 洞窟里的光更近了,洒在洞壁上的光芒更多了,山石上的花纹也完整地呈现出来,无数线条多而不乱,繁而不杂,排列组合好似有什么规律,灵材粉末与宝石的五彩光芒交相辉映,正如一幅可在山壁的瑰丽的画,让人瞧了直觉心旷神怡。 理器院的那群书呆子除外。他们要是这面山壁只会骂娘,骂铭刻的人工作这么粗糙,细节处有那么多错漏,骂工 作的人最起码的常识都没有,竟然将这些脆弱的线路裸露在空气,外面一点儿保护的外壳都看不到,骂使用的人压根儿就不尊重他们理器院在灵器方面最新,也是最高的成就——标准化通用阵法模块。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里并没有理器院的那些研究者,有的只是一队装备精良,穿戴整齐的行伍之人,他们在甲叶哗啦啦的碰撞声中大步向前,仅仅是用余光粗略地扫视一眼,确定墙上的纹路并没有损坏之后便一如既往地前进,丝毫没有留恋与迟疑。 “抵达七号解剖室!目视无异常!无外来痕迹!”当队伍最前边的排头兵来到石洞末端,在检查完石洞之后大声地报告着,铿锵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一直传到队伍中部的小队指挥官耳中。 “检查系统。”指挥官言简意赅,一声令下,众人哄然应诺,就地散开,将手中举着的提灯挂在洞壁专门预留的空当处,霎时间整个洞窟便变得灯火通明,一下子从黑夜变为了白天,映照得各个角落纤毫毕现,死寂的山洞顿时热火朝天。 犹如反复操练过很多遍,甲兵们迅速投身到各自的岗位中,各安其位,找到山壁上特定的宝石,以特定的灵力运行方式进行催动,山壁上的纹路依次点亮,众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所有操作,洞窟中平静的灵力因此流动起来,仿佛就像是扳下了开关,一切都如同齿 轮啮合一般工作起来。 “灵力供给系统正常!” “环境控制系统正常!正在调节七号解刨室的温度与湿度。” “分流系统正常!” …… 熟练带来的是高效,指挥话音刚落,甲兵们便开始一一汇报结果,显示各处都是正常。 “屏蔽系统呢?”然而并不是所有系统都给出了结果,在汇报告一个段落之后,小队指挥开始询问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部分。 “屏蔽系统还在自检,其中灵力波动屏蔽系统正常、气味屏蔽系统正常、声音屏蔽系统正常……检查完毕,一切正常。” 小队指挥听后默默点头,“开始。” 一声令下,队尾的甲兵郑重地将一具尸体抬上洞窟中间的平台,尸体身着一袭素色长裙,脸上涂抹着厚厚的红白脂粉,头发上钗着花样繁多的各类簪子,往下看则是健壮的身躯与岩石纹理般的肌肉,这正是那个怪诞的,一直在豪杰谷作乱的怪人,他颈脖上的淤青清楚明白地诉说着他的死因。 在队伍的最后,一个浑身白衣白裤,戴着白口罩,手着胶质手套的人紧跟着尸体,路过小队指挥时,小队指挥主动向他点点头,那人却不理不睬,直接来到尸首旁边。 “画像记录了吗?”那人冷冷地问道。 “前期工作都做好了,您可以放心开始。”小队指挥恭敬地答道。 那人点点头,从旁边的人手中接过一个玻璃小瓶儿,用小毛刷小心翼翼地扫 下一撮脂粉装入瓶中,随后,又用一把小剪刀一一采集皮肤、肌肉、毛发等样本,将它们各自保存好之后,那人才开始一件件地将尸体的衣服褪下,直至彻底赤裸,收集好衣物之后,那人开始对尸体一寸寸地仔细检查,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那人的检查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检查完外表,内里一样不会放过,当皮肤看遍之后,那人则取来柳叶般的又窄又薄的小刀,顺着肌肤纹理割开,慢慢地对这长裙男人进行“深入”了解。 了解的过程是漫长的,好在山洞与外界隔绝,察觉不到时日的变化,只知道那人擦过好几次汗水之后,一切终于结束了,尸体早已没了原本的模样,变成一块又一块的组织,而那人亦得出了一份结果。 “拿去。”从语气中的疲惫可以听出那人耗费了多少心神。 小队指挥双手接过满满几页纸的结果,低声说一句:“您辛苦了,先休息一下,我这就给将军送去。”说完,抬起头朝众人大喝一句:“保护好场地!”交代完扭头就朝外面走去。 出去的道路不比进去的路途,山壁两旁的纹路早已点亮,也不用再遮掩灵力波动,完全可以全速前进,小队指挥很快就走完所有路程,在拐过十数个弯道之后,来到一个向上的斜坡前,三两步就钻出遮掩的树丛,来到外面的天边,往四周一看,西边 百十来步就是一座将军台。 原来朝廷为了处理这突然冒出来的凶手,连夜派人掏了一个地洞群来,专门作为调查所用,而对于这一切,就隔着十几米岩层的江湖众人却茫然无知。 小队指挥可不关心这些,当他从地洞出来,发现并没有人看到他时,他立马猫着腰往豪杰谷外走,不多时,来到方寸的一处监察站,将报告交给此地的将领。 将领接过报告粗略扫一眼,随即将报告和旁边一叠其他解刨室报告放在一起,整理整齐后拿着往豪杰谷周遭的建筑群走去。 在环豪杰谷的众建筑群中,有一栋三层小楼离索独居,除了位置独特之外,和酒楼们或艳丽或古朴的外表不同,这栋小楼长得普普通通,而这一切的原因也非常简单,它朝廷修建,用来供巡山将军居住的地方。 将领推门而进,巡山将军正坐在大堂中,另一位将领已经提前到了,巡山将军正在阅读审讯的结果和报告。 豪杰谷内所有灵力此时仍在巡山将军的掌握之中,所有人都以为巡山将军正坐镇豪杰谷中央,但事实是巡山将军在靠近山谷边缘的地方,而即便是在这里,他也一样能够掌握全局。 不用将领多说,察觉到他的到来,巡山将军抬手接过解刨的报告阅读起来,而随着阅读的进行,巡山将军的眉头越皱越深。 “豪杰谷内还是没有异样吗?”巡山将军总算开口了。 “没有 。” “奇怪,他们没有道理会料不到这样的结果,他们为什么不做任何事呢?把这么多人送出来,就仅仅是送给我们?” 第三百五十七章 再聚 这两天豪杰谷的天气挺有意思,总是交替着来,一夜阴后一日晴,昨夜还是厚厚铅云堆在天上,今天白天就散了不少,并且全都褪去了墨色换成了洁白,在晨曦之中还全都被染成了金色,显然接下来的一天都会是一个好天气,连鸟儿们都为此在枝头兴奋地叽叽喳喳,包括从被窝里起来的李木都没有骂鸟儿们不懂事扰他清梦。 李木的好心情是有原因的,豪杰谷的凶手总算是被捕了,以李木的估计,江湖英雄会这几天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他也能无后顾之忧地看热闹了,总而言之就是无事一身轻,他现在爱咋咋地。 “李大木头,起了没有啊?”李木之前还在纳闷儿自己怎么就自己醒了,没想到唐黄主动跑来这儿叫他。 “起了,是哪阵风把你唐大少爷吹我这儿来了?您可是稀客中的稀客啊。”李木翻身坐起,一边穿衣一边隔着门跟唐黄调侃。 “哼,哪阵风?还能是哪阵风?巡山将军让我来叫你。”唐黄这语气里有点儿幸灾乐祸啊。 李木动作一顿,随即释然:“是要感谢我?不用,就说我身体有佯,去不了。走,咱们看戏去,我估计你待不了多久了,我们趁有时间多聊聊。” “想得美哟你!庆功宴还早着呢,江湖英雄会的热闹你更是看不着,现在山谷里人群早就沸腾了吵着闹着要朝廷给说法呢,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去看看朝廷 的热闹,就是我不敢陪你咯。”唐黄故意拖着声调,不用猜都知道他此时一定含着笑。 这话就让李木满脑门儿问号了,扭过头看向门外:“啥玩意儿?江湖客们闹起来了?他们吵吵啥呢?” “还能吵吵啥?就豪杰谷内嘎嘎乱杀的那个凶手呗,能把一品的巡山将军都惊动的人物,你说江湖客们会怎么猜想?之前嘛,说是捕风捉影的流言,这会儿可就是实打实的事实了,所有人都在等朝廷说法,结果朝廷一个‘扰乱秩序者已抓捕归案’就没了,你说他们能依?将军台的争霸都没人去了,全在酒楼里喝酒讨论呢,要不然就是轮流找朝廷的人问话。”唐黄说这话时挺有意思的,戏谑中好像还有点儿唏嘘。 “啊?朝廷手里可是死人活人都有呢,结果啥话都没有?”李木震惊之后就了然了,“哦哟,这下可有意思啦,敢在豪杰谷闹事的果然不简单。诶,巡山将军这次叫我去,该不会就是为这事儿?” “不然呢?还有什么事儿需要劳您老大驾吗?之前吃饭不是说你以后就是朝廷自己人了吗?这有情况肯定要找自己人商量商量啊,多正常啊。”李木都可以想象唐黄那犯贱的嘴脸了。 李木勃然大怒:“那话不是场面话吗?咋还能当真呢?这事儿跟我有个屁的关系啊!找我干嘛?我就只是来看个热闹,麻烦咋还缠着我不放呢?” “哈哈哈 ……再是场面话也要装装样子不是?更何况你们还亲自参与抓捕了的,对具体情况多少都掌握了点儿,不找你们找谁?嗨,看开点儿,朝廷找你们帮忙不是代表着他们信任你吗?说明你没有嫌疑了。”唐黄肩靠着墙壁,说着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言语。 “我还怕他们怀疑我?我啥事儿都没有做,我站着直怕影子歪?”李木猛地拉开门向唐黄控诉自己的委屈,说完就自己泄气了,“罢了,我就这命了,怕啥来啥,逃不掉的,走。” 唐黄笑笑,搭着李木的肩膀就往之前吃早饭的地方去,“你也别气,这次我保证你会满意,事情有趣着呢……” 一路说说笑笑的,李木和唐黄很快就来到大桌面前,这次桌上坐的还是上次那些人,就差李木和唐黄。 “浪子昨晚辛苦了,睡得可还好?”巡山将军当真要比上次亲切不少,李木刚坐下就和他打个招呼。 “劳烦将军挂念,一夜无事,所以睡得可香甜了,一觉起来可是神清气爽呢!”别看李木在房间的时候骂骂咧咧,到了这儿还得规规矩矩,回答问题时要乖巧,“巡山将军呢?睡得怎么样啊?”李木其实还有半句没敢说:咋看起来精神不好。 “我可不敢跟浪子比,你们年轻人想睡就睡,我就不行啦,昨晚忙凶手的事儿一夜没睡,今晚估计也是一样,要不是有灵力保着,我这把身子骨哟,怕是 早就散架了。”令李木没有想到的是,巡山将军竟然就像一个年迈老人一般絮絮叨叨地抱怨起来。 这种大人物能够以平常语气跟你说话是你的荣幸,但李木不想要啊,大人物这种作态,不是心情好就是找你有事儿,巡山将军这会儿像是心情好的样子? “您还是要多保重身体,不要太劳累。”大佬发言你不能尬在那儿,你得接下去,可李木才不想顺着他的话题往下问,那是能往下问的吗?问下去就是麻烦!随便说点儿场面话糊弄过去就完了。 “唉……我也想,可惜条件不允许啊。”都把人叫这儿来了,还能让你躲了?不接话,巡山将军就主动说。 “这是有什么疑难?现在外面那些前来参与江湖英雄会的好汉们都闹腾着呢,将军何不多公布一点儿消息?这样不是大家都好受些?”一旁的青面狐令狐貉看着两人的模样只觉好笑,赶紧跳出来主动挑起话题。 巡山将军满意地看了令狐貉一眼,叹口气说道:“没法子,这件事的疑点太多,不宜公布,他们不满就不满,对于事情满是猜测疑惑从而保持警惕还好些,免得放松警惕又让凶手得手了。” 这话一出,在场人皆是表情一肃,众人明白接下来的话是重点。 “怎会如此?既有俘虏,又有尸体,昨天可是一个人都没有漏掉,抓那么多人,就算没有一网打尽,也该把幕后之人给揪出 来了?” “活着的人我们审了,死了的人也解刨了,连夜做的,结果今早之前就出来了。”巡山将军的语气缓慢而又沉重,“犯人叫许娇儿,岭南人,二十九岁,修的是百花谷的镇谷功法之一——《刺花》,据他说是机缘巧合捡来的,目前我们知道的,他的修为四品。” 巡山将军并没有介绍太多,只是讲了一个大概,把基本信息说完就完了。 “其他人呢?”李木忍不住询问起来。 “没有其他人了,就只有他一个。” 第三百五十八章 别有玄机 “没有其他人了,就只有他一个。” 这次行动到底抓了多少人?朝廷并没有对外公布,李木也没有多问,所以李木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但如果告诉李木总共只抓获了一个人,那他就要发笑了——这个说法着实荒唐了一点儿。 所有人都知道的,在方寸边缘,巡山将军亲自出手镇住了三处,就算每处只有一个人留守,那也是活捉三人——一品出手,没有失败的可能,而李木就帮着活捉了一个,还看到其他小队捉了一个死的,光是李木能够确定的都有至少五人了,还不用说其他小队的结果,怎么算都不该只有一个。 “昨天忙活半夜,原来才捉到一个人啊。”李木的身子不自觉地坐正,这下他是真来兴趣了。 在场的人都听得懂李木的言外之意,有意或无意地看向巡山将军,巡山将军却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昨夜各处皆有收获,抓捕的人数确实不止一个,但也确实只有一个人。” 李木强行压住自己抓耳挠腮,开口询问的冲动,让自己安静地坐在原位,静等着巡山将军自己揭开谜底。 “我们一共抓到了七个活人,十三个死人,但他们都是一个人,都是许娇儿。”巡山将军这话并不是那么好理解,“不论死活,他们都长一个样,同样的身高、同样的体重、同样的身材、同样的穿素色长裙,涂脂抹粉 ,浓妆艳抹打扮地像个女人。” “那也只是穿的一样嘛,把妆容卸了,不该是千奇百怪,还是千奇百怪?”李木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跳出来插话。 巡山将军微笑着看向李木:“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我们都把他的衣服扒了个干净,结果还是一样的,他们都有一样的脸型,有一样的眼睛,有一样的肌肤毛发,甚至连右眉中间的痣以及左肩胛骨下面烫伤伤疤的位置、大小、形状都一模一样,肉眼就根本看不出区别。” 李木听着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这不合常理啊!哪有长得完全一样的人?就算是双胞胎,后天环境的不同也会造就外貌的差别,更何况这还是二十个人,还能有二十胞胎?就算是从一个模子出来的也有细微不同,他们是复制的不成?对了,活人呢?他们的回答总不会是一模一样?” “只要是相同的问题,他们的问题也就一样,我们经过反复对比,确信他们的答案一次不差,甚至是回答问题时的语气、神态、声调、吐字间隔和轻重音都是完全相同的,至少仅依靠人耳分辨不出其中的区别。”巡山将军的回答让李木意识到,自己似乎害怕早了。 “他们真是复制出来的?”李木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 “那倒不是。”巡山将军还挺调皮,“我们的解刨结果发现,这些人的骨骼粗细、牙齿磨损程度都是不一样的,甚至 可以根据骨骼和牙齿判断他们的年龄并不相同,连身高胖瘦都不该一样。” 这下不单是李木,其他人也投来疑惑的目光,这个结果不是和之前巡山将军的说法自相矛盾吗? “也就是说,他们的内里其实是和外表矛盾的,他们长得不一样才正常?”李木有了一个猜测。 “是的,这也是专业人士给出的意见,他们还提到,这群人的肌肉骨膜还有不合常理的生长过程和趋势,有些甚至是在逆生长。”巡山将军给出了更多的信息,“根据尸体解刨的情况推断,他们是通过后天的特殊手段塑造成一样外表的。” 李木的鸡皮疙瘩真起来了,不光是他,其他人也是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许娇儿,对其他许娇儿是什么态度?他们是团队协作的?总是要交流的,自己和自己可做不了这事儿。”在这时,青面狐令狐貉提出了一个问题。 巡山将军用欣赏的眼神看了青面狐一眼,“我们问过了,他们对于其他人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哪怕是面对面地站着,也意识不到对方长得和自己一样,就好像对方是一个普通的路人一般,转头就忘,关于性格、能力、乃至性别都是一无所知,但他们却在下意识中知道对方将如何配合他,或者怎么配合对方。” 对凶手的了解越多,李木等人越觉得不寒而栗,诡谲的阴云不知不觉地笼罩在了众人上方,疑问 没有减少,反而在增多。 “我们在了解到这个情况之后,立马就展开了实验,尝试了各种方法,试图唤醒他们对其他许娇儿的正常认知,但我们发现这个过程极其困难,常规的办法根本没有用,用了些特殊的激烈方法之后才唤醒了几个人的意识。”巡山将军没有在意众人的害怕,笑得像只老狐狸一样分享着许娇儿的信息。 还在思考的几人一听这个消息,立马好奇地看向巡山将军。 “很可惜,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现状之后,仅有一瞬的惊恐时间,一瞬过后立马暴毙,七窍流血,死状极惨,无一例外,给不了我们任何多余的信息,这也是为什么死亡人数这么多的一个原因。”说到这里,巡山将军不由得有些遗憾。 巡山将军的讲述结束了,几人同时陷入了思考,但思考一段时间后发现,根据这些东西他们什么都分析不出来,然后李木就放弃动脑了,想这些浪费精神,转而专心致志地享受获得一个好故事的兴奋。 但还没有品味多久呢,李木就回过味儿来,这事儿不对劲儿啊,这次来错了。 是,唐黄之前说的不错,在这儿真的能听到李木感兴趣的消息,可这是李木能听的吗?他是啥档次的人啊?听这种绝密?这都触及事件的核心了,既然听了,那就别想这么简单地脱身了,就算保证不说出去也迟了。 李木那叫一个后悔啊,早知道 就不好奇了,吃完饭就离开不好?“将军啊,这事儿你给我们说干嘛呀?我们又不懂这些,说了也没有用啊。”李木捂着下巴就觉得牙疼,直嘬牙花子。 “诶,浪子谦虚了,诸位都是我罗象国俊杰,抓捕不也多亏几位帮忙?再说了,人多力量大嘛,不同角度看这个问题,说不得就有新思路。”巡山将军笑眯眯的,看上去那是相当的慈祥,“另外,浪子真不知道些什么吗?要不再想想?玄衣客是否提过与这类似的?” 李木一怔,巡山将军这是笃定李木知道些啥啊,那就只能再回忆回忆,别说,就这事儿李木好像还真有点儿印象。 第三百五十九章 有所指 “嘶……我似乎有点儿那么个印象,过去我师父好像跟我提过一嘴,说我师父的师父曾经遇见过一邪术,能变出很多假的分身来,但事实上真身只有唯一一个。”李木挠着下巴,露出思索的神色,努力回忆当初听到的内容,“不会就是这个?” “若是我猜得不错,这次我们遇到的,恐怕就是施展影傀术的邪徒。哦,对了,浪子所说的邪术名字就叫影傀术。”李木还在那儿思索答案呢,这边的千机子就接过话茬了,没想到他对这事儿都也知道啊。 “不错,当年的尸傀可是吓坏了不少人呢,众人都以为自己是遇到鬼了,朝廷调动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都没有调查出个所以然来,可是用了足足一个甲子的时间才让罗象国的人淡忘这件事呢。”李木刚把头转向千机子,却没料到唐黄这边开口了。 奇了个怪啊,唐黄这些日子一直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会儿是如何想不开主动跳出来发言?就不怕麻烦缠身,之后在豪杰谷里没有清净日子过? “这件事最后还是当时的千机子与玄衣客的师父联手唐家家主一起解决的呢,我小时候还听我爷爷给我讲这个故事呢,他讲的时候表情老骄傲了,说咱们唐家可是曾经和千机门与逍遥宗内门合作过。”唐黄补充的后半句为李木解开了疑惑。 难怪啊,李木之前还疑惑为啥是唐黄来找他呢,毕竟 这事儿跟他的关系一直不大,他就是走个过场,表示罗象国第一世家也是在调查范围之内的,唐黄一直当个透明人就好了,原来是逃不掉,有了密切的关系。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我师父一般都给我讲他的事,很少说他师父的事儿,给我讲的时候语焉不详的,我一时没有想起来。”李木终于明白巡山将军的意图了,有件事儿李木是知道的,他师爷看过那本记录邪术的书。 李木用真诚的眼神看着巡山将军,用十二分的恳切说道:“我师父说这事儿的时候就告诉我,以后出门在外不要大惊小怪,如果遇到很多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人,那就反复问他们‘你是谁?’连问五遍之后还没有变化,那就可以害怕了。” 本来这儿的气氛还挺紧张的,听到李木最后一句,几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你还别说,我爷爷那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让我小心那些眼底有血丝,同时会平白无故忽然顿住的人,如果还在相同时间不同地点看到他们,那这些人就是被影傀术改造的影傀。”唐黄笑着接过李木的话头,说笑间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立场。 “就是很可惜,当年我太爷爷和那两位携手缴获那本《影傀术》时,就保留了写有影傀特点那一页,以防家里有人中招,要不然我就讨来看看了,说不得今天还能帮帮忙呢。”后面这一句才是 唐黄真正想说的。 “《影傀术》的完整副本在我千机门的藏书塔中好好地躺着。”不等众人将视线移向千机子,黑铁面具下面传来了他恬淡的声音。 千机门藏有邪术并不意外,或者说这是在场人都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千机门收纳天下藏书,不论强弱,更不管好坏,这是天下共识。 “我还没有学到那里,对书中的内容不甚了解,若是巡山将军有需要,我可以着人给你送来。”重要的并不是千机门有没有,而是千机子学没学,上一任千机子可是身负天下古今的灵术,包括那些禁术。 巡山将军摆摆手:“那倒没有这个必要,尸傀死后,朝廷也是将一份《影傀术》的副本收入国库中的,我已经派人去取了,不日就会到,另外我还派人向皇帝陛下禀报,查一查最近这些年有没有国库失窃案。” 千机子默默点头:“我也会让同门查一查门内藏书塔的情况,问一下那些借阅了《影傀术》的人有没有往外透露。”好家伙,应该说不愧是千机门吗?禁术都拿来当正常灵术一般研究。 巡山将军闻言一笑:“那就静候千机子的佳音了,贵宗门一向与朝廷亲密无间,相信这次也能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这话听着不像什么好话啊,“当然了,我这话绝不是怀疑千机子,千机门作为罗象国的名门大派,我一向是信任有加的,还请你不要误会,也 请各位不要误会。”说着说着,巡山将军的说话对象变成几人了。 “果然广开言路是没有错的,几位不仅在前几天帮了忙,今天更是拓宽了思路,今后还有多多依靠诸位啊。”巡山将军这话说的,不是扯淡吗?屁的广开言路哦,分明就是知道李木、唐黄、千机子跟这事儿有牵连,委婉地问一问,紧一紧几人。 “不过各位也不用太过紧张,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我们朝廷的责任,具体的工作行动还是由我们来做,诸位只需要在平时稍微留心注意一下,看看身边有没有可疑的人,也就是身材长相与许娇儿类似的人,稍后我会给几位看看他的样貌的。” 巡山将军这话说得地道啊,这种小事肯定要答应啊,就是这留意的东西,有点儿好玩儿。 “为何要留意许娇儿?这是何意?”青面狐令狐貉主动问话了。 “哦,是这样的,我们已经判断出这次抓捕的人中没有本体,真正的许娇儿还在外面。”巡山将军耐心地解释道,“而影傀术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被祭炼的‘影傀’会慢慢不可逆地变成本体的模样,也就是说,影傀的相貌就是幕后之人的相貌。”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不自觉地都将眼神转向了千机子,转向了那厚重的黑铁面具,整个罗象国,除了上一任千机子,还没人讲过那面具下的样貌。 真是难怪,难怪之前巡山将军会对千机子有所 针对,可以对方寸动手脚,可以悄无声息地进出方寸,知道朝廷安排,知道五个一品的动向,拥有影傀术练成的可能,不知道长相,所有的嫌疑全都集中到千机子一人身上,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千机子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对那些或有意或无意的目光毫无所觉,只是淡淡地说一句:“我不会揭开我的面具。” 第三百六十章 不速客 房间里有些安静,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巡山将军做这么多主要目的还不就是为了探探千机子的底,而千机子看似平静,实则强硬的态度摆明了是不会合作,这无疑加大了千机子身上的嫌疑,在众目睽睽之下,今天这事怕是难以善了。 时间在慢慢流逝,几人都不敢有大的动作,生怕惊扰了他人,而巡山将军却是坐在原位上,闭着眼好似在思索什么,所有因此而产生的压力都慢慢累压到千机子的头上,重到连一旁的人都感觉到窒息。 可即便是如此,千机子依旧稳稳地坐在那儿,没有任何的反应,沉重厚实的黑铁面具遮掩了他所有的表情,露在外面的眼睛只透露出森林深处湖水一般的平静,此间的小风浪还激不起其间的波澜。 “嗯?这儿怎么这么多的人?你们傻乎乎地坐着干嘛?桌上的早餐你们不吃吗?”打破沉默的是场外人,没有经过通报,也没有请求,他带着人就径直进来了,面对这一桌子的人,尤其是一品的朝廷重臣,巡山将军,他没有丝毫的客气与尊敬,随意地打着招呼,显得有些过于狂妄了。 如此狂妄的人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最先注意到的,是那人带来的两人,那是一对十四五岁的童男童女,脸上粉嘟嘟的带着稚气与可爱,穿着宽大的道袍还加了点儿庄严肃穆,只是这道袍形制既不是道山的,也不是藐姑 山的,颇有些古怪,几人都看不出他们的跟脚。 不过跟前面那人比起来,两个道童算不得太奇怪。只见那人身形高挑,体态匀称,肩、胸、腰、腹、腿,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完全就是照着人类的审美长,一看就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如果不考虑脸的话。 往上一看,那是什么脸啊?那是一块儿歪歪扭扭的木板。这不是形容,是他真盖着一块儿歪歪扭扭的木板。 众人仔细瞧了瞧,那块木板的材质应该就是罗象国最常见的乔木,没有任何特殊,而这块木板也没有经过任何烤制或者刷漆等处理,就是捡来劈成薄片,刀斧削成椭圆,在眼睛、鼻子、嘴巴的地方挖出一个孔洞,这玩意儿就成了。 说实话,做这玩意儿的人的手艺真的是一目了然,削出来的椭圆既不椭也不圆,左边瘦,右边胖,边缘还满是高低大小不一的残余锯齿,他甚至都没有稍微修一下,而那几个孔就更是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形状了,反正不光不对称,还没有相似之处,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如此粗制滥造的,兴许这就是真正的大师之作,毕竟连三岁小孩儿第一次做的都比这好。 “哈哈哈……”看到来人,李木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您还戴着这幅面具啊?也不知道换一张好一点儿的,要我给您选一块儿好一点的吗?毕竟上次的恩情我还没有报答呢,稍微给个机 会?话说这面具是啥材质做的啊,这么久了,还能戴,我还以为早坏了呢。” 那人扭过头瞥了李木一眼,拉过一张板凳坐下,身后立马有将士为其添上干净的碗筷,“之前那副早坏了,这幅面具是新打的,你不觉得要比之前那个要好看很多吗?” 李木的笑容僵在脸上,犹豫要不要昧着良心夸赞几句,最后还是没想狠下心来,打个哈哈略过:“是我眼拙。诶,这不是两位前辈吗?这次见面,感觉比上次气色更好,更加年轻了。”这话一出口,李木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道童的嘴角抖了抖:“我等确实不如浪子天资卓绝,年纪轻轻就有高达三品的实力,活这些年才四品,可到底比浪子虚长些岁数,如此折辱是否过分了些?” 夸别人年轻或许是夸,可放在行功出了岔子,逆向生长,继而不得不跟在罗象国最高明的神医身边以寻求帮助的两人来说,这可就算是在骂人了。 不错,这二人正是青木、白羽,而那个带着滑稽木质面具的,正是罗象国鼎鼎大名的“阎罗敌”——无面神医。 面对无面神医,连巡山将军也认真起来,将军赶紧坐正身子,睁开双眼,朝着那张面具露出微笑:“先生可是有结果了?” “没有结果就不能来这儿吃饭了?”无面神医对巡山将军可是一点儿不客气,当时就顶了回去,手上动作还不停,舀了一碗粥准备 喝,“不过这次来倒确实是有结果了。” 巡山将军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连连道歉:“先生哪里话,豪杰谷内任先生随意走动,只是最近这凶犯扰得谷内鸡犬不宁,我实在是有些着急上火,故而言语冲撞了些,还请先生见谅。” 无面神医低头喝了一口粥,挥挥手,示意道童将结果递给巡山将军,“这是从其中一个许娇儿胃里提取出的消化残余物,运气比较好,关键的东西保存得比较完整,还没来得及消化。” 巡山将军从青木手中接过一个玉质小瓶和一叠报告,不急着打开小瓶儿,先认真地阅读起报告。 趁这个空当,李木和无面神医攀谈起来:“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啊?什么时候来的啊?我都不知道,早知道就来拜访了,您的恩情我可记着呢。” 无面神医白李木一眼:“我一直都在,朝廷请我来的,说这儿有很多打架,以防出现意外,让我来看着,而我就怕你这种说要来报恩的,所以让他们别把我在这儿的消息说出去。” “朝廷想得果真周到,有阎罗敌在此,我们在将军台上想出事都难。”有了李木的开头,青面狐也参与进攀谈来,其余人亦不想错过这个与无面神医交好的机会,七嘴八舌地交谈起来,气氛就此活跃,至于千机子面具之事…… 无面神医也戴着面具,而且是自从行走江湖之后便没人见过面具下的容颜,且谁 都知道他明确说了再也不会将面具摘下,以无面神医的身份,无人敢怀疑他,也无人敢要求他做他不愿意的事,千机子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好!这么说来我们有突破口了!”就在众人热烈地交谈之时,巡山将军忽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叫好,把几人全都吓一跳。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未知丹药 随着一声惊呼的插入,在场的人无不把视线转向巡山将军,看着他喜气洋洋的表情,又不自觉地转向了正在埋头喝粥,仿佛这事儿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无面神医,有些好奇他到底发现了什么,能让巡山将军如此失态。 “这小瓶儿里装着的就是他们吃下丹药的残余物?”巡山将军举起手里的小玉瓶儿晃了晃,看着这东西的眼神有些难以置信。 无面神医点点头:“是,这是分析研究剩下的,拿给你们留案备份,要是有可能的话,你们之后捣鼓的时候叫上我,我对这东西有些好奇,做出这个的人是天才,通过研究它兴许还能让我的医术有所精进。” 巡山将军大喜过望:“求之不得!能有神医参与研究,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情,我可以在这儿提前向您保证,抓住凶手之后,后期对于这个丹药的研究,一定有您的一席之地,并且位置待遇绝对不会低。” 其他人听着两人的对话完全懵了,脑子里只有疑惑和震惊。瓶子里的丹药到底是啥东西?为什么会提供案件的重要线索,又为什么会引起无面神医浓厚的兴趣,甚至说出了可以让他医术精进的话?在罗象国数千年的历史上,还没有几个人能比无面神医更优秀的医生,幕后之人到底什么身份,能获得无面神医如此称赞? 就在几人还在思考的时候,巡山将军拔开了小玉瓶的瓶塞,探头 去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当瓶塞打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一股酸腐顺着瓶口弥漫出来,当时就有人打起干呕,就连巡山将军都被熏出来眼泪。 “我不是跟你说了是从胃里分离出来的还没消化的部分吗?本来消化液混合食物之类的东西就不好闻,这人身体还出于异常状态,那味道就更难闻了,你还非得在这儿亮出来,这是饭桌啊!”旁边的无面神医看不下去了,端着碗,皱着眉,对巡山将军一阵数落,数落完就埋头喝粥,“吸溜溜……不过既然都打开了,那就说说你们对这香味有什么看法。” 李木当场就来了个大迷惑,无面神医自己都解释这玩意儿为啥那么臭了,哪还有什么香……嗯?不对,好像臭味儿之后真有一股香味儿传来,这香味儿很轻很薄,淡淡的,不会引起太多注意,但却始终萦绕在心间,恍惚间,李木甚至感到有一阵清风拂过自己的身体。 “香味儿很冲,好像要把整个鼻子都塞满,并且这香味儿似乎还有一定的致幻作用。”巡山将军的话语打断了对香味儿的欣赏,李木被重新拉回现实,再看时,巡山将军已经将瓶塞塞上,正皱着眉思索着什么。 李木背后出了一阵冷汗,他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可是在房间里吃早饭啊,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间哪来的清风?而仅仅是一阵香味儿,还是夹杂在酸臭中的香 味儿,怎么可能让李木感受到风拂过的触觉。 “记下来,加下来,这可是宝贵的资料,这条一定要注明是一品的巡山将军。”无面神医还在那儿喝粥,就是他背后的两个童子不知何时拿出纸笔,正在那儿奋笔疾书,而神医则是在一旁指导。 “我闻到的是很轻很淡的香味儿,并且还感受到清风拂过。”看见无面神医在对面坐着,李木霎时安下心来,无面神医显然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这香味儿显然是对人体无害的,李木便把自己的体会说了出来。 “我闻到的香味儿钻入鼻孔时很清,但到鼻腔后部以及咽喉时回味很醇厚,有些悠久绵长,同时我感觉我的思维能力有了极其轻微的短暂提升。”继李木之后,千机子也发言了。 “我闻到的是花草的气息,好像在阳光下的自然中。”翠竹琴、青面狐也说出了各自的感受,“非常浓郁的香味儿,浓郁到让人沉醉。”很显然,同一种气息,每个人都闻出了不同的味道,并且这气息好像还有什么特殊的功效。 无面神医听着众人的描述频频点头,从声音中可以听得出他的喜悦:“都记下来,一字不要差。” 李木向来是不安分的主儿,他等所有人都说完,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它的效果难道还会因人而异吗?” 巡山将军是想拦一下的,但无面神医根本没有想那么 多,张口就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反正就我看的那些医书、药书,上面没有记载这种丹药,我猜测这可能是一种新的丹药,具体的功效、配方我还在研究,目前只掌握了其中一部分。” 巡山将军想了想,这些消息透露给几人好像也没什么,也就没有阻止巡山将军继续讲下去。 “就我现在知道的,它至少有三种功效,其一,则增强对灵力的感知;其二,加快体内灵力的流动速度及富集程度;其三,削弱对外界的感知和认知能力,简单来说就是强化御灵能力,并且还让人迷迷糊糊的。” 这么一说,李木就懂了,不过他仍有些疑问:“这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临时增强御灵能力和致幻的丹药多得是,对案情帮助很大吗?” 隔着脸上的木板都感觉到无面神医的火气上来了:“你懂个屁!这只是丹药最粗浅的作用,其他作用我还没有研究出来呢,而且光就是已知的就足够惊人了,它的用料和效果的效能比出奇得高,而它副作用与用料的害量比是我见过最低的,光是这两样就足够丹药师研究一辈子了!” 李木被一嗓子吼懵了,他哪里知道这些啊?所以说,不要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胡乱发言啊,不然那不是转着圈儿地丢人吗? “算了,你懂个锤子,懒得跟你说。”无面神医也知道自己给李木说了也白说,不再 纠结这些,“我在研究时发现,被抓的这些人血液里都有丹药吸收后的成分,说明他们都是在行动前吃了这个药的,这也是他们明明是四品,却在之前的行动中那么轻松就得手的原因之一,知道这丹药有多厉害了?” 无面神医还是有些迈不过去这个槛儿,说着说着就瞪李木一眼,看着李木羞愧地低下头才继续讲述:“而这个药的药效和保存时间都比较短,只能就地制作,就地使用,这说明凶手一直都在豪杰谷附近。” 李木其实不想再插嘴的,但架不住心里刺挠,于是弱弱地问道:“那万一是他们把原材料随身带着,到地儿之后再制作呢?我们没有看到原材料在他们身上,说不定是行动前把东西集中藏在哪儿了。” 无面神医看了过来,李木赶紧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了,在我目前分析出的丹药原料中,除了有致幻的梦七日以外,里面还有一味既是主材又是佐菜的特殊原料,它不能用任何容器有效保存,药效会随着时间流逝,必须在规定时间内使用,否则就只能看着它完全失效,这也是此丹药的保质期和效力都如此短的重要原因。” “啊?这世间还有这种东西,那是啥呀?” 第三百六十二章 无聊的背后 “你瞅啥瞅?几个意思啊?是不是想打架?”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在路上和同伴正走着,擦肩而过的一伙人盯着他目不转睛,直到走出视线外才收回目光,简单说就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这使得壮汉当场暴怒,转过身来,指着这群人就骂。 “你有病是?看了你能咋地?故意找事儿是?以为我怕你啊?”那伙人中,领头的大高个儿本来就垮着一张脸,一听到壮汉的叫嚣,瞬间就炸了,当即回头指着对方鼻子大骂。 “那你以为我怕你?”壮汉一声吼,原地一跺脚,周遭灵力立时躁动,四品的实力彰显无疑,显然这是准备当中动手。 “我还以为是多强的高手呢,敢这么狂。谁还没有个四品实力呢?”话音一落,大高个儿推开两侧拉着他的朋友,同样展现出四品实力,眼看着战斗就要一触即发。 “嚯哟,慕雨,慕雨,你快来,快来看看这个,路上这俩人快要打起来了,还是俩四品呢。”窗口边的唐黄正好远远地看到这一幕,赶紧叫夜玫瑰江慕雨一起来围观,“你说说这些江湖客是真厉害啊,上不了将军台,就在台下练练。” 江慕雨不情不愿地来到唐黄身旁,站在酒楼的窗口边,往唐黄所指方向看了一眼,即便隔了好一段距离,但以江慕雨的眼力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大概是怎么回事,白了唐黄一眼说道:“瞧瞧你说的是 什么?那分明是这几天紧张的气氛搞得大家焦躁不安,用打架来撒气呢,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知道事情全貌和进展,还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啊?他们可是既不知道发生了啥,又还得花高价钱在这儿住着。” “哦……原来是这样啊,还是我家夜玫瑰走南闯北见识多,要不是你我还蒙在鼓里呢。”唐黄笑嘻嘻地说着,张开手臂就要给江慕雨来个拥抱。 “呸!油嘴滑舌!当我不知道你知道啊?一天天的总是没个正经。”江慕雨轻啐一声,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将唐黄推开,阻止他靠过来,“浪子还看着呢,你说你像什么话?”这话让唐黄的视线转向了屋中的李木。 是的,有些佳人在窗边看风景,有些孤独的人坐在屋里独自喝着酒泉看别人看风景,还不敢发声,生怕搅了人家的雅兴。 “那啥,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儿事儿,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李木说着就站起身来,转身要往门外走。 有些人啊,光是不出声打扰是不够的,还得识时务,当俊杰,该离开时要主动离开,给人家腾空间。 “那行,我们就不送了,有空再来玩儿啊。”唐黄想都没有多想,随口就招呼了一句。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江慕雨挥起绣拳锤了一下唐黄的胸口,“这是人家浪子的住处,是我们来拜访的,人家是主人,我们是客,你让人家去哪儿啊?就算要 走,走的也该是我们!” 这话让李木愣住了,转过身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唐黄:“对啊,我不就睡在这儿吗?还是你大清早敲门儿把我吵醒的呢,我走什么啊走?”看得出来,李木这是还没有睡醒,“不是,你到底来干啥来的啊?非得在我面前炫耀你们俩如胶似漆的感情是?”李木的心态多少有点崩。 “那必然不是啊,就是这两天一直呆在房间里,太无聊了,过来找你玩玩儿。”唐黄这话说得真是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行啦,别闹别扭了,快过来看,他俩正打到最精彩的地方。” 李木瞥了一眼窗口卿卿我我的两人,哼了一声,“算了,我对热闹没有兴趣,就在这儿坐着喝酒就好。”说完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而唐黄也不再管他,跟江慕雨一评起路上两人的战斗。 或许是坐得有些无聊了,李木随意地说道:“自从那天吃饭过后都三天了,朝廷也不让我做什么,事情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既然有线索,不该立刻发动所有力量对周边发动地毯式搜索吗?真不怕凶手反应过来跑掉了?” 唐黄都不屑于回过头来,只有声音传到这边:“你都说了,地毯式搜索,就你一两个人能有多大的用处?再说了,你是什么人啊?你跟朝廷什么关系啊?别忘了,在朝廷眼中,我们都是有嫌疑的,只有等嫌疑洗清了,他们才会找我们帮忙 的。” “啧啧啧……”李木不由得称奇,“朝廷是真够谨慎的啊,这是把所有人都当成坏人猜想一遍啊,他们也不嫌累。” “哼,”唐黄从鼻孔里出气,“他们又不是针对你,他们连他们自己人都怀疑,而且是尤其怀疑他们自己内部出了内鬼,至于他们嫌不嫌累?人家有这个实力和底气。” 朝廷维持治安的人已经到了,路上两人的打架已经到了尾声,没有什么值得好看的了,唐黄转过身来看向李木:“江湖豪杰会选出的可是整个罗象国江湖的领袖,这种关乎整个罗象国局势的事,你猜朝廷会动用多少力量?” 李木仔细想了想唐黄说的话,发现他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唐黄接着说道:“就一个简单的问题,从开始到现在,朝廷在豪杰谷内缺过人吗?这些天里可都是一直有人在维持治安,山谷内这些人没有戏看还惶惶不安,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儿到处寻衅滋事,而不管是多强的人在闹,朝廷的人可都是能迅速到位并控制现场。此外,这些天一直有人走,而每一个人离开都要受到审查,这审查的速度可是没有任何波动的,不管这离开的人数是如何增加。 “你以为朝廷就这些人?告诉你,在抓捕到许娇儿的当天,他的画像就传遍了方圆三百里的庄子,所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都要搜集起来向巡山将军汇报,等到知道是影傀术之后 ,封锁和搜捕早就从外围开始了。担心凶手趁机逃跑?巴不得他逃跑!只要敢有异动,天罗地网等着他呢!” 李木听完,仰头喝了一口酒泉:“你今天跑来跟我说这些,是准备离开了?” 唐黄嘿嘿一笑:“啥都瞒不了你小子。巡山将军那边传来消息,确定豪杰谷内这事儿跟我唐家没有关系,这是好消息,不过坏消息是,敢和朝廷对抗,能和朝廷对抗,这么长时间都不能抓住尾巴的对手,朝廷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能确保我的安全,就让我找个机会离开,也就是这些天的事儿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活动起来 “哈……啊……”李木大张着嘴,转着调儿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昨天唐黄前脚刚走,巡山将军后脚就派人来请李木帮忙了,大概也是查清楚李木没有多少嫌疑,让他帮帮忙,一方面减少他的无聊,一方面希望籍此结个善缘,再有就是三品也是一个很大的助力,于是这不,大清早的就被朝廷的人“抓”起来,跑到方寸之外去搜寻。 “浪子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是哪里有不周之处吗?浪子大可说出来,朝廷定会努力解决。”旁边没有穿着常服的将士一看李木打哈欠,急忙凑上前来关切问候,生怕自己有什么没有做好的地方,就连在前面分散开来探路的两人都回过头来看两眼,投来问询的目光。 李木简直受宠若惊,他就打个哈欠而已,至于吗?“没有没有,房间这些都非常好,就是我太懒了,总是觉得很困,而且咱们找了这么多地方,还是一点儿结果都没有,多少有些感觉无聊。” 听完李木的解释,将士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啊,浪子这么疲惫一定是日夜勤劳练功所致?难怪这么年轻实力就达到三品。”这话李木没法儿接,天地良心,他就不知道啥叫修炼,他只是纯粹的贪睡。 “不过浪子也不必着急,以我们的搜寻力度,凶手落网仅仅是迟早的事,请浪子来也只是担心对方狗急跳墙,稍微防护我等一二,浪 子务须紧张,大可轻松一点儿,就当来此游玩的,此地的风景还是不错的,不是吗?”这位将士还真就把李木当小孩子哄啊。 虽然对方的语气有那么一些怪,但李木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事实,这地方还真挺清幽的,树木花草郁郁苍苍,一条小溪流映着天空静静流淌,这环境突出的就是一个忘忧。 “嘿,老话说的果然不错,真还就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经你这么一提点,我才发现这儿挺好看的,那啥,要不你们先在附近找找看,我在这儿单独耍耍?”李木看向将士的双眼澄净得就像孩子。 这下轮到将士犯难了:“浪子阁下,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您要是走了,谁来保护我们啊?那凶手的手上可是有五品,差点儿有四品的鲜血啊,我们还是有些顾虑的,真不是有意搅扰您的雅兴。” 真实原因真是这个?是,但不全是。这次出来搜寻,所有队伍的配置都是一个江湖客与一对朝廷人马的混搭,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双方相互监督,其实之前已经检查过两轮,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于是巡山将军就怀疑起了底下的人,同时对江湖客们也不是完全放心,故而就两者混编行动。 李木知道这个情况吗?他当然知道,要不然李木干嘛要故意说这话来噎一下对方?李木很不喜欢这种相互制衡的差事,哪怕制衡只是差事中顺 带的,只不过占了很小一部分,李木依旧非常讨厌,也因此李木才会觉得出来这么一趟很无聊。 “走,还有好多地方没有找呢,为了安全,咱们晚上可是不干活儿的。”酸两句就差不多了,李木还不至于跟一个底下的将士计较,主动开口,跟着几人前进,搜索附近的区域。 至于结果,按照李木的猜想,应该很前几天一样,也会是一无所获。不得不感叹一句,这幕后之人是真能藏啊,听说朝廷都快把方圆三百里的土地一寸一寸地找三遍,就差没把地给翻起来找了,找不到线索就是找不到。 这次出门,李木完全就是抱着散心的想法出来的,因此他一路上都是优哉游哉的,而这时间呢,也就跟着悠闲地溜走,一晃眼都到下午了,太阳都溜达到了天空的另外一边,直到这时,才总算起了些新波澜。 “嘻嘻嘻……姐姐快来看,这朵花好漂亮,和你的裙子真配!”倒不是找凶手找到线索了,而是找到一群出来玩耍的年轻姑娘们,隔着树丛传过来嬉笑的玩闹声呢。 “?”听到这声音李木很懵逼啊,满脸问号地看向身旁的将士,“咋回事儿啊?这咋还有女人呢?” “瞧您这话说的,这天下有男人,那自然就有女人啊,我们一群大男人能出现在这儿,当然就能有女人出现在这儿啊。”旁边的将士想都没想就随口答道。 而李木则是拿一种 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李木是这个意思吗? 幸好这儿还有一个机灵的,赶忙在旁边解释道:“我们应该是靠近这个方向上的庄子了,这个庄子是离豪杰谷最近的一个,咱们大概是碰巧遇到庄子里的姑娘们外出了。” 李木听完了旁边将士的解释,又侧耳倾听了一下树丛背后银铃般的说笑声,发现前后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不对呀,她们是不是有问题啊?她们听到我们这边的动静,咋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这群人出来找的可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暴徒,心里面可都打着十二分的小心呢,一听李木说不对劲儿,全都紧张起来,个顶个儿地严阵以待,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传过来的笑声愈发清晰。 “我去探察一番。”先前解释的那名将士撂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悄悄地向笑声来源靠近,没过多久,那名将士就昂首阔步地回来了。 “浪子阁下,我观察了一下,应该没有问题,她们都是庄子里的普通人,出来参加朔巳节的。”那名将士的报告让众人都放松不少。 “哦?普通人也敢离开庄子?这边的灵气可是很足的哦,就不怕遇着什么灵兽之类的?”李木发觉姑娘们听不到这边的声音就有所猜测了,毕竟两拨人其实还是隔着一定距离的,他们能够听到是因为灵力让他们耳聪目明,不过李木依然还是多询问两句。 “浪子阁下,这里可是豪杰谷 附近,这里的修行人从来都是敢于和灵兽较劲儿的,附近的灵兽少有敢对人类动手的,这里的普通人也跟着胆大些,另外,今天可是朔巳节,一年一次,哪能在庄子里憋着?”那将士说话时脸上带着骄傲。 李木摸着下巴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因为我就是附近庄子调来的。” 李木心下了然,不过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敌人狡猾着呢,不可大意!待我亲自去刺探一番!” 第三百六十四章 小姑娘 这群外出的姑娘有没有问题?有可能有问题,但更大的可能是完全没有问题,对于这一点在场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那李木这是准备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找这群姑娘的茬?那也不是。说到底,就是李木厌烦了,想找个借口溜了罢了。 将士们还能不懂李木的心思?面面相觑后,一人犹犹豫豫地说道:“浪子阁下,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她们都是女的,不会是许娇儿,今天是朔巳节,她们好不容易出来玩耍一趟,就不要打扰人家了?” 李木把脸一板,严肃的表情体现的就是一个一丝不苟,“哼,到了今天你们还敢有这种思想?你以为前些天为什么总是无功而返?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得过且过的心思!是,许娇儿是男的,但他爱扮成女的啊,就算不是凶手,怎么敢肯定不是凶手的帮凶?这完全是有可能的嘛。” 几个将士多少有些无语,这又附近的将士认出他们就是当地人,而当地人能出庄子不都是经过庄子筛选过的吗?李木堂堂一个三品高手会不知道这些?摆明了就是无理取闹。但话又说回来,李木要无理取闹,他们几个能怎么办? “浪子教训的是,那我们去问询一下。”一群人无可奈何,只好顺着李木的意思。 “什么叫‘我们’?我都说了,只是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把人家当作罪犯对待,一大帮人把小姑 娘们围起来像什么话,土匪还是恶霸?你之前还不在说今天是朔巳节吗?这样做合适吗?”好话歹话都让李木一个人说完了,“就我一个人去。”李木的真实目的总算是暴露出来。 “您一个人?”将士自然对这个安排有些想法。 李木把眼一横:“有意见?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和人品还是不相信我?” 这话说得,将士还有其他答案?这嘴是张了又张,话到嘴边转了又转,考虑到巡山将军相互监督的意图,转而想到一定要好好配合浪子的嘱托,最后猜到这次不答应李木,李木还会搞出幺蛾子的事实,将士只能屈服:“好,我们就在附近搜索,还请浪子早去早回。” 李木的两边的嘴角当即就扬起来了:“完全没问题,天黑之后一定回来找你们!”说着就奔着姑娘们去了,走到一半突然回过头来,天真地问道:“话说,这朔巳节到底是个啥节日啊?” 众人:“……” 朔巳节是啥节日?朔巳节是长水以南,靠近无尽海一片地区的传统节日,当地人在一天会祭祀传说中管理婚姻和生育的高禖,同时,为了祈求一年的健康和平安,还会到水边祓禊。 当然了,既然是婚姻和生育之神的日子,采青郊游,年轻人们相机寻找良配的事绝对是少不了的,若是看见有心怡的对象,还会互赠香草以示情谊,再进一步,要是留下一朵芍药,那可就 代表着约定终生了。 不过对于后面的内容李木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将士们没觉着李木有相亲的想法,就告诉李木要是有姑娘送他花是欣赏他的意思,但千万不能接。李木也没有多问,乐呵呵地答应一声就跑了。瞧得出来,将士们还是有点儿怨气的,要不然哪会不说清楚呢? 这群姑娘们是去河边赴约的,只是路过这里,之所以停留是因为这儿有好大一片花圃,红的、黄的、紫色各色话淡的、艳的肆意绽放,蜂环蝶绕的煞是好看,爱美的姑娘们自然就走不动道,一时在这儿嬉闹起来。 “呀,姐姐你快看,这儿还有一朵紫瑰兰耶,而且还完全绽放了!” “哪儿呢?哪儿呢?”“让我也看看。”“花圃主人好生厉害,连紫瑰兰都能种活。”“呀!还真是紫瑰兰,咱的运气可太好了!”…… 一株紫瑰兰可把众姑娘都给惊喜坏了,纷纷围拢过去,细细端详这难得一见的俏丽花朵。 “居然能在朔巳节看到紫瑰兰,咱们今天定能找到一个好夫婿!” “快来数一数紫瑰兰有多少瓣,一、二、三……十二、十三!花开十三,快快回头看,良人就在你身边!” 话音一落,众姑娘齐齐回头,而就在路旁的树丛中,一个短发的青年微笑走来。 “什么呀,长得这么普通,就是看着挺和善的。” “小红,你以貌度人的毛病又犯了是?再说了,紫瑰兰 也就是一个传说,听来玩玩就是,哪能就凭此断定一生的伴侣。” “嘻嘻,顾姐姐也觉得失望。” “可我觉得他挺好看的呀,乍看是不怎么样,可越看越顺眼,而且他的笑容就像春风一样,你们不觉得吗?” “哎呀,看来我们的郁妹妹动心了呀,那朵紫瑰兰原来是为你开的。” “嘿,你们还别说,这位公子可不是从路上来的,能在野外翻山越岭,说不得还是修道神仙呢!” “是呀是呀,你看他一路走来,衣服上都没有污渍,郁妹妹,这可是你的大好机缘,说不得这就是你的良人!” “就是就是。”“不错不错。”“今天可是朔巳节!”…… 最小的姑娘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立马引来了姐妹们的接连劝告,小姑娘都被说得脸蛋儿通红了,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埋着头几步冲到李木面前,硬塞给他一朵芍药,随后在姐妹们的欢呼声中又以更快的速度返回,一句话不说就推着姐妹们走。 “公子,我们在河边等你,你一定要来啊!”其中一个姐姐赶紧在走之前替郁妹妹喊一句,而这是李木到这儿来听到的唯一一句话。 李木都傻掉了,低头看着手中的芍药在风中摇摆,他也跟着在风中凌乱。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李木穿过了树丛,带着微笑,准备着措辞腹稿,就看到一群姑娘在那儿叽叽喳喳,然后一个姑娘冲过来塞给他一朵花,啥话 都没有,带着姐妹就走,还让他去河边找她们,所以究竟发生了啥?为啥他一来人就走了?那他现在该怎么办? 李木想起来,说送花给他是欣赏他,但花不能接,那手里这花该怎么办?总不能扔了,多可惜。 李木左右看了看,忽然发现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走了,还有一个小女孩儿蹲在花丛中,双手托着腮帮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株花朵。 “小姑娘,在看什么呢?”李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小女孩儿旁边,“我送你一朵花。”说着就把手中的芍药递了过去。 小女孩儿闻言抬起头来,看了看芍药,又看了看李木微笑的脸,最后再看一眼芍药,“你在想什么呢?我还是一个孩子!” 第三百六十五章 灵铃 “你在想什么呢?我还是一个孩子!” 李木一手握着芍药举向前,站在原地有些尴尬,他不是很明白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先是一群姑娘巧言焉笑地跑掉,随后又被一个小姑娘扔白眼,关键是还都不说到底是咋回事儿,好歹把原因告知一下啊。 “你这小姑娘,说的是什么话?我好心好意送你一朵花,你不要就算了,咋还骂人呢?”李木强作镇定,反倒是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小姑娘才不吃那套,两只小手撑着膝盖站起来,笑脸上写满了不快,粉嘟嘟的婴儿肥让她就像嘟嘴一样,“人家姑娘想嫁你你不娶就算了,这事儿本就讲求一个你情我愿,可你倒好,居然打上我的主意了,你就不能正常一点吗?” 李木震惊了:“你还是一个孩子!你在想什么呢?你就不能正常一点儿吗?我是想送你一朵花而已,哪来那么多的意思?” 小姑娘抱着手从下往上睥睨李木,小小的人儿却已经有了几分成熟大人的样子,“你真当我小就好骗啊?今天可是朔巳节,收下芍药即答应对方的求婚,这花分明就是芍药,你想干什么?” 听到这话李木心头就咯噔一下,他哪知道这花还有这意思啊,但脸上始终不见慌乱:“那是大人们的事,关你这个小孩子什么事儿啊?在你这儿它就是一朵花而已,不过既然你不想要,那我就不送你好了。”说完就把手 收了回去。 “嚯,拐骗不成也要说些好听话来挽回面子啊?”小姑娘的一句话让李木的手僵在半空,“还是说,你其实压根儿就不知道朔巳节中芍药代表着什么?” 李木被拿捏住了,要是承认前者,那就是一个变态怪大叔,要是承认后者,那就是之前那些话完全就是不懂装懂,愣充大尾巴狼,你说最开始就虚心求教多好,也不至于搞到现在这个场面啊。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李木在那儿久久说不出话来已经给了小女孩儿答案,“那你早点儿问不就好了?” 李木惭愧地点点头,刚要说两句,不想小姑娘抢先开口:“那你这花还送不送啊?” 简单的一句话又把李木的脑子干烧了:不送,那就是你心思不单纯,如果是仅仅是送花,那又什么不能做的?送,你知道送花是啥意思还送,你想干什么?你心思单纯吗? 打死李木也想不到,就是出来溜达几圈放松放松心情,还能钻到进退维谷里面,这是干啥呀这是,豪杰谷里的烦恼还不够李木烦的吗? “哈哈哈……”小女孩儿突然大笑起来,“换别人早就恼羞成怒了,你竟然在认真地思考该怎么和一个小女孩儿交流,我开始喜欢你了。” 换在其他地方,其他时间,李木要是听到有小孩子说喜欢自己,他肯定乐开了花,而现在在这里,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别别别,你可别!真真是 大可不必。” 李木的话逗得小女孩儿笑得更欢了,然后李木就回过味儿来,这不对呀,他面前的应该就是一个小孩子啊,看这长相顶天了也就十岁出头,心智哪会如此成熟,一般大人都赶不上她的伶俐。 “小姑娘,你今年几岁了呀?”李木这会儿笑起来才真的像是一个变态怪大叔,见到了直接往脸上打都不会有错的那种。 可面对李木不怀好意的笑脸,小女孩儿这会儿却笑眯了眼,大大的圆眼睛变成了两弯小小的月牙:“你猜。” “小孩子啊?还猜!”李木都不过脑子直接脱口而出,引得小女孩儿笑得更大声了——人家还真是。 瞧着眼前的小姑娘笑得前仰后伏的,李木立在那里只有无奈,看着看着,李木最后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地方真是跟我犯冲,我真是蠢话不断。”李木放弃多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真诚地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在这儿干什么?” 笑了太久,小姑娘也笑累了,渐渐收敛了笑声,带着笑意回答道:“我叫灵铃,在这儿是来听听我家的花说话。” 听她家的花说话?这说法可太有意思了。“铃铃?铃铛的铃?那你的小名儿岂不是铃儿?”不过李木并没有急着问,先把人家的名字搞清楚再说。 “是我的名字太好猜呢,还是你太聪明呢?是那个铃。”灵铃显得有些开心,“你可以叫我铃儿。” “那铃 儿,能跟我说说听你家花说话是什么意思吗?这一片花都是你家的?它们还能说话?都说了些什么啊?”李木的问题连成串儿地往外蹦。 兴许是灵铃对李木真有些莫名的好感,对于这个陌生人的问题,灵铃并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如实相告:“对啊,这周围的一大片花圃都是我的,因为我喜欢花,所以就多多地种了花,我天天和这些花在一起,慢慢的就听懂了它们的话。” 李木大奇:“它们现在在说什么?” 灵铃笑容灿烂:“它们说,今天阳光正好,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了。” 李木先是一怔,随即失笑:“原来如此啊,我也听到它们这么说了,还以为我之前听错了呢。” 李木这话显然是不信,灵铃微笑着说道:“是吗?可我没有注意到你观察花朵的开放、绿叶的舒展、嫩芽的抽发、水分的吸收呀,你是怎么听到的呢?” 这话让李木三度傻眼。 “你知道向阳的花儿总是能准确无误地朝着阳光充足的方向生长吗?你知道不管如何干涉,藤蔓总能以固定的方向缠绕吗?你知道小草一夜之间能从脚踝到膝盖吗?树木总是一年比一年高,我们都知道它们不是一蹴而就,却总是忘了植物们一直都在缓慢而又坚定地生长。”灵铃抬头看着李木,“当你对植物了解得越深,你就越会觉得它们是动物。” 李木收起了玩笑的心情,严肃地点点头 ,随即举起手中的芍药:“那它现在在说什么呢?” “它说它不该在你手里,又热又闷,都蔫儿了。”灵铃说着,从李木手中接过芍药,小心翼翼地将花茎埋入土中,只将两片叶子和花朵留在外面,“它的归宿是落叶归根,但在腐烂之前,它还想尽情地绽放,这是它的命运。” 第三百六十六章 喝杯清水 人们总是寻寻觅觅世间的真理,但往往兜兜转转之后发现真理都是一些最简单的道理,而常常在童真的孩子们口中便能听到这些无意识的话语,孩子们言者无心,大人们听者有意,随即惊为天人,但李木能够肯定,他眼前的这个孩子绝对能够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铃儿,你一个人在这儿吗?就不怕有坏人来抓你啊?”李木脸上浮现出最开始的微笑,这并不意味着李木放松了对小姑娘的警惕,相反,李木到这个时候才认真起来,他可以确信眼前的这个姑娘远没有她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灵铃笑得还是那般单纯可爱:“这里除了你这个来抓我的坏人之外,哪还有其他人啊?” 李木摸摸鼻子笑笑,“那你还不快跑?我把你抓了都没人知道,到时候你爸妈哭都没地儿哭去。” 小姑娘笑得更开心了:“吓唬我干啥?想要知道我家在哪儿就直接问呗,又不是不告诉你。”说完,灵铃往不远处一指,一座简单的小木屋就在树丛后半隐半藏,“呐,那就是,几步路就到了。” “原来这一片是你家的屋前花园啊,咋还种些树把屋子挡者呢?不怕阳光不够啊?”李木之前还真没有注意到那里的房子,一来没用心,二来这木屋与周围的环境融合得相当好,“你家真漂亮啊,看着就喜欢。都到你家门前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灵铃看李木的眼神 耐人寻味:“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请你进去不是引狼入室吗?”李木听到这话都以为这事儿不成,打算告别了,“不过都跟你这个陌生人聊这么多了,再引狼入室也算不得什么,走,去我家喝杯清水。”说着,灵铃便从花丛中走出,缓缓沿着小路往家走。 李木看着小姑娘的背影陷入思考:引狼入室?喝杯清水?呵,有意思。随即跟上前边的步伐。 没用多少时间,两人来到木屋前,眼前的景象让李木更清楚地明白小木屋为何与环境如此统一,实在是因为小木屋过于简单,就是木板做的墙、顶、门、窗组合在一起,丁点儿多余的装饰都没有,非要说的话就是屋旁的藤蔓靠墙生长,而木屋整体颜色由于经年的风霜已是自然底色。 灵铃可不会停留在原地陪李木观察她的房子,脚步不停,“吱呀……”门没有锁,或者说没有锁故而锁不上,一推就开,小姑娘当先走进木屋内,“看完了记得进来,我给你倒水去。”说这话时,她甚至没有回头。 李木是个不讲究的人,但再不讲究也得懂点儿规矩,因此他放弃了绕木屋转几圈儿的想法,收回视线,迈入洞开的木屋中,“游人李木冒昧前来,还请主人家见谅。”客气声跟着李木一同进入屋内。 “原来你叫李木啊。”回应李木的是灵铃,她此时正抱着一个大水壶往矮桌上的空碗里倒 水,“原来你还是懂礼貌的呀,可惜了,抛媚眼儿给瞎子看,这屋里就我一人,说不说都一样。” 李木下意识地向前几步,想要从灵铃手中接过水壶,“我来。” 水已经到了一半,正在碗中冒着热气,灵铃手上动作没停,抬头看了李木一眼,就这一眼让李木反应过来,后悔自己是不是不够小心。 “哈哈哈……这水你还敢喝吗?”在李木犹豫的短暂空当,水已经倒满了,灵铃放下热水壶,放肆地大笑。 李木也被自己蠢笑了:“我来就是还喝水的,这有啥不敢啊?”说着,伸手端起碗就往嘴边凑,在嘴唇上一沾就走,“你这水有点儿烫啊。” 灵铃埋怨地看李木一眼:“你真有这么渴吗?又没有撵你走,那么着急做什么?慢慢喝呀。” 李木端着碗频频点头:“小姑娘教训得是,慢慢喝,慢慢喝。”人在点头,满满的一碗水水面没有任何波动起伏,“你家里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啊?你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出去庆祝朔巳节了吗?” “你是真的想问我的父母啊,明里暗里的这都第几次了,不给你个答案不罢休是?”灵铃这小姑娘说起话来真是老气横秋,要是小脸蛋儿没那么可爱,这无奈的表情就更加传神了,“行,我告诉你,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个答案是李木没有料想到的,“他们出门的时候没有告诉你吗?你没有 好奇问问?还是说你早上贪睡,他们走的时候你还没醒啊?你家父母是真放心你,都敢让你一个人在家。那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灵铃回答的还是一个相同的答案,“他们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情形我是完全不知道的,所以你的问题我一个也回答不了你。” 小姑娘的回答总让李木觉得怪怪的,“所以说嘛,乖孩子就要早睡早起,要不然早上发生了啥都不知道。” 灵铃听到李木的话笑了:“哈,我说的可是所有问题都没法回答哦,我父母离开时我是睡是醒我可不知道。” 李木听到这话就有点儿不高兴了,之前的回答还好,这个答案明显就是小姑娘是在戏耍他呀,自己是醒是谁不知道,它可能吗?张开嘴正准备说什么,话在出口之前忽然停住,转而认真地问道:“你父母离开多久了。” “我不知道。”还是同样的回答,这次灵铃甚至不再做过多的解释。 “换个问法,你上一次见你父母是在什么时候。”这一次,李木没有恼怒。 “不知道。” “你知道自己父母长什么样吗?” “不知道。” 李木沉默了,这次,他理解灵铃口中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这确实不是一个值得拿出来谈论的话题,当小姑娘第一次避开话题时,李木就该停下来。 “那你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李木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 是呀,就我一个人,这个 木屋的大小刚刚好。” 第三百六十七章 灵铃的故事 灵铃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笑得很灿烂,不是那种无可奈何,只好苦中作乐的笑容,而是真切的,发自内心的,感到满足的开心的笑,李木清楚地明白,她是在为拥有这一座小小的木屋心满意足。 整个家就只有灵铃一个人,或许屋子小一些反倒更好一些,毕竟屋子太大了,家里会显得格外得空,那样的话,这儿就太冷了一点,不会有现在的温暖。 想到这儿,李木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这叹气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还是灵铃问话才意识到:“你是在替我感到悲伤吗?我还少有听到别人这么单纯的叹气,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刚刚有在叹气吗?真不好意思……” “但你什么都没有做,何必道歉?若是我真的介意,你道歉又有多少意义?放轻松,就像你刚来时那样,不然我就要后悔把真相告诉你了。”李木低沉的话语遭到了小姑娘的嫌弃,不容他说完就被粗暴打断。 这种被一个小孩子如此深刻地教育,是李木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他感到了十分的新奇,不由露出笑脸好奇地问道:“什么叫‘这么单纯的叹气’啊?叹气还有这种区别吗?” 灵铃一脸认真地说道:“当然有了,有些人对我叹气是因为怜悯,是居高临下地施舍与我同情,而你叹气是因为你把我的经历带入了你自己,为拥有这种经历的你感到悲伤,我 没有想到还会遇到这种站在别人角度思考问题的人。” 李木看着眼前的小小人儿只觉心情复杂:“这两种叹气听起来会有区别?不都是一样的吗?你怕不是胡诌些话来诈我的?” “你不是也听不懂植物的说话声吗?你听不出这两种叹气声的差别又有什么奇怪的呢?”灵铃笑得很狡黠,让李木有些分不清她是在说实话还是在捉弄他自己,此时看着又是一个标准的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了。 不过好在李木并不在乎灵铃是不是在撒谎,只要确定灵铃真的不介意自己的过往就足够了。 李木吹了吹碗中的热水,现在温度已经差不多了,仰头一饮而尽,将空碗还给小姑娘,“那你能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吗?我着实有些好奇。” 灵铃接过空碗,随手放进桌子旁边的木柜中,“这有什么不能的呢?就是你想听详细的呢?还是简单的故事?” “这由你定,我反正都是闲,早点儿离开或者晚点儿离开都没有区别,就看你的心意。”李木耸耸肩,完全就是无所谓的模样。 “那我就如实讲。”灵铃从桌下拉出两条矮凳,递给李木一条,自己坐一条,“我那时太小了,根本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讲得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所以不够精彩你可不要怪。” 李木怎么舍得怪罪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呢?顶多就是觉得这一刻的场景有些怪,接过板凳就像是夏日夕 阳的大树下听老大爷讲他年轻时的故事,而这个还没有李木腰高的小家伙就是那个老大爷。 “我是在春天出生的,天气回暖,百花正怒放的春天,被谁生下,在哪儿生下,具体是什么时候生下的就一无所知了,村落里的婆婆捡到我的时候,我都把脐带剪断几天了,想推断也推断不出来。 “村落里的婆婆是在村落的边缘捡到我的,我当时被一件没有印花的絮棉被裹着,周边还有洒落的鲜血和兽毛,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而我身上除了被子就剩一个小铃铛,想要猜测发生了什么事也做不到。” 故事讲到这里就停下来了,李木抬头一看,发现灵铃正盯着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不继续讲了呢?” “讲完了呀,还有哪里没有讲清楚的吗?这就是我当年的故事呀,我那时才出生几天,普通人的婆婆那时就老得不行了,你指望我们还能知道多少信息?”灵铃说得理所当然,显得李木的问题相当莫名其妙,“哦,对了,婆婆说我那时候就非常乖,一个人躺在地上不哭也不闹,一看到她还笑。不过这话我是不相信的,小孩子哪懂这些,我估计就是婆婆为了哄我开心编的。” 听完灵铃的讲述,李木的心情愈发的复杂了。小姑娘的话不错,讲到这里,基本的情况都介绍清楚了,可一个人一出生就被遗弃,他难道不会对自己的身世 感到好奇吗?他难道就不会在夜里入梦之前猜测自己为什么会被遗弃吗?一旦有,那么他不会有所猜测,有所行动吗?调查结果呢? “你就不想知道那些血迹和兽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既然灵铃没有赶李木走,也没有抗拒的意思,那李木便放心大胆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还有,那个小铃铛呢?” 对于第一个问题,灵铃学着李木的样子耸耸肩,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铃铛遗失了,在我人生中剩下的痕迹就是我的名字——婆婆因为那个小铃铛叫我铃。” 李木这次学乖了,灵铃不愿意细讲小铃铛的故事,那就不要追问,转而询问起了其他问题:“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啊?而且就我所知,这附近也没有村落才是啊,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啊?” “最开始几年是婆婆照顾我,后来婆婆去世了,就村里的人照顾我,再后来村里的人就开始害怕我,于是我辗转就来到了这儿,发现这里很适合花卉的生长,便在此定居下来,安心种我的花。” 李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可以肯定,灵铃的离开绝不是自愿的,当人们对一个柔弱可欺的对象产生恐惧时,他们一定会用欺辱来假装强大,从而掩盖自己的恐惧,那是一种极其丑恶的嘴脸,李木不敢细问发生了什么。 “所以外面将屋子围满的花都是你种的?这座小木屋也是你自己修建 的?”李木说话的声音有些干涩。 灵铃却有些自豪:“是的,都是我一手一脚亲自做的。” 李木犹豫了,他不知道这个问题该不该问:灵铃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 时间的打磨 李木从十六岁离开平安县至今四年,四年间他也算是走过了许多路,见识了许多人,他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一面,有的是强大,有的是可悲,有的是惊艳,有的是平庸,有些人李木已经忘了,有些人还记着,而李木相信,眼前的灵铃一定会是他牢牢记着的人。 灵铃娇小可爱的脸庞上闪烁着骄傲和自信的笑容,周身没有一件装饰反衬得她清纯甜美,但最能打动李木的,还是别人的无法承受在她那儿只有云淡风轻,那让李木感到悲伤的故事,经灵铃讲述后变得不过尔尔。 人总是不愿意破坏心中的美好的,李木亦然,有时为了这份美好,就算明知道有问题,也不愿意去看,就像现在的情况,要是在别的时候,李木绝不会去追究灵铃一个小孩子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甚至还拥有一座围满花卉的小木屋,这是一个稚子能做到的事? 还没有开口说话,李木先叹一口气,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敏感的地点,身上存在这么明显的问题,李木就算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一个人挺辛苦的,不说建房子需要的人力物力,光是花圃就不好培育,就一个种子都是麻烦。” 灵铃瞧了一眼李木,见他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自己,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其实也没啥呢,这里是块灵秀的宝地,各类奇花异草都能找到,花园里最珍贵 的花卉都是从野外移植的,其他种子也能在附近庄子找到。” “那应该要花不少钱,门外可是老大一片呢。”李木是真的喜欢灵铃,提问都带着委婉,不愿直接表明自己的目的。 “买的都是最普通的种子,花不了多少钱的。”小姑娘也是纯良,李木问什么她就答什么,至于弦外音、言外意,那是决计听不懂的。 这显然不是李木想要的答案,“可你平时也是要吃饭的,应该算得上一大笔额外开支了?” “嗯嗯,是的,和饭钱比起来开支确实蛮大的。”灵铃点点头,说完就看着李木,再没有下文了。 “唉……”李木着实是有些受不了了,“你就别逗我了,你知道我想问什么,你就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告诉我。” 小姑娘忍不住又笑了,笑得很是畅快,“要是回答是否定的,你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主人不想聊了,我自然就只能离开啦。”李木耸耸肩,话说得理所当然。 灵铃仔细观察了李木的眼神:“你说的是真心实意的耶。” “你还能断人言语真假?”李木闻言不免有些好奇。 “那倒不能,只是能看出说话的人心正不正。”灵铃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能看透人心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李木对这个神秘的小姑娘越来越好奇了,甚至在好奇之余还有些害怕,“真诚和礼貌是客气最基本的要求,这应当没什么好惊 奇,我现在想知道主人家对于我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你现在可没那么真诚哦,是心里多了防备吗?”灵铃的能力似乎并不像她所说的那么弱,李木都有被看穿了的错觉,“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不就是想知道我的钱从哪里来吗?” 李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小姑娘,等待着她的回答。 “答案非常简单,就是外面的花呀。”灵铃的声音非常清脆,“爱花的人不止一个,而在这个时代,能负担得起买花的钱还愿意画这个钱的人还是不少的,我的花又不错,附近庄子的人想买花都会来找我的。” “就是卖花?”李木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答案,“卖花原来能赚这么多钱吗?” 灵铃又一次笑了:“卖花赚不了多少钱,可用来养活我自己足够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需要很多钱呢?一年几十铢不就够了吗?我每年甚至还有盈余呢。” “啊?”李木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间小木屋内惊叹如此多次,“我知道普通人的花销要远远小于修行人,但你这个数字也小得太离谱了?吃饭是每天都要吃的?每天一文钱一年就是几十铢了。” 灵铃反问道:“是谁说了一个人想要活下去一年一定要花很多钱吗?” 李木闻言一怔,下意识说道:“可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吗?生活里哪儿哪儿都要钱,要想活下去就只能拼死拼活地努力。” “是的 ,可世上也有不那么花钱的活法。”灵铃看向了小木屋之外,“在那边,就在我的花园之外,那里可是有一片良田呢,除了菜蔬还有稻谷呢,我可不止管理花卉呢,一年从头到尾饿不了我的肚子。”小姑娘语调的是活泼的,宛如是在与长辈炫耀自己得意的手工品。 “这就足够了吗?” 灵铃肯定道:“这就足够了,灵力滋养着天地间所有的生物,小小的一块地就能供给一个人一生需要的菜蔬粮食了,就算不够,我这四周可是青山绿水,各类野果山货总是管够的。” “如果仅仅是活着,对于每一个生物都是简单的,毕竟天地将我们置于这个世间,不是让我们去死的。”李木在那一瞬间仿佛是在与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对话,“况且如今的时代早已不是几千年的时代,连启灵仪式从只有世家子弟才能有机会都变得每个人都有机会,活着又有多难呢?” “可人总不能只是活着?”李木在不知不觉间忽视了小姑娘的年龄,也不知不觉间忽视了自己的目的,开始认真地与灵铃讨论起来,“人活着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不仅是状态,还是一个过程。” 灵铃此时的微笑透着几分欣慰:“是的,那你看看我的屋内,再看看我的屋外,我的活着或许没有那么的差劲。” 李木沉默了,“我不敢想象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会让你一个十岁的姑娘对 生活如此淡然。” “哈哈哈……”灵铃笑得相当得意,“我经历确实多,可想要如此淡然,十年时间可不够,至少也得二十多年。” 第三百六十九章 知音 “我经历确实多,可想要如此淡然,十年时间可不够,至少也得二十多年。” 李木坐在小木凳上保持了一动不动的动作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思考,只是在最后面皮不自主地抽动了一下,随即在深深呼吸的同时双手抹脸,“等一下,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是不是在说自己已经二十多岁了?” 灵铃想看到的就是这幅表情,拍着大笑:“哈哈哈,不错不错,我正是此意,说不得你还得叫我姐姐呢!怎么?这么大个人,连别人的岁数也看不出起来。” 李木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可你明明长得……再说了,你之前不是……” “年轻人,不要被表面所迷惑。”又是这老气横秋的语气,不久前在稚嫩的面庞的反差下还很可爱,这会儿……好,这会儿也很可爱,就是在李木眼中非常怪,“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说过我是小孩子啊。” 李木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确实是这样,但哪有上来就问……哦,好像一般大人看到小孩儿都会亲切地问一句:你多少岁了?你爸爸妈妈在哪里啊?合着这事儿还是李木自己的错。 不过,要是这样的话,有些事情就解释得通了,就比如说独自一人生活的问题,这不是一个没有生存能力的小孩子,而是一个漂 泊在外的成年人,难怪灵铃言谈之间有一股不属于她年龄的成熟。 “那你当年那个村落的人是……”李木一下子想起灵铃之前所说。 “我长不大确实是原因,他们觉得我是一个怪物而感到恐惧。”灵铃娓娓道来,“从被婆婆捡回来开始我就比别的孩子长得慢,最开始婆婆和村落的人还以为我是营养跟不上,可是后来我十多岁了却只有别的孩子一半高才明白,是我的体质特殊,于是就有了些风言风语,还说就因为我是一个怪物,亲生父母才会抛弃我,连婆婆都被我克死了。” 李木沉默了,灵铃却对此并不在意:“那时我都十五了,也有独立生存的能力了,婆婆也去世好久,既然了无牵挂,便出来走走,东奔西走的,最后五年前来到这儿定下来。” “太平静了,”李木语气里藏着叹息,“你就这样接受了这一切?你不恨他们?” 灵铃洒然一笑:“他们又不欠我什么,或许我还欠他们,再者,被未知引发的恐惧震慑住心神多正常,不是每一个都有能力与自身的恐惧搏斗的,他们还要拼尽全力生活呢,更没有这个精力。” “你觉得这样对吗?” “这样当然不对,可我们没法苛责别人,世事如此,有太多不对却改变起来太难的事,懒得去改变就安心接受而已。”李木本以为能在灵铃脸上看见点落寞,或是走过困苦回头看的感慨, 但这些都没有,“另外,别人对我的看法不是那么重要,怪物也好,乖孩子也好,我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就行。” 笑容重新回到了李木的脸上,他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和灵铃聊得来了,“人总是要认同感的,只有被承认、被需要、被赞同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在天地间的价值,难道你不需要吗?” 灵铃的身体放松下来,倚靠着旁边的桌子:“我当然也需要,只是我把这些的来源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或者说增加了自我认同的权重,别人的意见对我来说仅仅是锦上添花了,所以他们很难对我造成伤害。” 李木把左腿搭在右腿上,翘起了二郎腿:“那你这般,不会完全陷入自我的世界无可自拔吗?就不怕变成一个疯子啊?” 灵铃一摊手:“我没有这个担忧,我会加强自我认同是我看到了足够多的他人世界,我知道大多数人是怎么想的,我和其他大多数人看待这个世界基础的方式和角度是相同的,因此大概率是疯不了,而在另一个方面,我们每个人不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和谁难道真能心意相通?” 李木微笑点头:“你一个人住在这偏僻的地方,真不会觉得寂寞?” 灵铃回以微笑:“和人在一起太吵闹了,因为有笑,所以有哭,因为有相聚,所以有分离,因为有期待,所以有失望,起起落落,太过伤神。 “守着我屋 前的一片花海,看露珠在叶间翻滚,看嫩芽悄悄舒展,看娇花在风中舞蹈,看太阳朝升夕落,看斗转星移,没有悲欢离合,没有生死离别,没有尔虞我诈,这日复一日的清欢和淡愁对于我来说足够了。” “寂寞的人才言我寂寞,唯我自知心如饴。”李木摇头失笑,“真不知道该钦佩你的淡泊,还是该心疼你的经历将你对世俗的欲望都打磨掉了。” “这两者又不冲突,何不在心疼我的同时钦佩我呢?不过我可说清楚,我不需要你的心疼哦。”说完,灵铃自己先笑了起来,“话又说回来,我没有想到你是真的有些懂我,我对物质上的欲望确实低。 “在我看来,吃饭说到底是为了饱肚,只要把需要的全摄取了就行,口舌之欲不过是添头,没有过分追求的必要,而衣服是为了蔽体,不为了用样貌取悦别人和自己就不必太费神,所以你看,我说我花不了多少钱。” 李木赶紧补充到:“你还忘了住的屋子,只要把头顶挡住就行。”语罢,两人一齐哈哈大笑。 “我还真没有想到从道山下来之后还能遇到你这样的修道人。”笑罢,李木有些怅然,“我跟你们就比不了咯,就爱到人间去凑热闹,这天地自然永恒的美是没法一直盯着看的。” 灵铃没有因为李木的夸奖而骄傲:“我可不是什么修道人,我就是活得简单一点而已。”灵铃的神 色语调始终没有变化,“听你的口气,是聊完要做正事了?” 第三百七十章 不似人间物 有一件事李木一直没提,只是在心中早早地默认了答案,那就是灵铃到底是不是一个修行人,以李木的想法,这是毋庸置疑的,毕竟一个无法御灵的普通人是无法独自在这个灵兽环伺的环境中活下去的,区别只在于修为高低罢了。 “你是住在这儿的人,不远处的豪杰谷你应该听说过,最近在里面举行的江湖英雄会你有耳闻吗?”对于聊得来的人,李木一向是单刀直入,对方问及,那就实话实说,“那儿发生了些不是很愉快的事,我为此而来。” 灵铃乖巧地点点头:“知道,那你想怎么做呢?” 这句话把李木给问懵了,“这个,这个……让我想想。”李木来之前完全没有料到会有后面的事儿,得知灵铃的情况后也是在聊对方的事儿,压根就没有把豪杰谷的事儿放心上,这会儿想起来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这人真有意思,”灵铃轻笑一声,随即起身,“那你坐在这儿慢慢想。” 于是李木真的低头开始沉思,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做、怎么说,因为刚才的接触让李木很欣赏这个“没长大”的成年人,他不想对方因为他受到伤害。 就在李木冥思苦想之间,忽有一阵异香不知从何处传来,那甜丝丝的清澈香味疯狂调戏勾引着李木的鼻窍,李木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诱惑的香味,就像是最甜美的蜜糖,又好像阳光下盛放的鲜花,一 时没了想法,开始凭着鼻子的牵引寻找源头。 鼻翼翕动,李木左右探看,终于找到香味儿的源头,那是一颗圆润饱满的红色液滴,在表面张力的作用下圆滚滚的,就像一颗熟透了的小樱桃,耀眼的颜色又似红玛瑙,可散发出来的诱惑力却在不断告诉李木,这是千年不遇的琼浆,还是钟天地造化酿成的玉髓。 “咕噜”,李木喉头上下动了动,咽下口腔中源源不断的唾液,不知何时他已然起身,两只脚埋着小心翼翼的脚步靠近,双手抬了起来,却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动作而有些纠结,张牙舞爪地向前试探,恰似怕惊扰了这滴仙酿甘醇,致使它飞走了。 李木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近到只剩咫尺的距离,那抹红色在李木眼中越来越大,同时也越来越清晰,瑰丽的红色倒映在那双死死盯着、目不转睛的瞳孔中,染得李木眼中满是疯狂,连脸上都浮现出贪婪的狞笑。 “多美啊,怎么能这么美啊,”李木的声音没有进入他自己的耳朵之中,所以他没有听到自己的嘶吼此时是多么的喑哑干涩,活脱脱像是一只恶鬼,寒意直往骨子里渗,“这真的是人间能有的宝贝吗?” 话音一落,李木一改之前的小心谨慎,双手闪电般向前猛扑,唯恐慢了半分就被别人抢了先,而一张大嘴更是拼了命地大开,恨不得将嘴角撕裂了才好,以保证那滴红露一到 手就能立刻进入嘴里。 “嗯?”就在李木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的时候,李木突然停住了,“人间只会人间的东西啊。” 李木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而一旦突破这层蒙蔽在思维上的帷幕,李木的理智总算开始慢慢回归,那滴液珠之外的事物开始慢慢闯入李木的视野之中,包括自己那青筋暴起的双手,“我在干什么?我这是怎么了?” 香味儿还在鼻端萦绕,李木回头看向那点红色,它仍好好地停在那儿,承接它的,是白皙的皮肤,直到这时他才看清自己疯狂的是什么东西,原来那是一滴血液,一滴指尖血。 李木“蹬蹬蹬”连退三步,退到将身后的木凳都给踢开,拉开一段距离之后才把惶恐感压下去些,可心脏依旧在狂跳,要是多看那滴血液几眼,心跳还要加快几分,最后只好闭上双眼,狠狠地呼吸好几口冰冷的空气才勉强冷静下来。 “呼……”李木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双眼,再度看向那滴血液,随即视线上移,灵铃凝重严肃的小脸进入李木的瞳孔之中,“怎么会……我没有想到,太可怕了。”李木的喃喃自语情感有些复杂。 而灵铃终于可以卸下脸上的严肃,重新浮现出笑脸,“你还真是让我意外呢。”说完,含着食指的伤口,在感到差不多之后,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布带,将食指上的伤口缠起来,“老是听江湖上 的人说浪子李木如何如何,原本只是以为又是江湖人口口夸大的讹传,今日相见这才知道江湖人说得保守了,真不愧是玄衣客的弟子。” 灵铃食指上的伤口包扎好以后,空气中的血腥味总算没了来源,李木默默松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坐,我们坐着聊。”灵铃主动走回自己的座位,微笑着示意李木坐下,“若是浪子不愿意,我们站着聊也行。” 李木瞧了灵铃两眼,忽然绽开笑容,拉过踢开的板凳坐下,“你讲。” “我不在乎外界的风云变幻,江湖上的事我一向是不知道的,只是豪杰谷的江湖英雄会离得太近、事情太大,我想不知道都难,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也是有所耳闻,所以当看到你从树丛里走出来,我就知道你是为何而来的了。”灵铃没有任何欺瞒,如实相告,“不过知道你是谁,还是听你说自己是李木才有所猜测的。” 李木点点头表示了然,“那你之前跟我的那些对话?” 灵铃耸耸肩:“我还以为你是确定了目标,径直冲我来的呢,谁知道你是误打误撞找到我的,我哪儿知道你对我是一无所知啊,我可都是照着你了解我底细对话的。” “哦,难怪你总是不愿多说,原来你以为我都知道啊。”李木恍然大悟。 灵铃露出微笑:“也不全是,我确实认为有些事 情没有多说的必要。” 话聊到这儿,对话就终结了,场面有些安静,缓了好一会儿,李木看了两眼灵铃指尖的伤口,没头没脑地问一句:“道果?” 第三百七十一章 道果 道果不是真的果子,事实上道果是人,准确的说道果是一种特殊体质,是那被世人普遍认为落在人间的三缕清气之一,也就是与灵胎并列的“三能”之一,其中罗陀的灵胎是能点化,而道祖的道果则是能启窍。 罗象国所有人都知道是三千年前道祖取道于天下,才有了后来的修行人御灵世间,但很少有人知道道祖究竟是如何完成历史上第一次启窍仪式的,有些见识广的顶多就知道道祖借助了一味名为“瑙神露”的至宝。 恰好,李木听玄衣客讲过三千年前的故事,道祖取道正是凭借的他的道果体质。 道果不但与灵胎一般,生下来便能御灵,更为神奇的是道果的血液,也就是被后人称为“瑙神露”的东西,此物完全没有腥臭,反而带着奇异的甜香,并且这奇香还会勾起人类灵魂最深处的渴望,没有人能遏制这基本的欲望,尤其是对于能够御灵的修行人,哪怕是你心如死水也会被它点燃狂热,就如先前李木那样。 瑙神露不仅仅是拥有奇香,最关键的,饮下瑙神露的普通人,哪怕只有一滴,不管是男女老少,不管资质如何,任何人都能立马拥有御灵的能力,尽管能力极其微小,尽管时间非常短暂且不可挽回,但这都是从无到有突破。 当年在道山山上,道祖历经数十年研究自己的体质,又筛选了三千门人,赐下瑙神露,举行人世间 第一次启窍仪式,拉开人类修行的帷幕,最终七十二弟子抓住了那一刹的灵光,成功获得御灵的能力。 此后百年,道祖与三千门人在道山废寝忘食地研究,不断尝试、犯错、改良、成功,开创了人类第一代的功法、灵术、灵材体系,更是研制出能让普通人宁神静心、强化对灵力感知的“破梏丸”,创造了第一代启窍仪式,给了后世人修行的希望。 “当年我师父跟我说过,当我快要饿死或者见到瑙神露的时候,才是我懂得人类最原始冲动的时候,只有到那时,我才能看清自己的真面目之一。”李木有些失神,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过去,“我过去从来没有在意过这句话,到今天我才明白一些。” 灵铃给自己倒上了一碗水,喝了一口之后问道:“为什么是明白一些呢?” “我还是没有搞懂,真面目后面为什么要加个之一。”李木说这话时有些泄气,好像没有领会玄衣客的意思让他很是惭愧。 灵铃对于李木的困惑很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现在不是你的真面目吗?既然有多个不同的真面目,那自然就得说之一咯。” 李木闻言一怔,旋即心领神会,竖起大拇指哈哈大笑:“不愧是和道祖一般的人物,看事物就是通透,一语点醒梦中人!对了,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呢,你是道果吗?” 灵铃还是那般坦荡:“我是野路子 出生,修行事懂得并不多,是不是,我也不确定,不过浪子你们都这么说了,那估计就是了。” “好嘛,本来还想着怎么委婉打听你为何长不大的,这下不用了。”李木仿佛松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都轻松不少。 原本李木还以为灵铃和无面神医身边的两个童子类似,是由于修行后天或者先天某种怪病才导致身体无法长大,如今看来显然不是,这是道果的另一项特性——生长、衰老速度是正常人的一半。 灵力可以滋养人的肉体,故而随着修行人的修为越来越高,修行人的寿命越来越长,但就算是到了出了超品的如今,寿命最长的也就才一百八十多岁,而当年作为世上第一个修行人,已知的,道祖当年西出的时候就已经是两百岁了,道祖最后多少岁羽化更是没人知道,这正是得益于道果成长速度的缓慢。 “永葆青春,长生永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结果你村落里的人还害怕,要是我就给供起来。”道果的青春长留是真正的青春长留,肌肉、腑脏的衰老,甚至骨龄都是同龄人的一半,所以李木的这句玩笑还真没有错。 灵铃对于李木的玩笑却只是轻笑:“当生时生,当死时死,生老病死本就是天理,何必苦求呢?我倒是愿意像个正常人一样长大、衰老、然后死亡,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二十多岁了还被你当作孩子调戏。 ” “我哪有!”李木才不接受这种污蔑,梗着脖子在那儿申辩,嚷嚷完之后自己就笑了,“或许只有像你们这样超脱的人才配拥有这道果,真不知道要是普通人拥有这瑙神露会怎样。” “会被吃干抹净,会走投无路自杀,会疯魔之后搅动风雨,都有可能。”灵铃微笑着,吐露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话语,“拥有这一身特殊的血液,只有这样活着才能活得好一些。” 李木知道灵铃是认真的:“是啊,天下有几人能抵挡瑙神露的诱惑?可你又有什么错呢?你什么错都没有,你就是想安安静静地在无人的角落自顾自地幸福和生活,于世勿扰,世界也不打扰你。” 灵铃抬头注视着李木的双眼,李木回以坚定,“你想做什么呢?你能做什么呢?” “你的平静是被我打破的,那我就要为此负责,我将尽我的全力保证你获得最符合你想象的生活。”李木说得很认真,态度很坚决。 灵铃笑了:“关于责任的话说服不了我,你没有那么多过错。” “我欣赏你,你做得到我做不到的事;我同情你,你得不到我得到的事;我期许你,你我很多相似,我期许你也是期许我自己能够得到一个好的结局,所以我愿意帮你,只为了心安。”李木看着灵铃的目光灼灼。 灵铃的脸上笑容再现,这次是亲切活泼的笑容:“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我希望你能 配合我,同时配合朝廷完成对于豪杰谷案件的调查。” 灵铃眉头一皱:“可是这事儿跟我没有关系啊。” 第三百七十二章 进展 灵铃眉头一皱:“可是这事儿跟我没有关系啊。” 李木表情有些玩味:“不过从之前的谈话来看,你显然对我来自哪儿很清楚,并且还认为我就是冲着你来的,甚至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仿佛早就料到我们会来到这儿找你,关于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灵铃回答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从来没有妄想过永远不会被世人发现我道果的体质,对于它引来大势力的窥探早有准备,尤其是像这次朝廷将方圆百里彻底封锁进行搜查,离不开的情况下,体质的特殊被发现又有什么好意外的呢?” “哦……”李木了然,“所以你认为我找到你是因为道果的事儿,跟豪杰谷内发生的事没有关系。” 灵铃从李木的话中听出了些许不对劲:“难道不是吗?” 李木无奈地耸耸肩:“本来和两者都没有关系,我就是过来散散心的,可现在嘛,和两者都有关系了。我说的要你配合朝廷调查就是这件事,你的瑙神露成为豪杰谷凶案的关键了。” 当初无面神医说许娇儿腹中未消化完的丹药中有一种特殊的材料,是一种不知名生命的血液,血液对激发灵力感知有奇效,但在离体之后效果会迅速衰减,无法长期保存,这也是朝廷断定许娇儿真身就在豪杰谷附近的原因,现在想想,这不是和瑙神露完全符合吗? 瑙神露能让普通人短暂御灵,世间怕是 没有比它更能激发灵力感知的东西了,而玄衣客也跟李木讲过,瑙神露用任何容器,金、银、玉、石,在任何温度下,保持在任何灵力环境中,它都会以相同的速度变成普通血液。 但对于这些事,灵铃她本人都不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直在这儿,怎么可能和豪杰谷的事情有牵扯?” 李木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仔细观察了灵铃的表情和神态,灵铃在注意到李木的审视之后,原本紧锁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李木,等待着他的结论和问话。 “我记得之前我问你是不是道果的时候,你回答的是‘浪子你们都这么说’,这句话里面的你们真的是我和朝廷的人,还是……” “是另外一个人说的,他是在我刚离开村落的时候碰到的,他看了我几眼,又取了我的一根头发闻了闻,就说我是道果,还问我是不是长不大,天生会御灵。”灵铃的回答不出李木所料,这里面果然还有第二人。 李木表情没有起伏变化:“他先断定你是道果,再说的你的特征?也就是说他仅仅凭借看几眼和一根头发就判断出了你的体质,我的说法没有问题?” 尽管李木将情绪掩藏得很好,一颗心清澈通透的灵铃还是听出其中潜藏的慌张,因此她也认真起来,仔细回想之后肯定地回答道:“是。” 李木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在 唐黄自曝身份之前,有谁看得出他是灵胎吗?就算道果的血液有奇香,可在血液暴露在空气中之前,灵铃难道和正常小孩儿有任何区别?玄衣客培养的李木也是在见到瑙神露的时候才知道眼前的是道果! 许娇儿的身份和他背后势力的危险程度在李木心中疯狂飙升,李木可以百分之一万地肯定许娇儿绝不简单,江湖上至少有一半人不知道道果是什么,剩下的一半也只是听说过,毕竟在三千年的历史中就只有道祖这一位,可竟然有人一个照面就能将道果认出? “后来呢?他说完你是道果之后呢?总不会说完就走了,他还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李木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平静,脸上保持着和煦的微笑,问题也是点到为止,绝不贸然过界。 灵铃对李木的态度变化有些不舒服,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他的问题:“我自然就问他什么是道果,他就告诉我这是一种天赐人间的特殊体质,血液有奇效,而本人也会拥有正常人两倍的人生。” “那后来呢?”李木并不着急,顺着话题慢慢往下问。 “我告诉他,我不喜欢这样的恩赐,问他有没有办法还回去。”灵铃对这一段往事记得很清楚,所以回答起来非常流畅,“他说他暂时也没有办法,不过他可以帮我研究研究,代价是需要提供给他一些血液,他向我保证取样绝不会多,研究成 果也会和我分享。” “哦,原来是这样啊。”李木仅仅是感叹一下就完了,并不往下问,只是坐在板凳上微笑。 李木不说话,灵铃可就说话了:“他不在附近,也没有监视这里。” 就这简单的一句话,李木脸色一变,浑身肌肉瞬间紧绷,周身灵力跃跃欲试,李木将感知提到最高,仔细感受周围的所有风吹草动,半晌,李木才慢慢恢复正常,表情严肃地说道:“你怎么能肯定?” 灵铃没有嘲笑李木的小心谨慎,“这里是我的家,你认为我家周围的情况我不知晓吗?” 李木思索了一番,决计不做计较,急忙问道:“所以说你们直到现在都还有联系对?你知道他在哪儿吗?他长什么样子?他叫什么名字?你们平时都是怎么交流的?你能联系到他吗?” “所以豪杰谷的事是他做的对吗?”灵铃反问道。 李木顿了一下,说道:“我们抓到的人作案前服用了一种特殊的丹药,丹药中有你的血液。” 灵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都是他来找我,他定期来取些血液,同时来告诉我他的最新进展和成果,每年大概会来两三次,前年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利用我的血液制成了一种能短暂提高修行人御灵能力的丹药,是那种吗?” “他只研制出这一种丹药吗?”李木的表情有些严肃。 灵铃摇摇头:“不,前些日子他来找过我,说需要一些血液去做 一批那种丹药,还说近期还会来找我。” 第三百七十三章 迷雾中的人 灵铃一句话让原本松懈下来的李木全身紧绷,屁股底下的板凳好像在发烫,扭来扭去地想要起身,四处张望聆听却不知道该朝向何方,既想跑到外面去搬救兵,又想要仔细嘱托询问灵铃,一时脑子完全乱了套,跟个没头苍蝇一样。 “安心啦,今天他是不会来的了,”瞧着李木慌里慌张的模样,灵铃不禁“噗嗤”一笑,“这都傍晚了,再过不多久太阳可就完全下山了,他是不会在这个时间来的,他向来都是在太阳跳出地平线的时候到。” 这话让李木稍稍安下心来:“哦?没有例外?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灵铃展颜一笑:“因为交谈、交换资料这些事还是比较耗时间的,有可能会花上一天,所以他总是早早到这儿,免得拖到晚上还不能离开。” 李木有些不解,冥思苦想一阵之后老老实实地问道:“他为啥急着在天黑之前离开啊?怕黑?还是有其他忌讳?” “因为他是男的,留宿姑娘家不方便,晚上离开也可能会被旁人闲话,所以要趁天亮的时候离开。”灵铃白了李木一眼,“不像某些人,在朔巳节送小姑娘芍药,明明不渴还非要跑到人家家里喝水。” 李木沉默了,并不是因为灵铃的玩笑,而是灵铃口中那个彬彬有礼的君子,他无法将其与许娇儿画上等号,“他到底长什么样啊?” 谈到这个问题,灵铃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说起来,我和他见面频率很低,但这些年加起来也有接近二十次了,然而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李木闻言一惊,抬起头来看向灵铃。 “当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酷寒的冬天,他披着一件厚厚的斗篷,整个身体都躲在斗篷里,头上戴着兜帽,看上去很怕冷的样子,而他的脸上则是缠着着一圈布条,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双眼睛除了格外清澈之外就再没有特别之处了。” 李木安静地听着灵铃的讲述。 “第二次见他的时候是盛夏,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正是一年时间中最热的时候,他却穿着上一次见面时的那套装束,连缠在脸上的布带都没有变化,至少我没有看出变化,而在我汗流浃背时,他却一点儿汗都没有。之后很多年,每一次见他,他永远是那副装束,天晴下雨、冬寒夏炎都不能让他改变。” “有病。”这是李木对他的评价,“你有问过他吗,为啥不换套衣服穿?” 灵铃笑道:“他说他有病,身子虚。” 李木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容收敛之后才问道:“你觉得他有多少岁了?” “不知道。”灵铃摇摇头,“这些年他就没有变化过,不管是身高、体型,还是声音、动作,即便是我都长高不少,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年龄比较大的人身上,但我听他的嗓音却是一个比我还要小的小伙子。” “你就没有好奇 过吗?从来没有探寻过他的真面目?”李木的问题甫一出口,后一秒答案就从他自己的嘴里出来了,“也对,你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俗世琐事不感兴趣,尤其是他人的秘密,因为你也不喜欢别人打探你的秘密。” 灵铃只是微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李木的说法了。 李木自问自答之后便陷入了无言,从目前这些信息来看,这个神秘人是不会暴露能够锁定他的特殊信息——身子虚这个借口在李木看来就是扯淡,继续问下去也得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再讨论已经没有太多的意义了。 “最后一个问题,”李木开始为后续做打算了,“他叫什么名字?” “人。” 李木闻言一怔:“‘任’?‘任性’的那个‘任’?” “不,是‘人’,”灵铃的表情有些郑重,“‘人定胜天的人’,这是他的原话,就在他和我见面的那个冬天。” 原本打算抬起来的屁股重新落在了板凳上,李木失神地思考了许久,最终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看向灵铃说道:“天快黑了,咱们要不先去豪杰谷。” “不急。”灵铃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你给予我的承诺我是相信的,但朝廷和宗门的人我却不相信,毕竟世间人大多不想你我二人这般的,他们的想法总是不同的,你还是先回去和他们谈好之后,带着承诺再来。” 李木对于灵铃的拒绝没有感到意外,想 了片刻之后表达了自己的担忧:“我有些害怕那个‘人’,潜意识里,我总觉得找到你就已经惊动他了,我怕他会动手,你一个人在这儿不安全。” “谢谢。”灵铃的感谢是真诚的,并不是什么讽刺,“不过我想我不需要,我有信心他不会在今晚来,而过了今晚,不管你有没有带回承诺,我都会尝试离开,这一点希望你理解。” 李木稍加思索,“好,我尽快回来。”说着便站起身来,“还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灵铃随着客人站起身来,把李木送到门口:“我没什么好说的,这事不管结果如何,都谢谢你。” “你已经说过谢谢了,”李木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一会儿之后见。” 语罢,李木一头扎进来时的树丛之中,灵铃则转身走回小木屋,掩上不能上锁的木门。 离开小木屋后,李木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找到了正在附近焦急等待李木的将士们,“浪子阁下,你可算回来了,天都黑了。” 李木看向西边,地平线上只剩一条小圆弧,“太阳这不是还没有下山吗?我说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就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嘛。”李木玩笑开完之后认真交代道:“诸位,有事要拜托大家。” 将士们不自觉地立正,仔细聆听李木的交代。 “我发现了此案重要的线人,此事只能巡山将军处理,现在我要回去上报,我想 请你们守卫在附近,不要让任何人接近,可以吗?” “诺!” 第三百七十四章 游走 “呀,这不是百花谷的花斧妹妹吗?这么巧啊,还能在这儿遇见你,咱们可太有缘分了,妹妹这是要去做什么呀?”李木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拦在伊品红面前,没话找话地瞎聊,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就像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臭流氓。 “李公子有礼了,刚刚吃完饭准备回住处歇着了,不知道浪子找我有何事?”花斧都已经到住处门前了李木才从旁边蹦出来,这是啥缘分啊,分明就是李木堵人家,亏得伊品红大人有大量,跟李木说话甚至有礼有节,“另外提醒李公子,我可比您大几岁哦。” 又是一个姐姐,李木都快对姐姐应激了,脸上的笑容都稍微僵了一下,“诶呀,伊姐姐看着太年轻了,我总觉得该叫妹妹哩。”李木也是够臭不要脸的。 使宣花开山斧的花斧会吃这一套?还是那副温婉的笑容:“浪子可是有事?若是有事不妨直说,浪子的恩情小女是记在心中的,倘若能够帮忙的,必当竭尽全力;要是没有急事的话,可愿让我先回去一趟,谷内姐妹还在等着,久不回去,她们该着急了。”花斧的脾气是真的好,都被堵在家门口了,拒绝还如此温柔。 “姐姐说的哪里话,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当时就算没有我,花斧姐姐也不会有什么事,说得这么严重,都搞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花斧表情没有变化,甚至有点儿想走,“不过 话又说回来,今天还真有些事儿想请姐姐帮忙。” “哦?”花斧静等李木下文。 堵人时胆子挺大,事儿临了,李木却吞吞吐吐起来,双手不安地搓动着,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也不知道咱百花谷还缺人不?不知道多一个人会不会不方便。” 伊品红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玩意儿,面色古怪地打量了几眼眼前扭扭捏捏的大老爷们:“你是看上我们百花谷了?还是看上我了?”花斧就是花斧,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惊掉下巴,“我们百花谷立谷以来的第一条铁律就是不收男人,连杂役都是女人,浪子想要加入恐怕有些难,而我还未报师父恩情,暂时没有考虑儿女私情的打算。” 李木闻言大急:“诶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说的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 伊品红看向李木的眼神充满笑意。 “真是我一个朋友,女的!”李木脑门儿都快出汗了。 伊品红被李木的神情逗笑了:“哦,原来如此,这位朋友是作何打算啊?” 李木仔细想了想:“也不是要拜入百花谷,就是想在百花谷借助一段很长的时间,主要她是一个爱侍花弄草的安静女孩,一个人在江湖上孤苦伶仃的,能在环境幽美的百花谷和众位姐姐一起生活,也算是适得其所不是?不知道贵谷方不方便,卖我个面子呢?” 当李木的最后一个字落下,伊品红的表情严肃起来: “浪子阁下,你若是真心实意地问,可否告知我实情呢?” 李木也不得不收敛起笑容,迟疑良久之后一叹气,一咬牙,“好,事情是这样的……” …… 在豪杰谷的边缘,有一栋独立的小楼孤零零地杵在那儿,与其余建筑都隔着老远,无事可做、无处可去的江湖客们早就把各大酒楼塞得满满当当,唯有这儿却是冷冷清清的,就算外围有几个人站着,那也是一动不动如同石雕一般,这肃穆的地方不是他处,正是巡山将军的住处。 此时的豪杰谷气氛无疑是紧张的,而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此地更显得生人勿近,但总有人胆大不怕事儿,哪怕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一个短发男子竟然慌慌张张地冲向这边,这一可疑的举动立马吸引了所有卫士的注意。 “浪子阁下,您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同行搜索的将士呢?”好在天黑也不妨碍卫士把周围看得一清二楚,发觉来者是李木之后并没有采取过激的行动。 “快!快去通报将军,我找到重要人证,非常重要的人证,快去!”李木像是走了很远的路,到这儿来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而事情又特别急,导致他话都说不完整,一句话没头没脑的。 卫士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但他立刻意识到这事儿与最近让 所有人头疼的凶案有关,并且刻不容缓,卫士不敢耽搁,扔下一句“稍等,我立马 通报”便转身进身后的小楼。 而李木眼见卫士进去为他通报,他却没有任何停留,转身就走。 …… 独属于逍遥宗的小楼内,李木正埋着头急匆匆地往前走,两名逍遥宗弟子看见了却不敢打招呼,毕竟带队的长老有交代,没有事不要打扰内门师兄,内门师兄不喜欢他们外门弟子搅扰,哪知,李木忽然抬起头来,眼神急切地看向两人。 “两位师弟!”李木将两人叫住,三两步便来到两位弟子身前。 长老交代,不要主动打扰,但浪子吩咐,必当竭尽全力完成,“李师兄。” 李木懒得和两人寒暄,直截了当地问道:“一品的宗主来了吗?这几日怎么不见他?” 两名弟子面面相觑:“回禀师兄,宗主今次没有来,带队的是三品的廖长老,所以师兄没有见着。”“师兄可是要见宗主?我们可以立即回书,请宗主立马前来。” 李木一听这话,表情当即就黯淡下来:“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两名弟子皆是一惊,什么事让浪子这般反应,天要塌下来了不成? “师兄可是遇着什么事儿了?大可与廖长老讲,就算廖长老帮不了忙,廖长老也会请四大宗宗主出手,四大宗宗主还是会给我逍遥宗几分薄面的。” 李木的眼珠子转了几转:“也好。那快去请廖长老通知四大宗宗主,出大事儿了,事关整个江湖的大事儿!” 李木还没来得及说是什么大 事儿,背后忽然响起焦急的叫声:“浪子阁下,原来您在这儿,可让我一顿好找。” 背后的声音一响起,李木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双手负后转过身来:“这不是巡山将军身边的卫士吗?急匆匆的找我何事?” 那卫士闻言一怔,不是李木主动找的他吗?这神态和这话语是怎么回事儿?将军催得急,卫士不敢耽搁,郑重行礼说道:“将军有请。” “哦,原来是将军找我啊,可几位宗主也恰好找我有事儿,这不碰巧了吗?”李木直视卫士,不断用眼神暗示对方,而在卫士看不到的背后,负后的双手正与两名逍遥宗弟子打着手势。 卫士与逍遥宗弟子同时了然,卫士再行大礼:“此事极为紧急,务必请浪子阁下走一趟!” 逍遥宗弟子大急,正要说什么,却不想李木转过身来:“既然巡山将军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朝廷的要事,那我就先去。”李木说话时,眼神暗示还不断。 见逍遥宗弟子不说话且默默点头,李木不再耽搁,转身朝卫士走去:“我们走。” 而就在两人消失在视野的瞬间,原地传来两股灵力波动,显然是两名弟子通知逍遥宗长老去了。 感受到消失的逍遥宗弟子,看着前面急匆匆带路的卫士,李木在心里默默地笑了:很好,朝廷与四大宗现在已经起了猜忌,只要有了猜忌,那么本就貌合神离的双方必然形成隐隐的 对抗之势,两方大势力的相互钳制之下,小人物的李木才有为灵铃周旋谈判的余地。 第三百七十五章 说对不起 夜色静悄悄,无人的野外比之最荒凉的村落都要寂寥,就像大雪封天的冬天,风声、雪落声、枯枝掉落的声音全被疏松多孔的雪层吸收,天地间只剩下最纯粹的安静,仿佛此间什么都没有了。 但稍稍有些常识和生活经验的人知道,深沉的夜幕之下,无声只是表面上的假象,日落之后是众多生灵休息的时间,同时,对于另一些生灵来说,黑夜的降临只是意味着生活的开始,此刻正是他们觅食的最好时机,尤其是那些肉食性动物,那些位于食物链上层的、危险的强大灵兽们。 “窸窸窣窣……”入夜足够久了,该做的准备活动早就已经做好,不能让热身好机体变得僵硬,是时候行动了,茂密的树丛中,错综复杂的藤蔓草丛内,摇晃伴随着细碎的杂声出现,完好的地面忽然裂开一条缝来,任谁来了也猜不出下面有一个洞。 洞里藏着的生灵很是谨慎,没有在地面裂开的同时出来,而是安静了片刻,仔细聆听自己这一动作带来的影响,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之后才探出头来,那竟然是一个壮硕的汉子,露出半个头来左右张望,透出十足的贼眉鼠眼。 在视觉与听觉的双重检查之后,那壮汉终于从洞穴中爬了出来,露出了赤裸的上半身,线条分明一眼就能看得出其健美,后背左肩胛骨下面烫伤伤疤更是添加了一股男子气概,美 中不足的就是右眉中间的痣有些扎眼,好在黑夜中看不明显。 长相其实对于一个人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壮汉为何从洞中出来?或许几千年的人类也住在洞穴中,但如今住在洞穴之内只意味着野蛮,不穿衣服也是。 不过壮汉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从洞穴中取出一件素色的女子长裙套在身上,衣服上身之后壮汉显得十分高兴,甚至双手牵着裙子下摆转了一圈儿,使得裙摆像花一样绽放开来。 穿好长裙之后,壮汉又从洞穴中捧出一个古色古香的首饰盒,打开盖子之后,嵌在盒上顶部的镜子倒映出壮汉的脸庞,壮汉嫌恶地看了一眼之后便将目光转向盒中琳琅满目的簪子与脂粉,壮汉的双眼立马就放出光芒。 壮汉一手托着首饰盒的底部,一手轻轻拂过众多簪子,就像是抚摸世上最娇嫩,最宝贵的珍宝,想要将它们装饰上的心情溢于言表,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小心拿起一支凰首的金钗,对着镜子在头上比比划划,半晌之后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放下金钗之后的壮汉明显有些不甘,但似乎有什么事阻止了他继续下去,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最终一狠心、一咬牙,瞧完宝贝们的最后一眼,努力将视线移开之后“砰”的一声关上匣子,小心检查首饰盒无恙之后才慢慢地将其放回洞穴。 壮汉做完这一切已然耽误不 少时间了,从洞穴出现到现在已是半个小时过去,连壮汉自己都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于是找准方向,蹑手蹑脚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一路上都有注意是否有旁人窥探并尽力不发出任何动静,就是这些行为看上去有些多余,此地除了间或的虫鸣还有什么? 壮汉的小心谨慎没有造成一点儿额外的波动,等壮汉走后,此地依旧是静悄悄的,除了地上那个壮汉忘了复原的大洞,这儿几乎就和入夜时没有任何差别,如果没有后面的事的话。 当壮汉的感知范围覆盖不到这边的时候,以大洞为圆心,两百米开外的边缘缓缓冒出一圈儿人来,从大石背后,从溪流中,从树冠上,从草丛中,这些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而其中大刀黄蝜与青面狐令狐貉赫然在列。 现身之后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站在原地,在黑夜中以手势与眼神交流,为首的大刀黄蝜在做出几个动作之后,小部分人重新隐没起来,而大部分人则是在大刀与青面狐的带领下无声无息地缀在壮汉之后,尾随着他朝未知之地而去。 壮汉是谨慎的,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刀黄蝜与青面狐令狐貉他们追踪能力更加高超,壮汉,也就是许娇儿的众多“许娇儿”之一从头到尾就没有发觉自己被围猎了,连身后带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都不知道,经过半小时的绕路后把尾巴们带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 片花海,花海中的各种花依据各自的习性占据一隅之地,互不侵犯又相辅相成,缤纷的斑斓色彩和谐地融在一起,就算是在晚上也能感受到它们的美,而它们和而不同的芬芳简直让人迷醉。 爱美的“许娇儿”哪里受得了这个?看完左边看右边,看完近处看远处,既想凑近鼻端仔细闻一闻,又想伸手轻轻抚摸,到最后壮汉自己忙得都不知道该先做哪一样,急得咬着嘴唇在原地直跺脚。 不过壮汉来此的目的可不是这片花海,而是花海边缘,藏在几棵大树背后的小木屋。 “许娇儿”环视周围一圈,叹了长长的一口气,随后提步往小木屋走去,只是不知为何,在行走的过程中,“许娇儿”时不时地向左走几步,又时不时地向右走几步,有时还原地跳几下,甚至倒退了几次,本不长的路途花了十多分钟才走到。 而当“许娇儿”走到小木屋的门口时,还不等敲门,那扇木门自己主动打开了,在屋中摇曳的灯火照耀下,灵铃主动走出来迎接这位不速之客。 “‘人’让你来的?”灵铃没有掩饰自己对对方的打量,脸上写满了诧异,“你为什么会在晚上来这儿?” “许娇儿”笑得很腼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行为确实不好:“是的,是‘人’让我来的,突然有急事,所以不得不冒昧打扰。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灵铃皱起了小脸:“现在是 晚上,而且你是男人,‘人’可从来都是很在意这些的。” “许娇儿”听了这话只觉很难过,不自觉地低下双眼,悲伤顺势流出:“其实我觉得我是一个女孩子。” “世间事不会因人的意志而有所改变的。”灵铃只有冷硬的回应,不过在思考之后还是回答道,“‘人’还是有恩于我的,进来。” “许娇儿”羞怯地点点头,跟着灵铃走进屋内。 “说,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人’说对不轻。” 还不等灵铃有所反应,“许娇儿”说完之后直接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气息、心跳全无,死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渔人们 江湖英雄会,推选罗象国整个江湖盟主的盛会,作为朝廷统合、管理江湖宗门势力的重要一步,朝廷究竟有多重视?下调豪杰谷周边四十七个庄子的人手协调,上派一品的巡山将军总督,不说特意将豪杰谷特意打造成娱乐一条街,光是邀请三山四宗参与配合就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至于整场盛会总的消耗,只有朝廷自己知道是多少。如此耗费之下,朝廷会容许人捣乱吗? 可即便如此,还真有人跑来捣乱,并且捣乱成功,至少是成功一半,甚至事情发生后六天过去,朝廷至今没有结案,这对朝廷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哪怕是豪杰谷外的江湖中、朝堂上明里暗里的有人阻挠,哪怕是参与江湖英雄会的“派”字头、“流”字头后院起火,表明对方的势力与实力有多强大,哪怕豪杰谷中的主要力量必须按兵不动小心防备,一个四品的邪徒在豪杰谷里蹦跶依旧是无法被接受的。 在罗象国,作为第一势力朝廷的虎须,不是什么人都能摸的,尤其是一个小小的四品。 许娇儿第二次犯事儿之后整个豪杰谷便活动起来,外松内紧,看似可以随意进出,实际上方圆百里范围早已彻底封锁,若是许娇儿想要逃就只会是往网上撞。 在第三次行动抓捕住那些个影傀之后,巡山将军更是直接派出小队在附近一遍又一遍地搜索,按巡山将军的话来说就 是:“我们已经把池塘的水抽干,许娇儿只能在豪杰谷附近游荡,现在我们只需要反复拉网就行了。” 可惜,只是很可惜,数天过去,拉网没有结果,狡猾的鱼儿从网眼一次又一次地逃脱,这对渔人来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与嘲讽,朝廷上下无不大怒,再继续下去,巡山将军只能放下顾忌先把鱼捉住了:“今天要是还找不到,就掘地三尺,挖也要把这淤泥里的臭鱼烂虾给挖出来!” 一次是幸运,两次是疏忽,当朝廷认真起来时,没有第三次了。 就在李木还在漫不经心地闲逛时,大刀黄蝜与青面狐所在的搜索小队同时找到一个许娇儿的影傀,而众人折腾这么久,一个影傀很显然是无法满足大家的胃口的,于是所有人默契地潜伏了下来,静静等待更多的鱼获。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许娇儿”终于耐不住寂寞,偷偷从洞穴爬出来,一路小心谨慎去见什么人,而从他的挣扎中看出,这个人应该很重要,至少地位比他高,他必须考虑对方的喜好与态度,对方不喜欢一个大男人打扮得花枝招展,那他就不能涂脂抹粉、插满头的簪子。 很幸运,或者说众人的技艺高超,而“许娇儿”因为几日来的成功早已懈怠,大刀与青面狐轻而易举地跟着对方来到目的地,有趣的是这里早有朝廷的将士在这儿守候,幸好大刀黄蝜在军中呆过不短的时 日,及早发现了暗中的同僚,要是他们尽忠职守恐怕就会让“许娇儿”发现中伏了。 “大刀黄蝜,负责人在哪儿?我们正在‘咬尾’,‘饵料’正在往这边赶,还请兄弟们行个方便。”大刀黄蝜凭借三品实力提前绕远路找到前方的守卫将士,也不废话,压低声音单刀直入。 大刀黄蝜在靠近时是发出了军中特有讯号的,为首者第一时间就往这边靠:“我是临时指挥者,奉浪子李木之命在此保护‘影子案’的重要线人,浪子特地吩咐,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黄蝜闻言一惊,没想到两处的线索碰到一块儿了,急忙问道:“浪子人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 “浪子阁下在日落时回豪杰谷寻求后援了,至今未归。” 这话使得黄蝜眉头紧皱,这都过去几个小时了,李木没有理由不回来,“里面有什么动静吗?浪子可曾留下什么话?” “只是正常的做饭吃饭,不曾有什么特殊;浪子只让我们守候在此,没有多说什么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事情不对,这里面透着古怪的气息,但黄蝜已经来不及做过多的思考了,他已经感受到“许娇儿”气息的靠近,是放他过去还是就地捕捉,必须马上做决定,“让兄弟们打开一条口子,让‘饵儿’进去,出了事情我负责。” 眼前的将士是认识大刀黄蝜的,或者说豪杰谷里朝廷所有的人都是认识这位皇子 以及武将军弟子的,可职责与纪律让将士有些犹豫:“浪子特意交代不能让里面的线人出事儿。” “我已经提前在‘饵料’上埋下‘隐钩’,他有任何异动我都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只要他敢出手,我就将立刻出手,我用我的性命来保证里面线人的安全,请相信我,放‘饵料’进去。”大刀的承诺将他的决心与态度展露无疑。 相比于玄衣客弟子、逍遥宗内门弟子李木,眼前的黄蝜才是真正的自己人,将士没有考虑太长的时间便重重地点头,马不停蹄地安排下去,赶在“许娇儿”赶来前让保护圈敞开一道口子,使其没有发觉任何异常顺利地进去了。 当“许娇儿”在花海停留时,后面追踪的两支小队也赶上来了,至此,三支小队在小木屋外汇合,隐藏在暗处悄悄地观察“许娇儿”在这紧张时期偷偷来此究竟要做什么。 然后众人就看到了许娇儿在花海中咬唇跺脚,看得大伙心头直犯恶寒,连大刀黄蝜也是眉头紧皱,不够他皱眉的是,“许娇儿”的表现似乎在说他是第一次来这儿,而“许娇儿”真是第一次来这儿的话,那他之前的猜测…… 还不及黄蝜多想,“许娇儿”行进过程中忽左忽右,时不时地偏离直线,做出些奇怪的举动,经验丰富的朝廷众人可不会以为这是“许娇儿”在发癫,或是童心泛滥,他们一眼就看出这是某种特 殊地验证方式,“许娇儿”正在给屋内的人传递某种信息。 “影子案”的幕后黑手在黄蝜心中再上一个等级,这显然是一个组织严密、经验丰富的组织,而屋子里的人应该只能是一个中上层,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可就在大刀黄蝜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时候,“许娇儿”在进屋的瞬间,气息没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浪子何在 今夜,是灵铃第一次见许娇儿,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甚至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对方到底叫什么名字,灵铃只是看见了他,与他说了几句话,让他进了屋子,然后他就说了一句“‘人’说对不起”,随即当场气绝,毫无预兆地死在了灵铃面前。 灵铃看着眼前许娇儿的尸体,这具不知名的尸体,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派来的,“人”虽然说过可能会有事来不了,制定过识别的暗号,但他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亲自来,并且每一次都有礼有节,而这一次…… 这一次,这一个陌生人,他就是来送死的,还挑的是晚上,用自己的死给灵铃这个小姑娘泼脏水,这件事灵铃瞬间就想明白了,不过她不明白的是,到底是谁让一个人愿意用生命来污蔑自己,真的就是“人”? 此刻,灵铃毫无疑问是迷茫的,她实在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到底想做些什么,她甚至连豪杰谷当初具体发生了什么案件都不知道,但现在那个案件的漩涡已然转移到了她这里。 灵铃没有慌张,此刻探究过去发生什么已经来不及了,最重要的是把眼前的事解决好。 最后扫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确定对方是真的死了之后,灵铃后退两步,将虚掩的木门完全打开,在背后灯火的照耀下,将整个人都显现在光亮之中,使 得黑夜能够将她看得清清楚楚,随后举起双手,表明自己没有威胁。 这是灵铃在和花海外的三支小队说话,邀请他们出来一谈。 是的,灵铃自始至终都知道朝廷的人就在外面,当李木离开,小队的将士将小木屋包围的时候她就知道,当大刀黄蝜与青面狐跟着许娇儿赶来时,灵铃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她当时告诉李木自己知道有没有人监控是真的,她真有自己的手段。 但对于现在外面对灵铃一无所知的众人来说,这无疑是极其令人震惊的,为什么是一个小女孩儿走了出来?她是发现了我们?她是如何发现的?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难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演戏?她为什么要把那个许娇儿的影傀给杀了? 疑问实在是太多了,不过现在的重中之重是先把影傀之死解决了。 “我是大刀黄蝜,浪子李木的朋友,也是此次案件的调查人员之一。”黄蝜没有迟疑,直接站了出来,同他一起站出来的还有自己和李木的两支小队,而他们仅仅是亮出身形,表明已经把灵铃包围,没有更近一步,隔着数百米与对方对话,大刀黄蝜相信,能杀死四品影傀的人,能够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灵铃,浪子李木的新朋友,被迫卷进这次豪杰谷事件的受害者,有可能成为此次案件的线索。”灵铃保持着举起双手的动作,缓缓地介绍 着自己的身份,“浪子李木在哪里?” 李木在哪里?大刀黄蝜也想知道,他早就该在这儿才对,“浪子李木在做一些非常重要的事,现在不方便来,不过你可以相信我,我同样可以代表朝廷,只要你配合,我必将保证你的安全。首先,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杀死许娇儿?” “许娇儿,屋里这个男人的名字吗?我没有杀他,我甚至是第一次见他,是他自己突然暴毙的,具体死因你们自己来调查。”灵铃慢慢将手放下,不急不缓,从容地说着,从言语中听不出喜怒来。 大刀黄蝜并不想把自己的情绪写在脸上,但眼前的局面让他实在是有些头疼,连眉头都不自觉地紧紧锁了起来——李木不在,对方的信息一无所知,连这个线人的立场态度都不知晓;这个叫灵铃的小姑娘所说是真是假仍是个问题;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眼前是碰巧还是识破了他们的埋伏?如果是假的,该先稳住抑或立即逮捕? “真是第一次见?可我看他之前的动作,怎么像是提前约定好的暗号啊?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必要的谨慎,所以问一下。”目前的局势还在朝廷的掌握之中,三支小队占有绝对的优势,因此,黄蝜决定不急着判断,继续再试探试探。 灵铃背着屋内的灯光站在门口,整张脸都在阴影之中,以致于灵铃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那是我 与另外一个人约定的,那人疑似豪杰谷案件中出现丹药的制造者,具体情况我已经与浪子李木说了。” 黄蝜闻言心中一凛,那个制药师,那个无面神医都称赞的人,许娇儿或许不关痛痒,但那个制药师一定是幕后组织的核心人物,听这意思,灵铃与他的关系不俗,那么无论如何,眼前的小姑娘必须要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 “哦!原来如此!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你愿意提供如此重要的信息,朝廷一定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的。”大刀黄蝜总算微笑起来,“时间有限,现在我们要过去检查‘许娇儿’的情况,可以吗?” 话音一落,大刀黄蝜就带着外围的众人往小木屋靠近,毕竟不管怎么看,灵铃都不会拒绝这一要求,要不然她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出来,举起双手一证清白,询问一句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礼貌一下。 “且慢。”可谁都没有想到,灵铃居然真的拒绝了黄蝜,“浪子李木还没有带来我要的承诺,我们还没有达成合作,你们此时靠近,将被我视为挑衅。” 黄蝜抬起的脚悬在半空:“什么承诺?你可以说出来,我同样可以给你。” 灵铃缓缓摇摇头:“我不相信你。再等等,浪子李木应该快来了。” 大刀黄蝜举起手中的大刀:“我可以以我这把大刀起誓。” 灵铃却叹了一口气:“唉……所以说我不相信你们。”说着 ,灵铃扭头看向一旁,距她五十米左右的位置,半张青铜狐狸脸在花丛中若隐若现。 第三百七十八章 再交流 见过肉食动物捕食吗?它们会借助地形隐藏自己的身形,悄无声息地慢慢靠近你,当你进入它的攻击范围之后,在猝不及防间,獠牙与利爪便来到了你地脆弱而娇嫩地咽喉,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惊恐中逝去。 狡猾的狐狸也是肉食者,就在这小木屋外的花海之中,有一张青色地狐狸脸眯着眼阴恻恻地笑,好像在嘲笑猎物地愚蠢,又似馋食物的美味。 “唉……所以说我不相信你们。”潜藏失败了,猎物提早发现了猎手的位置,那沉着的目光表明她实际上早已知晓,所谓的悄悄靠近就是一个笑话,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捕猎的失败,狂妄的猎物放纵猎手靠得太近了。 “咻……”声音还没有传到耳中,但看着那青光闪过留下的残影,灵铃的大脑自动浮现出相应的尖啸声,再定睛细看之时,青面狐已然推着空气墙来到了近前,那因嘲弄而上扬的嘴角在黑夜中依然清晰可见。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大刀黄蝜也没有闲着,在空气的爆鸣声中原地出现一个大坑和蓬起的尘土,而他本人则与青面狐令狐貉几乎不分先后来到灵铃面前,那本来用于起誓的大刀早已高高扬起,下一刻便要当头落下。 大刀黄蝜的皱眉是真的,可他的微笑是假的,面对一个完全未知的陌生人,这个陌生人还掌握着重要信息,前一刻一个案件嫌疑人死在她的面前,而这个陌 生人还提供不出有用的证明信息,并且没有明确的合作意愿,对于这样的人,亲自主持“空净庄净庄案”的黄蝜怎么可能不防备?而当灵铃拒绝黄蝜靠近的要求时,大刀已经没有任何选择。 那灵铃呢?亲手将自己推向如今的境地,两大三品高手从两个方向围攻,灵铃要如何躲?她躲得掉吗? 灵铃站在原地没有动,她脸上的镇定与淡然看不到丝毫的改变,下一瞬,眼见就要功成的大刀与青面狐不约而同地强行扳转自己前进的方向,硬生生地止住前进的趋势并后退,而等到他们一退,两条黑影同时从土壤钻出,穿刺的正是先前两人所在的位置。 “啪啪啪……”黄蝜要的自然不是杀死灵铃,因而他的出力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强行后撤没有给他造成影响,在安然落地之后他第一时间观察攻击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可再看时只有从天上掉下来的泥土,黑影早已没了,剩下两个坑洞和翻新的土壤告诉众人它们的来处与归处。 “又是坑洞,果然是一伙儿的。”黄蝜抱怨一句之后问道,“看清了吗?” 站在对面的青面狐摇摇头,“没有,不过我们可以再来一次,这下可要看清楚了。” 青面狐话音一落,随手挥袖一扫,一条巨大的狐狸尾巴虚影自背后升起,尾巴随之一扫,直奔灵铃身后的小木屋而去,平平无奇的小木屋连半秒钟都没有 坚持到,当即化作漫天的木屑被狂风卷积着向灵铃袭去。 灵铃扭头,木然地看着自己的屋子毁于一旦,无数的木刺亦不在她的眼中,眨眼之后,灵铃脚下的土壤中长出一道黑色的幕墙,将所有攻击都挡在外面。 这下大刀黄蝜与青面狐令狐貉看清了,那是一根根表面粗糙的、棘皮包裹的褐色圆柱体,每一根圆柱体身上横生无数的小圆柱体,小圆柱体又再次横生,而这些圆柱体都很纤细,看起来有些脆弱,但它们盘绕拧结在一起,却完好无损地抵抗住了青面狐的攻击。 “根?这是什么灵植的根系?为何如此繁密,如此坚韧?还是说这是伪装成植物的灵兽?这是依靠它们自身力量动作的?”见多识广的黄蝜都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黑色幕墙没有给两人过多的观察时间,在抵挡完攻击后重新沉入地下,留下满地的木屋废墟躺在灵铃的眼前。 “前几天还在想,简单的木制小屋经不起多年的风雨,要不要挑个时间修缮一下,这下不用考虑这些了。”自说自话时,灵铃无悲无喜,“看来,今晚我是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了,这里没有我的容居之所。” 与自己对完话,灵铃抬起头来看向黄蝜:“这些是根,就是我木屋周围花草树木的根,它们不是什么灵植,也不是灵兽。” 大刀瞪大双眼,随后想到什么,忽然转身对外围的三支朝廷队 伍大喝道:“退!” 协同浪子、大刀、青面狐的朝廷将士们来这儿可不是看戏的,他们虽然修为不及那些年轻的三品,实力和反应能力都不能与之相比,但他们胜在人数众多和训练有素,甚至可以说他们才是这次抓捕的主力。 三支小队在两人出手的同时便行动起来,十几人不用号令,全都默契地组成同一个阵法,中心的三人在电光火石间打过三个回合,他们动作慢也在这段时间摆好阵势,各自归位,只等灵力勾连就能支援骚扰牵制的大刀与青面狐,将灵铃束缚生擒。 恰在这时候,黄蝜却一反常理地大喊撤退,众人即便不解也下意识地遵守命令后撤,与此同时,就在这些将士们的脚下,无数的根须破土而出,向着众人袭击而去。 灵铃的突袭实在太快,而且毫无预兆,就算有大刀的提醒也有大半人中招,被密密麻麻的植物根须捆个扎扎实实,剩下的将士没有任何犹豫,立马反身扑向最近的同伴,各自使用手段帮助他们脱困。 这下别说结阵抓灵铃了,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一个问题。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是那些花草的根系。”大刀黄蝜有些面沉。 “为什么不可能?因为它们太强大?因为它们太多?”灵铃不紧不慢地回答着黄蝜的问题,“它们强大是因为它们多,而它们为什么不能多?就因为它们露在地表的娇小脆弱?你们都 忘了,植物们的根往往是地表植株的数倍、数十倍、数百倍,条件合适甚至能长到数千倍,而我擅长养花草。” 第三百七十九章 过家家? 大刀黄蝜懒得与灵铃多废话,或者说没有时间继续进行深入交流,外围将士们的情况不容他做这些事情,而大刀黄蝜也没有反身去营救众人,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有限,如何救得了众人?救了众人又如何擒拿灵铃?不如以攻代守,控制住灵铃,自然就解了众将士地危机。 极静与极动之间地转化只有瞬间,风雷之声再度响彻在这片花海之上,高速行进的身影抽出一条真空的通道,草叶与花瓣被气流斩落粉碎而翻飞起舞,大地被犁出一道赤裸的地皮,而金色地刀光已然出现在灵铃头顶地上方。 沉默寡言的青面狐从来没有与大刀合作过,但狡猾的他却总能瞅准机会给敌人致命一击,在黄蝜正面攻击灵铃的同时,令狐貉微微一笑,一双三米长的狐狸前爪虚影从肩膀处长出,悄无声息地伸向灵铃的背后。 “植物的本是它的根,就算你斩了它的茎叶,只要它的根还在,那么它就还活着,而你想要斩它的根,铲除地表之上部分是不够的,唯有深挖地底才行。”灵铃好似不知道对方的意图,竟然还在那儿自顾自地说话。 灵铃真会不知道?就在下一刻,被大刀黄蝜犁过的地面无数根须破土而出,仿佛具有灵智一般追索黄蝜而去,且不与他正面对抗,专门寻找破绽趁虚而入,围绕着关节捆绑对方,以最省力的方式限制对方的行动。 而在灵铃的 身后,同样有大片根须钻出,它们好似都拥有勘破灵力运转规律的眼睛,不偏不倚,直从狐狸前爪的灵力薄弱处突破,一旦钻入灵力虚影内部,根须们立刻肆无忌惮地胡乱生长起来,将灵力的流动搅得七零八落,以至于狐狸前爪像是骨折了一般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扭曲起来。 “若是你们真的了解植物,你们就不会以植物的眼光看待他们,你越了解植物,便越会觉得它们是动物,而这些‘动物’还会报恩,当你照顾它们,它们便成为你的手足,成为你的眼。”植物根须所做的一切仿佛不是灵铃操控的,她便如最开始一样,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半分,说话没有一点儿停顿,一口气把几句话全都说完。 大刀黄蝜完整地听完了灵铃的所有讲述,他这下明白了为何灵铃能对他们的到来与埋伏了如指掌,因为植物的根须能将灵铃想要的信息传递给她,而在这儿,植物的根须满地都是。 在被攻击的同时还能思考问题,说明大刀黄蝜此时依然游刃有余,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只听大刀黄蝜大喝一声:“乱!”看不见他究竟是如何动作,唯有球形的金色光华以他身体为圆心向四周漫射开来,大刀已由高举过头顶变为斜指向地面,一层植物纤维组成的褐色粉末则在重力的作用下垂直下落,半米之外的根须们多了一个光滑如镜的断口。 青面狐亦不 是等闲之辈,青铜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一撇表达自己的不悦,双手握拳一振,一股灵力自肩膀涌出,灌入一对灵力虚影之内,所过之处,根须无不触之即灭,在瞬间湮灭为飞灰,折了七八道弯的两支前爪似是被接骨一般恢复到原状。 “植被的韧性从来都不在于它们的茎叶或者根有多坚韧,就算浑身长满尖刺仍旧躲不过被啃食的命运,它们的韧性从来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灵铃的话还没有说完,直到现在仍在继续。 就在灵铃话音落后,大刀黄蝜周围被斩断尖端的根须们忽然猛地一突,从土壤中生长出更多的部分,不惧伤痛与受伤的它们前仆后继地向着大刀黄蝜扑去,于此同时,还有更多新的根须从四面八方赶来,纷纷破土而出,以遮天蔽日的姿态向大刀黄蝜攻击而去。 另一边,无法从内部瓦解青面狐的灵力虚影,那根须们就只好从外部来硬的了,狐狸前爪能扫过的范围,各式各样的根须同时破土而出,朝着天空疯狂摆动,宛如从地底钻出的捕食的腕足,一层又一层地向两条狐狸前爪包裹而去,里三层外三层地捆得严严实实。 平心而论,灵铃的招数委实凌厉,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但她面对的对手是大马金刀的衣钵传人大刀黄蝜和江湖上神鬼难测的青面狐令狐貉。 大刀黄蝜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将门板一样的大刀 往身前一插,就算是再多再粗壮的根须都进不了他的身,所有的触须在靠近他半米以内之后全都自动被刀气斩为粉末,能证明根须们努力过的,就只有大刀黄蝜脚下越堆越高的灰尘堆。 至于青面狐,他抬起双手,将手放入灵力虚影之中,然后稍微一摆动,缠绕在狐狸前爪上的根须立刻绷得笔直,再微微加大一点儿角度,根须们立时崩断,即便是在旧的根须崩断后马上就有新的根须补上,但这也仅仅是限制一下令狐貉的行动,根本无法将其制止住。 “我原本以为你还有话说的,没有了吗?”这次,轮到大刀黄蝜开口了。 灵铃的表情没有变化:“我是在等你说话。” 大刀黄蝜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并没有出全力,我也看得出来,你并不想和我们为敌,既然如此,何不苦苦相斗呢?我以手中大刀起誓,只要你配合,我必将保证你的安全。” 大刀黄蝜的这话是真的,他心中有过要全力出手的瞬间,可在察觉到外围将士们没有生命之虞后,便始终在试探,而青面狐……青面狐自始至终都要比大刀少出一份力,哪怕从视觉上看青面狐要卖力得多,灵铃也一直没有把重心放在青面狐身上。 “呵,到了现在还是不老实,你的试探真是因为不想伤我?你让我如何信任你们?”灵铃嗤笑一声,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 大刀黄蝜沉默了,灵铃说的是事实,不想伤害她只是次要原因,黄蝜不敢全力出手是因为心中忌惮,忌惮眼前这个出手居然毫无灵力波动的小姑娘,直到现在,黄蝜都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对方的实力完全就是一个谜,推测对方的行动也只能从地面的震动感知,这也是他最开始行动慢一拍的原因。 “你说这么多,到底是为什么?”黄蝜终究没有正面回应灵铃。 “为了让你们害怕,害怕到知难而退。”灵铃脸上此时满是悲悯,“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第三百八十章 刹那心惊 “为了让你们害怕,害怕到知难而退。”灵铃脸上此时满是悲悯,“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短暂的沉默在大刀黄蝜与青面狐令狐貉之间流转,他们的素质使得他们无法嘲笑,但面对灵铃这一发言又实在是认真不起来。 姑且不说灵铃地年龄几何,不管她真正实力又怎样,单是她表现出来地攻击力,也就是一捆数量众多的根须狂舞而已,纵然数量众多又如何,就以大刀黄蝜与青面狐令狐貉三品的实力,哪怕是百倍、千倍也伤不了他们的皮毛。 “如果真想要我们感到害怕,不如拿出些真本事来,或许这样才会更有说服力。”黄蝜双手杵着大刀,刀光如同一副明晃晃地铠甲披覆在身上,宝相庄严活像一尊从天上下凡而来地战神在夜中熠熠生辉,比起柔弱的小姑娘灵铃,大刀的压迫力实在是强太多了。 灵铃无言,而众人脚下的上石子泥块却忽然跳动起来,地面传来肉眼可见的颤动,在众多根须中,有一庞然大物豁然而出,直径最大之处足有百年巨木那么粗,一出场就把其他根须全都排挤开来,如同从莽荒而来的巨蟒朝大刀黄蝜拍击而去。 可大刀黄蝜没有半分慌张,淡定地抬头看一眼,巨大无朋的根须仍是在半米外的距离时断成数节,跌落尘埃无力挣扎,真就同蟒蛇一模一样。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结束,被斩断根须从断口处分裂,长 出两条只有原来三分之二粗的根须继续向黄蝜拍击,与此同时地面的震动没有减小反而不断加剧,源源不断的粗壮根须从地底涌出,宛若地底深藏万年的巨兽张开大口准备将大刀吞噬。 大刀黄蝜这次看都不屑于看一眼,仅仅握紧刀柄以示尊重,如同深渊中舞动的触脚便无法越雷池半步,“这等实力确实要比之前强不少,只是想要籍此吓退我,恐怕还远远不够,要不然你直接亮出二品修为如何?这般,我必然带人退去,且牢记前辈的慈悲为怀与大恩大德。” 这位大马金刀的传人看着灵铃的眼睛说的很认真,而认真有时是最大的讥讽,对于现在无能为力的灵铃来说,大刀的话正是如此,没有比让弱小的人展示强大更加羞辱的了,这也是黄蝜的目的——他想探探灵铃的底,想要知道她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愤怒常常会淹没人的理智,使得人们不顾一切地展露他们本就不多的实力,然而对于灵铃来说,大刀的讥讽无法让她失去理智,甚至无法激起她的怒火,灵铃的内心就像一潭无限深远的深水,羞辱投进心里就像投进一颗微小的石子,连一层涟漪都无法激起。 “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真诚,看着我对你们的怜悯,”灵铃此时的严肃竟然让大刀黄蝜有了片刻的恍惚,在那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当年他师父教训他练功不认真的时候 ,“最后再劝一次,回去,我不想伤害你。” 放弃?大刀黄蝜会放弃吗?离命案发生已经过去太久了,朝廷所承受的巨大压力他再清楚不过,眼前这个核心线索绝不能放过,即便灵铃说的是真的,黄蝜也无法后退,因为他亲眼见识了对方没有灵力波动的御灵,就此放任对方离开真的有可能让她逃脱朝廷在外围的封锁。 一念间,大刀的眼神重新变得凌厉,不用言语,双方都知道答案是什么,黄蝜反倒被灵铃激发出凶戾——他急了。 大刀黄蝜左腿后撤半步,右腿微微前曲,右手手腕翻转反握住插在地上的大刀刀柄,覆盖在黄蝜半米外的刀光猛然往外一扩,细碎的粉末纷纷而落,原地已然没了大刀黄蝜的身影,有的只是占满灵铃瞳孔的金色刀光。 青面狐这位江湖客虽然不会全心全意帮助朝廷,但在关键时候他绝不会落下,在大刀黄蝜行动之时,挥舞的青色狐狸前爪灵力涌动,青色虚影好像是真物一般肌肉突然暴起,一口气挣脱双臂上的所有束缚,两支前爪插入地面同时发力,将令狐貉的本体如同一支利箭一样射出去,眨眼间便突击到灵铃的后背。 时隔不久,两人从两个方向夹击灵铃的场景再现,这一次灵铃再召唤根须从地底攻击或是别的已经不再管用了,经过之前几个回合的熟悉,两人已然掌握灵铃的攻击方式和强度,再 无法像最开始一样措手不及还摸不清底细。 这一次,灵铃又该如何应对? 在看到大刀黄蝜的眼神那一瞬间,灵铃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场景,在大刀黄蝜起手式时,她同样在做应对,她右手食指与中指并为剑指,轻轻在左手手心划过,一条浅浅的伤口随即崩展开来,在血压的作用下,细密的红色血珠迅速往外渗,并不断长大汇聚在一起,等到大刀黄蝜来到近前时左手一甩,一滴血珠向侧面飞去。 灵铃没有移动过视线,她的双眼始终盯着大刀黄蝜,因此她亲眼看着那双棕色瞳孔被血色浸染,连同呼吸也变得急促不安,根本不受理智控制,或者说此时已经没有了理智,大刀黄蝜强行偏转自己的身体,忍着翻腾的气血向那滴血液扑去。 不计代价之下,大刀黄蝜的速度比攻击灵铃时还要快,灵铃眼中的残影还没有消散,黄蝜便已经来到了那滴血液之前,就在他即将获得它之际,一颗凶狠的狐狸脑袋出现在背后,正朝着黄蝜的脖子狠狠咬去。 生死危机总算冲淡了贪婪的欲望,大刀黄蝜抱着大刀在空中原地一扭,利用大刀那宽大的刀身才将青色狐狸的噬咬挡住,而这时才发觉,原来那颗狐狸脑袋是红着眼戴着半张面具的青面狐。 “砰!”挡得住啃咬,挡不住灵力的冲击,两个三品全力攻击的碰撞之下原地掀起巨大的气浪,将两人重 重地抛飞,那滴血液也在冲击波中化为蒸汽。 没了诱惑源头且身负伤痛总算让大刀黄蝜清醒些了,倚着大刀疯狂的喘气,一向沉着冷静的他不停地流着冷汗,带着后怕大声吼道:“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第三百八十一章 神效 有一种说法,叫真正的强大的人是能控制住自己地人,不管这种说法对不对,至少说明一点,能控制住自己本身就是一种强大,而大刀黄蝜在所有人眼中都是这样一种强大地人,而越能控制自己的人,在失去对自己的控制时便越为慌张。 因此,大刀黄蝜失态了,色厉内敛地咆哮质问,如雨下的额头冷汗,骤然暴起,差点儿驱使他双手挥刀地杀心,还有黄蝜不愿承认地,在内心深处的失落与渴望,他只有让自己更加恨那个木屋废墟前的小姑娘才能压抑欲望。 大刀黄蝜最终闭上了眼,右手死死地握着大刀刀柄,过度用力甚至让他的指节发白,左手颤巍巍地捂住脸庞,深深地吸入一口冷口气,缓缓吐出体内所有浊气,浑身的颤抖终于慢慢止住,睁开眼,又是那双坚定而冷静的双眼。 不假思索,黄蝜提刀,顺势一斩,一道金色刀光裂地而走,刀光所向却不是一脸淡然的灵铃,而是一侧的青面狐,“冷静一点。” 四肢着地,肌肉紧绷着,随时准备出击扑食灵铃的青面狐扭头张口一咬,咬碎锋利的刀光。虽然大刀的随手一击并没有给青面狐带来伤害,但这也足以提醒对方应该冷静了。 趴在地上的青面狐甩甩头,浑身肌肉一抖站起身来,令狐貉重新变回了一个人,心有余悸地看了灵铃一眼,摘下青铜面具别回腰间,“这次行动我不再 参与,我最多能做的是在外围压阵,至于更多的,恕在下力不从心。” 令狐貉说完,不等大刀黄蝜回应便脚下轻点,几个来回退到了外围将士的后面,远远地看着这边,大有若是局势再变则一走了之的意味。 大刀黄蝜没有挽留或劝说什么,甚至还朝着青面狐方向轻轻点头示意,旋即提刀在侧,第三次来到灵铃的面前,这一次他没有一句废话,这是他对眼前这位对手的尊重。 灵铃从挥出那滴血液之后便不再关心两人的状态了,在黄蝜压抑自己的本能时,她只是取出一包粉末,倒出一些撒在左手的伤口上,而等她刚把粉末抹匀,如临大敌的大刀黄蝜又一次来到她的面前。 “即便是这样,还是不肯放我走?”灵铃轻声自语,然而以这个距离,大刀黄蝜同样可以清楚地听到,“是真的不相信我的话,还是尽忠职守?算了,看样子,今天总会有人要受伤了。” 无法被揣度实力的灵铃是三品,黄蝜不能通过灵力波动预测她的行动,但反过来,灵铃却是可以通过周遭的灵力反应提前预测大刀黄蝜的行动的,故而灵铃也许出招速度不如大刀,可她总能提前半步。 原本将要弹出的大刀收回,黄蝜在半空原地裹刀身旋,生生往旁侧躲过半个身位,一蓬绿色从灵铃的左手掌心刺出,恰好从大刀黄蝜的身侧掠过。 这次不再是根须,而是藤蔓,从 头到尾长满倒刺,拇指粗的藤蔓从灵铃向上摊开的左手掌心长出,大刀看得清楚,长出的地方正是还未愈合的伤口。 灵铃或许真的很会养花草,凡是经她手的植物都仿佛拥有了智慧,刺击不中便横扫,灵动得宛如一条小蛇,而黄蝜面对这一斩即断的藤蔓竟然不敢正面碰撞,选择了最为憋屈的游走退避,左躲右闪之下回到原点才躲过这次危机。 “你是因为自己的血才不敢相信我的。现在可以相信了吗?”大刀黄蝜怕的根本不是藤蔓,他怕的是血,藤蔓的倒刺上沾有灵铃的血,大刀能够保证自己不会因为血的气味发狂,但他无法保证沾染上鲜血以后还能保有理智。 “是因为我的血,不过你认为这样就足够了?你了解得太少了。”灵铃回应了黄蝜,这一次,她的脸上写着淡淡的哀伤,“现在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大刀黄蝜闻言一惊,随即低头看向地面:“你其实能控制的是整株植物,攻击我的只有藤蔓……它的根!”意识到之后黄蝜当即飞入半空,却没有根须从地里钻出,与此同时,他的背后传来一片蓬勃的灵力波动。 三支小队,外围的那些将士们!黄蝜猛然回头,只见原本缠绕众将士的根须正慢慢松开,退回土壤,在众多根须中夹杂的些许根须长得有些与众不同,它们身上竟然有倒刺,而将士们身上多了些细小的伤口, 小到仅仅是擦破皮的程度。 “将军!我们自由了!”“将军!我们实力恢复并且暴涨!”“将军!我们来祝你!” 藤蔓没有击中大刀黄蝜,藤蔓的根须可毫无例外地割开了将士们的皮肤,倒刺上的鲜血已经进入他们的体内,那鲜血入体之后究竟会如何呢? 灵力在疯狂涌动,无数灵力光点从空气中浮现,向着外围的将士们一拥而上,从灵力波动来看,不但填补了之前灵力的亏空,并且还在半秒不到的时间内,所有将士的实力都暴涨一个台阶,甚至还看不到灵力增长停止或减缓的趋势。 在灵力的滋养下,将士们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个个顿时红光满面,精神振奋,眼中的光芒重新回归,连续几天的劳累全部一扫而空,体内力量前所未有的充盈,一向纪律严明的他们一时间居然产生了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甚至还想飞天遁地看看。 这便是道果的瑙神露,这就是能唤起身体本能渴望的血液,一滴就能让无法感知灵的普通人御灵数分钟之久,能实现从零到一突破的神物,本就能御灵的修行人得到它后这点儿效果又有什么夸张的? 当将士们的身体吸纳瑙神露时,那一瞬间,他们就是这世间修行资质最好,修行速度最快的人! 但灵铃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现在不是在与将士们为敌吗?为什么要强化自己的敌人,并且主动为他们 去除他们身上的束缚?灵铃是疯了吗? 第三百八十一章 神效 有一种说法,叫真正的强大的人是能控制住自己地人,不管这种说法对不对,至少说明一点,能控制住自己本身就是一种强大,而大刀黄蝜在所有人眼中都是这样一种强大地人,而越能控制自己的人,在失去对自己的控制时便越为慌张。 因此,大刀黄蝜失态了,色厉内敛地咆哮质问,如雨下的额头冷汗,骤然暴起,差点儿驱使他双手挥刀地杀心,还有黄蝜不愿承认地,在内心深处的失落与渴望,他只有让自己更加恨那个木屋废墟前的小姑娘才能压抑欲望。 大刀黄蝜最终闭上了眼,右手死死地握着大刀刀柄,过度用力甚至让他的指节发白,左手颤巍巍地捂住脸庞,深深地吸入一口冷口气,缓缓吐出体内所有浊气,浑身的颤抖终于慢慢止住,睁开眼,又是那双坚定而冷静的双眼。 不假思索,黄蝜提刀,顺势一斩,一道金色刀光裂地而走,刀光所向却不是一脸淡然的灵铃,而是一侧的青面狐,“冷静一点。” 四肢着地,肌肉紧绷着,随时准备出击扑食灵铃的青面狐扭头张口一咬,咬碎锋利的刀光。虽然大刀的随手一击并没有给青面狐带来伤害,但这也足以提醒对方应该冷静了。 趴在地上的青面狐甩甩头,浑身肌肉一抖站起身来,令狐貉重新变回了一个人,心有余悸地看了灵铃一眼,摘下青铜面具别回腰间,“这次行动我不再 参与,我最多能做的是在外围压阵,至于更多的,恕在下力不从心。” 令狐貉说完,不等大刀黄蝜回应便脚下轻点,几个来回退到了外围将士的后面,远远地看着这边,大有若是局势再变则一走了之的意味。 大刀黄蝜没有挽留或劝说什么,甚至还朝着青面狐方向轻轻点头示意,旋即提刀在侧,第三次来到灵铃的面前,这一次他没有一句废话,这是他对眼前这位对手的尊重。 灵铃从挥出那滴血液之后便不再关心两人的状态了,在黄蝜压抑自己的本能时,她只是取出一包粉末,倒出一些撒在左手的伤口上,而等她刚把粉末抹匀,如临大敌的大刀黄蝜又一次来到她的面前。 “即便是这样,还是不肯放我走?”灵铃轻声自语,然而以这个距离,大刀黄蝜同样可以清楚地听到,“是真的不相信我的话,还是尽忠职守?算了,看样子,今天总会有人要受伤了。” 无法被揣度实力的灵铃是三品,黄蝜不能通过灵力波动预测她的行动,但反过来,灵铃却是可以通过周遭的灵力反应提前预测大刀黄蝜的行动的,故而灵铃也许出招速度不如大刀,可她总能提前半步。 原本将要弹出的大刀收回,黄蝜在半空原地裹刀身旋,生生往旁侧躲过半个身位,一蓬绿色从灵铃的左手掌心刺出,恰好从大刀黄蝜的身侧掠过。 这次不再是根须,而是藤蔓,从 头到尾长满倒刺,拇指粗的藤蔓从灵铃向上摊开的左手掌心长出,大刀看得清楚,长出的地方正是还未愈合的伤口。 灵铃或许真的很会养花草,凡是经她手的植物都仿佛拥有了智慧,刺击不中便横扫,灵动得宛如一条小蛇,而黄蝜面对这一斩即断的藤蔓竟然不敢正面碰撞,选择了最为憋屈的游走退避,左躲右闪之下回到原点才躲过这次危机。 “你是因为自己的血才不敢相信我的。现在可以相信了吗?”大刀黄蝜怕的根本不是藤蔓,他怕的是血,藤蔓的倒刺上沾有灵铃的血,大刀能够保证自己不会因为血的气味发狂,但他无法保证沾染上鲜血以后还能保有理智。 “是因为我的血,不过你认为这样就足够了?你了解得太少了。”灵铃回应了黄蝜,这一次,她的脸上写着淡淡的哀伤,“现在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大刀黄蝜闻言一惊,随即低头看向地面:“你其实能控制的是整株植物,攻击我的只有藤蔓……它的根!”意识到之后黄蝜当即飞入半空,却没有根须从地里钻出,与此同时,他的背后传来一片蓬勃的灵力波动。 三支小队,外围的那些将士们!黄蝜猛然回头,只见原本缠绕众将士的根须正慢慢松开,退回土壤,在众多根须中夹杂的些许根须长得有些与众不同,它们身上竟然有倒刺,而将士们身上多了些细小的伤口, 小到仅仅是擦破皮的程度。 “将军!我们自由了!”“将军!我们实力恢复并且暴涨!”“将军!我们来祝你!” 藤蔓没有击中大刀黄蝜,藤蔓的根须可毫无例外地割开了将士们的皮肤,倒刺上的鲜血已经进入他们的体内,那鲜血入体之后究竟会如何呢? 灵力在疯狂涌动,无数灵力光点从空气中浮现,向着外围的将士们一拥而上,从灵力波动来看,不但填补了之前灵力的亏空,并且还在半秒不到的时间内,所有将士的实力都暴涨一个台阶,甚至还看不到灵力增长停止或减缓的趋势。 在灵力的滋养下,将士们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个个顿时红光满面,精神振奋,眼中的光芒重新回归,连续几天的劳累全部一扫而空,体内力量前所未有的充盈,一向纪律严明的他们一时间居然产生了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甚至还想飞天遁地看看。 这便是道果的瑙神露,这就是能唤起身体本能渴望的血液,一滴就能让无法感知灵的普通人御灵数分钟之久,能实现从零到一突破的神物,本就能御灵的修行人得到它后这点儿效果又有什么夸张的? 当将士们的身体吸纳瑙神露时,那一瞬间,他们就是这世间修行资质最好,修行速度最快的人! 但灵铃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现在不是在与将士们为敌吗?为什么要强化自己的敌人,并且主动为他们 去除他们身上的束缚?灵铃是疯了吗? 第三百八十二章 疯狂 见过烟火药的燃烧吗?银灰的粉末一小团,只要有一点儿小火星靠近,“嘭”,白光刺眼到将造成你短暂地失明,要流好一会儿眼泪才能消除那耀目光斑地影响,而造成这一现象的烟火药只有小小一团,极少极少的量便能造成比太阳还要闪亮的效果。 但世间是平衡地,烟火药付出地代价是它的燃烧只有一刹那,它燃烧的时候便是它熄灭的时候,强光留在视网膜的创伤阴影或许会持续很久,可烟火药的燃烧只有瞬间的闪烁,过量的强大不过是完全的、彻底的提前透支而已。 将士们在享受他们闪电般提升的实力和极速膨胀的力量,半秒,只用了半秒,他们就完成了一个品级的跨越,那是他们从未感受过的强大,世界都在他们眼中清晰了,他们可以准确无误地知悉空气中灵力因子的位置,霎时间,他们有了一种洞悉大道本质的错觉。 时间越过半秒,就恰恰、刚刚越过半秒,在那人类无法感知出前后的极为短暂时间内,也就是在这真正意义上的瞬间,所有的所有都烟消云散。 疯狂涌动的灵力光点还没来得及钻入众人的体内便消散在空气中,暴涨的灵力波动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气息的暴跌,暴跌的速度之快,让人甚至察觉不到跌落的中间过程,记忆中只剩开始与结束。 可以清楚明白地看到,所有将士的精气神都随着灵力的丧 失而被抽空,整个人都委顿下来,脸上扬起的嘴角也因为面部肌肉失去力量而耷拉下来,神采奕奕的双眼随之丢失了光芒,就在那一瞬间,所有将士仿佛被集体抽走了灵魂。 道果的瑙神露从来都只是人间之物,就算当年的道祖也仅仅是把它当作启窍仪式的丹引,真想要御灵还是必须要靠自己能够感知灵力,普通人就算服用瑙神露,数分钟之后还是会被打回原形,说到底,瑙神露只能给人带来短暂的体验。 而今天,灵铃将这一过程放大加倍了。当年灵铃遇到的那个神秘的“人”研究瑙神露数年,研究的成果可不止许娇儿手中的丹药,灵铃此时使用的粉末也是他的众多研究结果之一,而它的作用也很简单,让瑙神露的作用时间从数分钟衰减到半秒,效果则翻几番。 “这药原本是想要加快我的成长速度,可惜,反倒是我血液这梦幻泡影般的能力变成了毒药,更没想到真的有动用它的一天。”哪怕是心静如水的灵铃这时也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力量,力量,我的力量……”一个将士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连声音都是颤巍巍的。 “哪儿去了?哪儿去了!”慌张,低着头东摸西找,完全就是丢失了最重要东西的样子。 “还,还给我,求,求求了,还给我……不!还给我!还给我!!!”有些不敢置信,然后哀求、否认,最 后愤怒。 而这些都还仅仅是刚开始。 一个将士忽然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跪倒在地,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好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恐惧,一种焦虑感开始环绕他,连同四肢、躯干开始出现粗大的震颤或抽搐,随即他的皮肤开始迅速发红,颜面潮红,体表有明显的发热,缩成针尖的瞳孔散大,大汗淋漓到让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心率增快、血压升高。 就像是一排竖着摆放的骨牌,推倒第一个,后面的将会越倒越快。 “嗬嗬……”又一个将士倒在地上,眼泪、鼻涕。口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流,手脚同时抽筋,而且还不断地干呕,瞳孔扩大、反复寒战、心动过速在下一刻便出现,青筋在他的额头不断跳动。 “啊,啊,啊……”有将士突然瘙痒难耐,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出现红斑、丘疹、红斑、风团以及大疱性皮疹,灼热感与痒痛感在同一时刻出现,抓挠之下立马就有糜烂、渗出。 还有将士竟然意识丧失,大叫一声跌倒,接着四肢及躯干出现伸性强直,在持续十数秒后转成间隙的痉挛,不久后突然停止,将士也终于由发作中的呼吸暂停、面色苍白转为发绀、瞳孔散大、对光毫无反应。 而有的将士则是因为恶心、头晕、头痛、腹痛、肌肉疼痛、骨痛、焦虑、不安、恐惧、紧张、疲乏、无力、发冷、发热等等感知上 的痛苦不堪进行扯头发、撞头、打滚、自残等行为。 把钢铁置于高温,再把将其急速冷却,哪怕它是世间最坚固的钢铁也会自我崩解。 没有吃过糖的人是不会想念糖的味道的,而一旦尝过蜂蜜之后,无人不会在喝着苦水的时候想念它;将士们以前不知道强大是种什么滋味,当他们亲身体验过后怎么可能拒绝?然而,在半秒钟的时间同时体会突然被幸福砸中的满足感和刚刚得到就立刻失去的断崖式落差感足以将任何人的一个神经击溃。 不过好在,很快,所有的这些身体上的副作用都消失了,带有倒刺的根须从将士们的身上移开,缓缓钻回土壤。 将士们身上的症状都消失了,但双眼中的血丝证明着之前的痛苦还在神经中回响,不约而同地,他们转头看向灵铃:“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我要杀了你!” 无法压抑的怒火与恨意,将士们不顾一切地向灵铃扑去,然而他们才刚刚来到灵铃近前,所有人都开始痛苦地在灵铃脚下打滚儿——根须上的鲜血效果到此为止了。 “杀死我,你们将什么都得不到,臣服我,我将赐予你们怜悯。”灵铃没有想过从自己口中吐出的字句会变得如此之冷。 “求求你,求求你……”只会有哀求。 灵铃再次割开自己的手掌,平举在前,手掌摊开,掌心向上,似是向天神敬献祭品,无数颗殷红的血珠 则从掌心洒落掉入尘埃,恰似一串断了线的珍珠,引来众将士发了疯一般地争抢。 “痛饮我血,然后献出尔等的性命。” 第三百八十二章 疯狂 见过烟火药的燃烧吗?银灰的粉末一小团,只要有一点儿小火星靠近,“嘭”,白光刺眼到将造成你短暂地失明,要流好一会儿眼泪才能消除那耀目光斑地影响,而造成这一现象的烟火药只有小小一团,极少极少的量便能造成比太阳还要闪亮的效果。 但世间是平衡地,烟火药付出地代价是它的燃烧只有一刹那,它燃烧的时候便是它熄灭的时候,强光留在视网膜的创伤阴影或许会持续很久,可烟火药的燃烧只有瞬间的闪烁,过量的强大不过是完全的、彻底的提前透支而已。 将士们在享受他们闪电般提升的实力和极速膨胀的力量,半秒,只用了半秒,他们就完成了一个品级的跨越,那是他们从未感受过的强大,世界都在他们眼中清晰了,他们可以准确无误地知悉空气中灵力因子的位置,霎时间,他们有了一种洞悉大道本质的错觉。 时间越过半秒,就恰恰、刚刚越过半秒,在那人类无法感知出前后的极为短暂时间内,也就是在这真正意义上的瞬间,所有的所有都烟消云散。 疯狂涌动的灵力光点还没来得及钻入众人的体内便消散在空气中,暴涨的灵力波动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气息的暴跌,暴跌的速度之快,让人甚至察觉不到跌落的中间过程,记忆中只剩开始与结束。 可以清楚明白地看到,所有将士的精气神都随着灵力的丧 失而被抽空,整个人都委顿下来,脸上扬起的嘴角也因为面部肌肉失去力量而耷拉下来,神采奕奕的双眼随之丢失了光芒,就在那一瞬间,所有将士仿佛被集体抽走了灵魂。 道果的瑙神露从来都只是人间之物,就算当年的道祖也仅仅是把它当作启窍仪式的丹引,真想要御灵还是必须要靠自己能够感知灵力,普通人就算服用瑙神露,数分钟之后还是会被打回原形,说到底,瑙神露只能给人带来短暂的体验。 而今天,灵铃将这一过程放大加倍了。当年灵铃遇到的那个神秘的“人”研究瑙神露数年,研究的成果可不止许娇儿手中的丹药,灵铃此时使用的粉末也是他的众多研究结果之一,而它的作用也很简单,让瑙神露的作用时间从数分钟衰减到半秒,效果则翻几番。 “这药原本是想要加快我的成长速度,可惜,反倒是我血液这梦幻泡影般的能力变成了毒药,更没想到真的有动用它的一天。”哪怕是心静如水的灵铃这时也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力量,力量,我的力量……”一个将士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连声音都是颤巍巍的。 “哪儿去了?哪儿去了!”慌张,低着头东摸西找,完全就是丢失了最重要东西的样子。 “还,还给我,求,求求了,还给我……不!还给我!还给我!!!”有些不敢置信,然后哀求、否认,最 后愤怒。 而这些都还仅仅是刚开始。 一个将士忽然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跪倒在地,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好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恐惧,一种焦虑感开始环绕他,连同四肢、躯干开始出现粗大的震颤或抽搐,随即他的皮肤开始迅速发红,颜面潮红,体表有明显的发热,缩成针尖的瞳孔散大,大汗淋漓到让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心率增快、血压升高。 就像是一排竖着摆放的骨牌,推倒第一个,后面的将会越倒越快。 “嗬嗬……”又一个将士倒在地上,眼泪、鼻涕。口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流,手脚同时抽筋,而且还不断地干呕,瞳孔扩大、反复寒战、心动过速在下一刻便出现,青筋在他的额头不断跳动。 “啊,啊,啊……”有将士突然瘙痒难耐,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出现红斑、丘疹、红斑、风团以及大疱性皮疹,灼热感与痒痛感在同一时刻出现,抓挠之下立马就有糜烂、渗出。 还有将士竟然意识丧失,大叫一声跌倒,接着四肢及躯干出现伸性强直,在持续十数秒后转成间隙的痉挛,不久后突然停止,将士也终于由发作中的呼吸暂停、面色苍白转为发绀、瞳孔散大、对光毫无反应。 而有的将士则是因为恶心、头晕、头痛、腹痛、肌肉疼痛、骨痛、焦虑、不安、恐惧、紧张、疲乏、无力、发冷、发热等等感知上 的痛苦不堪进行扯头发、撞头、打滚、自残等行为。 把钢铁置于高温,再把将其急速冷却,哪怕它是世间最坚固的钢铁也会自我崩解。 没有吃过糖的人是不会想念糖的味道的,而一旦尝过蜂蜜之后,无人不会在喝着苦水的时候想念它;将士们以前不知道强大是种什么滋味,当他们亲身体验过后怎么可能拒绝?然而,在半秒钟的时间同时体会突然被幸福砸中的满足感和刚刚得到就立刻失去的断崖式落差感足以将任何人的一个神经击溃。 不过好在,很快,所有的这些身体上的副作用都消失了,带有倒刺的根须从将士们的身上移开,缓缓钻回土壤。 将士们身上的症状都消失了,但双眼中的血丝证明着之前的痛苦还在神经中回响,不约而同地,他们转头看向灵铃:“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我要杀了你!” 无法压抑的怒火与恨意,将士们不顾一切地向灵铃扑去,然而他们才刚刚来到灵铃近前,所有人都开始痛苦地在灵铃脚下打滚儿——根须上的鲜血效果到此为止了。 “杀死我,你们将什么都得不到,臣服我,我将赐予你们怜悯。”灵铃没有想过从自己口中吐出的字句会变得如此之冷。 “求求你,求求你……”只会有哀求。 灵铃再次割开自己的手掌,平举在前,手掌摊开,掌心向上,似是向天神敬献祭品,无数颗殷红的血珠 则从掌心洒落掉入尘埃,恰似一串断了线的珍珠,引来众将士发了疯一般地争抢。 “痛饮我血,然后献出尔等的性命。” 第三百八十三章 兵戎相见 起风了,风卷着曾经姹紫嫣红的狼藉,吹散白天的宁静与祥和,剩下地唯有血腥与残忍,白与红,冰冷与炽热地并存与碰撞构成了今晚这幅夜色图。 今晚的夜要更加深沉些,厚重的夜幕里什么也看不清,稍微醒目些的,只有小木屋废墟前地一袭小白裙飘飘,粉雕玉琢地小脸上却夜一般的冰冷,而环绕她的,是一对对猩红的红光,那些红光就好似冷月下觅食饿狼的渴望。 饿狼的渴望就是最中心的小姑娘,但不用为小姑娘担心,此时,所有的饿狼都成为了她的奴仆,得了她恩怜的饿狼们今夜只会用性命回报。 “现在,你真正了解我的血液了。”事已至此,灵铃重归了最初的平静,望向绘图中心外那抹独特而又温暖的金色,开启了今晚或许是最后的对话,“我能感受到,此刻你对我只有不顾所有的杀意,所以,我不敢相信你。” 灵铃宛如被狼群簇拥的女王,女王有危险,她忠实的守卫们便齐齐转头,泛着红光的瞳孔整齐地凝视着危险来源,那猩红中唯有饿狼面对鼠兔时的冷漠与凶戾,因瑙神露暴涨的灵力在体内涌动,危险的气息仿佛有实质一般如同一朵乌云压迫而来。 大刀黄蝜没有说话,双手紧紧地握住大刀刀柄,只有他自己知道望向这群将士们的坚定双眼背后是什么心情,就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之前,这些还全是他可以托 付后背的同袍,现在,他们把自己当作威胁他们性命的敌人。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见惯了风雨的黄蝜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仅仅是半秒的时间,外围的将士们便经历了一次大起大落,他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消长之下的后果,后遗症便在下一秒出现,等到后遗症消除,短暂的理智回归之后便是痛苦接踵而至,最后迎接众将士的只有精神的崩溃与臣服。 大刀黄蝜是想做什么的,可等他把混乱的思绪理清,他什么也做不了,而此刻的无力感只让他明白一件事:无论如何,哪怕拼上自己包括众将士的生命,眼前的小姑娘必须死,不能让她被世人所得到。 灵铃清楚地读出了大刀眼神里的意思,对于此她很平静,因为在很多年前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从来都知道,只要自己的特殊体质还在,她想要平凡而平静的生活就永远无法实现,除非能够与人一辈子不接触。 灵铃理解黄蝜想要杀自己的心情,因为他是一个朝廷的好人,所以她不怪他,但她并不想死,她也不应该死,所以她抬起了手,指向了远处的大刀,顺着她的指引,她的忠实奴仆们收到了指令。 “阵!”长年的训练早已使得众将士心有灵犀一般,不用任何人的指挥众人齐声呐喊,随着合音的飘荡,一座煌煌灵阵陡然浮现,瑙神露的加持使得它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奔腾 咆哮的灵力以众人为节点疯狂流转,在将灵铃护在中心的同时也把锋芒对准了大刀黄蝜。 看着眼前的灵阵,黄蝜只有熟悉,军中同袍们训练过无数次,不管是作为它的陪练还是以它作为陪练,黄蝜甚至也参与了构成它的训练,混元同心阵,将同心协力的灵力融为一炉、不分彼此,朴实无华,没有任何优点,同时也没有缺点,就算你再了解它,想要破解它也只能靠实力。 “斩!”刀为百兵之胆,刀客没有优柔寡断之人,混元同心阵没有缺点,催使它的人有,对混元同心阵了如指掌的大刀黄蝜抓住了灵力运转不畅的瞬间,蓄势的大刀随心而动,在低喝声中横斩而出,直指对方的颈脖。 大刀黄蝜的双腿同时下陷,一道金色的刀光当即撕破夜幕的黑色,宛如东方太阳的初升迸发耀眼的金色,斩似惊龙泛狂涛,步催身入手运刀,见到真机便出手,纵是俊杰命难逃。 而实力最强为四品的将士们训练来就是为了应对三品好手的,如今有了瑙神露的增幅,阵法实力更是比之大刀黄蝜还要强上一筹,纵使是临时露出一点儿小破绽,面对大刀黄蝜哪会束手待毙? “左缠!右噬!”不知是哪个将士一声喊,所有人都动作起来,混元同心阵当即变化,最外层的灵力覆膜蠕动起来,分别冒出一左一右两个突触,拖动着庞大的身躯主动迎接向大刀黄 蝜的斩击。 混元同心阵左侧的突触要明显比右侧,率先与刀光相触。左侧突触自知刀光厉害,便用最厚实的中部迎接,然而即便如此也难挡斩击凌厉,中部毫不意外地被斩击推着凹陷,只是还没有被割破,而由于冲势还在,中部凹陷,两侧不自主地被甩动将刀光包裹,大刀黄蝜的斩击竟然在双方中间位置被混元同心阵全方面容纳在阵中,就像利刃撞入一包蓬松的棉花中,一往无前的刀光因此前进之势骤减。 就在这时,右侧的突触也到了。与左侧的不同,右侧突触一头扎进刀光的包裹,一口咬住刀光的一端然后拼命地向内研磨粉碎,如同绞磨一般从刀光的一头粉碎向另一头,眨眼间便啃噬了一半,看上去大刀黄蝜竟有些不敌。 然而这一斩击实则是无根之水,大刀黄蝜并不受其牵制,“我看到了。”不怕对手强大,就怕对手不接招,阵法最大的缺陷就在于它的复杂,而越复杂的东西在工作的时候就越容易出错,黄蝜看到了。 “劈!”混元同心阵还在全力以赴地应对大刀的“斩”,而大刀黄蝜已然高高跃入空中,在背后漆黑天空的背景中,金色灵力附体的大刀黄蝜恰似天神下凡,大刀抡圆,由上向下,力达刀刃,臂与刀成一条直线,劈似猛虎破囚笼,全体出力势最雄,跃步进身出血刃,毙敌就在一瞬中。 “刺啦……”刀划过 布帛的声音,金色刀芒从大刀刀尖喷吐而出,让大刀看上去足有一座小山包那么宽大,重劈之下,几乎没有任何迟滞的,刀尖划破混元同心阵,大刀黄蝜降临在众人的头顶上方。 第三百八十三章 兵戎相见 起风了,风卷着曾经姹紫嫣红的狼藉,吹散白天的宁静与祥和,剩下地唯有血腥与残忍,白与红,冰冷与炽热地并存与碰撞构成了今晚这幅夜色图。 今晚的夜要更加深沉些,厚重的夜幕里什么也看不清,稍微醒目些的,只有小木屋废墟前地一袭小白裙飘飘,粉雕玉琢地小脸上却夜一般的冰冷,而环绕她的,是一对对猩红的红光,那些红光就好似冷月下觅食饿狼的渴望。 饿狼的渴望就是最中心的小姑娘,但不用为小姑娘担心,此时,所有的饿狼都成为了她的奴仆,得了她恩怜的饿狼们今夜只会用性命回报。 “现在,你真正了解我的血液了。”事已至此,灵铃重归了最初的平静,望向绘图中心外那抹独特而又温暖的金色,开启了今晚或许是最后的对话,“我能感受到,此刻你对我只有不顾所有的杀意,所以,我不敢相信你。” 灵铃宛如被狼群簇拥的女王,女王有危险,她忠实的守卫们便齐齐转头,泛着红光的瞳孔整齐地凝视着危险来源,那猩红中唯有饿狼面对鼠兔时的冷漠与凶戾,因瑙神露暴涨的灵力在体内涌动,危险的气息仿佛有实质一般如同一朵乌云压迫而来。 大刀黄蝜没有说话,双手紧紧地握住大刀刀柄,只有他自己知道望向这群将士们的坚定双眼背后是什么心情,就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之前,这些还全是他可以托 付后背的同袍,现在,他们把自己当作威胁他们性命的敌人。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见惯了风雨的黄蝜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仅仅是半秒的时间,外围的将士们便经历了一次大起大落,他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消长之下的后果,后遗症便在下一秒出现,等到后遗症消除,短暂的理智回归之后便是痛苦接踵而至,最后迎接众将士的只有精神的崩溃与臣服。 大刀黄蝜是想做什么的,可等他把混乱的思绪理清,他什么也做不了,而此刻的无力感只让他明白一件事:无论如何,哪怕拼上自己包括众将士的生命,眼前的小姑娘必须死,不能让她被世人所得到。 灵铃清楚地读出了大刀眼神里的意思,对于此她很平静,因为在很多年前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从来都知道,只要自己的特殊体质还在,她想要平凡而平静的生活就永远无法实现,除非能够与人一辈子不接触。 灵铃理解黄蝜想要杀自己的心情,因为他是一个朝廷的好人,所以她不怪他,但她并不想死,她也不应该死,所以她抬起了手,指向了远处的大刀,顺着她的指引,她的忠实奴仆们收到了指令。 “阵!”长年的训练早已使得众将士心有灵犀一般,不用任何人的指挥众人齐声呐喊,随着合音的飘荡,一座煌煌灵阵陡然浮现,瑙神露的加持使得它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奔腾 咆哮的灵力以众人为节点疯狂流转,在将灵铃护在中心的同时也把锋芒对准了大刀黄蝜。 看着眼前的灵阵,黄蝜只有熟悉,军中同袍们训练过无数次,不管是作为它的陪练还是以它作为陪练,黄蝜甚至也参与了构成它的训练,混元同心阵,将同心协力的灵力融为一炉、不分彼此,朴实无华,没有任何优点,同时也没有缺点,就算你再了解它,想要破解它也只能靠实力。 “斩!”刀为百兵之胆,刀客没有优柔寡断之人,混元同心阵没有缺点,催使它的人有,对混元同心阵了如指掌的大刀黄蝜抓住了灵力运转不畅的瞬间,蓄势的大刀随心而动,在低喝声中横斩而出,直指对方的颈脖。 大刀黄蝜的双腿同时下陷,一道金色的刀光当即撕破夜幕的黑色,宛如东方太阳的初升迸发耀眼的金色,斩似惊龙泛狂涛,步催身入手运刀,见到真机便出手,纵是俊杰命难逃。 而实力最强为四品的将士们训练来就是为了应对三品好手的,如今有了瑙神露的增幅,阵法实力更是比之大刀黄蝜还要强上一筹,纵使是临时露出一点儿小破绽,面对大刀黄蝜哪会束手待毙? “左缠!右噬!”不知是哪个将士一声喊,所有人都动作起来,混元同心阵当即变化,最外层的灵力覆膜蠕动起来,分别冒出一左一右两个突触,拖动着庞大的身躯主动迎接向大刀黄 蝜的斩击。 混元同心阵左侧的突触要明显比右侧,率先与刀光相触。左侧突触自知刀光厉害,便用最厚实的中部迎接,然而即便如此也难挡斩击凌厉,中部毫不意外地被斩击推着凹陷,只是还没有被割破,而由于冲势还在,中部凹陷,两侧不自主地被甩动将刀光包裹,大刀黄蝜的斩击竟然在双方中间位置被混元同心阵全方面容纳在阵中,就像利刃撞入一包蓬松的棉花中,一往无前的刀光因此前进之势骤减。 就在这时,右侧的突触也到了。与左侧的不同,右侧突触一头扎进刀光的包裹,一口咬住刀光的一端然后拼命地向内研磨粉碎,如同绞磨一般从刀光的一头粉碎向另一头,眨眼间便啃噬了一半,看上去大刀黄蝜竟有些不敌。 然而这一斩击实则是无根之水,大刀黄蝜并不受其牵制,“我看到了。”不怕对手强大,就怕对手不接招,阵法最大的缺陷就在于它的复杂,而越复杂的东西在工作的时候就越容易出错,黄蝜看到了。 “劈!”混元同心阵还在全力以赴地应对大刀的“斩”,而大刀黄蝜已然高高跃入空中,在背后漆黑天空的背景中,金色灵力附体的大刀黄蝜恰似天神下凡,大刀抡圆,由上向下,力达刀刃,臂与刀成一条直线,劈似猛虎破囚笼,全体出力势最雄,跃步进身出血刃,毙敌就在一瞬中。 “刺啦……”刀划过 布帛的声音,金色刀芒从大刀刀尖喷吐而出,让大刀看上去足有一座小山包那么宽大,重劈之下,几乎没有任何迟滞的,刀尖划破混元同心阵,大刀黄蝜降临在众人的头顶上方。 第三百八十四章 商议 终于成功了,险而又险的,李木成功了,游走在江湖四大宗门宗主与朝廷的巡山将军之间,通过似是而非地“站立场”、“拉偏架”,时不时地还要拐弯抹角提示现在情况地紧急,李木总算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双方在相互监督、制约之下统一了关于道果处置的约定。 灵铃可以去百花谷住了,以后都能安安心心地与鲜花为伴,不用受江湖或者朝堂上地俗世烦恼,和百花谷地姑娘们自由快活就好,道果同时受朝廷与宗门的保护,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方式对外泄露道果的真实身份,任何敢于染指道果的人都将遭到联手诛杀,而关于道果的任何研究都必须征得道果本人的同意之后在双方监督下进行。 这是李木能够想到的最好结果了,道果出现在豪杰谷的案件中,那她就没有可能在人类的视线中消失,既然无法逃脱,便只有寻找最强大的势力寻求庇护,在生存与尊严的基础上尽可能地寻求自由和幸福。 “那好,既然议定,我们赶紧去见一见道果,只留了一对将士在那儿守卫,别出事儿了。”李木长出一口气,催促着众人往灵铃的花圃去,他已经等不及将诺言实现的好消息告诉灵铃了,李木相信灵铃一定会接受。 几位一品轻轻点头,道果的存在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人来说同样是非常重要的消息,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 内就商议出结果,五人心中与李木一样担心迟则生变,当即就准备前去,可偏偏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传来。 “巡山将军,朝廷这是什么意思?你假意在此与我们商议,就是为了拖住我们?黄蝜黄将军为什么会在那儿?他带着三支小队是做什么?”四大宗主齐齐震怒,各自从身上散发出一品强者的威压,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大刀黄蝜与众将士动手的灵力波动传到这边了,几个一品骇然地发觉黄蝜与三支小队的人包围一人,而这人还只有生机没有灵力波动,可在众人包围中的不可能不会御灵,那么能瞒过一品感知的就只有与天地和鸣的道果了。 刚刚还在这儿商议道果之事,朝廷当着他们的面私下出手抢夺道果,这不是不把罗象国宗门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四人毫不迟疑地摆开架势,向巡山将军讨要说法。 是的,就只是讨要说法而已,虽然四位宗主看上去都愤怒异常,实际上他们却并不会真的与朝廷开战。 今天能站在这儿参加江湖英雄会的,其实就已经说明了他们亲近朝廷的立场,如果朝廷真不顾一切非要道果的话,那他们也不会多做什么,因为没人会做出头鸟,四大宗门的心从来都不齐,一旦抢先出手,其他宗门作壁上观,那可就成一个宗门与朝廷扳手腕了,一个道果还不值得赌上整个宗门与 朝廷交恶,他们此时震怒不过是必须要向朝廷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 “大刀黄蝜已经离开军伍,他如今不是朝廷的将军,此次大刀参与行动也只是以江湖客的身份协助而已,与浪子、千机子一般无二,他的行动绝非朝廷的授意。”面对四大宗主的怒火,巡山将军不为所动,淡然地站在那儿如岳如渊。 “我相信巡山将军所言,朝廷向来光明磊落,怎会使这等下作手段,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赶快制止冲突,以和为贵啊。”最着急的还要属李木,他感知能力远不如五位一品,他现在只知道灵铃那儿传来灵力波动,显然是出事了。 巡山将军转头看了李木一眼,颔首致意之后悠悠地说道:“在下认为浪子所言甚是,不知道各位所以为如何?” 万兽宗宗主本欲开口,独臂的剑宗宗主抢先开口:“呵,巡山将军说得好听,大刀黄蝜不再是朝廷的将军,可天下谁人不知道大刀是武将军的亲传弟子,更是当今皇帝的皇子,军伍之中谁会不认这个将军?先说清楚朝廷究竟意欲何为?刚刚的约定还作不作数?” 最后一句话才是剑宗宗主真实目的,咬定朝廷指使只是为了重新商定协约,让朝廷让更多的利。 既然是替大家争取利益,万兽宗宗主也只能顺着剑宗宗主说话:“我等答应朝廷的事可向来都是做到了的,朝廷应当付出对等的诚意?再说 了,浪子可能对我等的手段不清楚,真想要阻止大刀黄蝜,何须亲自前往,此时此地便能做到。” 万兽宗宗主这话也是在变相地安慰李木,叫他不用着急。 巡山将军是真不着急,眼皮一抬,环视了众人一眼:“我若不与诸位招呼一声便出手,怕是会引得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不想造成误会是真的,但这仅仅是其中很小的原因,巡山将军实际上就是想拖延时间,等着大刀黄蝜那边能够有个结果。 在朝廷的职位最高的六位将军中,巡山将军最为稳重,素来有“山岳”之称,行事向来以不出错为第一要务,正是由于这一份稳重,朝廷才会将主持注定出事的江湖英雄会的职责交给巡山将军,而巡山将军也深知这一点,故此将稳妥做到极致。 巡山将军并不知道黄蝜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但他相信武将军弟子所做的选择,四大宗主终究是低估了大马金刀在军伍之中的重量,同时,他们也高估了道果在巡山将军心中的分量。 江湖英雄会到现在已经够巡山将军烦的了,突然冒出一个棘手的道果怎么可能让巡山将军欢喜得起来,而且这个道果还和世家那边有牵连,至于道果带来的价值,巡山将军不在乎,他坚信有没有道果朝廷都能顺利,他只要保证道果不落入世家与宗门手中就足够了。 四大宗门还想要利益?为了江湖英雄会,朝廷给他 们的已经足够多了,要想聊就慢慢聊呗,“朝廷着实没有派大刀黄蝜做多余的事,不知要如何证明诸位才肯相信?” “靠!”五位一品还在慢条斯理地争论,李木直接怒骂一句后破墙而出,化作一道流光直奔灵铃而去。 他们可以不慌不忙,李木不能不慌,他答应过灵铃竭尽全力。 第三百八十四章 商议 终于成功了,险而又险的,李木成功了,游走在江湖四大宗门宗主与朝廷的巡山将军之间,通过似是而非地“站立场”、“拉偏架”,时不时地还要拐弯抹角提示现在情况地紧急,李木总算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双方在相互监督、制约之下统一了关于道果处置的约定。 灵铃可以去百花谷住了,以后都能安安心心地与鲜花为伴,不用受江湖或者朝堂上地俗世烦恼,和百花谷地姑娘们自由快活就好,道果同时受朝廷与宗门的保护,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方式对外泄露道果的真实身份,任何敢于染指道果的人都将遭到联手诛杀,而关于道果的任何研究都必须征得道果本人的同意之后在双方监督下进行。 这是李木能够想到的最好结果了,道果出现在豪杰谷的案件中,那她就没有可能在人类的视线中消失,既然无法逃脱,便只有寻找最强大的势力寻求庇护,在生存与尊严的基础上尽可能地寻求自由和幸福。 “那好,既然议定,我们赶紧去见一见道果,只留了一对将士在那儿守卫,别出事儿了。”李木长出一口气,催促着众人往灵铃的花圃去,他已经等不及将诺言实现的好消息告诉灵铃了,李木相信灵铃一定会接受。 几位一品轻轻点头,道果的存在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人来说同样是非常重要的消息,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 内就商议出结果,五人心中与李木一样担心迟则生变,当即就准备前去,可偏偏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传来。 “巡山将军,朝廷这是什么意思?你假意在此与我们商议,就是为了拖住我们?黄蝜黄将军为什么会在那儿?他带着三支小队是做什么?”四大宗主齐齐震怒,各自从身上散发出一品强者的威压,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大刀黄蝜与众将士动手的灵力波动传到这边了,几个一品骇然地发觉黄蝜与三支小队的人包围一人,而这人还只有生机没有灵力波动,可在众人包围中的不可能不会御灵,那么能瞒过一品感知的就只有与天地和鸣的道果了。 刚刚还在这儿商议道果之事,朝廷当着他们的面私下出手抢夺道果,这不是不把罗象国宗门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四人毫不迟疑地摆开架势,向巡山将军讨要说法。 是的,就只是讨要说法而已,虽然四位宗主看上去都愤怒异常,实际上他们却并不会真的与朝廷开战。 今天能站在这儿参加江湖英雄会的,其实就已经说明了他们亲近朝廷的立场,如果朝廷真不顾一切非要道果的话,那他们也不会多做什么,因为没人会做出头鸟,四大宗门的心从来都不齐,一旦抢先出手,其他宗门作壁上观,那可就成一个宗门与朝廷扳手腕了,一个道果还不值得赌上整个宗门与 朝廷交恶,他们此时震怒不过是必须要向朝廷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 “大刀黄蝜已经离开军伍,他如今不是朝廷的将军,此次大刀参与行动也只是以江湖客的身份协助而已,与浪子、千机子一般无二,他的行动绝非朝廷的授意。”面对四大宗主的怒火,巡山将军不为所动,淡然地站在那儿如岳如渊。 “我相信巡山将军所言,朝廷向来光明磊落,怎会使这等下作手段,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赶快制止冲突,以和为贵啊。”最着急的还要属李木,他感知能力远不如五位一品,他现在只知道灵铃那儿传来灵力波动,显然是出事了。 巡山将军转头看了李木一眼,颔首致意之后悠悠地说道:“在下认为浪子所言甚是,不知道各位所以为如何?” 万兽宗宗主本欲开口,独臂的剑宗宗主抢先开口:“呵,巡山将军说得好听,大刀黄蝜不再是朝廷的将军,可天下谁人不知道大刀是武将军的亲传弟子,更是当今皇帝的皇子,军伍之中谁会不认这个将军?先说清楚朝廷究竟意欲何为?刚刚的约定还作不作数?” 最后一句话才是剑宗宗主真实目的,咬定朝廷指使只是为了重新商定协约,让朝廷让更多的利。 既然是替大家争取利益,万兽宗宗主也只能顺着剑宗宗主说话:“我等答应朝廷的事可向来都是做到了的,朝廷应当付出对等的诚意?再说 了,浪子可能对我等的手段不清楚,真想要阻止大刀黄蝜,何须亲自前往,此时此地便能做到。” 万兽宗宗主这话也是在变相地安慰李木,叫他不用着急。 巡山将军是真不着急,眼皮一抬,环视了众人一眼:“我若不与诸位招呼一声便出手,怕是会引得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不想造成误会是真的,但这仅仅是其中很小的原因,巡山将军实际上就是想拖延时间,等着大刀黄蝜那边能够有个结果。 在朝廷的职位最高的六位将军中,巡山将军最为稳重,素来有“山岳”之称,行事向来以不出错为第一要务,正是由于这一份稳重,朝廷才会将主持注定出事的江湖英雄会的职责交给巡山将军,而巡山将军也深知这一点,故此将稳妥做到极致。 巡山将军并不知道黄蝜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但他相信武将军弟子所做的选择,四大宗主终究是低估了大马金刀在军伍之中的重量,同时,他们也高估了道果在巡山将军心中的分量。 江湖英雄会到现在已经够巡山将军烦的了,突然冒出一个棘手的道果怎么可能让巡山将军欢喜得起来,而且这个道果还和世家那边有牵连,至于道果带来的价值,巡山将军不在乎,他坚信有没有道果朝廷都能顺利,他只要保证道果不落入世家与宗门手中就足够了。 四大宗门还想要利益?为了江湖英雄会,朝廷给他 们的已经足够多了,要想聊就慢慢聊呗,“朝廷着实没有派大刀黄蝜做多余的事,不知要如何证明诸位才肯相信?” “靠!”五位一品还在慢条斯理地争论,李木直接怒骂一句后破墙而出,化作一道流光直奔灵铃而去。 他们可以不慌不忙,李木不能不慌,他答应过灵铃竭尽全力。 第三百八十五章 原来儿戏 “哗啦……”如同裁缝手里锋利的刀刃割开丝绸的声音,黑夜中倒扣在大地上地金色薄膜被一分为二,它就像是长在地上地半只泡泡,破口的起伏向着两侧传递,饱满圆润的半个泡泡就像虚不受力一样弹了起来,好似水波流转,煞是可爱,可惜就像大多数泡泡一样,还没有弹几下便“啵”的一声破碎了。 “飒!”狂风怒号,向外扩散地气流由于过高地速度变成一把利刃,遇草斩草,遇树砍树,气流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地面上只剩下红艳的肥沃土壤,连一层苔藓都看不到,凶猛的空气裹着沉重的沙石草木只管埋头向前,好像到无穷远处才会力竭停下。 泡泡破了,狂风起了;泡泡破碎只有瞬间,狂风停留此地也只有瞬间——风已到了视界以外。 以灵铃为圆心,周围只剩下赤地一片,原本茂盛的草木一棵都找不着,运气好只能在土壤中找到些残留的根须和被强行翻起来的小昆虫找一找不久前的生机勃勃。这便是三品层次的碰撞。 “噗……”混元同心阵,阵如其名,阵中人皆同心,阵破谁都逃不了,平均承受所有阵法被暴力破解的反噬,灵力不受控制地在体内乱窜,哪怕是有瑙神露的支持也是五劳七伤,此时再也无法动弹。 “咻……”大刀带着金色的光尾,斩破空气携万钧之势砸向灵铃的脖颈。面对面的距离之下,灵铃没有躲 闪的可能,女王的狼群们没有了行动能力,灵铃这次无论如何都必须直面大刀黄蝜的斩击。 “你累了,以大刀的锋锐,我不该听到风声。”一簇藤蔓从灵铃的掌心钻出,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分裂成长为一大蓬,以倒刺作钩死死地缠绕住大刀,在距离灵铃脖子白皙皮肤一公分的位置停下。 大刀黄蝜直视灵铃的双眼,这时才看到他嘴角溢出的鲜血和爬上眼球的血丝,灵铃可以清晰地感受他体内灵力的虚弱和一闪而逝的痛苦,“无妨。” 话音一落,大刀黄蝜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体内灵力违背自然规律地猛然暴涨,竟然隐隐有超过他最巅峰时期的趋势,与此同时,大刀刀锋以不可视的速度震颤一下,缠绕大刀的藤蔓齐齐碎成小段,大刀刀锋悍然向前。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李木总算赶到,凭借着天地游介入两者之间,早已蓄势的拂云袖直接与大刀刀锋硬碰硬,“嘡”的一声僵持在那儿,锋刃暂时不得寸进,“灵铃她是这个案子的重要证人,她已经同意合作了,你这是做什么?” 制止了大刀黄蝜,李木抽空扭头看了灵铃一眼:“我带来了你要的承诺,到此为止,如何?” 灵铃淡然一笑:“你来得有些迟,现在就算我想同意,也不是由我决定得了的,你还是先说服这些人。”灵铃下巴微抬,示意李木注意背后。 李木心头一 惊,急忙回头看去,正想再劝几句,却不想大刀黄蝜比他先说话:“得罪了。” 大刀黄蝜根本不想给李木解释的机会,他怕自己到时候真的没有理由出手,手腕儿一转,大刀跳动摆脱李木的钳制,运刀往后却不收刀,而是顺着大刀后旋的趋势带动身体转一个圈,以退为进换取近身攻击里的更大蓄势空间,明明是在近前却以加速度挥刀向两人斩去。 “朝廷……”“哈!”李木本想拿朝廷来压黄蝜,谁知大刀黄蝜挥刀之时开喝出声,以这种简单幼稚却有效的办法打断李木的说话,摆明了就是不想听李木说的话,非要取灵铃的性命不可。 李木是没有办法拉长大刀黄蝜的耳朵逼着他听自己说话,只能先挡住杀招再说,所幸李木的拂云袖不像大刀黄蝜的斩击还要蓄势,左手一甩即来,“嘡”然声中不偏不倚地打中迎面而来的刀锋。 而李木前些日子在将军台上的表现大刀黄蝜是亲眼看到的,他非常清楚李木的拂云袖在近距离下施展有多快,威力有多大,但他仍旧选择近身缠斗以防备灵铃逃脱,那大刀黄蝜自然是有所准备。 第一击毫无疑问地被李木荡开了,大刀沿着原方向返回,而黄蝜并没有收刀,反倒是原地旋身,绕过一周,顺着大刀的飞舞行动,在反弹之力的基础上再加速,以比前一刀更高的速度从另一个方向斩向李木。 李木来 不及多想,右手反手一甩,一个拂云袖挡掉第二击,然而大刀黄蝜又是一旋,比前两击都要快的第三击立马就到,李木唯有再挡,第四击、第五击……大刀黄蝜的斩击连绵不断,李木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哪怕拂云袖的前摇再短,李木也有些应接不暇了。 中计了,这分明是借力打力,一个利用对手的反击在原地不断蓄势强化的连招,后面的斩击只会越来越快,越来越猛,而李木还只能站在这儿当靶子挨打,因为他的后面就是灵铃,大刀黄蝜要的就是他躲,不躲就随着时间流逝被挡不住的重击一分为二。 “妈的,过分了!”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提心吊胆连轴转、到处跑的李木本来就身心俱疲,面对大刀的咄咄逼人是实在忍不了,怒骂一声,眉毛一竖,右腿一跺欺身向前,径直撞入大刀怀中,同时左右开弓双手施展拂云袖,一手抵挡斩击,一手拍向大刀胸膛。 大刀还是小瞧了李木的拂云袖! 斩击被挡住了,另一手的拂云袖正攻向毫无防御的中门,然而却看不到大刀黄蝜的紧张,甚至还看到了他嘴角的一丝微笑。 “嘭!”李木的拂云袖结结实实地打在大刀黄蝜的身上,可想象中的击飞并没有出现,大刀双膝一曲,脚下的大地以双足为中心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缝,缝隙之宽甚至能容下成年人的一只脚,但这并不意味着李木所有的 攻击都被传到地下了,黄蝜当时就吐出一口逆血,实际上,他硬吃了这一击的绝大部分伤害。 “糟了!”李木立时就觉不妙。 大刀黄蝜岂会白白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李木的拂云袖没有中断大刀的攻击,在承受拂云袖的同时大刀也挥舞了出去,而此时李木已然撞进大刀的怀中,人正是在臂展之内,那臂展之外的刀刃所指不正是灵铃? 大刀黄蝜就是要以伤换命,大刀喷吐的刀芒已经碰到灵铃脖子上的油皮,刀刃之下的灵铃必死无疑! “好了。”轻声制止随微风而来,大刀的刀芒消失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调不动周遭的灵力,而在李木与黄蝜的旁边多了五个人。 “朝廷巡山将军,” “刀宗,” “剑宗,” “魔宗,” “万兽宗,” “见过道果。”五位一品强者齐声向灵铃施礼。 灵铃仍旧是那么淡然,低眉回了一礼:“灵铃见过诸位。” 李木看着赶来的五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灵铃算是安全了,他也算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可就那一刻,李木的第一感觉不是松了一口气,而是感到荒唐可笑。 第三百八十五章 原来儿戏 “哗啦……”如同裁缝手里锋利的刀刃割开丝绸的声音,黑夜中倒扣在大地上地金色薄膜被一分为二,它就像是长在地上地半只泡泡,破口的起伏向着两侧传递,饱满圆润的半个泡泡就像虚不受力一样弹了起来,好似水波流转,煞是可爱,可惜就像大多数泡泡一样,还没有弹几下便“啵”的一声破碎了。 “飒!”狂风怒号,向外扩散地气流由于过高地速度变成一把利刃,遇草斩草,遇树砍树,气流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地面上只剩下红艳的肥沃土壤,连一层苔藓都看不到,凶猛的空气裹着沉重的沙石草木只管埋头向前,好像到无穷远处才会力竭停下。 泡泡破了,狂风起了;泡泡破碎只有瞬间,狂风停留此地也只有瞬间——风已到了视界以外。 以灵铃为圆心,周围只剩下赤地一片,原本茂盛的草木一棵都找不着,运气好只能在土壤中找到些残留的根须和被强行翻起来的小昆虫找一找不久前的生机勃勃。这便是三品层次的碰撞。 “噗……”混元同心阵,阵如其名,阵中人皆同心,阵破谁都逃不了,平均承受所有阵法被暴力破解的反噬,灵力不受控制地在体内乱窜,哪怕是有瑙神露的支持也是五劳七伤,此时再也无法动弹。 “咻……”大刀带着金色的光尾,斩破空气携万钧之势砸向灵铃的脖颈。面对面的距离之下,灵铃没有躲 闪的可能,女王的狼群们没有了行动能力,灵铃这次无论如何都必须直面大刀黄蝜的斩击。 “你累了,以大刀的锋锐,我不该听到风声。”一簇藤蔓从灵铃的掌心钻出,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分裂成长为一大蓬,以倒刺作钩死死地缠绕住大刀,在距离灵铃脖子白皙皮肤一公分的位置停下。 大刀黄蝜直视灵铃的双眼,这时才看到他嘴角溢出的鲜血和爬上眼球的血丝,灵铃可以清晰地感受他体内灵力的虚弱和一闪而逝的痛苦,“无妨。” 话音一落,大刀黄蝜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体内灵力违背自然规律地猛然暴涨,竟然隐隐有超过他最巅峰时期的趋势,与此同时,大刀刀锋以不可视的速度震颤一下,缠绕大刀的藤蔓齐齐碎成小段,大刀刀锋悍然向前。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李木总算赶到,凭借着天地游介入两者之间,早已蓄势的拂云袖直接与大刀刀锋硬碰硬,“嘡”的一声僵持在那儿,锋刃暂时不得寸进,“灵铃她是这个案子的重要证人,她已经同意合作了,你这是做什么?” 制止了大刀黄蝜,李木抽空扭头看了灵铃一眼:“我带来了你要的承诺,到此为止,如何?” 灵铃淡然一笑:“你来得有些迟,现在就算我想同意,也不是由我决定得了的,你还是先说服这些人。”灵铃下巴微抬,示意李木注意背后。 李木心头一 惊,急忙回头看去,正想再劝几句,却不想大刀黄蝜比他先说话:“得罪了。” 大刀黄蝜根本不想给李木解释的机会,他怕自己到时候真的没有理由出手,手腕儿一转,大刀跳动摆脱李木的钳制,运刀往后却不收刀,而是顺着大刀后旋的趋势带动身体转一个圈,以退为进换取近身攻击里的更大蓄势空间,明明是在近前却以加速度挥刀向两人斩去。 “朝廷……”“哈!”李木本想拿朝廷来压黄蝜,谁知大刀黄蝜挥刀之时开喝出声,以这种简单幼稚却有效的办法打断李木的说话,摆明了就是不想听李木说的话,非要取灵铃的性命不可。 李木是没有办法拉长大刀黄蝜的耳朵逼着他听自己说话,只能先挡住杀招再说,所幸李木的拂云袖不像大刀黄蝜的斩击还要蓄势,左手一甩即来,“嘡”然声中不偏不倚地打中迎面而来的刀锋。 而李木前些日子在将军台上的表现大刀黄蝜是亲眼看到的,他非常清楚李木的拂云袖在近距离下施展有多快,威力有多大,但他仍旧选择近身缠斗以防备灵铃逃脱,那大刀黄蝜自然是有所准备。 第一击毫无疑问地被李木荡开了,大刀沿着原方向返回,而黄蝜并没有收刀,反倒是原地旋身,绕过一周,顺着大刀的飞舞行动,在反弹之力的基础上再加速,以比前一刀更高的速度从另一个方向斩向李木。 李木来 不及多想,右手反手一甩,一个拂云袖挡掉第二击,然而大刀黄蝜又是一旋,比前两击都要快的第三击立马就到,李木唯有再挡,第四击、第五击……大刀黄蝜的斩击连绵不断,李木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哪怕拂云袖的前摇再短,李木也有些应接不暇了。 中计了,这分明是借力打力,一个利用对手的反击在原地不断蓄势强化的连招,后面的斩击只会越来越快,越来越猛,而李木还只能站在这儿当靶子挨打,因为他的后面就是灵铃,大刀黄蝜要的就是他躲,不躲就随着时间流逝被挡不住的重击一分为二。 “妈的,过分了!”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提心吊胆连轴转、到处跑的李木本来就身心俱疲,面对大刀的咄咄逼人是实在忍不了,怒骂一声,眉毛一竖,右腿一跺欺身向前,径直撞入大刀怀中,同时左右开弓双手施展拂云袖,一手抵挡斩击,一手拍向大刀胸膛。 大刀还是小瞧了李木的拂云袖! 斩击被挡住了,另一手的拂云袖正攻向毫无防御的中门,然而却看不到大刀黄蝜的紧张,甚至还看到了他嘴角的一丝微笑。 “嘭!”李木的拂云袖结结实实地打在大刀黄蝜的身上,可想象中的击飞并没有出现,大刀双膝一曲,脚下的大地以双足为中心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缝,缝隙之宽甚至能容下成年人的一只脚,但这并不意味着李木所有的 攻击都被传到地下了,黄蝜当时就吐出一口逆血,实际上,他硬吃了这一击的绝大部分伤害。 “糟了!”李木立时就觉不妙。 大刀黄蝜岂会白白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李木的拂云袖没有中断大刀的攻击,在承受拂云袖的同时大刀也挥舞了出去,而此时李木已然撞进大刀的怀中,人正是在臂展之内,那臂展之外的刀刃所指不正是灵铃? 大刀黄蝜就是要以伤换命,大刀喷吐的刀芒已经碰到灵铃脖子上的油皮,刀刃之下的灵铃必死无疑! “好了。”轻声制止随微风而来,大刀的刀芒消失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调不动周遭的灵力,而在李木与黄蝜的旁边多了五个人。 “朝廷巡山将军,” “刀宗,” “剑宗,” “魔宗,” “万兽宗,” “见过道果。”五位一品强者齐声向灵铃施礼。 灵铃仍旧是那么淡然,低眉回了一礼:“灵铃见过诸位。” 李木看着赶来的五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灵铃算是安全了,他也算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可就那一刻,李木的第一感觉不是松了一口气,而是感到荒唐可笑。 第三百八十六章 黑云盖顶 倚窗独饮,李木终究只能自斟自酌,到如今,没有谁再站在李木的身侧,即便耳畔隐隐响起遥远处将军台传来的喧哗,可惜,热闹是他们地,与李木没有任何关系,李木只觉得他们吵闹。 灵铃最后与朝廷、四大宗门达成契约,内容和李木斡旋时达成地别无二致,三方都向李木作出的努力表示感谢,当然了,这里面有些是礼节,有些是衷心感谢,然后之前的打打杀杀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误会,双方都有错,双方都有损失,那双方就都既往不咎了,以和为贵。 三方既然谈妥,那便没有李木什么事了,再说他又能做什么呢?于是李木独自回到了逍遥宗提供给他地住处,后续地事听他们说知道些。 灵铃非常配合朝廷的行动,朝廷根据灵铃提供的信息找到了许娇儿真正的藏身之所,可惜,正好晚了一步,利用众人目光被道果吸引的空当,许娇儿竟然趁机逃走,至于那个“人”,朝廷毫无进展,或者说他们告知李木的是毫无进展。 经过反复确认后,巡山将军确信灵铃已经告知了所有,在征询灵铃的意见后,灵铃不再逗留,百花谷的花斧亲自护送她抵达百花谷,至此,道果的事告一个段落。 道果是走了,豪杰谷里的事儿还没有结束呢,朝廷大张旗鼓搜寻这么久,五个一品坐镇,那晚又是那么大的动静,必须给众人一个结果才能把连日 来积压的情绪抚慰下去,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必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所以很自然的,就有了今天将军台的热闹:朝廷将手里的十多个“许娇儿”推出来,众人围观一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凶人的真面目。 不用去看都能猜到,朝廷一定不会说真正的凶手已经被绳之以法,但一场宣告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以为许娇儿已经被捕,没抓到的只是许娇儿背后的势力而已,朝廷甚至还会反复强调,真凶尚在逍遥法外,在场的都得保持警惕。 对于这种早已提前知道内容的故事,李木提不起丁点儿兴趣,故而他实在懒得动弹,所幸留在这边喝酒,就是唐黄离开得太早,无人陪他谐谑这群英荟萃的江湖英雄会,属实有些寂寞。 摘下腰间的酒泉,看向山谷中央,好似听到了众人的欢呼声,李木痛饮一口,今日酒泉美酒后劲儿太大,李木已然有些醉了。 再好看的风景看过太多遍也会觉得腻,李木此刻便觉着窗外的景色有些腻歪,提着酒泉转身进屋,心里想着要不要就此离开,还在犹豫时,李木心口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一双隐形的大手突然捏住他的心脏。 李木一凛,立马转身回到窗边,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抬头看向方寸外的天空,心惊之下,心脏又是一阵紧缩。 天黑了,但只黑了一半——一片巨大的黑色阴影遮蔽了半边天空 ,李木伸长了脖子,竭尽全力也没有看到阴影的尽头,看到的只有黑漆漆的一片,连它具体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李木能够确定,那一定不是一朵乌云,因为乌云不会有让他感到窒息的压力,也不会让他有如芒在背的危机感,更不会让他失去驾驭灵力的能力。 一品,天上那团黑色阴影拥有一品的实力,而似乎是感应到了来自地面的注视,霸占半边天空的阴影动了动,两个太阳一般大小的金色圆球从中间钻了出来,紧接着在侧翼又出现两个,前面又出现两个,密密麻麻的金色圆球接二连三地往外冒,多到就像是黑夜夜空下的金色繁星。 李木从金色圆球中看到了灵动与智慧,他清楚地知道那些金色圆球其实是眼睛,所有的都是,而且它们来自同一个主人——传说中“翼垂天水”的云鹏。 李木急忙收回了目光,因为有一双眼睛看向了他,那凌厉的威压是李木无法承受的,同时他更怕的是对视吸引了瞳孔主人的兴趣。 云鹏,李木只听玄衣客给他讲过,活了几百年的一品灵兽,鹰类灵兽晋升一品时吞食天地造化的云果蜕变而来,由于陆地容不下它庞大的体型所以居住在无尽海,偶尔有海边的渔民能够看到其真身的一鳞半爪,留下振翅便掀起山岳一般高的海浪的传说在罗象国流传。 人类已经和灵兽和平共处很多年了,尤其是高品级 的灵兽,从来都是在各自的区域互不干涉,而一品灵兽更是人类文明中的传说。 一品曾是修行人眼中御灵的最高境界,甚至被认为是神和人的分界线,这是在人类观察所有灵兽得出的结论,当灵兽修为达到一品之后,灵兽将彻底脱胎换骨,体内充沛的灵力使它们全方位地摆脱了躯壳对它们的束缚,它们甚至不需要进食。 无欲故无求,没有了生存的压力,一品灵兽们的生活往往会变得缓慢起来,它们也渐渐变得懒得动弹,沉睡将占据它们越来越多的时间,就算苏醒着也是在领地附近,越强大的一品灵兽越是如此,像云鹏这一类最强大的灵兽,人类几百年的时间内只观测到三次,这次将是第四次。 云鹏为何会陆地了?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它准备去哪儿? 关于前两个问题,李木暂时没有答案,不过关于后一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当李木探出身子去看的时候,天上的黑色阴影就已经停止了前进,不是因为云鹏体型太大看不出它的前进,李木仔细观察过,就是没有前进,等到云鹏睁开了眼,李木低下头时,他发觉周围在慢慢变暗,这一事实使得李木惊骇地抬起头,赫然发现头顶的阴影在变大,云鹏在下落! 李木肯定自己没有看错,因为头顶二品层次的方寸就像一张薄纸一般被压破,甚至没能阻止其分毫,被隔绝吸纳的灵力 如同瀑布一般倒灌进临时成为厌灵地的豪杰谷。 云鹏将在豪杰谷落地。 第三百八十六章 黑云盖顶 倚窗独饮,李木终究只能自斟自酌,到如今,没有谁再站在李木的身侧,即便耳畔隐隐响起遥远处将军台传来的喧哗,可惜,热闹是他们地,与李木没有任何关系,李木只觉得他们吵闹。 灵铃最后与朝廷、四大宗门达成契约,内容和李木斡旋时达成地别无二致,三方都向李木作出的努力表示感谢,当然了,这里面有些是礼节,有些是衷心感谢,然后之前的打打杀杀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误会,双方都有错,双方都有损失,那双方就都既往不咎了,以和为贵。 三方既然谈妥,那便没有李木什么事了,再说他又能做什么呢?于是李木独自回到了逍遥宗提供给他地住处,后续地事听他们说知道些。 灵铃非常配合朝廷的行动,朝廷根据灵铃提供的信息找到了许娇儿真正的藏身之所,可惜,正好晚了一步,利用众人目光被道果吸引的空当,许娇儿竟然趁机逃走,至于那个“人”,朝廷毫无进展,或者说他们告知李木的是毫无进展。 经过反复确认后,巡山将军确信灵铃已经告知了所有,在征询灵铃的意见后,灵铃不再逗留,百花谷的花斧亲自护送她抵达百花谷,至此,道果的事告一个段落。 道果是走了,豪杰谷里的事儿还没有结束呢,朝廷大张旗鼓搜寻这么久,五个一品坐镇,那晚又是那么大的动静,必须给众人一个结果才能把连日 来积压的情绪抚慰下去,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必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所以很自然的,就有了今天将军台的热闹:朝廷将手里的十多个“许娇儿”推出来,众人围观一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凶人的真面目。 不用去看都能猜到,朝廷一定不会说真正的凶手已经被绳之以法,但一场宣告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以为许娇儿已经被捕,没抓到的只是许娇儿背后的势力而已,朝廷甚至还会反复强调,真凶尚在逍遥法外,在场的都得保持警惕。 对于这种早已提前知道内容的故事,李木提不起丁点儿兴趣,故而他实在懒得动弹,所幸留在这边喝酒,就是唐黄离开得太早,无人陪他谐谑这群英荟萃的江湖英雄会,属实有些寂寞。 摘下腰间的酒泉,看向山谷中央,好似听到了众人的欢呼声,李木痛饮一口,今日酒泉美酒后劲儿太大,李木已然有些醉了。 再好看的风景看过太多遍也会觉得腻,李木此刻便觉着窗外的景色有些腻歪,提着酒泉转身进屋,心里想着要不要就此离开,还在犹豫时,李木心口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一双隐形的大手突然捏住他的心脏。 李木一凛,立马转身回到窗边,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抬头看向方寸外的天空,心惊之下,心脏又是一阵紧缩。 天黑了,但只黑了一半——一片巨大的黑色阴影遮蔽了半边天空 ,李木伸长了脖子,竭尽全力也没有看到阴影的尽头,看到的只有黑漆漆的一片,连它具体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李木能够确定,那一定不是一朵乌云,因为乌云不会有让他感到窒息的压力,也不会让他有如芒在背的危机感,更不会让他失去驾驭灵力的能力。 一品,天上那团黑色阴影拥有一品的实力,而似乎是感应到了来自地面的注视,霸占半边天空的阴影动了动,两个太阳一般大小的金色圆球从中间钻了出来,紧接着在侧翼又出现两个,前面又出现两个,密密麻麻的金色圆球接二连三地往外冒,多到就像是黑夜夜空下的金色繁星。 李木从金色圆球中看到了灵动与智慧,他清楚地知道那些金色圆球其实是眼睛,所有的都是,而且它们来自同一个主人——传说中“翼垂天水”的云鹏。 李木急忙收回了目光,因为有一双眼睛看向了他,那凌厉的威压是李木无法承受的,同时他更怕的是对视吸引了瞳孔主人的兴趣。 云鹏,李木只听玄衣客给他讲过,活了几百年的一品灵兽,鹰类灵兽晋升一品时吞食天地造化的云果蜕变而来,由于陆地容不下它庞大的体型所以居住在无尽海,偶尔有海边的渔民能够看到其真身的一鳞半爪,留下振翅便掀起山岳一般高的海浪的传说在罗象国流传。 人类已经和灵兽和平共处很多年了,尤其是高品级 的灵兽,从来都是在各自的区域互不干涉,而一品灵兽更是人类文明中的传说。 一品曾是修行人眼中御灵的最高境界,甚至被认为是神和人的分界线,这是在人类观察所有灵兽得出的结论,当灵兽修为达到一品之后,灵兽将彻底脱胎换骨,体内充沛的灵力使它们全方位地摆脱了躯壳对它们的束缚,它们甚至不需要进食。 无欲故无求,没有了生存的压力,一品灵兽们的生活往往会变得缓慢起来,它们也渐渐变得懒得动弹,沉睡将占据它们越来越多的时间,就算苏醒着也是在领地附近,越强大的一品灵兽越是如此,像云鹏这一类最强大的灵兽,人类几百年的时间内只观测到三次,这次将是第四次。 云鹏为何会陆地了?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它准备去哪儿? 关于前两个问题,李木暂时没有答案,不过关于后一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当李木探出身子去看的时候,天上的黑色阴影就已经停止了前进,不是因为云鹏体型太大看不出它的前进,李木仔细观察过,就是没有前进,等到云鹏睁开了眼,李木低下头时,他发觉周围在慢慢变暗,这一事实使得李木惊骇地抬起头,赫然发现头顶的阴影在变大,云鹏在下落! 李木肯定自己没有看错,因为头顶二品层次的方寸就像一张薄纸一般被压破,甚至没能阻止其分毫,被隔绝吸纳的灵力 如同瀑布一般倒灌进临时成为厌灵地的豪杰谷。 云鹏将在豪杰谷落地。 第三百八十七章 放肆 灵力很缥缈,平时藏在空气中看不见、摸不着;灵力很切实,在修行人的感知中,灵力清晰得就像天上的太阳;阴阳轮转时时有,灵力的缥缈与切实同样常常相互转化,比如方寸破碎后的豪杰谷,倒灌的灵力洪流冲刷着每一个人,就连一个无法感灵的普通人都能感受到灵力从身旁吹拂而过。 对于修行人来说,海量的灵力永远是他们不懈追求的,可世事从来没有绝对,比如现在,就算有再多的灵力在身边他们心中也不会有一丝的欣喜——灵力的涌入意味着他们的保护消失了,而造成这一切的是无法抵抗的云鹏。 李木的心脏在狂跳,他毫无顾忌地抬头直视着头顶望不到边的黑色,来自直觉的警告让他浑身战栗,对生命的威胁宛如实质一般如芒在背,皮肤仿佛有微小的电流在周身游走,上一次相似的体验还是直面一品的剑宗宗主祜笃,如今再看,哪怕李木已经三品,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仍旧是一只一捏就死的蝼蚁。 “放肆!”爆喝声如同雷鸣在耳旁炸响,李木精神一振,好似在混沌中被洪钟大吕叫醒,如梦初醒的感觉让李木产生的新生的错觉,躯体总算摆脱了云鹏施与灵魂的威压,可以堂堂正正地直视天上的云鹏。 云鹏一半的金色眼珠转移了目光所向,有些意外地看向豪杰谷的中间,那里有一道金色光柱直冲云霄,爆喝声也 来自此处,地上这些渺小的人类们的勇气也是来自这儿。 巡山将军出手了。 人类早已不是当年,人类也有自己的一品,云鹏能够剥夺豪杰谷众人御使灵力,巡山将军同样赋予豪杰谷中众人御灵的能力;云鹏能够降下震慑灵魂的威压,巡山将军亦可以提供心灵庇护;云鹏可以让众人死,巡山将军能够让众人生。 “云鹏何来?此地乃人类的领地,速退!”李木没有看到站在将军台上的身影,可浩浩雄音在耳畔,巍巍光柱在眼前,豪杰谷内所有人的底气在。 智慧从来都不是人类独有,灵兽都拥有或高或低的智慧,而活得越久往往拥有的智慧越多,像云鹏这类传说中的灵兽都是拥有极高智慧的,它可能听不懂人类在说什么,但它听得懂话语中传达的意思。 云鹏的下降暂停了,碾压完方寸的黑色阴影不再继续下降,云鹏悬停在了原位。 李木看到云鹏密密麻麻的金色眼珠在无序地转动,这位人类传说应当是在思考,不久,头顶这片黑色阴影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吼叫,算是回答巡山将军的问题。 那身吼叫太过浑厚,李木总感觉它是在自己体内响起,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只大鼓,厚重的音波就在腹中回荡,李木一阵头昏恶心,不知道巡山将军他们听出了什么,他反正什么也没有听清。 巡山将军没有立刻回答,云鹏也没有着急,繁星一般的眼 珠不停转动,像是搜寻着什么,又像是因为无聊四处乱看打发时间,只等待巡山将军给出答复。 “此地是人类的疆域,”豪杰谷中心的金色光柱没有动摇,巡山将军的声音依旧铿锵,“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回去!” 转动的眼珠停止了,所有的瞳孔同时看向了豪杰谷中央的光柱,李木看得很清楚,那些眼睛中写满了凌厉与威胁。 “最后再说一遍,此地是人类的疆域,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回去!”擎天的光柱往外猛然一胀,雷鸣般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坚定的语气不容任何质疑。 云鹏的眼神变了,李木看到那些眼睛在笑,在对人类的不自量力讥笑。 就在云鹏的无数的嘲笑当中,那片黑色阴影裂开了一条口子,展露出更深、更纯粹的黑色来,李木仰起头还没来得及看个仔细,便一时没有机会再看了。 “轰!”以李木的三品也根本来不及反应,如陨石从天上落下坠到地上,周围一圈儿的房屋顷刻间被压成了碎屑,人连同房间里的一切全都被埋在废墟之下,要不是李木体内灵力自动运转,李木的身体也将和房屋是一个下场。 “噗,噗……”李木扒掉压在身上的断壁残垣,吐了吐口中的灰尘,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也是被弄得灰头土脸,而比起这些,李木更多的是心有余悸。 李木的三品终究是三品,就算没有提前预知攻击的降 临,在受到攻击的那一刻便知道了攻击到底是什么,攻击他们的是空气。 之前张开的是云鹏的嘴,它刚才只是吹了一口气,然后空气就在那一刻宛若万钧的重物般带着移山平海的威能从天而降,将人们一个月建成的房屋夷为平地。 李木直起身来环顾四周,他发现豪杰谷周围一圈儿没有比他更高的东西了,所有的一切全都在那一口气之下破碎,然而这还仅仅是那一口气的边缘,云鹏是冲着豪杰谷中心吹的,若是处在中心,百个李木也死了。 那豪杰谷中心怎么样了?豪杰谷中心的光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口大鼎,此时正缓缓消散,鼎下有欢呼声传来,显然众人安然无事。 可这并不能让云鹏收起讥讽,从云鹏的每一颗眼睛中都散发着随意和不屑,巨大阴影的两侧稍稍向中间收缩了一下后恢复原状。 吹气不成,那便扇风。 李木第一次知道风原来也有高度,两堵风墙接天连地,滚滚向前,一路吞噬挡在它们前面的所有东西,最终将自己染成黑色,从两个方向碾压而来。 “放肆!”将军台上爆发出怒喝,天地为之一颤。 “吼!”龙啸于野,一条怒龙自豪杰谷飞出,张牙舞爪,大口一张,将黑风吸入腹中。 “啪!”一掌立于天地,像是拍蚊子一般将风墙拍散。 “锃!”宝锋自鞘出,一剑断天,恰似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狂风也得 回头。 “歘!”巨刃乱斩,刀锋所向,就算是疾风也将被斩碎。 云鹏的眼神终于变了,终究收起了散漫,变得认真起来。 “合!”豪杰谷内金光迸发,灵甲军与朝廷众将士声音合为一道,数百人结阵,所有的光华汇在一起,爆发出堪比一品的灵力波动,众人的力量又注入一处。 “云鹏,你越界了。”巨大的金色身影缓缓从豪杰谷中站起,佩兵戴甲的武士高耸入云霄,庞大的身躯仿佛是豪杰谷上曾经的山峰又回来了,回来时还带着神人现世的威武霸气。 金色神人低头,视线穿过云朵看向云鹏,右手握拳后拉,“滚!” 第三百八十七章 放肆 灵力很缥缈,平时藏在空气中看不见、摸不着;灵力很切实,在修行人的感知中,灵力清晰得就像天上的太阳;阴阳轮转时时有,灵力的缥缈与切实同样常常相互转化,比如方寸破碎后的豪杰谷,倒灌的灵力洪流冲刷着每一个人,就连一个无法感灵的普通人都能感受到灵力从身旁吹拂而过。 对于修行人来说,海量的灵力永远是他们不懈追求的,可世事从来没有绝对,比如现在,就算有再多的灵力在身边他们心中也不会有一丝的欣喜——灵力的涌入意味着他们的保护消失了,而造成这一切的是无法抵抗的云鹏。 李木的心脏在狂跳,他毫无顾忌地抬头直视着头顶望不到边的黑色,来自直觉的警告让他浑身战栗,对生命的威胁宛如实质一般如芒在背,皮肤仿佛有微小的电流在周身游走,上一次相似的体验还是直面一品的剑宗宗主祜笃,如今再看,哪怕李木已经三品,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仍旧是一只一捏就死的蝼蚁。 “放肆!”爆喝声如同雷鸣在耳旁炸响,李木精神一振,好似在混沌中被洪钟大吕叫醒,如梦初醒的感觉让李木产生的新生的错觉,躯体总算摆脱了云鹏施与灵魂的威压,可以堂堂正正地直视天上的云鹏。 云鹏一半的金色眼珠转移了目光所向,有些意外地看向豪杰谷的中间,那里有一道金色光柱直冲云霄,爆喝声也 来自此处,地上这些渺小的人类们的勇气也是来自这儿。 巡山将军出手了。 人类早已不是当年,人类也有自己的一品,云鹏能够剥夺豪杰谷众人御使灵力,巡山将军同样赋予豪杰谷中众人御灵的能力;云鹏能够降下震慑灵魂的威压,巡山将军亦可以提供心灵庇护;云鹏可以让众人死,巡山将军能够让众人生。 “云鹏何来?此地乃人类的领地,速退!”李木没有看到站在将军台上的身影,可浩浩雄音在耳畔,巍巍光柱在眼前,豪杰谷内所有人的底气在。 智慧从来都不是人类独有,灵兽都拥有或高或低的智慧,而活得越久往往拥有的智慧越多,像云鹏这类传说中的灵兽都是拥有极高智慧的,它可能听不懂人类在说什么,但它听得懂话语中传达的意思。 云鹏的下降暂停了,碾压完方寸的黑色阴影不再继续下降,云鹏悬停在了原位。 李木看到云鹏密密麻麻的金色眼珠在无序地转动,这位人类传说应当是在思考,不久,头顶这片黑色阴影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吼叫,算是回答巡山将军的问题。 那身吼叫太过浑厚,李木总感觉它是在自己体内响起,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只大鼓,厚重的音波就在腹中回荡,李木一阵头昏恶心,不知道巡山将军他们听出了什么,他反正什么也没有听清。 巡山将军没有立刻回答,云鹏也没有着急,繁星一般的眼 珠不停转动,像是搜寻着什么,又像是因为无聊四处乱看打发时间,只等待巡山将军给出答复。 “此地是人类的疆域,”豪杰谷中心的金色光柱没有动摇,巡山将军的声音依旧铿锵,“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回去!” 转动的眼珠停止了,所有的瞳孔同时看向了豪杰谷中央的光柱,李木看得很清楚,那些眼睛中写满了凌厉与威胁。 “最后再说一遍,此地是人类的疆域,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回去!”擎天的光柱往外猛然一胀,雷鸣般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坚定的语气不容任何质疑。 云鹏的眼神变了,李木看到那些眼睛在笑,在对人类的不自量力讥笑。 就在云鹏的无数的嘲笑当中,那片黑色阴影裂开了一条口子,展露出更深、更纯粹的黑色来,李木仰起头还没来得及看个仔细,便一时没有机会再看了。 “轰!”以李木的三品也根本来不及反应,如陨石从天上落下坠到地上,周围一圈儿的房屋顷刻间被压成了碎屑,人连同房间里的一切全都被埋在废墟之下,要不是李木体内灵力自动运转,李木的身体也将和房屋是一个下场。 “噗,噗……”李木扒掉压在身上的断壁残垣,吐了吐口中的灰尘,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也是被弄得灰头土脸,而比起这些,李木更多的是心有余悸。 李木的三品终究是三品,就算没有提前预知攻击的降 临,在受到攻击的那一刻便知道了攻击到底是什么,攻击他们的是空气。 之前张开的是云鹏的嘴,它刚才只是吹了一口气,然后空气就在那一刻宛若万钧的重物般带着移山平海的威能从天而降,将人们一个月建成的房屋夷为平地。 李木直起身来环顾四周,他发现豪杰谷周围一圈儿没有比他更高的东西了,所有的一切全都在那一口气之下破碎,然而这还仅仅是那一口气的边缘,云鹏是冲着豪杰谷中心吹的,若是处在中心,百个李木也死了。 那豪杰谷中心怎么样了?豪杰谷中心的光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口大鼎,此时正缓缓消散,鼎下有欢呼声传来,显然众人安然无事。 可这并不能让云鹏收起讥讽,从云鹏的每一颗眼睛中都散发着随意和不屑,巨大阴影的两侧稍稍向中间收缩了一下后恢复原状。 吹气不成,那便扇风。 李木第一次知道风原来也有高度,两堵风墙接天连地,滚滚向前,一路吞噬挡在它们前面的所有东西,最终将自己染成黑色,从两个方向碾压而来。 “放肆!”将军台上爆发出怒喝,天地为之一颤。 “吼!”龙啸于野,一条怒龙自豪杰谷飞出,张牙舞爪,大口一张,将黑风吸入腹中。 “啪!”一掌立于天地,像是拍蚊子一般将风墙拍散。 “锃!”宝锋自鞘出,一剑断天,恰似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狂风也得 回头。 “歘!”巨刃乱斩,刀锋所向,就算是疾风也将被斩碎。 云鹏的眼神终于变了,终究收起了散漫,变得认真起来。 “合!”豪杰谷内金光迸发,灵甲军与朝廷众将士声音合为一道,数百人结阵,所有的光华汇在一起,爆发出堪比一品的灵力波动,众人的力量又注入一处。 “云鹏,你越界了。”巨大的金色身影缓缓从豪杰谷中站起,佩兵戴甲的武士高耸入云霄,庞大的身躯仿佛是豪杰谷上曾经的山峰又回来了,回来时还带着神人现世的威武霸气。 金色神人低头,视线穿过云朵看向云鹏,右手握拳后拉,“滚!” 第三百八十八章 好奇心害死猫 李木望向东方,在云层背后看不见的地方,有影影绰绰的金色、墨色、碧色、绯色、冷色逃出厚厚云层的边缘,同时云层中更有连绵不绝地声响传出,好似在打一个长长的闷雷,狂风时有呼啸,刮来或冷或热、或柔或锋利的空气,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仍能感到心惊肉跳。 云鹏是传说,然而此地的人类不害怕传说,哪怕云鹏有着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身躯内储存着数百年来积累的灵力,灵甲军与将士合阵加持的巡山将军便能与之并肩,加上四大宗门宗主在侧,云鹏毫无胜算。 只是这里是人类的疆域,再大的优势也只能束手束脚,否则一品之间的战斗余波稍有波及,底下的人们便是死伤一大半,一品们和朝廷的军伍唯有离开豪杰谷来到无尽海之上,才能真正地大展拳脚。 李木立在废墟之上,遥遥看着天边的闪烁,剧烈的灵力波动站在这儿依旧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李木咂咂嘴,心情有些微妙,“看来要么今天走,要么留在豪杰谷风餐露宿。”谁能想到李木憋半天就憋出个这个。 感慨完之后,李木叹一口气,收回目光看向四周的断壁残垣,思考起了最初的那个问题:云鹏为何会来,又为何而来。 云鹏所来何求李木是没有听懂的,巡山将军他们或许有些猜测,不过李木倒是觉得云鹏来的时机有些妙,正是朝廷展示战利品的时候 ,五位一品和众多守卫力量难得齐聚,在江湖众人的睽睽目光之下,几位肯定要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云鹏都是注定会失败的。 时机有些妙?巧合?李木忽地心中一突,经历了从平安县出来后的所有江湖事,李木最怕的就是巧合,只因他遇到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 凡事就经不起细想,稍一思索之下,李木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扭头看向豪杰谷的中心——豪杰谷的一品走了;从江湖英雄会开始的第一天开始,陆陆续续地就有宗门高层因为各种原因离开,到今天豪杰谷已经没了二品,李木估计就算是三品也只剩他们十个年轻人,现在就是豪杰谷力量最薄弱的时刻。 怕什么来什么,李木的念头才刚刚落下,强烈的灵力波动就从豪杰谷中心传来,出事儿了。 下意识地,李木脚下一点便朝着事发地飞去,按李木的性子,明知道事情有猫腻这时就该有多远跑多远,有多快跑多快,不给麻烦追上自己留下任何一点儿机会,反正豪杰谷已经没有他的熟人了,可架不住心里着实好奇啊。 才刚靠近将军台的位置,李木就听到了喊杀声从山谷中传来,吓得李木赶忙降下身体,免得被人发现,误会他是来“主持正义”的,利用掩藏气息的手段贴着地面悄摸地溜进山谷里,抬头一看就懵了。 豪杰谷竟然被许娇儿包围了,不是别 人,就是那个前些天在谷中杀人,最后被设计被捉,今天被当作战利品的许娇儿,此刻竟然反客为主,从被围观变成把众人包围。 压下心头的惊讶后,李木赶忙擦亮眼睛细看,还好,身上都没有朝廷额外做的标记,不是那些死了的和被抓了的许娇儿,而是那些散落在外的许娇儿影傀。 李木都有些佩服这个许娇儿了,连日来的围捕没有找到,如今不趁着如今局势大乱跑路,反倒利用豪杰谷力量空虚杀个回马枪,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胆子大还有谋略还是朝廷口子封得太死,逼得他狗急跳墙想来个最后的疯狂。 不过这些都跟李木没有关系了,他真正好奇的是,许娇儿的趁虚而入究竟是有预谋的埋伏在前,抑或单纯运气问题的云鹏在前——一品们才离开不久,许娇儿就现身了,这个速度必然是在豪杰谷附近不远,而且没有被之前的过招波及,他们离这儿没法太近。 李木是不愿意相信这些都是提前计划好的,能够将云鹏在指定的时间引来,还能将云鹏、朝廷、四大宗宗主的每一步行动都计算准确,如此强大的能力与智谋让李木有些胆寒。 可有一件事实是无法否认的,搅乱江湖英雄会的许娇儿及其他一系列事件背后是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的,并且这力量虽然大家心照不宣,但他们实际上是没有浮出水面,具体是哪些人也是不知道的,做 了哪些事也只能凭猜测,这就使得众人不得不多想了。 不过这些事不是在这里能够获得解答的,同时也跟李木没有多大关系,他之所以导致这儿完全是因为好奇心,既然好奇心得到满足,那就差不多该考虑悄悄地离开了。 李木大概数了一下,包围豪杰谷众人的许娇儿足有三十多人,并且这三十多人清一水儿的全是三品,尽管里面一大半三品气息虚浮,明显是吃了丹药,修为临时涨到的三品,可那也是三品啊,到地儿了李木才确信,豪杰谷的最强力量真就是千机子、青面狐那九个二、三十的三品,朝廷和宗门的高端力量一个不在。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李木是一点儿留恋都没有,伏低身子沿着原路就往外挪,好在他就是跑到山谷边缘瞅一眼,并没有深入,离开时也方便得很,差一步就能离开这个一刻不消停的鬼地方。 “诶?许娇儿这次还是只派影傀来,还是说真身亲自前来呢?”临门一脚时,李木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么一个问题,于是抬头看向众多许娇儿,看向他们的瞳孔有没有正常的眼睛。 好巧不巧,李木抬头看见的第一双瞳孔就是一双正常的眼睛,说明这是那个唯一真身,解答了李木心中真身有没有来的问题,唯一的不足就是此次是一次对视,对方也看到他了。 李木清楚地看到许娇儿的嘴唇在阖动,即使隔着很远听不 到声音,李木也听到了对方的话语:“哎呀呀,怎么还有一只漏网之鱼呢?还是一条大鱼。” 第三百八十八章 好奇心害死猫 李木望向东方,在云层背后看不见的地方,有影影绰绰的金色、墨色、碧色、绯色、冷色逃出厚厚云层的边缘,同时云层中更有连绵不绝地声响传出,好似在打一个长长的闷雷,狂风时有呼啸,刮来或冷或热、或柔或锋利的空气,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仍能感到心惊肉跳。 云鹏是传说,然而此地的人类不害怕传说,哪怕云鹏有着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身躯内储存着数百年来积累的灵力,灵甲军与将士合阵加持的巡山将军便能与之并肩,加上四大宗门宗主在侧,云鹏毫无胜算。 只是这里是人类的疆域,再大的优势也只能束手束脚,否则一品之间的战斗余波稍有波及,底下的人们便是死伤一大半,一品们和朝廷的军伍唯有离开豪杰谷来到无尽海之上,才能真正地大展拳脚。 李木立在废墟之上,遥遥看着天边的闪烁,剧烈的灵力波动站在这儿依旧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李木咂咂嘴,心情有些微妙,“看来要么今天走,要么留在豪杰谷风餐露宿。”谁能想到李木憋半天就憋出个这个。 感慨完之后,李木叹一口气,收回目光看向四周的断壁残垣,思考起了最初的那个问题:云鹏为何会来,又为何而来。 云鹏所来何求李木是没有听懂的,巡山将军他们或许有些猜测,不过李木倒是觉得云鹏来的时机有些妙,正是朝廷展示战利品的时候 ,五位一品和众多守卫力量难得齐聚,在江湖众人的睽睽目光之下,几位肯定要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云鹏都是注定会失败的。 时机有些妙?巧合?李木忽地心中一突,经历了从平安县出来后的所有江湖事,李木最怕的就是巧合,只因他遇到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 凡事就经不起细想,稍一思索之下,李木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扭头看向豪杰谷的中心——豪杰谷的一品走了;从江湖英雄会开始的第一天开始,陆陆续续地就有宗门高层因为各种原因离开,到今天豪杰谷已经没了二品,李木估计就算是三品也只剩他们十个年轻人,现在就是豪杰谷力量最薄弱的时刻。 怕什么来什么,李木的念头才刚刚落下,强烈的灵力波动就从豪杰谷中心传来,出事儿了。 下意识地,李木脚下一点便朝着事发地飞去,按李木的性子,明知道事情有猫腻这时就该有多远跑多远,有多快跑多快,不给麻烦追上自己留下任何一点儿机会,反正豪杰谷已经没有他的熟人了,可架不住心里着实好奇啊。 才刚靠近将军台的位置,李木就听到了喊杀声从山谷中传来,吓得李木赶忙降下身体,免得被人发现,误会他是来“主持正义”的,利用掩藏气息的手段贴着地面悄摸地溜进山谷里,抬头一看就懵了。 豪杰谷竟然被许娇儿包围了,不是别 人,就是那个前些天在谷中杀人,最后被设计被捉,今天被当作战利品的许娇儿,此刻竟然反客为主,从被围观变成把众人包围。 压下心头的惊讶后,李木赶忙擦亮眼睛细看,还好,身上都没有朝廷额外做的标记,不是那些死了的和被抓了的许娇儿,而是那些散落在外的许娇儿影傀。 李木都有些佩服这个许娇儿了,连日来的围捕没有找到,如今不趁着如今局势大乱跑路,反倒利用豪杰谷力量空虚杀个回马枪,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胆子大还有谋略还是朝廷口子封得太死,逼得他狗急跳墙想来个最后的疯狂。 不过这些都跟李木没有关系了,他真正好奇的是,许娇儿的趁虚而入究竟是有预谋的埋伏在前,抑或单纯运气问题的云鹏在前——一品们才离开不久,许娇儿就现身了,这个速度必然是在豪杰谷附近不远,而且没有被之前的过招波及,他们离这儿没法太近。 李木是不愿意相信这些都是提前计划好的,能够将云鹏在指定的时间引来,还能将云鹏、朝廷、四大宗宗主的每一步行动都计算准确,如此强大的能力与智谋让李木有些胆寒。 可有一件事实是无法否认的,搅乱江湖英雄会的许娇儿及其他一系列事件背后是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的,并且这力量虽然大家心照不宣,但他们实际上是没有浮出水面,具体是哪些人也是不知道的,做 了哪些事也只能凭猜测,这就使得众人不得不多想了。 不过这些事不是在这里能够获得解答的,同时也跟李木没有多大关系,他之所以导致这儿完全是因为好奇心,既然好奇心得到满足,那就差不多该考虑悄悄地离开了。 李木大概数了一下,包围豪杰谷众人的许娇儿足有三十多人,并且这三十多人清一水儿的全是三品,尽管里面一大半三品气息虚浮,明显是吃了丹药,修为临时涨到的三品,可那也是三品啊,到地儿了李木才确信,豪杰谷的最强力量真就是千机子、青面狐那九个二、三十的三品,朝廷和宗门的高端力量一个不在。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李木是一点儿留恋都没有,伏低身子沿着原路就往外挪,好在他就是跑到山谷边缘瞅一眼,并没有深入,离开时也方便得很,差一步就能离开这个一刻不消停的鬼地方。 “诶?许娇儿这次还是只派影傀来,还是说真身亲自前来呢?”临门一脚时,李木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么一个问题,于是抬头看向众多许娇儿,看向他们的瞳孔有没有正常的眼睛。 好巧不巧,李木抬头看见的第一双瞳孔就是一双正常的眼睛,说明这是那个唯一真身,解答了李木心中真身有没有来的问题,唯一的不足就是此次是一次对视,对方也看到他了。 李木清楚地看到许娇儿的嘴唇在阖动,即使隔着很远听不 到声音,李木也听到了对方的话语:“哎呀呀,怎么还有一只漏网之鱼呢?还是一条大鱼。” 第三百八十九章 江湖英雄会的观众 苦眉狼白顽,因其眉毛很平且很长,看上去一脸苦相,而本人战斗时又意外地凶狠,宛如饿狼扑食故赠雅号苦眉狼,是豪杰谷附近有名的江湖豪杰,年纪轻轻才二十多岁便有了六品实力,连当地一个“流”字头的长老都说他将来有希望突破四品,未来无限光明,在本地少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号。 苦眉狼能声名远播不仅是因为其实力卓绝,潜力无穷,更是因为他急公好义,刚烈不屈的性格。 当年苦眉狼十多岁还是一个八品的无名小卒之时,街上遇到宗门子弟仗势欺人,白顽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后来因为这事被那个宗门的人追杀一个月,明里暗里地针对数年之久,白顽却从来没有半句后悔的话。 不光如此,苦眉狼白顽受了此番挫折仍不改自己的脾气秉性,那年他修为刚到六品,出门办事碰到附近庄子的人遭到一个六品为首的狼群袭击,苦眉狼白顽不假思索,再度挺身而出,根本不在乎双方实力的差距和自身的危险,独自留下来为众人断后,给其余人争取逃跑的机会。 苦眉狼不愧为苦眉狼,两狼相遇必有一亡,等到逃走的人搬救兵回来才发现,苦眉狼白顽竟然死战不退,当救援到达时满地都是血液和狼尸,连为首的六品狼业已身亡,而苦眉狼白顽则是重伤躺在地上昏迷,嘴里还死死咬着从那头六品狼脖子处撕咬下来的血肉。 普通人向来是对修行人的世界了解甚少的,可在豪杰谷附近的庄子,连众多普通人都听说过苦眉狼白顽的名字,当江湖英雄会的消息传来之后所有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苦眉狼,没有人不认为苦眉狼白顽实至名归,可以说他是在众人的期待中参加江湖英雄会的。 可是罗象国太大了,修行人的世界太大了,人才与天才太多了,苦眉狼白顽只是一个在小地方的年轻人佼佼者,众人遥不可及的六品,到了豪杰谷不过是最基本的入场券,这里他只是一个无关重要的看客,舞台没有他的位置。 苦眉狼白顽失落了,第一天他被五位一品的强大深深震撼,只觉大丈夫生于世当如此,然后将军台上的故事告诉他,这里没有他的位置。夜晚,苦眉狼苦着眉借酒浇愁,所幸,天下谁人不识君?英雄自有英雄相惜。 苦眉狼白顽在江湖英雄会的第一天晚上是彻底醉倒了的,不过他是带着笑意回住处的,有知己的宽慰,没有那么多看不开的,当然,苦眉狼白顽还是打算在第二天离开,他接受了自己的“平凡”,也坚定了自己未来的不平凡。 但他一直留到了今天,因为昨晚那个与他对饮的人死了,死无全尸,死的时候甚至没人发现,天亮之后人们才奇怪那里的一套衣服与一滩血迹,而没人知道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是酒桌上笑得最开朗的那个人。 苦 眉狼白顽是在收拾行李时知道死讯的,当时朝廷的人找上他进行问询,然而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能提供,明明前一晚还被这个陌生人安慰了受创的心灵重振旗鼓,在那个时候白顽才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对这个帮助自己的陌生人进行了解。 朝廷的人离开之后,苦眉狼白顽独自坐在屋中坐了很久,什么都没有想,就呆呆地坐在那儿,当思维能力回归之后白顽甚至没有思考便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他默默地将打包好的行李拆开,有人死了,苦眉狼从来不会独自偷生。 没有多少人知道在江湖英雄会第二天少了一个看客,多了一个调查凶杀案的人,就算那些知道的,也并不认为一个小小的六品能做什么,只是嘲笑他白费力气的愚蠢和不知死活的愚蠢,还有狂妄自大的愚蠢。 苦眉狼白顽没有在意耳边嗡嗡的风言风语,他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手头的那些事,可苦眉狼终究不是狼,他没有狼敏锐的嗅觉,忙碌了很多天,依旧是一无所获,哪怕是在第二天他就以身为饵妄图钓出那个凶手,可惜,第二天凶手杀的是五品,第三天杀的是四品,他一个六品不配。 没人能让战斗中的苦眉狼白顽泄气,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与失败没有让他后退半分,他尝试了所有方法,寻求了所有可能的帮助,在不断的失败和不断的被拒绝中他一直调查到了今 天,在今天,他终于看到了那个凶手的真面目了,虽然那只是尸体。 看到“许娇儿”尸体的那一刻,苦眉狼白顽哭了,没人知道这个大男人为什么会哭,还哭得是那么伤心,在那一刻白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只是知道外面的世界不存在了,他看不到也听不到外界。 等苦眉狼白顽终于收拾完心情,将军台上的巡山将军已经讲到了结尾,周围的人都在欢呼,苦眉狼却只是松懈了下来,想着总算可以回家了,然后云鹏到了。 苦眉狼白顽毕竟还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其实没有太多的见识,直到今天他才真正体会什么是一品修为的强大,一品们闹着玩一般的出手也给他心灵带来极其大的冲击,以至于失神后久久不能平静。 再之后,一品和朝廷力量离开了,苦眉狼白顽看见了“许娇儿”的身影,活的,并且还有很多,他们全都高高在上漂浮半空俯视他们。 “诡儡师!”没有一丝犹豫,苦眉狼白顽不顾一切地冲向了离他最近的那个“许娇儿”,实力的差距从来都不是阻止苦眉狼出手的理由。 “讨厌!”许娇儿一如既往,涂着怪诞、不合时宜的浓妆艳抹,满头插着各式各样华贵的簪子,脸上是努力挤出来的小女儿姿态,在他的健壮衬托下让人直犯恶心,哪怕是这样了他仍觉不够,瞧着苦眉狼白顽冲来,抬起兰花 指,用矫揉的撒娇语气娇嗔着一指点在苦眉狼白顽的胸口。 没有任何奇迹,六品永远不可能撼动三品一根汗毛,苦眉狼以更快的速度坠落,重重摔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唯一幸运的是没有死,也没有晕倒,这倒不是苦眉狼有多强,是因为“许娇儿”需要他清醒地听他说话。 “什么诡儡师,难听死了,你们真是胡乱给伦家取名,伦家可要生气了。”说着,“许娇儿”鼓起了腮帮子,脸上的脂粉簌簌往下掉,“你可以叫伦家娇儿,”小拇指翘着,食指指向自己,“或者名号,小甜花。” 自我介绍完,许娇儿双手叉腰的同时弯腰俯视地上众人:“我对你们这些五品、六品的兴趣不大,所以千万不要乱动哦,不然小拳拳打死你们。” 苦眉狼看着天上那张恶心的脸,恶心的神情,恶心的动作,他咬碎了自己的牙,再一次的,他一飞冲天,毫不犹豫地冲向天上的“许娇儿”。 第三百八十九章 江湖英雄会的观众 苦眉狼白顽,因其眉毛很平且很长,看上去一脸苦相,而本人战斗时又意外地凶狠,宛如饿狼扑食故赠雅号苦眉狼,是豪杰谷附近有名的江湖豪杰,年纪轻轻才二十多岁便有了六品实力,连当地一个“流”字头的长老都说他将来有希望突破四品,未来无限光明,在本地少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号。 苦眉狼能声名远播不仅是因为其实力卓绝,潜力无穷,更是因为他急公好义,刚烈不屈的性格。 当年苦眉狼十多岁还是一个八品的无名小卒之时,街上遇到宗门子弟仗势欺人,白顽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后来因为这事被那个宗门的人追杀一个月,明里暗里地针对数年之久,白顽却从来没有半句后悔的话。 不光如此,苦眉狼白顽受了此番挫折仍不改自己的脾气秉性,那年他修为刚到六品,出门办事碰到附近庄子的人遭到一个六品为首的狼群袭击,苦眉狼白顽不假思索,再度挺身而出,根本不在乎双方实力的差距和自身的危险,独自留下来为众人断后,给其余人争取逃跑的机会。 苦眉狼不愧为苦眉狼,两狼相遇必有一亡,等到逃走的人搬救兵回来才发现,苦眉狼白顽竟然死战不退,当救援到达时满地都是血液和狼尸,连为首的六品狼业已身亡,而苦眉狼白顽则是重伤躺在地上昏迷,嘴里还死死咬着从那头六品狼脖子处撕咬下来的血肉。 普通人向来是对修行人的世界了解甚少的,可在豪杰谷附近的庄子,连众多普通人都听说过苦眉狼白顽的名字,当江湖英雄会的消息传来之后所有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苦眉狼,没有人不认为苦眉狼白顽实至名归,可以说他是在众人的期待中参加江湖英雄会的。 可是罗象国太大了,修行人的世界太大了,人才与天才太多了,苦眉狼白顽只是一个在小地方的年轻人佼佼者,众人遥不可及的六品,到了豪杰谷不过是最基本的入场券,这里他只是一个无关重要的看客,舞台没有他的位置。 苦眉狼白顽失落了,第一天他被五位一品的强大深深震撼,只觉大丈夫生于世当如此,然后将军台上的故事告诉他,这里没有他的位置。夜晚,苦眉狼苦着眉借酒浇愁,所幸,天下谁人不识君?英雄自有英雄相惜。 苦眉狼白顽在江湖英雄会的第一天晚上是彻底醉倒了的,不过他是带着笑意回住处的,有知己的宽慰,没有那么多看不开的,当然,苦眉狼白顽还是打算在第二天离开,他接受了自己的“平凡”,也坚定了自己未来的不平凡。 但他一直留到了今天,因为昨晚那个与他对饮的人死了,死无全尸,死的时候甚至没人发现,天亮之后人们才奇怪那里的一套衣服与一滩血迹,而没人知道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是酒桌上笑得最开朗的那个人。 苦 眉狼白顽是在收拾行李时知道死讯的,当时朝廷的人找上他进行问询,然而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能提供,明明前一晚还被这个陌生人安慰了受创的心灵重振旗鼓,在那个时候白顽才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对这个帮助自己的陌生人进行了解。 朝廷的人离开之后,苦眉狼白顽独自坐在屋中坐了很久,什么都没有想,就呆呆地坐在那儿,当思维能力回归之后白顽甚至没有思考便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他默默地将打包好的行李拆开,有人死了,苦眉狼从来不会独自偷生。 没有多少人知道在江湖英雄会第二天少了一个看客,多了一个调查凶杀案的人,就算那些知道的,也并不认为一个小小的六品能做什么,只是嘲笑他白费力气的愚蠢和不知死活的愚蠢,还有狂妄自大的愚蠢。 苦眉狼白顽没有在意耳边嗡嗡的风言风语,他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手头的那些事,可苦眉狼终究不是狼,他没有狼敏锐的嗅觉,忙碌了很多天,依旧是一无所获,哪怕是在第二天他就以身为饵妄图钓出那个凶手,可惜,第二天凶手杀的是五品,第三天杀的是四品,他一个六品不配。 没人能让战斗中的苦眉狼白顽泄气,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与失败没有让他后退半分,他尝试了所有方法,寻求了所有可能的帮助,在不断的失败和不断的被拒绝中他一直调查到了今 天,在今天,他终于看到了那个凶手的真面目了,虽然那只是尸体。 看到“许娇儿”尸体的那一刻,苦眉狼白顽哭了,没人知道这个大男人为什么会哭,还哭得是那么伤心,在那一刻白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只是知道外面的世界不存在了,他看不到也听不到外界。 等苦眉狼白顽终于收拾完心情,将军台上的巡山将军已经讲到了结尾,周围的人都在欢呼,苦眉狼却只是松懈了下来,想着总算可以回家了,然后云鹏到了。 苦眉狼白顽毕竟还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其实没有太多的见识,直到今天他才真正体会什么是一品修为的强大,一品们闹着玩一般的出手也给他心灵带来极其大的冲击,以至于失神后久久不能平静。 再之后,一品和朝廷力量离开了,苦眉狼白顽看见了“许娇儿”的身影,活的,并且还有很多,他们全都高高在上漂浮半空俯视他们。 “诡儡师!”没有一丝犹豫,苦眉狼白顽不顾一切地冲向了离他最近的那个“许娇儿”,实力的差距从来都不是阻止苦眉狼出手的理由。 “讨厌!”许娇儿一如既往,涂着怪诞、不合时宜的浓妆艳抹,满头插着各式各样华贵的簪子,脸上是努力挤出来的小女儿姿态,在他的健壮衬托下让人直犯恶心,哪怕是这样了他仍觉不够,瞧着苦眉狼白顽冲来,抬起兰花 指,用矫揉的撒娇语气娇嗔着一指点在苦眉狼白顽的胸口。 没有任何奇迹,六品永远不可能撼动三品一根汗毛,苦眉狼以更快的速度坠落,重重摔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唯一幸运的是没有死,也没有晕倒,这倒不是苦眉狼有多强,是因为“许娇儿”需要他清醒地听他说话。 “什么诡儡师,难听死了,你们真是胡乱给伦家取名,伦家可要生气了。”说着,“许娇儿”鼓起了腮帮子,脸上的脂粉簌簌往下掉,“你可以叫伦家娇儿,”小拇指翘着,食指指向自己,“或者名号,小甜花。” 自我介绍完,许娇儿双手叉腰的同时弯腰俯视地上众人:“我对你们这些五品、六品的兴趣不大,所以千万不要乱动哦,不然小拳拳打死你们。” 苦眉狼看着天上那张恶心的脸,恶心的神情,恶心的动作,他咬碎了自己的牙,再一次的,他一飞冲天,毫不犹豫地冲向天上的“许娇儿”。 第三百九十章 避不了?战! 许娇儿,一群壮汉,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靠着丹药把自己堆上三品修为,趁着豪杰谷实力空虚跳出来将众人包围,再次到江湖英雄会上散播恶心与恐惧。 其中的一名“许娇儿”碰着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眼睁睁看着一个不知死活的蠢材以六品的实力向自己攻击而来,明明之前已经饶过他的性命了却一点儿不懂得珍惜,不在地上好好躺着偏要冲上来送死。 “呵呵……”这名“许娇儿”翘着小指捂嘴轻笑,“你们这些臭男人就是坏,不管人家怎么轻声细语地哀求,你们就是不肯安安分分地听,偏要动粗,一点儿不会怜香惜玉,不怕把人家弄疼了吗?”说完,另一只手抬起兰花指要往苦眉狼白顽额头上点,这一次,他的脑袋将会爆开,没有生还的机会。 “嘭!”一串血珠在空中洒落,“许娇儿”倒飞而出,一击之下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像只断线风筝在狂风中飞舞。 一只大手按住苦眉狼白顽的胸口,温和的灵力抚顺周身灵力运转的紊乱,沉稳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回去,别冲动。”随即在推力的作用下安然落回地上。 “所有人不要乱!全都和附近的人组队协作,相互支援,以三品为核心从旁骚扰策应,诡儡师不过是一个三品,他的影傀们不过是靠丹药硬撑的伪三品,而我们有十个三品,更何况我们人多势众,蚁群亦可噬 象,我们只要撑到他药效消退或者一品们回来就足够了。”一袖击退“许娇儿”的李木大声一喝,止住场下众人的混乱和慌张。 “准备,迎敌!”李木仿佛在背后长了一双眼睛,刚呼喝住众人便察觉到背后有三名“许娇儿”赶来,下令指挥之后就回身迎敌。 “狼噬!”重伤的苦眉狼第一个响应李木的策略,拼着身体的不适强行出招,远程攻向赶来的三个“许娇儿”。 “虎炮拳!”“柔骨锥!”“破灭斩!”……能来豪杰谷参加江湖英雄会的哪一个不是佼佼者?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傻子,有了苦眉狼白顽的带头,众人纷纷停下胡乱逃窜的脚步,调整位置互为犄角同时施展灵术向“许娇儿”攻去,一时间天上竟然五颜六色似烟花绽放般绚烂。 一群五品、六品能对三品造成什么伤害?他们所谓的最强灵术在三品看来就是蚊虫的叮咬,随手一挥便湮灭了,可架不住豪杰谷人多啊,光是这里这一块儿就有几百人,几百个五、六品的攻击就算随手一挥都要挥几百下? 五、六品的攻击或许就是蚊虫的叮咬,但经历过夏天的人都知道蚊虫的叮咬最为恼人,尤其当蚊虫成群的时候那更是噩梦,况且,人类被蚊虫杀死的概率从来不是零。 “香风阵阵。”三名“许娇儿”的脸上都有些凝重,面对铺天盖地的攻击,三人同时张开双臂前后摆动, 好似有波动在双臂流转,而阵阵粉红色的波纹果真由他们的双臂生发,波纹之中隐隐约约还有粉红色的花瓣在飞舞。 这些粉红色的波纹组成了三人身前的灵力屏障,从各个方向的攻击撞在波纹上全都被触发,而攻击的威力甚至余波却全都隔绝在外,不能沾染他们分毫,证明着品级之间的鸿沟不可逾越。 众人也没有真妄图伤到三人,他们可是有一个三品在呢。 千奇百怪的灵力波动与爆炸焰火中,李木带着微笑的身影闯过三人粉红色的屏障,直面三张意外的面孔,轻飘飘地一挥衣袖,三位便步了前一位的后尘,吐血倒飞离开。 五、六品们的攻击牵扯住了“许娇儿”们的注意力,同时掩盖了李木御灵时的灵力波动,使得李木极其轻松地用拂云袖完成了突袭。 就在正面的三名“许娇儿”被击退后,左侧又传来灵术碰撞的声音,李木想都没想直接驾起天地游来到交手处的背后,右手一个拂云袖扫落试图绕过李木攻击五、六品的“许娇儿”,一击得手之后李木没有恋战,向后方一突,又一次击飞一个偷袭的“许娇儿”。 “切,这就消停了?我还以为会多有毅力呢。”仅仅两次尝试,“许娇儿”们就不再攻击薄弱处了,只因他们发现只要不能在瞬间突破地上众人交叉的攻击防线,那就一定会被浪子李木袭击,除非抱着必死的决心不顾 后背强突进去大杀四方,否则无法有成效,就算是远程攻击也会被李木拦截或者被众人逃开,再说了,这帮五、六品压根不是许娇儿们的目标,浪子他们才是,杀伤他们不值当。 一阵风吹过,抚平了空中的灵力余波,显露出后面那几位面带怒容的“许娇儿”来,李木扫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返回豪杰谷众人之中,丝毫没有出击的意思。 李木才不傻,一旦把距离拉太远,后方支援人员攻击的密度和威力都会大打折扣,一旦失去威胁起不到骚扰作用,到时候谁狩猎谁还说不准呢,而正如李木先前说的,他们只要坚持到药效过了或者一品们回来就行,没有必要那么拼,沉不住气的只会是许娇儿们。 这也正是李木回转的目的,当他被发现后其实第一时间想的其实是逃跑,结果发现跑不出去还被三名“许娇儿”围攻之后才转身进谷,打算依靠人多势众的优势把这个麻烦挺过去,现在来看这个策略貌似非常成功。 外边包围这一块儿的“许娇儿”眼瞅着李木回去心中满是懊恼,不过暂时还没有立刻出击的想法,而是打算另寻时机,这一做法恰得李木之乐。 李木看了一眼停手的“许娇儿”,在心里偷偷乐了两下之后来到众人之间,出声勉励道:“诸位,我们的战法成功了,他们攻不进来,保持下去坚持一会儿,胜利马上属于我们!” “哦 !”谁不想生命无虞啊,李木的话引来一阵欢呼,而欢呼过后忽然有一人挤到李木身前郑重行礼:“多谢浪子救命之恩,苦眉狼白顽没齿不忘,来日若是浪子差遣,粉身碎骨亦不推辞。” 李木有些懵,眼前的人他认出来了,就是前些日子一直追着朝廷要帮忙调查的六品,这小子特别勇,之前居然敢扑上去向“许娇儿”动手,他当时单纯就是顺手救下他而已,没想到他居然郑重其事地跑来道谢。 “不必如此重礼,”李木赶忙将白顽扶起,看到了他湿润的双眼,那眼中的眼神他认识,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后半句没有说出口的话自动改口,“将来我一定会找你帮忙的,到时你莫要推辞就是。” 唉,李木这下是没法抛下这帮人独自走咯。 第三百九十章 避不了?战! 许娇儿,一群壮汉,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靠着丹药把自己堆上三品修为,趁着豪杰谷实力空虚跳出来将众人包围,再次到江湖英雄会上散播恶心与恐惧。 其中的一名“许娇儿”碰着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眼睁睁看着一个不知死活的蠢材以六品的实力向自己攻击而来,明明之前已经饶过他的性命了却一点儿不懂得珍惜,不在地上好好躺着偏要冲上来送死。 “呵呵……”这名“许娇儿”翘着小指捂嘴轻笑,“你们这些臭男人就是坏,不管人家怎么轻声细语地哀求,你们就是不肯安安分分地听,偏要动粗,一点儿不会怜香惜玉,不怕把人家弄疼了吗?”说完,另一只手抬起兰花指要往苦眉狼白顽额头上点,这一次,他的脑袋将会爆开,没有生还的机会。 “嘭!”一串血珠在空中洒落,“许娇儿”倒飞而出,一击之下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像只断线风筝在狂风中飞舞。 一只大手按住苦眉狼白顽的胸口,温和的灵力抚顺周身灵力运转的紊乱,沉稳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回去,别冲动。”随即在推力的作用下安然落回地上。 “所有人不要乱!全都和附近的人组队协作,相互支援,以三品为核心从旁骚扰策应,诡儡师不过是一个三品,他的影傀们不过是靠丹药硬撑的伪三品,而我们有十个三品,更何况我们人多势众,蚁群亦可噬 象,我们只要撑到他药效消退或者一品们回来就足够了。”一袖击退“许娇儿”的李木大声一喝,止住场下众人的混乱和慌张。 “准备,迎敌!”李木仿佛在背后长了一双眼睛,刚呼喝住众人便察觉到背后有三名“许娇儿”赶来,下令指挥之后就回身迎敌。 “狼噬!”重伤的苦眉狼第一个响应李木的策略,拼着身体的不适强行出招,远程攻向赶来的三个“许娇儿”。 “虎炮拳!”“柔骨锥!”“破灭斩!”……能来豪杰谷参加江湖英雄会的哪一个不是佼佼者?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傻子,有了苦眉狼白顽的带头,众人纷纷停下胡乱逃窜的脚步,调整位置互为犄角同时施展灵术向“许娇儿”攻去,一时间天上竟然五颜六色似烟花绽放般绚烂。 一群五品、六品能对三品造成什么伤害?他们所谓的最强灵术在三品看来就是蚊虫的叮咬,随手一挥便湮灭了,可架不住豪杰谷人多啊,光是这里这一块儿就有几百人,几百个五、六品的攻击就算随手一挥都要挥几百下? 五、六品的攻击或许就是蚊虫的叮咬,但经历过夏天的人都知道蚊虫的叮咬最为恼人,尤其当蚊虫成群的时候那更是噩梦,况且,人类被蚊虫杀死的概率从来不是零。 “香风阵阵。”三名“许娇儿”的脸上都有些凝重,面对铺天盖地的攻击,三人同时张开双臂前后摆动, 好似有波动在双臂流转,而阵阵粉红色的波纹果真由他们的双臂生发,波纹之中隐隐约约还有粉红色的花瓣在飞舞。 这些粉红色的波纹组成了三人身前的灵力屏障,从各个方向的攻击撞在波纹上全都被触发,而攻击的威力甚至余波却全都隔绝在外,不能沾染他们分毫,证明着品级之间的鸿沟不可逾越。 众人也没有真妄图伤到三人,他们可是有一个三品在呢。 千奇百怪的灵力波动与爆炸焰火中,李木带着微笑的身影闯过三人粉红色的屏障,直面三张意外的面孔,轻飘飘地一挥衣袖,三位便步了前一位的后尘,吐血倒飞离开。 五、六品们的攻击牵扯住了“许娇儿”们的注意力,同时掩盖了李木御灵时的灵力波动,使得李木极其轻松地用拂云袖完成了突袭。 就在正面的三名“许娇儿”被击退后,左侧又传来灵术碰撞的声音,李木想都没想直接驾起天地游来到交手处的背后,右手一个拂云袖扫落试图绕过李木攻击五、六品的“许娇儿”,一击得手之后李木没有恋战,向后方一突,又一次击飞一个偷袭的“许娇儿”。 “切,这就消停了?我还以为会多有毅力呢。”仅仅两次尝试,“许娇儿”们就不再攻击薄弱处了,只因他们发现只要不能在瞬间突破地上众人交叉的攻击防线,那就一定会被浪子李木袭击,除非抱着必死的决心不顾 后背强突进去大杀四方,否则无法有成效,就算是远程攻击也会被李木拦截或者被众人逃开,再说了,这帮五、六品压根不是许娇儿们的目标,浪子他们才是,杀伤他们不值当。 一阵风吹过,抚平了空中的灵力余波,显露出后面那几位面带怒容的“许娇儿”来,李木扫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返回豪杰谷众人之中,丝毫没有出击的意思。 李木才不傻,一旦把距离拉太远,后方支援人员攻击的密度和威力都会大打折扣,一旦失去威胁起不到骚扰作用,到时候谁狩猎谁还说不准呢,而正如李木先前说的,他们只要坚持到药效过了或者一品们回来就行,没有必要那么拼,沉不住气的只会是许娇儿们。 这也正是李木回转的目的,当他被发现后其实第一时间想的其实是逃跑,结果发现跑不出去还被三名“许娇儿”围攻之后才转身进谷,打算依靠人多势众的优势把这个麻烦挺过去,现在来看这个策略貌似非常成功。 外边包围这一块儿的“许娇儿”眼瞅着李木回去心中满是懊恼,不过暂时还没有立刻出击的想法,而是打算另寻时机,这一做法恰得李木之乐。 李木看了一眼停手的“许娇儿”,在心里偷偷乐了两下之后来到众人之间,出声勉励道:“诸位,我们的战法成功了,他们攻不进来,保持下去坚持一会儿,胜利马上属于我们!” “哦 !”谁不想生命无虞啊,李木的话引来一阵欢呼,而欢呼过后忽然有一人挤到李木身前郑重行礼:“多谢浪子救命之恩,苦眉狼白顽没齿不忘,来日若是浪子差遣,粉身碎骨亦不推辞。” 李木有些懵,眼前的人他认出来了,就是前些日子一直追着朝廷要帮忙调查的六品,这小子特别勇,之前居然敢扑上去向“许娇儿”动手,他当时单纯就是顺手救下他而已,没想到他居然郑重其事地跑来道谢。 “不必如此重礼,”李木赶忙将白顽扶起,看到了他湿润的双眼,那眼中的眼神他认识,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后半句没有说出口的话自动改口,“将来我一定会找你帮忙的,到时你莫要推辞就是。” 唉,李木这下是没法抛下这帮人独自走咯。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不过尔尔(上) 豪杰谷内人数最多的时候是江湖英雄会的第一天,第一天之后不再有人进谷,然而却一直有人离开,尤其是在那段人心惶惶的时间里,各宗门高层因为宗内事务离开,江湖杂口因为自身安危离开,可即便如此,至今豪杰谷内仍有数千人。 数千人集中在一个山谷内,并且各自之间还间隔着足够的安全距离,由此所占的面积可想而知会有多大,如此大的面积想靠三十多个人控制所有地方是不可能的,故而实际上山谷里的战场被许娇儿主动分成了十块儿,每块区域的核心正是那山谷中仅剩的十个三品。 李木本来是逃过一劫的,谁知他因为好奇竟然主动跳进这个口袋里,倒是李木当真艺高人胆大,抗住了四名“许娇儿”的围攻,一时半会儿拿李木没有办法,这会儿正在大眼儿瞪小眼儿。 至于其他地方…… 在北方的那座将军台下变了天,仰头向上看,原本的湛蓝天空被夜空所替换,而在这一角夜空之中密布着繁星,繁星们有大有小,但全都圆滚滚、金灿灿的,不仅在天上俏皮地眨着眼睛,还淘气地想要下凡来玩儿。 星星们少有能逃脱天空束缚的,可惜这里的夜空太小了,管不住任性的星星们,那些个星星纷纷扬扬地从头上坠下,宛如一场金色的细雨,所幸夜空中的繁星是无穷无尽的,不管星雨如何落,夜空总是满满当当的,不用 担心星雨下了一阵之后夜空变得光秃秃的。 无论如何,星星们终究是离了天空,金色的光点在重力的吸引下直直下落,连风都不能使他们产生一丝偏移,可落在地上,落在小草上,落在石头上,落在豪杰谷人们的头发上、皮肤上、眼睛上时,他们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最多就是荡起一圈圈金色涟漪后淡去,轻巧得就仿佛是一场幻影,只是一场触不可及的美梦。 这场金色的雨叫做星雨落,它的主人是雨中双手捧着出鞘宝剑的金剑澹台蝂,那把身披云纹鳞甲的金色的曦光在雨中有些怪异,不仅没有任何星雨靠近,整个剑身还变得十分虚幻,看上去不是非常真切,给人一种看花眼的错觉,好似时而在那儿,时而在另一个空间,只是切换的速度太快,人眼分辨不出残影与真实才感觉它一直在那儿。 看到星雨的人无不称赞它的美,“许娇儿”除外。 星雨不停,“许娇儿”们同样不敢停,他们拖着粉红色的闪烁光点,好似在空中舞蹈的健硕苍蝇,围绕着金剑与星雨所笼罩的豪杰谷众人盘旋,从他们手中不断有粉色光团扔出,砸向金色光雨的人们,而所有光团一旦进入光雨范围无不被星雨贯穿,仅仅是前进一个光团的距离,这些攻击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豪杰谷的众人不会怀疑,“许娇儿”不会怀疑,金剑澹台蝂不会怀疑,只要“许 娇儿”们敢进来,他们也会是相同的下场。金剑一人,一剑,一场雨,护住周围所有人的周全。 那既然“许娇儿”们闯不进金剑澹台蝂的星雨落,为何他们还要无休无止地绕着众人飞舞呢?这不是白白浪费体力吗?何不像面对李木的那几位一样姑且先停下来呢?因为他们不敢。 金剑澹台蝂双手捧剑,其式名曰:君子献礼,君子之礼虽不强送,然不可不受,而“许娇儿”这些宵小,受得起君子之礼吗?春日之阳对于草木来说是复苏福泽,可对于冰雪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许娇儿”们清楚地感受到,空气中有一股锋锐在追踪他们,那是金剑澹台蝂的剑,剑不在鞘中,剑招却在鞘中蓄势,一旦锁定目标,星雨落中的剑便来了,“许娇儿”们这些魑魅魍魉恐怕接不住金剑澹台蝂的雷霆之威。 所以“许娇儿”们不敢停,一刻都不敢停,他们甚至不敢停下对豪杰谷众人的攻击,因为一旦停下,星雨便要往外下了,他们如今就像是没有脚的鸟,只能一直飞,一直飞,停下来的那一瞬间,就是他们死亡的瞬间。 不过在这热闹的旁边却是一副完全相反的景象,金剑这边的不停歇的运动,紧挨着的大刀那里是寂寂无声的静态图,时间走到这里好似定格了一般。 大刀黄蝜巍峨健壮的身影立在人群的最中间,双眼轻轻掩上,就像站着睡着了一样 ,或许是连日的劳累让他不得不小憩一下,门板一样的大刀刀锋向外立着,刀尖却差着一根头发丝的距离碰着浮土,一时不知道是大刀倚着大刀,还是大刀提着大刀。 大刀黄蝜在休憩,豪杰谷的众人便不敢打扰,静静地站在原地,收束着手脚不敢弄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都尽可能地压低放缓,生怕吵着大刀黄蝜的安眠。 至于外面的“许娇儿”们,他们更不敢乱动,豪杰谷众人或许还可以稍微活动一下手脚,他们连一丝颤抖都不能有,完全就像是凝固在那儿。 可人的身体哪能没有一丝颤动,想要完全控制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是一件极其辛苦的事,哪怕是三品时间一长也会感到劳累,于是“许娇儿”们额头冒汗了。 汗珠穿过厚厚的脂粉壁垒,汇聚成珠之后划过崎岖的脸庞,最后笔直地下落,在空中被一切为二,二切为四,四切为八……汗珠最后没有落到地上,它被切成了雾散在空中。 耍刀人的刀,腕先到,刀再到;使刀人的刀,眼先到,刀再到;刀客的刀,意先到,刀再到;大刀的刀,神到时,刀已至。 这几位“许娇儿”还真是不幸,他们靠得太近,踏进了大刀的范围;这几位“许娇儿”真是幸运,因为大刀失败太多次,这次他一定要一些活口,所以他们身体还是完整的。 那柄门板一般的刀还在黄蝜面前停着,但那不过是 大刀的躯壳,刀意早已将整片区域锁住,不可妄动,动即死!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不过尔尔(上) 豪杰谷内人数最多的时候是江湖英雄会的第一天,第一天之后不再有人进谷,然而却一直有人离开,尤其是在那段人心惶惶的时间里,各宗门高层因为宗内事务离开,江湖杂口因为自身安危离开,可即便如此,至今豪杰谷内仍有数千人。 数千人集中在一个山谷内,并且各自之间还间隔着足够的安全距离,由此所占的面积可想而知会有多大,如此大的面积想靠三十多个人控制所有地方是不可能的,故而实际上山谷里的战场被许娇儿主动分成了十块儿,每块区域的核心正是那山谷中仅剩的十个三品。 李木本来是逃过一劫的,谁知他因为好奇竟然主动跳进这个口袋里,倒是李木当真艺高人胆大,抗住了四名“许娇儿”的围攻,一时半会儿拿李木没有办法,这会儿正在大眼儿瞪小眼儿。 至于其他地方…… 在北方的那座将军台下变了天,仰头向上看,原本的湛蓝天空被夜空所替换,而在这一角夜空之中密布着繁星,繁星们有大有小,但全都圆滚滚、金灿灿的,不仅在天上俏皮地眨着眼睛,还淘气地想要下凡来玩儿。 星星们少有能逃脱天空束缚的,可惜这里的夜空太小了,管不住任性的星星们,那些个星星纷纷扬扬地从头上坠下,宛如一场金色的细雨,所幸夜空中的繁星是无穷无尽的,不管星雨如何落,夜空总是满满当当的,不用 担心星雨下了一阵之后夜空变得光秃秃的。 无论如何,星星们终究是离了天空,金色的光点在重力的吸引下直直下落,连风都不能使他们产生一丝偏移,可落在地上,落在小草上,落在石头上,落在豪杰谷人们的头发上、皮肤上、眼睛上时,他们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最多就是荡起一圈圈金色涟漪后淡去,轻巧得就仿佛是一场幻影,只是一场触不可及的美梦。 这场金色的雨叫做星雨落,它的主人是雨中双手捧着出鞘宝剑的金剑澹台蝂,那把身披云纹鳞甲的金色的曦光在雨中有些怪异,不仅没有任何星雨靠近,整个剑身还变得十分虚幻,看上去不是非常真切,给人一种看花眼的错觉,好似时而在那儿,时而在另一个空间,只是切换的速度太快,人眼分辨不出残影与真实才感觉它一直在那儿。 看到星雨的人无不称赞它的美,“许娇儿”除外。 星雨不停,“许娇儿”们同样不敢停,他们拖着粉红色的闪烁光点,好似在空中舞蹈的健硕苍蝇,围绕着金剑与星雨所笼罩的豪杰谷众人盘旋,从他们手中不断有粉色光团扔出,砸向金色光雨的人们,而所有光团一旦进入光雨范围无不被星雨贯穿,仅仅是前进一个光团的距离,这些攻击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豪杰谷的众人不会怀疑,“许娇儿”不会怀疑,金剑澹台蝂不会怀疑,只要“许 娇儿”们敢进来,他们也会是相同的下场。金剑一人,一剑,一场雨,护住周围所有人的周全。 那既然“许娇儿”们闯不进金剑澹台蝂的星雨落,为何他们还要无休无止地绕着众人飞舞呢?这不是白白浪费体力吗?何不像面对李木的那几位一样姑且先停下来呢?因为他们不敢。 金剑澹台蝂双手捧剑,其式名曰:君子献礼,君子之礼虽不强送,然不可不受,而“许娇儿”这些宵小,受得起君子之礼吗?春日之阳对于草木来说是复苏福泽,可对于冰雪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许娇儿”们清楚地感受到,空气中有一股锋锐在追踪他们,那是金剑澹台蝂的剑,剑不在鞘中,剑招却在鞘中蓄势,一旦锁定目标,星雨落中的剑便来了,“许娇儿”们这些魑魅魍魉恐怕接不住金剑澹台蝂的雷霆之威。 所以“许娇儿”们不敢停,一刻都不敢停,他们甚至不敢停下对豪杰谷众人的攻击,因为一旦停下,星雨便要往外下了,他们如今就像是没有脚的鸟,只能一直飞,一直飞,停下来的那一瞬间,就是他们死亡的瞬间。 不过在这热闹的旁边却是一副完全相反的景象,金剑这边的不停歇的运动,紧挨着的大刀那里是寂寂无声的静态图,时间走到这里好似定格了一般。 大刀黄蝜巍峨健壮的身影立在人群的最中间,双眼轻轻掩上,就像站着睡着了一样 ,或许是连日的劳累让他不得不小憩一下,门板一样的大刀刀锋向外立着,刀尖却差着一根头发丝的距离碰着浮土,一时不知道是大刀倚着大刀,还是大刀提着大刀。 大刀黄蝜在休憩,豪杰谷的众人便不敢打扰,静静地站在原地,收束着手脚不敢弄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都尽可能地压低放缓,生怕吵着大刀黄蝜的安眠。 至于外面的“许娇儿”们,他们更不敢乱动,豪杰谷众人或许还可以稍微活动一下手脚,他们连一丝颤抖都不能有,完全就像是凝固在那儿。 可人的身体哪能没有一丝颤动,想要完全控制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是一件极其辛苦的事,哪怕是三品时间一长也会感到劳累,于是“许娇儿”们额头冒汗了。 汗珠穿过厚厚的脂粉壁垒,汇聚成珠之后划过崎岖的脸庞,最后笔直地下落,在空中被一切为二,二切为四,四切为八……汗珠最后没有落到地上,它被切成了雾散在空中。 耍刀人的刀,腕先到,刀再到;使刀人的刀,眼先到,刀再到;刀客的刀,意先到,刀再到;大刀的刀,神到时,刀已至。 这几位“许娇儿”还真是不幸,他们靠得太近,踏进了大刀的范围;这几位“许娇儿”真是幸运,因为大刀失败太多次,这次他一定要一些活口,所以他们身体还是完整的。 那柄门板一般的刀还在黄蝜面前停着,但那不过是 大刀的躯壳,刀意早已将整片区域锁住,不可妄动,动即死!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不过尔尔(中) 豪杰谷自有豪气生,恶鬼至则刀剑鸣,凶兵响则雅音起。 这边怒号阵阵,刀枪剑戟的碰撞不息,那边亦有琴声雅雅,众人翩翩起舞。 “铮铮铮……”抹、挑、勾、剔、擘、托、打、摘,指尖划过紧绷的琴弦,青翠欲滴的翠竹琴吐出一连串霹雳弦惊,生机盎然的青竹亦有金戈铁马,一曲金戈隐隐与周遭的战斗和鸣却又偏生和谐得顺理成章,好似是一把翠竹琴将豪杰谷中由近及远的战斗声全都吃进肚里,酝酿为曲子之后再吐出来。 被激烈的战斗包围的翠竹琴不属于这里,其他人都在生死间徘徊游荡,所有人的脸上写的都是惶恐、愤怒、焦急、憎恨,翠竹琴对于这些一无所知,她只是盘腿坐于虚空,琴僮静侍在侧,双手抚琴不休,寄心于琴而无旁骛,姣好的面孔上唯有心与乐合的神圣与肃穆。 战斗中的翠竹琴就在豪杰谷中,厮杀烈而怒音起,生死危而琴声急,鲜血落而重弦哀,豪杰谷中每一处的战斗变换全都落在琴声音符上,闭上眼,不用眼睛你也能看见豪杰谷中的每一处变化。 乐师以天地入乐曲,可为天下师,但翠竹琴不止是乐师,豪杰谷的她不是在此引景入曲的。 “叮叮咚……”细细听,铿锵弦响中暗藏婉转灵动,翠竹琴的神圣肃穆中难掩平和与怜悯,音律随着指尖流淌在豪杰谷中,再巨大的喊杀声与爆炸声都不能遮盖 琴声,翠竹琴的鸣响直往人心里淌,再乱的心灵也能听见这优美的乐声。 音乐是有力量的,铿锵赐予力量,平和安抚心灵,或急或缓的节奏、时高时低的曲调让人忍不住随着乐律舞动手脚,提膝抬腕扭腰转头,没有人能够拒绝随着音乐抒发自己的情感、展现自己的力量。 于是豪杰谷的众人在翠竹琴的美妙韵律中翩翩起舞,人们忘了周围的危险,忘了在不远处威胁众人的“许娇儿”,忘了多日来所有的不快与焦虑,他们只是跟着节奏跳起舞来,他们只是挥舞起自己的手脚来,他们只是围绕着翠竹琴欢快的奔跑起来。 见了这一派和谐欢快的场景,谁又能舍得破坏呢?谁又能够破坏呢? “许娇儿”们在豪杰谷众人的外围逡巡着,徘徊着,迟疑着,看着其乐融融的众人无所下手,找不到丝毫破绽,想要进攻却找不到突破口,就像是一群猴子望着湖水中心的香蕉抓耳挠腮却又无可奈何。 欢乐的人们又怎会在乎旁的那些上蹿下跳的猴子呢? 人们只是尽情地舞动着,翠竹琴琴声一扬,豪杰谷众人齐齐一声高呼,心中的畅快使得他们体内灵力随之激荡,不约而同,众人整齐划一地往外一抛,数百颗灵力光球凭空诞生,并且在飞行旋转的过程中,这些来自不同流派,不同手法,不同修为的灵力攻击竟然融合在一起,汇聚成了八颗三品层次 的灵力光团,准确无误地追着“许娇儿”们上蹿下跳。 包围翠竹琴的“许娇儿”们汗如雨下,他们是所有“许娇儿”中最头痛的,他们头痛的不光是被音律中的人们追杀得上蹿下跳,他们更头痛的是翠竹琴的音乐,没有别的意味,就是单纯听着翠竹琴的音乐头疼。 什么是恶人?听着好人哭声大笑的就是恶人。自然,恶人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好人的笑声,而能让好人开怀大笑的琴声怎会让坏人也觉得动听?琴声悠扬,在“许娇儿”们听来就是魔音灌耳。 捂住耳朵没有用,有“许娇儿”已经将耳膜戳破了,可那潺潺的琴声依旧传来,听着那翠竹琴音,“许娇儿”们只觉胸口发闷,好似有个重物堵在胸口,同时头疼欲裂,额头的青筋直跳,恍惚间,他们好像看到还有很多其他许娇儿在飞舞。 世间最好的乐师将天地谱入乐曲,翠竹琴以乐曲谱写天地,“许娇儿”们入了她的乐谱,便只能跟着乐声起舞。 豪杰谷内,逃不脱摆布的“许娇儿”还不止这一处。 “诶,我的好余兄,尽兴可以,万万不可忘了形啊,快快回来,愚弟的‘资允’快够不到你了。”与豪杰谷战场格格不入的还有名枷利索,在众人的紧张战斗中的,那被一身赘肉压得高大身材也显得矮胖的利索笑眯眯地提醒着战斗在最前线的碑碧会六品修行人。 如此紧张的场合言 语如此轻佻?利索的行径直接惹得旁边的名枷皱眉,忍不住开口提醒道:“诸位义士,诛贼虽是要事,可性命最为重,此贼已是逃无可逃,若是诸君有个三长两短,再有恶徒,谁来惩治?还望各位不要离得太远。” “好勒!”“哈哈哈,这是自然!”“谨遵号令!”……名枷利索一前一后开口,围杀“许娇儿”们的豪杰谷众人纷纷答应,然后深吸一口气,牵动身上环绕的土黄色与晶紫色光晕,怀着更加饱满的热情更加卖力地攻击。 是的,在名枷利索这里,不再是“许娇儿”们围攻众人,而是反过来,豪杰谷众人围攻“许娇儿”们,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场中弥漫的土黄色与晶紫色纠缠的两色光晕。 土黄色光晕源自利索,晶紫色光晕源自名枷,光晕的作用简单而直接,土黄色光晕增加修行人御灵的量,晶紫色光晕增强修行人体内灵力运转的速度,两者相加使得修行人实力买上一个台阶。 不过仅此而已的话,众人五品、六品的实力就能够与三品相抗衡了?明明是强大的辅助能力,两人名号为何叫做名枷利索? 名枷利索散发出来的光晕同样缠绕在“许娇儿”们的身上,不过却是一人身上只有一色,而仅仅只是这一个差别,“许娇儿”们却如身负山岳,足陷泥沼,三品的修为连半成都发挥不出来。 事实上,几人真是身负山岳,足 陷泥沼。利索的土黄色光晕的作用很简单,就是加强灵力,加强超过自身御灵总量的灵力,多到超过个人的控制极限。给人一把锤子,他能造成更大的伤害,但给他一座山岳,他只会被压死。 同样的,名枷只会加强“许娇儿”体内灵力运行的速度,可过快的速度除了让灵力自我运转,修行人还能做什么事? 名枷利索的领域内,强弱不由人。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不过尔尔(中) 豪杰谷自有豪气生,恶鬼至则刀剑鸣,凶兵响则雅音起。 这边怒号阵阵,刀枪剑戟的碰撞不息,那边亦有琴声雅雅,众人翩翩起舞。 “铮铮铮……”抹、挑、勾、剔、擘、托、打、摘,指尖划过紧绷的琴弦,青翠欲滴的翠竹琴吐出一连串霹雳弦惊,生机盎然的青竹亦有金戈铁马,一曲金戈隐隐与周遭的战斗和鸣却又偏生和谐得顺理成章,好似是一把翠竹琴将豪杰谷中由近及远的战斗声全都吃进肚里,酝酿为曲子之后再吐出来。 被激烈的战斗包围的翠竹琴不属于这里,其他人都在生死间徘徊游荡,所有人的脸上写的都是惶恐、愤怒、焦急、憎恨,翠竹琴对于这些一无所知,她只是盘腿坐于虚空,琴僮静侍在侧,双手抚琴不休,寄心于琴而无旁骛,姣好的面孔上唯有心与乐合的神圣与肃穆。 战斗中的翠竹琴就在豪杰谷中,厮杀烈而怒音起,生死危而琴声急,鲜血落而重弦哀,豪杰谷中每一处的战斗变换全都落在琴声音符上,闭上眼,不用眼睛你也能看见豪杰谷中的每一处变化。 乐师以天地入乐曲,可为天下师,但翠竹琴不止是乐师,豪杰谷的她不是在此引景入曲的。 “叮叮咚……”细细听,铿锵弦响中暗藏婉转灵动,翠竹琴的神圣肃穆中难掩平和与怜悯,音律随着指尖流淌在豪杰谷中,再巨大的喊杀声与爆炸声都不能遮盖 琴声,翠竹琴的鸣响直往人心里淌,再乱的心灵也能听见这优美的乐声。 音乐是有力量的,铿锵赐予力量,平和安抚心灵,或急或缓的节奏、时高时低的曲调让人忍不住随着乐律舞动手脚,提膝抬腕扭腰转头,没有人能够拒绝随着音乐抒发自己的情感、展现自己的力量。 于是豪杰谷的众人在翠竹琴的美妙韵律中翩翩起舞,人们忘了周围的危险,忘了在不远处威胁众人的“许娇儿”,忘了多日来所有的不快与焦虑,他们只是跟着节奏跳起舞来,他们只是挥舞起自己的手脚来,他们只是围绕着翠竹琴欢快的奔跑起来。 见了这一派和谐欢快的场景,谁又能舍得破坏呢?谁又能够破坏呢? “许娇儿”们在豪杰谷众人的外围逡巡着,徘徊着,迟疑着,看着其乐融融的众人无所下手,找不到丝毫破绽,想要进攻却找不到突破口,就像是一群猴子望着湖水中心的香蕉抓耳挠腮却又无可奈何。 欢乐的人们又怎会在乎旁的那些上蹿下跳的猴子呢? 人们只是尽情地舞动着,翠竹琴琴声一扬,豪杰谷众人齐齐一声高呼,心中的畅快使得他们体内灵力随之激荡,不约而同,众人整齐划一地往外一抛,数百颗灵力光球凭空诞生,并且在飞行旋转的过程中,这些来自不同流派,不同手法,不同修为的灵力攻击竟然融合在一起,汇聚成了八颗三品层次 的灵力光团,准确无误地追着“许娇儿”们上蹿下跳。 包围翠竹琴的“许娇儿”们汗如雨下,他们是所有“许娇儿”中最头痛的,他们头痛的不光是被音律中的人们追杀得上蹿下跳,他们更头痛的是翠竹琴的音乐,没有别的意味,就是单纯听着翠竹琴的音乐头疼。 什么是恶人?听着好人哭声大笑的就是恶人。自然,恶人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好人的笑声,而能让好人开怀大笑的琴声怎会让坏人也觉得动听?琴声悠扬,在“许娇儿”们听来就是魔音灌耳。 捂住耳朵没有用,有“许娇儿”已经将耳膜戳破了,可那潺潺的琴声依旧传来,听着那翠竹琴音,“许娇儿”们只觉胸口发闷,好似有个重物堵在胸口,同时头疼欲裂,额头的青筋直跳,恍惚间,他们好像看到还有很多其他许娇儿在飞舞。 世间最好的乐师将天地谱入乐曲,翠竹琴以乐曲谱写天地,“许娇儿”们入了她的乐谱,便只能跟着乐声起舞。 豪杰谷内,逃不脱摆布的“许娇儿”还不止这一处。 “诶,我的好余兄,尽兴可以,万万不可忘了形啊,快快回来,愚弟的‘资允’快够不到你了。”与豪杰谷战场格格不入的还有名枷利索,在众人的紧张战斗中的,那被一身赘肉压得高大身材也显得矮胖的利索笑眯眯地提醒着战斗在最前线的碑碧会六品修行人。 如此紧张的场合言 语如此轻佻?利索的行径直接惹得旁边的名枷皱眉,忍不住开口提醒道:“诸位义士,诛贼虽是要事,可性命最为重,此贼已是逃无可逃,若是诸君有个三长两短,再有恶徒,谁来惩治?还望各位不要离得太远。” “好勒!”“哈哈哈,这是自然!”“谨遵号令!”……名枷利索一前一后开口,围杀“许娇儿”们的豪杰谷众人纷纷答应,然后深吸一口气,牵动身上环绕的土黄色与晶紫色光晕,怀着更加饱满的热情更加卖力地攻击。 是的,在名枷利索这里,不再是“许娇儿”们围攻众人,而是反过来,豪杰谷众人围攻“许娇儿”们,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场中弥漫的土黄色与晶紫色纠缠的两色光晕。 土黄色光晕源自利索,晶紫色光晕源自名枷,光晕的作用简单而直接,土黄色光晕增加修行人御灵的量,晶紫色光晕增强修行人体内灵力运转的速度,两者相加使得修行人实力买上一个台阶。 不过仅此而已的话,众人五品、六品的实力就能够与三品相抗衡了?明明是强大的辅助能力,两人名号为何叫做名枷利索? 名枷利索散发出来的光晕同样缠绕在“许娇儿”们的身上,不过却是一人身上只有一色,而仅仅只是这一个差别,“许娇儿”们却如身负山岳,足陷泥沼,三品的修为连半成都发挥不出来。 事实上,几人真是身负山岳,足 陷泥沼。利索的土黄色光晕的作用很简单,就是加强灵力,加强超过自身御灵总量的灵力,多到超过个人的控制极限。给人一把锤子,他能造成更大的伤害,但给他一座山岳,他只会被压死。 同样的,名枷只会加强“许娇儿”体内灵力运行的速度,可过快的速度除了让灵力自我运转,修行人还能做什么事? 名枷利索的领域内,强弱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