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娘的富贵逆袭》 第1章、随军厨娘 边境的破烂县城外最近驻扎了一支大军,听说人数足有十万,大将军出自赫赫有名的将门古家,更是这一代最威名远扬的麒麟将。 在后厨帮忙的江浅夏麻溜的抄好两盘菜送出去,才准备继续,就被把她捡回来的胖大厨拽住了。 “浅夏丫头,听说玄甲军在镇上征兵,你不是没有户籍吗?要不要去试试,当个随军厨娘,等古黎大将军得胜回朝时,你也能混到点家底,总比在这破地方遭罪强啊。” 江浅夏随意在围裙上擦擦手,黑亮的眼睛带笑,挽着大厨的手就在屋檐下坐了下去。 “张叔,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刚才还在想着怎么跟你开口呢。” 大厨笑着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笑骂一句滑头,又有点失落。 “唉,当初看你可怜兮兮的蹲在墙角,一时心软才想给你口饭吃,没成想,两个月的工夫,店里反倒要离不开你了。” 怅然一叹,大厨拽着她起身来到婆娘守着的柜台后,摸出一个鼓囊的包裹。 “里面是两套干净的衣裳和一贯铜钱,你拿着,别省,该孝敬就孝敬,别傻不愣登的受罪了!” 推拒了两下,江浅夏就轻笑着把包裹背在身后,干脆的离开了小店。 来到这个不知名的朝代已经两个月了,江浅夏早已放下了重回现代的奢望,她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好好在这个不太平的时代活下去。 进入军队里当厨子是她深思熟虑才决定下来的。 当军中的厨娘有个好处,就是有和男子退伍后一样的文书,相当于现代的文凭一样,回到地方后,不仅税负减半,想开个小店还能走军方的门道。 要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立足,混个军旅出生,是最安全的了。 想到这里,江浅夏步伐更加轻快,跟着征兵的队伍往前慢慢挪。 “姓名、籍贯、年龄!” 二狗埋头往纸上画大字,不耐烦的一遍遍重复着问话。 “江浅夏,流民,今年或许十六了吧?” 江浅夏干笑着挠了挠脸,不是她装嫩,实在是穿越的时候出了问题,身子缩水了许多,对水一照,活脱脱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说十六都夸大了。 听着和其他老爷们儿截然不同的清脆腔调,二狗诧异的抬头一看,就见一个模样极其俊秀的小娘子站在自己面前。 干净的衣裳,白皙的皮肤,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不是他这种粗人这辈子能够得上的。 上下打量一番,二狗对着那双温润的黑眸,忍不住劝道:“姑娘,看你这气质就知道是大家小姐,打仗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军里也没有你这样女眷的位置,还是回吧。” “军爷可不能哄骗小女,哪支军路会不要厨娘的?” 从腰间抽出一把三角形的厨刀,在手里玩了个花活,江浅夏才笑道:“小女是东来顺的厨娘,参军就是为谋个出生,可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厨娘?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使得动菜刀?别说老子没给你机会,露两手,过关老子就做主留下你!” 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从路过的一辆拉菜的板车上跳下来,随手提过一袋面粉扔给江浅夏。 “要喂饱那些杀才就得上干的,关北的面食你随意选一种!” “浅夏,露一手给大人瞧瞧嘞!” 担心江浅夏的胖大厨偷偷跟来,一见这情形,马上从附近相熟的店家里搬出一张桌子,锅碗瓢盆一样不少。 莫名其妙被要求当街厨艺展示,江浅夏哭笑不得的走出征兵队伍,冲胖大厨和壮汉行了一礼。 “既然张叔和大人有考校的意思,那小女就献丑了。” 洗净双手,揉了一盆子灰面,从壮汉下来的板车上挑了几根大葱和一把宽叶苦菜。 大葱细细的切成葱花,利索的刀工让壮汉眼前一亮,胖大厨听见旁人的叫好声,得意的摇头晃脑。 揪下一团子面,混上葱花揉捏均匀,擀平后抹上一点香油,对折后再次擀平。几次折叠后,滑进锅里煎的两面金黄,撒上一点细盐起锅,那香味,飘的满大街的人都直咽口水。 烙饼的工夫,被江浅夏随便扭成几节的苦菜也煮的差不多熟了。 关北的苦菜脉络太粗,而且味极苦,煮出来透着股铁锈的腥味,日子稍微好过点的都不愿意吃它。 为了让这种战士最常吃的蔬菜能好入口一点,江浅夏把烙饼的香油倒入汤中,撒上细盐后,又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一个装调料的木瓶子,往里面洒下一些淡黄色的小颗粒。 壮汉看了半天没看出她最后放的是什么调料,心里跟猫抓似的,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只能焦急的等着“点评”的时候好好琢磨琢磨滋味儿。 五张葱花饼配上一锅苦菜汤,江浅夏把围裙褪下,笑眯眯的站到一边。 “老牛,先让小弟帮你尝尝!” 闻着诱人的香气,二狗怪叫一声,丢下纸笔就蹿到桌边,抄起一张葱花饼,血盆大口一嘴啃下三分之一,边嚼边眯着眼睛直哼哼。 壮汉恼火的在二狗屁股上踹了一脚,才拿起饼咬了一口。 “咦?香酥又不油腻,葱花的香味被煎的透着股焦香,葱白却甜丝丝的极其爽口。更难能可贵的是,这饼的层次揉的极好,厚薄合适,不错,不错啊!” 点评了葱花饼,壮汉又大勺舀出一碗苦菜汤,先闻闻,发现比平常的菜汤清香了不少,大奇之下,喝的越发小心。 清汤入口,瞬间洗去了面饼带来的干涩。盐用的妙到毫巅,把苦菜的清香完全诱了出来不说,竟然还有种母鸡高汤才有的鲜味! 夹起一片菜叶细嚼,粗硬的叶筋下锅前被扭断了,此时吃起来,比以前吃的软了三分,那种粗粝感瞬间少了。 一口饼一口汤,不知不觉吃了个精光后,壮汉满足的拍拍肚子,牛眼瞪着轻笑的江浅夏。 “丫头,这汤如此鲜美,是不是因为你最后放的调料?” 江浅夏眨眨眼,把小木瓶丢过去。 “大人,此调料名为鸡精,做菜的时候放上一点就能极其鲜美。这是小女以后安身立命的筹码,方子可不能给您,不过您要吃的顺口,吃完了再找小女拿就行。” 壮汉捏着那小瓶子,臊的老脸通红,却又舍不得还回去。 见他这扭捏的模样,江浅夏笑的更开心了。 鸡精虽然整个大乾国只有她一人有,但她的随身货仓里,各种各样的调料堆成一座小山,就算吃完了,拿点青白瓷换就行。 第2章、出名了 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朝代时,江浅夏还惊慌了两天,完全不知道自己一个思想独立的现代女人,如何在封建王朝中,不依附男人的活下去。 直到被胖大厨捡回小饭店,被这个朝代的人所接纳后,她成了位面商会在这个世界的店主。 身为店主,她配有一个简单的货仓。 虽说是货仓,但却像一个小世界似的,里面有山有水,更有一片十多亩的平地,现在上面堆满了她用一个青瓷莲花枝大盘换来的各种调料。 想到自己的各式调料储备,江浅夏坐在前往军营的运菜马车上,底气十足的和伙夫长牛强商量着今晚的饭食。 “牛叔,咱们伙房营有多少人啊?真的要应付十万大军的饭食吗?” 粗壮的牛强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扬鞭大笑一声,道:“丫头莫慌,虽说咱们是不上战场的伙夫,但力气活也是男人的事儿!” “军食以量大、扛饿、好克化为主,没有饭店里做菜那么精细,都是大锅炖出来的。” 看了江浅夏一眼,牛强叹息道:“葱花饼确实是美味,但做起来太过复杂,却是不适合当军粮。” “谁说的?这可是极好的军粮。” 江浅夏轻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葱花饼晃了晃。 “今天为了口感,小女故意弄的软一点好入口,要是再煎脆一点儿,用布包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坏。” “当真?”牛强一把抓住江浅夏,瞪大了眼睛。 “这哪儿有容小女吹牛的余地?”江浅夏忍着手上的刺痛,笑的云淡风轻。 “好!好啊!这下那些小崽子就算外出杀敌,老子也不怕他们吃不饱肚子了!” 狠狠的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牛强扬鞭在空中抖了声响,大声的吆喝着车队加快速度回营。 奔驰的运菜队伍扬起股股风沙,如兽群般咆哮着冲进军营中,吓的巡逻的士兵差点以为有人来偷营了。 在军帐中研究沙盘的古黎和众多副将听见外面的动静,纷纷奇怪的向外探头。 “何事如此喧闹?”古黎叫过巡逻兵,皱眉问道。 小兵行了个军礼,才乐呵呵的挠挠头,憨笑道:“俺听说,是牛头给咱们弄回来一个会做新军粮的小娘子,人可漂亮了!” 古黎没好气的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和新军粮比起来,一个厨娘能漂亮到哪儿去。 “牛强是我从帅府带来的,能让他如此激动的新军粮,一定有其过人之处。” 拍拍小兵让他下去,古黎转身入帐,笑道:“先继续钻研卓纳送来的密函,新军粮,今晚咱们应该能尝尝。” 被牛强从车上强行拽下来的江浅夏,踉跄了两步,哭笑不得的小跑着跟上性急的牛强,来到一座专门搭建的巨型长条军帐中。 上百个伙夫已经忙碌的在准备饭食了,一掀开门帘,带着食物香味的热风就扑面而来。 “都停手!别忙活了,今晚给狼崽子们换个口味!” 吆喝一声,牛强就把江浅夏让了出来,示意她接手安排。 被这么多人审视的打量着,江浅夏手心微微冒汗,微不可查的深吸一口气后,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容。 “各位兄长叔伯、姐妹婶婶,小女江浅夏,是今天刚入伍的厨娘。” 话说的平顺,自有一股子贵气,让这些粗使汉子灼热的目光收敛了许多。 自我介绍之后,江浅夏也没有多废话,利索的洗净双手,把衣袖捆好,自然的倒出一袋子灰面。 “小女有一个新吃食的方子,虽然粗鄙,但胜在能放置很长时间,而且味道尚可。今晚就请大家和小女一起多做一些,给将士们尝个新鲜。” 说到学新吃食,只要是厨子就忍不了这个诱惑。一个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够着头的看江浅夏的动作。 为了方便,她干脆专门搬了一张小桌子站在大家前面,好做示范。 “都说粗活有男人干,丫头你就站旁边指挥就行!” 牛强强硬的挤开江浅夏,自己接过手和面。看他揉面的手法比自己老道得多,江浅夏也不逞能,笑眯眯的道谢站在一边开始指挥。 “……葱花一定要细而不碎,面多叠几次,别怕用油废。要知道,肚子里有油水才扛饿,要是少了油,吃的更多不说,还容易没力气。” 来回走动着,见大家学的认真,江浅夏也不免更加仔细起来。 “盐不是这么撒的,和油一样不求过多,但一定要放足,否则面饼吃起来寡淡,只能觉出油香,难免不美。” 牛强翻了个白眼,喊道:“丫头啊,你是好日子过多了,咱们玄甲军可是吃盐大户,也不敢学你那么死命放盐。” “也是皇上隆恩,咱们玄甲军才用得上青盐。你去打听打听,其他军路,那调味的可都是醋布!” 见所有伙夫厨娘都用看败家子的眼神看着自己,江浅夏茫然的摸摸鼻子,歪着头奇怪道:“西北本就是产盐地,回营的时候我就看见露天的岩盐矿了,为何咱们还会缺盐?” 话一出口,大部分人都低下头忙活手里的饼子,懒得和她聊了。 牛强强忍着咆哮的冲动,咬牙道:“丫头,那些可是毒盐,人吃了不是拉死就是中毒身亡,你连这都不知?” 江浅夏一拍脑门,比牛强还咬牙切齿的道:“今天我算知道什么叫守着金窝吃稀粥了。盐尽管放,等今晚用过饭后,我给你们弄盐,上好的青盐!” 日头还剩下点余辉,军士们抱着自己的食盆怪叫着往伙食点冲时,闻到了一股和平常完全不一样的香味。 “张着你们的狗鼻子闻闻!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葱花饼,那滋味儿,比京都的福寿楼都不差!” 二狗迈着八字步,在相熟兵士的簇拥下,气势非凡的往前走,那下巴抬的,恨不得戳天上去。 “福寿楼俺是没去过,不过分食的小娘子,绝对是俺见过最漂亮的!哎哎,快看,她冲俺笑了!” 一人三张葱花饼和一大碗加了鸡精的苦菜汤,吃的整个玄甲军赞叹声不绝于耳。 带兵讲究一体同心,所以士兵吃什么,将军就吃什么,没有例外。 古黎和将士们席地而坐,顾不上寒暄,大口大口的撕咬着香酥的葱油饼,吃的干了,就灌上一口菜汤,舒坦的忍不住跟着叫好。 “将军,怎么样,老牛寻回来的丫头不简单吧?” 牛强弥勒佛似的跑过来,先理直气壮的接受了将军们的赞叹,才故作不在意的挥挥手道:“做点新吃食算不得什么。” 见所有将军都看着自己后,牛强才强忍着得意,摆出一副高人的模样,鼻孔冲天的道:“浅夏丫头说了,弄不来调料的算不得好厨子。” “西北这地界太荒了,没多少好东西,但这百味之首的盐,她倒是能带我们弄出许多来。” 古黎脸色一变,猛的起身,浑身杀气汹涌而出。 “你们竟然想打剧毒岩盐的主意?” 第3章、打赌 盐铁历来为国所掌握,大乾不允许贩卖私盐、制造私盐,更别说把制盐的算盘,打到剧毒的岩盐身上。 被古黎锋利如刀的冰冷视线紧盯着,牛强一开始的狂喜和骄傲慢慢冷却下来,后背湿了一片。 “噗通”一声跪下,牛强哑着嗓子,哆哆嗦嗦的道:“将军,咱们的盐不多了,要是真的能……” “哼,糊涂!你觉得,有人知道了从岩盐提取食盐的方法,会光明正大的拿出来吗?还是一个没有户籍的流民!” 冷眼看着部下们失望的眼神,古黎长叹一声,放缓了声音:“将心比心,要是你们掌握了制盐的方法,将如何?” 私自弄个盐作坊,要是真的能提取青盐,整个镇的人都会加入走私的行当,没有人会去举报,要不了两年,全镇都会成为腰缠万贯的富商。 要是把这个方法报给父母官,朝廷赏赐个富贵县候都不为过,那才是真正的一飞冲天! 点醒众人后,古黎狼眼微眯,冷声道:“牛强受妖女魅惑,念在没有酿成大祸,鞭三十!玄甲卫出列,将妖言惑众的厨娘抓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派她来扰乱军心!” 厨帐中刚准备给自己开小灶做饭的江浅夏,被两个凶神恶煞的甲士提溜着丢到古黎脚下时,整个人都处于茫然的惊慌状态。 左右四顾,见牛强正被绑在柱子上抽的惨叫连连,她马上反应过来,她想私自制盐的消息泄露了。 一道黑影笼罩住她,下巴被铁钳似的手掐住,强迫她对上了一双狼王似的双眼。 古黎眼底划过一丝嘲讽,冷笑道:“这么漂亮的厨娘,连御厨房都没有,我玄甲军还真是有幸啊。” 被掐的生疼,眼泪不自觉的含在眼眶中,江浅夏委屈又气恼。 她可怜兮兮又带着倔强的神情落在古黎眼里,那就是不知死活的卖弄风情。 厌恶的放开她,古黎微微抬手,身后的亲卫“叱嘤——”一声,整齐的把腰刀抽出,月光撒在刀面上,森白可怖。 “本将军没有多少耐心,说出谁指使的你,你进入玄甲军的目的是什么,看在你没有得逞的份上,本王可以饶你一命。”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江浅夏,古黎淡淡道:“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江浅夏狼狈的趴在地上,十指在地上抓出了道道沟壑,咬着后槽牙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抬头想耐心解释时,对上古黎那双冷厉又嘲讽的双眼,脑子里的名为理智的弦就断了。 “……你身为将军,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小女,就认定小女不能制盐。” 针锋相对的怒瞪着古黎,江浅夏尖声道:“打赌!所有材料你提供,要是我用岩盐提炼出食盐,你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小肚鸡肠,智慧还不如一个女子!” “小女用这条命做赌注,不知高高在上的大将军敢不敢跟小女子赌这一把!” 江浅夏的爆发震惊了一群从尸堆里爬出来的汉子,连古黎都气势一弱,竟然有点不敢对上她那双冒火的眼睛。 “你要是真能提取食盐,为何不建立私盐作坊牟利?” “将军能胡作非为,小女可不敢干犯法的事儿!” “那你也可以选择向县令汇报。” 江浅夏用看白眼狼的眼神瞪着古黎道:“要不是看在战士保家卫国,却连盐都吃不上,将军以为小女会冒险把这方子说出来?” 冷笑一声,江浅夏翻着白眼道:“要是早知道被人称颂的麒麟将会这么不讲道理,小女还是宁愿你们缺盐没力气,上战场被砍死算了,反正不是小女的错。” 堂堂大乾麒麟将,威震四海,蛮夷无不畏惧如神的大将军,被一个厨娘当着这么多军士的面骂成无耻小人,要是传了出去,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可在场的人,却只敢在心里为将军抱怨几句,不敢直言辩驳丝毫。他们心里对盐的渴望,又悄悄的冒出来了。 没有谁能比当兵的更清楚盐的重要性,那就是力气,决定了他们能不能在战场上保住一条命! 所以将军委屈就先委屈着吧,要是这大胆的厨娘弄不出盐来,他们再把她千刀万剐,让将军泄愤就好。 一群脑子里只有肌肉的大老爷们儿,被盐逼出了小机灵,一个校尉凑到古黎身边,小声道:“将军,要不让她指挥,咱们亲自动手试试,要是不成,咱们再砍了她?” 把校尉踹到一边,古黎重新蹲下来,看着江浅夏道:“我现在有些相信你能制盐了。” “赌约本将军应下,但条件得改改。” 见她用鄙视的眼神看着自己,古黎轻笑道:“将军威信不可废,你要是觉得委屈,一会儿进帐里抽我几十鞭子出气都成。” 江浅夏看了一眼柱子上破破烂烂的牛强,扯出一抹甜笑:“准备岩盐、取几只铜盆、一个火炉、几块纱布、一些木炭,小女已经手痒痒了。” 古黎饶有兴味的打量了一下她细胳膊细腿的小模样,豪迈的朗笑一声,命令亲卫下去准备。 东西很快准备好,江浅夏梗着脖子站在一边,恶声恶气的指挥着古黎忙前忙后。 先把大块的岩盐尽量粉碎,倒入清水溶解、沉淀,然后用细密的纱布一次一次的过滤。 把粗粝的残渣过滤后,又加入木炭吸附金属粒子,几次过后,就得到了清澈的盐水。 把盐水放到火炉上烤干,铜盆中就出现了一层薄薄的盐壳。 用手沾了一点尝尝,确定没什么异味后,江浅夏满意道:“这样弄出来的盐晶还是粗糙了点,把这些再照刚才的步骤做一遍,得到的盐质量会更好一些。” 说完发现周围太安静了一点,江浅夏奇怪的抬眼一看,被一圈泛绿的眼珠子给吓的一哆嗦。 古黎脖颈处青筋直冒,小心翼翼的捧着从铜盆里刮下来的那一小包盐,面目狰狞的瞪向亲卫。 “击鼓,整军集合,向盐矿急行军!让黑鹰营那群狼全给我滚出去,找到最大的盐矿后速速包围警卫,发现意图不轨者,就地斩杀!” 亲卫大声应诺,疯了似的狼嚎着往外跑,百十米的距离就摔了三次,鼻青脸肿的嚷嚷着估计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见这些最少也是副尉的大人,杀气腾腾的准备把不存在的、窥视他们食盐的敌人大卸八块,江浅夏理直气壮的抢了一条长鞭,似笑非笑的看着古黎。 “将军,西北多盐碱地,随便一处盐矿的食盐产量都应该在数千万斤以上。所以盐是收不尽的,您是不是先履行一下咱们的赌约?” 听见数千万斤,一个校尉大人幸福的晕过去了,压根儿没听见后一句。 剩下的最多丢给古黎一个多多保重的眼神,便头也不回的跑去整兵,一眨眼的工夫,将军帐前,便只剩下了狞笑的江浅夏,和朗声畅笑的古黎。 第4章、换取好处 江浅夏前脚迈进将军的军帐,后脚就被一股子汗味和铁锈味给熏了出来。 在伙夫们给将士打饭的时候,她就汗毛直竖的看着一只只肥硕的虱子在他们纠结的头发胡须里钻来钻去。 本想着古黎大将军身上没有虱子,军帐又有亲兵打扫,应该还算干净,可江浅夏忘了,血腥味最是难散开,冲锋陷阵的将军帐篷里,又怎么可能少得了这种味道? 再混上男人每日训练后的浓郁汗味,江浅夏现在巴不得自己鼻子失灵,好免了这样的酷刑。 古黎大笑的看着这个小厨娘,一脸嫌弃的把门帘全部掀开通风,小手捏着鼻子,一副要厥过去的模样。 不自觉的抬手轻轻一嗅,他手上好像还带着她身上的清香,刚才捏她下巴的力气大了点,也不知道明日会不会泛起青来…… “大将军,咱们的赌约虽然没说抽鞭子的时候不能穿盔甲,但您不会真这么耍赖吧?” 江浅夏“噼啪”的拽着鞭子,挑着眉激将。 哈哈大笑一声,古黎豪迈的把铠甲卸去,不知脑子里怎么想的,竟然顺手把里衣也给脱了,露出精壮的上身。 和他满脸大胡子的豪迈不同,他锁骨深陷,弧度却极为漂亮的滑到肩胛处。流畅的腰线勾勒过结实的腹肌,变成人鱼线没入裤腰中。 被江浅夏兴趣盎然的慢慢扫视着,古黎竟然在自豪后,升起一丝恼怒——女子不应该看见男人的身体就娇羞的别过眼的吗?为何她比自己还要镇定自若? 要是古黎知道,江浅夏打量他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一块猪肉,琢磨着从哪里下手,不知道会不会这辈子在她面前,都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围着古黎绕了几圈,江浅夏站到他身后,跃跃欲试道:“将军你可站好了啊,小女也不占你便宜,三十鞭怎么样?” 绷紧了背上的肌肉,古黎轻笑着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噼啪!” 有点软棉的鞭声响起,古黎一听就感觉不大对劲,回头一看,惊骇的发现本应挥到他身上的鞭子,竟然毒蛇似的向江浅夏蹿去。 江浅夏也傻了,鞭子明明挥出去了,怎么在空中打个弯,就冲自己来了呢? 脑子里一片空白,连怎么躲都忘了,只下意识的死死闭上眼睛,憋屈的等着挨一下。 “啪!” 鞭子贴肉的声音吓的江浅夏一哆嗦,痛叫都到嗓子眼了,又被她强行咽下——竟然不疼…… 哆哆嗦嗦的睁眼,对上古黎那双满含暇促的星眸,江浅夏羞恼的把鞭子抽回来扔在地上。 “哈哈哈哈!这可是行刑的长鞭,没点功夫轻易挥不起来的。” 笑了半天,见小厨娘气的磨牙,古黎心情很好的道:“要不要让人送条短鞭进来?” 来回的折腾,她心里憋着的气都被磨去了八成,更何况要让人换鞭子,那她刚才出的丑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白了古黎一眼,江浅夏眼珠子一转,冲他伸手。 “你是将军,小女怕打了你以后挨报复。不过赌约是小女赢了,所以将军是不是赏点什么玉佩、首饰、古玩之类的,补偿一下小女?” 强忍住把那白嫩的小手握在手里的冲动,古黎穿上外袍,下意识的摸向腰间。 他唯一带着的一块玉佩,是他娘留给他的遗物,让他以后看上谁家的女子,送出去当定情信物的…… 正在古黎莫名的犹豫中,江浅夏随口补充道:“对了,这些物件转手卖了,不会出问题吧?” 她好像记得,很多珍贵的东西是平民不能用的。 “你竟然要把我给你的东西卖了?”古黎不爽的哼了一声,把已经解开绳子的玉佩重新带了回去。 江浅夏被吼的莫名其妙,那些精美的东西她准备一部分用来和位面商会的其他店家交换现代的物资,一部分换成铜钱平常使用,要不留着遭贼惦记吗? 眼瞅着古黎已经把盔甲穿好往外走,像要赖账一样,江浅夏只能哀怨的跟在他身后,小声的骂着。 没好气的停下脚步,恨恨的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古黎才冲憋笑的亲卫吼道:“去把县令送来的那箱子礼物,全抬浅夏姑娘的营帐里!” 亲卫嘿嘿笑着跑了,古黎才粗声道:“现在满意了吧!” 江浅夏笑的见牙不见眼,轻快的点点头,又不好意思的道:“小女能不能再提两个小小的要求?” “说来听听。” “小女习惯自己住,想要顶小帐篷,要是能再有个浴桶,每天都能洗澡,那就别无所求了。” 这么简单的要求,古黎没理由拒绝。 把军需官叫来,让他安排人天亮就去县里买木桶和女人家用的东西,至于帐篷,则被亲卫搭在了将军帐的旁边,小巧的接受大军的拱卫。 亲卫看了一眼两顶挨在一起的帐篷,奇怪的挠挠脸。将军不是在家里都恨不得离女人八尺远的吗? 第5章、将门英才 折腾了大半夜,江浅夏强忍着困意去探望牛强。 牛强挨了三十鞭子,宽厚的后背上沟壑纵横,已经找不见什么好肉了。 盛夏的军帐里,即使是半夜也没多少凉气。蚊虫到处飞着,牛强趴在床垫上,小声的抽气,疼的浑身大汗。 江浅夏没想到人受了鞭刑后会这么惨,心里一紧,可怜巴巴的跑到牛强身边,用手巾小心翼翼的给他擦去渗出来的血水。 “呵呵,丫头别摆出这副样子,你能把毒盐变成食盐的法子交出来,老牛心里高兴着呢!” 牛强大笑一声,扯到了背上的伤,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你受重伤了不知道吗!不许动了,一根手指头都不许动!听见没有!”江浅夏急的拍着地大吼,霸道的吼声传出去老远。 一屋子的伙夫被江浅夏吼的缩脑袋,连悄悄站在外面的古黎都心里一颤,咧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这小厨娘不仅脾气爆,嗓门也够大的。 把一屋子大老爷们儿吼的不敢吭声,对上牛强戏谑的笑脸,江浅夏俏脸微红,知道自己来大乾这两个月装出来的温柔如水的形象,是碎的干净了。 被人发现了本性,江浅夏也就不再学小女儿似的端着。 盘腿坐在地上,江浅夏皱眉仔细查看了一下牛强的伤口,确定只是皮肉伤,她才烧了水兑上盐,仔细的给牛强擦拭了一遍伤口。 “丫头,就算现在咱们不缺盐,但你也不能拿盐来折腾老牛啊?老牛咋得罪你了?” 牛强疼的满头大汗,说的委屈。 江浅夏眼睛一瞪,没好气的道:“您也是的,这么重的伤随便晾着就完了,要是发炎,你后背上的肉能烂出骨头来!” “用盐水擦拭能消炎消肿,勉强能用。等明天我跟着车去镇上买几瓶烈酒回来,蒸出酒里的精华给你擦伤口,那才是真正用来杀毒的。” 牛强不知道为什么烈酒能杀毒,但听江浅夏说只要用烈酒洗过伤口,伤口就不容易腐烂之后,这个从将门里出来的老伙头,就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想把这事儿汇报给古黎将军。 古黎在外面也站不住了,大步进来,严肃道:“你确定烈酒对疗伤有用?” 白了古黎一眼,江浅夏干巴巴的道:“这不是常识吗?所有食物放的时间长了都会腐败,伤口没处理也会变成烂肉,但烈酒放的时间越长就越好。” “这就说明,烈酒能消灭那些让食物发霉,让伤口腐烂的毒素。” 江浅夏努力用古人能理解的法子把酒精消毒的原理说了一遍,就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特别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将军,这丫头一看就是个馋嘴的,但馋的透彻,她说的法子,应该有用!” 被强行按上一个馋丫头的名声还不能反驳,江浅夏气的磨牙。 听见牛强肚子里传来咕咕声,江浅夏还是只能认倒霉的拍拍屁股爬起来,去厨房重新点燃灶火,琢磨着给老牛弄点什么吃的。 “刚才大军出动,几只野鸡自投罗网,刚好给老牛补补身子。” 瞥了一眼古黎提着的几只毛色鲜亮的野鸡,江浅夏也不去想他一个大将军怎么老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转悠,把剩余的开水倒进盆里,就理所当然的指挥着他拔鸡毛。 鸡毛被拔的乱七八糟,江浅夏额头上青筋直冒的看着皮都被撕烂了的野鸡没办法,谁让自己只会做饭,不会处理活物呢? 洗扒干净的三只野鸡并排躺在砧板上,江浅夏把最肥的一只大火煮熟后,仔细的剔去骨头,切头去尾,把两只鸡腿和鸡胸的肉撕成肉丝,放到已经熬的差不多的鸡汤粥里。 打上一个鸡蛋快速在粥里搅拌弄成蛋花,再细细的切了点脆爽的萝卜丝进去,一碗喷香滑润的鸡丝蛋花粥就做好了。 “给牛叔端过去,不许偷吃。” 把将军当小斯使唤走,江浅夏又飞快的从小世界里拿出一堆调料,把切好的鸡块放入锅中,加重料爆炒。 为了自己能多吃几块,江浅夏黑心的撒了大把的辣椒进去,一大盆子香辣鸡块,红汪汪的,辣椒的香气刺激的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东西不能给受伤的牛强看见,江浅夏等古黎又绕回厨房后,让他端着大盆,回他的将军帐里准备合伙吃独食。 “看来咱们要被人截胡了。” 走到军帐门口,古黎就听见了里面的动静,进去一看,果然自己的几个死党已经端着空碗,嘿嘿笑着等着了。 “浅夏姑娘快来坐,你的碗咱们都给你准备好了!” 唯一一个不是大胡子的青年笑眯眯的拍拍身边的位置,笑的分外阳光。 他旁边的两个壮汉一人一巴掌就把他拍到了一边,嘲笑他又想用那张黑脸迷惑小姑娘。 剩下的一个青年淡定的捋了捋短短的山羊胡子,一副不屑和粗人为伍的模样。 江浅夏看的有趣,笑眯眯的提着裙子坐到被殴打的青年身边,抬手就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豪迈的倒把四人弄傻了。 肖酒嗷的嚎了一嗓子,连滚带爬的闪到一边,瞅了一眼老大已经漆黑一片的脸,凄苦的抱拳讨饶。 “浅夏姑娘,虽然本将容貌俊美,但在下已经有婚约在身……” 江浅夏捧着脸笑的甜美,淡定道:“这里只有你一个长得还算干净,我只是随便沾点便宜,对你没有企图,放心。” 占便宜?!一个闺女大模大样的摸男人脸,这算占便宜? 两个壮汉一愣之后狂笑出声,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断断续续的说着肖酒终日调戏姑娘,今天总算被姑娘调戏回来了。 山羊胡子的青年眼珠子转的飞快,把他故意装出来的先生模样弄的四不像。 轻咳一声,古黎自然的坐到江浅夏身边,介绍道:“这个花花公子是远宁公府上的二公子肖酒。” 转手指着笑的直喘气的两壮汉道:“他两是景国公家的孪生子,余生和余才。” “哎,小生自己来。” 眼见古黎不怀好意的要介绍自己,林渊不知从哪儿掏出把檀木折扇抱在手里一鞠躬,冲江浅夏道:“小生林渊,家父位及康乐公,却也没能把小生教的成器一些。” 顿了顿,林渊一脸尊敬的道:“不知小姐出自哪个隐世大家,能有如此气度和远超我等的见识?” 江浅夏偷瞄了一眼已经有点凉了的香辣鸡块,张嘴就给自己编了个身世。 “浅夏父母双亡,被师父收养,半年前师父也去世了,所以我就开始流浪,直到被东来顺的刘叔捡回去帮工,然后就来到军里,当军娘混个良家身份,也好有口饭吃。” 见几人一脸沉思,江浅夏淡定道:“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探查我的来历,但我还是要好心劝一句,别白费功夫了,你们绝对查不到的。” “呵呵,只要浅夏小姐是我大乾的子民,生活了十多年总会和别人有交集,肯用心,又怎么会查不到呢?”林渊轻笑着给她施加压力。 可林渊没想到的是,他紧盯着她的眼睛,却只看见了一闪而逝的不屑和没来由的自信。 她这么肯定,他们这几个大乾最顶级的武将豪门,会一点消息都查不出来? 无所谓的耸耸肩,江浅夏自顾自的端起碗夹了一块肉塞嘴里,幸福的眯了眯眼。 “随便你们查吧,反正我现在是大乾的子民,又在军中,能出力的地方我不会偷懒。” “不过我身为一个小女子,你们也不会要求我冲锋陷阵,所以要真打起来了,你们可以把我丢进厨房或者伤兵营。” 想到位面商会店主须知指南里,从天文地理到冶金锻造无所不包的海量文档,江浅夏嘴角抽了抽,有点不确定的道:“治疗外伤和绘制地图,我好像也能行吧……”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你这犹犹豫豫跟娘们儿似的!” 粗豪的余生看不顺眼的一巴掌拍在江浅夏后背上,声音空响,江浅夏感觉内脏都被拍的颤了颤。 不等江浅夏发飙,古黎、林渊和肖酒三人就扑上去拳打脚踢,把余家这两个脑子里只有肌肉的莽汉揍的惨叫连连。 趴在一边喘过气来,江浅夏猫似的尖叫道:“有种你们两兄弟就别吃我做的饭,我一定会往里面下泻药!” 余才一听,悲愤的捶了哥哥两拳。军里的饭食就不是人吃的,好不容易来了个做饭好吃的小厨娘,得罪了她,他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不过哥哥说的也不错,她确实娘们儿唧唧的……咦,不对啊,她好像本来就是女子? 脑子里绕过弯来的余才眼睛一亮,大吼一声把三个下黑手的兄弟震开,把他鼻青脸肿的大哥拖死狗似的拖到江浅夏面前。 “我都忘了你是个姑娘了!别气,我让我哥娶你,等打完仗你们就回去成亲!” 江浅夏下意识的呸了一声,指着肖酒道:“滚滚滚,嫁你哥跟嫁了只狗熊有什么区别?我喜欢这种细皮嫩肉干净的!” 林渊被狗熊的形容逗的直乐时,突然发现自家老大严肃的摸着他脸上故意蓄须弄出来的络腮胡,眼神闪烁。 心里一跳,林渊若有所思的看向正抬脚猛踹余家兄弟的江浅夏,心里有点小得意,又有点担忧。 恍惚了一下,见他们笑闹半天已经坐下开始吃面前喷香的鸡块,林渊轻笑着抛开刚才的小心思,怪叫一声加入了抢夺的战局。 开吃之前,谁也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吃的还没有一个女子多。 古黎顾不上大将军的威风,张嘴吐舌“嘶嘶”的吸着凉气,被辣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其他四人更是不堪,被舌头上的辣度,摧残的在帐中暴走,水喝了三大壶,全变成眼泪流出来了。 只有江浅夏摸着自己溜圆的小肚子,最后夹起一只鸡翅溜缝,心满意足的看着还剩下的半盆子鸡块——明天的配菜有了,煮上一小碗米饭就行。 古黎苦笑连连,指着盆里道:“这通红的东西是何物?” “辣椒啊。” 见其他人一脸茫然,江浅夏就知道这个朝代也还没有辣椒引进了。 “这是一种很有用的蔬菜,能补充大量……身体所需的营养。” 不知道怎么解释维生素,江浅夏只能随意的挥挥手,摆出一副你们吃就行,不需要明白的大厨模样。 说完又可惜道:“我的辣椒也不多了,明天给我找两个花盆,我试试能不能在这儿也种点儿,不然以后没得吃就惨了。” 虽然随身空间里堆了好多,但在集体环境中,她根本没法解释源源不断的辣椒是从哪儿来的。 其他调料也一样,想到这里,江浅夏一阵绝望,抱着半盆子鸡块,孤魂似的飘回自己的帐篷。 目送她离开后,五人才团团围坐在一起,古黎率先道:“我感觉不到她的恶意,也不觉得她会是其他国家派来的奸细,你们怎么看?” 肖酒痞子似的蹲着,嘿嘿笑道:“谁家奸细敢踹景国公家两暴徒的?” “而且她身子很弱,手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是握菜刀的痕迹,并没有受过任何武技训练。”林渊眯眼补充道。 想到她连鞭子都不会甩,古黎笑的更开心了,环视一周后,定下决策。 “江浅夏为高人遗徒,是我大乾子民,并贡献了制盐新方和待考验的疗伤秘方,对大乾有大功劳!玄甲军主将古黎,及四副将,不敢轻慢,特派亲卫八百里加急禀报圣上,请陛下决断。” “如何?” 林渊懒洋洋的点点头,伸着懒腰起身往外走:“这功劳要是男子立下的,朝中估计还会起些争议,可偏偏浅夏姑娘是可爱的女子,看来陛下和皇后娘娘,有得高兴咯。” “一飞冲天,金凤出世啊!”肖酒也摇头晃脑的感叹着走了。 余家兄弟嘀咕着要不要真的为了口吃的追求一下江浅夏,最后只剩下古黎独自坐在帐中,摸着脸上的大胡子万分纠结。 第6章、卖配方 进军伍的第一天就混上了单间,江浅夏美滋滋的用铜盆盛水,擦拭汗津津的身子。 古黎送走了肖酒他们四人,转身准备回军帐时,就看见了一抹纤细的倩影,被小帐篷明亮的火光照的清晰可见。 倩影慵懒的把盆端到小桌上,就开始宽衣解带…… 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古黎才惊觉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小时候都不曾偷看过女子沐浴,今天反倒坏了名声。 深吸一口气平复剧烈的心跳,古黎锐利的扫视了一下四周,除了不远处有亲卫背身守护外,其他有资格驻扎在主将周围的精兵,都被他派出去霸占盐矿了,倒没别人能看见刚才的美景了。 心下稍安,背身等倩影重新穿上衣服后,古黎才挪到小帐外,轻咳了一声。 江浅夏看着外面的影子,随手把盘起的头发放下来,拨弄着撩开帐帘,奇怪道:“将军找小女有事?” 古黎眼神飘忽不定,尴尬的小声道:“明日我派人为姑娘重新起一座大帐居住。” “不用麻烦了,小女独自住一间在军中已经算特例,换成大帐就要惹人说闲话了。” 轻笑着摇摇头,江浅夏有点不好意思的道:“而且小女不太敢独自待在很大的房间中,所以还是小帐比较好。” 听她不敢待在宽阔房间,古黎微微皱眉,不由的去想,她是不是幼年时有过什么悲惨的遭遇。 见她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古黎强压下胸中莫名的不舒服,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浅夏姑娘不嫌弃,明日我就在大帐中拉一道油布厚帘,把军帐隔成两间……” “你让我和你一起住?”江浅夏瞪大了眼睛。 有隔帘,和合租似的,她倒是不介意,但古黎可不是开放的现代人,男女同处一个屋檐下,还只有一层油布隔着,绝对不被礼法所容,他就不怕被人诟病? 对着好奇看着自己的小厨娘,古黎感觉自己才平复了没多久的心跳又加速了。 见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并给自己一巴掌,古黎才低着头道:“小帐透光,能,能看见……” 江浅夏茫然了一瞬,猛的惊叫道:“你刚才偷看我擦身子了?” 古黎飞快的捂住她的嘴,笑容带着一丝邪气:“我并非有意,只是送肖酒他们离开时碰巧看见,就守在了帐外。” “非礼勿视,我紧守了。”见江浅夏眼神不善,古黎昧着良心补了一句。 张嘴一口咬在古黎捂着自己的手上,江浅夏感觉像咬在了橡皮上似的,被咬的人像看小狗磨牙似的看着自己,她的牙反倒被硌的不舒服了。 哼了一声松开口,江浅夏不忿的踹了他一脚,推开他就往大帐里走。 她晚上睡觉只着小衣,可不想一会儿再被人看个精光! 轻笑一声,古黎叫过两个亲卫,飞快的用油布把军帐隔成两间,又用保护的名义把怪笑的亲卫打发走,古黎才重新迈入帐中,看了一眼中间的油布,心情愉悦的开心研墨写奏疏。 霸占了主将大床的江浅夏一觉睡的舒服,清早听见兵卒们训练的声音,才慵懒的爬起来,此时古黎也早已不在帐中,倒是免去了两人见面的尴尬。 梳洗完毕,江浅夏混进了今天要进城采买的队伍,重回小镇后,她要了一个护卫,就步伐轻快的走向万宝阁的分店。 万宝阁是关中豪商刘家的主要产业,主店位于京都寸土寸金的东市,分店更是开遍了大江南北。 位于边关小镇上的这家万宝阁,主要是作为一个中转站,方便赵家的商队深入北境,用盐和麻布等物资,去换取最好的皮毛和玉石。 江浅夏走进万宝阁,里面只有几个伙计在懒洋洋的发呆,虚胖的掌柜,正在柜后“噼啪”拨打着算盘。 “有客人进门了,你们这些懒骨头还不斟茶上点心!” 掌柜的喝骂一声,连忙合上账本,从柜台后绕出,冲江浅夏长鞠一躬。 “不知江姑娘大驾光临我万宝阁,有什么需要的吗?” 江浅夏奇怪道:“你认识我?” 掌柜的摸着胡须呵呵一笑,脸上带着商人惯有的精明。 “昨夜玄甲军兵吼马嘶,一夜奔袭数十里地,把周围有数的毒盐矿都给圈下了。这么大的动静,能把毒盐变成食盐的江姑娘,当然也跟着名声大振,小人要是老眼昏花的连江姑娘都认不出来,那就应该卷铺盖回家吃自己了。” 江浅夏心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对自己选定的合作伙伴,更满意了。 转身落座,清闲的吃了一块糕点,江浅夏才轻描淡写的冲和自己品茶闲话的掌柜道:“小女这里有一些方子,不知能不能入万宝阁的眼?” 掌柜的眼冒精光,身体前凑道:“不知江姑娘除了制盐的法子外,还有什么方子?” 歪着头想了想,江浅夏道:“小女听闻胡人入京卖香,一小块就动辄数十贯钱,简直是欺我大乾不屑研究这些小道。” 腾的跳起来,掌柜眼睛瞪的快从眼珠子里掉出来了,平常的口吐莲花根本使不出来,嘴巴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见他这副模样,江浅夏心里更有底了,笑眯眯的又画下一个大饼。 “制香的用途很广,除了用于体香的香水外,还可以制成香皂、香精等,此外,小女还听说琉璃也价值千金?这钱可不能让胡人全赚了,琉璃嘛,做起来也不麻烦。” 万宝阁的掌柜狂笑着晕过去了,在伙计们焦急的抢救时,江浅夏手杵香腮,思考着什么才是女人离不开的东西。 毋庸置疑,是各种护肤品和化妆品。 几百块一支的口红,不同色号你买是不买?日常护肤的乳液,即使再穷的女人,也会花几十块买上一瓶,贵的,那价格简直几百倍的往上翻。 更别说各种各样的化妆品、洗浴用品。 无论什么时代,女人的钱都是最好赚的。 看着掌柜已经缓过气来,江浅夏笑容满面的打起精神,准备从万宝阁赚回自己的启动资金。 第7章、万宝阁 万宝阁设有内室,万贯之下的买卖无资格进内室商谈。这是万宝阁的规矩,对和万宝阁合作的人来说,能进入内室也是一件可以在酒桌上吹嘘的幸事。 被名为刘守财的大掌柜殷勤迎入内室,江浅夏好奇的打量了一番,除了几盆人工强行扭出来的怪木盆栽,和正墙上挂着的金黄琉璃铜钱挂饰还算抢眼外,其他到没什么特殊的了。 刘守财亲自虚扶着江浅夏坐下后,神色肃穆的从内室的暗格中取出一块似金似木的牌子,上面阴刻着万宝阁的店名,仔细看去,在龙飞凤舞的刻字缝隙中,竟然还有几个微雕的铜钱花纹。 不说这牌子的材料有多金贵,单这一手微雕的工夫,这块牌子就价值连城,而且轻易无法仿冒。 呈上令牌,刘守财捋着晗下一缕短须,温声笑道:“江小姐现在身处军中,身边不宜携带诸多钱财。” “待江小姐不日得呈皇恩,从军中离开后,可随万宝阁的商队到江南选一处亭台水榭之地暂居,只要出示这块令牌,您尽可以在任一一家万宝阁,支取万贯铜钱用于日常花销。” “至于香水生意,其中的利益实在太大,小人只是一个边境掌柜,还没资格和小姐签下契约,只能快马上报主家,另派大掌柜与小姐协商了。” 刘守财说话的时候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他是商会才提拔起来的掌柜,此来边境,就是来熬资历的。 没想到想蛰伏着熬两年资历,却被金子当头砸中,让他喜不自胜,又不免哀叹。 他只能拿到发现金子的功劳,却没法和金矿拉上一条关系,实在可惜。 “掌柜的?” 哀悼自己的刘守财被大伙计摇醒,刚要发火,就见大伙计冲他挤眉弄眼,这才惊觉自己想的太入神,竟然怠慢了贵客,连忙起身连连道歉。 江浅夏轻笑着把话题岔开,奇怪道:“小女刚才听掌柜的意思,小女很快就要离开军营了?这是何故?” 刘守财恢复镇定,笑道:“江小姐有所不知,您献上的制盐之法,那就是天大的功劳!” “当今陛下圣明,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断然不会让有功之人,特别是您一个弱女子,在满是男人的军中本来就影响闺誉,所以受皇恩回京都领赏,也是自然。” 柳眉微蹙,江浅夏低头轻汲一口满是调料味的古怪茶水,泱泱的放下茶碗低声道:“进军中当厨娘是小女自愿的,若是小女不愿离开,陛下会不会怪罪下来?” 刘守财愣了一下,别家女人进军中当厨娘,那是生活所迫没办法,更多的厨娘本身就是贱籍,除非年老体衰,否则一辈子都只能老死在军中。 可江浅夏不一样,她有才有貌,现在更是有大功劳,到了京都,要是圣上高兴,赏赐一门婚事也是可能的,怎么她现在竟然不想过好日子,一门心思的想在军营里混? 难道是有什么其他的企图…… 想到这里,刘守财忍不住眼睛微眯,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把商会的牌子交出去了。 什么事只要涉及到军方,那就小不了,还是不沾染为妙。 敏感的察觉到刘守财冷下去的态度,江浅夏没好气的道:“掌柜的不必多想,我的身份自有将军去操心,您还真以为我一个小女子能在大军中翻天不成?” 被戳破了小心思,刘守财只能呵呵直笑,商人脸皮厚,到不觉得尴尬,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江浅夏能把话说的明白,就意味着她确实没什么小心思,或者说,就算有小心思,也是和将门达成共识的,和他一个商人无关。 既然与己无关,刘守财就顺水推舟的安慰起来。 “江小姐放心,您要是愿意回京都领赏,那自然是好事,要是想留在军中,那更是淡泊名利,忠于职责的好事!圣上只会更加高兴,何谈降罪一说?” “那浅夏就安心了。” 微微一笑,江浅夏起身走到书桌边,细细研墨,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清婉灵动的笔触,让刘守财看的忍不住赞了一声。 江浅夏有些得意,这手字说来有趣,是她中学时暗恋语文老师的儿子,听说他喜欢会书法的女生,所以她才用心练了两年。 没想到练字练上了瘾,反倒把练字的初衷给忘了。 轻叹一声把往事埋在心头,江浅夏把墨迹未干的香水方子递给连道不可的刘守财,笑道:“万宝阁的信誉浅夏还是信得过的,您且把方子传回去让人试验一二。” “做买卖,总要看见东西,才好谈价钱不是?” 刘守财看了一眼无比详细的方子,冲江浅夏长鞠一躬。 “江小姐的胸襟让刘某汗颜,有这样的胸怀,即便没有圣上的隆恩,江小姐迟早也能为自己搏得一份诺达的家业!” 和刘守财互相恭维着出了内室,被派来保护江浅夏的护卫马上起身。 刘守财把已经密封好的方子交给大伙计,凝神叮嘱道:“这是江小姐亲笔所书的秘方,火速送交大掌柜,万万不可有丝毫闪失!” 大伙计把信揣入怀中,吆喝一声,那些闲散的伙计立马起身,穿上厚实的皮甲,人手一把长刀,背后更是背上了弓弩,杀气腾腾的翻身上马,把穿了两层皮甲的大伙计护在中间,策马呼啸离去。 江浅夏看的一愣一愣的,难怪万宝阁敢把商店开的到处都是,有这些比强盗还像强盗的伙计,哪里去不得? 晕乎乎的从万宝阁出来,走了没几步,江浅夏就发现来给自己当护卫的兵卒扭扭捏捏,好像有事相求。 看天色离回军营的时间还早,江浅夏干脆带着护卫找了个路边卖凉茶的小茶棚坐下,好奇道:“你已经扭捏了一路了,到底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牛一样壮实的护卫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弄的皮屑乱飞,江浅夏用了极大的毅力,才强忍住没拔腿逃跑。 不过桌上的凉茶,她是怎么都喝不下去了。 没察觉到江浅夏的欲哭无泪,护卫憨憨的道:“姑娘会写字吗?” 点点头,江浅夏笑道:“你是想让我教你识字?” 护卫连忙摆手,理直气壮的道:“俺是粗人,有识字的工夫,俺还不如多砍几个敌人实在。” 见江浅夏翻白眼,护卫又小声道:“俺离家的时候婆娘怀了四月了,现在琢磨着也应该把娃子生下来了。俺就是想请姑娘帮忙写封信回去,问问男娃还是女娃。” 顿了顿,护卫觉着小姑娘挺温柔的,就壮着胆子憨笑道:“要是姑娘能顺便把娃的名字取了,那就太好了。” 江浅夏知道不识字的古人很喜欢找酸秀才或者江湖郎中帮着取名,所以也不介意,温声询问护卫的名字。 “俺叫吴熊!俺爹说俺出生的时候,在山上看见一只大黑熊,壮实,所以就给俺取了这个名字。” 说着在宽厚的胸膛上捶了两下,示意自己真的和熊长得一样壮实。 江浅夏捂嘴轻笑一声,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名字。 “生女取名乐珍,生男则名熙泰,如何?” 吴熊看着挠挠头,心有戚戚的道:“要是生了个小子,想供他念书识字,那俺就得多砍几颗人头才成。” 江浅夏正茫然其中的联系,就听吴熊道:“这名字都如此复杂,多写两遍还不知要废多少笔墨呢。” 被这憨货弄的哭笑不得,江浅夏决定以后给别人家孩子取名,就叫丁一! 第8章、地图的重要性 在军中的日子极其平静,被玄甲军占下的盐矿,已经全部移交给了当地的官府,另外派人前来开采提炼。 按理说江浅夏作为有功之人,又住进了大将军的帐篷里,在军中简直可以横着走了。 可江浅夏根本没有偷懒的意思,一天三顿的在厨房里打下手,虽然粗活累活刚想上手就会被别人架到一边去,但也拦不住她变着法的给战士们整治好吃食。 没办法,她要是不动手做饭,一到晚上,肖酒和林渊肯定会赖在军帐中不走,说不出三句话,就能把话题扯到将士们如何苦,都是把脑袋栓裤袋上的,吃的却连猪都不如。 江浅夏只偷懒了一次,见识了一下伙夫是如何熬出一大锅鼻涕似的汤食喂给将士们的,肖酒和林渊架着无处可躲的古黎,就在她面前吃,稀里哗啦的声音把她恶心的够呛。 从那之后,江浅夏就再也没偷懒过,白天当只负责调味的厨娘,晚上则挑灯给兵卒们写家书,一直写到古黎也把军中的文书批完后,才把所有排队的兵卒赶走,让她能揉着酸涩的手臂泡个澡。 使唤将军给自己把门,江浅夏泡澡泡的格外解恨。所有兵卒给她造成的麻烦,都被这个小心眼的女人算在了古黎这个主将头上。 时间眨眼过去半个月,给江浅夏请功的奏折还没送到京都,大军就要开拔奔赴战场了。 在兵卒们有条不紊的拔营时,林渊抱着一只信鸽快步进入大帐。古黎取下前方探子报回的密函展开一看,眉头就狠狠的皱了起来。 “骨利人五万大军已经悄无声息的奔袭至克鲁伦河一代了,向东再走几百里,就能直入西室韦部大肆抢掠!” 一掌拍在书桌上,古黎像一头欲择人而食的猛虎,目光森然道:“要不是卓纳派人送来了密函,依靠我大乾的密察司,估计得等到骨利人兵临城下,我们才能接到消息匆忙应战!” 面对古黎的暴怒,林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双眸微垂:“咱们这两年锋芒毕露,虽然陛下对咱们的宠幸一如既往,但文臣看咱们可就不舒坦了。” “密察司被文官牢牢握在手中,不给骨利人送信已经算他们还有点大乾人的气度,但指望那群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能知道什么是军情紧急,简直就是个笑话!” 古黎冷着脸把密函丢入火中,不禁皱眉道:“单靠卓纳和咱们派去的斥候送信实在太局限了,骨利的地形图被密察司全数收归内阁,咱们现在想重新测画出一副可用的行军图,不知要牺牲多少将士。” “唉,没办法,谁让古帅去的匆忙,要是有他老人家在,别说密察司有没有胆子进古府搜刮,就说骨利人,就算饿死,也不敢打大乾的主意。” 拍了拍古黎的肩膀,林渊苦笑道:“咱们还是初生的乳虎,就算被咱们接连击退三次,人家也不怕咱们啊。” 这就是将门传承仓促的弊端,老元帅战死在沙场上,博得一世美名,可苦了他们这些小将,匆匆掌兵,能让这些百战悍卒俯首听令已经用去了他们大半的精力,想让凶狠的骨利人折服,还欠了些火候。 两人在帐中陷入沉思,光明正大听了半天的江浅夏,被这沉默压的透不过气来,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谁!” 古黎厉声喝毕,就懊恼的拍了下脑门。他怎么把同住军帐中的江浅夏给忘了。 江浅夏尴尬的从隔帘后探出个脑袋,干笑道:“我真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林涵进来的时候我在午睡,迷迷糊糊的听了一些才被吵醒的……” 江浅夏午睡的习惯古黎和林涵他们都清楚,所以更是憋屈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军情不能让一个厨娘知道,要是别的厨娘,这会儿早被亲卫拖出去斩了,可对江浅夏,他两根本没有处罚的心思,只好头疼怎么把事情瞒过去。 见两人皱眉不吭声,江浅夏挠挠脸,干脆蹿出来,走到悬挂的羊皮地图前,不屑的撇撇嘴。 同样的细线,一条能代表小河,一条就能代表大路,换个人来看根本分不出区别。 大圈代表城市,小圈代表没有城墙的小镇,密密麻麻的圈看的人眼花缭乱。 山就是一个三角形,山脉延出多少不知道,山高几丈同样不知道,是石头山还是土山,更是抓瞎。 就这么一副破地图,还被他们几个当宝贝似的,平常都不让她看。 不过模糊的对比一下,这副地图的地形,好像和河北到东三省的有点像…… 她确定自己在地球上,虽然处于不同的时空,但地形是不千万年都不会有太大改变的。 想到这里,江浅夏犹豫的瞥了两个黑脸的将军一眼,纠结道:“我要是能画出一副更精确的地形图来,你们不会为了保密就把我弄死吧?” “你能画地形图?”古黎有点狐疑,心里没太重视。 大乾国内的地形,他早就背的滚瓜烂熟,即使不需要地图也能了然于胸。至于大乾国外的地形图…… 父帅也只有他征战时一路画下的简图,何况其他人。 发现古黎和林渊都没当回事,江浅夏理所当然的认为拿出一副地图不算什么,也就放下心来。 自顾自的在桌上铺开一张没有裁剪过的巨型宣纸,江浅夏闭眼强记一下店主须知里的地图,又马上睁眼描绘下来。 不知道这个朝代各国的地盘是怎么划分的,江浅夏只能别扭的抹去所有国土分界线,用山川河流来把地图铺展开。 古黎和林渊一开始还有些轻慢,可当古黎在地图上发现了克鲁伦河时,整个人都被这副山川地里图给镇住了。 “乔巴山、呼伦湖、贝尔湖、额尔古纳河……” 用自己所知的位置来推算其他,古黎震惊的发现,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厨娘,竟然把骨利全境的所有河流山川统统标注出来了! 等到江浅夏标完基础地形,开始在山川旁边用小字标注具体数据时,古黎和林涵已经震惊的麻木了。 画地图是件很费时的活儿,江浅夏用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把这副没有地名,却像卫星地图一样的山川地里图绘制完成。 放下毛笔,江浅夏活动了下酸楚的手腕,小声道:“地图给你们了,偷听你们谈话的事就两清了哦,我先出去做饭了!”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话,江浅夏便兔子似的蹿了出去,听她哼着的小调,就知道她心情不错。 古黎慢慢的坐下,大手轻轻从地图上拂过,见林渊还痴呆的没反应,好笑的一脚踹过去。 “别傻愣着了,去把肖酒和余家兄弟叫来一起商议歼灭骨利东进大军的事儿。” 林渊木头似的顺着古黎踹来的劲道摔倒在地,就这么趴在地上喃喃自语:“有这副地图在手,那五万骨利人就是秃子头上的苍蝇。” “不能靠熟悉地形和我们周旋,他们凭什么和我们打?” “赢了,咱们稳赢了,这都不赢,咱们就能找根绳子挂树上了!” 林渊疯魔似的冲出军帐,古黎俯瞰这副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地图,这段时间对江浅夏已经有些淡去的好奇,又如草原大火般席卷而来。 她到底师从何人?这么复杂而详实的地图,想绘制出来几可让人穷尽一生! 加上具体的山高水长的数据,就更不可能是一人能测算出来的! 国宝,这副地图,堪称国宝! 从军帐中跑出去的江浅夏,不知道自己给这些将军带来了多大的冲击,她正站在厨房外发愁。 大军要向北开拔了,进入骨利人的地界,就再也没有州府能提供粮草,也没有小镇能购买时鲜蔬菜。 大片的戈壁和草原中,只有毒虫和野草,想吃肉就得去抢夺牧民的牛羊。 抢劫食物江浅夏是举双手赞成的,可她这个当厨娘的,要怎么在急行军中,做出美食堵住那几个将军的嘴呢? 被牛强托上运粮车,江浅夏靠着大袋大袋的粮草被火辣的日头一晒,马上把心思从如何做饭上抽了出来。 再不想想怎么防晒,她走不出百里地就得被晒褪两层皮了! 第9章、制冰 往四根木头上扎上一块油布,粗糙的架子安置在运粮车上,江浅夏不顾形象的趴在粮袋上,感觉汗水成股的往下流。 “浅夏姑娘,你不要紧吧?拿着扇扇,有点风身子也爽利一点儿。” 见江浅夏被热的小脸通红,被发给她当护卫的吴熊从路边砍下几节嫩树枝,粗壮的手指极其灵巧的编成一把硕大的蒲扇,用力的给她扇风。 风是热的,带上枝叶被太阳炙烤散发出来的奇怪味道,江浅夏差点背过气去。 艰难的眯眼往棚子外看了看,太阳高悬,贴近地面的地方连空气都是波动的,正是最热的时段。 大军行进时是不吃午饭的,十万百战悍卒,顶着要命的烈日,大汗顺着麻衣往下滴,汗滴落在地上冒出一股微不可觉的白烟,瞬间就蒸发了。 可没人卸甲,所有兵卒都铁人般沉着有力的前行着。 向前看去,古黎等高级将领,一个个身披厚重的甲胄端坐在战马背上。 铁很容易导热,江浅夏觉着,现在往古黎的将甲上敲个鸡蛋,没一会儿就能煎熟了。 伸着舌头喘口气,江浅夏指了指前方,奇怪的问道:“这么热的天,为什么将军们还身披铠甲?这么熬,人会熬脱水的。” 吴熊呵呵一笑,理所当然的道:“大军行军,将军必须着甲,这是规矩。要是将军把铠甲脱去,那还有何脸面掌兵?” 军人,就要有随时随地应战的准备和自觉,嫌热就把铠甲脱去的兵,已经死的骨头都成渣了。 心中凛然,江浅夏勉强冲吴熊笑笑,就继续趴在粮袋上,靠稻米天然的凉意撑下去。 摇摇晃晃的不知行进了多久,江浅夏半闭着眼睛,耳朵里只有大军前进的声音和牲口的喘息声。 “叮铃铃——” 耳朵瞬间竖起来,江浅夏睁眼看去,一队驼商被大军拦下来盘查身份,刚才她听见的,是驼铃的声响。 “荒郊野岭的遇到商队不容易,丫头,要不要过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你现在可不是缺钱的主。” 牛强策马跑到粮车边上,呵呵笑着鼓动江浅夏。他这一路上就没见这丫头从粮车上下来过,再不活动活动身子骨,等到晚上腰背会疼死的。 江浅夏被挑起了兴致,在吴熊的帮助下狼狈的从粮车上爬下来,一落地就踉跄了两步,双腿一阵酸软,半响才站稳了。 牛强翻身下马,带着江浅夏来到驼队边,高大的骆驼此时正温顺的匍匐在地上,它们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 商队的主人是大乾人,出示过身份证明后,就高兴的向军中采买推销自己的商品。 “各位军爷,不是小的吹嘘,驼背上可都是好东西!” 头都用布包起来的商人笑眯眯的解开一个袋子,甜腻的枣香飘了出来,竟然是一袋子晒干的红枣! 江浅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抛开了红枣的诱惑,开始查看驼队的其他货品。 手无意识的从袋子上划过,突然感觉手感不太对,江浅夏停下脚步。 “你偷运玉料?” 从袋子印出来的样子看,确实很像石料。但驼队不可能背着不值钱的石头到处走,所以江浅夏猜测,这里面装着的是偷运的玉料。 “姑娘可不敢冤枉人,现在西境不安稳,只有皇商才有资格转卖玉料,我们这些小商小贩的,哪儿敢干那种会掉脑袋的事儿啊!” 商人快步走过来,生怕被玄甲军误会一样,利索的把袋子解开,露出里面一块块淡黄色的晶石。 “这是给关内的道长们准备的炼丹材料,别看是石头,听说还能入药呢。” 江浅夏拿起一块闻闻,随口道:“不就是硝石吗,纯净的硝石应该是无色透明的晶体或者粉末,你这杂质好多呢。” 没想到江浅夏识货,商人干笑两声,不好说这种有杂质的硝石分量足,还随处都是。这两袋子就是商队随手在山洞里敲下来的。 怕被采买的人当成奸商,商人想把江浅夏手里的硝石拿回来好把袋子重新系上,没想到江浅夏把硝石捏的死死的,根本没还他的意思。 “硝石……除了制作火药之外,还能制冰……” 猛的抬头,江浅夏眼睛亮的让人不敢直视,把手里的硝石扔进袋子里,她整个人顺势扑在袋子上,仰着脑袋无辜的看着商人。 “商队里所有硝石本姑娘全要了,你开个价吧!” “丫头,你要这些破石头干嘛?”牛强莫名其妙的问道。 江浅夏瞥了商人一眼,冲牛强挤眉弄眼,含糊的道:“反正有用,有大用,我能不能活着走到战场就靠它们了!” “行了行了,她想要就给她嘛,别耽搁了今天的行军任务!” 一阵灰扬起,肖酒满脸汗的骑马赶过来连声催促,随手抛给商人一块银子,肖酒单手提起大袋硝石,放在马鞍上又纵马离去。 江浅夏紧张的看着肖酒把硝石全放自己所在的粮车里时,才松了一口气。 吩咐商人把剩下的硝石也全搬过来,重新爬上粮车,江浅夏一扫先前的虚弱,精神头十足的使唤吴熊帮她弄来一大盆子水,晃晃悠悠的圈在怀里。 大盆子里飘着个小盆子,往大盆子里丢两块硝石,江浅夏就把全副精力都集中在盆里。 抱着盆子,江浅夏能明显的感觉到温度的下降。慢慢的,大盆子里的水率先结了一层冰壳。 江浅夏用手指将其戳破,捞起一块碎冰贴在脖子上,冰马上化成水流进衣裳里,舒服的她忍不住小猫似的叫了一声。 很快小盆子里也开始结冰,江浅夏丢了一块在牛强嘴里,见牛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后,偷摸着指了指在前面受罪的将领。 牛强畅笑一声,一本正经的策马赶到前方,和落在阵中的肖酒咬了几句耳朵,肖酒马上从中军落到了中后部的粮车边上。 “大姐,真的有冰?” 肖酒眼珠子发绿的盯着江浅夏怀里盖着布的盆子,喉头滚了滚。 江浅夏嘿嘿一笑,示意肖酒再过来一点,左右看看没什么人注意,她飞快的捞出一块碎冰塞肖酒嘴里。 珍惜的嘬着冰水,肖酒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能吃的冰我给你们留着晚上消暑,这几个冰袋,你悄悄给他们送去。” 江浅夏掏出几个用布兜装好的碎冰袋子递给肖酒,肖酒先往自己怀里揣上一个,浑身舒服的乱哆嗦一阵,才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把剩下的四个冰袋拿上,策马给前面已经快被蒸熟了的兄弟送去。 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见江浅夏眉眼弯弯冲自己笑的灿烂,肖酒脸上一热,连忙默念清心咒。 “可不敢起小心思,会被老大活劈了的……” 第10章、最舒适的行军 “哒哒哒哒……” 整齐的马蹄声,像军鼓一样落在心上,一如既往的雄迈,和随父帅出征时一样让人心中安宁。 身在将门,却不是嫡长子,古黎没有兄长一进入军中就成为千夫长的条件,但他比兄长在军中的时间还要长。 年幼时,父帅就是他心中的英雄,为了能多见见父帅,他自幼就住在军中,和最普通的兵卒一起早起训练,打熬身体。 十四岁,他第一次随父帅出征,添为父帅麾下一小兵,虽然他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那时却没有分配到战马的资格。 为签订和平盟约而进行的那一场大战,让他第一次认识到战争就是你死我亡的野蛮碰撞。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呼喝着号子的骨利人,他像被裹挟在大浪中的小鱼,哪有什么阵法,哪有什么精妙的招式,到最后只能沦为最简单的砍人罢了。 双目被血染红,麻木的攻击身边的所有人。被自家战士扑倒绑起来一天,他才从那种疯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然后听到了父帅和大哥战死的消息。 那一天,也和今天一样,热的像蒸笼,温热的血溅在身上,竟然能感受到一丝清凉…… “嘶——” 怀里突然多了一袋子冰,已经热的头晕眼花的古黎猛的打了个激灵,浑身的热气被怀里的冰块驱散的一干二净,脑子从混沌状态重新恢复清明。 左右看看,林渊和余家兄弟也一脸舒爽,胸甲凸出一团,里面也塞着冰袋。 肖酒嘿嘿笑着,得意的把嘴里的冰露出来给几个兄弟们羡慕一下,才指了指后面,含糊的道:“浅夏妹子怕哥几个没到地方就熟了,特意给咱们变了点儿冰出来解乏!” 古黎微微皱眉,解开冰袋,捞出一块碎冰扔嘴里,无视了肖酒说这种碎冰不能吃的劝告。 味道有些古怪,但确实是冰。 盛夏时节,连皇宫冰窖都存不下冰了,在这荒芜的戈壁上,小厨娘是怎么把冰变出来的? 大乾对会变法术的妖女都是采取一经发现立斩不赦的态度,小厨娘这么光明正大的在自己等人面前施展,就不怕掉脑袋吗? 林渊见古黎皱眉,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自家老大在担心什么了。 瞥了一眼正含着冰傻乐的肖酒,林渊随意道:“酒啊,浅夏姑娘有冰怎么不早拿出来?哥们儿刚才差点闻见自己的肉香了。” 肖酒被问的一愣,从头盔缝里挠挠,不确定的道:“冰好像是才做出来的,在遇到驼队前,她也热的和死狗似的趴在粮袋上,我偶尔回头看看,都生怕她热化了。” “哦?难道是驼队卖的冰?”林渊继续诱导。 “驼队哪有这么大的能耐,大热天的拉着冰块走。”肖酒白了林渊一眼,才喷笑道:“采买的人速度太慢了,我就过去看了看,发现她蛤蟆似的趴在一袋子硝石上,非要驼队把硝石都卖给她。” “哦?那你看清楚浅夏妹子是怎么用硝石的吗?” “不就扔水里放着吗……” 说到这里,肖酒也琢磨过来了,把嘴里剩下的最后一点儿冰咽下肚,肖酒拧着眉不爽道:“你们这群白眼狼,人家好心好意的分咱们冰吃,你们还把人家当妖女看,就活该把你们热死!” “别胡说,妖女都会魅惑人,她混迹在军伍中连男女大防都不顾,和军里的爷们儿一样槽,能魅惑得了谁?” 林渊捋着胡子,镇定道:“过去问问这戏法是怎么变的,能多变点儿冰出来,大家伙日子也好过点儿!” 仔细的在古黎和林渊这两个腹黑的坏人脸上看了看,发现他两确实没有拿下江浅夏的意思,肖酒才乐呵呵的掉转马头,准备再去讨要点儿冰。 “唉,别说,小厨娘还是有点妖女的潜质的,看把酒傻子迷成啥样了。”看着肖酒狂奔的背影,林渊笑道。 余生“咔擦咔擦”的嚼着冰,把剩余的丢给身边的兄弟瓜分,舔着手指说了句公道话:“你林狐狸不也被迷了,搁以前,你能这么怜香惜玉?哪次不是先把人捉来逼疯了再问话的。” 被以傻壮闻名的余家兄弟挤兑,林渊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抛出冰袋堵住这他的嘴。 等再看向自家老大时,林渊脸皮狠狠抽搐了一下。 这个用尽办法把自己谪仙下凡似的脸遮起来的老大,又在无意识的揪脸上的大胡子了。 小厨娘那句“喜欢细皮嫩肉干净的”话,实在太具杀伤力了。 腆着脸要冰的肖酒没有得逞,江浅夏同情心泛滥,对皮甲都被汗水泡胀了的兵卒产生了吃独食的内疚感。 塞一块冰在肖酒嘴里打发了他,江浅夏唤过牛强这个伙夫头头,小声问道:“牛叔,咱们的军粮里不是有很多豆子吗?有没有绿豆?” 牛强点点头,指着身后的马车,面色不渝的偏头啐了一口。 “让丫头跟着受委屈了,今年户部那些屁都不懂的文人,说咱们的任务是驻防,不一定能和骨利人打起来,加上南方大旱,就不给咱们准备米粮,好好的军粮混进来四成的豆子!” “又不是喂马,整这么些豆料,吃了极难克化,上战场一跑,光顾着腹胀胃痛了,怎么打仗!” 牛强对户部的谩骂估计不是第一次了,江浅夏缩着脖子左右瞅瞅,发现其他伙夫都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松了一口气。 拽着牛强的衣袖摇了摇,江浅夏笑道:“咱们当厨子的,哪儿有嫌弃食材的?不好克化,那就做成好克化的吃食不就行了?” 见牛强脸色稍霁,江浅夏马上道:“盛夏赶路实在太热了,到战场最少还要走半个月,要天天这样,大军走过去也剩不下多少战斗力了。” “丫头有何谋划?”牛强笑问道。 “该有的辛苦咱们帮不了,但是给大军补补身体还是可以的。” 日头渐渐西斜,已经熬过了最热的时段,江浅夏吩咐下去,让伙夫们把消暑的绿豆全挑了出来。 绿豆的数量不多,按半月的食用计算,熬绿豆汤每人每天大概只能分到清薄的一小碗。 有总比没有强,盘算好用量后,江浅夏又让伙夫们全上了粮车,和她一样,一人抱两盆子,制冰。 “刚才瞅见浅夏姑娘那儿有冰,我心里还突突了一下,没想到把这种石头扔水里,谁都能把冰变出来。” “那当然,厨娘嘛,整治点冰做菜那是手艺!” 闲聊的伙夫羡慕的赞了一声,又马上严肃道:“浅夏姑娘不避讳咱们,那就是把咱们当自己人看。这制冰的手艺在军里用用就行,离了玄甲军,可没脸用这本事赚钱!” “别整的就你柱子知羞,大家都是靠手艺吃饭的,没有浅夏姑娘的允许,谁会干出这种生不出儿子的丑事来?” “都别扯犊子了!将军发话安营扎寨,战士们赶了一天路,晚上吃不好,小心被他们拖暗地里烤了吃!” 牛强笑骂一句,呼喝着休息了一天的伙夫厨娘们,快速的把行军锅架起来。 其他人整治吃食,单独留下两个给江浅夏,用可以洗澡的大锅,专门熬制消暑的绿豆汤。 小火把饱满的绿豆熬的炸开了花,软糯的豆沙布满锅底。 江浅夏奢侈的把一整布袋的糖霜全倒了进去,在两个厨娘心疼的抽气声中尝了尝,甜味有些淡了,又偷偷从小世界中拿出一袋子精制白糖倒进去。 因为绿豆不多,所以绿豆汤煮好后,大军的吃食还没做好。江浅夏过去帮手,让绿豆汤自然凉透。 闻见葱油饼的香味,老兵活动活动已经僵了的腿,就嗷嗷叫着拿食盆挤过去抢油最足最酥的饼子。 今年才挑选入军的新兵,一个个脚底全是血泡,歇了一会儿,现在连走两步都困难。但为了填饱已经唱空城戏的肚子,顾不得挑破血泡,就一个扶着一个,难民似的和老兵哄抢在一起。 葱油饼三两口下肚,兵卒们舔着发干的嘴皮嘟囔着没汤溜缝,就见仙女似的小厨娘用大勺敲了敲锅,笑骂道:“把碗舔干净了过来盛汤!” 兵卒们哄然大笑应好,又一股脑的重新挤过去,盛回来一碗泛着冷气的绿豆汤。 二狗占着和江浅夏有交情,得了一满碗,蹲到一边吸溜一口,又甜又冰,喉咙里竟然还滑下去一块凉凉的东西。 眼睛一瞪,二狗不嫌脏的伸手去碗里捞了半天,摸出一块碎冰,梗着脖子嚷嚷起来:“天啊!老子碗里有条冰鱼儿!” “咦,我碗里也有!” “俺的刚才吃太快,吞下去了,都没尝出味儿来……” “浅夏姑娘,还有没有冰鱼了?再给点儿呗!” 江浅夏用勺子把那些厚着脸皮又凑过来的兵卒们赶走,叉着腰道:“差不多就行了,冰都往多了放的,再吃小心晚上闹肚子!” 见一个个大老爷们儿围着自己嗷嗷叫,江浅夏揉了揉发紧的额头,没好气的道:“行军的路上每天晚上都有,不会短了你们吃食的,快滚快滚!” 得到想要的消息,兵卒们笑嘻嘻的被顶头上司踹走,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精神头十足的卖力气扎营。 最熬人的行军好像变得微不足道了,能在盛夏里吃上冰,那是皇上才能享受的待遇!他们这些丘八恨不得多走几天才好,得多享受享受! 第11章、中暑 夕阳余辉散尽,吃了两张饼依旧饿的眼睛冒绿光的一群将领,齐刷刷窝在军帐中,无论古黎怎么赶,肖酒四人都无动于衷。 伺候完大军吃饭的江浅夏,白天关顾着热了,根本没胃口也不觉着饿,这会儿歇下来了,才感觉腹中像放了枚火炭似的又热又疼。 没精神的给自己熬了碗小米粥,放上一筷子盐菜,懒洋洋的回到军帐里,江浅夏就被一群饿狼吓的差点把碗都给扔了。 余家兄弟一个箭步扑过来,先探头往她碗里一看,没瞅见期望中的美食,又不死心的绕着江浅夏看了一圈。 要不是被古黎一脚踹开,这两个憨货都想下手搜身了。 江浅夏端着小米粥淡淡的瞥了他们五人一眼,极有架势的挥挥手:“厨房还剩下几碟子凉菜和一笼羊肉芹菜包子,放着也浪费,你们就把底扫了吧。” 话音未落,五条黑影蹿出军帐,狂奔的途中,还不忘给对方使绊子。 江浅夏轻笑一声,又慢吞吞的端着小米粥坐下,小口小口的喝了一半,虽然身体依旧没什么力气,但胃里却再也装不下东西了。 这个状态不对,她一整天只有早上吃了半张葱花饼,白天粒米未进,晚上怎么可能只喝半碗小米粥就饱了? 感受到身体的虚软,江浅夏偷摸着从小世界里拿了一块红糖泡成水喝下,趁着还有力气,摇摇晃晃的找随军的军医去了。 在厨房狼吞虎咽了一番的五人,剔着牙回到军帐时,就看见半碗喝剩下的小米粥放着,本该大声吼着让他们去烧洗澡水的小厨娘,却不见了踪影。 “江姑娘人呢?”古黎扭头问帐外的亲卫。 亲卫面带忧虑的道:“回禀将军,江姑娘好像不太舒服,进帐里没一会儿就摇摇晃晃的出来了,看方向应该是去找宋大夫了。” “不舒服?看她不舒服,你们怎么不来禀报,连派个人去请宋大夫过来都不会了吗!” 古黎沉着脸喝问,亲卫张了张嘴,苦着脸跪下请求责罚。 林渊冲亲卫挥挥手,没好气的冲古黎道:“对他们发什么火,他们是主将亲卫,职责就是拱卫主将。要是敢擅离职守,现在就应该拖下去砍了,而不是在这儿被你迁怒!” 古黎沉默片刻,叹了一声让亲卫退下,他是主将,就算错了也没错。不过现在不是考虑主将威仪的时候,小厨娘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大哥,咱们过去看看吧,浅夏大妹子要是真病了,咱们明天吃啥?” 余才一脸凝重的拽了余生一下,两兄弟一点顾虑都没有,龙行虎步的就往军医营帐那儿冲。 林渊愣了一下,抖出扇子摇两下,笑道:“咱们还没粗人实在,小生反正是心忧江姑娘,这就去探望一二。” 见自家兄弟一下子跑了一半,古黎再也坐不住了,赶上已经跑出去老远的肖酒,心里全是小厨娘刚才那张苍白的小脸。 医帐中,江浅夏半躺在病床上,身上带着一丝匪气的宋傅文凝神给她把脉,望闻问切一一确认。 余家兄弟裹着风冲进来,还没来得及出声,宋傅文就头也不回的指着帐门,喊了声:“滚。” 脚下一旋,两兄弟二话没说就滚出去了。 江浅夏目瞪口呆,指着还在晃动的帐帘半响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敬佩的目光膜拜神仙似的宋傅文。 抬了抬眼皮,宋傅文端着架子道:“这是军队,我是军医,他们的命在老子手里握着,懂了?” 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江浅夏皱眉道:“宋大夫,我好像有点中暑了,头晕,恶心没胃口,有点些微的脱水,身体没力气。” “……你也会医术?”宋傅文一愣,挑眉问道。 “宋大夫说笑了,这是常识……” 她一整天都趴粮车上,又没走路,现在身子不舒服,除了中暑还能是什么? 按她的想法,那就是来军医这儿找点儿消暑的东西,比如野薄荷,疏风散热,解毒败火,当风油精擦一点提提神,再喝点盐糖混合的生理盐水,睡一晚也就差不多了。 可宋傅文好像把中暑看的很严重,沉着脸把她的手放回薄毯中,手一招,一个药童马上跑过来躬身等吩咐。 “去煎一帖消暑去火气的凉药,三碗水煮成一碗。” 药童认真的点头退到一边,江浅夏茫然的看着他从药袋子里抓出一把一把的各种草药,满满的堆了一碗,回头给宋傅文检查一下,没问题之后才用纱布裹好塞药罐里,出去熬药了。 江浅夏很想说,不是很严重的中暑应该要不了这么些药,可转眼一想,自己毕竟是在医疗极度落后的古代,还是听大夫的话比较好,就只能乖乖躺好,当一个安分守己的病人。 宋傅文对她的识趣非常满意,轻咳了一声,对着帐外道:“堵着门干嘛,想进就进来,身上的臭味都顺着风吹进来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要臭也是他们几个臭,本将军可是每天都洗澡的干净人。” 肖酒笑眯眯的蹿进来,凑到江浅夏面前看了看,担忧道:“你没事儿吧?怎么脸比纸还白?” 江浅夏笑了笑,刚想说自己没大问题,就听宋傅文冷哼一声,硬邦邦的道:“没事?再来晚一点,你们就准备给她收尸吧!” 古黎吓的走路的脚一软差点跪下去,其他几个也没好脸色,纷纷用见鬼的表情瞪着宋傅文。 别说他们,连江浅夏自己都被吓住了,怎么好端端的中暑,会落到要被收尸的地步?难道她还有什么隐疾是自己都不知道的? “她到底怎么了。”古黎定了定神,沉声问道。 “暑气入体,观其面色,已经离入头不远了。要是到了那一步,你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宋傅文的话,让五人又是一僵。 他们当然知道,军中是有折损标准的,特别是冬夏时节,折损标准还可以往上调。 冬日里受寒发烧、咳嗽转化成肺炎等死的不在少数,盛夏也一样,中暑后晕倒就死了的,同样有! 古黎当年第一次出征,就亲眼见过一个同袍走着走着突然往旁边一倒,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见五人都被吓住了,宋傅文才哼了一声,道:“好在她自己还知道点医术,发现身子不对,马上来找我,药童已经去煎药了,及时吃下,应该就无碍了。” 齐刷刷松了一口气,肖酒顾不得礼数,一屁股坐在江浅夏的病床上,埋怨道:“你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的?” 古黎快步走过来,俯视着缩在毯子里显得更为娇小的江浅夏,想说重话,可声音流出来,却变成了无比的温柔。 “今晚我会派人简单的做一架马车,你独自乘坐,别和粮袋挤在一起了。要是还有不舒服,就及时叫人。” 江浅夏点点头,见药童端着黑乎乎的药汁进来,便挣扎着坐起来,接过小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药又酸又苦,干呕两下,江浅夏嘴里被宋傅文塞上一颗盐梅,酸的小脸皱成一团,药味倒被压下去了。 “行了,把她抬回军帐吧,那儿宽敞点儿。晚上要是还有什么事儿,及时派人来叫我就行。” 古黎二话不说,用毯子把江浅夏裹成一条,直接上手就抱着走了。 刚跑到担架前的林渊和肖酒看的傻眼,余家两兄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乐呵呵的跟着走了。 被古黎抱在怀里,江浅夏心慌的抓着他的衣袍,明明在现代已经习惯和哥们儿勾肩搭背的女汉子,此时却止不住的脸上一阵发热。 回到军帐,被古黎轻柔的放在大床上,江浅夏才松了一口气,就看见古黎把自己在隔帘另一面的书桌给抗过来了。 “你安心睡,我尽量不吵到你。” 古黎说的淡定,但悬着的毛笔,已经在纸上低落了一个墨点了。 江浅夏声如蝇蚊的嗯了一声,拉起薄毯盖住头,毛毛虫似的扭过身去,不敢动弹。 迷迷糊糊快睡过去时,江浅夏突然感觉胃痛如刀绞,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第12章、输液 半夜本应是大军休息的时候,除了巡逻和值守的兵卒外,不得有什么杂音。 可今夜的中军主帐附近,却嘈杂的仿若集市。 吴熊在月光下身披一层白沙,冲出军帐就冲候在帐外帮忙的人吼道:“快去给姑娘烧热水!” 牛强领着几个伙夫架起大锅烧水,吴熊焦虑的在帐外来回徘徊,耳朵里听着江浅夏难耐的低吟,心都揪了起来。 半晚的时候不是吃过药了吗?怎么姑娘的病更重了?宋傅文那个庸医,是不是对付他们这些粗汉子久了,都不会给女眷看病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咒骂自己,宋傅文就着军帐中亮如白昼的烛光,捏着江浅夏的脉搏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脉象混乱,跳动略显虚弱,再任由她这么吐下去,非把肠子都呕出来不可。 “呕——” 江浅夏趴在床边对着铜盆吐出一些胆汁,只感觉鼻腔和喉咙都火辣辣的疼,脑袋更是像被人用小锤子凿一样。 古黎手足无措的端着一碗水,见她吐完,马上把碗凑到她嘴边,让她用淡盐水漱漱口。 “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给个说法啊!” 肖酒暴躁的一把提起宋傅文的衣领,大声咆哮。 宋傅文脸色难看的道:“你吼我也没用,半晚为了给她消暑气,喂了一副清凉药,没想到她身子骨太弱,经不起凉药的刺激,反把肠胃给祸害了。” 江浅夏虚弱的躺在床上,知道自己应该是冷热刺激的变成急性肠胃炎了。 胃里扭曲的灼烧感让她根本不敢在这时候进食任何东西,吃什么吐什么,连喝口水都像往胃里灌火油。 可她现在已经出现了脱水的症状,不能及时补充水的话,便是要命的事了。 宋傅文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能再等她自己缓过来了,煎药,灌都要给她灌进去,吐多少就喂多少!” 江浅夏吓的脸色苍白,这么折腾下去,没胃病也得弄成胃出血了! 一把拽住宋傅文的袖摆,江浅夏哭丧着脸道:“宋大夫,你要真这么干,不如现在就弄死我算了。” “不可胡说,有病就得治!”宋傅文毫不动摇的厉声喝道。 “我不是不治,咱们能不能换个方法?” 不等宋傅文吭声,江浅夏口干舌燥的抢过话头,快速道:“我现在只是体虚脱水又不能通过口服补水罢了,您帮我兑一点生理盐水,我有办法把盐水直接导入身体里。” 谁普通的急性肠胃炎脱水了不是随便挂几大瓶生理盐水了事的?只要补充足够的电解质和水分,人的身体没那么脆弱! “只要淡盐水?如此简单的事,何须劳烦在下?你是不是想把我支开,好做出什么不合医理之事?”宋傅文狐疑道。 江浅夏虚弱的喘了两口粗气,含了一口水润润舌又吐出来,才哭丧着脸道:“我要的盐水可不简单,比例和材料弄不好会死人的……” 强撑着身子把如何收集蒸馏水的办法告诉宋傅文,她才看向古黎道:“将军,麻烦你帮我把已经提纯过的青盐,再提纯一遍,杂质越少,我越安全。” 古黎点点头刚想起身,又有点担心宋傅文的猜测成真,心里惴惴不安的重新落座守在一边,把提取精盐的活儿交给了心细如发的林渊去处理。 等宋傅文和林渊匆忙出去准备生理盐水后,江浅夏才皱眉思考橡皮管和针水瓶用什么来替代。 针水瓶需要透明以便观察针水还剩下多少,而且要方便消毒,不能有缝隙,按理说琉璃瓶是最好的,但江浅夏根本不奢望粗糙的军伍中有那种士大夫酒宴上才摆出来炫耀的东西。 抛开透明这一条,用饮水的黄铜壶加个软木塞,也能起到同样的作用,只要注意时刻检查针水就行。 那剩下的,就只有橡皮管和针头了。 “将军,帮我把床头箱子里的布包裹拿过来。” 使唤古黎把参军时的包裹拿过来,江浅夏讪讪对着一军帐的人道:“能不能麻烦各位先背过身去,我拿点儿东西……” 不是她斤斤计较,实在是想从位面商会交换注射针头和橡皮管,必须要有个遮掩,不能这么众目睽睽之下的变魔术啊! 好在军帐里的大男人们也不好意思盯着一个女眷的贴身包裹看,一个个低眉臊眼的扭过身去,只有古黎一动不动,仅淡定的闭上了眼睛。 担惊受怕的一下一下的瞥眼看古黎,江浅夏把手完全没入包裹中,自己也飞快闭眼,在位面商会中选购了一枚针头和一条医用针水管。 虽然这两样东西在现代极其便宜,但针头的锻造在这个纯手工锻造的时代,极其珍贵。 更不用说完全没有发展过的工业化学,聚乙烯这种合成树脂材料,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 “一枚针头一锭银,针水管竟然要用一支碧玉簪抵价……位面商会怎么不去抢!” 已经被古黎赏赐给自己的那箱子贿赂的财物,一下子就少了一锭官银和一支青翠欲滴的兰花碧玉簪,江浅夏感觉自己的心都在往下滴血。 谁见过挂一次水就要耗资上万的?这输的不是生理盐水,是钱啊! 江浅夏心疼的连胃痛都快感觉不到了,哆嗦着手,极其心酸的把缠成一卷的胶管和精巧又锋锐异常的针头,借着包裹的掩饰掏出来。 “取一只铜水壶来,和这两样东西放开水里煮半柱香的时间。” 把东西递给主动凑上来的肖酒,江浅夏委屈的道:“你可小心了,这东西可贵呢。” 肖酒捧着针头,像捧自己的眼珠子似的。太小了,黑灯瞎火的,要是掉了还真不一定能找着。 前前后后准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宋傅文带着灌满一壶的蒸馏水进来,林渊也捧上洁白的细盐,江浅夏才对宋傅文道:“宋先生从医多年,手稳。” “麻烦帮小女挑选水量百分之一的精盐出来。” 宋傅文不敢大意,用称量药材的小秤仔细的拨弄了一小勺子盐出来,又应江浅夏的要求再去掉一成,才把剩下的盐,仔细的倒入铜壶中,摇晃均匀。 江浅夏把胶管插入铜壶口的软木塞中,确定有盐水能流出来后,手指哆嗦的捏着针头,在自己手背上比划。 “慢着,你准备把盐水直接注入体内?”宋傅文大惊失色。 第13章、伪造身份 江浅夏本来就怕,被宋傅文吼了一嗓子,更是差点手软的把针头给扔了。 擦了擦手心的虚汗,江浅夏勉力定神,苦笑道:“先生莫奇怪,小女现在急需补充水分,又难以下咽,只能如此。” 宋傅文没想到他们一群人折腾了半天,竟然是做无用功!把水推进肉里,那是最无良的肉贩子才会干的事! 大声把水注射进肉里的效果大声说了一遍,宋傅文就要来抢针头,说什么都不让江浅夏为自己扎针。 狼狈的拽着古黎的衣袖躲在他精壮的身后,江浅夏没好气的道:“您说的那是把水浪费在肉里,小女现在是准备用针头直接刺穿静脉血管,把针水输融入血液中!” “静脉?”捕捉到一个没听过的词,宋傅文医者的直觉让他忍不住发问。 简短的科普了一下什么是静脉什么是动脉,江浅夏才哀怨道:“这种治疗方式我试过很多次了,只是每次都是师父给我用针,我还没自己试过呢。” 要用针扎自己,这真的需要极大的勇气啊…… 深吸一口气,江浅夏把袖子撩到手肘以上,露出一条白嫩嫩的胳膊。 一帐篷的男人呛咳出声,面红耳赤的扭过头去,古黎更是抑郁的飞快把她的袖子给抹下来,愤愤的把她的手塞进薄毯中去。 江浅夏茫然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有男女大防的古代,不是夏天可以穿短裙的现代…… 有理没处说,江浅夏只能憋屈的咬牙瞪了古黎一眼,把胳膊搭在他身上。 “拿绳子把我手肘上面的勒起来,快点儿!” 古黎瞪着这个对男人一点防范都没有的小女人气不打一处来,可对上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他又什么重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恶狠狠的把药童的腰带给抽下来,轻柔的系在她手臂上。 “……用力啊,系紧一点,看到我手背上的血管凸出来再停!” “这么做血脉不通畅,时间长了,手会废了的!” 古黎黝黑的眸子里都快燃起来了,这个小女人到底能不能别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又不系多久,就一小会儿!快点儿咳咳咳……” 强撑着吼了一嗓子,江浅夏虚弱的咳了半天,把一帐篷的人吓的怒瞪古黎这个主将。 “我来吧。” 林渊皱眉占了古黎的位置,心绪不宁的人,现在反而会添乱。 下手极为利索的把江浅夏手臂上的布条勒紧,看着自己葱白的手背上青筋狰狞的爬出来,江浅夏握着拳头,努力平稳的把针头扎进去。 “嘶——” 以肖酒和吴熊为首的一群人,龇牙咧嘴的倒吸一口冷气。 要是在战场上,被刀砍了他们都能不吭一声,但这种用针扎的手段,明明只有那些无根的阴人拷问罪犯才会用,看着实在太渗人了。 被他们的抽气声分了心,江浅夏苦闷的看着肿起来一点点的手背,把针拔出来,学宋傅文的模样,指着帐门道:“滚!” 肖酒把吴熊踹了出去,自己用手捂着嘴蹲到一边,示意自己绝对不会再出声了。 翻了个白眼,江浅夏有了刚才的经验,第二次扎针手稳了许多。 顺利的把针头送进血管中,感受到微凉的针水顺着手臂流入体内,江浅夏筋疲力尽的松了一口气。 用胶带把针头固定在手上,松懈下来的江浅夏只感觉一阵阵的虚弱笼罩了自己。 用最后的力气叮嘱宋傅文帮自己盯着针水,江浅夏脑袋一歪,枕在古黎的腿上昏睡了过去。 宋傅文坐在药童搬过来的小木凳上,聚精会神的盯着针没入的地方,等了半天,也没见那块肉和注水的猪肉一样鼓胀起来,才肯定,这真的是一种新的医治手段。 “不需要口服,就能把药水送入体内。她的师父到底是何方圣手,为何应该被尊为神医的大家,竟然名声不显?” 宋傅文奇怪的低语,被古黎和林渊听进了心里,两人对视一眼,心情复杂。 林渊给不敢动弹的古黎打了个手势,拽着没什么用的肖酒出了军帐。 “你又把我拖出来干嘛?”肖酒低声怨愤。 “江姑娘的身份,你那边有消息了吗?”林渊沉声道。 肖酒撇撇嘴,蹲下揪了根草根叼在嘴里,幸灾乐祸道:“怎么,人称万事通的林狐狸,也有查不出来的事儿?” 抬脚在肖酒屁股上踹了一下,林渊难得的露出一丝无奈道:“查不到,唯一能发现的踪迹,就是她两个多月前第一次出现在边关镇外。” “如她所说,她现世的时候确实身无分文,是被东来顺的厨子捡回去的。” 一屁股坐在地上,林渊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你想想那副无比珍贵的地形图,想想青盐的制法,再想想夏季制冰的方法……” “你到底想说什么?大老爷们儿干脆点儿!”经不起他这么绕,肖酒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 “她有如此多精妙的手段,师父又是神仙般的人物,为什么她入世时,会落魄到被一个厨子当乞丐捡回家?这说不通!” 莫名其妙的看着状若疯癫的林渊,肖酒拍拍兄弟的肩膀,轻笑道:“只要确定她不是敌人,她以前经历过什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林渊一窒,片刻后胸间压抑的苦闷之气尽散。 一双狼似的眼睛,在黑夜笼罩的戈壁上,亮的让人心寒。 “你说的对,她以前的经历算什么?反正将门是绝对不会让一个能绘制地形图的女人,被文官笼络过去的。” 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林渊嘿嘿笑道:“查不出她的来历,本大人还不能伪造一份出生给她?” 林渊狂笑着走了,肖酒挠挠头,挪到军帐外抱着胳膊坐下来,歪着头假寐休息。 寂静的旷野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一匹快骑,在黑幕的遮掩下,从大军部队中蹿了出去,宛若幽魂。 肖酒眼皮抬了抬,嘀咕了一句,“鬼奴都派出去了,不知道多少惦记着浅夏妹子的人要倒霉了。” 偏头往军帐里看了一眼,见自家老大一动不动的给人当枕头,那双被敌人视作鬼眼的眸子,看着嘟着嘴昏睡的女人,温柔的能溢出水来。 恶寒的浑身哆嗦了一下,肖酒摇头道:“鬼奴去也好,要是让老大亲自动手……” 又哆嗦了一下,肖酒缩了缩脖子,闭上眼睛。 第14章、万宝阁大掌柜 江浅夏生病的影响,在第二天彻底蔓延到了整个中军。 一晚上没敢动弹,充当人肉枕头的古黎,早上应该行军的时候,腿麻的像两条木头。堂堂大乾麒麟将,竟然连马背都爬不上去。 好在宋傅文身为军医还有点权威,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打发古黎上了江浅夏的马车——当马夫。 吴熊哀怨的瞅着自家主将,赶车的位置,明明应该属于他才对…… 早饭吃的干馒头夹咸肉油军卒到不觉得有什么,等一天熬下来吃晚饭时,众人捧着仿佛上辈子才吃过的糊糊军粮,差点气的把火头军吊起来打。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了快一个月小厨娘监督调味弄出来的美食,这碗以前吃着特别管饱还好克化的糊糊,一下子变得难以下咽了。 要不是固定的加冰绿豆汤没少,说不得今晚牛强就得小心被拖草垛后边儿揍一顿了。 挂了水又酣睡了一晚上的江浅夏,虽然身体依然虚弱,但精神却好了不少,造反的胃也能勉强消化点流食。 牛强和吴熊一整天啥事儿都没干,就专心一意的给江浅夏熬小米粥。金黄的小米粥被熬的几乎看不见米粒,金灿灿的一碗,被古黎小口小口的喂给当大爷的江浅夏。 喂两口就要用娟帕给小厨娘擦擦嘴角,一碗喂下去得耗半个时辰,古黎却喂的甘之如饴,喂完让她睡一会儿,又琢磨着让牛强给她弄点什么吃食。 接下来的几天,古黎找不到借口亲自给江浅夏喂食,就干脆发下命令,让亲卫在路上瞅见什么好吃食,全顺手弄了给牛强送去。 大军一天吃两顿,江浅夏一天最少吃七顿,无论谁从她马车边上过,都能瞅见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脸颊鼓囊囊的,桃红的小嘴一刻不停的动着。 在满是男人的军中,这样可爱的美景简直满足了所有男人的表现欲。 明明只有主将亲卫参与的喂食活动,一下子变成了全军的爱好,连单纯的吃食,也变成了看什么顺眼就拿了往江浅夏面前堆。 会做饭又会医术的漂亮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大军的吉祥物。 没几天,江浅夏就不得不再腾出一架马车来装自己的礼物,里面的各种草药全被宋傅文搜刮走了,漂亮的蝎子、蛇和蜈蚣,被江浅夏料理成美食,重新投喂给来送礼的将士。 至于那些漂亮的石头和小花,堆到没地方放的时候,古黎总会很善解人意的带着余家兄弟过来,一股脑的把车上的杂碎全扔了。 这样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一个月,直到某一天宋傅文再来搜刮药草时,随口问了一句:“你最近是不是圆润了许多?” 江浅夏才惊骇的发现,自己整天胡吃海塞,已经胖了一圈了! 正哀怨的在马车里扑腾着减肥时,吴熊策马来报,有人找。 “荒郊野岭的,谁找我?” 江浅夏莫名其妙的探出头,就见一队打着万宝阁商旗的骑兵,放慢速度向军队靠拢。在骑兵之后,一架金丝楠木炮制而成的双架马车,正平稳的跟在后面。 向大军表明了身份,衣着得体的车夫赶着马车过来,马车上挂着的铜铃清脆摇响,才靠过来一点,江浅夏就闻到了一股淡雅的幽香。 爬在马车窗口上,江浅夏笑意盈盈的冲从马车中探出头的老者道:“能在盛夏嗅到雅致的腊梅香,万宝阁的实力真是让浅夏敬佩万分。” 老者头发花白,但精神头十足,因为保养的好,脸上竟然没有常见的老人斑,反而显得十分红润。 虽身为商人,没资格穿锦衣华服,但腰间的一个貔貅玉坠,却为四色彩玉雕琢,雕工甚为精美大气,玉质油润,即使江浅夏再没见识,也能看出这块玉坠价值不菲。 江浅夏在打量老者,老者同样眯着眼也在打量她。 作为万宝阁的大掌柜,钱翁看人很有一套,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乘坐在粮车改装的破旧马车上,和自己的宝马豪架并驱前行,却因为她的坦然而丝毫不落下风。 至于她这个人,钱翁的第一印象就是自信——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底的自信! 这种自信只有无上的权利和海量的金钱财富才能喂养出来!为何一个随军厨娘能有? 钱翁和江浅夏对视片刻,沉不住气的率先抱拳行了一礼,直白的指着自己的马车道:“不知江姑娘对老夫的车架有何看法?” 仔细打量了一番,江浅夏笑道:“用料不凡,名匠出手,很是奢华。” 她这副站在高处点评的姿态,让钱翁更是肯定,忍不住问道:“江姑娘一定见过更好的,不知可对?” “……虽然浅夏确实见过更好的,但二者却不可放在一起相论了。” 回想起车展上的各式豪华超跑,虽然造价可能和这辆用料奢华的马车相去不远,但其中凝聚的最顶级的工业水平,却不是这辆马车能望其项背的。 一个是珍贵木料堆起来的古物,一个是风驰电掣的金属狂龙……呵呵,没有可比性,没有可比性啊。 捕捉到江浅夏眼底一闪而逝的不屑,钱翁再次放低姿态,刚才的些许咄咄逼人,也化成了一道清风。 邀江浅夏进入自己的马车,钱翁挥退了服侍的婢女,亲自为江浅夏斟满南方新出的春茶,待江浅夏放下茶杯,才从暗格中拿出一份契约。 “二八分成?浅夏只出了配方,所有人工物资都由万宝阁支出,甚至铺货的渠道也是由万宝阁遍布天下的商铺走,万宝阁只占两成,不会太少了吗?” 钱翁笑意盈盈,这个女子不贪,很好。 “江姑娘不必介怀,香水的利润之丰厚,比之盐铁更盛,却和普通货品上一样的商税。” 点到即止,江浅夏和钱翁相视一笑,提笔落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上手印,江浅夏收下自己的那一份契约。 “老夫此次不远千里赶来,还想贪心的打听一下,琉璃。” 江浅夏微微皱眉,不好意思的道:“烧制琉璃虽然我有详细的配方,但细节上要求的很高,浅夏想等大军得胜而归时,再亲自参与进来。” “当然,合作契约咱们可以先定下。” 能确定合作,钱翁就没有丝毫不满了。反正商会现在大半精力都在香水生意上,琉璃这一摇钱树,一时半会儿到可以先放一下了。 “琉璃的事先不提,浅夏有一事相求。” 第15章、医疗设备的定制 油润的檀木小桌上,放着已经消毒的针头和针管。钱翁眯着眼捏起针头,锋锐的寒光一闪而过,让他心中胆寒。 这样的锻造水平,要是用在暗器制作上,那杂文中的暴雨梨花针,怕也就这个水平了。 “此物为哪位匠人大师的手笔?要是有兴致出山,万宝阁一定奉为上宾,以兄友待之!” 江浅夏嘴角抽了抽,对商人雁过拔毛的水平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下单,钱翁就琢磨着挖墙脚了。 只是可惜,这墙角他就算耗尽万宝阁的豪财,也挖不走。 “钱翁先生,浅夏知晓万宝阁中手艺高超的匠人数不胜数,这两样东西,不知能不能大批量的仿制出来?” 钱翁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声,既然东西是要交给自己仿制的,那挖墙脚的事就没希望了。 对着阳光仔细看了一下针头,虽然极为精细,但也不难仿制,只是所用材料,估计要换成不易生锈的铜,否则难堪大用。 心里有了计量,钱翁又捏了捏针水管,然后茫然一愣。 “此物柔软又极有韧性,更不易变形,不知是何材料所制?” 不知道该怎么和古人解释聚乙烯,江浅夏苦笑一声,躬身道:“此物为浅夏师父手制,不是普通可取的材料。钱翁见多识广,不知可有能替代的材料?” 沉吟片刻,钱翁仔细记下了针水管的手感和性状,表示等返回万宝阁总店时,会打开材料库进行筛选。 连声道谢后,江浅夏又要了纸笔,按照店主须知中的手术器具,无论能不能用上,全一股脑的绘制成图,并标明了尺寸和基本要求。 钱翁看的脑门冒汗,那什么手术刀,对锋锐程度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一点?能丝滑没有一丝窒碍的划破人的皮肤,切开皮下的脂肪……一个厨娘,要这种杀人的东西有何用? 相较来说,那些奇形怪状的缝合针,倒是小意思了。 “钱翁不必奇怪,这些东西都是用来治病救命的。” 江浅夏笑道:“浅夏和战士们相处的日子久了,总有小女儿心态,明知大军作战没有不死人的,却还是时常在睡梦中惊醒。” “既然浅夏有挽救许多重伤患的能力,要是因为缺少器具让和小女朝夕相处的军士们身死异乡,那小女真是此生都无法释怀了。” 马车中的钱翁愣住了,车外偷听的林渊和肖酒,也震撼的对视了一眼,嘴角忍不住勾起。 “江姑娘大德,钱某惭愧啊。” 钱翁跪坐下来,深深冲江浅夏鞠了一躬,反把她弄的手足无措了起来。 努力把钱翁扶好坐下,江浅夏尴尬的挠挠脸,小声道:“要做这些东西花销肯定很大,但浅夏现在身无长物,能不能由万宝阁先做着,所需的费用从香水生意的分成里扣?” “……行。” 钱翁彻底无语了,他做了一辈子的商人,还真没见过哪个医者救人,不但不要钱,还自己往里面死命贴钱的。 不过和这么一个心思纯净的人合伙,万宝阁是不用费心思小心堤防了。 得了钱翁的首肯,江浅夏万分感激的连声道谢,还一个劲的要拉着老人回自己马车上,尝尝她这些天最爱的油炸蝎子。 在外面偷听的两人连忙做贼似的撒腿就跑,等躲远了之后,肖酒才纠结道:“林狐狸,你说浅夏妹子心肠软成这样,咱们杀敌的时候她不会哭晕过去吧?” “……不好说。” 林渊都没想到这点,现在往深处一想,万一她同情起敌人来,那可是要被按上动摇军心的罪名的。 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个烦恼,林渊背着手皱眉道:“不行,要是真得开战,就把她丢军医帐里去,忙着照顾咱们的伤兵,她应该就没心情同情敌人了吧?” 两个偷听者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过了一会儿,万宝阁的人送来一叠图纸,墨迹未干,竟然是临时临摹江浅夏给出去的图纸。 上面绘制的东西太过专业,林渊看了几眼,发现杀伤力最强的也就是巴掌大的手术刀,便不再关心,一股脑的丢给宋傅文,让他自己先看着图纸琢磨一下。 既然是要用来救人的,那就不能绕过宋傅文这个军医头头。 万宝阁的车队来去匆匆,签下两份合作契约,又接了一笔医疗器具的单子,钱翁和江浅夏约定好东西一做好就快马派商队送过来,让江浅夏又感激了一番。 商队悄无声息的走了,行军的路又变回了原先的沉闷。 从初夏走到盛夏,大军浩浩荡荡的行了上千里路,就在江浅夏已经过的不知道今夕何夕时,茂盛的草原上突然多了人烟。 江浅夏百无聊赖的趴在马车窗上往外看,一座不算太雄伟,但在这草原上却有一种拔地而起的震撼的城关,撞入眼帘。 清平城,坐落在大乾和骨利人边界上的边关城,背靠悠长的安陵山脉,在七八年前和骨利签订和平条约后,作为一处通商口被建了起来,几年下来,商人带来的繁荣,让这里显得生机勃勃。 当然,清平城作为辖制东西沟通的咽喉,被将门纳入防范骨利人的防线中,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许久没见普通人的江浅夏在马车中大呼小叫,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逗的肖酒忍不住打趣她。 “这么一座小城你就稀罕成这样,等咱们得胜回京,见到京都的雄伟壮阔,你还不得尖叫着晕过去?” 江浅夏贪婪的盯着往来的商队,随口答道:“我见过的城市,你估计下辈子都没机会见识。快快快,那老农卖的青菜看着好新鲜,吴熊,过去给我买点儿!” 吴熊坦克似的撞过去,把老农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发现是来采买的军爷,连忙笑的老脸皱成一朵菊花。 肖酒没有林渊的敏感,只把江浅夏的话当做不服输的逞能,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看了眼军旗,肖酒笑道:“咱们无权进城,大军得在城外选地驻扎,不过等晚上得空了,你可以进城逛逛。” 江浅夏刚想回话,就见身着官服的地方官跟着仪仗队大步往外走,古黎等将领骑在马上迎了过去,两队碰面,从将领到普通的骑兵,没有一人下马。 离的远了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见两边寒暄了几句,地方官激动的接连挥手,几个耐不住脾气的老兵,已经开始拔刀了。 第16章、单独留下 “哎,主将好像在让咱两过去?” 肖酒眯眼见林渊冲这个方向打手势,不确定的用手在自己和江浅夏身上比划了两下,见林渊点头,干脆把从马车上站起来的江浅夏一把托到马背上,两人同乘一骑策马上前。 离的远的时候,就看见一身绿袍,活像只大肚青蛙的官员,正冲在马上悠哉向前的两人模模糊糊的咆哮。 “未婚男女同乘一骑,圣人所不齿也,成何体统啊!” 随着距离的缩短,两个没心没肺的就听着官员来来回回念叨这一句,江浅夏用手肘拐了肖酒一下,嬉笑道:“你说我现在要和你再亲昵一点,他会不会直接气晕过去?” “别……兄弟还不想死呢。” 瞥见自家玄甲红缨的老大那死死握着缰绳的手,肖酒就嘴里发苦。他怎么就图方便的干出这种事儿了呢? 察觉到肖酒的忐忑,江浅夏摸不着头脑的道:“你怕什么,他的官很大?” “身着绿袍,撑死也就是个正六品,兄弟还不放在眼里。这么喋喋不休的,估计是陛下派来给你发赏赐的礼部官员。” 努力往后缩着身子和江浅夏隔开一点距离,肖酒轻磕马腹加快速度,差不多还隔着个十多米,他就率先跳下马,牵着缰绳引步向前。 绿袍礼官一个箭步就蹿了过来,咬牙切齿的把缰绳从肖酒手里夺下,嚷嚷着让仆从搬来下马小凳。 自己不敢上前搀扶,只得让随从去叫队伍最后方的教习嬷嬷过来。 看热闹的宋傅文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揽着江浅夏的腰就把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你你你,你们怎么能如此轻薄御封的贵女!大逆不道,成何体统!” 礼官打开手臂,用烈士的姿势,老母鸡似的把江浅夏整个挡在身后,视玄甲军的所有军人如登徒浪子。 等教习嬷嬷快步赶来,一把将江浅夏拖到一旁后,礼官才整了整衣袍,厉声质问古黎。 “古将军,难道您统领的玄甲军,已经丝毫没有礼仪道德的观念了吗!如此没有分寸的队伍,只算得上虎狼之师,不配称为帝师!” 古黎端坐在如墨般漆黑的高头战马上,鳞甲在阳光下显得无比狰狞,让人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凉气。 居高临下的睥睨扫视,古黎寒气凛然的一眼,把义愤填膺的仪仗队,看的气焰全灭。 “玄甲军不是尔等礼官能评判的,再有妄言,本将将以扰乱军心之罪斩之。” 嘴角勾起一个邪狞的弧度,古黎极其恶劣的伏低身子,冲两股战战的礼官低声道:“李大人若不信,尽可试试。” 江浅夏在一旁看的眼珠子乱转,怎么在军中不拘小节又豪爽的古黎,突然变得这么邪气?谁把他的火挑起来的,真是不要命了。 轻蔑的瞥了一眼礼官,古黎看向江浅夏,气息马上平顺下来。 翻身下马,玄甲军中一众能说得上话的,全围到江浅夏身边,把教习嬷嬷吓的脸上的粉都往下掉。 “浅夏姑娘,圣上对你的封赏已经下来了,朝中的意思,是让你尽快回京都,把身份落实好,皇后娘娘好再给出你的赏赐。” “那咱们尽快把仗打完,别让皇后娘娘久等。” 江浅夏眨巴眨巴眼睛,狡猾的决口不提自己先走的事儿。 她又不傻,好不容易和大乾最精锐的一支队伍混了个脸熟,这时候怎么能提前自己回去享福? 一起打过仗的交情,才是铁打的。否则她一个孤女,即使回到京都,得一时的荣宠,这份尊荣又能持续多久? 她需要可靠的盟友和靠山,万宝阁会为她提供立世的金钱资本,而以古黎为首的将门新一代,才是她挺直腰杆的靠山。 对她的回答,连古黎的亲卫都笑的合不拢嘴,刚才听那个礼官说要把他们的小厨娘带走,这几个血气方刚的老爷们儿差点有砍人的心思了。 古黎晒然一笑,亲昵的在她头上拍了拍,不理会脸色气的涨红的礼官,说道:“你在军中还有个医女的身份,宋傅文已经列了名录,所以不会让你独自回京的。” 没等江浅夏高兴,古黎又认真道:“不过你身子骨太弱,战时急行军你是受不了的,所以乖乖和礼官待在清平城。” “大军的补给从清平城走,前线的伤员也会送回来救治,所以你就乖乖在清平城等我们取胜即可。” “是啊,就五万骨利猴子,很快就能杀完的。” 肖酒在旁边凑了一句,吓的礼官尖声道:“五万骨利大军?将军从何得来的消息,为何不见军报?难道骨利大军要进入辽东道劫掠吗?” 懒得理会一惊一乍的礼官,古黎抽出贴身的匕首拍进她手中,低念一声保重,就带着依依不舍的将士们上马掉头,向城外驻军的营地奔去。 看着大军浩浩荡荡远去的背影,江浅夏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没有一丝安全感,像被狼群抛下的孤狼。 小心的把匕首塞入袖袋中,江浅夏挂上客套又疏远的笑容,不是很自然的冲礼官行了个女眷的蹲礼。 “小女江浅夏,得蒙圣上和皇后娘娘的厚爱,劳烦大人不远千里为浅夏奔走,实在惭愧。” 礼官冲江浅夏一拱手,端着架子笑道:“江小姐在莽汉群里耳濡目染,有失礼的地方也难免。” 江浅夏僵了一下,她所谓的惭愧和失礼只是口头上的客套话,怎么到礼官嘴里,就成理所当然的了? 礼官把江浅夏的反应看在眼里,眯眼一捋山羊胡子,让开半边身子露出一脸冷漠的教习嬷嬷。 “这位是下官的本家,李嬷嬷。李嬷嬷教导过许多官家小姐女眷应有的礼仪仪态,江小姐想在边关多留一段时间也好,让李嬷嬷好生调教一番,才对得起陛下赐封的贵女的名头。” 李嬷嬷仪态完美的行了一礼,一板一眼的冷声道:“姑娘随老奴进城,先把这身衣裳换了吧。” 江浅夏低头看了眼自己干干净净的衣裙,只当李嬷嬷说的是不合身份,没想到李嬷嬷接下来一句话,差点把她给气死。 “官家的女眷不应该抛头露面,身子被非父非兄的男人碰了,您是贵女,老奴不能把您这身细皮给扒了,但决不能容许您再穿着这身脏衣裳招摇过市。” 一脸刻薄的露出嫌恶的神情,李嬷嬷用娟帕挡住半张脸,偏头低声道:“下贱之物,难以入眼。” 第17章、装傻的小狐狸 江浅夏真的有扭头回军营的冲动,但前有古黎的吩咐,后又想到以后进了京都,她无论如何也必须具备相应的礼仪。 硬生生把气咽下,江浅夏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双手交叠于小腹前一声不吭,让李嬷嬷颇为得意。 礼官见此,和事老似的呵呵一笑,装出一副长辈的模样来,虚引着江浅夏往城里走,边道:“江小姐豆蔻年华就得圣上隆恩,实在是光宗耀祖之事。” “对江小姐弃女流民的出生,朝中大人们都颇为感慨,吏部尚书沈安大人,更是专门交代下官,要多多照顾小姐。沈夫人更涕泪泗流的让您进京后去沈府后宅坐坐。” 江浅夏笑容不增不减,心底却十分不屑。 天下的弃女流民数以万计,怎么不见官居正三品的吏部尚书去同情?沈家的主妇更是高高在上的诰命夫人,要不是她被封为贵女,怕给她当丫鬟的资格都没有,又哪儿来的资格登堂入室? 这么肤浅的拉拢,要换一个真正的孤女,说不定会受宠若惊,可她连皇帝皇后都没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会对一个三品大员感恩戴德? 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嘲讽,江浅夏乖顺的进城,坐上女眷用的轻巧马车,听着铜铃的轻响,往城中一处雅致的别院驶去。 想撩起车帘看看街市,才抬手就被李嬷嬷用小竹棍在手背上抽了一条红印子。 李嬷嬷抬了抬眼皮,沉声说了一句要守女眷的本分,江浅夏就只能咬牙低头。 看不得李嬷嬷的僵尸脸,江浅夏把车厢内的软枕垫在腰上,准备靠着马车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啪!” 毒蛇似的竹棍抽在腰间,江浅夏痛呼一声,阴冷的睁眼,对上李嬷嬷那张得意的嘴脸。 “江小姐,您是贵女,即使在车厢中,也应该坐有坐姿,保持贵女的高雅仪态。歪倒懒散是使不得的。” 江浅夏点点头,轻声道:“嬷嬷说的有理,待浅夏回京后,为了不失了礼法,理当向李大人要了嬷嬷回家管教。” 然后该埋在后花园还是直接绑着石头沉塘,就是后话了。 李嬷嬷奇怪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笑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明明无比温柔得体的笑,不知为何,她却被看的遍体生寒…… 常年欺软怕硬的经验,让李嬷嬷不敢再多给下马威,被她抽了两下,她现在也确实找不到差错来惩戒这个便宜贵女。 用应聘时的专注稳着自己的仪态,江浅夏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端坐着一路沉默。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江浅夏没有异动,用询问的眼神盯着李嬷嬷。 李嬷嬷低头,先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见仆从已经把小凳放好了,才自己先钻出去,然后一手撩着帘子,一手搀扶着江浅夏下车。 “奴婢拜见贵人。” 别院所处的巷子里,二十八名赏赐的婢女和仆役分做三行跪地迎接。 江浅夏扫视一圈,发现被赏赐下来的婢女都模样清秀,仪态得体,仆役们更是身子壮实,当打手都够了。 礼官走过来轻笑道:“这些只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一部分,其余的奴婢仆役,都在小姐京都的大宅中操持着。” “这么说,他们以后就是浅夏的家奴了?” 见礼官得意的点头,江浅夏才上前一步,冲跪地的众人虚抬手,柔声道:“都起来吧,以后只要紧守本分,我不会轻待了你们。” 本来心里还有些许忐忑的奴仆们,一看跟随的主人和善待人,不管这是不是人前的模样,都好过一上来就无比的刻薄。 心里松了一口气,排头的三名婢女率先谢恩,低着头柔柔缓缓的站起来,剩下的仆从才跟着起身。 江浅夏眼带好奇的打量这三名婢女,这应该就是高门大户家里的大丫鬟了吧? “奴婢白芷。” “奴婢紫苏。” “奴婢雨竹。” 三位各有千秋的大丫鬟齐齐蹲身行礼,清脆的恭敬道:“拜见小姐。” 江浅夏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三人,白芷居中而立,看起来十分严谨细腻。 紫苏灵活的眼珠子闪烁着好奇,脸上虽然极力恭敬,但看上去却有些跳脱,应该是个单纯又活泼的孩子,落到脾气温和的主人手里,很容易得宠。 雨竹年纪最小,弱柳扶风的身段,五官精致又不张扬,低眉顺眼的模样极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如果江浅夏猜测的没错的话,雨竹应该是用来当陪嫁丫鬟,替女主人抓住丈夫的心的…… 心里恶寒了一下,江浅夏安抚了三人几句,就把整顿仆从的事交到白芷手里,自己则跟着李嬷嬷和礼官进了别院。 别院一草一木都经过精心的布置,虽然因为条件限制,看起来还是有些粗矿,但在被京都人视作蛮荒之地的边疆,已经算得上难能可贵了。 “江小姐,此处别院虽然粗陋了点,但作为暂住的地方,也还算勉强能入眼。” 礼官只走到前厅,就停下脚步,拱手笑道:“近月的行军,想来江小姐也身心疲倦了,下官要回京复命,这就不打扰小姐休息,先行告辞了。” 按潜规则走的话,这时候江浅夏就该呈上道谢的礼金答谢,但对这个派了教习嬷嬷来折磨自己的礼官,江浅夏实在是没有一丝好感。 仗着自己是没教养的孤女,江浅夏一脸无辜的笑道:“既然李大人行程匆忙,那浅夏就不多留大人了。” 礼官拱手答谢,静静的看着江浅夏。江浅夏顿了一瞬,做出恍然的神色来。 还来不及装模作样的婉拒,礼官就听她脆生生的道:“李大人此行路途艰险,听说骨利人的大军已经到这附近了,大人回京的路上可要当心,不要被野蛮的骨利人给抢了。” “小女听军中将士们说,骨利人除了喜欢咱们汉人的财物粮食和女人,对李大人这样文质彬彬的男子,也不排斥呢。” 说完,不理会礼官漆黑一片的脸色,江浅夏故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一脸不好意思的胡乱行了一礼,就拉着跳脱的紫苏,头也不回的进内院去了。 第18章、翻脸 穿庭过院,江浅夏在紫苏的引领下来到内院的主屋里,一个宽大舒适的浴盆被几层帘幔隔出一个洗浴间,外面是娴雅的茶几、古玩架、梳妆台、衣柜等大家小姐用的东西。 左顾右盼很是满意,江浅夏极力忽视雕花床上罩着的粉色纱幔,眼馋的指着浴盆道:“这些天在军中洗浴都不太尽兴,你让人去烧热水,我先沐浴更衣。” 紫苏到门口吩咐了其他丫鬟,又转进来小声道:“小姐,您刚才应该给李大人礼金的。” 感叹紫苏真是个没心眼的,江浅夏微微一笑,在她圆润的小脸上捏了一把,才笑眯眯的道:“规矩我晓得,但你家小姐是粗鄙的孤女,别说不给他礼金,就算对他恶语相向,他又能如何?” 瞪大了眼睛,紫苏惊愕道:“小姐,你原来……” “嘘,你家小姐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了?” 手指在紫苏粉嫩的唇瓣上轻点,见小丫头眉眼弯弯的点头,江浅夏才慵懒的走到帘后,试了试水温,打开手,随紫苏给她宽衣解带。 身子没入水中,舒服的叹了一声,就感觉灵动的十指落在自己的额头上,揉捏按压,很有一套。 微微睁眼,发现身后的是白芷,紫苏已经被替换的候在门外了。 “有话就说,别让主子猜你的心事。” 感觉手指一顿,江浅夏就听白芷缓缓道:“小姐,请恕奴婢逾越失礼之处。” 闭着眼睛,江浅夏微笑道:“你也是来劝我给礼金的?我想想,或许还要加上礼遇李嬷嬷,因为要是不把她伺候满意了,回京之后我很难在京中的女眷中打开局面。” “还有什么?适度的装傻,然后慢慢的改变,不让混在仆役队伍里的探子觉得突兀,最好经由李嬷嬷的手,磕磕绊绊的从一个粗鄙的厨娘,蜕变成大家小姐,然后大家皆大欢喜?” 白芷已经跪伏在地不敢接话了,她现在后背爬满了冷汗。这么一个能把局面分析的面面俱到的女人,很多高门大户的嫡女都比不上她的细腻。 自己跟的这个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想到自己的身份不单纯,白芷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清理了,连忙小声道:“小姐明鉴,白芷出生万宝阁。” 江浅夏点点头,轻声道:“倒要钱翁替浅夏操心了。那紫苏和雨竹呢?” “回禀小姐,紫苏心思单纯,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从小被卖进教坊中学习音律,这次小姐得获封赏,才被遴选出来添为小姐的贴身丫鬟。” 顿了顿,白芷又道:“至于雨竹,是吏部侍郎大人家送上的。” 情况很清楚了,白芷是万宝阁生怕自己是个棒槌,送来提醒帮衬自己的,紫苏是皇后娘娘心善,在京都万一有个什么才艺表演,好用来撑门面的,至于雨竹,就是以吏部尚书为首的文官,用来拉拢她的了。 一般来说,女子出嫁时的陪嫁丫鬟,都是大家小姐的心腹。陪嫁丫鬟没有生育的权利,就算主子心善让其生子,也只能算无权分割财产的家生子。 所以大多主妇,都会十分信任对自己没有威胁的陪嫁丫鬟,进而也就能听得进陪嫁丫鬟的建议。 文官的算盘打得好,但对江浅夏却没有半点用处。无论她未来的夫君是谁,都别指望她给他添个陪嫁丫鬟。 给自己的男人找其他女人,除非她脑子被驴踢了! 压下心中的思绪,江浅夏慵懒的从已经变温的水中起身,在白芷的服侍下穿上一件素白的罗裙,手挽一条浅绿色的披帛,踩着软底小花履,神清气爽的出来。 就见李嬷嬷已经拿着执教的小竹棍,黑着脸等着自己了。 呵呵,李嬷嬷这是要给她家大人报仇啊? “贵人,今个儿日头还早,老奴也赶着回京,是不是劳烦贵人尽快学一下女眷的规矩?” “这是自然,请嬷嬷教导。” 李嬷嬷面露狞笑,指着院中的一把月牙凳道:“请贵人换上练习坐姿的衣裳,咱们先练习两个时辰吧。” 月牙凳是没有椅背的,没有丝毫倚靠的这么端坐两个时辰,江浅夏觉得这已经不是练习,而是虐待了。 深深的看了李嬷嬷一眼,江浅夏一言不发的让白芷接过练习用的衣裳,回屋换上后,按照李嬷嬷指点的坐姿坐好。 双腿并拢还些微侧着一点的坐姿非常累,腰间没有支撑,双腿要不留缝就只能一刻不停的注意合拢。 对肩膀的高低、脖颈的弧度和下巴的角度也有极高的要求,江浅夏只坐了片刻,就感觉到艰难了。 “呵呵,贵人可坐仔细了,否则免不了要受些罪的。” 李嬷嬷阴笑着端来一盘子特制的针,看样子是想别在练习衣的小环扣上。 江浅夏没等她故意把针往自己身上戳,就抢先一步站起来,两步闪到了一边。 “嬷嬷这是要对浅夏用针邢?” 江浅夏做出一副惊慌的神色,让李嬷嬷下意识忽略了她不恰当的用词。 手里捏着尖锐的铁针,李嬷嬷沉着脸道:“贵人,两个时辰的练习,这才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怎么贵人就自己起来了?要是不满老奴的管教,那贵人可以和李大人说说,重新换一个教习嬷嬷来。” 李大人都走了好久了,江浅夏就算能快马把人追回来,也不可能丢这个脸。 轻轻一笑,江浅夏随意摆弄着特制的练习衣,平淡道:“要是浅夏现在不想练习了,不知嬷嬷要怎么惩治浅夏?” 阴森森的看了白芷和紫苏一眼,李嬷嬷夜枭般的笑道:“老奴怎么敢对贵人动手?主子没错,错的都是不成器的奴婢,要是贵人不愿意练习礼教,那老奴只好惩戒这些下贱的奴婢了!” “嬷嬷说的极是。”江浅夏认同的点点头,冲低着头站在一边的雨竹道:“雨竹,你家主子受不得罚,就委屈你了。” 雨竹和李嬷嬷齐齐一愣,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是什么身份,李嬷嬷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文官选派来的雨竹动手啊! 门清的白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李嬷嬷一看,恼怒的一把拽过花容失色的白芷,手里的针便狠狠的刺穿了她的脸颊。 “你是什么身份,敢嘲笑本嬷嬷!老奴今天就好好替贵人管教管教你这个小浪蹄子,让你知道什么是尊卑贵贱!” 第19章、杖毙 白芷的惨叫声唤醒了惊呆的江浅夏。 她没想到,区区一个礼仪老师似的教习嬷嬷,就敢光明正大当着她的面,对皇后娘娘赏赐给她的贴身丫鬟,下如此重的毒手! 比一般纳鞋底的针还要粗的针大半没入白芷一侧的脸颊中,针还没拔出来,但转眼已经红肿了一大片。 不顾白芷不敢反抗的哀泣惨嚎,李嬷嬷双眼通红的捏着针往里面一个劲的捅。 江浅夏看见白芷嘴角溢出血沫子,才惊觉,下手狠毒的李嬷嬷,竟然把针都钻进白芷的牙龈里了! “老畜生,你怎么敢!” 气的浑身发抖,江浅夏提裙一脚踹在李嬷嬷的小腹上。 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李嬷嬷惨叫一声,就像滚地皮球一般咕噜噜滚到了一边。 眼见白芷的半边脸颊已经高高隆起,江浅夏知道,这都是因为她自己的天真,把这些心狠手辣的嬷嬷看的太过讲理,才让白芷替她承受了这么大的伤害。 对自己的错误估计感到无比的怨愤,江浅夏要紧牙关,抢过婢女端着的托盘,轮圆了胳膊一托盘砸在李嬷嬷头上。 “砰!” 托盘应声而碎,李嬷嬷哀嚎一声,一丝不苟的发髻,混着汩汩往外流的热血散乱劈开,把她衬托的仿若疯妇。 见江浅夏失去理智的要用手里握着的断裂木片往李嬷嬷身上捅,雨竹连忙拽了看呆的紫苏一下,两人一左一右的死死拽住了突然翻脸的江浅夏。 “小姐使不得,她可是礼部分配给您的教习嬷嬷,你这么打会闹出人命的!” 紫苏真心实意的为江浅夏考虑,急的语带哭腔,说什么都不让江浅夏再上前一步。 另一边,被仆役搀扶起来的李嬷嬷,梗着脖子,尖声咒骂道:“打我?你一个贱籍都没有的流民孤女,不就是献了个方子吗?竟然敢动手打我!” “我不教了,不教了!我要回京都,把你这蛮人似的嘴脸全抖出来!你这样的卑贱女人,就不配进京,你会污了整个上京女眷的圈子!” 李嬷嬷失去理智的恶毒咒骂,到让江浅夏冷静了下来。 挣开雨竹和紫苏的阻拦,江浅夏小心的捧着白芷还插着针的脸,不敢多耽搁,直接把手塞进她嘴里,就干脆利落的把针瞬间拔了出来。 “嗷嗯!” 被拔针的痛刺激的眼泪哗哗往下流,白芷本能的咬合,在江浅夏手上落下了两排渗血的牙印。 江浅夏也被疼的倒吸一口冷气,艰难的露出一抹笑来安抚了慌乱的白芷,扭头冲雨竹冷声道:“派人去城外的军营里要些冰块来,速去速回。” 雨竹知道这是要支开自己,但对上小姐那双冰冷到骨子里的眼眸,她满腹的话都只能全数咽下,恭敬的低头退下,不敢再多生事端。 打发了雨竹,江浅夏又冲在旁边干着急抹眼泪的紫苏没好气的道:“去打井水来给白芷冰敷着脸,再弄点淡盐水给她含在嘴里洗洗伤口。” “其他人愣着干嘛,不会去找大夫吗!” 江浅夏厉喝一声,两个离门最近的仆役马上兔子似的跑了。 发了一会儿疯的李嬷嬷,干捂着还隐隐流血的脑袋连连哀叫,身子虚软的坐在地上,失血略多,她已经没精力再像刚才一样发疯了。 稍微处理了一下白芷的伤势,江浅夏气息未平的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李嬷嬷,沉着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李嬷嬷抬了抬眼皮,冷笑道:“看来贵女是用不上老奴了,等大夫替老奴包扎好伤口,老奴就即刻动身回京,不碍贵女的眼!” “我确实用不上你了,但谁告诉你,你还能回京?” 坐没坐相的叠起双腿,江浅夏轻笑道:“我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亲封的贵女,对大乾有献上制盐新方的大功劳。” “你区区一个教习嬷嬷,先在马车里对我动辄就打,又意图恶毒的对我用针邢,更在没能得逞的时候,恼羞成怒,失心疯似的攻击我的贴身婢女。” 见李嬷嬷的脸色一点一点的白下去,江浅夏歪着头,做恍然状。 “哦对了,你刚才还骂我是连贱籍都没有的流民,原来陛下亲封的贵女,在你心中就是流民啊?这算不算犯上?” “犯上,可是死罪呢。”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你血口喷人!” 李嬷嬷顾不上捂着伤口了,焦急的想站起来理论,下一刻就被江浅夏重新踹翻在地。 嗤笑一声,江浅夏幼狼似的转着眼珠子扫视了一圈不敢吭声的仆役们,冷声道:“这个老畜生先侮辱了你们的主子,又质疑了英明神武的圣上,你们就这么干看着吗。” 几个机灵的仆役一听这话,马上上前先把疯狂叫嚷的李嬷嬷死死按在地上,一个面容坚毅的仆役才恭敬的问道:“此妇大逆不道,奴才们请小姐下令责罚!” “很好。” 满意的点点头,江浅夏随意道:“府上应该有杖责的家伙吧?” 出声的仆役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两个仆役把长条椅凳和抢眼的板子拿了上来。 李嬷嬷被绑在长椅上,总算知道害怕了,嘴里一个劲的嚷嚷着再也不敢了。 声音凄厉的都变调了,江浅夏听的皱眉,抬手冲举着板子的仆役淡淡道:“太聒噪了,杖毙吧。” “杖毙?” 一个仆役没想到自家能为丫鬟受伤而生气的主子,竟然一下手就是杖毙这么果决,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 “嗯,杖毙,尸体用席子裹了,快马给李大人送去。” 既然已经注定要得罪的人,不如一次性得罪到底。 仆役吸了口冷气,再也不敢多话了,高高举起板子就拍在李嬷嬷的腰上。 杖责打的是肉厚的臀部,杖毙,打的就是脆弱的脊椎了。 几板子下去,李嬷嬷就连惨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嘶嘶的气音裹挟着破碎的内脏从口中喷出。 不一会儿,长椅前头就多了一滩黑黝黝的内腑血,把匆匆赶来的大夫吓的缩在墙角不敢上前。 江浅夏镇定自若的看着李嬷嬷惨叫,再看着李嬷嬷咽气。等她死透了,腰间的骨头也被拍成粉碎了,才让行刑的仆役停了下来。 等仆役把尸体用席子裹了带出去后,江浅夏才奇怪的摸着自己的下巴,惊讶自己对血腥的接受能力。 “看来,我还是没法把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当人看啊……” 也罢,她本就是异界流落在这儿的一个孤女,对她好的,她自然以亲友待之,心怀恶意的,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第20章、援兵 玄甲军主将军帐中,古黎看着林渊才送进来的密信,沉稳的端坐在案台前,把江浅夏手绘的地图铺展开。 “骨利人的五万劫掠大军,本应顺着克鲁伦河向东突袭,在清平城附近的村镇中抢劫一番,并趁机进入辽东道收割的。” 手指在地图上一点一点的精确指出骨利人的行军方向,古黎森然道:“为何现在骨利人会突然舍弃辽东道,主动向北迂回?” 林渊摇着折扇,轻蔑的笑道:“还能是为什么?咱们大军抵达清平城虽然才一天的时间,但行军路上咱们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消息泄露出去是理所当然的。” “好一个理所当然,大军的行军路线都能被野蛮的骨利人了如指掌,我这个主将没死在死士的暗杀下,还真是祖宗保佑了。” “别在这儿挤兑人,要不是你想给浅夏妹子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我早把那些偷偷摸摸送信的全砍了。” 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林渊盘腿在桌边坐下,指着清平城北方平坦辽阔的草原道:“既然逼那些野蛮人北上绕行了,那咱们也不能坐看他们长驱直入辽东道。” “这块地方虽然无险可守,但玄甲军兵强马壮,咱们的大军数量更是骨利人的两倍,当一次猎人把他们灭杀在这儿如何?” 古黎没了刚才的严肃,轻笑着又丢出一封密信,林渊展开一看,笑出一口白牙。 “伊木可汗重病昏迷?哈哈哈!乌什那家族绝对要大乱!那五万骨利蛮子不可能有援兵,咱们能一鼓作气把他们全数吃下!” “不,这次作战以击退为主。” 古黎手指在地图上轻敲,邪气的道:“这五万骨利人是东骨利的部族战士,东骨利历来是我大乾的心腹大患,让他们有足够的兵力回去和西骨利抢夺丰美的草场,咱们就能过个好年了。” “真要放他们回去?” 刚进帐的肖酒挠挠头,有点不乐意的道:“放跑了他们,底下兄弟们的军功怎么办?” 端起桌上的大碗茶一饮而尽,肖酒吐出几片茶叶,指着南边儿道:“自从咱们执掌了玄甲军,朝里那些唧唧歪歪的文官就没给过玄甲军一天好日子过。” “吃的不如驻京军就算了,咱们的装备都快两年没有过替换,所有的修护都是咱们几家咬着牙自掏腰包。就这,言官还三天两头骂咱们有商贾的恶习,剥削民脂民膏!” 见林渊和古黎都不说话,肖酒长叹一声,低沉道:“咱们是将门子弟,为大乾出生入死算不得什么,只要陛下还信咱们,咱们就不缺军功和宠幸。” “但底层的兄弟们不一样,咱们几家都有几个庄子是专门用来安置残疾老兵的,那些咱们安置不过来的,回乡之后要么变成富豪的打手,要么落草为寇。” “要是咱们再不给兄弟们找些军功傍身,我真怕他们在战场上挣扎着活下来,回乡后反被自己人给逼死了。” 肖酒说的就是现在职业军人的现状。 大乾帝国大部分军队都是战时当兵,平时为农的府兵,这部分兵卒不打仗了,回乡也有自己的田亩,有军功减免农税,还能吃上饱饭。 但以玄甲军为首的职业化军人,虽然每日操练,征战四方,战斗力远不是府兵可比的,但同样的,他们也失去了府兵的退路。 一旦伤残退役,等待他们的,很可能是饿死…… 古黎心中怅然,沉思片刻,指着骨利境内的东部草原道:“战斗还是以击退为主,林渊,你准备好人手,到时候把伊木可汗重病的消息散布出去,骨利劫掠队知道该怎么办。” “至于兄弟们的军功,把阵斩的敌军数目上浮三成上报,另外,驱逐五万军心不稳的骨利人用不了十万大军。让余生余才两兄弟,带上两万人,绕到劫掠部队后面,把跟着他们想打秋风的牧民部落洗劫了。” 合上地图,古黎笑道:“骨利人的牧民看着又脏又穷,但他们手里的银器、玉石和牛羊,却能卖出个好价钱。所得的战利品卖出去后,给兄弟们弄点钱放手里,比军功实在。” 三人又商议了一番,把大军向北奔袭的行军计划定好,肖酒转身准备出去让校尉们整军时,突然想起自己找上门来的目的,脚下一旋又转过身来。 “都被你们两绕晕过去了,我又不是来跟你们谈军务的!” “那你是来干嘛的?”林渊笑问道。 “是浅夏的丫鬟找上门来了,说浅夏和礼官分配给她的教习嬷嬷起冲突了,有一个丫鬟伤了脸,让过来要点儿冰。” 古黎和林渊齐齐一愣,古黎皱眉稀奇道:“她的性子软棉,军中随便一个兵卒都能使唤得动她,怎么会和教习嬷嬷起冲突?她被欺负了?” “我也稀奇呢,按理说文官应该跟咱们抢人,会好好拉拢浅夏妹子才对,没想到才离了咱们没多久,手下的丫鬟就被伤了。” 肖酒挠挠头,瞄了两人几眼,试探着道:“要不我跟着运冰车回城一趟,去看看到底怎么了?浅夏妹子是咱们玄甲军的人,孤身在外边儿,别真被欺负哭了。” 古黎看肖酒的眼神带着些许恶意,他发现,自己竟然嫉妒他这个跳脱的兄弟。 肖酒能丢下大军跑去给小厨娘撑腰,可他这个堂堂的忠武将军,玄甲军的主将,却不能轻易离开中军一步。就算再想去看看小厨娘,也只能想想。 迁怒的瞪了肖酒一眼,把肖酒瞪的摸不着头脑的缩着脖子,古黎才吐出一口浊气,阴沉道:“带上你的亲卫和吴熊一起去。” “要是真有不识相的人,你自己看着处理,不要堕了我玄甲军的威风。至于吴熊,就让他转为后勤医务兵,留在浅夏身边。” 满眼寒霜,古黎冷声道:“也不知道有多少心怀不轨的势力,把探子安插在了浅夏的仆役队伍里。” “林渊你派人查一下,除了将门、万宝阁和皇后娘娘的人,其他的,全部找机会清理了吧。” 第21章、收拢人心 清平城的别院中,满地猩红的粘稠血水被婢女们大桶水冲洗干净,空气中只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江浅夏柔声让不断躲闪她视线的大夫给白芷治疗伤口后,懒洋洋的把紫苏叫到自己身后站着当椅子靠背,颇为欣赏的看着第一个向他投诚的仆役,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其他仆役善后。 意有所指的看了白芷一眼,白芷皱眉摇摇头,又点点头,示意她不确定这个表现十分出彩的仆役,到底有没有其他身份,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不属于文官。 不属于文官就够了,江浅夏已经通过杖毙教习嬷嬷,正式和文官阵营决裂,那只要不是文官的人,她就敢放心大胆的用。 想到这里,江浅夏冲不时偷瞄自己的仆役招招手,等他躬身站在自己面前后,才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是做什么的?” 伏低身子,仆役恭声道:“回禀小姐,奴才没有姓,单名一个斌字。被赏赐给小姐之前,奴才是京东军的一名后勤兵。” 听紫苏小声提醒,江浅夏才明白,原来御赐的仆役,为了能让其一心一意侍奉主子,是要被剥夺姓氏来彰显和原来一刀两断的。 他们有的只剩下名,有的干脆只有个狗子之类的贱名,只有得到主人欣赏的最优秀忠心的一批奴仆,才能得到主子的赐姓,其中,以随主家姓,为最高荣耀。 江浅夏想了想,笑道:“只有一个单字叫起来不方便,你就暂且以何为姓吧。” 得了新姓的何斌,马上跪地大礼叩谢家主的恩赐。 头重重磕在地上,何斌心中有一丝遗憾,虽然得了赐姓,但却不随家主姓,就说明家主还没有真正相信自己。 不过何斌随后又激动起来,家主说的是暂时姓何,也就是说,等家主看到他的能力和忠诚后,有机会赐予他江姓! 看见他眼底的炽烈,江浅夏对自己的决定颇为得意。 容易得来的东西,人是不会珍惜的,只有让他为之努力奋斗得来的,他才会把江这个姓,看的无比贵重,也才会真心实意的,把自己当江家人。 虚抬手示意何斌起身,江浅夏柔柔的笑道:“既然你原来也是当兵的,就不要学奴才没事儿就跪来跪去。军人即使退伍了,也该保持军人的傲气。” 轻轻瞥了一眼其他恭候在一旁的仆役,江浅夏淡淡道:“你原来是后勤兵,管理这些人应该难不倒你。以后男仆由你管理,婢女归白芷。” “属下定不负家主所托!” 何斌是个干脆的,马上把奴才改为更顺口的属下,对江浅夏小姐的称呼,也变更为更尊敬的家主。 “先不急着表忠心,我交给你的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江浅夏看着其他仆役,似笑非笑的道:“你家主子是个排外的,不和主子一条心的人,你尽快把他们送回原处,等回京再补些忠厚的回来,明白了?” 此话一出,何斌脸上露出嗜血的狞笑,饿狼似的看向其中的几人。 刚刚才把教习嬷嬷的尸体送回给礼官大人,现在一听主子又要遣返人,被安插进来的几个仆役吓的亡魂大冒。 被何斌一瞪,马上忘了线人的本分,连滚带爬的往江浅夏脚面前蹿,哭着喊着求饶他们一命。 哭笑不得的踹过去,江浅夏娇蛮道:“谁要你们的命了?既然你们自觉出来了,那就快滚,别指望我给你们发路费。” “不敢不敢,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自觉捡回一条小命,一共七个仆从,三女四男,全喜极而泣的抹着眼泪从侧门离开。 郁闷的看着一下子少了一小半的人,江浅夏叹了一声,也没有马上补齐仆从的想法,反正她迟早是要回军营的,带着这么多仆从反而不方便。 想到让她十分放松的军营,江浅夏眼底浮现一抹浅笑,问何斌,清平城里有没有万宝阁的分店。 “回禀家主,清平城地势开阔,是辽东部较为繁华的一处边境城市。每年要往关中运的牛羊肉和皮货,清平城要占最少三成,所以万宝阁在清平城的分店,比其他边境分店还要大上几分。” 何斌回答的详细,江浅夏满意的掏出万宝阁的身份牌丢给他,笑道:“这块身份牌能在任意一家万宝阁店铺中,支取一万贯钱财。” “你去找城中万宝阁的掌柜,告诉他,咱们不要钱,让他给我找价值五千贯钱的烈酒来。记住,只要粮食酒,西域的葡萄酿别拿来碍眼。” 虽然何斌原来也经手过价值不菲的战利品和各种军械,但这是他第一次,能支配价值一万贯的东西。 小小的牌子在手中如有千斤重,把何斌压的差点喘不上气来。 这不单单是让他办差事,还是家主对他忠诚的试探吧?一万贯,一万贯啊!要是被他拿着跑了,那真是这辈子都能躺着吃喝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何斌就狠狠的在舌尖上咬了一下,羞愧的跪下,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让他钻进去。 家主如此信任他,他竟然生出这么狼心狗肺的心思来,活该他二十八岁还没个一子半女的,他不配啊! 不清楚何斌的心里有多懊恼,江浅夏只高兴于这个心思灵动的汉子,能眨眼间就从巨额财富的诱惑中清醒过来。 起身把他扶起,江浅夏笑道:“跪着干什么?一万贯确实少了点,等你再磨炼几年,以后区区一万贯的交易,估计你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了。” 直直盯着嘴角上扬的江浅夏,何斌呆呆的看着那被风拂起的发丝和衣袂,只觉自己仿若看见了盛开在九霄之上的凤凰花,绝代风华。 握着木牌冲出别院时,何斌还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恍惚间好像撞到了什么人,踉跄两步,他毫不关心的继续往万宝阁冲去。 和雨竹一起回来的肖酒,被撞的胸口发闷,刚想开口咒骂,见那人一脸严肃的往外冲,还以为别院里出了什么大事儿。 顾不上发火,肖酒拔出腰刀,嗷的吼了一嗓子就冲进别院中,一路往内院杀入,把才恢复平静的别院闹的鸡飞狗跳。 第22章、消除隐患 “消停点儿,出什么事儿了你这么急急忙忙的来找我?” 回屋换衣服的江浅夏衣衫凌乱的扒在门口,紫苏没想到自家主子这么不靠谱,急的一个劲把她往里拽,没得逞,只能连忙张开手臂,把她挡在身后。 举着长刀看谁都像坏人的肖酒,见江浅夏好像没有受伤,眼睛也没哭的红肿,才松了一口气,冲她挥挥手,大气道:“你先回屋整理清爽了再出来,这里我给你看着,出不了事儿!” 摸不着头脑的江浅夏被紫苏趁机拖回屋里打扮,内院中只剩下婢女像受惊的小鸟一样,一个个躲在廊柱后边儿,心惊胆战的偷看大马金刀坐在石阶上的肖酒。 片刻后肖酒整理好衣服走出来,才好笑道:“这是怎么了?” 肖酒没搭理她,先皱眉四下看了一圈,才沉声道:“欺负你的那个教习嬷嬷呢?” 江浅夏深深的看了孱弱的雨竹一眼,才随意道:“被我让人杖毙了,尸体用席子裹了,送回礼官的回京队伍了。” 歪着头掏了掏耳朵,肖酒一本正经的把头盔摘下,说道:“我刚才好像脑子有点不好使,你说什么了,再说一遍。” 没给肖酒自欺欺人的机会,江浅夏没有避嫌的意思,拉着他直接进了闺房,原原本本的把她和教习嬷嬷的纷争说了一遍。 肖酒听的大怒,一巴掌拍在矮桌上,扯着嗓子大骂道:“什么?那个老妇竟然想用针戳你?玄甲军上下连你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碰,她这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起身在房中来回转悠,发泄不出胸中怒火的肖酒,干脆指着江浅夏埋怨道:“你杖毙她作甚,应该等着我赶来,把她拖回军中,暴晒三日再大卸八块才是!” 拍开他的手,江浅夏懒洋洋的白了他一眼,懒得跟这个傻小子解释,什么叫私人恩怨,什么叫文武相杀。 她自己动手,朝中的文官虽然心中不满,但只会恼怒她一人,只要皇上和皇后娘娘没有不满,他们就奈何不了她。 但这事儿如果由玄甲军的将领动手,那皇上估计就得多想想,他的将士们,是不是对朝廷有什么不满了。 紫苏端着茶盘进屋,故意把闺房的大门全部敞开。 她宁愿主子的闺房被所有人瞧见,也不想有什么不利于主子的风言风语传出去! 一门心思为主子着想,紫苏看傻不愣登的肖酒就更没好感了。 “砰”的一声把茶碗砸在肖酒面前,紫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站在江浅夏身边,怒瞪着他。 肖酒一开始还有点奇怪自己怎么得罪这个小婢女了,左右一看,蓦然发现自己在未出嫁女子的闺房中,顿时吓的像受惊的兔子似的,丢下茶碗一个箭步蹿出房门,站在院中冲江浅夏干笑。 “现在才想起来避嫌,早干嘛去了?我在军中的闺房,你们天天来去自如的,也不见你们有何避讳。” 挤兑了肖酒一句,江浅夏起身走出来道:“我这里已经没事了,你不能在城中过夜,趁天色还早就先回吧。” 不知道在边境城市万宝阁到底能不能搜集到大量的粮食烈酒,江浅夏忍了一下,没把自己准备蒸烈酒当酒精的事儿现在就告诉肖酒。 “行,那我就先回了。” 把柱子似的吴熊往江浅夏面前一推,肖酒笑道:“这是咱们将军给你找的护卫,有什么脏活儿都交给他就成!” 吴熊本来就是自己在军中的亲卫,江浅夏收的十分坦然。 离开别院的肖酒脚步顿了一下,挠挠头,叹了一声,把大军明日就要开拔的消息给咽进肚子里。 第二天一大早,浩浩荡荡的大军就分成两股,各自向骨利人的地盘杀去。 数万匹战马扬起的尘土,把清平城上空笼罩的灰蒙蒙的。 沉迷睡懒觉的江浅夏似有所感,在床上挣扎了一下,又不敌昨晚熬夜整理蒸酒资料带来的困意,嘟囔了两声,又翻个身,裹着辈子睡的香甜。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万宝阁把第一批收来的烈酒送上门来,本来十分宽敞的庭院,一下子放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仆人路过时,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江浅夏打着哈欠从闺房里出来,就被这壮观的一幕给吓了一跳。 “家主,除了咱们院子里的,万宝阁的仓库里,也有五成被烈酒给放满了,您看这些酒要怎么用?” 何斌眼馋的看着这些好酒,说话的时候,喉头都忍不住滚了滚。 一拍脑袋,江浅夏苦笑道:“去买两个龙缸来,无论什么酒,全倒缸里,这么小瓶小瓶的放着干嘛?” “家主,这些酒口感有差别,混一起味道……” “管什么味道?这些酒又不是用来喝的。” 拍开一个巴掌大的小坛佳酿堵住何斌和吴熊两个酒鬼的嘴,江浅夏又把昨晚熬夜画出来的简单的蒸馏设备递给紫苏,让她找工匠尽快弄出来。 整个别院中的仆人都忙碌起来,无所事事的雨竹复杂的站在一边,犹豫再三,还是走到江浅夏身旁,盈盈跪了下去。 “小姐,请您把雨竹遣返回京吧。” 手里不紧不慢的摇着团扇,江浅夏瞥了雨竹一眼,淡淡道:“怎么,我有什么地方薄待了你,才让你生出离去之心吗?” 心中一紧,雨竹连忙把头垂低,软声道:“奴婢是吏部侍郎大人府上来的,但奴婢绝对没有丝毫对小姐不利的心思,求小姐饶奴婢一命。” 江浅夏确实有过暗中除掉雨竹的心思,她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实在不能留下一个文官的线人。 叹了一声,江浅夏拔下头上的碧玉簪递给雨竹,轻叹道:“看在你知道的还不算多的份上,走吧,希望以后你不会再和我对上。” 雨竹走了,一刻未停留的带着简单的行礼走了。 吴熊和何斌两人小酌着美酒,跃跃欲试的看着雨竹离去的方向。 江浅夏走到两人身后,一人一巴掌拍在他们脑后,警告道:“以后除非我下令,否则我放走的人就是放走了,你们不许下作的弄些杀人灭口的事儿,听见没!” 吴熊咧嘴一笑,应了声是,仰头咕咚咕咚把碗中的美酒一饮而尽,以此来发泄心里的畅快。 能跟着这么一个有原则的主人,真是痛快! 第23章、接连不断的偷酒贼 大乾的工匠,都是靠看家的手艺吃饭。看了江浅夏画的图纸,动起手来,速度快不说,成品还精美的让她挑不出一点毛病。 驻清平城的万宝阁掌柜来了一趟,本想用酒钱把蒸馏设备的图纸给买下来自家酒庄用,谁知被江浅夏一口回绝了。 见掌柜的脸色不太好看,江浅夏笑的像只偷鸡的小狐狸,眯着眼道:“掌柜的可以把事情向钱翁老先生禀报,就说浅夏心大,这极品佳酿的买卖,浅夏想和皇后娘娘合伙。” 掌柜心中一惊,不敢多留,扭头就准备回去写信汇报了。 目送掌柜离开,江浅夏叹了一口气。 不是她不想和老搭档万宝阁做买卖,实在是白酒生意的根基是数量庞大的粮食。 粮食在古代绝对能称得上国之根本,虽然大乾在这个时代算得上宇宙八荒头一份的伟大帝国,每年周边各国的使节朝拜也往来不断,但大乾的人太多了,普通民众一年里,大半的时候还是饥一顿饱一顿,维持着半死不活的状态。 所以白酒的买卖江浅夏根本不敢和万宝阁合作,商人被利益蒙蔽了眼睛的时候,是没有丝毫理智可言的。 一旦万宝阁为了比粮食买卖利润多出无数倍的精品白酒,而大肆搜刮市面上的粮食,那官府为了平稳被抬高的粮价,一定会想方设法弄死万宝阁才甘心。 所以精品白酒的生意,要么只能由江家做成家酿,逢年过节当礼品送出去,要么就只能让皇家也插上一手,堵住所有言官的悠悠之口。 “家主,那什么蒸馏的大家伙支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何斌激动的询问打断了江浅夏的思虑,看着快有两层小楼高的高大蒸馏设备,江浅夏精神一振,大声道:“让大家伙准备一下,现在就开始吧!” 略显浑浊的酒液灌入用来蒸煮的大缸中,柴火堆起来慢条斯理的加热,人站在一旁,就能听见里面翻滚沸腾的声音。 蒸馏说起来简单,就是利用酒精比水低的沸点,把酒精蒸发成气态,通过冷凝装置,重新变为液态,就是清亮如水的蒸馏酒了。 蒸馏后的白酒,不仅度数能从原先的12°左右,骤然提升到50°,粮食酒里蕴含的香气也更加精纯。 涓涓水声从最后的回收缸中传来,诱人的酒香从别院中飘散出去,街上路过的行人闻见,都下意识的滚了滚喉头,抽动着鼻子,顺着酒香陆陆续续汇集在小巷中的别院外边儿,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香,太香了……” 吴熊坐立不安的围着回收缸转悠,没一会儿,就顾不上脸面,黑熊似的整个趴在缸边,陶醉的嗅着酒香解馋。 江浅夏看的好笑,用长柄竹筒勺舀了一碗还带着些微温度的白酒,递给迫不及待的吴熊。 “尝尝,这可是……” 话还没说完,江浅夏就错愕的看着吴熊仰着脖子,把一大碗五十多度的白酒一饮而尽。 黑脸瞬间涨成紫红色,吴熊中毒似的,艰难的捂着火烧火燎的胸口,等撑过了烈酒的灼烧,才吐出一口浓烈的酒气,大吼一声:“好酒!痛快!” “噗通——” 豪迈的吴熊直挺挺的砸在地上,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干脆的醉晕过去了。 “啧,这酒和你们平时喝的甜酒不一样,很烈的,不能一口……” “果然是好酒!嗝……” 瞪着不知何时偷喝了一勺酒的何斌,江浅夏气的在这两条酒虫身上狠踹了几脚。 这些莽汉,就不能听她把话说完吗! 万宝阁搜集来的烈酒,数量实在太多了。原本北方人就比南方人好烈酒,清平城作为和骨利人的交易商口之一,供应蛮人的烈酒更是量大。 蒸馏的大锅一燃就是小半个月,整个江家别院无时无刻不被笼罩在醇厚的酒香中,十四五岁的小丫鬟们,一个个青天白日的打哈欠,眼睛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看的人心生怜意。 被酒气蒸的红扑扑的脸蛋,放在水嫩嫩的婢女身上,那叫诱人,可放在铁塔似的吴熊身上,乍一看见,简直能把人给恶心懵了。 蒸馏装置的密封性算不得太好,气化的酒精让全院上下都处于这种微醺的状态。 江浅夏忧心忡忡的站在院中,看着仆役们神情痴傻,走路都有点打摆子,生怕这些持续性醉酒的人,把脑子都给醉傻了。 “放开我!放开我!求求你们,给我尝一口吧,就一口!我拿钱买,多少钱我都买啊!” 前院传来一阵混乱的嘈杂,江浅夏脸皮抽了抽,对这种时不时受不了酒香的诱惑,直接冲进别院里想硬抢的酒徒,她已经从一开始的惊怒,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了。 太多了,像这样的闹腾,每天最少要发生两三次。 除了莽撞硬抢被乱棍打出去的,还有恭恭敬敬递拜帖,要求进江府交流感情,顺便喝点酒的。 某些好酒人士因为江浅夏咬死了不卖酒给他们,就成天坐在别院门外,哭的分外伤心,这情况传出去,竟然还变成了一庄美谈…… 被吵的头疼的江浅夏很愤怒,她已经好些晚上睡不好了。 无论谁每天晚上听着房顶上脚步声来来去去,都会像她一样一宿一宿的失眠。 北地民风彪悍,自称为游侠的江湖人士也极多,因为大乾尚武气氛浓厚,所以这些游侠,就很喜欢大碗喝酒的豪迈生活。 他们不顾脸面,连法律都管不到他们头上,所以一到晚上,无论天上的月亮有多圆多亮,总有一些穿的花花绿绿的江湖游侠,一群一群的来江府别院里窜门。 也是因为江浅夏手里的人,实在防不住这么多高来高去的游侠,想去玄甲军里借人手时,才被吴熊告知,玄甲军早就走的没人影了。 “哼,都是些没良心的,要走不跟我说一声就算了,连人也不多给我留下几个,枉本姑娘还心心念念的为你们着想。” 想到古黎等人的不告而别,江浅夏就忍不住愤愤的绞着手里的娟帕,咬牙切齿的道:“这么些好酒,姑娘我要统统卖了,一滴都不给你们留,让你们统统伤口发炎,把胳膊腿剁了才好!” “江姑娘不好了,大将军受重伤了!” 吴熊捏着只信鸽匆忙跑过来,满脸哀戚。 第24章、包围车队的人 江浅夏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人的安危给搅乱了心湖。 玄甲军分兵两路去驱赶五万骨利大军的劫掠部队,本来打的顺风顺水,和狼逐羊群一样毫无难度。 但古黎等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五万只凶猛的兔子中,竟然藏了一匹青皮巨狼。 “家主,骨利皇族大将贺鲁为了躲避王庭中即将掀起的混乱,竟然不声不响的带着王族亲卫就混入了五万劫掠部队中。” 提起这个名叫贺鲁的骨利人,吴熊和军旅出生的何斌,都一脸忌惮。虽然极力想表现出淡然,但他们身上隐隐的畏惧感,还是让江浅夏对这个骨利名将上了心。 贺鲁的威名是打出来的,而立之年就被骨利的各个王爵奉为掌兵的不二人选。 虽然平时他手上能调动的部队也就他本族的几万精骑,但战事演变成两国交战时,所有王爵乃至单于,无论是否愿意,都不得不把大军交到他手里。 和大乾武将的百花齐放不同,贺鲁就是骨利人的独苗霸王花! 这次玄甲军出兵,要是古黎知晓对面有贺鲁这个阴险狡诈的孤狼在,绝对会小心谨慎数倍,不让他有一丝得逞的机会。 可万事不提早知道,在贺鲁用四万大军当诱饵,被玄甲军的将士们追的像兔子似的惶惶不安时,他就带着一万最精锐的骑兵,只携带三天的口粮,从南向东北绕了个大圈子,每个骑兵配三匹战马的亡命奔袭,像利箭一样直接插入了古黎所在的中军。 玄甲军的先头部队早追出两百里开外,来不及回援,原本的后军又被余家兄弟带出去劫掠了。 只剩下三万毫无防备的军卒,还大多是后勤和火头军拱卫将主。 古黎也算一代名将了,靠着三万凑数的部队,硬生生把贺鲁的一万精兵给打退了,大军更是趁势追击,阵斩三千余人! 战损三成,即使换在主战场,也能让兵卒们再也兴不起反抗的念头,大溃败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贺鲁被咱们将军撵的都顾不上整理残余部队就仓皇逃跑了,本来是件大好事儿,可等战役结束之后,宋大夫才发现将军玄甲中的里衣,已经被血染透一大半了……” 吴熊这个铁铮铮的汉子,说到这里,哭的喘不上气来。 江浅夏忍不住摇晃了一下。 失血过多会造成贫血性休克,要是不及时补充血液,人体很可能会出现器官衰竭的恶果! 只要一想到古黎那个大胡子会死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江浅夏就有种心里破了个窟窿,冷风呼呼往里灌的惊慌。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紫苏担忧的张开手护在她身后,小姐的脸色太白了,两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真怕小姐突然晕过去。 深吸一口气,江浅夏慌乱颤动的眼睛重新变得坚定,强行把古黎可能会死的担忧压在心中,江浅夏沉着的吩咐起来。 “这段日子所有蒸馏出来的烈酒,全部封坛。去万宝阁借运货的马车,再把城里所有的疗伤补血的药材全收回来。” 何斌领命跑了,江浅夏拍了拍吴熊结实的胸膛,露出一抹让人看了都心疼的浅笑。 “咱们能用的男丁加起来也不过十多个,携带大批美酒和药材的医疗队今晚就得连夜出发,一路上难免遇到零星的骨利残兵,或见钱眼开的匪徒。” “我知道这么说对你不公平,但拜托了,医疗队上下的命,包括我的命,都交给你守护了。” 吴熊双目通红,青筋鼓荡的捶着自己的胸口,高声喝道:“家主放心!想动咱们给大家救命的东西,想动您一根头发丝,都得从老熊的尸体上跨过去!” 江家人少,全力动起来,临近落日时分,所有物资和马队,就已经准备好了。 没有一人说话,所有江家的仆役都埋头把肚子吃的饱饱的,装上水和干粮,安静的在院中候着。 最后一丝余辉消散后,江浅夏身着便利的男装,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坚持坐在最前头的那架马车上。 没有多余的鼓动气氛的话语,江浅夏只是冲所有人鞠了一躬,沉声道了一句:“出发。” 加上万宝阁支援的护卫,一共不过五十人的队伍,押运着数十辆满载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在月色中出了城。 清平城的城主站在城墙上,目送队伍离开,心中的酸楚难以言语。 “咱们大乾,又出了一个奇女子啊……” 车队行出不过十里路,江浅夏就敏锐的发现,吴熊和何斌这两个老兵油子,好像变得十分不安。 头不停的来回转动,看向四周。 不过片刻,两人长叹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刀,万宝阁派来的护卫,也稀疏的分布在马车队两侧,拔刀摆出准备搏命的架势。 月色下,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突然多出条条人影,数十上百条人影从四面八方,踏着月色向车队围了过来。 吴熊狂啸一声,面露凄色,回头冲江浅夏惨笑道:“老熊没资格叫您家主,本想着以后退伍了,死皮赖脸也得跟在您身边,可老天不公,老熊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握好长刀,吴熊厉声道:“家主,这里有老熊给您挡着,您骑上快马赶紧一路向北,千万不要停,再累也不能停!只要到了玄甲军中,主将能得救,您也能保下一条命!” 何斌一句话没说,但站的比吴熊还前面。他是江家的奴才,为主子效忠,是他的本分,不用说! 江浅夏心绪如海浪般翻涌,感动于这两个好汉子的忠诚,更欣慰江家的所有仆役,虽然有害怕的腿都在哆嗦的,但临阵逃跑的却一个都没有。 只是感动归感动,看着他们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江浅夏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将主的伤确实拖不得,但没有这些救命的东西,我去了也没用啊。” 笑眯眯的扫视了一圈,江浅夏打趣道:“这些日子偷偷摸摸喝了我多少美酒,现在光明正大的围过来了,是准备明抢了?” 第25章、够义气的游侠 百十条包围住车队的人影,听到江浅夏的挤兑,马上掀起一片不服的声音来。 嘈杂的人声把寂静一片的草原惊醒了一般,草鸡野兔在草丛中乱窜,被来人随意的捕杀了提溜在手里。 乱了一阵,三个被推选出来的代表越众而出,为了表明自己没有敌意,还特意点燃了火把,把自己的位置照的透亮。 江浅夏心中佩服,她知道车队里的弩箭已经瞄准了三人,三人应该对此也十分清楚,可他们却表现的相当随意,豪爽的气概,把偷摸着瞄准的护卫,都弄的表情讪讪起来。 站出来的三人为两男一女,把巨型斩马刀轻松背在身后的男人,露在外边儿的肌肉疙瘩纠结的像石头一样,八尺的雄伟身躯,愣是比另一个男人高了近一个头。 满脸的大胡子不说,连扯开的衣襟里,也能看见爬满胸口的黑毛,活像一只人形黑熊,吴熊和他比起来,都算得上清秀。 稍微矮一点的男人,却做一副书生打扮,只是他手中摇晃的折扇寒光凛冽,不知是何种金属千锤百炼而成。 扇面像鱼鳞一样被雕出了层层叠叠的效果,可以想见,被这扇子砸在身上,都能被搓下二两肉来。 更别说折扇展开,就像一把半月弯刀,锋锐的刃口不正常的翻着黑色,江浅夏有点好奇,书生有没有不小心擦伤,把自己给毒倒的时候。 视线挪到中间的女人身上,对上女人风情万种的狐狸眼,江浅夏有种瞬间从荒野跑到歌舞升平的京都花楼中的错愕感。 这女人实在太妖孽了,凹凸有致的身材像熟透的水蜜桃,精致的五官,含着秋水般朦胧又多情的双眼,饱满的唇瓣诱惑的轻启,仿佛下一秒,就能吐出让人骨头酥软的娇吟来。 江浅夏在打量他们,三人也同样在打量江浅夏。 无拘无束,这是三人同时得出来的评价。 她的眼神太纯粹了,虽然带着淡淡的好奇,但却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不是达官贵人看贱民的那种高高在上,而是……不入凡俗的仙人的眼神。 这种眼神,他们只在被尊为医仙的孙长生道长身上看见过,老神仙治病救人皆奉行一视同仁,看人和看花鸟、虫兽无异,那已经是快成地仙的存在了。 怎么和孙道长同样的眼神,会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出现? 双方各怀心思,其余的人从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到自然的松懈下来。 护卫们都不傻,常年把脑袋栓裤腰带上,他们分得清谁是真想杀他们的,谁是没有恶意的。 吴熊和何斌意识到自己闹笑话了,臊红了脸,小媳妇儿似的扭捏着回到车边,低着头不吭声。 江浅夏被他两逗的一乐,也顾不上和这些每天晚上在自己屋顶开酒会的游侠们较劲了。 随意的冲他们拱拱手,江浅夏笑问道:“你们人太多,我现在没时间一一去记你们的名讳,不过三位既然是其他游侠推出来的,那可否把名号告知浅夏,让浅夏开开眼界?” 斩马刀的汉子声音意外的磁性,轻笑一声,抱拳道:“在下洪涛,前些日子受不了你家院子里的酒香,喝了你不少好酒,最后醉倒在你家柴房里。” 说到这里,洪涛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道:“你家仆役发现我时,我正醉的浑身无力,按理说被你家仆人杀了也是自找的。 没想到你家仆人只咒骂了两句,就端来醒酒汤灌给在下,又塞了两个裹了肉的馒头给我填肚子。” “受了你家恩惠,我苦于没法报答,正好此次听闻你一个小娘子要带着几十号杂役,连夜赶路去给将士们治伤。虽然我和那些官兵不对付,但护送你一程,还是没问题的。” 江浅夏捂着嘴咯咯直笑,眨巴着眼睛暇促道:“我就说怎么一开始家里只每日会少些酒,到后边儿连厨房也遭了殃,看来我随手做的吃食,各位还是挺满意的。” 游侠们哀怨的瞪着讪笑不已的洪涛,后悔怎么把这脑子不过弯的人给推出去给自己当代表了。 他们是游侠,偷点美酒喝是美谈,谁都不能多说一句不是,但跑人家厨房里偷吃的,就真成无耻贼子了。 “哈哈哈哈~洪大哥是老实人,小丫头怎得老欺负他?吃了你的东西,咱们不也巴巴的来给你当护卫了吗?” 妖娆女人指着自己道:“姐姐名唤柳红娘,以后丫头有心上人了,可以找姐姐拜师,学了姐姐的手段,无论什么男人,都能变成绕指柔~” “红娘,你毒寡妇的名头已经够响亮了,就别祸害人家纯纯的黄花闺女了行不?” 晃着扇子,书生温文尔雅的一鞠躬,笑道:“在下的姓名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抛下,小姐不介意的话,可唤在下毒秀才。” 江浅夏跳下马车,没行女眷的蹲礼,反而学着三人似模似样的抱拳,轻笑道:“小女江浅夏,无父无母,师父也去世了,要是你们不嫌弃我还有个贵女的身份,把我当朋友也行。” 眨巴下眼睛,江浅夏笑道:“和我当朋友好处可是大大的,最少,下次你们再想喝酒,可以光明正大在院子里喝,不用把我的房顶踩的啪啪响了。” 一番话说的俏皮可爱又不拘束,在场的游侠们哄然笑了起来。 花了半刻中调整队形,百十号游侠编进了原来的仆役护卫之中,车队重新上路。 一开始大家还都有些拘束,等到了下半夜,江浅夏歪歪倒到的靠着红娘快睡过去时,两边的人已经能扯着嗓子干嚎各地的小调,你请我吃块肉干,我分你半块饼子了。 不得不说,游侠的加入真的好处多多。 骨利人的残兵还没进江浅夏的视野中,就被习惯躲在暗处的游侠们杀了个干净。 人数多了,车队就能两班倒,除了马匹必要的休息外,车队可算日夜不停的向玄甲军赶去。 四天的路程骤然缩短了一半,在第三天的清晨,江浅夏站在马车上向北眺望时,已经能看见黑云一般汇聚的玄甲军了。 第26章、救命的来了 肖酒已经在病床边,不眠不休的照看了古黎三天了。 最看中的一张脸变得无比粗糙,眼中布满红血丝,眼底一片青黑,双眼无神的仿若一具行尸。 他明明看见老大中箭了,为什么不拦着他一点?见他闷不吭声的拔箭继续厮杀,他就真的以为不打紧,没事…… 他怎么如此混账!要是老大扛不住死了,那他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 一阵清爽的凉风裹挟着清晨的水汽吹入军帐中,宋傅文憔悴的走进来,嘴上暴起层层干皮,半边脸上火肿了,咽唾沫都疼。 见肖酒半死不活的样子,宋傅文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想揍他两下,又怅然的放下手,只冷声吩咐药童,把碍手碍脚的肖酒赶出去。 跌跌撞撞的爬出军帐,肖酒不顾地上的露水,痴傻的抱着腿歪倒在一边,恍惚间听见了兵卒们的笑声。 笑声?玄甲军的主将正徘徊在生死线上,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这时候笑的如此开心? 奸细,肯定是奸细! 脑子一热,肖酒抽出腰间的匕首,恶狠狠的向笑声传来的方向奔去。他要手刃了这些畜生,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 在草地上跑了一段的江浅夏,裤腿湿漉漉的贴在腿上,但她顾不上这么点小麻烦,她正头疼的被看见药材乐疯了的兵卒给围的水泄不通。 “都别笑了,快把东西推进营里!” 江浅夏徒劳的扯着嗓子吼,问宋傅文在哪儿,问古黎在哪儿,可连续压抑了好些天的兵卒们,见到江浅夏下巴都尖了的小脸,一个个受不了的疯狂宣泄自己这些天来积压在胸口的郁闷。 老兵们一个比一个笑的大声,新兵哭的腿都软了,横七竖八的拦在车队前边儿,把路堵的死死的。 毒秀才看着这一幕,茫然的连手里的扇子都不会晃了,就这么干巴巴的举着,浑身僵硬。 感慨于兵卒们的细腻情感,洪涛发泄的捶了捶胸口,才把毒秀才给震醒了。 凑到做男装打扮的柳红娘跟前,毒秀才一边眼珠子乱转的看着这些发疯的兵卒,一边问道:“我大乾最精锐的玄甲军,就这副德性?” 柳红娘眼眶微红,没好气的在毒秀才脚面上狠踩了一脚,才在他的痛呼声中骂道:“榆木脑袋,你就没看出来,江丫头在玄甲军中地位有多高多特殊?” 柳红娘对人性实在是太了解不过了,能让这些厮杀汉肆意发泄的人,只能是他们最愿意亲近,也最感受不到威胁的人。 江浅夏早就变成了玄甲军的吉祥物,在她面前哭两嗓子,不丢人! 心里稀奇江浅夏是怎么把这些人的心收到手里的,柳红娘视线不经意的瞥过去,惊骇的看见一个面容狰狞的男人,举着匕首冲了过来。 一声示警的尖叫才到嗓子眼,柳红娘就看见江浅夏猛的推开身前的兵卒,拔腿迎着那个男人跑了过去。 “碰!” 两人结实的撞在一起,肖酒死死的抱着江浅夏,忍了许多天的悲痛总算有了宣泄的地方,无声的用气音哭嚎着,脑袋埋在她颈窝里,像找娘亲撒娇的孩子。 江浅夏被勒的龇牙咧嘴,肖酒抱着她哭是舒坦了,可他身上还穿着硬邦邦的盔甲呢好吗!她感觉自己快被盔甲给挤碎了! 拼命挥手的求救,洪涛第一个发现她的不对劲,连忙上前两步,提溜着肖酒的盔甲,强行把他从江浅夏身上撕了下来。 摔了一个跟斗,肖酒眼泪婆娑的擦了把脸,哽咽的看着江浅夏道:“你快过去,老大,老大他……” “死了?!”江浅夏瞪大眼睛尖叫道。 “……没,没呢,就是……” 肖酒还没说完,江浅夏就愤愤的踹了他一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跑了。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来晚了呢。没死就好,外伤比内伤好治,只要还没死,她就有把他救回来的希望! 其他游侠在看见玄甲军的时候就自发的退走了,只留下洪涛三人搭帮手。 见江浅夏跑的飞快,三人马上抗了烈酒、伤药,跟了上去。 呼啸着冲进军帐,刚好赶上宋傅文把古黎的伤口裹布拆开。 看着古黎肩上狰狞的伤口,江浅夏呼吸一窒,差点眼前发黑摔倒。 “你总算来了。” 宋傅文惨笑道:“我自认医术不差,可只是吊着他的命,就用尽了我毕生所学。好在把你等来了,你能救他,对吧?” 射中古黎的箭头是极其恶毒带倒钩的,古黎在战场上把箭拔出来时,也把伤口完全撕裂,导致宋傅文很难止血,只要古黎疼的稍微动一下,脆弱的伤口就很可能再次裂开。 草原盛夏正是雨水充足的时候,又湿又热,还没有多余的木材能砍伐了临时扎寨,古黎就只能躺在潮湿闷热的军帐中,把伤口捂的发炎。 发炎导致伤口红肿,整个肩膀高高隆起,红的透亮,黄水淅淅沥沥的顺着往下流,一会儿不换床单,就能润湿一片,片刻后变得黏糊糊的。 泛红的脸能看出古黎正在发烧,因为身体的痛苦,这个平日里高山一样的男人,脆弱的让江浅夏心疼。 飞快检查一下古黎的身体,江浅夏紧张的手都微微发抖,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受伤导致低烧、伤口发炎,再加上血流不止的贫血,情况很危险。” 没有和宋傅文讨论的意思,江浅夏自言自语的道:“他现在还没死,说明身体造血功能还勉强能支撑。所以当务之急,是彻底清洗他的伤口进行缝合。” “然后是吃消炎药和退烧药,把情况稳住后,给他输血,加速身体自身的愈合。” 理清思路,江浅夏雷厉风行的指挥着古黎的亲卫,把他们带来的干燥的帐篷搭起来,地上的草坪全部铲掉,撒上厚厚的一层石灰,用作干燥和防虫。 新的病房准备好,江浅夏才找了江家二道蒸馏出来的七十度烈酒,仔细的清洗伤口。 烈酒的刺激让古黎在昏迷中也难耐的绷紧了身子,江浅夏硬着心肠把伤口清理干净,才满怀期待的看向宋傅文道:“宋大夫,军中有麻药吗?” 第27章、情深义重还不清 “麻药?那是什么?” 宋傅文颇为疑惑的反问,差点把江浅夏噎死。 她来这个时代的日子不算短了,大乾绝对是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之一,如果真要进行平行对比,那绝对是盛唐时代! 但以宋傅文的医术,都反问她麻药是什么,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个时代,真的还没有麻药出现…… 江浅夏现在很崩溃,虽然她知道,历史上最早出现在汉代的麻沸散,其实估计真没什么麻醉作用,如果有用,应该也是一种能造成肢体麻痹的毒素,对人体没有一丝半点的好处。 但她在询问之前,依然抱有一定程度的幻想,现在这种幻想,也被宋傅文干脆的打破了。 见江浅夏神情复杂,宋傅文也忍不住紧张的小声问道:“麻药很重要吗?你说说在哪儿能找到,我马上派人去取。” “麻药,就是能让人的身体暂时失去知觉,好方便处理伤口,让人能平静的接受伤口治疗……” “你说的,是安魂散?”宋傅文不确定的道。 听见安魂散,毒秀才马上献宝似的掏出一个小竹管,笑道:“这东西能用?我这里就有!” 宋傅文一看,马上有种进了贼窝的感觉。 安魂散这种东西,只有以武乱禁的游侠才有,听说材料昂贵,一般没什么名号的游侠连配方都没资格知道。 也就是说,军帐里这个生面孔,是个游侠,还是个能说得上名号,估计还有案底的游侠! 江浅夏没有宋傅文的顾虑,接过竹筒狐疑的闻了闻,问道:“这东西吃了能让人失去知觉?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毒秀才皱眉想了想,不确定的看着洪涛和柳红娘道:“我用这东西没几次,尝过还能从我手上活下来的人,最后好像都变得看破红尘了,你们那儿呢?” 洪涛拍了拍自己的斩马刀,示意他下手就没活人,用不上这东西。 柳红娘倒是用毒高手,轻笑道:“什么看破红尘,就是痴傻了一些,人呆呆的反应慢点儿,不过比傻子还是要强得多。” 江浅夏忙不迭的把竹筒丢还给毒秀才。这玩意儿肯定伤脑,脑子都被麻住了,身体当然不觉着痛了。 要是给古黎用了这种三无产品的药,古黎醒过来第一件事,估计就是先掐死她算了。 叹息一声,江浅夏无奈的让人去煮了盆花椒水,她离开前留在军里没带走的花椒,被一股脑全煮了。 麻的刺鼻的花椒水被端上来后,江浅夏又硬着头皮把浸透了花椒水的帕子覆盖在古黎的肩膀上,等了半刻中,才狠心的把化脓腐败的地方,要么切开放浓,要么直接割去。 处理好这些,江浅夏取了万宝阁做好送来的缝合针样品,艰难的开始给古黎缝合伤口。 缝合的方法,她早在来的路上就背熟了,可针往肉里戳,她还真是第一次。 诡异的触感加上紧张,江浅夏缝合的伤口像蜈蚣一样歪歪扭扭,丑的看不下去。 不好意思的飞快抖了伤药把伤口遮盖起来,药童很有眼力劲的接手,利索的用绷带,把古黎的半边身子都裹了起来。 宋傅文和三个游侠看的眼睛发直,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皮肉,也是能用针线,像缝衣服一样缝起来的。 只是江浅夏用的造型古怪的针,和里外不一样的缝合线,让四人有种高山仰止的崇敬感。 处理好伤口,江浅夏擦了一把汗,手覆盖在古黎的额头上。 热度还是很高,喝中药见效太慢,怕古黎再烧下去,很可能被烧成傻子。 在心里哀叹一声,江浅夏极其哀怨的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折叠成的小包,掀开帕子,露出里面十几粒白色的药片。 依依不舍的把药一股脑的塞给宋傅文,江浅夏咬牙道:“两粒大片的加三粒小片的,给他用水吞服,两个时辰后再喂一次,要是没发热了,大片的就还我,只给他再吃一次小片的就行。” 大片的是退烧药,小片的是消炎药。 就这十几片药片,她小金库里的所有金银和珠钗首饰,就全贴进去了。现在古黎给她的那箱子宝贝,就只剩下一堆占地方还不值钱的铜板了。 宋傅文好奇的捏起一片药来,仔细闻了闻,发现自己竟然闻不出是什么药材制成的,钻研的心思一起,下意识就想把药片塞嘴里尝尝。 “住嘴!你知道这药有多贵吗!” 江浅夏尖叫着把药从宋傅文嘴边抠出来,又不放心的重新把药抢回来自己揣着。 宋傅文神情尴尬,顿了顿,又不服气的道:“价值几何?我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薄有家产的,你卖我一粒如何?” “……这药全天下只有我有,而且每一片,我都得付出数十贯的代价……数十贯!” 抓狂的咆哮一声,江浅夏恶毒道:“你尝了也没用,这药就不是现在能做出来的!” 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江浅夏把药给古黎灌下去,才又取了挂吊瓶时买的输液套。 当着几个大男人的面把衣袖撩到手肘上,江浅夏用烈酒在胳膊肘里擦了擦,又在古黎的胳膊上消了一次毒,才淡定的把锋锐的针头插进自己血管中。 血液瞬间顺着胶管就冒了出来,江浅夏一把掐住胶管,飞快的把另一边的针头接在古黎身上。 站在矮凳上,江浅夏半举着手,让自己的血能更顺畅的进入到古黎的身体中。 “你你你……你要把自己的寿命,给将军?”宋傅文从震惊,变成了心酸哀叹。 不仅是宋傅文,目睹了这一幕的三个游侠、主将亲卫、药童,和外面围着的兵卒、刚进来的肖酒,都一副悲从中来的模样,用看将死的伟人的眼神,注视着江浅夏。 江浅夏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古人好像十分坚信,鲜血和寿命挂钩,君不见血流多了,人无论多年轻都得死吗? 血气旺盛,说明身体好,把自己的血气过给别人,就等同于把自己的命,换给了别人。 江浅夏自问和古黎的交情还没到能干脆赔上一条命的程度,只能没好气的解释了一下什么叫输血。 “也就是说,所有人流点血都是没大碍的,反而能促进身体的造血。而古黎这种失血过多的情况,输点血给他就行。” 宋傅文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见江浅夏脸色已经白的不正常了,连忙把手袖挽起来,道:“既然如此,那不能只用你一人的血,我来接替你!” 有宋傅文带头,所有人都嚷嚷着要来接这个班。 江浅夏懒洋洋的摆摆手,笑道:“不成的,人的血型最少有五种,把血给血型不一样的人,反而会害了他。” “那你怎么知道你和老大的血型一样?”肖酒难得聪明了一次,狐疑的问道。 “无所谓啊,我的血型是丙型(O型),算万用血,基本上谁都能用,所以用我的血,是最方便的了。” 江浅夏笑的一派随意,军帐中的人都忍不住默默的看向气息平稳下来的古黎。 江姑娘对将军实在是太有情有义了,还好江姑娘是个温婉的女子,要是将军承了男子这么大的恩情,估计恩人要造反他都只能跟着了。 不过,对身为女子的江姑娘,将军要怎么报恩呢? 第28章、耽于美色 不知道自己给古黎一共输了多少血,江浅夏不敢大意,一直放血放到自己感觉心跳加速,头重脚轻时,才虚弱的拔去针管。 宋傅文给古黎把脉,面色复杂的冲江浅夏点点头,示意他的伤情已经基本稳定下来,只要等退烧和消炎药起作用后,就没什么大碍了。 对现代的药片,江浅夏有着绝对的信心。特别古黎这种从来就没接触过西药,一点抗药性都没有的人,效果一定会好的让人惊叹。 摇摇晃晃的从矮凳上下来,半边身子歪倒在柳红娘身上,江浅夏让人给她挑了一杯生理盐水,多放了些红糖,咕咚咕咚喝下,补充身体欠缺的水份。 她现在的血要是再往外放,估计会变成粉红色的了吧…… 心虚的用生理盐水欺骗自己的身体,江浅夏缓过一头,马上道:“这几天多宰杀点牛羊,肝脏留给失血过多的伤员补血,大骨熬浓汤给骨头断了的补钙。” “你说的是牲口的下水?那东西能吃?” 想到牲口肚子里花花绿绿的腥臭内脏,从自责中解脱的肖酒,绿着脸干呕了一下。 见其他人的脸色一样难看,江浅夏就知道,她在教会火头军怎么料理内脏前,是没法偷懒了。 用一种轻伤不下火线的悲壮心情,江浅夏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挂在柳红娘背上,让她把自己拖去厨房。 牛羊的内脏很快被送了过来,全是清洗干净的。 江浅夏奢侈的让牛强往卤汁里投放大量香料,整块的肝、粗细不一的大小肠、心脏、百叶等乱七八糟的内脏,全一股脑扔进卤汁中。 “就炖着吧,汁水少了的时候按比例往里面添加卤汁就行。” 尝了下卤汁的味道,发现比自己在现代做的还好,江浅夏一边感叹于传统工艺酿造的酱油味道真好,一边随意道:“这种卤汁是可以一直用下去的。” “要是新起一锅,往新锅里加几勺老锅的卤汁,味道会更好。” 牛强和伙夫厨娘们在一旁认真的记录,这种卤汁简直可以用来传家。 要真是越煮越美味,那只要没有天灾兵祸,一家家百年老店的出现,就可以预见了。 送佛送到西,江浅夏打着哈欠和伙夫们一起守在锅边,等第一锅的卤味已经全部入味后,江浅夏才捞出一节肠子,切成小段,尝了一口。 “味道刚刚进去,再煮一会儿会更入味。” 吃着有点不爽利,江浅夏又利索的用酱料、刚泼出来的辣椒油,切上一点葱花野薄荷,调成一碗蘸料。 夹起一块最不容易入味的羊肝进蘸料碗里涮涮,江浅夏吃的极其满足。 眯眼陶醉的把嘴里的吃食咽下后,江浅夏一伸筷子,愕然的发现她捞出来的肠子和羊肝,竟然眨眼间就全没了。 “罪过啊,实在太罪过了,怎么以前就把这么好的东西给喂狗了呢?” 牛强感叹一句,就引来所有人的共鸣。 百姓有百姓的规矩,谁家宰杀一口猪,尾巴和耳朵是屠夫的,最肥美的地方是孝敬给老人的,而没人吃的下水,则便宜了家里养的狗。 要早知道污秽的下水这么好吃,谁家会舍得留给狗? 翻着白眼放下筷子,江浅夏严肃道:“卤味只是方便大家接受内脏,可不能所有内脏都拿来卤了。” 伤员要往清淡了吃,所有只加了少许调味酱油和小葱去腥的猪肝汤,才是最补血的吃法。 同样的,猪肝杂碎粥也不错,就是想做的完全去腥会比较麻烦,在军营中不适合推广。 搞定了伤兵们的吃食,江浅夏又去伤兵营里走了一圈,立下一连串的规矩。 “重新扎营,地上的草除干净,石灰往厚了撒。” “所有伤兵,进入新伤营前,必须把脏衣服全换洗干净,记住了,用皂角仔细的搓洗捶打干净,再用沸水烫一遍,趁着日头好,暴晒上两个时辰。” “干净衣服不能让脏人穿,只要还有口气的,就给我把身上的灰全搓干净,胡子全剃了。” 叉腰看着一众苦着脸的大头兵,江浅夏咬牙阴笑道:“伤兵营整理好后我会进去检查,在谁头发里看见虱子,我就在全军面前把他浑身上下的毛,全部剃光!” 所有人都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爷们儿身上可不止有头发和胡子…… 恐吓了下边的兵卒,江浅夏觉得古黎这个当主将的,有以身作则的必要。 做手工皂时间要的太长,江浅夏犯了懒病,就干脆把炒菜用的肉油,均匀的涂抹在古黎的脸上当润滑,然后找毒秀才讨要了一把柳叶刀,爬在床边,兴致勃勃的给古黎刮胡子。 亲卫在外面看的清楚,他们心情十分复杂。 有人用小刀在他们主将脑袋上不断比划,他们还不能冲进去,把这胆大包天的人抓出来劈成两半。 这人吩咐他们打热水拿布巾,他们还得屁颠屁颠的跑快些…… 准备的充分,江浅夏把刮胡子进行的极其顺利。 一团一团被油脂粘起来的胡须被刮下来,越刮,江浅夏越觉着奇怪。 不对劲,这胡须也太长了,不是普通络腮胡应有的长度啊…… 少了胡须的一片,愣生生比其他长了胡须的地方凹下去了一层。 “古黎原来不是方脸,脸好小啊……” 来了兴致,江浅夏眼睛发亮的把古黎脸上的胡须全刮了下来,最后用热毛巾擦去脸上的凌乱,一张有点色差的绝世俊颜,就出现在她眼前。 剑眉星目,笔挺的鼻梁往日里都被旁边的胡须埋没了。下颚很窄,弧度十分漂亮,无论从正面还是侧面,都堪称完美。 最让江浅夏受不住诱惑的,是那因为贫血,只呈现出淡粉的嘴唇。 不算厚,但也绝不是那种刻薄的薄唇。因为沾了油脂的关系,看起来润泽透亮,有种病态的美感。 “天啊……原来古黎长得这么好看……” 吸溜了一下快到嘴边的口水,江浅夏受不住诱惑,捧着古黎的脸,很是陶醉的“吧唧”亲了一口。 小猫似的舔了舔,江浅夏意犹未尽的抬起头时,发现古黎不知何时,眼睛睁开了…… 第29章、不负责 吃豆腐被嫩豆腐本身当场抓包,江浅夏吓的脑子一片空白,但脸上却神奇的没有丝毫慌乱,镇定的仿佛刚才的一切,是古黎在做梦似的。 “退烧了,不错,你命可真够大的。” 顿了一瞬,穿越前从小就在老师、父母和同事面前练出来的鬼话连篇,十分恰当的施展出来,换来古黎的一愣。 小厨娘刚才明明是偷亲他了,为什么毫不羞涩,还顺畅的说起了他的病情? 捕捉到古黎眼底的迷惑,江浅夏心中大定,舒缓的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道:“嘴唇是人体感知温度最敏锐的地方,你已经烧了好几天了,我摸脑门摸不出来,只能出此下策,你不要介意。” 古黎回想起宋傅文以前给平民的孩子看病时,好像也亲过孩子的脑门,心里不由信了几分。 但一想到她也用同样的方式测过其他人,他心中就无名火起,恨不得把人抓起来砍了。 暗自恼怒了一会儿,古黎瞥眼发现小厨娘好像有点洋洋得意,被她随意用发带束在脑后的长发都愉快的一摇一摇的,才恍然惊觉,自己刚才受骗了。 眸光一暗,古黎微微垂眸把自己眼底的笑意遮住,蹙眉装出一副不舒服的模样来,声音喑哑的道:“我感觉不太舒服,你再帮我测测体温。” 这下轮到江浅夏抓瞎了。 慌了一瞬,江浅夏摆出一副老中医的架势,不屑的道:“你不舒服那是贫血加饿的,我才给你量的体温,哪儿会转眼就又烧起来?” 说完,江浅夏马上站起来,打岔道:“你一定饿了吧,我这就给你做吃的去。” 转身想偷跑,却被古黎抓住了纤细的手腕往怀里一带。 江浅夏都想不通,为什么昏迷了这么多天的人,力气还能如此之大。她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转身压在身下。 四目相对,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的江浅夏终于受不了古黎似笑非笑的目光,巴掌大的小脸涨的通红。 本来只想吓吓这个胆大的小厨娘,没想到压着她软若无骨的娇躯,嗅着她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呼吸不知不觉粗重起来。 炙热的鼻息把江浅夏熏的脑子发晕,只能弱弱的半闭上眼睛。 这副欲拒还迎的模样,对男人来说简直就是邀请的别称。 被霸道的亲的脑子晕乎乎的,江浅夏死死的抓着古黎的衣襟,感觉自己快窒息的晕过去了。 “咳咳!” 宋傅文脸色铁青的站在军帐外,来探望的肖酒和风尘仆仆提前赶回来的林渊,也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陶醉于小厨娘的可口,古黎虽然听见了声响,但却舍不得放开到口的美食。 又抱着虚软的小厨娘好好啃了一会儿,古黎才意犹未尽的在她已经红肿不堪的小嘴上轻啄了两下,慵懒的重新躺好,做一个合格的病人。 江浅夏两眼迷蒙的喘息了半天,回神就见一群人不知围观了多久,羞窘的拽起古黎的手嗷呜狠咬一口,留下一道牙印,才气哼哼的起身把凌乱的衣裳整理好。 葱白似的手指戳在古黎脑门上,江浅夏恨恨的道:“多少天没刷牙了还好意思轻薄于我,果然是臭男人!” 本以为江浅夏会害羞的捂脸跑出去,没想到她却如此彪悍,还敢当着众人的面嫌弃古黎不爱干净。 肖酒和林渊一愣,马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两人抱着肚子歪倒在地上,笑的一抽一抽的。 宋傅文也无奈的摇摇头,忍不住笑出声来。 上前检查了一下古黎的伤口,见没有因为“剧烈运动”再次撕裂,才松了一口气。 调侃的看着两人,宋傅文轻咳一声,道:“古黎将军重伤未愈,还需好生修养一段时间,你们,克制一点。” 古黎没吭声,倒是江浅夏一脸悲痛的点点头,痛心疾首的道:“宋大夫说的有理,我今天就是色迷心窍,被他惑人的外表给骗了,才遭了这般罪。” 瞪着眼睛冲古黎哼了一声,江浅夏插着腰坚决道:“今天的事儿就算了,我以后会离你远点儿的!” “算了?” 古黎两眼微眯,危险的道:“你是说,本将军爱慕一个没有婚配的女子,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见自家老大真的有点怒了,肖酒忙不迭的冲江浅夏挤眉弄眼。 反正自从她搬进了军帐,全军上下就默认了两人的关系,现在只是亲了几口,又没闹出孩子,算不得什么。 等回京之后,再商量着娶亲…… 想到这里,肖酒面露苦涩,期待的看了林渊一眼,他们这几个兄弟里就林渊心思最多。 林渊阴沉着脸摇摇头,林家和古家是通家之好,自然清楚古家的情况。 古家现在的当家主母,最看中古家的脸面。让一个流民出生,又混在军伍的厨娘进门,这简直能要了老太太的命。 不知道两人的担忧,江浅夏奇怪的看着古黎,毫不退让的道:“不就亲了一下吗?你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这么小气?” 见古黎眸色渐深,江浅夏警惕的退后两步,铿锵道:“我承认我贪图你的美色是不对,你就当我色迷心窍,反正我救了你的命,你也不能打我。” 想到自己用在他身上的西药,江浅夏心疼归心疼,却极有底气的道:“我是不会对你负责的!” 她虽然注定要在这个时代打发这辈子了,但她骨子里还是一个来自现代的独立女性。 她可以温柔,但骨子里的骄傲,却不允许她变成一个注定会妻妾成群的将军的夫人。 就算大乾只允许有一个正妻,其他全是小妾,她也受不了。 她确实对古黎有种模糊的好感,但上辈子也没谈过恋爱的女人,不清楚这是到底是单纯的信任他这个将军能给自己带来安全,还是真的喜欢。 反正爱是谈不上的,她可不觉得,给自己心爱的人吃几粒药,她还会心疼。 第30章、解开心结 不会对他负责? 这话一出,古黎差点笑了出来。他一个大男人,又没有贞洁一说,就算小厨娘把他吃干抹净,全天下的男人也只会羡慕他有艳福。 心中的火气刚被冲淡了一点,古黎又皱起眉头。 小厨娘只说不会对他负责,压根儿没想到她自己如果用女戒来要求,现在已经算不得清白之身了。 宋傅文旁观者清,听见江浅夏孩子气的话,忍不住占着自己还算年长几岁,上前就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不许胡说八道,你今日被他轻薄了去,要是不嫁给他,难道你还想被拖出去浸猪笼吗!” 这话说的尖刻严肃,江浅夏也收了心中的轻慢,组织了一下语言,恭声问道:“不知为何浅夏被别人轻薄了,不嫁就得浸猪笼?是浅夏做了什么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事吗?” 没想到江浅夏会在这种事情上较真,宋傅文想了想,也认真答道:“大乾以孝义礼教为国之根本,普通农妇尚不可失了德行,何况你身为御赐的贵女,更应以身作则。” “浅夏跟随师父畅游天下,只听师父说过女子当自强自立,不可做攀附大树的藤蔓,从没被教育过,要为了别人开心,把自己活的像牢笼里的金丝雀。” 撇撇嘴,江浅夏勉强窥探到了一点古时对女子的压迫。 想到自己要在这种对女人充满恶意的时代生活,江浅夏忍不住自言自语低喃道:“大乾简直愚昧的可怕,看来不能在这里多待,等战事结束就去西南好了。” 眼睛越来越亮,江浅夏勾起嘴角,眼前仿佛出现了大片的青山绿水。 “西南现在的少数民族对女子多宽容啊,男女各过各的,连生了孩子都能不住在一起。等我多给万宝阁出几个赚钱的注意,找个不会往家里塞其他女人,又能疼爱我的男人嫁了,衣食无忧一辈子多好。” 见江浅夏说的认真,几个后背冷汗直冒。 这么一个御赐的贵女,赚钱的本事一流、医术圣手,更能变废为宝,连行军地形图都能信手绘制的女人,要是因为害怕身为女子被摧残而跑到深山老林里当野人…… 消息传出去,他们几个估计不被想把世间贤才尽纳的皇上打死,也会被那些德高望重的大儒的唾沫星子淹死。 干咳一声,林渊挤开冷汗津津的宋傅文,陪着笑脸补救道:“浅夏妹子你多虑了,宋大夫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我大乾国风开明,圣上英明神武,女眷没有男人陪着都能坐马车上街,大户女眷更能学习诗书,过的可好了!” “哦?大乾女子夏日能穿短衣短裤吗?” 江浅夏挑挑眉,故意在膝盖上比划了一下,几个男人脸都绿了。 林渊咬牙了半天,憋出几个字:“月子里的娃娃可以!” 江浅夏被逗的哈哈大笑,摇头转身想走,被宋傅文一把拉住,苦口婆心的劝道:“江姑娘,你跟随奇人学习通天的本事,在化外干什么都行。可你现在入世了,就不能不遵守俗世的规矩。” “过钢易折,如涓涓细流,才能长久啊!” 江浅夏的脸阴沉了下来,来到异世的憋屈、不安全感和现代人难以言说的强烈自尊心,一下子被这一句劝解的话点燃了。 冷冷的抽回被宋傅文拽住的手,江浅夏嘴角上扬,眼底却一片冰冷。 “宋大夫,你觉得我的医术如何?” “比宋某强出无数!” “我能防治天花,我能治疗疟疾,我脑子里的医书,能让大乾的医学瞬间领先世界数百年!” 见宋傅文面露狂喜,江浅夏笑的仿若来自地狱的恶鬼。 “同样的,我也能弄出你们一辈子也无法治愈的绝症,让其如寒风般席卷整个大乾,让大乾的子民在真正的地狱中哭嚎着死去。” “规矩?我愿意遵守的才是规矩,我不愿意遵守的,谁能耐我何!” 话说的无比狂妄,但看着她眼中掀起的狰狞和疯狂,即使最没心没肺的肖酒,都说不出开玩笑的话。 军帐中一片死寂,江浅夏因为那压根儿还没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不公平,气愤的发抖,浑身上下溢出一股子同归于尽的惨烈。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爆发,对上她眼底的厌恶和难以掩饰的恐惧,古黎只觉得他的心被狠狠的揪了起来。 展臂把她拉进怀里死死的箍住,不顾她发疯的挣扎厮打,古黎只抱着她,平稳又无比坚定的道:“安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江浅夏的挣扎停顿了一下,就听古黎淡淡道:“女戒罚不到你身上,你可以凭自己的喜好活下去,如果有一天,整个大乾都对你不满,那我亲自带你遁入深山,去做一对野人夫妻,如何?” 全大乾都对她不满,这是做人得多失败才能成这样啊…… 安分下来,扭身捧着古黎的脸,光明正大的再亲了一口,江浅夏眉眼弯弯的笑道:“你说的对,我这么聪明,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定会很喜欢我,大家都离不开我时,我就不会被浸猪笼了。” 从古黎怀里跳出来,江浅夏解开了憋在心中已久的心结,一蹦一跳的往外走,边说着要出去继续收买人心的话,边扭头冲古黎道:“不过我还是不会对你负责的,你死心吧!” 刚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只有军帐中的几人听了个清楚,可这一句不负责,却让巡逻到军帐外的一整队兵卒吓傻了眼。 一个个脑筋都转不过来的粗汉,脚都不知道该怎么迈了,砰砰几声,一队二十人的巡逻队,全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表情呆滞的看着他们的吉祥物,轻松愉快的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不到一下午的时间,整个中军都知道了江浅夏拒绝对他们将军负责的事儿,虽然不知道到底负的是什么责,但看几个将军黝黑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严重了。 牛强心疼自家将主,拐弯抹角的找江浅夏探口风,结果被江浅夏打发去伤兵营送饭了。 有气也撒不到伤兵身上,牛强唉声叹气的推着食具从伤兵营里出来时,就见自家还被包的像粽子似的将军,让亲卫把江浅夏给围了。 圈子里,古黎没有胡须遮掩的俊脸上,挂着京都调戏小娘子的泼皮笑,无赖的抓着江浅夏的手,耍流氓。 “你趁我重伤昏迷轻薄于我,本将军的清白被你夺去了,你必须嫁进古家,对本将军负责!” 第31章、可怜的流氓将军 夜晚的太极宫像匍匐在大地上的巍峨巨兽,宦官宫女们低着头在各宫中走动服侍。 灯火通明的甘露殿内,大乾皇帝李广孝身着明黄的便服,看着玄甲军监军快马送回来的告状折子,畅笑声惹得宦官们小心侧目,好奇发生了什么大好事,让官家如此高兴。 长孙皇后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进来,闻此笑声,忍不住跟着笑道:“陛下今个儿怎得如此欢愉?莫不是地方上又发现什么祥瑞了?” “哼,别跟朕提什么祥瑞。肇州知府往野猪身上贴金箔,冒充麒麟来哄朕开心,要不是看他还算勤勉,朕早勒令其远蹿三千里了!” 冷哼一声,李广孝又看着手里的折子露出笑脸,把折子递给皇后,笑道:“你看看,古家的小子总算出漏子,被人给抓住把柄了。” 长孙皇后一惊,她可是最看好这个大乾麒麟将的,接掌了玄甲军后更是英勇善战,智计无双。 玄甲军的监军都换了三任了,皆因为实在挑不出毛病,自行请调别处,怎么这次会被抓住了把柄?不是刚派了人来报打了大胜仗,他自己还身先士卒,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吗? “陛下,古黎那孩子身受重伤还打了胜仗,怎么会出漏子?这次的监军是何人,实在欺人太甚了!” “哈哈哈,你且先看再说,这次监军可没胡乱往他身上泼脏水。” 长孙皇后狐疑的看了一眼笑的前仰后合的皇帝,打开折子细细看下来,紧蹙的眉头也松缓开来,跟着咯咯直笑。 “这孩子确实是到成亲的年纪了,委屈他常年在外镇守边疆,连终身大事都耽搁了。” 绣帕捂着嘴,长孙皇后哭笑不得的道:“看看,用亲卫把您刚赏赐的贵女给围了,非得说人家姑娘轻薄了他,要为他的清白负责。” “哈哈哈!你看刘恭说的,人家还没成贵女的时候,进军当厨娘的第一天就被他弄到自己军帐里去了,好在贵女的处子之身还在,对上这个泼皮将军,能防到这一步,咱们的贵女能耐不小啊?” 绕到皇帝身后舒缓的为其揉着肩膀,长孙笑道:“古黎今年也有二十了吧?平日里从不见他跟着其他勋贵子弟花天酒地的瞎折腾,府上连侍妾都没有一个,怎么会初见一个厨娘,就情根深种了?” “难道陛下封的贵女,不仅学识过人,连容貌都是倾国倾城?” 此话一出,李广孝也微微皱眉起来。 没有哪一个皇帝,愿意看见自己的心腹爱将被绝色美人迷的团团转。温柔乡是英雄冢,皇帝所不愿也。 看笑话的心思淡了一点,重新拿起奏折细细研读,李广孝越看越心惊。 “厨艺了得,不是她调味的饭食,兵卒吃起来就怨声载道?医术能让那个宋傅文低头认输,连古黎的命都是她捡回来的,听说还给古黎吃了两种价值数十贯的奇药,用自己的血当药引子!” “更稀奇的是,此女在我大乾最为雄壮的玄甲军营中,竟然没有惹来那些百战老兵的丝毫不满,短短几个月的工夫,就让老兵们能喜爱她,行军路上都搜寻野花异石逗她开心?” “最重要的是,那个一张臭嘴得罪了满朝堂的刘恭,竟然在折子里只咒骂古黎这个主将轻薄女子,却丝毫没觉着贵女江浅夏,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李广孝指尖滑过奏章,错愕道:“他对亲女儿也没这么爱护过啊,咱们的贵女到底是何方神圣?” 大乾最尊贵的一对夫妻面面相视,都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沉吟片刻,李广孝拟了一道旨意,示意古黎此举不妥,罚铜五斤,另命监军刘恭,继续监察玄甲军,有什么事随时上报。 放下笔,李广孝走到殿外,看着议政殿的方向,神情复杂的叹了一口气。 “算了,就算是温柔乡,也让他多歇歇吧,驻扎在河西走廊上的西军,估计快撑不住了吧……” 要是古黎知道皇帝把小厨娘比作温柔乡,一定会忍不住犯上的啐一口,再用鞋底碾几下。 嘴里嚼着一片茶叶,被宋傅文勒令出来晒晒太阳的古黎,抑郁的看着小厨娘像欢快的鸽子一样,在伤兵营中来回的蹿。 “叔,您要再把擦伤口和撒地上的酒偷摸着喝了,今晚我就只给您吃面糊糊,盐都不给你放!” “柱子,你伤口好的不错,别老学小媳妇一看见我就哭,不就是没了一条腿吗?等你身体再好一点儿,我就给你重新做一条腿装上。” “想吃肉?不行,只许喝大骨汤,你肠胃不好,吃肉克化不了……行行行,别嚎了,看看你那没出息的样,一会儿让牛叔给你留个带骨髓的腿骨!” 辗转笑骂,小厨娘把她“收买人心”的话落实的很好。 往日里的伤兵营,何时不是一片死气,充斥着哀嚎和哭喊的?仿若鬼蜮绝不是玩笑话。 可现在看看,伤兵营里只要还有口气的,脸上都带着笑,无论老幼皆像孩子似的对着小厨娘撒泼耍赖。 年纪长点儿的,就爱没日没夜的在小厨娘面前吹嘘自家子侄如何如何好,一门心思惦记着挖他这个主将的墙角。 这样的老兵,就应该快点退伍,别碍眼! 肖酒巡逻完,叼着一块冰过来探望病号,见古黎盯着伤兵营看,忍不住感叹道:“浅夏还真是有一套,用烈酒洗过伤口的伤兵,发炎红肿的可少多了。” “就算少数几个伤口冒黄水的,被她和宋傅文精心照顾,也恢复的不错。这次咱们伤兵的战损率,从原来的六成,下降到一成半都不到!” 古黎神色柔和了许多,低声道:“就算只战损了一成半,每死一个兵卒,她晚上总会睡不安稳,眼眶比谁都红。” 声音太小,肖酒没听清楚的“嗯?”了一声,古黎瞥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厚脸皮凑过去,肖酒嬉皮笑脸的道:“怎么,今天没占着便宜?” 眼角抽了抽,古黎摸着自己光滑的脸,不知该喜还是该怒。 小厨娘真的喜欢他的长相,他只要仔细用柳枝青盐漱口,干干净净的冲她张开手,她就会像女流氓似的跳进自己怀里,嗷嗷的在自己脸上啃几口,再毛手毛脚的摸摸他结实的身子。 满足了色心,她就会毫不留恋的从自己怀里逃走,徒留他默念清心静气的经文,平息被她撩起来的火气。 想到自己这些天洗冷水澡的次数,古黎痛苦的发现,小厨娘撩拨他的技术,是越来越好了…… 第32章、玄甲军的任务 赶走了骨利劫掠部队的玄甲军,在古黎的伤势稳定下来后,像吃饱的老虎,慢吞吞的退回到清平城外,驻扎下来。 朝廷好像忘了玄甲军的存在,清平城的长史也当玄甲军不存在似的,任由玄甲军在城外不远的驻地上整日操练,顺便从城中源源不断的补充各种物资。 坐着马车回了一趟城中的别院,安抚了埋怨把她抛下的紫苏,询问了白芷这段时日别院中的琐事,江浅夏又被城中万宝阁的掌柜逮了个正着。 邀掌柜的到花厅小叙,江浅夏懒洋洋的喝了一口没加任何调料,也没被碾成碎沫子的清澈茶水,才看着和上次一别,神态截然不同的掌柜。 “江姑娘,请受老夫一拜。” 放下茶碗,掌柜的起身长鞠一躬,江浅夏淡然的受下,才丢给白芷一个眼神,让她上前把掌柜的扶起来。 重新落座后,掌柜的一脸后怕,感激道:“江姑娘,上次老夫所求的酿酒秘方之事,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什么酿酒秘方?掌柜的何时跟浅夏提过此事吗?” 江浅夏一脸迷茫,和掌柜的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揭过此事,掌柜的拿出一本账本,推到江浅夏面前道:“姑娘和万宝阁合作的两样产业,其中琉璃还未开始动工,所以这一季度,姑娘的分红就只有香水一行。” 翻开账本随便看了两眼,江浅夏很是惆怅的合起来,无奈道:“是浅夏忙忘了,这一季度就算了,请掌柜的回去告知钱翁,香水的单瓶售价,提升到百贯钱。” “百,百贯?!” 掌柜听的目瞪口呆,调制一瓶香水并不复杂,而且用料便宜,他们定了十贯的价钱,已经是昧着良心,雨天出门都怕被雷劈了。 没想到一个看着很好说话的姑娘家,动动嘴皮子,就把售价翻了十倍,这简直是抢钱啊! 不理会掌柜的坐立不安,江浅夏把玩着万宝阁送来的香水样品。 一个最普通的白瓷瓶,足有两个巴掌大小不说,拔出瓶塞,就涌出一股夹杂着酒气的劣质香味。 往里看看,不是江浅夏熟悉的纯色且透亮澄澈的香水,而是怎么说呢……浑浊的活像涮锅水。 就这种在后世,敢拿出来卖估计会被人打死的东西,竟然十贯一瓶,一个季度就给她挣了数千贯的收益,被万宝阁当成了活财神。 要知道,百十贯钱足够让小户人家吃用十年,还是吃干饭能偶尔配上肉的那种。 上次在城中收购用来蒸馏酒精的烈酒,江浅夏本还担心一万贯不够用,没想到仅仅花了不到千贯。 这还是掌柜的不知道她要酒干嘛,连那些一小坛子就价值一两贯钱的有名号的美酒都算上凑数的结果。刨除这部分尖货,其实八百贯左右就差不多了。 账簿上分到的四千多贯钱,不知道京都的女眷们消费了多少,富有的胡商又消费了多少。总之,江浅夏看见了一个无比庞大的奢侈品市场。 而这些有钱的肥羊,绝对更喜欢用琉璃瓶装盛的、晶莹剔透、香味多变又淡雅惑人的高级香水。 想到这里,江浅夏又叹了口气,道:“算了,这种成色的香水暂时还是十贯一瓶卖着吧,等大军凯旋时,我去香水作坊里改进一下香水工艺,顺便把精油、香皂之类的延伸产品也做出来。” “改进过的香水,卖一百贯一点儿都不贵,而且不能用这种大瓶装。” 让白芷取了纸笔,江浅夏随意的绘制了几款香水瓶子,图纸递给如获至宝的掌柜道:“您这次先把瓶子的图纸送回去,让窑工先做一批出来,每只瓶子不能超过女子的巴掌大,最好指头长短,方便女子随身携带,取用便利。” 女人嘛,包包里不随身揣着点化妆品和小镜子、梳子之类的,都容易浑身不舒服。 解决了工作的事儿,江浅夏那沉稳自信的姿态一收,小女儿似的趴在茶几上,哀怨道:“掌柜的,您消息灵通,知不知道玄甲军何时才能回京啊?” 在清平城一待就是两个月,都快进入深秋了!边城虽然往来的商队很多,但新鲜的吃食却极少。 翻来覆去就那些食材,江浅夏就算找铁匠把炒菜锅、平底锅、铁板烤架等厨具统统折腾了出来,也苦于每天除了牛羊肉就是奶制品,吃的快恶心死了。 加上高原草场日照猛烈,秋风刮的人皮肤紧绷绷的,实在不是她这个南方人能久居的。 看着江浅夏在自己面前娇气,掌柜的呵呵笑两声,暇促道:“老夫可是邀请姑娘回京都好几次了,姑娘不是舍不得将军吗?” “有什么好舍不得他的,浅夏是舍不得即将到手的军功!” 羞恼的反驳了一句,江浅夏认真问道:“浅夏不懂,为何大军被丢在边境如此之久?按我大乾的军制,得胜又暂时没有战事的大军,都要先回京都领赏,然后府兵们各自解散回乡,像玄甲军这样的戍边军,也要休息一段时间后,再和其他边境的大军轮换。” “江姑娘说到点子上了。” 掌柜的眯眯眼,分析道:“入秋之后,关内道、江南道和黔中道的百姓都在忙于秋收,从万宝阁粮食贩卖的情况来看,大批粮食正在向北涌来,数十万担粮食已经在出关的路上了。” “这和玄甲军有什么关系?”江浅夏奇怪道。 手指沾了茶水,在茶几上勾勒出一副极其简单的地图,掌柜指着约莫是西骨利和大乾甘州边境的位置道:“今年东边的骨利人只敢来打草谷,就是因为西边打的太厉害了。” “京西军正全力守着边境,不敢让那些打输的蛮子南下骚扰百姓,为此,这几个月已经大大小小和骨利人打了上百次了。” 面露厌恶,掌柜狠狠道:“要不是去年数地大旱,皇上不想劳师动众的西征,否则哪能容忍那些蛮人把西境搅的一团糟,连要几块好玉都难以运回来?” “……所以,西境的征伐,和玄甲军到底有什么关系?” 受不了大乾人一言不合就谈论国家大事的骄傲脾气,消息闭塞的江浅夏很是心累。 掌柜的干笑两声,才道:“等粮草准备好了,玄甲军当然要押送粮草前往支援京西军。现在京西军可是衣食短缺,过的和叫花子差不多了。” 第33章、最坚韧又愚蠢的人 连商人都能了解到的消息,就已经算得上是公开的了。 在江浅夏得知自己估计还得跟着大军,纵贯东西的跨越近千里的距离去给京西军送物资时,她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古时出游在外,长途跋涉真的是以年来为单位计算的,根本没有常回家看看的条件。 在后世一天都嫌长的路程,江浅夏跟着大军,整整走了一个半月,诗一般的从秋,又走到了冬。 水草丰满,被誉为塞上江南的甘州,此时也荒芜的要命。 没有汉家百姓耕种驯服的土地,自然的遵从一岁一枯荣。 牧草早被忙着给牛羊贴秋膘的牧民们给瓜分干净了,连干草都全割回部族中存着,想多让几头牛羊能平安渡过隆冬。 骄傲的大乾将士是不屑为难纯粹的牧民的,毕竟来年开春了,大乾也想多收几张不错的皮子和制作强弩弓弦的牛筋。 自靠近甘州的地界开始,江浅夏就失去了做马车偷懒的兴致。 草原上刚落下今年的第一场雪,鹅毛大雪让江浅夏这个南方人咒骂不已。 这不是安全的后世,可以傻乐着玩雪,原始的草原上,枯水期把湿地变成了糊糊状的泥沼。 再盖上一层雪,这就是最好的黄泉路。 “车轮又陷进去了,木板呢!来两个人!” 木然的看着一架满载货物的马车车轮陷入泥沼中,一个兵卒兴高采烈的从车上翻出来一块木板插进车轮前,另外的人找了石头垫着,用木棍从后面压着石头撬。 齐声喊两嗓子口号,平常十多号人都不一定能拉出来的马车,就这么轻轻松松的从陷阱中跳了出来。 这是江浅夏乘坐的马车陷进去时,教给兵卒们的办法,简单的杠杆原理罢了。 在兵卒手里,愣是变成了炫耀力量的新玩法,关中的汉子们都很喜欢这种“力能扛鼎”的时刻。 不过发明了这种玩法的江浅夏,从那之后就很少坐马车赶路了,她情愿侧着坐在温顺的母马背上,把屁股颠成四瓣,也不想再体验那种马车突然天翻地覆,脖子差点儿就被扭断了的惊魂事儿。 怀里揣着个热水袋似的汤婆子,江浅夏身穿万宝阁给准备的貂皮大衣,头戴一顶自己设计的,能把头整个包住,只露出两只眼睛的皮帽子,脚上踩着加绒的鹿皮小靴。 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糯米团子成精了。 就这,江浅夏还感觉冷风一股一股的往骨头缝里吹,被帽子挡住的湿热呼吸,水汽上浮,再被冷风一吹,就成了挂在她眼睫毛上的冰串子。 难以忍受的严寒,让江浅夏彻底抛弃了女人的矜持,每天一到安营扎寨,就蹿进古黎怀里,说什么都不出来,连饭都不做了。 好在江浅夏把从万宝阁定的大批花椒贡献了出来,将士们晚上炖一锅羊肉汤,往碗里丢两粒花椒,吃起来去腥提香不说,嚼了咽下,嘴是受罪了点儿,但也能去去湿气。 就这么一点小小的优待,兵卒们就很光棍的无视了彻骨的严寒和崎岖的道路,关中男儿的洒脱与豪迈,让瑟瑟发抖的江浅夏忍不住又羡慕又嫉妒。 千难万难,总算熬到甘州时,一座破破烂烂的土城,出现在江浅夏眼前。 瞪大了眼睛,江浅夏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冻傻了,她竟然看见城墙上,站着几个穿着薄棉袄的兵卒……他们怎么还没被冻死? “京西赤水军的弟兄们,咱们玄甲军为各位送辎重来了!” 一名校尉策马上前吼了一嗓子,上面已经快成冰雕的兵卒,才用僵硬如木头的动作,虚弱的转身,冲里面汇报。 不过片刻,简陋的城门被打开,一位大冷天还敢穿着铁甲的将军迎了出来,虽然被冻的浑身直哆嗦,但却畅笑着和跳下马的古黎结实的抱在一起。 大乾的将门是一体的,虽然有关利益的小矛盾少不了,但在这种时候,他们就是能把命交给对方的兄弟! 古黎摘下身上的大氅,反手批在冰冻将军身上,他乐呵呵的裹了裹,才笑道:“没风往铠甲缝里钻,果然舒服多了。” “呵呵,其他守城的物资,余家兄弟已经护送过去了。我麾下的玄甲军,这段时日就暂时和你的赤水军驻扎在一起,居中策应。” 赤水城的驻守大将廖鹏,畅笑一声,嘴里说着人多挤着暖和,就领着将领们进城。 玄甲军的十万大军是没法全塞进这座岗哨似的小城的,更别说比人还多的牲口,无论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围着赤水城找个背风的地方,贴着墙根安营扎寨。 江浅夏当然是有资格进城的那一批,在阴冷透风的“城主府”上住了两天,等发现城外的大雪已经埋过人的膝盖后,她喜极而泣的跑出城,坚持要住在外边儿。 “别闹,知道你冷,晚上我多在屋里放几个火盆好不好?今年雪厚,宋傅文已经来报,军中很多将士都有一定程度的冻伤,连火气旺的男人都扛不住,你出去住一晚上,不怕被冻成冰?” 古黎环着已经被冻傻了的小厨娘,就算自己的体重都压在她包的圆滚滚的身上了,还是被她坚定的拖着,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挥手擦去脸上的碎冰渣子,江浅夏喘着粗气,眼冒绿光的道:“我不行了,再跟你们这些傻子在城里冻下去,不是被碳气弄的中毒,就是干脆的冻死。” 愣了一下,古黎连忙绕到她身前,欣喜道:“难道你有办法?” 蛮横的把古黎扒拉到一边,江浅夏边走边恶毒的嘲讽:“为了活命,来头猪都能想出办法。” “我算是明白了,你们为啥看见赤水军那些因为冻伤被切了指头、割了鼻子耳朵的兵卒一点都不悲愤,因为你们和他们一样,都已经习惯了当兵就得过苦日子,不苦不伤都不算大乾的好儿郎。” 指着古黎和以为怠慢了客人匆匆赶来的廖鹏的鼻子,江浅夏一点脸面都没给的呵斥道:“我呸!你们就是一群脑子撞猪身上的蠢货!在草原上都能被冻死,冰原上的蛮子知道了,估计得笑话死!” 知道自家小厨娘骂的越狠底气就越足的情况,古黎笑眯眯的认骂,还体贴的把走路都嫌累赘的小厨娘抱起来,带着她往城外走,顺便给她节省点力气,让她能骂的省力一点儿。 从没被女人指着鼻子骂过的廖鹏,气的恨不得把这不知好歹的女人活劈了,但没一会儿他就觉察出不对劲了。 历来彪悍的玄甲军兵卒,怎么会任由一个女人指着自家主将的鼻子臭骂,还露出一副期待又欢欣的模样来? 难道,这个嘴巴恶毒的女人,真的能想出御寒的好办法? 第34章、雪不够用了 成精的糯米团子站在雪地中,指挥着一群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大汉,用一根顶城门都够了的结实圆木,在松软的雪地上来回的碾。 看着圆木来回滚七八遍才能压结实的冰层,江浅夏极其怀念后世工地上脏兮兮的压路车。 压出一大片冰层,江浅夏估摸着,自己的冰屋材料估计怎么都够用了,才让殷勤的兵卒们放下圆木,让他们用腰刀,把冰层切成一块一块的冰砖。 冬季大户人家要在冰窖里储存冰块,兵卒们对这活计并不陌生,反而还有条有理的用墨线把尺寸勾勒好,切出来的冰砖漂亮的放好。 用手指着画了个不大不小的圆圈,江浅夏顺手的指挥着古黎、肖酒和不爱动弹的林渊,让三个苦力把冰砖排成圆形。 站在圆圈中,江浅夏抖着手,用墨线在圆圈上画出一条由低到高的弧线,让三人把墨线之上的冰砖部分,全部切去。 杀人用的刀来做这种细活还是不太顺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的廖鹏,闷不吭声的让人给他们送来了专用的雪刀。 瞥了廖鹏一眼,江浅夏没多刺激这个将军,他手下的人被冻伤的太多了,一会儿她把冰屋弄出来后,他估计得内疚好长一段时间。 花了半刻钟把弧面切割好,江浅夏才随意的道:“行了,剩下的冰砖,顺着弧面往上堆,注意别参差不齐的就行。” 往冰砖上码冰砖的效率很高,因为两块冰放在一起,没一会儿自己就粘好了,就是一个简单的堆积木的活儿。 圆圆的屋顶很快顺着弧度合拢,江浅夏看着冰屋头顶上最后剩下来的一个小窟窿,随手捡起一块冰砖,让个子最高的古黎,踩在肖酒和林渊兄弟俩背上,用冰砖把窟窿堵住,多余的地方用雪刀削干净。 全部弄好之后,凛冽的寒风好像一下子就不存在了,穿着大氅又忙活了半天的三人,竟然热的不住的松领子,互相对视一眼,惊奇的不行。 在冰屋里新奇了一番,肖酒喘着粗气道:“暖和是暖和,但感觉有点喘不上气啊?” 江浅夏抛下手中的墨线,指着画出来的门,没好气的道:“咱们封死在里面了,不开门透气,憋死在里面都不怨!” 林渊哈哈大笑,拍拍兄弟的肩膀,他和古黎又忙活起来,把那小小的门给打通。 “一会儿拿点皮货挂门上,那些冰砖也别扔,晚上睡觉的时候堵在门口才暖和,上面打上几个眼透气就行。” 吩咐完毕,江浅夏裹了裹自己的大衣,坚定的窝在冰屋里,冲外面喊道:“吴熊,去给我搬张矮塌来,还有洗澡的木桶和衣柜,椅子就不要了,准备两个蒲团就行!” 吴熊应声而去,江浅夏又找牛强要了两个垒灶的高手,两三下把小小的火塘弄好,上面还架上了一只铜锅。 无论什么菜,在这种冰天雪地的环境里,才出锅就会变得冷冰冰的,为了吃口热乎饭,江浅夏决定这个冬天,她就只吃火锅炖菜好了。 家具很快被吴熊带着人从城里搬了出来,往冰屋里一放,一个舒适温馨的小房间就完全准备好了! 幸福的把帘子挂上,江浅夏冲傻乐的众人挥挥手,道:“谢谢大家的帮忙,你们去搭自己的冰屋吧,我得先好好睡一觉,这些天冻的都没睡好。” 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江浅夏只觉得困意上涌,困倦的半眯着眼睛,就想把门给堵上。 古黎冷着脸堵在门口,看着面前这个一脸迷糊的小厨娘,咬牙道:“你建起这个冰屋,准备一个人睡?” “不然呢?” “……这些日子你靠我取暖,现在有了暖和的冰屋,你就把我踹到一边!” 捏着江浅夏粉脸上的软肉,古黎咆哮道:“你这个过河拆桥的女人,想抛开本将军自己睡,做梦!” 呜呜嚷嚷着想救回自己被捏的冷冰冰的脸蛋,江浅夏可怜兮兮的垫着脚尖,下一刻就感觉身体腾空,被这土匪似的男人扛大米似的扛在肩上,把她从暖和的冰屋里抢了出去。 “救命啊!将军强抢民女啦!有没有人管管啊!” 在古黎肩上扑腾着叫了好半天,那些平日里最疼爱自己的兵卒,就知道抱着手哈哈大笑,也不说过来解救她! 气的在古黎身上捶了几下,江浅夏努力扭头,冲嘴角邪气上扬的古黎骂道:“你哪儿是什么将军,你就是个土匪!” 大笑着在江浅夏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古黎突然小声道:“你说的对,我就是一个土匪,还是一个土匪头头。这就抢了你,当压寨夫人!” 对上豁出去不要脸的古黎,江浅夏毫无胜算。 折腾了半响,她温馨的小屋被肖酒霸占了去,她则没有丝毫选择的,被古黎抗进了新搭起来的大号冰屋中。 看在大号的冰屋里有一个帘子隔绝出来的浴室,还有一个放满了食材的木架子,地上还铺满了羊毛垫子,光脚踩上去都不冷的份上,江浅夏哼哼唧唧的妥协了。 反正她都和古黎安安分分的睡了这么长时间了,也就不在乎再睡几天了。 好在古黎睡觉极为安分,不磨牙不打呼噜,反倒是她自己,睡觉跟打拳似的,四仰八叉毫无睡相,晚上睡的迷迷糊糊时,偶尔还能感觉到古黎在给自己压被角…… 玄甲军的人现在接受能力很强,他们虽然嘴里奇怪着,在冰屋里烧火为什么不会把屋子融化了,为什么冰搭起来的屋子会比城里的屋子还暖和,但奇怪归奇怪,手下的动作倒是一点都不慢。 按兵卒们的淳朴心思,那就是他们太笨了,没有江姑娘聪明,所以想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只要能在这该死的地方暖和起来就行,废这么多脑子干嘛? 大片的雪地被压成冰砖,先把给牲口住的冰屋子建起来,把那些已经无比虚弱的马匹赶进去吃草料,他们才开始动手准备自己的冰屋。 这种冰屋建太大了麻烦,还得往里面架梯子才能够得着,所以指挥的校尉们都吩咐最多建六人间,冰屋和冰屋之间挨的近点儿就行。 等热火朝天的忙活了两三个时辰后,大家错愕的发现,方圆五十里的雪都被他们用完了,地上能剩下点雪沫子都了不起。 为了凑足剩下的冰砖,兵卒们只能骂骂咧咧的往远处走,路上还不时往天上看看,恨不得老天爷马上再下一场暴雪,这样他们就可以就地取材,把冰屋子建起来了。 第35章、请客吃饭 夜幕降临,铅云压顶,大片大片的鹅毛大雪又开始飘落。 玄甲军的兵士们都嘻嘻哈哈的挤在已经建好的冰屋里,城中的赤水军虽然看的羡慕的不行,但裹了裹才从玄甲军兄弟身上扒下来的御寒大衣,他们心中的欢喜,足以抵御这种苦寒。 让来送物资的兄弟部队先有个好地方住是对的,反正老天可怜他们这些苦哈哈,再落一晚上的大雪,足以让他们明天一大早就把自己的冰屋盖好,然后从这个四面透风的城里搬出去。 赤水军的将士窝在城垛后边儿抱着手,正准备掏出怀里的冷硬馒头,用火烤了热乎的吃一顿,就见好些玄甲军的兄弟从冰屋里涌出来,手上还提着大口大口的铁锅。 锅外边儿用皮毛裹一圈,虽然不足以长时间保温,但从城下抬上城头的这么一小段距离,还是没问题的。 “兄弟们,我们炖了羊肉,大家晚上还要执勤不容易,冰天雪地的,江姑娘说了,不吃点热乎的身体扛不住,羊肉最是滋补,吃了身上热乎!” 听着玄甲军的汉子左一个江姑娘说,又一个江姑娘说,赤水军的土鳖们本来还有点不以为然,得知冰屋就是江姑娘想出来的好办法,马上崇敬起来。 大锅揭开盖子,因为一层厚厚的油脂盖着,冒出来的热气不多。待马勺晃开油皮层,倒一勺子浓汤进碗里,等的哈喇子都快下来的赤水军,马上把烤的喷香松软的馒头泡进汤里。 凑在食盆边喝上一大口羊汤,鲜美异常不说,还烫舌头。 嘶嘶吐出两口热气,泡软的馒头加上大块的羊肉,“呼噜呼噜”顺滑下肚,嘴里叼着光骨头,吮吸的啧啧有声。 玄甲军有些在伤兵营帮忙的,甚至从怀里掏出一只水囊,递给脸都被夹着雪的寒风吹的发青的赤水军,小声道:“这可是好东西,江姑娘用来治伤的,不敢多拿,就给哥几个尝个鲜。” 盖子拔开,一股从来没闻过的酒香就冒了出来。兵卒们喉头滚了滚,做贼似的左右看看,连忙凑到嘴边小小的尝一口。 兑了水的烈酒口感温和,被邀请的兵卒没忍住诱惑,又大大的灌了一口,心疼的玄甲军兵卒上手把水囊抢回来。 喝了酒浑身就暖洋洋的,赤水军的厚着脸皮恭维两声,玄甲军的又把宝贝递出去了。 下面的兵卒相处融洽,古黎和江浅夏的冰屋中,此时也坐满了人。 除了每日固定蹭吃蹭喝的肖酒和林渊外,身为玄甲军监军,平时要在后军压阵,和江浅夏就见过几次的刘恭,黑着脸盘腿坐着,一副看古黎很不顺眼的模样。 作为赤水军唯一一个被邀请来吃火锅的高级将领,廖鹏抬着头,聚精会神的盯着火塘上方的冰砖,想看看冰到底会不会被烤的往下滴水。 懒得搭理这个牛脾气,江浅夏把放在外边儿一会儿就冻结实了的冻豆腐端进来,一股脑的倒入红彤彤的,不断翻滚着的汤底中。 古时的冬天实在是没有绿菜,江浅夏不想让那些没什么味道的干菜乱了火锅的味道,只能泡发了一盆香菇干货,又趁着下午闲着做了点豆腐,用来救急。 牛强切的薄如蝉翼的羔羊肉片放满了一桌子,江浅夏指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盘,郑重其事的警告了古黎和肖酒敢碰就剁手后,才夹了一片羊肉涮了,趁鲜嫩放进刘恭碗中,示意大家可以开始吃饭了。 对江浅夏习惯性以长辈为先的动作,刘恭大为满意。 一张方正严肃的脸,笑的十分和蔼,把最跳脱的肖酒看的目瞪口呆。 “快吃吧,肉片的冰化开了就不好吃了。” 陶醉的一连吃了半盘子羊肉卷,江浅夏被锅底弄的嘴中酥麻,幸福的眯着眼捞起一块被汤汁涨满的冻豆腐,一口咬下去,滋味浓郁的汤汁溢出。 配合着豆腐特有的鲜香,江浅夏简直要幸福死了。 见她吃的小猪似的直哼哼,古黎、肖酒和林渊哪里还不知道这被冻起来的豆腐有蹊跷? 古黎眼尖手快的抄起汤勺,舀了满满一碗豆腐,试探的小口品尝,眼睛蹭亮。 肖酒没个定性,吃豆腐也不管不顾,见大家都眼冒精光的埋头苦吃,这傻孩子竟然把整块豆腐直接塞嘴里,被烫的咿哩哇啦直叫唤。 江浅夏幸灾乐祸的叼着个香菇笑的花枝乱颤,习惯性的犯懒,拿古黎当椅背靠着,就听刘恭警告性的咳嗽了一声。 在老头恨铁不成钢的瞪视下,江浅夏讪讪的重新坐直,以为老头只是不喜欢古黎,便试探性的往肖酒身上靠去。 刘恭没好气的放下碗筷,点着她的脑门道:“姑娘家家,碍于条件艰苦和一群男人同桌而食就算了,怎么还坐没坐相,非得挨着别人?” 听出老头只是单纯爱护她才出言教训,江浅夏讨好的咧咧嘴,艰难的端着碗站起来,拖着蒲团挪到老头身边,抬脚踹了没眼力劲的廖鹏一下,示意他给自己挪个位置。 廖鹏莫名其妙的往旁边挪出个空位,就见她理直气壮的坐了下来,小女儿似的靠在不苟言笑的刘恭身上,撒娇道:“刘爷爷,浅夏个子矮,夹菜很废力,别说今天坐的是蒲团,就说咱们大乾的矮凳,连个椅背都没有,坐久了累嘛!” 见老头神情有点缓和,江浅夏马上殷勤的给老头夹了一筷子豆腐,笑眯眯的道:“浅夏就是疲懒的性子,男女有别不方便挨着他们,那我就挨着您总行了吧?” “劳您受累了,多吃点儿补补。”把老头碗都快堆尖了,江浅夏才意犹未尽的道:“这里确实没什么好吃的,听说京都多的是南来北往的商人,好东西多。等咱们回京都了,浅夏给您老好好摆上一桌!” 头一次被个丫头这么亲近,刘恭忍不住眼角都笑出了深深的皱纹,把自己碗里的肉都夹到江浅夏碗中,看她吃的香甜,才转眼看向眼珠子都快粘在她身上的古黎,不爽的哼了一声。 他听说今天分配冰屋的时候,古黎这个主将又强行把丫头分到自己房里了。 光天化日丝毫不顾女眷闺誉,简直色胆包天! 瞪着古黎,刘恭愤愤的决定再写几本奏折,等开春之后快马送回京都,好好的告上一状! 第36章、看你顺眼 冰屋中最馋嘴的是江浅夏,但胃口最小的也是她。 两盘羊肉卷和豆腐、香菇下肚后,江浅夏就被撑的倒在羊毛地毯上直哼哼。 本以为刘恭老爷子六十多岁的高龄了,应该比自己差点儿,没想到老爷子把自己面前的羊肉卷吃的干干净净,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女眷坚持不住的退场,餐桌上剩下的就全是男人了。 薄薄的羊肉卷虽然鲜嫩,但吃起来却不够爽利。肖酒呼喝着让火头军再弄了十来斤大块的羊肉,连皮带骨一起扔进锅中。 重新加满高汤,火锅底料的味道被稀释了一些,变得更加鲜美了。 江浅夏拒不贡献出用来擦伤口的美酒,所以他们只能埋头大口吃肉,转眼见一满锅的羊肉就不见了踪影,看的江浅夏一愣一愣的。 摸着古黎依旧平坦的肚子,深感他们这样死吃不胖的,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吃饱喝足,把餐桌撤下,几人围着火塘舒服的烤着火,江浅夏一人分了一杯去油腻的绿茶喝下,她才揉着圆滚滚的肚子,姿势不雅的爬到角落的梳妆台前,探手把上面放着的一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拿了下来。 十分豪迈的扔给一头雾水的廖鹏,江浅夏又虫子似的挪回火塘边,靠着古黎,要求他给自己揉肚子。 刘恭十分苦闷,他这才算发现,这个妮子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的闺誉,而且不知不觉间,和古黎小子已经成了老夫老妻的样子,十分的不讲究。 扭着头生闷气,瞥眼瞅见廖鹏瞪眼张嘴的不雅样子,迁怒的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 “什么东西让你如此沉不住气!” 抢过廖鹏捏着的纸张,刘恭随意的看了几眼后,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坐正身子仔细研读。 越看越觉得字字珠玑,这一叠薄薄的纸张上,竟然囊括了草原、戈壁和沙漠中如何活命和让自己过更舒适的建议。 大标题下面最少列着十来条小标题,有些简短标题也解释不清楚的,下面还有较为详细的小字注解。 如饥似渴的把这短短七八页纸看完,冰屋中的男人都闭着眼睛,努力的默念,想把这些救命用的知识,记在脑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刘恭和古黎同时睁开双眼,对视一番后,不约而同的把视线落在江浅夏身上。 古黎一看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家的小厨娘贴着火塘已经睡迷糊了,身上胡乱的裹着他放在身后的大氅。 估计是地上偏冷,她睡的不是很踏实,往日里恨不得摆成大字型占地方,今天竟然小猫似的蜷缩成一团。 见她这副困倦的样子,古黎绝对不会开口把她吵醒,心疼晚辈的刘恭虽然一脸纠结,但也没有做不厚道之事的意思。 林渊睁眼后极其识时务的不出声,不是他不想详细问问,实在是冰屋里还有两个没脑子的,用不着他出马背锅…… 果然,没过一会儿,肖酒就惊喜的跳了起来,很是豪迈的在江浅夏后背上拍了一巴掌,空响。 “浅夏你厉害啊!” 没注意到江浅夏龇牙咧嘴的模样,肖酒沉浸在刚才看到的资料里,赞叹道:“你脑子是怎么长的?为什么能知道如何在沙漠中靠沙丘辨识方向?还有如何在戈壁中寻找水源,如何避开毒虫,连怎么躲避黑风沙你都知道,太厉害了!” 要是肖酒只单纯的夸她,江浅夏还能勉为其难的原谅他惊扰自己的美梦。 可这傻子竟然一边说,一边“空空”的在她后背上猛拍,他倒是宣泄情绪舒坦了,要不是古黎及时把她抢救出来,她估计要被这傻子拍吐血了! 最震惊的廖鹏也早就被这两人奇葩的互动给弄清醒了,傻笑着看江浅夏衣衫不整的满冰屋追杀肖酒,廖鹏笑着笑着,发现什么咸涩的东西,流进了嘴里、滑落入衣襟…… 一个大男人抱头痛哭的场面实在太渗人了,江浅夏满肚子的恼怒都被他哭的没了踪影,只能愤愤的瞪了肖酒一眼,重新裹着大氅坐下。 安静的等了一会儿,发现廖鹏哭起来没完,哭声传的周围的校尉们都在门口路过了好几遍了,就是探头探脑的不敢进来,只敢用敬畏的眼神往江浅夏身上瞄。 知道校尉们估计是误会自己把赤水军的将领给骂哭了,江浅夏额头青筋直冒,不耐烦的挥手赶走看热闹的校尉们,才没好气的冲快哭抽过去的廖鹏吼了一嗓子。 “别哭了!再哭我就把东西丢火塘里点了!” 此话一出,廖鹏吓的打了个嗝,抽噎着往后缩了缩,怀里抱着那几张纸,比抱自己亲儿子还小心。 “别吓唬他了,他就是高兴的,大哭一场宣泄出来也好。” 古黎摸着江浅夏的头,安抚着这个还摆着一副晚娘脸恐吓廖鹏的小厨娘,心中满是柔情。 哼了一声,江浅夏再把廖鹏瞪的哆嗦了一下,才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东西不算详细,但给你个提示,你总知道顺着往下细推了吧?” 廖鹏下意识的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苦着脸作揖道:“贵女勿怪,末将白天被您比做蠢猪时,还气的恨不得把你砍了,没想到晚上就厚着脸皮来您和古将军的冰屋里蹭吃蹭喝,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偷看了江浅夏一眼,见这个御赐的贵女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好像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才厚颜恳求道:“经冰屋一事,末将实在对自己应变的才智没了信心,生怕因自己的愚蠢,再把将士们带入火坑。” “所以末将恳求贵女,将这份地理异志完善,好解我大乾众多戍边将士的苦啊!” 想到这些年因为边境该死的环境而死去的将士,廖鹏悲从中来,又有嚎啕大哭一场的意思。 江浅夏连忙喝止了他,强迫他把眼泪憋回去后,她才不情愿的道:“冬日里写字太累太冷,要完善这份资料,你就找人来记录,我只口述,而且每天最多半个时辰。” 廖鹏大喜过望,冬日里的大军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每日半个时辰已经不少了! 惊喜过后,廖鹏像抚摸情人似的抚过纸张,才犹豫着问道:“不知贵女为何不仅没有着恼末将的怠慢,反而给出如此重宝?” 怕被不知情的人传成妖女蛊惑人心,江浅夏不好说自己只是单纯同情这些活的最苦,却最有坚守的军人,只好转着眼珠子,摸着下巴打量廖鹏。 “也没别的,就看你顺眼吧。” 理由找的牵强,廖鹏被弄的哭笑不得时,就见古黎将军饿狼似的瞪着自己。 强烈的危机感让廖鹏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刚下意识摆出防御的动作,就浑身一松,愕然的看着古将军化狼为狗,毫不避讳的扑到贵女身上。 缠着自家软绵的小厨娘,古黎不满的把俊脸凑过去,怨念道:“你个花心的女人,我还不够你看的吗!你何时看一只人熊也觉着顺眼了?” 第37章、惹火上身 古黎真的长得太好看了,一下子凑这么近,江浅夏眼神迷离,没忍住诱惑,轻佻的挑起他的下巴就亲一口。 被叫做人熊的廖鹏,晒的黝黑的脸笑容灿烂,一副看小情侣打情骂俏的过来人模样。 刘恭脸都黑完了,大乾的将军竟然下作的以色诱人,大乾的贵女还是太没经验,就被这个浪荡子给诱惑了! 肖酒和林渊看多了这样火辣的场面,习惯的狼嚎着边疆孤寂。 迎合的让小厨娘亲满意了,古黎才眼带得意的重新坐下,自然的环着不好意思看刘恭和廖鹏的江浅夏,端起茶碗,用眼神瞪着来蹭饭的老老少少,示意他们可以识相的滚了。 刘恭欲言又止,片刻后长叹一声,憋屈的离去。 廖鹏想再感谢一下,顺便确定明天口述的时辰,话还没出口,就被肖酒和林渊架了出去。 拥挤的冰屋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江浅夏揉揉眼睛,打着哈欠推古黎,让他去给自己准备热水洗澡。 行军的路上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古黎动作很熟练,把木盆里灌满调好温度的热水,布巾搭在盆边,后面的架子上挂着干净的替换衣裳。 江浅夏拉好帘子,自然的宽衣解带滑入盆中,被微烫的热水包裹,舒服的直哼哼。 古黎做贼似的不时看向隔断的帘子,虽然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但听着她搅动的水声,还是感觉口干舌燥。 往常这个时候,他都是在军帐外边儿守着的,就算习武之人五感敏锐,也很难听的如此清楚。 看了一眼被肖酒等人已经堵好的冰门,古黎心中得意——小厨娘嘴硬心软,要是军帐那种里外一样冷的情况,她发现自己没出去会暴跳如雷,可这种出去了遭罪的时候,她最多咬自己两口泄愤,知书达理得很。 摸透了江浅夏顺毛驴的性子,古黎勾了勾嘴角,重新竖着耳朵偷听时,愕然发现里面竟然没动静了。 心里一惊,以为小厨娘发现自己守着她洗澡气狠了,心惊胆战的仔细听一会儿,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传来…… 古黎不自觉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轻手轻脚的走到隔帘后,就见小厨娘缩在水里,身上盖着布巾,竟然在温暖的水里睡着了。 行军路上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就算是他这个常年领兵打仗的将军,也有心无力,只能大手偷摸两下,就抱着软棉的身体酣睡过去。 可现在不同,大军要在赤水城修养半个月,每天只进行一些基础的训练,他的精力,旺盛的无处发泄…… 睡迷糊的江浅夏,只感觉自己越睡越冷,忍不住缩成一团取暖时,骤然变的更冷。 可没等她被冻醒,又陷入了另一个温暖的地方,比刚才舒服得多,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习惯性的往熟悉的地方一窝,江浅夏的自然的放松了身子,毫无戒备的重新陷入沉睡。 把小厨娘光溜溜捞进被窝的古黎,哭笑不得的看着小厨娘十分自然的缠在自己身上,小脸迷糊的在他胸口蹭蹭,就睡的冒出了小呼噜声。 是啊,连续这么长时间的奔波,她一个娇弱的女子和大军一样熬,现在累的昏睡也是自然。 体内的烈火慢慢消散,古黎用被子把两人裹严实,低头看了她一眼,轻笑着把她揽在怀里,闭目准备睡觉。 兽化的理智回笼,古黎在舌尖上狠狠咬了一下,趁着刺痛,飞快从被窝里滚出,两下用棉被把小厨娘裹的严严实实,自己则冻的打哆嗦。 喘了两口粗气,古黎难耐的爬起来快速穿好衣服,丢下一句他去和廖鹏探讨军务的废话,就埋头窜出冰屋,还贴心的把冰门和帘子整理好了。 江浅夏眨巴着眼睛看着那道狼狈离去的身影,一股被爱护和尊重的暖意从心中溢出,最后忍不住缩在被子里咯咯直笑。 翻身看着冰墙,江浅夏扪心自问,就算刚才真的把清白的身子交给古黎,好像也并不会有丝毫的排斥。 行军路上的长期依赖,让她对这个长相俊美,却又体贴霸道的男人,早已卸下了心防。 想了半天,江浅夏用被子捂着嘴,低声道:“傻子,我说不行你就跑了,平常也没见你这么听话过,哼!” 身子上还停留着刚才被抚摸的燥热,江浅夏难耐的爬起来穿上里衣,才重新躲回被窝里,咒骂着临阵脱逃的古黎,甜笑着睡了过去。 古黎就比较惨了,他哪儿好意思去找廖鹏?那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肖酒和林渊这两个不靠谱的也不能去找,苦闷的跟着巡逻的将士在营地里绕了半夜,古黎才随便蹿进亲卫的冰屋里,凑活了一夜。 “唉,以后要是夜夜如此,我就得憋成和尚了……” 看着屋顶,古黎苦笑长叹。 第38章、天大的误会 忍常人之不能忍,才是大丈夫。 本着这个信念,古黎第二天和兵卒们混了一天,晚上还是咬牙钻进了冰屋里,然后讪讪的发现,江浅夏早已经洗干净,穿的整整齐齐钻被窝里去了。 床还是一张,但棉被却多了一床。 哀怨的看着江浅夏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子,古黎探手抱着这圆咕隆咚的小厨娘,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不能吃的时候,就不要看见。 不然能看不能吃,更受罪,他昨夜那种快憋疯了的感觉,可是再也不想尝了。 生活重新回到正轨,江浅夏每天抽出半个时辰,条丝慢理的应付廖鹏派来的“学问人”。 文武的暗中争斗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就算廖鹏军中有学问不错的文官,可他偏偏当看不见,把一个和二狗水平差不多的校尉派来。 看着五大三粗的校尉一笔一划写的认真,江浅夏也不好让他缩小一点字体,别一张纸就能挤挤挨挨的写十几个字…… 除了丰满野外求生指南,江浅夏的日子过的极为惬意。 不用跟着大军跋山涉水,将士们每日的操练也和她毫无关系。没事和刘恭老爷子闲聊,听老爷子说些有趣的典故,再和老爷子吹嘘一下自己旅游时的见闻,双方都极为满意。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一个月,说好的过来寻找战机,也不见古黎等人有丝毫动静,反而渐渐的,连大军的训练都挪到了城里,随便练练,偷懒的意味极其明显。 不懂军阵上的事儿,江浅夏也不搀和,只偶尔看见有兵卒在半晚天色昏暗的时候,偷摸着在地上挖坑,才若有所思。 彻底进入寒冬的草原上,大雪时常一下就是两三天不见晴。偶尔太阳出来了,照在人身上也感觉不出一点点温暖。 巴奴王的大军坐着爬犁在雪地上跋涉前进,三万大军后面,是五万多驱赶着牛羊的牧民。 今年草原上糟了雪灾,往年牧民们用于过冬的背风草场,今年也被大雪完全覆盖住了。 虚弱的牛羊翻不到雪层下面的草根,经常性的一夜就能冻死几头。 寒风呼啸,裹着老羊皮的牧民们,自发的把孩子和强壮的男人挤在里边儿,老弱的族人穿着最单薄的衣裳,在外面挡着风霜,整夜凄嚎。 人死的太多了,牛羊也死的太多了,巴奴王在王帐中听的心焦。 听闻北边的其他部落王已经受不了的带着族人往南走,一路抢劫其他部落,收拢最强壮的勇士时,巴奴王下定决心,带着他最精锐的战士南下,趁着大雪的遮掩,跑到了温暖的祁连山下。 他知道幅员辽阔的大乾国十分温暖,从来不用忍受风雪的煎熬,连他们认为最艰苦的边城,也只有骨利王庭所在的草原明珠——不冻海草塘才能媲美。 “必须南下,只要突破了一个边塞堡垒,族人就能畅快的南下抢夺那些孱弱大乾平民的衣物和粮食,等开春了再马上返回草原,即使大乾英武的皇帝陛下,也拿我们没有办法。” 巴奴王想的简单,却也道出了大乾的无奈。 大乾的兵卒命比草原蛮子宝贵得多,不是百战悍卒无法在这种封冻的草原上作战,即使勉强作战,战损比例也高的能让兵部尚书心疼的抹脖子。 所以如果真有骨利大军趁着冬天选择一点突破南下,大乾也只能把百姓往回收拢,忍到开春,再把憋了一个冬天的杀才们放出去,好好给那些愚昧的骨利人一个教训。 这样的来回入侵和驱逐,一到雪灾的年份就会上演一次。就算每次骨利人开春后都会遭受比冻死人数还多的大屠杀,可野蛮愚蠢的骨利人根本不在乎。 在他们单纯的脑子里,只想着如何把冬天熬过去,至于开春后会不会被杀,那是春天才用担心的事。 更何况,要是冬天就把牛羊都冻死了,他们就算熬到春天,也是死路一条。 没有牛羊的牧民,就像无根的浮萍,在草原上是活不下去的。 看着远方巍峨的山脉,巴奴王往嘴里塞上一大块羊肉大嚼着,看着同样狼吞虎咽的雄壮战士,再次确认道:“阿布杜尔,你确定你没有看错,赤水城外真的变成了坟地?” 放下羊腿,阿布杜尔在胸口上捶了一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狰狞的黄牙。 “我的王,阿布杜尔从不说谎!我带着最善于潜伏的兄弟去看过,虽然不敢靠的太近,但赤水城外,确实是大片的雪包!” “汉人最喜欢把无用的尸体埋在地里,堆成一个个土包,可草原上的冬天,他们是无法把冻土掘开的,所以才用雪代替土,把他们的将士埋下,不会错的!” 阿布杜尔是少数深入过大乾领土中劫掠归来的勇士,他亲眼见过汉人的墓地,所以应该不会认错。 巴奴王点点头,还是有点不放心的道:“你可看见了玄甲军?听说是他们押送物资前往甘州的,要是他们还活着,咱们的勇士想要突破封锁线,那就只有求神灵保佑了。” 提起这个,阿布杜尔畅笑出声,愉快的道:“伟大的王,您太高看玄甲军了!” “他们确实是大乾最凶猛的野兽,但猛虎也无法在雪灾中的草原上生存!他们比不过草原上的狼!” 见巴奴王有些不解,阿布杜尔笑着解释道:“我们看见了老对头赤水军在不停的建着那些雪包,他们身上还套着从玄甲军尸体上扒下来的棉衣!” “他们一定很暖和,每个人身上都套着两三件棉衣,臃肿的像熊一样。我当时真想过去砍杀一番,把他们扒光!为了御寒穿的如此臃肿的军队,就像羔羊一样容易斩杀!” 巴奴王彻底放心了,阿布杜尔的眼睛和天上的海东青一样锐利,他绝对不会看错的。 雄心勃勃、满怀希望的吩咐勇士们再杀几只羊,吃饱了好继续前进。他们很快,就要在避风的城关里修养,然后南下了! 温暖的冰屋中,古黎如盘卧的猛虎,淡淡吩咐道:“这些天让将士们少出冰屋,调整好状态,别把猎物吓跑了。” 第39章、活过来的恶鬼 “只有在秋天就快被打残了的巴奴王带着人过来了,咱们这么费尽心思的埋伏,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点?” 肖酒看着卓纳送来的密报,有点看不上只剩下三万勇士的巴奴王。 要是半年前,巴奴王还能算骨利王爵中的一号人物,但他很不幸的惹怒了拜逃回去的贺鲁。 在古黎面前大败的贺鲁心中不平,巴奴王没脑子的上赶着找抽,刚好给了这个骨利大将一个杀人和补充军队人数的借口。 贺鲁联合了几个人数过十万的部落王,把巴奴王和几个最近很活跃的西骨利部落王打的哭爹喊娘。 一群群的牛羊被抢走,还有最精壮的勇士、最锋利的弯刀和最美丽的女人,几个部落王被劫掠了大量的珍贵财富,除了赔礼道歉和再送上大量礼物求饶外,拿贺鲁没有一点儿办法。 唯一能命令贺鲁的伊木可汗还在昏迷中,辽阔的草原,一下子就变回了原来四分五裂的模样。 被贺鲁打的只能在草原上逃窜,都没怎么给牛羊贴秋膘,所以巴奴王更是熬不住了,被逼无奈的率先向南,想拼出一条活路来。 林渊盘腿坐在羊毛垫上,把这段时间卓纳发来的密信一字排开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后,起身走到地图前,在西骨利的地盘上画了个圈。 “其实巴奴王对咱们冰屋的误会是个很大的机会。” 看了古黎一眼,林渊轻笑道:“只要咱们能埋伏好了,以破竹之势,狠狠的打击了巴奴王,再把他军队后方的牛羊抢来大半,最近两年,估计咱们都不用动弹了。” “啊?为什么?” 肖酒没反应过来,挠着头奇怪道:“巴奴王现在就是个空架子,虽然还有点原来的名声,可军队被咱们打残了,牛羊也被咱们抢了,他的部落能不能延续到开春都两说呢,怎么还能左右战局了?” “就像你说的,他还有原先的名声。” 敲着地图,古黎感叹道:“卓纳一直想来我大乾学习,不就是因为草原人的野蛮习性,根本管理不好一个国家吗?” 草原上的民族习惯了抢劫。 他们对待商队是热情友善的,因为商人身上总带着他们需要的东西,比如说珍贵的盐巴、铁器、茶叶和麻衣。 只要一些羊毛牛筋,或者他们有很多的漂亮石头和金银,他们就能从商人那儿换来他们需要的东西。 可除了商人这个特殊的群体外,草原上的勇士更习惯用弯刀来获取财富和荣誉。 看上了别人的牛羊,抢回来就行;看上了漂亮的女人,只要他是那个胜利者,女人会很乐意给他生个小勇士。 虽然伟大的伊木可汗近些年不允许部落间的互相抢夺,但他们去抢大乾、抢西边的月人,却依旧会被称为勇士。 这千百年来被严苛的自然条件塑造出来的土匪性格,让骨利人的数十个王爵,也没几个好东西,欺男霸女简直算良善。 只要能稍微多考虑一下牧民,不老想着没牛羊了就出去抢夺,让自己部落里的牧民能有牛羊可放牧,每年都能有几个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出生长大,那就是能让牧民用歌谣来传颂的王了。 巴奴王就是这么一个心软的王,有这个名声,他战败后,很快就能收拢那些想来大乾占便宜,但又实力不济陷入绝望的中小型部落。 被打疼了的人是会本能的回避痛源的,所以收拢了其他同样活不下去的部落的巴奴王,只有一个选择。 “他只能带着勇士们,重新向北进攻,把秋天失去的牛羊和人口夺回来。只有厮杀,才能让自己的部落活下来,开春之后,部落里的牧民才能分到草场,开始休养生息。” 一掌拍在桌上,古黎笑的胸有成竹,继续和两人商量如何在赤水城外布防。 这是一个普通的清晨,太阳还没升起,天边只泛着一丝鱼肚白。 冰门堵的严严实实,透气孔做了遮掩,从外面看根本发现不了里面的情形。 吃饱了肉汤,连夜快马奔袭过来的巴奴王帐勇士,一直忍到能看见那连绵不绝的雪包时,才放开了嗓子吆喝嘶吼起来,宣泄着自己的迫不及待。 跑开了的战马速度极快,三万排成箭矢状的骑兵,像黑色的浪潮,汹涌澎湃的拍打过来。 赤水城一片慌乱,有人敲起了急促的警戒战鼓,城墙上的旗帜乱七八糟的跑动着,甚至还有一杆大旗因为慌乱,从城墙上掉了下来。 看见这一幕,巴奴王的勇士们笑的更开心了,他们已经预见了自己的胜利。 只要冲过去,切下老对手的脑袋,他们就能进入城中,换上大乾人精良的皮甲和刀枪,再呼啸着从大乾身上,撕下一块最香嫩多汁的肥肉! 越想越激动,无数勇士用力的磕着马腹,抽出匕首刺入战马的屁股放血,让战马的速度更快、更快! 草原骑兵冲过来了,突然最前方的战马齐齐崴了一下,脆弱的马腿直接在高速中被扭断了。 摔倒在地的战马和勇士,还来不及惨叫一声,就被后面眼睛通红的同伴们踩成了肉沫。 “该死,地面像铁一样坚硬,赤水军为何还能挖这么多的陷马坑!” 骑在马背上的巴奴王愤怒的咆哮了一声,心疼最前面的英勇战士。 可没一会儿,他就冷静了下来,嘴角甚至挂上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是了,以赤水城两万不到的兵力,想在冬天抵御英勇的猛士,就只能依靠这些小伎俩。” 陷阱的出现,反倒证明了赤水城的虚弱。 看着被尸体填平的地面,巴奴王命令手下吹响嘹亮的牛角号,这是全面进攻的意思! 热血沸腾的勇士们冲入了雪包区,被遍地的雪包阻拦,马速不得不慢了下来,让这些习惯冲锋的勇士恼怒的咒骂出声。 弯刀泄愤似的在雪包上砍了几刀,发现雪包里面竟然是冰块,硬的出奇,就不再做无用功,干脆的忽略了这些碍手碍脚的家伙,向城墙下冲去。 廖鹏全副武装的出现在墙头上,没有下令倒热油抛滚石,只是握着赤水军的军旗,笑的狰狞。 “巴奴王的勇士们,你们要是现在就转身离开,宽容的大乾军人,能给你们一条活路!” 各种各样的咒骂爆发出来,有性急的勇士,已经开始往墙下冲锋,等着架好云梯往上爬了。 “砰砰砰砰砰——” 无数重物倒地的闷响,从勇士们身后传来。 茫然的扭头看去,勇士们脸上的血色尽数消退,连牙齿都忍不住上下打颤。 “玄甲军的恶鬼从地狱里爬回来了,他们,复活了!” 第40章、人归我了 草原人是马上的英雄,江浅夏觉着这句话很有道理。 遥想成吉思汗的骑兵扫荡了亚欧大陆,可前提是,他们在马上…… “家主,要不你别看了吧,将军们没有危险,杀人也没什么看头。” 留在军中跟着自己的何斌和吴熊二人,全副武装的挡在江浅夏前面,厚重的盾牌把她挡的严严实实,想看清楚外面的情形,她都得努力的两面盾牌的缝隙里瞄。 确实如二人所说,下面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单纯的屠杀罢了。 骑兵一旦没了速度反而跑来攻城,还被玄甲军和赤水军夹在中间,那就是一个个转身都困难的靶子,长枪随便斜着往上一捅,都能扎下来两个。 在砍瓜切菜般的斩杀了两成的勇士后,毫无反击之力的勇士们也崩溃了,一个个滚落下马,惊慌的要命。 没有速度的加成,他们引以为傲的弯刀砍在大乾士兵的铁甲上,最多砍出一道白印子。但玄甲军的兵卒劈过来的长刀,却能轻易破开他们身上的皮甲。 战力的不对等,让这些勇士无比绝望,他们根本想不通,为什么已经被冰雪掩埋的尸体,会突然跳出来和他们战斗? “投降,我们投降!” 在后方指挥的巴奴王,被肖酒带着的一队伏兵轻松抓了回来。 双手被捆着拖于马后,巴奴王一步一踉跄的走进战场,高喊着命令自己的勇士放弃抵抗。 有骄傲的勇士嚎啕大哭的同时,丢下了自己的弯刀。 “他们都会被杀死吗?”江浅夏好奇的问道。 吴熊和何斌对视一眼,苦笑道:“家主,没有深仇大恨的时候,咱们大乾是很少斩杀俘虏的,一般都是抓了用来挖矿和铺路、建桥等,当苦力使唤。不过这次将军好像有其他的想法,所以很可能会放他们离去。” 说完,两人小心的打量着家主的神情,发现她还是和刚才一样,只有单纯的好奇,没有兴奋也没有失落,好像这些骨利人在她眼里,压根儿就不是人一样,死不死的随意。 这种想法,虽然确实是很多大乾人都有的,但女眷亲眼看见这样的屠杀,一般来说,还是会害怕的吧……为什么他们平时柔柔弱弱的家主,总在不太正常的地方,显得十分大气呢…… 在巴奴王的带头投降下,战斗很快进入尾声,勇士们的武器都被没收了,瑟缩着被驱逐的挤在一起,凄惶的等待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 古黎骑着战马过来,看了巴奴王一眼就不再理会,遥看向北方,等了不久,就看见了林渊的将旗在缓缓移动,心中最后的担忧也落地了。 “跑了一部分强壮的,剩下的全是等死的老弱妇孺,咱们要了没用,是不是全还回去算了?” 林渊和古黎碰了下拳头,随意问道。 被抓回来的牧民人数堪堪过万,看得出林渊没有下狠手,只要是能跑的,都随他们跑了,反正他们逃命是带不走牛羊的。 看见牧民和牛羊都被抓回来了,巴奴王更是心灰意懒,再也没有半点反抗的心思了。 “巴奴王,听说你是被贺鲁给打残的?” 林渊大冷天的摇着折扇,笑眯眯的道:“堂堂一个大部落的王爵,为何落得如此地步?” 面对林渊的奚落,巴奴王只沉着脸一声不吭。 “其实咱们应该能做朋友才对。” 蹲身和巴奴王对视,林渊冷笑道:“贺鲁胆大包天,竟然敢偷袭我玄甲军的主将,虽然实力不济被我大军打退,狼狈逃窜,但古黎主将也身中一箭,力战后差点殒命。” “没有保护好主将,这是我玄甲军所有将士的耻辱!” 一把拽住巴奴王的衣襟,林渊面目扭曲的咬牙道:“在玄甲军回京复命之前,这个仇,必须报!” “贺鲁虽然抢夺了我的部落,但他终究是骨利人!”巴奴王挣开林渊的手,强硬道:“骨利人从来不会背叛自己的部族,你们可以杀了我们,可以奴役我们,但不可以逼我们背叛!” “谁说我要逼你们背叛了?” 林渊轻笑道:“你们现在是俘虏,又没对我们造成什么损失,所以我们没有借口屠杀你们。可雪灾甚重,我们的粮草也仅够自家兄弟吃的,一颗粮食都不想浪费在你们身上。” 指着那些牛羊,林渊淡淡道:“这些牛羊我们只要三分之一,剩下的你们可以全部带走,你的部下当然也可以一起离开。” “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巴奴王狐疑的问道。 “代价?或许算是代价吧。”林渊随意道:“这个冬天我们不想动弹了,所以你的人不许再打大乾城关的主意,否则下一次,你们会被全数扒光衣服埋进雪里。” “想来你们如果一再冒犯,就算我们坑杀了你们,朝中那些悲天悯人的文官,也说不出什么了吧?” 看巴奴王的身体放松了一点,林渊马上用嘲讽的语气补充道:“当然,你们缺衣少粮的在雪灾里耗,也不知道最后能活下来多少人。想要活命,抢劫其他部落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你们骨利人骨子里就是野蛮的强盗,要是能内乱个几年,我们也乐得看笑话。” 巴奴王面色憔悴,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知道大乾的将军在打什么主意了,但他却无力反驳,因为他的部下,已经把视线挪向北方,并且重新燃起了斗志和怨恨。 大乾军人看不上的皮甲和劣质弯刀重新还给了勇士们,勇士们不在意的各种玉石、宝石和金银器,则被将士们欢天喜地的搜刮一空。 牛羊挑着壮硕的拉出来三分之一,身体还算强健的牧民,从自己孩子中挑出一两个年长壮实的带在身边,那些苍老的、年幼的、虚弱的,被孤立了出来。 被孤立的牧民面色平静,仿佛早已接受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他们清唱着祝福的歌谣,目送族人们赶着牛羊,缓缓离去。 看到这一幕,江浅夏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眼见那些被抛弃的牧民,也互相搀扶着,茫然的随便找了个方向,准备离开自生自灭时,江浅夏站了出来。 “你们还是俘虏,谁允许你们离开的?” 老弱的牧民乖顺的停下脚步,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江浅夏瞥了古黎一眼,理直气壮的道:“他们是被抛弃的,我需要他们帮忙干活,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我的人了!” 第41章、传世的产业 “知道你心善看不得别人受罪,但他们并非我大乾子民,给将士们准备的军粮,是没办法分给他们的。” 见肖酒、林渊、廖鹏,甚至脾气最直的监军刘恭都望天看地不说话,古黎只能无奈的开口,当这个恶人了。 “不用把军粮分给他们啊。” 江浅夏出声留人的时候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法,要是没有把握,她根本不会揽下这个烂摊子。 指着被留下来的牛羊,江浅夏笑道:“这些是大军的缴获,是需要上缴朝廷的,我不惦记,但到开春的这段时间,牛羊奶和羊毛,总能卖给我了吧?” 几人面面相视,牛羊奶不吃留着卖钱,下面的兵卒应该很乐意,但羊毛那种没什么用的东西要来干嘛?又不是整张的剥皮硝制。 “你们不知道羊毛可以用来纺成毛线,做成衣服吗?” 江浅夏随口问了一句,就不耐烦的道:“反正这些东西卖给我没问题吧?钱我暂时没有,先欠着,等回京的路上让万宝阁的给。” “既然丫头不准备动大军的军粮,那老夫这里没问题。” 刘恭第一个表态,其他人就更没有话好说了。 确定这些老弱牧民归江浅夏所有后,她马上派何斌直直向南,让他拿着万宝阁的牌子,随便找家分店,让万宝阁帮忙筹集一部分粮食运过来,顺便让万宝阁把店里的纺织大家和手艺好的木匠也弄两个过来,有大买卖。 大买卖对万宝阁的吸引力是无比强大的,特别是江浅夏嘴里的大买卖。 牧民们被江浅夏指挥着给自己盖了冰屋子住进去,暖和的让他们一个个跪地感谢天神的恩赐。 本以为有个温暖的地方住着,他们就得开始干活,没想到收下他们的主人,竟然只让他们每天去挤奶,制作奶酪,最后填进了他们的肚子里。 从没有人对他们这么好过,虽然这个仙女似的主人,经常嫌他们脏臭,每次看见他们都暴跳如雷的要求他们洗澡,但能勉强填饱肚子,还能在雪灾中有个温暖的住处,这可是好多勇士都没有的待遇。 幸福的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好日子,牧民们开始闲的惊慌了。 一个会说大乾官话的老者,被推选出来找江浅夏谈判。江浅夏看见跪在冰屋外的白胡子老头,还以为牧民们不满意现在一天只能吃一顿的日子,刚准备开口安慰,就听见老头把脑袋在雪地上磕的砰砰响。 “仁慈的主人,请下令让我们去照顾牛羊吧!” 江浅夏有点茫然,奇怪的道:“那些牛羊不是有兵卒在照顾吗?” 老头一脸不屑,完全没有给大乾军人留面子的意思,把那些照顾牛羊的兵卒贬到了地里,还恨不得上去踩两脚。 围观的兵卒气的头顶冒烟,要不是看在江浅夏的面子上,早上去抽死这老头了。 江浅夏虽然尴尬,但不得不承认,和把牛羊当命根子的牧民比起来,更擅长抽刀子砍人的兵卒,确实不是照顾牛羊的料。 “你不满也没办法,那些牛羊不是我的,你们没权利去照顾的。” 老头满脸哀伤,唱了一首心疼牛羊的牧歌,才又恳求道:“虽然不能照顾牛羊,但仁慈的主人啊,请您命令我们做事吧,勤劳的牧民不能没有事做,否则迟早有一天,牛羊会被吃完,牧民只能在流浪中死去。” 这是在拐着弯骂自己是败家子吧? 江浅夏挠挠头,有些好笑。 “放心,你们闲不了几天了,要是实在想找点事做,那就去剪羊毛吧,把羊毛剪下来放好,最里面的那层细绒,小心的单独分开放好,一点都不许浪费。” 有事可做,老头像得胜的将军一样,昂首挺胸的回去报喜了。 听着牧民们高兴的欢呼声,江浅夏不由的感慨,自己真是找了一群好苦力啊。 何斌离开的第十三天,浩浩荡荡的商队运来了大量的粮食,虽然大多是发黄的陈粮,但江浅夏不介意,牧民们更是感恩戴德。 让江浅夏惊奇的是,跟着粮队来的,竟然是万宝阁的大掌柜,钱翁老爷子! “老爷子您怎么亲自来了?天寒地冻的让您长途跋涉,万宝阁的其他掌柜也真干得出来!” 江浅夏嘴里不停埋怨,扶着钱翁下了马车,就连忙把他迎进了新盖好的冰屋里。 钱翁先好奇的看了几眼冰屋,才乐呵呵的道:“多谢江姑娘的关心,不是老夫非要和年轻人抢功劳,实在是你说有大买卖就一定是大买卖,万宝阁不敢怠慢,只好让我这个老头子来了。” 失笑摇头,江浅夏端上一杯红糖姜茶给钱翁,才笑道:“有您坐镇也好,不知木匠和纺织大家来了没有?” “来了,就是因为要调人,才多耽搁了两天。” 放下茶碗,钱翁雷厉风行的道:“不知江姑娘要木匠和纺织工做什么?大买卖,难道和织品有关?” 没有正面回答,江浅夏把画好的羊毛纺织机图纸交给钱翁,然后无奈道:“咱们大乾人只穿棉麻丝的衣服,嫌毛料衣服一股子怪味儿还扎人,这是不对的……” “哦?有何不对?”钱翁皱眉问道。 “怎么说呢,现在的毛料织品之所以大多只能当地毯啊,毛毡啊之类粗糙的东西,是因为毛没有筛选好。” 想想后世,纯羊毛的毛衣可是很贵的,要是羊绒毛衣,那价格简直贵的让人心疼。可粗糙的草原人才不管梳理羊毛,无论硬毛、细毛还是羊绒,统统混着用,根本体现不出羊毛的优越保暖和舒适的性能。 军中留下的大多是山羊,江浅夏这些日子跟着牧民收集了一些羊绒,洗干净了一小团捧在手里,又软又滑。 递给钱翁,江浅夏笑道:“五只羊一年产的羊绒,才够织出一件里衣,这种料子极其珍贵,又比棉花还暖和,贴身舒适不会让贵人们感觉不舒服。” 仔细的揉捏了一会儿羊绒,钱翁有点失落的道:“东西是不错,但和琉璃、香水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啊。” 见钱翁有些惆怅,江浅夏头疼的道:“羊绒给达官贵人们专用,卖再贵也赚不到多少钱,大头还在卖给平民穿的羊毛衣服上。” “山羊毛太硬,浅夏收了一些也是为了给牧民们找点事做,梳理出来的好毛料,给刘恭老爷子做支羊毫笔。” “浅夏说的大买卖,是来年找草原上的牧民们收购绵羊毛。” 绵羊毛的毛质柔软,经过酸化和高温压制定型处理,再混入棉花或者丝线,就会变得保暖又舒适了。 这样的料子做成衣服,比一道冬天就冷硬的棉衣和麻衣要舒适得多,市场更是广的没边儿了。 “这是一个和盐铁一样长久到可以传家的产业,用来安置商会中的一些退下的长辈和不成器的后生是最稳妥的。” 见钱翁一脸意动,江浅夏神秘的凑近了,轻声道:“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份能和桑麻并列的产业,现在每年皇后娘娘都要亲自养蚕织布,说不定,以后娘娘还得亲自纺毛线了。” 第42章、家书 毛料生意如果做起来,史书上一定会记下这么一段话:大乾武德年间,引西境毛料入大乾,酸液润之,高温抚之,织女日夜劳作,方得毛线,可织而成衣,与丝麻并列。 每一种能流传千古的产业,都算得上在位皇帝的功绩。 后世只要一提起毛线毛衣是从大乾就有了完备的技艺体系,那就一定会顺便想起,这个时代的皇帝是谁,并夸奖两句,该皇帝没有吃闲饭,是个好皇帝。 只要稍微觉得自己有点英明干练的皇帝和大臣,不都希望自己能因为这些功绩,随着史书流芳百世吗? 即使皇朝倾覆,以后的皇帝看了史书,也不得不夸一句,他的前任是个有才德的,自己要效仿。 人活脸树活皮,大乾人是骄傲的,最看中脸面的。要是真能让毛料成为传世的产业,连大乾的普通子民都会得意的告诉自己的子孙,是他们这一代出的好东西,所以你们才能享福! 家天下,图的不就是多弄些好东西传给子孙后代吗? 想明白这一点,钱翁整个人都激动的快打摆子了。 商人的地位从古到今都是低下的,如果按历史的轨迹延续下去,估计还得再低个千多年。 可一旦由万宝阁促成了毛线产业的形成,那别的商人不论,万宝阁的地位一定会极大的提升! 再也不会随便来一个小官小吏都敢指着他这个大掌柜的鼻子骂了,阁中的后辈子侄也能有个好出生,有资格考取功名,鲤鱼跃龙门了! 要是万宝阁也能被史书稍稍提上几个字,钱翁觉得自己死了也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大笑三声! 狂笑半响,钱翁气喘嘘嘘的咳了几声,才正色站到江浅夏面前,不顾她的阻拦,非得跪下行个大礼。 江浅夏慌忙闪到一边避开,绕到后面把钱翁拽起来,才没好气的道:“浅夏找您拿钱拿东西的时候可从没客气过,您又何必在这儿折我的寿?” 呵呵笑着,钱翁想了想,认真道:“老夫豁出脸面,想认你做干闺女,等开春万宝阁年会的时候,老夫就把万宝阁大掌柜的位置让给你!” 万宝阁下面驻店的掌柜无数,但真正有决策权的掌柜,其实只有三个。 江浅夏觉得这份责任太重,也太麻烦,刚想开口拒绝,就听钱翁梗着脖子道:“老夫知道自己是商贾,认你做闺女,说到哪儿都是老夫不要脸的高攀了。你要是拒绝,那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把这块老脸扔地上,任人踩了!” 她这个便宜贵女和一个家财数十万贯的巨富摆在一起,到底是谁高攀谁? 对上钱翁宠溺晚辈的和蔼眼神,江浅夏轻叹一声,端起茶碗跪下,埋怨道:“当不了您闺女,当个孙女行不?” “哈哈哈!是老夫说错话了,孙女,你就是我钱家的嫡亲小姐!” 畅笑着喝了茶,钱翁雷厉风行的和江浅夏又讨论了一下明年毛料的试做和推广后,才精神不济的被江浅夏按着休息了。 从钱翁的冰屋里出来,江浅夏头晕脑胀的往自己的冰屋走,看见肖酒抱着只信鸽,和林渊一起匆匆闯入冰屋,以为他们要讨论什么军国大事,只能苦闷的裹紧了大衣,蹲在冰屋外边儿避嫌。 “老大,老夫人给你来信了,上面……有明志的血迹,事情闹大了!” 把信鸽脖子扭断扔到一边,肖酒憋着怒气把信交给古黎。 古黎面沉如水的接过来,展开随便看了两眼,就冷笑着放到了一边。 林渊不避嫌的把信拿起来看了一遍,捏着信的手都气的打哆嗦。 “什么叫流民卑贱之女不得进入古府大门?难道陛下亲封的贵女,在老夫人眼中也如此不堪吗!” 肖酒一把抢过信来,在空中抖的哗哗响。 “虽然身为晚辈不该编排长辈,可老大你看看,老夫人说的这叫什么话!挂着厨娘的名头干着军妓的下作勾当?堂堂将门主妇,为何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 “还给肖家、林家和余家都去了信,让我们谨遵君子义,这是什么意思,在说浅夏不仅勾引了你,还顺便把玄甲军里的将领全勾引了,让我们知点廉耻吗?” 林渊看了古黎一眼,冷声道:“我家老爷子的家书也一并寄来了,告诉我,要是姑娘真的好,别管你家那个疯妇,娶回林家,林家不嫌弃。” “去林家好,林家全是男人,林夫人想要闺女都想疯了,浅夏这么好,去林家肯定不会吃亏!” 肖酒幸灾乐祸的拍着林渊的肩膀,一点都不给古黎面子。 等他两噼里啪啦挤兑完了,古黎才挑了挑眉,压着怒火道:“说完了?” 见他真生气了,两人也不敢再火上浇油。林渊顿了顿,问道:“老大,浅夏已经和你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你要是没办法说服家里,她闺誉受损,估计只能在我和余家兄弟间选了。” “我们倒绝对不会怠慢她,说起来,要不是你一开始就想方设法的霸着她,我都想博取佳人欢心了。” “收起你的心思,浅夏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人。” 瞪了林渊一眼,古黎突然轻笑出声,邪气的道:“老夫人确实是当家主母,也是我的大娘,但谁说过,我的婚事能由她做主了?” 缓缓把那封措辞犀利恶毒的家书折起来,古黎冷淡道:“放心吧,很快古府的当家主母就会换人了。老夫人这些年为家里操劳,是时候把事情都丢下,好好安享晚年了。” 一个给千里外的孩子写信,通篇只有谩骂和指责,连一个字的问候关心都没有的主妇……呵,可悲,可笑。 肖酒和林渊满意的从冰屋里出来时,门外的一对小小的脚印,已经快被落雪给盖住了。 江浅夏只听到说她干的是军妓的勾当,就转身离开了。 她从不觉得一个贵女的身份就能让她真成凤凰了,她流民的身份,注定了那些豪门大户的势力女眷不会看得起自己。 有心理准备,加上大乾骂人的话和后世的比已经相当温和了,所以江浅夏并没有很生气,只是感慨了一下,自己和古黎,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在军中,她是备受宠爱的厨娘和军医,同样在社会最底层的大头兵不会看不起她,所以她宁愿跟着大军辗转千里,也不愿意独自回京都受封赏。 不自觉的逃避到现在,每日里和古黎同吃同住,理直气壮的使唤她帮自己烧洗澡水,都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她和古黎是平等的,他们能一直这样下去。 现在美梦被一封家书打醒了,江浅夏抬头把眼中浮起的水雾眨去,把酸楚压在心中,扬起一抹微笑。 还好她现在也有家了,等雪不下了,就趁着路还没被融雪变得泥泞不堪时,跟着钱爷爷回钱家吧。 第43章、偷跑 晚上梳洗好睡下,江浅夏和古黎两人都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随意的聊着明早吃什么,来酝酿睡意。 渐渐的没了声音,古黎沉默了一会儿,在江浅夏的惊呼中,掀开她的被子钻了进去。 江浅夏身体有些阴虚,四肢总是冷冰冰的,要暖个半夜才能缓过来。这会儿被烫呼呼的古黎抱了个满怀,身体暖了过来,连心都跟着一片柔软。 第一次没有打开他的爪子顺便把他踹出去,江浅夏翻了个身,往他怀里蹭了蹭,冰冷的手放在他的胸口,暖的很舒服。 无声的咧嘴笑了笑,古黎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她的背脊,柔声道:“还有半个月就开春了,大军要回京接受封赏。” “挺好呀,这里冰天雪地的看久了也厌烦,回京都会有很多好吃好玩儿的吧?”江浅夏故作轻松的道。 “呵呵,我儿时经常在父帅休沐时偷着上街,西市的王婆豆腐脑,廊桥下的芝麻团子,刘记花糕,都是一等一的美食。胡商所在的市场上,更有跳胡旋舞的舞娘,舞动时铃铛叮叮作响,很漂亮,你就是个喜欢漂亮的,一定也会喜欢。” 头靠在古黎的心口上,听着他微快的心跳,江浅夏勾起嘴角。他是兴奋,还是紧张? “浅夏,回京之后,我就求皇后娘娘赐婚,让你嫁给我。” 这话才说出口时,古黎的心跳快如鼓擂,但慢慢的,心跳沉稳了下来,显得那么坚定不移。 他是真的想娶她啊…… 眼眶一热,江浅夏连忙把头挪开,借着黑暗的遮掩,若无其事的轻笑道:“看在你这么好看的份上,嫁给你也行。但我要好多好多的彩礼,你这个穷将军拿得出来吗?” 死死的搂住江浅夏,古黎激动道:“拿得出来,你要多少我都给你,要是古府的钱财不够,我就去抢劫肖家、林家和余家,再不行,我就去打劫文官,抢劫太子,总会凑够的!” 被他逗的咯咯直笑,江浅夏眨去眼中的泪水,连声说着不许骗人,逼古黎发誓,即使她要太子帽子上的珠宝也得抢回来。 笑闹了一会儿,古黎满足的拍着她的背,和平常的毛手毛脚不同,他没有一点多余的心思,只是舒适的享受着这一刻的幸福,畅想着成亲后,要怎么待她,怎么教导还没影的孩子…… 他越是这么念叨着以后的畅想,她就越是心疼的厉害。 明明今天才接到了家书,让他离她这个卑贱的女人远一点儿的不是吗? 或许他能极力争取,让她以一个小妾的身份进门?古家当家主母的位置,无论如何,好像也轮不到她这个流民来坐。 摸着自己疼的发颤的心口,江浅夏第一次肯定,自己真的喜欢上这个老爱占她便宜的无赖将军了。 “嘘,今晚不说这些了,男人光嘴上说可没用,得以后好好做才行。” 翻身整个压在他身上,江浅夏把滑落在他胸口的发丝勾回耳后,青葱的手指轻飘飘的,从他的眉眼,滑到他发烫的唇,再缓缓向下…… 晨练的号角响起时,古黎神清气爽的爬起来,烧了热水把才睡下的小厨娘抱进浴盆中,日上三竿才出了冰屋的两人,被粗鲁豪爽的兵卒们起哄了半天,江浅夏羞恼的直骂人,古黎反倒一派温和,揽着她的腰,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肖酒和林渊丢了两块玉佩给江浅夏,又捶了古黎一顿,宣泄出自己的开心和羡慕。 刘恭老爷子黑着脸把古黎大骂了一顿后,恶狠狠的警告古黎不许对不起江浅夏。 新晋爷爷的钱翁,则满怀愁绪的连声长叹,一个劲的在军中打听古黎对自家孙女如何。 所有人好像都很高兴两人终于在一起了,军中欢庆了好几天,江浅夏也不顾女子的矜持,每日拉着古黎痴缠。 连续的疯狂缠绵,让本应该感觉出不对劲的古黎,也没了往日的敏锐。 在大军即将返回京都的时候,江浅夏在和古黎翻云覆雨了一番后,以防止他晚上再折腾自己为由,撒娇给他灌了一副安神汤。 宋傅文的安神汤只有助眠的效果,可江浅夏还在里面加了少量的安眠药。 收拾好行礼,江浅夏蹲在床边,细细的描画着他的眉眼,眼泪珠子似的不断滑落。 “我不是流民,我为我的身份骄傲,所以对不起,我无法隐忍来自你家中的恶言恶语和鄙视低看。这个时代是不能两个人关起门来过日子的,武将豪门更是如此。” “我无法容忍看不起我的人每天在我面前晃悠,无时无刻不想方设法的针对我。所以我要走了,去过自由的,受人尊重的日子。” 俯身在古黎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江浅夏擦干眼泪,又变成了那个纵横都市的白领精英。 轻巧的出门,用严谨的谎言骗过了所有对她没有丝毫防备的兵卒,坐上万宝阁的轻快马车,只带上了何斌和吴熊,渐渐的消失在夜幕下的荒原中。 马车上,一脸哀思的钱翁心疼的拍了拍江浅夏的手,安慰的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化作长长一叹。 “爷爷,您叹气做什么?难道不想把大掌柜的位置交给孙女了?那可不行,咱们说好的!” 轻笑着用无所谓的态度安抚担忧的老人,听着她撒娇轻笑的话语,在外面赶车的吴熊,哭嚎的差点儿把狼给引出来。 何斌也心里难受得很,但他更清楚豪门大户里是什么个情况。自家主子心善,对方又是古将军的亲亲家人,下不得重手,免不了会受气。 比起主子忍辱受气,他宁愿主子像现在这样,跑回自家地盘,以后往家里招个老实可靠的夫婿,安安稳稳赚钱过日子。 想到这里,何斌宣泄似的把马鞭挥的空响,吆喝着把车赶的更快了。 第44章、落地生根 “你的意思是,昨晚军中所有的巡逻队都发现浅夏坐着车跑了,但你们没有一个人,试图向我们汇报,并任由所有万宝阁的人都离开了,是吗。” 昨夜负责巡逻的校尉单膝跪在古黎身前,凛冽的寒风刮在身上,却还是让他浑身不住地冒汗。 此时的古黎,就像从洪荒中走出来的异兽,浑身暴虐愤怒的气息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林渊和肖酒眉头紧锁,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去触霉头。 校尉和昨夜所有目送江浅夏离开的人,都领了三十鞭子,被打的惨叫连连。 得知消息的刘恭匆忙赶来,没有为受罚的将士们求情,这是他们应受的罪责! 军法森严的玄甲军,什么时候能在禁止一切活动的夜晚,任由这么一大群人大摇大摆的走了? 玄甲军的人,即使对江浅夏再宠爱喜欢,也不能这么无视军法啊! 恼怒的瞪了受刑人一眼,刘恭走到古黎身边,冷声道:“古将军,是你没能力留住丫头,就别把气撒在别人头上!我大乾的麒麟将,被一个女人下药迷倒了,老夫比你还觉着丢人!” 冰冷的看着想激怒他的刘恭,古黎冷然道:“监军尽管向陛下参奏本将,本将受得住。” “有参奏你的闲工夫,老夫还不如看管好那些哀嚎着要去追自家主人的牧民!” 刘恭气呼呼的走了,他心里有些埋怨,丫头走的干脆利落,就给他留下一封书信,求他照顾好那些牧民。等大军入关之后,就会有万宝阁的掌柜来接手牧民,把他们带到隶属于大乾的草原上,继续放牧。 最后更是贴心的拜托他看好古黎,别让他的怒气伤到不相干的人。 清平城里还有她的一处别院,想来此时也接到了万宝阁的通知,让得力的两个大丫鬟赶去和她汇合了吧。 这丫头把一切都考虑到了,独独没有想过她一个失了身子的女眷,要如何面对世人的责难啊…… 不知刘恭等人对她的担忧,马不停蹄的向南奔走了半个月后,发现没有追兵跟在后边儿,江浅夏才放松了下来,开始游山玩水式的继续南下。 钱府位于风景秀丽、又刚好卡在水路要道处的岳州,岳州十分繁华,商业的繁荣甚至和帝都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居于南北之间,南来北往的时鲜吃食比京都的还要好。 钱翁在路上一直吹嘘着岳州的好,让江浅夏也对这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兴起了无边的好奇。 慢悠悠的又在路上耗了一个多月,车窗外的景色,从冬日的萧条,逐渐变成了抽芽的嫩枝和开的灿烂的大片迎春花。 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动物们都悉悉率率的冒出头来,走在山水间,或许小河的对岸,就能看见有些瘦弱的黑熊,带着两只半大的小熊,在融冰的河水中猎捕大肥鱼。 和后世安静的山野不一样,江浅夏一路上看见了许多不怕人的猛虎,这些山里的万兽之王,轻描淡写的瞥一眼奔驰中的车队,打个哈欠活动下身体,便小跑着没入林中。 狐狸、野猪最是常见,一路下来,江浅夏多了一条狐尾围脖,喷香的野猪肉更是被车队的厨子随手制成了腌肉。 一切都如此新奇,在万宝阁护卫的保护下,江浅夏过足了野趣的瘾,看见小溪里有鲤鱼跃出水面,连忙让车队停下捕鱼,她要亲手做碗鱼片粥,给钱翁补补身子。 胳膊长的鱼洗干净两条,江浅夏刀法漂亮的把肉切片、去刺,加各种去腥的调料熬出一锅鲜香的鱼粥。 做饭的时候一点感觉没有,可等鱼片粥的砂锅盖子被揭开时,所有人都吸着鼻子咽口水,只有江浅夏,脸色猛的变成一片青绿,跑到旁边干呕起来。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唬紫苏了,呜呜呜……” 才和江浅夏汇合没几日的紫苏,看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地,一想到连个大夫都没地儿找,就忍不住急的哭出声来。 白芷虽然脸色发白,但还算镇定,吩咐几个护卫散开去前面的小城找大夫后,马上扶着江浅夏坐回马车,倒了温水给她漱口。 “丫头,你是不是昨晚贪看星星,受了雾气着凉了啊?” 钱翁担忧的去摸她的额头,发现一点儿的不烫手,只是有点出虚汗后,更是焦急。身体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连医治的方向都没有。 大夫最少得一天之后才能赶到,要是丫头出了什么事儿…… 见钱翁和紫苏已经急的快晕过去了,江浅夏才缓过来一口气,轻笑道:“把人都叫回来吧,别折腾了,我只是有身孕了。” “呼——原来是有身孕了……什么?!你有身孕了?” 松了一口气的钱翁绕过弯来,惊的眼睛瞪的老大,猛地想站起来,差点碰到车厢顶。 哭笑不得的把老爷子按好了,江浅夏才摸着下巴道:“应该是怀孕了,和古黎胡来的时候可一点防护措施都没做,我的葵水也有好长日子没来了。” 马车上下的人都惊呆了,指着若无其事的江浅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钱翁脸色一阵变换,突然厉声道:“小姐怀孕的事儿,谁都不许泄露分毫,听见了没!” 仆役护卫们大声应是,钱翁握着江浅夏的手,强硬道:“爷爷多给你准备几个软垫,你坚持一下,咱们就不进城了,连夜往岳州赶!” “等回到岳州,爷爷就给你安排亲事,你得在肚子显出来之前,尽快成婚!” 摸着肚子,想到里面就是那个霸道男人的种,江浅夏轻轻荡出一抹笑,点点头,道:“咱们府上应该有被内侍监退回来的人吧?” “你的意思是……” “成亲没问题,但您知道我是个喜欢俊俏的,咱们大乾的男人,比古黎俊俏的估计没几个,没他俊俏的,孙女儿看不上。” 内侍监退回来的男人,就是落选的太监,本身就不算男人,用来遮掩是最好不过的了。 更何况,也只有和太监成婚,才不会惹得某人暴怒的从京都杀过来。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吧…… 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江浅夏感觉,自己总算在这个时代有了联系的根脉。一个孩子,应该能让她对这个时代,多些归属感吧…… 第45章、嫡小姐 打着万宝阁旗子的马车,风驰电掣的往岳州城里冲。 守城的侍卫见了连忙往旁边闪开,任由马车片刻不停的往里冲,心中奇怪钱家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儿。 在其他城市敢这么冲城的话,万宝阁必将迎来大额的罚款和指责,可岳州城是一座以商业为主的城池,万宝阁的大掌柜,在这岳州城里,可是很受尊重的。 钱家出事儿的消息快速传开,许多在岳州城里的豪商,都马上派人去打探消息,有的想落井下石,有的想卖个人情。 不管外界如何猜测,钱翁的马车还是快速奔驰到钱府门口停下,早就等候的管家和大夫,一股脑的围了上来。 “爷爷我真没事儿,咱们总不能在大街上看诊啊?先进去吧。” 被白芷小心的扶下车,江浅夏略感疲惫的捶了捶腰。就算马车布置的再舒服,在山间小路上也颠簸的厉害,她骨头架子都快被震散了。 钱翁顾不得自己身体的疲惫,一脸担忧的跟在自家孙女儿身边,慢悠悠的往府里晃。 钱府是大户,不差钱,府中的丫鬟仆役极多,一路上哪哪儿都是人。钱翁走到哪儿,哪儿就跪下一大片,从他们崇敬的眼神中可以得知,钱翁在这个家里不是靠地位压人,这些人是真的很尊敬这个老人。 不遭下人怨恨恐惧的府邸是干净的,江浅夏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挽着钱翁的手,笑的灿烂。 人老成精,钱翁哪儿能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好笑的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就挥手招过身后的管家,吩咐都:“去把少爷小姐们全叫到花厅里候着,弄点儿精致的吃食,要补身子的。” 管家低头退下,江浅夏则被钱翁带入了一栋精致的阁楼中,让大夫悬丝诊脉。 拒绝了白芷往自己手腕上系丝线,江浅夏无奈道:“浅夏好歹也算一名医者,悬丝诊脉不靠谱,大夫您还是直接上手吧,浅夏不避讳这些。” 大夫感激的冲她点点头,身子坐的老远,探出手仔细给她诊脉。 片刻后,大夫笑道:“恭喜钱掌柜,这位夫人有喜了,两个月了!脉象沉稳凝实,只是身体有些虚弱,静养滋补一段时间就好。” “什么夫人,叫小姐!” 瞪了大夫一眼,钱翁不耐烦的挥退了大夫,才对江浅夏闷声道:“这栋阁楼以后就是你的住处,缺什么让管家去置办,别委屈了自己。” “看您说的,孙女儿还能跟爷爷客气?您放心,等一会儿见过各位兄妹叔伯后,孙女就出去逛逛,把街上的东西全搬咱们家里来。” 被江浅夏逗的笑出声来,钱翁也暂时抛开她婚事的烦恼,拉着她辗转到花厅。 此时的花厅已经人满为患,钱家香火旺盛,和江浅夏同辈的就有七男四女,嫡系的孙子是一双兄弟,其余为旁支。 上一辈的叔伯婶婶就更多了,一股脑的挤在花厅中,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那个被老爷子带回来的女眷。 “大哥,你也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吗?听杨叔说,爷爷很爱护她啊。” 钱金玉凑到自家大哥身边,小声的问道。 钱家嫡长孙钱思睿微微皱眉,道:“不清楚,杨叔虽然是家里的管家,但也是爷爷的心腹,连他都不知道那女子是谁……” 钱老大瞪了两个儿子一眼,冲长廊那边一瞥,示意老爷子来了,让两人闭嘴。 钱翁和江浅夏缓缓走入花厅,钱家老少马上俯身恭敬道:“儿子、孙儿,拜见家主。” 随和的摆摆手,仆人搬来两把椅子,钱翁先扶着江浅夏坐下,自己才落座。 这一幕,让钱家上下又是一惊,对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子的重视度,又往上提了一筹。 “咳咳,大家都坐,浅夏不是外人,大家不用拘束。” 示意大家坐好围过来一点儿,钱翁拍着江浅夏的手,和蔼介绍道:“这是老夫新认的孙女儿,以后就是钱家的嫡小姐,万宝阁大掌柜的位置,也在老夫干不动的时候,由她继承。” 此话一出,钱老大惊的猛的站起来,瞪眼看着老父,再愕然的看看自己的两个儿子,不明白为何父亲要把大掌柜的位置,让给一个外人? 要是自己的儿子不成器,他也就认命了,毕竟商人重利。可他的两个儿子都堪称人中龙凤,次子金玉虽然还顽皮一些,但辅助他哥哥也是足够的。 长子思睿更是商业奇才,两年前随商队远走南疆,为家族开辟了一条新商道不说,还带回来了大量的珍宝。 钱家上下都认同钱思睿为下一任的大掌柜,为何现在父亲又变卦,要安插一个外姓的女人进来? 想不通,全家上下都想不通,但碍于钱翁在家中的威严,他们又不敢当面顶撞,只能用奇怪的眼神审视江浅夏,心中琢磨着,这是不是老爷子年轻时候弄出来的…… 把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江浅夏饶有兴味的扬着嘴角,发现两个比自己稍微年长一点的少年,看自己的眼神最为炽烈和不服气。 “其实我不想当大掌柜的,我就想混吃等死,可是爷爷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标准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江浅夏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少年面色铁青的模样,好奇道:“你们两就是爷爷常念叨的思睿和金玉了吧?” 被点名的两人起身行礼,钱思睿还算冷静,沉吟片刻,就皱眉试探道:“妹妹名唤浅夏,难道就是那个和万宝阁合作制造香水的江浅夏?” 提起香水,钱家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这东西来钱比抢劫钱庄还快,老爷子把人认做孙女,确实对钱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钱老大经商资质平庸,但平日里应付官府,却还是有几分见识。 眼珠子一转,钱老大义正辞严的冲钱翁拱手道:“父亲,不知江姑娘是否婚配?你看思睿……” 钱思睿微微皱眉,不喜欢这样有目的性的联姻,刚想开口拒绝,就听江浅夏欢乐的笑出声来。 “让大伯失望了,浅夏虽然没有婚配,但腹中已有身孕,刚才大夫才诊了脉,有两个月了呢。” 眨巴着眼睛,看着钱家上下再次目瞪口呆的长大了嘴,江浅夏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第46章、各方反应 最近岳州城的新鲜事可太多了。 万宝阁的大掌柜,钱翁财神爷,对外宣称以后要把大掌柜的位置传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还把她收为了孙女。 更神奇的是,这个被大家揣测,是不是老爷子找来当孙媳妇的小丫头,竟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未婚先孕的女子本就见不得人了,她还偏偏一点儿隐瞒的意思都没有,大鸣大放的告诉大家她要成亲了,成亲的对象不是钱老爷子的孙儿,而是家中一个刚去了贱籍的仆人…… 市面上不由传出钱翁的私生孙女和下人不干不净的丑闻,那女人在街上听见后,竟然拉着说小话的路人,告诉人家,自己腹中的孩子,和那仆人没关系。 一天三反转,岳州城的百姓都被弄的晕乎乎的。 原先想着唾弃这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可莫名其妙的,大家围在一起,就变成了讨论那未出生的孩子,父亲到底是谁。 讨论不出个结果来,八卦的群众又开始琢磨她是什么身份,最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最受贵妇们欢迎的香水,竟然是她捣鼓出来的! 岳州城的百姓被商贾熏陶的都爱财,于是市面上的风向瞬间一转,男人们都拍着腿不忿,觉着自己怎么也比那个仆人强啊?怎么就没这么好的福气,能白捡着一个活财神? 女人们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纷纷夸赞江浅夏活出了女人的风采。 未婚怀了孩子算什么?孩子他爹不娶她,那是瞎了眼!看看人家,摇身一变就成了万宝阁未来的大掌柜,听说手里捏着八成的香水份子,那真是每天躺着都有钱哗哗的砸下来! 江浅夏坐在没有标识的马车上,听着路人们的闲聊,得意的冲钱家兄弟挤眉弄眼。 钱思睿脸皮抽了抽,对岳州百姓的见风使舵,真是一句遮掩的话都说不出来。 钱金玉偷摸着趴在窗帘缝后边儿往外看,片刻后指着江浅夏道:“姐,你给他们发钱了?” “姐给你发钱,乖,给姐捶腿。” 笑眯眯的把从钱家宝库里顺出来的珠子扔一颗给钱金玉,江浅夏动作粗鲁的把有些水肿的腿搭在他身上。 这几天被使唤惯了,钱金玉从一开始的炸毛反抗,到现在手法老练的伺候,让钱思睿痛心疾首。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哥哥,这小子水都没给他端过一次,简直白疼他了! 怨念的瞪了亲弟弟一眼,钱思睿冷着脸问江浅夏:“小妹,你早料到岳州百姓不会借着你未婚先孕的事儿逼迫你,怎么不早说出来?这些天看把爷爷和爹急的。” 江浅夏很喜欢这个爱在自己面前装老成的兄长,虽然她没穿越前年龄比他还大一点,但不妨碍她享受有哥哥宠爱的感觉。 就着钱思睿的手吃了个葡萄,江浅夏才含糊的道:“我不是早说了没事儿吗?我和他们又没见过,更不是偷了他们家的汉子,最多跟风骂几天就没事儿了,谁还能真冲进钱府把我给绑了?” “再说了,百姓们不知道我贵女的身份,岳州知府还能不知道?” 晃着腿,江浅夏轻笑道:“这事情反转的这么快,一是爷爷和爹在后面花钱使了力,二来嘛,岳州的地方官肯定也在努力帮忙把事情压下去。” 无言以对,钱思睿叹了一声,有些心疼这个白来的妹子。 前些天在花厅第一次见面,爷爷就宣布了把大掌柜的位置让给她。说实话,他心里是不服气,甚至生出了些许怨怼的。 但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各位兄弟姐妹叔伯婶婶们,浅夏自问当不起大掌柜的责任,但既然爷爷这么说了,那浅夏就只能应下。” “但浅夏懒散惯了,所以今后在生意方面,浅夏只负责为万宝阁开拓新的市场,比如香水,比如后续的琉璃和羊毛织造。这些生意,浅夏都会好好开个头,把里面的门道给下面的掌柜们讲清楚了。” “至于之后怎么发展,开设多少店铺,和谁合作,就劳烦思睿兄长多多辛劳,让浅夏偷个懒吧。” 想到她摸着自己粉嫩的脸,笑着说女人太操劳会老得快的模样,他就羞愧的恨不得钻地里去。 做买卖的,谁不知道开头是最难的?有了好开头,后面接手的人只要不是傻子,和坐享其成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开一个新市场是要往里面砸钱的,而他接手后续的事,所有的人脉、货物和资金流通,都往他手上过,可以说,他才是那个真正掌权的大掌柜,还不用承担失败的风险! 有钱他赚,有错她担,他要还心有不满,那简直就畜生都不如了。 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一个被当做钱家下一代家主培养起来的男人,竟然还不如一个女子洒脱大气! 也难怪爷爷会这么喜欢她,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了。 “哥?哥!” 被撞了一下,思绪扩散的钱思睿恍惚着回过神来,就见亲弟弟不耐烦的瞪着自己,嫌弃道:“哥你大白天的,做什么白日梦呢?” “啊,只是想事情想入迷了,怎么,有什么事吗?”钱思睿不好意思的道。 翻了个白眼,钱金玉推着他道:“喊你多少遍了,姐要吃凉糕,车里就你一个闲人,快下去买!” 哭笑不得的下车去旁边的巷子里买了一袋子凉糕回来,钱思睿看快到靠海口的人市了,才再次沉声叮嘱道:“小妹,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一定要来买粗傻的胡人伺候,但切记,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不可乱跑,一定要乖乖的待在我们身边,听见了没?” “知道了知道了,哥你真罗嗦。” 见亲弟弟也摆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跟着点头,钱思睿就感觉压力太大了…… 这边是兄妹间融洽的笑闹,远在京都的古府,却吵闹的鸡飞狗跳。 古家的老夫人在前院的横梁上挂了条白绫,踩着椅子把脖子往里面探。 “我儿有本事了,翅膀硬了,连娘的话都不听了!”厉声咒骂一句,老夫人又扯着嗓子哭嚎道:“老身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就养了你这么一个给古家抹黑的畜生来!” “江氏有什么好的?她一点女人家的节操都没有,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的手段,让巨富钱家收她为干孙女不说,还大肆宣扬自己做了肮脏的事儿,肚子里都有野种了!” “听见了没,她背着你有了野男人的孩子,你还想着娶她,你怎么这么愚钝啊!” 老神在在坐在一旁的古黎,脸色巨变,惊声问道:“什么?你说浅夏有身孕了?!” 老夫人见她要上吊他都不出声,一提那小贱人就激动的跟什么似的,心里更是憋气。 “是啊,那个贱婢有身孕了,你就死了这条心,乖乖的娶王相家知书达理的千金吧!” 根本没听清她后一句念叨的什么,古黎满脑子都是他的小厨娘有身孕了,她有他的孩子了! “备马,快备马!我要去皇宫求见皇后娘娘!” 第47章、恶劣的两口子 “娘娘,不好啦!古黎将军打进来啦!” 立政殿外,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大叫着往里跑。 长孙皇后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书卷,旁边伺候的内侍马上疾步过去,一脚踹在小太监屁股上,尖声骂道:“没规矩的奴婢,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算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抬手制止了内侍的责罚,长孙皇后温声问道。 小太监砰砰磕头,指着外边儿道:“回娘娘话,古黎将军,他单人匹马的直闯后宫,就快冲进来了!” 说话间,立政殿外一阵嘈杂,古黎翻身下马,跪在殿外朗声道:“皇后娘娘,末将古黎,有事求见娘娘!” “这小子,都骑马闯后宫了,这会儿还装模作样的行礼。” 把古黎当半个儿子看的长孙皇后微微一笑,冲内侍道:“去,让他乖乖跪够半个时辰再进来,否则求什么本宫都不答应。” 内侍呵呵一笑,躬身出去,把话转达古黎后,才小声笑道:“不是咱家为难将军,实在是将军策马闯宫这事儿实在办的不妥,娘娘罚您跪半个时辰,那是爱护您呢。” 虽然心中又如一团烈火在灼烧,但古黎还是勉强冷静下来,谢过内侍后,恭恭敬敬的跪在殿外,腰背笔直。 没有胡须掩盖的俊俏脸孔,惹的过往的宫女们看的脸红心跳。 在甘露殿休息的皇帝听闻此事,好奇的赶来,先看着受罚的古黎哈哈大笑两声,才甩着袖子,心情愉悦的进了立政殿。 “陛下,您怎么也来了?”长孙皇后轻笑着等皇帝坐下,才瞥了外边儿一眼,柔声道:“您说说,您这麒麟将心急火燎的跑来找臣妾,是所为何事啊?” “还能有什么事,肯定是被咱们那偷跑到岳州的贵女闹的。” 皇帝哼了一声,又不满的道:“今日上朝,整整十几个言官上奏,指责古黎不尊孝道,逼的古家老夫人整日把白绫挂在房梁上,哭闹不休丢古家脸面不说,还一个劲的上别人家里哭诉,把朕的王公大臣们逼的,恨不得天天不着家。” “你说说,古帅一代英豪,怎么会娶了这么个妻子?” 给皇帝递上一杯凉茶让他消消火气,长孙皇后才若有所思的道:“您最近忙于国家大事,不知道,贵女现在确实在岳州城,还认了巨富钱翁为爷爷。” 皇帝微微皱眉,堂堂贵女认一个商贾为亲,不成体统。 “您别忙着皱眉,还有更让人头疼的事儿呢。” 长孙皇后苦笑道:“贵女怀有身孕,两个多月了,算算时间,刚好是她在军中留下的。” “哈哈,朕就说怎么古黎那小子会突然急了,原来是相好的跑了,肚子里还带着他的孩子?” 见皇帝笑的幸灾乐祸,长孙皇后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苦闷道:“咱们封的贵女就不是个省心的,她有孕在身,不赶紧回京和古黎成婚也就罢了,偏偏还放出消息,要和一个刚去了贱籍的仆役成婚。” “最后这一条古黎肯定不知道,不然以他的脾气,这会儿就不是来闯宫,而是带着亲卫杀向岳州了。” 长孙皇后对此深以为然,但马上又捂嘴笑道:“那丫头也是个狡猾的,她选的成婚对象,是从内侍监筛选下去的。” “咳咳咳咳——” 皇帝差点一口水喷出来,被呛的咳了半天,才瞪眼道:“她不嫁朕的麒麟将,反而找了个太监成婚?” “是啊,要不臣妾说她聪明呢。” 两口子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娘娘,还有一刻钟,古黎将军的处罚时间就到了。” 内侍见两位主子笑的合不拢嘴,连忙贴心的提醒了一下时间。 收敛笑意,长孙皇后凤眼微眯,轻笑道:“因为那个贵女,臣妾最近都要被岳州知府夫人的信给埋了,她在岳州搅的风起云涌,可把岳州知府折腾的不轻。” “皇后的意思是?” “陛下,您因为古家的事儿被言官吵的不得安宁,臣妾也因为贵女的事儿,头大如斗。” 看着饶有兴味的皇帝,长孙皇后小女儿似的眨眨眼,笑道:“您知道臣妾是个小心眼的女人,能否恳请陛下恩准,让臣妾小小的戏弄一下两人?” “能让皇后出口恶气,朕所愿也,哈哈哈哈!” 狼狈为奸说的就是这两口子,等古黎跪够了一个时辰进来时,皇后就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来,不等古黎说话,就先道:“古黎,本宫从小看着你长大,把你当做子侄般疼爱,听说古夫人最近……” “谢娘娘厚爱,家母年迈,最近折腾的厉害,让娘娘为难了。” 先拱手认错,古黎马上道:“末将今日前来,是恳求娘娘为末将赐婚!末将想娶贵女江浅夏为妻,求娘娘恩准!” 长孙皇后一脸心疼的看着古黎,把他看的一头雾水后,才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是本宫不愿意为你赐婚,实在是贵女她,已经在岳州定下了婚事。” “什么?!”古黎难以置信的站起来,连礼数都忘了。 微微眯眼,长孙用娟帕半捂着嘴扭过头去,低声道:“此事千真万确,是岳州知府的夫人来信告知本宫的。听闻贵女认了巨富为亲,现在整个岳州的商人都被发动了起来,要为她筹备一个隆重的婚礼。” “以钱家的豪财,想来为她铺就十里红妆,应该不是难事。只是苦了你,还……” 长孙皇后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这个没规矩的小子又怒气昂扬的转身跑了。 没好气的啐了一口,长孙皇后才走到帷帐后,凑到憋笑憋的脸通红的皇帝面前,顺着他的背,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皇后,朕还是第一次见古黎被耍的团团转,呵呵,不过你就不怕真把两人的姻缘断了?” 看着空荡荡的殿门外,长孙轻笑道:“断不了,要是没有臣妾的推波助澜,任由古老夫人大闹下去,说不定才真会出大事啊……” 皇帝也沉默下来,想到古夫人尖刻的模样,就忍不住摇头。 “怪只怪古帅去的太早,古黎并非嫡子,亲娘又早逝,他能长成我大乾的栋梁之才,也多亏皇后爱护,否则……哼。” “陛下安心,依臣妾愚见,估计要不了多久,就有人能制住古夫人了。” 长孙皇后若有所思的笑道:“咱们封的贵女,可一点都不简单啊。” 第48章、胡人仆役 天高皇帝远,江浅夏被钱家兄弟搀扶着下了马车,就感觉一阵声浪铺天盖地的打过来。 港口嘈杂、人员混乱。有才靠岸的商船,在高声报着货物的名字,供各地豪商选购。 也有高举着需求货物牌子,在港口到处乱窜找卖家的伙计。 更有被大乾儒生文人所诟病的奴隶交易,在港口的一角火热贩卖中。 大乾禁止人口交易,这里指的人口,是大乾的子民。黑人被成为昆仑奴,其他被从世界各地贩卖过来的奴隶,是不算在内的。 所以大户人家都讲究买几个美艳的胡姬在家中跳舞宴客,男性的奴隶需求的不多,一般是被选去做些粗使活计,毕竟看着人高马大的,结实。 好奇的看着被拉到木台上展示的奴隶,江浅夏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奴隶买卖是血腥愚昧的,但她一个小女子可没有改变世界,推进时代历程的野心。 况且,就算她真想学武媚娘,也只会把心思用在大乾的汉人身上,巴不得把全世界都占下来。 她这么一个爱懒又狭隘的民族主义者,就别指望她能同情所有奴隶了。 “瞧一瞧看一看了!这位美丽的夫人,您上前好好看看,这可是最健壮的奴隶,您看这碧玉般的眼睛,这深邃的轮廓,您不想买回去看家护院吗?” 一个粗壮的奴隶贩子凑到台边,冲江浅夏大肆推销。 江浅夏愣了一瞬,没反应过来,长得好看和看家护院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等她发现奴隶贩子的一双绿豆眼,正带着猥琐的笑不时扫过钱家兄弟时,才恍然的大笑出声。 “姐,你笑什么?”钱金玉愣愣的问道。 笑眯眯的在他的脸上抹了一把,江浅夏才冲两兄弟挤眉弄眼,憋笑道:“没什么,就突然发现,你们两长得其实也挺俊俏的,比咱爹好看多了。” 钱老大长得相当一般,脱了那身好衣裳,和田里务农的汉子也没多少差别。 但钱家兄弟却长得唇红齿白,有着南方人的清秀,这应该就是他们已经去世的娘亲的功劳了,那会是一个怎样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啊。 被江浅夏夸的莫名其妙,狐疑的看看她,再看看尴尬的缩回台上,叫卖声都小了许多的人牙子,钱思睿恍然大悟,气的脸通红,撩起袖子就想上去揍人。 “呸!无耻小人,竟然暗示我是我姐养的……”钱金玉感觉自己今天不揍人牙子一顿,今晚是不用睡了。 兄弟两跃上台拳打脚踢,把人牙子揍的抱头鼠窜,也折腾的自己一身大汗,才怒气未平的跳了下来。 钱金玉推着江浅夏往外走,埋怨道:“姐,咱们走吧,这就不是什么姑娘家该待的地方,你看他们那猥琐样!” 笑眯眯的站着不动,江浅夏若有所思的往台上看了一眼,拍拍钱金玉的手,从木台边的楼梯爬了上去。 人牙子一看,连忙凑过来,讪笑着赔礼道:“刚才是小的嘴贱,小姐您千万别见怪。” 淡淡一笑,江浅夏指着刚才被人牙子夸成一朵花的男人道:“他叫什么名字。” “看您说的,贱婢哪儿有什么名字啊……” “晨露中的玫瑰,我叫伯特,来自遥远而美丽的拂菻帝国,虽然让您看到了我极为狼狈的一面,但我很高兴,能跨越万里,见到美丽的夫人。” 看着这个能用自身优雅的贵族气场,把身上的脏乱和狼狈掩盖住的男人,江浅夏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你还有其他认识的同伴吗?” 伯特神色黯然的摇摇头,艰涩的笑道:“尊敬的夫人,我是被扔入海中接受海邢的罪人,被商人从海中捞了上来。虽然他们只是想多一个强壮的奴隶,可我很感激,他们救了我的命。” 一听他原来是犯人,钱金玉马上警惕的将江浅夏拦在身后。在他看来,能被处以死刑的犯人,都是大奸大恶之徒,要小心他暴起伤人。 江浅夏感激的拍拍钱金玉的头,又重新走回前面,对人牙子道:“我想买下他,你开个价吧。” “姐!”钱金玉紧张的叫唤了一声,刚想拦着,就被钱思睿给拉住了。 冲亲弟弟摇摇头,钱思睿道:“小妹想买下他,自有她的理由。再说有吴熊护着,小妹不会有事的。” 轻轻一笑,江浅夏重新回头看着人牙子,人牙子犹豫了一下,报出了五十贯,也就是五两银子的价格。 “你这是明抢啊!” 钱金玉指着人牙子怒道:“普通大户人家的大丫鬟也才四两的卖身价,区区一个胡人,你就敢喊五两?把你拖去见官信不信!” “没事,五两就五两吧,有这见官的空闲,还不如帮姐姐去买刘嫂家的烧鸡呢。” 打趣了一句,江浅夏示意便宜哥哥给钱。没办法,她来钱家后,身上就没揣过铜板银子,嫌重,银票的面额又太大,所以都是装一小袋子珍珠,随手赏人用的。 付钱走人,伯特因为身上实在太脏了,钱金玉根本不许他上马车,连跟在后面都不许,所以又丢了一两银子给人牙子,让他把伯特洗刷干净,换件衣裳,再送到钱府。 一听他们是钱府的贵人,人牙子吓的连忙想把钱退回去,想到自己看人下菜多要钱,竟然要到岳州城财神爷家里去了,简直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 钱金玉哼哼了两声,表示不稀罕赖他这点散碎银子,就趾高气昂,特别孩子气的上了马车。 估计是钱府的名头真吓到人牙子了,江浅夏前脚回到钱府,后脚人就给送来了。 清理干净的伯特看着有种古典贵族的优雅镇定,只不过举手投足间,都在刻意模仿文人雅士,配上他深邃的白人面孔,着实有些违和。 摆手示意伯特别端着,江浅夏才好奇的从政治、军事、文化、商业、自然资源等方面,把万里之外的拂菻国,好好了解了一遍。 从伯特口中确认了拂菻国还没法儿和大乾想媲美后,她才松了口气,若有所思的开始琢磨,怎么把以后要烧制的琉璃,卖过去换宝贝了。 第49章、被算计了 伯特感觉自己前半辈子的坎坷人生,都在遇到善良美丽的主人后,统统变成了幸福的甜蜜。 在拂菻国,他本是一个有封地的小贵族,可因为和一个大贵族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就被扣上了恶魔的罪名,被绑在木棍上扔进了大海。 他甚至还记得,那个贵族把他推入大海时的畅快笑声。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他现在是主人特聘的外海商队翻译和顾问,虽然现在主人所在的万宝阁还没有远洋商队,但没关系,总会有的,否则睿智的主人为何会提前将他买下? 畅想着以后随着大乾的商队重新返回拂菻国,去看看那些以为他早已经死去的老伙计,那场面应该会很有趣,或许可以邀请画家画下来,让主人也能笑一笑。 主人最近的笑容,就像宝石雕刻的鲜花,虽然同样美丽,却没什么生气。 “伯特,让你定的红绸定好了没?” 伯特扭头一看,冲不停对着清单的老管家躬身道:“杨叔,蜀香绸缎庄接下了这桩生意,他们还保证,会在主人成亲的当天,派伙计和咱们一起把岳州城装扮起来。” 老管家点点头,吩咐道:“行了,其他跑腿的活儿不用你干了,去陪着姑爷学礼仪吧。” 伯特转身往偏院走,他很替主人难过,为什么美丽善良的主人,要委屈自己,嫁给那么一个身份低微,除了长相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男人? 哦不,他都不算男人,在为他沐浴换衣服的时候,他亲眼看见,那个被幸运女神选中的人,根本就没有男人的物件! “一个太监都能收获最美丽的玫瑰,大乾帝国真是太疯狂了。” 摇头感慨着,伯特走进偏院,就发现自己完美的主人,竟然在温声细语的开解那个人! 坐在紫苏搬来的摇椅上,江浅夏身上撒着斑驳的阳光,眯着眼懒洋洋的温声道:“你不用太紧张,你娶我,只是为了帮我挡下一些风言风语罢了。” 男人低头站在一边,身子习惯性的佝偻着,闻言轻声道:“能为小姐挡下一些麻烦,奴婢这辈子就算值了。” “不要老自称奴婢,你可以叫我浅夏,要是没有意外,我以后也会叫你无涯。” 偏头看着这个因为过于阴柔俊美,怕他以残躯之身迷惑了陛下或者其他皇子,才被退回来的太监,江浅夏有些替他可惜。 拉着他的手,江浅夏仰头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模样,笑道:“我喜欢漂亮的,你长得那么漂亮,以后要多笑才好。” “……是,小姐,无涯以后一定多笑。” 一抹寒梅绽放的清冷笑容出现在他脸上,不骄不躁,清凉透骨,却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 无涯发现小姐看着自己呆住了,刚有些开心,就对上了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 她从他身上,到底看到了谁呢…… 恍惚了一会儿,江浅夏打了个哆嗦,皱眉神经质的左右看看,对无涯认真道:“我这两天老感觉毛毛的,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小姐安心,无涯会贴身保护小姐,不会让小姐受到丝毫伤害的。” 无涯微微垂眸,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他长的漂亮,他杀人的手段,更漂亮。 “不,你不懂,这是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缩了缩脖子,江浅夏小声道:“你记住,要是这些天你碰上一个长得比你还好看的男人,他要杀你的话,你要用最快速度告诉他,你是个太监,否则我怕你被我连累死。” 眯了眯眼,无涯若无其事的道:“比小人还好看的男人?好的,小人记住了。” 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小姐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了吧。 “还有你,伯特,你也要机灵一点,时刻记住你是我的远洋商队顾问,特别值钱的那种,不是坊间流传的我的男宠!” 伯特夸张的哀嚎道:“仁慈的主人,为什么不能做您的男宠?我喜欢这个身份!” “……不想要命了你就继续胡说!” 抬腿踹了他一下,江浅夏才又神经兮兮的纠结道:“为什么一定要三天后才能成亲?爷爷把我成亲的日子宣扬的满天下都知道,老感觉被算计了。” “不行,我得去问问,能不能提前,咱们今晚就成亲算了!今晚成亲,明个儿一早,咱们就直奔南疆,随便找个野林子一蹿,孩子会说话了再出来!” 自言自语着,江浅夏提着裙子往钱翁的住处跑,紫苏跟在后边大呼小叫,都快哭了。 真是从没见过怀孕还敢跑跳的女人! 理所当然的,江浅夏的妄想被钱翁严厉拒绝了,并狠狠的斥责她跑过来的行为,当着她的面吩咐紫苏,下次再看见她乱跑,就把她腿打断! 感叹着自己地位的下降,江浅夏哀怨的被紫苏塞回小楼里,被非得亲手给她做嫁衣的白芷逮到,当了一下午帮忙试衣服的布娃娃。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为了江浅夏的婚事,钱府上下忙的脚不点地,连岳州城里和万宝阁关系亲密的其他豪商,都有钱出钱、有人出人,把整个岳州折腾的一片欢腾,和过节似的。 别人家嫁闺女,有个两车嫁妆就能让人眼红了,可江浅夏不同,为了确定她钱家嫡小姐的地位,钱翁已经奢侈的快疯了。 最好的蜀锦红段,从岳州城的东城门,一路沿着中轴线的大街,拉到西门的城墙上,挂成一朵恶俗的大红花。 到了晚上,一溜的红灯笼挂的满大街都是。岳州知府心惊胆战,一个劲的提醒水龙队,注意防火。 到了江浅夏成亲的头天晚上,钱翁给钱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发了红包,让他们出去为小姐出阁庆贺,除了固定的护卫还在府上,连白芷和紫苏两人都被赶出去了。 独自窝在空荡荡的小楼里,江浅夏不安的缩在床上,听着院子里呼呼吹的夜风,第一次觉着,这个小楼有拿来拍恐怖片的潜质。 心惊胆战的怕了半夜,江浅夏迷迷糊糊的裹着被子似睡似醒。 “吱——” 合拢的窗户突然慢慢的敞开,江浅夏吓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瑟瑟发抖的看着黑洞洞的窗外,突然,一张人脸冒了出来。 “……我情愿冒出来的是鬼……” 古黎黑着脸,翻窗进来,看着把头埋在被子里,自欺欺人的小厨娘,狞笑着在她撅着的小屁股上抽了一巴掌。 见她恼怒的抬头瞪他,古黎龇着森白的牙齿凑到她面前,一字一顿的道:“不是鬼,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呢,孩子他娘。” 第50章、绝配 一大早,岳州的百姓都兴冲冲的上街,期待着十里红妆的盛大婚礼场面。 可左等右等,却只等来了钱家下人,轻描淡写的回收街上红绸的场景。 有觉得自己被耍了的百姓,气急败坏的抓住钱家人问婚礼的事儿,钱家仆人都喜气洋洋的道:“婚事办不成了,咱们家小姐昨夜被江洋大盗掳去了,家主一会儿就要带着人去追呢!” 找事儿的人讪讪松手,都有点同情起钱家的人来。 撒了这么多钱筹备小姐的婚事,竟然在成亲的头天晚上被人给掳走了。看看钱家人惨的,都被刺激傻了,还有心思笑呢。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报官,必须要报官!如此胆大的恶匪,不能放任!” 不知谁在街上叫骂了一句,看热闹不成的群众马上纷纷响应,簇拥着钱家人要去报官。 钱家上下脸都黑了,被偷了新娘子不生气,反倒指着这些好心的群众咒骂连连。 “报什么官,咱们就等着人来偷呢,你们知道什么啊就胡咧咧,滚滚滚,别挡着咱们收缎子!” 岳州百姓彻底被弄晕了,猜测着其中到底有什么阴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把各种谣言传的跟真的似的,倒也弥补了看不成婚事的寂寞。 通往京都的运河上,一只看着毫不起眼的小型船队,堆着些乱七八糟的吃食和孩子用的小玩意儿,慢悠悠的逆流而上。 其中一条布置的极为清雅的船上,江浅夏捆猪一样的被柔软的绸缎子松垮垮的绑着手脚,肚子上垫着个软垫,被横放在古黎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挨揍。 说是揍,也啪啪的有声响,但落在身上的力道,轻的和抚摸没两样。 江浅夏埋着头咬牙切齿,这男人哪儿是罚她啊,明明是借机耍流氓! “啪!” 用巧劲拍了个响,古黎眯眼享受着那又软又弹的手感,嘴里却冷冰冰的道:“大胆厨娘,知道下药迷倒本将军,是杀头的重罪吗!” “啪!” 再拍一巴掌,古黎咬着牙根憋屈道:“还敢怀着身孕赶路,要是身体有个意外,本将军抽不死吴熊那个叛徒!” 见江浅夏还不吭声,古黎更气,手高高抬气,又怨愤的轻轻落下,恨声道:“还敢背着本将军嫁人,你就是个喜欢看脸的花心女人,那个叫无涯的确实比女子还漂亮,你难道真的想嫁给他?” “嫁给他怎么了?他又不会像你这样打我!” 羞恼的扭头吼一声,江浅夏毛毛虫似的翻了个身,挺着平坦的小肚子挑眉道:“你打啊,往这儿打,用力打!” 被这死女人气的要命,古黎低头就咬上她的嘴,用力的吮吸许久,最后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差点破皮,疼的江浅夏痛呼一声。 被捆住的手捶在古黎身上,江浅夏气急败坏的道:“你属狗的啊,真咬这么重!” “你要敢喜欢别人,我就咬死你算了!” 江浅夏呆住了,感受着古黎紧绷着微微颤抖的身子,她意识到,他真的很痛苦,但为了不伤到她,却在努力的压抑自己的愤怒。 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里面是满满的受伤和狼狈,被她盯着,他竟然憋屈的躲开了视线,只是把一双铁拳握的更紧。 “……我和无涯成亲前就被你掳走了,你为什么还这么气恼?”江浅夏想不明白。 “你知道吗,我是从皇后娘娘那得知你要和别人成亲的事,当时我愤怒的恨不得杀了你。” 袒露自己心中的黑暗需要勇气,古黎把头扭到一边,声音沙哑。 “我带着亲卫顺着运河疾行直下,日夜不停总算赶在你成亲前抵达。在路上,我想过无数种可能,一开始想把你和奸夫一起杀了,后来不忍心,想着只杀了那个奸夫就好。” “再后来,我抵达了岳州,看见你躺在院子里,拉着他的手,笑的很开心……” “我下不去手了,我怕我杀了他,你会恨我一辈子。” 江浅夏被古黎抱了起来,他的头紧紧的埋在她颈窝间,委屈的要命。 “我想过悄悄返回京都,当做不知道,放你和他成亲,只要他对你好就行。” “可昨天晚上,一想到你今天就要离开我,嫁给别的男人,我就嫉妒的快发疯了!” 抓着江浅夏的肩膀把两人拉开,古黎眼眶通红,狰狞又绝望的道:“我没办法让你嫁给别人,就算你喜欢他,我也绝对不会放你离开!这辈子,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江浅夏呆呆的看着这个脆弱的男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勾起一抹笑,江浅夏虽然快被古黎感动死了,但还是忍不住茫然的道:“我以为在大乾,太监好像不用顾虑男女,就算睡一间房也无碍的啊?难道你不是介意他太监的身份,是嫉妒他长的漂亮?” “也不对啊,你比无涯好看多了……” “……无涯是太监?”这下轮到古黎傻眼了。 瞅着他那谪仙似的脸庞,突然红的快滴血了,江浅夏就明白了,这傻小子光顾着痛苦,都没好好查一下无涯的身份。 戏谑的往古黎怀里一靠,江浅夏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笑眯眯的道:“哎呀呀,原来咱们的大将军都不知道自己是和一个太监在吃醋啊?” 古黎恼羞成怒,又低头在她嘴上咬了一口,才愤愤的道:“吃醋怎么了,他是太监也不行,你只能嫁给我!”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嫁给你。否则我能跑第一次,我也能跑第二次。” “你说。”古黎认真道。 收敛笑意,江浅夏垂着眼眸淡淡道:“我要你这辈子只能娶我一个。” “当然!” “别忙着答应,我说的是无论正妻还是妾侍,你只能有我一个,就算为了应酬去花楼,也不许碰那些女人一下,你能做到吗?” 江浅夏感觉很悲哀,大乾的男人确实只能娶一个女人,那就是正妻。妾是没有多少地位的,就算被正妻打死,官府也不会追究。 但这么一点点可怜的保障,就可以了吗?她确实可以把古黎娶进家的所有妾都杀了,她不在乎恶妇的名声。可一个被别的女人碰过的丈夫,她觉得脏。 “唔!” 嘴上又被咬了一口,江浅夏痛的怒瞪古黎,就见他更加愤怒的冲她吼道:“你这个花心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 “遇见你之前,我从没碰过其他女子,娶了你之后,其他女子对我又有何用处!” 江浅夏眼睛一亮,抓着他的衣襟急声道:“那你答应我了?” “你确定了不能反悔哦,我可是万宝阁的大掌柜,以后会赚更多的钱,要是你敢抛弃我爱上别的女人,我就散尽家财,买你古家上下所有人的项上人头!”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的人头,必将亲自送到你手上。” 在外面偷听的肖酒、吴熊、何斌、白芷和紫苏,脸都吓白了。这么血淋淋的情话,果然只有里面那两位又甜腻在一起的强人才受得了。 “龙配凤,狮虎配豺狼,果然他两只能凑合过了,普通人遇上他两,怕是骨头都剩不下来,阿弥陀佛,诸天神佛保佑,让他两别出去祸害别人了吧。” 肖酒神神叨叨的念了一句,搓着汗毛直竖的胳膊,跑出去晒太阳了。 第52章、和皇家抢吃的 长孙觉得自己当了这么些年的皇后,管理后宫和内府,也算一个见多识广的了。 可她却被自己封的贵女,一见面就弄的愣住了。 “本宫,还是第一次遇见,带着厨具来皇宫里拜见的。江氏,你还真是出乎本宫的预料啊……” 江浅夏穿着繁复的小拖尾长裙,跪地轻笑道:“小女琢磨着,这天下就没什么能让皇后娘娘看得上眼的东西,就算有,也应该早已放在皇宫内库中,万不是小女能搜罗来敬献的。” “本想干脆依着寻常的敬献方式,弄些珍藏的玉石摆件糊弄一下算了。好在小女得蒙高公公点拨,让小女执晚辈礼。” 抬头小心的瞄了长孙皇后一眼,江浅夏不好意思的道:“小女别的都不太会,只有厨艺还算能拿得出手,一直都靠厨艺混脸熟,所以今个儿就壮着胆子,来娘娘面前卖弄了。” “高泉,你一向眼高于顶,对朝中大臣都不搭理的,今儿怎么有心思指点咱们的贵女了?” 高泉见长孙皇后只是调侃,并无怪罪的意思,才呵呵一笑,躬身道:“娘娘赎罪,老奴收了贵女的东西,当然得说两句凑趣的话了。” 说着,把袖子里的香水拿出来,递给长孙皇后。 长孙打开闻了闻,点头赞叹道:“确实是好东西,此香应该有安神助眠的功效,贵女也算有心了。” 一瓶香水,再贵也算不得什么,就算被言官大儒知道了,也只会夸一句江浅夏懂礼数,谁都不会往行贿上去拉扯。 把香水还给高泉,长孙皇后打趣道:“贵女可知,从来都只有皇家请别人吃饭,没有别人请皇家吃饭的道理?” “小女知道,因为怕吃出了毛病会掉脑袋嘛。” 江浅夏特别无所谓的道:“所以小女只带了厨具和皇宫里没有的调料,其他的食材都用御厨房的。只求皇后娘娘看在小女身子重,贪嘴的份上,做好的饭菜能分一点给小女就好。” “哈哈哈,皇后,咱们这个贵女可真是机灵!” 皇帝李广孝大步走进来,屋子里的人纷纷矮了一头。 齐齐行过礼后,皇后才笑道:“陛下赐封的贵女,还能是愚笨之徒不成?” 把皇帝逗的开怀,长孙才道:“古黎也下朝了吧?要不让他也进来,今天一起尝尝贵女亲手做的饭食,也算稍解两人的相思之苦。” “就你宠着那小子。”笑骂一声,皇帝挥手道:“也罢,就去叫他进来吧。” 门口的小太监马上躬身退下,江浅夏跪了半天,总算被允许起身了。 腰酸腿麻还不能表现出来,江浅夏心里叫苦连天。 跟着高泉去了皇后娘娘宫里的小厨房,江浅夏把炒菜的锅、铲等厨具拿出来,对上面被翻动和些微的刮痕视若无睹。 这些检查是应该的,要是没有检查,江浅夏才要担心有人陷害呢。 站在灶台边上想了想,江浅夏决定以炒、炸、煎、蒸,和大乾人最喜欢的凉拌为主。 大乾的钢铁产量很低,所以并没有铁锅和炒菜的烹饪方法,饭食多以生鲜和蒸、煮、烤为主,多食羊肉。 为了照顾皇帝皇后的口味,江浅夏教着御厨处理好小羊排,用铁板煎为五分熟,保持羊肉鲜嫩的同时,又搭配上调好的酱汁,闻起来喷香扑鼻。 江浅夏咽了下口水,很豪迈的切了一大块羊排捏手里大嚼,吃的无比幸福的同时,对已经看呆了的小太监挥手道:“先给皇上和娘娘送去吧,羊排冷了不好吃。” 看着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的羊排,小太监脚下踉跄的端着跑了。他怕自己跑慢一点,剩下的羊排也要被贵女给吃了。 皇帝、长孙皇后和被叫来的古黎,等了半天才看见一道羊排被端了上来,微微有些泄气。 打开餐盘上保温用的盖子,长孙哭笑不得的指着羊排上明显的切痕,挑着眼对古黎道:“古黎,你对此怎么看?” 古黎装傻充愣,一脸坦然的道:“为皇家试菜是她的荣幸,有何不妥吗?” “行了,这小子就是个软骨头,人还没娶进门就开始偏袒了,皇后问他也是白问。” 皇帝闻着那和烤肉截然不同的浓香,只感觉肚子里的馋虫都要被勾起来了。 使唤着高泉把羊排切开,一小半给皇后,一大半归他,只留了两指宽的肉条,给了古黎。 古黎不敢吭声,谁让自己的败家婆娘在厨房里就吃了那么多了呢。 羊排入口,浓郁饱满的肉汁几近溢出。没有烤肉特有的炭火烟气,只有被酱汁激发出来的浓郁肉香。 被处理过的羊排肉质鲜嫩,一咬就断,不会有塞牙和难以咀嚼的毛病。 李广孝吃的痛快,不过片刻,还想再夹时,发现盘子已经空了。再看皇后,竟然也吃的干干净净。 被皇帝盯着,长孙皇后难得的浮现一丝羞怯,不好意思的道:“确实是难得的美味,臣妾可是许久没吃下这么大一块肉食了。” 有了羊排垫底,皇帝皇后的兴致被彻底勾了起来。 接连派人去厨房催了几遍,才见几个传膳的小太监,端着盘子疾步走来。 身后跟着的,是努力端着一大个托盘的江浅夏。 古黎看的心疼,连忙起身过去把托盘接过来,扫眼一看,哭笑不得的发现,上面全是用小碗装着的各种菜肴,看分量,足够他两吃的了。 “哼,和皇家争抢饭食,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帝眼红的瞪了江浅夏一眼,才端着架子道:“还不给朕和皇后好好介绍一下这些新式菜品,要是朕听了不满意,再一起治罪。” 江浅夏把皇帝的警告当耳边风,兴致勃勃的指着桌上的美食,一一介绍起来。 “陛下,娘娘,这是粉蒸排骨、糖醋丸子、素炒时蔬、水晶虾饺、麻婆豆腐、炸鸡翅、肉沫茄盒、红油笋尖、蒜蓉扇贝和鱼丸清汤。” 噼里啪啦念了一遍菜名,江浅夏催促道:“陛下娘娘快尝尝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李广孝瞪眼看着偷偷咽口水的贵女和已经笑的打跌的皇后,真是无言以对。 第53章、身份的探究 一顿饭吃的酣畅淋漓,但却透着股古怪。 说这顿饭食没讲究吧,每盘菜肴都是精心烹制摆盘的,无一不显得美轮美奂,当得上色香味俱全的评价。 但说讲究吧,皇帝又从没见过这么干脆,一点说法儿都没有的饭菜。 平日里就算皇家赏赐大臣的饭食,都有各种典故作为吃饭时的陪衬,显得文雅许多。 可贵女请皇家吃饭……那就是单纯的吃饭。 一片狼藉的盘子统统撤下,换上加入肉桂、香料的古怪茶饮,三个大乾土著喝的有滋有味,只有江浅夏端着茶碗,看着上面飘着的一层油,实在是喝不下去。 “怎么,朕都吃了你做的饭食,请你喝杯茶,你还不乐意了?” 江浅夏苦着脸放下茶碗,破罐子破摔的道:“陛下,小女跟着师父喝惯了清茶,确实对这种像汤多过像茶的东西……” 瞥她一眼,皇帝随意道:“毛病还挺多,那你说说看,你以前喝的清茶是什么样的?现在就煮了给朕尝尝,缺什么就说。” 撇撇嘴,江浅夏大摇其头。 “算了吧,现在的茶叶多是蒸了烘焙出来的,清茶则是炒出来的。更何况瓷壶和石壶中看不中用,等小女找人做几把紫砂壶出来,再请陛下和娘娘品茶吧。” 皇帝皇后对视一眼,长孙奇道:“炒茶确实没有听闻过,泥捏的茶壶,不会有土腥味吗?” 有没有土腥味江浅夏怎么知道?以她浅薄的茶知识来说,能知道紫砂壶泡茶好就不错了,还指望她精通不成? 坦然的把一切解释不清的都推在那不存在的师父身上,江浅夏无知的理直气壮。 笑骂一声,长孙皇后对李广孝道:“陛下,臣妾是问不出多的来了,还是您来吧。” “行,朕来。”坐直了身体,李广孝似笑非笑的道:“朕倒要看看,朕亲封的贵女,敢不敢随意敷衍朕。” “要是没有陛下和娘娘的抬爱,小女就是一个在军中混户籍的厨娘,小女敢敷衍谁啊……” 江浅夏苦笑不已,她知道这次面圣其实就是抖老底来的。 在正式把她介绍给天下前,皇帝必须掌握她的一切,确定她没有威胁,并估算她的价值,然后再确定要用什么态度对待她。 “哼,明白就好。” 瞥了古黎一眼,李广孝淡淡道:“一会儿朕问话,你不许插嘴。别把你们几家给她编出来的身世拿来糊弄朕。那东西能骗过普通百姓就算谢天谢地了,你去问问文臣,有几个相信的?” 古黎无言以对,这种私下里的手段,在文臣面前摆弄,确实有点班门弄斧的味道。 担忧的看了江浅夏一眼,见她冲自己笑了笑,古黎才稍微安下点心来。 “朕问你,你到底来自何方?” 不大的内殿中,不知何时多了两个木头似的老宦官,身上没有一点人气,阴森森的,皮肤带着常年不见天日的蜡黄寡白,一双眼珠子落在身上,江浅夏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连动弹一下都是奢望。 冷汗涓涓顺着后背往下滑落,早就打好腹稿的谎话,此时一句都说不出来。她知道,只要她真的说慌,这两个老太监,一定能看破。 由着她挣扎,皇帝皇后兀自品茶,也不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江浅夏泄气的趴在桌子上,憋屈道:“小女只能说自己是汉人,在这个世上只把自己当大乾的子民,至于来自哪里,小女真的不能说。” 见两个老宦官点点头,李广孝想了想,道:“你来自的地方,在大乾境内吗?” “在!小女本就是出生在这片土地上的,虽然也去过其他国家,不过都是闲着旅游罢了,几天就回来的那种。” 江浅夏急急忙忙的说完,才惊觉自己说漏嘴了,捂着嘴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算了。 “几天就回来,你比朕还悠闲。” 心中震惊,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调侃一句,李广孝继续问道:“你此次出世,先是进入朕最精锐的军队,再联系了巨富豪商,有何目的啊。” 这个问题江浅夏倒是极其坦然。 “小女是莫名其妙就被丢过来入世的,以后大概也只能在红尘里打滚了。小女当时没有户籍身份,是流民,进入军队只是为了能混上户籍,拿着从军的证明,可以少交税!”“至于联系万宝阁,就是为了赚钱啊。小女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不多弄点钱财傍身怎么行?小女原来都琢磨着,等赚够一大笔钱,就买个庄子当地主,靠收租过日子,然后混吃等死的一辈子就混过去了! ” 混吃等死被她说的慷慨激昂,见她那激动的恨不得拍桌子的模样,不用两个老人鉴别,皇帝自己就知道她说的是发自心底的实话。 “没出息!你是朕封赏的贵女,不想着如何报效国家,怎么年纪轻轻就生出混吃等死的心思来了?” 被斥责的抬不起头来,江浅夏缩了缩脖子,才奇怪的道:“陛下,小女是女子,留在家里相夫教子,管理一下后院混日子,有什么不对的吗?” 李广孝一时哑然,他老琢磨着她异人的身份,都忘了她是女子,还是一个已经有身孕的女子了…… 想按礼数放过她,却又不甘心。 纠结了一会儿,李广孝严肃道:“什么女子男子,朕广纳天下之才,只要是有正才实干的,哪能以男女轻易区分!难道你身为女子,就不想为朕效力了吗。” 话都被他一个人说完了,江浅夏还能说啥? 偷偷撇撇嘴,江浅夏拖着长音,拱手认命道:“是——小女定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就你这疲懒的性子,能有诸葛先生的三分用心,朕就谢天谢地了。” 贬斥了一句,李广孝想着怎么把她用起来,才突然发现,还不知道她到底会些什么呢。 “你既然拜了异人为师,想必一定是学了一身本领的。说说看,除了做饭,你还会些什么啊?” “会些什么?”想到位面商会店主须知上,那比图书馆还海量的资料,江浅夏抬着下巴,以穿越众的身份,骄傲道:“小女会背书!” 第54章、封赏 李广孝把一整杯茶都慢慢喝下,才把持住自己,没叫人把她拖出去扔了。 会背书算什么本事?他两三岁的皇儿也会背书,还背的挺好! “咳,浅夏你说说,你都会背些什么书?” 古黎还是没忍住的插了句话,李广孝瞪他一眼,倒也没怪罪。他也想听听,这丫头还能说出什么气人的话来。 “什么都背啊,算学的公式、土木水利的图纸、武器的锻造方法、钢铁的冶炼技术、农耕的经验学说、保持土地肥力的农用肥配方、山川地里图、星辰移动图、通往其他大洲的主航线海图……” 从店主须知中的热门检索里,随便挑了几条列出来,江浅夏看向皇帝时,发现他眼睛都绿了。 身为一个皇帝,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这些东西有多大的价值,他比谁都清楚! “你所背诵的,最先进的冶铁法是什么?说给朕听听!”李广孝吼出这一句,手都是哆嗦的。 大乾尚武,虽然有傲世的武器锻造技术,但钢铁产量低下,品质一直提不上去,却极大的制约了大唐的对外扩张。 只要她知道的冶铁技术真的能比大乾的先进,他就有把握实现,于在位期间将骨利也纳入大乾版图的野望! “最先进的啊……” 江浅夏闭目仔细搜索店主须知,发现上面标注着:店主所处时代未达到所需工业标准,无法查看。 无语的向上翻了半天,江浅夏随口问道:“陛下,咱们大乾现在的冶铁用的是什么技术?” “大乾铁器多为铸铁。” 愣了一下,江浅夏莫名其妙的道:“铸铁的铁器多脆,没什么用啊?” “不然朕能找你要冶铁的法子?” 江浅夏无言以对,随便挑了几种炒钢、冷锻、合金焊接锻造的法子简单说了一下,见皇帝听的兴高采烈,又有点云里雾里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陛下,小女觉着您不用琢磨冶铁的技术,多造几艘海船,去西域和更远的拂菻,抢现成的钢铁,或者把他们的工匠绑来为陛下效力不就完了?” “荒谬!我大乾为堂堂天朝上国,万国来朝之地,刀兵之利威震四海,怎么能去抢劫他国的粗鄙之物!” 李广孝吹嘘完了,就见江浅夏木着脸看着他,一副你接着吹的欠揍模样。 “陛下,不是小女有意贬低我大乾的威名,实在是大乾以仁孝治天下,文人才子太多了,心思就不在这些粗鄙的小伎俩上。” 这都是江浅夏无比委婉的说辞了,要她实话实说,除非取消匠户制度,否则再好的冶铁锻造法,过不了几年就会自然的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中。 匠人是贱籍,不得务农,没有固定田产,今天在这里打工,明天就远赴千里之外,要是赶上战时,还得随军出征。 这么一群倒霉的家伙,还得不到尊重,被儒家贬低的一无是处。就这,还指望人家豁出命去帮你改良冶铁的方法,设计更好的兵器锻造技术? 痴人说梦。 儒家思想,就是巴不得大家都别打仗了,外人打过来,用嘴巴子把人给忽悠回去,然后刀兵入库,马放南山,大家一起吟诗作画,共享盛世。 以江浅夏熟知的历史来看,从宋代之后,华夏的冶铁技术就越来越落后,大量靠进口,和周边国家根本没法儿比。 她不觉得和华夏历史很像的大乾,能走出这个怪圈。所以相比自己捣鼓技术,从周边抢先进的再回来加以优化,才是最简单有效的。 明白她的意思,李广孝心里只能长叹,兴致不佳的让她把刚才说的方法记录下来交于宫中,至于用与不用,再说吧。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和沉重,江浅夏发现,即使高贵如皇帝陛下,面对大乾整体轻视匠人的大环境,也无能为力。 他确实可以提高匠人的待遇,奖励有贡献的匠人,但这势必招来文人的强力反弹。 李广孝想做一个圣君,就不能把所有没脑子的文人都给砍了拉倒,所以他处处受制,劳心劳力的用帝王术,来平衡文武势力,活的实在憋屈。 同情的看了皇帝一眼,江浅夏又偷摸着冲古黎挤眉弄眼,示意她别的不管,但他们几个的好兵器和盔甲,她一定会弄出来的。 古黎挑眉轻笑,悄悄的比手势,示意晚上要去爬墙头,让她准备好接应。 两人在皇帝皇后面前眉来眼去的,十分招摇。 李广孝被他两弄的也没了悲悯自己的心思,冷哼一声,决定自己不好过,也不能让他两好过。 “贵女江浅夏,容貌秀丽,温柔端庄,且见识广博,为我大乾五百年得一见的奇才。” “朕特赏赐贵女府邸一座、食邑三千户,且无需禀报,可随时入宫面圣之特权。” “另加封‘常瑞’封号,位及二品。”见江浅夏有点似懂非懂的,李广孝心情很好的戏谑道:“虚衔,等你嫁给了朕的麒麟将,就变成二品诰命夫人了。” “陛下,食邑三千户是什么意思啊?” 对古代这些乱七八糟的称谓,江浅夏真的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啊…… “呵呵,意思就是,你现在就有一个大庄子,能收取庄户的租子度日了。”长孙皇后咯咯直笑,把江浅夏笑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虽然还是没太明白食邑的意思,但总的来说,就是她有个长期的收入来源和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地盘了,对吧? 心中大为开心,江浅夏强忍着现在就跳进古黎怀里撒娇的冲动,眼巴巴的看着皇后道:“皇后娘娘,陛下都赏了这么多东西了,您就不表示表示?” 说着,还一个劲的往古黎旁边凑,表现的相当明显。 皇帝皇后终于绷不住的大笑出来,见两人手拉手一点都不避讳的样子,长孙不免想起了年轻时的青葱岁月,心中柔软了一分。 “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两了。” 轻笑一声,长孙皇后威仪的道:“兹常瑞贵女江浅夏,温凉敦厚、品貌出众,本宫与陛下闻之甚悦。 今麒麟将古黎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江浅夏待字闺中,与古黎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江浅夏许配古黎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赐婚终于下来了,两人深情对望,都感觉苦尽甘来时,皇帝不厚道的落下了他的报复。 “在正式完婚前,为了常瑞贵女的闺誉,你们二人就不要见面了。” 见古黎毫不在乎的模样,李广孝笑眯眯的捋了捋胡须,对高泉道:“朕听闻你和常瑞贵女一见如故,既然如此,那在他两成亲之前,你就住到贵女府上,好好管教一下她吧。”看着高泉冲她和蔼的笑,江浅夏觉着,一道无法横跨的银河,好像出现在自己和古黎中间了…… 第55章、半路劫持 夜色下的江府别院,宁静而哀伤。 江浅夏站在别院中最高的那栋小楼上,可怜兮兮的和站在对面房顶上的古黎对望。 中间,隔着小楼下饮酒吃菜,悠闲自得的高泉老爷子。 “贵女,别看了,早些歇息吧。再过七日是你正式接受赐封的日子,赐封的典礼过后,你作为晚辈,还得挨个儿去王公大臣们的府上拜见,有你累的呢。” 牛郎织女的苦情戏被打断,江浅夏在楼上跳脚埋怨道:“老爷子,您拦着不让我男人进来就算了,怎么还能打人呢!刚才那拳拳到肉的声音,听的我都心疼!” “你男人还还手了呢,怎么不见你说道说道?”高泉乐呵呵的道。 “他又不是您老的对手,不还手光挨打,我没过门就得成寡妇了!”江浅夏横眉竖眼,就没跟高泉老爷子客气的意思。 “呵呵,成不了寡妇,咱家看啊,你手下那个叫无涯的孩子就不错,是个体贴的。” 高泉很开心,这丫头是个好相与的,连无涯这狼崽子都能收下归心,说明她确实没有看不起他们这些阉人的意思,一切都是放平姿态的交往,这就很好。 指着高泉的手都哆嗦,江浅夏悲愤道:“您老打我男人就算了,还挑拨离间!要是我男人真把无涯弄死了,我上哪儿找这么能干的管家去!” 疯子似的叫嚷了半天,江浅夏气喘吁吁的捧着肚子,泄气道:“我不行了,吴熊,吴熊你躲哪儿去了!” “家主,老熊在呢,有啥吩咐?”壮实的吴熊从墙根灰溜溜的蹿出来,讪讪的离着高泉老远。 刚才他帮着自家将军跟老爷子动手,被教训的不轻。 “去,出去告诉你家将军,让他明天去钦天监催监正定日子,越快越好,我这肚子再过一个月就遮不住了!” “哎!好嘞,我这就去!” 吴熊贴着墙根跑了,高泉也没拦着,因为要是肚子显出来了再进门,确实皇家脸面上也不太好看。 和古黎隔空惜别,江浅夏转身就懒洋洋的跑去睡觉去了,哪儿还有一丝半点的相思。被老爷子压着突击学习各种礼仪,一直忙碌到受封当天,一大早就被宫里出来的嬷嬷打扮的跟珠宝展示架似的,又跪又拜的折腾到下午,江浅夏疲惫不堪的想过两天再去拜访长辈,结果还没回到江府,半 路就被肖酒、林渊和余生余才两兄弟给劫持了。 还好白芷贴心的在马车上就备着一套舒服的纱裙,缩手缩脚的换上,把十几斤重的首饰全摘下来,一个素净白嫩的小姑娘出现了。 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见肖酒霸占了车夫的位置,林渊在旁边搭边儿坐着一派悠然,余家兄弟高头大马骑行在马车两边。 这阵仗走在朱雀街上,小摊小贩的不怎么避让,平时嚣张跋扈的勋贵子弟,倒是闪的贼快。 看来这几兄弟在京城的名声,也是打出来的。 “搞嘛呢,我还没回府就被你们劫走了,就算要我今天上门拜访,也得让我回去把礼物带上啊?谁去看长辈空手去的啊?” 不雅的踹了肖酒一下,林渊转手用扇子在她腿上一敲,义正辞严的道:“规矩点儿,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粗鲁!” “……我一个没出嫁就要当娘的人,你还指望我规矩点儿?” 被江浅夏堵的翻了个白眼,林渊不屑道:“孩子又不是我的,谁种的种你找谁去。” “我倒是想找,高泉老爷子把他打出去了。”小女人似的咬着娟帕,江浅夏装模作样的抽泣了两声。 余生见不得她装女人腻歪的样子,粗声粗气的道:“别娘们儿唧唧的,我家老头子还在肖家等着吃饭呢!肖酒你马车赶快点儿!” “吃饭?吃什么饭?”江浅夏有种不好的预感。 肖酒呵呵笑道:“我们几个回家后都说你做的饭好吃,酒也好喝,所以家里的老头子们等不了你一家一家的折腾,就齐聚在我家,让我们把你带回去。” “别的礼物不要拿出来现眼,酒肉管够就行!”余才粗狂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狡猾。 “呸,你们这群土匪,这会儿肯定已经有人去我府上抢酒了吧?”江浅夏愤愤道。 “那是,你是注定要嫁入将门做媳妇的,将门是一家,谁会跟你客气?” 林渊说的意有所指,江浅夏心里感激,这是告诉她,将门已经接纳她了。 “酒本来就是给长辈们准备的,拿了也就拿了,但新做出来的香水你们顺便取了没?那可是给各位婶婶准备的,你们别光顾着哄老爷子们高兴,把亲娘给忘了。” 此话一出,四人齐齐一僵,余才已经吓的脸色发白,有点打哆嗦了。 “哥,你说咱们要把老娘忘了,她会不会拿抵门的棍子把我们腿打折?” 余生神色肃然,果断道:“我继续护送马车,你快马回去,把家里比胳膊粗的木棍都藏隔壁去,连柴火棍都别放过,快去!” “呸!你们家隔壁那就是哥们儿家,你嫌我家的棍子不够打的是吧?”林渊急了。 肖酒贼眉鼠眼的在街面上乱看,小声道:“要不咱们买两瓶那种大瓶的回去,说浅夏拿错了?” 看热闹的江浅夏傻眼了,一巴掌糊肖酒头上,对这个栽赃嫁祸的臭不要脸十分不满。 就在四男一女快在大街上打起来的时候,风华绝代的无涯,骑着马一派悠然的赶过来,单手抱着一个精美的锦盒。 “家主,无涯给您准备了一些香水做拜见长辈的见面礼,每瓶香水都做好了标签是送给哪位夫人的,您送的时候看仔细了。” 江浅夏半个身子从车窗里探出去,抓着无涯的手,万分感慨的道:“还是你好,要是没了你,我今天就要被这四个畜生坑死了!” 无涯笑的清冷又娇媚,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扫了四人一眼,轻声道:“家主说笑了,他们不敢的。” 这是威胁吧,这一定是威胁吧? 敏感的肖酒和林渊齐齐寒了一下,余家兄弟神经粗壮,完全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只见礼物到手,便连忙催着上路。重新缩回车厢中的江浅夏忍不住升起一丝期待,不知道即将见面的老帅们,都是怎样的英雄豪杰。 第56章、群魔乱舞 朝廷重臣的府宅,一般都是扎堆围着皇城建的,而且品级越高的,离皇城就越近。 江浅夏的宅子在皇城东南角,将门一条街则在皇城西北角。古家、肖家、林家、余家因为都出过元帅,所以差不多算邻居,但古家稍微要离的远一点儿。 其余三家,就和林渊抱怨的一样,基本上亲近的就差在相邻的院墙上开道门了。 肖府是标准的高门大院,门口两座石狮子端得威武,红漆大门上全是代表地位的大钉子,十分霸气。 大门敞开着,一个仆从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外探视着,见肖酒悠哉的挥着马鞭驾车驶来,马上高兴的扭头就往里跑,边跑边高声叫道:“老爷,少爷回来啦!几位少爷把贵女给绑回来啦!” 声音太大,江浅夏听的哽了一下,默默翻了个白眼。 马车停在门口,让仆从牵去喂马擦洗,肖酒和林渊得意的往里迈八字步,余生余才两兄弟,凶神恶煞的把江浅夏架了起来,让她在惊呼中,脚不点地的就飘进了内院。 和江浅夏想象中的有礼有节不同,一个身着儒衫的儒雅中年人,捋着晗下三缕胡须,背手捏着一把扇子,正对着院角的一丛青竹摇头晃脑。 江浅夏以为他要吟诗,没想到他摸了摸那青竹,扭头冲瘫坐在院中的清秀大叔大声道:“老肖,你这竹子不错,一会儿砍了我拿回去做根钓竿!” 肖帅模样俊秀,完全是肖酒的老年版,只是和肖酒的跳脱比起来,肖帅则和江浅夏差不多,都有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懒。 没骨头的滑靠在石阶上,肖帅赶蚊子似的挥挥手,慵懒道:“不成,那是你嫂子的心头之爱,你敢砍了拿去,回头她就能上你家把你池子里的鱼全捞回来炖了。” “老林,赶紧砍,刚才下人不是来报了吗,那做饭好吃的丫头来了,正好让她今天做鱼!” 江浅夏在月门外都惊呆了,指着最后那个发话的老头,再无声的看看铁塔似的余家兄弟,整个人都恍惚了。 她本以为余家兄弟的父亲,应该是那种嗓门比雷都响的壮汉,就算老了,那也是雄风不改的黑熊精。 没想到,余帅竟然是三位老帅中最瘦弱的一个,和杀伐果断的将军比起来,更像一个睿智的大儒。 这是怎么生的?基因变异了? “咳,余帅可是儒将,余夫人比较剽悍。”林渊知道她震惊什么,连忙小声提点了一句。 脑补了一个粗壮的女巨人模样,江浅夏勉强把嘴合拢了,拍着林渊的肩膀感叹道:“还是你们林家传承有序。” 林渊嘴角抽了抽,眼睛翻的连黑眼仁都看不见了。 “哥们儿可不会学我爹那样,杀疯了,单枪匹马都敢追着百十个蛮子跑。” 江浅夏决定收回刚才的那句话,林家好像也只有装文雅的样子继承的很好。 几人在门口嘀嘀咕咕半天,余生余才的粗壮身子一个不小心就暴露在余帅眼里了。 朗笑一声,余帅起身温和道:“都有点长辈的样子,孩子们回来了。” 脸色一红,江浅夏连忙整理好被弄乱的衣裙,刚想莲步款款的走出去,就被余生一巴掌拍在背后,踉踉跄跄的抽出去了。 “余生你混蛋!我还怀着身孕呢,孩子要是有点毛病,我特么把你种荷花池里去!” 咆哮着骂完,江浅夏才僵硬的转过身子,欲哭无泪的蹲身行礼,干巴巴的道:“晚辈江浅夏,拜见各位伯伯……” “看吧,我早说了,浅夏就是咱们将门的,不用在她面前装和善。爹,你是不知道,她平常有事儿没事儿就抬腿踹我,哪儿还有点儿姑娘家的模样?” 肖酒笑眯眯的进来,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三位老帅对视一眼,皆畅快的大笑出声。 江浅夏表情讪讪,绞着手里的娟帕,哀怨的瞪着余生,把余生看的毛毛的。 “余生,还不给浅夏丫头认错。她怀着身孕,你手脚又没个轻重,以后没有必要,不许碰她一下,听见了没有。” 余帅发话,余生挠挠头,瓮声瓮气的给江浅夏道歉,还顺便鄙视的看了眼她的小身板。 被没脑子的余生弄的没脾气,江浅夏只能轻哼一声,撒娇的凑到余帅旁边,继续嘀嘀咕咕的指着余生告状,连余才也没落下。 余生余才一脸的无所谓,将门之间打打闹闹的算什么,小辈间的事,告状只能招来长辈的责骂罢了。 从没考虑过男女差异的余家兄弟,在听见余帅冷声命令他们两,回家就去领十棍子的家法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余伯伯,您骂他们两句给浅夏出出气就行了,就别打了吧?”江浅夏也被吓到了。 拍拍江浅夏的手,余帅摇头道:“不成,小辈间怎么打闹都行,但男子不可与女子动手,这是规矩。更何况你还怀有身孕,这次不让他两长记性,以后真出什么事,余某就无脸见人了。” 摸摸自己的小肚子,江浅夏深以为然的冲余家兄弟,丢过去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怎么就知道哄余老头,你林伯伯和肖伯伯站了半天了,也没见丫头过来亲近一下?” 林帅不服气的展开扇子猛摇,昂首挺胸的拿眼斜江浅夏。 肖帅总算从躺变成了坐姿,赞同的跟着点头。 江浅夏哭笑不得,摊手道:“没办法,平常浅夏欺负肖酒比较多,依赖林渊更是顺手,实在没有找两位伯伯告状的余地啊。” 得知自家孩子与她相处融洽,两位老帅心中安定,也就不再借机为难。 肖帅懒得动弹,使唤着几个小辈把屋里的桌椅抬到院外,没饭没菜的,拍开两坛从江府抢来的美酒,就和余帅林帅喝了起来。 怕他们伤了肠胃,江浅夏没敢停留,连忙进厨房做饭去了。 温补的鸽肉粥先端上来给大家垫个底,剩下的就全是大块大块的肉了。 油汪汪的红烧肉,一碗只能盛下一个的狮子头,加上白切肉、红油鸡块,和肖府厨子出手做出来的烤全羊。 一顿饭吃的满脸油光。肉下去不少,空酒坛更是放了一桌子。 喝高了的老帅们再也没了风度,一个个脱的光膀子,林帅更是挥舞着几十斤重的大刀,要和儿子比划比划。喝骂声、求饶声和兵器的碰撞声不绝于耳,江浅夏心有戚戚的和肖酒躲在墙角,总算是见识了大乾威震天下的老帅们喝醉了,是怎样的群魔乱舞了。 第57章、打上门来 春天的日头不烈,但小风吹着还有点凉。 又喝又闹的老帅们没闹腾多一会儿,就全躺地上呼哧大睡。 江浅夏看着肖酒四人习以为常的把仆人抱来的被子褥子给三位老帅铺垫上,在院子里的风口上放一排屏风,就这么任由老爷子们恶行恶像的睡了。 “就这么睡院子里,不怕醒了头疼?”江浅夏皱眉小声道。 肖酒一脸随意的道:“这就啥,以前老爷子们急行军没时间扎寨,随便倒草丛石头上休息也没啥事儿。再说了,咱们也不是没叫过,实在是现在把他们吵醒了,我们就得挨揍了。” 同情了一下这几个和野草一样被摧残长大的孩子,江浅夏看看日头还早,不好不打招呼就回家,就干脆也让人搬了躺椅,躲树下小憩片刻。 怀孕的人容易累,江浅夏脑袋才落在软枕上就感觉一阵困意涌来。强撑着睁眼看看,见无涯轻笑着守在自己身边,才放心的迷糊过去。 “砰!砰!砰!” 突兀的巨响炸开声来,江浅夏在美梦中被惊醒,心脏一阵收缩,小脸瞬间苍白了下去。 无涯黑着脸连忙捂住她的耳朵,白芷虽然自己也吓的不轻,但还记得帮着拍背端水,好赖让江浅夏缓过了一头。 虚弱的喘着气,江浅夏疑惑的看向匆匆从外面赶进来的林渊,林渊面色一僵,冲三个被打扰了酣睡,正在发脾气的老帅道:“爹,二位伯父,古老夫人带着家仆,撞门进来了。” 古老夫人?敢踹帅府大门的古家夫人,怕也只有古家的老太太,古黎的大娘了吧。 对古老夫人的作风,江浅夏在后宫时就被长孙皇后私下里提醒过几句,但她没想到,一个堂堂的国公帅府的当家夫人,会做出踹其他国公家大门的事儿来。 一听是那个疯妇来了,林帅怪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灵敏的就想翻墙走人。 肖帅没了先前的慵懒,箭步上前把已经翻上墙头的林帅拽了下来,沉声道:“别想着丢下老夫独扛,浅夏丫头老夫一人可护不住!” “确实,一会儿我们三人就算被骂几句,能让她消了气也好。”余帅整理好一副,平平淡淡的看着天,颇有种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之感。 林帅低头看了江浅夏一眼,见这丫头脸都吓白了,只能长叹一声,从墙头落下。他实在是做不出让女娃娃受罪的事儿来。 三位老帅达成共识,肖家的家仆也扛不住了。 被古家的家仆连推带踹的清出一条路来,穿的一身素白,头上连支银簪子都没有的老夫人,十分威仪的端着架子走进来。 说是老夫人,可年龄也就四十多岁,保养的还算好的脸上,还能依稀看出年轻时候的美艳来。只是那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却凌厉的有些刻薄了。 “都说将门是一家,怎么三位兄长在家中接受小辈的拜见,也不叫小妹一声?难道古家没了大帅,就不配和各位兄长来往了吗?” 尖刻的话语毫不委婉的吐出来,江浅夏听的目瞪口呆,从没见过这么低情商的人。 古人最重情谊,三位大帅和故去的古帅更是生死之交,此时被兄弟的遗孀指着鼻子这么骂,要是传出去,说不得就有不明就里的人,敢戳着三位大帅的脊梁骨骂了。 小心的看向三位老帅,江浅夏闭了闭眼,简直不忍心看了。 林帅气的浑身直哆嗦,肖帅一副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余帅则有种唾面自干的悲壮。 几个小辈咬牙切齿,可辈分不同,又不好直言指责长辈,只能憋的快吐血了。 一个照面,江浅夏就深深的了解到,古夫人是一个何等难缠的人物了。 秉着低调做人的理念,江浅夏跟着做缩头乌龟,捂着良心躲在三座大山后边儿不敢吱声。 可她想低调,古夫人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冷哼一声,古夫人环视一周,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低头装乖的江浅夏,面上的不屑和嫌恶连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老身这辈子活的凄惨,丈夫为国捐躯才给古府挣来了一点名声,本想让不成器的儿子娶个高门大户的女眷来帮衬着点,没想到养了个白眼狼出来,出生低贱就算了,看上眼的更低贱!” 抖着袖子,古夫人突然爆发,指着皇宫的方向叫骂道:“小畜生竟然敢闯宫去求皇后娘娘赐婚,愣是不要王公大家闺秀的女儿,非得要一个不知检点,肚子里还怀着野种的厨娘!” “你们听听,厨娘!当古府是开酒楼的吗!”噼里啪啦骂了一堆,她竟然下一刻就歪倒在地上,哭天抹泪的喊着在京都的女眷圈子里混不下去了,都没脸去参加诗会赏花会了,还有谁家的夫人,上次在街上见到她就笑了,肯定是没安好心在嘲讽她呢 。 “古老夫人,知情懂礼的夫人见人才笑,没脸没皮的才到人家家里哭呢。” 院中徒然一静,所有人都用看烈士的眼神膜拜着幽幽出声的江浅夏。 利索的爬起来,脸上干巴巴的一滴眼泪都没有,古夫人几步上去,没二话,抬手就想给江浅夏一巴掌。 “啪!” 打着了,只是没打在江浅夏脸上,无涯适时的用自己的脸,把巴掌挡住了。 “好啊!都被皇后娘娘许给我古家了,出门还敢带个妖艳的野男人!” 嫌恶的用娟帕擦手,恶毒的言语一刻不停的从她嘴里往外冒。 江浅夏看着浮现在无涯脸上的巴掌印,眯了眯眼,心里纠结着,要不要给古黎留面子。 把江浅夏的犹豫当成害怕和退让,古夫人挑着眉眼,不屑的尖声道:“怎么,心疼了?” 点点头,江浅夏缓缓起身,用帕子沾了凉水,递给无涯敷脸,淡淡道:“确实心疼了,谁家好端端的人被疯狗咬了一口,都会心疼的吧。” 院中再起一片抽气之声,余帅冷汗津津,伸出手,却想不出来这会儿应该说点什么。 被比作狗的古夫人脸都绿了,不管不顾的抬手就想再打。 “狗咬人一次可以当作不知好歹,再敢得寸进尺欺人太甚,那就难免要被屠夫剁了狗头,扒了狗皮,切成块煮了。古夫人,您说是吧?”对上江浅夏眼底如惊涛骇浪般的疯狂和残酷,古夫人高高举起的手,竟然落不下去了。 第58章、压制 轻缓的捏住古夫人不上不下的手,感觉到她微微瑟缩了一下,江浅夏抬了抬眼皮,轻笑着将她的手按下来。 “古夫人,您年纪大了,平时应该注意身子,别动作大了扭着腰,瘫痪在床上变成活死人就不好了。” 话说的恶毒,但配上江浅夏条丝慢理,轻声细气的语调,却像最贴心的问候。 面上挂着和煦如春风般的浅笑,江浅夏半搀扶半强迫的按着她坐在自己刚才小憩的躺椅上,才站直了身子,有礼有节的蹲身行礼。 “常瑞贵女江浅夏,拜见古老夫人。” “这些日子被高泉公公多加教导,浅夏本来刚见老夫人就想见礼的,可没想到老夫人如此……活泼,一时受惊了,此时把礼补上,望老夫人不要见怪才是。” 古刘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从哪儿开始驳斥才好。 高泉是皇上的贴身宦官,主管内侍监,更是从小把皇上带大的老人。地位之高,即便是她也不敢得罪。 被高泉教导了礼节,她就不能拿这小蹄子粗鲁无礼来说事儿。 自从相公去世后,她就一直被尊称为古老夫人,可今天被当着面称作“活泼”,这不是上赶着骂她为老不尊只会和孩子一样撒泼吗? 更让她气愤难平的是,这贱人竟然诅咒她闪了腰瘫在床上变成活死人!这么恶毒的女人,说不定进了门,真会使坏,故意把她绊倒! 还有古黎那白眼狼,以前对她言听计从的,可自从看上了这个浪蹄子,就敢不听话了! 她还没死呢,他就敢不听话,要是这贱人进门了,他两还不得翻天了? 呸!古府上下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想当古家主母,那就是要她的命! 想到这里,古刘氏更是觉得不能让江浅夏进门了。 眼珠子一转,古刘氏嫌恶的盯着江浅夏的肚子,用施恩的语气道:“虽然并非老身所愿,但既然皇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那你就是我古家的媳妇。” “你以前在军中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脏事儿,老身大度,也不想追究了,你趁着钦天监选的日子还没定下,赶紧把肚子里的野种给打了,我们古府门风严谨,决计不会给别人养孩子的!” “弟妹慎言!浅夏肚子里怀的确实是古黎的孩子,不可胡说!”正直的余帅没忍住,皱眉呵斥了一句。 古刘氏眼睛一瞪,就要跳起来撒泼。 没想到江浅夏若无其事的摸着肚子,轻笑道:“没事儿,古黎终日征战,除了俸禄也没个多余的进项,古府的田产又大多被古夫人贱卖了填补家中用度,没多余的钱财养孩子也是正常。” 看着脸色再次铁青的古刘氏,江浅夏爽利道:“浅夏手里还有香水生意的八成份额,手里的钱财还算宽松,孩子养上十个八个也花不完。既然古夫人不想养,那浅夏自己养好了。” “十个八个?你还想给古家带多少顶绿帽子!” “看您说的,浅夏的孩子只会是古黎的,难道古家的血脉也会给古府蒙羞?” 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的江浅夏,什么争吵辩论没看过?要是还说不过一个封建社会交流闭塞的中年妇女,那她真是被气死了都不冤。 不过看她气的哆哆嗦嗦又只能反反复复骂自己小贱人的样子,看来是没什么别的好说了。 打了个哈欠,江浅夏兴意阑珊的看着皇宫的方向,随意道:“浅夏本就孤苦一人,虽得钱翁厚爱,但还是总想着嫁人了就能有一大家子和善的家人。” “要是浅夏理解错了,那浅夏豁出脸面拒了钱家的干亲,求皇后娘娘认浅夏做干女儿好了。反正浅夏现在享的就是公主级别的封赏,多亲厚一层,娘娘也不会见怪。” 现在是她嫁入古家,要是成了公主,那就只能招古黎当驸马,从古家搬出来,住进公主府了。 当驸马就意味着没了前途,古家是将门,要是最后一个能打仗的顶梁柱也断了,那等待着古府的,就只能是没落。 三位老帅齐齐皱眉,古刘氏更是被吓住了。 她之所以敢这么飞扬跋扈,除了皇家谁都不怕,就是因为古帅和古家嫡长子用命打下的功绩! 但功绩是不长久的,就算念着往日的情分,没有古黎继续挑大梁征战,让古家一直出现在皇家的视野中,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慢慢的忘却古家的功绩,更不会给她多少好脸色看了。 越想越害怕,古刘氏勉强挤出一抹笑来,艰难道:“看你说的,嫁入古家,当然就是我古家的人了,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相公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要是古黎成了驸马,你堂堂贵女,还能看得上他?” 原来在古黎的大娘眼里,她就是因为他的将军头衔才死皮赖脸非要嫁的吗? 微微有些好笑,江浅夏眨巴着眼睛,戏谑道:“古夫人说笑了,浅夏本来就是被古黎的容貌吸引,相处之后才慢慢爱上他的。要是只为了将军的头衔,在场的哪个不是将军?” 把情啊爱的挂在嘴边,是大乾女人接受不了的。 古刘氏一副听了什么肮脏话的恶心模样,连连退了好几步。生怕江浅夏再说什么爱不爱的,连忙道:“反正你是我古家的媳妇,要是成了公主,我就算死也不会让古黎娶你!” “还有,商贾之流的以后少来往,将门的大妇,怎么能和低贱的商贾结干亲?断了,统统断了!” “既然古夫人这么不愿意浅夏和商贾为伍,那浅夏就把香水的份额也还给钱家吧,就当做补偿了。” 古刘氏脸色好看了一点,刚以为她总算肯听点儿话了,就听她懒懒的道:“可惜了一个季度就几千贯的利润,现在香水的新配方浅夏也交给万宝阁了,想必下一季度,利润最少能翻一倍吧。”瞥了古刘氏一眼,江浅夏若无其事的道:“还好浅夏花销也不多,朝廷给诰命夫人的俸禄,就足够浅夏和几个家仆的吃穿用度了。就算不够,那也有古府帮衬着不是?古夫人不会看着浅夏把日子过的凄惶的 ,对吧?” 一个季度几千贯,翻一倍,那下个季度还不得上万贯? 天啊!古府的库房里都不一定有上万贯!这么多的钱,平白给了钱家?凭什么!不能给,那以后统统都是古家的! 眼睛都变成了方孔状,古刘氏一个劲的骂江浅夏败家,白白的把属于古家的钱给了不相干的人,命令江浅夏一定要捏好那八成的份子,最好把权利交到她手上才好。 “古夫人不善经商,又身份高贵,不适合做些商贾的勾当,份额还是在浅夏手里比较妥帖。” 没等古刘氏不满,江浅夏就淡淡道:“不过您贵为古府的老夫人,穿的如此素雅也不妥,以后每一季,浅夏都会奉上两千贯给老夫人做体己钱,其他的,就不劳老夫人操心了。” 打一棒子给颗甜枣,摆着死人脸进来的古刘氏,出去的时候笑的那叫一个灿烂。林帅和肖帅佩服的冲江浅夏拱手,余帅满头汗的把两傻孩子叫到一边,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惹毛了她,就这两脑子里都是肌肉的傻孩子,怎么胆子这么大,敢跟她斗哦! 第59章、余波 “余伯伯,您就别费力叮嘱余生余才了,他两能对我客气才见鬼了呢。” 没了讨厌的人,江浅夏从刚才斗鸡似的状态放松下来,歪歪倒倒的靠着白芷,眯着眼睛的模样,活像一只晒太阳的懒猫。 “就是,爹,你怎么也变得和她一样娘们儿唧唧的?都是兄弟,有啥说啥,怕得罪的就不是亲兄弟!” 余生才梗着脖子说完,就被余帅一脚踹翻踢的滚出去两圈。 “屁的兄弟!浅夏丫头是你们未来的嫂子,还是女眷,男女大防懂不懂,不许没规矩!” “其实只要别动不动就嫌我娘还下手揍我,也没什么男女大防的必要么……” 余才接着江浅夏的话,对亲爹嫌弃道:“她有个屁的男女大防,洗澡水都是哥几个烧好了轮流给她倒澡盆子里的。在军营里还天天要洗澡,烦都快被她烦死了。” 被三位老帅瞪大眼睛盯着,江浅夏扭捏的低着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虽然将门不讲究这些,但不讲究到这个地步,还是有些突破了老帅们的底线。 恍惚了一下,肖帅轻笑出声:“行了,以后想给她烧洗澡水都没这个机会了,古小子可是个护食的主。” 林帅和余帅放心了,使唤着自家小子把一片狼藉的院子收拾干净,见天色渐晚,不好留江浅夏在这里待到天黑,便派了林渊和肖酒,把人给送回江府。 回府的路上,肖酒加油添醋的给江浅夏说了古刘氏为了不让她进门,把白绫天天挂房梁上的事儿。 江浅夏一句话就把肖酒说哑了。 “古家的下人都是些不争气的,老夫人都把脖子挂白绫圈子里了,做下人的,就不知道体察老夫人的心思,帮她把垫脚的矮凳给踹了?” 无涯和白芷听的忍不住喷笑出声,第一次知道做下人的还能这么体察主子的心思。 林渊等他们高兴完了,才开始泼冷水。 “浅夏,你今天虽然是被逼应战,但说的也太过了,要是传扬出去,指不定那些大儒怎么看你呢。和已经疯名在外的老太太这么争,不值得。” “再说你势必要嫁入古家,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还能天天都这么跟她吵?不够烦人的啊,古黎夹在中间,脸上也无光不是?” 随意的剥着不知哪儿运来的葡萄,江浅夏奇怪道:“什么叫我势必要嫁入古家?要不是怕古黎以后不能上战场厮杀会失了乐趣,我肯定会找陛下要个公主的位份,和古黎出来自己过自己的。” “你想的太简单了,以为随便来个英才少将都能被称为麒麟将的?古黎对大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可是五十年内,大乾能继续压制住周边蛮族野人的定海神针!” 不屑的瞥了江浅夏一眼,林渊认真道:“你对大乾是有功劳,但这点功劳,可不够陛下把为太子准备的利刃交给你切水果的。” “不是我想的简单,是你没我的见识,所以还停留在一个名将就能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低等层面。”把葡萄塞入口中,江浅夏看着车窗外,懒洋洋的道:“要是有一天,大乾的军队能把敌人狙击在千步外,用尸体堆都无法缩短距离,穿什么坚甲都保不住自己的命时,你觉得,一个名将还能有现在这么重要 的作用吗?” 林渊和肖酒不寒而栗,要真有那一天,将门就完了,彻底的完了。 “其中的厉害关系你们比我清楚,所以我的话,你们能告诉三位老帅,其余的连余家兄弟都不能说。烂在肚子里,继续这么文武平衡挺好的,不到万不得已,不需要改变。” “什么时候才是万不得已?”林渊急声追问。 歪着头想了想,江浅夏灿烂的笑道:“把我逼急了的时候。” 林渊不吭声了,肖酒更是闷着头赶车,恨不得赶紧把这根本没轻重观念的女人丢回她的老巢去。 江浅夏在吃晚饭前稳稳当当的回到了江府,想留林渊和肖酒吃晚饭,却越喊两人跑的越快,头都不回。 钱家兄弟看的奇怪,也没多想,埋怨着江浅夏怀着身孕还劳累一天,手里却动作不慢的给她端饭夹菜。 无涯、白芷、紫苏、吴熊和何斌,被以人多吃饭热闹为由,被江浅夏强压着落座,别扭的和家主一起同桌吃饭。还别说,人一多起来,确实饭菜都好吃了一些。 江府上下其乐融融,今天下午发生在肖府的事,却悄无声息的,默默在高官显贵之间传了个遍,连江浅夏挤兑的话,都一字不漏的被有心人翻来覆去的咀嚼。 立政殿中,长孙为皇帝揉捏着肩膀,轻声道:“陛下,常瑞贵女确实有些手段,但说话如此激愤,还是太年轻了,骄纵了些。” “皇后有所不知,常瑞贵女可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没多久的。” 闭着眼睛,李广孝淡淡道:“靠着她贡献出的冰屋,玄甲军轻而易举的把巴奴王的精兵放入包围圈。你以为,被包围的骨利人不会反抗,直接就投降了?” “错了,巴奴王老奸巨猾,他是磨蹭到手下的精兵被砍瓜切菜般阵斩了近四千人,发现无力回天后,才下令投降的。” 长孙手下微顿,有些惊愕。 “阵斩四千人,放在主战场上也算大胜了。你想想看,就赤水城那么豆大点儿的地方,就堆了四千具残尸。” “常瑞贵女还顶着医女的头衔,不得退避,要在战场上给将士们治伤的。” 抬头看着长孙皇后,李广孝笑道:“皇后,咱们的常瑞贵女,是真正经历过尸山血海的奇女子。今天没对古刘氏动手,朕已经很诧异她的忍耐力了,只是说了几句刻薄的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最后,她不还答应给古刘氏一季度两千贯的体己钱吗?你贵为皇后,不算朕赏赐的东西,一季可还没这么多钱财呢。” 长孙微微皱眉,绕到皇帝前面蹲下,柔声疑惑道:“臣妾不懂,为何陛下会如此赏识常瑞贵女?”李广孝面色古怪,慎重中却透着股喜气的轻笑道:“因为啊,把她逼急了是件很可怕的事,不知道对我大乾来说,是好是坏啊……” 第60章、怕你再跑了 子夜夜色幽深,睡梦中的高泉耳朵动了动,念叨了一句年轻人精力真好,就翻个身子,装作不知的继续睡觉。 黑影豹子似的在一片寂静的江府房顶上轻轻跳跃,微不可觉的脚步声,和前几日与高泉硬碰硬的粗鄙招式有着天壤之别。 熟门熟路的打开窗户落入未出阁女子的闺房中,古黎如瀑般的长发简单的用发绳束着,被轻柔的夜风吹的不住拂动。 恰是一轮圆月当空,银白的月光倾泻而下,把偷偷跑来一探香闺的男人衬托的仿若谪仙下凡,也在慢慢从床榻上坐起来的女子脸上,盖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 “抱抱,想你了。” 睡眼惺忪的小厨娘模样乖巧,声音带着些没睡醒的沙哑,拢着被子张开手臂,露出小半圆润的香肩。头发软塌塌的贴着脸颊,才在京中养了没多少日子,脸颊就有了点肉肉,看着更是让人心疼。 古黎的心被涨的满满当当,先转身把敞开的窗户半掩上,才快步行至床边,把被夜风浸透的冰冷外套脱下,仅着里衣钻进被窝里,满足的把小厨娘抱在怀里轻轻拍抚着。 刚散去一点的睡意又猛烈袭来。江浅夏努力抗争,头顶着他的胸膛蹭了半天,才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双眼湿润的嘟囔道:“你大晚上的跑来找我有什么事?快说完了睡觉。” 把她揉眼睛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古黎无比温柔的低声道:“想你了,怕你又没了,睡不着,就来找你了。” 江浅夏在军中的那次偷跑,就像一道小小的伤口,不疼,却位于心尖上,生怕什么时候会突然裂开,让他再也找不到能把伤口填满的小厨娘。 稍微清醒了一点,江浅夏闭着眼懒懒道:“古夫人上肖府找我麻烦的事儿,你知道了?” “全京城都知道了,你以为有什么事是能在人多眼杂的京都里瞒下来的?” 大手下滑,掐一把软肉,才哼声不满道:“难道没人告诉我的话,你就准备瞒着自己受委屈,然后受不了了就一走了之?” “一走了之也带上你。” 古黎刚冒上来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张嘴咬上古黎漂亮的锁骨磨牙,江浅夏软绵绵的道:“你大娘今天可把我欺负惨了,你要怎么补偿我。” “肉偿。” 嘴里确实还咬着人家的肉,江浅夏郁闷的眯了眯眼,又突然坏笑起来。 “肉偿就要有肉偿的样子,不许动。” 好在古黎还算顾及某狼女的身体,一次过后就马上起来给她擦洗身体,用无比的意志力,把小厨娘的毛手毛脚全数挡开,感觉自己此时的意志,堪比圣人。 重新躺回去,两人相拥而眠,本想列出来仔细谈谈的苦闷事,也全数在交融的体温中,被放下了。 小手软软的描绘着男人立体的五官,她知道自己离不开这个男人了,只是想想以后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她就无名火起,恨不得全天下人都和自己一样不好过。 江浅夏认栽了。 有个疯婆子一样的恶毒又事儿多的婆婆又能如何?只是多废些心力应付罢了。 今天她能占了上风,下一次只会更顺手。她嫁给古家的当家家主,就是理所当然的当家主母,花点心思,把属于自己的权利拿回来,握紧了,再吵闹的恶犬也会变得顺服。 “以后无论你开心还是委屈,我都想做第一个知道的人。从别人嘴里得知你受委屈的事,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抱紧了让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厨娘,古黎低声道:“再多依赖我一点,我能护得住大乾的万千百姓不受蛮族的侵扰之苦,也能护住你一世的畅快自由。” “……嗯。” 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是没脑子的,前一刻才恶毒的琢磨着怎么让恶犬无声无息的消失,不掀起一点波澜,下一刻,就放下了所有心机,甜甜蜜蜜的倚靠在男人怀里,心中安详。 两道呼吸慢慢变得悠长,夜渐短了,但人生还长着呢。 “小姐,您今个儿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吗,看起来很惬意呢。” 日上三竿,服侍江浅夏起床的紫苏,一边灵巧的为她挽发,一边好奇的看着铜镜中,小姐轻柔上扬的嘴角,好奇的问道。 愣了一下,想到昨夜的胡来,脸上浮现一缕淡淡的粉,面若桃花。 慵懒的挑了挑眉眼,少女的青涩和妇人的妖娆混合在一起,变成了惊人的魅惑,把紫苏的眼睛都看呆了。 “小姐,你比传说中的妖精都美……” “哼,她哪儿是妖精,她是昨晚被妖精给吃了,还是个色胆包天的男妖!” 小厅中准备早午饭一起吃的江浅夏,看着指着门外跳脚咒骂的高泉,笑的见牙不见眼。 见她笑的开怀,高泉更是气的不行,怒声道:“下次再遇上男妖深夜上门,咱家定要打断他的狗腿!” “对!您老说什么都对!该打断就打断,咱们不含糊!” 见风使舵的站到高泉老爷子这边祸祸自家男人,江浅夏笑眯眯的把还在恼怒的老爷子按着坐下,殷勤的把老爷子的碗都堆尖了,才撒娇道:“您在浅夏这小院子里憋了这么些日子,浅夏实在心中难安。”“要不,咱们今个儿趁着天朗气清,去江家庄子上走走?抓只田间放养的鸡子,浅夏亲自下厨,在山水间享受一番农趣,不知老爷子意下如何?” 第61章、吃干喝稀 李广孝并不小气,赐封给江浅夏的三千食邑就在京都城外二十多里的地方。 庄子旁边是金线河,掘开一个口子引上来一条小溪,灌溉方便不说,溪水在庄子下边儿环绕,还算是处风水地。 有高泉老爷子陪着,江浅夏只带了无涯和紫苏随身服侍,就坐着马车悠哉的往庄子走,准备晚上就住在庄子里,反正前任主人留下的别院是现成的,也有仆人在,没什么不方便的。 马车缓缓的走在平坦的官道上,路上挑着青菜柴火要进京都售卖的小贩络绎不绝,江浅夏靠在车窗边,很有一种外出踏青的新奇感。 走了小半天才晃到庄子上,远远的就能看见一座新建的牌坊,上面打着江家的牌子,嫣红翠绿,十分显眼。 活了两个世界,第一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江浅夏骨子里汉人对土地的眷恋和满足席卷上来,忍不住跳下马车,在紫苏娇声埋怨的搀扶中,好奇的左顾右盼。 提着裙摆在小溪边鞠一捧水撒在旁边发干的土地上,见不远处的田中有牵着牛耕地的农夫,便凑趣的过去问问自家庄子的情况。 站在远处时,流水、农田、耕牛和动作娴熟舒缓的农夫,看着像幅画似的,可走到近处,江浅夏却忍不住皱起眉来。 正在翻整的土地十分松脆,土壤粘性低不说,还有板结和沙化的现象,明显因为长年累月的耕种,已经变得贫瘠不堪了。这样的土地能产出多少粮食? 江浅夏并不看好。 耕牛还算壮硕,应该是随着陛下的封赏一起配发的,但耕牛身后拉着的犁,看的江浅夏心惊胆战,生怕一眨眼就散架了。 农夫的样子更让江浅夏愤怒。 麻木的双眼,发黄凹陷的脸颊,在还有些寒意的春风里,只着一件薄薄的麻衣。 风吹过来,麻衣贴在身上,都能看见那外翻的肋骨。破洞的鞋子露出两个脚趾,一片红肿,是冬日里起的冻疮还没消。 江浅夏站在田间小道上看了许久,此时已是晌午,应该是吃午饭休息避暑的时候。可江浅夏没看见田边有任何装饭食的篮子,也没见有送饭的人过来。 “大叔,看您头上的汗,应该已经忙了一早上了吧?怎么不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下?” 农夫身子僵了一下,有些晃神的扭头看,见江浅夏一行衣着华丽,知道来人身份不凡,便有些犹豫的停了下来,鞠躬行礼。 见他干巴巴的看着自己不说话,江浅夏脸上带笑,没有一丝不耐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疑问,温柔的嗓音让农夫僵硬的身子放松了一点。 这一放松不好,农夫只感觉头重脚轻,一头栽倒,头磕在从土里捡出来的石头上,脑袋瞬间多了道口子,血汩汩往外冒。 被吓到的江浅夏连忙过去用娟帕按住他头上的伤口,冲紫苏喊道:“跑快点儿,去把车厢座位下边儿的医药箱给我拿来!” “哎!”紫苏应声扭头跑去,无涯则替换下江浅夏,扶着农夫在田埂上坐好。 医药箱拿来,江浅夏利索的给农夫清洗伤口,穿了消过毒的细线给他缝了四针,再仔细的涂上点儿伤药,盖上纱布保护伤口,齐活儿。 “原来是医女大人啊。” 经过一番折腾,农夫新奇的摸了摸脑门上的伤,脸上的麻木去了八分,随后又缩手缩脚的躲着江浅夏,带着内疚低声道:“医女大人,俺没钱给您诊金……” “没事儿,本来也没打算找你要钱。” 呵呵一笑,江浅夏皱眉道:“大叔,你气血亏虚,光干活不吃东西不行的,这都中午了,您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摇摇头,农夫平淡道:“早上已经吃过一碗糊糊了,晚上婆娘给熬粥,中午不吃的,得干活儿。” “我知道农家人不容易,但一年里不都是农闲时喝稀,农忙时吃干吗?现在明明是最重忙的春耕,为何大叔家里还如此节省?” 鄙视的看了江浅夏一眼,农夫犹豫了一下,才悄悄的低声道:“农忙时吃干,那是有官家来的时候,吃给他们看的。” 江浅夏懂了,这里面的门道,她在后世在新闻里看的太多了,哪儿能不明白啊。 大乾的朝堂上,有一批骨头硬的人所有权贵头疼的人,那就是负责纠察、弹劾百官的御史。 御史脑子都感觉不太正常,他们热衷于揭露权贵私底下的肮脏,以替广大农户伸张正义为平身志愿。 要是被他们看见农户农忙时也吃稀的,那这些悲天悯人的御史,就会青天白日的去农户家主府上大闹,斥责权贵不顾低下农户的生死。 要是在朝堂上弹劾该权贵后,觉着皇帝的惩罚轻了,弹劾的御史就会觉得受了羞辱,更感觉自己愧对信任自己的百姓,然后要么在大街上高声咒骂一番,然后当街把自己挂街牌坊上吊死。 要么,就一头碰死在权贵府邸门口,用自己一条命,换权贵背负的骂名。 为了应付这些完全没法儿对付的硬骨头,权贵干脆在农户身上动脑子。 成功应付了来暗访的御史,并且给自家主子搏得一个良善美名的农户,有奖励。要是没应付过去,反而敢告状的…… 这法子一旦推广开来,大乾马上就变成了极乐世界,大家面子上都好看,皇上也高兴,多好? 唯一受罪的农户也不觉着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他们唯一求的就是有口饭吃,饿不死就行了,没多少其他的追求。 高泉听的微微皱眉,作为官家的贴身奴婢,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能像这么糊弄的,这不是把官家当傻子了吗? “老爷子,您老放宽心,对这些事,官家心中肯定是清楚的。”江浅夏宽慰道。 不仅是清楚,要是没有皇帝的暗中示意,连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了,这天下早乱了。 靠天吃饭的年代,又没有高产作物和科学育种,能饿不死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还能顾得上低下的人吃干还是喝稀? “大叔,走吧,随我回庄子,我请您吃饭。” 让无涯扶着农夫起身,江浅夏拍去他衣裳上的浮土,轻笑道:“我是这片庄子的庄主,可有钱了。人活着嘛,只要有力气,还怕没口吃的?” “春耕要下死力气,没吃的,您就带着大家来庄子里拿,等秋收有粮食了再还上。要是粮食不够还,那农闲时我就给大家找点轻巧赚钱的活计干,总能把日子越过越好的。” “上庄子里拿粮食?你们连大伙儿家里用来下蛋的老母鸡都要抢走了,俺可不敢去拿什么粮食,累死了也只怪自己命贱!”农夫大力甩开无涯的搀扶,握着锄头的手臂青筋鼓起,要不是怕连累了一家老小,他真想一锄头把这恶毒的女人砸死算了! 第62章、鱼肉乡里的贵女 江家庄子的主家大宅里,古刘氏在树荫底下悠闲的坐着,古府的管家,正在忙着清点地上堆着的大堆农货。 上百号男女老幼麻木的排着队伍,粗糙变形的手里,或提着一篮子鸡蛋,或捧着一小块过年省下来的腊肉,或依依不舍的抱着缩着脑袋的老母鸡。 这边乖乖的排着队,不远处还跪着二十几个,有的母亲揽着孩子,一家子哭的撕心裂肺,有七旬老者“梆梆”往地上磕头,苦苦哀求。 “老夫人,求您开开恩吧!” 老者面色凄惶的跪在古刘氏脚边,额头鲜血淋漓的伤口上粘着灰土和小石子。古刘氏厌恶的把脚挪开,旁边马上有仆役把老者劝到一边。 不管不顾的再次往古刘氏面前爬,老者老泪纵横的哭喊道:“那两只老母鸡不能收走啊,老汉冬天摔断了腿,实在种不了地了,没有两只老母鸡下蛋换粮食,老汉就活不成了啊,求您发发慈悲吧!” 古府的仆役不忍的别开头去,就听古刘氏奇怪道:“主家把地分给你们种,那是给你们活命的机会。现在地也种不了了,你还赖着不走是何道理?难道指望主家给你像儿子似的养老送终不成?” 老者如遭雷击,颤颤巍巍的指着古刘氏,气的说不出话来。 嫌恶的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古刘氏起身,端着老夫人的架子,不急不缓的对众人道:“你们是江家庄子的庄户,老身呢,是将门古府的老夫人。” “你们应该都知道,皇后娘娘赐婚,让你们主家江浅夏,嫁给我儿子古黎。所以这江家的庄子,老身作为长辈,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见所有庄户默默的低下头,古刘氏才满意的道:“不就是要你们一点儿农货吗?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你们主家马上就要成亲了,收你们的礼物,那是看得起你们。 再说了,江浅夏不知羞耻的没成亲就怀着孩子,老身是个心善的,硬着头皮认下这门丢人现眼的亲事,还得给她搜罗补品补身子,老身都没哭,你们在这儿哭丧着个脸给谁看呢?”点着手指,把对江浅夏的怨气全数发泄在这些可怜的庄户身上,古刘氏骂痛快了,才重新被婢女扶着坐下,轻描淡写的道:“这些农货算是你们恭贺主家成婚的礼品,可不算每年的租子。要是有御史问起来 ,可不要胡说八道的嚼舌根!” 一听这些东西不算年租,正在排队的庄户们也骚动起来,纷纷怒视着古刘氏,但看见古府仆役腰间带着的挎刀,还是只能咬牙忍着不动。 几个排队的庄户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心里想着家里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的孩子,更是悲从中来,无比渴望有谁能救救他们。 “哗啦!” 一座柴堆哄然散开,满身灰土的绿袍官员大怒起身,指着被吓住的古刘氏怒喝道:“下官从六品侍御史梅天良,拜见古老夫人!请古老夫人说说,强迫庄户上缴财物农货,逼迫人命,是何道理!” 抬脚大力踹飞几块柴桩,梅天良红脸怒吼道:“要是老夫人说不出个合情合理合法的缘由来,休怪下官在陛下面前,死谏古将军!” 死谏是不可调和的,无论被弹劾的人有没有大错,皇帝都必须把被弹劾的人降职查办。 古刘氏一听就急了,跳起来尖着嗓子咒骂,带着甲套的手指恨不得戳他脸上。 “区区从六品的芝麻小官,你命贱自己死了不要紧,别拖累了古府的百年声誉!” “声誉?古府就是靠逼迫庄户得来的声誉吗?古老夫人好大的威风啊!” 梅天良寸步不让,抖抖衣袍走出来,扶起大哭的老者,方正的脸上满是认真的道:“老翁放心,天良以性命发誓,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求陛下惩治无德心黑的庄主!” 话说的斩钉截铁,庄户们绷不住委屈,纷纷哭嚎着跪地给梅天良磕头。 梅天良扶起这个又拽住那个,忙的满头大汗,但被百姓感激的满足感,让他心中更是坚定了为这些穷苦百姓请命的使命。 古刘氏在旁边上蹿下跳,尖声叫骂的更惹人嫌。 两相对比,连古府的仆役,都忍不住在心中站在了梅天良那边。 “这大日头晒着,大家不吃饭休息,大包小包的坐在我门前哭算怎么回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浅夏怎么了你们呢。” 清脆的女声传来,江浅夏带着身子,有些慵懒的被紫苏搀扶着。轻缓的跨入主宅,凌厉的猫眼眯着,扫视一圈,就把混乱的场面给压了下来。 没想到会出来一个让自己莫名有压力的女子,梅天良皱了皱眉,拱手问道:“下官侍御史梅天良,求问贵人是何身份,为何要搅了下官的要事?” “你跑到我庄子上要主持公道,还想不清不楚的就凭着死谏,往我未来的夫婿身上泼脏水,现在你竟然反过来问我是何人?” 江浅夏撑着腰落座,喘了口气,才似笑非笑的道:“莫不是梅大人看不起我这妇道人家,故意给我难看?” “您是常瑞贵女江浅夏?” 梅天良气势一振,横眉竖眼的细数刚才古刘氏的种种恶行,然后才厉声痛惜道:“本以为能献出制盐良方的是位才德兼备的奇女子,没想到才得了陛下的封赏,就干出此等恶事!” 他指责一句,江浅夏就点一次头,听他说完了,江浅夏才慢悠悠的掏掏耳朵,无辜的眨巴着眼睛道:“所以梅大人,浅夏到底做了什么恶事了?” 一口气没上来,梅天良气的发抖。在铁证面前,这女人还想抵赖吗! “恶毒女子,你明明犯下了……” 梅天良卡住了,指着古刘氏,看着似笑非笑的江浅夏,被气糊涂的脑子,总算是有点琢磨出不对劲了。 “说啊,浅夏今个儿是第一天来自家的庄子,在下面给一位受伤的庄户治伤耽搁了会儿工夫,还真想从梅大人这儿了解一下,浅夏到底何时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了?” “行了,都把人挤兑成什么样了?他傻的被人当枪使,你个鬼灵精还欺负人。”高泉没好气的在江浅夏脑门上点了点,他今天是来散心的,结果尽遇见些糟心事儿了! 第63章、统统赶出去 见老爷子不高兴了,江浅夏吐吐舌头,撒娇卖乖的笑了笑,一派纯良小姑娘的模样。 扭回头来,小姑娘变成了尖刻的凶悍坏女人,淡淡的盯着大汗淋漓的梅天良,冷声道:“梅大人,您名叫梅天良,也不能真的没有良知吧?” 总算把这个让她无比想吐槽的名字挤兑了一遍,江浅夏才舒坦道:“梅大人要想抓浅夏欺压庄户的小辫子,也请下回再来,给浅夏些作奸犯科的时间。” “浅夏今天是来陪长辈散心的,就恕浅夏不招待您了。” 对梅天良下完逐客令,江浅夏又看向搞不清楚状况的庄户,锐利的视线扫过去,把所有人都吓的做鹧鸪状,才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点了点他们。 “你们让我这个做主家的怎么说好?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又气又哭折腾半天,下午还干不干活儿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堆院子里干嘛,谁让你们把东西搬来的?” 被质问的庄户,齐刷刷看向站在一边还没敢吭声的古刘氏。江浅夏随意的顺着瞥一眼,冷声道:“看她干嘛,你们的主家在这儿坐着呢!” 见庄户乖乖重新低下头,江浅夏才没好气的道:“有你们这些随便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的庄户,我真是不够丢人的。” “低着头干嘛,统统把头给我抬起来,看仔细了,好好认清楚,谁才是你们的主家!”被一群委屈的庄户直勾勾的盯着,江浅夏站起身来,威严的道:“看清楚了?以后除了我这个主家的命令,谁的话都不许听!要是傻了吧唧的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能命令你们了,那趁早滚出江家庄子,否则 我迟早有一天要被你们气死!” 庄户们有些明白过来了,偷眼看着“阿猫阿狗”气的直哆嗦的样子,刚才的绝望一扫而空,连主家小娘子骂人的声音听起来都如此悦耳。 把人教训完了,江浅夏才懒洋洋的挥挥手,嫌弃道:“谁的东西自己拿回去,下午除了要忙活地里的,剩下都来帮我收拾屋子。打扫干净了,把粮仓打开,一人装一斗粮食回去,算你们打扫的工钱。” “一,一斗粮食?” 跪在旁边的带孩子的妇人瞪着眼睛,把最大的孩子拽出来,恳求道:“主家,这孩子也能帮忙打扫,提水擦地可勤快了,您看能不能也来帮忙?不要多,半斗,不不不,给一捧粮食就行!” 江浅夏柳眉一竖,怒道:“我这个主家的话不好使是吧?说了剩下的人都来帮忙,你旁边还有那么多孩子,都要下地啊?” “都,都能来?” 妇人傻眼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女儿,刚会爬的孩子,放着她在地上蹭灰? “能喘气的都来!” 再重复了一遍,江浅夏才故作不经意的抖出手上的掐丝宝石金镯子,随意道:“你们主家是半个商人,不差钱,而且童叟无欺的那种。所以人来了,就有一斗粮食,没二话。” “现在没别的废话了吧?真是够烦人的,快把东西拿了赶紧回家放好了,下午整理不干净屋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压根儿没把主家小娘子威胁的话放在心上,所有人都笑开了嘴,速度极快的把自家的东西都收回来,还没放下东西的,更是欢呼着往家里飞奔。 老者心肝宝贝的去拿自家活命的老母鸡,一瘸一拐的都顾不上脑门上的伤。 江浅夏让无涯抢先一步把老母鸡夺下,亲自扶着老者坐下。 紫苏熟练的打开药箱,递上擦洗伤口的东西,江浅夏轻缓的为老者处理好伤口,才条丝慢理的道:“这两只老母鸡,算是刚才给您治伤的诊金。” “那可是老翁活命用的老母鸡,你怎么如此恶毒!”总算逮着机会的梅天良连忙跳出来质问。 余光都不想给他,江浅夏直接忽略了他的存在,温柔的整理好老者破旧的衣裳,轻笑道:“浅夏最近要成亲了,估计没多少时间回庄子里住。” “这偌大的府宅没人看着可不放心,您老一看就是个眼睛尖的,能不能委屈您给浅夏当个门房,让浅夏在京都也能安心?” “让您来回跑不是事儿,所以您老要是家里没什么人了,就在前院空闲的房间里随便挑间住下,一日三餐,和庄子里的其他老人一起吃喝,每月有两贯工钱,如何?” 这样的安排,绝对能让老人在江家庄子里安度晚年,不必再依靠着那两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的老母鸡来活命了。 老者双眼通红,感激的又要跪下,被无涯死死按住,才捶着自己的瘸腿,痛苦的摇头道:“主家的大恩,老江记下了。可老江这腿不中用了,没法儿给主家看家护院,这活儿,我不能昧着良心接啊!” “浅夏看中的是您的忠诚,关腿脚何事?再说你我都姓江,这就是缘分,您把江家庄子当自家的看护起来,比浅夏请多少护院都好!” 不给老江拒绝的机会,江浅夏拍拍他的手,左右看看,发现宅子里只剩下最低级的杂役,连个管事的都没有。 再看看心中不安的老江,眼睛一亮,委任道:“江爷爷,您看宅子里平常也没个能管事的,以后您就是府里的二管家,上上下下有个什么事儿,您看着吩咐就行。” 扯过不吭声只做事的无涯,江浅夏对傻眼的老江介绍道:“这是江家的大管家,家里的大小事都是他负责,平常他在的时候,您就可以躲个清闲,他不在,那就靠您了。” 无涯清凉的微微一笑,把老江扶到旁边教育去了。 搞定了这些麻烦,江浅夏才伸了个懒腰,莫名其妙的道:“你们还在这儿干嘛?等我请你们吃饭?” 梅天良以袖遮面,羞愧的想跑,被江浅夏叫住:“梅大人,您为民请命浅夏是敬佩的,但您回去不妨想想,今天,是怎么突然会想来江家庄子上暗访的。” 脚步微顿,梅天良低着头冲江浅夏长长一鞠,再转身时,腰背又重新挺的笔直了。见没了难缠的侍御史,古刘氏才长出了一口气,迈着小碎步过来,指着江浅夏的鼻子大骂道:“好你个江氏,老身顶着日头收了一早上的农货,你怎么全给退回去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古夫人,还想不 想嫁进古家了!” 高泉难堪的偏开头,实在不想承认,这就是大乾的一品诰命夫人。 江浅夏更是目瞪口呆,简直想不通,脑子傻成这样的女人,是怎么活了这么久还没被人埋坑里去的? 张了张嘴,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骂起。泄气的叹了一声,江浅夏点名古府正低着头数蚂蚁的管家,捏着眉心不耐烦的道:“快把你们家老夫人带走,再慢一点儿,我就要被她活活蠢哭了。” 第64章、顺势反击 “江氏你越来越放肆了!老身贵为古府主母,你见了老身不行礼就算了,看看你现在这恶行恶像的样子!” 甩袖打开婢女过来搀扶的手,古刘氏叉着腰吼道:“我看你从来就没尊敬过我这个婆婆!没进门就敢这样,进了古家的大门,老身还不被你欺负死?” 越说越气,古刘氏跺着脚叫嚣道:“不行,老身还是不能接受这门婚事!老身要去跪求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嗯,去吧,需要浅夏为您准备路上的茶水吗?”懒懒的瞥她一眼,江浅夏若无其事的道:“别还没见到皇后娘娘,您就怒火攻心气死了。” “你这贱女,竟然敢咒我死?!” 古刘氏气急败坏的扯着婢女和管家,怒声道:“你们都听见了吧?这贱女人咒我死啊!” 管家的衣裳都被拽的凌乱不堪,看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低声道:“老夫人说哪里话,浅夏小姐是有名的医女,刚才那是当心您的身体呢。” “担心我的身体?她是担心我死的还不够快吧!” “闹够了没有。” 明明声音很是平缓,但那冷到骨子里的视线,却瞬间把古刘氏身上的气焰打压殆尽。 “古夫人,您到底知不知道,您今天有多危险。” 本以为要撕破脸的骂开了,谁知她来了这么一句?古刘氏狐疑的睨着江浅夏,干巴巴的反问道:“什么危险?除了你这贱人,谁还敢对老身不敬?” 咬牙略过那些不干不净的词,江浅夏面无表情的冷声道:“今天要不是我突然想来庄子上看看,没主家在的情况下,您就算把庄子搜空了,也没人敢拦着。” 古刘氏点点头,神情自傲。 “然后您把我的庄子弄的天怒人怨,侍御史梅天良大人再出来和您撕破脸对上,您二位双双闹到陛下面前去,您觉得凭您一品诰命夫人的位份,能顶在古府前边儿,平息陛下的怒火?” 被江浅夏嘲讽又认真的盯着,古刘氏即使有万般的不服,也不得不承认,在御史为农户撑腰的时候,皇上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半点面子。 冷笑一声,江浅夏缓步走到古刘氏身前,拉起她保养的极其细腻的双手,轻轻抚摸,抬眼笑道:“您身份高贵,和浅夏这样摔打贯了的可不同。” “欺辱农户要杖责三十,不知您有没有命能熬下来?” 被她说的浑身发寒,古刘氏飞快抽回自己的手,拼命用娟帕擦拭着,嘴里却不认输的道:“别吓唬老身,就算要杖责三十,那也是古府嫡亲子弟替老身受刑!” 耸耸肩,江浅夏抬头看天,摸着下巴道:“您说的对,长辈犯错,是可以由晚辈替罚的。” “不过古黎身为我大乾的麒麟将,尊荣无比,这棍子打不到他身上。那剩下的,就只有古府的三少爷,古焱了吧?” 大少爷嫡长子已经战死沙场,古黎排行老二,算是古家的顶梁柱。而老三古焱,从小就资质平平,文不成武不就,活在两位兄长的阴影下,连京都的纨绔子弟,也没几个和他相熟的。 要不是拜托游侠柳红娘查了古府所有明面上的消息,她还真不知道,古黎还有个弟弟。 而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恰恰是古老夫人当心肝宝贝宠的亲儿子。 一听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被这女人恶毒的算计来顶罪,古刘氏马上叫道:“不成!焱儿身子骨弱,要罚也是古黎这个做兄长的扛在前面!” “老夫人!” 微微抬手,拦下已经悲愤莫名的管家,江浅夏笑的极为坦然:“由谁来受罚,不是您能决定的。不过浅夏很好奇,您不是没见过市面的妇人,不可能把这些农货看在眼里。” 轻描淡写的把古刘氏的注意力,从坑害自家男人身上转走,江浅夏好奇的道:“您就算要向下边儿的收礼物,也应该去找万宝阁啊?为何会屈尊降贵,来到这农庄上?” 古刘氏面色不渝,扭过头去不吭声。 服侍古刘氏的一个年长的嬷嬷,犹豫了一下,凑过来把其中的缘由,原原本本的说了个底掉。 听完嬷嬷的小报告,江浅夏轻笑着从头上拔下来一支金簪拍她手里,才挑眉道:“就因为赏花会上的几位诰命夫人,说我这个做晚辈的有自己的农庄,却不想着孝敬长辈。” “连我的庄户也比她们府上的庄户无礼,都不知道讨好主家,所以老夫人就被挤兑的亲自来了?” 嬷嬷难堪的点点头。这点小心思,她们心里都门清,但老夫人在气头上,她们根本不敢劝啊。 歪着脑袋沉思片刻,江浅夏展颜笑道:“无妨,既然这么多诰命夫人都眼馋的盯着浅夏的农庄,那浅夏也不能真这么没眼力劲。” “无涯。” “主子,要送到各位诰命夫人府上的农货,需要包装好吗?” 对上无涯恭敬面孔下的戏谑,江浅夏哑然失笑。 有这么一个不用明说,就什么都能明白的贴心属下,真是万分的愉快啊。 把躬身的无涯虚扶起来,江浅夏眯眼笑道:“咱们庄子都穷成这样了,哪儿有余钱去买红纸来包裹?” “主子说的极是,无涯这就下去准备。” 没想到自家主子比他想的还狠,抿嘴笑着退下,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些高高在上的诰命夫人,被折腾的一地鸡毛的场景了。 “哎对了,送礼的人去林伯伯府上借,咱家的脸皮太薄了。” 黝黑的双眸闪现着恶作剧的光彩,江浅夏看着僵住的无涯,一脸无辜的道:“咱们可是把庄子的老底都掏出来送礼了,记得多带些值钱的还礼回来。” “……是。”无涯捂着嘴跑了,他怕再耽搁一下,会失礼的笑出声来。 对江浅夏的还击,古府老管家虽然觉着不是太附和勋贵间的规矩,但却有一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想到这位贵女很快就会成为古府的新主母,老管家就一阵感慨——以后笼罩在古府后院的乌云,要散了。 第65章、羞辱 一步一景的花厅里,错落有致的放着各种初春绽放的鲜花,厅中的黄花梨矮桌上,莹润的无肩白瓷花瓶端坐其上,猫扑蝶的精美描金花纹,和瓶中插着的绚烂桃花相得益彰。 侧倚在软垫中,沈夫人得意的接受着各位诰命夫人的吹捧恭维,心情舒畅的让婢女再端一些从南边运来的新鲜瓜果上来。 突然,一个青衣仆役匆匆跑来,侧身低头候在厅外,小声禀报道:“夫人,常瑞贵女派人来送见礼和拜帖了。” “哎呀,还是姐姐厉害!”一个五品诰命站起来,看着其他夫人得意道:“常瑞贵女进京受封后,可只去三位元帅府上拜见过。其他的啊,连宇文丞相府上都没去过呢!没想到这就眼巴巴的带着礼物来拜见姐姐了,也不知道带了什么 好东西?” 虽然心里舒坦,但沈夫人还是嗔怪的挥了挥娟帕,轻笑道:“妹妹不可胡说,老爷虽然贵为吏部尚书,可和开国元勋宇文丞相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呢。” 让跳出来献媚的诰命坐下,沈夫人才看着仆役,端庄的道:“把拜帖呈上来我看看。” 拜帖呈上,中规中矩没什么亮点,到也合乎规矩。悠闲的翻看着,沈夫人随意问道:“常瑞贵女都送了些什么礼物来啊。” 仆役一脸为难,几番犹豫,倒把整个花厅内的注意力都勾了过去。 “到底送了什么,说说看。” 咬咬牙,仆役躬身不忿道:“回夫人的话,常瑞贵女送来了一车的农货,鸡蛋放在草窝里,鸡鸭就这么散放在车上,连根绳子都没栓。还有一些带着泥土的野菜。”抬眼见夫人没发话,仆役壮着胆子道:“来送礼的人还给常瑞贵女带了句话,说没想到堂堂诰命夫人会惦记着她庄子上的农货,话都说到古夫人面前去了,所以这就给夫人送来,让……让咱们不够吃的时候 再找她要……” “放肆!她算个什么东西,卑贱的流民出生,还没过门就有孕在身的贱女人,竟然敢嘲讽咱们家里穷的,连喂猪的野菜也要找她讨要了吗!” “姐姐说的极是,什么叫咱们惦记她庄子上的农货?她和古家老夫人的恩怨与咱们有何相干?简直人丑心也脏,尽往咱们身上泼脏水!” 满花厅的诰命夫人们叽叽喳喳,骂的面红耳赤。 沈夫人平淡的抬了抬眼皮环视一圈,虽没有出声,被她盯上的夫人们,声音却不由自主的压了下来,满脸怨气的闭口坐下。 待花厅里再无一丝杂音时,沈夫人才轻描淡写的把拜帖随手扔在地上,贴身婢女马上机灵的端了净手的小盆上来,细细给她把手擦拭干净,仿佛刚才拿的不是拜帖,而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画着金色眼尾的眸子淡淡的看着仆役,沈夫人淡淡道:“是不是最近我对你们的管束太松懈了,让你们连规矩都不懂了?” 青衣仆役额头冷汗直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道夫人恕罪。 身子往软垫里滑了滑,沈夫人端着架子,威严的道:“记好了,咱们家老爷是正三品的吏部尚书,肱骨大臣!沈府门槛高,不是谁都有资格送礼递拜帖的。” “要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踏进沈府的大门,那就是我这个做主妇的失职,没管好这个家。” 眼珠子一转,仆役抬头大声道:“夫人教训的是,那常瑞贵女是什么身份,也敢来咱们府上送礼。小的这就带人出去,把送礼的人赶走!” “不分尊卑,就算是替不懂事的主子带话,敢污蔑我这个三品诰命,也是大罪。看在贵女从小没有父母师长教导,性子粗鄙的份上,我不跟她计较太多。” 顿了顿,沈夫人挥手道:“就把来人腿打断,饶他一命吧。” 仆役有些为难,尴尬的低声道:“夫人,来人是林帅府上的,只是被常瑞贵女借来撑门面……” 黛眉微簇,沈夫人低骂了一句不早说,才不耐烦的道:“那就乱棍打出去,别伤了筋骨就成!这都要一一请示,没脑子。” 仆役躬身退下,沈夫人抿了一口茶,轻笑道:“今个儿的赏花会被搅了兴致,我就不留各位妹妹了。” “既然常瑞贵女的帖子都敢递到尚书府上了,想必各位妹妹府中也不会落下。” 在座的都是各个府上的当家主母,此时一听哪儿还坐得住?要是回去晚了,府上的仆役没脑子把礼物拜帖给收了,那笑话还不闹大了? 不成,得赶紧回去吩咐下人,只要是常瑞贵女派来的人,统统打出去! 林府前院里,二十多个浑身青紫的老兵怒不可遏,挥开想给他们治伤的大夫,大声咆哮着要披甲挂刀,去给自己讨个公道! 无涯脸色铁青的在内院给林帅赔礼,妖孽的俊脸紧绷,听着外面的痛呼咒骂声,差点没把牙根咬断! 林帅摸着下巴,沉默片刻后,摇头道:“浅夏丫头这次栽的不冤,陛下皇后娘娘对她的宠爱都藏在深宫内院,旁人就算有所察觉,也能装作不知。” “献上制盐方子的风光,早已在数月的征战中被淡去。旧功已没,新功未立,进京后又只在咱们几个老头子面前孝顺过,名声不显啊。” “加上她在清平城时杖毙的教习嬷嬷,虽然事情压下了,但文官对她没有一丝好感,此时前去挑衅,被人拒之门外羞辱,即使告到陛下面前,咱们也只会更丢脸。” 无涯脸上闪过不甘,带着浓浓的愤怒和担忧,低声道:“林帅,家主心高气傲,又有身孕,此事还请林帅帮忙遮掩,别让主子知道了受刺激。” 瞥他一眼,林帅翘腿笑道:“你倒是个忠心的,只是纸包不住火。好在浅夏此时在农庄,消息闭塞,老夫会尽力帮忙遮掩,但之后她要是怪罪起来,气可撒不到老夫头上。” “谢林帅对家主的厚爱,对从您府上借去的家兵受伤一事,一切治疗和赔偿江府都会如数送上,还烦请林帅不要拒绝。” “赔偿什么的敢拿来,腿都给你打断了!” 林帅不耐烦的道:“他们都是些能给浅夏丫头当叔伯的人了,这次事情没办好还被人打成猪头,老子一会儿就出去收拾他们!” 抬手堵住无涯的说辞,林帅冷着脸道:“无需多言,你且回去照顾好浅夏丫头才是正事。” 感激的躬身拜谢,无涯铁青着脸出了林府,无数恶毒的报复念头闪过,却又被他强行按下。 “还不到时候,等主子诞下少主……呵。” 冷笑一声,无涯又挂上生人勿近的清冷,坐着马车返回农庄,还顺路给江浅夏买了酸梅。 在江家庄子上住了几天,没了碍眼的人,江浅夏换着花样的给高泉老爷子整治吃食,也顺便了解了一下庄户们的经济来源。 把钱家兄弟叫来,想讨论一下弄点什么买卖来改善庄户的生活,才起了个话头,就被钱金玉给打断了。 “姐!现在是关心庄户怎么赚钱的时候吗?先不说你还有几天就要和古黎将军成亲了,就说那些个大……” 话还没说完,就被钱思睿扯了一把,对上亲哥要杀人的瞪视,钱金玉心虚的低下了头。 微微眯眼,江浅夏也不给他们兄弟想借口的时间,直接轻声喊道:“无涯,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无涯鬼魅般从阴影中走出,隐蔽的冷冷瞥一眼钱家兄弟,把旧主吓的脸色发青。 十万分的不情愿,无涯低声回复道:“主子……咱们派去各位大人府上送礼的人,尽数被挡在了门口,被赶回来了。” 江浅夏愣住了,她考虑过很多情况,但却从来没想过,那些高官竟然真的一点都看不起她,去送礼的人,连门都不让进…… “……这么说,我现在已经是京都最大的笑话了?” 看着钱家兄弟难堪的低下头,江浅夏只感觉心都拧起来了。她躲在农庄的这些日子,他们在外边替她承受了多少? 在一旁打坐静修的高泉抬了抬眼皮,缓声道:“丫头,不与人争一时之输赢,你在京都根基尚浅,但总能熬出头的。现在和大臣们对上,实属不智。” 心中坚涩,江浅夏慢慢将紧握的拳头松开,摊平手掌,看着上面的道道月牙,勾了勾嘴角。 “浅夏入世以来,虽算得上吃过苦头,却无论在哪儿,都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从没被人如此轻视过,倒险些忘了自己的身份,还多亏各位大人的提点啊。” 皱眉起身,高泉走到江浅夏身边,捏住她的脉门,隐怒道:“心脉如此激荡,你是不是还忘了,自己身怀六甲!” 像一盆冷水临头泼下,江浅夏心中的怒意徒然逝去大半,原先涨满的怒气,却被委屈挤了个满当。是啊,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在不属于自己的时代挣扎,就算被别人把尊严踩在脚下,她又能怎么反击? 第66章、夫婿的责任 察觉到她的消极和惶惶不安,钱思睿剑眉紧锁,担忧的和弟弟对视一眼,然后求助的看向最能看破人心的高泉。 高泉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同样奇怪——就算她出世后孤身一人,认了干亲的钱家巨富也无力对上朝中的诸多大臣,但她可是即将嫁入古府的! 将门古家,那是用命堆出来的荣耀之家,虽然家主年纪尚幼,但有三位勋国元帅的扶持和帮衬,又是将门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今后统领将门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古黎对她的疼爱,更是他这个无根之人都看在眼里的,平常看他两的感情也极好,蜜里调油一样。 为何现在遇到事端,她会把自己置于一个孤立无援的状态?为何她不向夫家求助,明明肚子里都有对方的孩子了啊? 想不通,高泉一生自问看透了人心,可现在,他却只能看出,这个让他忍不住当晚辈喜爱的小丫头,把自己锁起来了,不容自己踏出禁地,也没想让任何人走进去。 连和她相濡以沫的古黎,也不行。 就在几人束手无策之时,无涯走到江浅夏身后,动作舒缓的为她揉着僵住的肩膀。 舒服的力道让江浅夏的身体本能的松缓下来,身子自然的往后靠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可怜巴巴。 轻轻一笑,无涯低声道:“主子无需多虑,此事古将军已经知晓,上次准备送出去的农货,将军已经全部要走了。” 心里一紧,江浅夏有些无措的捏紧衣袖,焦虑又担忧的埋怨道:“你怎么把那些农货就全交给他了?我现在还没进门就给他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古夫人本身就不喜欢我,他的压力……” “能扛起国家的大将军,还怕你这点微不足道的小麻烦?” 高泉没好气的打断了江浅夏的担忧,瞥眼尖声道:“丫头,你为何如此轻贱自己选中的夫婿?” “浅夏何时轻贱他了?”江浅夏委屈的道。 钱金玉“砰”的把头杵在桌面上,哀嚎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姐姐?嫁为人妇,丈夫一要做到养家糊口,二要和妻子琴瑟和鸣,三要维护妻子的尊严,四要为子孙后代打下可以传承的基业。” “如此,才能称为人夫,才有资格为人父!” 见她愣住,钱思睿也忍不住严肃的道:“浅夏,你因陛下旨意,遇事时无法与古将军商量,还算情有可原。但事情已经到如此地步,却还想让古将军置身事外……” “主子,您是否真心心仪古将军?” 无涯尖锐的问题,算是一份总结,也是对她本心的质问。 被四人咄咄逼人的指责了一大堆,江浅夏丰盈不少的小脸皱成一团,绞着皱巴巴的衣袖嘟嘴憋气。 她当然喜欢古黎,否则也不会在他到岳州城绑她走时,都不反抗就乖顺的跟着他来到步步危机的京城。 但她和这个时代的女性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浅夏当然心仪古黎,但自幼师父便教导,女子也当自强自立。” 见四人都不赞同的皱眉,江浅夏委屈道:“浅夏想做和他并肩前行的女子,不愿出什么事都麻烦到他身上。麻烦的次数多了,他对浅夏产生厌倦和不喜怎么办?” “到时候若出现一个聪慧可人又长袖善舞的女子对他心生爱慕,那浅夏该如何自处?” 她说的委屈又担心,高泉却脸皮抽搐,艰难的道:“丫头,你不知道古将军向皇后娘娘求懿旨赐婚时,已经许下了不再迎娶其他女子的诺言?” “那可是对皇上和皇后娘娘许下的诺言,和军令状等同!若是他有朝一日做了负心人,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江浅夏一脸迷茫,弱弱道:“浅夏虽然逼他答应过这个要求,但确实不知道,他还和皇后娘娘也说了……” 心中满满的感动仿佛要溢出来,江浅夏歪着头笑的极其甜蜜,但下一刻,她又小女儿心性的转身捶了无涯两下,嗔怪道:“他为我立下如此重誓,我怎么还能让他为难呢!” 看着埋怨自己的少女,无涯心中酸涩,忍不住低声道:“这份为难的资格,是旁人盼都盼不来的幸事……” 声音太低,江浅夏着急于自己的小心事也没有在意,但高泉却听了个清楚。 看着无涯那艳丽异常的脸皮,高泉怜惜的长叹。 都是身子残缺之人,早已没了享受欢爱的资格。好在他恋上的是主子,一个不会把他当做玩物的主子。满心都是主子,那是奴才的本分,无论这揣着的,是什么样的感情…… 四更天的京都,还被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六品以上的官员,都打着哈欠,坐着软轿或马车,在夜色中缓缓向威严的皇城驶去。 在钟鼓楼下等着开龙门的空当,文官武将泾渭分明的分做两队,各自闲聊。 文官队伍里,刘恭闭着眼睛抱着笏板谁都不搭理,也没几人会自讨没趣找这个老顽固说话。 丞相宇文轩笑的十分和蔼,和谁都能聊上几句,不多会儿打了一圈的招呼,晃到刘恭身边来,很是随意的用手肘拐了他一下。 刘恭不耐的睁眼,见宇文轩笑眯眯的盯着自己,挑眉奇道:“怎么,宇文大人又有什么得罪人的话,想找下官背黑锅了?” 他为人耿直,刚正不阿,经常被宇文轩这种不愿意得罪别人的老奸巨猾之辈利用,但他却不以为意,只要事情确实是他看不过眼的,他都不会拒绝这种利用。 宇文轩呵呵一笑,大摇其头。 “刘兄羞煞我也,难道朝中无恶事,就不能找刘兄聊聊了吗?” “无恶事?”刘恭极其不屑的嗤笑一声,点头道:“一群自诩君子的大臣,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小姑娘,确实算不得恶事,但老夫还是想啐上一口,骂声臭不要脸!” 唾沫星子喷了宇文轩一脸,大乾丞相哭笑不得的用袖子擦脸后,又绕到刘恭正面,拱手苦笑道:“刘兄不可冤枉好人,我府上可连拜帖都没收到啊。” 一想也是,刘恭勉强收起嫌弃,不咸不淡的道:“那丞相大人找下官到底所为何事啊。”笑眼微眯,宇文轩看向武将的队伍,低声道:“刘兄做监军时和麒麟将应该有些交情,敢问刘兄知不知道,平常最为守时的古将军,今日为何现在还不见露面?” 第67章、谁敢不收 刘恭被问的一愣。 在玄甲军当监军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也是在别人连翻推脱下,才被陛下派去的。 不过好在古黎治军确实严谨,没有什么让他看不过眼的事情发生,战时更是英勇无谓,有勇有谋,让他大为钦佩。 加上江浅夏那小丫头从中调和,他和古黎虽然算不上交往过密,但也还算熟悉。 对古黎的守时,他是十分清楚的。平日里他来的虽不是最早,却也不会如此之晚,现在眼瞅着龙门都快打开了,还不见他的踪影,难怪宇文丞相会奇怪的找他打听了。 想了想,刘恭也没敷衍宇文轩的意思,带着他往武将那边走几步,冲睡眼惺忪的肖酒招招手。 作为晚辈,肖酒躲都没法躲,只能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苦着脸凑过来,冲两人拱手行礼。 “二位大人找末将有何吩咐?” “说话别阴阳怪气的,老夫问你,古黎怎么还没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共事过一段时间,刘恭也懒得管那些虚礼,毫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便问。 肖酒挠挠头,偷瞄宇文轩一眼,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嘿嘿笑道:“老大有点东西要准备,所以会晚点到。” “不知要准备何物?是要在朝会上献给陛下的吗?”宇文轩趁势问道。神秘莫测的摇摇头,肖酒犹豫了一下,才收起脸上的嘲讽,正色道:“宇文大人,因为嫂子的事儿,老大这次是真生气了。不过老大没想在成婚前把事情闹大,所以今天只会小小的为难一下某些大人,还望 大人不要搀和其中。” 宇文轩摇头苦笑,叹道:“老夫今早出门就心有所感,没看见古黎将军的身影时,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也罢,古将军到底要做何事,你不必明说,老夫可什么都不知道。” 把自己置身事外,宇文轩马上脚下一旋,若无其事的混入文官队伍里,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走了老狐狸,留下的老顽固刘恭可不这么好对付了。 眉毛直竖,刘恭低声喝道:“古黎到底想做什么?浅夏那丫头还没过门,他无名无分,此时万万不可节外生枝,惹出事端来!” 见他真心关切,肖酒轻笑道:“老爷子放心,老大做事有分寸。虽然现在不能弄出什么大动静,但要是一言不发,还算得上有血性的将军吗?” “将门,不可辱!” 望着肖酒转身离去的背影,刘恭无奈的长叹一声,只能暗自琢磨着,一会儿怎么帮忙收场了。 时辰到,龙门开。 百官顺着龙尾道进入庄严威仪的含元殿,分文武两队落座于大殿的蒲团上,有条不紊的进行朝会。 待所有要事都上奏完毕后,皇帝李广孝端坐龙椅之上,平静道:“既然诸卿无本要奏了,那就和朕聊聊吧。” 昏昏欲睡的大臣们瞬间清醒,左顾右盼的低声打听着到底出什么事了——能让皇上在朝会上提出来的“聊聊”,可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事。 大手虚抬微微下压,细碎的交谈声散去后,李广孝才淡淡道:“朕听闻,最近常瑞贵女送到各位爱卿府上的拜帖,全被扔了,连送礼的人也被当街乱棍打出来了?可有此事啊。” 吏部尚书沈安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低着头不敢出声。 见文官各个低着头不吭声,武将们则面色铁青,李广孝冷哼一声,把文官们吓的打哆嗦。 身子前倾,李广孝冷声道:“朕还听民间传闻,是因为朕和皇后亲封的常瑞贵女身份低贱,高攀不起各位大臣,所以才要受此羞辱?” “常瑞贵女连进宫拜见皇后,都可畅通无阻,难道我大乾的皇后,地位还不如诰命夫人尊贵了吗!” 吏部尚书沈安此时真是三魂七魄都要被吓飞了,冷汗津津的爬出队伍,跪在地上把头磕的“砰砰”生响。 “微臣没有管教好贱内,让贱内口出恶言,是臣教妻无方,求陛下责罚!” 有人带头,剩下那些丢了拜帖的官员,全乱七八糟的滚了出来,跪了一地的呼喝着求陛下责罚。 宇文轩垂着眸子,打定主意要置身事外了。 任由文官们告罪,李广孝不动声色的看了古黎一眼,见这小子面无表情,再想到内侍上朝前的禀告,便心中有数了。 冷哼一声,李广孝沉声道:“江浅夏为朕亲封的常瑞贵女,地位等同公主,不可怠慢!不过既然诸卿请罪,那就每人罚铜五斤,以示惩戒吧,退朝。” 罚铜五斤这种无伤大雅的警告,让沈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摸不着头脑。 难道陛下真是临时兴起,所以才把这事放在朝会上责骂一句? 想不通,真是圣心难度啊。 摇头起身,拍拍衣摆,提起虚软的腿往殿外走去,到门口时被晨风一吹,汗湿的里衣透心凉。 打个喷嚏,沈安揉揉鼻子,发现怎么这晨风中,混合着股臭味? 奇怪的出了龙尾道,沈安瞅着那把路堵死的平板车,满眼都是活蹦乱跳的鸡鸭,心中一阵恶寒。 恍惚间,沈安发现自己被两堵肉墙夹在了中间,扭头看去,竟然是林帅和林渊。 “这,林帅和林公子拦住下官,不知所为何事?” 林帅呵呵一笑,大手按住沈安的肩膀,像铁钳一样握紧,疼的沈安差点惨叫出声。 “没办法,你夫人是个眼界高的,老子的人上门送礼还被乱棍打出来了。这不,老子想巴结你这吏部尚书,只能亲自送礼了。” 沈安被挤兑的脸色铁青,正僵持着,就见披甲佩剑的古黎,英武非凡的大步走过来,手里提着两只活鸡。 “末将代即将过门的夫人,给沈大人送上见面礼。” 完全不由沈安拒绝,古黎一身煞气的把活鸡塞入他怀中后,皱眉上下扫视一副,强行把他腰间的羊脂白玉玉佩夺下,冷声道:“末将的夫人家底太薄,这枚玉佩,就算沈大人的回礼了。” 沈安睚眦欲裂,这可是选最好的羊脂籽料,请北派的雕刻宗师花了三月余才精雕细琢出来的宝物!价值数百贯的极品玉佩,竟然就换了两只鸡? “怎么,沈大人不想还礼?” 古黎邪肆的勾起嘴角,“叱嘤”一声推出佩剑,寒光冷冽。 虽然很清楚他绝对不敢真的在皇城门口拔剑伤人,但古黎尸山血海拼出来的强烈杀意,却愣是把沈安逼的不敢出声。 嗤笑一声,古黎看看沈安抱在怀里的母鸡,淡淡道:“这两只鸡是浅夏的一番心意,就请沈大人亲自带回府中吧。” “你让本官亲自抱着两只鸡回府?!”沈安气的差点生出回去告御状的心思。 “末将听闻沈公子有投身军伍,报效大乾的雄心壮志。可战场上刀剑无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身首异处了……” 转身留下一道如利剑般挺拔的背影,古黎头也不回的去抢劫其他大人了。他的小厨娘很喜欢值钱的东西,要是不让他们大出血,又怎么能稍微平息一点小厨娘的委屈呢? 第68章、应该庆幸 宽敞明亮的厨房内,江浅夏系着围裙坐在找木匠定制的高脚凳上,指挥着无涯揉面。 紫苏在一旁切菜,虽然态度十分认真,但切出来的菜丝,却让江府的厨子差点动手把她赶出去。 那种乱七八糟大小不一的菜丝,是能给主子吃的东西吗! “行了刘伯,紫苏没学过做饭,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江浅夏好笑的安慰了青筋直冒的刘大厨一句,才对满头大汗的紫苏道:“你洗洗手回房帮我继续缝制嫁衣吧,你家主子我不会女红,要是没你帮忙,真出去定制嫁衣,就不免被人笑话了。” 泱泱的放下沉重的菜刀,紫苏揉着酸痛的手腕,嘟着嘴娇声道:“小姐,您可是身份尊贵的贵女,怎么能老为了点儿吃食就往厨房里蹿呢?” 手指在厨房里点了一圈,紫苏头疼道:“咱们府上的厨房,各式刀具都快赶上将军府的兵器架了。小姐啊,您是有大能耐的奇女子,有功夫钻研厨具,为何不想想其他更有用的东西?” 沾了水的手指弹的紫苏抱头逃窜,江浅夏懒洋洋的道:“大胆奴婢,你是在说主子我不务正业吗?” “紫苏不敢……” 说是不敢,可脸上的表情却是满满的嫌弃。 江浅夏莞尔一笑,歪靠在无涯身上调侃道:“你这管家是怎么当的,看看,这都敢光明正大嫌弃主子了。” 修长有力的手指仔细的揉着面团,无涯抿嘴一笑,宛若春光乍泄。 “主子说的是,无涯一会儿就把紫苏带下去杖责三十,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放肆。” 紫苏被吓的尖叫一声,扭头就往外跑,嘴里还不忘嚷嚷着她要回房绣嫁衣,不到吃饭不准备出来了。 刘大厨被逗的哈哈大笑,只有江浅夏僵了一瞬,偷偷在无涯腰间掐了一把,小声道:“你吓唬吓唬就行了,可不许真打。” 无涯轻叹摇头,有这么个把婢女宠上天的主子,他区区一个管家,能管得住谁? 低头见她探出葱白似的手指在戳面团,无涯轻轻挡开她的手,拿了一碟酸梅放到她面前,道:“主子,您怎么肯定今个儿晌午古将军会来别院里吃饭?咱们可昨天才偷偷从农庄回到别院。” 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江浅夏轻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早天没亮的时候,你不是出去过一趟吗?” 无涯手里一顿,眼波流转。 都说他是她最贴心的属下,可她又何尝不是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然于胸? “面揉的差不多了,盖上纱布由它醒着吧。” 扭个身子,江浅夏冲重新洗菜的刘大厨道:“刘伯,紫苏切坏的菜也别浪费了,您再劳累一下,把它切成沫,去市面上买只南瓜回来,混上面和蒸南瓜,煎成蔬菜饼吧。” “南瓜?小姐,您说的南瓜是何物?”刘大厨一脸茫然。 江浅夏头疼的揉着额头,勉强比划了一番,见刘大厨还是那副听天书的模样,才不得不接受,大乾还没有南瓜的事实。 “无涯,你说咱们大乾地大物博的,怎么我想吃点南瓜都没有呢?那东西西境很多的啊……” 利索的准备着其他食材,无涯摇头道:“主子,您跟着古将军征战过,应该知道近几年边境不太平。许多商人都不敢远去万里经商了,所以很多西境的东西,就不免少了许多。” “不过这南瓜,无涯却是确实不曾见过的。” 歪着脑袋想了想,江浅夏一拍桌子,义正辞严的道:“不能再这么懒散下去了,等我完婚后,就先给陛下和娘娘上一道《作物引进耕种》的奏疏!” “像南瓜、土豆、玉米这些高产作物,可是恩泽万年,惠及天下百姓的好东西!好东西可不能全留在外藩,引入大乾种植多好!” “哼,你这丫头,知不知道去年南方大旱,有多少百姓遭灾了吗?知道哪儿有高产的粮食不早说,等想吃了才惦记上,真该求娘娘打你的板子!” 高泉束着手气哼哼的进来,劈头盖脸就一顿教训。江浅夏被骂的躲在无涯身后,等老爷子教训完了,才委屈巴巴的道:“发现新粮食,不应该由户部或者工部的大人管吗?浅夏就是个小小的贵女,这些国家大事哪儿用得着浅夏来操心?可不就管管自己的嘴 了吗……” 被堵的一口气上不来,高泉纠结的在厨房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才怨愤的点着她的额头道:“咱家就怨上天为何不把你生为男子!” 在古代,生而为男得多累啊?保家卫国的是男子,为天子牧民的还是男子,虽然女子因为只能生孩子顾家变成了依附,但她不一样啊。 女子的身份和远超这时代男子的见识,就算皇帝知道能从她身上挖取无数的宝藏,但权掌天下的大男人的骄傲,也只能让他捏着鼻子把高泉老爷子放在她身边,聊胜于无的敲打一下了。 见她笑的像偷了鸡的小狐狸,高泉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才放缓了声音道:“贵女,今日官家可是在早朝上呵斥群臣,给你出气了。虽然这两日你受了委屈,但……” 骄横的把头扭到一边,江浅夏紧握着手怨愤道:“要是只有浅夏受辱也就算了,可他们把林伯伯借我的老兵们一个个当街乱棍打出,极尽羞辱的事,浅夏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高泉无奈的轻叹一声,本以为她只是小女儿心性,也就在自己面前骂两句罢了,谁知江浅夏身上的气息,竟渐渐压抑、暴虐起来。 摸着稍微有些凸起的小腹,江浅夏低垂着眸子,淡淡道:“他们应该庆幸,浅夏要嫁入古府,不想给夫家惹麻烦。否则……” “你是我古黎的妻子,就算把天捅破个窟窿,为夫也能为你兜着!” 换了常服的古黎一身玄色长袍,靛蓝的银蟒腰带衬得他腰背笔挺,一头泼墨般的长发慵懒的束在脑后。明明一派浊世贵公子的风流俊秀,却说着狂放不羁的诺言。 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轻放在江浅夏怀里,她好奇的拆开一看,宝光莹润,竟然全是极品珠翠玉饰!小嘴震惊的张着,红润的唇瓣看的古黎眼睛发直,也不管厨房里有多少人,大手一探把小厨娘抱到自己腿上,便以吻封住她诱人的惊呼。 第69章、批八字 “咳!咳咳咳!” 无涯垂头,刘大厨偷摸着溜走了,高泉气的脸皮都在抽搐,活像亲眼看见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一样。 对嘈杂的咳嗽声充耳不闻,古黎深吻许久,才放开气喘嘘嘘、双眸水汽弥漫的小厨娘,轻笑着在她唇瓣上轻啄一下,倾世的容颜把江浅夏都看呆了。 小手爬上他光滑的俊脸,江浅夏低喃道:“古黎,你要是个女子,一定是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呢……” 古黎脸才黑下来,就被小厨娘抱了个满怀,听她警惕道:“你现在怎么不留胡须了,长这么好看,得被多少女人惦记啊!” 没好气的在她脸上掐一把,手感细腻的忍不住多捏捏。 “当初在军中,是谁说喜欢细皮嫩肉干净的?亲自把我的胡须剃去不说,某人当初好像还偷亲我了?” 脸皮厚,被挤兑了也不羞涩,江浅夏攀着他的脖子,理直气壮的道:“觉着你好看才亲你的,再说又是谁死皮赖脸让我负责的?” “够了!” 嗓子都咳哑了也没人搭理,高泉怨愤的怒吼一声,强行把眼里只有彼此的两人给分开,把江浅夏拉到自己身后,手指恨不得戳到古黎脸上去。 “古将军!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请注意你们二人的身份!” 怀中的柔软不见了,倍感空虚的古黎不满的挑眉起身,针锋相对的冷声道:“高公公,末将和夫人在别院中恩爱,也要受人指责了吗。” “贵女还未嫁入门,将军要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对贵女的名节毫不理会,那咱家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求娘娘收回懿旨,不让贵女被你糟蹋了!” 刚才还笑嘻嘻看热闹的江浅夏被吓住了,担忧的拽了拽高泉的袖子,却被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又护小鸡似的把她护在身后,梗着脖子和比他高出一头的古黎对峙。 明明是被陛下派来监视和获取情报的心腹内侍,此时却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一心将她当晚辈爱护呢…… 心中又甜又涩,江浅夏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无亲无故的人,有的能像钱翁、高泉这样对她极尽爱护,有的,却仿佛生死仇敌,在暗中拼命给她使绊子呢? 看着小厨娘垂下眸子苦涩的模样,古黎心中刺痛,虽然眉头依旧紧锁,身上的气势却泄了八分。 “不是古某不在意浅夏的名节,而是认定了她古家主妇的身份,所以无论世人有何议论,古某都不在乎。” 古黎说的认真,高泉也重拾八面玲珑的温和,嘴角含笑的一拱手,温声道:“既然古将军对贵女情深义重,那就再忍耐七日。时间紧迫,将军不是还有很多细节没有处理的吗?” “至于将军今日违反陛下禁令,私自和贵女见面一事,咱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将军莫让咱家再难做了才是。” 说完,高泉防贼似的以袖遮住江浅夏茫然的脸,把她往外拖。 一双鸳鸯此时才恍然惊觉,刚才是不是被老奸巨猾的高泉老爷子给涮了?! “慢着!” 古黎连忙叫住高泉,勉强压住和老头子动手的冲动,眼尾跳动着,咬牙道:“高公公,我今日不仅是来把各位大人的还礼交给浅夏,还为了带她去一趟白云观,找白云道长比对八字。” “合八字这样的大事,不是应该在决定婚期之前就进行的吗!”高泉再次震惊了。 轻描淡写的把探头探脑的小厨娘重新拉回怀中,古黎一边揽着她往外走,一边随意道:“只是为了祖宗规矩,随便补个流程罢了。” 两人像准备踏春的爱侣一样走的坦然,却苦了一众下人。 白芷黑着脸飞快准备路上的点心水果和挡风的披帛,无涯看了一眼已经可以下锅的食材,洗干净手,冷冷的抢了吴熊车夫的位置。 舒适的轻型马车赶到门口,白芷、高泉搀扶着江浅夏这个孕妇上了车,古黎则顶着春风和炽阳翻身上马,弯腰从马车窗口叼过江浅夏投喂的点心,顺势在她纤细的手指上舔了一下,惹来高泉的闷哼。 轻车单骑,大乾威名赫赫的麒麟将和最受宠爱的贵女,就这么低调的出了京都,来到京郊的凤鸣山白云观。 白云观是京都有名的大观,香火鼎盛,白云道长更是德高望重的道法高人,在钦天监只挂了个虚衔,但星象观测、农时测算,却都绕不开这位道长。 因为修为高深又德高望重,所以经常添为京都勋贵府上的坐上客,能请他出手帮忙合八字,也是古黎的赫赫军功不容小觑。 早就来白云观候着的肖酒和林渊,一见自家老大的身影,马上引着马车从小路绕到后殿,进了一处雅致清幽的小院。 院中丛竹青翠,除了石桌石凳,便再无他物。一枯瘦老者穿着宽大的道袍,立于竹下,微风袭来,好一派道骨仙风。 在月门外看见此番景象,江浅夏就本能的多了八分警惕——在后世要是看见这副景象,十成十意味着她要破财了。 “贵女和老道初见,老道也自问没什么让世人诟病之处,为何贵女如此警惕老道?” 温润古朴的嗓音,为枯瘦道人又添了三分厚度,对上那双充满智慧的眸子,江浅夏面上轻烧,不好意思的蹲身行礼。 “道长勿怪,实在是浅夏幼时被打着道士幌子的江湖骗子套过许多钱财,所以一时小人之心……” “哈哈哈哈,这倒有趣,以见识广博和聪慧机敏闻名的常瑞贵女,以前竟然也上过江湖骗子的当?” 白云道长大笑数声,转瞬却声音一厉,尖锐的盯着江浅夏,沉声道:“恐怕贵女遇到的不是江湖骗子,而是看穿了你祸国妖星真面目的高人吧!” “祸国妖星?!” 院中之人异口同声的惊呼,有惊怒有狐疑,只有江浅夏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笑意。 笑意实在太过明显,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落在她身上,忍不住等她辩驳。耸耸肩,江浅夏懒洋洋的往古黎身上一靠,戏谑的冲正气凛然的白云道长道:“不知道长是如何推算出浅夏祸国妖星身份的?靠八字还是面相?或者只是单纯的受人蛊惑,信口胡诌?” 第70章、祸国妖星 “你无需在此套老道的话,指认你为祸国妖星之事,皆出自老道最近半年的观星!” 单手指天,白云道长神情凛然,枯瘦但结实的胳膊像不屈的老树枝杈,滑落的宽大袖袍猎猎翻飞。 “老道常年观星,为大乾推算国运,为百姓测算农时,从无一日懈怠。可去年春夏交替之时,天边却突然出现了一颗暗星!” 老道说的认真,江浅夏也收了刚才看骗子似的嘲讽,不出声,定定的看着他,心中震动——去年春夏交替之时,确实是她穿越的时间点。 见江浅夏不反驳,白云道长更有底气,冷声道:“历来妖星皆为暗星,听闻边疆出了个会制盐的奇女子,且身世不明时,老道就知道你为暗星。” “制盐是大功德,老道不能因为无凭无据的猜度而问罪于你,只能心神焦虑的继续观测暗星,并暗中打听你的消息。” “可你出世之后,所带来的恶果,真是让老道心中震惊,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 “……要是没有意外的话,浅夏或许真的和你说的暗星有关。” 江浅夏摸着下巴,想到了自己身为位面商会店主的随身小世界,和能随时购买现代货物的超时代能力。 在没有光污染的时代,老道观测到的暗星,或许真是类似人造卫星的存在,否则也说不通位面商会是如何沟通各个世界的货物的。 “不过,就算那颗暗星是浅夏的好了,但浅夏自出世以来,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道长所说的恶果,是什么意思?” 白云道长愣住了,他从没想过,她会如此坦然的就承认了自己和暗星有关,而且看她那茫然的神情,好像也确实不知自己带来了何等的罪孽? 长叹一声,白云道长悲悯的看着江浅夏,沉重道:“妖星即使本身无意,也会不自觉的干扰到国运啊……” 摇摇头,老道背过身去,低声道:“你可知,你献出制盐方子后,北方毒盐矿地,多了多少整日哀嚎的矿奴?清洗食盐需要大量的水,河道被强行整改,多少耕地变成死地,多少农户成为流民?” “你去到哪儿,哪儿就会出现滔天杀戮!要不是你的献计,古黎将军也无法阵斩数千人,尸体堆积如山,连草原上的野狼都食之不尽。现在西北的草原上,疫病肆虐,草场荒芜!” “待你回京之后,为了售卖香水牟取利益,京都方圆百里的花卉尽数被百姓采摘卖与万宝阁,明明应是赏花的日子,却只见满目残枝……” 感觉老道已经悲愤的摇摇欲坠,满脸悲天悯人的哀伤,江浅夏忍不住偷偷拉了拉古黎的衣袖,等古黎努力宽慰的看着她,轻抚她的背时,她小声的问了一句。 “白云道长是有多想赏花啊,感觉因为不能赏花,他都快哭了……” “咳咳咳咳咳!” 同样被白云道长说的心绪纷乱的肖酒和林渊,被这清奇的反问,给呛的齐齐扶墙猛咳。 无涯无声的勾起嘴角,宠溺的视线在江浅夏身上绕了绕,落在激愤莫名的白云道长身上,隐约带上一缕杀意。 高泉敏锐的轻咳一声,算做对无涯的警告,之后也不吭声,就这么静静的等着这丫头翻盘。 自家小厨娘看着白云道长那又担忧又嫌弃的眼神,让古黎满腹的盛怒和杀意,转眼就被她轻描淡写的化成了哭笑不得。 轻叹着在她头上揉一把,古黎不理会小厨娘发髻凌乱的炸毛,苦笑的抱着她蹭道:“好夫人,为夫受不起祸国妖星的惊吓,你还是快快解释清楚吧?” “解释?这桩桩件件,追根究底都是她的原因,即使再巧舌如簧的人,也休想推脱干净!” 自己在这边替天下苍生愤慨,那边却还在卿卿我我不知羞,白云道长气的须发皆张,深感自己这几十年的静心修炼的道心,快被祸国妖星给破坏干净了。 淡定的拍拍手,江浅夏竖起白嫩的手指,逐条逐例的分析起来。“您指责浅夏的第一条为制盐,说的也都是制盐的坏处,那浅夏倒是想问问道长,身份尊贵,自有修士供养,被勋贵们捧成高人的您,知不知道以前缺盐的时候,百姓是吃什么补充盐分的?身为道门,您心 里应该清楚,缺盐的人会有多惨。”平静的看着哑然的白云道长,江浅夏略带嘲讽的轻笑道:“开发盐矿带来的坏处如果真的比好处还少,您当陛下和群臣是傻子吗?以朝中大臣看浅夏不顺眼的程度,只要有一丁点可能,浅夏早被他们钉在耻 辱柱上了。” “至于您说的矿奴,不错,就算没亲眼所见,浅夏也知道他们过的肯定生不如死。可大乾是不允许贩卖奴隶的,也就是说,矿奴要么是各州各地的罪囚,要么是其他国家被偷运来的奴隶。”“罪囚的待遇从来就没好过,无论有没有浅夏,他们都应该为自己犯的罪行赎罪,而其他国家偷运来的奴隶,浅夏当然很是同情,但是浅夏把他们抓到大乾来贩卖的吗?在浅夏出世之前,大乾就没有奴隶买 卖了吗?” 一双仿佛洞彻人心的黑色眸子紧锁白云道长,等待片刻,见他只能无力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江浅夏才竖起第二根手指,继续站在制高点嘲笑他的无知。 “草原上的杀戮就更有意思了,您知道吗,要是浅夏愿意,可以很轻松的往您头上扣一个通敌叛国的大帽子。” “一派胡言!” 通敌叛国的罪名实在太大了,即使白云道长也不由乱了分寸。 轻笑一声,江浅夏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低声道:“胡言吗?您同情草原上疫病四起,怎么就不心疼一下,在那场战役中牺牲的大乾将士?” “您以为战争是过家家吗?那就是最血腥的以命换命!骨利人不死,他们就会长驱南下,抢大乾百姓活命的粮食、衣物,甚至侮辱他们的妻女,砍下他们的头颅!”“您对浅夏的第二点指责,从根本上就否定了那场护国战役的正义性,您这么说,不怕大乾的上百万将士心寒,不怕边境靠战士们保护的百姓,戳你的脊梁骨吗!” 第71章、问心无愧 江浅夏越说越气,几步上前,手指恨不得戳到白云道长脸上去。 试问整个大乾百姓无数,有几个女子,像她一样跟着军队从盛夏走到寒冬腊月过? 又有多少人,见识过阵斩四千的血腥?别说四千个活生生的人,就是四千只鸡临死前的悲鸣,也能让最胆大的屠夫晚上被活生生的吓醒!“浅夏是随军厨娘,知道将士们过的有多累多苦!浅夏的夫君更是我大乾杀名远播的麒麟将,我绝不允许,你一个没上过战场,没见识过什么叫战争残酷的方外高人,对这些拿命来保卫国家的人,指指点点 !” 肖酒和林渊被这一方话说的虎目含泪,瞪圆的双眼布满血丝,紧咬牙根青筋鼓胀,杀气弥漫的瞪着白云道长,像两头欲择人而食的荒野猛兽。 古黎只感觉胸中豪情万丈,恨不能仰天长啸。 能有这么一个对战争、对他们这些兵卒将领了解得如此透彻的妻子,何其幸也! 被江浅夏一逼再逼,白云道长不禁退至墙角,脸色青白,情绪大起大落之下,竟然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要是被她这么打压下去,他的道心会崩溃,他数十年的修炼,将毁于一旦! 或许是那口血唤起了江浅夏那一点点尊老的孝心,咄咄逼人的煞气慢慢收回,乖巧的小姑娘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用脚尖蹭地。 “至于香水的事,浅夏认了,这确实是万宝阁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没有做好规划。” 见老道士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江浅夏轻笑道:“您老放心,虽然今年春天和往年一样赏花好像是不太可能了,但万宝阁做香水生意的同时,也不会竭泽而渔的。” “等浅夏回去就从万宝阁调用最少十万贯,在南方购置大片不适合耕种的土地,用于栽培提炼香水所用的鲜花。” “和这样凌乱的收购品质不一的野花比起来,像种桑一样好好伺候出来的花木,不仅会在应季的时候变成当地最亮眼的一道风景,更能为香水生意提供稳定且优质的货源。” 聊起生意经,在场的人除了无涯,大多听的云里雾里,更默默震撼于她出手就是十万贯的豪迈! 拍着巴掌,江浅夏兴致勃勃的道:“十万贯可能不太够,不过可以和地方州府合作,比如种植花木的土地还属于官家,但每年花朵买卖的得利,一部分当做商税上缴,这样贫苦的地方财政也能宽裕一点。” “照顾花木和采集花朵,所需要的人手极多,只要管理得当,平民百姓家的女眷也能有一个赚钱的来源,农闲时候,农户们也不用无所事事了!” “丫头……虽然你想的很好,但南方多匪患,你不怕投入巨万,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吗?”高泉听的激动,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 “要是能好好过日子,哪儿有这么多人会跑去当土匪啊?” 江浅夏随意的道:“只要花田能赚钱,地方官府不会像以前一样放任匪患占去这么一大块肥肉,切实得利的百姓,更会对土匪咬牙切齿。” “土匪大多是当地的普通混混改行的,他们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要是能安安分分的有个活计做,想必大部分土匪都会放下屠刀,重新变成良民的。” “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匪盗头头……” 眨巴着眼睛,江浅夏笑的纯真。 “万宝阁不缺钱,不知那些巨匪的头颅价值千金时,他睡觉还能不能安稳?” 看着她随意摆布人心的模样,连深谙宫闱黑暗的高泉,都忍不住头皮发麻——这小狐狸,简直心狠手辣,压根儿没把挡在她前面的敌人的性命看在眼里! 肖酒打了个哆嗦,同情的拍了拍古黎的肩膀,被古黎嫌弃的抬脚踹到一边,自己美滋滋的搂着小厨娘,像只骄傲的狼王。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是战场上手握数十万将士性命的将军,他的妻子,又怎么会把区区草寇的性命放在眼里? 兔子只适合吃草,狼王的女人,就应该吃肉喝血,让人敬畏! “祸国妖星,祸国妖星……” 白云道长受了极大的刺激,恍惚的摇着头,喃喃道:“如果不是祸国妖星,普通女子哪能想到这一步?对人命没有丝毫的怜惜,可怕,简直太可怕了……” 口干舌燥的说了半天,结果这老道士还死咬着她是祸国妖星? 江浅夏气的恨不得挽袖子和老头打一架,可看他轻易握断了一棵小孩儿拳头那么粗的竹子后,江浅夏认怂的缩回古黎身后,不服气的探出一个脑袋。 “白云道长,您就算是世外高人,那也是亲娘生的!按您的意思,所有女子都应该小鸟依人相夫教子,那乡间悍妇您是不是也干脆拉去浸猪笼算了?” “相对的,那些和我夫君比起来,简直柔弱的连女人都不如的书生,大概也应该直接挖坑埋了,别活着丢人现眼了。” “巧舌如簧,诡辩!” 面对白云道长的跳脚指责,江浅夏只随意的哼了一声,挑着眉得意道:“我确实是狡辩,但您因为浅夏比您有能力,就认定浅夏是祸国妖星,这难道不是说明了您没有容人雅量?” “要是比您强的都有猫腻,那世间的祸国妖星可就多了去了,按您的意思全斩了,留下一群蠢货,大家把日子越过越苦?” 完全不给白云道长辩驳的机会,江浅夏义正辞严的道:“您是占星大家,那就好好的占星!” “商人的那一套您不懂,人心恶的一面您同样不懂,不懂的时候要么下狠心钻研其中的道理,要么就放着懂的人来处理!” “不懂装懂还往别人身上乱泼脏水,您这是依仗着几十年积攒的名声欺负小辈,还是为了维护自己可笑的尊严,已经是非不分了呢!” 再次把白云道长挤兑的差点吐血,江浅夏一个转身扑进古黎怀里蹭蹭,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可爱的笑道:“有这么俊美英武的相公,浅夏可没工夫去当祸国妖星。” “最重要的是,浅夏所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就算有一天,浅夏真把整个大乾祸害了,那也是因为被您这样天生对浅夏抱有敌意的人,给逼的呢。” 猫似的眸子含着无尽的妖娆,粉舌轻舔唇瓣,低媚的声音宛如妖鬼。“您准备好把浅夏逼上绝路,然后背负这无尽的罪孽了吗?” 第72章、接二连三的意外人物 “呜呜呜——师父你不能有事啊……” 就在江浅夏和白云道长四目相对,进行气势和心理上交锋的关键时刻,一个十来岁的道童突然从青砖小屋后窜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进白云道长怀里。 “呃……” 气息被这一撞弄的瞬间暴乱,白云道长错愕的瞪大眼睛,嘴中大口涌出黑血,模糊喊道:“静尘,你为何会在此处……” 江浅夏也有种气不顺的憋闷感,脚步晃了两下,古黎连忙扶住,大手贴在她的后心上,温暖有力的揉动,帮她散开了郁结的血气。 “下次不许胡闹,与人气势之争,稍有差池就是他这样的下场!” 安抚的冲古黎展颜一笑,江浅夏正想求武功高强的高泉给白云道长稳住伤势,就被那道童冲着肚子撞了过来。 “啊!” 惊呼一声,江浅夏本能的抱住肚子准备硬抗,就感觉身体打了个旋,一条长腿从她身后斜斜踢出,竟隐有破空之声,完全是含怒攻击,没准备留手! “对孩子起杀心,不妥。” 又一道陌生的声音从墙头发出,比声音更快的,是一枚激射而出的青枣,精准的敲打在古黎腿上的穴位,瞬间卸去了他的大半力道。 虽然力道消减,但向江浅夏撞来的道童,还是惨叫着被踹飞了出去,抵挡的手臂已经扭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道童应该是常年打熬身体的,受了古黎一击,竟然还能利索的爬起来,怨毒的瞪了他们一眼,猴子似的窜上低矮的墙头,逃了出去。 “救命啊!常瑞贵女是祸国妖星,师父要被她杀死灭口了!” 道童用单薄内力吼出的话,瞬间传出去老远。 稚嫩童子的声音里,满是惊慌,带着哭腔的沙哑嘶吼,仿佛无形的钩子,把所有听见他求救人的善心,全数勾了起来。 院内一片死寂,高泉紧紧拉住要出去灭口的无涯,江浅夏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脸色灰败的白云道长。 老道士捂着胸口又咳出两口血,悲愤的喊了一声“静尘”,就有晕过去的趋势。 古黎突然笑了出来,解下腰牌丢给已经傻了的肖酒,邪气凛然的勾了勾嘴角,冷声道:“去五品职位以上的将军府上,把所有家兵都带过来,包围凤鸣山,不许一人离开!” “今日我倒要看看,这天,还能真翻了不成!”肖酒杀气冲天的离去,林渊狠狠抹了一把脸,冲高泉抱拳道:“高公公,今日之事有蹊跷,末将不知背后到底是何人对将门大妇有不轨之心,但好在您在现场。要是白云道长有个三长两短,还请您给将门做 个见证!” “这是自然,常瑞贵女是我大乾的祥瑞之人,咱家自不会让暗处的老鼠,蒙蔽了陛下的双目!” 高泉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句,身上阴冷的气势已经波涛汹涌的对准了墙头上的人。 墙头上坐着的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头,面色红润,气息祥和。 此时不知偷听了多久的老头,也被这突然混乱的状况弄懵了。被高泉阴冷如蛇蝎的眼神锁定后,苦笑着摇摇头,从墙头落了下来。 “老朽可不是什么不轨之人,如果不想白云老道真死在这儿,你们还是先让老朽为其诊脉疗伤吧。” 老头无视了无涯、高泉和古黎的杀意,温和的背着手走过来,顺手递给江浅夏一个小瓷瓶。 “你刚才受了惊吓,虽然你身子骨不弱,但以防万一,这安胎丸你还是服下一粒,今后七日内也要接连服用才好。” 江浅夏微微皱眉,对这安胎丸的功效持怀疑态度。脑子有些混乱,无意识的把玩着小瓷瓶,发现瓶底有个极其精美的药秤图样。 高泉一把夺过瓷瓶,瞪大了眼睛看了半天,再次看向老头时,激动的嘴唇都直哆嗦。 “秤药续命量心……此药秤图样,医仙,您老是医仙孙长生,孙道长?” 医仙的名号一出,江浅夏马上接过被古黎重新夺回来的小瓷瓶,倒出一粒小小的药丸,放鼻子前嗅嗅,清新的药香让她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只是药丸往嘴里一放,江浅夏就被苦的小脸皱成一团。 “医仙老爷子,您这药丸外边儿就不能裹层糖衣?这药要是给孩子吃的,您肯定会被孩子吐口水的!” 忙着往白云道长嘴里塞药丸的孙医仙失笑回头,忍不住笑骂道:“老朽给出去的药,谁不是恨不得供起来的?就你这丫头,吃就吃了,还要埋怨老朽药苦。” “药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供的。能让人更顺畅吃下去,更愿意坚持吃的对症药,才是好药。” 江浅夏说的一本正经,医仙愣了愣,也欣慰的点点头,空出手冲她一鞠,以示受教了。 古黎环抱着自家小厨娘,下巴放在她头顶上,有些好笑。 他的小厨娘,好像总能和德高望重的长辈打成一片?嗯,除了他的大娘古刘氏…… 四五粒灰不溜丢的药丸被塞进白云道长嘴里,江浅夏看的直吐舌头,同情的看着身体有些抽抽的白云道长——她吃一粒就被苦的差点吐出来,他果然还是晕着好啊…… 药丸喂下去后,医仙老头又把白云道长放倒在地,侧卧着,开始以一种奇异的动作,缓缓的按揉他的胸腹。 这样的按揉好像很废力,不到半刻钟,医仙头上就浮现一层薄汗,气息也急促了许多。 不过相对的,刚才脸色还一片青灰的白云道长,此时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痛苦的神色,已经被舒坦的祥和取代了。 待白云道长气息平稳后,医仙老头才长舒一口气,叹道:“他这一辈子就是太较真了,总是把天下苍生压在心头,丫头,你别怪他。” “那可不行,错了就是错了。您应该很清楚,他今天要是死在浅夏面前,背负着祸国妖星的名号,浅夏估计只有远遁海外才能留下一线生机了。” 江浅夏拒绝的理直气壮,单手叉腰,指着苦闷的医仙道:“您老也是,您心善救了那个道童,让现在整个白云观中的人,都认定浅夏是祸国妖星了。”“要想浅夏原谅您和白云道长,就先想想怎么把这烂摊子收拾好吧!” 第73章、翻转 孙长生年过八旬,从不惑之年成就医仙之名,被世人推崇敬仰后,就再也没遇到过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了。 更何况,这理直气壮使唤他老人家的,还是刚吃了他安胎药的小丫头片子。 低头看看相交了三十多年的老朋友,再看看那下巴快扬到天上去的小丫头,孙长生发现,他竟然没法儿丢下此事不管了? “里面的人,把祸国妖星交出来!” “天啊,白云道长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看来祸国妖星确有其事!” “大家别怕,他们只有几个人!去拿柴火,咱们把祸国妖星直接烧死在里边儿!” 院外一片混乱,听到有人鼓动直接火烧院落,无涯眼中杀意弥漫。 孙长生微微皱眉,没想到往日里温和的百姓,会突然变得如此暴虐狠毒,为了烧死虚无缥缈的祸国妖星,连白云老道的性命都不顾了。 “老大,小酒去找援兵估计还得有一会儿才能来,咱们是不是先撤退?” 锁住大门,林渊皱眉凑到古黎身边。 江浅夏在手指上舔了舔,竖着拇指举起来感觉了一下,嫌弃的摆摆手:“愚民就是愚民,让他们烧,咱们处在上风处,背靠风口,整个白云观都着了,也烧不到咱们身上。” “丫头,你怎么知道此处院落,是白云观免受祝融之苦的祥瑞之地?”孙长生好奇道。 “……医仙老爷子,这是您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吗?” 翻个白眼,江浅夏没好气的道:“您要是能把外面那帮子图谋浅夏小命的蠢货给治好了,浅夏绝对很乐意给您表演一下,怎么把这上风口的院子给烧成渣!” “治好?他们只是畏惧祸国妖星才会如此激动,谈何治疗?” “别人说什么都信的,和傻子有什么区别?智障也是一种病,反正浅夏觉着他们是好不了了。” 以恶毒的咒骂排解自己心中的不安,江浅夏紧紧抱着古黎结实的腰身,被他安抚的拍着头,才勉强从炸毛状态中冷静下来。 哀怨的看着医仙老爷子,江浅夏委屈道:“浅夏今个儿是为了大婚来合八字的,怎么就碰上如此倒霉之事?” 被她盯的表情讪讪,孙长生无奈道:“还是老朽先出去安抚香客修士们吧,你们趁机从后山小径下山回京,待白云苏醒后,自会将祸国妖星之事解释清楚的。” “吃了你的药,老道今天还死不了,用不着自欺欺人的改日!” 躺在地上的白云道长,极其虚弱的缓缓坐了起来,冷着一张老脸,瞪着江浅夏毫不退缩。 “老道依旧断定你是祸国妖星!” 抬手制止老友的劝解,白云道长盘腿淡淡道:“但今日之事确实蹊跷,连老道的亲传徒弟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要再揪着你不放,倒要让暗中之人白白利用了老道。” 江浅夏松了一口气,轻笑道:“您老有医仙朋友,看样子还能好好活个几十年。认定浅夏为暗星无所谓,您大可监视,看看浅夏到底是福星,还是妖星。” “哼,你不说老道也会为了天下苍生,仔细盯着你的!” 闹别扭的撇开头不搭理江浅夏,白云道长在林渊和孙长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然后十分顺手的使唤着林渊这个小辈,去把院门打开。 此时,院外已经人声鼎沸,七零八落的石头砸门声不间断,但因为出于对白云道长的尊敬,和对祸国妖星的畏惧,香客们都只敢拥挤在门外叫嚣,却没人敢当这个出头鸟。 突然,紧闭的院门“吱呀——”一声慢慢敞开,风卷着竹叶飘出来,生生把最前排的香客们,吓的拼命往后挤去。 围堵的人群陷入惊慌中时,白云道长低沉虚弱的声音,从院内传出。 “老道白云,何德何能,得劳烦诸位替老道忧心啊……” 话中蕴含的苦意和感激,瞬间点燃了大乾百姓那种热心正义的心性。 刚才扭身想逃跑的人,此时热血上涌,脸红脖子粗的乱叫着就想往里冲,他们要“解救”被祸国妖星“谋害”的白云道长! 群情激动,吓的江浅夏躲在古黎怀里头都不敢抬,深深后悔自己因为害怕被当妖女抓起来,而没提前花大价钱换两件防弹衣给他两贴身穿上。 再不济,她也应该换两颗催泪弹,好应付这种被包围的情况啊! 好在白云道长在观中的威严不容小觑,见到他的身影,无头苍蝇般乱了半响的道士们,总算是知道先把场面稳住了。 安抚好激动的人群,白云道长才在林渊的搀扶下,走到院外,郑重又惭愧的冲大家深深鞠躬。 “今日叨扰了诸位,是老道教徒无方,被贼人钻了空子啊。” “教徒无方”四字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可是被断了一条手臂的清尘小道长给叫来救师父的,还说有祸国妖星出世,难道其中有古怪? 沉默半响,白云道长摇头叹道:“老道夜观星象,发现了大乾星域中,多了一颗暗星。至于是福星还是妖星,老道还不确定。” “那暗星是指常瑞贵女吗?”人群中有声音传出。 白云道长眼睛眯了眯,见无涯已经从侧面去搜寻出声之人后,才淡淡道:“不错,常瑞贵女确实承认了她为暗星。不过依常瑞贵女的功绩来看,说她是祸国妖星,还是过分了一点。” “这老道士还是挺正直的嘛,我还以为他会直接说我可能是祸国妖星,让大家一起监督我呢。” 院中的江浅夏,小声的和古黎咬耳朵。 古黎被她的气息弄的心中痒痒,忍不住低头在她耳朵上轻咬一口,低声笑道:“他是真正的高人,虽然脾气倔强,但却不会如此下作。” 别古黎磁性的声音弄的心都酥了,江浅夏忍不住像小狗似的一个劲往他怀里蹭。 白云道长脸皮抽了抽,很是不忿的隐晦往他两的角落瞪了一眼,见没换回两人的一点点收敛,只能憋屈的装没看见。 “暗星一事,老道自会和钦天监的大人们共商,但事出突然,不知哪位知晓,老道那逆徒现今何在?故意撞伤老道,陷害常瑞贵女,简直罪大恶极!”“待老道抓住逆徒,定要大义灭亲,清理门户!” 第74章、人抓住了 清尘小道士此时在何处? 众人被问的脑子一懵,都左顾右盼的窃窃私语起来。 回忆了半响,一个胖胖的香客拍了下脑门,大声道:“白云道长,小人看见他往云泉那边去了!小人奇怪他为何不去找大夫治疗,还喊了一嗓子,他没搭理小人!” “多谢!” 郑重的冲胖香客鞠躬,白云老道脸色阴沉的挥手,怒道:“去,把那逆徒给老道抓来问话!” “老道今天就看看,到底是谁,为了陷害常瑞贵女,把老道的性命都算计进去了!” 爱看热闹的香客,义愤填膺的跟着白云观的道士们往山南的云泉赶去,而一些胆子小的香客女眷,已经想赶快下山,避开这场风波了。 江浅夏黏糊的挂在古黎身上,闲闲的开始泼冷水。 “有什么好找的,白云道长现身的时候,那小道士就注定没命了。现在就算找到了,也只会是一具尸体罢了。” “丫头,你的意思是,背后之人不仅收买了清尘,还派了高手在暗中监视,一旦有被发现的危机,就会下杀手灭口?” 看了白云一眼,孙长生皱眉问道。 点点头,江浅夏无辜的道:“谁的命都没有自己的命值钱,蓄意诬陷常瑞贵女的罪名,加上指使白云道长高徒谋害师尊的罪名,就算身具功名,最少也得远蹿个三千里了吧?” “更何况被陛下发配苦寒之地的路上,以我的小心眼,那必须得买凶杀人啊。所以只要被抓到,背后之人就是死路一条,这种时候,当然是牺牲清尘比较好了。” “哼,一肚子肮脏,和那暗中之人有何区别!”白云道长被挤兑的怒火中烧,咳的差点背过气去。 知道抓住幕后之人的几率已经十分之小,江浅夏也憋气的不行。听到白云道长口出恶语,她撩起袖子就想和他再吵一架,干脆把老道士气死算了! 古黎坦然的放任自家小厨娘炸毛,反正无论幕后之人是谁,最后都逃不出个死字。先让她舒心了再说。 林渊有心想拦,但对上自家老大护短的警告目光,只能开始头疼,要是白云道长被气死了,他要怎么帮着收场? 他现在无比后悔,为何当日几个兄弟在战场上结拜时,他要犯贱的接过替将门各种善后的活儿? “够了!你们一老一小的都给老子少说几句!现在找到幕后黑手才是紧要的事,谁敢再多说半句气话,老子就毒哑他!” 谁都能欺负两下的老好人医仙,突然像人格分裂似的暴虐起来。身上祥和宁静的气息,也变成了毒蛇般阴森森的诡异。 被性情突变的孙长生一瞪,江浅夏马上认怂的捂住嘴,眼睛忽闪忽闪的装乖。 和孙长生相交三十载,白云道长更是清楚,此时要再不听劝,发飙的老好人说毒哑他,就不会在意那三十年的交情。 吵吵闹闹的一老一小安分了,变脸的医仙喘几口粗气,身上的气息又沉静了下来,脸上挂着无奈,变回那个爱絮絮叨叨的慈祥老人。 眨巴着眼确定了半天,江浅夏才敢小声道:“您老这是精神上的毛病吧?难怪您一个大夫要入道教,清静无为,确实适合压住心魔。” 诧异的看她一眼,孙长生呵呵笑道:“老朽此次回京,本就是为了找你讨教刀兵之伤的治疗,本来还有些不信你的医术,现在看来,确实是名师出高徒。” 耳朵抖动,孙长生转身向外看去,温声道:“我们要的结果,来了。” “白云道长!可了不得咧,清尘小道长死在云泉边儿上嘞!” 大嗓门的香客咋咋呼呼的嚷嚷着,把清尘死的场面说的清清楚楚。 两个会轻身工夫的道士,踩着往回涌的人群就飞跃过来,沉声禀报道:“观主,叛徒清尘是被人喂了毒药暴毙而亡,我们赶到的时候,尸体还有余温。” “那下毒的人肯定还在山上!快叫人封山啊,谁都不许走!” 江浅夏急了,刚想让陷入惊慌的香客们互相监督,就听到“哗啦啦”的铠甲声。 “嫂子放心,方圆十里地都被兄弟们封锁了,包管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人群自动向两边散开,身披重甲,背后嚣张跋扈的背着强弩的肖酒,狞笑着带队拾阶而上。 他身后,是各个将军府上的家兵。和江浅夏所想的那种整齐的队列不同,这些百战老兵,一个个长的活像地狱来的恶鬼。 脸上密布着各种伤痕的占了三成,更有缺胳膊断腿的,说是走路,但更像野兽的游行。 可偏偏,江浅夏就感觉,那些身体残疾的老兵,更加危险! “嘿?小子,你看见爷爷跑个啥?爷爷让你跑了吗?” 一个断了半条小腿的老兵,突然冲人群大喊,然后咧嘴一笑,纵身而起,如凌空扑兔的老鹰,转瞬没入人群中,干脆利落的扫腿击倒一人。 提着那人的脖子,拖死狗似的把他拖出人群,老兵冲古黎笑笑,踹那人一脚,得意的抽抽鼻子。 “古将,老狗虽然残了,但这鼻子还好使。” “刚才肖少带着咱们在下边儿封山时,他就捂着脸想硬闯出去,被咱们逼回山后,就滑溜的找不着了。” “咦?刚才闯关的是他吗,看着比刚才那人高很多啊。” 肖酒奇怪的比划了一下。 老狗猥琐的缩成一团,嘿笑道:“肖少有所不知,他玩的不是什么精妙的工夫,就是缩骨罢了。老狗之所以能认出他来,也是因为他刚才往后缩,自己露怯了。” “本想随便诈一下,没想到抓住这小子一闻,他身上的贼味儿就对上了!” “大叔,你这鼻子也太厉害了,谢谢你啊!” 江浅夏崇拜的跑过来,努力的恭维着手足无措的老狗。 顺便若无其事的踩在地上那人的身上,看的围观香客浑身直哆嗦。 踩的爽了,江浅夏才冲无涯弹了个响指,笑意盈盈的对那个面容普通,闭口不言的人道:“放心,我不会把你交给军方拷问官的,他们太血腥了,我不喜欢。” 那人眼神恍惚了一下,好像有点松了口气的样子。“那种血腥的手段不好,我更想让你尝尝,什么叫活着比死了更惨呢……” 第75章、还有一个 就近把那人拖入院子,江浅夏哥两好的搂着肖酒的肩膀,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 肖酒恶寒的瞪大眼睛,用发指的眼神看着她,嘬着牙花子飞快哆嗦了几下,逃也似的跑了。 被两人的互动弄的心中惴惴不安,见江浅夏蹲到自己身前,那人下意识的瑟缩向后。 “嘿嘿,别怕,他只是去找刑具了,还有一会儿才能回来呢。” 小手捧着脸,江浅夏歪着头,可爱的道:“我也不要你现在回答什么问题,你先把你的十个手指都舔一遍吧。” “唔,看在我没把你交到军方刑讯官手里的份上,你可不能拒绝我这小小的要求哦。” 虽然不明白她这么要求所谓何事,但在古黎鹰隼般锐利的冷眼注视下,他只能满心疑惑的,把自己脏兮兮的手指舔了一遍。 难道常瑞贵女只是为了羞辱他?果然是女子,羞辱也这般平淡。 等他舔完手指后,抬眼挑衅的看着江浅夏时,愕然的发现,刚才还笑意盈盈的女子,此时竟然笑的狰狞。 猛的起身,江浅夏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尖叫起来:“杀静尘灭口的不是他,还有其他隐藏在暗中的高手!” “查!一个个的查!绝对不能让剩下的那人跑了!” 迫于她的气势,老兵们哄然应是,凶神恶煞的杀将出去,一双双狼眼扫过,把无辜的香客们差点看的崩溃。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杀静尘的人?”白云道长皱眉问道。 翻了个白眼,江浅夏烦躁的咬着指甲道:“说您傻还真就不动脑子了?” “那两个报信的道士说的很清楚了,静尘是被强行喂下毒药而死的!灭口的凶手,很显然知道咱们这里有医仙坐镇,其他灭口的方式耗时太多,也容易在身上留下痕迹,所以剧毒封口是最理想的。” “但听清楚了,凶手是把毒药强行喂给静尘,不是静尘自杀!” 见白云道长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但眼底却依旧浮现茫然,江浅夏泄气道:“天啊,喂是个动作,他得先把毒药拿在手里,才能塞静尘嘴里啊……” “那他也可以选择洗手……” “洗手?是,旁边就是云泉,但您确定在整个白云观都乱起来的时候,他还敢条丝慢理的洗手?就算洗,那也是匆忙掩藏痕迹。” “明知道自己手上沾了不少致命的毒药,是有多大的心,才能随便在水里涮了涮,就敢仔细的舔手的?要是真有勇气这么找死,他早在被大叔抓到的时候就自杀了!” 解释到这里,不仅院中再无一人质疑,连院外被老兵们弄的不敢多动弹的香客,也忍不住认同的跟着频频点头。 再看向这个娇小可爱的贵女时,众人眼中的轻慢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骄傲。 果然陛下是圣明的,随便册封一个贵女,就把普通的随军厨娘变得这么聪慧了! 要是江浅夏知道百姓们,把她看电视剧积攒的机智,全数归到了皇家头上,不知会不会和白云道长一样被气的吐血。 几百号老兵一个个的排查香客,这是一个十分浩大的工程。忙了大半个时辰,山下突然混乱起来。 老兵们就近找高地向山下眺望,就见自家封山的兄弟,快步来报。 “磨磨唧唧这么久,犯人找着了没啊?京兆府衙门和那些烦人的御史、香客们的家人亲朋,全嚷嚷着让放人了!” 排查的老兵烦躁的挠挠头,啐了一口,转身跑来找古黎报告情况后,丢脸的低着头,不好意思看江浅夏。 在未来将门大妇面前丢人现眼,他们还真是白活几十年了。 微微皱眉,古黎淡淡的挥手,下令道:“无妨,告诉他们,白云观中出了命案,将门在全力协助缉捕凶手,要是谁强行想闹事,就当凶手从犯一同抓捕问话。” “老大,那些御史……” “呵。” 古黎低笑出声,剑眉一挑,就是睥睨天下的豪迈。 “将门以厮杀定功过,咱们何时需要像文官那样,要在乎御史的评述了?” 大手一挥,古黎铿锵坚定道:“除非请来陛下的圣旨,否则今日,这白云观,我是围定了!” 老兵得令,大笑着准备下去教那些烦人的御史什么叫将门的规矩时,被江浅夏软软的叫住了。 “慢着慢着,下去告诉他们,咱们抓住一人就够了,山下的封锁这就解除,让他们帮忙安抚香客离去吧。” “大嫂?” 肖酒和林渊都愣住了,小心的在古黎和江浅夏身上来回的看,不知道该听谁的。 古黎阴沉着脸,眯眼盯着自家卖乖往他身上蹭的小厨娘,沉默半响才不情不愿的道:“你想用他做诱饵也可,但成亲前,人要关在肖伯伯府上。” “这是自然,高爷爷顾我一个就够累的了,不能给老爷子再添麻烦。” 高泉听的冷哼出声,看似不愿意,但腰背却不自觉的挺直了许多,更像一个护卫了。 既然不准备起冲突,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在山下心急火燎的京兆府衙门得到封山解除的消息时,都快感激的跪下了。 要是将门真不搭理他们,那京兆府还真是什么动作都不敢有。 至于御史们,此时也没了再斥责将门胡作非为的工夫,忙着疏散和安抚百姓,忙的不亦乐乎。 没和他们打照面,江浅夏把小院的门一关,就冲肖酒伸手。 “让你找的东西呢?” 肖酒嘴角抽了抽,从家兵手里接过一只坛子,递给江浅夏,谁知她却往旁边闪开,压根儿不接。 “那东西我挺怕的,还是你拿着吧。” 拜托,他也怕的好吗! 欲哭无泪的肖酒,悲愤的命令家兵把那人的鞋袜脱了,露出满是老茧的脚底。 “不行不行,茧子太多了没用啊。” 江浅夏嫌弃道:“你到底懂不懂用刑啊?傻了吧唧的,把他裤子扒了,腿分开,倒在他大腿内侧!” 肖酒崩溃的看着古黎,就见自家护短的老大,自然的用手捂住她的眼睛,然后饶有兴味的点点头。迫于这两口子的淫威,肖酒恍惚的命人固定住那人的腿,然后打开罐子,不落忍的在他毛茸茸的腿上,抖上一堆毛毛虫…… 第76章、线索断了 凄厉到仿若鬼啸的惨叫声在房间中回荡,听的白云道长眉头直跳,守门的道士腿都有些虚软的站立不住,脸上更是惨白的吓人。 毛毛虫在柔嫩的皮肤上滚一圈落下,没有厚茧保护的皮肤,马上红肿起来,一粒粒的红疹子看的江浅夏头皮发麻。 狼九感觉自己的两条腿仿佛比原来粗了一倍,他受过刑讯练习,刺痛和看着身体不正常肿胀的惊慌,他都能忍受。 可那仿佛直入人心,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两条腿砍下的奇痒,却让他承受不住的用尽全力去嘶吼、咆哮。 “啊啊啊啊!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吧!或者砍下我的腿,砍了它,快砍了它!” “不行,砍人腿这么血淋淋的事,我一个女子可做不出来。” 看他大腿拼命抖动到抽筋的地步,江浅夏感同身受的搓搓手臂,脸上挂着不忍,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有种见到恶鬼的感觉。 “这样,我提问你回答,答案让我满意了,我就让人给你挠挠?” “丫头别胡闹,这样的毒伤不能挠,皮破了,会更加痛苦的。”孙长生皱眉说道。 眨巴着眼睛,江浅夏点点头,大度道:“既然医仙老爷子都说不行了,那这样,你回答的问题我要是满意,就捅你一刀,如何?” 痛确实能缓解痒,但她不应该在得到答案后,给他治疗的吗?! 对上狼九震惊的双目,江浅夏笑了。 “你忘了吗,我说过的,要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啊。” 心中一片恶寒,连腿上的奇痒,都没刚才那么让他难以承受了…… 拍拍他的脸,江浅夏轻笑道:“放心,生路还是有的。先说说看,你叫什么?” “狼,狼九……” “咦?这个代号挺好听啊,好像骨利人的图腾就是狼,你不会是骨利人吧?” “不,不,我是,汉人,大乾人……” “唔,看你牙根都咬出血了,还能保持神志清醒回答我的问题,一定是从小就被培养的死士吧?既然叫狼九,那前面最少还有八人咯?” “不错……” “灭口清尘的,是狼几?” “不知,他,不是狼卫……” 瞳孔瞬间收缩,江浅夏笑的更加灿烂了,抬头看着自家黑了脸的夫君,笑道:“还好我嫁的是你,换了别人,早被我连累的家破人亡了吧?” 脸色放柔,古黎很是满意的揉揉她的头。 甜蜜了两句,江浅夏才继续问道:“你以前见过那人没?这次白云观事件,是狼卫做主导,还是他做主导?” “是,是他,我,只接到了制造骚乱的,任务……” “哎呀呀,那这是你在白云观潜伏的第几天啊?” “第,第三日……” “很好!” 拍手起身,江浅夏笑颜如花的冲古黎摊手开心道:“哪些人提过让你按着规矩走,要合八字的记下来。” “那些人中,有拐弯抹角建议你来白云观的、或者被人鼓动劝说你来白云观的又是谁?” “再去查查,清尘的身世背景,近期收到了什么东西?无论是田产还是财务,应该多少都能查到吧?是谁给的,顺藤摸瓜应该能再把范围缩小一些。” “最后,白云道长,您观测到暗星,并推断暗星就是我,还可能是祸国妖星的事,除了清尘,还有哪些人知道?” 狼九越听越心惊,他本以为自己交代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没想到按她这么往上一推,竟然快把主子都牵连出来了! 惊惧的盯着这女子的背影,再想想自己那可怜的妹妹,狼九心中有了决断。 “啧!他咬舌自尽了!”林渊首先发现了狼九的不对劲。 江浅夏面色一冷,淡淡道:“还真以为舌头断了就能死了?别说屋里还有个医仙在,就算只有我,也不可能让你这么死了!” “卸了他的下巴,别让血把他呛死了!” 见孙长生老爷子忙着往外掏伤药,江浅夏理直气壮的顺到手,左右看看,塞进肖酒怀里。 “这屋子里就你看着容易受伤,好药还是你留着救命吧。至于他,还没资格用医仙给的伤药。” “去,点支木柴,头烧黑了就拿来,给他把伤口烙上。” 火烧伤口止血,是每个百战老兵都习以为常的了。利索的找了根差不多粗的木棍烧烧,便捏着狼九的下巴,把滚烫的木棍插了进去。 “嗷唔——” 舌头上强烈的痛楚,和木棍带来的窒息感,让狼九脖颈青筋鼓起,那眼睛瞪的,江浅夏都怕他突然猝死了。 来回烧了两次,狼九的整个嘴中都一片漆黑,冒出股让人作呕的焦臭味。 身心受创的狼九早就晕过去了,让老兵把他拖下去好生照料后,江浅夏才捶捶蹲麻了的腿,被古黎抱了起来。 小手伸进古黎衣襟中摸索半天,把写着他生辰八字的红纸拿出来,递给愣住的白云道长。 “白云道长,虽然今日发生了许多事,但在离去前,还是要达成今日我们来的目的,劳烦您帮浅夏和古黎,合一下八字吧?” “……只有他的生辰八字,你的呢?”白云道长嫌弃的吹着胡子道。 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江浅夏苦恼的摇头道:“这个浅夏还真不清楚,只知道是在十一月二十八日,具体的年份和时辰,还真不知道呢。” 具体的年份她当然知道,可难道要直说,她出生在千年后的另一个地球上? 至于具体的时辰,她还真就全然不知了。 白云道长都开始掐指准备算了,一听她八字不全,马上冷着脸甩袖子。 “没有生辰八字让老道怎么算?你要是只图个吉利,就去路上找那些江湖骗子,他们会让你满意的!” “也行,那到时候算好了,浅夏就说是您给算的啦~” 瞪着眼睛,白云道长气的手都哆嗦,指着她愤慨道:“你怎么如此无耻,想毁了老道的名声吗!” 无赖的仰头,江浅夏干巴巴的道:“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能怪到浅夏头上?哪个孩子出生时,生辰八字刻脑门上的?” 想到她孤苦无依,白云道长也心软了下来,叹息一声,拿过纸笔,给出了一道似是而非的批语。具体的江浅夏看不懂,但最后的“良配”二字,却已经足够应付世人了。 第77章、禀报 经过白云观的骚乱后,众人一致决定,让江浅夏出嫁前,还是别踏出别院一步了。 高泉将江浅夏送回别院,并交代无涯尽量贴身跟着她后,第二日清晨,就神色匆匆的回宫,向李广孝和长孙皇后禀告这件事。 立政殿内,换回内侍服的高泉,又习惯性的佝偻着背,垂手立在李广孝身旁,条理清楚,不带一丝偏颇的把白云观内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听完高泉的汇报,李广孝微微皱眉,和长孙皇后对视一眼,并没有直接询问细节,反而打趣道:“高泉,在常瑞贵女那儿才住了几天,你这老东西身上就有点儿人味儿了,不错不错。” 高泉呵呵轻笑,拱手谢恩。 “还是官家体谅老奴,才让老奴能在常瑞贵女府上修养这么些时日,等贵女出嫁后,老奴可算又能回来伺候官家了。” “说说看,让你乐不思蜀的贵女府上,有什么好啊。” 招手让候在一旁的内侍搬了只小凳来,李广孝舒服的靠在躺椅上,长孙皇后自然的绕到他身后,轻柔的为他揉着额头。 谢过皇帝,高泉小心的坐在小凳上,笑道:“说起好处,虽然都是些小细节,不过确实算得上匠心独运。” “就说这小凳,老奴在宫中也常得官家赐坐,但贵女府上的小凳,却更高,让人脚刚好能落在地上,不会这么缩着酸疼。还加了靠背,裹上软垫,确实十分舒服,老奴第一次坐,差点没舍得起来。” “哦?真像你说的这么舒服,那不如找常瑞要了图纸,陛下也赏赐妾身一套舒服的椅子如何?” 长孙小女儿似的凑到李广孝面前求赏赐,把李广孝逗的哈哈大笑,当即命令内侍出宫一趟,这就去找江浅夏要新式椅子的图纸。 待内侍出去后,李广孝才挑眉道:“再说说看,还有什么好东西啊。” “要说还有什么是宫中没有的,那就要数贵女府上的各式美食了。” 说起吃的,高泉一拍脑门,告罪道:“老奴果然老糊涂了,官家不提醒,老奴差点就忘了说了。” “常瑞贵女昨个儿做饭时,提到了一种名叫南瓜的粮食,说其亩产颇丰,且食之对人多有益处,放在地窖中,可储存数月之久,是难得的好粮食啊!” 粮食,是从来都不够的。 李广孝没了听热闹的心思,严肃的坐起来,威严道:“你可听明白了,那名为南瓜的东西,真的如此之好?” 肯定的点点头,高泉认真应道:“回禀官家,当时贵女是临时要用到南瓜做菜,所以十分自然的唤厨子去街上买来。” “虽然咱们大乾境内尚未发现何地有这种吃食,但看贵女那熟悉的样子,老奴敢断定,南瓜一物绝对存在!同时,贵女还粗略提到了玉米、土豆等老奴从未听说过的吃食。” 无奈的摇摇头,高泉拱手道:“贵女最是嘴刁,临了了找不到吃食,才表示我大乾地大物博,不应该让好东西都流落在外,应该弄回来搁自己家种。” “贵女是个疲懒的性子,虽然说了要在大婚后给陛下和娘娘上新粮耕种的折子,但老奴真的生怕她婚后就忘了,所以到时候,还要娘娘多多敲打她才是啊。” 李广孝听的哭笑不得,手抬起来想拍桌子,又只能好笑的放下,不住的叹气。 “长孙,你看看,这就是咱们大乾的贵女!事关新粮食如此重要的事,离她大婚还有几日,她就不能先把折子上了再说?戳一下动一下,不戳就不动,真是气死朕了!” 长孙皇后捂嘴轻笑,戏谑道:“陛下,贵女可是女子,为了新鲜吃食还能想得起天下百姓,就不错了。再说大婚对女子来说可是终身大事,陛下可不能怪她。” 扭头瞪她一眼,李广孝气呼呼的踹了高泉一脚,把气撒到他身上。 “贵女性子疲懒,你怎么也被她带的迟钝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就马上回宫向朕禀报!” “是是是,老奴省得了。” 高泉被踹一脚却笑的脸上起褶子,能被皇帝如此随意的打骂,那可是荣宠的意思! 和长孙玩笑两句,李广孝才淡淡道:“祸国妖星之事,你怎么看啊。” 提起这事,高泉不敢再张口就说,很是慎重的组织一下语句,才跪倒在地。 “老奴自知逾越,但还是斗胆说一句——常瑞贵女,可能是那颗突然出现的暗星,但绝不可能是什么祸国妖星!” “哦?你可知道,要是你认错了,会有什么后果。”李广孝眼皮微抬,冷淡道。 高泉额头紧贴地面,语气无奈道:“回禀官家,只要和常瑞贵女相处过的人,就真是无法将她和妖星联系在一起啊。” “江府的仆役奴婢,过的比普通富户家的小姐少爷还舒坦,吃的和主子一样就算了,平日里就算打碎个古玩花瓶,也只会被贵女责骂几句。” “老奴暗地里瞅见贵女捧着瓶子碎片,心疼的龇牙咧嘴,转头却还琢磨着晚上是不是给他们加点防春寒的被褥。” “从农庄里回来,老奴每日里就见贵女捧着县志看,想给贫苦的庄户找点赚钱的活儿补贴家用。” “更别说贵女待人确实发自肺腑的真诚,别说老奴,连那个以难相处闻名朝中的刘恭大人,也几次派人前来问候,更直言责骂贵女,来京这么些日子,都不去府上看看他。” 说着说着,高泉想到被吃的死死的医仙和白云道长,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把她如何套医仙的药,又如何和白云道长大吵,最后却逼得白云道长给她批了假的八字,一一向皇帝皇后道来。 长孙笑的直不起腰来,李广孝努力想严肃的去揣测其中的阴谋恶事,却愣是没绷住,失笑不已。 “这么说,指认常瑞贵女是祸国妖星的白云道长,到最后却被她挤兑的无言以对,还破了几十年的规矩,给她批了吉祥的假八字,帮她在天下人面前正名了?” 视线落到远方,李广孝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手握在扶手上,缓缓用力。“那么,到底是谁,想毁了我大乾的福星呢。” 第78章、请柬 京都的百姓,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皇家的厚颜无耻。 江府所在的长兴坊外,闲来无事的百姓们就看热闹的守着路口,一见又有皇城里出来的内侍策马奔来,就哄闹的数着这是今个儿的第几次了。 后面出来的内侍,脸皮薄的,已经不敢抬头见人了,实在是太丢人了点儿。 江府别院的大门敞开着,江浅夏欲哭无泪的搬把椅子守在门口,见皇宫的内侍又来了,了无生趣的道:“说吧,陛下和娘娘又看上我府上的什么东西了?”内侍害臊的跳下马,尴尬的半捂着脸左右看看,在百姓们炙热的注视下,小声道:“贵女勿怪,上一趟送回宫的厨具,御厨告罪不会用,陛下也说您府上的吃食新鲜,让咱家找您讨要一位厨子进御厨房任职 。” 江浅夏指着内侍手都哆嗦,悲愤莫名的尖叫道:“我好不容易才培养出一位能让我吃顿饱饭的大厨,这是让我一个孕妇继续亲自下厨吗!” “听听,看来皇上和皇后娘娘吃的也和咱们差不多么,果然贵女府上的吃食好吃,每日里那饭菜的香气,馋人得很啊!” “看见没有,让你心疼闺女,回去就让妮子学做饭!手粗糙点儿怕什么,人贵女都自个儿做饭呢,这叫本事!” “不过今天这都第十三趟了吧?前边儿内侍往外搬桌椅板凳和锅碗瓢盆的时候,俺还以为贵女被皇上抄家了呢。” “你懂什么,听坊官说了,这叫皇家荣宠!拿的东西多,说明皇上和娘娘稀罕贵女,不把她当外人儿!” “荣宠不是应该往下赏赐东西吗?头一回见这么扫荡别人家的,贵女真可怜,看那委屈的小模样,都快哭了。” 听着百姓们热闹的讨论,内侍真是又气又羞,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得了。 无涯听的抿嘴无声的笑起来,看见的妇人闺女,眼睛都直了。 好笑的看着靠在自己身上赌气的主子,无涯轻笑道:“主子,陛下和娘娘肯用咱们府上的厨子,那是最大的信任。您就把厨子献给陛下吧,以后无涯给您做饭。” 郁闷的仰头看着无涯尖尖小巧的下巴,江浅夏气闷道:“做饭要的时间太长还伤手,你是大管家,身上多的是事儿,哪儿有功夫给我当厨子?” 憋屈了一会儿,江浅夏恶声恶气的冲内侍道:“我家就一个大厨,想要就找个多余的御厨来换!不然我们府上还吃不吃饭了!” “这,这不是咱家能决定的啊,贵女您就高抬贵手,别为难咱家了吧?” 小内侍都快被欺负哭了,他就一个干活儿的奴才,哪儿敢打御厨的主意啊? “行了,你把厨子带回去,和娘娘说一声,去御厨房找一位御厨送来吧,娘娘不会怪罪的。” 轻巧的马车停在江府门口,高泉端着架子从车上下来,吩咐一句,手指就点到了江浅夏脑门上。 “陛下和娘娘要你点儿东西还在这儿耍赖,真是被宠上天了你!” 瞪她一眼,高泉边往里走,边没好气的道:“还杵在外边儿干嘛,离你大婚才有几天了,宾客名单你倒是定下来没啊!” 说到正事,江浅夏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高泉进内院。没了热闹可看,簇拥在路口的百姓们总算是慢慢散了,只是皇家爱抢贵女东西的传闻,就只能任其流传出去了。 雅致的书房内,案桌上放着一张名单,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名字,看的高泉直皱眉。 “这排在第一位的张叔是何人,为何咱家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江浅夏懒洋洋的找把椅子坐下,才理所当然的道:“是第一个把我捡回去的大厨啊,东来顺的张叔,人可好了!” 抬头想了半天,高泉才想起来,在她进玄甲军当厨娘之前,好像确实是在一个小酒楼里当帮厨的? 日子都过去这么久了,今时今日,要是换做别人,怕恨不得所有人都忘记自己狼狈的日子。 只有她,现在的地位和那个边疆小酒楼的厨子简直天差地别,在自己最风光的大婚之日,第一个想起的,却是那个雪中送炭的小人物。 摇头失笑,高泉心中温暖的继续往下看,什么牛强、二狗,看名字就知道出生不高。 勉强还算得上人物的,也只有曾经在京都名噪一时,却恃才傲物,拒不进入太医院,转而跑去军营中当下贱军医的宋傅文了。 除了这些最底层的小人物和钱家一大家子、万宝阁的其他几位掌柜外,竟然就没了? 这是一个贵女大婚时,应该邀请的宾客名单吗? 纠结了半天,高泉突然发现下边儿还有一张名单,高兴的拿起来一看,寒酸的只有一个名字——刘恭。 “那个,本来我还想把林伯伯他们写上去的,可无涯说将门由古黎来递请帖比较好,所以我就没写了!” “听你这意思,能偷懒你还挺得意的?” 高泉都被她这庆幸的小声音给气乐了,抖着名单道:“将门的请帖不用你写,那京中的各位公主郡主呢?其他的诰命夫人们呢?你就统统都不管啦?” 将门正在成长的第一将军迎娶正妻,那就算在朝堂上打起来的敌人,这时候也要上门道喜的! 但你连请帖都不给人家发,人家还能腆着脸自己上门恭贺?这是要把人逼成生死大敌啊! 被高泉提着耳朵讲了一堆勋贵间交往的大道理,江浅夏头晕眼花的把无涯抓到身前当挡箭牌。 “您说的浅夏当然知道,但明明是我和古黎的大婚,为什么要请些讨厌的人来倒胃口?装不懂规矩混过去不行吗?反正我本来就是流民出生,没规矩很正常嘛!” 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高泉心疼的叹了好几声,才放缓了声音道:“丫头,不成啊,你成亲可不仅是你和古黎将军的事儿,要真只请刘恭大人一个文官,那文武之间会更加水火不容了。”“你将是古府主妇了,未来还会是将门管事儿的大妇,咱家知道委屈你了,但没办法,就必须这样!” 第79章、大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嫁入豪门同样如此。 即便江浅夏再不乐意,再想办一个温馨简单的婚礼,得亲朋好友的祝福,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也不行。 委屈的把写请帖的活儿丢给白芷,江浅夏在家里逃避似的赖了几天,古黎虽然听闻她心情不好想偷偷来探望,却被认真起来的高泉严防死守,愣是不得其门而入。 小鸳鸯分隔数日思恋难当,江浅夏数着指头过日子,总算熬到大婚头晚上,却突然紧张的怎么都睡不着。 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大半夜,勉强有点睡意时,就被白芷和紫苏两人,带着从宫里出来的宫女妆娘,把她从床榻上挖了起来。 “小姐,主子!可不能再睡了,再睡就要误了吉时了!” 七八双手探入锦被,江浅夏半睡半醒的被她们伺候着洗澡、穿衣、梳头,待那重的能压断脖子的凤冠带到脑袋上时,江浅夏才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有没有轻巧点儿的凤冠?这玩意儿最少有好几斤沉,你们家小姐我现在可有身孕在身,会被压死的!” “呸呸呸!大喜的日子,小姐可不许胡说!” 听见“死”字,紫苏连忙呸了半天,眼眶红红的瞪着江浅夏,愣是让江浅夏不敢再多刺激这丫头,生怕她一个忍不住哭的她头疼。 硬着头皮顶上凤冠,江浅夏就感觉后背刺痛,忍不住站了起来。 “大胆!谁派你来行刺本贵女的!” 无涯“哐”的把门撞开,杀意十足的冲进来,就见宫中的嬷嬷惊慌的捏着两根针,不知所措的跪下磕头。 “奴婢不敢,奴婢冤枉啊!这所有出嫁的娘子都得用这针顶着腰背,奴婢没有加害贵女的意思啊!” 狐疑的左右看看,见白芷尴尬的点头,江浅夏才撇撇嘴,抢过那两枚长针扔给无涯,让他把这碍眼的东西丢的越远越好。 无涯从来不会违背她的命令,更何况一想到她要被两枚长针扎一整天,他就心火直冒。 被抢了针的嬷嬷死的心都有了,想找绣花针替代,就听江浅夏淡淡的道:“那些乱七八糟的陋习别往本贵女身上招呼,好好把表面的东西弄好了,谁都不会知道。否则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威胁完了,江浅夏又淡定的让白芷给那些宫女嬷嬷们每人分了两粒金豆子,算封口费。 捏着金豆子,嬷嬷虽然心中还有些惶恐不安,但一想到娘娘对这位主子的荣宠,便不敢再坚持,乖乖的继续给她整理仪容。 待穿着打扮好之后,紫苏才含着眼泪,可怜巴巴的道:“小姐,还有一会儿姑爷才能到呢,咱们早了……” 说着,紫苏嘤嘤哭了起来,连理智的白芷都跟着抹眼泪,那些宫女和嬷嬷就更别说了,一个个都用可怜同情的眼神看着她,把她看的莫名其妙的。 哄着两个丫头半天,江浅夏才弄明白,原来别家女子出嫁,因为有母亲在旁叮嘱交代,母女两梳个头都得哭一场,然后重新上妆,再哭、再上妆,所以时间从来都不够,要让迎亲队伍在外面唱催妆诗的。 谁家女子要是敢在迎亲队伍到之前就准备好了,传出去,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提起母亲,江浅夏心中也难免酸涩了一下,但父母离世已经太久了,所以她只是恍惚了一瞬,就没好气的把凤冠摘下来,使唤着紫苏给自己揉肩膀。 “早知道要提前,你们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儿!真是的,趁着时辰还早,谁去给我弄点儿吃的啊,今个儿得忙一天呢,你们想饿死我啊?” 终于想起她是孕妇,紫苏眼泪都没抹干净,就慌慌张张的跑出去找吃的了。 来回折腾了半天,迎亲队伍吹着喜乐终于到来,外面热闹的声音直直传到内院,听的两个小丫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妹子,准备好了吗?哥来背你出门!” 钱思睿手心冒汗的在闺房外敲门,手不停的整理一丝不苟的礼服,平日里的八面玲珑,现在却只剩下僵硬紧张了。 推开窗户,江浅夏嘴里叼着无涯早起做的水晶饺,含糊的挑眉道:“哥,咱们现在就出去?不是还要等他们念催妆诗的吗?” 钱思睿一愣,连忙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点头道:“不错不错,还有催妆诗,现在可不能出去。” 见便宜哥哥实在是紧张的要晕过去了,江浅夏好心的分他一粒虾饺,不想他却嚼都不嚼就直接咽,差点没噎死过去。 手忙脚乱的把人抢救回来,江浅夏怅然的叹了一声,仰头冲房顶上喊了一嗓子。 “谁在上边儿啊?去给肖酒他们带个话,让他们速度快点儿,再磨蹭一会儿我哥就要晕过去了!”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新媳妇,还不快把凤冠和盖头带上!” 纤细的红色身影从房顶踩着树窜了出去,江浅夏欣慰的点点头,这些江湖游侠,总算还知道她是女子,只让柳红娘来屋顶上守着,没让毒秀才那贱人来凑热闹。 生死边缘走一遭,钱思睿总算冷静了下来,待钱金玉撒欢的跑进来说催妆诗都念了七八首了,他才严肃的整理好衣裳,背上了盛装的江浅夏。 江府门外,古黎骑着从玄甲军上万匹战马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白马上,一身绣着暗花的礼袍,玉冠束发,璀璨的星眸熠熠生辉,嘴角愉悦期待的笑意,让他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 “浅夏要出来了吗?” 悄悄拭去手心的汗,古黎忍不住问道。 林渊和肖酒念催妆诗念的口干舌燥,眼睛直勾勾的往里看,头都没回的嫌弃道:“老大你冷静点,这么一会儿你都问了几十遍了!嫂子跑不了,马上就出来了!” “哎!出来了出来了!花轿呢?快把花轿抬过来!” 眼尖的瞅见钱思睿身后的一抹娇红,肖酒兴奋的窜起两丈高,大声的吆喝起来。 古黎猛的一僵,眼睛盯着那抹渐渐靠近的红色,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有什么又酸又软的东西从心里溢满出来,涨的满满的,席卷全是,周围的吵杂都仿佛听不到了。他要娶她了,他的小厨娘,真的属于他了。 第80章、扩大的迎亲队伍 “老大你冷静点儿,现在可不是抢新娘的时候!” 林渊拼命的按住眼睛里只剩下江浅夏的古黎,死都不能让他这时候下马去抢新娘子啊! 大街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两又没羞没臊惯了,在谁面前都想亲就亲,要是在这儿秀一场,那将门就丢人丢大发了! 好不容易使唤余家兄弟用蛮力把古黎固定在马鞍上,林渊擦去额头的冷汗,连忙让婢女捞起轿帘,让僵硬的跟木头似的钱思睿,把江浅夏塞进八抬的花轿中。 红色的身影不见了,古黎心中一阵空虚,边游街边忍不住频频回头,看着花轿傻笑。 林渊和肖酒觉着丢人啊,堂堂将门第一人,跟个傻子似的,要不是马术高超,怕能直接撞柱子上! “老大,别看了,都在轿子里,你能看见啥啊?” 幼稚的哼一声,古黎万分得意的道:“你还没有娶妻,不懂这种心情。我现在比灭了骨利大军还高兴,浅夏是我的了!” “是是是,你的你的,没人跟你抢……” 头疼的叹了口气,林渊见游街速度实在是慢,这新郎也完全没有和欢呼的百姓们打招呼的意思,只能苦口婆心的劝道:“听我娘说,新娘子衣服上别着针呢,老大你这么磨蹭,受罪的是嫂子啊。” “什么针?” 听说新娘子衣服上要别针,古黎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了。调转马头就想冲进轿子中帮江浅夏把针给取了。 林渊吓的眼前发黑,探手就捞住缕马尾巴,尖叫都在嗓子眼了,就见绝色的无涯挡在了花轿前,不卑不亢的拱手解释起来。 “针已经被无涯扔了,姑爷不必担忧。” 微微抬眼,无涯勾唇一笑,艳丽中带着丝丝挑衅。 “对主子的保护,无涯是不会有丝毫懈怠的,请您放心。” “如此就好。” 和无涯对视一眼,古黎重新走回迎亲队伍前头,嘴角虽然依旧含笑,却没有刚才那么痴傻了。 肖酒没有注意这个细节,林渊却看的牙疼——江浅夏那粗糙的女人,跟他们想不起男女大防,害他们总被老大私底下暴揍就算了,怎么还在身边放这么一个妖孽? 就算无涯不能算是男人,但就老大那醋缸子的脾性,真能相安无事下去吗?真是头疼啊…… 虽然几人各怀心思,但迎亲队伍还是按计划,准备热热闹闹的绕着京都走一圈。 万宝阁大掌柜家的嫡小姐出嫁,钱家真是豁出去往里砸钱了。 江浅夏的嫁妆看着不多,只有区区十辆马车拉着,但上面的每一件东西,都是能称为奇珍异宝的东西! 在岳州城没用上的红绸漫天,被原封不动的搬到了京都,把京都装扮成了红色的海洋。 十步一绸花、百米一绸浪,花瓣更是撒的铺满路面,其奢华程度,即使公主出嫁也不敢这么铺张! 京都的百姓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被他们看不起的商贾,竟然有如此傲人的财富! 跟在花轿后的万宝阁伙计们,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人人肩上挂一个大袋子,用油纸包好的糖块,一把一把的往人群中撒,乐的孩子们欢呼抢夺。 除了糖块,有的油纸里还包着散碎银子、小珍珠甚至金豆子。这一惊喜被众人发现后,有事没事的百姓更是吉祥话一串一串的喊,就巴不得万宝阁的人听的舒坦了,多往他们那儿撒宝贝! 可就在百姓们喜笑颜开,跟着迎亲队伍挪动时,一个又一个面容恐怖的老兵,从人群中钻出,慢慢的汇聚到迎亲队伍最后,拳头有节奏的敲击着布满刀痕的胸甲,笑的满脸狰狞。 一眼看去简直和阴兵过境一样让人害怕的队伍,却只让场面安静了一瞬,就博得百姓们更大的欢呼,发自内心的欢呼! “大乾尚武,这气氛真好啊。” 听着外边唱起了和婚礼格格不入的金戈,江浅夏笑的温柔。 “浅夏妹子!我们也来给你送亲,你准是不准啊!” 身着干净的新儒袍,毒秀才扯着嗓子大吼一声,瘦弱的身影从街边的屋顶上翩然落下。 江浅夏猛的拉开花轿的窗帘,尖声叫道:“你给我乖乖跟在洪涛大哥边儿上,敢找我的婢女调情你就死定了!” 毒秀才脚下一踉跄,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俊脸通红的躲在铁扇后边儿,缩着身子窜到洪涛壮硕的身躯之后,低着头不敢再出风头了。 柳红娘娇笑连连,熟透的娇躯着着一身桃红舞衣,就这么身姿飘渺的跟在队伍后翩翩起舞。 和她一起的,还有数十个巧目盼兮的妙龄女子,红粉胭脂舞团的加入,瞬间将老兵身上的煞气给融成了绕指柔。 洪涛看的眼热,趁着今日没背骇人的斩马刀,不知从哪个舞狮队里抢了面海大的鼓,配合着舞娘们的舞步,精准的敲起了鼓点。 江浅夏听的热闹,老想从窗口探头出去看,都被白芷咬牙切齿的推着脑袋塞回轿中。 除了他们三个和江浅夏最熟的,队伍后还跟上了许多或有名或无名的游侠,往日里以自由洒脱为傲的游侠们,此时却乖巧的不行。 会点乐理的,喜滋滋的吹笛吹箫跟着合乐。啥都不会的,就这么傻笑着把队伍排整齐,身上刀兵未带,视路边虎视眈眈的捕快如无物。 肖酒在前边儿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策马赶到林渊身边,打听道:“嫂子在清平城给咱们蒸酒的时候和游侠有过交集我知道,但怎么现在看着,感情这么好?!” 问了两遍没得到回应,肖酒奇怪的看着他嘴皮子不停的动着,忍不住往他面前凑了凑。 “完了完了,将门主妇成游侠之友了,以后诰命圈子要怎么混啊,老大没事就跑去当土匪算给将门留后路,他老婆比他还彪悍,游侠和土匪能一样吗?让我死了吧,这两口子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 同情的拍拍已经被打击的快失心疯的兄弟,肖酒又没心没肺的凑到古黎面前打听去了。 扭头看看后边儿的热闹,古黎轻笑道:“浅夏在岳州城弄了个酒庄,所有手里没死过无辜者的游侠,都可以凭本事从酒庄弄酒。钱财上有个为难的,还可以支取一些,等有钱的时候再还。”眼带自豪,古黎低声道:“论结交朋友的本事,你嫂子可比咱们这些靠蛮力的,强出太多了。” 第81章、考校才识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像在京都城里翻飞的神龙,环城一周后,席卷着全城上百万百姓的关注,向挺立于将门中的古府走去。 “咦?这怎么就开了个侧门?正门没开?” “那是……古老夫人,她不是应该在里边儿等着晚辈敬茶拜见的吗?跑来门口守着,来者不善啊。” “快看快看,旁边的那位老先生,可是让国子监连翻邀请了好几次都没去任教的崔茂山,催老夫子!” 林渊和肖酒对视一眼,齐刷刷担忧的看向神色不明的古黎。 老大娶妻的决心是坚定到神挡杀神佛挡屠佛的,古老夫人应该早就知道了啊? 怎么早上他们出门还好好的,现在又开始整幺蛾子了?还把德高望重的崔老夫子请来了,这是要干嘛? “老大,冷静点儿,别激动啊……” 瞅见自家老大下意识往腰间抹去的动作,林渊腿都软了——他这是想拔刀把路劈开不成?! 手挪回缰绳上,古黎似笑非笑的低头道:“放心,今日大婚,不会见血的。” 古黎傲然的策马前行,林渊在后边儿心中哀嚎:就算不见血,殴打夫子也是不行的啊! “大娘,崔先生。” 下马一板一眼的行礼问安后,古黎淡淡的看了一眼敞开的窄小侧门,薄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今日是谁负责开门的,擅离职守视为不忠,应杖五十,不死则逐出古府。念在今日大喜,免去杖责,直接驱逐吧。” 一个青衣仆人连滚带爬的跑出来跪倒在地,神色凄惶,嘴里喊着是老夫人吩咐的,见古刘氏抬着眼睛不搭理,便想哭诉一番求古黎原谅。 看都不看他一眼,古黎淡淡道:“拖下去,大喜的日子,不想被罪仆的哭嚎乱了兴致。” 两道快的看不清身形的影子急射而出,眨眼睛就把罪仆不知道拖到哪儿去了。众人看的啧啧称奇,忍不住赞叹起古府藏龙卧虎,不愧是帅府! 抢先夺下气势,古黎想顺势让人把大门打开,迎新娘进去时,古刘氏端着架子,似模似样的挡在了大门前边儿。 “今日是我儿大婚的吉日,你们郎情妾意在前,娘娘赐婚在后,无论于情于理,老身都不能阻挡这门婚事。” 端庄的坐在婢女们抬过来的高椅上,古刘氏昂首,底气十足的道:“但祖宗规矩不可废,嫁娶当门当户对才是。” 视线落在队伍中的花轿上,古刘氏刻薄道:“江氏是陛下和娘娘亲封的贵女,算身份高贵,门第即使比古家略逊一筹,也不碍事。” “随我儿边疆苦寒之地征伐半载,没有功劳也有一份苦劳,阀阅功绩也算她过关。” 顿了顿,古刘氏脸上的嘲笑快藏不住了,用娟帕遮颜轻笑一声,才露出獠牙。 “有儿欲娶妻,须择大家儿。纵使无姿首,终成有礼义。” 抬着下巴,古刘氏摆出失望的神色,摇头叹道:“在门望这一点上,江氏性情粗鄙,在山野间粗鲁惯了,确实算不得大家闺秀。” “娶妻当娶贤,古家乃国公世家,即使碍于皇命,不得不让她成为当家主母,老身也决不能容忍,一个以小聪明和孩子为筹码的女人,从古家正门踏入!” “哦?这话听着顺溜,不像您平时的风格啊?看来是有高人指点过了。” 不顾白芷紫苏的惊呼阻拦,江浅夏缓步走出花轿,好在凤冠够占地方,顶着盖头不至于让她变成看不见路的瞎子。 步履婀娜,莲步款款,宛若一朵盛放的红莲。 单这比江南女子还要温柔婉约的身姿,比京都女眷更加沉稳端庄的步伐,就没人能再把她贬斥为粗鲁的乡下莽妇! 古黎骄傲的看着自家小厨娘婀娜多姿的走过来,大手伸出去,把她拉到身边。 “怎么出来了?累不累,给你找把椅子?” 小手在古黎的大手上捏了一把,江浅夏娇嗔道:“说什么胡话,我还没老到这么一会儿都得坐着的地步呢。” 坐在高椅上的古刘氏,气的差点咒骂出声。瞥见崔茂山老先生皱眉,她才勉强忍下一口气,继续装出老夫人的模样来。 “江氏,夫婿尚未踢轿门,也并没有嬷嬷背负,你怎么就敢自顾自的让双足落地?” “骄纵的落地就罢了,面前有长辈却不知道行礼,看来古夫人说的不错,你确实没这个德性,能从大门进。” 听声音辨别说话人的方位,江浅夏转向说话人的方向,蹲身行礼。 “声音威严,习惯了教导式的句子……您就是大儒,崔茂山老先生吧?浅夏久闻老先生德名,今日倒觉着见面不如闻名了。” 崔茂山定定的看着她,面露不渝。这是在说他的名声被吹嘘过头了? “今日是浅夏大喜的日子,本不想多生事端,但既然老先生和古夫人挡在正门前,那浅夏就冒昧问一句,先生是以何种身份,来挡这个门的?” 捻须颔首,崔茂山淡淡道:“老夫受古家主母相邀,来考校一下古家的大妇,是否才德兼备。现在看来,确实顽劣。” “不知先生觉得,作为名门主妇,需要有哪些才德?” “相夫教子,管理内府,有才有德,能宽厚下人,能为夫家守住门风。” “浅夏和夫君郎情妾意,身为万宝阁的下任大掌柜,浅夏自问管理一个上下不过百十号人的内府,也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宽厚下人,先生自可随意询问江府的下人,浅夏可有薄待的地方。” “说到门风……呵,古府为将门,将门讲究的就是忠君、保家、爱国,必要时当以悍勇,维护我大乾的威仪。” “浅夏得师父教诲,才入京便向陛下献上了冶金的新技术,若是夫君需要,浅夏手里还有许多对军队有益处的东西。如此,敢问天下间的女子,有谁能比浅夏更有能力,守住古家的门风?” 被她说的哑然,崔茂山摇摇头,感叹道:“好一个避重就轻,就算你用商贾的铜臭之气把持住内府,也有些奇淫巧技能博得陛下欢心。”“但女子最重要的本事,就是教导孩子向上、宽厚、谦逊有礼。你且说说,你有这个德行吗!” 第82章、又吐血一个 “老先生问的好!那咱们今个儿就来说说,到底什么才是好的教育,先生您自己,又有没有资格,教书育人!” 红盖头下,江浅夏摩拳擦掌的翻看着店主须知指南,那光目录就有上百页的教育知识,让她恨不得全弄出来砸老夫子脸上! 和她比学识,无论是从广度还是深度上,有千百年来的先贤究其一生的钻研才整理出来的智慧结晶,会比不上他一个能被古刘氏骗的团团转的迂腐老头? 笑话!这都能辩输了,她就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老夫有没有资格教书育人?呵呵,江氏,老夫体谅你气急,但如此诬赖老夫,却正说明你心虚了。” 崔茂山老神在在,他教书育人数十载,桃李满天下,其中不乏穷苦出生,最后却跃过龙门,成为杰出官员的弟子。 围观百姓也跟着点头,他们虽然九成九都没资格拜入老先生门下受教,但对他的德行,却是心中佩服的。 两相对比,便对江浅夏有了鄙夷。 听着群众们闹哄哄的指责,江浅夏摇头轻笑,以文人之礼冲崔茂山拱手。 “敢问先生,您在教导学生时,觉得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德行。老夫的学生可以是碌碌无为的无才之辈,但在德行上,却不容有失。” 江浅夏懒洋洋的靠在古黎结实的胸前,打着哈欠听老头吹嘘了半天,他学生是多么多么的孝顺谦逊,是有多老好人,说一不二,犯错情愿拿命抵上之类的。 这样的论调,在后世为官,怕早被群众的吐沫星子给淹死了,可在这里,淳朴又厚道的大乾百姓,却听的眼泪都快感动下来了,一个个的夸崔先生教得好。 越听越觉得大乾现在还没打下骨利,收复西境,都是这些不作为的官员拖累的。 江浅夏忍不住小声嘀咕道:“陛下确实是千古一帝,有这样的官员,没把他们全革职查办就算了,竟然还给他们发俸禄,果然仁厚的不行了。” 古黎好笑的拍拍她的头,低声应道:“这样的官员,确实算不错了,你要求太高了。” “你是不是对‘不错’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诧异的抬头,虽然隔着盖头,但江浅夏的惊讶却被上升的语调原原本本的表现了出来。 “要说诚实守信,大部分百年老店的东家都是坚守了几代人的吧?孝顺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乌鸦都知道反哺,这不是生而为人就应该有的东西吗?” “不孝顺的禽兽不如,孝顺只能说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怎么就要上升到美德了?” 声音越来越尖锐,江浅夏转向已经停下夸赞自己学生的崔茂山,激愤的掰着指头数落。 “陛下开科考选拔官吏,是为了找有才之人替天子牧民的!” “吃着百姓种的粮,拿着陛下发的俸禄,就是为了让他们洁身自好就行了的?去年南方大旱,灾情发生时,官员是怎么组织救灾的?为何现在京都附近都能看见流窜过来的难民?” “老天爷赏饭吃,就有不赏饭的时候,明知每隔几年就必定会出现旱灾洪涝,怎么就不知道提前做好防灾的准备?”冷笑数声,江浅夏刻薄的挤兑道:“是啊,反正出事了有陛下和朝中的各位大臣们想办法,像崔先生的学生,心里过意不去了,就干脆自己也抹脖子,丢下一堆烂摊子给朝中派去赈灾的大人,自己倒厚颜无 耻的搏了个爱民如子的美名。” “那你且说说,若是你来教导学生,最重要的是教什么呢?” 虽然替学生不忿,但崔茂山的修养却不是简单两句激愤的话就能被破坏的。 连带着,刚才还有些动摇的百姓,也被他的沉稳包容所折服,重新把视线落到江浅夏身上。 “最重要的,是教他们保持好奇,并理智的认识到,自己有几斤几两,从而去发掘自己身上隐藏的天赋。” 耸耸肩,江浅夏笑道:“浅夏之所以说您或许根本不配为人师,就是因为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够了!崔先生是什么身份,哪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 古刘氏急了,她一听见这小贱人镇定自若的语气,就觉得事情不妙。 “无妨。”崔茂山的人品确实不错,淡笑着抬手制止了古刘氏的谩骂,对江浅夏道:“老夫年轻时还能知道自己在大家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越老,就越没人敢指责老夫。你且继续说来,老夫也想听听,你是怎么看 待老夫的。” 老头古板归古板,但这气度,江浅夏确实是服气的,当下便重新组织语言,把那些过于刻薄尖锐的话,给咽下去。 “浅夏年幼,本不应该评价长辈,但以浅夏的师父和您对比,却不难发现问题。” 抬出人类智慧的总集化身,江浅夏骄傲的缓缓道来。 “首先,您桃李满天下,教过的学生数不胜数,应该比浅夏更清楚,有的人,确实不适合做学问。他们就算勤学苦练十载,也没某些聪慧的学生数月所取得的成就高。” 崔茂山感叹的点头,他每次看见那些天生木讷的学生,头悬梁锥刺股的学,却连背书都磕磕绊绊,就感叹天道不公。 “但这不代表他们不能成为人杰。” 话锋一转,江浅夏温声细语,如春风拂面般的展臂感慨。 “您的学生里,一定有木工活不错的、对修建房子手到擒来的、种粮食总能丰收的、在田亩中挖的沟渠能让水灌溉的最好的……” “这些听起来是不是特别没用?那咱们换一种说法——他们或许是以技艺闻名于世的匠人、或许能成为最伟大的建筑家,让我大乾的辉煌,即使千年后也能让后人惊叹!” “或许他们能改良数千年来种植的粮食品种,让大乾没人会再受饥苦,或者成为一个水利专家,让苦受黄河泛滥之苦的沿岸土地,一举变为天府之国……” 把众人带入一个激动人心的幻想中,江浅夏浅笑盈盈。 “他们在其他地方的成就,远比他们苦读诗书,对江山社稷来得有用,对吧?” “但您是怎么教导他们的?您是否直言过,他们天资愚笨,这辈子都不会有大出息了,让他们好好的做个普通人,平凡、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 “是您的错啊,您扼杀了他们在其他领域的可能性,您摧毁了他们的自信,您断绝了他们对世界的好奇心,您告诉他们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 “他们最敬仰,最信任的先生,毁了他们的一辈子!甚至他们的后代,都会学着父亲的样子,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世世代代的认命!” “您成就了多少人,就摧毁了远超数十倍的人!崔老先生,您这样把自己的认知,强行灌输给学生,从而毁了他们一辈子的人,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吗!” 崔茂山目光呆滞,脸色灰败的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肝脾肺都被人放在火上炙烤。 喉头一颤,大口鲜血从嘴中涌出,老先生满脸泪痕,仰天悲啸:“老夫不配为师,老夫害人不浅啊!”搂着自家被吓到的小厨娘,古黎头疼道:“今日是咱们大喜的日子,怎么还是见血了?” 第83章、终于礼成 “怎么办怎么办,他不会被我两句话给气死吧?” 嘴炮一时爽,现在把人气吐血了,江浅夏就慌神了,拽着古黎的衣袖,恨不得躲他怀里就不出来了。 “丫头,你真是……前几日才把白云给气吐血了,怎么今日又如此锋芒毕露?” 江浅夏眼睛一亮,喜道:“医仙老爷子!您快给崔先生看看,别让他死了!” 医仙孙长生背着手缓缓挤出人群,无奈的摇头道:“老朽今日是来恭贺你大婚的,不是专程来给你收拾烂摊子的。” 嘴上这么埋怨,孙长生还是很贴心的快步走到崔茂山身边,金针祭出,转瞬就替他保住了一口气。 “傅文啊,把补气活血的药丸拿来。” “是,师父。” 强行压住想把盖头掀起来的冲动,江浅夏垫着脚尖往声音的方向凑,惊讶道:“宋傅文?你是医仙老爷子的徒弟啊!” “竟然才反应过来,真蠢。” 宋傅文一边从背着的药箱中递东西给师父,一边凉凉道:“不是我给师父他老人家传信,你以为就凭你那生涩的医术,就能入师父的眼了不成?” 不介意他对自己的嘲笑,江浅夏羡慕道:“真好啊,有个医仙当师父,厉害了。” “呵呵,丫头莫要吹捧,你师父的本事,可比老朽厉害多喽。” 三两下把崔茂山救回来,孙长生揶揄道:“最少老朽可教不出,能把白云和大儒纷纷气吐血的徒儿来。” “您老夸奖了,夸奖了……” “常瑞,这可不是夸你,你可知本宫在路上听闻你和崔先生对上了,心中有多焦急吗?催着内侍紧赶慢赶,却还是晚了一步。” 贵气逼人的凤撵缓缓行来,一听见长孙皇后那让人充满压力的皇家语调,江浅夏就忙不迭的拽着古黎跪下了。 乖巧的跪地行礼,江浅夏软糯的道:“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别把好端端的嫁衣给跪脏了,改明儿又该埋怨本宫和陛下了。” 隔着珠帘纱幔,仿若天人的长孙皇后轻笑着打趣一句,就温厚的免了百姓们的行礼,平易近人的下了凤撵,让百姓们有幸能一睹皇后的真容。 见皇后都出场了,在暗处等着上门送礼恭贺的各大臣们,也像突然出现一般,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围在皇后周围。 江浅夏早知道这些臭不要脸的大臣躲在暗处看笑话,仗着盖头遮面,光明正大的翻白眼撇嘴,极为不爽的轻哼一声,被古黎听见了,好笑的捏捏她的手。 亲自查看了崔茂山的伤势,得知并无大碍后,皇后马上收起笑脸,母仪天下的威仪,压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古刘氏,你可知罪。” 古刘氏傻眼了,腿软的“噗通”跪倒在地,青白着脸色,瑟瑟发抖的嗫嚅道:“皇后娘娘,臣妇不知犯了何罪,求娘娘明示……” 锐利的凤眼扫去,长孙愠怒道:“大胆古刘氏,本宫亲自赐下的婚事,岂容你在此处羞辱贵女!让贵女从偏门嫁入古府,你是把本宫亲封的贵女,当贱妾看待吗!” “臣妇不敢,臣妇不敢!请娘娘明鉴,是她们……” 古刘氏慌乱的把手指向勋贵女眷们所乘的香车,还没说完,就被丞相宇文轩干脆利落的打断了。 “皇后娘娘,老臣失礼了。” 拱手凑过来,宇文轩摆着老好人的模样,呵呵笑道:“虽然古夫人德行有失,但白云道长定下的吉时快到了,是不是先让新人回府,拜堂成亲啊?” 意味深长的看了宇文轩一眼,长孙颔首点头。 “如丞相所言,古刘氏目无皇室,位份降至二品诰命。现在快把正门打开,继续进行仪式吧。” 不理会捂着嘴嘤嘤哀泣的古刘氏,长孙皇后冲古黎笑道:“本宫难得从宫里出来一次,可要多讨要几杯喜酒喝才是。” “娘娘随便喝!浅夏准备了桂花酿,娘娘一定会喜欢的!” “没规矩的丫头,早知道就该在你成亲前,让你住在宫中把规矩学会了再出来!” 江浅夏不敢得瑟了,装乖的垂着脑袋,学小媳妇的模样,小步小步的逃回花轿躲起来了。 众大臣畅笑出声,纷纷调侃常瑞贵女恩宠甚重,心中到底是高兴还是忌惮,就不为人所知了。 古府的大门终于敞开,花轿抬到门口,嬷嬷把早落地不知道多久的江浅夏背下花轿,送入古府大厅。 院中的酒席早就备满,里面更是奢华大气。 为了给江浅夏撑腰,长孙皇后理直气壮的抢了钱翁的高堂位,和满头大汗,只敢虚坐着的古刘氏,一起接受了小两口的跪拜敬茶。 本来就准备为难江浅夏,古刘氏也没准备敬茶的红包,只能尴尬的看着长孙皇后从内侍手上接过一对龙凤佩,亲自交给两人。 摸着手里油滑温润的极品玉佩,江浅夏发自肺腑高兴的磕了两个头,逗的长孙皇后直说她没玉佩讨人喜欢。 “怎么,难道堂堂将门古府,连给媳妇的改口礼都没有吗?” 淡淡的瞥了古刘氏一眼,长孙不容置疑的道:“既然你没能力管理古府内库,那就把内库的钥匙,当礼物交给古家当家主妇吧。” “啊?内库的钥匙?那,那可是臣妇……” 对上长孙平静无波的凤目,古刘氏连撒泼的勇气都没有。 心痛的仿佛在滴血一般,古刘氏颤颤巍巍的掏出内库的钥匙串,割肉似的慢慢往前递。 “谢娘娘,谢大娘信任!浅夏一定会好好管理古府内库,不让小人图谋得逞的!” 强行掰开古刘氏紧拽着钥匙的手,把象征着古府内宅权利的钥匙抢到自己手里。 江浅夏没羞没臊的把钥匙串往怀里一揣,鼓囊囊的一团,看的长孙直摇头。 天地高堂都拜完了,江浅夏被白芷和紫苏扶回内宅婚房中,等着古黎敬完宾客才能来和她洞房。 不过孩子都有了,老夫老妻的江浅夏也不在意,继续顶着盖头,让无涯把宾客的礼单拿来。“虽然不能像后世结婚一样的坐床上数红包,但清点这么些奇珍异宝,也很爽快啊!” 第84章、将军,来洞房啊~ 恭送皇后娘娘回宫后,古黎只给三位元帅和几位肱骨大臣敬了酒,之后便极其没人性的把几个兄弟丢出去挡酒,自己神清气爽的说着自己不胜酒力,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早早赶向新房。 心情激荡的站在新房外,不自然的整理好衣袍,冲白芷和偷笑的紫苏摆摆手,古黎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然后就看见自己的新娘,粗糙的盘着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长长的礼单,发出阵阵惊呼。 身子僵在门口,他算知道,为何刚才白芷的神情那么古怪了…… 无奈的轻叹一声,古黎转身把门合上,再扭头,就见新娘脚上挂着绣鞋,礼单压在身下,双手交叠于小腹,一副刚才什么都没干的乖巧模样。 “别装了,都看见了。” “夫君看见什么了?妾身一直坐着等夫君回来,没注意房中有什么特别的啊?” 江浅夏眼珠子咕噜噜的转,打定主意死不认账了。 古黎直接被她气乐了,走过去把人抱到怀里放倒,大手“啪啪”在她圆润的小屁股上轻抽两巴掌,才似笑非笑的道:“再装,就继续罚你。” “哪儿有你这样的,快放开我,还,还没喝交杯酒呢……” 羞涩软糯的嗓音,柔柔的像羽毛一样,挠上了古黎心尖。 俊脸蓦的发红发热,刚才在门外的紧张和期待,又重新落回身上。 干咳一声,古黎扶着江浅夏坐正,蹲身捏住她的小巧的足掌,听见她怕痒的轻咛一声,弱弱的往回缩了缩,心中更是柔软。 把掉在地上的绣鞋给她套上,古黎拿起放在托盘上的金称,手心冒汗。 秤杆缓缓挑起红盖头,低着头的小厨娘俏脸羞红,纤长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微微颤动。 见他挑开盖头就没有动静了,江浅夏羞涩又有点茫然的抬头,就陷入他深情款款的星眸中,感觉整个人都要沦陷在他那幸福的微笑里了。 “傻子。” 娇骂一声,被他火辣辣盯的浑身不自在,江浅夏脸烧的更厉害了,心慌意乱的忍不住躲闪他的目光,重新把头低下。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被小厨娘娇羞的模样弄的心神恍惚,古黎忍不住捏着她的下巴,半强迫的让她抬起头来,低头含住她的樱唇。 唇舌纠缠,熟悉的默契让两人都有上火的趋势。 “不,不行,交杯酒……” 江浅夏很在乎仪式感,她想堂堂正正的嫁给他,和他共饮交杯酒,做一对让人称羡的结发夫妻。 紧紧的抱着她一会儿,古黎才勉强恢复理智,宠溺的笑着起身,斟满酒杯,把其中一只白瓷小杯递给她。 两臂交缠,在摇曳的烛光下,将美酒一饮而尽。 拿过剪刀,剪下两束乌发,由江浅夏细细编织在一起,放入锦袋中,穿针引线,细密的缝好。 “贴身装好了,不许弄脏,更不许掉了。” 接过锦囊的同时,古黎把她也拉入怀中,满足的抱着,轻嗅她颈边的幽香。 “你是我的了,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 抱着他的腰,江浅夏坚定的摇摇头,用巧力把他按在床上,跨坐在他身上,笑的得意。 “妾身现在是古家的主妇了!” “嗯。”古黎轻笑点头,饶有兴味的想看看她要接着干嘛。 纤细的手指在他胸前若有似无的画着圈,江浅夏挑眉媚笑道:“身为当家主妇,内宅以妾身为尊,对不对?” “不错。” “咱们的新房,也属于内宅呢……” 从被子下把自己里衣的腰带偷摸着拿出来,江浅夏俯身轻舔着他深陷的颈窝,趁着他身体放松,把他的手拉到头顶,磕磕绊绊的系了个蝴蝶结。 松垮垮的都不敢挣扎,古黎懒洋洋的躺着,剑眉微扬,低笑道:“主母夫人,现在为夫也是你的阶下囚了,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把你吃干抹净啊~” 情不自禁笑出声的古黎,胸膛震动起伏,本就结实的腰线拉长,一双长腿舒服的屈伸着,慵懒的仿佛惑人的狐仙。 多少喝了点酒,让他平日里凌厉霸道的星眸,染上了一抹浅红,柔和了整个五官。 他半眯着眼看着她轻笑的模样,点燃了江浅夏体内的兽性。 呼吸不知不觉变得急促,江浅夏着迷的直接“嗷呜”一声扑上去,小狗啃骨头似的拿他磨牙。 “呵呵……” 突如其来的“挑逗”,让古黎有些怕痒的低笑出声,含笑的眸子魅惑的不行。 眯眼偷笑,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江浅夏马上卖乖的收起笑容,猫儿似的贴着他的胸口蹭蹭,顺便偷偷摸摸的把他的腰带抽去。 小麦色的肌肤在昏黄的烛光下,泛出柔和又魅惑的光泽。 抱大型布娃娃似的抱着蹭蹭又啃啃,古黎忍了半天,发现她动作越来越慢,好像快睡过去了…… “夫人,你已经啃了为夫半个时辰了。” 磨牙的江浅夏倏地清醒过来,恼羞成怒的在他腰侧狠咬一口,留下浅浅的牙印,顺便愤愤的抬起眸子瞪他。 溜圆的猫眼羞愤难当,看的古黎忍不住闷笑出声。 她有什么办法,她也很绝望啊!有色心没色胆不是她的错啊!虽然孩子都有了,但不知怎的,今日把他压在身下,却连平日里挑逗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即使躺在她身下,这个男人身上的霸气,也是散不开的。他,天生就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不忍让自家小厨娘再头疼,古黎猛的发力,把韧性十足的绸带,瞬间拽断。 江浅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某化身为狼的男人翻身压下,角色瞬间互换。 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古黎沙哑磁性的嗓音低低笑道:“夫人,还是让为夫来伺候吧,你会喜欢的……”夜色幽深,听墙角听到快睡着的无耻之徒们,总算面红耳赤的猫腰跑了。 第85章、请安 洞房花烛夜,确实有提升某种氛围的作用。 春日的明媚晨光洒入略显单调清冷的院落,白芷和紫苏在外门窝着,满脸憔悴,眼底泛着青黑。 她们两昨晚一晚上都没敢休息,就是为了等二位主子“忙完”之后,好端水整理之类的。 没想到主子们羞人的声音持续了大半夜才消停,将军神清气爽的穿着单薄的里衣就亲自出来端水,都不让她们进去伺候。 就听见水声哗哗响了半天,那羞人的声音又传出来了…… 迷迷糊糊的歪倒在白芷身上惊醒过来,紫苏恍惚的拍拍脸,眼神呆滞的道:“白姐姐,你说小姐被姑爷这么折腾,会不会影响到孩子啊?昨夜里他们那么激烈……” “咳咳!” 江浅夏恼羞成怒的咳嗽声在背后响起,两个小丫头马上被针扎了一样窜起来,两张小脸红彤彤的,低着头不敢看小姐背后的姑爷,只能蚊子似的小声请安。 在两人头上各敲一下,江浅夏才复杂的看了眼高悬的日头,纠结道:“你们说说,要你们有什么用?都什么时辰了,就不知道叫我们起床的吗!” “小姐,您有起床气,不让您睡饱了,您一天都迷迷糊糊的,我们会被无涯管家揍的!” 紫苏叫起了撞天屈,气的江浅夏又在她脸上拧了一把。 “瞎说,无涯什么时候真揍过你?再说了,平常在自家院子里懒散就算了,今个儿你家主子还得去跟长辈请安,事儿多着呢!” 哀嚎一声,江浅夏一边推着古黎离开,一边披头散发的往屋里窜。 “还不进来帮我穿衣梳头!信不信把你给卖了!” 这种威胁根本没有一丝威慑力,紫苏揉着脸,嘟囔着跟进房,白芷则冲古黎福了福身子,担忧道:“主子,老夫人那边……” “无妨,让她慢慢来,别急,我先去给大娘请安就是。” 轻笑一声,古黎转身离开前,淡淡道:“现在古府的主母,是你家小姐。” 恭送古黎大步离开,白芷双手合十冲天上拜拜,由衷的感谢上苍。 她家心善的小姐,能找到古将军这么英雄无双,又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的如意郎君,真是太好了。 以前简单的女儿头,在紫苏的巧手下,变成了端庄优雅的妇人头。 看着铜镜内的自己无比别扭,江浅夏抱着镜子端详半响,才意识到,在这个时代,她还只是一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小姑娘。 可偏偏,她肚子里已经怀着孩子,嫁了人,更是一个大豪门的当家主母了。 尚且稚嫩的脸,配上老气沉沉的发髻,平日里紫苏最爱在她头上插的粉珠簪子,也换成了颜色深沉的墨玉簪。 再看看身上的衣服,和古刘氏穿的有什么区别? “紫苏啊,你家小姐我没一夜白头,你这些老妇穿的衣服,是从哪儿找来的啊?” 紫苏虽然也觉着小姐穿成这样,简直糟蹋了一副好皮囊,但想到下人们的议论,她还是昧着良心夸张的夸赞起来。 “小姐,这可是钱家哥哥专门给您定做的呢,用的上好的料子,您看看这绣功,多漂亮!” 拿眼睨她,江浅夏懒懒道:“料子漂亮,等我死的时候当寿衣刚好。” “呸呸呸!您都是当家主母了,怎么还老说些不着调的晦气话啊!” 把头上并不适合自己的发饰摘下,江浅夏轻笑道:“在江府,我同样是当家作主的那个,没道理换到古府,就要装出一副严苛的模样,那样太累,也不适合你家主子我。” “我记着,昨个儿柳红娘送了件桃花衫来?去拿来,今天穿那件。” 拆散沉甸甸的发髻,江浅夏拨弄着头发道:“刚才那样老气的发型也换了,就算要梳夫人髻,也弄个活泼点儿的。” 被主子盯的没辙,紫苏只能嘟着嘴重新给她打扮了一次。焕然一新后,小姐看起来确实漂亮极了,没扫胭脂,脸上都面若桃花,嫩的能掐出水来。 来回折腾了两次,等江浅夏踩着鹅黄的绣鞋,身着偏偏若飞的桃花衫去给古刘氏请安时,连午饭的点都快过了。 面沉似水的古刘氏,一见踏进门来的那抹桃红,就跟斗鸡似的从位置上跳了起来。 “江氏!你看看你这狐媚样儿!将门的当家主妇,有你这么卖弄风情的吗!” 江浅夏一脸的受宠若惊,娇羞的抹着脸,眨巴着眼睛喜滋滋的道:“大娘夸赞了,浅夏蒲柳之姿,哪儿有您说的好看。” “噗嗤——” 好奇的看去,一个江浅夏从没见过的瘦弱男子,正捂着嘴闷咳的满脸通红。 对上江浅夏水灵灵的眸子,男子特别不好意思的往手里吐出粒果核,偷偷摸摸的背过手去。 “这是古焱,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吧。” 古黎适时介绍,看他表情柔和,还亲昵的拍了拍古焱的肩膀,就能看出,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古黎对这个唯一的弟弟,还是很疼爱的。 “古焱见过嫂子。” “小叔,你看着也太白净了,气息虚弱,平日里可不能老闷在家里,跟着夫君多练练身子骨才是。” 没想到这个嫂嫂一见面就教训起自己,古焱愣了一下,心里竟然不觉得厌烦,好像被她教训,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小贱人,你算什么东西,敢教训起焱儿来了!” 被忽略了半天,古刘氏气的头顶快冒烟了,见这贱人竟然当着她的面教训她儿子,哪儿还肯罢休? 乱七八糟的骂了半天,江浅夏老神在在的听着,最后竟然发现,她这个瘦弱的小叔之所以身体这么虚,竟然都是因为古刘氏心疼儿子,见不得儿子打熬身子受苦? 翻了个白眼,江浅夏屈指轻敲桌子,抬眼打断古刘氏滔滔不绝的谩骂。 “我说大娘,小叔要再这么下去,肾阳虚弱,可是很难有子嗣的!” 没子嗣这话在这个年代,简直是最恶毒也最可怕的结果了。 古刘氏一下子脸都吓白了,想起她好像是个颇有名气的医女,嘴上再也不敢骂了,上前拽着小儿子就往外跑。 “焱儿不怕啊,娘给你找大夫,听说医仙在白云观中暂住,娘带你去求老神仙救救你!” 虽然信了江浅夏的话,但在古刘氏心中,儿子是无论如何不能交给她医治的。 她每次都为难她,那小贱人恶毒的每次都差点把她气死,怎么可能好好帮她医治儿子?瞅着一老一少慌慌张张离去的背影,江浅夏悠哉的窝在古黎怀里喝口茶,随意道:“估摸着她们晚上才能回府了,下午让仆役们来认认脸,晚上我下厨,一家人吃顿家宴吧。” 第86章、整改 中午被古黎和无涯合伙喂到撑,江浅夏捏着自己圆润了一圈的腰,发愁到孩子足月的时候,她得胖成什么样? 无论她怎么和他们说,孕妇虽然要补,但也不能补的太多,都没人听!无法扭转古人的思想,江浅夏只能默默的决定在其他地方多耗点精力。 比如,调教一下古府的仆役。 古府中,最宽敞的地方,是古黎专属的演武场。两大排兵器架搁置在两侧,平整的地面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肃杀之气乍现。 演武场正前方,江浅夏让人随便搭了个台子,自己窝在布满软垫的高脚椅上,刚好躲在屋檐下的阴凉地里。 古府主宅,上下共计一百七十五名仆役奴婢,由上次在农庄见过的那个老管家带着,一列列的在演武场上整齐的站着。 接过无涯递来的清茶润润嗓子,江浅夏用一种勉强打起精神的慵懒调子,开始训话。“如你们所见,我这个仗着将军宠爱就胡作非为,迟早要惹恼了陛下娘娘被贬为贱民,并且说不定没两天好日子,将军就移情别恋让我独守空闺……的小丫头,从昨日踏进古府的大门时,就是你们的主母了 。” 在背后嚼过舌根的人,此时就算在烈日下晒着,也感觉寒风“飕飕”的往骨子里钻。 后背被冷汗浸透,要不是怀着一丝侥幸心理,怕是腿软的要跌坐在地上了。 看着神情各异的人群,坐在高处的江浅夏,颇有种在讲台上,把学生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的新鲜感。 接过无涯呈上的小本子,江浅夏随意的翻看一遍,啧啧称奇道:“没想到啊,老夫人看着刁钻刻薄,对你们还真挺好的。”“看看,老夫人院中的婢女,按位份,最高的大丫鬟,一月竟然有七贯钱的月利?哦不对,应该给的月利只有两贯,但大丫鬟可以打着老夫人的名头,去找账房支取数贯,到十数贯的钱财,用来补贴自己家 里?” 古刘氏的大丫鬟,此时并不在府中,而是跟着去白云观了。但意识到新主母知道的,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多得多,有过小动作的仆役,还是心中惊惧。 用朱笔勾画几下,江浅夏自言自语道:“算了,大丫鬟家里困难,老母瘫痪在床,幼弟又在年幼时烧傻了,两贯钱确实不够用。” “记下来,以后她的月利还是两贯,不许多拿。但她的老母和幼弟,准许她接到府上,划一间单独的房间出来给她娘和弟弟住,给她弟弟在府上找点力所能及的事儿做,咱们可不能养闲人。” 无涯点头应是,在他的那本本子上,仔细的记下。 仆役们傻眼了,合着主母把老夫人的大丫鬟点出来,不是为了杀鸡儆猴的?那这是,想收买人心? 没有解释的意思,江浅夏继续翻着本子道:“咱们是将门,马和马夫的分例怎么这么少?在现基础上翻一倍吧。” “负责每日采买的人哪儿用得上这么多?裁去三分之二,让懂行的去联系附近的庄子,直接让庄户每日把府上需要的蔬菜蛋肉送来,采买的人只要清点查验和付账就行了。” “多余的采买人员,去接替守卫和巡视的活儿,先培训一个月,要还是现在这副脑满肠肥的碍眼样,就转手卖了吧。” 负责采买的多数人都快哭了,老夫人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从来不关心,这可是个油水充足的肥差! “咦?采买的人里没人想闹吗?” 还在酝酿怎么哭诉和驳斥这个黄毛丫头主母,他们就听她先开口了。 茫然的抬头看去,就见小主母满脸遗憾的摇头叹道:“我还想着谁出来闹,就趁机转手卖去矿场上,给家里减少点儿没用的人呢。” 肚皮肥硕的采买人麻溜的把心里那点小心思掐灭,坚定的低头装缩头乌龟。 就算没了油水足的差事,古府的工钱也够他们活的滋润,还能偶尔接着将军的名头,让别人羡慕一番。 这会儿要是被小主母抓住机会卖了,那他们就只有惨死矿场这一条路了! 不过也奇怪,要是他们去干那些老兵把持的苦差事,那往日里喜欢抱团,压根儿看不上他们的老兵,又怎么处理呢? “至于那些追随着古帅和夫君,百战后自愿留在古府的叔伯们,浅夏觉着,守门巡视这样的活儿,实在是浪费了叔伯们的本事。” 缓缓起身,江浅夏温婉的冲那些愣住的老兵蹲身行礼。 “若是叔伯们不嫌浅夏刻薄的话,浅夏倒是有个合适各位叔伯的好去处呢……” 老兵们无声的换了个眼神,一位断了条胳膊,但雄风不改的白鬓老兵,越众而出,冲江浅夏行礼。 “老奴被古帅赐名古勇,虽身为古府家将,就应听从主子的吩咐。但为了老奴身后这些满身伤病的兄弟,老奴只能厚颜多问一句。” 丝毫不因年迈而变得浑浊的锐利眸子,死死的盯着江浅夏,百战的煞气倾泻而出。 “敢问主母,要把我们这些老兄弟,派往何处!” 被数十名精锐老兵的煞气笼罩,连无涯都倍感压力的本能做出防御状,江浅夏却深吸一口气,极为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浅夏果然没看错,各位叔伯即使下了战场,每日里也依旧勤加练习,否则保持不了这样的虎狼之姿。” 高兴的咧嘴笑笑,江浅夏眨巴着眼,摸着下巴道:“浅夏得师父亲传,手里有许多或许能增加军人战斗力的东西。比如新式的武器、防具、攻城器械和营地防御设施等等。” “这些东西一旦现世,很可能就是国之利器!转手卖给陛下,一定能赚回很多赏赐啊!” 说起这个,江浅夏不免头疼道:“古府虽然威名在外,但只传承两代,还是少了些许底蕴。单说属于古府的商铺只有区区四家,就让浅夏震惊,这是怎么支撑古府上下花销的?”“所以啊,作为主母,浅夏必须把内库填满,不知各位叔伯,是否愿意接下军工这块的活儿?这活儿,除了各位叔伯,浅夏还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手了。” 第87章、不能容忍的罪 “军,军工?” 古勇愣了一下,满是肌肉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难道新主母不是和老夫人一样,看他们这些混吃等死的废物不顺眼,想把他们远远的找个地方丢开? “不错,军工。” 摸着下巴,江浅夏不确定的道:“不过为了让陛下安心,估计会往你们里面加人,类似监军一样的存在吧?” “而且因为是初期,所以估计我会在古府的农庄里腾一片地儿出来,用于修建密室。反正庄子里的也多是退伍的老兵,人手不够的时候还可以凑个数。” “虽然等密室建好后,各位叔伯可能每月才能回府里休息几日,但浅夏还是希望,叔伯们能接下这个活儿。” “接!上不了战场,能给那些还在厮杀的小崽子们多出一份力,老奴这后半辈子,就算没辜负老元帅的恩情了!” 古勇激动的跪下,“砰砰”把头磕的生响。其他的老兵也鬼哭狼嚎的跟着谢恩,有心急的,恨不得这会儿就拽着江浅夏去农庄,给他们画下地盘来,他们就直接住那儿跟着搬砖算了! 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江浅夏得意的挺挺小肚子,眉飞色舞道:“现在浅夏可不敢放人,虽然各位叔伯心急,但还是等古家的小少爷小小姐平安出生后,再忙其他的吧。” 齐刷刷盯着她的肚子,老兵们神色凝重的点头,感觉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主母进京后一路艰难,虽然每每化险为夷,但只要稍有失漏,就是万劫不复。 敌暗我明,因为文武相争,暗地里盯着古府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谁一直在针对主母。 在主母有身孕的情况下,这种紧迫的危机感,就越发浓烈。 要是主母腹中的小主子有个万一,那他们赔上这条命,也无颜去见那些战死的兄弟们啊! 把老兵们的危机感调动起来后,江浅夏任由这些开始草木皆兵的虎狼悍卒离去,扎堆研究怎么把古府主宅,打造成坚实的堡垒。 老兵一走,演武场上的人就猛的少了一小半。 剩下还没被点名的仆役奴婢们,见前边儿都没人倒霉,心里的紧张也放下了八分,显得有些随意懒散。 在烈日下,有的仆役甚至已经佝偻着身子,用袖子给自己扇风擦汗了。 江浅夏继续翻看小本子,沉默了一会儿,轻描淡写的道:“边儿上的,去把杖责的家伙搬来,速度快点儿,我下午还得忙着做饭呢。” 突然就要请出杖责的刑拘,仆役们都一个激灵,惶惶不安的盯着江浅夏,想从这位温和的主母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来。 一如刚才的懒散,好像没有动气的意思? 摸不着头脑,悬着的心不上不下,在江浅夏催促了第二遍后,才有自问打不到自个儿头上的仆役,犹犹豫豫的去搬东西了。 四套刑拘齐刷的在边儿上放好,江浅夏皱眉道:“就四套?啧,少了点儿,算了,将就用吧。” 丢出一句让人提心吊胆的话,江浅夏淡淡的对着本子念了一串人名,总共十四人。 江浅夏点到的人,都在无涯的要求下,哭丧着脸走出人群,一排的跪在她面前,男女皆有。 用看臭虫的眼神,厌恶的扫了他们一眼,江浅夏挥挥手,冷声道:“这十四人罪大恶极,多次做出天怒人怨之事,败坏古府名声,罪不可赦。” “来人啊,把他们绑上,就地杖毙吧。” 不是杖责三十,甚至不是杖责五十,就是干脆利落的杖毙,不给一线生机! “不要啊!主母饶命,主母饶命,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杖毙的命令一出,第一组被抓向长凳的一个婢女,就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拼命的挣扎哭叫着,看着跟真被冤枉了似的。 江浅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条丝慢理的道:“冤枉?你是负责府中绣活的翠儿吧?” 翠儿连忙点头,满脸泪痕,可怜巴巴的哭道:“主母明察,奴婢是翠儿,但翠儿一个女子,哪儿有本事干出伤天害理的事啊?求主母明察,求主母明察啊!” “就是明察过了,我才想杖毙你的啊。” 低头看着本子上记载的东西,江浅夏的声音,冷的像腊月的寒风。 “翠儿,原是府中的绣娘,后因一手绣活了得,得蒙老夫人喜爱,提拔为小小的管事。” “成为管事第二年,利用选购绣品的权利,逼迫一位丧夫、独自抚养孩子的绣娘,嫁给你家中烂赌成性的兄长。” “绣娘不从,你便借买绣品的名义,把她骗到家中,任你兄长淫辱……” 说到这里,江浅夏嘲讽的轻笑一声,挑眉道:“你心思歹毒,但确实有几分手段,竟然在发现绣娘坚毅,准备报官时,率先带着你家兄长打上门去,诬告绣娘用身子诱惑他,并骗取了大量钱财。” “绣娘不堪受辱,以死以证清白。为了平息民愤,你又让你哥哥,收养了绣娘留下来的孤儿,以此举,摆平了衙门。” “那孤儿在你兄长家中整日忍受打骂,更被逼着去当偷儿,用赃款供他吃喝烂赌。” “最后,在两年前,你们把渐渐长大,已经不听管教的孩子,卖进了矿场,次年,孩子因雨后落石,被砸中头部身亡……” 合上本子,江浅夏看着瘫坐在地上,衣裙都被污物沾湿的翠儿,淡漠道:“后面的事,估计你和你那猪狗不如的兄长都不知道吧?这,算不算你要的明察?” 翠儿吓晕过去了,江浅夏看着其他满脸绝望的罪仆,淡淡道:“你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让我难以忍受的罪孽,没把你们送官,是因为我丢不起这个人。” “但这不代表,你们就不用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 冰冷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江浅夏居高临下,威严的冷声道:“身为古府的仆役,我不会在吃穿和钱财上对你们太过苛责。” “但我希望,你们生而为人,就要坚守做人的本分,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灭绝人性的渣滓,在古府,没有活着的资格。”“行刑吧,天色不早了。” 第88章、家宴 古府中的惨叫声,整整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江浅夏淡漠的看完了全程,连带着剩余的仆役也不敢捂耳闭眼,在这一个时辰里,看着十四个活生生的人,被长棍打的血肉模糊。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连附近的肖帅和林帅府上,都忍不住派人上门询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胆子小的仆役已经快被吓疯了,裤裆湿了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婢女们一个个面色死白,不知道在这一个时辰里,吐了多少次。 早就被战争的惨烈训练出来的江浅夏,面不改色的吃完一小碗蛋羹,见最后两人也没气了,才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尸体用席子裹了扔去乱葬岗吧,府上可没闲钱给他们料理后后事。” 十四滩稀烂的烂肉被勉强裹进席子里,往车上抬时,还不时有血浆肉沫落下。 行刑用的长凳和木棍,更是血浸三分,在半凝固的血水中,透出一种异样的粘腻湿滑。 江浅夏可惜的看着这四组刑拘,挠挠头感叹道:“看来是洗不干净了,那就劈了当柴烧吧,找时间再找木匠定做两套新的备着。” 看了眼行尸走肉一般被吓傻了的仆役们,无涯抿嘴笑道:“主子,做一副备着就行,以后,怕是用不上了。” “用不上好啊,说明干净,没那些让我作呕的糟心事儿。” 懒洋洋的起身,江浅夏背手捶捶发酸的腰杆,扬起一抹灿烂的笑。 “走吧,去厨房,劳累了一下午,晚上可得做顿大餐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无涯轻笑道:“主子说的极是,今早无涯给您准备了两只乳鸽,晚上给您做道鸽肉粥如何?” “好啊!不过你别老不给我放盐,寡淡无味吃不下呢。” 两人悠闲的穿过溅的满地血肉的长廊,聊着晚上的菜单,在所有人敬畏的注视下,翩然远去。 白芷和紫苏也吐的厉害,但性格原因,白芷看起来还是比紫苏要好上许多。 脚步踉跄的跟在主子身后,紫苏抚着胸口虚弱的喘息道:“白姐姐,你说主子怎么老爱把人杖毙了?下次能不能求主子换个干净点儿的法子?” “别胡说,要不是实在气的狠了,主子什么时候罚过下人了?” 在紫苏头上敲一下,白芷故意大声道:“上次芽儿打碎了主子最喜欢的花瓶,都只被骂了几句,不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主子哪儿有那闲工夫看杖毙罪仆啊?” 紫苏没察觉白芷的刻意,但却很自然的点点头,放松道:“说的也是,就主子那软糯的脾气,不被人欺负就不错了!” 白芷紫苏说笑着离去后,院中压抑沉重的气氛为之一松,所有听到刚才两人对话的仆役,都把那颗惊慌不定的心,给重新咽回肚子里。 是啊,他们就是最低贱的仆役,只要不惹主子心烦,主子哪儿会故意找他们的茬? 特别跟着主母进府的那几位,好像也不是难相处的,多打听打听主母的喜好,小心应付着就是了。 伺候谁不是伺候?最少家中还有古黎家主在,以家主赏罚分明的脾性,倒也不会让主母乱来……的吧? 想到家主在主母面前那宠溺的劲儿,仆役们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 折腾了一下午,差点就把医仙暴戾的那一面逼出来的古刘氏,拿着写的密密麻麻的药方和医嘱,心满意足的带着古焱,踏着太阳的余辉回府了。 才到大门口,古刘氏就觉着府里有股子怪味儿,待下了马车往里走时,那股怪味儿就更浓烈了。 随便拦住一个下人,古刘氏面色不渝的道:“这什么味儿啊,是不是江氏那小贱人,在老身不在府上的时候,做什么幺蛾子了?” 被拦下的仆役脸都吓白了,老夫人胆子真大,敢叫那位女阎罗小,小贱人…… “让你回话,哆嗦什么呢!废物!” 被古刘氏呵斥的回过神来,仆役连忙跪下,苦着脸道:“回禀老夫人,午后主母给奴婢们问话,在将军的演武场上,一口气杖毙了十四名罪大恶极之徒,所以,所以这血腥味才一下午都没散开……” 古刘氏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的抓住小儿子的手臂,感觉腿有点发软。 “胡,胡言乱语!” 眼珠子发颤的左右看看,古刘氏才底气不足的叫道:“什么杖毙十四,十四人,那小……江氏,有这么大胆子,敢下这么歹毒的手?” 突然觉着往日里威风八面的老夫人好像外强中干,和主母比起来,简直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仆役心中起了鄙夷,心中的恐惧反倒没原先这么重了。 抬眼一瞥,仆役拱手恭敬道:“回老夫人的话,主母是亲自在演武场上监督完行刑的,奴婢们也都在旁边看着,确实杖毙了一十四人,血水漫过了大半个演武场,奴婢们冲洗了一下午才勉强洗干净。” “她,她竟然亲眼看着行刑?!”古刘氏心里更虚了。 “不错,主母是亲自看完的,而且看模样,好像已经习惯这种血淋淋的场面了,不愧是跟着将军从战场上下来的。” 忍不住赞了一句,仆役反应过来后吓的够呛,生怕老夫人发脾气。 谁知等了半响,偷摸着抬眼,就见老夫人脸都白透了,半挂在二少爷身上,差点没滑地上去。 忍不住无声的咧咧嘴,仆役才连忙叫了人,帮着把老夫人送回房。 退出房间时,仆役被古焱抓住了。 “嫂子……在杖毙了这么多人后,接着干什么了?” “二少爷,主母一下午都在厨房和无涯大管家忙着亲手做饭呢,说今晚是一家人的第一顿家宴,得亲自下厨好好庆祝一下。” 丢下又傻眼了的二少爷,仆役脚步轻快的走了。他算发现了,只要主母的板子不打到无辜人的身上,有这么个厉害的主母,感觉也挺好啊! 晚上的家宴,古刘氏极其坚决的拒绝出席,独自躲在房间里,一连端进去不少吃的,都原封不动的被送出来了。 好不容易整治了一大桌子的饭菜,江浅夏委屈的窝在古黎怀里,念叨着这宽敞的大圆桌,空荡荡的看的心里都难受。 小两口正腻歪呢,古焱探头探脑的出现在饭厅外。 江浅夏眼睛一亮,轻笑着冲他招手。“还以为你也吃不下了呢,看来小叔身体里不愧流着将门的血,快进来尝尝你嫂子的手艺!” 第89章、纨绔子弟? “嫂子,二哥。” 古焱表现的十分腼腆,在门口点头见礼后,只干巴巴的叫了一声,就慢慢挪进餐厅坐了下来。 看看古黎,再看看垂着眸子不说话的古焱,江浅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你们兄弟还真像,都可爱死了~” “咳!” 对上弟弟震惊的眼睛,古黎脸上滑过一丝尴尬,轻咳出声,警告的在桌下掐了她一把。 调皮的眨眨眼,江浅夏轻笑着揭过这一茬,然后看向门外奇怪道:“无涯,你们还不进来,在门外喂蚊子好玩儿吗?” 无涯和白芷、紫苏无奈的进来,冲古黎和古焱行礼之后,紫苏眼馋的盯着桌上丰盛的饭菜,咽口水。 “小姐,您已经嫁人了,咱们不能这么没规矩了,我们几个一会儿去小厅吃就好,您记得给我留点儿炸酥肉!” 白芷被她气的牙痒痒,说了一下午要守规矩,就是她这么守的?简直给主子丢人! 江浅夏比白芷更气,身体前倾,一脸严肃的敲着桌子道:“什么叫给你留点儿,吃饭这种事对吧,那是凭本事的好吧!你要是现在不吃,吃剩下的那也是我的,敢动就把你爪子剁了!” 古焱呛咳一声,有点骇然的看看认真的江浅夏,又焦急的冲紫苏使眼色,让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赶紧别说了。 嫂子下午才杖毙了十四人,现在说要剁手,那肯定是真剁啊! “小姐你欺负人!无涯总管说了,你不能吃这么多酥肉的,孕妇就乖乖吃鸽肉粥,那个紫苏不跟您抢。” 大张着嘴,古焱感觉自己要被这小丫头吓死了,她是真不怕死吗?! 本以为铁血肃杀的嫂嫂要生气了,谁知她小嘴一撇,哼声冲无涯发脾气。 “都怪你,我是医女,能吃什么我不知道吗?就你天天给她两念叨,我午后的酸梅汤都没了!” 无涯抬了抬眼皮,束着手清冷道:“无涯问过大夫了,酸梅汤就不是孕妇能多喝的。天气还不算热,等盛夏的时候,无涯会给您准备解暑的绿豆汤的。” 委屈巴巴的扑进古黎怀里,拉靠山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古黎用剥好的大虾堵住了嘴。 “别想糊弄我,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乖乖忍着,生完孩子,想吃什么再给你补上好不好?” 古焱脸已经僵的麻木了,这个抱着嫂子哄孩子似的,婆婆妈妈的男子,真的是他英明神武的二哥吗…… 不对,这确实是他二哥,这么俊俏的脸,除了二哥,也没别人了…… “孩子孩子,你们都只顾着孩子,都不喜欢我了!” 发脾气的吼了一嗓子,江浅夏拍着桌子怒道:“气都快气饱了,还不快坐下吃饭!” 三个本来没资格上桌的人,嘻嘻哈哈的落座,熟悉的盛饭布菜,没一会儿江浅夏碗里就堆尖了。 皱眉捧着碗左右看看,江浅夏站起来,把碗里堆满的菜,赶了一半去古焱碗里。 “小叔你太瘦了,多吃点儿。” 江浅夏说的情深意切,古焱正想感动的道谢呢,就见无涯皱着眉,淡淡的重新夹了一筷子鱼肉到她碗里。 “主子,不可挑食。” 古黎也瞪她一眼,把她的碗端过来,给她细细的把鱼刺全挑出来。 这顿饭,是古焱长这么大,吃的最诡异的一顿饭。 和仆人同桌而食、肃杀的兄长和同样杀伐果断的嫂嫂,浓情蜜意到有碍观瞻的地步、三个仆人都理直气壮的斥责嫂嫂挑食,强迫嫂嫂吃不喜欢的东西,还没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饭食是从未尝过的美味,但古焱却吃的如同嚼蜡。呆滞的吃完饭,都没想起来行礼,就跌跌撞撞的跑了。 目送小叔离开,江浅夏捧着雪白的鱼汤,眨巴着眼道:“小叔的纨绔跋扈之名,和我的情况一样?” 她在京都人口中,已经快被妖魔化了,可她这个看着尤其老实的小叔,怎么在调查记录上,会变成京都最底层的纨绔子弟? 不是身份上的底层,而是他喜欢和最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混迹在一起,不似同等级身份的其他勋贵子弟,办歌会酒会诗会,玩的更加高端。 古黎缓缓摇头,轻叹道:“焱儿,性情确实如此,我常年在外征战,实在是没机会多加管教,以后还得看夫人你的了。” 把古黎的话记在心里,江浅夏在随后的日子里,开始闲极无聊带着无涯和毒秀才,跟踪古焱。 日头高悬,变装在天香楼外蹲守的江浅夏、无涯和毒秀才三人,看着古焱和一群泼皮无赖差不多的纨绔子弟一起,喝的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勾肩搭背的从脂粉堆里出来。 无涯闪身去了一会儿,回来清冷道:“还是二少爷付的酒钱,昨夜要了个琴娘,听了一夜的琴。” 这个答案江浅夏和毒秀才都听腻了,毒秀才用铁扇挠挠头,稀奇道:“你这小叔是不是身体有恙?这都多少次了,上青楼只听琴看舞,带着一帮子牛鬼蛇神,还帮人家给渡夜资?简直是个棒槌!” “呸呸呸,我家小叔多纯洁,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似的,看见漂亮姑娘就挪不动腿的?” 挤兑了毒秀才一句,见古焱把那些纨绔子弟送到各家的马车上,自己摇摇晃晃的好像要去别处,连忙拍拍两人,偷偷摸摸的跟了上去。 古焱揉着发紧的额头,脚步飘忽的挨到东市,找准前几日选好的古韵阁走进去。 “店家,本少爷前几日预定的东西,你可准备好了?” 掌柜的连忙迎过来,和气的笑道:“看您说的,古少爷要的东西,小人还敢怠慢不成?” 亲自从柜台下边儿拿出一只古香古色的礼盒,小心的放到桌上打开,露出里面那只宝光莹润的天青瓷瓶。 拿出来小心的把玩鉴赏一会儿,古焱露出满意的笑来。 “不错,确实是难得的天青瓷,嫂嫂一定会喜欢的!” 满意的让掌柜把瓶子装好,丢下钱袋,古焱乐呵呵的抱着盒子往外走。 才出门,就和一个低头数钱没看路的佝偻老汉撞了个满怀。 两人同时跌坐在地,老汉的几十枚铜板撒了一地,古焱怀中的锦盒也重重的砸在地上,瓷器的碎裂声,清晰的传到了偷窥三人组耳里。 “麻烦了。” 毒秀才皱眉嘀咕,古韵阁的东西,可不是那种脏兮兮的老汉赔得起的。 惊慌的打开锦盒,四五块碎瓷片哗啦啦的掉了出来,古焱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对不起对不起,老汉不是有意的,老汉真是……” 脏臭老汉吓的脸都白了,哆哆嗦嗦的站在一边,不知道该怎么办。 古焱恶狠狠的抬头瞪着老汉,怒道:“本少爷问你,这天青瓶价值上百贯,你赔得起吗!” “妈啊,卖了老汉全家也赔不起啊……”老汉已经快绝望的哭了。 “知道赔不起,你还不快滚!” “滚,滚?”老汉傻眼了,这大少爷啥意思? “快滚快滚,看见你就心烦!” 老汉忙不迭的跑出去几步,古焱又恶狠狠的道:“把你的破铜子儿都捡干净了,想再滑了本少爷啊?” 把掉落的铜板捡起来,老汉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看热闹的路人散去,只剩古焱一人,心疼的脸皮都抽抽,把地上的碎瓷片捡回礼盒里,愁眉苦脸的也走了。 “……你这小叔,能入眼。”毒秀才憋了半天,摇头失笑。江浅夏摸摸鼻子,头疼道:“这傻孩子,明明跟小白兔似的,装什么流氓啊?” 第90章、儿时的巨变 古府主子少,除了古刘氏依旧拒绝和江浅夏同桌之外,古焱和古黎每天的晚饭,是一定会和江浅夏一块儿用膳的。 没特意准备什么装样子的大菜,照顾着古黎的夸张饭量,江浅夏都让无涯用大盘盛菜,一桌子摆满也就五菜一汤,刚好够他们几个吃的。 饭桌上依旧吵吵闹闹,主子没主子样,奴婢没奴婢自觉的争抢。 经过一段日子的熟悉,古焱早已融入进来,可今个儿瞅着,却又变得阴气沉沉,没精神了。 皱眉和无涯对视一眼,江浅夏夹了一筷子古焱最不爱吃的茴香去他碗里,见他无知无觉的塞嘴里吃下,被茴香的奇异香味呛的捏鼻子,才手杵香腮的轻笑出声。 “看小叔神不守舍的,难道是看上谁家姑娘,犯了相思病了?” 用浓茶漱了半天口,古焱苦着脸看向古黎,见自家二哥好像没有帮自己主持公道的意思,只能自认倒霉。 “嫂嫂就不要打趣我了,谁家好姑娘能看上我啊。” 没搭理他话中的自嘲自卑,江浅夏眼睛蹭亮的八卦道:“这么说,你真看上谁家姑娘了?快给嫂嫂说说,咱们明天就叫齐人手,上门把姑娘抢回来!” 木着脸翻白眼,古焱埋头趴了两口饭,才低着头嘟囔道:“给嫂嫂和二哥的新婚礼物,能不能过些日子再献上……” 脑中灵光一闪,江浅夏恍然道:“啊,原来你买那个天青瓷瓶,是为了给我当礼物的啊?” “什么天青瓷瓶?” “嫂嫂怎么知道有天青瓷瓶?!” 兄弟俩一前一后,声音此起彼伏的接连发问,愣是把江浅夏问的僵在当场。 她该怎么解释,直说她无聊的带着两个人跟踪了小叔好几天,连那天青瓷摔碎的经过都看的一清二楚了吗? 求救的看向无涯,就被古黎捧着脸扭过头去,俊美的脸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语带威胁的道:“夫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为夫啊?” 软软的往古黎怀里一扑,把他刚燃起来的火苗扑灭,江浅夏才眼珠子一转,嗫嚅道:“你知道的嘛,我最近想在京都里再开几家铺子,所以和各家掌柜都有些联系。” “古韵阁那该死的掌柜,嘴巴怎么这么大,什么都往外说。” 见古焱气恼的拍桌,江浅夏松了一口气——黑锅有人背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古焱好骗,他哥哥古黎可不是这么容易糊弄过去的。 轻轻在她腰上捏一把,示意她自己这关还没过,江浅夏连忙赔笑,抱着他的手,暗示有话回房再说。 夫妻两默契的达成共识,开始统一战线忽悠单纯的古焱。 “小叔不厚道,那天青瓷可是难得的珍品,就算小叔想自己珍藏不给我了,那也得先拿出来给嫂嫂把玩两日啊。” 睁着眼说瞎话,被江浅夏挤兑的古焱急的额头冒汗,坐立不安的苦笑道:“嫂嫂说的哪里话,实在是我福薄,受不起天青瓷这种宝贝,所以才从店里出来,就被我不小心摔碎了。” “如此宝贝,小叔是怎么不小心摔碎的?”江浅夏故作好奇的问道。 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古焱低着头道:“我笨手笨脚,自己摔了一跤,倒让嫂嫂见笑了。” 明明是老汉把他撞倒的,他却很干脆的把所有错都揽在自己头上。江浅夏和无涯相视一笑——这个小叔,人品确实不错。 特别他还是被古刘氏娇惯长大的,不得不说,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啊。 古黎皱眉看着自家小厨娘和无涯“眉来眼去”,心中一阵不舒服,忍不住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不让她往无涯那边看。 茫然的环着古黎的脖子,江浅夏心中奇怪,古黎怎么好像突然不高兴了? 以为他是在为自己对他有所隐瞒而不满,江浅夏连忙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小叔说谎了,回屋跟你细说。” 说话的气息灌入耳中很是酥痒,古黎绷不住的扭头在她脸上轻咬一口,把桌上的其他人羞的不敢抬头。 “咳,礼物的事无所谓,你能好好念书,我和你嫂嫂就满意了。” 安慰了古焱一句,古黎直接把江浅夏横抱起来,大步往外走。 “让厨房做点宵夜,晚上她饿了我再去拿。” 至于现在,他还是回房先把小厨娘吃了吧。孕期房事不敢频繁,新婚燕尔的,他忍的也很痛苦啊! 深夜,被吃的一干二净,软趴趴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的江浅夏,偏头在古黎肩头咬着磨牙,恨恨道:“有正事说你还这么折腾我!” 大手舒服的在她光洁的后背上游曳,古黎餍足的轻笑道:“你说焱儿说谎了,具体是什么情况?” 江浅夏把自己带着人跟踪古焱的事全倒了出来,然后纠结道:“小叔明明性子不错,为何总是自卑自贱,和那些纨绔混迹在一起?” 反应过来她和无涯眉来眼去的缘由在这儿,古黎心中的郁结散去,抱着她低声道:“焱儿,不是从小就被娇惯的。” 原来,古家的嫡长子,就是已经战死沙场的那位,才是古刘氏原来的心头宝,虽然这个嫡长子,也并非她所出,而是已经去世的原配夫人的孩子,古黎的亲哥哥。 说忠心也好,说自贱也罢,古刘氏本是原配夫人的陪嫁丫鬟,后边儿在古帅怀念亡妻的时候被扶上位,地位不高,却也没人说闲话的原因只一,就是她对原配夫人的嫡长子,比自己的孩子亲多了。 光芒万丈的嫡长子,连古黎都险些被压制住,像古焱这种没什么天赋,相貌平平,性格懦弱的庶子,又怎么会得到重视? “我幼时常住军中,府里的院子便经常空着没人,焱儿每次受了委屈,就会躲到我的院中独自哭泣。” 古黎回府时撞见过很多次,所以对这个比自己还不受重视的弟弟,难免有了怜悯之心。 “焱儿性子软弱,伺候他的仆役婢女偶有怠慢,他也极力帮忙掩饰,可那些势利眼根本不念及他的好,所以经常受了委屈,他也没人可说,只能独尝苦果。” 从小就被父母忽略,被仆人欺辱,说不定还因为庶子无能,今后只能依靠兄长吃闲饭,而被人在背后议论嘲讽过。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难免心思纤细,自卑又敏感。 突然光芒万丈的兄长战死,一直盖在他头顶的阴影消散,惊觉自己还有一个亲生儿子的古刘氏,自然把全副心思重新投入到他身上。 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种感情上的大起大落,还能保持良善,江浅夏觉着这完全是祖宗保佑了。 “不过说到底,小叔到底为什么非得和那些纨绔混在一起呢?” 趴在古黎的胸前,江浅夏歪着脑袋十分不解。古黎嗓子干涩的翻身压下,邪笑道:“这个问题,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第91章、狐朋狗友 依旧是天香楼外,跟踪三人组在路边的馄饨摊上,一人一碗,稀里哗啦的摇着馄饨吃。 “老板,多放点儿醋!” 跟踪了这么些日子,江浅夏和馄饨摊老板都快混熟了,理直气壮的要求这要求那。 吃着多加了鲜醋的馄饨,江浅夏惆怅道:“咱家的辣椒种的怎么样了?怎么还不能吃啊?” 无涯手里一顿,凉凉道:“在暖室中,辣椒已经发芽了。” 可是当时主子把辣椒籽给他拿去种时,不是说再也没有多余的了吗?怎么最近吃的菜里,还有多余的辣椒,而且品种不一,还是新鲜的…… 把满腹的疑虑咽下,无涯嫌弃的把自己的碗端远了一点——毒秀才吃东西的模样,实在是不堪入目,汁水溅的恶心人。 早就习惯了无涯的嫌弃,毒秀才吃的越发豪迈,眼睛还时不时的往天香楼下瞄。 “哎,出来了。” 咽下嘴里的馄饨,毒秀才看看日头,无奈道:“你这小叔也真有意思,没三日必伙同这些纨绔子弟上一次天香楼,而且还都差不多是这个时辰出来。” “接下来,二少爷可能会去斗鸡场看斗鸡,或者去西市买些新鲜的水果给您带回去。” 无涯按照这些日子古焱的活动日程,都总结出他的动态了。 吃完碗中的最后一粒馄饨,江浅夏胡乱擦擦嘴,拍桌道:“不能让他再这么混下去了!否则我这个长嫂的面子往哪儿搁!” “你想怎么样?要不现在我就找几个地痞流氓来,把他拖巷子里打一顿,以后他敢上天香楼,见一次打一次?”毒秀才跃跃欲试。 软底的绣鞋在他的脏鞋子上用力碾踩,对毒秀才的惨叫充耳不闻。 江浅夏严肃道:“我看他和太史令胡大人的那个胖儿子来往的最多,一会儿看准了太史令家的马车往哪儿走,咱们过去截道儿!” “咱们就三个人,你还是拖后腿的,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道?”毒秀才嘬着牙花子,感觉压力十分的大。 “是截,不是劫!”瞪毒秀才一眼,江浅夏狐疑道:“你最近总是跑去万宝阁支银子,不会是在京都没有抢劫的余地,所以才这么憋屈的吧?” “哪儿能啊,就是有你这个大户,不吃白不吃。” 被毒秀才的厚脸皮惊呆了,江浅夏揉揉脸,对无涯道:“通知下去,以后这臭不要脸的再来支银子,就把他绑了卖去当小倌,啥时候把欠的钱还上,啥时候再借他银子。” 无涯轻笑着瞥向僵住的毒秀才,点头点的十分坚定。 “咳!别胡说八道了,人走了,要截还是劫,都快走吧!” 眼见太史令家的马车载着人走了,三人马上窜入小巷,绕到马车前面等着。 找准时机,无涯清冷飘逸的出去拦下马车,表明身份后,逼着车夫把马车赶到了隐蔽的小巷里。 毒秀才在京都混了这么些日子,倒也收服了不少地痞流氓。吩咐一声,马上有小弟把巷子口封锁了,保证没有不开眼的往里闯。 挥退马夫,穿着普通布衣的江浅夏施施然出来,轻咳一声,车厢里马上窜出一个灵活的胖子。 “贵女饶命,贵女饶命啊!” 浅绿色的锦衣把胖子裹的跟肥硕的蚕茧一样,麻溜扑下车,顺便滑跪在地,嘴里顺势惨叫讨饶。 动作流程跟演练了数百遍一样,分外顺溜,连那求饶的语调,都凄厉中带着哀求,让人听了不落忍。 江浅夏呆了半天,“噗嗤”一声笑出来,轻踹了他一脚,懒洋洋的抱手道:“挺机灵啊,我才咳嗽一声,就能猜出我的身份了?” 胖子蜷缩在地,小心的抬头谄媚笑笑,冲站在边上的无涯拱手,滑头道:“京中谁人不知贵女最信任无涯大人?” “能使唤得动无涯大人的,也只有常瑞贵女您本人了,所以听见有女声,我,我就知道是您亲自驾到了……” 越说嘴里越苦涩,胡子荣心酸的叹了口气,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他招谁惹谁了,怎么就被这女煞星给注意上了?京中谁不知道陛下娘娘盛宠她啊。 要是别家大妇出嫁第二日就一连杖毙十四人,还光明正大的拿小车推着扔去乱葬岗,早被扣上毒妇的名头了好吗! 就算她是一品诰命,京兆府碍于民意,也得上门去警告两句,再处罚一番。 可她呢?屁事没有,连那群最不要命的御史,对此事都没有一人吭声。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不可招惹,最少,不是他这样一个小小的纨绔能招惹的。 别说他,就算他爹来了,也只有赔笑的份儿! 五品的太史令,在京都这地界,算得了什么啊?! 江浅夏饶有兴味的看着小胖子跪坐在地上唉声叹气,好像都把她给忘了? 轻咳两声,把小胖子吓的差点跳起来,江浅夏才挑眉道:“胡子荣,太史令家的小公子,对吧?” “是是是,贵女不知找小人有何事啊?”胡子荣心惊胆战的问道。 “说说看,你没事就拉着我家小叔花天酒地,还老让他帮你们付渡夜资,是不是欺负我家小叔天性纯良,不懂拒绝啊。” 心思转的飞快,胡子荣只思考了一瞬,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 哀叹一声,胡子荣也不嫌弃地上脏,直接盘腿坐下,再抬头看向江浅夏时,目光比刚才真诚了许多。 “不知贵女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先说假话,我看看有多假。”江浅夏笑意盈盈。 “假话就是,我们这些人天生愚钝,花天酒地惯了,就是废人,古兄在家中最受宠,所以由他给钱天经地义。” “那实话呢?” 苦笑着低下头,胡子荣看着自己粗胖的身躯,自己都觉着无比的碍眼。 “实话?没有实话,我们就是废物,也不得不是废物。贵女明白吗?” 胖子说话的语气极为轻松,但江浅夏听在耳朵里,却沉甸甸的。 在这个嫡长子无德无能,也可由庶子继承爵位和家业的时代,权贵们依然本能的更希望嫡长子子承父业。 只要嫡长子不是天生残缺痴傻,或者胡天胡地到一定的境界,谁都不会多看庶子一眼。最重要的是,一旦庶子表现出才德能力,就很可能……活不到成年。 第92章、上青楼 “唉,虽然很同情你们的情况,但果然,还是不能容忍天性纯良的小叔这么堕落下去呢。” 蹲下身子,江浅夏捧着脸打量着傻眼的小胖子,发现他五官其实真心不错,那双大眼睛被肥肉挤成那样还能看,要是瘦下来,肯定也是一个让无数少女倾心的佳公子。 小胖子现在估计也就十五六岁,江浅夏莫名生出长辈的心态,忍不住上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蹭了满手的油…… “减肥吧,你再这么胖下去,我怕下次见面,会忍不住揍你。” 胡子荣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贵女是不是真和传说的一样有毛病啊? 不是在说古焱的吗,怎么突然又让他减肥了?他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她管他减不减肥哦! “主子,蹲久了不好。” 无涯淡定的把又突然抽疯的主子提溜起来,细弱的双臂轻描淡写的把她举起来轻轻放到马车上坐着,才又退到一旁。 这么举重若轻的一手,看的毒秀才都牙疼,更别说胆小的胡子荣了。 没形象的顺势在马车架上盘腿,手杵香腮,江浅夏纠结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小叔大概也是不想让我夫君对他心生忌惮,所以才强迫自己去做那些不愿意做的事。” “可他这心态不对的啊?有我在,就算十个他,也不可能和我夫君争夺家主之位的啊?” 胡子荣又惊住了,她不是想激励古焱重回正路的吗?怎么这话说的,这么打击人?心态差一点儿的,会怀疑人生的好吗?! 嘟囔了半天,江浅夏冲胡子荣努努嘴,唤道:“喂,小胖子,你们这群人里,都是你这样的,还是也混着一些完全没救了的?” 第一次被人光明正大叫胖子,胡子荣嘴角抽了抽,干巴巴的道:“我们这七八个兄弟,都只喝喝花酒,从未有过欺男霸女的行径……” “也是,就你们父辈那芝麻绿豆的官职,在京都想欺男霸女,早被御史压着游街了。” 胡子荣已经死心了,这贵女的嘴也忒恶毒了…… “行吧!看在你们都是好孩子的份上,两天后的晚上,明月阁走着!我这个做嫂子的,替小叔请你们玩次高端的!” 拍着腿,江浅夏豪迈的一挥手,得意道:“明月阁名满京都,那才是真正的风花雪月之地,哪儿是天香楼这些庸脂俗粉能比得上的?” “主子,您身子都已经显怀了,熬夜操劳不太合适。” 茫然的看着一本正经的无涯,胡子荣特别想咆哮——女眷请纨绔子弟上青楼,是熬夜的问题吗?! “没事儿,第二天多睡会儿就行,反正即使在家里,我晚上也没几日能好好休息。” 原来古将军这么厉害啊……胡子荣脑子里才闪过这念头,就有种以头抢地的冲动,他好像被这对主仆给带歪了。 “明月阁啊……” 毒秀才摸着下巴,憋屈道:“有那个疯娘们儿在,我还是不跟你们去凑热闹了。” “就算要带你去,也是把你卖进去当小倌。” 翻个白眼,江浅夏在无涯的搀扶下跳下马车,走到胡子荣面前,亲厚的拍着他的肩,笑道:“钱我出,局由你组,务必把我家小叔叫去,否则后果……” 浑身一寒,胡子荣忙不迭的点头,低头恭送女煞星离开。 “兄弟啊,不是哥哥出卖你,实在是你这个嫂嫂吧,太吓人了……”为自己开脱一句,胡子荣才腿脚虚软的爬回马车,让车夫赶紧回府。 两日后,天才擦黑,江浅夏就换了衣裳,坐着马车从后门溜了。 马车上,揉着酸痛不已的腰,江浅夏感觉自己为了小叔,实在是付出了太多。 要哄好古黎准她上青楼,她整整两天晚上,被折腾的嗓子都哑了……要不是坦白了她认识明月阁的老板,他估计就算吃干抹净,也不会让她踏入那种地方一步吧…… 马车低调的从明月阁内部杂役走动的侧门进入,本应人来人往的小院子,此时却只有一红衣女子,妖娆万分的立于院中。 江浅夏才从马车中探出头,红衣女子就娇笑着扑过来,环着她粗了好几圈的腰,飘飘然的带着她轻落在地上。 江浅夏差点被憋的没气了,才被无涯从红衣女子怀中救出来。 剧烈的喘着粗气,江浅夏后怕的躲在无涯身后,苦笑道:“月琼姐,你这妖精似的身子,浅夏吃不消啊……” 月琼,明月阁的头牌,艳名传天下的奇女子,无数文人墨客、贵家公子,倾其所有想见一面,都难如登天。 成为月琼大家的入幕之宾,更是京都所有风流才子的巅峰梦想! 可谁又知道,这个风姿绰约的美人,不仅是明月阁的老板,更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消息贩子呢? 被江浅夏逗的娇笑连连,月琼妩媚的瞥她一眼,一步三摇的走过去,细腻无暇的玉手把她从无涯身后拖出来,羡慕的抚上她隆起的小腹。 “快有六月了吧?” “嗯!”点点头,江浅夏头疼道:“过了五月,肚子像吹皮球一样一天比一天大,我现在晚上睡觉,没有古黎帮我翻身揉腰,都睡不着。” 在她柔软的脸颊上掐一把,月琼妩媚哼道:“你这妮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二三月的时候没孕吐已经不知让多少女子羡慕了,现在有夫君体贴,你还挑剔。” 得意的抿嘴笑笑,江浅夏才晃着她的手撒娇道:“月琼姐,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上去换衣服吧,那小胖子应该快把人带来了吧?” “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在听曲儿呢。” 拉着她往后院走两步,月琼回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无涯,轻笑道:“你这管家确实长得惊艳,既然你想换装刺激你小叔,要不要试试让他一起换女装,饱饱眼福?” “无涯是男子,换什么女装啊?月琼姐不可胡说。” 诧异一闪而逝,月琼看看真有点着恼的江浅夏,再看看依旧低着头一副清冷模样的无涯,心中怅然。告罪揭过这一茬,月琼带着重新笑起来的江浅夏回房换衣裳,心中却不免感慨,难怪无涯这把带毒的利刃,会心甘情愿的被她收入鞘中了。 第93章、卖身还钱 明月阁最奢华的明珠厅,今日被人整个包圆了。 明珠厅并不是因为里面有多少珍珠点缀,而是取自沙漠绿洲仿若明珠之意。 最细腻的金沙铺满整个地面,赤脚踩在上面,就算再不舒服,想来也没多少人会质疑这无上的享受。 大厅中央,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池水,用碧玉贴砌的池子内有三级阶梯,池中,仅着纱衣的胡姬舞娘如灵蛇般扭动不堪一握的腰肢,身上的金铃“叮当”作响。 四面的墙上,是由最顶尖的壁画大师描绘的延绵沙漠之景,为了表现出光线照射的真实感,壁画上还刷了一层透明的胶质,在未干之时,吹上细细的金沙。 如此一来,只要厅中的灯光变动,那延绵万里的沙漠景象,也会跟着变换出不同的景色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多少风流才子艳羡的美景,在安全又舒适的京都,在这美人环绕的明月阁中,就能体验一把边塞黄沙漫天的豪迈! 五官深邃的胡姬们娇笑着旋动,不时举着酒壶凑到客人面前,在客人的眼珠子努力往她们贴身的小衣里看时,为其斟满从西境千里迢迢运来的极品葡萄酿。 四十贯一壶的葡萄酿,真是怎么卖都不嫌多呢~ 左拥右抱的搂着两千娇百媚的胡姬,嘴里吃着胡姬用小嘴轻颉喂来的葡萄,胡子荣眼珠子乱转,心里不上不下,慌的紧。 不是说好了请客的吗?怎么那个怪吓人的贵女这会儿还没见人影? 虽然他们一下马车就被明月阁的人带到这间他想都不敢想的大厅里来了,但看着那围着水池摆了一圈的葡萄酿,胡子荣还是忍不住紧张的冒汗。 不说别的,就这葡萄酿的价钱,把他卖了都不够抵价的啊…… “子荣,你怎么把明珠厅给包下了,钱够不够,不够早说,我手里还有点儿。” 古焱担忧的凑过来,为了兄弟的面子,只能凑到他耳边悄悄的说。 见其他兄弟也满脸的惴惴不安,根本没平时玩的畅快,胡子荣心里一凸,连忙豪迈的大笑道:“担心什么啊?要是哥哥没钱,妈妈能真把这明珠厅腾出来,给兄弟们潇洒?” 话确实是这么个话,毕竟胡子荣那五品的爹,还没这个能量,没钱就敢拿明月阁开涮。 在场的纨绔们稍微放松了一些,和胡子荣相熟的,马上试探着笑道:“胡大人这是要升迁了?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啊,厉害了啊!” “太史令能怎么升啊?有白云道长在,我爹清闲的很。” 连忙把老爹摘出去,答不出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钱,胡子荣只能含糊其辞的敷衍过去。 胡姬曲过三遍,纷纷从水池中上来,到门口端来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此时就像普通的席子,被铺在金沙上,用来摆放吃食。 从没尝过的美食,让一众纨绔们纷纷忘记了刚才的谨慎,在胡姬的服侍下张口大嚼。 没吃晚饭的古焱也被香气诱的咽口水,忍不住跟着大吃起来,边吃边忍不住比较,最后觉着,还是嫂子和无涯管家做的饭好吃啊…… “各位贵客,不知还满意否?” 厅内的灯光转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抬头往声音方向看去,就见一抹醉人心脾的艳红,自光线中优雅漫步走来。 不似青楼女子的放纵魅惑,红衣女子举手抬足间,都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从容和优雅。 不算最精致的五官拼凑在一起,却有种震撼人心的妖冶魅力,仿佛乡野怪谈中的画皮美人,美的危险,美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轻而易举的抓住了这帮毛头小子的视线,月琼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低低笑开,像一层无边的薄纱,笼罩了众人的心。 光洁白皙的赤足上,只挂着一串红珊瑚链子,踩在细腻的金沙上,缓步没入池中,慵懒的在最高一级的玉阶上侧身落座。 素手拨弄着泉水,月琼轻笑道:“月琼已经许久没见过敢包下明珠厅的豪客了,特来见见是哪位大人,没想到却遇上各位英杰才俊,真叫月琼惊讶呢。” 纨绔们的视线齐刷刷挪到胡子荣身上,让小胖子浑身不得劲。 僵硬的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来,胡子荣后背冷汗直冒——给钱的人再不出来,他就撑不住了…… “今夜的花销,总共两千三百八十四贯……那八十四贯月琼就当交个朋友,给诸位公子抹去,希望公子们以后多多来给月琼捧场哦~” 纨绔们被传说中的月琼大家迷的晕头转向,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痴迷的看着月琼妖精,不知不觉好像按了什么东西? 除了快傻眼的胡子荣,只有古焱还算勉强能保持清醒,毕竟要说起好看来,他二哥和无涯管家,好像比月琼大家的容貌还出众呢…… 没让胡姬拉着他的手直接落下手印,古焱皱眉拿起那张契约一看,惊的直接站了起来。 “什么叫卖身抵债?除了今夜的两千三百贯,多出来的这五千多贯是怎么回事!你这是欺诈!” 月琼饶有兴味的看着气红了脸的古焱,轻笑道:“若公子不愿意按手印,那剩下的五千多贯自然就不作数了。” “刚才,不是各位公子亲口答应,要多来给月琼捧场的吗?怎么转眼就不作数了,真让月琼伤心呢~” 古焱被说的哑口无言,只能憋屈的生气。 刚才迷迷糊糊就按了手印的纨绔,这会儿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了。 就算今晚的两千贯有胡子荣负责,那剩下的五千贯,也绝对不是他们能拿得出来的啊! 或许五千贯对真正的豪门子弟来说,只是稍微有点肉疼,但对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庶子来说,那就是天价! “哦对了,这契约的债主,可不是月琼哦。有位爷,已经提前把钱给付了呢~” 情况急转直下,所有纨绔都下意识的想到了最危险的情况——有人想暗中借这笔钱操控他们,进而操控他们的家族。 “不错。” “钱呢,爷已经给了,以后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敢不乖乖给爷卖命,就把你们卖进明月阁里当小倌,听见没有!”穿着男装,挺着肚子的江浅夏,得意的摇着纸扇走进来,搂着月琼亲一口,笑的极其恶劣。 第94章、收小弟 “啧啧,就他们这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小倌这一行不适合他们,端茶倒水都嫌手脚不够利索。” 月琼不屑的扭开脸轻哼一声,看着古焱笑道:“这位虽然身子骨弱点儿,但模样还算清秀,有很多西境的富商,喜欢这口哦~” 古焱恶寒的哆嗦一下,苦涩的起身冲江浅夏拱手行礼。 “嫂嫂,都这么晚了,二哥怎么会放你来明月阁的?” “嫂嫂?那个女煞星?!” 有纨绔脱口而出,然后惊恐万状的捂住自己的嘴往后缩,表情和小姑娘撞见采花大盗差不多。 “哈哈哈哈,就你这软绵的性子,还女煞星?怎么个煞星法儿,让姐姐见识见识?” 月琼打趣的大笑出声,妩媚的冲黑着脸的江浅夏眨眨眼。 抹了把脸,把那屁用没有的假胡子拽下来扔了,江浅夏翘着二郎腿晃悠,挑着眉毛冷哼数声。 “什么嫂嫂,会不会说话呢,爷可是你们的债主!” 微微皱眉,古焱虽然不知道为何嫂嫂这样了还拒绝把身份说破,但出于信任,还是识相的闭口不言了。 见一群毛头小子都惴惴不安的望着她,江浅夏心情大好的搂着月琼,抖了抖契约。 “准确的说呢,你们身上背的债务就是这五千多贯了,至于小胖子和古焱,你们两只有今晚的两千三百贯,但我也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两的。” “不知贵女……哦不,不知这位大人,想要我们做什么?” 一个白衣纨绔弱弱的出声问道。 “唔,最近要做的事儿挺多的,不过以你们现在的能力,确实如月琼所说,连基本的打杂都干不了,纯属养着吃闲饭的吧。” 话说的毫不留情,就算知道自己没多少用,还保留着自尊心的纨绔们,依然忍不住握紧拳头,气恼又无法反抗,心中一片悲哀。 “低着头干嘛?难道你们还对自己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只要你们有条件去科考,怎么都能争个功名回来,或者上战场就能成为我夫君那样的大将军?” 江浅夏一脸莫名其妙的道:“你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这下,连古焱和小胖子胡子荣都恨不得把头埋腿间了。 “行了行了,现在没用,以后也说不定能使唤顺手吧。” 不耐烦的摆摆手,江浅夏打着哈欠道:“今个儿你们就先回家,明天清早,给我打起精神来古府,我会测试一下你们的基本能力,然后给你们制定今后的学习计划。” 摸着下巴估摸了一会儿,江浅夏头疼道:“你们都老大不小的了,我也确实手上差人,所以不会给你们太长时间进行完全的学习。差不多能用了,你们就边干活边学习。” “嫂嫂的意思是,要亲自教我们功课?” 古焱有点小激动,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嫂嫂嫁进来后,没事就背诵一些特别精妙的学问,让白芷和无涯抄录下来。 现在二哥的书房,已经被嫂嫂完全霸占了,并且设为古府的禁地了! 他虽然能自由出入书房,但碍于里面常会有军队上的书信来往,为了避嫌,他很少进去。那些珍贵的书籍不能仔细研读,实在是一大憾事。 看着激动莫名的小叔,江浅夏很有种被学生崇拜的飘飘然,差点就生出亲自教学的想法了。 还好她本性足够疲懒,只精神了一瞬,就瘫靠在月琼身上,摸着自己的肚子鄙夷道:“想什么呢,爷可是不能劳累的,今晚为了算计你们,爷差点没被你哥折腾死。” 又来了,嫂嫂怎么老爱把夫妻间的小情趣拿到台面上说啊…… 重新把头埋进腿间,古焱觉着古府的声誉,好像快没了吧…… “咳,你们又不是不识字的小孩子,书给你们,自学吧。有不懂的就自己琢磨或者互相交流,实在不懂的再来麻烦我。” 越说越不确定,江浅夏纠结道:“不过要是特别专业的东西,估计问我也是没用的吧……” 书都是她照着店主须知里抄的,那些复杂的知识,她可不知道。就好比她能把高数书完整的抄下来,但上面那些鬼画符似的符号和公式到底代表什么……随缘吧。 古焱又高兴起来,虽然得不到嫂嫂的亲自教导比较失望,但能光明正大的看那些精妙的学问,就已经值了! 至于学习之后要帮嫂嫂做什么事,他都不介意。 身为庶子,能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所学,已经是嫂嫂和兄长的万分抬爱了。 其他纨绔都羡慕的看着喜滋滋的古焱,能有这么一个想让他上进,并费尽心思“算计”他的嫂嫂,实在是让他们这些在家里仿佛不存在的人,心生羡慕。 还未熄灭的热血,让他们想要跟着拼一拼,可想到家中的情况,纨绔们的热血又渐渐熄灭了。 “大人,所欠的钱财,小人会尽快还上,还请给小人一些时间。至于为大人效力的事,为了大人着想,还是,算了吧……” 睨着第一个打退堂鼓的纨绔,江浅夏淡淡道:“蒋文杰,你父亲只是个朝仪郎对吧?没什么实权的散官,家中也并无爵位可以继承。” 蒋文杰在袖中握紧拳头,低头应是。 “你哥哥比较成气,在地方上做父母官,要是熬几年不出岔子,还能往上升,所以你在家中的任务,就是尽量当个吃饱了不干蠢事,不给兄长和家族抹黑的混混,对也不对?” “……既然贵女知道,又何必再强人所难!”蒋文杰忍无可忍的大叫道。 掏掏耳朵,江浅夏随意道:“我就是要强人所难,你能拿我怎么样?” 没想到她会如此恶劣,蒋文杰愣住了,连古焱都茫然了。 “弄清楚了,你们欠着我的钱,要怎么偿还,是我说了算,而不是你能决定的。” 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江浅夏柔声道:“放心吧,我还罩得住你们。” 无论你们家中是如何想让你们在关键时候消失,无论你们的兄长,是如何想让你们继续当废物…… “你们有把柄落到我手里了,乖乖任我拿捏就好,至于其他的,不需要你们考虑。”江浅夏还真不信了,一帮子九到六品的小官,敢跟她呛声不成? 第95章、早膳的万象 被江浅夏从明月阁提溜回家的古焱,一路上欲言又止,看的江浅夏昏昏欲睡还得打起精神问他到底想说什么。 犹豫半响,古焱低着头闷声道:“嫂嫂今夜花销巨万,都是焱儿给嫂嫂和兄长添麻烦了……” 还以为他想说什么呢,江浅夏打着哈欠懒洋洋的道:“想多了,明珠厅本来就是我设在明月阁赚快钱的,连你们喝的葡萄酿都是万宝阁供的货。” “不算月琼姐的出场费,今夜的花销其实只有不到百贯,里面还包含着胡姬的歌舞表演了。” 古焱目瞪口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失笑摇头。 困意十足的睨他一眼,江浅夏嘟囔道:“古家的荣耀只能靠你们兄弟俩支撑,你哥哥在外用命拼,你也给我认真起来吧。” “是,焱儿谨遵嫂嫂教诲。” 抵达古府时,江浅夏已经在车厢里蜷缩成一团,睡的脸都红了。 古焱看到自家二哥在夜幕中守在门口张望,忍不住一阵内疚,连忙跳下车,欲言又止。 拍拍他的肩,古黎淡笑道:“别让你嫂子的心白费了。” “……谢谢二哥。” 进车厢解开外袍把小厨娘一裹,古黎轻手轻脚的将其打横抱出来,步伐平稳的让江浅夏毫无所觉。 “唔……” 低头看着小厨娘习惯性的往自己怀里钻了钻,小手拽着自己的衣襟,红润的小嘴微微撅起,发出猫儿似的轻哼。 脸上不自觉的露出温柔的微笑,古黎抱的更加平稳,仿佛怀里拥着整个世界。 目送如胶似漆的兄长和嫂嫂幸福离去,古焱满脸的羡慕,心里忍不住去想,要是以后也能得一女子和他这般恩爱,简直是人生最大的幸事了吧。 站在最后的无涯眼中闪过悲哀,二少爷到底是羡慕错了对象。这世间,只有一个江浅夏啊…… “夫人,夫人?” 清晨的阳光投射在窗框上,院中传来清脆的鸟鸣声。 古黎趁着今日不上朝,手撑着头侧卧在江浅夏身侧,捻起她的发丝在她红扑扑的脸上挠着。 看她可爱的皱眉,不堪其扰的猛的翻身把脸埋在自己胸前蹭蹭继续睡,忍不住愉悦的低笑出声。 胸膛的震动吵醒了江浅夏,迷糊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见蜜色的胸膛挡在面前。 “夫君大早上就诱惑我~” 搂着她的腰身翻转,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古黎的大手往下滑,眸色幽深。 “那夫人,接不接受为夫的诱惑呢?” 痴痴一笑,江浅夏手指在他胸前划过,突然坐起来,一本正经的拍着他结实的胸膛道:“不接受,你家夫人我,昨夜可是花了好多钱才找了几个苦力,不尽快收回成本,咱们就得去睡大街了。” 憋闷的挺了挺腰身,古黎恼怒道:“钱重要还是为夫重要?” “当然是钱重要,实在缺钱的时候,就把你和小叔卖去明月阁,到时候,肯定能风靡京都的万千女眷,然后有钱了,我再把你们赎出来,多好!” 古黎直接被气笑了,他家小厨娘,还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不过看看她得意挺着的肚子,古黎觉得自己还是自认倒霉算了,怀有身孕的女人,天皇老子来也得认怂。 在她小脸上捏一把,古黎认命的爬起来,先给她按摩了腰腿,才让门外候着的紫苏把洗漱的水端进来,亲自拧了毛巾给她擦脸擦手。 用盐洗牙时,江浅夏苦着脸道:“不能再懒下去了,看来得在京都开家生活用品店才行,不然真是什么都不方便啊。” 每天不能用牙膏牙刷漱口,洗发水和沐浴露从现代买,贵的肝疼就不说了,每天自己偷偷摸摸的沐浴,都不敢让人服侍,更不敢和古黎玩鸳鸯浴的日子,真是太痛苦了! 对小厨娘的抱怨,古黎不置可否,只是鼻子忍不住轻轻一嗅——她头发上的香味又变了?还是和他专门辨识过的所有香水香料,都完全不同啊…… 知道她对自己有所隐瞒,但古黎无所谓,他等得起,总有一天,她会愿意在自己面前,把秘密完全袒露出来的吧…… 悠哉的梳洗完毕,来到饭厅时,连同古焱一起的八位“纨绔”,像小学生似的围坐在桌边,看着桌上各种花样的早餐咽口水。 因为有外人在,无涯、白芷和紫苏都站在一边候着,没有落座的意思。 打着哈欠走进去,江浅夏抬了抬眼皮,吊着嗓子道:“位置不够坐,拿着自己的碗筷,想吃什么夹碗里,自己去边儿上吃。” “位置不是刚好吗?”胡子荣看着最后剩下的两个主坐,小声道。 吃饭的大圆桌是江浅夏定制的,标准的十人位,八个纨绔加上他们两,确实刚好。 “让你们起开就起开,废话这么多干嘛?” 女煞星发火了,谁都不敢在这时候触霉头,连忙端着碗站起来,吃的也不敢多夹,每人意思了一点点,跟猫食似的。 也不管他们,江浅夏嘴里嚼着水晶虾饺,冲站着的三人努努嘴。 白芷还有点犹豫,等不及的紫苏就欢呼一声坐下了。 无涯眼底闪过笑意,也清雅的坐下,自然的把江浅夏最喜欢吃的,和给孕妇准备的营养粥端到她面前。 古焱有点犹豫,不知道是该站起来陪兄弟一起受苦,还是就这么坐着…… 就在他犹豫的空当,胡子荣扶好快掉在地上的下巴,灵活的窜到古焱身边坐下,冲斜睨他的江浅夏嘿嘿赔笑。 “这位置空着也是空着,是吧。” 欣赏胡子荣的臭不要脸,江浅夏表扬的分了他一粒小笼包。 虽然有胡子荣带头,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臭不要脸的勇气的,特别和下人同桌而食,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困难的事。 纨绔们的表情神态,被江浅夏尽收眼底,让她忍不住皱眉的,是昨夜跟她呛声的蒋文杰。 没有桌子,其他纨绔都吃的极其别扭,只有他,不声不响的挪到墙角蹲下,动作虽然不雅,但吃的十分安静自然。安静的仿佛和世界都隔离开了。 第96章、综合测评 有江浅夏在的饭桌,一定是温馨而吵闹的。 加上小胖子胡子荣的刻意迎合,普普通通的早餐确实吃的欢声笑语,到了后半段,所有位置都被坐满了,没座位的两个也笑嘻嘻的端着碗凑在旁边。 从始至终,只有蒋文杰隔绝在这种热闹温馨之外,只有江浅夏、古焱和胡子荣注意到了他。 没有出声强求他现在就加入这种氛围,吃完早饭,江浅夏赖在古黎怀中,对古焱道:“给你们准备的测试试卷就在书房的桌上,去拿过来吧。” 笔墨纸砚准备好,江浅夏让古焱把试卷发下去,严肃道:“这试卷,是白芷他们一个字一个字誊写的,敢不好好答题,你们就死定了。” 八人精神一振,毫不怀疑她对这三个贴身仆人的宠爱,要是真把试卷弄废了,他们估计也废了吧。 警告完,江浅夏又恢复慵懒的状态,随意道:“这试卷上的东西,我还没来得及分。所以你们自己看着答,不会或者不感兴趣的,直接跳过就行。” “不感兴趣的都能不答?” 胡子荣有点小激动,他最怕的就是被先生嘲讽不学无术,能只挑着喜欢的问题回答,确实感觉挺新鲜的。 “废话,我就看看你们的天赋在什么地方,对哪些东西感兴趣,好之后给你们制定学习方案。” “所以别给我装模作样,感兴趣的就算看不懂,也给我努力用自己的思路去回答。至于不感兴趣的东西,要是出于某些功利的目的回答了,那到时候学不进去,被我当成废物处理,可别哭哦。” 用轻快的语气给八人施加压力后,江浅夏挥挥手,道:“没有答题时间,你们自己拿着试卷找舒服的地方答题,自己觉得能回答的都回答完后,再把试卷给我就行。” 蒋文杰第一个拿着试卷离开,其他人也跃跃欲试的找地方去了。这么宽松又有趣的测试,他们还是第一次尝试呢。 等少年们嘻嘻哈哈的走了,江浅夏才感叹道:“果然还都是孩子,年轻真好啊。” “夫人很老?”古黎挑眉笑道。 江浅夏僵了一瞬,打哈哈把话题带过。虽然她现在还是花一样的十七八岁,但她真实的年龄,估计比古黎还大吧…… 更何况,在现代见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她真的很难和刚才出去的少年们一样,洗去暮霭后,就重新变得朝气蓬勃了。 摸着鼓起的肚子,江浅夏很是担忧的道:“你说,医仙老爷子对接生在行吗?” 古黎被她问的一愣,皱眉想了想,不确定的道:“好像,确实没听说过,孙道长有替妇人接生过?” “……所以我要生的时候怎么办,靠自己?!” 没有B超,没有产检,什么都没有,她就要在落后的古代,靠自己这年轻的身体,去搏命生孩子?! 天啊,这里连剖腹产都没有! 突然紧张起来,江浅夏黑着脸扯过一份多余的试卷,快速扫视一遍医术的部分,又头疼的把试卷扔到一遍。 “不行,医仙老爷子年纪大了,手不稳,还是宋傅文靠谱。” “你想让男子为你接生?”古黎只是想一想,就恨不得把宋傅文大切八块啊…… “废话!我和孩子的命重要还是那没什么用的名节重要?” 恼怒的抬头瞪着古黎,江浅夏咬牙道:“当然,你要是能给我找出个医术和宋傅文相媲美的医女来,我也乐意!” “可宋傅文,他也从未有过给女子接生的经验啊?” 虽然觉得女子名节和老婆孩子的命比起来不值一提,但相比毫无经验的宋傅文,果然还是宫中的稳婆比较妥帖。 “触类旁通,再说要是真难产,绝对不是稳婆在旁边喊用力能有用的。” 夫妻两正纠结着去哪儿找一个合格的产科大夫来,胡子荣就拿着试卷,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了。 “贵女,这试卷的题目真是太有意思了!原来和人攀谈交涉,有这么多学问的吗?真是叹为观止,可穷我一生来学习都不为过啊!” 接过试卷,除了谈判、社交小细节、行为心理学、微表情心理学这些部分的内容,其他的还真是一个字都没写呢。 不过只是快速扫了一遍小胖子的答案,江浅夏就知道,新店负责对外的人,有谱了。 书是无涯和白芷誊写的,让两人去把相关的书籍全抱过来扔给兴奋的脸色涨红的胡子荣,江浅夏就挥挥手,让他滚一边儿去了。 胡子荣没想到如此容易就能得到这样的“稀世珍宝”,他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就算是父亲大人,想来古府拜访也要考虑身份的悬殊。 可贵女却轻描淡写的把应该是孤本的珍贵书籍,全部交给他了。 珍惜的抱着书,胡子荣悄悄偏过头用袖子胡乱擦去眼泪,就憋着股气,盘腿席地而坐,如痴如醉的挣扎在那十分古怪的行文中。 接下来,纨绔们都陆陆续续上交了试卷,江浅夏看过后不免感叹,果然天才都是少数,这些纨绔虽然尽力了,但长期受到忽视,学问见识都十分一般。 好在他们和那些被奉为才子的人不一样,他们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不挑”。 有表示对种田感兴趣的,被江浅夏划去温室备用,反正她要的窑炉已经建的差不多了,把玻璃烧出来后,就能开始着手建温室了。 她已经受够了这个时代贫乏的食物种类和不能吃反季节蔬菜的痛苦。 选种地的有两个,一个偏向植物,一个偏向土地。 老家遭过水患的选了水利,憋屈的只敢和星星说心里话的,选了天文学。 还有一个江浅夏懒得记名字的,却大胆的选了武器制作和设计。看他捧着冷兵器的发展史露出神经质的笑,江浅夏都恶寒了一下。 “小叔和蒋文杰怎么这么慢?” 左等右等不见人,江浅夏犯起了嘀咕。 眨眼间快到吃晚饭时,古焱和蒋文杰,一副“身体被掏空”的呆滞模样,脚步踉跄的来了。 “……看来,咱们以后是不用怕缺钱了呢。” 看着古焱的试卷,江浅夏张着嘴,除了感叹自己好命外,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下午的时间,他竟然根据题目中的范例,把万宝阁的物流、底层人员晋升、中层高层管理的漏洞、产品等,做了一个简单但很有见解的分析。 虽然还很稚嫩,甚至可以说漏洞百出,按他说的做,万宝阁肯定会败落,但有这份见解,稍加调教,绝对会是好帮手! “至于文杰……你确定要走这条路吗?很艰难,而且这个领域,我真的完全帮不了你。” 江浅夏认真的看着疲倦不堪的蒋文杰,第一次见他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算学永远不会骗人,求先生教我。”有勇气选择数学、化学和物理合起来统称的算学,江浅夏除了敬佩和怜悯之外,还能说什么? 第97章、失火了 回到家中数日,蒋文杰依旧陶醉在博大精深的“算学”之中,被里面那些堪比神迹的现象抓住了全副的心神。 原先喜欢板着脸的纨绔,在短短的数日内,变得和街边的叫花子都差不多了。 没空洗漱,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全花在了研习算学和进行一些简单的化学实验上。 白净的长袍变得皱皱巴巴,长时间消耗心神,让他脸颊下陷,眼眶下面一片青黑,眼中更是骇人的布满血丝。 起初还有仆人来劝过几句,可受到打扰的蒋文杰出奇的暴躁,把仆人统统赶走后,不受待见的庶子小院,就更加没人肯来了。 “有几顿没吃了……算了,出去买火石的时候,顺便吃点儿吧。” 摸摸干瘪的肚子,从书堆中回过神来的蒋文杰,只感觉饥饿难当,装满了算学知识的脑子,浑浑噩噩的想不起上一顿是什么时候吃的了。 不在意自己几天没洗澡的那股酸臭的味道,蒋文杰拿了钱袋,脚步虚软的出了房间,眯眼看看天色,阴沉的云黑压压的飘在头顶上,让他免去了突然见光的痛苦。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提炼出书本中,被浅夏先生重点标出的白磷,蒋文杰丝毫不在乎路人捏着鼻子从他面前跑开的嫌恶,在路上随便买了两个他原来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包子,囫囵咽下,然后跟脸色难看的 小贩,打听哪儿有卖火石的。 “火石?你去西市瞅瞅吧,那儿应该有人会卖。” 谢过小贩,蒋文杰埋头赶往西市,都忘了勋贵子弟从来都只去东市,不踏足西市的规矩。 找了个背着大堆火石来卖的小贩,蒋文杰取出几块碎银抛过去,小贩接住后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你谁啊?百姓敢用官银,不要命了吧!” 飞快的把银子塞回蒋文杰手中,小贩赶苍蝇似的道:“老子不想多管闲事,要么给铜板,没有就快滚,不然我报官了!” 愣了半天,蒋文杰混沌的脑子才反应过来,银子是达官贵人才能用的,普通百姓商贾要用银子,得先去钱庄兑换成铜板才行。要是用银子交易,直接当江洋大盗抓去砍头都不冤。 “本少爷是朝仪郎府上的公子,买你点儿东西是给你脸了!手伸出来,少爷给你按个印信,你去钱庄兑铜板就没人会难为你了。” 少爷脾气上来,蒋文杰也没什么好口气,掏出自己的名章,不耐烦的看着傻眼的小贩。 “您,您是官家少爷?” 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小贩才从蒋文杰身上那脏臭的袍子上,看出它原本的料子。 感叹着官家贵人脾气还真是够古怪的,小贩重拾笑脸,眼看贵人把他全部的火石都买下了,干脆推着小车,给蒋文杰送回了府中。 材料有了,肚子也填饱了,蒋文杰再次一头扎入房中,点燃炭盆。 “书上说,火石加热到四百五十摄氏度就能让白磷从火石中脱离出来,遇冷就能凝结成淡黄色的蜡状物……” 摇头晃脑的背了一段,蒋文杰目光灼灼道:“最平凡的火石中,竟然隐藏着白磷这种恐怖的东西,算学真乃点石成金之术也!” 专心致志的用最简陋的条件开始提取白磷,当第一抹白磷出现在瓷盘中时,蒋文杰仰天狂笑,整个人都陷入了疯魔状态。 “蒜味,真的是蒜味,先生,我提取出你说的白磷了!” 高兴的手舞足蹈半响,蒋文杰决定一鼓作气,把所有火石中的白磷都提取出来! 趁热打铁,越来越多的白磷被蒋文杰用简陋的设施提出出来,封闭的房间里不知不觉间,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蒜味。 待蒋文杰感觉头晕恶心,惊觉不好时,他长时间劳累的身体,只能支撑他跑出房门,踉踉跄跄的翻身泡进院中养鱼的大缸中,就体力不支的昏过去了。 “……不好啦,三少爷的院子里着火啦!快来人救火啊!” “来人啊,快来人啊!五夫人进了院子,衣服被点着啦!天啊,夫人,夫人您别过来啊……” 女人凄厉的惨叫、仆役们慌乱的奔走声、四溢的浓烟和烈烈热浪,把泡在鱼缸中不知昏迷了多久的蒋文杰,唤醒了。 干呕两下,蒋文杰虚弱的趴在缸边上,冲边上提着水桶来回奔走的仆役招手。 “三少爷您先泡着,有事儿一会儿再说吧!” 来往的仆役都懒得搭理这个“贪生怕死”,早早就跑水缸里泡着的少爷,五夫人身上不知道着的什么火,几桶水下去了,怎么火还在身上烧啊? 好端端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此时被烧的比厉鬼还可怕,真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哦。 没人搭理自己,蒋文杰苦笑着摇摇头,听见院中女人渗人的惨叫,只能咬着牙,艰难从缸中翻出,头晕眼花的歇息了一会儿,才跌跌撞撞的跑过去。 “把她整个人泡进水中,她身上的是磷火,这么浇水是很难扑灭的……” 见仆役们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蒋文杰怒从心中起,忍不住抢过一个仆役的水桶狠狠砸在地上,用尽全力咆哮道:“我让你们把她泡进水里,你们听不到吗!” “是不是非得等五娘身死,让父亲回来责罚你们!” 没地位少爷的话没人想听,但五夫人才被老爷接进府中没多久,正是得宠的时候,这会儿要是真死在他们面前,他们免不了得挨些板子了。 为了不让自己受罪,仆役们连忙心惊胆战的提着五夫人还没着火的地方,飞快把她扔进了水缸中,然后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死命擦手,生怕自己也着起来。 早春的帝都天气尚冷,水缸中静置在屋檐下的水,更是冰冷。泡在冷水中,五夫人身上的磷火渐渐熄灭,冰凉减缓了身上的灼烧疼痛,惨叫慢慢变成了虚弱的哭泣。 刚才对五夫人避如蛇蝎的丫鬟,此时纷纷扑过去哭嚎着表忠心。 蒋文杰看的腻歪,厌恶的重新找角落跌坐下来,却突然在角落里,看见一双腿。 “来人啊,那里有人应该是吸了烟气晕过去了,去把他拖出来。” 两个仆役摸着鼻子走过去,不情不愿的拖着那人的腿丢出来时,那人难耐的低吟一声,趴着的身子翻回正面。“大,大少爷?!” 第98章、活动活动 “记住了,炒肉片的锅一定要辣,大火翻炒肉才嫩。下次再端那种老的嚼不动的肉片上桌,我就把你退回宫里换一个!” 厨房里,江浅夏挺着肚子,一脸严肃的教训着皇后娘娘送给她的御厨。 刘大厨被抢走的时候还不觉着,昨个儿她在京郊盖的几个作坊出了点问题,无涯匆匆赶去处理的结果,就是府上没人能做出合她口味的菜了。 御厨虽然被训斥了一早上,但其收获,却让他恨不得贵女多训他几句! 七八个从未见过的菜谱,这可是能传家的宝贝! 就在江浅夏为了自己的肚子,辛辛苦苦调教御厨时,一阵混乱的嘈杂声,夹杂着仆役婢女们的尖叫,轰轰烈烈向厨房袭来。 “先生!先生不好啦!文杰被他父亲关起来,要被处以家法啦!” 小胖子胡子荣宛如暴走的流星锤,一路上撞翻了七八个仆役,大叫着冲进厨房时,差点没稳住,一头扎锅里把自己给油炸了。 谨慎的抱着肚子闪到一边,江浅夏看着被御厨大手按在地上,挣扎着还想往自己这边挪的胡子荣,警惕道:“你别动了!再动我可不客气了!” 胡子荣灰头土脸,汗水在灰呼呼的脸上滑出道道痕迹,绷着的那股气泄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缓了半响,胡子荣才气喘吁吁的哀求道:“先生,您快去救救文杰吧,他不知道怎么把院子给烧了,他爹的小妾被烧成了个怪物,连他哥,蒋家的嫡子,也被烧的昏迷了一整天。” “这会儿他爹震怒,扬言没他这个猪狗不如的儿子,要用家法对他杖责五十啊!” “杖责五十?蒋文杰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江浅夏倒吸一口冷气,要知道,杖责三十已经算最大的责罚了,说三十棍子,那就是主子还有原谅你的意思,要是再多点儿,就算三十一棍,那也意味着棍下不留人命了。 就算蒋文杰是不受重视的庶子,也没必要因为一座院子和一个小妾,就把他活生生打死吧?! “哎哟我的先生喂,现在是讨论这事儿的时候吗?咱们快去救人啊!” 胡子荣又挣扎起来,激动道:“我买通了蒋家的仆人,他们说文杰被拿下之前就已经十分虚弱了,昨夜在祠堂外跪了一晚上,现在别说五十棍子,十棍子也足够要他半条小命了啊!” “我家主母,有什么立场去阻挡蒋大人对文杰少爷施行家法?” 按着胡子荣的御厨慢慢松开手,站起来习惯性的低着头,冷漠道:“蒋大人打儿子,那是家事,就算皇上也不好多加干预,胡少爷又何必为难我家主母。” 胡子荣像盛夏被扔进冰窟窿一样,透心的凉。 是啊,他凭什么急吼吼的跑来找先生去救人?且不说先生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贵女,就算她位高权重,又有什么立场,去管别人家的家事? 她是女眷,锋芒太露已经让文官队伍对她颇有怨词了,此时再干出这种出格的事儿,还是怀着身孕去操劳…… 越想越绝望,胡子荣呆呆的趴在地上,眼泪不知不觉滑落,弄的满脸狼藉。 “你们感情还挺好啊?成天看你没事儿就拉着蒋文杰瞎侃,难道你们有跨越兄弟情谊的感情?” 蹲不下身子,江浅夏只能捧着肚子轻踹装死的胡子荣一脚,然后没好气的道:“不是兴冲冲地跑来找我救人吗,现在躺地上干嘛,你不怕蒋文杰被打死啦?” 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胡子荣可怜巴巴的瞪着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您,您肯去救子荣?” “不然呢,好不容易有个敢选修算学的勇士,被打死了我上哪儿哭去?” 江浅夏答的极为轻巧,御厨听的直皱眉,忍不住再次劝阻道:“夫人,您没必要淌这趟浑水,就算要救人,也得等将军下朝啊?” “等他下朝了,那蒋大人不也下朝了?到时候正面冲突,面子上多不好看啊。” 轻笑着摆摆手,江浅夏懒洋洋的走出厨房,对着空旷无人的院子喊了一嗓子。 “今个儿谁轮班,快出来,有事儿干了!” 不知从哪儿溜出来一人,身材瘦小的宛如孩童,半蹲着尖声道:“浅夏姑娘,是要取谁的人头吗?直说,某家闲的骨头都发痒了。” 挠挠头,江浅夏干笑道:“简单的说,我是要去救人的,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府上的家兵都叫齐了?” 自从不担任巡视工作后,那些老兵就经常见不着人,神神秘秘的跟鬼魅似的,一般仆役还真不一定能把人找齐了。 也只有这些每次进府都得和老兵们打一架,摸清对方底细的江湖人,才能干这个传讯的活儿。 小个子阴森森的盯着江浅夏看了半天,确定她真的不准备求他去取谁的人头,才唉声叹气的窜上墙头,跑了。 “先生……刚才的那位,我,我好像在通缉榜上见过?” 缩在门后边儿探头探脑的胡子荣,对自己的判断十分不确定,因为通缉榜上的那个索命神偷,可是个流窜七八个州府,看上不平事一言不合就取人人头的煞星…… 这么一个报出名号,能止小儿夜啼的人,怎么会光明正大出现在将军府里? 手撑着腰,江浅夏抬头望天,很是随意的道:“通缉榜?你肯定看错了,通缉榜上的人,怎么会在将军府里呢?别说傻话,传出去让人笑话。” 看着先生不自觉搓动的手指,胡子荣万分肯定,刚才那个,绝对就是索命神偷!先生还真是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打破了宁静的古府,如洪荒异兽从沉睡中醒来,连往来行走的婢女眼中,都闪烁着血腥的野性。 躲在自己小院子里的古刘氏被这种异动弄的分外不安,忍不住走出小院,拉住一个仆人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什么?江氏调动了府中所有的家兵?她到底准备去干嘛,造反吗?!” 用皮甲遮住贴身防弹衣的江浅夏,英姿飒爽的往大门走,路过听见古刘氏的话,忍不住翻着白眼道:“大娘,您见过只带着几十个家兵造反的蠢货吗。” “回去歇着吧,媳妇儿只是在家中待久了,想出去活动活动身子骨罢了。”才蛰伏了多久,就有人敢把主意打到她学生头上了,再不出去活动活动,指不定就当她死了呢! 第99章、把我的人交出来 看似轻巧的马车被杀气腾腾的家兵们护卫在中间,在地上留下两条车辙印。 深知自己有多讨人厌,江浅夏把自己的马车改造的宛如铜墙铁壁。硬木的车厢中间,还夹着从皇后那儿讨来的钢板。 这可不是那种被砍一下都往下掉渣的劣品,而是用她进献的新型炼钢法获得的极品冷钢! 这么一个车厢的冷钢,拆了打造兵器,足够弄出二三十把这个时代的神兵利器了。 摸着用一整株珊瑚树换来的贴身防弹衣,江浅夏躁动的心慢慢平缓下来。 用急行军的速度赶至蒋府门外,和古府、江府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小别院,让江浅夏都不免生出一种欺负人的感觉。 “终于有以势压人的机会了,真好啊……” 被白芷扶下马车,江浅夏感叹出声,惹的附近的几个老兵哄然大笑。 不好意思的干咳两声,江浅夏冲蒋府瑟瑟发抖的门童招招手,和颜悦色的道:“我是常瑞贵女,古黎将军的夫人,一品诰命,被京都百姓称为女夜叉的江浅夏,你应该认识我吧?” 前面的一连串名头,只让门童有点敬畏,可女夜叉的名号一出,门童差点吓的一屁股坐地上! 看着他惊恐万状的神情,江浅夏极其欣慰的点点头,笑眯眯的道:“知道我是谁了,那就把你家主母叫出来吧,说古夫人来访。” 门童瑟缩的躲开了江浅夏试图拍他肩膀的手,跌跌撞撞的扭头就往里面狂奔。 “救命啊!常瑞贵女打上门来了啊!” 声音之扭曲,音调之凄厉,让江浅夏讪讪把手缩回来的同时,还得僵着脸和围观的百姓解释,自己真没对他施什么妖法。 不过门童夸张的反应,也成功把整个蒋府都惊动了。 蒋家大妇厌恶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蒋文杰像滩烂肉似的趴在长凳上,只有打在他身上的闷响声,才能让她心中的怒火勉强泄去几分。 才打了没几棍子,管家就迈着老腿跑进来,惊恐的跪在她脚下叫道:“夫人,夫人不好了!那个常瑞贵女打上门来了!” 蒋夫人愣了一下,掏掏耳朵,挑眉道:“你怕是老糊涂了吧?老爷只是个散官,无论和古将军还是常瑞贵女,历来都没有过冲突,那女夜叉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打上门来?” 老管家语塞,含糊了半天,才纠结道:“可是夫人,常瑞贵女人已经在外面了,身上套着皮甲,古将军府上的家兵都凶神恶煞的跟她旁边呢,来者不善啊!” “那女夜叉说没说,是为什么来的?” “这倒没有,好像只说是来拜访的。” 眼睛微眯,蒋夫人稀奇的站起来边往外走,边叮嘱行刑的仆役,等她回来再接着打。 “走着,出去看看,那女夜叉光天化日的,到底想干嘛?” 一桶水泼在身上,伤口的刺痛让蒋文杰打了个哆嗦,但神志却也清楚了不少。 “先生……” 看着大门的方向低喃一声,蒋文杰带着一股想嚎啕大哭的冲动,安心的晕过去了。 先生来了,先生,没有放弃他…… 绕到前院,蒋夫人不耐烦的神色转脸就变成了惊喜又谄媚的笑脸。 迈着小碎步快走两步,蒋夫人迎到门口,盈盈福身行礼,得体又热情的招呼着江浅夏进去,虽然视线忍不住在她的皮甲上转悠,但嘴里却没有询问的意思。 “今个儿老听着喜鹊叫唤,我还当是怎么了呢,原来是常瑞贵女屈尊来府上,真是让蒋府上下欣喜的不行啊~” 乐呵呵的跟着往里走,江浅夏左顾右盼的道:“夫人估计看错了,今早在你屋外叫唤的怕不是喜鹊,是乌鸦吧。” 蒋夫人脸色刚刚一僵,就被江浅夏握住手,特别真诚的看着她道:“还有,你们高兴的太早了,我来访,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儿。” “呵呵,贵女说笑了……” 因为江浅夏不按套路出牌,蒋夫人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古怪的女人了。 亲昵的拍拍蒋夫人的手,江浅夏低眉顺眼的道:“按年龄,浅夏该叫您一声婶婶,可是吧,您位份太低了,浅夏实在是不能昧着良心的叫。” 话说到这份上,江浅夏眼瞅着蒋夫人竟然还能僵硬的保持微笑,不免由衷的赞叹,这真是她今后养气要学习的榜样啊。 担忧蒋文杰有个三长两短,进入内院后,江浅夏就没耐心再虚与委蛇了。 回头看看守在内院门口的老兵,江浅夏扭头对蒋夫人直言道:“其实浅夏今日来访,是为了带我那不成器的学生回去的。” “学,学生?” 蒋夫人茫然的看向管家,却发现管家也一脸无知,显然同样不知道,府上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夜叉的学生了? “……不是吧,都这么多天过去了,你们还不知道蒋文杰是我的学生?” “什么?那小畜生是您的学生?!” 无语的发现蒋家人比她还震惊,江浅夏嘴角抽了抽,无奈的叹道:“好吧,不知者不怪。” “你对我学生用重邢的事,我就大度的不追究了,你快把他叫出来,让我带走,今天这事儿就算结了怎么样?” “不行!” 下意识的咬牙拒绝,蒋夫人才在江浅夏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勉强扯出一抹笑来。 “贵女有所不知,那小畜生手段狠毒,不仅把他的五姨娘给烧成了怪物,还把强儿也害的昏迷了一整天,现在还躺在房里呢。这么一个忤逆种,必须接受家法处置!” 越说越有底气,蒋夫人梗着脖子强硬道:“就算贵女得皇上和皇后娘娘宠爱,我们蒋府小门小户的得罪不起您,但是关起门来教育不成器的孩子,贵女还管不到我们头上吧?” “今个儿家里乱的很,就不多留贵女了,待改日,妾身一定和老爷一起递上拜帖,登门给贵女谢罪!” 叹了一声,江浅夏没骨头似的倚着树,怜悯的看着蒋夫人,摇头道:“蒋夫人,你以为今日浅夏前来,是找你商量的吗?” “让你把蒋文杰交出来,是通知,不是请求。无论你愿不愿意,今日我都势必要把他带走的。” 在蒋夫人被气的浑身颤抖时,江浅夏冲老兵们招招手,淡淡道:“把人带出来就行,动作轻巧点儿,别惊扰了其他的女眷。”“咱们可不是坏人呢。” 第100章、优秀新人店主奖励 看到蒋文杰破破烂烂被抬出来时,江浅夏的脸色瞬间就黑下去了。 强行压抑着怒气,江浅夏注意到蒋文杰嘴角有秽物痕迹,皱眉询问蒋府的下人。 “他从昨天到今天,吐过几次。” 被她盯上的下人,心脏像被无形的大手攥住一般,腿一软就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哆哆嗦嗦的道:“大,大概两三次吧,小人真的不清楚,贵女饶命啊……” “两三次?吐的多不多?” “不多!后边儿都在吐酸水儿了!” 微微点头,这应该只是吸入了磷蒸汽导致的轻微中毒反应,没有食入中毒就不需要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洗胃,身上也没被磷火波及到,状况还算不错。 “夫人,蒋公子情况不太妙。” 就在江浅夏放下心来时,有经验的老兵伸手在蒋文杰伤口上按了按,厌恶的看了蒋夫人一眼。 “虽然蒋公子只被杖责了大概五六棍子,但行刑的人很是歹毒,绕开了肉厚的地方,是往腰上打的,这是在玩赶内脏的花活儿。” 不屑的冷哼一声,老兵抱手道:“估计是想讨主子欢心,可是下了死力气了。” 顾不得男女有别,江浅夏两下掀开蒋文杰身上的脏衣服,露出他红肿的不成模样的后腰。 眉头紧锁,小手试探的摸着骨头按下去,就听见蒋文杰疼痛难忍的闷哼出声,脖颈和后背都条件反射的抬了抬,可他的腰,却纹丝不动…… “糟了,蒋公子腰上的骨头……” “住嘴!” 护崽的母狼般恶狠狠的瞪着出声的老兵,江浅夏挡在蒋文杰身前,一字一顿的道:“只是骨裂或许有碎骨,死不了,我更不会让他变成一辈子只能瘫在床上的可怜虫!” 慑于江浅夏仿佛欲择人而噬的眼神,老兵表情讪讪的咽下了晦气话,身子忍不住恭敬的弯下。 蒋夫人那得意的神情,落到江浅夏眼里,真是万分的刺眼啊。 “我的学生有可能变成残废,你很高兴?” “贵女说笑了,是妾身没教导好他,才让他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笑容简直快压抑不住了,蒋夫人挑着眉眼,故作温顺道:“要是逆子变成了废物,那只能说是老天爷给的惩罚。不过蒋府虽然小门小户,但多养个废人也无妨,贵女不必挂心。” “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全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江浅夏缓缓收回微微发麻的手掌,蒋夫人跌坐在地上,茫然的捂着脸,过了半响,火辣辣的刺痛从脸上传来,让蒋夫人后知后觉的痛呼出声。 但更让她难以忍受的,却是被打落的主母尊严! “你打我?你竟然敢在蒋府内院中,打我?!” 蒋夫人气的面目狰狞,怨毒的瞪着江浅夏,手紧紧握拳,平日里悉心呵护的指甲,狠狠的陷入掌心。 要不是旁边那些恶鬼似的老兵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她一定会跳起来抽死这小贱人! “想报复?” 把蒋夫人的心思揣测的一清二楚,江浅夏轻笑出声,极其不屑的道:“你想清楚后果了吗?” “你,敢吗?” 特意把防弹衣穿上,就是怕把她惹急了咬人。 可江浅夏还是高估了这个时代的贵妇人,她们或许在惩罚下人,在内院勾心斗角时心狠手辣,但当面争斗,却是万万没考虑过的。 诰命夫人的自尊被江浅夏踩在脚下,蒋夫人慢慢垂下眸子,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好恨,为什么她嫁的男人只是一个闲散的小官?这小贱人不就是攀上了最受陛下器重的将军吗,要是她有大靠山…… “想找靠山报复回来?可以啊,文官里看我不顺眼的很多,今日的事,他们应该能有很多说法。” 淡淡的瞥了僵住的蒋夫人一眼,江浅夏向外走去,头高高昂起,像只骄傲的天鹅。 “我等你报复,尽管来吧。” “回府,去两个人,把医仙孙道长和宋傅文请到府上来,速度快!” 把蒋府搅的鸡犬不宁后,江浅夏小心的护着蒋文杰返回古府。 一下车,在门口来回踱步的胡子荣和古焱就齐刷刷窜过来,急声询问蒋文杰身上的伤势如何。 “很不好。” 看着僵住的两人,江浅夏沉声道:“我已经派人去请医仙了,但他的伤势很重,稍有差错,他会死。” 虽然瘫痪死不了人,但以蒋文杰那敏感又极度骄傲的内心,知道自己一辈子只能瘫在床上当废人的话,他绝对会选择干脆利落的结束生命。 摸摸自己沉重的肚子,江浅夏轻声低喃道:“宝宝,跟着娘受累一会儿吧,娘不得不亲自出手了……” 在医仙和宋傅文还没赶到的时候,江浅夏把自己和昏迷的蒋文杰关在一起,时隔许久,再次进入她的那片随身空间。 原来空旷的小世界中,此时零散的堆着各种来自现代的物资。 她借用万宝阁和明月阁的渠道赚的一大笔钱,超过八成,都换成了各种现代绝对找不到的奇珍异宝。 数米高的珊瑚树、婴儿拳头大的极品东珠、莹润的羊脂玉雕、从官窑匠人手下抢救下来的,独一无二的窑变瓷器…… 这些奇珍异宝,全被她零零散散的兑换成堆在这里的物资。 因为位面交易额短时间内的疯狂飙升,位面商会给她发放了优秀新人店主的奖励。 一个可任意挑选掌握的能力。 “我明明可以选择变成过目不忘的天才,也可以突然获得绝世高手的武功,更能选择透视、飞行这样的异能……” 苦笑数声,江浅夏把店主资料向下拉到最后,选中优秀新人店主奖励,毫不犹豫的激活了外科手术能力。 无数医生进行外科手术的画面,血淋淋的在她脑海中飞快闪过。 那些跳动的血管、喷洒而出的鲜血、被剖开的红色肌肉纤维,清晰的画面强迫性的塞进她脑子里,让她痛苦的抱头惨叫出声,好像脑袋都快炸裂开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浅夏身上的衣裳都汗湿了,虚弱的从地上爬起,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头,脸上带着后怕。 “总算知道为什么奖励的能力,只能选择医学的一个方面激活了。这么海量的知识猛的塞进脑子里,要是再多几个科类,我这会儿不是变成白痴,就是脑死亡了吧……” 自言自语着,江浅夏摸出一把手术刀,像玩了几十年一样熟悉的转了个清亮的刀花。“那么,该出去拯救我可爱的学生了呢……” 第101章、刀尖上的游走 “患者在哪儿,快带路!” 医仙孙长生和宋傅文都是骑马赶来的,到门口翻身下马后,顾不得整理仪表,抓住在门口候着的白芷,就急急催促。 “在刚收拾出来的厢房里,小姐已经把自己和蒋少爷关在里面许久没有动静了,您老快去看看吧!” 白芷焦急的不行,提着裙子在前边儿跑,孙长生和背着药箱的宋傅文,铁青着脸跟在后边儿,心神不宁。 风风火火赶到厢房外,刚想敲门,就见门轻轻打开,江浅夏汗湿的头发贴在脸上,狼狈的倚着门框,冲两人苦笑。 “老爷子,宋大夫,浅夏今日算豁出去了,学生今后还能不能走路,就看二位能不能挺力相助了。” 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孙长生沉着脸,严肃道:“进去看过患者情况,老朽再做定夺,但丫头放心,老朽必定会尽全力。” 挡住要往里走的两人,江浅夏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先随浅夏用烈酒沐浴全身,再换上已经煮过消毒的衣裳,再进去吧。” “这时候你还嫌我和师父身上脏?”宋傅文面色不渝。 点点头,江浅夏认真道:“确实脏,而且这种脏,会要了他的命。” 虽然没有详细解释无菌手术室的重要性,但她那决不妥协的模样,让两个医国圣手都生出一种好像明白了什么的感觉。 “老朽近十载悟道,总觉着眼前有层迷雾遮挡着更进一步的路途,真是羡慕丫头你,已经在云雾的那一头,往回看了。” “老爷子能摸到迷雾跟前,已经极其不易了,浅夏不过是沾了前人的光罢了,比不得老爷子的钻研。” 江浅夏说的真心实意,轻笑着转身带他们去沐浴时,却错过了两人在她身后若有所思的对视。 “前人……吗。” 孙长生冲皱眉的徒弟摇摇头,轻声道:“浅夏丫头是有大造化的人,她不细说,咱们就紧守君子本分,不去探究他人秘密。” “是,师父。” 花了盏茶的工夫用烈酒把全身擦洗干净,那种刺激的感觉真是一边提神醒脑,一边又被烈酒的味道熏的江浅夏头晕。 带上特制的口罩,三人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踏入厢房,合拢房门。 巨大的水晶灯奢侈的吊在蒋文杰上空,纯净的大块白水晶,奢侈的让孙长生都频频侧目。 虽然比不上现代的无影灯,但这已经是江浅夏能找到的最好的替代品了。 “杖击造成的伤害,伤了腰,以后就算能下床,也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人了。” 只看一眼,宋傅文就淡漠的得出了结论。 孙长生微微摇头,轻按伤口后沉吟片刻,道:“要是能找到几味养骨的奇药,老夫有把握让他和普通人一样生活,他不是靠劳力吃饭的农夫,实属万幸。” 看着床上光洁溜溜趴着,还处在昏迷状态的蒋文杰,江浅夏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从来自现代的麻醉针,镇定自若的把蒋文杰翻成侧身,然后给他做了局部麻醉。 “救人要紧,浅夏就不多管那些繁文缛节了。” 看着一老一少两位几乎从不给病人动刀,要动刀就是直接把患处切下来的中医,江浅夏淡淡道: “文杰伤的其实算不得多重,只是腰椎的骨头有骨裂的现象,本来应该静养三月即可痊愈,可糟就糟在,应该有碎骨压在他的神经上了。” “神经……?” 又发现了一个没听说过的词,宋傅文深吸一口气,感觉脑子有点乱。 “对,神经。” 没准备在这会儿解释什么叫神经,江浅夏干脆道:“具体的医书就在书房里堆着,等治好了文杰,你和老爷子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研读。” “那丫头,你现在到底需要老朽做什么呢?” 孙长生也认真起来,丝毫不觉得自己堂堂医仙,给个小姑娘打下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轻轻按压伤口,江浅夏注意到昏迷中的蒋文杰并没有感觉到伤口的疼痛,知道麻醉起效果了,才拿起手术刀,紧张的握紧。 “我需要在他腰上开一个小口子,把碎骨取出来,但我不知道碎骨在哪儿。” 这就是江浅夏最没把握的地方了。这里无法对患者进行拍片,更无法依靠医疗设备直接观察体内的情况。 要她在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动手术,手术的风险会几何倍飙升! 她当然还可以选择把伤口扩大,好更仔细的查看患处,但这样又会增加术后感染的风险,要是不小心造成大出血,她连给他输血的血袋都没有! 总算知道为什么古代很难发展现代医学了,这么恶劣的环境中,做手术和搏命有什么区别吗? “丫头,凝神静气,别慌了神。” 孙长生老爷子温和沉稳的声音,像清风般吹散了江浅夏心中的烦闷紧张。 她虽然点了外科的技能,但理论和实践是有差距的,第一次给人动刀,紧张在所难免。 努力的深呼吸冷静下来,江浅夏看着孙长生,坚定道:“求老爷子帮浅夏确定碎骨的位置。” “呵呵,虽然困难了点,但还难不倒老朽。” 温声一笑,孙长生轻缓的摸上蒋文杰的伤处,一开始还不敢用力,慢慢发现蒋文杰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才诧异的看了江浅夏一眼,默不作声的凝神感知伤口的异处。 “……这里,碎骨片极小,丫头你有把握吗?” 飞快用笔圈出碎骨片的位置,江浅夏头也不抬的道:“宋傅文你眼神好,盯仔细了,我的刀要是出现偏差,你一定要提醒我。” 宋傅文马上紧张起来,紧紧的盯着碎骨的位置,艰难的点点头。 锋锐的手术刀切开一个小口,慢慢往里深入。 特制的纤细镊子顺着口子探入,在皮肉下顶出一条古怪的凸痕,看的人头皮发麻。 镊子探到骨片附近,江浅夏胡乱擦去额头的汗水,涩声道:“我怕伤到神经,所以必须直接夹住骨片。宋傅文,帮我。” “继续往前,慢一点,再慢一点,微微向左……对,就是这个方向,镊子向下张开,放心,这里是凸出来的,你会夹到碎骨的。” 像精准的机器人,江浅夏听着宋傅文的提示,一点一点的微操着镊子深入,听到这里,精神再振,屏息凝神,缓缓用力。 “……夹住了!” 镊子的触感准确的传到江浅夏手指上,眼眶一热,江浅夏差点直接哭出来。 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江浅夏小心再小心的把骨片轻柔取出,往盘子里一扔,就哆嗦着手,一层一层把那个不到一指长的创口飞速缝合。 “快扶丫头去旁边休息。” 孙长生使唤着徒弟去伺候快虚脱的江浅夏,然后惊奇的摸摸已经没有大碍的伤口,笑眯眯的从药箱中拿出最好的骨药,给放松身体陷入沉睡的蒋文杰敷药裹伤。 “是个有福的孩子,能动用老朽、傅文和贵女一同医治的人,可不多啊……” 转头看向抱着肚子,瘫在躺椅上哼哼唧唧的江浅夏,孙长生莞尔一笑。“老朽也是有福气的,行将就木还能一窥医术奇道,善哉,善哉。” 第102章、等着告状 瘫在躺椅上小口小口的抿着安胎的汤药,江浅夏懒洋洋的看了眼那对捧着医书,看的不时发出阵阵惊呼的师徒。 冲白芷招招手,江浅夏轻声道:“去收拾两间厢房出来,通知全府上下,有病没病的都找医仙师徒看看。咱们不能收房钱,总得从其他地方赚回来不是?” “主子……那可是医仙!咱们偶尔有个小病小痛的,去医馆随便抓两副药吃了就行,还是别这么麻烦孙道长了吧?” “哈哈哈哈,浅夏丫头说的不错,你们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来找老朽,白吃白喝可不行。” 拿着医书走过来,孙长生大笑道:“丫头,这书上的学识甚是精妙,你家的家兵多有旧疾,不知放不放心,让老朽拿来练练手啊?” 眨巴着眼睛,江浅夏无辜道:“浅夏刚才不是说了吗,有病没病的都来找您看看,您老别出去说浅夏虐待您就行。” 一老一少相视一笑,孙长生宝贝的把书揣进怀中,才温和的道:“你去蒋大人府上抢人的事,老朽已经知晓了。” “老爷子以为如何?” “救学生于生死之间,大善!” “您老是医者,当然以人命为重,但很多人,可都等着给浅夏扣大帽子了啊……” 睨她一眼,孙长生摇头离开。 说话的时候笑的和即将偷鸡的小狐狸似的,看来是不用担心她了。 走两步,孙长生又扭头道:“既然有悬壶救世的能力,就不要老隐藏在暗处。你的锋芒遮不住,不如大放光华,让世人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啧,白云道长又在念叨我了?” 翻了个白眼,江浅夏娇蛮的轻哼一声,撒娇道:“老爷子,浅夏可还有身孕呢,您舍得我这么劳累啊?” 好笑的瞪她一眼,孙长生怅然道:“不是老朽为难你,实在是……唉,希望古将军能好好护住你吧。” “那当然,我家夫君,可是经天纬地的大英雄呢~” 刚刚散朝,官员们陆陆续续闲聊着往外走时,蒋夫人就顶着脸上的巴掌印,看见自家相公出来,马上哭哭啼啼的扑过去,不顾众人诧异的视线,不停的捶他的胸口,哭的差点喘不上气。 “你个死鬼,丢下妾身和强儿在家中,白白被人打上门来羞辱!” 故意撩开头发露出脸上的巴掌印,蒋夫人尖声哭嚎道:“老爷,你要是不给我们娘两讨个说法,妾身就没脸活下去了!” 说着,就要往旁边的墙上撞,吓的一头雾水的蒋大人连忙过去挡在前面,老夫老妻灰头土脸的滚倒在地。 “夫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常瑞贵女带着家兵凶神恶煞的冲进咱们府里,直闯内院把蒋文杰那小畜生给抢走了!” “妾身不过出声阻拦了几句,就被贵女一巴掌抽到地上,仆役婢女们都看着呢,妾身,妾身还有何脸面持家,有何脸面活在世上啊!” 常瑞贵女的名号一出,看热闹的文官们来了兴致,匆匆围了过去,极有技巧的帮着添油加醋,问那些莫须有的“细节”。 刘恭老爷子皱眉站在旁边旁听,虽然多次想为江浅夏辩解,但看着蒋夫人红肿的脸颊,又不知道确切的情况,却也不好出声。 瞅见古黎目不斜视的想离开,刘恭气恼的叫住他,低声道:“那丫头才消停了几天,这怎么又闹上了?就不该让她避嫌的窝在家里,多来老夫府上走动走动,老夫也好帮忙看着她啊!” 淡淡的瞥了一眼那边的热闹,古黎若无其事的道:“夫人做事看似胡来,却从不会无礼的仗势欺人。” “蒋夫人被打了,那就说明她干了该打的事。” 把刘恭气的差点厥过去,古黎才补充了一句:“蒋文杰是夫人新收的学生,若不是万不得已,夫人应该不会带着家兵冲到蒋府去抢人。在指责夫人的时候,您不妨先问问,他们对蒋文杰做了什么吧。” “古将军和贵女的感情,还真是好的让人羡慕啊。” 爱和稀泥的丞相宇文轩不知何时晃了过来,眯眼笑道:“不过这次闹的太大,就算贵夫人占理,直接上朝廷官员府中抢人,还殴打了有品级的诰命夫人,事情怕很难善了。” “有什么处罚,古黎一力承担就好,不劳丞相挂心了。” 低头抱拳,古黎洒脱的扭头大步离开,把这一片嘈杂抛在身后。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粗暴的小厨娘累着了没。 匆匆赶回家中,见她眯着眼在院子里晒太阳,神情惬意,没有一点不舒服或者生气的模样,才放松下来,缓步走过去,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一口。 被他亲醒,江浅夏哼哼唧唧的张开手勾住他的脖子,贴着脸蹭了半天,腻歪死人的夫妻两才正常的坐下交换情报。 听说蒋夫人跑去宫门口大闹,江浅夏傻眼道:“不是吧,我还以为她会在你们还在上朝的时候去告御状呢。” 好笑的在她小鼻子上捏一下,古黎剑眉微挑,似笑非笑的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胆大包天?” “唉,没意思,这么说,我估计要明天才需要进宫了?” “哼,谁说你明天才要进宫的,娘娘懿旨,宣常瑞贵女速速进宫请安!” 无语的瞅着从房顶上落下来的高泉,江浅夏砸吧下嘴,弱弱道:“老爷子,娘娘这是宣我入宫对口供的?” 一路偷偷摸摸的赶路,担心被人发现了行踪,连正门都不敢走,直接翻墙进来的高泉,气恼的走过去在她额头上点了好几下。 “咱家才离了几天啊,你就这么闹腾!前边儿把崔茂山老夫子给气吐血的事儿,娘娘可是派咱家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压下来,不然你以为,崔先生桃李满天下的学生,会一个都不来找你麻烦?” “本想着你成亲后能相夫教子安分点儿,现在看来,还是皮猴一个!就该让娘娘狠狠的罚你一次,看你还敢不敢胡作非为了!”被高泉训的忍不住缩到古黎怀里,等老爷子气喘吁吁的停下了,江浅夏才从古黎怀里露出半边脸,小声道:“要是我想把这事儿闹大,顺便找陛下要个一官半职的,娘娘会不会气的揍我?” 第103章、宫中问话 “听高泉说,你犯了事儿不想着检讨,竟然还想把事情闹大,找朕要个一官半职的?” 江浅夏委屈巴巴的绞着绣帕,虽然被赐了座位,但被皇上似笑非笑的瞅着,还是只敢虚坐着,浑身不自在。 眼睛哀怨的往低着头的高泉身上瞟,不是说好了娘娘找她问话的吗,怎么陛下也跑来凑热闹? 是国家大事不够多,还是政务处理的太快了? “说话,把白云道长和崔茂山先生气吐血的伶牙俐齿呢,怎么现在哑巴了。” 江浅夏后背发凉,这是要跟她算总账的节奏啊? 干咳两声清清嗓子,江浅夏放软声音,柔柔的道:“陛下,在别人面前浅夏都不带怂的,但浅夏把您和娘娘当靠山,呵呵……在您面前,哪儿有浅夏放肆的道理啊~” “靠山?这个名头朕可不敢认,再给你当靠山下去,说不定朕都要被你折腾散架了。” 被训的缩缩脖子,江浅夏求救的看向长孙皇后,她再不帮忙救她,她就要被她男人给挤兑死了! 被江浅夏挤眉弄眼的小表情弄的笑出声,长孙皇后捂着嘴冲她摇摇头,示意自己决定要置身事外,让她自己和皇上交锋。 泄气的塌下肩膀,江浅夏恶向胆边生,娇蛮的把头扭到一边,干巴巴的道:“反正这次不是浅夏的错,都是那个蒋夫人说话太气人了,要是能重来一次,浅夏真想多揍她两巴掌!” “哼!你在人家府上把人给打了,还抢了人家儿子,现在还能耐上了?” 轻拍下桌子,李广孝坐直了身子,品了一口清茶,摇头叹道:“你要是把炒茶的心思花到更有用的地方,朕就算帮你扛下所有责骂又何妨?” “陛下,您是不知道,浅夏的学生蒋文杰差点被打的要终身瘫痪在床啊!要不是找了医仙师徒来帮忙,浅夏都没法儿把他救回来!” 斜睨她一眼,李广孝不以为意的道:“什么学生,别以为朕好糊弄。你和明月阁的月琼大家联手下套,把连同你小叔在内的八个纨绔坑的欠下大笔钱财。” “这些心思明显是为了你小叔下的,那几个被连带上的纨绔子弟,有什么值得你去挑衅文官的?” “在朕面前就乖乖说实话,你到底想借这件事,打击谁啊?” 江浅夏听的一愣一愣的,她本来就是为了学生才来回奔波了一天,怎么到皇上这儿,就变成想借机打击敌人了? 恍惚了半天,江浅夏才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陛下!恕浅夏不敬,您真的想多了!” 李广孝继续挑眉,嗤笑道:“你是想说,你这次真是单纯想救一个纨绔才闹这么大的?那向朕要官的事怎么说?” 不喜皇上这么贬低自己的学生,江浅夏微微皱眉,语气中少了几分亲近,变得平淡恭敬了许多。 “回禀陛下,浅夏昨日虽然鲁莽,但蒋文杰,有那个潜力,让浅夏为其奔波闹事。” “陛下才说你两句就开始闹小孩子脾气了,也不想想今日陛下为何会提前把你叫到本宫宫里来问话,哼,小没良心的。” 长孙皇后适时插了一句嘴,让江浅夏才绷起来的脸又变得软塌塌的了。 不好意思的扭捏两下,江浅夏才纠结道:“可是浅夏真没胡说,在算学一道上,蒋文杰确实极有天分!以后咱们想弄个什么大面积杀伤性武器,或许就指着他了!” 除了粮食,就只有武器最能触动一个帝王敏感的神经。 眸光闪动,李广孝挥退了除高泉之外的所有内侍,抬抬下巴,示意江浅夏细细说来。 一时不知怎么解释数学、化学和物理统称的算学,江浅夏苦恼的挠挠头,小手比划了半天也没想到怎么开头。 纠结半天,江浅夏灵光一闪,猛的拍了下巴掌。 “白磷!这次蒋文杰从火石中提取出来的白磷,就是点燃屋子的罪魁祸首,那东西制作成白磷弹,杀伤面积高达十二尺,中者非死即伤!” “吸入的白磷多了会死,不小心吃到也会死,甚至白磷附着在皮肤上燃烧的面积大了,也会导致中毒。就算暂时存活下来,也会因为肝脏功能受损,慢慢的惨死。” “他怎么会在家中折腾这么丧尽天良的毒物?”没等皇上开口,长孙皇后就先皱眉问道。 “白磷又称为黄磷,除了能杀人之外,对电子……好吧,这里没有电子工业。” 下意识的撇撇嘴,江浅夏继续道:“黄磷的用途很广,可用做农药、肥料、医药和食品等领域,就像铁能铸造成刀枪,也能变成锄头一样,就看具体怎么用罢了。” “常瑞说的有理,武器从来没有善恶之分,只有持有武器的人,才会分为善恶。” 李广孝开口定下基调,高泉马上恭维的说了一大堆什么仁帝博爱,即使用白磷弹,也肯定是用来铲除奸邪的,对那些敢于挑衅威威大乾的野蛮人,怎么残酷都不为过。 马屁听爽了,李广孝才继续道:“你所教他的算学,就是做这个的?” “不止,算学包罗万象,大到解释这个世界的真理,小到炼丹制药、让普通人力举千斤,或者小摊小贩算计卖菜,也是被包含在算学中的。” 对江浅夏所说的什么解释世界的真理不感兴趣,李广孝饶有兴味的道:“前朝皇帝就因为贪图长生不老下令炼丹,结果反被丹药毒死,成为青史上的笑柄,你竟然还敢在朕面前提炼丹?” “……您要是不满意丹药的形状,那做成药片、药粉也成?” 抖了句小机灵,江浅夏才笑道:“不是所有丹药都是毒药,有的药物,确实是萃取提炼后效果才好。” “比如风寒常喝的药汤,要是把药中的精华萃取出来,一粒药丸就抵得上几大碗苦药,不仅运输方便,吃起来也方便啊,还不苦!” 看她理直气壮的小模样,李广孝和长孙皇后相视苦笑。怎么兜兜转转的,她又把话题绕到嘴上抓挠了? 第104章、倒打一耙 天边还只有一线鱼肚白,等在钟楼下准备上朝的大小官员,都若有似无的往武将堆里瞅。 往里日黑压压一片五大三粗的壮汉堆里,今日里竟然混进去一个白嫩嫩的小丫头。 挺着肚子坐在车辕上,江浅夏笑容灿烂的接受着一众叔伯的关心。 “肚子圆,肯定是个男娃!” “对对对,女娃娇气,浅夏丫头没害喜,就说明肚子里揣着的,肯定是个经得起摔打的小子!” 眼馋的盯着江浅夏的肚子,林帅突然扭身,抬手就给哈欠连天的林渊一巴掌。 被打蒙了的林渊迷茫的摸着后脑勺看向自家老子,不知道哪儿又得罪他了。 “浅夏丫头肚子都这么大了,你瞅瞅你,别说正妻,连侍妾都不找一个回来,老子要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孙子!” 被林帅一提,肖帅和余帅也眼神不善的盯着自家儿子,颇有跟着揍两下的意思。 肖酒理直气壮的挺胸,梗着脖子道:“大男人当以国家为重,你们看老大,成亲之后就知道围着媳妇转,每次下朝跑的最快的就是他!” 肖帅大脚丫子踹过去,憋屈的道:“你小子装个屁!喜欢琉璃公主就拿出点担当来,不想当驸马,那把公主肚子闹大了,媳妇不就娶回来了?” 一群大老爷们儿此起彼伏的点头称是,好像鼓动小辈去把公主肚子闹大,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古黎早就习惯了武将们的“豪迈”,淡定的把自家看呆的小厨娘抱进怀里,大手捂住她的耳朵,不让这些莽夫带坏他的小厨娘。 将门这边热热闹闹,文臣那边更显得阴郁了许多,特别是苦主蒋大人,简直是咬牙切齿的瞪着江浅夏,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她。 无视了那些满怀恶意和带着算计的视线,江浅夏懒洋洋的赖在亲亲夫君怀里,等着开龙门。 天光乍现,龙门缓缓打开。坐不了马车,江浅夏只能半挂在古黎身上,被他抱着往里走。 “古将军,朝会不是儿戏,就算你们夫妻感情再怎么深厚,此时也不宜带夫人逛庙会似的进殿吧?难道您因为得陛下恩宠,就可以藐视皇威了吗?” 这话说的诛心,附近的文武大臣都忍不住驻足围观。 没等古黎发飙,江浅夏先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道:“这位大人,您是御史?” “难道只有御史才能弹劾贵女不成?” 看看他身上的绿袍,江浅夏很不客气的道:“不是御史你凑什么热闹?想弹劾我赚名声,有本事一会儿在大殿上撞死明志啊?” 把被推出来当炮灰的六七品小官怼的说不出话来,江浅夏才得意的拉着自己的衣服,挑眉道:“看看这是什么颜色,对上官无礼,小心本贵女弹劾你!” 绯红的裙子绣着漂亮的腊梅,早晨冷,江浅夏还特意在外面裹了件浅红色的披风。 听到这里,宇文轩和刘恭也忍不住的凑过来,看着她得意的炫耀自己的小裙子,诧异道:“贵女,这是何意?” 眨巴着眼睛,江浅夏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盯着宇文轩,奇怪道:“丞相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绯红的官袍,浅夏是正五品的官员哦。” “五,五品的官员?” 宇文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女眷一般赐予的诰命夫人的头衔,即使是一品诰命,也没多少人会放在心上。 可一旦女子有了正职官位,即使只是区区一个五品小官,也不可小觑! 时间太紧,没来得及多问,宇文轩就被笑眯眯的刘恭给拽走了。 第一次上朝,江浅夏好奇的左顾右盼。 因为职位太低,又是文职,本应去文官队伍里,可文官对她好的只有刘恭老爷子一个,她实在是不想过去啊…… 就在她左右纠结的时候,肖酒和林渊一人一只手拽着她,来到后排的武将队伍里,把她护在他们中间。 “你一个五品,和哥几个坐一起就行了,别去前边儿凑活。” 感激的冲林渊竖起拇指,江浅夏坚定道:“别的不多说了,以后来我家开火吧,不缺你们一双筷子。” 肖酒和林渊眼睛蹭亮,连余家兄弟都忍不住把大脑袋凑过来,问吃完了能不能外带。 叽叽喳喳的笑闹半天,初次上朝的紧张小了许多,跟着跪完了皇帝,大臣们把正事也上奏的差不多之后,皇帝一句:“爱卿们可还有其他事要启奏啊。” 就变成了互相攻讦投诉的开幕式。 眼瞅着蒋大人撩起官袍要出列,江浅夏率先提着裙子窜出去,还不忘把自己的坐垫给拿上,在中列跪下时,把垫子垫上。 “启禀圣上,微臣江浅夏,要弹劾朝仪郎蒋大人谋害微臣学生的性命,并枉顾我大乾的江山社稷,不明事理、不忠君王、大逆不道!” 能扣的大帽子全扣一遍,蒋大人被吓的亡魂大冒,连滚带爬的跑出来跪下,头磕的“砰砰”响,只记得嚷嚷冤枉了。 被他吵的头疼,李广孝冷哼一声,把蒋大人吓住后,才端着架子沉声道:“你且详细把蒋卿的罪状好好说道说道。” 噼里啪啦的把蒋夫人和蒋大人如何不明事理,把小妾烧伤和嫡子昏迷的事怪在自己学生头上,和草菅人命的要把她学生打死的事儿,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把自己塑造成正义的使者后,江浅夏才愤愤道:“最重要的是,浅夏的学生对我大乾的江山社稷有大作用,都说虎毒不食子,蒋大人连亲生儿子都要打死,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为了妨碍我大乾的社稷,心狠的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简直不配为人父,不配为人臣!此等罪大恶极之人,浅夏绝对不能任由他蒙蔽了陛下!” 淡淡的点点头,李广孝威严的道:“蒋卿,对常瑞的弹劾所揍,你有何解释啊。” “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啊!” 磕头磕的脑门都破了,蒋大人急切道:“微臣那逆子纵火把五娘烧成怪物,更害的他兄长现在还卧病在床,微臣用家法处置,真不知怎么就被贵女打为奸佞了?求陛下明察,明察啊!” “真有意思,蒋文杰失误把自己的院子烧了,连他自己都只是吸入了一些毒烟,并无大碍,您的小妾和嫡子,怎么会在他的院中,还伤的比他还重?”抱手冷笑,江浅夏尖锐道:“您可想清楚了再解释,不然浅夏都要怀疑,是您的小妾和嫡子,在文杰那偏僻的小院子里私会偷情了!” 第105章、泼脏水 “微臣新纳的小妾确实不守妇道和逆子偷情私会,但不是和微臣的嫡子,而是和蒋文杰那小畜生!” 蒋大人字字泣血,抓着胸口的衣袍在大殿上嚎啕大哭。 整个朝堂直接炸锅了,儿子和小妾勾搭在一起这种破事儿,就算发生了,也只会私下里把小妾给处理了,对外宣称病死。 蒋大人竟然把这种门风败坏的事儿拿到朝会上说,以后他还有何颜面面对其他同僚? 他的官做到头了,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只有辞官回乡这一条路了。 “陛下明鉴,蒋大人都把家丑披露出来了,看这痛苦的模样也不似伪装,如若确有其事,微臣求陛下重罚那不尊人伦,不守孝道的罪人,以正世道清明,为天下百姓做出表率!” 江浅夏眯眼看着出列的官员,和她一样的绯红官袍,四五品的小人物,不过具体是干嘛的,她还真不知道。 见他发现自己在看他,出列官员竟然摆出一副不忍心看她误入歧途的模样,叹气摇头。 鉴于他的长相实在太过严肃刻板,看自己的眼神也没有挑衅、激怒之类的意思,江浅夏竟然一时有点分辨不出来。 这人到底是真傻的同情蒋大人,或者说是那种有道德洁癖的棒槌,还是藏的太深的敌方派出的小兵之一? 李广孝也被出列之人搞糊涂了,身子往前倾,忍不住道:“太子洗马何以见得,蒋卿说的就是事实?” 太子的属官? 江浅夏情不自禁的张着嘴,傻愣愣的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 这和昨天他们约好的不一样啊?怎么小太子的属官会突然跑出来搅局的? 这么傻的人,是怎么当上太子属官的啊? 好像完全感受不到朝堂上古怪的气氛,太子洗马董洁,一本正经的道:“没经过调查,微臣当然不能断言蒋大人说的是真的。” “但和声名狼藉的常瑞贵女比起来,被闯入府中抢人的蒋大人的话,更让微臣忍不住去相信。” 蒋大人自己都傻了,懵在那儿差点忘了哭,抽了一鼻子,才嚎啕的扭个身给傻子董洁磕头,感谢他对自己的信任和支持。 江浅夏和皇帝都像生吞了一只苍蝇那么恶心,沉默片刻,李广孝直接当太子洗马不存在,对江浅夏道:“常瑞,你对此事有何看法啊。” “无稽之谈,一派胡言,蛮不讲理的泼脏水!” 嘎嘣脆的喷了蒋大人一脸,江浅夏抬手止住蒋大人到口的反驳,大声喝道:“你先闭嘴,等我说完你再接着狡辩!” 跪久了肚子不舒服,江浅夏讨好的冲皇帝笑笑,就撑着腰站起来,两腿分开,单手叉腰,指着蒋大人的模样,活像一只胖茶壶。 因为模样实在逗趣,大殿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徒然一松,连文臣队伍里,都不乏忍不住笑出来的大人。 轻咳两声,江浅夏挥着手指,一脸精明的道:“蒋大人啊蒋大人,你为了报我强闯你府上的仇,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这是欺君!” “下官……” “闭嘴!你先听我说完,再想想怎么颠倒黑白!” 从气势上镇住蒋大人,江浅夏竖起手指,锐利的扫视着文官队伍,有条不紊的分析起来。 “第一处疑点,要是蒋文杰确实和小妾偷情,那为何院中失火的时候,蒋文杰泡在养金鱼的水缸中,而五夫人则是在院子的另一头被烧的凄厉惨叫的呢?难道所谓的偷情,就是隔着一整个院子喊话玩儿?” 这么清新脱俗的“偷情”,直接让荤惯了的武将们哄笑出声。 用笑脸谢过叔伯们的捧场,江浅夏挺着胸膛,斗鸡似的继续道:“第二处疑点,蒋文杰为了提炼白磷,早上是出过一趟门的,而当我把他救下来时,他身上的衣裳没换过。” 见大家有些不解,江浅夏不好意思道:“他那件衣裳不是我说,简直臭出三里地,从我府上回家之后好像就因为废寝忘食的研习算学,没有换洗过。” “试问有谁在和美貌的姨娘偷情时,会这么不修边幅?这不是逼着美人逃跑吗?” 有几个文官忍不住赞同的点点头,发现同僚古怪的盯着自己,连忙面红耳赤的摇手表示清白。 “第三处疑点,为何蒋大人的嫡子蒋强也会在院中?并且比起‘偷情’的弟弟,离的和姨娘更近?到底是谁在偷情,一目了然!” 面对江浅夏条理分明的指责,蒋大人只是惨笑一声,拱手道:“贵女颠倒黑白的本事,下官可算见识到了。” 话锋一转,蒋大人猛的挺直腰杆,用准备以身证道的决然,指着江浅夏大声呵斥。 “天理昭昭,就算贵女空口白话的把一切罪责推脱到小儿头上,也不能改变事实!” 头重重的砸在地上,蒋大人满脸血的凄厉道:“求陛下恩准证人进殿!今日若不证明小儿的清白,微臣就算死了,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皇帝和江浅夏是一伙的,此时也不得不下旨,恩准证人进殿,当堂对峙了。 很快,三个人被带了上来。 浑身大面积烧伤,身上涂抹着一种黄色膏状药物,露出的皮肤上一片红一片黄,极为恶心的小妾,躺在担架上宛如厉鬼。 面色蜡黄的蒋家嫡子蒋强,闷不吭声的跪倒在地就“砰砰”磕头,那紧咬牙根的模样,还真有几分被冤枉的意思。 最后一人,是个被朝堂气势压迫,腿软的直接瘫在地上,抖的跟筛糠一样的小贩。 “贵女,你所说的和下官逆子交易的小贩,就是此人!” 被点名了,小贩连忙把手上已经模糊了的印信露出来,哆哆嗦嗦的急促道:“小,小人把火石给蒋文杰少爷送到院子里时,确实听见他屋里传出了女子的声音。” “其他的,小人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求皇帝老爷明察,明察……” “你听见的声音,和她现在的声音一样吗?” 江浅夏指着不住哀嚎的小妾,特别随意的问道。 “一样,一模一样,小人绝对不会听错的!”小贩马上接话,把胸膛拍的生响。“真有意思,白磷中毒了的人,本就会对内脏器官有灼烧腐蚀的效果,更何况她最少已经惨叫了两天两夜,这样的声音还能一样……呵呵。” 第106章、谁才是情郎 被江浅夏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盯着,小贩慌张的一个劲去看蒋大人。 嘴里只知道指认那日在院中的女子是小妾,却说不出,怎么听出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来自同一个人。 “常瑞贵女在殿上如此为难一个小贩,怕是有以势压人之嫌。” 太子洗马董洁又严肃的站出来了,特别认真的拍拍小贩的肩,安抚道:“你不用怕,把事实说出来就好。” “你如此确定那日在院中的女声就是面前躺着的这位,是否昨日就已经在蒋府确认过了?” 小贩愣了一下,马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连声道:“还是大人明事理,小人确实昨日就在蒋大人府上确认过了,真的就是这位夫人!” 剧情有些翻转,江浅夏瞳孔微微收缩,圆圆的猫眼眯着,感觉越来越有意思了。 太子洗马的话,听着是十分合理的根据现有情况进行推测,蒋府既然今日能把小贩安排在殿外等候,那就绝对不是今早才把人给找到的,昨日就确定过,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但江浅夏却有种莫名的感觉——太子洗马,在诱导小贩说出自己想听的话,并且还很合理的,把小贩话中的漏洞都给堵上了。 若是无意为之便罢,若是有意的,那这是不是说明了,素未蒙面的小太子,已经偏向文官队伍? 忍不住回眸看向自家夫君,瞅着他俊朗无双的容貌,江浅夏第一次发现,穿着朝服,在这威严庄重的朝堂上笔挺而立,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的古黎,竟然能俊成这样…… “常瑞……常瑞!” 被皇帝的吼声吓的差点跳起来,江浅夏从垂涎自家夫君的绝世美貌的痴迷状态回过神来,就发现无论文臣还是武将,都调笑的看着自己。 小脸蓦的通红,江浅夏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都怪夫君太好看了,不然她怎么会在这种严肃的对峙关节,突然走神犯花痴了? 偷瞄夫君一眼,见他笑的绝代风华,江浅夏娇嗔的白他一眼,低头揉了把脸,才尴尬的道:“陛下赎罪,刚才,您叫浅夏干嘛来着……” 李广孝无奈的扶额,真是想发怒,却又觉着好笑。表情变换了半响,才轻笑着摇摇头,决定放过她算了。 “唉,高泉你说吧,朕怕把自己气死。” 憋着笑,高泉清清嗓子,轻笑道:“常瑞贵女,陛下问您,还有什么要为蒋文杰辩解的。” “辩解?为什么要辩解,难道我大乾什么时候开始,平民小贩的指认,也能当做证据定一个勋贵子弟的罪了?” 无所谓的耸耸肩,江浅夏此时真是爱死了封建王朝的等级优势了。 民不可告官,同样,在指认勋贵子弟时,证词也只能当做参考,却不能直接当实证来定罪。 这不是说平民完全无人权,而是平民的证词,一般来说确实不可信。 命不值钱是常态,无论是用其家人威胁他乱栽赃,还是用重金利诱,更可以许以地方的小官职。 无论哪一种,对处于社会底层的平民来说,都是难以拒绝的。 随之而来的,就是负责审判的官员发现,自己陷入了泥潭中,被告双方,都能拿出一大堆平民证人,说着完全对立的证词,来证明自己才是有礼的那个。 所以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规定,无关平民的证词,只能当做参考,却没有实际的作用了。 被江浅夏堵的无言以对,蒋大人瞪大眼睛,嘴里嚯嚯的说不出话来。 “既然小贩的话不可信,那贵女刚才指认下官和姨娘私通的话,就有确实的证据吗!” 一直跪着装可怜的蒋强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盯着江浅夏,十指抓在大殿光滑的地砖上,生生把指甲都掰断了。 收起嚣张跋扈的模样,身着绯色红裙的江浅夏,在这男人的主场中,宛如一朵开在松林的小花,身姿娇弱,却宁静的舒展着自己。 “我相信自己的学生不会干出这种事,但这样的话没有任何公信度,所以我们不妨做个实验,让事实说话好了。” 缓缓踱步到被所有人忽略,像一具在喘气的尸体似的小妾身边,粗略检查一下她的伤势,在她警惕又狰狞的瞪视下,同情的柔柔微笑。 “很疼吧?抱歉,为了不旁生枝节,我现在没法对你进行任何治疗。当然,你中毒已深,我救不活你,医仙同样不行。” 小妾的眸子暗淡下去,但也没有刚才那敌视的尖锐了。 “再辛苦一会儿,等水落石出后,我会帮你止痛,让你安稳的渡过最后几日。” 温柔的安抚了小妾,江浅夏才平静的朗声道:“既然偷情已属事实,那即使蒙着眼睛,她也肯定能认出,谁才是自己的情郎。” 蒋强身子一僵,却马上慢慢放松下来,胸有成竹——她爱他爱的要死,绝对不会指认他! “好在昨日浅夏和医仙孙道长花了大力气把文杰的伤治的差不多了,浅夏这就把她的眼睛遮起来,然后让蒋家兄弟各自轻轻抱一下她。” “到时候,她只要说第几个是她的情郎,那就算证据确凿了吧?” 对这个方法,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当下,皇帝就下令照此来分辨孰是孰非。 用不透光的布把小妾的眼睛蒙住,江浅夏郑重警告所有人不得出声后,抬手示意蒋强先去和她拥抱。 自信的起身走过去,蒋强强忍着恶心,小心翼翼的抱住她,生怕她不知道是自己,还偷偷在她后颈上捏了一下。 小妾的心瞬间就软了,以前在府中幽会时,他最喜欢宠溺的捏捏她的后颈,说她像小兔子一样可爱…… 怀抱的温暖只持续了一瞬,待他松开她后,那种怅然若失的痛苦,让她心中泛起酸甜——她要保护好他啊,她的情郎…… 心怀愧疚,小妾被第二个人抱了一下,刚想指认,发现又有第三人,接替抱住了她。 前后只有三人拥抱过她,可她的算盘却被彻底打乱了!为什么会有三人?后面的两人,到底谁才是蒋文杰?! “好了,说说吧,第几个抱你的人,才是你的情郎?” 遮眼布没被取下,眼睛看不见,小妾心中更是没底,嗫嚅了半天,慌乱的道:“文杰肯定是第二或者第三人,妾身身上疼痛,只能模糊的感觉出是第二或者第三人!” 摘下她的遮眼布,江浅夏摇头指着站在她旁边的两人,一人是嬉皮笑脸的肖酒,另一人,是大殿上的内侍。 “为何你肯定的排除了第一个抱你的人?因为那才是你的情郎,你爱他,绝对不会把他供出来。所以从我问你的时候起,你就在猜测第二人和第三人,谁才是可以嫁祸的蒋文杰。”“抱歉,从你排除第一人开始,答案就揭晓了。” 第107章、就是有钱 小妾崩溃了,嘤嘤哭泣,拖着残破的身躯向蒋强爬去,诉说着自己的歉意。 没了往日的容貌,小妾此时就像从地狱中爬上来,想把他拖入深渊中的厉鬼,被一脸死相,神情恍惚的蒋强跳起来,疯狂的踢打她。 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楚,小妾竟然心甘情愿的匍匐在已经癫狂的蒋强脚下,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发泄将死的恐惧。 欺君,是活不了的。 “哼,闹够了,就快把这对不知廉耻,欺君犯上的父子拖下去,秋后问斩!” 没人再敢给蒋家父子说话,任何时候,皇权都是不可蔑视的,皇帝更是绝对不可能容许两个当朝欺骗自己的人,活在世上。 “陛下,求您看在她如此深情的份上,一会儿让微臣把她带走吧。” 江浅夏盈盈跪下,给小妾求情。 李广孝微微皱眉,无奈的挥手道:“民间都盛传你是女夜叉,下手狠辣绝不留情,可对这个失了妇德的女子,你又敢冒大不为找朕求情,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虽然她确实不守妇德,但微臣很钦佩她为爱人牺牲的那份感情和包容,再说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就让微臣给她送行吧。” “随你随你,要是不答应你,还不知道你要怎么折腾朕呢。” 像小女儿找严父撒娇一般的对话,让好些个老臣听的忍不住掏耳朵。 刚才说话的,还是那个威震四海、杀伐果决、恩威并重的皇帝陛下吗? 已经晕过去的小妾,被内侍轻巧的抬了出去,听江浅夏的吩咐,准备直接送回将军府。 经过一场血淋淋的大戏,重新恢复平静的朝堂上,都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本应站回自己位置的江浅夏,依旧大刺刺的站在中列,李广孝郁闷的冲她挥挥手,她才不情不愿的挪了回去。 低咳一声,李广孝用皇帝特有的威严语气,慢慢的道:“今日朕还有一事,要和诸位爱卿商议。” 宇文轩小拇指动了动,出列恭声道:“不知陛下所说之事,是否和常瑞贵女的五品官职有关?” “不错,朕欲开办一个拾慧馆,取捡拾天地大智慧之意,藏纳孤本善集,广纳四海八荒的人文地理和优秀的学识,再选取合适的学子进入馆中自习钻研。” “而拾慧馆的馆主,朕觉得常瑞贵女来担任最为恰当,诸位爱卿觉得呢。” 宇文轩心绪翻涌,这拾慧馆听起来没什么实权,但要真如皇上所说,广纳四海八荒的精粹尽于其中,那这地方绝对会成为天下文人最向往的圣地。 让江浅夏这么一个女子,还是年纪轻轻、张扬跋扈的女子担任馆主,不说学子都得承一份师恩,就她现在的恶名,也会跟着被抬到另一个高度。 比如大智若愚,比如随性自然。 有这个光环在,再加上她那令人瞠目结舌的敛财能力,以后将门恐会坐大啊…… 虽然想的极多,但宇文轩却只是微微一顿,就十分含糊的试探道:“回禀陛下,老臣觉得拾慧馆的建立,确实能彰显我大乾的国威和仁德,但常瑞贵女年纪尚幼,会不会有些……” “陛下万万不可!常瑞贵女行事作风太过粗野,岂可担当这样的重任?” “微臣推荐国子监祭酒大人,来担此重任!” “微臣推荐宇文丞相全权操办此事!” 宇文轩嘴里发苦,他都只敢拿常瑞贵女的年龄说事儿,怎么这些礼部、吏部的官员,就一个个的直接把贵女给否了,还兀自推荐上了? 既然常瑞贵女都穿着绯色长裙来上朝了,就说明馆主之位是陛下内定的了,不可能改动。唯一还可以使力的地方,就是想办法把她的权利架空,再弄个管事的副职进去。 可现在看来,这副职能不能安插进去,就得看陛下会不会被这些没脑子的同僚给气死了。 听着文官们先贬低自己两句,再顺势推举些乱七八糟的人,江浅夏的心情是复杂的。 同情的看着脸都绿了的宇文轩,江浅夏觉着,将门在三位老帅的胡搅蛮缠下还能和文官抗衡,不得不归功于宇文轩手下这些没脑子的猪队友身上。 光听着文官贬低自己人,武将们的暴脾气也忍不了啊。刚反驳了没两句就被牙尖嘴利的文官连嘲带讽的堵回来,脾气最爆的林帅都想抄家伙了。 菜市场般的吵吵了半天,李广孝黑着脸狠拍了一下龙椅,勃然大怒。 “够了!堂堂大臣如市井小贩般吵吵,你们不丢人,朕还嫌丢人呢!” 把吵闹的文武大臣们喝住,李广孝才不耐烦的冲江浅夏招招手,闷声道:“常瑞,你自己出来解释!” “微臣遵旨~” 一副“我很得意但我要低调”的欠抽样,江浅夏重新挪回中列,先冲鄙夷看着她的文官们拱手行礼,才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算盘,拨的噼啪响。 “各位大人们稍安勿躁,浅夏自知无德无能,所以馆主之位只是虚衔,一不拿朝廷俸禄,二嘛,只有挑选学子的权利。至于学成之后学子去往何方,那就和浅夏无关了。” 低头拨打算盘,江浅夏随意道:“修建拾慧馆是个浩大的工程,想必各位大人也清楚,保养书籍有多麻烦和多花钱。” “整个拾慧馆的初期建造费用,预计为二十三万贯。当然,这只是书院的建造花销,收购书籍的钱还得另算。” “至于今后的维护、杂役的工钱等,每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越说越委屈,江浅夏翻着白眼道:“作为馆主的职责之一,就是掏钱。要是有哪位大人愿意承担这一重任,浅夏真的特别乐意把馆主的头衔让出去!” 提到钱,没人吭声了。 朝廷的俸禄一年就那么点儿,虽然当官多少有些灰色收入和额外的进项,但这事儿吧,不能明着摆出来说……否则负责弹劾贪官污吏的御史就该集体去朱雀门牌坊上挂脖子了。 江浅夏没这个担忧啊,她可是富商,现在万宝阁的香水都跨越万里卖到西境去了! 半个巴掌大小的一小瓶子,万宝阁就敢黑心的卖到十贯钱!更别说那些什么“典藏版”、“限量版”,把自家的败家娘们儿刺激的不轻,一个个往外砸钱毫不手软。 听说她还准备烧制只有胡商才会千里迢迢拉来卖的琉璃,那玩意儿出来了,他们的钱还不全被她卷跑了?和这么一个有钱的大户抢花钱的活儿,谁能抢过啊? 第108章、书靠自己写 “如若拾慧馆的馆主之位只是虚衔,那具体的负责人,不知陛下可有人选了?” 淡定的绕开花钱这个话题,宇文轩一针见血的把话引回最关键的地方。 淡淡的瞥他一眼,李广孝沉声道:“副馆主为两人,由白云道长和崔茂山老先生担任。爱卿们可有异议啊。” 宇文轩心安理得的缩回队伍去了,有这两个被常瑞贵女气吐血过的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担任副馆主,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两位无论是和江浅夏的关系,还是自身的德性,都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 即使看江浅夏最不顺眼的文官,也没法儿再多说什么了,这简直就是为了约束她而存在的嘛! 见没人吭声,李广孝才淡淡道:“既然无人反对,那拾慧馆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至于拾慧馆建在何处,常瑞你自行在京都的官地上选址,确定后上报一声就行,其他的都靠你自己折腾了。” “启禀陛下,微臣要忙于建造拾慧馆,能否请陛下恩准微臣,以后如非必要,可以自行选择上不上朝?” 没好气的站起来,李广孝拂袖而去,只丢下一句话。 “念在你有孕在身的份上,可免去早朝。待你产子恢复之后,再敢偷懒不上朝,朕就打你板子!” 伸手目送皇帝远去,江浅夏如丧考妣,满脸的绝望。 天啊,天不亮就得上朝的啊,就算她不用每日上朝,但三天一次的朝会,还是很煎熬的啊! 跌跌撞撞的扑进古黎怀里,江浅夏委屈巴巴的抬头,瘪嘴弱弱道:“夫君,你说我现在去找陛下辞官,还来得及吗?” 笑眯眯的在她头上揉了揉,古黎漂亮的薄唇勾起一抹心情特别好的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夫人放心,为夫会叫你起床的。” 为啥叫她起床要说的这么暧昧? 狐疑的打量着自家妖孽的夫君,江浅夏瑟缩了一下,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还没想明白危险感来自哪里,江浅夏就被长辈们围了个严实。 “丫头,老夫虽然两袖清风,但府中还是有几本古籍的,拾慧馆建好后,你抽空来老夫府上取走吧。” 刘恭说完就想离开,被江浅夏一把拽住袖子,特别尴尬的道:“老爷子,浅夏知道您是怕浅夏去外边儿收书被人为难,但实话跟你交个底儿吧,拾慧馆的书,我不准备出去买。” “不准备出去买?那书从哪儿来?”林帅也好奇的问道。 “自己写啊……” 江浅夏无辜的模样,把一群老爷子弄的有气撒不出来。 “自己写?就算你学识渊博,自己写能写出几本来?简直胡闹!” 脾气温和的余帅不满的哼一声,以为小辈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更是急切的道:“无需多言,一会儿回府我就让余生余才把老夫珍藏多年的书全给你拉过去,不许推辞!” “就是,你这丫头还跟我们客气什么?要真有孝心,就别天天只知道和古小子在家中腻歪,没事多来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府上走动走动,做点美味的吃食就行了!” 说起美食,肖帅也勉强打起精神,跟着点头道:“是极是极,用书换美食,好事一桩。” “还是说,丫头看不上老夫的那几本破书,嫌丢人了?” 见刘恭老爷子已经快发火了,江浅夏才举手投降道:“这样,书呢,浅夏这边先准备着,要是拾慧馆建起来的时候,老爷子们看着空了不顺眼,那浅夏绝无二话,麻溜的上各位府上讨书,如何?” “……你真有把握?”刘恭还是有点不放心。 “大概有吧……” 突然想起,虽然位面商会的店主须知就像个大型图书馆,但她只有一个人,靠口述让别人记下来,好像耗时会很久啊…… 擦擦额头的冷汗,江浅夏讪讪道:“还是把肖酒和林渊借我用用吧,我这儿人手好像还真不太够。” 还有保护嗓子的药,她好像也得多准备些了…… 深感自己好像被皇上皇后算计了,江浅夏欲哭无泪的回府,见医仙孙长生和宋傅文正围着被送回来的小妾试图医治,只好先把拾慧馆的破事儿丢到脑后。 “没用的,她身上大面积烧伤,还中了白磷的毒,现在更是心如死灰,救不活了。” 拿出两粒现代的止疼药给她服下,江浅夏遗憾的模样,让孙长生心中不免有些不舒服。 “浅夏丫头,只要有一线生机,医者就不应该在患者之前放弃。这不像你的作为。” 低头帮小妾轻柔的整理着衣裳,江浅夏淡淡道:“孙老,这世间有很多事,不是努力就能有结果的。” “我现在只精通外伤,对烧伤理解的十分片面,就算有救她的办法,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撑不到我把那办法找出来。” “老朽和徒儿可以帮忙啊!”孙长生急急道。 “帮忙?怎么帮。” 漠然的抬头,江浅夏指指自己的脑袋,轻笑道:“所有的知识都在浅夏的脑子里放着,可也只是存放着,不代表只要我想,就能自动浮现。” 孙长生完全理解不了,既然是已经记住的东西,为何会不能信手拈来? 宋傅文眯着眼,沉吟片刻后,干脆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就像一座书馆,虽然藏有许多学识,但本身却无法掌握这些东西?” “不错,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修建拾慧馆的原因。” 耸耸肩,江浅夏诚恳道:“这些东西白白放在我脑子里太可惜了,有人能学以致用,才是对这些知识最大的尊重。” “那她,真的就救不了了吗?”孙长生遗憾的看着小妾,神情有些落寞。 被世人尊为医仙,却也有救不下的病患,真是名不副实啊…… “救不了,真的救不了……” 抬头看着辽阔的蓝天,江浅夏心中同样怅然。 即使在医疗发达的后世,这样的大面积烧伤,也有超高的死亡率,更别中毒的份了。 若没有见识过后世的繁华,若没有亲生享受过位面商会这种科技达到顶端才诞生出来的庞然大物,江浅夏或许能接受这个古老时代的平淡。 但不行啊,她超前的意识,和位面商会带来的底气,让她忍不住,想改造这个时代。 最少,要把那些能在这个时代透露出的珍贵知识,传播出去;要让自己享受更多后世人才能享受的便利生活…… 如此,才不枉她跨越古今走一遭!“嘛……拖了这么久,是时候抄热市场了。” 第109章、玻璃 一身素白的找了个风景雅致的地方,把安然离世的小妾安葬,江浅夏坐着铺满软垫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已经建好的琉璃厂驶去。 琉璃厂被江浅夏安置在远郊的一片荒山上,地价便宜的和白捡差不多就算了,还顺便把附近的石英矿也给拿下了。 赶路大半天来到琉璃厂,才下马车,江浅夏就愕然的发现,几日不见,无涯竟然黑了一圈! “你这是……刚从煤堆里打滚出来的?” 面无表情的脸上滑过一丝无奈,无涯扶着她落地,清冷的淡淡道:“矿上出了点事,这些日子没能伺候主子,听说主子在朝中搅的风起云涌,很热闹。” 江浅夏停住脚步,有点不确定的抬头道:“唔,你是在怨我惹麻烦,还是气我把你扔在这儿这么长时间?” 淡淡的瞥她一眼,无涯没有回答,只扶着她往里面干净的小院走去。 惹麻烦算什么,她总是能处理好才会去惹那个麻烦,不用担心她会吃亏;在这儿风吹日晒的也无妨,他乐意为她解决麻烦。 但这么长时间不见,她却没有离开他的不适,让他真的……很不舒服啊。 感觉到无涯身上散发出的怨念,江浅夏不敢吭声了,生怕再说错什么,惹的大管家要罢工了,她就抓瞎了。 在烧出第一波玻璃之前,江浅夏是不准备回去了。虽然暂住在这简陋的小院子里有些不习惯,但有紫苏和无涯伺候,江浅夏倒也别无所求了。 把东西在房间中放好,江浅夏把轻飘飘的长裙换成透气性很好的麻衣,跟个水灵灵的村妇似的,头发都用头巾包住了。 勒令爱美的紫苏也换上衣服,江浅夏挺着肚子,慢慢的往已经建好、晾透的窑室走去。 “掌柜的好!” “大掌柜,咱们啥时候开始烧琉璃啊?那比美玉还漂亮的宝贝,真是用这些沙子烧出来的?” 窑室里的都是万宝阁的老匠人,在这里没什么高高在上的常瑞贵女,只有能给他们带来大笔赏钱的万宝阁大掌柜! 笑眯眯的看着这些身上多多少少有些烫伤疤痕的汉子,江浅夏心里乐开花了。 这可是熟练工才有的“勋章”! 大大咧咧的和大家打个招呼,江浅夏查看了一遍窑室的构造,满意的点头问道:“让你们准备的剪刀准备好了没?” 匠人们殷勤的传过来一把大铁剪,和普通剪刀稍微有些不同的是,剪刀握手上还包着一层软木和一层油量的树脂。 接过来试了两下,江浅夏满意的道:“行了,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新窑开炉,为了防止窑室开裂,得先用少量的柴火升温试窑。 温度由低到高,再自然的冷却,差不多花去了一天的时间。因为是必要的养护,所以众人虽然心急,但也没有敷衍了事的意思。 待第二天窑室冷却后,喜欢眯着眼看人的窑工头拿刀子给自己放血,撒在窑室上,看的江浅夏心中温暖。 走了血祭这一步,就说明这个窑工头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撂挑子挪窝了。 重新开窑,昨日那种生涩感没了,就算第一次见识窑室,江浅夏也能感觉到一种圆润平和的舒适感。 满意的点点头,江浅夏从袖袋中掏出烧制玻璃的具体步骤说明,包括材料的比例、温度的要求和流程等等。 一张纸写的密密麻麻,工头严肃的盯着纸看了半天,黝黑的脸上浮现红晕,特别不好意思的挠头憨笑道:“掌柜的,小人认识的字就那么百十来个,这,看不懂啊?” “看不懂你还看半天,准备自学成才啊?” 没好气的把说明书拽回来拍给无涯,让他先仔细看一遍,和窑工们这么干练习一次,再正式开始。 好在虽然都是第一次接触玻璃烧制,但一来大家都是和窑室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触类旁通并不困难。 二来,江浅夏给出的说明书,绝对比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古法琉璃烧制步骤要简单明了。 窑工们各司其职的熟悉了两遍,就胸有成竹的告诉江浅夏,可以开始了。 “开窑咯——” 都用不上什么秤,背下来石英砂和为了产生不同颜色所要加入的矿石粉比例,这些熟练工就用粗糙的大手捻起一堆堆的矿石粉末,画太极圈似的将其混合均匀。 配好的混合料送入熔窑进行熔化,熔成玻璃液后流过喂料池,并从喂料口成股状流出。 才流出来的玻璃液泛着红艳艳的火光,整个呈现半透明的燃烧状态,极其漂亮。 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能把玻璃液烧出来,窑工们恍惚了一下,才在江浅夏的催促中,用大剪刀“咔擦咔擦”的把成股的玻璃液剪成一条一条的。 滚过冷却通道凝固下来之后,江浅夏小心翼翼的捏起一支笔直的玻璃棒,轻轻捏捏,好像还能捏到中间没完全凝固的部分似的,稍微有点烫,但感觉十分新鲜。 把玻璃棒对着光仔细欣赏,虽然里面还有许多小气泡,因为材料问题透明度达不到后世的程度,但那温润的鸡油黄,却让这支玻璃棒看起来特别的有档次。 “天啊,这比俺在万宝阁老店里看到的胡来货,还要透啊!” “这黄色可真够正的,最高贵的明黄,只有皇上才能用吧?” “不过就是个条条,还粗,是不是磨细了献给皇上当筷子使?” “这么些条条,也不能全磨成筷子吧?” 满头黑线的听着匠人们严肃讨论,江浅夏翻着白眼,嫌弃道:“我这儿花大价钱把你们找来,又买地又盖房子的,就是为了卖筷子?!” “听好了,这玻璃棒是烧出来当原料用的,制模你们都会吧?和铸铁器差不多,模子弄出来后,把玻璃棒重新烧成汁灌进去就成!” “还可以烧成半软,然后找根管子插进去吹,边吹边捏,比捏泥人还得劲儿呢。” “吹累了,像刚才出玻璃液那会儿,把冷却道换成溜槽,剪下来的玻璃条自己滚着滚着就成球了。” “单色的玩儿腻了,就几种颜色的玻璃条扭一起,咱们不仅要做单色的琉璃佩卖给那些人傻钱多的大官儿,还得整点儿特扎眼的精美摆件,把那些胡商的钱也全给赚回来!” 越说越激动,江浅夏高举着玻璃棒,用狂热的语气道:“等咱们玩儿熟练了,就弄个一二十丈高的山川地理图,山用绿色的,水用透明的,沙漠用黄色的,路用黑色的。” “这东西做出来献给陛下,那咱们琉璃厂的名声可就算打出去了!国宝咱们都烧出来了,那些有钱的土财主,能不哭着喊着求咱们把这沙子烧的玩意儿卖给他们?”“大家伙儿努力啊!等咱们赚钱了,给大家发红包!” 第110章、怎么把价值翻倍 名垂青史,当时代的弄潮儿这样的屁话,是说给文人听的。 对这些最淳朴的手艺人来说,江浅夏许诺的大红包,才能点燃他们对工作的热情。 被窑工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震的耳朵发麻,江浅夏笑容灿烂的放任他们闹腾,等他们嗓子都喊哑了,稍微平静点儿了,工头才不好意思的挠头头过来。 “掌柜的,这玻璃棒好整,兄弟们都是盘拉瓷胎的行家,按您说的什么吹啊捏啊的,应该问题也不大。” 淡定的说了下他们这些人的情况,工头才皱眉道:“可咱们都是些粗人,除了瓷瓶瓷碗啥的,别的也不会整啊?那摆件什么的,可是雕刻师父的活儿,琉璃脆得很,怕是不好雕刻吧。” “呵呵,这些不用你们操心,现在你们只要会捏一些漂亮的兰花、莲花之类的,可以用来做女子头钗挂饰之类的小物件就行。” 江浅夏摸着下巴,笑眯眯的道:“摆件这些东西要想赚钱,得好好运作才行。小玻璃珠用来绣花的时候当串珠使,加上不同款式的耳环、戒指、手链、脚链、头饰,才是可以长久来钱的行当。” 就像后世的人造水晶,大家都知道那就是假的,但卖的不贵?用的不多? 无论什么时代,女子对这种亮晶晶、明澈透亮的东西,都是完全把持不住的。 别说别人了,江浅夏自己都抵抗不了水晶手链的诱惑,就算买来不常带,那也想买! 给工匠们定好所需要的玻璃珠规格,江浅夏又自己掏腰包,拜托大家给她折腾几套玻璃器皿出来,准备拿去给蒋文杰高兴高兴。 算学一道是江浅夏的弱项,能帮学生准备实验用具,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支持了。 又在窑里待了几天,确定琉璃厂已经走上正规,最少做些最基本的东西已经非常熟练后,江浅夏带着第一批大小不一的玻璃珠,连古府都没回,直奔京都的万宝阁分店。 “哟?大掌柜的快里边儿请!” 现在京都万宝阁的负责人,就是当年在边境小城里,和江浅夏做了第一笔交易的刘守财。 靠着老熟人的交情,刘守财被调来了京都的店铺,虽然日子过的还算潇洒,但每日里也十分焦虑。 他怕啊,看着大掌柜在最繁华的东西二市都买了好几间地段好的铺面,里边儿装修的甩他这分店几条街! 还起了好几个窑和厂子,要是大掌柜的自己只忙自己的铺子,那京都的万宝阁分店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现在好了,大掌柜的终于来了,这就是财神爷进门了啊! 眼珠子都快变成金元宝的形状了,刘守财殷勤的招呼着江浅夏入了贵宾室,拿出今年南方新炒出来的春茶,行云流水的沏上,淡绿色的茶水中,茶叶舒展开来,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美丽。 淡淡的抿一口,江浅夏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守财道:“刘叔,你跟我可是老交情了,客气成这样,是准备敲我一笔狠的吧?” 笑的憨厚,刘守财搓搓手笑道:“看大掌柜您说的,谁敢敲您的竹杠?不过这内室都进了,您看是不是带着小老儿一起发财?” 愣了一下,江浅夏才反应过来刘守财的意思。 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江浅夏放下茶碗,郑重道:“刘叔,我是万宝阁的大掌柜,没准备分家。” “按万宝阁的规矩,同一地区的掌柜要齐心联手把店做大,互相挤兑的那是棒槌,咱们万宝阁的商人可和那些小门小店不一样。” “这世上的钱多的赚不完,有工夫互相拉后腿,还不如联手赚大钱,您说呢?” 被江浅夏的一席话说的汗颜,刘守财心中最后一丝担忧散去,起身冲江浅夏鞠躬认错。 端坐着受了这一礼,江浅夏才掏出一枚荷包,把里边儿的彩色玻璃珠倒在桌子上。 眯眼捏起一礼玻璃珠,对着光仔细的看了半天,刘守财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大掌柜出手就是不一般,这是琉璃厂才出的新货吧?无论是色泽还是质地,都比那些胡商的货好多了!” “可这些珠子,除了做衣饰、家具镶嵌等,还能怎么卖?”在心中感叹一句老掌柜经验就是老道,江浅夏才意味深长的把这些珠子重新装进荷包里,轻声道:“这些珠子和小饰品是细水流长的买卖,除了开始的几个月能赚一波,后面只会趋于平稳,算给琉璃厂基础 开销用的。” “真正赚钱的,还是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摆件。” 刘守财微微皱眉,干脆道:“掌柜的,老刘这些日子也算过琉璃厂的开销,想推算出琉璃的产量和价值并不难。说白了,这东西要烧多少就能烧多少,价很难上去啊?” 翻个白眼,江浅夏懒洋洋的道:“谁知道烧制琉璃得多少道工序啊?咱们用料便宜怎么了,瓷瓶儿还是土捏的呢,官窑精品不一样价值连城?” 在椅子上晃悠着腿,江浅夏笑的像只偷腥的猫儿。 “低买高卖是商人的本分,但知道怎么把百十文铜钱的东西卖出百千贯的价,才是巨商!” “这琉璃摆件,咱们把十二生肖、神兽百鬼、百花百草、百鸟、龙鱼、名山名水、十二美人和十大名城的各做一套就成。 “龙凤的专门做出来给皇上、娘娘和太子送去,其他的,一月只对外卖一套,而且不整套的卖,只卖单件。” “今年咱们是每月出一套,从明年开始,咱们就在年底评选最优秀的琉璃器大师作品,只在年关前卖评选出来的十二件宝贝。”见刘守财陷入沉思,江浅夏挑着眉眼,妖精似的魅惑道:“琉璃器怎么就价贱了?咱们往外卖的琉璃器,用极品羊脂玉、鸡血石、绿松石、玛瑙当底座,用最金贵的紫檀、黄花梨、酸枝木、沉香木做盒子。 ” “没别的,就拿这些珍贵的材料来衬托琉璃器。”斜睨着目瞪口呆的刘守财,江浅夏捂嘴笑道:“古有买椟还珠的典故,今个儿我倒要看看,有谁会觉着,被众多宝物环绕,本身还熠熠生辉的琉璃器,会不值钱?” 第111章、合作 大乾国内并没有掌握了琉璃器制作手艺的大师,所以要用琉璃器大赚一笔,还得先找人。 吩咐刘守财给用万宝阁的内部消息渠道,给各个店主传讯,搜寻那些手艺了得的师父。 无论是琢玉的、石刻的,还是那些捏面人和编竹条草绳玩具的,都找来试试,总能有合适的不是? 至于第一批摆件的设计,江浅夏准备花大价钱,去找不同风格的绘画大师设计一部分,另一部分,她偏向于自己和西方的雕刻大师来共同创作。 当然,这个前提是,她能在这只有商人才没事儿跑别国的时代,逮到一个有冒险精神的雕刻大师。 摆件一时半会儿还做不出来,所以江浅夏只能做好计划书扔给刘守财,然后开始琢磨着,先用精致的首饰和漂亮的衣服,来打开局面。 “刘叔,平常咱们店里的衣裳首饰,是怎么卖的?” 手杵香腮,江浅夏突然意识到,她穿越了这么久,好像还没逛过街? 她的衣裳首饰都是紫苏和白芷折腾的,万宝阁每个季度会给她送来一批新款,无涯也会闲着没事儿看见有什么新款的衣裳,就给她弄两套来。 所以她从来没为穿什么发过愁,想买胭脂水粉吧,又怕里面加了铅粉,擦多了毁容。 所以到现在为止,她对大乾的民生市场,还处于一个靠想象的状态,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商人,她实在太失职了。 见她表情讪讪,刘守财大笑着起身,在前面引着她往外走。 “隔壁就是京都最大的成衣店,也可以选择好料子定做,掌柜的要是下午没事儿,不妨逛逛?” “正合我意!” 兴冲冲的走在前边儿,江浅夏无视了无涯一直让她慢一点儿的劝告,脚下生风的来到京都最大的成衣店——羽衣庄。 香魄已飞天上去,凤箫犹似月中闻。霓裳羽衣是每个女子心中最美的追求,敢取名羽衣庄,可见店家对自家衣裳的自傲了。 赞叹的抬头欣赏了一会儿招牌上,“羽衣庄”那三个纤瘦偏偏,仿若飞天顾盼的大字,心里的期待升到满点,江浅夏抱着一种朝圣的心情,跨入店中。 “……就这样?” 店铺挺大,就是因为朝向问题,下午店铺里光线暗淡,把衣服料子都衬的灰扑扑的。 成套的衣裳用木架子撑着挂在墙上,店铺中间放着几个大木柜子,堆满了一匹一匹的料子。 整个店铺的布局不仅看起来闭塞压抑,还根本没法儿好好近距离看衣裳,试衣间和落地的穿衣镜更是别想了! 呆愣愣的环视一周,江浅夏压根儿没空搭理迎上来招呼的半老徐娘,就这么大张着嘴,感慨这个时代的商人真的是只靠硬实力死扛,完全不考虑包装的啊…… “这位夫人,您看上哪件衣裳了,咱给您取下来瞅瞅?” 被风韵犹存的老美人唤回神志,江浅夏复杂的看着她道:“您觉着,这黑灯瞎火的我能看清楚啥?” 不等美人回话,江浅夏极其失望的叹一声,垂头丧气的让无涯扶着她,准备离开。 就这条件,美到没边儿的衣裳看着也和地摊货差不了多少啊! 她可是要借着锦衣华服来打响琉璃厂的名声的,羽衣庄这种水平的销售,完全无法满足她的需求! “靠自己,还是只能靠自己,回去再想办法吧,唉。” “夫人请留步。” 美人婀娜的闪身把江浅夏拦住,试探着道:“夫人难道就是常瑞贵女,古将军的夫人,万宝阁的大掌柜?” “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我很希望下次你可以把古将军的夫人这个头衔,放到最前边儿。” 笑眯眯的打趣一句,江浅夏瞅瞅干笑的刘守财,再看看美人嗔怪白他的模样,哪儿还能不知道两个掌柜的有一腿? “呵呵,让掌柜的见笑了,这是玉环,羽衣庄的掌柜。” 刘守财有些别扭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相好,才舔着脸问道:“掌柜的眼界高,不知羽衣庄有何不妥之处,让您连买衣裳的兴致都没有了?” 刚想说她这里光线暗,江浅夏就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个照明靠烛火的时代,可没有明亮的射灯。 她手里已经装修好的店铺当然不存在这种问题,在设计的时候,她就在店中的各个角落预留了蜡烛的位置,并且在蜡烛上方,还设有可以卡入镜子的卡槽。 镜子能反射光线,只要角度摆好,就能有效增加烛光的亮度,至于角度怎么才好,不是还有蒋文杰这个算学入门去折腾吗? 再把普通蜡烛换成香薰蜡烛,整个店中弥漫着淡淡的幽香,格调瞬间就上去了! 自个儿美滋滋的想着,江浅夏被无涯暗暗戳了一下,才缓过神来,不好意思的冲两人笑笑。 “其实能在京都都有口碑,说明玉环姐店中的衣裳是没有问题的,只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架子收去库房,多装几面落地琉璃镜,把店里弄亮一点儿,再做几个人台来展示衣服,就差不多了。” “琉璃,琉璃镜?” 玉环脸上的笑意淡去,偷偷睨刘守财一眼,好想问问万宝阁的大掌柜是不是在讥讽她店小。 普通一块琉璃佩她都轻易舍不得入手,更别说琉璃镜这种胡商都没卖过的宝物了好吗? 江浅夏认真的重新打量羽衣庄,倒是没注意玉环淡下去的神情,手里比划着尺寸,随口道:“玉环姐要是真想整改,那琉璃镜和镜面烛光罩可以给您打折。” 算了下成本,江浅夏低声道:“以您和刘叔的关系,坑您好像不太厚道,所以十贯一面落地琉璃镜,一人高的那种,您得和琉璃厂签个契约,对外宣称百贯一面才行。” “十贯……?” 玉环脸上的不满没有了,变成了浓浓的担忧——万宝阁怎么会找个傻子来当大掌柜? “当然,这么低的价可不能白给,羽衣庄必须配合万宝阁,尽快制作出我需要用来推广的衣裳。万宝阁会负责邀请试穿的嘉宾,要是羽衣庄的绣娘手艺确实了得,定制的衣裳送入宫中都不是不可能哦~” 玉环没心思担忧万宝阁了,眼冒精光的一把抓住江浅夏的胳膊,急声道:“您真的能把我庄子上的衣裳送入宫中?”笑眯眯的握住玉环的手,江浅夏矜持道:“合作愉快哦~” 第112章、挑选美人 都是经验老道的商人,江浅夏很快拟好契约条款,一式两份签字画押后,京都万宝阁和羽衣庄就算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不知万宝阁需要我们缝制什么样的衣裳,是羽衣庄给出衣裳的图样供您挑选,还是您这边给出图样我们制作呢?当然,羽衣庄里有的材料都可随意使用,成本由我们负担。” 在商言商,江浅夏也不矫情,干脆的道:“我会提供简单的衣裳图纸,至于上面的花纹,想来还是您手里的绣娘比较老道,我只提大概的要求,由您这边出具体的图,可以吗?” “没问题,能得到古夫人的信任,说出去妾身已经很有面子了。” 玉环是个会说话的,邀着江浅夏去内室详谈,在闲聊中就把具体的分工给明确了。 不知不觉聊的天都快黑了,江浅夏稍感疲倦的伸了个懒腰,被无涯扶着站起来后,冲玉环告辞。 “衣裳要用到的琉璃珠明个儿会让人送到店上,我这边就先走了。” “天色晚了,妾身派两个伙计护送您回将军府吧?” “不用不用,我还不回家呢。” 探头看着已经有挂上了灯笼的街道,江浅夏笑眯眯的道:“月色撩人,不去明月阁可惜了。” 愕然的看着江浅夏挺着肚子,也不坐车,就这么慢悠悠的往明月阁的方向走去,还特别习以为常的让无涯赶先一步,去明月阁安排吃的。 这哪儿是将门主妇应有的作风,花丛浪子都没她老道! 慢悠悠的晃到明月阁时,刚好赶上第一波人潮。无数风流才子三五成群的往里走,有点才气的进门前还要吟诗一首,用以光正今日的放荡。 没才但有钱的爷,大老远就吆喝着叫老相好的花名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开路,明月阁可不怕收银子使不出去。 江浅夏混迹在男人堆里,那圆滚滚的肚子和雅致的衣裙,让她所过之处,无一人不在盯着她看。 烟花之地,啥时候女眷也能大模大样的进了?还是挺着肚子的…… 淡定的无视了别人,江浅夏大模大样的踏入明月阁,和妈妈打个招呼,就一路上了三楼。 众人无不仰望——三楼的花销,可是最顶级的。 上青楼被一个女眷给刺激了,这一夜,无论是才子还是富商,都打了鸡血似的比着砸钱,好像想把刚才的面子给找补回来一样。 月琼大家妩媚的半躺在贵妃椅上,诱人的红唇条丝慢理的吐出葡萄皮,抬抬下巴示意江浅夏先吃饭,才捂嘴娇笑道:“果然是财神爷,你才过来露个脸,下边儿打赏的爷就比平日多了三成呢。” “男人无聊的自尊心作祟罢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吃着无涯和紫苏给她夹的菜,江浅夏垫了垫肚子,才随口道:“月琼姐,过几日帮我去撑个场子呗,有漂亮衣服穿,用琉璃绣花的哟~” 错愕的坐起来,月琼赤着脚踝走到她身边,探手在她脑门上摸摸。 “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呢,还是钱多的装不下了,不如全赏给姐姐怎么样?姐姐可以破例陪你春风一度哦~” 嫌弃的哼哼两声,江浅夏得意的晃着脑袋道:“这么多人追捧你,还差我一个?我有夫君就好,夫君最好看!” 被一个男人把容貌给比下去了,还无力反驳,月琼恼羞成怒的在她脸上掐一把,没好气的道:“那你找你那俊美的夫君去,来求我干嘛?” 放下碗筷,江浅夏谄媚的拉住月琼的长袖,嬉笑恭维道:“月琼大家风姿绰约,宛若天人,羽衣配美人,我设计的那套月中仙,除了你,别人可没资格穿。” 被她说的心动,月琼拿着架子睨她一眼,缓缓道:“哼,说的比唱的好听,等衣裳做出来了拿来姐姐瞅瞅,要是还看得过眼,给你撑个场子也不是不行。” “太好了!” 举手欢呼,江浅夏激动道:“男装有我夫君、无涯和宋傅文来展示,女装有月琼姐和皇后娘娘撑场子,再找一个气质容貌合适的女子,人就凑齐了!” “主子,无涯也要上场?” 无涯瞳孔微微颤动,他跟着在羽衣庄旁听了一下午,怎么不知道自己也得跟着出卖色相了? “这不是废话吗,京都的男子,还有谁比你和古黎好看的?” 江浅夏理所当然的白了无涯一眼,才嘿嘿笑道:“至于宋傅文,虽然模样和你们两比是差了点儿,但他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傲严谨,真的很适合穿那种把脖子都包严实的衣裳啊……” 无涯有些不明就里,月琼这个青楼老板倒是有些似懂非懂的点头道:“比起半遮半掩的诱惑,你所形容的保守衣着,好像也别有一番风情啊。” “不过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怎么可能来给你站台?” 斜她一眼,江浅夏胸有成竹的道:“我本来就没想让娘娘亲自出场给我站台,我只需要娘娘收下那件百鸟羽衣就行。” 皇后娘娘只要收下了衣裳,就代表着认可,同时,也说明羽衣庄和万宝阁共同出产的衣裳,能上得了皇家的台面! 在这个由皇家引领时尚的时代,皇后娘娘就是那顶级明星,带来的粉丝效应估计会很可怕啊…… “不过女子还是差一个,这人不好找啊……” 江浅夏皱眉沉思,三名女模特中加入了皇后娘娘,那一个办不好,就是有辱凤仪。 月琼大家的名号即使在遥远的南方也十分响亮,且从来没传出过什么风流史。 虽然看着风情万种,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对诗词歌赋也有其独到的见解,从士大夫到受人尊敬的大儒,都对她颇有好评。 所以月琼和皇后娘娘一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妥。 但剩下的一人,却只能从勋贵家的小姐中挑选,且必须是那种有才名,还讨喜的小姐。 “文官里肯把女儿借你的怕是没有,你不如回去求助你夫君,看看武将里有没有合适的?” 被月琼点拨的精神大振,江浅夏拍桌道:“对啊!容貌可爱、性子活泼还要有些英气的女子,可不就只有在武将中找吗!” “月琼姐你真聪明,我这就回去了,等衣裳做好了再来找你啊!”甜腻的抱着月琼强行在她脸颊上响亮的亲一口,江浅夏急冲冲的跑了,她迫不及待的想去见见最后一个美人了! 第113章、干妹妹 “我最亲爱的夫君君~将门里有没有那种又可爱又活泼的漂亮小姑娘啊?” 小跑着进门,直接撞进古黎怀中,江浅夏搂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一晃一晃的笑的甜腻。 剑眉微挑,古黎先在她小屁股上轻拍了两巴掌,才似笑非笑的道:“夫人不是在明月阁寻欢作乐吗,怎么这么早就想着回来了?” “夫君,放你独守空闺是妾身的不对,下次妾身去明月阁的时候,带夫君一起去好不好?” “夫人真大度,竟然肯带着为夫一起去烟花之地,当为女眷之楷模。” “那是,明月阁有咱们家的产业,多去巡视一下挺好的呀~” 夫妻两一人一句答的顺溜,只是古黎忍不住咬着她的手磨牙,江浅夏也眯着猫眼满是警告。 无涯和白芷站在旁边漠然的看着,差点冷笑出声。 两个占有欲最强的凑活在一起,还有事没事就要演个大度。谁不知道夫人带将军去明月阁是安的什么心? 被她和月琼大家调教出来的女眷,谁有那个胆子往将军身上贴的? 互相较劲一番,古黎率先认输,把她抱进厅中,古焱殷勤的把熬好的养生粥端上来给江浅夏吃着,古黎才无奈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将门的女眷了?” 把自己要美人试衣的想法一股脑倒出来,江浅夏温顺的依偎在古黎胸前,手指绕着他松开的长发玩着,甜腻的撒娇道:“夫君,你快想想,有符合要求的小姐吗?” “……有。” 古黎说“有”的时候,面上不自觉的柔和了数分,好像想着那个附和要求的小姐,就心情很好的样子。 江浅夏默默的低下头,虽然心知古黎不是那种滥情的人,但这一瞬间,她的心还是刺痛了一下,浓浓的危机感忍不住冒了出来。 就像,被侵犯了地盘的狼。 “还真有啊?是谁家的小姐,明个儿我上门拜访一下?” 江浅夏语气依旧轻松,但手指却不自觉的轻轻搓动。 无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下巴放在江浅夏头顶的古黎,没察觉出来。 “你这些天到处奔波还不够累的?乖乖待在府中,没事开导一下你的学生也好,他现在可是蒋家的罪人了。” 江浅夏的思路被带偏了一瞬,就听古黎轻快道:“至于颖儿,明日我从军中回来时,一起带回来就行。” “军中?难道这位小姐,还在军中和将士们一起操练?你们可真够狠心的,这么折腾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语带埋怨,江浅夏的眸色更深了一分。 轻柔的抚着她的肚子,古黎惆怅的叹道:“不是我们想逼颖儿,实在是不让她进入军伍,方家就完了……” 方颖,方家的嫡小姐,父兄皆战死沙场,虽立下了不世之功,但方家却落得因为没有男子继承,快速没落下去的凄惨下场。 当年年仅十三的嫡小姐方颖,毅然决然的跪在龙门外,求见皇上。一个年幼的孤女,穿着兄长的重甲,步履蹒跚的踏上大殿,跪求皇上让她上战场。“父亲和兄长虽然都为国捐躯了,但方家的血脉还没断!方家祖先当年对先皇立誓,就算方家只剩一人,也要为大乾守住江山。今日方颖虽年纪尚幼,无法和父兄一样让敌人畏惧,但方颖心意已决,求陛下 让方家继续履行当年的誓言,以身卫国!” 这番话不仅让武将们虎目含泪,连文臣们,都纷纷被她的坚毅所感动,向皇上请命,让方颖以女子之身进入军伍,接替父兄,扛起方家将门。 或许真的是同性相斥,江浅夏虽然心中震撼,但依旧忍不住产生不太光明的念头。 求皇上让她履行方家当年的誓言,不就是在提醒皇帝,别忘了她家的功劳,别失了对方家的恩宠吗?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看古黎那宠爱保护的模样,就知道方家现在过的应该不错。 毕竟美名在外,为了不落下兔死狗烹的恶名,皇上每年还得紧记施恩的时候不要忘了她家,否则肯定有卫道士会跳出来大骂皇家冷血的。 当然,这样阴谋论的想法,江浅夏只能在心里打个转,绝对不会没脑子的当着古黎的面说出来。 女人嘛,要大度。且待明日看见了真人再说,万一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胡思乱想一晚上,早晨生生赖到古黎走了之后,江浅夏才略显憔悴的爬起来,头昏昏沉沉的,直到吃过早饭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主子,无涯逾越一句。” 见饭厅中只有白芷在,无涯淡淡道:“对女眷,您只会在皇后娘娘跟前示弱,不是吗。” 恍惚了一下,江浅夏尴尬的挠挠头,低声道:“哈,我还以为我隐藏的不错,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啊。” “主子,您不用担心的,您肚子里可还怀着古家的血脉呢,将军和您的感情又这么好!” 冲白芷笑笑,江浅夏摸着肚子眯眼道:“我倒是不怕示弱,反倒是怕自己太强势了……” 征战沙场的男人,本身就有一种怜惜弱小的情怀。 她虽然在古黎面前经常撒娇卖乖,但她清楚,他也心知肚明,她从不曾把自己摆在弱势的位置上。 “我从不怀疑古黎在感情上对我的忠诚,或许是身子重所以心绪不宁吧。” 压下心中的不安,江浅夏笑着起身往厨房走,招呼无涯道:“晚上有客人上门,肖酒他们几个估计也会跟着来凑热闹,先想想晚上吃什么吧。” 在厨房里混了一下午,江浅夏好像想证明自己女性柔美的一面似的,平日里完全不考虑的功夫大菜,竟然一口气就准备了五道。 再加上四五个小菜、汤和蒸饺、花馒头和茶饭等主食,在皇宫里给皇上和娘娘做的都没这么丰盛。 在门口盯着的仆役急匆匆跑来通知将军和客人们到门口了,江浅夏像上战场似的扬起得体又不失亲和的微笑,吩咐人把菜摆桌后,守在内院门口迎接。 林渊、肖酒和余家兄弟不出所料的都来蹭饭了,一个穿着艳红劲装的女子,乍看过去仿佛跳动的火苗,所过之处连宁静的院子都显得活泼了许多。 女子大大咧咧的和肖酒打闹着,好像被肖酒痞痞的挤兑了一句,就大步一跃,跳到古黎背上找靠山。 古黎宠溺的摸摸她的头,扭头说了肖酒一句,女子更加得意的冲肖酒做鬼脸,挽着古黎的手自然的松开。 “怎么不在里边儿坐着休息,等饿了?” 看见江浅夏,古黎两步上前揽住她,让她能自然的靠在自己身上,才笑着介绍道:“这是方颖,我们兄弟几个的干妹妹。”干妹妹好啊,她最喜欢干妹妹了…… 第114章、不消停的晚膳 “……你这不会往里面下泻药了吧?有心情做这么丰盛的饭菜,不像你啊?” 才进饭厅,看见那一桌子精美异常的饭菜,肖酒直接上手偷吃的同时,还不忘狐疑的回头挤兑江浅夏。 强忍着把他踹进汤盆里的冲动,江浅夏皮笑肉不笑的道:“要只有你们来,有俩馒头就不错了!” 咽下嘴里的吃食,肖酒郑重的冲方颖一鞠躬。 “借颖儿的光了,以后你可要多来,顺便让哥哥跟着蹭饭就成!” 什么是猪队友,肖酒这样的就是了。 方颖得意的抬着小下巴,叉着腰哼哼道:“这下知道巴结我了,早干嘛去了?以后本姑娘要自己来找嫂子混饭,绝不带你一起!” “嫂子你说好不好!” 看着一蹦一跳,自来熟跑过来挽着自己的方颖,江浅夏虽然微微惊讶于她的热情,但心里却不免放松了一点。 可爱的小姑娘谁都喜欢,只要她对自家男人没有企图,那她应该也很容易喜欢上这个漂亮的小姑娘。 轻笑着细细打量她一番,江浅夏褪下手上的贵妃镯塞到她手里。 “你叫我一声嫂子,那见面礼就不能不给。这玉还算细腻,圈口大小也合你的尺寸,不嫌弃的话就带上吧。” “哇!好漂亮的镯子!” 方颖圆溜溜的眼睛瞪大,对着光欣赏了半天,又把镯子重新套回江浅夏手上。 “镯子真的好漂亮,配嫂嫂这样温柔似水的美人正合适。颖儿每日里在军营里摔打,不太方便呢,要是磕着碰着了,还不心疼死?” 短短一句话,方颖的表情却出奇的丰富,虽然送出去的礼物被退回来是件很丢脸的事,但江浅夏却真没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 除了方颖,在座的都是老熟人,按平日里习惯的位置坐下,也没等着一起吃的意思,余家兄弟和肖酒已经筷子碰撞,为了雕花最漂亮的菜快打起来了。 嘴里塞着吃的,肖酒在桌子下踹了方颖一脚,冲她挤眉弄眼道:“别被她这模样骗了,在边疆的时候,她可比谁都凶,特别凶!” 方颖诧异的看了江浅夏一眼,坚定的骂肖酒胡说后,才嫌弃的在他夹菜的手上拍一巴掌,埋怨道:“干娘还没来呢,你看看你把菜都糟蹋成什么样了?” 轻快的起身,方颖笑道:“古哥哥,颖儿去请干娘,你可得看着酒哥,别让他再偷吃了~” 热闹的气氛徒然降温,无涯、白芷和紫苏默默放下筷子准备起身,古焱拽住身边的紫苏,抬头,冲方颖尴尬的道:“方小姐不必麻烦了,娘喜欢安静,都是在自己院中用膳的,饭菜应该已经送过去了。” 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皱起来,方颖不赞同的道:“焱哥哥,以前我来的时候,干娘不都和大家一起用膳的吗?怎么突然开始自己吃了?” “干娘孤零零一个人在院中,那得多寂寞啊,来跟咱们一起吃不是挺好的吗?不管,我去找干娘,请干娘过来用膳!” 说罢,方颖扭头跑出去,林渊慢了一拍,探手都没把人给拽住,只能默默的回头,冲依旧微笑的江浅夏干笑两声。 “啧,浅夏,你能不能别笑了,你这笑的太吓人了……” 被江浅夏含笑的目光落在身上,林渊忍不住打个哆嗦。 古黎脸色微沉,担忧的握住江浅夏的手,柔声道:“抱歉,颖儿常年在军营中野贯了,改天我会好好说她,你别介意。” “我怎么会介意呢,一直让老夫人独自用膳,确实有些不孝顺了。” 压下心中的不快,江浅夏冲无涯道:“把桌面换成大的那个吧,多加一把凳子。” 仆役们手脚麻溜的把十人坐的圆桌换成了十五人的,好在今晚做的菜多,放在大一号的桌上倒也不觉得简陋。 座位重新摆过,主位被古黎让了出来,大家坐着宽松了许多,感觉没刚才那么热闹了。 “主子,要不奴婢们还是下去吃吧,不然老夫人来了又……” 白芷如坐针毡,老夫人可不会和下人一起同桌而食,要是一会儿闹起来,倒平白让主子吃亏了。 “坐着吧,有我在,老夫人眼里还能有你们几个?” 对自己有多招人厌,江浅夏可是有相当清晰的认识。好在成亲的时候有皇后娘娘撑腰,帮她把古刘氏的位份降下来了,加上她杖毙仆役的余威,倒也不是太怕古刘氏翻天。 一桌子人心思各异的安静等候着,隔了许久,江浅夏纠结的看着水煮肉片上凝起的一层油膜,要不是想着肉片再煮一道口感就老了,她还真想把菜全回一次锅。 肖酒饿的肚子咕咕叫,余家兄弟感觉已经快饿的处于暴走边缘了,方颖才扶着古刘氏,边走边笑的回来了。 “咦?你们没吃吗……抱歉抱歉,颖儿还以为你们会等不及先吃的,古哥哥,对不起……” 方颖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泫然欲泣又焦急解释的模样,让白等了半天的众人真是有火气都发不出来。 默默叹了口气,古黎先带着一桌子人起身给古刘氏请安,重新落座后,在桌下握着江浅夏的手,包容的勾着嘴角道:“无妨,不知你和大娘用膳了吗?” “当然吃过了,颖儿是国公家的嫡女,身份尊贵,哪儿能跟下人同桌吃饭?” 古刘氏微微侧着身子,不自觉的闪避着江浅夏的方向,面露厌恶的道:“再说了,颖儿这么乖巧,哪儿比得过某些心狠手辣的夜叉?要是吃出点毛病来可怎么了得。” “干娘~!看您说的,颖儿身子骨好着呢,这么好吃的饭菜,只可能被撑出毛病来才是。” 方颖娇嗔的跺脚撒娇,古刘氏好像特别喜欢她,宠溺的笑着捏捏她的小脸,又晦气的瞪江浅夏一眼。 “你自然是万般的好,要是有你做儿媳妇,那老身就不会落得现在这个晚年悲凉的下场咯!” “娘,看您说的什么话啊……” 古焱才反驳一句,就被古刘氏指着尖声咒骂起来。 “你住嘴!你这个白眼狼,别叫我娘!你娘都被江氏欺负成什么模样了,你还天天跟在她屁股后边儿转,连娘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被她这个狐媚子给迷了心窍了!” 虚抬手压住脸色涨红的古焱,江浅夏淡淡一眼,直接把古刘氏后边儿的污言秽语全憋回去后,才微笑道:“既然老夫人和方小姐已经吃过了,那就先旁边坐着喝喝茶,休息一下吧。” 语罢,看都不看两人一眼,端起碗冲其他人招呼道:“我懒得让厨房热菜了,就这么吃吧。” 余家兄弟早等不及了,埋头苦吃起来,肖酒虽然觉着场面有些尴尬,但腹中饥饿,也顾不得许多,无声的跟着争抢起来。在江浅夏的刻意带动下,一桌子人又重新热热闹闹吃起来,徒留方颖尴尬的扶着快气死的古刘氏,呆立在一旁,格格不入。 第115章、在商言商 饭罢,余家兄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反正这两个熊一样的兄弟,很是自然的又装了两食盒的菜,拍拍屁股走人了。 林渊和肖酒对视一眼,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精神,溜到一边装模作样的喝茶,势要把热闹看到底。 没好气的瞪了两个损友一眼,江浅夏放下孕妇专享的补汤,干脆的无视了时不时偷摸瞪她一眼的古刘氏,吩咐无涯伺候笔墨。 刷刷写下份契约,江浅夏吹干墨迹,让白芷递给模样委屈不安的方颖。 “方小姐,此次拜请夫君邀您来府上,是为了过些日子,万宝阁和羽衣庄即将联合举办的霓裳鉴赏茶会。” “虽然具体的流程还没定下来,但可以肯定的是,到时候会很热闹。” 见方颖边点头边看契约,江浅夏轻笑道:“方小姐的气质容貌我都十分满意,所以特别邀请您担任新服饰的试穿者。当然,女子试穿者不仅您一人,还有明月阁的月琼大家,最后一人,先暂时保密。” “至于男子试穿者,有我夫君古黎,无涯管家和医仙的徒弟宋傅文宋医师。” “如果您觉着抛头露面有什么不妥的话,可以拒绝,没有关系。” 方颖的模样有点迷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看契约。 倒是古黎忍不住挑眉凑到江浅夏耳边,低声问道:“夫人,为夫怎么不知道,自己成了新衣的试穿者之一?” 今天闹了一肚子气没处发,江浅夏妖冶一笑,素手魅惑的轻挠着他弧线完美的下巴,拇指指腹摩挲着他的薄唇,磁性的低声道:“怎么,夫君连妾身这么小小的请求都不答应吗?” 张嘴把她的手指咬住,古黎故作顺从的垂下眉眼,低笑道:“夫人吩咐的,为夫岂敢不从?” 缩回被他啃咬的心中酥痒的手指,江浅夏嗔怪的白他一眼,扭头等方颖做决定。 或许是自己扭头的时机太过凑巧,江浅夏刚好捕捉到了方颖眼中一闪而逝的嫉妒,再仔细看去,却又变成了清澈的纯真,让她都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不动声色的把这抹异样记在心中,江浅夏保持着将门大妇的温婉和优雅,笑容客套又得体的问道:“不知方小姐考虑的怎么样了?要是临时无法下决定,可以先回府考虑几日再给我答复。” “颖儿今日有错在先,又有机会能和月琼大家同台,高兴还来不及,怎么敢拒绝嫂子的邀请?” 特别爽利的签字画押,方颖放下笔后,才一脸小女儿憧憬的模样,扭捏的娇羞道:“既然试穿者男女都有,那颖儿能不能和古哥哥分在一起?” 江浅夏眉头跳了跳,还没说话,方颖就连忙摆着手道:“嫂嫂千万别多心,颖儿就是只认识古哥哥一人,所以想着,和古哥哥在一起能自在一点……” 展颜一笑,江浅夏温和的安慰道:“方小姐有些紧张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您放心,男子组和女子组是分开展示的,我会拜托月琼大家好好照顾方小姐的。” 呵呵,她有病才会把自家男人借出去和其他女人站一起,就算那人是月琼都不行,何况是方颖? “啊,麻烦月琼大家会不会不太好?颖儿让嫂嫂为难了,真是抱歉……” 方颖虽然面露失望,但却识趣的没有抓住这个问题不放,回答的得体,让江浅夏心中又舒服了一点。 不过她舒服了,古刘氏可就不舒服了。 忍了半天没吭声,古刘氏突然拉过方颖的手握着,横眉竖眼的对江浅夏道:“江氏,你还有没有点大妇风范了?” “颖儿好心好意的给你帮忙,你就让古黎多照顾着她点儿怎么了?人家懂事,你就拿着往死里欺负啊?” “不成!要是不让古黎好好照顾颖儿,你就另外找人吧!” 方颖小声的劝着古刘氏,可古刘氏态度极其强硬,把方颖弄的只能慌乱的不停冲江浅夏道歉。 看看好的和亲母女似的两人,江浅夏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才让古刘氏这么不待见她? 思前想后,怎么想都是古刘氏先挑的事儿,她又不是能忍气吞声还倒贴撒娇伺候的人,所以好像她和古刘氏的争端,就算重来也没法儿避免? 再联想到其他讲道理的长辈都对她挺有好感的,江浅夏才重新找回自信,淡定下来。 拿起方颖已经签字画押的契约,江浅夏淡定道:“老夫人,您平日里不操持家业,可能不太清楚。” “从方小姐签下契约的那一刻起,是否作为试穿者参加茶会,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怎么,要是颖儿不愿意,你还能强行把人绑了不成?!” 古刘氏“腾”的直接跳起来了,指着江浅夏一副要吃人的狰狞样。 “唉,都说您不操持家业,不太清楚契约是怎么回事了。” 又不轻不重的嘲讽一句,江浅夏歪在古黎怀里,让他帮自己按摩着腰,才随意道:“方小姐要是想毁约,那当然是没问题的。” “只要支付给万宝阁五千贯的违约金就行,很划算不是?” “五千贯?你怎么不去抢!” 古刘氏声音尖的都快赶上被踩了尾巴的猫了。 五千贯是什么概念,她手里还没五千贯呢!怎么能白白便宜了这个贱人! “抢是犯法的,您看您,又说胡话了,改明儿还是找孙道长看看吧。” 不给古刘氏咒骂的时间,江浅夏抖着契约道:“邀请方小姐作为新衣的试穿嘉宾,万宝阁是要付出三千贯的邀请费的。如若方小姐决定违约,契约上也写的清清楚楚,必须赔偿万宝阁五千贯作为补偿。” “在商言商,有理有据,不知老夫人在恼怒什么?” “嫂嫂,颖儿既然答应下来了,就绝不会反悔。” 方颖站起来,小手紧握,身子微微颤抖,神情委屈又倔强。 “颖儿是古哥哥的妹妹,给嫂嫂帮忙是理所当然的,颖儿只求嫂嫂能把那三千贯的邀请费给去掉!”“颖儿不想和古哥哥变得生分了,这个钱,颖儿不能要!” 第116章、情愿当妾 “我当然知道夫君怜惜方小姐的遭遇,所以才会以兄长之心疼爱你。” 离开古黎端正的坐好,认真起来的江浅夏,即便是古刘氏,也不敢轻掠其锋。 淡淡的看着和自己相比显得分外弱小的方颖,江浅夏平静的道:“我是以万宝阁大掌柜的身份邀请方小姐做嘉宾的,邀请费也是从万宝阁的账目上走,方小姐不必介意。”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夫君和无涯管家的邀请费也是一样的,难道方小姐觉得我还能和夫君生分了不成?” 方颖低着头,倔强的低声道:“可是颖儿不想让嫂嫂破费,颖儿想和嫂嫂多亲近一点……” “你是将门上下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我作为将门这一代的大妇,还是严厉一点儿的好。当然,要是你觉得我过于苛刻了,我也可以放下大妇的身份,和其他长辈一起宠着你。” “况且我现在是用万宝阁大掌柜的身份在邀请你,在商言商,亲兄弟明算账,还希望方小姐不要让我难做了。” 江浅夏的态度实在太过冷淡,古黎忍不住皱起眉来,但犹豫了一会儿,却依旧没吭声,只是抱歉的用眼神安抚着泫然欲泣的方颖。 “嫂子啊,人家颖儿不要钱你都不乐意啊?” 肖酒嬉皮笑脸的出声打圆场,丢一枚果子过去,笑嘻嘻的道:“你傻不傻,嫂子给钱你接着就是,不要才是生分呢。要是实在觉得钱烫手,你给哥哥我啊!你酒哥哥穷得很,就等着你赚钱接济我了。” 夸奖的瞥了肖酒一眼,江浅夏神情温柔了些,轻笑道:“邀请费是肯定要给的,至于你拿到钱后给谁,那我就管不着了。” “钱能给古哥哥吗?” 好像对再次冷下来的场面毫无所觉,方颖水灵灵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错愕的古黎,满是心疼。 “古哥哥每日在军中辛劳,我发现古哥哥的衣服破了好几天都没补上……给古哥哥补衣裳有些不合适,所以颖儿想把钱给古哥哥,多添几件衣裳。” 说着,方颖抱住古刘氏的胳膊,乖巧道:“还要给干娘和焱哥哥也添些春衣,今年春日风大,干娘可不能着凉了。” 古刘氏被逗的心肝宝贝的叫着,时不时拿眼尾扫江浅夏,阴阳怪气的发出些怪声。 江浅夏歉然的伸手握住古黎的手。 他每天回府都会提前换洗好才来抱她,她从他身上嗅到的从来都是干净清爽的味道,确实没想到,他一个堂堂的将军,还会穿破衣裳。 一直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的关切和温柔,江浅夏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古黎的关心太少了? 自从她嫁入古家后,因为身子重,一次都未去过军营。在边疆时患难与共的日子,好像已经遥远的仿佛数年前的事了。 忙碌于证明自己的价值而忽略了爱人,是她的不对。 “对不起,这些日子忙这忙那的疏忽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不雅的跨坐在古黎身上,江浅夏树袋熊似的抱着他,大肚子顶在两人中间,差点没坐稳滑地上。 古黎心惊肉跳的给她调换个姿势,侧抱在腿上揽好,才没好气的在她脸上掐一把。 “什么叫这些日子疏忽我了?以前在军中也是我们几个天天给你烧洗澡水,衣裳破了还是找手巧的宋傅文给你补好的,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的衣裳了?”被古黎挤兑的下不来台,江浅夏柳眉一竖,拍着他的胸口不满道:“你还好意思说!天天除了给你们变着法儿的做饭,就是帮你手下的兵写家书外带取名字的,一开始手酸的都抬不起来,让你们烧点儿洗澡 水委屈啦?” 闷声低笑,古黎甜蜜的把闹脾气的小厨娘往怀里一搂,舒服的叹出声来。 “不委屈,以前不委屈,现在更不委屈。你把家里照顾的很好,夫人辛苦了。” 鼻头突然泛酸,江浅夏哼哼唧唧的缩在他怀里,两人周围都好像要往外冒粉红色的泡泡了。 肖酒和古焱看的羡慕,林渊则忍不住狼嚎着要去泛舟,偶遇漂亮小姐成就一段姻缘。 被所有人遗忘的方颖沉默的坐在椅子上,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着,指甲泛白。 “嫂嫂,颖儿好羡慕你。要是当初和古哥哥一起去边境的是颖儿,那嫁给古哥哥的,会不会也是颖儿?” 感觉古黎身子徒然一僵,江浅夏娇媚的在他腰上扭一把,头靠在他肩上,看着泪珠不断滑落,但脸上依旧艰难露出甜笑的方颖吐露心声。 “颖儿是将门的女子,从小就得各位哥哥们的照顾。古大哥英雄无双,但颖儿心中,自始至终都只有古哥哥一人。” “颖儿看着古哥哥在军中从被老兵欺负,到靠自己的实力让老兵信服,心中高兴的好几夜睡觉都会笑出声来。” “古哥哥要上战场之前,颖儿一针一线亲手绣了荷包,里面装着从白云观求来的平安符……和自己的一缕发丝。” 似羞似怨的瞅着浑身不自在的古黎,方颖怨声道:“在古哥哥上战场的头一日,颖儿终于鼓起勇气,放下女儿家的矜持,把荷包交到了古哥哥手上。” “可第二日大军出征,颖儿却发现荷包带在了古大哥身上……” “噗——” 江浅夏没忍住喷笑出声,打破了这种少女情怀总是诗的美,惹来众人的怒瞪,连古黎都头疼的叹了一声,给她倒了杯茶。 借着喝茶咽下自己的幸灾乐祸,江浅夏尴尬的讪笑两声,忍不住道:“颖儿妹妹,不是我心思歹毒嘲笑你,实在是……你当时给他荷包的时候,应该有说是给古哥哥的吧?” 方颖羞恼的瞪眼道:“嫂嫂问这作甚?难道是嫌颖儿被古哥哥拒绝的还不够狠吗!” “不是不是,你真的误会了。” 摆摆手,江浅夏似笑非笑的瞅着傻眼的夫君,轻笑道:“他这个呆子,当时估计压根儿没想到,你送荷包的对象是他,所以自然而然的‘帮’你把荷包,转交给他大哥了。” “……闹出如此乌龙,夫人就别再嘲笑为夫了……” 古黎无奈摇头,方颖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这么说,古哥哥没有拒绝颖儿,颖儿还有机会嫁给古哥哥吗?只要是古哥哥,即使颖儿当妾,也心甘情愿!” 第117章、厌女症 “颖儿妹妹不要多想了,夫君在迎娶我入门之前,可是对皇上和皇后娘娘立下过军令状,此生只迎娶我一人的哦。” 江浅夏笑眯眯的道:“颖儿妹妹是想让夫君做言而无信的小人,还是想让他犯下欺君之罪?” 方颖突的跪在地上,冲江浅夏磕头。 “江姐姐,颖儿是真心爱慕古哥哥,求姐姐怜惜颖儿十多年的苦恋,让颖儿能陪在古哥哥身边,即使没有位份,即使受世人唾弃,颖儿也无怨无悔!” 这样的痴情,连江浅夏都有些动容,毕竟这可不是有人追捧真爱至上的后世,在这个男人可以娶妻纳妾,左拥右抱的时代,有这么一个大家嫡女如此痴情,不顾颜面的跪地恳求大妇…… 换做其他家的正妻,说不定碍于“要大度”的世俗要求和自身所受的教育,就答应下来,把事情弄成一桩“美谈”了。 但江浅夏是什么人?她入门前就敢挺着肚子要求古黎立下此生仅她一人的誓言,现在又怎么会脑抽的就同意了? 开玩笑,一个现代人被三从四德的古人洗脑了的话,她简直对不起自己所受的教育! 慵懒的翘着二郎腿,江浅夏用敷衍的语气道:“颖儿妹妹啊,你看不是姐姐心狠,实在是吧,夫君长得这么好看,疼爱妻子又忠君爱国英勇无双,你喜欢他说明你眼光好。” “但问题是,夫君这么优秀的男子,随便打扮打扮,去街上溜达一圈回来,爱慕他的女子能从城南排到城北!” “要各个都和你一样跪着求两句我就同意进门了,那古府这老宅子,怕是住不下这么多人……” 江浅夏说的有趣,肖酒和林渊在旁边听的不住的闷笑。虽然他两也算方颖的兄长,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但是吧…… 不得不说,他们这个小妹妹想和女夜叉斗,貌似有点找死。 况且,他们还是觉着女夜叉比较适合做将门大妇,颖儿虽然在女眷中还算优秀,但无论气势、胸襟还是魄力,都在这些年的养尊处优里,被磨的和普通大家小姐没什么差了。 看着跪在地上傻眼的方颖,林渊不忍的走过去想把她扶起来,却被方颖下意识的打开了手,弄的僵住了。 脸色沉下来,林渊沉声道:“颖儿,你今日闹够了没有!” “我没闹!我喜欢了古哥哥十数年,林哥哥和酒哥明明看在眼里,为何江姐姐出现的时候,你们不帮颖儿守好古哥哥!” “守?怎么守,你连老大有厌女症都不知道,难道我们要帮你守着老大,让他打一辈子光棍?” 肖酒翻着白眼丢出一记猛料,把江浅夏都惊呆了。 “你……你原来喜欢男人?是个双?” 羞恼的咬她一口,古黎沉着脸道:“晚上为夫再让你好好验证一下,为夫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摸着肚子,江浅夏鄙视的丢过个挑衅的眼神过去,才纠结的道:“不是吧,就算我当初确实不够温柔似水,但你也不至于把我当男人吧?” “我们当时也很奇怪啊!” 肖酒拍着大腿,用说书的夸张语调,手舞足蹈的道:“你是不知道,你那小帐篷扎在老大帐篷旁边时,亲卫还跑来问过我和林渊,你会不会因为无意冒犯了老大被揍。” “结果我们还没担忧完呢,你就搬老大帐篷里去了!你不知道,我们哥几个当时都快高兴傻了!” 按下心中的得意,江浅夏又摸着下巴,奇怪的打量古黎。 “也不对啊,他为啥会得厌女症,难道被哪个瞎了眼的女人给骗了感情?” 摇着扇子,林渊摇头晃脑的道:“这就要从老大某一次倒霉的经历说起了。” 说起儿时窘事,古黎想摆脸子阻止意图爆料的林渊,但江浅夏好奇心泛滥,愣是拦着古黎给林渊撑腰,让他快说。 特意选了个离古黎比较远的开阔地儿找好退路,林渊才一脸痛心的,把事情的原委给说了出来。 “大概在老大七八岁的时候吧,那会儿他已经在军中跟着训练了,我们几个也就被老爷子扔军中一起操练。” “那会儿哥几个觉得是被他带害了才要在军中受罪,所以挺想抓住他的把柄,好扳回一城的。” 嘴角抽了抽,江浅夏强忍着没吭声吐槽幼稚,继续往下听。 “结果有一次我和酒傻子悄悄跟踪老大去河边,刚好有一个农户家的小丫头掉水里了,老大脱了皮甲就一猛子扎水里去救人。” “我和酒傻子都看呆了,就在树上瞅着老大和那溺水的小丫头在水中纠缠撕扯,最后老大愣是在水里把小丫头敲昏了才把人给捞上来。” 说到这里,林渊和肖酒齐齐露出一脸的不堪回首,把江浅夏和古焱的好奇心狠狠的吊了起来。 两人催促半天,林渊才表情古怪的道:“人捞上来了,小丫头的父兄也赶来了。” “一看自家清清白白的丫头,湿漉漉的被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子抱在怀里,先来了三分火气。” “走过来还没问清楚情况,小丫头醒了,一瞅见老大就开始扯着嗓子的哭,边哭还边拼命的往后退,估计是吓傻了,都忘了背后是河,差点又栽进去。” “这下好了,人家父兄直接以为老大要轻薄自家丫头,把人都逼的跳河了,所以直接抡起拳头就把老大狠揍了一顿。” 想到自家夫君幼时丧母,又被大哥压的死死的,本就心思敏感。好端端的豁出命去救人,没得到感激反被人家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打,心里不埋怨那小丫头可能吗? 心疼的探手在夫君头上摸了摸,江浅夏憋笑憋的脸皮都哆嗦,颤声问道:“所以他就此得了厌女症了?” “可不是?” 肖酒嬉笑着接过话头,乐不可支的道:“从那之后,老大见着柔弱的女人就不动声色的躲开,后来发现自己的长相实在太招女人稀罕了,就费尽心思的蓄了一脸的大胡子。” “没想到碰上你之后,竟然起了色诱你的心思。你是不知道,老大每每望着你的背影揪自己胡子的时候,我们憋笑憋的有多累!”江浅夏调笑的白了古黎一眼,摊手道:“最后他胡子不还是我给剃了的,有贼心没贼胆,出息!” 第118章、换人 “既然古哥哥能接受江姐姐,为何偏偏就不能接受颖儿呢?颖儿无论容貌还是身世,明明都不比姐姐差啊!” 跪了半天把故事听完,方颖不依不挠的站起来,跺着脚耍赖。 “不管!求干娘给颖儿做主,颖儿实在是忍不了不在古哥哥身边的日子,颖儿还可以去求皇后娘娘开恩,娘娘心疼颖儿,看在颖儿对古哥哥痴心一片的份上,肯定不会怪罪古哥哥的!” 古刘氏也从看戏状态回过神来,在一旁帮腔,数落江浅夏没有妇德,说她肯定别有居心,不让古黎多纳妾,给古家开枝散叶啥的。 林渊、肖酒和古焱又苦口婆心的劝,连古黎都忍不住开口,耐着性子把话说开了,表示自己真的只把她当妹妹,从没有过非分之想,也不可能纳她为妾。 说真的,对方颖这种耍小姐脾气,苦情戏和示弱轮着来的小丫头,江浅夏虽然有些看不上她,但要说气吧,好像又不是太气。 要是她有城府能一直阴着,在她面前和古黎玩暧昧,她估计还会高看方颖一眼,从昨晚到今个儿下午的心神不定,就是害怕出现这种没法和古黎明说,又容易引起误会的情况发生。 可是很可惜,方颖虽然在军中长大,但一堆大老爷们儿中的花儿有多受宠,江浅夏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种环境中长大的方颖,注定不会是什么心思深沉的女人,或者说,现在还不是。 只绷了一顿饭的功夫,她才有意无意的拉着古黎秀了两次恩爱,小丫头就忍不住跳出来了。 说句实在话,她跳出来发难的时候,江浅夏真的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所以才能一直这么轻松的应对,还有心思听自家男人的悲催史。 若无其事的在旁边围观他们闹腾了半天,江浅夏挠挠头,出声打断了他们没完没了的争执。 “其实吧,你要真想进门也不是不行。” “浅夏!” “江姐姐?” 古黎和方颖同时惊叫出声,前者是气的,后者是惊喜的。 自觉把手伸到古黎嘴边让他咬着出气,江浅夏才歪着头随意道:“不过你可想清楚了,身为正妻,我有权利惩戒妾侍的。” “跟你直说吧,你真想方设法的求得皇后娘娘的懿旨,让古黎把你风风光光的抬进府里,我就能让你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江姐姐……你的意思是,你,你会杀了颖儿……?” 方颖被吓到了,连忙白着小脸拼命摇头否定道:“不会的,颖儿是方家的嫡小姐,身份尊贵,更可以发誓不和姐姐争抢古哥哥的宠爱,姐姐怎么会要杀了颖儿呢?不会的,一定是颖儿会错意了。” “不不不,你没想错。” 江浅夏特别随和的笑道:“我心眼很小,你要是想和我争个权夺个利什么的,那我还不觉着有什么,可你想和我抢夫君,那就万万不行了。” “只要一想到夫君的枕边人不是我,我就……” 把兴奋的不住颤抖的手慢慢抬起来,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江浅夏笑的宛若盛开的曼陀罗,美艳无双,又剧毒无比。 “……我就特别想杀人。” “或许等不到你被抬进古府,我就会忍不住把你弄死在出嫁的路上。” 抬眼看着被吓住的方颖,江浅夏温柔似水的探手,抚着她肌肤细腻的脸颊,轻笑道:“从我嫁给古黎的那一天起,他枕边的人,就只能有我一个。” “不要再挑衅我了,你死了,方家就彻底没落了。多想想你战死的父兄,别糟蹋了他们用命换来的优渥生活。” “你不敢的!我方家对大乾有功,你以为杀了我,陛下能放过你吗,将门的长辈们又会怎么看你!你怎么敢!” 淡淡瞅着歇斯底里的方颖,江浅夏耸耸肩,无所谓的道:“陛下难道会为了一个人都死绝了的方家,就把我杀了给你们赔罪吗?” “我跟你不一样,你的荣宠都是靠父兄的命换来的,而我的荣宠,靠的是自己的实力。” “至于将门的长辈们,他们早就知道我的性子了,女夜叉的名声,就是老爷子们传出去的啊……” 将门从来不需要别人喜欢,只要畏惧、尊敬,就好了。 将门大妇,也是如此。 方颖崩溃的哭着跑了,小丫头真的聪明,哭闹中还能抢了桌上的契约,撕个粉碎,好像是把契约当江浅夏来泄愤了。 骂骂咧咧的古刘氏被古焱半哄半拽的送回院子里去了,江浅夏头疼的看着一地的碎纸,心情很是复杂。 所以折腾了一天,她招模特的目的还是没有达到? “唉……除了方颖,还有谁能担当试衣嘉宾重任的?再给我个靠谱的人选成不成?” 面对江浅夏的质问,肖酒快晒成黑炭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一丝羞涩,眼神飘忽,还偏偏要故作随意的道:“不就是想找个古灵精怪又有些男孩子气的女人吗,哪儿这么麻烦,琉璃公主不就可以。” “琉璃公主……” 江浅夏摸着下巴,狐疑道:“你不会是想趁着鉴赏会的时机,把琉璃公主给煮成熟饭吧?” “胡,胡言乱语!” 肖酒脸色蓦的涨红成猪肝色,额头冒汗的大吼道:“你一个女眷,怎么心思如此下流!我,我才没那么想过呢!” “切,我不下流肚子里的孩子哪儿来的?靠他这木头,猴年马月才能下决心跟我诉情丝的?” 顺带着挤兑了自家男人一把,江浅夏才苦口婆心的道:“其实肖帅说的也不错,男人嘛,主动一点你们才有未来不是?” “否则以琉璃公主的受宠程度,你只能乖乖当驸马,后半辈子的前途还要不要了?” 外戚不得干政,当了驸马,那就只能依照祖制,当个吃闲饭的小官,还得住去公主府,和上门女婿似的。 像肖酒这样从小就在军中厮混的将才,怎么可能自断前途,深陷花丛? “喜欢就追,只要不是强迫的,和公主你情我愿的发生点什么也算不上大事儿嘛。” 拍着肖酒的肩,江浅夏坚定道:“别说嫂子不照顾你,我这就委任你为这次鉴赏会的对外联络人,借着谈正事的名义和公主好好聊聊。”“当然,别忘了把公主同意出席的契约给我拿回来!” 第119章、熊太子 用大小不一的琉璃珠在衣服上刺绣,并不是个简单的活儿。 江浅夏接到肖酒的捷报,说琉璃公主已经同意作为琉璃霓裳的试穿者后,去了一趟羽衣庄查看衣服的制作进度。 一踏入秀坊,江浅夏差点以为进了什么妖怪窟窿。 刷白的墙被终日燃烧的蜡烛烟熏的一片黄一片黑的,小小的屋子里挤着最少十来个绣娘。 一半歪倒在各个角落,蜷缩着睡的天昏地暗,另一半围着一件衣裳的不同部位,眼睛充血的努力穿珠子刺绣。 所有绣娘都像被黑山老妖吸干精气一样,两颊深陷,往日里称得上明眸善睐的眸子,因为睡眠不足和用眼过度,浮肿的凸出来,和死鱼眼差不多。 眼底的青黑配上死白死白的脸,看见江浅夏时那种呆滞的目光,愣是把江浅夏看的汗毛直竖。 心惊胆战的退出房间,万分小心的陪着笑脸把门轻轻缓缓的带上,在门缝中看着绣娘们重新低下头时,江浅夏有种从丧尸窝里全身而退的感恩。 站在离绣房很远的地方缓了口气,江浅夏才担忧的冲玉环掌柜的道:“玉环姐,绣娘们这么熬不妥吧?其实鉴赏会的日期还没定下来,不着急,真的!” 作为亲自上阵的绣娘之一,玉环同样看着和行尸走肉似的,但说起这个,她眼中冒出的亮光,简直让江浅夏以为她误入了什么邪教…… “日子怎么不急?大掌柜想的,难道不是在皇后娘娘生辰时,把百鸟朝凤的羽衣献给娘娘吗!为了给娘娘准备贺寿的大礼,我们羽衣庄上下的绣娘,累一点没事,这可是光宗耀祖的活儿!” “……皇后娘娘的生辰是几日啊?” 江浅夏一脸的迷茫,她只记得古黎的生辰是元月十九,除此之外,连古焱和几位老爷子的生辰她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记得住皇后娘娘的生辰? 要是日子真差不多,那也只能说是误打误撞,凑巧了。 “娘娘的生辰是六月十五啊,您怎么连这么大的事儿都忘了!” 玉环激动的挥舞着手臂,突然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得意道:“还好妾身记着呢,到时候大掌柜您把百鸟朝凤羽衣献上,一定能博得皇后娘娘的欢心!” 江浅夏欲言又止,实在是不好在玉环这么激动的时候,说她压根儿没想送件要拿来打广告的衣裳给皇后娘娘当贺礼。 虽然这样的广告效果肯定更好,但却有点算计的意思在里边儿,以她和皇后娘娘亲密的关系,这么干就有点不厚道了。 不过现在还是不说了吧,反正衣裳应该是跟着礼物一起送进去的,让绣娘们高兴下也没什么不好。 琢磨着是用新式纺织机,还是用她在边疆的那群牧民们纺出来的细羊绒、毛衣来做贺礼,江浅夏苦恼的思索着往回走,最后决定出血大放送,两样一起献上算了,就当娘娘经常给她摆平烂摊子的回报了! 一旦决定下来送什么,接下来要准备的事情就很方便了。 新式纺织机的图样被江浅夏画下来,扔给了已经开始下床做恢复性训练的蒋文杰,由他亲自动手制作零件和组装,功能什么的不用说。 至于牧民们屯了大半年的羊绒,也一股脑的被万宝阁的商队运了回来,顺便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皮子和造型粗矿,但磨制的十分用心的草原风格饰品。 听回来的商队掌柜说,被她差点就忘了的牧民们,这半年来可没一天不感激她的恩德。 在大乾边军的保护下,他们霸占了两国交界处的大片牧场,不仅安然渡过了严冬,牛羊群也扩大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有边军做担保,他们和边境的百姓换取了不少平日里只有部族头人才能享受的好东西,小日子过的和原来那种为了生存就已经用尽全力的时候,可是截然不同了! 万宝阁在边境的掌柜也是个妙人,本身有点文人的气质,却苦于对金钱太过执着,没法儿教书育人当先生。 所以在边境的那些日子,干脆教牧民的孩子念书,反正牧民是绝对不会像大乾百姓一样,嫌弃他是个商贾,觉得孩子交给他不靠谱的…… 教导着敦实的牧民孩子,过足了教书育人的瘾,掌柜的临回来复命时,还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学生以后没书念了,干脆自掏腰包请了个先生,接替自己给孩子们继续上课。 江浅夏得知后大为赞叹,直接把请先生的钱给报销了,顺便传讯过去,让多请几个先生,抽空给边军的大头兵们也补补课。 具体效果,江浅夏不敢过多奢望,毕竟连从军中退伍,跟着她这么久的吴熊,到现在也还坚持着那套——有时间认字,不如多杀几个骨利贼,的信念。 为了补偿这么久没管牧民的内疚,江浅夏让商队还运过去了好些美酒和茶砖。 然后自己在铺着羊绒软垫的床上,猫儿似的直蹭,要不是天渐渐热了,她能一整天都窝上边儿。 时间眨眼过去一个多月,眼瞅着皇后娘娘的寿辰没几天了,江浅夏才赶去羽衣庄,把绣娘们强迫症似的不断精修的百鸟朝凤羽衣夺下,随便找个精致的盒子一装,马不停蹄的赶去皇宫。 挺着快八个月的肚子,江浅夏被小宫女扶着,步履维艰的跟在高泉老爷子身后,赔笑听着老爷子念叨她这么久都不来宫里请安一次,被念叨的头晕乎乎的,都忘了告诉内侍,她盒子里的衣裳有多重要了。 见了皇后娘娘,被长孙皇后横眉竖眼的再数落一遍,眼瞅着这位母仪天下的女人都快用上苦肉计撒泼了,江浅夏头疼的举手投降。 “娘娘!您寿辰的礼物浅夏早准备好了,保证是好东西,绝对的好东西!要是东西不好,您当场抽我都行!” “哼,算你还有点儿良心。” 长孙皇后不拿话挤兑人了,端着架子抿口茶润润嗓子,才凤目微斜的睨着她,慵懒的道:“说吧,这次提前进宫请安,又想算计本宫什么啊。” “娘娘可不能冤枉好人,浅夏给您做了件特别符合您身份的衣裳,一二十号绣娘熬的眼睛都快瞎了才做出来的,漂亮的没法儿说!这不,浅夏才把衣裳拿到手,就眼巴巴的给您送来了啊~” 即使是皇后,对漂亮衣裳也没多少抵抗力。来了兴趣的长孙皇后好奇的道:“哦?能被你如此推崇的衣裳,本宫倒要看看到底好在哪儿,快呈上来给本宫瞅瞅。” 江浅夏扭身找装衣服的箱子时,才突然想起来,好像她才进宫,那箱子就被内侍接过去,然后……就不记得放哪儿了? “咳,娘娘赎罪,老奴这就去把贵女要献上的衣裳取来给娘娘过目。” 高泉极有眼力劲的把问题接过去,从容退出的时候,其他内侍已经跑着去找箱子了。 过了没多久,高泉带着个两股战战的内侍回来了,箱子捧在他手上,可看他的表情,江浅夏的一颗心就忍不住往下沉。 顾不得礼节,江浅夏“腾”的站起来把箱子夺下,放桌上打开箱盖,看着衣服上已经被扯散了大半凤翎的秃尾巴金凤,江浅夏眼前一黑,腿软的向后倒去。 “贵女!浅夏丫头,快平稳内息!” 耳边传来高泉老爷子的惊叫,江浅夏缓了半天,发现自己要不是被老爷子手快扶住,这会儿估计已经躺地上了。 “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损坏常瑞贵女送给本宫的衣裳!” 长孙皇后也吓的不轻,见江浅夏缓过来了,马上含怒喝问。内侍跪在地上只知道抖,连话都不敢说。高泉有些艰难的垂首,低声道:“回娘娘话,是,是太子殿下……” 第120章、说断就断 “……贵女带入宫中的礼物都看不好,要你们这些奴才有什么用!来人啊,把他拖下去,杖责三十!” 长孙皇后的命令,让瑟瑟发抖的内侍松了一口气,连连磕头谢皇后娘娘开恩。 杖责三十对他们这些内侍来说是小意思,负责行刑的兄弟也会了然的手下留情的。 都不用人拖,内侍表情轻松的自己退下领罚去了。 处置了看管不利的内侍,长孙皇后可惜的摸着百鸟朝凤羽衣,看着上面散落的琉璃珠,心疼的直吸气。 “唉,常瑞你确实有心了,这衣裳虽然针脚绣功和贡品还稍微差一点,但精妙的构思和珍贵至极的用料,却看得出你确实用心了。” “何止是用心……绣娘们以为这是要给您贺寿用的礼物,没日没夜的躲在绣房里呕心沥血,才有了这件百鸟朝凤琉璃衣……” 想到那些绣娘们行尸走肉又目光灼灼的模样,江浅夏就替她们不值。 抵罪的内侍打了三十板子,就能掩饰真正毁了这件衣裳的凶手的罪过了吗? 复杂的看着面色尴尬的长孙皇后,江浅夏犹豫半响,还是叹气摇头道:“娘娘,这件衣裳也不知还有没有救,今日就让浅夏把衣裳带回去,看她们能不能修复吧。” 不好挽留江浅夏,长孙皇后只能吩咐高泉把衣裳重新装好,护送江浅夏出宫。 出了皇后娘娘的寝宫,刚路过御花园,一个裹着明黄袍子的七八岁小孩儿突然从旁边冲出来,惊的抬着步辇的内侍们慌乱停下,坐在步辇上的江浅夏被晃的惊叫出声。 小孩儿好像很喜欢这样的游戏,在内侍间钻来钻去,还恶劣的用交踢向内侍的膝盖。 死死抓着扶手的江浅夏脸都白了,被晃的头晕眼花的时候,控制不住场面的高泉无奈飞身而起,抱起江浅夏掠到一边。 两人刚刚落地,坚持了许久的步辇终于和内侍们一起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 要不是高泉有决断,她此时已经重重摔在地上了吧。 接连受了不小的惊吓,江浅夏痛苦的捂着肚子往地上滑,已经有胎动的孩子,好像十分不满自己的遭遇,在她肚子里翻来覆去的打滚,疼的江浅夏差点惨叫出声。 “丫头,浅夏丫头你没事儿吧?御医,还不快去叫御医!” 惊慌的扶着江浅夏,高泉面目狰狞的尖叫,吓的内侍连滚带爬的四散开来,有的飞奔着去找御医,有的去找椅子软垫,这时候可不能让贵女冷冰冰的坐地上啊! 对众人的惊慌仿若未觉,小孩儿一蹦一跳的跑到江浅夏面前,叉着腰理直气壮的道:“你就是那个流民晋升的贵女?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常瑞贵女江浅夏,拜见太子殿下。” 宫里除了皇帝,也只有太子能穿明黄色的衣裳,还敢这么嚣张跋扈了。 “你看见我为何不下跪,不怕我治你的罪吗!” 得罪不起他老子,江浅夏只能强忍着把他扒光挂树上抽一顿的怨气,勉强扯出一抹假笑,敷衍的换成跪坐的姿势,干巴巴的重新行礼。 “哼,你笑的可真丑,也不知道古将军为什么要娶你这样的丑女人,还让你怀上了子嗣,真是自降身份。” 紧绷的额头跳了跳,江浅夏直接忽略了他的话,灿烂的笑道:“不知太子殿下拦住妾身的步辇,是有什么吩咐吗?” “你连奴才都不如,我能吩咐你什么?” 依旧开口就能把人气死,小太子伸出胖胖的小手,理直气壮的道:“高泉,把那盒子交出来,本宫要把上面的珠子全拆下来打鸟!” 高泉为难的把盒子往身后藏了藏,赔笑道:“太子殿下,这是贵女的东西,要不老奴给您找点儿珠子玩儿?” “上次用南海的珍珠玩儿,母后生气了,你这老奴还要害我!” “殿下,这衣服上的珠子,现在的价值比南海的珍珠还贵,您看是不是……” 江浅夏话还没说完,就见小太子抬脚冲她的肚子踹过来,力道之猛,完全不是开玩笑的。 “啪!” 电光火石间,连高泉都没来得及出手阻拦,江浅夏身为母亲的潜能爆发,快准狠的探手握住了太子的小短腿。 “该死的,还不快放手!臭女人,我要求父皇诛你九族!” 下盘不稳的摔倒在地,太子不停的踢着腿挣扎,却被面无表情,浑身冒着寒气的江浅夏拉着腿,慢慢的扭一圈,强迫太子变坐为趴。 缓缓用力掰着他的腿往他后背的方向按,听见他叫痛的声音,江浅夏才淡淡的道:“你再动一下,我就掰折你的腿。” 从没被人这么威胁过,扭头怒瞪江浅夏,却被江浅夏狰狞的微笑给吓的不敢动弹了。 “贵女……别冲动,这,这可是太子殿下……” 高泉急的团团转,生怕江浅夏真怒火中烧的干出傻事,但让他强行把太子救下来,他又怕不小心伤了她。 “对啊,我可是大乾的太子,你只是贵女,敢对我无礼,我要打死你!” 回过神来的太子重新挣扎起来,江浅夏眼神一冷,低笑道:“让你别动的……” “咔擦——” 清脆的响声让高泉脑子一片空白,小太子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诡异扭到一边的腿,剧烈的痛楚袭来,让他忍不住惨叫哭嚎出声。 太医跟着内侍匆匆赶来时,就看见太子尖声哭喊着在地上不住蠕动,右腿扭曲的歪在一边,浑身被蹭的脏兮兮的。 听说动了胎气的常瑞贵女,捧着肚子满脸虚汗的歪坐在旁边,紧促的眉头看得出她也在隐忍痛楚。 顾不得琢磨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为了自己的脑袋,太医们只能匆忙跑过去,分成两波给江浅夏和太子疗伤。 用温水服下安胎的药丸,江浅夏才虚弱的淡漠道:“有会正骨的太医吗?按好他别让他乱挣扎,只是脱臼了,把腿骨扭回来,捆上夹板养两天就行。” 太医正奇怪她怎么对太子的伤了解的这么清楚,就见她随意的用帕子擦去脸上的虚汗,颇为自信的道:“我下手有分寸,按我说的治就好。”所以,掰断了太子一条腿的,是女夜叉常瑞贵女吗……竟然不是太意外呢…… 第121章、交给你管教 “常瑞,你胆子也太大了!” 亲儿子躺在床上哭的嗓子都哑了,腿上的纱布和夹板更是极其刺眼。 李广孝震怒的瞪着跪在地上的江浅夏,手不停的握紧松开,最后拂袖坐下,沉声道:“给朕一个理由,说说看,你怎么敢把太子腿给掰断的!” 默默的抬头,江浅夏平静道:“是浅夏鲁莽了,但为了保护肚子里的孩子,作为一个母亲,浅夏觉得自己没错。” “孩子?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心里一突,想到儿子平日里的作风,李广孝心中的火气都消了大半。 没办法,知子莫若父,他这个独子是个什么德性,他真的太清楚了。 可是就算太子骄纵跋扈,他这个做父皇的,除了多找大儒管教,偶尔实在气急了罚他跪两个时辰之外,还能怎么办? 为了自己儿子的颜面,李广孝让高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高泉低着头,不偏不倚的从百鸟朝凤羽衣被毁,到太子惊扰阻拦江浅夏的步辇,差点让她摔倒在地,最后又一言不合就抬脚去踹她肚子的事儿,都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李广孝听的额头青筋直跳,忍不住起身指着哭嚎的太子怒斥道:“你这个逆子!不知道常瑞怀有身孕吗,为何要去踹她的肚子!” 被父皇吓住,太子恍惚的打了个嗝,又恼羞成怒的爆发了更高的尖叫,另一条好着的腿把锦被踢的乱七八糟。 “她目无皇家威严,儿臣让她给我点珠子罢了,她竟然敢跟我说那珠子比南海的珍珠还值钱!几颗串在衣服上的破珠子,怎么可能这么值钱!” “她这是把儿臣当傻子在糊弄,如此大逆不道之人,儿臣踹她一脚以示惩戒,她竟然还敢还手!” “呜呜呜,父皇,儿臣腿废了,好疼,真的好疼,您和母后都没这么罚过儿臣,儿臣要她死,求父皇诛她九族,把她凌迟处死!” 被儿子的尖叫吵的头都快炸了,李广孝皱眉问高泉,那什么珠子又是怎么回事儿? 高泉连忙把随身抱着的盒子打开,抖开衣裳道:“回官家的话,太子殿下索要的珠子,是常瑞贵女献给皇后娘娘的百鸟朝凤羽衣上的琉璃珠……” “嘶——” 历来勤俭的李广孝也忍不住咋舌,皱眉先让江浅夏起来坐着回话,才问道:“琉璃珠如此奢华珍贵的东西,怎么能用这么多给皇后做衣裳?这不是让皇后被世人诟病吗。” “陛下,这琉璃珠是浅夏前些日子新建的琉璃厂烧制出来的,一应原料和工匠,皆出自我大乾。” 不直说这就是沙子烧出来骗眼睛的破烂,江浅夏淡淡道:“少了万里迢迢的运费,琉璃珠并没有陛下所想的珍贵。” “你是说,五光十色的琉璃不是天然的珍宝,而是人为烧制出来的东西?” 得到江浅夏的肯定答复后,李广孝面色不渝的恨声道:“那些胡商好大的胆子,烧制出来的东西,运来大乾,卖的竟然比美玉还贵出数倍,简直欺人太甚!” “陛下,这话可就不对了。” 在商言商,要是商人再被这么一棍子打死,江浅夏就要变成商界的罪人了。 无视了小太子的哭喊,江浅夏仔细的给李广孝解释了一遍,什么叫工艺的价值,什么是奇货可居,从比西境更遥远的地方把东西运来,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林林总总说了半天,被无视的小太子,已经哭的没力气,浑浑噩噩的快累睡过去了。 回头瞥一眼安静下来的儿子,李广孝怅然的往外走,并示意江浅夏跟上。 只带着几个亲近的内侍伺候,两人晃到御花园一角的亭中,李广孝邀着江浅夏坐下,才苦笑出声。 “常瑞,想必你很奇怪,为何朕会如此宠溺太子吧?” 点点头,江浅夏严肃道:“陛下,疼爱子女是所有父母的本能,但若不悉心教导,让其明白事理……” 没多犹豫,江浅夏重新跪倒在地,铿锵道:“陛下,大乾不是只属于皇上您一人的大乾,更是天下人的大乾!” “若太子长此以往下去,得到的权利越多,他就越没有对天地、对人伦、对先贤的敬畏之心!这样的君王,英明比不上您的万一!” “您和众多贤臣良将辛劳半生才迎来了盛世,万国来朝,国内歌舞升平。可您应该明白,大乾并不是毫无危机!” “野蛮的骨利虎视眈眈的等着大乾虚弱的那一刻,东侧有貌似臣服,实则包藏祸心的一众弹丸小国,南边荒山野岭,皇命传过去,十不存一。” 目光锐利的盯着沉下脸的皇上,江浅夏厉声道:“皇上,恕臣直言,若太子依旧这么骄纵下去,大乾万年的江山,威已!” 这些道理李广孝怎么会不清楚?他比谁都担心发生这样的事,可他身体尚佳,所以偶尔想到这些,也会有些逃避的心思。 可知道归知道,被人这么毫不留情的揭露出来批斗,还是让李广孝气的脸皮都在哆嗦,恨不得让人把她拖出去扔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江浅夏也不拐弯抹角了,坐在地上,面露厌恶的道:“微臣知道让陛下为难了,待皇后娘娘生辰过后,求皇上恩准微臣辞官回家。” “呵呵,你伤了太子,朕没治你的罪就算天大的荣宠了,你竟然还敢威胁朕要辞官?!” 见皇上气急反笑,江浅夏撇撇嘴,闹别扭的道:“微臣哪儿敢威胁陛下啊,就是感觉得罪了太子,在大乾怕是混不下去了,所以想往南走走,躲灾。” 没好气的在她后脑勺上轻抽一巴掌,李广孝哼声道:“敢说太子是灾,你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见她揉着脑袋十分不满的哼哼,李广孝眼睛微眯,重新落座。 “从今日起,朕任命常瑞贵女为太子师,负责管束太子。” 被江浅夏错愕的张嘴瞪眼的表情逗笑,李广孝老谋深算的敲着桌面,笑道:“常瑞,你不满意太子,现在朕就把太子交给你教导,要是教不好……哼,朕就把古黎派去最北边的苦寒之地戍边十年!” “……当太子师可以,但从今天起,太子必须和浅夏回古府居住,不得带一个内侍随从。浅夏要如何管教,陛下也不得过问,否则恕浅夏担不起这个重任!” 被反将一军,李广孝脸色变换,片刻后只能苦笑示弱。 “常瑞,朕有十多个公主,可儿子就这一个,太医说了,朕以后估计也难有子嗣了……”仿佛瞬间老了十岁,李广孝第一次露出软弱的一面,看着江浅夏哀求道:“帮朕教好他,他小时候,也是个宽厚仁孝的好孩子啊……” 第122章、带回家 “该死的!我才不要你这恶毒的女人当太子师!送我回去,我要回东宫,我要回东宫!” 疯狂叫嚣的小太子,被江浅夏用绷带紧紧的绑在担架上,防止他发疯把骨头又给措开了。 在他有点婴儿肥的小脸上掐一把,江浅夏皮笑肉不笑的道:“太子,奉劝你一句,你再这么挣扎下去,要是骨头措歪了,以后您可就成瘸子了。” “当然,要是你真成瘸子了也不用怕,我会把你的腿重新打断,然后再好好接起来,给您治好的。只不过,下次可就不是简单的脱臼,是直接把骨头都给你敲断了。” 小小的身子瞬间僵住,太子眼神闪躲的左右看了半天,突然撇着嘴就哭了出来。 “呜呜呜,父皇,母后,你们快来救救儿臣,儿臣落到这个疯女人手里,会死的,会死的……呜呜呜……” 小太子哭的一抽一抽的,看着倒比嚣张跋扈的样子顺眼多了。 从袖袋里摸出零食包,把她这些天最爱吃的蒜香炒豌豆捏出一粒塞他嘴里,喷香的味道和酥脆的口感,一下子就让太子忘了哭嚎,小嘴本能的“嘎嘣嘎嘣”嚼的脆响。 “我还要,把这包全给我!” 翻个白眼,江浅夏往手里倒了一把脆豆,在太子快喷火的瞪视下,仰头全倒自己嘴里了。 “我是你的先生,好东西要先紧着我,知道了吗。” “呸!你凭什么做我先生,滚!快松开我,我要回东宫!” 无视了他的叫嚣,待内侍把他直挺挺塞进马车箱内,江浅夏才被一直在宫外等候,此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无涯给扶了进去。 害怕无涯在路上就收拾这满嘴喷粪的小子,江浅夏好心的把娟帕塞进他嘴里。 刹那间,车厢安静了。 至于孩子细碎的呜呜声,实在是不值一提。 回古府的路上,小太子都在竭尽全力的喊叫和挣扎,要不是被捆的确实结实,车厢里就要遭殃了。 难得在府里安静研读兵书的古黎,愕然的看着自家小厨娘把太子殿下给捆回来了,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夫人,这是……” “太子啊,从今个儿起就住咱们府上了,陛下把他托付给我教导,你知道,皇命不太好违抗,所以就带回来了。” 说着,江浅夏心疼的把百鸟朝凤羽衣递给白芷,让她跑一趟羽衣庄,拜托玉环把衣裳重新修补一下。 看见那件破破烂烂的衣裳,古黎就知道为何小厨娘会对太子下这么重的手了,捆的跟待宰的猪仔似的…… “孙爷爷呢?去请他老人家过来一下,太子腿被我掰断了,虽然御医接回去了,但刚才他闹腾了一路,我还真怕他落下点什么后遗症。” 古黎默默的抬头望天,无比的感谢皇上宽宏大量,否则这会儿他就要琢磨着怎么带着亲兵闯宫救人,然后再带着一大家子亡命天涯了。 无奈的轻叹一声,上前搂住小厨娘圆润的腰身,古黎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想踹我肚子……” 江浅夏后半句还没说完,古黎就瞬间抽出随身的匕首,刀锋贴着太子的脸颊,闷声剁在担架上,刀尖没入数寸。 感受着脸颊旁边的锋锐和冰冷的刺激,太子瞳孔收缩又扩大,没吓晕过去已经算心理素质很好了。 “不知太子,为何想对臣妻下如此毒手。” 语调冷的能结冰,古黎半眯着鹰眸,杀气肆意。 一看自家夫君动了真怒,江浅夏连忙过去抱住他的手,柔声安抚道:“安心安心,他一小屁孩能伤到我什么啊?这不腿都被我掰断了吗。” “夫人。” 古黎严肃的扭头盯着江浅夏,极为不满的皱眉叮嘱,“太危险了,下次打断他的四肢,让他无法伤人才是正道。” 小太子在晕过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古将军是不是准备谋反了。 再次醒过来时,小太子发现自己的腰腿和胸腹都被牢牢绑在有椅背的古怪座椅上,还好一双手还能动弹。 面前有好多陌生人,围着一个只有在过年过节吃家宴时才会用到的圆桌,桌上放着许多他只见过几次,或者从来没见过的菜肴,香味扑鼻,惹的他肚子忍不住咕咕叫。 “看吧,老朽就说他差不多这时候就醒过来了。” 孙长生得意的捻须含笑,江浅夏和宋傅文受教的点头,佩服医仙的经验老道。 “好吧,开饭!” 给孙老、夫君和小叔夹过菜后,江浅夏就兴致勃勃的开始吃碗里已经快堆尖了的菜了。 所有人都在动筷子,小太子茫然的左右看看,发现没人伺候自己不说,今天赶车的那个漂亮下人,竟然还和他同桌而食?! “啪啪啪!” 狠狠的在桌子上拍了几下,小太子又疯狂挣扎起来。 “恶毒的女人,你竟然让我和贱民一起用膳,你这是践踏皇家威严,我要让父皇治你的罪!” 一筷子抽在他想去掀盘子的手上,江浅夏冷着脸道:“没绑着你的手是为了让你能自己吃饭,既然你不想吃,那就饿着吧。” 吩咐无涯把他连着椅子拖到边儿上,江浅夏不再理会拼命叫骂的太子,充耳不闻的继续招呼着大家吃饭。 在江浅夏的长期影响下,能在这桌子上吃饭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紫苏幸灾乐祸的边啃鸡翅边冲太子傻笑,白芷和无涯的全副精力,都放在阻止江浅夏把不喜欢的吃食喂给古黎。 古黎照常给她剥鱼肉,而孙长生和宋傅文,则对吵闹的太子极为不满,差点就动了先把他暂时药哑的念头。 古焱应该是最正常的一个了,他知道太子的身份,也觉得这么对太子好像不是太好。 但他思前想后,还是觉着吧……嫂嫂虽然偶尔凶残了一点,但从来不干欺负人的事儿,更别说还是欺负太子了。 兄嫂这么对待太子,肯定有他们的理由,他还是不要过问好了。 就这样,太子悲痛的看着那些诱人的美食,源源不断的进了别人肚子里,而他吵闹威胁了这么久,这些人竟然没一个害怕来放开他的! 难道他们都不怕父皇的吗?还是父皇被这个恶毒的女人说动了,真的不要他了?胡思乱想加上吃不上饭被气的不轻,太子承受不住心中的委屈和惊恐,“哇”的一声又哭了…… 第123章、血淋淋的打击 没有月亮的晚上,和李薰现在的心情一样灰暗压抑。 夜风“呼呼”的吹着院子里的翠竹,“哗啦啦”的又吵又让人心底发毛。 没有守着他就寝的内侍宫女,没有能让他安心入睡的烛光,借着些微的天光扫视所处的卧房。 狭窄、黑暗、简陋,除了被子软软的有股很好闻的味道之外,简直比母后罚他禁闭的屋子还小的可怕。 李薰不是没想过趁着晚上偷偷溜走,但那个恶毒的女人告诉他,夜晚的古府很危险,他是相信的。 他无聊的时候看过通缉榜,并嘲讽过那些画通缉犯长相的画师,人像还不如他用左手画出来的好。 在被那些粗鄙的下人绑回这院子的时候,他确实看见了在墙头上捧着海碗吃饭的男人。 一个头颅价值上百贯的通缉犯…… 忍不住裹紧被子,蜷缩起来揉着干瘪的肚子,李薰又想哭了,甚至还有些后悔——他应该先吃点东西,再咒骂那个恶毒的女人的。 “噼啪、噼啪——” 窗外传来奇怪的响动,吓的李薰小兽般的连忙钻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双溜圆的眼睛,惊慌的瞪着突然在窗户上亮起的红光。 难道古将军家里还养着僵尸或者妖怪?! 是了,听说那个恶毒的女人杀了好多人,肯定有冤魂来找她报仇了!可为什么冤魂会跑到他院子里,难道是找错了吗? 天啊,他不想做她的替死鬼! “喂,没睡吧?有烧烤,不怕被我下毒的话,要不要来点儿?你先生我的手艺可是公认的好。” 窗户被粗暴又随意的推开了,那个恶毒的女人手里拿着把脏兮兮的蒲扇,笑眯眯的撑着窗框,探头往里边儿看。 李薰都惊呆了,怎么会有如此不知检点的女人,竟然公然推开一个男子卧房的窗户,还大大咧咧的往里看? 古将军为什么还没把这个没有妇德的女人给休了! “傻兮兮的看着你先生我干嘛呢?快出来,我可是偷溜来你这儿的,要是被无涯抓到了,咱两就都没得吃了。” 虽然很想大吵大闹把所有人都给惊动过来,但闻到那股子油香,李薰还是很没出息的咽了下唾沫。 警惕的瞪了江浅夏一会儿,李薰犹豫着慢慢的挪下床,艰难的独自穿上鞋子,一瘸一拐挪到门边,透过细细的门缝往外看。 一个古怪的铁架子上,铺满了鸡翅和各种肉串…… 口中津液肆意,李薰没忍住推开门,一步一回头的往外挪。 见他出来,江浅夏低笑一声,条丝慢理的往肉串上撒辣椒面和胡椒等调味料,等香味冒出来了,又用刷子往上刷一层秘制的酱料。 江浅夏的口味偏甜辣,刚好,小孩子也大多好这口。 不知不觉,李薰已经挪到烤架边儿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肉串,焦急的等着熟了。 用刀尖在鸡翅上戳了戳,确定熟了后,江浅夏理直气壮的把第一只烤熟的鸡翅塞进自己嘴里,然后把一串羊肉串分给要爆发的李薰。 愤愤的瞪她一眼,李薰告诉自己别跟这没品的女人一般见识,然后飞快的咬下喷香的羊肉,被那又香又嫩,还有点焦脆的口感给彻底征服了。 李薰出来的时候,其实烤架上的东西都差不多要熟了。所以接下来两人都没说话,就你一串我一串的埋头苦吃。 扫空一半烤架后,觉着有点腻味的江浅夏从旁边的桶里拎出两串韭菜烤着,无比感慨的道:“没有土豆,没有小瓜,连金针菇都没有,简直缺憾。” 分到一串烤韭菜的李薰,不由得被她语气中的遗憾和嫌弃给勾起了馋虫,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土豆小瓜什么的,是何物?” “吃的。” 江浅夏满脸严肃的道:“特别好吃的东西,只是大乾现在没有。” “哪儿有?” “其他国家吧?不过商人不会运这种不赚钱的东西来卖,咱们大乾也受限于骨利,也跑不了那么远。” 斜睨她一眼,李薰骄傲的道:“哼,等我登基的时候,一定要踏平骨利,把你说的那些吃的统统弄回来!” 然后在她面前吃,馋死她! 在心中握拳,李薰此时此刻真是无比的想赶快长大,好收拾这个恶毒的女人! “得了吧,就你?呵呵……” 江浅夏的不屑,彻底刺痛了李薰的自尊心,扔下竹签子就要打人。 占着身高优势俯视李薰,江浅夏特别恶劣的把炭盆中的火钳抽出来对着他,那火辣辣的温度,让李薰识时务的停住脚步,只能鼓着脸颊生闷气。 “说你不行你还不服气?” “你大逆不道!我是太子,我想干什么就一定能做到!” 被这孩子气的话给逗笑了,江浅夏乐呵呵的道:“你是不是想笑死我好报仇?” “要不是你父皇年轻时四处征战,伤了肾脏,加上现在年龄大了,难以诞下子嗣,否则就你这要能力没能力,要德行没德行的皇子,能在太子的位置上待这么些年?” 小脸气的通红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李薰紧攥着小手,死死咬着下唇,不想让自己再在这恶毒的女人面前哭出来。 随意的又往烤架上放上点鸡翅,江浅夏才特别嘲讽的睨他一眼。 “你是不知道,你父皇把你交给我的时候,一直在说你小时候宽厚仁孝,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说明父皇喜欢我!” “喜欢你?或许是挺喜欢儿时的你吧,不过你现在摸着良心说说,你有什么值得你父皇母后替你骄傲的?” 李薰张了张嘴,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看,你自己也说不出来吧?” 掰着指头,江浅夏细数道:“教你学问的大儒被你气跑了七八个了,都指天跺地的说没见过你这么顽劣的学生。” “教你武艺兵法的是脾气最好的余帅,好像仅仅坚持了两个月,就恨不得告老还乡了吧?” “说起最基本的仁孝,你张口闭口就是诛九族和凌迟,把自己折腾成这副败家子的模样,惹得你父皇母后提起你都觉着丢人。” 似笑非笑的看着脸色苍白的李薰,江浅夏低声道:“你不知道吧,我当贵女这么久,都只知道大乾有个年幼的太子,但具体的消息却从来没听到过。” “大家都觉得丢人啊,堂堂万国来朝的强大帝国,却出了你这么一个太子。大臣不好意思说,百姓压根儿没把你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你说说,你这个太子当的,除了能占着身份胡闹,惹来更多人的厌恶之外,还能干嘛?” 第124章、摧毁和重塑 是啊,他还能干嘛? 小小的孩子可怜兮兮的站着,满眼的迷茫和惊惶。 离开了最熟悉的环境,被这恶毒的女人嘲讽的盯着,李薰心绪纷乱,有口气憋在胸间乱窜,就是无处发泄。 “我是太子,我是大乾未来的皇上,我天生就是尊贵的,你们是臣民,必须听我的命令!” 李薰如小兽欲挣脱囚笼的无力嘶吼,与其说是给江浅夏听的,不如说是给自己听,用来防止自己信心崩溃的。 “如果你真的相信这种鬼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看着我了。” 瞳孔瞬间收缩,透过跳动的火光,李薰仿佛在她眼中看见了自己——哀求,他在哀求她同意自己的话…… 任由李薰跌跌撞撞的后退几步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江浅夏进屋搬了把椅子出来,悠闲的坐在他面前,欣赏着他的狼狈。 “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毫不留情的,拆穿你一直以来带着的骄傲面具吗?” “因为你是女夜叉!你恨我毁了你的衣裳,还想踢你的肚子!” 江浅夏莞尔一笑,挑眉调侃道:“哎哟,这不是很清楚自己做的这些是不对的,是讨人厌的吗?那为什么还要做?” “我来猜猜,是因为你近几年越来越顽劣,导致你父皇母后看见你就唉声叹气,所以你就更想闹大一点,放纵自己,让你父皇母后多关心你,甚至在你身上投入许多精力,来好好的管束你?” “所以你气跑了这么多先生,连余帅下狠手揍你都被你扛过来了。可结果好像不尽如人意,你的父皇母后,更不想听到你的消息了呢。” 李薰仿佛被这个恶毒的女人扒光衣服展示在天光下一样,最恶劣的心思,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这女人,怎么这么讨厌啊!他最讨厌她了! 反身用单脚跳到院角抓起一把竹叶,恶狠狠,但毫无威力的挥向离着老远的江浅夏,李薰憋足了气大吼道:“我恨死你了!你让父皇把我丢出宫外,你是我李薰这辈子最大的敌人!” “你等着,总有一天,等我当上皇帝,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笑眯眯的看着小孩儿撂下狠话就想逃避的往屋里躲,江浅夏不厚道的轻咳两声,黑暗的角落中射出一枚石子,精准的砸在李薰小腿上。 有点壮的小孩儿踉跄两步,惊呼着在地上滚葫芦似的翻了两个跟头,直接被摔懵了。 “怎么,被我戳中了痛脚,所以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当缩头乌龟了?也是,毕竟我说的都是事实,你除了自欺欺人的逃避,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了,特别你没本事、没能力、没勇气,反抗不太适合你呢。” 痛苦的蜷缩在地上,李薰用力的捂着耳朵,可那恶毒女人的话,还是无孔不入般的往他心上扎刀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父皇母后不再以你为荣;从什么时候开始,你除了用身份压人胡作非为,就再也不能凭实力得到别人的认可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你陷入了这个死循环中,无法自拔……” 女夜叉的声音时远时近的飘忽传来,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星月,火红的炭盆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熄灭了。 抱着头的李薰突然发现,自己一下子就被无尽的黑暗包裹住了,只有那抹令他恐惧又厌恶的白色身影在不远处端坐着,夜风掀起她的衣裙,让她仿佛立于虚空的鬼魅。 她肯定是鬼魅吧,所以才会突然出现,每次都能逗得父皇母后眉开眼笑,她和母后相处起来,比他还亲近…… 所以她才能一眼就看破他心底的挣扎,才能三言两语就让他承认自己一无是处,才能把他逼的,恨不得就这么死去…… “主子,太子快承受不住了,孙道长让您差不多该收手了,否则怕影响太子的心智。” 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无涯吓的差点跳起来,江浅夏一边偷瞄李薰,见他没注意到这边,才不耐烦的冲无涯挥挥手,示意这边她看着办,让老爷子别插手。 待无涯重新隐入黑暗中后,江浅夏才重新调整好心态,用最恶毒的语气低低笑了出来。 “怎么,想死?” 李薰小小的身子一颤,寒意深入骨髓。 “果然是你这样的废物能做出来的选择啊……也好,你死了,你父皇就会被宗亲逼迫,数量庞大的宗亲会推选出许许多多优秀的孩子,想过继给你父皇,接替你太子的位置。” “你母后可就不太好过了,身为皇后,太子却不是自己亲生的。将来太子登基,你说,他是会孝顺自己的亲娘,还是孝顺你的母后?” 摸着下巴,江浅夏不负责任的臆测道:“很可能,你母后会在不知不觉间死去,或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病死,或者和那些冷宫中的妇人一样,因为太过想念你变成疯妇?” “哎呀!这个好啊,只要你母后疯了,新帝就能名正言顺的废除你的母后,然后渐渐的,没有人记得你的母后,连宫女都忘了她的时候,只能孤苦无依的叫着你的名字,惨死在某个阴暗肮脏的角落……” 描述了一个无比凄惨的场景,江浅夏大笑道:“你看,这一切都怪你,你父皇被宗室逼迫怪你,为你担下了教子无方的恶名怪你,你母后晚年孤苦还是怪你!” “因为你的无能、残暴、不学无术、不修仁孝、没有帝王的德行,才会让最疼爱你的陛下和娘娘,英明尽毁!他们会被史官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因为你的存在,百年、千年的被世人嘲笑!” “跟父皇母后没关系,是我打骂的下人,是我踢的你,和母后父皇没有关系,不能骂他们,不要骂他们呜呜呜……” 毕竟是七八岁的孩子,彻底被江浅夏全面否认之后,只有用哭来宣泄心中的不安和愧疚了。 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李薰,江浅夏摸着自己的肚子,软软的笑了出来。 “你看,对你来说,死是比让父母替你背过还可怕的事,既然后者更可怕,你又不能用死来逃避,是不是应该想想,怎么重新让父母为你感到骄傲了?” 李薰打着哭嗝茫然的看着她,突然发现她此时笑起来的模样,竟然让他想起了儿时同样看着他笑的母后。一定是,眼花了吧…… 第125章、我教你吧 把身子都哭软了的李薰扶起来,拍拍他衣裳上的灰,用帕子擦干净他一片狼藉的小脸,然后把他轻轻推回房中。 “夜深了,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半跪着和他四目相对,江浅夏像叮嘱孩子的母亲,轻笑道:“无论发生了什么,太阳都会照常升起。你是大乾未来的皇帝,你是大乾千万子民的太阳。” “从前顽劣的李薰在刚才已经死了,明天第一抹晨光照落在你窗户上时,你就像凤凰一样,浴火重生了。” “真,真的吗?” 李薰小心翼翼的问着,小手不由自主的抓住了江浅夏的衣袖。 “嗯,真的。” 摸摸他的头,江浅夏挑眼道:“从明天起,我这个做先生的会好好教你如何当一个好儿子,如何当一个好太子,最后,如何当一个注定会被后人仰望尊崇的——帝王。” 刚才痛的要死的心,好像又一点一点的活了过来,心里痒痒的,软软的,恨不得伸手进去挠挠。 乖巧的自己脱衣服上床,看她给自己掖好被角,合拢床幔,温柔和缓的合上房门。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发生了这么多事,李薰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可听着窗外那调子古怪,却软进他心里的小调,他却突然感觉身子变得轻飘飘的了…… “睡着了。” 把自家小厨娘拉进怀中,用大氅裹起来,古黎嫌弃的瞥了一眼李薰的院子,低声道。 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江浅夏艰难的扭了扭脖子,挂在他身上小声埋怨道:“演了一晚上累死我了,快回去给我揉揉腰,要断了。” 干脆的把她打横抱起,古黎边往回走,边不满的瞪她。 “孙道长说孕妇不宜吃炙烤的食物。” “哎呀,为了咱们大乾的未来,稍微吃顿烧烤怎么了?!” “孙道长说,孕妇不能受凉、劳累和晚睡。” “我穿这么多哪儿受凉了?劳累和晚睡……你平常也没几天让我早睡过啊?” 身子一僵,古黎轻咳着把扭头掩饰脸上的臊红,听到怀中人“嘿嘿”低笑声,极为哀怨的低头在她鼻尖上咬一口。 “你还会唱小调这事儿,为夫以前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捏着鼻子,江浅夏故意嫌弃道:“这么大醋味,就着吃螃蟹都够了。” 见自家夫君瞪眼了,江浅夏才连忙搂着他的脖子娇笑道:“回去给你唱,想听什么都给你唱,比如我爱你?” 在大乾算不拘小节的古黎,还是没顶住自家小厨娘的厚脸皮,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只能在她屁股上拍两下,加快脚下的步伐。 又是一天清晨,完全不受昨晚影响的古府下人们,开始了一天的辛勤劳作,到处都是人声,驱赶了夜晚的孤寂。 李薰把头埋在被子里,有些恼怒昨晚自己的示弱,但又对她所描述的未来,有了莫名的期待。 小孩儿的羞耻心和纯真的期待,让李薰陷入了无止境的纠结——到底要不要起床,去问问那女人要教他什么? 可是好丢脸啊……怎么办啊…… “都太阳晒屁股了,还赖在床上干嘛?快起来吃早饭!” 正纠结着呢,李薰被突然爆发的女声给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时,竟然已经穿着鞋子把门开开了。 江浅夏皱眉打量他,伸手扯扯他乱七八糟的衣裳,不确定的道:“不是吧,你这么大了,连自己穿衣服都不会?” 无涯和白芷站在她身后,表情复杂——明明主子自己也不会穿衣裳,连脱都要将军帮忙,到底是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的挤兑一个孩子的? 被两个下人旁观着,李薰小脸刷的通红,本能的想和以前一样恼羞成怒的发飙,却又在她的注视下,泄气的低下了头。 “唉,算了,白芷你帮他把衣服穿好,注意教教他怎么穿,要是学不会,明天你就光着去吃饭吧。” 被江浅夏的威胁吓住了,李薰无比认真的看着白芷是怎么给自己穿衣服的,有记不住的地方,还焦急的拆开让她重新演示一遍。 花了整整一刻钟才把衣裳穿好,李薰满头汗的确定自己确实知道该怎么穿衣裳了,兴冲冲的打开门想炫耀,却无比委屈的发现,那女人竟然早就不见了…… “小少爷快跟奴婢去饭厅吧,晚了早饭可就凉了。” 恍惚了半天才意识到“小少爷”是叫自己,李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皱着眉头被白芷拖着跑,都忘了自己最讨厌下人不分尊卑的随便碰他了。 匆匆赶到饭厅,坐着高高的,脚都踩不到地只能瞎晃荡的椅子,李薰嫌弃的看着你夹一筷子,我夹一筷子的各种小蒸笼和盘子,不忿道:“为什么不分食?这样看起来好脏!” “小孩子家家的,挑剔什么啊?分开这么多碗你洗啊?” 堵了李薰一句,江浅夏后妈似的翻着白眼给他夹一粒破酥包,没好气的道:“别废话快吃!吃完了还有事儿呢!” 包子被她吃过的筷子夹了,他一点都不想吃,但包子真的好香啊…… 昧着良心咬一口,李薰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一顿饭吃下来,李薰现在最讨厌的人,从江浅夏变成了她的贴身婢女——紫苏。 明明看着小小的婢女,怎么这么能吃!还敢和他抢吃的,简直应该拖出去杖毙了! 还有那个无涯,把最好的全给讨厌的女夜叉了,她又吃不完这么多! 撑的打嗝,李薰决定等肚子稍微舒服点儿再教训他们好了。 被无涯逼着喝下最后一口补汤,江浅夏长舒一口气,冲李薰抬抬下巴。 “作为一个帝王,最大的责任就是管理好一个国家。” 李薰本能的坐直身子,认真的看着她,想听听她到底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 “但你现在还太小了,所以,就先从小事开始吧。” 指着无涯,江浅夏认真道:“跟着无涯哥哥好好学习,怎么待人处事……算了,这个你别学他,他那冰块脸不顶用。” 无涯脸皮抽了抽,冷冷一扫,把新凑成的师徒两都瞪哑了。 “咳咳!” 重整旗鼓,江浅夏挠挠头,万分纠结的想了半天,发现自己身边,好像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 就算最圆滑的小胖子胡子荣,那谄媚打圆场的劲儿也不能让太子学啊? 再说她的这第一批学生,现在都各自有各自的任务,忙的来信都是几个字打发她的,要是再把太子丢给他们,估计会造反的…… 思前想后半天,江浅夏悲哀的发现,自己好像才是最闲的那一个……?“……唉,算了,你先跟着我吧,把该看的书都看一遍后,先生带着你去社会实践!” 第126章、赴宴 学生是收下了,但却暂时没什么时间教导了。 “我说薰儿啊,你给你母后贺寿的礼物到底准备好了没啊?明天可就要进宫了,到时候要是丢人了,小心先生我把你逐出师门!” 对江浅夏喋喋不休的挤兑,被磨炼了好些天的李薰,已经差不多可以做到充耳不闻了。 没办法,要是句句都跟她较真,一来给母后准备寿礼的时间就真不够了,二来,回嘴把她气着了,无涯管家会故意给他安排特别麻烦的活儿,让他赶不上吃饭时间,最后只能吃剩饭。 是的,他堂堂大乾太子,在古府竟然沦落到吃剩饭的凄惨境遇…… 这还不是最惨的,古将军那个护妻狂魔简直没有道理可讲,他明明觉着父皇母后已经够恩爱的了,可和古将军比起来……算了,没法儿比。 在被古将军大半夜从被窝里抓出来放树上,吹冷风加被小虫子咬了一身红疙瘩,第二天被医仙孙道长逮着擦了些药膏就完全看不出来,连告状的证据都没有后,李薰就死了和江浅夏作对的心了。 这府宅里的人就没一个正常的,除了脾气有些古怪的古老夫人对他还算尊敬外,其他人都围着先生转!谁会偏袒他?没人! 感觉来古府才几天,他就突然被迫成熟了不少,李薰分外感慨的叹了一声生活不易,才放下手上的活儿,耐着性子准备先把先生忽悠走。 “先生,给母后准备的贺礼已经在收尾了,昨个儿交个我的账本已经做完交给无涯管家核对了,没问题的话,大概等您午睡起来就能看见了。” 江浅夏没骨头似的倚着门框,很是惆怅,前几天的那个熊孩子,怎么突然变成小大人了? 是浪子幡然悔悟,还是被无涯和古黎教训的太狠了…… “薰儿,你还想杀先生吗……” 李薰头疼的厉害,为什么先生说这话的时候,和戏文里那些被丈夫抛弃的女人一样哀怨? “以前是学生年幼无知说了傻话,还请先生原谅学生的无礼。” 很淡定的敷衍了一句,李薰偷瞄一眼快准备好的礼物,为了尽快继续,只能撒谎道:“对了先生,无涯管家说生意上有些事要找您谈谈,您要不先去处理一下?”江浅夏唉声叹气的扭头离开,就在李薰以为自己奸计得逞时,就听她头也不回的惆怅道:“薰儿你怎么这么多天还这么蠢,你家先生我挺着肚子,无涯巴不得把万宝阁来汇报的伙计都给打出去,怎么可能让 我辛劳?” “下次撒谎前先把情况摸清楚,多动动脑子,不然先生我真的很难面对你啊,太丢人了……” “啪!” 手里的小木片被李薰生生捏碎,涨红的小脸仿佛随时要溅出血来。 果然,他还是把诛杀先生加进人生规划里好了! “关心”完新学生,江浅夏又散步去偏院找大徒弟。 在孙道长和宋傅文的悉心照顾下,蒋文杰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因为有意的训练,以前小鸡仔似的身体,也稍微有了点轮廓。 “文杰啊……你要不要放个假,去天牢看看蒋大人……” 忙着用细砂布擦纺车的蒋文杰头都没抬,淡淡道:“不去了,秋后学生会去给父兄处理后事的。” 从小被无视,之前又差点丢了性命,重伤的时候还被父兄栽赃,差点连累了先生。 这么一连串的冷酷打击下,蒋文杰完全无法体会那所谓的亲情,就算被外人骂做白眼狼和不孝子,他也确实对父兄兴不起半点同情。 与其去天牢听他两对他哀求谩骂,还不如再修饰一下自己的杰作。 被大徒弟冷到了,江浅夏心虚的往门后挪了挪,才讪讪道:“下午胡子荣那小胖子不是要回城来一趟吗,你们也好些天没见了,不出去聚聚?先生给你发零花钱!” 停下打磨的动作,蒋文杰抬起头来,严肃的道:“先生,明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了,你准备好贺词了吗?出席寿宴的衣裳配饰准备好了吗?礼节复习好了吗?认清楚其他的几位娘娘谁是谁了吗?” 江浅夏灰溜溜的跑了。 作为全家最闲的一个,江浅夏这晃晃那摸摸的混日子,眨眼到了皇后娘娘生辰当天,一大早,皇城头上礼袍齐鸣,礼钟敲响,吵的让人睡不着觉。 今年是长孙皇后四十岁整的寿诞,所以办的比平常隆重。 为了秀恩爱,皇上还大赦天下,蒋文杰的父兄也在赦免的行列,只是免了死罪,却也被贬为平民,等寿诞结束后,就要被灰溜溜的赶回老家了。 没了杀害学生父兄的罪名,江浅夏心情愉悦了许多,再也不用像前些日子那样,不敢见蒋文杰了。 吃过午饭,江浅夏让白芷把给古刘氏新作的锦衣送过去,今晚除了她、古黎和李薰,许久没露面的古刘氏也要出席寿宴。 只不过让江浅夏很放松的是,古刘氏作为诰命夫人,是和其他女眷一起在偏殿用膳的,她有五品的官职在身,可以混在朝臣堆里,不用和女眷扎堆受排挤了。 临近日暮,两架马车从古府驶出,江浅夏和李薰坐一辆,古黎则去陪着古刘氏,要负责把她安安稳稳的送入宫中才行。 “先生,为何您和老夫人如此不亲近?” 想到上马车时老夫人看都不看先生一眼的冷漠样子,李薰就奇怪这人怎么胆子这么大。 “唔,老夫人不喜欢我,你先生我也不是个贤惠的儿媳,不亲近也是自然啊。” “可是,这样老夫人不会太可怜了一点吗?” 李薰犹豫的道:“连古焱哥哥平常都和我们一起用膳,偶尔才去老夫人的院中一次,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是不太好,人寂寞久了就会胡思乱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沉默中爆发了。” 摸着下巴,江浅夏严肃道:“你说的对,我得给老夫人找点儿事做,比如给她弄副麻将……” 老人家的兴趣爱好可以有很多,但江浅夏觉得,最适合古刘氏打发时间的,只能是打麻将了。 双手合十的往天上拜拜,江浅夏虔诚祈求道:“诸天神佛保佑,让老太太沉迷麻将吧,别没事儿就想搞事情折磨我了。” 见李薰依旧皱着眉头,江浅夏轻笑着伸手抚平,顺势摸着他的头道:“薰儿你记住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还有一句话,叫以德报怨,那以何报德。” 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同情的,衣食无忧的供着古刘氏,不主动找麻烦,也不计较她恶劣的态度和偶尔的谩骂,已经是江浅夏能做到的极限了。“哦对了,还有一点你要记住,知识渊博和人品度量没有必然的关系,比如你先生我,就特别特别的小心眼哦~” 第127章、过继子嗣 皇后的寿诞在宫中大摆筵席,朝臣都聚在光明殿,每人前边儿一张小桌子,放着精致的饭食水果。 江浅夏一身绯红的襦裙,清爽的和古黎挨着坐,懒洋洋的靠着夫君身上,还有闲工夫冲想逃跑的李薰勾勾指头,示意他乖乖坐自己旁边不许作妖。 “先生,我是太子,不应该坐这儿的……” 李薰眼巴巴的往上首看,多日没见到父皇,他真的好想和父皇说,他改好了…… “你现在是我的学生,学生伺候先生是天经地义的,别废话,先把水果给我切好了。” 真是的,这傻孩子以前到底怎么活下来的?没见皇亲国戚扎堆的那边儿,看他的眼神都透着不善吗? 不情不愿给先生切着水果,李薰眼巴巴的看着高高在上的父皇,发现父皇只看了他一眼就没再多关注他,心中一阵黯然。 果然是以前太过顽劣,父皇已经不喜欢他了吗…… “别胡思乱想,你的礼物确定准备好了吧?交给无涯保管了吗?” 情绪低落的点点头,李薰嘟着嘴道:“先生,为何我的礼物也要并在古府的礼单中一起敬献?” “唔……因为你先生我人缘比较差,要是你的礼物单独放置,我怕那些不敢找我麻烦的,去找你麻烦。” 随意的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江浅夏嬉皮笑脸的道:“既然跟了我这个师父,这种事儿以后多得很,你就认命吧。” 李薰切水果的动作微微一滞,江浅夏看在眼里,心中低叹,这孩子虽然才不到八岁,但常年在宫中耳濡目染,又怎么可能简单的被糊弄过去呢。 “无需多想,万事有我和你先生。” 古黎淡淡的一句话,差点把李薰眼泪都给弄下来了。 “薰儿谢古将军大恩……” “嘿,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先生我呢?” 揉着被抽了一巴掌的脑袋,李薰别别扭扭的哼一声,不回答,只是默默的又把诛杀先生这个选项,轻松的从奋斗目标中划去。 两口子和拖油瓶闹腾了一会儿,才和坐在附近的三位老帅、各路将门前辈一一打过招呼。 肖酒林渊他们现在职位还不高,坐的有些靠后,随便晃晃手就行了。 一圈招呼打完,寿宴也差不多要开始了。 长孙皇后先在偏殿招呼贵妇们,一会儿才能过来,所以现在撑场面的主人就只有皇帝一个。 跟着皇帝喊过“为皇后贺”这些乱七八糟的口号后,宫中的舞女们翩然上殿,乐师们也奏起了轻快明亮的乐曲,配合着舞女们飘飘欲仙的优美动作,气氛一下子就抄起来了。 第一次近距离见这种世界最顶级的舞蹈表演,江浅夏看的眼冒精光,心里琢磨着,回去让蒋文杰什么时候把烟雾效果做出来,到时候这舞蹈得仙成什么样啊? 宴会气氛很是轻松随意,几个老帅们都已经在旁边划拳了,皇帝也不管管,只是很随意的让内侍过来伺候着,别让老帅们把场子给掀翻了。 吃到一半,随着内侍的高呼,穿着修复好的百鸟朝凤琉璃羽衣的长孙皇后,如九天飞凤下凡一样,在众人的阵阵惊呼声中,缓缓行来。 从跪拜的舞女中间端庄走过的长孙皇后,简直是艳压群芳!四十岁的人了,身材还保养的让江浅夏羡慕嫉妒恨,那风华绝代的高贵气质,更是学不来的,没办法。 李广孝明显被浅浅笑着的长孙皇后惊艳到了,满脸赞叹的起身,隔着老远就冲长孙皇后伸出手,两人携手重新落座的时候,李广孝还体贴的给皇后整理了下裙摆,看的江浅夏心中突然就软了。 “陛下和娘娘好恩爱啊,都几十年的夫妻了,真不容易!” 凑在古黎耳边感叹,被他好笑的在鼻子上捏一下,低声道:“我们也是旁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啊。” “神仙眷侣?夜叉罗刹夫妻档吧……” 李薰噗的一声笑出来,头上又挨了一下。 首位上密切关注儿子的长孙皇后看到儿子挨揍的一幕,简直吓的快跳起来了。 她儿子是什么个顽劣的性子她还能不知道?这种场合被拍了头,以他的脾气,还不直接闹起来? 心惊胆战的等了半天,长孙却愕然的发现,她儿子不仅没爆发,反而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自己整理一下乱了的发髻,就给江浅夏小心的剥葡萄去了…… “呵呵,当母后的吃先生的醋,说出去可招人笑话了。” 被皇帝的调笑惊醒,长孙嗔怪的睨他一眼,低声笑道:“这才几日的工夫,薰儿看着就懂事了许多,妾身心里确实有些感慨了。” “呵呵,听高泉那老家伙的汇报,薰儿可是狠吃了些苦头的,但性子好歹是扭回来了。” 说到这里,李广孝长叹一声,拍着长孙的手道:“咱们这些年做错了,也没做错,否则薰儿怕……” 垂眸往亲族那边扫一眼,长孙又抬眼笑道:“常瑞是个跋扈的性子,连太子的腿都敢说断就断,但看现在,她倒是真心实意认下这个学生了,有她和古将军护着,薰儿当无虞也。” 宴席上的人多各怀心思,等吃的差不多,一个个都放下酒杯开始安静下来时,就说明要开始唱寿礼的单子,开始大家期待已久的炫富大会了。 可就在唱礼的内侍才走到台前时,一个看着牙都快掉没了的老头,颤颤巍巍的走出来,环视一周,那跋扈的气场和街边的小流氓真是神似。 “这老头谁啊,不像省油的灯啊?” 轻轻握紧她的手,古黎低声道:“这是靖王爷,论辈分,是陛下的三叔公,也是现在皇族中位份最大的一位王爷。” 江浅夏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大乾以仁孝治天下,以强武安邦,只要活到八十岁,当街调戏小姑娘都没人能管,去你家吃饭那叫给你面子。 这可比后世的老头老太太们厉害多了。 果然,老王爷拄着拐杖,待所有人都给面子的安静下来后,才转身对着皇帝,理直气壮的道:“陛下!皇族血脉单薄是亡国之昭,这些年后宫妃子仅出了一位公主,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老臣恳请陛下在宗族兄弟中挑选几个优秀的子侄,过继到膝下,也好保我大乾千秋万代的延续下去!” “哦?有多优秀的孩子,王爷不妨叫出来给浅夏见识见识?”众目睽睽之下,极其不雅的往桌上吐出一块葡萄皮,江浅夏挑着眉毛满脸不屑的样子,真是特别的欠抽啊…… 第128章、比比吧 老头极其不屑的白了江浅夏一眼,完全没搭理她的意思,就这么继续催皇帝表态。 江浅夏直接气笑了,懒洋洋的趟在古黎怀里,用全场都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 “唉,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敢说自家孩子成气了,在自个儿家说说自欺欺人也就算了,还偏偏要大庭广众的说出来恶心人,真是没有公德心。” 在其他人的一片寂静中,几位老帅的笑声就显得尤其打脸了。 皇帝没吭声,江浅夏底气就更足了。 继续低头玩着古黎的手,江浅夏若尤其是的埋怨道:“夫君啊,你说说,是不是人老了,不受大乾律法约束了,连脸都能不要了?” “唉,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老人,比如咱们认识的,多是德高望重,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可有的人啊,那就是活着就是为了恶心人的,一样米养百样人,那脸皮厚的简直吓人呢~” “哈哈哈哈!浅夏丫头说的好!有的人就是不要脸,不过跟年龄可没关系,人家年轻的时候也不要脸啊?” 林帅实在太给面子了,嘴凑着酒壶大喝一口,然后看着气的差点晕过去的靖王爷道:“哎呀,王爷,老林可没有说你,你可不要多心啊!” “虽然当初骨利人打过来,你直接带着人就远遁了几百里,但人之常情嘛,不是人人都有硬骨头的不是?” “哎呀,远遁几百里,这么厉害?靖王爷真是料敌于先,深谋远虑,懂的保存自己的实力啊!厉害了,浅夏佩服佩服。” 一老一少联手挤兑,愣是把老头气的直翻白眼却说不出话来。毕竟,他就算能不把江浅夏放在眼里,但却不敢和林帅呛声。 “咳,常瑞你过分了啊,长者要用心尊敬知道吗。” 李广孝轻飘飘的训斥一句,就算把刚才的事揭过了。江浅夏也识时务的低头认错,但那表情,却还是特别的欠抽。 “不过常瑞说的也有理,既然靖王想推举几个才俊过继到朕膝下,那不妨叫出来,让大家考校一下,如何?” “当然!” 老头重新有了底气,极其不屑的往李薰和江浅夏的方向一瞥,嘲讽道:“真金不怕火炼,和某些不学无术的人比起来,本王推选的孩子,可都是天骄!” 一声招呼,三个半大小子被叫了出来,最小的只有六岁,最大的也只有十岁。 可江浅夏不得不承认,三个孩子都看起来风度翩翩,气质不凡。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连最小的那个也能做到不急不缓,游刃有余,而且无论是姿态还是说话的用词,显然都经过专人的培训。 要说天下无双那夸大了,但和李薰比起来,确实是极其占优。 李薰僵住了,桌子下的手无意识的紧紧抓着江浅夏的衣摆,微微颤抖。 江浅夏皱起眉来,没想到那次为了刺激他所设想的场景,竟然真的出现了,而且还是在这么众目睽睽的场面下,容不得他逃避。 李广孝也心情沉重,没想到宗族老人准备的这么充分。 “这三个孩子确实看着有才子的风骨,靖王您费心了。” 长孙目露欣赏,先夸赞一句,才冲江浅夏道:“常瑞,这里就你最小,要不就由你考考这几个孩子?” “是~浅夏刚好很有兴趣呢~” 清清嗓子,江浅夏以一种极其随意的态度,好奇的看着三个如临大敌的孩子。 “咦?是我的错觉吗,三位小公子怕我?” “哼,遇上疯狗谁不怕?”靖王终于找到呛回去的机会了。 “看来靖王很有经验啊?那就继续保持谨慎,可千万不要给疯狗咬您的机会哦~” 笑眯眯的怼回去,江浅夏才手杵香腮的好奇道:“请问三位小公子,你们是自愿想过继给皇上的吗?” “贵女说笑了,我们兄弟三人当然是自愿的。”最大的那个孩子警惕的回道。 “那你们也是自愿抛弃亲生父母的咯?” “……父母大人,当然也很欣慰我们能被挑选出来。”孩子的脸色已经有点难看了。 用万分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们,江浅夏昧着良心欺负小朋友。 “真可怜,你们从小应该就被父母严加管教,从来没和其他孩子一样玩闹过吧?或者向父母撒娇,被父亲扛在肩上逛街,被母亲往嘴里塞上零食笑眯眯的赶你们出去玩的经历,有过吗?” “没有吧?” 耸耸肩,江浅夏饶有兴味的道:“难怪你们这么轻易就能接受被亲生父母当礼物似的送给陛下,为家族争光是不是?可是到底什么样的家族,一定要用孩子当搏前程的筹码呢?” “从这样家庭里出来的孩子,连亲生父母的血脉亲情都能抛弃,就算再优秀,谁能保证,他们能爱民如子,能像孝顺父母一样,作为人子孝顺陛下和娘娘?” “你这是强词夺理!”靖王大吼出声。看着三个面露挣扎的孩子,江浅夏没有搭理靖王,继续神情淡淡的道:“你们扪心自问,过继给皇上当皇子,到底是父母长辈不断强加给你们的束缚,还是你们真的想为了不一定能到手的皇位,而甘愿抛弃 亲生父母呢。” “贵女虽然说的也有一番道理,但和……比起来,身为陛下的子侄,他们或许真的可以做到把陛下和皇后娘娘当亲生父母孝顺呢?” 吏部尚书沈安语气平和的插了一句,视线淡淡的落到狼狈的李薰身上。 “啪!” 清脆的拍了下巴掌,江浅夏赞叹道:“沈大人说的有道理啊!那不如让我们看看,三位立志要换父母的小公子,和我学生,到底谁是花了心思给娘娘准备寿礼的,如何?” 沈安眉头跳了跳,不确定的看向靖王。 靖王冷哼一声,得意的拍拍手,冲内侍喊道:“还不快把三位公子准备的礼物,呈上来!” 江浅夏也冲殿外候着的无涯打了个手势,然后顺手在李薰头上又拍了一巴掌。 “低着头干嘛,就算地上有金子,捡起来也先孝敬你先生我知道不,还不把头抬起来,把这石榴给我扒了。”李薰抽了抽鼻子,努力挺直腰板,不去关注那些充满恶意的视线,他要给先生扒石榴吃! 第129章、礼物的比拼 两边的人都把礼物呈了上来,江浅夏礼貌的低头抬手。 “浅夏怕打击了三位小公子,所以就由三位公子先展示自己的礼物吧。” 靖王不屑的冷哼一声,抬抬下巴,示意三个孩子各自展示礼物。 别说,都还准备的不错。 最大的那个献上的,是一副选用各州府的春谷,细细凑成的一个“寿”字谷画,字体很漂亮,谷粒饱满,寓意极佳。 年龄中等,性子也稍显安静的孩子,送的是一枚亲手雕琢的兰花玉佩,雕工虽然稚嫩,但看他手上的伤口,却足以叫人动容。 最小的孩子努力举着比他还高的卷轴,是工整的百字寿图,虽然是很传统的礼物,但这么小的孩子能独立完成百字寿图,就极为难得了。 江浅夏看的频频点头,赞叹道:“厉害了,看来三位小公子以后长大了,都会是名震一方的才子俊杰啊!家里一起想点子想的很累吧?” 抬手止住靖王想要狡辩的话,江浅夏在李薰后背上拍了一巴掌,轻声道:“那天晚上为你母后哭的有多惨,你准备礼物的时候就应该有多用心。” “你准备礼物的时候先生没打听,不过勉为其难的相信你一次吧,去吧,别辜负了你的心就好。” “嗯!” 坚定的点点头,李薰独自走了出去,先郑重的给父皇母后行礼,才接过无涯手上的托盘,蹲在地上,慢慢把上面盖着的红布掀开。 托盘上放着一本模样古怪的小册子,怎么说呢……看着好简陋啊…… 嗤笑声从大殿各处传来,李薰小脸涨红,弱弱的抬头看了母后一眼,见她眼含鼓励,没有嫌弃和失望的神情,才抿着嘴勾了勾嘴角。 捧起那本小册子,李薰低着头低声道:“父皇、母后,薰儿以前顽劣,让你们费心了。” 珍惜的举起小册子,李薰有些羞涩的道:“这是薰儿写给母后的一封信,里面的每个字,都是从这些年来,夸赞母后的诗篇书文中截取下来,拼凑而成的。”“每看一篇夸赞母后的书文,薰儿就觉得还不及母后优点的万一!母后是全天下最好的母后,您身为东宫之主,从未杖毙过内侍和宫女,每日里除了处理宫中的大小事物,还一定会抽出时间看书、做笔录。 ” “虽然母后不会像普通人家的母亲,给孩子唱小调哄着入睡,但薰儿现在懂事了,知道母后辛苦,您不是薰儿一人的母后,更是全天下人的母后。” “薰儿在此祝母后身体康健,笑口常开。” “砰砰”磕三个头,李薰又指着小册子的封面道:“先生说,想要管理天下百姓,首先要知道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这些日子,薰儿跟着无涯管家走了许多地方,见了各种各样的百姓,他们每日里辛苦劳作,四处奔波,就是为了这些铜子,来养活自己和家人。” “薰儿问先生,百姓活着,是不是就为了赚钱养家?先生在薰儿头上敲了一下,说薰儿说反了。” “百姓之所以赚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填饱肚子、穿新衣、让家人能无忧无虑的过日子。钱不是目的,而是付出必须要得到的回报。” “同样的,父皇每日操劳朝政,心系百姓,就是为了能让大乾更加繁盛,让子民们能丰衣足食。作为父皇辛劳的回报,百姓们会献上自己的忠诚和尊敬,就像父亲养育孩子,孩子尊敬父亲一样。” “所以父皇也不是薰儿一个人的父皇,而是天下百姓的父君。” 认认真真的把自己这些天的感悟说出来,震的一众文臣说不出话来后,李薰才无知无觉的指着书面上贴着的铜板,骄傲的挺起胸膛。 “薰儿还小,不能像父皇一样管理天下,但薰儿也可以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用自己的双手获取回报,然后孝敬娘亲。” 长孙皇后眼泪都快崩不住了,连忙催着内侍去把那小册子拿上来,欣慰的抚着上面的十多枚铜板,温柔道:“吾儿是怎么赚到这些铜板的?” “咳……”江浅夏尴尬的轻咳一声,弱弱的举手,特别心虚的道:“回禀娘娘,浅夏吩咐太子殿下帮我核算账本,算一本给一枚铜钱。除此之外,太子殿下还给几个师兄打下手、跑腿,跟着无涯去处理店铺或者工地上 的事物等等……” “一本账本,一枚铜钱?” 李广孝都气乐了,挑着眉道:“常瑞,你这万宝阁大掌柜做的,还真是无商不奸啊。” “父皇不要责怪先生,是以薰儿的算学,核算账本还有一定的错率,通常还得无涯管家再对一遍才行,所以有工钱就不错了。” 江浅夏心中感激,还好这小子有良心。 就在李薰和皇上娘娘上演狗血的父慈子孝母贤淑的戏码时,靖王又坐不住了。 “陛下,虽然太子今日呈上的寿礼确实花了心思,但您的三位子侄也同样不落于人后啊?此番比试,最多算个平手,这样不是更说明,太子受陛下耳濡目染才和几位兄弟一样,才德弱了吗?” “既然靖王说起才德,那浅夏倒要问问三位小公子,可知要如何提拔和安置不同的官员到不同的职位?” “你问这个作甚?”靖王奇怪道。 摊开手,江浅夏无奈道:“靖王爷,您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别误人子弟好吗?”“陛下作为一国之君,不需要知道四时农耕,因为这是司农要操心的事儿;陛下不需要知道如何制定税率和各州每年要收多少税上来,又要拨多少钱出去修桥修路,因为这是户部要操心的事儿;陛下更不用 操心边防,因为这是武将的职责。” “说真的,要是陛下什么事都必须亲力亲为,要你们这些大臣干嘛,吃闲饭的有我一个就够了!” 理直气壮的承认自己吃闲饭,江浅夏才揪心的愤愤道:“作为君王也好,作为一部之长也好,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发现手下人的优点,知人善任吗?” “别把干实事的人放到天天和公文打交道的位置上,别把写文章花团锦簇的人,放到要有专业知识,必须亲自动手的位置上。” “把油嘴滑舌能忽悠人的,派去给外放的使节打下手,把老实耿直不怕死的丢去当御史,这才是皇上该干的事儿!” “简单总结下来,君王最主要的才能就是识人,你们培养出来的孩子天天关屋里背书,会的再多也是纸上谈兵。” “要是听人劝的还算好了,就怕读成书呆子,干嘛都觉得自己可对了,外行指挥内行,搁手艺人扎堆的地方,会被打的我跟你讲!” 被江浅夏说的一愣一愣的,靖王晃过神来勃然大怒,指着李薰大喝道:“太子同样幽居东宫,按你说的,不也一样难以识人善任?”得意的站起来,指指自己,江浅夏嚣张道:“论识人,谁能比得过商人?论见识,我敢说,在座的加起来也没浅夏一人知道的多!有浅夏这个先生培养,还怕太子变成跟您一样的废物?” 第130章、最贵重的礼物 “好,好好好!” 靖王须发皆张,粗短的手指恨不得越过古黎,直接戳江浅夏脸上。 “陛下!老臣被贵女如此羞辱,难道陛下就坐视不管了吗!我大乾,还有没有尊老仁孝的大义在!” “不是,大家讲道理嘛,我怎么就羞辱你了?说实话都不行了?” 李广孝头疼的揉了揉额头,沉声道:“够了!常瑞你自幼随着仙师修习,不通情理就不要多说话,靖王也是,常瑞今年也不过十七八,您就不要和小辈计较了!” “就是,尊老后边儿还跟着爱幼呢……” 被皇帝一瞪,江浅夏识时务的闭嘴了。 “呵呵,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寿辰,是个大喜的日子,大家都消消火气,别把好端端的寿宴弄成朝会了,如何?” 宇文轩老好人又出来圆场了,江浅夏和靖王都得给他这个丞相几分薄面,所以对哼一声,就重新落座了。 至于过继子嗣的事儿,随着三位小公子没什么存在感的退下,就不了了之的糊弄过去了。 不过可以想见,要是李薰再和以前一样闹出点什么幺蛾子,过继子嗣的事,肯定会被重提,而且下一次,可就不这么好糊弄了。 拍拍李薰的手,江浅夏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就听户部尚书那个老阴贼,轻描淡写的道:“刚才贵女口出狂言,说论见识,在场所有大人加起来,也比不过您。” “呵,此等谬言吾等不屑辩驳,但既然皇后娘娘待贵女一向宽厚亲切,不知在娘娘寿辰之日,贵女又准备了什么寿礼呢?” “怎么,沈大人想和浅夏比比?”江浅夏极其不屑的挑眉激将。 “贵女说笑了,您可是万宝阁的大掌柜,单凭香水的生意就赚的盆满钵满,下官两袖清风,又如何能在财力上不知死活的和贵女比拼?” 先把江浅夏捧到高处,沈安才轻笑道:“不过要是和同僚们凑在一起,下官倒还有些把握,能和贵女较个高下,不知贵女可干一比啊?” “行啊,不过先说好了,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条丝慢理的吃着夫君喂到嘴边的水果,江浅夏笑的极其妩媚,勾着发丝,慵懒的道:“您也说了浅夏是商人,没点彩头,浅夏可不会轻易接招的。” 沈安沉吟片刻,垂眸淡淡道:“听闻贵女要弄一个什么鉴赏会,要是贵女今日赢了,那下官豁出脸面,替您邀请所有同僚前往,并给您当一天的门童,如何?” “啧啧啧,这个条件开的够诱人的,沈大人不妨说说看,要是浅夏失误输了,您又有什么要求呢?” 她倒要看看,这个老狐狸到底想做什么。 “很简单,只求贵女把刚才那三位才俊,一同收做学生,一视同仁的教导就好。” 似笑非笑的看着脸色沉下来的江浅夏,沈安眯眼将军。 “怎么,难道这么简单的条件,贵女都不能答应?” 当然不能答应,要是真一视同仁的教那三个孩子,她还怎么保证李薰的优势? 拜托,她现在之所以在大乾混的这么嚣张跋扈,不就是占着皇上的恩宠吗?要是不帮他儿子好好的打江山,人家老子能继续给她面子,帮她兜祸? 沈安这大阴人,这是要断她的立足之本啊!坏,太坏了! 腹谤了沈安半天,江浅夏才皮笑肉不笑的勾勾嘴角,咬牙切齿的道:“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只要靖王不怕我误人子弟就好。” “陛下都敢把太子交给你,本王又有何不敢的?”靖王意气风发的看笑话。 “呵呵,果然不是自家的孩子,就是敢赌,浅夏佩服。” 翻个白眼,江浅夏也不等朝臣们一一敬献礼物了,直接冲无涯招招手,道:“把东西呈上来吧,偷懒了许久,该做点理直气壮拿俸禄的事儿了!” 无涯端着一个托盘,身后跟着吴熊和何斌,两人亲自扛着一个体型巨大的东西上来,由于盖着红布,所以任由官员们瞪直了眼,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长孙皇后想到江浅夏之前的保证,满心期待的连声道:“常瑞你到底给本宫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快打开让本宫看看!” 江浅夏起身而出,亲自掀开了红绸。 一座竖式的,连着八十个纱锭的纺织机,出现在众人面前。 “各位大人要是稍微有点常识,了解点民生,就应该知道,现在咱们大乾的织造工具,主要是缫车、纺车。” 用教学的姿态,江浅夏侃侃而谈。 “现在产量最大的纺车为五锭脚踏式,还细分为素机和花机,可在浅夏看来,纺织一匹布料的速度,还是慢的和龟爬差不多。” 冲长孙皇后一拱手,江浅夏笑道:“皇后娘娘为天下女子的楷模,也替主要纺织业的女工们操碎了心,所以浅夏才稍微改造了一下纺车,弄出了这台竖式纺纱机。” 拍着那巨大的木制纺纱机,江浅夏随意道:“这纺纱机有八十个纱锭,速度比起现在的纺车,也就快个一二十倍吧。女眷在自己家里随便干干也差不多够用了。” “浅夏手里还有张能提升八十倍效率的水力纺纱机设计图,只是那玩意儿对地形要求有点大,必须要临水,而且体型太大了,做起来麻烦,又要大量人工一起操作,所以还是留着浅夏给万宝阁自用算了。” 在所有人还大张着嘴,被那夸张的数字震的说不出话来时,江浅夏又掀开无涯端着的托盘,拿出一条披肩和一件毛衣。 “这是羊毛织的衣裳,知道各位大人都身娇体贵,嫌弃毛料扎人,不爱穿。不过这织毛衣的线,是浅夏改良过的,各位大人不妨摸摸看,要是在里面穿件贴身的里衣,能不能接受?” “拿上来让朕摸摸!” 李广孝坐不住了,接过毛衣一上手,就忍不住连连赞叹。 “好东西,虽然比丝绸锦缎手感稍逊,但较之原先的毛料衣裳,却细腻柔软很多,并不扎手,寻常百姓即使贴身穿,想来也不会感觉不舒服。” “陛下说的极是,而且这毛衣的保暖效果极佳,虽然不及羽绒的衣裳轻便暖和,但比棉麻那可强太多了。” “更重要的是,微臣的这架纺车,也可纺织毛料,所以如果毛衣普及开来,不仅很多赋闲在家的女眷,能靠纺织补贴家用,更能起到,让骨利的广大牧民,给咱们大乾百姓放牧的作用。”“听起来是不是很爽,是不是一下子就有了大乾人的优越性了?” 第131章、注定的命运 “这纺纱机看着虽然精妙,但要是骨利人想仿制,不知难不难?” 宇文轩到没有针对江浅夏的意思,就是单纯的站在大乾的立场上问一句。 可已经看傻的靖王,却像逮到江浅夏的小辫子似的,激动的跳脚,看的江浅夏生怕他脑溢血死在殿上。 “陛下,贵女包藏祸心啊!这么大庭广众的把如此精妙的纺织机展示出来,不是给骨利人制造机会吗!”“要是骨利人有了这个机器,就能制作出大量的毛料衣裳、毯子,他们要是不卖毛料给咱们,那咱们的毛衣毛毯就只能大部分依靠找牧民购买,这样一来,百姓们辛辛苦苦赚的钱,不就全让骨利人赚去了吗 ?” 靖王感觉这一二十年,思绪从没这么清晰过,意气风发的用演说的架势,挥斥方遒。 “有了大量的钱财,那骨利人就能壮大实力,反过来侵扰我大乾的边境!” “民不聊生啊!陛下!” 简直把自己都感动了,靖王跪倒在地,鸡爪似的手指着面无表情的江浅夏,声泪俱下的悲鸣道:“常瑞贵女保藏祸心不是一天两天了,否则,她怎么会收留这么多骨利的牧民,好吃好喝的供养他们呢!” “虽然老臣不怀疑古黎将军的忠心,但古将军和贵女的感情融洽,是京都都出名的!谁能保证,贵女不会潜移默化的影响将军,让将军对骨利人手下留情?!” “只要一想到骨利人的骑兵席卷入我大乾,老臣的心,老臣的心就痛不欲生啊!陛下!” 江浅夏不得不承认,对这个时代还不懂什么叫分工协作,什么叫世界市场的大乾官员来说,靖王老头的这番威胁论,还真说的似模似样。 看众大人,包括将门这边都一脸凝重的神情,江浅夏就悲哀的发现,他们竟然这么简单就被说动了…… 这话要是被商人听见了,脾气好的会微微一笑,不和蠢货计较,脾气差的,估计会直接喷他一脸唾沫星子。 “常瑞,对靖王的指控,你有什么辩解的吗。”李广孝沉声发问,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陛下,首先申明一点,要是骨利人真能把纺织机学去,专心致志的纺毛料卖给咱们……陛下,您都应该给骨利的可汗寄感谢信。” 揉了揉僵硬的脸颊,江浅夏万分疲惫的塌下肩膀,有种交流极其困难的感觉。 颓唐的倚在纺织机上,江浅夏死气沉沉的道:“第一,骨利人的女人是要负责放牧的,你们真以为人家和咱们大乾的女人一样,能在家里绣花织布,养蚕种桑吗?” “谁家的牧民一边赶着牛羊追逐水草,一边在马背上纺线的?拉出来我见识见识?” 对着众大人们,用尽全力翻了个白眼,江浅夏真是心累。 “第二,就算他们真能克服艰难险阻,就不把毛料卖给咱们,就要自己织毛衣……拜托,货物进关,是有关税的啊大人们!有税收还不乐意的咯?” 沈安尴尬的低下头,要是能多收税,他这个户部尚书当然高兴了。 “第三,谁说他们有钱就能壮大实力的?盐铁私人禁售,逮着走私的往死里削,至于官方的售卖,各位大人抵死不卖,我还能把刀架你们脖子上?” “常瑞,那你一开始说的,朕要给骨利大汗写感谢信,又是何道理?” 李广孝的声音比刚才温和了许多,听的江浅夏差点生出逆反心来。 自古皇帝就没什么信任的人,她算是对老李不抱什么希望了,大家上司下属的公事公办吧,不过小太子还可以抢救一下,别整得和他爹一样悲哀。 缓了一会儿,江浅夏才淡淡道:“陛下,要是所有毛料全由我大乾的织工来织造,织工短时间内增加不了多少,但多出了许多毛料要纺织,就会造成棉、麻、丝绸等其他布料的产能减少。” “和往年相比,这些常用的料子价格就会略有涨幅,不过到秋冬就好多了,因为毛料到时候肯定会占据主要市场。” “所以要是牧民们直接把现成的毛料卖给咱们,省时省力,布料价格还可能稍微会降一点,多余的钱不就可以去买冬衣了?” 讲道理,没几个大臣对经商、对市场有多少了解,能跟上江浅夏思路的,已经算脑子好使的了。 和后世所有人天天被无数信息轰炸不同,这个时代很少有新鲜的理念出现,思维僵化也谈不上,就是没后世人锻炼的那么利索罢了。 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沈安极其恭敬的请教道:“下官还有一事不明,请贵女指点一二。” “沈大人请说。” “要是如贵女所说,我大乾比较占便宜,那骨利人又为何要把毛料卖与我们呢?” “虽然我们占便宜,但他们也没吃亏啊?” 找内侍要了纸笔,让吴熊和何斌把长长的宣纸凌空举好,江浅夏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 “看见了?牧民用可以不断不断生长的羊毛,换了钱,就可以买平常不太舍得买的食盐、茶饼、漂亮衣裳和其他只有部族头人才能享受的东西。” “除了圣人,大家都是贪图享受的,骨利人也不例外。要是有机会能用羊毛这种连羊都不用杀就有的东西,来换取这些宝贝,牧民肯定比咱们还积极。” “而骨利人的头领们,会阻止吗?绝对不会,因为他们也会多出一大笔钱来,没人会跟钱过不去。所以这个贸易链是绝对能成立的。” “同样的,他们有钱了,咱们的宝贝不就有地方可以卖了?什么珠钗首饰,咱们可劲儿的卖过去,钱不就又回来了?” 在代表买卖的横杠上打个叉,江浅夏耸肩道:“要是打仗了,骨利头领们说,他们不卖毛料给咱们了!会有什么结果?” “牧民的日子会瞬间从舒适掉回原来的凄惨。没体验过好日子,大家都能苦熬着,可一旦过过好日子,而且明明有条件继续过,但就有人挡着你,不让你过好日子!” 冷笑两声,江浅夏眯眼笑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再温和的牧民也流着骨利人野蛮的血,各位大人觉得,要多大的威望,头人们才能压住手底下数以万计的牧民,让他们放弃原先的好日子?” “骨利人太穷了,他们真的没多少本钱和咱们大乾的百姓比。没有毛衣,咱们穿棉衣、羽绒衣行不行?咱们乱不起来,可骨利人就不一样了。” “骨利人对大乾人的生活是向往的,这种向往,注定了他们会慢慢被咱们同化。”“所以我对骨利人真的没什么偏见,毕竟,他们注定成为大乾的一部分,成为大乾子民,成为陛下的臣民!” 第132章、圆满谢幕 用拍马屁结束了自己的演讲,皇帝听的抚须畅笑,文官们也听的喜滋滋的,毕竟这办法好像用不到武力? 要比绕弯子下套子,文官们有绝对的自信! 武将们也乐得轻松,边境的消息一直往回传,有牧民在,戍边的将士们日子也好过了许多,比如那些牧民会主动找边军高密,说放牧的时候发现骨利军队的踪迹了…… 不用觉得不可思议,骨利人本就是由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的,平常互相打的也不少,为了保住自己的好日子,出卖个行踪简直不要太正常。 至于民族荣誉感……天天吃饭都成问题的民族,就算辉煌的时候,低下的牧民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有个毛的民族荣誉感哦。 总之,这场寿宴,除了以靖王为代表的宗亲们不太高兴,其他人都挺满意的。 作为主角的长孙皇后更是脸上有光,一个贤后的名头是跑不掉了。 寿宴过后,江浅夏欣慰的拖着一车皇上和娘娘赏赐的宝贝,在马车上等李薰探亲回来。 至于没什么存在感的古刘氏,听说她又大出了风头,得了赏赐,嫉妒归嫉妒,但眼底却浮现出了心意阑珊的颓然。 怎么斗都斗不过,人家还越活越荣耀,当然觉着没意思了。 “大娘,等回去儿媳给您捣鼓个好玩的东西,让您能排解寂寞。当然,要是小院孤寂,大娘不妨来饭厅和小辈们一同用膳,只要您不嫌小辈们没规矩就好。” 古刘氏没想到江浅夏会首先“示弱”,愣了一下,有些慌乱的丢下一句“用不着你操心!”,就匆匆爬上马车。 那用尽全力维护自己自尊的模样,看的江浅夏有些唏嘘,然后就不管了。 反正话都说了,她死要面子就活受罪呗。 百无聊赖的等了许久,李薰总算垂着头,蔫蔫的独自一人回来,撩开车帘爬上来,挤挤挨挨的贴着江浅夏坐,好像想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大热天的边儿去,都给我挤角上了。” 被推开的李薰悲愤莫名,他为什么会有这么个一点都不温婉体贴的先生! 招呼无涯回府,江浅夏打着哈欠睨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在你父皇母后面前撒娇这么久还不够吗,来我面前装什么柔弱,以前嚣张跋扈的劲儿呢?” “薰儿改了!” 在小孩儿头上敲个栗子,江浅夏从缝中看着窗外稀疏的灯火,淡淡道:“行为可以改,那股劲儿好好留着。” 虽然先生没说明,但李薰却好像明白了什么,带着婴儿肥的稚嫩小脸上,浮现出不似同龄人的坚毅。 “好好学,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用自己的心去观察你的子民。不要学你父皇,你父皇虽然算得上千古一帝,但你有机会超越他的。” “我,我真的能比父皇还厉害吗?” 李薰有点忐忑,但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皇室的血脉,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你有我这么厉害的先生,当然能比你父皇还厉害了。” 灿笑回眸,光从车帘缝隙中流入,落在她神采飞扬的侧脸上,黑亮的猫瞳如宝石,熠熠生辉,看的李薰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先生,也有这么美的一面啊…… 她当然要培养出远超李广孝的帝王,否则她又怎么能席卷全天下的财富,来刷位面商会的店铺交易额呢! 从上次兑换了外科技术的能力后,江浅夏就惦记上了刷交易额的奖励。这种奖励不可能只发一次,只要她孜孜不倦的刷,总能有回报的! 更重要的是,随着交易额的慢慢提升,她发现了另一个现代商店。 对,和她来的那个现代位面不一样,一个新的现代商店的货品清单出现在她的商会界面上了。虽然只是些很普通的东西,但这却意味着让她想都不敢想的机会。 等她的交易额已经能开启未来的位面商店后,会不会有什么惊喜?一个念头,慢慢在她心底最深处,萌芽了。 回到府中,江浅夏淡定的把那一整车的赏赐独吞了。 除了那些没什么用的金银,皇室出品的珍贵物件,被江浅夏全部卖了,挑挑拣拣的换了各种药品后,还以防万一的换了把精巧的手枪,和几枚手榴弹。 小心翼翼的把危险物品在小世界中找地方专门放好,江浅夏才心满意足的重新出现在宽敞的能游泳的浴池里。 “哼哼,现在本姑娘可是有大杀器的存在了,可别有不开眼的来挑衅……”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有了自保能力的江浅夏,心情愉快的擦擦身子,懒洋洋的爬起来穿衣服去了。 雾气缭绕的浴室角落,古黎鬼魅般的走出来,脸上带着震惊和淡淡的悲伤。 本想体验一次鸳鸯浴的感觉,没想到他偷偷摸进浴室后,却遍寻不到小厨娘的身影。 之后,那突然出现的身影,让他本能的潜伏起来,窥探到了小厨娘千方百计隐藏的秘密。 他的小厨娘,难道真的是仙人吗?她知道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世间的一切好像都不能如她的眼,像一场可有可无的游戏一样。 她的突然消失和突然出现,都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她会不会再次消失后,就永远不出现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古黎就感觉心像被撕裂一样痛苦,让他几欲发狂。 黑眸中神色不断变幻,过了许久,他才勉强把一切都压在了心底,换回平日里处变不惊的模样。 穿上衣裳翻窗离开,在外面转悠了一圈,才若无其事的回房。 上前紧紧拥住在数金子玩的小厨娘,古黎痛苦的发现,想隐藏,真的好难…… “怎么了?” 察觉到夫君的古怪,江浅夏努力偏头想看他,却被他从后面抱的死紧,头埋在她颈间,就能瞅见个头顶。 “夫人,你会离开我吗。” 声音沙哑,古黎还是没忍住,似是而非的问了一句。 “夫君……你这个样子,很容易让我误会,你是不是在外边儿拈花惹草,金屋藏娇了……” 悲痛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古黎憋了口气,想说什么,最后只能失笑的在她肩上咬了一口。 “傻夫人,有你一人足以。” 反手摸摸他的头,江浅夏露出一抹幸福的微笑。“傻夫君,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谁都不能拆散我们……谁都不能。” 第133章、拍卖会 皇后寿诞结束后,江浅夏把全副精力都投入到了新服饰的鉴赏会上。 寿宴上长孙皇后穿的百鸟朝凤琉璃羽衣,本就让各位夫人们眼红艳羡的厉害,听说鉴赏会上会有一批十二件独一无二的新款衣裳可以购买,那热情简直快把京都都给点燃了。 江浅夏把皇帝赏赐的别院,大面积改建,弄成了专门用来拍卖和展示新东西的高端会所。 眼瞅着离晚上的鉴赏会就快开始了,江浅夏擦了一把汗,摇着团扇气喘吁吁的小跑到大门口,冲同样口干舌燥的户部尚书沈安打个招呼。 “沈大人,各位大人的位置编号一会儿我让无涯交给您,您可得把府里的得力下属借我用用,晚上好引着各位大人入座,别弄错位置了。” 愿赌服输,虽然没能把三位选出来的小公子送到江浅夏门下学习,但听了江浅夏对毛料生意的见解后,沈安对她的印象也算有所改观,最少,现在他们是明面上的敌人,但却不是生死大敌。 该落井下石他两谁都不会手软,但说好的赌注,沈安却不会没品的敷衍了事。 冲江浅夏点点头,沈安看了眼日头,气息不稳的道:“贵女,你今晚只准许六品以上的大人携夫人入场,可得罪了一大片的人,多出来的位置,难道真要卖给各国商贾?” “看您说的,今晚要展示的东西可都不简单,要是谁都能进,你们这些真正的权贵能乐意?” 轻轻一笑,江浅夏摆出调侃的模样,打趣道:“至于给商贾坐的位置您放心,绝对会和各位大人隔开的,毕竟地位不同,这点浅夏心里清楚得很。” 官商官商,就算论财力,明面上大官比不过富商,但真要比比肌肉,那就太欺负人了。 这也是为何她要大兴土木,愣是差不多把别院中间整个推平,重建了一座三层的半圆形拍卖场的缘故了。 搓搓手,江浅夏兴冲冲的准备离开,去看看还有哪些东西没准备好时,却被沈安一把拽住。 盯着她的肚子,沈安似笑非笑的道:“常瑞贵女,您可是老夫平生所见的唯一一个,怀着快足月的身孕,还有心思可劲儿为了钱财折腾的。难道您很缺钱?” “缺啊,我都快穷死了。” 江浅夏认真的掰着手指给愣住的沈安算账。 “给玄甲军的各位叔伯装假肢,材料钱就不说了,您以为大师雕工的工钱很便宜呐?可这笔钱又不能省,这是我还在玄甲军的时候就和他们说好了的,人不能言而无信。” “还有陛下让我建造的拾慧馆,地批下来了,依山而建上下近千亩地,这么大地方,我要是敢随便弄点花草栽着占地,陛下后脚就能把我夫君派去荒郊野岭喂蚊子。” 边说边翻白眼,江浅夏叉腰指着身后的别院,苦笑道:“还有万宝阁,我十多间铺子都装修好了,可要售卖的东西,也只有空荡荡的作坊放着,工人还没来得及招呢!” 除此之外,她还得再寻摸点奇珍异宝,最好是其他国家的奇珍异宝,来刷位面商会的店铺交易额啊! 这么多事儿,她还快生了,简直要命! “哈哈哈哈!” 沈安突然大笑起来,指着江浅夏抚掌仰头,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一直以为常瑞贵女无所不能,现在看来,也还是个黄毛小丫头!三心二意这种错误,一被贪心蒙蔽了心思,素来机敏的常瑞贵女也会焦头烂额,真叫老夫好笑啊!” 板着脸瞥他一眼,江浅夏翻着白眼道:“一心一意的都是庸才,没本事三心二意才编写故事来安慰自己罢了,没想到沈尚书也会相信这种用来愚民的歪理。” 和沈安擦身而过,江浅夏扭头,淡淡道:“一心一意的下属很好用,三心二意的,才能往上爬,不是吗?” 步伐坚定的往前走,江浅夏默默的握紧了手。 她知道这样到处点火会忙的焦头烂额,但她有什么办法?根基太过浅薄,要是不能趁着风头正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做大自己,她根本不敢想,要是出什么意外,下场会有多惨烈。 “今晚的拍卖会如果顺利,我手里就会有一笔很大的资金,到时候先把日化用品作坊做起来,剩下的一部分,先把拾慧馆的图书馆先建起来吧。” 打定主意,江浅夏又挺着大肚子,和钱家兄弟、万宝阁支援来的掌柜伙计们一起,忙的团团转。 天色渐渐暗下来,朱雀街上挂上红灯笼,夜市的小贩们乐呵呵的出工,只是平日里人来人往的街上,突然多了许多金贵奢华的香车。 站在拍卖场的顶楼包厢中,江浅夏眯眼看着被沈安招呼着入场的大人们,像在看一只只肥羊。 朝廷权贵高官们能从正门进入,而接到万宝阁邀请函的商贾们,就只能从侧门进了。 不过这都无所谓,能和整个大乾最有权利的一群人参加同一场鉴赏会,已经是光宗耀祖的大荣耀了! 看商贾们红光满面又点头哈腰的模样,江浅夏就心酸——有钱还装孙子,也就是没出生在好时候了。 “主子,时辰差不多了,今晚真的要交给胡子荣全权负责?” 无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已经被吓习惯的江浅夏随意点点头,吩咐道:“把台上的椅子撤了,今天是他第一次挑大梁,站着比较有气势。” 扶着窗框俯视繁华的京都,江浅夏嘴角扬笑——炒热市场,打出招牌的第一步,要开始了。 “各位大人、夫人和来自世界各地的豪商们,感谢大家参加今夜的奇服鉴赏会!” 灯火通明的拍卖场中,小胖子胡子荣穿着一身玄黑,虽然裹的像个黑蛋,但狂热的语气和夸张的表情动作,还是一上来就把现场气氛炒热了。 “在场的都是大人物,大家的时间都金贵着呢,小子不敢多浪费大家的时间,所以这就开始吧。” 肉呼呼的巴掌“啪啪”拍两下,特殊的弧形扩音建筑结构,把掌声完整的传到场中的每一个角落。 声音未落,场内的光线慢慢变得柔和起来,淡淡的云雾从两边蔓延出来,配合着清脆响起的雅音,一时间,拍卖台仿若置于云端。而坐在二三层包厢内的大人们,莫名就生出了一种仙人俯视苍生的飘渺快感,配合胡子荣故意带着侍女们弯腰抬手的动作,某些意志不坚的大人,已经忍不住眼睛发红的飘飘然了。 第134章、暗拍 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 烟雾缭绕的台上,胡子荣和婢女们不知何时隐于雾中。烛台上的琉璃罩慢慢变换角度,光线投入雾中。 成群面带纱帘的舞女从云雾中坐起,恍若如梦初醒般,慵懒的舒展着身子。 伴着磬、箫、筝、笛等乐器组成的靡靡之音,冰肌玉骨的舞娘们摆袂展袖,飘飘渺渺,身上不同色系、不同造型的衣裙,像长虹般汇在一起,如彩霞般耀眼,却因颜色干净明澈,丝毫不显媚俗。 这些舞娘们一出来,不仅男人们眼睛看直了,诰命夫人们更是激动的从包厢软椅中站起,快步走到护栏前探身细看,心里痒的和猫抓似的。 最顶层的包厢中,江浅夏捧着脸,羡慕的看着舞娘们纤细柔美的身子,再看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和浮肿的四肢,就迁怒的瞪着身后懒懒趟在椅子上的古黎。 “都怪你!我都多久没穿漂亮衣裳了,天天喝补汤,这一身的软肉,等孩子出生了,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减下来呢!” 古黎似笑非笑的挑挑眉,冲她张开手臂。 受不了他这慵懒的魅惑样,江浅夏很没出息的跳进他怀里,低头在他深陷的锁骨处咬一口。 偏头任由她啃咬,古黎心情极佳的摸摸她的腰,轻笑道:“软肉多点好,抱着舒服。” “哼!你就是嫌弃我胖!” 嫉妒的女人是不讲道理的,愤愤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江浅夏又趴在护栏上,猫儿似的眸子不住的往舞台中央瞄。 突然,舞娘们做雌伏状往两边散开,两条绸带绑着的镂花椅,从空中缓缓落下。 在漫天的花瓣雨中,妖娆万千的月琼大家,和山间精灵般的琉璃公主,身着特制的琉璃羽衣,在众人痴迷的注视下,缓缓落在台上。 慵懒的伸个懒腰,月琼大家垂着眸光,收腹提臀,来了个反弹琵琶的飞天造型,干脆的把身上这件琉璃衫的所有精妙细节全展示了出来。 那不盈一握的腰肢,看的江浅夏都嗓子发干。 琉璃公主做不来这种诱人的模样,但她与生俱来的贵气,却是月琼大家学不来,也模仿不了的。 仅仅这么亭亭玉立的站着,缓缓打开手臂,轻盈的转一圈,就把某个悄悄守在后台的傻将军给看呆了。 两位来撑场子的没在台上逗留太久,很快,在舞娘们低低的吟哦声中,两人借着雾气退场,只留给所有人一抹淡不去的倩影。 待台上的雾气完全散去后,刚才那仿若仙境的表演,就像一场梦,众人就算十分不愿意醒来,也不得不怨念的看着胡子荣那小胖子,乐呵呵的奸笑着取代了两位仙女的位置。 “各位尊贵的夫人应该看到了,这十二套琉璃羽衣,就是今个儿第一份要拍卖的宝贝!” 拍着手,胡子荣夸耀道:“哎,不是小子自夸,这十二套琉璃羽衣,无论是料子还是绣功,那都是没得挑的!” “再看看这琉璃珠子,晶莹剔透,绝对是最顶级的冰魄琉璃!在场也有卖琉璃货的胡商,小子可不敢自抽巴掌,胡说八道的丢人丢到万里之外是吧?” 所有人都哄然大笑,只有台下卖琉璃的胡商压根儿笑不出来。他们坐在第一层,比那些在包厢里的大人们看的清楚。 那些舞娘身上穿着的琉璃衣,无论是变幻莫测的色泽,还是水晶般的质感,都不是他们的琉璃货能媲美的。 要变天了,这琉璃货的市场,又被该死的大乾人给揽回去了! 瞅着面色苍白的胡商们暗暗一笑,胡子荣心情大好的把十二套衣裳的特点一一点了出来,妙语连珠,说的夫人们心痒猫爪的,眼珠子都绿了。 看气氛抄的差不多了,胡子荣拿个小锤子敲一下,笑道:“稀世珍宝,那就不是谁都能拥有的,要是烂大街了,再珍宝也是烂白菜。所以这十二套琉璃羽衣,有,且仅有!这十二套!” “以后我们当然还会再出其他的琉璃羽衣,但这样式的,可再也没有了,各位夫人们,机会难得,错过一定会后悔的,想要的可抓紧了!” “胡家小公子别磨叽了,这衣裳怎么卖,快说说!” 有等不及的夫人趴在护栏上脆生生的叫了一声,不仅没被鄙夷粗鄙,反而惹来了一群夫人们的赞同催促声。 笑的见牙不见眼,胡子荣又乐呵呵的敲了两下小木槌,恭维道:“各位夫人都是端庄优雅的,当然不能和小贩一样的叫嚷着喊价。” “夫人们请看包厢中的木盒,里面放着纸笔,只需在上面写上您看中的衣裳牌号,和您愿意出的价格,交给婢女就行。” 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胡子荣意味深长的道:“所有衣裳的底价是一百贯,就算各位夫人只出一百贯零一个铜子都行。” “但夫人们在落笔时可得想清楚了,这价,只能出一次……” 刚才还兴冲冲的诰命夫人们,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准备落下的笔也犹豫不决的悬停在半空。 衣裳只有十二套,在场的这么多诰命夫人,谁能保证只有自己看上其中的某套衣裳了? 同时看中一件衣裳到没什么,但万一自己出的价,比别人低的太多,那不仅拿不到心仪的衣裳,还可能成为圈子中的笑柄…… 女人心思本来就多,被胡子荣这么一撩拨,诰命夫人们不仅有种到处都是敌人的紧迫感。 “夫人不愧是将门大妇,深谙疑兵之术啊。” 感受着突然弥漫起紧张气氛的会场,古黎感叹的摇摇头,起身把眼冒金光的小厨娘抱着坐下。 “哪儿是什么疑兵之术,就是挑拨一下女人的虚荣心罢了。” 娇媚的睨他一眼,江浅夏得意道:“男人上战场炫耀武力,女人当然也要有要炫耀的东西啦~你看着吧,她们出的价,一定会高的让世人惊叹的,难说皇后娘娘听着都会心疼哦。” 盯着她神采奕奕的侧颜,古黎试探着轻声道:“夫人也是女子,也有想炫耀的东西吗?” 江浅夏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道:“那当然啊,只不过这些漂亮衣裳珠宝首饰什么的,对我来说随意可取,没有难度。我要炫耀的,是她们永远也达不到的成就,以女子之身,兴风作浪!” “如何?” 对上她灿若星辰的眸子,古黎胸中豪情激荡,揽着她低低笑出声来。“愿为夫人引马抬枪。” 第135章、不买是吧? 在胡子荣亲自打开写好了标价的小纸片前,谁都不知道这十二件衣裳能拍到多高的价。 直接在台上展开所有纸条,胡子荣腿软的撑着桌子,晕乎乎的把最后统计出来的最高出价,报出来。 “胡夫人六百八十八贯拍得清风邀月、王夫人七百八十贯拍得潇潇落雪、靖王妃一千贯拍得九霄流云……” 每报一次价,就换来商贾们的阵阵惊呼。 就算已经习惯了一掷千金的豪商,也不得不咋舌,一件衣裳竟然抵得上他们手里十家铺子整年的收益,或许还要更多。 古黎听的又是骄傲自家小厨娘的敛财能力,又是口中苦涩——他手下的兵,就算是校尉级别的,十条命都换不来这一件衣裳啊…… 心有灵犀般,被古黎抱在怀里的江浅夏,一边愉快的拨弄着算盘记账,一边随意的埋怨起来。 “军中的将士们花钱没脑子,有家室的就全把钱寄回去,自己鞋子破了露着脚趾头看着都丢人。” “没家室的小子们更是不靠谱,花钱大手大脚的,一点规划都没有,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哦?夫人有何指教呢?”古黎连忙问道。 奇怪的睨他一眼,江浅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手里拨算盘的动作不停。 “就他们那榆木脑袋,给他们什么指教都没用,让他们把多余的钱全交我手上,其他的就不用他们操心了。” 歪着脑袋想想,江浅夏长叹道:“大富大贵不敢说,小子们有钱娶媳妇盖新房子,老兵能给闺女儿多添点儿嫁妆是没问题的了。” 古黎心中激动,刚想问问细节,见小厨娘又兴冲冲的坐起来往台上看了,只能把激动咽回肚子里,无奈的露出一抹宠溺的笑。 等一会儿结束了之后和老帅们招呼一声,以后他们不用把自己的俸禄和庄子收益全拿出来,补贴那些生活凄惨的兵卒了。 林帅也不用看上块普通的玉佩都舍不得买,还要扭头把脾气发在林渊身上了。 想到肖酒穷的连想给琉璃公主买支好些的珠钗,都得先找他们几个兄弟筹钱,古黎就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惹得江浅夏狐疑的扭头看他。 被亲亲夫君突然抱着来了个深吻,江浅夏老脸羞红的在他胸前捶了几下。 “还能不能好了,只有珠帘隔着,被人看见怎么办!” “夫人说的有理,你现在的模样,被别人看见为夫就亏了。” 一本正经的调戏一句,解决了一桩心事的古黎握住小厨娘要扭他软肉的小手,冲台上抬抬下巴。 “夫人,你选的大梁,好像扛不住了。” 台上,顺利把琉璃厂里才精制出来的“十二花仙”琉璃雕卖出去了十一樽的胡子荣,惹众怒了。 “胡小公子,您现在才说,这十二花仙是一套的,下边儿还有完整的一句花神颂,这不是在耍着我们玩儿吗?” “呵呵,老夫才花了两千贯拿下了梅花仙,这就变成零散的了?” “尊敬的大人,小人虽然来自遥远的拂菻,不太了解大乾帝国的文化,但在我们拂菻,一套珍宝,远比一件珍宝要贵重,并更有收藏价值!” “胡小公子,您看这事儿整的,能不能重新买,按一套的算?或者万宝阁家大业大的,再拿一套出来齐套的卖?” 胡子荣汗如雨下,求救的往三楼包厢看去。 他怎么就这么嘴贱,卖的太顺了,一高兴把老底给兜出去了呢!本来应该全部卖完,才告诉他们是一套的,现在好了,第十二件谁都不出价,全嚷嚷起来了! 江浅夏手杵香腮,仔细的听着他们乱哄哄的嚷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是什么个意思。 有人觉着自己花大价钱买一套里面的一尊,贵了;有的不差钱,就想重新把东西收回来成套的拍;还有的纯粹是吃饱了闲着,跟着瞎起哄呢。 本想看看胡子荣怎么处理这事儿,可看他那就差被人唾沫星子喷一脸的可怜样,江浅夏又心软了。 她的学生,虽然这次事儿办的傻了点儿,但也不是他们能张口就骂的啊!还把不把她放眼里了? “我下去处理一下。” 冲古黎丢下一句话,江浅夏换上商人的雷厉风行和精明,脸上挂着客套又疏远的假笑离开。 摸着下巴,古黎得意的勾起一抹微笑。 在他面前,他的小厨娘嬉笑怒骂都是那么的自然,这副商人的嘴脸,从没在他面前出现过呢…… 不知道自家夫君在得意个什么劲,江浅夏在白芷的搀扶下,费力的爬上台子,冲胡子荣挥挥手,示意他站到一边。 先冲台下众人欠身行礼,江浅夏才柔声微笑道:“本想给大家一个惊喜,没想到提前说漏嘴,倒成笑话了。” “惊喜?呵呵,贵女说笑了,老夫可只觉着惊,没发现有何可喜的。” 声音来自二楼的包厢,全是四品的小官,三品大员和一二品的皇亲国戚勋贵们,可都在三楼呢。 淡淡的勾了勾嘴角,江浅夏轻笑道:“看来大家都没有理解浅夏的用心,还真叫浅夏有些可惜了呢。” “这十二花仙都各有品质,称为花中十二君子都不为过。能倾其家产将之收入囊中的客人,想来也是欣赏所收之花的美德。” “十二位有美德的客人,最后发现此系列是为一套,互相交流拜访,或交换欣赏,或用诚心打动原主人收回或赠予,都是一桩难得的美谈。” 看着刚才叫嚣的最厉害的人齐刷刷哑巴了,江浅夏眼中泛着看智障似的同情,感叹道:“没想到到了各位大人口中,倒是浅夏自作多情,高估了各位的雅致了。” 这哪儿是互相交流了,江浅夏明明想给他们提供一个拍上官马屁和贿赂的好机会,没想到这些平常一个个精的和猴儿似的家伙,一逮到她的“错”,就不过脑子的开始闹了。 也不想想,要是这么容易被挑毛病,她以后还怎么延续这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传统哦! 在心中暗暗嘲讽一翻,江浅夏轻抚着最后一尊,也是最为华美的牡丹琉璃雕,有些废力的举起来。 “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出价,那最后一尊牡丹仙子,就不参与拍卖,当做浅夏对自己自作多情的惩戒吧。” 纤细的素腕随着举抬的动作露出,被举过头顶的牡丹琉璃雕,在灯光的汇聚下,流光溢彩,说不是宝物都没人信。 可就是这一件捕捉了所有人视线的宝物,被江浅夏随意的松开手,任由它在铺天盖地的惊呼声中,重重砸在地上,“啪嚓”一声,碎裂一地。 牡丹雕碎了,多少人的心好像也跟着碎了……“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第136章、阵痛 淡定的无视了众人的心疼哭嚎或大声咒骂,摔了个玻璃摆件的江浅夏,轻描淡写的拍拍手,往白芷身上一歪,老佛爷似的退至后台。 临走前,使了个眼色,让小胖子胡子荣别傻愣着了,赶紧收拾好钱,把这些快暴动的大人们打发走。 “要是有人打砸东西,就让他们砸,明儿把账单送去大人们府上就成。” 近处的商贾们听的清楚,再侧耳听听楼上砰砰作响的吵闹声,齐齐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他们才不信,万宝阁大掌柜家的东西,有便宜的。现在砸的爽了,明儿看见账单不知道是何表情了。 “我的小祖宗啊,你这好端端的牡丹雕怎么就砸了呢?我都让伙计在下边儿准备最后出手收下了!” 才行至后台,江浅夏就被心疼的直跺脚的月琼大家给拽进怀里,一阵蹂躏。 “月琼姐你冷静一点儿!砸是砸了,但还能重新拼好的嘛!等拼好了,我亲自给你送明月阁里去!” “还能修好?” 月琼和刚才没出声的琉璃公主异口同声的惊叫出声,连白芷和狼狈退回后台的胡子荣都傻眼了。 那碎了一地的玩意儿,怎么看都是破烂了,怎么修,用胶粘起来? 嫌弃的瞥他们一眼,江浅夏懒洋洋的道:“台上这么大的地方,你们也不想想,我干嘛非得走到有羊毛毯的地方才砸?” 牡丹琉璃雕虽然确实碎了,但因为是砸在地毯上的,有了缓冲,所以只碎成完整的大块,没有那些零零散散的小玻璃渣。 把碎块捡回来,找修复玉器的巧匠用金丝银线将其重新拼凑修补好,才是真正的花后牡丹! 眼瞅着她得意的模样,月琼忍不住在她腰间软肉上掐一把,没好气的跺脚娇嗔道:“好你个妮子,原来一早就想着要把牡丹仙子砸了!” 一把抓过笑个不停的琉璃公主当挡箭牌,江浅夏有些失落的道:“我本来还想着,谁最后拍下牡丹雕,就当着他的面把它砸了,然后再修补好了给他呢。” “……先生,你确定这样不会被打?”胡子荣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无辜的看着自家学生,江浅夏耸肩道:“要打也是打你,关我何事?还有人能对孕妇动手不成?” 胡子荣无言以对,捂脸败退。他怎么总低估先生的厚颜无耻呢?! “浅夏姐姐,你真的和肖酒哥说的一样,好有意思啊!难怪父皇和皇后娘娘这么喜欢你。” 琉璃公主身材娇小,被江浅夏拉来挡在前面,跟被她半抱着一样。 但娇小归娇小,那身材,却是凹凸有致,特别那不堪一握的纤腰,虽然比月琼的少了两分魅惑,却更为惹人怜爱。 毛手毛脚的从后边儿把琉璃公主整个抱在怀里,看她有些娇羞的回头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瞅自己,江浅夏都恨不得亲她一口。 这小姑娘怎么能这么可爱!配肖酒那傻子真是浪费了! “琉璃公主这皮肤,真是让月琼羡慕啊~” 月琼也是个耽于美色的人,被可爱的琉璃勾的,忍不住和江浅夏一起把她夹在中间,上下其手,惹的琉璃连连娇呼。 肖酒本来看着女眷们玩闹想避嫌来着,可听着琉璃越来越可怜巴巴的求饶声,保护欲大盛,一个没忍住,就从屏风后边儿跳了出来。 “嫂子你耍流氓冲着老大去就好,别对琉璃……” 话说不下去了,呆呆的看着琉璃公主那面带桃花,气喘吁吁的模样,肖酒只觉喉头一紧,忍不住咽了咽嗓子。 可是……为啥大嫂和月琼大家,一个手往上,一个手冲下,真的在非礼琉璃啊! 明明他都没摸过……女眷间玩闹,原来可以玩的这么大啊…… “傻子,口水擦擦,忒丢人了。” 嘴里嫌弃着,江浅夏却奸笑着顺手把怀里的琉璃公主,往嘿嘿傻笑的肖酒怀里推去。 看着他本能的抱住琉璃公主,江浅夏才挽着月琼的手,夸张的摇头感叹道:“有人来英雄救美了,咱们这些碍眼的反派就赶紧走吧。” 月琼扭头看两人羞乱的跳开老远,被逗的咯咯直笑。 轻轻在江浅夏肚子上拍一下,月琼调侃道:“还有心思调侃人家,你这快生了还和古将军蜜里调油的,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一下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 刚想秀恩爱,江浅夏就被肚子里传来的强烈抽痛给折腾白了脸。 拉着月琼,捧着肚子慢慢往地上滑时,几人还以为她在演戏,可看到她额头瞬间冒出来的冷汗,月琼果决的往地上一趟,给她当肉垫。 “快去找人!浅夏要生了!” 肖酒扭头往台上狂奔,一路上撞倒了多少人都不知道,跌跌撞撞跑出来,这傻子气沉丹田,直接冲着三楼狂吼:“老大!嫂子要生了啊啊啊啊!” 还在包厢的古黎身子猛地一僵,下一刻就如猎豹般从躺椅上弹起,直接从三楼一跃而下…… 然后歪歪倒倒的撞倒了一片椅子,把还没离去的商贾们吓的够呛。 虽然想不通自家老大怎么关键时刻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漏子,但肖酒还是快步跑过去扶一把,然后发现老大竟然腿哆嗦的站都站不起来。 “别管我,快回府找孙道长过来!派人通知老帅,让他们去宫中借几个稳婆来!” 虽然腿脚不受控制的发软,但古黎的思路还是清晰的,要是说话别结巴,就更好了。 “还借什么稳婆啊,赶紧把浅夏姐姐抬上我的马车,咱们现在就回宫生!” 关键时刻,几个大男人还不如女子有主见。 琉璃公主呼喝着内侍把马车里不需要的东西全搬出来扔着,往里面可劲的放软垫。 月琼看着柔柔弱弱的,此时竟然直接把百十斤重的江浅夏横抱起来,稳健的快步往外走。 无涯没有腿软,只是变得有些骇人,一扫往日的清冷,杀气腾腾的为抱着主子的月琼大家开路,颇有阻挡者死的霸气。 瞧见满脸惊慌,却还要故作镇定的小厨娘,古黎忘记了腿软,箭步过去把人抢回怀里,跑的比无涯这个开路的都快。“召集院中所有下人,开路,进宫!” 第137章、意外 “陛下!娘娘!不好啦,古将军又闯宫啦!” 内侍拔尖的叫声,把正在下棋的两口子给惊扰了。 黑子没好气的落下,长孙皇后挑着眉眼,慵懒的训斥道:“慌什么呢,古黎此次闯宫,又是为了什么啊。” 不知怎的,闯宫这种大事,这最尊贵的两口子,竟然也能习惯了…… 内侍快步进来,躬身急促道:“回娘娘的话,古将军、肖将军和琉璃公主,带着百十号下人,直接闯了宫门往里冲呢!好像,好像听着是常瑞贵女要生了!” “什么?常瑞要生了?” 李广孝坐不住了,把棋子一扔就拉着长孙皇后往外走。 “快宣太医!把宫里的接生嬷嬷也全唤到宁心殿,派人去告诉古黎,让他带着常瑞赶去宁心殿!” 内侍得令匆匆退下,宁静的皇宫,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 长孙快步跟在李广孝身后,皱眉不安道:“陛下,妾身急着常瑞的身子不还没足月的吗?提前这么些时日就要生了,怕是有些不妙啊。” 不清楚女人的这些事,听长孙这么一说,李广孝的心也半悬了起来。 “皇后的意思是,常瑞有可能出意外?” 眼神锐利的扫视一圈,逼的内侍宫女们纷纷低下头去,长孙才有些担忧的道:“有可能,但常瑞身子骨一向不错,府上又供奉着医仙老人家,应该能化险为夷的吧?” “高泉。” “奴婢在。” 拍拍高泉的肩膀,李广孝低声道:“你拿着朕的金牌,去调集禁军暂时封锁皇宫,在常瑞顺利生产之前,连只鸟都不许进出皇宫!” 高泉有些愕然,忍不住抬头道:“官家,您是怕……” 颇有深意的看高泉一眼,李广孝背着手,大步前行。 “常瑞是个好孩子,不能让有心人借机闹事啊……” 心中发狠,高泉鬼魅般退下,皇帝皇后坐上步辇,向宁心殿赶去。 此时,接到通知,直接架着马车横冲直撞的一群人,早已在宁心殿安顿下来。 江浅夏哼哼唧唧的捧着肚子,虽然肚子还是一抽一抽的疼,但看店主须知的科普,她知道这会儿只是宫缩,离正式开始生孩子还早着呢。 “浅夏,肚子还疼不疼,怎么这么久都没生出来?你还好吗,还有力气吗?” 紧紧握着江浅夏的手,古黎慌乱的关切一番,又板着脸冲其他人吼,问孙道长人怎么还没到。 一屋子的人都没见过生孩子,此时被古黎带的,更是一个比一个紧张,连月琼这个风月场的背后老板,都一惊一乍的,感觉呼吸都困难了。 知道这会儿要节省体力不能大叫,不指望剖腹产所以一会儿全得靠自己,江浅夏在古黎的惊呼声中慢慢坐起来,翻身要下床。 “行了,离正式开始还有大半天好熬呢,没那么快。” 以“懂行”人的淡定,江浅夏安抚了一下比她还紧张的一屋子人,点了几道高热量的吃食,让无涯下去准备。 无涯刚退下,李广孝和长孙皇后就联袂进来了。 “不是说要生了吗,怎么还惦记着吃呢?” 李广孝一进来,屋子里的人除了江浅夏和古黎,都齐刷刷矮了一节。 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脸,江浅夏抿嘴笑道:“谢陛下和娘娘的关怀,不过浅夏这会儿还在宫缩呢,估计得过两三个时辰才能开始生。” “你是医者,知道自己的情况就最好了,不过还是先让太医们看看,也好有备无患。” 长孙皇后亲昵的扶着江浅夏坐下,唤来御医给诊脉。 这年头的御医也没当过接生婆啊!装模作样的给号脉后,开了一副产后补气血和调养的方子,还大手笔的备了支百年老参,拿来提气救命都够了。 但生孩子的具体过程,御医就只能含糊过去了…… 夜色渐浓,看江浅夏没什么大碍,李广孝聊了几句就走了,只留下了长孙皇后熬夜陪护。 肖酒和赶来的林渊、余家兄弟,凶神恶煞的守在殿外,古黎则一直紧张的板着个脸,抱着江浅夏一刻都不撒手。 孙长生和宋傅文匆匆赶来,就听宋傅文丢下一句“好好生”的屁话,就开始和大家伙一起闲聊起来。 虽然没什么用,但有医仙坐镇,江浅夏还是颇为心安的。 三个时辰一晃而过,江浅夏只感觉越来越疼,羊水一破,那种撕裂的感觉,让她直接惨叫出声。 “浅夏,浅夏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古黎彻底慌了,连几个准备上场的稳婆连拉带拽也没把人给弄开。 死死握着古黎的手,江浅夏忍痛冲还在专心赶人的稳婆道:“其他人出去就行,让我夫君留下陪我……” “贵女,男子进产房不吉利啊!” 稳婆絮絮叨叨的声音像苍蝇似的,江浅夏下身疼的像被刀子来回划拉一样,当下尖叫起来。 “闭嘴!管他吉利不吉利,快帮我接生!” 被这不讲道理的两口子恶狠狠的瞪着,几个稳婆无法,只能捏着鼻子当古黎不存在,热水帕子往有些撕裂的下身擦去。 跟着稳婆一下一下的用力,不知过了多久,筋疲力尽的江浅夏狠憋一口气用力一顶,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撞在盆骨间…… “呀啊——” 伴随着江浅夏的惨叫,一直探头关注的稳婆更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天啊,看见腿了,卡住了,卡住了!快把孩子塞回去!” 完了,胎位不正。 心中一片冰凉,江浅夏来不及细想,就感觉两个力大无穷的稳婆把孩子生生又往里塞了塞,那种剧烈的痛处,让她差点失去意识。 “江浅夏,我不许你晕过去!” 耳边传来古黎带着哭腔的叫喊,江浅夏从“嗡嗡”的耳鸣声中慢慢恢复意识,来不及出声安慰,又被剧痛给折磨的挺身惨叫。 系统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江浅夏懵了一瞬,大急——这特么要做啥准备,你倒是说清楚啊! “啊!贵女,贵女的腿不见了!” 稳婆惊恐万分的惨叫,让殿外焦急等候的长孙皇后心中一悸,在稳婆们连滚带爬,满身血的逃出来时,当机立断的下令。“来人啊!把这几个妖言惑众的老妇拿下,立斩不赦!” 第138章、消失的人 全副武装的禁军手起刀落,几个还没反应过来的稳婆就被斩杀当场,惊骇瞪大的眼珠子染上血和尘埃。 “守好宁心殿,除了陛下,不许任何人进出!” 长孙皇后沉声吩咐下去,禁军整齐的踏步散开,耀眼的光明甲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显得无比狰狞。 左右扫视一眼,见孙道长和宋傅文已经不管不顾的冲进去了,长孙担心里面的情况,也顾不上男女大防的事,只能匆匆吩咐肖酒等人在外候着,就和白芷、无涯一起闯入产房。 刚好看见江浅夏和古黎手拉手,完全消失的一幕。 瞳孔瞬间收缩,玉手缩在宽大的袖中紧握,长孙深吸一口气,警告的眯眼道:“常瑞贵女难产,医仙正在全力施救,明白吗。” “多谢皇后娘娘对浅夏丫头的厚爱,老朽替她,谢过娘娘大恩。” 孙长生长舒一口气,率先带头跪拜谢恩。 屋里全是江浅夏的嫡系,哗啦啦跟着跪了一地,无涯和白芷更是把头往死里磕,“砰砰”生响,两下就见血了。 心中不安,长孙不耐烦的让两人起来,自己围着染血的床榻来回转悠。 “你们和常瑞都极为亲近,可知这……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大活人凭空在众人眼前消失,要不是接连受了江浅夏的好处,长孙此时,就应该按照祖制,派兵把这大殿围了,等着诛杀妖女了! 淡淡的扫了孙长生一眼,长孙皇后暗自庆幸,还好看见这诡异一幕的是医仙,要是他的老朋友白云道长看见了,还不得落实了常瑞“祸国妖星”的名头? “回禀娘娘,虽然无涯从未见主子这么平白消失过,但主子平日里……确实有很多异处,没有刻意回避过我们。” 无涯率先开口了,白芷犹豫一会儿,琢磨着这会儿不是含糊其辞的时候,连忙跟着小声把江浅夏老底都快抖出来了。 比如材料特殊的防弹衣,比如做饭时总是不断出现的辣椒,比如给老兵们做假肢时,一些铁匠根本打造不出来的精妙零件…… 长孙越听越心惊,正想细问,就听宋傅文颇为羡慕的道:“她的医术也是突然变厉害的,一开始在军中,她虽然也会缝合伤口,可动作生涩,明显也是初学。” “但她的学生蒋文杰身受重伤时,她的医术,突然就变得精妙起来……” 这种技术上的突然变化,怎么可能瞒得过宋傅文的眼睛?别说他这个见过江浅夏以前缝合操作的人,连孙长生这个没见过的,也十分清楚,这么老辣的手法,绝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能掌握的。 “博学、医术高明、手里总有些层出不穷的新玩意。” 孙长生捻须摇头,苦笑道:“虽然大多数时候待人亲厚,对有敌意之人下手却也狠辣无情。白云说她是妖女,倒也不算平白诬陷。” “妖女也好,仙女也罢,有朕压着,她就是我大乾的常瑞贵女,拾慧馆的馆主,将门的大妇,能为朕鞠躬尽瘁的臣子!” 从床上被高泉悄悄唤醒的李广孝,虽是清晨,脸上却没有一丝困倦,龙行虎步的走进来后,冲长孙皇后点了点头,示意她做的很好。 “常瑞和古黎,就是在这儿消失的?你们确定,是在你们眼前平白消失的?” 指着染血的床一再确认后,李广孝沉声道:“想来他们再出现时,也会在这儿。” “你们几个就不要离开了,好好在这儿守着,高泉,你也打起精神来,热水汤药什么的,看着往里送,别让有心人看出破绽来!” “奴婢明白,官家放心便是。” 点点头,李广孝犹豫一下,把肖酒等人叫了进来,肃然道:“此事非同小可,即便是三位老帅,你们四人现在也不可告知真相!” “但为了让老帅们安心,林渊,你性子沉稳,出去招呼一声,让将门稍安勿躁,别在这时候给朕捅娄子!” “末将遵旨!” 林渊抱拳退下,一刻都不敢耽搁。要是三位老爷子没消息急红了眼,难说还真能干出闯宫的事儿,到时候就闹大发了。 安顿好外边儿的事,李广孝又叫来了外面守着的禁军统领,好生吩咐今晚宁心殿的事,要是有一丝消息外泄,就拿他问罪。 仔细想想,事情好像处理的差不多了,李广孝才有些疲倦的捏着眉心,淡淡道:“常瑞和古黎一出现,就来通知朕。” “真是的,一刻都不让朕舒坦,等出来了,看朕怎么收拾她!” 皇帝骂骂咧咧的背手离开,身上没了担子的长孙皇后,也虚脱似的软倒在椅子上,满脸倦容。 宁心殿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的盯着那张染血的床,不敢移开分毫…… 随身小世界内。 江浅夏被裹在一团奇怪的液体中,身上的衣裳早不见了踪影,下身的剧痛没有了,可却能感觉道,包裹着她的液体,正古怪的探入她的体内,轻柔的调整着孩子的方向。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真是诡异爆了,要她独自承受的话,估计得疯,还好旁边还有个更疯的帮她转移注意力。 眼瞅着自家男人疯牛似的拼命往水球上撞,又被狠狠的弹飞,把她随意堆放的物资撞的乱七八糟,江浅夏就心疼的厉害。 也不知道是心疼自家男人的身体,还是心疼不知道有没有被撞坏的物资。 在液体中发不出声音,江浅夏只能手舞足蹈的比划,努力了半天,才好不容易让古黎停下了这种无意义的冲撞。 “浅夏,浅夏你在里面能呼吸吗?” 趴在水球上,和小厨娘隔着一层冰凉的液体无法抱住她的空虚感,让古黎几近癫狂,脆弱的模样看的江浅夏心都揪起来了。 可是,被他这么一问,江浅夏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开始纠结起呼吸的问题来……是啊,在液体里,到底能不能呼吸啊?她刚才不觉着憋闷,是怎么做到的…… 憋气疑惑了半天,江浅夏神奇的发现,在液体里,她好像确实不需要用鼻子喘气哎! 正惊奇着,江浅夏发现自家男人傻不愣登的张大了嘴,瞪着眼睛往自己下边看。 虽然老夫老妻的了,但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还是让她娇羞的合拢双腿,然后夹到了某个软软的东西…… “卧槽?孩子啥时候出来的?” 皱巴巴的孩子因为她的突然激动,被迫和她一起在水球里滚来滚去。 娃不高兴了,紧握着小手,哇的一声哭出来,把水球给震破了。在空中突然失重的江浅夏心情复杂——才出生就学会坑娘了,这不是个好兆头啊…… 第139章、就是个商人 亲妈本能的把孩子捞怀里抱着,亲夫君也张开有力的双臂,把娘俩一起接个稳当。 平安把人接住,古黎连忙解了外套给自家小厨娘披上,然后紧紧的抱住她,后怕的直哆嗦。 “阿嚏!” 不解风情的大大打了个喷嚏,江浅夏裹紧了单薄的外套,赤脚跑到侧翻了一地的物资前,翻出一身干净衣裳胡乱的套上,又把早给孩子准备好了的小抱被拿出来,给冻的直哭的孩子裹好。 手忙脚乱的收拾完了,江浅夏才筋疲力尽的瘫在古黎怀里,死心的等着他拷问。 沉默,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江浅夏率先沉不住气的抬头看他。 “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身子一僵,古黎勉强的扯出一抹笑来,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宁静祥和的小世界,低声道:“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什么都不问。” 这下轮到江浅夏无言以对了。 纠结的挠挠头,她没想到这个小世界除了她自己之外,还能放其他人进来。 隐瞒了许久的秘密突然被红果果的拆穿,她除了不知所措,还有些担惊受怕。 位面商会到底是不是隐藏在现实世界之下的组织,要是有什么保密措施,就不知道倒霉的除了她这个店长,发现秘密的人,会不会也面临着某种意义上的清洗。 比如记忆消除,比如从物理上,让发现秘密的人,人间蒸发…… 深吸一口气强行打断自己的悲观揣测,江浅夏闭目拉开店主须知那从来没看完过的长长列表,还没开始搜索什么关键词,就被巨大的红色字样给吓住了。 颤颤巍巍的点开警告提示,江浅夏愕然的发现,她的店主等级,从二级掉回一级了…… “卧槽?老娘辛辛苦苦刷了这么多宝贝才凑够交易额升的二级,这就掉回来了?” 猛地从古黎怀中挣脱开来,江浅夏把孩子粗暴的往古黎怀里一塞,就聚精会神的研究起来。 皱眉研究了半天,江浅夏又是心疼,又是心安的长出一口气。 复杂的拉住古黎的手,江浅夏哭笑不得的道:“夫君,你知道你这次和我一起进来,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 古黎本就悬着的心,快速往下沉。 死死的握着小厨娘软软的手,古黎突然释然的笑了出来。 “要是仙界有什么惩罚,尽管冲着我来好了,你好好把孩子养大,以后让他替我这个当爹的,保护好你。” 心中好笑多过感动,江浅夏知道,自家亲亲夫君,好像脑补了什么天庭条例啊,人仙不能结合之类的苦情戏,这会儿正想替她一肩扛下“天罚”呢。 努力憋着笑,江浅夏表情古怪的道:“这个惩罚还是我自己扛好了,让你扛的话,咱们家估计会连稀粥都喝不上了。” “……把话说清楚。” 看着笑倒在自己怀里的小厨娘,古黎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小题大做”被她笑话了。 擦去笑出来的眼泪,江浅夏幸福的窝进他怀里,白嫩的胳膊环着他的脖颈,小脸贴着努力的蹭。 “我不是什么仙女,当然,和妖女也没半个铜子儿的关系!” 摇头晃脑的在他脸上亲啄一下,江浅夏眯眼笑道:“你家夫人是个商人,彻彻底底的商人。” 商人?市农工商,商人这种地位低下的人,竟然能,能……这样? 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现的重重异事,加上刚才她产子时那神秘莫测的水球,古黎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知道古人对商人的歧视一时半会儿扭转不过来,江浅夏也没强求的意思,只是没好气的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总之,我就是个商人,你可以把这里理解为我的货仓。刚才生宝宝的时候太危险了,所以小世界自动把我拽进来生产,没想到你拉着我,也跟着进来了。” 说到这里,江浅夏就心疼的脸皮都抽抽,忍不住愤愤的在他肩上又咬了一口。 “你进来一趟,我就被商会扣了五万贯的销售额!五万贯啊!贵死了!” 五万贯能看着自家小厨娘平安无事的产子,能知道她一直在隐藏的秘密,对古黎来说,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了。 搁在两人中间的一层厚纱被完全揭开,古黎心中再无桎梏,心情舒爽的搂着软绵绵的小厨娘,好奇的打量起堆的乱七八糟的各种神奇的东西。 “唔,没什么好看的,里面大多是各种各样的药和病毒,那边草坪上的,是武器,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方便拿出去。” 摸着下巴,江浅夏随意的道:“反正基本的热武器要做挺简单的,等啥时候闯祸了,再交出来收买陛下吧。” 想到自己效忠之人,就被小厨娘这么简单粗暴的算计着,古黎就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揍她两下。 看古黎抱着她笑的宠溺,江浅夏也回报以纯纯的笑脸,丝毫不去提,刚才她轻描淡写抖出来的病毒,比那些武器的杀伤力,强上万倍。 在这个连基本无菌室都搭建不出来的地方,她收集放在小世界中的随意一种病毒,一旦外泄,就将造成灾难性的打击。 头靠在古黎胸前,江浅夏抿嘴笑着,眼眸低垂,柔情万千的看着怀中沉沉睡去的孩子。 “是个女孩,还好长得像你,长大了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祸水~” 小心翼翼的摸摸女儿细滑的小脸,古黎笑的一副傻相。 “女儿好,以后不用打打杀杀,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看他说的真心实意,江浅夏才满意的点点头,魅惑的伸出粉粉的小舌,在他颈间舔舔。 媚眼如丝的抬眼笑,江浅夏哑着嗓子道:“等我身子养好了,咱们再生个儿子,以后接你的位置保护我们母女,怎么样?” “如此,甚好。” 浓情蜜意的两人搂在一起亲亲抱抱许久,才想起来外边儿还等着一堆人呢。整理好衣裳,江浅夏抱着女儿,挽着夫君,颇为惆怅的道:“是祸躲不过,不知道皇后娘娘帮我善后的怎么样了?” 第140章、泄露 “男娃女娃?” “……女娃……” “身子没事儿吧?” “没事……” 看着被孙道长和宋傅文等人围起来逗弄的女儿,江浅夏有点迷茫。 为啥这么淡定,难道大乾已经高端到,见惯了她这种会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山精水怪”了? “回来就好,什么都别声张,乖乖去床上躺好,有个从鬼门关回来的模样。” 看了眼洒入殿内的晨光,苦熬了一夜的长孙皇后万分疲倦,强撑着身子,等江浅夏乖乖抱着女儿爬上床榻后,才对高泉道:“去给她重新准备一身衣裳,换下来的,和染血的褥子一起烧了。” 感慨于皇后娘娘的心细如发,江浅夏半撑起身子,由衷的感恩道:“浅夏谢娘娘厚爱,这一晚,劳娘娘和陛下挂心了。” 要是没有花大心思,此时的宁心殿,不可能和她消失前一样平静。 虽然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有被保的价值,但江浅夏还是很慎重的把这份恩情放在了心底。 宽厚的笑了笑,长孙起身,慢慢向外走去。 “你难产险些丧命,在宫中多有不便,修养两日就和孙道长一同回古府去吧,好好躲过了月子,再进宫请安。” “娘娘!” 叫住快走到门口的长孙皇后,江浅夏没有犹豫的道:“娘娘,陛下万金之躯不宜冒险,要是娘娘不怕浅夏害您,可随浅夏去刚才我们消失的地方,一观。” 微微侧过头,长孙皇后轻笑着淡淡道:“那地方,可有何奇异之景?” “……没有,就是一小片草丘,边上有个湖,草地上被浅夏堆满了吃的用的。” “既然没有奇异之景可观,那本宫为何要多此一举的和你走一趟?” 长孙皇后走了,带着身为天下之母的骄傲,踩着江浅夏小肚鸡肠的揣测,仪态万千的披着晨光,走了。 复杂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江浅夏摇头低笑。 一国之母的骄傲和强烈的自信,让她不屑于、也不会把自己置于那种看似神秘,却是皇权无法掌控的地方。 对长孙皇后来说也好,对李广孝来说也罢,这对站在这个时代权利顶峰的夫妻,最多只会对江浅夏的消失有些好奇,但绝不会过度高估。 因为,江浅夏不能在那神奇的地方躲一辈子。 只要她继续生活在大乾的土地上,就必须接受皇权的主宰。如此这般,神秘便大打折扣,敬畏,更是无稽之谈。 江浅夏确实被长孙皇后的骄傲和高高在上给碾压的有些狼狈,可想到自己小世界中的东西,现代人的自信,又让她有些感慨。 皇权总是赋予了皇帝绝对的权威,可皇帝皇后,还是小看了文明的差距…… 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同样的,只要不想闹个鱼死网破,江浅夏就必须对皇权保有基本的尊重和维护。两相对比,倒是江浅夏注定要落于下风了,不过,这种能保存自身的下风,她不介意继续维持下去。 “呵呵,皇后娘娘不感兴趣,老朽倒是颇为好奇。” 孙长生给江浅夏检查完身体,确认她只是有些虚弱,并无大碍后,捻须直笑。 “深宫时日太过无趣,要不浅夏丫头也带老朽去仙家世界走一遭,长长见识?” 偷偷翻个白眼,江浅夏快速躺下,裹着被子嘀咕道:“您老就别凑热闹了,里边儿的东西倒是可以随便拿给您研究,但要进去还是算了吧,这么来回折腾一次的花销,我都能在京都买块地皮了。” “花,花销?” 孙长生愕然的看向古黎,古黎抱着闺女轻笑道:“进入一人,好像要花去夫人五万贯的钱财,而且里面确实没什么稀奇之处,不去也罢。” “五万贯,好像也不是太贵啊……” 宋傅文较真的皱眉琢磨起来,江浅夏也不管他,要是他肯自费买门票,那她倒不介意让他进小世界逛逛。 波澜不惊的在宁心殿住了两日,期间皇帝来了一趟,纯探望,什么都没打听,让江浅夏反倒有些憋得慌。 两日后的半晚,两架马车低调的出了皇宫,返回古府。 肖酒和林渊、余家兄弟进门吃了个晚饭就各回各家,安抚坐立不安的老帅们去了。 古焱和在府中等候的蒋文杰、胡子荣虽然感觉事有蹊跷,但却识相的没问,只一个劲的关心江浅夏和小小姐的身子,苦口婆心的劝着她喝大补汤。 古刘氏小露了一面,见生的是个丫头,万分嫌弃的丢下一块玉佩就走了,走之前还恶狠狠的咒骂了江浅夏那不争气的肚子,让她养好身子赶紧接着生,不然就要给古黎找能生儿子的小妾了。 要换做平时,江浅夏估计会上火的和古刘氏吵上一架,可经历了秘密暴露的事后,这点小波折,她已经懒得放在心上了。 乖顺的表示自己一定连着生,直到生出儿子给古家传宗接代后,江浅夏好声好气的送走了满脸狐疑的古刘氏。 回到府中,一切看起来都很安稳,江浅夏提着的心渐渐放下,把喂饱的女儿丢给白芷紫苏伺候,自己甜甜蜜蜜的和古黎相拥而眠。 “祸国妖星!把妖女烧死!” “清君侧,烧死妖女!” 懒洋洋窝在古黎怀里等吃早饭的江浅夏,僵住了。 “将军!主母!不好了,好多百姓把咱们府给围了!” 何斌一脸焦急的跑进来,古黎和江浅夏对视一眼,心情沉重。 看来,皇宫也并不是密不透风的,皇后娘娘,到底还是没把事情给捂住。 “所有家兵做好死守的准备,只要不让百姓们冲进来,其他的,不去管他。” 古黎淡淡下令,何斌虽然奇怪为何将军的反应如此消极,但想到小主人的安危,还是快步离去,通知老兵们做好府中的防御。 任由府外的百姓群情激愤,古黎和江浅夏就充耳不闻的缩在府中,等待着。 才过午时,白云道长携孙长生出面辟谣,安抚百姓,全副武装的禁军霸道的驱散闹事的群众,当众抓了十多号人,那些嚷嚷着要烧死江浅夏的声音,一下子就小了。 高泉还是委屈的翻墙进来,把泄露消息者,五花大绑的扔在了江浅夏面前。“丫头,咱家给他用了大刑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咬死了要见到你才说出泄密的缘由,你看……” 第141章、人命的贵贱 泄密者是禁军的一员,按高泉的解释,就是这两日守卫宁心殿的其中一个禁军。 被绑着的泄密者皮开肉绽,浑身血淋淋的,看来被高泉虐的不轻。 脸肿胀的都快看不出模样了,可江浅夏十分确定,自己真的从来没见过此人。 和古黎对视,也是疑惑摇头。 “你一定要见到我才肯说实情?是你背后的人,有什么话想让你带给我吗。” 江浅夏胸有成竹,既然没有私仇,那就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主使了。 泄密者艰难的在地上蠕动半天,勉强翻了个身,饿狼似的盯着江浅夏,用力吐出一口血沫子。 “背后的人?哈哈哈哈,妖女,难道你以为老子把你的恶心事儿抖出来,是有人收买了老子?” “你的意思是,没人指使你放出谣言,是你自己想这么做的?” 挑眉和他对视,江浅夏饶有兴味的道:“说说看你这么做的理由,可千万别说,你只是单纯的看我这个妖女不顺眼。” 对他的话,江浅夏一个字都不信。能进入宫中的近卫,绝对是身家清白,被皇权洗脑的存在。 要是没人收买,怎么可能吃饱了撑的,到处说她是妖女? 只是奇怪,要是不想说出背后的人,他为何拼死也要见到自己? “给你接生的嬷嬷中,特意穿了绣荷花的新衣裳,在兜里装了两枚花生,想讨个吉利,祝你生个男娃的那个嬷嬷……” 男人脸上被无尽的愤怒和哀痛变得扭曲,涕泪横流剧烈喘息的说不出话来。 被男人的描述勾起模糊的记忆,她记起来了,那个嬷嬷的手很暖,一直温声让她用力,给她抽筋的腿按摩……笑的很慈祥。 被他极度仇视的盯着,江浅夏的脸一点、一点白下去,一个念头难以遏制的浮起来…… “她是我娘!她是我亲娘!我亲手,亲手砍死了我亲娘啊!” 皇后下令的时候,是如此的杀伐果决,他没法儿抗命,那时候抗命,他和娘都会死的无声无息! 天知道,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娘满脸哀痛的自己往他刀上撞,双手血淋淋的握着他的刀,无声的念叨着让他好好活下去的时候……他有多痛苦! “她是奉命来给你接生的,你不知道她接到命令的时候有多高兴!” 男人沙哑的嘶吼着,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哭的像绝望的野兽。 “她高兴啊,给贵女接生,多体面的事儿啊,无论生男生女,都能得到一笔赏钱。” “娘自己不花钱,她,她就想给我攒个家底,好让我这个外人眼中的孤儿,讨个好媳妇儿,好好生儿育女过日子……” “她总说她欠我的,可她偷偷把我养大了,找关系让我做禁军进了宫,辛辛苦苦偷偷做秀活儿,就为了在钱财上多补偿我一点,她不欠我,她真的什么都不欠我……” “可最后,她却把命都赔给了我,怕我被人看出不妥来,到死都紧紧抱着我的刀……” 呆呆的盯着江浅夏,男人咧嘴一笑,血淋淋的。 “你害死了她,她却还怕我发疯的进去砍死你?哈哈哈,她竟然还怕我杀了你!” “凭什么,就因为你是贵女,而我娘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接生婆吗!” “凭什么为了给你这个妖女保密,我娘就得死!到底凭什么!我不服,我不服!” “我一定要把你的秘密告诉全天下的人,让你无立锥之地,让你和你那妖怪女儿一起,被人乱刀砍死!哈哈哈哈!” 男人已经癫狂了,不顾身上的伤势,虫子似的蠕动,向江浅夏爬来,在地上拖出一条血道。 无涯冷漠的一脚将男人踹开,微微担忧的皱眉挡在江浅夏身前,挡住她那不住颤动的目光。 “主子,您先和将军回房休息吧,这里,无涯会处理妥帖的。” “是啊,丫头你先回吧,别多想了。” 高泉有些尴尬,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的,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在宫中就把这人给处理了呢。 “多想?我确实应该多想想……” 江浅夏喃喃自语,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刚才得知他的身份后,她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把他也灭口了…… 不应该的,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封建贵族的特权?她凭什么,觉得自己比他们母子的命珍贵? 从她杖毙了第一个教习嬷嬷开始,她手上的血腥就越染越多。 对一个接受过人权教育的现代人来说,这是在堕落,她因为从骨子里看不起这些落后的古人,所以她越来越,不把别人的命当命了…… 和她亲厚的人是人,这些一开始对她并没有恶意,却因为自己遭逢了浩劫的人,真的应该为了保全她,而死吗…… “不对的,这样是不对的……” 江浅夏慢慢抬头,眼神空洞的环视一圈,像找到救命稻草般的紧紧拉住孙长生的衣袖。 “孙爷爷,您告诉浅夏,人的命,有贵贱之分吗。” 孙长生笑了,苍老的手反握住她的,带着一丝欣慰,笑了。 “没有,对医者来说,乞丐的命和皇帝的命,同样是命。身为医者,以救人为己任。” “德不近佛者不可以为医,才不近仙者不可以为医。” 慈祥的看着已经挂满泪痕的江浅夏,孙长生平和,又威严的道:“无他,关乎人命尔。” “丫头,你悟了吗。” “做不到呢。” 江浅夏因为万分的内疚而痛哭流涕,可嘴角却依然带着挣扎,微微上扬。 “浅夏可以尽心尽力治病救人,但我也想活,所有对我有敌意的,想至我于死地的,都得死!” 缓缓擦去脸上的狼藉,江浅夏低垂着眼眸,声音微弱而坚定的道:“我是将门主妇,注定成不了解救苍生的医者。” “对我大乾有不轨之心的人,当杀;对我亲眷有迫害之意的人,当杀;想抹去我存在的……我必先杀之!” 面对因她而家破人亡的无辜者,她当然内疚的无以复加,但人都是自私的,她不可能给他娘抵命,更不能放任他继续造谣生事。 默默走到男人面前跪下,实打实的连磕三个响头,江浅夏坚定道:“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让陛下杀你,但你必须在大乾消失。” “走吧,跟着拂菻的商队去遥远的西方,开始新的生活,永远不要回来。” “所有因我而死的稳婆,我会以长辈之礼将其当做江家长辈设祠堂供奉,受江家香火,这点,你无需挂心。” 古人讲究对先人的供奉,能进江家祠堂,对现代人来说完全是找抽一样的赔偿,但对古人来说,却是极为沉重的补偿了。 “……你,你真的肯让我娘入祠堂,还不取我性命?”男人开始有些动摇。 “入祠堂只是其一,所有稳婆的直系亲属,我都会负责好生赡养,至于你,只要肯远走他乡,不被有心人利用,我自然没有杀你的理由。” 男人被送走了,直接由万宝阁的商队“护送”去最南方的港口,带着大笔的钱财,踏上远离故土的道路。 人命没有贵贱,但人,真的有贵贱之分啊。“我会尽力布局,只为所有和我、和将门亲厚的人,不会在世俗的天平上,沦为贱的那一方……” 第142章、真是妖怪 “老夫人啊,奴婢求求您了,可不敢再和江夫人过不去了,奴婢怕您出事啊!” 在院中闲极无聊小憩的古刘氏,莫名其妙的瞅着慌慌张张冲进来,挥退了其他下人后,就噗通归在地上,抱着自己腿惊恐低泣的蓉娘,没好气的轻踹一脚。 “出什么事了把你吓唬成这幅德行,快起来,被人看见了不够丢人的。” 蓉娘是她的陪嫁丫鬟,这些年和娘家早就生分了,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也就蓉娘一个,所以古刘氏对她,还算有些耐心。 蓉娘光坐在地上哭,边哭还边见鬼似的时不时惊慌的抖一下,看的古刘氏也忍不住发起毛来。 “别哭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抽抽涕涕的哽咽半响,蓉娘才灰扑扑的爬起来,凑到古刘氏耳边,特别小声的道:“老夫人,江夫人,可不是人啊!您可不敢跟她作对了!” “不是人?说什么瞎话呢。” 古刘氏翻个白眼,没好气的趟回软倚,带着些许不忿的咒骂道:“那小浪蹄子虽然心狠手辣,但肚子不争气,生了个丫头不也在我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 “嘘!” 一惊一乍的让古刘氏禁声,蓉娘心急如焚的绞着手帕,生怕隔着这么老远,这坏话被“妖精”给听见了,晚上来报复。 被受到惊吓的古刘氏抽了一巴掌,蓉娘才委委屈屈的捂着脸,小声道:“老夫人,不是奴婢瞎说,这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你是说,前几日那些刁民来围府的事儿?” 古刘氏不屑的撇撇嘴,懒洋洋的道:“虽然那些刁民咒骂那小蹄子的话老身听着顺耳,但区区贱民,敢把将军府给围了,活该被抓进大牢里!” “哼,就应该把他们全弄去充军发配,京都还干净点儿。” “我的夫人啊,这次百姓们可没说错,江夫人,可确实是个妖女!” 蓉娘被古刘氏漫不经心的态度急的不行,连忙急促的嘀咕道:“老夫人您不知道,前两日咱们府上不是被围了吗?奴婢就想着去找将军解决一下,别真让那些刁民闯进来,惊扰了您休息。” “可奴婢才到主屋那边儿,就见高公公,贴身伺候皇上那个,抓着个血淋淋的人就从屋顶上跳下来了,可把奴婢吓的够呛啊!” 听蓉娘说的有板有眼,古刘氏也来了兴趣,使眼色让她好好说道说道。 得了恩准,蓉娘更是激动,巴巴的把男人吼叫的话全倒了出来。 “哼,我还以为是什么呢,那接生婆不守妇道,竟然敢在宫中私自产子还养大了,死的不冤枉。” “夫人!他们死不死的关咱们什么事?奴婢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可回来一琢磨,不对劲啊!” 拍着巴掌,蓉娘一脸稀奇的道:“您想想,要是夫人生孩子的时候没什么猫腻,皇后娘娘那么和善的人,怎么会把给夫人接生的稳婆全给当场斩杀了?” “全杀了啊!还是禁军出的手,这得闹的多大啊!” 古刘氏面露疑虑,慢慢的点头,眯眼敲着扶手道:“嗯……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对啊!奴婢就觉着不对劲,这不有侄子也在宫里当差吗,就借机去问了,一开始那臭小子抵死不说,说陛下亲自下了禁令,说了要杀头的!” “奴婢被吓着了,可想到是江夫人有问题,这同住一个府上,奴婢,奴婢心里实在是不得劲啊!” 没耐心听她吹嘘自己的忠心,古刘氏不耐烦的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别说些有的没的!”讪讪的笑笑,蓉娘有些不情愿的把自己奔波的功劳部分省略,直接换上后怕的面孔,用气音,小声道:“老夫人,奴婢把这些年的积蓄都拿去打听了,最后才借着侄子的名声,找到了一个宁心殿的小宫女。 ” “奴婢许诺,等她二十多岁成老姑娘了,从宫里出来,就让侄子娶她过门,她才把实话给奴婢交代了!” “您是不知道,江夫人在生产的时候,突然就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不见了?”古刘氏挑眉问道。 “就凭空消失了!拉着将军一起不见了,所以娘娘和陛下才派兵把宁心殿给封锁起来,关了两天,人又突然冒出来了!” 蓉娘声音急促,说的和亲眼所见似的,语气十分坚定。 “您是不知道,当时江夫人要生的时候,可是难产了的,孩子腿先出来,直接卡住了!要是换做别人,就算孩子生出来,那当娘的也差不多没气儿了吧?” “可您现在看看,江夫人哪儿看着像难产的女人啊!就是和将军一起消失了好久,再出现,孩子就出来了!这哪儿是人生孩子啊,明明就是妖怪才能这样!” 越说越笃定,蓉娘拍着大腿恨声道:“您说说,江夫人长得也就那样,和方颖小姐比起来可差远了,怎么将军就一门心思的喜欢她呢?” “难说在军中的时候,江夫人就和书里的狐媚子一样,把将军给迷惑了!哎呀呀,将军现在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将军,都两说了呢!” 古刘氏有些慌了,忙不迭的坐起来,左右看看院子,都感觉有双无形的眼睛在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你说的有理,自从有了那个女人,古黎就再也不听我的话了,你看看,现在府里我这个当老夫人的,还有什么地位可言?连焱儿都被迷惑了,以前天天在院子里陪我,现在隔三差五才来请安一次,就知道 忙那女人交代的事儿!” 见老夫人说的气急,蓉娘连忙给她端茶递水,把她安抚下来。 “所以老夫人啊,咱们可不敢和江夫人闹了,万一您再被江夫人给害了,那咱们古府,咱们古府可就成她江家的了啊!” 古刘氏被说动了,缓缓点头,沉声道:“你说的不错,古黎和焱儿都被那小蹄子给控制住了,我不能再折她手里!” 慌归慌,可要古刘氏像蓉娘一样就彻底怕了江浅夏,却也是决计做不到的。 看着自己幽深闭塞的小院子,古刘氏眼珠子一转,隐去眼底的算计。“去准备点儿补品,儿媳妇生孩子了,我这个做婆婆的不去看看,倒要让她找着借口了。” 第143章、照顾 在这个迷信女人坐月子不能吹风的年代,无论谁家的月子房味道都不会太好闻。 江浅夏憋屈的抗争过好久,也不过是争取到了洗头和擦身子的权利,就这,还是威胁着古黎不同意她就要回小世界自己洗完再出来,才被古黎不情不愿获准的。 可这月子房,却是密封的死死的,初秋虽然天气转凉了,但北方日头大,这么憋着,还是让江浅夏瘫在床榻上,半死不活的直哼哼。 “白芷,小小姐差不多该饿了吧,抱过来我哺乳吧……” 平常早巴巴抱着孩子过来的白芷,此时却有些尴尬和犹豫,绞着手指挪到床边,干笑道:“主子,您没睡醒的时候小小姐就醒了,已经让奶娘喂过,这会儿正在被高公公带着玩儿呢。” 眼睛一瞪,江浅夏腾的坐起来,气急败坏的道:“哪儿来的奶娘?我不是说了,小小姐由我亲自哺喂吗!” 虽然奶水都差不多,但她身子干净啊!再说了,要是女儿不吃奶,她……多余的奶水搁哪儿啊? “午饭后老夫人过来了一趟,说小小姐早产的身子虚,得多喝母乳好好养着,您身子也弱,怕您顾不上小小姐……” 即使被自家主子委屈巴巴的瞪着,白芷还是硬着头皮道:“主子,老夫人说的也没错,有了奶娘看着,您晚上也能睡个好觉不是?您看看,这几日晚上起来好几趟,您都憔悴好多了。” 要是小小姐一哭主子就醒那还好,可主子有起床气,这几天晚上不仅他们几个跟着睡不好,将军的两条手膀子上可全是主子发火咬出来的牙印,她和紫苏看着都觉着疼。 要是时间久了,将军受不了主子的娇气可怎么办?小小姐晚上也每次都饿的狠了,哭的喘不上气了才能吃到母乳,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想到晚上闺女那要吓死人的哭声,江浅夏一个激灵,表情讪讪的道:“算了,以后白天我喂,晚上要睡觉了,再让奶娘带着吧。” 白芷才松了一口气,就听她皱眉问道:“奶娘是老夫人带来的?” 知道主子怕什么,白芷连忙小声道:“不是,老夫人就带了点儿补品过来,奶娘是无涯管家去找来的,老夫人带来的补品,也给孙道长检查过了,都是好东西。” “咦?老夫人怎么突然转性了?” 奇怪的嘀咕一句,烦躁的挠挠头,江浅夏皱眉道:“你去问问,老夫人那儿缺什么,往多了给吧。” “主子,老夫人还没走呢,说等您醒了,给您揉揉筋骨,身子舒坦些。” 江浅夏彻底懵了,古刘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竟然肯放低身份来给她按摩?这是被鬼上身了吧? 正冥思苦想呢,古刘氏就推门进来了。 穿的不是平日里摆架子的华服,一身整齐干净的白裙,头上就一支素簪子挽着头发,手上的镯子链子也全摘了个干净。 别说,比起以前老气沉沉的打扮,现在的古刘氏看着清爽,倒还有几分年轻时候的风姿,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你瞅瞅你现在这邋遢的样子,才睡醒了,软被不盖、衣裳不加,这么单薄的坐着,什么时候身子才能养好了,接着给我生孙子啊?” 依旧刻薄的语气和嫌弃的嘴脸,江浅夏放心了。 原来不是古刘氏被鬼上身了,是巴不得她赶紧养好身子接着给古家开枝散叶啊! 没了疑虑,习惯了古刘氏刻薄的江浅夏,笑眯眯的和她打个招呼,识趣的披上衣裳。 “劳老夫人挂念了,浅夏何德何能,能让老夫人来伺候媳妇。” 光明正大的翻个白眼,古刘氏挥开碍手碍脚的白芷坐在床沿,反手把江浅夏按倒在床上,还没等她惊呼出声,就熟练的上手在她腰间和腿上揉按起来。 手法熟练,力道适中。整天被迫躺在床上的酸痛乏力,好像都被这揉捏给驱散了。 舒服的直哼哼,江浅夏颇为诧异的努力回头,惊讶道:“老夫人,您千金之躯,怎么会……” “怎么会这些下人的本事?” 古刘氏冷哼一声,没搭理表情讪讪的江浅夏,眼中流露出些许怀念和怅然。 “你出生流民,老身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本来就是下人,是清婉夫人的陪嫁丫鬟,当年夫人病逝,老爷神伤卧病在床,我就是靠着这手推拿的工夫,和老爷对夫人的爱屋及乌,才成了老爷的续弦。” 江浅夏听的一愣一愣的,她知道古焱和古黎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没想到,按这个关系,连已经死了的大儿子,也不是她亲生的? 把原夫人的儿子当亲儿子,把自己儿子丢在一边,难怪以前古焱会堕落成那样,现在也还是有些腼腆。 “哼,你很得意吧?古黎那孩子心里只揣着你,原先对我还算尊敬,现在,这古府上下谁还把我放在眼里?” 感觉腰上的力道徒然加重,江浅夏疼的龇牙咧嘴,却不知道在这时候该说什么。 好在古刘氏也没得寸进尺,让她受了点罪,又好好的给她按捏了。 “我是续弦,在外边儿名声也不好,都看不起我这个沾了清婉夫人光的陪嫁丫鬟呢。看不起就看不起吧,但老爷和夫人对我有恩,只要我活着,就必须把古府给守好了!” 这话听着有些古怪,江浅夏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又被重重的按了一下。 “所以老身亲自来伺候你坐月子,出了月子,你就给我好生养着,争取来年给古家添丁!否则,休怪老身求娘娘收回成命,给古黎纳妾了!” 幸灾乐祸的在江浅夏脸上捏一把,古刘氏嘲讽道:“方家小姐可还眼巴巴的等着进门呢,她可比你讨喜多了。” “……您老放心,方小姐是决计进不了古家大门的!” 婆媳关系还是不好,但江浅夏突然轻松了许多,好像对古刘氏的厌恶也少了几分。 一个因为身份无法融入京都女眷圈子的诰命夫人,疯名在外,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吸引了对古府有恶意之人的注意,让古黎能少了许多针对。和她现在的处境,细看起来,不是差不多吗? 第144章、夜半来人 古府上下最近日子过的相当不错,没别的,老夫人和主母的关系和顺了。 “嫂嫂,娘给小团子做了新衣裳,快给她穿上试试!” 古焱兴冲冲的抱着一身孩子穿的小衣裳跑进来,看都不看江浅夏一眼,直奔旁边放着小侄女的摇篮床,傻笑着把虎头帽悬在小侄女上头晃悠,勾的还没满月的孩子“咯咯”直笑。 江浅夏木着脸冷笑两声,恶行恶相的靠着软垫盘着腿道:“谁教你理直气壮往女子闺房里跑的,给我出去。” 嬉皮笑脸的转过头来,古焱戏谑道:“嫂嫂莫不是吃小团子的醋了?别急,娘也给您做了新衣裳,还有几日就做好了。” 自从娘和嫂嫂的关系好了之后,古焱感觉天都亮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娘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但嫂嫂的整个月子,娘都不假手于她人,伺候的任谁都说不出不好来。 嫂嫂出了月子后,娘也会偶尔来和他们一起在饭厅用膳了,嫂嫂教会娘玩的各种棋牌,更是让娘在京都女眷的圈子里大大的出了几次风头,连皇后娘娘都赏赐下了东西。 一想到以后他不用夹在娘和兄嫂中间左右为难,古焱就笑的见牙不见眼。 知道他在高兴什么,江浅夏也不多说,只懒洋洋的重新躺倒,打着哈欠道:“别老一天围着小团子转,那几间作坊的工人招的怎么样了?” “工人哪儿有小团子重要?” 发自肺腑的反驳一句,古焱才轻笑道:“作坊的事儿我和无涯还处理得来,您操劳的够多了,还是多修养一段时日的好。” 休息?她当然想休息,但香皂和面霜、洗发露的作坊还没走向正轨,她怎么放心得下来? “先不说这个了,你哥这次去京北大营参加那什么大演武,已经走了两日了,差不多应该到了吧?”受不了兄长和嫂子的腻歪,古焱有些嫌弃的从袖中掏出信件递过去,没好气的道:“二哥才到就派快马送信回来了,已经安全到达,不过这次大演武得持续最少半月有余,您还是别挂念了,无涯不会让您出 门去寻二哥的。” 很多时候在家里,无涯说话的分量比她足多了,唉,她这个主子当的,也真是够失败的。 兴意阑珊的看着古焱傻呵呵的逗弄闺女,江浅夏打个哈欠,正琢磨着是不是再睡会儿,就见白芷匆匆走进来,何斌识趣的站在院外,满头大汗。 “出什么事儿了?” “主子,没您的事儿,无涯管家说作坊上有点缺人,让古焱少爷过去一趟。” 白芷态度恭敬,但语气敷衍的回了江浅夏一句,就冲古焱道:“少爷,何斌已经在外边儿等着了,好像这次得在作坊上住几日,您看奴婢是不是让紫苏给您收拾几件衣裳带过去?” “行,她知道我平常爱穿什么。” 愕然的看着古焱和白芷闲聊着离开,经常忙的见不到影的何斌也只在外边儿和她点点头就算打招呼了,没一会儿,仨人都走了,就留下她一个了? “哇啊!” “唉,闺女,娘知道你也在,不用刷存在感了……” 手撑着头一条的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江浅夏闲的发慌了。怎么谁都在忙,就她无所事事的样子? 她的便宜兄弟钱思睿和钱金玉,虽然说是入京照顾她的,可琉璃厂一建好,就兴冲冲的拉着第一批货跑了,连她生孩子都没回来看看。 以无涯为首的一群嫡系,更是忙的脚不点地,全副心思都投入到了几个作坊里。 古府中也空荡了许多,虽然没有明说,但江浅夏还是在月子里,就把给老兵准备的兵工厂给建起来了。 在京西,贴着秦岭的深山老林里弄了个隐蔽的山洞,算是给皇上和娘娘帮忙掩护她生子时消失事件的代价。 现在别说古府的老兵全窜老林子里了,连三位老帅和一众有点分量的将军府上,人也全走空了,就剩下点普通的杂役。 往日里一大桌子吃饭的人,现在就剩下她和紫苏,连白芷都接替无涯操持府上的大小事物,没时间和她们一起吃饭了。 二十人的大桌子就坐了两个人,江浅夏看着一桌子菜,吃两口就感觉累得慌了。 “今个儿老夫人怎么没过来用膳?” 紫苏也没什么兴致,眼睛半塌着,懒洋洋的戳着碗里的米饭。 “主子啊,老夫人今个儿下午出去溜达了半天,回来饿了就提前吃了……” 被紫苏慢半拍的语调给带的更懒了,江浅夏唉声叹气的把碗放在桌上,强打精神提议道:“你看那些没良心的就把咱俩丢着守家了,咱们今晚是不是去夜市上溜达一下,看看胡姬表演也好啊!” 不屑的瞥她一眼,紫苏轻哼道:“主子,我就是被无涯管家留下来看着您的好吧,您才出月子,别指望出门潇洒了,医仙老爷子出门前都说了,让您好生修养!” 是啊,连孙长生和没人性的宋傅文都在昨日清晨留书跑了,顺便带走了她交出去的青蒿素,神神秘秘的说要去找青蒿和病人试试,整的和什么机密实验一样,连去哪儿都没说。 虽然闲极无聊,但这种大家都忙就自己闲的感觉,还是让江浅夏一边叹气一边不自觉的挑着眉毛,多吃了半碗饭。 在紫苏嫌弃的注视下,江浅夏若无其事的扭腰踢腿,故作忙碌的在花园里喂了会儿蚊子,就连忙躲回主屋,准备再抄录点资料就早早睡觉。 点燃油灯,不知不觉抄到深夜。 胡乱的把资料随便扔着,吹灭灯后,江浅夏瞪着眼睛左右睡不着,老感觉心里静不下来。 “吱——” 轻轻的推窗声,像惊雷般砸在江浅夏心头,“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响的她不自己的捂着胸口,生怕被别人发现。 紧紧的盯着窗户,模糊看见有人在窗口轻手轻脚的往里爬,江浅夏抿紧唇瓣,悄无声息的顺着床边滑落在地,顺势滚进床底趴好。 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幽光,看着只着白袜的大脚小心翼翼的往床边慢慢走来,江浅夏嫌弃的捂住鼻子,紧张的气氛都被打破了。拜托,有这么臭的脚还偷偷摸摸的干嘛?她就算睡死了,也会被臭醒的好吗! 第145章、私通 趴在床下只能看见一双脚,江浅夏不知来人到底是谁,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屏住呼吸,探手伸入随身空间中,纠结着选了把匕首握在手中。 臭脚的主人小心翼翼的摸到床边后,竟然飞快的三两下脱下衣裳,直接飞扑到床上! “娘的,人呢?!” 来人在宽敞的床榻上惊怒交加的折腾,床底的江浅夏浑身冰凉——到底是谁,想毁了她的名节? 大乾虽然民风彪悍,女眷大多都能出门溜达逛街,但任谁家女眷闺房里多出一个陌生男人,都会自动被贬为荡妇! 更何况堂堂将门古府的主母卧房,要不是主母趁着将军外出不在家中和人私通,又有哪个采花大盗,敢来将门放肆的? 短短一瞬间想通这陷害的阴损,江浅夏怒火中烧,趁着男人慌忙落地,撩着帘子想把她找出来的空当,锋锐的匕首刁钻狠辣的在他脚后跟筋腱上狠狠划过。 “啊!” 鲜血飙溅,男人惨叫着歪倒在地,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疼的不住翻滚。 江浅夏飞快匍匐爬出,男人见状伸手要拉住她,被她机敏的闪到一边,反握匕首横挥而过。 男人触电般的缩回手,两根断指“吧嗒”掉在地上,那混着血的肉和骨撞在木板上的粘腻声音,让神经紧绷的江浅夏差点作呕。 炸毛的狠踹一脚,踉跄站稳后,她也顾不上只穿着里衣了,赤着脚就撞开房门跑到外边儿。 “来人啊!救命啊!” 江浅夏呆住了,这呼救声,竟然是追出来的男人发出来的?! 随着男人的大声呼救,漆黑的院外马上亮起火光。听着那混乱的脚步声,江浅夏突然笑了出来。 这是在外边儿埋伏了多久,就等着进来捉奸了? “小生先带你离开这儿,再回来把这人杀了?” 毒秀才翘着腿从院子的树梢间探出半个身子,调侃的冲江浅夏举举酒壶。 轻描淡写的理理凌乱的发丝,江浅夏嫌弃的白他一眼,意识到黑灯瞎火的人看不见,便冷哼出声。 “早干嘛去了,这么一大个人摸进我卧房,你要敢说你没注意,我明天就把你卖进明月阁当小倌!” 见江浅夏真上火了,毒秀才连忙翻身下树,贱兮兮的赔笑道:“这不是怕打草惊蛇了吗?你就不想一次性解决了,省得以后天天都得防备着?” 抬脚便踹,愤愤的踹了好几下,江浅夏才叉着腰怒道:“一次解决个屁!老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还有好名声?” 被毒秀才的反问噎的说不出话来,江浅夏厌恶的冲男人指指,毒秀才便笑呵呵的把已经展开的铁扇抖腕飞出。 “呕……江氏,你,你好大的胆子!” 埋伏的人总算是赶来了,一堆堆火把、灯笼,把宽敞的院子照的透亮。 火光中,男人飞起的头颅和喷泉般飙出近丈高的血水,把走在前边儿的古刘氏吓的够呛。 惊骇的连退好几步,差点把身后的蓉娘都给撞倒了,古刘氏才后怕的拍着胸口,不住干呕,色厉内荏的尖声质问。 跟在古刘氏身边的仆役,全是江浅夏看着眼生的。 看穿着,有的应该是古刘氏自己院子里的,还有的……连古府仆役的青衣都没穿,古刘氏到底从哪儿找来的人? “老夫人,浅夏本以为,我们俩这些日子已经算和解了。” 江浅夏心情复杂,月子里,古刘氏虽然嘴巴依旧不饶人,但待她却实极好。 没想到,这些好的背后,都是有目的的…… “和解?” 古刘氏面露嘲讽,斜飞入鬓的飞凤眉刻薄的挑起,绣帕半捂着口鼻,嗤笑出声。 “老身受清婉夫人和老爷的大恩,怎么可能容你蚕食古府,用手段操控焱儿和古黎!” 冷冷的看着呆住的江浅夏,古刘氏丢下狠话,掷地有声。 “要么你离开古府,还古府一个清净,要么你弄死老身,让焱儿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我怎么就……” 江浅夏正准备据理力争,和古刘氏好好讨论一下自己到底怎么蚕食古府了,就被毒秀才拉了一把。 “小生知道你嘴巴子厉害,但你可想清楚了,咱们好像被强弩手给盯住了,小生现在后背凉飕飕的,很不好受啊。” “……强弩手?” 江浅夏慢慢扭头,嘴角抽了抽,黑如幽夜的眸子死死的锁定古刘氏。 “老夫人,您趁着古黎要去大演武赶不回来,又千方百计的把我身边九成的人手设计调走,就是为了今晚,至我于死地?” “什么强弩手?老身可没你那狠辣的手段!” 古刘氏反驳的理直气壮,不似作伪。 江浅夏也挺相信的,毕竟要是一开始就想要她的命,完全没必要弄出一场抓奸戏来。 可是看毒秀才那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强弩手应该是真的在暗处。 这么说来,难道今晚古府热闹非凡,两伙人凑一起了? 为了以防万一,江浅夏拉住了毒秀才的胳膊,准备随时遁入随身空间。 大不了躲个几天,等她的人全回来了,不就翻盘了? 可这一幕落在古刘氏眼中,就是大大的不守妇道了。 “江氏!好啊你,竟然真的和这些江湖人士有染!” 尖锐的指甲指着江浅夏,古刘氏气急道:“你个小贱人,我古家到底哪儿对不起你了,你竟然干出这种龌龊事来!” “来人啊!给我拿下这对奸夫淫妇,绑在门口,明早游街示众!” “叱嘤——” 铁扇展开,发出悦耳的轻吟,毒秀才似笑非笑的挡在江浅夏身前,脚下不丁不八的站着,瘦弱的身躯却把她完整的护了个周全。 “老夫人,不是小生自夸。古府的老兵走完了,要是您不准备动用暗处的强弩手,这些人,可奈何不了小生,就别派来送死了吧?” 男人的无头尸体还带有余温,这些听着命令往前冲了几步的仆役,一个个急停下来,手无寸铁实在是没底气上啊! 古刘氏黑着脸跺脚,指着垂头不动弹的仆役们大骂废物,有些无可奈何时,孩子的啼哭声徒然响起。 “妖女!你要是不想你女儿死在你面前,就,就乖乖的,束手就擒!” 蓉娘有些胖胖的身子,闪闪躲躲的藏在仆役身后,虽然神情惊惶,怀里却死死的抱着江浅夏的女儿,小团子。 “放下她,否则,死。”黑洞洞的枪口瞄准,江浅夏眼底一片深寒。 第146章、有人想要我们的命 手枪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但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蓉娘却浑身汗毛炸起,脚沉重的像秤砣,竟然快不听使唤了。 差点跌坐在地上,被旁边眼尖的仆役扶了一把,蓉娘干脆软绵绵的挂人家身上,怀里的孩子看着险些从抱被里掉出来。 不舒服的小团子扯着嗓子大哭,肉嘟嘟的小手不住的拍打挣扎着,却被蓉娘抱的更紧,勒的小脸通红。 心像被狠掐了一把,江浅夏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住冲上前把孩子抢回来的冲动。 “老夫人,小团子也是古家的血脉,你真要做到这一步吗!” 被江浅夏的厉喝唤回神志,古刘氏脸色大变,指着蓉娘喝骂出声。 “大胆贱婢,还不把孩子放下!谁准你去碰孩子的,到底谁给你的胆子!” 蓉娘脸色惨白,被古刘氏吼的嘤嘤低泣,却更加抱紧了孩子。 “老夫人,咱们没有回头路了!” 嘶哑的声音中带着决绝,蓉娘狠狠咬牙,抱着小团子扭头就跑。 “妖女!想要保孩子平安,就随我出来!否则,我就算抱着孩子一起死,也决不让古家的血脉被你利用!” 古刘氏惊呆了,下意识的前扑想抓住蓉娘,可那些没有穿青衣的仆役,却纷纷状似无意的挡住了她的去路,掩护着蓉娘往外跑。 “砰!” 蓉娘的头像西瓜被巨石砸到一般,应声炸开,头盖骨掀飞出去,血浆四溅。 瞬间丢了性命的身体惯性的往前冲了几步,才软软的向前倒去。 “毒秀才!”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坠落,江浅夏忍无可忍的尖叫出声。 “干!你下次使这种邪门的暗器,能不能先打个招呼!” 不知何时翻墙绕到前边儿的毒秀才,斜斜扑出,身子蹭着青石板险险接住坠落的小团子,抬脚把蓉娘的尸体踹到一边,在血水里滚两圈站起来,满身狰狞。 接连变故,见孙女终于平安,古刘氏软软的跪坐在地上,眼神呆滞。 江浅夏腿早就软了,可危机还没解除,她不敢放松! 暗暗在大腿上狠掐一把,江浅夏强打起精神,枪口隐隐对着那些面露挣扎的仆役,冷冷的冲毒秀才道:“抱着孩子走,直接去明月阁找月琼!” “你确定你挺得住?要是你出事儿了,你家那口子会把我生吞活剥了!” 面露嘲讽,江浅夏妖娆的挑眉笑道:“放心,我这个妖女,可不是白当的……” 被她笑的浑身发凉,毒秀才不敢再刺激她,抱好不哭不闹的小团子,窜上墙头。 “咻咻——” 两支能把重甲都射穿个窟窿的弩箭破空袭来,带出尖锐的嘶鸣。 毒秀才低喝一声,踢着墙壁强行在空中转了个方向,荡起的书生长袍被利箭狠狠撕裂。 “你们,找死!” 理智随着毒秀才重重跌落在地的身影崩断,江浅夏再也顾不得什么影响了,两枚手榴弹取出,顺着弩箭射来的方向摆臂投出。 “轰轰——” 震耳欲聋的声响和破碎飞溅的土石,吓的所有人面如土色。亲眼目睹数米长的院墙应声塌落,有人忍不住抱头大叫“天罚”。 二三十米的投掷距离,显然伤不到射程可达数百步的强弩。但巨大的声响,和仆役们抱头鼠窜折腾出来的动静,却足以把古府的动乱传出去了。 朱雀街一下子从寂静中苏醒过来,附近的百姓们拖儿带女窜出家门,惊慌失措的跑到街上打听刚才的巨响是什么。 而住在附近的三位老帅,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呼喝着自家儿子,连外衣都来不及批一件,抄起大刀就风风火火的往古府冲。 待将门中人大吼着直接撞开古府大门,由老帅们带队冲进内院时,只看见青衣仆人跪了一地,而那些来历不明的仆役,却早就逃之夭夭了。 “丫头!浅夏丫头你这是伤哪儿了?” 林帅抢先一步发现角落的江浅夏,见她素白的里衣上全是斑斑血迹,连忙扯下林渊的外衣给她披上,急的直跳脚。 “别慌,丫头应该无碍。” 余帅最为沉稳,看江浅夏头也不回的直忙活,就知道她没事儿了。 “浅夏没事儿,劳烦各位叔伯去那边儿查看。” 指了指还插在地上的弩箭,江浅夏声音冷如寒霜:“能劳烦叔伯们把擅自动用强弩对付小团子的人抓住,浅夏感激不尽。” 在场的多是将领,一听竟然有人动用军方强弩来对付一个才满月的奶娃娃,纷纷气的哇哇大叫,衣袍粗鲁的别在腰间,丝毫不顾身份的翻墙追去。 三位老帅头皮发麻,连踢带踹的让属下找掩护的东西,把江浅夏和肚子被擦了一下,肠子都快流出来的毒秀才给围了个严实。 “我需要热水。” 用绷带紧勒着毒秀才伤口的江浅夏淡淡开口,有激灵的青衣仆役想“将功补过”,但才从地上爬起来,就被江浅夏用枪口指的不敢动弹。 “肖酒,帮我烧热水。叔伯们,这里的所有仆役,帮我把他们统统绑起来随后发落。” 青衣仆役们面如死灰,一个个磕头喊冤,但对上凶神恶煞的将领们,却像挤在一起的兔子,根本不敢有丝毫反抗。 对待仆役可以连踢带踹,可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古刘氏,他们却不太方便捆绑了。 “余生余才,帮我扶老夫人回房休息,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探望。” 挣不开粗鲁的余生余才两兄弟,古刘氏瞪着眼睛,咬牙低声道:“江氏,无论你信不信,蓉娘那贱婢的所作所为并不是老身吩咐的!” “我知道。” 冷漠的抬头,江浅夏淡淡道:“但没有你,她也没这个本事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回房待着吧,要是你这会儿死了,我就真的有口说不清了。” 想到那突然射出的弩箭,再看看毒秀才现在血染全身的惨状,古刘氏不敢吭声了。 颤颤巍巍的躲在余家兄弟中间,古刘氏仓皇而逃。 “丫头,到底出什么事了?” 肖帅眉头紧缩,这小小的院中竟然躺着两具无头尸体,毒秀才也差点命悬一线。 小团子孤零零的被放在冰冷的地上,刚才有人想过去把孩子抱起来,却差点惹来江浅夏的攻击。 尽量平稳的给毒秀才缝合着伤口,有了三位老帅撑腰,江浅夏紧绷的神经稍一松懈,声音就止不住的颤抖。“有人,想要我和小团子的命……” 第147章、声名狼藉 “娘娘,我要和古黎和离。” 长孙皇后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看着面色苍白,眼神却冷静中带着疯狂的江浅夏,欲言又止。 “娘娘,身为人母,您应该懂浅夏现在的心情。” 抱着女儿轻轻摇晃着,江浅夏的声音虽然无比温柔,却让长孙皇后有种站在冷风口上的凛冽感。 真是该死,到底是什么人,让这只妖兽彻底撕去平日里小绵羊的外皮,准备隐于暗中,露出狰狞的獠牙了? “高泉,动用强弩的人,查到底细了吗。” 没回答江浅夏,长孙皇后看向一身劲装,显得杀气腾腾的高泉。 没了平时的平和顺服,高泉阴柔的低低一笑,躬身道:“娘娘,人都抓住了,可被抓住前,就几乎全死于服毒自杀。只有一个怂了,毒药只咬破了一半,勉强吊住一条命。” “现在人已经移交给医仙孙道长救治了,只要他醒过来,奴婢一定,叫他后悔出娘胎来。” 凤眉微蹙,长孙想警告高泉不要做的太过分,但看他和江浅夏那匍匐在草丛中准备扑杀猎物的状态,她真是说不出让他们冷静的话来。 “你真要走到和离这一步?要是担心小团子的安全,你完全可以就住在宫中,何必要完全脱离古府?这不是给暗中之人可乘之机吗?” 把已经疲倦的睡着的女儿放到旁边的摇篮中,江浅夏缓缓勾起嘴角,笑弯了眉眼。 “娘娘,您应该明白,无论我和古黎是否有那一纸婚书,我都是将门的大妇。” 淡淡的垂下眼眸,江浅夏无意识的舔了舔嘴角,身子激动的隐隐颤抖。 “但褪去了古夫人的头衔,浅夏就只是个商人……一个商人会让暗中的人降低警惕,变得更大胆。但对浅夏来说,却同样隐于暗处了。” 没了古府主妇的身份拖累,她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敛财,布置眼线,培植暗中势力,直到把背后的人抓到,千刀万剐。 “……陛下那儿本宫会帮你说话,但记住,你是大乾的贵女,万事以大乾的百姓为先,别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来。” 长孙皇后沉声警告,不怒而威。 恭敬又感激的拜倒在地,江浅夏微微抬头,低笑道:“娘娘安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看她心意已决,长孙皇后不再多言,走到书案前提笔亲自手书一封和离懿旨,按下凤印。 “从这一刻起,常瑞贵女江浅夏,脱离古家,与麒麟将古黎和离,从此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恭恭敬敬接下和离书,江浅夏又重重的磕头谢恩,才轻缓起身,抱着女儿转身离开。 “连今夜都不准备住在宫中?接连受难,你应当好生修养才是。” 对长孙皇后善意的挽留,江浅夏只是微笑。 “娘娘,浅夏,已经一刻都等不及了呢。” 昂首走出庄严威仪的皇宫,纤细瘦弱的身影没入黎明前的无边黑暗中,宛若回归鬼蜮的帝王。 夜风轻袭,孤身一人走出宫门的柔弱女子,怀抱女儿步伐坚定的往前走。 “嗒嗒……” 寂静的京都街上,一道又一道的人影慢慢从黑暗中走出,默不作声的跟在她身后,汇聚而来的人数,越来越多。 百鬼夜行,不过如此。 “让各位随浅夏困守在这偌大的京都中许久,想必大家都憋的够呛了吧。” “咯咯咯咯~丫头动怒的模样可真漂亮,妾身真是喜欢死了~” 柳红娘丰满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勾人的弧线,娇笑连连的落到江浅夏身侧,微微落后半步。 “你虽然还顶着个贵女的头衔,但和原先那什么高高在上的诰命夫人比起来,却顺眼多了。” “京都挺好,吃穿不愁,就是手痒痒,过的和坐牢似的,不爽利。” “哈!夜黑风高,正是我辈活动的好时候啊!怎么样,现在咱们去哪儿活动活动?” “去漠北怎么样,那儿天地辽阔,自在得很!” “去吃沙子吗?不去不去,要不去秦岭中闯荡一番?” 听着奇形怪状的游侠们兴致勃勃的讨论着去处,江浅夏轻笑出声,没有回头。 “等各位把浅夏平安送到岭南,就各自散去,逍遥快活吧。” 游侠队伍倏然一静,轻快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你这丫头什么意思,是看不起我们吗!” “就是,说了好生保护你,却差点让贼人杀了你们母女,要是不把贼人逮出来大卸八块,咱们还不让人笑话了去!” 七嘴八舌的反对声,随着江浅夏轻轻抬起的手,不自觉的低了下去。 恐怖的掌控力,让距离最近的柳红娘忍不住咋舌。 这小妮子动真怒了,气势还真是吓人。 “浅夏知道各位兄弟姐妹的担忧,但此事无需多言,浅夏自有决断。” 不等反对声再次涌起,江浅夏低笑道:“比起围着浅夏变作困兽,散开,去做那凶狠的猎人,才是各位兄长姐妹应该做的吧?” 仰头看着天上那偌大的银月,江浅夏低声道:“不是只有老鼠才在夜晚活动,该让他们见识见识,谁才是夜幕的主宰了。” 游侠们恍惚了一会儿,全跟着鬼魅似的邪邪低笑出声,各种古怪的尖笑给宁静的京都,染上了一层狂绢。 除了朱雀街上的住户有些心惊胆战的躲在家中,京都大部分百姓都无知无觉的过了一夜。 朝阳初升,阳光倾泻大地之时,人们照常打着哈欠爬起来,准备为了生计奔波。 街上摆摊的小贩们还有些困倦,懒洋洋的铺开摊子时,古府的门豁然大开,穿戴着一身玄黑,显得分外威仪的古刘氏,板着脸走了出来。 其身后,是一群显得义愤填膺,却又莫名有些底气不足的青衣仆役,举着白底黑字的长长横幅,把宽敞的街面堵的严实。 “嘿,这么好的绸缎上怎么给写上大字了?写的啥啊,识字的给念念?” 被古府前前后后十余条绸缎的大手笔吸引了注意,百姓们纷纷议论起来。 “……天啊,那个女夜叉江浅夏,竟然被古家老夫人给抓到和江湖人士私通!古将军才离开京都几天啊,她就忍不住了,啧啧。” “嚯!这可了不得了,那老夫人不把那女人拖去家法打死,在大街上还溜达什么呢?” “你懂什么啊,就算女夜叉再不知检点,人家也是贵女好吧?有本事着呢,哪儿是能轻易打死的?” “唉,这老夫人也可怜,好像昨夜连夜求了皇后娘娘的和离懿旨,现在在告知咱们,女夜叉和古家没关系了呢。” “切,没关系了又如何,以女夜叉的身家,还怕找不到男人?嘿嘿嘿嘿,不知哥们儿这健壮的身子,能不能满足女夜叉的胃口?” 男人间的低俗调笑声不断在各处上演,坐在临街酒楼包厢内的江浅夏不满的直翻白眼,冲连夜赶回来,满眼血丝的无涯抱怨。“这些人有病吧?我是和古黎和离了,但眼睛又没瞎!就他们这模样,哪儿来的自信啊!” 第148章、默契 “主子,您不和古将军照会一声,就擅自求皇后娘娘下了和离的懿旨,真的不怕会伤了将军的颜面,更伤了夫妻的感情?” 无涯心情复杂,昨个儿半夜接到她受袭的消息后,他被吓的魂都掉了大半。 一连换了两匹骏马奔袭回来,却被挡在宫门外。好不容易熬到她出来了,却得知她竟然决绝的和古黎和离了…… 虽然他飞快的把和古府有所牵连的大小事项都丢给了原来的老管家,带着白芷何斌等人轻装脱离了古府,却也没想到,她会做的更绝,竟然让老夫人帮忙演戏,把自己的名声彻底做臭了。 听着窗外那些莽汉嘴里不干不净的,无涯气不打一处来,想都没想就弹出两枚核桃,把声音最大的两人直接打晕了过去。 待下面的人哄然散开,他才稍微舒服了些,平淡的扭头,就见自家主子纠结的看着自己。 “……那核桃,不是要剥好了给我吃的吗……” “咔擦——” 修长白皙的手掌合拢,又是两个铁皮核桃应声碎裂。 随着手掌轻描淡写的松开,核桃壳碎成指甲大小的碎片,里面的嫩肉却无丝毫损伤,被无涯完整的取了出来。 力道用的妙到毫颠,江浅夏认怂的陪着笑脸,无辜道:“无论和离还是老夫人的游街,都是演给暗中之人看的,我和古黎的感情为何会受到影响?” “再说了,你平常不是挺不待见古黎的吗?怎么这会儿还替他操心起来了?” 无涯清冷的看着她,直到她心虚的低头后,才淡淡道:“无涯无才无德,无法替主子料理好生意上的大小事项,还请主子重新挑选贤才接手,无涯还是跟在主子身边端茶倒水的伺候吧。” 他哪儿是担心古黎,他是担心古黎不识好歹的伤了她的心啊…… “别啊!” 江浅夏急了,塞着核桃仁的嘴飞快蠕动着,两颊鼓鼓的和小松鼠一样,看的无涯忍不住又给她剥了两个核桃。 飞快的把嘴里的核桃咽下,江浅夏拍着桌子急道:“大家讲道理啊,虽然这次危险了点儿,但毒秀才不是把我保护的挺好的吗?”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全,但很多钱财上的事,我只能交给你去办才放心啊!” 见无涯无动于衷,江浅夏悲痛的拽着他的袖子摇晃。 “好无涯,就算你想撂挑子,也得看看实际情况不是?我上哪儿找人替代你啊?” 真的,无涯不是一般的好用,她专门弄出来的有猫腻的账本,他一学就会,每次把利润的两成抽出来用作其他,找经验老道的账房先生看都看不出来! 更别说她为了冲位面商会的交易额,需要在黑市收购许多上不了台面的奇珍异宝,没有无涯去镇场子,要换做钱家兄弟去,早被人抢的连裤衩都不剩了! 最重要的是,她全身心的信任他,什么机密的事都没有瞒着他的意思。 完全信任一个人是很困难的,临时找人来接班,根本就不现实! “……既然主子不想放无涯偷懒,那您就得接纳无涯原先给您的建议——培养死士。” 淡淡的看着极其抵触的江浅夏,无涯不容反驳的道:“要么无涯为您培养一批死士保护您的安全,要么无涯贴身保护您,生意上的事由别人接手,您自己选择吧。” “行行行,死士就死士,不过他们不干别的,就贴身保护我,成吧?” 犹豫了一会儿,无涯妥协的点头,算是答应了。 江浅夏松了一口气,要只是保护自己,那大把的钱砸装备,总能让死士的安全性大大提高,这样她良心上也能过得去点儿了…… 嗑着瓜子往楼下瞄一眼,见演戏抹黑自己的目的差不多算达成了,便随意的拍拍手,带上女眷们上街常用的面纱,把脸遮的严实。 “走吧,咱们早一天到西南,就能早一天开始反攻。” 握着小拳头,江浅夏咬牙切齿的道:“我还不信了,在西南那野兽横行的十万大山里,背后阴我的人,还能把势力给布置过去!” 在这个交通极其不发达,传递信息又迟缓闭塞的时代,只要江浅夏遁入西南,那基本上和消失了也没多少差别了。 只要明暗对调,江浅夏不信找不出蛛丝马迹! 在整个京都的百姓都喜闻乐见的聊着女夜叉和人私通的丑闻时,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商队,从南门离开了京都。 守门的士兵连上前检查的意思都没有,就放他们离开了。 有新来的奇怪,平日里这种小商队,那绝对是要先刮层油才放行的,今天这是怎么了,老油子们难得的发善心了? “你懂啥?咱们守城门的,玩的就是这双眼睛!” 老油子指着自己昏黄又挂着眼袋的死鱼眼,笑眯眯的道:“车辙印太浅了,上边儿只有人,没有货。虽然那些伙计一个个看着挺普通,但眼珠子全盯着咱们要命的地方瞅,这能是普通人?” 拍拍新人的肩膀,老油子背着手驼背挪回城门下边儿,乐呵呵的道:“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教你个乖,要是有人找你打听,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别被几两银子迷了眼,白白把命搭上!” 新人打了个寒颤,连忙跟在老油子身后返回岗位,再也不敢多想了。 三日后,古黎不急不缓的把大演武丢给去接班的林渊,独自返回京都,把无辜的太子扔进了荷花池里,造成太子染上风寒,重病卧床。 皇帝震怒,撤了古黎玄甲军主将之职,将其发配西南,入主整个大乾战斗力最弱的平山军。 “不处理好西南的匪患,你就别回来了!” 在朝会上被气急败坏的皇帝指着鼻子呵斥,古黎若无其事的接下旨意,还没下朝,就潇洒的兑换了玄甲军和平山军的主将虎符,大步离去。 古黎这个将门未来的顶梁柱被贬八千里,一时间,京都的文武势力失衡,隐有文官做大,武将势弱的势头。要不是三位老帅当庭和文臣之首的宇文轩丞相大吵一架,压住了文臣的那股得意劲儿,武将们过的可就憋屈了…… 第149章、命卖给我咋样? “哎呀,古黎还要几天才来啊?磨磨蹭蹭的……” 热闹的扬州城一角,幽静雅致的小院中,江浅夏直挺挺一条的趟在软椅上,绣花团扇遮着从树荫里落下的点点光斑,懒洋洋的嫌弃着。 无涯就把桌子支在她边儿上,头也不抬的算着账本,淡淡道:“消息传来了,还有两日左右,将军就到了。” 回话时,无涯还是有种无言以对的憋屈感。 明明主子并没给将军送信,明明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就带着他们匆匆离京南下,可就在他们南下没多久,主子就放慢了南下的行程。 接着,他留在京中的人,就送来了将军被贬谪到西南的消息。 将军和皇上串通追向西南他并不奇怪,但为何主子能准确的算出将军的行程日期,然后安心的在扬州等着将军前来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江浅夏得意的笑道:“他现在手上用的地图全是我画的,离京之前只要会去万宝阁商会打听一下,就知道我要在扬州处理一批货物换取铜钱。” “默契,知道吧,这就是我和他的默契~何须多言?” 见无涯木着脸懒得搭理她,江浅夏讪讪的摸摸鼻子,坐起来无聊道:“来扬州这两日里你都不许我出门,今天洪涛大哥也和咱们汇合了,我能出门了吧?” 游侠中,江浅夏知道的武艺最高的当属身高八尺,擅使一柄巨型斩马刀的洪涛。 毒秀才上次被强弩擦着肚皮过去,差点流肠子。虽然被江浅夏高超娴熟缝合手艺给治的差不多了,但为了偷懒,毒秀才还赖在床上装死呢。 被无涯以无人保护为由限制了好几日,总算等来了洪涛,江浅夏哪儿还坐得住? 带着紫苏和洪涛,江浅夏往两人身上各揣一袋金银叶子,头上带顶纱帽,喜滋滋的坐着马车出门了。 “主子,咱们去哪儿啊?” 和洪涛一起坐在外边儿的紫苏探头询问,江浅夏想了想,兴致勃勃的道:“无涯不是想让我培养死士吗?走,去看看人市上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扬州城是一个联通南北的交通枢纽,又占着沿海口岸的极佳位置,南来北往的大乾商人就不提了,连拂菻等远航商人,在这里也常见得很,连百姓们都对这些金发碧眼的色目人见怪不怪了。 不过既然是找死士,那江浅夏就只准备考虑大乾人。 没别的,文化习惯不同,人的忠诚度真的不同。在大乾,士为知己者死和深入骨髓的“忠诚”概念,让大乾人有种神奇的骄傲感。 这种骄傲,能让一个认主没几天的仆人甘心赴死,也是各个家族即使落败,能有翻身之日的根本。 相对而言,西方文明更注重自我,在替别人死的时候,难免考虑的就多一些,确实不适合做死士。 还有就是,自家人带在身边不显眼…… 怀抱着不知该骄傲还是该遗憾的心情,江浅夏让洪涛把马车丢在人市外边儿,带着两人交了入市的钱,徒步而入。 “这位夫人,不知可缺使唤丫头?小人这里有好货,您要不赏脸看看?” “刘骨头,就你那满肚子的坏水,能有什么好货?夫人别听他胡吹,他就爱去荒山野岭的抓野人回来调教,以次充好,坏得很!” 被唤做“刘骨头”的牙人,是个浑身晒成古铜色,身上有把子肌肉,看着挺干练的一人。 但他眉毛又粗又乱,眉间还有一道泛白的伤痕,看着就平添了几分蛮狠,应该是个心狠手辣的。 被同行拆穿,刘骨头脸上笑意全无,凶狠的直接挺胸撞向出声之人。 被他撞的连退好几步,要不是洪涛心好的扶了一把,就该跌坐在地上出丑了。 出声之人虽然丢了面子,但被刘骨头恶狠狠的瞪着,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在地上啐了一口,低头窜入人群。 不屑的冷哼一声,刘骨头也没有继续招呼江浅夏的意思了,晦气的挠挠油腻的头,迈着八字步就准备离开。 “我确实手里缺人,但不要女子。” 江浅夏的突然开口,让刘骨头有些喜出望外,重新扭头凑过来,脸上的笑意都真诚了许多。 “夫人放心,小人手里的男子更多,各个身子骨都结实着呢!” 轻笑着摇摇头,江浅夏随意道:“我也不要成年男子,你手里要是有十四五岁的少年,到可以带我去看看。” 刘骨头有些诧异,十四五岁的少年论力气没有二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大,也过了读书写字的年纪,在人市上属于劣等货,很难卖的那种。 仔细打量江浅夏一番,刘骨头心中怀揣着疑惑,但上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当下点点头,热情的邀请江浅夏一行随他去摊位上看。 人市上稍微有点能量的人牙子,都有个固定的小楼,用来招呼客人和展示“货物”。 毕竟卖人和卖东西不同,某些质量好点的女奴,展示的时候可是不穿衣裳的…… 但刘骨头手下没几个人,也买不起固定的小楼,所以就扎了一圈栅栏,把人像畜生似的圈在里边儿,只是把男女隔开罢了。 才走近栅栏,江浅夏就皱眉捂住鼻子,没好气的道:“你也太不是个东西了,把人家当牲口卖,环境也稍微弄好点儿啊,你别说你闻不见这味儿!” 女奴那边儿的好点儿,还铺着点干草,后边儿还有个便桶。可男奴这边儿啥都没有,栅栏边上全是屎尿,臭的辣眼睛。 刘骨头呵呵直笑,一边拉开栅栏,一边赔笑道:“小人这不是被熏的够呛,所以跑市口去招呼客人了吗?” 大大的翻个白眼,江浅夏不报期望的往里边儿扫了一圈,心中有些失望。 她是听说他喜欢去深山老林里抓野人,想到下一站就要直奔十万大山的西南了,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过来挑人的。 就算不能当死士,当个向导也好啊。 可不知是不是被关的久了,还是被刘骨头调教的过头了,这些人一个个神情麻木,两眼呆滞,身上连点儿生气儿都没有,要来干嘛? 见江浅夏兴致不高,刘骨头脸上有点挂不住,心里埋怨着这些废物没用,但为了让客人能挑选一下,他还是提了个脏兮兮的布包出来,抓出几张大饼抛进去,嘴里吆喝着,让男奴们站起来。 看见吃的,行尸般的男奴们来了兴致,纷纷从脏兮兮的地上爬起来去抢。 一道瘦弱的黑影闪过,两张大饼就被夺了下来。 皮肤黝黑的少年半蹲在地上,恶狠狠的撕咬着大饼,被噎的翻白眼也没慢下来。 有正当壮年的男奴不服气想抢他手里的饼,却被他突然跃起,直接跳到后背上,耳朵都差点被他给咬下来。 更多的男奴看着那个捂着耳朵惨叫的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然后有些畏惧,又有些厌恶的瞥了少年一眼,纷纷去争抢剩下的大饼了。 “这小子不错,是个有野性的。” 洪涛抱手点评了一句,紫苏性子软又心善,拉着江浅夏的袖子小声求道:“主子,您看他小小年纪就得和这么多人抢吃的,要不咱们就买下他吧?” 哭笑不得的在紫苏额头上点一下,江浅夏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零食袋子展开,双手捧着,冲少年轻笑。“这些好吃的全给你,你把命买给我咋样?” 第150章、跟谁走 被少年乌黑又闪烁着野性光芒的眸子有些狐疑的瞅着,江浅夏莫名升起一种逗弄小豹子的兴奋感。 捏起一枚鲜奶小蛋糕喂到他嘴边,见他警惕的往后缩了缩,又受不了鲜奶香味的抽抽鼻子凑近,江浅夏笑容满面的一手捏着小蛋糕,另一只手自然的放到他头上想摸摸…… 然后就被咬了。 “……疼。” 白嫩的小手被少年叼在嘴里,虽然少年最后有留力,没有把皮给咬破了,但森白又出奇整齐的牙齿,却深深的陷进肉里。 被牙咬着的地方白的发青,更外面的一圈,却瞬间变得通红,隐隐有些发肿。 紫苏瞪着眼睛惊叫出声,着急的想上前把主子救回来,小小的身子才扑出去一半,就被人高马大的洪涛提着领子捞回来。 “别管,让她处理。” 饶有兴味的看着两个同属“兽类”,模样却千差万别的人用奇特的方式交流,洪涛把拼命扑腾的紫苏抓的更紧,不让她去破坏这种诡异又神奇的交流。 没有抽回被咬着的手,江浅夏龇牙咧嘴的任他咬着,只是手里的小蛋糕愤愤的塞进自己嘴里。 “你咬我一口,我吃你一块买命的点心,很公平对吧。” 看她吃的香甜,少年眼底闪过挣扎,有些不爽的加重了力度。 “嘶——” 倒吸一口冷气,江浅夏悲愤的气道:“你再咬我,我可就还手了!到时候吃的不给你,你的命还是我的!” 嘴角微挑,四肢着地蹲在地上的少年,眼里满是不屑和挑衅。 “咔擦” 从少年瞬间被卸了下巴而不得不无力的张开的嘴中,把手抽出来,江浅夏吃痛的连连甩手的同时,干脆利落的把少年的两边肩膀也给卸了。 少年大张着嘴,愕然的看着突然无法用力的双臂,心惊的双腿用力往后一跳,警惕的瞪着得意洋洋的江浅夏。 “妹子,你这手卸骨的功夫漂亮啊!” 洪涛磁性的声音听的江浅夏骨头都发酥,还来不及花痴,就被他两巴掌拍在后背上,空响。 “……洪大哥,别添乱,边儿去!” 狠狠的把洪涛瞪到一边儿去,江浅夏才可怜巴巴的瞅着自己手背上已经肿起老高的牙印,同情的看着小兽似的少年。 “你惨了,这伤口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等被无涯看见了,他肯定会收拾你的。” “那个,夫人啊,您看这小子野性未驯,要不您看看别的,这小子让小人来收拾?” 刘骨头心惊胆战的凑过来,生怕这位看着就有钱的主,会为了手上的伤掀了他的摊子,才说了一句,就连忙把泛着油光的鞭子抽的生响,往少年身上打去。 “啪!” 少年双臂动不了,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一圈才避过鞭子,刘骨头骂骂咧咧的想抽第二鞭时,长鞭被洪涛捉住了。 一扯一推,刘骨头被比他高了一个头的洪涛推搡在地。 洪涛把鞭子扔到一边,神情肃穆:“说了不要打扰他们两,再闹,就劈了你。” 刘骨头喉头滚动,看着洪涛背上背着的硕大斩马刀,屁都不敢放,连滚带爬的跑到一边不敢吭声了。 没了鞭子的威胁,少年的注意力又放到了江浅夏身上,然后悲愤的发现,属于“他的”点心,已经被这女人吃了一半了。 吃就算了,她还边吃边发出那种哼哼唧唧的声音,眉毛一挑一挑的,让人看了就火大。 忍不住低吼一声,因为下巴脱臼了有些走调,少年面上闪过难堪,弓背踢出的脚,力道更足。 “别伤了骨头,没时间给他养伤。” 对迎面踢来的铁腿,江浅夏无动于衷的继续吃着点心。淡淡的交代一句,少年飞踹而出的腿,就被不知何时赶到的无涯给稳稳接住。 不赞同的瞪她一眼,无涯屈指撞在少年腿侧的穴位上,强烈的酸痛酥麻感,顺着腿延绵到腰身,让少年直接闷哼着趟倒在地。 一击击败少年,无涯清冷的退到江浅夏身侧,默不作声的拉起她的手,掏出孙道长特制的药膏,细致的涂抹在牙印上。 “他就是无涯,怎么样,很漂亮吧?” 少年仔细的打量了无涯一会儿,认同的点点头,惹来江浅夏更为得意的大笑。 趁着少年趟在地上动弹不得,江浅夏故意蹲到他面前,把所剩不多的点心一枚一枚的放到他鼻子下边儿给他闻闻,然后美滋滋的放进自己嘴里。 这场面,看着真真是欺负人,稍微有点人性的都看不过去啊。 “你怎么这么坏!他小小年纪,你把他骨头都打断了,还如此羞辱于他,真是为人所不耻!” 江浅夏和少年齐刷刷的回头,就见一个穿着桃红色襦裙,看着约莫十五六岁,五官还没完全舒展开,却已经显出仙人之姿的美艳少女,正气呼呼的提着裙子冲进肮脏的栅栏里。 少女春风似的飘过来,毫不嫌弃少年身上的狼藉,小母鸡护小鸡似的展臂把他护在身后,只是顾及男女大防,没敢直接用身子抱住少年。 江浅夏其实比冲出来的小姑娘大不了几岁,但两世为人,又是当妈的了,心态难免老成一些。 看小姑娘气呼呼的瞪着自己,忍不住包容的笑出声来,这一笑,可把小姑娘气炸了。 “司琴,给钱,把这孩子带回府中,给爷爷当个书童也好,省得在这儿受人欺凌羞辱。” 跟着粉衣小姑娘的丫鬟看着十分文静,就算是给钱交易,也显得有礼有节,十分得体,一看就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大丫鬟。 刘骨头捧着钱都不敢往怀里揣,浑身不自在的看着江浅夏,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位小姐是个心善的,但怎么就单单买他一个?” 指着栅栏中蹲着的其他人,江浅夏不怀好意的挤兑道:“他可是在这里面混的最好的了,其他人过的更惨,你要不发发慈悲,把他们全买回去?” 小姑娘被挤兑的羞红了脸,她当然知道这些人可怜,但她没那么多钱,府中也用不了这么多仆役啊…… 好久没碰见过脸皮这么薄的小姑娘了,江浅夏呵呵笑着也不搭理她了,“啪啪”把少年被卸下来的关节全接回去,就招呼着无涯想把人带走。 “站住!” 小姑娘咬着嘴唇,鼓起勇气挡在无涯身前。或许是无涯长得太美了,小姑娘俏脸微红,眼神闪躲的看着江浅夏,据理力争。 “这位夫人,他已经被小女买下了,夫人为何要将其带走?” 比钱紫苏从来不虚,一片金叶子丢给刘骨头,抬着下巴挑衅司琴。 江浅夏丢给紫苏一个“干得漂亮”的小眼神,才无辜的耸肩道:“看,我也给钱了,而且我是先来的。小姐看着知书达理,先来后到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不擅长她这种臭不要脸的争辩,小姑娘憋屈的抓着少年破破烂烂的衣袖,就这么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和江浅夏对峙。 不好欺负小姑娘,江浅夏无奈的指着少年道:“那让他自己选跟谁走,可以吧?” 小姑娘兴奋的点点头,期待的看着少年。 少年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在她震惊又悲愤的注视下,笔挺的走到江浅夏身边,抢过她手里的最后一点点心,囫囵塞进嘴里猛嚼。 “命是你的了,走。” 略显低沉的少年音夹杂着些许口音,撂下一句话后扭头就走,全程都没看小姑娘一眼。 看着小姑娘那泫然欲泣的可怜样,江浅夏不住摇头,跟着少年往外走时,还不忘感慨。“果然是咱们家的人,都是些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唉。” 第151章、太弱了 “嗯,是个练武的好苗子,难得的是颠沛流离许久,这身子还没被熬空,只是有些虚弱,多修养一些日子就行了,不错不错。” 才下马车,少年就被一垂垂老者提溜兔子似的单手悬提在空中,要害被他有意无意的掐着,竟然动弹不得,羞耻的被他摸遍了全身的骨头。 摸完骨被放下后,少年屈辱的跳到一边,手握着拳头,心里浮现的,却是记忆中,老族长那黝黑的面庞和大笑着给他送来野味的模样…… “哟?以为你捡回来一野人,没想到还是个尊老的?” 毒秀才虚抱着肚子,一摇一晃的出来,脚步虚浮,脸色还有些苍白。 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兴致勃勃的绕着少年一顿看。 懒得搭理他,江浅夏兴奋的跳到孙长生身边,拉着老医仙的袖子就一顿腻歪。 “孙爷爷您可算是来了,这次去西南,没您在身边,浅夏可心虚的厉害!” 乐呵呵的摸摸她的头,孙长生歉然道:“才到没一会儿,听说你去人市了,就在院中等着了。唉,老朽被奸人诱骗,让丫头受委屈了。” “奸人?” 江浅夏眼睛眯了眯,又展颜笑道:“无妨,暗地里的老鼠总会被抓出来的,到时候浅夏再好好报复就成。倒是您老研究青蒿素,研究的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孙长生就一脸的狂热。 “好东西啊!古时神农尝百草,也没发现普普通通的臭蒿子,竟然对治疗疟疾有如此奇效!” 说着,孙长生面色复杂的苦笑道:“可如此神药,却因为被人轻贱,在老朽没报出名头时,竟然无人肯配合用药,还差点掀了老朽的摊子,真是……” 江浅夏听的咯咯直笑,见老爷子还在悲愤,他堂堂医仙竟然有一天要靠名声让病人用药,连忙安慰。 “病人不胡乱用药才是好事,要是随便来个江湖郎中弄个偏方就能糊弄人,那咱们医者的名声不全毁了?” 一想也是,孙长生心中的郁结稍清,又恢复了往日的慈祥和淡然。 拍拍她的手,孙长生温声道:“傅文留在京都继续钻研青蒿的药性,此次在西南,就老朽一人陪着你,可否?” “您老一人,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了!” 江浅夏哪儿能不知道,她豁出去与古黎和离,并飞快逃离京都的行为,肯定让死脑筋的白云道长动了心思。 要不是老爷子把宋傅文放在京都弹压白云道长,这会儿,她怕早就被遍天下的道门道士给打为妖孽,全国追杀了吧。 心中感激,江浅夏乖巧的扶着老爷子入内,走了几步,才一拍脑门冲无涯道:“先带他下去洗个澡再来见我,别一会儿被小团子咬了闹肚子。” 少年不爽的哼了一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好吧,确实是脏了点儿…… 回内院让孙老爷子给毒秀才又开了几个补身子的药方,正闲聊着当夜的细节,无涯清冷的走进来,身后跟着个五官深邃,俊朗不凡的少年。 “……浅夏,你不会是看他长得俊,才把他买回来的吧……” 毒秀才心情复杂,本以为自己长得不错,可和她混的久了,俊男美女见的太多,都快自卑了…… “我知道他长得应该不错,没想到会漂亮成这样。” 像找到了新奇玩具似的,江浅夏饶有兴味的绕着浑身不自在的少年啧啧称奇。 看体型,他应该生长在山中,常年的攀山越岭,让他四肢修长又结实有力,像野生的黑豹,漂亮,更具有野性的魅力。 “你的身手不可能会被刘骨头抓住,怎么想的,要把自己当货物给卖了?” 皱眉紧盯着江浅夏的眸子,确定她对自己并无恶意,只是单纯的疑问,少年才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子。 “族人都被汉人杀了,出来学本事,再杀回去。” “西南的匪患都这么严重了?连土著部落都敢屠……” 摸着下巴低喃一句,江浅夏随意道:“放心,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仇也我背。等我夫君来了,咱们就杀回西南,把那些占山为王的土匪,该杀杀,杀不完的拉去修路造桥吧。” “哼,都领了娘娘的和离懿旨,你还当我是你夫君?” 少年浑身汗毛直竖,有种被下山猛虎盯上的巨大压力,身子竟然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了。 淡淡的寒气从身侧路过,穿着轻甲,却浑身煞气的男人大步往里走,而那个有些讨厌的女人,都被吓的浑身发抖,眼泪汪汪的了。 狠狠在舌尖上咬一口,刺痛让他重新掌握了身体,脚下用力一蹬,身子便像猿猴一般跃至半空,借着房梁前荡,越过男人,灵活的落到江浅夏身前。 “想伤她,先杀我。” 古黎脚步微顿,皱眉瞥他一眼,视线落到自家小厨娘身上,发现她表情讪讪,好像有些心虚。 这个贪恋美色的女人,有他难道还不够吗!无涯是阉人就算了,才几日不见,这俊俏少年又是哪儿来的! 心中醋意勃发,古黎冷哼出声,直直上前,挥手击向少年的前胸。见他灵活的把自己的手抱在怀里,整个身子向上荡来,想用双腿绞住他的脖颈制服他时,古黎低笑出声。 “夫人寻来的人,为夫还是不要下手太重好了。” 江浅夏不忍再看的捂着眼睛,就听见一阵巨响。待重新被熟悉的怀抱拥住,她才心惊胆战的睁开一条缝。 “……对个孩子都能下这么重的手,你个老醋坛子!” 她才收回来的梨花木椅子啊,就被这两个闹腾的给砸成碎片了!都是些败家玩意儿! 愤愤的捶了古黎两下,江浅夏才冲被摔懵了,还有点爬不起来的少年讪讪道:“这是我夫君,麒麟将古黎,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号吧……” 少年抑郁的弓背爬起来,敬畏又有些不服气的白了古黎一眼,才看着江浅夏嫌弃的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处理不好男人的贵女。”“在我们部族里,随便一个女人都能应付四五个男人,你真是太弱了。” 第152章、死士训练 虽然很羡慕某些少数民族的姑娘,可以每年和不同男人组成家庭,生孩子才决定“娶”照顾她最好的男人进门…… 但看看古黎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江浅夏又平衡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美成古黎这样的,多少男人堆一起也比不过啊。 “小屁孩懂什么啊你,能嫁给他,你家主子我可是无数京都少女羡慕的对象!” 少年看看古黎,又瞅瞅毒秀才,深以为然。 被江浅夏这句发自肺腑的话捧的心情愉悦,古黎把她转过来,捏着她有些消瘦的脸颊微微皱眉。 “军中强弩皆记录在案,没有被挪用过。” “废弃的强弩呢?有没有专门的销毁渠道。”被捏着脸,江浅夏声音有点含糊。 “有,但记录同样严苛,并由将门管辖,旁人几乎无法插手。” “世事无绝对,只要找到软肋和付出足够的价码,不能被收买的,都可以称为圣人了。” 把古黎的手从脸上拉下来,江浅夏随意道:“这事儿你去查不免伤了人心,我会让柳红娘帮我关注的。” 无奈的点头,古黎心中有些抑郁。 在文臣的压力下,大乾的将门就是一家。要是被将门自己人背叛了,那真是…… “别多想,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摊子铺的大了,总是要承受背叛的。” 在古黎紧抿的唇瓣上落下温柔的一吻,江浅夏柔柔的笑道:“小团子在后院,白芷照顾着呢,你先换了衣裳才许抱她。” “嗯。” 转身离去之前,古黎挑眉道:“夫人,和离的事,我们晚上再好好说道说道。” “无涯啊,你说咱们趁着他洗澡的时候先跑路,有多大的几率能跑掉?” 无涯面无表情的看向窗外,淡淡道:“时辰不早了,无涯先下去准备晚上的饭食了。” “你也来,好好学。” 少年茫然的被无涯提溜着走了,他想不通,自己不是来学武艺当死士的吗?难道现在的死士,也必须得会做饭了? “主子,冯府回信了,邀请咱们后日去涴花溪诗会!” 紫苏蹦蹦跳跳的拿着封清雅古拙的请柬过来,江浅夏一把抢过,翻开细看后,皱眉道:“来者不善啊这……” 无所事事躺着等吃饭的毒秀才闻言,冲她招招手,示意给他也看看。 请柬丢过去,翘着二郎腿的毒秀才快速扫视一番,嗤笑道:“南方人就喜欢搞这种勾当,你信不信,后天咱们去了涴花溪,你肯定会被他们变着法儿的嘲讽?” “不是咱们,我去你在家待着。” 翻着白眼,江浅夏似笑非笑的道:“要是你这个‘奸夫’跟着我去了,那咱两可以直接被捆一起浸猪笼了。” 嘴角抽了抽,毒秀才翻身坐起,皱眉道:“小生要不跟你去,你身边还有谁是能应付诗会的?” “开玩笑,我是那种附庸风雅的人吗?” 虽然是诗会,但江浅夏是准备过去砸场子,然后再谈合作的。 虽然店主须知里多的是数千年的文人风流,就算照搬照抄也没人会跑出来指责她是文坛大盗,但演得了一时,演得了一世吗? 她不想套着个才女的光环,今后总被拖出来吟诗作对。她就是个商人,有绞尽脑汁搜诗词的工夫,她拿来赚钱不好吗? “总之你就乖乖在家里待着,和孙爷爷、洪涛大哥帮我看护好小团子,至于诗会,我只带着紫苏和无涯去就行。” 紫苏是教坊出生,虽然平日看着就知道傻乐,咋咋呼呼的,但她身上的技艺可从来没丢。 她这个做主子的胸无点墨,有紫苏撑撑场子,也不至于被那些酷爱附庸风雅的所谓儒商,给贬的一文不值。 吃过晚饭,嫌弃的看着撑的直打嗝的少年,江浅夏懒洋洋的道:“你以前的名字我不想知道也不会问,现在你是我的死士了,就叫鬼一,以后要是我再捡着人,就顺着鬼二鬼三的往后排就行。” 对鬼一这个名字不太排斥,少年点头认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等待她下一步的吩咐。 “你身手完全是野路子,这府里厉害的人多,无论是孙爷爷、洪涛大哥、无涯、毒秀才还是我夫君古黎,你都能跟着学吧。” 挠挠头,江浅夏随意道:“反正先练着吧,每天练三四个时辰,除了去厨房帮忙做饭,剩下的空闲时间,去和白芷一起带孩子,别让她太累了。” “……带孩子?” 鬼一茫然了,死士除了要学做饭,现在连带孩子也是他的任务了吗? 夜幕降临,依偎在窗边的两口子构成了一副神仙眷侣般的温馨画面,可要有人偷听,就知道这画面有多不靠谱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咱们回去再成一次亲,成不?” 江浅夏浑身僵硬,她里裙被古黎这臭流氓给脱了,此时正被他带着皮套的手缓缓摸索着…… 冰冷的盔甲就隔着一层丝滑的缎面,紧贴在她发软的身子上。 难耐的扭动身子,却只能碰到硬邦邦的盔甲,感觉不到他的回应,让她心中有些委屈,但又莫名的觉得燥热。 “我两现在没有夫妻之名,我怎敢轻易坏你名节?” 拥着轻喘连连的小厨娘,古黎墨色的眸子深处,仿佛有波光翻涌。 沙哑磁性的声音钻进耳朵,他的脸埋在她颈窝若有似无的轻蹭着,细细的胡茬在柔嫩的皮肤上摩擦,有些刺痛,却撩拨起了更深的渴望。 “……才去了一趟大演武,怎么变的油嘴滑舌,都快成流氓了!” “呵,夫人也在军中待过,难道不知道军伍中人是什么模样的?” 想到那些说起荤话一个比一个溜的老兵痞,江浅夏嘴角抽了抽,暗自翻白眼,感觉自家纯洁的男人被带坏了。 “唔……别乱动!” 抓住古黎向下游曳的大手,江浅夏欲哭无泪的道:“明明知道我来着葵水,你这么撩拨我,两败俱伤有什么好处?!” “……你今日葵水?” “噗——” 陌生的喷笑声,让两口子同时僵住。 古黎飞快用外套把自家小厨娘裹的严严实实,捞起旁边案桌上的棋子,抖手冲笑声的方向射出。 棋子“咄咄”闷响没入墙面,江浅夏咬牙切齿的探头怒吼。“鬼一!你特么再敢跟着毒秀才学听墙角,老娘明儿就把你卖给八旬老头当男妾!” 第153章、低调奢华 “主子……您确定要把这些全挂身上?” 白芷神情复杂的捧着首饰盒子,看着紫苏跟插花儿似的往主子头上插簪子,感觉头,略沉。 江浅夏脸皮抽了抽,伸手把几斤重的头面全摘下来扔桌上,转身瞪着满脸无辜的紫苏,没好气的道:“你家主子脖子被压断了,对你有啥好处你说!” “可是,明明是主子说了,参加浣花溪诗会的仪容,要看上去就很有钱的样子啊?” 两手举着七八只玉簪,紫苏得意道:“您看看,这可是最顶级的羊脂玉簪,都是北边儿牧民送来的玉料解出来的,纯正的和田料,现在市面上可见不着这么好的料子呢。” 对,现在市面上是见不到这么好的料子,因为北边的骨利人已经疯了,大汗死了之后,那些个大大小小的头人乱战在一起抢地盘,普通商人根本就穿不过去! 也就万宝阁占着她在北边的关系,很多时候能得到大乾边军的照顾,这才在夹缝中生存,每年偷运一些料子过来,屯在手里等涨价,偶尔放出去一两块,都能引来哄抢。 当然,这都是江浅夏出的馊主意,毕竟没多少玉料做饰品了,琉璃首饰才好卖啊…… 被紫苏把思路带偏了一瞬,瞅着她又要往自己头上堆金砌玉了,江浅夏才坚定的抓住她的手,严肃拒绝。 “知道什么叫低调的奢华吗?” 紫苏迷糊的摇摇头,倒是白芷若有所思,好像有点转过弯来了。 叹口气,江浅夏用老学究教书的姿态,一本正经的道:“一百两金子,和皇后娘娘头上带着的凤钗,哪个值钱?” “一块没经过雕琢的玉,和一只大师精心雕刻打磨两年才现世的极品玉簪,哪个值钱?” “懂了吗?” “主子,您能说的再明白点儿吗?” 一口气没上来,江浅夏怅然的扶着额头,冲窗外路过了好多遍的无涯叫道:“去我的内库,挑几样模样低调,但又特别值钱的饰品过来。” 无涯停下“路过”的脚步,停在门口拍了拍手。 “这箱子你早准备好了,一开始就拿过来不行,非得让我挂房檐上折腾?” 鬼一神出鬼没的从某个房梁上跳下来,怀里揣着的箱子没好气的从窗口往里一送,刚好扔梳妆台上。 无涯眉毛微抖,清冷的道:“教了你两日的规矩,还是没学会如何尊敬主子,是我的失职。” 狠狠的打个寒颤,鬼一可怜巴巴的趴在窗台上瞅着江浅夏,希望她给自己求求情。 “嘛……虽然我很同情你,但你得知道,在府里,无涯也管着我啊……” 鬼一失魂落魄的翻到房顶上跑了,他早该知道的,他家这个主子只有在大事儿上说话顶用,平常就是个谁都能捏两下的软柿子!求她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摸摸鼻子,江浅夏讨好的冲无涯笑笑,打开鬼一送来的盒子,三层首饰盒拉开,放着几样平平无奇的饰品。 南海的紫珍珠项链,一百零八颗一串,中间点缀着殷红的珊瑚珠。 紫珍珠本就稀少,小指甲盖大小,浑圆无暇,连色泽都别无二致的一百零八颗紫珍珠,就当得起珍宝二字。 蓝宝石孔雀头面,由三片“雀翎”和一支雀首簪组成。 雀翎由银丝扭成羽干和细绒,“瞳”的部分,则用盘丝镶嵌法,嵌上了极薄,颜色又极为纯正的矢车菊蓝宝石片。 雀首部分就更是巧夺天工,那簪头的孔雀首活灵活现,只要微风拂过,就能像活过来一般轻轻颤动,搭配三片“雀翎”,虽没有金色耀眼,却绝对让人一见就挪不开眼睛。 暗金四季轮回琉璃手串。 春的嫩绿、夏的烈红、秋的金黄、冬的雪白。短短二十四颗琉璃珠,精妙的运用颜色的渐变和珠内的透明手绘,完整的把一年四季的生命轮回,给展示了出来。 虽然琉璃珠流光溢彩过于夺目,但被外边儿的掐丝暗金包裹起来,却带上了一种时间的沉淀感,显得庄重而有深度。 最后再配上一把缂丝兰花团扇。 寸丝寸金的缂丝手艺,可是连皇后娘娘都只舍得用到祭天大典才穿的凤袍上的,这么一把团扇,明眼人一看就能咋舌,竖起拇指道一声“有品”! 把无涯准备的三件首饰和一把团扇在桌上一字排开,江浅夏摸着紫苏的头,温和的笑道:“现在知道以后这种场面,该怎么准备了吧?” 不搭理羞红了脸,害臊的不行的紫苏,江浅夏心满意足的让白芷给她挑了件月白色的裙子换上,再搭配上这四样珍宝,走到琉璃镜前一看,她都觉着自己跟移动的金库似的。 匪徒要是在路上拦她,比抢劫百多两金子可划算方便多了。 “嗯,行了,就这样吧。” 端着架子把手交叠在小腹上,江浅夏抬着下巴,特别矫情的道:“去把才打造出来的那辆紫檀香车拉出来,咱们走着,涴花溪诗会赴宴!” “主子,拉车的马,要换成战马吗?将军昨日临行前,给留下了两匹。”无涯意有所指的问道。 不屑的理理头发,江浅夏淡淡道:“对咱们来说,战马和家人一样,可不是用在这种虚浮的场合做戏的。” “用普通的马就行,区区一个诗会,还没本事逼的咱们要用战马拉车,落荒而逃。” “是,无涯明白。” 古黎昨日就提前出发,去西南整顿军容了。她在扬州暂留几日,虽说是孤军奋战,但没有那沉甸甸的皇城压着,江浅夏只感觉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舒畅。 京都是繁华的,但同样是肃穆的。 她本就不是个被礼教束缚的传统女子,在京都那一言一行都要细细琢磨,几番考究的囚牢里关了这么久,总算是逃出来了…… “扬州是好地方啊,商业发达,和岳州城也相差无几。” 偏头面相西边,江浅夏轻笑道:“掌管了东西河运的冯家,可是比万宝阁还根基结实的庞然大物。”“你们说说,你家主子我,要花多少心思,才能把看咱们万宝阁不顺眼的冯家,给绑到战船上来?” 第154章、涴花溪 涴花溪,位于扬州城十余里外的灵丘脚下。沿岸除了供人遮阳的徐徐垂柳,就是一望无边的各色菊花。 这是江浅夏听紫苏兴奋的吹嘘出来的,到地方一看,确实名不虚传。 “果然还是地价便宜,人工费也便宜,冯家养这些料理花田的花匠估计用不了多少钱。就是路铺的一般,花田里用青石板就算了,往里走还是用鹅卵石铺路,才更有雅意。” “地价便宜?呵呵,不愧是万宝阁的大掌柜,说出来的话就是有底气,让我们这些小商小贩高山仰止啊。” 来赴诗会的人不止江浅夏一家,才随便感慨一句,旁边就有迫不及待想捧冯家的人出声调侃了。 看看说话之人所乘坐的马车,江浅夏淡然一笑,也不接话,手里摇着缂丝团扇,弱柳扶风的往前边儿人来人往的亭子走。 “主子,刚才那人挤兑咱们呢,就这么算了?” 紫苏有些不忿,小声的抱怨着,还故作凶狠的回头瞪那人。 团扇在她头上轻敲,江浅夏懒得调教她,冲无涯挑挑下巴,示意他来说明。 “那人马车上的字样没见过,不是什么大商团的代表。且马车虽然看着光鲜,但用料只算一般,手艺也平平无奇。” 微垂着眸子,无涯冷淡道:“没有和主子对话的实力,为人又过于轻挑沉不住气,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成就,所以主子无需理会这样的人,自降身价。” 话不好听,但却十分真实。 虽然和古黎和离后,名义上是没有将门大妇这个头衔了,但身为万宝阁名至实归的大掌柜,她的资产可是实打实的。 江浅夏可以很随意的和最穷苦的老兵们谈笑风生,甚至以晚辈的姿态伺候他们,但那时候,绝不是以万宝阁大掌柜的身份去做的。 处在这种商人云集的诗会上,江浅夏就是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一群人中的一个。 就算她本身没有折辱下面人的意思,也必须摆出这个姿态,否则……是得不到尊敬的。 “万宝阁大掌柜江浅夏小姐到——” 虽然诗会为了“野趣”是设于溪水边的,但还是有一个圈子。冯家负责招待客人的奴婢都很有眼力劲,最少无论从什么途径,能直接认出她的身份,就很不容易了。 只是…… “我都是孩子的娘了,就算现在单身,但叫小姐也有些羞煞我了,还是唤我江夫人吧。” 江浅夏笑的温和,唱名的奴婢惶恐又感激的连连点头,改口用江夫人的名义重新唱名,才引着她去往属于她的那片凉席矮桌。 不得不说,冯家家主的品味确实不错。 小溪边上,花丛之中,一片片铺开的席子上放着舒适的软垫,矮机上放着从南方运来的时鲜水果和西边运来的琼浆。 江浅夏这样的女眷桌下还有暗格,里面有万宝阁出品的小样香水和细腻的香粉、口脂,用于补妆。 细腻到如此地步,确实能让人有种宾至如归的享受和舒适。 知道她不习惯屈膝跪坐,无涯快走两步,把垫子往一边叠高,给江浅夏一个倚靠的地方。 懒洋洋的坐下去,手微探就能没入清凉澄澈的溪水中,撩拨两下,舒服的江浅夏直哼哼。 “江夫人大驾光临,妾身真是诚惶诚恐呢。” 一位荣装美妇缓步过来,说话间,已经跪坐在软垫上,压低身子,比江浅夏要稍稍矮上少许,十分给面子。 “冯姐姐言重了,能来诗会蹭饭长长见识,浅夏可荣幸得很呢。” 亲昵的拉住冯家主母的手,江浅夏展颜微笑,自来熟的样子,让冯夫人都有些愕然呆愣。 摸摸冯夫人的手,虽然保养的很好,但毕竟年纪放在那儿,手上还是有些暗沉和细纹。 接过无涯递来的琉璃瓶,拔开瓶塞,倒出一些细腻的乳液在冯夫人手背上,轻柔的揉捏起来。 “姐姐,秋日虽然有微风舒爽,但稍显干燥了些。手可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姐姐青葱玉指,要是被秋风烈日伤了不免可惜。” 琉璃瓶整个塞进冯夫人手里,江浅夏笑道:“这是浅夏自用的润手乳,制作起来颇为繁杂,用料金贵,对滋润手部是最好不过的了。姐姐要是不嫌弃,就且收下吧。” 冯夫人心动了,虽然她身为冯家主母,什么奇珍异宝都见过,但女人嘛,谁会对这些乳啊水啊的,有排斥? 更何况有香水为例,万宝阁大掌柜自用的乳液会是什么次品不成? “哈哈,夫人在此和江夫人相谈甚欢,到把为夫丢到一边儿去了。” 冯家当家家主冯望舒大笑着走过来,不动声色的握住自家夫人的手,触之细腻滋润,竟然有种少女肌肤的触感。 心中震动,连脸上都有一瞬的呆滞。 江浅夏看的清楚,暇促的眨巴着眼睛,看着冯家的仆人飞快的在边上铺好凉席软垫——这是准备直接和她刚正面了? “唉,冯某见识浅薄,还是让江夫人见笑了。” 既然被发现了,冯望舒也没绷着,大方的承认自己的震撼,然后就这么恩恩爱爱的握着夫人的手,笑道:“不知此物何时才能在万宝阁买到?” “我家夫人偶尔喜欢做些绣活,却是费手,要是这润手乳用完了没地方买,天天惦记着到是我这个做夫君的不妥了。” 虽然知道这是在打听商业机密,但江浅夏看得出来,他们两口子的感情确实不错。 想了想,江浅夏干脆道:“姐姐尽管用着,浅夏会安排扬州城的掌柜,每月给姐姐送上一瓶子。这四季用的润手乳配方都不同,效果也有所差别,万宝阁暂时还不准备对外出售呢。” “是材料不足,还是……”冯望舒继续厚着脸皮试探。 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江浅夏耸肩道:“浅夏原先在京都设的作坊,就是用来制作这些女人家的用品的。可您知道……” 话不用说尽,冯望舒当然知道她在京都现在的名声有多臭。被婆婆逮到和其他人有染,和离之后匆匆离京,和逃走也差不多了。只是看她现在的模样,可丝毫没有狼狈和尴尬的样子啊? 第155章、曲水流觞 不清楚江浅夏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冯望舒打着哈哈揭过话题。 看人来的差不多了,冯望舒站起身来,轻轻敲响仆役拿在手中的玉铃。 清脆的珠玉碰撞声荡出,悦耳又不让人觉得烦闷,即使离的最近的江浅夏听了,也感觉心中轻盈,然后就是心疼。 声音敲出来越清脆,就说明玉料质地越莹润通透,多好的料子,就用来做铃铛敲着听响! 果然,虽然她现在很有钱,但还是接受不了这种奢侈浪费啊…… 不知道江浅夏的心思,冯望舒待所有来客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后,才温文尔雅的拱手行礼,在众人的还礼中,朗声笑起来。 “今日涴花溪诗会,大家难得相聚,如有招呼不周之处,还望大家不要见怪啊。” “冯先生说笑了,能在这风雅之地和大家把酒言欢,当浮一大白!” “不错,听闻今日先生还要请出从遥远的拂菻而来的舞姬,表演献给神灵的绝妙舞姿?我等可是期待已久,就等着大开眼界了啊,哈哈哈哈。” 拂菻的舞姬? 在吃葡萄的江浅夏愕然一瞬,表情古怪起来。 拂菻应该是罗马埃及那一片,那里的舞蹈虽然不错,但貌似和大乾人的审美,不太一样啊…… 有意无意的用眼尾扫过江浅夏,见她神情有变,冯望舒心中暗自得意——果然即使是店铺遍及整个大乾的万宝阁,也没有来自拂菻的舞姬吧? 虽然现在就想开始显摆,但冯望舒毕竟已过不惑之年,又是冯家的家主,不能像毛头小子一样没点耐性。 强压下心中的得意,冯望舒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场面话,然后开始出题。 “今日既然是诗会,又在涴花溪,不如大家用水、花、秋这三字为题,各自饮酒作诗,畅舒胸意,如何?” “大善!” 现场的气氛这么简单的就被炒起来,是江浅夏所没有料到的。 嗑着瓜子,茫然的瞅着冯望舒把自己头上的纱帽摘下,露出有些秃的脑门,然后兴冲冲的拿着个玉觞跑到小溪上游,把酒倒满,小心翼翼的放在仆役们安置在水中的浮板上…… “这是要玩曲水流觞?” 江浅夏不太确定的看向无涯,发现无涯也有瞬间的愕然。 “曲水流觞,饮酒赋诗,是南方才子们最近才流行起来的雅趣,无涯也是第一次见,主子是怎么知晓的?” 废话,上过学的都知道好吧,兰亭集序这种“朗读并背诵全文”的名篇,她想不知道也难啊! 能亲眼见到这种最风雅的玩法,江浅夏也颇感兴趣,可仔细看了一会儿,她就有种见面不如闻名的感觉了。 “我算知道为啥扬州有名的水这么多,偏偏要把场地设在涴花溪,还是涴花溪的支流上了。” 和紫苏头凑头,江浅夏嘿嘿轻笑道:“你瞅瞅,这杯子顺流而下,酒全洒在浮板上了,要是水流再急点儿,杯子都没了,大家全挽着袖子捞杯子吧,还赋诗个什么劲?” “嘻嘻,还是主子说的有理,这些大人们可真有意思,您快看,捞杯子的那位大人,根本什么都没喝到嘛!还要装作品酒的模样,陶醉这么半天干嘛?” “傻不傻,人家那哪儿是陶醉,明明是在想稿子呢,你以为他们念的诗,真是现场做出来的啊?” 江浅夏要笑死了,曲水流觞要是文人才子来玩,那效果肯定要好得多,确实是卖弄风流的好地方。 可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全是算盘打的贼精的商人啊! 能酒到“背诗”的都算儒商,没看见那些个一边吟诗,一边贼眉鼠眼看手掌心的吗?真当那黑乎乎一片的手掌心,没人看得见啊? “哇……不是吧?主子,您说既然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诗,为何其他人也如此捧场?” 和蔼的在紫苏头上摸摸,江浅夏憋笑憋的花枝乱颤,抖出一个词:“商业胡吹!” 冯夫人在旁边快尴尬死了,一开始她们声音小,她还能装作没听见,可这主仆二人越笑声音越大,没见她们附近的掌柜们,脸色都快变绿了吗? 不敢再让这对不靠谱的主仆继续打大家的脸,冯夫人连连干咳,一个劲的冲冯望舒使眼色。 可距离太远,冯望舒又沉浸在这种美好的氛围中不可自拔,竟然没注意自家夫人的暗示! 待酒觞流到江浅夏身边时,江浅夏挽着袖子将其拿起,倒扣过来,甩甩水…… “咳咳,浅夏不会饮酒,不能和大家一起饮酒赋诗,扫了大家的雅兴,请大家莫怪。” 笑的脸酸,江浅夏揉揉脸颊,冲终于回过神来的冯望舒眨巴眨巴眼睛,轻笑着拱手道:“现在清风流水,大家也欣赏了许多绝美的诗篇。” “浅夏性子急,就当个恶人,求冯先生快把那拂菻舞姬请上来,合着这美景,舞上一曲给咱们开开眼界,如何?” “既然江夫人等不及了,那冯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轻舒一口气,冯望舒顺着梯子往下爬,再次敲响玉铃。 转瞬间,数十名仆役从溪水两岸拖着七方水上浮台疾步走来,木槌落下,连着绳子的浮台,便被四条延伸到岸边的绳索,给固定在了溪水中央。 水流温和,浮台微微上下拂动,配上台上的装饰,确实有些新意。 众人看的啧啧称奇时,一队肤色深棕油亮,只在关键部位用细纱遮盖的拂菻舞娘,妩媚的跃上浮台。 “这,这些舞姬,还真是……” 目瞪口呆间,有人忍不住指着舞姬喃喃低语,虽然话没说完,但江浅夏却知道,他们在想,这些舞姬怎么衣服都不带穿的。 没办法,拂菻的传统舞蹈,一开始本就是不穿衣服的。女子只在胯部缠上丝带,用以在舞蹈时突出胯部的动作。 看冯望舒那故作镇定,但耳根子都有点红的模样,江浅夏就知道,这些舞娘关键部位的纱巾,都是他强行加上的了。 “主子!这么羞耻的舞蹈,您别看了呀!” 紫苏羞恼的捂着自己的眼睛,瞥见自家主子还看的津津有味,连忙愤愤的想去遮她的眼睛。 嬉笑着把她的手挪开,江浅夏有些不屑的低声道:“为什么不看?这些富商们面红耳赤的模样,别处可看不见啊……” 都是些不缺钱的主,在风月场所不知道玩的有多放浪形骸,但人模狗样的聚在一起,只是看舞姬穿着性感的跳个舞,就一个个像道德模范似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156章、目的 能在大乾观赏到最正宗的拂菻祭神舞,本应该是一场视觉的盛会,可在场这么多人,却只有江浅夏一人看的津津有味。 拂菻的祭神舞用后世的说法,是隶属于阿拉伯舞系,讲究奔放妖娆的。 舞娘们扭成水蛇般的腰肢,比西域的舞姬技巧还要更高一筹。配上舞娘们崇敬的神情和不时发出的高吟,只要稍微了解一些拂菻的人文,绝对能受到极大的震撼。 “不错,真的很不错。” 抚掌赞叹,江浅夏有些可惜的道:“要是把这小溪花海的背景,换成无边寂寥的沙漠和虔诚跪拜一地的信徒,那就完美了。” “江夫人,很了解拂菻?” 抬头看着不知何时摸过来的冯望舒,江浅夏淡笑道:“或许吧。” 既然是平行时空,那按不同地区的文化相似性来推算,只要这个时空的拂菻也有金字塔和强大帝国的存在,她就敢说,她对拂菻的了解,比亲自到过拂菻的商人,还要深刻。 “浅夏是否了解拂菻,并不重要,不是吗?” 避开冯望舒那探究的视线,江浅夏有些心意阑珊的看着浮台上还在卖力扭胯的舞娘们,淡淡道:“让她们退下吧,本该庄重磅礴的舞步,用在此处未免格格不入了。” 冯望舒表情讪讪,本来是拿出来给她下马威和炫耀一番冯家河运的实力和肌肉的,谁知撞上个懂行的,反倒闹笑话了。 有些不喜的挥手让舞娘们退下,冯望舒带着三分赌气的道:“那江夫人觉得,此时此刻,应该上演什么舞乐比较好呢?” “紫苏,穿这身衣服有问题吗?” “主子,您把披帛借奴婢用用就成~” 紫苏笑容甜美,欢欢喜喜的接过江浅夏递给她的长长披帛,绕过后背往双臂上一缠,起身挺立,亭亭如荷。 “无涯,送她上去。” 冯望舒愕然的看着清冷美人起身,扶着那小婢女的腰一个举送,她竟然就飘飘然的跃过脚下的溪水,如落入凡间的飞天仙女般,轻盈的落在浮台上。 灵巧的一记旋身卸去力道,点足送胯,抬手侧首。微风袭来,长长的披帛和顺滑的裙摆随风飘摇,飘飘欲仙。 仅是一个亮相,紫苏就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浮躁的心绪莫名被这带着幽香的清风,拂散。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紫苏在浮台上舒展着身姿,江浅夏在岸边以手拍桌为节拍,以诗代曲为伴奏,一静一动,配合的完美无缺。 舞袖翻飞,如翠鸟,如游龙,如垂莲,如凌雪。舞姿轻盈之极、娟秀之极、典雅之极,是诗,也是舞。 绿腰这种更附和大乾人内敛,却又可以在下一瞬就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张扬,才是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从文化中孕育而出的精粹,才能让大乾人更容易的体会到其中的曼妙和震撼人心。 看着如痴如醉,视线追逐着紫苏每一个动作的富商们,江浅夏傲然抬眼,冯望舒的脸色已经有些微变了。 “紫苏是浅夏的贴身婢女,虽然天性活泼单纯,但自幼入教坊学习舞乐。” “浅夏也是第一次见她认真舞蹈,看来在教坊的日子,她还没有偷懒。” “……教坊。” 冯望舒深吸一口气,神情十分复杂。 “教坊的舞女只为宫中的贵人们献舞,江夫人还真是得皇后娘娘厚爱,在您初为贵女时,这丫鬟,就赏赐给您了吧?” “不错。” 虽然仰视着冯望舒,但江浅夏那慵懒的姿态,气势不仅没落入下风,反而有些像对仆人训话的主子。 手杵香腮,江浅夏似笑非笑的道:“冯先生,浅夏虽然和古将军和离,离开了古府,但浅夏依旧是大乾的常瑞贵女,五品的拾慧馆馆主……” 她在借紫苏告诉所有人,她江浅夏即使声名狼藉,可权势和荣宠,却没落下! 想落井下石的尽早绝了这心思,只要她还能得到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支持,她万宝阁大掌柜的头衔,就比其他商人要高上一头! “好吧,冯某明人不说暗话。” 冯望舒盘腿坐下,目光灼灼的盯着江浅夏,低声道:“无论您是贵女还是万宝阁的大掌柜,在我扬州城逗留许久,到底有何目的?” “合作,我以万宝阁大掌柜的身份,想和河运冯家,想和扬州这诸多的豪商,合作一把。” 目光微微闪烁,冯望舒强硬道:“合作什么?万宝阁在扬州本就有一家店铺了,难道还想全面进入扬州城,像掌控岳州一样掌控扬州?” 失笑摇头,江浅夏摇着团扇,偏头看向西南方。 “无论是扬州还是岳州,都没有太多的利润了。想要获利,想要获得难以估量的利润,只有开辟新商道这一条路。” “大掌柜的目标是?” “西南!” 语调铿锵,江浅夏肃然道:“西南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想必冯先生也相当清楚。” “一年四季盛产的水果蔬菜,只要打开商道,以您冯家在河运上的势力,短时间内就能把西南的物资运到大乾全国各地!” “更别说西南还盛有丰富的金银铜矿……” 媚眼如丝,江浅夏轻笑道:“这些大头肯定是要把握在陛下和吏部尚书手中,但天高皇帝远的,派人来开挖大矿,已经要耗去许多心思,那些伴生的贫矿……” 能运作! 冯望舒心中马上就给出了肯定答案,因为但凡是他们这样势力遍及全国,能左右一方的大商会,背后肯定有没被朝廷记录在案的矿脉在手! “现在驻守西南的将军,可是您原先的夫君,麒麟将古黎大人……” 刚给旧情人带了绿帽子,转眼就要在人家的地盘上刨食,这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咳,这点冯先生可以放心,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我不是古家的人了,但总是有点情分的,他不会为难我的。” 见冯望舒满脸的怀疑和不信,江浅夏无奈道:“有贵女这个头衔,只要咱们规规矩矩的开辟商道,他还能强行不让咱们经商不成?” 冯望舒悟了,只要有贵女这块挡箭牌,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他们之所以不去西南经商,那边蛮夷太多难以交流是一点,更头疼的却是大股的匪患,以商会的实力,却是护不住货物的。 可她不一样啊!她手下的货物要是被匪徒劫了,那就是朝廷被打脸了! 古将军作为被派来治理匪患的将军,要想视而不见,还得担心她直接在皇上面前参奏,比他们这些说话不顶用的商贾可有分量多了!可行,这合作,还真有可行之处! 第157章、暂时用不上你们 “涴花溪虽然环境不错,但却不适合深入谈合作的事,不如明日老夫登门拜访,咱们详谈如何?” 冯望舒按下心中的激动,诚恳的表达着自己的诚意。 江浅夏有点尴尬的挠挠脸,小声道:“冯先生误会了,浅夏此次就是想借着涴花溪诗会和大家知会一声。” “大掌柜的意思是?” “咳,想在西南开辟山道,除了匪患外,还有两个难处。” “其一,那里山深林密,虽然是物产丰富的好地方,但好东西分散的太开,单靠咱们是难以收集的,且想运出来,也得先修路不是?” “其二,西南各民族林立,三里一寨,十里一族,关系复杂不说,还和咱们汉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想要长期在西南收割,不和他们打好关系也不成。” 冯望舒就像大夏天被临头泼了一盆冰水似的,刚才那炙热的冲动一下子就被浇灭大半。 是啊,要开辟一条新商道哪是这么容易的?肉虽然是肥肉,但想吃进嘴里,可要当心崩了牙啊。 思虑片刻,冯望舒沉声道:“伐林开路需要大量的人手,但西南人烟稀少,环境又恶劣。想从其他地方招人手过去,以咱们两家的财力确实难以支撑。” “这样,一会儿老夫就召集各位同行商议,看能筹出多少钱……” “不用不用,这个浅夏来处理就好。” 冯望舒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浅夏连连摆手打断了。 吹胡子瞪眼的看着江浅夏,冯望舒不满的哼道:“莫不是万宝阁看不上我冯家的家产?要是这样,大掌柜的找老夫商议干嘛!” “不是……” 揉着额头,江浅夏哭笑不得的道:“您误会了,虽然开路麻烦点,但其实也不是特别麻烦!” “整个大乾的匪患几乎都聚集在西南,只要匪患平息,那些作恶多端的匪徒不还得充军发配做苦力?到时候浅夏找皇上求求情,就让他们在当地给咱们开路不就完了。” 屈指轻敲桌面,她笑的像准备偷鸡的小狐狸,眯着眼惬意道:“当匪徒的,比普通百姓身强力壮吧?男子占了九成九吧?” “不用给工钱,有军队就近帮忙弹压,只要出点伙食费,不让他们在修完路之前死了就成。这么便宜的青壮年劳力,不用白不用啊!” 斜睨她一眼,冯望舒捧着酒杯,淡定道:“大掌柜虽然设想的不错,但前提是,匪患得平定下来。” “据老夫所知,西南的平山军,全是些流民山民组成的,那边本身没什么战事,平山军平日里和农夫的差别也不大,因为朝廷的不重视,过的还更加落魄些。” “而西南的匪患猖獗,战斗力比之平山军强的可不是一丝半点。就算有麒麟将作为将主,一时半会儿,能和匪患战成平手就很不容易了,何谈用匪徒来开路?” “还是说,开辟商道只是大掌柜的一个长远目标,不急在这三五年的?” 感叹商贾在哪个时代都是看事情最精明透彻的,她只是提了一下,这老狐狸就能把事情想到这个份上,不简单。 “要是按正常步骤走,您这么评价平山军也不错。但浅夏不也要跟着去西南了吗?” 神秘的眨眨眼,江浅夏也学着他的模样捧起酒杯,做胸有成竹状。 “匪患不足为虑,铺路也信手拈来,这些小事还用不着冯先生忧心,让浅夏处理就好。” 虽然疑惑,但冯望舒也没直接表达自己的不信任,而是顺水推舟的道:“既然这些事由万宝阁出面,那和当地野民交流之事,是不是就落到我们扬州城商人的头上了?” 商人嘛,从来就没有谁会怕交流的。 别说对方也算大乾人,就是语言不通的异国人,他们不也能手舞足蹈的聊的风生水起? 正琢磨着哪几家商户手里有八面玲珑的伙计可以调用,冯望舒又被江浅夏打断了。 “额……其实和当地人交流也不用麻烦您的,那边大大小小的部族风俗我都熟,交流起来应该不会太费力……” 木然的瞪着一脸无辜的江浅夏,冯望舒干巴巴的道:“这也不用我们,那也不用我们,那谈何合作!难道大掌柜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老夫知晓,冯家和扬州商贾有多没用吗!” 第一次遇上这种不用他们做事还不乐意的对象,江浅夏被吼的缩着脖子,连连赔笑。 “看您说的,浅夏哪儿有胆子消遣您啊?” 恭敬的给他斟满酒,江浅夏才犹犹豫豫的道:“要不这样,等浅夏到西南后,您老帮忙居中策应,处理西南之外的事儿?” “哦?还有老夫这无用之人能处理的事?” 见老头已经有点赌气的嫌疑了,江浅夏更是放软了声音,苦笑道:“您就别跟晚辈计较了,就像您说的,西南荒蛮落后,到时候浅夏在里边儿需要点什么物资,都得眼巴巴的求着您给我送进去不是?” “就算浅夏再了解那儿,也不能想用把锄头都现挖矿打造吧?还不得仰仗着您?” 被江浅夏这例子给逗笑了,冯望舒自得的捋着短须,有种终于比万宝阁稍微高了一头的莫名快慰。 他心里苦啊,虽然每年赚的不比万宝阁的少,但全天下人都知道万宝阁,而他河运冯家,却只能在南边儿这一亩三分地混混。 甚至出了扬州城,百姓连冯家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毕竟平常接触不着,谁管你是干嘛的? 所以他心中对万宝阁,对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大掌柜不喜,说穿了,也有点同行相妒的成分吧? 办个诗会不仅没能长脸,还被人家带着的小丫鬟给打了脸,要不是要合作开辟商道,她这妮子聊开了也不是个难相处的…… 他早就开始使绊子了! 心思百转,被妻子推了两下,冯望舒才回过神来,端着架子,清了清嗓子。 “咳,既然大掌柜的已经有腹案了,那老夫就暂时不把消息放出去,只派几个心腹掌柜去西南做前哨,等大掌柜吩咐,这总行了吧?”“行行行!有您老当靠山,浅夏可就能放心往深山里钻了!” 第158章、太穷了 又在扬州城和冯家巩固了下友好的关系,江浅夏继续跟着游侠们组成的“商队”,游山玩水的往西南走。 有水路了,就蹭着冯家的船队享受一下。行至蜀中时,江浅夏收到了古黎的求救信。 “除了粮食,其余所有物资皆不足,劳烦夫人运些铁器进来,为夫实在难为无米之炊矣。” 茫然的看着由蜀中万宝阁掌柜递上来的信件,虽然确定是古黎亲手所书,但脑子还是感觉转不过弯来。 “古黎……是去平山军当将军的吧?” 见无涯给予了她肯定的回应,江浅夏震惊的抖着信道:“有没有搞错,军中会缺铁器?缺啥,炒菜的大锅吗?!” “军械是由户部出资,由军部统一调配的,即使将军在战场上有缴获,那也得先上报军部备案,才能留用吧?” “无涯你告诉我,除了军部仓库,我上哪儿去给他找军械?平山军缺军械,不是应该向上面反应了请求调配的吗?难道是我想错了?” 先给激动的要跳起来的主子倒杯茶缓缓,再示意紫苏把被吓哭的小主子抱回房休息,无涯才恭敬的道:“主子,您确实想错了。” “据无涯所知,咱们大乾的军械只能稳定供应以玄甲军、禁军为主的少数几路军队,大多地方军,都是自己解决武器。有的地方军,甚至是兵卒自带武器参军的。” “毕竟,除了少数几只军队,咱们大乾的百万大军,都是农夫轮流执役的。” 早已习惯了后世全副武装、秩序森然的军队,江浅夏愕然的大张着嘴,被这种强烈的贫富对比,给震的说不出话来。 恍惚了半天,她才弱弱的道:“地方军自己解决武器的话,陛下不怕地方军阀割据,私自扩兵啥的?” “不怕,有监军,更有地方御史。” 平静的看着满脸不屑的江浅夏,无涯淡定道:“主子,不是所有将军,都有钱的。” 无言以对,江浅夏竟然这么简单的就被说服了…… 没钱,是个大问题。 想养私兵得有钱,想屯军械,得有钱。可说到赚钱,大多将军脑子里,估计只能想到抢。 抢劫这种事吧,一旦大规模的做,就容易暴露。再说吧,也没多少有钱的百姓能给他们抢的…… 一想到地方军想造反都这么艰难,江浅夏就心情复杂。 看来生产力落后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最少皇帝陛下就能淡定的任由那些地方军自由发展,反正也翻不起浪来。 恍惚了半响,江浅夏才虚弱的趴在桌上,哭笑不得的道:“所以我家夫君这封求救信的真相,是在哭穷?” “也不全是哭穷,西南缺铁,将军确实无力获取足以武装平山军的军械。” “那怎么办?咱们在蜀中收购带过去?” 蜀地的铁矿倒是极为丰富,但是等打造出来再运过去,都要过冬了好吗? 无涯神情不变,淡定的从袖中掏出另一封信,清冷道:“蜀中的万宝阁掌柜,在接到古将军的信件时,就已经在着手收购铁器了。” “平山军共有两万三千余人,就算军刃需要全部替换,也不急于一时。” 松了口气,江浅夏瘫软在躺椅里,无奈的哀嚎道:“有准备就早说嘛,无涯,你这么戏耍主子,有意思吗?” 嘴角扬起淡淡的浅笑,无涯声音柔和了许多。 “主子近来太过懈怠,偶尔紧张一下,能提提神。” 说完,无涯扭身离去,步伐轻快。 “鬼一!” 憋屈的看着无涯离去的背影,江浅夏忍无可忍的仰头低吼。 哈欠连天的鬼一倒吊着从房檐上露出半边身子,不耐烦的道:“主子,你又有什么事儿啊?” “……没事儿,就是想告诉你,千万别学无涯这恶劣的性子……” 见鬼一懒得搭理他的想缩回去,江浅夏连忙挽留。 “别跑呀!咱们最多再有三日就要入滇了,你不就是从十万大山里跑出来的吗,有没有点儿近乡情怯?” 鬼一无奈的落到地上,拱手道:“主子,你有火找无涯管家发去,别逗着我玩儿行不?” 唉,真是不可爱的小鬼。 撇撇嘴,江浅夏当着他的面把手探入小世界中,取出两枚手榴弹丢给他。 被这变戏法似的场面震的不轻,鬼一手忙脚乱的接住两枚略有些沉重的手榴弹,抱孩子似的捧在怀里,茫然无措。 “这东西吧,是给你防身的。” 指着手榴弹的保险栓,江浅夏懒洋洋的道:“要用的时候,你就把那环给拉开,然后最快速度把这东西往敌人那儿扔就行。” “记得自己离远点儿,最少得离这东西落地的地方三四丈远才行,否则你很容易变成洪涛大哥练武时的靶子那样。” 握紧的手做绽放状,江浅夏笑得极其恶劣。 “四分五裂,身子不小心就碎成七八块了,到时候我就只能就地把你埋了,连缝个全尸都难哦。” 本以为能下住这小鬼,谁知鬼一的眸子徒然蹭亮,兴冲冲的把玩着两枚手榴弹,有点跃跃欲试的模样。 嘴角抽了抽,感叹男人果然对武器有种发自内心的兴趣和热爱,江浅夏又变回了懒洋洋的模样。 “要是咱们遇到大批的拦路匪徒,打起来麻烦的话,你就上前拿这东西往人群里砸。” “东西只给你一个人,到时候自觉点儿上前清路知道吧?行了,下去吧,东西放好了,别睡觉的时候把自己坑死了。” 把兴高采烈的鬼一打发走,江浅夏走到窗边,被略微湿润的寒风一吹,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衣裳。 “日子过的真快啊,一眨眼,竟然又快入冬了……” 从北到南,她竟然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才回到了,这个时空的家乡…… “白芷,西南是个好地方啊,你会喜欢这儿的吧。” 三日后,正式由蜀入滇的江浅夏,四仰八叉的趟在车厢里,哀嚎能传出十里地。 “没天理啊!冬天,入冬了!怎么还能热成这样!” 身上又热又粘腻,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虎啸声,江浅夏真的快哭了。就算中间差了近千年,也没必要蛮荒成这样吧?她们这一路,都打死七八只老虎了啊! 第159章、靠名声走天下 “啊啊啊啊啊……” 听着车厢中传出的平调哀嚎,无涯撩起斗笠的纱帘,绝世的容颜上带着无奈。 “主子,您不是说,您曾经来过西南,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的吗?” 厉鬼似的从车厢中探出一个脑袋,江浅夏眼底带着浓浓的青黑,被汗湿的发丝狼狈的贴在脸颊和脑门上,半点豪商、贵女的风姿都没有,活像难民。 “我来的时候没这么热、这么蛮荒、这么丧心病狂,你相信我……” 谁能想到千年前和千年后的同一个地方,环境竟然能差距如此之大? 曾被称为动植物王国的地方,此时更是林深树茂。 无数数人合抱的苍天大树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遒劲的树根突出地面,和那些矮小的灌木、蕨类缠绕在一起,把路堵的严严实实。 马车行在所谓的“官道”上,比北境的草原还要颠簸! 可要是不躲在蒸笼一样的马车里受颠簸,她就要面对密林中的无数蝇蚊毒虫,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头上大片掉下来的水蛭,甚至因为身子太重,把树枝压塌了的粗壮蟒蛇。 拜托,水蛭这种东西,就算不把人吸成人干,也会把她恶心死的好吗! 喘口气,江浅夏心惊胆战的用马车的帘子裹着头,冲路边扛着小锄头,背着竹背篓,脚踩粗布鞋,红光满面的孙长生哀求起来。 “孙爷爷,您老真的没有驱虫药?那为啥这些虫子都绕着你走!” 眯眼乐呵呵的又把一株刚连根挖起的草药放进背篓里,孙长生拍拍手上的土,冲江浅夏直乐。 “丫头啊,老朽行医数十载,为了给病人治病,吃过的毒虫毒草可是多了去了。你这么躲在马车里可不成,多出来练练,慢慢就好了。” “不是跟您吹,我吃的毒虫也不少!但它们也没见怕我啊!” 她可不是开玩笑的,跟玄甲军在戈壁上行军时,她吃的毒蝎毒蛇可多了,别说,味道确实相当不错。 至于普通的蜂蛹、竹节虫这类的大流虫宴,她更是没少吃。 要说为什么这些毒虫甚至蛇蝎都避着老医仙走,她更认同另一种说法——回避克星。 就像猪牛偶尔急了会攻击旁人,但在屠夫面前,却只能跪地流泪哀嚎一样。 或许这些人身上真的有股莫名的气势,是这些虫蟊走兽能分辨并畏惧的吧。 胡思乱想半天,江浅夏正唉声叹气的准备缩回燃着檀香避虫的车厢,就发现车队蓦的停了下来。 “主子,有人拦道,您先别探出头来。” 无涯轻描淡写的挡住了江浅夏好奇往前看的视线,她依旧抓着车帘裹着头,像个卖鸡蛋的大婶似的,莫名其妙的道:“不是有你和鬼一在吗?我需要害怕?” “……不需要。” 虽然知道这是主子想看热闹才找的借口,但无涯还是嘴角微扬,低头让到了一边。 鬼一趴在车厢顶上,无言的翻了个白眼,手却兴冲冲的探入怀中,摸上了手榴弹。 主子说过,当有人拦道的时候,他得去前边儿开路才成! “前边儿的兄弟让让,我们只是借路,不想多生事端。” 走在最前边儿帮着开路的洪涛和气的招呼一声,人高的宽厚斩马刀随意的把挡路的一棵腰粗的“小树”齐根砍断,大脚塞在树干下微微用力一掀,那倒下的树霎时被抛飞近丈高,轻飘飘的从空中坠落…… 然后压倒了一片低矮的灌木,惊的鸟群炸飞而起,小兽们慌乱逃窜。 出来拦路的是十来个肌肉纠结的黑脸汉子,或许是在这老林子里待的久了,腰背也自然的弯驼了许多,两条胳膊下垂的时候,看起来像猿猴似的特别修长灵活。 可是他们往洪涛面前一站,就像猿猴站在金刚面前似的,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为首的一人面色凝重,颇为敬畏的扫了一眼洪涛随意扛在肩上的斩马刀,躬身退后两步。 “看样子,兄弟莫非是斩马刀洪涛?” 说话的口音虽然被川滇这片同化的厉害,但隐约还是能听出点北方的调子。 洪涛温和的笑笑,反手把斩马刀重新背回后背,抱拳道:“不错,正是洪某。既然兄弟认识洪某,那我们的车队可以过去了吗?” 黑脸汉子心疼的瞅了眼盖着油布的马车,抽抽鼻子,苦笑道:“洪兄不是浪迹天涯,劫富济贫的豪杰吗?怎么突然想着来西南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度日了?”“这么些铁器,在滇州可是人人垂涎的大肥肉!洪兄是准备在滇州落地生根,好好发展自己的势力了?要是如此,不知洪兄还收人吗,小弟和其他兄弟不敢与洪兄争抢地盘,能听您号令,分口汤饱腹就成。 ” 挠挠头,洪涛面上的尴尬一闪而逝,他好赖在江湖上还算薄有名声,要是传出去他一个“匪”给军队运兵器,那不成笑话了? “你别多想了,我们不收人。”江浅夏在后边听的乐呵,躲在无涯身后,扯着嗓子道:“看在你们还算识相的份上,给你们提个醒。今后滇州这块地儿,就姑奶奶说的算了,你们要是不想被姑奶奶抢的裤衩都不剩,还得给姑奶奶卖命的话 ,就赶紧离开这儿吧!” 被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这么挤兑,黑脸汉子没生气,反而有些想笑。 才咧嘴一笑,他就听见洪涛分外认真的道:“你别不信,她说的是真的。” 笑容僵在脸上,仔细打量洪涛,发现他真的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黑脸汉子突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看在同是道上兄弟的面子上,洪兄可否告知,这位口气不小的小娘子,是何身份?” “谁就跟你们是一条道上的了?” 毒秀才不耐烦的摇着扇子出来,极其嫌弃的摆手道:“你们这些被官府撵到这破地方苟延残喘的,凭什么和咱们是一道的?别给脸不要脸,打听个什么劲啊?” “快滚快滚,要不是天气太热小生懒得动手,你们以为自己还有命在这儿问东问西的吗!” “……你是毒秀才?!” 惊惧的看着毒秀才手里的铁扇,黑脸汉子再没二话,带着手下扭头就窜老林子里,干脆的跑了。 看着重新趴到车架上瘫的跟癞皮狗似的毒秀才,江浅夏目瞪口呆。 “主子,毒秀才虽然武艺不如洪涛,但洪涛义薄云天,出了名的好说话,而他……”无涯似笑非笑的低声道:“他,从不讲理。” 第160章、救人 就算从无涯口中得知,毒秀才是个多么不讲道理,只要对方有可以杀的理由,那动不动手就全看心情,并且经常手贱的喜欢换扇子上的毒药,喜欢看对手死在不同毒药下具体是什么状态的变态。 但到了饭点,瞅着那牲口为了让她给做道椰香蜂蛹吃,厚着脸皮给她揉肩捶腿的欠抽样儿…… 江浅夏还是没忍住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使唤他去燃松针熏蜂巢,顺便多搞点蜂蜜回来,晚上吃水果冰时加味道。 无涯和孙长生在旁边轻笑看着她对那些桀骜不驯的游侠们辛口打骂使唤,而那些游侠们却乐呵呵的甘之如饴时,孙长生忍不住摇头感叹。 “这妮子也真是胆大,换做平常女子,在这些杀人不眨眼,随性妄为的游侠面前,能好好说话就不容易了。可你看看她,恨不得把他们当孙子使唤。” 轻轻一笑,眼角微扬,无涯笑的宛若绽放的寒冰。 “主子身上有股独特的气质,像家长,又像絮絮叨叨的幼妹,能让人放下心中的隔阂,更清楚的感知道,被她使唤很舒服,并不是什么掉份儿的事。” “正因为他们是以天下为家的游侠,才更珍惜这种被随意使唤,被平凡对待的感觉吧。” 被妹子使唤有什么丢人的?被妹子踹两下,那是当兄长的义务! 素净的儒袍后边儿印着两只小小的鞋印,毒秀才乐呵呵的抱着个完整的蜂巢跑回来,对江浅夏赞叹的惊呼声相当满意,简直比发现官府给他定下的赏银翻倍了还要得意。 虽然入冬了还有些闷热,但在露营的河滩边,看着水边惬意吐泡泡的河蟹和河蚌,江浅夏有些烦闷的心情还是被涤荡了。 舒服的伸伸胳膊踢踢腿,扭着腰肢转转,江浅夏踢去绣鞋,把裙摆提起来往腰间一系,撩着袖子就踩进了水里。 游侠们多随意,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看她从水里提起螃蟹的馋样,都嘻嘻哈哈的笑两声,就继续忙活手里的活儿了。 紫苏本就是个不安分的,虽然有些羞怯,但见主子玩的高兴,没一会儿就被勾的跟着下水胡闹了。 白芷有心阻止,但还没出声,就被无涯给拦了下来。 “让主子开心会儿,等明日抵达冯家建起的前哨,她又得开始忙了。” 是啊,主子也只有在赶路的时候,才能好好休息会儿吧…… 只顾着给自己觅食打牙祭的江浅夏,丝毫不知自家管家和贴身丫鬟复杂的心情,望着那一竹篓满满的河蟹,喜的见牙不见眼。 把竹篓扔给紫苏,才踉踉跄跄的爬上案,就见一道黑影飞快的窜入水中,身子前扑一个猛子扎下去,就游鱼似的往河心游去。 愕然的瞪大眼睛瞅了半天,江浅夏急了。 “卧槽?!孙爷爷怎么就扑进去了?谁会水的,下去接应一下啊,别让老爷子被河水给冲没了!” 听她叫的声音发尖,两个离得近的游侠踢飞鞋子,外衫脱了就跟着扎进河里,游的相当带劲。 紧张兮兮的在岸上踱步,眯眼盯着不算平缓的河水起起伏伏,连同孙长生在内的三道黑影不知道在水中说些什么,竟然不忙着上来,反而一个接一个的往水里潜,没一会儿就跟着河水往下游飘出去好远。 “啧,跟上去!要是他们还不上来,就拉网把人捞起来!” 心惊胆战的在河岸上跟着跑,江浅夏担忧三人,连鞋子都没空穿,白嫩的足底偶尔踩到断裂的树枝什么的,痛的哇哇叫也不让无涯先给她穿鞋。 一群人丢下才收拾到一半的露营地,哗啦啦的跟着一顿跑,跑了近百丈远,水里的三人才全数从水中冒头,有些疲倦的往岸边游来,顺便多捞了一个上来。 “老爷子您也是够厉害的,见不得浅夏捞螃蟹小家子气,自己跳水里给我捞一大活人上来?” 虽然嘴上调侃,但江浅夏动作可不慢。 利索的帮着把人放平在地上,不顾肮脏的仔细掏出落水之人口鼻中的水藻等异物,双手交叠,努力的按压。 “咕咕”从他口中被挤出的水,把围观的游侠们恶心的够呛,一个个摸着自己的肚子,老感觉有点撑得慌。 水压出来了,那口气却还没上来。 孙长生凝重的把手落在他颈部和鼻下,苦笑摇头:“没气了,老朽还是晚了一步啊。” “溺水没气很正常嘛,但还有心跳,没事儿,能救。” 按压按了一身汗,江浅夏擦下额头,把落水者的脖子抬平,掰开他的嘴就要亲上去,被无涯飞快的伸手把嘴给捂住了。 “主子,您要是亲了此人,就算现在救回来了,最后也会死的。” 就算古黎将军大度的放过此人,他也绝不容许他活在世上! 被无涯眼中浓烈的杀意弄的哭笑不得,江浅夏无奈的举手投降,冲愕然的孙长生招招手,示意他接替自己的位置。 “来,您老看啊,他嗓子里堵着的东西我刚才都掏干净了,您就保持这个姿势,让他的气管保持平顺,然后对着他的嘴往里吹气,我这边再按按心脏复苏,他大概就能活了!” 连给病患吸毒疮孙长生都干过不止一次,只是嘴对嘴的吹个气就能把人救活,老医仙怎么可能会介意? “呕——咳咳咳咳……” 在医仙有条不紊的平缓渡气,和贵女用尽全身力气的按压救护中,落水者呛咳出声,整个身子都咳的快抽搐起来。 “活了!嘿,真活了!” “哎呀,亲几下再按按胸脯就能把人救回来,要是有小娘子也落水就好了,你们谁都别跟我抢,我还没媳妇儿呢!” “呸!你还能和人家医仙比?别小娘子本来没事儿,被你那臭嘴一亲,给熏死了才造孽呢,哈哈哈哈。” 见惯了生死的游侠们,对“死人”突然活了,也没多大震撼,嘻嘻哈哈的上来两个人,把泱泱昏过去的男人抬起来,轻松随意的返回上游的营地。 “老爷子,人暂时是活了,但胸口上的伤有点麻烦啊?” “嗯,老朽观其伤口,应是与黑熊争斗留下的。伤口尽数在身前,后背只有在河中被游木和河石擦撞出的小伤和淤青。”孙长生拧着滴水的袍子,欣赏的笑道:“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咱们这人救的不亏。” 第161章、到地头 把做饭的活儿丢给无涯,江浅夏绣花似的给救回来那人把胸前狰狞的爪痕细密的缝合起来,当然,虽然给用了烈酒消毒杀菌,但没舍得给他用消炎药。 所以在吃过晚饭后,那被胸狠挠了两爪子,又落进河里差点淹死的壮实小伙子,理所当然的发烧了。 “丫头啊,因为怜惜药物而不给病人用药,可不是医者该有的态度啊……” 孙长生摇着蒲扇,摸摸小伙子烫手的额头,无奈的数落江浅夏。 耸耸肩,江浅夏小气吧啦的无辜道:“您老又不是不知道,消炎药有多贵。” “古黎现在执掌平山军,得在这儿清缴匪患。西南气候湿热,受伤后最是容易感染发炎,浅夏手里药不多了,还得留着给重伤的兵卒们用呢。” 拍拍小伙子结实但贫血泛白的胸口,她黑心肠的笑道:“再说他身子骨这么结实,想来喂几副退烧药就能自己缓过来的……” “对吧鬼一?” 缩在树梢上蹲着的鬼一身子僵了片刻,才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像逃避什么似的,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窜入“热闹”起来的密林中,不见踪影。 轻叹出声,孙长生摇着蒲扇仔细的煎煮汤药,淡淡道:“丫头,你也别逼他太紧,看得出来,他对你是忠心耿耿的,别试探的太多,反而失了人心啊……” 撇撇嘴,江浅夏从善如流,打着哈欠回马车睡觉去了。 一夜安眠,半夜朦胧间听见鬼一回来的动静,第二天清早起来,看见那人伤口上涂着厚厚的一层某种植物的叶泥,看着恶心巴拉的,江浅夏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放心我和孙爷爷的医术就直说!这给糊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是拿干净药杵捣碎的吗?药叶用沸水清洗过了吗?也不知道包扎,就这么随便放了一夜,不怕人馊了啊!” 对着密林谩骂一通,江浅夏粗鲁的用银刀把那层叶泥刮落,竹筒中的冷开水整罐倾倒在那人身上,换来那人痛苦的低吟。 “平心静气,制怒。” 锻炼身体的老爷子没有阻止江浅夏粗暴的上药手法,身子舒缓有力的活动着,气息平稳的道:“虽然可能坑害了此人的性命,但他也是一片好心,你就不要再多责怪了。” “行行行,听您老的,我平心静气。” 把银刀随手丢在身后,没听到银刀落地的声响,江浅夏轻哼一声,嫌弃的道:“洗干净了给我放药箱里,记得用沸水多煮一会儿。” “……是,鬼一明白。” 对谁都不耐烦的小孩儿突然乖巧温顺起来,让江浅夏一阵恶寒的抖了抖,逗的孙长生大笑出声。 悠哉的吃过早饭,江浅夏拍拍手,神清气爽的喊道:“咱们今个儿走快些,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一处仙境似的坝子!冯家建的前哨就在那儿,咱们可以好生休息两天,不用天天风餐露宿了!” 游侠们反应寥寥,还有的风骚站在树梢上,调笑江浅夏皮肉嫩,不知道这自然的野趣。 对此,江浅夏回报以中指。 要不是她仔仔细细的教他们野外怎么才能活的舒坦,他们这一个个从没来过原始丛林的侠客,能过的这么自在惬意?现在反倒嘲笑起她来了,真是生气! 虽然嘴里说着在野外也挺好,但有正儿八经的房子住,不用担心晚上会不会有大型猛兽突然咬断自己的脖子,也不用担心半夜迷迷糊糊起来尿尿的时候,会不会被毒蛇给咬了。 这么多好处,让游侠们赶路的热情极具膨胀,午饭都随便用干粮打发了,兴冲冲的在林间纵跃,炫耀自己的身法。 马车被赶的飞快,愣是把江浅夏颠簸的连惨叫都断断续续。 不过想到还有一个爬不起来的伤患也和自己一样要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她就心理平衡了。 马不停蹄的翻山越岭,夕阳将落时,一个炊烟袅袅的祥和村落,出现在众人眼前。 穿着粗布麻衣的村民脸上挂着笑意,正是晚上做饭的时候,女人们忙着洗菜,男人们把今个儿猎到的猎物洗扒干净,大声吆喝着女人拿去做了给孩子解馋。 赤脚的孩子在平坦柔软的泥地上来回奔跑打闹,不时被娘亲笑骂两声,开心得很。 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温和的笑意,江浅夏抱着孩子,对这样的生活虽然有些向往,但真让她长期住在这种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想吃点南北鲜货都只能想想的小地方,还是算了。 “你们别一个个看的眼热了,真想过这样平静的日子,就定下心来,该成家就成家吧。反正庄子上有的是地方给你们盖房子,只怕你们消停两天,又受不了的想往外跑了。” 没好气的把一众游侠们数落的表情讪讪,江浅夏懒得搭理这些浪惯了的贱皮子,招呼着无涯往里走。 山间坝子,是大山给淳朴山民们留下的福地。 多面环山,坝子周围多有清澈的山泉涓涓流下。来自北方的凛冽寒风,被雄壮的山峰挡住,身处平坦肥沃的坝子,不冷不热,总算让江浅夏找回了熟悉的舒适感。 或许是冯家早打过招呼,也或许是这个村的村民和外界的联系还算多,见车队进村,只是简单的询问一下,就热情的指着村西方向,用生涩的官话,告诉他们,冯家的“豪宅”就在那边。 打着不能“空手”拜访的名头,江浅夏尽情的挥洒着铜板,买了一堆新鲜的蔬菜和野味。 车队掀起的喧闹早就惊动了冯家的伙计,一个皮肤黝黑的伙计笑出一口白牙,热情的迎了上来。 “请问是大掌柜江夫人吗?我家小姐可等候您多时,天天盼着能见到您呢!” 江浅夏有些惊讶的笑道:“你家小姐?是冯先生的女儿吗?让一位大家闺秀在这山野间等候,我可是罪过大了。” 伙计失笑的连连摇头,乐呵呵的表示,小姐指的不是家主的女儿,而是孙女。 是的,虽然和她平辈论交的冯望舒才不到五十,但已经有个十四岁的孙女了……她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不到十九岁,这辈分,有点乱啊…… 第162章、各种意义上的冤家路窄 “天色不早了,大掌柜快里边儿请!各位的屋子早就收拾干净了,今早还晒过被褥呢!” 伙计邀着车队往里走,瞅见江浅夏才买的肉和菜,大笑晚上有好吃的可以打牙祭了。 “哎,这小哥有意思啊,热情亲昵不跟你客套,但做的又有礼有节,让人舒服得很,是个人才。” 凑在无涯边上,江浅夏低笑道:“这样的人才绝不会是普通伙计,看来为了这条还没影的商道,冯望舒把压箱底的人才都丢来打前哨了。” “没有这种程度的重视,他又怎么配和主子合作?” 对冯家的上心,无涯持理所当然的态度。 有些头疼无涯对自己的盲目推崇,江浅夏觉着这话题还是不要接着往下聊的好,便跳下马车,自己提上只洗扒干净的肥美野鸡,走在了最前边儿。 “小姐,小姐您跑慢点儿,担心摔了!” 全是竹楼的村子里,一片青砖红瓦,颇有江南水乡风情的庄园,是极其惹眼的。 才走到跟前,江浅夏就听到里边儿传来的无奈惊呼,接着一抹素白的倩影,便撞入眼帘。 还没舒展开的绝色姿容,像含苞待放的花朵,惹人惦记。因飞快跑动,粉白的小脸上红扑扑的一片,乳鸽似的胸脯不断起伏着,捏着绣帕的素手抚着胸口,随意往那儿一站,就是副可以传世的画。 “怎么……怎么是你这恶人?!” 飞奔出来迎接的冯依依傻眼了,呆呆的看着向自己微笑的坏女人,一时间脑子里竟然只剩空白。 她想不通,小飞哥通报的不是万宝阁的大掌柜,那个让她无比倾慕,商贾中最出色的女子,常瑞贵女,五品官职在身的江浅夏大人来了吗? 为什么会是这个在人市上羞辱身世凄惨的少年,还很坏的挤兑她的夫人站在门口? 她手里提着的是什么,难道她是江夫人的手下?也不对啊,江夫人这么有本事又有善心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手下? “哈哈……冯小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被她那一副怀疑人生,双眸含泪的震惊模样给弄的有些讪讪,江浅夏干笑两声,无奈的冲看热闹的鬼一招招手。 “那什么,上次在人市上,我虽然看你可爱,忍不住逗弄了你一番,但我带回去的少年,却是吃好喝好的供着,你不必介怀。” 可怜巴巴的把视线挪到走出人群,一脸不耐烦的少年身上,冯依依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原来他洗干净了这么好看……好像比上次见时高了,脸上也有肉了,头发束在脑后随风轻浮的模样好潇洒啊,他腰间有匕首和飞刀的刀套,难道他还会武功吗?好厉害啊…… 鬼一被冯依依含羞带怯的眸子盯的浑身不自在,想重新躲起来,却被自家主子警告的瞪着,不敢有丝毫异动。 小飞有些茫然的看着三人的互动,好像琢磨出点什么了,但又有点迷糊。 他唯一肯定的,是小姐和江夫人早就见过了,虽然貌似不是什么太好的经历,但江夫人没吃亏,这就是万幸啊! 左右看看,小飞轻咳着打破这种诡异又凝固的气氛,强笑道:“哈哈,江夫人和咱们冯家还真有缘分,您不知道,小姐可是万分推崇您经商做人的本事呢,这才求着老爷,要来西南给您打下手……” “哎呀!小飞哥你说什么呢!” 冯依依还是没法儿把人市上的坏女人和自己最憧憬的人联系在一起,心情复杂之下,羞恼的跺着脚,最后捂着脸扭头跑了。 江浅夏和小飞面面相视,干笑连连。 “呵呵……小姐被娇惯坏了,您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她一时没法儿面对我,也是正常的……” “看您说的,您是长辈,小姐不懂事,小飞替她向您赔礼了。” “不用不用,我这个长辈当的,也挺心虚的。” 来回寒暄几轮,小飞狠狠抹了把脸,哭笑不得的躬身邀江浅夏等人先进屋再说,这么老在门口耗着,也说不过去啊。 一群看热闹没过瘾的,吵吵闹闹往里走,那疲懒的样子,哪儿像是正经伙计啊? 进了屋准备分房时,鬼一悄悄的拉了拉江浅夏的袖子,面露难色。 江浅夏一拍脑门,对小飞道:“不好意思啊,我们队伍里有个伤患,你看能不能把他的房间安排的离我和孙道长近点儿,方便我们医治?” “孙道长?难道医仙老人家也跟着您来了?” 小飞先是又惊又喜的拉着孙长生蹭蹭“仙气”,才不好意思的指着内院边上的一间房道:“那本是给您的贴身丫鬟准备的住处,您看要不让他先住那儿?” “行,紫苏和白芷跟我住一间就成。” 点头应下,江浅夏使唤着两个游侠帮忙抬人,小飞连忙上前想搭把手,走到近处,却愣在当场。 “这,这人……” “这人怎么了?” 见他好像有些犹豫,江浅夏故作随意的道:“昨个儿老爷子见他漂在河里,一时心善就把人给捞起来了。怎么,你认识他?” 听她说是随便救的,小飞松了一口气,犹豫片刻,低声解释起来。“夫人有所不知,此人是新入吴家寨子的一员猛将,听说原来的寨子被大熊山上盘踞的土匪给血洗了,只有他断了几根骨头勉强逃了出来,独自躲在老林子里养了许久,再出现时,就被吴家寨子给招揽了去 。” 眼底浮现一丝敬佩,小飞颇为无奈的道:“您不清楚滇州的情况,这里的百姓,大多对山外边儿的汉人没多少好感,因为大熊山上的土匪也是外边儿进来的汉人,所以他连带着,也看咱们不顺眼。” “怎么个不顺眼法儿?” 随着江浅夏的询问,鬼一明显紧张了起来。 挠挠头,小飞有些憋屈,又有些庆幸的道:“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就是把咱们往里运的一些他们用得上的东西给抢了。” “不过跟他一起的想伤咱们的人,倒是都被他给拦下了,说起来,也还要谢谢他,否则那日在马车里的小姐可就危险了。” “你松什么气啊?他就算没伤人,那也是个抢匪!”斜睨着局促不安的鬼一,江浅夏反手在他脑门上抽一巴掌,没好气的道:“等他醒了,你给我把他看牢了,听到没!” 第163章、我呸 小飞错愕的瞪着江浅夏和鬼一,不是才说了不认识的吗,怎么现在看着,倒像是老交情了? “你别多心,我家这孩子吧,应该是和他一个寨子里出来的,只是我家孩子逃出生天后,被人牙子卖到了人市,被我带回府罢了。” 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和冯依依在人市上的偶遇和误会,江浅夏摆出副“儿子闯祸当娘的好绝望”的神情,郑重的向小飞表示,冯家此次受的损失,她会全部补偿的。 鬼一低着头,对自己当个死士不仅没出力,反而让主子要给个下人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感到万分愧疚。 小飞也是个机灵的,见江浅夏冲自己偷偷挤眉弄眼,就笑眯眯的顺势答应了她的“补偿”。 反正这种一两百贯的小钱,两家谁都不会放在眼里就是了。 话说开后,小飞看看担架上的病患烧的厉害,也不多客套了,连忙叫过两个人就帮着把人给安顿进屋,然后特别狗腿的凑到孙长生面前,让老医仙随便使唤。 “不用给他用药了。” 孙长生温和的笑笑,意有所指的瞥鬼一一眼,淡淡道:“他身上的伤,被丫头和老朽处理过后,本不应该发热这么久。” “老朽估摸着,兴许是他经历了寨子的变故,心中压抑不得解,每日都沉浸在仇恨中难以舒缓,故而在昏迷中时,身体把体内郁结的火毒都给发出来了吧。” “待明日再看,要是还醒不过来,老朽再用针将其强行唤醒即可。” 医仙都这么说了,小飞除了嘴巴子不停的拍马屁,还能有什么意见吗? 连续赶路近月,即使是身负武功的游侠在放松下来后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身娇体贵的江浅夏了。 吃过晚饭,江浅夏就把孩子丢给鬼一照看,自己拉着强打精神的白芷和紫苏,在干净的砖瓦屋里睡的不省人事。 “砰!” 突如其来的巨响,把江浅夏从床上惊的差点跳起来。侧屋里马上响起小团子不满的哭嚎声,更是让她额头紧绷绷的抽痛。 趁着白芷跌跌撞撞往侧屋跑的空当,江浅夏皱眉眯眼往窗外看去,夜色浓黑,离太阳升起还早得很呢。 抱过哭的抽抽涕涕的闺女喂奶,江浅夏颇为烦躁的皱眉道:“刚才是什么动静啊?大半夜的,胆子小点儿的得吓死过去!” 轻轻的敲门声后,无涯在门外低声道:“主子,咱们救上来的那人醒了,刚才是他用椅子砸门的声音,无涯刚才已经把他重新打晕了,您可以好好休息了。” “……他干嘛要砸门?” 茫然一瞬,江浅夏有些纠结的问道:“你确定是打晕了,不是失手打死了?” 无涯有起床气。 虽然她自己睡不好的时候也有起床气,但和无涯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因为被打扰了休息愤而杀人灭口,这事儿吧……她相信无涯做得出来…… 无涯沉默片刻,有些不确定的道:“应该……是晕过去了。” 所以他自己都不确定?! 江浅夏瞬间就惊了,把打着奶嗝,哼哼唧唧又歪着脑袋睡过去的傻闺女扔给惶惶不安的鬼一,自己披上外袍就往外跑。 才到外屋门口,就见那小伙子闷哼揉着脑袋,有些艰难的想重新爬起来。 “哟呵,身体素质不错啊?” 赞叹一句,江浅夏扭头看着黑脸的无涯,笑眯眯的道:“啧啧,没想到你也有失手的一天,不容易啊。” 绕过还在地上扑腾挣扎的男人,江浅夏哈欠连连的进屋往床上一坐,自然的交叠双腿,拉过紫苏往她身上一靠,慵懒如猫。 “别折腾了,我们把你从河里捞起来,不是为了让你大半夜的扰人清梦的好吧。” “你们冯家的吸血鬼会救我?哼,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直说,大不了老子这条命还给你们!” 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掏掏被他吼的嗡嗡响的耳朵,江浅夏无奈的耸耸肩。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拒绝你的请求。” “无涯,没听见他要把命还咱们吗?让人烧热水给他好好洗干净,明天就送出去,卖进青楼里当小倌吧。” 摸着下巴,江浅夏一本正经的打量着他的身材,赞叹道:“确实是条好汉子,看看这身段,就是比那些白斩鸡似的文弱书生有看头。肯定能有好多客人点他的。” “……你你你,你一个女人,怎么如此龌龊!” 刚才的英勇无谓早不知道丢哪边去了,男人浑身不自在的坐在地上,黑脸涨成紫红,悲愤的大喊:“你要老子这条命拿去就是,平白羞辱,果然是你们汉人才干得出来的!” “像你说的,你的命都是我的了,你的身体当然也是我的啊?你管我怎么用呢?还是说,你就嘴巴子厉害,随便咋呼两句显得自己很牛气,其实翻脸比翻书还容易,骨子里就是个不讲信用的?” 晃悠着腿,被扰了好梦,现在心情极其恶劣的江浅夏,毫不留情的挤兑老实人。 “你自己都这么出尔反尔的,凭什么看不起我们汉人啊?别说我们汉人坏人多,你不也带着吴家寨子的人抢了冯家的商队吗?” “抢劫的说杀人的不是东西,哪儿来的自信?” “汉人杀我蒙寨上下七十九口,老幼女人无一幸免!难道老子抢你们点东西,还不行吗!” 被男人那泣血哀嚎的模样震了一下,江浅夏收起笑意,屈指慢慢的在茶几上轻敲。 “不是汉人灭你族人,而是土匪。这是第一个你要记住的东西。” 猫儿似的眸子波澜不惊的睨着男人,透着无形的压迫感。 “第二,你因为寨子里的人死了,就理直气壮的抢掠其他汉人的商队,这是何道理?” “你,是在吃死去族人的,人血馒头。”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江浅夏尖笑着摊手。 “人血馒头的滋味不错吧,你看,这么短的日子,这片地儿的百姓就都认识你了,说你是吴家寨子新添的一员猛将。” “猛将?就你这么一个吃人血馒头,只敢拿无辜者撒气,却不敢找罪魁祸首索命的软骨头,也配称为‘将’?”“我呸!还真把自己当一号人物了!” 第164章、讲不通 “反正你们外边儿来的汉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好的人不在自己家乡待着,跑我们这儿来干嘛?不就想当趴在我们身上的吸血虫子,山高皇帝远的无恶不作吗!” 江浅夏惊呆了,她想不通,为啥这人能突然爆发出这么一番听起来完全没逻辑,但却能让自己坚信不疑的流氓理论来? “讲道理,虽然西南也好滇州也好,新来的汉人多是来经商的,但你摸着良心说说,商人跋山涉水的把东西运进来,对你们没好处?” 男人不屑的哼声,鼻孔朝天,一副“我已经看穿你”的模样,理直气壮的反驳。 “你们不就是为了钱?没法儿从我们身上赚钱,你们会肯来?” “真有意思,你们身上能有多少钱?我们图的是大山里丰富的物资好吗?” “大山就是我们的家,你们这些畜生来我们家里抢东西,当然不是什么好人!” 江浅夏茫然望天,复杂的纠结着,要不要跟他继续聊聊什么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西南虽然是他们住的地方,但山中的所有产物压根儿不属于他们啊? 这种我住的地方就属于我,这片土地上所有一切都属于我们祖祖辈辈生存在这儿的人,外人进来合理交换,那也是明抢!的破道理……果然是欠收拾吧…… “主子,别气坏了身子。” 无涯低声劝慰道:“他们一辈子都没出过这山林,会有这种顽固又自私无礼的想法,不足为奇。” “所以进行知识普及是多么重要的事啊……” 大乾和所有封建王朝一样,受教育权统统掌握在少数权贵手里。寻常百姓砸锅卖铁的供儿子上学,也不过是巴望着有朝一日能高中,鲤鱼跃龙门,光宗耀祖罢了。 但本质上,学习,在这个时代真的是一件极其奢侈的消费,而且周期极长,还不一定有回报。 当然,除了大乾还没富裕到能推广基础教育的客观因素,或许,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也不希望自己的百姓,太聪明吧…… 愚民政策是切实有效能维系皇权的,但却连带的,把江浅夏给坑的不轻。 望着坚信自己正确,被她嘲讽也好,苦口婆心的讲道理也好,都油盐不进,发自内心的觉着她们这些商人,甚至离开家乡跑到西南来的汉人,没一个是好东西的男人,江浅夏只感觉身心俱疲。 她没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特别吧,这人还不觉得自己在装睡…… 口干舌燥,费尽心思的和男人聊到雄鸡啼明,天边破晓之时,江浅夏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 “……好吧,我也不跟你解释什么叫互惠互利,也不跟你挣这山上的东西是不是属于你们的了,你就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吧。” 理论了一晚上,她还真不知道这榆木脑袋姓甚名谁。 “……我叫蒙达,你这女人,问老子的名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坏念头?”“哦,我准备多找几个说书的,出去大江南北的散布你是个猥亵孩子,杀人如麻,手段还极其恶心的坏人,并给你按上一个最后被英勇的汉人杀死,斩下头颅,解救了被你欺凌的百姓的结局。你觉得怎么样 ?” “我,我跟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拼了!” 木然的看着蒙达被无涯三两下放倒在地,只能一哩哇啦的用土话骂她,悲愤又惊恐的活像被十几个大汉轮了的小姑娘……江浅夏一晚上讲不通道理的憋屈,总算有些舒缓了。 吩咐无涯把他打晕绑了扔屋里,江浅夏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走到院中,看着衣裳被晨露沾湿,憋笑又有些郁闷的小飞,长叹出声。 “你说,是他自己蠢,还是西南的百姓都这么好糊弄?我昨晚跟他详细诚恳的解释,是不是还不如编点儿故事骗骗他们算了?” 小飞在晨光中咧嘴一笑,比橙红的太阳都耀眼。 “夫人说的哪里话,商人重信,咱们要是拿谎话骗人图利,以后迟早得被赶出这块土地,还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连同八辈子祖宗都要被辱骂上一遍。” “这买卖不划算,咱们当商人的,哪儿能干出这样的蠢事来?” 心中突然酸涩不堪,看着笑容坦荡的小飞,再想想后世那些怎么黑心怎么无耻怎么来的奸商…… 果然愚民政策也是有用的,最少,很少思考的百姓,脑子里会单一但坚守某些在后世看来,简直称得上美德的“底线”。 江浅夏打着哈欠走了,鬼一独自走进外屋,心情复杂的守着被打晕的蒙达。 日上三竿,蒙达后颈酸痛,昏昏沉沉的醒过来,睁眼看见鬼一,眼眶突然涌出热泪。 “苗昆娃子,叔这是已经死了,你来接叔回家的吗?” “走走走,快带叔走,老族长等急了吧?咱们这就走,回寨子,回家!” 鬼一憋了许久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滑落,把蒙达按回床上,对上他关切又有些迷茫的双眼,如鲠在喉,一肚子话,竟然说不出来了。 从初见亲人的惊喜中晃过神来,蒙达看看自己身上捆着的绳子,又瞅瞅鬼一身上光鲜的衣裳,眸子暗淡下去,再抬眼时,是深深的愤怒和绝望。 “苗昆,你小子从小没爹没娘,老族长把你当亲孙子一样养大,全寨上下,谁家有口好肉不先给你留一份?” “你心思活络聪明,年纪轻轻就是打猎的一把好手,还学会了官话,大家都把你当下任族长看待。” “可你呢!” 蒙达努力的抬起身子,凑到鬼一面前,嘶声力竭的吼:“整个寨子的人都死了啊!就剩下咱们叔侄两人祖先保佑勉强逃了一命,你却转头就给屠了咱们寨子的汉人卖命!” “你对得起死不瞑目的老族长吗,你这个畜生啊!” “我是给汉人卖命,但主子手上没沾过咱们亲人的血,你别把什么都赖到主子头上!” 蒙达涕泪横流,好端端的汉子蜷缩成虾米,脑袋不停往床榻上撞。“被蒙了心肝了,苗昆你被那恶毒的女人蒙了心肝了啊!” 第165章、被拐了 主子不恶毒,虽然说是买了他来当死士的,却从没要他做过什么肮脏事。 和主子同桌吃饭,抢食的感觉和以前在寨子里各家混饭很像。 粉粉软软的小小姐很可爱,好哄,吃饱了就睡,醒着的时候喜欢抱着他的手啃啃,无涯大哥每次看见都要问他手洗干净了没。 府里的人对他都很好,紫苏姐会分他零食,白芷姐会给他缝补衣裳,医仙老爷子没架子,他练武浑身酸痛,老爷子给按捏两下就好。 恶名远扬的毒秀才在主子面前跟个傻子似的,天天念叨着吃和玩,一点儿游侠的洒脱飘逸都没有。 五湖四海的游侠们其实都是普通人,嬉笑怒骂,最少在主子面前是这样的。 他是主子的死士,不是因为主子买了他,他是自愿的。要是能保主子平安,他能甘心赴死。 “蒙达叔,主子不恶毒,我也没被主子蒙了心肝,我是心甘情愿追随主子的。” 平静的打断了蒙达的哭嚎怒骂,鬼一收拾好对往日寨子的复杂心绪,仔仔细细的给他擦干净涕泪横流的面庞,为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裳,把他扶平稳,再贴心的给他喂下一杯茶水。 “蒙达叔,你的命是主子和医仙孙道长救回来的,您胸前的伤口,是主子一针一线的仔细缝起来的。看在主子救了您命的份上,求您别在我面前说主子的坏话。” 蒙达冷眼看着鬼一,默不作声。 “等你伤好了,我就找主子求情,放你离开。但吴家寨子你还是别回了,他们原先也抢过咱们寨子的粮食,来咱们山头上砍柴打猎,您难道忘了吗?” 认真的盯着蒙达的双眼,鬼一严肃道:“千万别回吴家寨子了,他们不是好人,要是再动冯家和主子的商队,主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不知道,主子的夫君是大乾的麒麟将古黎,要是古将军动真格的,无论是毁了咱们寨子的土匪,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吴家寨子,都不是对手。” “我真的不希望,您和我死里逃生后,还要走上对立的道路……” 深吸一口气,鬼一低头退出房间,深深看了蒙达一眼,缓缓合上房门。 趟在床榻上的蒙达心情复杂,悲痛的面庞渐渐变得狰狞。 “昆娃子,叔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寨子里的人都死了,叔要是不把你带回正路,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老族长啊!” 明明前几日还热的让人憋闷,可一场淅淅沥沥的冬雨,却仿佛一夜之间,就让村子入冬成功了。 轻薄的秋衫被蓬松厚实的冬装取代,西南的皮草没北境的厚实,但这里的天也没北境的冷,所以江浅夏缩头缩脑的裹着雪豹的斗篷,惬意并良心不安着。 “这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啊,随意猎杀了剥皮穿着,怎么感觉这么心虚的厉害啊……” 虽然这时候,无论雪豹还是老虎,都泛滥的不行,还经常有事儿没事儿伤人吃人的,杀了算立功,可江浅夏还是忍不住神经兮兮的念叨着,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种环境不同、时代不同的冲击。 无涯面无表情的听她念叨,也不嫌烦,反正主子经常说些稀奇古怪的话,当没听见就成了。 端着搅拌均匀的伤药,无涯淡淡道:“主子,蒙达胸前的伤口已经结痂,长得很好,只要不自寻死路,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听你的语气,好像巴不得他自寻死路啊……” 无语的摇摇头,感觉天上飘着的雨滴好像有变成冰渣子的趋势,江浅夏搂紧了怀中的汤婆子,哈出一口白气。 “算了,不与愚人争高下,反正他伤好了就让鬼一把人弄走,眼不见心不烦的,现在就当做好事了吧。” 嬉皮笑脸的仰头看着无涯,江浅夏笑道:“你家主子声名狼藉,做点好事安安心也好啊。” 是啊,主子是被“赶”出京都,才逃到这茫茫深山中的…… “啧啧啧,眼神别那么可怕,西南可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物产丰富,你看看,冬天都这么舒服,比待在冻死人的京都好多了吧?” 无涯垂下目光,走到她前面,不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阴郁。 主子连北境的雪灾都能坦然的渡过,京都皇城,又怎么会比这蛮荒之地还差呢。 端着药膏进屋,利索的给蒙达换好伤药后,江浅夏感叹道:“虽然你蠢的和石头似的,但这身子骨还真是结实。” “才拆线没两天,伤口上的结痂就已经快脱落了,最后给你换一次药,两天后,只要你别手贱的去撕伤口,我保证你连疤痕都留不下多少!” 蒙达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虽然有些感激她和那位老医仙的医治,但一想到被蒙骗了的苗昆,他就怎么都没法儿对她有任何好感。 冷淡的点点头,见她要走了,蒙达干巴巴的问道:“你真的要放我走?” “不然留着你干嘛,浪费粮食?” 翻个白眼,江浅夏愤愤的道:“我们家孩子为了你这种人,第一次跪在我面前求情,我除了巴不得你赶紧消失别碍眼,还能怎么办?” “我会回吴家寨子,下次看见你们的商队,也不会手下留情。” 平静的转身,江浅夏轻蔑的抬了抬眉毛,神情刻薄又自信的让人无法不信服。 “你可千万别手下留情,否则到时候我想把吴家寨子的人都抓去做苦力,还有些抹不开脸面!” 脸色铁青的瞪着她离去的背影,蒙达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两日后,鬼一背着个厚重的包裹,和蒙达两人,在清晨悄悄离开村庄。 闷头爬到山腰上,鬼一解下包裹,塞进蒙达怀里。 “蒙达叔,包裹里有两日的干粮、一套厚实的衣裳、猎刀和一些银钱。以你的本事,足够离开这儿,去其他寨子谋生了。” 没有去拿包裹,蒙达用哀求的语气低声道:“苗昆娃子,你是山里的娃,跟着叔走吧,别再回那女人身边作践自己了成不?” 轻叹着摇头,鬼一把包裹放在地上,坚定道:“我是自愿的,跟在主子身边替她卖命,挺好。” 说完转身就走,听着脑后传来的劲风声,鬼一心痛的厉害,但腿却灵活的像蝎尾一样扭身倒踢,把蒙达握着石块往他后脑勺敲的手,给踢到了一边。 “蒙达叔,没用的,你……” “他怎么样?” 鬼一惊怒的看着突然从草丛中起身的十多人,扭头冲蒙达怒吼:“你竟然早就和吴家寨子联系好了埋伏我!” “叔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沦落成汉人的走狗!” 面目狰狞,蒙达和吴家寨子埋伏的好手们合围扑上去,把毫无准备的鬼一压在地上。 反抗间,鬼一摸到了怀里的手榴弹…… “娃子,跟叔走吧,叔真的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啊……”哀泣声撩动了鬼一心里最柔软的那根弦,瞬间的犹豫,换来的,是后脑勺的剧痛,和眼前的一片黑暗。 第166章、敢走试试看 鬼一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黑乎乎的泥巴墙,和低矮压抑的茅草顶。 吴家寨子的人不住竹楼,鬼一倒是不觉得奇怪,毕竟滇州的族群太多了,各式各样的房子多得是。 但稍微富裕点、讲究点的寨子,都会仔细挑选房子的建造位置,打实地基,有的甚至还会专门备青石来铺地。 可再看看他现在的这间屋子,因为这几日淅淅沥沥的雨雪,显得又湿又冷,墙面上深浅不一的颜色,看起来好像是有的地方已经快被湿气浸透了吧? 在这样的房子里住久了,好生生的人也会病痛缠身,按孙道长的说法,老了全身骨头都疼的要命啊。 有些担忧的活动活动被捆住的四肢,鬼一柔若无骨般的把自己像虫子似的对折,仰头看着往下滴水的屋顶,手指灵活的去解脚上的绳索。 这种捆猎物管用的绳套,他熟悉得很。 轻松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鬼一猫儿似的无声跃起,摸到门边,隔着门缝往外看。 “这两小棒槌似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把手榴弹隔手里翻来覆去的瞅,吴家寨的族长杨鹏有些失了耐心,随手把手榴弹扔给其他人,然后眯眼盯着蒙达。 “我说蒙达,我看你可怜,带着人去帮你把投奔了汉人的走狗族人带回来收留,你却连那庄子里有多少守卫都说不清楚?” “是真不知道,还是觉着那女人假模假样的放了你,就对你有恩了?你可别忘了,她也是汉人,还是吸血虫一样的商人!” 最后没忍住拔高声调,杨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要不是看蒙达实力还不错,敢打敢冲也不要什么油水,他早把他弄死了! 现在去过那个青石大院的人就他一个,要是能知道院子里的具体情况,捞上一票,他们吴家寨这个冬天,才能过的舒坦啊。 可偏偏这傻子咬死了自己在小房子里养伤什么都不知道,半点用处都没有,真是气死他了! “族长您消消气,蒙达就是耿直的性子,您为难他干嘛呀?” 最是黑心狡猾的胡浪顶着张贼眉鼠眼的刻薄脸,凑到杨鹏跟前,冲身后的屋子挤挤眼睛,尖笑道:“里边儿躺着的可是能在那庄子里随便走动的人物,听说是庄子里一能做主的娘们儿的身边人。” “咱们从他嘴里,还怕撬不出青石庄子的底细来?” “嗯……你说的是不错,可那小子身手了得,为了拿下他,咱们可伤了好几个兄弟。看着是个硬骨头,他会交代庄子的底细?” 对上杨鹏质疑的眼神,胡浪咧嘴笑出一口歪七扭八的大黄牙,猥琐的厉害。 “看您说的,他们寨子就剩下他和蒙达了,就算为了蒙达,他也得说不是?亲疏有别,他还真能看着亲人受罪,去维护把他当狗使唤的娘们儿?” “你们不用废力了,苗昆娃子不是那种会翻脸背叛的人,他肯跟我留在寨子里就谢天谢地了,不可能出卖那女人的。” 听着他们的算计,蒙达心中腻歪,但却没有办法。 方圆百里,肯豁出去和汉人对着干的,也就只有吴家寨子了,而且吴家寨子男人多,女人少,都是青壮年,即使大熊山上的土匪,也不敢轻易来找麻烦。 他想要报仇,就必须在吴家寨子里扎下根来才行!所以现在即使看不惯杨鹏他们卑鄙的作风,他也只能随口反驳两句了。 把蒙达眼底的不屑和鄙夷看在眼里,胡浪嘿嘿笑两声,起身道:“我先去瞅瞅那狼崽子醒了没,都昏了两个时辰了,也差不多了。” 鬼一闻声皱眉,看看大门上挂着的锁,又瞅瞅怎么看怎么不结实的土墙,做好准备,趁着胡浪凑近时,直接抬脚狠狠踹向木门。 “噼啪——!” 修长结实的腿,像铁锤似的狠狠砸在木门上。单薄破烂的木门应声而碎,折断的木板打的胡浪哭天抢地。 “哎哟卧槽!这小子醒了,快把他抓起来,别让他跑了!” 尖锐的叫喊声,把整个吴家寨子都给惊动了。附近的男人们凶神恶煞的扑过来,杨鹏更是低吼一声,黑熊般壮硕的身子,俯身就往鬼一腰间抱去。 轻飘飘的在地上点一下,鬼一神仙似的拔高两丈,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背手挺拔的站在屋顶上,神俊异常。 “呵,你们以为不用暗算的龌龊手段,还能制得住小爷不成?” 本就不饶人的嘴,配上江浅夏熏陶出来的轻蔑神情,下面围着的人脸都黑成锅底色了。 有汉子耿直的去搬梯子了,也有脑子活泛的捡起拳头大的石块就往上砸。 蒙达看的心惊肉跳,鬼一却清风拂面般,闪躲的分外轻松惬意。 “别白费力气了,小爷出来这么许久再不回去,还不知道主子要怎么折腾人呢。” 脑海里浮现自家主子那哀怨又欠抽的模样,和无涯大哥那“不辨是非”的愚忠手段,鬼一就忍不住恶寒的打个哆嗦。 不敢再多耽搁,居高辨明方向,鬼一两个纵跃就跳出包围圈,攀着粗壮的大树,复杂的看着蒙达。 “蒙达叔,今日一别,只求下次再见时,你莫要再算计我了。他们都不是好人,你,多保重吧!” “慢着!” 满身狼狈的胡浪握着把小刀站出来,凶狠的冲鬼一狞笑道:“你以为吴家寨子是你家后山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要是敢再走一步,老子就在他身上捅个窟窿!” 蒙达毫无防备的被两个平日里还算交好的汉子架住,被胡浪用剥皮的小刀,寒森森的抵住了脖子。 “你们,你们竟然要对我动手?!” 不耐烦的用小刀拍拍蒙达的脸,胡浪恶声恶气的道:“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丧家之犬,族长好心收留你,你却连知恩图报都不懂,捡回来的人也和你一样是白眼狼!”“对你动手怎么了?这小子要是敢跑,老子今个儿还就给你放放血了!” 第167章、找肉来了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鬼一抱着胳膊站在树梢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脸得意的胡浪,藏在胳膊下的手往刀套上摸去却摸了个空时,不爽的“啧”了一声。 “我们想怎么样,你还不知道?” 吊着下塌的三角眼,把小刀在手指间玩着花活,胡浪嘿嘿笑着冲鬼一招招手。 “小子,你站这么高,老子跟你说话都费劲,先下来,咱们坐下好好聊?” “……你以为我是你这样的蠢货?” 面对鬼一的嘲讽,胡浪无所谓的摇摇头,“噗嗤——”一声,反手就把小刀钉在了蒙达的肩头。 蒙达本能的惨叫两声,就死死的咬紧牙关不再吭声。只是肌肉纠结的胳膊绷的硬邦邦的,两个架着他的汉子都差点没按住他。 眼神慢慢变冷,鬼一默默的从树上跃下,在吴家寨的人狞笑着冲他扑来时,视线挪到被随意扔在地上的手榴弹。 “杨鹏,你想知道从我身上搜出来的那两个铁疙瘩,是什么宝贝吗?” 淡定的被吴家寨的人重新压在地上,鬼一目不转睛的看着面露狐疑的杨鹏。 “是什么?很值钱?” “值不值钱我不知道,但它能杀人。” 手榴弹附近的人听在耳里,马上本能的离远了点儿。 作为拿着手榴弹把玩了许久的人,杨鹏冷笑着咧咧嘴,大步走过去,在族人敬佩的目光中,把两枚手榴弹都捡了起来,在手里颠着。 “小子,想吓唬老子,你还嫩了点吧?” “它真能杀人。” 用巧劲把压在他身上的人暂时震开,鬼一也没跑没逃,就懒洋洋的盘腿坐在一层枯叶上,冲杨鹏挑挑眉。 抬手制止了族人收拾鬼一的动作,杨鹏沉思片刻,把其中一枚手榴弹抛给鬼一。 “要是这铁疙瘩真能杀人,你就杀一个我看看。” “行啊。”鬼一笑眯眯的点头,随意道:“你挑个人出来试试?” “胡浪,你去。” 突然被点名的胡浪愣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杨鹏,干笑道:“族长,您是不是叫错人了?小弟胆子小,身子骨又弱,可经不起这铁疙瘩折腾。” “没事儿,你是咱们之中最机灵的,这小子耍什么花招都瞒不过你,我信得过你。” 话说的情真意切,可杨鹏眼底,却没有丝毫关切和温度。 胡浪的脸黑了,鬼一嘲讽的勾起微笑——他就知道…… 吴家寨子这种穷哈哈的男人寨里,勇猛敢拼杀的杨鹏,确实很容易获得汉子们的尊敬当上族长。 相比起来,胡浪这种精明但身子瘦弱的,很容易被耿直的汉子们当弱鸡嫌弃。 可他刚才逃跑的动作,却把两人的地位暂时颠倒了。 平时英明勇猛的族长,只知道和他们一样傻乎乎的在地上追,屁用没有,差点就把他给放跑了。 可狐假虎威的胡浪,却两句话就翻转了局面,逼他重新回来不说,敢在蒙达勇士身上动刀子的利索劲儿,也让汉子们对他有了极大的改观。 原来这瘦猴子似的胡浪,不仅脑子比族长好使,说话也一口唾沫一个钉,利索得很,不玩儿虚的,很爷们儿啊! 看看,胡浪刚才把局面控制的好好的,听他的话也没什么错的地方,好像比族长还有用啊? 暗中观察了所有人神情的鬼一,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虽然这样的改观只是暂时的,过了这一茬,胡浪依旧是那个在武力上要依附杨鹏的小人物,而杨鹏依旧是权利在握的族长。 可他并不准备给杨鹏把这茬缓过去的机会,他要趁着杨鹏最没存在感,又最忌惮胡浪这个小人物的现在,给杨鹏一个立威的机会。 看,他成功了。“心理学是种很复杂的学问,只要有足够的了解和既定的环境,你就可以掌控人心。当然,你家主子没耐心去琢磨这个,更习惯以势压人,蛮不讲理。所以这书你就自己钻研吧,别弄脏了,有啥问题自己琢 磨,别来烦我。” 想到主子那随意把书拍他怀里的懒散模样,鬼一就归心似箭——太阳都要下山了,再不回去,赶不上吃晚饭了。 “怎么,你平时不是总说可以为吴家寨子卖命的吗?怎么现在随便一个铁疙瘩就把你吓住了?” 见胡浪犹豫着不动弹,杨鹏威胁性的压低了嗓子。 “不是,小弟是为族长您考虑啊!” 弓着腰不住搓手,胡浪笑的极其谄媚。 “您想,这小子可是那女人身边数得上号的人物,从他身上搜出来的那些刀,小弟可是见都没见过啊!” “这两个铁疙瘩被他宝贝似的揣在怀里,肯定不简单!小弟死了倒是没啥,可这么一宝贝浪费在小弟身上,不是亏大了吗?” 杨鹏犹豫了,他说的确实有理,更重要的是,过了今天,他随便找个什么机会,都能轻而易举的弄死他,没必要浪费宝贝。 赔着笑,胡浪低头,用杨鹏看不见的角度,恶狠狠的盯着鬼一。 这小子太滑了,竟然三言两语差点把他给算计死!不成,今天不弄死他,鬼知道他还会给杨鹏那饿狼说些什么。 吴家寨子也待不下去了,今天弄死这小子,他就忽悠两个人,一起把寨子里的值钱货全带走,逃远点儿重新找个寨子落脚,比在这儿苦巴巴的好多了! 打定主意,胡浪重新抬起头来,小跑到杨鹏身边正准备鼓动三寸不烂之舌,随意一瞥,却见那小子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了? “哎?这就完了?你们真不想试试吗,这东西杀人真的利索得很,别怕浪费啊,我小金库里还备着十来个呢。” 破破烂烂的一间土屋后边儿,江浅夏披着雪白的大氅,裹的像个糯米团子似的,揣着手探头探脑走出来,神情随意自然,和来亲戚家串门似的。 她现身后,三四十号游侠都嘻嘻哈哈的从各个角落晃悠出来,茂密的树梢上,像突然变异了结人形果子似的,蔚为壮观。 杨鹏和胡浪脸都白了,不知不觉就被人给围了个严实,就算这些人看着和山里汉子不一样,大多看着都是能单手掐死的软脚虾,但以这种方式出场的,只可能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啊! “……主子,你怎么找来了?” 鬼一别别扭扭的有些埋怨,被主子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自尊心受不了了。 “你这话还真有意思,冬天到了,大户家里也没余粮啊?谁家平白丢了百十斤肉不得到处找的?” 懵了半响才意识到主子口中的“百十斤肉”是指的自己,鬼一由衷的有种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游侠里只有毒秀才反应最快,笑的扶墙,听了他断断续续的解释,游侠们的笑声震天响。鬼一更悲愤了…… 第168章、杀鸡儆猴 近四十个游侠,对上百十来人的寨子,虽然人数上好像是落于下风的,但实际打起来,却摧枯拉朽,利索的不行。 拼命抵抗的杨鹏被不耐烦的毒秀才用扇刃划拉了一下,就青着脸趟地上软趴趴的动弹不得了。 胡浪占着体型小而灵活,在灌木丛里钻来钻去,很是让游侠们废了翻工夫。 在快被抓住之前,他竟然飞扑到杨鹏身边,捡起他身边的手榴弹,发狠的扔向江浅夏。 神色平静的看着手榴弹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再力竭的落在自己身前,“咕噜噜”滚到自己脚下。 江浅夏波澜不惊的反应,让其他人都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无涯,来扶我一把,腿有点儿软……” 四肢无力的靠着无涯,江浅夏平静的面容像溶解的春冰一样,慢慢委屈的撇着嘴巴,因为后怕,小脸变得红扑扑的,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无涯被吓了一跳,从她瑟瑟发抖的身体感觉出她此时的害怕,却没反应过来,她到底在怕什么。 阴狠的扫视着周围,感觉袖子被拽了拽,关切的对上她的眼睛,顺着她的视线低头。 “……此物很危险?” 用巧劲把手榴弹踢到旁边,无涯发现,自家软趴趴却隐隐紧张的主子,总算放松下来了。 “鬼一!” 被主子这么嘶声力竭的点名还是第一次,鬼一一个激灵,连忙挺直腰板喊了声“在!” “你没把手榴弹的事儿给无涯说?!” “你,你不是说给我一个人用吗?”鬼一委委屈屈的回话。 江浅夏一口气没上来,翻着白眼,恨铁不成钢,捶胸顿足的道:“你是不是傻?那确实是给你用的,你以为无涯会和你似的被几个山民就给抓了?” 鬼一感觉被无形的利箭给射中了,无涯冷着的脸舒缓了。 “但这东西你好歹跟无涯说一声啊,刚才老娘差点没被吓死!还好他个土鳖不知道该怎么玩儿,否则你就等着明年给我上香烧纸吧!” 被踩在地上的胡浪,也感觉胸口闷闷的了。 哼哼唧唧的瞪了鬼一好几眼,江浅夏才不耐烦的挥手道:“把这土鳖和带头那个,一起绑那棵树上。” 随便指了棵一人合抱的树,使唤着乐呵呵的游侠把人绑起来,江浅夏才把被无涯踢开的手榴弹小心翼翼的捡起来。 “你们这些人吧,好端端的良民不当,这么肥沃的地不知道好好耕种,成天和小混混似的欺负欺负老实人,还过的跟叫花子似的,有意思吗?” 吴家寨的汉子们,被个小姑娘这么训,脸上都不太好看。但被游侠们押着,又不敢反抗。 “你们说说,你们这么一辈子是混过去了,你们的子孙怎么办?还跟你们一样过苦日子?哦不对,你们中的大部分人,好像连孩子都没有,死了也只能当孤魂野鬼呢。” 颠着手榴弹左右踱步,江浅夏过足了训导主任的瘾,才厉声呵斥道:“最重要的是,你们先抢了冯家的商队,人家不跟你们计较,你们还得寸进尺起来了!” “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姑奶奶在道上的名号!我的人你们都敢绑了来,吃了多少雄心豹子胆,谁给你们的勇气,这两个废物吗?!” 被手榴弹指着的杨鹏和胡浪,突然有种被毒蛇盯住的颤粟。明明是个铁疙瘩,怎么突然感觉比刀子架脖子上还可怕? “来来来,你们不是想知道这东西怎么玩儿,有多厉害吗?姑奶奶心地善良,就给你们见识见识。” 虽然会在自己的小空间里练枪法,但手榴弹这种攻击面比较大的武器,江浅夏还真没玩过。 兴致勃勃的测好距离,招呼着大家站远了,独独把捆在树上的两人留在对面。 江浅夏拉开手榴弹的保险栓,紧张兮兮的数了三下,就抡圆了胳膊把手榴弹扔向两人。 “轰!” 这个时代,除了打雷外再也没出现过的巨大声响,第一次在大乾边境的深山中,以威严狂暴的姿态,把自己的威力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呸呸呸……” 没经验的江浅夏,被爆炸波荡起的尘土和破碎的叶片糊了一脸,白白的大氅也变得灰扑扑。 狼狈的抹把脸,吐出嘴里的异物,江浅夏有些尴尬的微微转身,就看见一片“跪地求饶”的人。 不仅是吴家寨没什么见识,一辈子都无比笃信鬼神的山民,连见多识广的游侠们,都忍不住缩着身体贴在地上,脸色苍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她。 慢慢的扭回头,江浅夏感觉更尴尬了——她要不要也跟着趴下?就自己站着,好奇怪啊…… 把注意力调回来,眯眼从渐渐平息的尘浪中看去,江浅夏复杂的发现,自己扔歪了。手榴弹没有正中树干上的两人,而是落在了他们旁边的地上。没冻结实的土地被炸出一个大坑,两人捆在一起的胳膊被炸断了,腰侧也被撕开硕大的口子,流在外边儿的内脏肠子半生不熟的,看着怪恶心 的。 那七孔流血的模样,应该是硬抗爆炸波被震的,所以江浅夏也不知道,两人到底是因为腰间的伤口死的,还是被震死的。 “主子,这暗器的威力,竟然恐怖如斯……” 无涯隐隐后怕的把她拦在身后,一想到刚才他竟然任由这种恐怖的东西落到主子脚下,他就白毛汗一层一层的出。 该死的,鬼一那小子还是太放纵了,回去必须得收拾调教才行! 鬼一自己都惊呆了,早知道这玩意儿能离着这么远把树炸断一半,把两人弄的手都飞出去两丈远了,他怎么可能敢随随便便把它们贴身揣在怀里,连睡觉都不放下啊! “啧,虽然我本意是想把他两炸的四分五裂的,但反正是死了,那就算了吧。” 用小女儿家的姿态说着恐怖的话,吴家寨的人,对她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这人,比山鬼还可怕啊……“好啦,两个主谋死了,现在我们可以来谈谈,你们这些从犯,该怎么发落了~” 第169章、赔偿问题 才见识了天罚般震耳欲聋的巨响,和一声巨响后人就死了的恐怖场景,被江浅夏浅笑盈盈的盯着,吴家寨的汉子们哭的心都有了。 “山神婆婆饶命,小的愿意做牛做马,给您赔不是!” “是啊是啊,山神婆婆,只要不杀我们,您让我们做啥都成啊!” 机灵的人带头认怂,早已被吓破胆又群龙无首的山民,马上跟着捣蒜似的猛磕头。 虽然极其满意这样的效果,但江浅夏还是特别嫌弃的皱眉道:“什么山神婆婆,别乱给我带帽子!” “记住了,我是皇帝陛下亲封的常瑞贵女,五品的文官,还是万宝阁的大掌柜!刚才炸死他两的,也不是什么法术,只要方法得当,有材料,谁都能做出来!” 当然,这个时代怕是达不到这种技术了…… 一本正经的给山民们努力解释,自己就是个有权有势的普通人,并不是天上或者什么山沟沟里的神仙后,江浅夏有些抑郁的发现,他们好像并不太相信。 纠结了一会儿,江浅夏决定把这个问题抛到一边。反正该说的她都说完了,不落人话柄就成,管这么多干嘛? 理清思路,她轻咳两声,端着架子道:“虽然你们确实是盲从了那两个恶棍,但也不能改变,你们曾经抢劫过很多村寨,并且还绑了我的人的事实!” 把山民们吼的纷纷低下头,她才故作宽宏大量的道:“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你们知错能改,那我原谅你们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前边儿那句文绉绉的山民们都没听明白,但后边儿的意思是懂了。 “山神……啊不,大人?” 最先带头认怂的汉子,憨厚的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虽然在江浅夏看来,有那么一丝丝的猥琐。 “大人,您看咱们都是些苦哈哈,穷的连条裤衩都是破的,冬天山里吃的也少,您要啥补偿的话,咱们能不能等开春了再给您去弄?” 为了增加说服力,汉子“砰砰”拍着胸膛,豪爽道:“咱们虽然没啥见识,但对这十里八乡有什么好东西,都熟得很!只要您开口,咱们怎么都要给您弄过来的!” 在一片“是啊是啊”的背景音下,江浅夏有点犹豫的道:“怎么听你的语气,好像觉着我是顶着官商名头的土匪了?” 十里八乡的好东西,而不是山里的好东西,这不就是准备去抢劫来孝敬她了吗?难道她长得很像强盗? 左右看看,江浅夏极其认真的指着自己道:“你们看清楚了,我真的是正经人,遵纪守法的那种,和他们这些胡作非为的不一样。” “胡作非为”的游侠们齐刷刷翻了个白眼,特别想让她摸着良心再说一遍。 但瞥眼看见那两具还新鲜的尸体,手榴弹余威胁迫,游侠们憋屈的认了。 山民们和游侠们想的一样,都只敢在心里腹谤两句,但面上,却是带着不自然谄媚的连连点头,对江浅夏的仁慈善良交口称赞。 实在受不了这种马屁大会的氛围,江浅夏干巴巴的吼了声闭嘴,然后泄气的叉着腰,冲他们招招手。 “太阳快下山了,大冬天的搁这儿陪你们吹冷风,我也是疯了。走着走着,跟我们回去,等明天得空了,我再具体教你们怎么赎罪。” 转身走两步又扭头道:“人走就行,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遗物啊啥的,统统不许带!好端端的宅子,不是给你们放破烂的!” 话糙了点儿,但却没谁觉得她说的不对,连山民自己都十分认同。 来时悄无声息,回时浩浩荡荡。 过了晚膳的点儿还没见着人,小飞揣着手在门口惴惴不安的不停张望。 “江夫人出门的时候说了吗,到底去干嘛了?” “小飞哥你别急啊,江夫人走的时候带了好几十号人呢,没马没车的,就说出去接人。估计是被接的人路上耽搁了吧?” 听着其他伙计的回复,小飞心里稍微安生了一点儿,但转眼一想,又不对劲了。 谁特么接人用得着几十号人一起出动的?特别在破地方,官儿最大的也就她的前夫古将军了,别的人,担得起这么大的礼吗? 百思不得其解的纠结时,伙计拍着他的肩,惊喜道:“小飞哥你快看,这不回来了吗!哟嚯,江夫人手笔够大的,一下子接回来这么好些人啊,咱们庄子客房够不够住啊?” 小飞眼神好,呆呆的看着多出来的那些人,怀疑人生般的揉了揉眼睛。 “……里面有几个,我怎么看着眼熟……那些不是咱们来时,抢了咱们商队的吴家寨的人吗?” 江夫人出去一趟,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啊!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把死对头给找回来了? 看那乌压压一片的人头,这是把吴家寨全宅的人都拉回来了吧? “江夫人,您这是,这是……” 快步迎上去,小飞指着吴家寨的人,说话都不利索了。 “啊哈哈哈,他们不是抢了咱们的东西吗?今个儿我家小孩儿也被他们给绑了,所以这不,去把我家孩子接回来,顺便让他们跟着回来,协商一下赔偿的问题啊。” 虽然江浅夏笑容很爽朗,但小飞还是不能忽略她话中的关键。 “绑了,赔偿?” 眼尖的捕捉到了鬼一那不自然的神情,小飞当然知道他就是那个被绑了的倒霉蛋,识趣的绕过这个点,茫然的眼神落在那些大冬天还穿着单衣,或者随便裹了点皮子的山民。 “您这真是……东西都被他们吃用干净了,他们过的也不容易,要不就算咱们老爷小姐心善,赏他们的,不用他们赔了?” 柳眉倒竖,江浅夏义愤填膺的道:“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还是不是个商人了?” “赏的是赏的,抢的是抢的,要是能混为一谈,那以后土匪们全打扮成叫花子来抢咱们,咱们还白把东西拱手送上不成?” “可他们,确实不像赔得起的模样啊……” 意味深长的拍着小飞的肩,江浅夏神秘道:“所以你现在只能当伙计历练,还不能独当一面做掌柜。”“他们现在当然赔不起,咱们给他们创造条件,让他们能赔得起不就完了?” 第170章、同心 小飞很想问问什么叫创造条件让他们赔偿,但江浅夏没给他这个机会。 穿着累赘的棉衣爬山一下午,她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更别说酸痛的腿脚,跟断了似得,再在门口耽搁一下,她就要死在这儿了! “吃饭吃饭,他们你随意安排,找点大通铺啥的让他们先住着,吃完饭把去滇东军营的路线图给我,具体要重新拓宽的路面和主要需要打通的地方,都标出来了吧?” 虽然她有完整的地形图,但这个时代的路,和后世的路,重合率却极低,所以涉及到未开发的,具体的路线时,店主须知里的资料就不那么靠谱了。 “已经标好了,可您说的遇到小山不用绕行,也划归到路线里是何用意呢?” 小飞一边引着江浅夏去饭厅,一边挥手让其他伙计给这些个不知是俘虏还是欠债者的山民安排食宿,还能跟得上她的思路,他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 “嘛,你今天要是跟我一起去找人,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 摸着下巴,江浅夏扭头冲脸色又变得有些难看的无涯道:“滇州温泉挺多的,明个儿帮我弄点提纯过的硫磺、柳木碳和硝石。” “啧,蒋文杰那小兔崽子,怎么就被师弟拉去搞什么黄河防洪了?那是能轻易防住的吗?连黄河为什么会泛滥的根源都找不到,怎么防都是临时工!” 气哼哼的吐槽着自己那两个不靠谱的学生,江浅夏不爽的道:“给他两去封信,我这边要用他们的时候多,让他两一起过来,顺便把小胖子胡子荣也叫上,他人畜无害的,比较容易获取山民的信任。” “是,不过主子,您刚才要的那三样材料,需要多少量?”无涯仔细又慎重的问道。 脚步微顿,江浅夏茫然的看着房顶,不确定的道:“要不你先一样弄个百十来斤的咱们先用着?我也不知道炸开一座山得多少火药啊。” “火……火药?” 想到那恐怖的声响和威力,无涯把火药和毒药,划归为一处——反正都是用来杀人的。 “嗯,火药,手榴弹其实就是个比较精巧的铁盒子,里边儿装着火药,才有那样的威力。咱们虽然现在做不出那么精巧的外壳,但以量取胜,总还是能用的吧。” 江浅夏说的随意,无涯却不敢不慎重。 有些纠结的瞥了小飞一眼,无涯很是遗憾——要这人讨厌一点儿,他就能杀他灭口,把火药的材料配方给保住了。 小飞被无涯看的寒毛直竖,忍不住往江浅夏身边贴了贴——无涯看他的眼神怎么更恐怖了? 饭桌上,江浅夏拉着想退去外边儿的小飞坐下一起,刚抄起筷子,小飞又站了起来。 “小姐您不是一直等着江夫人回来吗?肯定还没用膳吧,快来坐下,小飞给您准备碗筷去!” 皱眉强行把想往外跑的小飞拽着坐下,江浅夏莫名其妙的道:“桌上不是还有空闲的碗筷吗,不能用?” “可是小姐她……” “能用!” 小飞话还没说完,冯依依就急急的接话。 仿佛是为了证明那句话的可信度,她边冲小飞使眼色,边小鸟似得从门外柱子后边儿窜进来,抄起碗筷,深吸一口气,有些艰难的给自己夹了叶青菜,吃毒药似得塞进嘴里。 “……放在桌上的筷子,你用不惯?洁癖这么厉害,你是有多想不开才跑到岭南来的啊?” 无语的翻个白眼,江浅夏招呼着自家人坐下,连想躲的鬼一都被叫了过来,就贴着她坐。 自顾自的吃着,无视冯依依和鬼一那一脸欲说还休的纠结样,江浅夏以横扫千军之势,一个劲的捞鲜汤竹荪,嚼的蹭蹭响。 “主子很喜欢此物?” 明明竹荪这东西,无论在京都还是岳州、扬州,都从来没吃过,也就是说,主子以前就知道这模样奇怪的食物,还很喜欢? “喜欢啊,好吃的我都喜欢。” 享受着无涯夹菜的伺候,吃了个半饱的江浅夏速度总算慢了下来,有空说话了。“那啥,给蒋文杰他们去信的时候,你顺便给皇后娘娘也去封信,把火药配方给娘娘写一份。但信里一定要强调好,找信得过的工匠做,要试验也找没人的地方,别伤了娘娘,或者把哪座宫殿炸塌了要我赔 。” 无涯整个人都僵住了。 知道无涯会被自己吓住,但没想到他会被吓住这么久。江浅夏把碗里的菜吃干净了,使唤着鬼一给自己剥鱼时,顺便微微起身,伸手在无涯后脑勺上拍一巴掌。 “主子,你杀了我吧。” 无涯决然的跪倒在地,被这一变故吓住的冯依依紧张的跟着站起来,手里碗都忘了放下,只知道可怜巴巴的看着江浅夏。 紫苏好像明白了什么,有些痛苦又不忍的低着头,而白芷,却还在淡定的给江浅夏盛汤。 “无涯啊,你不会一直觉着,我不知道你是暗内安插在钱府监察天下的特殊内卫吧……” 无语的努力翻白眼,江浅夏干巴巴的道:“你到底把我想的有多傻?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了,皇后娘娘也清楚我知晓了你的身份。” “所以你也不用觉着对不起我,因为就算不是你,我身边也必定要有一个忠于陛下娘娘的人,这样我和陛下娘娘之间,才不会有不必要的误会存在。” “可是,无涯……” “有啥可是的啊?” 不耐烦的让鬼一把他拽起来,江浅夏敲着碗皱眉道:“你与其纠结什么忠心不忠心的问题,还不如给我剥鱼呢,鬼一这手艺太次了,你看看他把鱼剥的烂兮兮的,看着就没胃口了。” “至于你把我的消息传给皇后娘娘的事,以后也照做就行,反正我知道你是能为我去死的人,这就够了。” “……能为主子去死,是无涯毕生的心愿。” 放下了压在心中许久沉重包袱,无涯突然绽放出来的笑颜,让冯依依看呆了眼。 “依依啊,你还要站多久?乖,快坐下吃饭,吃完饭还有正事要做呢。” 有些稀奇怎么冯依依突然变得乖巧了,江浅夏挑眉调侃道:“你这冯家代表可是躲了好些天的清闲了,接下来有得忙的,我没时间照顾到的东西,可就全看你这冯家小姐的了。” “您放心,依依虽然从小就被爷爷教导要像书香世家的小姐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依依是冯家的小姐,依依身体里,也流着商贾的血!”娇柔小姐坚定起来,那神采飞扬的小模样,可比她弱柳扶风的时候,让江浅夏惊艳多了。 第171章、火药做起来不容易 硫磺、柳枝碳和硝石,是制作黑火药的基础材料。 民间流传的配方是一硫二硝三木炭,但店主须知里给出来的比例,却是十五比二比三,硝石的比例被放的极大。 滇州多山也不缺温泉,漫山遍野的树更不缺优质的木炭。大车大车的材料往小村寨里运,就算上边儿盖着油布,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也吸引了无数山民好奇的目光。 “主子,您把方法告诉无涯,就先出去吧。” 挡在专门收拾出来的院子门口,无涯坚定的守着门,不想让江浅夏承担丝毫的风险。 “我自己都只知道个大概,怎么告诉你啊?” 哭笑不得的推搡着无涯,江浅夏无奈道:“放心,这院子连点儿火星都没有,只处理材料,是绝对没有任何危险的!” “万一有有心人故意谋害……” “荒山野岭的,哪儿去找有心人?再说这院子外边儿守着多少人你不知道?” 看着时间耽搁了不少,江浅夏有些不耐烦的道:“别磨叽了,有孙爷爷他们守着,包管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从无涯敞开的手臂下滑溜的钻进去,江浅夏小跑着把袖子用长绳绑住,招呼着无涯进屋,转身就把大门给严实的关了起来。 “唔……” 看着一屋子的材料,江浅夏有一瞬间的茫然——从哪一步开始下手来着? “嗯……咱们先按照成品五斤,把材料按比例挑出来,然后磨粉?” 火药的初态是粉末状的,从这里开始入手,好像可行。 本来打算做严肃实验的两人,一人一只小石磨,开始吭哧吭哧的细细研磨,宛如优秀的驴子。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麻木的浪费在了研磨材料上,都顾不上吃饭,江浅夏甩着僵硬酸胀的胳膊,重新打起精神来。 “我们好像缺个筛子,和好多鸡蛋?” “……鸡,鸡蛋?” 神情古怪的去找外边儿守着的人要了一篮子鸡蛋回来,无涯干咳道:“主子,都是从山民那儿收来的鸡蛋,很新鲜。” “嗯,只要蛋清不要蛋黄,先洗洗手,别把蛋黄弄脏了。” 看着小小的土鸡蛋,江浅夏下意识的咽了下唾沫。 “赶紧弄完,咱们吃蛋炒饭吧。” 无声的勾起嘴角,无涯敲鸡蛋的速度快了许多。 几十个鸡蛋才打出来的一盆子蛋液,被江浅夏和面似得,小心翼翼的舀进装着火药粉的盆里。 那种黏糊又有点刺手的触感,把江浅夏恶心的直咧嘴。 “噫……这什么玩意儿啊……” 蛋清火药面和水放多了的包子面似得,烂乎乎的粘在手指上。一脸嫌弃的在盆边擦擦,江浅夏破罐子破摔的吧这一盆子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倒进筛子里努力的滚动起来。 “啧,好像失败了呢……” 尴尬的看着被火药泥糊满了的筛子,江浅夏有些泄气。 轻笑出声,无涯眉眼如画,试探道:“如若无涯猜的不错,主子想要的,是那种细细的小圆粒?” 眼睛徒然一亮,江浅夏满怀期待的狂点头。 “对呀对呀!你知道怎么弄吗?” “嗯,如果没意外的话,无涯知道。” 细致的帮江浅夏洗干净手,无涯轻笑着把江浅夏赶到角落的椅子上,把那盆子剩下的蛋黄交给她。 “主子,这种粗活让无涯来做就好,您不是一会儿想吃蛋炒饭吗?先把蛋黄搅拌均匀吧。” 窗外的阳光很好,冬季的空气相对干燥,天空却宛如一块硕大的蓝宝石,让人看的心胸都开阔起来。 偏头看着窗外的蓝天,江浅夏机械的搅拌着已经起泡的蛋液——活像个漂亮的傻子。 果然实践出真知,理论丰富,不代表实际操作就可以胜任。 她一个文科生,好端端的干嘛去折腾颗粒黑火药?就用粉状的不行吗? 生气,主子的威严都没有了…… 和江浅夏的怀疑人生不同,无涯上手试了两次,就驾轻就熟的把颗粒黑火药给制了出来,并且颗粒细腻又均匀,一看就是好东西。 “因为咱们是用来开山的,所以不用追求破片伤害,随便找点粗竹筒填满密封就行,记得把可以点火的引线拉出来……” 也不准备插手了,江浅夏头也不回的继续搅拌着蛋液,直接把剩下的步骤说出来,让无涯一把手做完吧。 竹筒很多,来回跑了两趟,无涯就自己琢磨并掌握了,用泥封堵缝隙,和用铁针钻孔的技术。 太阳才开始西斜,无涯就准备好三支看着简陋,模样和大型炮仗差不多的土炸弹。 填装火药的竹筒,是容量极大的大肚竹,且里边柔软的竹壁都被他用小刀仔细的清理干净,只留下了一层轻薄但坚韧的竹筒。 也就是说,现在江浅夏手里这三支沉的压手的炸弹,分量和那种小型炸药包,也差不了多少了。 掂量两下,江浅夏坦然的无视了无涯期盼的目光,把跟搅蛋器搅出来似得发泡状蛋液,默默端了起来。 “我现在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特别是鬼一和毒秀才,所以你去搬点厨具,再弄点小菜进来,咱们先把迟来的午饭吃了吧……” 虽然很想尽快试试自己辛苦努力的成果,但无涯还是顺从的选择了以主子的想法为先。 蹲在不远处树梢上的毒秀才,用折扇锤着站的有些酸痛的腰,狐疑的摸着下巴。 “哎鬼一,你说,你家主子这是在里边儿捣鼓那什么火药,还是在和无涯开小灶啊?” “一开始拿那么些鸡蛋进去,小生就有点怀疑了,现在你瞅瞅,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都特么搬进去了,这是准备在里边儿长住了?” 才被“解救”回来的鬼一,还没找回原先的自信,没搭理毒秀才,继续挺直了腰板的守卫着院子。 树下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孙长生温和的轻笑道:“虽然浅夏丫头平时跳脱了点儿,但既然把咱们都支来守卫,那就绝不可能是在胡闹。等着吧,看无涯的神情,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孙前辈,主子请您进去用膳。”孙长生愕然的睁开眼,看看无涯,又瞅瞅脸都憋红了的毒秀才,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了。 第172章、实地试验 “哎哟,所以说已经搞定了,还不能吃个饭是怎么滴啦?” 被一群气愤难当的游侠堵在墙角,江浅夏紧张的捧着自己的蛋炒饭,试图转移话题。 “这拿泥糊的竹筒,就是你和无涯倒腾一天,还让我们在外边儿担惊受怕一天的玩意儿?” 完全不相信江浅夏的“胡诌”,毒秀才恶狠狠的把她大盘的炒饭抢走了一半,还顺手把竹筒垫在屁股下边儿坐着,埋头苦吃。 “……你是真正的勇士,我佩服。” 不知道黑火药挤压后会不会爆炸,江浅夏怕死的差点翻窗而逃。 “不是,这破竹筒,真的和你昨个儿扔出去的那铁疙瘩差不多?” 毒秀才被弄的浑身不自在,悄悄地把屁股抬起来点儿,全凭下身功夫硬是虚坐着,装模作样。 看破的呵呵一笑不说破,没看破的例如江浅夏,还在那儿提着裙摆爬窗户呢。 “咳,丫头啊,老朽知道你累了一天了。但事关重大,你委屈些,简单的吃点儿,咱们就去找个山头试试,如何?” 孙长生辈分太高,他都开口了,江浅夏就没有躲懒的借口了。 两三口把剩下的半盘子炒饭强咽下去,“咕咚咕咚”如牛饮水般喝了鱼汤,小小的打个嗝,粗鲁的用袖子擦擦嘴。 看夕阳已经斜落,江浅夏严肃道:“火药现在还是机密,咱们不能大摇大摆的在山民们面前展示。” “夜晚的大山属于野兽,没有山民会作死的大晚上出门。所以等差不多天色全黑之后,咱们再悄悄的去开山。” 犹豫了一会儿,江浅夏挥手道:“也别找什么不相干的山头实验了,去把小飞叫上,咱们直接就先把拦路的山包给炸出一条道来!” 要开始干正事了,不仅江浅夏,连本来应该离开了的游侠们,都突然兴奋起来。 焦急的耗到晚上,江浅夏一行披着黑斗篷,如恶鬼夜行般,悄悄出了村。 随行的,还有一个中年人,和他的两个儿子。 “董工,大晚上的劳您跟着跑一趟,受累了受累了。” 董楚文受宠若惊的连连摆手,微弱的火光下,一双厚实,但骨节变形,皮肤龟裂的大手,看的江浅夏无比心酸。 明明是最顶尖的土木工程师,从造桥铺路,到建造宫殿,再到开石窟雕刻佛像。 这位凭手艺吃饭的大师,不仅自己总结出来的理论相当详实靠谱,经验更是丰富的能把后世的工程师们给羞死。 被万宝阁千辛万苦的挖掘出来后,江浅夏还托人把地质构造和建筑结构学的书给他送了去。 所以虽然这是他两第一次共事,但因为往来交流的书信,却是神交已久了。 越是欣赏董楚文,江浅夏就越是替他不值。 “唉,董工,我用得着你的地方多,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你和两位公子的匠籍,我会想办法帮你们去掉,这样你们就不用经常相隔两地,还要全大乾的来回奔波了。” 大乾身负匠籍的工人潦草也有几十万。这几十万匠人,没有土地,没有固定的户籍,而是根据朝廷的要求,真正的“哪里需求哪里走”。 颠沛流离苦过流民,没有自己的土地,和无根无萍也差不了多少,到了做不动活儿的晚年,多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在江浅夏看来,大乾对不起这些比农民还没盼头的工匠。 “呵呵,老汉承蒙贵女看得起,要是以前,能安顿下来,老汉那可是要乐疯了的。” 董楚文憨厚的笑着,拍拍两个儿子的肩膀。 “老汉厚着脸皮求贵女把小儿的户籍给改了就成,他们能安顿下来娶妻生子,老汉就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那你呢?”江浅夏皱眉。 “哈哈,老汉做了一辈子的工匠,在这把岁数还能得贵女赏赐神书,这就是祖师爷赏饭吃,要让老汉继续把工匠这行给做出名头来啊!” 淳朴又有些畏缩的汉子,形象好像突然变得高大起来,某种莫名的感染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你会名垂青史的。” 江浅夏被洪涛背着,跑在最前面,轻笑着回头看着呆住的董楚文。 “你会名垂青史,后世的匠人除了拜祖师爷,也会给你上柱香。无论的达官显贵还是普通百姓,只要走过这条即将联通岭南和中原的通天路,都必定赞上一句——苍天独宠大乾,给了大乾董楚文!” 董楚文的两个儿子忍不住嚎啕大哭,不知道是为前半生的苦难哭号,还是为了那种让人热血沸腾的荣耀,而激动。 “啧啧啧,小生发现了,你虽然正经的诗书一窍不通,但有感而发的时候,却比圣人文字还能让小生颤粟。小生佩服,佩服。” “真佩服啊?” “真佩服!” 刚好到地方了,江浅夏轻盈落地,笑眯眯的把土炸弹塞进毒秀才手里。 “既然真佩服,那就帮小妹去冒这个被埋在山底下的险吧!” 茫然的看着手中的粗竹筒,毒秀才脸色变得比变色龙还快几分。 “哈哈哈哈,贵女莫开玩笑了,待老汉探查完毕做好记号,让小儿去跑一趟吧!” 闻声,两个儿子齐刷刷站出来,然后兄弟就谁去差点打起来了。 被他两一对比,毒秀才感觉面子上过不去,气哼哼的把土炸药往怀里一揣,梗着脖子道:“去就去,小生纵横南北,什么时候怕过了?” “说不怕的时候,腿别哆嗦成不?” 笑的肚子疼,江浅夏顺手把土炸药从他怀里抽出来,使眼色让董楚文去标记最佳爆破点。 然后极其自然的挽住无涯的胳膊,随意道:“一会儿咱两过去引爆,你退后两步拉着我,看引线燃了就快带着我往回跑知道不。” “主子,无涯独自过去,比较有把握。” “有个屁的把握,这土炸药还没试验过,万一直接炸手里了咋办?” 翻着白眼,江浅夏谨慎的道:“你拉着我,要是没炸手里,咱们肯定能跑回来,要是真来不及跑,我还能带你去那个地方避难不是?土炸弹可炸不到那儿去。”她躲进小世界也就一个念头的事儿,连一秒都不需要,要是这都还能出意外,那就真是谁去点炸弹都是个死了。 第173章、山神传说 “董工,你确定把炸药放这儿施力,就能把这山炸开?” 拿着土炸弹,江浅夏有些犹豫的看着十分坦然的董楚文。 不是她信不过他的经验水平,实在是他标出来的爆破点吧,真是平淡的看不出丝毫特别。 “要是您手里的竹筒,真的有您描述的超凡能力,那在山上破开个窟窿,方便往里深入,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您看,老汉用墨线圈出来的这点吧,那是这片山壁的筋骨所在,您看这条纹路延伸而出的龙脉……” 董楚文一不小心兴致上来了,专业中夹杂着很多风水或者佛道两教的名词,听的又玄乎又极具说服力。 什么此处是这片地儿龙脉的一个小鳞片啥的,往南走多少里就肯定能有一处风水俱佳的宝穴,把祖宗坟迁过去肯定能庇佑子孙,福泽延绵三代不止…… 一群人此起彼伏的惊呼着,连最有见识的孙长生,都兴致勃勃的和董楚文就风水学畅聊了起来,让有些晃过神来的江浅夏,不得不感叹,老一辈还真是啥都能聊得起来,厉害了。 傻不愣登的听了小半个时辰,江浅夏几次想打断这种完全听不懂的科普,但都以失败告终。 放弃了不自量力的挣扎,江浅夏瞅着连无涯都专心致志的听着两老人家和一群游侠们胡侃,低头看看手里都握出汗的土炸弹,砸吧下嘴。 嘛,她还是自己去好了,反正就是把土炸弹弄那标记上炸开就行对吧? 黑灯瞎火的,话题圈子间的火把,把周围映衬的更黑了。 小小的身影轻手轻脚的走在草地上,竟然没人发现她跑远了。 有些踉跄的走到清理出来的山壁前,江浅夏借着月光端详了一会儿那个不上不下的墨线圈,小手摸摸,没发现能把竹筒卡好放住的地方。 “唔,前几天现代店主做赠品给我的强力胶,好像有用武之地了……” 自言自语着,从随身小世界中取出一只手臂长短,有些像蛋糕雕花袋的东西,旋开前边儿的帽,挤奶油似的往山壁上挤了一条乳白色的软胶。 飞快盖上旋帽把胶扔回空间,江浅夏小心翼翼的挽着袖子,把粗粗的竹筒横着按在软胶上,小心避免引线没被一起沾石壁上。 几个呼吸后,在夜风的吹拂下,那不知什么成分的软胶,就变得有些像橡胶一样,把土炸弹和山壁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呼呼——” 打开火折子,跳动摇摆的豆炎,把江浅夏肉肉的小脸照的恍惚,也成功吸引了无涯的注意。 “主子——” 询问还没出口,无涯就惊骇的发现,他家主子,竟然谁都没招呼,就大大咧咧的把火苗往引线上凑了! 惊呼憋在胸口,随着极限的奔跑,像石头压着一样,让他脸色惨白。 几十丈的距离眨眼而过,从闪身到抓住已经点燃引线的主子,再到抓着主子呼啸着跑回去,撞开几个游侠,匆匆再跑出数丈的距离……时间都仿佛停止了。 “轰!” 地动山摇。 震的人耳朵半响都只有“嗡嗡”声的巨响,像雷落在耳边似的,吓的众人魂不守舍。 被火药撕裂的山石,喷泉似的溅射出来。 大块的石头重重在地上砸出浅坑,小块的石头宛若暗器,砸的离得近的游侠们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江浅夏被无涯和扑上来的鬼一牢牢按在地上,虽然一块石子儿都没挨到,但两个男人的自重压在身上,也压的她直翻白眼,感觉胸腔中的空气,都被挤压干净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石塌落的声音渐渐消失,掀起的尘雾也落回地上。 游侠们哀怨的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互相对视一眼,即使只有地上火把那快熄灭的光亮,也能看清楚对方土人似的模样。 “……这模样,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还莫名觉着挺讨厌的……” “呸呸呸……”吐干净嘴里的灰,毒秀才泱泱的垂着脑袋道:“当然熟,和专门爬棺材的地老鼠不一样一样的?” 被毒秀才一语道破,游侠们愕然的笑出声来。 这一个个灰扑扑浑身是土的模样,可不就是盗墓贼被抓了个正着的模样吗? “嘿!浅夏人呢,她胆子也太大了,不声不响就搞出这么大动静,都不知道提前通知咱们避避的!” “嘶——孙神仙呢,快来给我瞅瞅,怎么摸着后背上有块石头嵌肉里去了?” “你才是一块,我特么腿都差点被砸断了!哎哟喂疼死老子了,江浅夏你人呢!别想着不出声就能躲过去!” “救……救命……” 江浅夏虚弱的声音,从无涯和鬼一组成的肉山下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好端端的小姑娘,愣是被埋的只露出条胳膊,正半死不活的拍着地面,勉力挣扎。 众人一看不好,连忙去把吓的还没回神的鬼一和无涯拽开,露出比他们还狼狈不堪的江浅夏。 “哈哈哈哈!该!” 面对众人的大笑,江浅夏只能艰难的翻个身,气喘吁吁的竖起中指。 董楚文惊呼连连的赞叹着土炸弹的成果,扭头看向那个浑身脏兮兮、还揪着草茎扔人撒气的小姑娘,心中敬畏。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和教训,江浅夏胆子大了,嚷嚷着让董楚文再把爆破点圈出来,然后“轰轰”两声,三点爆破,炸塌了一片山壁。 “可以了可以了,往里好大一片的山壁应该都疏松了,用锤子就能敲下来。这一地的碎石头,也得清理了,免得伤了人才是。” 一共三个土炸弹全用完了,江浅夏虚心接受了董楚文的建议,拉着啧啧称奇的大部队回家洗澡睡觉。 第二天一早,带着吴家寨的“欠债”人重返爆破点,理直气壮的使唤着他们清理石块,继续凿山时,江浅夏有些奇怪的发现,吴家寨的汉子们,竟然对被炸出大洞的山体无动于衷。 反倒是看她的眼神,越来越诡异了……就不像在看活人! 随着日头越走越高,聚到附近惊惧的偷看的山民,也越来越多。 心里打了一套腹稿,准备等山民们发问或者出手阻拦时说服他们,没想到那些围观的山民小跑着凑到吴家寨的汉子们面前嘀咕了几句,就兴高采烈的来打下手了? “那个,这里不用大家帮忙的,谢谢大家……” 江浅夏客气话还没说完,就被排外又警惕的山民,给恶狠狠的瞪住了。 “走开走开!外来的女人也想沾山神婆婆的光,真是厚脸皮!” 嘿!她这小暴脾气嘿! 气的撩袖子,才深吸一口气准备喷的这傻黑壮重新做人,江浅夏就愕然的瞅着几个吴家寨的汉子,勒脖子拽腿的把人给拖一边儿去了。 又是一阵嘀咕,骂她的那人狐疑的瞅她两眼,脸上带着点不相信,又有点小后悔的样子。 扯出个难看的笑脸算做和解,他又继续和陆陆续续,越聚越多的山民们混在一起,热火朝天的开始抢着搬石头了。 “……吴家寨的人跟他们说啥了?怎么跟全进了邪教组织似的?” 没好气的叉腰,江浅夏随意吐槽一句,却换来毒秀才捂着肚子的狰狞闷笑。 “他,他们说,他们说你是被山神婆婆赐下法术的神婆,哈哈……神婆,就是那种能通灵的,身上穿的乱七八糟的……神婆!” 啊,原来吴家寨的汉子,对她山神婆婆下凡的猜想,越发的坚定了啊…… 看他们那鸡贼的小眼神,仿佛蒙骗别人她是神婆,而他们知道她就是山神婆婆本人,是件很荣耀的事儿似的。抬头望天,江浅夏竟然不知道该从何吐槽了。 第174章、把钱赚回来 “哎,你们这几天晚上,听见山神婆婆显灵的动静了吗?” 一群去梯田耕作的山民,扛着锄头牵着牛,紧张兮兮的左顾右盼,上山的动作都透着股小心翼翼。 “这都快赶上打雷了,老子几晚上都没睡好了,心里慌的厉害,就竖着耳朵听,生怕山神婆婆往老子这边来了。” “你还敢自称山神婆婆的老子?没看见山上那贼大的窟窿吗?你等着吧,要是山神婆婆生气了,今晚就把你那狗窝给平咯!” “呸呸呸,可别乱扣帽子,老子……我,我可是最尊敬山神婆婆的,哪年祭山的贡品少过啦?” “不过你们发现没,那些个好像挺有来头的汉人,竟然敢在山神婆婆弄出来的洞里不知道在折腾啥,他们就不怕遭报应?” “遭什么报应啊,你是不知道,他们要去滇东的军营,听说山神婆婆怕咱大乾的麒麟将在这山沟沟里受委屈了,所以特意开条路出来,给他们以后运东西进去呢!” “还有说法呢!那群吴家寨的单身汉原先不是挺招人烦的吗?现在被山神婆婆点化,一个个卖力做活儿,还有工钱呐!” “可不是?他们是第一批开始去铺路的,听人说啊,他们跟着的那个什么商会的外来女人,是个能通灵的神婆!就是她给山神婆婆说了想开路,山神婆婆才给面子显灵的!” “嚯!这么了不得?连神婆都能找来,难怪叫麒麟将呢。听外边儿的汉人说,麒麟好像是一特了不得的啥祥瑞?” “那是,估计麒麟将和咱们的山神婆婆认识呢,山神婆婆那么好的神仙,当然得照顾照顾小辈了。” “嘿嘿,如果真是这样,那老子晚上能睡个好觉了,也顺便啊,让汉人见识见识,咱们山里的神仙有多大的本事!” 关于山神婆婆的传言,随着两座山的打通和可以通行后,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岭南。 在路线附近的山民们,兴高采烈的算着,等路开到了滇东军营时,他们来往走亲戚或者去大镇上赶集时,得省多少工夫。 而不在路线附近的山民们,虽然心里羡慕嫉妒的厉害,却不敢腹谤山神婆婆“不公平”,只能卯足了劲儿找其他神婆子做法上供,巴望着山神婆婆看在他们诚心侍奉的份上,也给他们开两条路。 造成这一切的江浅夏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而看着飙升的开销账目,头疼的厉害。 “失算了失算了,咱们的钱快不够用了啊……” 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江浅夏眉头紧锁,忙的都想提前给自家闺女断奶了。 “主子,既然是那些山民自愿来帮忙修路的,那咱们又何必要给工钱呢?” 坐在旁边的桌案后,无涯也皱眉拨打算盘,凝重的道:“以现在来修路的山民的数量,咱们还没把路开到滇东军营,现钱就该没有了。” 滇州的商业极其落后,好多地方还流通着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要是他们手上的现钱花光了,就算身上还揣着巨额银票,那也和草纸差不了多少,对他们后续的铺开极为不利。 “没办法,谁让咱们给了吴家寨那波人工钱呢?” 她一开始把吴家寨的人全弄回来,打的就是让他们帮忙开路,给他们工钱,然后让他们把工钱拿去补偿那些以前被他们抢过、欺负过的寨子。 不是她圣母,她就是单纯的想把那些被欺负的寨子吸引出来,能乘机把话聊开,最好取得他们的信任。 在滇东,要是没有当地寨子的支持,他们就始终是要被防备的外人! 她要的不是和滇州上遍地都是的寨子相安无事,她要的是诚心的接纳,她要让万宝阁和冯家、岳州、扬州的商队,直接在滇州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扎根,变成这里的本土商队! 所以就算山民们因为山神婆婆的传言,自发的来帮忙修路,她也必须冤大头似的把工钱给足了,不能给今后留下丝毫隐患! 烦躁的咬着指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白芷推门进来,托盘上端着她和无涯的午餐。 “主子,你们也忙活一早上了,您要是嫌麻烦,要不就在房里用膳吧?” “嫌麻烦……用膳?” 迷茫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江浅夏和无涯对视一眼,默契的笑出声来。 “走着!咱们把流出去的钱赚回来!” 新的一天,匆匆伺候完自家的地就忙着去给山神娘娘铺路的山民们,新奇的发现,在石头散落的山窟窿外,竟然多了许多小摊子。 “瞧一瞧看一看嘞!最好的羊毛衣裳,给自家媳妇儿娃子带一件,几个冬天都不怕被冻着了!” “绢花,漂亮的绢花布娃娃,家里有闺女的可不要错过了~” “润肤膏,又香又滋润,冬天手脚开裂疼的受不了的,一擦就好!医仙老爷子给的配方,仅此一家,别地儿可没处买嘞!”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看的山民们眼花缭乱。 山窟窿外边儿比赶集的时候还热闹,听着别人的惊呼声和给自家媳妇儿娃儿买东西的炫耀声,许多山民不由自主的,摸了摸今日发的工钱。 饥肠辘辘的琢磨着要不要买点啥回去给家人高兴高兴,就闻见了一股香的让人忍不住咽口水的味道——饭菜的味道! “快餐~两个肉菜三个素菜只要七文钱,米饭一文钱一大碗~” 不由自主的被喷香的饭食吸引过去,一大群山民眼冒绿光的盯着大盆里的菜。 油汪汪的肉,大块儿大块儿的,闻着比自家过年吃的腌肉还香,那金红的色泽,和软的都要化开的皮子,简直要了亲命了。 还有好像加了鸡蛋的肉饼,和泛着股糖香的小块小块的排骨,虽然看着没前边儿那肉块实在,但味道却香的不行。 素菜看着就是简单的山茅野菜,他们家娃出去割草都能捡回来一筐子,不过明明都是一样的菜,怎么人家这卖的,无论模样还是香味,好像都比自家的好吃呢? 纠结了一会儿,一个实在没抗住饿的汉子,有些局促的摸出七枚铜钱递给卖饭的伙计。 被所有人看着,他黝黑粗糙的皮肤,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 “来,来一份?” “好嘞!您是在这儿吃还是带走?” “啊?啊,在,在这儿吃。” 得到答案,伙计从后边儿的拖车上拿出一个头大的土瓷碗,米饭压实的填满碗的八成。 然后大勺一抄,连汁带肉,满满一勺红烧肉就盖在饭头上。 诱人的肉窝在米饭上,汤汁渗透下去,看的汉子喉头直滚。 又是两大勺蒸肉饼和糖醋排骨压上去,两个爆炒素菜加上,海碗直接堆尖了。 伙计那小身板都险些端不住碗了,颤颤巍巍的递给汉子,才把筷子递过去,汉子就迫不及待的把嘴凑到碗边,猛塞了两口。 “咋样?味道咋样?嘿,你别只在那儿瞪眼睛,说说到底咋样啊!” 被围观的山民催了半天,汉子囫囵把饭咽下,大吼一声“老子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就又埋头苦吃起来。 得了,这下不用伙计扯着嗓子的叫唤了,拼命往前挤的山民,把第一个吃快餐的汉子眨眼就挤出圈外。靠近里边儿的人,拼命的把铜钱往伙计怀里塞,让他快点儿打饭! 第175章、带娃找她爹 “小飞哥,你说江夫人明明就比我大几岁,为什么就能那么厉害呢?” 宽敞的红木书桌,无肩绢白瓶里插着一只红艳的腊梅,红白交映,自透着股清雅的气质。 冯依依婀娜的端坐在书桌后,阳光透过她身侧的花窗,洒落在她身上,嵌了一圈光晕。 配上她软软垂在地上的雪白衣裙,看的小飞有些愣神。 没得到小飞的回应,冯依依也不介意,就软绵绵的叹一声,继续对照着两本账簿,飞快的凭借心算,把准确的答案,用漂亮的楷书记录下来。 “现钱流水般的被山民们赚去时,我虽然知道江夫人有她的考量,可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甚至……小小的埋怨。” “可没想到,才几天的功夫,咱们花出去的钱就流回来了近六成。这才几天啊……要是能稳定下来,别说咱们给山民发的那份工钱,连山民手里的余钱,也会全流到咱们手中的吧?”“呵呵,小姐说的不错,我已经派其他兄弟往前走,去低价收购材料,还有咱们在蜀州屯着卖不出去的一批绢布,也在江夫人的建议下,印上了滇州百姓喜欢的茶花、杜鹃,和星月等图案,别说,卖的还真 好呢!” 总算回过神来的小飞,满脸崇敬的说道。 脸上更哀怨了一分,冯依依把算好的账本平摊着晾干墨迹,放下笔,小手捧着脸嘟起嘴来。 “江夫人这么厉害,我一辈子都赶不上夫人的脚步了……难道这次岭南之行,就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江夫人一起共事了吗?” 被自家小姐那哀怨的小模样逗乐了,小飞暇促的眨眨眼,调侃道:“要是江夫人是男子,小姐怕都想嫁给她了吧?” “……唉,江夫人即使是女子,也夺目的厉害。那些从京都传来的消息,简直是污蔑嘛!哼哼,江夫人的善良咱们都看在眼里,说是活菩萨都不为过,京都的百姓怎么叫她女夜叉呢?” 愤愤不平的轻拍着桌子,冯依依柳眉蹙起,不服气的瞪着小飞道:“还有那个什么麒麟将,娶了江夫人这么好的妻子还不知道珍惜,竟然选择和江夫人和离!”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简直让人看不下去了!” 无辜被牵连的小飞哭笑不得的挠挠头,有些不确定的道:“虽说江夫人和古将军和离了,但咱们现在正全力往滇东军营开道,要是路打通了,受惠最大的就是古将军手下的平山军吧?” “你看你看,即使和离了,江夫人也情深义重,古将军真是太过分了!” 没想到自家小姐竟然感同身受的红了眼圈,小飞感觉天都黑了…… 他要怎么告诉小姐,江夫人发下话来,不让继续慢悠悠的铺路,要用那恐怖的竹筒炸弹,直接裂石开山的尽快赶往滇东军营呢? “无涯,现在是冬天还是春天啊?” 太阳挺好,把其他事儿又全丢给无涯和小飞、冯依依的江浅夏,懒洋洋的穿着春衫,随便披件斗篷,就一条的躺在院子里躲懒。 无涯头也不抬的道:“主子,虽然这几日暖和了,但听山民们说,等年前还得再冷上一阵。离过年还有半月,还是冬天呢。” “过年啊……” 摸着下巴,江浅夏纠结的道:“自出世以来,我怎么就不能安生的过过年?” 第一年的除夕,是在塞北那天寒地冻的破地方度过的,羊肉火锅解决,连绿叶菜都见不到一株。 眼看这第二年的除夕就快到了,她竟然被人赶到了还没开发的岭南,除了开山赶路,就是在野外风餐露宿。 “是无涯无能,让主子受委屈了。” 无涯心里也不好受,让主子冒险逃离京都,是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无能。 “受啥委屈啊?这里山民淳朴好忽悠,对他们好一分,一个个就恨不得掏心窝子的对你好。” 心情复杂的站起来,江浅夏仰头看着蔚蓝的天,低声呢喃道:“虽然他们真的愚昧的厉害,但只要好生引导,都是极好的人。和他们打交道,可比留在京都那个大染缸里受罪来得强。” 无涯没有答话,在他看来,就算滇州千好万好,也不是自家主子该待的地方。 “……无涯,你留着继续用炸药帮忙开路,只用开路就好,隧道用简单的架子撑起来,等董楚文慢慢带队修缮构架。” “那主子您是要?” “我啊……我要带小团子去和她父亲团聚,都半岁的娃了,连个大名都没有,跟个野孩子似的被我带着到处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后妈呢。” 想起自家完全不认生,对谁都傻乐的漂亮闺女,江浅夏心里就柔软的不行。 “我要走了,等不及了呢。” 前一刻还在懒洋洋的晒太阳,后一刻,江浅夏已经催促着白芷和紫苏收拾好行囊,轻车简行,只带着寥寥几人,就上路了。 护送她来的游侠们,有的带着些微遗憾离开,约好了下次再见,有的则对这片淳朴的土地产生了感情,乐呵呵的换身当地人的衣裳,隐于乡间。 洪涛骑着从江浅夏这儿骗来的高头战马走了,没说要去哪儿。 兜兜转转,几乎所有游侠都被江浅夏遣散了,只有死皮赖脸的毒秀才,跟着江浅夏离开。 白芷紫苏、毒秀才、鬼一和孙长生,就是陪伴江浅夏提前赶往滇东军营的所有人。 滇东地势较之滇西,要平坦得多。 军队训练讲求配合、军阵的推演和集团战斗力的默契。除了后世训练特种兵那套,一般来说,军营驻地的挑选,都需要有相对平整的地方。 但对古黎来说,滇东的军营,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把他困的死死的。 四面八方都被深山围绕,虽然有军田提供还算稳定的军粮,能勉强做到自给自足,但其他的,却是不用奢望了。 条件艰苦的军队他原来不是没带过,但军队被人辖制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将军,有女眷在外求见。” 剑眉不自然的抖了抖,古黎摸摸才蓄了没多久的短须,头都没抬就沉着脸道:“军方重地,不是女眷该来的地方,无论来者何人,统统回复不见!” “我苦命的闺女啊,你爹不要咱们娘两了,连面都不让见,枉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了。嘤嘤嘤,小团子你以后长大了,可不能学你爹这么没良心啊~”抱着闺女,江浅夏笑意盈盈的站在军帐外,手指上挂着五品文官的鱼符,晃来晃去。 第176章、野女人 “稍等。” 古黎站起身来,飞快把身上坚硬的盔甲卸下,只着柔软的单衣,重新落座。 然后在通报小兵那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拍拍自己的腿,冲自家小厨娘张开双臂。 许久不见的思念、空虚、烦闷和疲惫,都在他依旧澄澈如幽潭、如星空、如墨痕流淌的眸子里,渐渐消散。 噗通噗通跳的飞快的心脏,慢慢变得平缓。抱着闺女走过去,不害臊的坐在他腿上。 她抱着闺女,他抱着她,体温交融,舒服的让江浅夏生出一丝睡意。 “啊!啊!” 慵懒的抬起眼皮,闺女啊啊的叫着,用肉呼呼的小手拍着她爹的脸,那皱着眉头却又说不出话的小模样,惹人得很。 “闺女乖,虽然抱着娘亲的这人瘦了、黑了、还毛刺刺的变丑了,但他真是你亲爹。” 以为闺女在跟自己玩的古黎,僵住了。转眼,又笑眯眯的拉着闺女的小肉手亲一口,得意的很。 “乖闺女,认清楚你爹是谁,以后谁敢招惹你娘,记得也这么呼他!” 古黎特别认真的教导着话都不会说的闺女,怎么帮她娘挡烂桃花;小团子被“坏人”抓着手啃来啃去,胳膊上传来的刺痛麻痒,让她委屈巴巴的一个劲把头往娘亲怀里埋。 江浅夏没节操的把闺女干脆的塞进“坏人”爹怀里,和闺女一人一边,霸占了古黎的怀抱。 鬼一和毒秀才抱着胳膊看的一脸腻歪,白芷则在忙着安慰已经感动的开始擦眼泪的紫苏。 孙长生老爷子一副笑看儿孙享福的乐呵样,顺便拍拍已经木头桩子似的兵卒,给他开了个调节肠胃的方。 “将军,方校尉又和阿依兰小姐打起来了,咱们管……不管……” 前一个受刺激过度呆住的兵卒,看着后来人也张着嘴惊呆了,心中竟然淡淡的松了口气——果然,是个人看见冰雕似的将军突然变成了里边儿这副模样,都会怀疑自己看花眼了的吧。 “哎哟?方校尉?” 手指暧昧的摩挲着古黎的薄唇,江浅夏似笑非笑的道:“这姓听起来,有那么点儿耳熟啊?那个阿依兰又是怎么个情况?” “看来我在前边儿风尘仆仆开路的时候,你在军营里挺逍遥的啊?” 张嘴顺势咬住自家小厨娘的葱白手指,少见她有吃醋的时候,古黎觉着有趣,故意把蓄了胡须的脸颊,贴着她红嫩的小脸蹭了蹭。 被扎的努力往后仰头,江浅夏没好气的把他的脑袋推到一边儿,挑眉道:“怎么,我才跟你和离,女夜叉的名头就罩不住你这张祸水脸了?” “嗯。” 眉眼含笑的点点头,古黎镇定自若的推脱道:“都是夫人没给为夫名分才惹来的麻烦,为夫守身如玉已是倍感艰辛,既然夫人来了,那一切就拜托夫人了。” 正说着,一红一黑两道纤细的身影,互相推搡扭打着就闯进了大帐。 齐刷刷抬头想让古黎给主持公道时,就见江浅夏娇滴滴的窝在他怀里,一双猫儿似的眸子,唿扇唿扇的瞅着她们。 活像在看街上的猴戏。 “你你你,你是哪儿来的野女人!快从阿依兰的情郎身上下来!” 阿依兰气的浑身发抖,缀满红珠的鸡冠帽晃晃悠悠,折射的光线差点把江浅夏亮瞎了。 “我?” 眯眼指着自己,江浅夏无辜的斜靠在古黎肩头,轻笑道:“我不是野女人,我是他孩子的娘亲啊~” 圆溜溜的眼睛看看她,再看看被情郎抱着的小女娃,阿依兰恼怒的转身就指着方颖大骂。 “你这粗鲁的女人,不是说情郎还没有娶亲的吗!” 看见江浅夏后就一言不发的方颖,脸皮微不可查的抽了抽,抬头冷声道:“当然没有,古哥哥已经和她和离了,就算她千里迢迢的追来,也和古哥哥没有丝毫干系!” 阿依兰是尼族头人的女儿,从小有汉人先生教导,自然知道和离的意思。 轻哼一声,阿依兰骄傲的抬着下巴,冲江浅夏道:“虽然你一个女人,千里迢迢的追着情郎来这儿不容易,但既然他已经不要你了,你就不能妨碍我追求情郎!” “你放心,你的孩子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保证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等她长大后,给她建栋最漂亮的小楼,让所有健壮的小伙子都去爬她的楼,给她弹月琴、唱情歌!” 这小姑娘倒是比方颖可爱多了。 唇角微勾,江浅夏离地的小腿悠悠的晃着,颠的闺女一上一下咯咯直笑。 “你确定要帮我养闺女?你可想好了,她身上随便一件衣裳就要十来贯,吃的用的,无不是从天南地北快马运过来的,比我这个当妈的都讲究。” “一个月的开销最少也要两百贯,还是在玩具不替换的情况下。” 看着傻眼的阿依兰,江浅夏继续掰着指头算。 “这还是她现在小,省钱好打发。你也知道小孩子嘛,一月一长,衣服你小半年得全换一次吧?” “孩子大了,想到处走走增长见识,路费得给吧?穷家富路,她就算去隔壁州看花,当娘的也得给她百千贯的傍身吧?” “女孩子啊,就得富养。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得见识过了,以后才不会被男人随便唱两首情歌就骗走了不是?” 对江浅夏的育儿经,不仅阿依兰听的一愣一愣的,连古黎和毒秀才都皱眉沉思,忍不住跟着点头。 “除了吃穿不短缺,你还得关心她的小心思,可千万不能变成你现在这样,看见一个男人脸长得好,好像也位高权重的武艺高强,就眼巴巴的往上贴。” 自然的坐直了把古黎的脸挡在身后,江浅夏义正辞严的道:“你这么纠缠有什么结果?他对你有好脸色吗?他以后会对你宠爱有佳吗?” “我告诉你,不可能!” “女人,特别是你这样的漂亮小姑娘,就算看见心上人,也不能太放低身段,得来的太容易,男人是不会珍惜的!” “那你一开始是怎么取得他欢心嫁给他,然后又是怎么被抛弃的呢?”快被江浅夏洗脑的阿依兰,变身好奇宝宝,揪心又关切的发问,把江浅夏差点堵的说不出话来。 第177章、劝退 江浅夏陷入了回忆的长河里,不可自拔。 对啊,她一开始是咋和古黎勾搭上的? 初见古黎那会儿,他还是个满脸大胡子的糙汉,也就声音和那双眼睛招人了点儿。 住在军中,鲜花是其他兵将在路边摘的野花,珠宝,则是当地官员给古黎意思意思的小礼物。 没有花前月下,成天就为那么多人的伙食操心,累的洗热水澡都成了每天最大的享受。 讲道理,她到底是怎么喜欢上古黎的? 纠结了半天,江浅夏不耐烦的挥挥手:“打听这么多干嘛啊?每个人情况不同,再说我长得好看,会做饭、会酿酒、会治病疗伤,还会赚大钱的,他喜欢我有什么不对的吗?” “阿依兰也很漂亮,会绣花骑马,是头人的女儿,以后会有好多好多的嫁妆,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阿依兰哀怨的瞅着古黎,就被江浅夏一枚坚果扔脑门上了。 “你还来劲了是吧?要是有点优点的他都喜欢,那他就应该建个后宫装媳妇儿了!” 恶声恶气的把淳朴的阿依兰吼到一边儿,被逼问的急了眼,又恼火一家团聚被打扰了的江浅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瞪着方颖。 “方小姐,你是方家的嫡小姐!不守在京都巩固方家的地位,大老远的跑来这儿干嘛?” “江姐姐身为下堂妻都能不顾幼女的安危,千里迢迢的找来军中博取古哥哥的同情,颖儿想陪伴在自己爱慕的人身边,又有什么不对的吗?” 这才多久没见,原先那个装不了多久就暴露了的小丫头,现在赤城的表现自己,不装模作样的,反倒牙尖嘴利起来了。 刚兴起战意,准备和方颖唇枪舌剑的大战几个汇合,默默在大帐一角研究特产药材的孙长生,突然插话。 “浅夏丫头你快过来看看,此物味苦回甜,虽然模样古怪些,但食之无毒,不知可否入药?” 被打断了思路,江浅夏丢给方颖一个“稍后再战”的挑衅眼神,就从古黎怀里挣脱出来,巴巴的凑过去看。 “我当什么呢……” 只看一眼,江浅夏就没了兴致。 “这叫三七,确实可以入药,性温,散淤止血,消肿镇痛,上火了好像也能吃。” “因为吃起来苦了点儿,所以可以晒干磨粉,和鸡蛋一起蒸蛋羹,吃了不头疼,或者切片炖鸡,也是大补。” “除了这种粗大的部分,三七根炖鸡也挺好吃的,三七花泡茶味道不错,就是不知道您老喝不喝得惯了。” 巴拉巴拉把三七的功效说了一堆,江浅夏砸吧下嘴,捡了几个三七随意道:“您老这么感兴趣的话,咱们晚上就用三七炖母鸡喝汤吧。” “呵呵,还是丫头见多识广,倒是老朽孤陋寡闻了。” 孙长生笑的不带一丝烟火气,轻抚晗下白须,和颜悦色的冲阿依兰和方颖道:“二位姑娘,且容老朽倚老卖老的聒噪一句。” “浅夏丫头和古将军虽然和离了,但想必你们也看得出来,他们两人之间,依旧郎情妾意。加之两人之间已有血脉存世,二位再多加打扰,是否有些不妥?” 尼族虽然不在乎门当户对,一直都是小年轻们看对眼了就能欢欢喜喜在一起,但历来遵循一夫一妻制。 阿依兰身为尼族最美的花,以她的傲气和从小生长的环境,让她做不出去破坏两个有情人之间感情的事。 她拉下脸热情的追求自己的意中人,是在他没有其他心爱姑娘的前提下,努力为自己的幸福争取。 可要是自己的意中人和另一个千里迢迢寻来的姑娘情比金坚,虽然不甘心,但她的骄傲,却只能逼迫她放弃。 深吸一口气,阿依兰故作洒脱的举手:“好吧,我们尼族祝福最热烈的爱情,老爷爷你说的对,阿依兰的小楼从不缺少勇士攀登,月琴和歌声会在我的楼下时时响起。” “阿依兰会重新去寻找自己的爱人,尼族的姑娘,永远不会破坏别人的感情!” 江浅夏感激的抱着孙老爷子的手臂,刚想称赞阿依兰识时务,就被她冷不伶仃的打击了。 “既然阿依兰选择退出,那以后就不能帮他驱赶其他爱慕他的姑娘了,你既然是他的爱人,那就由你自己来解决吧。” “啥?还有别的姑娘?” 咬牙切齿的瞪向满脸尴尬的古黎,江浅夏低声咆哮:“古黎!你到底招惹了多少烂桃花!” “呵呵,江姐姐现在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古哥哥的烂桃花?” 方颖抱着手臂,冷冷的接了一句,便皱眉冲孙长生道:“老先生,颖儿和古哥哥从小青梅竹马,要论对古哥哥的爱意,颖儿自认不输任何人。” “颖儿知道您刚才故意问江姐姐稀奇的药材,是想借此让我们知难而退,但颖儿想说一句——江姐姐能在后方治病救人,但颖儿,能陪着古哥哥冲锋陷阵!” “感情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颖儿尊敬您多年行医的功德,但在这件事上,颖儿已经退过一次,决不允许自己再退第二次!” “身为令人敬仰的长辈,颖儿不求您偏袒,但也请您能默不作声,不要搀和到小辈感情的事中来!” 搀和小辈的感情事,对一生未娶,把自己献给医术和病人的孙长生来说,是极重的羞辱。 就仿佛,被指责他不务正业,和长舌妇一样议论是非一般。 无法和小辈动气,孙长生摇头苦笑着退后一步,默默咽下苦果。 他大肚能容,可江浅夏,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肚鸡肠。 “滚出去。” 眼神冰冷的指着门,江浅夏一字一顿的道:“在我没让人把你扔出去之前,自己滚出去。” “呵,颖儿是军中校尉,江姐姐用文官的鱼符闯进将军大帐,现在倒让我这个校尉,滚出去了?姐姐还真是好大的威风呢。” 淡淡的看着眼前这个有恃无恐的少女,江浅夏有些想笑。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没有这个权利让你滚出去。” 不容方颖得意,江浅夏便昂起了头颅,那不容置疑的气势,压的阿依兰都忍不住瑟缩起来。 “但我有能力,切断平山军除粮草外的所有补给。然后在你们必须去平息匪患时,把武器防具送给和你无关的其他兵卒,也只用心医治,和你无关的其他兵卒……” 垂下眼眸,江浅夏冷血的说着最恶毒的计划。 “你的属下会羡慕其他人,然后心中埋怨造成这种不公平的你。在没有武器、防具和稳定治疗的情况下,你的属下只要死上几个,剩下的会不会因为恐惧,对你心生怨愤?” “只要你死了,造成不公平的因素就没了……” 恶鬼似的看着方颖红润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去,江浅夏惬意的舔舔嘴唇,低低笑出声来。“你说你能跟着古黎冲锋陷阵,那你可知道,底层的军官,多数战死时,身上插着的箭簇,都来自身后啊……” 第178章、俊朗的陌生人 方颖哭着跑了。 虽然长在军中,但毕竟是个从没上过战场,一直被叔伯兄弟们呵护长大的娇花。 要说起对血腥战争的承受力,真正经历过尸山血海,亲手送走过无数哀嚎着死去的伤兵的江浅夏,比她强的太多了。 “呵,嘴上说着要冲锋陷阵,把战场看成谈情说爱的风月场,真遇上杀戮,能死一边儿去别带害同僚就不错了。真是不知所谓的女人。” 第一次见识自家主子黑化,鬼一有些晃不过神来,被毒秀才推了好几下,才傻不愣登的重新聚焦视线。 “啧啧啧,这就被吓住了?” 毒秀才用折扇半掩着嘴,幸灾乐祸的低笑道:“你是没见识过你家主子杖毙下人的模样,啧啧啧,几十人被绑在长凳上,把院子里摆的满满当当。” “下令杖责,就坐着张椅子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人在自己面前惨叫求饶,血肉四溅啊,等人死完了,整个院子都糊了一层血块,滑腻腻的走在上边儿那感觉……” “毒秀才你够了没啊?吓唬我家孩子很有意思?” 掩耳盗铃的遮着嘴,声音却大的整个军帐的人都能听见,没见那两个来报信就顺便留下看热闹的小兵,和天真烂漫的阿依兰,都吓傻了吗? “嘿嘿,你家孩子是用来做死士的,这么点血腥气就被吓住了,以后真跟着你上了战场,他怎么承受得住?” 有些烦躁的白他一眼,江浅夏看着古黎皱眉道:“方颖是怎么跑来平山军的,三位老爷子没管管?” “校尉一级的调令,根本无需惊动三位伯伯。颖儿不知从哪儿寻来的调令,竟然比我还早一天到达军营。” 抱着女儿轻轻摇晃,古黎淡淡道:“不用担心,我会命她作为预备部队留守大营,不会让她在战场上惹出乱子的。” “不行,我感觉很不好。” 咬着指甲,江浅夏皱眉道:“一个被我几次三番当众损了面子的女人,还是个为情所困没有多少理智的女人,谁能保证她不会一个冲动,为了害死我,就连累更多无辜的人?” “她已经是个不稳定因素了,你最好这就批调令,把她重新遣送回京都。要是你怕她路上不安全,我可以让万宝阁或者冯家的商队,帮忙护送。” “你派人护送?”毒秀才嘴贱的随意道:“别半路就被你的人玩儿死了,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你可要知道怜惜才是~” “……你也怕我把她弄死?” 江浅夏直接气笑了,下颚紧绷,抿嘴看着古黎。 知道自家小厨娘真生气了,古黎连忙把闺女递给鬼一,不顾她的挣扎,强行把她锁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你说护送,那肯定就是护送,你知道我从不会怀疑你的话。” “那你不肯答应是什么意思?” “……夫人,你就算下令护送,但以无涯为首的那一批人,甚至那些无法无天的游侠,肯定会在颖儿归京的途中,布下重重杀招啊……” 古黎相当无奈,自家小厨娘什么都好,就是交往的人太过放荡不羁,又对自己人太心软,根本没什么御下之术。 无涯私下里干过多少血腥扑鼻的事,她不清楚,可他却看的真切,因为无涯从没想过瞒他,甚至有意无意的,用那些让人骨子里发凉的阴狠手段,在默默警告他。 那些游侠更是目的单纯,只是为了帮她出气这一个理由,方颖就不可能在没有他庇护的情况下,安全回京。 “方家的情况太过特殊,身为将门的一员,你知道我必须护她周全。” “听着自己的夫君说必须要护另一个女人周全,还真不是滋味儿呢。” 淡笑着扬起嘴角,眼底却无一丝笑意。 江浅夏从手足无措的鬼一手里接回闺女,平静转身离开。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军营,江浅夏有些恍惚。 她是不是一直以来太懂事了,理智、冷静的帮他分析问题,像男人一样的去应付困难,从不让他操心。 不撒娇,不做作,不柔弱。 所以明明和方颖比起来,她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古黎,或者说所有人,却理所当然的,把方颖放在了更弱势的那一边。 她的属下、人脉、势力,不是凭空来的啊!她付出了多少,以至于在奶孩子的时候都绞尽脑汁的去思考去布局,才有了今天的势力。 可是她一直以来表现的太过轻松了吗?为什么没人心疼她有多累,为什么在刚才那种她和两个情敌对峙的场面下,一军帐的人,却只有最不应该开口的孙老爷子,帮她说话了呢…… 为什么以前同样很心疼她的古黎,也觉得她强势的理所当然了呢? “可爱的小羊,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伤心?” 突然被陌生又极其靠近的男声惊醒,江浅夏猛的抬头,就被贴的很近的一张脸给吓的退后好几步。 “真伤心,我本来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的。” 男人只是虚扶了她一把,见她稳住自己的身形,便站在原地,比中原人深邃得多的俊朗五官,灿烂的笑开。 虽然穿着当地山民最常见的麻衣,但外边儿裹着的那层不伦不类的狼皮袄,却让他整个人的气质,莫名变得高贵起来。 “唔……你是藏人?” “是我的战利品让你认出我的族群的吗?真是聪明的小羊。” 男人满眼欣赏的赞叹出声,好久没被这么直白又真诚的夸赞过,江浅夏竟然难得的老脸一红。 “我不会问你的名字,但可爱的小羔羊可以叫我月人。” 蓝金色的异色瞳让月人看起来像只优雅的波斯猫,灵巧的转身回眸,他弯腰做邀请状。 “你漂亮的眸子虽然依旧明亮,但我能感觉到它在流泪哭泣。可爱的小羔羊,你应该享有这世上最浓郁的奶茶,和最英勇的守护。” “来,我带你去寻找快乐,富饶的大山或许会给我们意外的惊喜呢?” 简直像中了邪似的,江浅夏对着那双漂亮的眸子,竟然真的把闺女抱紧了一点,毫不犹豫的踩着绣花鞋,没照会任何人,就这么跟着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钻老林子去了。 第179章、虎头山 平坦宽阔的坝子边缘,绝对不会缺少高耸入云的大山。 从军营跟着月人钻入大山的时候,时辰还早。 清晨笼罩在山间的薄雾还没被阳光驱散,那种湿润但并不寒冷的感觉,让江浅夏有种被涤荡的惬意。 至于留在军营中的人会不会在发现她失踪后急疯,那就不是她现在要操心的事儿了。 “这座山名叫虎头山,要是站得远了,就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虎头轮廓,懒洋洋的,和小羔羊现在的感觉很像。” 裹着牛皮的漂亮弯刀随意的挥舞着,披荆斩棘,把因为冬天封山而隐于草丛中的小路,重新整理出来。 跟在月人身后,江浅夏冬游似的,抱着被披风卷起来的闺女,漫无目的的跟着他慢慢往上爬。 滇州的冬季并不难挨,爬到山腰上了,也只有些许冰粒子,只有山顶上,才有一层不算厚的积雪。 时至晌午,出了一身汗的江浅夏不嫌脏的找了块向阳的大石头坐下,极其淡定的冲月人抬抬下巴。 “去抓两只山鸡,一只烤了,一只拿来裹泥焖。” 月人笑容温暖的点点头,贴心的把弯刀留下给她防身,就猎豹似的窜入林间,去折腾那些躲在窝中等着过冬的肥硕山鸡了。 毕竟是野生的老林子,江浅夏不敢把闺女单独放在一旁,只能费力的抱着肉团子似的沉甸甸的女儿,费力的去摘做叫花鸡的香叶。 一般来说,叫花鸡是用荷叶包裹的,但其他有香味且没毒的叶子拿来顶替,也别有一番滋味。 就近摘了叶子,江浅夏镇定自若的从随身空间里拿出自己的调料包,就晒着太阳,等月人打猎归来。 月人回来的有点儿慢,但两只白嫩嫩的野鸡却已经洗扒干净的提在手里,另一只手里还抱着一捆干柴。 换做他人一定会多少显得有些狼狈的造型,在他身上,却透着那么股悠然自得。 两人老友似的打个招呼,便各自忙活起来。 待火堆燃起来,江浅夏把抹好香油香料的山鸡串到削干净的树枝上,递给月人慢慢烤。 挖道沟延伸到火堆下方,只抹了细盐和少许胡椒提香,被香叶和冻泥糊起来的叫花鸡,小心翼翼的塞进去,重新填满土等待它熟的那一刻。 两个大人的口粮解决了,江浅夏头疼的看着口水往下滑,眼巴巴瞅着自己的闺女,无语凝噎。 “我奶孩子,你自觉点儿转过去啊?” “啊,哦……” 异域人过于白皙的皮肤,把月人此时的羞窘暴露无虞。 小学生似的背过身去,那僵硬的姿势,看的小团子都咯咯笑了出来。 哭笑不得的在闺女小脸上捏一把,江浅夏做贼似的从小世界里掏出已经提前抽出来的乳汁,随便在怀里捂一下,就塞进闺女嘴里。 反正闺女不挑食,和她一样的好养活。 “咕咚咕咚”的吮吸声,刺激的月人耳朵通红,不自然的缩着身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手里抬着的那只半熟的山鸡,也无意识的转动着。 等闺女撑的打奶嗝了,江浅夏才飞快把奶瓶扔回空间,做整理衣服状,让月人接着烤鸡。 “你的孩子好可爱,以后一定是个能吸引很多棒小伙追求的漂亮姑娘。” “你有儿子吗?要是你儿子能有你八成好看,我也能勉为其难的让他近水楼台先得月,预定了我闺女,怎么样?” 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月人眼睛一亮,坚定又认真的点头道:“那说好了,虽然我还没有儿子,但我会努力找到爱慕的姑娘,和她生一个健壮的小子,以后来把你的小月亮娶回家!” “前提是她要和你还没影的儿子能互相爱慕。” 笑容突然有点酸涩,江浅夏垂下眸子,余光扫过月人手上的烧鸡,口水都快下来了。 “啧啧,没想到你手艺还不错啊?” 说话间,烤鸡已经皮色金黄,油滋滋的色泽匀称,丝毫没有烤焦烤过的地方。 用小刀切开个小口看看,里边儿白白的没有血丝了,便就着月人的手,自顾自的撕下一只鸡腿和一只鸡翅,示意自己吃这些就够了。 月人也不矫情,抱着剩下的烤鸡大口撕扯,虽然蹭的满脸油,但还是神奇的不显狼狈。 闻着诱人的香味,喝奶喝饱了的小团子还是被馋的不行,奈何亲妈护食,没有分她一点尝尝的意思,只好百无聊赖的左顾右盼,随意的“啊啊”叫着。 “你的小月亮真厉害,连埋伏了那么远的老虎都能发现。” “啥?” 埋头吃肉的江浅夏茫然抬眼,就见月人早把吃了一半的山鸡小心的放在香叶上,弯刀在手里惬意的转着,身体微微有些紧绷。 再低头看看自家闺女,活像没见识的土包子似的,小手拽着她的头发,“啊啊”的叫着,想往某个方向爬。 顺着闺女的视线看去,除了一片杂草和树干,江浅夏承认,她真的啥都没看见。 处于状态外的跟着无声紧张了一会儿,刚有点懈怠,便愕然的发现,那片“杂草”堆,突然轻轻晃动了一下。 露出半张隐藏在草丛灌木后边儿的,猎食者的脸。 黄黑的条纹,冰冷又野性十足的眸子,那低伏在灌木丛中准备扑食的姿态,肌肉的线条产生的压力,绝不是江浅夏在动物园里看到的那些老虎,能媲美的。 呼吸徒然急促起来,这种被顶级猎手锁定的感觉,大概只有被强弩顶着脑门瞄准的森然寒气,能相较了吧。 “漂亮的大猫,你想带伤和我玩玩儿吗?” 月人同样紧绷的身子,同样跟着慢慢压低,漂亮的弯刀像尖锐的獠牙被他平举至胸前。 他就仿佛一支待发的利箭,气势凌厉的和猛虎对峙着——不落下风! 江浅夏冷汗都快下来了,这么近的距离和老虎搏杀,她除了躲回随身空间,根本没有别的路可选。 “唰唰——” 就在她鼻尖都开始冒汗时,和月人对峙的老虎,突然放弃了隐藏自己庞大的身躯,放松了身子站起来,迈着优雅又霸气的步伐,慢慢的转身离去。 “哈哈,我们赢了呢。” “是啊,和老虎比拼比拼气势,你也真是很棒棒呢。” 虚脱的瘫坐在巨石上,江浅夏满脸木然——她到底发什么疯了,会和这么一个爱傻笑的疯子跑来爬山?还有,谁说虎头山只是形状像虎头的,上面真有老虎好吗! 第180章、萌宠 “走吧,我们过去看看,难说会有出乎意料的发现哦。” 几下把火堆扑灭,也不想着先把火堆下埋着的叫花鸡取出来,月人兴冲冲的把弯刀插回腰间,就这么笑容灿烂的往刚才老虎所在的位置窜去。 江浅夏食不知味的啃着鸡翅,木然的看着他学着老虎的模样,撅着屁股在草丛里爬来爬去,高挺的鼻子不时皱起嗅嗅,和狗有点儿像,但脚完美落在手移开位置的优雅,又是妥妥的猫科。 “小羔羊,你快过来看!” 本以为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懒洋洋的抱着孩子过去一看,却是一小片沾了血迹的草叶。 见她不以为然,月人连忙道:“刚才那头猛虎应该是与熊搏斗时受了伤,看它虽然算不得膘肥体壮,但也并不是不能熬两天等伤势恢复的样子。” “伤口还没止血就忙着出来狩猎,肯定不是为了它自己所需。再加上它刚才离开的方向你注意到了吗?” 偏头回忆了一会儿,江浅夏不确定的道:“往那边走,好像是要下山?” “呵呵,对也不对。” 指着背后层峦叠嶂的山脉,月人轻笑道:“它要离开这座山,到另一个没有强大对手的山头去安家。” “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不记得我刚才说的,它身负重伤还出来觅食,不是为了它自己吗?” 对上月人波斯猫般的异瞳,江浅夏慢慢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它很可能是带着幼崽的母老虎,而且就在刚才,因为没吃到咱们两,所以决定抛弃幼崽了?” 这样的决定从感性上来说极为残酷,但从动物繁衍的角度上看,却是最合理的。 幼崽没了可以再生,但她要是死了,她的幼崽也同样会沦为其他野兽的美餐。 “小羔羊你猜的应该不错,所以咱们要不要去寻宝,看看能不能发现小虎崽呢?” 对此,江浅夏当然没有意见。能解救一只珍惜野生动物,那可是极为荣幸的事儿。 当然,在换地方之前,她也没忘了先把叫花鸡给刨出来,裹着泥保温带走。 在月人仔细辨认老虎足迹,和猎犬似的不停嗅着那有些腥臭的体味追踪下,两人辗转向上又攀爬了上百米,然后在一处隐秘的草窝中,发现了一只饿的奄奄一息的小老虎。 “卧槽?你要干嘛!” 惊骇的拽住把弯刀抽出来的月人,江浅夏恼怒的把他推到一边。 “……小羔羊,我想送你的孩子一件礼物,小虎崽的皮毛柔软,给你的小月亮做条小皮毯子很合适的。” 月人表情无辜,想不通为何软绵绵的小羔羊,会突然变得比刚才那只受伤的母老虎还吓人的瞪着他。 “去去去,这么可爱的小老虎你也下得去手!它可是老虎,山林之王!不是什么能随便扒皮抽筋的羊羔好吧?” “羊羔需要好好照看,老虎只有毛皮有用,为什么不能杀?” 被月人单纯的反问堵的说不出话来,江浅夏一时有点头疼。 虽然要从宏观的角度上说,羊、虎甚至是人,都是平等的生命,不存在老虎的命就比羊羔的命金贵一说。 但就算是人类的劣根性,或者说江浅夏对后世老虎生存状况的同情好了,她实在是没法儿容忍,一只山林之王,因为皮毛适合给她闺女做毯子,就在被母亲抛弃的情况下,惨死在自己手上。 默默蹲身把和她小臂差不多长的小老虎抱在怀里圈着,江浅夏敲破叫花鸡的泥壳,撕了一条最鲜嫩的腿肉,递到小老虎嘴边。 被诱人的香气唤醒,小老虎虚弱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自己在陌生人怀里时有些不安,但抵不住食物的诱惑,还是犹犹豫豫,试探着把鸡肉给吃了。 不知被饿了几天,一条喷香柔软的鸡肉,彻底唤醒了小老虎的食欲。 江浅夏喂肉的速度很快就跟不上它吃的速度,手无奈的在它毛茸茸的头上揉一把,便把剩下的半只鸡都凑到它嘴边,让它用奶牙摇头晃脑的撕扯。 毛茸茸的小东西和小团子差不多大,眨巴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好奇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新同伴,小团子对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玩伴满意极了。 肉呼呼的小手虚抓着小老虎不住摆动的圆尾巴,人太小了握不紧,总是才抓住就被它随意的抽走了。 来回几次,小团子不开心了,两手猛的把尾巴往自己怀里一抱,上嘴就咬。 “……你连牙都没有就敢吃老虎了,你娘我平常饿着你还是怎么滴了?” 没好气的把小老虎的尾巴从闺女嘴里拔出来,吃了一嘴毛的小团子嫌弃的皱着脸吐口水,把她亲娘折腾的手忙脚乱。 在闺女小屁股上拍两巴掌,江浅夏摸摸肚子吃的溜圆,也来了精神,在她身上爬上爬下的小老虎,轻笑出声。 “既然是咱们害得他没了母亲,那就让我来养它好了。” 动物幼崽就算有野性,从小调教的话也大不到哪儿去。再说她家一屋子都是强人,还真不怕一只家养的老虎突然暴起伤人。 就算野性难驯,长大点儿放归山野也成嘛。 至于养大型猫科动物需要的高额伙食费和活动的场地……对她来说是问题吗? 想清楚了,江浅夏喜滋滋的把小老虎捧起来,笑眯眯的道:“以后你就叫糯米了,糯米~小糯米~” 亲闺女叫小团子,养只宠物叫糯米。反正是和吃的脱不了关系了。 逗弄了一下糯米,江浅夏把它往肩头一托,抱着闺女就步伐轻快的往山下走。 虽然礼物变了个形式,但好歹也算送出去了。月人双手交叠在后脑勺上,悠闲的跟在江浅夏身后。 “小羔羊,你已经不难过了吗?” “心情是好了很多,但让我难受的有些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偏头看看小糯米,江浅夏淡淡道:“或许是我矫情了吧,本来就是只喜欢圈地盘的母老虎,却因为没狐狸娇弱而难受……” “你身边的人,是老虎还是狐狸?” 愣了一瞬,江浅夏停下脚步,就被月人赶超到了身前。“要是和老虎在一起,那你同样应该得到怜惜和呵护,要是周围全是狐狸,那就意味着,你选错了同伴……不是吗?” 第181章、月人卓纳 她周围的是老虎还是狐狸,这个问题好像不需要多想。 无论是大乾最英勇的麒麟将,还是最精明的商贾,好像都是某种程度上,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可既然她身边的都是和她一样的老虎,为何在某些时候,还是有些难以得到认同,或者说,因为太过认同,而对她失了怜惜之心呢? 下山的路上,江浅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军营的边缘,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狂奔而来的几十号兵卒给团团围住了。 “是江浅夏江夫人吧?” “嗯,我是。” 一问一答,包围了她和月人的兵卒,一个个狂松一口气,身子骨弱的,差点脱力做到地上。 “快去通知将军,江夫人和小小姐都找着了!” 为首的小军官连踢带踹的把送信人赶走后,马上苦着一张脸,委屈巴巴的道:“江夫人,你突然不声不响的消失了,可把兄弟们折腾惨了啊。” 不好意思的抿嘴笑笑,江浅夏眨巴着眼睛,乖巧道:“劳烦各位兄长叔伯为了浅夏奔波,晚上浅夏带人亲自下厨,给大家赔罪道谢。” “不不不,不是,那啥……” 只是随口一句抱怨,没惹来贵人的白眼嫌恶就不错了,几十号人谁都没想到,这个俏生生的贵人,竟然诚恳的跟他们道歉,还要亲自下厨给他们赔罪? 这一定是他们耳鸣,听差了吧…… “没事儿,就这么决定了。” 轻笑出声,江浅夏戏谑道:“别看我现在这副贵人的模样,我以前可是随军的厨娘,你们爱吃什么啊,我清楚得很!” “哎哟!可不容易嘿,自从把无涯和鬼一的厨艺调教出来,你啥时候自己动手做过饭啊?今个儿这是中什么邪了,竟然想着露一手了?” 浑身大汗的毒秀才和鬼一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大白天的,两人身上不停的蒸腾出白气,活像随身带了个蒸笼的虾米。 虽然话听着和原来一样调侃随意,但毒秀才脸上的那抹小心翼翼和不自在,还是有些刺痛了江浅夏。 原来,她突然消失后,他们也是会担心会害怕的。 挥退了有些晕乎乎的兵卒们,鬼一低着头委屈巴巴的凑到江浅夏身边,低声道:“主子,将军发现您不见了之后,都快急疯了……” “我们真的没有误会您要对方颖动手的意思,您别生气了成不?您这么一跑,鬼一心里就空落落的,浑身不自在。” 傲娇的小鬼第一次表现的这么依赖,江浅夏顺手把闺女塞给他抱着,空出手来摸摸他的头。 抬手时发现胳膊酸痛的厉害,连忙龇牙咧嘴的道:“别的先不说,孙老爷子在哪儿呢?” 抱着巨重的亲闺女爬山爬了一上午,下山的时候想事情没注意,现在回过神来,她感觉胳膊都快断了。 “主子,我觉着您估计要等一会儿才能去找孙爷爷了……” 鬼一尴尬的冲她使眼色,狐疑的扭头看去,同样浑身冒白烟的古黎,正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从没被他这么严肃的注视过,江浅夏瑟缩了一瞬,心中的畏惧就被委屈和气恼取代了。 妈的,方颖怎么也跟在他身边! “呼呼——” 小手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方颖大口喘着粗气,恼怒的上前一步。 “江姐姐!你知道为了搜寻你的下落,三万平山军已经忙活了一早上了吗!” “我求你找我了?我上山散心还得经你同意了?你算什么东西?” 三连问呛回去,江浅夏理都不理古黎,转身就想找孙老爷子求安慰去了。 “颖儿不算什么,那我呢。” 古黎低沉的嗓音,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默默停下脚步,江浅夏虽然心中憋得慌,但还是低头道了声对不起。 她知道,无论再怎么生气,她都不应该让这么多关心自己的人担心。 解决不了问题是其一,让有心人看笑话,就更不爽了。 可就算理智上知道该怎么做,到最后,她却依然控制不住的变成了以前最瞧不上的,不负责任的情绪党。 问题又绕回来了,凭什么方颖能任性的拿着调令跑过来碍眼,而她就要做那个懂事成熟的人? 手默默攥紧,不公平的心思在脑中蔓延。 “我亲爱的兄弟,为何你要对自己的爱人如此苛刻?可爱的小羔羊是应该被勇士悉心爱护的,就算她其实是能和你一起在草原上驰骋的狼,那也是需要你这个狼王保护的。” 江浅夏感觉到月人走到她身后,挡在了她和古黎之间时,竟然有种莫名安心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差点苦笑出来。 什么时候,一个才相处了半日的陌生人,都比水乳交融的夫君,能带给她安全感了。 “卓纳,你从大月国不远万里跑到滇州,就是为了拐走我的妻子的吗。” 卓纳?那个大月国最受尊敬的王子,一直以来都在为古黎提供各种消息,在北境时提前告知骨利人的行踪,让玄甲军和赤水军能提前用冰屋做陷阱,一举拿下胜利的卓纳?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她对这个古黎在北境结交的异姓兄弟,可谓神交已久了。 没有理会古黎的质问,月人优雅的绕到江浅夏身前,灿烂的弯腰笑道:“可爱的小羔羊,月人卓纳向你致敬。” “你的商队为我的国家输送了许多烈酒和新式的治疗方法,避免了我国大量勇士战死。在遥远的西境草原上,你的大名变成了牧歌,被所有勇士传唱。” 漂亮的异瞳像两颗闪着不同光芒的星星,月人轻笑道:“或许你不相信,在大月,有许许多多的勇士,渴望能追随你,就算要为你摘下天上的星星,想必也会有无数勇士尝试去做天梯。” “只要能让你高兴起来,我们愿意做任何事。” “我们?” 江浅夏提醒式的挑眉,却没想到月人干脆的拉起她的手,头低下去,猫儿似的在她手背上蹭蹭。 “不错,我们。” 所有人都惊呆了,古黎更是被打击的忍不住晃了晃。只有江浅夏看见,躲在自己阴影中的月人,用无声的唇语补了一句——我仁慈的女神。 第182章、追随者 在遥远的西境,自由的文化风俗,孕育了一种许多大乾人难以理解的存在——追随者。 追随者大多数时候做的是最忠诚的死士的事儿,但和死士不同的是,替被追随的人做什么、做不做,却是由追随者自己来决定的。 两者之间并没有主仆隶属关系,像是合作者,又像是某种信仰。 受人尊敬的智者有大量追随者保护,以便他能把自己的智慧传播出去;英勇的战士同样有追随者,因为他的勇猛,让追随者敬佩。 可再怎么自由的文化,在这个男人为尊的年代里,女人拥有追随者都是一件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事。 更何况,这个追随者,竟然是一个国家的王子,未来的王,本身就拥有数万追随者、以国家为姓的月人卓纳。 “卓纳,你考虑清楚了?” 古黎沉声发问,嘴里满满的苦涩——他的小厨娘无论怎么藏,都耀眼的厉害。 就算他本不愿故意隐藏她的光芒,可被这么多优秀的男人围绕,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啊…… 用一种古怪但灵动优雅的姿势,围着江浅夏绕三圈,月人将双手抚过心脏、举过头顶、舒展手臂,再缓缓落下。 像一只在用自己华丽的羽毛求偶的雄鸟,又像某种信徒的朝拜。 “我亲爱的兄弟,我当然考虑清楚了。你看,追随者的仪式已经结束,无论可爱的小羔羊愿不愿意,我都必将全心全意,守护她的幸福。” “这个人……应该和无涯大哥能处得来吧。” 鬼一轻轻的拐了毒秀才一下,轻声说道。 “难说,小生也是自觉保护你家主子的,你看看无涯对小生的态度有多恶劣!” 斜睨他一眼,鬼一淡淡道:“说你想混吃混喝顺便跟在主子身边凑热闹,我还比较相信。” 被羞辱后又被所有人遗忘的方颖,怨毒的握紧拳头,垂着头努力不让自己眼中的嫉妒,被江浅夏看到。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青年才俊都绕着江浅夏转!古哥哥是这样,宋大夫是这样,无涯是这样,现在连西境未来的主人都千里迢迢赶了过来! 她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所有人眼里只有这个妖女,而看不到她! 方颖憋屈,身为事件主角的江浅夏更憋屈,为啥她这个主角都没人注意的? 惆怅的叹了口气,江浅夏拍拍小老虎在自己肩头扭来扭去的屁股,塌着肩膀默默走出人圈——竟然都没人发现…… “孙爷爷……浅夏胳膊疼,您老给揉揉或者帮我扎两针呗?” 正在仔细研究三七的孙长生抬起头来,诧异的看了一眼她肩头的小老虎,便乐呵呵的招呼她过来坐下。 “丫头,不是老朽说你,明明医术高超,为何扎针散血这种江湖郎中都会的小道,你却怎么都不愿学呢?” 头皮发麻的看着自己两条胳膊上突然多出来的十多支不住颤动的长针,江浅夏嘴角抽搐道:“您老就绕了我吧,我情愿在别人身上动刀子,也不想用针啊……” 动刀有种冷酷的帅气,用针,老给她一种恶毒嬷嬷给婢女上邢的感觉。 再说学习用针就得先把全身的穴位给记下,她这么懒的人,哪儿有那个兴趣? 虽然遗憾,孙长生却没有勉强她的意思,只温和的表示,一会儿给她配个药浴的方儿,让她给小老虎好好泡个澡,把身上的虫子和脏东西给去了。 “那除了泡药浴,您老连体内排虫的药也给点儿吧,小糯米肚子里估计寄生虫是少不了的。” 除了体内体外驱虫,她还琢磨着从现代给它买支狂犬病疫苗啥的,毕竟以后是当宠物养的,要是不小心被咬了,她就能做个名扬青史的笑话了。 一老一少闲聊着,江浅夏没说自己早上去哪儿、干嘛了,孙长生也没问。 这种无压力的亲近感,让江浅夏更不愿意从医帐里出去了。 可是吧,逃避是没有用的,特别对某个难搞的人来说,躲到天涯海角都没用啊…… “夫人,你今日已经两次在为夫面前落跑了。” 医帐的门帘被掀起,古黎大步走进来,没等江浅夏回话,就弯腰把她扛到肩上。 冲孙长生点点头,古黎霸道的往外走。 被扛米一样的扛着毕竟损面子,见回主帐的路上,那些个兵卒全都装没看见的古怪样,江浅夏恼羞成怒的把小老虎放到他脖子边上,鼓动自家宠物咬死这个没良心的算了。 “夫人,要想让你的爱宠有所作为,估计还得过个几年。” 故作轻松的调笑一句,回到主帐的古黎把门帘放下,小老虎揪着脖子随手扔到角落,就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头埋在她颈间,闷不吭声。 感受着他的温度和无声的示弱,江浅夏又心软了…… “……夫人。” “嗯?” “夫人。” “……有事儿说事儿!” “夫人……做我古黎的夫人,你后悔吗。” 空气再次凝结。 古黎抱着她,视线落在帐帘上,淡淡道:“夫人并不柔弱,不是花圃中娇贵的、只能用来供人观赏的娇花。” “瞎说,我在你面前就是朵娇花,别人可以把我当成食人花来畏惧或依赖,但你不一样,你得担心我会不会累了倦了,你得为我遮风挡雨,你得保护好我和孩子,不被暗中的猎食者连根拔起……” 捧着古黎胡子拉渣的俊脸,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互相看进对方的眼中、心中。 “你累了,我会保护好你,帮你打造一支铁打的军队。我累了,你要无条件的宠着我,把我当女儿一样捧在手心里。” 江浅夏其实心里清楚得很,给一个将军当妻子,肩上还有将门大妇的担子,并不容易。 嫁给将军,就注定要抛弃一些柔弱,风雨血腥和杀伐果断,才是将门大妇该做的。 就像天下无数女子都羡慕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可要真换个傻白甜的大家闺秀坐到那个位置,要不了两天后宫就得大乱,自己即使留下条命,估计也是独自一人被遗忘在冷宫中疯癫死去的下场吧。 嫁什么人,就得承担什么风险。江浅夏也不例外,甚至于,她原本就极为享受。 一个现代来的独立女性,要让她待在家里做朵娇花,每天喝喝茶绣绣花,一辈子都没法踏出那幽深的后院,那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可她同样是女子,在外面再坚强,再被人畏惧,她也有女人的一面——容不得最爱的人,对别的女人的怜惜,比对她还多! 摩挲着古黎的脸,江浅夏眷恋的伸出粉舌轻轻舔舐他性格的薄唇。 “亲爱的夫君,你且记好了,你越看中方颖,她就死的越快……你家夫人的嫉妒心,可是强得很呢~”“呵~”突然抱紧她加深这个吻,古黎含糊又带着丝丝激动的低喃道:“夫人,为夫最喜欢的,就是你想夺人性命时的妖孽模样……” 第183章、宴请 “看吧,小生就说他们两口子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吧?” 主帐外,三个撅着屁股偷听的不法分子,眼瞅着他两不知怎么又甜甜蜜蜜的亲上和好了,连忙蹑手蹑脚的退出老远,做贼似的头顶着头,瑟瑟发抖。 “不是,主子一开始不是说她是朵娇花吗?谁家娇花笑眯眯的就想杀人的?” 鬼一纠结的抱着头,感叹自己还是太年轻,理解不了已经成婚的大人的想法。 “你别被带偏了啊,不是所有成婚的人都跟他们两一样害怕的好吗?” 毒秀才夸张的哆嗦两下,顺便给了月人一手肘。 “你不是大月的王子殿下吗?现在还想给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当什么追随者?” 月人随意的耸耸肩,双手交叠在胸前,满脸憧憬的道:“我要追随的人,当然不是普通女子能比拟的。” 用“你脑子也有问题”的眼神睨他一眼,毒秀才撑着膝盖站起来,展开扇子摇摇,砸吧着嘴道:“所以你们谁知道,浅夏的意思到底是啥?方颖还杀不杀了?” “要不杀了吧?把她留在军中,惹主子生气就不好了。”鬼一皱眉道。 “……你们到底是怎么理解小羔羊的意思的?” 月人不顾形象的狠狠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身为追随者的压力,还真的大啊。 “方颖好歹是你们大乾将门的一员,因为争风吃醋就把她杀了,那小羔羊在将门中的评价,多多少少会有些影响。” “啧,这些乱七八糟的势力就是麻烦。”身为游侠的毒秀才不耐烦的用扇子挠挠头,眼珠子一转,阴阴的笑道:“要不咱们把她绑了,随便找个土匪窝扔进去?” “然后等所有人质疑古黎的带兵能力?” 叹口气,月人拍拍毒秀才和鬼一的肩膀,惆怅道:“这事儿其实不用咱们操心,他们两应该有默契了。” “再说……只是争风吃醋的小事,怎么就要上升到必须杀掉的地步了?” 用发指的眼神看着傻眼的两人,月人摇头离开。 “原来你们是这样的大乾人,真可怕啊。” 莫名其妙达成共识的两人,甜甜蜜蜜的一起走出军帐。 浅夏为了兑现要给兵卒们做饭赔礼的承诺,很自然的挪用军饷,派了百多号对当地情况比较了解的老兵,去周边的寨子里收购食材和他们自家酿的米酒。 当然,还顺道给所有寨子的首领送了请帖,邀请他们晚上一起来参加宴会。 无涯不在,鬼一作为替补,忙的脚不点地,极其艰难的求爷爷告奶奶,连孙长生老爷子都被拉去帮他一起写请柬。 当然,写请柬这事儿,被江浅夏知道后臭骂了一顿。 “你说说你是不是傻?虽然有请柬是礼貌不少,但万一有小寨子的族长根本看不懂汉字,失了脸面怎么办?” 滇州因为地理因素,部族和部族之间极少交流,各自保存了相对完整的独立文化风俗,这也是为什么小小一个滇州,就能孕育出最少二十多种不同民族文化的原因了。 短时间内要了解那么多民族的文化,去针对性的做出最让他们舒服的邀请,就算是有店主须知的江浅夏,查资料也要耗费一番功夫。 所以最简单的,每个信使都发一枚漂亮的彩色琉璃珠,再拿上一朵绸缎扎起来的官花,就足够表示诚意了。 琉璃珠这玩意儿不占地方,江浅夏的马车里就有老大的一袋子,拿来打弹珠玩儿都够了。 把人打发出去,等采购的人把肉什么运回来,好像时间上也有些来不及了。 深知要给数万人做饭有多废力,江浅夏不敢耽搁,换身轻便的衣裳就把平山军的两百多号火头军给聚集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喂饱三万大肚汉有多困难,所以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 厨娘的专业架势拿出来,江浅夏飞快的吩咐起来。 “今晚宴请周边寨子首领的主宴由我做,但兄弟们也得吃顿好的。” “主食不多说,米饭管够。但是大家在蒸饭的时候,等饭半熟,把切好的腊肉丁、用水抄过一遍的绿豆,一起加进去,拌匀了蒸。” “多杀几口猪,要吃肉就一次性吃个痛快,别小家子气的斤斤计较。要是咱们忙不过来,尽管找其他人来帮忙,为了吃肉,想必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江浅夏的调侃,让压力山大的火头军们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感觉和她的关系也无形间拉近了一点儿。 拍拍手重新拉回他们的注意力,江浅夏继续道:“大冷的天,山里湿冷,人在这种环境待久了,老感觉骨头缝里都在冒凉风,所以今晚咱们吃火锅,暖暖身子。” 简单解释了一下火锅的吃法,江浅夏不等火头军们发问,就急促的提前道:“滇州多铜,虽然软的不能做兵器,但锅子肯定是有很多的,十来人分一锅绝对没问题。量不用担心,边吃边煮就成。” “至于燃料,也别烟熏火燎的用干柴了,我打听过了,这里露天的煤矿多得很,让将士们自己去挖回来,用土垒个简易的一次性灶台,简单得很,吃的时候也不怕被明火给烧了。” 看火头军们那欲言又止的模样重新变回淡定,江浅夏才继续道:“至于食材,冬天能吃的东西不多,所以萝卜、肉、晒干的菌子、洗净的肠肚、血旺、绿叶苦菜白菜管够。” “其他的各种河鲜,想吃的让他们自己准备去,咱们没那闲工夫折腾。” “那个……贵女,要这么弄,咱们好像没啥要准备的了啊?”伙头稀奇的挠挠没两根的头发,感觉有点不太适应这种悠闲。 “谁说咱们没活儿的?”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江浅夏道:“单吃火锅和米饭虽然也够了,但还不够丰盛,所以咱们还得加大量的炒菜,比如辣炒河虾、河蚌,炸点花生米给将士们下酒,用鸡蛋和面粉把小石头鱼裹上一层,炸的金黄 酥脆,连着骨头都能吃下去,刚好给大家补补身体。”这些是将士们吃的,至于她要招待各寨首领的菜,就要更精细的花心思了…… 第184章、傻的疯的 沉闷压抑的平山军,突然鲜活了起来。 宠老婆的主将,听着自家小厨娘的使唤,下令把平山军下午的所有军事训练都取消了,让他们听火头军使唤,帮忙准备自己晚上的口粮。 当然,取消一下午的训练,并不算什么,因为军械极其匮乏,所有平时的训练,也就是随便跑跑,玩点假把式的徒手格斗之类的…… 平山军的弱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原先的训练,真的就是为了不闲着,怕把人给闲废了,古黎才不得不让他们懒散的去做的。 现在眼瞅着死气沉沉的军队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古黎竟然还有种莫名的欣慰。 有了目标的平山军,执行力和创造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三万平山军,以十人为一组划分好之后,也不用谁去组织安排,就自发的开始分工忙活起来。 一波人背着破衣服简单缝制而成的袋子,乐呵呵的往山里窜。 虽然是冬天,但野菜、山药啥的不缺,要是能逮到点山鸡兔子,或者掏几个鸟窝,那也算加菜了不是? 另一波人则背着不知哪儿来的背篓,欢天喜地的往附近的小河小溪跑。 滇州冬天的河是不会结冰的,但鱼虾同样肥硕,螃蟹虽然瘦了点儿,但扔锅里煮煮,味道也不错不是? 至于没本事山上也没本事下水的,就被无情的打发去背煤炭,等累的全身黑乎乎的回来了,还得傻乐着选地方垒灶台。 说真的,他们这简单的分工江浅夏不稀奇,她稀奇的是,这些兵卒,手艺还挺好的啊? “呵,不用奇怪,他们成为士兵之前,都是各州府的流民。有的原来是种地的,有的是猎户,有的还是逃脱的匠人。” 被古黎碍手碍脚的半拥着,江浅夏不屑的撇撇嘴。 皇帝陛下也真是够偷懒的,各州的流民安置起来困难,又琢磨着岭南这边汉人的影响力太弱,就干脆给各州府下令,直接把人往这边送,然后随便按个军队的名头,每年分点军饷就不管了。 也是岭南这边还处于没开发状态,各族之间也相安无事各过各的,要是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把岭南的零散势力整合了,那大乾就不仅要提防北边,直接腹背受敌的要防备南边动乱了。“讲道理,等咱们把岭南的匪患治理的差不多了,商道也构建起来,差不多就该上书陛下,派遣大量文官过来牧民,还得多找些先生过来教化百姓,给他们灌输忠君爱国、礼义廉耻等乱七八糟的思想,保证 这边不会没事儿瞎造反吧?” 古黎愣了一下,看看自家小厨娘还在飞快切菜的动作,一时之间没想通,她是怎么在做饭的时候还能想这么远去操心国家大事的。 惭愧,他身为未来将门的将主,都完全没想到那么多。甚至他估摸着,或许连英明睿智的陛下,也没想到这么远吧…… 感觉男人的自尊有点被打击到了,古黎很好的隐藏起自己的惭愧,镇定自若的顺着她的话问道:“教书先生太少了,加之岭南环境恶劣,怕没多少先生会自愿前来教书吧?” “这有什么难的?咱们大乾的文官不算少了,但每年落第秀才更是多如过江之鲫。他们虽然学问一般,但好歹识字,基本的诸子典籍也马马虎虎能知道一二。”“只要陛下随便给他们分配点没啥用的虚衔,让他们在这边安心教书,教出多少个秀才就给颁个没啥用的,纯荣誉的奖,要是撞大运的能教出个考上功名的,就能记录在岭南的州志名人录里,多少算名传青 史了。” “你说说,要真这么干,还怕没人来教书?怕到时候为了抢学生,那些文弱书生能打起来。” 当然,这样的话也只是说说罢了,毕竟读书识字的权利,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或许并不会大胆的开放给蛮荒的岭南子民。 虽然这是最快的,掌握和融和岭南这块肥肉的方法。 “无所谓了,到时候再劝陛下呗,反正大家都能读书识字绝对是好事,咱两要能活到那一天,估计咱们大乾能影响的势力范围,就能再扩大个几倍了吧?” 极其随意的把准备好的配菜分门别类的放好,准备集中精力注意菜的火候的江浅夏,嫌弃的把碍手碍脚的古黎给赶出去,接待即将到来的各寨首领。 被推出门外的古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大乾的威名,连在最西方的拂菻帝国都能听到,他家小厨娘,却还惦记着要把大乾的影响力继续扩大。 难道在拂菻之西,还有其他国家吗?还是茫茫大海中,传说中的仙山宝岛真的存在? “将军,您在想什么呢?” 忙晕头的鬼一好不容易找到古黎,竟然发现他在发呆?发呆哎,冷冰冰的将军,竟然也有发呆的时候? “……我在想,或许你家主子,真是仙女下凡吧。” 没头没脑的丢下一句,古黎感觉压力有点大,要跟上自家小厨娘的脚步,好像不轻松啊…… 被丢下的鬼一复杂的摇摇头,冲刚从厨房偷吃,被打出来的月人道:“你说,将军是不是被主子给折腾傻了?” 猫儿似的舔舔手指,月人大义凛然的挺胸,神情肃然。 “不,我亲爱的兄弟,只是见识到了小羔羊的伟大,所以对自己产生怀疑了吧。” “这样的怀疑毫无必要,身为凡人中的勇士,我们只要跟随小羔羊的脚步就好了,其余的,无需多想!” 望着突然激动起来的月人,鬼一无力的佝偻着背,小跑着离开。 唉,又疯了一个。好想念冷酷但正常的无涯大哥啊。 各寨子的首领好像快来的差不多了,主子还在忙,将军又傻了,他是不是得去处理一下方颖,别让她晚上跑出来捣乱? 挠挠头,鬼一脚下一旋,改了方向,往医帐跑去。 “孙老爷子,您这儿有没有什么能把人迷晕了的药啊?” 孙长生愣了一下就猜出他要干嘛了,哭笑不得的捋着胡须,尴尬道:“浅夏那丫头,以前好像也问过我徒儿同样的问题,可惜一年过去了,老朽师徒还是无能,没能发现效果相同,但对人无害的药方。” “没事儿,您给我个能把人吃傻了的方也成!” “……要不你试试把人打晕再绑起来?”孙长生噎了一下,有些气弱的出馊主意。鬼一一想也成,乐呵呵的道谢,顺手在医帐里捡了根胳膊粗的木棍,走了。 第185章、好地方 太阳落到山峰后边儿还有点儿余辉,平山军忙活了一下午就等着吃的兵卒们,已经乐呵呵的架起一堆堆的篝火,十人一组围在灶台边,搓着手等吃饭了。 下午带着火头军们炒了几大锅火锅底料的江浅夏,悲哀的发现自己浑身都是火锅味儿,还不敢喷香水,怕味道变得更古怪。 更悲愤的是,她发现每个和她碰面打招呼的寨子首领,都会下意识的抽抽鼻子,看着她咽口水。 “别瞅了,辣椒的香味勾人罢了,他们不是食人族!” 把神色古怪的鬼一抽到一边儿去,江浅夏看首领们都坐在自己的小桌前了,连忙招呼火头军道:“差不多了,你先带人去把火锅底料给大家分一下。” “每个锅里最多一勺,多了我怕他们晚上闹肚子。” 用牛油、花椒、辣椒、各种香料和滇州少数民族特有的大酱爆炒出来的火锅底料,那味道,江浅夏自己都遭不住。 分到底料的兵卒们哄闹着鼓着腮帮子吹火灶,热闹的厉害,被请来的首领们,本身也很喜欢这种只有在过节时才能体验到的篝火晚会,表现的很放松。 亲自给每个首领的小铜锅里都放上小半勺火锅底料,江浅夏拍拍手,才培训上岗的兵卒,就抬着熬了一下午的牛骨汤上来,豪迈的加汤底。 在大乾,杀牛吃肉是犯法的,就算王公贵族们嘴馋偷摸着杀了牛,也得去县上汇报谎称跌死的,并且缴纳罚款。 可那说的是能耕地的水牛。 滇州紧邻青藏高原,浑身毛的耗牛多得是,在这里可是一大肉食来源。 今天炒底料的牛油,全是现杀的耗牛,牛肉大块大块的被分了下去,牛骨则和泡发的菌子一起炖汤,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各位首领能赏脸来吃顿便饭,浅夏真是荣幸得很。” 今天不是古黎的主场,所以江浅夏豪爽的举着牛角杯起身,朗笑道:“别的不多说,先敬大家一杯!” 各寨子首领惊叹的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子小小又白软的小姑娘,仰头就“咕咚咕咚”把一牛角杯的酒都喝下去了,连咯噔都没打。 那酒尽翻杯的利索,更是惹的一群大老爷们儿赞叹的拍手叫好。 脸上浮起一抹薄红,江浅夏抿嘴笑着,不是因为酒劲上来了,而是臊的。 她杯子里和桌上酒壶里的酒,都是这里寨子酿的米酒,喝起来甜甜的,那度数,比啤酒还低…… 而她专门为他们准备的酒,则是自家酒厂酿的,最少四十度的白酒。 眼瞅着淳朴的首领们一个个把自己的酒杯倒满,要回敬她,江浅夏半坐下去的动作徒然卡住,又蹭的重新站了起来。 “啊哈哈哈……各位要是专注美酒,那浅夏忙活了一下午的饭菜可就糟蹋了。” 绕出自己和古黎的小桌,江浅夏指着首领小桌旁放着的一叠叠摆放精致的菜,教着他们把想吃的菜,先放到火锅里煮着。 然后示意他们先尝尝,她专门赶了米皮,包裹细细菜丝、肉丝和花生沫的小卷粉。 滇州的人热衷米食,清爽的卷粉配上加了柠檬汁的调味醋,清爽又唇齿留香。 最重要的是,卷粉每个都食指大小,就算一口一个,吃起来也不显粗鲁,和首领们平时大碗吃饭的感觉完全不同,都极为新奇。 清香的卷粉只有一小碟,给大家开胃后,火头兵马上把空了的盘子撤下,换上现炸的春卷。 模样看着差不多,但酱料又换成了有些微甜,偏泰式风味的甜辣酱料,酥脆的口感和诱人的油香,很能带来满足感。 再接下来,酸辣鱼片、醋溜排骨、永恒的狮子头和红烧肉,再到重新变得有些清淡的小菜。 每样只有一点点,大概一两口的量,却因为不停的换盘子上菜,让首领们有种眼花缭乱,波浪一浪浪袭来的应接不暇。 十全十美,接连九道菜品尝完,不仅没吃饱,反而被勾的更饥火难耐的首领们,神魂颠倒的接到江浅夏的提示——火锅可以吃了。 恍惚的把筷子伸到铜锅里,阿依兰的父亲,尼族的头人阿史诺,哭笑不得的看着偷笑的江浅夏道:“贵女大人,你准备了这么多道菜,就是为了让锅中的菜煮好前,不给我们闲下来的工夫?” “呵呵,让客人在餐桌上干等着,可不是待客之道。” 眨巴着眼睛,江浅夏捂嘴笑道:“当然,最重要的是,大家刚才吃的菜都出自我手,吃饭的人太多了,浅夏实在忙不过来,只能每道菜做一锅,大家分分,少吃两口尝个味儿吧。” 如此坦白的理由,让首领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最后的那一丝丝尴尬和堤防,也削弱到最小了。 深深的看了江浅夏一眼,阿史诺没有多说什么,带头夹起铜锅中红艳艳的菜,随便吹两下就往嘴里塞。 刚一入口,那火辣辣的刺痛和直贯头顶的浓香,就把刚才所有菜品的味道,给强行洗去了。 滋味儿浓郁的牛骨汤汤底,配上火候绝佳的红油底料,饱含汤汁的蔬菜,除了自身的鲜爽外,还多了一分厚重的浓香。 几筷子下肚,浑身冒汗,后背被小风一吹,舒服的直哆嗦。 “好吃,这东西实在太好吃了!” 嘴里不停,阿史诺无比感叹的羡慕道:“原来大山外的人,都吃这么美味的东西吗?我们这些山野粗人,还真是长见识了。” 眉毛不自然的跳了两下,江浅夏神色不变的接道:“头人你这话可就不对了。” “哦?有何不对的地方?”阿史诺饶有兴味的放下筷子,想看她怎么争辩。 “今天大家吃的各种美味,却是只有浅夏自己家里和皇宫中,才能常吃,许多大人家里,都吃不上呢。” 这她可没说谎。 在新的冶铁技术解禁并向民间开放前,大乾的普通百姓一般是买不起铁锅的,就更别说吃上炒菜了。 至于达官贵人家里倒是不缺锅,但他们拉不下脸来找江浅夏借厨子学手艺,靠自己折腾,勉强能吃上点家常小菜也不错了。 理直气壮的先把阿史诺忽悠住,江浅夏继续姿态谦和的拍马屁道:“再说现在吃的火锅,汤是牛骨汤,底料是牛油炒的,牛在山外边儿可是稀罕东西,浑身长毛不能耕地的耗牛,可就咱们这儿能吃上。” “更别说冬天不冷夏天不热的舒适天气,背靠大山,吃喝不愁,除了通行不太方便之外,那可真是个神仙住的好地方!”被江浅夏搔到痒处,一个首领摇头晃脑的得意道:“那可不,等能和山神婆婆通灵的神婆来了,用大法力把山给打穿,那咱们这儿可就真是自在的不行咯!” 第186章、小小的要求 “唔……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您嘴里那个能和山神婆婆通灵,有大法力能把山炸开的神婆,就是浅夏了。” 江浅夏低点儿的当过流民和厨娘,高点儿的将门大妇、常瑞贵女、五品文官,不高不低的还有个万宝阁大掌柜的名头。 头衔挂了一大堆,神婆这个新加上的,还是让她倍感压力啊。 被一大堆人死死的盯着,江浅夏无奈的塌着肩膀,苦笑道:“开山通路,确实是我和手下的伙计在弄,也感谢沿路的兄弟们热心的帮忙。” “但说真的,开山的东西名叫火药,威力巨大无比,是我专门研究出来用于开路的。” “那东西虽然制作起来挺麻烦的,配方也被陛下下旨保密,但绝对不是什么法术!有装了火药的竹筒,换头聪明点儿的猪都能把山壁给炸开,最多就是炸的没人炸的好罢了。” 比喻夸张用的好,有些紧绷起来的气氛,一下子就又因为大家的笑意而放松了下来。 阿史诺挠挠有些干瘪的胸膛,特别随意的看着极力缓和气氛的江浅夏。 “贵女大人,你别看老汉看着没啥,但老汉是去过京都受封,有见识的。” 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江浅夏只能含笑点头附和。 “你在外边儿的名声,老汉也清楚,所以一开始才放任我那娇蛮的女儿去追求古将军。” 阿依兰还没资格上桌,但江浅夏还是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还好阿史诺压根儿不在乎她接不接话,特别自然的指着其他首领道:“你也别只埋怨老汉一人,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不是他们的女儿孙女,就是他们寨子里最漂亮的姑娘,都在追古将军哩!” “……所以?” 江浅夏不尴尬了,因为所有首领都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差点把头都埋黄铜锅里去了。 不知从哪儿摸出个抽水烟的那种,由不同竹筒组成的水烟筒,拈了嘬烟丝放上,悠闲自得的拨弄着点燃烟丝,美滋滋的抽一口,吐出白烟。 被所有人等着他抽烟,阿史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那贵族的气质,比江浅夏足多了。 “所以啊,贵女大人你可不能厚此薄彼。老汉添为尼族的头人,手下的尼族寨子大大小小几十个,可不能因为阿依兰那妮子的事儿,把老汉从修路的好事儿里摘出来。” 江浅夏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您放心,修路离不开大家的支持。再说浅夏是以商人的身份来到贵宝地,商人以和为贵,哪儿能给自己多找不痛快啊?” “呵呵,那感情好。” 淳朴的笑出一口黄牙,阿史诺淡定道:“不过我们穷得很,在山里自在惯了,很少用你们的钱,所以修路要钱的地方,我们没办法。” “但我们也不会占你这小姑娘的便宜,该出人该出力的地方,山里的男人不会含糊一丝半点儿!” 对这种情况,江浅夏早有预料,她从一开始,也没打算从这些穷成狗的山民身上敲竹杠。 偏头往古黎身上一靠,江浅夏甜笑着把旁观的古黎,拉入了谈判场。 “钱自然是由我们出,只求各位以后等路通了,能赏我们口饭吃,把各位寨子里用不上的,吃不完的水果也好、肉干也好,都卖给我们,让我们运出去赚两个辛苦钱就成。” 对她的低姿态相当满意,阿史诺也觉着有点不好意思了,再抽口烟,连忙问道:“那贵女大人你修路得要多少人啊?老汉回去给他们说道说道,也好调派人手。” “调派人手的事儿先不提,浅夏倒是有件别的事儿,想求各位叔伯帮忙。” 要谈正事儿,就不能还在室外无遮无拦的了。 和古黎一起,联袂邀请首领们移步主帐,一进去,就看见了那硕大的滇州地形图。 “了不得了不得,原来咱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有这么多山,这么多大河啊!” 没见识的首领们又惊又喜的围着地图仔细看,还有指指点点,找自家寨子在哪儿的。 等发现自家寨子在这地图上和芝麻粒差不多大小,首领们又掀起了一阵惊呼。 一辈子都在寨子附近兜兜转转,偶尔去临寨一趟都得爬两天山,本以为自家寨子的地盘够大的了,没想到放在整个滇州里,竟然就那么点儿! 到底还是阿史诺有见识,指着南边儿和西边边境,有些犹豫的道:“贵女大人啊,你这图画的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这些地方,好像不是咱们大乾的啊?” 早已习惯后世疆域范围的江浅夏,极其随意的道:“没事儿嘛,等以后得空了,求陛下下旨,咱们再往那边推推。” 反正南边的那些个小国家,因为地处赤道附近,自然环境好的不像话,怎么都饿不死,所以也没人会吃饱了撑的去造反。 相对的,没人造反,国主就懒得养太多军队,一来一往,造成了他们虽然富裕,但国力弱的简直没眼看。 要让江浅夏来说,只要从玄甲军中挑出两千人,全副武装,横扫过去灭几个国都不费事儿。 之所以不这么干,是因为大乾的汉人还是太少了,而且安土重迁,就算地盘占下来,也没多少人愿意搬过去住。 就算那地方土地肥沃又舒服富饶,在骄傲的大乾百姓看来,也是蛮夷之地! 只有在家乡混不下去的人,才没出息的去蛮夷之地打拼呢。 不过对本就在滇州生活的山民来说,那边的富饶他们是知道的,所以听江浅夏这么一说,首领们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把富饶的土地给那些黑猴子住确实浪费了,推推也好,推推也好。 “咳,开疆扩土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吧。” 看他们都开始聊起来更南边儿有什么好东西了,古黎不得不强行把话题给转回来。 见所有首领都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古黎总算知道自家小厨娘,平时要跟那么多人交流,有多费劲了。 “那啥,要求大家的事儿也没别的,就是谁家寨子附近有土匪的,能不能麻烦大家帮忙统计一下?”陪着笑脸,江浅夏发传单似的一人发个小纸条,笑眯眯的道:“简单来说,就是麻烦大家帮着看看,哪座山上的具体哪个位置,有成批的土匪,他们差不多有多少人,平常在哪些地方活动,都麻烦大家顺路 记一下。” “……不用帮你们去打土匪吧?”有小寨子的首领,不好意思的弱弱问道。 “不用不用,您就帮着记一下,方便我们去找他们麻烦就成了!”挽着古黎的胳膊,江浅夏像一个准备去收割自家菜园子的淳朴农妇,已经琢磨着怎么最大限度的压榨这些土匪的劳力价值了。 第187章、突击训练 “啊对了!” 江浅夏一惊一乍的,把专注于回忆自己地盘上到底有多少土匪的首领们给吓的有点儿懵。 眼巴巴的等着她说事儿,就见她娇羞的扭捏一下,小媳妇儿似的软糯道:“那啥,既然咱们现在有共同的目标,那能不能麻烦各位叔伯,以后多少约束一下自己寨子里的姑娘?” 没了阿依兰这个“公主”级的大佬霸道的挡在前边儿,后面排着队垂涎古黎美色的姑娘们,可是一股可怕的能量。 为了团结山民,不能打不能骂的,能把古黎这堂堂麒麟将逼的重新蓄须,就知道姑娘们有多厉害了。 “……这个,有点不太好办啊……” 和江浅夏预料中的一口答应不同,阿史诺竟然颇为头疼的挠挠脸,有些不自在的埋怨起来。 “贵女大人,实话跟你说了吧,咱们寨子里的姑娘都是宝贝疙瘩,都被小伙子们捧在手心里的。她们要看上了没婚配的棒小伙子,我们也没法儿拦啊?” 被古黎哀怨的目光灼灼盯着,江浅夏头皮有点发麻。 “不是,大家讲道理,虽然我们是没婚约在身了,但你们看看,我们有感情破裂的意思吗?” “听阿依兰说,你不是早上才被气跑了的吗?” 阿史诺耿直的拆穿,换来江浅夏一个大大的白眼。 “小夫妻的情趣,我们山外边儿的都这样!” 厚着脸皮给山外边儿的百姓背了个黑锅,江浅夏干咳两声,重整旗鼓,努力的瞪大眼睛。 虽然没有杀气,眼睛圆圆的更像急眼的猫,看的人想笑,但她背后的古将军杀气腾腾,还是不笑为好。 “咳!反正我们这边准备要开始为剿匪做准备,军营很快就要封锁,闲杂人等是不能入内的。” 说的自己都信了,江浅夏严肃道:“剿匪就是真刀真枪的杀阵,各位要是不管住寨子里的姑娘,放任她们到处跑,要是被抓了当人质,要是被流矢误伤了,这算谁的?” 虽然有假公济私之嫌,但江浅夏说的却不无道理。 首领们纷纷皱眉,沉声表示,回去后一定好好警告寨子里的姑娘,让她们不要乱跑。 “别啊!这样管着没用的!” 快被他们蠢哭了,江浅夏急切的帮着出馊主意。 “各位叔伯回去,就多鼓励鼓励自家的棒小伙儿去追姑娘啊,爬楼啊,唱情歌啊!自家的小伙儿姑娘看腻味了,就离得近的寨子互相联谊嘛!” “有事儿没事儿组织个篝火晚会,大家一起跳舞唱歌不好吗?要知道,嫁娶的血脉越远,生下来的孩子越健康越聪明啊!” 反正只要都忙着相亲,被一波接一波的小伙子热烈追求,那些姑娘们估计就没时间来纠缠她男人了吧。 滇州自古也有外娶的风俗,甚至还有走婚的说法,所以对江浅夏的说法,深以为然。 看他们都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江浅夏松了一口气,发现古黎看着她笑的异常妖孽,气不打一处来,狠心的掐一把出气。 吃好喝好,初步达成共识还顺带解决了暗地里的情敌,把首领们送走后,江浅夏累的都快直不起腰了。 一如既往的给她烧好洗澡水,在主帐的大浴盆里兑好水温,把从孙长生那儿要来的,加了香水的舒筋活络精油滴进水里。 古黎强忍着喉头的干涩,把懒洋洋软绵绵的江浅夏扒个干净,虽然是老夫老妻的了,但许久不见,还是上火的厉害。 “别想折腾我,快洗干净了明天还得开始训练呢。” “……不想让我折腾你,就别诱惑我。” 知道这是小厨娘对他的“惩罚”,古黎唉声叹气的把身子在自己身上乱蹭的人儿努力抱稳了,缓缓放入浴盆。 洗头发、擦背,揉捏按摩,没有丝毫情欲,只有水乳交融的温柔。 分离许久,相拥而眠,今日的种种不满,都化作烟云消散。 “呜——呜呜——” 天光乍破,准备训练的军号就嘹亮的响起。 昨晚大吃一顿,今早就显得越发的懒洋洋的。兵卒们打着哈欠,脚步虚浮的揉揉脸就算干净了,出恭的还专门找个便桶,小解的干脆随便找个帐篷后面就解决了。 恶劣的卫生环境让江浅夏有点反胃,但连最精锐的玄甲军最开始也这样,所以她还算有些抵抗力。 “传令,所有人去河边擦脸,用柳枝和细盐净口。一刻钟后,校场集合,迟者、违令者,鞭十。” 挺拔的身躯像扎在地里的标枪,古黎背着双手,肃然下令,行令兵莫名心慌起来,结巴着大声遵令,便扭头快步跑去通传。 脏惯了的兵卒对洗脸漱口这事儿有些抵触,但军令如山,都知道新来的主将不是普通好糊弄的将军,鞭十的威胁,让兵卒们小声埋怨着,零零散散的往河边赶。 “……我说夫君,你这是被贬岭南,士气衰落?要搁在玄甲军,大军集体行动不组军阵的,早被你吊起来示众了吧?” 平山军的表现,让江浅夏大开眼界。虽然穿着一样的军装看着还算整齐,但质量,比民兵还不如啊…… “你没到之前,为夫只能示敌以弱。” 了然的点点头,她就说嘛,自家夫君赚钱的本事没有,但行军打仗,调教兵卒的实力,可是笑傲大乾的,怎么可能被一帮子流民组成的军队给难住了? 一刻时间过去,大部分兵卒脸白了一圈的赶回来,没回来,或者还在跑着的百十号人,全被古黎下令拿下。 扒了衣服,一字排开,沾了水的鞭子抽下去,一片哭爹喊娘。 想治军,先得镇住这些闲散惯了的老油子,但主将的威严和兵卒对主将的认同感,却是在训练中培养出来的。 训练体力的越野跑,枪术、刀盾术、马术、骑射、格挡、合围、小团队掩护攻防…… 接连七天的地狱式训练,古黎用全面碾压所有人的狂霸冷酷,和全程跟训的兵将一体,让平山军的兵卒虽然累的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但心里却逐渐对古黎这个主将,因为崇敬,有了认同感。可诡异的是,七日之后的模拟对战,放下了练习时的木头刀,拿着第一批抢运过来的军刀,被挑选出来的“尖兵”,却又怂的连挥刀的勇气都没有了。 第188章、血腥心理干预 “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身上穿戴着护具,却依旧不敢真刀真枪的对抗,被挑出来的还都是这些天表现比较好的那一拨。 古黎沉着脸一连把三批消极抵抗的兵卒压下去鞭刑,却没有换来后来人的丝毫悍勇。 比起真刀真枪的对抗,他们宁愿挨那十鞭子。 月人站在江浅夏身后,遗憾的摇头。 “有的人天生就是勇士,而有的人,注定只能牧羊。小羔羊,他们并不是为战斗而生的,他们害怕受伤,畏惧死亡,甚至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月人说出了古黎的憋屈。 他并不是个喜欢乱用刑罚的将军,在其他军队,这样随意的处罚,很容易引起兵卒的不满,上战场时就很难指挥得动。 但在平山军,他连想用大面积的处罚来激起他们的不满,让他们稍微能有些血性都做不到。 看看神色肃然中带着一丝无奈的古黎,再瞅瞅已经满脸遗憾,用眼神在劝自己兄弟放弃的月人,江浅夏把手里吃剩下的瓜子往鬼一怀里一揣,拍拍手站起来。 “啧啧,真是嫌弃你们这些脑子里都是肌肉疙瘩的男人。” 提着裙摆从主将所在的高台上蹦跶下去,跑到行刑的地方,挥手示意挥鞭子挥的手软的邢兵下去休息,自己则笑眯眯的仰头看着被吊起来,满身鞭痕的兵。 “兄弟,今年贵庚啊?讨媳妇儿了没?” 只有脚尖能勉强着地的吊着,身上火辣辣的疼,光着膀子被个漂亮小姑娘这么近的瞅着,她不问点儿严肃的,怎么跟拉家常似的问这个? 突然感觉臊得慌,他目光有些闪躲,努力想把身子缩起来,偏开脑袋断断续续的低声回道:“小的,小的今年二十二了,流民,从家乡来到这儿三年了,没媳妇儿呢……” “想娶媳妇儿不?” “想!” 这声回答的干脆利落,周围其他被吊着的兵都被逗乐了。 江浅夏没笑,神情反而渐渐冷漠起来。 “想娶媳妇儿,想生儿育女,想有几亩薄田安安稳稳过日子……这样的生活谁都想,但前提是,还有命想。” 气氛徒然降至冰点,江浅夏又笑了起来,也没啥顾及,就笑眯眯的拍拍他光着的胸膛。 “挨鞭子比挨刀子便宜,是吧?” 虽然他没吭声,但看表情却知道,江浅夏说对了。 “可三天后你们就要去剿匪了,这是皇上下的剿匪命令,违抗皇命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三天的时限是江浅夏胡说的,但效果很好,所有人都感觉快被身后指着脑袋的利箭追上了。 “三天的时间,无论你们愿不愿意,都要和凶神恶煞,身上多少都背着人命的流窜犯搏命。” “刀子砍在人身上的感觉,知道吗?” 平山军的兵都是流民,能被乖乖赶来这地方的流民,又多是顺民。不是屠夫出生的,杀鸡的机会都没有,何谈刀砍人的感觉? 左右看看,拿了鬼一的一把巴掌大的小刀,这刀别看着小,杀人利索得很。 让人把吊着的兵放下来,江浅夏把小刀塞进他手里,小手包裹着他粗糙的大手。 抬头展颜一笑,笑的他瞬间放松了警惕。 “嗤——” “啊!” 小手握着大手,轻轻一压,刀锋就没入他的胸膛。 身上插着刀的男人裤裆瞬间湿了,满脸的难以置信和对死亡的惶恐惊惧。 黑漆漆的脸扭曲的不成样子,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两只手哆哆嗦嗦的在匕首前比划着,不敢去碰还插在身上的刀,甚至不敢对上江浅夏的眼睛。 血顺着胸膛往下流,粘稠的血液滑过肌肤的感觉江浅夏试过,就算不是自己的血,那种感觉也非常不好受。 男人无声的大哭,他在等死了。 还被吊着行刑的兵好几个都吓哭了,身体不住的发抖、后缩,想离这个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女煞星远一点儿。 “其实,被刀砍在身上的感觉,和被鞭子抽,应该是差不多疼的,都是疼在你身上,没什么好怕的。” 温柔的摸摸他的头,江浅夏重新在他惊恐的瞪视下,握住他胸前只剩刀柄在外面的匕首,轻描淡写,又极为平滑的把刀抽了出来。 不算长,但是看着很深的伤口,像孩子嚎哭时长大的嘴,在他本能的、拼命喘气时剧烈起伏的胸膛上,一开一合。 汩汩的血水涌出,甚至能看见里面蠕动的嫩肉,和一闪而逝的森白骨头。 这场景别说平山军的兵看的快崩溃了,连鬼一和毒秀才都有点头皮发麻。 只有孙长生,淡笑着把她的药箱提了过来。 绷带一勒,伤口就像被关上的水龙头,血一下就停了下来。 蒸馏水冲洗伤口,酒精消毒,高浓度花椒水随便在伤口周围擦擦,穿针引线,一层一层的把伤口平整的缝合起来。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被干净的帕子擦干净身上的血迹,除了胸口上多了一条不太明显的缝合线,男人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看,没什么好怕的。” 轻笑着把男人扶起来,江浅夏像送学生上战场的严师,温柔又严肃的道:“今后三天,我和医仙孙长生老爷子,会告诉你们,人身上的哪些地方,是受伤很容易毙命的。” “你们要学会瞄准这些地方,去击杀敌人,然后在敌人想把刀落在你们这些地方的时候,学会如何闪躲,或者在躲不及的时候,用不致命的地方,去为自己、为兄弟,挡下那致命的一击。” 小小的身躯好像突然高大了起来,她温柔四顾,偏头笑着把散落在脸颊的发丝,用手指勾回耳后。 “你们会有全大乾最安全的防具,你们会有连玄甲军都不曾配备的,连山壁都能破开的武器。” “只要你们能成为为彼此挡下致命伤的兄弟,你们就不用怕受伤,因为你们还会有整个大乾医术最高明的医者,站在你们身后。” “不用怕的,我和医仙,在你们身后的啊。” “不用怕的,带领你们建立荣光的,是大乾的麒麟将啊。” “不用怕的……你们忍受了多少人的白眼,忍受了多少人的轻蔑,这些常人经历后早就崩溃的痛苦你们都承受了,走过来了,还怕担不起你们应得的荣耀吗?” “你们是大乾的兵,是大乾的铮铮傲骨。从今天开始,到你们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大乾的荣耀,与你们同在。”风安静的吹拂着,受尽苦难折磨的人们,该重拾尊严了。 第189章、帮手来齐了 大乾的百姓是骄傲的,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深有感触。 庞大的帝国、威震四邻的武力,和受世人尊崇的文化,都是百姓们的脊梁骨——虽然平时面对其他大乾人时,看不太出来。 在北境的时候,有一件让江浅夏印象极为深刻,更直接促成她对大乾的商人很有好感的事。 那时玄甲军已经进入了骨利人的地盘,到处都是荒芜的草场,往往要走上许久,才能遇上一个小型的牧民聚居地。 大军所过之处,不止牧民们闻风而逃,连最凶猛的草原狼,也夹着尾巴避其锋芒。 某天半晚正在安营扎寨时,几个衣衫褴褛,脏的看不出人形,不知多少天没吃过饱饭的大乾人,被巡逻的兵卒带了回来。 把自己的小米粥分给他们时,江浅夏也好奇的问过他们的遭遇,怎么会混成现在这样的。 “没办法,接连几日都没遇上牧民,换不到吃食,晚上又被草原狼给盯上了,要是带着货,那命可就没了。命比货金贵,只能带着伙计扔下货跑了。” “那后来没遇到过牧民吗?” “遇到过啊,遇到了三个小部落,才勉强追上咱们的军队的。” 那时江浅夏以为是他们遇到的部落都很抠,不肯救济,可后来才知道,牧民们对商人从来都很友好,要是拉下脸来求助,他们保管能舒舒服服回到大乾,说不定还能胖上一圈。 可他们没有,他们拒绝了牧民的所有帮助,用帮牧民放牧,出卖劳力,甚至拿祖传的宝贝去换口吃的,就因为他们是大乾人。 “要是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丢了货物大不了要饭回家,总能东山再起嘛。可在骨利人的地盘上,咱们要是弯了腰,那还不连带着其他出去的大乾人也丢脸?不成不成,那么干了,死了都无颜去见祖宗的。” 看,这就是大乾人,在国内该怂就怂,要饭也是生活所迫。但出去了,大乾人骨子里的骄傲,就容不得他们弯腰。 心酸的看着从默默哭,到小声哭,然后演变成三万人一起坐地上,像奶娃子一样扯着嗓子踢着腿嚎啕大哭,江浅夏也想哭了。 为啥平山军的任务是剿匪?要改成去开疆拓土,她觉着这些老实巴交的汉子就算再怕,也能豁出命去往前冲。 “主子,他们要嚎到啥时候?” 鬼一目光呆滞的和毒秀才肩并肩蹲在一起,整个人都快麻木了。 从主子说了一堆听起来特别让人热血沸腾的话之后,他们就开始哭,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前后加起来也快两个时辰了,他们怎么还不消停?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早站不住重新爬古黎怀里窝着的江浅夏,也要死不活的翻着白眼,冲笑的特别仙气的孙长生道:“老爷子,哭这么久了,他们咋还没脱水晕过去?” “嗯……依老朽所见,他们许多其实已经早就应该晕过去了,只是你引出了他们压抑心中十数年的苦闷,所以强撑着一口气在发泄吧。” “等他们发泄完了,差不多就该晕过去了。” 江浅夏急了,要是随便晕两个应应景还成,这三万人都晕过去的话,谁来给他们熬咸甜水补充流失的水分?就他们这猫三两个人,会分身也伺候不过来啊! “你这个做将军的,快主持大局啊!该消停的消停,该做饭的也差不多了啊!” 胸膛被小厨娘拍的“砰砰”响,古黎闷笑着低头在她嘴上咬一口,停了她那喋喋不休的埋怨,才开始重整军容。 七天的令行禁止,让他们即使哭的忘了今夕何夕,也本能的听从古黎的命令,抽抽涕涕的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整理成军阵。 不用上战场的火头军是最先恢复过来的,不好意思的偷偷用袖子擦干净脸,便在江浅夏的催促下,傻乐着跑去烧水了。 经过一晚上的休整,第二天清早,哭爽了的平山军,精气神都好像不一样了。 往日里那种仿佛浮在眼睛珠上的灰败没有了,只要没近视的,全看着蹭亮。 腰背挺的比平时笔直了,身上有了一丝丝稚嫩的锐气——虽然看见江浅夏的时候,还是会反射性的重新缩回去。 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都无损禽兽两口子训练的热情。 白天是古黎下狠手的小团队掩护作战,晚上是江浅夏的恐怖人体解剖学科普时间。 因为猪其实和人体基本构造很像,所以三天下来,江浅夏像屠夫似的,剥皮拆骨,一击毙命,前后杀了十来头猪。 猪肉除了少数用来做成香肠和熏肉之外,全被有事儿没事儿带着女儿来串门的阿史诺顺走了。 没办法,见识过江浅夏杀猪的冷酷,再代换到人身上,平山军淳朴的新兵,一时半会儿是吃不下肉了。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第三天早上,接到书信的无涯,丢下正在慢慢往前推的路,直接带着一大车土炸药来汇合了。 靠他一个人当然没法做出那么多来,所以见到自家三个齐刷刷挂着黑眼圈的学生时,江浅夏就知道是什么个情况了。 “先生您这边什么时候能完成?学生还想快点回去治理黄河!” 凶巴巴质问自己的学生,名叫洛琴。 很女气的名字,人长得却只能算清秀,资质也一般般,但这股子沉迷治水、不可自拔的韧性,却让江浅夏欣赏又头疼。 “琴啊……” “先生,是洛琴!” “好好好,琴啊……你想治理黄河,那是造福天下的好事儿,先生本来是应该鼓励你的。” 洛琴没心思纠正先生的称呼,紧张的等着她的下文。 “可是吧……你知不知道,黄河的源头,就在滇州西北边儿的高原上?” “您的意思是,因为源头出了问题,所以才……” “不,我可没这么说。”翻个白眼,江浅夏沉重的拍着他的肩,惆怅道:“琴啊,一条河要泛滥,那是由许多原因构成的。比如当年雨水多的要死河道装不下了,比如有分流的河道被堵了,比如河流沿途的土地沙漠化,导致懈怠的 泥沙太多,河底被垫高了等等等等……”“这些都是要具体问题具体针对的,所以按照轻重缓急的原则,你现在能不能把治河先放放,有空来这儿堵先生我,不如回屋再做几个土炸弹出来?” 第190章、先敲硬骨头 洛琴这个对水有着莫名狂热的偏执狂先不提,她用的最顺手的两学生——蒋文杰和小胖子胡子荣的到来,却是给她减轻了不少活儿。 更别说把他们带来的无涯,那简直和救苦救难的菩萨没啥区别了。 “主子,火药只有咱们自己人知道,炸山开路也多在晚上进行,现在没有跟陛下上报,直接把它分配给平山军装备,会不会惹来陛下的忌惮?” 自从被拆穿了暗中的身份,江浅夏就发现,无涯跟她说话越来越拒绝修饰的直白了。 要换做以前,他肯定是特别委婉的提醒一下,可现在呢?忌惮这种很有危险性的词都敢往外用了。 边低着头清查土炸弹的质量,边无奈的叹气道:“你想多了,就是因为装备火药的是最没有威胁的平山军,所以陛下才不会忌惮……” 平山军满打满算一共就三万人,和整个大乾的上百万大军和三十万职业常备军比起来,数量少的跟开玩笑一样。 再一个,滇州实在是离大乾权力中心和大部分百姓的日常生活太远了,远的大乾九成人都不关注这边是炸山了还是杀人了。 又不是信息爆炸的后世,现在别说离这么远,就算隔壁州的,估计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对大乾的日常治理没影响,又能借这个相对闭塞的山沟沟测试新式武器,顺道把这边匪患缴了多个年底好拿出来吹嘘的功绩,等过两年开发的差不多了,还多了个收税的地方! 这么多好处,皇帝陛下知道不乐死就不错了,还忌惮个屁啊! 笼统的给无涯分析了其中的利益关系后,江浅夏拍拍满手的灰,叉腰道:“你们这次一共带来了一百三十七枚土炸弹。” “零头的七枚,你带着小兔崽子们去给战士们实验一下,最少要让他们习惯了这东西的声响,还要教会他们怎么用、怎么扔。” “别到时候扔树上被树枝反弹回来,土匪没炸到,自己人先死一片了。” “至于剩下的,三十枚用作第一次剿匪的火力覆盖,一百枚做备用弹,不够再说吧。” 会制作火药的就那么几个人,要是敞开了用,那他们几个就得像流水线工人一样被活活累死,所以用量一定要卡好。 这也是她为啥这么庆幸蒋文杰到来的原因,有这小子在,只要信息充足,又有地新图,他就能很轻易的发现,火药用在哪儿,杀伤力最大。 接到具体命令的无涯从来没有废话,装上七枚土炸弹就走了,没多一会儿,外面便传来炸弹的闷响,和兵卒们被吓的鬼哭狼嚎的动静。 淡定的无视了乱哄哄的吵闹,江浅夏重新返回主帐,就见本应根据各寨子首领们送回来的小纸条,制定第一个清缴目标的古黎,正悠闲的看兵书、喝茶。 “怎么,这么快就把消息全看完,把目标选出来了?” 两口子习惯性的抱在一起,古黎低头在她唇上亲一口,才似笑非笑的道:“夫人都打算用上那么多火药了,那便是不准备给人留活路。” “能让夫人下狠心斩尽杀绝的目标,除了大熊山上的悍匪,还需要做他想吗?” 笑嘻嘻的卖乖在他身上蹭蹭,江浅夏准备好的说辞舒坦的咽回肚子里。 她这么热衷于剿匪,是为了给修路找免费劳动力,可唯有大熊山上的悍匪,她不准备放过。 “就算鬼一那臭小子不说,咱们这些做家长的,还是得帮他把仇给报了才成啊……” 全寨被屠,男女老少尸横遍野,竟然只有两人逃出,鬼一更是为了报仇自愿卖身,把自己当畜生来对待。 这个疙瘩不去了,鬼一恐怕睡觉做梦,都得担心自己的族人会接连给他托梦啊。 “既然目标已经定下了,那以夫人的高见,咱们何时碾压过去?” “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急行军,明早清晨,就送他们上路如何?” 没有和其他人商量,两口子三言两语把作战计划定下,就淡定的派传令兵下去通知了。 被炸弹声震得耳朵嗡嗡响的平山军兵卒听到晚上出兵的消息,纷纷哀嚎一声,更加用心的缠着几个来教学的小先生询问炸弹的使用方法。 虽然,今夜要出击的,其实只有两千尖兵。 山区作战和平原作战最大的不同,就是人海战术的作用没那么大,还容易造成更严重的伤亡。 所以第一次出征的只有表现最好的两千精兵,江浅夏和古黎,需要这两千人带回来的胜利,为平山军奠定信心。 军令已下,匆匆埋锅造饭的两千精兵,享受了英雄般的待遇。 三万人的军械,任由这两千人选,挑挑拣拣的配下来,江浅夏看着那些脑袋上都带着两顶牛皮帽的兵卒,真的说不出让他们把身上那些累赘都摘了的话。 算了算了,反正杀人的主力是炸弹,大熊山能打的悍匪加起来也不过两百号,十个打一个加上炸弹,这都还能输,古黎就该带着他们找地方自己抹脖子,别丢人现眼了。 安静又躁动的等到月亮高悬头顶,两千余人在古黎这个狼王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又杀气腾腾的奔往大熊山。 江浅夏以军火库自居,百枚炸弹装在随身小世界里,被鬼一、毒秀才、无涯和月人轮流背在背上,跑的比大部队还利索。 差不多凌晨五点左右,在四人背上睡了好几觉的江浅夏,被无涯轻柔的放在一块铺了软垫的大石头上,哈欠连天的伸懒腰,努力想让自己清醒起来。 “你说说你,好端端一个姑娘家,来战场上凑什么热闹?” 毒秀才嫌弃的指着自己的肩膀,鄙视道:“小生衣裳上没沾到匪类的热血,倒先叫你的口水给浸透了。” 无所谓的擦擦嘴,江浅夏掏出一粒夜明珠,接着宝珠的微光看向无涯。无涯跃上树梢探查片刻,翩然落地,恭敬道:“主子,将军带着的两千精兵,已经把大熊山匪寨的各个出入口堵住了,只等天光一亮,就是进攻之时!” 第191章、怒了 “嘟呜——嘟嘟呜——” “杀啊!” 仿佛不愿意见证这场杀戮,太阳阴郁的躲在云层后,只露出一抹血色的光柱,拉开这场战斗的序幕。 伴随着惊醒了整座山的进攻号角,古黎定海神针般的站在高绝的树梢上,将旗飘扬,小一号的令旗有行云流水般的挥舞着,让每一个心中没底,抬头仰望的兵卒,都能准确的接到自己的行动命令。 三十枚火药土炸弹被百夫长和两个千夫长分了,初期进攻虽然声势浩大,但却还不是用炸弹的时候。 两千精兵分作三路,从大熊山匪寨的三处通道汹涌攻入,势如破竹。 “完了,消息还是泄露了呢……” 有望远镜作弊的江浅夏,心塞的看着那些穿着整齐,固守在寨子土楼内的悍匪,有种被背叛的郁闷。 她和古黎之所以临时下令进攻时间,就是为了尽量不泄露消息,好降低首战的难度。 没想到中间只耽搁了小半夜,消息就还是被大熊山的悍匪们截获了。 “主子,虽然您或许难以接受,但军中有出卖消息给悍匪的走狗,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听则无涯平淡的安慰,江浅夏撇撇嘴,强压下心中的烦躁,不耐烦的道:“我知道,大熊山的悍匪能屠了一个寨子都没被群起而攻之,这点手段肯定是有的。” “不止在平山军中埋了探子,或许连大部分的寨子,都有他们的眼睛。” 至于他们埋下的探子,有的或许是贪财好色被抓了小辫子,猜的更惨点儿,老婆孩子在人家手上,不得不听令也说不定。 但无论何种理由,江浅夏都很难接受背叛自己兄弟的行为,简直恶心。 消息泄露的情况,古黎也早有预料。相比起江浅夏的稚嫩,习惯了的古黎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令旗连动,重新布局。 分了三路的精兵重新汇合,只是隐隐挡住了出寨的通道。 背着轻盾的盾兵沉步上前,背着弓箭的,则快步退后,弯弓搭箭,一言不合就齐射三阵箭雨。 惨叫声偶尔传来,躲在土楼中隐而不发的悍匪们,像黑暗中的土狼,等待对手疲倦的那一刻。 “上箭——射!” 第四轮箭雨铺天盖地的呼啸袭来,悍匪们一边暗骂着平山军的箭只太过充足,一边习惯性的缩回掩体,抱头蜷缩。 “轰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声,把悍匪们给震傻了。 脆弱的土楼在炸弹带着弩箭加速度的猛烈撞击和爆炸波的摧残下,土石飞溅。 扎满箭簇的土墙被炸的七零八落,偶有被伤到墙根的,直接整面倒塌,压倒了旁边的木屋,躲在里面的悍匪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直接活埋在下边儿。 虽然下午见识过土炸弹的威力,但第一次由自己使用这种颠覆时代武力的暴力武器,还是让精兵们一阵骚动。 稍微散乱的阵型被古黎很快整理好,再来三次挥旗,箭雨再次覆盖土楼,夹在其间的绑着炸弹的弩箭,让不敢从掩体后冒头的土匪胆战心惊,嘴里不住念叨着满天神佛的名号。 这种不知爆炸会发生在哪一刻,自己到底能不能幸运的避过爆炸点的不确定感,伴随着不时响起的巨响和土楼不堪重负倒塌的动静,很快就把许多悍匪逼疯了。 “妈的,躲个屁啊!杀!老子还不信了,冲到他们里边儿,他们还敢随便丢神雷!” 幸灾乐祸的看着第一个从土楼中举着大砍刀冲出来的悍匪,在英勇的边嚎边冲出来不到五十米,就被射成刺猬凄惨倒下的一幕,江浅夏简直要笑出声来了。 “他说的对啊,火药武器最大的坏处就是敌我不分,要是真冲进我方阵营中,还真不能随便用了呢。” 透过望远镜,嘴里说着风凉话,江浅夏看了一会儿发现悍匪死伤很大,而自己人这边还油皮都没蹭破,就放心的把望远镜扔给了心痒猫爪的毒秀才。 感觉战局已定,江浅夏盘腿坐着,皱眉严肃道:“首战告捷虽然能振奋军心,但军中有奸细的事儿,要不要抖出来?” “呃……小生觉着,在讨论奸细之前,你确定咱们今天能首战告捷?” 毒秀才弱弱的抬头,把望远镜重新递给惊疑不定的江浅夏。 “……这些黑衣人哪儿跑出来的?” 在土屋背靠的后山上,突然窜出来了百多个黑衣人。虽然太阳已经微微冒头了,但茂密的树林中,依然显得阴森黑暗。 混杂其间的黑衣人,轻易的趁着平山军的精兵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努力突围的土匪身上时,从两侧的山林里包抄过来,直接从后方把避无可避的弓手,砍瓜切菜般的眨眼间便砍翻一地! 毕竟是第一次经历生死战场,弓手的惨叫和后方的混乱,让挡在前面的刀盾手顿时慌了手脚。 古黎的旗语没人去看了,被江浅夏加了心理暗示,心心念念就是去救兄弟的刀盾手,乱七八糟的从前往后冲,不仅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狞笑冲出来的土匪眼前,更把本就混乱的战阵,给冲的乱七八糟。 “哼!听我号令,刀盾手圆阵防御,弓手向内撤,换长刀御敌!” 就在军队无头苍蝇般陷入混乱时,古黎宛如展翅巨雕般落下,将旗猛的往地上一插,就稳稳的立住了! “盾落,刀出!” 铿锵凌厉的一步一指挥,慌了手脚只知道盲目听令的精兵们,渐渐发现,自己竟然从两面夹击中挺住了! 他们当然能挺住,因为古黎一人一枪,就顶住了黑衣人的进攻! 银枪宛如蛟龙出海,昂首摆尾都能溅起片片血光!枪头时而霸道如龙啸九天,时而又阴狠如弹出的毒蛇,碰之非死即伤! 百夫莫当的古黎,肆意杀戮的时候,竟然带着一种惊人的美感,把用望远镜观战的江浅夏,看的差点眼里只剩下他一人了。 “哎?你看看那边,那红红的影子是啥?小生比不得千里眼,看不清楚啊!” 被仔细观战的毒秀才推了一把,江浅夏面色涨红的反省自己这时候还有心思犯花痴,干咳两声,连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方颖怎么会在这儿……鬼一!告诉我方颖为什么会在这儿!” 她不是应该被禁足在自己的军帐中的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战场上,还在土匪的那一方! 不对……不是土匪,她出来的方向,是那些黑衣人冒出来的方向…… “奸细,竟然是我将门的孤女……”江浅夏,出离的愤怒了。 第192章、制空权的碾压 “月人,你会背叛我和古黎吗。”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无涯猛的皱眉。用背叛来逼问一个友邦的王子,可不是什么好话。 “如果某一天我的国家和大乾站到了对立面,我或许会因为王子的责任和我亲爱的兄弟割袍断义,但可爱的小羔羊,我是你的追随者……” 无比优雅的单膝跪在江浅夏身前,轻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月人灿烂又坚定的笑道:“可爱的小羔羊,勇士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追随者,月人,永远为了你的幸福而战斗。” 我尊敬的女神。 又是背对着其他人,又是无声的女神称号。 上一次江浅夏还能骗自己是看错了,可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找借口了。 月人,好像把她当信仰的神来守护了?!什么鬼啊! 深深地看着他带着神秘笑意的漂亮异瞳,手心感受着他平静有力的心跳,江浅夏深吸一口气——这特么还真不是追究信仰的好时候! 手微微用力压在他胸口上,江浅夏咬牙道:“记住你的誓言,最少今天不许背叛我。” “当然~” 浑身不自在的抽回手,江浅夏极其粗暴的一把揪住毒秀才的衣领,恶狠狠的冲他吼:“你特么一会儿看见了啥,都不许大嘴巴的往外说!否则老娘就把你卖给月琼当小倌!” “……不公平!为什么你每次威胁小生都想把小生卖去当小倌!” “因为你够浪。” 冷着脸推开还想争辩的毒秀才,江浅夏往外走两步,纠结的平息了一下剧烈的心跳——然后把手,缓缓没入虚空。 四人的瞳孔瞬间震惊的收缩,能强行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接下来的情形,却简直颠覆三观。 完整的一堆土炸弹凭空出现在空地上,不用数,无涯就知道那是整一百枚。 再往旁边走远一些,又一件庞然大物,凭空落在地上。 “……什么时候了,你就算要变法术,也好歹变点儿有用的东西啊?弄个大风筝出来干嘛?” 花花绿绿的滑翔伞,就这么放着的情况下,确实和大风筝长得差不多。 江浅夏被毒秀才的臭嘴噎的翻了半天白眼,见他稀奇的围着滑翔伞转悠,马上冷笑道:“你感兴趣就好,一会儿就用这东西把你放到天上去。” “小生错了!小生怕高!” 该认怂绝不含糊,毒秀才一蹦三丈远,虽然认错的态度极其诚恳,但看那脚尖朝后的架势,要是她真让他上滑翔伞,这贱人估计会扭头就跑。 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江浅夏冲已经在捆衣摆衣袖的无涯点点头,走到滑翔伞边,有些生涩的帮他仔细把所有安全扣都系上。 好像差了点什么,想了半天,她拍着脑门把安全帽拿出来,不顾无涯不太情愿的反抗,坚定的把完全不符合古人审美的安全帽,套在他头上。 “行了,多顶帽子我也安心点儿,你要死了我找谁哭去?” 一句话,无涯不去摆弄那特别不舒服的帽子了。 简单的把滑翔伞的基本操作方法交给无涯,江浅夏指着他们身前的悬崖道:“我刚才用手指试过了,清早山里的上升气流很足,带起滑翔伞应该没问题。” “你只要谨记刚才的操控方法,别翻滚着掉下来,那基本就成了。” 无涯点点头,有些奇怪的拉起剩下的绳索扣子,疑惑道:“主子,这些碍手碍脚的……” “看你说的,没这些东西我咋办?” 自顾自的把那些绳索往自己身上套,没一会儿她就不得不垫着脚尖,挂在呆住的无涯身前了。 “……主子!如此冒险之事,怎么能让您亲自参与!” 第一次被无涯吼,还是贴着耳朵边的怒吼,江浅夏感觉自己瞬间矮了三成。 月人和反应过来的鬼一也拼命劝阻,要不是江浅夏努力把绳扣抱在怀里,就要被他们强行拆下去了。 “行了行了,你不就是想激小生出来吗?小生来总可以了吧?” 毒秀才欲哭无泪的跑过来,无比哀怨的道:“好歹小生还有些轻身功夫,就算从天上摔下去,想来最多也就是断条腿罢了,比你摔成肉泥好。” “呸!” 喷他一脸唾沫星子,江浅夏没好气的使唤鬼一拿了五枚土炸弹捆在无涯方便取用的地方,剩下的,又一股脑的装自己空间里去了。 “你们再磨磨唧唧的拦着我,下面的人该死光了!想替代我,你们倒是说说看,谁能拿得下这么多土炸弹?你们以为滑翔伞没负重上限的吗?” 江浅夏执意和无涯搭配的原因,还有一点——她真怕无涯不小心摔死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平台,是一处类似峭壁的地方,和下面的战场最少有几十米的垂直距离。 武林高手也是人,几十米的距离砸下去,她可救不回来! “放心吧,有我在,我和无涯才真的不怕死了……” 含糊的说了一句,江浅夏和无涯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后退几步助跑,拔腿前奔,即将踩空的那一刻江浅夏本能的往后缩,可无涯却坚定的用自杀的姿态,推着她凌空跃起。 强烈的失重感让江浅夏感觉心脏麻痒的恨不得伸手进去挠挠,惊叫还没溢出,就被猛烈的上升气流狠狠的“提着衣领”顿在空中。 停滞一瞬,他们飞起来了。 “呼呼——妈呀吓死我了……” 不停的拍着胸口,缓过来的江浅夏指着下面怒道:“咱们从他们后边儿滑过去,我给你递炸弹,你扔准点儿,炸死他们这些没脸没皮的!” 对江浅夏的命令从来都按质按量完成,无涯微微一笑,用强悍的身体掌控力,如飞了无数次的教练一般,带着江浅夏优雅的划破天际。 “轰轰轰——” 三枚炸弹呈品字形落在黑衣人的后方,被爆炸波掀飞的残肢断臂四散抛飞。 平山军气势大振——这神雷只有他们才有,有援军来了!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古黎喘口粗气,银枪荡出逼退身前的黑衣人,沉声下令平山军后退,和敌人拉开距离。 些微距离的拉开,让无涯有了更舒适的投弹空间。 惬意的飞在空中,随手扔出的东西,一下就能夺去两三个人的性命。这种滴血不沾身的杀戮,实在太美妙了。 陶醉归陶醉,无涯还是理智的控制着高度,防止下面有冷箭射上来。 江浅夏察觉到他的想法,轻笑道:“就算敌人狡猾,你也别低估了咱们的人啊?” 她说的不错,刚才还狼狈不堪的精兵,一见有的黑衣人想组装轻弩把天上的“大鸟”射下来,就被憋屈的要命的弓手一拥而上,冲撞的站稳都难。他们不能舒舒服服的射箭,你们这些黑衣人也别想钻空子! 第193章、密室 早就被打残的土匪不足为患,在江浅夏和无涯默契配合,把黑衣人炸的完全不敢聚在一起,打斗时还要分神往天上看注意躲避要命的炸弹时,这场混战的结局,就差不多注定了。 “土匪想跑路了,黑衣人不急,我们先带头拦一波。” 在空中把下面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感觉滑翔伞的动力差不多快到极限了,江浅夏干脆指挥着无涯降落。 众目睽睽之下,她没法儿把滑翔伞再收回空间,只能先把它放到一边,琢磨着一会儿的说辞。 落地的无涯比在空中更为自由,鬼魅般急速的身影连连闪动,想搏命的往后山密林闯出一条生路的土匪,没担心就被他从腰间抽出的软剑给刺破了喉咙。 这边有无涯一人拦住后山的死路,另一边是越战越勇的平山军精兵,土匪被夹在中间,无比绝望。 “咻——” 又细又尖的竹管声突然从黑衣人中响起,得到了信号,惊慌散落出去的黑衣人,开始边退边集中——这是要跑的节奏啊? 拿着小手枪站在一边儿防身,对他们的逃跑无能为力的江浅夏,只能把怒气发在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的方颖。 “无涯,丢个活口过来!” “噗通!” 对无涯的效率竖起拇指,江浅夏撩着裙子蹲下,戳戳手脚筋都被挑断的土匪,恶狠狠的道:“说!方颖在哪儿呢!” “大姐,您说的方颖是谁啊?”土匪哀嚎着满地打滚。 “……那个红衣服的漂亮小姑娘,别说那么亮眼的颜色你没看见啊!” “小的就见过她一面啊!就昨个儿晚上!” 抡圆了手就一巴掌抽过去,江浅夏不耐烦的道:“谁特么管你见过她几面,我就问你她人跑哪儿去了?!” 土匪眼珠子直转,突然虫子似的扭着变成伏地的跪姿,砰砰磕头。 “小娘子明鉴,小的本是泸州……” 又一巴掌抽过去,江浅夏拽着他的衣领死命摇晃。 “老娘现在还没弄死你,不是为了听你给自己编造出生博取同情顺便讲条件的!我数三个数,你再不说出方颖的下落,那你活着也没什么用了!” 套路都被她拆穿了,土匪不敢再多耽搁,数才数了第一下,他就飞快的冲后山努嘴。 “要是小人没猜错,那妞应该在后山的地堡里躲着呢!” 见江浅夏起身往那边跑,土匪连忙喊道:“小娘子您别急啊!地堡有锁,小的是惯偷,您带上小的将功赎罪啊!” 江浅夏服气了,幸运被无涯选中的小子,还真是个鸡鸣狗盗的人才!够不要脸,够无下限,关键是,还能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认清楚自己最大的价值,绝处求生! 犹豫了一下,江浅夏招呼过两个精兵,把他拖尸体似的拖着,跟在她身后,往所谓的地堡跑去。 说是地堡,其实也就是一个死命深挖了十多丈的密室。 大熊山是座石头山,江浅夏琢磨着,要不是因为实在挖不通地道,否则这些狡猾的土匪,肯定会在后山也给自己留一条求生的密道。 很可惜,现在这个鸡肋的半密道,变成了捉方颖这只鳖的死瓮了。 密室建造的很奢侈,竟然用几百斤的精铁做门,上面还扣着七八道机关锁。 站在密室门外,江浅夏狐疑的道:“你没骗我吧,方颖真的会傻了吧唧的躲里边儿?” 不管里面的空间有多大,食物总是有限的,她就不怕土匪都死绝了,没人知道她在里边儿,然后活活饿死? 咦,这个想法好像不错哎…… 恶毒的心思转了两圈,就听惯偷谄媚道:“看您说的,那些蛮子特意嘱咐这妞躲里边儿呢,小的也是觉着奇怪,偷听老大和那些蛮子说话才知道的。” “没跑,那妞一定就在里边儿!” “……蛮子?哪儿的蛮子?” 蛮子这个词,在大乾可以泛指所有非大乾的外国人,反正在大乾人眼中,外邦人没经过大乾的教化,那都是茹毛饮血的野人。 “骨利人,最北边儿的蛮子。” 说这话的时候,惯偷神情严肃,眼中还带着一丝丝厌恶和仇视。 这是个有故事的偷儿。 定定看他一眼,江浅夏没问他是怎么判断出黑衣人就是骨利人的,也没问他为什么要偷听自家老大谈话。 只淡定的对着铁门使个眼色,示意他可以施展自己吃饭的功夫了。 “捞兄弟脏手,把小弟怀里的铜丝拿出来一下……哎,对对,就这根,放我嘴里就成。” 手劲被挑断了,惯偷嘴里叼着铜丝,依旧带着谄媚的笑脸冲江浅夏点点头,然后费力的趴跪在铁门前,把铜丝探入锁孔。 机关锁不是只捅个锁眼就能打开的,还需要扭动那些类似密码块的东西。 双手废了的惯偷顾得了这边就顾不上那边,眼看着自己的利用价值就要没了,急的额头冒冷汗时,细白的小手出现在他眼前。 “你抵好了,动这儿是吧?是眨一下,不是眨两下。” 绝处逢生,眼泪都快下来的惯偷飞快眨一下眼睛。两人默契配合,一炷香的工夫,就破了五道锁,剩下的,只有最复杂的两道了。 “哎哟厉害了嘿!小生今个儿可开了眼了,七星锁流传到今日,竟然还有人能凭一根铜丝就开到这个地步!” 毒秀才、月人和古黎他们都进来了,就说明外面已经差不多只剩下收尾的事儿了。 有浪迹江湖的毒秀才接手,越来越感到困难的江浅夏连忙让出位置,交给他和惯偷配合。 搓搓手兴致勃勃的替换上去,毒秀才没多探究惯偷的身份,只是专心致志的配合开锁。 专业的和发烧友配合,效率就是不一样。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最后两道大锁“啪嗒”落地,厚重的铁门没了束缚,自然的打开了一小条缝隙…… 不,是被里面倚着门的尸体,推开了一条缝隙。 方颖死了,窒息死的。 窒息而亡的人,死相最是恐怖。江浅夏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后退几步,把头埋进古黎的怀中。 青黑肿胀,皮下血管都爆裂了的身子,拼命抓挠铁门而磨的血肉模糊指甲断裂的手,血手印布满大半个铁门…… 密室确实安全,可黑衣人忘了,这密室建在山壁中,是没有透气孔的。方颖背叛了自己的兄弟,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报应吧。 第194章、清点战利品 把方颖的尸体从密室里清理出去的时候,抬尸的兵卒吐了好几个。 江浅夏自己都缓了许久,才白着脸询问外边的情况。 “黑衣人跑了二十几个,不知所踪。土匪已经全数斩杀,头颅用石灰腌制,等送回各州,领赏金就行。” 古黎说的轻描淡写,但看惯偷那死白死白的脸色就知道,肯定有和他一样其实算不上多穷凶极恶的会选择投降,只是束手就擒换来的,也是无情的屠杀罢了。 军队是战争机器,在没有战事的滇州,古黎是不会放过让手下的兵见血的机会的。 “惯偷。” 江浅夏的点名,让惯偷触电似的哆嗦一下,快哭出来的脸还要强行扯出谄媚的笑,莫名凄凉。 “大熊山屠过一个当地的寨子,你知道这事儿吗?” “……小的知道。”惯偷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不用江浅夏催促,就苦笑道:“小娘子有所不知,就是因为屠了一个寨子搏下偌大的凶名,我们这些零散靠坑蒙拐骗勉强混口饭吃,还稍微有点名气的,被找上门的时候,才不得不 归顺他们的啊。” “这个小人不怕您查,小人锁匠的名头,在这片还是……咳,有些名气的……” 能用锁匠当诨号,一个惯偷能被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堵着非要拉他当小弟,再加上他刚才开锁的本事,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既然他没参与鬼一寨子的屠杀,那放他一马也可以。 抓起他的手检查下伤口,感叹一下无涯下手是真的快很准的利索,江浅夏在惯偷小心翼翼又期盼的注视下,淡淡的道。 “陛下下了剿匪的皇命,平山军首战要打出威风,所以大熊山的土匪,是不能留一个活口的。” 不等惯偷绝望,江浅夏拍拍他的肩,挑着眉道:“所以无论锁匠也好,大熊山的惯偷也好,都已经死了。现在你的命是我的,以后给我当死士咋样?就改名叫鬼二了。” 说着,指着一脸不爽的鬼一道:“那,这小子是你前辈,排号鬼一,你以后跟他混,成吧?” “成成成!能捡回一条命来,您让小人当牛做马都成!” 激动的差点把头点断,鬼二又缩着脖子,弱弱道:“可是主子,鬼二现在已经是废人了,除了开个锁,好像也没什么其他事儿能替主子效力的了……” “命都卖给我了,还指望能干吃饭不办事的天天在家里躺着?你想太多了。” 随手在他头上拍一巴掌,江浅夏随意道:“这儿不太方便,等回军营之后,我帮你把手脚筋重新接上就成。虽然可能没你原来那么灵活,但和普通人一样是没问题的。” 看看自己手脚上狰狞的伤口,早已坦然接受自己变成废人的鬼二,无声的趴下给江浅夏重重磕头,泪流满面。 收个小弟的工夫,无涯也把密室里的贼赃给清点出来了。 “主子,这个密室应该是大熊山土匪头子的私人宝库,不值钱的放在外边儿的钱库里,这里的全是些不能轻易出手的东西。” 因为方颖的惨死,没怎么关注密室财宝的江浅夏来了兴致。 无视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随便扫视一眼,她眼睛都亮了。 “厉害了啊……虽然滇州有金矿银矿,但这种几十斤重的天然金体还是能顶个祥瑞的头衔啊……” 费力的把木架子最下层的一块比她头还大的金块抱起来,艰难的后仰着身体想转动看看却发现高估了自己。 正想叫人,金块上却突然多了三双手。 “我帮夫人拿着就好。”这是护食的古黎。 “粗活,还是让奴婢来吧。”这是不准备退让的无涯。 “我亲爱的兄弟,你知道我们追随者的规矩。”这是笑眯眯的月人。 翻个白眼,江浅夏努力抱着金块摆脱他们三人的手,没好气的交给低头闷笑的鬼一和见钱眼开的毒秀才。 “幼稚!” 嫌弃的冲三人挥挥手,江浅夏让鬼一和毒秀才把金块举高,自己借着火光,仔细的绕着看。 “无涯,把这边当底座,找个大师把这一片,看见没,就这一片,不管用什么办法,凸显出来。” 顺着江浅夏的手指眯眼看去,无涯仔细看了半响,才愣神道:“主子,这,这是……” “一条天然的游龙!是不是很像?” 笑的见牙不见眼,在后世见多了奇石展,江浅夏对这种天然的纹路极其敏感。 金块的某个角度的线条,就像蜿蜒而上的游龙,极为霸气。都不用过多修饰,就简单的把那一块凸显出来,就是一件送皇帝的极好的礼物了。 “咱们来岭南也有些日子了,好歹得和陛下联络一下感情不是?” 笑眯眯的让两人把金块放下,江浅夏又在密室里挑了一块极其艳丽的彩色玛瑙。这是纯料子,看着极其细腻,随便弄成首饰或者摆件都是极好的,送给皇后娘娘不丢人,也不会显得太过贵重。 无涯的身份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两件礼物由他送进宫中,刚好还能把首战对炸弹的实际运用效果,给陛下汇报一二。 给皇帝皇后的分红选定,江浅夏又黏糊的挽着古黎一顿蹭,撒娇道:“夫君呀~你看我连滑翔伞都不得不贡献出来了,这密室里的东西就给我收小金库了咋样?” “嗯,外面的那些也归你。” 没有监军跟着来,平山军有什么收获,那还不是他自己说的算? 要是换支军队,还要给下面的兵卒发钱,可平山军……真是没什么追求,好打发得很。 最重要的是,他家小厨娘,拿了东西只会在兵卒身上付出更多,完全不需要他操心就是了。 金库里不好出手的贼赃,全被她挂到了位面商店里冲交易额,外边儿钱库那几百贯银钱,她还看不上眼,大手一挥全交给冯家,拿去给修路的百姓发工钱。 钱财什么的收拾好了,把全寨子上下都搜了一遍的无涯,有些遗憾。他没能找到任何土匪和骨利人联手的信件或者书面消息。 “傻不傻,往方颖那边儿查啊。”回军营的路上,江浅夏摸着下巴,眯眼道:“好好查吧,连着上次我们在古府遇袭的事儿,一块儿查。” 第195章、全力救治 方颖是怎么拿到调令的,是她和骨利人联系上的,还是骨利人知道她的小心思,所以找上她的。 甚至之前在古府外出现的强弩,背后是谁,到底和这次出现的骨利人有没有联系。 一百多骨利精英勇士竟然穿越大乾的大片领土跑到滇州,是谁在暗中替他们掩护的? 这些问题看似分离,江浅夏却感觉,其间有某些若有似无的联系。不一定全都能联系在一起,但某些地方,肯定会有交融。 无涯和古黎都皱眉陷入沉思,江浅夏秉承一个商人的原则,坚定的把这些费心神的烂事儿全扔给他们,自己则开始琢磨着怎么利用这次胜利,给自己谋福利了。 得胜归来,清点人数,两千人的精兵队伍死了二十七人,其中九人是重伤不治,剩下的则大多是被拼命突围的悍匪和实力强悍的黑衣人一击毙命的。 受伤的也很多,但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 轻伤的全交给配备下来的手艺普通的军医伺候,重伤的、肢体残缺的,则全被江浅夏和孙长生接手了。 站在手术台前,听着外面候诊室里伤兵的隐忍哀嚎,江浅夏就说不出要休息的话。 “下一个。” 白芷心疼的给自家主子擦擦额头顺着往下滑的汗水,不好阻拦,只能哀怨的瞪着往里面抬人的兵卒。 流水线工人般的给伤者止血、输血、缝合。这是相对简单,但极为考验经验和手法的。 直接被点了外科手术技能的江浅夏,有着无数医生一生积累的经验,能最快的发现出血点在哪儿,能用最流畅的手法把伤口缝合起来,治疗速度甩孙长生几条街。 至于那些需要把断肢重新缝回去的,消耗的精力就比较大,还不能等太久,否则就用不了了。 整整两天没合过一下眼,江浅夏只感觉满世界都是各种伤口、呻吟惨叫和残破的肢体。 一开始还觉得受不了伤兵的惨叫给他们打麻醉,后来发现这样太浪费时间了,江浅夏就干脆在耳朵里堵两团棉花,直接让人把伤兵压住了,就这么干疼着缝合。 外边儿等候的伤兵听着里边儿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哭嚎求饶,吓的都快不想治了。 等机械的处理完最后一个伤患,江浅夏纠结的发现,她绷了两天的神经,竟然一时半会儿松懈不下来了?老觉着还有人没救完,老觉着她一合眼,就有人要死在她面前了。 撑在手术台上恍惚了许久,在心里不停告诉自己没事儿了,可以休息了,自己给自己做心理暗示,竟然没用。 快委屈哭了的江浅夏整个人都要不好了,突然后颈上被轻轻的按了一下。 “丫头,可以了……” “老爷子,辛苦了。” 古黎黑着脸抱住江浅夏软倒的身体,孙长生勉强还能坚持着交代无涯,等他们醒来时准备什么吃食和补汤,才虚弱的被搀扶到一边的椅子上,昏睡过去。 筋疲力尽的两人,连撑到床边的力气都没有了。 “传令下去,让其他军医好生照看伤兵,要是有被医治过的伤兵死了,那他们也不用活了!” 同样两天没合眼的古黎,暴虐的情绪不停翻滚。 要是军医有点能力,她和年迈的医仙就不用把自己累成这样!要是连后续的护理工作都做不好,那他还要他们有何用处! “我的兄弟,别把气发在普通人身上。” 月人怜惜又崇敬的看着开始打小呼噜的江浅夏,轻笑道:“你不是应该早就知道,她是不可替代的吗?用她的本事来要求普通的医者,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怨念十足的古黎抱着江浅夏走了,他发誓,等小厨娘醒过来,他一定要让她再多找几个能吃苦好使唤的学生! “喂喂喂,刚才古将军看咱们的眼神是啥意思?为啥能嫌弃成这样?感觉我们都不配活着了啊!” 等古黎走远了,被晒黑的小胖子胡子荣才皱吧着脸纠结的吐槽。 蒋文杰复杂的摇摇头,懊悔的道:“我对不起先生,实在对医术提不起兴趣,帮不上忙啊……” “让我把人当布娃娃缝起来,我情愿直接投河!”洛琴脸色发白的打哆嗦。 被两个兄弟看着,胡子荣坦然的拍拍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理直气壮的道:“别看我,先生说太胖了也是病,我自己都顾不上了,还能救得了谁?” 鬼一嫌弃的摇头,搂着被加塞在伤兵中,手脚筋都被重新接上的鬼二,叮嘱道:“以后可不能学他们仨这样,没出息。” 想到自己已经缩进去的筋被主子强行用镊子拉出来,不上麻药的生生缝合在一起的那种要命的痛感,鬼二苦着脸,实在不能苟同前辈的观点。 治病的时候能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的主子,实在很让人敬畏啊! 两天没睡,一睡就睡了整整三天才醒过来的江浅夏,睁眼第一句话,就是她要被饿死了。 “哼,让你这么拼命!” 凶神恶煞的古黎,无比轻柔的把半死不活的江浅夏抱到自己怀里,把勺子里的清粥吹的温凉,才仔细的喂进她嘴里。 太久没进食不能吃太多,只喝了小半碗,江浅夏就强忍着饥饿感停了下来。 然后悲鸣着把头往古黎怀里钻:“卧槽啊……外边儿在干嘛?全加入啥邪教了?” 她本来还想再睡会儿的,但一来是饿的受不了了,二来,就是外边儿那一个调的古怪念咒声,像一大群苍蝇在耳边嗡鸣,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淡定的把碗放到一边,古黎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给她揉着额头。 “呵,还是你惹出来的。” 示意白芷把门帘掀开,江浅夏眯眼看去,就见无数兵卒在外边儿,跪的跪坐的坐,有的如老僧入定双手合十,翻来覆去的念阿弥陀佛,有的手里掐着奇怪的法决,把满天神佛的名讳顺着念叨。 虽然人数太多了江浅夏听不清是谁念叨的,但她清楚的听见了一声财神保佑!“……财神有照顾信徒平安的职责吗?他们会不会要求的太多了?” 第196章、乘胜追击 虽然感动兵卒们自发的用并没有什么卵用的方式,来祈求自己的平安,但江浅夏还是不得不十分感动的,让他们赶紧滚。 麻溜的,不要停,把嘴闭上。 等耳朵根终于清净了,江浅夏才软软的舒了口气,打着哈欠问道:“孙老爷子还好吧?这次我们两可累惨了。” “你接手的病人比孙道长多出六成,昨天夜里老爷子就醒了,吃了点东西又重新睡下了。” 诧异的挠挠脸,江浅夏有点莫名自豪的咧嘴道:“我竟然这么厉害,能比老爷子的病人多出六成来?” 俊脸重新黑下去,古黎恶狠狠的把她翻过身来,两巴掌拍在她的小屁股上,只留了三分力。 “嘶……我错了!我错了好吧!再打我叫人了!” 屁股上的疼倒是没啥,就是她猛的挺身扭到腰了。 上手帮她揉着腰,古黎不为所动的道:“说说看,错在哪儿了。” “我不该没拉着宋傅文来卖苦力!” 哀怨的扭头,江浅夏无奈道:“可你也知道,宋傅文要不留在京都,白云老道就该来捉拿我了好吧。” 不解气的再拍两下,古黎冷着脸道:“你身为拾慧馆的馆主,拾慧馆正在搭建校舍先不说,可你自己说,你才收了几个弟子!” “有事弟子服其劳,选几个有天分的学生把医术传下去,下次再敢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眼里,为夫宁愿冒着兵变的危险,也绝不会让你再豁出命去给他们治病!” “行行行,你出去问问,有想学医的来给我当学徒,成吧?” 从来没有敝帚自珍的想法,江浅夏无所谓的道:“学生什么的还是要好好挑,但只是学医术的学徒,倒是没问题,让他们签个军医的契约,学会之后必须在大乾军队中服役十年。” 好的军医能大幅度降低死亡率,可军医太苦太累,稍微有点本事的医者都愿意自己开家药铺,受人尊敬又活的悠闲。 能像宋傅文这种师出名门,医术高超还自虐的就喜欢当军医的变态,毕竟是少数。 所以要把最适合战场的外科交给别人,江浅夏就不能让人学成之后舒服的跑了。 能有这种全心全意给低下兵卒谋福利的夫人,古黎除了骄傲和怜惜之外,还能怎么斥责她呢? 又休整了几天,彻底养好精神的江浅夏又不消停了。 把能说得上话的全叫来开军事会议,会议的主题,就是趁着大熊山匪寨被全歼的风头还没过去,乘胜追击,把剩下的土匪依次击破! 敲着地图,江浅夏痛心疾首的道:“大哥们,你们得知道,你们多休息一天,我们就得多给当地百姓出几十贯的修路工钱啊!” “抢劫……哦不对,清缴一个穷凶极恶的土匪窝,才能搜出不到一千贯的银钱来,根本填不上用钱的坑好吗!” “动起来啊朋友们,时间就是金钱啊!不快点把土匪抓回来帮我修路,你们就自己去背石头好吗!” 没有决定权的附和着点头,手握兵权的古黎,则很是不情愿的皱眉道:“要是再有那么多伤兵出现怎么办?” “拜托,我们是要抓活的,动脑子啊!” 嫌弃的把自家将军夫君挤到一边,江浅夏指着地图,铿锵道:“看,大部分土匪寨子,无论规模大小,基本都是窝在山沟里的!” “……他们想窝平原上,这里也没有啊。” 胡子荣小声的嘀咕一句,就被江浅夏赞叹的瞪住了。 “说得好!就是因为他们受限于滇州高原山地的地形,所以才方便咱们瓮中捉鳖!” 随便圈出一个土匪寨子,江浅夏把地图推给蒋文杰。 “文杰你来说说,要让里边的人一个都逃不了,要怎么入手!” 蒋文杰打起精神随便看了两眼,发现完全没有挑战性,就又重新塌下肩膀,懒洋洋的道:“把他们取水的那条河道炸开,就能把他们全淹死或者冲下山了。” 一巴掌抽过去,江浅夏愤愤道:“先生我要活人!土匪都死了谁去铺路?你吗?” 尴尬的挠挠头,蒋文杰重新在地图上标出几个点,小声道:“把这几处堵住,围个五日他们肯定就要束手就擒了。” “……先生我高估你了……你是不是傻,人家寨子里有地有家畜,一辈子隐居在里面都可以好吗?咱们吃军饷的跟人家有自耕田的拼消耗?” 嫌弃的把蒋文杰推开,江浅夏冲胡子荣招招手,示意他来回答。 “嘿嘿,这简单啊!” 胡子荣搓搓手,胖胖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丝猥琐。 “咱们有屠杀大熊山的大手笔,其他土匪们肯定已经人心惶惶了。” “咱们只要先花大价钱买通一个奸细,把巴豆粉下到土匪们的饭食里,咱们趁着土匪没反抗之力的时候冲进去把他们全数拿下!” “然后一个不杀,直接拉去修路。强度嘛,只要比来帮忙的山民们稍微强上三成就行,土匪们能撑住,也不至于被逼的豁出命反抗就行。” “有这个例子在,咱们就可以去招降。” 越说越得意,胡子荣眉飞色舞的道:“放出消息,肯自愿投降来帮忙铺路赎罪的,咱们许诺在十年之后,放他们自由,并把他们的罪行一笔勾销,让他们的后代有普普通通过日子的机会。” “那些不愿意投降,甚至还想联结起来和咱们作对的……嘿嘿,只要出一个叛徒,他们就互信不起来,所谓的联盟自然就是无稽之谈。” “到时候是再杀两波立威风,还是用来当高强度的苦劳力累死,都是很不错的选择嘛。” 这种阴谋诡计,是古黎的弱项。 作为将门的脊梁,古黎和他父亲古帅一样,都是在战场上用兵中正的定军大将。 这样的将领虽然可能不像那些推崇“兵者,诡道也”,喜欢剑走偏锋的将军容易拿大功劳,却也绝不会因为手段太邪气,而出大篓子。泱泱大国需要古黎这样定海神针式的元帅,可小地方的剿匪,还是让胡子荣这种不在乎名声,臭不要脸的来折腾吧。 第197章、忘了 胆小惜命的胡子荣,被古黎这个主将给无条件征用了,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蒋文杰和洛琴也被征用了,因为土炸弹全被江浅夏带走了,平山军这边没得用了。 相聚不到月余,劳碌命的两夫妻又分开了。一个压着死都要穿重甲的胡子荣去用些坑蒙拐骗的手段剿匪,另一个换身男装,直接上了工地,惹人嫌。 “……小飞,我把铺路的事儿交给你,你就给我这样的结果?” 满脸黑线的看着那最多能容纳一辆马车挤挤挨挨通过的隧道,江浅夏黑眼仁都快翻没了。 又晒黑了一圈的小飞苦笑着连连鞠躬,抱着账本都快哭了。 “江夫人,不是小飞不愿意往大了修路,实在是太贵了,修不起啊!” “石山怕塌陷,得用铁架搭顶做支撑,就算从蜀州收购生铁,那价钱也怕人得很。在搭铁架之前,还得让石匠把里面的角角落落都打磨平整,不然铁架还容易变形!” “土山就更不用说了,先用石条铺一遍,再用铁架撑好……咱们的钱真的不够用啊!” 看着账本上那惊人的数目,江浅夏也忍不住咋舌。 为啥从古至今修路大多是国家工程,私人修十几里都能被称作大善人?就因为实在是太特么花钱如流水了,除了国家机器,根本不是私人能支撑下来的。 可现在大乾对岭南不在乎,国库里说实在的吧,也没多少钱,这就导致了,就算皇帝想修,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道理我都懂,但这也太寒颤人了啊……” 纠结的看着那黑乎乎的鬼洞,江浅夏挠头道:“铁架的消耗为啥这么大?有必要架这么密密麻麻的吗?” “董工要求的,要是不架这么严实,雨季容易塌!” 滇州的山好像确实容易出现塌方泥石流,这个江浅夏不得不认。 “但也没必要这么密吧……主要支撑用铁架,其他的用水泥不行吗?” 钢筋水泥连几百米的楼都能造,没道理做个小隧道的支撑不行啊? 而且用水泥糊,比什么石条啊,工匠打磨的简单多了,随便来个有手的都能干。 如此一来,钱最少能省下五六成啊! 咦,不对…… “江夫人,小飞孤陋寡闻,请问水泥是何物?” 嗯,问题就在这儿了,她忘记把水泥这种神器告诉他们了。 “啊哈哈哈……” 心虚不已的干笑两声,江浅夏苦着脸道:“我一会儿说了,你不能恼羞成怒的打我啊。” “哈?” 哭笑不得的小飞,在仔细听江浅夏说完水泥是何物,烧起来有多简单,用起来有多方便,能给他省多少钱后。 手痒的厉害。 “……江夫人。” “嗯嗯,您说!” 深吸一口气,小飞无奈的苦笑出声:“江夫人,您下次有这些神奇的方法,能不能提前说一声?要是一开始就用上水泥,咱们能省下一千三百多贯啊!” “没事儿没事儿,你别气啊,我想办法把这钱给赚回来!” 讪讪的陪着笑脸,江浅夏眼珠子一转,凑到他跟前小声道:“要不你去封信,让冯先生来一趟?” “哦?江夫人又有何大动作了?”顾不得心疼钱,小飞慎重问道。 “咳,你看啊,咱们两家出钱出力又出人的把路给修出来,其他商人平白捞好处不行的啊?咱们又不是做慈善的对吧。” “那江夫人的意思是?”小飞若有所思。 “我的意思吧,是我先去求求陛下,要个旨意来。” 见小飞愣住,江浅夏笑道:“这路修好了不止是咱们商人受益,大乾、陛下才是那个最受益的人。” “路是咱们修的,要个五十年的收费权不过分吧?山路崎岖,长期护养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不收钱的话,那没几年就又用不了了。” “咱们就按路段收过路费,由朝廷出面做这事儿,收到的钱我们占三成,陛下占三成,地方官府占四成。然后每年由地方官派人来维护,至于找谁维护……” 江浅夏笑眯眯的在自己和小飞中间比划两下,挤眉弄眼的道:“谁能比咱们修路的知道该怎么护养?” “每年护养路赚回来的钱,足够补咱们自家商队出的过路费了。要是和大人们商量一下,只要拿个七折的过路费折扣,咱们运出去的货物,价钱就能比其他家的低最少一成!” 小飞拿出插在腰间的算盘拨的噼啪响,越算眼珠子越红,嘴角列的越大。 “服了,江夫人,小飞这下彻底服了!” 谦虚的摆摆手,江浅夏轻笑道:“修路是块肥肉,要是咱们两家吃独食,以后难免要被同行排挤,这可不好。” “劳烦冯先生过来一趟,就是希望冯先生能实际考察,回去后招呼扬州的商人,把这事儿说清楚。” “要往里面投钱的,按最后花了多少,他投了多少,来算比例。那到时候每年收的过路费,也差不多按比这个比例低一点的来分红。” “岳州那边,我会求爷爷出面去招呼。只要咱们两州的联合起来,以后什么邵州、春州的商人想来分一杯羹,也只能看咱们的脸色喝口汤了。” 小飞兴冲冲的跑了,连水泥的事儿都忘了。 江浅夏笑容平淡,完全没出了什么大主意的成功感。 毕竟,这套方法,完全就是照搬后世的收费站模式来运作嘛。一回想到以前听到“前方一公里收费站,请减速慢行”的提示音,就不自觉去掏钱包的经历,她想想不起来都难啊! 况且,国家机器动起来的话,可比那些拿着破斧头,喊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无知山匪强多了。 你能雇佣护卫和山贼对打,你还能把官府设的路障给拆了?直接流放三千里信不信? “唉,回去写奏疏去咯~” 双手交叠在脑后,江浅夏一摇一摆的往回走。 “无涯,你说我把奏疏呈上去,陛下会拉着皇后娘娘咒骂我几天?”无涯低着头微微一笑,轻声道:“或许会一直骂到,整个大乾的关键通道都设上路障的那天为止吧。” 第198章、要人 “陛下,咱们的常瑞贵女到岭南也好些日子了吧?这是写信来诉苦来了?” 长孙皇后眯眼笑着,惬意的拿着把大剪刀,修剪着依旧盛放的花枝。 李广孝敷衍的点点头,凝神仔细看由无涯走暗内渠道呈上来的奏章,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说。 半响得不到回应,长孙皇后奇怪的扭头看去,就见皇上神情古怪,时而眉开眼笑,时而又面沉如水,来回变换得厉害。 看来,远在边疆的常瑞贵女也没消停,这封厚厚的密信,肯定有许多让陛下应接不暇的事儿发生了。 “母后!母后!” 太子李薰小牛犊似的冲进来,不理会后边儿追的人仰马翻的内侍,还有些肉呼呼的小手上紧紧的抓着一封信。 “慢点儿!你父皇还在看奏折,你别惊扰了你父皇。” 长孙温柔的训了一句,才招呼气喘吁吁的李薰过去,用帕子给他擦擦额头的浮汗。 “才有模有样乖巧了一段日子,今个儿怎么又破功了?” 被调笑的李薰毫不在意,反而得意的挥挥手里的信,笑道:“母后,薰儿就说先生不会忘记薰儿的,这不就给薰儿来信了?” “拿过来给父皇看看。” 李广孝耳朵动了动,直接让高泉过去把儿子还没拆封的信给抢了。 李薰急了,但又不敢抢,只能委屈的撇着嘴凑过去,站在父皇身后垫着脚尖想蹭着看看。 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李广孝抖开信,上面就寥寥几句话。 “薰儿,在宫里憋闷的久了,无聊了吧?先生现在在滇州,这里可舒坦了,吃的是山珍,住的是漂亮的竹楼,随处可见野象成群结队的走过,还有无比艳丽的孔雀在枝头。” “心动不心动?心动最好,因为先生找陛下讨要了你,这边儿有事儿得让你这个太子殿下过来,放心,不是让你来做苦力,是来给你父皇母后赚国库的。” “路途遥远,你随便让高爷爷给你找两个武功厉害的内侍保护就成,别大部队仪仗过来了啊,你先生现在用钱的地方多,养不活那么多人。” “速度快点儿,先顺着运河去扬州,到了扬州自然有冯家的人会用最快速度把你运过来的。” “对了,你要是有小金库,记得全带过来孝敬先生,我这儿现钱流动的太厉害了,资金链绷的紧,你还可以多带几个账房先生来帮忙,不然就当你的作业了。” “就这样,看完信你就可以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别磨叽,给你一个半月,要是来迟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殷切期盼你到来的先生亲笔。” 父子两凑一块儿看完信,李广孝是直接被气乐了,刚想扭头教自己儿子别怕,就见大乾的堂堂太子,跟屁股被点着了一样,撩起衣袍拔腿就往外跑。 跑到门口急转回来,拽着高泉的袖子就直嚷嚷。 “高泉!快给我准备两个武艺高强的内侍!本宫要去扬州找冯家人转道去滇州!快点儿别磨叽,还要账房先生,有多少要多少!快快快!” 高泉被晃的哭笑不得,笑眯眯的偏头看向李广孝。 被儿子没出息的样子气的够呛,李广孝黑着脸喝骂出声:“看看你现在这样子,成何体统!给朕站好了!” 李薰不情不愿的磨蹭着地站好了,可脸上的焦急和不耐,却把边上伺候的其他内侍宫女都给逗的闷笑。 气不打一处来,重重把信拍在桌上,李广孝怒道:“好她个常瑞,竟然敢这么使唤大乾的太子!哼!” “带太子回东宫休息,今日哪儿都不许去!” 顿了顿,李广孝又黑着脸道:“高泉,明日你亲自护送太子去滇州,至于账房先生,让她自己找去!” 刚想咋呼的李薰淡定了。果然还是先生厉害,连父皇发怒了都只舍得扣留他一天。 像得胜将军一样的昂首离开,长孙皇后被这古怪的一幕逗的连连娇笑。 绕到李广孝身后帮他揉捏着肩膀,长孙皇后暇促道:“陛下,常瑞又给您许下了什么好处了?妾身可许久没见您这么憋屈过了。” “……哼!屁的好处!就该让那妮子多受点儿罪!” 一想到那详细又宏大的道路收费体系,只是粗略的在心中算一下,李广孝就心跳的厉害。 虽然按她的提议,过路的只有携带货物超过百斤的、有马车牛车拉货的才需要缴纳过路费,但即使是这样,也是很大的一笔钱了。 与之相对的,岭南的税收也会大大增加! 税收增加了,就需要设立更多的官员去管理,一直游离在大乾政治边缘的岭南,也将像其他州府一般,被牢牢握在他手中! 除了这整整写了三页纸的道路修建和收费系统外,连轻描淡写提了一下的火药武器的威力,都让他心惊不已。 “皇后……朕竟然有些后悔,让常瑞去岭南了。” 长孙手指微顿,仔细看看他的神情,犹豫半响,才柔声道:“陛下,常瑞和普通女子不同……” “当然不同,普通女子能把用来制作烟花爆竹的火药,制成能杀人的利器吗?!” 冷哼一声,李广孝隐忍怒意,低声道:“骨利最近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朕的贵女都被逼的遁入岭南的深山中,竟然还敢派人去截杀!” “还有方家也是好样的,朕一直以来念及方家一门忠烈,宠爱有佳,没想到最后竟然出了个和骨利人勾结的畜生来!常瑞还想替方家遮掩,说方颖是被骨利人抓走的,真当朕是傻的吗!” 没看过奏折的长孙皇后听的一愣一愣的,完全反应不过来,怎么方家和骨利人又牵扯上了?骨利人还敢跑去岭南,还截杀? “陛下的意思是……常瑞在古府被袭的那一夜,背后有骨利人的影子?!” 天啊,骨利人要是能把强弩架到将军府里,那明天,是不是就能直接放置到宫中了?! 握住长孙皇后的手轻轻拍抚,李广孝皱眉摇头道:“这个……还不好说。” “朕只能肯定,待岭南的路有个大致的框架,整个岭南被那贪吃的妮子一口吞下后,就是她卷土重来,有仇报仇的时候了……”越说越焦虑,李广孝揉着额头,没好气的冲高泉喊道:“让暗内的人再仔细查查!要是牵连的人多了,待常瑞回来发难,京都就要翻天了!” 第199章、不带口罩的不用来了 给皇上的奏章和召唤自己地位最高的学生的书信都用八百里加急送回京都了。江浅夏笃信收到书信的两人都不会拒绝自己的提议,所以在小飞和冯依依还束手束脚不敢铺开建设的时候,她已经借用万宝阁遍及大乾各大城市的商铺网络,不挑不捡,从滇州附近的几个州府,订购了一 大批的竹炭口罩。 把黑乎乎的竹炭缝在细白的棉布里这种“败家”的行为,是被那些做工的大婶小姑娘狠狠嫌弃了一番的。 可当口罩做出来,她们试戴的时候,却发现在浓烟滚滚的火房里待一下午,虽然两只眼睛被熏的眼泪汪汪,但却只感觉有些火气,面对黑乎乎的浓烟,好像都没那么呛人了。 这一发现,让好些个绣娘娇呼着抢回自己做的口罩,在管事奇怪的注视下,羞红了脸把口罩拆开,重新放入足量的竹炭。 消息被负责采购的管事当趣闻夹杂在汇报工作的信件中交给江浅夏时,江浅夏措辞犀利的狠狠训斥了管事一番,还惹得远在岳州坐镇的钱翁都来信劝告,让她多给万宝阁的老人留点儿颜面。 蹲在库房里随机抽查着口罩的江浅夏,气不打一处来的对身后跟着的一群人抱怨。 “爷爷还真是的,这是能留颜面的事儿吗?要是口罩质量不过关,几十年后,滇州给咱们做工的工人得死多少?人命债能少背就少背,咱们虽然是唯利是图的商人,但底线也要有的啊!” 蒋文杰深以为然,他可是研究过粉尘危害的,只是因为涉及到医学的部分他实在提不起兴趣详阅,所以知道的还不够多。 孙长生检查的态度比江浅夏还严肃,每一个经他手的口罩,都仔细的掂量分量,然后眯着眼看针脚够不够细密,料子够不够好。 “丫头,老朽惭愧啊,就算从你那儿读过长期在粉尘环境中劳作,会导致胸肺全被粉尘塞满,让人慢慢虚弱并极其痛苦的死去。但一开始看你建造水泥作坊时,竟然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为自己的“不作为”感到内疚不已的孙长生,高尚的道德情操,让以毒秀才和鬼二为首的“小人”代表们,感觉自己在老人家面前,都快活成蛀虫了。 才进门没多久的鬼二,以天然熟的活络性子,加上跟着江浅夏久了的人都没啥主仆观念,十分顺利的融入了这个小团体中。 倒是大月的王子月人卓纳,因为特殊的身份,和那怎么问他都不肯透露的“女神”称呼,让江浅夏对其有点嫌弃。忙活了一整天,把第一批水泥作坊的工人要用的口罩都清点完毕,江浅夏叫过小飞,仔细交代了口罩的重要性,让他明天开工前把口罩交给工人后,看看西斜的日头,极其放荡的搂着娇羞的冯依依,往临 时住所走。 小飞纠结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半捂着脸追上去,冲江浅夏做鞠。 “江……公子。” 憋屈的瞅着套在她身上无比合适的男装,小飞欲哭无泪的道:“江公子,您行行好吧,我家小姐的名声,最近可有点……” 得意的把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冯依依往怀里搂搂,江浅夏惬意的眯着眼道:“名声怎么了?再差还能差过我去?” 小飞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她是怎么好意思拿自己的名声和他家冰清玉洁的小姐比的!虽然知道她本人很好,但凶名在外到底哪儿好了! 再说了,他家小姐可还没出阁呢。 女儿家抛头露面的跟着她在工地上到处奔波还可以说是生在商贾之家要承担的责任,可被她穿着男装这么搂搂抱抱的,就过分了啊! 懒得听小飞像老腐儒似的絮絮叨叨女戒女德,江浅夏在冯依依小脸上亲一口,在他倒抽冷气的“嘶”声中,坏笑连连。 “你家小姐是我给我家孩子内定的了,名声什么的,咱们自己人清楚就成,哪儿来这么多规矩对吧?” 冯依依娇嗔的嘤宁一声,小脸红的快冒血了。 仙女脸红起来,正常男人简直受不了啊! 鬼二看的眼睛都直了,吸吸鼻子,转眼看看完全不在状态的鬼一,心中暗骂一声鲜花都插在牛粪上了。 目送江浅夏畅笑搂着自家小姐扬长而去,小飞捂着胸口,有种自家白菜被养猪的光明正大连根挖走的悲愤。 想了一晚上老爷来了他要怎么交代小姐被人拐走的事儿,第二日作坊开工,小飞浑浑噩噩的给进去的工人发口罩,嘴里机械的叮嘱着一定要把口罩带上,否则会生病的。 工人们好奇的拿着口罩把玩一会儿,在小飞面前是乖乖带上了,可一进作坊,就宝贝的把口罩摘下,仔细的放进怀里。 这么做的工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大多数。 待江浅夏用过午膳,不放心的去作坊视察时,就见从附近州府来务工的汉子,光着膀子在火窑里干的挥汗如雨。 才从山上运下来的泥沙,被铲子那么一掀,漫天的粉尘落在他们身上,直接塑出一个个灰扑扑的泥人出来了。 脖子上挂着粗布,实在灰的受不了了,就撩起来,混着汗水抹把脸。 身上那深一块潜一块的模样,简直让江浅夏怀疑自己是不是黑心肠的黑窑头。 “哐哐哐!” 一把抢过毒秀才的铁扇子在门上狠敲几下,巨大的响动,把忙的口干舌燥的工人们吓的纷纷扭头看她。 “小飞!他们的口罩呢!” 没有丝毫讲情面的意思,江浅夏厉声喝问。 小飞一个激灵,下意识的伏低身子,有些惊慌的道:“江夫人,小的确实把口罩发给他们每一个人了!这,这是……” “哎哟,俺还以为啥事儿呢?哐哐的吓俺一个哆嗦。” 一个负责铲沙的汉子往脸上抹一把,乐呵呵的把干干净净的口罩从别在腰间的衣服夹层中取出来,脸上带着小老百姓特有的狡黠与机灵,炫耀似的在江浅夏面前抖抖。 “这东西干净着呢,没事儿!你别吓唬小飞,他人可好呢!”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憋在胸间,江浅夏翻着白眼捂着胸口,差点厥过去。 第200章、活不到那会儿 “你你你……” 手指气的直哆嗦,江浅夏受不了的一跺脚,怒吼道:“你他娘的把口罩藏起来不带,有个屁用!还敢跟老子炫耀,抽你信不信!” 虽然穿着男装,这番话在她现在的形象下好像十分正常,特别是在糙惯了的底层百姓面前,感觉还挺亲切的。 但站在她身后的无涯、月人、鬼一鬼二和毒秀才,却直接被震的脸都僵了。 月人心绪翻滚,很想知道他软绵绵又俏皮可爱的小羔羊到底经历了什么,会突然脏话骂的一串一串的,但现在她在气头上,好像不太适合去触霉头…… 鬼一和鬼二眉头跳跳,见鬼似的低下头偷偷换了个狐疑的眼神——怎么主子真和纯爷们儿似的,连最女气的跺脚,也跺的如此豪迈! 毒秀才嫌弃的直摇头,用发指的眼神,挤兑着脸色已经一片漆黑的无涯。 “老子今个儿……” “咳!” 江浅夏袖子刚挽起来准备骂个痛快,就被无涯阴森森的警告声,给吓蔫吧了。 脖子梗着梗着,慢慢的重新放松肌肉,撩到手肘上的袖子也被她偷偷摸摸的抹下来,粗暴的神情如春风融冰般,勉强变成了温和的微笑。 这番变化,看的月人不停发出赞叹,也让鬼一鬼二再次坚定了心中的所想——果然连主子都是被无涯调教的对象啊,不知道将军在主子面前,有没有这样的威严…… 调回状态的江浅夏,有些憋屈又有些哀怨的瞥无涯一眼,被他冷冰冰的回扫一眼,冻的连忙重新把视线挪回工人身上。 “大家讲道理,这口罩是万宝阁和冯家出了大价钱,专门给你们定做了用来保护身体,避免你们吸入过多粉尘的。你们一个个的不带不说,还把口罩藏起来是想干嘛啊?等着下崽啊?” 虽然奇怪她怎么一下子变得“娘们儿兮兮”的了,但带头炫耀的汉子,还是乐呵呵的重新把口罩小心的塞回衣服里的夹层中,还温柔的拍了拍。 “呵呵,贵人你是不知道,你们发的这啥口罩吧,料子好着呢!” 小市民的精明重新挂在脸上,汉子挤眉弄眼的道:“俺看了,上好的棉料子,还有好几层。等回去了让婆娘拆开,再加点儿就能给娃做件贴身的小衫了!” “等娃长大了穿不下了,那就再拆开,婆娘手巧,自然是知道要把它用在什么地方的。” 考虑到粉尘太大,江浅夏定制的口罩足有六层,而且面积挺大,能把眼睛之下的大半张脸连着下巴都包裹进去。 但这是为了防止他们张嘴喘气的时候把粉尘咽进肚子里,不是为了给他们拿来拆了做衣裳的! 无奈的揉揉额头,江浅夏看向其他的工人,苦笑道:“你们也是为了拿回家给孩子做衣裳的?” 有孩子的点头,有对象的羞涩表示要拿去当礼物,啥都没有的,就是单纯的舍不得自己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 是的,对这些最底层的老百姓来说,做口罩的顶级棉料,是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去考虑的好料子,穷惯了,他们早已接受了自己“不配”用这些好东西的宿命。 鬼一鬼二是底层出生,对工人们的想法感触颇多,想到自己以前的日子,都感觉十分不是滋味儿。 可就是连毒秀才都满腹惆怅的叹了一声时,江浅夏去“绝情”的皱起眉头,对他们这些扯淡的理由十分不满。 “口罩是给你们烧水泥带的,不是白送给你们的好吧?你们私自藏着带回家,和把作坊里的其他工具带回家自己用有啥区别?” 工人们被说的一愣,神情不自在起来,看江浅夏的眼神也带上了抵触和嫌弃。 “你早说嘛,俺们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来你这儿干活就干活,绝对不会手脚不干净遭主家嫌弃!” 把夹缝中的口罩掏出来戴上,汉子瓮声瓮气的道:“这下成了吧?” 较劲的仔细检查他带的表不标准,江浅夏还能抽空用“警惕”的眼神,扫视那些个还没把口罩戴上的工人。 大乾百姓越是穷越是有股子硬气,被她这么怀疑的一扫,哪儿受得了? 纷纷像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似的飞快把口罩戴上,再不待见的狠狠瞪她一眼。 见所有工人都重新戴好口罩,江浅夏又矫情的道:“你们今天这样我很不放心啊?今晚下工回住处,记着把口罩做上你们自己的记号,洗干净了,明天我们要检查的。” “谁的要是没洗干净,那就算误工了啊!” 苛刻的条件让工人们都没了刚才的热情,一个个当她不存在似的重新忙活起来,有的还故意故意的在她面前扬沙,弄的她捂着嘴狼狈往外逃。 灰头土脸的出来了,孙长生苦笑着给她擦脸,有些粗糙的手在她头上拍拍。 “老朽不明白,丫头明明是为了他们好,为何还要做出这番姿态,平白惹人不快?”拍着身上的灰土,江浅夏淡淡道:“谁为他们好了?您老清楚得很,整个大乾能治疗尘肺的,加上宋傅文也就能算两个半,要是他们患病,那得算工伤吧?咱们得负责赔钱治疗吧?到时候还不是累着自己? ” “更何况,百姓最讨人厌的一点就是,当他们知道是为他们好时,他们就会根据自己的利益来讨价还价。” 抬眼看着愣住的孙长生,江浅夏冷漠道:“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命不值钱,所以对他们好的东西,他们能轻易的挪为他用,因为在自己的身体和既得利益对比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往往是可以舍弃的。” “但这不符合我的利益,一群熟练工本身的价值,比他们所想的要重的多,我不能容忍他们因为看不到自己的价值,而损害我的利益。” 看着江浅夏一边拍着衣裳,一边骂骂咧咧往回跑的背影,孙长生不高兴了。 “哼!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知不知道主家为了能让你们四十岁之后不至于痛苦惨死,花了多少心思!” 医仙的名头到哪儿骂人都不虚,工人们讪讪的低着头,被老爷子指着鼻子骂的狗血淋头。 等老爷子气顺了,才有人躲在口罩后边儿,偷偷道:“四十岁?活那么大岁数拖累孩子干啥?王八蛋才活过四十呢……” 八十多还精神抖擞的孙长生,无言的张了张嘴,扭头离开,只留满嘴苦涩。 他们说的对啊,活不到那么大岁数的……底层百姓,三十就能自称老夫,四十算高寿,五十都能享受四世同堂了。 他们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了,所以越发不看重自己的身体。不被他们自己看中的命,却被他们不待见的浅夏丫头当成了宝,这是大功德啊。 第201章、好歹是只虎 水泥制作起来很简单,就是两磨一烧。 先把石灰石,铁粉,砂石等材料按一定的比例混好,拿去研磨成粉,然后再送进旋窑内高温煅烧,成为熟料。 把熟料加上矿渣、煤粉之类的混合料,配上石膏再混合磨细了,就是可以拿来用的水泥了。 水泥的材料简单得很,一开始建造作坊的时候,作为“算学”专精的蒋文杰,也和师弟洛琴一起,给作坊设计了巨型研磨磨,几个简单的结构改造,就让研磨变得轻松起来,仿佛人人都变成了力士。 烧制起来就更简单了,岭南多山多树,也就是说煤矿也多得很,反正材料钱比在京都的便宜太多了。 一批批水泥被烧出来堆着,江浅夏琢磨着囤货差不多够“装修”一个隧道了,便叫上她现在御用的总工程师董楚文,去把前边儿一个已经建好,在通行的隧道,给直接炸了重建。 那些个铁架子还好,都被匠人们宝贝似的仔细拆下来了,可那些磨石头的匠人,看着江浅夏往里扔炸弹时,真是有种心血付诸东流的悲痛,恨不得去把炸弹抢出来。 伴随着已经听习惯的山崩地裂的巨响,好端端的山洞坍塌了一大片,生生扩大了一圈儿。 带着口罩、头巾和防风镜,模样古怪的和妖怪差不多的江浅夏,作为唯一不受扬尘影响的人,一本正经的往前跑两步,查看情况。 “……不成啊,还是小了。董工你再给多画几个圈,咱们炸大一点儿啊!” 隧道小,就代表通过的人数少,速度慢,推算下来,他们收的过路费也就少了啊! 就算不达到后世的单向四车道的隧道规模,双向四车道还是要保证的吧?董楚文十分淡定,他现在眼界已经被流水般花出去的钱给养起来了,其他匠人都在劝说江浅夏别浪费奢侈时,他就拿块湿毛巾捂着脸,单手背在身后,特别有高人风范的捏着炭笔,走过去随手把炭笔向上 砸去。 几个小黑点出现在隧道上方的山壁上,十分写意。 “就是那三个点,继续炸就成。” “……不是有四个点吗?” “嗯,那个下边儿的不算,失手了。” 抬脚把闷笑的儿子踹到一边儿,董楚文干咳两声,有些没底气的凑到江浅夏身边,小声道:“掌柜的,那些灰似的水泥,真的够结实?小老儿怎么有点儿没底呢?” 白他一眼,江浅夏拉着他后退两步,才在继续轰鸣的爆炸声中,扯着嗓子给他举例子。 “那水泥的效果吧,简单的说,你随便找个人把他栽水泥池子里,等水泥干了,他就和水泥融为一体了,抠都抠不出来。” 血淋淋的例子,让董楚文知道自己不能再翻来覆去的问了,否则这个被栽进水泥池子里的人,说不准就是他了。 隧道被拓宽了近三倍,所有匠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江浅夏。 要是水泥没用,那可就白费了老鼻子钱了。 被这么多审视又期待的目光看着,江浅夏只是微微有些心跳加速,想再激动一点儿,都没办法。 真的,要是换点其他的东西,她还不会太确定,可水泥这种被广泛运用的廉价材料,她实在很难像他们一样,满怀期待,仿佛要见证什么了不得的伟业。 水泥倾泻在地上,没有搅拌机,就火山口似的在上边儿挖个坑,倒水,用铲子和面似的搅合。 看着差不多了,就把烂泥似的东西往隧道里糊,别说弧形顶,江浅夏连地面都让大家别漏过,一起给糊了。 这活儿干着容易,一大群想见证奇迹的匠人争先恐后的涌进去,小半天就把隧道里糊的平滑光整,然后一个个脏兮兮的出来,等江浅夏指示下一步要干嘛。 “啪啪——” 小手清脆的拍两下,虽然日头还早,但江浅夏还是懒懒的道:“今天大家辛苦了,先散吧,让食堂的大娘做顿好的,当慰劳大家这些日子的辛苦了。” “岳州刚运来了好酒,大家可以小酌两杯,别喝醉了就成。” 说完伸着懒腰想走,被董楚文急吼吼的拽住了。 “掌柜的,这怎么就散了呢?水泥糊好了,之后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等它自己干啊!” 无奈的把董楚文扒拉到一边儿,江浅夏没好气的道:“你们要是真想干点啥,就蹲地上吹气吧,说不定能干的快点儿。” 匠人们面面相觑,虽然还真有几个蠢蠢欲动的,但想到自己糊的有多厚,又只能泄气的塌着肩膀,一步三回头的回宿舍去了。 强忍了一夜的匠人们,大清早不放心的赶去工地,全傻眼了。 原本平坦的和镜面差不多的地面上,布满了各种动物的脚印,还有一只小鹿可怜巴巴的被困在地上,脚拔不出来了。 那些嵌在地上的蛇啊鼠的就更别说了,还有一地的锦鸡毛,花花绿绿,差点把匠人气的厥过去。 被董楚文的哭嚎声挖起床的江浅夏,来现场一看也傻眼了。 “呵呵……咱们滇州的环境保护真不错,野生动物挺多哈……” 除了干笑,江浅夏也觉着心口疼了。 水泥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被匠人们指天骂地的小心清理出来,那只可爱的小鹿被气绿了眼的匠人们直接宰了准备中午吃了泄愤。 可看着满地的狼藉,不止亲自上手的匠人,江浅夏的心也在滴血啊。 蹲在隧道口纠结了半天,江浅夏小手一挥,把胖成球的糯米,从随身的挎包里提溜出来。 圆滚滚的小虎崽子懒洋洋打个哈欠,在地上躺倒一滚,露出白白的肚皮,习惯性的用爪子去抱江浅夏的手,想求顺毛。 低眉顺眼的给它按摩一通,江浅夏才强行把小虎崽抱起来,谄媚的笑道:“糯米啊,你看娘对你也不薄,把你养的都快胖成猪了,你是不是该发挥下作用,给娘看个场子?” 糯米圆溜溜的眼睛里透着迷茫,嗷嗷叫两声,毛茸茸的脑袋就一个劲的在她手上蹭蹭咬咬。 “哎,我手上没吃的!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说了半天没用,江浅夏柳眉倒竖,冲憋笑的鬼二怒道:“你就没个眼力劲,不知道去弄点儿水来伺候糯米多喝点儿!” “主子……你是想用虎尿威慑其他动物?”无涯虽然也挂着浅浅的笑意,但好歹是琢磨出她的意图了。 得意的把小猫儿似的糯米搂进怀里亲一口,江浅夏理直气壮的道:“那是!别看咱家糯米连只鸡都扑不到,但好歹也是只老虎啊!”“万兽之王,就问你怕不怕!” 第202章、有钱 虽然软趴趴圆滚滚的小糯米看起来,和它的主人一样不太靠谱的模样,但不得不说,血统这东西,还是很厉害的。 吃的好睡得好,小糯米的虎尿味道重的江浅夏这个自称为娘的都嫌弃。 捏着鼻子在隧道旁边撒上一圈,第二天早上来看,还真杜绝了绝大多数动物。 再在上边儿铺两层细细的棉布,连蛇鼠的痕迹都抹去了。 老天爷给面子,干燥的冬天愣是连出了三天的太阳,虽然温度不高,但干燥的榨干所有水分,让水泥完全干燥凝固了。 在众人胆战心惊的注视下,江浅夏用小锤子在地上敲两下,发现只留下点浅浅的白印,完全没影响后,优雅大气的冲大家展开双臂,做谢幕式。 “成了。” 简单的两个人,重重砸在所有匠人心头。 一片死寂后,匠人们癫狂的扑过来,死命的用手去抠地面和隧道墙面。 脸爱怜的在粗糙的水泥面上磨蹭,比对自家媳妇儿还亲。 不自觉的扬起笑容,江浅夏放任匠人们沉浸在难以抑制的喜悦中不去打扰,轻轻退到一边,冲同样激动的快哭出来的小飞挑挑眉。 “说说看,现在这样弄下来,一个隧道要花多少钱?” 小飞脸上的激动瞬间消失,利索的拿出算盘拨弄两下,眉头紧缩。 “嗯……小的算不出来,得问我家小姐才成。” 狠狠翻个白眼,江浅夏突然恶劣的笑出来,手肘拐他一下,嬉笑道:“我说小飞啊,你账房先生一个都不带,天天指着你家心算无敌的小姐做账,会不会不太靠谱?” 严肃的瞪眼,小飞带着丝不满道:“江夫人,小姐的心算可是连蒋公子都比不了的,无论速度还是准确度都傲视天下,怎么会不靠谱?” “当然不靠谱,等我家孩子开窍了,把你家小姐娶回来,我看你怎么办。” 小飞哽住了,他还真忘了这一茬了! “哈哈哈,大掌柜说笑了,依依那丫头小场面顶顶门面还成,要是整个冯家离了她就不成,那我冯家怕早就垮咯。” 豪迈的笑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江浅夏和小飞回头一看,就见冯依依娇羞的挽着冯望舒的胳膊走来,还不忘羞恼的小小白了江浅夏一眼。 离书信送出去还不到半月,没想到冯望舒来的这么快,江浅夏满脸惊喜的快步迎上去。 两人目光相交,齐齐躬身打招呼,然后大笑出声。 “冯先生,您可真会挑时候,快来看看咱们的新成果?” 带着一丝丝炫耀的意思,江浅夏邀请冯望舒看了宽敞的隧道,和结实的水泥地面、墙面。 看着被打穿的山,冯望舒真是震撼的难以言喻——那可是山啊!除了沿着山脊修路,竟然还能将其打穿通行? 这是怎样的神仙手段啊! 再次郑重的拍打衣袖,深深鞠躬,冯望舒赞叹道:“服了,老夫这下彻底服了。” “万宝阁近几年的飞速扩张不是无根浮萍,大掌柜真是好手段啊!” 连忙把人扶起来,江浅夏笑容温婉,但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透着股豪迈大气。 “商人逐利,山既然挡了咱们的财路,那当然要将其打通,若是打通还不够,那咱们就将他劈开,在万丈悬崖间架上通天长桥。无论如何,商人的路,永远不会臣服于阻挠,不是吗?” 激动的连连点头,冯望舒顾不得规矩,紧紧握住她的手,气概万千。 “老夫虽然没有大掌柜的神仙手段,但你交代下来的事儿,老夫却敢自夸一句,不负你的所托!” 强行拉着江浅夏往回走,拒用马车,路上,冯望舒就把这次来的主要目的,给她说明白了。 “老夫接到小飞的信件,把滇州的情形和其他同行说明后,可被大家伙狠狠埋怨了一番啊。” 想到老朋友们又羡又急的样子,冯望舒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就不自觉的浮现出浓浓的笑意。 “呵呵,这说明冯先生的人品和信誉好,要是换了浅夏在京都敢这么吹嘘,怕是早被当成异想天开的疯子,或者想钱想疯了的奸邪小人了。” 开辟商路从来就不是简单的事,要投入的财力、精力、人力和时间,只要稍有不慎,就足以拖垮一个百年老店。 江浅夏虽然是在自嘲,但说的却是事实——若是换一个没有信誉度,家底也不够丰厚的地头蛇来牵头,精明的商人可从来不会被别人几句话就忽悠着掏钱。 对她的恭维,冯望舒是很受用的。 被比自己低层次的人恭维,虽然心里有时候也舒坦,却没有被同阶层,甚至很多地方比自己要强的人恭维,来得珍贵,有成就感。 享受的眯眯眼,冯望舒继续道:“虽然老夫在扬州还算有点薄名,但也多亏钱翁在岳州相呼应,才能正式把同行们联系起来。” 万宝阁和冯家这两尊庞然大物联手,那动静就绝对小不了,更不会是忽悠着他们玩儿的。 人的影树的名,河运冯家和万宝阁前大掌柜的号召,力量大得很。 “滇州路途遥远又相对闭塞,同行们虽然眼红心焦,却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随老夫同来,只能把入股的钱财兑换成银票,真金白银的运到我冯家钱庄里,把票据当诚意,让老夫给大掌柜带来。” 提钱了! 江浅夏眼睛蹭亮,她现在可是穷的连位面商会的交易额都不敢冲了,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总算等到送钱来的冯望舒,罗嗦这么久才说到正题,她都快等不及了好吗! 察觉到她的心急和期待,冯望舒呵呵一笑,也不多说。 待匆匆赶回宅子,才取出一个两掌宽的檀木盒,交到江浅夏手中。 江浅夏搓搓手,打开盒子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转手塞到冯依依手中,急声道:“依依你快算算,多少!” 冯依依愣了一下,便温婉的把一张张票据仔细翻一遍,最后一张票据放回盒中后,没有一丝咯噔,张口便道:“一百二十五万七千九百贯,来自岳州大小七十六家商户。” 一百二十五万贯…… 江浅夏砸吧两下嘴,不知该作何表情——大乾一年的税收有多少她不知道,但岳州和扬州加起来,一年收上去的赋税,也没一百万贯啊……要是被穷嗖嗖的陛下知道,被人看不起的商贾竟然随随便便就能拿出百万贯的财富,不知道会不会眼红的起了抢劫的心思? 第203章、铺网 “呵呵,一百二十五万贯,虽说对开辟商道来说算不得多,但无论放在哪儿,都是一笔巨款了。” 矜持的捋着胡须,冯望舒微微眯眼试探道:“不知大掌柜心中可有腹案,这笔钱,要用在何处?” 合上钱箱闭目沉思片刻,江浅夏将众人邀至书房,把更为详细的滇州地图铺展开来。 这种关乎百万贯的方案讨论,本应是两家掌柜,最多加上几个幕僚就要敲下的,以保密为主。 可看着一屋子抱着手,围着地图看的目不转睛的人,冯望舒却不知该怎么清场了——他们的态度实在太坦然了,坦然到他都觉着自己不方便开口赶人了。 “啊,冯先生不必介意,他们都是后边儿要跟着做事儿的,浅夏做担保,出不了事。” 察觉到冯望舒的犹豫,江浅夏连忙安抚起来。 在场的也确实没外人,小飞和冯依依是代表扬州商会的,冯望舒当然不可能赶人。 而剩下的,就是鬼一鬼二,月人、无涯和毒秀才,虽然孙长生老爷子也是一起回来的,但老人家对赚钱这种俗事不感兴趣,进屋就躲去自己的药房忙活了。 两个“死士”是心腹,自然不用多说,无涯是江浅夏的半条命,还代表着皇家,真是赶谁也赶不到他头上。 稍微可疑点儿的毒秀才虽然看着不靠谱,但却是和江浅夏过命的交情,随后也却是要使唤他做事儿,现在赶人,这贱人就敢撂挑子躲懒。 “唔……月人,你现在的身份是?” “你的追随者~” 满意的点点头,江浅夏冲傻眼的冯望舒做个“没问题”的手势,视线挪回地图,变得认真起来。 “你们看,我们现在计划要打通的路,是贯穿滇州南北,辐射了滇东大部分地区的交通网。” 手指简单滑过,冯望舒又有些茫然的皱起了眉头——这哪儿是辐射了滇东啊,明明整个滇州都在里边儿了啊…… “爷爷,江夫人说了,滇西那些大山大江很有用,留给蛮夷浪费了,所以也归咱们了。” 冯依依小声的解释,让冯望舒更茫然了。 疆土大事,是能随便一句给别人浪费,就能化为己有的? 张了张嘴,想到江浅夏贵女的身份,冯望舒不仅想到——这会不会是陛下的意思? 不敢揣摩圣意,冯望舒神色凛然的冲江浅夏点点头,一脸“我绝对不会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的坚毅。 哭笑不得的耸耸肩,江浅夏直接略过这段,接着讲解起来。 “滇州的资源真的丰富的要死,药材、珍贵木材、食材、玉石、贵金属矿脉、野生动物……” 屈指轻敲,江浅夏环视一圈,严肃道:“这些资源随随便便运出去,依靠扬州和岳州两地的商贾,能轻松把这儿的东西卖遍整个大乾!” 不等大家畅想那是怎样的海赚,江浅夏就一盆冷水泼了上去。 “可问题是,滇州太大了,太大了!” 单地图上看的面积,在所有州府中都能排的上号了,加上高山深谷这种垂直地貌,其中蕴含的资源,远超想象。 “滇州太大了,整个大乾的需求量也大,而我们没有这么多人!就算咱们两州的商人全投进来,也开发不了其万一!” “大掌柜的意思是?”冯望舒老奸巨猾,没像其他人一样被牵着鼻子走,反而微笑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微笑。 “冯先生应该也想到了吧?想开发这片广袤的土地,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所有滇州百姓为我们所用。” “有难度吧?”毒秀才挠挠头,有些担忧的道:“小生这些日子没事儿就跑出去逛逛,发现这真的是百里不同俗,十里话不同。” “他们好多说的话小生都听不懂,要让他们参与进来,会不会想的太简单了?” 冯望舒一听,也忍不住皱起眉来。他倒是不怕因为听不懂而产生交流障碍,他是怕因为风俗的不同,万一犯了什么忌讳,就不太好了。 对于毒秀才的疑问,江浅夏只得意的挑挑眉,就故作不在意的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绘本,扔给他。 “这里面记录了滇州可能存在的二三十种少数民族,从他们的穿着饮食习惯,到他们的节日、习俗,都有详细记载。” 翻看着这本类似指南的绘本,毒秀才嘴角抽搐,低低道了声“妖怪”。 当没听见的浮云过去,江浅夏拍拍手,指点江山。 “总之,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下,我们要选定最少一百个集交通便利、周边人口稠密、物资丰富、可向外扩张的空间足够等特点的地方,来建造用来采买和售卖的商铺。” “由我们自己的商铺作为铺展形成商业区,让周边的百姓,自然的抛弃传统的半月集或者月集,最好每天都能在商业区进行大量日常交易。” 看向冯望舒,江浅夏有些试探的道:“至于万宝阁,历来做的就杂,我们所有的分类份额要的都不多,但东西在我们店里一定要全,而且质量不能差……” “呵呵,我冯家和万宝阁不一样,我们没那么多心思去铺开,但滇州往外货运的份额,冯某就大言不惭的,先拿个六七成吧。” 虽然搞了个联盟,但论实力,还是要以牵头的万宝阁和冯家河运为重。 两家的代表人又都领先于其他同行已经在滇州有了根基,此时若不先把地盘份额抢占大半,那不是玩公平,那叫傻。 默契的达成初步协议,两巨头互不干涉对方的主场,愉快的互惠互利基调定下后,继续往下推。 “万宝阁要供给的不是一两家店这么简单,我们铺货就要全大乾都铺开,所以零散的收购不适合我们,我们会去找各个寨子的首领,各个民族的头人、族长去谈,分区进行精确物资收购。” 捋着胡须,冯望舒也不示弱的淡笑道:“要想满足这么大的货物进出,我们冯家也不能太敷衍了事。最少借道、雇人运货,和各个寨子的联系也是少不了的。” “但保护货物的安全……” 猫眼微眯,江浅夏矜持道:“要是滇州铺路还用不完那么多土匪,那古将军想必很乐意,把剩余的,全拉去给陛下开矿吧。” “哈哈哈,如此,甚好!” 就在两人相视而笑,好像已经一切搞定,准备把酒言欢的时候,无涯轻咳两声。“咳,主子,您是不是忘了通知一声滇州的官员?” 第204章、最无厘头的地方官 “……滇州竟然还有官员?” 江浅夏震惊了,除了无涯之外的所有人,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眼睛瞪的贼大。 不是他们不把小小地方官看在眼里,实在是,在滇州折腾了这么久,完全没发现有地方官的踪影啊…… 无涯被大家盯的浑身不自在,只能清冷的低下头,有些尴尬的低声道:“滇州和大乾的其他州府一样,都有刺史和州官、县官,只是大部分州官和县官,都由滇州当地头人、首领担任。” 得知自己的原情敌阿依兰她爹阿诺德,尼族的头人,竟然还顶着个县令的头衔,江浅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难怪阿诺德说自己是见过市面的人呢,合着他本身就是大乾的官员啊! “咦,不对啊?要是阿诺德这样的大族头人才是个县令,那滇州刺史是谁?” 江浅夏稀奇了,还有这么牛的人,能掌控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头人,坐稳刺史的位置? “主子,您与武将较为亲密,所以可能不太清楚。” 面露敬仰,无涯微微躬身,道:“滇州刺史杜飞白大人,字归镜,号卧石山人。” 大乾的文人喜提字号,就算江浅夏接触的文人不多,相熟的也多为长辈,知之甚少,但她也很清楚,字这种和名字差不多的就算了,但号,却是附庸风雅,吹嘘自己的多。 能被无涯这么恭敬又郑重介绍的号,只能说,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杜飞白大人,确实够得上“卧石山人”这个雅号。 沉吟片刻,江浅夏不敢怠慢,认真道:“既然得知滇州有刺史,那就一定不能失了礼数。杜大人现居何处?我们是直接去刺史府投拜帖,还是去他办公的府衙?” “嗯……” 被主子追问,无涯默默的抬起头来,“想找到杜大人,估计得随缘吧……” 再次傻眼的众人听无涯科普了一番杜飞白这个“奇人”的奇后,嘴最贱的毒秀才忍不住嘟囔起来。“一个堂堂的刺史,不好好的在刺史府待着,反而喜欢像山民一样没事儿就往深山老林里窜,还一窜就找不到人了,这算哪门子的刺史啊?大乾的官要都像他这样,领着俸禄到处游山玩水,那咱们早造反了 ……” 虽然有些不恭敬,但对毒秀才的话,江浅夏却十分的赞同。 在其位谋其政,你这“卧石”是雅致又风流了,他们这些准备找门路办事拜码头的要咋办啊? “滇州比较特殊,杜大人也比较特殊……” 听无涯再深挖下去,江浅夏忍不住开始嗑瓜子,把杜飞白的事迹当段子听了。 简单来说,杜飞白此人和她所预想的中年老翁形象不符,因为人家现在才二十七岁,比她亲亲夫君大不了几岁。 和他年龄相符的,是此人狂放不羁的性格,和让人艳羡的才情。 十四岁高中状元,然后三年内爬到了四品,身兼好几个职位,可谓盛宠。 因为喜欢深入基层去和百姓打成一片,所以难免被某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所不喜,经常有阶级隔阂,不带他一起玩。 不玩就不玩吧,这人还喜欢搞事情。明明本职工作和御史离着十万八千里,可怼起人来,比御史都狠。 加上他口齿伶俐,又自带道德大义的光环,所以每次在朝会上舌战众皇亲勋贵,都能把人给气死,然后成功把朝会变成菜市场。 要是仅仅这样,那皇帝陛下早把他掉去地方,眼不见为净了。可偏偏他的能力不俗,丢出去又可惜。 就这么磨蹭了几年,终于,杜飞白大人因为某个年过八旬的王爷人老心不老,威逼利诱一位卖艺不卖身的名家给自己当小妾时,喝多了的杜大人,在青楼引经据典,把王爷活活气死了。 一个王爷死了,对陛下来说其实是好事,可其他勋贵不乐意了,联起手来天天找陛下哭诉,要求严惩。 陛下含糊其辞想保下杜大人,可偏偏杜飞白是个硬骨头,竟然直接请调要来滇州当刺史,还说明了要是陛下不同意,他就申请降职过来,或者辞官也要过来。 要知道,在他之前,滇州这块地儿,那就是贬官的去处,来这儿的官员大多活不过五年,挺不到大赦的人,都挂了。 也就是说,在他之前,滇州是没有刺史的,只有当地的头人来当地方官,压根儿没外人介入。 作为第一个成功打入滇州,一待就是六年,还和山民们混到一起到处乱跑,没病没死,身体好像还健壮了的杜飞白大人,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好像都能称为奇人了。 瓜子皮嗑了一地,江浅夏听完故事,摊手道:“所以说了这么多,杜飞白大人到底在哪儿?” “讲道理,他这种随处乱跑的刺史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要是找不到他,我们的事儿还办不成了?开玩笑,无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现在一刻钟花的钱都是以贯为单位的,哪儿有工夫等他?” 翻个白眼,江浅夏不耐烦的拍拍手,随意道:“反正看杜大人的品行,也不像是个贪官污吏,那咱们就先做着咱们的,然后放出消息寻找杜大人下落,等他自己出现的时候再说吧!” 事情好像就这么不咸不淡的揭过了,可没想到消息放出去的第二天,江浅夏例行去工地监工,准备瞅一眼就去实地考察第一个万宝阁滇州分店的店址时,被人拦下了。 此人黑瘦黑瘦的,但肌肉线条相当漂亮。一双眼睛有些不自然的眯着,江浅夏一看就知道,他估计是个近视眼…… 麻衣布鞋,手上还拿着糊水泥的平铲子,把她拦下后神色坦然的搓搓手上的泥,极其诡异的行了个书生拱手礼。 “在下滇州刺史杜飞白,久闻常瑞贵女大名,也见了许多面了,今日才来打招呼,你见谅。” 说完,杜大人自然的接过伙计们挨个发的工钱,仔细的把那几枚铜板放入怀中,轻拍两下,得意的冲傻眼的江浅夏眨眨眼睛。 “杜某从未见贵女吃过工地上的饭食,别看这环境看似粗鄙,但饭食却是难得的美味,贵女切不可错过!”“来来来,今日杜某就请贵女品尝一番,好尽地主之谊!” 第205章、过年礼物 盛情难却,但食不下咽。 胃口早被无涯和鬼一养刁的江浅夏,哪儿吃得下专门给工人准备的大锅菜? 考虑到工人们每日里体力劳动量很大,所以菜都是重盐重油的。 素菜涮涮还能吃,肉菜为了照顾山民的胃口,全是老肥肉,江浅夏实在是消受不起。 艰难的陪着杜飞白蹲在路边吃了顿“大餐”,江浅夏用帕子努力的擦着油乎乎的嘴,带着丝同情和悲愤,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杜大人,别的话不多说了,还有十多天就除夕了,您在这儿大概也没什么亲人,就来我府上混饭吧!包管比今天这顿好吃!” 第一次被人邀请去“混饭”,杜飞白愣了一瞬,便哈哈大笑着在江浅夏肩膀上回拍了两巴掌。 “能得女夜叉邀请去混饭,是杜某人的荣幸!除夕之日,杜某必带上好酒,上门叨扰!” 辛苦蹲了半天,却被他两巴掌拍的坐到地上,干干净净的裙子变得脏了一片。想到回去后白芷和紫苏又要埋怨她,江浅夏脸就苦了起来,没好气的翻着白眼道:“你一两袖清风的能有什么好酒?除了山间的猴儿酒,别的就别拿来了,没人喝不说,我还不好意思给你倒了,平白占地方 。” “哟呵,女夜叉还是个懂酒的,竟然料事如神的知道杜某才寻了猴儿酒?” 哈哈一笑,杜飞白豪气起身,把发配的铲子往后背上一背,扬长而去,嘴里说着要再去寻点好酒,否则就被掏空了存货了。 虽是第一次交谈,但两人却像多年好友,说起话来一点不客气,看的无涯抿嘴浅笑。 狼狈的拉着月人爬起来,江浅夏长叹一声,挠挠头。 “话说,咱们不是要找他谈官家的事儿吗?他跑去深山老林里寻猴儿酒,不到除夕前怕是见不着人了,咱们怎么办?” 翻手拿出一枚印信,无涯浅笑道:“杜大人拦住主子之前,已经把刺史印信交与无涯了。” “……还真是甩手掌柜,比我还不靠谱……” 吐槽完毕,又交了个性格不错的朋友,江浅夏心情愉快的把糯米从睡觉的口袋里掏出来顶在头上,脚步轻快的回家。 至于考察店址的事…… “我哥和傻弟弟按行程,应该今夜就到了吧?” 钱思睿和钱金玉也是钱家的顶梁柱,因为老爹不靠谱,老姐又喜欢铺大摊子,所以大概连着半年,都在连轴转,忙的晕头转向。 现在万宝阁的重心跟着老姐移向岭南,所以本来在北境折腾羊毛织品的兄弟俩,又在寒冬腊月,苦巴巴的被爷爷一封信给从北使唤到南了。 作为亲姐,江浅夏一点儿心疼人的意思都没有,摸着下巴回头,冲无涯道:“今晚回来了给他们做顿好的,晚上弄去温泉里死命泡一个时辰,叫两个手劲大的给他两好好松松筋骨。” “然后明个儿一早,就打发他两去看分店地址吧,这事儿他们熟,我就不搀和了。” 就这样,迢迢万里跑来给亲姐帮忙的两兄弟,连人面都没见着,就被一顿揉搓后,在除夕前几天被丢出去忙了。 理直气壮的把自己的事儿扔给兄弟,闲下来的江浅夏每日里就给古黎写写小情书,顺带着写家书,给远在岳州忙活的钱翁老爷子拜年。 当然,京都的三位老帅,一众将门叔伯,和文官中的硬骨头刘恭老爷子、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一一去了拜年的书信,附赠一堆滇州特产。 除夕前三日,第一次出远门的太子李薰驾到,随行的还真只有高泉老爷子一人,听说跟着的暗卫都在蜀中就遣散回去了。 李薰对自己的先生,可谓信任至极。 倒数第二日,钱家兄弟也带着大批年货回归,火红的灯笼把别院中的旧灯换下,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了。 除夕前一日,古黎带着亲卫低调赶来,见江浅夏之前,先和无涯道谢,表示给平山军准备的大批年货,已经收到了。 好好和分别许久的夫君胡闹了一晚上,第二天懒洋洋赖床的江浅夏,就听见屋顶又响起了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那些个留在岭南的游侠把这儿当自己家似的,拎只兔子扛只羊,抄近路把房顶踩的“咔咔”响。 闲聊扰民就算了,还有脸嫌弃没有舞狮的,年味不浓。 披头散发的跑到院子里叉腰骂了半天,江浅夏才气呼呼的把这些个臭不要脸的赶去找毒秀才,取了他新写好的春联,去大大小小的门口贴。 “噫嘘唏,这字儿谁写的,杜某用脚都写的比这好!” 挑着两担猴儿酒的杜飞白赶在午饭前来了,还没进门就指着游侠们正在贴的春联大声嘲笑。 毒秀才接到消息气急败坏的跑出来,笔墨纸砚往杜飞白面前一搁,拱手示意他行他上。 杜飞白丝毫不惧,冷笑一声,挥毫泼墨,一副春联行云流水写下,龙行虎骨,铿然处如入云山巅,婉约处如涓涓山溪,连江浅夏这种不太懂书法的人,都看的忍不住眼前一亮,大声叫好。 不得不服,毒秀才干脆的把自己写的全撕了,乖乖给大神研墨铺纸,模样之乖顺,看的游侠们哄然大笑。 古黎眉目含笑的搂住笑的花枝乱颤的江浅夏,单手抱着“啊啊”跟着起哄的女儿,在她眼角落下一吻,轻笑道:“几日不见,夫人竟然和归镜先生相处融洽,实在让为夫刮目相看。” 白他一眼,江浅夏娇嗔道:“合着在你眼里,只要是文人都和我不对付咯?” “岂敢岂敢。” 看着自家小厨娘许久没露出过的轻松畅快的笑脸,古黎满腹感慨。 “夫人,过去的一年,苦了你了。” “知道我苦,还不给我点儿补偿?” 调皮的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江浅夏眼巴巴的垫着脚尖讨要礼物。 古黎失笑耸肩,“为夫全靠夫人养活,可没存私房钱。” “那就是没礼物咯!” 柳眉倒竖刚要撒泼,手里就被塞上两块古拙却精美的令牌。 “夫人的死士还是留在身边,五十名鬼奴,夫人可自由驱使。” 印有独角鬼首的令牌被江浅夏随手扔给手足无措的无涯,古黎只是淡淡看他一眼,便继续拿起第二枚令牌。 “北境兴安岭,两万悍匪,除了为夫,只认这块令牌。”眨巴着眼睛,江浅夏喃喃道:“你总说自己是土匪头头,原来还真是土匪头头啊……” 第206章、红包 “这块令牌我收了,但估计暂时还用不上。” 偷摸四下看一眼,江浅夏抖手一抛,描着狼头的土匪令牌在空中打个旋,突然消失。 眨巴下眼,江浅夏垫起脚尖搂着无涯的肩膀,笑眯眯的道:“好无涯,你不想主子我多个山寨夫人的头衔吧?” 无涯心领神会,淡定把独角鬼首令牌揣进怀中,抿嘴一笑,倾国倾城。 依旧看不惯自家小厨娘和别的“男人”亲近,古黎吃味的把她从无涯身上撕下来,揽进怀里往院里走去。 除夕的重头戏在晚上,所以中午这顿大家吃的随意,也克制的没有多喝酒,简单吃完,继续忙碌着准备。 “浅夏!过年得穿新衣服的啊,咱们的新衣裳被你搁哪儿啦?” 穿着破布麻衣的游侠在院子里脱的只剩条兜裆布,赤条条的也不害臊,几人霸占一个院子,温泉不乐意泡,就爱在往骨子里钻的寒风里装豪迈的洗冷水。 “嘿嘿哈哈”的洗干净了,却发现自己的破衣服被仆役偷偷捡了扔了,一群人只能抱着膀子跳脚直嚷嚷。 怀里揣着汤婆子,身上披着软狐裘,江浅夏懒洋洋的倚在门边儿上,大刺刺的扫视着狼狈的游侠们,猫眼微眯。 “刚才让你们好好洗,一个个不乐意是吧?现在知道要衣服穿啦?” 身上没衣服,游侠们也不好意思的跑,只能憋屈的任她挤兑半天,才浑身不自在的换了身笔挺的锦衣。 在几个不自觉弓腰驼背的游侠后背上狠拍两巴掌,江浅夏左右看看,稀奇道:“我家那几个臭小子人呢?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你弟说过年要放炮仗才热闹,这儿没卖的,所以拉着蒋文杰去现做了,其他人也都跟着去凑热闹了。” “哦,炮仗啊……” 没怎么在意的江浅夏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你说其他人都去凑热闹了,这个其他人里,包括薰儿吗?” “肯定的啊,就是小太子下令,蒋文杰才不情不愿的跟着走了。” “……” 摇晃了两下,江浅夏抱着最后的期盼,颤颤巍巍的道:“他们往哪边走的……” “你是不是傻了?做炮仗嘛,除了往你的武器库走,还能去哪儿?” 回话的游侠极其嫌弃的搂着其他人的肩膀走了,江浅夏在原地恍惚了半天,突然泄气。 “月人。” “可爱的小羔羊,不用担心,要是大乾的太子不小心被炸死了,我会马上带你逃回大月的~” 一口气重新提起来,江浅夏连推带踹的把月人撵上房顶,跳脚咆哮。 “你特么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不拦着点儿!快滚快滚,去把李薰那小兔崽子给我抓回来!今天不好好收拾一下他,他都不知道这儿谁说了算!” 不敢招惹狂暴的江浅夏,月人摸摸鼻子,跃身跑了。 片刻后,被提溜在月人手里,一刻不停的拼命挣扎喝骂的李薰,像兔子似的被月人扔到了江浅夏面前。 高泉面无表情的跟在旁边,隐晦的丢给江浅夏一个“做得好”的眼神。 看见江浅夏黑着个脸,李薰不敢狂了,下意识的缩缩脖子,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后脑勺招来他家先生的两巴掌。 “太子殿下,耍威风耍到我这儿来了?” 挑眉吊嗓子的先生看着好可怕啊…… 苦着脸抱着后脑勺,李薰弱弱道:“先生,薰儿什么时候敢跟您耍威风了……明明每次都是您教训我……” 又一巴掌抽过去,声音再冷一分。 “不敢跟我抖威风,就敢对文杰和高爷爷呼来喝去啦?” 李薰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蒋文杰是罪臣之子,他堂堂大乾太子,使唤他做点儿事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至于高泉就更没问题了,那可是他家的家奴! 见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江浅夏猫眼微眯,俯视着他淡淡道:“薰儿,你记住了,在宫里你是太子,在这儿,你只是我不成器的学生。” “需要你站在皇家的角度想事情盖章的时候,你是太子,其他时候,你在我身边没有特权。” “要是理解不了,那就牢牢的记在心里,要是记不住,那就别留在我身边。” 这样的话已经十分严厉了,虽然比刚才的扇巴掌和阴阳怪气的挤兑听起来“温柔”得多,但却把李薰急的眼眶都红了。 瘪着嘴噗通跪下,李薰可怜巴巴的抬眼道:“薰儿错了,不该用太子身份强迫文杰师兄去做炮仗……” 没好气的把他提溜起来,拍拍他袍子上的灰,江浅夏重新怒道:“你还知道错啊!武器库那是能随便玩儿的地方吗?要是一不小心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说我们是集体抹脖子算了,还是干脆落草为寇啦?” “……先生,你这是在怀疑我的技术。” 蒋文杰来了,束着手颇为潇洒,后边儿的人从钱家兄弟,到鬼一鬼二,手里都欢天喜地的提着几串鞭炮,毒秀才怀里抱着的个头贼大,貌似是烟花。 嘴角抽了抽,江浅夏被这群不知好歹的气的浑身直哆嗦,最后冷笑道:“既然你们这么能,那今年的红包没了!” 一群人对江浅夏的威胁嗤之以鼻,他们都是大人了,红包这种东西,没有就没有嘛。 反正他们平时的月利也花不完…… 就这么悠哉的晃到晚上,年夜饭的大菜是江浅夏亲自掌勺,使出浑身解数,摆出来的一桌子菜,看的人口水直流。 按年龄排了座次,高泉浑身不自在的在主坐上僵着,对面刚好就是年龄最小,赔在末席的小主子。 “今年虽然出门在外,人也缺了不少,但过年该有的,咱们啥都不缺!” 拍拍手,外边儿瞬间热闹起来。 鞭炮声,敲锣打鼓的舞龙声,仆役和来凑热闹的山民的笑声,不绝于耳。 一片嘈杂中,江浅夏满酒干杯,脸上浮现一抹红晕,笑眯眯的道:“祝老爷子身体康泰,祝大家随心所欲!” 有江浅夏起头,在做的无论是太子还是游侠,都一人一句说着吉祥话,一杯酒下肚,暖了身子暖了心。 豪迈的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喝,在饭桌上你争我抢的,乐的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李薰声音拔尖。 吃饱喝足,仆役伙计们都聚在院中,满脸的期盼。 不负所望,江浅夏笑眯眯的拍拍手,钱家兄弟带来的管事,和小飞等人,就眉开眼笑的给伙计们派发大大的红包。 江浅夏呢,则拿出了许多巴掌大的小袋子,发给傻眼的游侠。 毒秀才喜滋滋的捏捏,发现里面好像不是银钱,稀奇的拆开,抖出几片大小不一的片片,闻着有股子药味儿,还有两片晒干的老参,和一小袋用油纸包好的粉末。 “过完年,你们又该跑的不见人影了,给你们银钱也没用,还不如给你们点保命的东西。” 离别即将到来,江浅夏带着丝丝不舍,柔声道:“药片里有伤口红肿发炎吃的,有退烧的,在滇州吃的太多了,万一乱吃了什么东西,还有止腹泻和排毒的。” “那包药粉别不当回事儿,身上挨了刀子,先用绷带把穴道勒住,抖上粉末能止血,再不济,也能让你们坚持到我面前。” “老参是百年药龄的,万不得已用来吊气,能不死就别死,明年除夕,没家室孩子的还是照旧来找我,有家室的,那更得带来看看了。” 一番话说的人心里酸溜溜的,场面刚冷下去,就见江浅夏把闺女抱在怀里,笑眯眯的摊开女儿的小手,脚边是撒欢绕圈的小糯米。“我的红包给了,我家小团子和小糯米的红包,你们是不是该看着给给了?” 第207章、天真了 从游侠身上骗来的那三瓜两枣,只能留作纪念,因为多数人都干脆的把身上最贵重的东西给拍桌子上了。 热热闹闹,拖慢脚步直到小年过后,就算再怎么不舍,游侠们还是选了各自喜欢的时间,或大清早高歌而去,或午饭后不见踪影,或夜深人静,翩然离开。 别院中的人一天天减少,又一天天增多。 扬、岳两州的商贾,许多连年节都不在家过了,安顿好自家的商铺,便带着最精明的伙计,在风雪中一路向南,来到滇州这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 当然,这个所谓的好,也是要分人的。 江浅夏的身边人,多身强力壮,常年在外奔波惯了,根本不在乎滇州的气候,不为高原和瘴气所扰。 而有些年纪颇大,还放心不下,跟着子孙辈来折腾的,往往才进入滇州就病倒了,好不容易挨到和江浅夏汇合,却被她直接打发原路返回。 “这不是闹呢吗?一辈子活在平原上的人,直接上高原,还那么大年纪,貌似还是三高人群,不起高原反应才有鬼了呢。” 要是有撒泼耍赖的强行要治疗,江浅夏便会开出些莫名其妙的偏方。 比如深挖个几千米的坑,把你家老爷子放进去。 又比如干脆找个最低的河谷,就在旁边住着,别出来了。 高原反应算严重但好解决的,要是她肯把小世界里的红景天拿出来给他们吃,那多待半个月也差不多就适应了。 但这种老顽固一般都很难说服,不能打不能骂的,江浅夏怎么可能容忍他们在这儿拖慢进度? 至于其他的小毛病,那就比较麻烦了。 和孙长生窝在药房好几天,江浅夏形容枯槁的扔了手中的药,怒道:“您老说说,怎么娇气的这么多!” “牙疼,把牙全敲了不就不疼了吗!还有那些一来就感冒的,身子骨这么弱当什么行商!” “至于那些花粉过敏的……这才初春他们就要死要活的了,再过些日子遍地都是花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得死过去!” 平原和高原的水质不同,土壤酸碱度不同,因为喝水的问题,基本来这儿的头几天,全是嚷嚷牙疼的。 在这个没有矿泉水的时代,江浅夏除了让他们咬花椒,还能怎么办? 听着她的埋怨,孙长生呵呵笑着,冷不伶仃来一句:“丫头,你是滇州人,那自然是习惯的。” “就算我是滇州的……” 后半句卡在嗓子眼里,江浅夏脸皮抽了抽,干笑着凑过去给老爷子揉着肩,弱弱道:“您老怎么看出来的?” “这几日的饭食,你把能吃的花都吃了个遍不说,那些个什么沙松尖、枸杞尖、香椿、草芽……春日里有些什么山茅野菜,你比当地的山民都清楚。” “还有那些个花,老朽还是第一次知道,那种纯白的大杜鹃花,还有苦刺花、棠梨花、金雀花等等,能吃的花竟然如此之多,而且经过你的烹饪,味道还都不错?” 摇头失笑,孙长生看着僵住的江浅夏,戏谑道:“丫头,不仅老朽看出了你的来路,你没发现,连尼族头人阿史诺,最近都对你亲热了许多吗?那是把你当自己人看呢!” “完了完了,你们都看出我的来路了,陛下不会以为我在京都受了委屈,跑回老家准备犯上作乱吧?” 还没焦虑多久,江浅夏就被来通报的无涯报以一声冷哼,极其不屑。 “主子,没有哪个准备犯上作乱的,成天在山里乱窜,想方设法弄些野草来吃。” 虽然味道确实还不错,但让主子接连吃了好些天的“野草”,无涯的忍耐力已经快到极限了。 “那些野菜明明你们都爱吃,每次我都抢不到几筷子,你们还好意思说我?” 面对主子的指责,无涯只能憋屈的咽下一口老血——他要怎么说,无论是他还是古将军,都是为了让她多吃两口正常的肉菜,才勉强自己的? 暗暗翻个白眼,直接略过这段,无涯淡淡道:“主子,休整了半月有余,前来考察的商贾们都已经调整的差不多了,现在正讨论货物和份额问题。” 无聊的把玩着手里的草药,江浅夏随意道:“有什么好讨论的,让你们抄的滇州物产分布名录不是已经印出来了吗?让他们自己挑选合适自家的,然后去找各家寨子谈咯。” “可是主子,各寨的首领都传来消息,他们现在很好,并不想把大山恩赐的东西,卖出去。” 江浅夏愣住了,她忘了,现在的滇州,可不是后世那种人多物少,渴望发展的年代。 优越的自然环境和多样化的物种,让滇州的山民一年四季都吃好喝好,加上没事儿爬爬山锻炼身体,这里七十多的老太太都能大气不喘的走个几十里山路不带咯噔的,换江浅夏自己来,得累死在半路上。 高山和低纬度带来的不冷不热的气候,连厚衣裳和火炭都不需要多准备。 无论哪个少数民族,日常就是变着花样随便打发了吃喝,然后给自己捣鼓漂亮衣服穿,银首饰十几斤的往身上堆,没事儿就整个篝火晚会或者歌会啥的,唱歌跳舞自在得很。 没有外界的儒家礼教束缚,男人女人们自由自在,为了爱情和努力生娃而变得热情似火。 这样的地方,在大乾很多地方还没事儿就闹闹饥荒,不是干旱就是水灾的对比下,真的和世外桃源差不了多少。 所以这里民风淳朴又彪悍,比如不爱用钱,买卖自在人心,大家以物易物,往往双方都恨不得自己吃亏让对方多拿点儿。 又比如,这里的土匪就算是被剿灭的大熊山悍匪,也只敢用几十人的小寨子抖威风,像尼族这样的大部族,他们连挑衅的勇气都没有。 这些身子骨分外结实的山民,可是上山摘个野果都可能要和野狼老虎干架的存在,说砍你就砍你,不含糊。 开路方便他们自个儿串寨子门儿,所以他们喜滋滋的来帮忙,给江浅夏造成了一种错觉,一种——其实他们也很渴望和外界沟通的错觉。现在想想,好像是有些太天真了,但人心真的那么容易就满足了吗? 第208章、欲望 “李掌柜,你那边谈的怎么样了?” “唉,能怎么样?我就想弄点水果干拉出去卖卖,那叫香蕉的东西真是好吃,江大掌柜还说过,这东西切片炸一下,又酥又脆,好吃得紧呢!可是人家连蕉林都不让我进,情愿留着给野象糟蹋啊!” “可不是吗,我这边也头疼的紧。你们瞅瞅,那么多好木料啊!那些还在长的我不惦记,树心都已经空了的,还不能让我买下打两件家具?” “我想做煤炭生意人家倒是同意了,可不要钱,只要他们需要的东西!要是一种东西也就罢了,可他们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的,要的东西零零散散,除了万宝阁,谁家能供得上?可愁死人了啊……” 还没踏进专门给同行准备的小院子,江浅夏就被里面的唉声叹气和凄苦之感,给雷的浑身不自在。 犹豫着是不是退回去,等他们发完牢骚再进去,就被眼尖的给逮了个正着。 “哎哟!江大掌柜来了!大掌柜快里边儿请里边儿请,大家伙可是栽了,求大掌柜的给支支招啊!” “是啊!谁不知道您和这十里八香寨子的头人都熟得很,能不能请您搭个桥,让我们先开个好头?” “对啊,要不这路都修出个模子了,我们却没货能往外边儿运,这话传出去,简直没脸见人了啊!” 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吵吵闹闹,江浅夏隐忍中,给小糯米顺毛的力道稍微重了点儿,被吃痛的虎崽子不满的反首张嘴,拿她的手磨牙。 嫌弃的把它舔出来的口水擦在它身上,把它油光水滑的毛弄的一团糟后,江浅夏才稍微出了口气。 “咳,大家能不能先消停点儿?” 她开口了,心中焦虑的商贾们就算有意见,也不得不暂时安静下来,只是用炙热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恨不得给她看化了。 叹口气,江浅夏抱着糯米往里走,两把椅子并排放在最前头,冯望舒淡定的坐在其中一把上,悠哉喝茶,见她走来,还笑眯眯的抬了抬茶碗,算打招呼。 有气无力的坐下,江浅夏苦笑道:“冯先生这么淡定,想来是有主意了。不帮浅夏解围,可不是长辈该干的事儿。” “呵呵,大掌柜说笑了,虽然冯家的货运水路已经铺开,船都入水了,可其他同行的困扰,冯某可确实解决不了。” 放下茶碗,冯望舒老神在在的笑道:“虽然冯某解决不了,可冯某是一万分的相信大掌柜能解决此事,所以不着急,不着急,哈哈哈。” 对这老狐狸是彻底服气了,江浅夏把糯米随便扔地上让它自己去玩儿,腾出手来端起茶碗喝一口,滇州特产的黑茶,合她口味。 抬手平压,示意大家先各自落座后,江浅夏才眯起猫眼,眼神锐利的扫视一番,把人看的一个激灵。 “浅夏不知道,是开拓商道的利益蒙了大家的眼,还是久在中原腹地经商,大家吃饭的本事都生疏了?以至于连收购货物这种小事,都需要头疼至此?” 话说的不客气,但没人敢不服气,也没人会在这时候和江浅夏呛声。 脾气最好的人一定是商人,换句话,脾气差的商人,早破产了。 在座的多是江浅夏叔伯辈的老人了,可被小辈教训,却纷纷点头称是,和气的一塌糊涂,让江浅夏有火难发。 屈指轻轻在桌上敲着,江浅夏认真发问。 “在座的同行,多是连年节都没在家中渡过,就匆匆赶来滇州边疆的,浅夏想问一句,各位是谁家里揭不开锅,就等着滇州的生意来糊口的吗?没有吧?” “在座的,有余力参与商道开拓的,谁家是吃不起山珍海味,买不起绫罗绸缎的?也没有吧?” “在座的,都是当地的豪商,不存在被官府打压,没办法必须来滇州这蛮荒之地讨饭吃的吧?” 随着江浅夏层层设问,在场的商贾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云里雾里,却好像又明白了点什么。 “不缺吃穿,穿金戴银,出入香车,在秦楼楚馆随随便便都能一掷千金的各位,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甘愿在寒冬腊月,在年关,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受罪的?” “是贪婪,是欲望。” 无论贪婪还是欲望,都是大儒文人们看不起,甚至批判商贾的根源。 被江浅夏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脸皮再厚的那个,也忍不住面红耳赤,低下头去。 “你们低头干嘛?感觉很丢脸?” 江浅夏不顾形象的歪到一边,翘着二郎腿晃啊晃。 “商贾图利怎么了?没咱们,京都除了宫里的贵人,还有多少能吃得上、用得起天南海北的好东西?” “没咱们,好东西就像滇州地里的水果山珍,吃不完就烂地里,虽然算回归大山了,但真没人觉着浪费了?” “再说说那些个自诩脱俗的文人雅士,没咱们运转货物,他们是准备自己种地自己吃,自己采桑织布自己穿?明明吃穿住行都离不开咱们,还偏偏最看不起咱们贪财,简直不知所谓。” 平日里压在心间不敢说的话,都被有贵女身份的江浅夏抖了出来,在场的商贾们确实感觉出了口恶气。 但这和他们现在愁的有什么关系? 换个舒服的姿势,再悠哉的喝口茶,江浅夏才在众人快喷火的注视下,慢悠悠的摇晃手指。 “啧啧,连看不起咱们的所谓文人雅士,最少也有名垂青史的欲望吧?是人都有欲望,除了圣人,谁不喜欢享受?” “就算是传说中的仙境,那也是仙女环绕,玉树琼浆的好吗?” 拍着桌子,江浅夏激动道:“朋友们,这里是哪儿?这里都快算得上整个大乾最闭塞的地方了,很多山民可能一辈子连山都没翻过去几座,他们能有啥见识?” “……大掌柜的意思是,诱发他们的好奇心和对外界的欲望,让我们能顺利开发这里?” 冯望舒捋着胡子,皱眉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怕有些困难吧?我们要如何把外界的繁华传达进来?”江浅夏忍不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们,默默道:“当然是找说书先生出马了啊……” 第209章、世界那么大 “啪。” 惊堂木的脆响,在人满为患的寨子中央响起。 柔和的月色下,往日里用来点燃篝火的空地,被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幕堂占据。 寨子里的男女老幼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为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欢呼。 中年人一身儒衫,手里握着把折扇,讨喜的冲四方拱手笑笑,便撩起帘布,钻入不算宽敞的小隔间里,像被供在路边的土地爷。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像暗号一样,山民们马上收敛了小声的笑闹,安安静静的看向只能露出上半身的中年人。 “咱们上一回说到,那西楚霸王宴请刘备,刀斧手埋伏在外,情况万分危急……” 这边从鸿门宴讲到自刎乌江,崇拜英雄的山民们从热血沸腾,听的双目赤红,恨不得把虞姬救下来,恨不得加入到楚霸王麾下,帮他杀将回去。 另一边,雅致的竹林中,身着贴身长裙的温婉女子们,听着磁性又富有感情的男声,娓娓道来。 “书生想到白日里见到的小姐,思恋的夜不能寐,折腾半宿,蓦得起身,提笔写下情诗,倾诉衷肠。隔日制为纸鸢,在府外将其高高放飞,院内哀思的小姐突然抬头,看见那纸鸢,心中好像溢满了……” 那是多么美好的爱情啊,和她们的跳舞唱情歌比起来,虽然少了许多洒脱自然,但那种藏在压力下的感情,那种偷偷摸摸的美好,却像羽毛在心头上骚动,痒的姑娘们眼神都迷离了。 还有那技艺高超的口技先生,躲在幕后,仅凭一张嘴和一些小道具,就把秦淮河的花灯酒肆,歌女舞女的彻夜喧闹,那纸醉金迷的无上盛会,给栩栩如生的描绘出来。 听着他掐着嗓子拟出舞女不停舞动,最后力竭倒在少爷怀里,张嘴叼住少爷的酒杯,双目勾魂夺魄的看着他——心跳声,柔软炙热的娇躯,醇香的美酒…… 看看身边皮肤黝黑的婆娘,再想想那娇滴滴唱着“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的江南女子,从没听过的吴侬软语依稀在耳边,让人向往。 还有那一望无际,时而波涛汹涌,时而平静无波的蔚蓝大海,那是否比洱海还大?里边儿的鱼,真有百丈长,吐气如水柱吗? 还有那宽阔的平原,没有山在旁边拢着,住在平原上的人,心里不觉着慌吗?更不用说繁华的京都,听说一座城池里足足有百万人哩!百万人,天啊,他们寨子和周边所有认识的寨子加起来,怕也就几万人了不得了,百万人聚在一起,集市上贩卖的是天南海北的好东西,连万里之 外的色目人,都奔波赶来,兜售货物。 听说西境的舞娘腰如灵蛇,系着铃铛的腰胯不停扭动,肉浪翻腾,配上龟兹音乐,该是怎样的奇观? 更别说江小姐留着口水给大家伙描述的各地小吃,她一个贵人都馋的心痒猫爪,那得是多美味的东西啊?此生不尝尝,怎么老感觉跟白活了一样? “人就是一种充满好奇心,又极其贪恋美好的动物。被关在黑暗的笼子里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他们能知足但浑浑噩噩的活下去,但盖在笼子外的黑布被掀开时,一切就不一样了……” “外面的世界是残酷的,让他们能自豪笼子里的安逸;外面的世界又是美好、绚丽多彩,更无边无际的。”“人不能有见识,因为一旦你见识过比自己现在生活的更美好的东西后,这心啊,就突然出现了一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那种饥渴到让你焦虑的感觉,会促使在笼子里的人,打破束缚自己的笼子,奔向 危险、美妙、未知的世界。” 站在院中,悠哉的砍上一枝竹子,随意栓上鱼线鱼钩,江浅夏轻笑转身,看着做渔夫打扮的古黎,笑的仿若来自天外,引人堕落的邪魔。 痴迷的看着她那带着丝嘲讽,又像圣人传教时神圣温柔的面庞,古黎忍不住上前几步,把她揽入怀中,轻轻在她颈边咬上一口。 感受着她温润细滑的皮肤,皮肤低下轻缓流动的血液,他才能确定,她确实是真实的,依旧陪在自己身边。 “说书先生、戏班子、口技师父、杂耍班子……这些下九流的小人物,竟然能在短时间内撬动整个滇州的人心。” “夫人,你这次的动作,怕是又要让京都的大人们,一日三惊了吧?” 轻蔑的挑了挑嘴角,江浅夏依恋的环抱着他结实的腰身,脸贴在他胸口蹭蹭,眯眼道:“不是我动作大,而是那些大人们,甚或是陛下,都阻隔了百姓的耳目太久了。” “陛下怕百姓开智后,会动摇自己的统治……” 粉舌轻舔唇瓣,想到后世“百姓”大肆谈论各国政事那慷慨激昂的样子,江浅夏有些心虚。 不得不承认,愚民政策虽然会阻碍社会的发展,但还真有利于皇朝的统治。 “嘛,反正商人逐利,定国安邦是你和陛下的事儿,我这种小女子就不管啦~” 轻快的从古黎怀里挣脱出来,江浅夏鱼竿一挥,提上鱼篓,已经比普通狗还大一圈的糯米撒欢的跟在她脚边。 带着老虎,江浅夏趾高气昂的大步往外走,准备忙里偷闲的去钓鱼,给晚饭加个菜。 在小河边找好位置坐定,靠着自家夫君把鱼线抛入水中,懒洋洋的打个哈欠舒服的窝在古黎怀里,阳光斑驳的穿透枝叶洒下来,美的让人挪不开眼。 只是鱼儿还没咬钩,鬼一就踩着树干像猿猴似的跳到旁边的一颗老树上蹲着,浑身血气森然。 鼻子皱了皱,江浅夏上下扫两眼,发现血腥味是从他腰间没擦干净的短刀上散发出来的,才重新软下身子,眼皮都快合起来了。 “那些个土匪,又闹事儿啦?” “主子,有几个土匪头头私底下联合起来,把开路用的铁铲磨出了刃,想杀几个人制造混乱好逃跑。” “咱们的人没事儿吧?” “没事儿,鬼二提前把他们藏的铲子偷出来了,他们狗急跳墙和咱们的人正面刚,我就顺手杀了几个闹的厉害的。”“现在剩下的都捆起来了,无涯大哥让我来问问主子的意思,是杀了还是累死算了?” 第210章、就不死 江浅夏哀怨的回头看着古黎。 这些日子平山军算是打出了士气,打出了威风,加上古黎带着已经悄悄赶到的鬼奴,把那些个硬骨头都统统推了,剩下的简直就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一个军队的士气,是需要不断的胜利喂出来的,加上火药炸弹这样的利器,难度下降的不是一点半点。 经历了连月的胜利,平山军也能在小胖子胡子荣的猥琐战术带领下,强硬的半劝降半强攻的推下了一二十个大大小小的土匪寨子。 那些活下来的土匪,当然是无论罪行轻重,全部一股脑的带到工地上,给江浅夏打白工了。 可是吧,没有军队的镇压,那些被送来的土匪,经常会起些小心思——比如怎么逃跑,比如怎么重新东山再起,比如怎么杀人惹事。 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古黎轻咳两声,试探道:“鬼奴的令牌在你手里,要不……” “要不什么?要是把他们全杀了,谁帮我铺路修桥啊!” 气哼哼的吼他一句,江浅夏烦躁的拍拍屁股起身,绕到古黎背后,直接跳到他背上。 本能的托住她的小屁股把她背稳了,古黎哭笑不得的回头,就感觉他家小厨娘意气风发的拍拍他的肩膀,活像调拨缰绳的将军。 “走着,以前没空搭理他们,今天刚好没事儿,就去看看他们到底想怎么样吧!” 夫人发话,当夫君的不能不从。 堂堂大乾的麒麟将,任劳任怨的背着动来动去的小厨娘,散步似的来到刚发生了血案的工地上。 尸体还横在路边没人收拾,江浅夏居高临下的看一眼,发现伤口都在心窝、脊椎、颈动脉附近,满意的冲鬼一点点头。 这小子从一开始连尸体都不敢解剖,到现在杀人手法干净利落,得意洋洋的跟自己邀功,可是付出了许久一见肉就忍不住想吐的代价的。 找个干净地方把小厨娘放下,古黎淡定的退到一边,随意找个椅子坐下,没有一丝存在感。 这不是战场,不是他的主场,他只需要欣赏他的小厨娘,是如何的光彩熠熠就够了。 “你们今天闹事儿了,白天的活做不完,是想晚上加班啊?” 没听到愤怒的咒骂,一开场就绕到了做工的问题上,被捆的跟粽子似的,蹲在地上腿脚酸软的土匪们,竟然有些泄气。 他们可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工啊…… 没得到回应,江浅夏也不着恼,只背着手来回踱步,像视察基层工作的领导。 “大家讲道理,你们当土匪的时候有一天过一天,一点盼头都没有,生个儿子还得当心被儿子看不起,到底图什么啊?” “现在虽然活儿累点儿,但你们也只是白天做工,晚上就休息了,我也没压迫你们,让你们十二个时辰连轴转啊?” “再说说吃穿用度,你们住的房子干净舒适,吃的东西,其他来帮忙的山民可都是要用钱买的!你们免费吃,随便吃,还不乐意了?” 土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儿不知该怎么反驳,因为在吃的这一点上,他们确实挑不出毛病来。 除了早饭,可以说顿顿有肉,而且菜也也是千篇一律的,味道比他们头十多年吃的要好多了。 做活儿吧,也不是说累的受不了,就是成天干一样的,脑子都感觉要麻木了,和行尸走肉似的。可这和原来刀口舔血的日子比起来,好像又有点安逸? 最少,他们不用晚上睡觉都睁着半只眼睛,生怕被人半夜抹了脖子。 拍着手,江浅夏就近蹲在一个土匪面前,抬了抬下巴。 “说说看,你做过哪些坏事儿?” “……杀人。” “看嘛,杀人偿命,隔其他地方早被拉集市上斩首了,在我这儿吃好喝好,敲点儿石头就能安安分分过日子,以后孩子也有个好出生,你还有啥好闹的?” 被问话的土匪砸吧下嘴,想反驳,但就是找不到点,憋屈的厉害。 江浅夏笑眯眯的看着皱吧着脸的土匪,轻声道:“当然,你要是不想干这些粗活累活儿也行。” “只要你愿意为自己犯下的罪孽赎罪,把命赔出来,就成。” 太阳当头,土匪却被她眼底冷冰冰的笑意给吓的后背冒冷汗。 淡淡的瞥他一眼,江浅夏站起来,双手交叠在小腹上,矜持而高高在上。 “你们都记清楚了,你们不是什么良民,被平山军抓来铺路开山,那是给你们赎罪的机会。” “要是你们连赎罪都不愿意,那就没有价值了,对所有人都没有价值,还身负罪孽的人,活着除了浪费粮食,制造不稳定因素,还能干嘛?” “没有价值甚至还有危害的人,是不配活着的,因为我不允许。” 因为我不允许,这话往往只有皇帝才能理直气壮的说出口,可从江浅夏的嘴里溜出来,却连脸色发白的李薰都不得不承认,太有说服力了。 “说句不客气的,我把整个滇州,甚至整个岭南,都看成自己的地盘,万宝阁未来供应整个大乾山野物资的基地。” “我在这儿的身份是个有权有势有钱的贵女、商人,滇州的地方官管不到我头上,除非皇上下令,否则谁都别想从我手里,把你们救出去。” “要么干活要么死。” 糯米的虎瞳满是淡漠,看着这些脸色寡白的人,懒洋洋的打个哈欠。 “人活着,才有盼头,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贵女,小的有话想和您单独说。” 突然,一个土匪嚷嚷了一声,面色复杂。 “单独是不可能的,你要说什么可以直说。”江浅夏饶有兴味的道。 “那……您能稍微过来点儿吗?” 那人颇为犹豫,又带着点儿急切的样子,让江浅夏笑了出来。 耸耸肩,无所谓的走过去,大概在那人身前一米左右的位置站定,刚想开口问他想说什么,就见他面上露出一丝狞笑,被束缚的手突然挣脱了绳子。 破碎的铁片握在手里,参差的刃口把他的手划的血肉模糊,可见其用力之大。 可他却像没感觉似的,在鬼一的惊呼声、古黎扑来的破空声中,重重把铁片插向江浅夏的胸口。 因为大力,江浅夏直接被撞飞出去,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破布娃娃似的停下。 侧卧在地上,所有人都能看见插在她胸口的锋锐铁片,带着殷红的血痕。 “主子!” 鬼一撕心裂肺的惨嚎,震的没反应过来的李薰,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 古黎和无涯同时扑过去,半途中无涯停下脚步,面目狰狞的转身扑向下杀手的男人。 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古黎不知怎么把江浅夏抱起来的,浑身颤抖的连头发丝都在颤动,只知道紧紧的抱着她,心里仿佛有什么被撕开了。 他的小厨娘,死…… “啧,松开松开,骨头都要被你勒断了!” 死……没死? 错愕的看着小厨娘龇牙咧嘴的挣开他的怀抱,气愤的把胸口上的铁片拔下来。 破损的衣裳里,露出一抹浅肉色——她那身古怪的衣裳,竟然没破…… 随手把铁片愤愤的扔出,铁片落地的清脆响声,让被鬼一和无涯都快拧断了半身骨头的男人,不甘的咆哮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死!” 出了一身冷汗的江浅夏柳眉倒竖,直接跳起来指着他怒骂出声。“死你个头!老娘就是不死,怎么滴吧!” 第211章、活体路标 大意了,她真是大意了。 要不是高强度的防护衣一直贴身穿着,要不是他习惯性的捅了心脏而不是抓住她抹脖子,她今天可就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后怕的摸摸自己的防护衣,江浅夏突然得意起来。 “怎么样,我就说这防护衣很好用吧,你还不信!给你的那件质量比我这件还好,虽然穿着重是重了点儿,但你上战场的时候可不许脱!” 被数落了一遍的古黎眼眶发红,什么都不反驳,她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最后忍不住的重新把她抱进怀里,恨不得揉进自己骨子里。 总算喘上一口气的李薰,眼巴巴的跑过来,震惊的摸摸先生衣袖中露出来的肉色衣裳,那紧实的手感,让他新奇不已。 “别惦记啊,这衣裳死贵死贵的,等你以后遇到要上战场的事儿的时候,先生再给你准备一件。” 还没提要求就被堵了回来,李薰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道:“先生,薰儿想求一件这种宝衣献给父皇穿!” 反正父皇最后肯定会重新赏赐给他的,那不就和给他一样了吗? 白他一眼,江浅夏打坏了他的小算盘。 “呵呵,你父皇在深宫中,身边全是高爷爷这样的顶级高手。这衣裳给你父皇,那简直是暴殄天物!他又用不上,留着积灰啊?边儿去边儿去。” 不耐烦的把小太子赶到一边生闷气,江浅夏揉着发闷的胸口,暴走到杀手面前,抬腿想先踹他两脚出气,却发现他浑身骨头被暴虐的鬼一和无涯捏碎了六成,她这两脚踹实了,他可能会死。 不情不愿的把脚放下,江浅夏三两下把男人扒的只剩条脏兮兮的裤衩,用打量猪肉的姿态,在他身上摸摸捏捏。 “哟呵,腰腿肌肉这么发达,罗圈腿,大腿内侧还有成年老茧……你们上次在大熊山匪寨里,不是留下一堆尸体就跑了吗,不回骨利汇报,怎么还琢磨着来杀我啊?多大仇啊?” “主子,他是上次那些骨利黑衣人的余孽?” 无涯眼睛一眯,狠狠挥手,吓的腿发软的伙计们,统统饿狼似的扑过去,对其他土匪拳打脚踢,然后流氓似的扒人家衣服,掰开腿检查。 别说,还真又搜出两个来,只是那两人没这个的勇气,或者说见识到鬼一和无涯徒手断人骨的凶残,勇气都被吓没了。 哆哆嗦嗦,活像被主子发现偷懒的牧民一般,瑟瑟发抖的匍匐在地上,急切的用骨利话忙不迭的求饶。 嫌恶的撇撇嘴,江浅夏蹲到这个依旧不喊不叫的男人面前,摸着下巴推测道:“你们应该是集体活动的,也算骨利人的精英部队对吧?毕竟你们汉话说的挺好的。” “哼!” 被冷哼了,江浅夏也不着恼,继续道:“你们死了这么多同伴还不回去,应该是得了死命令,要取我性命吧?” “但我这人又懒,出门排场还大,最喜欢前呼后拥的了,所以你们要么扮做来帮忙的山民,要么扮做做苦力的土匪,才有一线可能接近我。” 男人面色有些僵硬,但依旧死撑着不说话。 “你知道吗,其实你们的行踪真的挺好发现的,我一直没动你们,也只是为了想看看你们走投无路时,会不会和帮你们进入大乾的内线联系。” “好可惜,冬天都过去了,你们竟然还是死撑着自己单干,那些个乱吃东西和被毒蛇毒蝎弄死的人,尸体好歹埋一下啊,还要让我的人给你们处理后事,要不要脸?” 被挤兑到这个地步,男人面露死意,刚想咬舌自尽,就被无涯眼疾手快的卸了下巴。 “哎哟别管他,让他咬么。” 笑的极为恶劣,江浅夏手捧香腮,挑衅的道:“知道我是谁吗?别说在大乾了,就这天下,我称外科第二,连孙老爷子都不敢认第一。” “你竟然天真的以为,咬断了舌头就能在我面前寻死了?” “做梦!” 拍拍他的脸,江浅夏笑容淡去,傲然的站起来,取出一支响箭射向高空,片刻后,路两边的林子里,人影憧憧。 “无涯带队,鬼一鬼二辅助,通知百里内的所有寨子,让他们配合,把所有骨利杀手统统搜出来。” 抬头看天,江浅夏摸着下巴道:“对了,我要活的,手和腿最少得给我留一对下来,有用。” 无涯重新恢复冷清模样,淡淡点头没入林中,带着鬼一和有些拖后腿的鬼二,连同真正的鬼奴,简直就是一群即将去勾魂的厉鬼。 短短三天时间,残余的三十七名骨利探子、杀手,都被搜了出来。 虽然江浅夏点名要活的,但还是死了十三个,只剩下二十四个还留着口气,被押了回来。 这三天里,江浅夏命人做了许多木十字架,等人抓回来了,便把所有土匪集中起来,观看。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批骨利人跑来给我添麻烦,但就算是其他想来落草为寇的,我也会很头疼的啊。” 说着,江浅夏面无表情的用钳子夹出一人的舌头,女眷们裁布的大剪刀“咔擦”一声,软趴趴的舌头便落到了鬼二抬着的盘子里。 烙铁塞进去,“刺啦”声带出一股淡淡的肉香,断舌的伤口血止住了,随便灌两口盐水进去,人疼的从嗓子眼里哀嚎。 擦擦手,江浅夏使唤着兴致勃勃的鬼一,把只剩下一条腿和一只手的探子,用粗长的钉子,从无关紧要,但紧卡关节的地方,把他直接钉在了木架上。 脚不着地,浑身重量都压在那几枚穿透身体的钉子上。 疼的浑身抽筋,但不敢挣扎,因为一挣扎,就能清晰的感觉到,肉和铁钉摩擦,被撕裂的,让人癫狂的触感。 一个又一个骨利探子,被带着斗笠的鬼奴们剪去舌头,钉在木架上。 成堆的放在一起,那此起彼伏的闷声哀嚎,那顺着木架往下滴落的鲜血,在烈日下蒸发,血腥味弥漫开来,惹的观看的土匪们感觉五脏六腑都要扭曲在一起了。 “行了,把他们放到入滇的各个路口,当指路的路标吧。” “就算不吃不喝,他们也能挨个两三日才咽气,应该能给有心人一点警告了吧?等他们死了也别浪费,肉剃干净了,骨头留下继续挂着。” 被无数双寒颤若惊的眸子盯着,江浅夏恶劣的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贝齿。“以后就定个传统吧,谁敢闹事儿作妖的,全特么当路标去!” 第212章、暗波 “再作,再作把你弄去当路标!” 二十四具插在各个入滇路口的活体路标,幸运的只活了半日就因为血腥气,被肉食动物给吃了,而倒霉的,则被附近的好心山民偷偷接济,愣是惨嚎了六七日才解脱般的断气。 人间天堂一样的滇州,就因为这些日子仿佛时刻萦绕在耳边的惨嚎,变成了地狱的代名词。 “当路标”,成了周边州府和滇州当地最恶毒的咒骂。 作为滇州最高掌权人,滇州刺史杜飞白,直接一纸奏章送到京都,大肆赞扬常瑞贵女对滇州治安所做的贡献。 当然,还挂着文豪身份的杜飞白,用细腻又独到的笔触,把路标的制作过程,描绘的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惊惧感。加之这位大人常年“流放”在外,许久没有搞事情了,一个心血来潮,竟然找了滇州最有名的画师——就是那种画神怪传说的灵魂画手,用笔夸张,色彩饱满,并且极具想象力的那种——来把路标的制作过 程,画成了长轴画卷,供京都的大人们“开开眼界”。 淡出京都权力中心许久的两人,一下子又在京都大出了次风头,听说把好几位胆子略小的文官,给吓的晚上睡不着觉了。 作为消息最灵通的京都百姓,对江浅夏这个女夜叉贵女去滇州也这么暴力的行径,竟然没有如白云道长预料中的引起民愤和恐慌,反而有种理所当然的淡然。 女夜叉么,去了滇州那种蛮荒之地,杀人不是正常的吗?再说了,死的全是骨利人,又不是大乾百姓,死的再惨那也是应得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一封奏疏,就像一枚落入池中的石子,虽然掀起的水花只有一点点,但无形的波纹,却扩散出去很远、很远…… “滇州的人,真的统统都死了?那可是王帐的精锐!”“呵,我早就说过,那个江浅夏不简单,不是百十个精锐刺客就能解决的角色。现在惹怒了她,使出雷霆手段,滇州附近的土匪都匆忙往外撤了,那些个山民也对外来人警惕了许多,再想动手,怕是难上加 难了。” “你这是把错都推到我头上了?可别忘了,一开始挑衅她的可是你!” “不错,可是白云道长现在依旧怀疑她是祸国妖星,她们发现我的任何蛛丝马迹了吗?哼,反倒是你,这次折损了如此多的精英,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和大人交代。” “……不用你操心,大人已经传讯前来,让我们先隐匿起来,不要在此时强行出头了。不过只要有机会能把江浅夏和古黎分开,那我就有把握,能借刀杀人!” “想把他两分开可不容易,更关键的是,你确定要是不能把他两一起杀死,丧妻之痛的古黎,不会掀起惊天血雨?” “就算他发疯又如何,咱们的皇帝陛下,可不是个能随他发疯的傀儡皇帝。” “希望如此吧。唉,这段日子咱两别在联系了,暗内的那些个阴人搜查的越来越紧了,要是此时被发现,大人十多年来的布置,可就功亏一篑了。” “唉,大乾真是气运延绵,怎么连个区区的贵女,也如此难缠呢?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一家转为底层地痞流氓准备的青楼内,相邻的厢房中,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一粗壮一瘦弱,就这么贴着墙坐下,把墙上的一枚砖取下,低声交流一番,又重新把砖塞回去。 两个满身狼藉,被玩弄的浑身青紫的卖身女,已经筋疲力尽的昏睡过去,甚至小小的打着呼噜。 瘦弱男人嫌恶的看了女人一眼,掏出一块和他身上的衣着完全不符的真丝帕子,沾着清水,仔细擦拭身体,然后毫不留恋的在半夜离去,带着一身酒气。 壮硕男子倒是混不介意屋里这姿容平平的女子,把桌上的浑浊黄酒一饮而尽,又重新走到床边,把昏睡的女子翻过身来,嘿嘿笑着压身上去。 巡楼的婆子听的眉开眼笑,心中又暗暗多记上几枚铜板。 只是隔日,后边儿又被折腾了一番的女人,揉着酸楚的腰身,暗自咒骂着,把一枚缺了个口的铜板,若无其事的夹在床头缝里。 来收拾的老婆子自然的把铺盖换上干净的,离去时,那枚铜板也不见了踪影。 黑夜降临,明月阁里歌舞升平,文人世子吟诗作对,千娇百媚的女眷们若即若离的引诱着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疯狂的往自己身上一掷千金。 月琼大家倚着窗沿,纤纤素手中,把玩着的,恰是那枚缺了一个口的铜板。 来无影去无踪的柳红娘,穿着明月阁最普通的婢女衣裳,慵懒的半趟在月琼的床上,惊人的细腰,划出一道让人口干舌燥的弧线。 “哈啊——” 以手掩口,魅惑万千的打个哈欠,柳红娘有气无力的道:“那两人的背后的主子是谁,你到底查出来了没有啊?” 月琼没好气的扭头瞪她一眼,娇嗔道:“哪儿是这么容易的?要不是他们在滇州没稳住,竟然一下子放了百多个骨利刺客去找浅夏的麻烦,我也没法儿顺藤摸瓜,把他们两人给抓出来。” “说来也有意思,一个太子身边的人,一个修书著文的清贫小官,到底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背后的人难道是那批想换太子的皇亲贵胄?” 柳眉微簇,月琼不是太确定的摇了摇头。 “虽然看起来很像,但是说不通呀?他们从一开始就针对浅夏,那时候浅夏可还不是太子的先生。” “而且那具消失的强弩,到底会去哪儿呢?” “谁知道呢,难说就在将门,就在军中?”柳红娘耸耸肩,无聊的把玩着自己的发丝道:“能做强弩的匠人,不在军中就在宫中。” “以浅夏那受宠的程度,和暗内跟咱们特意打招呼的情谊,应该不是宫中那位下的令,剩下的,不就只有将门里的人了?” “可浅夏是将门大妇,弄死她,对整个将门都没好处的啊?” “想不通,想不通啊……唉,想不通也得想,查不到也得查!” 柳红娘翻身坐起,苦笑道:“咱们一天查不出来,浅夏就一天不敢回来。滇州的匪患除的差不多了,要是古黎那恶人被迫领命回京……” “天啊,就特意跟咱们打过招呼的,潜伏进京的鬼奴都高达两百人了!为了让浅夏能安心回来,两百鬼奴得在京都弄出多少起‘意外’?”“唉,京都不能乱,咱们不能给古黎发疯的机会啊!” 第213章、步入正轨 对自己给京都的文官们造成了多大的震动,江浅夏都满不在乎。 三月开春,滇州的气温已经上升的厉害,她连稍微厚一些的轻裘都穿不住了,恨不得直接穿上夏天的轻衫。 经过活体路标事例后,被拉来做苦工的土匪们消停了,每当江浅夏来巡查时,都用一种豁出命的热情,来努力劳作,生怕被她看出自己的不努力来。 江浅夏也清楚一直采用高压政策是行不通的,所以人性化的给土匪们排了班,保证他们每六日能彻底休息一日,在休闲室里玩玩麻将棋牌,或者去固定的温泉里泡澡,在下游的小溪边打猎钓鱼。 吃喝不愁,小日子过的也还算滋润,虽然没有姑娘抱让他们很是躁动,但随后有个全是姑娘的小寨子的“固定”出游,也顺利的帮江浅夏解决了这个麻烦。 看着那些个被姑娘们挑挑拣拣,恨不得脱衣服让姑娘们“验货”的土匪,江浅夏真是心情复杂。 每次听到他们喜滋滋的说哪个姑娘怀了他们的种,她心情就更复杂了——这些土匪到底知不知道,人家这个寨子是只要女孩的,男娃生下来交给父亲领走,女孩才留下好好养。 而且别指望人家姑娘会一辈子给你当老婆,今年给你生孩子,明年可就不一定了…… 看破不说破,反正江浅夏觉着吧,这些没前途的土匪能有人给他们生孩子,生个带把的还能领走,已经算祖宗保佑了,还有啥要求啊是不? 只是估计从明年起,工地旁边就得多办个育婴所之类的了……不然指望这些当土匪的糙老爷们儿领孩子…… 想想就觉得糟蹋了。想要富,先修路。在土匪们的积极配合、山民们知趣明理,主动从规划下来的路线旁边搬离、滇州刺史杜飞白虽然不管事,但精神上的大力支持下,修路的基本工程重回正轨,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形式一片大好。 这也就是在滇州才能这么顺利,要搁在比较有见识,相对来说也很清楚不同的地价钱也不一样的其他富裕州府来大肆修路,那遇到钉子户的几率就大得多了,绝对没现在这么顺利。 修路没问题了,天气也越来越暖和了,没地要种的商贾们简直和闻到腥味的鲨鱼一样,兢兢业业的从大江南北,往滇州潮涌而来。 万宝阁和冯家两边牵的头,冯望舒的辈分又比江浅夏要大,所以招呼、整合同行的事儿,就责无旁贷的落到了他身上。 五十多的“老人”天天忙五六个时辰,比江浅夏这种成天游山玩水吃吃喝喝,和“前夫”甜甜蜜蜜的败家娘们儿要敬业多了! 当然,来这儿的商贾们情愿她天天不管事,因为她一出来管事,就惹人嫌。“做木材生意的,砍一棵成木要在原地种三棵小树,砍那种实在是太粗了,中心都空了的,可以优惠点,原地种两棵就成,但得在空白处补上草坪,加足肥料,也不许一片一片的砍,不然山光秃秃的难看。 ” 封山育林,这事儿大家都清楚得很,也知道她的要求合情合理,但什么叫“山光秃秃的难看得很”?这话听着就别扭,让人舒坦不起来。“滇州的水果多得很,你们可以自己找头人、首领圈地专门整个山头的移栽成年果木,今年麻烦点儿,来年省事儿。但和伐木的一样,不许一片一片的移,野象群和山猴动物平常吃的份,你们得留出来不许 动,本地人自己摘了吃的,你们也得留出来,别人家的地盘,吃个水果还得花钱了。” 看看,前边儿给建议好好的,大家伙都仔细听着记下,准备回去商量份额了,她又整幺蛾子! 野象群在当地简直是一霸,低矮点儿的地方,连庄稼都要被糟蹋,还有理没地儿说,山民们都恨不得全开梯田,让野象犯懒别爬山了。 猴子就更别说了,成群结队的,比土匪还牛气。抢东西,偷吃的,拿水果石头砸人时有发生,不把他们弄死就不错了,还得给它们留口粮? 江浅夏懒得跟他们解释什么叫可持续发展,什么叫维护当地的生态圈不出现断层,反正她现在就是不讲道理,他们有钱赚就成,敢多伸手的,当心被她剁了爪子。 “主子,杜飞白大人把他这些年找到的铜、银、金矿的地点都标注好了给咱们送来了,您看怎么处置?” 看着无涯递过来的简易地图,江浅夏懒洋洋的道:“我处理什么啊?他找的都是些地表浅矿,虽然不排除有富矿的,但估计有搞头的不多,毕竟是文人,能懂啥?” “主要的富矿区,我不是已经化出来了吗?把矿点分布图送去给陛下,告诉陛下,这些标出来的矿,都是足够开采到太子登基还有富裕的,让他派信得过的将军和户部官员过来接手。” “平山军就不要动了,这支军队,古黎会求陛下将其并入玄甲军的。”无涯犹豫一下,低声道:“主子,虽然平山军在平息匪患时颇为骁勇,但毕竟是流民组成,也没见识过真正的尸山血海,取胜全凭火药威力。这样的队伍,要是并入精锐的玄甲军,怕惹来玄甲老兵不满吧? ” 睨他一眼,江浅夏哼声道:“有一批小弟来给他们当后背,他们还有啥不爽的?再说了,要不把平山军并入玄甲军,我上哪儿找惯用火药弹的人来给玄甲军全面科普的?” “玄甲军都是些杀人如切菜的牲口,平山军又怂又温和,不会和玄甲军的人呛着来,但火药弹最近是玩的很利索了,真杀敌的时候不会虚。” “这两股截然不同的队伍混合在一起,只要磨合得好了,玄甲军的实力能再翻一倍不成问题。” 反正两支军队的主将都是古黎,凭他的本事,想把两支军队捏合在一起,简单。 无涯想想也是,便放下心来,继续问道:“主子,既然富矿都交由陛下处理,那其余的贫矿,比较难开采的小矿脉,咱们是不是先把各家的份额分配下来?”默默的把鱼竿丢到一边儿,江浅夏无言的看着她家绝色管家——他可是暗内的人,老琢磨着怎么瓜分皇家利益来填补她,真的好吗…… 第214章、吃比较重要 “那个……无涯啊,对咱们来说,那些个铜矿银矿金矿都不是最重要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教山民们怎么种蘑菇……” 无涯清冷的盯着她半响,确定自家主子不是开玩笑逗自己玩后,肩膀忍不住塌下来,有些无力。 “主子。” “哎!” “您不用顾虑陛下那边的,陛下知道您有分寸,只要主矿、富矿在朝廷手中,其余的您可尽管分配给出力开发岭南的商贾,算做陛下对商贾出钱出力的补偿。” 挠挠头,江浅夏干笑道:“我知道啊,就算陛下有意要全占,那也是不可能的嘛,毕竟咱们的户部穷成那样了都……” 大乾的领土其实只差西北和少部分东北的土地,就和后世的华夏陆地面积差不多了。 但是这人口,加起来也没破亿,更没有工业基础,单靠人力开发挖掘资源,那开采量简直不值一提。 所以只要皇帝陛下占了主要的富矿,一定程度上禁止其他贵金属的流通,那就成了。 那些贫矿和难开采的,都是默认给当地的官府,或者商贾、勋贵阶级来分食的,反正铸币权在手里,也不怕物价太过波动。 在滇州,江浅夏握着财权,古黎握着兵权。滇州刺史不是凡人,人家根本不在乎钱多钱少,所以金银铜矿的开采权,还在江浅夏手里握着。 没她发话,大家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不敢伸爪子自作主张。 想到这里,江浅夏暇促的拐了无涯一下,盘着腿打趣道:“能把你逼的主动来找我说矿脉的事儿,看来这些天被烦的不轻?” 何止是烦的不轻,那些个有实力的商户,都已经快恨不得他走哪儿跟到哪儿了。 摆脸色,人家笑颜相对当没看见,冷淡拒绝,人家换着波的来和你“谈心”,靠身手躲避,满山林的山民都被他们收做耳目了,这日子简直过不下去了。 心中苦涩,无涯头疼的苦笑着勾了勾嘴角,漂亮的桃花眼哀怨的一瞥,江浅夏就感觉自己简直罪大恶极。 答应的话都到嘴边了,江浅夏又用极大的意志力强行咽下,眼神乱瞟,就是不去看无涯那似笑非笑的妖孽样。 “咳,这事儿吧,虽然是陛下默认的了,但还是等户部的大人来了,先把该选的地儿都打上皇家标签,咱们再琢磨着分其他的。” “你也知道我和户部尚书大人关系不太好,要是被他抓住小辫子参一本,那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可是主子,就算暂时不动矿脉,可为何您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教山民们种……种蘑菇?” 无辜的眨巴着眼睛,江浅夏若有似无的咽了下口水,乖巧道:“因为我想吃了呀!” 无涯无语凝噎,就听她眼睛放光,手舞足蹈的激动道:“蘑菇啊,好东西啊!” “你是管家,应该知道京都街上卖的木耳有多贵吧?小小买个二两,就要好几百铜板,完全是抢劫!别说百姓了,连官位小点儿的都不敢多吃。” “主子,我记得您并不爱吃木耳。”无涯束着手,冷淡戳穿。 “我不爱吃怎么了,种木耳有钱赚不就完了?” 翻个白眼,江浅夏翻身把卷着身子呼哧酣睡的小老虎糯米挪到自己身后,舒服的往后一趟,靠在它软乎乎的肚子上,翘着二郎腿,惬意的不行。 “木耳我不爱吃,但确实是好东西,多吃点儿对身体有好处。” “有些东西,不应该是有钱有势的贵族阶层专属的,老百姓一辈子只见过却从来不奢望能用上、吃上的东西,才是咱们商人应该去琢磨,怎么把价钱降下来,把销量提上去的。” 阳光斑驳的撒在她身上,就着河水泛起的粼粼波光,在无涯看来,自家主子就和下凡的仙女一样,超凡脱俗。 当然,这种错觉只持续了一瞬,下一刻,错觉就在主子因为嘴馋,躺着咽口水时的呛咳声中,打破了。 “咳咳咳咳……” 不好意思的翻身坐起来,江浅夏强行一本正经的道:“而且除了木耳,还有金针菇、白蘑菇、人工菌之类的菌种,可以大面积人工种植的啊,很好吃的啊!” “这些也是可以晒成干货储存的?” “好像……不可以吧……” 面对无涯的质问,江浅夏茫然的看着天,仔细回想——她好像确实没见过晒干的金针菇,这听起来就感觉很异端啊。 无涯好笑的挑眉看着她,主子又不在滇州常住,要是没有干货,那就算种出来了,也没用啊。 “可是为啥要晒成干活?爆炒、腌制的都挺好吃的啊,储存时间长,密封好了也不难运输,还是传统滇味,独具特色,销量应该不错的啊?” 一想到小时候老妈炸出来的鸡枞,那香味,真是就着点儿鸡枞油她都能吃下一大碗面条。 而且只要用油泡着,其实大部分野生菌都是可以极大延长保质期的,往来贩卖并不是问题。 加上蘑菇的营养价值和绝佳的风味,再怎么,也比香蕉干的价要高吧?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出行不便的时代,很多人或许一辈子,也吃不上野生菌。 也就是说,万宝阁出售的蘑菇食品,将是很多平原、海边的百姓,唯一能借此畅想高山层峦叠嶂,是种怎样的雄伟的途径。 “这不是单纯的食物,这是一种信仰,一种文化的交流。” 突然站起身来,江浅夏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眼前的小河,又像要拥抱更广阔的世界。 “大乾太大了,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出了百里地,九成九的人都两眼一抹黑,这是不对的。” “都是大乾的百姓,他们应该知道自己的国家有多大,咱们的土地上有多少美味。就算一辈子他们也可能到不了滇州,但最少,他们能吃上滇州百姓最喜欢的食物。” “食物上桌的时候,他们能自豪的和孩子们吹嘘——这些东西,可是咱们这儿没有的,得从几千里之外运过来,稀罕得很呢!” 回眸一笑,看着动容的无涯和从暗处走出来的鬼一鬼二、月人、古黎,江浅夏突然坚定的握住小拳头。 “所以咱们大乾必须是完整的,骨利人靠南边儿的地盘必须是咱们的,东北那块的野味有多多你们知道吗!” “还有周边那些个小藩国,咱们人太少了就不惦记他们那点儿地方了,但交流赶紧搞起来啊!让他们把好东西往咱们大乾运啊!” “哎哟我去,陛下成天到底在忙啥?这么重要的事儿,他怎么从来都不着急的?!”看着扼腕叹息的小厨娘,古黎无奈的扶着额头,无声的笑颤了肩。 第215章、人工种植 种蘑菇,不是什么难事,但也不简单,还是稍微有点技术含量的。 把十里八乡的“技术员”全部集中过来,加起来上百人的队伍,就这么浩浩荡荡的跟着江浅夏,把一处用来做示范的小土房,围的水泄不通。 这座示范用菇房,说实话,建起来只花了两天的工夫。建造方案,是江浅夏照着店主须知中的资料,照搬照抄给董楚文的。 她,和来学习的技术员一样,都是第一次见到真房间,新奇的厉害。 故作老沉的打开房门,强行压抑住自己左顾右盼的没见识样,江浅夏眼珠子溜溜转着飞快打量了一遍,开始有模有样的照本宣科。 “大家看,这菇房吧,就得这样。首先,要保证坐北朝南,这地势吧,得高!还要靠近水源,排水方便,不能干了不能涝了是不是。” 见淳朴的山民们深以为然的频频点头,江浅夏更有信心了。 “屋顶、墙壁要厚,要有利于保温、保湿、通风和透光。” 说着上手摸摸墙壁,示意大家也都摸摸。 “看,感觉出来了吧,这都得用水泥抹匀的,石灰粉粉刷,干净!” 至于什么床架的排列啊,要隔着多远啊,之类的,江浅夏也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到底能不能拓宽也不清楚,只能先含糊笼统的让人把尺寸量了,带回去原样复制吧。 “至于菇房的消毒,要用到高锰酸钾溶液,这东西你们难弄,所以都来我这儿领就成。” 山民们听的一头雾水,什么是消毒?不清楚,什么是高锰酸钾?也不清楚,反正既然就是把东西拿回去兑水撒屋里,那就听着小姑娘说的办吧! 在一旁的蒋文杰怅然若失,不用先生说他也知道,弄高锰酸钾的活儿,也是他的了。 古将军说的对啊,确实得劝先生多收点学生了,不然老指着他们几个使唤,他连进阶学习的时间都没有了啊…… 不知道自家学生苦逼的心情,江浅夏继续热情的给山民们讲解具体种蘑菇的要点。 蘑菇大多生长在干净的腐殖土上,或者什么死树的树干上之类的,但人工种植,却没这么麻烦,就是尽量模拟那种潮湿、营养丰富的环境了。 木屑、棉籽壳、废棉、稻草、甘蔗渣、玉米芯、玉米秸秆、花生壳、豆秆粉等,随便用一种,都可以栽培那种最常见的灰蘑菇。 肉厚鲜美,一簇簇的长,看着又大又喜人。最关键的是,撕小了涮火锅很好吃,油炸了也很香呢…… 吸溜下口水,江浅夏继续认真道:“要种植也很简单,刚才和你们说的营养料,在这个木架子上先放两指节左右的量,然后把菌种放上去,再来两指节的营养料,再放一层菌种……” 话还没说完,有实在头大的山民强行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弱弱道:“大姐,喃是菌种嘛?” “首先,我不是大姐,叫我掌柜的!” 狠狠的瞪一眼过去,江浅夏想找蘑菇示范一下,发现现在还不到吃蘑菇的季节,没现成的,只能解释道:“就是把咱们平常吃的蘑菇,新鲜才摘的,洗干净了,掰成枣子那么大的块儿,那就是菌种了。” 山民们瞪大了眼睛,喃喃称奇:“这么说,蘑菇都是这么长成一片的?” “也不一定吧,蘑菇伞下边儿那一层里,好像也有孢子……哎呀,反正这么能种出来就成了,你们纠结那么多干嘛?” 山民们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纷纷淡定的继续背诵种植过程。 讲解完了雨季时才能进行的室内种植的蘑菇,江浅夏又带着他们走到外边儿,寻摸香菇。 “香菇大家都知道对吧,冬春季生长的好东西,烘干了做成干货,越放味道越香,我感觉是比新鲜的好吃。” “掌柜的,香菇这东西不都长树干上的吗?能整到屋里种?” 对发问的山民丢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江浅夏老神在在的道:“也不是不成,就是麻烦点儿,咱们用不上,就让它在室外长还方便点儿,味道也好。” “较好的菇场应是避北风、向阳地、资源好,水源近,有树荫,多石砾,偏酸性的缓坡地。” 知道山民们不知道啥是偏酸性,索性随意道:“咱们这地界差不多都是酸性土壤,不用愁,天生地养的,好地方!” 其他的条件,山民们一听就清楚,也不需要多解释,就等着江浅夏告诉他们具体怎么折腾了。 “菇场准备很简单,就是把林子里这些低矮的,碍手碍脚的枝干给砍了,留上边儿高的遮阴。再把周围的枯枝落叶清理干净,别有什么腐烂的东西在,把这儿当你们家后院打扫就成!” “种植香菇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菇树的选择。” 让鬼一和无涯随便找了两节不同的树枝过来,江浅夏对比着讲解起来。 “大家看,种香菇需要树干,这树干呢,要选这类没有香味的普通树。” “再看树皮,有厚有薄对不啦?都可以种,薄皮的出菇快,就是不好吃,可以多种点儿卖给不介意的普通百姓。厚皮的出菇慢,但是菌盖又厚又好吃,要是种的多了,也可以卖便宜点儿。” 仔细的说了一下菇树最佳的树龄、砍伐时间、原木干燥和截枝等细微的工作后,江浅夏又着重讲了怎么选品种和接种。 对,香菇不像灰蘑菇那样随便种,而是要在树干上钻孔,把菌种塞进去,用蜡封涂,用木锤子敲平的。 香菇这东西吧,很是倔强,越用力自己从缝里钻出来的,长得越好。 江浅夏觉着,文人也该吟诗歌颂一下香菇,它明明比金贵的兰花值得歌颂多了。 被她乱七八糟的教导着,山民们竟然也神奇的在胸中扬起一股子敬佩——像香菇一样被封在困境中,需要坚忍不拔的自己钻出来的,果然才是好汉子! 对山民们的称颂,江浅夏表示,他们难说能有感而发,写出很多优秀小学生作文来,留给后人借鉴。 闲聊春游似的把两种主要种植蘑菇的方法交给山民,一群人又看地方刚好,在野外搭伙吃了顿纯正的山珍野味,才摸着溜圆的肚子,擦擦油光闪烁的嘴唇,满意的各自回家。 江浅夏没想到的是,最近莫名安静了许多的月人,竟然会在半夜偷溜进她房里,还理直气壮的把黑着脸的古黎给赶出去了。 “可爱的小羔羊,你的追随者要离开了。” 月色下的月人,还真是不负他异域王子的风情,美的妖娆又有力。 蹲在窗沿上,月人只背着个简单的包袱,微微卷曲的淡金色长发落在脸颊边,异瞳泛着幽光。 “在这里的我是弱势的,除了这副身躯,我没办法用其他东西来保护你,而你,我的女神,如此强大,也暂时不需要我的保护。” “所以我要走了。” 抬手撩起江浅夏的一缕发丝,翻掌刀光一闪而逝,她的一束发丝落在他手里,被他小心的塞到怀中。 “睿智的女神,我会带着你赐予我的学识,回到我的国家,竭尽全力帮你牵制住西骨利的狼,让他们没办法伤害你。” “明年就是大朝见了,我会带着西境最美丽的玉石,带着西境最英勇的一批勇士,再次来到大乾,来到你身边。” “如果有一天你能随我去大月国走一趟,那将是神归位的荣耀时刻。” 信息量太大,直到月人消失在黑夜中,江浅夏都有些没缓过神来。 “女神?” 又是上扬的声调,江浅夏不用回头看古黎的表情,就知道这醋坛子又翻了。 “……你懂的,我真不知道他说的女神是什么意思,但可以肯定的是,以后难说还真要抽空走一趟大月了……你陪我!”宠溺一笑,古黎心满意足的把小厨娘搂在怀里,轻笑回应:“嗯,陪你,去哪儿都陪你。” 第216章、特使到来 月人在的时候没觉着有什么,可他走了,不仅江浅夏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连才融入集体的鬼二,都有些落寞。 “那兄弟是个好人,小生看得出来,他眼睛里是有火光的,以后肯定是个明君。” 毒秀才念着酸腐的送别诗矫情,想折柳送别又懒得出门,干脆把院子外边儿的桑树摘了一枝,差点被脾气火爆的桑女揍了。 众人陷入某种消极状态两三日后,被江浅夏发配到滇蜀之间负责调度物资的钱家兄弟,快马来了封信——京都来的特使快到了。 收到信后,江浅夏看完就随手递给来蹭饭蹭的快在别院常住的杜飞白,他挑着眉看两眼,把嘴里啃干净的小排骨吐出来,砸吧下嘴,冷笑一声。 “特使?吏部那些个铜臭味满身的臭虫,总喜欢玩这种小把戏。连我这个滇州刺史都不知道他们的行踪,真是小人行径。” 江浅夏乐了,挤眉弄眼的拐杜飞白一下,出馊主意。 “这样,等他们一入滇,咱们就把他们当行踪诡异的不法分子抓起来,先丢大牢里关几天,再拉去给咱们修路,等他们老实了,咱们再出马,如何?” 杜飞白睨她一眼,用油乎乎的手在她头上拍拍,语重心长的道:“这样的事儿太过下作,咱们不能和小人为伍。” 嫌弃的把他的手挥开,江浅夏没好气的道:“别指桑骂槐哈,我就是这种小人,我就喜欢干这种龌龊事!” “嗯,小人和女人,总是有许多共通的地方,你无需介怀。” 一本正经的把江浅夏逗的差点炸毛,杜飞白才轻笑道:“没必要弄这些小把戏平白惹人笑话。” “等特使来了,咱们把所有权限都交过去,概不干涉就好。” 竖起拇指,江浅夏算是彻底服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古黎回平山军营去了,刚好闲着无聊的江浅夏来了兴致,三两下把饭吃完,一抹嘴,就冲无涯道:“去,派人跟头人们吱一声,意会就好,别留下话柄!” 杜飞白赞赏的还一个拇指,大赞孺子可教也。 没几日,自以为行踪隐蔽,其实一路都处在监视中的特使,带着两个青衣仆役,坐着一辆牛车,直闯刺史府。 然后扑了个空。 “什么?刺史大人最近一直住在江家别院里,没空回来?” 听完刺史府老仆的回应,唐染眉头跳了跳,心里感觉一丝不妙。 “大人,咱们是在这儿等杜大人回来,还是直接去贵女府上?”一位仆役小声问道。 没理他,唐染和颜悦色的冲老仆打听:“老人家,常瑞贵女才来滇州没多久,就和杜大人关系好的住一个别院了?” “呵呵,不止咱们家老爷,滇州上上下下的,谁不喜欢贵女?不过老爷会不顾礼数住到贵女府上,却是因为……那可口的菜肴。” 嘴角再抽抽,唐染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毕竟江浅夏这个草根贵女本就是厨娘出生,手艺听说连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能把这个自我流放的刺史大人的胃给征服了,倒也不足为奇。 心里松了一口气,唐染客气的告别,重新向江家别院驶去。 反正只要常瑞贵女不是刚和古将军和离,就又勾搭上了滇州刺史就成了,其他的,倒也没什么。 江家别院外的树梢上,蹲着许多闲得发慌来看热闹的人。 毒秀才贼精神的潜伏着,眼尖的看见牛车驶来,连忙给昏昏欲睡的鬼一打暗号。 眼皮子抬抬,鬼一不耐烦的翻身窜回府中,踩着屋顶跑到后院,吊在屋檐上给自家主子打小报告。 “主子,人来了,三人一牛车,没别的。” 刚吃过午膳,饭饱神虚的江浅夏大大的打个哈欠,眼泪水都眨巴出来了。 翻身把糯米从矮榻上赶下去,让白芷把自家已经睡着的闺女抱回房,把薄毯往身上拉了拉,才幽幽的道:“你家主子从现在起就是闲人了,你懂吧。” “……主子,你什么时候不闲过?” 嫌弃的挤兑一句,鬼一才冲树荫下正在做账本的无涯一拱手,咧嘴笑出一枚虎牙。 “无涯大哥,那特使差不多快到门口了,该您出马了。” 淡淡“嗯”一声,无涯合上账本,抽出备好的滇州矿脉分布地形图,和记载了滇州大大小小数百“地方官”的名录、所在寨子名称、所管辖的区域的厚厚一本归纳好的记录,起身离开。 离开前,还不忘帮江浅夏把在院中搭起来的纱帐放下来,用眼神叮嘱所有服侍的仆役,小声伺候,别扰了主子的休息。 在别院前厅茶都喝了半盏的唐染,又莫名的感觉有些不妙——怎么上茶的仆役看着像个书生,而且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呢? 而且他堂堂特使,都来了快一炷香的时辰了,别说刺史杜飞白大人,连小小的常瑞贵女都不出来迎接。 就算贵女恶名在外架子大,也不至于连这点礼数都没有吧? 奇怪,太奇怪了。 正琢磨着哪里不对劲,唐染就看见了那个美貌风靡京都上层圈子的大管家无涯,缓缓从后院走出来。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无涯,唐染确实被他惊人的美貌给震的有点回不过神来。 “咳。” 轻咳一声警告唐染,无涯心中对此人还算有些好感,他看自己的眼神,没有亵渎。 “啊,失礼失礼。”惊醒的唐染有些尴尬的拱手道:“在下唐染,添为特使,专为滇州矿场考察而来,敢问杜大人现在何处?” “杜大人两日前就入山了,或许两三天出来,或许十天半月也见不着人,特使大人不必介怀。” 把这个残忍的消息若无其事的告诉唐染后,无涯才把手里准备的资料递了过去。 “主子知道您此行的来意,所以特意做了准备,希望能帮上特使一点忙。” 简单的翻看看了两眼,唐染眼睛都亮了。这两卷文书要是可信,那可是省了他许多工夫啊! “对了,主子最近得了一宠物,正在专心驯养,不方便和特使大人见面。不过关于矿脉之事,主子和杜大人都表示,全权由特使大人接管,他们没有丝毫异议,您随时可以调度刺史府的所有人帮您分忧。” 有了权限,接下来怎么做唐染自然不用一个管家来提醒,微微一笑,他带着丝淡淡的讽意,好奇的问道:“常瑞贵女可是好兴致,不知贵女得了什么宠物,如此宝贝?”“也没什么,一只老虎罢了。” 第217章、举步维艰 女夜叉养老虎当宠物,没毛病。 恍惚的站在江家别院外边儿,唐染忍不住感叹,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一个弱女子养老虎当宠物的可怕事实。 果然,女眷和女眷是不同的,常瑞贵女身上发生的事儿,不可以常理度之。 重新坐上牛车,怀里揣着印有滇州刺史大印的权限文书,唐染心中大定,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许多。 “大人,咱们现在是先去找住的地方,还是直接回刺史府调度人手?” 想了想,唐染极有魄力的一挥手,意气风发的道:“住的地方就不要多寻摸了,咱们一路走来,不也经常露宿野外?” “走,去刺史府,找个能用得上的向导,咱们就直接去这地图上的矿区考察!” 唐染虽然是特使,但也是吏部和工部派来打前哨的。他这边先来考察,后续的官员会尽快补上。到时候他就能作为最了解情况的官员,在滇州矿区开发的功劳中,分一杯羹。 等在这边勤勉的待两年,回京都后或许还有能往上活动活动的余地。 越想越美滋滋的,唐染动力十足的往刺史府赶,连午膳都是用干粮打发的。 可重新回到刺史府后,唐染却感觉被临头泼了一盆冰水,把他火热的斗志都快泼灭了。 “……堂堂滇州刺史府,一共就你们这几个人?” 老旧的刺史府虽然占地面积挺广,但只有主院还有点人气,因为偌大的刺史府,刨除不知踪影的杜飞白大人,就只剩下十六个仆役。 这些仆役一半是杜飞白上任时带来的家仆,一半是在当地找的做粗使活计的杂役。 十六个人,囊括了比唐染爷爷年纪还大的老管家,几个负责看家护院的中年汉子,厨娘伙夫和打扫院子的杂役。 文书上说的好啊,“刺史府一应人员随特使调度”,一共十六个,他要调度谁? 是那个老管家,还是那些肚子上全是肥肉,走路都感觉懒洋洋的护院? 厨娘伙夫就不考虑了,扫院子的杂役是连官话都不会说的土著,他连人家说什么都听不懂,这人怎么用? 唐染已经好些年没感觉这么绝望了,这简直是要他和两个随从单打独斗的节奏啊? “呵呵,唐大人这是看不上咱们这些老弱?” 老管家虽然年纪大了,但脑子可清楚得很。 颤颤巍巍的束着手,老管家满是斑点的脸上笑出一堆褶子,乐呵呵的安抚道:“失礼了啊,就是因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堪大用,所以才逼的咱们家大人,身金体贵的还要冒险往老林子里钻。” “不过大人临走前也考虑到唐大人的难处了,所以特意交代了,要是您没带能用得上的人手,可以去找常瑞贵女借人。” 竖起拇指,老管家夸赞道:“常瑞贵女府上的,可各个都是精锐,可以说整个滇州最厉害的匠人,都是贵女手下的,厉害得紧呢!” “……求问老翁,除了贵女大人,滇州的地方官,各个村寨的首领和头人,不知可不可以调用?” 老管家和蔼的笑容不变,只是笑里带上了一丝为难。 “这个……唐大人初来滇州,或许不知晓滇州的情况。虽然首领和头人对我家大人十分尊敬爱戴,但滇州十里八乡风俗不同,大家都是各自管好一亩三分地,不能像其他州府一样,可以统一管理。” “我家大人深知滇州的民情,所以很少麻烦当地山民,就算有所需求,也必定亲自上门找头人和首领。” “您的意思是?”唐染感觉有点希望,但又琢磨着好像不太有底气啊…… “唐大人,滇州山民民风淳朴,热情好客,虽然我们家大人不在,但您身为京官,想来头人首领们也会好生招待。不如小人派人送您去找各寨的头人首领们问问,看能不能匀出人手来?” 唐染大喜,拱手拜谢,礼数周全的让老管家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同情。 唉,要不是老爷在滇州憋屈的太久,也不至于小孩子脾气的把气撒在这个大人身上了。 没办法,怪就怪他听信上官的“谗言”,来的时候不提前给老爷和贵女打招呼,惹恼了两人吧。 带唐染去“拜山头”的,是两个负责打扫院子的土著山民。 滇州人数最多的是尼族,所以第一站自然是尼族的主寨,拜见头人阿史诺。 接到通报,阿史诺倒是没给下马威,热情的把人迎进来,好肉好酒的摆了一桌子,然后用尼族土话,问两个族人。 “这人怎么样?” 杂役啃着烤肉抬头,无所谓的道:“就是个憨货,被大掌柜和六爷忽悠着跑了两圈了。” “就是,说了让去找大掌柜要人,他就犟着不去,想来找咱们要人。” 两个杂役一人一句,把听不懂土话只能礼貌微笑的唐染,弄的心里不上不下的。 阿史诺暗骂一声,重新换回官话,笑眯眯的抬起酒碗,先泄愤似的灌了唐染三大碗米酒,才有些为难的道:“客人是京都来的特使,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配合的。” “可特使有所不知,现在刚开春没多久,咱们的族人也是要春耕的,女人比男人还忙,连孩子都要照顾菇场菇屋,稍微有点空闲时间,大家都去帮忙修路了,实在是……” 欲言又止,不让唐染有说话的机会,阿史诺豪迈的拍着胸脯道:“不过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帮你找人的!” 唐染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感激的起身道谢,就见阿史诺站起来,冲周围的族人扯着嗓子大吼。 “有谁有空陪这个憨货去矿区待几天的?” 用的是土话,族人们也不当回事,几个老头抽着水烟筒,笑道:“头人管他干什么,娃子们都有事忙咧,谁想为了他去得罪大掌柜那娇气的女娃娃?” 孩童们跑来跑去,手里都小心的捧着种蘑菇的营养料,嘴里还小声的嫌弃着唐染挡着路了。 女人的地位还是挺高的,不耐烦的埋怨阿史诺找麻烦,又用土话咒骂两句,便拿着东西匆匆去忙了。 “尽心尽力”的帮着问了一圈,都没人肯出来帮这个忙,阿史诺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讪讪的咧咧嘴,有些不好意思看沉下脸来的唐染。 “那个,唐大人啊,你看这……” “阿爹,我陪他去走一趟!” 俏丽的阿依兰把裙子换成了黑裤,只佩戴简单的银饰就跑了出来。不顾自家老爹错愕为难的表情,冲唐染抬了抬下巴,神情冷淡的道:“你不找江浅夏要人还算有种,我就陪你走一趟吧,只要你别拖后腿就好。” 第218章、山里人的骄傲 什么叫峰回路转?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听这位虽然皮肤略显黝黑,但容貌气质都不俗的女子叫尼族头人“阿爹”,就知道她的地位有多高了。 有这么一位地位高的土著随行帮衬,他们路上能少去多少麻烦? 唐染只感觉一整天的来回奔波,求爷爷告奶奶的痛苦统统消失了,简直神清气爽! 不给阿史诺反悔的机会,唐染马上快步走到阿依兰身前,拱手长鞠而下,连声道谢。 阿史诺面色变幻,几番想把女儿赶回小楼,却着实丢不起这个脸。 不管过程如何,总之尼族的“公主”大庭广众答应下来的事,就算是要得罪江浅夏,那也必须得办了啊! 深吸一口气,阿史诺暗地里狠狠的瞪了女儿一眼,才艰难的摆出一副笑脸,把唐染扶了起来。 “哈哈……小女被我娇生惯养的不听话惯了,要是唐大人不嫌弃她娇蛮,那陪唐大人走一趟,也未尝不可。” “不不不,头人说笑了。”唐染义正辞严的道:“唐某能得尼族公主相助,简直是几辈子修来的服气,又怎么可能有嫌弃之说?” 几辈子修来的服气?阿依兰有点狐疑的看着唐染,没多犹豫,就在他肩上推了一把。 “你不要多想,我只是不喜欢江浅夏所以帮你,你虽然也没太老,但身上软塌塌的连我们族里的孩子都不如,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尴尬,空气突然安静的尴尬,真是让阿史诺想笑,让唐染想哭。 果然,山民就是山民,山里面没受过教育的女眷,连矜持二字可能都不会写,又怎么能指望她和外边儿的小姐一样,是大家闺秀呢? 这样的话随便乱说,在外面简直能弄出个世仇来啊! 可是在这里,这样耿直的拒绝“示爱”,好像没人会当回事,最多就用同情或不屑的眼神瞅他一眼,好似他真的喜欢这个乌漆墨黑的姑娘似的! “不是,公主你误会了……”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我就叫阿依兰,尼族最美的花。虽然我不会喜欢你的,但你依然可以叫我的名字,毕竟你地位还是挺高的。” 又被堵话了……这些个蛮夷,到底能不能懂点规矩啊! 心情无比复杂,唐染感觉,他好像又没有刚才的兴奋了。 低叹一声,重新整理好心情,唐染才苦笑着后退两步拱手,询问何时能出发。 尽快完成考察的任务,他才能尽快摆脱这种尴尬的场面啊! 阿依兰抬头看看天色,嫌弃赤裸裸的写在脸上。 “山外来的,现在太阳都已经挂在西边了,你难道还想夜晚外出吗?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这样的,一定会被野狼吃掉的。” 接连承受打击的唐染,已经在阿依兰的敲打下,决然的放弃了京都的基本话术。 木然的点点头,被呵呵憨笑的阿史诺安排着随便找了个竹楼住下,连晚上想为他准备的篝火晚会都婉拒了。 好好的休息一夜,唐染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第二天一早,就找仆役要了尼族的传统服饰,换下了身上的暗纹绸衣。 头上裹着黑布巾,除了肤色和其他尼族小伙比起来实在太白净了一点外,看着还是有模有样的。 阿依兰看见他和两个仆从这副打扮,很是欣赏的点点头,然后又自然的挤兑他们要再晒黑一点,再结实一点,才能不给尼族汉子丢脸。 唐染圈定的第一处矿脉,就在尼族寨子附近。因为矿脉的存在,土质不适合耕种,所以也没多少山民会去那儿附近,显得有些偏僻。 路途不远,以阿依兰自己的脚程差不多就一天,可无论唐染再怎么下定决心,他的体力,依然连这里八旬的老太婆都不如。 真的,指望一个在京都出门都做轿子做香车的文官来征服原始蛮荒的大山,简直就是逗乐子。 荒僻的小径是动物和山民们踩出来的,路面极为崎岖不平整,多有草茎和各种树藤枝蔓延伸,稍不留神就要摔个大马趴。 阿依兰手持柴刀,在前边儿步履轻盈的边开路边走,看见美景还有余力唱山歌,引来对面山头的应和。 在她身后,三个京都来的大男人,满头大汗,脸上还糊着些污迹,都是不小心踉跄着手着地后,又用手来擦汗时弄的。 唐染感觉自己浑身都被泡在汗液里,湿漉漉的十分沉重的压在身上,山风吹过,透心凉。 胸膛风箱似的喘着粗气,唐染觉着不能再这样了,他再走就得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无力的在路边找了块还算干净的草地一屁股坐下,唐染感觉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叫停了阿依兰,见她只有额头浮着一丝薄汗,心中忍不住咒骂这片该死的土地太过彪悍。 “呼呼——” 喘了半天,唐染才稍微平缓了一下,勾起一抹狼狈的笑意,冲阿依兰拱拱手。 “阿依兰小姐真是女中英豪,唐某佩服得紧。真不知像您这样的奇女子,要怎样的儿郎才配得上。” 刚“失恋”没多久的阿依兰单纯的嘟起嘴,泄愤似的挥断一片荒草,气呼呼的道:“我再好又能怎么样,古黎还是只喜欢那个讨厌的女人!”昨夜派仆从去打听回来的八卦派上用场,唐染眼带笑意,脸上却分外迷惑的道:“古将军?阿依兰小姐仰慕古将军倒也正常,毕竟将军英勇无双,容貌更是一等一的俊俏,配您这样如花的女子,那真是郎才 女貌。” “不过小姐说的古将军喜欢之人……是谁?” “哼,还不就是江浅夏!” 眼神微闪,唐染奇道:“常瑞贵女?她不是与古将军和离了吗?想必是小姐你误会了吧。” 嫌弃的瞥他一眼,阿依兰哼声道:“你知道什么,我看他们根本就是假和离,不然感情怎么还会这么好?” 假和离?! 这可是开不得玩笑的,和离的旨意是皇后娘娘下的,古老夫人在京都拉着横幅游街闹出来的笑话,可是让京都的百姓茶余饭后聊了足足两月有余的! 这要是能假和离,那参她欺君之罪都没问题啊! 虽然他和常瑞贵女素无瓜葛,但要是能把这事儿上报给上官…… 眼珠子飞转,唐染低声道:“小姐,如若您所说之事属实,唐某敢请小姐作证,下官必要上告陛下,治她个欺君之罪!” 在唐染想来,吃醋中的女子是没有理智的,那肯定是兴高采烈的答应下来,与他合谋为难江浅夏。 可他没想到的是,山里的姑娘,和外边儿被关在大院里的女子,不太一样…… “噼啪!” 唐染被阿依兰突然抽出的鞭子打倒在地,身上火辣辣的疼,但却及不上他心中的惊愕与茫然。 怎么好端端的,说变脸就变脸了? “小姐,你这是……” “住嘴!” 又是一鞭子过去,两个护主的仆从被抽的痛呼出声。 阿依兰小脸气的通红,恼怒不已的娇呼道:“你这人怎么如此下作?” “无论他们是真和离还是假和离,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真挚的爱情是被神灵庇佑的,怎么能去破坏!” “虽然我真的很讨厌江浅夏,但她和古黎的感情不容任何人干涉!哼,看江浅夏和古黎,我还以为山外的人和我们一样都有纯洁的感情,没想到还有你这么恶心的人存在,简直连地上的臭虫都不如!”柴刀扔在地上,阿依兰厌恶的冷声道:“我真是瞎了眼才觉得你有骨气来给你们带路,哼,剩下的路以你们这废物似的脚程,大概明日下午就能到了,你们顺着山路自己走吧,姑奶奶不伺候了!” 第219章、服帖 阿依兰潇洒的走了,大步流星,速度比上山的时候快多了,眨眼间,倩影就消失在山弯后边儿没了踪影。 唐染脸上一阵青白,心中气愤被阿依兰这区区女流之辈呵斥羞辱,甚至质疑了他的人品——虽然他确实是想在后边做小动作,但被这么赤裸裸的揭露出来,却还是让他脸上心里都烧的厉害。 但气完了,却也拉不下脸来去追她回来继续带路。 站在小道边往下看,处于山腰上的主仆三人实在没有勇气再耗费大半天的时间下山去重新找人带路。 能不能找到人是一点,这一去一回浪费时间不说,还成了做无用功,实在难以接受。 更重要的是,要是旁人问起为何阿依兰半路和他们闹翻了拒绝带路,他应该如何应付? 苦恼,实在难以回去承受这一切。 察言观色是做下属的职责,一个随从看自家大人脸色变幻,连忙贴心的道:“大人,一路走来咱们也没遇上什么,山路咱们也不是没走过,就算没有那小娘皮带路,不也一样的走吗?” “要不等大人休息一会儿,吃点儿干粮,咱们就继续赶路,争取明日早点抵达矿区?” 另一个随从也连忙附和道:“是啊,大人您想啊,被标注出来的矿区听说是建了生活区的,就算地方简陋一点,但吃喝是不用愁了,咱们考察之余,也能好生休息两日。” 颜面被照顾的很好,两个随从谁也没提阿依兰喝骂他的事儿,唐染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面色也缓和了下来。 看看日头,离太阳下山还早,便强撑着发软的腿站起来,说道:“嗯,早日赶到矿区也好,那咱们就继续上路吧。” 稍微壮实一点的随从捡起阿依兰丢在地上的柴刀,接过了开路的活儿。 开始还大开大合,速度并没有怎么慢,心中对阿依兰的用处有些不屑,可一刻钟过去后,开路的随从只感觉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哆嗦酸痛的厉害。 一次机械的挥动时,柴刀竟然脱手而出,直接落到地上,差点扎了后边儿人的脚,把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到这时,三人才惊觉,阿依兰大半日在前边儿开路,消耗是有多大。 “你们二人换着开路吧,尽量节省体力。” 看两个随从神情落寞,唐染连忙安慰道:“咱们不能跟山野蛮夷之人比拼体力,京都是何等的繁华,咱们身娇体贵,一时征服不了这山野也是自然,无需介怀。” 自我安慰着,三人继续狼狈前行,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偶有的聊天,变得越来越简短,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喘息声。 行尸走肉般沿着山路埋头向前,等开路的人脚步踉跄的跌倒在地时,唐染杵着膝盖恍惚间抬头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围的光线已经暗淡了下来,太阳都落到山后,只留下一缕余辉了。 山鸟归林,林中悉悉率率的声音逐渐变大,远处传来的狼啸声,听的唐染后背发凉。 左右四顾,除了密林还是密林,白日里的通透秀美不见踪影,在阴影的笼罩下,透出几分阴气森森。 “大,大人,咱们是连夜赶路,还是先找地方准备露宿?” 随从弱弱的询问声,让唐染勉强打起精神来。 按照先前的露宿经验,唐染强自沉着道:“咱们不熟悉道路,这山路又颇为崎岖,晚上赶路实属不智。” “先找个开阔的地方清理出来,咱们点燃火堆,烤点干粮吃完,早些休息吧。” 累了一天,总算能休息了,两个随从都没有异议,柴刀舞的飞快,没一会儿就找到一处山间瀑布,想着取水方便,还能扎两条鱼烤来吃吃,便定在了不远的空地边上。 才开春没多久,冬日里堆积的干柴有不少,唐染没有端架子,跟着捡拾柴火,简单的架起来后,连忙掏出火石,把火点燃。 “呼——大人,有火就是舒坦,整个身子骨都暖和过来了。” 随从嘻哈笑着,凑到火堆前搓手哈气。 山里早晚气温变化特别大,太阳落山后,气温直降,竟然感觉起冷来了。 被火光照着,唐染也很有安全感的笑了出来,从背包里掏出肉干,串了放到火堆边烤,包里从尼族得来的米制干粮,因为透着点发酵的酸味,被他弃如弊履,看都不看的扔到一边。 能被唐染带着赶路千里的,也不是什么庸手。暖和过来后,两人把柴刀手柄上捆上木棍,变成鱼叉去水潭里扎鱼。 眼疾手快,一会儿工夫就五六条鱼上岸,就算没有肉干,也足够他们三人吃一顿了。 洗干净的鱼插在树枝上,鱼腹里被唐染创造性的塞了些略咸的肉干进去,烤一会儿,香味倒是不错。 大快朵颐的吃下一条鱼,连骨带刺被烤的松软酥脆,味道极佳。 再想去拿第二条时,唐染发现两个随从浑身哆嗦,呆呆的看着自己身后。 “呜——” 不似那种啸月狼嚎,低低的、从嗓子里发出来的低啸,让唐染瞬间绷紧了身子,拿在手里的鱼也掉进了火堆里。 火堆噼啪作响,被鱼铺出大量火星。 不知何时围过来的二十多只毛色光亮的野狼,被火星吓退了几步,虎视眈眈的把他们三人围了起来。 “咱,咱们有火,这些畜生不敢过来的吧……” 忍不住往火堆前靠近一些,随从之一笑的和哭一样难看。 唐染从惊惧中缓过神来,见野狼对火光畏惧的反应,忍不住燃起一丝希望。 抽出一只火棍哆哆嗦嗦的冲野狼挥舞两下,那些野狼却只退后几步闪避,等火棍掠过后,又缓缓踱步围了过来。 “哼,无需畏惧,只要咱们能坚持到天亮,这些恶狼自会退去的。” “……大人,咱们,咱们的干柴,好像堆在那边……” 顺着随从的手指看去,唐染身子晃了晃——为什么柴堆会被两只狼踩在爪下? 三人再无后话,一个时辰眨眼过去,火堆的火力达到最旺,但唐染的心,却越来越冷。 再没有柴火的补充,最多再过一个多时辰,火堆对这个狼群,就再无威慑力了。 “咻!” 一支利箭仿佛来自天外,狠辣精准的正中一匹,狼应声倒地,狼狈的在地上扑腾片刻,就力竭的吐血而亡。 一道又一道的黑影从树梢上掠过,狼群骚乱起来,头狼压低身子开始焦躁的低啸警告,犬齿森然。 黑影和狼群紧张对峙,唐染不知道来者何人,却也被这种在悬崖边游走的紧迫感,给弄的心中七上八下,心如鼓擂,嘴巴蠕动着却发不出声来。 就在这种紧迫感达到巅峰时,一抹在月色下分外仙气的白,从黑乎乎的山林间,如林中仙子般显露出来。“唐大人,您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自己没能耐也别给别人添麻烦成不?要是让你死在我的地盘上,陛下找我要人怎么办?” 第220章、开诚布公 “仙女”的光环破碎了,唐染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他刚才怎么就把女夜叉当成了仙女了呢? 江浅夏气呼呼的提着裙摆走过来,身边只跟着面容清冷的无涯和缩头缩脑的鬼二,其他人都在树上呢。 大大咧咧的走进狼群的包围圈,江浅夏皱眉看着它们,颇为不耐的冲它们挥挥手,嘴里轰鸡似的念叨着“去去”。 让唐染大跌眼镜的是,一个娇小柔弱的女眷,温温柔柔的赶两声,那些有耐心围了他们一个多时辰的凶残狼群,竟然真的像遇到天敌一样,夹着尾巴“呜呜”低嚎着转身跑了? 揉揉眼睛,看着那从摇晃中重回平静的草丛,唐染和两个随从才真的肯定,狼群就这么退了…… 这一刻,三人的脑海中同时浮现了白云道长那“祸国妖星”的判词,江浅夏被火光映衬着的身影,被慢慢拉长,连那地上的影子,都显得宛如要爬起来噬人的恶鬼。 喉头干涩的抬头看看,树梢上的鬼影重重,岂不是和那鬼王出巡时一模一样? 果然是祸国妖星,否则怎么会连狼群都如此惧怕? 天啊,她走过来了!她想干嘛,难道想把他们统统变为傀儡吗?! “……唐大人,您现在的模样,浅夏会以为自己是带着鹰犬在大街上准备调戏良家妇女的泼皮流氓。” 呸!流氓哪儿有她危险! 反驳的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好在唐染毕竟为官多年,强行忍下,勉强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连道不敢。 只是嘴里说着不敢,身子却还是忍不住摆出防御的姿势,甚至有些想转身而逃。 江浅夏低着头,无语的看着他们仨脚尖快向后扭成平角的怂样,感觉自己只要声音稍微大一点,这三只惊弓之鸟,就能像小姑娘似的尖叫着窜入林中,给她们造成更大的麻烦。 找人很累,在大山里找人更累,在晚上的大山里,乌漆墨黑还要和毒蛇野兽抢地盘的找人,是江浅夏绝对不愿意再经历一遍的。 所以虽然很想看三人出洋相的样子,江浅夏还是忍住了,身形缓缓的退后,不给他们造成更大的压力了。 微微举着双手示意自己真的不会对他们做什么,江浅夏才放柔了嗓音,无奈道:“唐大人,您不会在想浅夏逼退狼群,是用了什么巫术道法吧?” 唐染微微一颤,不敢应声。 知道自己猜对了,江浅夏翻着白眼,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扔给一惊一乍的唐染。 “唐大人,您作为我大乾的官员,好歹是受过教育的,能不能别和愚民一样,相信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素手指着唐染手里的纸包,她嫌弃道:“揣好了,这可是医仙孙道长配置的驱逐野兽的药粉,对鼻子灵敏的野兽效果都挺好,在身上抖一点儿,没饿的慌的野兽都会绕着你们走的。” “真是服了你们了,进山被向导给甩了,竟然还敢自己往上爬?” “往上爬就算了,还不知死活的在泉水边露营?你们有没有脑子,不知道所有野兽都会来泉水处喝水的吗?你们这是想把自己洗干净放盘子里让野兽吃舒服点儿?” “在野外山里,你们要么住山洞,然后在洞口处做好防御工事,要么就看猴子住什么树,你们也找棵树编个睡袋好歇息,那还得有人守夜警戒,防止半夜被蟒蛇给吃了。” “什么都不会,在山里生存的常识完全没有,到底谁给你们的勇气来作死的?合着为了坑我,你们都豁出命去了是吧?” 越说越气,江浅夏嘴下不留情,把三人数落的跟孙子似的。 唐染面色通红,想反驳,却发现真的无从否认,而且和刚救了自己性命的人争论,也不是君子作风。 骂的爽了,江浅夏才喘口气,接过无涯递来的精致水壶喝上一口润润嗓子,有些无奈的揉捏额头。 “你们说说这弄的,大晚上的了,现在下山也不现实,我一娇滴滴的贵女,就沦落到要和你们一起在野外喂蚊子的境地!” “你们文官心怎么这么脏,简直就是变着法儿的祸祸我嘛!” 说是这么说,但江浅夏却边委屈的埋怨,边挥手示意鬼奴们去前边儿找露宿的营地。 天是黑完了,但江浅夏估摸着现在的时间也就晚上九点不到的样子,离睡觉还早。 招呼着闷不吭声的三人再往前走走,来到鬼奴们选定的营地后,无涯淡淡的安排鬼奴把背上背着的帐篷搭建起来,把江浅夏的小帐篷拱卫在中间。 帐篷成梅花式分布,中央和四周都燃起篝火,百十米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绝对不会有不识相的兽群来袭。 至于恼人的蚊虫,有医仙出手调制的驱虫粉,围着撒一圈,蛇虫鼠疫退避三舍,在帐篷里抖上一点,蚊虫声音全消,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闻着就舒服。 前前后后弄好不超过半个时辰,等江浅夏把鬼奴们狩猎回来的不知名动物串成肉串,撒上各种香料,刷上香油插在火堆边烧烤时,唐染有种发自内心的失落。 同样是在山里露宿,他们三人差点沦为狼食,而娇滴滴的常瑞贵女,却游刃有余,惬意的仿佛出来游玩的一样。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过来坐吧唐大人,你晚上应该也没吃好吧?又忙活到现在,多少吃点儿,明天才有力气赶路。” 娇笑着招呼他过去吃东西的江浅夏,看起来十分无害,还有点娇俏可人的意思,可是唐染却丝毫不敢大意。 走过去不近不远的坐下,唐染只客套的打了招呼,就等着她的下文。 没想到等了许久不见她继续问话,却只全神贯注的盯着喷香的烤肉,喉头还疑似咽口水似的滚了滚。 肉串是围着火堆烤的,所以一熟就熟了一大批。 江浅夏不顾烫嘴先自己尝了一口,被那细腻的肉质和紧实的口感惊艳的瞪大眼睛后,才欢快的招呼安静护卫的鬼奴们过来一起吃。 顺手,也给唐染塞了一串。 唐染是迷茫的,鬼奴们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们是真正的死士,有记忆以来,就被灌输了必须服从主子的思想,他们不畏惧死亡,他们只有代号没有姓名,他们不能娶妻生子过普通人的生活,他们甚至不能有属于自己的思想。 在遇上主子古黎之前是这样的,跟了古黎后,他们更像他的亲卫,虽然同样活在阴影里,却比原先要多了一种情感——荣誉。 被古黎主子送给主母时,他们心里多少是有些失落的,毕竟和征战沙场比起来,跟在一个女人身边,能有什么作为? 到现在为止,确实是没他们什么事,但鬼奴们却有些纠结的发现,自己不太愿意离开主母身边了。 毕竟跟着主母的日子,他们更像个人,而不是没有感情的工具。 不对,都不能说只是活的像人了,他们简直跟多了个长姐差不多了…… “好吃吧?这啥肉啊,谁猎来的,记着点儿,下次咱们出来玩,再弄点来吃吃!” 吃的满嘴流油,江浅夏尤不满足的使唤两个鬼奴背着口袋出去挖了一袋子春笋回来,找大师专门打造的折叠锅大显身手,架起来把刚才吃剩下的骨架扔进去,再把鲜笋用手撕成笋丝放进去。 稍微熬煮一会儿,那鲜美的味道散开,连警觉的鬼奴,都忍不住往锅上瞟。 等着汤好的工夫,江浅夏大大咧咧的盘腿坐着,饶有兴味的冲被美食安抚着放松下来的唐染抬抬下巴,笑的像只小狐狸。 “唐大人,你看今夜月色颇佳,咱们要不月下畅谈一番,开诚布公,有什么想法都别藏着掖着了?”不给唐染犹豫的时间,江浅夏分外耿直的道:“你别有心理压力,毕竟你现在是在我的地盘上,就算沈安大人亲至,也不敢跟我玩阴的,所以有啥说啥,对你对我都好,你说是不?” 第221章、互惠互利 其实江浅夏很庆幸,被派来当特使的唐染,虽然属于文官,却是从地方爬到京官的务实派官员。 或许他还是有些文官的狡猾和两面派,但比起许多背景显赫,直接就是京官的大人,他最少对她的抵触要少得多。 “唐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为何陛下会派你来当这个特使?” 随意的拨弄着火堆,江浅夏也不看愣住的唐染,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你这番前来,虽然入滇时日还短,但也应该清楚,不说岭南,就单单说滇州,就能产生多大的利益。” “特使千里入滇,听起来和流放差不多了,但这是肥差,就算是我的敌人,也应该知道,我选定的地方不会差,所以这趟虽然看似折磨,但油水足得很。” “这样的肥差平日里早被显官皇亲们争抢完了,连户部工部都只能跟着喝口汤,可偏偏,这次他们都缩在后边儿,而没有背景,急切的想在京都寻个靠山的你,却平白落了这份好处……” 江浅夏的话,是唐染知道,但不愿意面对,不愿意去深思的。 他能从地方上的一个八品小官一路爬到京官的位置,虽然现在依旧只是六品,但京官下地方,那是见官大两级的存在,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他调任京都地方已经有小半年了,别说吏部尚书沈安大人,连那些五品的散官都对他有些看不起。 可他这次成为特使后,往日里对他冷冷淡淡的官员,都热情的邀约他奔赴各种夜场,请帖成堆的往他府里送。 户部尚书沈安大人,更是亲切的邀他到府里,关心他的生活,还给他调剂换了一套离皇城稍微近些的雅致小院。 他总算能活的比较像个京官了。 这些浮于表面的热情和融入,他是享受的,但这就像一个人站在荒野中的湖边,湖面平静,下面,却不知道有没有隐藏着鳄鱼。 他享受眼前的美景,也隐隐畏惧着湖面下的危机。“所以你来到滇州后,第一个找的是杜飞白大人,你知道杜大人不畏权贵,自身才华横溢,是能顶得住的人,你需要这样的人庇护你。但你又担心上官会对你有看法,所以你隐瞒了自己的行踪,悄然而至。 ”看破了他这点小心思,江浅夏似笑非笑的歪着头道:“唐大人,你知不知道,做人可以八面玲珑,但只要你玲珑了,八面的人,就都不会把你当自己人。你永远只能站在中间,拼尽全力的维持着八面的平衡 ,直到你忍不住倒向其中一方,才能彻底从乱流中解脱出来。” “……贵女的意思是,让唐某倒向您这一方?” 话脱口而出,唐染有些惊慌,他当官至今,还没这么直白的说过话。 这种感觉,就像被脱光了伪装的衣裳,无处躲藏,没有遮掩的空间——瑟缩紧张,却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不用不用,说实话,文官里我只喜欢刘恭老爷子,他铮铮铁骨,只遵循自己内心的坚持,却不被利益权势影响,很纯粹,和他老人家相处只会受益匪浅,却不用动什么弯弯绕绕的脑筋。” “其他的文官是什么样子,就不用我多说了,你比我清楚。弯弯绕绕太过费神,所以我不求和你深交,只要达成合作协议,互惠互利就成。” 感觉到了她的嫌弃,唐染不以为意,只是得体的笑笑,继续倾听。 瞥他一眼,确定他已经冷静下来,脑子是能用的了,江浅夏才让鬼奴监视好四周——她要谈条件了。 “我是商人,多余的客套话我就不说了,咱们就来聊聊,怎么互惠互利。” “贵女请说,唐某洗耳恭听。” 两人从侧坐变为面对面的跪坐,十分正式。 “首先,我这边能给你提供很多便利的条件,比如找最好的匠人配合你勘探矿脉,做出详细的报告,好让你在皇上面前大大露脸,先把功劳拿到手。” “按原先的安排,你做完报告后,或许可以留在后续前来的开发队伍里,但一定不是主事的位置,这个你是想都不用想的。要是某些人看你不顺眼,把你重新调回京都都可能。” “现在我能保证,只要你稍微配合我一点,我能让你留下来,而且最少成为一个主矿区的负责人。” 唐染手指忍不住动了动,面上不露声色,但心中却惊骇于她的能量。 一个主矿区的负责人,每年经手的财富那简直是数以十万贯记的,只要稍微漏下来一点,他就有足够的资本继续运作,供他选择的路,一下子就开阔了起来。 但这种真正的肥差,她要怎么和那些显官权贵去争呢? “别这么看着我,你以为这还要我去争的?” 江浅夏翻着白眼,身上的傲气显露无余。 纤纤素指随便在层峦叠嶂的山间划过,她傲然道:“说句不客气的话,现在整个滇州,我说了算!” “他们想来开发滇州,就算开发的是属于陛下的份额,那也必须看我的脸色!” “别说一个主矿区的主事人位置,就算我把一半的主矿区都安插上自己的人,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 把玩着头发,江浅夏笑的魅惑万千。 “恶名在外是有好处的,你不需要让所有人都喜欢你,只要你自己有实力,让他们畏惧你,是更好的选择。” 唐染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恶名在外是有好处,但前提是,有这个实力,在恶名远播的时候,还能不被打死。 “贵女许给下官的条件实在太过优渥,不知您要下官怎么和您互惠互利呢?” “很简单。” 懒洋洋的伸懒腰,接过无涯给她掏干净的竹筒碗,盛起一盅汤捧在手里暖烘烘的吹着,轻抿一口,那鲜香的味道,让江浅夏舒服的眯起眼睛。 “我估计在这边待不了太久了,所有人都不会放任我扎根在岭南,所以我需要你在发现文官一脉里想在岭南有什么暗中的动作时,给我一个提醒。” 认真的盯着唐染,江浅夏淡淡道:“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要是答应下来,我会让你名义上成为太子属官,这样你依旧可以在文官里混迹,但你就有一个把柄落在我手里,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不用考虑了,以后就请贵女多多指教了。”两人相视一笑,这些天的恩怨,一笔勾销。 第222章、贫矿分配 得到江浅夏的全面辅助,唐染的考察工作可谓顺风顺水。 董楚文作为工匠代表,又差不多可以算现在整个大乾最了解山川地理的匠人,陪着唐染跑一遍主矿区,矿脉的走向、如何开采最省时省力、大概蕴藏着多少矿物,都几乎一清二楚了。 各个主矿区是遍布滇州不同地方的,跑起来本来十分麻烦,可江浅夏早已和各个寨子打好招呼,只要唐染一到地头上,就有最熟悉周围环境的向导带领。 路不好走的地方,甚至可以让山民们用滑竿把他舒舒服服的抬上去。当然,这需要极大的面子,而且给出去的工钱,也是由江浅夏私人承担。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唐染也从一开始纯功利性的合作,到对江浅夏的人品有了基本的认同。 这是一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极度记仇,但对自己人,却好的没话说又无脑护短的主。 做她的敌人简直要命,因为这位报复的手段千奇百怪,而且压根儿不在乎颜面,可和她合作的时候,却身心舒爽,简直没有烦恼了。 有了这个印象上的改变,唐染去江家别院混饭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对她家主仆同桌而食的情况见怪不怪,和同样来蹭饭的滇州刺史杜飞白,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饭桌上,杜飞白故作吃味的冲一本正经的唐染努努嘴,挤兑道:“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新人,不想要我这个老人了?” 江浅夏从不和他客气,极其嫌弃的瞥他一眼,哼声道:“人家是根正苗红的文官,你看看你,在文官圈子里混的和我的名声都差不多了,我还指望你给我传消息?” “喂喂,你哪儿来的自信,人家文官想在滇州做手脚,会先通知你的?就凭你这个有名无实的滇州刺史名头?” 话说的过分了点,唐染一下子紧张起来,生怕两人动真火。 可他没想到,被挤兑成这样的杜飞白,却只是狷狂的把脚踩在椅子上,叼着鸡腿不屑道:“他们就算不通知杜某又能如何?杜某再怎么说也是滇州刺史,在滇州经营多年,还能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作孽?” “得了吧你,小心被人给暗中下黑手,别忘了我是怎么被从京都赶到滇州的。” 桌上的人都沉默了,只有江浅夏若无其事的继续吃吃喝喝。 此事是大家心头的一根刺,所有人都默契的忽略过去,继续安安分分过日子。 在唐染把报告文书传出去没多久后,在蜀中等候许久的权贵代表团们,浩浩荡荡的入滇了。 本来大张旗鼓、威风凛凛进来的官吏团,一进来发现接待的人竟然是太子殿下,齐刷刷的全怂了。 “本宫警告你们,滇州局势复杂,民风剽悍,所有地方官都是各个村寨的首领头人,比较排外。” 大热天的穿着太子蟒袍,李薰被热的满身汗,极其不耐烦先生交代的任务,说话语速越来越快,恨不得赶紧打发了这些官员,好继续去找蒋文杰师兄学习神奇的化学。 “你们在滇州最好像女眷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旦工部把所有矿区的生活区修建好后,你们没必要就不要出来了,省得不小心惹怒了山民被偷偷弄死,还影响了汉人和滇州少数民族兄弟的关系!” 被派来的官员,虽然品级都不高,但可是各家的精英晚辈,来这里是历练来的,以后都要调任地方大员或者回京坐镇的! 怎么在太子殿下嘴里,他们被这里的蛮夷山民给杀了,就白死了? 见这些年纪不大心气奇高的小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李薰总算知道,自己以前有多讨人厌了,难怪先生会气的扭断他的腿了。 痛定思痛的反思一番,李薰才冷冰冰的抱着手道:“本宫知道你们背后的宗族也好,靠山也好,都有大能量,但你们最好记住一点,远水救不了近火。” “就算你们的死会为山民招来报复,你们也死了!” “而且你们确定,以你们现在的地位,能让身后的势力,为了你们无关紧要的小命,放弃滇州矿区这块肥肉?” 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不吭声了,身处世家,从小就被教育以宗族利益为先,必要的时候牺牲自己都在所不惜。 所有来滇州矿区上任的官员,都是经过千挑万选,背后各种利益交换和博弈才定下来的,他们一死,马上会有接替他们位置的人出现。 “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就自己去驿馆休息,现在主矿区的居住区已经在修建中了,你们自己看着进度分批进驻就行,别惹麻烦。” 背着手转身离开,李薰看着天自言自语道:“真是的,没看本殿下来滇州后都只能低调的窝着吗?” “且不说让父皇都头疼的杜飞白,就说先生自己,就不可能让好不容易撬起个边的滇州陷入势力混乱割据中啊!” “不管他们了,要是有不识相的,死了也就死了吧。父皇也教导过,自己找死的人不用去救,另觅贤才才是为君之道啊!” 冷酷的小龙子迈着八字步走了,被无比冷落的上任官员们,一个个收敛起意气风发的狂傲,夹起尾巴做人,纷纷躲在驿馆里提笔狂书。 滇州的情况和大家预料的不一样,常瑞贵女好像真的在短短数月的时间里就基本把滇州纳入了势力范围。 皇家的态度暧昧,好像并不希望各家在滇州留一处后路,而太子殿下,也和原来那种跋扈暴虐,但没脑子的模样不同了…… 把李薰打发来接待上任官员团的江浅夏,此时正在给冯望舒做心脏复苏。 老冯毕竟年纪大了,本来听她总算有心情给大家分配贫矿的份额,高高兴兴的来了。 所谓的贫矿,也只是没主矿区的量大,但品质却是一点不差的好矿。 这样的矿脉一共五处,这么几十家商户谁也别想独吞,都是按一开始给钱的份额,用每年开采出来的份额来具体划分。 管理权连冯家都没挣,自然的交给了万宝阁掌握,也就是说,江浅夏依旧是名义和实质上的大股东,所占份额接近一半。 以她对滇州的掌控力和人脉来说,这本来是件好事,大家什么都不用管,按需求出钱,然后等着年底分红就成。 可偏偏江浅夏又搞幺蛾子,非得在五个矿区都装什么……铁轨? 铁轨是什么他们不清楚,配套的那一堆什么矿洞构架和运输专线啥的他们也听的云里雾里的。 他们唯一清楚的是,这一套东西弄下来,前两年的收益得全搭进去,也就意味着,他们现在还得勒紧裤腰带,出一大笔钱。 这笔钱有多大呢? 也不是很多,二十万贯——每处,五处矿区,拢共一百万贯,鉴于需求略大,可能最后还能稍微少点,九十万贯左右吧。 额头冒汗的把冯望舒抢救回来,江浅夏边给他顺气喂药,边无语的道:“我说冯先生,不就一百万贯的事吗?两年回本,后边儿咱们的产量能甩主矿区几十条街!” “躺着赚钱您懂不懂!有了充足的金银,咱们才能去赚外国人的钱,才能去他们地盘上搜刮好东西回来!” “这是扬我国威的大好机会啊!十几万军队都达不到咱们的效果啊!不把他们赚的没咱们就活不下去,简直白当商人了啊!”冯望舒脸色苍白,直勾勾的盯着她,咬牙切齿的道:“老夫当了一辈子的商人,当然不能失了骨气!但老夫话还撂这儿了,一百万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大掌柜你看着卖吧!” 第223章、穷的先赚钱 和冯望舒一起耍无赖坐地上的,全是些身家万贯的富商。 他们都不顾自己身上的衣裳和颜面,屁股往地上一坐,就梗着脖子斜眼瞅着江浅夏,跟她是什么压榨劳苦大众的奸商似的。 江浅夏傻眼的看着他们,挠挠头,弱弱的转眼去看无涯。 “那个……咱们手里能调用的钱还剩下多少?” 无涯面无表情的淡淡道:“无涯没有冯依依小姐对数字过目不忘的本事,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不足二十万贯。” “要是刨除后续铺货要用的路费、人力费等琐碎的银钱,大概连十万贯都剩不下来。” “……我们竟然穷到这个地步了?!” 普通百姓别说二十万贯,能有个两百贯就敢说自己有钱,过的潇洒了。 可对在场的这些富商来说,加起来才有二十万贯,简直是离出去要饭也就差个破碗在手的程度了。 后背冷汗直冒,初来大乾时那种没钱到连肚子都吃不饱的痛苦回忆翻涌出来,江浅夏瞬间把给矿区安装完整的轨道和防护设施的想法抛之脑后。 “不行不行不行,得赚钱了,再不往回流点儿现金,咱们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急的团团转,江浅夏也不忘厉声道:“矿区的基础设施铺建可以先缓两年,但没铺设轨道和构架防塌陷的保护道之前,五处矿区都只能开采没危险的浅层矿脉!” “向下不得深入十米,低角度斜向深入。大家都要派人在矿区监工,要是谁负责的区域因为施工不当死了人,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冯望舒爬起来了,拍拍衣服上的灰土,没好气的道:“咱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商人,又不是吸血的虫子,哪儿能为了点儿金银让人把命给赔进去?” “大掌柜你与其当心咱们会拿手下人的命去换钱,还不如先想想怎么先赚一笔——大家伙这些日子,可是连睡觉都不安稳咯!” 被众人嫌弃的看着,江浅夏才恍然惊觉,现在可不是后世那种资本决定一切的时代。 做生意的,最看重的就是手下的人,每一个能跟着自己熬七八个年头,甚至一辈子跟着自己混的老伙计,都是一个铺子的根。 有了这些人,就算一时落魄,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所以商人是最看中手下人的存在,连万宝阁这种偏向零散售卖的商家,都对手底下养着的匠人,十分爱护,更别说其他的了。 放下心来,江浅夏不好意思的喊着叔伯,一一哄了道歉,把他们哄高兴了,才开始琢磨起来怎么先大赚一笔。 滇州的特产不外乎丰富的动植物和矿产资源,矿区开采和精炼都是耗时耗力的事儿,先不提,动物抓来吧,皮毛没有北境的好,现在又是热天,没多少购买需求,所以也暂时不考虑。 那么能动脑筋的,就是植物,或者说水果了。 大乾的百姓多面黄肌瘦,吃不饱饭是一点,但更重要的是,蛋白质补充不足,身体所需的各种维生素也补充不足。 饭都吃不起了,谁家有钱不是买点米面屯着啊,水果,那是手里有闲钱,又刚好碰上什么寿辰之类的大喜事儿,才咬咬牙买上一点的。 君不见,过寿的寿桃都是用面粉捏的吗? 水果是稀罕玩意儿,大家说白了谁不喜欢吃?可是买不起,舍不得吃,也没人去种,只有权贵能吃上点儿从南边儿走河运运来的时鲜瓜果。 像巴掌大的西瓜这种夏天圣物,连权贵都吃不上,只有宫里有,是皇上和皇后用来做人情,往下赏赐的金贵东西。 想了想,江浅夏看着天,掰着手指头数道:“春夏的水果好像挺多的?” “香蕉、菠萝、草莓、荔枝、柠檬、枇杷、芒果、香梨、苹果、樱桃……这么多水果,咱们随便弄弄就往外卖了呗?这东西又不愁卖,就算只有各州府的官员豪绅买,那也能包圆了啊!” “大掌柜你有所不知。” 一个专门做水果生意的中年人苦笑拱手,无奈道:“小老儿除了做鲜果和菜干生意外,也尝试过一段时间的果干。即把鲜果像菜干一样的晒干,以方便运输和储藏。” “可晒制果干往往味道不佳,折损也颇高,一不小心就烂成了泥,要不就长毛了,别说卖给别人,小老儿自己都不敢吃啊!” “就算小心翼翼的把果干弄出来了,路上还不能走水路,否则也容易变成烂泥,比鲜果运输还麻烦。” “这些就不提了,等小老儿千辛万苦,花大价钱把果干运到北方后,贵人们,压根儿就不买!嫌弃模样难看,嫌弃味道不如鲜果的好,最后只能贱价卖给不嫌弃的百姓,可平头老百姓能有多少钱?” “那一次,小老儿差点把店铺都给折腾散了,要不是几位老友出手帮衬,真是要赔的回家要饭去喽……” 活生生的血泪史就在眼前,刚起了点儿兴致的人们又泄气的塌下肩膀,不住摇头,直接开始想别的赚钱法儿。 江浅夏莫名其妙的左看看右看看,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 “……不是,你们还是不是商人啊?这么点小困难,稍微动动脑子就解决了嘛?有什么难的?” 嫌弃的冲大家翻个白眼,江浅夏像只得意的小公鸡,抬头挺胸抖腿,斜斜打开手,冲在旁边护卫的鬼一鬼二招招手。 鬼一感觉主子现在的样子有些讨打,鬼二倒是不在乎,笑眯眯的小跑着过去,狗腿的把一个纸袋子打开,仔细的翻卷露出里面金黄色的香蕉片。 抓起几片塞进嘴里,江浅夏嚼的嘎嘣脆,脸颊鼓起个动来动去的包,可爱异常。 “来来来,都尝尝,我前些日子才嘴馋让他们给我弄的香蕉片。要我说啊,香蕉这种东西还是要弄成这样才好吃,不然口感软棉粘腻,反正我是不爱吃新鲜香蕉。” “香蕉片这样的零食大人小孩儿就不可能有不爱吃的我跟你们讲,当然,要是把香蕉做成香蕉奶昔、香蕉派、香蕉布丁等等等等,除了味道甜了点儿,其实也是种不错的美食。”“当然,要是想把新鲜香蕉运出去卖也成,就是麻烦点儿,而且你们不觉得新鲜香蕉太压秤了吗?运一百斤鲜蕉,够运多少斤这样的香蕉片了?” 第224章、边疆一丝小幸福 香蕉干的制作其实很简单,不外乎就是扒皮切片然后烘烤,只是为了不让香蕉变成有点恶心的棕色,要保持香蕉原有的漂亮色泽,甚至更好看诱人的金黄色,需要经过硫的熏制。 当然,有蒋文杰和被他带入歧途的李薰在,区区一点纯净硫是不成问题的。滇州的水果多的要命,大批大批的果干被送入烘烤屋,像芭蕉那样小小的,就干脆直接铺在地上晒制,晒出来虽然皱巴巴的一点点,但果肉又香又甜,有嚼头,江浅夏最喜欢随身带点儿,没事就往嘴里塞 。 更金贵一点的水果,比如“一骑红尘妃子笑”的荔枝,则和樱桃、枇杷之类不能做果干的水果一起,被制成了糖水罐头,密封在精致的描花小陶罐里,准备狠宰有钱人一刀。 穷疯了的商贾是很可怕的,几十家商户联合起来,因为这是为所有人回笼资金,所以没人去计较什么份额的事儿。 几个做果蔬生意的被推选出来,本想靠他们进行大批量的铺货,可没想到,他们压根儿吃不下这么大的货。 最后还是只能靠全大乾都有店铺的万宝阁帮忙分销,一时间,冯家的船队把水路、运河挤的满满当当,扫眼看过去,全是飘着“冯”字旗的货船。 万宝阁自有一套自己的物资调度体系,虽然还不算特别科学,但也是几十年试用下来的,庞大、复杂而效率。 只要货从滇州运出去,那就是出闸的猛虎、出海的游龙,再无束缚。 原先堆积如山的果品,每天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变少,负责制作的工人们,压力大的不行,只能加班加点的埋头苦干。 繁华大城的销售自不必多说,毕竟百姓们也多少比其他地方的富裕点儿,新鲜东西多少能买点儿回去给家人尝个鲜。 果干这种对身体好还能养嘴的小零食,毫不意外的马上占据了大部分零食市场,连那些卖传统糕点的小铺子,都不得不专门买点儿回来,琢磨着往自家的点心里放,要不然这点心都卖不出去。 北境的边塞小城里,一家平常只有冬季才打开来收购皮货、贩卖烈酒的万宝阁分店,在百姓们惊奇的讨论中,在初夏,就懒洋洋的打开了铺子。 一个又一个木架子把店里塞的转身都困难,架子上放着油布袋子,里边儿是什么东西不知道,但闻着那味道,是真香。 掌柜的摇着蒲扇,衣衫不整的和伙计一起抬出个临时招牌,上面就两个大字——果品。 北境的百姓,特别是边境上的百姓,一辈子吃过的水果,最多的就要数枣子了。 热带来的水果,他们别说吃,见都没见过。 所以在闲聊时一听掌柜说是万里之外的南边儿运来的好东西,大家伙都眼馋的厉害,但问价的一个都没有。 “老李,这么好的东西,千里迢迢的运过来干嘛?咱们这儿地界,好东西也卖不上价,留着不是浪费了吗?” 有人发自内心的替李掌柜觉着可惜了,忍不住出言相劝,还换来围观百姓们的频频点头。 李掌柜笑眯眯的摇摇头,故作不在意的道:“这有什么,这些个果品都是我们家大掌柜亲自去岭南那深山老林子里弄来的,大掌柜说了,整个大乾的万宝阁都得有货才成,不然叫什么万宝阁?” “当然,除了果品,李某还分到了点儿菌子,不过那东西是真金贵,量也少,所以就不拿出来卖了,等明个儿抽空去一趟驻军的营地,给将军们送去,慰劳一下咱们大乾的将士!” 边境的百姓都是把驻军当亲人看待的,对李掌柜的话没有一丝质疑,都冲他竖起拇指,赞一句豪爽。 话题打开了,李掌柜也不多耽搁,吩咐伙计拿几个大碗出来,把每种果品都弄上一点,洗干净手掰成小块儿,在店门口一字排开。 “李某虽然每年在这儿待的日子不多,但承蒙乡亲们照顾。现在来了好东西,不能让大家干看着不是?” “小本生意,没能耐让大家都吃爽了,但尝个味道还是可以的,大家要是不嫌弃,尽管试吃!” 金灿灿的香蕉片、皱巴巴的芭蕉干、飘香四溢的芒果干、用野生蜂蜜腌渍出来的柠檬片、刚从陶罐里捞出来,鲜嫩嫩的红樱桃和白荔枝…… 这么多色香味俱全的好东西,一下子就让在北境苦了一辈子的百姓们瞪大了眼珠子,喉头不自然的滚动起来。 大家互相对视一眼,虽然馋的厉害,但看看自己手上洗不干净的风霜,和破的打补丁的衣裳,却是谁都不好意思上前去拿这些好东西。 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东西肯定好吃,但他们尝了之后却买不起。 不能让商家吃亏,是百姓们最淳朴的善念。 李掌柜面上微笑着,心里却有些泛酸,好像知道了大掌柜为什么明知道这些东西在最穷的边境卖不上价,却一定要让大家把东西运过来,价钱还比大城市便宜了快一半。 正琢磨着强拉两个人试吃了开场,李掌柜就见一个大热天还在腰间裹着羊皮,半边胸膛光着,后腰上插着牧鞭的高大汉子,拉着个七八岁的孩子,有些狼狈的挤出人群走过来。 他一看就是骨利人,但能出现在大乾的城里,还这副打扮的,肯定是大掌柜手下的牧民了。 都是“自己人”,李掌柜热情的招呼一声,笑道:“老哥这是赶上休息天,来城里逛逛?” “呵呵,是啊,闲着浑身不舒坦,干脆来给娃买点吃的。” 汉话还讲不纯熟,带着些口音,汉子笑的十分腼腆,脸颊上被晒出来的红晕好像颜色更深了一些。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粗糙变形的手伸进钱袋里,掏出十多枚铜板,有些不好意思的一股脑全塞进李掌柜手里。 “主人给发的钱,给娃他娘买布做衣裳都花的差不多了,还剩下点儿,您看能买点儿啥,让娃高兴高兴。” 李掌柜翻手把钱揣进怀里,拿了纸袋,亲自给他铲了一大勺香蕉片,还从试吃的碗里,抓了颗荔枝塞进娃娃嘴里。 黑呼呼的小孩儿被又白又嫩的荔枝肉惊住了,忙不迭的吐在手里,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下,把一块不算大的荔枝肉撕成五份。 一份塞自己嘴里恨不得一寸一寸的咀嚼其中的香软,一份垫着脚尖塞进汉子嘴里,剩下的三份,被他宝贝似的用新买的棉布包起来,用骨利话说着,回去给阿妈、阿婆和他的宝贝小羊羔。 李掌柜看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想再给他拿点儿,却被汉子拒绝了。 “够了够了,我阿爸、我爷爷……他们一辈子到死都没吃过这么稀罕的东西,我们多亏了主人的收留,还能有钱尝到一点,已经是天神保佑了。不能再多贪了,回去多多放羊,下次要是还有,我拿钱来买。”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穿过人群离开了,不一会儿,便传来了粗犷的牧歌,感谢天神的庇佑,感谢主人的慷慨,感谢生活的美好。 让李掌柜哭笑不得的是,有了这第一个买家,店里的果品除了实在是贵的罐头,其他的在短短四五天之内,就被一扫而空了。 “连给贵女放羊的牧民都舍得买点回家吃,俺们还能抠抠搜搜的坏了祖宗的规矩?” 到底是什么祖宗规矩,李掌柜不得而知,但大掌柜经常说的,大乾百姓骨子里莫名其妙的傲,他算是见识到了。 好在他卖的都是好东西,走在街上,看见谁家婆娘揍孩子之后,在孩子嚎啕大哭的嘴里塞上一小片果干的样子,李掌柜总会不自觉的咧嘴无声笑起来。胸间有种又痒又软的莫名感觉,这或许就是大掌柜说的,当商人的骄傲吧。 第225章、小龙 “依依啊,这个月回流的钱有多少了啊,够不够我开始搭建矿区的基础设施了?” 看着娇俏可人的冯依依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从一开始的心算无敌,到现在能三把算盘拼一起大数字运算,江浅夏真是越来越想让鬼一出卖色相,把人给骗回家了,太好用了。 冯依依手下不停,头却应声抬起,一心二用的笑道:“江夫人,爷爷说了,赚了多少钱能告诉无涯管家,但不能告诉您,不然您又要琢磨着花钱了。” 表情讪讪的干笑两声,江浅夏知道一个月赚的钱就算够几十户商家缓过气来,却也不可能再拿出来给她铺设矿区铁轨了。 毕竟正是一年中市场最活跃的时间,大家手里都需要有余钱去收购货物,或者把年前欠下的工钱补发下去。 算来算去,她想铺设轨道,加大矿区的挖掘速度,怎么也得再熬过这紧巴巴的一两年——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滇州的隧道是基本炸的差不多了,但因为人手不足的原因,想把滇州各个大寨子和重要的物资产地、运输通道全面修建完全,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说真的,看见工地上稀稀拉拉的人手,江浅夏真的好想偷偷把土匪派出去,去更南方的那些小国掳人来当苦力了。 “唉,无涯你说说,为啥我们当商人的要有良心这种东西?良心对自己人有就好了嘛,对其他人,有时候必要的血腥才能快速积累资本的啊?” 不去看无涯的神情,江浅夏摇头晃脑的长叹:“倡导宽容博爱的都是些混蛋,简直讨厌!” 把她的牢骚当耳边风,冯依依快速把账本理清楚,特意绕过江浅夏,飞快把账本塞给无涯,然后娇笑着开门跑了。 江浅夏无语的看着无涯,伸出白嫩的小爪子:“给我看看。” 无涯自然的把账本交到她手上,完全不顾其他商户对他的信任! 得意洋洋的翻开账本看看,江浅夏眼角忍不住跳了跳。 “无涯啊,咱们的商税交了吗?” “陛下下旨免除了滇州乃至岭南的一半商税,用于奖励商户对边境开发的功劳。” “嗯……沈安尚书大人,气的吐了多少口血?” “主子小看沈大人了,他在朝堂上很是赞扬了主子一番,并启奏陛下,求您尽快回京。” 眼角又抽了抽,江浅夏狐疑的道:“他个老狐狸,平白少了十多万贯的税款,不找我麻烦就不错了,还表扬我?他想找我回京干嘛,好派人来吞并滇州的好处?” “主子,今年两湖之地才入夏就接连大雨,洪灾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了。” 江浅夏沉默了。 两湖之地算得上大乾的半个粮仓,虽然只是有个洪灾的苗头,但多多少少,今年的新粮估计要歉收了。 看她一眼,无涯低声道:“沈大人的意思是,让您尽快回京,好帮忙处理救灾粮款的下拨。如果有必要,还想请您全权掌握此次的救灾钱粮发放。” “呵,这老不死的,自己想在陛下面前当好人,就把我推出去得罪人是吧?他还嫌我不够招人厌的?” 江浅夏烦躁的咬指甲,一上午的好心情全没了。 “可是先生,您确实是掌管救灾钱粮最好的人选啊,沈大人的建议没错,父皇应该也挺想把这个担子压在您身上的。” 李薰从门外探进来个脑袋,高泉在他身后跟着郑重的点头。 看见李薰,江浅夏就脑仁疼。 这小龙子自从入滇后,那身高是蹭蹭的往上长,估计是成天爬山下水的蹦跶,又赶上长身体的时候,原先小小的个子,总算在群山的环绕下,开始跟着拔高了。 快速生长必然伴随着抽筋的剧痛,但有孙老爷子在,加上伙食好,顿顿牛骨猪骨汤的喝着,身材倒也越来越挺拔了,像棵小树苗似的。 可随着他的身高渐长,脑子好像也跟着开窍了。 小孩子顽劣的脾性收敛了不少,都能耐着性子陪咿呀学语的小团子玩了。从她这儿找的书,也从一开始的各种杂书,转到了实用的心理学、管理学、政治体系分析等为帝要用到的大部头书。 江浅夏故意把从京都派来的到矿区上任的官员丢给他打理,本以为他多少都要来求助的,可没想到那批官员来了这么久,还真一点篓子没捅,被他死死的压在大兴土木的矿区里,不敢动弹。 小龙开始长牙了,知道怎么压制属从,也知道怎么“知人善任”了。 带着丝丝怨念,江浅夏逮过李薰就把他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揉的一团乱。 李薰哀怨的瞅着她,却也不反抗,乖乖的任她发泄。 “先生,您气完了,该干的事儿还是得干啊,为了大乾百姓,您责无旁贷的。” “呸,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叫责无旁贷,我一个弱女子,在家相夫教子就成了,去灾区发物资银钱的粗活儿,是我该做的吗!” “先生无需紧张,只是几场暴雨,洪灾还没影呢。要是您能把洛琴师兄先派去两湖看着水脉,或许您后边儿就不用受累了呢?” 看看,这“知人善任”的,不仅算计她,连她家不冒头的学生的老底都摸清楚了。 洛琴那傻孩子对水系研究确实是一根筋,有几斤几两她这个当先生的都还有些糊涂,这长牙的小龙怕已经胸有成竹了吧。 无语望天许久,江浅夏才泄气道:“师门不幸啊,行了行了,你去给洛琴说吧,他惦记去治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刚好给你打白工。” 把兴冲冲往外跑的李薰抓回来,江浅夏严肃道:“薰儿你记住了,他虽然甘愿为你效命,但毕竟是你师兄。他的安全你必须负责,无论是来自哪方面的危险,你都有责任帮他挡在身外!” “薰儿明白,先生放心,薰儿必不会让我大乾未来的栋梁之才夭折的。” 小龙意气风发的走了,高泉满脸欣慰的跟在后边儿,还不忘丢给江浅夏一个赞扬的笑脸。讲道理,她真的没想培养出一条有野心有能力的小龙来,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血缘作怪吧…… 第226章、狼卫 小龙在边疆吸收天地灵气快速成长,而早已盘踞大乾多年的老龙,却在下朝之后,直奔长孙皇后所在的立政殿,寻摸吃食。 “呵呵,皇后啊,常瑞派人送来的那个糖水荔枝,你这儿还有剩的吗?” 回应李广孝的,是长孙皇后端过来的小瓷碗。 青瓷的碗配上白嫩嫩的荔枝肉,已经冰镇过了,碗边上还挂着清凉的珠水,只是看看,就感觉整个人都凉快了一圈。 爱意满满的冲长孙笑笑,李广孝接过瓷碗,先凑到碗边喝一口甜而不腻的糖水润润嗓子,才用银勺舀了荔枝肉,整个放进嘴里,惬意的品尝起来。 安静的吃完,他才舒服的长吁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说来也还真奇怪了,荔枝一物朕也不是没吃过,怎么偏偏常瑞丫头送来的糖水荔枝,却叫朕百吃不厌呢?” “弄的朕还要和皇后抢口吃的,现在怕是都被史官提笔记下,朕要成了贪吃的帝王,供后人笑话了。” 被他的自嘲逗的娇笑连连,长孙皇后款款坐下,眨眼笑道:“这个妾身还是知晓的,以前送来的荔枝就算一路上都用冰块冻着,快马加鞭的从岭南送到京都,也不新鲜了。” “常瑞别出心裁,直接在滇州就把荔枝剥皮去核,放在糖水里泡着密封了,慢悠悠送到宫中,还和才摘的一样鲜嫩,汁水饱满,冰镇了最是好吃不过。” “但吃了这次,再想吃也得等下一批进贡了,妾身一直担心陛下吃多了荔枝上火,现在心里总算能松快两天了。” 话是调笑,却又透露着贴心的关切,这话要是被江浅夏听见了,绝对得赞一声话术大师。 享受着皇后的贴心和柔情,李广孝放松的靠在软椅上,长孙立马坐过去,团扇缓缓的给他扇风。 “皇后,你说常瑞那妮子,出去多少时日了?” “这个妾身倒是没仔细算过,不过她离京时才是秋日,现在却都是转年初夏了……苦了她了。” 长孙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江浅夏,一想到她被逼离京,还是顶着偷人的恶名狼狈逃离的,心中就忍不住愁思,和怨念。 李广孝闭目沉默半响,才淡淡道:“确实出去的够久了,该回来了。” “司晨,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一个模样普通,看不出年龄,却满身儒雅的内侍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来,温和的弯腰低声道:“回官家的话,从将门处要来的狼九很有用处,通过他提供的渠道,奴婢已经确定了狼卫的人数。” “多少人。” “二十有九……算上贵女那边提供的消息,算上狼头刚好三十人满。” 狼卫,一个即使是江浅夏听起来,也颇为久远的词,可要是提起在白云观那个被她用毛毛虫上大型,最后咬断了自己舌头的暗探,她应该就差不多能有点印象了。 那个被江浅夏弄的生不如死的狼九,被将门带走后,江浅夏就忙的忘了他的存在,可半死不活的人,却一直被关在肖帅府上的地牢里,不见天日。 直到月琼大家和柳红娘查到在最低等的青楼中留宿的两人,又顺藤摸瓜的得知了狼卫的存在,才突然想起来,狼卫其实早已露过面,狼九还在地牢里关着呢。 “嗯,查到的不是两人吗,狼头是谁啊。” “是太子洗马,董洁大人。” 李广孝努力的回忆了半天,才不确定的道:“董洁……他是不是原先和常瑞也起过冲突?怎么朕好像对此人有点印象?” “呵呵,官家好记性,董洁大人,确实和贵女有过一次小冲突,只是那次冲突并不严重,而且最后董大人也退让了,所以官家可能记不太清了。”在司晨娓娓道来后,李广孝才想起来,在江浅夏怀孕那会儿,她的学生蒋文杰被父兄污蔑和姨娘通奸,当朝对峙的时候,这个董洁还出来为蒋大人辩解过,只是后面估计是看铁证如山了,才顺势又退了回 去。 “哼,朕想起来了,董洁看着面相老实,性格也颇为坚毅,虽然名声不显,却也不是无名之辈。” 说到这里,李广孝就像吞了只苍蝇一样腻歪。 好端端的太子洗马,竟然是什么狼卫的狼头?这个只有三十人的小组织到底怎么冒出来的,又是为谁卖命的? 他们一开始就针对常瑞,到底是为了什么? “狼卫三十人的名单、来历,都查清楚了吗。” 司晨面色稍微凝重了一点,缓缓摇了摇头。“查不出来,估计只有身为狼头的董洁大人,才知道所有狼卫的身份,狼卫互相只以代号相称,据狼九招供的情况来看,他们多数都隐藏在各个行业中,互相都不知道身份,就算两个狼卫碰面了,也认不出 对方。” “哼!查了这么久,连狼头都是常瑞的人来报你们才知道的,现在只知道个人数,连有些什么你们都查不出来,朕养着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李广孝震怒拍桌,司晨不急不缓的跪倒在地,额头恭敬的贴在地上,但声音还是一如刚才的舒缓。 “官家息怒,想知道狼卫的身份,抓了董洁大人严刑逼供即可。但奴婢却不想打草惊蛇,想看看能不能在暗处,抓到背后之人的尾巴。” 勉强压下怒火,李广孝冷声道:“抓?怎么抓,难道再置常瑞于险地吗!” “官家料事如神,奴婢正有此意。” 司晨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广孝一只茶杯砸了过来,不敢闪躲,硬生生用脑袋扛下,茶杯应声碎了一地,他光洁的额头上,也被开了个狰狞的口子,血汩汩冒出。平静的仿佛伤口不在自己身上一样,司晨继续保持谦卑的笑容,等李广孝气息稍微平稳了一些后,才继续道:“官家息怒,奴婢虽然有此意,但却没有主动设计,实在是察觉到时已经为时已晚,就算奴婢现 在快马派人通知贵女,怕也来不及了。” “怎么会来不及?你倒是给朕说说,怎么个来不及法儿!” “昨日奴婢才和贵女的暗线联系过,得知贵女已经从滇州出发,正游山玩水似的准备回京。” “具体好像是太子殿下多番催促,加之您给古黎将军的调令已经发下去了,所以……” 李广孝无力的跌坐回软椅中,挥开长孙皇后关切的手,疲倦道:“狼卫到底有什么动作。” “虽然具体是谁不知,但奴婢从截获的信件中确认了,仅次于狼头的狼一和狼二,已经在贵女返京的路上准备伏击了。具体的伏击方式不明,具体的伏击地点,不明。” “不明不明,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清风佛岗般的受下了李广孝的怒吼,司晨微不可查的轻抬双眸,带着淡淡的笑意,低声道:“奴婢知道,以贵女的能耐,一定能化险为夷……” 第227章、被抛弃的一群人 宁山城,一座不大不小,没有水患,也没怎么经历过干旱,普普通通但十分平静的小城。 不似扬州岳州城的繁华喧闹,也没落魄到滇州这种连点像样的城市都没有的地步,宁山城的百姓就这么穿着普通的粗布麻衣,赶着不算热闹也不萧条的市集,卖卖普通的杂货蔬菜,把日子过的千篇一律。 要说宁山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所有宁山百姓都会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有些惊骇又有些厌恶的冲你“嘘”声,然后嘴里念叨着“造孽”,脚步匆匆的离开,留下外乡人一头雾水。 宁山城外的一个小村落,和周遭的其他村落中间隔着一片稀疏的树林和一条小河,然后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被和外界隔绝开来。 这个费尽全力隐藏自己的村子,名叫苦烙村,原先的村名早已被遗忘了,十多年来,这里就叫苦烙村,除了一些搬离的亲人,没人愿意来这个村走动。 也就不知道,这个已经三天没人外出采买的村子,已经被两个绝美的少女给占领了。 本应是家家户户团聚在一起吃晚饭的时间,整个村子上头却没有一丝半点的炊烟,显得分外的萧条。 村里晒米粮菜干的空地上,两个一身白衣的少女,手拉着手亭亭而立,夕阳金灿灿的光芒打在她们身上,仿佛渡出一层神圣的光圈。 少女脸上细细的绒毛看上去都那么的温柔,清澈见底的双眸,丝毫不见攻击性的惊艳,反而有种柔和了岁月的娟秀五官,像天上的仙女,又像下凡的菩萨。 大热天还把自己身体裹的严严实实的村民们,痴迷的看着两位少女,围着她们跪成一圈,用尽全力把身体贴在肮脏的地面上,虔诚的祈求着圣女的救赎。 “你们遭受了巨大的苦难,大多失去了至亲之人,痛苦绝望的苟延残喘至今,身体残缺、形如恶鬼。” 两个少女异口同声,说话的速度、内容都完全一样,但一人音色略低,而另一人音色略高,像二重奏一样,形成一种令人着迷的魔音。 怜悯的目光落在村民身上,仿佛穿透了时光,一下子就让村民们回想起来,当年那种恨不得去死的痛苦和恐惧。 有承受不住的老妇流浪狗似的呜咽抽搐起来,声音沙哑难听,头纱下,一双干瘪凹陷,又黑又脏的窟窿,取代了眼睛。 她应该是想哭的,可那黑窟窿里,却流不出干净的眼泪来,反而溢出了少许泛黄的诡异体液。 “你们被世人厌恶,被最亲近的人残忍抛弃,就算拼命挣扎着活下来,他们也当你们不存在……” “不,他们希望你们不存在。”“你们是宁山城的噩梦,你们只要活着一天,他们就害怕一天。只有这个村落慢慢、慢慢的重归平静,你们都成为被尘土覆盖的尸骨,他们才能在夜晚,安心的合上双眼,再也不提你们,把你们彻底从历史 中抹去。” 少女的声音如泣如诉,村民们压抑的情感被勾起,愤怒有之,绝望有之。 有受不了魔音和回忆交织的痛苦,瘦的只有一把骨头的老者,用尽全力把头磕在地上。 “砰砰——砰砰——” “愿苍天怜我苦命人啊——!” 杜鹃啼血,尖锐的不似人声的哀嚎,仿佛把一辈子的压抑都吼了出来。 声音久久回荡在村子上方,发出吼声的老者,却无声无息的趴在地上,再无反应,只有粘稠的血水,从他破裂的额头,和干裂的嘴中断续涌出。 血腥味和死亡,给整个村子笼上了一层散不去的阴霾。 一双少女对老者的死视若无睹,只用怜悯、又高高在上的目光,空洞的凝视远方。 “这本不是你们的错,你们替别人承受了不该经历的灾厄。” 人群骚动起来,一双双麻木、绝望、疯狂的眸子,紧盯着两个少女。 “世有妖星,占星测命的白云仙长,只算到了妖星出世的时机,却忘了,妖星诞生时,所带来的灾厄。” “你们,承受了上天本应降给妖星的天罚。” “圣女大人救救我们吧,我们是无辜的啊!” 有村民哭嚎出声,手脚并用的想爬到少女们身边,却在接近时,被少女们冷若冰霜的眸子注视着,感觉自己肮脏如臭虫,慢慢停在了数丈外,痛哭流涕。 “妖星高悬于天宇,非凡人能让其陨落的强大,白云仙长都在和妖星对峙时口吐鲜血,险些殒命,我们姐们虽天生仙骨,却还不是势头正旺的妖星的对手。” 村民们快绝望了,连能让菩萨像从地里长出来,所住的房子飘满奇香,还时不时有神光掠过的圣女,都不是妖星的对手,那谁才能把他们从深渊中解救出来呢? “我们不是妖星的对手,但你们这些替她承载了天罚的苦命人,却可以把厄运还给她……” 少女四手交握,额头抵着额头,低声道:“病灾,又重新降临了,不是吗。” “啊!” 一个母亲突然惊叫出声,引起大家注意后,更是惊慌无比的用布把怀中的孩子裹的更紧了。 憋闷的孩子不住的小声哭嚎着,纤瘦的小手难受的挣扎扑打,从衣袖中隐约看进去,几枚晶莹的水泡,在他小小的手上,显得分外狰狞。 遮掩不了,母亲痛苦的抱着孩子嘤嘤低泣。其他村民们看了,只摇头叹息,面上的麻木却怎么也消散不去。 都是命,都是命啊。 “看,灾病重新降临,这预示着妖星快来了,她离宁山城越来越近了。” 惊慌的情绪在蔓延,两个少女平静的看着村民们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怂样,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厌恶,但表露在脸上的,却更加慈悲了。 “不用害怕,只要你们能把灾病重新施还给妖星,天罚就会停止,你们就能过上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你们生下来的孩子,也能停止这种诅咒,重新变得健康,干干净净的长大,把血脉传下去。” “慈悲的圣女,请告诉我们谁是害死我们这么多人的妖星,我们应该怎么把天罚还给她!” 两个少女的嘴角同时扬起一抹妖异的弧度,交替的魔音变得尖锐起来。 “江浅夏,常瑞贵女江浅夏,就是给你们带来灾病的祸国妖星!” “……至于怎么做……你们当年是怎么经历的,难道还不知道吗……” “报复吧,所有的错都源于妖星,但那些抛弃你们、厌恶你们、恨不得你们去死的人,也应该尝尝你们所受的痛苦。” “报复吧,反正只要妖星接受了天罚,所有灾病都会消散。你们是没有错的,你们只需要发泄这十多年来的痛苦就好……” 夜幕降临,一个又一个全身被包裹在麻衣下的“厉鬼”从苦烙村走出,向宁山城慢慢走去。 偶有夜风拂起他们的衣裳,就能借着月光,看见他们皮肤上狰狞的斑点,和癞蛤蟆一样凹凸不平的恶心肌肤。压抑了十多年的报复,悄无声息的来了。 第228章、封锁全城 “无涯,怎么今天孙爷爷出去义诊还没回来?都什么时辰了,鬼一去叫人了没?” 宁山城的一处小院子里,游山玩水的江浅夏一行,按照孙长生的习惯,每到一座城池都暂住三五日,给老爷子义诊的时间。 古黎虽然接到调令需在规定时间内返京,但皇上给出的期限却长的要命,摆明了让他不急着回来,所以他自然是要和亲亲小厨娘步调一致的。 三进的小院子虽然人挺多的,但却基本没什么嘈杂的声音,因为做仆役打扮的,全是鬼奴。 蒋文杰、胡子荣和洛琴,被太子李薰一股脑打包借走了,在上一座城两波人就分道扬镳,李薰接了皇命,直接带着人去看两湖的水系,想提前做好防洪。 所以江浅夏身边的人一下子就少了许多,也自在了许多。 难得有心思下厨,把碍手碍脚的厨房杀手古黎赶去院中劈柴,江浅夏和无涯窝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就想好好吃上一顿,犒劳一下忙碌了三天的老医仙。 临孙长生出门前才说好要早些回来用饭的,怎么太阳都快落山了,还没见人影呢? “都是神医级别的,你看看人家孙道长,那才叫医者仁心,一路上施药义诊,百姓们看见他和看见菩萨似的。你再瞅瞅你,就知道缩在院子里偷懒!” 毒秀才不知是不是被鬼奴影响的,也爱上了没事儿就爬墙头上坐着的“风雅”,此时探头探脑的往外看,还不忘出声挤兑她。 朝他冷笑两声,江浅夏抱着胳膊道:“你自己掀开衣服看看,要不是我这个神医,你骨头都烂酥了好吗!” 不自在的摸摸肚子,毒秀才哀怨道:“小生舍命救你家小团子,你还老拿小生的痛处说事儿!哼,都说英雄救美,要不等你家小团子长大了,给小生做媳妇怎么样?” 江浅夏没有回话,回应毒秀才的,是古黎脱手而出的劈柴斧,和无涯的切菜刀。 怪叫着从墙头上滚下来,毒秀才不敢再挑衅两个护娃的男人,陪着笑脸后退,往门口慢慢挪。 “嘿嘿,小生刚才好像瞅见孙道长和鬼一那小子了,先开门看看是不是。” 毒秀才眼神不错,确实是两人回来了,可老好人孙长生脸上,却丝毫不见笑容,反而带着一丝焦虑。 “老爷子,您模样不太对啊?怎么,遇上什么疑难杂症了?” 饭桌上,江浅夏好奇的关心,却被孙长生含糊的敷衍过去,只让她快些吃饭。 好好的家宴在孙长生的催促下,比行军饭吃的还快。 被一堆人你一筷子我一勺子的填鸭式投喂完,江浅夏撑的直打嗝。 “不是,老爷子,你就算嫌弃我这几天光顾着减肥吃得少,也不能一次性给我喂三天的口粮啊?” 把碗筷放下,孙长生眉头紧缩的催促道:“吃饱点好,你们先去收拾东西吧,咱们今晚就走,连夜赶路。” 所有人都傻眼了,江浅夏茫然道:“您老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就算要走,明早走不成吗?” “不行!今晚必须走!你们快去收拾东西,带着累赘的就不要了!” 老好人突然发火,把乖巧的小团子直接吓的嚎啕大哭起来,桌下的虎崽子糯米一点老虎的气势都没有,怂的塌着耳朵趴着不敢动了。 “唔,看来城里要出事了呢。” 愣了一下,江浅夏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挥手让无涯和鬼一他们下去收拾东西。 一大帮子人安静快捷的收拾好东西,低调的在基本上已经没人了的街上驱车赶到城门口,就被守城的护卫拦下来了。 无涯跳下马车,先出示了五品官的鱼符,才淡淡的道:“这位差爷,我们家大人有皇命在身,要急着赶路,麻烦你们把城门打开,让我们过去吧。” 这时候江浅夏女眷之身不方便露面,古黎便派上了用场。 俊朗无双的容貌即使在昏暗的火光下也惊艳了所有人,看他的衣着服饰和气度,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堵门的城卫兵犹豫了一下,左右看看,凑上前小声问道:“不知大人到城中几日了?” “四日。” 城卫兵脸色一变,稍稍退后两步,还没说话,孙长生就满脸疲惫的撩开车帘。 “开门吧,老朽保证他们都没事,但再待下去,就不一定了……” “原来是孙道长一行,小的冒犯了,恕罪恕罪。” 一见孙长生,城卫兵马上恭敬的退到一边,示意其他人打开城门的时候,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凄惶。 “孙道长,医仙大人……真的,真的是……” “嗯……老朽无能,愧对祖师爷啊……”说着,孙长生从怀里掏出一个大一些的锦囊,递给城卫兵后惭愧道:“老朽无能,治不好这灾病,只能落荒而逃。你们逃不了,老朽敬佩却无奈,只能赠予锦囊一只,分散了佩戴在身上,多少能有点用处吧 。” 城卫兵千恩万谢的接过锦囊,就差给他磕头了,后边儿开门的那几个也满脸感激,有的甚至脆弱的开始抹眼泪了。 就在沉重的城门柱被拆下,城门还没拉开之时,一大群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百姓,背着简易的行囊,竟然就想跟着冲过去。 “止步!来者止步!今日门禁时间已经到了,要出城的明日赶早!” “呸!你们这些狗官就知道骗我们老百姓,刘家娘子的小闺女发热了两日,下午身上已经开始冒豆了!你们还想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城门都关起来了,外边儿指不定设下了多少路障呢!十四年前的事儿,你们是不是还准备再干一遍!这次你们要封城多久!”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我们没病呢,你们这些当兵的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不能活生生把我们逼死啊!” 乱套了,全乱套了。 原先还分外宁静的小城,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仿佛所有人都涌到了街上,人人都背着包袱拖儿带女的,拼命想往两个城门冲出去。 形势太过混乱,江浅夏也不敢在马车上待着了,让无涯亲自把小团子抱好。 她被古黎狼狈的扶下马车后,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突然冲出人群,把自己的孩子塞到她怀里。 江浅夏也是为人母的,这接孩子的动作简直是本能,脑子十分清楚有诈,但手却不自觉的接过孩子抱在怀里。 冲出来的女人被差点吓死的鬼一和古黎制服在地,露出她满脸的痘坑。 愣了一下,江浅夏把怀里孩子身上裹着的布打开,蹭了一手的有些粘的泡液。 孩子四肢、脖颈、胸腹上一对一对的水泡看的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江浅夏都头皮发麻——密集恐惧症快犯了。 深知水痘的传染性,江浅夏抱着孩子离古黎等人走远了几步,才摇晃着已经无力哭喊的孩子,冲地上的女人轻声道:“你是想让我救你的孩子吗?”“水痘……或者说天花是没法儿治的,但我试试看,能不能保住你孩子的命,可以吗?” 第229章、我为医者 可以吗? 她的孩子还有活命的机会吗?真的可以吗? 女人看着江浅夏怀里的孩子,眼泪模糊了双眼,心底的仇恨和戾气,被涌出的泪水冲刷干净。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救救他吧,他还小,他什么错都没有,是我这个当娘的心狠,竟然想利用孩子来把灾病过给你……” “不管你是祸国妖星也好,不管十四年前的灾病是不是因为你才降临到我们身上的,我统统不在乎了,只要你能救活这个孩子,现在杀了我赔命也行啊!”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吧……” 女人哭嚎的整个人都快抽过去了,嘶声力竭的哀求声传开,让拥挤在城门前想跑的百姓们,全都忍不住看向抱着孩子,显得有些纤弱的江浅夏。 听的有点混乱,江浅夏恍惚了半天,才莫名其妙的道:“谁告诉你天花跟我有关系的?我要有这么大能耐,早逼着你们给钱交保护费了好吗?” 穷疯了的江浅夏,闯入脑中的第一个念头真的是靠这个赚钱,想到自己没这个本事,还颇为扼腕的啧了一声。 “可圣女说你是祸国妖星……”女人被江浅夏的气势所慑,嗫嚅着弱弱反驳。 “哪儿又冒出个圣女来了?哪个组织教派的,在官府有记录备案过吗,不会是哪儿来的山野邪教,捡了白云老道的话头坑蒙拐骗的吧?那什么圣女找你们要钱了不?” 怎么又扯到钱上去了? 围观的百姓一脸懵逼,但却忍不住跟着江浅夏的思路,齐刷刷的看向女人。 “没,没要钱……” “那要什么了?” “要我们来城里……报复……” 众人哗然——原来不是灾病重新降下来了,是他们这些早就该死的余孽,为了报复,用心歹毒的想把大家都拖下水啊! “呸!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留下你们,还给你们个村子让你们活着,真是好心喂了狗了!” “你们来报复,好啊!老子今天就是活不下去了,也要让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死在前头!” 什么叫群情激愤,什么叫盲从效应,这就是啊! 愕然的看着普通百姓把矛头都指向身前这个可怜的女人,被推搡了两下,江浅夏怒了。 掏出手枪“啪啪”临空放两枪,从没听过比炮仗还大的动静,所有人都本能的抱头顿身,吓停了身子。 “瞎嚷嚷什么呢!激动什么呢!到底什么个事儿啊,谁来给我说说?” 在江浅夏随机点名中,一个满脸风霜的中年人,给她科普了一下当年的恩怨。 原来十四年前,宁山城也爆发过一次天花,只不过那次封城,是为了保护没被传染的人,而城外的村落,简直和人间地狱没什么差别了。 天花这病吧,只要能熬下来,基本上一个半月也就好了,所以疫病来的快,去的也不算慢,只是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苦烙村,就是宁山城和周边百姓,专门为那些得了天花,却有挣扎着活了下来的苦命人准备的。 苦,生死大苦、烙,天花在身上留下的烙印,消不去,遮不住。 从疫病里活下来的人,是不祥的,因为没人知道会不会因为他们,再掀起一次疫病。 但把他们都杀了?大家伙又下不去手,连最狠心的地方官都不敢下这个令,所以只能弄个与世隔绝的村子,把这些人统统赶进去,慢慢被世人遗忘。 “……你们傻了吧?得过天花痊愈的人,是不会再得第二次的,只要把他们用过的东西统统烧了换新的,就完全没有影响了啊?”江浅夏极其鄙视的道:“你们傻逼兮兮的把他们全弄一个村子里去,什么东西都是他们贴身自己带着用的,疫病扎堆不说,也就是他们真乖乖听话不出来了,要他们像这次随便出来走走,天花早再次传开了 好吗?” 说话间,江浅夏余光瞄到古黎和无涯的动态好像不太对,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两个准备扑过来的人,就尴尬的停在了原地。 “你们两想干嘛啊?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 古黎脸皮抽了抽,冷声道:“你抱了得天花的孩子,肯定会染上天花。夫妻同甘共苦,我不能给你避开我的机会!” 无涯淡淡道:“追随主子,是奴婢分内之事。” “……你们有病吧?谁说我抱了这孩子就会得天花的?姐们儿是打过疫苗的,小时候也出过水痘,就不可能得天花好吗!” 又感动又生气的吼了两人一顿,还趴在地上的女人突然惊声道:“你也出过水痘?不可能,你肯定是骗人的,你要是身上出过水痘,为什么没有留下疤痕!” “其实吧,你不要手贱的去把水痘挠破了,等他自然消下去之后,随便涂点去疤痕的药膏就没问题了……” 打量女人两眼,江浅夏有些可惜的道:“其实你现在的容貌也不是救不回来,把身上的好皮肤移植到疤痕处重新长上就行,只是这手术做下来挺贵的,感觉你自己也赚不到那么些钱,就算了吧。” 摸着自己凹凸不平,连自己都觉着恶心的脸,女人怅然若失的道:“有钱,只要有钱,我就能恢复容貌了吗……” “差不多吧,就是真的挺贵的,当然,你也可以只做脸的,那样应该稍微便宜点儿。” 想到靠位面商会购买现代的医疗器械和药品有多贵,江浅夏决定给这女人留个念想,还是不刺激她了吧。 “丫头,你的意思是,天花能治?” 孙长生一脸恍惚,好像总算从震惊、自责、懊悔等复杂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了,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江浅夏的胳膊,恨不得把她整个提起来。 “天花治不了,但是可以预防啊……” 不知道该怎么详细说,江浅夏先让孙老爷子稍安勿躁,然后看向不知何时在城墙上冒头的县令等一众地方官。 “各位大人们,今天是准备封城避免疫病扩散了是吧?” 县令是个胖子,看着胆小,大半个脑袋都缩在城垛后边儿,只探出半边脸来,抖着嗓子,带着哭腔喊道:“不错!宁山城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出去,违者杀无赦!” “呜呜呜……下官知道您是常瑞贵女,也知道古黎将军就在您身边,但大乾律法有言,凡疫病区,无论官职大小,无论高低贵贱,在疫病消除之前,皆不得从封锁区离开。” “贵女您老要是有办法,就救救大家伙吧,下官,下官给你磕头了……” 砸吧下嘴,江浅夏由衷感慨,虽然宁山城的地方官怂了点儿,但关键时候还能自己也挺着不走,这就难能可贵了。 “主子,您好像有些误会。” 知道她不会得天花,无涯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轻笑道:“大乾律法,疫区官员擅离职守者,凌迟处死,灭满门。” 同情的再往城墙头上瞥一眼,江浅夏是真的同情这帮子小官了。 摇摇头,把孩子先还给女人,江浅夏活动活动胳膊,冲孙长生拱手娇笑。 “走不了就走不了吧,那既然决定留下了,老爷子,这疫区即战场,咱们医者的主战场,是不是该稍微活动活动筋骨了?” “哈哈哈哈!莫敢不从也!” 一老一少相视而笑,竟然透出一股子凌天的豪气,让人忍不住压低身子做他们的陪衬,更让人忍不住眼涩鼻酸得厉害,想嚎啕大哭。古往今来,医者,就是这般让人敬仰,又发自内心去信任的人吧。 第230章、先隔离 “喂,县令大人,现在宁山城封城期间,就先由我和孙长生老爷子做主事,看看能不能把疫情控制下来,没问题吧?” 有人背锅扛大梁,还是个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县令一点咯噔都不带打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毫不犹豫就把指挥权给交出去了。 反正只要下边儿的将军和贵女不自己逃跑,那指挥权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拿啊。 熟练的把一把手的位置收到自己手里,江浅夏随便找了点硬纸片子卷了个扩音器,火把围着自己点起来,让围观的百姓都能看见自己的位置。 “咳咳,你们宁山城也算是祖宗庇佑的福地了,虽然这次是出了天花灾病,但医仙孙长生孙道长的名号听说过吧?” 医仙的名号用在疫区百姓身上,可比皇帝亲至还好用。 虽然孙长生在下边儿表情有些僵硬,但还是强撑着摆出医仙的仙风道骨来,没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拆穿江浅夏,他不会治天花…… “老爷子给大家义诊了这么些天,对大家的病情心里也是有数的。本来今晚我们是准备出城,去临近的大城收购药材的,但既然封城出不去了,那这活儿就交给明天来帮忙救灾的其他官员处理吧!” 臭不要脸的把她们临阵脱逃的污点洗的干干净净,还顺带卖了百姓们一个人情,把大家的情绪都稳定的差不多了,江浅夏才开始说正题。 “虽然大晚上的了,但既然大家都出来了,那就干脆为了自己,再忙活一晚上。” “你们都是宁山城的老人了,也清楚天花来袭时有多惨烈,所以那些自私自利的小心思就先放放,大家同舟共济,活命要紧。” 把百姓绕的有点晕后,江浅夏才扭头冲城墙上喊话:“县令大人,您和其他大人现在赶紧商量一下,把宁山城划出三分之一来作为隔离区,所有得病的,都得统一住到那里边儿去。” “当然,也不是说在外边儿的人就没问题了,因为天花这病吧,是通过呼吸传播的,也就是说,只要离的不够远,只要你还喘气,那就有可能患上天花。” 第一次知道疫病原来是这么传播开的,本来还有点小心思的百姓一下子就沉默了——只要不能逃出城,他们就始终有被传染的可能,一切看命吧。 孙长生是服气了,他虽然自认医术不下于江浅夏,但安抚人心这一块,却万万及不上她的。 以前说起隔离来,总有人是不愿意的,生怕被隔离了,就代表被所有人放弃,要他们在里面等死了。 可现在整个城的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逃不了,那大家虽然还是有些绝望,但却不会特别歇斯底里的抵抗了。 人嘛,就是这个样子的,大家一起倒霉的时候,总是能保持稳定的情绪,毕竟你看看人家贵女和将军都和他们一样困在城里了,还有啥好说的啊? “通过喘气传染?那不跟中毒一样了?病都是各人身上带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把我们骗进去,然后你们再逃走的啊!” 不和谐的声音总是会有的,江浅夏也不去看到底是谁在挑刺,只冲着声音发出的大概方向,点点头。“你总结的很对嘛,这病气吧,可以大概分为两种,一种是你自己身体里冒出来的病,比如什么风湿骨痛啊,歪着脚了啊,这样自己身体里捣鼓的,那多半是不会传染的。没听说过谁歪了脚,结果接触过的 人跟着自己一起脚疼的是吧?” 这例子听着有趣,神经大条点儿的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紧绷害怕的,也稍微有些缓和。“这另一种嘛,就是由外而内的病。大家都应该试过偶然风寒,然后谁跟你好谁跟着倒霉的情况对吧?按理说只是你自己没做好保暖就寒气入体了,怎么来照顾你的,人家裹的严严实实的,也跟着倒霉了呢 ?”“这就是因为啊,会传染的病,它本身是由一种大家看不见,摸着了也感觉不出来的东西引起的,这种东西实在太小了,小的就和花粉一样能在空中飘着,你喘气的时候,它就顺着进入你们的身体里,然后 可不就得病了吗?” “天花就是这么一种病,我和孙道长这种比较顶尖的医者啊,把引起大家生病的东西,称作病毒。哎,这病毒就是飘在空气里的,你们可以把它当成小的看不见的虫子,差不多就能理解了。” “合着我们每天喘气就在吃虫子了?”毒秀才实在受不了这个比喻,忍不住吐槽一句。 江浅夏睨他一眼,随意道:“不光在吃虫子,你现在衣服上,头发里,脸上手上,全是病毒,就算没病毒的地方,你脸上也是爬满了虫子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不打算跟快被恶心死的毒秀才解释什么是螨虫,江浅夏抬手压下大家神经兮兮的议论,继续主持大局。 “我知道,我空口白牙的说了,你们心里就算信也多少会有点犯嘀咕。所以呢,我会让我夫君古黎,我女儿小团子,也跟着你们进入疫区。” 鸦雀无声。 没人料到,她会拿自己的女儿去冒险。就算她是顶尖的医者,可这么点儿年纪的女儿进入疫区,那简直是九死一生啊! 谁都说不出指责的话了,就算他们心里依旧不太相信,也没脸出声质问了。 “我进去就行,女儿留在你身边。” 古黎对自己进隔离区没什么排斥,他百分百信任他的小厨娘不会害他,但孩子毕竟太小,他不能容忍她出现半点意外。 “疫区医者说了算,你这个当将军的听令行事就行,罗嗦什么啊?” 笑眯眯的调侃古黎一句,江浅夏才无辜的道:“放心,你们都是还没发病的,所以进去前,我会提前给你们种上牛痘,让你们跟着病几天,等病好了,就再也不用担心天花了。” 众人都被接连的震惊弄的有些麻木了。 天花这种要命的灾病,大家都是有多远躲多远,求神拜佛的希望自己别被传染上。 或许顶级医者就是和普通百姓不一样吧,人家不仅不躲着这病,还要先有针对性的给别人得一下,好永久的不用再担心了。 说真的,要是她只想让古黎将军得病,大家还会怀疑一下,是不是这女人和离之后想报复夫家想疯了,可人家连自己女儿都搭进去了…… 看她女儿白白胖胖,身上也没青没肿的可爱样,平常应该没受过虐待。连医仙老神仙都没反驳,这么看来,天花,好像也不是多可怕? 第231章、种痘 宁山城连人都中招了,想找出几头得痘症的牛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大部分耕牛都在城外的村中,但城里的牛也不少。 从县令府上把拉车的牛弄来,果不其然,牛肚子上果然有不起眼的浓痘。 医疗箱江浅夏是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的,消毒的针筒取出来,尖锐的针尖刺入痘中,把其中的痘浓抽出来,没多久,半针筒的痘种就取好了。 此时虽然已经月悬当空了,但某种程度上正在见证历史,并想从灾病的洪流中逃生的众人,却一个个红着眼睛,丝毫没有睡意,连月子里的奶娃娃,都转着圆溜溜的眼睛,识趣的不哭不闹。 举起针筒给大家看看,江浅夏认真道:“这东西是牛痘,和天花是差不多的东西,但对人的危害要小的多。” “大家现在都应该知道了,得过一次天花的人,永生都不会得第二次。所以先接种对咱们比较无害的牛痘,身体就会自动有了抵抗力,就算被传染了天花,也能很轻松的对付过去。” “一回生两回熟嘛,别小看了咱们自己的身体,强着呢。” 习惯性的给百姓们打气后,江浅夏示意古黎把手伸出来,衣袖撩到肩膀上,露出结实的臂膀,那线条,看的她恨不得耍流氓似的摸两把。 只要自家小厨娘不拿闺女开刀,古黎都淡定得很,完全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儿。江浅夏若无其事的一个转身,用后背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加上天黑隐蔽,只有无涯、孙长生这几个站在附近的,愕然的看着她手里的针筒突然消失了片刻,再出现时,还是一模一样的针筒,但里边的东西 ,却好像稍微有了些改变。 瞳孔不自觉的收缩,江浅夏和古黎对视一眼,默契的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其他人的脸色缓和了,只有孙长生看着有些落寞。 知道老爷子是担心牛痘没用,所以她才要掉包,江浅夏微不可查的冲老爷子笑着摇摇头,示意他想多了。 牛痘肯定是有用的,但没经过消毒的牛痘,她实在是不敢往自家男人和女儿身上用啊。 这世界上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她的亲朋能享受来自现代的,绝对安全的疫苗注射,但整个宁山城这么多百姓,她还没那么好心统统给他们注射现代疫苗——她就算想,也没那么多钱啊。 眨眼间调换了针筒,江浅夏语调不变,接着前面的话头道:“大家看啊,这牛痘取出来之后呢,要先在手臂上划道小口子。” 锋锐的手术刀划过,古黎胳膊上浮现一抹血色。 “把痘苗注射到这口子里,再裹好就成了。” 给古黎注射好疫苗,江浅夏一边给闺女划伤口,一边补充道:“这痘苗要是种成了,差不多两三天就会开始小面积的冒痘,不用管,再过几天痘就会自己瘪了消了,这病也就好了。” “但要是两三天还没开始冒痘,那就说明这次没种上!哎,就和种庄稼似的,总有种子是不发芽的嘛,这时候呢,就得再种一次了。” 接种疫苗快得很,江浅夏手起刀落,唰唰就把身边的自己人全给种上了痘苗,只剩下她自己。 本来她也担心自己的疫苗会不会受时空的影响啊什么的就过期了,但考虑到孙长生已经种痘了,不能她也倒下,那就没人主持大局了,所以只能把努力相信现代医学,把担心抛在脑后吧。 把自己人搞定,江浅夏悬着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一点。 虽然时间已经晚了,还是强打精神,让大家自行分成三波——已经开始冒痘的进隔离区重点看护,只是有并发症冒头的先站到一边儿,优先种痘,还什么反应都没有的,站在最外边儿,等吧。 “丫头,这些已经有发热、寒颤、头痛等症状的病人,不是已经得了天花了吗,现在接种牛痘还有用?” 孙长生以学生的态度候在江浅夏身边,看了几眼就能帮着接种牛痘,但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却要问个清楚。 “还没冒痘的,接种牛痘是有一定效果的。因为天花和牛痘的发病时间不一样,中间有时间差,而咱们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天花的潜伏期高达十二天,牛痘的却要短得多。所以在牛痘发病之后,身体就会快速生成抗体,到天花发作的时候,抗体就已经开始起效果了,天花自然而然也就无力施为了。 一听种牛痘还有这功效,百姓们的热情一下子就被点燃了,无论有病没病的,竟然都争着抢着想种痘,巴不得自己一次就种好了,然后冒两天痘,完事儿。 有热情是好的,但互相监督之下,先上来种痘的还是那些已经开始有并发症症状的百姓。 在孙长生这尊大佛面前,就算有泼皮无赖想装病,那难度系数也高的有点离谱。 江浅夏和地方官分头行动,这边在忙着接种牛痘,那边则忙着把隔离区清理出来,把已经冒痘的重病患者抬进去。 本以为要熬夜打硬仗了,谁知才过了没一会儿,江浅夏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了——牛痘没有了。 “大家稍安勿躁,这东西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咱们城里没有了,明天让外边儿的挑选好了送进来不就完了是吧?” “耽搁一天半天的也没啥,不用太激动,大家该吃吃该睡睡,有精神了,身体对这些脏东西的抵抗力才高。你们要是成天的熬,没被天花弄的病死,就先把自己吓死了。” 打着哈欠冲众人挥挥手,江浅夏一放松下来就感觉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隔离区现在住的人不多,因为冒痘的和已经有并发症出现的人,在疫病初期毕竟还是少数。大家虽然心里惴惴不安,但看着江浅夏极其随意的和抱着闺女的古黎在隔离区的隔离线两头挥手告别,然后把其他所有种了疫苗的属下仆从都赶进去,自己孤零零的提着小灯回这两天租住的别院时,都不 好意思多说什么了。一个把孩子都送进隔离区,自己在外边孤身一人的小姑娘都能咬牙坚持,他们这些有亲朋好友在身边互相鼓励支撑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232章、别搞幺蛾子 “紫苏,帮我拿套方便点儿的衣裳过来……” 在晨光中迷迷糊糊醒来的江浅夏,习惯性的趴在床上等紫苏还白芷过来帮她穿衣服洗漱,可等的她都快重新睡过去了,才突然惊觉——院子里貌似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突然掉进了孤独和不安的深潭中,江浅夏抱着被子在床上有些慌乱的坐了半响,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是啊,她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能折在这鬼地方,折在天花手里,所以连着鬼奴,她也全部强迫他们接种了疫苗,现在应该全在隔离区里了吧。 昨晚急起来的时候没注意,现在意识到自己孤零零的在外边儿连能用的人都没有,急好像也没办法了…… 笨手笨脚的勉强找了身最方便的衣裳套上,发髻无论简单的还是复杂的她反正是都不会梳的,所以便随意用发带松松垮垮的在脑后梳成一束。 冰冷的井水打上来小半桶,洗脸刷牙一次搞定,看着升起来的朝阳吐出一口浊气,便这么清汤挂面的出门了——她得先去随便找个地方混口饭吃才行…… “哎哟我去,你们这是家被划做隔离区了还是怎样?横七竖八趟一地,我还以为自己梦游到乱葬岗了呢!”一开门便被乱趟了一地的百姓给吓的差点跳起来,知道他们是怕自己悄悄跑了,江浅夏也不说破,只是在他们讪讪的注视下,没好气的抬脚踹出一条路来,左顾右盼的纠结道:“有没有搞错,不就是点天花 吗,至于连早点摊子都不摆了吗?” 被她一提,在外边儿守着的人才觉出饿来,虽然随身背着的包裹里有干粮,但是大早上的吃这个,还是有些噎得慌。 好在胖县令也怕她有个好歹,所以早早的等候的附近,此时连忙球一样的滚过来,一对绿豆眼谄媚的眯着,招呼江浅夏进了路边的一家已经歇业的酒楼,桌上清粥小菜,还冒着热气呢。 不客气的先喝口粥暖暖胃,又一连吃下半笼小笼包,江浅夏才放慢速度,懒洋洋的道:“城墙上看着的人来消息了吗,其他县来支援的,到底来了没有啊?” 胖县令面露悲愤,噗通就给江浅夏跪下了,把她吓的差点呛死。 “咳咳咳咳,你这是干嘛啊?就算想走后门提前接种痘苗,也得等外面的牛运进来再说啊?” “贵女啊!您老人家帮帮忙吧,下官,下官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老人家”嘴角抽了抽,有些奇怪的皱眉道:“什么就没办法了,让你运个牛都那么困难?” “运牛不困难,可侯林将军带兵把咱们宁山城给围了,不让咱们出去这下官没话说,可求他们把病牛运进来,他们也不乐意……” 胖县令一脸的委屈,悲愤的道:“他们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你倒是说啊?” “他们还说,病牛说不定也能让人得病,所以要把外边儿的病牛全杀了啊!这是不给咱们活路啊!” 最后这句显然已经在胖县令心中压抑许久了,一个没忍住彪了个高音,附近街面上的百姓全听见了,然后安静一瞬,群情激愤,心态炸了。 “干他娘的!把俺们救命的药都堵在外边儿想弄死,这是想让俺们这些还没病的也困死在城里边儿吗!” “没天理了,没天理了!他们这么干,就不怕遭报应吗!” “呸,还等报应便宜他们?今天他们要是不把病牛放进来,早死晚死都是死,咱们还不如冲出去和他们拼了!” “拼了!反正咱们身上都不干净,最好也让他们跟着尝尝天花的厉害!” 不小心泄露了应该保密的消息,胖县令看着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的百姓们,脸都吓白了。 求救似的看向江浅夏,换来她嫌弃的白眼。 “你说你是不是傻,难怪就能当个县令还这怂样,真是的,学着点儿!等过了这一关,该交学费交学费啊!” 放下碗筷,江浅夏气定神闲的敲敲桌子——声音太小了没人搭理她。 有点尴尬的干咳两声,手在桌子上稍微用力拍了两下……忙着奔走相告的百姓们,还是不搭理她…… 沉默一瞬,江浅夏怒而掀桌,扯着嗓子咆哮出声:“槽!都特么给姐们儿安静点儿!吵屁啊吵!” 一片寂静,效果拔群。 恶狠狠的环视一圈,确定没人敢再吱声了,江浅夏才恨恨道:“说你们没出息就是没出息,多大点事,值得这么惊慌失措要拼命吗?你们的命是有多不值钱!” “人家在外面要杀病牛,那是不知道病牛对咱们来说有什么用!他们无知愚昧,咱们明白人把事情解释清楚不就完了?非得拼的鱼死网破大家都玩玩儿?” 这个“咱们”用的极其自然,一下子就把所有人心都拢在一起了。 连打带消的,顺便也把大家的优越感给勾了出来——天花不可怕,还是有办法预防的,实在倒霉已经开始冒痘的,熬一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这个理念江浅夏无时无刻不再给百姓们灌输、洗脑,为的就是安抚他们的情绪,不让他们脑子一热就想着拼命。 “都冷静点儿是吧?该吃早饭的吃早饭,自己注意着点儿身体状况,有发热头疼之类的,就自觉往隔离区挪。” 极其淡定的安排一句,江浅夏才招呼着胖县令道:“走吧,咱们去城头上看看,抓紧把话讲清楚了,还有这么多人没种痘苗呢,哪儿有工夫瞎耽搁啊?” 江浅夏的名声,那是大江南北都如雷贯耳的,她肯出面去说,刚才还激动的百姓们,一下子就有寄托了。 簇拥着两人爬上城头,江浅夏有点后悔没先把望远镜拿出来,此时就只能眯着眼睛往外看了。 “打旗语,让侯林将军出来说话。” 身为将门大妇,虽然是前大妇,但该有的霸气却是不少的。对这种地方上的五六品小将,江浅夏此时的态度,并没有任何不妥。 胖县令催促着卫兵打出旗语,没过一会儿,一个全身重甲,跟上战场一样的将领,骑着战马走到离城墙还有快两百多米的位置,不动弹了。 暗骂一句“怂”,江浅夏无奈的扯着嗓子吼道:“侯林将军,妾身常瑞贵女江浅夏,现宁山城天花肆虐,为了施救,需要用到牛痘。” “劳烦将军把城外的所有出痘的牛都赶过来,你们的人不用进城,我们自己派人出城把牛赶进来就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浅夏觉着已经没什么可拒绝的余地了,可侯林却毫不犹豫的摇头,冷声喝令。 “贵女身娇体贵末将也有所耳闻,但用病牛治病,简直是无稽之谈!” “末将绝不会拿自己将士的命开玩笑,运送病牛一事无需再提!至于你们出城来取……” “呵呵,依照大乾律法,凡擅自从疫区外出者,无论身份贵贱,杀无赦!还请贵女乖乖在城中待着,别让末将为难才是!” 说罢,重甲将军调转马头飞快离开,徒留江浅夏和胖县令在城墙头上,相顾无言。 “这人……怕是个傻子吧……”手指捏的噼啪响,江浅夏被气笑了。 第233章、非常手段 “贵女……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去找古黎将军过来试试?” 胖县令的话透着股小心翼翼,眼神还有点闪躲,好像生怕刺伤了江浅夏一样。 “怎么,你以为我和古黎和离了,我就不是将门大妇了?” 给了胖县令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江浅夏背靠城垛,冷声道:“你难道觉着侯林会不知道古黎也在城中?” “侯林那句‘无论身份贵贱’,指的不止是我,也暗指了古黎。要是这时候古黎再来喊话,那就是觉着自己地位高的能连大乾律法都约束不了他了。” 目瞪口呆。 胖县令觉得自己为官多年,虽然只是小小的县令,但这种官场上的各中话术,还是有些熟练的。 可没想到,自己离顶级官场还是有距离——谁能想到,随便一句喊话,就能给扣上不遵大乾律法的大帽子了?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虽然大部分时候皇子犯法都能被遮掩过去,但要真有皇亲国戚堂而皇之的高喊,自己不受大乾律法约束,那简直是脑子有毛病,最少也是个远蹿三千里的下场。 居心叵测,组织了军队来围城的侯林将军,居心叵测啊! 或许是文官中习惯了倾轧,胖县令竟然十分自然的就接受了侯林同为武将一脉,却不和古黎一条心的现实,然后愁眉苦脸的等着江浅夏想办法。 再看了城外一眼,江浅夏摸着下巴奇道:“有意思啊,我记得咱们大乾的常备军中没有在松州驻扎的啊?侯林是怎么把军队拉起来的?” “呃,贵女你不知道吗,特殊时期,各州府的最高武将,是有权利召集民兵的啊……” 一拍脑门,江浅夏知道自己闹笑话了。 她接触的军队大多是不解散的主力军种,所以还真忘了,大乾的百万雄师,九成九可都是农民穿甲就成兵的。 大乾藏兵于民,只要一纸兵书传下去,不多说,几千人的部队是轻而易举就能弄出来的,多给点时间的话,万人大军也不是个事儿。 不过这样的民兵人数多归多,那战斗力,却是只够欺负下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的,要是和骨利人打起来,简直是用命往里填。 猫眼滴溜溜的转两圈,江浅夏搂住胖县令的肩膀,两人头挨着头,嘀咕起来。 “县令大人,今天这事儿事有蹊跷,感觉咱们被针对了!” “啊?” “别啊,反正就是侯林估计看我或者看古黎不顺眼,要不就是他脑子有毛病,所以一根筋的不准备听咱们好好说了。” “啊?那可怎么办啊?” “好办,他不仁我们不义,非常时期用非常办法,就不信姐们儿搞不定他!” 县令心中一阵不安,总感觉怪笑着离开的贵女,好像没准备干什么合情合法的事儿啊…… 占着自己不怕传染,江浅夏一头闯入隔离区,发现孙老爷子正带着同样不怕传染的苦烙村的村民,正忙的脚不点地的给那些已经开始冒水痘的病人,处理并发症。 天花不可怕,是人体可以自己产生抗体痊愈的一种传染病,但天花的并发症,却能造成近三成患病者的死亡。 宁山城是个小城,本地开小药铺的医者加起来也就五个,还都是资质平平,最多能照方抓药,治点小病的半吊子,只够资格给老爷子打打下手去熬药的。 一下子要照顾这么多病人,老爷子就算是医仙下凡,也忙不过来啊。 “哎哟我的亲爷爷喂,你这自己都开始发热了,还忙活什么呐?” 看孙长生面色潮红的厉害,江浅夏忙不迭的跑过去,强行把老爷子给拽着坐下了。 咳嗽两声,孙长生和蔼的笑道:“没办法,老朽要是不动,病人心里就没底啊。” 轻描淡写一句话后,孙长生岔开话题,奇怪道:“丫头你不在外边儿主持大局,给其他人种牛痘,跑进来做什么?” 三两句话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不等估计有精神分裂的老爷子发飙,江浅夏连忙安抚道:“不过您放心,我是谁啊?跟我玩阴的,也不看看城里还有多少鬼奴呢?” 老爷子淡定了,挥手让江浅夏赶紧去忙,她站起来走两步,又突然转回来。 “老爷子,就咱两忙活,劈成四瓣也不够用的啊?您老是医界的泰山北斗,与其在这儿瞎忙活,不如想想就近有哪些名医,赶紧广发英雄帖,让他们来一起帮忙啊!” 丢下恍然的孙长生,江浅夏提着裙摆跑去逮人,找到古黎和无涯后,基本上就算把鬼奴给找齐了。 按江浅夏的意思,本来是应该等到晚上,借着黑夜的掩护,让鬼奴悄悄把牛全部偷运进城的,可古黎听完她说的情况后,只不屑的冷笑两声,便高高在上的挥了挥手。 “鬼奴听令,拿着我的令牌前往封城驻军处,重新任命新的将领接手驻军,把病牛全数运回,再把侯林给我抓回来,听后处置。” 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什么叫夫妻同心? 江浅夏想着玩阴的,可古黎压根儿连玩阴的的心情都没有。 完全不准备浪费时间,青天白日的,五十鬼奴由无涯亲自带队,饿狼似的就扑出去了,连换身隐蔽衣裳的想法都没有。 驻军一时被吓的大乱,侯林嘶声力竭的让人来拦吧,可临时组起来的军队,互相不认识不说,连十夫长百夫长这种基层小长官都没有安排好,调令压根儿没法儿往下传。 一大群虎狼闯入羊群的节奏,鬼奴们也不下杀手,就随便把人打开,弄的民兵们既不想玩命,也害怕他们身上的天花传给自己,所以打太极似的就把人给放进来了。 大将军的令牌举起来,无涯随便点了个看着顺眼的裨将,让他取代侯林的位置,便绳子一抖,把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层级的侯林给五花大绑了。 临走前,无涯淡淡的一句:“听贵女的吩咐,别多生事端。”和只随便拿出来晃了晃的暗内的特殊腰牌,把裨将给吓的连连点头。神仙打架,他这个凡人还是乖乖听令,不要搀和了吧…… 第234章、杏林帖 侯林被抓回来时,以为自己要大难临头了——也确实大难临头了,他手臂上被划开了条血口子,恶心的黄浓擦进去又包扎起来后,他就被扔进隔离区了。 左右看去,身边的人不是发烧痉挛的,就是冒了一身水痘在那儿干嚎还不敢动弹的,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这是要把他留在这里等死啊! 心如死灰的在分配到的床位坐了半响,发现没人提审自己,侯林苦笑一声,觉得不能窝囊的死在这种可怕的病痛中,便悄悄的找了纸笔,给家乡的老娘写了封绝命书,就准备抹脖子。 当然,他没成功,被旁边那个看着都快死了,却突然精神抖擞的跳起来给了他一拳的天花病人,给拦住了。 打完他,那病人又“哎哟哎哟”的叫唤着,自己爬回床位躺好,还特别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小伙子,看你也是个当兵的,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啊?” 提着饭篮子来送饭的大婶,一边给其他人盛饭,一边羡慕的看了看他手臂上的绷带。 “贵女都给你种了牛痘了,这可是好多人盼都盼不来的大好事儿呢。等过几天水痘冒过一茬啊,你就好啦!以后就再也不用怕这天刹的天花了!” “连天花这种要命的灾病都能熬过去,你还有什么好死的啊?” 看侯林满脸呆滞的傻子模样,大婶误以为他是失去了至亲,被打击的狠了,还同情的多给了他半勺菜,安慰他些“逝者已矣”的话。 大婶走了,又没人关注他了。 侯林茫然的看看自己的手臂,脑子混沌成一锅粥了。 来去匆匆的江浅夏路过侯林所在,急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指着他吼道:“我告诉你!我很记仇的!你等着我处理好疫情再收拾你,别想逃!” “哎,你们把他给我看好了,他要是想跑,把他腿给我打断咯!” 把看守的工作吩咐给同房的病人,江浅夏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侯林,就又匆匆跑了。 侯林混乱的发现,一屋子的病人看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漠不关心,变成了饶有兴味的警惕——他竟然感觉心里舒坦点儿了,果然,这才是俘虏的待遇嘛…… 江浅夏来隔离区是有正事的,孙老爷子真的听她说的,写了整整五十多封杏林帖。 要说活的久还是有好处的啊,老江湖啊,老资历啊! 数十年来满大乾的跑,他能叫上名字的,都是有真材实料的名医! 再说了,他老人家什么时候低声下气的求过人啊?现在都多少岁的人了,被困在疫区为了灾民劳心劳力,好不容易给你去个帖子求你来帮一手,接到帖子的,就算是爬,也得爬来啊! 不想来?怕被传染?没有的事儿! 医者不往最危险的疫区跑,还算什么医者!老爷子点名都不来,还想不想在大乾杏林界混了!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吗! 去找老爷子拿杏林帖的路上,江浅夏整个人都是激动的——第一次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她这个有女夜叉名头的人,可是难得爽一次啊! “老爷子,杏林帖呢?来来来,快拿来我看看,一会儿就让人发出去!” 江浅夏兴冲冲的跑到老爷子的药房里,随便抓起一张帖子就打开看。 “宁山城天花泛滥,得一良方牛痘可提前防治,奈何已经出痘者甚多,分身乏术,速来。” 帖子没有吹捧,没有什么请求的意思,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接连翻开几个帖子,都只有这一句话,唯一不同的,只有名字和大概地址了。 “……老爷子,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人家大老远的跑来疫区帮忙,会不会太过分了啊?” 忙着继续写帖子的孙长生莫名其妙的抬头看她一眼,淡然道:“过分?为何过分,能让他们见识到牛痘的好处,他们就该上赶着来了。” 江浅夏再次愕然,这种方子方法不是应该广而告之的事吗,怎么还变成好处了? “既然学医问道,那就该用心钻研,否则和乡野神婆有何区别?” 数落一句,老爷子不耐烦的把一大摞帖子拍她手上,挥手赶她走。 “去吧,告诉送信的人一声,要是路上遇到有往宁山城赶的,就拦下来问问,别到时候人都来了,送信的还扑了个空,平白浪费时间。” 虽然对人性并不是太信任,但江浅夏是万万不敢当着老爷子的面说的,只能硬着头皮把帖子拿走,盼着能来个一半的名医也好啊…… 附近万宝阁的掌柜伙计们早就在宁山城外守着了,拿到帖子的第一时间,便四散出去,快马加鞭的送帖去。 宁山城天花泛滥,医仙孙长生广发杏林帖的消息,也在眨眼间,越传越广。 “痴儿啊,快着些准备好药材!人命是能耽搁的吗?把镇店的那支老参拿上,说不定能用得着!” 收到消息的许多药铺,当天就选择了关门歇业。坐堂医背上药箱,带上几味名贵的药材和用的最顺手的徒弟,便匆匆离开,剩下的大批药材,则让店里的伙计们随后快马加鞭的送来。 “贵女啊,驻军又送来几个医者,和前几个一样,都是连夜赶路出事儿被救的。” 胖县令这些天活生生累瘦了一圈,但面上却喜笑颜开的,丝毫不见在疫区的绝望。 听着汇报,江浅夏心中一个咯噔,惭愧的恨不得撂挑子先找个地方躲两天。 她实在是低看了大乾郎中医者的医德。 这才过去了不到四天,许多连帖子都没收到的医者就带着全副家当赶过来了。 因为连夜赶路各种掉坑里、水里被救的,要么就是抄近路走小道,被野兽围了又被救的,各式各样的情况江浅夏听的都替他们捏把冷汗。 可都这样了,医者们还是前赴后继,连在驻军那儿休息一天的工夫都没有,敢强留的,都被连打带骂的赶走了,温温和和的医者们发起脾气来,谁都不敢惹。 看见他们因为连天奔波,憔悴又脏兮兮的和难民一样的赶来,一点不顾及的直接进了被封锁的宁山城,还特别潇洒的拱手就说遗书已经提前放在店里,可以直接去接手病人的时候…… “真的,虽然我是个只会外科的半吊子医女,但能和他们一起共事,真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 胖县令看着突然吐露心声的贵女,愣了一下,弥勒佛似的笑咧了嘴。谁不是呢。 第235章、我行我上 无数医者拖家带口的赶来,无疑给宁山城打了一针强心剂——多数医者就位的时候,刚好是天花并发症爆发的最剧烈的时期。 “败血症、败血症、又特么是败血症!这玩意儿怎么扎堆出来了!多来点简单的支气管炎和喉炎不好吗!” 寒战、高热,皮肤和黏膜出血是典型的败血症症状,虽然天花本身也会引起这方面的情况,但只要稍微耽搁两天,基本不做血培养也能确定是败血症了。 不是说败血症有多难治,虽然针对性的抗菌药物江浅夏是供不出这么多的,但其他所需的高能量食物、丰富的维生素、血浆等能补充能量消耗的东西,却并不是特别难找。 外边儿那么多健康的驻军,只要随便来几个军医,确定他们身体健壮没毛病的,就全被拉来献血了。 人血可是每天一大车一大车往宁山城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里边儿的人都靠喝血度日呢。可是其他的物资呢?整个宁山城这么多人,不事生产的对抗病魔,所有能帮忙的都被动员起来了,可城里的粮食物资是有限的,外边儿驻军虽然在附近州府的调度下,拉来了许多物资,但那些东西有个屁 用! 抓狂的看着刚拉进城的一车车米面和豆子,江浅夏忍不住提着胖县令的衣领猛摇。 “有没有搞错!我要的水果呢,新鲜蔬菜呢,大量的蛋类和肉类呢?这些米面是能填饱肚子,但对败血症的病人来说,吃了和没吃一样啊!没用的啊!” 胖县令被摇的头晕眼花,却只能苦笑道:“我的贵女啊,您说的这些东西别说是救灾用的了,下官平日里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水果啊?您要的东西,咱们松州上下根本弄不来!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败血症是种富贵病,需要补充大量的各种维生素,能量合剂、甚至小量多次给予人血白蛋白、血浆或新鲜全血以补充机体消耗、供给能量、加强营养、支持器官功能,及时纠正水与电解质紊乱,保持酸碱 平衡,维持内环境稳定。 看看,这就是店主须知里给出来的治疗方案,但宁山城现在除了血浆,别的还有啥?菜叶子都见不着一根了好吗! 别的这炎那炎的并发症还能勉强靠郎中们后续从自家药铺子里运来的药先吊着,反正只要熬到天花浓痘结痂脱落,基本上也就好治了。 可败血症就要命了点,根本不是一般的中药能拿来吊命的!这病就得靠专业的进补! 脖子上的青筋都在止不住的乱跳,江浅夏要紧牙根,愤愤的道:“到底是谁负责的物资调度?别欺负我不懂大乾律法,疫区需要的物资,可是有明确规定,各州府必须无条件配合调度支援的!” “好,水果是稀罕东西我不强求,那蔬菜呢?肉蛋呢?牲口是都死绝了吗!” 胖县令狼狈的擦擦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小心翼翼的道:“贵女,真没办法了,负责调度的可是咱们的松州刺史,您还想换谁来负责啊?” 松州刺史?一个州的最高长官就这点儿能耐?还赶不上后世一个村书记有实干能力! 看看他们运来的米粮,全是平安仓里的陈粮就不说什么了,毕竟是拿来救灾的。 新鲜蔬菜靠地方上转运没这个能力,她也不说什么了,但连菜干这种百姓过冬吃的廉价品都没有,这就过分了啊! 肉蛋确实贵,但宁山城就是一个小城,满打满算就两三万人被关在里边儿,又不是人人都得了败血症,怎么这么几百号人的肉蛋钱都给不起了吗? 大乾就穷到这个地步了,还是吏部掌管的国库里已经能跑耗子了? 不想把好东西给贱民就直说!不在乎败血症死这几百个就直说!打什么官腔,说什么无能! 把这些连人命都算计那点钱的高官,和城里忙的每天只能休息最多两个时辰的郎中一对比,江浅夏直接炸了。 修书一封快马送到松州刺史府上,松州刺史不急不缓的抖开信件扫两眼,先和夫人点评起江浅夏的书法来了。 “夫人你看,此信的笔墨力透纸背,笔法虽然娟秀,但落笔时略显凌厉,破坏了一分美感,却多了一丝铿锵,还算有些筋骨。” 夫人有些不安的随便看了两眼,便又气又委屈的捂眼偏开头,娇嗔道:“老爷,您看常瑞贵女信上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嘛!” “竟然质问老爷治下不宁,穷的连点肉蛋都拿不出来?这这这,常瑞贵女不愧是商贾,怎么什么都能扯到钱上去?” “您开仓放粮,这么多粮食快马给她运过去了,足够他们在城里吃小两个月的了,怎么还不知足?真是恬不知耻!” 刺史呵呵轻笑着安抚娇妻,若无其事的看着信上言辞犀利的明嘲暗讽,随意得很。 “常瑞贵女这是急了,她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啊?估计是城里的疫情难压住了,所以便找了这么个借口,好把民怨都往我们身上推,这样她在里边儿也不至于被那些将死的灾民给吃了不是?” 哪有吃肉就能好的病,他们为官久了,吃惯了荤腥,偶尔身体有点毛病,大夫不全是说让他们多吃素菜,少沾荤腥的吗? 要肉要蛋,那是捡着贵的提要求,要是能要到,给那些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泥腿子吃点儿,上黄泉路怨气也小点儿。要是要不到,那也怪不到她头上? 呵呵,好算计啊,难怪京都的文官圈子里,都对常瑞贵女头疼得紧,确实是个会玩弄人心的厉害角色。 “可惜啊可惜,平安仓里只有米粮,却无肉蛋。你家老爷我为官清廉,又不能强抢百姓的口中肉给她送过去,只能深表遗憾喽。” 松州刺史提笔写下一封声情并茂的回信,耽搁了整整两天就得了这么个屁用没有的答复,江浅夏气的本想直接把信给撕了,手都举起来了,又把信妥妥帖帖的收了起来。 大步流星的赶到城头上,江浅夏直接对在外边儿恭候的万宝阁掌柜们下令了。 “万宝阁一月内所有店铺只维持正常运营,其余所有精力、货运渠道、店铺余钱,统统用在对宁山城的物资供给上!” “都给我麻溜的动起来,让松州上下的大人们看看,什么叫商人的效率!”“谁行谁上,他们不行,我们行!” 第236章、什么叫效率 商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最纯粹,也最追求高效的一群人。 官员有磨磨蹭蹭互相推诿的习惯,商人没有,极致的配合才能大家一起赚钱不是?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文人眼高手低,看不上最底层的那些活计,商人不会,能赚钱的活儿,捡垃圾他们都能干的兴高采烈。 武人虽然也务实,但很多时候会觉着吧,有种戳一下动一下,不爱自己动脑子。商人不同,只要吩咐下去的事儿,怎么才能做到最快最好最节省,他们自己从上到下都会去琢磨修正。 接到大掌柜的指令后,早已习惯无脑崇拜的万宝阁上下,马上高高兴兴的把店里所需的一个月的最少货物算出来,然后店里最多就留一个人看着,剩下的全忙活起来了。 按理说救灾是没钱赚的,但万宝阁的人从来都坚信,就算这事儿暂时不赚钱,大掌柜也能把赔钱的事儿变成往死里赚钱。 所以没人有小情绪,反而热情洋溢的去找同行联络感情去了。 “哎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啦?你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竟然上门给我送礼了?来来来我瞅瞅你送的啥,要不是好东西,我就把你乱棍打出去!” 李家是屠夫世家,到这一代出了个“不守本分”的,却成功把整个城的猪肉生意都快垄成自己家的了,所有屠夫都在帮他家杀猪。 万宝阁的分店掌柜也没拿啥好东西,就把自己今年分到的内供香水取了一小瓶揣着,就上门了。 进门连茶都不喝一口,拉着李屠夫的胳膊就强硬道:“老李,咱们十几年的交情了,我也不跟你客套!” “从今天开始,一个月内你家杀出来的肉,我要拿走最少七成,给你留三成,算保底吧!” 李屠夫傻眼了,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稀奇道:“你们万宝阁什么时候开始也要买肉了?这东西又不能放久了,还是你们要做成肉干啥的?” “什么卖啊,我们收来就往宁山城送,大掌柜的说了,里边儿有的病人得了富贵病,不吃肉身体扛不住,所以要你七成还算少了呢,你要是想跟着积点德,就给我匀个八成怎么样?” 转眼又加一成,李屠夫觉着有点扛不住了。城里百姓一个月不吃肉没啥,但那些个有钱有势的,他谁也得罪不起啊?一下子就让人家跟着吃素,他不被拿去吃了就不错了! 看出他的担心,掌柜的翘起二郎腿,似笑非笑的道:“老李啊老李,你就是小心思多点儿,但脑子还是不够用!” “我们大掌柜的说了,要是有当官的敢为了自己的享乐阻碍疫区物资的供应,那可是能告到皇上面前的事儿!只要你放出话去,这肉是往宁山城送的,你看看他们敢不敢多说一个不字?” 李屠夫对这个理由那是相当的服气,不管当官的多贪污受贿,也是希望留个好名声的,特别这种关键时刻,要是拖后腿了,指不定就被地方言官给上折子参了。 “可是不对啊?疫区的吃喝不都是官家管着的吗,你们万宝阁搀和什么啊?这买肉的钱可不便宜,就算我一分不赚你们的,肉钱、屠夫的辛苦钱,这总免不了吧?” “你们万宝阁就算财大气粗我比不了,但也不能把钱平白往水里扔吧?” 掌柜的摸摸下巴,淡定道:“你这问题我回答不了,不过反正是大掌柜吩咐的,照做不就完了?我们家大掌柜,啥时候干过赔钱的买卖了?” “……不行我得赚你点儿,要不等你们赚疯了的时候,我得后悔的拿绳子上吊。” “呸!除了肉钱和辛苦钱,你敢赚我一分,我就让全家老小都来你家里吃喝!” 把袖中的香水愤愤的放在桌上,掌柜的拂袖走了。他可没工夫在这儿斗咳嗽,肉是搞定了,可是鸡蛋鸭蛋还得去村子里一个村一个村的谈呢。 宝贝的收起那小瓶子香水,李屠夫笑的见牙不见眼——万宝阁出来的就算是铁公鸡,那也是会下金蛋的铁公鸡啊! 这么一小瓶子香水,一看就是只供给万宝阁内部掌柜的精品,琉璃瓶子配上还飘着金粉的香水,不管是什么味儿吧,都足够把他这一个月的利润给补足了! 有来有往才能打开局面,万宝阁的掌柜们,用他们十多年来打下的人脉和在内部一点都不稀罕的小东西,成功在短时间内就收获了无数口头上的供货单。 大乾人讲究一个信字,商人更是以信为立身之本。虽然只是口头上的约定,但却绝对不需要担心会兑现不了。 江浅夏吩咐下去不过三日,四面八方的货车,便像搬家的蚂蚁一样,延绵不绝的往宁山城赶。 为了不被传染上,送货的人脸上都要求带上口罩,把货车隔着城门还有小半里地就撂下了,自然有城里还没患病,或者种了牛痘还挺精神的百姓出来把东西拉回去。 一开始驻军还担心有百姓会趁机逃跑,可一来二去的,大家都不担心了——能白吃白喝还不用担心病死,挨过这几天就能一辈子不用担心得天花了,这么好的事儿,谁会跑啊? 别当百姓傻,他们虽然没文化,但生活经验却是最好的先生。 松州上上下下的官员,一开始还在看笑话。 万宝阁虽然店大,但每天大鱼大肉的伺候那些平头老百姓,运费、肉钱、人工费,哪样不是每天花钱如流水的? 本以为万宝阁能扛个几天就了不得了,没想到半个月过去了,送货的车队丝毫没有减少的样子,发而比一开始还更井然有序了? 甚至除了万宝阁的车队,打着其他商号旗子的车队,竟然也跟着来凑热闹了。 这还是无利不起早的商贾吗?都特么快赶上大善人了! “喲?今天怎么又这么多果脯啊,咱们钱还够不够了啊?” “主子,其他商队送来的东西,都是白送的,不要咱们的钱。” 回话的是已经痊愈的无涯,不仅是无涯,所有第一批接种现代疫苗的都已经等着掉疤了,连她闺女小团子都很争气的熬过了这一关。 有了他们这么多先例在,剩下的百姓,就更有盼头了。 江浅夏乐呵呵的抓了把果脯吃着,眯眼看向天际:“宁山城的补给线越来越稳了,松州刺史大人,不知道还坐不坐得住?” 无涯低头轻笑,眼底一片冰冷:“无涯估摸着,怕是快坐不住了。”防疫救灾从古至今都是官方挑大梁,现在好了,百姓只知商贾好,暗骂官方黑心肠,就算再装聋作哑的言官,怕也不得不跳出来和地方官划清界限了。 第237章、报销了就成 “呵呵,朕最近三日,共接到松州监察御史快马传回的一十六封奏折,从松州刺史到宁山城就近十余县令、耆老士绅,乃至里长,都一一事无巨细的细数弹劾。” 朝会上,李广孝高高端坐在皇位上,手里捏牌似的理开捏着十六封厚厚的弹劾奏折,笑的让人骨子里发冷。 “啪”的一声,厚的能打死人的奏折被重重甩在地上,吓的一众大臣连忙跪倒在地,高呼“陛下息怒”。 文臣是跪的有些惴惴不安的,武将倒是随大流的多,毕竟大家都跪了,自己站着好像不太好。 当然,不合群的也有,三位老帅和宇文丞相,还是抱着手,站的挺端正。 宇文轩回头看了一眼,脸上挂着老好人的笑容,蹲身捡起一本最近的奏折,拿起来自顾自的看了一遍。 “宇文,你作为文官之首,有何看法啊。” 面对皇上的不冷不淡的质问,宇文轩先躬身行礼,走出队列,才轻笑道:“皇上,依微臣所见,这不仅不是坏事,还是大大的好事啊!” “哦?你且说来供大家参考参考。” 李广孝眼睛微眯,冷声道:“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朕可是要重重的罚你个治下不严之罪的。” 笑容不变,宇文轩挺直腰杆,轻笑解释起来。 “陛下,不是微臣替下边儿的官员开脱,而是确实为陛下高兴,为我大乾高兴啊。” 略一停顿,等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宇文轩才细细道来。 “陛下您想,以前但凡我大乾出了什么天灾病灾,那所在州府简直乱的天翻地覆,还要弄得个死伤惨重的下场。” “可这次宁山城的天花爆发呢?微臣得到的消息是,到半月前为止,小小的宁山城共有郎中五十八人,为一方名医的就占了大半。下面的药童、医女等帮衬的人手,更是多余百人记!” 这是一个可怕的数字,要知道普通的一个小城大概也就三五个郎中大夫到头了,有的偏僻点儿的村子,一年到头就指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一趟的游方郎中来治病。 当然,医者多少对百姓来说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反正小病靠熬,大病等死。 加上学医就要识字,还要寒窗苦读十余载,背诵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材、病症、药方…… 所以医者,或者说能有名医称号的人,绝对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这么多医者全数集中在一个地方,简直能记录在史书里,当做流芳百世的奇谈了。 “为陛下贺,为大乾贺!宇文有生之年能得见如此盛景,了无遗憾!” 李广孝板着的脸稍微缓和了点,总算有耐心听他接着说了。 “此次虽然松州上下官员,对救灾的掌控力度、支援都有些浮于表面,但松州刺史广开平安仓,保证了宁山城的粮食,确是不争的事实。” “平安仓能拿的出粮来,说明松州这些年还是居安思危,有所准备的,也说明当地风调雨顺,才能把米粮存出这么许多,这难道不应该再贺一次吗?” 风调雨顺是对皇帝最高的赞誉,因为对百姓来说,只有皇帝英明神武了,老天爷才会高兴,才会保佑一年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最后要贺的是,恭喜陛下慧眼识英才!” 宇文轩说到这里,先冲三位老帅投去羡慕的一眼,才感慨道:“天花啊,这种千百年来得了就只能听天由命的灾病,常瑞贵女和医仙孙道长,竟然也能用神仙一样的手段,把这恶龙给压住了!” “微臣接到的消息来看,宁山城十四年前也爆发过天花,结果简直尸横遍野,唉声震天,和现在经历的这一次,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为什么?就因为有常瑞贵女和医仙在,简直是恰逢其会,苍天有眼!”李广孝听的眉头忍不住跳了跳,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宁山城的天花是有预谋的,虽然本身也可能扩散开,但却是有人暗中谋算,才让天花在宁山城里爆发开来,为的,就是把他亲封的贵女,灭杀在外 。 这事儿别人不知道他还相信,可宇文轩这老狐狸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就有些粉饰太平的意思了。 能看见宇文轩神情的,只有身侧的三位老帅和上头的皇上,所以就算宇文轩说完这话后露出苦笑,四人也只能配合的帮着隐瞒了。 至于后边儿的人,不管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都得跟着赞叹两声,这事情巧了,好了。 把该吹嘘的都吹嘘了,该表彰的也大大的夸奖完了,宇文轩才不动声色的喘口气,开始提建议。“不过微臣觉得,以常瑞贵女的八面玲珑,万不可能抛开当地官府只用商贾来行事,所以其中可能有些许误会,是监察御史不知道的。不如再派一个御史过去探查,顺便问问贵女的意思,看到底是什么个情 况?” “微臣不是替松州官员狡辩,实在是救灾大事,虽然不可放过一个尸位其上的无能官员,但也不要错怪了忠臣……还望陛下,明鉴!” 话说到这个份上,三位老帅满意了,这简直是把话摊在明面上说,让江浅夏那丫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大家面子上能过得去,这事儿就成了。 一下子处置这么多官员,也是李广孝不愿意看见的,况且灾情已经控制住了,再大动干戈,未免有些不妥。 狠瞪了宇文轩两眼,李广孝便默认了这个处理方式,反正他才不信,常瑞那猴精猴精的性子,会让自己吃亏了。 话分两头,在监察御史把弹劾的奏章递上去的时候,松州刺史就得到消息了。 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天,松州刺史满眼血丝的从屋里出来,选了个深夜亲自赶到宁山城外,冒着得天花的风险,邀江浅夏出来一谈。 “谈?有什么好谈的,都到这个份上才来找我谈,不觉得自己脸太大了吗?” 接到无涯的通报,江浅夏冷笑一声,拍着糯米的虎头挑眉道:“要谈也可以,先把咱们和其他支援的商户这段时间花的钱,统统给报销了吧。”“记住,拿市场价报帐,人工费路费和咱们自家店里这段时间正常损失的钱,统统给我报上去!我倒要看看,他现在还敢不敢说自己无能为力了!” 第238章、烧了 万宝阁一直坚信,跟着视财如命的大掌柜,就算一时看着是赔的,但总归会大赚的。 这一次无私救灾,他们同样是这么坚信的,并且真的没有失望。 “你家赚了多少?” “没多少,从村民那收来的鸡蛋能便宜多少啊?都是老母鸡下的蛋,各个都金贵着呢。刨除了花销,大概也就赚了两三百贯吧。” “唉,我这儿虽然多拿了五百贯,但还得给供货的老朋友分过去一半,不好意思吃独食,算下来还没你舒坦呢。” “拉了几十车果脯过来的老何你知道吧?人家这次可是海赚了,就算把给冯家的运费结了,最少也有八百贯进账呢!”“喔唷,八百贯?就一个月八百贯,他不得笑死啦?货都是一批一批的拉过来的,不用守着铺子慢慢卖,还不担心东西坏了得扔,这么多折损刨了,这路又近的,他要是努力一把,今年这八百贯简直就是白 赚的啊!” “可不是吗?脸都笑歪了,成天逮着谁就要请客,还找了万宝阁的掌柜说了,以后还有这样的好事,千万不要忘了他老何。” “不过这感觉也有点怪怪的,咱们本来都想着救灾么,能帮一点是一点,打着赔钱的主意过来的,没想到最后还赚了一笔?老百姓们还总拿着咱们当大善人夸,我心里怎么觉着有点不得劲呢?” “呵呵,这有啥,要不是大掌柜的有手段,咱们这次妥妥的赔本赚吆喝了,所以咱们是善事也做了,钱也赚到手了,都得多亏了大掌柜啊!” 听着鬼二绘声绘色的给自己演绎了外边儿来救灾的商户的闲聊,江浅夏表扬的把一只鸡腿让给他,惹得鬼一老大不爽的撇撇嘴。 “话说咱们这次到底花了多少钱,松州官府又赔了咱们多少钱,我还没个数呢。” 江浅夏期待的看着无涯,就被古黎夹菜喂到嘴边,不得不把头扭回来看着自家暗暗吃醋的男人。 “这些还是小头,等疫病结束,你去刺史府做客的时候,大礼才会在那时候献上。” “真的吗?会有什么大礼?随便给我个几千贯还是几万贯当封口费?” 兴致勃勃的拉着古黎的衣袖,就见他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夫人,你是不是忘了,几万贯用牛车要拉多少车?再说堂堂刺史,怎么可能用银钱来封口?落人话柄,还难看。” 江浅夏没兴致了,既然不是真金白银的补偿,那肯定又是那些个什么奇珍异宝了。 一开始她还把奇珍异宝当宝贝,可是这东西吧,存在很严重的价值波动你懂吧。 要放在大乾买卖,多少人买得起先不说,你公开卖,就不太好解释这东西的来路,所以只能拿来骗骗眼睛,然后占地方落灰。 要是放在未免商店里卖,那就要看有没有人要了。 她现在能联通的现代店主有五个了,其中最新开通的一个,科技好像比她来的时候的年代还要靠后一点儿,要是纯天然的宝贝卖给那个店主,多半有溢价,能大赚一笔。 但卖给稍微近代点儿的店主,基本上也就能给个实价,还要被位面商店收取高额的“进出口税”。 她现在需要用到现代的物资还真不太多了,药品啥的堆了一大堆,基础的枪械和防弹衣啥的也不缺,除非她疯了想篡位,要动用到大型的武器装备,否则她现在就可以做个混吃等死的店主了。 相反,在大乾她用钱的地方还多点儿。 滇州到处要开发要投钱,她心心念念的远洋计划也被搁置着,连在京郊已经差不多快盖好的拾慧馆,也需要大笔维护费用和招人招工啥的了。 “唉,钱不够用啊,他就不能来点儿实在的?” 埋怨一句,江浅夏看向越发显得精瘦的孙长生,“老爷子,现在疫区的病情稳定的差不多了吧?您估摸着还有多久才能解除封城令?” 条丝慢理的把嘴里的菜咽下,孙长生估算道:“大概还有半个月就差不多了,其实现在冒痘的人已经基本没了,都到了痘症自己干瘪的最后阶段了。只是有的病症难医治得很,实在让人头疼啊。” 江浅夏知道,他说的难医治的病症,多是什么脑膜炎、脑炎和脊髓炎,这些病别说医疗落后的大乾了,就算在后世,也是花钱如流水的要命病。 她一开始还有点看不上中医,都想告诉他们这些病人直接放弃让他们自己熬了,谁知几十个大夫聚在一起,苦熬精钻的改良药方,竟然用十多种乱七八糟的中药,就把病人的命给吊住了? 当然,吊住是吊住了,但一旦疫病结束,没有免费的药可以维持了,这些病人还是挺不了多久的吧。 孙长生不是没找江浅夏求助过,可她除了能把这些病的病理、建议的治疗方法简单但全面的给各位大夫交代清楚,其他的具体要用什么药,要怎么配合针灸,她真的无能为力。 好在这些垂死挣扎的病人只是少数,让江浅夏的心理压力多少轻了一点。 抛开这些让人难受的事儿,江浅夏摸着下巴道:“还有半个月啊……那看来还得找刺史大人一次,谈谈宁山城的灾后重建和生活补助的问题了。” “啊?有什么需要重建的东西吗?还有生活补助,这个怕是有点过分了吧?” 嫌弃的把鸡腿塞进毒秀才嘴里,江浅夏吊着眼睛,恨不得把鄙视写在脸上。 “你以为经过这场天花,宁山城还能保得住?” 此话一出,一桌子的人都愣住了。 “拜托,你们不会都没想起来吧?” 江浅夏痛苦的把头杵在桌上磕了两下,才抓狂的道:“想清楚啊各位大爷!天花是会传染的!天花的病毒随随便便就能活一两年的啊!” “是,宁山城现在的百姓是不怕天花了,可他们就不生孩子啦?孩子又没种过痘,该得一样得好吧!” “再说说别人呢,就不往这儿过了?宁山城就自己过自己的,这不变成放大版的苦烙村了吗?” “那丫头你说,要怎么办?”碍于她的狂躁,孙长生都陪着分小心。 “烧!” 一拍桌子,江浅夏面目狰狞的咆哮道:“把宁山城烧他个三天三夜,所有人净身出城,身上别说衣裳了,连头发眉毛都给我剃干净了,赤条条的出城,然后用烈酒和石灰石彻底清洗干净!”“脱胎换骨,清清静静,烈火重生!” 第239章、非凡的体验 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重建宁山城听着很贵的样子,但其实宁山城的城墙都是土堆起来的,在保留地基的情况下,重建也就是多拉一批苦徭罪犯来卖命的事儿。 至于百姓们的房子日用品啥的,都是些破烂,不愁。真的大户人家值钱的东西,早清点好了用滚水和烈酒煮了消毒,运出城外的农庄别院里放着了。 所以百姓对要烧了宁山城的命令并不抵触——烧一次就能换新房子新衣裳,他们巴不得每年烧一次呢。 所以江浅夏的建议,松州刺史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直接干脆的通过。 因为通过的实在太干脆,江浅夏还生怕其中有诈,最后还是无涯和古黎告诉她,重建的钱,是由户部支出,她才懂了。 不用自己掏腰包,谁不干脆啊? 半个月的救灾收尾后,应该先离开的医者们,也跟看热闹似的,非得见识见识一整座城烧起来是啥样的,特别干脆的脱个精光,赤条条的奔到城外清洗干净,就等着长见识了。 有了这些全身上下都干脆的剃干净的医者带头,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的江浅夏,坐蜡了。 “不是……大家讲道理,我这么干净的人,就不用剪头发了吧?” 捏着自己的头发欲哭无泪,江浅夏坐地上打滚的心都有了。 估计是因为要从这种监禁般的日子里解脱出来了,又大病刚去,外面的百姓都乐疯了,当街就敢脱衣服,让剃头匠拿着锋利的小刀往身上招呼。 按照江浅夏的要求,头发、眉毛、腋毛和体毛,那是全部都要刮干净的,还要注意安全,别没死在天花上,却死在了破伤风上。 大小爷们儿们嘻嘻哈哈的往身上泼井水,反正天气热乎,也不怕着凉,直接把宁山城的大街当澡堂子使唤了。 女的无论是大妈还是小媳妇,都没眼看的躲在屋里,年长的安慰年幼的,有命还怕头发长不回来吗? 是的,对刮其他的体毛,爱美的女眷们是一点都不排斥的,但剃头发,还是剃成光头,可就要了亲命了。 小丫头直接按在椅子上硬剪,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啊,可那些十四五岁的,差不多要谈婚论嫁的了,剃个光头谁家小伙子敢上门啊? 就算在宁山城自己人里找,新郎新娘一对光头,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座庙里的尼姑和和尚一起还俗了呢,别不别扭? 最后啊,男人们都潇潇洒洒的折腾完了,占着大小女人没眼看,流氓似的哄笑着,就这么光溜溜的大步出城,形成一条让人捧腹的靓丽风景线。 城里还没出去的男人,只剩下无涯和古黎了,本来无涯也是要先走的,可古黎实在受不了独自待在女人堆里的压力,恳求无涯留下来给他作伴。 其结果,就是两个耳根子软的大男人,拿撒泼打滚的江浅夏没办法了。 “呜呜呜……主子,您就忍忍吧,孙爷爷说了,要是一个没处理好,可又是好多条人命没有了,咱们不能干这种损阴德的事儿啊。” 紫苏没了头发,整张脸都小了好几圈,圆圆的脑袋倒也不显难看,就是看她那副生无可恋,看破红尘的样子,有点想笑。 死死的把自己的头发捏在手里,江浅夏眼珠子转着,小声道:“其实我就算不剪头发也能弄干净的,大不了多花点儿钱,买套消毒的东西嘛。” “花多少钱?您现在还有钱能大手大脚的花吗?别的地方还用不用钱啦!” 已经被剪了头发的紫苏是刻薄的,她坚决不能让主子一个人逍遥法外,要丑大家一起丑不是! “不是,讲道理啊!剪头发这事儿先不提,咱们真要光着出去?清白!清白还要不要了!” 据理力争的江浅夏,被同样很舍不得自己头发,然后心情不是很好的无涯,给打击了。 “主子,鬼奴已经全部散出去了,今夜宁山城方圆二十里,保证连黄鼠狼都只有母的。所有男人一旦越界,无论知情还是不知情,都只有挖眼的下场。” 血腥,太血腥了,这么狠,她还怎么找借口啊! 可怜巴巴的看看无涯,又看看古黎,江浅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哇!你们两的头发要是被剃了,那和绝世名画被截了一半有什么区别啊!”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要不你们两躲我的小世界里,我偷偷把你们运出去?只要你们两能漂漂亮亮的,我,我丑点儿就丑点儿吧……” 一开始还是假哭的话,后边儿真是悲从中来啊。 舍己为人,为了保护美神而战斗的浓烈情感充斥在胸间,这一刻,江浅夏觉得自己历史上的所有英雄,都站在一起了。 看她把脸哭的乱七八糟的小模样,古黎和无涯看的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他们是男人,虽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肉都被切过的人,还怕剃个头发? 就算无涯这个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点要求的,也只是觉得有点不自在,却万万达不到头发和脑袋同在的坚定。 哭了半响,江浅夏被白芷和紫苏半哄半强迫的剃成了光头,无涯和古黎没敢看,生怕刺激了她,所以匆匆互相把对方剃成光猪,就连忙狼狈的跑了。 别的汉子不稀罕看,无涯和古黎这样的极品美男,要是大张旗鼓的走,就不要指望姑娘们能有什么羞耻心了,包管全趴窗户上绿着眼睛的看,恨不得再扑上去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反正不管怎么说,整个宁山城,是一个男人都没有了。 一堆哭的眼睛红肿的女眷,就这么了无生趣的等着夜幕的降临。 安静的在城里吃过最后一顿晚饭,女眷们扭扭捏捏的汇聚到城门口。 还好是新月,没那么亮堂,勉强能看见身前的路吧。火把那是万万不敢点的,不然非得羞的自杀两个。 “额……姐妹们,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实在是迫于无奈,大家就别埋怨我了,我也是死的心都有了。” 江浅夏说的可怜,女眷们幽怨的目光在她同样光溜溜的脑袋上绕一圈,纷纷噗嗤笑出声来。 无比哀怨的摸摸自己的脑袋,江浅夏仰天长叹一声,豪迈的开始解衣袋。 好歹她也是在后世去过公共澡堂子的人,在女人面前脱光怕什么呀?再说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什么不是? 给自己做足了心里暗示,江浅夏在脱光后,也忍不住瑟缩的夹紧了紧致修长的大腿。 “呵呵……还有点凉飕飕的哈……” 众女大笑,这种解放天性一般的新奇体验,很快把心里的羞涩担忧压了下去。 没一会儿,一堆衣裳就趟在了地上,白花花的身子聚在一起,要突然来个男的看见,非得爆血身亡不可。 太刺激了,江浅夏自己都看直了眼了。那么多笔直笔直的美腿,那小蛮腰结实的…… “主子!您口水都快下来了,还不快走呀!” 紫苏抓狂了,江浅夏狼笑着在她软软的小屁股上拍一巴掌,换来紫苏的惊呼和窜逃,惹的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姐妹们,走着吧!” 柔弱的女眷们缓缓打开侧门,跟在江浅夏身后,犹犹豫豫的走进了夜幕之中。 熟悉了夜风吹拂在身上每一个角落的感觉,实在是有种难以言说的舒适,甚至有种已经融入自然的惬意。舒服的迎着夜风伸个懒腰,线条流畅又无比温柔的女体,像一只暖玉雕琢的美人像,让人看痴了眼…… 第240章、浴火重生 光溜溜的吹夜风是别有一番滋味的,但赤脚踩在土路上,可就苦了江浅夏这样金贵惯了的大小姐了。 做惯了农活的大小女人,脚底上都有厚厚的茧子,踩在石子上都能健步如飞。 而以江浅夏为首的一群城里的富家小姐,却简直要命了。 没几步路一小姑娘就被一枚稍微尖锐了点儿的石子给扎的小脚上血淋淋的,压抑着低低哭了半天,才被发现。 一看这么不是个事儿,江浅夏只能让大家先停下来了。 “这么走我是走不成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大家伙儿先就近拽点草叶子在脚上包一下,有力气的姐姐们帮衬着点儿脚嫩的,大家熬过最后这一段路,就解脱了!” 江浅夏是最舒服的,装模作样的拔了草,借着紫苏和白芷的遮挡,飞快拿出三双草鞋穿上,再把草叶子胡乱的塞在鞋里伪装起来。 脚下有了东西垫着,江浅夏总算不用迈步子都跟做贼似的小心翼翼的了。 “唉,明明有能力过的好,非得被你们拉着来受罪,你们说说,有我这么同甘共苦的主子吗?我告诉你们,没有了!” 小声数落着紫苏和白芷,江浅夏心中还是怨念,她的金手指啊,就活生生的被这两个小丫头给折腾的不能用出来了。 “主子啊,您就别埋怨了,我们还不是为了您好?” 紫苏苦口婆心的道:“你想想,现在是瞒过去了,那以后呢?您还准备瞒着所有人直到我和白芷姐的头发长长啊?那得瞒多少年啊,您与其这么心惊胆战的,还不如一了百了了呢,对吧?” 江浅夏发现自己无力反驳,只能恼羞成怒的在小丫头腰上掐一把,泄愤。 磨磨蹭蹭的折腾着走了快五里路,什么羞耻心啊、清白啊,都早被大家扔到脑后了。 江浅夏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休息,她要洗澡,她要吃夜宵睡觉! 夜风不是清凉舒爽的了,开始跟往骨头缝里吹一样的冷飕飕的了,往旁边的人身上凑过去,都被那冷冰冰的皮肤给冻的不轻。 没人说话了,沉默又疲惫的埋头走了不知道多久,一抹浅浅的亮光,让大家重新活了过来。 专为女眷准备的简易营地,总算是到了。 所有人撒欢的跑进去,营地里没有人,但有石灰水、烈酒盆子和干净的洗澡水。 准备这些东西的应该是万宝阁的人,因为澡盆子旁边还贴心的准备了洗澡用的香皂。 仔细的在石灰水和烈酒中擦洗完身子,舀一瓢干净的热水冲洗在身上,那滋味,简直舒坦的要命了。 肥皂沾了水揉搓出细密的泡沫,从没用过这种东西的女眷们小声的惊呼着,学着江浅夏的模样,把泡沫擦满全身。 柔柔的、滑滑的,感觉很新奇。 再来一瓢水倒下,泡沫冲刷干净了,身子也从未有过的干净,好像蒙在身上的一层油皮,被揭开了。 “贵女贵女!这是什么呀?好香,沐浴用着好舒服呢!” 从不拒绝给自家产品打广告,江浅夏得意的道:“这叫香皂,是用来洗澡的,平常洗脸和洗头发也能用。闻着香吧?加了香水哟~多用这个洗,对皮肤和头发都有好处。” “没加香水的就叫肥皂,用来洗衣服床褥什么的,干净又卫生!” “不是我说什么,大家都是以后要嫁人照顾一整个家的,这家里啊,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得要尽可能的干净才行!” “人干净了,就不容易沾染了脏东西生病了,就算不能经常用肥皂香皂,也要保证饭前便后洗手,别弄的病从口入!” 交代完了,有几个家里应该有点家底的娇小姐小声的凑过来问哪儿有卖的,江浅夏尴尬的挠挠头,不好意思的道:“现在这东西好像只是万宝阁内部供应的,还没法儿往外卖……” 没办法,摊子铺的太大,总有顾及不过来的时候。 像洗漱护肤等作坊,其实都已经有了,只是规模太小,生产出来那么点东西吧,一部分被各个店的掌柜们申请了拿去做人情了,剩下的不多不少的,就被她干脆的当做店内福利,发给下边儿的伙计了。 香皂肥皂、乳液洗发水,甚至口红、粉底啥的,全是有现成的作坊,但市面上从来没见到过,只有万宝阁的人偷着乐。 所以为什么万宝阁的人忠诚度这么高?就是因为这里有别处没有的好处可享,那归属感,那自尊心,简直蹭蹭的往上长。 问话的小姐们有些哀怨的退下了,不死心的也最多催催江浅夏,早日把这么好的东西拿出来卖,多少钱她们都买。 可还有些心思活络的大婶,特别是喜欢客串媒婆的,已经把目标锁定在万宝阁的伙计身上了。 她们还不惦记掌柜管事之类的“大人物”,底层的伙计,总要娶媳妇的吧? 反正这些东西是万宝阁人人都有份的,她们是买不到,可闺女嫁过去,她们不就等着享福了吗? 江浅夏不知道,自己竟然无意间,给万宝阁的伙计们在成亲的时候加了多重的砝码。 利索的洗完换上干净衣裳,衣服带来的安全感,稍微抵消了一点没头发的怨念。 等所有女眷都换洗好了,江浅夏才在营地中找出早就放好的信号箭射入空中,没一会儿,古黎和无涯就带着看热闹的大部队过来了。 没头发的女眷们头上都裹着纱布捂着脸,羞的不行,但就是不想离开。 江浅夏知道她们,或者说大家,在等什么。 “几经波折,受尽病痛的折磨,大家能平安活下来,能站在这里,不容易。” “今晚过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手持火把,江浅夏带着沉默下来的所有人,缓步走到已经浸满火油的火道前。 火把扔过去,一道烈火长廊马上向远处的宁山城狂奔而去。 “轰——” 这么远了,应该是听不见声音的。可当火线点燃了宁山城提前放好的柴堆和火油池子,突然整个燃红了半边天时,所有人耳边,好像都响起了一声闷响。“结束了,结束了。” 第241章、封口费 “总算是结束了!” 江浅夏高举双手疯了似的仰天长啸,紫苏正嫌丢人的想拉她,就发现周围的男男女女,全都跟着仰着脖子扯着嗓子拼尽全力的嘶吼起来。 眼眶突然红了一圈,泪点极低的紫苏抱着白芷哭的整个人都抽抽了。 在一片群魔乱舞,鬼哭狼嚎的背景下,江浅夏又第一个恢复了过来,神采奕奕的冲强忍着不哭,和已经哭软了的钱思睿和钱金玉打个招呼。 “哥,小弟,我平安出来啦!” “嗯,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钱思睿激动的声音都发颤,却努力的吸着鼻子仰着头,狼狈的装出没问题的模样来。 钱金玉占着年纪最小,直接两步跑过来,不敢上手抱,脑子一抽就坐在江浅夏脚边,两手抓着她的裙摆嚎啕大哭。 “呜哇——姐你怎么老出事儿啊!你就不能消停点儿啊!都要被你吓死了呜呜呜……” 很伤感的场景,但钱金玉在滇州胡吃海塞胖了一圈,又不好好防晒黑的和煤炭似的,大晚上就只有那口牙白森森的显眼,江浅夏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出来了。 “你,你还笑!姐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光头的模样,我都没笑你还先笑了!哼,让姐夫不娶你了,嫌弃你!” 小孩儿闹脾气转戳人痛处,江浅夏脸色一黑就想挽袖子揍人,却被古黎顺手揽入怀中。 “不嫌弃,宝贝得紧,回去就再婚。” “……不行,你先转过去,虽然你没头发也俊的天神下凡似的,但总有种佛家俏罗汉的感觉,我瘆的慌……” 嫌弃的把古黎的脸推到一边,江浅夏也顾不上贵不贵的了,默默找了个年代稍微近点儿的现代店主,买了顶做好造型的假发。 这个店主有点八卦,竟然还乱打听她要假发干嘛?拜托,她要是有真发,用得着大热天带假发吗! 忍着把那个店主拉黑的冲动,江浅夏先把自己即时到货的假发拿出来随便抓两下,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套在头上,才得意的冲大家挑了挑下巴。 “宁山城的假发估计能卖一波,你们吩咐下去,把这个钱赚了吧。” “姐,死里逃生,你怎么还惦记着赚钱!” 清脆的在钱金玉头上抽一巴掌,江浅夏愤愤的道:“要是没钱我早死在里边儿了!还用得着听你这小兔崽子教训!” 禁不住白芷和紫苏那可怜巴巴的注视,江浅夏干脆花大价钱又买了几顶假发,把自家这几个都重新装扮上。 无涯和古黎又恢复到了颜值的巅峰状态,可喜可贺。 折腾了大半天,江浅夏摸着咕噜噜直叫的肚子,不耐烦的道:“还成不成了,去晦气的柚子叶拍水等明天,谁先弄点儿烤串儿来垫着啊!” “呵呵,贵女劳苦功高,怎么敢用区区烤串来打发了贵女?要是贵女和古将军不嫌弃,下官已经在旁边的小亭中备了点薄酒饭菜,请各位,赏脸一去吧。” 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的男人,气场很足。 修剪得体的短须,略白的皮肤,身材中等,却不自觉的挺着腰背,这是久处上位的人已经习惯了的高傲姿态,隐藏都隐藏不住。 身上的衣袍一看就出自名家手笔,青松白鹤的刺绣,很能衬托出儒雅的气质。 手上没有扳指,但腰间却挂着一串宝光莹润的古玉,应该是经常盘玩的,价值不菲。 这是只肥羊,有钱有品有权的那种。 在松州的地界,大半夜的还能在附近的小亭子摆好宴席,还这么有钱有品的,只有一个人——松州刺史,王迅。 “王大人对吧?还好浅夏刚把头套戴上,不然可要在大人面前失礼了。” 语气透着几分轻蔑和埋怨,王迅也不介意,只是拱手笑笑。 “常瑞贵女福泽深厚,常人得天花就算不死也要褪层皮,贵女只是失去头发就能全身而退,倒让下官佩服羡慕得厉害呢。” “……谁告诉你我得天花了?全天下的人都得天花了我也没事好吗?” 不雅的翻个白眼,江浅夏看清楚方向,率先往小亭子走去。 受邀的是她和古黎,随同的也只有无涯一人,连白芷紫苏都跟着钱家兄弟退下了,毒秀才更是脱缰的野马一样,早跑的不见踪影了。 小亭位置很古怪,一看就是这两天临时修建起来的,但特别用心的是,小亭子旁边竟然还不知从哪儿移栽了一棵劲松,树盖宽大,把亭子遮了一半,即使在白天,应该也是很雅致的吧。 翩翩的纱幔把蚊虫和亭外荒芜的环境隔绝开来,宽敞的亭子中,一方石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品,两个侍女眼前蒙着层白纱,却能准确的把酒倒入杯中,看的江浅夏啧啧称奇。 “炒菜?王大人有心了。” 不等主人动筷,饿狠了的江浅夏拿起筷子就夹菜品尝,味道马马虎虎,火候掌握的没无涯好,调料不全所以有些清淡,但刀工了得,还是不错的。 挥退了侍女,王迅端起酒杯,冲江浅夏和古黎示意后,一饮而尽,算罚酒,也算敬酒。 “常瑞贵女性子直爽,古将军更是难得的英雄,王某有事相求,就不绕弯子,惹二位厌烦了。” “是巡查御史的事儿吧?” 埋头吃着菜,江浅夏随意的挑挑眉头,很直接的道:“王大人一开始不配合我救灾,是怎么想的,我清楚。” “现在事情过去了,该赚的钱我也没少赚,百姓也得到救治,没酿成大祸,所以我也不准备揪着这事儿不放。” “只要王大人以后对宁山城的百姓好一点,该救灾重建的不要打马虎眼,我就替百姓们谢谢王大人了。” 被挤兑的有些下不来台,但听出她话中和解的意向,王迅又打起了精神。 “无论如何,让贵女和古将军在下官治下遭此大难,是下官的不是,该补偿的,贵女尽管提。” 知道自己不收这封口费,王大人心里是不会舒坦的,江浅夏也没矫情,冲无涯抬抬下巴。 “无涯,你眼睛尖,在咱们离开松州前,你就抽空跟着王大人回府,去挑两样小玩意回来给小团子当玩具吧。” 王迅脸都黑了,心中有一丝丝的后悔——无涯是暗内的人,稍微有点地位的都知道了。 暗内的人那可是连国库里的宝贝都看多了的,能入他们眼的东西,能是次品?捂着胸口,王迅只能勉强安慰自己,这封口费值了…… 第242章、杀人灭口 今夜注定是欢乐的海洋,简易的营区里,团聚的家人都纷纷慷慨解囊,买点剩下的菜肉,就着万宝阁的伙计们免费分发的火锅底料,架起大锅,一家人围着涮火锅,享受这种新奇又美味的食物。 “艾家姐妹,你们快出来吧,你们两的那份料婶给你们领了,要是觉着两个人吃寂寞,那就跟婶家里的小崽子们一块儿热热闹闹的吃顿饭!”划分出隔间的帐篷里,一对容貌平平的姐妹手拉手坐在床上,听到外边儿热情的招呼,面无表情的回道:“婶儿你们先吃吧,我和妹妹又累又怕的,困的厉害,就先睡了。那底料你们也吃了吧,别留过夜坏 了。” 面上明明像牵线木偶似的没有一丝情绪,声音却把楚楚可怜刻画的分外真实。 来招呼她们的大婶虽然人不坏,但是个贪图小便宜的性子。一听火锅底料送她们家了,她哪还有不愿意的? 咯咯笑着让她们姐妹好好休息,就喜滋滋的把多出来的一份火锅底料拿了出去,另开一锅,让七八个孩子能吃的痛快点儿。 听着外边儿的欢声笑语,艾冰慢慢扭头看着已经有些恍惚的妹妹艾雪,温柔的把她抱进怀里。 “雪儿,计划失败了,我们现在就离开吧。先和神使碰头,等出了松州地界,再绑个大夫来给你治病。” “你看,这么多得了天花的都没死,你比他们高贵得多,有天神保佑,不会有事的。” 艾雪瞳孔放大的眼珠子勉强晃动了一下,却连回话都困难了。 摸摸她的头发,艾冰轻柔的把妹妹的衣裳褪去,又拿出一只小瓶子,把其中的淡黄色液体倒入水中,搅拌均匀。 用水细细的擦拭在艾雪的身上,慢慢的,细致的。没一会儿,她的身上就像泡在水里久了一样,起了一层褶子。 用小刀在褶子上划道口子,像给蛇蜕皮一样,就这么把外边儿那层皮肤给完整的撕了下来。 露出下面那层,布满水痘,泛着不正常红晕的雪白肌肤,和震撼人心的纯美面容。 艾冰的眼睛被妹妹身上恶心的水痘给刺痛了,两行眼泪顺着毫无表情的面颊滑落,滴在艾雪身上,换来她的轻轻颤动。 “雪儿,姐姐带你离开这儿,走吧,走吧……” 给妹妹换上干净的黑布斗篷,艾冰举重若轻的把妹妹背在后背上,划破帐篷,从另一边悄无声息的遁入黑暗中。 和神使接头的地点是早已定下的,就是那人去楼空的苦烙村村后的榕树下。 十多里的山路走的稳稳当当,偶尔回头,还能看见营地的灯火。 “雪儿,你会没事的……你要是有事,那他们还有什么资格活下来呢?” 低低念了一句,艾冰加快步伐,背着妹妹穿过苦烙村,来到碰头的地点。 榕树下没人,但树干上如小孩涂鸦的刻痕,还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扬起头学夜枭的叫声,不过片刻,一道黑影就从黑暗中走出来。 “伟大的天神需要胜利,告诉本座,为什么妖星江浅夏还活着。” 沙哑的男声像破铁片摩擦一样,在黑夜中显得极其渗人。 艾冰把已久快失去神志的妹妹放倒在地上,才恭敬的跪了下去,额头紧紧的贴在地上。 “神使赎罪,我们在城中很难接近江浅夏,但她也绝没发现我们姐妹的行踪。只要雪儿康复,我们姐妹就能另谋他法,重新设计江浅夏,绝对不会让天神失望第二次!” 被称作神使的男人冷笑出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扔过去,冷漠道:“这是天神赐下的神药,给你妹妹服下,过不了多久就好了。你才从疫区出来,也吃一粒,别连累了别人。” 千恩万谢的接过来,艾冰打开瓷瓶,倒出两枚暗红色的药丸,整个人都愣住了。 “尸丹……天神为什么会赐下尸丹给我们姐妹……” 神使愣了一下,突然尖声质问起来:“该死的,你一个后补圣女,怎么会认识尸丹!” 艾冰笑了,虽然容貌隐藏在假皮下,一双眸子却依旧把那倾国倾城的气质给显露了出来。 她怎么会知道尸丹?因为她们姐妹在侍奉神子的时候,亲眼看过神子把尸丹喂到冒犯他的奴仆嘴里,然后大笑着看着那个仆人,浑身出血的惨叫了两个时辰,才气绝身亡啊。 “天神……是要我们姐妹死吗?为什么?” 她们只是失败了一次,教中失败过的姐妹最多就是被赏赐给其他神使做玩物,为什么她们姐妹只失败了一次,就要被赐死了呢? 不公平,天神,不公平。 看她呆呆的握着瓷瓶,神使还以为她依旧可以掌握,便用高高在上的语气,不耐烦的道:“知道是天神的命令,你还磨蹭什么?” “快把药喂给你妹妹,然后自己也赶紧死了吧。因为你们的行动错误,苦烙村的人一个都没死!这么多人活着知道圣女的存在,还不知道会引来多大的危险!” “只要你们死了,就能断开他们搜捕的线索,伟大的天神才能继续把神光普照四方!” “我们死了,天神才满意吗……” 艾冰喃喃着看向妹妹死灰一片的眼睛,慢慢握住了她滚烫的手。 “我可以死,但雪儿必须活下来……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啊……” “别废话了,你们两都得死!就算她现在不死,按她的病情,也救不活了!” 神使心中焦躁不安,不耐烦的上前想夺过尸丹亲自喂给她两,却亡魂大冒的发现,自己脖子上,顶上了一把冰冷的匕首。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还想以下犯上吗!” 不理会他的色厉内荏,艾冰面无表情的把匕首捅进了他柔软的脖子,刀刃一横一拉,血如喷泉般溅射近丈高。 脑袋只连着一半脖子的尸体缓缓倒下,面上那种骇然和难以置信,永久刻画。 “雪儿,不能死。我只有她一个妹妹了,我爱她……” 淡定的擦擦脸上的血,艾冰温柔的把艾雪抱进怀里,低声道:“雪儿不怕,姐姐带你去找大夫……” “不是小生多嘴,以你妹妹现在的情况来看,除了江浅夏那傻女人,估计是没人能救回来了呢。”艾冰像炸毛的刺猬似的狠狠瞪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然后绝望的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被包围了。 第243章、串联 在松州刺史王迅哪儿吃饱喝足,摸着小肚子回来的江浅夏,有点惊奇的发现,自己才租下来的小别院里,竟然聚集了这么多人。 虽然大多是自己人,但多出来的两个妞,看模样长得还不错啊? “圣女是吧,混哪个教的啊?” “……天神教……” 艾冰感觉头有点疼,为什么在城里控制疫情时显得那么睿智果断的女人,竟然还有这么……随意的一面? “天神教?哪条道上混的啊,你们谁听过这个教派了吗?” 江浅夏莫名其妙的看向院子里的其他人,鬼奴们羞愧的摇头,无涯微微皱了皱眉,毒秀才刻薄的嫌弃道:“一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教派,跳大神的神婆还说自己能沟通上神呢。” “以小生之见,大概就是类似什么欢喜佛之类的无耻龌龊的教派,没事儿找点儿漂亮姑娘当玩物和死士培养,只能在这些可怜人面前装装威风,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自欺欺人罢了。” “你不能因为这两姑娘漂亮,就这么说人家教派啊?好歹是圣女呢。” 江浅夏不忿的反驳一句,就见在场的男人,都不自觉的用某种很负责很暧昧的眼神,看着她。 “小生服气了,你看不出来,她们二人已经不是处子了吗?而且不仅不是处子,还是久经调教过的哦~” 被这么大庭广众的,带着些许嘲讽的评价,艾冰也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握着妹妹的手,稍微紧了紧。 “……果然不是什么正经教派,连圣女都拿来糟蹋,恶心。” 嫌恶的撇撇嘴,江浅夏又奇怪道:“不过为什么这么莫名其妙的小邪教都想来算计我了?多大仇?” “主子,这就要说起狼卫了,无涯如果没有料错,她们姐妹,就是狼一和狼二。” 艾冰身子再僵一瞬——她还准备把这些情报当做求妖星救她妹妹的筹码,原来,他们已经知道了吗…… “真特么复杂,好吧,她们两是狼卫,那侯林那个想把我们困死在城里的傻子,又是干嘛的?” 哈欠连天的跑到古黎怀里窝着,江浅夏已经困的放弃自己动脑子了。 “经过拷问,侯林招认他确实是受人指使,才想围困宁山城的,但却不知道狼卫的存在。” 无涯条丝慢理,用轻缓的声音慢慢梳理道:“他以为主子给古黎将军带了绿帽子,见不惯主子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 “咳,无涯啊,你可以把这些修饰性的词语去掉的,真的。” 江浅夏欲哭无泪,她也不是太在意这些诽谤,但他边说边杀气腾腾的,很吓人的好吧? 平缓了一下心情,无涯继续道:“他见不惯主子不守妇道,更羞于有古将军这种被妻子背叛还倒贴的男人,觉得将军只是贪图主子的钱财……” “再等等,为什么是只贪图我的钱财?就没别的了?美貌和才华也可以贪图一下的啊?” 被毒秀才用万分嫌弃的视线鄙夷的盯着,再看看还在地上跪着的两圣女,江浅夏没什么底气的把美貌这一项收了回来。 无涯从善如流,淡淡道:“古将军贪图主子的钱财和才华,所以竟然不顾天下男人的尊严,和离之后依旧对主子宠爱有佳,让他十分不喜。” 喂!真的就把美貌去掉了啊! 抑郁的翻个白眼,江浅夏泱泱的道:“所以一受人蛊惑,他就脑子发热,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来封城了?” “不错,大致就是这样了。” “他背后蛊惑他的人是谁啊?怎么蠢成这样?古黎和我是那种随便几千个民兵就能围困住的人吗?这是看不起谁啊!” 拍着桌子把怒气宣泄在背后之人身上,江浅夏气呼呼的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 感觉气势不是太足,她又扭头在古黎颈窝里蹭蹭,把眼泪水蹭干净了。 “说!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和狼卫联手坑我!” “回禀主子,是都尉牛靖。” 古黎猛的收紧了臂膀,江浅夏被他按在怀中,有些怅然若失。 牛靖是林帅手下的老人了,从十四五岁就跟着林帅冲锋陷阵十多年,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原来叫牛劲,后来因为作战英勇,性子也沉稳,被林帅提拔上去,赐名牛靖。 因为跟林渊和肖酒他们熟悉,平常在京都走动的也多,所以对这个看着憨厚的都尉也还算熟悉,见面能叫一声伯伯的那种。 牛靖对她不错,经常看见她就呵呵的笑,给她塞许多自家做的吃的,虽然算不得多亲厚,却比大多数将门武人都体贴。 “牛靖伯伯……我记得,他府上好像也有强弩……” 稍微牛气点的武将府上,都恨不得把自家府宅建成坚堡,只要藏的武器不多,有点刀枪棍棒和强弩,也不会有人去上纲上线。 “如果无涯猜测的没错,试图袭击主子的,就是牛靖。” 无涯声音很平稳,他从审问出牛靖开始,就没准备放他一条生路。暗信已经往京都快马传递了,要是没有意外,再过不久,就能听到牛靖暴毙身亡的消息了。 “可是为什么呢?” 江浅夏勉强扯出一抹可怜巴巴的笑,拽着古黎的袖子,颤音问道:“那时候我没做什么对不起古黎的事,为什么他会讨厌我,甚至甘愿和狼卫合作,想杀了我?” “因为他也是天神的信徒。” 艾冰仰起头看着江浅夏,面无表情的道:“天神讨厌你,想杀了你,所以天神教的信徒,都会以取你性命为天职。” 眨巴着眼睛,江浅夏不确定的道:“所以天神教的信徒牛靖,和狼卫不是一个系统里的?那狼卫又是什么个情况?” “狼卫是天神在大乾安插的一个暗桩。” 江浅夏更混乱了。 一个暗桩组织,和天神教的教徒,只是配合活动,但互相没有属从关系? 套用在她的认知里,这就像宗教骑士团和普通配合信众的关系吗? “你们天神的信众还挺忠心啊?” “因为天神能给信徒想要的东西,也握有信徒惧怕的东西。” 呸!明明就是手握人家把柄,逼人家不得不听令的江湖骗子嘛!还非得套上一层宗教外衣有意思?那什么狗屁的天神,简直就是个自恋狂魔了! 第244章、太子有危险 “好吧好吧,天神教的信徒虽然应该谈不上有多忠心,但肯定是有不得不听命的把柄握着的对吧?” 掏掏耳朵,江浅夏百无聊赖的随意道:“谁能告诉我,那个所谓的天神,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不知道。” 艾冰生怕江浅夏不信,连忙道:“虽然我和妹妹服侍过一段时间的神子,但天神却只见过一次,天神脸上一直带着牛骨面具,看不到面容。唯一能确定的,是天神的后臀上,有一片暗红色的胎记。” 后臀……后臀上的胎记,说出来有个屁用啊!她还能把全天下的男人都扒光裤子去挨个的看看吗? 不过牛骨面具嘛…… “面具是什么样的,你画下来我看看。” 纸笔很快拿来,艾冰把毛笔吸满了墨,带着一丝丝恳求看着江浅夏道:“我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我的命也任你拿去,但求求你救救雪儿。” 不敢用威胁的语气,艾冰姿态放的很低。 江浅夏没吭声,看了毒秀才一眼,见他点头,才有点头疼的揉揉额头。 “本来吧,你们是来杀我的,应该是要弄死的。但你们两个小姑娘也不容易,既然弃暗投明了,那我好像也不能不管你们。” “但是把你们放在身边吧,显得我太依靠才华了一点……” 艾冰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在夸她和妹妹漂亮,差点笑出声来。 干咳两声,江浅夏讪讪道:“你们要是不嫌弃,就跟着我回京都,我把你们交给月琼大家,你们两在她手下帮忙吧,反正都是一家人。” “哦对了,卖艺不卖身的那种,你们不用紧张,要是看上谁家的公子了,我再帮你们想办法提亲。” 一家人?提亲? 不止是艾冰,连稍微被孙长生做了点急救的艾雪,都忍不住挣扎着睁开眼,想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别呀!你解决妹妹的婚事就行,姐姐交给小生就好啊!” 毒秀才扭扭捏捏的跑出来,也不敢看艾冰,只耳根通红的道:“小生观她杀人的模样,甚美。” “不用提亲,我只要雪儿一人。” 江浅夏还没来得及挤兑毒秀才,就不得不先琢磨怎么安慰失恋的孩子了。看看艾冰艾雪两人交握的手,江浅夏理解的点头道:“经历了这么多事,厌恶男人只喜欢女子倒也可以理解,喜欢自己至亲的妹妹虽然有违纲常,但反正你们也不能生孩子,所以在一起就在一起吧,祝福你 们白头偕老哈。” “啥时候想办婚礼了,我给你们摆一桌,咱们自己人喝喝喜酒就好。” “这就完了啊?那小生怎么办?她为什么会喜欢女人,确定不是把亲情当做男女之爱了吗!” 毒秀才接受不能的直跳脚,江浅夏同情的看着他,又有点奇怪的道:“你又不是第一次遇到喜欢女人的女人了,就算失恋了,也不至于这么没风度吧?” “小生什么时候见过喜欢女人的女人了!你休要胡说!” “……咦?你没看出月琼和柳红娘是一对吗?她们两明明很恩爱的啊?” 毒秀才被打击的连连后退好几步,整个人都恍惚了。 这个纯洁的孩子从没想过,和自己关系不错的月琼和柳红娘,竟然是一对……难道她们不是单纯的关系好吗?女人不都喜欢扎堆在一起黏糊吗?怎么就成一对了? 让快笑破肚皮的鬼一鬼二把已经恍惚了的毒秀才拖出去,江浅夏又清了清喉咙,茫然四顾。 “那啥,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主子,面具。” “哦对对对,你快画吧,你妹妹应该只是发烧发炎,来,先把退烧和消炎药吃一下,缓缓,明天再让老爷子给你开点儿温补的药。” 既然是自己人了,江浅夏就毫不吝啬的把现代的特效药拿了出来。 艾冰拿到药时犹豫了一下,对上江浅夏坦然的眼神,也有些后怕。 艾雪艰难的抬起头来,粉舌一卷,就把艾冰手上的药片吞进了嘴里,吓的艾冰一个激灵。 “我去,快给她喂点水直接往下吞!” 看艾雪变了脸色,江浅夏连忙让人递水。 “这药是浓缩的,苦的要命,你也是傻,竟然敢直接含嘴里,我都是一口水吞下去的。” 借着水咽下药片,艾雪有些虚弱的冲艾冰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艾冰眼泪都快下来了,砰砰给江浅夏磕了几个响头,提笔仔细的把面具描绘下来。 江浅夏只是一看,就明白了。 “切,不就是骨利人的风格吗,我就说怎么在滇州的时候那么多骨利死士来暗杀我呢,原来这什么狗屁天神也是骨利人。” 随意把面具图扔给古黎,江浅夏才看向无涯道:“狼头太子洗马董洁还有用吗?没用差不多抓了严刑拷打吧,剩下的狼卫不抓出来,始终很麻烦啊?” “你们已经知道狼头是谁了?” 艾冰擦干激动的眼泪,有点奇怪的弱弱道:“你们是准备让狼头自投罗网吗?可是用太子当诱饵,会不会太危险了?” “什么自投罗网?太子怎么成诱饵了?” 江浅夏的心猛的提起来,突然感觉一阵不妙。 “……在我们和神使联系之前,狼头已经来了消息,说被太子调往两湖,帮忙查看水系了啊?” 骇然的看向无涯,见他也有些慌了手脚,江浅夏气急败坏的拍桌怒道:“我去!狼头的身份你们早就知道了,怎么没人想着先告诉薰儿的吗!” “我,我们担心太子一时气急,打草惊蛇……” “屁!还好高泉老爷子跟在薰儿身边,不然我看你们怎么办!” 想到高泉老爷子贴身守护太子,江浅夏才稍微放松了点儿,就见无涯脸色一片死白。 “高公公,并不知道董洁的狼头身份……” “你说什么?!” 一口气上不来,死死的盯着无涯,就见他身子晃了晃,艰涩道:“高公公不属于暗内,暗内的消息,他无权知晓。” “……你们就作吧,防这个防那个的,还不快点把消息传出去!”声音尖锐的快破音了,江浅夏眼睛血红的咆哮:“要是薰儿出了什么事儿,我特么拆了你们暗内!” 第245章、为王者,不好惹 “噼里啪啦”的雨声敲打在院中的芭蕉叶上,没什么烟雨朦胧的美,全是暴力的摧残。 李薰无比忧愁的趴在窗边,恨不得现在就把天上厚厚的铅云搅散了。 雨已经连着下了五日了,前几日还稍微好点儿,雨势虽然也大,但也不到打在人身上生疼的地步。 他今天本来应该跟着三位师兄去湖边探查水位和堤坝巡防的,可前天不小心在堤上打滑,要不是高泉拼命抓住他的衣裳把他提溜上来,他说不定就被大浪席卷走了。 所以今天雨势更大,三位师兄严词拒绝了他随行的要求,还让高泉守着院子,不让他到处乱跑,真是岂有此理。 “唉……要是先生在就好了,她连天花都能解决,小小的水患根本难不倒她嘛。” 在侧室书桌前誊抄县志的董洁听到这话,瞳孔忍不住一缩。 “太子殿下,您是未来的天子,天下的能人异士皆应该为您效力才是。常瑞贵女虽然是您名义上的先生,但您是不是对她太多尊崇了一些?” 李薰莫名其妙的回头,看董洁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子,就知道他这个洗马老毛病又犯了。 董洁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太子洗马,但他千里迢迢把他从京都调来身边,肯定是看中他的能力的。 这人是个榆木脑袋,不拉帮结伙,不搞小团体,干什么都有板有眼的,好像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客套,怎么转弯。 他的属官中,董洁的人缘一点都不好,才能也不是数一数二的,但他看中的就是他这牛脾气。 这样的人没什么私心,按父皇的说法,就是最适合安排在身边的心腹。 想了想,李薰跑过去坐在旁边,有些考究意味的问道:“你怎么看先生?” 董洁心中激动,面上却还是老实样,凝神想了想,才用耿直的语气道:“常瑞贵女是奇才,但对太子殿下,不太恭敬。” “她是本宫的先生啊,先生教导学生,应该的。” “太子殿下,您是否见过,常瑞贵女对陛下,有过不敬?” 这话有些诛心,李薰想了想,犹豫着摇头道:“父皇是父皇,先生在父皇面前是臣子,当然不能有不敬了。” “我的殿下,您是未来的天子,就算常瑞贵女是您的先生,也不能不尊敬您。” 董洁转过身子,极其严肃的看着李薰的眼睛,认真道:“您是常瑞贵女的主子,她就算再得您和陛下的宠幸,也不能忘记自己臣子的身份。” “一旦您的放纵让贵女产生了某种小心思,她的夫君,可是古将军……” “放肆!本宫的先生,是你这小小洗马能随便恶意揣测的吗!” 李薰拍桌而起,董洁不慌不忙的跪下,一副为了主子,什么都不怕的忠臣样。 他很有自信,就算一次两次太子不为所动,可是时间长了……皇室血脉从来都只相信权利,从不会轻信任何人。 怀疑,是君王的本能。 “哼,你就是小人之心,本宫昨日才收到消息,先生已经治好宁山城的天花了,听说天花都是有不轨之人蓄谋陷害的,现在天花灾病结束,有无涯在,暗中之人肯定能抓出来!” 李薰握着拳头,咬牙切齿的道:“让本宫知道是谁在后边儿想暗害先生,必定将其碎尸万段!” 没注意到董洁突然变得难看的脸色,李薰又巴巴的跑到窗边,期待的道:“等先生处理完那边的事儿,我就能修书请她过来帮忙了!” “不轨之人?呵呵,天花乃天灾,怎么可能被人利用来,刚好为了算计贵女呢?殿下说笑了。” “你不信?”李薰有点不满的看着董洁的头顶,愤愤道:“你以为天下都是太平的吗?意图不轨的人多了去了,要不是先生有本事,我大乾就要少了一个奇才!” 见他不说话,李薰突然冷淡下来。 “你把县志抄好就先回京都吧,这里用不上你了。回去把东西送去工部,让主管水利的官员仔细研究对策。” 此人虽然还算有些用处,但和先生比起来,却是差的太远了。 既然他不能改变对先生的看法,那还是尽早丢开,让他做点小事算了,心腹什么的,还是得有点脑子才成。 默默在心底盘算着要不要把师兄拐来给自己当属官,李薰稍不留神,就愕然的发现,自己被提了起来。 “放肆!你是想被灭九族吗!” 除了在先生面前,李薰还从没受过这种羞辱!小脸气的通红,就拼命的抬腿去踹董洁。 憨厚老实变成了冰冷阴鸷,董洁把双脚离地的李薰锁在怀里,手掐在他的喉头上,冷冰冰的看着听见动静赶进来的高泉。 “不想让他现在就死在你面前,那就让开。” 高泉有些气急败坏,却强行冷静的呵斥道:“董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就算咱家现在放你离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还想逃去哪儿!” “当然是带着太子回骨利了。” 董洁面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狞笑,拍着李薰的小脸,轻蔑道:“太子在我手上,是你敢对我动手,还是那些臭虫一样的暗内敢对我动手?” “你是骨利的奸细?!” 高泉和被掐住的李薰都惊呆了,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暗内竟然一点招呼都没打过?是连暗内都没发现他的身份吗?那为什么他现在又突然暴起? “……用天花设计先生的,就是你?” 微微惊讶,董洁低头看着李薰,目露凶光。 “我的殿下,你还真是精明聪慧的让人不得不防啊。像以前一样做个废物不好吗?那样,你还可以多活几年……” 此子不能留,就算他跟着陪葬,也不能让大乾再多一个英明的皇帝! “砰!” 变成爪的手,在李薰的脖子上艰难的掐出几道深红,却再没有力气,把他的脖子扭断。 不甘的慢慢滑落在地上,董洁胸口溢出一片深红,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李薰捂着自己的脖子,狼狈的咳了半天,才缓缓把小巧的手枪,珍重的重新绑回手臂上。 “先生说的果然没错,本宫生而为王,就该有雷霆手段。防御宝衣只应该用来保护将士和妇孺,杀伐之器,才是帝王的权杖!” 年幼的小龙完全没有在生死边缘走一遭的害怕,反而双眸炙热的看向南方。“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才能来帮我治水啊,她要是知道我自己杀了个刺客,会夸奖我的吧?” 第246章、皇家的脾气 为了把消息送过去,江浅夏让无涯亲自跑了一趟。 三天的时间,跑死了五匹马,不眠不休的无涯狼狈不堪的找到太子,拔刀想把董洁抓出来杀了的时候,却发现了董洁已经被用石灰腌起来的人头。 “咦?先生怎么料事如神的,会知道董洁这个小小的太子洗马要害本宫,还把你派来了?” 李薰表现的分外轻松,笑眯眯的,像一个拿着玩具准备找大人要糖吃的单纯孩子,只不过他欣赏的玩具,是奸贼的人头罢了。 无涯虚脱的跪在地上,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怎么,人都死了,暗内还不把消息说出来吗!” 高泉被吓的感觉命都短了好几年,耿耿于怀的怒瞪无涯,逼的无涯只能从白云观的祸国妖星论说起,一直捋到天花和太子被暗杀。 李薰听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无比震怒的狠踹了无涯好几脚。 “该死的!区区一个狼卫你们就折腾这么久,让先生这么长时间都处于危险中,最后还因为消息不畅差点让本宫身死!你们暗卫真是好大的胆子!” 无涯认命的挨着,也不解释。还是高泉气消了之后,把李薰拉到了一边。 “殿下,暗内这么做,也是实属无奈,虽然事情做的糙了点儿,但好歹是把骨利在我大乾内的暗桩清理干净了,否则,祸根不显,必有大患啊。” 虽然年纪小,但身为太子,早熟的李薰当然知道斩草除根的必要性,不能逮到一个杀一个,那样太没效率了。 神情才舒缓一点,听到无涯的话,李薰又炸了。 “……按艾家姐妹的说法,大乾境内,还有天神教的余孽,但藏的很深,和狼卫、牛靖等人皆无联络。” “还有?!那什么天神教,一个小小的邪教,都能在我大乾的官场上安插这么多官吏,你们暗内到底是怎么当父皇的眼睛的!要你们何用!” 高泉无奈的再次拉住气急败坏的李薰,冲身上全是脚印的无涯挥挥手。 “你辛苦一点赶回去给浅夏丫头报个信,免得她为殿下担心。至于余孽的事,你还是多担待着点儿,虽然有的消息咱家无权知晓,但有需要用得着咱家的地方,尽管吩咐,咱家什么都不会问的。” “对对对,你快回去,然后请先生过来一趟,两湖这雨断断续续的,本宫还真不知道会不会出水患,连洛琴师兄都没把握,还是先生来了才好。” 感激的冲高泉点点头,无涯才起身退开好几步,淡淡的冲李薰禀报道:“太子殿下,主子怕是来不了了。” “为什么?!”李薰急了。“遥远的西方,有一群色目人漂洋过海来到我大乾朝拜,和他们所带来的神教一起前来,声势浩大,陛下想了解大乾之外的地方,但朝中无人能与之交流,分辨他们说的真假,所以只有下令昭主子回京,接 待来使。” 莫名的骄傲流露出来,让李薰看的有点不爽——明明是他的先生,他这个奴婢在他面前得意个什么劲! “太子殿下应该也要被传召回京了,只是不知道圣旨什么时候抵达。” “本宫也要回去?回去做什么,一群色目人而已,有先生接待他们已经是天大的荣宠了,本宫要留在两湖,预防水患,哪儿有工夫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好不容易能主持做点大事,李薰对回京是一万个不乐意。 无涯没有多劝,反正这事儿不是他不愿意就能不回京的,就算下令的是他老子,他在圣旨面前,也只是个必须听令的臣子。 简单的休整了一番,无涯再次打起精神往松州赶,掐着时辰,在晚饭前堪堪赶到,汇报了太子无恙的情况后,江浅夏放松的多吃了一碗饭。 “主子,高公公私下找无涯打听,想知道主子为何只给了太子殿下一把小巧的手枪,而没有配上防御宝衣,是真的如太子说的那番话一样的考量吗?” 趁着婢女收拾桌子,无涯连忙发问。 江浅夏摸着肚子的手僵了一下,左顾右盼的,有些尴尬。 才好一点的艾雪半靠在姐姐身上,好奇的盯着她看,虽然不知道手枪是什么,但却不妨碍她对这个性子很有意思的奇女子多加关注。 被一桌子的人直勾勾的盯了半天,江浅夏才哭丧着脸,爬在桌上小声的道:“你们可不能往外说啊,要是被陛下和薰儿知道了,我就要倒霉了。” 毒秀才古怪的看她一眼,不确定的道:“你只给了一样东西……不会是心疼钱吧?” 话说出口后,毒秀才自己都觉着不可能,连连摇头。 没想到江浅夏却俏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在椅子上扭扭,小声狡辩道:“那我有什么办法?防弹衣有多贵你们知道吗!我连小团子都舍不得给备一件,何况薰儿身边还有高泉老爷子看护,哪儿用得着嘛!” “给他的手枪还是因为被他缠的紧了,才没办法给他买了只稍微便宜点儿的,就两发子弹,小巧,后坐力小,但射程短的和玩具也差不了多少,也就两丈之内有点杀伤力吧,再远一点……” 默默的看着房梁,江浅夏后怕的道:“再远一点,以薰儿那垃圾的精确度,不打着自己人就不错了……”一桌子的人都沉默了,艾家姐妹无声的笑做一堆,毒秀才摇着扇子扇去自己身上冒出来的冷汗,古黎面不改色,只是把江浅夏抱的更紧了一点,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先把当土匪存下来的小金库交给她,自家 小厨娘都快穷疯了…… 无涯心情最是复杂,他发现,他快不够当暗内的资格了。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他竟然是想着怎么把这个消息瞒下来,要是真被陛下知道了,不免会生出些许不满来啊。 “刚才的话,出了饭厅,就都忘了吧。” 犹豫半响,无涯还是冷冰冰的警告了所有人,特别是大嘴巴的毒秀才,和才进来没多久的艾家姐妹。 见他们脸色稍变后郑重的点头,无涯才有些愧疚的看向江浅夏,低声道:“主子,这次是无涯逾越了,没有下一次,也期望这样的话,主子最多只和古将军袒露就好。” “为什么?” 江浅夏突然轻笑起来,“要是薰儿当面问我,我也会如实相告。要是陛下问我,我还会顺道哭穷,看看能不能把手枪的钱给报销了。” 永远不要在皇家人面前撒谎,坦诚的小气,远比狡辩推脱能得到巨龙的亲近。作为一个从小没生长在皇权重压之下的人,她远比所有人看的都清楚,皇家到底想要什么。 第247章、箭雨 在松州的遭遇虽然很不顺心,但也可以说因祸得福。 江浅夏女夜叉的名号,估计也就在京都还能流传一下了,取而代之的,是医女称号。 医女江浅夏,听着普普通通,却让经历过宁山城平治灾的名医国手,都肯定的竖起拇指,夸一声名不虚传。 她确实是个只会外科的半吊子,但无论什么病症,只要去找她问,她总能书呆子似的把看着好像差不多的相关知识全部“背”出来,让医者们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平息天花还找到了预防的方法,江浅夏的大功劳虽然算不上什么活菩萨转世,但足以让她在大乾的医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单宁山城的几万人,就可以说或多或少都有她的功劳在里边儿,普通的得道高僧也不敢在她面前摆谱了。 至于祸国妖星的评价,又一次遭到了打脸——要是妖星真的祸国,就应该任由天花传播开来。 名声上的扭转,对江浅夏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万宝阁和其他供应灾区物资的商家,却竖起了比百年老店还硬的招牌。 讲良心,有善心,是百姓对一个商家最高的评价。 同样的东西,百姓就愿意来这几家买,这是一种变相的奖励和感谢,更是希望下一次自己要是遭难了,也能有人站出来帮帮自己。 下边儿赚的红红火火,连果脯山珍这样稍微高端一点的东西,都飞快的打开了市场,给快穷哭了的江浅夏,又回了一大笔钱进口袋,喜的她好几天都只知道捧着账本傻笑。 “赚钱的感觉真好啊,有钱真是看天都蓝了许多。” 不嫌热的坐在车架上,江浅夏黏糊的挨着古黎,两条没着落的腿随着马车的悠闲前行,惬意的一晃一晃的。 从松州狠狠的敲诈了刺史王迅一笔狠的,江浅夏一行便遵从皇上的诏令,继续踏上返回京都的路途。 剩下的路都很太平,没匪患也没灾区,只要别再突然冒出个什么传染病,或者倒霉催的遇上地震之类的天灾,他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五十鬼奴跟着太过显眼,江浅夏也嫌弃他们老不爱说话,骂两句就巴巴看着自己的傻样,每人发了点儿零花钱,给他们放假,让他们自己挑选喜欢的路,一路玩着回京都就成。 人都散开了,只剩下三辆轻巧的马车,游山玩水的往回走。 艾雪的天花也基本上快到痊愈的阶段了,因为耽搁的久了点,所以可能会留下点疤,但有江浅夏在,也就是一个修复整容手术的事儿,简单得很。 姐妹两没了束缚,天天浓情蜜意的,把失恋的毒秀才刺激的不轻,一路上经常没事儿找事儿的发疯。 “浅夏,你吃过老虎吗?小生好像听到了老虎的叫声了,猎一只来,你做怎么样?” 懒洋洋的瞥他一眼,江浅夏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道:“我没吃过老虎,但我知道老虎的肉是酸的,好像还挺硬,夏天的皮毛也要不了,所以你就别发疯了,放人家一条生路吧。” 毒秀才怨念的消停了一会儿,经过路边的小水塘,又闹着要去海边抓传说中的鲲,尝尝什么味道。 鲸鱼啊,保护动物啊,别吃了吧…… 好说歹说的给他安抚消停了,他又突然指着天上,“浅夏,你看……” “我看个屁!你又想吃大雁还是山鹰了?!你抓去你抓去,给你能的!” “不是,你快看!” “我看……咦?蝗虫?” 太阳有点毒辣,看天时有点晃眼,眯眼瞅着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在天上“慢悠悠的”划过,她一开始真以为是哪儿又造虫灾了。 “不对,是箭雨!停车!车下隐蔽!” 古黎不是靠眼睛判断出来的,他已经听到了箭簇划过天际的尖啸声了。 铁臂猛的用力把拉车的马生生勒停,箭雨已经从黑点,变成能看见寒光的杀器了。 大吼一声“隐蔽”,古黎便抱着已经吓傻了的江浅夏,翻身从车架上滚下去,重重砸在地上后,往旁边滚到马车低下。 然后翻身压在她身上,手肘膝盖撑起个固定的缝隙,把她锁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区域里。 “别怕,有我。” 呆呆的看着他带着安抚的俊颜,江浅夏本能的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咻咻咻咻咻——” 箭雨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震撼落下,马匹还来不及受惊,就被乱箭插成了刺猬。 也多亏了箭雨够密,否则马匹一旦惊慌奔逃,他们上方用来抵挡箭雨的最后遮蔽,就要没了。 防弹衣不顶用,除了重甲,谁也无法用肉体在这波箭雨里活下来,除了江浅夏——她最大的依仗,是随身小世界。 可其他人呢,她能救得了的只有古黎,要她看着无涯、紫苏白芷、毒秀才、鬼一鬼二和艾家姐妹在自己面前被万箭穿心,她会疯的。 箭雨落在地上掀起的碎土颗子溅在她脸上,娇嫩的脸颊马上红了一片,急的古黎手忙脚乱的去帮她挡。 她却恍若未觉,只定定的看着他,只空洞的看着身边密密麻麻的箭簇。 “为什么总有人想杀我。” 古黎心疼的俯身轻轻压在她身上,脸颊温柔的和她的贴在一起。 “因为你光芒万丈,你才华横溢,你有数不清的让大乾能再续王朝的本领,所以必然会遭人妒忌,惹人敬畏,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太坦然了这安慰,一点都不温情,却让江浅夏飞快的平静了下来。 “你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父帅和大哥是这么过来的,他们不在了,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那些人能杀得完吗?” “杀不完,但你能让他们再也不敢起这样的心思。” “靠什么?” “靠让他们心惊胆寒,午夜梦回也要瑟瑟发抖的杀戮。” 江浅夏嗔怪的锤他一下,果然是武傻子,除了杀就知道杀。 箭雨停了,他们上方的马车已经像被滚油浇过一遍的猪油,整个车厢都变成了碎木头。 江浅夏摸到了温润的血,偏头从古黎手臂下探头看去,七八只箭晃晃悠悠的插在他身上。 有防弹衣的缓冲,背上的箭较浅,四肢上的箭也不深,毕竟有马车先挡了一下。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江浅夏只是微微僵了一下,就闷不吭声的帮古黎把身上的利箭统统拔了下来。 “你先自己包扎,我清理一下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 古黎说的没错,除了杀戮,她好像真的找不出能让敌人敬畏的方法了。那就杀吧。 第248章、看不见的攻击 碍手碍脚的纱裙外套随手脱下,贴身的防弹衣外边儿就挂着一件飘飘的抹胸裙子。 到脚踝的裙摆用小刀轻巧的裁去,只留下到膝盖的长短。 爱美用的假发潇洒的甩到一边,头皮上只有一层短短的头发,因为太短了,显得有些硬而扎手。 造型极其古怪的江浅夏,没有在意旁边就是艾家姐妹担忧的注视,只潇洒的缓缓伸手,从虚空中抽出一把科幻感十足的超长枪械。 超大口径狙击步枪,带光学瞄准镜和弹道自动矫正系统,有效射程超过两千三百米,最大射程可达三千米。 六公斤的重量对江浅夏来说问题不大,肩膀带着胳膊微微一甩,狙击枪帅气的扛在肩上。 粉嫩的小脸上带着几道被石子划出来的红痕和脏兮兮的土黄,但咧嘴一笑,却莫名的让人觉着帅气。 女流氓似的抬起古黎的下巴,低头响亮的在他唇上亲一口,江浅夏在他哭笑不得的注视下,笑容灿烂。 “老虎不发威,老当我是只好欺负的软包子!今天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姐们儿女夜叉的名声不是白来的!” 霸气的扛着枪大步走了七八步,江浅夏又有点心虚的后退两步,把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霸气形象,毁了一大半。 尴尬的冲大家笑笑,她找了个稍微有点坡度的小矮丘,把枪架了起来。 姿势标准的趴下持枪,眯眼透过瞄准镜,江浅夏把千米外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 “哟呵?迷彩隐藏都学会了,只不过随便在身上盖点草叶子,就真以为姐们儿瞎了?” 为了追求隐蔽和杀伤力,埋伏的近百个亲兵,用的是那种极为伤手的半弩半弓的长弓。 以前只有最英勇强大的射雕手才能拉开劲弓,三百丈外取人性命宛如鬼神。 在工匠的改进下,精锐弓箭手也能靠这种特殊长弓达到类似的效果,但和射雕手的精准不同,他们完全就是把弓拉开把箭射出去就万事大吉,根本管不了箭会飞去哪儿。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的箭雨如此分散,要是稍微再集中一点,大家也不是受点轻伤就能熬下来的了。 更大的一个弊端是,这种长弓同样伤手,射雕手那种真正的精英还能勉强承受,可这些普通的弓箭手,每射完一轮,手臂就要休息最少半刻钟,否则是绝对拉不开弓的。 这样一个时间差,就给了江浅夏游刃有余的“狩猎”时间。 粉舌魅惑的轻舔嘴唇,江浅夏自言自语道:“姐们儿在滇州搜罗的所有奇珍异宝搭进去,才换来这么一把大杀器,你们死在跨时代的武器下,是多大的荣耀啊……” “砰——” 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步枪只发出了很沉闷的一声低响,子弹出堂的速度快的令人发指,根部不是肉眼能捕捉到的。 在江浅夏身后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雷声大雨点小的,好像还没土炸弹看着给力。 “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闷响,像敲门声一样落在众人心头上,江浅夏无意间把射击速度和自己的心跳吻合在一起,听的身边人烦躁的快吐血了。 和这边的平静不同,千米之外,那些隐藏着准备下一轮攻击的弓手,已经快被看不见的厉鬼吓死了。 柱子没命的把自己缩在刚才无聊刨出来的浅坑里,双手抱着头把身子蜷缩成虾米,脑子里一片空白。 “呃!” 这是人最后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的声音,柱子浑身一颤,不想去看那地狱般的场景,可偏偏尸体却重重的砸在了他脚边。 尸体的头是歪着的,半片脸和整个后脑勺都没了。 白花花的脑浆混着血,黏糊的从没了遮拦的脑袋里流出来,柱子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眼珠子和鱼的一样,也是圆溜溜的一颗……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没看见有人,明明没看见攻击从哪儿来,他身边的人,却一个接一个的突然就没了脸,脑壳也像敲开的鸡蛋一样,带着头发,一整块的飞到一边。 第一个这样的惨案出现时,百夫长还叫着让他们戒备,可是很快大家就发现,没用的。 没法儿戒备,谁都不知道下一个脑壳没了的人会是谁,更不知道青天白日的,周围除了他们自己人,连个鬼影都没有,他们的兄弟是怎么就突然死的这么惨的。 没一会大家就崩溃了,因为百夫长也死了,他死的最惨,刚站直了身子,整个脸上就多出来了个大洞。 鼻子眼睛的部分整个被洞穿了,能从前边儿看见他背后染血的草地,和他被掀飞的脑壳。 有人想跑,柱子也想跟着跑,可他腿软了,尿裤子了,他站不起来。 他现在很庆幸自己没站起来,因为站起来的,都像是被点名似的,一个接一个的被打爆了头。 跑得越快的,死的越快。 好像有个看不见的妖怪,在逗他们取乐。 柱子不知道那个妖怪还要取多少人命才满意,听村里老人说,有的妖怪是吃人脑子的,这么多脑子,它还没吃够吗? 对了,头儿说常瑞贵女是祸国妖星,这看不见的妖怪,就是帮衬着妖星的吧。 也是,他们听了头儿的命令来截杀妖星,被看不见的妖怪报复也正常。 胡思乱想着,柱子发现周围都没声了。 呆呆的把头从手肘里抬起来,左右看看——啊,妖怪把所有人都杀了,那他呢?什么时候才轮到他? “哟?小子,运气不错嘛?我就说怎么点名都九十九了,感觉不太圆满,原来你躲在这儿啊?” 柱子麻木的扭头,看见了光着膀子,头发短短的妖星,手里拿着一把古怪的兵器,兵器的“尖”就指着自己。 “啊……啊……” 想张嘴求饶来着,柱子真的特别想求饶的,他不为国着想了,他情愿跟着妖星祸害大家,他只想活下去。 但张嘴却只有乱七八糟的声音发出来,他不会说话了。 “我第一次这么接近死亡,我很怕,真的。” 妖星在说什么?她竟然也会怕死?她不是有妖怪帮忙的吗?看看,刚才那么密集的箭雨,她竟然连油皮都没蹭破一点,她怎么会怕死呢? “我想活,一直活,所以你们都乖乖的去死吧。” 那个“尖”突然响了,他好像看见了有什么东西窜了出来,撕裂了他的脸,他的后脑勺没被顶飞,倒像是掉在地上的鸡蛋,从四面八方碎开了。原来不是妖怪吃人脑啊,原来妖星,就是那个看不见的妖怪啊…… 第250章、敬畏 京都朱雀门被堵起来了,这还是京都修建好之后,除了犒赏三军和大军得胜归来之外,第一次堵了。 靠的近的全吐的呕酸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哭的跟死了老娘一样,想跑,但是走不动道了。 靠后边儿的不知道里面的到底在吐什么,京都百姓旺盛的好奇心,让他们忍住了那弥漫着的酸臭味和地上的污秽,垫着脚尖非得往里挤。 然后也跟着吐了…… 恶性循环,里边儿的人被后边儿来的要么挤出去了,要么挤进了城里,然后后进来的跟着吐,又走不动道了,只能等着被再后来的人,给推挤出这片修罗场。 二十多个赶尸人本来守着尸体,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的,可没多久,也悲催的跟着吐了…… 一地的污秽,这么多人一起吐,真的好恶心好想吐啊…… 这边的异样很快惊动了驻京的禁军,刚好轮值的林渊和肖酒一听这边堵住了,以为有什么胆大包天的特大案情出现,杀气腾腾的带着千人中队冲杀过来,才到近处,就被熏的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我的乖乖,里边儿到底干嘛呢?这味儿嘿,要人亲命了!” 肖酒捏着鼻子探头探脑,除了黑压压的头顶和大家奇形怪状的呕吐丑样,真的啥都看不见了。 林渊眉头紧缩,冲被挤进城,还扶着墙一副怀疑人生模样的城卫兵道:“里面到底怎么回事,快快说清楚!” 城卫兵宛如木偶般恍惚空洞的抬眼看了林渊一眼,想到里面那噩梦般的场景,又捂着胃干呕去了。 看他的泛绿的脸色,林渊都怕他再吐两下把肠子都吐出来。 “不行,朱雀门这边儿的人越来越多了,再不疏通开,陛下肯定会怪罪下来的。” 低骂一声,林渊临空抽响马鞭,冲身后的禁军喝令道:“矢阵冲锋!注意百姓的安全,把道给我破开!” 虽然不真的上战场,但禁军的素质却是极高的。高声应是后,禁军马上整理好队伍,开始骑着马往里面硬挤。 百姓虽然吐的天昏地暗,但被高头大马挤过来,还是会本能的让开条道。 形式看起来很顺利,但一马当先的林渊和肖酒很快就后悔了——地太特么滑了。 京都的地面都是拿石板铺出来的,被百姓们吐的一片狼藉后,马蹄踩上去,那滑的啊…… 可是两边的人又太多,虽然打滑,但也不至于直接摔倒,所以这种感觉就更折磨人了,因为谁都不知道,垮下的军马到底能挺到什么时候,到底会在哪一刻,控制不住的摔倒。 他们又到底会在什么时候,不得不落到这没有一块干净地的巨型“泔水”桶里。 一向干净精锐的禁军,快崩溃了。 满脸菜色,精神高度紧张的突到中心时,虽然杀过人,但养尊处优惯了的禁军,忍不住和里边儿已经面无人色的百姓一起,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肖酒和林渊毕竟是经常在边关混的将领,见多了大场面,看见那一车车的无头……不对,应该是脑袋空荡荡的尸体,还勉强能撑得住。 “这些尸体是怎么回事!看衣裳是谁家的亲卫,谁这么大胆,这是在挑衅整个大乾的将门吗!” 一眼认出尸体的身份,林渊怒气昂扬,都顾不上恶心了,恨不得知道是谁做的孽,直接带兵讨伐了! 勉强扒拉在板车边上的赶尸人,欲哭无泪的跪在尸体边上冲林渊拱手作揖,声音哆哆嗦嗦的回话。 “回,回禀将军,小的们是受常瑞贵女的委托,把这些尸体运来京都的……” 林渊愣了一下,怒道:“大嫂有没有说是谁下的毒手!” “……这些人,都是常瑞贵女亲手斩杀的啊……贵女吩咐了,让小的们把尸体运回来,让,让大家看看,她女夜叉的名头,还没丢……” 赶尸人哆哆嗦嗦的把话说完了,周围一片死寂。 百姓们只感觉一股子凉气从脚后跟窜到天灵盖上,看着那些脑子里空空的像个破碗的尸体,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连吐的心思都没了。 林渊和肖酒对视一眼,都有种惊疑不定的感觉。 先不说他们那个柔柔弱弱的大嫂有没有能力用这种古怪的方式把近百号亲兵给杀了,就算她只是挂个名,那是为什么呢? 她是将门大妇,一次性背上将门这么多条人命,难道真的是和老大闹崩了?这可就了不得了啊!老大到底怎么着大嫂了,让大嫂发飙发成这样? 要是不解释清楚,大嫂以后怎么做将门大妇啊! “完了完了,这下老子该怎么收场?为什么当初我要接过善后的活儿?这事儿怎么善后?让我死了算了……” 受不了刺激的林渊又开始碎碎念了,肖酒一看不行,连忙一鞭子抽到赶尸人身上,“胡言乱语”还没说出口,一道飘忽的身影便踩着街边的房顶,翩然落了下来。 “呵呵,二位公子不必怀疑,这些人虽是将门亲兵,但却在贵女和古将军回京的路上,设下埋伏想暗杀他们。躲过一劫的贵女恼怒不已,才下此杀手。” 来者身着内侍服,看他腰间的身份牌,林渊脸色一变,拱手低声道:“不知是哪位公公,可否告知详情?” “咱家司晨,或许两位公子听说过咱家的贱名。” 司晨笑的一派祥和,完全不受环境的影响,举止温和高雅,更像在诗会上掌控全场的博学大儒。 林渊和肖酒脸色一变,都有些忌惮。 虽然是第一次见,但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是早就知道暗内的存在的,暗内头头司晨的名字,更是如雷贯耳。 司晨知道这么多,他们并不奇怪,但为什么会有将门亲兵去截杀老大和大嫂? 不知其中盘根错节的原因,两人真是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微微一笑,司晨用内力逼出声音,响彻在众人耳边。 “都尉牛靖与邪教勾结,欲谋害常瑞贵女及古将军,现逆贼尽皆伏诛,陛下有旨,诛牛靖满门,三天后菜市口问斩!” 无论是百姓还是暗中查看的官员,都沉默了。 江浅夏“逃离”京都近一年,现在她又回来了,一回来便是人头滚滚,恩宠更甚! 她是平息了天花灾疫的活菩萨,更是心狠手辣斩杀百人的女夜叉!除了对待皇室的人,敬畏,第一次浮现在京都百姓心中——亦佛亦魔,不可失敬。 第251章、踏血而归 “陛下,刚才使团的女祭司来找妾身打听常瑞的消息,怕是被朱雀门的事儿给吓着了呢。” 立政殿内,长孙皇后摸着自己纤细的腰身,笑容温婉的被宫女搀扶着小心坐下,看着在一旁批阅奏章的李广孝,满眼的甜蜜。 “皇后,你身子不稳,还去搭理那些祭司做什么?好生修养,等常瑞那丫头回来了,让她先帮你看看。” 见长孙回来,李广孝马上放下朱笔,凑过来关切的轻抚她的肚子。 老天有眼啊,他从没想到,都已经这把年纪了,竟然还能再迎来一个孩子。 他难以生育,长孙身子骨也没年轻时候那么康健了,但这段时日薰儿的上进,让他们每天都心情很好,在一起恩爱的次数也多了,没想到竟然喜从天降,长孙时隔多年,竟然又为他怀上了一个孩子。 长孙皇后怀孕的事,只有少数人知晓,特别现在因为身体原因,太医诊断出孩子有些不稳的趋势,所以两人更是不敢怠慢,下令封口,先等孩子稳了,再昭告天下。 “呵……陛下多虑了,妾身只是去接待一下使节,随便聊聊算什么辛苦?倒是常瑞的事……” 李广孝眉头挑了挑,冲守在一旁的司晨道:“你确定了,常瑞和古黎那小子,还有三天就回京了?” “奴婢确定,按路程来算,第三日的午时之前就能到了,而且为了预防万一,奴婢还给贵女和将军去了信,已经约好了时辰了。”  司晨不急不缓的回话后,又恭敬道:“陛下,贵女心中有怨气,要把那百具尸体立于菜市口,让牛靖看着尸体,被斩首示众。虽然可能会对京中百姓造成惊吓,但奴婢觉着,贵女这么要求,也有杀鸡儆 猴的作用,可以答应。” “她都把尸体招摇过市的运来了,不听她的安排还能怎么办?” 李广孝哼声道:“那妮子已经够收敛了,朕看啊,她怕是更想把百具尸体排成迎宾大道,让大家看看她这个女夜叉的威风呢!” 想到那个场景,长孙捂嘴笑了出来,眨巴着眼道:“陛下不是让朝中四品下的大臣都出城迎接吗?还好常瑞还有点分寸,不然大臣们吐了一地,到让人笑话了。” “哼,就算那样,朕倒要看看谁敢吐出来!” 李广孝面色阴郁,要不是常瑞把那些暗地里的老鼠引出来,他还真不知道,他的江山,竟然已经被那什么天神教给钻出了这么多口子! 此次牛靖全家斩首示众,是为了给明面上的人看的,可暗地里,暗内顺藤摸瓜,整整查出和天神教有联系的大小官员二十六人! 最高竟然已经官居四品了!这是要毁了他的江山吗! 最可恨的是,此事不能光明正大的抖出来,不然边属小国怕会觉得大乾气运有降,失了敬畏之心……就算没有,那他也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被查出来的那二十六人,都被找了各种理由,或贬官或远蹿,有的实在让李广孝忍不了的,干脆被暗内弄了个“重病身亡”。 一时间,整个京都虽然看似平静,但实则暗流汹涌,不明所以的朝臣人人自危,稍微知道一点苗头的大臣,也装聋作哑,明哲保身。 想了许多,李广孝突然道:“既然那些西方来的时节对常瑞如此好奇,那常瑞回京的时候,让他们也一并去迎接吧。” 让客人去迎接自己的贵女回京,这摆在哪儿都算得上怠慢甚至侮辱了。 但李广孝却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安排有什么不对,连司晨都只是了解的点点头,十分的理所当然。 这就是大乾,东方最伟大的帝国的霸气。 三日转瞬即逝,早早的,禁军就把那百具尸体用木架子绑好了,在菜市口里三层外三层的插了一圈,跪在里边儿的牛靖,面如死灰。 尸体缩水变得有点像干尸,反倒没新鲜时候看着可怕了。 百姓只又怕又厌恶的瞅了几眼,就没了兴致,全没事儿干似的拥挤去朱雀门,等着女夜叉回归。 早就下了禁令的朱雀门前的大道因为没人行走,宽敞的让人害怕。 跟在大乾官员身后的使节团,身上穿着红白色系的华丽衣裳,无数金丝银线和耀眼宝石的点缀,让大乾百姓看的一阵侧目。 太土了…… 好看是好看,但完全没有君子之风,连财不露白都不知道,要不是使节有专门的禁军保护,怕早被人拔光了打晕在臭水沟边了。 随便看了两眼,身上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们,就再也不屑于关注他们,反而兴致勃勃的翘首以盼,等着他们又敬又怕的女夜叉回归。 太阳越来越辣,说好了午时之前就到的人,却愣是等到午时三刻的斩首时间都过了,才在众人抓狂之前,优哉游哉的骑着马来了。 江浅夏和古黎双马并排,连无涯都没有资格跟在他们身后接受百官相迎,只能和紫苏白芷等人一起,架着马车从转向另一侧的城门进京。 马是路上随便买的马,毛色略杂,体型也不若军马健硕挺拔,是中原特有的矮马,踏在宽阔干净的大道上,看着吧……有点寒蝉。 经历的多了,再回京都,江浅夏却早已没了去年第一次来时,那种小心谨慎、顾虑多多,看中形象。 古里古怪的衣裳,里面就是短袖短裤,外边儿罩层连汗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的薄纱衣,还不是裙子,而是长袖长裤。 理由嘛,自然也不是为了什么女人的贞洁,而是为了防晒的…… 一双小羊皮鞣制出来的凉鞋,露出了白嫩嫩的脚丫,看的好多受不了的大人臊的老脸通红,念叨着圣人语录,用宽大的袖子遮住眼睛,非礼勿视。 古黎在一旁有些哀怨,他的小厨娘为了贪凉被别人给看了……  除了算得上惊世骇俗的着装外,江浅夏还嫌热的把高价买来的假发给扔空间里了,反正她头发也长出来不少了,虽然还是短,但看着软软的,贴着耳朵和脖子,发梢因为睡觉压的有些微卷,竟然还透 出三分俏皮可爱来。 凭借“高超”的骑术,江浅夏单手握着缰绳,空闲的手举着娟伞,笑眯眯的冲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迎接队伍晃了晃伞。  “许久不见,我江浅夏,又回来啦!” 第252章、最后的体面 “各位大人,还真是难为你们这大热天的,还要在外边儿等我们夫妻两回来了。” 江浅夏懒洋洋的把娟伞扛在肩上,痞气十足的勾了勾嘴角,只是一个表情,就让许多对她心有不满的大人们,感觉一股气直冲脑门,恨不得现在拔腿就走,不受这窝囊气。 “可是没办法啊,谁叫我家夫君威武霸气又忠君爱国的,不远万里前往滇州,把匪患给平定了呢?各位大人家里应该也买过蔬果干菜吧?还有滇州的各种珍稀药品,吃着还算不错吧?” 快冲顶的气倏地一降,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十分的不自在。  东西他们是买了,但他们也给钱了啊!谁不知道其他州府的这些东西,都比京都的便宜不少,而且还不让其他行商从便宜的地方专卖过来,统统限量不说,还形成了一个商贾的联盟圈子,让小商小贩 都不敢一下子把圈里的大鳄全得罪了。 再说京都,分做东南西北四市,但大家约定俗成的,权贵官员不去西市,普通百姓也自觉只在东市外边儿瞅瞅。 为啥?西市卖的都是普通百姓用的小玩意儿,不上档次,就连刘恭这样两袖清风的人,偶尔去一次还会被百姓用鄙视的目光看的无地自容。 而东市又恰恰相反,没有什么摆摊的小贩,全是赛着雅致的老店,卖的都是顶尖的好东西,品质、雅致都不缺,不是平民甚至一般富商消费得起的地方。 万宝阁真的很恶劣,掌柜的在东市西市都开了店,东市的果干干货甚至药材,统统比西市上的贵了十倍。 是的,整整十倍! 就算西市上的铺子里全是大袋子放着随便称的,而东市都分装成了精致的礼盒,看着品相也稍微好点儿,但也绝对达不到十倍的差价啊!这是赤裸裸的抢钱! 而他们,竟然还只能憋屈的被抢,没人愿意承担风险——被同僚嘲笑和平民抢食的风险……  见众位大人脸都变得扭曲了,江浅夏才继续贱贱的道:“再说说我吧,虽然只是出去赚钱忙了一圈,但回来的路上,恰逢其会控制住了宁山城的天花灾疫,也算小小的造福一方,为我大乾的江山社稷做 贡献了吧。” “陛下就是太有功就赏,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也要大动干戈,让大人们都快被晒化了,真是惭愧惭愧。” 说是惭愧,但那尖尖的下巴都恨不得抬天上去的样子,却惹来一堆白眼。 就在江浅夏还准备继续给自己出气时,古黎策马上前,扭头温柔道:“外面太晒了,还是先进城再说吧,牛靖活的够久了,该进去让他解脱了。” “唉,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儿,我也不太好亲自出手,只能把他交给刽子手了,真是便宜他了。” 夫妻两从容的聊着一家上下四十多口的生死,也没下马的意思,就这么策马前行,从迎接的队列中间穿了过去,慢悠悠的走向菜市口。 再烈的日头也驱散不了众人心间浮起的恶寒——这对夫妻,还真是一样的满手血腥啊…… 摄于他们的压倒性的霸道气场,四品下的京官老爷们,一个个竟然没有谁组织,就乖乖跟在两马身后,步行前往菜市口,乍一看跟游街队伍里的小兵似的。 压根儿没被搭理过的使节团互相做了下眼神交流,最后在红袍主教的示意下,也低调沉默的跟了上去,不去做那出头的鸟。 “那个……劳烦大家伙让让啊,我过去说两句话怎么样?绝对不耽误大家看杀头?” 菜市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严严实实,让江浅夏也没脾气了。 说真的,不知汉民族是不是真的凑热闹是天性,虽然没多少侵略性吧,但看杀头这种热闹,男女老少还都不避讳! 里三圈蹲着的坐着的,还有把干粮掏出来摇着蒲扇吃的,后面点儿的占着体力好,就是不坐,坚持要看的清楚。 再后边儿点的,踩石头的,叠罗汉的,还有自带马扎不坐拿来踩的,又把围观人群的这个高度吧,拔高了一圈儿。 这就导致来晚了的,只能使劲浑身解数,要么爬树眯眼,要么试图学游侠一样,从街边的店铺顶上踩过去,惹的一群在楼上舒适“观礼”的文人小姐们大骂出声。 能用气势逼的百官自动让道的夫妻两,直接栽在了百姓热情高涨的凑热闹的决心上,马尴尬的在外边儿停着,真的是挤进去的缝隙都没有。 尴尬的吼一嗓子,后边儿的百姓不耐烦的回头看,见是正主来了,连忙跟着吆喝起来,热情的帮着开出一条小道——只给这夫妻两进圈子,后边儿管他是大人还是使节,都没有插队的说法儿! “谢谢谢谢,麻烦了麻烦了……” 装孙子赔笑脸好不容易进去了,江浅夏也失了一开始的锐气,只觉得累得慌。 古黎拍拍她的头,翻身下马,穿过散发着恶臭的百具残尸,直接走到牛靖身前。 牛靖狼狈的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牛叔,这是侄子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 伴随着有些唏嘘的淡淡声音,古黎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下外套,扯开里衣,露出被缝了数针,正在结疤的箭伤。 “这样的伤痕,我身上还有五处,若不是有马车相挡,若不是内人医术高明,或许你真的可以杀了我。” 围观群众嘀咕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最后变得鸦雀无声。 “我不问你为什么要对我们夫妻两下此毒手,更不屑问你为何连一个不满周岁的幼童都能下得去毒手动用强弩。” 深吸一口气,古黎声音嘶哑,双拳紧握。 “你在战场上斩敌无数,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大乾的将士从不会选择跪着死!” “站起来!死在我手中,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体面!” 牛靖双目欲裂,面色涨成紫红,浑身肌肉猛然紧绷,挣开刽子手的压制,气势汹汹的嘶吼着站了起来,挺起胸膛。 “老牛对不起林帅,也对不起你!可那狗日的天神教给老牛的四个孩子都下了药,看着他们疼的打滚,抱着老牛的腿哭嚎,老牛确实狠不下心给他们一个痛快的!” “结果,就是搭上了全家的性命,还苦了这么多跟着我的兄弟!” 脸颊上流下两行血泪,牛靖仰天长啸。 “这辈子是老牛欠你的,死在你手里,下辈子当牛做马的还吧!” “来吧!最后给老牛一个体面!” 古黎眼眶微红,夺过刽子手锋锐的砍头刀,一个旋身侧劈,偌大的头颅高高抛飞。  “如你所愿。” 第253章、名字产生的误会 牛靖的死,换来牛家上下四十多口的哀嚎痛哭,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和尸臭,菜市口一时之间化作鬼蜮。 把砍头刀丢还给刽子手,古黎不忍再看,跳下台子,抱住了江浅夏。 乖顺的搂着他的腰,江浅夏冷漠的冲不知该怎么办的监斩官使个眼色,示意他可以下令把其他人斩首了。 台上被一排排推上前斩首的人里,有对此事完全不知的无辜者,有几岁的孩子,有六七旬的老人,死前的百态,让人不免唏嘘。 等四十多具尸体一同摆好后,江浅夏才冷淡出声。 “浅夏在京都的日子不算长,但相比在场的大家都还是挺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的。” “就我个人而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发自内心的不想牵连无辜者,但前提是,有什么冲着我和夫君来,别牵连我身边的人,甚至连我不满周岁的孩子都意图下狠手。” 百姓们听的有点云里雾里的,但官员中,却许多脸色都不自然起来。 “我就把话撂这儿了,以后无论的单纯看我这个不像女人的女人不顺眼也好,还是政见相左、利益冲突,只要是冲着我们夫妻两来的,我们都只做到以牙还牙,绝不伤及无辜。” “要是我们身边的人,再受牵连,那也别怪我们夫妻两不讲道义情面,斩尽杀绝的恶名,我们从来不放在眼里。” 收敛尸体的人是林帅府上的,老帅自觉无颜,所以今天谁都不见,就躲在自己府里喝闷酒。 尸体可以拜托义庄的人把头和身子缝起来,人士如灯灭,虽然不能厚葬,却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把牛靖一家,运回家乡,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感觉到气氛有些不自然,看热闹的百姓也低调的散开,来迎接的百官打个招呼后各自散去,有的依然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有的讳莫如深,脸色略沉,还有的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惹来其他人的白眼 。 菜市口一时空旷了起来,无涯已经赶着马车过来了,古黎手都托在江浅夏腰上,想把她扶上马车,却皱眉发现,一群衣着古怪的色目人急匆匆的往他们这边跑过来。 “他们应该就是使节团了,原来刚才不是在凑热闹啊,难道是陛下让他们找我有什么事?” 拍拍古黎的手落在地上,江浅夏小声猜测起来。 “主子,这里怕是不方便谈话,要不邀请他们去府上做客?”  犹豫了一下,斜睨古黎一眼,江浅夏哼声在他腰间软肉上扭一把,凑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回江府,你先回古府把大娘的事儿解决了,她虽然最后算帮了我一把,但她一开始带着人想嫁祸我偷人的事儿 ,我还没跟她算账呢!” 古黎面上一黑,不情不愿的点点头,又正色道:“和离的懿旨找出来撕了,反正都是演戏,不算数。” “呸!你就不能再娶我一次?!” “娶不起,古府的内库钥匙还在你手里,鬼奴和山寨令牌也在你手里,为夫什么都是你的了,成婚的花销你自己看着办吧。” 感觉自己特别穷的江浅夏不说话了,下意识的捂住钱包,嫌弃的冲镇定自若的古黎翻个白眼,不耐烦的挥手赶他,让他赶紧走。 握着她的手咬一口,古黎淡淡的看着凑过来的色目人,随意道:“大娘的事不急,先送你回府,看看他们有什么想说的。” 知道他在为自己撑腰,江浅夏虽然觉着没什么必要,但还是感动又受用的挽着他的胳膊,爬上马车,示意无涯跟他们交流。 眼睁睁看着大乾被传颂最多的奇女子在看见他们后还爬上了马车,主教心中一片冰凉,焦急的不顾形象往前小跑两步,还被一个容貌比天使还美丽的男子给拦了下来。 “不知外使会说官话吗?” “美丽的大人,我们来到大乾的所有祭司,都认真学习过两年的大乾官话,虽然很多不懂的,但稍微能听说。” 红袍主教是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虽然颔下有花白的胡须,但实际年龄却绝对算不得多大。 官话带着一股子古怪的腔调,虽然脱口顺畅,但好多细节的地方还是让无涯勉强反应了一下,才琢磨出他的意思来。 心中带上两分嫌弃,无涯态度不变,清冷道:“我家主子邀请各位去府上一叙,外使应该有话想和我家主子说吧?” 没想到传奇的女子没有拒绝他们,反而邀请他们去家中做客,主教面色潮红,一阵兴奋的连连点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高兴,难说这就是天神的指引吧! 喜滋滋的自己租了马车跟着无涯回到江府,第一次被邀请来大乾的官宦府上做客,祭司们都好奇又神奇的打量着最传统雅致的府宅,感受着不同文化的美感。 “尊敬的主教,为什么这里的建筑都喜欢用木头?难道他们不觉得石堡才是最威严华贵的建筑吗?” “而且这里的建筑都好矮小,他们是喜欢这样,还是因为没办法把建筑建的太高?” “虽然瓷器很漂亮,但上面光秃秃的,连金银花纹都没有,也没看见家族的纹章呢,果然和平民们说的一样,这个贵族女人,血统不高贵吗?” “……你们西方人都喜欢当着主人的面说坏话?你们的贵族优雅呢,你们的风度呢?” 江浅夏换了身衣服就出来了,没想到却听到他们叽叽喳喳的用古英语在那儿大大咧咧的说这儿说那。 忍不住用英语噼里啪啦回了两句,看着手足无措,被现场抓包后尴尬的恨不得钻桌子底下的外使们,江浅夏得意的哼了两声。 虽然她从来就不喜欢英语,但英语可是必修课,从小学到大的,这么简单的话她怎么可能听不懂? “尊敬的贵女大人,您去过我们的国家吗?竟然会我们的语言,真是太荣幸了!” 主教是个老狐狸,打圆场的功力虽然一般般,但还是勉强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没去过,以前一直想去游玩一番,可是路途遥远太麻烦了,所以再说吧。” 含糊的把这茬揭过,江浅夏好奇的打量着他们身上宗教味道相当浓烈的服饰,忍不住问道:“你们是传教士吗?信仰的是什么宗教?” “您的敏锐真让人惊叹,我们是来自遥远西方的天神教……” “什么?!你们就是天神教的?卧槽!来人啊,把他们统统拿下!真是不要脸了,欺负人都欺负到我家里来了!”  江浅夏大怒的拍桌而起,鬼奴从各个角落蜂拥而至,毫不留情的一顿拳打脚踢,把一堆反应不过来的外使用绳子串成一串后,鬼二才有些狐疑的弱弱道:“主子,他们也太弱了,咱们会不会认错人了?” 第254章、真是同名而已 不顾天神教祭司们的叫嚷,江浅夏狐疑的窝在提剑冲出来的古黎怀里,摸着下巴纠结了一会儿,让无涯去明月阁,把艾家姐妹叫过来认人。 在等候艾家姐妹到来的这段时间,江浅夏让鬼奴把他们的嘴都给用布堵住了,一副“你们别妄想辩解什么,反正我统统不听”的土匪样。 所有人该干嘛干嘛,就徒留一群衣着华丽的祭司,苦巴巴的被扔在花厅里,回想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惹得大乾的贵族如此不快。 等艾家姐妹终于来的时候,江浅夏都小睡了一觉了。 打着哈欠眨去眼角溢出的泪水,江浅夏懒洋洋的冲手牵手的艾家姐妹道:“他们说他们是天神教的,你们两认认,看是不是吧。” 艾家姐妹一愣,艾冰皱眉随意打量了外使一下,就平静的摇头道:“主子,抓错人了,天神教里没有色目人,最少我们姐妹从来没见过。” “而且……没有天神教的人,会主动说自己信奉天神教的。” “诺,他们不就是主动说自己信奉天神教的?” 似笑非笑的咧嘴,江浅夏让鬼一把红袍主教嘴里的布团抠出来,从来没受过这种罪的主教,直接干呕了半天,满脸是汗狼狈不堪。 “尊贵的贵女大人,您到底为什么要把我们绑起来?我们做错了什么吗?你这是在破坏东西方的友好往来!” 嗤笑一声,江浅夏懒洋洋的道:“怎么就扯到东西方友好上来了?虽然我们大乾确实当之无愧能代表东方,但你们一个教派就能代表西方了?”  “恕我直言,西方现在最多有一个拂菻算是伟大的帝国,但拂菻貌似并不信仰天神教吧?其他的西方多是小国,一国的人和我们一个州府的人差不了多少,你是不是太夸耀自己了,还真以为我和朝里的 其他大人一样没见识?” 主教张着嘴不知道该从何接话,她对西方的了解远超出他们一开始的预估,但为何她用没见识,概括了其他所有尊贵的大人呢……这,这不符合贵族传统啊? 难道大乾真的先进到,任何一个贵族都是独立的,可以挑衅其他所有贵族而不会受到责难的吗? “别想了,大乾就我这么一个特例,其他大人面子上还是很和谐的,再说了,我就在我自己府上说说,你还能出去把我的话大肆宣扬不成?” 挤兑的大祭司说不出话来,江浅夏才有点烦躁的抓抓贴颊的短发,一双猫眼眯着,危险的盯着他。 “你说你们是天神教的?你知不知道,我们夫妻回京之前,遭到了天神教的暗杀?今天菜市口斩首的,和那百具干尸,都是天神教的爪牙。” “说句丢人的,我之所以会离开京都现在才回来,也是因为受到天神教的暗杀威胁,不得不先离开保平安。” 小腿一晃一晃的,江浅夏横窝在古黎怀里,冷笑道:“现在你说你们是天神教的,我是不是应该新仇旧恨一起算,把你们统统砍了?” “冤枉!误会!” 主教一声就叫了起来,脸色一阵变化,咬牙切齿的道:“这是阴谋,是最恶毒的陷害!一定是有归顺了魔鬼的人,故意陷害神的子民!” “我们千里迢迢从海上来到伟大的大乾的时候,尊贵的贵女大人,您那时候并不在京都,我们甚至不认识您,又怎么会跟你们起冲突呢!” “虽然我现在很厌恶天神教,但天神并不是针对你们,他只是单纯的想杀死主人罢了,你们太自以为是了。” 艾冰冷若冰霜的脸上,满满的写着“我不是针对你们,我只是想说你们就是垃圾”的高傲。 艾雪相对温和一点,拉拉姐姐的手,像真正的天使一样,无比温柔治愈的看向祭司团里最年轻的一个小伙子。 小伙子被天使看的红了脸,竟然羞涩的目光都闪躲了起来,但又忍不住去看她,一个照面就被迷住了,看的江浅夏不忍直视这孩子接下来的遭遇。 姿态婀娜的走过去,艾雪没有蹲身,只是弯腰微笑着看了他几个呼吸的时间,然后轻轻的把他嘴里的布团拿了出来,白皙的小手若有似无的揉按了下他脸上的穴位,让他僵硬的嘴巴马上放松了下来。 像被真正的天使抚摸了一样。 “你认识圣女吗?” “认,认识……”小伙子飞快的点头,又有些遗憾的道:“纯洁的圣女要侍奉天神的殿堂,为信徒们指引方向,所以并未和我们一起来大乾。” “纯洁?” 眼底不自觉的闪过一丝嘲讽,艾雪突然变得无比娇媚,直接歪倒入他的怀中,挑逗的伸出粉舌在他颈边舔了一下。 “你们圣女,也是这样侍奉你们的神的吗……” 小伙子愣了一下,突然绝望又愤怒的把她挤开,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注视着艾雪,声音颤抖的道:“圣女是最纯洁的少女,天神是父亲一样的存在,天父只在我们的心中,就像东方的佛祖一样。”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请相信,万能的天神会想慈父一样接纳你,守护你,涤荡你的灵魂,让你从痛苦中解脱……” 艾雪眼睛里连一丝震动都没有,冷漠的听他说完,才淡定起身,乖巧的坐回艾冰身边,手自然的交握在一起。 “主子,虽然同样是叫天神教,但姐姐和我所在的天神教,是不会有这么天真的信徒存在的,应该是误会。” 本来都没那小伙子什么事儿了,可他偏偏震惊的瞪着艾家姐妹交握的双手,一惊一乍的道:“天啊,你们难道是罪恶的同性恋人吗?你们一定是被魔鬼带入歧途了,主教大人,您快救救她们吧!” 冷冷清清的艾家姐妹,身上突然冒出来的杀气浓的啊,连鬼一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都忍不住往柱子后边儿缩了缩,鬼二和毒秀才这种怂货,早溜到门口准备跑了。 江浅夏痛苦的捂住额头,冲浑身僵硬的红袍主教无奈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带个这种蠢货万里迢迢的来上赶着送死的吗?” 罪恶的同性恋人……这得罪的人可太多太多了。 大乾的民风,是比较彪悍又开放的,男男、女女的恋情数不胜数,虽然大多都会娶妻生子,但怎么说呢,这并不影响他们和“知己”、“姐妹”保持联系……  这也是为什么毒秀才知道艾家姐妹是一对后,只委屈自己的失恋,却没觉着有什么不对的了…… 第255章、目的 “别犯傻了啊,大乾的人不是你们的教义能约束的,别张着嘴胡说给自己惹麻烦。也是我脾气好了,换个脾气差的,你们早被丢乱葬岗了好吧?” 数落着一堆外使,江浅夏让鬼奴把他们的绳子解开,艾家姐妹很不爽这些假和尚,很不给面子的直接和江浅夏打个招呼就走了,都没撂他们。 那个傻兮兮的小伙子看着两人手牵手远去的背影,还满脸的纠结,“为什么这么像天使的完美女性,会对男人不感兴趣呢?连父神都不能救赎她们,简直太可惜了!” 他那挤眉叹气又摇头的,心理波动实在太写实了一点,江浅夏都不想搭理他了。 重新上茶点邀请他们落座,江浅夏在古黎怀里热的够呛,让紫苏端了果冰来,在嘴里嚼的“咔擦”响。 “竟然是冰?不知尊贵的贵女大人,这冰块是冬日里储藏下来的冰,还是……” 主教一脸震撼又有点纠结的试探,江浅夏眸子一动,轻笑道:“当然是用硝石制出来的冰,难道西方还不会用这么简单的化学吗?” “……” 主教沉默了一会儿,才苦笑道:“让贵女大人笑话了,我们西方的百姓,确实不知道这么简单的化学,每年夏日,天神教都会向贵族派发冰块,展示天神的仁慈。” “哟呵?怎么突然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干脆了?不准备像糊弄你们那儿的贵族一样糊弄我了?” 江浅夏笑了,她原先还准备看他们有什么底牌呢,没想到这么干脆就妥协了。 政治头脑比不上大乾的官员,但远在异国,说的干脆点儿确实也讨喜,最少她现在比较有兴趣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尊贵的贵女大人,我们并非是糊弄平民和贵族,而是传播天神的仁爱和智慧!” 义正辞严的反驳一句,红衣主教突然站了起来,双手交握,十分虔诚又慎重的,开始滔滔不绝讲天神教的历史。 怎么说呢,和后世存在的大多数教派一样,天神教创立的时候,都是为了给当时受苦难的人民一个逃离现实的方向,当然了,他们也不可免俗的,给了贵族很大的特权,来便于自己的扩张。 但神奇的是,建立天神教的人,竟然是一个能称得上科学家的智慧存在,这就极大的改变了天神教的基调了。 “别以为骗子都是没脑子的,人家比你们聪明着呢,不然能骗得了谁?普通的低等骗子就算了,要是有学历的聪明人骗起人来,那数目可就往大了去了!” 这段话,是江浅夏曾经在上经济学公开课时,一个老教授的开场演讲,之后还配上了自己被一个同行骗子,忽悠着花了十多万的事例,当时她笑的差点从椅子上摔地上,所以记忆尤为深刻。 宗教是个骗局吗?可以这么讲,但好像又神圣得多,那真的是信仰。 因为创建西方天神教的人,是个极其聪明的科学家,所以他能更轻易的制造种种“神迹”,在短时间内就笼络了大批的信徒。 有信徒代表有钱了,有钱了,他又继续扩大教派,然后去找更多的科学家“入教”。 科学是绝对能带来进步的,在民众们痴迷“神迹”带来的精神依赖和贵族们享受到的切实的“天神的恩赐”后,天神教以滚雪球之势,在西方快速蔓延开来。 当然,第一批创始人早死了,毕竟是延续了几百年的教派了,现在的类似教皇的人物,也不具备科学家的专业素质,但他却能更好的扮演一个“神的代言人”的身份。 从而在天神教没有立国的基础上,实际掌握了西方十多个大小国家的半数政权。 天神教的祭司、神仆,都不用遵从各自国家的律法和税法,但国王登基时,却要主教级别的存在,去为之加冕,否则民众是不承认的,连贵族都能用这个借口,拒绝献出忠诚。 不用上税,还每年都能得到信徒的大量捐款,稍微运作一下,就有了他们身上这些华丽丽的金丝银线和珠宝挂饰了。 这也是一般大商团都没本事出海这么远,可他们已经安然无恙来到大陆的另一端的资本。 让江浅夏很欣慰的是,虽然带头的那批人已经换成了神棍一样的存在,但天神教尊重科学的态度,却是一直没变的。 只是他们一边孜孜不倦的笼络各种人才,一边把这些伟大的成果据为己有,不仅不帮着改变世界,反而继续用这些成果,来忽悠平民和贵族…… 怎么说呢,这就叫敝帚自珍,小家子气吧。 不过也还好他们小家子气,不然赶上大乾这种连个食谱都要传男不传女或者传内不传外的,信息交流更封闭的地方,两边发展不平衡,只是想想,江浅夏就一身冷汗。 小家子气挺好的,希望他们继续保持下去,一定要好好保持下去! 听着主教慷慨激昂的说了半天,江浅夏也基本理清楚了天神教的运作后,才又重新放软了身子,掏掏耳朵,满脸的莫名其妙。 “这些话,我相信你们连对我们陛下都不会说,现在在我府上说的这么干脆,你们到底想干嘛?” 主教停下这些暗自显露“肌肉”的话语,满脸神秘的微笑道:“尊敬的贵女大人,您知晓我们的语言,对西方的了解也极其深刻,但贵国的其他人,却并不和您一样了解。” 这是在说她也藏着掖着的,不跟别人说? 拜托,她知道的多了去了,反正还没空图谋西方的肥肉,说了徒增烦恼,又不是故意想藏私的,他到底在想写什么啊? 心中一阵咆哮,面上,江浅夏却依旧是那副不冷不淡的微笑,等他接着说。 “呵呵,尊敬的贵女大人,我们是朋友,天然的朋友!” 打开双手,主教颇为自傲的道:“想必贵女大人也知道那些伟大的知识能带来的力量,我们愿意把这些知识带到大乾广袤的土地上,让天神的仁慈同样撒在大乾子民的身上!” “你想要我做什么,直说吧。”江浅夏有些不耐烦了。  “不用做什么。”主教自信的笑道:“我们对大乾的了解,同样很深刻,我们虽然不知道贵女大人掌握了多少珍贵的知识,但只要您能在接下来保持沉默,作为回报,我们会献上一整箱黄金和珠宝,作为您的酬劳!” 第256章、花样秀神迹 “你还真高估我了,说不说话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我唯一能保证的,是在没有被外力施加压力之前,保持沉默。” 江浅夏意有所指的露出一抹“大家都懂的”的神秘微笑,屈指在桌上敲了敲。 “离陛下在大朝会上正式接见你们还有七日,这七天应该是你们展示自己神迹的最佳时间。” “当然,大乾是个讲究礼法的帝国,所以按规矩,你们应当先去礼部报备一下,诚恳的诉说自己宣扬教法的意图,并完整的阐述天神教的教义。” 看着主教似懂非懂的样子,江浅夏无奈道:“拜托,你们现在是外来教派,你以为大乾和那些西方的小国家一样?要是没有得到官方的认同,你们就是邪教懂不懂!抓住是要砍头的!” 主教打了个寒蝉,连忙起身道谢,感谢江浅夏的提醒,并十分慷慨的让祭司把礼物献上——一个精致的首饰盒,盒身十分附和西方的审美,纯金打造,白银雕花,宝石为心。 盒子上的图样描绘的是天神创世的场面,能在这么小的盒子上把这种大场面展现的淋漓尽致,雕工一定是个大师级的人物。 惊艳一把,江浅夏满怀期待的打开盒子,心疼的差点让鬼奴把他们再暴打一顿。 “卧槽!看色泽,这十二块粉钻是同一枚钻石上切割出来的吧?你们到底对那颗原石做了什么啊!暴殄天物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每块钻石都有最少三百克拉的样子,加起来绝对和后世非洲之星的原石差不了多少!  钻石都是越大、越纯净、颜色越漂亮就越贵的好吗?好端端的把一枚完全可以帮她冲好大一节位面商店交易额的大块钻石,用粗糙的手法切割成这样,打磨的面也勉勉强强,都不能完全把钻石的美感 显露出来,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而且这不是无色的钻石啊,这是粉钻啊! 这么大的粉钻,是多么的勾少女心啊!要是给皇后娘娘嵌在凤冠上!!! 咦,不对,皇后娘娘好像不用粉色…… 突然意识到粉色在大乾尴尬的“小妾”地位,江浅夏突然没那么心疼了,反正都是充交易额的,大块不大快好像也没多少区别,反正一次性放出去,都会造成市场动荡就对了…… 心意阑珊的把盒子盖上,江浅夏抬手拦住主教准备解释的话,像个刚发病又自动痊愈的神经病一样,亲切的道:“好了没事了,时间不早了,晚上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邀请客人吃饭,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挺流行的,所以虽然对她的一惊一乍有点难以接受,但主教还是很荣幸的答应了。 然后吃到了他活了这么几十年,最好吃的一顿饭。 各种煎炒煮炸就不说了,连西方最常吃的小羊排和牛排,都是宫廷大厨比不上的手艺! 那难以言说的口感,那恰到好处的火候和酱料,简直让他吃的恨不得舔盘子! 主教可惜的看着盘子里剩下的汁料,羡慕的看着同伴们用饭去拌汁料吃的酣畅淋漓的模样,更是下定决心。 一定要在这个伟大的国度把天神教扎根下去!让硬邦邦的长条面包去死吧,他只要大乾的美食! 带着这个伟大的目标,吃完晚饭后,主教带着雄赳赳气昂昂的祭司神仆们走了,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尽快向大乾的百姓展示天神的神迹! 强大的金钱攻势开路,主教只花了半天的时间,就从穷嗖嗖的礼部拿到了传教许可,正式展开了神棍的工作。 “今个儿都第三天了,除了昨天的圣光现世,什么神乐奶香之外,有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出来啊?” 除了进宫一趟,江浅夏把古黎赶回古府,回京三天,就乖乖的窝在江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个大家闺秀。 三位老帅那儿每天食盒都由林渊肖酒和余家兄弟带走,刘恭老爷子和被留在京都的宋傅文关系好像处的不错,老爷子的食盒由他送去。 其他的可就没了,连古黎都只能在饭点匆匆赶过来,吃完就被嫌弃走了。 天神教闹的正欢腾,她可没工夫处理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朝会她都翘了好吗! “主子,天神教的祭司们今天在大肆发放圣水,用圣水净身可以治疗伤口,喝下,可以缓解腹痛和喉咙疼痛等。” 无涯淡淡的翻看着鬼奴送上来的情报,继续道:“只是去喝圣水的多,但真的入教的人,好像并没有多少。” “呵呵,正常,才开始么。” 敲着二郎腿,江浅夏趟在贵妃椅上惬意的眯起眼睛来。 “人之所以需要宗教,是因为有了宗教,陌生人也能更容易团结在一起奋斗。这套在西方很有用,但在咱们大乾,却有些水土不服了。” 汉人是个神奇的族群,大部分需要靠神灵来让人们凑合在一起的事儿,宗族都能做到。 大家重视血缘关系,因为血缘,八竿子打不着的都能出手相助,互相帮衬着过日子。 教堂神庙之类的存在,绝对没自家祖宗祠堂重要,那可是死后要把自己的灵牌放进去的地方,要保佑子孙后代的。 至于向神灵诉求各种愿望…… 大乾的神,体系完整,分工明确,连灶王爷和土地公这种里长一样的小神,都兢兢业业的守护一方百姓。 没什么大事儿的时候求祖宗保佑,有特定事儿的时候,想发财求财神,想要孩子求送子观音,想高中状元求文曲星或者拜圣人。 对大乾的百姓来说,拜对了神,那才能特事特办。只有一个天神的天神教,大乾百姓对这个万能的神能不能忙得过来,抱有极深的怀疑。 这也是为什么,道教和佛教就笑看天神教的上蹿下跳,却十分大度又看笑话似的袖手旁观的原因了。 “主子,既然天神教不适合大乾,为什么咱们还要帮他们呢?” 无涯有些不明白,要不是主子让他去礼部打招呼了,就靠那点金银,礼部可没那么简单发下批文。 睨他一眼,江浅夏难得用看文盲的眼神瞅着无涯,把他看的浑身不自在。 “谁说他们发展不起来的?你们他们今天不就把那些唬人用的小花招,变成了万用药水了吗?” 嘴角邪邪勾起,江浅夏低声喃喃道:“一旦他们脑子转过弯来了,知道该怎么收买大乾百姓的人心了,佛道两派就该着急上火了。”  “我倒要看看,白云老道这个京都道教的翘楚,要怎么应对天神教的侵袭!” 第257章、急了 “这两天想入教的平民,有多少?” 主教疲惫的坐着,一头漂亮的金发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手不自然的微微抽搐——舀圣水舀多了,手抖。 同样无比疲倦的登记祭司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信徒名单不小心掉在地上,露出上头一小节写了字的,和下边儿长长的空白。 “主教殿下,大乾的百姓被其他异端宗教影响太深,这两天受咱们恩惠进而入教的,竟然只有不到百人……” 差别太大了,这和他们在西方国度传播教义的时候,那种从者如云的状态,差的也太多了! 看着孩子们委屈的模样,主教和蔼的笑了起来。 “有近百个人入教,这就是天神给我们的旨意——为什么他们会在已经有两个本土宗教影响的情况下,还选择聆听父神的声音?”  祭司们若有所思,负责发放圣水的一个女祭司不太确定的站起来,小声道:“尊敬的主教殿下,我今天接待了一位来感谢的平民,他用领回去的圣水,让他垂死的母亲缓解了一点疼痛,虽然他母亲还是 在中午回归天神的怀抱了,但却在死前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他觉得是天神让他的母亲缓解了病痛,他也希望母亲如我们所宣扬的一样,能回归天神的怀抱,永远不受病痛和贫穷的折磨,所以他选择了信仰。” 主教欣慰的拍手赞扬,把女祭司弄的羞红了脸后,才暖暖的看向大家。 “看,这就是天神的旨意,我们伟大的父神告诉了我们,大乾的平民需要什么,怎么才能指引他们回归父神的光辉之下。” “可是主教殿下,我们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看向那个提问的人,主教柔声道:“很简单,去发现他们想要什么,去展示天神的恩赐。大乾的官员远比我们国家的贵族要幸福,他们拥有一切,但大乾的皇帝,却更重视平民。” “平民只要拥护我们,只要我们能为伟大的皇帝安抚好他的百姓,他就一定会同样支持我们。” 想了想,主教强忍着疲惫起身,顺着抚摸祭司们的头顶。 “去休息吧我的孩子们,养好了精神,明天我要你们出城,去到最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用我们累积下来的知识,去帮助那些迷茫的羔羊吧。” 热血沸腾,一夜好眠后,上百个祭司换上苦修的白袍,踏着第一缕晨光,雄赳赳气昂昂的赶往城门,然后因为还不到开门时间,被憋屈的挡在了门前。 “呼哇——” 大大的打着哈欠,江浅夏似醒非醒的从香车里探出个头来,在主教惊喜的注视下,眼睛都没睁开的,就冲城门卫挥挥手。 “你们认识我的吧?” “嘿嘿,看您说的,谁能不认识您呢?”城门卫嬉皮笑脸的凑过来,有识趣的还把自己家婆娘做的热乎早饭往窗户里递。 “行了行了,大早上的谁吃得下东西啊。开个门缝,把他们放出去,我好回去睡回笼觉。” “哎哟?这些色目人是自己人?” 城门卫也算将门一脉,此时纷纷惊讶的看着忐忑的祭司们。 “也不算吧,就是还算看好他们,先卖个人情。” 江浅夏实话实说,倒也光明磊落。 “行嘞!清早晨雾大,您先回吧,这边我们会照料好的。” “嗯,那你们忙着,以后换班了没事儿干,可以去我府上找吃食,也别麻烦人,自己去厨房,能哄得大厨给你们做算你们的本事,没这本事就自己动手吧。” 江浅夏应的随意,城门卫也惊喜的连连道谢,这种身份相差如此之大,却亲昵和谐的关系,让祭司们看的一愣一愣的。 走过西方那么多国家,就算有仁慈的贵族,也只是在生活条件上给农奴一些赏赐,却绝对不会让农奴进自己的厨房。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城卫兵,情愿担着风险,也要帮她忙的原因吧。 临走之前,江浅夏淡淡的看着满脸感激的主教,轻声道:“看来你们是觉悟了,要是今天再看不见你们出城门,我就懒得管你们了。去吧,能不能在大乾扎根,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鞠躬送江浅夏离开,祭司们更加坚定,奔向扎根的土壤。 “主子,城郊临河处的引水设施已经架起来了,他们的技术确实成熟,山头上的砂石土壤都得到了很好的灌溉,最少农户们很高兴,不用辛辛苦苦奔波去提水了。” “嗯,还有呢?”吃着葡萄,江浅夏听着无涯汇报。 “还有许多身体受伤的,都被很好的照顾治愈了……缝合手法和您的很像,但工具没您的精妙,技术也很单一,并且有红肿发炎的现象。” 江浅夏有些无奈,西方和东方的医疗科技树点的方向确实不一样,因为尊重身体,所以中医喜欢用药,尽可能的内部调理,而西医则没这个顾虑,喜欢该切切,尸体也不嫌害怕的随便剖开看。 在大乾敢这样去偷尸体来切开看的,早被打死了。 发展出外科不意外,至于红肿发炎,是因为他们离发现病菌病毒还早,做手术时连基本消毒都不知道,当然会这样了。 “唉,去告诉他们一声,给病人缝合伤口的时候,所有工具必须用沸水煮过,手也给我好好洗干净了,要是有人因为发炎死在他们手里,就等着赔命吧!” 无涯点头,又继续道:“他们还用简单的物理运用帮村民们修路建屋,宣扬这都是天神的恩赐。比起这些实际可看到的好处,佛道这几天就不太好过了。” “哈哈,白云观的香火最近怎么样?” “呵,人烟寥寥,只要孙道长还在外游历,京都的医者就只有宋傅文能勉强压天神教的祭司一头了。” “唉,京都的医者都是被百姓和达官贵人娇惯多了的,让他们受受打击也好,反正只是受牵累的,现在就看看道教和佛教要怎么反应了。” 两人在院中闲聊着,毒秀才和鬼一鬼二笑眯眯的踩着房顶进来,蹲在墙头招呼江浅夏。 “不用等了,白云老道还淡定得很,但兴善寺的住持可按捺不住了。来来来,上来看看,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呀!” 毒秀才手舞足蹈,江浅夏好奇的被他和无涯两人提溜上房顶,都不用望远镜,就能看见兴善寺上方密密麻麻的鸟雀云,在一道淡金色的佛光中穿梭。 “咚——咚——咚——”  庄严的钟鸣响起,让人心中忍不住沉浸的同时,江浅夏笑颜如花:“哈哈哈,佛教急了!” 第258章、找顶梁的 这两天京都和周围来上香拜佛拜神的百姓可太多了,因为各种神迹连翻上演不说,还有大师佛陀宣讲经法,施粥施药之类的。 总之明明只是很普通的日子,却因为满城的道观佛寺举办各种活动而变得热闹非凡。 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被吹吹打打的佛道两教给吸引了,然而人数稀少的天神教,却借助他们自身辨识度极高的外貌,和各种实打实能见到好处的技术,也慢慢的有了些名气。 虽然没有一个固定的教堂很是落了点下风,但他们有钱啊,只要大朝会上说服了皇帝陛下让他们进来传教,教堂什么的,马上就能选址建起来! 主教对他们的未来很是看好,大乾的工匠可比西方那些懒惰的奴隶勤劳多了,而且技艺高超,或许他们未来的新教堂,能比西方大多数的教堂还要精美! 怀揣着对光明前景的期盼,一堆祭司更是狂信徒一般,开口闭口神的恩赐,撩起袖子啥都能做,比习惯了端架子装高人的和尚道士接地气多了。 又两日过去,百姓们的赶集似的兴致消磨了许多,关注办实事的天神教的人,成倍快速飙升,这下无论寺庙和道观再举办多少法会,去的人也不可避免的减少了。 处在漩涡中,却完全不问俗事的白云道长,压根儿不在乎道观的香火旺盛不旺盛,反正白云观是不缺钱的。 他在观星,他已经快成蝙蝠一样了,白天闭门休息,月亮一出来,马上找好最佳的观星位置,仰头一看就是一晚上。 暗星这一年的变动不可谓不大,在江浅夏生产当日,暗星的亮度是最为暗淡的,而且一直没有亮起来的迹象。待她离开京都赶往滇州时,竟然又慢慢的重新恢复了光芒? 最让他奇怪的是,在她于宁山城经历天花后,那光芒竟然倏地一亮,都不用仔细辨认,就能轻易的发现暗星的位置。 “奇怪,太奇怪。冬夏的星空是交替变换的,为何暗星无论冬夏,都仿佛固定一般,就悬在同一位置,动也不动呢?” “暗星的明亮与否,看来和江浅夏的身体健康与否没有太大的关系,那又是什么掌握着这暗星的亮度呢?名望吗?好像说得过去,但又似是而非啊……”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白云道长翻身坐起来,看着他描绘的星图两眼呆滞,快入魔了。 其实要是江浅夏听见这话,就能给他准确的答案了——明亮应该是和她的交易额多寡有关,也就是说,她越有钱,星星越亮…… 生孩子的时候因为把古黎也带入了小世界中,交易额一下子就被扣了一大截,星星当然就暗淡下去了。 等她到滇州慢慢的用奇珍异宝充交易额了,星星才恢复元气,使其猛的变亮的原因,当然和松州刺史王迅给的封口费脱不了干系了。 要不了多久白云道长应该还会抓狂一次,因为外来的天神教给了好处费,她又有东西来充交易额了…… 正在白云道长茫然的念叨着“为什么”的时候,院外有人高呼“老友来叨扰”,便哗啦啦进来一堆人。 来的都是身份颇高的道长和大和尚,道童根本没法儿阻拦,只能可怜巴巴的跟着他们这群土匪往里小跑,希望师父不要骂他。 “唉,恶客上门,童儿下去吧。” 挥袖让道童从外面把院门关上,白云拖着鞋子背着手,老农似的摇着头出来,招呼着恶客在院中的石桌边落座,有条不紊的煮上茶。 平日里都是德高望重的高人,这点涵养还是有的。虽然来的急切,但也没人催他,只沉默悠闲的眯着眼睛,或打坐或拨弄念珠,感受着凉凉威风和院外的蝉鸣,意境那是相当的足。 等红泥小火炉把朴质的陶壶水烧开了,倒入茶壶中摇晃壶身,静雅的茶香袅袅随着白雾散开,再把淡绿的茶水依次倒入茶碗中。 正准备把肉桂和调料加进去,白云便纠结的发现,在坐的好些老友,都下意识捧着茶碗开始喝茶了。 “唉,传统丢咯……” “饮茶一道,常瑞贵女确实不错。茶本君子饮,常喝之,可涤荡身体的污秽,也可宁心静气,确实只需纯粹的茶香便可,再加多余调料,无异于画蛇添足。” 品一口茶,无量大师豪迈的抹抹嘴,问出了其他人的共同疑问。 “白云,你对那西来的天神教,有什么高见?” 专心观星,对天神教只是有所耳闻的白云很是淡定,随意的道:“高见?一个外来教派罢了,还是色目人传来的,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你不知道最近他们做了什么?” 见白云一脸茫然的摇头,众人大气——合着他不是胸有成竹,是压根儿不知道形势有多严峻了啊!  无量是个急性子,噼里啪啦把事情说了一遍,才拍着桌子急道:“现在信徒大量流失,好些个平日里常来的施主都问老和尚,为何佛祖不像天神教的天神一样,知道那么多东西,随便一点恩赐,就让他 们过的舒服了许多。” “老衲应该如何回答?你们说说,自己有没有遇到这样的问题?” 院子里的人纷纷点头,诉说着这些天被信徒香客拿来和天神教对比的苦恼。 只有白云依旧没什么感觉,毕竟他擅长的是算命、占星和测算农时,本就是“实用”的本事,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无法被取代的原因。 “再不制止天神教的嚣张气焰,咱们这些个寺啊观啊的都该关门上街要饭了!就算白云老道你的白云观吃着朝廷的俸禄,可道门萧条,你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莫名其妙就被按上了独善其身的大帽子,白云道长有些委屈,捋捋白须,突然道:“天神教不过是外来的教派,在大朝会之前,连拿到官府的批文都绝不可能,为何你们要容忍他们大肆招揽信徒?” “谁说他们没批文的,人家的批文半天就下来了!” 说话的道士很是不爽,道教和佛教每年的度牒都是有数的,他们这些在京都有道观的道士都分不到几个,天神教却直接过批了! “半天就下来了?不可能不可能,你们肯定在唬我。” 白云道长一脸不信的摇头,他可以说是道士里和官家走的最近的了,官员们的胃口和推脱的本事,他可是深有体会的。 “唬你什么啊?人家常瑞贵女派了无涯大管家去帮忙活动的,礼部的人谁敢得罪那个女煞星?” 虽然惊奇于江浅夏怎么会帮一个外来的教派,但白云老道却是突然淡定了。  果然,有事找她就对了,肯定是她在后边儿捣鼓的幺蛾子! 第259章、想产生点儿变化 一群和尚道士在白云道长的小院子里,指天跺地的用十分文雅的语言咒骂着江浅夏的同时,闲散了没几天的江浅夏,也被司晨请到宫中——皇后娘娘想晚辈了。 坐在十分低调的马车上,车帘由布帘换成了珠帘,所以江浅夏能很清楚的看见司晨和无涯并排坐着的那种尴尬。  怎么说呢,明明两人应该是上下级关系,可无涯好像自从跟在自己身边,那气场就越来越强了,现在突然两个气场同样强烈,且主导意味十分明显的人坐在一起,所产生的“碰撞”,真是连街上巡逻的 禁军都忍不住下意识的避开锋芒。 “司晨大人啊,您今年贵庚了啊?” 司晨没想到她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错愕的愣了一瞬,才温和的笑着回头道:“咱家可担不起大人的称呼,贵女直接叫咱们名讳就好。” “至于年龄,呵呵,这个咱家还真是好久没想过了。”歪着头想了想,司晨有些不确定的道:“今年大概四十有三了吧?” “……你确定是四十三不是三十四?” 瞪大眼睛,江浅夏突然凑到无涯旁边,小声道:“你们暗内是不是有什么养颜秘方,能不能拿出来给我用用?咱们直接开个作坊出去卖,得赚多少钱啊!” 无涯头疼的看着自家眼珠子都变成金色的主子,身上锋锐的气势一泄,转瞬间被司晨压了一头。 好在司晨也没有得寸进尺的意思,马上收敛气势,大笑道:“贵女真是好性子,我们暗内可没什么养颜的秘方,咱家就当贵女这是在夸咱家年轻了。” “哎,这就对了嘛,要笑就真笑,老温温和和的摆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跟戴面具似的,你不累我看着还别扭呢。” 拍拍僵住的司晨,江浅夏也不窝回车厢了,就隔着珠帘盘腿坐在两人身后,有些惆怅的捧着脸道:“你们说,皇后娘娘让我进宫又是为了啥?” “这几天我乖乖的在府里,也没惹什么麻烦啊?看来只能是天神教的事儿了,那这就不是娘娘要见我,陛下肯定在,没跑了。” “贵女不是和天神教素有仇隙,为何现在又……” 司晨试探着问了一句,却换来江浅夏莫名其妙的视线。 “两个天神教只是重名罢了,你别逗我啊。等这个天神教壮大了,他们不就得为了自己的名声,去帮我清扫暗地里那个天神教了吗?” “有人能用,不用白不用么。” 哭笑不得的看着一脸得意的江浅夏,司晨无奈道:“贵女就因为这个,就把京都的宗教搅的一团乱了?” “也不是,这个只是顺便吧,能不能起效,什么时候能用得上他们,还两说呢。” 偏头看看街上突然多了许多的和尚和道士,江浅夏露出一丝不屑。 “我就是想折腾折腾这些被娇惯多了的方外之人,信徒的钱太好赚了,找个外来的和尚念经,让他们多感受一下被信徒抛弃的绝望,他们才能发愤图强,为信徒谋福利不是?” 司晨若有所思,不再多说,只默默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从侧门入皇城,一路直接把马车赶到立政殿外,江浅夏才在无涯的搀扶下落地,扶正自己好久没带的假发。 通报过后,江浅夏婀娜乖巧的进了立政殿,人影都没看清,就跪下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 李广孝没好气的从屏风背后出来,背手绕着她转了两圈,有些稀奇的戳了戳她的发髻——嗯,歪了。 重重的发髻差点掉下来,江浅夏手忙脚乱的扶正了,在长孙皇后的娇笑声中,哀怨的瞪了李广孝一眼,反被他理直气壮的瞪了回来。 “没头发就没头发,弄这些假的给谁看啊?摘了摘了!朕的贵女是因为防治天花灾疫才没的头发,朕倒要看看谁敢笑话你!” “好嘞!其实微臣在外边儿也懒得带的,太热了,就是来拜见您和娘娘,怕冲撞了圣颜!” 没好气的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李广孝悠哉坐下,抬手让她起来站好了,才指着长孙皇后道:“别在这儿灌迷魂汤,先去给皇后看看,怀孕五月有余了。” 微微皱眉,江浅夏有点不太高兴。 长孙皇后今年也迈入四十大关了,搁在古代那真是实打实的高龄产妇。 在技术落后的时代,这生孩子简直和要命没多少差别了啊? 也不诊脉,过去先摸摸长孙的肚子,再用手丈量了一下她的腰,看着她都圆了好几圈的脸,江浅夏翻了个白眼。 “娘娘,我知道您是为了孩子长得壮实才拼命进补,但算我求您了,您要是不想最后生孩子的时候我被迫在您身上动刀子,就少吃点儿!多运动!” “什么动刀子?常瑞你给朕说清楚了啊!”李广孝急了。 “陛下啊,孕妇补的太多,孩子就越重。可生孩子的地方就那么小个地方,孩子太大了,可不就难产了吗。” “你竟然敢诅咒皇后难产!” “瞎说,我明明是为了娘娘不难产,所以让她少吃点儿,顺便多去御花园走走,把身上多余的赘肉能去的就去了,省得到时候受罪!” 把李广孝堵的直瞪眼,江浅夏才随意道:“反正到时候看吧,能顺产就顺产,实在难生,那我就帮娘娘剖腹产咯,就是产后伤口愈合的时候受罪,所以还是少吃点儿,争取顺产吧。” “剖,剖腹?” 面带微笑的长孙也笑不出来了,白着脸下意识捂住肚子,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江浅夏拿刀把肚子切开。 “哎哟您别紧张啊,到时候真到那一步,我肯定会给您用药的,保证您连疼都觉不出来,孩子就被我取出来了,然后再把您肚子上的伤口缝起来,伤口养好了就一点儿事儿都没了!” 拍着胸口大包票,她那满不在乎的模样和自信,加上她有随军医女和防治天花的光荣履历,长孙和李广孝倒是真的稍微冷静了一点。 只是一想到要把肚子剖开,长孙还是暗自决定,从今天开始少吃点儿吧! “对了陛下,您把我召进宫里,有啥事儿吩咐啊?” 恍惚了一下,李广孝才冷着脸拍了下桌子。 “哼!你竟然胆敢吓唬朕,差点连正事都忘了问你了!你且说说,你是不是想让那个来自西方的天神教,也进驻大乾啊!”  “是啊!这样陛下您不就能大捞一笔了吗!” 第260章、帮个忙 自从封了江浅夏常瑞贵女的头衔,习惯了她有事儿没事儿拿钱说话的性子,李广孝竟然被带的也有点财迷的倾向了。 听说能大赚一笔,几人直接转道去了里边儿的书房议事,只有司晨能跟着进去伺候,连皇后都被打发去御花园散步了。 嘀嘀咕咕在里边儿聊了大半天,里边儿不时传来大笑和怒骂声,守门的内侍被折腾的一头雾水,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最后干脆当听不见,不去揣测里面到底什么情况了。 有鉴于进去前李广孝下的谁都不许进来的死命令,下午白云道长被同门们推着来宫里打听情况,却被拒之门外,理由——陛下在和常瑞贵女密谈。 在这个节骨眼上,鼓动天神教搞事情的江浅夏竟然进宫和皇帝密谈…… 白云道长脸色变化,等了一个时辰见还是进不去,便黑着脸匆匆离去——看来这场乱局不仅是江浅夏弄出来的,背后,或许还有皇上…… 快到晚饭的时候了,江浅夏才疲惫不堪的被神采奕奕的李广孝放出小黑屋,本来想走了,竟然还被压榨着给长孙做了顿饭! 身心俱疲的给皇家干完苦力,临走前江浅夏路过司晨旁边,特别哀怨的来了一句:“第一次被你找上门就累了一天,下次你别找我了,我不要见你了。”  司晨哭笑不得的转脸去看皇上,李广孝听见了也装没听见,幼稚的转过身子去,继续吃奴役江浅夏做出来的鲜奶小蛋糕——这东西软乎又甜而不腻,可比御膳厨房做出来的那些吃惯了的糕饼新鲜多了 。 “呃……司晨的错,还请贵女多多见谅。” 没办法,司晨只能捏着鼻子认错,本来只是想客气客气糊弄过去,谁知江浅夏极其严肃的摇摇头:“不,我小肚鸡肠,从来没谅解过谁,我不原谅你,除非你帮我个忙。” 极其无奈的再看皇上一眼,见他还是没反应,就知道这两人已经达成共识,这个忙,就算是赏赐给常瑞贵女的了。 “贵女有什么吩咐,司晨能做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你们暗内不是哪儿都有人,还本领高强吗?” 感觉有点不妙,司晨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你看我花了大价钱建起来的拾慧馆也差不多能用了,其他的技术书还多点儿,可是国学这方面的,我觉着没什么用,所以懒得叫无涯他们整理抄录,到现在琢磨着还是得弄几柜子撑门面。” 特别随意的拍着司晨的肩膀,江浅夏轻描淡写的道:“劳烦你们暗内帮个忙,把那些大儒家里珍藏的孤本啊、珍贵的典籍画卷啊啥的,给我偷个几百本出来,忙完了我请大家吃饭啊。” “等等等等……咱家刚才好像没太听清楚……您说的不是借也不是买,是偷?” 司晨整个人都快抓狂了,他们暗内可是整个大乾最厉害的情报机构,监察天下,竟然就被用去偷几本书? 偷普通人的,他们捏着鼻子也就认了,就算是去一品大员府上偷,他都没有二话! 可是去偷大儒……这种脏物,敢拿出来,那就得被全天下文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啊! 崩溃的第三次扭头去看皇上,这下他是没装聋作哑了,但也没出声阻止,好像在等她说后续?  “别激动嘛,你们偷的时候拟个单子,就简单的在谁家偷了哪几本书这样,等拾慧馆开馆收学生的时候,我自会去舌战群儒的,大不了就是把那帮子老顽固气死么,剩下来的绝对都是心胸宽广的大儒, 去芜存菁,对咱们大乾也有好处不是?” 江浅夏的态度,真是太随意了,好像气死几个大儒都不是事儿!别说,她还真有把大儒气吐血的光辉事迹,这事儿不得不防啊…… “咳,事情就按她说的办吧,只是常瑞,你那张嘴给朕收敛着点儿,满大乾就这么几个德高望重的大儒,你要是弄的太过分了,朕也保不住你!” 皇帝都发话了,司晨只能恍惚的接受,自己这个暗内头头,要派手下的精锐去偷书的事了。 “对了,明日就是大朝会了,你偷懒够久了,明日记得乖乖上朝,朕好顺便把你和古黎的和离一事给解决了,不然……哼!” 那个“哼”威胁意味十分明显,江浅夏不情不愿的点头应下,好像身为一个拿着俸禄的五品官,上朝还委屈了她似的。 回去之事简单略去,大朝会当天,卯时之前,也就是大清早五点都不到,钟楼下就已经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了。 大朝会不是平日里的小朝会,平日里除了几个固定的肱骨大臣,都是有事的人才来上朝,可大朝会,却是所有在京官员,八品上的就得来上朝的。 平常一个大殿就能坐完的人,今个儿的人估计得排到殿外上百米吧。 哈欠连天的挂在古黎身上,江浅夏也不管人群中探究的眼神,只呼哧呼哧的磨牙睡回笼觉。 林帅因为牛靖的事儿不好意思凑过来,肖帅和余帅死都拽不动,只能陪着远远的看着,心情复杂。 刘恭老爷子耿直得很,背着手走过来,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把她弄的浑身不自在,只能委屈的睁开眼,不情不愿的从古黎身上下来,乖乖行礼。 “老爷子您的饭食我可没敢忘,今个儿也没得罪您啊?板着脸吓唬晚辈可不好。” 直接被她逗乐了,刘恭屈指在她头上敲一下,才皱眉道:“你这丫头,今日的大朝会定不会安宁,你在天神教背后给了助力的事儿,满朝文武都知道了,今天还来凑什么热闹?” “您以为我愿意来啊?这大清早的……”默默翻个白眼,江浅夏懒洋洋的道:“陛下昨日把我提溜进宫里,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今天必须到场,想必是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吧。” 微微皱眉,刘恭又冲三位老帅的方向使个眼色,小声道:“牛靖的事儿老夫也知道了,和林帅确实无关,你莫错怪了好人。”  “……天嘞!您难道以为是我故意冷落林帅的吗?您不知道我暗地里去了林府多少趟了,林帅脸皮薄,就觉着对不起我,我一去他就翻墙跑,拦都拦不住,我能怎么办!” 第261章、让神亲自来谈 “翻,翻墙?” 仔细看江浅夏和古黎无奈的表情,意识到他们小两口没开玩笑后,刘恭又用发指的眼神往三位老帅的方向看去。 他现在心中的危机感徒增,实在很难想象,大乾的顶梁柱,就是这么幼稚的人! “唉,再说吧,最近太太平了,等啥时候能寻摸个契机,逼得林帅不得不面对我,那这个结就方便解开了。” 暂时把这事儿丢到脑后,江浅夏又变得哈欠连天起来,讨好的冲刘恭笑笑,她又转了个方向,理直气壮的爬上古黎宽阔的后背,脑袋一歪就又睡过去了。 啥时候到大殿的她都不知道,等古黎温柔的把她亲醒时,她周围的大人们都已经找好座位坐下,都笑眯眯的看着她了。 “哈哈,各位大人早啊。” 厚着脸皮打个哈哈,江浅夏就着古黎的袖子擦擦睡出来的口水,脸上被压出来的头发印子更明显了。 老妈子似的帮她整理好衣服,拖来垫子给她垫着坐下,古黎才一脸淡定的站回武将的队伍中。 在皇上还没出来之前,大朝会的气氛是有些两极分化的。 殿里边儿的官员,越在前边儿的,越跟开茶会一样的随意,而越往后的,就越紧张,紧张的一本正经,浑身僵的跟木头桩子一样。 特别是拍到殿外的那些个七八品小官,平时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这么久才能上朝一次,都想好好在上官面前表现,一个个腰背挺的笔直,恨不得从坐垫上飞起来。 睡眼惺忪的撑着身子往外看几眼,感叹“年轻人”真是有朝气,江浅夏又恢复了老干部的懒散,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等皇帝出来。 “……总之,常瑞贵女和古黎将军和离之事,皆为权宜之计,皇后发下的和离懿旨现在作废,常瑞还是古黎明媒正娶的妻子,古府的当家主母。” “臣,谢圣上隆恩!” 好像听见了古黎的声音,江浅夏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见自家男人跪在中间,一个劲的冲自己使眼色。 “常瑞,怎么,你不出来谢恩,是不准备回去当古家的主母了?” 李广孝直接气乐了,第一次见有人敢在大朝会上睡的这么熟,刚才她那头点的,都快趴前边儿人背上了! 恍惚了一会儿,江浅夏才慢悠悠的站起来,提着裙摆出来跪下,谢恩。 “谢陛下隆恩,您不提这事儿,我都快忘了我和古黎和离了呢……” “滚滚滚!看见你就烦,回去坐着,不许睡了啊!” “哎哎,这就滚,麻溜滚……”  从跪姿慵懒的变换成一条的趟在地上,江浅夏伸着懒腰,横着滚回了自己的坐垫旁,然后猫儿似的抓着垫子挪正,弓腰驼背的盘腿坐下,揉揉眼睛,两眼无神的冲扶额的皇上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睡 了。 整个朝堂安静了一瞬,忍无可忍的发出哄然大笑。 李广孝想发火来着,可就是气不起来,最后只能失笑的摇摇头,抬手冲江浅夏虚点两下,又狠狠的瞪了古黎一眼,才算作罢。 所以说还是女儿身好啊,偶尔扰乱一下朝堂都能被轻易原谅,要是换成个男的,怕早拖下去杖三十了。 常瑞贵女就算出去将近一载,荣宠也不减分毫,甚至有更盛的趋势啊! 纷乱了半天,太阳驱散晨雾,大家的睡意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始聊正事了。  “想必众位爱卿都知道了,来自遥远西方的使节团,漂洋过海来到我大乾朝见,不仅带来了西方十余小国君主的示好和申请建立邦交的请求,还带来了许多珍奇异宝,并想把他们的教派——天神教,传 入我大乾。” 简短的说明了一下,李广孝下旨召见外使,穿着华丽正装的祭司们,鱼贯而入。 不得不说,和佛道两教比起来,天神教的衣服卖相确实要好得多。 不仅是金丝银线和宝石挂坠的加成,其设计本身,就有一种浓郁的威严感和神圣感,一看就给人以强烈的光明的感觉。 加上白人嘛,一水浅色的头发、皮肤和眸子,更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配合这身装扮,简直自带光环。 主教先用礼部教的礼节行了跪礼,又用西方的扶胸礼再来了一遍,递上西方各国的书函时,那马屁简直一串一串的,嘴甜的要死,但表情和动作都十分真诚热情,弄的大人们都有点飘飘然的。 被小弟这么崇拜,万里迢迢都要来朝见的感觉,确实很能满足大乾官员那种天朝上国的自我认知啊。 和谐的拍马屁,献宝物,再情深意切的赞叹了一番大乾的各种好,主教才在最后,言辞真挚的提出了传教和选址建造教堂的夙愿。 “嗯,既然天神教也是劝人向上的正统教派,我大乾又广纳八方精粹文化,没有将代表了西方文化的天神教拒之门外的道理。” 看了眼下方作为代表来参加大朝会的白云道长和兴善寺的住持无量大师,李广孝淡淡道:“天神教进入我大乾传教之事,朕同意了。” “只不过有几点,传教教派必须遵守。” 没特指天神教的笼统称谓,让白云道长和无量大师倏地提起心来,竖着耳朵仔细倾听。 “首先,大乾的百姓首先必须被大乾的法律约束,无论他信奉哪路神仙,都没有例外之说。” “其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无论普通的贫农还是朝中大臣都要按地交纳地税,那传教教派就没有例外之说,除非你们所在的土地,不在我大乾之上。” 白云道长脸色有些难看,但还勉强能接受,无量大师却直接晃悠了两下,差点晕过去。 普天之下的寺庙,几乎都有许许多多的自耕田,以前这些属于寺庙的田地,是不缴纳地税的,就算他们把地租给其他农户来耕种,收取租金,这些钱也是不用上税的。 现在皇上连“除非土地不在大乾之上”的狠话都撂下来了,那就说明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不仅佛道两教觉得很受挫,连天神教的祭司都皱起眉来。  想到这些日子传教的成果,主教壮着胆子躬身道:“最伟大的王者,我们天神教在西方国度,教堂所在的土地便是属于神,而非世俗皇权的,我们会在天神诞生的伟大节日里接济所有贫民,但信徒献上 的钱财,都是供奉天神的……” “那是在你们西方,在大乾,所有江山都是朕的,你们想要把土地变成神的,那就让神亲自来和朕谈吧。”  端坐龙椅之上,大乾最有权势的存在,王者威严一览无余,霸气的让江浅夏差点鼓掌了! 第262章、请发挥自己的作用 不得不说,天朝上国的皇帝,说起狠话来还真是底气十足。 李广孝很坦然,他本身就是天子,天地玄黄,一个区区西方的神灵就想在他手里抢地盘,真是痴人说梦。 主教真的发自内心的想再反驳一下,他这样是对天神的不敬!但眼巴巴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主教却不由自主的弓下身子,表示臣服。 “嗯,看来外使是理解我大乾的规矩了,无规矩不成方圆,沈安,这事儿归你们吏部管,你看着办。” 吏部尚书沈安惊喜的迈步出来,先接下旨意,才用打量猪肉的眼神,打量天神教的一众祭司,顺带着,用十分客气,但完全不准备留情面的微笑,冲白云道长和无量大师这两个佛道代表,点了点头。  在宗教上能收税的地方多了去了,但鉴于这只是一次全新尝试的开始,最好选择温水煮青蛙的状态,慢慢的让他们一次妥协一点点,不至于那么抵抗,所以江浅夏给皇上的建议,是最近两年只收土地 税。 确立好收税的基调后,李广孝在皇位上稍微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用威严的语气淡淡问道:“来自西方的使者,你们既然有传教士的身份,那不妨说说,信仰天神教,对朕的子民有什么好处吧。” 这个问题,所有传教士都不会虚的。 主教慷慨激昂的说了一通,什么天神能给予信徒平静和安宁,能帮助信徒渡过难关,死后回到天神身边永享安乐等等大流的好处。 见大乾的帝王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连旁边的那两个本土教派的代表都十分不屑,主教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他们最大的底牌。 “我们还有天神赐予的先进知识,这些知识,可以带领信徒过上更好的生活!信仰天神者,天神必将赐予他优于其他迷茫羔羊的本领,在这广阔的世界看清自己,迎向光明!” 这是天神教最大的底牌,要说宗教对信徒的心理抚慰,除了道教好像偏实用了一点外,佛教和天神教可绝对是不分上下的,佛教进入大乾的土地已久,在心理抚慰这一块上,可更有优势。 想到这些天被香客信众们逼问的东西,无量大师脸色黑的快成锅底色了。 下方震动,可身处高位的李广孝,却依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淡淡的“嗯”了一声,他就偏头看向又有点昏昏欲睡的江浅夏,没好气的道:“常瑞,你来点评一下外使所说的,天神赐予的知识吧。” “既然陛下要求了,那微臣也不偏不倚,佛道天神教,一起点评了吧。” 嬉皮笑脸的跳出来,无视了李广孝警告的瞪视,江浅夏背着手,摇头发出“啧啧”声。  “首先来说天神教,那些知识,毋庸置疑是历代先贤能人总结钻研出来的,但也可以说是有天神庇佑的,毕竟没有一个有权有钱还重视的组织来搜集和支持能人们的事业,也很难出现这么多优秀的成果 。” “这一点来看,天神教是很有可取之处的,只要他们别忽略了先贤本人,把所有功劳都归于天神,就更好了。” 主教张了张嘴,虽然纠结于她对天神的……边缘化?但好像也还算中肯? “当然,毕竟还是西方小国出来的,这些知识的积累算不错的了,对咱们大乾的普通百姓也挺有用的,但要说有多精妙多先进,那还是算不上的。” 先捧后踩,江浅夏理直气壮的给自己的拾慧馆打广告。 “反正无论他们有多少知识,在拾慧馆肯定是能找到更精妙的理论和知识的,过段时间拾慧馆就差不多可以开馆了,到时候请各位大人多多捧场啊。” 寒暄一阵,江浅夏又看着白云道长那张黑着的脸,露出一抹恶劣的微笑。 “至于道教,也算咱们的本土宗教了,挺实用,婚丧嫁娶一条龙服务,妥妥帖帖,还能看阴宅阳宅的风水,给测字算命观星看农时啥的,总的来说,大乾的百姓从出生到死,基本上是离不开道教的。” 白云道长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下巴微扬,情不自禁的有些得意。 “其实很多基本化学知识也是由道士发现并运用的,当然,他们要是能走正途,别整天拿着有用的东西装神弄鬼,什么姜汁小人打鬼还能当欺骗性心理治疗来看。” “但五石散那种吃了能美白的东西,就别推广了,是能美白,但那东西吃多了要短命的,身为一个合格的医者,我还是不能昧着良心的。” “多做做专业的化学研究,能给百姓和我大乾带来许多好东西,运用起来,道教永远不用愁会被时代抛弃。” 白云道长羞愧的捂脸,那些装神弄鬼的事儿他是真没做过,但他不得不承认,很多道士,还真是靠这手糊口的…… “至于佛教嘛,确实是极好的。” 无量大师都不敢把心落下去,毕竟都有两个前车之鉴了。 “佛法是很有哲理的,仔细研读,确实对陶冶情操,修身养性很有好处。除了精妙的佛法,佛教对佛器的钻研设计,乃至佛像的雕琢,都是十分需要保护的文化遗产,是可以流传千古的。” 给了佛教很高的评价后,江浅夏话锋一转,又苦口婆心的看着紧张兮兮的无量大师,无奈道:“但是说实话,你们的实用度是最低的,老搞文化建设太单一了,没事儿多学门本领技术,也挺好不是?”  “你看你们当和尚的平时挑水抄经诵经的,也太枯燥了一点,没事儿可以辅修下医术嘛,佛教不是推崇救人于苦海中吗?特别是对人体的研究,反正对佛教来说,肉体都是皮囊,让你们钻研一下皮囊里 边儿的东西,不为难你们吧?” 道教太传统,不适合干切人尸体的事儿,天神教会的东西太杂,只有佛教有这个资质,可以看看发展一下,和中医配合起来,应该能给大乾的医学带来一个质的飞跃。 为三大宗教操碎了心,从一开始的调侃挤兑变成严肃诚恳,她态度的转变,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三位宗教代表也说不出什么气话来,都认真的琢磨起她的话来。 李广孝欣慰的看着在下方侃侃而谈的江浅夏,忍不住感叹自家孩子真是长大了,成熟了,考虑的更全面了。 “但是讲道理的说,这些好处都是站在宗教的大层面上,我可没说你们现在这样就没问题啊。” 不顾所有人错愕的表情,江浅夏极其嫌弃的指着三位宗教代表道:“我可警告你们,信徒香客给你们捐善款香火钱啥的,不是为了供你们好吃好喝的。” “吃着百姓的供奉,就多给我做出点利国利民的事儿来,不然你们和蛀虫有毛的区别!”  “好好发挥起你们的作用来,再让我发现你们谁混吃等死的过的比我还逍遥,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263章、死不了 区区一个贵女,算上五品的文官身份,也只不过是虾米一样的人物,可她偏偏就敢在大朝会上,冲三个传承最少也有两三百年,拥有上百万信众的教派叫嚣着不放过。 三大教派虽然只能算松散的组织,但其能量,却是比殿上站在前几位的勋贵大员的能量,要厉害的多得多得多。 江浅夏一开始敢在朝中和文官叫板,是因为她将门大妇的身份,身后有将门的底蕴在支撑,武力上无论如何是要碾压一波的。 再加上雄厚的财力,在大乾这个推翻前朝才不到五十载的新兴帝国中,老牌世家早被推翻,新氏族的力量还在积累过程中,江浅夏其实算赶上了一个好时候。 皇帝的倚重,是因为她女子的身份、将门大妇的身份,更是为了培养新贵族,来和开国时的老贵族做平衡。 她现在要是当众冲撞一个皇亲国戚,谁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最多暗羡两句恃宠而骄,但她现在对上的,是佛道两教。 对,刨除才进来还没扎根的天神教,佛道两教随便一教,只要跟她较真了,她就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无他,在哪个时代,都不缺激进的信徒,她防不了天下人。 在满朝文臣用看蠢货的眼神看着她,在大半武将面露难堪,有些想将她拉回队伍中别丢人现眼的时候,江浅夏抱着手,挑起眉头。 “怎么,看来大家都不相信我有这个本事?” 原地踱步一圈,江浅夏想了想,认真道:“为了防止某些人真的脑子抽了狗急跳墙,那我就先来帮大家分析一下,杀我的成本。” “首先,我是和医仙孙道长差不多并列的名医,虽然我的名头来的投机取巧了点,但我的饭食,都是有专人准备的,要想靠下毒,有点困难。” 看她一本正经的分析起来,大家虽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但却下意识的认真了起来。 “想要武力杀我也很困难,因为想找到比我身边的高手身手还好的,大概也只能在宫中或者某些深山老林里找那种传说中的前辈了。” 歪着头,江浅夏一脸可惜的道:“虽然不能告诉你们具体的,但你们一定要相信,就算你们找到的高手能把我身边的所有人解决了,我也死不了的,真的。” 李广孝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想到了长孙和他说的秘密——常瑞产子时神秘消失…… “排除毒杀和凶杀,你们好像只能指望天灾了,但还是和上一条一样,就算地震海啸一起来,所有人都死了,我也不会死的呢……” 想到自己的随身小世界,江浅夏突然有些心意阑珊起来了。 她真的厌烦了这些勾心斗角的势力斗争,因为双方的底牌,一开始就是不对称的。 只要她没有被一击毙命,随之而来的反扑,将是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承受不起的。 沉默了半天,在古黎和三位老帅、刘恭老爷子担忧的注视下,江浅夏突然洒脱的笑出声来,顺便耸耸肩。 “你们最好相信白云道长给我按的祸国妖星的名头,对我下杀手没什么好处,希望在场的各位,躲在暗中的某些人能记住,不要过分逼我,后果你们承担不起的。” 全场死寂。 宇文轩摇头苦笑,顾不得老好人的形象,恶狠狠的回头瞪着文官队伍里脑子不太好使的某些人。 李广孝皱眉揉了揉额角,视线不由自主的往盘龙柱后边儿溜——高泉去保护太子了,或许应该让司晨再找个好手出来,去保护常瑞。无涯虽然得她的信任,但身手在暗内中却着实一般啊…… 三位老帅本来就是给江浅夏撑腰的大靠山,此时更是挺直了腰板,挑衅的看着无量大师。 没办法,白云道长已经束手翻白眼都快翻的看不见黑眼仁了,这位的人品大家都知道,不可能在后边儿玩阴的。 无量大师被瞪的浑身不自在,只能低念着佛号,暗自无奈,自己一个出家人,怎么就被当做欺负女子的大恶人了? 妖星又怎么样?道教点出来的妖星,他们佛教可没高僧这么说过…… 大殿上,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主教和一众祭司只感觉像陷入了泥潭一样,肩上被压的厉害。 这种程度的勾心斗角,真的不是他们的强项啊! 而且更让主教震惊的是,常瑞贵女,一个普通的贵族,甚至没有皇室血脉,就能威吓朝堂到这种地步——她肯定有所依仗,她身后,或许就是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人。 模模糊糊的,主教竟然误打误撞的琢磨出,江浅夏所代表的利益集团了。 “行了!退下睡你的觉去,你是朕和皇后亲封的贵女,谁敢对你动歪脑子!别整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好好和古爱卿再生个儿子才是正事!” 李广孝适时开口,把话题引到儿女身上去,殿中紧迫的气氛瞬时一松,却难免惹来更多的揣测。 皇上这话什么意思?让常瑞贵女回去生孩子,是说明对古家的恩宠最少要延绵三代吗? 三代恩宠啊,一个豪门世家又要出现了。 “皇上啊,不是微臣不想回家相夫教子生娃娃玩,实在是……” 挠挠头,江浅夏尴尬的道:“您是不是忘了,本月十五,您吩咐微臣开的拾慧馆,就要开馆了……” “嗯?馆中的书都偷……咳,都准备好了?”差点说漏嘴,李广孝干咳两声。 换上一脸谄媚的笑颜,江浅夏搓着手,一副奸臣相的冲李广孝使眼色。 “皇上啊,虽然书是准备的差不多了,但感觉不是太够档次啊!您看皇室府库中放着这么多好东西,暗无天日的您平常也没空把玩欣赏,不如借微臣充面子,每批古籍画卷借拾慧馆展览一两个月?” “好大的胆子,都敢把心思动到朕的府库上了!” 李广孝一拍龙椅扶手,大声呵斥,吓的胆小的直接就跪地上了。 “看您说的,把东西分批借微臣用用,也让大家开开眼界嘛!奇文共赏,微臣又不真要您的……” “哼,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朕没空管你这些小事,你自己找皇后说道去!” “是!谢陛下恩典……”  嬉皮笑脸的退回朝臣队伍中,江浅夏开始拉着身边躲不及的大人,宣传拾慧馆的开馆时间,交代他们别空这手来了。 第264章、拾慧馆开 大朝会过后,便是晚上为了欢迎外使而准备的盛大歌舞表演和烟花盛会,整个京都变成了不夜城,百万人口的大城,让没资格进殿享受的年轻祭司们,一点也感觉不到无聊和可惜。  跟着偷溜的江浅夏混,一个小姑娘带着一群换了普通衣裳的祭司走街串巷,吃遍了京都的小吃美食,看大小姑娘们在河边放精美的花灯,一人发一个孔明灯写上自己的愿望放飞,再找关系爬上城头上 ,看烟花在头顶盛放。 在没有进行农业革命和工业革命之前,西方小国能有多少人口,江浅夏心里可是十分清楚的。 带祭司们来最切实的感受京都的富饶和繁华,一是为了震住他们被小国家惯出来的骄傲和飘飘然,二是为了勾起他们的欲望。 这可是一片最富饶的传教地,作为第一批跟着过来开荒的传教士,只要能在这里落地生根,那无论是生活质量还是权利富贵,都要远超他们在西方国家的待遇了。 百万人的大城热闹起来,是极为震撼的,不仅这些只知道无脑尖叫感叹的祭司,连江浅夏因为自己的“不死”而有些低落的野心,都被重新激发了出来。 “这么多人,就算天才是万里挑一,十万里挑一,都足够我攒够第一波学生了吧……能教导使唤这么多优秀的人才,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 好为人师是汉人的天性,也可以说是陋习。 长辈在家里念叨小辈那叫炫耀和古板,可江浅夏现在可是妥妥的大乾知识储备第一人! 天文地理物理化学,就没有店主须知指南里没有的好吗! 谁敢说她是纯炫耀?两巴掌抽过去都没处给他说理! 江浅夏虽然头十几年成绩还算勉勉强强能看,但被真正的学霸和天才碾压的无奈和习以为常,还是深深印刻在她脑海里的痛。 现在总算能翻盘了,她能当先生了!所有天才在她面前,都得恭恭敬敬,用尊敬和崇拜的眼神看着她,叫她一声先生! 无论他们今后做出了多大的成就,在史书上占据多少笔墨,都绕不开她这个先生! 名留青史是超越了生命和时间的荣耀,一想到后世那么多学者专家把她当传奇一样的给学生上课,讲着她的生平。  “两千多年前,大乾曾出了个惊艳绝伦的奇女子!她以随军厨娘之身出世,最后却爬上了大乾权力阶层的顶级圈子,教书育人,学识之广,简直无所不包;经商赚钱的思路,更是被各大公司总裁认真学 习……” 像后世调侃王莽是穿越者一样,一定也会有大叫着“卧槽”的学生,瞠目结舌的指着文献资料,说她是个穿越者的吧。 哈哈,她这个货真价实的穿越者,可不能落了穿越者的名头才是。 借着拾慧馆开馆的筹备,江浅夏依旧没有搬回古府,而是赖在自己的府宅里,顺便把古黎也给拐上门住着,不回去了。 小叔子古焱来探望了一次,但好像对自己亲娘做出来的事儿十分羞愧,所以连晚饭都没留下吃,只仔细的看了江浅夏是不是黑了瘦了,小侄女有没有长的白白胖胖,就红着眼眶,逃也似的跑了。 他走的时候江浅夏没挽留,因为压根儿就没当一回事,毕竟她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主谋也不是古刘氏。 可没想到,隔天她就收到消息,古焱这文质彬彬的傻小子,身上软趴趴的连点肌肉线条都没有的书生,竟然背着行囊,跟着换防的军队,远赴边疆赎罪去了。 “不用担心焱儿,他身体里流的是古家的血,战场是他抹不开的归宿。” 白了古黎一眼,江浅夏修书一封,让边疆的万宝阁掌柜多照看着点儿,虽然去军队里锻炼一下也好,但也不能真让小少爷去活受罪不是? 处理完古焱的事儿,想到现在古府那偌大的宅院里除了仆人,就只剩下古刘氏一人冷冷清清的守着祠堂,江浅夏就一阵漠然。 犯了错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让她长长记性也好,否则老是没脑子的被人忽悠着当枪使,徒增笑柄。 时间转眼过去好些天,江浅夏和无涯等人忙的脚不点地,连古黎这个武将都被拉来写贴在书架上的书单。 没办法,从店主须知里抄录下来的书,都印刷了好多出来,一箱一箱的放着了,可司晨带着暗内偷来的孤本手抄书,却还来不及整理。 书房里,埋头苦抄的几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紫苏第一个受不了,借着照顾小小姐的名义跑了,江浅夏羡慕的看了一眼,又认命的埋头继续。 没日没夜的抄书单贴书架,熬到十五之前,总算是把空空旷旷的拾慧馆给填了个六成满。 占地几千亩的巨大建筑区,划分出了住宿区、教学区、图书馆、自习室、食堂、健身场地、休息区、娱乐室,甚至还有光彩熠熠的十几座琉璃大棚,专门用来种植蔬菜,供应拾慧馆的人员食用。 整个拾慧馆的景致除了让大师级的工匠做设计,还偷摸着参考了许多大儒和文臣的别院府宅,现在游走其间,江浅夏都有种眼睛不够用的感觉,算得上十步一景。 只把住宿区和食堂、图书馆走了一遍,江浅夏就坦然的接受了自己靠双腿今天绝对丈量不完整个拾慧馆的事实,拍拍屁股停下脚步,窜进大棚里挑选今晚的食材。 明日就是拾慧馆开馆的日子了,除了古黎被打发走之外,江府上上下下都暂住拾慧馆,准备明天开门迎客! 踩着落日的余辉,紫苏有些担忧的垫着脚尖往正门的方向看去,小声的道:“主子,咱们的馆阁建的这么偏远,路都是咱们自己新修的呢,明日真的会有人来恭贺吗?” 要是门可罗雀或者只有武将来捧场,那可要闹笑话的啊。 江浅夏老神在在的摇着团扇,缓缓道:“放心,别的不敢说,京都附近的大儒们,肯定爬也会爬来的。” “啊?为什么呀?” “因为你家主子我,派人今晚半夜,就把他们家里古籍被盗的事情通知他们啊。” 想到明天那些大儒们气急败坏又焦急上火赶来的样子,江浅夏就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颜。 紫苏被自家主子的恶劣和臭不要脸给惊呆了,白芷茫然的看着天,有种这辈子是不是就要跟着主子一条道走到黑了的决然。 喜滋滋的搓搓手,江浅夏得意洋洋的拉着无涯和跟来的厨子霸占了崭新的厨房,煎炒煮炸一通忙活,吃的大家斗志昂扬。 第二天天刚亮,仆役们就精神抖擞的爬起来,用柚子叶泡的水洒在通往正门的主道上,盖下那层薄薄的灰尘,也算去了晦气。 把该收拾的收拾好,主仆上下悠哉吃完早饭,在山脚下盯梢的鬼奴前来汇报,第一个客人的马车已经飞快往这边来了。 “主子,您猜猜看,这第一个客人会是谁?” 无涯难得有兴致,浅笑的眯着一双桃花眼,看的江浅夏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 “……按心理学来推测,第一个来的,一定是受损失最重的。” 抬头看天,江浅夏心里升起一阵不太好的预感。 “京都最有名望的大儒,好像是崔茂山先生?” “嗯,主子记的不错。” 崔茂山,那个在她成亲当天被古刘氏忽悠着来堵门考校她的学问,最后被气的吐血的耿直的老先生。 听说他后面真的就遣散大部分弟子,只留下少数几个他觉得很适合读书的苗子留在身边细心教导,但那些文人诗会酒会,却再也不见老先生风流儒雅的身姿,想见他一面,简直难如登天。 但不可否认,耕读传家的崔家,肯定是名望和钱财都不缺的,而收集孤本善集,除了有这个雅致和毅力,最重要的,就是要有钱…… “那啥,你们暗内的人,不会这么不要脸的专盯着老先生一个偷吧?” 无涯脸皮抽了抽,闷咳道:“主子,是您说要去大儒府上偷书的,而且要求的量极大。” “量大你们也不能捡着一家偷啊!” 江浅夏急了,团团转了半天,干脆咬牙提着裙摆跑出去正门守着,让白芷把药箱准备好,就等着抢救老先生了。 太阳还在山腰后边儿慢悠悠的爬,古拙的宽大马车就顺着青石路面,稍微放缓了速度,不紧不慢的驶来。 看着那大的不正常的马车驶来,江浅夏犹豫的跟紫苏咬耳朵根。 “你说,老先生不会气不过,把家里人都带来了,准备砸场子吧?” 紫苏一听也紧张了,绞着绣帕埋怨道:“主子您可别说了,一会儿要真打起来,咱们可得躲快点儿!真是的,您又不是没钱,出钱买书,总比偷了还告诉人家,让人家打上门来强啊!” “你知道什么?以你主子我的名声,我要买书,你确定他们会把书卖我,而不是吐我一脸唾沫星子?” 紫苏无言以对,欲哭无泪时,马车驶到跟前,驾车的老仆笑眯眯的拱拱手跳下车架,撩起车帘,露出里面堆积的满满的书,和独自蜷缩在角落,有些狼狈的崔茂山。  “呵呵,拾慧馆书库还有空余处否?老夫给贵女送书来了。” 第265章、阳版印书 目瞪口呆的指着堆的满满的一车厢书,除了大多数线装本看起来还算新,剩下的全是纸页泛黄发脆,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老古董。 在角落里,江浅夏还看见了一卷一卷的竹简卷轴! “这些书……都是给我的?” 指着自己,江浅夏有点恍惚,老先生是不是被她刺激的都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 “呵呵,贵女好像平日里对古籍也没什么关注,所以这些书不是给你的。” 崔茂山呵呵笑着,有些羡慕的看着威严庄重的拾慧馆大门,略微不好意思的道:“老夫的书,是想送来拾慧馆供大家研读的,都是老夫一生搜集来的心肝宝贝,能不能算做借?” “能能能,当然没问题,但是租金可就没有了。” 嘬着牙花子小心翼翼的捻起一页书,江浅夏有点头疼的道:“这些书保存起来,花销可不会小,而且给所有人拿着看肯定是不现实的,撑不过百十个人怕就得全散了。” 心里一紧,崔茂山眼巴巴的看着江浅夏。 他自然是知道这些书的状况的,所以平日里在家中,连最宠爱的孙子敢碰一下都得挨板子。 可这里许多书都可能是孤本了,先人的智慧流传下来不容易,说是字字禅机都不为过。 要是等他死了,哪一天家里出了败家子把书怎么了,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被崔茂山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江浅夏搓搓手,试探着道:“您老要是真想这些书籍上的内容能重见天日,要不咱们就先用专门保护古籍的保护液先刷一遍,然后顺带着重新版印个几十本出来,随便大 家看?” “贵女是想印制阴版还是阳版?” 努力不把自己的兴奋表现在脸上,崔茂山脸色有点泛红,下意识的去看车厢里的书,脑海里搜寻着哪几本是最好的,可以厚着脸皮鼓动她印阳版。 阳版的花销可大得多,一套书的雕版刻下来,得数月有余,还得多名工匠配合。就算她是万宝阁的大掌柜,这么几本书算下来,也是笔不小的开销啊。 要知道现在整个大乾,每年能印阳版的书就没几本,多少文人儒生为了争取阳版的名额,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去争斗啊。 “什么阴版阳版的?”江浅夏莫名其妙的看向无涯,有点不确定的道:“咱们自家的印刷厂的模子,好像都是阳刻的吧?” 无涯似笑非笑的看了崔茂山一眼,忍着笑轻声道:“不错,阳刻的省油墨,看着也干净,主子您当时是这么说的。” “全,全是阳版?” 崔茂山极其高兴,又有些唏嘘。果然,读书还是得有钱才成,他们这些七老八十的老不死为了阳版差点翻脸,人家厂里却全是阳版,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明白崔茂山在感叹个什么,江浅夏随便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上百本书要重新翻印,量倒也不算太大,应该小半个月就能弄好吧。 “行吧,那就谢老先生深明大义了,来来来,手脚轻点儿把书直接搬去复印室,让他们现在就开工吧,随便弄一本先印刷两本拿出来,下午给老先生看看,好让先生安心!” 随意的指挥着仆役们弄来一辆辆干净的小推车,把书小心翼翼的搬到推车上,就准备往复印室跑。 恍惚了半天的崔茂山猛的抓住江浅夏的手,惊惶的看着仆役们蚂蚁搬家似的来来回回,嗫嚅了半天,才嘴皮子哆嗦着问出声。 “贵女刚才所说的,下午,下午就给老夫看看……” “您老要是等不及了,我让他们快点儿,大概一个多时辰之后也能拿到手?” 误以为他嫌慢了,江浅夏冲小管事打个招呼,管事咧嘴一笑,讨巧的抽了本不算厚但也不是最薄的书出来,举着嬉笑道:“掌柜的您看这本成不?” 薄薄的书大概也就几十页,因为是手书的,所以算下来也没多少字,排版轻松得很。 “成,去吧,还有说了多少次了,在这里要叫我馆长!” “是!馆长那小的这就先去忙了。” 冲已经傻眼的崔茂山一鞠躬,管事小心翼翼的把书放在木盒里,抱着飞奔而去。 “一,一个多时辰?” “哎哟您别哆嗦啊!深呼吸!您要是在我地盘上出点什么事,我还活不活啦?”  崔茂山抓着她的袖子已经抖的不成人样了,江浅夏焦急上火的扶着老头找阴凉处坐下,捏着鼻子强行给他灌下去半碗咸甜水,得知他没吃早饭就赶来了,又给他找了点早上大家吃剩的包子小米粥喂下 去,看他脸色缓和过来了,才松口气坐下。 “您老这是激动啥呢,怕我把您的书给私吞了还是咋滴?” 没好气的白了老头一眼,江浅夏就听无涯咳嗽两声,低声道:“主子,崔先生应该不知道活字印刷的便捷,误以为是雕版,才如此惊疑。” “神经病才用雕版印刷,是人工费便宜还是木料便宜啊?” 下意识吐槽一句,江浅夏才愕然的瞪着笑的和桃花妖一样的无涯,震惊道:“卧槽!你们不会是把活字印刷术就藏着咱们家的印刷厂用,没告诉别人吧?” “主子您是不是傻?您知道市面上一本阳版的书得卖多贵吗?咱们的书印起来方便,又省钱,比市面上的便宜几文钱也能赚回好多钱呢!” 紫苏小家子气的抱着手,特别嫌弃的道:“谁家有这技术不是藏着掖着的拿来传家,就您老败家!” “活字印刷……是何物?” 崔茂山感觉自己今天愚钝无比,但听到这词,心中却痒如猫抓,忍不住老脸通红的小声问了一句。 见紫苏这小丫头看过来,崔茂山羞愧的额头都在冒汗,马上举起手赌咒发誓道:“老夫只想一饱眼福,决计不会把技术外泄出去,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呢,这活字印刷术要是不推广出去,我以后要大批量印书的时候,找谁给我帮忙啊?”  被自家人的护食和对技术的保密程度弄的哭笑不得,江浅夏不得不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们别鼠目寸光的成不成?以后除非是我让保密不得外传的技术,否则只要咱们弄出来的,就全传播出去,不得私 藏!” “啊?您这么大方可不成,咱们生意还做不做啦!” 紫苏可不怕江浅夏这个当主子的,直接就跳着脚心疼的嚷嚷起来。 “主子我做过赔本的生意没?”  懒得解释什么叫产业规模化和产业链,江浅夏斜睨着哑口无言的小丫头,没好气的道:“钱是赚不完的,这么斤斤计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饿着你呢。” 第266章、谈条件的大儒 活字印刷术,一种在后世看来十分普通,但却实实在在把文明和知识传播的进程猛的提升了好几节的神技。 江浅夏连3D打印都见识过,对活字印刷术,那就是一种实在没办法才选用的“低效率”技术。 所以趁早带着崔茂山去见识了一下活字印刷术是怎么检字和排版印刷的之后,就只能十分淡漠的看着老头激动的像个得到了天大的礼物的孩子一样,兴奋的恨不得推开工匠自己上。 身为现代人骨子里的骄傲,让江浅夏实在是没法儿跟着老头这么瞎激动。 等老头最兴奋的那头过了,便好说歹说的把人给忽悠出来——没瞅见复印室的管事脸都黑了吗?再待下去,被江浅夏培养的只注重效率的匠人们,就要发脾气赶人了。 一步三回头的被拽走,路上崔茂山还在频频感慨,这技术简直神乎其技,以后不用抄书抄的眼花手疼,还不容易出错了。 “贵女,老夫以前对贵女多有冒犯,今次得见此神技,贵女还能有心将其分享给他人,如此胸怀,让老夫深感惭愧和敬佩。” 突然停下脚步,崔茂山分外郑重的抚平衣裳,一板一眼的拱手深鞠而下,羞愧道:“在贵女大婚之时为难于你的罪过,老夫无从辩解,只能自认目光短浅,识人不清。” “还望贵女,见谅!当然,如有老夫可以补偿的地方,贵女尽管提,老夫定当义不容辞!” 看着崔茂山真诚又急于想补偿自己的模样,江浅夏真是不得不感慨,老一辈文人确实是有风骨的,虽然很多时候耳根子软了点儿容易被当枪使,思想也古板不与时俱进,但人品确实没得说。 本想安慰老头不用介怀,反正当时她没吃亏还把他给说吐血了,还惹来了皇后娘娘顺势接过了古府内库的钥匙,算是因祸得福。 但既然老头这么诚心诚意的想赔偿,她好像也刚好有用得上的地方? 猫眼眯着转两圈,跟在旁边的人就知道她又有鬼主意了。 笑容满面的把老头扶起来,江浅夏眉眼弯弯的道:“老先生确定只要浅夏有所求,您老就答应?” 答应的话都到嘴边了,崔茂山又犹豫了一下,有些尴尬的道:“咳,得不违礼法才是……” 哭笑不得,老头是怕她下套坑他是怎么滴,她人品有这么差? “放心!没别的,就是请您老来拾慧馆常住,干您的老本行,当个教书先生!” 好老师不容易找,现在有现成的大儒上赶着求着她提要求,江浅夏要是再错过,可就不配奸商的名头了。 “不成不成,贵女别调侃老夫了,经贵女上次一番教导,老夫深感自己误人子弟,现在身边只留着几个爱徒,战战兢兢的教导,生怕埋没了他们的才识。” 崔茂山一脸唏嘘,脸色都灰暗了几分,显得无比苍老。 “今日得见拾慧馆内的无数藏书,再窥探到了活字印刷的神技,老夫更觉自己见识浅薄,当不得先生一职啊。还请贵女另想一个,别为难老夫了吧。” “唔……您好像想多了。”  江浅夏扶着他慢慢往大门走,丝毫没有顾及大儒面子的意思,十分耿直的道:“拾慧馆教的东西,九成九您肯定是不知道的,但您也不需要知道,毕竟都是分科目的东西,您只需要教好国学这一科就成 ,其他的不用您操心。” “分,分科?” 没觉得被轻贱了,崔茂山早已到了宠辱不惊的地步,所以只是好奇的等着江浅夏解释。 “分科,就是划分不同的科目。” 边走边解释,江浅夏仔仔细细的把各种科目的重要性讲解了一遍,并着重解释了,学生学习众多基础科目后,可以根据自己擅长的和喜欢的方向进行钻研深造的好处。 简单来说,她开拾慧馆,要的不是全才,而是有一定公众基础常识后,深造提高的专才。 大乾缺的,也正是这种专才。 认真的看着陷入沉思的崔茂山,江浅夏严肃道:“我需要您做的,不仅是教导他们先人的智慧,更重要的,是塑造他们的品德,全面灌输他们忠君爱国,为国为民的思想。” “我以馆长的身份定下第一条馆规——没您考察批准的学子,无论专业成绩多么优秀,也永远不得毕业,更不得踏出大乾一步!” 严厉铿锵的语调,让崔茂山心忍不住跟着提了起来。 “同样的,只要是您批准毕业的学子,如果有投递叛国的行为,您也要受到一定的处罚。” “胡说八道!老夫教书育人一辈子,就算误人子弟了,可德行一块上,老夫敢说,老夫的所有学生都是最优秀的!” 梗着脖子把枯瘦的胸脯拍的“啪啪”空响,老头激动的唾沫横飞,恨不得指天发誓给自己的学生作保。 “那就成了,在品德一块上,就拜托老先生把关了。”  春风化雨般暖暖的笑出声来,江浅夏趁着老头愣神的空当,麻溜的让人把馆内专门给先生定做的儒袍拿来,往老头怀里一塞,再给他一串钥匙,让他随便去教师住宿区挑一栋房子,就算把老头套牢了 。 “唉,说实在的,您老是不是忘了,陛下决定开办拾慧馆的时候,还任命您和白云道长当副馆长的,主要的事儿都应该你们来做的好吧?现在倒弄的跟我拉壮丁似的了。” 崔茂山是真正的老好人,她能想起来把这个副馆长的位置还给他,她心甘情愿。至于白云道长……再议吧,反正陛下看样子也忘了当初下的命令了…… 迷迷糊糊就成了拾慧馆的第一个……不,第二个先生,崔茂山哑然失笑,也不推拒,直接钻进自己的马车里把衣裳换上,再出来时,容光焕发。 比江浅夏这个出钱出力的还积极,老头给椅子都不做,就挺直了腰板,垫着脚尖等着迎客。 而此时,太阳才刚刚从山后边儿露出头来,草地上的露水都还没蒸发干净呢。 没等多久,马车牛车便陆陆续续的赶来,看车夫的穿着,就知道第一批来的,还是一水儿的大儒。  有丢了珍藏书籍,还没下车就扯着嗓子开骂的;有满不在乎,拉着仆役就问其他被偷的书放在哪里,想先去一饱眼福的;还有家里贫寒,喜滋滋的把剩下的书全拉过来,让江浅夏这个土财主帮忙看护 ,自己也要来当个打扫的杂役,只求能尽情看书的。 江浅夏站在一边很是欣慰,自己才挑选的先生,自然的接过了招呼这批“恶客”的责任。 先占着辈分和名声,把叫嚣着还书的老头子们臭骂一顿,倒赶着让他们回去把家里剩下的书也挑好的送来。 再从那些个只想看书的书呆子里边儿,挑出还算靠谱负责的,一人打发一套先生的衣裳,让他们换上住在这儿跟着教书。  还别说,被崔茂山选中的人,虽然满脸的不情愿,但一听能吃喝住都在这儿,每天教导学生最多也就半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就能看书和互相交流感想后,纷纷耿直的接受了任命,连工钱是多少都没打 听。 最后那些个倾家荡产买书读书,穷的比江浅夏农庄上的农户都不如的,当然也被收留了下来,能教书的教书,不能教书的,让他们帮忙当图书管理员,他们也感恩戴德的就准备立马上任了。 反正吧,这一批恶客是来的最早,却也完全不用招呼,转眼就打发完了的。  接下来那些慢悠悠的前来看热闹,香车骏马,熏香酒气不断的客人,才是江浅夏硬着头皮也要展颜招待的“钱包”了。 第267章、赞助费 “啊哈哈哈哈,各位大人来挺早啊,来就来吧,这大包小包的,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江浅夏的笑容真是十万分的真诚。 和前边儿那批大儒比起来,后边儿来的大人们,可就要豪爽的多了。 香车就没见单独来的,后边儿多多少少都跟着拉货的马车,上面堆满了各种礼品。 大红的绸带子裹着虽然俗气,但想到这些绸带最后也能废物利用,江浅夏就不嫌弃了。 文臣武将带着的礼物,也显出了极大的不同。 武将可比文臣们穷多了…… 有拉一车大刀片子来的,有送长弓配标准箭矢的,地位高点儿的直接拉了几具强弩来,文臣看的脸皮直抽抽,却也没法儿说什么。 毕竟,江浅夏除了拾慧馆馆长这个区区五品的官位之外,还有个将门大妇的头衔在。 人家将门乐意把拾慧馆布置成堡垒,其中没有三位老帅的示意和陛下的默许,这些个粗人也不可能真的一水儿拉些兵器过来。 文臣的礼物品种要多些,但也绕不开文房四宝和那些雅致的小摆件之类的,江浅夏期待的直接送真金白银的,那是一个都没有。 但金银摆件,美玉古瓷等价值连城的东西,占得比例却也高的吓人。 随便扫了一遍礼单,江浅夏就苦笑着看向穿着普通长袍的宰相宇文轩,反正来的文臣都揣着手,全自觉的站这腹黑的老好人身后了,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来先礼后兵谈判的了。 “嫂子,我们还有事儿忙呢,这边你自己看着办啊,入学的人咱们清点完了,下午一批给你送过来!” 说话的是林渊,跟在他旁边,一个劲的冲文臣挑衅的挤眉弄眼的,是肖酒。 余家兄弟不用说,应该是被打发去挑选来入学的小子去了,毕竟将门的孩子吧,都使惯了刀枪,对上学这事儿简直就是阵营的排斥,要让他们乖乖就范,还是要有点武力值的。 林渊这一年沉稳了许多,古黎和她都去了西南,京都除了三位老帅,年轻一代的基本就靠他一人支撑。 相比林帅对她的愧疚,林渊倒是显得坦然得多,他知道她不会介意,也完全没有和她客气的意思,但心里却始终卯着劲儿的想给她补偿。 估计到那时候,他才会把现在这副精英样褪去,重新变回那个有些腹黑,喜欢装文弱的将门军师吧。 洒脱的挥挥手示意没问题,江浅夏既然顶着将门大妇的头衔,就不可能不照顾将门子弟入学不是? 等武将们风风火火的散开去给拾慧馆装防御工事了,江浅夏才冲等了半天,但没有一丝不耐的宇文轩行了一礼,强打起精神来应付。 “宇文大人,咱们开门见山的谈谈吧。” “呵呵,江馆长能如此爽快,吾所愿也。” 一开口,宇文轩就把江浅夏挤到了一个极为不舒服的位置上——江馆长。 不是可以耍赖撒泼的常瑞贵女,不是一定会有偏颇的将门大妇,而是必须做到公正,或者表面上公正的拾慧馆馆长。 宇文轩这样的老狐狸,要是对上一般的精明人,对方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可江浅夏不是一般人。 她不要脸。 “咳,各位大人的来意,浅夏也清楚,甚至有点受宠若惊了。” 扫了一圈,见到多位喜欢在朝堂上跟自己抬杠的大人,看着他们身后跟着的公子,江浅夏有些骄傲。 “浅夏自觉一向不受大家待见的,开拾慧馆,也考虑过只有平民和将门子弟入学的情况,没想到各位大人这么给面子哈?” “馆长多虑了,虽然馆长平日里多不拘小节,看似癫狂,但所作所为,却频频让人眼前一亮,不得不由衷的佩服。” 宇文轩语气真诚的道:“即使很多时候政见不同,但对馆长的学识和见闻,咱们同朝为官,自然是看在眼里,敬佩在心的。” “如今馆长以大财力投入拾慧馆,又眨眼间就多了这么多大儒入馆教学,我等要是再井底之蛙般的没有远见,那就真该收拾东西告老还乡了。” 这话的意思,她可不可以理解为,就是因为知道她难搞,所以才要派孩子来向她学习? 师夷长技以制夷,这是把她当要先学习再攻克的大敌了啊…… 暗暗翻个白眼,江浅夏厚颜无耻的放松了身子,懒懒散散的打马虎眼。  “那啥,您刚才也看见了,将门的人不讲道理,下午就要给我拉一批学生过来了。馆内的先生数量也少了点儿,为了控制教学质量,这个入学的学生,还是要进行一定筛选,也要给平民子弟留点位置的 嘛。” “要是将门子弟也跟着一起考核,那我们就没话说了。” 吏部尚书沈安没沉住气挤兑了一句,就听江浅夏无赖道:“他们肯定是不考核的啊,我一个当嫂子的,子侄来听个课还要把人往外赶,这么不近人情的话您能说出口,我可做不出来。” 差点没气的直接挽袖子,沈安黑着脸把自己的嫡子抓出来,恶狠狠的往江浅夏身前一推,梗着脖子耍横。 “反正老夫今天是一定要把宾白送进拾慧馆的!你要是拒不接收,那老夫就去皇上面前告你偏袒武将,无视文臣!” 沈宾白一脸尴尬,低着的头连抬都不好意思抬了。按岁数他比江浅夏还要大几岁,可却要求着给人家当学生…… “我怎么就无视文臣了?我就算无视文臣又怎么样?我特么自己花钱开个书院,还不能自己挑选学生啦?”  来硬的江浅夏最喜欢了,撩起袖子声音直接压过沈安一头,抬着下巴挑着眼,挤兑道:“还是沈大人要给拾慧馆拨款,以后拾慧馆的所有花销由您府上走?要是这样,那我没二话,把沈公子供起来都成 !” “你你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么大的拾慧馆,以江浅夏那奢华惯了的性子,一年的花销绝对是天文数字! “好啦好啦,沈大人你稍安勿躁,馆长或者说院长大人,你也别戏弄我等了。” 宇文轩一副和事老的模样插进中间,苦笑拱手,做足姿态,让江浅夏还真不好接着撒泼了。 “院长大人到底有什么要求,只要我等能接受的,尽管提如何?” 马上收起刚才的刻薄脸,江浅夏笑眯眯的虚扶着宇文轩的胳膊,邀往一边的小亭子。  “既然各位大人都这么真诚了,那咱们就来聊聊赞助费的事儿吧……” 第268章、优先挑选权 赞助费,和学费不一样,因为考虑到平民子弟的入学需要,江浅夏压根儿就没准备收学费。 但她又不可能真的一分钱不收的白教学,否则这么大的拾慧馆,加上后期要补上的各科专业器材,她的经济压力就太大了点儿。 所以,就干脆弄出个赞助费的名头,准备专坑有钱人。 “拾慧馆呢,是没有学费的,也就是说,学生只要通过考核,都能免费入学。但是各位大人肯定是不好意思占我这么点儿便宜的对吧?所以给我点儿赞助费帮衬一下,对大家都有好处嘛。” “有什么好处,老夫可没看出来。” 沈安气呼呼的翻白眼,虽然不在乎银子,但就是不想让江浅夏得逞。 用看熊孩子的眼神看了沈安一眼,江浅夏才耐着性子,敲敲桌面,眯眼道:“各位大人把孩子送进拾慧馆为的,肯定是把有用的学识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各位可要想清楚了,拾慧馆的底蕴可不是这么简单的,随便一科都能让人穷尽一生去钻研探索,你们想把有用的东西包圆了,那可真是有点为难公子们了。” “院长的意思是?” 宇文轩直接放弃了馆长这个不伦不类的官职名,亲切的称江浅夏为院长,认可了她对拾慧馆的绝对掌控权。 犹豫了一下,江浅夏抬头看着亭子顶的精美雕刻,抱着手决定把得罪人的话说在前头。 “说实话吧,各位大人的公子,我是真看不太上眼,特别你们不约而同的全把嫡子给弄来了,还不如把家里最不受宠的给我呢,好歹打骂起来方便点儿,你们也没空为了个庶子找上门来跟我较真。” “打骂?你收学生就是为了拿来方便打骂的?!” 沈安很是忧心的抓住儿子的手,生怕江浅夏公报私仇。 沈宾白却只能苦笑,安抚父亲贵女不是这个意思。 “大家讲道理啊?我一个做先生的,看学生顽劣不顺眼,还不能打了?” 翻着白眼,江浅夏不耐烦的道:“不能打的趁早拉回去,别来丢人现眼啊,我对太子都没留过手,别指望我上火了能对各位大人有什么顾虑。” 大乾崇尚仁孝,尊师重道在道德中更是占据极重的分量。 别说打学生了,就算打死了,那也叫清理门户,没有真凭实据,谁都会偏袒先生,觉得是学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先生才会下此狠手。 当然,能在大乾当先生的,自身的道德水准和学识一定是有口皆碑的,所以也不会出现那种有虐待心理的畜生先生,这么一来,先生打学生就更是理所当然的了。 可在场的文官,虽然都对江浅夏的渊博知识恨的咬牙切齿,不得不承认她有这个能力,但对她那小肚鸡肠的人品,却也了解颇深。 别的先生干不出公报私仇的事儿,她可不会犹豫。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宇文轩微微皱眉,想了一会儿,问道:“院长身为先生,要是学生做的确实不对,那责骂处罚也是应当。不过这赞助费的好处,院长是不是再给大家说明一下?” 被宇文轩提醒,江浅夏才恍然想起,话题好像不知不觉就被带偏了? 恨恨的瞪了插偏话题的沈安一眼,江浅夏才清了清嗓子,干巴巴的道:“反正这个赞助费,是一年给一次的。” “你们可以选择赞助某个学科,从该学科毕业的优秀学子,你们有权利优先发出邀请。” “记住,只是邀请,我的学生要是不愿意去,你们是不能强迫的。” 警告的瞪视一番,江浅夏才继续道:“你们也可以选择赞助某个看上的学子,支付他在学院中的所有花销,待他毕业后,直接让他为你们效力,当然,只有毕业头三年的效力,人家可不卖给你们。” 三年,太少了点。但既然女夜叉没说不能往下续,那其中可运作的空间就很足了。 “除了具体赞助某个学科或者某个学生之外,给拾慧馆的赞助,也是每年一次,你们要是觉得赞助学院让我占便宜了,当做你们孩子的入学费也成。” 江浅夏似笑非笑的低头摸着茶碗的杯沿,低声道:“说真的,各位府上的嫡公子,来学院待个一年半载的镀金也就成了,要真想学学问,还是让庶子来。” 虽然拾慧馆内高级课程同样有心理学和管理学这样的“官场实用”科目,但说真的,在学院里学习理论,远不如这些嫡子的父辈言传身教,直接把他们带入官场打磨。 同样的时间,真正在官场上混出来的,绝对比学院派研究还不够深入的学子,要掌握的多。 所以没必要的,他们来学院里,起不到一点好的作用,因为身为嫡子,他们的前途早就是和家族利益捆绑好的。 除非惹怒了陛下全家被贬谪,否则前路一片坦荡,他们不可能,能比没什么依靠的庶子,花更多心力在学院的学习上。 更何况江浅夏是准备把学院最少六成的学生都从平民中挑选的,到时候要是平民招惹了这些个嫡子,她光处理阶级纠纷就得心力交瘁了。 相比起来,庶子就没那么大架子,稍微敲打一下,好管理得很。 想了想,江浅夏认真道:“各位大人其实不用担心嫡子的地位,毕竟学院里所教授的知识,更多的还是要用在实际的地方。” “说白了我还年轻,我有能力也有时间让大乾无论是民生还是影响力都再上一个台阶,我需要为陛下和太子,储备更多的,可以散去地方上做实事的专业人才。”  “各位大人的嫡子,就算下地方,也是去攒资历的,最终是要回京当家的。这样的学生,我可以现在就告诉大家,除非他们自己才华横溢到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否则,我是不会花太多心力在他们身上 的,不值得,浪费我的时间。” 江浅夏话说的已经无比直白了,连自己后续的打算都说的一清二楚,没有藏私的地方。 宇文轩有些惊叹于她的野心,但更欣赏她不畏外界压力的特立独行。 她做她想做的,为她的目标清晰的画下道来,不拐弯抹角,也知道,他们这些同样希望大乾国力昌盛的文臣,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好吧,只要院长不嫌庶子顽劣,那和嫡子一起,就统统拜托院长教导了。” 看着第一个妥协的宇文轩,江浅夏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老狐狸竟然没进套,虽然同意庶子入学,但嫡子也不放过的来学习,无论能学多少,最少嫡子对自己的庶弟有几斤几两是有底了,到时候进退自如,庶弟简直就是为嫡子打工的一样。  本来还想埋点导火索,以后要是真和文臣翻脸了,能挑拨他们自己先乱起来,现在看来,还是做的明显了一点啊…… 第269章、找供货商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一年给学院的五千贯赞助费,对京官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所以文官一下子分为了两波。 一波是宇文轩这样的权臣,除了宇文轩之外,其他的四品以上的权臣,都表示只会把庶子送来,至于嫡子,路早已经安排好了,没必要来折腾。 另一波则是些没什么实权的散官,虽然是京官,但活的却拘束的厉害,去地方谋发展,反而是更好的路。 这时候,多一个能来拾慧馆读书的儿子,简直就是给家族多造了条路出来。 所以第一次,他们把嫡子庶子的偏心丢到了一边,让所有到年纪的庶子,都来拾慧馆碰碰运气,难说就真的出了个有天赋的呢? 把文官里要入学的子嗣名单记录下来,看着总数才堪堪达到两百人的名单,见惯了大场面的江浅夏很是嫌弃。 把文官们打发走了,在大门外期期艾艾探头探脑不敢进来的富商们,才顶着被太阳晒出来的一身汗,赔着笑脸,手里大包小包的和儿子一起提溜着礼物,等着被“接见”。 文官们离开时,富豪们自动自觉的弯下腰去,在大门两边排好,把路让出来,恭送那些大多数家底都没他们厚,但却有权利对他们颐指气使的官员离开。 江浅夏在一旁看的心酸,想提升商贾的身份地位,却又十分明白,现在还不合适。 忍下心中的胡思乱想,江浅夏热情的迎出校门,把受宠若惊的商贾们全弄到了会客厅里。 足有两个篮球场大的会客厅里被塞的满满当当,能在京都扎根的商贾,都是标准的机会主义者,他们知道,这是一个让孩子脱离商籍,一步登天的好机会,而且很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就算大乾风气再开放,那也是免不了重农轻商的。 有学识的大儒们,对没钱没势的农家子弟,那叫一个和颜悦色,可对上商贾的孩子,却大多带有一定程度上的偏见。 有的为了不被人说是贪图商贾的学费,甚至直接把商贾的儿子拒之门外,不屑去教导。 现在有机会让孩子一口气拜那么多大儒为先生,他们当然要豁出全力来争取入学的名额了。 坐在上座,江浅夏轻笑着示意大家别拘束,“陈掌柜李掌柜”的招呼一圈,才有些奇怪的道:“看掌柜们都挺上心的样子,怎么会落到现在才来?” “呵呵,大掌柜的说笑了,咱们其实天不亮就到了,这不得先等贵客们先来吗,咱们人微言轻,等等不碍事,插到前头,倒成了不识好歹的棒槌了。” 愣了一下,江浅夏对这些商贾的识时务叹服不已,竖起拇指换来他们的一阵大笑。 够透彻的啊,知道要是他们和大儒文臣一起来,她就算再看得起他们,也得先把另外两波安抚好了,才能腾出手来招待他们。 现在只是稍微在马车里等一会儿,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不说,还有足够的时间坐下聊,更换来她的善意…… 不愧是最老辣的商人,对人心琢磨的够深刻。 摇头笑笑,江浅夏正色道:“大家都是同行,那我就不多客气,开门见山的说了。” “诸位家的孩子,只要不是天生痴傻的,你们觉着还算机灵的,无论识不识字,只要年龄在八岁到十四岁之间的,我全收了。” 没想到啥都不考核,连识字都不要求,只规定个岁数,就全收了? 一众等着谈条件的商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个从天而降的馅饼实在砸的脑子晕。 “还是那句话,大家都是同行,我赚钱的本事,想必大家在背后也琢磨过,除了皇上皇后娘娘赏识之外,我靠的,其实就是前瞻性。” 先用赚钱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勾起来,江浅夏才继续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永远是赚的最多的。知道做什么赚钱,知道什么时候有新的商机,咱们这商人才能做得成功。” “所以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得从国家的层面,得从民族的层面,去想问题,别成天就琢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把大家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江浅夏才随意的摆手道:“当然,在场的掌柜都有点岁数了,我是不指望你们能有多灵活了,等儿子出息了,你们给点经验上的指导,让他们别激进的把自己陷坑里就成。” “至于掌握大方向去冲闯的事儿,交给你们的儿子就成。” 自家还只能在店里打打杂的小子,一下子就被有钱有权的贵女给捧上天了,当爹的都乐得儿子被看好,一个个傻乐的都开始畅想自家儿子出息的样子了。 江浅夏等他们嘿嘿傻乐够了,才干脆道:“当然,赞助费少不了,文官们给学院的赞助费是一年五千贯,你们稍微多点儿,六千贯就成,这不为难你们吧?” 家里铺子多的,拍着胸膛说没问题,再多点儿都成,家里铺子少的,六千贯虽然算不得伤筋动骨,但也要咬咬牙才能拿出来。 不过为了儿子能成气,所有人都表示没二话,比斤斤计较的文官可干脆多了。 又一大笔赞助费入袋,江浅夏心情大好的又拿出几张清单来,放桌子上,顺着询问。 “那啥,开饭馆的在场的有几个啊?” 莫名其妙的互相看看,家里有酒楼饭馆的,都自觉站了起来,不知道要干嘛。 别说,汉人爱吃的脾性从酒楼的数量就能看出来,就这厅里,开酒楼的就有十多个。 “哎挺好挺好,拾慧馆有专门的食堂区,到时候每家占一个窗口卖饭,米粮蔬菜家里有生意的记得供应一下,卖调料、锅碗瓢盆的也同理啊,你们自己商量份额。” 一下子就把清单上的东西划去一堆,江浅夏有点不好意思的道:“这么多人吃饭,太贵了书院也负担不起,所以就只能跟大家商量一下,钱稍微比市价低一点儿怎么样?” “当然,那些个精美的大菜可就别上了,那溢价也太高了,以家常小菜为主,荤素搭配好,米饭管饱,菜汤得免费才成。” “钱每月一结,你们自己找管事结账就成。” 说完,江浅夏忍不住感叹,收商户家的孩子当学生是真方便啊,基本上拾慧馆正常运转所需要的各类物资,下边儿的家长们就自个儿包圆了。 只要不想自家儿子在学院里混不下去的,那品质一定是往好了来的,而且不用催不用赶,他们包管比她自己还上心。 可算尝到当院长的甜头了,爽! 站起来的掌柜们又傻眼了,本来都以为这钱是他们自己掏腰包的了,没想到学院还给钱? 而且钱要是从学院走,即使比市价给的低,那他们也绝对有得赚。只是为什么钱是从学院走,不是学生自己给呢? 那么多官家大少,再加上他们自家的孩子也是不缺钱的主,完全没必要啊? “呵呵,钱必须从学院走,不然平民百姓家的穷学生进来了,连饭都吃不饱,我还怎么指望他们能安安心心念书?” 江浅夏喜滋滋的低头继续聊着学院里需要用到的基本生活用品和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从谁家进货,却没看见,这些商贾看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敬佩。  紫苏和白芷站在一旁看的清楚,忍不住骄傲的挺直了腰板,心里就算念叨主子又犯傻败家,那也是带着笑的啊。 第270章、点名要人 谈起生意来,商人的效率那是高的吓人的,特别是这生意有赚头有好处还必须做的情况下,很多扯皮的东西就可以略过了。 花了一下午把所有的契约都签订下来后,江浅夏不好意思的表示没法儿留大家在学院里吃饭——厨子不够。 众人一阵哄笑,拿了大单子的忍不住催问啥时候能把孩子正式送来上学,却得到江浅夏极其不负责的回答。 “看我啥时候能把先生先教出来吧……” 是的,拾慧馆现在虽然图书馆是塞满了各类书籍了,可先生,却只有教国学的大儒们,其他科目的,一个都没有。 别指望她,她文科不如大儒,理科……呵呵,一个在后世数学考试常年不及格,现在算学还不如自己学生的人,能指望她什么! 京都等着入学和看热闹的人,都神奇的发现,拾慧馆开馆后的第二天,又闭馆了。 作为院长的常瑞贵女,从京郊杀回京都,连夜给六部的大人们递去了帖子,帖子不是邀大人们吃饭的,是要人的。  其中工部和吏部、户部被索要的人数最多,三部的尚书大人本想着终于扬眉吐气一回了,上朝的时候聚在一起,都琢磨着怎么给江浅夏这个终于落他们手里的兔子一点颜色看看,没想到等上朝后,却 被这不识好歹的啪啪打脸。 “常瑞,你这一口气就从六部里要去了三十号人,还都是指名道姓点出来的,连国子监算学馆的两位博士都一口气要去了,你让国子监算学馆的其他学子怎么办?” 李广孝有些头疼的看着递上来要人的折子,哭笑不得。 江浅夏乖巧的站出来,先张了张嘴,然后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微臣能说实话吗?” “朕不让你说,你就不说啦?” 没好气的白她一眼,李广孝把厚厚的折子往案上一扔,让她有话就快说。 “咳,那微臣可直说了。” 站直了身子,江浅夏微微侧身,冲六部尚书扎堆站的方向拱拱手,起了个十分悲戚的长调。 “大人们啊!!!” “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除了国学的先生,在咱们大乾真的找不出几个能担任其他学科先生的人才了!” 一开口就把朝堂上的人得罪的干干净净,李广孝无力的靠在龙椅上,连制止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了。 “就说算学馆的两位博士,区区的从九品!从九品!算学一道却是整个国子监里最厉害的两个了!与其在国子监被糟蹋了,那当然是来拾慧馆当算学先生啊!” 国子监祭酒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但人微言轻,实在不敢跳出来和江浅夏刚正面,只能低着头气的浑身直哆嗦了。 “当然,就算这两位算学博士,水平嘛,也还是次了点儿,去拾慧馆后得和其他先生一起看书自学,先把自己的水平提上去一点,才好教学生,不然就误人子弟了。” “呵!好大的口气!”李广孝都被气乐了,歪一边儿用手撑着身子,调侃道:“按你的意思,朕的国子监里,还没人能教你那几个学生啦?” 眼神复杂的看着李广孝,把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后,江浅夏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陛下,说真的,要不是太子殿下把微臣的学生拐跑了,其实算学先生,还真轮不上两位算学博士来当任。” 再叹一口气,转头看向正襟危坐的尚书大人们,江浅夏带着满满的嫌弃和将就,摇了摇头。 “陛下您应该也发现了,微臣从六部要的人,都是些八九品甚至没品级的小官,但他们却是从根本上最了解整个六部如何运作,我大乾的民生是如何管理起来的实干型人才。” “他们经验眼界都有了,只要再系统的教导一下,或许没有上边儿大人们的大局观,但教学生是足够了。” “反正微臣想要的学生,是能真正去地方上改善民生,造福百姓,从根本上能让百姓富裕起来的人才,所以有没有大局观,其实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们的实际技能。” 江浅夏说的认真,李广孝也不免正经起来,抬抬手,示意她继续说。 拱手低头,江浅夏又沉声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大乾能做实事的官员,太少!而且很多位置,其实是用不上官员的,交给商贾都比交给能互相推诿的官员有用!” 文官们又齐刷刷黑了脸,这话虽然没分文武,但谁都能听得出来,这指的是文官,毕竟上战场的事儿,武将怎么都不可能比商贾弱不是? “微臣可没攻击文官的意思,毕竟军中的粮草转运、军械换代,甚至冬日保暖夏日防虫的物资,都是那么的……糙的看不下去。” 看热闹的武将们委屈巴巴的盯着她,古黎眼观鼻鼻观心,自家小厨娘的埋怨,除了受着还能怎么办? “还好我家小叔子去边疆从军了,别看他身子骨弱的和小鸡似的,但帮着我管理京都的店铺运转,对货物的调配可比九成九的军需官都能耐,陛下您可赚大发了。” 李广孝已经懒得理她了,含糊不清的“嗯啊”两声,算是让她赶紧结束自己的自吹自擂,说正事儿。 吧嗒吧嗒说了半天了,口渴还没水可以喝,有些不满的咽了咽嗓子,江浅夏也失了继续打脸的兴致,蔫吧的飞快做结语。 “反正微臣点名要的人,都是在原部门没什么实权又低调的,没了他们部门照样运作,陛下您就把他们都划给微臣调教吧,不然微臣就真的只能去找天神教的要人了。” “朕还刚想说呢,你强行把天神教的传教士拉走了一半,是何道理?” 再次沉默半天,江浅夏痛苦的抱头蹲下,哀嚎道:“微臣也不想的啊,微臣有什么办法!微臣得罪了白云道长,懂化学的道士那肯定是借不过来了,至于物理,那更是备选名单都列不出来!” “虽然天神教的祭司都是杂而不精瞎糊弄的货色,但他们对拾慧馆里的知识那是如饥似渴的想学啊,教起来方便啊!” “最重要的是,微臣也需要他们教导馆内的学子西方的语言,以后咱们要去西方干点儿什么,也方便不是……” 干点儿什么,这话实在是太含糊了。 “开疆拓土”这四个大字,简直直接就从武将脑子里蹦出来,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文臣也忍不住动起小心思来,离这么远,显然是不会随了武将的意愿打过去的,但让他们上供是没问题的呀!  李广孝眼睛眯了眯,和江浅夏隔空眼神交流,发现她面上不动声色,下边儿却偷偷摸摸的搓了搓手指,就知道这没出息的丫头,没惦记上人家的地和人口,就惦记着派人过去赚钱了! 第271章、有眼光的孩子 再三叮嘱江浅夏,绝对不能把大乾未来的栋梁之才们,一个个的教导成只知道钻钱眼子的商人,李广孝才有些惴惴不安的,把她要求的人,统统给她批下去了。 六部的尚书气的直翻白眼,合着她给他们递帖子要人,压根儿就没准备经过他们的同意,就是简单的知会一声? 要不是他们自己的儿子也被弄去拾慧馆等着开学了,他们决计是不能如此简单就放过她的! 谢主隆恩,江浅夏下朝之后,都没给人家准备的时间,风风火火就把连官服都没换的三十多号后备先生给一股脑抓走了。 都是些八九品的小官,就算年纪大点儿,在江浅夏面前也得陪着小心,生怕什么时候惹怒了女煞星,被羞辱了都是小事儿,要是被她杖毙了,那才真是有理没处说了。 匆匆赶回学院,让他们各自选好先生住的宿舍小楼,换好衣裳后,江浅夏把他们集中在图书馆里。 “来,这是你们一个月内要掌握的基本知识,吃透了,做题运用都没问题了,那你们以后就跟我混了。” 按学科把精选过的,更具实用性且难度跳跃极大,几乎就是小学到高中最精华的都浓缩到一本里,吃透了他们各自拿着的教材,做基础教学是绝对没问题的了。  在后备先生们翻看的同时,江浅夏指指身后的书架,沉声道:“当然,吃透了基础,你们还可以选择继续深造,就算后边儿的吃不透,你们也得有个基本的方向上的了解,以后要是手里的学生有有天赋 的,你们好歹能帮着推个书,别让他们走弯路了。” 后备先生们唯唯诺诺的点头应是,江浅夏看他们鹧鸪似的样子十分不爽利,却又不能让他们一时半会儿就改过来,只能压住心中的不爽,泄气的耸耸肩。 “行了,你们也不用太紧张,在我手下干活儿的人,只要不自己作死,活的都挺好的。” “至于薪资待遇,按照你们中间官职最高的那个,翻两倍,咱们不发什么米粮布匹的啊,直接兑换成银子,你们在学院里吃饭不花钱,衣裳是统一定制的,所以钱都留着给自家夫人闺女买花儿戴吧。” 用高薪先缓和一下他们的情绪,江浅夏才继续道:“像水利、农耕之类注重实践的科目,先生每年可以申请带着有一定基础,并且准备专攻这科目的学生出去做实践,路上的所有花销还是学院报。 “需要地方官配合的,说一声,我去帮你们找他们的顶头上官要批文,要是有敢不配合你们的,写信回来告诉我,我帮你们找场子。” 和土匪一样的山头主义,是这些个京都最底层的小官,从来没享受过的护短待遇。 以前要是遇见什么事儿,上官绝对是让他们忍气吞声,或者干脆嫌弃他们不会做事儿得罪人的,现在来了个不在乎他们惹事儿,还直言会帮他们找场子的院长,好像也挺好的?  “要是你们能成功留在学院里当先生,那除了基本的薪资待遇外,每带出一个专业性很强的优秀毕业生,也是有奖励的。可以选择拿钱,也可以选择休假,带着家人出去逛逛,路上的花销学院也给报销 。” 笼统的把福利待遇说一遍,安安大家的心,江浅夏就把他们给打发了。 在学院里简单吃了顿饭,她又带着毒秀才和鬼一鬼二,换了身衣裳,偷偷摸摸的潜伏回京。 直奔贫民窟。 越是繁华的地方,就有越黑暗的一面——整个京都的繁华,最少有三成,建立在贫民窟的麻木劳作上。 脏乱的小道,又黑又矮,还散发着古怪臭味的窝棚,用料还不如江家农庄上的农户用来建猪窝的好。 七八岁的孩子无论男孩女孩,多衣不蔽体,皮肤黝黑粗糙,眼睛虽然乌黑,但却是那种闷闷的黑,麻木的没什么亮光。 有还不到江浅夏腰那么高的孩子,佝偻着背,露出光秃秃、极其显眼的一条脊椎骨,背上压着最少有他一半高的柴火,蹒跚前行。 京都的百姓,是有炭火补贴的啊…… 瘦弱的脸颊都凹进去的小女孩,浑身脏兮兮的,只有一双手洗的白净,就盘腿坐在肮脏的地上,一群一群的聚在有光线照着的地方,用稚嫩的手,飞快又认真的绣着荷包、绣帕、小衣裳等。 江浅夏四人的到来,像鹤立鸡群一样,虽然衣裳已经换成了最普通的麻衣布鞋,但在贫民窟里,却还是显得格格不入。 “几位大人是想雇人吗?您看小人怎么样?小人当过几天书童,识趣得很,而且身子干净,模样也过得去,包管大人们喜欢。” 正漫无目的的逛着,一个才到江浅夏胸口那么高的孩子突然窜了出来,很懂分寸的停在四人身前七八步的位置,不远不近,不会碍了贵人的眼,也能让贵人看清楚他。 江浅夏饶有兴味的看着他,衣裳破旧的已经没法儿看了,但却尽其所能的保持了基本的干净。 但奇怪的是,裤子是短裤,衣裳是短衫,领口大开还半遮半掩的露着腰。 头发是有好好整理过的,手也干净,指甲缝里没有污垢,虽然茧子很厚,但他却用一种显得十分自然的角度,把那些有碍观瞻的茧子,给遮挡的很好。 模样还算清秀,一双和江浅夏极为相似、猫儿似的杏眼起到了画龙点睛的效果,为他清秀的脸增色不少。 因为营养不良变成浅粉色的嘴唇有些开裂,但他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后,就变得漂亮了许多。 这孩子够机灵,有胆识,能自己寻找机会,也知道掩盖自己的不足,但总有点什么奇怪的地方,她说不上来的? 他一个劲的去看鬼二干嘛? 莫名其妙的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鬼二——嗯……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改不了他那没事儿就喜欢瞎转悠的贼眼,和缩着身子的贼样啊! “鬼二。” “哎!主子有何吩咐?” “回去找个教礼仪的嬷嬷,给我把你这贼样给改了!一看就知道你是惯偷出生,以后我真想派你去偷点东西,还不才出门就被发现咯!” 鬼二被嫌弃的一头雾水,他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主子今个儿突然想让他改了? 歪着头琢磨了一会儿,鬼二突然脸皮抽了抽。 “主子,您是不是瞅着这孩子老在看我,您才觉着我身上不对劲的。” “有话直说,别绕弯子。”江浅夏感觉自己好像会错意了。 “咳!” 干咳一声,鬼二凑到江浅夏身边,看了突然冒出来的孩子一眼,悲愤中带着几丝无奈的道:“主子,这小子是看出您的女儿身,以为您是带着面首出来找娈童的了……” “……那他看你干嘛?我就算找面首,还能找你这样的?!” 她不是有意人身攻击鬼二的,实在是鬼二长的吧……刨除他身上的贼气,简直丢人群里连个泡都不会冒的! 憋下一口气,鬼二咬牙切齿的低吼出声:“就是因为我长得不行,这小子才老挑衅的看着老子!” 江浅夏惊呆了,扭头看向局促不安,脸色涨红,有点想落跑的小孩儿,突然爆笑出声。 “除了我家相公,你还是第一个试图勾引我的,不错不错,眼光可以啊!” 借着夸他自恋了一番,江浅夏兴致勃勃的招呼小孩儿过来,亲昵的捏捏他的脸。 “你想学本事吗?能让你安身立命,摆脱这儿的本事。”  小孩露出一抹让人惊艳的灿笑,干脆的跪下,轻声道:“我只学能让主子欢欣的本事,只要主子能救救我奶奶,我这条命,这身子,就都是主子的了。” 第272章、不一样的招生方式 鬼一和鬼二齐刷刷被小孩儿逗乐了,毒秀才也忍不住摇着轻飘飘的纸扇,有些诡异的瞅着愣住的江浅夏。 “浅夏啊,你这人还真有意思,总能寻摸到一些想给你卖命的人。不过你今天是来收学生还是来收死士的啊?能不能靠谱点儿?” 她怎么就不靠谱了?这孩子自顾自的想给她卖命,她也没办法啊! 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路,江浅夏才强自镇定的看着还在地上跪着的小孩儿,柔声道:“我可以答应找现在京都里最好的大夫给你奶奶看病,但能不能治好,我不能保证。” 小孩儿眼睛一亮,正想磕头,又被江浅夏捧着脸拦住了。 这孩子也有意思,被她捧住小脸,竟然顺势在她掌心里蹭了蹭,猫眼半眯,有些妩媚,又十分乖巧。 忍不住在他脸上捏一把,江浅夏抬头感叹道:“我觉着,这孩子好好调教一下,应该能有无涯几分风采吧。” “得了吧你,别说在你家醋夫面前,就算他敢在无涯面前对你这样,包管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冷笑着警告小孩儿一句,毒秀才把纸扇往头顶上一遮,不耐烦道:“行了小子,你逮着个心软的,她肯定是会帮你的,但把你那献媚的样子收起来,不看鬼二,你就瞅瞅小生和鬼一,你的容貌能比得上 谁?” “以色侍人,永远是没有保障的,麻溜的起来帮我们把事情办了,比什么都好!” 被毒秀才这么赤裸裸的嘲讽,小孩儿脸色只是白了一下,就识趣的站起身来,乖巧的和江浅夏保持了大概两步的距离。 没提奶奶,他先问了江浅夏一行来此的目的。 “我们?我是个先生,你懂的,女先生嘛,都不太容易找到学生。但我有钱,特别有钱,所以我想选些不嫌弃我女子身份的学生回去好好教导,万一有个成气的,我不就赚了?” 半真半假的说一通,也不管小孩儿信了没,江浅夏摸着他的头,轻笑道:“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诺贤,小的名唤齐诺贤。” 竟然不是什么二狗、狗子之类的贱名?诺贤……这名字听着别致,没点儿水平的都取不出来。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当兵的。” “不可能。” 江浅夏矢口否定,别的地方就不说了,从京都出去的兵,就算死了,也多有将门将领照料,即使没被接进农庄里,凭借战死的抚恤,也不会过成这样。  齐诺贤也不呛声,等江浅夏冷静一会儿后,才缓缓道:“我奶奶生养了两个儿子,齐上战场,大伯死于战场,伯母拿了抚恤金改嫁,家父拖着残躯归来,散尽家财为奶奶治病,却自己病的更重,不忍拖 累我们,自杀了。” “家母受刺激,疯了,偷跑出门,不知所踪。我和奶奶相依为命,已经三年了。” 江浅夏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情况,为什么不向其他战友求助?过命的交情,能帮的都不会推辞。 “……家父之所以无颜向其他叔伯求助,是因为家母。” 愣了一下,江浅夏试探着问道:“你母亲,难道是骨利人?” 齐诺贤僵了一瞬,手握成拳头,轻轻点了点头:“是骨利的一个牧羊女,寒冬家父被她救了,藏在羊群中熬过了一场半月有余的大雪。” “那挺好的啊,为啥娶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听起来挺善良贤惠的,这么好的事儿,你父亲竟然觉着丢人?有毛病吧?” “家父是大乾的兵,娶了骨利女人,不被打为通敌叛国已经是叔伯们念及往日情面了。” 用嫌弃的眼神隐晦的扫了江浅夏一眼,齐诺贤觉着,这女人虽然人应该不坏,但男人的事儿,国仇家恨,还是不懂。 好像被嫌弃了呢……身为将门大妇,江浅夏在毒秀才的憋笑声中,惆怅的摸摸鼻子,决定把话题转回来。 “好吧,无论如何,我们今天是来选学生的。这片贫民窟你熟不?” “很熟,最少九成的人,我都认识。” “那行,我需要以下几种人,你带着我们一路找过去最好。” 江浅夏故意把挑选学生的条件清单递给他,没想到齐诺贤一点儿都不虚,虽然看的有点慢,但却十分准确的复述了一遍。 “脑子灵活,总有主意想往上爬的、认真老实,经常被欺负也没脾气的、身边有拖累,一直为了活命挣扎还没散失希望的、公认聪慧又肯下功夫钻研的、因为变故才沦落到贫民窟的……” 这五项条件,说精准也精准,说含糊,却也相当含糊。想找到对应的人,还是要费一番工夫的。 当然,即使没有齐诺贤站出来,要把符合的人筛选出来,对小弟遍京都的毒秀才和消息渠道相当广的月琼大家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刚好可以考验一下齐诺贤,看看这算得上脱颖而出的孩子,到底有几斤几两。 “怎么样,我要找的人,你能不能帮我找到?” 低着头想了半天,齐诺贤慎重的把单子握在手里,认真道:“不知主子需要多少,五项条件是并列的,还是按顺序优先?” 诧异的和毒秀才对视一眼,江浅夏笑的更温柔了——这孩子,思路很清晰啊。 “有多少要多少,放心,我真的很有钱,而且你应该知道,养你们其实花不了多少钱。至于条件,是并列的,没有先后之说。” 了解的点点头,齐诺贤又继续认真道:“那请主子先稍等片刻。” 得到江浅夏的准许,齐诺贤找了根碳棒,飞快的在纸背面勾画起贫民窟的地形图来。 想一会儿,就在地图上的某个特定地点点一个小黑点,示意符合条件的人所在的位置。 有的或许回贫民窟的时间不固定,他还会特意标注出来,然后规划最佳路线,力求不走冤枉路的情况下,把该找的人找齐。 “你真是……走狗屎运啊……”毒秀才看的牙疼,这小子,有心机有能力,更重要的是攀上了江浅夏这条大船。  只要他能经过古黎和无涯的忠诚考察,今后十年内,他必定飞黄腾达,没得说了。 第273章、是个干净人 齐诺贤最后整理出来的名单,多达两百七十九人,可整个贫民窟的常住人口,却超过了二十万。 密密麻麻布满小点的简陋地图拿在手里,江浅夏却有种重逾千斤的压力感。 鬼一鬼二和毒秀才,只看出她的严肃和迟滞,她的手依旧平稳,但心中的压力,却比在宁山城背负整个城的人命还要重。 宁山城的天花灾疫不是她造成的,她也明确知道,天花只要熬过那么一两个月,也就过去了,是有盼头的。 可这两百七十九个被她挑选出来的人,却即将因为她的选择,或者说命运的选择,走上和原来完全不同的路。  江浅夏不确定,在她给他们展示了不一样的人生后,在她为他们画下了最精彩的未来后,他们一旦因为某些原因败了、泯然于众了,那种极致的落差感,会不会本来把一个能平平安安,麻木的渡过一 生的人,给强行折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比天地心软,我会给这两百七十九人更多的机会,要是把握不住,那也怨不得我了……” 用连近在咫尺的毒秀才都听不清的模糊声音低喃一句,江浅夏刚才压在身上的那股子压力全消,笑眯眯的把地图拍在鬼一手里,推一把鬼二,冲齐诺贤扬扬下巴。 “天色不早了,你们俩跟着诺贤去招人,说明包吃包住教本事就行,至于他们愿不愿意来,不用你们费力说服。” “明天太阳落山之前,对贫民窟的招生结束,没进入拾慧馆完成登记,分配宿舍和换上衣服的,就不要了。” 对学员筛选的第一关,有没有离开舒适区,去搏一把的勇气。 虽然他们现在的生存条件已经差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但对他们来说,依旧是“舒适区”,因为周围人都这样,并没有谁比谁更惨多少的对比。 要是有人因为未知的恐惧,拒绝了入学的优越条件,江浅夏也毫不意外,只会感叹一下罢了——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变机握不住,说不定也是一件幸事。 齐诺贤有些迟疑的看了江浅夏一眼,却没有吭声,只乖巧的冲鬼一鬼二点点头,走在前边儿带路。 “怎么,就咱两去找他奶奶?”毒秀才见人走远了,才懒洋洋的掏掏耳朵问出声来。 把他手里的折扇抢来自己摇着,江浅夏展扇挡住自己的口鼻,只露出一双有些淡漠的猫眼。 “这里你小弟多,去打听一下,他奶奶在哪儿,他又是为什么,会误以为我是来找面首的,还准备自动凑上来卖身。” 原来她不是蠢的人家说什么都信,而是先装天真稳住那孩子啊。 表扬的拍拍她的头,被她踹了一脚也不介意,毒秀才笑眯眯的走到角落里打个口哨,马上有两个一看就是贼偷的青年跑出来,狗腿的围着他叫大哥。 “齐诺贤,认识吧?” “看您说的,那小子在这一片都挺有名气的,当然认识了。” 两个青年你争我抢的说开了,恨不得把对方的嘴堵上,好独得这份功劳。 “那小子就是个拿身体还钱的主,几次都被他家老太婆以死相逼,才从火坑里跳出来。不过说实在的,要不是他出去陪睡换钱,老太婆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了。” 江浅夏心一沉,就知道齐诺贤的某些小动作,不像是普通的孩子,讨好的意味太明显了。 在两人的互相补充中,齐诺贤的身世有了个大概的展露。 他父亲确实是当兵的,但说悲哀还是无奈,在当兵前,他父亲是个穷读书的。 军营里是什么环境?大家都是糙汉子,九成九不识字,对读书人一开始是有点儿羡慕的,但一上战场,除了某些能文能武的,大部分读书人都特么是拖后腿的存在。 也亏得运气好了,在边境熬了两年,只缺了条腿,回来还带了个能干活的媳妇。 能教出这种牛脾气的老母,那必须不是省油的灯,听说年轻时候也是给大家闺秀做过丫鬟的,还识几个字,眼界也开阔,没嫌弃儿媳骨利蛮子的身份,一家人过的倒也和睦。 后来就如齐诺贤所说的,老太太病重,父亲瘦弱的身子在战场上留下的暗伤爆发,文人的傲气再次上来,受不了养家的担子落在老婆身上,干脆的抹脖子自杀了。 “说起来也惨,那时候齐小子才三四岁吧,知道啥啊?他爹挂脖子的凳子都是他给搬的,等他眼瞅着他爹踢了凳子吐舌头了,才知道哭。那么点儿人,抱着他爹的脚憋红了脸,能有什么用?” 说到这里,两人都有点唏嘘,但江浅夏却听的有点不耐烦了。 “挑着重要的说,爷没工夫听你们说书。” 比这惨的故事她听的多了,她唯一想知道的,是齐诺贤后边儿背景干不干净,有没有被有心人利用。 两个贼偷面子上过不去,却碍于毒秀才的手段,只能晦气的摸摸鼻子,干巴巴的把后边儿的事儿简短的全倒出来了。 “齐家小子因为有个骨利蛮子的老娘,模样长得也俊俏,加上爹是读过书还上过战场的,所以总有些酸腐书生,心里憋坏,就想找他去乐呵乐呵。” “一开始找上门来的,都说是让他去当书童,可没过几天,看他浑身破破烂烂的被扔回来,选他去的书生身上也挂着彩,大家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也是他奶奶硬气,眼睛瞎了,跛着腿去给人家洗衣服洗碗,狠点儿的时候还慢悠悠的去当卸货工,赚钱给他吊命,慢慢养回来了。” “这小子身子骨一好,跟变了个人似的,把自己洗的白白净净的忒招人眼,就这么干上了差点让自己送命的活儿。” “可把他奶奶气的不轻,都不认他这个孙子,直接把他赶出门去了。” “他有没有固定的主顾,有没有招惹上当官的?” 听了半天还是没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江浅夏耐着性子问出声,眉头紧锁。  两个贼偷用看傻子的眼神轻蔑的瞥她一眼,嗤笑道:“都是些穷酸书生,他倒是想有固定主顾,可他小子要价高,谁经常睡得起他啊?至于官家……呵呵,这位小姐您怕是来逗乐的吧?哪个官家能看得 上咱们这些人?” 够了,有这句话就够了。  眉头舒展,江浅夏嘴角露出温暖的浅笑,对毒秀才道:“是个干净孩子,可以放心用了。走吧,去把他奶奶接回拾慧馆,以后他给我卖命,想来老太太也能让他回家了吧。” 第274章、入学 不声不响,拾慧馆的先生把长桌小凳在大门口放了一溜,开始准备给学生们办理入学手续了。 清晨拾慧馆的大门打开,外边儿人声鼎沸,愣是把这城郊的清静之地弄的热闹非凡。 挤在外边儿的人,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三波,一波儒衫衣带飘飘,人手一把折扇,或是描绘着山川地里图,或是花鸟鱼虫点缀其间,稍有风骚点儿的,扇面上活灵活现绘上一副仕女图,惹眼的厉害。 每个意气风发的公子身边,都跟着三五个小厮,甚至还有模样秀美,举止温婉的婢女伺候着,被拱卫其间的公子,面带向往的往大门里看,对父母在旁不住的教诲叮嘱,都显得混不在意。 中间占地盘最大的一波,各个身强体壮。 故意穿着练武时的短打衣裳,有的赤手空拳在空地上“喝喝哈哈”的打拳,拳风凌厉,有的在玩些高难度的动作,轻身工夫信手拈来,两边的林子上都快站满人了。 武器那是万万不敢拿的,古黎老大吩咐过了,谁敢在拾慧馆里用武器打斗,直接拖去最北边儿戍边两年。 戍边还凑合,都是将门子弟,去边疆那是为了军功去的,不虚。可要是惹恼了古黎老大,会被收拾的很惨不说,回家还得被自家老子揍的娘都认不出来,那可就亏大了。 最后一波,畏畏缩缩的挤在边角上,身上破破烂烂的,散发出一股子怪味儿,离着三丈远就能呛鼻子。 要不是鬼一鬼二领头站前边儿,早有胆子大的让家仆把人给赶走了。 一群人在外边儿等了小半个时辰,在里边儿忙了半天才把宿舍清点出来的一堆先生,才擦着汗出来,给大模大样在当中打盹补觉的江浅夏汇报,可以开门了。 大大的打个哈欠,江浅夏懒洋洋的起身,马上有人把合起来的大铁门给缓缓拉开。 外边儿等候多时的文武公子看准了想往里冲,被她淡淡的一抬眼,全下意识的猛的停下脚步,鞋在地上蹭出两条印子,愣是强行在大门前停住了。 贫民窟出来的学子们看的直瞪眼,对这个虽然恶名在外,但看着瘦瘦小小的女先生,总算有了切实的敬畏之心。 “啧,看看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好歹是读过书的人,自己没脑子,不会看看其他人是怎么做的吗?” 不耐烦的娇喝出声,江浅夏柳眉倒竖,指着贫民窟的学子,冲傻眼的两波摆摆手。 “麻溜的,先把队给我排好了,乱七八糟的真是不够丢人现眼的。” 说罢,也不管两波公子哥怎么纠结谁前谁后的问题,看向有些受宠若惊的贫民窟学子,温柔的展颜一笑,招手示意他们先进来登记。 鬼一鬼二让到两边,齐诺贤排头站在队列最前头,在江浅夏温柔的注视下,强自握紧微微发抖的手,暗暗深呼吸,硬着头皮在两波公子哥不爽的瞪视中,一步一步带头走进拾慧馆。 越过大门的那一瞬间,齐诺贤双膝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但下一刻,便站直了身子,瞳孔不住晃动的左右扫视一番,大步往登记的长桌跑去,像一只刚学会腾空的幼鸟。 “呵呵,不用紧张,来,告诉我你叫什么。”  先生温和的语调和没有丝毫嫌弃的眼神,让齐诺贤放松了一些,声音颤抖的报上名讳,见先生在名录上找了一下,指着他名字后边儿的空白道:“会写字吗?会的话就落下名款,不会也无妨,按个手印 便可。” “会。” 姿势生疏的拿起毛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很少写字,武将这边还好点儿,文官那边心高气傲的,直接发出了嘲讽的哄笑。 准备落笔的齐诺贤被这哄笑声弄的脸色涨红,手不稳的抖了一下,墨滴落在纸面上,吓的他连忙用手去蹭,虽然注意没有抹开,却也弄的满手墨汁,还在纸上留下了一个显眼的墨点。 哄笑声更盛,江浅夏面无表情的看着齐诺贤的身影,没有阻止,也没有鼓励。 飞快流动的血液往耳朵里撞,脑子里哄然鸣响,“嗡嗡”的,让齐诺贤差点脑子里空白的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 惊慌茫然的扭头去看江浅夏,她揣着手漠然看着他的样子,像利箭一样直接把他的惶恐都射散了。 晃动的瞳孔重新平稳,脸色还有些潮红,但手却稳了下来。 低头,一笔一划落下自己的名字,笔触稚嫩的宛如刚学字的孩童,但却十分工整。 “谁再阴阳怪气的就给我滚,一点肚量都没有,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见他写完,江浅夏神情缓和下来,转脸就把那些个还在瞎起哄的公子骂的脸色青白。 文人要脸,被江浅夏这么嘲讽,都不等这些公子哥反弹的,一个个大人就直接两巴掌抽过去了。 现场再度安静下来,没了嘘声,又有齐诺贤带头,跟在后边儿的贫民窟学子,虽然磕磕绊绊的,但总算是慢慢走上正轨,一个个嗫嚅着报上名讳,识字的自己签名,不识字的也认真按下手印。 速度提上去,没一会儿前来的一百六十人,就全部登记完毕。 是的,被挑出来的两百七十九人,最后来的,只有一百六十人。 “跟着轮值管理宿舍的先生去宿舍吧,每间宿舍六人间,两文、两武,加上平民两人,以后你们就是要同吃同住最少三年的同窗了。虽然是随机分配的舍友,但希望你们以后能好好相处。” 一句话炸的大家头晕眼花,脾气最爆的将门子弟,直接就近一巴掌拍断车架,指着对面还没晃过神来的文官公子就大吼一声“他大爷的!嫂子,我们真要和这群娘们儿似的软脚虾住一屋?!” “说的跟我们想和你们这些粗鲁武夫住一起似的,简直有辱斯文!” 没等贫民窟学子惴惴不安,两群公子哥自己就掐起来了,反倒没人嫌弃他们身份低了。 两波人你来我往吵的快打起来了,江浅夏视若无睹的掏掏耳朵,和颜悦色的让傻眼的穷学生们赶紧挑自己喜欢的床铺去。 一百六十号人,一步三回头的揣着紧张走了后,江浅夏才想起来整顿现场。 吼了两嗓子竟然被吵架声压过去了,脾气上来,让无涯找了面铜锣过来,“锵锵锵”狠敲几下,刺耳的声音震的人牙酸,众人忙着捂耳朵,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得意的挑挑眉,江浅夏把锣随便一扔,叉着腰,踩着绣鞋的脚土匪似的一下一下点着地。 “这就受不了了?刚好啊,受不了的可以回了,我又没求着你们来拾慧馆?” 一句话先把人给挤兑到墙缝里,江浅夏才扯出一抹阴笑:“我告诉你们,六人间只是个开始,现在你们还抵触的厉害,等进了学院,你们总会求到自己舍友头上的时候的。” “想好了就进来吧,早点弄好了,准备吃饭。” 吃饭,又是吃饭。 将门子弟一股子戾气还没发出来,看着那喜滋滋拍着手,眉飞色舞的跟他们宣扬今天午膳有哪些好吃的的嫂子,只能泄气的塌下肩膀,垂头丧气的把文官子弟挤到一边儿,乖乖进去签名登记了。 被将门子弟的反常举动弄的疑神疑鬼的文官公子们,也不敢再有什么出阁的举动,互相对视一眼,认栽的排在最后。  看着雅致大气的拾慧馆大门,文官们第一次,感觉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了啊…… 第275章、熟悉学院 等所有要入学的学子都签好名,登记在册了,江浅夏马上让人把拾慧馆的大铁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合上了。 外边儿来送孩子的武将有些摸不着头脑,文官则一惊一乍的,生怕江浅夏弄出点什么出人意料的幺蛾子来,把自家孩子给搭上了。 “呵呵,不知院长这是何意啊?” 宇文轩笑呵呵的站在铁门外边儿,还有心思去欣赏铁门上的精美雕花。 隔着铁门,江浅夏同样笑眯眯的拱手道:“拾慧馆是半公半私的书院,里边儿只招待先生和学生,宇文大人,您看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您带着同僚们,就先回吧?” “我们自然是要走的,谁也不稀罕来你这儿吃顿饭,但服侍的仆役婢女你总得先开门放进去啊?” 斜睨着有些不满的沈安,江浅夏故作稀奇的道:“沈大人,合着我刚才说的话您没听清楚啊?” “拾慧馆里边儿只招待先生和学生,学生的人数是够了,暂时不准备扩招了,您是想让贵府上的仆役,来我学院里当先生不成?” 宇文轩眉头一跳,嘴里犯苦——果然还是被这丫头钻了空子,他们的儿子在学院里边儿,现在还真只能任人拿捏,拌做仆役的供奉都混不进去。 虽然安全不用操心,但其他地方,她想变着法儿的收拾人,他们也还真不方便干涉啊…… 看文官们黑着的脸,江浅夏就知道这帮子心黑的,又在恶意揣测自己了。 任由他们自己吓唬自己,轰小鸡似的赶着频频回头往外看的学生朝里走,江浅夏背着身子摇摇手,示意大人们即便腹有千言,她也不准备听了,反正人在她手里了,他们还是节哀顺变吧。 拾慧馆的占地面积极大,从大门口跟着江浅夏往里埋头一个劲的走,文武两波互看对方不顺眼,但碍于江浅夏的面子,也没直接怼起来。 要是有人能在天上往下看,就会发现拉的长长的队伍,以江浅夏和无涯等人为尖,整个成“人”字形了,在暗处偷看的鬼奴们,都有些忍俊不禁。 宿舍区在拾慧馆北面,地势略高,而且为了以后扩展招生方便,都是在传统建筑的基础上,用了小臂粗的精铁和水泥混凝土盖起来的三层小楼。 到了宿舍区,聚在一起的学生们就被分成了数批,由在学院里打杂的仆役带着,一队一队的进各自的宿舍楼里参观。 造型有些古怪的小楼一进去,一楼宽敞明亮,充作休息和娱乐用的棋牌室。里边儿沿墙摆着市面上价格极其昂贵的带软垫的长椅,小巧的茶桌上放着杯盘,但茶叶却是没见到的。 二楼有简易的练功房,相当于后世的健身房了,新奇的健身器材都是才定做出来的,连不屑武力的公子哥,都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二楼的两头是联通了陶制管道的茅房和只有凉水供应的简易淋浴设备。 不过墙上镶嵌的一整块琉璃镜,却让所有人都看直了眼,莫名生出一种——学院里的茅房,都特么比他家卧室高档的错觉。 莲蓬状、造型精美雅致的淋浴头,也让他们啧啧称奇,旁边架子上放着的淡黄色的香皂,味道幽香,听说里边儿加了香水,跟在江浅夏后边儿的宇文听涛,也忍不住咋舌。 淡淡的瞥他一眼,江浅夏扭过头边讲解,边在心中不爽——宇文轩那老狐狸,竟然釜底抽薪的把庶子弄去地方了,心狠的把嫡子,号称京都四公子之首的宇文听涛给弄来了。 “这是香皂,每天饭前便后用这洗手,干净点儿。洗衣服洗澡也能一起将就用,反正不会比你们原来用的差就对了。” 两文两武都是家世背景极佳的,虽然觉着有些奢侈了,但心中自然是满意的。 齐诺贤和另一个贫民窟里出来的孩子,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精致小楼,更别说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不用倒就能使用的恭桶,和加了香水的香皂了。 香水,那是什么东西?市面上最便宜的一瓶子换成铜板,就够他们胡吃海塞一个月还有剩余了。  正震惊着,就听江浅夏特别随意的道:“虽然有专门洗脸和洗头发的乳液,但那东西制作起来有点麻烦,作坊的产量就够万宝阁上下自己用,外带给皇上皇后娘娘和几位叔伯送礼的,所以你们暂时就别 指望了,反正也没收你们钱。” 贫民窟的两人不住的点头,满脸的羞愧和感激,剩下四人却齐刷刷翻了个白眼。 平民是一个铜板没收,可他们却被收了高额的赞助费的好吧!  “哦对了,平民学子虽然在学院期间的所有花销都暂时不用你们出钱,但等你们毕业了,账单会一起发给你们的,记得在十年内还清就成。要是有人赞助你们,那你们的开销就由赞助者来承担,相对的 ,你们毕业后要给人家打工三年。” 临了了才把赞助和这类似贷款一样的学费开支告诉齐诺贤两人,齐诺贤还好点儿,另一个直接惊的一把抓住江浅夏的袖子,满脸惨白,说话都磕磕绊绊的了。 “院,院长,我能不住这儿吗,随便搭个窝棚就行……这么好的东西,十年,我,我怕还不清……”  被这紧张兮兮的孩子弄的哭笑不得,江浅夏没好气的拍拍他的头,轻笑道:“别看轻了自己,等你真能堂堂正正从学院里走出去的时候,还清账单也就两三年的事儿,给你们宽限到十年,只是想让你们 经常回学院走动走动,探望一下自己的先生,和同窗们多聚聚罢了。” “再说了,你以为在学院住着能花多少钱?放心,我不会让你们一直花钱不赚钱的,该使唤你们的时候,我可不会手软。” 故意做出来的狞笑,不仅没让小孩儿被吓住,反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黑瘦的小孩儿展颜一笑,嘴里连声说着“能做活儿赚上钱给学院就好”,那发自肺腑开心的样子,让旁边的两文两武都忍不住侧目。  靠自己赚钱的感觉,真的有这么好吗? 第276章、挑选床铺 简单的教会他们如何使用卫生间的所有设施,在他们把自来水龙头忽开忽关的手上狠狠的抽两巴掌,江浅夏才像幼儿园老师似的,带着一群傻乐的熊孩子继续沿着楼梯往上爬。 三楼自然而然是卧室,只不过和寻常官宦府上的那种小窗比起来,这卧室的窗户可要开的豪迈得多,而且还用专门找织女订购的细纱窗蒙了面可以左右滑动的窗户,以防把蚊虫放进来。 这里的纱窗,可不是后世的铁纱网,而是实打实的棉混丝抽出来的线,经纬交织编出来的。 透光透气性极佳,而且就算隔着纱窗往外看,也只是略微有些模糊,在夏日的炙热阳光下,这么稍微一遮挡,反而有种朦胧美了。 除了墙上的纱窗,卧室朝南的方向还有一个小阳台,空空旷旷的啥都没放,看的六人浑身不自在。 “嗯,这里可以放把藤椅,看书品茗,最是惬意不过了。” 宇文听涛不愧和他的名字一样喜欢风雅的事物,当下就畅想起来,这儿放把椅子,那儿放个棋盘,边角上再摆盆兰花什么的。  两武夫嘀咕着想把自己的盔甲拿来放这儿,说什么等太阳一出来,照在盔甲上,虎虎生威——被江浅夏在头上抽了两巴掌,她怕不阻止这些憨货的话,以后来查房就得先带上墨镜了,不然隔着百十米 远都能亮瞎眼。 齐诺贤和瘦黑小子互相对视一眼,识趣的把将阳台改建为各种杂物室、小作坊的心思打消了。 等他们各自畅想完了,江浅夏才笑眯眯的道:“想怎么布置都随你们,要用到的东西,去学院里的商铺应该都能买到。” 宇文听涛本以为这只是江浅夏商人的毛病犯了,想再在他们身上赚一笔,没想到她下一句,就把他弄的整个人都尬住了。 “但是吧,学院里不流通金银铜板,统统用学点交易。学点的来源很广,你们可以自主去挑选任务区的活儿计完成,也可以凭借考试拿高分获取学点奖励。” 这么一来,在学院里,所有人的贫富差距,就和原先的背景毫无关系了。是穷还是富,都看自己。  “具体的学点获取方式,在任务区有专门贴出来的布告,还有专人负责解释。等你们把学院里的各项设施熟悉一遍后,最好就去看看挑选任务做着,要知道,学点,可是和你们在学院里的所有生活,都 息息相关的。” 神秘的挑起嘴角,江浅夏不再多说,转身进入卧室,里边儿放着三架高低床,被褥床铺都是一模一样的,摸上去柔软舒适,虽然不及官宦家里的蚕丝被,但一床厚一床薄,还有夏日专用的凉席。 别说,江浅夏自己看着都要嫉妒宿舍条件好了,想当初她上学那会儿,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暗自纠结一会儿,她才心意阑珊的冲傻眼的六人道:“高低床,想睡哪儿自己选,选了以后要登记的,想再变换就麻烦了,所以一次性选好最好。” 睡过高低床的都知道,睡下铺绝对是比上铺要方便舒适的,特别下铺还有床下的空间可以用来放些暂时用不到的小东西,上下床也方便。 可让江浅夏哭笑不得的是,齐诺贤和瘦黑小子,率先被赶到两张下铺去了,剩下的一张下铺要塞给谁,两文两武差点撩袖子打起来,连宇文听涛都争的面红耳赤。 “凭什么老子要睡你们下边儿?来来来,走两手,看看谁才应该是下面那个!” “哼,只知道动手,你的脑子怕是白长的吧!有种别用武力,咱们来比作诗,谁赢了谁睡上边儿!” “呸!你们文官心就是脏,老子再说一遍,我们哥两要睡上边儿,你们两谁上谁下咱们管不着!要是再不识抬举,揍你没商量!” 两个将门子弟,靠着江浅夏“狐假虎威”,得意洋洋的霸占了两张上铺,剩下宇文听涛和不知哪位大人家里的公子面面相视。 从身份来看,宇文听涛肯定是要胜一筹的,但在那位公子准备捏着鼻子让出床铺时,宇文听涛却率先往最后一张下铺上一座,笑眯眯的道:“我有些怕高,还请兄台多多体谅,把这下铺让与我吧。” 不知底细的小子羞愧又钦佩的连道不敢,还想强行把上铺让给宇文听涛,都被他给挡住了。 最后就是两贫民窟的孩子和宇文听涛占了下铺,剩下三人,新奇又莫名得意的顺着梯子爬上铺坐着,得意洋洋的俯视下边儿的人了。 从头到尾没吭声的江浅夏,等他们各自坐在床铺上,确定他们不再调换后,才惆怅的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傻子,以后别叫我嫂子,丢不起这个人。” 不管两傻小子愕然的面孔,江浅夏扭头看向宇文听涛,冲他竖起拇指。 “服了,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心理选的下铺,我都只能恭喜你选对了,下铺可比上铺舒服多了。” “哦对了,你们睡上铺的三个,记得睡觉老实点儿,虽然床沿有护栏,但要是半夜睡熟了翻下来,摔死不至于,摔傻了也不太好,还吵了别人睡觉,小心被在杯子里吐口水。” 恶劣的吓唬着三上铺的小孩儿,看时间也不早了,江浅夏便打消了先带他们去熟悉图书馆和教学区的打算。 她饿了,就算不饿,也走不动…… 返回一楼,指着架子上的,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格子的餐盘,江浅夏满怀期待的道:“这就是以后你们吃饭的家伙了,吃完自己洗干净了带回来,要是碰坏了,想换可是要用学点买的。” 筷子、勺子都是配套的,餐盒上盛汤的格子是两层,可以把里面那层拆下来方便贴嘴喝,餐盘带一个略高的盖子,要是不想在食堂吃,也可以选择带走。 新鲜的东西总是会让人忽略其中的粗糙,六人没有一丝不满,乖乖的拿着餐盘就下了楼。 左右一看,他们竟然还算头几批出来的,旁边传来的争吵声,简直不绝于耳,仔细一听,不是拒绝和贫民窟的学生住一屋的,就是想抢上铺快打起来的。 本来不想管,可透过阳台看着仆役和值宿的先生们焦头烂额安抚,那些个小屁孩还越来越猖狂的样子,江浅夏就打消了“让他们自己解决”的想法。 冲守在楼下的无涯做个手势,无涯清冷一笑,一只骨哨咬在嘴边吹响,“刷刷刷”,五十条人影冒了出来。 “听着烦,去,所有吵闹的,无论是谁,栓上绳子吊阳台外边儿,让其他人先选。吊外边儿还敢闹腾的,把下巴卸了,消停了再给他们接上。” 鬼奴眼睛蹭亮的各自分散开,接着,很快就传来了各种各样的惨叫声和惊呼声。 一个个被裹成茧子的人被扔出阳台,在二楼和三楼之间,迎着微风,在烈日下自然的摆动着。 一排人挂阳台外边儿的奇观,看的江浅夏身心舒爽,更看的已经和谐解决了住宿问题的几波人,两股战战。 宇文听涛看着江浅夏散发着惬意的背影,再想到父亲的交代和叮嘱,忍不住苦笑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父亲啊,常瑞贵女还真不怕得罪人,而且拾慧馆,确实每个细节都透露着不一般啊…… 第277章、取舍,从吃饭学起 暴力手段,从古到今,对九成九的人,都是极其有用的,特别被施暴的对象,还是要脸的官宦子弟。 鬼奴们上去把人啪啪一吊,再卸两个气疯了的傻孩子的下巴,分配宿舍的环节,效率嗖的一下就上去了。 懒得搭理他们,江浅夏招呼着已经分配好的好孩子,拿着餐盘,浩浩荡荡的往食堂赶去。 “……院长,此处便是食堂?” 站在食堂外的广场上,宇文听涛一瞬间觉着,他们被勒索的巨额赞助费,还真是没白花。 虽然仅仅只有三层,但却像宫殿一样,第一层挑的极高,显得里边儿宽敞又明亮。 当然,这个明亮,也有琉璃窗极佳的透光性带来的表现。 从外边儿就能看出来,二楼是靠窗的地方应该有很多小包厢,当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包厢,而是用屏风和植物格挡出来的,惊鸿一瞥,就很有味道。 最顶层的屋顶更是让人看的两眼发直——全是琉璃瓦,真正的琉璃瓦,特别浅的橘色,透明的那种…… 这个把所有人震住的屋顶,江浅夏自己是不满意的。 她本来想把屋顶设计成平的,全玻璃为顶的,然后在室内装上横栏,栽培上藤蔓植物,无论春夏,都是一处靓丽的风景。 可这个设想,被总工程师驳回了——冬天大雪,房顶会塌的…… 对,大乾现在的玻璃工艺,也只能骗骗眼睛,脆得很,哪有后世强化玻璃那种撞都撞不碎的风采? 所以碍于工艺,江浅夏只能退而求其次,把琉璃瓦弄的尽量透明透光,为了避讳皇家的明黄色,还把琉璃瓦的颜色改成了暖色调的浅橘。 等大家看过瘾了,江浅夏才一马当先的进去,身后的学生们在食堂门打开的一瞬间,纷纷咽了下唾沫——太香了! 一列一列的六人长桌整齐的排放着,因为食堂油烟大,所以地面上铺的是平整的水泥,没用青石板或者木地板。 食堂靠近门的一溜,是长条的水池,用于大家吃完饭洗碗。 再往里看,一个倒凹字型的三面橱窗敞开着,每个橱窗后边儿都站着个身着短款白袍,头上带着布帽,脸上还遮着口罩的师傅,男女都有,大多都在三四十的年龄段,看学生们的眼神都透着温和。 “看好了啊,从左到右,依次是素菜区、荤菜区、汤粥区,午膳和晚膳都这样,早饭的话,就不分这么细了,包子油条烧饼豆浆,啥都有,你们自己寻摸。” 介绍了一句,江浅夏笑眯眯的道:“每人每餐,可以选择一荤两素一汤,主食有米饭和馒头,自己能吃多少拿多少,想吃面条的,在汤粥区也可以让厨师现煮。” “去吧,记好了,所有饭食不许剩超过四分之一,要是敢有浪费的,罚一周不许吃荤菜。当然,要是想当和尚只吃素的,你们随意,当我没说,饭钱我会找你们父亲大人另要的。” 江浅夏其实不怕这些公子哥浪费,因为一来,打菜的师傅都是训练过的,知道大概给多少分量。二来嘛,剩下的饭菜,都直接拉去喂猪了…… 说清楚规则,江浅夏喜滋滋的霸占了一张靠前的桌子,带着无涯和毒秀才,一盘子一盘子的往回拿菜了。 看她选的这么兴高采烈,在场的都知道她爱吃的名声,当下也来了兴致。 众人一拥而上,眨眼间就把三面橱窗都堵了个严实。 宇文听涛有点不好意思,他好吃肉,脸色微红的走到荤菜区后,看着近二十个喷香诱人的肉菜,一时竟然傻在了当场。 只能点一个荤菜。 糖醋鱼、辣子鸡、红烧排骨、炖牛肉、锅包肉……一眼望去,每一个他都想尝尝! 基础的鸡鸭鱼牛羊猪肉就算了,还有一些见都没见过的海鲜,那香味,比皇宫御膳闻着都诱人。 “傻站着干嘛呢?来来来,我推荐你道菜,土豆炖牛肉!”  见宇文听涛傻站着半天了,来回两趟的江浅夏凑趣的拐他一下,指着那一盆子土豆炖牛肉笑道:“牛肉在咱们大乾可是稀罕东西,这牛是高原上专门从滇州运来的耗牛,不在耕牛列中,可以吃,而且肉 质更美味一些。” “土豆只有学院的自耕田和江家农庄里种植,现在数量还少,等着过两年扩大耕种范围,才有机会敞开吃,我现在偶尔想吃都心疼种粮呢。” “除了土豆和牛肉,里边儿还加番茄,番茄可更金贵,除了学院能吃到,连宫里都没有。” 加了番茄的土豆牛腩滋味儿更佳,淡淡的酸甜极大的舒缓了牛肉的油腻,口味厚重又爽口,江浅夏说着,自己口水都要下来了。 不等宇文听涛反应,自己招呼师傅打了一大碗端着准备往回走时,却被拦了下来。 “院长,为何每人只能挑选一个荤菜?” 微笑着抬头对上宇文听涛有些纠结又痛苦的眼神,江浅夏轻轻撇开他的手,意味深长的冲他笑了笑。 “天下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就拿这荤菜举例,别说二十多道,就算三十道、五十道、一百道……以我爱吃的性子,你们不愁吃的。” “但偏偏,每人每餐,只能挑选其中的一道。” 宇文听涛僵住了,有些试探,又夹杂着难以置信的低声道:“院长,您这是……” “呵呵,有想占有所有好处的野心是很好的,但在没有实力做到霸占全部的前提下,怎么取舍,挑选最喜欢或者最适合自己的,就是极其关键的能力了。” 指着因为想多要两个荤菜而威胁打菜的师傅,最后被拖出食堂的傻孩子,江浅夏幸灾乐祸的笑道:“看,这就是野心配不上实力的下场,你可千万不要学。” 思绪飞转,宇文听涛拜服拱手,意有所指的认真道:“敢问先生,在学院中,如何展现自己的实力。”  “方法多了去了,明面上的,只要你付出额外的学点,自然可以多点菜,甚至不用吃这种大锅菜,二楼有更优秀的大厨专门为你服务,别说天南海北,即便是另一片大陆的美食,只要你付得起学点,学 院都能给你弄来。” 笑容绝美,江浅夏凑近他,魅惑的低笑道:“暗地里的,你能收买厨子,收拢人心,让厨子心甘情愿给你多打菜,让其他看到的同窗不仅不揭发你,反而替你遮掩,这也是实力。” “更豪迈一点,什么时候你能坐到我这个位置上,掌握和我同等甚至超越我的权利和财富,别说区区几道菜,让我去给你当专职的厨娘都没问题啊。” 拍拍宇文听涛下颚紧绷的俊脸,江浅夏一蹦一跳的端着美食,转身离开。  “加油吧狼崽子们,学会取舍从吃开始,想蕴养能撑起大乾未来的野心,就在学院里,好好的把你们的獠牙给磨得更利吧。” 第278章、压力山大 按理说,一荤三素加汤和主食,是绝对够吃的了。 可看看自己盘子里少少的菜,再看看江浅夏桌子上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这心里的苦闷,就别提了。 “看什么看啊,我是院长,在自家多吃点还不行了是吧?” 吐出嘴里的骨头,江浅夏吊着眼,赶苍蝇似的挥挥筷子,状似无意的道:“看着心里不舒坦就别看,又没规定你们必须在食堂吃真是的。” “反正近几年你们除了每月的两日休息,其余时间都得在学院里吃饭了,无论合不合胃口,都多吃点儿,把自己喂饱了。虽然菜只能打一次,但是汤和米饭馒头不限量的啊。” 公子哥们听的有点迷糊,就算米饭馒头不限量,他们又不是猪,撑死了两碗米饭或者三个馒头,还能吃多少?  唉声叹气的扒拉着餐盘里的饭菜,公子哥们就看见原先缩在角落埋头小心用膳的贫民窟出来的穷同窗,竟然跟中了什么咒似的,突然都红着脸,低头去又打了一份主食,把汤盛满后,仔细的盖上盖子 ,出去了。 离开的人太多,公子哥们的好奇心被严重的挑起来了,咬着筷子探头探脑看的有之,张嘴问的有之,还有的干脆两三一伙,跟着盖上餐盘,臭不要脸的尾随而去。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毒秀才有些不安的皱眉,在桌下轻踢她一下,小声道:“喂,你这是做什么?那些公子哥跟着去,要是闹出什么乱子,以后还怎么相处三四年?” 报复性的在毒秀才脚面上碾两下,江浅夏才翻着白眼道:“你还是个读书人呢,好歹对人性有点期待好不好?” “小生要不是见过这些纨绔子弟的丑恶嘴脸,又怎么可能弃文从武,当个浪荡游侠?你以为功夫是这么好练的啊!” 看他真激动了,江浅夏连忙放软了声音,温声安抚起来。 “放心放心,要是只有几个纨绔扎堆,干出什么恶事还有可能,但这是哪儿?” “你的意思是……” “将门子弟谁会看不起穷人?上了战场都是过命的兄弟,他们才是只看脾气对不对,从来不在乎地位的。” “那文官贵公子呢?” 看傻子似的看着毒秀才摇摇头,江浅夏埋头啃鸡翅,懒得理这脑子没转过来的傻子。 毒秀才急了,刚想接着问,就听无涯冷淡的来了一句,“宇文听涛跟着去了。” 质问到嘴边又捏着鼻子咽下去,毒秀才讪讪的不说话了。 宇文轩那老狐狸培养出来接班的嫡子,能弱到哪儿去?无论里边儿切开有多黑,表面上老好人的性子一定是和他爹一模一样的。 有这么个身份高贵的老好人在场压着,旁边又有最喜欢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将门暴脾气的死对头,贵公子们除非脑袋被驴踢了,否则不可能干出什么令人发指的恶事来。 食堂里的继续专注美食,带着餐盘离开的,则穿过大道走上往西面的僻静小道,来到拾慧馆专门开辟出来的自耕田。 整齐的田垄边上,是一排简单但不简陋的农家小屋,都是水泥外边儿糊粘土建起来的,和学生宿舍一样的坐北朝南,本应昏暗的小屋里很是亮堂。 正是用午膳的时辰,诸多的小屋也没见有几户人家是准备生火做饭的。 有的蹲在门口啃着麦麸硬饼,就着凉水吃的津津有味,看向整齐的农田,笑的无比幸福。 年纪大点儿的,多捧上一海碗,里边儿放着的是稀的能数清楚有几粒米的清粥。一小碟子咸菜干,还左邻右舍的互相换着吃,西里呼噜的喝粥声,听着也热闹。 走过小坡,齐诺贤突然迫不及待起来,小跑着往其中一座小屋赶去,边跑还边努力维持平衡,生怕餐盘的盖子不够紧实,里边儿的汤撒出来了。 “奶奶!快看孙儿给您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一双眼睛灰白的老人寻着声音抬起头来,枯瘦的手无意识的探出去,齐诺贤眼眶一红,连忙紧走几步握住那粗糙的手。 挨着奶奶坐下,齐诺贤小心的把餐盘盖子揭开,里边儿的饭菜还热乎着呢。 闻到香味,齐奶奶先下意识的咽了下嗓子,才有些惊喜的道:“怎么还有肉啊?贵女待你可真宽厚,你可得好好替贵女办事儿,不能偷懒了。” 办事……他现在是学生,主子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好好念书。 惭愧压在心中,齐诺贤声音清朗的笑道:“孙儿肯定好好给主子办事儿,来,奶奶你尝尝,这是孙儿在学院食堂里打的饭菜,土豆炖牛肉和三样炒菜。” “主子说了,土豆炖出来软乎,您吃着不费力,牛肉您还没吃过呢,我求打菜的师傅给了点儿带筋的,您慢慢嚼就成!” 齐奶奶脸上的欣慰没有了,带着点气急败坏的去摸新配的拐杖,想好好教训一下自己这不成器的孙子。 拐杖摸到手里,高高的抬起来却舍不得打下去,哆嗦了半天,齐奶奶恨恨的用拐杖戳地,厉声呵斥。 “土豆是什么,那是咱们还在种的种粮!听管事的说了,这可是金贵的粮食,一亩地能出四五十担的好东西!你知道有了这东西,有多少人能吃饱饭吗!” “饿死爹娘不吃种粮,你这没出息的,是不是求贵女拿土豆去做菜啦!” 不等齐诺贤解释,齐奶奶一想到里边儿还有牛肉,更是心疼的抬手狠狠在他身上拍了几巴掌。 “造孽哦!牛那是能用来吃的吗,我这老不死的哪儿有牛值钱?有头牛来耕地,就能多伺候几亩田,还贵女的大恩德!你倒好,还拿牛肉来给老婆子吃,你这是要让我折寿啊!” 感觉奶奶说的很有道理,但牛又不是他杀的,齐诺贤委屈又心疼的看着餐盘里的菜,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呵呵,老人家放心,土豆是新粮,除了耕种,还得经常吃上一点,才知道东西好不好不是?牛肉您老也放心,是那种长毛的牛,不是能下地的耕牛,和猪肉一样,吃着不碍事的。” 感激又有些警惕的看着突然冒出来解围的宇文听涛,齐诺贤挂上礼貌性的微笑,起身行礼道谢。 齐奶奶听的有些不信,得知宇文听涛是丞相的嫡子,心里更是别扭——贵家公子不知道柴米贵,他哪儿知道种粮和牛的珍贵哦…… 怀疑归怀疑,但在孙儿和贵公子的连翻劝说下,齐奶奶还是抱着朝圣似的心情,笑容灿烂的吃了两块土豆和一小块牛肉。 从未品尝过的绝妙滋味,让老人兴奋的像个过年的小娃娃,一个劲的夸赞和感恩。 分了一小份米饭和两筷子素菜,老人吃的津津有味,但牛肉无论两人怎么劝说,却是再也不肯碰了。  “你们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老婆子怎么能跟孩子抢吃的?不成不成,你们都多吃点儿,我吃这些足够的了!好些年没吃上干饭了,贵女心就是善,老婆子眼瞎,但鼻子可灵哩,你们闻闻,连青菜 里的油水都足足的,比年轻时候伺候小姐吃的年夜饭还香!” 看着齐诺贤被齐奶奶压着把餐盘里的饭菜吃的干干净净,再看看所有小屋前雷同的一幕幕,宇文听涛和其他来凑热闹的勋贵子弟,心情复杂的难以言说。 “看见了吧,越是没见识过人间疾苦的孩子,越容易被简单淳朴的感恩和知足所触动。” 吃饱喝足溜达过来的江浅夏,瞅着那些缩在一旁吃的食不知味的勋贵子弟,笑的温柔。  “都还是孩子,能教好,咱们做先生的责任,不就是这个?” 第279章、熟悉的第一步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学院经常要去到的地方跑一下,又饿又累的爬去食堂狼吞虎咽一番,即便是身子骨打熬的不错的将门子弟,也累的跟死狗差不了多少了。 虽然身子疲惫,但更多的确是突然被强行塞下了太多的新东西和从来没体验过的感受,让大家有些承受不住的感觉困倦。  把学生们赶回各自的宿舍后,江浅夏打着灯笼,站在楼下娇喝道:“记好了,在校期间,如果没有特殊活动,你们的作息时间就是子时之前必须躺下睡觉,早上辰时起床洗漱、晨练、吃早饭,然后巳时 准时开始去各个教室上课。” 晚上十一点之前睡觉,早上七点起床,能保证充足的睡眠,特别送来的学生虽然有年纪比她还大的,但大部分还是八到十三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眠充足才有好精神。 晨练是必须的,见惯了自家夫君的好身材,她实在是受不了小小年纪就挺着个肚子,或者浑身软趴趴的学生了。 累了一天,又经过数次武力调教的学生们,都泱泱的点头,只感觉脑子里有些空白,被动的接收着外界的讯息,却升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了。 “明天因为是开学第一天,所以主要是做一下班级的划分,然后把年级分出来。” 简单的解释一句,看学生们实在是快和行尸走肉一样了,江浅夏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只能把后续的事儿留到第二天,现在先放他们睡觉去吧。 听到解散的命令,众人反应了一会儿,才有气无力的发出一阵欢呼,各自涌回宿舍。 本来懒得洗澡,准备脱了外袍就睡觉的,腿才搭上床,就惊骇的瞪着突然出现在卧室窗口的黑衣鬼奴,惊叫愣是卡在嗓子眼里“咯咯”的发不出声来。 “咳,主子有命,为了保证宿舍卫生环境,请各位公子每日睡前即使不沐浴,也一定要洗脸刷牙洗脚,最好能把袜子洗了。” 憋着笑意,鬼奴努力镇定道:“主子说了,她会不定期抽查宿舍卫生,要是被她发现宿舍脏乱或者有异味,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神特么的后果自负。 未知的惩罚是最有威慑力的,女夜叉的恶名不是吹出来的,鬼知道她会突然想出什么恶毒的点子来收拾他们? 文官子弟只是稍微估量了一下风险,就认命的先去抢占二楼的两间浴室,大热天的冷水冲在身上倒也舒爽。 剩下的两武两贫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对江浅夏亲近,虽然相对来说都没什么洗澡的爱好,但也捏着鼻子认了。 分批洗完出来,宇文听涛纠结的捏着自己被汗透了又有点半干的布袜,做了半响的心理建设,才扭开水龙头沾湿了,心情复杂的看着香皂,心里那别扭劲儿就别提了。 为什么香皂只有一块,用来沐浴或者洗外袍内衣都行,但用来洗袜子……他明天还怎么把香皂往头上抹? “切开吧,一半用来沐浴,一半用来洗东西。” 一拍脑袋,宇文听涛笑容温暖的看着把小刀递过来的齐诺贤,诚恳道谢:“还是你聪明,救我于水火啊,哈哈。” “喂小子,你好像和嫂子挺熟的?嫂子手下的人,怎么会跑来学院里学习的,不都是跟着无涯管家学的吗?” 扭过头去,看见两个武将子弟好奇的看着自己,齐诺贤有些羞涩的挠挠脸,低声道:“是我死皮赖脸才被主子收下的,但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所以才被主子弄进学院,先学习再说。” “什么主子不主子的,在学院里,你就应该叫她先生或者院长!” 说话的是另一个文官子弟,不过能和丞相嫡子放在一起,很明显身份也不一般。 “想来你们两也不知道,本公子是皇亲国戚,当今圣上是我舅舅!” 骄傲抬着的头颅没维持多久,就听高壮少年嗤笑道:“别听他吹嘘,他确实是陛下的侄子,但陛下的侄子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没什么的,你们叫他李三就成。” “什么李三!虽然我确实排行老三,但本公子名为承平,李承平!”  不管李承平的瞎嚷嚷,高壮少年搂着有些沉默寡言的兄弟,豪迈的道:“我叫林凯,虽然姓林,但和林帅可没什么关系,家父也就是个普通的将军罢了。他是我的发小,元霜,名字和人看着都冷冰冰的 ,但是个实在人,好兄弟!” 呵呵,普通将军?林凯的父亲可是老一辈的戍边主将之一,虽然久不在京中,但在军中的影响力,却是实打实的,连麒麟将古黎都要敬重三分,怎么可能是普通将军。 至于元霜,父亲是林凯父亲的左膀右臂,确实是世交,不出意外,元霜也会成为林凯的左膀右臂吧。 宇文听涛束着手微笑不语,也不拆穿林凯的说辞,只是等他说完了,才温和的看向最不起眼的黑瘦小子,问他的名讳。 “我?”  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黑瘦小子倒也不怎么怯场,灿烂的笑出一口黄牙,爽利的道:“我原来就叫二狗,院长说咱们里边儿叫二狗的太多了,让我重新取个名,但我又不识字,所以随便在书上翻了两个字 就当名字了!” 这么“传奇”的经历,逗的大家忍俊不禁,纷纷好奇的询问他到底叫什么。 “雅轩,穆雅轩。”  不顾众人一脸“好名字活生生被糟蹋了”的扼腕神情,穆雅轩自顾自的叹口气,有些哀怨的道:“我这姓的笔画就够多的了,闭着眼睛随便指两个字,笔画也没少一点,难道这就是老娘说的,本命年走背 运?” 实在没忍住,林凯手痒的在他头上抽了一巴掌,咬牙切齿的竖着眉毛。 “你小子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只听名字,你比李承平听着都像偏偏佳公子!” 左右看一圈,林凯更是哀嚎着抱头蹲下,悲愤莫名。 “他大爷的,怎么你们的名字都比老子的好听?以后咱们一起出去报上名讳,我特么跟你们的跟班小弟似的,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穆雅轩不纠结了,黑瘦的脸笑的嘴都快歪了,齐诺贤也稍微放下了一点身份地位的悬殊所造成的隔阂。 主子说的对,在学院里,背景带来的影响已经降到最小了,要是他还自怨自艾,那就真是不配跟在主子身边伺候了。  看着其他“舍友”轻松的笑脸,齐诺贤隐隐有些期待,未来的同窗生活了。 第280章、晨练 辰时起床,对武人和贫民都不是事儿。 齐诺贤和穆雅轩都是天刚蒙蒙亮就爬起来了,偷偷去二楼用冷水擦把脸,感叹一下不用去河边打水真方便后,就趁着清晨凉爽,去学院的田里,帮家里人收拾了两亩地。 拾慧馆下边儿的自耕田面积大得很,为了让贫民子弟入学后也没有后顾之忧,江浅夏便接来了他们的所有亲人,让他们和农户一样,帮着伺候学院里的田亩。 大清早起床伺候地,对普通人家来说是正常的,对官宦子弟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对这些本来在饿不死的这条线上挣扎的贫民来说,睁开眼就有地能伺候,那简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儿了。 一百六十个贫民学子,没有一个例外,全都是提前一个时辰起床去帮着耕种的。 到了辰时,身强体壮的将门子弟起床,筋骨崩的“咔咔”响,很干脆的把还在赖床的公子哥们也给吵了起来。 “仲夏苦夜短……你们大爷的,这大清早的吵吵什么啊!” 李承平痛苦的翻身,把盖在头上的被子狠狠的拽下来,眼睛都没睁开就扯着嗓子嚎。 “昨个儿夜里!你!你!咦,穆雅轩那臭小子呢?”  愤愤的指着林凯和面无表情的元霜,李承平眼睛通红的道:“你们两不愧是从小穿一条裤子的,我去,打呼的声音那叫一个此起彼伏!穆雅轩那臭小子还跟着磨牙凑趣,本公子一晚上都没睡好,做梦都 梦见被一群野猪在追好吗!” 这比喻用的实在太妥帖了,同样没睡好的宇文听涛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有些疲倦的揉揉额头,温声道:“今天的课业结束后,咱们去请教一下院长吧,这事儿她应该知道怎么解决。” “对了,他们两呢?” 穿着裤衩随意的打着拳,林凯随意道:“你们两还好意思说没睡好呢,睡的跟死猪似的,他两大清早就跑了,看方向是去的田里,不过应该差不多快回来了吧。” 刚说着,已经劳作出一身汗的齐诺贤和穆雅轩就从三楼的楼梯口探出头来。 “都醒了啊?快走着吧,院长说了,辰时三刻开始晨练,逾时不到的要被罚呢!” 李承平裹着被子,有些茫然的看着窗外,今天是个难得的阴天,他要怎么把时间具体到刻的? “现在是啥时候了?” “你眼瞎啊,这么大个漏刻在那儿,看不见?” 说起这漏刻,也是让江浅夏头疼了好一阵子才决定给整个拾慧馆统统装上的。 没有机械表的年代,日晷要看天色行事,遇到雨季哭都没法儿哭,还是漏刻好,把水滴换成沙漏,一样的标上刻度就能用了。 为了防止“时间差”,江浅夏还让工匠设计了一个六个时辰自动翻转的设计,以此来确定相对准确的时间。 宿舍里的沙漏就放在窗台上,李承平眯着眼看了半天,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要不是屋顶不是平的,他这一下就能把自己撞晕过去。 “天啊!辰时三刻,这不是快到了吗?!” “是啊,所以你再慢慢磨蹭一下,就等着嫂子收拾你吧。” 林凯幸灾乐祸的套上天青色的长袍,搂着元霜,很坏的鼓动齐诺贤和穆雅轩也先走,不要等他。 齐诺贤同情的看他一眼,走的极其干脆——主子说了,学生当以学习为重。 宇文听涛很体贴的给他把长袍递到床上,叮嘱他快些后,也自然的走了。 只有穆雅轩走了几步,又犹豫的折回来,愁眉苦脸的道:“算了我还是等等你吧,你可快点儿,要是第一天受罚那就惨了。” 李承平此时哪还管的上身份不身份的,感动的眼泪汪汪,一口一个穆兄的叫着。 公子哥平常都有人伺候,自己穿衣服还是艰难了点儿,穆雅轩看不过去的帮把手,倒让李承平不好意思的厉害,觉着自己的自信都快被打击没了。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的收拾好,一路小跑着到了演武场,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这么多人在的地方,怎么能安静的连鸟鸣声都清晰可辩? 神经紧绷的摸进去,成功找到先走的四人后,宇文听涛冲他两微微一笑,手指在嘴边比划了个安静的动作,然后往里边儿指了指。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李承平差点忍不住爆粗口。 “没天理了啊,一大早把我们使唤来,她倒好,众目睽睽之下还睡得着!” 压着嗓子用气音抱怨,看着演武场中央放着的躺椅上,盖着薄被睡的天昏地暗的江浅夏,李承平嘴上嫉妒,身子却不自主的放软了。 啧,这个女夜叉,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睡着了还挺可爱的?不过不对啊,她脚边趴着的那一团是啥,怎么花色看着有点眼熟…… “嗷……” 已经长得比猎犬还大的虎崽子糯米,舒服的伸个懒腰,厚厚的肉垫顺势推推睡迷糊的主人,然后踩着她的身子,优雅的落到地上。 “……老虎?活的?!” 没发现有老虎的时候,在场的人还能保持基本的安静,发现有老虎,还是只活的,还没被关在笼子里时,一大半的人不淡定了。 交头接耳的声音慢慢变大,江浅夏算是彻底睡不成了,闭着眼睛坐起来晃了晃,穿着袜子的玉足没好气的踹出,把正努力展现自己威严的糯米踹的歪了一下。 “糯米!我再警告你一次,你现在已经胖的跟猪一样了!再像小时候一样从我身上踩过去,我就把你的毛全剃了,让你做一只没毛的老虎,羞死你!” 院长一本正经教训幼虎的样子,让大家紧张感全消,忍不住笑出声来的人数不胜数。 总算意识到自己不在屋里的江浅夏,讪讪的松开糯米的耳朵,轻咳两声,落地穿好绣鞋,自然的把薄被扔到一边,装作自己很清醒的样子。 “辰时三刻到了,清点人数,没到的一会儿多跑一圈。” 吩咐下去,江浅夏又让人把拾慧馆的平面地图搬了出来,爬上高脚椅上站着,接过扩音用的简易喇叭,喊道:“身体是基石,是一切!” “以后每天的晨练,就是从演武场,到图书馆这段路,跑两圈啊,就两圈。” “我大概算了一下,一圈的路程大概是两里路,两圈才四里,不多啊不多,你们跑完了再原地活动会儿,不然一会儿吃早饭容易吐出来啊。” “好了,整队吧,别想偷懒,没机会的。” 江浅夏话音刚落,许多公子哥就绝望的发现,不知何时,他们身边多了些穿着短打装扮的蒙面人。 很明显,这些人,和昨天挂窗户上通知他们沐浴的,是一拨人。 欣慰的看着学生们认命的整队慢跑起来,江浅夏摸着下巴,冲昨晚才偷偷跑来跟她幽会的古黎道:“先让他们跑一个月,以后你找几个会教人的老兵来,教他们基本的军阵攻伐吧。” “嗯,夫人有命岂敢不从?” 低笑着在她头顶上拍拍,古黎有些好笑的道:“不过夫人是不是再给他们定做一身衣裳?穿着长袍做军阵演练,怕是不妥。” 表情一僵,江浅夏有些不爽的摇头低叹:“唉,真是给自己找了群只会花钱的祖宗,你家夫人我又要穷了,怎么办?” “呵呵,钱的事为夫不懂,不过在夫人抱怨缺钱之前,是不是先解决了贫民子弟不识字的问题?”  说着,古黎也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仅贫民子弟,将门中许多人,认字的量,也有限啊……” 第281章、不识字不要紧 仰着脑袋看着古黎,江浅夏突然笑出声来。 “怎么,这两天上朝,陛下给你施压了?” 何止是施压,他这不都想方设法找借口躲到这儿来,连朝都不去上了吗? 没好气的低头在她鼻尖上咬一口,看她娇呼着缩进他怀里,古黎才无奈道:“夫人,你要是有办法,就别为难为夫了。” 贫民窟一下子“鸡犬升天”了一百六十人,连带着他们的家人,囫囵加起来,也有好几百人了。  在贫民窟那个相对闭塞,大家就算互相不认识,也多能混个脸熟,对对方的近况有个基本了解的地方,一百六十人和他们的家人,突然脱离了贫民窟,进入了拾慧馆这么个被全京都所有文人大儒争相 吹捧的地方,那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啊! 原先一共挑了两百七十九人,那些因为种种顾虑没答应下来的,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更有受不了刺激的,直接在家里上吊了。 就这几天,贫民窟里自杀和杀人的案情就快赶上京兆府衙门一年的量了。 京兆府尹天天哭诉啊,头发都白了一片了。 “夫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认真看着面露嘲讽的小厨娘,古黎颇为头疼的道:“因为不知道你挑选学生的标准,现在贫民窟里的人除了干着糊口的活儿之外,没事儿就在你别院外边儿溜达,想碰碰运气。” 这些碰运气的都算好的了,还有那种去江府别院边上哭嚎,大叫不公平,脑子发热想作乱的,已经被一股脑打为罪民,拉去矿山了。 当然,这事儿就没必要告诉他的小厨娘了。  “呵……我挑学生教导,关他们什么事?不公平,这世间哪有什么公平的事?有人天生聪慧,有人资质愚钝,更有像薰儿那样,生下来就注定成为帝王,执掌天下的,公平一说,只不过是弱者的遮羞布 罢了。”  泄愤似的冷笑一声,江浅夏才缓和了一下,无奈道:“第一批从贫民窟招的学生,肯定是挑选最出彩和有特点的那些。至于现在说不公平的,多半平常也是混吃等死得过且过的,就算我把要求列出来, 他们不还是达不到?” “话虽如此,但你从贫民窟挑选的学生多半不识字,要如何教导?难道从识字开始?” “当然从识字开始,又不是两三岁的幼童,识字对他们来说,有什么难的吗?” 轻笑一声,江浅夏转过身子紧紧抱他一下,调皮的眨眨眼,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劳烦夫君跑一趟,让陛下稍安勿躁就好。不过是识字罢了,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尽快跟上进度的。” 用两个深吻打发了自家夫君,江浅夏和跑的气喘吁吁的学生们一起在食堂里吃过早饭,便安排先生们,把他们全数带走,去测试水平,好划分不同科目的等级。 现在能划分的,基本只有国学和算学,其他学科,统统从零开始吧。 “来来来,识字的自己跟着先生去测试段位,不识字或者识字不多的,统一来我这儿集合了啊。” 拍着巴掌,把贫民学生和一部分垂头丧气的将门子弟拢过来后,江浅夏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他们跟着自己,去了一处隐蔽一些的教室。 待学生们傻乎乎的坐下后,江浅夏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教学用具——拼音字母表。 教棍指着和大乾的方块字完全不同的字母表,江浅夏淡淡道:“今天,我们就来学习一下拼音。” “你们都不小了,基本该知道的其实都知道,不知道的,自己要是识字能看书,多看几遍也能明白意思,唯一的难点,就在不识字上对吧?” “简单,今天要教你们的拼音,就是为了让你们就算第一次看见某个字,也能知道他读什么。知道读音,再把那个字放到具体的句子中去理解,对你们来说,就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了。” 先给学生们形成一个“识字其实很容易”的无负担念头后,江浅夏才继续道:“拼音的学习一共分为三部分——声母背诵、韵母背诵,和整体拼读。” 学生们跟着她的教棍,发现所谓的声母韵母,放大了看也就两张,看着挺少的,这么一来,学生们的压力又减轻了不少。 “纸笔都在桌子上,自己照着描下来,分开点儿,描认真点儿,然后我教大家怎么读。” 不识字也有不识字的好处,最少这里的大部分学生,都没有被方块字的横竖撇捺给束缚了,字母写的虽然生涩,但都挺标准,没出现口字加一捺来冒充a的。 认认真真的描一遍,也就最多一刻钟二十分钟的工夫,自己写一遍,更能直观的感受到量的少来。 自信打下了,江浅夏便教小学生似的,先教他们声母的读音。 单独读起来,无论声母还是韵母,都是那么的绕口又不自在,看他们别扭的样子,江浅夏只是笑笑,让他们反复联系。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教他们勉强记住声母后,江浅夏没有继续,而是告诉他们,自己下去联系,不要告诉其他没来的人。 “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三天后,我会让你们展示一下,最基本的认字成果。” 引人堕落的邪笑又挂在脸上,撑着讲台,江浅夏低笑道:“想不想让他们大吃一惊?想不想看看他们见鬼一样的表情?想不想让那些自诩天才的人,吓的恨不得回家找娘亲哭诉?” 台下的学生们,被她的话引诱的,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期待和颇为恶劣的快感,涌上心头。 “呵……识字很简单,好好练习,或许你们,能把天下人,都吓上一跳呢?” 这边下课了,那边去测试段位的人,也神色各异的从教室里陆续出来。 段位测定高的,神采飞扬,段位测定低的,一脸不服。 见到这些连测试段位的资格都没有的同窗,他们不约而同的迎了上来。 “怎么样?院长跟你们说什么了?” 凭着早上的情谊,李承平得意洋洋的搂住穆雅轩的肩膀,颇为自得的道:“本公子测试下来,国学三段,算学二段。怎么样,要不要教你识字啊?” 神情古怪的看他一眼,穆雅轩小心的拍拍藏在袖子里的纸,露出带着点邪气的笑容。 “不用了,院长给我们布置了额外的功课。”  能把你们统统吓住的功课,嘿嘿…… 第282章、识字真的简单 “哎我说,怎么齐诺贤和穆雅轩这两天都神神秘秘的?院长到底教他们什么了,我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呢?” 盘腿坐在床上,李承平啃着食堂发的苹果,吃的汁水横流。 林凯嫌弃的离他远点儿,拿着从二楼拿上来的五公斤哑铃,吭哧吭哧的练胳膊。 “谁知道呢?不过嫂子厉害着呢,她亲自教导,那就不能差了不是?” 拿着初等算学看的眼睛都发直,宇文听涛捏捏自己紧绷的额头,放弃的把书放到一边,皱眉道:“这些天,朝中的动静很大,天下人都在等着看院长的笑话。” “看什么笑话?识字有什么难的,以嫂子的手段,既然敢招这么多不识字的学生进来,就肯定有她自己的办法呗。” 冷笑一声,林凯不屑道:“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多半脸要被嫂子打的啪啪响。你们文人啊,就是觉得读书识字有多了不起似的,成天之乎者也,也没见把骨利人说回去。” “之乎者也有用。” 没有存在感的元霜淡淡抬头,把自己正在研读的书递过去,拆好友的台。 “这什么啊?” 莫名其妙的接过来,林凯翻过书皮看去,“我瞅瞅啊,汉文化的扩散、包容和侵略性……这什么玩意儿?” “书里讲了大乾建国之前的几个朝代的历史总结,虽然北方蛮夷一直侵扰中原,导致中原各朝代的疆域图有大有小,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咱们汉人的耕地面积,是逐渐往北推的。”  元霜一本正经的道:“书里还说了,汉文化的侵略性极强,对周边的辐射更是让人心惊。东边南边那些小国多用汉字就不说了,你没发现吗,近二三十年来,连骨利贵族都放弃了本族的语言,以说汉话 ,识汉字为尊贵的象征。” “我中间还没细看,但翻到最后看结语,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一旦某个民族失去了自己的文化和文字语言,就势必被另一个民族融和。” “某一天,所有骨利人都说汉话学汉字,用我大乾的度量衡,穿大乾的服饰,吃大乾的饭菜,学大乾的子民一样耕地,他们同样黑发黑眸,到时候,骨利亡矣。” 看自家兄弟黑着脸不说话,再看李承平和宇文听涛那忍不住的笑意,元霜把书拿回来,冷淡的再泼一盆冷水。 “但院长在书中有批注,要是大乾的武力不加强或者最少保持和骨利人持平,那骨利就算全面汉化,大乾也不存在了。” “被骨利人统治的中原,汉人将低人一等,面临着被奴役和压榨数百年的命运,这不是院长想看到的。” 林凯的胸膛再次挺了起来,李承平讪讪的低下脑袋,咬一口苹果,突然愣住了。 “不对啊,咱们一开始聊的是啥来着?” “聊院长给他们上的什么课。” 元霜面无表情的看着直翻白眼的李承平,淡淡道:“能有这种见识的院长,是不可能在识字这种小道上失策的,等着吧,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说罢,元霜默默的拿着书下一楼去了,在卧室里虽然舒服,但某人实在太吵了,打扰他看书。 嗯,图书馆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书海浩瀚,容易引得人神思分散,他还是在一楼吧,唉。 目送元霜离开,李承平把啃的只剩个核的苹果扔进垃圾桶里,复杂又同情的看着练胳膊的林凯。 “你这么些年,不容易啊。”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林凯生出知己之感,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自己找的兄弟,他能怎么办?还是练胳膊吧…… 从分段测试起,三天眨眼就过去了。 已经被划分了段位的学生们,还没习惯花样繁复的学习科目,早上吃过早饭匆匆赶往各自的教室时,一段科目的学生们,就错愕的发现,原先空空荡荡的教室,一下子坐了许多生面孔。 先生进来后只是微微皱眉,也没多说什么,就开始准备上课。 崔茂山这节课准备讲礼经,看见江浅夏偷偷摸摸的坐在下边儿也不点破,先用许多生动有趣的例子把大家的兴趣调动起来,才开始由礼出现的朝代,简单的梳理下来。 江浅夏听的不住点头,这老头虽然顽固了点,但教书确实很有一套,这么无聊的东西,都能讲的趣味横生,而且条理分明,不用太费脑子去记忆,听着听着就大概了解了。 讲到酣处,因为老花眼,把经书举到眼前的崔茂山,边在课堂里走动,边随意的拍拍手边的学生。 “来,你起来把第一章的第一段朗诵一下。” 刚拍完,崔茂山就感觉整个课堂的气氛有些诡异,把书放下一看,站起来的学生,明显是这两天没见过的——不识字的贫民……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崔茂山突然僵住了,此时,他想的不是江浅夏下不来台怎么办,他只想到了她之前在给他们这些先生培训时说过的一句话。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照顾学生的自尊心,是先生的基本道德。” 因为他的没注意,就把一个本不识字的学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叫了起来,让他念经文。 这会不会打击到他的自尊心,会不会让他对读书识字产生畏惧? 手心和后背的冷汗一茬一茬的冒,崔茂山嘴张了张,求助的看向角落的江浅夏,正准备先让被叫起来的学生坐下时,有些磕磕绊绊的朗读声,响起了。 “士冠礼,筮于庙门。主人玄冠朝服,缁带素縪,即位于门东西面……” 语调平缓,每一个字都念的有些吃力,像是要仔细辨认一般,但读的却没错,一个字都没错! 几百字的段落朗读完,全场鸦雀无声。 “……你识字?” 知道不该问,但崔茂山还是没忍住的问出声来。 站着的学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红着脸摇头:“上面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要是认识的,读起来就顺溜多了。” “不认识那你怎么会读的?!” 夸张的凑到学生面前,崔茂山那须发皆张的样子,感觉快要吃人了。 这下换学生坐立不安了,畏缩的向后退一步,一模一样的求助的看向角落的江浅夏,见她轻笑着点头后,学生才壮着胆子,把自己手里的课本递到崔茂山面前。 “知道今天要上什么课,所以我们提前把拼音给标注上去了,这样就算不懂是什么意思,但知道先生讲到哪儿了,勉强了点,但能跟着先生上课了。” 说完,学生得意的指着里面的几个常见字笑道:“这几个字虽然让我写的话,还有点费劲,但基本上记住了,看见了不用拼音也知道读啥了!” “呵呵,没事儿,等今天下午上完课,我给你们布置点抄写的作业,写个几十遍,你们就能记牢了。”  江浅夏笑的像偷鸡的狐狸,正在识字的学生一片哀嚎,崔茂山和原来的学生,感觉快不能呼吸了…… 第283章、天下皆惊 “什么?!你说那些不识字的贫民学子,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已经能跟着一段的学生正常学习了?” 正在批阅奏章的李广孝听到司晨的汇报,直接惊的把朱笔拍在桌上,下边儿的奏章遭了秧,被恶狠狠的画上了一道。 要是写奏章的大人看见了,怕要担心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话,惹得皇上震怒了吧。 从桌后绕出来,在殿内快步绕了好几圈,李广孝才勉强镇定了点,冲司晨招手道:“来来来,你快给朕说说,常瑞那丫头到底使了什么法术?” “官家,贵女没用什么法术,倒是用了一种……颇为神奇的音律?” 司晨一时也说不上来,只能呈上一本标注过拼音的经文。 一把抢到手里,反开皱眉看了半天,李广孝愤愤的把经文扔在桌上,“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画符一样。” “呵呵,官家莫急。” 微微一笑,司晨又拿出一份文书,天神教的主教,用西方的文字写的一份书信,本应送给西方的君主,却被暂时截留了下来。 两相对比,李广孝眉头皱的更紧了。 “看着有点像,但细处深究,却又完全不一样?” “陛下明鉴,确实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司晨笑的古怪,无奈的摇头道:“贵女说了,这二十六个被称作字母的东西,和咱们汉字的偏旁部首一样,都是用来组成不同的文字的。” “但同样的字母,贵女却把交给学生的拼音,变换了另一种读音——组合后更附和,也能基本囊括所有汉字的读音。” “读音……” “读音。” 见李广孝眉头紧锁,司晨又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折呈了上去,李广孝睨着眼看他,不爽道:“这是常瑞的折子?” “官家明察秋毫,确实是贵女让奴婢顺道带来的折子。” “哼!其他爱卿的折子都是走正道呈上来的,就她,还敢让你顺道送进来,这是逾越!不把上官放在眼里!” 嘴上骂的凶,接折子的手倒是不慢。 翻开仔细看了一会儿,李广孝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妮子,还真是给朕找麻烦啊……” 折子很厚,写的东西详实而有条理,是她一贯的风格。 上边儿详细阐述了,只要推广这什么拼音,越小的孩子,学起来越简单,大人只要肯下工夫,掌握拼音也不过几天的时间罢了。 一旦学会拼音,只要现在市面上流传的书籍都把拼音标注上,那所有人都能自己在家中自学读书的时代,就必将到来。 为了配合学习,她还建议在各个城县都建立一座图书馆,专门收录这些带有拼音的书籍。 图书馆的建造费用、书籍的印刷费用,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因为她还弄出来了个什么活字印刷术,可以把印刷效率提升数倍! 钱不是问题,技术也不是问题,可最大的问题却是,要是人人都能读书了,那读书人就不值钱了。 文官阶级的最大优势,也将不复存在。 但同时,好处也是巨大的。 更多的人读书,代表会有更多的优秀人才涌现出来,为皇家效命,他也好,薰儿也罢,都不用为了某几个官员的才干,去权衡他犯的错要怎么处置才好了。 利弊她都写的清清楚楚,虽然明显是利大于弊,但现在朝中文武相抗,正是平衡的时候,却是不宜此时打破这种平衡。 沉思许久,李广孝疲惫的坐下,提起笔来,重逾千斤般的,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写下了一份诏书。 “拿去给宇文轩,让他自己看着办。” 都快半晚了还接到由暗内总管亲自送上门来的诏书,宇文轩心中惊奇,谢过司晨后,独自拿着诏书,躲回书房看。 越看手越哆嗦,到了最后,宇文轩合上诏书,苦笑无言。 “没想到啊没想到,本以为皇上宠爱常瑞贵女,是因为她能制约军队将门,能帮陛下把兵权牢牢掌握在手里,更能作为底牌,防着骨利和其他番邦作乱。” “现在看来,何止是将门?我们文臣不一样也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神色晦暗,宇文轩喃喃自语道:“这次拾慧馆收了这么多贫民子弟,是否就是她给我们文臣的下马威和警告呢?” “陛下下的诏书,虽然没动及文官根本,但要求所有教书先生都必须学会拼音,并每月都要免费为所有适龄青年教授一次拼音课……” “近几年还看不出什么结果,可是一旦继续传播下去,一旦越来越多的贫民子弟从拾慧馆毕业,就会出现不一样的苗头了。” 这事已经是可以预期的了,天资聪颖又好学的平民子弟,能借由拼音这条捷径,更快的获取知识。 拾慧馆从开馆时就放出话来,以后每年都有入学考试,要么缴纳大笔的赞助费入学,能不能毕业两说,要么考试入学,一切费用毕业后再结算。 一条普通人通天的路,被她胡搅蛮缠的,强行打开了。 “陛下是乐见其成的,这道诏书,也是在警告我等,不要恃宠而骄,要更加用心的为大乾效命吗……” 沉默了许久,宇文轩突然笑了,在只有他一人的空旷书房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的畅快而肆意。 “好啊!” 猛的一拍桌子,宇文轩站起来,一直眯着的眼睛也透出不一样的亮光来。 “老夫做了一辈子老好人,遇到看不过眼的事也要强自忍耐,找更温和的解决之道。” “温和个屁!老夫今次就再为陛下好好当上一次老好人,替我大乾的万世江山,把这条通天路,给铺成康庄大道吧!” 这边疯了一个,外边儿受了刺激的人,可更多了。 在拾慧馆当先生或者做书籍管理的大儒们,逢人就夸自家学院的学生如何聪慧,三天就能看会读,比之天才神童一流也不遑多让! 京都那些个不上不下,没混进拾慧馆的书生才子,切实感受到了什么叫落差。 他们以前吟诗作对,会有许多百姓投来敬佩尊敬的目光,阁楼里的小姐闺秀们,更是把手绢纸鸢之类的扔的勤快。 现在?吟诗作对,百姓们就听个热闹,有兴致的大爷大妈们,还会商量明年让自家孩子也去考拾慧馆,吟诗作对雅致啊,自家孩子也学学,多好! 以前往城门口的告示栏前一站,不识字的百姓们都会恭恭敬敬的把路让开,等着他们去把告示的内容念出来,给大家听个新鲜。 可现在呢?识字不值钱了,只要考不上秀才当不了官,那就是不学无术! 人家几天就能认字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书生苦啊,高不成低不就,处在变革风浪的潮汐中,已经在考虑要么改行,要么弃文从武了…… “呵呵,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坐在图书馆一角埋头写小说的江浅夏抬起头来,笑眯眯的道:“相信我,现在他们是要死要活,很快他们就会开始怀疑人生了。” 第284章、小说,文明进步的阶梯 教学拼音的事儿,江浅夏除了认真的把现有的第一批学生教会,就只亲自教导了几个口技师傅。 玩说书口技的师傅,那靠的就是嘴皮子的功夫,别说吐字清晰的讲个顺口溜啥的是小菜,学拼音也就一上午的事儿,比学生们可省心太多了,音也标准的厉害,跟后世的播音员似的,字正腔圆。 直接把这几个口技师傅聘请为先生,用以应付以后源源不断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教书先生的大军,江浅夏把拼音的事儿抛在一边,又忙活起自己的写书大业。 是的,她开始提笔写书了。  “主子呀,您说后边儿那丫鬟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和大将军的误会解开了没,大将军都去打仗了,她肯定是要跟着去的吧?还有还有,那个恶毒的小姐怎么样了,和下人偷情,有没有被拉去浸猪笼啊 ?” 好好在食堂吃饭呢,紫苏却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样,手捧着碗,手里夹着菜,嘴还能一刻不停的直嘚吧,烦的江浅夏恨不得把她赶出去。 嘴里叼着肉骨头,一双猫眼干巴巴的斜睨过去,江浅夏想了想,严肃道:“你再这么烦你家主子我,我就把大将军写死在战场上,让那丫鬟被恶毒的小姐欺负死。” 紫苏瞬间被吓的小脸寡白,连故作淡定的白芷都急红了眼,坐立不安的瞅着她们家真恶毒的主子。 “不许再问了听见没,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给你家主子捏捏肩膀揉揉胳膊。一二十万字的小说,纯手写,你们再这么催,干脆把我手打断了算了!” 把两个没大没小的丫鬟给唬住,刚想好好的接着吃饭,江浅夏就发现自己的肩膀被两双手给狗腿的按住了。 “嘿嘿,主子这几天辛苦了,那些情啊爱啊的小说,就他们姑娘爱看,一点出息都没有。” 鬼一吊儿郎当的姿态不见了,换上一副比鬼二还狗腿的笑脸,凑到江浅夏面前,试图施展勉强能看得过去的美男计。 “主子辛劳,我们怎么忍心让主子累着呢?要不这样,下午我和鬼二陪您一起,您口述,我们帮您整理成文,怎么样?” 享受着小兔崽子的按摩,江浅夏大爷似的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道:“前几天怎么不见你们这么积极啊?” “嘿,前几天那剑客不是还没找上仇家的吗……哎哟!” 愤愤的打开鬼一鬼二的爪子,江浅夏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叉着腰怒骂道:“你们一个两个没良心的,就知道催催催!一个心疼人的都没有!滚滚滚,看见就烦,都给我出去吃!” 在食堂学生们惊诧莫名的瞪视中,鬼一鬼二灰溜溜的带着欲哭无泪的紫苏和白芷走了,满当当的一桌子,只剩下了江浅夏和无涯两人。  冷哼半天喘匀了气,吃着无涯夹过来的去了小刺的鱼肉,江浅夏正想感叹还是无涯靠谱,就听他不好意思的低声道:“主子,那个能在天上飞的鸟,为什么是铁的,木的不是更轻巧吗?上次在滇州剿匪 的时候,咱们用的鸟翼也是布的……” 默默的瞪着无涯,活生生把他接下来想问的话都堵下去,江浅夏才委屈巴巴的放下碗,抽泣两下,哇的一声假哭着跑出去了。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她的属下没一个靠谱的,都是坏人! 无涯狼狈的站起来,看着自家主子崩溃跑出去的背影,哭笑不得。 吵杂的食堂不知何时起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李承平端着餐盘,侧身看看窗外,一脸恍惚的道:“今天太阳没从西边儿升起来啊……还是我在做梦啊……” “没做梦,院长确实被自己的婢女、死士和管家联手气跑了。” 默默的扒一口饭,元霜看着已经惊呆的林凯和宇文听涛,淡定道:“不过看无涯管家的神情,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吧。” “完了完了,嫂子被气狠了,古黎老大不会提着强弩来学院杀人吧?” 林凯瑟瑟发抖,一个大个子装柔弱,看的人倒胃口。 齐诺贤眉头紧锁,有些不满的低下头——做下人的,怎么能难为主子?他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取代无涯管家的位置,好好伺候主子才是。 这个天真的念头,在半个月后,就宣告破产了。 “那个游侠坐着铁盒子船下了海底,到底怎么样了?院长写那几十米长的章鱼到底什么意思,难道铁盒子船要和这怪物遇上了?!” 李承平捧着刚印刷出来的小说,一想到他最喜欢的那个游侠,很快就要和几十米的章鱼海怪偶遇,而游侠还毫无所觉的……他就急的恨不得从三楼跳下去! “不会的!你仔细看第八十七页,上面有写,铁盒子船上是有炮筒的!” 齐诺贤额头冒汗,强自反驳,虽然他根本不知道炮筒是什么东西。 “嗯,有道理,炮筒的炮弹要是和火药弹是一种东西,那对付这种怪物,确实挺合适的……” 宇文听涛有些诧异的看着李承平,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纨绔,没想到连火药弹这种机密武器他都知道。 这边正紧张兮兮的讨论着,来学院后胖了一圈,好歹有点正常样子的穆雅轩,两眼通红的抽泣着,愤愤捶了一下床,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另外的五人。 “你们就知道关心那个游侠,没看见朱环都快死在俘虏营里了吗!她千山万水的寻到边疆,现在离着将军只有一水之隔了,将军却不知道他最心爱的女人快死了!” “这么凄惨了,你们还有心思关心什么章鱼,午饭没吃饱吗!” 五人被他义愤填膺的指责,给弄的表情讪讪,好像自己真是禽兽似的。 宿舍里沉默了一会儿,宇文听涛才有些惊叹的看着自己手里没写完的小说,不住叹息。 “院长的见识、学识,果然不是我等能探知一二的,且不说她对人性的刻画和对战场残酷的深刻了解,就说这游侠历险的故事,就环环相扣,所描述的场景,比之仙境地狱也不遑多让。” 埋头看书的元霜再次抬起头来,默默的从身边的书堆里翻出一本算学——物理概论,翻到其中的某一页,淡定道:“院长所描写的场景虽然看似离奇,但从书上的理论上看,很多都是有可能实现的。” “比如说?”李承平眼睛发亮。 “比如能下水的铁船。”顿了顿,元霜眼冒绿光的严肃道:“算学三级的人,已经偷偷从外面弄了铁皮进来,做了艘小船,听说下水真的能浮起来。” “没沉?!” “没沉!铁船真的能浮起来!”激动的语气一个降调,元霜又低下头去,有些遗憾的道:“不过铁船被他们班的人藏起来了,没有亲眼见到,也不能妄议真假了。” “呸!看他们那小家子气!”李承平倏地拍着大腿跳起来,脸红脖子粗的挥着胳膊嚎叫:“不就是铁皮吗,等着,哥们儿也去让人偷运进来!咱们做艘大的!” “或许,这就是院长费尽心思写小说的目的了吧……”  宇文听涛感觉自己真相了…… 第285章、想上天 江浅夏的小说大业进行的极其顺利,这段日子走在拾慧馆里,那待遇简直比她顶着的院长光环舒爽多了。 一路上看见她的人,都恨不得鞍前马后的伺候,就为了套后续剧情是怎样的。 一本言情小说,一本冒险流小说,不仅在学院里被炒的火热,还被传回了各位大人的家中。 言情小说惹得一众无聊的贵妇人们天天聚在一起讨论剧情,要么是艳羡大将军对女主的宠爱,要么就是组队咒骂恶毒的小姐,用词之激烈,说的跟她们从没做过这些惩罚丫鬟、打压侧室的事儿似的。 虽然言情小说都快被编成戏剧上台了,但要说影响力,却不及冒险小说的万一。 大乾是个严肃又浪漫的国度,农耕文明带来的安稳定居,势必让人在安稳之余,羡慕那些闯荡天下,见识各种各样奇景的游侠。 更别说在江浅夏的笔下,人上了天那种俯视天下的畅快,人下了海,那种危机四伏的惊悚,都让大家看的如痴如醉,连一辈子心平气和的大儒们,都有种恨不得背上行囊,出去游走天下的激情。 别说,还真有大儒看过小说之后想背着包当游侠出走来着,被鬼奴拦下报到江浅夏那儿,怎么劝都不听后,江浅夏怒了。 把那几个大儒的行囊拽下来扔地上,打开一看,一整套文房四宝放的整整齐齐,里边儿最多的就是墨条和宣纸,还都是从学院里拿的。 除此之外,就只背着最多够吃两天的干粮,散碎银子也不少,毕竟学院待遇好。 可看看,这哪儿像是外出当游侠的啊,明明就是出去旅游写生的! 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几个梗着脖子不低头的大儒,江浅夏愤愤的把看热闹笑的停不下来的毒秀才抓了过来。 “看好了!他才是游侠,实打实的那种,江湖上有名号的那种!” 铁扇子费力的抢过来,在毒秀才心疼的惊呼声中直接丢地上,听那“铿锵”落地的声音,就知道扇子的重量不轻。 “看见了没!这就是游侠在外傍身的武器,你们出去别说遇上强盗了,要是遇上不跟你们讲道理的野熊老虎,你们准备怎么办,拿笔戳还是拿砚台砸啊!” 越说越气,江浅夏踹了一脚懒洋洋趟在她旁边的糯米,冷笑道:“这是只幼虎,你们要出去也成,先打赢它再说。” 糯米虽然是从小就被家养的宠物,但主人性子野,宠物也不可能是安分的主。 加上江浅夏从小就有意识的培养它的捕猎能力,吃东西都是活鸡活兔的上,抓到了才有饭吃,现在体型大些了,已经开始赶着小羊让它磨爪子了。 糯米就散养在学院里,见识过它捕猎的人数不胜数,自然不会轻易把这大猫似的老虎真当猫来看待。 几个大儒被江浅夏连骂带讽的打消了一把年纪还去当游侠的念头,当然,还是换来了一些福利,比如以后每两年组织一次周边的旅游,让他们享受一下外面的世界多精彩。 大儒集体出走的危机是搞定了,至于毒秀才游侠身份暴露,成天被学生们缠着问东问西的狼狈,江浅夏就管不着了。 “秀才哥,来来来,给说说,游侠真能上天入海啊?你见过几十米长的章鱼吗?” 再一次被拦住,毒秀才看着提供他行踪的“内奸”齐诺贤,咬牙切齿。 他入个屁的海,他连游泳都是去滇州那会儿才学会的!至于几十米的章鱼都更搞笑了,他只喜欢吃浅夏丫头自己做的酱爆章鱼,但海边?他一个中原人,没事儿往海边跑干嘛?喂鱼吗? 腹谤归腹谤,面上,毒秀才却是一派自在风流。 江浅夏就是看准了他要脸的性子,才很淡定的把这事儿推他身上的吧…… “几十米的章鱼没见过,但你们院长说了,几十米的大鱼是真有,她见过。” 周围一片惊奇的抽气声,眼睛蹭亮的学生们,更是把毒秀才围紧了几分。 “那秀才哥,你上过天吗!”李承平激动莫名,恨不得现在就跟着上天玩一把。 毒秀才知道,他的轻身功夫,在这些小兔崽子眼里,那都归于普通的“跳得高”。 没办法,学院里将门子弟太多了,从小就打熬身体,随便抓一个过来,翻个墙上个树,踩个房顶啥的,真的都看的没新鲜感了。 要是用轻身功夫糊弄他们,指不定就被看扁了。 思绪飞转,想了半天,毒秀才镇定的摇着扇子,淡淡道:“我没上过天,但我知道谁上过。” “你别又说院长啊。”李承平狐疑的把他的话给堵住了。 翻个白眼,不爽的用扇子在李承平腰上揍一下,毒秀才才清了清嗓子,神神秘秘的道:“你们院长上过天不稀奇,但在滇州的时候,无涯也跟着上过一次天。” 展开手臂做大鹏展翅状,毒秀才艳羡道:“背着纸鸢一样的东西,直接从悬崖峭壁上一跃而下!一个滑翔,便被山风抬了起来,在空中自由的盘旋起伏。” “啧啧,真是和最俊朗的雄鹰也相差无几了,看的人眼热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算学三段的学生忍不住站出来,有些犹豫的道:“秀才哥,我们不是怀疑你啊,只是纸鸢虽然能上天,但本身十分轻巧。” “要多大的纸鸢,才能支撑无涯管家的重量,还能飞起来的?” “不是无涯一个人,事实上,你们院长和无涯是共用了一个纸鸢飞起来的。” 毒秀才笑眯眯的实话实说,却换来学生们更加不相信的注视。 铁扇“唰”的收起往后腰一插,毒秀才脚下一点,飘飘欲仙的上了房顶,蹲在房檐上冲他们笑眯眯的道:“怎么,以为小生吹牛骗你们?” “呵呵,口说为虚,眼见为实。小生只能告诉你们,他们上天的那纸鸢,现在应该就在学院之中,具体在哪儿小生没问,不过,你们可以自己找找。” 看着有些犹豫,更多的却是蠢蠢欲动的学生们,毒秀才恶劣的诱惑道:“反正拾慧馆里没有禁地之说,你们院长也是个好说话的主,只要你们找到了那纸鸢,难说她就准许你们玩玩儿了呢?” “找!必须得找!” 李承平激动莫名的挥舞着双臂,像一个站在历史转着点的伟人,用进全身力气咆哮。  “上天啊朋友们!人活一世,谁不想上天!!!” 第286章、七窍玲珑锁 “噗——咳咳咳咳咳……” 一口茶喷了毒秀才满脸湿哒哒的往下滴水,江浅夏咳的上气不接下气,被古黎抱着拍背。 凌厉的眼神射过去,毒秀才的咒骂都被古黎这个护妻狂魔瞪的咽回肚子里。 没办法,快到秋收的季节了,北边儿有点乱,古黎虽然还没到要被派去戍边的地步,但处理各种军务也忙的晕头转向,经常三五天才能抽空过来找自家小厨娘亲热。 这人吧,一旦少了滋润,被公务缠身,脾气就很容易暴躁,看别人闲着吧,也上火。 所以毒秀才最近都抱着绝不招惹古黎的态度在艰难求生——这醋夫见不惯他老能在学院里闲散,快逼他从军了。 默默的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茶水,毒秀才镇定自若的露出一抹微笑,看的江浅夏毛毛的。 “你这什么表情?笑里藏刀的,想过后报复我?” 一忍再忍,毒秀才后跳一步,指着她怒骂道:“呸!你别指着你夫君现在护着你就百般挑衅小生!往你饭菜里吐口水信不信!” 用发指的眼神看着毒秀才,直到把他看的俊脸通红,江浅夏才啧啧有声的摇头,恨不得把“嫌弃”“幼稚”写在脸上。 在自家夫君怀里挪个舒服的位置窝着,江浅夏懒洋洋的睨他。 “行了行了,不跟你闹,不过你确定,小兔崽子们有胆子去闯学院的仓库?” “不是大仓库,是你放那些乱七八糟东西的小仓库。”毒秀才认真纠正。 江浅夏现在常住拾慧馆,连京都里的江府别院都不回了,更别说古府大院。 不过江府别院已经彻底被改造成小型拍卖场,每月往那儿走的金银财宝数量大的吓人,相对来说人员也吵杂许多。古府不用多说,冷清压抑,江浅夏又不想跟古刘氏见面。 所以自然而然的,许多珍贵的东西,也转移到了拾慧馆的小仓库里,便于看护。 进驻拾慧馆的许多商户为了方便,也时常把结算或者用于周转、买卖货物的现钱放江浅夏的小仓库里,安全不说,还能剩下一大笔护卫的费用。 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小仓库最里边儿,还有一道密室小门,里面放的,才是真正的稀世珍宝。 从滇州千里迢迢运回来的滑翔伞,自然也在其中。 重新端起茶碗喝一口润润嗓子,江浅夏歪着脑袋想了想,随意道:“无所谓么,反正滑翔伞放着也是放着,他们想玩就拿去玩嘛。” “你这么好说话,轻轻松松就交出去了?”毒秀才表示不信。 白他一眼,江浅夏眯眼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着,轻笑道:“轻易得到的东西,就算再好也不会珍惜,人就是这么犯贱,特别你们男人。” 感觉腰上被轻轻捏了一下,江浅夏抬头,看着自家黑着脸的夫君,打趣的笑道:“小别胜新婚,夫君还是忙点好,这样每次见到我,不都跟新婚一样黏糊了?”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古黎第一次考虑,他是不是该尽快找接班人了? 有了接班人,他就可以早早“告老”还乡,趁着精力还行,带着她到处逛逛。 陷入沉思的古黎不知道想了多久,就听到了一个词——七窍玲珑锁。 “……夫人,你为了为难学生,竟然想动用七窍玲珑锁?” 不仅古黎忍不住对学生心生怜悯,连毒秀才和一旁的鬼二,都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她了。 鬼一是山里来的孩子,“没见识”,见屋里的气氛有些太过古怪,忍不住拐了鬼二一下,悄声问他七窍玲珑锁是什么东西。 “七窍玲珑锁,就是一种机关锁,只不过有七层,每层有七中变化,除非七层一层不错,否则就会重新锁上,每一层的变化都会重新打乱。” 恍惚了一下,鬼一试探的道:“七层,每层七种变化,那加起来,就是七七四十九种了?” “不,单独拆开是四十九种,可它是一体的……” “主子,你简直不是人啊!” 鬼一说的是大实话,但却招来了江浅夏的抽打,而且还没人敢帮他做主。 哼哼两声,江浅夏冲一个劲往后缩的鬼二挑挑眉,“这机关锁,你会做的吧。” 没想到还是没能逃掉,鬼二愁眉苦脸的勾着身子探出个头来,脸皱的都快起褶子了。 “主子,不是小的偷懒,实在是要做出一把七窍玲珑锁,要花的时间太长了啊,您总不能让小的忙个半年把锁做出来,再让学生们去偷吧?” “哪有这么麻烦?蠢就是蠢。” 没好气的把鬼二招到跟前,凑过去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一阵子,鬼二眉开眼笑的站直身子,冲她竖起拇指:“主子,您真不是人!” 看着撒欢跑出去的鬼二,江浅夏听着古黎的闷笑声,只能安慰自己这是夸奖的话了。 几天之后,以林凯为首的一群“行动派”,在毒秀才的“内部消息”支持下,理直气壮的甩开了拖后腿的李承平等文弱书生,在浓黑的子夜,激动的穿上一身黑衣,正道不走,踩着房顶往小仓库奔去。 听着房顶上“咔咔”的脆响,毒秀才讪讪的摸摸鼻子,看着不住打哈欠的江浅夏小声道:“原来在屋里听着,是这个声音?” 知道他回忆起当初在边境小城偷酒的日子了,江浅夏安慰的道:“放心,你们毕竟是专业的,声音比他们的轻多了。” 这群四肢发达的小兔崽子,那动静,都快把房顶给踩塌了。 不知道他们的院长是怎么评价他们的,林凯宛如一头黑夜中的猎豹,虽然不轻巧,但冲势却极其凶猛的,带着十多号人,绕过了大仓库的守卫,成功突入小仓库! “凯哥,我怎么感觉有点毛毛的?怎么这么顺利的?” 热血上涌的林凯随意的挥挥手,狼笑道:“这有什么,毒秀才打听出来的,小仓库只有把锁,没人看守,这还能有错?” “没错,有这把锁,足够了。” 元霜蹲在密室的小门前,手里举着火光微弱的火折子,苍白的脸在火光中,显得无比诡异。 “院长,竟然在这儿挂了个七窍玲珑锁……” 没见识的多,虽然觉着这锁的名字花哨,但却不以为意的从后腰抽出一把铁钳子,笑的无比猥琐。 “嘿嘿,让开让开,兄弟我去算学班偷出来的铁钳,别管什么锁,一下不行来两下,什么锁能挡得住?” 此人迈着八字步往小门前走,还没碰到门,就被元霜一脚踹出去好几米,惊的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你想死,别拉上我们。” 冷漠的站起身来,元霜把火折子慢慢挪到一边,露出贴在门上的,一张风骚无比的昭示。  “内有大量炸药,不走正常开锁渠道者,炸死活该。” 第287章、随你们撬 隔着一道不知有多厚的铁门,他们在门外边儿,上天的机会,在门里边儿。 咫尺天涯,谁能想到,他们院长竟然在学院的仓库里堆放了大量的炸药? 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儿,陛下和三位老帅难道都不管管的吗? “啧,嫂子也太不厚道了,弄把普通的锁不成,非得弄七窍玲珑锁?” 林凯虽然没见识,但看自家兄弟蹲在锁面前,满脸敬畏又绝望的十分淡定的模样,就知道这看似花哨的锁,不好惹。 “咔擦——” 清脆的锁蕊转动的声音,把一群脑子空白的学生刺激的不轻,颇有种看见黑暗中的曙光的感觉。 狼似的眼冒绿光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元霜手上的莲花状的锁,第一枚花瓣打开了。 “行啊兄弟!接着开接着开!” 一群五大三粗的小子,也不管他们吵吵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传出去了多远,就在元霜后边儿瞎起哄。 元霜没搭理他们,仔细的看第二层的问题——基础数学共有多少运算符号。 沉甸甸的锁捧在手里,元霜陷入了沉思——院长不愧是院长,不走寻常路。 这七窍玲珑锁构造比他原先看过的要简单得多得多,但即使设计七窍玲珑锁的锁匠亲自前来,估计也只能铩羽而归。 正常巴掌大的锁身,被放大了四倍有余,以便提供更多的位置,给工匠在上边儿微雕问题。 问题下边儿附带着答案选项,按错了,就得重来,下一次,除非撞大运,否则就不是这题了。 也就是说,开锁的人要么知识面广的能知道所有答案,要么就提前背过答案,要么就花不知道多久的时间,慢慢和这锁死磕。 “兄弟,你别没动静了啊?继续继续,我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要是被嫂子的鬼奴抓到了,指不定被打成什么样呢。” “打怕是不至于,好歹是自家亲嫂子不是?不过说出去也丢人啊……” “我们丢人丢大了,嫂子不揍我们才奇怪了。” 思绪被打断,元霜默然的看他们一眼,再仔细看一下题面……嗯,不会呢。 果决的随便按了一个,第二个花瓣合拢了,第一个被打开的花瓣,也缩了回去,七窍玲珑锁,回归到了最初的状态。 这下不用元霜解释,其他人也看懂了。 嘬着牙花子倒吸一口冷气,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就合上了?能不能再试试?” 拍拍衣摆起身,元霜淡定道:“凭我们几个,想打开这把锁,估计得耗一个月吧。” “那现在怎么办?灰溜溜的打道回府?” 和林凯对视一眼,元霜低头想了想,严肃道:“第一道锁的问题只有一个,问是不是真的想进去,按下‘想’的选项,就能进入第二道锁。” “第一个问题背后,应该是院长的绝对自信——想打开这把锁,能打开这把锁,那进入密室者,她不会追究。” 不等其他人松一口气,元霜就镇定的泼冷水。 “但这不代表,院长能放任咱们光明正大的研究。” “不啊,我就是让你们光明正大的研究啊,而且最好白天来,不然你们这每天晚上不睡觉的闹腾,你们年轻力壮抗得住,我和先生们可扛不住这么跟着你们熬。” 江浅夏突然出现的声音,吓的十来号人像遇上猫的耗子似的,四散奔逃,好几个直接上梁贴墙,想撞开屋顶跑了。 当然,他们被守在屋顶上的鬼奴,无情的踹下来了。 一阵“乒乒乓乓”的混乱过后,以林凯为首的十多人,抱头蹲在地上,被同样黑衣,但穿出来的效果却完全不一样的鬼奴给围了个严实。  哈欠连天连站稳都困难的江浅夏,慵懒的哑着声音道:“你们胆子还挺大的,虽然这锁本来就是给你们撬的,但为了惩罚你们没有基本的道德观,明天下课后,去找崔先生领罚,该抄书抄书,该挨打挨 打。” “嫂子,能不能多挨顿打,抄书就免了吧?”林凯愁眉苦脸的蹲着,一想到抄书就脑仁疼。 “你以为我想让你们抄书啊?屁用没有还浪费笔墨。” 狠狠的翻个白眼,江浅夏转身离开。反正抄书这项先生最喜欢的惩罚,可不是她求情就能解决的。 崔茂山老先生一辈子最自豪的就是教出的学生品德没问题,现在一伙人大半夜的跑来撬锁,老先生知道了,还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呢。 这十多个倒霉的出头鸟将受到什么惨绝人寰的惩罚先暂且不提,反正第二天,得知可以光明正大的撬锁,无论是哪个段位的学生,都一下课就匆匆往小仓库跑,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靠!怎么第二层就是算学?谁算学最好啊,来看看啊!” 李承平虽然学习还算在中上游,但属于什么都还凑合,却没有凸出项的混子。 占着地位高人缘也还不错,像搞展览的小贩似的,把七窍玲珑锁攥手里,做起了综合调度。 听见他的嚷嚷,算学班的人互相瞅瞅,推了一个八岁的小孩儿出来,看他那瘦猴子似的身子骨和羞涩的模样,就知道他来自贫民窟。 “……你们耍我啊?一个个光吃饭长个不长脑子,推出一个八岁的孩子,你们好意思?” 同样算学三段的元霜,淡定的把李承平提着衣领扔到一边,恭恭敬敬的一抬手,示意小孩儿可以过来了。 没等李承平不服气,就有三段算学的学生冷笑道:“你们这些二段的懂什么?他可是真正的算学天才!” “天才?能比大师兄蒋文杰还厉害?” 李承平面上过不去,梗着脖子反驳,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皇亲国戚,叫蒋文杰师兄有什么不对劲的。 “嘛,说句公道话,宝贝儿虽然确实聪慧,但还是小了点,心思容易分散,没有文杰那种死磕的钻研精神,但他还小,没定型,以后谁的成就更高,不好说。” 清脆的女声,让拥挤不堪的人群本能的让出一条路来,李承平一脸恶心的看着江浅夏,嫌弃道:“院长,你叫谁宝贝儿呢?真够渗人的。”  “温琳琅,琳琅,宝物也。”用看文盲的眼神盯着傻眼的李承平,江浅夏挑眉得意道:“不是宝贝儿是什么?” 第288章、良心不会痛吗 “那个,院长……能不能别这么叫我呀……” 温琳琅从没被这么夸奖过,羞红了小脸,有些扭捏,小鹿似的眼睛圆溜溜的抬眼瞅着江浅夏,因为瘦,看起来眼睛更大了。 忍不住抱着他蹭了两下,江浅夏才摸着他的头,在小孩儿期盼的注视下,微笑。 “好的,宝贝儿。” 果然,院长是坏人呢。 小大人似的长叹一声,温琳琅有些赌气的背过身去,走到锁旁边,仔细看提问。 然后仅仅犹豫了几个呼吸,便极其自信的按下了其中一个答案。 “咔擦——” 舒服的转动声,让所有学生忍不住屏息,直到看见第二片花瓣打开,才发出了激动的欢呼声。 “啧,宠辱不惊知道不?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们就瞎激动。” 嫌弃的泼盆冷水,江浅夏也挪过去,就靠着门,抱着手,示意他们可以继续了。 第三层问题出来,温琳琅的小脸苦了下来。 “不是算学了,好像是书画呢。” “错,是艺术史,包含了音乐、绘画、雕塑等等大方面,我只不过是随便抽了一题罢了。” “出题人”侃侃而谈自己的出题思路,仓库内的学生都用看阶级敌人的眼神偷偷瞪她,然后又抓瞎的把李承平推了回去。 没办法,他好歹是皇亲国戚,对这些珍贵的书画肯定是比他们大多数人都了解的,说不定题面上的画作,他还亲自把玩过呢。 得意洋洋的重新回来,李承平先抬着下巴哼了一声,才不厚道的把温琳琅抱着放到一边,自己独占了玲珑锁。 “嗯……这幅画,本公子确实见过,现在应该收藏在某个亲王府上吧我记得……” 众人大喜,这小子果然见过! “别磨叽了,既然见过就快答啊!” “就是就是,后边儿还有四关呢!我这饿的流口水,你可快点儿吧大哥!” 即使被催,李承平也十分的坦然。 盘腿直接坐地上,他理直气壮的冲催促的人冷哼一声,“本公子是见过,还把玩过,但鬼知道这画里的山别名是什么哦!” 对的,第三关的题面,是一副等比缩小的名画局部图,问,画上的山,别名是什么。 “这个局部也就是本公子这样过目不忘的能想起来是哪副画了好吧?不然就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山峦……啧,院长您这也太过分了吧?” 对李承平的抱怨充耳不闻,江浅夏随意的掏掏耳朵,好心的给提示。  “我怎么就过分了?图书馆里,艺术史区,不是有一本名画临摹图集,和一本名画趣闻轶事吗?前者可是出自前朝的著名假画大师之手,他临摹出来的名画,几可乱真,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本给你 们长见识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懂的那就是棒槌了。 外边儿的学生扭头就往图书馆跑,马不停蹄的把两本书借回来,先翻找到具体的画,对比局部,确定李承平没记错后,才对照着画名,把这画背后的故事给翻了出来。 “佛头山?就因为在这山里住着个只雕佛头的和尚,这山就能叫佛头山了?真是够不要脸的,简直糊弄人嘛!” 骂骂咧咧的抱怨着,李承平按下了“佛头山”的选项,第三关顺利解开。 花瓣打开,第四关出现,是一道化学题,而且江浅夏坚定的用了元素名,就类似一氧化碳这样的描述,来问了一个化学反应能看到什么现象。 算学班现在学的八成还是数学,对物理和化学的了解,还处于炼丹的状态…… 所以看着这种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的情况,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幸灾乐祸的江浅夏。 “看我干什么啊?我脸上还能写字了不成?” 挑着半边眉毛,江浅夏戏谑道:“怎么,你们想来撬我的密室,还真指望我帮忙帮到低?基础化学实验,自己翻了自己动手试试。” 被她点燃了斗志,又得了提示,学生们哪儿还能停得下来? 像刚才一样去图书馆把书找出来,艰难的对照着一页一页翻找,边翻边吐槽——这书竟然和习题册差不多,只有问题没有答案的…… “有了!就是这个!” 林凯总算翻身一次了,指着书页激动的道:“那什么氢啊氧的,就是咱们喝的水!” “那固体钠呢?”穆雅轩问的满脸期待。 “……我再翻翻,再翻翻……” 江浅夏没好意思这么为难他们,忍不住笑道:“去化学实验室找值班先生要,顺便拿个琉璃杯过来,实验室里也有。” 不愁跑腿的人,只是这次去的人,回来的速度尤其的慢,让留着等的人忍不住焦急的垫脚尖探头。 等了半天,去的一群人,朝圣似的用软垫半捧半抱着个杯子,抱的人满头大汗,注意力全在杯子上了,生怕磕着碰着就要被院长逼着卖身了。 这可是琉璃杯啊……太奢侈了! 对他们的小心翼翼,江浅夏也不去说什么,只笑的像只偷鸡的狐狸。 被她笑的汗毛直竖,算学班的人很不给面子的簇拥着那只低配版烧杯,离她远远的。 好奇的人想方设法的凑上来围观,看着算学班的人,一板一眼的按照书上要求的实验顺序,先往杯子里到了水,然后把灰仆仆的,差不多绿豆大小的金属钠,一头雾水的放了进去。 “嗤嗤嗤嗤——” “你大爷的!这什么妖术!” 占着身高体健凑最近的林凯,被水面上突然多出来的一团不断滚动的火球给吓的直接跳了起来,手拼命往腰上摸,看样子是下意识想拔刀了。 金属钠和水的反应很剧烈,但持续时间却也不长,很快那亮瞎人眼的火球就消失殆尽,只留下渐渐回归平静的一杯子水,和一群目瞪口呆的人。 “还愣着干什么啊,既然看到实验结果了,那还不快点儿解锁?” 温琳琅木然的按下一开始就被他给排除的选项——游泳的火球。 列祖列宗在上,以后谁再说水火不容,他一定会吐他一脸唾沫的! 好端端的撬锁,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次发现新世界的旅程。 在江浅夏的提示,和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七窍玲珑锁一路被破解到第七层。 看了题目,理所当然的等着他们院长给提示,江浅夏也没含糊,探头看了一眼,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这题因为是保底用的,有点为难你们了,参考书目没有,我就直接告诉你们答案吧,是第三个。” “谢谢院长!” 嬉皮笑脸的道谢,李承平眼疾手快的伸长胳膊,按下第三个答案。 “咔擦咔擦咔擦——” 一连串的声响,不仅没有带来胜利的欢呼,反而像锥子狠狠往心口上戳一样,震的好几个承受能力弱的,差点翻着白眼厥过去。 好不容易快盛放打开的莲花,又特么合起来了! “啧啧,教你们个乖,不要迷信权威,特别是不确定权威是否安好心的情况下,更要慎重的靠自己……” 狂笑着从学生们要杀人的瞪视里,由鬼奴和无涯等人护着从仓库里溜出来,听着身后的鬼哭狼嚎,江浅夏感觉饿了这一下午,值了。 “主子,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鬼一同情的往后看一眼,发现真有学生崩溃的坐地上哭的惊天动地,忍不住自己接话。 “不,主子,你就没有良心这东西。”  坚定的用了陈述句,鬼一跟着幸灾乐祸的笑了。 第289章、飞的感觉 吃一堑长一智,被忽悠过的孩子在重新开始时,坚定的把小仓库的主人,他们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的院长大人,严防死守的挡在了外边儿。 提示不要了,几百号学生除了守在小仓库的,全埋首图书馆,那边的题面一过来,他们就开始“大海捞针”。 还别说,虽然课是全部停下来了,但学生们的学习热情,却是前所未有的高涨——他们要打败院长,还自己一个公道! 江浅夏欣慰的看着他们从一开始的连题面属于哪个分类都搞不懂,到渐渐的能摸清图书馆的藏书规律,按照关键词检索,飞快的通过目录这种好东西,来确定自己想要的。 在这个过程中,无数惊鸿一瞥,却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知识,引诱着他们在解锁的同时,确定了自己今后的兴趣方向。 单凭他们自己的努力,废寝忘食、轮班轮岗整整四天,最后一片花瓣绽放,整把七窍玲珑锁完整的展露在所有人面前,在李承平屏息的颤抖中打开时,没有欢呼,没有庆祝的咆哮。 只有解开一个谜题后的无尽空虚,让所有人无所适从,茫然四顾。 “哟,打开啦?不容易不容易。” 笑眯眯的走进来,江浅夏把痴傻的李承平踹到一边,轻描淡写的推开了密室的铁门。 厚重的呻吟伴随着门缓缓响起,惊醒了一时忘了初中的学生。 站在门边,抬手做出“请”的姿势,江浅夏笑的温柔。 “属于你们自己的战利品,进去拿吧。” 小小的仓库明显不能让所有人进去,在宇文听涛的协调下,所有人都轮着进去看了一圈,最后,才由六位最终找到了答案的“英雄”作为代表,进去风风光光的把滑翔伞拿了出来。 至于仓库里其他的金银珠宝,这些孩子竟然只随便扫了两眼就忽略了过去,让江浅夏颇为头疼。 果然都是象牙塔里的孩子,连钱都不放在眼里,也不想想只要有钱,这样的滑翔伞还不是想仿造几个就仿造几个的? 傻,还是得多调教才成。 “行了,别拿着东西傻乐了,要想飞的跟我走,想看别人怎么飞的,去广场上等着看吧。” 想飞的人多,敢飞的人却不见得有多少,特别是“第一个”上天的人,那得多大的勇气才行? 当然,有勇气也不行,还得有基本的身体协调性,否则上天摔下来死了,那就真是酿成惨案了。 挑挑拣拣,跟在江浅夏身后吭哧吭哧爬山的也就四五十号人。 拾慧馆本就依山而建,想找个有上升气流的地方也不是多困难的事儿,下边儿就更安全了,都是拾慧馆的地盘,不存在扰民和落地的危险。 五十号鬼奴,早就在下边儿严阵以待准备接人了。 选择起飞的地方,是一处十分陡峭的山坡,只要跃起,基本上就能向下滑翔了。 场地很优越,可是看着那陡坡下徒然一深的谷地,大部分人就觉得两股战战。 江浅夏站在陡坡边上往下看一眼,才探出个头,就感觉强劲的山风迎面而来,吹的她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进滑翔伞的是元霜和李承平,李承平虽然面色苍白,但却很爷们儿的说不让就不让。 好在有沉稳的元霜做协同操控,所以江浅夏也没多担心。 “基本的操作你们都清楚了,现在只要你们像放风筝一样加速往前跑,然后用力蹬地跳出去,自然就能乘风翱翔了。” 见两人严肃点头,江浅夏认真道:“我最后提醒你们一次,虽然危险性很小,但不是没有危险。一个不小心,摔断骨头是小事,你们先生我还能救回来,但要是摔断了脖子……” “院长,能别说这种晦气话吗?您就不能盼着我们点儿好?” 李承平欲哭无泪,他刚鼓起勇气,现在腿又软了。 “这可不是晦气话,就提醒你们,特别是你,要是真摔下去,记得护住脖子和腰,其他的就别担心了。” “去吧!” 在和元霜交换眼神后,江浅夏猛的一挥手,元霜就半抱起没准备的李承平,用尽全力向前奔去。 在他们即将临空的一瞬,无涯和毒秀才联手滑地踢腿,元霜借着两人的力道,愣是把本应该滑翔出去的滑翔伞,多腾空了三分之一的高度。 “呀啊啊啊啊——” 李承平的惨叫在山谷的回声中,不断回荡。下方等着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心惊胆战的瞪大眼睛往天上瞅,深怕头顶上突然砸下来个人,在自己面前摔的血肉模糊。 “别叫了,耳朵要聋了。” 闭着眼睛,僵直着身子抵抗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带来的那种心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异样感,李承平只能用惨叫来宣泄自己的恐惧。 突然听到耳边淡定又嫌弃的声音,李承平的叫声慢慢变低,最后变成了惊呼。 耳边是呼啸的山风,眼睛因为院长强制他们带的蛤蟆镜而不受干扰,能让他瞪大眼睛,欣赏着从未看见过的角度。 低头看看,脚下虚浮无所凭依,山川树木和溪水动物都眨眼逝去,仿佛被他踩在脚下。 学院的全貌第一次展现在他眼中,那么整齐、威严,下面的人小如蝼蚁,抬着头看他们的样子,像在膜拜自己信奉的神灵。 再抬头探出手去,山风从手指间穿梭,做个握姿,仿佛就能把无形的风抓在手里。 天是这么蓝,离他这么近,他在天上,他就在天上…… 沉迷在翱翔的感觉中不可自拔,突如其来的落地,茫然的跟着惯性向前跑了好远,停下来后,李承平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突然有种出离的愤怒。 “怎么就下来了?接着飞啊!” 尝试过在空中飘飘然的感觉,落在地上,那种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腿上,那种沉重的,仿佛带着镣铐的,被土地束缚的感觉,让李承平几欲疯狂。 “啪!” 折腾的元霜束手无策,好几个学生都压不下来的李承平,被江浅夏一巴掌抽老实了。 江浅夏下手极狠,李承平才把头扭回来,脸上的巴掌印就红肿的突了起来。 “闹够了没有!只是滑翔一次就让你心神不稳,将来又如何窥探世间更奇妙的奥秘!” 恨铁不成钢的点着他的额头,江浅夏厉声喝斥;“所有的愤怒都源于自己的无能,想摆脱大地的束缚,那就别在这儿撒你的贵族脾气,滚去图书馆学习去!” 狂风暴雨的怒斥,把李承平从刚才的空虚感中强行拉了出来。 泱泱的垂着头,被人从滑翔伞上解下来,李承平突然拽住了江浅夏的袖子,可怜巴巴的道:“院长,学生错了。” 看她面色缓和了点,他才满怀期待的道:“院长,您说人真的能摆脱大地的束缚,一直待在天上吗?” “能。” 江浅夏给出的答复极其肯定,让周围的学生们忍不住欢呼的时候,又同情的泼盆冷水。 “但所有的前进都需要过程,你们要是不努力,就算再过几百年,上千年,飞天依旧只是现在的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 拍着算学天才温琳琅的小脑袋,江浅夏笑眯眯的道:“在考虑上天之前,你们不妨先想想,为什么人会站在地上而不是飘在天上,为什么果子成熟后也是往下掉,而不是往天上飞?”  “到底又是什么,把世间万物都束缚在地上的?” 第290章、还是来了 离解开七窍玲珑锁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学生们从一开始的对滑翔痴迷,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到最后十分看不上来学院“体验”的高官富商,觉得他们十分大惊小怪,只不过一个月。 感官上的刺激永远是一时的,可被飞天激发出来的研究热情,却在如火如荼的展开。 坐在院长室内,江浅夏绝望的看着学生们递上来的实验申请文书,一开始她以格式不对、行文看着不爽、重点不突出、计划不完善等接口驳火的申请,现在愣是让她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她也由衷的后悔,当时怎么就傻逼兮兮的承诺他们,只要他们能达到的,有用的实验,她都尽力支持了呢? “穷啊,夫君,你家夫人要被这些狼崽子吃穷了,怎么办?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活儿,比如说去抢劫一下户部?” 专注的玩着她的头发,古黎只是顿了顿,就随意道:“夫人要是真想抢劫一番,那为夫建议改成各家王爷,户部其实没钱。” 两夫妻深入的讨论了一下哪个王爷府上有钱还防御松懈,都开始认真的设定抢劫计划的时候,无涯抱着只鸽子进来,面色沉重。 “主子,您和将军马上回京一趟吧,皇上的召见指令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出什么事了?” “两湖入秋前连续一月大雨,土石崩塌,堵住了一条泄洪用的支流,水患来了。” 水患来了。 这四个字绝对没这么简单,现在刚刚入秋,水患代表的…… “粮食呢,两湖的粮食抢收完没有!” 脸上露出一丝痛苦,无涯艰难的摇头:“最少八成稻穗被雨水浸泡,没被泡烂的,也大多打不出多少粮食来。” “现在两湖灾民甚重,周边州府虽然全力开仓放粮,暂时稳住了灾区的基本吃喝,但都是在等新粮上市的日子,要是现在把新粮全用来救灾,那冬天,怕是会饿死更多人……” 要么现在救灾,等着冬天大面积的饿死,要么现在选择放弃灾民,保全大多数周边的安定吗…… 面色苍白,江浅夏恍惚了一会儿,才拍拍古黎的手,两人对视一眼,江浅夏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去了马房,以裙装策马狂奔,在学院中横冲直撞,疾驰而去。 “咦?院长和将军急匆匆的,刚才差点把崔先生都给撞了,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没钱的事儿暴露了,被债主追上门了?” 虽是说笑,李承平却被舍友们毫不留情的痛殴了一顿。相处这么久,连最没背景的穆雅轩都不把他皇亲国戚的身份放眼里了。 “嫂子和老大都这么急匆匆的,看方向是往京都去了。”林凯眉头紧锁,有些不确定的道:“难道是骨利蛮子打过来了?” “你傻了吧,现在才初秋,牧民不忙着给牛羊贴秋膘、收集牧草,跑来打咱们?就算要打,那也是临近入冬的事儿了,还亏你是将门子弟呢,这都不懂。” 李承平狼狈的整理好衣裳,总算找到机会打击回去了。 “那你说说,不是骨利人打过来了,那能让嫂子和老大这么着急上火的,还能有啥事儿?”林凯不服气的挑眉反问。 “……不是北边,那就是南边出事了。” 齐诺贤皱眉想了想,突然脸色大变。 “我记得,师兄们和太子好像在两湖预防水患,至今未归?” 众人骇然——事情大条了。 狂奔策马一个多时辰赶回京都,进城门时连马都没下,古黎大老远就举着将军的令牌,吓的一群城门卫兵大吼着疏散城门口的百姓,把路给让了出来。 “是谁啊,光天化日敢在京都策马狂奔,脑袋不想要了吧?” 有离的远的百姓不满的抱怨,换来前边儿人的白眼。 “谁?还能有谁,女夜叉和麒零将呗。他两一起这么风风火火的赶回来,看来是出大事儿了。” “那看来是了,唉,太平日子才过了没多久,怎么又出事儿了?晦气,家也别急着回了,先去买点米粮备着吧。” 要是有其他官员听见这话,一定会十分不平衡。 合着别的官员策马狂奔就是该发配或者掉脑袋的,他们夫妻俩这么干,就肯定是出大事儿了? 人的影树的名,虽然恶名在外,但却从没人怀疑,女夜叉江浅夏和麒零将古黎,会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吃饱了没事儿纵马玩儿。 一路顺着朱雀街直接奔到皇城门口,把浑身是汗的战马丢给禁军伺候,两人连禀报都省了,直接进宫。 “看看,朕就说常瑞的消息灵通,何须朕派人去通知的?庸人自扰。” 看着风尘仆仆的两人进来,李广孝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干巴巴的打趣司晨。 “陛下,两湖水患严重到什么程度,太子和我的其他学生们,还安全吗?” 糊弄的随便行个礼,江浅夏就眉头紧锁的发问。 没有介意她的无礼,李广孝叹息的把密折递给江浅夏,在她飞快扫视的同时,有些悲哀的叹道:“是不是朕不够仁德,所以上天赐罪?” “前年南方大旱,本就过的艰难,谁想才缓了一年,两湖又遭遇数十年难得一遇的水患……” “贵女,陛下才写好了罪己诏,可现在太子不在京都,咱家唯恐有小人会从中作梗,您帮着劝劝陛下吧。” 司晨不顾李广孝的怒瞪,语带哀求的冲江浅夏低下头颅。 十分不耐烦的合起密折抬头睨了李广孝一眼,江浅夏嫌弃的道:“陛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跟您是不是仁德一点关系都没有,您有写罪己诏的时间,还不如用来想想派谁去救灾呢。” “朕早就想好人选了,所以有充足的时间来写罪己诏。” 李广孝赌气似的把天子剑从剑架上取了扔给傻眼的江浅夏,冷笑道:“太子也是你的学生,现在他们被困在两湖,为了救灾连朕召回的圣旨都不管了,你这个做先生的难辞其咎!” “水患多伴随灾异,老神医虽然德高望重,但身上并无官职,所以放眼满朝文武,还有谁能比你更能胜任的?” “不是,陛下,咱们讲道理啊?怎么什么脏活累活都指着我一个人了?” “嗯,救灾的所有物资和银钱,都由你和户部协调,古黎带兵,去稳定灾区。” 不管她的抱怨,李广孝自顾自的下命令。 “不成!” 愕然的看着理直气壮大声否决的江浅夏,李广孝都要气乐了。 什么时候,圣旨是能“不成”的了? “只要权力给的够,微臣去救灾没问题,但夫君不能跟着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何事比稳定灾区还重要?”  “给灾区的人找粮食,远比用武力弹压灾民更重要!” 第291章、征用船只 两湖水患的消息还是飞快的传开了。 京都和所有超极城市一样,百万人口虽然繁华,但靠京郊的那点儿地,是绝对养不活这么多人的。 超过七成的粮食依靠从各州府的粮商和地方收税收上来的米粮,来支撑京都百姓的消耗。 两湖被称为大乾的粮仓,初秋之际受灾,意味着什么,每个京都百姓都再清楚不过了。 “主子,京都各粮铺的粮价已经比前两天翻了四倍了,可依旧哄抢,咱们万宝阁和其他几个粮铺,已经没多少存粮,快支撑不住了。是继续涨价,还是关门谢客?” 无涯想着刚整理出来的账本,心情沉重。 江浅夏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紫苏帮她捣鼓着头发,不由冷笑出声。 “还真是遇灾必乱,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想了想,江浅夏冷漠道:“京都百姓较之其他州府的百姓可要富裕多了,却还是这般没有见识,连忧国忧民的心都没有。” “还有心思哄抢的,都是些自私自利又有闲钱的主,真穷的,吃饱肚子就不错了,还哄抢?” “那主子的意思是?” 猫眼微眯,嘴角勾起一抹狞笑:“告诉所有粮铺,让他们限购和抬价一起来。” “无论是谁,每人只许购买一天的口粮,只购买单天口粮者,粮价按正常价位算。超出部分,给我往十倍的抬价!” “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愿意出这十倍的价,让你家主子我赚比舒心钱!” 无涯转身离开后,被叫来帮手的齐诺贤忍不住凑到江浅夏身边小声道:“主子,要是有人买了便宜的粮,高价转卖给其他人呢?” “那也是他们应得的,宁愿饿肚子也想赚这笔钱,付出代价顺势得到回报,这没什么不好的。” 温柔的摸着齐诺贤的头,江浅夏怅然道:“这世间的苦命人太多了,能活下来也许就用尽全力了,饿肚子,其实没什么啊……” 江浅夏独特的粮价指令下下去,接到消息的粮店,连犹豫都没有,就直接用上了。 要分辨谁是第一次买谁是第二次买也容易,买点儿难洗净的颜料,来一个人就在身上画一笔。 也有人想洗,可用清水压根儿搓不干净,皮都快褪一层了也不见浅多少。 讪讪的感叹万宝阁出品的颜料质量就是好,再看看人满为患的粮店,大部分人都放弃偷奸耍滑了。 一下午,京都的抢粮风波就处于一种比较独特的平衡中,这两天被粮价弄的焦头烂额的户部尚书沈安,接到消息后,更是满脸的晦气。 他堂堂户部尚书,往下发道指令还得层层下传,更要复杂的博弈,考虑各方的利益,才能成令。 可江浅夏呢?仅仅一句话,就把乱起来的粮市给稳下来了! 万宝阁是她家的暂且不说,可其他粮店,怎么也这么听话呢?还真把她当无所不能的财神爷了不成? 不忿、嫉妒,却也大大的松了口气——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不知道户部的上上下下是怎样的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民愤,也不用怕得罪人,反正只当随便做了件小事的江浅夏,换好衣裳进宫后,就等着设局了。 “尊敬的皇后娘娘,睿智的贵女大人,不知此次宣我等进宫,有什么事吗?” 胖了一圈的主教红光满面,高兴的样子让长孙皇后有些不喜——正值大乾多事之秋,人人都在忧心天下,怎么这天神教的人,还高兴成这样?诚心见不得大乾好? 长孙皇后其实想多了,人家天神教现在是真高兴。 自宣布在大乾建教以来,虽然教堂都还没建起来一个,但除了在外传教的祭祀之外,其他祭司都住进了拾慧馆,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泡在图书馆里,惬意的不行。 知识的海洋啊!这么多精妙的知识,虽说只能捡着低等的、不在保密条例内的往西方传,但只要为大乾效命十年,就能把一些保密的知识传回去了啊! 十年听着多,但想在十年内靠自己研究出这么多知识,那就真是除非天神降临了。 所以相对来说,十年的卖命很值,简直赚大发了! 现在大乾的皇后都有事让他们去做,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有用啊! 没用的人迟早会被抛弃,他们可不想被从大乾驱逐出境,毕竟这里吃的好住的好,还能学到许多堪称神迹的知识。 他们的家乡,西方的国度,已经许久没在他们梦里出现过了…… “这次叫你们来,是想借点东西。算我替我夫君借的,怕你们不放心,所以求娘娘做个担保。” 傻乐的主教愣了一下,有些迷茫的道:“贵女大人要借何物?难道有什么东西,是伟大的大乾帝国没有的吗?” 这不似马屁胜似马屁的话,听的长孙皇后心情舒畅,连在后边儿屏风处躲着的李广孝,都忍不住点头。 “船,我要借你们来时的海船,全部都要!” 天神教好东西多啊,应该说,所有扎根于国家,甚至比君王还有影响力的教派,好东西都多。 金银珠宝江浅夏还看不在眼里,她惦记的,是那能真正穿越大洋,把他们从西方送到大乾的海船! “船?”主教挠挠头,他上陆地之后就再也没回过船,上边儿的东西也早已被搬空了,之后好像就停放在京都最近的港口里,再也没关注过? “我们从西方出发时,一共有五条船,在路上遇到罕见的风暴,其中一艘不幸沉默,剩下的四艘也有些许破损,要是贵女有需要,尽管拿去就好。” 理直气壮的点点头,江浅夏继续道:“除了四艘海船,海员我也要,你们必须派人给我,教导我们的海员如何操作船只,并且传授在海上航行的经验。” “不知贵女这是要去哪儿吗?”主教突然有些害怕,要是大乾对西方打主意了,那真是无妄之灾啊。 “放心,不去你们那儿,就最近缺粮,准备开船去南边儿运点儿回来。” “南,南边儿?”主教更迷茫了,大乾的南方不是有运河吗,怎么还要动用海船这么绕的? “嗯,更南边儿,赤道上的小国地广人稀,水稻野蛮生长,他们也吃不了这么多,不如给我们算了。”  看着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去邻居家借点儿醋的江浅夏,主教打心底里觉着,他们的家乡离大乾这只老虎那么远,真是太好了…… 第292章、筹粮 天神教好说话是一定的,海船能不能借到,江浅夏从不怀疑,她担心的只有海员能不能把航海的经验交给大乾的海员。 在海上航行,一个经验老道的船长和航海士,绝对比任何宝藏都要珍贵。 海上风云变幻,洋流的走向、如何规避礁石区、如何观察天气、如何从风暴中逃离…… 这些经验,绝不是看几本书就能掌握的,这可是在江浅夏看来,整个天神教最有价值的东西。 本来还想等明年海船做好再去套这些经验,没想到现在就必须用上了啊…… 得到自己想要的,待主教退下后,李广孝才从屏风后边儿出来,对自己亲封的贵女是一点可挑剔的地方都没有了。 “常瑞,要是真如你所说,在暹罗、骠国和天竺等小国中,有大片无人看顾的野生水稻田的话,那正值秋收之际,只要把米粮运回来,那两湖的水患之灾可解燃眉之急也。” 江浅夏嘴角抽搐,按面积来算,三个国家加起来,面积可只比大乾多,不比大乾少啊,怎么就理所当然称人家是小国了…… 总算想明白,原来大乾百姓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是来自于他们的君王,这是一个自上而下,全民看不起周边、甚至所有其他国家的朝代。 当然,大乾有这个能力维持这份惊人的自信。 “陛下,其实微臣有一事不明。” 既然说到这儿了,江浅夏就忍不住发出了很久以前就疑惑的事儿。 “陛下,为何我大乾要实力有实力,要武力有武力,南方的土地辽阔,物产丰富,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食物气候,都十分的让人垂涎。” “加上南方的国家……说实话,随便派支北方的边军过来就能将其横扫,难道就因为仁义中庸之道,就将其放任不要了?”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她竟然会有这种疑惑,李广孝愣了一下,才轻笑出声。 “看看,朕就说常瑞这妮子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吧?明明是女儿身,却比她夫君还关心开疆拓土的事儿。” 长孙皇后捂着嘴,笑的风情万种。 “陛下可别逗妾身笑了,她哪儿是关心开疆拓土啊,明明就是商贾的毛病犯了,惦记上人家土地上的好东西了。” 被这两口子一唱一和挤兑的表情讪讪,江浅夏不服气的哼一声,身子扭到一边,不想理他们了。 笑够了,李广孝才怅然道:“常瑞,不是朕不想做个开疆拓土的帝王,实在是没人啊……” 对啊,她怎么千算万算,单单就把人口这么重要的因素给忘了? 大乾可不是后世人口以亿为单位的超极人口大国,哪儿哪儿都人满为患的。 虽说有京都这样的百万人口超极大城,但总人口,却依旧少的没眼看,散布在整个辽阔的领土上,更是连开发自身资源都困难,遑论去征服周边的小国了。 准确点讲,当附属藩国还成,事实上也却是有这层关系在,某些小国连国王的更替都得派个人来大乾问问行不行,顺便接受宗主国帝王的册封。 至于她惦记的那些资源,确实很有诱惑力,但却苦于没人去守。 别说让他们自己的人来干,大乾虽然海纳百川,但对自身的血脉,却是和祖宗一样重要的东西。 例如和“蛮夷”生下来的孩子,像齐诺贤这样小门小户的独苗也是没办法了,要是稍微大门户一点,连入族谱的权利都没有,压根儿就不算本家人。 “常瑞,你现在就以两湖水患救灾为重,其他小国的那点儿东西,你就先别惦记了。” 打断了江浅夏的胡思乱想,李广孝带着股莫名的霸气,十分自然的道:“咱们给子孙后代打好基础就成,至于那些小利,还是留给子孙去打拼,否则要被埋怨的。” 哦,所以在李家人眼里,天下还真就是他们的囊中物,放在那儿不是不要,是留给子孙后代慢慢图谋,省得以后没有可图谋的目标了,子孙就闲极无聊的堕落了? 在心中狠狠翻个白眼,江浅夏也绝了现在就拾掇着李广孝去开疆拓土的心思,毕竟内忧都没解决,北边儿还有骨利这头巨狼外患,确实没这么多闲工夫去管别的了。 哀叹一声,江浅夏认命的点点头,漠然道:“夫君已经赶赴京港接收天神教的海船了,但距离出海仍需要几天用于物资调度和船员的分配磨合。”  “天神教的海船吨位还算可以,但要满足两湖的灾民,实在是杯水车薪,最好船驶达两广附近时,再征召地方海船紧随其后,连民用商船也一并收回来,虽然没有战斗力可言,但运粮却是绰绰有余了。 ” “嗯,朕会划拨一部分火药弹给古黎,要是遇到不识时务的反抗或者海盗找死,也足够应付了。” 火药武器本就在江浅夏的计划中,所以只随意的点点头,又皱起眉来。 “陛下,夫君那边即使速度再快,来回一趟也得小半月,在他们第一趟回来之前,平安仓里还有足够的粮食供给灾区吗?” 这问题问到了点子上,李广孝的脸色一下子就有些难看了起来。 “前年南方大旱,去年虽然算风调雨顺,但却也不及丰年……” “就是拿不出这么多粮食咯?” 不给面子的打断李广孝的借口,江浅夏捏了捏眉心,有些纠结的看着他:“陛下,其实粮食多得是,但就看您能不能给微臣站台了……” 一听她这口气,就知道她又想搞事情了。 心惊胆战的示意她说来听听,江浅夏扭捏的挪过去,小声嘀咕半天,长孙皇后哀嚎一声,软软的趴在软椅上。 李广孝神情古怪,似笑非笑的看着卖乖的江浅夏半天,突然笑了出来。 “你啊你,真是小肚鸡肠的女子。也罢,既然是对灾民有利,对我大乾的江山社稷有利的事,那就放手去做吧!” “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是朕的贵女,是我大乾的贵女!只要朕还在位一天,就没人能动你!”  “嘿嘿,微臣谢过陛下!那就劳烦陛下跟户部尚书沈安大人通好气,等着收粮吧……” 第293章、做好表率 两湖水患,缺粮缺钱,稍微受灾没那么严重的地方,灾民都拖家带口的往大城涌来,京都外更是人满为患。 毕竟是一国之都,灾民是万万不能进城动摇人心的,但即使在外边儿,也过的比在家乡受灾要好。 城郊的空地上,成片的帐篷、简陋茅屋和窝棚被乱七八糟的搭建起来,青壮年每天清晨就窝在城墙根,等着有好心的老爷把他们弄去做点苦力,好挣钱糊口。 老人妇幼,则尽量在窝棚里待着,安静的待着,要是有哪家大人府上出来施粥,就千恩万谢的带着老老小小去领了,自己只喝一点点,剩下的全给家里的顶梁柱留着。 挨饿是必然的,这时候,活泼好动的孩子都会找个阴凉的地方,一趟就是一整天。 实在饿的不行了,便去周围的小树林里掏鸟窝、抓田鼠、抓青蛙,要是能抓到一只山鸡,那简直是令人艳羡的福气了。 才是受灾初期,来逃难的人,家里多少还是有些家底的,虽然现在粮贵,但也不至于被饿的生出祸端来,所以出来施粥的富户人家大多有些做戏博名声的意思,并不会长久把米粮浪费在灾民身上。 京都里的大人们都心照不宣,今天你家施个几十斤,明天我家再施个几十斤,能让灾民有个念想,大家安安分分的等着灾情过去就好。 这事儿本来是默认的“规矩”了,可偏偏,有人突然不守规矩了。 “仁慈的天神不会不管他的信徒,迷途的羔羊们,愿你们得到救赎。” 安安分分在拾慧馆教书的祭司们,突然一个个扛着大锅出现在城郊难民区里。 锅大的吓人,半大小子跳进去洗澡都够了。 浓浓的米粥里掺着颜色金黄的玉米碴,不用放糖就自带香甜的味道。 一勺子舀下去,粘的都挂勺子,劣质的陶碗端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让所有难民都有点无所适从。 这竟然不是稀粥,竟然这么浓!一碗的量掺点水进去,够他们老小吃一顿的了! “这些粗野的色目人是干嘛的?吃他们的粮,不会有事儿吧?” 对天神教一无所知的难民们,很是犹豫的围在施粥点边,互相打听着。 讲真,要是施粥的是个大乾人,那他们早就感恩戴德的磕头道谢了,但色目人来给他们施粥……怎么这么奇怪呢?  主教也很惆怅,他带着孩子们在这儿吆喝了半天了,除了不懂事的孩子实在是饿的慌,小心翼翼的过来端一碗就跑之外,其他的大人,就算饿的脸色发黄,也只是看着粥锅咽口水,却没有进一步的行 动。 要不是看见前两天他们在施粥点争抢的样子,他还真以为他们都不饿呢! 局面陷入僵持时,一大群身穿天青色儒袍的学生赶着马车过来了,熟稔的和祭司们打过招呼,就混入了施粥队伍,接过祭司们手上的铁勺,开始认认真真的给空碗里舀粥。 难民们再次傻眼,怎么这些不知哪个书院出来的学生,跟色目人混到一起去了? “你们犹豫个什么劲啊?这可是拾慧馆出来的才子,一个个都有本事得很哩!那些天神教的色目人,现在在拾慧馆当先生,算常瑞贵女的属下吧,都是自己人,快吃,没事儿的!” 一个农家汉子鄙夷的瞥难民们一眼,像看没见过市面的乡巴佬。 边鼓动他们上去领粥,边羡慕的垫着脚往锅里瞅,喉头不住的滚动,像在看什么珍馐美味。 “看见里面那黄灿灿的东西了吧?听说叫玉米,玉米啊!能搭上玉这个字的,能差得了?” “也是贵女有钱,肯把这种好东西拿出来喂你们。不知道吧,玉米可是只有拾慧馆、江府的农庄里和皇田里才有的好东西,连朝中的各位大人都难得一见呢,真是便宜你们了。” 迷迷糊糊的听了半天,难民们总算理清楚了——施粥的不是他们看不上的色目人,而是大乾的贵女和拾慧馆有才识的学子。 贵女是万宝阁的大掌柜,钱多的海了去了,所以不仅给的粥浓,而且里面有好东西,听说吃了对身子骨都好,连皇帝都稀罕着呢! 这一下,芥蒂全无,难民们哄然涌上去,刚想争抢那些粥碗,就被穿着儒袍的学生们给好言好语的拦住了。 对有学问的人,难民们是本能的敬畏的,顺从的停下脚步,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衣冠楚楚、气度不凡的学生们,更忍不住放低姿态。 “乡亲们,我们拾慧馆和天神教联合起来施粥,也不图大家感恩戴德,大家都是汉人,都是大乾的子民,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宇文听涛温和的朗声说着,眉目间的大气和那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气度,让人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可是这么多人,一旦像刚才一样的哄抢起来,面上难看不说,要是挤了孩子、推到老者,未免失了我大乾泱泱大国的气度不是?” 见难民们脸上羞赫,宇文听涛轻笑着继续道:“所以麻烦大家好好的排个队,让孩子和老人上前,妇女次之,青壮年都是当家的脊梁骨,就再忍耐一下排在最后。” “大家放心,粥,每人一碗,绝对管够。吃了粥,要是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也可以找天神教的祭司们看病,天神教是由陛下恩准传教的教派,和佛教、道教并无二致,大家可以放心。”  在学生们的协调下,又顾虑着不能在色目人面前丢了脸面,乱糟糟的难民们竟然乖顺的跟着排队,欧有几个泼皮流氓想上前插队,也被暗中看守的鬼奴拎出来,被大家唾弃的眼神洗礼,再也不敢犯浑 。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每日一顿的施粥,被难民们习惯、接纳的天神教祭司,又大把银钱撒出去,雇佣壮年难民进山,伐木片板。 用算学物理班学生们共同设计出来的,最省木料,且能循环利用的排房结构,开始在难民居住的空地上,大肆修建一排一排的木屋。 这种屋子只能临时居住,地基浅薄,但一长排的看着干净整洁不说,还不怕刮风下雨的里边儿遭殃。 才推出,就受到难民的推崇,为拾慧馆大大的长了一次脸。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些木板的拼接都没用钉子,而是用可溶胶粘合起来的,平时结实的厉害,被雨水淋了也不会漏。 要拆卸的时候,烧壶热水一滚就能拆开。 等这次灾情过去了,木板拆下来归纳收好,占不了多少地方,以后也能随时取用,可谓物美价廉。 不过短短几日,脏乱的空地就被一排排的木屋取代,环境整洁干净了,人的精气神自然也就上去了。 无数暗中的眼睛看着拾慧馆折腾出这种奇效,连皇上都屡次在朝堂上盛赞,夸拾慧馆和天神教是救灾的楷模,更是酸溜溜的嫉妒起来,憋的难受,却也不敢派人去捣乱。  就在大家安安分分准备当没看见,略过此事时,一些不怎么美妙的流言,开始不知不觉出现在市井之中…… 第294章、你看看人家 “真是患难见人心,都说常瑞贵女是女夜叉,可人家每次遇到灾、疫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女夜叉这个名头,也就只能在京都说说了。要是敢在松州地界说这话,出门被人套麻袋打都不会有人给你出头。” “呵呵,还别说,在其他地方,要敢当着药房大夫的面儿这么说,那人家也不会给好脸色,医女这称号,可是常瑞贵女在杏林实打实用人命堆出来的!” “远的那些就不提了,就说这次吧,常瑞贵女就算再有钱,人家也是一介女流,虽然名义上是万宝阁的大掌柜,但钱家的两兄弟都是有能耐的人,最后掌权的,能落在贵女头上?” “别说掌权了,就现在吧,拾慧馆都看见了吧?这么多贫民孩子进去念书,吃喝都不要钱先欠着以后给,多大的恩德啊!养活这么多人,那钱不得流水似的就出去了?” “拾慧馆再花钱,那也是有盼头能赚回来的,可给难民施粥,还能指望啥回报?” “那粥比我家自己吃的还稠,里边儿那金黄的玉米,听说贵女自己家里都在当种粮种呢。上次我厚着脸皮凑过去闻了闻,别说,那叫一个香哟!我都想当难民了!” 一群一群的小贩农夫聚在一起先感慨一波,把能拿出来吹嘘的都翻来覆去轮一遍,左右对个眼色,脑袋凑的更紧一些,声音压低,就忍不住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常瑞贵女好歹是皇上亲封的,做这些事儿还能说是为了给皇上看的。可新来传教的那群色目人,说句实在的,还真是不错。” “那是,要是有点儿异心,咱们贵女能收他们进拾慧馆教书?”  “别说异心不异心的,哪儿来的龙到咱们大乾都得好好窝着!但就看看,现在外边儿难民这么多,就天神教这几百号人跟着贵女屁股后边儿忙前忙后……呵呵,你们说说,谁看见寺庙道观的,出来救济 了?” 提起这个,许多小贩农夫都皱起眉头来。 无论道教还是佛教,平日里都是打着仁善的招牌的,那些个和尚更是把普度众生挂在嘴边。 可关键时候,却是一伙色目人,什么天神教出来又是给粮又是帮着盖房子的…… 这怎么对比起来,那么不得劲呢? 看着精明的一个菜农招呼大家禁声,脸上挂着一副“我知道内幕”的得意样,冷笑两声,小声道:“你们别看寺里的和尚天天吃斋念佛的,人家那是不吃肉,不是吃不起!” “寺庙下边儿的田,就没多少贫瘠的,加上今年才开始收田税,你们想想前面儿几十上百年的累积下来,得有多少?” “也是,要是没钱,能没事儿就塑佛像,给菩萨佛祖的法身上可劲儿的刷金粉?” “屁的金粉!没见识了吧?告诉你们,我给寺里送菜的时候,偷摸着转了一圈,有的高僧屋子里供着的小佛堂,可是有纯金佛像的!” 众人听的倒吸一口冷气,纯金佛像,就算再小,那也值钱啊!  “也别单说和尚,你看看白云观,虽然白云道长德高望重也不贪图享乐,但白云观的地盘可是占了整座山的!道士不稀罕什么金身神像,但供奉三清的木雕,可都是紫檀的!你们去上香的时候闻见了没 ,那香味,真是舒服得紧。”  “紫檀比金子还贵,也只有会做法事的道士才能折腾得起了。前些日子我们村有户人家,孩子撞邪了,做一场法事就杀了七只大公鸡!还收了好些银钱,虽然孩子是救回来了,但一家子也被掏空了家底 。”  “有病吧?哪儿这么容易撞邪的,还是先去医馆!去不起医馆,还能去找天神教的祭司啊,他们看病不收钱,有时候看人可怜,还会免费给圣水。圣水虽然治不了大病,但普通小病那叫一个水到病除… …” “还去找天神教?人家现在为了救灾,连正在盖的什么教堂都停工了,大部分钱都砸灾民身上了,你们还想去占便宜,太不要脸了吧?” “唉,一个色目人的天神教都能为咱们大乾出钱出力,拿了咱们这么多香火钱的寺庙道观,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哼,按你这么说,满朝文武这么多大人,谁家出门都是香车宝马的,怎么出来好好救灾的就只有常瑞贵女一家?” “女眷心软么,那些大人……呵呵,不说了不说了,再说啊,就该被抓起来咯!” 聚起来的众人唉声叹气的散开,一小波人挑着担子推着车换个地方,又开始了新一波的八卦…… “大乾的百官不如女,大乾的佛道不如天!有钱有粮两眼瞎,掏出来的心肠黑成碳啊黑成碳!” 下了朝准备出去看看难民的宇文轩,穿着便衣,背着手慢悠悠的往外走,就听见嬉闹孩童们唱的“童谣”。 身子一僵,仔细品酌半响,老好人失笑摇头,难民也不去看了,直接脚下一转,打道回府。 第二天,拾慧馆和天神教施粥点的旁边,又多了七八口大锅,青衣仆人闷声熬粥,也不替主家吆喝,甚至边上连个旗子都没有,根本认不出是谁家的。 粥是白粥,没有加了玉米碴子的香甜,但盐味略重,最适合现在只能出卖劳力的难民,才来第一天,就惹得众人感激,纷纷打听。 青衣仆人都是谁来问都不吭声,只笑眯眯的舀粥,直到宇文听涛过去帮忙,大家才知道,这是宇文丞相家的摊子。 第三天,三位老帅穿着麻布衣裳,带着缺胳膊断腿的家将,亲自出来摆摊施粥,边吆喝还边捏捏青壮年的胳膊,拾掇着人家去当兵。 第四天、第五天……越来越多的人坐不住了,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也必须咬着牙掏钱掏粮,出来喂饱外边儿的那些难民。 要是见不找谁家的粥摊,第二天上朝,一定会有武将凑过去问,是不是大人府上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要不要同僚救济一下? 被武夫这么挤兑,哪个文官能受得了?就算知道是人家的激将法,也得捏着鼻子认! 再者说了,就算无视了武将的挤兑,也绕不开上官的“关心”啊? 谁能受得了当朝丞相天天拉着你谈心的?稍微来这么两天,那整个人都得瘦一大圈儿啊!吓的! 满朝文武,无论自愿还是不自愿,反正每天都必须把粥铺给开好了,让皇上忧心的难民之患,好像一下子就不存在了? 可是外边儿的难民是暂时安顿好了,两湖地区受灾最严重的,可还没着落呢! “没事儿,真正的大户还没出声儿呢,他们想当缩头乌龟,也不先问问姑奶奶乐不乐意!”  江浅夏看着刚拾掇着李承平写出来的大字报,笑的一群人汗毛直竖。 第295章、站在道德顶峰 又是一天清晨,菜农们大清早的挑着担子赶着牛车汇聚在城门口,等着进城。 守了一晚上,准备交班的城门卫哈欠连天的和来接班的人打招呼,疲惫不堪的挪着步子准备回家睡觉。 一切都好像很正常,可等小贩安安静静的进城准备去西市摆摊了,开早餐铺的人也开始忙活起来,大家才有些疑惑的左右看看,老感觉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咦?这墙上贴的都是啥?” 总算有敏感的小贩反应过来,原先光秃秃灰仆仆的街墙上,怎么突然多了许多告示一样的东西? 不怪他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实在是这些写满了字的纸贴的太过整齐,十步一张,顺溜的跟用尺子量出来的一样,数量又多,放眼望去所有空白的墙上都贴着,真是和城墙融为一体,毫无违和感啊。 随着疑惑的声音传开,生意还没开张的小摊小贩们,都忍不住好奇的就近围在告示下边儿,指手画脚的干着急——他们不识字…… “有没有识字的啊?来念念,上边儿到底写的什么啊?” 对随便发生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翻来覆去聊半个月的大乾百姓来说,这些贴满了城墙的告示,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就这么大的阵仗,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啊!他们知道的越早,不就能越早的和别人吹牛了? “哎,那谁家的娃不是送书院念书去了吗?快叫来看看,上面到底写的什么啊?” 大家熟识的,识字的人就那么几个。很快被大伙儿点名道姓的拉出来,也不管大清早的人家衣服穿好了没,就干脆的被拉出来,一群人眼巴巴的等着他解惑。 穷书生无奈的苦笑两声,享受着乡亲们的期盼的注视,轻咳两声,眯着眼向告示上看去。 这一看,眼睛就瞪圆了。 “这……这是……” “别这啊那的,上面到底写的啥啊?” 有不耐烦的小贩连声催促,穷书生缓了半天,面色古怪的道:“上面写了首歌谣,内容嘛……” “内容是啥,你倒是说利索点儿啊!” 深吸一口气,穷书生也不照着歌谣的字念,十分体贴的用大白话给大家翻译了一下。 “上边儿写的,简单点儿说,就是佛道两教明面上大慈大悲,实际就是些骗子!” 见众人纷纷瞪大眼睛,穷书生不爽他们刚才的催促,冷笑道:“我可没看错,意思就是这样的。寺庙道观里,单香火钱每天就能有数十上百贯,还不算富商、大官偶尔的大手笔在内。” “吃的饭菜都是寺庙道观下边儿自己的田里产出的,偶尔加点儿蔬菜豆腐之类的罢了,能用的了多少钱?” “冬日里烧的火炭,那都是先紧着他们分配的,他们唯一的花销就是那身僧袍道袍,除此之外,大笔的钱财全用来扩建寺庙道观、用金子塑佛像金身,或者折腾些贵的吓人的法器来招摇撞骗!”  “现在两湖水患,他们一没施粥布药,二没去灾区给死去的百姓们超度念经祈福,连新来的天神教都忙前忙后的,那还是色目人!他们这些吃咱们的,喝咱们的这么多年的教派,却一下子当自己没事儿 人一样!” 说着说着,穷书生也来了真火气,皱眉不满道:“虽然歌谣有些夸大,但说的也是实情啊。” “现在满朝文武都向城外的难民伸出援手,大家看外边儿那整齐的排屋就知道这是花了大价钱的。可一向乐善好施的佛寺和道观,怎么这次反而没动静了?”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完,整个京都就炸开了锅。 百姓都是些实在人,他们不知道什么叫捐款自愿,也不懂什么叫帮你是情分,不帮你也是本分。 他们一代代传下来的淳朴思想,就是你有钱,你宣扬仁善,别人没像你这样把仁善挂在嘴边的都有实际行动了,而你没有,那你肯定就有错! 单单觉得佛寺道观做的不地道还不算什么,可偏偏,在有许多人聚集的地方,就会突然冒出那么一两个“不合群”的,苦口婆心的跟大家解释。 “不是白云道长不作为,不是高僧们不慈悲,肯定是他们下边儿的其他道士僧人推三阻四,阳奉阴违啊!” “大家想想,别说灾年,就算是平日里,高僧道长们都经常施粥布药,开坛给大家祈福啥的,这次两湖受灾连饭都吃不上了,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大家还是别冤枉了好人啊!” 说到这儿,一般的民众也就不情不愿的安静了下来,小声讨论着到底有什么误会,可马上,就有些一看就不好惹的混混,大声对呛起来。 “能有啥误会能误会这么久的?满朝文武、各家商铺在外边儿的粥摊他们是看不见啊?怎么一个和尚道士的影子都见不到?” “不想给钱给粮就直说,咱们就当以前给的香火钱都喂了狗了,以后多拜祖宗,自己在家多念念佛也就是了,何必弄的跟咱们图他们那点儿钱一样?这是看不起谁呢?” “就是!人家天神教怎么没误会啊?是不是看人家天神教啥都做了,他们刚好就省了心了?这不明摆着欺负新来的吗!” 节奏带起来,刚平息下去的民愤又像泼了油的大火一样,燃的“噼啪”响了。 群情激愤的时候,人群中只要有人登高一呼“不管是不是误会,咱们亲自去问问不就知道了?”那就像龙有了头一样,密密麻麻的人群呼啦就跟着走了。 挑着担子推着车,一边愤怒的面红耳赤,一边还不忘给路边不知所措的行人兜售自家的东西。 要是从空中俯视此时的京都,就能看见分裂成数十团的人群,乌压压的往最顺路的佛寺道观滚去。 像滚雪球一样,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实在走不开的,看见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那一定是要跟着去看看的。 还算幽静的皇城中,李广孝颇为紧张的听着皇城外乱糟糟的呼喊,感觉动静比造反还大啊…… “常瑞,这势你是造起来了,现在如何收场?” 理理被风吹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江浅夏随意的丢过去一个“看我表演”的眼神,连话都没多说一句,攀上自家夫君结实的后背,夫妻两就从高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  她夫君可是连夜从港口赶回来的,要是今天不把大户的口袋榨干,那可就成赔本的买卖了! 第296章、识相合作点儿 “夫人,咱们第一家先去找谁?” 背着自家小厨娘,古黎像雄鹰一样在树梢和屋顶上纵跃,速度快若闪电,气势汹汹,却有灵巧无比。  被风吹的睁不开眼,江浅夏颤颤巍巍的努力缩在古黎背后,凑在他耳朵边嘀咕道:“反正不能去白云老道那儿,他肯定一见面就知道这些事儿都是我搞出来的,到时候万一被我气死,或者暴怒的要拉着 我同归于尽,那就难看了嘛!” 软棉的呼吸吹在耳朵上,痒的古黎忍不住偏了偏头,刚好空出位置,给他家小厨娘把下巴搭在颈边,脸贴脸的感觉,让他不自觉的勾起微笑。 手往上抬了抬,让她趴的更舒服些后,古黎才温声道:“无妨,有我在,白云道长兴不起风浪来。”  狠狠的翻个白眼,江浅夏没好气的在他胳膊上掐一把,不忿道:“那老头肯定是打不过你的,但你还能真揍他不成?揍了他其实也没什么,顶多被骂骂不尊老嘛,可是等孙爷爷回来了,咱们怎么交代? ” 古黎无所谓的撇撇嘴,就算孙长生是医仙,他打个道士,还需要跟他交代不成? 回头看一眼喋喋不休的小厨娘,古黎心情又好了起来,大手作怪的捏两下,换来小厨娘娇羞的惊呼。 “夫人,你给为夫找的活儿可不轻松,随船队南下西行,不知又有多少时日见不到你了。” 越说越怨念,提前告老还乡的念头,又一次占据了古黎的脑海。 “哎呀,去那边虽然累点儿,但是个肥差啊!” 拍着他的背,示意他往兴善寺的方向走,江浅夏才兴致勃勃的道:“亲亲夫君,你可还没送过我什么珠宝珍玩呢!天竺暹罗那些地方,虽然落后点儿、野蛮点儿,但好东西多啊!” “珍珠、黄金、宝石、象牙、香料……好东西你可多给我顺便带点儿回来,别真傻乎乎的只往回运粮食啊!” 确实,他好像还真没给她带过什么值钱的东西,反而无论军方还是家中,都受她“接济”良多。 想到这里,古黎不免哑然一笑——既然小厨娘提出来了,那他就给她把好东西都搬回来吧。 至于好东西的主人愿不愿意……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了。 土匪夫妻两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惦记着万里之外的宝物,越过乌压压的人群,走直线到兴善寺时,往日里庄严幽静的寺庙,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 看见最前排几个努力安抚百姓的人,江浅夏满意的勾起一抹微笑,身子一轻,跟着夫君翻墙进入已经封锁的寺内。 “来者何人!佛门清净地,不得妄为!” 堵门的武僧被突然从天而降的两人弄的一惊一乍,拿着棍子就摆出阵仗。 古黎轻蔑的向里看去,连给他们一个眼神的心思都没有。 武僧们被气的哇哇叫,正想动手,就被主持喝止住了。 “贵客上门,你们还不快快退下!” 身着红色方丈袍的无量大师快步迎出来,嘴角的笑腌不住眼底的苦涩。 “阿弥陀佛,贵女和将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啊?” 比主人还像主人,江浅夏自然的整理好衣裳,挽着自家夫君的手,边做邀请状,轻笑道:“呵呵,当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才会现在来访了。无量大师不要见怪,咱们借一步说话吧。” 认命的跟着这对来者不善的夫妻进了禅房,无量大师双手合十深鞠一躬,单刀直入。 “贵女,外面群情激愤的情况,是您弄出来的吧?” “不错。” 在这个没有录音设备的时代,江浅夏承认的相当干脆,甚至有些洋洋得意。 “您别说,百姓确实很好忽悠,随便几张大字报和几个混进人群的托,就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得不说,效果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呢。” 被她的厚脸皮弄的哑然无语,无量大师愣是缓了半天,才木着脸干巴巴的问,“贵女大费周章,不如直说,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大师竟然现在都还不知道?” 小脸布满惊讶,江浅夏啧啧有声的摇头,看的无量大师差点禅心不稳。 他总算知道,白云老友是怎么被气吐血的了…… “我目的真的很简单,陛下有意派我去两湖救灾,可是国库空虚,没钱没粮,我虽然有钱,但也经不住这么花啊?” 两手一摊,江浅夏无赖的道:“我穷得狠了,就只能找大户要救济了不是?” 这么直白,无量大师还真有心招架不住。 “……贵女想要多少。” “不多不多,贵寺库存的所有粮食,无论新粮陈粮,我全要了!外加银钱一万贯,高僧二十人!” 什么叫狮子大开口,这就是啊! 无量大师都快惊呆了,所有库存的粮食,她还真敢开这个口!她知道兴善寺的存粮,都是以万担为单位的吗! 相对而言,一万贯银钱都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可要钱要粮后,她怎么连人都要?高僧可不是街边的大白菜,二十人,掏空了兴善寺也差不多就这么几个啊! 思绪翻腾,一时张着嘴也不知该从何反驳的无量大师,就这么目瞪口呆的看着江浅夏,憋屈的厉害。 “大师,您可千万别随便弄个几千担粮食就打发我了。我是商人,一亩田能产多少粮,你们今年上税上了多少,有多少是没上税的黑粮,私下有多少黑粮商和你们联系,我可是一清二楚!” 猫眼危险的眯起来,眼瞅着无量大师脸色大变,江浅夏抱着手不屑的冷笑。 “怎么,还真以为你们做的天衣无缝?别忘了,我可是京都最有名望的商人。只要我愿意,那些跟你们合作的黑粮商,就只有滚出京都的份!” “当然,大家都不容易,我做的也不会这么绝。只要这次你们尽力帮我,那我自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皇上,也不会对你们偷税漏税的小动作,网开一面。” “要是不合作……呵呵,外边儿的百姓要是闹起来,可不会管你们到底有多会念经!” 无量大师面色灰败,无力的歪到一边,有种刀下鱼肉的挫败感。 他们错了,一开始就不该旁观她和白云老道的恩怨。 是不是祸国妖星他不知道,但这个女子,不敬神佛,不畏鬼神,已经是实打实的了! 他们和她,注定走不到一起,本想着井水不犯河水,可现在看来,他们是否能安稳度日,完全看她的心情和需求啊…… “老衲……明白了。贵女的需求,老衲会尽量满足,但二十名高僧,实在是拿不出来,最多十人,还望贵女见谅。” 微微皱眉,江浅夏也不想逼的太急,只能有些不满的点点头,同意了。 “行了,无量大师您也别苦着脸了,虽然我这次设计敲诈是狠了点儿,但对佛门整体来说,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见他有些疑惑,江浅夏拍拍屁股站起来,随意的冲他招招手。  “人言可畏,但人心也是可操控的。要是大师不信,那就随我出去看看,我这个祸国妖星,是怎么掌握人心的吧。” 第297章、都是“误会” “把无量大师叫出来!我们倒要问问,一向慈悲的佛门高僧,在这种天灾面前,到底还有没有慈悲心肠了!” “让无量大师出来!快让无量大师出来!” 外边儿带节奏的分为两波,一波努力安抚民心,维持基本的稳定,另一波则负责看准时机挑事情。 眼尖的早就得到江浅夏的信号,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哄闹起来,准备给兴善寺再施压一波。 一直得不到答复的群众们早就有些不耐烦了,责怪的心也越来越重,被这么一撩拨,更是群情激愤,像浪潮一样的往里涌,把寺院紧闭的大门挤的“嘎吱”直响,吓的里边儿的僧人亡魂大冒。 “贵女!” 无量大师真的急了,心焦的看向江浅夏,就见她丢过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和古将军大步向前,然后落后半步,让古将军先把门给打开了。 外边儿拥挤锤门的人只感觉力道猛的一松,差点全趴在地上,还来不及恼怒,就听见一道比他们还不耐烦的喝骂。 “干什么干什么呢!光天化日的,你们不忙自己的,闲着没事儿来堵什么门啊?不怕遭报应啊!还有没有点大乾人的气度了,还帝都百姓呢,丢人现眼!” 无量大师在后边儿直接傻了,这就是她所谓的掌控人心? 满脸不耐的迈过门槛,外边儿围着的人,竟然被一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给逼的不自觉退后好几步,给她让出一个宽松的空当出来。 拧着眉毛横扫一圈,江浅夏暗自纠结自己身高不够,装出来的不满变得真有些不爽了。 “你们前面儿的,蹲下!中间的半蹲,后边儿的垫着点儿脚!” 纤纤素手指过去,人群瞬间参差的错开一节。 如此掌控力,无量大师只能低头念声佛号,服气了。 “说说吧,你们到底来这儿堵着干嘛啊?有这闲工夫,回家多认两个字不行?” 身为拾慧馆的院长,江浅夏教训起人来,那叫一个底气十足。 边教训,边自然的扫过前排的托,当托那必须得会看眼色不是?当下就抢在普通百姓前面,开始一唱一和起来。 “贵女大人有所不知,大家都忧心两湖的水患,我们知道兴善寺的高僧们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但不清楚具体的,咱们心里没底啊……” 温和派苦着脸拱手鞠躬,还没说两句,就被唱黑脸的直接推到了一边。 “女夜叉!你这次出钱出力的咱们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一个女人还是快让一边儿去,我们要找这些秃驴好好说道说道,为什么不救灾!” 虽然明知说话的人是在演戏,但古黎还是十分不爽的皱起眉来,没忍住弹出一道劲风,把那个嚣张跋扈的“混混”给打的跪地痛呼。 回头甜甜冲自家夫君安抚的笑笑,江浅夏再转过脸来,自然的挂上了满脸的莫名其妙。 “谁告诉你们兴善寺不救灾了?” 一个唱黑脸的倒下了,剩下的小心翼翼的瞅古黎一眼,不敢有过分的言辞了,琢磨了一下,才有些底气不足的嚷嚷起来。 “贵女你别替他们掩饰了,这些天城外施粥的大人咱们都看在眼里,可从没见这些脑满肠肥的秃驴站出来的!” 指着和尚骂秃驴,无量大师本就耿直,差点捏着佛珠呛起来。 他们这是不想施粥吗?施粥也是要有时间调集粮食的好吧!要是能趁机宣扬佛法,那肯定是再好不过的了啊? 可偏偏,他们的速度没有拾慧馆的快,还没准备好,拾慧馆和那帮子天神教的人就已经开始收拢人心了。 虽然低下的弟子有不服气的,想把粥铺摆过去打擂台,但无量大师这种级别的高僧,脸面还是要的啊!清高也是有的啊! 让他们这些盘踞京都两百余年,从前朝到现在都长盛不衰的名寺名观去和一群才来的色目人“争抢”表现,他们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来! 本来琢磨着,等拾慧馆和天神教力又不逮了,再接替他们继续帮衬难民,可没想到满朝文武都被江浅夏这妖精给拉下水了,施粥的铺子开的遍地都是,压根儿用不上他们! 这时候再想插一脚,也为时晚矣,干脆闷声不出气,捏着鼻子认下算了。 其中的弯弯绕绕,无论佛道的高层都心照不宣,又苦自知。江浅夏来这一波,也大概是猜出点意思的,所以拿捏他们的七寸更是得心应手。 可百姓们啥都不知道啊!不知道就算了,他们这些得道高人还不能原原本本的把所思所想告诉他们,不然高人的形象全毁了不说,怕是要连累佛寺道观遗臭万年,变成笑柄了! 有苦说不出,无量大师只感觉胸口积郁,闷的快要吐血了。  江浅夏似笑非笑的看无量一眼,见他真要顶不住了,才好整以暇的掏掏耳朵,抱着手,脚尖点地,嗤笑道:“没有跟着施粥,是因为没必要,更是为了后边儿更好的救灾!你们知道些什么啊就出来闹腾 。” “没必要?怎么没必要了?” 问话的是好奇的人群,江浅夏翻个白眼,无奈道:“拜托,你们自己看看现在城外的情形。满朝文武赶集似的天天去施粥,我看那些小孩儿都吃的胖一圈儿了,还差兴善寺这点儿啊?” “给他们施粥的人已经够多了,更需要帮助的两湖重灾区灾民,却还衣食无着!” 声音尖锐严肃,江浅夏慷慨激昂的指着两湖的方向,大声喝道:“你们就看见眼前的灾民,怎么不想想那些连逃都没逃出来的同胞兄弟?”  “你们理直气壮的来指责兴善寺不作为,却不知道,无量大师早找我协商,要捐出寺内所有存粮,运往两湖,数量高达万担!更念及出家人不贪图享乐,把本应用于佛像金身的香火钱,捐出一万贯,用 作赈灾!” 哄闹的人群逐渐没了声音,倒显得江浅夏的声音越来越嘹亮了。 “这还不够,兴善寺还将派出十五位高僧,过些日子随我一起赶赴两湖,为不幸遇难的亡者超度,安抚幸存的伤心人渡过难关!” 理直气壮的把约好的十人加到十五人,江浅夏站在道德的顶峰,无比气愤的指着已经低下头忏悔的百姓。 “高僧们想的是如何帮更多的,更需要的灾民渡过难关,你们呢!你们就知道慷他人之慨,欺压良善!让别人捐粮捐款前,先问问你们自己做到了没!” “站着说话不腰疼,都给我滚!就算帮不上忙,也别来这儿添麻烦了!” 无量大师再无怀疑,这女人,真是不要脸至极,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  本应畏惧提防她的,可不知为何,看着被她喝退的百姓的样子,无量大师竟然有些暗爽在心…… 第298章、出一份力 兴善寺是京都佛门的龙头,和白云观在京都道观中的地位一样。 有兴善寺带头捐款捐粮,剩下的寺庙自然影从——不从都不行,外边儿的百姓可都还堵着呢,要是别的寺庙都捐粮捐款,就他们没捐,那就等着被愤怒的百姓抄家吧。 佛门一动,忙着观星的白云道长也十分耿直的开始倾尽所有,比被迫的佛门可干脆多了,要不是住在白云观的宋傅文拦着,耿直的老道差点把自家吃的口粮都给捐了。 江浅夏的作为,白云道长自然是不知道的,毕竟无量大师和他再是好友,也不好意思坦白自己被个小丫头给威胁了的事儿吧? 再说了,真相要是抖出来了,现在兴善寺空前的声望不也打水漂了? 不能说,不仅不能说,还得心中凄苦的装出一副笑脸来,在白云道长面前可劲儿的夸江浅夏的好,弄的老道有些憋闷,又赌气的闭门谢客,继续观星了。 各大寺庙和道观拍着胸脯说捐粮捐款,按规模大小给出来的钱倒是很利索的到账了,可粮食需要进一步清点和装袋,一时半会儿还统计不出来。 虽然没有确切的数字,但只是粗略估算一下,就让李广孝在宫中大醉了一场。 “朕高兴啊!原来朕的江山中,还有这么多米粮可用,原来朕的子民不用死这么多,好!好啊!” 醉话虽是笑着说的,却透出一股让人心酸的恨意。 这事儿只有江浅夏、古黎和长孙皇后知道,大醉了一晚的李广孝,第二天清晨,还是那个千古一帝! 为了便于统筹调配,所有捐赠的粮食都统一堆放在户部下属的空空荡荡的平安仓里。 每日里川流不息的牛车,运着沉甸甸的粮袋过来,随行的都是道士或者和尚,每送来一批,就留下一个对账单一样的东西,杜绝了偷奸耍滑的贪墨,也方便江浅夏清点。 整日守在平安仓的门口,看着粮垛越来越高,闻着粮食的清香,江浅夏这些时日里拧着的心,也跟着舒缓了许多。 “院长,已经有七十六万三千担了呢!虽然有些陈粮,但大多都是四年内的,储存的不错,新粮也占了大半!” 八岁的算学天才温琳琅,小脸红扑扑的抱着账本跑出来,趴在江浅夏的腿上眼睛蹭亮。 笑眯眯的摸摸他的头,江浅夏扭头往里看,就见应该在学院里上课的学生们,都灰头土脸的拥在粮仓里,帮些力所能及的忙。  国学班的,由李承平带头,拿着笔墨在粮垛上写写画画做标记;算学班的,仔细的计算着斤两、思考各种结构,让平安仓里能容纳更多的粮;身强体壮又两边都插不上手的,干脆光着膀子当苦力,两 天下来,肩膀和手上被磨的全是血泡子…… 宇文听涛这样掌管大局的人才,被江浅夏打发去疏通运粮路线了,他爹是当朝丞相,他又是拾慧馆的学生代表之一,谁都要卖他两分面子,倒省了江浅夏许多功夫。 乐呵呵的享受着“有事弟子服其劳”的先生待遇,江浅夏看着通往粮仓的大道,眉头跳了跳。 许多一看就不是正常运粮车队的人,脚步踉跄的过来了。 “站住!前方已经被军方接管,擅入者,杀无赦!” 英姿飒爽的禁军适时的挡住了来人,挑着担子,身上穿着布衣的来人马上被吓的停住脚步。 胆小犹豫的往里边儿瞅瞅,领头的眼睛一亮,冲江浅夏叫起来。 “主家!主家是我们啊,我们也来捐粮啦!” 江浅夏“蹭”的就站起来了,差点把趴在她腿上的温琳琅弄地上去。 “我去,江爷爷您老这是干嘛呢?!” 来者是许久不见的江家农庄的老人,当初被古刘氏差点抢去了赖以为生的母鸡,最后却成了江家农庄的管家。 老人家腿脚不利索,这会儿竟然还挑着担子,不顾禁军的寒刀,乐呵呵的扒着哭笑不得的禁军往里吆喝,吓的江浅夏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快步过去帮老人把担子放到一边儿,江浅夏直接被压的踉跄的站不稳了,简直想不通老人是怎么把担子挑过来的! 再往后边儿看去,虽然部分是江家农庄出来的农户,但更多的,却是压根儿没见过的百姓。 “呵呵,主子您要去两湖负责赈灾,我们脸上都有光呢!这不,家里的粮丰收有剩余的,您收的租又少,我们就想着把多余的给您捎来。” 说着,老人有些腼腆的挠挠头,不好意思的道:“也没多少,每家就是几担十几担的,您也别嫌弃……” 江家农户底气足,都吆喝着不够他们再去多拿点儿,让江浅夏这个主家放心大胆的去,饿着自家也饿不着她。 后边儿的其他跟来的百姓,没有江家农户的大气,一个个束手束脚的只知道傻笑,但看着他们殷切的眼神,不住把担子往前推的小动作,江浅夏的眼眶瞬间红了。 飞快的仰头把眼里的湿意眨去,江浅夏露出最灿烂的笑来。 “不嫌弃!干干净净的粮食,给皇上吃都成,天打雷劈的才嫌弃!” 一句话,把忐忑不安的百姓们哄的眉开眼笑,一个个都夸自家的粮食好。 欢欢喜喜的跟着江浅夏进去把粮食放下,准备走时,李承平带着一帮子学生涌了出来,不让走了。  “别急着走啊?来来来,这位大爷您叫啥啊,我给您记在功劳簿上!虽然没什么奖励回报,但我们家院长去两湖的时候,一定要把这功劳簿给带去的,到时候呀,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您也是捐过粮的啦 !” 被拉着的中年人一下子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一样,要不是李承平不要脸的整个抱着人家胳膊,中年人早跑没影了。 “不成不成,俺就想着出把力,没多少粮食,当不得当不得的……” “当得,怎么就当不得了?” 江浅夏冲李承平竖起拇指夸奖,然后拍拍手,笑道:“无论捐多捐少,都是一份心意!难说就因为诸位今天的这几担粮食,就能多救几条人命!这可是大恩德,怎么当不得了!” “都记下,写清楚点儿,别让大家伙儿的好心白费了!”  “遵命!院长!” 第299章、举国之力 本以为感恩的记下这一波前来送粮的百姓就行了,没想到,这竟然只是个开头。 “贵女,俺家粮没多少了,给送了点儿菜来,您可得快点儿送去,不然不新鲜啦!” “贵女,这是咱们自己家母鸡下的蛋,你摸摸,还热乎着呢!” “贵女,我们秀坊的姐妹们把边角料缝成了铺盖衣裳,都是干净的料子,您别嫌弃。” “贵女,猪肉刚杀的怕放馊了,给您拿了点儿腌肉来,都是今年腊月才腌起来的,香着呢!” “贵女……” “贵女……” 每天都被无数人念叨,江浅夏感觉耳朵都是滚烫的。 平安仓已经不够用了,几个大粮商把自用的粮仓也给贡献了出来,连禁军的军营都腾出空来,放乱七八糟的物资。 是的,乱七八糟。 一开始大家还耿直的只挑粮食过来,后边儿啊,什么蔬菜瓜果、腊肉干菜,鸡鸭鱼蛋……连做点心的小贩都提着两框点心来,死活要捐给两湖的灾民,让他们吃点儿好的。 一大波捐粮的风波过去后,各行各业的又开始琢磨起来——吃的有了,穿的呢?住的呢?用的呢? 衣裳被褥得有吧,救人用的绳索得有吧,防水的油布得有吧,工具得有吧? 越想越觉得啥都缺,一根筋的百姓们,为两湖的灾民操碎了心——这也是他们第一次,为了别人操心,为了国家大事牵肠挂肚。 平时只管自家的吃喝穿,现在突然有了数十上百万人,需要他们去帮助,虽然压力一下子大了许多,但却让他们有种被需要、被肯定的满足感。 这个时代的百姓,实在活的太苦了,不是生活的大苦,而是得不到认同感,活的和猪狗一样的空虚的苦。 所以他们把心理诉求压在神佛身上,把自己平时不敢想不敢做的,在磕头上香的时候告诉神佛,宣泄自己。 现在一夕之间,他们突然能担负起国家的重担了,他们突然可以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一样,去绞尽脑汁的为救灾尽力了! 此时此刻,他们不再是被官员“放牧”的人畜,而是真正的,大乾的一分子,大乾的主人! “常瑞。” “微臣在!” 朝堂之上,绯红的官袍在大殿上绽放成一朵艳丽的牡丹。 江浅夏恭敬的跪着,李广孝在龙椅上感慨万千。 “第一批救灾的粮食物资已经运到两湖了,太子来信,形式虽然还未稳定,但却有了希望。” “你身为太子师,京都的救援物资又是由你一手操办汇拢的,肩负起去两湖赈灾的重担,理所应当!” “朕现在就认命你为赈灾特使,两湖的一切赈灾事宜,由你全权掌握,即便是太子,也不得违令!” “微臣领命!” 清脆的应下早已心知肚明的差事,江浅夏没有起身,只是抬起头来,猫眼半眯。 “陛下,微臣还想讨一道旨意。” “说来听听。” 嘴角露出冷笑,江浅夏冷酷道:“为了赈灾的效率和执行力,微臣求一道可以先斩后奏的旨意!” 没有丝毫犹豫,李广孝大手一挥,沉声道:“准!” “谢陛下!” 利索的起身,江浅夏抱着笏板一拱手,铿锵有力的说了几句场面话,也不等着下朝,就冲满朝文武躬身打个招呼,便提着裙摆,大步离去,徒留一道劲竹般笔挺的背影,看的人心神摇曳! 又是三天准备,江浅夏换上在军中的戎装,英姿飒爽的骑在马上,在朱雀门前立马而视,看着身后整齐延绵的车队,心潮澎湃。 来送行的百姓们把路两边塞的满当,不管江浅夏能不能听见,都情深意切的叮嘱着她此去小心,要是还缺什么,尽管送信回来,他们砸锅卖铁也要帮着共度难关。 侧耳倾听半响,江浅夏突然从马背上跳下来,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瘦弱的身子跪倒在地,“砰砰”几声,额头见血。 “前些日子,喝骂大家站着说话不腰疼,指责大家光说不做添麻烦,是我江浅夏错了!大错特错!” 没想到雷厉风行的女夜叉会当着大家的面磕头认错,百姓们一时被震住,挤挤挨挨在一起,都十分无措。 “你们是大乾的基石,能和你们同处大乾盛世,是我的荣幸!更是我大乾的幸运!” 看着突然羞涩起来的百姓,江浅夏笑的肆意、张扬。 “有你们在,我大乾何愁不成就万世之盛!就算天灾连绵,也压不垮大乾的脊梁!” 翻身上马,江浅夏抽响马鞭,用尽全力嘶喊出声:“浅夏此去,必将全力救灾,把大家的心意切切实实的带到!还请诸位放心!” “还请诸位放心!” 随队的人,无论的赶车的马夫、护送的将领、出力的商队、只着素衣的和尚道士,还是拾慧馆跟着帮忙的学生,都吼的嘶声力竭,震天动地! “走了!驾!” 将门大妇、皇命特使,一个抛下了不满周岁女儿的“狠心”母亲,一个没有夫君在身边的年轻妇人,带着百万人的期盼,策马离去。 离开京都数十里地,众人的那股激动劲儿才稍有缓和,随之而来的,是沉甸甸的压力。 “院长,您看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您叫谁出来不好,怎么把我给弄出来了?” 李承平满脸纠结,他热血归热血,可这一头过去了,就认清现实了——此行,绝对是受罪的! “嚷嚷什么呢?琳琅宝贝儿才八岁都跟着出来了,你要是好意思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八岁的孩子,你就回去。” 随口挤兑过去,见李承平竟然真的满脸喜色的想调拨马头回去,江浅夏直接被气乐了。 “你走,你接着走,等我回去就把你腿打断咯!” “不是,院长您过分了啊!” 李承平哀嚎连连,他丝毫不怀疑她的威胁,没见太子的腿都被她扭断过吗? 招呼他上前来,拧着他的耳朵,江浅夏皮笑肉不笑的冷哼连连。  “别想着躲,你要是不跟着我去灾区卖命,我还真不一定能顾上太子的小命!” 第300章、想不通 李承平消停了。 垂着脑袋在后边儿蔫蔫的趴在马背上,等到了晚上要在野外安营扎寨时,才扭捏的把其他同窗赶到一边儿,凑到江浅夏面前。 “院长……你知道了啊……” 江浅夏一边顾着熬汤,一边没好气的拿眼斜他。 “怎么,还真以为靖王那点儿小伎俩能瞒得过我啊?” 早在拾慧馆开馆收学生的时候,江浅夏就很清楚,皇亲宗族中,肯定会不死心的安插人进来学习,等着一鸣惊人。 皇家子弟入学的不再少数,她为什么单单能确认被当做太子后补的人,会是李承平呢? 嘛……当然是因为她私下里派人调查过他们的资料,连司晨这个暗内总管都被她使唤了个够呛了。 李承平的身世不复杂,和皇上的血缘关系也挺近的,是皇上亲弟弟的嫡子。 这要从大乾建国开始说起了。 大乾建国到现在的皇帝李广孝继位,其实才两代,而且中间间隔的时间,也就不到十年。 在推翻前朝的时候,李广孝的直系血亲就快死绝了。 两个哥哥,三个弟弟全死了。姐妹倒是还留下来两个,嫁人之后也安安分分的不生事端。 剩下的王爷,基本都是些堂亲表亲,所以地位在大乾算不得多高,跟李广孝也没多亲近。 相对来说,李承平的血脉算正统的了,可偏偏因为父亲早亡,母亲更是在战乱的时候被随便娶进门的小家小户的女人,没什么见识,所以也基本不受重视。 血脉正统、不受重视、家中无主事之人、女主人软弱没见识…… 这简直就是拿来当傀儡最棒的选择啊! 长孙皇后寿诞的时候被推出来的那三个比较优秀的孩子是没指望了,所以李承平这个天资不错,没什么野心,好控制的人,就自然的进入了宗室的眼中,被利用了起来。 进入拾慧馆后,李承平自来熟的性子,让他人缘不错,又和宇文听涛一个宿舍,更是让靖王他们牙都快笑掉了。 最重要的是,看得出来,江浅夏这“女魔头”,并不排斥他。 文官这边历来不用担心,只要江浅夏所在的武将队伍也不干涉太子之位的争夺,那他们的把握就高的太多了。 当然,这份自信的前提,是他们压根儿不知道,江浅夏和皇上的默契。 “……院长,我真的没想跟薰儿弟弟争夺太子位。” “我知道啊,就你这疲懒的性子,真要对上现在的薰儿,怕骨头都剩不下来。” 自然的摸着李承平的脑袋,江浅夏笑眯眯的道:“你的性子和我差不多,但我好歹有野心,你是那种能玩就玩,凡事图个兴趣,连野心都没有的傻小子。” “这性格挺好的,继续保持,以后也别当官了,在学院里留下来任教,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就好,这可是别人图都图不来的福气。” 被江浅夏描绘的未来吸引的满脸期待,李承平又突然垂头丧气的摇摇头。 “我也不想争啊,可是不争不成,我娘现在就想眼巴巴的等着当皇太后,已经魔愣了都!我要是敢忤逆她,那她真能上吊给我看啊!” 嫌弃的看着欲哭无泪的李承平,江浅夏把他的头扒拉到一边儿,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打击这个突然犯傻的学生。 “你也真是蠢的可以了,等这次赈灾回京后,你把你娘送宫里住一段时间。都不用皇后娘娘调教,就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后宫!” “说句不好听的,就你娘这种小门小户出生,还没什么见识的,只要在宫里待几个月,包管能被后宫的尔虞我诈给吓的再也不想进宫了。” “……院长,你让我跟着你这么算计我娘,还把后宫描述的这么可怕,真的好吗……” 瞥他一眼,江浅夏默默的熬汤,不想搭话了。 要是真算计,就应该把他娘握在手里。事实上,以靖王为代表的宗室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他够听话,他娘又够傻,所以暂时不准备闹的动静太大。 一旦他表现出违令的苗头来,包管没两天,他想见他娘一面都难。 到时候那种封闭式的洗脑,他娘再歇斯底里的以命相逼,加上皇上和皇后娘娘这对龙凤又不是吃素的,肯定会有所防护。 一来一往,这孩子就等着迫不得已的黑化,加入争夺皇权的浪潮中吧。 这次带着他去赈灾,说好听点儿是贴身教导,说直白点儿,那就是当人质的。 李承平在她手里,宗室那帮子没脑子又狂妄的蠢货,就不敢妄动太子。 要是太子被他们坑死了,李承平也绝对活不下来。 拿李承平换太子,宗室肯定是愿意的,但之后呢? 长孙皇后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还有不到三月就要生了,谁能保证她肚子里的不是男孩? 就算是女孩好了,长孙皇后这么老了都能老蚌生珠,谁能保证痛失爱子的皇上,不会扩充后宫,疯狂造人? 别说新太子要十多年才能长成,当今皇上可不像短命的,经历过一次太子遇害,他绝对不会容忍第二次。 再加上江浅夏这以凶残和敢得罪人闻名的将门大妇,两个学生因为这种破事儿死在她面前,她不发疯就有鬼了。 所以啊,还是李承平好好当人质,太子也能跟着高枕无忧的回京最好。 大家良性竞争,只要太子的德行确实比不过李承平,那不就兵不血刃了? 默默的吃完晚膳,江浅夏怅然的看着辽阔的夜空,砸吧着嘴摇头。 “承平啊,你也是命苦,就被一帮子蠢货看上了。说真的,我怎么想都想不通,靖王那些个蠢货,是哪儿来的自信,能和陛下抗争的?” 李承平本来都把这事儿暂时丢到脑后了,又被她提起,忍不住蹲在地上烦恼的揪草叶子。 “我哪儿知道啊?看他们那样子,好像挺胸有成竹的,弄的跟只要我和太子正面刚赢了,就一定能取而代之一样?” “胸有成竹……” 收拾锅碗的手一顿,往旁边让开给鬼一鬼二他们忙活,江浅夏默默的擦着手,猫眼微眯。 事出反常必有妖。 再蠢的人,挑逗巨龙的时候也会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 让他们感觉天平还算平稳,甚至往他们那边倾斜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  想不通,想不通啊…… 第301章、活着有什么好抱怨的 感觉有些诡异的念头只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就被江浅夏抛之脑后。 太子位的争夺,暂时还不需要她出手。作为臣子,该避嫌的时候要懂的避嫌才行,就算现在两个候选人都是她的学生,也不能对太子位归谁,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皇上会担心宗室把太子当傀儡,难道就不会担心她江浅夏吗?要说强势和能力、势力,坐拥万贯家财和将门大妇位置的她,可比那些傻兮兮的宗亲要有威胁得多。 “行了行了,别想这些了,你现在就是一普通的赈灾人员,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儿就成,天还塌不下来。” 把满腹愁绪的李承平打发走,营地上香味弥漫。 为了最大程度的节省粮食,江浅夏下令,赶赴灾区的路上,能自己解决吃食就尽量自己解决。 现在已是秋季,正是野外物产丰富的时候。 无论是野菜瓜果,还是肥硕的动物,都是很好的目标。少量的米粮供给只吃素的和尚,其他人就算吃的看见肉就腻歪,也被压着每天烤肉炖肉熏肉的来。 好在有江浅夏这个厨娘在,众人一路上吃着蒲公英等凉性的野菜,倒也没出现什么上火的现象。 京都到两湖之间的路途虽然看似遥远,但因为有运河存在,所以借运河南下一段距离后,再踏上平坦的官道,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奔驰的车队,速度飞快。 进入两湖临州的时候,气候就由京都的那种干热,变成了闷热。 越临近两湖,越能感觉到脚下土地的松软。 “主子,逃难的灾民的口粮已经发下去了,咱们今天是找地方休息,还是再赶一段路?” 看着无涯黑了一圈的脸,江浅夏就心疼的厉害。 但再看看那些艳羡的围着粮车的难民,她就说不出抱怨的话了。 “天色还早,继续赶路吧。” 往外逃的难民越来越多了,说明离重灾区已经不远了。 这些难民衣食无着的麻木前行,遇到粮车明显是异常渴望的,但在押送粮食的军队威慑下,却不敢有丝毫异动。 只有在江浅夏吩咐开了两车粮食分给他们时,麻木的脸上才重新“活”了起来,压抑许久的痛苦和绝望,化作感激的泪水。 重新振作起来,听着江浅夏的指示,不再盲目的往京都涌,而是去更富饶的南方。 无论扬州还是岳州,能提供的工作和养活他们的能力,可都比政治中心的京都来得强多了。 一路上安抚、疏散着难民,车队继续慢悠悠的往两湖地区赶去。 粘腻的湿热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蒙蒙的一层笼罩在天地间,一天能消停两三个时辰就能让人谢天谢地了。 坐在车上的兵卒不得不下地步行——太多人在车上,车轱辘碾在湿软的土地上,很容易就陷进去了,马匹根本拉不动。 单是步行还好,当兵的早就习惯了。可被雨水泡的发涨滑腻的皮甲,和紧贴在身上,怎么都干不了的湿漉漉的里衣,却让最能吃苦的兵卒,都忍不住叫苦连天。 身子被泡的肿了两圈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了,往骨头缝里钻的湿气,弄的人一点精神气都没有,没走一步都感觉重逾千斤。 只有在每天晚上安营扎寨时,所有人才能松一口气,烧水泡泡脚,然后光着身子在闷热的帐篷里,努力的把衣裳烤干。 湿热带来的,不可避免的,就是无尽的蚊虫叮咬。 红色的肿块斑斑点点的落在人身上,一挠过去,痒的恨不得把肉给片下来算了。 而且越挠越痒不说,红肿的范围还会扩大,最后往外边儿冒血丝,甚至干脆发炎化脓。 伤口发炎的人不在少数,江浅夏不得不每日里等无涯和鬼一做晚饭的空当,去各个帐篷帮着处理伤口,保证他们不会还没走到灾区就先挂了。 除了发炎,还有患上疟疾的,一个劲的闹肚子。 好在孙长生和宋傅文已经把青蒿药粉弄出来了,实际疗效不错,虽然传染面广,但随着之后江浅夏要求大家安营时必须用驱蚊草在帐篷内仔细熏一遍后,这种一个接一个闹肚子的趋势好歹是停下了。 拾慧馆的学生们就算是贫民子弟,那也是京都的贫民,挨饿的时候多,可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才入两湖地区的边缘,他们就依赖的全住在江浅夏的帐篷附近,连吃饭都厚着脸皮跟着混了。 “咕噜噜——” 肚子饿的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学生们眼巴巴的看着锅里沸腾翻滚的野山羊肉,喉头不住滚动。 “院长还没回来吗?” 坐帐篷口的学生小小的撩起一道缝隙往外看两眼,垂头丧气的摇摇头。 “还没,听说有个发烧的,院长估计还在忙着治病呢。” 所有人在羊汤锅的香味中,再次沉默。 温琳琅捧着小脸,两眼发直的低喃,“院长都不累的吗,就算是坐马车,每天颠簸下来,我除了吃就只想好好睡一觉了。怎么院长还有精神各个帐篷的跑啊?” “你有车坐就偷笑吧。” 林凯也没了往日的精神头,蔫吧的歪在元霜身上,要死不活的道:“防雨的油布都紧着你们和老和尚老道士,我们的马车都是外边儿下大雨,里边儿下小雨的好吧?” “连院长的也是吗?” 一下子哑然,林凯羞赫的挠挠脸,低头道:“院长把马车让出来了,自己骑马赶路的,身上好像就批了件蓑衣……” 温琳琅一下子瞪大眼睛坐起来,震惊道:“蓑衣?今早这么大的雨,蓑衣怎么可能挡得住啊!” “傻不傻,蓑衣当然挡不住,但等雨过了,换件蓑衣不就行了?可比湿漉漉的粘身上强。” 江浅夏撩开帘子进来,瘦了一圈的小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但精神却不错。 搓搓有些冻僵的手,笑眯眯的抄起碗就先捞块肉进嘴里“呼哧呼哧”的嚼着,无涯微微皱眉,把凉的刚好的汤带给她,让她先喝了再说。 小口的抿着羊汤,眼睛还不忘盯着锅里。 “那块小排不许跟我抢,你们吃别的听见没。” 早就饿傻了的学生们才恍然可以吃饭了,纷纷端着碗争抢起来。 一声不吭的吃到八成饱,看着院长把不知啥时候摘的野菜下进锅里,林凯有些敬畏的看向江浅夏。 “嫂子,你不累的吗?” “不累?我又不是铁打的,怎么可能不累。” 翻个白眼,江浅夏懒洋洋的打个哈欠,半眯着眼睛开始吩咐明日的行程。 李承平有些受不了她的淡然,前面赶路他已经感觉要死了,可进入两湖地区,他才知道什么叫地狱。 “啪”的把碗放下,李承平猛的站起来,在众人惊愕的瞪视下,指着江浅夏噼里啪啦嚷嚷起来。 “院长!你平日里在学院的时候,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恨不得走路都让人背着抱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连上课都好意思坐在讲台上吃零食!” “……啊?”江浅夏被吼的一愣一愣的,这是干嘛,突然批斗她?  “你本来就是个懒的令人发指的女人,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的能力,都保证了你应该过神仙似的好日子!可是现在呢?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你就不会抱怨吗,你就不会像普通女人一样继续柔弱下去 吗!”  李承平双手胡乱的挥舞着,面红耳赤的大吼:“连你都这么挺着,我特么怎么好意思说要回去,怎么好意思撂挑子!你是女人,我们都是爷们儿!你让我们除了咬牙坚持,还能怎么办!” 第302章、我不能逃 胡乱发泄一通的李承平,气喘吁吁的扶着额头踉跄坐下,看样子好像是有点缺氧了。 江浅夏茫然的继续喝着羊汤,有点凉了,递过去让无涯再加勺热的。 一口下去暖暖身子,才莫名其妙的看着满脸悲愤的李承平。 “所以呢?” 被问的一个愣神,李承平凶巴巴的翻个白眼,“你说什么所以呢?” 舒舒服服的把沾了调料的羊肉塞嘴里,江浅夏条丝慢理的嚼着,眼神透着股平凡的淡然。 “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办?撂挑子,跟皇上说我不干了,那几十万灾民谁爱管谁管,我陷在里边儿的学生自有他们的造化,该出来会出来的,要是出个什么意外,也是他们的命,跟我没关系?” 见李承平哽住,江浅夏叹口气,拿着汤勺在锅里搅拌。 “你们累我知道,但这点儿苦熬一熬,没什么过不去的。” “以前跟着古黎在北境出生入死的,我就是那个最弱的,什么都做不了,能不当拖累就不错了。” 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江浅夏眨巴着眼睛,笑的甜蜜。 “古黎现在都喜欢拿给我烧洗澡水的事儿出来笑话我,我一个女孩子,我不要脸的吗?天天让他们几个大男人给我烧洗澡水。”  “可是没办法啊,鹅毛大雪的坐在马背上一吹就是一整天,早上烧的汤婆子,不到晌午就结冰了。太冷了,饿的快,但是行军的时候午饭是不吃的,就这么饿的胃疼,也不能叫唤,一张嘴舌头都能给你 冻起来。” 屋里的人,就算是无涯,也没经历过北境的苦寒,一个个跟听鬼故事似的,忍不住瑟缩一下。 “到了晚上安营扎寨,我身为厨娘,得给将士们想方设法的做好吃的,还得对他们身体有好处的,尽力帮他们坚持下去。” “等将士们吃完了,所有火头军都累的手抽筋,我身为女子,得他们照顾良多,但每天也是被古黎林渊他们背回帐篷的。” “你们是不知道,回帐篷把呼呼的寒风一隔,手里捧着他们给我留着的,在火炉上一直暖着的饭菜,那一刹那,真不觉着苦了,吃清粥都甜。” “当然,洗澡水肯定是他们的活儿了,反正我是连抬手都要命了。” 无赖的耸耸肩,江浅夏吃着不知第几块羊肉,用嫌弃的眼神瞥李承平。 “现在能每天吃饱,也就下点儿雨不用挨冻,更没有骨利兵虎视眈眈的,还有什么好叫唤的?” “可是,你本来不用受这种苦的啊……” 李承平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委屈的来了一句。 都快被江浅夏说服的人,又晃过神来了——是啊,她以前是随军厨娘,累也好苦也好,那都是应该的。可现在她是什么身份? 将门大妇,拾慧馆的院长,万宝阁的大掌柜……她本应过最奢华无忧的生活,可偏偏却接下了苦差事,弄的现在比卖苦力的还惨,图什么? “都说了嘛,这又不是我想受苦,可是没办法啊?” 看着不服气的学生们,江浅夏无奈道:“你们啊,一个个的是不是进了拾慧馆享清福弄的,都觉着受苦受累的事儿都不应该轮到你们头上了?” “有多大能耐,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 金句丢出来,江浅夏无赖的挑着眉,冷笑道:“知道为什么陛下会把赈灾这么大的事儿丢给我一个女人扛吗?” “因为我有钱,我不会贪图百姓的救命粮,更因为我名声臭,我不怕得罪人。” 两个理由都太过现实了,无论是李承平还是林凯,甚至看过太多黑暗的无涯,都沉下了脸。 “你们扪心自问,除了我之外,满朝文武,还有谁能把这事儿办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宇文轩的名字第一时间从众人的脑海中跳出来,可还来不及说,就自己默默的咽下去了。 宇文丞相的品行大家都认可,他确实不会干私吞赈灾钱粮的事儿,可他在官场上太久了,他知道什么叫水至清则无鱼,所以很多小事儿,他会选择和稀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赈灾无小事,任何小差错,都可能导致一些倒霉的灾民把命填进去啊…… “想明白了吧?知道我为什么责无旁贷了吧?知道为什么陛下这么宠幸我了吧?” 她是女子,她身后的将门让很多人即使对她有怨言,也不敢动歪脑子,只能自认倒霉。 她在官场上的名声太臭了,臭的大家都习惯她的嚣张跋扈了,只要不是太过分,所有人对她的忍耐性,都比对其他人要好得多。 就像一个公认不好惹的混混,骂你两句,甚至打你两下,大部分人都抱着惹不起还能躲的心态,背地里骂几声就算了。 可一个看着普普通通的人,突然像混混一样骂人,大部分被骂的、被打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凭什么敢这样? 随之而来的,就是报复了。 做不好惹的混混好啊,能在这官场里浑水摸鱼。 皇帝知道她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也知道她干不了结党营私的活儿,只能忠于皇室,这就很好很好了。 但相对的,她就永远都只能当官场上那个和大家格格不入的人,一旦她示弱了,想和解了……痛打落水狗,是大家都爱干的。 “别的女人能喊累,能撒娇。我把我夫君都弄海上去了,还带着你们这帮小屁孩,我找谁撒娇啊?” 不雅的打个饱嗝,江浅夏放下碗筷,伸着懒腰,揉着酸痛的肩膀,慢慢的往外挪。 “快点儿吃吧,吃饱了好好睡一觉。再苦再累,也就这一两个月了,咬咬牙,只要人活着,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你们现在无论年龄大小,都是才进学院的学生,我不会要求你们什么。” “但记住了,有多大的能耐就要担多大的责任。你们学了千万人学不到的本事,却把本应承担的责任推给那些无才无德的人,连带领他们的想法都没有,那就是罪。” “拾慧馆出去的学生,不能干这种臭不要脸的事儿,更不能当缩头乌龟。” 回头看着突然热血沸腾起来的一群傻小子,江浅夏展颜一笑:“好好跟着学吧,好好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 “年纪轻轻的怕什么累啊?就算撑不住了,不是还有你们院长我呢吗?”  “快吃吧,快睡吧,明天就算依旧阴雨,太阳也总有破云的一天啊……” 第303章、想上吊 军帐中的训诫虽然没有外传出去,但运粮的兵卒们却都实实在在的感觉出来,那些前些日子还拼命埋怨叫唤苦累,惹人心烦的学子们,突然都变得顺眼了许多。 雨太大难以捕猎,甚至连火堆都燃不起来的时候,大家都只能低着头啃干馒头硬饼子。 本来都预备好听他们的唠叨了,可没想到,他们却像变了个人一样,虽然吃的噎得慌,但却一句抱怨都没有了,让他们还有些不习惯呢。 至于一直和他们同甘共苦,甚至比他们还苦还累的江浅夏,则做什么都被视为理所当然。 她是将门大妇,他们这次出来运粮的,可都是将门的嫡系子弟,从来没把她当普通妇孺看待过。 将门大妇,就应该有这种大气! 没了烦人的抱怨,加上这两天忽大忽小的雨突然老天开恩似的停了两天,喜的众人眉开眼笑,安营扎寨的时间一拖再拖,就算人疲马乏,也咬牙想着趁没雨,能多赶路就多赶路。 借着东风,运粮的车队比预计的到达时间提前一天,来到了洞庭湖边的临时难民营。 对,临时难民营,山南道的地方官员,最高的一批都提前撤出来了,留下的都是些没权没势的小喽啰,用以弹压安抚百姓。 虽然都是灾,但和灾疫不同,灾疫为了防止传染扩散,即使刺史都只能留在城中苦熬,要么死,要么过后嘉奖。 但水灾这样的天灾,则采取截然不同的方式——官员从高到底,越高的撤的越快,而且虽然不是强制要求撤离,但却十分鼓励撤离。 和官员一批走的,还有当地的乡绅、儒士、富商、才子等。虽然十分冷酷,但这却是最好的,保存实力的举措。 平民百姓不是这么容易死的,能管事的,有能力的先走了,才能更好的对出不来的平民,进行救护。 在灾情过去之后,也能更快的恢复地方的元气。 江浅夏对这样的规定实在是举双手赞成,因为这样一来,她刚到地头,就成最高指挥官,谁都没法儿对她指手画脚,甚至干扰她下令了。 把现在留下的最高的官儿,一个县令叫进屋里问话,江浅夏先上下打量他一番,才露出微笑。 “王大人这些日子,辛苦了。” 确实辛苦,王姓县令原先应该是个胖子,可现在才不到一个月,就瘦的脱型了。 飞快的瘦下来,身上的皮没缩回去,就这么松垮垮的吊在他身上,全是褶子,看着都让人毛骨悚然。 但这也能说明,他这一个月,确实没有混日子的想法,肯定是办过些实事的。 还没问话就突然得到上官嘉奖,王县令愣了一下,突然就憋不住了。 “特,特使……呜哇哇哇哇——特使啊,救命啊,两湖百姓苦啊……” 哭笑不得的看着突然哭的撕心裂肺的半百老头,江浅夏无奈的给他端茶递水,等他好不容易歇了哭声,开始抽抽涕涕时,才得空问他具体的情况。 “嗝~” 打个泪嗝,王县令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苦着脸委屈巴巴的开始诉苦。 “特使,怕您不知道,下官先给您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两湖平原,说是两湖,其实在这方圆五万里的广袤土地上,大大小小的湖泊有数千个。 对,数千个湖泊,深浅不一,加上地势平坦,位于长江中下游,江水带来的冲击物沉淀下来,造就了两湖平原肥沃的土地。 “两湖熟,天下足。”这话可没有丝毫夸大的意思。 现在两湖熟不了了,喂饱天下人肚子的重担,可就压在南边儿的那些小国上了。 远的管不了,先说近的。 由于先下了一个月的延绵阴雨,导致两湖地区用于泄洪的湖泊水系水满为患,那些个临近的小湖泊,干脆被淹的连成一片,深浅不一,小船进去都容易搁浅。 标准的前几丈还深的能淹死人,再往前走两步,就干脆陷泥地里了。 除了恶劣的环境,还有两湖百姓十分头疼的东西在兴风作浪…… 猪龙——鳄鱼。 这可不是后世啊,现在的两湖区域,有人的地方还好,大片没什么人的水域,鳄鱼那叫一个肆虐啊! 许多住着人的地方,现在被淹的都不敢开门,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一开门,顺着水冲进屋里的,是木头还是要命的鳄鱼。 然后现在的情况呢,就是很多住人的地方,现在都因为湖水泛滥,被隔离成一座座孤岛了。 外边儿的人难进去,里边儿的人也出不来,或者说能出来的早跑去京都当难民了,出不来的陷在里边儿是什么情况,还真不好说。 头疼的捏捏眉心,看着王县令呈上来的,对几个较大的被隔离出来的“孤岛”的猜测,江浅夏正在上面写写画画,绞尽脑汁的琢磨最佳救援路线时,随便问了一句“太子呢?” 王县令“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江浅夏那心啊,差点被他吓的都不会跳了。 “你别忙着磕头啊,太子到底出什么事儿啦?!你别吓唬我,我被吓死了,你也逃不了!” 被她吼的缩脖子,王县令苦涩的再磕两个头,欲哭无泪的道:“特使啊,这两天不是没下雨吗?昨个儿太子殿下趁着下官不注意,带着护卫和几个有本事的先生就跑了……” “跑哪儿去啦?!” “呃,就这儿……” 看着王县令在地形图上指出来的地方,江浅夏瞪着眼睛研究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他们去那儿干嘛来着。 “鬼一,去把琳琅宝贝儿先抓过来,我有事儿找他!” 鬼一从阴影中的房梁上探出个头来应一声,先把王县令吓的差点叫出声来,才狼似的低笑一声,隐入黑暗中跑了。 过了没一会儿,软趴趴的温琳琅被鬼一抱着带了过来,后边儿还跟着一群凑热闹的学生。 “院长,您找我?” “嗯,宝贝儿快过来看看,这地方有什么特殊的?” 招呼着温琳琅过去,小孩儿垫脚趴在茶桌上歪着脑袋看了半天,才不确定的道:“院长,要是我没算错,这里应该是一处泄洪的主要渠道。” 手指在地图上比比画画,温琳琅一本正经的道:“只要先把这条河道疏通,水流自然能把这儿、这儿和这儿的淤积冲开,就算冲不开,也比咱们自己来清理来的快。” “但是要疏通这里也很难啊,要是再下雨,这里很容易就被淹没了呢。” “哗啦啦——” 江浅夏和王县令同时僵硬的转过脖子,看着窗外的天空突然跟漏了一样下起大雨。 两人对视一眼,生无可恋。  哪儿有绳子,她得先挑一根备着,时刻准备找根房梁上吊了。 第304章、孰轻孰重 很好,李薰那臭小子趁着没下雨,肯定是用太子的身份压着自家师兄们,想趁着她来之前,跑去立功了。 可偏偏老天就是这么不给面子,怕什么来什么。 他们去了已经一天了,算时间应该是快到地头了,这天呢,又开始漏了似的下大雨了。 要是他们去的地方被淹了,以现在这样的施救条件,没有卫星定位,没有搜救直升机…… 越想越晕乎,江浅夏眼前发黑的半靠在茶桌上,喘气都困难。 “大人!大人啊!不好了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什么规矩的文书大呼小叫的跑进来,里边儿有谁都没注意看,箭步跳到王县令面前,直接上手就提着他的衣领摇晃起来,看的江浅夏一愣一愣的。 已经习惯了的王县令淡漠的昵来人一眼,冷笑出声,偏过脑袋烂泥似的坐在地上不理会。 太子都被困住了,他们要人手没人手的,怎么救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是比这事儿还不好的? “哎哟我的大人喂!咱们临时在青龙河上的大坝,垮啦!那些木头啊石头啊啥的,全被冲下来了!被困在竹山那片的十来万人,怕是要顶不住了啊!” 王县令没有回应来人,他已经很坦然的,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来人一看,抢过茶碗正准备把王县令泼醒,就被江浅夏拦住了。 “算了算了,你放过他吧,再刺激我怕他直接死过去了。” 震惊过度已经面瘫的江浅夏看起来十分镇定自若,来人狐疑的瞅她两眼,想了半天才震惊道:“你,你就是常瑞贵女,赈灾的特使?!” “嗯,你先别折腾他了,说说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被江浅夏的镇定所折服,来人吧啦吧啦的开始跳脚。 “特使大人你不知道啊!竹山那片儿因为地势高,才出现水患的那会儿,附近的村镇都往竹山上搬。嘛,其他的几座稍微高一点儿的山都是这个情况。” 挠挠头,来人有些尴尬的道:“本想着等这波水过去了,就能下来了,可没想到老天爷发怒啊,这雨就没见停过,水呢,也越来越深了。” “前段时间有几天雨稍微小点儿,县令就带着我们去就近弄了些木头石头啥的,往青龙河那儿一堵,这水流有了遮挡,就小了点儿嘛。” “虽然上边儿的十多万人是出不来,但好歹可以每天运点儿粮食过去,加上他们逃难时自己家带的,也差不多能再熬一段时间。” “您也知道,水灾么,大家都是熬过来的嘛……” 白他一眼,江浅夏没好气的道:“所以现在你们粗制滥造的堤坝垮了,水流更湍急不说,还夹杂着乱七八糟的木头石头,船都没法儿下水了是吧?” 来人更是尴尬,弱弱的点点头,小声的说着他们今天下水的船,才到附近就被裹挟在洪流中的石头给撞漏了,还有个倒霉蛋腿被木茬子扎腿上了,差点没了小命。 “我们上次去送粮的时候问了下,上边儿的人都没多少吃的了,最多还能再坚持个两三天的样子,要是一直没法儿送粮上去,怕是要饿死不少人了……” 这个情况,在听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江浅夏就有所预料了。 一个平原上的小山脉,能挤下十多万人,对整座山的生态链绝对是破坏性的了。 加上要收粮的时候却糟了大水,熬了一整年的农户们大多自己家里也没多少余粮了。 能随身带着逃难的量,能吃几天? 现在的竹山,不用看都知道,绝对是人间地狱一样的情况了。 深吸一口气,江浅夏让来人把竹山的范围在地形图上圈出来,然后把有些惊慌的温琳琅抓过去,让他看看,要解竹山之围,需要怎么办。 八岁的孩子额头冒汗的趴着看地图,压力大的直咬嘴唇,把嘴唇上愣是咬出两个血口子来。 来汇报情况的人被鬼一提溜着扔出去了,现在不是让他咋呼的时候,别影响了温琳琅的思路才是。 屋子里安静的宛如鬼蜮,一群自以为是的大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眼巴巴的等着一个孩子给出救命的答案。 江浅夏也没有吭声,只用淡漠的眼神,凌迟着摇摇欲坠的学生们。 看吧,算学是难,难的整个学院里除了真的感兴趣的,没几个愿意去修学。 虽然三段算学是所有人的必修科目,但初尝算学苦的人,大多选择慢慢来——反正以后不主修这个,在毕业前勉强通过不就行了? 是啊,明明知道包含了数学、物理、化学、基础生物、地里的算学是最有用的,但他们却更愿意去钻研国学。 并不是说国学就没有用,但最少在这种时候,他们这些为了偷懒而主修国学的人,就只能无力的等着一个八岁的孩子,去挑起大梁。 时间在流逝,越来越多的人受不了江浅夏冷漠的眼神注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能勉强撑住的只有寥寥数人,但也丝毫不敢对上她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压抑的快疯了的众人,终于在温琳琅惊喜的笑声中,长长的喘过来一口气。 看着他们一下子放松后无力的滑倒在地上的身子,江浅夏冷哼一声,低头看向拼命晃她衣袖的温琳琅。 “宝贝儿,你知道该怎么办了?” “嗯嗯!” 兴奋的小脸通红,温琳琅激动的指着竹山,说着解决方案。 “院长你看!青龙河本是绕着竹山的一条河道,因为上游的湖泊湖水泛滥,所以青龙河的水就更为湍急。” “加上有竹山拦道,所以到了这个位置,流下来的洪水会进一步加速,甚至会形成水下的漩涡。” “想要把竹山从被困的情境中解救出来,只要让水平缓下来,或者让主要的洪水浪头,往其他地方去就好了呀!” 看着小孩儿得意洋洋的模样,江浅夏轻笑着摸摸他的头,问他具体该怎么做。 “很简单!依着竹山西面建一个堤坝,挖掘河道,在河道转弯处开个口子,水流自然就顺着过去了嘛!” 江浅夏的嘴角抽搐了。 合着这小屁孩儿觉着他家院长是天神下凡,在洪水中建个堤坝这么简单的??? 还要顺便开个口子,知道防水炸弹制作起来有多困难吗! 最重要的是,想救竹山上困着的十多万民众,就必须投入全部的人力。 那么太子呢……  十万普通人,和大乾帝国未来的皇帝,孰轻孰重啊…… 第305章、我去吧 察觉到问题的不止江浅夏,事实上,屋里的大多数学生,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先生,你在这边救人,我带点儿押运粮草的官兵去找太子殿下。” 李承平率先开口,看他僵着的身子,江浅夏就知道他是怕自己难做,也是为了不落人口实。 估计是太急了,他都没想到,万一太子没找到,那他是不是就必定会背上一个消极怠工,意图不轨的罪名? 就算把太子找回来了,他也没什么功劳,毕竟身份就尴尬在那儿,里外不是人的。 “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别没找到太子先把自己的小命给搭上。” 白他一眼,江浅夏开始点名。 “无涯,你带着鬼一和一半的鬼奴去,现在还使不上劲的学生也跟着去,最好多去点儿算学班的,我这里有琳琅宝贝儿就行了。” “……主子,我带队寻找太子可以,但鬼一必须在您身边保护。” 无涯满脸的不情愿,虽然他是暗内的人,但说实话,比起去找太子,他还是比较想贴身保护主子来着。 只是他不出面的话,会显得主子对搜寻太子不上心——某种程度上,他已经能算得上主子的门面心腹了,都不知道是好是坏啊…… 鬼一也跟着帮腔,他现在也算学艺有成了,虽然实力在核心圈子里依旧是倒数的存在,但对付一下普通的精锐,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行了,你们就去吧,这不是还有毒秀才在的吗?” 被点名的毒秀才抱着手翻白眼,干脆的摇头:“你别想,小生又压不住你,自认逃跑的实力在水中也无法施展,你还是别给小生这么大压力了。” 被直接拆台,江浅夏恼羞成怒,拍着桌子怒吼:“毒秀才你闭嘴!无涯鬼一,你们几个还把不把我当主子了!现在太子危在旦夕,十几万人更是命悬一线,你们还在这儿讨价还价个屁!” “滚滚滚,带着人赶紧滚,找不到太子你们都别回来了!” 第一次见江浅夏发火,就算无涯知道她是故意的,也不能在这么多学生面前扫她的面子,只能极其无奈又怨念的带着人走了。 等他们一走,江浅夏马上招呼着毒秀才和温琳琅,带着鬼二和剩下的鬼奴,准备去实地看看。 倾盆的大雨丝毫没有顾虑的倾泻而下,虽然是穿着蓑衣顶着油伞出门的,却还是还没走到马车边就被淋的透透的了。 这天气,马车都只敢坐双乘的,互相拽着点儿还能平衡点儿,否则马车实在太容易翻倒了。 从难民营过去,到平常送粮食要出发的简陋码头,只用了一个多时辰,毕竟是官道,虽然泥泞了点儿,但好歹路基还在,不太费事儿。 从马车里一出来,震耳欲聋的雨声就震的人心浮气躁。 面前浑浊湍急的河水,看的人胆战心惊,生怕一个浪头打过来,人就没了。 “琳琅宝贝儿,你仔细看看,需要建堤坝的地方和需要炸开的地方,都是哪儿啊?” 雨声太吵,面对面的交流,都得对着耳朵眼吼才行。 小小的温琳琅垫着脚尖都看不见太远,更别说雨幕如织,整片大地都仿佛笼罩在迷雾之中似的,可见度低的他都快哭了。 安抚的拍拍他的头,示意鬼奴过来把他扛在肩上,几个鬼奴叠罗汉似的,还在旁边给他把伞遮出一片天来,让他不用在暴雨中强撑着睁眼。 这一举措确实让温琳琅舒服了许多。 狠狠抹一把脸,努力的伸着脖子左顾右盼,手里拿着湿漉漉的地形图仔细对比着,坐在鬼奴肩上使唤着他们来回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把具体的地方给合上了。 这没合上的时候,江浅夏还能抱着点不切实际的奢望,可等他认真的把地方点出来的时候,她真是有种流年不利的挫败感。 需要筑堤坝的地方,虽然直线距离算不上长,也就二十多米宽的河面,可对面是峭壁啊峭壁…… 山体表面的泥土早已经被洪水冲刷干净了,厚重的岩壁露出来,差不多有个六十度左右的倾斜,向上最少五六米的地方,才有摇摇欲坠的树木植被。 也就是说,她就算用狼烟通知了竹山上被困的灾民,也得不到他们的帮助。 没有登山工具的情况下,就算鬼奴,也没法儿在这种近乎垂直的湿滑峭壁上自保,更别说再帮着做点什么了。 “院长……要不我再重新选个地方吧?” 温琳琅也看出施工的难度了,或者说,他根本想不出来该怎么把堤坝延伸过去。 现在可不是稳扎稳打一步步修建过去的时候,真这么弄,堤坝还没修好一半,竹山上的人就死完了。 最实用的方法,是用速战速决的方式,在最短的时间内先把整条线上都先投入障碍物,然后趁着这些障碍物还没被冲走的空当,飞快在上面加筑。 反正这条临时的堤坝是不准备常用的,最少现在只需要它能坚持个一两天,让新的泄洪口被成功疏通出来,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咦?不对啊?为啥咱们一定要先把堤坝修起来?先把泄洪口炸开,把水流的速度降下去,再想办法不成吗?” 江浅夏突然有些疑惑的低头看着同样呆住的温琳琅。 小孩儿不确定的挠挠头,弱弱的道:“可是泄洪口就在旁边,炸开的话,水流不是会乖乖往两边流,而是会直接把这一片都铺开淹了呀……” “那咱们先把要活动的地方铺高,让它淹没不了成不?” “……”茫然的瞪着眼睛许久,温琳琅敬佩的看着较真的江浅夏,“院长,您还真能另辟蹊径呀!” 那是,钻空子嘛,她最在行了。 主要是,不这么干,她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可是院长,要把这里垫高到不能被淹没的地步,一来需要垫高的时候根基结实,二来高度最少要在一丈以上,才能勉强保证安全。” 小脸又苦下来,温琳琅可爱的摊开手,无奈道:“咱们没这么多时间呀?” “瞎说,怎么就没时间了,咱们有这么多难民在,无脑垫高一块地,给一整天足够了!”  江浅夏很想看看,什么叫大乾的速度! 第306章、怒其不争 确定了基本的方案,江浅夏带队折返。 唉,要是有无涯在,她只要在这儿等着就行了,何必再费时费力的跑一趟? 哀叹一声,众人又颠颠的跑回去,找到已经苏醒的王县令,询问难民营现在有多少人。 “回禀特使大人,两湖的难民点有多个,分布在不同的地方,咱们所在的这里还算大,男女老幼都算上,大概能有个十多二十万吧。” 一个难民点的人口,才比被困在竹山上的人口多了最多十万人? 合着原来竹山要是没被围,也应该是一处难民救助点? 江浅夏对两湖的官员应对水患时的自扫门前雪绝望了。 要是按照正常的情况,不应该是汇拢灾民,进行统一的调度和转移,然后再组织当地的府兵,按照专家的意见,该清淤清淤,该筑堤筑堤吗? 弄成现在这副乱七八糟破破烂烂的样子,两湖的所有官员都应该付主要责任! 在心里狠狠记下一笔,准备回京的时候好好参奏一本才行。 咬牙切齿完了,该擦屁股还是得擦。 揉着发痛的额头,江浅夏不耐烦的道:“去组织一下,让灾民们先把肚子填饱了,然后跟着我走,去疏通河道。” 王县令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隐情想说,可最后在江浅夏狐疑的瞪视下,还是用袖子捂着脸,扭头跑出去张罗熬粥了。 为了轻便和更大的量,这次运来的都是最结实的主粮和食盐,那些百姓们捐赠出来的什么鸡蛋啊、干菜什么的,都是后续押运的事儿了。 放粮的命令下下去,数百口大锅就在简陋的防雨棚中熬了起来,蒸汽涌上去,笼罩的一大片地方都白茫茫的,透着股粮食的清香,闻着分外有安全感。 不知上官抽什么疯,竟然给他们吃顿饱饭了,所有难民都一拥而上。 畏惧于押运兵手里的大刀,加上身子实在是饿的有点扛不住了,难民们虽然乱,但也在可控范围内。 稀里哗啦的把浓稠的粥喝下去一大碗,往重了加的盐,让粥吃起来香甜不说,这些日子没力气的身子,好像也开始有点儿干劲了。  江浅夏一直等着他们吃完再吩咐,可没想到,等难民们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把碗都舔干净之后,他们竟然丝毫逗留的意思都没有,马上窜回自己家里临时搭建起来的破烂窝棚里,窝着身子一趟,胸膛均 匀起伏…… 咬着牙一忍再忍,勉强把咆哮的欲望压下去,江浅夏冷着脸把剩下的学生和鬼奴、地方官员派出去,把要去清淤的决策告诉他们。 江浅夏给出的集合时间是两刻钟之后,可整整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到达集合点的人,竟然只有寥寥数百。 近二十万人,就来了几百个…… “院长,现在怎么办啊!” 温琳琅急的来回走,就这么几百个饿了许久,才吃了一顿饱饭的百姓,别说一天了,就算给十天,也不一定能把那块地抬高啊。 安抚的摸摸他的头,江浅夏眯着眼,看向满脸羞愧的王县令。 “怎么回事,别跟我说,这就是大乾最勤劳的百姓,养活了大乾一半人口的两湖子民!” “这,这实在是……惭愧啊……” 王县令心意阑珊的叹了口气,把其中的渊源娓娓道来。 说白了,还是地方官员的锅。 两湖自古以来就容易旱涝,大大小小的湖泊那么多,靠这么点儿成天埋头种地的百姓,自己也没法儿把该治理预防的给折腾好了。 旱灾就不说了,有这么多湖泊,一般就算两年不下雨,往下打井也能活命。要是遇上水患,百姓是苦了,可地方官,特别是上头的官,可能在肚子里都笑开花了。 为啥? 因为水患过后,沉积下来的肥沃土壤,能让来年的耕种,迎来一个大丰收! 这可是实打实的政绩,而且还能冠冕堂皇的套上一个振兴有功的名头,哪个上官会不乐意? 也有有良心的官员,曽在水患来时留下来,靠着自己的名望,指挥着百姓疏通河道。 心是好的,可看县志上描述的,那个留下来的官员,简直就是个棒槌! 就靠着自己的理解,瞎指挥,反正百姓也不懂,就听着他胡说的去做。 有懂行的指出来,他还以为人家是故意惹事儿乱民心的,把人给砍了…… 结果呢,就是弄的更惨了呗,四五千人在一次疏通河道的时候,把自己搭里边儿了,直接被掘开后涌出的洪水卷着跑了,一个多月后,还有入海口处的渔民,打鱼捞上来的全是尸体呢。  那个昏招连连的官员也有意思,看“无力回天”,也不去想是不是自己的错,或者说想到了也不好意思承认了,就干脆在个雷雨天里跑出家门,疯了似的咆哮了许久,站在高台上拔剑自刎了,说要拿自 己祭天。 反正人是死了,大乾人实在,也不好意思再怪他了,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 但跟着他奔波辛劳的人,要么落水喂鱼了,要么因为高强度的劳作,生病等死,或者还没到病死,就先饿死冻死渴死了。 后勤跟不上啊…… “听你这意思,百姓们是被坑怕了,所以不想听我的命令?” 王县令忆往昔的表情一僵,半响后,才尴尬的摇摇头。 “……特使大人,说出来您可别生气啊。” “你先说。” 小心的看看她的表情,王县令才垂着头苦涩道:“特使大人您不知道,这雨下了已经一个多月了,怎么算,雨季都快过去了。” “您又运来了这么多粮食,要是像以前那样一天给一顿,粥熬清点儿,坚持到洪水自然退去也不是不可能……” “要是竹山的十多万人饿死了,就省下了更多的口粮,他们就更有条件活下去了。等洪水退去,重新划分耕地,他们就能有更多的地了,是不是?” 愕然的抬头,对上江浅夏嘲讽的眼神,王县令有些郁闷的摇摇头。 “特使大人啊,百姓哪有您的高瞻远瞩?他们想不到那么后边儿去,他们只知道,现在粮食够,犯不着为了不认识的人去冒险,而且知道朝廷不会不管他们,所以就……” 呵,还真是“淳朴”的小心思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他们眼中,那十多万人要是真死了,也是她这个特使没本事,还是他们自己的命就这样吧…… 反正跟他们没关系,自己和家人活下来就好。  人是自私的,既然他们自私,那就别怪她也自私了…… 第307章、真正的“替天子牧民” 百姓们只是“事不关己”的恶,虽然让江浅夏不喜,但却也说不出什么太伟光正的话。 毕竟能不给别人添麻烦,不去落井下石,已经很不错了。 冷着的脸稍微平缓了点儿,想了想,江浅夏淡淡吩咐下去。 “通知下去,今天不到地头上听我指挥疏通河道救人的,水患结束之前都不要指望有一粒粮食能发下去给他们。” “相反,每个来帮忙的人,除了自己的那份口粮,还可以给家里十岁以下和六十岁以上,或者怀着身孕的,无能力劳动的家人,也带一份口粮回去。” 水患当前,重要的是粮食,钱财都是次要的。当然,钱财也不能一开始就分给他们,还是要重建完受灾区域后,再按照计算当地的平均生活所需,补贴种粮和一定的钱财。 王县令知道这命令下下去,只要百姓们不想着起义造反,一般来说就必须听命。 但,这么强势,赤裸裸的拿一家老小的性命来威胁,会不会有些……不太光明正大? “特使大人,您看,这命令会不会太过了一点儿?” 试探着问一句,就见江浅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颇为不屑的撇撇嘴。 “怎么,你怕引起众怒,弄的大家伙儿来抢粮?” 王县令快绝望了,这个特使啊,明明是个女子,怎么老爱把人想的这么坏呢?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真饿的受不了了,那抢粮的事儿,好像也不是不会发生啊……毕竟法不责众来着…… 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江浅夏叹息一声,拍着他的肩膀,差点把深思中的王县令吓的跌坐在地上。 “不要紧张,我有分寸的,你尽管去吩咐就好了。肯定会有人来闹,你也让下边儿的人不要阻拦,就说是奉命于我,有什么不满意的,让他们来找我就成。” 看她那胸有成竹的模样,王县令自认人微言轻,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唉声叹气的埋头走了。 他一个小小县令,能如何?最多在特使大人快被愤怒的百姓围住之前,把她救出来了呗…… 百姓本就聚在一起等消息,王县令带着人下去通传,把江浅夏的命令一说,虽然用词已经尽可能的含糊温和了,但还是引来了诸多百姓的不满。 大雨天的,又有之前疏通河道死伤惨重的先例在,为了口吃的就要把脑袋栓裤腰带上,隔谁谁乐意啊? “大家不要激动,不要激动!特使大人肯定有她的考量,大家伙儿无论是否愿意,不妨都过去听一听,莫要错怪了好人啊!” 嘶声力竭的苦苦劝诫的王县令,却变成了许多人发泄心中不忿的出气筒。 不知哪儿来的石头洋洋洒洒砸过来,直接把他砸的满头是血,抱头鼠窜,好不容易才在侍卫的掩护下跑了出来。 打跑了王县令,难民们也觉着这么等不是个事儿,万一真不给粮咋办是吧? 不管愿不愿意的,都不清不愿的去了让集合的地儿,然后就看见雨幕中,一个弱女子四平八稳的端坐在一张高脚椅之上,旁边站着一俊俏护卫,给她撑伞。 这个拉出来做门面的俊俏护卫,自然就是手里摇着森然铁折扇,笑的特别变态的毒秀才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只是一个小姑娘,除了身边的护卫,其他的护卫离着也挺远的,周围空出好大一块空地来,却让他们有种无形的压力,只敢跟着其他人一样,在那无形的气场边缘,站定。 半闭着眼睛等他们人到的差不多了,江浅夏才淡淡的用手指比划了下。 “现在自愿跟我去疏通河道的,站我左手边,彻底反对的站右手边,没主意的,就站中间。” 没有开场白,直接理所当然的下命令,弄的众人下意识的开始动了,甚至都站好了,才有些憋屈,为啥要听她使唤来着? 命令简单,大家也基本是下意识的动作,连随大流都有些困难,基本上是自己的实际意愿了。 简单看一下,自愿走的,基本占四分之一,有胆子彻底反对的,最多有个六分之一,剩下的呀,就都是左右摇摆的了。 欣慰的目光挪向左手边的百姓,江浅夏矜持的冲他们点点头。 “无论你们是为了家人的生计也好,还是真的有心救助那些被困竹山的同胞,都是好样的,有担当!” 不管剩下的两波人脸色如何难看,江浅夏都温和的道:“你们的责任心赢得了我的尊重,所以你们除了每天的口粮,还可以领到一天三十枚铜板的补贴。” 没想到无奈之下的妥协还有这等好处,左手边的百姓马上扬起了笑脸,眼神若有似无的看向中间没动的那些,有种占了便宜的喜气洋洋。 “好了,我再问第二遍,愿意跟着我去疏通河道的,站我左手边,还是没主意的,站中间。” 第二次机会! 第一波受惠的人,就喜滋滋的站在他们边上,这简直是无比的诱惑啊! “那个,这位大人啊,要是我们站过去了,也能拿到一天三十枚铜板的补贴吗?” 中间的人群中不知从何处冒出一道声来,问题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江浅夏。 “三十枚?要是也一样给你们三十枚铜板做补贴,那我怎么对得起,第一批相信我的人?” 细长的柳眉挑了挑,江浅夏用一种爱来不来的语气,随意道:“现在站过去,一天只有二十枚铜板做补贴。” 不等中间的人不服气,江浅夏马上道:“但是相应的,在疏通河道的时候,要是表现的好,会被监督的人记下来,等水患结束了,会给出大笔的奖励,最少一贯起。” 一贯!普通人家要是有一贯的余钱,那能舒舒服服过两个月了啊!这听着可比三十枚铜板要多多了!  “当然,这是奖励,不是工钱。毕竟疏通河道受益的是你们,我没找你们要钱就不错了是吧?这奖励呢,是为了嘉奖你们品性良德的,因为你们救了人,因为你们给孩子做了个好榜样,所以这是你们应 得的。” 换一个说法,就能去掉几分功利心,增添几分认同感。这样的话术,听的缩在后边儿的学生们不得不服。 又一波人挪到左边去了,中间还剩下的一些也站不住了,犹豫着往左边走,但好像又有些不死心。 “在我问话第二遍的时候站到左边,还能有一天二十枚铜板的补助。要是等我问第三遍,一天就只有五枚铜板了。”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看着一下子落差太大而傻眼的百姓,江浅夏轻笑道:“我不准备问第四遍,剩下的没答应的,我保证,到水患结束之前,你们一粒粮食,也弄不到。” 面对十数万人,此时的江浅夏不在是那个懒懒散散爱撒娇的院长了,她就像守在羊群外的藏獒,镇定自若,狼不敢接近,羊必须臣服。  替天子牧民,她做到了。 第308章、出来咱们聊聊? 真正见过牧羊犬是如何驱赶羊群的就知道,牧羊犬会在羊群外跑动,顺从的羊群自然会小心翼翼的往它驱赶的方向跑去。 可总有那么些脾气不太好的羊会试图脱离大部队,而且并不会和其他羊群一样,顺从牧羊犬。 这时候,牧羊犬会伏低身子,死死的从正面,盯着脱离羊群的羊。 一步一步,缓慢、郑重、威严无比的向那只特立独行的羊威逼过去,沿袭了祖先狼的血脉,压低的身子像拉紧了弦的箭,威胁性十足。 受迫于牧羊犬的威压,羊会焦躁不安的试图选择其他方向,可牧羊犬一定会灵活的跑到羊的正面,继续进行威压。 那种缓慢接近,紧紧凝视的压力,即使是旁观的人,也会看的忍不住两股战战,有种喘不上气的紧张感。 这样的气势上的较量不会持续太久,因为羊毕竟是群居动物,没有族群在身边,又受到这种强大的压迫威胁,试图逃跑的羊,一般都会很快选择退让。 只要羊一选择退让,牧羊犬就会飞快的冲上去,用大声的犬吠,和那种冲锋似的凌厉,把羊的胆子吓破,只敢飞速后逃,想逃回族群之中。 江浅夏是实实在在见过这一幕的人,当时牧羊犬给她的那种仿佛攥着她心脏的压力,她现在还记忆犹新。 她压根儿想不到,那条喜欢围着她上蹿下跳撒欢摇尾巴的漂亮牧羊犬,竟然也有这么霸气的一面。 就像此时,很多站在右手边的,坚决反对的人,也没把这个声音清脆、身娇体软的小姑娘,放在眼里。 就算她是特使,就算大家模模糊糊的听说过,特使是皇帝派下来的大官,在这部分人眼里,她也只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不给我们一粒粮食?” 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一个身上带着许多疤痕的中年壮硕男子抱着手走出来,故意用瞎了一只的眼睛盯着江浅夏,上下扫视的看着她。 像看暗娼一样,猥琐的挑逗性,轻蔑的不屑,都写在脸上。 “这位女大人啊,虽然不知道皇帝陛下怎么会派你一个小女子来赈灾,但朝廷派你来,可是为了救咱们性命的,不是让你来使唤我们卖命的!” “不给一粒粮食?说的好听,到时候我们就是饿狠了抢粮,就你带来的这么点儿护卫,怕是护不住你多少吧?” 语调夸张的哈哈大笑,右手边的那一群,都跟着猖狂的笑起来,有的还侮辱性的冲江浅夏身后的兵卒们,说些浑话,气的兵将们额头青筋直冒。 缓缓抬手拦住暴躁的想打人的兵将,江浅夏淡漠的盯着他们,等他们的笑声有些无以为继的艰难后,才温柔的露出一抹微笑。 “能不能护住粮食先不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叫扰乱人心,妨碍公务,在赈灾期间冒犯特使,可是大罪。” 独眼龙愣了一下,突然更大声的笑起来,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捂着肚子都快抽抽了。 “哈哈哈哈哈,小丫头片子,怎么着,你还想杀了老子不成?嘿嘿,行啊,咱们上榻,老子让你随便杀~哈哈哈哈!” 狂妄放肆的说着荤话,百姓们看江浅夏的眼神都古怪起来。 拾慧馆的学生,跟着来的和尚道士们,都不喜的紧皱眉头,可偏偏本应该最暴躁的兵卒们,却出奇的淡定起来。 该抽刀的抽刀,该弯弓的弯弓,就等着他们的大妇一声令下了。 将门大妇不可辱,他敢说出这话来,今天就注定活不成了。 跟一个将死之人生气,没意思。 独眼龙看见兵卒们的阵仗了,对上他们看死人一样的冰冷眼神,他总算知道怕了,有些惊慌的想退回人群中,可碍于面子,却不得不两股战战的硬挺在原地。 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的江浅夏夸奖的拍拍手,“不错,这都没认怂,倒是个有骨气的,我相信你敢抢粮车了。” 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膛,场面话都来不及说,就看见她拿出了个小巧精致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来。 那东西的前头突然亮了一下,随后才是一声比炸炮仗时更加清脆的响声。 这女人在搞什么?吓唬他? 不对……怎么胸前有点疼……好疼,好疼…… 恍惚的伸手在胸前摸一下,湿漉漉的一手的血,还带着刚涌出来的暖意。 低头去看,胸前的衣裳,已经全部被血水润透了。 “好……” 疼字还没说出来,独眼龙便破人偶似的软倒在地,胸前的血像泉眼似的继续往外涌,没一会儿,他身下便湿了一片。 天上飘着的雨更大了些,血水被雨滴冲开,猩红的蔓延开来,逼的人忍不住连连后退。 手指套着手枪灵活的转着,一声不吭便痛下杀手的江浅夏,笑的依旧那么若无其事,仿佛不是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个大活人,而是和友人开了个玩笑一般。 没有刽子手的阴狠凶残,却让人更加不寒而栗。 和尚道士们脸色发白,拾慧馆的学生们,更是惊的恨不得把眼珠子摘出来洗洗。 这还是他们那个最喜欢罚他们抄书跑步的院长?我去,假的吧!换人了吧! 不知道自己的杀手给学生们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江浅夏笑容甜美的看着右手边那群人,愣是把他们笑的后退了好几步。 “好了,扰乱民心的苍蝇消停了,咱们来继续聊聊刚才的事儿。” 脑袋歪着,手杵香腮,眼神无辜。 “你们还有谁打算饿狠了抢粮车的?出来咱们聊聊?” “聊,聊什么聊!你这恶毒的女人,等水患过去了,皇上一定会严查的!这么多人看着你用妖术把他杀了,杀人偿命!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话的人比独眼龙聪明,他没有跳出来,反而隐藏在右边的人群中,每说几个字,就隐蔽的换个方向,好像想把自己的行踪隐藏起来似的。 愣了一下,江浅夏被他逗的笑出声来。 “你可真有意思,虽然你躲在人群里,但你没发现只有你自己在埋头乱窜吗?你看看他们,有谁敢动一下的?” 话音刚落,右边的人马上潮水似的向两边跑开。 无他,她的那不知名的暗器,又举起来了,正对着他们,不闪开的是傻子! “砰!” 再次轻飘飘的扣下扳机,看着脑袋直接像西瓜一样炸开的男人无力倒下,江浅夏愉快的看向右边的其他人。 “还有谁想饿狠了抢粮车的?出来咱们聊聊?” 右边的人群瑟瑟发抖,鸦雀无声。中间早已没人,全埋头跑左边去了。 “真的没人想跟我聊聊了吗?很好,那咱们不妨聊聊,你们的隔离问题吧。” 右边快崩溃的人一惊一乍的抬起头来,想不通怎么他们又要被隔离开了? “哎?这么看着我干嘛?”眨巴着眼睛,江浅夏理所当然的道:“你们不配合我疏通河道,我就不给你们粮。虽然你们不敢抢劫粮车了,但是抢其他百姓手里的口粮我也不想看到。” “所以只能隔离你们,找个地方让你们自己熬着,能不能活到水患结束,就看命咯。” 不顾右边人惨白惨白的脸色,江浅夏皱眉道:“不过我要奉劝你们小心一点周围的人,饿真的很难受,快饿死之前,难保有人不会做出禽兽不如的事儿来。”  “比如说,趁着你们睡着的时候,将死的时候,把你们切吧切吧,吃了呢……” 第309章、什么叫效率 到最后,右边儿的人自然也是麻溜的跑到左边去的,而且还腆着脸一个劲的冲江浅夏献媚。 他们的待遇,江浅夏给的是一份口粮,没有额外的补贴,就这,也让右边的人表面上感恩戴德了,毕竟,比起饿死来说,这已经好太多了不是吗? 整场闹剧持续的时间短得很,从开始划分站队,到杀了两个人就搞定,拢共只花了一刻钟。 说起来仿佛神话,可其实原理十分简单——人性的趋利避害,和普通百姓喜欢随大流的趋势。 只要直观的让他们看见,有的人已经占到便宜了,再犹豫下去自己会越来越亏,那他们就会急。 人脑子一热啊,基本上就顾不得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了。 利益就在眼前,可危险还没影呢不是?就算有危险,只要自己小心点,那也是别人的危险,轮不到他们自己的。 看,利益加上侥幸心理,是不是很像那些铤而走险去走私的商人?商人也是人,一样的道理。 这样的操作对江浅夏来说简直太简单了,毕竟在后世,她真的见多了这样拉一波打一波,然后分化统一的案例了。 她知道这么干绝对有用,因为普通百姓天然有遵从指挥的属性,跟着有本事的人走,让他们有安全感。 所以她才十分镇定,没有一丝怀疑和动摇,强烈的自信让百姓们更是本能的信服了。 对她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对王县令来说,可就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大开眼界了。 原来,这就是京官的本事啊! 那气度,那出手狠辣果决的样子,真不是他们这些地方芝麻小官能比拟的。 就算告诉他杀人不犯法,他面对那气势汹汹的独眼龙时,怕也鼓不起这份勇气啊! “服了服了,以前也听说过院长女夜叉的名头,可一直觉得传言有所夸大。现在看来,明明是低估了!” 李承平搓着手,龇牙咧嘴的道:“要是让京都的百姓看见她杀人比杀鸡还利索的样子,不知道还敢不敢叫她女夜叉了。” 头被李承平的手当做支撑的温琳琅,可怜巴巴的梗着脖子,轻哼一声,“院长才不敢杀鸡呢,上次我去食堂帮工的时候看见了,院长看人家杀鸡都躲好远呢。” “……你确定她是害怕,不是担心被血溅身上弄脏衣裳?” “肯定是害怕啊,眼睛都闭着呢。” 周围的学生道士和尚都相顾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合着在她心中,人还不如鸡了???  不知道他们的复杂心情,总算招够了人手,也没花太多时间的江浅夏心情很好,起身站在高脚椅上,拿出早准备好的扩音喇叭——就是那种最原始的,硕大无比又十分粗糙的,常见于七八十年代大街 上用于吆喝的那种。 “喂喂,都听得见的吧?” 突如其来的巨大声音,吓的众人瑟瑟发抖,看江浅夏的眼神跟看天神下凡一样。 但百姓们也很迷茫,只听说过有千里眼和千里耳的,这嗓门大……是哪门子神通? 百姓们迷茫了,后边儿的学生都快叫出声来了! 谁看见院长手里那玩意儿从哪儿掏出来的了???手枪还能说是藏袖子里的,喇叭那么大的玩意儿,从哪儿冒出来的?! 顺手的事儿,没想到把自己藏了许久的秘密不小心给揭穿了。 江浅夏自己没注意,百姓们也只互相嘀咕着这是什么神通,到只有学生和佛道两家在纠结这事儿了。 “咳,大家现在听我安排,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儿就行,保证没啥危险的哈。” 安抚一句,江浅夏开始指挥着做分配。 妇女老弱,留在后方负责搓绳子,要最结实的麻绳,而且必须得足够的粗。 四十岁以上,但还算不得多老的,在中间负责来回跑的搜集石块木料,并用推车运到需要加高的地方,整齐放好。 中间的壮年,就给她乖乖的留在需要加高的地方,把木桩按蜂巢的模式打下去,下面铺上碎石块,然后用麻绳,把六边形或者说许多个三角形,给围着木桩绕起来。 绕一层,再堆点石头,再绕一层。 以木桩的互相拉扯来维持平衡和泄力,石块打底,就算被水流冲走少部分小石块,也不会像沙土结构那样,一冲就垮。 其实要垫高,用水泥往里灌是最稳妥简单的,可偏偏现在已经没时间去烧水泥了,只能这样玩花活了。 人被分成了三批,大家迷迷糊糊的就位后,青壮年看着那上百亩宽的地,头晕眼花——这得弄道什么时候啊? 等弄完了,竹山上的人怕是早死了吧…… 心里嘀咕归嘀咕,话确是不敢说出来的。反正就是在这儿砸木桩堆石头嘛,累是累了点,但没有危险啊!有饭吃有钱拿,这买卖不亏。 学生们总算是有用了,沿途平均分布,一方面监督,一方面做好基本的调配协作。 江浅夏就待在要打桩的地方,拉着温琳琅画墨线,他们画出一道,后边儿的劳力就得打上一排。 做之前觉得费力,可真坐起来,速度却快的让人难以置信。 前方搓麻绳的,一开始还有些条丝慢理。可慢慢的,他们发现搓出来的麻绳别说堆一起了,转眼就没了! 负责运输的人眼巴巴的看着你,谁能不急?一急啊,速度就越来越快,弄的运输的人也紧张起来,脚下捣腾的和风火轮似的,来回呼啦啦的跑,都没觉着有多累! 毕竟旁边的人都在来回跑,在这种环境中,对痛苦的忍耐力,是会有加成的。 后边儿负责打桩的就更是机械式的麻木了。 木桩是三个人负责一根的,一人一榔头下去,每敲一次都能得到一定的休息,两圈下来就有默契和频率了。 敲完一根木桩,脑子还没从那种节奏里出来,下一根木桩已经给你插在位置上了,好么,那就又开始敲敲敲…… 稍微有点花样的估计就是缠绳子的了,绕着柱子跑多了容易晕的走不稳道,得换批休息。 自己休息的时候,看别人晕头转向的,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在一个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环境里,少有人能保持自己的本性犯懒。 热火朝天的状态像停不下来的雪崩似的,一直持续到天都黑的快看不清了,众人才从类似魔愣的状态中慢慢停下来。 火把一只只点燃,还有力气的费力爬到最顶层去看——百亩高地像被神仙搬过来的一样,平整,结实,比原定的一丈高,竟然还多了半丈…… “哎哟我去累死我了……”  叉着腰呼哧呼哧的喘口粗气,江浅夏累的翻白眼,有气无力的道:“大家原地休息,一会儿负责后勤的就会把帐篷和吃的给大家送来了。休息一晚,明天还有得忙呢。” 第310章、你们听说过…… 这是自水患以来,大家伙儿过的最安心,也最有盼头的一晚上。 不再是在难民点那种挤在破屋窝棚里,饿的火烧火燎的绝望和难挨,手里捧着大碗的粘稠米粥,用咸菜和肉沫熬出来的,香甜可口。 手里捏着分粥时刚领到的铜板,三十一串二十一串,用细绳子串好的,给孩子抓着玩儿两下,一家子都笑的脸上全是褶子。 不是没见过这么点钱,可在受灾的时候,能吃上饱饭,还能有钱赚,那日子就有盼头了。 大乾的百姓,就算有各种各样的劣根性,但本质上,他们依旧是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上,最肯努力,也最能努力的人。 就算住的是从军营里拉来的帐篷,吃的只有米粥,他们也一下子就卸去了绝望和悲伤,一个个兴冲冲的讨论着今天搭起这个高台时,自己有多卖力。 老天爷给面子,淅淅沥沥一天的小雨,竟然在吃饭的时候停下了。 黑缎子似的天空中,璀璨的星河在淡淡的雨云后边儿露出脸来,被连日大雨冲刷的空气,纯净而清新。 没有平日里的灯火阑珊,抬头一看,仿佛能看到世界的另一端。 没有在帐篷里窝着,带着学生们在地上铺一层油布,再垫一层厚皮子,坐上去软乎乎的,吹着夜风也不热,却是那么的畅快。 “唉,失算了。” 良辰美景,学生们都期盼着他们的院长能说点什么发人深省的话来应景,可一开口,就算还不知道她想说啥,大家心里头啊,就感觉这整场谈话的质量,估计不会太理想了…… “院长,失算什么了呀?都计算的好好的,明天只要火药的威力真的像您说的一样厉害,那没问题的呀!” 疼爱的摸摸琳琅宝贝儿的头,江浅夏有些哀怨又有些嫌弃的看向另一边,那些谈经论佛的老和尚老道士。 “当然失算了,我没想到啊,咱们的百姓这么好哄,一顿饭再给点铜板就能乐呵呵的卖力气了。” “原先还想着怕他们经历灾难,会有点什么心理创伤,所以才逼着道观佛寺交人,让这些得道高人来给他们开导开导,疏通疏通。” “现在看来,简直是白费力气!人情欠出去了不说,还得供祖宗一样的供着这些老爷子,简直亏大发了!” 咬着袖角,沉浸在自己的抱怨中喋喋不休的江浅夏,没发现学生们变得复杂的神情,也没注意,已经走到她身后的那帮子“祖宗”。 “能被女夜叉当祖宗供着,老衲可真是得佛祖保佑了呵呵。” 身子僵了一瞬,江浅夏默默翻个白眼,才没好气的转过头,仰视着一帮子老头,干巴巴的道:“高僧高人要有风度,听小姑娘说悄悄话,不太好吧。” “我们可没发现你说的是悄悄话,那声音大的,都恨不得现在就把我们给送回去了。” 来的到确实都是高人,要么洒脱随性,要么温和恬淡,都不介意她的嫌弃,自顾自的找地方坐下,笑眯眯的一派自然。 “听说,我们跟着来,是你这丫头去威胁方丈了?” 弥勒佛似的胖和尚笑的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江浅夏是一伙儿的呢。 瞥他一眼,江浅夏百无聊赖的玩着身下的毛毯,随意道:“各位高僧道长啊,其中的事情你们应该都清楚得很,就不要再说出来了嘛。” “现在聊天归聊天,你们各自的法号啥的也不要告诉我啊,都是些这通那明的,记不住,也懒得记。” 胖和尚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拍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笑道:“老衲应该是这儿最胖的一个,丫头记不住佛号,那就叫我胖和尚就成,怎么样?” 没想到这都不能阻拦他们的交流欲望,江浅夏泄气的塌下肩膀,暗道这些老爷子真不好糊弄。 有奇怪为啥她对那些个观主住持啥的那么不客气,而对这帮子老爷子,又这么无奈的吗? 无他,作为观主住持的,一般要应付的三教九流多了去了,他们是“俗人”,可肯千里迢迢跟着她来受罪的,还真是些早已不为外物动摇的高人。 这帮子高人有恃无恐啊,他们都是佛道两教的宝贝,要是伤了一个,那都是举国信徒哀悼的存在。 要是江浅夏敢折腾他们,佛道两教发起疯来,可不会管她有多少钱。 “行吧,胖和尚你们要问什么快问,问完以后就乖乖听我安排,没事儿多开导开导百姓,做好安抚工作。” 听她妥协,胖和尚眼睛一亮,硕大的屁股往前挪挪,恨不得和江浅夏脸对脸的看清楚她的每一丝神情。 “丫头,你难道真的有神通?今天你所用的法器,不知是何物?” 哦,原来是惦记着“法器”啊…… “就一种普通的扩音道具,等他们有谁能学到个算学七八段的,解决一部分零件的打造问题,就能批量生产了。” 不等老爷子们动脑筋仔细想,江浅夏就恶劣的道:“少则十来年,多则几十年,这东西一定会普及开来,到时候小贩叫卖都靠它了,方便,不累嗓子。” 想用这东西来宣扬佛法的老和尚们消停了,要是能普及到这种程度,就没意思了嘛…… “呵呵,老衲一定努力的活,必要看看丫头描绘的盛世。不过法器先不说,老衲能否问一句,丫头原先把这法器放在哪儿了?” 笑眯眯的开始逼宫,别说这帮子天天神神叨叨的老头,连学生们都竖起耳朵,大气不敢喘的盯着江浅夏,等着魔术揭秘。 沉默,犹豫,再犹豫。 随身小世界的秘密,知道的人其实不多,但今天她一个不小心露马脚了,现场看到的人海了去了,她想灭口都难。 再想到她现在连二十都不到,少算点也能活到个五六十吧?后边儿的几十年,要这么一直战战兢兢的隐藏,累得慌。 说白了,她就不是个能藏住秘密的人,心思没什么深沉,要不是怕被当妖怪给烧了,她恨不得天天炫耀呢。 想了许久,沉默了许久,江浅夏眼珠子一转,用卖安利的语气,神秘兮兮的来了一句。  “你们,听说过芥子须弥吗?” 第311章、坦诚和回忆 毕竟是平行时空,毕竟是汉人,连文化传承都差不多,那想象力,也是一样丰富的。 不似外国神话体系中很少出现过的空间装备,自古以来,汉文化中就流传着类似“壶中世界”、“袖中世界”、“芥子须弥”等观念,并且都说的有模有样,跟自己见过一样。 所以芥子须弥这四个字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然后羡慕的眼睛都红了的激动。 胖和尚淡定不能了,作为离得最近的代表,他一把抓住江浅夏纤细的手腕,用万分诚恳的姿态,努力瞪大绿豆似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她。 “丫头,不,女菩萨!这芥子须弥可能修炼?要是可以,能否传授我等这么高深的法术?我等必不作恶,一定游方世界,去救赎更多的人!” 一帮子老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江浅夏相信要是真能教,他们一定会遵守承诺,在外边儿当志愿者直到把自己累死为止。 可问题是,她的随身世界并不是什么法术,而是科技产物,很高深的科技产物,而是作用呢,就是一个仓库和对店主的急救中心…… 江浅夏很肯定,这玩意儿是绑定的,不存在什么转让权限。 所以就算被他们盯着压力再大,她也只能哭丧着脸缓缓摇头。 “无论你们信不信,这真的没法儿教,是我师父直接弄我身上的,你们可以理解成天赋神通?” 众人一阵绝望,胖和尚不死心的继续问,怎么才能开启这种天赋。 “我哪儿知道啊?我就是不明不白的被我师父弄了个这么个容量有限的袋子,然后压着乱七八糟记了一堆我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就被扔大乾来了。” 江浅夏说的极其怨念,事实上,她也确实怨念。 吃的穿的她都没话说,就是这每次赶路就用月为单位,实在是要了老命了。 “扔到大乾?” 李承平古怪的盯着她,稀奇道:“院长,你以前在哪儿住的啊?” “嗯……其实也还是这片土地,但不是大乾,你们能理解吗?” 出乎江浅夏意外的,大家虽然有些迷茫,但却带着点了然。 既然都说到这儿了,江浅夏干脆说天书似的把后世的发展说个底掉。 “你们是不知道啊,我没来大乾之前,那日子过的可舒服得不要不要的!” 拍着大腿,江浅夏陷入回忆。 “虽然每天也得工作赚钱,但楼下小铺子里就能买到五湖四海乃至世界各地的东西。” “出门可不幸什么马车,我们都做那种铁壳子车,速度比千里马跑起来都不遑多让,比千里马强的是,铁壳子车不需要休息,你要是扛得住,轮流换人驾驶,开个十天半个月都没问题。” “当然,近了坐铁壳子车,远了可以飞天,从京都到这儿,连着排队也就一个时辰左右吧。” 赶过路的人,才能深切体会到两者间质上的差距,纷纷惊呆了的倒吸一口冷气。 被他们的反应弄的很是得意,江浅夏哼哼两声,坐的更直了一点,继续给他们炫耀。 “我在我们那儿就是个普通人,但我为什么能懂这么多呢?因为我们那儿可以上网。你们可以理解为,某种像蛛网一样的东西,遍布在全世界。” “比如最北边的边境出点什么事儿了,要是你关注着的话,半柱香的时间,来龙去脉你都知道了。真正的在家可知天下事。”  说到这里,江浅夏砸吧下嘴,有点尴尬的道:“但这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老关注着哪儿哪儿有什么新鲜事儿,是很浪费时间的你们懂吧,毕竟无论在哪儿,大家聊的正经事都少,都喜欢八卦呢… …” 气氛一松,众人莫不了然的笑出声来。 那种向往又得不到的无力感,变成了看奇闻怪谈的好奇和舒缓。 再给他们炫耀一下网购可以不出门的好处和便捷后,江浅夏得意的神情暗淡下来。 “有好处,自然也就有坏处。”  抬头看着天上不知何时已经全部展现出来的浩瀚星空,江浅夏痴迷的道:“你们知道吗,在我们那儿,这样的天空只有寥寥无几的地方能看到。我只是个普通人,没钱去那些地方,所以在来大乾之前, 我眼中的星空,都只有寥寥数点的星光。” “我从来不怕在大乾打仗,因为我知道,无论怎么打,也不过死那么些人罢了,对整个世界是没有什么影响的。” “我们那儿不一样,普通人都怕打仗,或者说怕在自己地头上打仗。” 看着聚精会神的老爷子们,江浅夏眼带迷茫。 “你们能想象吗,我们那儿要是打起来,最严重的后果,可以在瞬间抹平京都这么大的城市。抹平,没有生还,无论躲到哪个角落,都活不了。” 看着她的眼睛,老头们像吞了个秤砣一样,心里沉甸甸的——她说的,竟然是真的…… “一拨人死了不要紧,城市、建筑、道路,什么都毁了。要想重建一个京都,得多难?” “钱财和人力都不说了,最可怕的是,遭受了那样打击的土地,会变得像被诅咒了一样……”  “荒芜的土地寸草不生,在这地方待久了,人会得各种各样的怪病,治不好,死的更快。在这种土地上出生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怪物,更多的,则还没出生就死了。不止是人,动物也好,植物也罢, 都一样,活不下去的。” “这样的影响,会持续数百年,也就是说,数百年内,那片土地,都会变成被遗忘的世界。” 所有人一片死寂,胖和尚犹豫再三,有些纠结的试探道:“丫头,既然后果这么可怕,那肯定也没人会用这样的武器的,对吧?” “……这样的武器要是没用过,我们怎么知道它的影响的?” 白了胖和尚一眼,江浅夏揉揉脸,垂着眸子道:“我其实很庆幸来到大乾,大乾是伟大的盛世,万国来朝的荣耀,我们那儿可没国家能做到。” “你们也别指望去我们那儿,你们的身体太弱了。告诉你们,我们那儿连天花都没有,因为天花这种病实在太小儿科了。你们要是机缘巧合去到我们那儿,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一个月……”  有小心思的也打消了,因为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那一个月是往长了说的,而且,她这次,同样没有撒谎…… 第312章、预备 开茶话会似的讲了半晚的“神话”,江浅夏才神神秘秘的把食指竖到自己嘴边。 “我实话告诉你们这些,是因为你们是高人,不会因为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陷入魔障中。但你们不能把这些东西告诉普通百姓。” 看着有些心意阑珊的老头们,江浅夏严肃道:“普通百姓现在这样好好过日子就很好了,不要让他们去奢望另一种不适合他们的生活,毕竟他们其实并没有追求这个世界的能力,你们应该很清楚。” “至于我告诉你们。” 扭头看着突然紧张起来的学生们,江浅夏饶有兴味的挑着眉道:“院长我脑子里的东西,比学院图书馆现在有的东西,多得多。” “你们学的越多,实现的东西越多,我能告诉你们的新东西,也就越多。” “只要你们够努力,或许,能把未来的大乾,变得和我们那儿一样方便……” “院长!您说的是真的吗!”温琳琅突然激动起来,眼睛里仿佛带着火苗。 摸摸他的头,江浅夏肯定的点点头。  “我说过了,我们那儿其实和这儿是同一片土地,我们也都是会老会死的肉体凡胎,很多人连这些大师的岁数都活不到。既然我们那儿可以改造世界,书院教导你们的,就是我们那儿千百年来积累下来 的经验知识。” “连积累的过程都省了,你们就是站在巨人肩膀上在加速成长的,少走了多少弯路啊?既然我们都可以,你们为什么不能挑起让大乾万世留芳的重任?” 更重要的是,或许位面商会把他们这些店主丢出来的目的之一,便有这么一层目的在吧。 毕竟社会越发达,人越多,东西才卖的更多啊——感觉商人为了赚钱,真是操碎了心啊…… 很有教育者味道的又激励了学生们一番,江浅夏看看高悬的月亮,突然困的睁不开眼了。 打着哈欠,江浅夏软绵绵的挥挥手。 “记住了,今晚我什么都没给你们说,不许告诉别人,不许传出去,就算传,也请以神话的方式夸张的表达。” 拍拍屁股准备回帐篷时,江浅夏突然停下脚步,恶趣味的笑了笑。 “对了,神话里的嫦娥奔月,我们那儿可已经做到了。月亮上没有嫦娥没有月兔,上面啥都没有,坑坑洼洼的,没什么好看的。” 幸灾乐祸的破灭了他们对月亮的神往,江浅夏在一众学生愤怒不甘的咆哮声中,大笑着睡觉去了。 这一觉,睡的那叫一个舒坦啊。 待天亮之时,蒙蒙小雨还是时不时的下着,昨夜里的畅聊仿佛梦境,大家好像有了什么改变,又像什么改变都没有。 对视一眼,相视一笑,江浅夏把头发束起来,让百姓们吃了早饭,准备今天的工作。 “昨天大家都很卖力哈,今天也一样,希望大家能积极配合!” 简单的做个开场白,江浅夏跳下高台,带着学生们画墨线。 墨线就两条,但是却把现在围困竹山的河湾处,和另一片不知是小湖泊还是沼泽的地方,连在一起。 虽说是个小湖泊,但它后边连着的,确实主河道。 竹山之所以被围,本就是因为该泄洪的地方堵住了,只是被堵住的那边全是烂泥,要疏通很麻烦,所以还不如另外开一个口子,把水引过去。 整个要掘开的路段,大概就不到一公里,只是对深度的要求稍微高一点。 “院长快过来!你后边儿有鳄鱼!” 撅着屁股画墨线的江浅夏被吓了一跳,往前窜了十多米回头一看,那鳄鱼还在几十米之外呢…… 没好气的瞪学生一眼,江浅夏想了想,这么留着这些鳄鱼也不是办法,便招呼剩下的鬼奴过来,顺便把已经放在外边儿的喇叭拿过来,指着鳄鱼给大家科普。 “哎,大家稍微留意一下哈,这鳄鱼看着凶残,其实好打发得很。” 让鬼奴用肉块引了一只鳄鱼过来,在江浅夏的讲解下,生动的示范了怎么用绳套让鳄鱼闭嘴,怎么用铁框子引诱鳄鱼去咬了好卡住嘴,和怎么攻击鳄鱼脑袋后面的神经,以做到一击毙命。 眼睁睁的看着凶残的鳄鱼被逗的跟哈巴狗似的,再胆小的人,也不免对鳄鱼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生出轻蔑之心,都快忘了以前鳄鱼是怎么吃人的了。 把示范鳄鱼杀了,江浅夏一边使唤着鬼奴给鳄鱼剥皮,一边兴致勃勃的道:“大家伙儿注意了啊,这鳄鱼可是好东西啊!” “皮子用来做包,做皮带钱袋啥的,那简直是最好不过的!万宝阁收购啊,要杀的话就像我刚才示范的那样,不要破坏太多,这样价钱给的高!” “至于这鳄鱼的肉,等晚上空闲了大家可以自己抓了尝尝,听说挺好吃的。” 不知道自己兴致来了的几句话会给当地的鳄鱼造成怎样的毁灭性打击,此时的江浅夏,稀罕的让鬼奴把鳄鱼弄帐篷里去,然后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挖掘河道上。 墨线画好,又在中间做好标记,一个个圆圈看的人稀里糊涂,不知道是弄来干嘛的。 “来来来,照着这圆圈往下挖,深挖两丈,然后在一丈左右的位置,往左边儿挖个坑,不用多大,两个拳头左右就差不多了。” 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有了昨天的经验,大家还是比较相信她的。 锄头铲子的一顿招呼,开头还好,越到下边儿,那铲子都够不着了…… 小小的温琳琅看不下去,教他们在木头上刻螺纹,往下钻。 虽然能勉强继续施工了,但那速度…… 无奈之下,江浅夏只能回一趟帐篷,借帐篷遮掩,花大价钱弄了台小型的钻探机来,还特么是手摇式的。 人力多,都抢着玩这新鲜东西,说好的往下两丈,要是不拦着,他们能钻到三四丈去。 一个个孔打好了,拿着带有超长引线炸药的孩子们,笑嘻嘻的被绳子拴着腰放进洞里,把炸药塞进预先留好的窟窿里。 不是江浅夏心黑使唤孩子,实在是吧,没想到大家这么实在,圈多大他们就弄多大……所以除了孩子,成年人实在是钻不进去…… 等孩子们一个个平平安安的上来了,脏的跟泥猴似的哈哈大笑着被赶到一边去,江浅夏让鬼奴们点燃火折子,一并就位。 “往后退啊往后退,最少退个百八十米的,离的近了一会儿倒霉死了的,别找我要补偿费啊!” 边吼边带头往后跑,围着墨线两边的百姓,也十分新奇又有趣的撒欢跑开。 作死的没有,江浅夏的手段他们可都是看见过的。 等场地清出来后,鬼奴沉稳的看江浅夏手势,整齐划一的同时点燃引线,然后像被鬼追一样,扭头狂奔。 “轰轰轰轰轰——”  曾经在滇州打下赫赫威名的巨响,再一次成功的,把两湖的百姓们给吓的抱头鼠窜,哭爹喊娘了。 第313章、移山填海不是事儿 随着一连串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响,所有人抱头鼠窜哭爹喊娘,离的近的想看热闹的人可吃了苦头了。 铺天盖地的泥土块撒过来,砸身上虽然倒也不会破口子,但疼也是实打实的啊! 莫名其妙的吃了一顿苦头,躲避不及的也不敢埋怨江浅夏,毕竟她丑话已经说在前边儿了,自己带头都窜的快看不见了呢…… 爆炸声势浩大,但其实就短短的瞬间就没了声响。 心惊胆战的抱头等了半天,没动静了,才小心翼翼的扭头去看。 正想走回去瞅瞅,便被江浅夏的一声喝令给吓的停下脚步。 “别动!” 没好气的瞪大家一眼,江浅夏揉着耳朵,冲早就等着吩咐的学生们抬抬下巴。 “听清楚是几声响了吗?” “……院长你有毛病吧!” 为了听清楚有几声响,李承平等人连耳朵都没捂,就这么聚精会神的听,因为他们的院长,信誓旦旦的告诉他们,声音也就和炮仗差不多! 差不多! 她哪儿来的脸说差不多的!!! 气不打一处来,李承平气急败坏的手舞足蹈,“院长你是不是傻了啊,一同引爆的,引线都差不多长,声音密集在一块儿了,谁能听出其中的些微差别啊!” 被他吼的表情讪讪,江浅夏知道是自己疏忽了,正想道歉,一个不起眼的学生有些不好意思的举起手来,缓缓道:“院长,听清了,刚好四十二声,没错。” “看看人家!你才有毛病呢,长着耳朵当装饰的吧,连点儿声都听不出!” 气焰暴涨,江浅夏小人得志的叉着腰,损的李承平差点背过气去。 挤兑完他,江浅夏才好奇的看向站出来的学生——容貌平平,身材普通,气质中庸,标准的多看几眼,估计也记不住他长什么样的大众脸。 更重要的是,江浅夏对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就说明,他不是高官子弟,但看气度也不是普通贫民,所以…… “你对声音很敏感,音律学的怎么样?” 愣了一下,他温吞的道:“也……不怎么样,能听,但是手笨。” “没事儿,以后你专攻音律点评,要是有什么音律大家来学院里挑事儿耀武扬威的,损的他们没脸见人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连名字都没问,江浅夏就委以重任,把该学生弄的哭笑不得。 不过大家都没觉着她这委托有什么不对的,拾慧馆有她这么个酷爱惹事生非的院长,经常有人想来砸场子,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确定了埋下去的炸弹都引爆了,没有遗留的里边儿害人,江浅夏万分欣慰的合手冲天上拜拜,然后小手一挥,像招呼大家发起冲锋似的,呼呼浩浩的往回跑。 走到近处,看的就更清楚了。 连续一月被雨水浸透的土地本就松软,经过隔段打孔,再用炸药从里向外的引爆后,那一段路…… 啧啧,看着跟糊糊似的,恶心吧唧的,脚都不敢踩过去。 随便拿把锄头刨一下,下去松软不费力不说,往两边扒拉也方便,很不错了。 满意的拍拍手,随便抬抬下巴,被她使唤顺手的百姓们就拿出头的拿锄头,拿箩筐的拿箩筐,一边挖一边不浪费的把土往高地上抬,干的热火朝天,有条不紊。 下死力气的活计,不比昨天的有意思,但轮换着干,倒也不会太过劳累。 一里左右的河道,很快把连接小湖泊的那头挖通了,这头的碍于大水,还剩着两三丈的距离,像层纸似的,岌岌可危的拦着湍急的河水冲刷。 小心翼翼的让身手最灵巧的鬼奴过去,身上还穿着土制的救生衣,腰间拴着绳子,做好完全准备后,在最后那段距离,往里钻一个拳头大的小洞,把炸药塞进去。 “所有人上高台,都往里边儿缩,互相拉好了,一会儿泄洪,别被冲走了白瞎了自己的命啊!” 严厉的警告一句,江浅夏有些紧张的半屏住呼吸,和鬼奴摇摇相对,慢慢的,下令让他点燃引线。 引线是特意留长的,火花一冒起来,刚才差点被吓死的百姓们就马上矮了一节,本能的抱头蹲下捂耳朵,江浅夏交代的手拉手都丢到脑后了。 鬼奴的身手是真利索,也不知训练出来干嘛的,引线点燃的同时,他竟然像迎着风的纸鸢一样,脚下一点就飘忽的来到半空中。 手里握着绳索的鬼奴们更是默契十足,巧劲一拽,直接把人往回拽了二十多米,跟平移了似的。 再来两次,顺利登上高台,那引线还没燃完呢。 “轰——” “哗啦啦……” 炸药的爆炸声和洪水倒灌进河道的水声几乎同时响起。 大家挖掘的河道宽两丈,深也有两丈有余,看似够宽敞了,可凶猛的洪水灌进去,却瞬间把疏松的河道冲刷的愣是更宽了几分,还有许多水没处去,往两边蔓延出来。 不出温琳琅所料,就算河道开了,一时半会儿的,下边儿的水还是会慢慢的上涨,淹没旁边的地方。 有胆子大的,趴在高台边上,忧心忡忡的看着上涨的水,生怕水涨个不停,把台子也给淹了。 当然,这种担忧纯属无聊,这数据可是早测算过的,涨水也要遵循基本法不是,哪儿能单独瞎涨? 这不,差不多整体齐着高台的一半后,洪水就不再上涨,反而气势汹汹的往泄洪用的小湖泊流去。 下边儿的水哗啦啦的流着,人站在高台上,竟然有种在大船上的感觉。 脚下确实能感觉到水流的起伏,但身子却稳当得很。过了一开始的害怕,百姓们还觉出几分新奇来了。 在高台上大概等了小半个时辰,负责观察水文的学生回来禀报,神情激动。 “院长!成了!” 手指向竹山方向,学生喜滋滋的道:“水平稳下来了,只要不再下大雨,咱们就能趁着平稳,放船下河,去建临时堤坝,彻底把竹山附近的水位降下来,好方便受困灾民转移了!” 欣慰的点点头,江浅夏招呼王县令过来,小手重重的拍着他的肩膀。 “王县令,都到这一步了,你们就近用高台上这些才挖出来的土,用麻袋装上放船上,过去建堤坝,没问题吧?” “没,没有……” 一步一步的教了,他要敢说不会,怕特使大人把他踹水里去…… “很好。” 欣慰的后退两步,江浅夏一手勒着李承平的脖子,一手摸着温琳琅的脑袋,目光看向天际。  “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这个太子师,就先去捉拿逆徒了!” 第314章、等死的滋味儿不好受 “师兄,我们困在这儿多久了?” 阴暗的地下洞穴里,李薰、蒋文杰、洛琴和小胖子胡子荣,满身狼狈的挤在一起。 身上的衣裳是湿的,或者说半干半湿。 虽然穿在身上有体温暖着,可洞穴内的水汽太重,加上时不时从头顶滴落的水珠,衣裳根本干不了。 也别说脱,洞穴内的气温低的要命,又许久没吃东西,再把勉强能御寒的衣裳脱去,怕是睡过去就会死的不知不觉了。 被长得胖,体温也最高的胡子荣抱在怀里,李薰木然的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他很确定他没瞎,因为每天去扔求救布条的通风口会勉强透进些光来,让他们充满向往,又更加绝望。 蒋文杰的语调很平静,手随便往身边的石壁上摸一下,舔舔水份润嗓子后,淡淡道:“大概三天,完全没有食物的挨饿,大概也就两天。” “按先生所著书中描写的情况来看,只要有水,我们最少还能活五至七天,熬得住。” “也就是说,我们最多还能这么熬五天?” 有气无力的咧咧嘴,李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是奇怪,为什么自己的三位师兄,会这么淡定? 明明被困在山腹中,进来的路口已经因为塌方被彻底堵死了,下方虽然有水系能通往外面,可凭他们憋气的本事,在这种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只要下水,就只有死路一条。 才被困的第一天,他们四人身上就只有胡子荣贪吃,随身带了点干粮。 可天真的他们在第一天就把那本不多的干粮就着水吃下了,现在想来,当时他抱怨不好吃的干粮,要是再能吃到点儿,填补一下已经痛的麻木的胃,该多好啊。 “薰儿你先起来一下。” 被他压着的胡子荣突然出声,迟钝的恍惚了一下,李薰不明所以的艰难抬起身子,被瘦弱的洛琴师兄抱了过去。 胡子荣什么都没说,只摸索着爬出一段距离。 太黑了,听力反而变得敏感起来。 只听见细细碎碎的摩擦声,好像是在抠什么东西? 过了没一会儿,胡子荣又摸索着回来,没停,继续往下走,把带回来的东西放进水里搅了半天,滴着水声慢慢爬了回来。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的李薰也兴不起好奇了,懒洋洋的,只盼着早点被胡师兄抱回去,他身上可暖和了。 正想着,他就被胡子荣抱了回去,趴在他软乎乎的肚子上,一只手摸着他的脸,另一只手,把一种闻着虽然清爽,但感觉怪怪的东西凑到他嘴边。 “嘿嘿,我就琢磨着这么潮湿的地方肯定会长苔藓。” 胡子荣的笑声在山洞中回荡,吞咽唾沫的声音尤其明显。 “虽然无盐无味,但这苔藓是能吃的,以前跟着先生去滇州的时候,她专门弄过来做菜,用调料拌一下,味道好极了!” 被他说的,本来麻木的胃好像受了刺激似的,又“咕噜噜”的嚷嚷起来。 顾不得许多,李薰小心的张嘴咬了一点——没什么怪味,但还是跟吃草似的,还湿乎乎的有些粘的感觉,他从没吃过这种古怪的东西…… “吃吧吃吧,不过每次少吃点儿,毕竟是生冷的,吃多了要是闹肚子就不好了。” 听着师兄絮絮叨叨的叮嘱,李薰认真的一点一点把他洗干净的一小团苔藓吃了个干净。 胃里有东西的感觉真好,要是不那么凉,就更好了。 安抚了肚子,李薰感觉脑子都转的快一点了。 舔舔嘴唇,虽然明知师兄们看不见,他还是抬头左右转了转。 “苔藓应该不少,师兄们不吃吗?虽然味道不太好,但吃了肚子舒服呢。” “不知道还要在里面困多久,要做好完全准备才是。” 蒋文杰很是淡漠的随意道:“虽然先生最迟应该这两天就能找到咱们了,但要是外面的情况有个万一,我们死了不打紧,你多活一天,就多一分希望。” “要是我们死了,你苔藓吃完了,就趁着新鲜拿我们填肚子吧。” 李薰听的浑身发寒。 吃人,他想都没想过,为什么师兄会这么淡定的说出这种话来? 吃人,那还是人吗?他就算活下来了,又有何颜面面对先生,面对天下百姓? 一个吃人的太子,还不如死了体面! “行了,你这么吓唬他有意思?”洛琴的声音颇为不耐烦。 蒋文杰的淡定不见,嘿嘿笑两声,带着轻松。 “放心吧,本来想着先生应该昨个儿就来了,估计外边儿有什么事耽搁了,所以才拖到现在,怕是也想给咱们个教训。” 胡子荣讪讪的道:“我们失踪的消息先生肯定是知道了的,她也知道我们最多能挨几天,所以也差不多了。” “不知我死记硬背下来的水脉图,能不能哄先生高兴,让她免了对我的责罚?” 洛琴的担忧,招来了胡子荣和蒋文杰的齐齐暴打。 最后在洛琴不情不愿的妥协下,表示这水脉图算大家的功劳后,才被两人放过。 都已经饿了两天了,正应该保存体力的时候,李薰真的想不通,他这三位师兄,怎么还有心思打闹? 而且,明明他们被困的地方如此偏僻,为何师兄们能确定,先生一定能找到他们? “当年我被困在蒋府,差点就要命丧棍棒之下时,先生都能把我捞出来。现在不过是个区区山洞,又如何能难得住先生?” 颇为随意的做了个总结,蒋文杰又陷入沉默,听他平稳的呼吸,就知道他在假寐保存体力,让自己好舒服一点。 山洞内重新变得安静下来,下方的水脉中不时传出鱼儿跳跃的声音,逗的没办法的李薰心里痒痒的。 要是先生真能来就好了,可得快点儿来,等出去了,他要吃先生做的红烧鱼、酸菜鱼、松鼠鱼…… 不行,不能想了,越想越饿。 苔藓怕是没多少,否则三位师兄也不会默契的都不去吃。他已经吃过一次了,再等一天,要是先生还没来,他就强迫师兄们也吃吧。  不知他太子的身份还管不管用,要是师兄们肯听他的就好了呢…… 第315章、救援果然花钱 把竹山上的灾民们丢给王县令,自己带着人跑去找太子的江浅夏,在到地头后,听到林凯他们说的,太子和蒋文杰他们仨估计被埋山里的时候,显得分外淡定。 “埋估计是埋了,死,应该还没死。” 这两天活生生累的瘦了一大圈的学生们,用带着浓郁青黑和满满血丝的双眼,行尸走肉般的瞪着江浅夏,想知道她为何这么肯定。 摸着下巴,江浅夏皱眉道:“第六感?直觉?” 看受不了打击的学生们都想抄家伙,连无涯的脸色都更冷了数分后,江浅夏连忙举手赔笑脸。 “别翻脸别翻脸,听我解释啊!” “解释吧。” 无涯声音清冷中带着怒意,听的江浅夏一哆嗦,不敢再作了。 “若是薰儿独自失踪的,那我也不敢还在竹山那边折腾了。可和他一同失踪的还有蒋文杰和洛琴他两。就算胡子荣那小胖子,在滇州也跟我学了不少求生技能。” 两手摊开,江浅夏无辜的道:“他们跟着我在滇州走过一趟,你们以为那是去旅游的啊?” 被她说的,神经一直紧绷的众人也稍稍有些缓解了。无论她是骗他们也好,安抚也好,总算是给了他们点喘气的空间。 没先问具体的消息,而是压着这两天连睡都没怎么睡的众人吃了点东西,她才开始问话。 被带到水边,无涯指着远处堰塞湖边上的那座看着有些古怪的石山,担忧道:“主子,我们赶到的时候,就听闻下大雨后,那山上传来轰然之声。” “我们趁着雨势小时坐船过去看过,山上有过塌方,大片树木植被都被冲的乱七八糟的,一片狼藉。” “我们仔细搜查过,发现的足迹也是一天前的,塌方发生后,就再也没发现过任何人的足迹了。” “所以……” 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江浅夏翻着白眼道:“所以你们怀疑,他们四个已经被埋下边儿了?” 不等无涯说话,江浅夏自顾自的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埋估计是埋了,死应该也没死。” “主子的意思是?” 叹口气,江浅夏无奈的摊开手,“你们还真有意思,不是应该早知道了吗,那四个小兔崽子之所以提前跑了,连护卫都不敢带,就是为了在我来之前先做出点东西来,找我邀功。” “这附近是疏通水道的一个混乱的节点处,他们上去的那座山,就是被塌方埋了的地方,原先有个山洞,最里面有暗河。” 看众人傻眼,江浅夏更是连连翻白眼。他们连那四只跑上山去干嘛都不打听清楚,被塌方弄的魂不守舍的干着急,竟然连这么重要的线索都忘了。 泥石流也好,塌方也好,雪崩也好,那都不可能是突如其来的,一定事先是有征召的。 刨开太子李薰,剩下三个都是跟着她在滇州亲身体验过泥石流的,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保护自己。 既然塌方之后外边儿没有额外的脚印,那就说明,他们肯定是先进入山洞中,才经历的塌方,被陷里边儿了。 至于被“活埋”之后会不会像滇州死去的方颖一样被窒息,那仔细想想也是不可能的,哪儿有这么密封的山?下边儿还有水脉,缝隙多少都会有的,饿着有可能,窒息不可能。 “本来就是很容易想明白的事儿,要是你们早清楚了,就应该去把塌方的地方清理出来……” “清理不出来,动静稍微大点儿,其他地方看着就又快塌了!” 瞥林凯一眼,见他那委屈急躁的模样,江浅夏就气不打一处来。 “吃放光长个不长脑子,说的就是你们。塌方那边清理不出来,你们不会找水性好的从下边儿进去看看啊?” “就知道干着急,有什么用?看看,都把高泉老爷子给吓的发烧了,真不知道我怎么会有你们这么蠢的学生。” 李薰那个小兔崽子,占着自己太子的身份,非要高泉在外边儿守着,不许别人进去。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也是老爷子亲自进洞中搜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危险后,才放他们进去,自己在外边儿守着,防止有人暗中动手脚。 结果赶上塌方,老爷子身手太好,在滇州又被训练的本能的就跑了,等回过神来,洞就堵了。 大下雨的独自疯了似的用手挖了整整一天一夜,被无涯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高烧不退,宛若疯魔,十几个人轮番上阵才把老爷子制服了给抬走的。 虽然无涯随身带着保命的退烧药给老爷子喂下去了,可忧心太子,人根本醒不过来,只能先这么耗着了。 想到这里,江浅夏也不敢多耽搁了。 “你们在外边儿守着,我换身衣服就出来。” 让无涯在帐篷外守着,江浅夏不顾学生们哀怨的眼神,兀自躲进帐篷里,嘬着牙花子挑选潜水装备。 为了不让热量流失太厉害,潜水服是需要的,为了速度快一点,脚蹼是要的,为了不至于在下边儿憋死,氧气瓶也是要的…… 至于潜水镜和水下探照灯就更不用说了,都是必备的东西,为了小命着想,真是一样都省不了。 “卧槽啊,一套下来也太贵了吧?这简直是抢人啊……” 一套装备配下来,花销直接就奔着五万贯去了,五万贯啊!还是把零头抹去的! 五万贯是个什么概念?皇帝给嫔妃建个宫殿,差不多也就这数了…… “啧,等找到他们,非把他们屁股都打开花了不可!” 潜水衣往大了买,虽然她穿着不太利索,但他们几个也能穿得上,反正也没多远的距离,将就一下就行了,要真买五套……呵呵,把她卖了吧。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小金库缩水一大截,江浅夏心疼的恨不得哭两声。 这可都是她辛辛苦苦赚的血汗钱! 哀怨万分的吸着鼻子,穿好潜水衣,光着脚丫提着脚蹼和氧气罐才一出来,这拉风的造型就震的所有人都一愣一愣的。 贴身的潜水服把江浅夏的身子衬托的玲珑妖娆,弄的这些老古董们面红耳赤,一个个抬头望天,低头看地,就是不敢把视线落她身上。 很快,低头看地的也捏着鼻子抬头看天了——那双玉足再看两眼,他们怕被古黎将军给挖去双眼啊…… “哎哟我去,无涯,背我。” 没穿鞋的脚站在地上,那叫一个疼啊。 一哩哇啦叫着跳到无涯背上,不顾他的无奈,指挥他往水边走。 到了水边,把长长的脚蹼套上,再条丝慢理的带上潜水镜,把氧气罐背上,嘴里咬着呼吸管。  所有人都不觉得妖娆了,如果未来有可能探索外星科技,这大概是大乾的科学家们,对外星生物的第一印象吧。 第316章、先生来了 “主子,你,你这是要去干嘛?” 眼睁睁看着江浅夏往水里小心翼翼的滑去,无涯才惊慌的质问出声,本能的跟着往水里跑,湿了鞋袜和衣袍。 莫名其妙的扭头看他一眼,江浅夏艰难的把呼吸管吐出来,理直气壮的道:“当然是去救学生了!” “无涯替您去找四位少爷!” “那不成,你进去以后对他们的帮助不大,谁都没我自己进去稳妥。” 虽然隔着潜水镜,但两人的目光却对在一起,无涯听得出江浅夏的话中有话,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双手紧握,无涯不知第几次,暗恨自己的无能。 “别担心,我现在就先适应下水温,还离着这么远呢,我总不能游过去吧……” 失笑出声,无涯飞快的点点头,招呼着鬼一和毒秀才,就把一艘小船推入水中,顺便把玩水的江浅夏拖上去坐好。 想凑热闹的人挺多的,都被江浅夏以事关重大给打发在原地待命,她所乘坐的小船先走,后续再安排两艘船过去,务必携带好装满热水的汤婆子和厚实干燥的衣裳。 悠悠的驶到山附近,江浅夏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水纹的波动,大概确认了方向后,确认自己腰上拴着的绳索够结实后,不给无涯反应时间,直接像美人鱼似的翻身下水。 两脚一扑腾,在自身和装备重量的协助下,顺利下潜。 天气阴郁,水也算不上多清澈见底,所以下潜了没几米,江浅夏就不得不把探照灯给打开了。 从没过潜水经验,第一次深入的看水下的世界,说不慌那肯定是骗人的。 没有教练,没有同伴,没有经验。她连呼吸都颇为生涩废力。 下潜的水压压着胸口闷闷的,生怕有个什么好歹,她也不敢下潜太快,就这么心惊胆战的慢慢磨蹭。 绿莹莹的水里即使有探照灯,能见度也很低。所见之处,都飘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水藻啊、浮游物之类的,感觉脏脏的。 可等她进入山脚下的水道时,真是不得不收回先前的嫌弃——和在黑的深不见底似的地下水道里相比,她情愿在外边儿的水里飘一个月…… 水道蜿蜒曲折,而且并不是笔直的一条。 有的水道前头看着挺宽敞,可越往里越窄,根本进不去,只能无奈的退出来,另外选路。 偶尔绳索缠石头上拉,打结啦,那是常事,多花些心思就好。 最吓人的就是偶尔一回头,灯光打过去,对上不知道哪儿来的大鱼,真是心跳骤停的体验。 水底也很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只要氧气还够,江浅夏就不关注其他的了。 不知游了多久,突然从蜿蜒曲折的水道游进一处还算宽敞的空间,感觉到水压在身上的变化,江浅夏大喜过望——进来了! 担心探照灯的光亮会亮瞎学生们的眼,江浅夏体贴的把灯调转个方向,照着下边儿,然后慢慢的往上浮。 “哗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有妖怪啊!!!” “救命啊!!!” “鬼啊!!!” “呃……” 久别重逢的惊喜,被这一连串的鬼叫给破坏的干干净净。 江浅夏黑着脸把潜水镜摘下来,被泡白的小脸配上两道围着眼睛的深陷红圈,散乱的发丝漂浮在水面上,幽幽的白光从水底溢出…… 李薰感觉自己命不久矣,翻着白眼快厥过去时,听那“妖怪”说话了。 “呵呵,好啊你们几个,在山洞里待了这么几天,还挺精神的?要不再多住几天,我改日再来接你们出去?”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嘲讽,四师兄弟的怪叫戛然而止。 “先生?” 李薰可怜巴巴的扭过头去,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即使是在水下的光也有些承受不了,感觉像蒙着层雾一样,看的不真切。 “哼,除了我这个当先生的,谁还能从水道进来这鬼地方!” “先生……先生……” 下意识的喊着,越喊越委屈,这些天强压在心中的绝望和恐惧,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统统化为了崩溃的哭喊。 “呜哇——先生你怎么才来啊,薰儿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呜呜呜……” 心智再成熟,那也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见到可以依靠的人,便再也忍不住,连滚带爬的想往江浅夏身边蹿,把她吓的够呛。 “哎哟我的祖宗!你们仨倒是把他拦住了啊!别没困死在这儿反而摔断了脖子!” 三人这才从心潮澎湃的激动中惊醒过来,抓头发的抓腿的,愣是不顾李薰的痛呼,把拼命挣扎的小孩儿给拖了回去。 见胡子荣用他庞大的身躯把李薰压在下边儿动弹不得后,江浅夏才松了口气。 “行了,看你们那眼睛眯成一条缝的样子就嫌弃,先待着别动,我换个光源。” 把探照灯放在水下,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夜光棒——就是最廉价的那种,掰两下会亮的小棒子。 晃两下,荧荧的绿光出现后,江浅夏顺势把探照灯关了,然后狼狈的往上爬。 别说,一下子从水里出来,身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沉啊。她压根儿就不是自己爬上去的,是被三个突然力大无穷的学生给活活拽上去的。 气喘吁吁的坐在他们窝着的小平台上,江浅夏冻的牙齿打颤,也顾不上隐藏什么了,直接飞快的从随身空间里扯出几条棉被,往自己和他们身上裹去。 “哇……先生原来你真的会仙术啊,母后跟我说您会突然不见的时候,我还以为母后开玩笑逗我呢。” 眼巴巴的看着江浅夏大变棉被,好些天没这么舒服过的李薰,笑的见牙不见眼。 白他一眼,江浅夏看他们眼睛适应的差不多了,又把荧光棒弄的更亮了一点。 再等一刻钟后,用白布蒙住他们的眼睛,把蜡烛点亮,让他们继续适应光线。 整整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总算把探照灯重新打开,光线模式调整一下,光束不再集中,倒也温和了许多,把整个洞穴都照的亮堂。 有了光,人就有安全感。 被四个学生一眨不眨的盯着看,生怕她突然又消失了似的,江浅夏心里一软,也不忍现在斥责他们了。 “那啥,想吃东西吗?” “想!” 异口同声的嘹亮大喊,震的江浅夏耳朵都麻了。 “想就转过去!” “为什么啊?” 李薰狐疑的盯着自家先生,又不是没见过她凭空取物,还遮掩什么?  素手狠狠的拧上李薰的耳朵,江浅夏咬牙切齿,“你们不转过去,老娘怎么换衣衫给你们做饭!” 第317章、洞中偷闲 又饿又累的四人,乖巧的背过声去,双手捂着耳朵,眼睛也自觉的闭了起来。 他们压根儿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转过身去的一瞬间,江浅夏就自顾自的回随身小世界里找衣裳去了。 她又不是棒槌,还这么耿直的在那滑溜溜的石台上换,不怕把自己折腾死? 舒舒服服的在随身世界里换好衣裳,抱着湿漉漉的潜水服出来,看他们还是和刚才一样乖乖的,就知道他们确实没人偷看,不错。 “行了,转过来吧,先吃着糖扛一下,我给你们熬粥。” 糖是水果糖,有些黏牙,但味道极好,甜而不腻,还多是荔枝口味的,让离了滇州就很难吃到荔枝的几人很是满足了一次。 锅碗瓢盆不停的从随身空间里拿出来,蜡烛在洞中这点一支那点一支,没有风吹进来,火苗平稳,又亮堂又不晃眼。 火光照着下方的水面上,细碎的波光像铺着层金子似的,简陋的山洞也多了几分神秘的美感。 前一刻才煎熬着他们的死牢,突然变成了野营似的享受,这一番变化,连最沉稳的蒋文杰都忍不住一个劲的咧嘴直笑。 烧水熬粥的空当也没放过他们几个,一人发一杆钓竿,围着下方的水塘钓鱼去。 除了从外边儿游进来的鱼,这里也有许多眼睛都快退化了的洞穴鱼,鱼趋光,上方有烛火诱惑着,又几乎没被捕捞过,都傻乎乎的,几乎一钓一个准。 被李薰兴起用网兜捞起来的石头鱼被留了下来,不大不小的扔回水里,就留下几条胳膊长的大鱼,肥硕的厉害。 使唤着学生磕磕绊绊的把鱼洗剥干净,江浅夏才把干净的食材接过去,取了两条鱼的鱼肉剔出腥线和小刺,鱼肉用水过一道微微泛白后,撕成碎肉放入锅中,煮成鱼肉粥。 野外烧烤用的铁架拿出来,放在便携式碳炉上,刷上一层香油,把切成两片,已经用香料腌制过的鱼肉放上去,碳烤出来的焦香,那叫一个诱人。 考虑到他们久未吃东西,江浅夏还弄了点蔬菜出来,给他们煮了锅什锦蔬菜汤。 再配上一点爽口的酸菜,一顿饭简单也不简单,在这样的环境中,绝对比皇宫里的御膳都珍贵了。 “先生您也真有意思。” 稀里哗啦喝下半碗鱼片粥,烫的嘴里发麻眼泪汪汪的李薰不得不停下来慢慢吹凉,刚好得空瞥江浅夏一眼。 “要是换做旁人,有这种虚空取物的仙人本领,那里边儿务必装的都是金银财宝、神兵利器、仙书圣卷之类的好东西,谁跟你似的,香料什么的就不说了,新鲜蔬菜、锅碗瓢盆,连碳炉都有!” “您是时刻准备着吃饭啊?” 小师弟说的有趣,三位当师兄的都嗤嗤笑出声来,被江浅夏懒洋洋的一扫,纷纷低下头,用吃的堵住自己的嘴。 “呵呵,要是不随身揣着点儿吃的,下场就是你们这样。” 一针见血的把学生们弄的苦着一张脸,江浅夏得意的轻哼一声,没好气的道:“这次算给你们个教训。” “在滇州的时候我有没有教导过你们,出门在外,野外的求生工具必须带着,身上也随时携带些干净的水和干粮。结果你们呢?真是白费了我的口舌,活该受罪。” 被训的抬不起头来,等她总算消停点儿了,洛琴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 “先生,虽然我们这次是冒失了点儿,但除去天灾,此行的收获也不菲呢。” “水脉图整理好了?” “嗯,要是没有意外,用炸药作为辅助,很快就能把淤积的堰塞湖破开,重新梳理水脉,加速泄洪。” 说起治水,洛琴可不见一丝平凡普通,完全就是水利大家的自信和挥斥方遒。 整个两湖的大小湖泊、水脉皆在他脑子里,手指在空中虚点,自己眼前就能浮现出水脉图来。 哪儿应该破开,开口几丈;哪儿应该建堤坝,有的堤坝是供储水和泄洪用的,有的则可以当做桥来用,甚至为了方便河运,可以建成那种能从中间断开,升起让大船通过的桥。 经过这次后,两湖水系的承受量他也有了个基本的概念,什么地方的河道必须清淤了,什么地方应该掘开把河道连起来,他都说的头头是道。 他说的兴起时,那叫一个强势,江浅夏几次想插嘴,都被他挥手就给压下去了。 等他滔滔不绝的说的口干舌燥,准备来口蔬菜汤缓缓时,震惊的发现,烤架上的鱼都快被这群没良心的给吃完了! 看他委屈巴巴的凑过来,江浅夏好笑的昵他一眼,把给他单独留着的一条烤鱼拿出来,喜的他眉开眼笑。 “看见了没,这就叫书呆子,以后你们可不能学他,自己白费了口舌不说,对不懂的外行,还将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调侃一句,想了想,江浅夏认真吩咐他把腹中的计划琢磨好,回去写一份详尽专业的书面报告,要囊括所有具体测量过的精准数据,水脉图不能画的跟线团子似的,关键处的地形,也得好好画下来。 吩咐到这里,江浅夏有些纠结的叹了一声:“唉,看来回去还得给你们开门西方写实绘画课,连着雕刻也一并学了,不求你们有多精通,最少能做到拿得出手才行。” 汉家的水墨画,美则美矣,但更注重那种飘渺的“画意”。 反正对比水墨画的人物和真人,江浅夏是万万联系不起来这是同一个人的,大师画的还好,精气神均足,也算似模似样,但那些画通缉单的简直了…… 花鸟工笔是最为写实的,可山水画又莫名其妙的又绕回去了? 写意画用来欣赏和陶冶情操是极好的,可用作这些专业性极强的地方,简直可以说是误人子弟…… 哀叹一声,江浅夏继续道:“详尽的方案一式两份,送去工部一份,留在地方一份。” “除此之外,你还要弄一份精简版的,具体说说该怎么做,只要写下施工步骤和严禁违反的东西写下来就好,方便百姓们干实事,他们可听不懂什么复杂的大道理,你别弄的大家头疼。”  洛琴认真的点头应是,后续的水患处理也有解决方案了,可以说这次赈灾的事儿可以放心大半,剩下的,就是灾后重建,和安顿灾民了。 第318章、麻烦又来 吃饱喝足,休息半响,连把后续怎么疏通河道都大致商量了一下,江浅夏才恍然惊觉,外边儿的人还眼巴巴的等着呢。 一想到无涯在外边儿焦急上火的等着,要是知道他们在里边儿吃喝玩乐…… 不敢想不敢想,会要命的。 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四个不要把里边儿的事儿说出去,江浅夏才心里揣着只兔子似的,先让蒋文杰这个做师兄的,先穿上潜水装备,然后抓着绳子,顺着原路出去。 “记好了啊,这罐子里装的是氧气,虽然潜水镜把鼻子也遮着,但你也要时刻告诉自己用嘴呼吸,别一下子受到惊吓,失了分寸。” 活命的事儿,四人学的相当用心。 穿上潜水套,小心翼翼的滑入水中适应了一会儿,蒋文杰冲四人点点头,提着探照灯埋入水中,缓缓离去。 “怪不怪先生紧着你大师兄,没让你这个堂堂太子先出去?” 生怕李薰心有不满,江浅夏干脆先打趣的问起来。 嫌弃的抬头看她一眼,李薰轻哼道:“先生你就别试探薰儿了,薰儿可是太子,就算想做这一马当先之人,别说先生不会让,就算父皇知道了,也只会怪薰儿莽撞。” “而且薰儿知道,无论咱们师兄弟几个谁先谁后,先生都会留到最后一个垫底,不会让我们自己待在里边儿,胡思乱想的。” “就你滑头。” 笑眯眯的给他后脑勺上一巴掌,江浅夏不再多言,招呼着剩下的学生坐下,吃着零食,玩点小游戏,打发时间。 她进来时为了试路花了不少时间,可出去的人顺着绳子,倒是便捷得很。 不过一刻多钟,全套的潜水装备便用油布包着,利用滑轮原理,一拉一抽,被“传送”了回来。 有了里边儿“一切平安”的条子,江浅夏松一口气,把李薰打发走了。 接着是洛琴,再者是胡子荣,江浅夏最后独自留在洞中时瘆的慌,还躲进随身小世界里,掐着时间再出来。 有惊无险的完成了一次艰难的救援,最后细细想来,要是没有后世的专业潜水设备,那此次救援,真不知要耗去多少条人命了。 一来水底昏暗,眼睛就算冒着浑浊湖水的刺痛睁开了,也看不见什么,二来在这种情况下,即便用竹筒、油布袋子等防水的东西来储存空气,也杯水车薪。 就算有好水性的千难万险游进去了,这几个公子哥能不能再照样游出来? 难以预料的事实在太多了,江浅夏的所作所为看似简单,但别人想要复制,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了。 不过无论其中有多少不足与外人道的危险,四个学生总算是艰难的逃脱险境,被飞快的运到岸上,让等候的大夫仔细检查。 “主子,您没事儿吧。” 最后出来的江浅夏获得了得胜将军似的欢呼声,无涯小心的搀扶着她,满脸担忧。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好笑的抬头瞅他一眼,江浅夏顿了顿,小声道:“这事儿可不能告诉古黎,他那性子,非得揍我不可。” 无涯无语凝噎,合着主子自己也知道,今天的所作所为,和刀尖上跳舞没差啊? 李薰常居深宫,就算近两年出来活动了,也多跟在江浅夏身边,和外界稍有接触。 一出来,见到一群应该是师弟,但好像也不算正统师弟的学生们,只能下意识的端着架子,接受众人的跪拜。 “行了啊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啊?要是身子没事儿,就先去看看高爷爷,多在他老人家耳边说几句话。要是老爷子有个什么好歹,我揍不死你!” 纤细的手指一个劲的往李薰脑门上戳,旁边的学生们看直了眼,李承平这个所谓的太子后补,更是心有戚戚——原来院长对他算好的了,正经太子都这么收拾呢,何况他…… 早被调教出来的李薰也不觉着被她这么连戳带踹的有什么不对,捂着屁股窜出去,还不敢跑太快,怕她没踹实了崴着脚,到时候他才得吃苦头呢。 这狗腿的样子让学生们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们未来要侍奉的主子,就是这样的啊…… 把太子打发走了,江浅夏刚准备在这边先休息一下,没想到竹山那边王县令又传消息过来了,消息传的含糊,只说有点情况他不好处理,让她最好亲自过去一趟。 “这样吧,今天累的够呛,咱们就先在这边休息一晚。明天我带着鬼一和没事儿的人回竹山,无涯你留下,帮着洛琴,带着剩下的算学还算不错的安排疏通河道。” “是,无涯遵命,只望主子能保重身子,不要让咱们担心就好。” 啧,那张妖孽的脸又变回冷冰冰的去了,又不带他回去,难怪不给她好脸色看呢。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洛琴虽然治水是一绝,但除此之外,统筹人事那叫一塌糊涂啊……加上他身份地位不高,性子也平淡,统领学生们还凑合,可下边儿做事儿的百姓,可都是看人下菜的主,他压不住 的。 晚上好说歹说把无涯哄的差不多了,早早睡下,第二天一早,也没跟剩下的人打个招呼,只问过了高泉老爷子,知道老爷子听到李薰的声音总算清醒过来后,便再无牵挂,又坐着马车匆匆往回赶。 连日的劳心伤神,又路上颠簸个半死,回到竹山附近的难民点时,江浅夏整个人都成了软泥捏的,恨不得从马车上“流”下来。 见她这模样,恭候的王县令满脸羞愧,恨不得把头戳地上去,告罪的声音更是连绵不绝。 连马车都不想下,江浅夏就这么要死不活的趴在软垫上,有气无力的道:“急吼吼的把我招回来,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这……”王县令为难的左右看看,小声道:“特使大人,此处人多口杂,可否借一步说话?” 眉眼抬了抬,江浅夏挥挥手,鬼奴们马上把来来往往的难民们给隔开,流出空间,给他两。 感激的拱手鞠躬,王县令顾不得男女避讳凑到马车近处,面色复杂,纠结万分。 “特使大人,下官听您的吩咐,建下堤坝,解了竹山的围困之祸,顺利把上边儿的人都运出来了,就统一划拨了块地方,给他们暂时修养着。” “所以?” 见江浅夏有些不耐烦了,王县令不敢再打马虎眼,一咬牙,一闭眼,飞快丢出一句话。  “被困的人是出来了,可有百余人都快疯了!上面的人饿的紧了,也不知道咱们在全力救助,竟然……竟然动了食人的心思,吃了好些人啊!” 第319章、不配为人! 宋人庄绰在《鸡肋编》里写道:“自靖康丙午岁,人肉之价,贱于犬豕,肥壮者一枚不过十五千,全躯暴以为腊。登州范温率忠义之人,绍兴癸丑岁泛海到钱塘,有持至行在犹食者。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 妇人少艾者名之下羹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 这是上历史课时,历史老师作为题外话讲的,江浅夏记忆深刻,想忘都难。 两脚羊,明明是同类,明明听着对方的苦苦哀求和死前惊恐惨叫和歇斯底里的诅咒,却总有那么些人,为了保全自身性命,而做出这种事来。 说来也算残酷,在历朝历代,无论正史还是野史,都有食人的记载。 嘴里说着仁孝天下,可最该接受儒家文化熏陶的人,却被排除在外,麻木的做着恶事而不自知。 在底层百姓信奉的规矩里,弱肉强食,更加重一些。 他们没有受过教化,江浅夏知道怪不得他们,在人为了活下去的时候,真的是顾不得其他,只能无所不用其极的。 但心里知道归知道,感性上,她却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这样的人——不对,吃人的人,枉为人! 耳边好像回响着王县令担忧的呼喊,身子也好似被人摇来晃去弄的头晕,但江浅夏就是清醒不过来,她接受不了自己要面对一群吃人的畜生。 “带我去看看,不要惊动其他人。” 对上江浅夏冷若寒霜的眸子,王县令肚子里劝慰的话全咽了下去,一点咯噔都不敢打,飞快点头,想了想,干脆直接跳上车架,当起了马夫。 这两日天上已经很少下雨了,一天里要是有幸,太阳还能时不时出来露一面。 没了天上雨水的补给,汹涌的洪水也平稳下来,有缓缓退去之势。 但为了以防万一,大家还是捡着高处住,竹山上下来的那十几万人,就被安顿在了另一处小山包上,连着起伏的几座小山头中间没有太深的山谷,标准的山地丘陵。 不知出于何意,这片地方外边儿,有押运钱粮的将门精兵驻守,不让外边儿的人进去探望,也不让里边儿的人出来,不知道在防些什么。 是啊,在防些什么呢…… 普通百姓被“关押”在一处,那些个吃人的、疯了的、半疯的、差点被吃吓傻的,则被关在同一座小山上。这里的守卫,也最是森严。 坐着马车上去,行至他们扎帐篷的地方,江浅夏忍不住用绣帕捂住了口鼻——太臭了。 “什么味道?” “咳,回禀特使大人,里边儿好些人现在连出恭都不会了,也没多余的人照料,所以才……” 瞥王县令一眼,江浅夏冷笑出声:“是不会出恭,还是故意这么折腾自己的?你把他们和那些个吃人的畜生关在一起,和把兔子丢进狼窝有何区别!” “下官失策,还请特使大人赎罪啊……” 额头冷汗直冒的翻身下地,跪在地上的王县令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他只想着怎么降低影响了,怎的就忘了那些差点被吃的,会不会更疯了? 冷冷扫一眼,江浅夏自行下了车,身边带着鬼一和鬼奴们,气势森然的往空地上一站,开始下令。 “你既然把他们统统关在这里,想必是知道哪些吃了人的。去,把他们统统押出来。” 不敢吭声,王县令连忙带着属下去拿人,被叫到的大多瑟瑟发抖的出来,也有脾气暴躁粗狂的,差点和官差打起来,全靠鬼奴出手,才把这股歪风邪气给镇压下去。 等畜生们全聚起来了,江浅夏才突然失笑。 “刚才还奇怪王县令怎么能从十多万人中准确的把你们给挑出来,现在看来,倒是我犯蠢了。” 被拉出来的,大多身体健硕,就算看着清瘦,也远比那些远远看过来的受害者气色要好。 也是,没有把子力气,又怎么能杀了其他人,还能震慑其他围观者,吃肉喝血呢? 不过…… “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家中还有什么亲人?” 食人者中,两个半大的孩子,显得分外抢眼。 “……我们是兄弟,家里本来还有一个奶奶,后来被吃了。” 站出来的那个应该是哥哥,说话的时候拉着弟弟的手,表情淡漠,很有条理。 面上不动声色,江浅夏微微勾了勾嘴角,慵懒的坐在鬼一给她抬来的椅子上,状似随意的道:“哦?说说看,被谁吃了?” “他们两兄弟就是畜生!猪狗不如!死了也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孽种!” 远远旁观的一个疯妇突然冲出来,面目狰狞的冲着两兄弟咆哮,可颤抖的身子暴露了她的害怕。 心里一沉,江浅夏深吸一口气,冲疯妇招招手。 “你过来,把你知道的,看见的,一五一十说出来。放心,有我在,任谁也伤不了你。” 疯妇像找到了救命稻草,飞快的跑到江浅夏椅子后边儿,鸡爪似的枯瘦手指,狠狠的抠在椅背上,握的手背都泛白了。 “大人,大人啊,可不能放过他们两个啊!” 颠来倒去的说了半天,江浅夏才勉强把疯妇的话梳理清楚。 要用一个词点评这番话,那必定只有丧心病狂这四个字了。 这兄弟俩是遗腹子,娘死的早,爹是个混混,不仅不管家还经常跑回来找老母要钱。 家中老母看两兄弟可怜,便自小把他们带在身边抚养。虽然只能靠给别人洗衣服和做些绣活挣钱,但因为老人勤奋,所以两兄弟倒也没谁被饿死,还能偶尔吃上点大户人家打赏的肉食。 因为儿子不孝,老人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两兄弟身上,有时候自己饿着,看两兄弟挑肥拣瘦的也不斥责,就乐呵呵的捡他们的剩饭剩菜吃。 冬日里更是,自己的屋子不烧碳,冻的跟冰窟窿一样,两兄弟的屋子,却暖的可以只穿薄衫。 娇惯着长大,缺少正确教导的孩子,不仅没有丝毫感恩之心,反而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偶尔少了吃穿,还会大吵大闹,邻里之间有看不过去想收拾他们的,还会被老人拦住。 “他们是畜生!畜生!竟然伙同其他人,把他们的奶奶给打死了下锅煮了吃!” 疯妇仿佛回想起那日的惨状,抱着头瑟瑟发抖的蹲下来,抱着一条椅子腿,精神恍惚。 “他们是畜生,他们奶奶在死的前两天,还把最后一点口粮让给他们兄弟两了,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被疯妇点出罪状,两兄弟面上只有恼火,却无半点悔恨。 “你知道什么?奶奶说了,只要我们两兄弟能活下来延续香火就行,我们要是不吃了她,难说就要被别人抓去吃了,现在又怎么能活下来?” “就是,而且我和哥哥就吃了一只手,其他的都被他们吃掉了……”弟弟在旁边附和着,还怨恨的看了旁边的人一眼。 惨剧?闹剧?荒诞的厉害。 心里一阵一阵的泛着恶心,江浅夏本以为自己会吐出来,可竟然连干呕都没有——为了他们,不值得呢。 沉默了许久许久,鬼一担忧的看着主子,却突然看见她嘴角慢慢扬起一抹温柔到骨子里的笑来,这么的不合时宜。 “很好,你们兄弟俩说的很对,反正只要能活下来就好啊。” 身边的疯妇震惊的刚想跑,就被她一把抓住,“别怕,睁大眼睛看下去。” 或许是被她眼底的寒意震住,或许是被她身上的温柔安抚,疯妇慢慢平静下来,看她想怎么做。 那两兄弟听了她的话,面带得意,炫耀似的冲疯妇哼一声,大有被夸奖了的意思。 招招手,王县令弓着身子凑过来,江浅夏目不斜视的看着眼前癞皮狗似的食人恶魔,缓缓笑出声来。 “为了活命吃人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杀人者偿命,我现在就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看见他们眼底闪出的充满希望的光芒,江浅夏抬起手来,“来人啊,找个封闭的山洞,把所有吃人杀人者,统统关进去,洞口用巨石堵上,外面精兵守卫,有妄图逃跑者,乱箭射死。” “饿了有人肉,渴了有人血……想来你们可以在里面生存很久。” 不顾这些食人魔的惊慌,江浅夏似笑非笑的撑着下巴,轻声道:“别怕,吃人对你们来说算得了什么?放心,当你们只剩下最后一人时,便可以出来了。” 只要,真的有人,能在那种炼狱中爬出来,那她还真不介意把他的命留下,送去祸祸骨利人了。 可是,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真的有人能从那种炼狱里活下来吗?  啊,那两兄弟凄惶、惊恐、绝望的哭声,真是悦耳啊…… 第320章、灾后重建 敢吃人的畜生,为了活命自然是要挣扎一番的。 可从没受过训练的平头老百姓,要怎么和常年征战沙场的精锐兵卒,和千挑万选才训练出来的帅府死士比拟? 都是不把人命当命的狠角色,下手杀两个跳的最欢腾的,剩下的即使再不愿意,也消停了下来,只不过那眼珠子,却是在贼溜溜的看向别人了。 可不呢吗,和着甲携兵的虎狼之师比起来,身边的人,怎么看都要好欺负得多啊…… 处罚他们,江浅夏心中没有一丝不安,麻溜的收拾干净了,把那些个惊吓过度或者心里受创的接下山,交由闲极无聊的高僧和道长们去开导。 这么多顶级心理专家在,要是还起不到点儿用处,江浅夏就真要回去找那些寺庙道观要伙食费了。  渣滓剔出了,剩下的十多万百姓也在战战兢兢几天,一一排查,没有漏网之鱼后,被放了自由,让他们自行下山,去难民点登记备案,有要去投奔远亲的随意,剩下的,自然可以留下来等着重建家园 了。 本就有近二十万人的劳力,再加上竹山的十多万,人手充足得很。 许多其他难民点的人听说这边的待遇好,又安全,还得上官照顾,都想过来。 可一来这边用不着这么多人,二来,疏通河道应该是全面开展的,不能捡着一处疏通不是? 为了加快进度,江浅夏让各难民点的负责官员把当地的情况和水脉图带过来,洛琴和温琳琅加班加点的带着算学班的学生设计方案。 设计出的疏通方案,包括要施工步骤、所需器材、需要的人力和配给的炸药量等等。 各难民点的负责官员都是些小官,就算有看着还算能用的,江浅夏此时也不敢委以重任。 所以每出一片地方的疏通方案,便由洛琴先详细讲述,然后把方案书面化,交于一个算学班的学生,跟着地方官回去,调集难民开始施工,每隔两天汇报一次进度,方便统筹。 算学班的学生们被地方官供神仙似的请回去了,其他偏文的学生也没闲着。 粮食、帐篷、衣裳、棉被,甚至调解邻里关系,调动大家积极性,安抚百姓的活儿,统统被江浅夏推给了他们。 有学生就是好啊,学生们成天忙的脚不点地,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经常连饭都是边赶路边吃的。 而江浅夏这个当先生的呢,则彻底的把自己从琐事中解脱出来,成天悠哉的穿着小裙子晃悠,没事儿还使唤着鬼奴趁机弄点河鲜来当宵夜,愉快的不要不要的。 这么应该声讨的无耻行径,却没一人敢吭声,众人看她的眼神,那可都是又敬又畏啊。 无他,那些被关进山洞的人,还不到第二天,就已经死绝了。 为了活命,谁还真等到饿了才杀人来吃啊?洞门关上就安静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就开始有惨叫声传来,越晚,里边儿可越热闹。 看不见没关系啊,反正除了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必须死的,既然这样,那只管闭着眼睛杀便是了。 后半夜的时候啊,里边儿就没什么动静了,在外守卫的精兵,等到第二天日头升起,一打开封洞的石门,吐的那叫一个惨烈。 接到上报时,江浅夏才知道,原来人的牙齿除了能把耳朵这种暴露在外又不太结实的器官给咬下来,还能把人的脸给撕开。 而血淋淋的腿骨,成了最方便的棒槌,尖锐的肋骨,也可堪比尖刀。 知道具体情况之后,江浅夏只是轻蔑的笑了一声,就让人往山洞里倒火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避免生出瘟疫。 之后嘛,肯定是没工夫给他们收敛下葬的,用石头重新把洞口堵上,也就完了。 当日开洞的时候,可没命令不许百姓围观,所以连精兵都吐的够呛,许多百姓更是差点把自己的命都给吐的搭上去了。 现在江浅夏在两湖的名声是越传越广,即是那些有大本事的才子们的先生、院长,德高望重,又是杀恶不手软的铁面特使,手段让人心寒。 这么截然不同的两面性,让百姓摸不着头脑,揣测不清楚她的脾性,对她的敬畏就更多了三分。 当然,要是他们知道,这个让他们又敬又畏的女人,正扒拉着算盘,一群一群的往外放鸽子,准备找大腿来给钱时,不知道会有何反应了。 “怎么样,有多少大人回来了啊?” 低着头看账本,江浅夏随口问道。 无涯都没犹豫,张口便来,“回主子的话,两湖区域涉及两州刺史和地方官百余人。现在回来的都是些品级较低的,大概是收到主子的信件,被上官推过来试水的。” 头也不抬,江浅夏随意道:“也就是说,该不给我面子的还是不给我面子,觉着打马虎眼就能糊弄过去?能主事的一个都不来,真不知道都有松州刺史的例子在前,他们怎么敢的?” 不过搜刮松州刺史的小金库的感觉,确实让她魂牵梦萦,恨不得再来两次。 虽然这次赈灾,是不可能把钱财收入自己的小金库里了,可从别人口袋里掏钱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垂眸看着主子轻快晃动的玉足,无涯眼底含笑,低声道:“主子,要不要再去信催催?” 本想直接回绝,但一想后续重建工作她不可能把时间全耗在两湖,便只能嫌弃的砸吧下嘴,有些沮丧。 “算了,再去一次信吧,告诉两位刺史大人,他们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自己随便看着花了。到时候不够的我自己垫上,走八分利就成,赖账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八分利,放哪儿都算敲骨吸髓了,要是两位刺史还能死扛着不回来,那江浅夏怕是睡觉都要笑醒了。 至于两位大人赖账?拜托,谁敢赖将门大妇的体己钱,还想不想混了,不怕走夜路的时候被敲闷棍? 果然,再次去信,大人们的回信速度快了许多,能主事的官员都义正言辞的表示自己正加紧往回赶,而两位刺史大人呢,也不敢再当缩头乌龟了。  要是放任她去花钱,两湖的家底,怕是真要被掏空咯…… 第321章、不要你们那点儿钱 “各位大人啊,你们看,这淤积的河道都快清理的差不多了,平均一下就算每人每天二十五文钱,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不过拢共没几天,所以全国各地汇过来的捐款,也能扛住,还小有剩余。” 账本清清楚楚的递过去,两位刺史带来的手下的财政官,马上恭恭敬敬的接过来,连算盘都不用,就这么拿眼睛随便扫着看。 琢磨着这财政官是不是也和冯依依一样是心算大佬,江浅夏也没找茬询问。 从她奔赴处理两湖水患起,京都附近的州府,都蔓延式的学京都百姓的自动募捐,大批大批的钱粮被押送前来。 古黎他们在海上才运回来两趟粮,但量却十足。也不用专门的精兵押运了,粮食才在码头上卸货,就马上被各州府的地方军交接转运而来。 所以这些天就算灾民们成天从事重体力劳动,倒也没有饿着。 至于百姓豪绅们捐赠的钱财,数目都不是普通州府官方能一口气拿出来的量,但神奇的是都只超出了那么一两成…… 想到这里,江浅夏眼睛眯了眯,在心中的暗帐上记下一笔。 两湖刺史历来同气连枝,两人也只是故作不在意的凑到账本前扫一眼,瞳孔不自然的微微收缩,便相视而笑,冲江浅夏拱手。 “不知贵女接下来有何打算?” “该清理的都清理出来了,百姓手里自己也有钱了,那当然是开始灾后重建了?” 莫名其妙的看他两一眼,江浅夏掏出一叠厚厚的计划书。  “这是拾慧馆的学生们整理设计出来的重建方案,从基础设施,包括道路、桥梁、堤坝、水库、城镇、街铺翻修等,到关乎百姓的户籍重新规整、耕地的划分和对有亲人去世的农户进行补贴,对家里重 要劳力死亡的农户,安排他们进城开铺子,还是安排帮她们把地租出去等等。”  没想到江浅夏给出来的方案能周全到这个地步,才整理好表情的两湖刺史又有点傻眼,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计划书上条理清晰的一步步和满页的加大加粗的什么“预期目标”等看着新鲜,但十分好用的 生词。 “当然,要做到计划书上的一切,需要的钱也不是小数目。好在现在不缺人力,既然是重建自己的家园,那每日的工钱按照二十文来算也就差不多了。” 心重新提起来,两湖刺史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按贵女所给的重建方案来算,需要多少钱财?” 怎么什么都要问她?作为当地最高的父母官,就不能自己动脑筋算算? 心累的白他两一眼,江浅夏没好气的把算学班学生已经统计出来的详细预算递过去。 接过来一看,两湖刺史倒吸一口冷气。 “白银,一百三十万两?!这,这不可能的,就算掏空了我们,那也是万万拿不出来的啊!” “别叫唤了,怎么就拿不出来了?” 瞥他们一眼,江浅夏懒洋洋的往椅子扶手上一歪,翘着二郎腿晃悠。 “各地捐款还剩下三十多万两,那点零头算预备的,你们两州只需要再拿出一百万两,也就是一边五十万就差不多了。” 虽然两湖地区在两州的土地面积是不对等的,但综合考虑到桥梁和水库、堤坝的建设,其实也差不多。 “五十万那也是天大的数目!以潭州每年所进的税银为例,一年也不过百万两!这一次就要拿出大半年的税银来,哪儿有这么多结余!” “就是!贵女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地方上但凡要修路建桥,都要用到钱,我等二人的位置看似油水十足,其实,有苦自知啊……” 江浅夏很茫然,怎么突然就开始给她哭穷起来了? “不是,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两位高高在上的刺史大人哭嚎声戛然而止,眼巴巴的看着她,想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这次两湖水患,按照大乾一贯的例子,都是地方上先尽力把钱补上,然后上折子找户部再批一部分补贴的啊?” “也就是说,要是你们能和沈安大人好好说说,或许最后算下来,你们一州也就出个二三十万两的,这还叫有压力?” 不等他两反驳,江浅夏就冷冰冰的道:“跟谁哭穷也别跟我哭穷,算预算之前,我可是带着学生们翻遍了县志,算出近些年你们除了交给中央的税银外,到底还剩下多少家底的。” “也别跟我扯什么平日里花掉了,百姓可都在我手里捏着,随便问问就知道这两年到底有什么地方是新建的,大概花了多少钱,我怕比你们自己都清楚!” “别说五十万两,就算让你们每人拿一百万两,那也应该是轻轻松松就掏出来的!” 越说越气,江浅夏就见不得比她有钱的人跟她哭穷,谁能比她还穷? 面色冷下来,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江浅夏眯起眼来,狐疑道:“两位大人这么推三阻四的,到底想干什么,直说。要是看我人微言轻,那我马上上奏给皇上,让皇上跟你们两说!” “不敢不敢,贵女息怒,息怒。” 两位刺史心中委屈,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好端端的,她突然就翻脸了呢? 历来要钱这事,都是要纠缠许久,你给个价,我哭穷还个价的嘛,怎么到她这里,就成了一口价了? 想到这里,刺史大人给身后的财政官丢个眼色,财政官马上心领神会的点点头,站起身来。 纸笔拿出,写下预算,再大笔划掉,给出一个稍微小一点儿的数字,然后分别写了两个数字——一个是想找户部申请的银子,一个,是没有名目的私银…… “贵女,您看这么分,可以吗?” 纸缓缓推过去,财政官笑的很暧昧,“贵女此行劳心劳力,可谓劳苦功高。两湖百姓和下官们甚是感激,又怎么能让贵女空手而回呢?” 看他一眼,再看纸上没有名目的数字一眼,江浅夏笑了。 “重建的钱一下子被扣下了近三十万两,从户部那儿要足额,也就是又多出三十万两。拢共六十万两,我独占一半?两位大人还真是够看得起我的。” “呵呵,哪里哪里,谁人不知贵女最得皇上宠爱,此次又对救灾尽心尽力,我们有这点孝敬,也是应当的,应当的。” 斜眼睨着赔笑的众人,江浅夏微微一笑,身子前倾,素手若有似无的抓住了财政官的领子。 “知道我为什么能得宠,被皇上委以重任来赈灾吗?” 虽然心感不妙,但财政官还是硬着头皮顺着她的话回道:“呵呵,肯定是因为贵女进退有度,又才识不凡了。” “错了,皇上派我来,是看准了,我看不上你们贿赂的这点银子。” 松开他的衣领,像嫌脏似的擦擦手,江浅夏把财政官推过来的纸对折撕碎,平淡道:“今天的事儿我就当不知道,预算该多少就多少,我会一式两份送去户部一份,把钱用实了。”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等我走了之后再随意敷衍,只是想清楚了,我是个商人,而且,还是个消息颇为灵通的商人……”  “不被我抓到把柄那算两位大人厉害,要是被我抓到了,可就没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第322章、惹不起 入秋的京都,还是热的让人扇不离手,要不是顾及肚子,真是巴不得冬天早点到来。 早些年的这时候,就算是皇家冰库里也取不出存冰了,可有了硝石制冰法,内宫中,几乎所有宫殿里都放着大盆大盆的冰块,宫女们用扇子扇着凉气,听着屋外的蝉鸣鸟叫,那叫一个舒坦。 趟在软椅上,吃着磨碎并淋了果汁牛奶的沙冰,大乾最尊贵的两口子甜蜜得厉害。 长孙皇后挺着溜圆的肚皮窝在李广孝怀里,吃一口冰,抬眼打趣道:“皇上,听说今个儿早朝,西南的那些个小国来的使节,又在殿上哭求了?” “嗯,不用管他们,古黎才运回来多少粮食啊?今年两湖欠收,还有得折腾才能喂饱朕的百姓呢。” “呵呵,臣妾接到常瑞那妮子的来信的,说两湖灾民的口粮已经不缺了,大片收拾出来的地,正在准备抢着种菜种粮,能自己解决一部分吃食,只等熬过冬天,就彻底缓过了了。” 专心致志的把沙冰上铺的水果喂给她,李广孝随意道:“嗯,还算那妮子有点孝心,知道来信说一声。她还说什么啦?”  “她还说啊,让您给她的傻夫君去道指令,别大老远的绕路把船开回来了,开到广州就卸货,顺便从滇州、黔州就地调集人手跨越疆域,从陆路也一并把粮食运回来,否则她夫君忙活到冬天也回不了家 。” 脸皮抽了抽,李广孝轻哼一声,冲候在一边的司晨示意一下,让他比照皇后刚才说的,下去拟旨。 待司晨轻笑着出去,李广孝才不爽道:“常瑞那妮子是越来越大胆了,明面上说她夫君傻,实则还不是说朕思虑不周。真是该打,等她回来了,皇后可得好好教训才是。” “呵呵~皇上还是自己教训吧,臣妾可舍不得训那孩子,臣妾先在只盼望她处理完两湖的水患,尽早回来。”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长孙皇后有些不安的低声道:“臣妾年纪太大了,要不是陛下垂怜,祖宗保佑,怕是怀不上孩子的。” “小心谨慎近九月,越临近生产,臣妾这心里越慌的厉害。还是等常瑞回来的好,有她侍产,臣妾多少安心一点。” 说起孩子,李广孝也不免严肃起来。 这不仅关乎单薄的龙嗣问题,更关乎长孙皇后的身体,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现在一派祥和宁静的后宫,绝对能闹的天翻地覆。 “哼,这个常瑞,出去那么久了还不回来,在外边儿玩的乐不思蜀的,难道还想待到两湖重建完不成?” “司晨!” “官家有何吩咐?” 看着已经把圣旨拟好的司晨,李广孝放缓了语气,威严道:“你去一封信催催常瑞,让她交代好了,就把后边儿的事儿丢给地方,快点赶回来,为皇后接生。” 笑容不变,司晨眼底浮现一丝看热闹的笑意,“官家,就算奴婢八百里加急把信送过去,常瑞贵女一时半会怕也会麻烦缠身,不能尽快赶回来了。” “麻烦?谁敢给她找麻烦?”李广孝大奇,连长孙皇后都微微瞪大了眼睛。 抿嘴轻笑,司晨温和道:“回禀官家,沂州兰陵萧氏的萧雨大人,好像已经到两湖地界了。” “什么?!” 李广孝猛的起身,差点把怀中的长孙皇后颠地上去,吓的一群内侍手忙脚乱的扶人。 一头冷汗的重新坐稳了,李广孝才恼怒的拍桌怒吼,“该死的奴才!怎么萧氏的人都到两湖了你才禀报朕!怎么不派人早早拦下!”  淡定的跪下听训,等李广孝吼完了,司晨才语调不变,但微微带着丝无奈的道:“官家,不是奴婢故意纵了人去找贵女麻烦,实在是萧大人走的低调,也是到地头上了,奴婢的探子才发现了其行踪,飞 快报了上来。” “只是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奴婢也只能告知官家,却是来不及下令布置了。”  顿了顿,司晨微微抬头,轻声道:“不过官家也不必太过忧心,常瑞贵女虽然对萧氏不太了解,但随行的学生多出在官宦之家,多有见识,加上太子殿下和高泉公公从旁提点,贵女应该不会太过鲁莽。 ” “朕哪儿是怕她鲁莽,朕是怕她小性子上来了,把萧氏派去的人给得罪惨了啊……” 李广孝心有戚戚,长孙皇后和司晨同时低下头,无力反驳,十分认同——常瑞贵女的脾气,还真有可能啊…… 京都皇宫内一片凄然,两湖地界上被江浅夏占了的刺史府里,气氛颇有一点就爆的紧张。 主厅内,江浅夏翘着二郎腿坐在主坐上,看着站在厅中,正痛心疾首、滔滔不绝的斥责她一堆罪行的中年男子,陷入沉思。 这人是谁?为啥连外边儿守着的精兵都不敢拦着,就把人给放进来了? 薰儿虽然现在脾气改了不少,但对一般人,却最多做到只给你端太子的架子,不欺凌你。 可现在对上这个相貌平平,好像还有那么点气质的中年人,却被喷的小脸发黑,也只能在一旁守着,为她这个先生辩驳一二,都要小心遣词,委婉的不行。 高泉老爷子就更是殷勤了,身子才好点儿也不好好休息,都站他旁边端茶送水的站了一个多时辰了。 当然,这神秘的中年人,也滔滔不绝的训了她一个多时辰了,这可是两小时! 引经据典,谈古论今的找例子来批斗她,说真的,要被骂的不是她自己,就这么听着还是挺带感的。 所以问题来了,这人到底是谁? 身子坐僵了,两条腿交叉一下,本能的往旁边一歪,江浅夏就莫名其妙的瞅着无涯和李承平、林凯和蒋文杰火急火燎的冲过来,像是要把她按住? “……你们想干嘛?” “没,没什么。”李承平笑容僵硬,若有似无的挡在她和中年人之间,陪着笑脸试探道:“院长,您这是坐累了?” “废话,给我拿几个软垫过来,再搬个矮凳给我伸伸腿。” 无语凝噎的承受着来自其他三人的怒瞪,李承平哭丧着脸轻扇了自己一嘴巴子。 “院长您就别折腾学生了,好好坐着,萧先生说什么您都应着就是。” 摸着下巴,江浅夏感叹道:“原来这啰嗦精姓萧啊?他是叫萧烦烦还是萧啰嗦?” 要不是怕主子翻脸,无涯真想过去捂住她的嘴。 “主子,您别恼了,听咱们一句劝。” “什么劝?”江浅夏手杵香腮,饶有兴味。  “这人,咱们惹不起,更不能惹啊……” 第323章、什么是长者 “哦?他什么身份啊?怎么咱们就惹不起了?” 没有着恼的意思,江浅夏一脸好奇的反问。 见她确实没有暴起的意思,四个围着她的,才小声开始给她这个“没见识”的科普。 “院长啊,这人别说咱们惹不起,就算到了皇上面前,咱们当今圣上也得让他三分。不是为他这个人,而是为了他身后所代表的势力。” 李承平作为一个有身份有背景的皇亲国戚,说起这个竟然一脸的心酸,看的江浅夏啧啧称奇。 “兰陵萧氏、琅琊王氏、颜氏聚居于沂州,清河崔氏分居于齐州和青州,合成为我大乾的四大士族。”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四大士族,是从前朝延续下来的,在朝代更替时虽然也受到了不少打击,但却凭借自身过硬的本事,依旧掌握着太行山以东,齐鲁的大片土地。 这个掌握,不是说国中国,而是在他们的地盘上,百姓多信服于他们,就连皇命下达下去,也要他们配合才能成令。 在大乾刚开国时,朝中的大员们都以能迎娶四大家族的千金为荣,能抬高自己的身份。 就因为这,所以皇上现在多宠幸从关陇带出来的子弟兵,扶持新贵族,想与之分庭抗礼。 结果呢,不是太理想。 要是理想,现在他们几个也不会一直苦苦的拦着她不让她说话了。 说起来江浅夏也不得不服气,这四大士族还真是凭借真本事让皇上头疼,让百姓尊敬,让朝臣忌惮的。 随着科举取士的兴起,四大士族子弟凭借其优美家风、严格家教和深厚家学形成的科举优势。 “夫士族之特点既在其门风之优美不同凡庶,而优美之门风,实基于学业之因袭。” 所谓的书香门第,都不能与之相比,他们简直就是自成一派,像不对外开办的高等学府一样,只招收自家血脉嫡亲为学生,从小就开始培养,一代代的传承下来。 从小就在诗书声不绝于耳,丝竹雅弦为伴,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环境中长大,接受的也是最系统的教学,想不成才都难啊。 简单的来说,虽然现在大乾在皇上手中稳稳的握着,三品以上的肱骨重臣多为皇上提拔上来的,但就在这么险恶的环境中,竟然还有一个出自四大士族的丞相。 是的,今天江浅夏才知道,原来丞相不止宇文轩一个啊…… “所以现在的局势就是,要是你们和人家一起走科考,那说不定前三都是人家的。为了脸面,你们干脆就不去科考了,直接走举荐的路子来得官?” 事不关己似的挑着眉打趣,李承平这个自付精通诗书的文化人,被挤兑的满脸讪讪,却反驳不了。 “咳,其实要是学生去考,进前三那也是稳的……” “但能不能第一就难说了是吧?” 李承平不说话了。 看他那副矫情的样子,江浅夏就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往他脑门上点两下。 “我就见不得你这不自信的样子。要说咱们大乾的科考,为了给皇上面子,我一直没说什么,但打心眼里是看不上的。” “考些什么啊?要是只学那些个四书五经就能得天下,那大乾还养这么多军队干嘛?” “哦?贵女此言倒也新奇,可否和老夫说说,贵女的想法?” 萧雨斥责了半天,发现怎么人都聚到前边儿去了,皱着眉头走过来一听,就凑巧听见了江浅夏“大逆不道”的点评。 挥挥手示意围着她的人都让开,江浅夏也不起身,就随意的往旁边的位置上招呼一下,示意萧雨坐下再说。 第一次被人招呼着并列坐主位,萧雨真是哭笑不得,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行了别纠结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了,您坐的远了我还得说大声点儿,废嗓子。” 围着她的四人都靠不住,江浅夏探头看看,冲房檐上挂着的鬼一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把还直挺挺站着的萧雨给按到座位上。 有主子撑腰,鬼一也不怕无涯的怒瞪,直接翻身落地两步跳过来,把惊呼的萧雨按在位置上,笑的露出一边虎牙。 “我是滇州山里出来的,不懂规矩,大人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就算萧雨涵养再好,也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 话都让鬼一说完了,他要再计较,不成了蛮不讲理了? 木已成舟,此时再起身,未免不够大气,所以虽然感觉怪怪的,但萧雨还是苦笑着坐稳了身子。 中间只隔着一张小巧的茶桌,左右不过一臂的距离,江浅夏好奇的扭头打量着萧雨,看的他浑身不自在之后,才出声问道:“萧先生刚才整整站着骂了我一个多时辰,到底骂的什么啊?” 合着他痛心疾首的念叨了一个时辰,她都当耳边风了? 萧雨瞠目结舌,一时竟然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看,这就是只学那些四书五经的下场,太不灵活了,遇到像我这种特立独行的,容易蒙。” 李承平林凯等人木然的看着他们院长,满脸严肃的拿脸色由迷茫到羞恼的萧雨举例子,心中古井无波。 他们早该预料到会这样的,唉。 “咳!”晃过神来的萧雨面色微红,有些着恼的微挑着眉毛,低喝道:“贵女就是这般礼敬长者的吗!” “长者?” 莫名其妙的看着萧雨,江浅夏摸着下巴嫌弃道:“萧先生也就年过三十,虽然是比我大,但也还不至于自称长者吧?” “呵,那对贵女来说,如何才能称为长者?”萧雨气急反笑。 “长者长者,首要条件当然是年岁够大,最少也得过了六十再说吧?我身边的长辈大多六十往上走,和您岁数差不多的,还真没谁来我跟前称长辈的。” 萧雨哑然,跟六十以上的比,他确实是没脸说自己也算年长。 “除了岁数够,这第二点嘛,自然是要有德行和数十年积累下来的为人做事的经验。敬老,敬的是其为国为民、为家为后代做出的贡献,而不是单纯的尊敬他的年龄。” 看着神情认真了点儿的萧雨,江浅夏似笑非笑的道:“只是活得够久,而没有可以被尊敬、可供效仿的行径、可为他人指点迷津的经验,甚至倚老卖老,胡搅蛮缠的,那不叫长者……”  “那叫老而不死是为贼~” 第324章、对辩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前头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为什么他们会相信她的,为什么没人捂住她的嘴?现在捂住还来得及吗? 围观群众的脑子里突然飘出一连串怀疑人生的自问,肇事者江浅夏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悠哉喝茶,连萧雨都跟着恍惚了许久。 “贵女的意思是,老夫……我没有足够的德行?” 老夫也不敢自称了,萧雨现在很是迷茫,他一介大儒,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的? “您刚才那么谈古论今滔滔不绝的,想来也是读过书的人,肯定比那些胡搅蛮缠的老人家要好多了。再说您还年轻呢,有的是时间熏陶自己的情操,为子孙后代谋福利,不要妄自菲薄。” 木然的看着“谆谆教导”自己的江浅夏,萧雨从骨子里升起一股无力感。 他自幼习来的教养,不容许他像贩夫走卒一样的大吵大闹。他无官职在身,而她则是堂堂的正五品,外加三品诰命夫人,身份尊卑有别,他也不能直接呵斥。 就算像刚才那样训诫她,也是站在长辈和赈灾粮草负责人的立场上,现在想来,她怕也不会轻易接受…… 面色苍白,萧雨就算坐着,也有摇摇欲坠之感,分外难耐啊。 “对了,刚才听萧先生好像对我有诸多不满,我刚才没听仔细,您能简单明要的再说一下吗?麻烦先生把那么没什么用的比喻和例子去掉,精炼点儿。” 深吸一口气,萧雨觉着自己现在像在历劫——心劫。 过了这一关,或许他就能达到内外通达,不喜不悲的境界了吧。 “既然贵女有心知晓,那萧某人就再说一遍。” 斟酌了一下,不敢再用例子,萧雨第一次这么直接的开始给别人列罪状。 “其一,贵女滥杀无辜,用杀人威慑的手段,强迫已经深受水患迫害的灾民去疏通河道,男女老幼无一例外,不知贵女可有辩解。” 本以为他要一股脑说完才许自己说话,听他询问,江浅夏眼睛一亮,来了精神。 “这有什么好辩解的?请问萧先生,在这种大灾面前,蓄意扰乱人心,妨碍救灾的,当属何罪?” 萧雨皱眉,沉声应对,“贵女一来就给死去的两人按上如此大的帽子,是否有失偏颇?只是拒绝劳作,就要被威胁不给一粒粮食,岂不是太过残忍?”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么简单的道理先生都不懂的?”江浅夏瞪大眼睛稀奇道:“大家同样是受灾的,你啥事儿不干坐享其成的看热闹,我累的跟狗似的,忙活出来的善果还要给你享受,我又不是棒槌! ” “只要有一个人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能活的很好,那其他人还有努力的心情?大家要是都不做事儿了,这么大的烂摊子放着,萧先生你自己说,疏通河道必须的人力从哪儿来?” 被她伶牙俐齿堵的憋气,萧雨顿了顿,才有些委屈的道:“只要给予钱财,肯定有人愿意付出劳动啊。” “是啊,我可不是给钱了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视,萧雨决定不跟她在这一点上纠缠,继续说第二点。 “好吧,其一暂且放到一边。贵女不妥之处的第二点,是行事手段太过残忍,竟然把数百人困在山洞中使其自相残杀!” 想到自己提前去那已经被焚烧过的山洞看的情景,萧雨就面色发白。 “他们吃别人至亲的时候您是没看见,否则您也会觉着他们这么死已经便宜他们了。” “就算他们是禽兽,可毕竟为人,应当交于地方官审理后报于刑部,秋后问斩的啊!” 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江浅夏一字一顿的道:“不好意思,能管事的地方官都丢下百姓跑了,只有我这个女子,一手掌握着两湖的一切责权。” “便宜行事,也是我出京都前和皇上提前请过的旨意,别说是杀些罪无可赦的畜生,就算是杀有职位在身的官员,只要他确实该杀,我都不会手软,这是皇上赐予我的权利,不知萧先生有何不满的?” “就算是皇上,也不能如此不顾法纪的胡来!” 萧雨倒是个耿直的,直接气的跟江浅夏拍桌子了。 他拍桌子,江浅夏更是不虚,直接蹭的站起来,把桌子拍的比他还响亮。 “啪!”  强忍着发麻的手心,江浅夏冷眼瞪去,“敢问萧先生,两湖水患治理之时,物资短缺,能用的人手也捉襟见肘。这样的情况下,为了一群畜生就要浪费人力物力去关押、养着他们,还要防止他们逃跑。 ” “他们配得上我浪费这些资源吗?有这些资源,我不如把人派下去多救几个灾民来得好!” “什么叫胡作非为?禽兽的命和无辜百姓的命比起来,难道萧先生觉着前者更为金贵不成!” 对上气势汹汹的江浅夏,萧雨被逼的不得不紧靠着后边儿的扶手,气势落了下筹。 “好,好,好!贵女伶牙俐齿,萧某人说不过贵女,就算心寒贵女的修罗手段,也不好为一帮食人者求情。” 冷笑一声,萧雨也站了起来,直视江浅夏瞪圆的猫眼,厉声呵斥,“前边儿的都算萧某人故意刁难,那这最后一点,萧某人倒要看看贵女的伶牙俐齿,要怎么辩驳!” “萧先生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我领了皇命,抛下周岁孩儿千里迢迢奔波而来,自问尽心尽力,最后还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错了不成!” 针尖对麦芒,两人同时冷哼一声,萧雨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账簿拍在桌上,冷声质问。 “这本账簿上,清楚的记载着十余州府的百姓筹集的善款和粮食,可善款和粮食一到两湖地界,就先少了最少两成的量!” “要不是此事太过骇人听闻,萧某人又何必受齐鲁百姓所托,千里迢迢亲自带着银钱粮食,来找贵女要一句明话!” 没想到最后一条竟然是指控她贪污救灾粮款,江浅夏茫然的眨着眼睛,左右看看。 已经看破红尘的四人,神情也古怪起来。 见她不说话,萧雨还以为自己终于抓到她的把柄,让她辩无可辩了,心里刚升起一丝得胜的快意,下一刻,就忍不住黑了下来。 “噗哈哈哈哈!萧先生你还真有意思,你就算想要诬陷我,也好歹安个其他罪名给我啊?贪污救灾粮款?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江浅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水都笑出来了,衬得萧雨的脸,黑的更是和锅底一样。  “哼!证据都在面前了,贵女难道还要抵赖不成!” 第325章、爱信不信 “萧先生,不是本宫为先生辩驳,实在是先生所指责的事,太荒谬了一点,不知是否被奸人蒙蔽?” 刚才拦着高泉,幸灾乐祸的看着先生教训这不知尊卑的萧家人,现在他突然说先生贪污救灾钱粮…… 李薰可不能再继续看热闹了,这赈灾特使贪污赈灾钱粮的事儿要是传出去,不仅他家先生要吃不了兜着走,连他父皇甚至大乾的文武百官,都要颜面扫地了。 背着手站前两步,李薰脸上没了一开始的温驯,两眼漠然的注视着萧雨,幼龙的狰狞冷酷显露无余。 被李薰的变化惊了一瞬,想到他太子的身份,萧雨的满腔热血稍微降温了点,缓一口气,慢慢拱手行礼。 “太子殿下,萧某自知无权无势,若不是有真凭实据在,也万万不敢当面找赈灾特使对峙。” 回头看见江浅夏依旧带着嘲讽的笑颜,萧雨胸口堵着一口气,冷声道:“就算贵女贵为太子师,也不能做出如此辜负皇恩的事儿来!” 敷衍的翻了翻萧雨拍桌子上的那本账簿,江浅夏手杵香腮,随意道:“这上边儿的数据我是信的,少了银粮我也是不否认的,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贪墨了少的那部分?” “哎哟我的院长哎,您就别逗萧先生玩儿了成不?” 不等萧雨说话,李承平受不了了,直接拽着愤愤不平的萧雨,苦口婆心的道:“萧先生啊,您先消消气,听学生我慢慢给您说道说道。” 看李承平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比起江浅夏来说更是谦逊有礼,两相对比下来,萧雨看李承平的眼神都温和了许多。 “哦?有什么内情的话,你且道来。我虽不会轻易被瞒过去,但也绝不会冤枉好人。” “不是好人”的江浅夏闻言,眼睛翻的都看不见黑眼仁了。 讨好安抚的冲江浅夏笑笑,李承平心累的翻开账本,温声道:“萧先生,您这账本上的数字统计,应该是各州府筹粮筹钱的时候统计一次,等物资运送到两湖附近,再统计一次所得出的结果吧?” “……这么测量,有何不妥吗?” 萧雨的心慢慢吊了起来,他发现他才反问出声,屋里的人脸色都变了,江浅夏更是恨不得把嘲讽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不妥,当然是大大的不妥了。” 李承平强忍着喷人的心,咬着后槽牙,笑的十分艰难。 “萧先生,您是读书人,不知其中的污秽,所以我就明说了吧。” 抖着账本,李承平一字一顿的道:“这钱粮,或许还没运出所在州府的库房,就已经少了两成了!” “别说您是来两湖地界上才重新统计的,路上还得被押运的精兵剥去一层,就算您是堵在城门口统计的,那数字也和原先的那个决计对不上号的!” “一派胡言。”  萧雨很是镇定,理直气壮的道:“要是有一个州府是这样的,那老夫也就认了,大乾疆域广博,出些败类也是可以谅解的。但本族拜托友人统计了十余个州府,皆出现这种情况,那就只能说明,少了的 钱财,一定是在两湖地界才被贪墨去的!” “我知道你们作为学生理当维护先生,但她如此目无王法,你们万万不可再替她遮掩才是!” 无力,所有人都很无力。 从象牙塔里出来的老实人,真是被士族保护的太好,连社会的阴暗面都看的如此片面,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看着萧雨得意洋洋的教训他们,不知道该怎么给这棒槌解释时,无涯忍无可忍的上前一步。 “萧先生,无涯乃是暗内内侍出生,不知无涯所说的话,先生可否愿意相信。” 暗内出生,代表着皇家的利益,也就是说,不会为了江浅夏这个“表面上”的主子,去掩盖有辱皇家颜面的事实。 李薰和李承平都暗暗松了一口气,高泉虽然有些不满无涯这么大庭广众的暴露身份,但想到这是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便也低头默认了。 萧雨左右看看,知道无涯这暗内的身份应该是实打实的,忍不住上前两步,拍着他的肩,长叹一声。 “也罢,既然这是皇上的意思,为了维护天威和我大乾的颜面,只要贵女把贪墨的钱粮拿出来,我便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吧。” 无涯僵住了,江浅夏刚含进嘴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其余众人,已经无语的抬头望天了。 这人的脑回路怎么能是这样的?她到底怎么十恶不赦了,黑帽子扣头上还摘不掉了是咋滴? 心里有股火气,憋的江浅夏想跳起来讲事实摆道理,能把这无知之人说的羞愧而死是最好的,再不济也得气的吐两口血才能抚慰她憋屈的心灵。 但嘴巴张了张,瞅见自家学生们哀求的神情,连高泉老爷子都苦着脸冲她直摇头…… “我……算了。” 揉揉额头,江浅夏心意阑珊的摆摆手,面无表情的看着“胸有成竹”的萧雨,长叹一口气。 “这事儿不是我做的,你手里这样的账本,我回到京都会拿到更全面详细的,只要有组织捐款的州府,详细的数目会一一放到我桌上。”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跟我都没关系,我也懒得跟你解释,因为你还没这个资格听我解释。” “具体贪墨的官员,我会上报给皇上。但如你所说,为了大乾百官的威严,此事绝对不会被公之于众,只会私下里让他们成倍的把钱吐出来罢了。” “至于路上被兵卒们分去的部分,一般不会太多,他们一路艰辛,要他们赔也赔不出来,所以通常之后给予警告,暂缓一次对军官的晋升作为惩戒。” 缓缓站起身来,江浅夏面无表情的点着自己的胸口,平淡道:“还是那句话,我江浅夏,现在被同行尊为活财神,有的是赚钱的门道。” “给百姓用的救命钱,我还不屑去动,也懒得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去担这么大的风险。” “今日我还有事,就不留萧先生用晚膳了。再有几天,赈灾的事儿就差不多处理完了,后续重建的方案已经发给地方官员,也公示给百姓以作监督。” “离京日久,皇后娘娘快要临产了,我也该回去了。” 看着转身回内院的江浅夏,萧雨突然想起来,她还有个医女的称谓,那是她身处天花疫区,救人无数搏出来的名号…… 她,真的没有贪墨赈灾钱粮吗?  萧雨一直坚定的信心,突然没这么稳固了。 第326章、公道自在人心 离回京确实没多少时日了,归期将近,随着赈灾队伍来的学生和和尚道士们,却越发的对两湖百姓放不下心来。 独自坐在书房中查看账目、整理重建方案,安静劳累了一个多时辰的江浅夏放下毛笔活动着手腕,看向窗外。 “今个儿人又全跑出去了?” “不错,一大早就出去了。” 无涯端着茶碗进来,清冷的勾了勾嘴角,低声道:“都知道快走了,再不把想做的事做完就没机会了,所以抓紧时间忙着呢。” 是啊,全心全力照顾了两湖百姓这么久,学生们无论文理,都像第一次孵小鸡的孩子似的,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智慧留在这里。 那些所谓的得道高人们也不能免俗,开解的信徒要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也要多关照开解着点儿,让他们不至于在自己离开后失了活下去的信心。 撇撇嘴,江浅夏轻哼道:“合着最后就我心狠是吧?” “呵~主子是最心善的那个。” 看向清清楚楚的账本,无涯笑的宛若寒梅绽放。 可不是吗,要不是主子强硬的拒绝受贿,还不许地方官贪污,这些事后才姗姗来迟的地方官,能捏着鼻子管住自己和手下人的手脚,真的把钱用到实处去? 要是换个时候,这些地方官可轻易不会这么简单就听令,毕竟主子再跋扈,也不可能真把不听话的全拉出去砍了不是? 总是要用人的,特别这种大灾之后,百姓都会跟着当官的走。 可现在不同,这么多拾慧馆的学生们在,没了他们碍手碍脚,赈灾的效率只会更高。 到时候他们被排除在外,一来没了赈灾的功劳,二来要是事后主子向皇上参奏一本,那他们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看无涯笑的暧昧,江浅夏莫名其妙的撇撇嘴,合上账本,准备出去实际的看看新城的修建规划的怎么样了。 被水淹没后也有好处,那就是原先的土石建筑基本都有地基松动的情况,加上被水泡了这么些日子,实打实的危楼,肯定是要拆了重建的。 水泥厂已经选址建起来几十处了,听着数量多,但均匀遍布在两湖的万里土地上,真用起来,却显得那么的捉襟见肘。 除了基本铺地和建房子的水泥外,建造水坝的配方还是算学班的学生根据现从江浅夏这儿套的知识改良过的。 凝结速度快,耐腐蚀,受得住潮,用来建堤坝比原先的那些好多了。 既然房子要重建,那城市的规划也将就着一并重来。 主城的功能区分布,未来扩张的预留地、城市的蔬菜牲畜用地都一一划分出来。 一时兴起,江浅夏还为他们设计了个城市公园,里面亭台楼阁不多,全是些休息用的小亭子和长廊,还有些像单双杠和跷跷板、秋千之类的健身游乐器材。 明明是一笔“不必要”的开销,开始建着的时候,却意外的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大家建这花园的兴头,比建自己家还大。 走在空空荡荡的“街上”,放眼望去,全是被推倒了还没来得及清理出来的建筑垃圾和来来往往的推车。 顺着规划出来的框架,重要的府衙、书院等地已经开始打着地基了,主街上也简单的铺了层碎石子,方便推车来回行走。 “主子,这岳阳城要是重新建起来,虽然没有京都庄严大气,也没有扬州和岳州城的繁华奢靡,但却也绝对能一跃成为我大乾最有名的城池之一了。”  “恩。”随意的点点头,江浅夏无奈道:“说了让他们不要修护城河了,非不听。不听就不听吧,地下排水系统得让他们当做重中之重做好,污水排放前要是敢不好好处理,下次来让我发现护城河都臭了 的话,谁主管的,我就扒了谁的皮!” 最后几个字说的声音大了点儿,旁边往来的百姓们一个寒颤,小心翼翼的瞄她一眼,低着头就自然的绕开,等走过去一节,才互相嘀咕着,是谁又得罪特使大人了。 “嗨,还能有谁?肯定是那个北边儿来的萧先生呗。” 说话的汉子推着车的步履不停,有些不屑的哼道:“就是个没什么用的酸腐书生,连特使大人教出来的八岁的孩子都不如呢。” “还别说,没本事就算了,还成天打听这打听那,问特使大人有没有贪了咱们的钱财和粮食。哼,要不是看他有点身份,早被人给揍了。” “可不是?要不是特使大人,往年也不是没地方遭过灾,哪次能像咱们现在一样,吃的饱死不了人还有钱拿,过段日子还有新房子住的?” “你们懂什么啊?特使大人在京中好像不太受人待见,怕都是因为特使大人照顾咱们老百姓,得罪的人太多了,所以老有人想搬弄是非,给特使大人安罪名呢!” 此话一出,不知不觉聊着聚在一起的汉子们互相看看,像是在找叛徒一样,待看见大家都义愤填膺的样子,才又相视一笑,得意洋洋的散了开去。 他们才不会让特使大人被冤枉了呢,听说特使大人在京都开了家学院,教的东西厉害不说,还免费吃喝缓收学费,等学成了才慢慢赔钱。 这么好的事儿,天底下就这独一份了! 看那些成天陪着他们忙活的学子们,问啥啥都会,干啥啥利索,都是特使大人学院里教出来的呢!这还能差了去不成? 狼狈的目送着脸上带满笑意的汉子们离开,再下意识的隐藏身形,复杂的看着江浅夏拿着量尺检查地基深度和街道宽度后渐行渐远,萧雨真是难受的升起一种做贼心虚的难耐来。 他带着钱粮初到两湖时,是备受尊敬的。可自从和江浅夏争论了一番,他再到街上拉着百姓询问、考察时,待遇却变成了天然之别。 现在从百姓眼中,哪儿还能看见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尊敬? 鄙夷、嫌弃直接写在脸上,脾气好的还能敷衍他两句,脾气差的,直接狠狠瞪他一眼就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底层百姓不太好听的咒骂便层出不穷的冒出来,听的他如置深渊。 只因他怀疑江浅夏贪墨钱粮,便被贬低至此啊!  都说公道自在人心,百姓们是用实际行动还了江浅夏一个公道,可他的公道,又在谁心里呢? 第327章、十里相送 一个平凡无奇的清晨,天微微有些阴沉,但从这些日子的经验来看,雨怕是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下来。 还没推倒重建的刺史府门前,江浅夏睡眼惺忪的被无涯从床上挖起来,简单的洗漱一番便被丢上了马车。 马车没有床榻舒服,稍微清醒了点儿,江浅夏撩开车帘左右看看,手在车架上拍了两巴掌。 “都阴沉沉的干嘛呢?出殡的队伍都比你们热闹点儿。” 这个比喻实在是打击面太广了,学生们苦着脸,惆怅的看向专业的和尚道士们,发现这些人前人后都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恶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行了,该咱们做的已经做完了,这出来都一个多月了,现在赶回去都快深秋了,要再磨蹭下,回去的路上怕是初雪都要下来了,别让家里人担心。” 随口安抚着大家依依不舍的愁绪,江浅夏看看天色,冲无涯点点头。 为了耳朵根清净点儿,他们今天离开的消息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想低调的先走再说,省得这些没人送都看着路边的柳枝无比伤怀的人,要是真被送一下,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呢。 帮江浅夏把车帘拉好,无涯翻身上马,吩咐下去,可以启程了。 真要走了,大家再次沉默下来。 独自坐在车厢里,江浅夏也被感染的有些伤怀,但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毕竟,她来大乾才这么几年,去过的地方、救过的人、付出过的心力,都太多了,伤怀不过来了…… 正陷入沉思,车外却突然嘈杂起来,江浅夏好气的从车窗探头张望,发现他们返程的车队竟然被拦停了。 “特使大人!各位先生和大师道长们,慢些走啊,慢些走啊!” “怎么不说一声就想走了?要不是咱们瞅着太阳都升起来了还没见小先生们出来,觉着不对劲,怕还不知道你们要悄悄的走了呢!” “特使大人啊,咱们知道小地方留不住你们,但这些日子受你们的恩惠太多,您总得给我们个机会好好道谢啊!” “就是就是,平日里我们怕一不小心惹您生气,现在都要走了,以后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怕再也没机会能见您和小先生们了啊……” 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老百姓向车队涌来,你一言我一语的,一时竟然听不真切,但百姓们依依不舍的情丝,却真真的落在所有人身上、心间。 赶来的老百姓们也不怕江浅夏这活阎王了,直接挤进车队中,找相熟的人一个劲的说着自己的感激。 两边人数的绝对差距,导致了每个人身边都围着一大团的人,连江浅夏马车前,也围着数不清的大小孩子,哭的人脑仁都疼。 说来也在好笑,这些孩子之所以和江浅夏清净,一是因为她身上老有吃食,经常为了怕小孩儿哭闹麻烦,用吃的堵住他们的嘴,所以更加被孩子们喜爱。 二来嘛,身为拾慧馆的院长,职业病犯了,看见半大孩子老想教他们点基本的知识,顺便考考他们,然后顺嘴就忽悠他们以后往拾慧馆考。 现在被这些孩子哭着缠着想要跟着她一起走,就没什么好意外的了。 都是情真意切来送行的,虽然有点头疼,但惊喜却是不争的事实。 耐着性子让百姓们和车队的众人依依惜别了小半个时辰,哭都哭了好几茬了,刚想让百姓们让路,就看见一波百姓死死的拖着车队的人不让动,另一波则飞奔离开。 过了没一会儿,离开的百姓们回来了,手里除了自家养的鸡鸭、蛋、腊肉、活蹦乱跳的鱼之类的“土特产”,还人手一支柳条。 不似读书人折柳送行,只是折一小枝,这些被学生们熏陶了一段时间的百姓,只知道送别要有柳条,却不知道具体的,就都耿直的觉着,柳条越多越长,就越能表达自己的心意。 所以看着十来个汉子,吭哧吭哧的扛着一整颗柳树过来,放到江浅夏车边,得意洋洋的看着她的时候,江浅夏除了嘴角抽搐着让闷笑的无涯把树收下,已经真的没什么话好说了。 “……唉,把这个替我给他们吧,就当柳,柳树的回礼了……” 扶额把自己腰间挂着的羊脂玉佩摘下递给无涯,江浅夏忍不住轻笑出声。 拿到玉佩的汉子们惊喜的连连大笑,没人争抢,只找了个鸡皮鹤发的老者过来,郑重的把玉佩交于老者掌管。 老者应该在当地颇有威望,一摸玉佩,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和微微泛暖的细腻,便笑的露出嘴里最后剩着的几颗黄牙,招呼着众人跪下谢恩。 微笑着缩回车里,一时有感,歌声不自觉的从嘴边流泻而出: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晨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虽然把晚风拂柳改为晨风,少了几分戚寥,但其中的情意,却是一点都不少。 哄闹的声音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婉转清脆的女声慢悠悠的越穿越远,学生们毕竟聪慧,简单的歌词一听就记住了。 沉溺于歌词的依依惜别,有感而发,不知不觉,学生们也不由应和起来,跟着低低吟唱。 一人唱,变成十人唱、百人唱、千人唱。 能记下歌词的唱的眼泪汪汪,记不住歌词的,跟着那悠扬的调子哼唱,摇头晃脑,眼泪同样不少。 唱着、唱着,百姓们慢慢让到了两旁,车队重新排列整齐,在百姓们夹道相送下,缓缓前行。 歌声不停,百姓们虽然没有再拦停车队,但却不由自主的跟在车队边,走啊走。 古人有云十里相送依依惜别,今天百姓们送出去何止十里?要不是最后江浅夏觉着不能再任由他们跟下去了,直接站出来装模作样的发火喝斥,这些百姓怕恨不得跟着他们回京去了。 两湖地界如何宽广,一批百姓送完回去了,另一批百姓又接力赛似得跟着再送一次。 直到出了两湖的地界,送行的人才终于打住了,车队的所有人也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这惜别一次是情调,惜别数十次,就是活受罪了…… 第328章、还钱! 一出两湖地界,赈灾车队那叫一个归心似箭,恨不得日夜兼程,早点脱离这种风餐露宿的苦日子,好赶在入冬之前回京都,拿了嘉奖好好休息一段日子,也和亲朋好友们吹嘘一二。 赶路也不用人催了,更少了来时要小心看护押运的钱粮,回程的速度更快三分。 花了半月奔波,终于踏入京都地界时,虽然还没看见那宏伟的城门,但大家伙儿却都忍不住喜笑颜开——回家了。 “林凯,李承平,你们两带队,把兵卒们送回军营,把学生带回拾慧馆,我还有事儿,先回京都一趟。” 被叫到跟前的两人对视一眼,李承平用扇子挠头,冲队伍里的那些个高人们抬抬下巴,“院长,那他们怎么办?” “他们都是各个寺庙道观的活祖宗,还用得着你们操心?” 他们抵达京都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开了,各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自家祖宗们回,好好的借着平息水患的功劳多添几个信徒,多赚点儿香火钱,怎么可能还用得着他们亲自把人送回去? 李承平无言以对,摸着鼻子点点头,嬉皮笑脸的拱手道:“那太子殿下回宫的事儿,就拜托院长亲自操劳啦。” 反手就在他后脑勺上抽一巴掌,江浅夏眯着眼轻哼出声,“别自作聪明,太子跟着你回拾慧馆,虽然他身份特殊,但进了学院就是学生。” “我记得你们两是一个宿舍的?” 李承平和林凯心感不妙,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嗯,太子年幼但性子不饶人,同龄的没人能压得住他,就让他并进你们宿舍,七个人挤了点,给你们单独准备一栋先生住的小楼,便宜你们了。” “不是,院长您让太子殿下和我住一个屋???” 李承平可怜巴巴的指着自己,满腹委屈说不出。她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的尴尬身份,让正版太子和他住一起,这叫什么个事儿嘛! 睨他一眼,江浅夏淡淡道:“在拾慧馆,他名义上还是你们的师兄,住一起怎么了?别操心些有的没的,好好钻研你的功课要紧,只要在拾慧馆里,外边儿的手……我倒要看看谁敢往里边儿伸!” 目送自家院长的车驾绝尘而去,李承平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面色凄苦。 林凯面色古怪的拍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只是闷笑一声,便转身离开。 能近距离看热闹,他也是很有兴致的啊~ 摆脱了大部队,由无涯独自驾车低调的向京都朱雀门驶去,波澜不惊的进了城门后,无涯微微偏头,低声请示。 “主子,咱们去哪儿?” “这还用说吗?去吏部尚书,沈安大人府上。” 瞳孔微微收缩,无涯嘴角含笑,不再吱声,驱使着马车变换方向,向沈大人府上驶去。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早朝早已结束,要在吏部处理的公务也差不多搞定,所以如果没有意外,去沈大人府上,是一定能堵到人的。 到了门口,无涯上前扣门,表明身份后,看门的仆役楞了半晌,才在无涯的催促下,茫然的往里跑着去通报了。 “大人!大人!” “什么事啊,这么急急忙忙的,没点规矩。” 在书房看书的沈安皱起眉来,声音有些不快。 “回禀大人,有客来访,就在府外候着呢……” “是谁啊。” “是,是常瑞贵女……”  手里的书一个没拿稳掉在书桌上,沈安也愣了半天,站起身来边往外走,边莫名其妙的道:“常瑞贵女?你确定是那个女夜叉?她不是去赈灾了吗,虽然听说往回走了,但就算这么快回来了,也应该先 进宫面圣,来找我干嘛?” “小的也不知道啊?来扣门的是大管家无涯,说他家主子来访,那马车里坐着的,可不就只有贵女大人了吗?” 也是,无涯的主子全京城谁不知道是那女夜叉的?这倒是冒充不来,也没人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可是问题又转回来了,女夜叉一回来就找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他自问这段日子没招惹她啊?到底是所为何事? 想不通,一头雾水的赶到门口,江浅夏已经下了马车,满脸笑意的迎上来了。 “哎呀,贵女此番远赴两湖赈灾,劳苦功高,怎么不先休息,反倒来我府上了?” 江浅夏笑容不改,一把抓住沈安的胳膊,像热情的“主人”一样,强硬的拽着他往尚书府里走。 “沈大人,看您说笑了吧,我千里迢迢的回来,要不先来您这儿一趟,我可是心中不安,怕今晚饭都吃不下了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安心中大为警惕,看她的眼神也满是狐疑,面上客套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 老对手了,两人把臂言欢,默契的挥退所有下人,直接穿过会客厅去往书房,待书房门一关上,两人脸上的笑意都没了。 “贵女有话直说,到底匆忙来找老夫所为何事?” 江浅夏也不啰嗦,从袖中拿出一叠文书拍在桌上,抬抬下巴,示意沈安看看。 狐疑的拿起来一看,沈安眼睛瞪的老大。 这么一叠纸,竟然全是两湖地方官的签字画押按手印的欠条?!还分布均匀,从上到下,从最多二三十万两的欠款,到底下县令几千两的欠款,都一一写清楚,让人无从抵赖。 “这,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浅夏比沈安的反应还大,“蹭”的站起来,一副小家子样的娇喝道:“欠条啊!沈安大人莫不是想赖账吧?” “赖账?这些欠条又不是老夫写下的,关老夫何事嘛!贵女可不要胡搅蛮缠!” 面色古怪的勾了勾嘴角,江浅夏又慢慢坐下来,悠哉的杵着下巴冲他眨眼睛。 “沈安大人,这欠条可是地方应出的赈灾和重建的款项,按惯例,由地方先出钱,然后上报到您这儿,再批款下去。” “可大人您不知道啊,地方上穷啊,这么点儿钱一时半会儿都拿不出来,赈灾又不能拖延,所以可不就是一个个找到我这儿来,先写了欠条找我拿钱垫上,再等着您拨款了吗?” 看着傻眼的沈安,江浅夏笑眯眯的道:“看在大家都是同僚的份上,我可是免费拆借,一分利息都没收呢。可金额巨大,要是不早日收回来,万宝阁怕也容易周转不开,眼瞅着要入冬了也进不了货……”  “下边儿的掌柜们都眼巴巴等着我这个大掌柜把钱带回去呢,沈大人您看,什么时候把钱给我啊?我就先谢过大人了~” 第329章、抓不住把柄 两湖赈灾的银钱是由万宝阁联手诸多有合作的商会一同出资的,并且领头的就是江浅夏,这事儿一般人不知道,但身为户部尚书的沈安,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事实上,此时在他书房的书桌上,就放着一封还没想好是否要往上递的奏折,上面弹劾的,就是“替天子、朝廷赈灾”的江浅夏。 听着很古怪对吗?为什么明明是江浅夏带头往外拿钱,又全数花在了灾区难民身上,可还要被弹劾,并且是僭越、大不敬的罪名呢? 因为责任和权利,她统统没有。 救济灾民是皇上的责任,皇上可以派任何人去处理,自己甚至连难民的面都见不到,但这确确实实是皇上的责任,他是天子,有责任担负自己百姓的命运。 得到百姓的感激和顺从,便是这责任带来的权利,这是顶天大的权利,是皇帝之所以为皇帝,之所以被成为九五之尊的根本。 而江浅夏,一个皇帝的臣子,却担负了皇帝要背负的责任,承了皇帝才应该得到的感激和顺从,这便是大逆不道,便是僭越了。 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江浅夏,就盼着她什么时候才能因为皇上的宠幸,而出大漏子,好让他们一下子就把她高高在上的权利、名望给打下来,给自己出口气,也顺便打击一下将门的威势。 可现在呢? 复杂的看着淡笑不语的江浅夏,沈安疲倦不已。 “常瑞贵女,好心性,好谋略啊……” 笑容转淡,江浅夏偏头看向窗外,淡淡道:“沈大人突然夸奖我,倒要我不安了。谨守臣子本分,能出力的时候出一把力罢了,何德何能得沈大人如此夸奖?” “是啊,谨守臣子本分……”  叹一声,当着江浅夏的面把那封还没能见得了天日的奏折给撕碎扔到一边,沈安拿起那一叠欠条,沉声道:“贵女递上来的欠条数目太过庞大,大乾近两年诸事烦杂,国库空虚,一时半会儿还凑不齐这 数目。” 睨他一眼,江浅夏哼声道:“沈大人可别把我当平头百姓忽悠,深秋了,秋赋早应该从各地往上报了,您这时候跟我说没钱,过分了点吧?” “秋赋确实在统计了,但各地州为了留钱买粮,防止冬日到开春这段时日有什么不妥,所以大多也打了欠条,等明年春耕顺利进行后,再把钱财上缴国库。此事,皇上已经应允了。” “不是吧?这么坑!那我这边怎么办!” 这下江浅夏是真傻眼了,虽然赈灾凑钱是权宜之计,但这权宜着权宜着,钱最少要隔大半年才能拿回来,先不说损失多少利钱,没了这笔资金,连万宝阁都难熬过冬,何况那些更小的商会呢?! 第一次看她急了,沈安心里舒坦的厉害,要不是怕撕破脸皮,他都要当面笑出声来了。 “呵呵,反正老夫这儿是拿不出贵女要的钱来了,不如贵女去宫中问问,看皇上有何指示?” 话音刚落,沈安就错愕的看着江浅夏撩起裙摆,火急火燎的窜出去,连招呼都没打,连跑带跳,大呼小叫的让无涯准备车马,立刻入宫。 出了沈府,无涯把马车赶的飞快,穿街过巷直奔皇宫,奔驰到皇城脚下时,还差点被禁军以为是什么歹徒,要调强弩手来把他们乱箭射死再说了。 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差点被当成靶子,一看到地头了,江浅夏提着裙子就跳下马车,飞快往里冲。 看清她的容貌,禁军很识趣的给她让开一条道来,有眼力劲的内侍,还给她弄个抬步撵——路途遥远,坐步撵可比她自己跑要快多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命啊!皇上人在您这儿不?快来给微臣做主啊!!!” 正在抄经的长孙皇后听见江浅夏的声音,微微惊喜的抬头,就见她直接闯过宫女内侍的阻拦,一阵风似得闯了进来。 进来不忙着行礼,就在她宫中窜出窜进,没找到皇上,一张小脸苦了下去。 “常瑞,你怎么跑本宫宫里来找皇上了?呵呵,今天刚回来吧,先坐下,喘匀了气跟本宫说说,有什么事儿能把你急成这样?” 好气又好笑的冲她招招手,待江浅夏坐下后,长孙皇后才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笑的一脸温柔。 “娘娘,皇上只要不上朝,一般不都在您宫里吗?我不来您这儿找人,还能去哪儿啊?”  嘟着嘴端起茶喝一口,手顺势往长孙皇后肚子上摸过去,还有些用力的在关键部位按了两下,然后翻看了她的眼睛、舌苔等,摸着脉也不看脉象,就测算心率,一套折腾完了,才冲有些紧张的长孙皇 后点点头。 这操作,也就江浅夏能顺手就来了,要换成旁人,即便是太医,也早被拉出去杖毙了。 知道自己身体没事,长孙轻松了一些,让侍女拿了软垫来再垫着点儿腰,才语气淡淡的道:“皇上新纳了个婕妤,正带着婕妤在御花园赏花呢。” “哦,就是个婕妤啊?那皇后娘娘您先歇着,我先去御花园找皇上了哈。” 虽然婕妤是正三品,但按后宫编制,同样的婕妤位分可有九人,上边儿别说皇后娘娘了,嫔位和妃位的还一大堆呢。 在没有子嗣之前,一个新宠,还不值得她多敬重。 起身就往外跑,长孙皇后笑眯眯的看着她活蹦乱跳的背影,端起茶碗轻抿一口。 “娘娘,那徐婕妤现在可是后宫新贵,威风大得很呢,贵女这么鲁莽的闯过去,不怕皇上怪罪吗?” 长孙皇后看着自己的贴身内侍,小小的白他一眼。 “怪罪?你啊,真是白在后宫这么些年,还不如常瑞看的清楚。一个婕妤罢了,皇上就算再宠,难不成还能为了她,怪罪常瑞那妮子不成?” 一个婕妤罢了……要不是她现在快生了,没有心思着手料理后宫,又怎么能容得她得意猖狂……  且不说皇后宫中的一派祥和,也不提江浅夏在路上狂奔的辛劳和惹眼,菊花盛开的御花园内,徐婕妤娇俏的摘下一朵金菊放在李广孝手里,水灵灵的大眼睛巴巴的看着他,愣是能把人的心都看的化成 了一汪柔波了。 宠溺的在徐婕妤小巧微翘的鼻尖上刮一下,把她摘下的花,重新别在她的鬓边,夸一句人比花俏。 说起来,李广孝虽然年愈四十,但因为马上功夫没落下,所以身材容貌都保持的不错,加上常年上位者的威严,还真能让小姑娘们爱慕一下。 再说徐婕妤,后宫里美女多了去了,但能得宠的却没几个,除了出色的外表,还得能和李广孝的气场有贴合顺服的气质。 所以远远看去,在花丛和金碧辉煌的大明宫中,还真有点郎才女貌的意思。 宫女内侍们都远远的候着,一时疏忽,或者说万万没有想到有人敢这么猖狂的连通报都省了就冲撞圣驾。 所以等江浅夏气喘吁吁的冲到李广孝身边,把花容失色的徐婕妤挤到一边时,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然后同情的看向颇为狼狈的徐婕妤。 “常瑞?你这是一回来就入宫来找朕请安了?” 完全顾不上自己泫然欲泣的美人,李广孝扶住跑的手杵膝盖的江浅夏,哭笑不得的让人快点递茶过来。 “谢陛下,茶就免了吧,刚才在皇后娘娘那喝了一肚子,路上跑的肚子里直晃荡,这会儿是实在喝不下了。” “呵呵,那你可给皇后好好看看身子了?” 小小的翻个白眼,江浅夏没好气的道:“皇后娘娘身子没事儿,您也真是的,娘娘都没多久就要生产了,您怎么也不多陪着点儿的?不怕娘娘产后抑郁啊。” 被数落这种私事,李广孝面上有点尴尬,又不好发作,只能在她额头上狠点两下,警告的瞪她一眼,让她有屁快放。 想起正事,江浅夏嘴一瘪,可怜巴巴的拉着李广孝的袖子,拉着长调哀嚎,“皇上啊!户部尚书沈安大人欠了微臣近三百万两白银,他还不准备入冬之前还我!”  “皇上您可得给微臣做主啊!不然微臣就得出去要饭了!” 第330章、没钱好说啊! “他怎么你了,怎么会欠下近三百万两白银?” 这数目之大,愣是把李广孝都给吓的一个激灵,忍不住瞪大眼睛让江浅夏不要胡说。 “呵呵,常瑞贵女可真有钱啊,陛下,臣妾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财呢,难道商贾都这么有钱吗?那岂不是比许多辛勤为陛下效力的大人都过的要富足的多了?” 重整旗鼓,徐婕妤莲步款款的走过来,自然的挽着李广孝的胳膊,小鸟依人的靠上去。 一双眼尾描绘着金羽妆的桃花眼若有似无的瞟过,嘴角勾起一个美丽没得挑,却莫名有点嘲讽的角度,看的江浅夏忍不住皱眉。 “娘娘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说明没见识,皇后娘娘就不会说出如此小家子气的话来。” 江浅夏语气颇为不耐烦,她可是有正经官职在身的,又是将门大妇,岂是她一个区区婕妤能嘲讽的? 再说了,她也没得罪徐婕妤啊?上来就怼,简直有毛病吧? 头疼的看着徐婕妤满脸不依的拉着自己晃,李广孝皱眉拍了拍她的手,又看向江浅夏。 “常瑞,三百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是两湖赈灾的事儿……”  也没说两湖的地方官不知道怎么胡造的把本应有的钱都给花了拿不出来,江浅夏就含糊的说了一下,两湖地区要用钱的时候,因为环境混乱,条件也差点儿,所以这么大笔银子的调拨,一时半会儿有 些难办,所以她就让官员们写了欠条,先欠着。 原来是两湖赈灾的事儿,他还当是什么呢。 严肃的神情缓和下来,李广孝没好气的点点她的额头,轻哼道:“得了,哪儿是沈安欠你的钱啊,你直说这钱让朕给你不就完了?还拐弯抹角的,难道朕还能贪墨了这点钱不成。”  无辜的眨巴下眼睛,江浅夏乖巧道:“陛下,微臣当然不怕您不把这钱给微臣了,但是您是不是记差了,各地州都上了欠条来,今年的秋赋,大概明年开春才能收上来了呢……也就是说,现在吧,国库 没钱……” “胡言乱语!堂堂大乾的国库怎么会没钱?陛下~常瑞贵女藐视圣上,您可不能太由着她啊~” 李广孝还没说话,徐婕妤就娇声娇气的开始犯蠢了。 江浅夏默默抬头看天,李广孝木着脸面无表情,但两人心中,却齐齐念叨了一声——蠢货。 没见识害死人啊,这可不是后世,女子也见多识广,不会不过脑子就说些惹人笑话的蠢话出来。 在大乾,就算民风彪悍,女子也大多喜欢围着妯娌之间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念叨,像长孙皇后这种跟着李广孝一路走来,大风大浪见惯了,自身又聪慧的女人,全天下都找不出几个来。 至于江浅夏……说句无奈的,有几人把她当女子看待了? 徐婕妤自以为说的不错,没想到却没得到回应。沉默的时间久了,她也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乖乖福身求陛下赎罪。 “……行了,常瑞贵女是女子,没让你退避就算了。前朝之事不是你一介女流能评述的,旁听即可,不要再说话了。” 要不是徐婕妤却实讨李广孝喜欢,此时怕已经被遣送回宫,闭门思过了吧。 微微摇头,李广孝有些尴尬的皱眉道:“却实是朕疏忽了,现在国库空虚,三百万两却是一次性拿不出来的。就算让皇后开启内宫私库,怕也凑不齐这么多现银。” 凑不齐这么多现银的意思,是银子这种用来花的没备多少,金子又不能一次性流入市场太多,更是国之根本,不可能用等额的金子抵价。 但是除了金银,皇宫府库里的宝贝,可是全天下最珍贵的汇集地啊…… 眼珠子转两圈,江浅夏试探道:“万宝阁还勉强点,但要是没有流动资金进冬货,微臣怕许多积极响应朝廷号召的商户会挺不过去,那传出去,可能会影响朝廷的信誉度啊……” 这话不是要挟,李广孝也犯愁了,人家好端端的把自己的家底都拿出来给朝廷赈灾用,不嘉奖就算了,还要弄的人家血本无归,这到哪儿都说不过去啊? “现银,刨除入冬之后的祭天和过年的除夕用度,大概只能拿出不到两百万两来,常瑞你看这……” 两百万两,已经比她最坏的预计要高多了。 松了口气,江浅夏轻松的露出笑意,娇俏的拱拱手,嬉笑道:“有两百万两已经够大家熬过去了,不过来年开春收回秋赋,国库也不能再次腾空了,还得留着入夏的大朝见用才行。” 明年就是万国来朝的大朝见了,到时候许久不见的月人也会来,他好像还说,会给她带什么东西……? 举办这种大朝见,就是为了彰显天朝上国的威严,排场肯定要往大了铺,那钱也必定是如流水的往外花。  想到这里,江浅夏慎重道:“陛下,为了来年的大朝会,那剩下的一百万两白银还是别还了,不然到时候没钱,不止是礼部上下要找地方上吊了,怕吏部也会被弄的焦头烂额,沈安大人不在背后扎我小 人才怪呢。” “就知道瞎说,污蔑同僚可是大罪。” 好笑的点点她的头,李广孝依旧愁眉不展,“那一百万两对商贾而言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比朕更清楚。他们毕竟是有功于朕的,就算你贴心,朕也不忍让他们一下子遭此重创啊。” “嘿嘿,皇上明鉴~微臣虽然说了那一百万两不用吏部还上了,但没说不找皇上要其他地方的补偿呀~” “你个鬼灵精倒是说说,要朕从什么地方给商贾们补偿啊?”李广孝马上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来。 “也不用怎么麻烦,就是皇上给个恩赏的小事儿~” 似笑非笑的看着江浅夏,李广孝拂袖道:“得了,你还是直说要朕怎么做吧,别笑了,笑的朕心里毛毛的。” 讪讪的收起满脸的谄笑,江浅夏搓着手,冲李广孝挤眉弄眼。 “简单得很,现在骨利那边还乱着呢,许多贵重的货物都难以入关,微臣就想求陛下一道手谕,让受了亏损的商贾们,能有权利出关,走咱们边军驻守的边城一路向西,多运点好东西进来。” “至于关税嘛……陛下您看……” 沉思片刻,李广孝大气道:“出了关,生死也由不得朕,他们既然肯拿命去拼,那朕也不能小气了。” “这入关的关税,三年内,只需上缴旁人的三分之一即可,而且朕准许他们,遇到危险时,可以入驻军军营寻求庇护!” 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二的税不说,出入方便,还能找驻军求保护,这可是天大的好处啊! 这两年骨利内部动乱,草原也好,戈壁也好,到处都在打仗,一不留神过去了,那叫一个人财两失。 可要是东西能运回来,供小于求,狠赚一笔那是板上钉钉的! “哎哟,谢陛下隆恩!” 喜滋滋的跪下谢恩后,江浅夏干脆就跪着不起来了,只抬头笑的分外腼腆,看的李广孝感觉自己又要被算计了。 “……行了行了,你还想要什么,一并说了吧!” “嘿嘿,陛下圣明,什么都瞒不过您。” 挠挠脸,江浅夏搅着手指,一脸不好意思的扭捏道:“陛下啊,微臣觉着吧,骨利那边有利可图,但利小危险高。” “南方就不一样了,又安全又稳妥,好东西也多得是,无论是象牙还是珍贵的木材药品,甚至珠翠金银,那都是咱们怎么都不嫌少的不是?” “微臣才把滇州的路大体框架上给打开了,只用来运点山货水果的,未免也太浪费了点儿……” “那你的意思是?”自从古黎带着人去一船一船的往回拉粮食后,李广孝对富饶的南方,也不免多了些惦记。  “微臣能有什么意思啊?就是求陛下能把边境对内的弄松一点,方便咱们的商人进出,最好能关照下我们这些穷苦的,少收点关税和过路费就成了~” 第331章、赏功变成论罪 赈灾队伍虽然在回京的第一天,因为领头人为了“一己私利”跑的不见踪影,而不得不暂时各回各家。 但史上第一次,经历了偌大水患,人没死多少,恢复快速还能更胜从前的例子,可是必须拿出来大肆嘉奖,让史官记载下来,好作为帝王功勋流传百世的。 低下的押运的精兵,重新排列成军阵,获得三位老帅的郑重褒奖,该记功的记功,该发的奖励也一一发下去,连李广孝这个非重军出征不出面的皇帝,都身着甲胄,去好好夸奖了一番。 接下来便是隆重的佛会法会,皇帝亲手写就的感言,无论是刻成牌匾还是雕刻在奇石上,都被各道观寺庙的人欢天喜地的给带了回去,看的这次没去的天神教的祭司们,眼热的厉害。 最后,自然是出力最大,潜力也最大的拾慧馆的学生们了。 朝会上,此番前去的拾慧馆的学生们,无论出生、无论贫富,统统身着天青色的统一长袍,骄傲又激动的跟在他们的院长江浅夏身后,脚踩龙道长驱直入。 百官位列两旁,由宇文轩带着半躬身,以示对此次赈灾的学生的尊重和感谢。 太子李薰混在学生队伍中,骄傲的挺着稍微被锻炼的有点线条的胸膛,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因为实在是走的脚后跟都快不着地了,江浅夏看不过眼的在他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声音闷响,李广孝艰难的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决定装作没看见。 待行礼完毕重新站起身来,江浅夏才上前两步,抱着笏板铿锵道:“吾皇在上,臣江浅夏,受命前往两湖赈灾,现两湖洪水退去,需要耕种的种粮也发放到位,城区正在忙碌建设之中……” “赈灾之后的重建工作已经交接于地方,臣完成皇命,无一丝懈怠,现特向皇上禀报具体过程!” 李广孝欣慰的点点头,威严的命她速速道来。 “回禀陛下,微臣抵达两湖区域后,听闻竹山之上被困难民多达十余万,心中焦虑,随即下令……” 一本正经的照着让李承平润色写下来的稿子背,一切都照实表述,还着重把李薰和他的三位师兄为了获取水脉图而以身涉险的事儿给讲的惊心动魄。 其实就算不夸张,本身也很惊心动魄了。 他们四人被困在山洞里,通过去的水道蜿蜒曲折宛若迷宫,深入水下最少八米,出来的距离总长也绝对超过百米。 反正这环境,在大乾现有的条件下,那绝对是等死的份儿,憋死也出不来。 满朝文武听的频频惊呼,连李广孝都忍不住往前挪了挪,看着自己儿子那骄傲的样子,心里又气又心疼,当然,欣慰是更多的——儿子出息了,当老子的哪儿能不欣慰呢?  嘚吧嘚的一口气讲下来,前边儿还能好好的背稿子,后边儿说的兴起,江浅夏的贫嘴就有点止不住的往外冒,愣是把严肃的朝堂,弄的像茶馆里的听书大会,就差让各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 捧个人场了。 李广孝几次想插嘴打断她,愣是没找到机会,哭笑不得的好不容易等她说完了,才轻咳两声,用眼神示意她可以闭嘴了。 “咳,此次两湖受水患迫害,能受损如此之小的就解决,拾慧馆确实是立了大功,理应嘉奖!” “陛下,其实微臣和拾慧馆的学生们虽然劳累,但其实干的事情都很琐碎,要是没有太子殿下带回来的水脉图,那后续的疏通水道可绝对没微臣说的这么容易。” 心安理得的把洛琴那小子的功劳按给李薰,江浅夏弓着身子,把现在才突然有些害羞的李薰给推了出去。  被推的踉跄两步,李薰红着脸回头看了江浅夏一眼,又抬头看看皇位上的父皇,乖巧的跪下挠挠脸,乖巧的磕头道:“启禀父皇,虽然儿臣也是随行,但绘制水脉图的人,却是洛琴师兄。这功劳,儿臣 不敢独占。” 无论文官还是武将,看着满脸认真的李薰,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做臣子的,能不能出头,看的不就是顶头的皇帝能不能分功吗? 大头让皇帝占了去没什么,就像这次治理水患,就算皇帝连面都没露,但史上记载,一定也是皇帝的功劳。 获取水脉图,大头肯定是太子的功劳,他就算只下令了,也是他大头,何况他还真的亲自跟着去了,这就够得上亲力亲为了。 自己都差点被困死在山洞里,还能想着把功劳分出来,那以后给他当臣子,就不怕自己劳心劳力,最后还什么都捞不着了。 把臣子的表情看在眼里,李广孝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只让李薰退回队伍里,然后把江浅夏再招出来。 “虽是无意之举,但此次赈灾,举国上下从官员到百姓,都无私的贡献了自己的一分力。此等义举,是由你江家庄子的农户带起来的,常瑞,你想要朕怎么奖赏你这个庄主啊?” 眼睛微眯,脑子随便一转,江浅夏就知道皇帝现在特意提出这事儿来,是为了什么了。 “陛下,微臣以为,天下不仅是咱们在场之人的天下,更是万万百姓的天下。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无论何地出事,大乾都是一个整体。” “既然此次百姓们自发筹集善款帮忙,也确实解了国库用钱的燃眉之急,那臣以为,此事可形成惯例,以后再有灾患,咱们就更不用担心了。” 对江浅夏的配合十分满意,李广孝抚须大笑道:“甚和朕意,准奏!” 再次躬身,江浅夏耿直的打断了李广孝的好兴致,冷声道:“回陛下,在形成惯例之前,微臣觉得其中有几点,需要先解决了才好。” “哦?你且说来听听。” 淡定的把手向后探去,个子矮小的温琳琅巴巴挤过人群,把厚厚的一叠账本,交到自家院长手里。 “陛下,这叠账本,记录的是此次自发筹集善款的各州府所出的实际银粮,和确实运到微臣手里的银粮。” “数据的获取,是由各州府的地方乡绅族老、商户和儒生们共同提供的,与切实数据比起来,只会少不会多。” “可微臣拿到手的,却差了不止一成。” 冷笑一声,江浅夏颇为嘲讽的道:“差这一成已经够让微臣窝火的了,更可笑的是,很多不明真相的人,却把这其中的差额,算到了微臣头上,以为是微臣贪墨去的。” “这么大的帽子,微臣可不敢往脑袋上戴,还望陛下还微臣一个公道。” 欢欢喜喜的论功行赏,还没开始赏,就给皇帝添堵——敢这么不看场合行事的,也只有江浅夏了。 不管朝臣心中的复杂,江浅夏也没准备玩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把账本递给愁眉苦脸的内侍后,又继续向后伸手,这次把文书递给她的,是没跟着去的宇文听涛。 “皇上,除了善款被贪墨的事之外,微臣的学生在各州府暗访时,还发现了另一种让人痛心的现象。” 深吸一口气,江浅夏翻开书卷,冷声道:“善款是凭自愿捐赠的,可有的州府,却是打着善款的名义,强行向百姓征收银钱。” “富户还能勉强拿得出来,可那些本就家贫的,却因为强行捐款,险些导致一家子饿死在丰收的秋季。” “记录下来的事例,桩桩件件,触目惊心!被学生查到的就有这么多,没被查到的,已经悄无声息惨死的,又该有多少!” “够了!” 低喝一声,李广孝拍着龙椅,狞声震怒。 “好,好啊!朕的大乾,竟然已经糜烂到要强行让百姓捐款的地步了!” “皇上息怒,臣有罪啊!” 百官哆哆嗦嗦的跪了一地,只留江浅夏直挺挺的站着,她自己站着还不爽,还要回头瞪着学生们,让他们也麻溜的站起来。  人家喊着有罪跪下的,他们又没罪,跪个屁啊! 第332章、赏罚分明 跪在地上的百官,看江浅夏的眼神满是幽怨。 能上朝的多数是京官,就算有那么一小部分最近是收到下边儿的孝敬了,可大多数,连银子的面都没见着呢。 都是地方上的贪墨,和他们这些京官没什么关系啊?就因为她不看场合,弄的龙颜震怒,他们巴巴跪了一地,她竟然还带着学生站着! 过分,太过分了,但又没法儿说,只能山呼万岁息怒,惹的李广孝心里更是烦闷。 “够了!万岁万岁,再这么下去,朕怕就要被你们气死了!” 把龙椅拍的“啪啪”响,李广孝喘着粗气瞪着眼睛咬牙半响,怒气冲冲的瞪向江浅夏。 “常瑞!你既然一切都了如指掌,为何不速速禀报上来!拖到现在才报,是何居心!” 没想到怒气会烧到自己头上,江浅夏莫名其妙的道:“皇上,微臣冤枉啊?这事儿一开始就跟微臣没关系,不是自己分内的事儿,不是不能逾越的吗?” 可不是吗,统计各州府捐上来的银钱那是吏部的事儿,处罚贪墨是刑部的事儿,就算找皇帝告状,那也是御史的事儿。 “要不是被人误会这些银钱是微臣贪墨的,微臣自己也不想老干这种犯众怒的事儿不是?” “犯众怒?”李广孝怒极反笑,高声道:“好啊,贪墨的小人们竟然成‘众’的那一方了!” “张铭!这事儿限你一个月给朕一个交代,要是一个月还不能解决,那你这个刑部尚书也不用做了!” 刑部尚书是个面相看着十分刚直的半百老人,听到皇命后,马上起身出列,铿然坚定的保证,要是一个月内还不能把各州府的主犯抓回来,他马上就告老还乡。 对,这事儿闹的大,但抓的还是主犯。那些从犯甚至最下面的小喽啰,按罪行一一判罚就行,要全杀了那是不可能的,要不人就死的太多了点儿,不利于和谐。 看刑部尚书领命了,吏部尚书沈安也连忙出列,不用皇上吩咐,就自动把补偿百姓的活儿给揽过去了。 气消了大半,李广孝往朝堂上扫了一圈,冷声点名。 “刘恭。” “臣在。” 江浅夏愣愣的看着刘恭老爷子出列,都没想明白怎么这事儿还和老爷子有牵扯的? 以老爷子刚正不阿的倔脾气,没道理的啊? “刘恭,你素来嫉恶如仇,这次赈灾银钱发生这么大的丑事,不得不防。” 顿了顿,李广孝严肃道:“朕命你挑选合适的御史组成监察部门,以后再有这种重大灾情需要百姓们自愿捐助时,你就负责带人做监察,切不可再出现这次的情况!” 刘恭慢悠悠的拱手领命,然后苦笑摇头:“微臣倒是真希望,余生不要派上用场才好。” 神情缓和了一瞬,李广孝又皱起眉来。 “下次的事儿自然是今后再说,可这次,这么多地方,竟然没有一个地方上的御史发声!” 地方上的御史,也负责着督查地方官员,该告状该弹劾的时候可不能松懈。 可这次却没有一人上折子,细思极恐啊…… “呵呵,陛下息怒。” 刘恭微微一笑,淡然道:“若陛下信得过微臣,那微臣就在御史中挑选几人,私访各州……不过陛下明鉴,微臣可不是和稀泥的料子,要是到时候揭露的事情太过肮脏,陛下可莫要怪罪才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李广孝想后悔都没辙了。 任命了刘恭监察御史的职位,给他自己挑选人手的权限,就让他当朝退下,可以先去忙自己的了。 刘恭在临走前,冲江浅夏欣慰的笑了笑,让她心中更是不安起来。 监察御史,这活儿可比她干的还招人恨。要是真查出点什么罪大恶极的,惹的人狗急跳墙想先把他们做了来掩藏罪证…… 啧,还是回去后打声招呼,让各地的游侠多帮忙照看着点这位耿直的长辈吧。 “常瑞。” 被叫到名字,江浅夏连忙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有点疑惑的看着高高在上的李广孝。 “常瑞,有罪当罚,但有功者,也必须赏。” 面上重新挂上微笑,李广孝放柔了声音,低笑道:“你这次功劳甚大,想要朕赏你什么,说说看。” 要好处,这江浅夏可最擅长了! 笑眯眯的上前两步,江浅夏嬉笑道:“陛下圣明,虽然微臣只是听令行事,但既然陛下要赏,那微臣就不跟您客套了哈。”  好笑的摆摆手示意她无需客套,江浅夏马上掰着手指道:“陛下您看啊,微臣的女儿没几天就要满周岁了,她父亲不在身边也不好,是不是先把去南边搜刮……哦不,征收的活儿交给别人,让古黎先回 来啊?” “嗯,准了,至于派谁去,余帅来决定就好。” 饶有兴味的看着江浅夏,李广孝挪了挪身子,示意她继续。 “呵呵,刚才皇上也说了要赏赐微臣庄子里的农户,那些金银珠宝的给他们反倒容易惹来灾祸,不如就准许他们专心伺候种粮如何?” 虽然类似土豆、玉米、番茄之类的粮食蔬菜,江家农庄的农户都在种着,但毕竟只敢小面积的耕种,更多的还是种麦子。 不是种子不够,而是农耕乃国之根本,特别是江家农庄这种有官方背景的,更是不能想种什么种什么,容易被弹劾的。 现在刚好趁着有功求个恩准,那以后就能便宜行事了。 “嗯,这个也准了,只不过你庄子里种的好东西,种粮够了也拨一部分给司农寺,能尽快推广的话,朕再记你一个大功!” 江浅夏无所谓的点点头,她不求什么大功,能让她去哪儿都能吃上花样繁多的菜品就谢天谢地了。 要完好处,江浅夏淡定的准备退回去时,又被李广孝叫住了。 “……常瑞,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呃,谢主隆恩?” “……你是不是还忘了给拾慧馆的学生们请功了?!” 回头看一眼自家学生,江浅夏摸着下巴道:“皇上说的有理,这次他们确实辛苦了,回去给他们放假七天,再放开食堂给他们吃七天好的吧。” “就这样?”李广孝有点坐不住了。 “不然还要怎样?” 不理李广孝,江浅夏转过身去,看着有些委屈的学生淡淡道:“这次你们跟着我去实践,应该感谢皇上信任,给了你们发挥所长的机会。” “实践过程中,你们也应该发现自己的不足之处了,等休息好过后,要更加努力的学习,查缺补漏,努力提高。” “至于功劳?确实是有,但还不足以让你们骄傲的忘形了。” 双手背在身后,江浅夏骄傲道:“记住你们是拾慧馆的人,这些功劳对你们来说还算不上功劳!” “什么时候你们能帮助大乾开疆拓土、发展民生、扬我国威,做到别人都做不到的事儿,那时候再来找我,找皇上邀功!” 从委屈沮丧到热血沸腾,连最矜持的宇文听涛,都忍不住跟着所有同窗们齐声大喊:“待他日开疆拓土、发展民生、扬我国威之时,再请院长和吾皇嘉奖!”  看着一双双光芒璀璨的眼睛,江浅夏欣慰的笑了——很好,野心和拾慧馆的烙印,打上了。 第333章、准备热闹一下 “哎老张,你儿子是不是拾慧馆的学生?这次两湖赈灾,跟着去了没啊?” 被称为老张的粮铺掌柜愣了一下,脸上挂着的和善笑容,不自觉的加深,双层的下巴抬起来,透着股洋洋得意,一看就是被这问题给挠到痒处了。 故作谦虚的摆摆手,老张等邻居客人们的目光都汇集在自己身上后,才语调轻扬,乐呵道:“我家那小子去是去了,可就帮着打打下手,没什么本事,让大家见笑了。” “没什么本事?你儿子不是算学班的吗?现在高阶算学班的学生可都被外边儿快传成下凡的神仙了,移山填海都轻而易举的啊!你可别糊弄我们。” 脸上笑意更深,满脸褶子笑纹的老张连连摆手,面上看着不在意,但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像炫耀。 “嗨,就是跟着拾慧馆里的先生们瞎学了点儿本事,这次贵女不是给他们放了七天假吗?就回来跟我们待了一天,也没说明白,就说他也帮着炸开了一处河口罢了,都是小事儿。” 围观的人群哄然,瞪大了眼睛,仰慕的看着快把后脑勺弯到脚后跟的老张,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炸开一处河口?这可了不得啊!那什么炸药弹,连我那当禁军的远方表弟都只听过没见过,更别提用了……”  问话的人咋舌不已,两步上前拉住老张的袖子不依不挠,“不行不行,你得请客才成!你儿子都是能用上炸药弹的能人了,以后从拾慧馆毕业了,那还不是到处抢着要,前途无量啊!请客,必须得请客 !” 儿子出息,当老子的受着大家羡慕嫉妒的恭维,那心里舒坦的简直说不出来。 装作耐不过的样子,老张呵呵笑着,邀请附近相熟的店家今晚去他家里坐坐。 “呵呵,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就是那小子还算孝顺,说在两湖的时候啊,当地百姓感激他的功劳,非塞给他了许多当地的特产,在咱们这儿倒是不常见。” “等下午我去封信,再让那小子弄点拾慧馆的饭菜回来,大家伙都来尝尝,都来尝尝!” “哟!拾慧馆的饭菜,那听说可是不比皇宫里的御膳差的啊!别的还能推脱,这口饭那必须得见识见识了!” 一边有些泛酸又带着点巴结的吹捧,另一边故作谦虚,实则乐的都能看见小舌的享受,还真算得上宾主尽欢。 拾慧馆的学生大多来自京都,这一下立功归来,那叫一个万众瞩目,无论原先多平凡,现在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眼珠子啊! 像老张这样被要求请客吃饭或者被请客吃饭的,在京都各个角落上演着。 不仅平民百姓和商贾家这么炫耀孩子,文官武将更是喜的眉开眼笑。 别的不说,反正在京都,可是第一次大面积出现,全家哄闹着给庶子办酒宴庆贺,嫡子在旁边眼巴巴看着的。 听到同窗这两日起起伏伏的待遇,宇文听涛再一次在心中感激当日父亲的深谋远虑。 要不是他也进了拾慧馆,现在怕是要和其他嫡子一样,羡慕的眼睛通红,都把持不住平常心了吧。 想到这里,宇文听涛微笑着看着手边一摞摞申请入学的书信和请柬,淡定的把它们收起来,放到一边。 院长说了,拾慧馆今年的学生足够了,别说各家嫡子一开始让来不来,就算是皇室宗亲,不也灰头土脸的被拒之门外了吗? 拾慧馆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那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听涛!你这儿忙完了没啊?忙完了快来帮我写一下灯谜,晚上要用,我这儿忙不过来了!” 李承平风风火火的带着一大堆小纸条冲进来,手里还握着有些开叉的毛笔,衣袍上全是墨点子,狼狈不堪。 宇文听涛一看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忙清理了书桌让他把东西放下,然后心平气和的给他研墨。 “灯谜?晚上要猜灯谜吗?” “可不是?院长临时吩咐我的,让写个几百张难易不一的灯谜出来,晚上在拾慧馆开灯会,没限制,无论是谁,想来的都能来!这可不要了老命了吗?”  越说越凄苦,李承平两眼含泪的抓着宇文听涛的衣袖,可怜巴巴的哀求道:“是兄弟不?是兄弟你可得帮我,院长说了,灯谜写字的全得是难的,六成不许写字,要用画的,让不识字的老百姓也能参与 !” 这……还真是院长能吩咐出来的。 哭笑不得的挠挠头,宇文听涛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咱们去找绘画高阶的学生来帮忙?” “那不成。”李承平难堪的摇摇头,小声道:“院长说这些灯谜都是有奖励的,要是那帮子贱人拿了刷分怎么办?” 绘画高阶的学生,在拾慧馆的名声不太好。 因为最近他们在学习西方人体绘画,谁得罪了他们,容易出现在茅厕的房门上,而且造型古怪,还很可能被搭配上各种丑女、猥琐老头,压在身下…… 这事儿也告到院长那儿去过,可江浅夏这人吧……反正看了之后除了笑的直抽抽外,只警告所有绘画高阶的学生,要捡着漂亮的画,太丑的有碍观瞻,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 这直接导致绘画高阶的学生,一边隐瞒自己绘画高阶的身份,一边更加猖狂的兴风作浪…… 作为同样被恶搞过的宇文听涛,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可转头一想不对啊?他们院长那满肚子坏水的,能让绘画班的钻空子刷分? 果然,派人去找无涯问了一声,就得到答复了——拾慧馆的学生只许猜字谜,画谜谁敢和老百姓抢的,被抓到了直接换女装,晚上给大家跳舞助兴。 “看,我就说院长不可能没准备的。” 宇文听涛笑眯眯的拍拍李承平的肩膀,就听他冷汗津津的后怕道:“还好提前来问了,我差点都想去卖谜底了……” “卖什么谜底啊?你们两忙完了没,知道谁是绘画班的吗?现在那帮孙子都拒绝承认自己的身份,我们这边准备工作做不下去了啊!” 林凯手里拿着木匠的工具跑过来,头疼的厉害。 宇文听涛和李承平对视一眼,莫名其妙的道:“你们这是准备什么啊?” 举举手里的锯子,林凯理所当然的道:“晚上灯会玩儿的东西啊,你以为就指着你们的灯谜就成啊?” “院长给出了好多好玩的主意,我这儿得找人画个驴屁股……哎你们说,驴屁股和马屁股有什么差吗?我照着马的画成不?” 完全想不出来为什么灯会上会出现驴屁股,李承平砸吧下嘴,幸灾乐祸的抱着手直笑。 “你要是不怕被当成绘画班的学生,尽管画就行了。” 昵他一眼,林凯冷笑数声,“老子画完著你名儿!”  嘿!谁说将门出来的都是死脑筋的?看看这一肚子坏水儿! 第334章、神仙待的地方 拾慧馆一改往日里空空荡荡又偏冷清的模样,今天变得分外热闹,连平日里轻易不踏出田地范围半步的贫民学生家属,今天都尽量换上最干净的衣裳,乐呵呵的出来帮忙。 鉴于拾慧馆实在是大的有些离谱,所以灯会——或者说游园会的场地,便设在了中央广场上,再把周围的几处花园和小道算上,容纳两三万人都足够了。 “哎,这边这边,这些套圈用的小玩意儿别磕了碰了哈!绳子呢?拿绳子圈起来啊!竹环都放好了,别弄乱了!” 江浅夏咋咋呼呼的指挥着,学生们小心翼翼的摆放套圈的奖品——从女人家用的衣裳首饰,到印着拾慧馆大名的文房四宝,再到实打实的金银锭…… 这可不是后世街边上随便放点套杯玩偶的套环,随便拿出来一样都价值不菲! 来大乾这么久了,江浅夏觉着吧,也就在滇州过年时热闹过。压抑了太久,这次准备玩把大的,那当然要舍得下血本了。 套圈、射箭、投壶、夹水泡的玻璃珠、闭眼扎驴尾……小游戏多的要命不说,大型活动也有,比如说由绘画班、道具班和表演班共同联手打造的——鬼屋! 别人家举办热闹的灯会,那都是怎么喜庆怎么来,可江浅夏哪儿受得了搭戏台子听戏的沉闷? 鬼屋,必须是鬼屋!浪漫又喜欢刺激玩意儿的大乾百姓,肯定好这一口! 一想到晚上得有多少人吓哭,江浅夏就兴奋的往小吃一条街跑。 食堂今晚是不提供饭菜了,所有厨子和帮忙的学生都被打发来摆小吃摊了。 花样繁杂的小吃香味弥漫着整条主道,左手一串炸土豆片,右手一串烤鱿鱼,江浅夏吃的满嘴油,还不忘冲无涯努努嘴。 “这鱿鱼味道不错,去信告诉夫君一声,让他回来之前多弄点,晒干了运回来,咱们冬天发了煮火锅吃。” 无涯面无表情的记下,然后狠狠的瞪向小吃摊的摊主——这太阳还没下山主子就吃这么多东西了,一会儿正餐怎么喂得进去! 小吃摊主也不知道怎么得罪这位煞星了,苦着脸陪着笑,只听拾慧馆西北角的钟声悠悠响起,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大门的方向看去。 游园会开馆时间到了。 “……元霜哥,你说咱们要是现在掉下去,能砸死多少人?” 乘着滑翔伞在天上观察情况的元霜和温琳琅,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简直不留一丝缝隙的拥堵人群,两眼呆滞,差点连操控都忘了。 拾慧馆地处偏远,按理说就算有奖励,来的人也不至于多成这样啊?这都从大门口堵出两里地了! 还只是人群,马车都在三里外,除非皇上驾到,否则任谁来都不可能把前面一个挨一个的人群挤开! 所有学生,甚至江浅夏都低估了现在拾慧馆这名号的影响力。 在京都人眼里,拾慧馆那简直就是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学神仙本事的蓬莱岛。 加上平时为了图方便,拾慧馆都是闭馆不许外人出入的,如此神秘,第一次对外开放,怎么能不招来大批憧憬向往的百姓? “啧,这下院长估计要高兴死了。” 小心的抱好温琳琅,元霜敬畏的往下边儿扫一眼,毫不犹豫的调换方向,准备找地方降落。 别说,要是这会儿还不降落,一会儿估计就真没空地给他们下来了…… 灵巧降落的两人匆匆把滑翔伞放在路边,就跑去找江浅夏汇报情况。 正门离着主广场还有一段距离,一听两人说外边儿最少有两万人正通过校门,像游园会这边发起不要命的冲锋,江浅夏就神情一肃。 “快!把所有工作人员召集起来!” 旁边的人还以为有什么大事,飞奔呼号着把人叫齐了,那蜂拥而至的人海,已经能看见一条黑线了。 “别犹豫!想吃什么快拿!捡抗饿的,友情推荐海鲜炒面和炼乳炸馒头!” 说着,江浅夏率先再抢了一份麻辣烫捧在手里,用眼神催促傻眼的无涯去拿烤肉串。  被聚起来的工作人员先是齐齐爆发出一阵鄙夷的哄笑,条丝慢理的准备挑选顺心的吃食时,却惊愕的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卷入了人潮中,只能随波逐流的向心仪的吃食伸出手,然后被卷的越 来越远…… 蹲在屋顶上,看着下面已经被完全“淹没”的小吃街,江浅夏遗憾的摇头,“看,这就是不听老人言的下场。” 因为太小被顺便解救了的温琳琅和李薰,后怕的拍着胸口,看看下方鬼哭狼嚎都挤不进去的同窗,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吃食,连忙珍而重之的吃起来。 大乾人,或者说所有汉人,都对吃有种根植在灵魂深处的执着。 “这肉串多少钱啊?什么,才两文钱?!给我来五串!” “哟?老板这面条怎么拌的,闻着忒香了,只是里边儿放的这白乎乎的是啥?海鲜?哦,跟咱们摸的那河蚌差不多是吧?得嘞,来一碗吧,多给点儿面啊。” “一圈一圈的穿着的,这啥玩意儿,真能吃?土豆是什么,没听过啊?啊?只在贵女的庄子和学院里种的好东西?来来来!那必须来一串啊!吃了说不定娃就能考上状元了!” 四条腿的桌子两条腿的人,除此之外,好像大乾人没什么吃食是不能接受的,就算黑乎乎的墨鱼汁面,都被好奇的百姓们席卷一空了。 过年都舍不得这么花钱,可稍微一问价,就知道这小吃街上的吃食都是贴着本在卖的。 比如那两文钱一串的肉,大块大块的肉,烤过了还这么实在啊!满满的香料往上抖,平常稍微富裕点儿的也舍不得买这么些香料啊! 街上的包子都三文钱两个呢,比包子还便宜的肉,这会儿不吃以后要是没机会了,那不得后悔一辈子? 再说炒面拌面和各种苏式、广式的点心,漂亮又费工夫,炒面的香味和拌面的调料,都是百姓们活这么大岁数没见识过的。 胡吃海塞,嘴里堵的满满的往下咽时,再抬头看看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四周——这可不就是神仙才能来的地儿吗? 在房顶上已经吃撑了在打嗝,被无涯逼着喝面汤消食的江浅夏,看着下边儿热火朝天的小吃街,在看看百米之外人烟寥寥的游园,忍不住砸吧下嘴。 “看来不等他们吃撑或者吃穷了,是没工夫玩了。” 李薰和温琳琅两小孩儿闷笑着点头,正想下去凑热闹,就听江浅夏素手往冷清的角落一指,幽幽的道:“不过,那穿白衣服的小姑娘,老盯着咱们看干嘛?” 两人齐刷刷一僵,慢慢的扭头看去,却只看见一道白影一闪而逝。  冷气,从两人脚后跟直窜后脑勺…… 第335章、游园会灵异事件 “先生……你可别吓唬薰儿,哪儿,哪儿有人嘛……呵呵……” 李薰缩头缩脑的拽着江浅夏的袖子,努力晃着头,想把那抹诡异的白影从脑海里摇出去。 “没吓唬你,刚才确实有个白衣服的小姑娘老盯着咱们看啊,看了半天了呢。” 下边儿人声鼎沸,压根儿没往灵异方向想的江浅夏还不服气的左顾右盼,想把那小姑娘找出来,差点把李薰和温琳琅两小孩儿给急哭出来。 “你看见我了……” 比无涯还清冷的清脆女声从众人身后响起,若说无涯平日里清冷的声音像腊月的寒梅,那这道女声,就绝对是能把万物生机冻死的冰霜。 说冰霜好像也不太对,因为声音实在太平静了,不似冰霜扎人,更像那亘古不化的玄冰,平静,死寂一片。 对声音比较敏感的江浅夏下意识的歪头琢磨着这声音的奇异,没注意到两小孩儿瞬间攥紧她的袖子,整个人僵的和木头一样了。 无涯同样紧绷着身子,像怕引起什么误会一样,微不可查的,无比缓慢慎重的,挪动身子,想挡在江浅夏身后。 房顶上一时像被凝固了一样,突然,鬼一伏低了身子。 发出一声诡异的尖啸,鬼一突然暴起冲了出去! 无涯倒抽一口冷气,飞快扶住江浅夏的肩膀将其转了个面,双手后拦,死死的把她护在自己身后。 两个小孩儿咬着嘴唇直哆嗦,紧张的瞪着眼睛捕捉鬼一快若闪电的身影,都忘记哭了。 和鬼一看着差不多高的白衣女孩估计没想到他会突然向自己扑来,披散落地的黑发下只露出一只眼睛,眼珠子动了动,身子像风中落叶般,随着鬼一扑来的气劲翩然后退。 衣袂飘飘的后退着在空中飘出一段距离,好像在半空中悬停了那么一瞬,便超出了房顶的范围,往下落去。 鬼一像炸毛的小豹子,四肢着地猫着腰就跟着跳下去。 生怕出什么意外,江浅夏推开无涯就快步跑过去,爬在房檐边探头往下看。 下方是一处墙角,只种着几株翠竹。 鬼一独自站在下边儿,紧握双拳,脸色分外难看——这是连人家衣角都没抓到就被人给跑了啊…… “主子,她不见了。” “嗯,我看出来了,你学艺不精被人给跑了。”江浅夏恶劣的戳人痛处。 面上闪过一丝难堪,鬼一有些委屈的辩解道:“她真的是突然不见了的,在她落地前我还盯着她,一落地人就没了。” 本来就害怕,一听鬼一的说辞,两小孩儿抱在一起,“哇”的就哭出来了。 “先生先生,有鬼啊!让你杀这么多人,现在厉鬼找上门来了吧!” 也难为李薰了,一边哭的喘不上气,还能口齿清晰的痛斥江浅夏的“罪状”。 温琳琅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拼命附和的点头,用水汪汪的眼神跟着指责江浅夏。 “瞎说,我什么时候杀人了。” “别说你杖毙的,被你用枪爆头的就不少了!” 李薰尖着嗓子嚷嚷,被他提醒,江浅夏才无辜的挠挠头,有些不满的道:“那也没几个嘛,不就原来那个想抢小团子的蓉娘吗……” “先生你还不认账!你从滇州回京的时候,不是用把一个百人队全打的头盖骨都掀飞了吗!” 真的,不是李薰提醒,江浅夏真的忘了那队倒霉的弓弩手,毕竟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狙击步枪,平常身上都只带着小型象牙手枪,还真忘了有这么一遭。 干笑着仰天打个哈哈,江浅夏一句话就把李薰给震住了。 “可刚才那是个女的。” 李薰犹豫了,先生杀的多的好像都是男的,没听说人死了还能由男变女的啊……不过先生杀的女子好像也不少,只是这么小的貌似也没有…… “而且谁告诉你们她是鬼了?” 自从来到大乾,成为位面商会的店主,江浅夏就更相信科学了…… “要她真是鬼,怎么可能被鬼一逼退,还非得落在地上才能不见的?鬼不应该是摸不着的实体吗?” 拍拍李薰和温琳琅的脑袋,无视他们狐疑的眼神,江浅夏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奇怪的看向鬼一和无涯。 “那小姑娘身手不错,都摸到咱们身后了,你们两都没发现?”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难看的齐齐摇头。 “主子,我实力不行,但在山野里久了,感觉还算灵敏。” 鬼一黑着脸不爽的道:“可即使看着她,我也从她身上感觉不出一丝气息。” “她……就像一件死物,桌椅一般,让人很难注意到。” 对鬼一的敏锐,江浅夏是很欣赏的,他就像洪涛大哥所形容的一样,在山野里久了,从小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又经历了族人惨死的打击,要不是被养在她身边,估计真会兽性多过人性。 反正在家里,鬼一是除了她之外,唯一能和老虎糯米交流的人。 可现在听他的意思,那小姑娘竟然像传说中的绝世杀手一样,能完全隐藏自己的气息,就算近在咫尺,也让人感觉不出异样来。 这样的存在,不当杀手都可惜了。 想到事情的严重性,李薰也哭不出来了,一双眼睛半眯着,贴在江浅夏身边,绑在手臂上的小手枪,已经被他拿在了手上。 “主子,无论如何,在房顶上都太过危险,不如先下去再说吧。” 听从无涯的提议,大家都沉着脸下去了。 紧绷着神经防了小半个时辰,江浅夏率先绷不住了,被热情的百姓和学生们拽来拽去,把所有游园会的小游戏都玩了个遍。 其间白衣小姑娘也出现过,而且不是一次两次,几乎就光明正大围着江浅夏身边转悠了。  一开始江浅夏还有点紧张的指出小姑娘的所在,后来发现,就算她手直接指着小姑娘了,无涯和鬼一他们也跟瞎了似的,要往那边看半天才能把人找出来,刚找出来小姑娘又从容的没入人群,再次消 失…… 次数多了,江浅夏就嫌麻烦,干脆让他两干着急,自己玩自己的,偶尔和小姑娘打个招呼算完了。 “跟我走吧……” 玩套圈的时候袖子突然被拉住,一个不稳错失奖品的江浅夏扼腕哀嚎,怒冲冲的低头,发现白衣小姑娘就站在李薰旁边,伸手拉着她的袖子,眼神空洞的盯着她。 周围人声依旧嘈杂,可这才意识到不对的鬼一等人,已经汗毛都竖直了……  “你到底是谁?” 第336章、死士的较量 白衣小姑娘浅藕色的唇瓣微微张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恼羞成怒的鬼一一刀逼开。 “你找死!” 话是鬼一吼出来的,可无涯、毒秀才和鬼二都跟着鬼一的步伐,呈围攻的态势冲了上去。 不给江浅夏说话的机会,被吓狠了反而冷静下来的李薰,也面露狰狞的用力把她推到后边,小巧的手枪收起来,换上另一只手上的精巧弩箭——这孩子身上到底揣着多少武器! 战斗发生的太过突然,来游玩的百姓们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十分自然的退出一片半径十来丈的空地。 心惊胆战的估摸一下,好像是够鬼一他们来回打斗了,便马上停下后退的脚步,兴致勃勃的围个圈,看热闹。 江浅夏极其无语,这些百姓啊…… 白衣小姑娘估计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仔仔细细的看在眼里,身上冷漠淡然的气质消退不少,看着有些紧张和随之而来的愤怒。 四对一的乱斗有火气升级的架势,鬼一打了一会儿,连巴掌大的匕首都收起来了,就赤手空拳打的两眼通红。 不是他怜香惜玉,这词在他的字典里就没存在过,江浅夏知道,现在这种赤手空拳的状态,才是鬼一最好的状态,看小姑娘被逼的有些狼狈,就知道此时的鬼一有多难缠了。 但也仅仅是有些狼狈。 “哎哟我的院长喂,这怎么打起来了?那小姑娘是谁啊?” 李承平和林凯他们缩头缩脑的凑过来,离远了还跃跃欲试的林凯,一看战斗圈里劲风呼啸的破空声,就识趣的站在后边儿观战了,这根本不是他能插手进去的战斗。 “我怎么知道她是谁?我仇人多了去了,谁认得过来啊?” 自然的反驳一句,随手从旁边的围观百姓手里借了把瓜子嗑着,江浅夏一边把瓜子皮吐在死士预备役的齐诺贤手里,一边无奈的摇头。 “你们看看,这就是为什么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好好跟着学院里的武术先生习武的原因了。你们就说,里边儿的人,你们遇到谁能活命吧。” 除了齐诺贤这个奔着鬼三的名号去的人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其他人都齐刷刷翻个白眼。 “院长,我们没这么多敌人。” 元霜实事求是,后脑勺换来江浅夏报复的一巴掌。 “讲道理,这小姑娘不像是来要我命的,不然就他们四个一起上也没把人拿下的状况,我有一百条命也死的差不多了。” 想了想,江浅夏扯着嗓子冲战斗圈里喊话,“小姑娘啊,你叫什么啊?” “不是,院长你就问这个?谁当刺客还报名字的!” “我叫空儿……” 李承平才吐槽,就被当场打脸了。 幸灾乐祸的睨他一眼,江浅夏笑眯眯的继续扯着嗓子喊:“你找我有啥事儿啊?” “你跟我走……” “想让主子跟你走,先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久攻不下,鬼一血红的双眼慢慢冷下来,开始起杀心了。 感觉到他的杀意,空儿像一只惊觉的猫一样,马上用只露出一只的眼睛看过去。 “你要阻止我带她走……” 咧嘴露出犬牙,鬼一冷哼一声,身子突然往前挤,借着鬼二的掩护,探手为爪,像狼吻一样冲她的喉管抓去。 这一下要是抓实了,半边脖子都能给撕下来! “嘶——这小子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看着空儿险而又险的躲过去,江浅夏憋着的一口气才出来,马上皱眉呵斥,“鬼一,不许下杀手!” 头都没回,鬼一以更狠辣的杀招,做无声的抗议。 眉头皱的更紧,江浅夏刚想上前,就见战圈中的无涯抽空退出来一点,扭头冲她解释一句。 “她身上的血腥味很浓,死在她手里的人,不会少。” 这么危险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任由她带走自己的主人! “她杀的人比我多……” 空儿有点委屈的声音,让围观的百姓齐刷刷用发指的眼神看向僵住的江浅夏。 被众人看的分外不自在,江浅夏忍不住举起手,小心的嗅了嗅。 “……我身上也有传说中的血腥味?” 齐诺贤很认真的闻了闻,淡定摇头,“主子放心,全是各种吃食的油烟味,连香皂的香味都被压下去了。” 喷笑的不止一两个人,虽然还是落了江浅夏的面子,但不得不说,百姓们总算不用看变态杀人狂的眼神看她了,可喜可贺。 “我要带她走,你们再拦着,我要下杀手了……” 适应了一会儿,在四人的围攻中越发游刃有余的空儿,边打边鬼魅似的往江浅夏的方向带节奏。 四人就算急的脸色大变,但愣是拦不住! “靠啊!小生再打下去就要拼命了,鬼一你看着办吧!” 说话间,毒秀才铁扇翻飞,突然加快速度拖住空儿一瞬,无涯反手就托着鬼一的腰,把他推送出战圈。 原地转身卸去无涯推他的力道,再次站定时,鬼一端正的握住一把大口径手枪。 李薰一看眼睛就红了,拉着江浅夏不依不挠的闹腾。 “先生!为什么给我把小的,给鬼一那么大的!” “别废话!给你那么大的,你开枪就能把肩膀给震断咯!边儿去边儿去,别碍事!” 不耐烦的扒拉着李薰的脑袋把他推到一边,江浅夏提心吊胆的看着突然停下来的战圈。 鬼一用大口径手枪瞄准空儿的同时,空儿马上像被蛇盯住的青蛙,僵在当场。 “……感觉很敏锐。” 空儿紧抿着嘴,有些泄气,在鬼一的瞄准下,缓缓的收回招式,乖巧的站着不动了。 “什么情况?”李承平有些看不懂,忍不住小声问道。 重新放松下来,江浅夏懒洋洋的道:“你们以为鬼一只所以能一直叫鬼一,是因为什么?” “不是因为你只有两个死士,鬼二还是个武艺平平的神偷吗?” 愤愤的瞪李承平一眼,江浅夏轻哼道:“除了因为我只有两个死士之外……” 不等他们笑出声,她就冲鬼一抬抬下巴,“还因为拿着枪的鬼一,即便是我,也没把握能在他手上保命。”  虽然有些作弊,但这一场,看来是鬼一略胜一筹了。 第337章、入宫 “散了散了啊,玩儿你们的去,刚才的事儿都当杂耍看完就过啊!” 空儿被鬼一制住,江浅夏安全有了保障,也懒得清场,就随便叮嘱两句,就招呼着自己人另外找安静的地方问话。 至于这些百姓们会不会出去乱说……这事儿还用问?!几万人挤在这儿,不出去胡吹就假了! 可他们一来不知道空儿的真实身份,二来也不知道空儿的目的,作为谈资,他们甚至连打斗的招式都看不明白。 所以不存在瞒不瞒的,反正出了拾慧馆,刚才的普通打斗就能被他们吹嘘成百人大战,尸横遍野啥的,越传越没谱,反倒没有影响了。 把想跟着凑热闹的学生都打发了,除了鬼一鬼二,毒秀才和无涯,就只带着许久没见,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的死士后补,齐诺贤了。 被四人围着的空儿很是安分,依旧半低着头,只时不时用只露出一只的眼睛看着江浅夏。 一行辗转来到江浅夏的院长室中,招呼着大家都坐下,江浅夏才笑眯眯的看着空儿。 “空儿,你想让我跟你走,也得先说让我跟你去哪儿啊?” “去找主人……” 和毒秀才对视一眼,看他有些狐疑的用手在太阳穴旁边转了转,江浅夏没好气的白他。 这孩子神志确实有点问题,有点像一两岁的孩子,不太能转过弯来。 想明白她到底古怪在哪里,江浅夏语气更加温柔,“空儿的主人是谁?” “主人就是主人。” “你主人住在哪儿呢?” “很多很多大房子里的其中一间……” 这问题没法儿问了! 头疼的揉揉额头,江浅夏灵光一闪,上前两步拉着空儿起身走到门口,四下张望半天后,尴尬的回头看向无涯。 “那个,皇宫是在那个方向来着?” “主子您怀疑空儿来自宫中?”眉头微簇,无涯复杂的看空儿一眼,把皇宫的方向指了出来。 蹲在空儿身前,江浅夏笑道:“空儿,你家主子是不是住在那边的皇宫里?就是有很多大房子,也有很多人来来往往的地方?” “嗯……” 果然,身手这么厉害还在京都默默无闻,也只可能出自皇宫了,否则以月琼的手腕,不可能发现不了。 “行,我跟你去,咱们现在就走吧。” “主子,还不知道她的主人是宫里的哪一位,跟着去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无涯和鬼一鬼二都忧心忡忡的出来阻拦,只有毒秀才眼珠子一转,烂泥似的摊在椅子上。 “就你们瞎操心,浅夏要是进了皇宫,还能有危险不成?而且这小姑娘的主子要是一开始动的是杀人的心思,浅夏还能活着跟你们废口舌?” 懒洋洋的伸个懒腰,毒秀才打着哈欠往外走,“皇宫那地方小生就不去了,你早去早回吧。” 毒秀才不适合进宫,鬼一鬼二同样不适合,甚至无涯都只能把她们送到宫门口,把人交给宫里的内侍后,就驱车离开。 一入皇宫空儿就不见踪影了,但江浅夏能清晰的感觉到,她就在自己附近。 只不过,空儿也没说要去哪儿啊…… “算了,还是先去皇后娘娘那儿吧。” 宫里她只跟皇上和皇后熟,现在去找皇帝明显不太合适,那还是去找皇后安排住处,先凑合一晚吧。 坐着步辇去了皇后的寝宫,把只穿着睡衣的长孙皇后给惊动了出来。 “常瑞?这么晚了,你找本宫有什么要紧事?” 被问住了! 江浅夏尴尬的看着长孙皇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中的曲折。 还好,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空当,空儿从长孙皇后的寝宫内阁里探出个头来,冲长孙皇后喊了声主人,然后满意的冲傻眼的江浅夏点点头。 江浅夏和长孙皇后,继续大眼瞪小眼…… “常瑞,你,你何时认识空儿的……” “就今晚,她让我来的……不对,不是您有事儿找我吗……” “有事儿是有事儿,但本宫没吩咐她啊……” 这,台词好像有点对不上了啊??? 两人一起揉揉额头,先进去坐下后,互相理了一遍,这事儿才顺畅了起来。 原来空儿确实是长孙皇后的死士。 如果是暗内属于替皇家办事的死士部门,那空儿,就是长孙皇后私人的影卫。 鉴于空儿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有些拎不清,所以长孙皇后平时也挺宠她的,当然,许多不宜外传的事儿,也多半是交给空儿去办。 可这次去请江浅夏,确实不是长孙皇后吩咐的,而是空儿自己听她无意中念叨了几句,看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就想替主子“分忧”。 然后就有了今晚的闹剧。 知道了空儿和江浅夏的死士大打出手的事儿,长孙皇后哭笑不得的在空儿头上敲了一下,才轻笑出声。 “呵呵,既然空儿已经替本宫把你给请来了,那你就别走了,住在本宫这儿吧。” “嗯,这么晚了,今晚肯定就只能住这儿了。” “不是今晚,到本宫生产之前,你都住在宫中吧。” 这回轮到江浅夏傻眼了。 看着长孙皇后圆滚滚的肚子,江浅夏苦着脸求饶,“皇后娘娘,您不是真把我当产科大夫了吧?我自己生产都难产了,您指望我……” “本宫不是听你什么时候提过,你可以把孕妇的肚子剖开的吗?” 神情淡淡的接过婢女端上来的燕窝吃着,长孙皇后像说和自己无关的事儿一样,轻描淡写的道:“本宫年龄大了,产子本就危险。” “要是真出意外,你剖开本宫的肚子,把皇嗣平安取出即是立下一件大功。至于本宫,能活自然是好,要是回天乏术,那也是本宫的命,与你无关。” 复杂的皱着眉,看看长孙皇后,再看看突然杀气昂然的空儿,江浅夏再蠢都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啊! 空儿的杀气不是冲着她来的,那是对着谁去的呢? 大乾最尊贵的女人,好像已经做好准备,一旦自己死去,就要开启什么了不得的血腥风波啊…… “微臣,有拒绝的余地吗?” 长孙皇后展颜一笑,凤凰的高贵风姿展露无疑。  “来人啊,去把西殿打扫出来,常瑞贵女进宫陪护本宫待产,这段日子就住在西殿了。” 第338章、后宫生活日常 香木贴象牙精雕箱床、真丝绣孔雀铺盖、珍珠床帘——江浅夏一觉醒来,才意识到自己住的这偏殿有多奢华。 要说她也是个有钱人,但决计不会把钱用在这种地方,毕竟真丝铺盖说实话她睡着并不安稳——太滑了,一晚上净梦见溜冰了。 起床一边接受宫女伺候穿衣,一边好奇的打量雕花繁复的床,别说,这么细致的雕刻缝隙里,竟然真的没灰没尘的。 这得用多少人力来打扫啊……真浪费。 咋舌摇头,懒洋洋的打个哈欠,江浅夏有点没睡醒的茫然。 “你叫什么名字,这么大清早的把我叫起来干嘛?” 简单的问句,却吓的服侍的宫女跪了一地,惊惧的连忙解释,“贵女赎罪,不是奴婢们要扰了贵人清梦,实在是时辰不早了,贵女该去中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手干巴巴的抬着,活像一个人形衣架子,狠狠的翻个白眼,江浅夏有气发不出,只能无奈的塌下肩膀,示意她们起来。 “你们这一惊一乍跟谁学的?我问话你们答就成了,跪一地的我还得低头看你们,你们腿不疼我还嫌脖子酸呢。” 继续穿好衣裳,饿着肚子连早饭都没得吃,江浅夏就被带到长孙皇后宫中,随便找了个边上的位置坐下,歪在椅子里打瞌睡。 “哎哟~这位妹妹看着眼生得紧,是何时晋封的啊?看这架势,怕最少得是个美人吧?” 阴阳怪气的,真想把耳朵堵上。 半迷糊着微微把眼睛睁开条缝,江浅夏就见两个花枝招展的半大小姑娘笑里藏刀的看着自己。 见她睁开眼睛,两人对视一笑,婀娜多姿的在椅子前段坐下半边屁股,和她这么整个瘫椅子里的简直是云泥之别。 “别叫妹妹了,按岁数我肯定比你们大,叫姐吧。” 随口回了一句,江浅夏正琢磨着她正五品在后宫好像连才人都够不上,有些抑郁的时候,两个宫装美人直接变了颜色。 “哼~妹妹真是好大的胆子,我们姐妹二人可是婕妤!你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竟然敢自称我们的姐姐!真是以下犯上,不识好歹!” 上次在御花园得罪了一个徐婕妤,现在又出来两个婕妤,这宫里的婕妤怎么比草地里的兔子还多的? 无奈的看她两一眼,江浅夏决定不跟她们一般见识,扭过身子,找个舒服的姿势接着迷糊。 江浅夏身后的宫女面色复杂,她摸不准这个临时主子的脾气,主子自己没解释自己的身份,她站出来多嘴,会不会被主子怪罪啊…… 可要是不说,等以后贵女出宫了,她不小心落到两位婕妤手里,又岂能讨得了好去? 左右为难,宫女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来请安的各宫妃嫔陆续进来,都是一进来先错愕的看江浅夏一眼,然后被两位婕妤明嘲暗讽半天后,要么明哲保身,要么跟着一起等看笑话。 前前后后折腾了两刻钟,江浅夏都快在椅子上重新睡过去的时候,长孙皇后总算荣装从内殿里出来了。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莺声燕语,就算请安的声音都这么好听。 江浅夏欣赏的闭着眼睛摇头晃脑,愣是被已经跪下的宫女扯着裙摆差点把衣服都给扯散了。 打着哈欠站起来,有些迷糊的冲哭笑不得的长孙皇后行个礼,江浅夏揉着眼睛,懒洋洋的道:“皇后娘娘,您的胭脂水粉别用了,就算做工精细影响不到胎儿,也对皮肤不太好。” “要是想用,我一会儿派人让无涯把东西准备好送进来,顺便让白芷也进宫陪我,省得您派来伺候我的都战战兢兢的。” 来请安的嫔妃们都神色大变,惊愕的盯着江浅夏,那两个一开始有点挑事儿的婕妤,都用同情的眼神盯着她,像看一个傻子在找死。 出乎众人预料的是,长孙皇后不仅没大发脾气的责罚这傻子,反而欣慰的点点头,捂嘴轻笑。 “本宫刚才还奇怪你怎么这么大清早就来向本宫请安呢,原来是叫宫女扰了清梦,被拘来了。” 干笑着挠挠头,江浅夏不好意思的道:“呵呵,娘娘别介意,我有点认枕头,昨个儿没睡好,所以早上困倦了点儿。” “没睡好?” 眉头微簇,长孙皇后威严的看向江浅夏身后的宫女,把小宫女吓的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了。 “你平日里枕什么枕头?玉枕、瓷枕、茶枕、锦枕?睡着不舒服就让人去重新换来,委屈自己干嘛?” 感激的冲长孙皇后笑笑,江浅夏不好意思的苦笑道:“娘娘,不是我不想换,实在是宫里好像没有……你们枕的枕头都太高了,我平常就枕这么高的。” 用手比划了一下,长孙皇后忍不住瞪眼,“这,这怕是给奶娃娃睡的吧……” 一片娇笑声,弄的江浅夏无语得很。 “呵呵~这宫里倒是确实没有,要是新做一个难免仓促,你还是让贴身侍女一并带进宫里来吧。” 压手示意江浅夏落座,长孙皇后凤仪高贵的扫视一番,神情不变的随口问道:“怎么,今日徐婕妤身子又不舒服,不能来请安了?” “回禀皇后娘娘,徐婕妤来人说昨个儿夜里侍奉圣驾,累得很,皇上说让她早上多歇会儿,就不必来给娘娘请安了。” 回话的宫装女子无论是说话的腔调还是脸上的不屑,都透着股挑事儿的意思,让江浅夏有种看现场宫斗剧的新奇感。 好奇的回头看着长孙皇后,想看看她怎么接招,却没想到长孙皇后只是一脸无所谓的点点头,就把话题给揭过去了。 “嗯,今日众位妹妹来请安,本宫也没什么事要吩咐,只一点……” 手指向江浅夏,长孙皇后淡淡道:“本宫邀了常瑞贵女进宫,要一直住到本宫产下皇嗣之后才会离开。这段日子贵女就住在本宫宫里,各位妹妹都认一下,别以后失了分寸。” 皇后都这么给面子了,江浅夏也不是不会来事儿的人。 站起身来冲一众瞬间换上亲切笑脸的妃嫔们行个礼,接受了两位挑事儿婕妤的赔礼道歉,笑的脸都快僵了。 待请安结束,宫里再度只剩下江浅夏和长孙皇后时,她再也绷不住的瘫坐下来,手杵着腮,心累的摇头。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后宫里的日常,还真是比赈灾还累啊……” 第339章、太受欢迎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放松了身子悠哉的喝着香茶,长孙皇后笑眯了眼的瞅着她,意有所指的道:“你在本宫这儿坐坐就回吧,别一会儿让人埋怨了本宫才是。” “不是吧?我就是进宫专职伺候您生产的,她们连怀都还没怀上,找我干嘛?” 江浅夏不傻,自然听得出长孙皇后的画外音,但一想到刚才那种每一句话都好像别有深意的情景,她就心累的厉害。 “呵~本宫年过四十都尚能老蚌怀珠,她们还年轻着呢,只要好好巴结上你这个名声在外的医女,还愁不能产下龙嗣吗?” “……娘娘,要不这样,我去弄点补身体的大流药品进来,当祖传秘药来卖,成本价十来文的药我用玉瓶子装了,一枚卖个十两银子,得的银子咱两五五分怎么样?” 别说,江浅夏还真起这心思了。 这么多人傻钱多还特别迷信偏方、权威的人眼巴巴的来求自己,不血赚一波好像都对不起自己啊! 长孙皇后听的连连捂着胸口娇笑,还没出声,就见李广孝大步走进来,抬手就在江浅夏脑门上狠点了几下。 “朕听说你昨晚连夜进宫,今天一下朝就连忙赶来见你,本想好好嘉奖你的孝心,没成想你竟然惦记着骗朕的妃子们买假药!” 狼狈的躲开李广孝的手指头,江浅夏嘟着嘴不服气的小声辩解。 “怎么就假药了,货真价实的补药好不!既然我名声在外,那经由我手调配的药,卖贵点儿怎么啦?您自己去问问,她们绝对上赶着往我手里塞钱!” 虽是巧言辩解,但李广孝还真接不上这个话。 自己的妃嫔是什么德行他可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上赶着找这妮子买药的,绝对不止一两个…… 头疼的扶额在皇后身边坐下,李广孝无奈道:“行了行了,朕知道你最近缺钱,但脑子也别动到朕的后宫里来!” “要不是担心皇后的身子,朕真想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哼,要不是担心长孙皇后的身子,她早自己偷溜了…… 埋怨的话只能憋在心里,江浅夏撇撇嘴,随便行了礼就准备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扭头,不赞成的打量长孙皇后。  “娘娘,你产期也就这十来天了,这些又沉又累赘的衣裳就别穿了,换宽松舒适轻巧的,头上也别压这么重的凤冠,您头发太长了,要是舍不得剪了,也尽量披散大半,头上简单的用簪子挽一下就成。 ” “这,这是为何?”有些茫然的摸着自己的发髻,长孙皇后被她说的心里都没底了。 “为何?您是这么长时间习惯了,不觉着累了吧?”  害怕的看看她那厚重的发髻,江浅夏浑身不自在的捏着自己的肩膀嘀咕道:“这么沉的头,压迫着肩膀和颈椎,平日里多半得肩疼脖子疼的,也可能引起头风,严重点儿造成肩颈的血管淤塞,中风也不 是没可能。” “女人还是对自己好点儿,该轻松就轻松点儿,都是堂堂的大乾皇后了还要活的这么累干嘛?” 越说越兴起,江浅夏干脆重新坐下来,拍着腿调侃。 “要我说,您平日里就该怎么舒服怎么穿,花枝招展的跟珠宝架似的,那是下边儿嫔妃们争宠才要干的粗活儿,您就不能跟她们一个段位!” “至于皇后凤仪,接见外宾的时候,就看着对方国力和识不识相来穿。国力强盛又懂事儿的,您就穿好点儿接见,国力一般还敢蹬鼻子上脸的,您穿个凉衫都叫抬举他们!” “反正咱们大乾自己的实力放在这儿,敢说您连件好衣裳都没有的贱人,直接就拖出去斩了,斩了之后还得让那国的君主献上等重的珍宝来。” “哎,必须是珍宝,金银这种烂大街的俗物直接就给扔回去,还要让咱们的文官大人们写国书斥责回去,他们举国上下就没能入咱们眼的好东西了吗?” “占着地盘成国,连点儿能看上眼的赔礼都送不出来,简直白瞎了这么多的地儿!要是没这点儿能耐,就把地盘让给咱们大乾来管好了,让他们不用谢,这是我们身为帝国应该做的……” 长孙皇后已经笑的喘不上气了,李广孝也听的挺乐呵,这“拍马屁”的方式太过粗狂,他还真没见识过。 “行了行了,朕特许皇后以后轻装便可,你看看你那张嘴,这话要是传出去,咱们大乾还不成众矢之的了?” “无能的人才不招人嫉妒呢。” 嫌弃的白李广孝一眼,吹够了的江浅夏摸摸饿扁了的肚子,随便行礼打发了皇上皇后,便兴冲冲的回自己住的偏殿,让小厨房的赶紧把早膳端上来。 “主子,您可回来了,这粥我都给您热三遍了,快趁热喝了。” “白芷?你来的还真够快的……” 错愕的叼着麻球喝口粥,江浅夏被突然出现的白芷给弄的一愣一愣的。 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白芷也没管什么宫里的规矩,自顾自的坐下,夹了一只包子进碗里,才轻笑道:“无涯管家清早就把我送到宫门口了,您昨夜肯定没睡好吧?” 指了指里边儿的卧房,白芷眨巴着眼道:“我顺道把您的枕头和换洗的床单被罩都带来了。” 冲白芷竖起拇指,江浅夏欣慰的把最后剩下的两只蟹黄包夹进她碗里。 从没见过当奴婢的和主子一桌吃饭,被分来伺候的宫女们一个个都傻愣着,跟看神话一样一样的…… 用完早膳又趴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再起床时才大概上午十一点左右的模样,可想而知,她早是起的有多早了。 重新洗漱了,随便找本书打发时间等吃午饭,没翻两页,外边儿求见的已经来了四五波了。 江浅夏没出面,自顾自的看书,过了一会儿白芷进来,笑眯眯的道:“主子,各宫的娘娘们都邀您过去用膳,都是特意让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菜等着您呢,您看去哪个宫啊?”  抬头白她一眼,江浅夏撇撇嘴嘟囔,“还去哪个宫呢,一会儿你去准备食材,咱们去给皇后娘娘做饭!” 第340章、不用理会 “看吧,我就说先生肯定会过来用膳的,母后你还不信。” 江浅夏做好给孕妇准备的营养餐,带着白芷等人端进来时,就瞅见李薰手里拿着双象牙筷把握着,冲自己得意洋洋的笑个不停。 宠溺的在越来越懂事的儿子头上摸摸,长孙皇后招呼着江浅夏落座,轻笑着埋怨:“怎么还自己动手做饭了,也不怕累着自己。” 把想退到一边伺候的白芷也给拉着坐下,江浅夏抬筷夹了筷香糟烧鲤鱼进长孙皇后碗里,才懒洋洋的道:“还是算了吧,都进宫了连顿饭都不给您做,那皇上知道了还不把我夫君发配的远远的虐我?” 话是埋怨,可听在长孙皇后耳朵里却比蜜还甜——这是变着法儿说陛下宠爱她呢,对后宫的女人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恩赐了。 轻飘飘的瞥了坐立不安的白芷一眼,长孙皇后心情很好的默认了下人上桌的大逆不道的行径,再看看专心给自己挑鱼刺的儿子,欣慰的不行,更是没心思想别的了。 “先生,你难得动手做饭,可怎么就做这么几道菜啊?” 大大的桌上只放着四菜一汤,按人头算其实也够了,只是这菜式给大乾的皇后和太子用,就未免显得寒酸了一点。 白他一眼,江浅夏没好气的道:“我这是按着三个人的量来做的,都吃不完,谁知道你会偷摸着跑来蹭饭的。” “先生你这就不对了,我身为大乾的太子,又是您的学生,既然您都进宫了,我肯定得随侍先生身边啦~” 难得在先生这儿能找到场子,又许久没和母后一起用膳,李薰跳脱的厉害。 “嗯,那吃完饭你把碗洗了,再扶着你母后,跟着我去御花园逛一圈,消消食。” 李薰的小脸立马苦了下来。 虽说是在宫里,但只要先生发话了,那他这碗是洗定了。 笑眯眯的看着这师徒两一来一回的互动,长孙皇后只觉得前些年为了他顽劣的烦忧和气闷,都烟消云散了。 嘴上不说,心里却把江浅夏的这份功劳或者说恩情,给记在心里。 一顿饭吃的热闹,这些天因为秋日高悬而没多少胃口的长孙皇后都多吃了许多,特别是那道清爽的虾仁蛋皮蔬菜卷,更是独自吃了大半。 汤是滋补的八宝鸡汤,鸡肉一口都没给长孙皇后吃,汤倒是逼着她喝了小两碗。 等吃完了,桌上的人连不敢说话的白芷都撑的忍不住靠着椅背,手不住的在肚子上来回揉。 饭饱神虚,有些懒洋洋的长孙皇后瞅着儿子乖乖端着空碗出去洗了,才拉住江浅夏的手拍着,轻笑道:“你把他教的很好。” “呵呵,您和陛下不责怪我下手太狠就好。”  顺势扶着长孙皇后起身,让白芷去找了把雨天才用的大伞撑起来,江浅夏嫌弃的看看依仗队举着的那种圆形带花穗的伞,叮嘱长孙皇后以后别整这些虚的,雨伞虽然不好看,但是防晒效果可比那实在 多了。 晌午太阳正烈,前往御花园的这段路上差点把江浅夏晒的脱层皮,可一进入御花园的范围,那温度瞬间就降下来了。 放松的深吸一口气,把长孙皇后让给小心翼翼的李薰搀扶着,江浅夏自顾自的举着伞,走在前边儿转悠了起来。 秋日里正是菊花盛开的季节,到处都摆放着一盆一盆的各色菊花。 菊花美是美,但种在花盆里未免少了几分野趣。好在其他落地种植的植物也花样繁多,被花匠打理的很好,都不见乱生的枝丫,也没什么蜘蛛网之类的碍眼。 漫步在御花园中,给白芷摘朵花别在发髻上,端详片刻,痞子似的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顺手在她滑润的小脸上摸一把。 “不错不错,小娘子配上这暖暖的粉色,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这样的“调戏”白芷和紫苏都早已习惯了,任由她轻薄也不在意,可她不在意,却有其他人看不过眼了。 “呵~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常瑞贵女啊?” 徐婕妤被侍女扶着,弱柳扶风的从一旁的亭子里走出来,轻蔑的看一眼白芷,才扬着一边的嘴角,极其嘲讽的冲江浅夏笑了笑。 “贵女怕是不知道,这秋日里的粉牡丹最是金贵,因为本宫喜欢粉色,花房里可是费尽心思才弄出几盆来。贵女辣手摧花摘了给一个下人戴,也不看看她配不配?” 这话说的嚣张,长孙皇后和李薰落在后边儿也听的清楚。 李薰脸色一变,咬着牙就想往前冲,被长孙皇后一把拽住,轻笑着摇头,还回头示意后边儿的仪仗队自己找地方躲躲,别让徐婕妤那边看见了。 本想看看江浅夏面对这种刁难会如何处理,可没想到,她竟然干脆的把白芷头上的花取了下来,恭恭敬敬的递给徐婕妤了。 “徐婕妤说的对,这粉色的花,还是比较适合您。” 徐婕妤得意洋洋的拿着花,还在琢磨着江浅夏是不是总算知道尊卑,准备向她示好了,就见她往旁边走了两步,又摘了朵白色的兰花别回白芷耳畔。 “嗯,这才对嘛,我家白芷是未出阁的姑娘,金贵着呢,就适合雅致的兰花,秀气。” 说着,瞥徐婕妤一眼,用众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粉红色的花,还是给当小妾的戴吧,难得人家有自知之明,知道怎么都做不了正宫的,喜欢粉色也算知道尊卑了。” “你!” 不等徐婕妤爆发,江浅夏马上拉着闷笑不已的白芷往旁边挪。 “快走快走,再不走要被疯狗咬了。大好的时光别浪费在疯狗身上,咱们找找看有没有正红色的花,摘给皇后娘娘戴正好。” 撩拨,太撩拨了,这么多人看着,徐婕妤不发飙以后简直没法儿在宫里混了。 “放肆!简直放肆!来人啊,给本宫把这贱人拿下!” 咬牙切齿的彪着高音让人把江浅夏主仆拿下,徐婕妤身后的宫女内侍们正恶狗似的扑上来,半路就两腿一软,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了。 气急的徐婕妤踢了宫女几脚,差点把脚给崴了,才愤愤的瞪着施施然从花树后边儿走出来的长孙皇后和李薰。 “日头这么大,常瑞你还到处乱跑,要是被不懂规矩的下人冒犯了怎么办?” 正眼都没给徐婕妤一个,长孙皇后挺着肚子缓步走过来,拉着卖乖的江浅夏径直穿过徐婕妤的仪仗队,悠哉的继续逛。  “你此番进宫,是奉了本宫的懿旨,除了本宫和皇上,旁人……呵呵,无需理会。” 第341章、读书读傻了 “娘娘,要不说说徐婕妤什么来路,我这儿也好防着点儿?” 往外走出一节,江浅夏回头看一眼,笑眯眯的试探起来。 毕竟就算被人当枪使,也要知道目标是谁,值不值她的出场价不是? 微笑着拍拍她的手,长孙皇后神色有些古怪,“常瑞,你真的不知道徐婕妤出自何处?” “……我想想啊。” 被长孙皇后暧昧的态度弄的摸不着头脑,江浅夏认真的望着天,思考自己有没有姓徐的敌人。 “先生不用想了,您还记不记得,在两湖赈灾的时候,那个说咱们贪墨银钱的萧雨?” 低头看着一脸不屑的李薰,江浅夏反手就在他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 “别露出这副表情来,你堂堂太子,未来大乾的帝王,整出一副刻薄狠戾的模样来,太碍眼了。” 才露出一点点的狠辣瞬间变成委屈,李薰不开心的用脚搓着地,小声反驳,“我明明只是替先生不值……” “没什么值不值的。” 捧着李薰的脑袋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江浅夏严肃道:“你记住了,为王者,从没有心思狭隘,小肚鸡肠的能成就盛世。” “谁都可以有小人做派,你不行,你必须学你父皇一样,养成为王者的包容和大气,王者之气不是说说而已,为了区区一群读书读傻了的书生把自己逼成这样,不值得。” 李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弱弱的道:“先生,人家是四大士族,在鲁地影响很大的……” “那又如何?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怕人心动荡,一万兵卒能不能把他们荡平?”  不屑的冷哼一声,江浅夏勾起一边嘴角,阴森森的道:“动武都算欺负他们,文人相轻,扶植最被他们看不上的学派来给百姓洗脑,只要百姓不再那么相信他们,再抓住时机揭露他们士族内部的丑闻, 到时候他们还能是威胁?” “……先生,你好恶毒哦。” 嘴里说着恶毒,可李薰的脸上,却笑的灿烂成花。 师徒两默契的对视一眼,手拉手的往前走,直接忘了长孙皇后的存在了。 第一次目睹他们师徒在大事上的教学,长孙皇后被震的一愣一愣的,看看笑的人畜无害的江浅夏,再看看自家儿子那纯良大气的端架子的模样,心中茫然。 “皇上,把薰儿交给常瑞这妖孽教导,到底是福是祸啊……” 喃喃自语,恍惚过来,两人都快走远了。 “常瑞,薰儿!” 两人齐齐回头,面露尴尬,连忙退了回来。 “呵呵,娘娘见谅,我们师徒两野惯了……” 失笑的摇摇头,长孙皇后无奈道:“确实野贯了,你刚才不是问徐婕妤的身份吗?” “……啊!对哦,四大士族里好像没有姓徐的?” 重新回到一开始的话题,江浅夏虚心求教的等着长孙皇后解惑。 “呵呵,难为常瑞也有犯傻的时候,真叫本宫欣慰。” 笑眯眯的眨眨眼睛,长孙皇后娓娓道来。 “四大士族虽然以主脉为尊,但支系却更是盘根错节,分布极广,这徐婕妤所出的家族,便是琅琊王氏的支脉之一,其父是封疆大吏,管辖一方百姓。” “封疆大吏?刺史?哪儿的刺史这么嚣张,送进宫一个闺女就敢跟娘娘您叫板了?” 长孙皇后面色一冷,淡淡道:“临州和成州的刺史,对陇右道都有一定的影响。” 这州那州的,江浅夏从来记不住到底是哪儿,但陇右道她还是知道的——青海那边儿,真正的边疆,和西域来往的关口。 “原来是混陇右道的啊……” 眼睛眯起,江浅夏神色淡淡,总算知道为什么徐婕妤在宫中腰杆都能这么直了。 陇右道那地界,就算地方刺史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官,手里也绝对能轻轻松松拉起十来万的兵马来。 常年不太平,百姓家中都藏有防身的兵器,真打起来,比大乾多数地方军队的战斗力都强,当真是全民皆兵。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刺史和轮值的军队不一样,他能用一辈子来把自己的治下变成自己的地盘,让当地百姓只知刺史,不知帝王。 交通和通讯不便的坏处,展露无疑。  地方太大了,中央对地方的约束那是越远越没谱,加上陇右道那边局势复杂多变,就算是李广孝再有能耐,不想彻底翻脸之前,也只能以安抚嘉奖为主,让陇右道那边的地方官为自己好好卖命,做好 边军的后勤工作。 “常瑞,虽然你除了本宫之外从不接触后宫的妃嫔,但你应该知晓,这后宫女人的宠爱,不仅在她自身,还在前朝的娘家是否忠心耿耿,是否对朝廷有功劳。”  缓步向前,长孙皇后语调舒缓,淡淡的道:“徐婕妤的父亲有功于社稷,是安抚边疆的功臣,她又从小在琅琊王氏主脉里寄养长大,在诗书典籍上,都颇有见解,最得皇上心意,受宠一些,也是应当。 ” “受宠一些是应当,恃宠而骄,妄图和大乾的皇后相比,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对,是不识好歹,而不是尊卑不分。 对江浅夏来说,无论是长孙皇后还是徐婕妤,都没有什么尊贵不尊贵的,但将两者单纯放在一起比较,就能感觉出明显的段位差来。 且不说现在的太子是长孙皇后亲出,她本身又把皇后这身份做的踏踏实实,无论朝臣还是百姓都没有一个不说她好的,地位无可动摇。 就说单纯的笼络人心和统筹大局的能力,长孙皇后这一二十年把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的手腕,就不是徐婕妤这么个心思单纯的娇小姐能比的。 徐婕妤当个宠妃玩物没问题,得陇望蜀还想往上爬爬,就真的是读书读傻了。 想了想,江浅夏走到长孙皇后身边,乖巧的搀扶着她,随意道:“陇右道是我大乾的边防重地,也该多修几条兵道,方便随时扑灭骨利蛮人的攻势了。” “呵呵,后宫不得干政,前朝的事本宫不清楚,不过既然你这个将门大妇都这么说了,那就上书给陛下提个醒吧。”  不错不错,看来徐婕妤的父亲离倒霉不远了,他留下来的权利空白,她倒是可以顺便接手一下——那些个躲在兴安岭快活的土匪,是不是该拿出来活动活动了? 第342章、后宫哪有良善 陇右道这块肥肉还得徐徐图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尽可能的把长孙皇后的身子调理好。 四十岁的高龄产妇,还要挑战顺产,别说是在生孩子就要在鬼门关走一趟的大乾,即使在后世,那也是危险重重。 “常瑞,你看本宫这样,这样可以吗?” 清场的内殿地板上铺着波斯进贡的地毯,挺着肚子的长孙皇后艰难的把两腿分开,身子前倾,努力压腿。 “嗯嗯嗯,可以可以,您现在就是要多拉筋,练练柔韧性,特别是核心力量,就是练武所谓的什么气沉丹田啥的,到时候您好使劲。” 说话间江浅夏也没闲着,带着一屋子的宫女,帮忙压背的压背,揉腿的揉腿。 连续数月的“静养”,已经把长孙皇后的身子养的臃肿又无力,柔韧度更是没有了!腰间的那一把软肉,看着都犯憷,这哪儿还能有力气生孩子啊? 整整逼着长孙皇后做了两个时辰的孕妇瑜伽,确定她能感觉四肢百骸都发热柔软了,才把汗津津的皇后拉起来,摸了两颗椭圆的药丸递过去。 “这是何物?” 疑问和怀疑没关系,问话的时候长孙皇后已经把药丸就水吞下了。 “钙片,其实早就应该给您备着了,可我不是老在外边儿跑吗,就忘了……” 讪笑两声,江浅夏小声道:“孕妇经常感觉抽筋、蹲下后腿无力站不起来之类的,就是骨头缺钙了。” “平常御膳房给您炖骨头汤也是为了给您补钙,只是骨头汤补钙的效率太差,远不及这种已经提纯浓缩易吸收的好。”  看长孙皇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江浅夏也不多说什么,就把整瓶的钙片放在她床头,塑料瓶子和上边儿印着的蝇头小字,都让伺候的宫女们像窥视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战战兢兢的低下头去,装没 看见。 对宫女们的反应相当满意,长孙皇后唤了一声,暗内头头司晨便施施然进来,袖子拂过,那瓶钙片便没了踪影。 “娘娘,徐婕妤在外候了一个多时辰了,您看要不要打发她回去?” 条丝慢理的去屏风后边儿换衣裳,长孙皇后听了司晨的禀报,淡淡道:“难得她来请安,常瑞,你这是已经把修兵道的折子递上去了?” “……没啊?现在万事以您生产为主,我哪儿有心思去折腾那个?” 长孙皇后愣了一下,既然修兵道的折子没上,徐婕妤的父亲还没受到威胁,她怎么会突然眼巴巴的在外边儿等一个多时辰要求见的?这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呵~有点儿意思。”寻思了一下,长孙皇后饶有兴味的吩咐司晨:“既然徐婕妤有事求见,那就让她去正殿等着吧,本宫换了衣裳就过去。” “对了,常瑞你也来,宫中无趣得很,能有机会看戏也不错。” 这些勾心斗角的戏码,她还真不感兴趣……不过既然皇后娘娘这么有兴致,江浅夏也只能捏着鼻子奉陪了。 扶着换了一身轻便衣裳的长孙皇后走进正殿,就看见一抹俏丽的艳红身影,正悠哉的吃着果盘里的葡萄。 “哟~皇后娘娘您可算是出来了,妾身等的都快睡过去了~” 起身婀娜多姿的给皇后行礼后,徐婕妤又自顾自的坐下,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淡淡的瞥她一眼,长孙有些慵懒的问道:“徐婕妤平日里极少来本宫宫中走动,怎么今日这么好的兴致,会想来看望本宫了?” “臣妾本来也不想来这冷冰冰的中宫的,可是太子闯了大祸,臣妾实在不忍心皇后娘娘被蒙在鼓里,这可不眼巴巴的就过来禀报了吗~” 能把“不忍心”说的这么喜气洋洋的,这徐婕妤也是个人才。 “闯了大祸?” 长孙皇后只是微微坐直了点身子,毕竟是大风大浪走过来的,远不是宫中其他那些一惊一乍的宫嫔可比,神情依旧淡淡,和江浅夏对视一眼,皮笑肉不笑。 接到皇后的信号,江浅夏马上故作好奇的发问,“身为太子师,太子闯了大祸我这个做先生的也有责任,不知是何大祸,喜的徐婕妤这么兴高采烈的来通传了?” 因为太高兴,没注意到江浅夏话里的陷阱,徐婕妤扭着纤腰站起来,故作哀愁的把眉头拢在一起。 “要是小事,妹妹就不来叨扰姐姐了,实在是太子殿下大逆不道,竟然在早朝时和陛下呛声,大胆的指责陛下要为妹妹新修一座宫殿是劳民伤财之举,不顾国库空虚,有前朝亡国之君的做派……” 一双美眸如丝似得缠过来,把长孙皇后逼的脸色铁青一片。 君臣父子,历来都是先论君臣,再论父子。薰儿在拾慧馆和先生呛声呛多了,已经习惯了这种互相争论的学术氛围,竟然忘了,或者说有意无意的,把这一套拿来跟他父皇较劲了,真是…… 皇上的威严不容挑衅,虽然知道这事儿有些棘手了,但好在李广孝还算得上明君,想来过了气头就没事儿了吧? 想到这里,江浅夏撇嘴低声道:“这就算大祸了?我到觉着,太子殿下直言不讳,颇有言官的气度,值得嘉奖才是。” “反倒是徐婕妤,两湖的水患才过,来年又是万国来朝的大朝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您这个历来标榜贤良淑德的,不劝着皇上,反倒为了一己之私,让皇上大兴土木?” 冷笑两声,看着一脸无所谓的徐婕妤,江浅夏阴笑道:“要是这事儿传出去,徐婕妤怕是要和红颜祸水联系在一起了吧?” “你放肆!竟然敢诅咒本宫!” 气的拍桌而起,咬牙切齿的瞪着江浅夏一会儿,徐婕妤又突然笑出声来。 “呵~今日本宫不跟你计较,反正你这个太子师还能不能接着往下当还未可知呢。” 说着,徐婕妤上前两步,眉目含笑的看着长孙皇后,用绣帕捂着嘴,娇声道:“娘娘您还不知道呢吧?皇上当朝斥责了太子殿下,殿下一时气闷,随便弄了条小船就去河上泛舟了……” “可太子殿下不知道,他选的船,是条破了底还没修的废船~在近岸的时候还凑合,可入了河中央,被浪头那么一拍,就散架了~” 纤纤玉手做个翻覆的动作,看着长孙皇后一点一点白下去的脸色,徐婕妤更是开心,语调都上扬了起来。 “哎呀那个惨哟~船整个散成碎片,太子殿下不见踪影,河面上只飘着太子殿下的头冠和玉靴,这人啊,怕是救不回来咯~” “薰儿……” “我去!娘娘您别晕啊!” 江浅夏心惊胆战的跳起来扶住往椅子下滑落的长孙皇后,抱着她想往上托时,入手一片湿润。  “破了……羊水破了,叫太医和稳婆!皇后娘娘要生了!” 第343章、血淋淋的剖腹产 果然是这样,江浅夏从得知长孙皇后怀孕的那天开始,就已经预见到这一天了。 根据坑死人的墨菲定律,这人吧,越是怕什么,越会来什么。 就像她,一开始就琢磨着尽量让长孙皇后顺产,这个环境下的剖腹产实在和搏命没啥区别,而长孙皇后,则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想的都不是剖腹产了,而是保小不保大的问题了。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事情没发生之前,无论是江浅夏还是长孙皇后,都是提心吊胆的,可现在羊水破了,两人反倒比一干慌的分不清手脚的宫女内侍要冷静得多。 先无视了在旁边假惺惺的徐婕妤,使唤着头冒冷汗的司晨把长孙皇后抬到床上,把匆忙赶来的稳婆放进去先招呼着,江浅夏才慢慢的端起茶碗牛饮一口,冷眼看向司晨。 “徐婕妤说的是真事儿?” “……不错。” 嗯,这就对了,不然应该跟在皇帝身边的暗内头头,不应该这时候跑来守着长孙皇后,他来这里,应该是为了封锁消息,避免有不识趣的奴才惊扰了长孙皇后。 可防得了下人,却防不住他半个主子的徐婕妤,谁能想到,徐婕妤竟然蠢的自己跑来幸灾乐祸,也不想想,要是长孙皇后有个三长两短,皇帝还能轻饶了她不成? 这人要不是被利用了,就是脑子被宠坏了,已经拎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徐婕妤的事儿你派人去处理,里边儿要是能顺产,那跟我没关系,要是顺不下来,你得来给我打下手。” 侧耳听着里边儿传来的惨叫,江浅夏木然的耸肩,“孙爷爷现在不在京中,宋傅文在京郊的白云观里,现在去叫也是来不及了。你推辞不了,今这事儿吧,除了你,换谁来都扛不住。” 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好几分,司晨僵硬的点点头,轻声询问:“不知需要准备什么,我先派人备下。” 睨他一眼,江浅夏自暴自弃的轻哼道:“还等着你们准备?我早准备好了,你给准备一间空旷不透风的房间就成,记住,里边儿最好什么都没有,地得干净。” 宫里房间多得是,就近在皇后的宫中清理出一间也只是顺手的事儿。 里边儿的家具流水似得搬出来,比搬家公司的效率还高,东西一出来,拿着干净棉布、提着水桶的宫女内侍就蜂拥而入,努力的趴着跪着,清扫起来。 “哎哟贵女救命啊!皇后娘娘受到惊吓,现在使不上力,孩子憋在肚子里久了,可就没救了啊!” 稳婆跌跌撞撞的扑倒在江浅夏脚边上哀嚎,淡淡的点点头,江浅夏淡定的往外一指,“没事儿,顺不下来咱们就剖,小心点儿,把皇后娘娘搬去那间偏殿里吧。” 偏殿里只剩下一把椅子,已经叫的没力气的长孙皇后艰难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江浅夏和司晨走进来,把房门一关,落上锁,然后开始往外搬东西。 垫高的铁架软垫床透着股森然,白的过分的铺垫简直刺目。 掀开一层白布,江浅夏目光平静的看着长孙皇后道:“娘娘,接下来的一切你都听我的就行,我和司晨先去旁边换衣服,您把自己全身的衣裳都褪了,上床躺着就行。” “……是,本宫知道了,一切,就拜托你们二人了。” 毕竟是大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宫皇后,此时也知道顾不得什么羞涩名节的了。 别说司晨算不上男人,就算是宋傅文这样的真男人,长孙皇后为了腹中孩子的平安,也必须脱! 带着司晨去旁边,扔了一套无菌手术服给他,当着他的面把自己脱的只剩下里衣,然后用一种庄严的态度,教他怎么把古怪的无菌服穿好,带上口罩和帽子。 橡胶手套暂时没戴,走回床边,长孙皇后面色苍白的躺着,被阵痛折磨的哀求的看着她。 “放心,死不了。” 随意安抚一句,江浅夏把以前给蒋文杰做手术时用的超大水晶吊灯挂起来,再深深的看长孙皇后一眼。 “本来应该腰椎穿刺打麻醉就行,但我怕你一会儿接受不了,所以我会给你全麻。你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就能看见孩子了。” 麻醉剂用呼吸罩扣在长孙皇后脸上,让她深吸了几口,发现她有意无意的让自己保持清醒,江浅夏冷漠的揭开面罩,直接给她静脉注射了一支。 “娘娘这是……”看着彻底失去意识的长孙皇后,司晨喉咙发干。 “麻醉了呗,没有意识,没有痛觉,就算现在把娘娘的四肢都切下来再缝回去,她也不会有半点感觉。” 说着恐怖的话,江浅夏像变态杀手一样,在床边的手术架上排出一堆手术器具,从消毒到各式各样的手术刀,术后的止血棉布和缝合线,看着就专业。 按压两下她的腹部,江浅夏淡定的用笔在长孙皇后微微起伏的肚皮上画上要落刀的线,然后拿起锋锐无比的手术刀,顺着线,平稳、冷静的切下去。 在店主须知里,剖腹产的过程描述的很简单,就是切开子宫,用产钳把孩子抱出来这样简单愉快。 但接收了无数外科手术医生经验的江浅夏很清楚,实际过程,远不是这么明媚无害的。 司晨瞪大双眼,看着江浅夏用锋利无匹的小刀,一层、一层的切开皇后娘娘的肚子。 伤口不算太长,提前注射了一支防出血的针剂,流的血也不多。 但司晨还是感觉胃里一阵翻腾——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肉,可以被分为这么多层…… “来,搭把手。” 切开一道小口子,江浅夏拿着手术刀后退一步,冲司晨抬抬下巴。 “你力气大,顺着这伤口,用手把伤口再撕大点儿。” “……撕,撕?!” “嗯,别废话,不想娘娘死在这儿,就快撕,我让你停你再停。” 头皮发麻,后背全是冷汗,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摸到还在轻轻蠕动的伤口时,像触电一样飞快缩回来,又在江浅夏冷冰冰的瞪视下,艰难的重新探回去。 隔着一层,手捏着“活肉”的触感,也足以让司晨青白了脸色。 他杀过人,杀过不少人,甚至拷打邢犯也是一把好手,可把人活生生的撕开,他也依旧是第一次。 人肉撕开不像布匹撕开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丝粘稠的生涩感,手抓着伤口有些打滑,被他捏着的肉,好像被捏变形了…… “行了,一边儿去,想吐去角落吐,别影响我。”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司晨如释重负,也被刺痛了自尊心。 胃里一阵翻滚,他咬着牙根忍住,强迫自己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呕——” 看见江浅夏把整只手都探入皇后娘娘腹腔中摸索搅拌时,司晨再也忍受不住,踉跄着跑到墙角,吐的天昏地暗。 没工夫理会司晨,江浅夏仔细摸索,确定里边儿没出现黏连之类恼人的情况后,轻轻打开子宫,里边儿的羊水已经流的差不多了,不用特意抽羊水,可喜可贺。 造型古怪的产钳探入,已经有些窒息的孩子被小心翼翼的夹出来,剪刀“咔擦”一声,脐带断开,顺手把软趴趴的孩子倒吊起来,在屁股后边儿拍两巴掌。 “呜哇——” 响亮的哭声传出,守在外边儿度日如年的李广孝两腿发软的直接坐在地上,傻乐。 里边儿手里提着一个孩子的江浅夏,木然的看着依旧鼓胀的肚子,嘴角抽了抽,把孩子放进旁边的温水盆里,然后再来一次,从长孙肚子里提溜出第二个奶娃。 “呜……” 比刚才细小得多的哭声传出,傻乐的李广孝从地上弹起来,焦急的在外边儿来回转悠。 这是怎么啦?刚才还挺大声的哭腔,怎么突然细小了这么多?是孩子出什么事了? 急的五内俱焚却不敢往里冲,李广孝第一次觉着,原来做皇帝也要看医者的脸色啊…… “吐完没?吐完过来收拾孩子,我还得把娘娘的伤口缝合起来呢。” 嘴角胡乱用袖子一抹,司晨双目含泪,连滚带爬的跑过来,一手一个娃,活像捧着什么圣物一般。 懒得搭理他,江浅夏尽忠职守,绣花似得把长孙皇后的肚子一层一层的缝合起来。 还别说,她一开始以为长孙皇后肚子上脂肪层应该很厚,现在才发现,原来肚子大只是怀着双胞胎的原因。 后宫的女人为了漂亮,即使怀孕,也不可能放任自己长膘的。 整场手术历时一个半时辰,待封闭的宫门重新打开时,衣服上染满鲜血的司晨步履维艰的走出来,跪倒在李广孝面前。 “皇恩庇佑!皇后娘娘为陛下诞下一对龙凤胎!公主王子身体康健,皇后娘娘也并无大碍,恭喜皇上!恭喜皇上!” “龙凤胎?龙凤胎?!” 李广孝疯了似得挥舞着双手,双目赤红的狂笑出声,“好啊!好啊!天佑我大乾啊!皇后辛苦了,朕要好好的嘉奖她!快让开,朕要进去瞧瞧!” 像发疯的公牛般埋头往里冲的李广孝,还没到门口,就被江浅夏给喝斥住了。 “站住!衣裳不换澡不洗,进去想害死皇后娘娘啊!” 满脸不耐的摘下手套,江浅夏拧着眉毛顺手点了几个看着眼熟的宫女。 “你们几个,去好好洗澡换干净衣服进去伺候,娘娘还有一会儿才能醒,醒了伤口肯定会疼,让太医好生伺候着!” “不相干的人今天就不要打扰娘娘了,碍手碍脚的,就知道添乱。” “碍手碍脚”的李广孝讪讪的退到一边,把皇帝骂成孙子的江浅夏,疲惫不堪的挪到院中的躺椅上,四仰八叉的睡过去了。  至于她还“生死未卜”的学生,等睡醒再说吧…… 第344章、太子只有一个人 不知睡了多久,骨头都睡软了才睁开眼睛,往旁边瞥一眼,自家学生正乖巧的守在她身边,浑身干爽,看来是换好衣服了。 “回来啦?落水是怎么回事。” 李薰面无表情的低着头,淡淡道:“薰儿猜错了,船驶进湖心后散架沉没,薰儿本以为是有人蓄意加害,就潜伏在水里准备看看是谁,最好抓个现行。” “没想到在水里憋了半天,把鞋子和头冠都摘了做诱饵,也没见有人来落井下石。等薰儿的亲卫们匆匆来救的时候,薰儿就知道这事儿只能当意外来论了。” 是啊,没有抓住现行,船也是李薰自己挑的,他在朝堂上和皇上争论也是没法预见的事儿。 说来说去,无论到底是不是有人蓄意谋害,都只能当巧合。 只是这个巧合或者说意外,没害到李薰,反而被长孙皇后凑了个正着,差点酿成大祸。 真的是大祸,要是江浅夏没提前入宫守着,长孙皇后此次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轻叹一声,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江浅夏温声道:“去看看你母后吧,差不多应该醒了,给你生了一对弟妹,以后你也是当兄长的人了,肩上担子重了,人也得稳重起来才成。” “先生,为何你没提前告诉母后,薰儿会游水的事?” 犹豫了一下,李薰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慵懒的伸个懒腰,江浅夏眯着眼,像只让人猜不透的猫儿,淡粉色的脸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尤为通透。 “怎么,怀疑我故意害你母后?” “……先生知道,薰儿不会这么想。” 声音带着股委屈劲儿,让江浅夏心情好了许多。要是他回答什么不敢之类的,她包管马上撂挑子走人,回学院当她的院长,再也不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纷争了。 “既然知道我不会故意害你母后,就不要只知道张着嘴问,徒增烦恼,自己随便找个人问问,都知道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轻叹一声,江浅夏坐起身来,无奈的把脸埋在手心里,“你母后是真担心你,一听你落水了,我连跟她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她就动了胎气,羊水破了。” “这时候再解释也没什么用了,你母后的性子你知道,她不是那种会慌神的小女人,当下她应该生产,就算再心痛,她也会先配合我。” “这么说来,在母后心中,先生下弟弟妹妹,比薰儿的安危更重要……” 眼瞅着李薰开始钻牛角尖了,江浅夏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毕竟她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是标准的独生子女,并不能理解这种“争宠”的烦恼。 想了想,江浅夏只能捧着他的脸,郑重其事的道:“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只要你不突然变得不可救药,我就只承认你一个太子。” “要是弟弟更聪慧机敏呢?” 小小的孩子局促不安的抓着江浅夏的袖子,知道自己提出的问题在旁人看来十分不妥,但他依旧问了,并且焦急的等着先生的回答。 “聪慧机敏的人多了去了,只有聪明是当不了皇帝的。” “哦?这话听着倒是稀奇,常瑞,其中的道理,你说来给朕听听。” 李广孝不知何时走进院中,李薰有些被戳穿的羞窘,但只是尴尬了一瞬,就乖乖的跪地请安,面上再无局促。 “薰儿你先去探望你母后吧,她为了你的安危,可是差点自己的命都不保了。” 李广孝轻叹着把李薰支走,自己则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招呼江浅夏过去,司晨马上端了茶和茶点过来,伺候在一旁,没有回避的意思。 “说说,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顿了顿,李广孝威严的压低声音,“现在就妄议国本,换了旁人,朕此时就应将其打入天牢,择日问斩了。” 虽然不把李广孝的威胁看在眼里,但江浅夏还是勉强端正了态度,眼馋的看一眼茶点,忍着没拿。 “皇上自己清楚,薰儿确实是最适合的太子人选,要是您把才出生的小皇子也列入考虑范围,那简直是开玩笑嘛。” “开玩笑?”李广孝坐直了身子,冷漠道:“难道你觉得朕活不到小皇子长成的时候?” 默默的望天,江浅夏“自言自语”的嘀咕,“该保养的还是得保养,美色就是那刮骨刀,刀刀催人老哦……” “放肆!”一大把年纪了被小辈点破风流,李广孝恼羞成怒的拍桌子。 睨他一眼,江浅夏也不理会他的羞恼,自顾自的道:“微臣现在是以医女的身份说的实话,您自己没发现吗,最近面色发黄,容易出虚汗了,而且看您走路的姿势就知道,腰好像也不太利索了……”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李广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不满的哼声打断她的絮絮叨叨,屈指轻敲桌面。 “别在这儿跟朕绕弯子,你且说说看,要是小皇子却是比薰儿聪慧机敏,宽和温厚,且依旧奉你为师,你还坚定的站在薰儿这边吗?” “当然,没人比薰儿更适合继承大统,您其实心里也清楚。” 前边儿体力消耗的厉害,江浅夏也没心思和李广孝绕弯子了。 轻叹一声,双目直直的看着李广孝,坦然道:“小皇子是您的幼子,您只会不自觉的宠爱。就算他长大后性情平和,待人宽厚,也只是个天真的老好人。” “薰儿不一样,他尝过被轻视、被逼到角落的苦楚,他有野心,有能支撑野心的动力。就像这次落水,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觉得他没救了?因为大家心里很清楚,以前的薰儿是不会游泳的。”  “可是在两湖赈灾的时候,他被困在水道里,尝过这种求生无门的无力感,才出来,连他几个师兄都本能的拒绝靠近水边时,他就找了游水的好手,天天在水里扑腾着,为自己再添一门求生保命的本事 。” “只要他保持住这种能克服险阻的毅力,不迷失本心,在我和古黎还活着的时候,他绝对能把大乾的版图再扩大一些。” “而小皇子?我怕他说出什么宽厚待人的话,来把我气死。” “所以你不是支持薰儿,而是为了自己的权势荣宠不失?”李广孝咄咄逼人。 江浅夏更加坦然,“陛下您就别逗微臣了,做臣子的,谁不这么想?” 目光望向天际,江浅夏猫眼微眯,“我其实不在乎特定的荣宠,因为无论谁当皇帝,我都能逍遥的混下去。” “所以我选择薰儿,只是因为他适合,他能满足我对大乾未来的野望,只有大乾越来越强大,我这个臣子才能当的舒心。” “至于小皇子,还是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长大,能帮忙最好,要是帮不上忙,陪在您和皇后娘娘身边尽孝也不错。” 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嘲讽,江浅夏身子前倾,低声轻语,“当然,要是您想玩什么养蛊似得皇家培养,挑逗他们兄弟俩为了皇位争斗,那就当微臣什么都没说好了~” “朕是天子,也是人父。”  “呵~那微臣就先为了自己即将长盛不衰的荣宠,先谢过陛下了~” 第345章、取名 江浅夏算不得一个好臣子,但绝对是最让人舒心放松的臣子。  在帮长孙皇后剖腹产接生之后,她就很自然的把剖腹产的过程、注意事项、产后恢复等,抄录为书,直接交给太医院,顺便通过拾慧馆的渠道,把这项能大幅度提升产妇、孩子存活率的技术,传播开 去。 同样的,长孙皇后的术后修复和公主皇子的照料,她也一并交给了太医院的太医们,让先前帮不上手而有些边缘化的太医,重新拿到了属于他们的实权,大大松了一口气。 从宫中出来,江浅夏也把“逃学”已久的李薰带走了,此时他的皇弟还太过年幼,该避嫌要避嫌,否则出了什么差池替人背了黑锅,那可就百口莫辩了。 至于差点害得皇后难产的徐婕妤,虽然没得到实质性的惩罚,但却失了李广孝的宠爱,地位大不如前,原先说好的给她新建宫殿的事儿,也不了了之了。 事情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平静的状态,死皮赖脸不走的秋阳总算被一场大雪取代。 初雪降下来,季节明显切换,繁华忙碌的京都也整个变得安逸起来。 搓着手站在花园中赏花,江浅夏哈出白气暖手,冻的有些发紫的嘴唇抿了抿,有些期待的看着缓缓走来的无涯。 “主子,古将军已经把船队交接出去了,大概还有两日,就能回京了。” 知道主子现在最想听什么消息,无涯一句废话没有,简单明了的换来了主子的眉开眼笑。 “可算回来了,这次回来能最少歇到夏天,不错不错。” 说起来江浅夏就心酸,因为落后的交通,每次有什么事儿,他们夫妻俩就得分隔数月,还不能推脱。 闺女小团子也一样,见不着爹娘成了常态,还好有紫苏和白芷照顾着,小团子也继承了爹娘的洒脱,自得其乐得很,也不粘人,倒是省了江浅夏不少愧疚之情。 想到即将归来的夫君,江浅夏开心的把手搓暖,走回休息的小亭子里,直接坐在铺好的地毯上,放松身子往后一靠,老虎糯米的身子暖的让人直哼哼。 落雪、红梅、小亭、巨虎、懒洋洋的小女人,和她怀里抱着咯咯直笑的奶娃娃,构成了一副奇异梦幻,又充满温情的画面。 匆匆路过的学生们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两眼,然后嘴角含笑,又匆匆离去。 两天后,古黎披着风雪回归,述职的事儿交给同去的林渊和肖酒,他这个主将连面都没露,就躲回了拾慧馆,和久别的妻女团聚。 腻歪的和自家小厨娘抵死缠绵一晚上,日上三竿,外头铅云厚重,屋里烧着炭盆,裹着被子不起床,软玉在怀,舒坦。 “夫人,你觉得为夫现在就开始培养将门下一代的主事人,如何?” 把玩着他纤长有力的手指,江浅夏抬头看他一眼,又懒洋洋的偏头在他颈窝里蹭蹭。 “现在培养早了,就算你选到合适的人,无论咱们的陛下还是其他臣民,都会拿你们两做比较。” “这人啊,最经不起比较了,无论谁高谁低,都容易生出嫌隙,特别你还年轻,不似老将让人尊敬但没什么威胁性……” 轻叹一声,江浅夏心意阑珊的低喃道:“我知道你想早点摆脱俗事来陪我们娘俩,但人心难测,别到时候辛辛苦苦养个白眼狼出来,咱们还得艰难的出来善后。” 如意算盘落空,古黎有些消沉——以前就算常年驻边,他也甘之如饴,可现在只是和他的小厨娘别离一两月,他就有种度日如年的烦躁感。 美人窝是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 看自家美人夫君实在怏怏,江浅夏轻笑一声,拿出一本字典来。 “别的事儿先放到一边,小团子也满周岁好些日子了,前段时间我两都忙,连她的周岁生辰都是在家随便过的,现在得空了,是不是先把她的名字给取了?” 说来小团子也是命运多舛,才出生就赶上刺杀,只得跟着爹娘千里奔波避难,自然是少了许多该有的仪式。 等好不容易满周岁了吧,又赶上缺粮和皇后娘娘产子,自己又被糊弄了过去。 来这世间一年有余,天天被小团子小团子的叫着,连个大名都没有,要是她现在就能分辨,怕是要自怨自怜许久了。 当爹娘的才想起来孩子没取名,这种关乎一生的大事,显然不是躲在卧房里随便翻两页字典就能决定的。 为娘的不通文墨,当爹的只知道带兵打仗,两人在榻上一合计,还是决定把大家叫齐了,共商大事! 叫人很快,一听说是给小团子取名的,能来的都来了,连久不路面的古刘氏,都来信叮嘱,一定要好好取名,不嫩失了古府的名声,还催促了一下二胎的事儿,让两个好不容易得空的人抓紧了。 难得这次古刘氏没抢着插手,虽然有她本身丫鬟出生没什么文化的原因在里边儿,但经过快一年多的冷处理,这婆媳关系倒是客套舒缓了许多。 感慨的把古刘氏的信放到一边,江浅夏看着满堂兴致勃勃的人,砸吧下嘴,压力有点大。 “额……这次邀请大家来,就是为了给小团子取个大名,大家要不都合计合计,自个儿写个名字出来,然后大家投票?” “取名字是大事儿,我们仨都是粗人,就不耽误小团子了……” 说话的是懒的没骨头的肖帅,林帅和余帅听着也连连点头。 江浅夏本来还想客套两句,可一想到肖酒、林渊、余生余才这样的名字……还是别瞎客套了,这三对父子都过吧。 视线自然的挪到最有学问的崔茂山老先生身上,屋里的人左顾右盼一会儿,也都识趣的跟着看向老先生。 受了冷落的白云道长不服气的一哼,刚想说话,就被老友孙长生给捂住了嘴巴。 “你就别说话了,她娘都被你批为祸国妖星了,孩子你就别祸祸了。” 实力不及孙长生,白云道长只能用翻白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脾气越来越好的崔茂山倒是笑的跟弥勒佛似得,一直在那捋胡子,笑的眼睛眯成两条缝。 瞎客气不适合他这种看破世俗的高人,所以只是稍微谦虚的拱了拱手,就走到小团子身边,看着被江浅夏抱在怀里吐泡泡玩的漂亮女娃,陷入沉思。 “此女不凡,父英勇敌国,母智深如妖,未满周岁便游历千山万水,数次历险却安然无恙,此经历不是凡人可比。” 江浅夏和古黎对视一眼,情不自禁的摸着自己的小脸,厚着脸皮有些得意——她竟然被夸智深如妖哎~ “百姓为子女取名都吉庆,例如鑫、勇、文等,可她有万宝阁的大掌柜为母,注定一生富贵,又有猛将为父,安顺可期。” 想了想,崔茂山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摇头晃脑,“那不如便取个单字——岚,如何?” 岚,山中晨雾的意思。 缥缈掩盖住身后的延绵群山让人摸不到深浅,叫人看不透彻,却又深得山中水气的蕴养,自身变幻莫测,得父母庇佑,自在得很。 比什么雅啊娟啊的,听着高端多了啊! “行!小团子以后就叫古岚了!”  只是不知道,这变幻莫测的云雾,以后又要去祸害谁了呢? 第346章、期末考试 连翻的大雪把京郊的拾慧馆装点的银装素裹,外头的日子过的平顺安稳,无论百姓还是官员富豪,那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自从火锅这种吃法普及开后,冬日里最大的娱乐,就是叫上三五好友,摆上一桌火锅,涮着从温房暖室里源源不断培育出来的新鲜绿叶蔬菜,喝着冰凉的米酒,那日子过的叫一个舒服。 可舒服悠闲都是别人的,在这老鼠都不乐意出门的日子里,拾慧馆的学生们却来去如风,忙碌的快脚后跟打头了。 “完了完了完了,我当初怎么就被迷了心窍,脑子抽了选了门建筑学呢?先生竟然让我们随选材料,自己设计、搭建一座建筑模型出来!这大冷天的,我手都肿成猪肘了,做个蛋的手工啊!” 宿舍里,李承平像失心疯的傻子一样,举着自己长满冻疮的手在其他人面前到处晃悠,可就是没人搭理他。 除夕快来了,学院快放假的同时,也意味着,期末考试要来了。 林凯幸灾乐祸的看李承平一眼,活动下手腕,又埋头苦写起来——他上课没好好听讲,还好死皮赖脸的找元霜借了笔记来,抄好笔记赶快背诵才是正事。 一本正经的元霜学习的时候就十分勤勉,临考试了镇定自若,看李承平真的快被逼疯了,便放下手中的书,指了指外边儿。 “建筑高阶的学生想用冰块搭一座院长和咱们说起的拂菻金字塔,建筑班的先生已经同意他们共同完成了,你要是认识人,可以去掺一手,应该能过。” 李承平不仅没有感激,还恶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你知道个屁!拾慧馆里的冰雪最多够他们搭个底的,那群疯子现在成天就往湖边跑,吭哧吭哧的切冰块拉回来,把自己当牛使唤。我还只有手冻伤了,他们身上都快没好肉了!” “所以机械高阶的学生,已经把解决他们的冰块运输,作为过考试的课题了。” 元霜话音未落,李承平已经裹着风,呼啸着冲出去了——机械高阶的学生都是神一样的存在,有他们掺和进来,运点冰块算得了什么! 齐诺贤很羡慕已经解决了难题的李承平,他现在其他课程都还好,但身为死士预备,他必须有一门过硬的手艺才成。 这门手艺,他本来选了武器设计和制造,可坏就坏在,主子的第一批学生,那几个曾经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纨绔,现在竟然要跟着一起回来考试了。 蒋文杰大人一回来就直接通过了算学高阶考试,现在温琳琅这八岁的算学天才,正每天泡在图书馆里,为了守护自己的第一名而废寝忘食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主修水利的洛琴大人就更不用说了,水利本就是没多少人选修的课程,他又是两湖水患平定的主要功臣,连教他的先生都退败了,专业第一那是妥妥的了。 至于主修植物栽培和土壤分析的两位大人倒是没来考试,他们现在忙着推广新粮的种植正忙的脚不着地呢。 钻研星象的大人他还没见过,听说为了观星,跑骨利人的地盘上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只经常寄些书信回来,都被主子丢给了占星大家的白云道长。 胡子荣大人也没回来,他作为使节,正在南方的藩国忙着调和关系,连除夕都回不来了。 除去这些和齐诺贤不相干的师兄,最让他头疼的,就是主子这批学生里,原先最不起眼,也几乎没在外界露过面的杨雅醇。 “杨雅醇大人不是和老兵们在深山的兵洞里研究适合全军推广的新式武器的吗?为何会突然回来参加考试?” 不自觉的问出声来,齐诺贤才小脸一红,有些狼狈。 齐诺贤人缘很好,突然发问,宿舍里的人都放下手中的事看了过去。 宇文听涛知道他现在压力有多大,忍不住温声宽慰起来。  “不能叫大人,咱们都是院长的学生,理当称呼为师兄才是。至于此次杨师兄回来应试,好像是因为武器设计与制造的最后一题,是分析现今各国和我大乾的武备对比,并提出对大乾军队的装备整改意 见。” “久不出世,师兄应该是想借此机会,向院长展示一下这段时日的学习成果吧。”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齐诺贤更哀怨了——他也想向主子展示自己的所学,最好能直接晋级为死士就好了…… “你怕什么啊?他虽然比你实践得多、比你接触的老兵多、比你更了解打仗是怎么回事儿……” 林凯本来是想给齐诺贤鼓士气的,没想到说着说着自己都心虚了,最后只能在齐诺贤幽怨的瞪视下,尴尬的拍拍他的肩膀,干巴巴的道一句没什么用的,“加油!” 宿舍一时陷入沉默,看不下去的元霜微微皱眉,抬起头来,漠然道:“他着手全军,你的目标是死士,只想着院长就好,有什么好比的?” 其他几人豁然开朗,一个个认同的点头,却发现齐诺贤的表情更加凄苦了。 “为着主子?主子什么样的武器没玩过,主子闲暇时和毒秀才聊天说起过,她要是放开了杀,屠灭数百万人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可我现在设计出来的武器,最多也就灭个百十来人的,要是不着眼全军,就更入不了主子的眼了……” 宿舍的其他人重新埋头做自己的事儿去了,这对还没名分的主仆简直不把人命当命来看,他们这些“温厚纯良”的老实人,跟他们就聊不下去! 没人搭理自己,齐诺贤也不在乎,只惆怅的摸着自己的脸,若有所思。 忙碌的查缺补漏期眨眼而过,拾慧馆的学生们,第一次经历宛若噩梦般的期末考试。 开考前,为了江浅夏的恶趣味,她还美其名曰“考验”,在进考场前,给学生们临时下达了一个通知。 “这次期末考试,是根据你们所处的段位来出的考题,优秀通过的可升阶,中等水平的保留阶位,没及格的理所当然下调一阶。” 这么调整大家虽然心有戚戚,但却没什么好抱怨的,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她继续道:“每个班前三名奖励五十贯,虽然不多,但是你们自己赚的。” “至于每个班的最后一名嘛……”  眉眼弯弯,江浅夏嘿嘿笑咧了嘴,“最后一名,换女装来给我当一个月的助手,祝大家好运~” 第347章、神一般的队伍 期末考试在一种惨烈的气氛里悄然落幕,成绩第二天就被公式了出来,一大波意料之外的人拿到了“奖学金”,可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那些“最后一名”的人选。 “哎哟我去,你们这是吓唬谁呢?鬼一!给我拿罐子黑狗血进来,我要辟邪!” 大清早的刚想出门吃早饭,门一开开,江浅夏就惊骇的连退好几步,捂着眼睛,一溜烟的跑到古黎身后躲着嚷嚷起来。 身着白裙,露出脚踝,把肩膀那儿的衣袖绷的都快炸线的蒋文杰,面无表情的把飘飘的袖子挽到手肘处,方便给他家先生行礼。 齐诺贤身上的裙子很合身,加上他年龄不算大,清秀可人雌雄莫辨的容貌,让他即使穿着女装,也毫无违和感,很像一个翩翩俏佳人。 不知谁给小小的温琳琅梳了个女儿头,两个小小的发环挂在额头两边,再插上梨花簪,被养的有点婴儿肥的小脸上还扫了淡淡的胭脂,看起来可爱又俏皮。 这三个还算勉强能接受的,可五大三粗的林凯和元霜,却真是把辣眼睛展现到了极致。 为首的宇文听涛有取巧的嫌疑,他身上的虽然可以算是女装,但一看就是找手巧的绣娘改出来的,采用胡服的样式,下身同样是裤子,衣袖也收窄了,不细看倒是看不出是女装来。 哭笑不得的看看同窗的扮相,宇文听涛心累又无奈的冲探头探脑的江浅夏拱手。 “院长,我们就是这次考试每班最后一名的了,按您吩咐的,着女装给您当一个月的助手,成绩一下来,我们就来等着听您吩咐了。” 恍惚了一下,江浅夏才张着嘴,木然的指着他们几个喃喃着说不出话来。 她是真没想到,这些本应是各班前三前五的人,竟然会不约而同的想办法来给她当助手。 不用想,要稳妥的当最后一名,对他们几个来说,最简单的那就是交白卷了。 这么多学科里只凑出他们几人,简直想想都毛骨悚然——他们每人是兼着学了多少门啊? 蒋文杰和温琳琅不用说,理科下属的所有分科,他两应该都是兼了个遍的,文科下属的分科,宇文听涛也是不落下风的。 难能可贵的是,林凯、元霜和齐诺贤三人,想在这种状况下去“争夺”最后一名,也真是不容易了。 “呵,夫人的这几个学生,还算有点决断。” 古黎很欣慰,也很惆怅——要是真各科最后一名过来,他家小厨娘虽然也会尽心尽力教导,但资质所限,却是想上心也没什么余地。 可眼前的这六人,无论天赋、心机还是决断,都是上上之选,他的小厨娘肯定会感动的不行,然后倾尽心力,在这一个月里好好的拉他们一把。 倾尽心力,就说明,他想独占她的愿望,要落空了…… 在心中哀叹一声,古黎眼睛眯了眯,搂着突然有些害羞的小厨娘,淡淡道:“上进的心思是好的,只不过你一直都说身体才是一切,所以要不要让为夫稍微训练一下他们?” 被古黎冷淡的视线扫过,连在古府里住过一段时间的蒋文杰,都感觉后背一凉…… 抬眼看看自家俊美无匹的夫君,再看看面前这六个怪模怪样的学生,江浅夏极其认同的点了点头。 “院长,你刚才是不是把什么完全不相干的事,联系在一起了。” 元霜依旧敏锐而耿直,他甚至有些猜出了院长的意思——古将军这么俊美,由他训练,他们应该也能好看一点……??? 淡定的否认了元霜的指控,江浅夏摸摸在唱空城计的肚子,又不顾形象的挂回古黎身上。 “既然你们连穿女装都不介意了,想来这一个月是准备赖定我了?那也别啰嗦了,一会儿找无涯去,让他给你们安排住处,离我近点儿就行,过年也别指望回家了,留下来和我过吧。” 早就做好准备的六人当然没有异议,当下就跟着江浅夏去蹭早饭了。 吃饱喝足,期待着大干一场的六人,随着江浅夏驱车前往万宝阁在京郊的花圃,花圃中就是一些女人家用的胭脂水粉的作坊。 和管事打声招呼,江浅夏带着六个依旧穿着女装的大男人,进了放样品的小仓库,并搬来了大大小小的一堆镜子。 虽然是寒冬,但为了保证产品质量而特意铺了地暖的作坊里,却温暖如春,一进屋,江浅夏就把厚实的大氅给解了扔到一边。 丢人都丢大发了的六人脸色僵硬,木偶似得跟着解了衣裳,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自己的女装扮相,被这么多学院之外的人看见的现实。 瞅着他们生无可恋的模样轻笑两声,江浅夏指着仓库里一架子一架子的胭脂水粉,给他们发了第一个任务。 “这里的东西都是才做出来,还没上市,甚至连万宝阁内部都没流通的好东西。” “我需要你们一件一件的试用,并写出包括香味、质地、效果等详细的试用报告出来,然后分类,预估不同的胭脂水粉适合什么阶层和年龄段的人使用,最后给我一份销售推广方案来。” 不理会六人听天书一样懵懂又崩溃的神情,江浅夏继续轻松的补充道:“对了,在使用这些东西的过程中,我希望你们能掌握化妆这一门严肃、实用的本领,想来以后你们用的地方还多呢~” 点到这里,齐诺贤眼睛一亮,了然的和江浅夏对视一眼,抿嘴微笑,剩下的几人毕竟没经历过太多的黑暗,还傻乎乎的在那儿纠结,大男人学化妆这一“名节尽损”的事儿,值不值得自己豁出去干。 不管愿不愿意,在江浅夏的淫威下,他们都只能以赴死的悲痛心情,认命的顺着货架,一人一瓶的开始往自己脸上胡乱的涂抹。 江浅夏也不心疼他们浪费东西,只嘿嘿坏笑着窝在古黎怀里,挑事儿的抚摸他俊美的不似凡人的五官。 “夫君~这门本事就算打仗的时候也很有用呢~夫君要不要学学啊~” 淡淡瞥她一眼,古黎镇定自若的拉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夫人觉得,什么样的易容术,才能把为夫变的平凡无奇,让人认不出来?”  虽然自恋的很不要脸,但江浅夏摸着良心,还真反驳不了了…… 第348章、没对比就没伤害 “蒋师兄,你已经发呆一早上了,先歇歇去把午膳吃了吧?” 短短几天时间,从悲愤到麻木再到习惯,林凯放下手中的一小罐玫瑰润肤乳,活动活动肩膀,率先提议吃饭。 其他几人都有些疲倦的站起身来,只有蒋文杰,还两眼毫无焦距,嘴巴无声的蠕动着,好像在嘀咕什么奇怪的东西。 林凯好奇的凑过去侧耳倾听,可蒋文杰好像真是无意识的在动嘴皮子,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无奈的站直耸肩示意自己没辙了,齐诺贤微微一笑,上前两步,凝神盯着蒋文杰的口型。  “……修复,还是治愈,到底是什么在起作用,薰衣草可入药否?煎熬药材取出的汤汁,和鲜花的提纯,又是不是异曲同工?使肌肤滋润的到底是何物,为何功效还会不一样?霜和乳,物理状态不一样 ,效果也截然不同……” 齐诺贤翻译不下去了,就算他自学了唇语,但那些更深奥的知识和名词他是不懂的,不懂,就算有口型,也很难确定发音,再翻译下去,也只会惹人笑话罢了。 要是搁在平常,齐诺贤会唇语的事儿一定能被受瞩目,可在这个场景下,仓库里的其他人,却只能黑着脸,用发指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蒋文杰看。 “先生说的不错,我却实离蒋师兄的水平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呢……” 温琳琅垂头丧气的坐下来,先生这么跟他说的时候他还有点不服气,现在眼见为实,不服都不行了。 他和蒋文杰师兄的距离,或许不在具体的算学知识的掌握上,而是这种钻研的精神,这种发现问题的本能,让他望尘莫及。 比温琳琅更沮丧的是林凯。 虽然他是元霜的“兄长”,可元霜却是个实打实的学霸,因为沉稳的性子,对什么学科都有所涉猎,而且还都能学的不错。 在场的或许只有他和宇文听涛听不懂蒋文杰在嘀咕什么,可宇文听涛很聪明,他一开始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文官。 不在行的算学,需要花费许多精力去钻研的算学,很明显不是他这个未来丞相后补该去学的,他要掌握的东西很杂很多,文科这一块,他几乎就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林凯心情极其复杂,挫败感一浪一浪的拍击在心头,他身体条件不行,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成不了战场上的杀将。 他就算十二分的努力,在各科学问上也只能勉强保持班里前三分之一的位置,看似不赖,实则高不成低不就。 先生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可他擅长的地方到底在哪儿? 学院里教的这么多学科,他都没从中挖掘出自己的天赋所在,难道,他注定就要这么庸碌无为的过一辈子了吗…… “想什么呢想这么入神?自个儿瞅瞅,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们了呢。” 众人陷入沉思,不知道江浅夏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被她拿着琉璃镜放到眼前,林凯被镜中倒影出来的自己吓了一跳。 里边儿那个一脸死气又迷茫颓丧的,真的是自己? 没好气的在林凯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江浅夏注意到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往蒋文杰那瞟,就知道他们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本想让他们自己度过这一关,但对上林凯那哀求的可怜巴巴的眼神,江浅夏只能长叹一声,暗怪自己心太软。 “怎么,被你们师兄刺激的不轻吧?” 温琳琅红着眼跑过来,小鸡啄米似得点头。 好笑的在他头上摸摸,江浅夏砸吧着嘴,无奈摇头:“我知道你们想听什么话,但我身为先生,不想骗你们。” “在算学一道的天赋上,或许琳琅宝贝儿还有机会和文杰比比,但其他人,还是趁早认清自己比较好。” 话没说明白前,大家还有点不切实际的期望,可被江浅夏直白的拆穿后,失落之余,却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一直被蒋文杰遥遥领先的在前边儿拽着,他们追的也很绝望啊! “但你们认清自己之余,还得知道,这天底下,不是只有算学一道的啊?”  莫名其妙的看着傻眼的学生,江浅夏指着自己的鼻尖,无辜的道:“像你们先生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打架不如街边小混混,女工不如种地的二丫,用崔茂山先生的话来讲,我的文学素养,也就勉强 脱离了文盲的范畴。” “虽然在你们眼里我能赚钱,能掌握大局,博学广记,可这只是跟我的出生有关。” 见他们似懂非懂的,江浅夏一把拽过齐诺贤和宇文听涛,用他两举例子。 “出生不同,就像宇文听涛,他从小就身份尊贵,和大儒、权贵来往,对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对朝堂许多政策的讨论,也就跟普通百姓聊家长里短一样。” “而齐诺贤出生贫民窟,耳濡目染,什么人性的黑暗面他都见过,那些下九流的手段能骗听涛这样的傻子,却骗不了他。” “而我……”江浅夏面露尴尬,“我出生的地方,富商实在是太多了,而且那些富商的能量,是真的能左右一个国家,甚至一整片大陆的存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没人能轻视他们。” “别看我现在混的好像还不错,其实就是一个信息不对称的原因。我知道的商业手段,都是我们那儿玩儿烂了的,可大乾从没人这么玩过,我就成了第一个吃螃蟹,并且吃的满嘴流油的那一个。” “我能理解的大部分知识,也是我们那儿抓十个人有九个都知道的,就像现在,真考我算学,我估计连林凯都比不过。” 被拿来当下限对比的林凯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喜该悲了。  耸耸肩,江浅夏轻笑道:“我就是个普通人,天资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远远不如,但我还是成功了。我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强壮的,甚至长的都很一般,但依靠我的见识,无论我在哪儿出世,我 都很肯定自己的成功是必然的。” “你们也一样,在拾慧馆里你们都算拔尖的,那就不要把你们的同窗,当成外边儿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看向若有所思的林凯,江浅夏傲然道:“拾慧馆的人放到外边儿,就像我一开始来大乾一样,你们和他们,所获取的信息量是完全不对称的。” “别说你们是拾慧馆里拔尖的,就算是拾慧馆里最后一名的差生,出去也绝对能闯出一片天来!” “认清自己的实力,制定可达到的目标去一步步努力攀爬,不要妄自菲薄,你们已经处在金字塔尖……” “拾慧馆也好,你们也好,名垂青史,都是必然的。”  “成为更优秀的自己,才是你们应该去努力的。” 第349章、分而教之 自信心的事儿是解决了,可蒋文杰怎么办?  能找到一个算学鬼才,江浅夏真是悲喜交加,喜的是店主须知里的知识,能解锁拿出来的越来越多了,悲的是,现在就让他接触到这些压根儿不应该是这个时代发展出来的东西,很容易造成不可逆的 危险。  就说现在,蒋文杰这个一开始乍看并没有多出彩的普通纨绔,竟然因为一根筋的钻研劲儿和绝对比江浅夏好得多的天赋,在没有先生能教导的基础上,自己硬生生在物理化学和生物领域,齐头并进, 摸索出一条特别惊悚的路来,简直令人发指。 从齐诺贤刚才翻译的那些就知道,蒋文杰已经勉强摸到了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东西,虽然他并不理解,但他已经开始产生疑问了。 如果说初级化学是一门以实验为基础的自然科学,那高等化学,就是魔法…… 要不要让蒋文杰接触这种禁忌的“魔法”,江浅夏也十分犹豫啊。 正咬着指甲纠结着,总算回过神来,发现她来了的蒋文杰,像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一样,一把将她抓过来,按到座位上,机具压迫性的把她盯的瑟瑟发抖。 “先生,为什么薰衣草提取的精油能有淡化疤痕的效果而其他花草没有,薰衣草里到底有什么,是别的花没有的。”  被死死按着肩膀的江浅夏欲哭无泪,气势提不起来,只能苦着脸弱弱的道:“我只知道薰衣草精油是万用精油,不止能淡化疤痕,还能安眠、舒缓肌肤问题、平衡水油等等,但具体它有什么别的花没有 的……我也不知道啊……” 拜托,谁去买护肤品还要研究化学式的?她能记得大概有哪些功效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嘛! 蒋文杰毫不失望,只是淡定的点点头,“嗯,我知道先生不知道,但先生肯定有相关的书,可否给文杰一观,我自己研究就好。” 林凯和温琳琅不厚道的喷笑出声,江浅夏嘴角抽搐,白眼翻的都看不见黑眼仁了。 合着他就没指望她能回答,只想找她要资料啊! 被他的“轻视”气的不行,江浅夏干脆往椅子里一躺,抱着手吊着眼,小肚鸡肠的挤兑起来。 “文杰啊,你平常做实验也做挺多了吧?以你平常实验用的铜铁为例,你知道是由什么组成铜铁的吗?你又知不知道,你平常用的铜铁,是有杂质的吗?”  微微思考片刻,蒋文杰神色郑重了些,“回先生的话,铜铁由什么组成,还是文杰第一次思考,越想越觉得高深奥妙。但平时实验用到的材料有杂质,这一点文杰还是知晓的,只是肉眼看不出杂质处于 何处,也无力将其分离出来,时常会导致实验结果和预想的不符,实乃憾事。” 看来不把元素周期表给他都说不过去了,唉,福祸难料,先这样吧。 哀叹一声,江浅夏把他们赶到一边继续折腾胭脂水粉,自己则拿了纸笔躲在角落里,埋头抄录不知何时解禁的简单的分子学原理。 这东西吧,虽然笼统的说也没多少,比如元素周期表就那么一张纸,可上边儿的每个元素再加上点基础解释,这工作量可就没的说了。 抄的烦躁了想歇会儿,一抬头就对上六双充满期待又带着点催促、监视意味的眼睛,江浅夏如鲠在喉,顾忌已经不多的先生形象,只能捏着鼻子干笑两声,继续凄苦的抄写。 时间一转就到了日暮时分,不点蜡烛实在是看不清楚的情况下,江浅夏才像刑满释放的犯人一样,得以解脱。 厚厚的一叠纸拍进蒋文杰怀里,在他如饥似渴的翻看时,江浅夏厚着脸皮无视了越到后边儿越鬼画符似得笔迹,报复性的不让另外五个好奇心爆棚的人跟着凑眼看。 “看什么呀就看,这东西你们又看不明白,别瞎好奇。” 赶小鸡似得把五个不情不愿的赶到旁边,江浅夏才抓狂的摇醒已经开始神经质的念叨起来的蒋文杰,严肃、慎重的叮嘱起来。 “你手里的东西,能带来万世福泽,但一个不小心,也能毁灭成千上万的人。” 说着,江浅夏警告的瞪了旁边的五人一眼,冷声道:“这份手稿不会再版,最少十年内是不会再版的,东西只能他一个人看,你们都最好忘记。” “至于琳琅,你现在年纪毕竟太小,没有防身的技能,也容易相信别人,暂时也不宜多看。” 想了想,江浅夏犹豫道:“什么时候你的武艺能和鬼一差不多,年龄也超过十八岁了,到时候再惦记,就让你文杰师兄教你。” 温琳琅有些眼馋的看着蒋文杰手里的文稿,颇为委屈的小声道:“可是先生,蒋师兄也不会武艺啊……” 没有正面回应,江浅夏只转头看着蒋文杰,轻笑道:“要是有人绑了你,威胁你用这手稿上的东西害人,你会怎么做?” “首选用这上面教的东西先灭了他们,次选用材料的采买或者实验的现象来通知先生救援,实在不行,我会选择同归于尽。” 蒋文杰答的一本正经,他没有像热血少年一样,上来就嚷嚷着以死保存珍贵的手稿。 他很清楚自己的价值,也十分安心手稿外泄的事儿——这玩意儿连亲笔抄写的江浅夏都看不懂,别说绑他的人了。 有些不服气的温琳琅讪讪的退到一边去了,他刚才就想着被抓之后以死明志呢…… 轻笑着揉揉温琳琅的头,想了想,江浅夏又认命的向其他五人保证。 “虽然这东西不能给你们看,但你们本身的方向也并不在算学一道上。适合你们的东西,我会在这几天整理出来,也是一样暂时只交给你们,至于你们愿不愿意交给别人,自己决定就好。” 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六人看着只有一人拿了“秘籍”,那就算心里清楚那东西对自己没用,也多少会生出些不必要的嫌隙来。 这不,一听江浅夏要广发“秘籍”,剩下五人心中的晦暗也烟消云散,一个个喜的眉开眼笑,转身继续涂脂抹粉去了。 看着他们散开的身影,江浅夏幽怨的回到角落,默默沉思——怎么历史上的高人派发秘籍时,都要各种考验对方,然后被捧着扒着的才勉强往外掏秘籍。 现在换成她了,不仅变成秘籍大派送,这群小兔崽子还理所当然的也不说来帮忙誊抄一下……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唉,等收假后得和崔茂山先生谈谈,让他加强对学生的素质教育了。 第350章、合格了 虽说给六人的特殊教材都陆陆续续派发下去了,但压着他们涂脂抹粉的活儿,却依旧没有落下。 “哎哟有意思了嘿,都听说你们几个臭不要脸的耍了花招来找院长开小灶,现在怎么都娘里娘气的在捣鼓这些女人家的东西了?” 太过单蠢而错失良机的李承平和李薰,一点都没有竞争对手的意识,哥两好的搂着来探班,一见面就忍不住开嘲讽,以缓解自己心中的不爽。 出乎两人预料的是,被嘲讽的六人不仅没搭理他们,反而一门心思的埋头摆弄自己面前的瓶瓶罐罐,连脾气最爆的林凯,都只丢过来一个嫌弃的白眼。 李薰不是个好糊弄的,一看他们这专心致志的模样,就知道这看似不着调的活计里,肯定有他不知道的好处在。 左顾右盼看了一圈,李薰直接跑到因为年龄关系,很像自己小弟的温琳琅身边,紧挨着他坐下,好奇的看着他把罐子里的胭脂水粉小心的用瓷勺舀出来,然后在自己的手上试色。 “你们这是在干嘛?是先生有什么要求吗?” 温琳琅脾气温和,虽然自己有些忙,但还是耐着性子点头小声道:“先生要我们整理这些才生产出来,还没面世的脂粉,然后设计推广销售方案。” 不等李薰失了兴致,温琳琅就有些慎重的道:“方案很简单,几天时间我们就都写好通过了,只是先生还要求我们,在熟悉这些脂粉的同时,掌握其用法。” “……用法?让你们也和女人一样涂脂抹粉?” 话虽然没有恶意,但还是有些刺痛温琳琅那小小的男子汉的心。 气哼哼的白他一眼,温琳琅扭过身去,愤愤的嘀咕起来,“哼,现在跟你说不清楚,今天就是先生要给我们考试的日子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被一个宿舍的好友排除在外,李薰和李承平这两兄弟面面相视,都有些不舒服。 心里憋着一口气,两人也不出声了,就干坐在一边,想看看他们摆弄胭脂水粉这些女人家的玩意儿,到底能折腾出什么来。 过了没多久,江浅夏和古黎手拉手的来了,随便和李家兄弟点头算打过招呼,就把随手拿着的沙漏放到桌上。 “这次是为了检验你们掌握了多少,所以时间给的宽裕,半个时辰,去吧。” 六人像临阵的士兵,齐声应是,然后各自离开。 听到一连串开关门的声音,就知道他们只是在旁边相邻的屋子里自己操作,并没有远离。 人一走光,李薰就占着人小,绕过爱吃醋的古黎,直接扑到了江浅夏的腿上趴着,嘟着嘴装可怜。 “先生你是不是不喜欢薰儿了,为什么给师兄师弟们开小灶,都不叫上薰儿的。” “就是,院长您不能太惯着那几个牲口啊!他们不约而同的交白卷,让我这种辛辛苦苦编错误答案的怎么办!不地道,太不地道了!” 李承平气的跳脚,他虽然也是有心思想拿这最后一名来跟院长混一个月的,但一想到要换女装,他又十分挣扎…… 所以最后成绩下来就发现,虽然也从前三掉到后五名,但即使没有交白卷的宇文听涛,他也还是拿不到最后一名。 这事儿做的不上不下,不够干脆爽利,李承平事后也没闹腾,知道自己没好友果决,只能捏着鼻子认栽,口头上酸几句罢了。 先在李薰的小脸上掐一把,再懒洋洋的白李承平一眼,江浅夏丢开李薰,起身往古黎怀里一座,才哼哼唧唧的发牢骚。  “薰儿就算了,李承平,你自己看看你那试卷,明明都准备写错误答案了,还偏偏要面子,故意故意的用完全相反的论述来答题,给你批阅试卷的先生一看就知道你故意做错还有卖弄的嫌疑,让我给你 点教训呢。” 睨他一眼,江浅夏淡淡道:“你虽然才学天赋都不错,但就是放不下面子。就说现在,只要你肯穿着女装出去溜达一圈,我就一视同仁让你加入,你肯吗?” 李承平面色涨红,几番想一鼓作气,但临了了,还是泄气的摇头,面色灰白的坐到一边去了。 懒得搭理他,江浅夏摸着李薰的头,轻笑道:“平常给你开的小灶够多了,这次你看着就好。” 早被江浅夏调教出来了,李薰不再多纠缠,眯眼一笑,就狗腿的跑出跑进,给她端茶倒水喂点心。 有人陪着闲聊,时间过的也还挺快,一个时辰不到,五个陆续出来的人在外面碰头,互相看看,相携进屋。 闷闷不乐的李承平茫然的抬头一瞅,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温文尔雅的宇文听涛,身上自小就带着股高高在上的气质,就算他跟你再亲近,也莫名的有种领导慰问的距离感。 可现在,他却身着普通儒生袍,衣袍有些旧,洗的泛白的那种。挺拔的身躯微微佝偻着,莫名就带上一股子小家子的穷酸气来。 再看他的脸,面如冠玉变成了面色青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江浅夏虐待了,几个月没让吃饱饭呢。 温琳琅身上的气质变化不大,但脸却突然成熟了许多,看着完全不像虚岁九岁的孩童,反而像十二三的俊俏少年。 再看林凯和元霜,哪儿还有将门子弟的英武?完全就是街上最底层的小人物,一个屠夫,一个憨厚小贩。 “元,元霜……你脸上的憨厚能不能收收?我想吐……”李承平捂着嘴,脸色更白了。 林凯一个没忍住直接喷笑出声,扮作屠夫的蛮混粗鲁也重新变成豪迈洒脱,破功太快,被江浅夏砸了个柿饼在头上。 “主子,奴婢来晚了。” 黄莺出谷般清脆动听的声音一发出,就让屋里的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向外看去。 身姿婀娜,纯真中夹着魅惑,温柔又无端生出几分高傲的绝色少女,白如玉脂的双手交叠轻捏着娟帕,弱柳扶风的走进来。 跨门槛时好像一个没站稳般往旁边歪了一下,李承平、林凯和宇文听涛,竟然不约而同的箭步上前,作为合格的护花使者,把绝色少女护了个严实。 少女含羞带怯又若有似无的用眼波在三人身上一绕,平日里看着精明强干的精英,竟然都傻了一样,要么脸上飘红,要么两眼发呆,活脱脱坠入情网的无知少年。 借着三人的力道起身,少女直直盯着江浅夏,慢慢走到她身边,跪伏下去,嘴角含笑。 江浅夏深吸一口气,满眼的赞赏,“不仅外形,连气质、声音、小动作甚至眼神都能领会的如此到位,除了绝色美人,你还掌握了多少种身份?” 少女含笑,轻声道:“回主子的话,奴婢接触这技法时间尚早,只掌握了不到十种身份,不过以后肯定会越来越游刃有余的。” “难为你了,本想让你安安稳稳一辈子,既然你执着,那以后这世间除了拾慧馆的精英才子齐诺贤,就再多一个鬼三吧。” “谢主子!” 总算得到了认可,绝色少女一个没忍住,暴露出齐诺贤本身的少年音,把身后跟着的三个傻子震的怀疑人生的同时,更悲愤的恨不得现在就把齐诺贤这小子当场打死!  他们的初次心动啊!都还没跳几下,就这么被掐死了! 第351章、这女人,我买了 亚洲四大邪术之一的化妆术,在大乾也能被扣上另一个神秘的名字——易容术。 易容,不仅要一定程度上的改变外貌,还得有某种“演”的成分在里边儿,很考验对人性和细节的把握。 毕竟一个公主要易容成一个农妇,可不仅仅是穿破衣服往脸上抹点儿灰就能成的,气质不变化,那简直比鹤立鸡群还要显眼。 这次他们五人的易容都算过关,虽然对外貌的改变有多有少,但对气质这点的把握,就算过关了。 欣慰的点点头,江浅夏轻叹一声,看向门外,“蒋文杰,你这个当师兄的在搞什么?” 蒋文杰淡定的走进来,要说乍看上去,六人里,样貌改变最多的那一定是他,连扮成美人的齐诺贤都要甘拜下风——这牛人化了特效妆,“断了”只手不说,身上的肋骨根根可辨,比难民看着还难民。 可是吧,刚才也说了,易容不是外形上改变就可以的。 化妆成伤残难民的蒋文杰,像一个拙劣的演员一样,身上的气质一丁点变化都没有。 无论穿什么衣服,身体什么状态,他依旧是那个已经完全无视了世俗权利,一心沉浸在追求世间至理中的蒋文杰。 不能简单用学霸来形容,虽然还稍显稚嫩,但他身上,已经初步带上了最顶尖科研学者身上的那股执拗和不可逼视的光芒。 知道自己过不了关了,蒋文杰十分洒脱的把那只“断手”血淋淋的伸出来,样貌狼狈,但气质淡然的冲江浅夏拱手行礼。 “先生,我只能是我,成不了难民,也变不回原来的纨绔,还请先生责罚。” “责罚什么啊?你技术掌握的比他们五个都好,这种自我的状态也很适合科研。” 挠挠头,江浅夏无奈的耸肩,“算了不为难你了,反正为难了也是无用功,你以后这手艺也别丢,以后鬼三有需要的话,你帮他一把就成。” 齐诺贤,或者说鬼三十分机灵,马上就去讨好蒋文杰了。 旁观了半天的李承平和李薰,被易容术这种新奇的东西弄的心痒猫爪,但也只是新奇。 李承平很了解自己,他就算待人坦诚,现在也被调教的几乎没架子可言了,但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 他没法做到像齐诺贤这样完全调换性别——别说像齐诺贤了,他连像宇文听涛这样变成穷酸书生,骨子里的傲气都妥协不了。 李薰就更淡定了,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就没听说过皇帝要自己易容了外出方便行事的,要真有这一天,大乾怕也离亡国不远了。 易容术的基本掌握,让江浅夏看出了五人的悟性,以后也好让柳红娘这个百变妖姬能抽空给他们做专门的指导。 当然,这种指导,只是给他们一个有用的工具,方便以后行事,现在的当务之急嘛…… “你们六人的产品销售推广方案我都看了,文杰你把你的拿回去吧,以后专心钻研花钱就行了,赚钱的活儿我就不指望你了。” 把蒋文杰交上来的方案退还回去,蒋文杰不仅没有觉得羞愧,反而狠狠松了一口气,惬意的行礼离开,打道回自己的实验室去了。 剩下的五人面面相视,他们本以为江浅夏把方案收了,就说明过关了,没想到这会儿才来点评? 剩下的五份方案江浅夏也一一发还下去,也没点评谁好谁不好,只催着他们回去把衣服换了,然后跟她上街。 时至下午,深冬的空气有些凉,走在街上人人说话的时候都往外喷出一股股的白气,在暖色的阳光下,闲适又舒坦。 一男一女不顾寒冷的空气,理直气壮的手拉手走在街上,身后跟着五个气度不凡的少年,有文有武,无论放到哪儿,都是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前边儿的一男一女当然是江浅夏和古黎两口子。 难得只带着学生,没有无涯和鬼一他们跟着,古黎心情十分放松,俊美无匹的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惹的街上的大娘大妈们,眼睛都要看直了。 “夫人,咱们成亲许久,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携手出来逛街?” 被古黎这么一问,江浅夏也有些恍惚和诧异的点了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们两口子难得有空闲的时光相聚,就算在一起,也多半是躲在府中或者拾慧馆里腻歪。 街上大多数能被江浅夏看上眼的,要么是万宝阁自家产的,要么早就被各铺面的掌柜差人挑了最好的送上门来,由无涯挑选好了,再送到江浅夏面前。 这不仅是一种小门小店巴结万宝阁的行径,更是期望着江浅夏这位财神爷,能给他们这些小店提点儿改进的意见。 最重要的是,要是连江浅夏都能看上自家的东西,那掌柜们完全能把这当成无上的荣耀,拿来打广告了。 这就造成了江浅夏不像后世的女子,完全没有逛街的需求不说,还几乎忘了有逛街这项活动了。 至于古黎……看看两边那些花痴的女人恨不得扑上来的样子,就知道他为什么从来不提逛街了。 “呵呵,先生和将军既然难得出来一趟,那就一定要好好逛逛了。” 齐诺贤鬼三的身份是隐秘的,所以说话间也自然的把主子换成了先生。 知道自家主子的爱好,齐诺贤马上指着前边儿的桥头笑道:“前边儿有许多女子用的珠花首饰的小摊,虽然不金贵,但也能随便逛一逛。” “再往里走,后边儿的街面上,有许多小吃摊子,还有捏面人、吹糖人和杂耍的,热闹得很。” 被无涯养叼了眼光,什么小饰品江浅夏倒是不在意,但小吃和杂耍,却是一定要见识一下的。 直接把这趟外出的动机丢到脑后,江浅夏兴冲冲的拉着古黎的手往前跑,古黎笑的宠溺,故意落后几步任由她努力的拖着自己跑。 两人的甜腻隔着十丈看都让人起鸡皮疙瘩,连五个背景板都自觉的落后,可偏偏有人却不识相,愣是要在两人中间插上一脚。 “这个女人和你们大乾其他粗鲁无知的女人不一样,本爵很喜欢。” 金发碧眼,身着西方传统贵族服饰,手袖和领口全是白色花边的风骚男人,用歌剧的出场方式拦下两人,只欣赏的看了江浅夏一眼,就专注的对上古黎冷下来的目光。 “看得出你也很喜欢她,我可以出大价钱,你开个价,我再加上十个最纯洁的处女来换取这个女人。”  或许是文化差异,或许是面容不同让他难以看出古黎面带冰霜的冷酷,风骚男一点都不担心古黎不把江浅夏卖给他的模样,神秘的自信,让被当货物的江浅夏哭笑不得,竟然生不出怒意来了? 第352章、我可是天价 “开价怕吓着你,看你的模样,应该是西边某个小国的贵族吧?男爵还是子爵?” 把手都抬起来准备当街行凶的古黎拦在身后,江浅夏挑着眉毛,像个待价而沽的商贩。 故作不屑的打量着风骚男,指着他腰间的蓝宝石腰带嗤笑道:“不是我吹大气,实在是看你这腰带上蓝宝石的切面如此粗糙,镶嵌的手艺也一般得很,很难相信你出的价能买得起我啊?” 事出突然,跟在后边儿的五个学生围了上来,连对金钱最没什么概念的宇文听涛,都忍不住下意识的点头。 他家先生的身家,要想买下,估计国库都要掏空了吧? 轻瞥一眼失笑连连的色目人,宇文听涛怎么都不能说服自己,这个穿的花枝招展的男人,有足够的身家能买下他家先生。 有热闹看,来往的百姓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京都的百姓那眼睛多毒啊?一看江浅夏和古黎的模样气度就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普通人谁敢穿锦缎带玉佩的?早被抓去下苦牢了。 既然自己这边儿的贵人安全无虞,那看看番邦蛮夷丢脸,就是下午打发时间最好的消遣了。 失笑的摸摸自己的腰带,风骚男确实很有风度,不仅没有像一般纨绔一样恼羞成怒,反而看江浅夏的眼神越来越满意了。 “本爵果然没有看错你,你不仅对珍宝有极佳的鉴赏力,而且竟然能知道我们西方的贵族爵位等级。” 顿了顿,风骚男大笑道:“要是能带一个像你这样有见识的大乾女子回去,出入宫廷舞会的时候,即使国王殿下怕也要嫉妒本爵了。” “你自称了半天的爵,到底是个什么爵位?” 江浅夏有点不耐烦,要是个最低级的男爵,她还真嫌浪费时间。 “在下威廉马歇尔,添为伯爵,不知可否入这位美丽的小姐的眼?” 伯爵…… 江浅夏眼睛眯了眯,稍微重视了一点。看这个威廉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想爬到伯爵的位置,除了自身的功绩,还得有个显赫的家族才可能。 要知道,伯爵在西方,可是有自己的领土的,完全就是个国中国的国王,对自己领土上的子民,有完全的掌控权。 可现在不是后世,和如日中天的大乾比起来,区区一个西方小国的伯爵,在别的地方还能拿得出手,但在江浅夏面前…… “威廉伯爵不远万里前来,怕也是为了数月后的大朝见吧?” 知道了名字和爵位,不到晚上他的所有资料就会放到无涯的案头,一条连过江龙都算不上的小泥鳅,还不配让江浅夏去操心。 想到这里,懒得听威廉在说什么,江浅夏就重新窝回古黎怀里,懒洋洋的道:“伯爵大人,奉劝你一句,这里是大乾,不是你们西方的蛮夷国家。大乾是没有人口买卖的。” 威廉微微皱眉,有些不解的道:“没有人口买卖?可这里明明有像奴隶贩子一样的牙人,奴仆不是一样可以交易的吗?” 五个学生齐刷刷倒抽一口冷气——这个什么伯爵,竟然敢说他们家凶神恶煞的先生是奴仆! 提心吊胆的看向自家先生,内心纠结着一会儿将军或者先生要动手杀人时他们拦不拦,或者说要怎么善后时,却愕然的发现,他们家先生,竟然没有动手灭了这色目人的意思? 长长的叹一声,江浅夏无奈的揉着额头,有气无力的给傻了吧唧的威廉伯爵解释其中的弯弯绕绕。 “这么说吧,大乾的仆役交易,其实和你们的雇佣工人一样,虽然签了卖身契就算主人家的了,但却只能咱们大乾内部交易,绝对不可能像胡姬舞娘一样被卖出国外的。” “为什么?我们可以出更高的价钱!” 瞅着义正言辞跟她较真的威廉伯爵,江浅夏真是有火气也发不出来,因为她能感觉出来,威廉伯爵并没有恶意,只是文化偏差,让他表现的很愣很找抽罢了。 “这不是价高价低的原因……” “那是什么?” “因为大乾人血脉高贵,不容外邦蛮夷折辱,更不能混了祖宗血脉。” 把还想委婉解释的小厨娘搂进怀里,古黎冷硬的把事实砸在目瞪口呆的威廉面前。 “从来只有外邦美人敬献大乾的道理,想从大乾把人带走,就先做好大乾挥兵西去的准备。” 被拥在怀里的江浅夏夫唱妇随,很认真的跟着点头补充道:“而且普通人就算了,被你们掳走了最多把你们杀了要点赔偿就行,至于我,你还是别惦记了。” “真的,就算我们皇上不介意你把我买走,你也真的买不起呢。”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当街指出自己财力不足,好歹也是富贵长大的威廉有些委屈的不服。 有些敬畏的看了古黎一眼,才眼巴巴的瞅着江浅夏,“虽然我知道现在无法将你买走,但你报个价我听听,你到底能值多少钱?” 没想到这傻伯爵这么执着,江浅夏砸吧下嘴,有点不确定的算起来。 “我现在自己拥有的资产加起来,大概价值上千万两,刨除我的资产,我本人的价值要更高一些。” “高的我也不说了,你要是能出个五千万两,我不介意跟你回国度假几个月。” 威廉没有答话,只用看胡吹的骗子的眼神,极力想谴责江浅夏昧着良心报价,欺骗国际友人。 “咦?这么多钱,这贵人难道就是女夜叉常瑞贵女,万宝阁的大掌柜?” “看样子怕是了,你看她旁边这位大人,长相如此俊美,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麒麟将了吧!” “不对吧?万宝阁的大掌柜才有千万两的身家?我一直以为她怎么也得富可敌国了……” “千万两也不少了,我侄子是万宝阁的伙计,他说了,万宝阁还有好多好东西没拿出来卖呢,现在少点儿也凑合着花吧。” 不用江浅夏自夸的解释,旁边围观的百姓,已经耿直的一巴掌一巴掌的啪啪打脸了。 要说京都的百姓就是有谱,连千万身家都能轻描淡写的被说成“凑合着花”…… 同情的看着威廉呆滞的双眸和被挂到天上下不来的惶恐,江浅夏不知道威廉和他身后的随从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不过想来也是小不了了。  上前两步拍拍威廉的肩,江浅夏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没事儿,看开点儿,谁还没有眼瞎的时候呢。” 第353章、牛鬼蛇神都来了 本来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闹剧,虽然被西方的贵族吵着闹着想把人给买下来,但这从侧面不也说明了,大乾的贵女不是凡人不是? 对威廉伯爵的无厘头没有什么恶感,热闹完了想着继续逛街的江浅夏和古黎,才走出不过半条街,就又不得不停下来了。 “……天神虔诚的孩子啊,献上你的敬意,让天神的光辉照耀在你身上。” 说话的老头看着很眼熟——和现在在拾慧馆里没事儿就围着蒋文杰洗脑的天神教红衣主教无论穿着还是气质,都很像嘛! 只是这个老头为什么在许多陌生祭司的簇拥下,向他面前有些茫然的百姓伸出了一只脚? “呃……您和天神都笑纳?” 老头面前的中年小贩,众目睽睽之下被堵的面带虚汗,有些不情不愿,又带着点试探的,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递出去。 年轻的祭司们一片哗然,脸上都浮现了不满和鄙夷之色。 虽然肤色五官不同,但这鄙夷的神情太过显眼了点,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围观的人都看的忍不住皱眉。 老头轻叹一声,抬起手来,对年轻的祭司们教诲起来。 “我的孩子们,不要怪他,他只是还没受过天神的洗礼,没有天神的使者教诲,所以才如此粗鲁的对待神的仆人。” 说着,老头迎着阳光仰起头来,脸上仿佛浮现一层光晕——出油了。 虽然形象寒碜了点,但神棍的气质还是很有这么点意思的,想到天神教平时的表现,百姓们对这帮子新来的,又勉强多了几分耐心。 被所有人围观,老头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面上露出最威严神圣的表情,提起红袍的衣摆,把隐藏在衣袍下的黑色绒毛鞋给露了出来。 “作为天神的仆人,我允许你亲吻我的鞋面来献上对天神的敬意。” “啥?你让老子亲你的鞋?有毛病吧?” 敬语没有了,小贩脸色突变,黑着脸,像看傻子似的白了老头一眼,偏头在地上啐口唾沫,晦气的挑着担子就想走。 如此不敬的言语行为,直接触怒了老头身边的祭司们。 也不能统称祭司,毕竟穿着长袍的只有少数,剩下的,更像简装的骑士。 白人论体格确实比大乾人要雄壮一点,几个身材挺拔的武士也不动手,就把小贩一围,用气势压迫他就范。 感觉古黎的手收紧了一些,江浅夏连忙小声笑道:“别忙,还轮不上咱们出场呢,你看那边。” 顺着自家小厨娘的视线看去,一个僧袍打满补丁的老和尚手持一个化缘的钵盂,慈眉善目的穿过人群走出来,单手竖着,温和的冲红袍老头行了一礼。 “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大乾没有亲吻鞋面的礼节,您还是不要为难他了吧。” 江浅夏听的啧啧出声,看看人家老和尚的水平,“客人”这个词用的,亲疏有别,一下子就把新来的给推到外人的范围去了。 “咦?先生,这位大师看着挺眼熟啊?” 林凯面带疑惑的凑上来,江浅夏睨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怕是傻了吧,这老和尚不就是跟着一起去两湖赈灾的那啥高僧吗。” “哪个高僧?” “跟着去了那么多和尚道士的,鬼才记得住他们的名号。” 林凯默了,他竟然觉得先生胡搅蛮缠说的,挺有道理的…… 这边窃窃私语着,那边对上的两方,已经快撕破脸了。 虽然只是转眼一瞬,但红袍老头中气十足,带满了宝石戒指的手指都快戳到老和尚鼻子上呵斥的一声“异端!”还真是很难让气氛缓和起来。 特别是那小贩满脸感动的双手合十冲老和尚行了一礼,叫了一声大师,就像踩了红袍老头的尾巴一样,直接把好端端一个神棍给变成了面红耳赤的炮仗。 “你这是在干什么!天神是唯一的神,除了天神,你不可以拜其他的神!其他的神都是邪神!” “侍奉邪神是大罪!天神的仆人必将由父及子,直到三四代,来惩罚你的罪!” 说来也有意思,红袍老头挥舞着双臂慷慨激昂的斥责小贩时,他身边的那些便衣骑士,竟然真的随着他的话,气势变得凌厉起来,大有一言不合就要让小贩血溅当场的意思。 “除了天神其他的都是邪神?” 小贩不慌了,只见他重新挺直了腰板,酝酿了一下,狠狠的呸了红袍老头一脸。 旁边的骑士瞪着眼睛就要冲小贩动手时,几个灰袍大和尚冲出来,和骑士对了一招,双方分开对峙。 再旁边,穿着道袍的道士也把法剑给背上了。 “嘶——” 这让人应接不暇的变化,看的林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拐江浅夏一下,小声嘀咕道:“不是吧先生,你怎么知道这位熟识高僧附近会有武僧保护的?” “废话,这岁数的高僧那都是各寺院的镇寺之宝,不派人暗中跟着,要是被不开眼的小混混给敲了闷棍,当主持的得直接去撞柱子了。” 幸灾乐祸的笑着解释了一句,江浅夏又垫着脚尖凑到古黎耳边,兴冲冲的道:“夫君夫君,你说他们啥时候才能打起来?都被打为邪神了,再不动手我都看不起他们!” 古黎无奈的低头看她一眼,为自家小厨娘隔岸观火的兴致大感头疼——她是不是忘了,要是这些方外之人在京都闹腾起来,陛下肯定会震怒? 下令一严查,发现他们在现场,不仅没出手阻拦调解,反而恨不得煽风点火……想想就牙疼。 “先生,您还是上去劝劝吧,虽然这些新来的天神教祭司有点蠢,但其他祭司,可都还在学院里教书呢……” 宇文听涛继承了他父亲老好人的心态,忧心忡忡的把厉害关系点出来——天神教要是在这儿和其他两教闹翻了,收留了大部分祭司的拾慧馆,也跑不了败名声啊! 笑容僵在嘴边,江浅夏顾不上幸灾乐祸了,恶狠狠的翻个白眼,就气哼哼的上前把斗鸡似的两波人给分开了。 “都行了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想打要不我去给你们叫禁军,先一起进大牢了再打?” 女夜叉的凶名还是有点用的,和尚道士们虽然不太情愿,但态度是软下来了。 可新来的不懂规矩不是?红袍老头一看,一个小女人竟然插手男人的事,很受伤。 “天啊,这是一片怎样的恶土!女人应当沉默,一昧的顺服,不许管辖男人!谁是你的丈夫?他简直有愧天神赐予他管束女人的权利!” 一片死寂。 和尚和道士齐刷刷退后两步,低头看地的,抬头望天的,都努力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围观的百姓们唏嘘不已——这群傻子怕是在找死啊…… “院长!院长不好了!” 就在大家准备看女夜叉发威时,一个拾慧馆的仆役像逆流而上的鲤鱼,艰难的突破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群,气喘吁吁的站到笑的十分灿烂的江浅夏面前。 “你说说看,我还能怎么个不好法儿?” 听出她话中的狰狞怒火,拾慧馆的仆役哆嗦了一下,苦着脸左右看看,没人提示的情况下,还是只能壮着胆子,瑟瑟发抖的小声汇报起来。 “院,院长,扶桑和高丽来的学者,已经在学院门口,递了帖子,说要跟您比拼一下学问的高下……” “呵,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真当老娘这段时间吃素了是吧!”  出来就不得消停的江浅夏,终于怒了。 第354章、树大招风 “完了完了,女夜叉发飙了,咱们要不要往后退退,别一会儿溅一身血晦气。” “你自个儿往后瞅瞅,就咱们后边儿的这些人,能给咱们退的余地?” “也别太悲观了,我估计着怕是打不起来。” 说打不起来的,是不知何时摸到边儿上的林凯。因为这话太不随大流了,他身上的衣裳气度又不错,所以很是吸引了一票目光。 被大家伙儿眼巴巴的瞅着,林凯胸有成竹的得意一笑,冲场中抬抬下巴。 “你们别老想着搞出点儿大事儿来,都是外邦来朝见的,大朝见还没开始就把人给杀绝了,上哪儿再找一批来啊?” 这话听着有理,但还有百姓不太买账,“杀了就杀了么,几个不知好歹的蛮夷罢了,女夜叉动的手,咱们皇上还能怪罪不成?” 林凯被堵的翻了个白眼,他都想不通了,这些老百姓是怎么觉着,他家先生犯错了皇上就不会责怪的? 忍了一口气,林凯换个角度,继续道:“先别说怪罪不怪罪的,要真想动手,先生可不会现在还在那儿跳脚,早先把人开瓢再说了。” 看看场中央被江浅夏喷的一脸唾沫星子的天神教的人,众人深以为然。 “我告诉你们!别把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教义拿来大乾的地盘上耍威风!再敢有一句废话,姐们儿现在就把你废在这儿你信不信!” “简直大胆!猖狂……啊!” 红衣老头应该是被“女人”都敢耍威风给刺激的神志不清了,挥舞着手才骂了两句,就被十分不耐烦的古黎一脚踹在肚子上,撞倒了好几个威武的骑士。 这些新来的天神教没想到,古黎这么一个看着“瘦弱”,俊美的就像女王的面首的男人,竟然有如此强悍的攻击力。 被踹了一脚的红衣老头不敢起来了,抱着肚子面带惧色,哼哼唧唧的被祭司们舍生忘死的围在里边儿,头脑好像也清醒了一点。 最少,从刚才肆无忌惮的谩骂到现在,已经知道向古黎和江浅夏强调自己的“使节”身份了。 发生这么大的骚乱,就算禁军再姗姗来迟,看见人被打了,也该出来不紧不慢的收场了。 禁军统领算不上将门的人,毕竟他只对皇室效忠,和古黎等在外带兵的将军就不是一个系统的。 但带着禁军突破人群进来看见这最受荣宠的两口子,统领大人还是很识趣的换上笑脸,翻身下马,凑上前来打招呼。 “哎哟,这不是古将军和常瑞贵女吗?怎么了这是?这些蛮夷不识抬举,冲撞了两位贵人?” “统领大人,这些新来的天神教祭司扰乱京都治安,无知的挑衅佛道两派,意图制造冲突,我建议您现在就把他们抓了,先关几天学学规矩再说。” 瞥一眼开始惶惶不安的天神教众人,禁军统领也没“借两步说话”的顾虑,直接笑眯眯的随意道:“如贵女所说的,那就不能便宜了他们。” “只是关起来够不够?要不兄弟和牢里的招呼一声,给他们点苦头吃吃?反正大朝见要不了这么些人,死几个也不要紧,贵女你点点,谁最不识抬举,咱们有仇报仇不是?” 从一开始的“你我”,变成后边儿的“咱们”,禁军统领的交好之意,简直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一览无余。 红袍老头总算知道怕了,但一时又拉不下脸来求饶,好在旁边有机灵的祭司,马上开始认怂,一再表示这中间都是误会,他们再也不敢放肆,并会在回驿馆后,马上向两位奉上道歉的礼物。 外藩好东西多,禁军统领是知道的,但他这个位置本就是肥差,心动归心动,要是江浅夏不松口,他还真不可能为了这么点东西,就得罪了将门和恶名在外的女夜叉。 闷不吭声的看着江浅夏等她表态,江浅夏抱着手冷笑两声,咬牙切齿,“还道歉的礼物,我呸!你们这次带来的东西都算贡品,你以为还是你们自己的吗?” 禁军统领一个激灵,感激的冲江浅夏点点头,不再多说,挥手就让凶神恶煞、全副武装的禁军一拥而上,连踹带打的把人给拷上,直接提溜走了。 “这次多亏统领大人来的及时,浅夏无以为报,等统领大人什么时候有时间,一定要来拾慧馆坐坐,我亲自下厨谢过。” “哪里哪里,应该的!” 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都有意结交的双方笑眯眯的客套了两句,禁军统领就带着哭爹喊娘的天神教的人走了。 这边人一走,看热闹的百姓也散去大半。 江浅夏黑着脸扭回头来,指着还没来得及溜的和尚道士,恶狠狠的低声警告,“新来的天神教是蠢,但有我调教就行了,你们别想着趁机生事!” “呵呵,贵女大人说笑了。”老和尚坦然的微微一笑,带着壮硕的武僧离去。 道士这边没有主事的人,甚至都不是一个道观里的,面对咄咄逼人的江浅夏,也只能有些遗憾的摸摸鼻子,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的退走了。 围观的人群彻底散去,江浅夏抓着来报信的拾慧馆仆役走到墙角,怨念十足的开始问拾慧馆那边儿的情况。 “情况?也没什么情况啊,来的都是些外藩的学问人,只是吵着闹着的想跟院长您比比,说一到大乾就对您的才名多有耳闻,想来长长见识。” 对她的才名有耳闻?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在拾慧馆都是被先生们当反面教材来教导学生要好好学习的! 用崔茂山老先生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除了她脑子里的那些精妙的学问,只算她理解的那些,也就是刚刚脱离文盲的范围! 她就算收学生上课也是和这次一样的给特殊的人开小灶,怎么可能才名远播? 有猫腻,其中肯定有猫腻! “那些个来挑衅的,先去拜见过些什么人?” 被问住的仆役耿直的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倒是旁边的宇文听涛有些不确定的道:“这个我听父亲提起过,这些大师每次来大乾都会先去拜见京都和鲁地的大儒,以交流和讨教学问……” “这就对了!” 狠狠的一拍巴掌,江浅夏面目狰狞,“京都的大儒八成都在拾慧馆里,剩下的全是些小肚鸡肠记恨我偷他们孤本古籍的!鲁地的就更不用说了,我跟他们的梁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些人肚子里都憋着坏水呢,自己做不掉我,竟然让这些虾兵蟹将来恶心我!简直臭不要脸!”  指天骂地的江浅夏只有古黎还在好声好气的安慰着,其他人,包括刚取得死士身份的齐诺贤,都神情复杂的撇着嘴——算计她的人,理由好像真的特别充分啊…… 第355章、都算计了 “江拾慧院!鄙人松下建一,还请您务必给鄙人一个机会,见识大乾国更精妙的学问!” “江拾慧院!请您给鄙人一个机会吧!拜托您了!” 匆匆结束了学业考察和夫妻恩爱的逛街时间,江浅夏一行火急火燎的赶回拾慧馆时,就看见这稀奇的一幕——一堆鞠躬头都快贴着腿的扶桑人,和一群面带不屑,明显在看热闹的高丽人。 至于是怎么分辨出来的……就算不看他们身上的传统服饰,只看动作神态也很容易猜到啊…… “先生,怎么办?” 林凯自诩粗人,除了学院里的先生和同窗,他还真没见识过这种耍赖逼迫人家出来比拼的文人,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把食指竖到嘴边,恶狠狠的瞪林凯一眼示意他闭嘴后,才谨慎的缩着身子,小声道:“看见没,喊话的一看就不是正常人,咱们不能跟疯子计较,先撤,进学院再说!” 撤,和进学院,真的不冲突吗……宇文听涛有些茫然,拾慧馆好像就只有一道大门来着? 心中不解的众人随着江浅夏做贼似的压低身子缓缓后退,隐入路两边的树林中,绕了半个圈子,来到拾慧馆最外边儿的围墙处。 “上!” 树袋熊似的整个挂在古黎的身上,江浅夏目光灼灼的一声令下,古黎闷笑着抱好她,脚下轻点,轻松的跃上墙头。 “呼——咱们学院的墙还是有点高哈……” 离地三四米,脚下就只有半只脚宽的地方让她颤颤巍巍的站着,要不是死死的抱着古黎,她这会儿绝对是要摔下去了。 干笑两声,江浅夏眼睛一闭,示意古黎抱她下去的同时,还不忘招呼墙下傻眼的学生们快点跟上。 没心没肺的两口子是翻过去了,外边儿的五人面面相视,尴尬不已。 “齐诺贤和温琳琅,我和元霜还能勉强给弄上去……”林凯嘴角抽搐的看着苦笑连连的宇文听涛,艰难道:“你这看着瘦弱,其实和我差不多高的体格,兄弟实在是没老大的本事啊!” “无妨,你们先进去吧,我随后马上就到。” 目送林凯和元霜艰难的抱着稍微小点儿的齐诺贤和温琳琅翻墙进去,宇文听涛整理下衣袍,镇定自若的走大门去了。 嗯,还是不要告诉院长,那些扶桑人和高丽人都不认识她,可以装作旁人直接进去的事好了。 想法是好的,只是汇合后,宇文听涛还是被蛮不讲理又恼羞成怒的江浅夏给恶劣的打了两下。 “呵呵,院长现在先不急着教训听涛。” 崔茂山自从来了拾慧馆,教导这么多学生,有最好的教学环境,除了教书育人基本什么都不用操心,连以前有些过于刚正的气质都温和了许多。 笑眯眯的捧着茶碗护住好学生的代表宇文听涛,崔茂山才平淡的往外看了一眼。 “这些人已经在外边儿闹腾了好几个时辰了,虽然也没什么,但一直任由他们在外边儿,还是容易影响孩子们上课啊。” 江浅夏泱泱的垂着脑袋,鸵鸟似的钻到古黎的怀里,闷声抱怨道:“这我有什么办法?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水平咋样,要是真的应战,那丢的也是咱们拾慧馆的脸啊?” 对她的有自知之明相当满意,崔茂山微微一笑,看向窗外的目光更是意味深长。 “你的水平怎么了?这拾慧馆图书馆中的书籍,八成不都是你默诵让人抄录印刷出来的吗?就你贡献的活字印刷术,就足以让外边儿的人奉上神坛了,不必太过自轻。” 听听,“不必太过自轻”,说明在外人面前她可以耀武扬威,在自家人面前还是收敛着点好,省得遭白眼了。 暗暗撇嘴,江浅夏哼唧两声,有些无奈的道:“那我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跟他们比背书或者发明吧?” 无奈的回头睨她一眼,崔茂山很奇怪,怎么平常挺机灵的一个小姑娘,今天突然变傻了? 看她这恨不得长古将军身上的样子,真是……咦? 视线审视的在江浅夏和古黎身上来回转悠两遍,把两人都看的毛骨悚然的,崔茂山才捻须轻笑两声。 原来在外边儿指点江山的女煞星,有了依靠的时候,也会像小女儿一样懒得动脑子,变得温顺可人又有点憨傻了。 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自顾自的笑一会儿,也不给满头雾水的众人解释,笑完了就安抚的拍拍江浅夏的脑袋。 “院长不必忧心,你添为拾慧馆的院长,身份尊贵,岂是别人想挑战就能挑战的?” 想了想,崔茂山站起身来,冲众人招手,“走吧,先去图书馆里暂避一会儿,接下来的,就交给老夫吧。” 被使唤去图书馆的江浅夏本来还想找两本闲书看看打发时间,没想到才坐下,就被管理书籍,不懂变通的大儒们团团围住。 笔墨纸砚依次排开,添为图书馆馆长的大儒冷酷的盯着她,强行把笔塞进她手里。 “院长。” “到!” “你已经许久没来图书馆了。” “呵呵,忙……” “忙什么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只是这图书馆已经几月没有新书了,这是万万不可的!” 老顽固突然拔高的声音吓的江浅夏一个哆嗦,再看看周围围着她的大儒那要吃人的眼神,江浅夏暗叹一声——还是被崔茂山那老东西给算计了! 对自己人向来好拿捏的江浅夏,认命的把古黎当做人肉坐垫,小小的人儿伏在大大的书桌前,由二三十位大儒盯着,不敢做任何反抗,捏着鼻子开始抄书。 图书馆白天是全天开放的,没课的学生来这儿找书看的多如过江之鲫。 此时眼瞅着院长被图书馆的先生们压迫的可怜样,纷纷不厚道的露出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的神情来,惹的江浅夏边抄边给他们递白眼。 不情不愿的抄了一会儿,安静的图书馆外突然变得喧闹起来。 看着江浅夏抄书的大儒们面色一黑,图书馆馆长静石先生马上浓眉倒竖,像特务机关的头头一样冲其他大儒挥挥手。 “去看看外边儿在闹什么!该解决的就解决了,别打扰了院长抄书!”  哎嘿!原来崔茂山老先生不仅算计了她,还把整个图书馆的先生都算计进去了? 第356章、藏龙卧虎 “吵闹不休,实在放肆!” 一窝蜂跑出去的大儒们,穿着最方便的普通仆役的青衣,气势不凡的怒瞪着从门口鞠躬到图书馆外的外使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分外嫌弃。 有些疑惑的看一眼嗓子都快哑了的松下建一,再看看束手站在一旁装作无知路人的崔茂山,大儒们耐心不太好。 “东瀛和高丽的使节,不在驿馆待着,跑到我拾慧馆的图书馆门口喧闹作甚?” 松下建一的学生们一路走来,虽然震惊于拾慧馆的庞大和威严,但也见惯了大儒们身穿的青衣——都是下人穿的衣裳,一路上打理花草和清扫地面的全是这么穿的。 区区一众“下人”跑来质问自己的老师,就算这是拾慧馆的下人,那也太过不给面子了,简直就是折辱! 心中生气,最被松下建一器重的学生北川站了出来,语气不太好的鞠躬冷声道:“鄙人的老师松下大师,是我扶桑国内最博学的学者!” “此次前来朝见大乾宗主国,老师听闻拾慧馆馆主江拾慧院博学广记,且所具备的学问都是精妙绝伦的,这才不顾舟车劳顿,赶来讨教一二!” “请诸位向江拾慧院通报一声,求她答应与松下大师论经!拜托了!” 北川说话铿锵,虽然遣词用句好像也没什么太出阁的,但那老喜欢在句末加大音量的做法,却太过咄咄逼人了一点,让崇尚娴静的大儒们纷纷皱起眉来。 在图书馆里竖着耳朵头听的江浅夏坐不住了,屁股往旁边挪挪,小声的问依旧不动如山,守着她的静石先生。 “先生,外边儿老吵吵的什么江拾慧院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是在说我吧?” 如石像般束手闭目养神的静石先生忍不住抬了抬眼皮,眼睛缝里透出来的嫌弃和戚戚然,很直白的表达出,他对江浅夏“目不识丁”的悲哀。 “你姓江,拾慧院的意思是拾慧馆的主人,这是扶桑流行的代称。” 简短的解释完,静石先生隐忍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叹气,“院长,以后这些不懂的,切不要在大庭广众下发问,容易代害了拾慧馆上下的名声。” 不等江浅夏为自己辩解,静石先生默默的把砚台往她面前挪了挪,“论经跟院长没关系,你抄你的就行。” 憋屈,十分憋屈。 可面对油盐不进的静石先生,江浅夏却也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谁让她真的不会论经呢…… 里边儿已经快看破红尘的继续埋头抄书,外边儿守着的大儒们,有些不乐意了。 “院长在里边儿忙呢,没时间浪费在论经上。” 好不容易把院长这喜欢到处跑的贵人抓住一次,不让她好好默写几本书出来怎么行! 至于论经…… 一众大儒陷入沉思,觉着这个词,听着好像已经十分久远了,都透着股腐朽的气息了怎么?  说起来,没来拾慧馆之前,他们也经常以三五好友聚在一起论经为人生的一大乐事,每次论经既能向好友展示自己对经文新的见解和体会,又能从好友那得到新的思路和解读,互相促进,学问和友情 都有直接的增长。 可自从来了拾慧馆,好像这曾经的乐事,就变得有些那么的……微不足道了。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说的就是拾慧馆的生活。 就算江浅夏这个半文盲的“白丁”跟他们没什么好聊的,但她能默诵精妙的文章啊! 这么多平日里很难多走动的大儒,就这么齐聚在一起,不仅能谈古论今,还能从各个角度、阶层来印证自己的论点。 谈论史籍,这里有最多最全的孤本来印证;谈论朝政,他们的学生家里都是有权有势的大官,里边儿的猫腻也好,潜规则也好,比他们以前自己瞎琢磨揣测要好太多了。  至于以前被江浅夏这个院长经常鄙夷的“不食人间烟火”,也因为商贾、百姓甚至贫民学生的存在,和那些原先作为匠人,现在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先生的经验、生活之谈,很大程度上补足了他们的缺陷 。 拾慧馆的生活太丰富多彩了,除了一部分专门精研诗书子集的会把经书翻来覆去的重新钻研,其他人可以聊的东西就多的数不胜数了。 大家的知识面扩大了,精神领域拓宽了,也没有年轻人那种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的迷惘,学识当然大为精进。 具体表现在——他们现在已经懒得跟没进拾慧馆的其他大儒聊天了,聊不到一块儿去。 想的虽多,时间却只过去了一会儿,对来“交流”的学者们来说,这些青衣“仆人”只是傻不愣登的看着自己恍惚了一下,像是底气不足似的。 会错意的北川有些孤傲的勾了勾嘴角,视线落在大儒们身后,仿佛想透过图书馆的高墙大门,直接和江浅夏对视一般。 “呵,想来也是,诸子百经海纳百川,其中精妙高深的学问,又怎是一个年还不过二十的小女子能参悟透的?” “既然江拾慧院有意保存自己的名声,不愿意出来和松下大师交流一二,那我们也就不多打扰了。” 赤裸裸的激将法,对爱护名声的大儒们却真是比拿刀架在脖子上还好用千百倍。 用刀胁迫,这些大儒估计会大笑着自己去撞刀口,顺便溅你一身血,可鄙夷他们不学无术,那简直是捅了马蜂窝了。 特别吧,这个马蜂窝,还是大儒们极力隐藏的,拾慧馆的最短板,他们又爱又嫌弃的院长…… “哼!无知小儿,莫要猖狂!” 脾气最爆的一个大儒上前两步,挺着养出来的大肚子,咬牙切齿的指着北川。 “想见院长,先过了老夫这关再说!不就是论经吗,你且出题!” “用你的话说,你们一介打扫的仆役,又怎么有资格直接挑战松下先生?” 北川虽然有些不愿意降低身份和仆役一般计较,但回头看看闭目养神没有丝毫退意的松下建一,他还是只能憋屈的站出来,想速战速决的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仆役给解决了。 然后,他速战速决的,被早就憋着一股子气的大儒们,给蹂躏的体无完肤、生无可恋了。 这场论战实在结束的太干脆利落了一点,虽然这是大家早就预料到的,但这输赢的双方却颠倒了,连一直幸灾乐祸看热闹的高丽人,都有种被扮猪吃老虎的憋屈和难以置信。 “这,这不可能……” 被大儒们秋风扫落叶般的击败,北川面色苍白的踉跄后退几步,双目含泪。 “回来吧,你遇上高人了。” 松下建一淡淡说了一句,半闭着的眸子徒然睁开,像准备决战的武林高手般,精光内敛,气场十足。 北川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的跪走到松下建一脚边,唉声求老师给他报仇。 松下建一宽厚的摸摸北川的头,然后上前鞠躬,和大儒们讨教。 鉴于松下建一名声在外,也确实有点水平,大儒们本来还有些慎重严肃起来。 可谁知,救命的稻草,那也是稻草,是变不成通天绳的啊…… “哈哈!傻了吧!不识好歹,竟然敢挑衅到拾慧馆头上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早把纸笔丢到一边,专心致志躲在门后看热闹的江浅夏,看见松下建一比北川还快的败给了认真起来的大儒们,真是笑的恨不得拍大腿欢呼了。 “唉,院长,拾慧馆确实是个好地方,要是你也能多用功读书,不用让我们挡在外边儿维护名声,那就更好了。”  嘿!这老石头不损她是不是能死?!她要扣他工资了! 第357章、瑟瑟发抖 “输了……竟然输了……” 上一刻还气度不凡的松下建一,此时却满脸颓败,痛苦的把自己的头发都抓的四散,跪在地上像厉鬼般不断哀嚎的模样,反倒吓住了一众大儒们。 这是怎么了啊?只是输了次论经,不至于吧? 正手足无措的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安慰两句,又怕被当成炫耀更刺激了人家,大儒们进退两难,心中无端生出一股仗势欺人的羞愧来。 “哈!我还当扶桑的松下大师有多能耐呢,竟然连拾慧馆的仆役都能轻易败你,也不知道在驿馆的时候耀武扬威个什么劲?” 一直看热闹的高丽人操着一口带着点儿东北味儿的大乾官话,袖手讥笑起来,完全没有一点有学之士的气度。 虽然看不顺眼,但江浅夏却奇怪的发现,无论是她身后想抓她回去继续抄书的静石先生,还是外边儿给她当枪手的大儒,竟然都有种习以为常的冷淡。 看出她的疑惑,静石先生面无表情的淡淡道:“高丽,蛮夷小国,如此粗鲁无礼也属应当。” “……你们高兴就好。” 原来扶桑虽然有些嚣张让先生们不喜,但好歹在他们眼里算一号人物,而一直跟着凑热闹的高丽人……那就不算文明人!不能多强求! 这种十分古怪的包容和谅解,要是被高丽人知道了,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怒了…… 虽然拾慧馆见多识广的先生们没把高丽人当同类看,但扶桑已经受到重创的学者们,却分外的在意高丽人对他们的看法。 北川用一种近乎忍受胯下之辱的悲壮神色,先饿狼似的红着双眼瞪住了高丽人接下来的嘲讽,然后踉跄着脚步,慢慢走到已经状似疯癫的松下建一面前。 “松下老师!” 被他厉声呼喊,松下建一眼神清明了点,慢慢抬头,露出一丝惨笑。 “是老师无能,不能保住江川大师一脉的学派地位。” 北川凄惨的闭上双目,两行泪水滑落脸颊。 是啊,这次他们万里迢迢,在海上历经艰辛才来到大乾,就是破釜沉舟的,想打出名声来。 只要他们能在大乾的儒生圈子里获得一定的赞誉和肯定,带着宗主国的赏赐返回扶桑后,已经式微的江川一脉,就能重放光芒! 可他们太急了,他们走错了。 担心挑战一般的大儒没什么效果,他们便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想来试试大乾最近风头最劲的拾慧馆馆主。 她只是个不满二十的女子,还是个贪图银钱的商贾,虽然名气最响亮,但学识肯定一般,赢了她,他们就能获得极大的名声! 为了这次论经,他们在驿馆里不眠不休的准备了许久,还收集了她的许多传闻——财神、女夜叉、杀人不眨眼、医术高明、备受恩宠…… 光环多的数不清,可却没人说她学识有多好,可见此战本该可以一试! 即使败了! 对,他们也做好了战败的准备,要是拾慧馆的馆主确实博学有见地,那他们舌战一番,惜败后传出去也算一番美谈! 可偏偏,他们连拾慧馆馆主的面都没见到,还被一群最普通的仆役给打的丢盔弃甲,败的如此惨烈,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更让北川难以接受的,是把他从地狱里拉出来,让他全心全意敬仰、奉献、侍奉的老师,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他把他视做信仰,现在信仰坍塌了,神灵失去了光环,他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叱嘤——” 小臂长的短刀缓缓抽出,北川的目光透着死寂和无尽的冷酷。 “松下老师,作为江川一脉的罪人,只有您的鲜血,才能洗净这份耻辱。” “卧槽?!他们准备干嘛?怎么就拔刀了?这是说不过要来硬的了?” 没听清北川的话,只看见他拔刀的江浅夏惊诧的捂住嘴,空闲的手十分自然的把腰间的手枪掏了出来,瞄准精神状态不稳的北川。 看着她这自然的动作,静石先生冷漠的脸庞上,也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他们这个院长虽然学识差了点,但保护他们的心,却是最难得不过的。 “鲜血?北川,你,你想做什么!” 松下建一没时间哀悼自己悲惨的遭遇了,他现在后背发凉,汗毛全竖了起来——他从自己最器重的学生眼里,看到了杀意! 他想杀了他,杀了他这个把他从贫民窟里收留回家的恩人,杀了他这个把他当做亲儿子教导,毫无保留的传授了自己所有学识的先生?! “老师,不要再挣扎了,真的好难看……我,不想看到你这狼狈的模样啊!” 北川已经完全癫狂了,泪水狼狈的糊了满脸,看得出他心里有多痛苦。 但一边用死了爹娘的悲壮步步逼近,一边还神经质的露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神情,说着让松下建一自杀来挽回名声,挽回他在他心中的高大形象的话…… 简直是在看神经病人发病现场啊! 接下来的一幕,才更让人震惊的难以接受。  被北川拿着刀逼迫自杀的松下建一再也承受不住死亡带来的压力,不断的爬开,眼见要躲不开时,猛的一脚踹在北川的心窝上,趁着他退开的空当,竟然兔子似的从地上翻身爬去,飞快窜了出去,貌 似是想逃跑! 被踹了一脚的北川,看着松下建一仓皇逃跑的身影,似悲似怒的嚎叫一嗓子,提着刀就追在后边儿。 毕竟一年老一壮年,松下建一很快就被北川追到,重新跌倒在地。 “老师……不,你已经不是我的老师了,我的老师是神明般的存在,怎么会像你一样逃避洗刷自己耻辱的机会,怎么会如此狼狈懦弱!” 北川愤怒的嘶吼质问,只换来了松下建一崩溃的磕头求饶。 然后,北川哭嚎着,把松下建一的头给砍下来了……下来了…… “嘶——” 倒吸一口凉气的江浅夏,瑟瑟发抖的回头瞪向同样看傻眼了的静石先生。 “前车之鉴啊前车之鉴!你们和学院里的学生,不会也有这种对我疯狂崇拜,觉得我无所不能,简直要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然后等哪天发现我没这么伟光正时,就想把我一刀砍了的人吧!” 静石先生琢磨了一下,觉得她对外面发生的惨案总结的很好,很到位。 但是…… “院长,你想多了。你还记得吗,你是先生们授课时,公用的反面教材。等你把不学无术的脾气改掉,再来担心这个问题吧。”  同样的面无表情中夹杂的复杂和嫌弃……卧槽!这老石头不嘲讽她真的会死吗! 第358章、有钱,不服你来 “江拾慧院!求您见我们一面,这是我和老师最后的心愿!请您成全我们吧,拜托了!” 把松下建一的人头放在一边,北川跪在血泊里嘶声力竭的恳求哀嚎之声,让大儒们纷纷警惕起来。 这人连自己的先生都能痛下杀手,而且理由还如此荒谬,万一见了他们院长,发现他们院长只是一个软糯好捏的白丁,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受不了的也想把她给砍了怎么办? 虽说院长经常不务正业,但拾慧馆的根,追根溯源还在她身上,她可是万万不能有事的! 脑补出来的血淋淋的画面冲击着大儒们脆弱的神经,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们,一个挤一个,严防死守的把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然后。 江浅夏这挨千刀的,从窗户里翻出来了。 “你就这么想见我?现在见到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和大儒们的气急败坏比起来,江浅夏要游刃有余的多,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她又怎么会担心一个偏执狂对自己的生命产生威胁? 当她身后的古黎是假的不成? 愿望突然实现,北川愣愣的抬头看着江浅夏,脑海里一时竟然没有任何想法了。 这么年轻,这么弱小。 虽然不像普通大乾女子一样骄傲中透着矜持,可她那自然的张扬,却耀眼得厉害,丝毫没为自己女子的身份而感到难堪…… 老师和他,就是败在这么一个小女子的手中的吗…… “我……我想和你论经……” 喃喃说出一句,旁边的高丽人马上嗤笑出声,激的北川满脸通红的“砰砰”磕头。 “鄙人知道学识气度皆不如江拾慧院,但万里赶来,只求拾慧院能了却鄙人的心愿,之后,鄙人将自刎谢罪,绝不玷污您!” 为了学术偏执的人,可怕又有那么一点点可敬,特别是江浅夏这样绝对不会为了学问付出百分百心血的人,更是有种莫名的心虚。 想了想,江浅夏扭头,讨好的冲用下巴对着她的挡门大儒们,小声道:“各位先生啊,你们看人家都把脑袋别裤腰带上了,要死要活的就想见识见识,咱们也不能太不近人情是不?” “那院长想如何?与他论经?” 静石先生从里边儿把门打开,用“你敢这么答我就当场弄死你算了”的眼神,盯着江浅夏。 被瞪的缩了缩脖子,江浅夏又重新挺起胸膛,理直气壮的道:“那是不可能的!” 嗯,这样他们就放心了。 瞅一眼满怀期待的北川,大儒们束手把图书馆的门让开,江浅夏做个邀请的姿势,冲北川和在旁边探头探脑的高丽人微微一笑。 “既然远道而来只为了长见识,那就请进来一观吧。” 带着朝拜的庄严心情,无论是扶桑的学者还是高丽人,都神情肃穆的跟在江浅夏后边,进入拾慧馆最骄傲的地方之一——图书馆。 拾慧馆的图书馆占地面积极大,里边儿采用科学的布置,采光效果很好,不似普通人家的书房看着那么闭塞阴暗。 琉璃灯悬挂在房顶上,看书的桌子上也每张都放着一盏琉璃灯,即使在白天,没有夜晚的灯火通明,一眼望过去,也被这奢华的布置给震的目瞪口呆。 光是奢华,对文人来说没什么好羡慕的,可庞大的藏书量,算得上汗牛充栋,随便一个书架上的藏书,就抵得上普通大儒家中的全部了。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里面许多藏书都是后边儿批量印刷出来的,这么多学生,不能排队等着一本书这么寒碜不是? 带着外使们楼上楼下的看了一圈,江浅夏随意的道:“这里的书,两三成是我从各位大儒家中搜集来的,剩下的,基本都是我默诵之后让人整理印刷的。” “……七八成的书,都是您默诵整理的?!” 这比例是不是反了?她一个人默诵的书籍,竟然比这么多大儒家中藏书加起来还多?! 高丽人一片哗然,眼里带着不信,而北川和他身后的扶桑学者团,则面色煞白,直接就信了。 轻易相信,一是因为她的神情太过坦然,毫不像伪装,二是周围的大儒也好,学生也罢,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扶桑学者对大乾的学者,有种天然的敬佩和拜服,这和他们一直以来都学习大乾的经义有关,在他们眼中,在大乾都这么有名气的学者,做到这一点虽然有些骇人听闻,但却也不是没有 可能。 可接下来,江浅夏话锋一转,却又临头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虽然书是我默诵的,但我也只能默诵,九成九是我不理解的,你们懂吧?” “……啊?” 嫌弃的看着傻眼的外使们,江浅夏叉着腰恶声恶气的道:“拜托,你们对我要求能不能不要这么高?这么多书,你们自己背背试试?能背下来已经不错了好吧?还要求我理解?” “我要能这么厉害,我早成圣人被供起来每天拜拜收香火钱了好吧!”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不仅外使有些理解,连一直嫌弃江浅夏是白丁的大儒们,也有些释怀了——看来以后不能多苛责她了,她也不容易啊。 “既然常瑞贵女自身的学识并不高,那拾慧馆又怎么好意思把自己当做最伟大的学院来骄傲呢?” 这么欠抽的话,一听就是那帮子高丽人说的。 条丝慢理的找个位置坐下,江浅夏翘着二郎腿的脚晃来晃去,痞的不行。 “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拾慧馆不仅是整个大乾最伟大的学院,更是这个世界上,碾压所有学院、学派、学者的综合性高等学府。” “这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里诞生的高深学问,你都可以在拾慧馆找到,并且更加完善、更加精妙。” “我们有全世界知识覆盖面最广的图书馆,有最专业,并且一直在进步的先生、学者、兢兢业业钻研的大师。”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 张开双臂,江浅夏笑的恶意十足,“拾慧馆有个最肯往里边儿砸钱的院长,这个院长还能把他们需要的知识,完完全全的交给他们。” “怎么样?不服气拾慧馆的地位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家产值不值拾慧馆的一个角,如何?”  “谁行谁上,没钱又脑残的,就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谢谢。” 第359章、我就是区别对待,怎么了? “江拾慧院的伟大,吾等心中敬佩万分,不敢有丝毫怠慢轻视!” 北川还是用扶桑特有的鞠躬来表达自己的敬意,不像高丽人已经被江浅夏挤兑的面色青紫,他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自己,乃至自己国家,无力构建出另一个拾慧馆的事实。 要说这么大占地面积的学院,或许皇室是能咬牙建出来的,但空有一处院子,里边儿没有学院根本的书籍和先生,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这里,北川的双眸中,又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先表达了歉意后,就转过身去,和跟着来的扶桑学者们窃窃私语片刻,然后跪下重重的给江浅夏和在场的大儒们磕头,一句话不说,洒脱的起身离 去。 扶桑的两个学者跟了出去,一会儿后,满脸泪水的,把北川的人头小心的放到门外,自己脱去染血的外袍,才跪伏着爬进来。 “江拾慧院,北川桑完成了自己的承诺,用性命来抵消对您的不敬,请您原谅他的冒犯。” 见多了死人的江浅夏心情复杂——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死后,还能满脸欣慰,嘴角含笑的。 含笑九泉的自杀……怎么这么别扭压抑呢? “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但我们还是厚颜恳求江拾慧院,能让我们最优秀的孩子,进入拾慧馆学习!” 匍匐在地的学者语气悲怆,“扶桑和伟大的大乾比起来,是那么的落后。我们的百姓生活的有如猪狗,他们艰难的求生,不知礼义廉耻,蛮夷落后而不自知。”  “生而为大乾子民,简直是神一样的恩赐,我们没有这样的荣幸,但希望大乾能作为宗主国,帮帮我们,接纳我们,把伟大的学识授予我们,让我们的百姓,也能像大乾百姓一样吃饱穿暖,兄友弟恭… …” “只要江拾慧院和各位大儒能接纳我们的孩子,我们愿意同样用生命,来抵消今日对诸位大人造成的冒犯!还请诸位大人,能看在我们如此诚心的份上,给我们一个机会!” 看着纷纷跪在地上的扶桑学者,江浅夏意识到,他们竟然没有做戏卖惨的意思,人人眼里都带着必死的意志。 大儒们更是感慨万千,能有人用命来换取他们的教导,这让奉行有教无类的大儒们,感动的简直恨不得当场就收他们为徒了。 说来也奇怪,大乾其实很流行敝帚自珍,谁家有个什么新配方,恨不得传男不传女,传个三代还不外泄,就指着这方子祖祖辈辈吃一辈子的。 可大乾的文化却又截然相反,不断的,用一种包容又自上而下的碾压的态势,向周围的邻国传播开来。 高丽和扶桑没有自己的文字,都用汉字的情况,可不是个例,旁边的诸多国家这么干的多了去了。 连一直想挥兵南下的骨利人,明明有自己的文字,却也以说汉话,写汉字为荣,哪个头人贵族用骨利话来读写,那就是落后、土包子、没见识…… 明白了这一点,江浅夏就知道,阻止这些已经激动的眼泪汪汪的大儒们收下扶桑来的学生,已经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虽然她很想让大乾保持独一份的领先地位,但她也很清楚,这么做只会拖累大乾的发展脚步罢了。 最后让她下定决心收下扶桑学者的原因,是她注意到了图书馆里看热闹学生眼底的漠然和高高在上。 这群小兔崽子被她养出来的骄傲已经刻在骨子里了,虽然是好事,但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却容易把骄傲,变成盲目自大。 看来是时候养一匹知根知底的狼出来,督促这群小兔崽子拼命了。 眼睛眯了眯,江浅夏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地的扶桑学者,淡淡道:“让你们扶桑人入学,本来是不合规矩的,因为我这个人最小肚鸡肠了。” “但既然你们如此有诚意,我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 和大儒们对视一眼,江浅夏冷声道:“接收扶桑学生可以,但第一,你们必须缴纳高昂的入校费用,第二,我只收十岁以下的学生,极其优秀的,经过测试,可以把年龄放宽到十二岁。”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三观还可以潜移默化的改变,她虽然不能确保他们都亲大乾,但至少要教会他们懂得感恩。 后世的扶桑做过太多恶事,但后世之过不能殃及前人,她虽然不愿意,但也要承认,即使是后世的扶桑,也有很多亲中的理智党存在。 这就表示,只要好好引导,关键时候甚至干涉一下扶桑政治的历史进程,就能极大的避免后世那样的灾祸。 她要让扶桑从这一刻开始,把敬畏大乾,刻到血脉里! 不知道江浅夏心中的小算盘,扶桑学者们都被这惊天的喜事给砸晕呼了,一个个磕头如抢地,恨不得出去狂奔几圈发泄心中的快意。 能让年轻的孩子们入学拾慧馆,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贵女大人,我们高丽学者也愿意缴纳同样的入学费用,甚至送来更年轻的学生!您……” 不等满脸谄媚的高丽人说完,江浅夏就冷漠的打断。 “别了,我不会收的,你们出多少钱我都不收。不仅我不会收,拾慧馆的任何一个先生,只要敢私下教导高丽的学生,我都会毫不留情的将其逐出拾慧馆,并私下报复其全家。” 不仅威胁先生本人,而且还连累其家人……这么小人的恶心话当面理直气壮的说出来,在场的大儒们除了憋屈,竟然还有些发不出火来了。 “为什么!这不公平!我要向大乾的皇帝陛下举报你的恶行!你这是在羞辱我们高丽!” 像看跳梁小丑一样,江浅夏不耐烦的掏掏耳朵,斩钉截铁的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不公平,就是看不起你们。” “要告尽管告去,但告之前你们得先明白一点,拾慧馆是半公半私的地方,在建立之初,皇上就把挑选学生的权利全权交给了我。” “也就是说,我抵死了不要你们,皇上也只能责骂我几句罢了。”  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江浅夏冲外边儿放着的人头扬扬下巴,“要是你们不服,大可学扶桑的学者一样,先切几个脑袋下来,我再酌情考虑考虑?” 第360章、干脆封个官吧 “陛下辛苦了,快来坐下,尝尝妾身按常瑞给的方子,专门熬制的十全大补汤。” 一下早朝,李广孝便带着奏折来长孙皇后的宫中批阅,一来不耽误正事,二来也陪陪产后虚弱的妻儿。 端过精致的游鱼戏莲粉彩碗,不急着喝汤,反而先抬起来仔细端详片刻,李广孝哼哼两声,还算满意的低头喝汤。 “十全大补汤?这么俗气的名字,也就常瑞能用的理直气壮,毫不脸红。不过这次送上来的粉彩碗到着实不错,颜色鲜亮又没有琉璃碗那么高调奢靡,给你宫中用,正好。” 长孙皇后轻笑着扶着腰坐下,不施粉黛的脸上还带着点虚弱的苍白。 毕竟是有史以来第一例剖腹产的产妇,肚子上的伤口要愈合,每天要缠着让人难受的腰带来缩腹,还要无论身体有多不舒服都起身走动,防止伤口黏连。 也好在已经是冬天,不那么闷热,要是换做夏天,不仔细看护着,怕伤口都要捂的稀烂了。 “陛下也太过偏袒妾身了,常瑞那丫头也没点分寸,往宫里送的东西都只有妾身这里的一套,要是惹来后宫非议可怎么是好?” 拉过长孙皇后的手,李广孝严肃道:“你是中宫皇后,母仪天下,又舍生忘死,刚为朕诞下一对龙凤胎,替皇家延绵后嗣,你是功臣!” “常瑞做的很好,这些好东西,新奇的玩意儿,就只有你,朕的皇后,配享用!要是其他宫里也有,那不是乱了主次尊卑了?” 温柔的婉婉一笑,肌肤莹润光泽的长孙皇后,活脱脱年轻了十来岁,看的李广孝眼睛都直了。 “虽然有些对不起其他妹妹们,但既然陛下这么说了,那妾身就再厚颜享受几天。” 乳娘适时的把小皇子和小公主抱上来,两口子逗着乖巧的双胞胎享受了一会儿天伦之乐后,长孙皇后摆摆手让乳娘把双胞胎抱下去,然后故作不在意的瞥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奏折。 “陛下,最近看您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前朝又出什么麻烦,惹您不开心了?” 说起正事,李广孝脸就黑了下来。 “哼,还不是那些高丽使节闹的,天天哭诉着找朕告状,简直烦不胜烦!” “告状?”长孙皇后故作惊讶的捂着嘴,稀奇道:“他们是来参加大朝见的使节,怎么会跑来找陛下告状?他们状告何人啊?” 睨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装了,李广孝才懒洋洋的道:“你说常瑞那妮子也是的,都开放拾慧馆对藩国的招生了,怎么前允了扶桑,后允了几个西边儿色目人的小国,却死活不让高丽的学子入学呢?” 呵呵一笑,长孙皇后轻缓的匍在李广孝膝上,柔声道:“常瑞虽然爱闹腾,但一般是讲理的,只单单否了高丽的入学,那想来定是高丽使节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招惹她了吧。” “也是,一群猴子似的蛮夷,成天就知道扰朕清净,大乾与高丽的边境也时有小规模的冲突,不仅朝中,连市野之中的百姓文人,对高丽人也没多少好感,惹了常瑞也不稀奇。” “可一直任由他们搅扰陛下,妾身也心疼的厉害,要怎么处置一下好呢?” 眯眼想了想,李广孝淡淡道:“既然前几天禁军才把闹事的天神教新来的祭司给关大牢里去了,那等高丽人再闹的时候,也关进去教教规矩吧。” “司晨,这事你去办,大朝见之前,别让他们出来烦朕了。当然,也让牢里的狱卒们收敛着点儿,把人给弄死了咱们脸上也无光。” 司晨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缓缓退出去——有人要倒霉咯。 解决了闹事的高丽人,长孙皇后又像想起了什么趣事,捂着嘴轻笑道:“陛下,妾身听闻西方小国的一位伯爵,是不是想当街买下咱们的常瑞贵女?” 说起这事儿,李广孝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 “呵呵,皇后消息灵通,却有其事。想买下常瑞的威廉伯爵,是这次西方使节的代表,他们西方的小国太多了,贵族之间又多有姻亲,和咱们的州府之间差不多,只派一个代表来,也算省事。” 对大乾人来说,西方就是一个模糊的,一体的概念。 以前还了解的不清楚,只知道西方要啥啥没有,地方也小,就是蛮荒之地。 现在有了拾慧馆学生平时闲聊吹牛的科普,大家总算知道,西边儿倒是不蛮荒,就是地方有点小,比不得大乾的疆域辽阔、物产丰富。 至于那么小的地盘上林立着这么多小国,那就更不被骄傲的大乾人放在眼里了。 对李广孝来说,西方就应该统一一下嘛,这么小的地方还乱七八糟的,成何体统。 “不过说来也奇怪,妾身听闻这消息的时候,还生怕常瑞那妮子直接把人给怎么了呢,就算她不动手,在旁边的古黎怕也不会留情。没想到他们夫妻两倒是难得的好脾气,竟然没闹出大事来。” 笑容淡了几分,李广孝瞥长孙皇后一眼,随意道:“皇后这么说来倒也不错,或许常瑞那妮子,和西边的小国有什么联系?朕记得,她好像很久之前,就在人市上买过一个色目人?” 长孙皇后心中一惊,本想给江浅夏出出气好还她一个人情,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激起皇帝的疑心来了。 要是被皇上怀疑她和西方的势力有染,那可就…… “皇后不用紧张,常瑞的性子,朕还是清楚的,没被碰触到逆鳞的时候,她都是难得的好脾气。” “呵呵……陛下说的是……” 提着的心不敢放下来,长孙皇后已经笑的有点勉强了。 眼睛微眯着考虑了一下,李广孝起身去桌案前写下一道圣旨,也不急着传令,先丢给提心吊胆的长孙皇后看。 心里有事,顾不得什么后宫不得干政,长孙皇后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连忙打开圣旨细看。 “……陛下,您要封常瑞为外交大臣,在大朝见结束之前,由她来负责和外使交流?!这,这怎么使得,她的脾气……” 不理会长孙皇后焦急的分辨,李广孝神色自若的轻笑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使节丢给她,确实很合适,她不是也挺宝贝天神教的那些能教书的祭司的吗?都是外邦人,也不要厚此薄彼了。”  “现在还没开春,等开春融雪之后,想来大月国的使节也要来了吧?朕听闻,常瑞在大月的名声,可是大得很呢……” 第361章、那就好好利用一下 “先生匆匆忙忙的叫我们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李薰,你知道不?” 院长专属的书房内,林凯翘着腿,问消息最灵通的李薰。 李薰皱眉摇摇头,有些不确定的道:“应该是有大事,今个儿早上,母后宫中的空儿还悄悄来给我带信,让我好好劝着点儿先生……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劝?这词用的可真好啊……” 李承平怕冷的蹲在火盆边搓手,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李薰一眼,差点弄的李薰恼羞成怒。 “能让中宫皇后娘娘用上‘劝’这个字眼,怕是只有……” “承平兄,慎言。” 宇文听涛眉头微蹙,打断了李承平的话。 今天在场的只有林凯、李承平、李薰和宇文听涛四人,平日里最得宠的温琳琅不在,蒋文杰也不在,甚至身为江浅夏死士的齐诺贤,同样不在…… 四人对视一眼,忧心忡忡。 “嘿?我都还没怎么样呢,你们先哭丧着个脸干嘛?晦气不晦气?” 外边儿鹅毛大雪,江浅夏匆匆推门而入,裹挟着一阵冷气进来,进屋后马上拍去披风上的雪花,抢个汤婆子抱上,挤开火盆边的李承平,哈着白气直跺脚。 “先生,今天这是?” “没啥,就是找你们来商量点儿事,你们的身份都挺特殊的,先生把话说开了,也好给你们后边儿的人一个交代吧。” 江浅夏满不在乎的表情,不仅没让四人放松下来,李薰更是小小的人儿,眉头都能把苍蝇夹死了。 “来,你们先看看,这是今天一大早我接到的圣旨,陛下给了我个好职位,麻烦是麻烦了点儿,但是里边能运作的余地却大的离谱,也不知道陛下的头是不是被雪冻迷糊了。” 如此大不敬的话,听的李薰这个亲儿子和李承平这个沾亲带故的一阵干笑。 四人挤在一起把圣旨打开,直接忽略了上边儿那些有的没的的话,直奔重点。 对朝政不太敏感的林凯第一个皱眉,嘟囔道:“不是吧?那些蛮夷全让先生你自己招呼?天神教的使节还关大牢里呢,这怕是不太好吧?” 剩下的三人都是有脑子的,没接林凯的话茬,脸色一个比一个阴沉,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浅夏被皇上下旨废了呢。 隔了半响,李薰才低着头慢慢挪到江浅夏身边,小手抓着她的衣袖,小声道:“先生,您别生父皇的气,他,他就是想的多了点儿……”  “这可不是想的多了点儿,历来招待外使的都是没有实权的礼部,为的就是怕有人私下和外番勾结,牟私力就算了,要是有个不轨之心……呵呵,先生可还是有名望的将门大妇呢,谁不知道古将军有多 护着先生?” 李承平的话,基本上已经把话挑到明面上了。在外边儿他肯定不敢这么张狂,但在这只有他们五人的书房里,他却不愿意藏着掖着,让自己憋的难受。 被李承平这么一挑明,林凯才瞪大眼睛,愕然的看着他们,“不,不是吧?咱们陛下竟然怀疑先生可能会和外邦勾结,用这职位来试探敲打先生?!” “陛下应该还是相信先生的,否则也不会真的把所有和外邦接触的实权都交给先生,而是要千方百计的杜绝先生和外使的联系了。” 宇文听涛深吸一口气,有些担忧的看着江浅夏,“先生,身为臣子,万不可对皇上心怀不满,君臣间生出嫌隙啊!” “不满?我有什么好不满的?” 四个学生急的团团转,主角的江浅夏,却无所谓的嬉笑出声,“我正愁着怎么和外使接触才不引人注目呢,瞌睡了送枕头,陛下和真体贴我。” 以为她已经气糊涂了说气话,李薰可怜兮兮的拉着她的衣袖,就差哭出来了。 欣慰的摸摸李薰圆乎乎的脑袋,江浅夏收起漫不经心的敷衍,招呼着四人到桌边,然后打开一副十分独特的世界地图。 “咦?原来咱们脚下的世界是长的?那世界的边缘是什么样,先生知道吗?” 江浅夏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严肃的时候,他们竟然齐刷刷的弄错重点,关注些有的没的,还犯常识性错误。 “……是不是傻,咱们脚下的世界是圆的一个球,地图是展开面罢了,这不是必须知道的常识吗?你们地理先生怎么教你们的?” “先生在课上说了,您给出来的答案是错的,要咱们脚下的地面是圆的,那在下边儿的还不得掉下去了?” 李薰可爱的解释了一下,又狗腿的笑道:“先生您别怕,这都是地理先生私下跟我们说的,还不让我们告诉您呢,怕您面子上过不去。” 深吸一口气,江浅夏忍住掀桌的冲动,心累的捏了捏眉心。她没想到,发下去的教材竟然会引起质疑,可碍于面子,觉着她错了的先生,也不来找她求证,就自顾自的把自己觉着对的教给学生了…… 这么大的错误,竟然因为大家顾及她面子的集体隐瞒,给敷衍过去了这么久。 “无知不是错,用自己的无知推翻真理,还自以为是的教给学生,就是最大的错误!” “好了,地理先生的处罚稍后再说,现在你们先仔细看地图。” 意识到不小心把地理先生卖了的四人心虚的低头,仔细一看,地图上除了标明方位的山川江河外,还多了些模样古怪的图标。 这些图标在地图边缘有标注,分别是木材、铁矿、铜矿、珍稀金属、牛羊、经济作物等。 作为太子,李薰敢保证,眼前地图上的资料,绝对比地图上这些国家的国王脑子里装着的还要清楚精确。 包括他父皇脑子里的。 纤细的手指在地图上划拉两下,江浅夏野心勃勃的灿烂笑开。 “你们来看,扶桑的银矿极为丰富,高丽的山参也不错,更别说骨利的牛羊、大月的水果和金属、西方的铁矿和珍稀金属矿了。” “先生,你这是准备干嘛?” 宇文听涛惴惴不安的抬眼询问。 “当然是交易,互通有无了。” 难得把全世界数得上的文明国度使节都聚在一起了,她要是不把握好机会捞一把,那简直可以一头撞死了!  至于皇帝会不会猜忌?呵呵,要猜就猜吧,反正有赚钱的活儿,只要拉上户部,皇帝就算真有什么小心思,也得先把这口肥肉给吃到肚子里再说! 第362章、性别真的这么重要? “先生!万万不可啊!” “不是吧先生?平常你看着挺聪明的,其中的弯弯绕绕你比我们这些耳濡目染长大的还清楚,怎么这会儿就犯傻了?” “先生……不,嫂子,你知不知道,民间已经有传闻,咱们大乾的军队不是陛下在养,而是您在养啊……虽然老兵都感激您,家家户户给你立长生牌子,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宇文听涛、李承平和林凯相继开口阻拦,按他们的意思,那就是千万不要有多余的举动,原来礼部怎么办,她现在还怎么办就好。 摸摸下巴,江浅夏低头看着面带纠结的李薰,“薰儿,你怎么看?” 被点名的李薰更纠结了,看看三位“学弟”再看看江浅夏。 “……以太子李薰的身份,我希望先生按自己的想法来做,因为这必将弘扬我大乾的威名,并给百姓、朝廷带来庞大的利益。” “以太子李薰的身份,我又不希望先生这么张扬……功高震主,只知先生而不知薰儿的天下,薰儿也不想要。” 都是以太子的身份,表达的意思截然不同,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他要是未来能继承大统,当然希望接手的天下越富庶越强大越好。乱世活人不如盛世猪狗,盛世的皇帝,当然是他这个太子所期盼的。 可他现在只是太子,为人子的身份,让他很清楚的知道,他的父皇是一代雄皇,可以圣明,但很难容忍臣子比自己出色太多,甚至到了难以掌控的地步。 在大朝见这种特殊的时期中,他的先生,这么一个通晓各国风俗,只要愿意,很快就能和各国使节打成一片的存在,本身就让人有些警惕。 更别说因为大朝见的缘故,各藩国的消息都不断传回来——大月境内突然多出了一支以江浅夏为主的追随者军团,人数高达两万,人人骁勇,又有大月皇子作为追随者的头领…… 怎么看,怎么有猫腻啊! 就算两万人再精锐,那也只有区区两万人,本不用太过担忧。  可一来,在大月国,皇帝的名头还没有一个臣子高,很容易激起皇帝和大臣们的不满,二来,滇州的平山军已经悄悄并入玄甲军了,按照传回来的训练消息,三万平山军,最少能对抗十万,甚至更多 的玄甲军。 平山军这种资质平平的都能被改造的如此骁勇,新式武器对传统军阵带来的冲击不言而喻。 大月的两万追随者,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大多自己都有追随者,真想拉起兵马来,两万可以瞬间膨胀三四倍啊…… 本来还没想这么多的江浅夏,听着四个学生轮番给她从各个角度分析完后,有些莫名其妙。 “……所以呢?” 看着气急败坏的四个学生,江浅夏无力的塌下肩膀,努力挺了挺胸。 “虽然你家先生我平时不拘小节,但好歹也是个女的啊……” 所以呢? 四人没转过弯来,茫然的看着江浅夏。 “从古至今,有女子称帝的没?以大乾现在的形式,我就算称帝,就问满朝文武谁会服我?” 四人愕然,不吭声了。 是啊,先不说文臣估计会唾沫星子淹死她,就说武将,这么多笔直笔直的汉子,把她当大妇、嫂子看待还行,尊她为主…… 不说别人,就算林凯自己想想都浑身不得劲。 “就算我是个男的吧,你们摸着良心说说,谁跟我熟了之后还把我当回事儿的?你们自己摸着良心啊!” 李承平喷笑出声,被哀怨的江浅夏踹了两脚。 他们这个先生,初见时当然是敬畏交加,不敢放肆,可熟了之后,年长都习惯了对她呼来喝去的使唤,年幼的也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 就算年龄相仿,看看无涯白芷和紫苏,谁不是成天压着她的? 这样一个人称帝了,就算真的侥幸成功,多半也会沦为政权旁落,最后凄凄惨惨的下场吧。 “想明白了?”翻着白眼,江浅夏摸着下巴嘟囔起来,“皇上和皇后娘娘对我的了解不比你们少,这么简单的道理,咱们陛下不可能不知道啊?” “说句实在的,皇上对我宠爱中带着忌惮我是知道的,可也只是怕我什么时候抽疯了把天下搅成一锅浑水,应该不会傻了吧唧的觉着我会篡位吧?” “要不是忌惮我,那就是忌惮古黎?” “不可能!” 四人异口同声的驳斥,连李薰都十分的坚定,不带一点咯噔的。 “先生你别瞎猜了,父皇从来不会忌惮古将军,我经常去父皇的书房帮着看奏折,只要和古将军有关的,父皇都在愁怎么才能让他主动离您远点儿,该扛的责任扛起来……” 嗯,也是,她家亲亲夫君越来越不喜欢出远门了,连提前告老还乡都提好几次了,看来确实是想撂挑子了,没什么威胁。 不过,既然不忌惮她,也不忌惮她夫君,那这其中就有点意思了…… 此时不宜多想,江浅夏只是恍惚了一瞬,就故作无所谓的站起来。 “算了,这事儿反正我打定主意要做了,等我给那些外使们发帖子,顺便把沈安沈大人叫上再议。” 探手勾住李薰的脖子勒在胳膊肘里,江浅夏皮笑肉不笑的道:“现在,我们就去找找你们的地理先生,看怎么处罚他吧。” 四个“叛徒”顾不上想别的了,垂头丧气的跟着江浅夏去找地理先生,还刚好,先生正在给学生上课呢。 站在教室外犹豫了一下,江浅夏还是不顾影响,直接推门进去了。 “咦?院长,您这是有事儿?” 地理先生惊讶的放下书本,自觉的把讲台中间的位置让给冷着脸的江浅夏。 直接上了讲台,江浅夏居高临下,冷冰冰的看着下边儿紧张兮兮的学生。 “提问,咱们脚下的世界,是方的还是圆的。” “天圆地方!” 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下边儿的学生异口同声的喊出答案,然后瑟瑟发抖的发现,他们院长脸直接黑成锅底了。 地里老师总算知道她此行来的目的了,苦笑着想说点什么解围,反倒先被江浅夏给冷冷的瞪住了。 “先生,你执教地理,却凭借自己浅薄的理解误导学生,该当何罪!” “这,这实在是冤枉啊?”地理先生满腹委屈,被学生看着,涨红了脸。 “冤枉?呵,都跟我出来。” 带着学生和委屈巴巴的先生找了条几乎没有落差的长河,放下一艘旗帜鲜红夺目的帆船,任由它缓缓漂去。 一开始大家还一头雾水,可看着那鲜红的帆,突然一点、一点的“落下”时,已经学过基础算学的学生们,变了颜色。 要是河道没有明显落差,会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只有一个——地面是有弧度的。 也就是说,他们脚下的世界,自身是带弧度的,就算还不确定是不是球体,但肯定不是悬浮在空中的一块近乎笔直的平面。 “我们脚下的世界是球体,看过世界地图的学生都应该有个印象,在咱们的东边,还有一片美洲大陆,只是因为太过蛮夷未经开化,所以根本不知道遥远的东方大陆,还有我们大乾和诸多藩国。” “海船已经在建了,过不了几年,万宝阁旗下的商船,就将远赴大洋彼岸,环绕一周,把沿途的珍惜作物带回来耕种。” 面上浮起一丝恶劣的笑意,江浅夏抱着手道:“化学班宝贝的橡胶树,就是从美洲大陆来的。要是不信,你们尽可以趁着大朝见的机会,问问各国使节,他们见过这树了没有。” 有的学生很容易就相信了,有的学生却依旧有些怀疑。但这都不要紧,既然海船已经在造了,那等他们毕业的时候,岂不是可以扬帆远航,去亲自见证这个世界的真相? 热血流淌在年轻学子们的胸间,以至于他们差点忽略了,被院长冷冰冰看着的,面色苍白的地理先生。 “我知道,课本上的许多知识,即使是你们当先生的,也有些难以理解,甚至嗤之以鼻。” 严肃的看着苦笑的地理先生,江浅夏冷漠道:“但我希望,下一次你们,你们所有任课的先生,在质疑课本时,可以先来找我确认,而不是自以为是的误导学生。” “是……院长,属下知错了,请院长责罚。” 气力尽失的跪倒在地,全场默然。 “此错可一不可再,身为院长,我必须对所有学生负责,严惩你,给其他先生一个警醒。” 顿了顿,江浅夏冷酷的宣布,“地理先生教学不严,误人子弟,现废除先生身份,禁足半年,重新修习地理,半年后考核通过,方可重新执教。” “我这样的惩罚,你可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 旁观的四人面面相视,都有些感觉不自在了。 现在的先生,哪里还有平日里好拿捏的样子?决策果断,有理有据,惩罚的力度足以警醒其他先生,却也留了一线生机给地理先生,督促他更加严谨努力。 这一套她用的宛如行云流水,身上的霸气压的人本能的顺从——套用在皇帝身上,不也是一样的处理朝政?  先生的性别,真的这么重要吗,他们都快看不清了…… 第363章、不是一起的 当众处理一位先生,因为简单的教学失误,就摘了其先生的头衔,还要禁足半年重新修习。 这样的处罚,让已经习惯了拾慧馆教学氛围,很满意自己现在状况的其他先生们,都警醒不已。 也不是没有先生来求情的,可统统被江浅夏堵回去了,连德高望重的崔茂山,都差点因为求情,被她直接赶出书房。 说是差点儿,是因为江浅夏快拍桌子时,有过吐血经验的崔茂山,自己灰头土脸的出来了。 “碰了一鼻子灰吧?何苦呢,你知道院长没做错,教些乱七八糟的出去,也丢拾慧馆的名声。”  看着悠哉在自己院中喝茶的老友,崔茂山苦笑摇头坐下,抢过茶杯一饮而尽,吐出茶叶梗,唉声叹气,“老夫这是为了谁?院长太过严厉的话,对先生们的情绪不太好。要是以后拾慧馆里没人敢说话了 ,那老夫罪过不就大了?” 静石先生嫌弃的瞥他一眼,冷哼道:“没人敢说话?要真是她的错,老夫第一个站出来!” “这拾慧馆里不缺硬骨头,也不是只有你崔茂山一个硬骨头。你顾及先生的颜面,有没有顾及过她的颜面?有没有顾及过学生们学了错的东西,以后出去贻笑大方?” “老夫当然知道!可最近局势不是乱吗!要是丫头连拾慧馆的根基都不稳了,拿什么自保!” 崔茂山急的拍桌子,站起身来在院子里来回转悠,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担惊受怕的咽下去,只能一个劲的叹气。 “慌什么慌,这天还塌不下来,院长比猴儿都精,她那几个学生更是耳聪目明的,他们都没决断,要你这老头来瞎操心。” 自顾自的把茶斟满,悠哉的喝着,砸吧下嘴,静石先生捋着胡须道:“你拦着那些祭司也够久了,差不多让人家见见院长吧,现在她都是总管外使的了,老把人家新来的祭司关着不合适。” “难说,等他们出来学乖了,还能跟你们一起在拾慧馆教书呢?” 兜兜转转的又快步绕回来,崔茂山有些不自在的小声道:“真要让他们去见院长啊?要是那丫头生气把人一起祸祸了,那咱们不就少了好些先生了?” “你知道,院长能不知道?”白他一眼,静石先生不耐烦的摆手,“快去快去,告诉他们院长就在书房里,有什么话就快说完拉倒。” 被老友这么逼迫着,崔茂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另一边,得到知会的红衣主教罗尔下课之后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小跑着往江浅夏的书房跑。 一到书房外边儿,撞见正往外走的江浅夏,罗尔连忙冲上去把人拦下。 “尊敬的院长大人啊!” “咋滴啦?这有什么事儿急急忙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老要找我帮关牢里的天神教祭司求情呢。” 江浅夏笑眯眯的先把求情的话茬给堵上,谁知罗尔不忧反喜,拉着她的手就死命的上下晃悠。 “对啊院长!您可千万不能把那帮暴徒给放出来,会浪费了我和孩子们努力了这大半年的成果的啊!” “……新来的天神教,又是跟你们重名的?嘿,不是我说,你们这教名怎么还烂大街了,不准备重新取个高大上点儿的?” 不怪江浅夏这么想,实在是一来有撞名的前科,二来,罗尔主教这恨不得让新来的在牢里发臭的态度,实在不像同一教派的…… 对江浅夏不敬天神的行径已经习以为常了,罗尔主教也不说她,直接把刚才那话当没听见之后,急匆匆的拉着她往回走。 “您老还来劲了是吧?有什么话不能简短说完,我下午还有事儿呢。” “院长啊,这事关天神教的机密,请您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好!” 看老头都快趟地上撒泼打滚了,江浅夏只能长叹一声,认命的跟着回书房听八卦了。 “院长有所不知,我们天神教在西方势力广博,可不单单是因为能给信徒和贵族们带来大好处……” “我知道,不就是骑士宗教化,以君权神授的说法帮着和你们一伙儿的去争夺皇位然后互惠互利吗,再过分点儿也就是东征西征一下,杀杀不听话的异教徒完事儿了,还有什么新鲜的吗?” 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她都巴拉巴拉的说完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憋红了脸沉默一会儿,罗尔主教木然的点点头,“啊……原来院长你都知道了啊。” “嗯,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刚才都是猜的,你当没听见就成。你想跟我说什么,说吧。” “……” 罗尔很惆怅,这院长什么都好,就是太招人嫌了。 不过被她这么一打岔,他也没刚才心急火燎的了…… 深吸一口气,先用眼神再三警告江浅夏不许再打断他,罗尔才沉声悲痛道:“院长有所不知,天神教的原教义,是发展科学,用先进的学术来引导无知的民众,造福他们。” “可后来,天神教的一部分祭司在发展过程中,逐步掌握了军队,也就是您知道的,护教骑士团。” 话说的惆怅,但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  天神教和所有教派一样,产生了不同的派别。掌握了武力的武装强势派,主张老子天下第一的中心思想,凭借先进的技术和强悍的武力,信我者得幸福,不信我者就送你下地狱的指导思路,在西方那 叫一个横行霸道,杀的血流成河。 温和派呢,掌握着比武装派更先进的技术,就是一群技术死宅,沉迷科学研究的时候,就恍恍惚惚的越来越被弱化,然后变成了在天神教里很尴尬的一群存在。 他们保有人性,温和谦逊,还念叨着原教义的好,很没脑子的直接站出来反对武装派的凶残和暴政。 然后就被人家二话不说给暴政了。 在西边儿已经快混不下去的温和派,只能先应付着装乖,然后暗地里找忠诚的信徒帮忙,收拾细软,抓准武装派又接着去东征的空当,扬帆出海,来“文明的天堂”,大乾混了。 别说,这一来傍上江浅夏后,他们还混挺好的,就是有点懒散不爱务正业的去传教了,整天在拾慧馆里钻研学术,偶尔出去发发圣水就完事儿了。 可坏就坏在,江浅夏是个商人,是个十分有名气的商人。 西边儿来的商人大多崇敬她,加上不知道天神教里的猫腻,拉着货物回国的时候,就喜滋滋的把温和派在这边扎根后过的很好的事儿,给传出去了。 被商人们吹嘘成黄金乡的大乾,理所当然的成了天神教眼中的肥肉,这不就借着大朝见的机会,眼巴巴的赶过来了吗? 最重要的是,那天在街上和江浅夏起冲突的老头,就是武装派的一个实权人物,他身边的那些便衣骑士,也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精锐。 可没有用,还来不及装逼呢,就被禁军提溜去牢里关到现在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怀疑人生。 边听边乐的江浅夏,等罗尔主教好不容易讲完了,才笑眯眯的道:“所以您现在啥意思?要是你和祭司们以后都留下给我当先生,我帮你把他们都弄死在牢里也成。” “……弄死就不必了吧?”罗尔有些心惊胆战的瞪大眼睛,纠结道:“毕竟都是信仰天神的仆人,这样不太好,毕竟他们当初也只把我们软禁了,没杀我们……” 江浅夏实在不想告诉这单纯的老头真相了——他们一帮子学者,可以帮着研究改进技术,稳固天神教的统治,还手无缚鸡之力乱不起来,神经病才有心思杀他们呢。 这和仁慈一点关系都没有,全是他们还有利用价值才勉强养着呢。  再叹一声,江浅夏无奈的耸肩,“杀也不行,放了我也不乐意,这么老关着浪费粮食也不是办法。你就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吧!” 第364章、给你介绍个人 “尊敬的院长大人,我想请您允许我和孩子们去牢里,劝诫那些被暴力遮住了眼睛的迷途羔羊,把他们重新带回正道,沐浴天神的光辉!” 罗尔主教以一种烈士的大无畏精神,双目灼灼,炽热的看着差点被茶水呛死的江浅夏。 “你们天神教的天神本来就是假的,你一个好好的学者,别成天给别人洗脑,结果连带着把自己也洗脑了成不?蒋文杰都跟我投诉好多遍说你烦了,你再这样我要对你进行强制戒教了哈!” 被江浅夏干脆利落的拍在地上,罗尔干笑两声,又苦着脸惆怅道:“院长,我和孩子们都知道天神教的天神是当初杜撰出来的。” “可你想想看,会不会是本身天神的指引,才让当初的第一任教皇,创造了天神教?天神就是世间规律的化身,引领着我们去揭开覆盖在真实世界上的面纱……” 注意到江浅夏神色不善,罗尔无奈的摊手,“尊敬的院长大人,我们是远方的游子,我们虽然想根植在大乾这片沃土之上,但为了缓解我们对家乡的思念,我们得有个精神支柱和寄托!” “就像你们大乾的百姓,不也经常把菩萨保佑挂在嘴边吗?一样的!” 一样个屁。 她对大乾百姓的信仰可再了解不过了,除了少数真的虔诚,大部分百姓,都抱着一种功利性的目的来敬拜神佛。 你满足我的诉求,我就给你上香,我就去还愿,我就给你塑金身。你要是满足不了我的诉求,我连香火钱都不给你一枚。 而且对天神教这种要求“专一”的信徒不一样,大乾的神佛太多了,分工明确不说,还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求财的可以求菩萨也可以求财神,求子的可以求菩萨还可以求送子观音,求平安的那就更多了,基本上感觉和自己亲近点儿的神仙都能拜拜。 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信仰的会祥和的准备迎接自己死后去往西方极乐世界或者天堂的生活,像大乾百姓这样没切实信仰的,会豁出去拼命。 说不上谁好吧,但江浅夏很肯定的是,天神教这一套一神论、虔诚啥的,在大乾是吃不开的。 “虽然我无权要求你舍弃你的信仰,但我真诚的奉劝一句,你们想扎根大乾,就必须尽量学会大乾人的傲气。你们当然有可以寄托的地方,拾慧馆就是你们的根,科学,才是你们最应该信仰的东西。” 这段不知所谓的话,被罗尔主教惊为天人——他们不学无术的院长竟然也有深刻的时候! 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江浅夏觉着自己白丁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愤愤的瞪他一眼,江浅夏窝回椅子里,懒洋洋的道:“让你们去牢里劝那是不可能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好了。” “不过人我暂时也不会杀,先关着好了,住宿费算了,伙食费从你们工钱里扣。” 罗尔主教委屈的用眼神谴责江浅夏吸血鬼的行为,江浅夏不为所动的站起来,带头往外走。 “扣了你们的钱,那我这个做院长的该做还是得做。走吧,带你去见一个人,或许会有转机呢?” 罗尔一头雾水的跟着江浅夏坐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车,好久没离开拾慧馆这么远了,罗尔感觉骨头都要被马车颠散架了。 浑浑噩噩的在马车里摇的不知今夕何夕,等车停下来一会儿了,罗尔才缓过神来,感觉他尊贵的臀部,有些发麻。 “知道这马车多难坐了吧?回去带着算学班的学生再好好改改,把减震系统给升级一下。” 理直气壮的交代给罗尔,江浅夏又主动扶着疲惫的老头下车。 “这是……” “西方使节住的驿馆,你们原来不是也住过这儿?” 轻笑一声,江浅夏把新发的腰牌拿出来晃晃,也不用驿馆的仆役带路,直接往里溜达进去。 “哟?威廉伯爵,您这小子日过的挺滋润啊?下午茶有没有我的份?” 在环境优美的庭院中发现威廉伯爵时,他正坐在小巧的圆桌边上,喝着浓香的红茶,品尝着精致的茶点。 鉴于他起身行礼都没发茶杯放下的德性,江浅夏觉着他一定是后世的英国人,一定! “哦!我亲爱的江小姐,上次一别,我还担心我们中间的误会没办法解除了呢,能再次见到你,真是我的荣幸!” 又把茶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威廉伯爵才依依不舍的把杯子放下,大笑着张开双臂迎上来。 罗尔主教愁眉苦脸的站在一边,想拦又不敢拦——这位贵族怎么连基本的礼仪都不知道就跑来了,大乾的女子是能随便拥抱的吗?他绝对会被他们暴力的院长打断腿的! “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眨巴下眼睛,江浅夏自然的迎上去和威廉伯爵轻轻拥抱,并很满意他识趣的在进行亲吻礼时,只是在她脸颊边虚亲了一下,没有真亲下去。 “哈哈,对对对,我们之间没有误会,只有一次不算美妙,但十分传奇的邂逅。” 愣了一下,威廉伯爵就绅士的笑着站开了些,然后有些好奇的看向目瞪口呆的罗尔主教。 “亲爱的江,你带来的这位客人是?” “罗尔主教,原天神教的红衣主教,温和学术派,去年跑来大乾传教被我收去拾慧馆的,他们在西方的遭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听了江浅夏的解释,威廉也跟着瞪大了眼睛,上前两步后无比优雅的弯下身子,恭敬的托起罗尔主教的手,亲吻了他手上的权戒。 相处了大半年,这是江浅夏第一次注意到罗尔手上造型古拙的戒指。看上面的花纹,更像一枚签章? “尊敬的、仁爱的、睿智的罗尔主教,您的圣名响彻多瑙河两岸。” 抬起头来,威廉满脸哀伤的单手抚胸,“您不知道,在天神教传出您失踪的消息后,我的父亲绿茵公爵是多么的悲痛,就连查理二世陛下,也为您哀悼了三天。” 没想到自己的逃亡竟然还有人挂念,罗尔也感动的唏嘘不已,老泪纵横。 任由他们两一会儿大乾话一会儿古英语的叙旧半天,等他们的情绪都稍微平静了一点,江浅夏才拍拍手,示意两人把注意力转回来。  “叙旧可以稍后,现在,威廉伯爵,我想知道您此次前来,除了朝见陛下,身上是否还带着某些神秘的任务?” 第365章、只要你给钱 看看浅笑盈盈的江浅夏,再瞅瞅有些茫然的罗尔主教,威廉感激的冲江浅夏抚胸行礼。 “尊敬的江小姐,您简直和天上的明月一样在黑暗中照亮了无知的我。” “呵呵,先不忙着恭维我,您此行的目的……” “除了朝见伟大的大乾帝国的君主,我们的殿下,还命令我们来大乾学习一下,伟大的君主是如何在掌握了这么辽阔的疆土的同时,还能对外抵御强大的外敌,对内太平安乐没有百姓动乱。” 威廉看着江浅夏,认真道:“更重要的是,我们很好奇,为什么同为有宗教布教的国度,大乾的君王,却能……” “成为反过来约束神的仆人的人?这很简单啊,因为我们的陛下是天子,天的儿子,比大多数神佛都要高贵的存在,当然能约束神佛们区区的神仆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江浅夏面不改色,成功的把威廉伯爵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时候,喷笑出声,冲罗尔主教努努嘴。 “虽然我们的陛下是天和祖宗庇佑的,但你们的君王要是本身没有这层关系,那自己构建一下,不就行了?” 罗尔主教还在一脸的茫然,这样的政治斗争和弯弯绕绕,实在不是他擅长的。 但威廉伯爵却悟了——自己构建一下……只要天神教承认君权比天神高贵……不,只要让他们承认这是两个系统,天神主管死后的世界,君王掌控活人的世界,两者是平等的,那就没问题了! 最近西方天神教越来越势大,通过贩卖赎罪卷来大肆敛财不说,还强行霸占国中最有价值的地盘来修建奢华至极的神殿。 更别说越来越不尊重贵族和君王,红衣主教,甚至再低一级的紫衣主教,都敢和伯爵叫板,对公爵不敬了! 再这么任由天神教给普通民众洗脑,那千年贵族阶层,就要被神仆祭司取代了!  看着依旧茫然的罗尔主教,威廉伯爵和江浅夏默契的对视相笑——无害且只知道钻研学术的温和派天神教,天神教忽悠民众的立足之本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他们还尊重君权,反对对温和异教徒的屠杀 …… 这很好!要是西方的天神教都变成温和派的,那他们贵族阶级当安心无虞,下边儿的百姓也会更加安分服帖的像小绵羊一样,勤勤恳恳的用天神教钻研出来的技术,让贵族过的更加舒适! 温和派的天神教,简直是天神赐下的福祉! “尊贵的江小姐……” 不等威廉伯爵激动的说完,江浅夏就连忙把手举起来打断他。 “打住,我是大乾帝国的贵族,不能插手外邦的国事。你来自西方,罗尔主教他们同样来自西方,你们自己人,有事自己商量就行,别拉上我啊。” 威廉伯爵只是有些失望,可罗尔主教却直接就急了,一把拽住江浅夏的袖子,老头的脸皱成一团,委屈的不行。 “院长,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把我们赶回西方吗?你不是答应我们最少在拾慧馆学习十年的吗!” 什么学习十年,当时的约定,明明是他们要留在拾慧馆任教十年来抵债的,现在倒反过来了。 哭笑不得的扶着摇摇欲坠的罗尔主教,江浅夏无奈的道:“您老想多了好吧?一次性少这么多先生,我去哪儿找替补?” “那,那院长的意思是……” 看罗尔主教的模样,要是江浅夏不给他一个说法,他就要哭了。 “我可没什么意思啊,只是想想,西方的温和派肯定不止你们来大乾的这么小猫两三只对吧?你们跑了,他们却暗无天日的被压榨凌虐,你良心过得去?” 把罗尔主教弄的满脸羞愧,江浅夏又继续安慰道:“你能作为出逃的头儿,说明你在温和派里身份是最高的。”  “你本人我当然是不允许你返回那个危险重重的是非之地的,但你可以派两个信得过的年轻祭司,等大朝见之后跟着威廉伯爵悄悄回国,用你的亲笔信去联络剩下的温和派祭司,让他们向威廉伯爵寻求 帮助。” “剩下的,威廉伯爵可以自行解决了吧?” 按江浅夏的想法,一旦温和派悄悄的被汇聚在一起,就能形成很大的能量,和强硬派的正面刚可能差点,但温和派收拢人心绝对是没问题的啊? 一旦双方形成僵持,那看情况就能让罗尔回去一趟主持大局,开始全面反攻了。 这种有所有君主和贵族支持的夺权,要是这都赢不了,那她…… “不行的江小姐,我们贵族的私兵和国家的军队,打不过实力强悍又装备精良的护教骑士团。” 江浅夏一口气没上来,发指的瞪着威廉伯爵,实在没想到,他们竟然能没出息到这个程度! 谁能想象大乾的任意一支军队会打不过一群和尚道士的???简直是开玩笑的嘛!国家机器竟然都不起作用了吗!他们的君王是靠什么上位的哦! 或许是江浅夏的震惊和嫌弃实在的太过分了点,威廉尴尬的不能自己,还是罗尔主教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咳,院长,西方的国家和大乾不一样,疆域不大,人也不多,多是没什么用的农奴,和几乎席卷了整个西方的天神教,是比不了的……” “农奴怎么了?你能打得过农奴?” 没好气的怼回去,江浅夏烦躁的啃着指甲,眼神凶残。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有人怕我介入外邦的国事战争了,就你们这样的,我单手打三个!” 好好的计划就这么因为西方国家孱弱的军事实力……不对,不能说西方军事实力孱弱,人家天神教可猛得很,几乎和蝗虫一样,到哪儿都是横扫的。 只能说当君王的太弱鸡了,没用的厉害,手下也是一群只知道享受的吃干饭的废物! 她对西方的贵族市场和丰富的物资很心动,她不能屈服在天神教的淫威之下! 脑中激烈斗争了许久,江浅夏缓缓吐出一口气。 “威廉伯爵,我要以商人的身份,和你做一笔买卖。” “什么买卖?”威廉伯爵突然心跳加速,像要迎接什么一样,期待着。 “我不会向贵国派遣一兵一卒,这是我们大乾帝国温和的传统。” 先泼一盆冷水,不等威廉伯爵诉苦,江浅夏就像声名狼藉的军阀一样狠狠的一挥手。 “但我可以走最正统的商业交易行为,向您提供能完全碾压护教骑士团的新式武器!” “只要给钱,只要你们能付出足够的代价,你们就能获得长久的权利,就能享受你们贵族的尊贵待遇,就能成为真正的神选之民!”  洗脑般的热血鼓动一番,江浅夏又心平气和的微笑道:“当然,私人制造大面积杀伤性武器在大乾是不允许的,您得先取得我国陛下的允许才成。” 第366章、还是皇帝有出息 “……所以,常瑞啊,这就是你赶着晚膳的时间带着外使来找朕的原因?” 虽然是召见外使,但李广孝还是舒服的穿着明黄的游龙常服,尊贵霸气的端坐在桌边,等着江浅夏把剩下的几个菜给炒好端上来。 上菜的工夫,江浅夏先苦着脸擦把汗,偷偷摸摸的把无涯打发回小厨房先忙着,才陪着笑脸蹭个位置坐下休息会儿,拉着皇帝唠嗑。 “呵呵,可不是吗,对您来说这就是小事儿一桩,所以这不一顿饭的工夫,吃完就定了吗。” “小事?吃完就定?” 似笑非笑的瞅着江浅夏,李广孝正眼都不给威廉伯爵一个,只自顾自的端起酒杯抿一口,微微摇头。 “大乾本没有出售武器给别国的传统……”  “那是不出售给近邻,防止人家拿着咱们的武器打回来,可西方隔着多远啊?他们要来打咱们就只能走海路过来,但就他们那小破船,不是我吹啊陛下,咱们船厂正在造的商船都能碾压他们的军舰!不 含糊!” 被打断的李广孝也不介意,面不改色的喘口气,继续道:“大乾温厚纯良,干涉别国内政,还贩卖杀人的武器……” “您是不知道,西边儿的强硬派天神教都快丧尽天良了,他们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虽然跟咱们没关系吧,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出售武器给正义的一方,可是大功德!” 威廉伯爵坐在一边都快感动哭了,他一开始还冒犯过的尊贵的小姐……哦不,夫人,竟然这么努力的为他和他的国家争取!简直是西方贵族最好的朋友! “常瑞,你不是还被这外使想买下来吗?怎么现在反倒如此积极的替他说话?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啊。” 被质问的江浅夏愣了一下,猛的一拍桌子,把桌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卧槽我就说有哪儿不对不对的呢!威廉伯爵,你求人办事连礼物都不准备的吗!还要不要脸了!” 被喝问的威廉伯爵恍惚了半天,一开始感觉自己特别不对,道歉的话说了好几遍,才有些迷茫的弱弱道:“尊贵的夫人,今天,不是你带着罗尔主教来找我的吗?” “哦,这样啊,那你明天把礼物补上,珠宝不要加工过的,手艺太糙了看不上,给点儿原石我自己找师傅定做就成。” 镇定自若的重新坐下,江浅夏转脸就向李广孝露出谄媚的笑脸,“陛下,等他礼物补来了,我拾掇拾掇送给小皇子和小公主当见面礼!” 李广孝直接气乐了,白她一眼,冲外边儿努努嘴,“谁让你坐下了?做饭去。” 还是没躲过的江浅夏,垂头丧气的奔小厨房去了。 累死累活的押着御厨打下手,鉴于不是正式的宴请,所以没有分餐,就搁大圆桌上吃,还让威廉伯爵受宠若惊了一把。 当然,江浅夏也不可能真这么实在,找了两个盘子每样菜盛了点儿放到威廉伯爵面前后,李广孝的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 至于她和李广孝,那就不用顾虑这么多了。 桌上的三人安静的吃了一会儿,差不多把肚子填个半饱,李广孝往后一靠,目光不冷不热的盯着还在埋头苦吃的江浅夏。 “……陛下,您有话就吩咐,微臣听着呢。” 嘴里的菜还没咽下去,江浅夏说话含糊,也没有停筷的意思,边吃边用眼神示意自己听着呢。 “常瑞,你知不知道,朕为什么把招待外使的差事交给你?” “一开始觉着吧,您是想敲打微臣一下,微臣的几个学生也是这么劝微臣的,让我别太高调了,惹人非议。” 知道这饭再这么吃下去就要胃疼了,江浅夏轻叹一声,用丝帕擦擦嘴,正色抬头。 “但后边儿微臣想了想,觉得您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哦?这到稀奇了,你怎么想的,说来给朕听听。”李广孝似笑非笑。 “您比所有人都清楚,微臣除了是您的臣下,还是个热衷于金钱的商人。” “万宝阁现在的分店统计下来,已经遍布大乾的每个县城,大大小小的加起来也有上千家店了。” “这么多分店,我要真想和外邦勾结……”江浅夏腼腆一笑,“不是我吹,就算您把司晨分成八十份儿,也不可能把消息全拦下来。” 从神色,看不出李广孝现在是怎么想的,但他没有吭声,江浅夏就知道话还能接着往下说了。 “而且就像咱们和骨利的羊毛生意一样,和外邦联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只要是主体,那无论做什么就都占着便宜呢。”  “拿这次威廉伯爵想买武器来说吧,现在咱们的军工厂都在深山老林里藏着掖着的,短时间内咱们也不跟骨利人打,这些新式武器造出来,连个测试的地方都没有,优劣都只能靠猜,这上战场不保险吧 ?” 君王,对自家军队的战斗力,那当然是相当在意的,听到这里,李广孝也不端架子了,坐正了让江浅夏继续说。 “嘿嘿,新式武器大多是有使用年限的,就像一口刀做出来,常年不用放着不也得生锈?而且新式武器可比刀棍要危险多了,大量储藏的情况下,只要一个不小心遇到个火星……” 武器库爆炸的场面,连江浅夏也只在电影里看见过,但这不妨碍李广孝自己脑补的黑沉着脸。  指指似懂非懂的威廉伯爵,江浅夏勾起一抹奸笑,“咱们还用不到的新式武器,先借着人家的场地用用测试性能,好一代二代三代的改进,人家还给钱做我们后续的研究经费,这么好的事儿,微臣实在 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啊?” 后世的美利坚不就是靠做世界军火商发家致富的吗?现在全世界的火力加起来也没大乾的底气足啊,这时候不吃肥肉,还装什么好好先生? “说白了,你就是为了银钱,不顾我大乾的威名了?” 大帽子一扣下来,江浅夏没忍住,一个白眼就丢过去了。 简直开玩笑嘛,从古至今儒生们都在吹汉人怎么怎么温和不好战是君子了。 要真的不好战,怎么一到盛世这疆域就得扩一扩的?要是不好战,版图是怎么从黄河流域的那一小块,扩大到现在这么大的? 再怎么腹谤也不能宣之于口,江浅夏气鼓鼓的低着头,懒得搭理李广孝了。 沉默了一会儿,李广孝突然叹气摇了摇头。 “朕把接待外使的差事交给你,确实如你所说,不是想敲打你。”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疑惑的抬头,就见李广孝一脸怅然的道:“本想给你个机会,增长一下你的野心,看朕要是再逼迫一把,你会不会就带着外邦的军队,拉着薰儿一起起兵造反。” “要是薰儿真能在你的扶持下造反成功,那朕把大乾交到他手里,也算安心了。” 不理会江浅夏和威廉伯爵目瞪口呆的傻样,李广孝分外嫌弃的摇摇头。 “谁知你再有能耐也依旧妇人之仁,这么大的优势在手,在大月又有如此高的声望,竟然连不轨之心都生不出来,就知道赚那几个银钱,没出息得很!”  “外使的眼界也太过短浅,只找我国购买新式武器就够了吗?你们的人知道该怎么使用才能有最好的效果吗?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就不会求朕,把兵也一起借你,直接挥军过去,把天神教直接推翻吗 !” 越说越激动,李广孝站起来拍着桌子,横眉竖眼的怒道:“天神教,天神教!他天神教是个什么东西!” “一国之君抬举他,那他算是个和规矩的教派,要是敢蹬鼻子上脸,那就应该杀伐果断的将其定为邪教,斩草除根!岂能听之任之!” 江浅夏同情的拍拍已经瑟瑟发抖的威廉伯爵——她们大乾的皇帝陛下早些年征战沙场,现在是太平久了,闲的快有毛病了,就想搞点大事情…… 一会儿琢磨着鼓动她起兵造反,一会儿又想设计坑害自己亲儿子跟他打仗,简直是拿人命当棋子玩儿呢。 至于对西方天神教的愤怒,那是同为王者的同理心,就算看不上西方小国的君王,但君王就是君王,再弱的君王,也不能被“区区邪教”给欺辱了。 所以现在这事儿吧…… “还是陛下有出息,不过挥兵就算了,动静太大容易给骨利人可乘之机。” 往李广孝头上泼盆冷水,江浅夏摸着下巴道:“就让已经退役的老兵去吧,战斗经验丰富又有儿有女的知道落叶归根。” “最重要的是,老兵们太穷了,就算微臣这个将门大妇想方设法的给他们存养老的钱,也不够填窟窿的。” “刚好有大户要人,那就让他们去赚钱吧,两年轮换一次,有钱大家赚嘛!” “除了钱你还知道什么!”李广孝恨铁不成钢的戳着江浅夏的脑门,然后轻咳一声,“记住了,国库抽两成。”  “……得嘞!” 第367章、进山 在宫里吃过一顿晚饭,这威廉伯爵的身份啊,那就天翻地覆了。 “呵呵,威廉伯爵您注意脚下嘿,这晚上看您小口小口的,又听我和皇上聊了这么久,没吃饱吧,和您在西方宫廷宴会歌舞升平的热闹不一样吧?” 江浅夏现在的模样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不管文官武将还是老百姓吧,都得先把眼珠子抠下来擦擦,看自己是不是快瞎了,看东西都带幻觉了。 被她这么殷勤的在旁边“伺候”着,知道她厉害的威廉伯爵也感觉浑身不自在啊…… 按理说他也是从小就仆从伺候长大了,衣服都没自己穿过,可那得看什么人伺候啊! 普通的仆役他能接受的心安理得或许还会看她伺候的好,给她点儿赏赐,可她是什么身份啊?大乾的贵女,地位尊贵的贵族阶级! 更重要的是,他能不能回国争权,扩大自己家族的影响力,就看她的支持力度了! 大乾的皇帝陛下可把外派“雇佣军”的事儿全交给她来负责了! 后背的冷汗一茬一茬的冒,一上马车,把门帘放下来,威廉就苦着脸做稽讨饶。 “尊贵的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您现在的态度,让我感觉很不安啊?” “呵呵,看您说的,您现在身份可不一样了。” 江浅夏继续殷勤的把车厢里的果盘给端到威廉伯爵面前,看他实在是食不下咽,才耸肩道:“您也别怕,我这可没猫着坏想害您呢。” “原先对您不算客气,那是咱两的身份一个是替主人招呼的,一个是客人,我呢,跟您走的太亲近了容易引起风言风语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 拍着大腿,江浅夏激动的道:“我现在是商人,您现在就是我未来最少三五年内最大的军火客人啊!我手底下这么多人指着您赏饭吃呢,怎么能不多巴结着您点儿不是?” 威廉很感动,明明是他和他的国家、家族有需要要求着大乾帝国,求着她给人给武器,可她现在还这样的放低姿态来顾及他的尊严,实在是太贴心了! 一个遵循后世的顾客是上帝,一个遵循现在的有武力才有话语权,两人都没见过对方这么好相处的,聊了一路等回到拾慧馆的时候,都快拜把子了。 笑容满面的跟着江浅夏下了马车后,虽然时辰已晚,但拾慧馆的琉璃瓦却在月色下映照下,向四周反射出皎洁盈盈的光芒,把整个拾慧馆都加上了一圈光晕一般,梦幻非常。 中央的图书馆更是远远看去都还一片光明,不说也知道,除了自习的学生,图书馆里的先生们也不会这么早就熄灯睡觉的。 “这真是建筑和艺术的高度结合!美神的化身啊!” 威廉伯爵激动的手舞足蹈,今天进皇宫虽然没多逛,但管中窥豹,那恢宏的庞大宫殿式建筑和夸张的占地面积,还是让他备受震撼。 可皇宫虽美,却多了几分肃穆,当然没有拾慧馆这样轻松优美的地方让人心旷神怡了。 感叹了半天,威廉伯爵有些奇怪的道:“可是江,为什么这么晚了你还带我来拾慧馆呢?我今晚还能回驿馆吗?” 邀着威廉伯爵往里走,江浅夏轻笑道:“回什么驿馆啊,这几天你就暂时住在拾慧馆了,反正吃的住的都不缺,就是没人伺候,得委屈你一晚上,明天我再派人去把你驿馆里的贴身仆从接来伺候你。” 住拾慧馆肯定比住驿馆的条件要好多了,可为什么让他住下的话还没问出口,威廉伯爵就被热情的江浅夏连拽带催的拖走了。 拾慧馆占地面积也不小,兜兜转转绕了半天,威廉伯爵被带到了一个类似小广场的地方,这个铺着青石板,旁边只有石雕,花草树木都离着很远的地方…… 乱七八糟的摆着许多炭火架子…… 每个炭火架子周围,都放着好些小桌子小草墩的,上面坐满了人,那叫一个人声鼎沸、烟雾缭绕,和拾慧馆的其他地儿都不一样,充满了市井气息。 “嘿嘿,刚出宫门的时候不觉着,回来颠簸了一路,我这都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了。” 馋兮兮的指着无涯刚给她占下的一个烤架,江浅夏笑道:“咱们多少来点儿,您不介意吧?” 说实话吧,威廉伯爵还是有点介意的。 虽然他也喜欢打猎后和随从们一起现场烤肉,但除了最亲近的随从,他也没和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坐在一起吃过饭啊…… 贵族的架子一时半会儿还是放不下,可很快他就注意到,一个抱着孩子、脚边跟着只老虎的俊美男人,黑着脸向他们直直走来。 俊美男人走到哪儿,哪儿的声音就突然一消,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又牵引着他们的视线,集体往这边挪过来。 “夫君,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把岚儿和糯米都带过来了?” 奇怪的从自家夫君手里把哈欠连天的闺女古岚抱过来,脚下立马被擅长溜须拍马的老虎糯米给来回蹭的差点站不稳道了。 “饿的,你不让奶娘给她喂奶,我刚吩咐人去给她准备米糊,一会儿就能端过来了。” 虽然不高兴自家小厨娘和一个色目人走的这么近,还一起出去到这么晚才回来,但看见她下意识就蹭到自己怀里的模样,古黎憋着的不爽又烟消云散了。 “这样啊?”坏心的在闺女软软的脸颊上戳两下,看她反射性的吐出个口水泡,江浅夏笑的见牙不见眼。 “威廉伯爵来瞅瞅,这是我女儿古岚,今年一岁啦!” “都一岁了,那当然得断奶开始喂辅食了,不让营养跟不上的,以后要是长的跟黄花菜似的,就算美成天仙那也容易被欺负不是?” 威廉伯爵笑的很僵硬,他现在哪儿还有心思去夸奖一个小姑娘啊,那只健硕的老虎在他腿边转来转去的闻,也不知是不是想尝尝味道……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古黎微微一笑,也不给威廉伯爵解围,自顾自的揽住自家小厨娘坐下,马上有勤工俭学的学生跑过来,递上菜单,把烤架的火盆点燃。 “院长,您可好些天没来吃烧烤了,我们都可想找您聊聊了。” 负责他们这桌烧烤的学生自然的嬉笑着,江浅夏眼睛盯着烧烤架上的吃食,咽着口水催促,“你们当然得想我,天天就等着从我这儿蹭秘方呢。” “不过今晚可别故意烤的乱七八糟来忽悠我哈,你们院长我明天要陪着客人进山呢,一大早就得走,这会儿可得把我喂饱了,进山之后还不知道有什么吃的呢……” “进山?” 古黎和威廉伯爵异口同声的发问,连老虎糯米都把大脑袋抬了起来。 “是啊,进山。”  印着火光的眸子看起来神采飞扬又有些魅惑,江浅夏冲惊疑不定的古黎挑起嘴角,“叔伯们进山许久了,是该进去看看了。” 第368章、学院怪谈 “进山好啊!” 负责烧烤的学生激动的差点把烤架都给掀了,挥舞着插着河虾的铁签子,声音直接盖过了古黎问道:“院长您这次出门要进哪座山?准备带哪个班的学生啊?” “院长您可不能厚此薄彼,每次好事儿都有算学班的,我们国学高阶的也能给您打打下手,跑跑腿不是?” “就是就是,您可不知道,算学高阶那些瘪犊子都可臭不要脸了,每次都鼓吹自己的重要性,合着我们就低人一等啦?这不成,您得管管啊!” “都说拾慧馆里的学生也要分三六九等,一等的算学二等的画,三等的杂学顶呱呱,就只有咱们国学班,要背要写的最多不说,还经常捞不着出门!” 被群情激愤的学生们围着,威廉伯爵坐在小草墩上瑟瑟发抖——学生语速太快还夹杂着各种方言,听不明白,但看他们说话的模样,感觉和要起义的农奴也差不了多少了。 “亲爱的江,这些学生是……” 哭笑不得的拍拍威廉伯爵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后,江浅夏慢慢的站起来,抄起插炭盆里的火钳就抡圆了胳膊原地画个圈。 学生们嘴里惊呼不断的骂着娘,飞快的让开了一个空圈子,别说受伤的了,连烟火气都没沾上。 “怎么,米酒喝多了是吧,敢跟我跳了?来来来,谁还有意见,出来咱们聊聊?” 学生们看看还在冒烟的火钳,特别识时务的保持距离,然后借着人群的掩护,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江浅夏到底要去哪儿,能不能带人,到底要带谁走。 江浅夏这是要去兵工厂的,哪儿能郊游似的胡乱带人啊?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分分钟得气的厥过去不可。 一个人都不带的话都到嘴边了,江浅夏又犹豫着咽了回去。 “…...既然你们这么积极,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带一部分人走。” 不理会学生们高呼算学班的必须把位置让出来的话,江浅夏自顾自的掏掏耳朵,懒洋洋的道:“这次去的地方很神秘啊,所以条件要的很苛刻!” “你们也学了快大半年了,兼具算学四阶以上和武器设计三阶以上的学生,明天早上在校门口等我,别的就不要凑热闹了。” 拾慧馆对学科的等级划分,三阶到四阶那就是一个坎,不是初中到高中的区别,是初中到大学的区别。 短短半年时间,要“精通”算学,还要偏门的把武器设计也给学到三阶,附和这样条件的,有没有都还不知道呢。 “呵呵,你不是一直吹嘘自己刚到算学四阶吗?怎么,没资格跟着院长去长见识?” “你可拉倒吧,武器设计班的学生有谁都不知道呢,听说他们上课还带活体实验的,真刀真枪的往犯人身上招呼,为了保密还要带着面具上课,我胆子小,怕上了那课睡不着觉。” “不是吧?你从哪儿听来的啊?虽然武器设计班的学生上课是得带着面具,但都是跟咱们一起住宿舍的,要真能往人身上捅,那咱们平时能发现不了古怪?”  听着学生们的议论纷纷,江浅夏挠挠头,小声道:“还别说,武器设计班要实践的事儿是我定下的,不过只有四阶以上的才准许用某些特定获罪的死刑犯来实践,平常都是用的活猪,没拿人,你们别乱 说哈。” 一直被大家津津乐道的“学院怪谈”突然被证实是真的,这是一种怎样的卧槽…… 别说学生和威廉伯爵了,连古黎都忍不住用发指的眼神看她了。  一想到学院里真的有进行过活体实验的人,说不定还和自己睡同一屋,再想想自己平时吃的肉丸子,说不定就是被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家伙用各种武器给…….学生们感觉喉咙干的厉害,胃里揣着石头似 的,再无胃口。 恍恍惚惚的众人也不闹腾了,行尸走肉般回自己的小桌边,如同嚼蜡的把剩下的烤串塞嘴里——学院有规定,浪费粮食的得饿两天不给饭吃呢。 一簇一簇的火光把这小广场照的宛若鬼蜮,悄无声息吃烤串的学生,目光呆滞——这要是睡迷糊了出来看见,非得吓死几个不可。 不过这样也好,最少这些小兔崽子们不纠结带谁不带谁的问题了。 喜滋滋的吃饱喝足,把脚步虚软的威廉伯爵给安排着住下后,江浅夏安稳的缩在古黎怀里,一觉到天明。 第二天,夫妻两难得的同时出门,把咿呀学语的古岚丢给鬼一鬼二和白芷紫苏照顾,只带着无涯,轻装去接上威廉伯爵,马车踏着清晨的薄雾刚一出拾慧馆的大门,就被拦了下来。 撩开车帘,江浅夏莫名其妙的看着小跑过来的一个学生——有些羸弱的身形,比宇文听涛还温和亲近的腼腆笑容,有些粗糙但很干净的十指。 这是一个丢学院里绝对不起眼,而且很容易被亲近,也很容易吃亏的老好人,乖学生。 “你这一大早的不去自习,跑来找我有事儿?” 该学生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院长,您昨晚不是说了吗,算学四阶、武器设计三阶以上的,早上来门口等您。我怕您走的早,都在这儿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差点以为您先走了呢。” “哦对了,院长,我算学虽然刚刚四阶,但我武器设计已经四阶好久了,只要设计出一个代表作来,就能升到五阶了呢!” 江浅夏感觉有点头晕,软软的靠在古黎肩上,“夫君啊,我记着,武器设计的先生,好像是找司晨从暗内高手里借来的?” “嗯,江湖上有手艺的游侠,也偶尔会来上几节课。”古黎温声答着,一双星眸却不偏不倚的落在学生身上。 连他都看走眼了,这孩子,不简单…… 快升五阶了,就说明他在四阶的时候肯定用自己的武器杀过人,虽然杀的是罪名为奸杀幼童、通敌叛国、凌虐乡里这些罪大恶极之人,但身上还能纯的连一丝血腥气都没有,这就很难以置信了…… 古黎想到的,江浅夏当然也想到了。心里震惊,但却只是恍惚了一下,也没什么膈应的,毕竟她自己杀的人也不少不是? “这么苛刻的条件都能达到,你也算是一朵奇葩了。叫什么名字啊?” “呵呵,院长谬赞了,学生莫语,母亲说因幼时太过闹腾,所以给取了这么个名字。” 说着名字的由来,莫语还红着脸低下头,特别的不好意思。 江浅夏和古黎对视一眼,嘴角抽了抽,坐在一旁的威廉伯爵没憋住,说了句大实话。  “莫语莫语,人都死了当然没法儿说话了……” 第369章、密不可宣的所在 要是站在一定的高度居高临下的看,拾慧馆就像在秦岭旁边的一粒不起眼的珍珠米,中间还隔着山水,放低了看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感觉,但找对了路,却直接把整个秦岭都纳入了大后方。 本就偏僻的建校地址,加上出门出的早,马车在往外的大路上一个转弯进了小路,不多时,便彻底隐入郁郁葱葱的丛林之中。 起的太早了没时间吃早饭,饿着肚子赶路的众人闯入秦岭后,干脆下马去和山林野兽抢吃的,新鲜的野果虽然冰凉,吃多了怕闹肚子,但平常也不容易吃到,算体验了一把野趣吧。 匆匆垫了肚子又继续往里走一段路,然后便彻底荒芜原始起来,连猎户行走的小道都没了。 除夕将至,大雪还厚厚的铺盖着大地,没了路的众人纷纷下车,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跄前行。 从没受过这种罪的威廉伯爵,抬头看看几乎快看不到天的茂密丛林,已经在幻想他们被困在森林中,迷失道路,被世人遗忘后惨死的场景了。 走走停停,从清早走到下午,中午的午饭是干冷的干粮,一开始还偶尔聊几句打发着骇人的寂静,到后边儿,连呼吸都透着沉默了。 麻木的不知走了多久,威廉伯爵只感觉脑中一片空白,只是身体惯性的前行着,突然,江浅夏好像发现了什么,张开手臂把他们拦停了下来。 “嗷呜——” 一个激灵,威廉伯爵干着嗓子惊叫出声,“狼!这是凶恶的丛林狼的声音!狼群发现我们了!我们要被吃掉了吗!” 一惊一乍的惊起树梢上的飞鸟,江浅夏无语的掉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威廉伯爵——这么大的动静,别说狼群了,老虎群都能给你招来。 没工夫解释,江浅夏从厚厚的衣服领口里掏出一枚造型古怪的哨子,哈口气塞嘴里,吹出一种古怪的韵律来。 很快,周围的丛林不安静了,小型的动物四散奔逃,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就在威廉伯爵快被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吓晕过去之前,一队黑影从幽深的林中窜了出来。 狼!丛林狼!整整几十只丛林狼! 惊叫含在嘴里,看着从狼背上翻身下来的人,威廉伯爵有种自己其实是在做梦的恍惚感。 丛林狼,竟然能驮人哎…… “你是……王叔的小儿子吧?可以啊,这才多久,就能成小队长了?” 江浅夏笑眯眯的看着越众而出的小个子少年,顺便从怀里掏出一枚价值连城的小令牌丢过去。 小个子少年绷着脸接过令牌,还没等仔细看呢,就被江浅夏走过去在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绷,你接着绷,再装不认识我,等回去我就找王叔告状去!” 故作严肃的少年绷不住的笑出声来,憨厚的摸着后脑勺,冲江浅夏挤眉弄眼,“嫂子,这不是你说的就算是你来了也要仔细检查的吗。” “我就胡作非为了,咋滴?” “呵呵,不咋滴不咋滴,您高兴就成。” 被碾压的完全没还手余地的少年笑的见牙不见眼,许久没见过外边的人,何况还是自己最敬重的嫂子和将军来了,心中更是高兴得厉害。 其他从狼背上下来的骑手都个子矮小,但看他们那灵活的身手就知道,和这群人在森林里对战,绝对比单纯的对付一群狼要惨多了。  一眼扫过去都是眼熟的后辈,江浅夏心情很好的和他们打招呼后,指着呆若木鸡的威廉伯爵,和笑的有点小紧张的莫语道:“这位是威廉伯爵,我们军工厂的第一个客人,我带他来选选要购买的武器。 ” “这小孩儿是我学生,武器设计高阶班的人才,来长长见识,说不定还能给你们帮上点忙。” 狼骑只随便瞅了威廉伯爵两眼,就齐刷刷的看向莫语。 “嫂子,这莫语兄弟看着年龄和咱们差不多啊?武器设计人才,和咱们柳哥比,咋样?” 眉毛一挑,江浅夏稀奇的笑道:“柳哥?你说的是柳洁那小子?他都在你们这儿混成哥了?可以啊!” “那是,嫂子你不知道,咱们柳哥老厉害了!用他设计的武器杀人,那叫一个顺手啊!” 闲聊归闲聊,一部分在外围的狼骑还是自觉的忙活着,不知从何处拽出两架小型雪橇来,前边儿拴着有些焦躁不安的狼,正努力的安抚着。 小王边聊边回头看了好几次,见拉雪橇的狼群老安抚不下来,有点奇怪的直挠头。 “不应该啊?小灰它们怎么看着在害怕,不愿意过来?难道古老大身上的杀气连狼都怕了?” “主子,怕不是杀气,而是小糯米……”无涯嘴角抽了抽,无奈摇头。 两口子齐齐一愣,也跟着苦笑。 这就难怪了,小糯米是老虎,成天跟他们一家子蹭来抱去的,他们身上可不全是老虎味儿了? 这味道人可能闻不到,但狼,却早就如临大敌了。 “有味儿是吧?好办。” 从无涯给她准备的小袋子里掏出一瓶香水,在自己这边三人身上不嫌浪费的可劲儿倒,没一会儿香味散开,那叫一个呛鼻子啊。 狼群们的不安没了,全在那打喷嚏呢。 折腾的一身汗,好赖是坐上了狼群拉的雪橇。 只是为了保密起见,除了江浅夏和古黎,连无涯都被带上不透光的眼罩,手上裹着厚厚的皮毛,耳朵里塞上棉团——最大可能的剥夺他们的五感。 “走吧,麻溜的,我这饿的清口水都往外流了。” 江浅夏兴奋的在雪橇上扭来扭去,小王听了大手一挥,三分之一的狼骑脱离大部队。 “既然来了,那可不能委屈了嫂子。今个儿晚上让您尝尝秦岭里才有的野味!” 雪橇像在天空上滑行一般,被经过驯化的狼群拉着在树丛间灵活穿梭,飞驰的宛如利箭。 兜兜转转的绕了几个圈,狼骑逐渐一层层散开,最后只剩下小王和两个操控雪橇的少年,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山坳中。 在平凡无奇的山坳墙壁上一阵摸索,三人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把整整一面两人高,四五人展臂的巨型岩石,给推开了。 一条深邃的看不到头的山洞隧道,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大乾最秘密的所在,一个密不可宣的危险之地! 第370章、估摸着出事儿了 扶着三个“瞎子”穿隧道是痛苦的,更痛苦的是,这隧道除了一开始那段笔直的道路外,剩下的就是堪比蜂窝、蚂蚁窝的乱七八糟的小路了! 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的,江浅夏很有理由怀疑,这一整座山,或者接连的两三座山,都被这群窝在深山里已经变得丧心病狂的老兵和暗内的人,给挖出一座立体的复杂道路体系来了。 别说外边儿有狼骑守着了,就算把人光明正大的放进来,一个机关都不开,饶也能饶死这帮孙子! 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岔路里,还机关林立,只要走错一步,那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啊…… 心力交瘁的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重见天日时,却是一片鸟语花香。 大片的桃树林子竟然已经开始结花包了,没有冰封起来的深潭冒着淡淡的烟气,竟然是一潭温度不算高的露天温泉! 说温泉也不太对,应该是有个泉眼的温泉水流进深潭中,看深潭上的波纹,水下应该还有地下水道——这是一潭得天独厚的阴阳活水,难怪这无路可进的山谷里气温会比外边儿高了。 在潭边肥沃的空地上,一亩一亩的土地被开垦收拾的很好,郁郁葱葱的蔬菜看着鲜嫩,再远一点,青石垫高隔绝水汽的装瓦房鳞次栉比。 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桃花源啊! “啧啧啧,你们这小日子过的可够滋润的。” 江浅夏看直了眼,虽然她清楚地方,这里的大多数物资先期也是她提供的,但毕竟是第一次来,还是被震撼了一把。 小王得意的晃晃脑袋,等他们出来的那个石门被重新合上掩饰好后,才把三人的眼罩和耳朵里的棉花给清理干净。 威廉伯爵看见这番美景,把先前的惊慌都抛在脑后,一个劲的赞美着,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直接被热情淳朴的“山民”拉走,休息招呼去了。 “院长,这就是咱们大乾的军工厂?好地方,不过柳师兄现在在哪儿呢?” 心累的瞥莫语一眼,江浅夏懒得搭理这种工作狂,直接把他扒拉到一边,情深意切的拉着小王的手,把人家小伙子弄的红了脸。 “别的我什么都不管了,先吃饭成不?这可要饿死了!” “哈哈哈!浅夏丫头快来快来,咱们刚猎了好东西,你快过来看看,想吃啥,咱们这就做!”  粗壮的中年汉子大笑着走过来,小王叫了一声爹就被大脚丫子踹到边儿上,汉子过来先给古黎行了一礼,便马上殷切的问道:“古将军,我家元帅在外边儿可还好?今年冬天不算冷,但他的老寒腿可不 知道能不能顶住,我们给他送去的虎皮褥子他用了没?” “得了得了,你们林帅好着呢,才入冬就从学院里抓了人给他和余帅、肖帅家里装了地暖,比皇宫里都舒坦。至于那虎皮褥子,林帅说太热了盖不住,拿去当椅子垫了!” 两句话把老王想问的都解释了,江浅夏急吼吼的拉着他往宰杀猎物的地方走,才到跟前,就瞪大了眼睛。 “……熊猫?!你们说的稀罕东西就是熊猫?你们竟然丧心病狂的想请我吃熊猫?!” 看着瘦巴巴的熊猫一家子被无助的关在笼子里,江浅夏头晕的厉害。 “呵呵,我就说浅夏丫头是个识货的吧?不过这花熊原来叫熊猫啊,也是,看着胖,灵活着呢。” 老王得意洋洋的笑两声,抽出放血的尖刀,一边打量熊猫,一边冲江浅夏道:“丫头你既然认识,那就知道该怎么吃吧?这花熊我们就吃过一次,不太好吃,你看要怎么整。” 这个老王,是从玄甲军里退下来的老兵,刚好在江浅夏当随军厨娘的时候有过交集,知道她能把看似不能吃的毒虫蛇蚁统统变成美味,这才有此一问。 可他没想到的是,江浅夏以极其壮烈的姿态冲到笼子前,张开双手,“想吃熊猫,你们还不如先把我给吃了!” 第一次见江浅夏对“食物”如此态度,不止老王一脸惊诧,连古黎和无涯都忍不住多看了熊猫两眼。 难道这花熊,有什么奇异之处? “我告诉你们,这熊猫可是咱们的国宝!国宝!全世界只有咱们有!你们竟然拿来吃!” “国,国宝?”老王被这称呼唬住了,傻眼的小跑过去,冲江浅夏努努嘴,“难道这食铁兽真的能吃铁产金?” “屁的食铁兽,你们瞅见它们啃铁锅,那是为了锅上边儿的盐,人家正经是吃竹子的!当然,好像胡萝卜也吃吧……” “不能产金?” “不能,我很确定。” “那它有啥奇特的,能被你这丫头称作国宝?” “可爱啊!” “……”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懒得跟他们解释,后世多少国家出钱出力的建动物园,付高价就为了租只熊猫当祖宗供着的事儿,江浅夏只严肃的挥挥手,“以后可不能再猎捕熊猫了,要是以后熊猫被你们杀干净了,你们就等着子孙 后代戳着你们脊梁骨骂吧!” 这么重的威胁,让想尝尝鲜的老王只能哼哼唧唧的让人把熊猫一家子重新放生,然后随便弄了点儿鹿啊山鸡山兔啥的就把江浅夏给打发了。 虽然没吃上啥特别的,但也是正宗的野味,还是冬天膘肥体壮的,美味无比。 吃的很是舒爽的一群人等桌子收拾干净,喝着茶消食了,江浅夏才懒洋洋的打着哈欠,看向全程陪同的老王。 “王叔,柳洁那小子能耐了啊,来你们这儿当哥,就把我这个先生给我忘了?我饭都吃完了还没见着他的影,这是想上天啊?” 提起柳洁,莫语激动的眼睛蹭亮,老王却神情有些古怪。 “看你说的,小柳天天念叨着你这个先生呢,废寝忘食就想做出点事业来让你夸夸他,你可不能偏心啊。” “行了,我的学生啥时候偏心过,不都一样的使唤?” 轻笑一声,江浅夏收敛笑容,左顾右盼。 “王叔您别替那小子掩饰了,他到底在哪儿,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这军工厂里的人可不止我看到的这么点儿吧?暗内的人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在呢,都在呢,只是出了点儿小麻烦,也没啥……”  江浅夏一阵不安涌上心头,看样子,是出事儿了。 第371章、危险的研究 “都在呢那是在哪儿啊!出事儿了瞒着我是吧!怎么着,我和古黎这么久没来,就没资格插手这儿的事了是吧?要真这样,您说明白了,我脸皮没这么厚,我这就带人走!” 江浅夏可不是说着玩玩的,撂下狠话蹭的就站起来,古黎和她并肩往外走,无涯淡定的去找乐不思蜀的威廉伯爵。 老王看的一阵傻眼,本想再含糊含糊拖两天时间,现在可不敢再搀和下去了,再搀和,这人可就跑了,翻脸了! “哎哟我的浅夏丫头喂,你这别一句话说不好就发脾气啊?古将军你也是的,怎么跟着她这小丫头耍脾气啊?拦下,快把人给我拦下来!” 在旁边探头探脑的老兵和家属们连忙陪着小脸凑上来堵路,江浅夏冷眼扫过去,劝话的全咽下去了。 冷哼一声,江浅夏挑着眉毛,特别不遭人待见的阴阳怪气道:“哟?这还拦我呢王叔?怎么,我还没撞见你们什么机密呢就出不去啦?我要真撞见点什么,是不是得被你们强行闭嘴了啊?” “丫头!你这是在戳我们脊梁骨呢!” 看老王真急了,江浅夏也缓和下来,温声道:“我哪儿敢啊,这不是不下狠药你们能糊弄就糊弄吗?” 叹口气,江浅夏声音低沉,“你们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从这地方出去的东西有多危险!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你们不想着找我帮忙解决,还琢磨着瞒下来,那真出事儿的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老兵们面面相视,最后还是老王这个主事的站出来,把江浅夏拉到一边,小声道:“不是老汉要瞒着你,就真是出了点小问题,对外边儿那确实是危险,但对咱们,也没啥事儿。” 看他模样不似作伪,江浅夏狐疑道:“没啥事儿你们就这么想方设法的拦我,连熊猫都给抓来了?” “……拦你是真的,那花熊也是真想尝尝。” “……别惦记熊猫了哈,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吧!” 没好气的瞪过去一眼,老王干笑着挠挠头,张嘴犹豫半天,一拍大腿,“这事儿我还真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也知道我们在外边儿的都是粗人,能知道什么啊?” “也算了,反正你都知道了,那就干脆自己过去看看吧。” 点点头,江浅夏把人叫齐了,为了防止威廉伯爵多想,便把他也给带上了。 在这个密闭的山谷另一边,还有一个封闭的山洞,而且陆地上没路,得从中间那水潭里潜下去——进出口都在水下呢,实在严密的厉害。 水温挺舒服的,每人腰上跨一个薄羊皮做的口袋装空气,也不远,两三口气的工夫就过去了,当然,这是在有人带路的情况下。 进到最秘密的研发基地中后,江浅夏才从水里爬出来,就见鬼似的瞪着来接应的学生。 “卧槽你这特么……” 话还没说完,江浅夏身边就接二连三的冒出脑袋来,打眼看见威廉伯爵气喘吁吁的想往上爬,她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猛的过去就想把他重新往水里推。 “江!江你怎么了!咳咳咳咳,江你清醒一点!” 措手不及的威廉伯爵差点被江浅夏按着脑袋溺死在水里,被看不过去的古黎和无涯救下后,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和她身后阴笑连连的柳洁。 “魔,魔鬼,天啊,魔鬼!这是天花!这人竟然得了天花!天神在上,我竟然和一个天花病人如此近的接触!” 不用江浅夏推了,威廉伯爵尖叫着,手脚并用的往水里爬,连给皮口袋里装空气都忘了,或者说,他情愿被淹死,也不想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然后慢慢惨死吧。 “行了!别嚎了,不就是天花吗!能治!” 心烦气躁的把快哭了的威廉伯爵抓回来,江浅夏先在柳洁后脑勺上抽了两巴掌出气,才恶狠狠的道:“疫苗这儿有吧,拿出来,我先给他把牛痘种上!” “嘿嘿,先生您别急,疫苗咱们肯定是备着的,不然学生也不敢在这种密闭的环境里搞这个不是。” 嬉皮笑脸的安抚着江浅夏,柳洁好奇的瞥了威廉伯爵一眼,因为满脸的水痘,愣是把人家吓的差点厥过去。 在场的除了威廉伯爵这倒霉孩子,其他人都是种过牛痘的,所以江浅夏也理解了老王说的,在这儿没啥事儿的意思了。 不过也不对啊? “嘿我说,你不是应该在种牛痘的第一批次里吗?怎么现在还会得上的?”  柳洁眼里带着亲近,摸摸鼻子轻笑道:“谢先生惦记着,不过我的那份牛痘,被我给我小妹了。她母亲身份低微,是轮不上种痘的,我这不是方便吗?就把我的给她了,也刚好,试试天花的威力,好继 续研究啊。” “不止我,为了近距离的观察天花的威力,我还让暗内没种牛痘的都跟我一起染了天花,然后让剩下种过痘的照顾我们。” “您在疫区的治疗资料我们这儿都有,所以没什么出乎预料的事,而且我也做好准备了,要是有人熬不住,马上会有人出去找您或者宋傅文大夫求救的。” 知道他心思细腻,既然能想到预防措施和补救的方法,那她就没必要太大惊小怪的了。 抓着惊惶不安的威廉伯爵种上牛痘,把天花的基本常识和治疗方法当做补偿告诉他后,这位身临险境的尊贵伯爵,一点都不介意会不会患病了。 或者说,他现在巴不得多得几种恶性疾病,好把治疗方法全带回去呢——这可是能让家族延续千年而不倒的大功劳! 带着对大乾,对这个神秘地方的深深敬畏,威廉伯爵乖巧的不吵不闹了,但在旁边旁观的待遇,那是相当的坚持。 懒得理他,江浅夏跟着柳洁到了他的实验室,看着满屋子的瓶瓶罐罐,头疼的厉害。 “说说吧,你不是研究武器的吗?怎么跑来折腾天花了?把脸弄成这鬼模样,有意思啊?” 柳洁安排着其他人坐下,才拉过一把椅子,得意洋洋的坐在江浅夏面前。 “先生,我当然是在设计武器!” “无论是刀箭还是火药武器,杀敌的效率就是极低和一般低的差别。可天花这样的恶性灾病不一样!它杀人的效率,能抵得上上百万的大军!” 激动的挥舞着手臂,柳洁的眼睛亮得厉害。 “先生,我是设计武器的,但我的武器再怎么研究,短时间内也无法比拟这些灾病。” “所以我想,要是能让火药武器和灾病融和在一起,那威力是不是最少得翻倍?” 怕江浅夏不信,柳洁特别严肃的道:“先生我试过了,染了天花患者脓液的火药弹炸开,要是人被破片划伤,是有一定几率患天花的!只是这种几率太小了一点,不知道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头皮发麻的看着陷入沉思,显得有些神经质的柳洁,江浅夏忍不住搓了搓脸——完了,又一个危险人物冒出来了……  怎么这做研究员的,都容易变得不正常啊?!什么毛病! 第372章、研究的禁区 “……你竟然开始研究病毒武器了,这,这简直是要作死的节奏啊……” 无力的跌坐在椅子里,江浅夏目光呆滞的扫了一圈实验室,发现跟进来的人,包括老王和驻军工厂的暗内公公,都对她的“过激”反应不以为然。 心里憋着一口气,江浅夏表情冷淡下来,借着冬天衣裳厚重袖子的掩饰,把手伸进袖子里捣鼓两下,再把手伸出来时,指缝间夹着三个精致、密封的小瓶子。 “柳洁,我不让你继续研究病毒武器并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特意阻挠,而是完全没有必要。” 三个小瓶子紧紧的握在手里,接连避开了无涯和古黎接过去的动作,想了想,江浅夏干脆起身自己站到角落,直面莫名其妙的众人。 “知道这三个瓶子里是什么吗?” “不用猜了,就是柳洁你想研究却还无法研究出来的病毒。” 淡笑一声,江浅夏极其随意的摆弄着小瓶子,低声道:“天花那才多少致死率啊?熬过去不外乎就是破相罢了,后遗症少的可怜,还一次痊愈就再也不用怕了。” “我这三个瓶子里装的,分别是黑死病病毒、西班牙流感病毒和某种更加可怕,生物毁灭级别的……线性病毒。” 三个在后世简直堪比死神的病毒名字,现在屋里的人听在耳里,却是那么的不知者无畏。 “黑死病也可以称为鼠疫,现在还没有爆发过,不过不怕的,你们只要知道这玩意儿能轻而易举的让整个西方的人口短时间内死去三分之一就行了。” “西班牙流感要低调一点儿,但其传染性却比风寒还厉害,症状嘛,也和风寒差不多,所以即使患病,你也不知道自己只是普通的风寒,还是要命的绝症。” “最后的线性病毒?呵呵,这可是很有意思的东西。” 眯着眼睛,江浅夏沉浸在原来看过的资料片中,声音低沉的缓缓道来,“线性病毒有多可怕,你们或许就算听我描述了,也完全想象不出来。” “烈性传染,一旦接触到传染者的体液,就大概率的可能被传染。” “症状嘛,一开始你可能只是会感觉恶心,吃什么吐什么,慢慢的你会开始吐暗红色的血块——当然,你当时估计不知道,你吐出来的血块,其实是已经碎裂了的内脏。” “再接下来,你会在线性病毒的摧残下,完全丧失人性,从精神的角度来说,其实你已经死了,完全没有任何意识了,但你的身体还可以勉强行动?” “行尸走肉,老祖宗真是概括的极佳,你会变成字面意思上的,行尸走肉。” 神情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焦躁和畏惧,江浅夏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沙哑道:“变成行尸走肉之后你当然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但我觉着,要是人死后真的有魂魄,估计会巴不得自己马上被一把火烧干净的吧?” “……血泡,你整个人会变成一个巨大的血泡,你的七窍,甚至肌肤的每一寸毛孔,都会往外流血。” “肌肉的过分抽搐,甚至会让你整个人——炸开。” “血雨四溅,你是每一寸都变成溶液溅射开来,你周围的人,又会在几天之后重复这一过程……” 沉默良久,江浅夏抬起头来,浅笑盈盈的看着呆滞的柳洁。 “你是我的学生,设计武器是你的爱好、专长,也是我应允并给你提供一切便利的条件。”  “现在知道了真正的病毒武器有多恐怖了?还想尝试这一块领域吗,要是想尝试的话,先生就把这三个瓶子交给你,你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太复杂的东西,只要用箭只绑上瓶子远远的射出去,一切就都结 束了。” “百年内,整个世界范围将不会再有战争,所有和大乾为敌的国家,无论是他们的士兵还是普通百姓,都会在炼狱中挣扎,极其痛苦惨烈的死去。” “当然,我们大乾百姓也不会例外……武器可以握在使用者手里,可病毒武器除外,它不会有趋向性,不会因为你将它放出来便感谢你,更不会对大乾有丝毫的手下留情。” 看柳洁已经腿软的快站不稳了,江浅夏连忙笑道:“不过你放心,你是我的学生,就算世界真的因为你面临浩劫,我也不会不管你的。” “我会带你和我的家人,最亲密的朋友去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躲避个三五十年的,等我们再出来,或许你还能找到你家人、朋友、同窗的尸骨,将其收敛下葬吧?”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无意识的低喃着,柳洁面如死灰的跪倒在地。 “先生,我错了,我不该研究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我有罪,要是真的由我之手造成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那我就是真正的千古罪人啊!!!” 是啊,按现在和后世历史的推测,最早的黑死病也将在四五百年之后才会出现,席卷整个西方,被称为上帝之鞭。 可四五百年之后,人类的人口数量和技术都比现在要强大许多,那都抵挡不住,遑论现在?  也还好柳洁研究的只是已经有疫苗的天花,要是他突然兴起研究起别的灾疫病毒,再偏激一点,只为“科学”现身,不在乎普通人的生死,那一个科学怪人的身影将变成黑雾,笼罩在整个人类族群头上 ,暗不见天日。 还好,还好,事情还在她的掌握之中,柳洁更是受过儒家教育的乖巧孩子,没什么坏心思,对背负骂名有极大的压力。 更重要的是,他不是反社会型人格的人,否则……呵呵,大家一起玩完儿吧。 轻轻扶起“砰砰”把头往地上砸的柳洁,这边还在表演师徒情深呢,震惊到麻木的威廉伯爵,干巴巴的来了一句,“竟然这什么病毒武器如此灭绝人性,那为何江夫人会随身携带?” “随身携带也就罢了,可你一开始用整个西方举例,还有板有眼的说会在短时间内造成西方三分之一的人口死亡……” “这是否说明,您原先,无论什么原因,都对西方动过这个念头?否则,实在是无法解释,您怎么能这么清楚!” 虽然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但暗内的人还是特别严肃的跟着点头——他们也很好奇,为何他们的贵女,会随身携带如此恐怖的东西!要是磕着碰着了,那大家不是死的太憋屈了吗! “西方那个也是给你们提个醒,毕竟这瓶黑死病,好像就是从你们西方采集来的,只是还没爆发开罢了,我只是做合理且有保留的预估,你不用大惊小怪的。” 面不改色的把威廉伯爵忽悠的重新担忧起自己老家的安危后,江浅夏若有似无的看了暗内们一眼,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至于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么危险的东西……”  “我一个柔弱的小女子,总得有点东西防身自保的啊!这有什么奇怪的?” 第373章、达成合作 暗内们自知人微言轻,也管不到常瑞贵女头上,所以即使被她一句话气的差点抄家伙砍人,也不得不强迫自己“呼哧呼哧”的大喘气,努力冷静下来。 “贵女,这么危险的东西,能不能交由我们暗内严密看守或者销毁?您的安全无需担忧,我们会马上禀报上去,给您加强守卫!” 随手把三瓶子病毒重新扔回随身空间里去,像变魔术似的摊开手笑眯眯的看着脸色更加难看的暗内们,江浅夏识时务的躲到古黎身后。 “病毒可不是你们想看守就能看守的,至于销毁,更是天大的笑话!要是这么容易销毁,一旦爆发起来还能死这么多人啊?天真。” 来两句硬的,江浅夏又放软了声音,软糯的劝道:“你们也不用太激动,就算我不怕死,我也得考虑下我这么多亲朋好友和下属的小命吧?” “不到万不得已,我比谁都不想把这杀手锏丢出去。” “话还是那句话,能被人掌控的那才叫合格的武器,这玩意儿不是凡间应该出现的,你们回去可以如实禀报陛下,相信陛下也会让我继续守着这东西的,毕竟……安全。” 李广孝皇帝陛下是知道她随身空间的事儿的,当然更清楚,只要不把她逼急了,东西放在她这儿那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让暗内把事情上报上去,一来让他们好交差,二来嘛,也是为了小小的,警告一下她们的这个皇帝陛下。 要是他再成天闲的无聊想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给她找麻烦,那她还真不介意找点烈性低的传染病,在皇宫里小范围的流传一段时间,让他有点东西可忙。 有点琢磨过来的暗内苦着脸退下了,威廉伯爵现在哪儿还有仔细挑选新式武器的心思啊? 只要想到这么恐怖的东西竟然就在他老家的某个阴暗的角落里,随时有被触发的可能,他后背的冷汗就一茬一茬的往外冒啊! 胡思乱想了半天,威廉伯爵强撑着虚软的脚步窜到江浅夏面前,直接扑过去抱着她的小腿就死命的嚎哭。 “江夫人,尊敬的、仁慈的江夫人,你一定要把这恶魔的所在告诉我啊!要是不根除这恶魔,我,我真是坐立难安啊!” 没用自己挣扎,威廉伯爵可怜兮兮的被黑着脸的古黎和冷冰冰的无涯联手,一个踹开,一个拖走,直接离江浅夏好几丈,头发都摸不到一根。 同情的看着他摇摇头,江浅夏无奈道:“你求我也没办法,这东西以现在的技术,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消灭的,你能做的,只有回去以后好好预防,多杀老鼠吧……” “而且黑死病的起源我也不知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亚洲西南部,一种是黑海城市卡……算了,你来看地图吧。” 找了份世界地图来,把两个可能的地方用红笔圈出来,再理所当然的把地图不相干的部分裁掉,把剩下的递给威廉伯爵。 抱着那小半张详细的令人发指的地图,威廉伯爵眼馋的去瞄被裁下来倒放在桌上的剩余部分,被江浅夏阴森森的给制止了。 “威廉伯爵,你可想清楚了,这次你不管有意无意,知道的秘密可太多了……” 睨他一眼,江浅夏理直气壮的道:“你们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成,我们大乾肯跟你们进行商业来往,那是看你们还算有点礼貌的原因。” “剩下的地方,别说你们现在没本事去达,就算豁出命到地方了,也请记住,那是我大乾的自留地!上面的一草一木都盖着大乾的烙印!你们敢动一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干脆利落的缩回去,威廉伯爵又摆出贵族的绅士气度来,十分自然的道:“什么剩下的地方?难道除了亚非欧三片广袤的大陆,还有别的地方吗?” “亲爱的江,你说笑了,就算有,那也是你们大乾神话传说中的仙山神岛,上边有你们的仙人,当然是属于你们的了!这还有什么好质疑的吗?” “作为大乾最最忠诚的朋友,要是谁敢质疑,不用大乾动手,我们就先让质疑者闭嘴!” 江浅夏实在太欣赏威廉的“贵族”风范了,谎话说起来大义凛然的,连她自己都快信了。 至于威廉伯爵会不会把海上还有其他大陆的事说出去……毋庸置疑,那是肯定的。 不过绝对不会流传开,甚至连他国家的君王都不会知道。 这个代表了无数宝藏的秘密,只会成为威廉伯爵家族代代相传的秘密,要是他们聪明,或许会努力把封地往海边靠近,然后一代代的发展远洋航行技术,积累下来,为子孙后代做铺垫。 很可能,以西方的家族动不动就传承几百上千年的情况来看,或许未来,威廉伯爵的家族,将成为搅动世界的大鳄之一呢?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反正现在,这些肥肉都是她江浅夏一个人的!!! 好吧,最多再带上皇室和户部、将门好了。 生活总是容易不讲道理,在这闭塞狭小的密室里,接二连三的发生完很可能动摇整个世界的大事后,却又马上不知不觉的,回归平静。 很有一个商人自觉的江浅夏,极其厚道的给威廉伯爵推荐了几款杀伤力大、方便运输、方便操作的新式武器后,又大方的允许他先压下此次前来的全副身家,剩下的打欠条。 “武器的欠款呢,除了你派随从回去紧急调拨和找人凑之外,还可以用一些我需要的东西进行抵押,比如大乾没有的,经济作物种子,和你们现在已有的所有书籍。” 直勾勾的盯着威廉伯爵,江浅夏再次重申,“记好了,我说的是经济作物,要有作用的,野草野花的种子别拿来滥竽充数。而书籍,别自己挑选,我要的是所有!” 虽然要引进外来物种,但她绝不会允许有没什么用的入侵物种来污染环境,给自己脸上抹黑。 而西方的所有书籍,一来是可以方便拾慧馆的学生们全面的了解整个西方的历史,二来,也有做针对性研究,给后人一个提醒的作用。  她实在不想看见,未来西方大举入侵的情况了。 第374章、病来如山倒 解决了武器订单的事儿,江浅夏又付出了几份后代已经经过检验的,现阶段可以实现的武器设计图为代价,把柳洁给“赎身”出来。 只在军工厂逗留了两天,江浅夏等人又秘密的撤了出来,让涨了见识,但一点光和热都没发挥的好学生莫语很是惆怅。 返回拾慧馆的路上,两个同病相怜的学生都有些哀伤的凑在一块儿,交流着互相的经验聊以自慰。  江浅夏实在是被他们故意故意折腾出来的悲伤气氛弄的浑身不舒坦,武力镇压不下来,好言相劝更没用,只能认怂的退一步,答应等回学院之后,让他们两并入蒋文杰的小实验室,师兄弟三人一起折 腾吧。 “先生,为什么您不让我研究病毒武器,却允许蒋文杰师兄学习那什么……元素?细胞?微生物?” 虽然欣喜,但柳洁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这简直就像信不过他一样,偏心嘛…… “这个嘛,一来你蒋文杰师兄和你一样,已经在我没准备的时候接触到这个领域了,二来…….” 得意洋洋的抬起下巴,江浅夏暇促的冲柳洁挤眉弄眼,“二来嘛,没有先生我的设备支持,就靠你们自己瞎折腾,那是绝对不会有什么成果可言的。” “设备支持?研究这些需要什么特殊的工具吗?” 柳洁若有所思,难道没有的特殊工具,就是他一直失败的原因?还是有特殊工具,能给他一条捷径走呢? 没有回答自家学生,江浅夏在显得有些拥挤的车厢里,直接挪到古黎怀里,打个哈欠,懒猫似的闭上眼睛在他颈窝里蹭蹭,准备睡个回笼觉。 想接着问的柳洁,也被古黎警告的眼神给瞪的不情不愿的闭嘴了——先生也真是的,每次古将军在都故意那将军当挡箭牌! 看着他们的互动,莫语在旁边羡慕的厉害。 虽然他也是拾慧馆的学生,但毕竟不能算江浅夏的嫡亲学生,更没有经历过住进古府同吃同住的时光,所以也不敢表现的太过,只默默的在一旁羡慕的看着。 马车是经过算学班师生改造的,加上厚厚的雪层起到了一定程度的减震作用,本想逃避学生提问的江浅夏,竟然真的睡过去了。  一路睡回拾慧馆,被古黎抱在怀里热气腾腾的,结果不知道里边儿情况的无涯照常把车帘撩开时,冷风夹杂着小雪的冰粒子吹进来,江浅夏迷迷糊糊的就打个喷嚏,吸吸鼻子睁开眼,察觉到有些发痛 的嗓子,忍不住瞪大眼睛。 “…….卧槽?这就偶感风寒了?我身体啥时候这么弱了?” 这感冒估计已经潜伏了一段时间了,才表现出来,江浅夏带着睡意的声音,就越发显得低沉沙哑了。 无涯愣了一下,连忙把车帘放下,古黎无奈的摸摸自家小厨娘的额头,冲无涯低声道:“去找找孙道长,要是不在京都,就去白云观找宋傅文。” “浅夏……发烧了。” 他早就感觉不太对劲了,刚才在车厢里,抱着自家小厨娘的时候就感觉越来越热,温度有点不正常,但看她睡的香,车厢里又挤了这么多人,便没有多想。 谁知,还真凑上了。 无涯一听自家主子发烧了,赶马的鞭子扬到半空,又轻柔的放下——虽然赶时间,但现在可不能让主子更颠簸的不舒服了。 心焦的众人直接把马车赶到江浅夏的小院子外,无涯见鬼一和白芷迎了出来,才跳下马车箭步离开,去白云观找宋傅文。 现在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找宋傅文,孙老爷子闲不住,此时也不知道在哪儿给百姓义诊呢,一时半会儿是找不着人了。 被自家夫君小心翼翼的抱下马车,已经烧的有点晕乎的江浅夏被雪花一凉,清醒了一些。 自己摸摸自己滚烫的额头,忍不住轻笑出声。 “也是难得了,我可好几年没发烧过了,夫君,连咱们在边境上赶路的时候,我都没发烧过吧?” 时间才过去两年多,可古黎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是啊,那时候她看着比现在还娇小柔弱,但却坚韧的和戈壁上的野草一样。 一样的赶路,天寒地冻的熬,路上多少身体健壮的老兵都熬不住的倒下了,可她看着每天都要死不活的嚎着,却愣是连风寒都少有,让宋傅文啧啧称奇了好久。 那么艰苦的环境她都能应对自如,可现在,明明条件好了许多,她又怎么会突然倒下,支撑不住了? 看似轻松的背后,到底压了多少压力?他是不是应该约束她一下,不让她再为所有事操心了? 边想边往房间里走,等把自家小厨娘换好衣裳塞进有些凉的被窝,自己也连忙进去抱着她帮她保暖后,古黎冷眼冲满脸担忧的鬼一下令。 “你进宫一趟求见陛下,就说夫人身子柔弱,难当大任,请陛下把招待外使的差事交给别人。” “在过完除夕之前,我不会允许夫人做任何操心劳力的事,万宝阁的年终账目,让钱家兄弟扛起来,别闲的太过分了!” “交代下去,在夫人病愈之前,谁敢为点小事就来打扰,别怪我翻脸无情。” 鬼一十分赞同的连连点头,一点咯噔都没有的就翻窗跑了。 鬼三齐诺贤接到消息,连忙换了衣裳过来伺候着,然后一个劲的用嫌弃的眼神,驱赶着自己的师兄柳洁和同窗莫语。 莫语真是如坐针毡,虽然真的不想走,但架不住屋子里这么多人的注视,只能不情不愿的讪讪告退,临走前留了个口子——他还会来探望先生的! 碍眼的走了一个,剩下的柳洁却对齐诺贤的驱赶视若无睹,最后见他眼睛都快抽抽了,才轻笑道:“小师弟,你应该就是新来的鬼三吧?” “咱两第一次见,你看我不顺眼也是自然。” “我叫柳洁,和蒋文杰一样,是先生的第一批学生。你别看我了,我是怎么都不会走的。” 齐诺贤都快无语了,这个死皮赖脸不走的,竟然好意思去拦着后边儿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蒋文杰和李薰他们!  那特别明显的想霸占主子的无耻样子,简直没眼看了! 第375章、你们看见了什么? 病来如山倒。 江浅夏从没想到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病成这副惨状,简直要了亲命了。 鼻涕眼泪不断,随时眼泪汪汪的跟受了什么酷刑一样就算了,不知是扁桃体还是淋巴肿了,脸和脖子连成一片,呼吸都困难,喝水都要命,别说吃东西了。 这对崇尚民以食为天的江浅夏来说,和酷刑其实区别真的不大了。 难以进食,饿的要死要活弄的低血压,翻身就天翻地覆的晕,不能趟太平,否则呼吸不上来,也不能睡太高,不然脑袋能疼炸了。 总之,这一次生病,可算是把来大乾这段日子攒着的不适和水土不服全给结了。  常瑞贵女重病,女夜叉命不久矣的消息传的满城风雨,万宝阁一天三次的给伙计们通报江浅夏的病情,安抚人心,拾慧馆的先生们趁着不上课,也干脆的跟着匆匆被找回来的孙长生翻医书,看她这到 底是怎么个情况。  人心浮动,李广孝派人来慰问了几次后,听到照顾她的古黎、无涯、鬼一鬼二鬼三,白芷,几个亲近的学生,甚至连自己亲儿子,大乾的太子都被传染的趟了一排后,差点坐不住的让人把江浅夏的小 院子当疫病区给封起来了。 “皇后,你说常瑞那丫头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才短短几天的时间,怎么往她跟前凑的人基本上全军覆没了?” 背着手的李广孝烦躁的走来走去,忍不住问道:“孙道长说她是忧心劳累过度,积劳成疾,借风寒一朝爆发,势不可挡,这是真的,还是孙道长为了替那妮子打掩护,故意这么说的?” 温柔的笑着把焦虑不安的李广孝拉着坐下,长孙皇后柔声道:“陛下,常瑞怕是真的累了。” “你看,自从她成了贵女,就诸事缠身,看着每天无所事事的,可其实,单万宝阁这么大的摊子,成千上万的伙计跟着她吃饭,她又怎么可能真的闲下来?” “哼!她闲不下来是朕的错吗?那都是她自找的!” 不说还好,一说李广孝更是气的拍桌子。 “你说说她,一个女子,还为古黎诞下一女,不好好的在家相夫教子,教导好自己的学生即可,她费尽心机的去赚那么些钱干嘛?她又不准备造反!” 虽然话容易遭误会,但李广孝说的其实也是长孙皇后,包括许多心疼她、看她不顺眼的人心里想的。 现在的大乾已经算这个时代里最昌盛的帝国了,可和后世比起来,还是物资匮乏的厉害。 江浅夏现在的身家,只要不想着招兵买马起兵造反,就算吃老本,也足够让她每天山珍海味的吃着,绫罗绸缎穿着,爱干嘛干嘛,过的比李广孝这个皇帝还自在。 赚更多的钱干嘛?还牵线搭桥的要和西方开展军火贸易,大乾的钱赚不够,跑去祸祸人家色目人了? 说来说去,这么些钱在后世她可以环游世界,买各种顶级奢侈品,玩腻了跑车换游艇,再不乐意了烧飞机,地球无法满足她了,她还能去一趟太空旅行,见证星空的奇迹。 可这些都是后世才有的,她在大乾就算把全天下的钱都赚来了,出国也不是去旅游的,那是去受罪的,是自我发配,是吃饱了撑的。 不知道江浅夏位面商会店主身份,有刷交易额需求的人,都把江浅夏看成一个掉钱眼里的傻子,却万万不知,江浅夏的店铺交易额,已经到了快突破十级的临界点了。 江浅夏很确定,过了十级,她一定能解锁位面商会新的“员工奖励”,但无论她怎么往里砸钱,进度条却纹丝不动,坚定的让她咬牙切齿。 晕晕沉沉的江浅夏要是知道外界的传言,一定会嚎啕大哭——她哪儿是忙别的累的啊?她那是成天想着刷进度条,“网瘾”少女练级心焦,快猝死了! 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在孙长生和宋傅文的双重照料下,五天之后,江浅夏总算摆脱了那种脑子不清醒的状态,有些缓过来了。 “咳……哎哟我去,这次可要了我半条命了。” 像乌龟似的艰难的翻个身,看看腰上压着的手臂,江浅夏甜蜜又心疼的重新窝回同样发烧中的古黎怀中,从随身空间里找了感冒退烧消炎药,分成十多份,拿给一直用嫌弃的眼神盯着她的宋傅文。 “去,端水来,我先把古黎的药给喂下去,剩下的你拿给其他的病秧子吧。” 没好气的把水杯塞她手里,宋傅文看她艰难的喂古黎吃了药之后,忍不住皱眉,“别人的药都有了,你的呢?别告诉我你抠的连药都舍不得给自己吃了。” “哪儿能啊?这药我在这几天晕晕乎乎的时候早就吃过了,只是没力气让你们帮着分药罢了。” 嘴里泛着药苦,江浅夏委屈的皱着脸嘀咕道:“可能还真有体质的问题,我对这些药的抗药性强了点,吃了感觉跟没吃似的,简直了!” “丫头啊,不是老头子说,你这些药片虽然效果又快又好,但吃多了伤人,也有你说的,那什么抗药性的情况,这点不如中药,中药你就算喝一辈子,也没这种说法!” 孙老爷子端着药碗进来,江浅夏乖巧的一口气喝完后,脸更皱吧了——苦的。 “不行了不行了,看来有些事还是要早做准备了。” 拉着被子滑回去窝着,江浅夏带着浓重的鼻音道:“这几天就辛苦您老和宋傅文了,等大家都有点精神能下床的时候,您告诉我一声,我有东西要给你们看。” “关于什么的?”孙长生颇为好奇。 “关于人为什么会生病……” 这句话简直堪比鸡血,孙老医仙拉着宋傅文扭头就窜出去了,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江浅夏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喝药如喝水。 她虽然还是吃不下饭,但她现在一点都不饿了——喝药撑的都打嗝! 当然,效果也相当拔群,喝药加老爷子每天的按摩,第三天,一群病的都快挂了的人,竟然能苍白着小脸,互相搀扶着,下地了……  老弱病残们齐聚在蒋文杰的实验室,江浅夏从随身空间里拿出片玻璃片,狠狠的对着上边儿打个喷嚏,然后举着湿漉漉的玻璃片,冲一群被恶心坏了的围观群众道:“来,告诉我,你们看到了什么?” 第376章、肉眼看不见的世界 “……看见了某个无耻的女人,把大家叫齐了恶心人。”这是宋傅文抱着胳膊冷着脸说的。 “看见了生病时的唾液比平时的更为粘稠。”孙长生一本正经。 “唾液挂在玻璃上,自然光照上去的反光是……” 李薰一把推开准备长篇大论做算学推导的蒋文杰,有气无力的冲江浅夏拱拱手。 “先生啊,薰儿这还腿软呢,您到底想让咱们看什么,快直说吧,不然文杰师兄又要发病了!” 江浅夏深以为然,艰难的点着头,冲同样在翻白眼的柳洁道:“一会儿你拦着蒋文杰,最后才让他看,不然他肯定霸着设备,让咱们都看不了了。” 临危受命的柳洁一脸严肃的像章鱼似的整个挂在蒋文杰身上,让饱受病痛折磨的蒋文杰差点瘫倒在地。 众人不顾蒋文杰的抗议,纷纷聚到江浅夏身边,然后在她的吩咐下把门窗都给关严实了,再确定了这屋里没有“奸细”后,看她从虚空中,拿出了一架……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虽然说不上来,但上边儿精密的各种小零件,却能看出这东西的不凡来——最少现在让匠人照样打造,花个一年半载的都不稀奇。  拿出这玩意儿来,江浅夏明显激动了许多,像个准备向观众变魔术抖包袱的艺人吆喝着,炫耀似的把沾了她口水的玻片放到载物台上,用夹子夹好,然后眼睛凑到目镜上,眯着一边眼睛,仔细的调整 了焦距后,才直起身来。 “看见了吧,这东西呢,叫做显微镜,顾名思义,就是把微小的,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放大显示出来!” “……这不就是一个架子上加了几片放大镜吗?先生,这有什么可稀奇的?” 自从有了琉璃厂,拾慧馆建起来后,算学班的学生就没少玩放大镜,还差点出现过几次用放大镜不当差点造成火灾的事儿出来。 所以李薰仔细瞅了两眼,就有点不把这东西当回事儿了。 江浅夏也不责怪他,只温和的摸摸他的头,笑眯眯的道:“你说的其实也没错,既然不稀罕,那你一会儿就和你蒋文杰师兄一起,最后再看吧。” 掌握特权的人,把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的不明真相人士赶到一边,然后恭敬的让开位置,把分外好奇的孙长生老爷子给让到里边儿来。 焦距是调好的,孙长生照着江浅夏刚才的样子把眼睛凑上去,仔细一看,瞬间把眼睛瞪大了。 “这,这里边儿怎么这么多东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么啊丫头!” 老头的动作十分搞笑,受到惊吓后脚不由自主的带着身体往后挪,可眼睛却舍不得离开显微镜,弄的整个人像拉长了一样,又怂又好笑。 不等江浅夏回答,孙长生又偏头,用肉眼仔细的看了看玻片里的唾液——虽然因为生病看起来有些浑浊,但也只是掺了汤药颜色的那种浑浊,很正常啊? 怎么透过这古怪的东西看过去,里边儿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有的还会动!会动啊! 一想到那么多细小的看不见的东西一直在她嘴里,孙长生看江浅夏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您这什么眼神啊!不是只有我的唾液里才有这些东西好吧,大家的都有!” 江浅夏涨红着脸跳脚解释时,宋傅文这小子趁着孙长生神不守舍的空当,趁虚而入,直接垫着脚尖凑过去,然后像被火苗烫到一般,瞬间又缩了回来。 苍白着脸,脸颊古怪的抽动片刻,宋傅文不堪重负的跌跌撞撞跑到一边,扶着墙角吐的天昏地暗。 有老医仙和宋傅文作为例子,后边儿的人心里跟踹了只猫一样,又想知道到底能看见什么,又怕落得和宋傅文一样的下场,真是纠结啊纠结。 就在大家都犹豫不前的时候,古黎镇定自若的上前,用标准的姿势观察片刻,然后抬头,冲江浅夏展颜一笑,“夫人,这东西确实稀奇,能知道夫人更细微的一面,为夫甚是欢喜。” 好了,众人不犹豫了——看个口水,还能比冷面将军肉麻起来更恶心不成?不存在的! 无涯带头把古黎推开,剩下的人依次排队,虽然也有恶心的够呛的,但总体来说,除了李薰一脸的怀疑人生,其他人还算震惊中保持着镇定。 “丫头,你前几天说,要给我们展示有关人为什么会得病的事儿,难道人之所以会得病,就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孙长生手里拿着纸笔,显然是准备好听“先生”即时解答了。 挠挠头,江浅夏无奈耸肩,“这到不是,你们刚才看见的,有口腔里的细菌、药物残渣和各种酶,但治病的病毒却是看不见的。” “某些细菌会致病,但还有些细菌却是有益菌体,真正致病的病毒,实在是太小太小了,用这种普通的光学显微镜看不见,得用更强大的电子显微镜才行。” “那你快把电子显微镜拿出来啊!”吐完的宋傅文用烈士般的姿态,让江浅夏不必“顾忌”他,他还坚持得住! 翻个白眼,江浅夏特别耿直的一摊手,“我倒是想拿出来,可一来我还没权限买那东西,二来,就算我有权限买,也买不起啊!你们真把我当有钱人啦?我告诉你们,我可是真正的穷人!” 不管屋子里的人对她这“穷人”的身份有多鄙夷,江浅夏都窝在古黎怀里装看不见。 等他们不情愿的死心后,江浅夏才来了个科普。  “其实吧,观察唾液干扰性很强,不如观察单一的东西来得直观。不过唾液有唾液的好处,最少现在我告诉你们,每个人的嘴里,无论你是刷牙了还是没刷牙,都蕴含数百上千种不同的细菌,这些细菌 里有的是对你身体有好处的,有的呢,可能会让你有点不舒服。” “你们要是理解不了,也可以想象成有数千万的,你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每时每刻都在你嘴里繁殖、死亡……” “呕——”  恶劣的看着墙角一排在干呕不已的人,江浅夏笑的像西方童话里的老巫婆,连抱着她的古黎,都忍不住在她脸上掐一把,让她收敛着点儿了。 第377章、采办年货 高价买来的显微镜,成了一部分小团体的新宠,这个小团体里,不仅有赫赫有名的医仙,还有整个大乾最有权势的人——皇帝皇后。 人都是贪玩的,才拿到这么有趣的“玩具”,出钱的江浅夏就被一群臭不要脸的丢到一边,连显微镜的角都摸不着。 这群人废寝忘食的把一切可以切片拿来观察的东西都放显微镜下边儿了,然后一个个神经质的弄的人心惶惶。 观察过头发丝毛鳞片的长孙皇后,再也不肯在沐浴之后让婢女帮她擦拭头发了,要不是江浅夏拦着,长孙皇后都跃跃欲试的用擦脸的去抹头发了。 李广孝就更有意思了,把自己的枕头罩剪了点儿拿去看,本来是想放大了看看能不能发现里边儿的金线的,没想到看见了让他十分耿耿于怀的东西——螨虫…… 事后李广孝用的所有贴身的东西都烧了一批,不是扔,是直接烧了。 江浅夏很有良心的没告诉他,他自己身上和脸上的螨虫估计比他床单被罩上的还多,否则她真怕他把自己的脸皮都给揭下来扔了。 有洁癖的皇帝伤不起啊。 除了这些“小事儿”,好处也不是没有。 一直觉得江浅夏有点较真的宋傅文再也不说她给伤患治疗时浪费酒了,他现在自己都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泡在烈酒缸子里。 医仙孙长生没有砸招牌,在其他人还沉浸在“呀还能这样”的傻震惊中时,老爷子已经开始研究看得见的菌群中,那些是有益的,哪些是有害的了。 蒋文杰和柳洁都被老爷子抓了壮丁,但鉴于蒋文杰实在是对医疗这块没兴趣,所以想方设法的脱身自己跑了。 柳洁一个黑暗的武器设计专家,就这么被老爷子带上了“歧途”,现在已经开始满嘴的仁医仁爱了。 接替柳洁班的,是有些不显山不露水的莫语,知道自己可以去军工厂设计武器,莫语二话没说,只给家里留了一封语义不详的信,就收拾行囊,在除夕之前,义无反顾的奔进了茫茫大山。 身子还有点虚弱的江浅夏现在是彻底闲了下来,虽然把显微镜交了出去,但她本心里却把这当成一种过年前的小礼物,逗大家开心开心罢了。 毕竟没有跟得上步伐的其他工具,对微生物的研究,那就像空中楼阁,没有根底,注定是走不远的。 不过走不远也没啥,能让他们提前看看这个世界不一样的风景,也挺好的不是? 倒春寒倒春寒,寒冬腊月,离着除夕只有不到七天了,大乾过年的气氛已经相当浓厚了。 这会儿除了商贾,其他人可全都放下手里的活计,盘算着一年到头来赚了多少,有多少余钱,能给家里的婆娘小丫头买布扯身新衣裳。 再到屠夫那儿去买两斤大肥肉,好在过年的时候给全家老小补贴点油水。 江浅夏来大乾三年多,第一年是在军中过的,第二年是在滇州过的,说来说去,她竟然还是第一次在京都安安稳稳的准备过年。 想到这里,江浅夏也来了性子,把最近特别喜欢粘着她咿呀学语的闺女丢给极其宝贝她的一群老头供着,自己则带着没了家的鬼一鬼二和无涯,欢欢喜喜的上街准备亲自采办年货。 至于古黎……他已经懒的够久了,好赖是将门的顶梁柱,要过年了,可得去军中慰问,给家里困难的老兵送衣送食的,忙着呢! “难得出来一趟,还就只有咱们几个出来,都别客气,想买什么自己拿!无涯给钱!” 裹的像团移动的糯米团子,江浅夏整个人被包裹在温暖蓬松的兔毛皮裘中,还稍微带着点病色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红润。 鬼一是滇州山沟沟里出来的,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京都过年前的繁华,毕竟年岁不大,有些蠢蠢欲动,感觉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鬼二也是个苦命的,此时此刻既不用东躲西藏,又不用继续干那些脏活儿,心里不免有了些感慨,拉着鬼一就一顿的忆苦思甜。 无涯瞥他们两人一眼,想着快过年了,也不出声提醒他两,只自己落后江浅夏小半步,仔细的看着她身边来往的人群,防止她被磕着碰着。 东看看西瞅瞅,江浅夏乐的见牙不见眼,也不去店铺体面高端的东市,就往全是平民百姓的西市里扎。 正经年货一样没买,街边摊贩摆出来的小吃食倒是一样不落。 走走停停,廉价的珠花和面人之类的小玩意儿,那都是一摊一摊的买,买下来自己也不要,就地分给旁边期期艾艾的孩子们,乐的没一会儿身后就跟了一大群孩子围着她笑闹。 孩子们动静大,小贩们也知道西市里来了位豪客,虽然是女子,但出手大方得很。 孩子们围着不肯走,小贩们自己凑上前推销自己的东西,江浅夏心情很好的一扫往日的抠门,看见什么买什么,肆意挥霍! 反正西市的东西便宜,在东市吃顿饭的钱,够在这儿买几大车零碎了…… 开开心心的在西市散了财,等无涯艰难的表示自己钱包已经见底后,江浅夏才意犹未尽的选择离开,离开前还被热情的百姓们欢送了一下。 重新回到朱雀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了半天,不知不觉,竟然远远的走到了古府老宅门口。 许久没来古府,江浅夏下意识的在看门的仆役发现之前,灵活的闪身隐入角落。 “主子……” 展颜一笑,江浅夏往冻的通红的手上哈口气搓搓,抬头看着屋檐后的蓝天。 “无涯,你说古老夫人,和咱们有多久没见了?古焱去了边境,今年也来信说不回来过年了,古黎和我又决定在拾慧馆里和不回家的先生学生们一起守岁,她是不是就得一个人过除夕了?” 无涯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是什么意思,明明是被伤害过的,也一直没被给过好脸色,可这种特殊的时候,他家主子还是不免心软了。 轻叹一声,无涯淡淡道:“老夫人独自在府中确实不免孤独了些,等除夕前,无涯把老夫人接来拾慧馆一起过年吧。” 恍惚了一下,江浅夏缓缓摇头,“别强迫,你就跟她提一下,要是她愿意来自然是好,要是不愿意,也无需勉强。” “咦?不对啊主子,您和老夫人都是诰命之身,除夕宫廷盛宴,是要去的啊?”鬼二小心翼翼的提一句,倒让江浅夏和无涯同时愣住了。 是啊,大过年的为了彰显皇室对他们这些朝臣的重视,历来是要入宫同聚的。 下意识的对比一下入宫赴宴和在拾慧馆自己乐自己的……江浅夏马上故作虚弱的扶着额头捂着嘴咳嗽两声,“不行不行,我这病恹恹的去了晦气!”  “无涯,你还是先去给我和古黎请个假吧,我可不会把大好的除夕夜浪费在宫里!” 第378章、年终大会 请假的事儿很简单就批下来了,江浅夏甚至觉着,她们的皇帝陛下巴不得她请假,省得在除夕年宴上又惹出什么乱子来。 轻松下来的江浅夏本来都准备带着鬼一和无涯开始准备年夜饭的菜式了,可没想到她丢三落四习惯了,忘了皇帝好忽悠,可精明的万宝阁掌柜们,却是万万撇不开的。 时至年关,当了两年大掌柜还没好好开过一次年终汇报会的江浅夏,被亲自从岳州赶来的钱翁老爷子给堵了个正着,笑眯眯的压着她在拾慧馆找了间空闲的会议室,来给他们“公器私用”。 拾慧馆其实没什么会议室,因为她从来没兴致给先生们开什么教学会议,所以万宝阁占用的教室,其实是仿照后世大学修建的阶梯教室。 也亏得是阶梯教室了,坐在第一排正中的江浅夏,木着脸看着流水般一个个上去汇报工作的掌柜们,真是难以想象——万宝阁家大业大她知道,可掌柜都来了八百多个就过分了啊!!!  趁着一个掌柜红光满面的在讲台上夸夸其谈时,江浅夏小心的歪了歪身子,目不斜视的凑到自家比亲爷爷还亲的钱翁耳边,小声嘀咕道:“我说爷爷啊,您来就来吧,自家人热热闹闹过年就好,怎么还 把这么些掌柜的全叫来了?” “现在全大乾的掌柜都在这屋子里了吧?下边儿不会乱套?” 钱翁老神在在的喝着茶,笑眯眯的斜眼瞅着她,低笑道:“丫头啊,你可别小看了你手下的这些掌柜。” “万宝阁的各家分店,小的有管事,大的还有二掌柜三掌柜,要是掌柜来了店就乱套了,那万宝阁还能做大到现在的地步?” 也是,这种联锁店铺就有这点好处,抗风险能力强,就算一家出了毛病,周围县城的也会出钱出力的来帮衬,熬一熬也就重新起来了。 欣慰又心疼自己的露出一抹复杂的微笑,江浅夏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憋的眼眶都红了一圈。 “爷爷,就算下边儿不会出事儿,可他们一个个的上台汇报,图啥?咱们有年终奖的说法吗?还是要评个什么本年度优秀店铺和杰出掌柜的?” 愣了一下,钱翁有些激动的拍手,“对啊!还是丫头你有想法,是该评一下,好让大家也有个奔头不是?” 得嘞,好端端的抱怨变成自己给自己挖坑了。 生无可恋的看着自家爷爷兴冲冲的站起来,把要评优秀的事儿这么一说,下边儿那叫一个沸腾啊…… 前边儿上去的掌柜还算简单汇报下自己的店铺今年赚了多少,分析一下什么东西在他那儿好卖,和出货地的掌柜摇摇摆手通通气,总的来说十分正经。 可后边儿奔着评优去的,那叫一个吹啊…… 变着法儿的夸自己,一会儿又是援助了多少家分店了,一会儿开发了什么新的货物了,总之花样繁复,把江浅夏听的一愣一愣的,觉着后边儿上去的各个都可以拿来当杰出企业家了。 “济州万县掌柜,今年没赚,赔了两千贯,没了。” 一股清流啊!这么多上去最少要嘚吧嘚说一刻钟的掌柜里,突然出现个一句话解决问题的好同志,江浅夏当时就激动的站起来,把低着头下讲台的掌柜给吓了一跳。 “就没了?” 万县掌柜愣了一下,苍老的面容带上羞愧,艰难的点点头。 “大掌柜的赎罪,济州买卖不好做,给您丢人了。” 没等江浅夏说话,阶梯教室最后几排“蹭”的站起来二三十个掌柜,一个个面带愧色,激动的给万县掌柜开脱起来。 “大掌柜的,俺也亏了!您别骂老鲁,都是被逼的,没办法啊!” “说出来惭愧,我赔的比老鲁还多呢,整整五千贯,出来前,店里伙计的工钱都还没结清楚,丢人啊……” “我这儿也赔了,把家里的地卖了些才把工人的钱垫上的,这世道是越来越艰难了,也不知道明年还挨不挨得下去哦!” “你们赔钱的都算好的了,我那铺子都被衙门贴封条封了一个多月了!到处找人送礼,都快倾家荡产了,出来前,铺子还没解封呢!我上哪儿哭去啊!” “没事儿没事儿,跟我哭就成。”江浅夏笑眯眯的转身直接坐在桌子上,招招手示意起身的掌柜们上前点儿。 一圈看过去,都是些挺壮实的老爷们儿,只是各个愁眉苦脸又怒气难消的,平白看着就老了许多。 “这位万县的鲁掌柜是济州的,你们呢?” “俺是青州的!” “沂州。” “清河。” “……” 一个接一个的报了位置,江浅夏还没把古地名和后世的具体位置对上,钱翁就眉头紧缩的低声道:“全是鲁地的,这就难怪了。” 诧异的回头看向老爷子,江浅夏稀奇道:“鲁地?山东那边儿是吧?那里挺繁华的啊,生意不该难做啊,怎么就难怪了?” “大掌柜的您是不知道啊!咱们那地方排外,铺子最少有六七成是那四大士族的!” “是啊,他们沾亲带故的连成一体,又占着在鲁地名望高,拿货比咱们方便不说,因为地啊铺子啊啥都是自家的,所以卖的还比咱们价格低。” “要是只价格低就算了,大不了他们卖什么,咱们就不卖,去卖别的不是?可他们下边儿那些旁系的分家,恶心人的狗东西可太多了!买卖压根儿做不下去!”  “我那被封的店也一样啊,有个旁系的夫人来小店里买了盒脂粉,回去就说用了烂脸,愣是把我告衙门里去了,无论我怎么解释、赔钱,人家都不乐意!那县太爷还是那个夫人家的远房表亲,直接把店 铺给我封了!要不是我花了二百两疏通,怕还要遭顿板子呢!”  从来大乾就顺风顺水的江浅夏,还从没经历过这种被欺压的情况,毕竟她深得皇上宠爱,又有官职在身,各个高官的儿子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学生,她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哪有被人欺负到头上来的事儿 ? 看着这些苦大仇深向自己大倒苦水的掌柜,江浅夏莫名的心虚。 “那啥,他们是只针对咱们万宝阁,还是在那儿的商家都这样啊?” “掌柜的您不知道,当地的商家要么是有点人脉的,要么是顺着他们苟延残喘的,咱们万宝阁树大招风,用的人又多是天南地北的伙计,所以被针对的也就多点儿。” 掌柜们互相交流了一下,确定道:“就是他们太排外欺负人了,但好像也没有太故意的针对咱们?” 江浅夏松了一口气,她就说嘛,就算她和萧家出来的那位先生有点过节,他也不至于跑回去就把鲁地的所有万宝阁掌柜都针对了吧?  不是她惹出来的麻烦就好,至于接下来怎么办…… 第379章、商业手段 “大家稍安勿躁啊,我总结一下,你们看看是不是这样。” 安抚的抬手往下压压,江浅夏沉思片刻,缓缓道:“现在的鲁地就像原先封闭的滇州一样,比较偏向内部的交易,就算有外来的货物进去,也一般是四大士族极其党羽出手的,对吧?” “是啊!当地的百姓都信四大士族的招牌,更何况他们的售价比咱们的便宜……” 回答的掌柜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浅夏打断了。 “比咱们的便宜?这不能吧?除了海鲜,他们还有什么货物能卖的比我们还便宜?” 淡笑一声,江浅夏有些无奈的看着委屈巴巴的鲁地掌柜们,柔声道:“这样受到排挤的事儿,你们早该往上报了让我和爷爷知道了啊,这么瞒着自己单打独斗,算什么事儿嘛?” 二三十号掌柜面面相视,他们都已经连成一个整体才勉强扛住的,怎么还叫单打独斗?要真是单打独斗,早被吞的渣都不剩了好吗! “我们是一个整体,我们,不是你们自己。” 指指他们,再摆开手臂在整个阶梯教室里画个圈,江浅夏笑弯了眉毛。 “明白过来没?你们几十家连在一起就能在鲁地勉强自保,那咱们在场的这么几百家连在一起,四大士族还真能只手遮天不成?” “不就是打价格战吗?他们一帮子文人出生的世家大夫,还能比咱们科班的商人更知道怎么资本运作?” 不屑的轻哼一声,江浅夏直接站到桌子上,开始点将。 “在场的,有一家算一家,自家当地的特产货物,都尽量压成成本价给鲁地的掌柜,要赚钱的部分我来给补贴,不多,但是不会让大家做白工。” “等物资全运进去后,你们这几十家就联手搞一个年后的开春促销,打出八折、六折、甚至四折的牌子来,给我往死里压价!” “我就不信了,咱们的东西没问题,价格又压到这个地步,百姓还能认死理的就买四大士族旗下店铺的东西了?不可能!打死我都不信!” 别说江浅夏不信,在场的掌柜也齐刷刷的跟着摇头——百姓就算信赖四大士族,可又没沾亲带故的,怎么可能放着便宜的好东西不买,还专门挑贵的?又不是钱多了往外跳。 只是,要是这么往死里压价,就算东西大批大批的往外卖了,可赚了口碑,却没有实际的利益啊? 一旦他们熬不住了,把价格升回去了,那又会变成原来的局面,就算有改善,那也不会比现在好太多。 更可怕的是,因为价格战损失惨重的四大士族,肯定会在缓过气后来找他们的麻烦——甚至在价格战开始后,就用各种手段来干扰。 四大士族本家的当然不会这么下作,也不需要这么下作,想捧臭脚的多了去了,根本用不着他们出手! 把四大士族熬死?呵呵,想都不敢想,谁听说过外来的商人把坐地龙耗死的?不被人家一口吃掉就算不错了。 思考的多了,刚刚有些热血沸腾的掌柜们,又泄气的开始唉声叹气,听的江浅夏郁闷不已。 秀气的脚在桌上跺两下,江浅夏抱着手,莫名其妙的道:“不是吧?你们是真傻还是假傻?我话都说这么明白了,你们还不知道要怎么做?” “咳,丫头你就有话直说吧,他们都受尽折磨,心力憔悴了,哪儿还能有往日的活泛啊。” 钱翁看不过去的出声求情,江浅夏不好搏爷爷面子,只能把白眼狠翻几个,然后有气无力的蹲下来,一点形象都没有。 “是不是傻,就问你们是不是傻!” “让你们搞促销,一是为了压价让四大士族的人损失一波,积压一批货物,二是让你们从中看出,哪些货物是受当地百姓喜爱,但必须依靠其他州府供应的,当地没有的!” 掌柜们似懂非懂的跟着点头,但眼前还有层迷雾一样,不太得劲。 “来来来,你说说,咱们万宝阁,和其他商贾,现在是什么关系?” 就近点了个掌柜,被点到的愣了一下,琢磨半天,小心翼翼的道:“咱们万宝阁人缘儿好,什么都卖,但却不会占太多份额,所以无论卖什么的都喜欢结交咱们,好多一个出货的渠道。” “这就对了嘛!咱们人缘儿这么好,怎么就不利用起来呢!” 阴森森的笑出声来,江浅夏挑着眉毛,活脱脱一个阴险小人。 “我就直说了吧,我作为万宝阁的大掌柜,很不满意自己的人在鲁地被欺负了。” “所以这些需要其他州府供应的货物,我十分希望大批量的供应商,只和咱们万宝阁合作,有多少货咱们都吃得下,我不希望他们在能把货物卖完的情况下,还避开咱们,卖给四大士族去。” “我要面子,他们就必须给我这个面子!” “要是他们不愿意怎么办?毕竟四大士族也不是好惹的……” 有掌柜弱弱的反问,被江浅夏的白眼给翻的忍不住把后边儿的话都给咽下去了。 “四大士族不好惹,那也就是在鲁地不好惹!出了鲁地,他们算什么啊?告诉你们,他们什么都不算!” 真是够了,一帮子没实权的文人,虽然把鲁地死死的握在自己手里,但没有兵权,就永远没资格在江浅夏面前跳。 出了鲁地,他们一来不能给商人提供更多赚钱的机会,二来也没实权能胁迫商人们惟命是从,怎么这些掌柜的,就如此惧怕他们? “我再说句实话,或许你们只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知道现在万宝阁的综合影响力。” 傲然的看着迷惑不解的掌柜们,江浅夏淡淡道:“咱们的摊子铺的满大乾都是,只要咱们联手,谁家敢把东西卖给四大士族的人,咱们就不买他们家东西!” “说句不谦虚的话,要不了三个月,我就能让一家百年老店关门歇业!” 万宝阁就像大型连锁超市,放在后世,只要想想超市同时下架一种商品,那绝对会给该厂商造成致命的打击! 百姓更会惶惶不安——以前卖的好好的,现在突然哪家万宝阁都不卖了,是不是东西出问题了? 对,虽然手段下作了点,但一来掐断厂家的出货渠道,让他们货物大量积压,甚至造成资金难以回流、断裂,二来,人言可畏啊。 想明白的掌柜们脸色同时白了白,要真这么干了,那万宝阁的名声可就有点艰难了,弄的同行畏惧,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你们不用担心同行会畏惧,我告诉你们吧,就四大士族在鲁地那嚣张跋扈的劲儿,就不可能买东西不压价!”  冷笑两声,江浅夏眯眼道:“指不定咱们放出这个消息后,那些供货商会联袂上门来感激咱们呢。” 第380章、正面对一波 万宝阁的年终汇报,以江浅夏下令的全面“开战”做为终结。 原先预备在京都过年的掌柜们,离的近的都匆匆赶回去准支援同伴,离的远的,也马上派了人,往回送消息。 江浅夏不允许其他州府的商人把大宗货物卖给四大士族的消息,以闪电般的速度扩散开来,在商人的圈子里掀起轩然大波。 “嘿,听说了没,万宝阁的大掌柜要替鲁地的分店掌柜出气,准备和四大士族手里边儿的店铺死磕了!”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没听说?不过人家万宝阁也大气,少量的货物人家一概不拦,就大宗的出货也是自己用原先的价格吃下,没仗势欺人,这就比四大士族的好多喽~” “可不是,听说往外走大宗货物的掌柜们都高兴着呢,以前大家私下里嘀咕的丑事儿也流出来了,你们可不知道,四大士族那是真不要脸!” “怎么个不要脸法儿,快给说说?” “说出来都嫌堵得慌,四大士族把鲁地掌握的和国中国一样,咱们陛下都拿他们没什么办法,更别说咱们商人了是不?” “他们买东西啊,都是大批量的买回去再往下分,这东西一次买的多,价自然要低一些,但用整个鲁地的市场做筹码,逼着人家成本价,甚至贴着钱的卖他们,就太过分了吧?” “嚯!有这种事儿?原先没听说啊?”  “原先那是有苦没处说啊!鲁地虽然没多少赚头,但这么大块地,这么多的人,还是能吃下好多货物的,突然没了,剩下的货还能烂自己手里不成?所以没办法,就算知道卖了也赚不上点茶水钱,那也 得捏着鼻子的把货给人家!” “这么说来,还是人家万宝阁的厚道啊,一次性吃下这么多货物不说,还不压价?” “可不是?就我知道的那几个掌柜,这几天都快乐疯了,成天给万宝阁的掌柜们送礼,感激得紧呢!” “对咱们是好事儿,可四大士族毕竟影响力大,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就没反应的?” “有啊,怎么没有?他们气都快气死了,先是拿存货和万宝阁比着压价,后边儿没人家财大气粗,压不过了,又开始向百姓们鼓吹万宝阁的东西不好,所以才卖这么低。” “他娘的,这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呵呵,还不止呢,百姓也不是好忽悠的不是?没两天就缓过来发现自己被骗了,该买还是去找万宝阁买。听说现在四大士族的旁支有的抵不住了,都想去买通小混混去砸场子了。” “砸场子讨不了好吧?万宝阁大掌柜是谁?人家可是将门大妇,古将军的正妻!” “所以全被当地的老兵给揍了呗?” “哈哈哈哈!该!” 临近鲁地的商人们,现在凑到一起就是看四大士族的笑话,他们多多少少都吃过四大士族霸道的亏,现在能跟着出口气,当然是无条件的摇旗呐喊了。 只是远在京都的江浅夏却碍于交通不便,对这些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还不是太清楚。 不清楚归不清楚,结果她却在下达命令的时候,就已经了然于胸了。 手下的掌柜们打了鸡血似的忙活这件事儿,可她呢,却转头就将其抛在脑后,整天窝在小厨房里,一遍一遍的修改年夜饭的菜单。 “无涯啊,我让你给三位老帅带话,你带到了没啊?” “带到了,三位老帅都说,等皇宫里的酒宴过一轮,他们就找机会出来,来拾慧馆好好吃一顿。” 小厨房里,一群汉子中间的软糯小姑娘,揉着面团,笑眯眯的点点头,满脸的期待。 “去年咱们是在滇州过的年,当时我就跟那些混子们说好了,今年没家没室的得来找我,有了家室的,更得带来让我瞅瞅。” “明天晚上就是除夕夜了,也不知道那些还没来的能不能赶上吃团圆饭?” 把斩马刀舞的跟菜刀一样,正专心致志分解整牛的洪涛闻言笑出声来,比去年更多了几丝风霜的脸上带着洒脱。 “浅夏,你就别替我们这些人操心了,大家都是江湖浪子,游侠游侠,老被你栓在身边算什么游侠?” “听见没有,老待在我身边算什么游侠!吃了年夜饭就给我去鲁地帮衬着,别让那些歪门邪道的把我家掌柜给伤了!” 满是面粉的手作势要往毒秀才的肩上拍去,毒秀才拧腰躲开,没好气的用鼻孔哼声。 “哼!小生情愿像其他人一样出去游山玩水,也不要被你压着去给别人当护院的!” “得了吧你,就你还护院呢,别贼把家里搬空了都不知道。” 怪模怪样的挤兑他一句,江浅夏又笑眯眯的道:“在滇州的时候环境虽然好,自在,但年味儿确实是差了点。今年咱们好好闹腾闹腾,直接玩儿到正月十五再说!” “嗯,我这次才从西边边境回来,还见到你小叔古焱了。” “啥?!洪涛大哥你见到古焱了?那小子现在在哪儿混呢?还好不好?” 大手把激动的快上房顶的江浅夏牢牢按在地上,洪涛低笑出声,磁性的声音迷的江浅夏神魂颠倒的,让毒秀才在旁边不停的嗤笑。 “见到了,他现在是军需官,顺着边境线来回跑,基本没个定的。不过人看着精神多了,离开你羽翼的小鹰,翅膀硬了。” “是啊,翅膀硬了,连过年都不知道回家了。” 酸溜溜的背过身去生闷气,没憋多久,又矫情的转过身来,扭捏的问洪涛过完年准备去哪儿。 知道她的话外之音,洪涛朗声大笑,“你啊你,就是嘴硬心软!” “我准备花两年的时候游历整个西境,所以等过完年,我可以帮你带封家书过去,你有什么珍贵的小物件也可以给我一并拿过去,东西太多可就算了,我拿不动。” “不多不多!就是衣裳武器和一些必须的救命药!” 防护服她早准备好了,只是一直没机会给古焱送去,小型的防身手枪和手雷也是必须的,剩下乱七八糟的救命药再备上,江浅夏对这个因为内疚而自我流放的小叔,也能多少放心一点了。 “真是好消息不断,看来今年是能过个好年啦!” 喜滋滋的一个转身,听到屋顶上传来的脚步声,还以为是哪个游侠赶着回来过年了,兴冲冲的跑到门口抬头一看,却是来她这儿已经习惯走屋顶的高泉老爷子。 “咦?老爷子您怎么来了?要是不忙,今天明天就别走了,留这儿跟我们一起过年呗~” 面对江浅夏热情的邀请,高泉嘴角抽了抽,十分为难的缓缓摇头。 “丫头啊,咱家今天过来可没好事儿。陛下有旨,你明天的假取消了,还是得按时去宫廷夜宴,当然,古将军是不必去了。”  “……所以到底是哪尊大佛要见我,连陛下都不得不同意了?” 第381章、对谁都没好脸色 “这个……”高泉面露难色,尴尬道:“丫头,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总之明晚记得去就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高泉老爷子不说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不方便,可无涯就没这么多顾虑了。 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就给出了答案——鲁地四大士族的当家族长,联袂而来,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点名道姓要见见传说中的常瑞贵女,万宝阁的大掌柜,有医女雅名的江浅夏。 “哦,知道了,我明天会准时到达的。” 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连准备“逃离”的高泉老爷子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屋顶上摔下来。 什么时候她这女夜叉变得如此好说话了?不吵不闹不骂娘就算了,还表现的如此平淡? 抬头看天——太阳也没从西边儿出来啊? 不理会他们的一惊一乍,江浅夏只是勾了勾嘴角,就继续条丝慢理的揉面团,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大家心惊胆战的守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江浅夏就起床继续热情洋溢的准备年菜,从洗到切,事必躬亲,连无涯和鬼一都插不上手,只能在旁边打打杂。 忙碌到下午,瞅着再不出门就来不及了,无涯十分抵触,但依然不得不走到江浅夏身后,准备劝自家看起来像消极抵抗的主子出门。 没想到话还没出口,就见他家主子淡淡的转身,无所谓的道:“时间差不多了吧?衣裳都准备好了吗,让白芷帮我换上,咱们赴宴去。” 满肚子的劝慰无处发泄,无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他怎么觉着,他家主子越是平静,他就越提心吊胆的呢? 撵着落日的余辉,一架普普通通的马车安静的驶出拾慧馆,端坐其中的江浅夏衣着华丽异常,但因为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不像活人,更像一尊华丽精美的木头人偶。 此时的皇城门口已经热闹非凡,诸位大人和诰命夫人们的车架一个赛着一个华丽,在入宫的宫门前停的满满当当,人声鼎沸,互相打着招呼。 丞相宇文轩作为文官之首,身边自然围了最多的人,可他的神情却带着点让人捉摸不透的晦涩,不知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到底有什么烦心事? “宇文丞相,现在国泰民安的,您这是为何事忧心忡忡啊?” 别人不敢问的话,被户部尚书沈安用调笑的语气问出来,惹的一群文官接连起哄。 干笑着应付了两句,把围着的文官都散开后,宇文轩拉着沈安走到一边,小声道:“你是户部尚书,消息灵通,你知不知道那个老顽固刘恭能不能赶回来?”  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沈安稀奇道:“就算您跟那老顽固还有点交情,但也不至于这么惦记吧?他接了陛下的圣旨去彻查两湖救灾款贪墨案,在下边儿搅的那叫一个风起云涌,涉案的人太多了,他又不 肯轻易罢休,怕还得有个小半年才能回来呢。” 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了,但宇文轩还是止不住的失落。 长长的叹一声,拉着不明所以的沈安的手拍拍,宇文轩语重心长的道:“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沈安老弟,奉劝一句,今晚估计会有大事发生,千万要低调,不要惹火上身啊。” “看您说的,今晚是宫廷年宴,除了群臣,就只有德高望重的八旬长者能入宫同庆,谁还能在这日子里给大家心里添堵不成?” 说到这里,沈安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抚掌大笑,“还好陛下准了常瑞贵女的假,不然她来了,怕还真可能闹出什么乱子来,哈哈哈哈!陛下圣明啊!” “让沈大人失望了,这次咱们的陛下还不够圣明,你要是有意见,可以去找陛下说说,让他准了我现在就回去,不碍大家的眼。” 冷冰冰,没有一丝起伏的话语砸在沈安心头,吓的他差点跳起来。 见鬼似的转身,就看见面无表情的江浅夏,用画了长拖尾的猫眼无波无澜的盯着他,愣是把他盯的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没有和沈安较劲的意思,木偶似的冲苦笑连连的宇文轩点点头,江浅夏转身就往宫里走。 但此时离入宫的时辰还差一点,大家都在外边儿等着皇上的宣召,就看她珠光熠熠的端着架子,完全无视了守在宫门口的禁军,直接大摇大摆的往里走。 “……贵女!常瑞贵女请留步,现在还不到时辰,要不您先在外边儿稍等片刻,和诸位大人聊聊,要是累了,小的先给您去搬把椅子?” 等她都往里走了好几丈才反应过来的禁军忙不迭的跑上前,陪着笑脸把人拦下,这边的动静马上惊动了所有人,外边儿等候的大人们也不聊天了,都等着看热闹。 “是陛下让我来的,要么让我现在进去,要么我回拾慧馆。” 木偶般平静的江浅夏和平常温和爱笑的样子那是不能比,甚至她暴跳如雷的时候都比现在这副样子要好得多。 被她没有一丝情绪的盯着,禁军头上的汗都快下来了。 “这,这不合规矩啊?要不小的这就进去问问?” “行了行了,你们就放贵女进去吧,她不是可以随时出入后宫的吗?不碍事。” 生怕宴会还没开始就闹出什么大事来,宇文轩连忙上前做和事老。 禁军一想也是,连忙借坡下驴,恭恭敬敬的放江浅夏进去了。 人前脚一走,在外边儿等着的大人们马上炸开了锅,一个个议论纷纷的,都在互相打听,又是哪个不怕死的招惹了女夜叉,在年关口的找不自在呢。 京官偏傲,喜欢扎堆聊天,将门的稍微好点儿,外来的也都是兄弟,被拉到身边仔细叮嘱,该出场的时候跟在元帅后头就行,现在啊,就不要说话了。 被稍微“排挤”在外的述职文官,这次可算长见识,知道常瑞贵女的架子有多大,盛宠有多浓了。 要是换一个人敢这样,早被禁军拉去下大牢了。 “呵呵,萧兄,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常瑞贵女,确实是凶名在外,胡作非为的厉害啊!”  蹭在两湖赈灾时和江浅夏有过交集的萧雨苦笑连连,看这架势,今晚这顿饭,难吃咯…… 第382章、要看就好好看看 夜宴入宫的时辰到了。  文武百官让出通道,让鹤发鸡皮的垂垂老者们先由内侍搀扶着进了宫门,一个个坐上软轿抬着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剩下的大人们包括三位老帅和几位丞相,才带着排好队的百官,跟在老者们的后头, 慢慢往里走。 夜宴所在的宫殿十分威严奢华,老者们被安排在偏殿由内侍和宫女们伺候着,比较随意,官员落座正殿,诰命夫人们,自然是去皇后那边的了。 进正殿的大人们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独自端坐在里边儿,花枝招展的江浅夏,一个个愣是在门口堵了半天,才犹犹豫豫的往里走。 等人坐的差不多了,也开始就近闲聊了,在殿内伺候的内侍宫女们才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刚才只有贵女一人独坐的时候,这殿里安静的和灵堂也差不离了…… 今天是过年的大宴,就是为了庆祝大乾王朝又风调雨顺的渡过一年了,所以今天是不会讲什么正事,也不会处罚谁,就标准的你好我好大家好,一起乐呵乐呵,和后世的公司年夜饭差不多。  皇帝和长孙皇后两口子带着太子李薰联袂露个脸,长孙皇后自然的离开去招待诰命夫人们,李薰本来应该留下的,可一看自家先生那要暴风雨前的宁静,马上自觉找他老子要了慰问的活儿,带着他父 皇赏给功臣的菜,去挨家挨户送外卖了。 老婆孩子都不管自己的跑了,李广孝心有戚戚的独坐在龙椅上,先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再挨个点名,让朝中元老们起来说吉祥话。 反正吧,就是想方设法的不看江浅夏,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对了。 前头都挺好的,大家其乐融融的互相拍怕马屁,等李广孝心中大定,宣布大家可以放开吃喝,不必拘束之后,江浅夏“蹭”的站起来了。 前一秒还歌舞升平呢,她这一站起来,殿内跟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端着酒杯的、夹着菜准备往嘴里送的,都保持姿势僵在那儿,只有眼珠子灵活的追谁着江浅夏的身影,准备看戏。 “咳,常瑞,你是有什么事吗?” 李广孝语带劝诫,但却莫名的透着点底气不足。 江浅夏“精致”的扭头看他一眼,极其淡定的道:“陛下,微臣吃完了,想先回去了。” 无言以对,发不出火来,因为每个小桌上的饭菜都是提前放好的,所以她在百官们之前进来后,竟然真的赶在开宴前,把一桌子菜吃的七七八八了…… “……常瑞啊,你看今日百官云集,也有你许多叔伯在场,你最近多待在拾慧馆,也不曾多加走动,是不是先陪老元帅们好好喝几杯?” 理直气壮的把三位老帅拉下水,弄的今天特意低调的老帅们白眼不断,又不好当场拆台,只能尬在那儿干笑。 “回禀陛下,微臣是女子,不胜酒力,想来叔伯们也不会介意的。要喝酒,等古黎回来了,我让他替我向各位叔伯请罪,现在就先告退了。” 江浅夏是边说边走的,话说完,人都快走到大殿门口了。 李广孝伸着手半站起来,飞快的想着还有什么理由能留人时,正主总算开口了。 “呵呵,久闻常瑞贵女嚣张跋扈,今日一见,比传闻还要过分许多啊?” 猛的停住脚步,江浅夏慢慢扭头看向说话之人,一双泛着幽光的眸子闪了闪。 “萧、王、颜、崔,你是哪家的。” 说话之人愣了一下,抚须畅笑,“萧兄你看看,我们四家还是有点名声的嘛,这不,连常瑞贵女都知道咱们了!” 不等萧雨接话,那人颇为傲气的抬着下巴,以长辈的姿态坐着随便举了举酒杯,笑道:“老夫崔玉树,你既然能数得出四大士族的姓氏,那想来也知道老夫是谁吧?” 没接他的话茬,江浅夏顺着他往旁边扫去,看见了头都快插到桌子下边儿的萧雨,和另外两个颇有气度的中年人,如果没有意外,就是这次四大士族来的另外两人,王正德和颜居了。 “我本来今天不用来参加夜宴的,可以在拾慧馆里和老友们相聚,带着不回家的学生放炮仗看舞龙,再找个山顶放烟花。” 不理会殿中的其他人,江浅夏像突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一样,满脸的温柔。 “炮仗和烟花是学生们自己动手做的,说有情调。年夜饭要用到的蔬菜都是学院的自耕田里产的,肉是上山自己猎的,酒是我名下的酒庄酿的。” “舞狮队和舞龙队是我花大价钱找的最好的班子,西方的使节团还应邀要来教大家跳西方的宫廷舞,变魔术,玩一玩异域的节日游戏。” “这一切本是我年末就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的,是我费尽心思准备的,是我魂牵梦萦期待的……” 笑容淡去,精致的小脸上又古井无波的变成了刚才的那个木偶样,江浅夏直勾勾的看着渐渐笑不出来的崔玉树和其他三人,神经质的勾了勾嘴角。 “可皇上昨天下旨,取消我的假期,让我务必来一趟。我知道,有人想见我,所以我来了。” 随着她一步、一步的缓缓走向四人,满殿寂静,无形的压力让四人倍感煎熬。 “我来了,穿着我平时嗤之以鼻的奢华锦衣,佩戴着足以让普通人家吃用不尽的珍宝珠翠,擅闯皇宫,顶撞陛下。” “怎么样,还算附和你们心中那个嚣张跋扈,恃宠而骄,蛮横无理的贵女形象吧?” “你刚才的所作所为都是故意的?” 萧雨竟然松了一口气,果然,她就算胡作非为,也不应该短时间内,就变得和那个在两湖赈灾时被百姓们爱戴的特使相差这么多。 “谁说我是故意的了?” 极其不屑的冲再次愣住的萧雨嗤笑一声,江浅夏展臂原地慢慢的转一圈。 “我把自己打扮的和珠宝架一样,是为了告诉你们这帮土鳖,想见见本贵女就一次性让你们看个够!” “你们应该感谢今晚是年宴,见血了不吉利,否则今天夜宴结束之前,你们谁敢把眼珠子从本贵女身上挪开,本贵女就把谁的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  “看!给我专心看!今天就给你们脸了!” 第383章、心路历程 满殿死寂,金碧辉煌的宫殿和大气喜庆的宫廷音乐,都不能挽回一丝气氛。 李广孝慢慢坐回龙椅,闷不吭声——他心中有愧,确实是想把江浅夏找来,好好敲打一番最近越来越过分的四大士族,可没想到这都不能说是敲打了,已经上升到威胁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竟然对在拾慧馆过年如此期盼和执着,现在虽然闹的不太好收场了,但她,不也顺便的,能真和四大士族针尖对麦芒,对上了吗? 满脑子制衡的李广孝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下边儿仔细观察的朝臣们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了。 既然皇上都没开口,放任女夜叉和四大士族的闹腾,只要火不烧到自己身上,那看出精彩的大戏也挺好不是? 嘿,说来也才反应过来,这场戏怕是陛下早就安排好了的吧? 瞅瞅这满朝文武,出自四大士族的文官武将,一个个都在过年前被打发了出去,现在整个殿上,竟然就只有这四位刚从鲁地来的在那儿如坐针毡。 也好,要是有四大士族出生的官员在场帮腔,指不定真打起来呢? 现在一个女夜叉和四个半老的儒生对上,女夜叉怕也不好直接动手吧? 确认了“安全”的文臣武将们,重新活动活动僵了许久的身子,开始放松的准备当看客了。 现场的气氛缓和了,和江浅夏“斗鸡”对视的四人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崔、王、颜三位脸涨红的跟枣似的,在两湖已经受过摧残的萧雨,竟然是表现的最镇定的。 “你你你,好个黄口小儿,简直目无尊长!” 刚才顶前边儿的崔玉树竟然不是第一个拍桌而起的,四人中脾气最爆的王正德跳起来,手气的直哆嗦,指着江浅夏的手指都快戳她脸上去了。 不退不让的任由他这么指着,江浅夏淡漠的点头,“很好,就这么好好看着本贵女,这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常瑞贵女,因为好奇绕了你的雅兴,是我们四人不对,但你身为晚辈,如此咄咄逼人,还口出狂言,是否过分了?” 颜居颇有心机,说话间还不忘起身冲龙椅上的李广孝拱手行礼,“皇上和百官都在场,这是大乾的年宴,不是市井酒楼,还容不得你这么放肆吧!你可把皇上放在眼里,可把百官放在眼里了?” “这就开始扣大帽子了?” 冷笑一声,江浅夏好整以暇的抱着手,戏谑的冲义正言辞的颜居眨眨眼。 “我不仅把皇上放在眼里,还放在心里去尊敬,皇上交代的事儿,无论多难多苦我都一丝不苟完成了,无愧于皇恩。” “倒是你们四大士族,先是捣腾着修改姓氏名录,把你们四家的姓氏放在最前边儿,又对皇上下达的土地整改政令视若无睹,嘴里答应的好,实际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倒要问问颜居先生,咱们到底是谁不把皇上,不把百官放在眼里啊?到底是谁放肆啊?到底是谁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学着王正德的架势狠狠一拍桌子,江浅夏色厉声尖,指着哑口无言啊四人怒声质问。 “我告诉你们!不收拾你们那是看你们都是文人,不好下太重的手,别一个个的给脸不要脸!也就是当今圣上宽厚仁慈,要是换做前朝,你们早特么被杀绝了!” 江浅夏话一说完,有点见识的大人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别说,她这话可不是无脑的恶毒诅咒,在前朝的时候四大士族那叫一个家大业大,比现在的影响力大的没边儿了。 可前朝皇帝是个著名的暴君,暴君脾气不咋地,四大士族阳奉阴违不要紧,人家大笔一挥,直接就把屠杀令发下去了。 就算当时前朝的局势已经岌岌可危,四大士族的人也被屠杀了最少四五成,所以到现在,缓了这几十年,才勉强活过来,占着当时为求自保给李广孝支援财力人力的功劳,又想搞幺蛾子了。 文人不记教训,就这么个意思了。 不过就算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也不好大庭广众的揭短不是? 李广孝强忍住笑意,轻咳两声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后,才“宽慰”道:“常瑞不可胡言,四大士族才人辈出,家教甚严,又怎么会不尊皇命呢?其中肯定是有小人作祟,你不可牵连好人。” “是是是,陛下圣明!那土地整改都是交给地方官去处理的,我们实在是不知啊!” 崔玉树才激动的准备给自己洗白,就听皇帝马上接过话茬,先故作凶狠的拍了下扶手,接着冷哼道:“如此说来,鲁地那么些个地方官拿着朝廷的俸禄却无所作为!实在是有负皇恩,应该严惩!” “宇文!这事儿交给你去办,等年后彻查鲁地官员,所有对土地整改不为所动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严重的革职查办发配北疆苦寒之地,受上官压制的,罚俸半年!” 话都说完了,李广孝才和颜悦色的看向四个脸都黑了的文弱书生,淡笑道:“四位先生都是有才之人,朕为你们四大士族洗清污名是应该的,你们就不必谢恩了。” “……岂敢,吾等,谢陛下隆恩!” 咬牙切齿啊,气啊,被算计了不能发火就算了,还得谢恩!真是肠子都悔青了,要不把这女夜叉弄来,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人就是说不得,只心里埋怨两句,江浅夏马上就“感应”到了。 “陛下,他们身上可脏的洗不清,就算土地整改跟他们没关系,那重修姓氏录总跟他们有关系了吧?” 故作好奇的凑到四人身前,江浅夏像个采访的记者,都恨不得把话筒塞他们嘴里了。 “四位先生,谁来说说,到底是谁给你们的勇气,把自己的姓氏放在皇族姓氏前边儿的?合着你们在鲁地故步自封久了,自我感觉都良好到觉着自个儿的姓氏比皇姓还高贵了是咋滴?”  “什么心路历程啊?给我们说说,让我们也长长见识呗?” 第384章、谁欺人太甚 “江浅夏!你别欺人太甚!” “我就欺人太甚了,你们不服咱们出去单练练!放心,打不死你们,我敬老!” 崔、王、颜三人虽然气的发抖,但一直有些沉默的萧雨却知道,他们四家都心虚着呢。 萧雨甚至觉着,皇帝对姓氏录的修录比他们无视土地整改的命令更耿耿于怀。 土地整改是个大趋势,他们现在挺得住,以后却是无论如何都挺不住的。 可姓氏录不一样,这完全可以上升到意图不轨,想要颠覆皇权的高度! 现在也是他们还算收敛,两湖灾患刚过,国库空虚,又赶上几个月后的大朝见,所以一时半会儿就算皇帝不想忍他们都不行。 可以后呢?按现在的情况看,他们这个皇帝陛下最少还有一二十年好活,这么些年下来,总不可能年年都有天灾人祸来绊住皇帝的脚步让他们好好发展吧? 再说了,就算他们现在知道扶持旁系往军方发展,但他们塞进去的人,却一直和将门的主要将军将领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他们带着目的呢,和人家不是一道的,处不拢啊。 就算能处得好,他们现在把将门主妇得罪的死死的,人家不给你小鞋穿,不把你的人派去边疆冲锋陷阵的送死就不错了,还指望人家好好给你请功? 四大士族的人都不傻,他们只是放不下从战乱年间留下来的傲气。皇帝受过他们的恩,他们也不准备造反,他们家学丰富,他们家风严谨,他们声望极佳,所以皇帝就应该捧着他们,护着他们。 这想法在前两年没什么不对的,可现在呢?旧有的贵族都被收去实权下放养老的差不多了,像江浅夏和古黎这样忠心耿耿又年轻的新贵,更吃香啊。 就像现在,要是换个没脑子的粗人,被江浅夏这么指着鼻子的挑衅,说什么也得豁出命去搏一场了。 可他们是文人,文人自诩聪明,就容易想的多,他们这样真聪明的,就更容易想的透彻,透彻的让人失了胆量,琢磨退路。 颜居被激的面红耳赤,但神情却由愤怒,慢慢的往悲痛那边儿跑了。 嘴唇颤抖着颤抖着,江浅夏以为的谩骂没有出来,反倒措不及防的被老头给哭懵了。  “老夫苦啊!四大士族苦啊!皇上啊,四大士族的子弟忠心耿耿,一直都努力为陛下效忠,输送栋梁之才啊!现在满朝文武的看着,在这本该其乐融融的年宴上,老夫等人无依无靠,竟然被一区区五品 的女子羞辱至此!” “她不仅羞辱老夫,不就是为了她万宝阁的金银钱财吗!乱用无耻手段搅乱市场,威胁其他商人不给咱们的商铺供货,其心可诛啊!这是要断了四大士族的根啊!” 一介名声在外的先生,此时和泼皮无赖没什么差,直接趟在地上撒泼打滚,老泪纵横。 “大乾初建之时,我们出钱出力,散尽家财的支持先皇,无数优秀的子弟送给陛下,付出了多少鲜血?” “现在,现在马上就要被这奸商欺辱的连饭都吃不上了啊!以后要是我们四家真到了不得不变卖家产以求活命的时候,还请在场的大人们做个见证,就是这无耻小人害的啊!” “陛下,陛下啊!!!” 扑地拍大腿哭的要死要活,还能每句话、每个字都咬的这么准确干脆,逻辑丝毫不乱,栽赃娓娓道来。 要是把哭声去掉,简直是教科书般的用功劳逼宫,外加倒打一耙。 可大乾的人,还偏偏吃这一套…… “常瑞贵女,你平时在我们面前耍威风就算了,对待才德兼备又无官职在身的老先生,还是谦卑点儿吧?” 沈安还是没顾得上宇文轩丞相的叮嘱,不阴不阳的开口,惹来一众文官的附议。 对这个老对头,江浅夏都懒得跟他动怒了,只十分镇定的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沈大人的意思是,这四位都无官职在身是吧?看岁数好像也没到八十呢,我动手教训他们,只要不打死,好像只用赔钱是吧?” 对,大乾虽然还算开明,但该有的阶级优势那还是有的。 第一,民不可告官,告官前要先上刑,挺住了才有后续,挺不住就自认倒霉。 第二,为官者在被平民辱骂的情况下,可以动手惩戒,当然,要是平白无故的打,只要没残没死的,都是赔钱了事。 也就是说,现在她要真抽这个臭不要脸的一顿,只用赔点儿银子?她缺银子吗? 其实挺缺的,就是赔偿的这几个钱还能拿得出来,不虚啊! 看江浅夏掰着手指跃跃欲试的样子,沈安恨不得先给自己一嘴巴子——他怎么就把借口给她了呢! “常瑞,差不多就行了!这是皇宫年宴,不得动刀兵!”李广孝看事情有点稳不住了,连忙出声,想遏制江浅夏这胆大的念头。 “是!微臣知道了,不动刀兵!” “啪!” 抡圆了手就给还趴在地上的颜居脸上一巴掌,已经四十多的颜居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愣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脸上的刺痛都不太明显了,才慢慢的捂住浮现一个巴掌印的脸。 两眼瞬间变得一片通红,脑子里不断循环“没脸见人、颜面不保”的颜居,像发疯的野兽一般嘶吼挣扎着爬起来,牛犊似的往江浅夏身上撞去。 三位看热闹看的正爽的老帅被惊的跳起来,身手最灵活矫健的林帅飞扑而出,想替江浅夏挡住这一撞,冲到半路,竟然看见这妮子还有空闲扭头冲他笑笑?! 背着手悠哉的往旁边挪一步,去势正猛的颜居根本无法变向,直接从她身边冲过去,在大殿当中摔了个狗吃屎。 “呀啊啊啊!老夫今天跟你拼了!!!” 狼狈不堪的爬起来继续,扑来扑去,就像一只笨拙的野猪试图抓到只兔子一样,看起来滑稽又怪诞。 闪躲了半天,江浅夏脸不红气不喘的,倒是颜居,差点没把自己折腾死。 毕竟是文人,又四十多了,在大乾算老年人了,哪儿折腾得起? 不知第几次摔倒后,凭着意志还想爬起来的颜居,被江浅夏不耐烦的抓起个盘子砸头上,终于晕过去了。 “杀人了……江浅夏你大胆!竟然敢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杀个屁,再任由他这么折腾到脱力,才是真的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活动下手腕,江浅夏不能回学院过年的气也出的差不多了,总算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 抬头看看台上,她们的皇帝陛下神色不明,看不出是不是真生气了,不过无所谓,反正她出气了就好。 小小的耸耸肩,江浅夏语调轻快的道:“他额头上的是小伤,等会儿随便包扎一下就成,只要你们好好开导他,别让他想不开的跑去自杀,那他再活个二三十年还是没问题的。” 说话间,一个面色惊慌的宫女匆匆从偏殿跑来,冲皇帝行了一礼后,马上跑到江浅夏面前。 “贵女,皇后娘娘那儿出了点儿事,娘娘请您快过去看看!” “皇后娘娘那儿能出什么事儿?” 江浅夏满脸狐疑的往台上瞟——不会是看这边乱的够呛,皇后娘娘想把她给弄走吧? 犹豫了一下,宫女苦着脸小声道:“古老夫人受了点伤,娘娘说请您过去医治一下……” “古老夫人受伤?怎么会受伤的!说!” 虽然不对付,但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婆婆,是古府的老夫人!怎么来一趟宫中,还会受伤的?! 被突然狰狞起来的江浅夏吓的都快哭了,宫女支支吾吾的不敢说,李广孝长叹一声,沉声道:“无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且道来就是。” “噗通”跪倒在地,宫女带着哭腔一边磕头,一边哽咽道:“回,回禀皇上和贵女,老夫人在给徐婕妤敬酒的时候不小心把酒洒在婕妤衣裳上了。” “徐婕妤大怒,就推了老夫人一下,没想到老夫人从阶梯上摔倒,就,就磕到旁边的桌角了……现在血流不止呢……” “徐婕妤?” 江浅夏回头瞪着王正德,直接气乐了,“好啊,你们四大士族还真是够针对我的啊?前朝这边给我不痛快,后宫那边都能让徐婕妤欺负我家老夫人!”  “我告诉你们,要是古老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这事儿咱们没完了!” 第385章、会为你报仇的 跟着宫女匆匆赶至长中宫的江浅夏复杂的意识到,古刘氏伤的不仅比想象中更严重,而且有毁容的可能。 宫女说的撞桌角上的伤口在额头上,虽然此时已经用撒了金疮药的巾帕捂着了,但在她脸颊上,还嵌着一小片碎瓷片,应该是摔倒时被打碎的酒杯碎片,不小心正扎进去了。  这么血淋淋的惨状,在场的女眷都吓的和鹧鸪似的瑟瑟发抖,还是长孙皇后亲自坐在地上抱扶着古刘氏等江浅夏过来,其他的女眷,连上前都不敢,一个个的恨不得把眼睛闭起来,哪儿还顾得上帮忙 ? “娘娘,辛苦您了,先让人帮我把古老夫人扶进内殿吧,然后准备干净的热水和毛巾,我要先把她脸上的碎片取出来,再把伤口缝合。” 长孙皇后满脸的羞愧,把古刘氏小心的交给宫女时,还不忘小声解释起来。 “常瑞你别怪本宫,本宫不胜酒力下去换衣裳,没想到这一会儿的工夫,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惨事,实在是 ……” “没事儿,这跟您没关系,我跟徐婕妤……”淡淡的瞥徐婕妤一眼,江浅夏嘴角勾了勾,“我们可是陈年的恩怨了。” 长孙皇后微微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江浅夏起身打断。 “别的先暂时不说了,皇后娘娘赎罪,我先下去给古老夫人治伤。” “……嗯,你去吧,缺什么就直接吩咐,外伤我就不叫御医了,有你亲自照料,必然是最好的。” 点头离开,和徐婕妤擦身而过时,江浅夏目不斜视的直接撞了过去,把徐婕妤撞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好狗不挡道,狗都知道的道理,有些人却连畜生都不如。” 丢下一句话,江浅夏快步离开这个重新喧闹起来的是非地,把没机会还嘴的徐婕妤气的差点哭出来。 长孙皇后确实厚道,竟然把自己的寝殿给让出来了。 血一直不断往下流的古刘氏除了吃痛的一直紧缩眉头,看见江浅夏进来时,神色却很平淡。 “别说话,我先给你打针麻醉,不然一会儿取碎片,我怕你疼的把伤口撕裂。” 把服侍的宫女内侍赶到外边儿,江浅夏当着古刘氏的面,从自己是随身空间中取出麻醉针水。 古刘氏还是第一次见她“作法”,瞳孔不自然的剧烈收缩,却始终没有太过激动,只是显得比刚才更落寞了些。 闷不吭声的给她打了局部麻醉,想用白布捂住她的眼睛好取碎片,却被她抬手拦下,示意她直接这样就行。 犹豫了一下,江浅夏没有继续劝说,把殿内的蜡烛台都汇聚过来,借着明亮的烛光,小心翼翼的稍微扩开伤口,把碎片从古刘氏早已麻木无觉的脸颊上取出。 “嘶——看着就疼,难为您老还能挺这么长时间。” 江浅夏啧啧有事的摇着头,心中还真有那么点敬佩——那碎片嵌的之深,已经穿透了颊肉,能看见里边儿的牙龈了。 这样的伤口很难缝合,江浅夏废了老鼻子力气,加上古刘氏意外的配合,才艰难的把伤口一层层给缝合起来。 连着额头上的伤口,处理完最后的清理消炎后,两条蜈蚣似的丑陋疤痕,一条盘踞在古刘氏光洁的额头上,一条,则几乎由上至下划破了半边脸,把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变成了丑陋的恶鬼。 “我的脸还能恢复吗。” 麻醉效力还没消,古刘氏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但却分外平静。 “伤在脸上,不是其他可以保持不动的位置,我不能保证一定一点疤痕都没有,但我会尽力,只要你够配合。” 看古刘氏还想说话,江浅夏连忙抬手阻止,严肃道:“在伤愈之前,你最好一个字都不要说,不能笑、不能哭,最好把自己当做没有表情的木偶。”  “吃饭也是,为了不咀嚼干扰伤口肌肉愈合,我会给你准备专门的流食,你要是不介意,我会直接插根软管进你的喉咙,把食物直接输送进去,你连吞咽都省了。要是受不了,小口小口的吞咽,应该也 影响不大吧。” 恍惚了一下,古刘氏眼睛弯了弯算笑吧,然后坚定的竖起一根手指。 “……你的意思是,选第一种,插食管?你有意识,插食管很痛苦,你确定?” 古刘氏缓缓点头,无比平静。 沉默,沉默良久。  “这次你应该是受我牵连的,徐婕妤看我不顺眼,我在皇上那儿刚和四大士族的人吵了一架,还动手了。皇上拿我当枪使,借机削弱了四大士族的很一部分势力,所以以后无论你愿不愿意,古家和四大 士族都善了不了了。” 古家,估计是古刘氏心中除了远在边疆的古焱之外,最后一块柔软而必须守护的地方了吧。 听江浅夏说古府不可避免的和四大士族要对上了,古刘氏先前的镇定全无,虽然不敢说话,可却“嚯嚯”的从喉咙里挤出愤怒的声音,抬手就往江浅夏身上打去。 皱眉想躲的江浅夏看见古刘氏通红的眼眶和不断往下滑落的眼泪,心中一颤,任由她打了几下。 第一次“惩罚”了她,古刘氏打了几下就受不了这种“羞辱”了,悲痛欲绝的用怨毒和十分想不通的眼神盯着她——为什么,为什么要为古家招来灾祸? 看懂了她眼底的质问,江浅夏揉揉被打疼的胳膊,轻叹一声,在她身边坐下。 “今时今日,你受伤不能谩骂,我还有心情跟你好好说说其中的关键。” “你以为我不知道四大士族不好惹吗?你以为我真想为了鲁地那点微不足道的收益就和四大士族扛上吗?大乾地大物博,我又和西方交好,鲁地的掌柜撤出来,上哪儿开店不比在鲁地赚的多?” “可我没办法,早在皇后娘娘生产之前,我就不得不和四大士族对上了。” 古刘氏满眼的狐疑——四大士族和古家从无交集,也素来没有什么嫌隙,怎么就不得不对上了? 瞥她一眼,江浅夏低声道:“四大士族跟着大乾一起从那个战乱年代缓过来了,当地百姓只知他们,却不管陛下,你自己想想,咱们的陛下会容忍他们吗?”  “陛下容忍不了,就势必有所动作。古黎也好,我也好,都是新贵族的代表,陛下给我们盛宠,不是没有代价的。这种时候,做臣子的要是不替陛下分忧,就只能等着大权旁落,萧条下去,被人取代了 。” “别人还可以被取代,我呢?古黎呢?就算我们两退隐山林,陛下就能安心这么个年轻骁勇的麒麟将在外边儿?就能放心我这么个富可敌国的存在不在他眼皮子底下?” “我和古黎都不想造反,可既然造反的路绝了,那我们,就只能心甘情愿被陛下当枪使了。” “躲不掉的。” 古刘氏摇摇欲坠,她再怎么心思狠毒,也不过是一介没见识没学问,出生卑贱的女人,她拼命想守护老爷夫人留下来的这个家,可却从没想过,事情根本就身不由己。 一瞬间仿佛老了二十岁的古刘氏满脸萧瑟,眼珠子颤抖着抬眼看了江浅夏一眼,又无力的垂下,整个身子都佝偻了起来。 “你放心吧,我和古黎会把古家守好的,至于你的伤……”  手指在她伤口上虚划过,江浅夏声音冰冷而飘渺,“我会为你报仇的……” 第386章、咎由自取罢了 除夕夜当晚,江浅夏还是提前回拾慧馆了,带着破相的古刘氏一起。 虽然抵达学院时时辰已经很晚了,但没走的学生、先生和天南海北赶来的游侠们,却把整个学院弄的热闹非凡。 从马车驶入拾慧馆开始,古刘氏就一直忍不住探头想往外看,都被江浅夏无情的按着脑袋推回车厢,惹来古刘氏恼怒的瞪视。 “别看我,不是不让你看热闹,是你脸上的伤,现在可见不得风。”  见古刘氏情绪有些低落,江浅夏又淡淡道:“一会儿到了之后,我让无涯给你安排住处,先生住的房间都有琉璃窗,你隔着琉璃看看烟花舞龙舞狮什么的就行了,虽然没皇宫奢华,但可比皇宫夜宴要热 闹多了。” 古刘氏受伤的事,她在夜宴上和四大士族撕破脸的事,江浅夏谁都没告诉,并提醒无涯不要泄露出去。 把古刘氏悄悄安顿好,她便重新挂上灿烂的笑容,像得胜归来的将军一样,尖笑着冲进人群,和早就等她都等的快不耐烦的游侠、学生、先生们一起热闹起来。 放炮仗、放烟花、放孔明灯,不管和不合时宜,反正能玩的她都拉着玩了一遍。 等月亮当空,想到后世倒数迎接新年的时刻,江浅夏连忙花大价钱买了块夜光手表,拉着所有人跑到学校的钟楼前,人头攒动的盯着那小小的表盘,屏住呼吸,跟着倒数。 “十、九、八……三!二!一!” “新年好!!!” “咚——咚——咚——” 伴随着震天的欢笑声,学院钟楼的三座硕大的铜钟,第一次齐鸣。悠远古朴的钟声一浪一浪的荡出好远好远,所有听到钟声的人,都不自觉的露出微笑,庆祝着新的一年到来。 大乾也有守岁的习俗,在敲过钟后,大家又上演了一轮炮仗和烟花大戏。 从没参加过这么热闹的异域节日的外使们,一个个傻乐的不行,比大乾人还要激动数分。 热闹只是一晚上,第二天拉着连夜赶回来的古黎睡了个回笼觉,提着礼物去各位长辈家拜访过后,江浅夏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把无涯、鬼一鬼二鬼三和古黎给她的五十名鬼奴,都聚集了起来。 没人知道江浅夏那几天在房间里捣鼓什么,只有鬼一鬼二知道,新来的鬼三齐诺贤,被主子给了任务,高高兴兴的带着不知道装着什么的一小盒子离开。 没过多久,四大士族在京都的别院传出消息,四位大人同时身染恶疾,身上一片一片的起红疙瘩,整个人肿了好几圈不说,还奇痒难耐,被难以忍受的四人挠的全身都是血印子。 京都的医者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赶集似的,可去检查之后,大多判断是突发时疾。 什么叫时疾?每逢季节交替时,比如春夏对花粉过敏,秋日对紫外线过敏,冬天对湿气过敏等等,这些表现出来,也和后世过敏症状类似。 来来去去的大夫们都开了药,指明了要他们吃的清淡,每天喝药,可药像水一样的灌下去,却只能勉强不恶化下去,痒还是痒,疼还是疼,没几天,四位先生就被折磨的瘦了一大圈。 也有人怀疑是江浅夏动的手脚,毕竟一个院子里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四位先生中招了? 而且江浅夏虽然恶名在外,但却没多少人会质疑她的医术水平——有动机,有能力,当然就有嫌疑。 可偏偏在四位先生发病的这些天,江浅夏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每天吃饭在食堂,偶尔还给学生们解决点小麻烦小问题,他们的别院又专门吩咐了戒严,针对性明显的不行。 “丫头,你给老道交个底,崔王颜萧四位的时疾,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在书房练字的江浅夏抬头,就见孙长生老爷子提着药箱,看来是刚从外边儿回来,又见他这么问,眉间还带着不解,就知道他为什么会关心这个了。 “呵呵,不容易啊,他们四个竟然还能请得动您老去看病?怎么,不怕您老和我一起算计他们了?” 要是他们一开始就找孙长生,那还算有点魄力,她顾及孙长生的面子,也不会做的太过。 可偏偏她和孙长生关系好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那四位找遍了京都的名医,连御医都全来了一遍,最后人都要熬不住了,才想着求孙长生了,早干嘛去了? 苦笑着瞪她一眼,孙长生也不介意人家的误会,只捻须奇道:“明眼人都知道是你动的手脚,只是去了这么多医者,包括我亲自去看了,也不明白,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没说话,江浅夏就从袖中掏出一只漂亮的,用蜡密封的小盒子,推到孙长生面前。 孙长生慎重的小心打开,本习惯性的想用小指甲去挑一点,手都伸过去了,想到她的狡猾,不敢托大,打开药箱找了小木勺,舀一点点凑到鼻间轻嗅。 “无色无味……粉制细腻,难怪不容易被发现。这到底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磨细了,和灰混合在一起,经过熏制脱味后的产物。” 手杵香腮,随意的用手指戳戳那盒子,江浅夏轻笑出声,“人啊,越是金贵惯了,就越受不了脏。” “您知道我一直有粉尘过敏的毛病,进了长期人住的房子,就算表面看着干净,一进去我就眼泪鼻涕和喷嚏接连不断,没一会儿眼睛就得充血红肿,身上不挠还好,一挠就全是红肿。” “我这样,金贵惯了的人大多都这样,干净久了,就受不了脏,身体反应激烈着呢,而且和人的意志没关系。” “只要把这粉末撒到他们睡觉的床榻上、被褥、衣服上,他们就像脱光了在灰尘里打滚一样,能好就奇怪了。” 孙长生先是惊愕的瞪大眼睛,然后仔细一琢磨,又奇怪道:“不对啊?除了这脏的,你肯定还用了别的手段!”  讨好的冲孙长生笑笑,江浅夏又理直气壮的点头,“我还派人查了他们的过敏源,像颜居不能吃海鲜我知道,其他没谱的,那就把最容易过敏的食物掺在他们的饭食中,吃着吃着,总能找到让他们过敏 的不是?” “现在我就知道了,王正德对芒果过敏,可他从来没吃过芒果,自己也不知道?我让齐诺贤把芒果加在他吃的点心或者饭食里,他吃的可高兴了。” “我还知道萧雨不能吃花生,他和我有过交集,我知道他只是蠢,人还不算坏,所以没在吃的方面坑他,否则只要一点点花生沫下肚,他就该喘不过气的憋死了~” 目光幽怨的看着窗外,江浅夏低喃出声,“老爷子您不知道啊,这人可脆弱着呢,真想动手,比杀只鸡难不到哪儿去。” “古老夫人的脸算是毁了,就算伤口愈合也必定留疤,以她的自卑和自尊心,以后是决计不会踏出古府或者拾慧馆一步了。” “我答应给她报仇,可一来我心软,不忍心对徐婕妤那样被利用的傻女人动手,二来她毕竟是皇上的宠妃,怕惹来皇上的不满,所以只能给他们四个一点点教训了不是?” “丫头,你还不知道?”  对上江浅夏茫然的神情,孙长生面色复杂的叹了一声,“徐婕妤也患上了同样的病,而且比他们四个严重得多!现在整张脸都被她自己挠烂了,形如恶鬼,虽然陛下没有明确的贬谪,但她的住所已经被迁到了冷宫旁边,以后,怕是也就那样了。” 第387章、去鲁地看看? “本宫知道你不相信,但毁了徐婕妤脸的事,确实不是本宫所为,甚至不是本宫授意的。” 江浅夏例行入宫请安,顺便照看下皇后的身体状况时,长孙皇后就挥退了众人,神情淡淡的来了这么一句。 “……后宫的生存环境真恶劣,要是我在后宫里,怕是连睡觉都要睁着半只眼睛了吧。” 忍不住自嘲,却也松了一口气——不是长孙皇后所为就好,这样她心里就没有疙瘩,可以和原来一样把她当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来敬重了。 娇嗔的白她一眼,长孙皇后素手微点,带着丝埋怨的笑道:“本宫就知道你会误会,本来等着你进宫质问的,可没想到你这么能忍,拖到要入宫请安了,也没问出来。怎么,怕本宫不高兴?” 不好意思的笑笑,江浅夏又奇怪道:“我没问是因为我问过鬼三,我给他的东西他只用在了那四位身上,并没有遗失,所以听闻徐婕妤也是同样的状况,我虽然奇怪,但也没有证据。” “常瑞,不是本宫说你,你身边能人异士众多,自己也本领不凡,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止你有这本事的……” 轻叹一声,长孙皇后语气轻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宫外不知道,但在宫里,哪位嫔妃不是熟知各种避孕的药物、食物、活血化瘀易导致滑胎的东西,她们比大夫还门清。” “也不是说全都想着怎么害人,而是防着,别让自己被害了还不知道呢。” “可想害人的人总是会有的,自己无意滑胎就怨上所有怀孕妃嫔的、自己几年一无所出也见不得别人好的、皇上去了谁宫里没去看她,便心怀嫉恨的……” “这女人啊,被困在深宫里久了,就看不清其他的了,心心念念只有怎么争宠、怎么怀上龙嗣、怎么互相陷害。” “要不是本宫压着,防着,这后宫还不知道要枉死多少人呢!”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江浅夏微微皱眉,“这么说,徐婕妤的脸,是被别的嫉妒她的嫔妃给害的?谁这么大胆子,不怕皇上怪罪吗?” “怪罪?皇上连你都没怪罪,又怎么会怪罪她们?” “她们?!”江浅夏后背发凉,出冷汗了。 似笑非笑的看着目瞪口呆的江浅夏,长孙皇后笑的平淡,“常瑞,平常的聪明劲儿怎么现在没了?连你第一次入宫时,徐婕妤都敢当着皇上的面找你麻烦,你觉着在这后宫里,她还会顾及到谁?” “是顾及我这个年老色衰的皇后,还是顾及那些美貌才学不及她、讨好皇上不及她,家世背景更不及她的其他嫔妃?” 好么,合着徐婕妤这傻妞把整个后宫的人都给得罪了,恃宠而骄,又没有与之相称的城府,不知道收拢党羽,甚至想不明白就算顺风顺水下去,她也总有年老色衰,被新人取代的一天…… 大家闺秀,被四大士族这种酸儒家族教出来的闺女,还真是天真的可笑、可悲、不可怜。 “你也不必有什么压力,她有今日的下场,都是自找的。” 低头轻抚着怀里的狸猫,长孙皇后开始给江浅夏“解压”,或者说,幸灾乐祸的揭徐婕妤的老底。 “她入宫的头一年还算乖顺,可不知听信了身边哪个奴才的妖言,性子变得越来越蛮横,对下边儿的奴才动辄打骂,暗地里处死的也不在少数。” “自己宫里下边儿的奴才想方设法往其他宫逃就算了,她还不顾及别的嫔妃的颜面,当着主子,惩罚人家手底下的人。” “她得盛宠,又惯会在皇上面前装纯良,自然没人会轻易去找皇上告状,甚至大家还有意无意的惯着她,任由她继续跋扈,最后来招惹本宫,想本宫出面教训她。”  后边儿的江浅夏就知道了,长孙皇后确实动手了,但因为当时怀孕,没有大动干戈,只想通过她来直接让徐婕妤的后台倒台,可没想到边境那边儿还没见效呢,这边她已经和四大士族的正面刚起来了 。 落井下石人人都会,徐婕妤后台的后台看着都要危险了,被皇上盯上了,那她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常瑞,这世间能找到个忠心的不容易,说起来本宫都有些羡慕你,那已经生死不知的徐婕妤,怕更是死了都要羡慕你了。” “怎么说?” “呵,你知不知道,是谁把让她烂脸的东西,加到她脂粉盒里的?就是她最信赖,也最宠爱的贴身侍女。” 脸色黑沉下去,长孙皇后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怒气。  “那贱婢不仅主动帮着其他嫔妃坑害自家主子,更在徐婕妤脸初感不适时,鼓动她擦了更多加了料的脂粉……在徐婕妤失宠的第一时间,她还有脸跑来找本宫讨赏,说对本宫忠心耿耿,这些年一直潜伏 在徐婕妤身边,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真是大胆!放肆!扰乱后宫的规矩!” 听不下去了,单蠢的主子配上恶毒的下人,可这个下人虽然在作恶上精明,却偏偏错估了人性。 做主子的,和做奴婢的,注定了介意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长孙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就算再看不惯徐婕妤,那也是她们“主子”间的事儿,突然一个奴婢打着她的招牌暗害了自己的主子还跑来找她邀功请赏……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也算恶有恶报吧,江浅夏才不相信,长孙皇后当着她的面都表露的如此气愤,这恶毒的婢女还能活在人间。 “算了,不说那贱婢了,免得污了耳朵。” 晦气的摆摆手,长孙皇后做恍然状轻笑出声,“看本宫这性子,果然是人老了,不中用了,都忘了是为什么特意找你来了。” 不是为了请安和解释的?江浅夏要炸了,合着前边儿那些后宫的勾心斗角的大戏,都只是开胃菜?! 她胆子小,承担不起,能不能不接着往下听了? 长孙皇后没读懂她脸上的纠结,或者说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端起茶碗喝一口,颇为随意的道:“离大朝见还有些日子,你看京都也没什么事儿了,你身为万宝阁的大掌柜,老把你留在京都也有些不近人情。”  “本宫听说,最近你们万宝阁的生意是不是在鲁地不太顺利?要不你亲自过去看看吧,别受了损失,外人还以为是本宫和陛下不让你出京闹的呢。” 第388章、补蜜月 “我不去,反正赚的够多了,大不了让他们从鲁地撤出来,刚好去滇州帮忙去。” 十分坚定的拒绝了长孙皇后的“好意”,江浅夏起身准备告退开溜时,李广孝这出主意的正主刚好下朝回来,直接在门口把她堵了个正着。 “干什么呢,这就想走啦?哼,站住!回去给朕说说,你闯了祸还不想收拾,准备让朕怎么处理啊!” 讲道理,要是只有李广孝一个,江浅夏说不定脾气上来就装没注意的溜了,可他身边还跟着司晨呢…… 这天下或许有许多大佬能不把暗内头头放在眼里,但江浅夏,显然不属于这一类,所以她只能憋屈的认怂,在司晨温和的注视下,把脚步跺的“砰砰”响,进去就坐下生闷气,谁都不理。 有些稀奇她这模样,李广孝不以为意的笑着进屋,和长孙皇后郎情妾意的手拉手坐下后,才问她这是怎么了。 “唉,妾身也正奇怪呢,刚说让她去鲁地看看万宝阁的产业,她就开始闹脾气,话都不听妾身说完就准备跑,还好陛下刚好把这丫头拦住了,不然这还不得憋死妾身啊?” “哈哈哈哈,也是,这妮子滑溜的和泥鳅一样,要是给她躲回拾慧馆,还真是难把她钓出来了。” 大笑着拍拍长孙皇后的手,李广孝一副“为妻撑腰”的恶心模样,挺着有些肉了的肚子,抬手冲江浅夏点了点。 “常瑞,让你去看看你自己的产业还不愿意,怎么,还要朕和皇后求你去不成?” “求我去我也不去!” 出乎两人预料的是,江浅夏不仅没像原来一样耍滑头,反而怒气冲冲的跳起来,叉着腰就炸了。 “皇上您天天都能和皇后娘娘恩恩爱爱,我呢?!我这两年和古黎聚少离多,天南地北的都快走了个遍了!” “好不容易能没事儿在京都歇几天好好团聚一下,您又给我找事儿!又给我找事儿!” “鲁地的万宝阁我早就安排好应对的策略了,要是还开不下去,那我也赔得起!我有钱!我不在乎!”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除了古黎身边,我哪儿都不去!要是您再逼我,我出了这道门就召集人手,直接去四大士族下毒,把他们都弄死拉倒吧!” 越说越气,一想到自己好端端的“新婚”和俊美的不要不要的夫君老不在自己身边,江浅夏就委屈的眼眶通红,忍了又忍,干脆不忍了! “呜哇——” 仰头直接大哭出声的江浅夏,不仅把皇帝两口气吓的手足无措,连司晨脸上温和的面具都有碎裂的倾向。 司晨现在很紧张,万一江浅夏被他们“欺负”哭的事儿传出去,无涯和他手里的鬼奴会怎么做?那些本就胆大包天的游侠会怎么做? 这些都不说了,拾慧馆的学生和先生们要是知道了,大乾李家的名声可就真的烂透了啊!!! 不给人家夫妻两团聚,逼着一小姑娘有家不能回,不能侍奉在夫君和子女身边…… 估计连老百姓听了,都会暗骂皇帝一句黑心,然后冲着皇城方向吐唾沫的吧? 边哭边踢腿摔东西的江浅夏,心里有种骑虎难下的纠结——哭是一时气急,可刚哭出来她就觉得有点丢人了。 这么大的人了,玩儿小孩子这套好像不太好……可是只哭一声就停又有点不太对劲? 没办法只能接着哭的江浅夏,借着抹眼泪偷偷往他们那儿看的时候特别气愤——怎么还不来哄她,好歹给她个梯子就着下台啊! “陛下,妾身看这事儿不如就算了吧?难得他们夫妻情深,一直分隔两地也不是办法,古黎现在只有一个女儿,身边又没个妾侍,好歹让常瑞努努力,先给他生个大胖小子,把香火续上再说?” “……娘娘,生男生女是由男方决定的,生不出儿子怪女人的,都是没文化的……” 慢慢把哭腔放缓,江浅夏打着哭嗝,可怜巴巴的还不忘为女人正名。 当然,作为男权时代,两口子谁都没当真,只把这话当做她为自己生女儿开脱的借口呢。 想瞪她,又怕太凶了这妮子接着哭。 李广孝表情变来变去的都快扭曲了,才没好气的放缓了语调,“谁说朕要让你们夫妻两分开了?” “这两年是朕对不住你们,让你们常年分离,脏活累活也没少干。” 想了想,李广孝也怕逼迫太盛引起江浅夏和古黎的反弹,便暂时把那点小心思给放下了。 “算了,这次就不逼你了,在大朝见之前,朕放你和古黎的假,你们两爱上哪儿上哪儿,只要能在大朝见前赶回来就行,成了吧!” 还湿漉漉的眼睛狐疑的眨巴着,江浅夏语带怀疑,“真的就让我们随便出去玩儿,没特殊任务?” “没!” 见她还想接着问,李广孝一拍桌子,怒道:“朕是皇帝,君无戏言!你要再问来问去,朕这就下旨把古黎掉去戍边!你哪儿都不许去!” “谢陛下隆恩!我这儿就回去收拾东西!” 脸颊上挂着的泪珠都不擦了,江浅夏就像二月的天,说晴就晴开了。 眼瞅着江浅夏欢天喜地的提着裙摆疯跑出去,引来外边儿宫女内侍的阵阵惊呼后,长孙皇后脸上的笑意变成了淡淡的担忧。 “陛下,真的不管他们去哪儿?离着大朝见可还有近四月呢,她一出去,等闲还真找不着人……” “怎么,皇后是怕她和古黎借此机会逃出大乾,逃出朕的掌握?” 李广孝哭笑不得的摇头,无奈道:“他们两口子没想谋反,这我心里清楚着呢。我又不是前朝的昏君,连这样的臣子都不敢用,还怎么当得起明君的称号?” 伟光正的话说完了,李广孝话锋一转,又带上了点狡黠,“反正那丫头是个念旧的,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只要她的学生、孙长生、三位元帅甚至刘恭那老家伙还有一个效忠朕,她就会妥协的……”  “妇人之仁,还真省了朕许多麻烦?呵呵,走!他们出去逍遥了,咱们也去冬行宫潇洒两天!” 第389章、去看海吧 “夫君君~我最亲爱的夫君君~~你家夫人我给咱们挣了个福利!特别好的福利!陛下总算舍得放我们出去玩儿啦!哇哈哈哈哈!” 风驰电掣赶回拾慧馆的江浅夏,就像一个万年加班的苦命劳工终于被批了年假一样,那叫一个身心舒爽,那叫一个激动万分! 直接用梅花鹿奔跑的姿势飞跃着把自己的书房门给撞开,也不嫌疼得慌,就这么落地摆个双臂朝上的欢呼姿势,然后尖笑一声,不顾古黎的惊愕,跳进他怀里就猫儿似的死命往他颈窝里蹭。 “哭过?” 本来温柔抚摸着她的古黎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杀意弥漫。 江浅夏摸摸有些紧绷绷的脸,才恍然自己哭完了就赶着回来,连眼泪都没擦,自然就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的泪痕——难怪才出宫的时候无涯的脸色也阴沉的厉害呢。 “嘿嘿,没事儿,哭一次就能赚来三四个月的假期,这波赚大发了!” 得意洋洋的把自己如何拒绝了皇上皇后的明示暗示,再用嚎啕大哭换来他们的妥协和福利的过程说的跌宕起伏,巴巴讲完就着古黎的手喝口水润润嗓子,江浅夏得意的不要不要的。 “怎么样,不错吧~难得你不用天南地北的带兵,我也不用被陛下拿着到处当救火队员用,咱们就趁着春暖花开,带着闺女和无涯他们好好的出去玩儿一趟!” “现在咱们有钱了,也不用担心路上的花销了!想吃啥吃啥,想买啥买啥!棒!”  说到这里,江浅夏也颇为感慨,没来大乾以前,她就是一普通工薪阶级,她也想说走就走的出去转转,但看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再算一下一趟花销够她交几个月的房租、吃多少好吃的、买多少小裙 子,她就一次一次的,带着遗憾和习以为常,打消了出去的念头。 现在不一样了,她可以算得上全世界最有钱的人中的一员,出去旅游三个月的开销,她已经可以不放在眼里了,这可真是不枉她这两年兢兢业业的赚钱啊! 看她激动的眼睛蹭亮,古黎虽然不明白旅途辛劳的出去有什么好玩的,但只要和她一起,他什么意见都没有。 笑眯眯的在她鼓起的脸颊上捏一把,把她往上搂搂,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夫人威武,既然争取到了假期,那夫人是否有想去的地方了?” 金字塔、罗浮宫、埃菲尔铁塔、普罗旺斯薰衣草花田、爱情海…… 无数景点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飞速闪过,还来不及憧憬,江浅夏就感觉“走马灯”卡了。 咦,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她只有不到四个月的假期,放在后世环游世界都够了,可这是大乾,万恶的封建社会,别说飞机了,连绿皮火车都没有。  四个月,在没有洋流的情况下,她能抵达西方就不错了,而此时的欧洲,还没有罗浮宫、埃菲尔铁塔,只有一栋又一栋又破又黑的石头古堡,和西方的农家乐一样,吃不好玩不好,那边儿还在搞宗教 战争,乱的要命,去干嘛! 金字塔应该是有了,可法老应该也还活着啊……冒昧请求参观人家祖宗的坟墓,还把人家的棺材盖打开看看人家的遗体……好像容易被打死。 说白了,现在“外国”都比大乾落后,治安不好,还没什么景点可以看,时间上也来不及,暂时不需要考虑。 那国内呢? 出门旅游,看的无非是人文景观和自然景观。 人文景观有啥?最有名的,死后随便一件经历都能当后世传说的人,现在都活着呢,而且大多她都认识,以后估计也没她有名。 前朝的名人?别闹了,前朝那是暴君佞臣当道,早在当今陛下登基的时候就清扫的差不多了,留下来的残垣断壁有啥好看的? 最热闹的岳州扬州她都已经去过了,说白了也就那样!高大上的娱乐活动不外乎坐着游船去调戏调戏小姑娘,看戏听曲喝花酒…… 她堂堂明月阁的东家之一,那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要被月琼大家知道她去外地喝花酒,非睡了她不可! 瑟瑟发抖的摇摇头,江浅夏又开始琢磨自然景观。 去了滇州和蜀地,她对其他地方还没开发的景区,真的没什么兴致。  别说什么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了,五岳现在还没名气呢,就算不是荒郊野岭,也因为地势问题,估计只有和尚道士愿意住上边儿,黄山那种惊艳的地方,就更是想入山,先修路,进去遇 到大老虎的节奏了。 除非小糯米到了要婚配的年龄,否则她是不会考虑入山找老虎玩儿的事儿了。 山色排除,水色在两湖赈灾的时候看的腻歪了,那剩下可取的,好像就只有海边了…… “夫君,我们去海边吧!” 不管初春的海边有多冷,反正就是去!也没别的选择了讲道理!去海边好歹还能赶上开海吃第一波海鲜! “嗯,你想去哪片海?”古黎没有底线的随她。 也是啊,大乾的海岸线那叫一个长,最优选当然是三亚海南那边了,可路途遥远忍痛去掉。 近处的海边城市,稍微繁华点儿的,除了京都御用的,后世天津那边的港口,好像就只有在鲁地的青州城了? 后世的青岛,好地方啊,景色不错,海水也不错,最主要的是,当时没和四大士族有瓜葛的时候,她还让钱家兄弟在那儿选址建了个造船厂,把周边好点儿的工匠水手都搜罗过去了。 虽然现在闹僵了,但只要不接触,去看看自家的产业,也还行吧?  “就去青州吧,一路玩过去,顺便看看咱们的造船厂里海船造的怎么样了,要是有谱了,估摸着等大朝见之后,咱们拉上月人出海当一次海盗怎么样?见谁抢谁,把金银财宝和漂亮小姑娘全抢回来,嚯 哈哈哈哈!” “抢你就够了。” 被她故意装坏人的可爱模样迷的够呛,古黎心如猫爪,指尖一弹把门合上,抱着自家媚眼如丝的小厨娘隐入书房里的软塌……  春日苦短,猫儿似的娇喘断断续续传出,真是羞煞了檐下的春燕。 第390章、说走就走 “今天召集大家来呢,就是说一声,我和古黎要去补蜜月旅行,准备去青州海边玩儿,顺便看看在那边的造船厂。”  拍着桌子,努力的压制下边儿乱哄哄的人群,江浅夏吊着嗓子,特别头疼的道:“你们别乱啊,我这要走最少三个月呢!你们谁留下来看家,谁想跟我出去溜达的,现在都说好了啊!我们明天就走了! ” “我去我去!” “海边?这天儿太冷了点儿吧?不去不去,你自己折腾去。” 你去我不去的声音乱的江浅夏脑子都要炸了,真是的,不说正事他们就乱的和土匪似的,就不能有点秩序! “嘿!别吵了别吵了!要去的坐我左手边,看家的来右边儿啊!快点儿快点儿,自己琢磨,你们全都留下来看家最好,省得跟着去了被我和古黎亮瞎了眼可不负责!” 此话一出,屋里众人都严肃起来——还真是要考虑一下,天天看他两腻歪,不是亮瞎,是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 想清楚这代价,本来想往左边走的人,直接原地一个转身向右边窜去。 最后看下来,还在学院里的游侠们多坐去了右边儿,并且表示他们也不看家,啥时候想走就走了。 再看左边,江浅夏柳眉倒竖,十分的嫌弃。 “蒋文杰,你不带着师弟好好做你们的实验,跟我瞎跑什么啊?”  在吵杂的环境中还能专心看手中文献的蒋文杰,抬起头来后,眼睛有点不自然的眯着,恍惚了一下,才淡定道:“先生,微生物研究因为器材受限太大,所以我不准备浪费时间了,现在转来研究结构和 材料学,刚好可以去看看海船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看看,才开始研究这门学问,就敢理直气壮的要去指点别人了。换个人敢这么说,江浅夏能喷他一脸,可自家学生的脾气她知道,他敢这么说,就说明自己已经把相关的知识了解的差不多了,现场琢 磨一下,难说还真能提出点建设性建议来。 为了以后出海,江浅夏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拖油瓶,好在他也好打发,多给他准备几本书就行了。 视线顺着往旁边挪,鬼一到鬼三都坐的端端正正,眉头跳跳,江浅夏猛的一拍桌子,三人不为所动。 “你们三个都跑了,谁看家!” “无涯哥会看家的,主子您跑了,他又走不开?他留着就行了,我们仨跟着保护您!” 鬼一嬉皮笑脸的蹲在椅子上,猴儿似的在那儿往嘴里塞香蕉片,嚼的香甜不说,还一个劲的用幸灾乐祸的挑衅眼神刺激无涯——这小子得带走,留在这儿会被无涯报复死的。 “鬼二你呢?你不是一般不愿意到处跑的吗?留在学院里,刚好教教学生开锁,以后学生毕业了,出去也有一门手艺。” 鬼二嘴角抽了抽,难得的翻了个白眼。 “主子您就别给学院树敌了,要是被那些大人知道我这惯偷教公子们撬锁,他们准得带着人来闹啊!” “而且……嘿嘿,不瞒主子,小的在青州原来有个相好,虽然分开好些年了,但还是想回去看一眼,能帮就帮,人家过的好,我也就安心了。” 无奈,这回去看老相好的,确实是顺路了,那就带上吧。 不过…… “齐诺贤!你给我边儿去,你可还是学生呢,过了正月你们就要开学了,你别想跑!” 把双重身份的齐诺贤赶去右边儿看家,江浅夏直接忽略了明显已经想好借口的毒秀才,这牛皮糖真要跟着那绝对是甩不掉的,不用浪费口舌了。 两口子度蜜月,没听说要带着孩子去的,特别是刚一岁,正麻烦的孩子,所以白芷也被无情的留下来看孩子,紫苏欢天喜地的跟着随身伺候。 删删减减,出行的人就这么定下来了。 她们两口子游山玩水,鬼一鬼二负责路上打杂,紫苏伺候,毒秀才和蒋文杰负责当拖油瓶和电灯泡。  出行的人定下了,留下来看家的具体要干嘛那是无涯去安排的,江浅夏直接抛到脑后,欢欢喜喜的给长辈们去了消息,然后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收拾行囊,第二天清早舒服的吃过早饭,便赶着两架马车 ,轻装出行。 赶路的过程是无聊的,一出京都,在官道上策马狂奔一阵,驶入小道后,那就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了。 连着几天,只要错过了路上的城镇,他们就只能风餐露宿,天天不是野味就是野菜的打发,头两天众人还觉着挺有意思的,到了后来,毒秀才真是看见锦鸡和兔子就反胃了。 “这样下去不行,真的不行,不是小生矫情,可是江浅夏,你那张嘴真的不觉得腻了吗?” 站在旷野里,毒秀才舞着双手的嘶吼,简直能把狼给招来。 “腻?怎么会腻,挺好吃的啊~” 高位截瘫病人一样的整个瘫在古黎怀里,江浅夏一口一口吃着自家夫君亲自狩猎、亲手烤制,喂到嘴边的最嫩的鸡腿肉,真是幸福死了。 “……你们都没意见?” 强忍住打人的冲动,毒秀才把自己的铁扇子握的都往下蹭铁粉了,眼冒绿光的瞪向其他人,想拉同盟。 “无所谓,你声音小点儿。”这是沉迷教科书的学霸蒋文杰。 “是有点儿腻,鬼一,走咱两去找点儿野菜晚上用水焯一把凉拌吧!” 手撕了半只鸡的紫苏兴冲冲的拉着鬼一跑了。 毒秀才都已经不抱希望了,剩下的鬼二就是个随大流的,吃啥都行,完全不挑。 可没想到,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死士,竟然发话了!  “主子,天天吃这些确实是有些腻歪了,现在快三月了,咱们要不快赶两天,能赶上海面解冻的海鱼,海里的好多鱼对女子都是大补,我老相好原来天天吃鱼皮冻,皮肤那叫一个光滑水亮啊!而且鱼多 子多孙,吃了对生孩子有好处着呢,您看海边的人,谁家没几个大胖小子?” 虽然江浅夏很想给他扫盲,吃鱼对怀孕应该是没有什么直接促进作用的,但海里可不止有鱼啊! 青州那边和扶桑的交流还算密切,要是能找到个刺身和寿司高手,也不虚此行啊! “夫人,我们这就上路吧。” 吸溜着口水,低头看看古黎完全本能的放在她小肚子上的手,刚才这句话,好像可以等同为“夫人,我们快点生孩子吧!”这样? 无论是图什么,总之两个拖慢行程的罪魁祸首,总算肯稍微收敛点,按时赶路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第391章、采珠女 三月开春的青州海边,海湾处一个叫宁乡的小渔村,便是江浅夏等人到鲁地的第一站,同时,也是鬼二相好家的所在。 刚到地头,鬼二就跟在外打工回家的普通汉子一样,又期待又有些紧张的带着一群人熟门熟路的直奔村子角落的一户人家。 有些残破的渔家院子里撑着架子,上面晒满了渔网,一个被晒的黑漆漆的小男孩穿着有些单薄的衣裳坐在院子里,拿着粗大的骨针,在修补渔网。 院子很小,里边儿的门也自然的开着,一眼看到头,也只有这么一个小孩儿,鬼二的老相好人呢? 放慢速度,有些好奇的看着鬼二那激动又充满父爱的模样,江浅夏稀奇道:“怎么,那是你儿子?怎么早不接回去,难道你家主子给你的月利连自家儿子都养不活了?” 鬼二脸上浮现一闪而过的苦涩,又马上换成憨厚的笑容,手指抠着旁边的泥墙,还不好意思了。 “呵呵,回主子的话,小鱼不是我儿子,是螺娘和亡夫生的。” 这信息量有点大啊,他老相好叫螺娘,螺娘有个儿子叫小鱼,小鱼不是他儿子,螺娘还是个寡妇…… 寡妇门前是非多,和寡妇勾搭在一起还不对人家负责,连个名分都不给…… “鬼二!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渣男!” “就是就是,没想到平常看着老老实实的,连这么点责任都不敢担,小生真是耻于和你为伍!” “这有什么啊,女人带着儿子自己住不是正常的吗?” 鬼二额头冒汗,虽然鬼一坚定的站在了他这一边,但他是山里人,情况不一样啊! “误会了误会了,我和螺娘只是互相喜欢,清白着呢,她当初要为亡夫守洁三年,我想着赚点钱就去了滇州那边儿混,接着您就知道了……” 嗯,江浅夏当然知道了,这倒霉蛋虽然在道上还有点名气,甚至有个“锁匠”的外号,但因为胆子小又武力低,被大熊山的土匪给强行入伙了。 所以就是出去一趟,钱也没赚到,命差点没了,还成了个负心汉? “唉,一别这么多年,我也怕螺娘早就改嫁了,所以一直把这心思压在心里,这次跟着主子出来,也算了一桩心事,没想到……嘿嘿。” 鬼二笑的有点猥琐,但在场的人却都懂了。 院子里只有小鱼一个,也没男人的衣服晾晒,这就说明螺娘这些年还寡居着呢,他小子有机会抱得美人归了。 看他那喜的直搓手的怂样,江浅夏“噗嗤”一声笑出来,从袖子里沉甸甸的拿出一袋银子,又从头上摘下一支珠花塞他手里,在他后背上狠拍一下,把他从墙角推了出去。 “谁啊!” 院子里补渔网的小孩儿被突然冲出来的鬼二吓了一跳,厉声喝问却没有抄家伙也没有叫其他人——这说明这村子治安不错,也能说明,他家确实没啥好抢的…… “呵呵,小鱼你别怕,是我,你陈帆叔。” 小鱼狐疑的瞪着眼看了半天,才有些不确定的道:“你,你真是陈帆叔?你不是不要我娘了吗?”  “要要要!哪儿能不要啊!叔这么些年没回来是被土匪给绑了,好不容易才出来,现在有钱了,也安稳了!你娘人呢?收拾收拾,我带你们娘两走,去京都!过好日子,再给你找个先生,教你读书识字 !” 鬼二急切的凑过去,拉着小鱼的手,眼泪都快下来了。 躲在墙角的毒秀才忍不住和鬼一咬耳朵根,“嘿,你说他咋这么激动?这孩子不会真是他的吧?” “不是,他两长得不像。” 鬼一十分肯定,这是以前在寨子里经常帮着分辨女儿寨里哪个孩子是自家寨子里的种,练出来的绝活儿。 “那他这么激动?他老相好得多漂亮啊?” 拐毒秀才一手肘,江浅夏扒着墙边小声道:“你得了啊,鬼二没有生育能力,这是孙老爷子私下里悄悄跟我说的,某些地方功能没问题,就是弱精……哎呀说了你也不懂。” “不过看来,鬼二是真把小鱼视如己出了,小鱼刚好没了爹,这么凑一家也挺好的,齐活了。” 这边在墙角鬼鬼祟祟的聊着,那边“父子”两已经交换完情报了。  鬼二搂着小鱼有说有笑的出来,先让懵懂的小鱼给江浅夏和古黎跪下磕了个头,混到两枚玉佩的见面礼之后,才笑道:“螺娘在海边儿采珠呢,听说今天有好几十号采珠女一起下海,主子要不咱们去见 识见识?” 虽然知道他是怀着私心的,但这趟出来的人还真都没见过采珠,当下一拍即合,跟着小鱼转道去海边!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海边的渔村自然离海不会远。 走了半柱香的工夫,一望无际的大海便撞入眼帘。 今天天气不错,春日的太阳懒洋洋的把海面衬的波光粼粼。已经过了潮汐时间,海面只是微微起伏着,进了海湾,那浪就更温柔了。 沿着沙滩往礁石区走,三四十个穿着紧身鱼皮衣的采珠女,正各自选好了位置,在活动身子。 常年下水,采珠女的身材比例那叫一个好啊! 修长笔直又结实的美腿,纤腰不似舞女那么柔软无力,但却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出其隐藏的力量。 天鹅臂和被海水养出来的白皙肌肤,不知要让多少大家闺秀羡慕死,难怪以现在鬼二的条件,还会对螺娘念念不忘了。 “龙王爷保佑!姐妹们,上船!下水!”  磁性清爽的女声从站在最前方的采珠女处传来,随着她铿锵有力的下令,身后的采珠女们翻身上了摇来晃去的小船,往里行一段后,斑驳的散落在海面上,像水族馆里训练有素的海豚一般,一个接一 个的窜入水中。 身子在水里一个起伏,修长的腿抬起用力,采珠女们几乎近六十度的大角度窜入水中,压的十分漂亮的水花溅起,一道道人影就这么鲛人似的消失在水中。 等身后所有采珠女都下海后,留在船上确认了一会儿的女子,才灵巧的跃起,窜入水中,以其他采珠女望尘莫及的速度,消失在海中。 完整看完这一幕的众人等海面重归平静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互相对视一眼,发现刚才竟然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不想惊扰这近乎艺术的一幕。 “最后下水那姐们儿可以啊!领头的吧?” 江浅夏惊叹出声,小鱼马上骄傲的挺起胸膛,“那是!穆汐姐可是最厉害的采珠女!而且可聪明可厉害了,要是没有她和收珠子的商人谈判,我娘她们采上来的珠子都卖不上价!” “不仅咱们村,附近三四个村的采珠女,都听穆汐姐的呢!” “哟?合着是个出名的女强人?”  江浅夏笑了,难得遇到这么惊艳的女子,一定要好好结交一下才成。 第392章、英雄救美 一帮子没见识的在岸边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想强行穿过翻腾的海水,看到下边儿的情形。 和他们的激动不同,知道深浅的鬼二和小鱼,手拉手的满脸担忧,小鱼还不住的念叨着,求龙王爷不要留下她娘。 “海面挺平静的啊,你娘当了这么多年的采珠女,水性看着好得很,应该没事儿的吧?” 毒秀才好心好意的安慰,却换来小鱼有些怨毒的瞪视。 “你知道什么!就去年一年,我们附近几个村子的采珠人,都已经死了三十多个了!” 刚才下去的一批也就三十多人,要按小鱼的说法,一年下来,这人都死一半啦?! 恐怖的死亡率,让众人齐齐一愣,以为是小孩子夸大其词,纷纷狐疑的看向苦笑连连的鬼二。 “主子,小鱼应该没夸大,年年采珠年年死人,海边儿的百姓都把珍珠视为不祥之物,皆源于珍珠名贵,大家伙儿不得不以命换珠啊。” 听鬼二仔细解释,江浅夏才知道,这年头的采珠人有多惨。 采珠人采珠,下潜数百尺都是常事,而且为了没有拖累,身上除了装珠蚌的小袋子,最多只会携带一把匕首防身。 下潜深,没有氧气安全设备,贪图多捡两个珠蚌就把自己溺死在水下的数不胜数。 就算不贪心,每次量力而行,可海水冰凉,被海草缠住、抽筋、冻麻木了……意外数不胜数,而且没人可以一直例外。 最可怕的是,因为有采珠人的常年出没,有珠蚌的海区,一般也会有觅食的鲨鱼出没。 和海里其他大型鱼类比起来,采珠人这样反应慢、肉质细腻又多血多汁、几乎不存在什么反抗能力的“猎物”,实在是大餐的代名词。 “采珠人里,女子一直比男子命长,厉害的采珠人也多为女子,是因为女子一来细心,多数有家人牵绊不贪,二来,可能也有女子喜欢穿鱼皮衣包裹身体,而男子多嫌麻烦,喜欢赤膊下海有关。” 前一条还有点勉强,后一条江浅夏真的感觉男采珠人死的不冤——下海不做好保暖,这是送死的节奏啊。 “螺娘做了这么多年,她很细心,也知道哪儿珠蚌多,只要不遇到鲨鱼,应该就能无恙……” 正说着,江浅夏等人就发现鬼二和小鱼齐齐瞪眼惊呼,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向海面——海面局部翻腾,还有血色散开…… “鲨鱼来了!鲨鱼来了!!!” 一把甩开鬼二的手,小鱼没命的往礁石区狂奔,娴熟的从礁石中间找出一面破旧的铜锣,死命的敲响。 “锵锵锵锵锵锵——鲨鱼来了!!穆汐姐,救命啊!!!” 小鱼带着哭腔的呼喊声被海风吹散,但刺耳的铜锣声却穿透力极强,平静的海面很快就翻涌起来,还没什么收获的采珠女们一个又一个的浮出水面,惊慌失措的拼命向最近的小船游去。 “卧槽!这种小破船能抵得住鲨鱼?两下就翻了吧?” 被这种紧迫的场面弄的提心吊胆的,江浅夏的抱怨被鬼二听在耳里,忍不住苦涩道:“没办法,大船太贵,有能抵抗鲨鱼的大船的人家,都出海捕鱼去了,谁会来做这危险的采珠人?” “小船不安全,但速度快,只要鲨鱼不纠缠,就能跑回来。” 鲨鱼什么时候才不会纠缠送到嘴边的猎物?除非嘴里已经吃着了…… 心里冰凉,众人更是紧张的垫着脚尖往海里看,每每看见鲨鱼背鳍划破海面的时候,都会换来揪心的惊呼。 “娘?娘!快划船啊!快啊娘!!!不要往后看,快划船!” 小鱼撕心裂肺的冲其中一艘小船喊,那艘飞快前行的小船背后,跟着三尾嗅到猎物的鲨鱼…… 螺娘所在的小船不似前头划远的小船上有两三个采珠女一起努力,她的船上只有她一人,所以速度自然慢,落在了最后。 江浅夏看着船上的女子听到小鱼的呼喊后真的没有回头,她拼尽了全力,但距离只拉开了一瞬——在海里和鲨鱼比速度,无疑痴人说梦罢了。 意识到自己跑不掉的螺娘,好像认命了,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回头看了海面一眼,抬手冲岸边的小鱼挥了挥,不知道是在告别,还是让他回去,别看自己惨死的一幕。 “怎么办怎么办!快想办法救救她啊!”  眼眶都急红了的江浅夏手足无措的摇着苦笑不已的古黎,慌乱了一会儿,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的闭眼去看有没有驱鲨的装备,她不知道等她购买的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拿到东西后怎么 缩短这么长的距离让驱鲨装备直接起作用,她只能先努力! “该死的畜生!来啊!到本姑娘这儿来!” 生死十分,有些耳熟的女声在海中炸起,一条小船逆行回来——穆汐把自己船上的采珠女赶去其他船上,自己划船返回救螺娘去了! 隔着一段距离,眼看螺娘的小船已经快稳不住了,穆汐眼神一厉,把船上备好的新鲜羊血袋子扎破,全数倒入海中。 血腥味近在咫尺,嗅觉惊人的鲨鱼瞬间放弃了没什么味道的螺娘,嗜血的向穆汐疾驰而去。 羊血在海面散开,几乎包裹了整艘小船,要不了多久,不止合围螺娘的三条鲨鱼,整片海域的猎食者都会嗅着血腥味过来! 一个刹那,身份调换,螺娘鲨口脱险,而另一边,被围攻的人换成了穆汐。 被救的螺娘几乎没有停留,马上重新划着小船向岸边驶去,而留下来的穆汐,则威风凛凛的拿起了船上放着的硕大鱼枪——直接跃入海中。 “呀!她怎么就下去了呢!在船上死守多好!” 毒秀才不住的跺脚,他都准备等其他采珠女上岸,他就划船过去救人呢! 人在海里、身上沾染血腥——怎么看都是要搏命了。 可接下来的情形,却惊艳了众人,连江浅夏都看呆,买东西都忘了。 只见海水翻腾,紧抿着嘴的穆汐就像传说中的鲛人一般,往来游曳,灵巧竟然不比围攻过来的鲨鱼逊色! 一柄锋锐的鱼叉被她有条不紊的穿刺横拦,转眼间竟然差点把其中一条鲨鱼反杀!  众人提心吊胆的屏息盯着她在海中杀伐,在刺伤了两条鲨鱼后,她好像显得有些力竭,一不小心,手臂被伺机而上的鲨鱼虚叼在血盆大口里,虽然被她一个扭身灵活逃出,但胳膊上还是被锋锐的鲨齿 给划开了一道口中,血流如注。 “糟了!新鲜的血液会进一步刺激鲨鱼发狂的!” “夫人,长弓!” 本能的听令,从随身空间中取出古黎的配弓。 长弓瞬间弯成满月,古黎一脚踏礁石,弓向上,“嗡——”的一声,拇指粗的射雕箭急射而出,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所有人的视线都忍不住集中在箭矢身上,跟着它划破天际,精准的扎入一条鲨鱼坚韧的身上! “嗡——嗡——嗡——” 一箭命中,古黎再无犹豫,连发三箭,一箭更猛于一箭!三箭过后,重伤的鲨鱼被血癫狂了神志,自相残杀在一起。 因为身上插着箭只,游走不便,它们连一个下潜偷偷溜走的穆汐都追不上了。 再骇然的看向已经跃下礁石的古黎,因为连发四箭,已经手臂脱力的微微颤抖,修长的手指更是被弓弦勒的血肉模糊了。 “呵呵,英雄救美,可以啊?”  松口气的毒秀才有些脱力的调侃一句后,诡异的发现,气氛好像不太对劲了? 第393章、你叫什么名字? “哟,夫君原来还是个隐藏的射雕手啊?牛气啊,我怎么原来从来不知道啊?” 古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想把她拉到怀里,被她扭身躲开后,无奈叹道:“不是不告诉你,是觉得没什么可说的。我是主将,战场上负责指挥,最多带兵冲锋,是不用弓箭的。” 射雕手金贵,有多金贵呢?就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单兵无冕之王,不仅所有弓箭手,不分国籍的心怀敬意,更重要的是,即使战场上落败的那一方,射雕手也不许杀,甚至不许轻辱。 一般来说,射雕手和后世的狙击手类似,但比狙击手更恐怖的是,射雕手更是一支军队的勇气,甚至信仰。 上了战场,射雕手是所有敌军将领的噩梦——想想看,一员虎将冲出来叫阵、冲锋的半路就被一箭射下马,这对整只军队的士气是一种怎样的打击! 更别说射雕手除了敌方将领的人头,最爱的就是射帅旗,只要帅旗一倒,在现在这种没办法及时沟通的冷兵器战场上,底层士兵很容易就以为主帅被杀,然后大溃败。 这么风光闪闪的头衔,她这个做妻子的却傻子似的从来不知道,第一次见自家夫君发威,竟然是为了救别的女人? 就算他这么做没错,她也不希望穆汐有事,可她心里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她在他面前一点秘密都没有,可她对他真的了解吗?又了解多少? 越想越怨念,江浅夏嘴撅的都快能挂油瓶了。 被她娇气的模样逗的差点笑出声来,嘴角刚勾起,就看见那个和鲨鱼搏斗的女人已经上岸,正带着采珠女们英姿飒爽的走来。 察觉到他视线不在自己身上,江浅夏奇怪的扭头,看见穆汐的真容,忍不住惊艳。 五官并不是倾国倾城的精致,在江浅夏所认识的美人中,不说最顶尖的月琼大家、琉璃公主和柳红娘,她甚至没有冯依依漂亮。 可偏偏,江浅夏却忍不住把她和月琼那种风华绝代的妖孽放在一起比——一个是祸国殃民的天上月仙,一个是驰骋大海,坚毅中透着魅惑的鲛人。 修长笔挺的身躯,她身后原本就身材绝佳的采珠女们和她站在一起,竟然被衬托的又胖又矮。 像鱼脂一样白皙细腻的肌肤,身上露出的皮肤来看,竟然没有一点瑕疵,素颜的情况下肤色均匀白皙还连晒斑都没有!这简直不科学啊! 黑长幽亮的长发湿漉漉的被她随意披在身后,像刚出浴般透着股禁忌的诱惑,让人嗓子发干。 稍微比常人更深一点的五官,把她黑的发亮的眸子凸显的有点锐利,让人不敢逼视的同时,又忍不住对她产生更大的征服欲。 一个极品,一个有貌有能耐的极品美人,要是她入宫了,江浅夏甚至会开始担心长孙皇后的地位。 可就是这么一个让她惊艳不已的奇女子,走过来看着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他是个英雄,你不应该让他受委屈。” 愣了半天的江浅夏脸色涨得通红,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夫君是英雄,可他们夫妻间吃点小醋闹点小别扭的情趣,怎么在她说来这么罪大恶极似的?!毛病吧?! 有些冷漠的把视线从江浅夏身上挪开,落在古黎身上时,穆汐眼底也浮现浓浓的欣赏和惊艳。 “这位公子,小女穆汐,在此写过公子的救命之恩。” “无妨,举手之劳。” 古黎的表现并没有任何出格的,但在现在的江浅夏看来,简直太热情了! “不,这可不是举手之劳,让一位射雕手冒着废手的危险相救,穆汐感激不尽!” 眼睁睁的看着穆汐撤下自己的一节袖子,大方的拉起古黎血肉模糊的手,无比轻柔的包扎起来的时候,江浅夏感觉自己快用不上理智这种东西了。 “住手!你知道你衣袖上有多脏吗?这样包扎了伤口,只会导致伤口发炎化脓!” 斥责脱口而出,看着江浅夏斗鸡似的模样,连重新沉迷教科书的蒋文杰都忍不住微微皱眉。 “先生,冷静一点。” 深吸一口气,江浅夏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一边从穆汐手里把古黎的手抢回来,咬牙切齿的把那节鱼皮衣袖撤下来扔到地上,一边艰难的道歉。 “抱歉,我是医女,刚才语气急了点,你不要介意。” 穆汐一脸无所谓的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在意,然后才把视线落到空地上,有些随意的道:“有医女就好,我只是看他手一直这么流血,想先紧急处理一下罢了。既然你在,那就你来吧。” 身子一僵,江浅夏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古黎,她竟然忙着吃醋,都忘了先给他处理伤势了…… 抬手想安抚的摸摸她的头,看手上实在狼藉,古黎无奈的轻笑道:“劳烦夫人了。” 只是在穆汐面前听见他叫她夫人,江浅夏就突然有种炫耀的快感。 这不对,怎么会危机感这么浓…… 强压下心底的不安,江浅夏埋头接过鬼一递过来的药箱,仔细的清理了他的伤口,发现伤口虽然只有三条,但都因为弓弦的震动把周围的肉也弹的一片糜烂。 这样的伤势显然是没法儿缝合的,只能撒了止血生肌的药粉,再用绷带好好包扎好。 本想再裹上一层放水的保鲜膜,但这里外人太多,却是不方便,只能算了。 看她包扎完了,穆汐才好奇道:“看你的气质,应该是将门中人吧?我父亲也是老兵,他说射雕手是天赋和努力都重要的天才,你这么年轻,不可能籍籍无名。” 说着说着,穆汐颇为英气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小女儿的娇羞,这种极致的反差,连古黎看了都有些恍神。 “你这么年轻,不知是否认识、或者见过麒麟将古黎?他是玄甲军的主将,我父亲生前曾说古将军是大乾未来的脊梁,父亲无比的崇敬古将军,我耳濡目染的,也倾慕非常。”  有些不自在的偏开头,穆汐漂亮的眸子带着期盼,“你见过古将军吗?他真的如大家传言中的一样俊美如天神,在战场上攻无不克,让敌人闻风丧胆吗?你已经是我见过最俊美的男子了,古将军能跟你 一样俊美吗?” “好多人说古将军虽然英雄无双,但可惜碍于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赐婚,娶了个女夜叉,倒是有些可惜呢。”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救命恩人叫什么呢。” 尴尬,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毒秀才都想挖个坑先把自己给埋了。  小心翼翼的往江浅夏那儿瞟一眼,头皮发麻啊——这丫头笑的太渗人了! 第394章、回去一趟 “真是巧的厉害,他就是你们一家子都倾慕异常的麒零将古黎,不过大乾未来的脊梁骨这话就最好不要说了,要让陛下知道了,不免为我们家惹出许多麻烦来。” 江浅夏阴阳怪气的抱着手,展颜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微笑,指着自己,“我的身份你也应该猜出来了,就是那个让古黎十分可惜,碍于皇后娘娘赐婚的女夜叉江浅夏。” “我们的家事劳烦你们一家子这么操心,真是不好意思啊。” 当着人面说别人坏话,就算镇定如穆汐,也被江浅夏挤兑的有些下不来台。 小鱼纠结的一边拉着自家娘亲,一边左看右看,小小年纪已经知道他叔现在无论衣着还是气度都不是原来可比了,要是真能娶了他娘,那对他们一家子来说都是大好事。 面前这个和穆汐姐呛声的姐姐是叔的主子,要是得罪了,以后他娘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可是穆汐姐刚才又救了他娘的命,然后这个姐姐的夫君又救了穆汐姐的命,轮了一圈,好像还是应该多帮着姐姐一点? 小小的孩子第一次考虑这么复杂的厉害关系,头疼的厉害,可穆汐身后的采珠女们却没这个顾忌,纷纷不客气的给穆汐撑腰。 “小姑娘,看你年纪轻轻的,应该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读过书的吧?怎么一点家教都没有?穆汐不过是替将军可惜一句罢了,不知者不怪,你要是怕人家说,倒是别做的这么难看啊?” “哼,看你说的,人家堂堂千金大小姐,听说皇上和皇后娘娘宠爱着呢,就算名声再臭,人家也不在乎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话,人家都当屁咧!” “要说还真是可惜了,穆汐人美又有本事,要是出生好一点,也不比什么贵女差!我看啊,配古将军那是刚好,站在一起都和仙人似得,这才叫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呢!” “别说了别说了,咱们穆汐可是发誓只给人当正妻,而且对方不许出去瞎搞或者纳妾的,比咱们可硬气多了。” “话说过来,有段时间不是听说贵女给古将军带了绿帽子,已经和离了吗?怎么又在一起了?可惜了,要是真和离了,咱们穆汐不就有机会了?”  “和离什么啊,你们自己看看古将军那俊朗的模样,别说自己的本事和家世都是数一数二的,就说这模样,哪家女子不心动啊?你们再看看她那模样,也就一般般,穿这么好也不及穆汐一根手指头呢, 她要是放古将军和离了,自己一只破鞋,还能嫁给什么好人家?” 不得不说,采珠女看起来再坚毅,说到底也是一般苦命人家的女人,家长里短说三道四的那简直是拿手好戏。 而且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又有共同的“敌人”,那诛心的话简直一车一车往外蹦,妙语连珠,哪儿疼扎哪儿,都不带打嗝等的。 鬼一和毒秀才听的都火冒三丈,鬼一性子直,而且没有什么女人不能打的思想品德,要不是毒秀才还算怜香惜玉把他给拽住了,他此时怕早把这群叽叽喳喳的毒舌女人给打的满地找牙了。 但鬼一有人拉,蒋文杰可没人注意了。 从袖子里摸出一包不知名的粉末,淡定的打开举到上风口,估摸一下方向,还吹口气助粉末们一臂之力。 颜色有些灰黄的粉末随风铺展开,吹了下风口的采珠女们满身满脸都是,刚中招的时候采珠女们还骂骂咧咧的没当回事,只一个劲的把更恶毒的话往蒋文杰身上扔。 可几个呼吸之后,皮肤嫩一点的采珠女,开始忍不住死命的往身上挠了。 “哎哟!怎么突然浑身都痒啊!哎哟痒死我了,快给我挠挠,快啊!” “痒,痒啊!要人命啦!” 身上毕竟穿着鱼皮衣,所以采珠女们的痒,只集中在手、脸和露出来的脖子上,两爪子挠下去,又痒又疼,脸上一道一道的红印子,再这么下去,非全部破相不可。 “是我有口无心,她们也是因为爱护我才得罪了你,要打要罚冲我一人来就好,求你放过她们!” 穆汐同样中招了,她是站在最前面的,身上沾到的粉末更多,但却不像其他都快在地上打滚的采珠女一样狼狈——痒的面色涨红,忍的浑身不住颤抖,可她却一下都没有去挠了解痒。 江浅夏,自问做不到! “我和她们的身份云泥之别,她们肆意辱骂我,即使是为了你,那也是罪有应得。我学生保护我,和她们保护你一样,推己及人,第一次我大肚一点饶了你们,下一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面无表情的警告一句,江浅夏才指着大海道:“就是普通的痒痒粉罢了,沾水即可解。” 被痒的痛不欲生的采珠女们哪儿还有犹豫的?连忙你追我赶的往重新跑回海里,唯一还站在这儿的,只剩下被蒋文杰刻意遗漏的螺娘,和咬牙硬挺的穆汐。 深深的看江浅夏一眼,穆汐声音颤抖的道谢后,才跟着往海里跑去。 “这位小姐,您别介意,穆汐她人真的很好的,要不是她为十里八乡的采珠女做主,还不知道有多少苦命的姑娘要死在海里呢……”  螺娘一看就是个温厚的,叹息着说了一些穆汐的事儿。说来穆汐也算半个将门虎女,她父亲原来当过百夫长,多少也算一个小军官了,可惜退下来后在战场上积累下来的成年旧伤慢慢的爆发出来,没 两年就死了。 她娘死的早,就这么一个爹,小时候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日子刚好过点,她爹又这么突然的去了,连给她找门亲事都没来得及。 穆汐无论放到哪儿都能算顶尖的美人,贪恋她美色的自然不少,可看过他父母的恩爱,她却不能容忍自己去给人家做妾。 和她门当户对的娶了她,那叫怀璧其罪,很容易因为她的容貌给夫家招来祸水,而有能耐保住她的,又不可能让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做当家主母。 一来二去,穆汐便成了快二十还没个人家的老姑娘,好在靠着采珠的手艺和父亲留下来的那点关系,也没人敢真的强迫她,她也是个有本事的,自己采珠不算,还帮着追讨其他采珠女应得的利益。 连来收珍珠的商人都多要给她几分面子,否则其他采珠女宁愿饿死也不会把珍珠拿出来卖。 就这样慢慢积攒了人脉和声望,穆汐在这闭塞的小渔村里,活成了一个传奇。 听完之后江浅夏深表钦佩和同情,但…… “她惨她坚强她能耐都是她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就因为她在你们这儿是个传奇,我就应该被她们指着鼻子骂配不上我夫君了???这说不通吧?” “确实我怎么样和你没关系,我再替她们向你道歉,抱歉。” 洗去身上痒痒粉的穆汐又回来了,郑重的向江浅夏福身行礼后,转脸有些担忧的看着螺娘。 “螺娘,你和他们是……” “哦,看我这记性,都忘了介绍了。”  螺娘一脸羞涩的在傻笑的鬼二手臂上掐了一把,才没好气的道:“这是我原先的相好,我苦巴巴的等了他这么多年,多少好人家来提亲我都没同意,这次他找回来了,要是再敢把我们娘两丢下,我非拖 着他一起喂鱼去不可!” “不丢不丢,呵呵,这次等主子在青州游玩的差不多了,咱们就一起回京都,过好日子去!” 鬼二乐呵呵的把江浅夏给他的沉甸甸的钱袋塞螺娘手里,又一脸幸福的把原来戴在江浅夏头上的珠花轻柔的插进螺娘的发髻中。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螺娘羞的红透了脸,但又舍不得躲开,两人之间的甜蜜不似江浅夏和古黎的腻歪那么招人嫌,连毒秀才这个嘴毒的,都酸溜溜的说了几句吉祥话。 那些被蒋文杰收拾服帖的采珠女也躲着江浅夏的目光,凑到螺娘身边说着恭喜的话,场面看起来分外的和谐。 等她们热闹完了,江浅夏才随意的冲鬼二抬抬下巴,“荒郊野岭的跟你跑来,现在人也找到了,这就走吧。东西也别回去收拾了,需要什么都重买,钱不够再说。”  “这……”为难的看鬼二一眼,螺娘带着丝小心翼翼的道:“既然您是他的主子,那以后自然也是我们娘两的主子。主子,奴婢家徒四壁没什么好收拾的,可枕头下边儿压着一支银发簪,不值钱,确实我 娘去世时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说想让我戴着出嫁,别让夫家看不起了……” 很想马上走人的江浅夏无奈了,这样的东西确实很有纪念价值,她也狠不下心来迁怒无辜的螺娘,要是惹的鬼二心中有芥蒂,那就更不划算了。 “是啊,古将军救了我一命,虽然我人微言轻,没什么可报答的,但家里还有几颗珍藏的珍珠可以算作谢礼,还请跟我们回去一趟吧。”  江浅夏瞪着又面带娇羞的穆汐,真是恨不得回去拿了螺娘的发簪就把整个渔村都给炸了啊! 第395章、破事儿也得管 从海边回渔村的路上,江浅夏真是差点把自己的一口银牙给咬碎了。 虽然甜甜蜜蜜的和她亲亲夫君手拉着手,和那女人为什么要站在他夫君另一边!这么崎岖的路,她眼珠子都快粘她夫君身上了,就不怕把自己摔死吗! 这些就算了,可他们两聊的那热烈的啊,她都插不进去话,这才是让她最感到危机的。 “古将军,你那手三连发的箭技,是不是传说中的三叠浪?” 穆汐满脸的好奇,直接道出箭技的名称,倒引起了古黎的兴趣,忍不住点了点头,“确实是三叠浪,知道这招的人很少,你连名字都能道出,很不错。”  “谬赞谬赞,这都是听家父说的,他原先所在的赤水军曾经抓过一个骨利的射雕手,虽然那射雕手自己在寒冬把手给冻坏了,再也无法弯弓射箭了,但我父亲却极为推崇他,多方照料帮他熬过了那个冬 天,他或许是被家父的诚心感动吧,就和他多说了许多射雕手中的秘闻。”  有了话题,两人说了会儿军旅中的趣事,看着满脸憧憬,丝毫不怨自己父亲去打仗而不管自己死活的穆汐,忍不住放柔了声音,问道:“先前你明明已经脱离危险,为何又冒死回去救螺娘?要是有个万 一……” “哈哈,哪儿有什么万一啊,您就别给我留面子了。”洒脱的大笑两声,穆汐挑着眉作怪的冲古黎一鞠躬,“要是没古将军出手相助,我此时怕早就被吃的渣都不剩了。” 对自己的救援不想多说,古黎淡笑一声揭过,继续盯着她,等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被他看的绝色的脸上情不自禁浮现两抹娇红,穆汐轻咳两声,突然严肃起来。 “是我把她们聚在一起的,我就必须对她们负责。螺娘落单说明我事先没安排好每条船的人手,是我指挥不当,要是螺娘因此而死,我必将内疚一辈子。” 抬眼看着有些诧异的古黎,穆汐眼睛亮若星辰,“我是小女子,和古将军这样执掌千军万马的英雄不一样,但有一点一定是相同的。” “我不能放弃跟着我的采珠女,古将军也一定,不会弃自己危在旦夕的同僚不顾。您在战场是这样和战士们同甘共苦的,我们在海上谋生,同样把对方当做自己最亲的家人。” “……你说的不错,是我多嘴了。” “哈哈!看您说的,我都快不好意思了~”娇羞的摸摸脸,穆汐偷眼看古黎,忍不住小声道:“能和心目中的英雄有共同点,是穆汐天大的福气。” “是我最大的晦气……” 小声的在旁边嘀咕一句,眼瞅着能看见螺娘位于村边的小破院子了,江浅夏连忙催促:“鬼二,你快跟着螺娘去把东西拿回来,早点走了还有正事儿呢。” 知道自家主子有多着恼,鬼二忙不迭的拉着螺娘跑两步,见她实在是慢,干脆弯腰就把她打横抱起,在众人的调侃笑声中,抱着娇羞的螺娘大步向前。 跟在他们后边儿走了没几步,江浅夏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十分的不耐烦。 “鬼一,去看看前头怎么回事儿,那么多人聚着干嘛呢。” 她们来之时还平静安宁的小渔村,此时却像赶集一样热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人簇拥在村头,把刚过去的鬼二和螺娘给团团围住不说,其中一个满脸戾气的汉子还拉着螺娘的手在那纠缠。 “是我二舅!他是个坏人!” 看清楚拉着他娘的人,小鱼惊叫一声后,满脸愤怒的像头小牛犊般冲过去。 没来得及把人拉住,江浅夏正要赶毒秀才去搭把手,就发现跟在身后的其他采珠女们,都叽叽喳喳的认起亲来。 “咦?那不是我婆婆吗?” “还真是,旁边那个是我家男人!他不在赌博,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 “完了,我娘带着我小弟和弟媳来了……” 来的都是各家的亲人,可和其乐融融相去甚远的是,提起这些亲人,采珠女们都满脸复杂,甚至带着丝丝畏惧和排斥。 穆汐坐不住了,快步上前,推开挤在一起的人群,大摇大摆坐在一边儿的锦衣男子和他的随从们,就被露了出来。 “王丛!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快滚!” 王丛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看着穆汐的眼神充满赤裸裸的贪婪。 “我说穆汐小美人儿,我是商人,珍珠商人,到这破地方来,当然是为了收珍珠了?你不信就问问他们,本少爷给的钱,还行不行啊?” “行行行!王大少豪爽,给的钱当然没问题了!” 一听见旁边有人应承,王丛马上脸色一遍,恶狠狠的吼道:“成还不把珍珠给本少爷拿过来!” “是,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瘦弱的汉子拖着自家老娘出了人群,冲采珠女这边小跑过来,抓住其中一个,话都没说一句,母子两便一个抓着采珠女,一个往她放珍珠蚌的袋子里掏去。 “天啊,怎么就这两个!我怎么养了你个废物,只知道偷懒吗!” 老婆子鸡爪似干枯的手凌厉的甩了采珠女一巴掌,扯着她的头发就不断谩骂,汉子在旁边煽风点火的,跟他娘说,他姐采的珍珠肯定藏起来不想拿出来,要么就是在外边儿养野男人了,想跑! 老婆子一听深以为然,嘶声力竭的咒骂自家早已哭成泪人的女儿,有这一对带头,剩下簇拥着王丛的人,也各自找上正主,或威逼或软言相劝的折腾起来,目的只有一个——要珍珠。 懒得搭理这些没多久前才合伙挤兑过自己的采珠女,江浅夏信步走到鬼二和螺娘身旁,冷冰冰的看着那个死死拉着螺娘不放的男人。 “谁啊这是。”  眼底隐忍着愤怒,鬼二压低声音,一边护着螺娘,一边回道:“主子,他是螺娘亡夫的二哥,一直混吃等死的,原先就经常来找螺娘要钱花,被我揍过几次,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惦记着螺娘用命换来的珍 珠!” “惦记着怎么了?螺娘是我亲弟弟的媳妇儿,按咱们的规矩,就算我弟死了,她也应该改嫁给我!现在只是找她要点儿珍珠,已经算便宜她了!” 无赖一脸不爽的冲鬼二啐一口,却很怂的不敢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只一个劲的嚷嚷着让螺娘就算要改嫁,也得先把珍珠交出来。 额头隐隐作痛,不想生事的江浅夏从荷包里拿出几片金叶子扔过去,淡淡道:“这些够了吧,螺娘和小鱼我会带走,你以后别纠缠了。” 眼珠子一转,无赖先笑嘻嘻的收好金叶子,才翻脸道:“螺娘这破鞋给你们带走无所谓,但小鱼得留下来!他可是我们老刘家的香火!” 盯着无赖半响,江浅夏低低叹息,“好歹有点亲戚关系,就废一只手,留条命吧。” 隐忍到极限的鬼二,动了,可他才把手抬起来,就哭笑不得的放了下来——早就忍不了的鬼一和毒秀才,早就饿狼扑食一般的冲上去,你一拳我一脚的把无赖揍的连惨叫都变声了。 无视两人的恶行,江浅夏若无其事的拍拍螺娘的手,特别随意的催促起来,“耽搁好久了,快去收拾东西,咱们走吧。” “嘿?走什么走啊?本少爷钱都给了,是你们想走就能走的?” 迈着八字步的王丛被狗腿子们簇拥着推开人群走过来,斜着眼上下打量江浅夏一番,笑了起来。 “哟?这破地方除了本少爷,竟然还能碰上个能穿锦缎的夫人,看您袖口这料子,是质地最好的蜀锦吧?夫人哪儿条道上的啊?要来抢生意,也提前知会一声不是?” 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江浅夏极其温柔的娇声道:“我混的道有点儿多,不过主要还是个商人,小有名气,或许你也听说过。” “哦?敢问夫人名讳?”王丛狐疑拱手。  “江浅夏,好多人也喜欢叫我女夜叉来着。” 第396章、和气一团 “你?还江浅夏?” 王丛只是愣了一下,就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捂着肚子笑的整个人跟筛糠一样。 表明身份之前,江浅夏想到了许多可能,唯独没有现在这样——被怀疑身份…… “唔……难道外边儿经常有冒充我身份的?” 疑惑的看向鬼一,发现他同样十分迷茫的看着自己时,江浅夏开始后悔把无涯留在京都坐镇了。 几个人互相看看,然后齐刷刷的又看向笑的快喘不上气的王丛。 “哎,你别笑了,我真是江浅夏,你干嘛这么不相信我的身份啊?难道是我穿的太朴素了,不像?”低头看看身上的穿戴,虽然为了方便都是最舒服的,但细节处无不显精美,不至于被看低吧? “呵呵,这位夫人啊,看得出你的气度举止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虽然不是那女夜叉,但也绝对是个说话算数的主。” 面色潮红的喘口气,王丛束着手跺了跺地,“你要是换个地方,本少爷或许就真信了,可你不想想,这是什么地界?青州!鲁地的青州!她江浅夏敢来这儿?小命不想要了吧?” 眨巴着眼睛仔细想了想,江浅夏恍然大悟的拍手道:“啊!原来消息传的这么快,连这种偏远小渔村都知道我和鲁地四大士族闹翻脸了?”  没注意到其中的些微别扭,王丛拍手点头的附和,“可不是吗,家里早传出消息来了,江浅夏那女夜叉可把四位进京的长辈可折腾的不轻啊,虽然那浑身起疹子的病已经在孙长生医仙的医治下好多了, 可长辈们也被折腾的去了半条命。” “各家上下都气坏了,现在江浅夏在鲁地那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特别萧雨先生的门生,都放话要让她好看了,所以夫人啊,你冒充谁不好,冒充江浅夏?”  微微摇头,王丛得意的指着自己,凑到江浅夏面前:“还好本公子没误会,不然要是不小心对夫人做出点儿什么不好的事儿来,夫人不是吃了个闷亏?怎么样,现在都这样了,夫人是不是可以说说自己 是哪家的了?” 满脸感激的看着王丛,江浅夏小鸟依人的窝进古黎怀里,“多谢公子大度了,不瞒你说,我是古家的夫人。” “古家?这附近几个州,有哪家豪商姓古的吗?” 看着王丛拉着手下的走狗们绞尽脑汁去想的滑稽样子,古黎忍俊不禁的在江浅夏鼻尖上点了点,让笑的快成偷鸡狐狸的江浅夏别折腾人了。 得意洋洋的在古黎手上轻咬一口,江浅夏轻咳两声,故作好意的道:“怎么,王公子还没想起来啊?古家啊,京都的古家,出了好些将军的那个古家!” “什么乱七八糟的?京都将门的古家不就只有麒麟将古黎那家吗?” 王丛下意识的接一句,就听江浅夏激动的拍手,“可不是吗!我就是古家的当家主母啊!” “古家的当家主母不是江浅夏那女夜叉吗?” 王丛那没反应过来的傻样,真是让江浅夏都有种欺负傻子的不道德感了。 两人大眼对小眼半响,王丛猛的往后跳一下,震惊的指着她尖声质问,“什么?!你竟然是江浅夏!” “可不是吗,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是江浅夏了啊!” “可是不对啊?你怎么敢来鲁地,敢来青州,还敢跟本少爷抢珍珠的?” 被王丛一连串理直气壮的质问给哽的说不出话来,江浅夏瞪着猫眼,半响才憋出一句,“你管我?” 再默默对视一番,江浅夏首先找回状态,双手叉腰,胸脯一挺,特别嚣张的抬着下巴,“反正我就是来了,怎么样吧!你还能当场弄死我不成?来来来,看谁怕谁?” “嘿我这脾气……”王丛被激的袖子都挽起来了,又陷入了某种想不通中,满眼迷惑,甚至带着丝丝委屈的瞪着江浅夏。 “你真是江浅夏?” “……我真是,如假包换,真不骗你。” “那你来了鲁地,不去主要的州城和长辈们较劲,跑来这小破渔村跟我抢什么珍珠?” 江浅夏明白了,她总算理清楚王丛的脑回路了。 合着他是想不通,他一个王家的小角色,委屈的甚至不能和其他少爷一样花天酒地吟诗作对的,都跑来这小破渔村亲自出马的收珍珠了,怎么还能碰上她这个大对头? 这就像两军对垒,突然敌方主帅跑来和他这个伙头兵抢颗葱一样不可理喻!也难怪他会怎么都不敢相信,还觉着特别委屈了。 想明白的江浅夏也感觉自己有点欺负人,气势上不免弱了下来,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讪讪。 放软了态度,江浅夏两手把鬼二和螺娘抓到身边,柔声细语的解释起来,“不是我故意针对你,实在是误会。” “你看啊,这采珠女是我死士的一个老相好,这不是刚好来了,就顺便把人给接上吗?至于和你抢珍珠……” 嘴角抽了抽,江浅夏塌下肩膀,有些无力的道:“你觉着我会缺珍珠吗……” “这可不一定,这海湾水深,产的珍珠可是品质最好的,不然本少爷也用不着耍手段啊!” 嘿!他还不服气了! 狠狠的翻个白眼,江浅夏恶声恶气的呛声道:“反正我既不是来收珍珠的,也不是故意针对你的!当然,你要再这个态度,我就先弄你,然后以你为借口打上王家!” “不是不是,误会,都是误会!” 王丛怂了,想赔笑脸,但又有点放不下架子,再来要是事情传出去,他在王家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这表情变来变去的,都快扭曲了。 知道他的小心思,江浅夏也不想多生事,只催着鬼二带螺娘回家取簪子,等人回来了,又拍拍王丛的肩。 “要不这样,你这边想干嘛就继续,我呢,带着我的人走,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您好走!过了这村您可以去临城,那儿的鱿鱼特别地道!尝尝!” “行行行,谢了啊!” 刚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此时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热情的告别,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交流了一下土特产的情报。 一边和气的准备带着人走,另一边转头又拉下脸准备继续做欺压百姓的恶少,突然,这默契就被穆汐带着采珠女们声势浩大的一跪,给打破了。  “古将军,求您救救我们吧!要是珍珠全被王丛抢走了,我们就真的没活路了!” 第397章、还不清的债 “救救你们?” 早就料到这些采珠女要抱大腿,可江浅夏对她们避过她而直接逼宫古黎的行为,真是气急反笑了。 “咱们素不相识的,刚才你们还集体不给我好脸色,现在让我夫君救你们,就说说看凭什么吧?” 本来脸色大变的王丛马上喘匀了气站到江浅夏这边,恶声恶气的在那儿跳脚。 “江夫人说的不错!本少爷正大光明的来收珍珠,本本分分的做买卖,钱可都一分不少的给出去了!怎么说的跟我强抢一样?就算古将军可怜你们这些妇孺,但也不能折腾我们小本买卖啊!” 诧异的看他一眼,江浅夏佩服的竖起拇指——刚才还傻乎乎的,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点儿急智! 先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合法化,再抬高古黎压低自己,道义上也站稳脚跟了,要是古黎强行出头,那就是没道理的欺负人了。  很满意这小子和自己的配合,江浅夏也笑眯眯的接过话头,似笑非笑的冲那些“亲戚”抬抬下巴,对面色难看的穆汐笑道:“我说穆汐小姐,你们其实没必要求到我们头上,只要把王公子的钱退回去,他 自然就不能强取豪夺了不是?” 王丛听了这话本来还有点不乐意,可看江浅夏给他一个劲的使眼色,再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些比他还不乐意的“亲戚”身上时,王丛乐了。 “可不是?做买卖嘛,好聚好散,虽然在这里耽搁了本少爷不少工夫,不过看在江夫人和古将军的面子上,只要你们把钱退回来,那本少爷立马就走,绝不多为难你们!” 古黎皱着的眉头稍微放开了一点,对满眼恳求看着他的穆汐低声道:“夫人说的不错,你们把钱退回去,我保证他不敢对你们怎么样。” “退回去?怎么退,钱都被老子输完了,还等着卖了珍珠把赌债还上去翻本呢!不退!” 赌钱的男人直接就拒绝了这个提议,一边拉扯他媳妇找珍珠,一边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傻子才把到手的钱给退回去之类的。 有了他带头,很快乱七八糟的人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样,坚决不退钱。 “二丫啊,你快把珍珠交个娘吧,娘刚给你哥说了门媳妇,就等着下聘了啊!要是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藏私,那咱们家的香火可就断了啊!” “大姐,钱我是全给娘了,知道你孝顺,不会要回来的对吧?” “呜呜呜……嫂子,柱子上山把手都摔断了,买药都把家给掏空了,要是不卖珍珠,就没米下锅了啊……嫂子你就发发善心,救救我们一家子吧……” 乱像,真的是乱像。 威胁的、哭惨的、伪善的,蒋文杰第一次不能静下心来看书,气的把书捏的都快碎了。 “先生,我一直以为大多数百姓都是善良淳朴的,无论是我们平时帮助的、滇州的山民,还是两湖的灾民,我从没想过,人还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并且不是外人,而是她们的亲人。” 轻叹一声,江浅夏束着手淡漠的看着乱成一片的人,淡淡道:“你也知道是大多数而不是所有,而且以我们平时的地位,你觉得普通百姓敢这么坑我们吗?” “正因为是亲人,所以很多时候才能肆无忌惮的伤害,这种伤害下,道德会劝受害者顾及血脉亲情忍耐,国法也经常难断家务事,所以伤害亲人,是犯罪成本最低的欺压。” “他们本身就是这个世道最底层的存在,那个赌徒或许在赌馆里随便一个人都能对他大声呵斥、贬低、殴打,可是他在他妻子面前,却能用夫为妻纲为借口,肆意的宣泄自己的暴虐情绪。” “至于那个逼迫女儿来补贴儿子的老妇人,你在街上碰上她的时候,她或许还能给你留下一个淳朴勤劳的形象?” “地位不同,身份不同,受到的教育不同,所以会有这样的差别,并不奇怪。” 蒋文杰听着江浅夏的解释,慢慢的重新平静下来,甚至开始了某种思考。 “先生,那替天子牧民,是不是就是为了改善这样的情况?” 摸着下巴想了想,江浅夏耸耸肩,“其实这是人的劣根性,就算他们变得和我一样有钱,该抠还是抠,该压榨还是压榨。” “所以儒家是很有必要存在的,它能教导百姓向善,佛道这样的宗教也是同理,抬高大家的道德水准,可以避免一部分这样的情况,但更重要的,是完善国法。” 脸上露出一抹嘲讽,江浅夏不屑道:“你信不信,要是有律法能判这样的情况,他们绝对会收敛很多很多,最少,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在我们面前放肆。” “……他们现在觉得法不责众,家务事外人管不着?” 虽然是问句,但蒋文杰已经悟了,得到江浅夏的肯定答复后,对“愚民”再也不想有多余的关心,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事实,那就先做自己能做的吧。 旁听了全程的王丛一愣一愣的,看看面无表情的江浅夏,再看看重新低下头仔细读书的蒋文杰,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这女夜叉,好像跟家族长辈们说的无脑残暴完全没关系啊?! 看闹剧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江浅夏百无聊赖的打个哈欠,无奈的冲已经跌坐在地上的穆汐耸耸肩,“你看到了,不是我们不帮,是她们自己的亲人拒绝把钱交出来。” “抱歉,我们先走了,你反正没有把柄在他手上,自求多福吧。” “不……”穆汐的眼神从迷茫变得越来越清明,“是我把她们聚起来的,是我给了她们好好生活下去的希望,我绝对不会抛弃她们!” 猛的站起来,穆汐两步冲到王丛面前,拽着他的衣领一字一顿的道:“放了她们,她们家人欠了你多少钱,我赔!” 眯着眼用衣袖擦去脸上的唾沫星子,王丛也是难得的好脾气,直接让人把账本拿过来,仔细一核算,给出了八百五十三贯的数字。 “这账本我可没作假,本少爷这次来就是奔着大批珍珠来的,童叟无欺。看在咱们斗了这么多回,也算老交情的份上,那五十三贯我给你抹去,你给八百贯,我依然扭头就走,怎么样?” 穆汐拽着王丛衣领的手,慢慢松开,滑落——她就算再有气势,也不过是一个有点手艺的采珠女罢了。别说八百贯,就算那被抹去的五十三贯,也几乎是她的全副身家了。 “我……这个账我背,我现在还没办法全给你,但我会慢慢还,我以后所有采到的珍珠都给你,直到我把账还完!” 全场都对这个咬牙替所有采珠女背下巨额债务的奇女子肃然起敬,可王丛和江浅夏对视一眼,却都看出对方眼底的不屑。 “还?你要还多少年才行?这么多年,我拿这八百贯干点什么不好?” 失笑摇头,王丛拿起腰间的小算盘拨弄两下,淡定道:“要不这样,你想扛债也行,只不过每月六分利,利滚利。别说我不地道啊,这利息可不高,寺庙里的和尚借善款也要收五分利呢。”  脑子有点转不过来的穆汐下意识的看向江浅夏,江浅夏马上配合的诚恳道:“我劝你还是别了,以你现在的赚钱速度来看,利滚利下来,你估计一辈子也还不清的,而且背了这一次,你觉着这些已经吃 过好处的人,能找不到下一个王丛吗?” 本以为穆汐这样就能绝望,可没想到,她会突然直勾勾的看着江浅夏。  “我还不了,但你可以,你不是有很多钱吗?” 第398章、你的命不值钱 她有很多钱,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刚才穆汐那句“你不是有很多钱吗?”她好像也在哪儿听到过,甚至是差不多的场面? 江浅夏抬头看着天,第一次有种神奇的欣慰——她竟然和后世的巨贾有同样的待遇,被凡人站在道德至高点逼捐了。 回过神来,江浅夏笑眯眯的冲穆汐点点头,笑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很有钱,就算他每个月收六百分的利对我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但……我有钱,和你有什么关系?” 死死的咬住粉嫩的唇瓣,穆汐以一种受胯下之辱的决然,眼眶微红的低声道:“我求你,救救她们。” 看,总会有这种特别把自己当回事的人,仿佛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别人就该见好就收的答应她的要求一样。 淡漠的看着跪在她面前,身上溢满委屈的穆汐,再看看旁边那些只把感激留给穆汐,看向她这个“可能真的能解救她们”的人,却是那么的厌恶和愤恨。 愚民,遇事完全不过脑子的愚民,而且连基本的是非观和感恩都不懂,她实在是想不出任何去救她们的理由。 抬眼看了看天色,江浅夏极其随意的冲王丛挥挥手,然后拽着古黎,扭身就准备离开。 穆汐错愕的抬起头来,忍不住尖叫,“站住!你不能走!” “我为什么不能走?我又没欠谁钱?” 被江浅夏完全不带情绪的看着,穆汐有种被扒光衣服羞辱的,火辣辣的痛处。 她真的很想让这个没同情心的女人赶紧走开,但看看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姐妹们,穆汐再次深吸一口气,狠狠的把头磕在地上。 “求求你,救救我们。先前是我们的错,不该对你说些不好的话……请你原谅我们,救救我们……” “看在你们这么惨的份上,我接受你们对自己蛮横无理的道歉。” 矜持的点点头,江浅夏又再次给穆汐和采珠女头上泼一盆冷水。 “可就算我接受了你们的道歉,我们也只不过从有过节的人,变成了完全没交集的陌生人,甚至我夫君还救过你一条命,当然,这就当你救螺娘的报酬好了,扯平了。” 摊开手,江浅夏耸耸肩,“你看,扯平了,你们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们什么。” “所以我是不是有理由,拒绝你们的请求?毕竟天底下惨的人这么多,要是人人磕个头软声求两句我就要慷慨解囊,那我估计第二天就要去街边要饭了吧?” 这个道理,理智的蒋文杰能接受,最注重公平的鬼一能接受,经历过各种黑暗的鬼二和毒秀才能接受,可把江浅夏当宝贝似的揣在心里的古黎,却有些接受不能。 “夫人,不过八百贯而已……” 忍不住开口,对上自家小厨娘晶亮的眸子时,古黎却忍不住心中一突,莫名有些心虚起来。 “夫君,你知道八百贯可以给几个断腿的老兵接上一条新腿了吗?你知道我每年无偿花在老兵和他们的家人身上的钱有多少吗?” “去年是三万七千多贯,古将军,这账是我帮无涯做的,走的是先生自己的私账,没动用万宝阁和古家一分钱。” 蒋文杰只漠然的说了一句,淡淡的扫了古黎一眼,便重新低下头看书,置身事外。 学生贴心的维护,让江浅夏心中一酸,忍了又忍,才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来。 “夫君,你夫人不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但我小气,我的善意只给真心维护我的人,比如学院里那些贫民学生,比如会在战场上用命来保护你的将士,比如把命卖给我的鬼奴和死士。” “我的善意很多,多的能包容数万人,我的善意也很小,小到对这些就算我帮了她们,她们也只会厌弃我的白眼狼连八百贯都不愿意出。” “夫人,我……” 抬手打断古黎的解释,江浅夏转身冷冰冰的看着造成这一切的穆汐。 “我可以帮你,八百贯对我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大数目,但我需要代价,你要付出什么,来获取我这八百贯?”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穆汐僵住了,王丛也手心里溢满冷汗。 “我把命卖给你,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卖身或者说卖命,江浅夏嘴角勾起了然,她早就知道,被逼到死角的穆汐,一定会说出这句话——因为她这是她仅有的,还算有价值的东西了。 “你确定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要是我把你放到我名下的秦楼楚馆,让你伺候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呢?你也愿意?” “我会咬舌自尽!”穆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毛刺刺的,充满攻击性。 “你看,你上一句才说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下一句就要把已经属于我的命给败了,我用这八百贯买你,难道就是为了给你收尸的?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江浅夏说这话的时候,一眼都没看古黎,她知道自己现在和彻头彻尾的坏人一模一样,但她忍不住。 穆汐越是善良,她就忍不住对她越恶毒,忍不住剥离她所有的自尊。 “啧啧,吃醋嫉妒的女人,简直吓死人啊。” 毒秀才意有所指的凑到古黎身边小声嘀咕了一句,算做提醒。 其实旁观者清,他们都知道,要是古黎不开这个口求情,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开口,江浅夏那妮子都会心软的给钱,毕竟不过八百贯而已,他们任何一个都给得出来,只是不能打她的脸罢了。 可古黎没忍住,他开口求情了,替另一个女人求情,并直接伤害了江浅夏的尊严,把她彻底钉到了一个坏人的牌子上,这就不免让女夜叉直接暴走了。 傻,这求救的女人傻,古黎这个帮着求情的女人也傻,真是傻一块儿去,变得不好收场了。 被毒秀才点醒的古黎总算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了,强忍住解释的话,默默站到一边,双手紧握。 古黎的退让,让江浅夏也忍不住软了下来,这就是一匹顺毛驴啊! 吸吸鼻子,江浅夏红着眼眶回头委屈巴巴的瞪古黎一眼,把他心都瞪化了之后,才恶狠狠的拽过王丛手上的账本,把那几页给撕下来扔了。 然后在王丛瞪大眼睛的愕然中,扔给他一颗桂圆那么大的,泛着紫光的珍珠。 “你不是要珍珠吗?紫珠,走盘珠,真正的精品,价值不下千贯,多余的算今天这场闹剧的补偿。” 懒得理笑的见牙不见眼的王丛,江浅夏上前两步,捏着穆汐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她。  “你的命是我的了,余生,请多多指教。” 第399章、亲自下水 “你,你不要带穆汐姐去那些肮脏下作的地方,钱我会和穆汐姐一块儿赔给你的!” “就是就是,穆汐这么漂亮,得配得上最好的夫家,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受罪?” 江浅夏木然的看着这些没了债务,重新叽叽喳喳嚷嚷起来的采珠女,真心觉得自己的珍珠是喂了狗了。 松开捏着穆汐下巴的手,江浅夏默默看了会儿天,再冲王丛招招手。 “你不是来收大批量珍珠的吗?刚才那招挺好的,你可以再用一次,我想他们会很乐意的。” 那些像鬣狗般围过来的“亲戚”一听,眼睛蹭亮的看着王丛,那跃跃欲试的样子,让采珠女们毫不怀疑,只要王丛发话,她们又会重新体验一遍刚才那种地狱般的折磨。 王丛看看那些被他手下的狗腿子找来的人,冷笑两声,凑到江浅夏身边,冲穆汐使个眼色。 “江夫人,你买卖够爽快,那我现在就斗胆叫您一声掌柜的。” 江浅夏挑了挑眉毛,有些稀奇——叫她掌柜的,就说明,他接下来的话,是只能说给万宝阁大掌柜听的,和她其他身份无关。 “大家都是同行,不必客气,有什么消息,我听着呢。” 咧嘴一笑,知道她呈了自己的人情,王丛心中高兴,声音也没什么遮掩。 “掌柜的,这妞虽然模样确实不错,但上边儿可有人罩着呢,要不然她还能逍遥到现在还保持处子之身?早被玩烂了。” “嗯,我知道她肯定有人罩着,不过鲁地特殊,文人当道,你们四大士族也不会让这种强抢烈士孤女的事儿光明正大被捅出来,不过她现在还没被霸占,到确实出乎我的预料。” 看王丛神色凌然的想吧中间的细节告诉她,江浅夏连忙抬手婉拒,笑道:“不用告诉我谁在惦记着她,反正她现在命是我的,要么打消这个念头,要么拿能打动我的东西来换。” 王丛默默咽下准备好的说辞,佩服的冲江浅夏竖起拇指。 是啊,女夜叉要下的人,就算她本人并不喜欢,也不是谁都能惦记的。整个大乾,能从她手里抢人的,还真是一只手就能数出来,而且还要先考虑考虑其后果自己能不能承受才行。 想到这里,王丛冲穆汐摇摇头,“穆汐小姐,不是本少爷说,你也算是个有福气的,好好伺候着贵女,能讨她欢心,你在整个大乾可就能横着走了。” 回复王丛的,是穆汐一口充满厌恶和不屑的唾沫。 失笑摇头,王丛冲江浅夏和古黎拱手行礼,打过招呼准备离开前,还不忘安抚那些被他叫来的“亲戚”,当着采珠女们的面,表示以后有需要再联系。 说完再回头,看江浅夏笑眯眯的冲他点点头,王丛就知道这女夜叉认下他这个人情了。 “你们,滚。” 冷淡的看着满脸不服气的采珠女们,江浅夏若无其事的摆弄着手上的白玉珠串,淡淡道:“能滚的时候就快滚,我可比王丛有钱得多。” 这些采珠女们恨不得脚底抹油,反倒是那些“亲戚”忍不住想围过来推销珍珠了。  任由他们乱做一团的吵吵嚷嚷,江浅夏居高临下的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穆汐,冷漠道:“起来吧,我们回海边继续采珠。刚才为了买你,我付出了一枚走盘珠,既然王丛说这里的珍珠品相极好,那就吧 最好的找上来,作为补偿吧。” “海湾里的鲨鱼还没走!” 嘲讽的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穆汐,江浅夏失笑道:“怎么,以为我故意拿你喂鱼?你想太多了,你的命都是我的,我要杀你,用得着耍手段?” 穆汐无言以对,只能用一种极致憋屈的隐忍神情瞪着江浅夏,眼眶通红的轻轻扫古黎一眼,便咬牙起身,低着头往海边走。 这边的情况被几个采珠女看在眼里,当下有些不放心的跟上穆汐的脚步,看样子是要一起下海——不得不说,穆汐在这些采珠女之中,还真是混的不错啊。 重新踱步到海边,虽然海面平静,但两个采珠女用类似鱼竿的东西把一小块带血的内脏远远扔进海里时,海面马上就沸腾起来——鲨鱼果然还没走呢。 对海中的危险视而不见,江浅夏把身上的披肩扔给鬼一拿着,穿着单衣活动一下,随意问道:“最好的珍珠一般在哪个方位?要多深,大致长什么样。” “你,你要亲自下海?”穆汐错愕的问出声,见江浅夏若无其事的点头,脸红的都快滴血了。 “你把我们采珠女看成什么人了!下边儿还有鲨鱼,你以为你真是女夜叉不成?还是身为贵女被捧多了,就觉着连畜生都不敢动你了!” “一般来说,畜生比某些不识好歹的人要懂事儿多了,我家养的老虎比猫都乖。” 嗤笑一声,江浅夏眉眼间带上几分不耐烦,催促道:“快说,趁着海水水温还成,再晚点儿我就没兴致下去了。” 穆汐还想说什么,跟在她旁边的几个采珠女马上拉住她,七嘴八舌的把采珠的位置都告诉江浅夏了。 总结来说,就是最深的地方,捡最大的珍珠贝就成,越深品质越好,珍珠贝越大,里边儿有大珍珠的概率当然也就最大了。 至于珍珠贝的样子,江浅夏是看过她们拿上来的实物的,再和店主须知里的对比一下,大概也就心中有数了。 “先生,上来的时候顺便帮我带一节新鲜珊瑚上来吧,我对这种似植物又像动物的东西很感兴趣。” 去过两湖的蒋文杰一点都不担心自家先生的水下安全,只忙里偷闲的抬头交代一句,又找个地方坐下,安安静静的看书。 得他提醒,毒秀才和鬼一也眼冒绿光的点出一连串的吃食,还都是没吃过的海鲜,这几日听江浅夏念叨多了,自然就记在心里,此时恨不得江浅夏把整个海里的好东西都打包带上来。 狠狠的翻两个白银瞪过去,江浅夏也不矫情,借着包裹把潜水衣找出来穿上,带上个皮口袋装模作样就开始下潜,这一去,就是半柱香的时间。  上边儿幸灾乐祸的几个采珠女和穆汐看着依旧平静的海面,急了。 第400章、同时溺水先救谁 “穆汐姐,那坏女人不会真溺死在下边儿了吧?” 迟迟不见江浅夏上浮,水面平静,也没见血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鲨鱼突然认人似得变温和了,但没人会比采珠女更清楚,一个人能在水下潜伏多久。 这么长时间还没动静,别说采珠女们,连心中有数的古黎都有些惴惴不安了。 垫着脚尖凝神看了半天,穆汐偷偷瞄了古黎一眼,见他眉头紧缩满脸的担忧,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晦涩,深吸一口气,穆汐开始做下水的准备。 “穆汐姐你疯了吧!别说下边儿还有鲨鱼呢,就是没有,海湾这么大,那坏女人都不知道在哪儿,你要怎么找人啊?” “就是就是,她自己不知好歹的要下去,就算死了也怨不到咱们头上,穆汐姐你心好,但是她不值得你拿命去拼啊!” 跟来的几个采珠女七嘴八舌的劝着,把在一边心安理得等着吃海鲜的毒秀才和鬼一恶心的够呛。 “嘿嘿嘿,说什么话呢?我家主子水性好着呢,你们再敢说什么晦气话,我这就先把你们扔海里喂鲨鱼去!” 说话的鬼一不是鲁地传统的那种彪形大汉,加上外形俊俏,四肢修长,虽然眉眼间带着不符合他年龄的狠厉,但说实在的,还真没多少威慑力。 几个采珠女只是愤愤不平的瞥他一眼,虽然没停下劝说,却好歹把声音放小一点儿了。 穆汐对采珠女们的劝说只是微笑着摇头,等准备好后,默默走到古黎身边。 “古将军,你不必担忧,我这就下去把贵女接上来。” “要是浅夏那丫头真在下边儿有什么事儿,你这说话的功夫,她都走上黄泉路了……” 毒秀才不咸不淡的一句嘲讽,惹来采珠女们不满的挤兑,可常年游走江湖,他可比鬼一有谱得多,一个冷冰冰的眼神过去,采珠女们比小鸡仔还乖了。 古黎本就担忧,见此情形更是有些心烦,警告的看了毒秀才一眼,便冲穆汐点点头,“我确实有些担心,你水性好,浅夏就拜托你了。” 脸上浮起一抹薄红,穆汐灿烂的笑着坚定的点点头,美人鱼似得跃入水中。 此时的江浅夏在海中确实遇到点麻烦了,她一下水就把氧气瓶抱怀里,驱赶鲨鱼的声波装置挂在腰间,倒是不怕鲨鱼也不担心憋死。 可她一门心思想要找到最好的天然珍珠,先采了几个珠蚌都有点不满意,不知不觉越来越往下潜,光线昏暗,一时没注意,脚蹼竟然被野蛮生长的海带、海草给缠的个结结实实。 氧气瓶是抱在怀里的,她只能勉强腾出一只手来拉扯缠在脚上的海带,可在林子一样的海带丛中,她这么干,和铁杵磨针也差不多了,要是不在水里,包管能看见她额头上的汗珠。 时间耽搁的越久,江浅夏就越心急,扯两把海带,还不忘抬头看看上边儿,别给人抓个正着,当妖怪了。 也还好她警惕,看见有人影飞快向下潜来,连忙深吸一口气,抓准时机把氧气瓶扔回随身空间里,再把拿来当装饰的牛皮袋子放在口鼻处准备救急。 每次下水都有氧气瓶,憋气实在不是江浅夏擅长的,所以当穆汐游到近处时,看见她拉风箱似得把牛皮袋子吸瘪又吹鼓,毫不怀疑她快要憋死了。 穆汐游的很谨慎,小心翼翼的停留在江浅夏能抓到她的范围之外,就这么默默的,眯着眼睛看着脸色越来越红的江浅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浅夏放弃和海带丛林继续纠缠,就这么任由海带缠着自己的脚,悬浮在水中,同样默默的看着她。 幽深的海底,来回游曳的海鱼,被海水扭曲的昏暗光线,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没有潜水镜的情况下,在海里睁着眼睛和受刑也差不了多少,干涩刺痛,眼泪流出来就混入海水中,可这时,江浅夏却顾不上生理上的不适——穆汐给她的感觉,怪怪的。 她既没有接近自己,也没有装作没找到她一样的远离,就这些慢慢的摆动着四肢,让自己飘在她可抓到的范围之外,默默的看着。  长时间的憋气,对穆汐来说也绝对是极其危险的事,江浅夏感觉牛皮袋里的氧气已经越来越浑浊了,缺氧让肺仿佛被无形的手捏着,她开始考虑再过一会儿要是穆汐还没动静,她就要把氧气瓶拿出来 了。 “咕噜噜——” 大量气泡从穆汐口中涌出,她看着有些惊愕的江浅夏勾了勾嘴角,突然拼劲全力一般游过来,像八爪章鱼一样死死的缠在她身上。  看着她那种近乎惨烈的纠缠和慢慢失去意识的单薄模样,江浅夏有些恍然——穆汐竟然是在找机会,和她同归于尽……呵,果然是个果决的奇女子,能为了第一次见面的“偶像”解脱,就搭上自己的性 命。 脚下缠着海带,身上还挂着个死死锁住她四肢的半昏迷的女人,换了别人,死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儿。 可江浅夏只是有点淡淡的可惜,最后吸一口牛皮袋里浑浊的空气,准备等穆汐彻底失去意识,便挣脱她的束缚,把氧气瓶拿出来。 几条拼命向下游动的人影,打破了等待死亡降临前的宁静。 看着游在最前的古黎像敏捷的海豚一样飞速下潜,靠爆发力甚至把跟着下来的采珠女也给抛在身后的样子,江浅夏抿嘴露出微笑,心里软软的,等着她的英雄到来。 她的英雄来了,带着大串气泡和下压的水流停在她身边,抱住了已经开始慢慢下沉的穆汐。 抱住了穆汐…… 江浅夏默然的看着古黎满脸焦急的冲她做了个“进去”的手势,自己带下来的牛皮袋捂住穆汐的口鼻处,然后来不及做任何安抚,便重新努力向上方游去。 已经到附近的采珠女们看见她被缠在海带丛中了,可古黎带着穆汐从她们身边游过时,只有一两个采珠女有些微的犹豫,最后低头看了她一眼,便更加坚决的跟着飞速上浮。 “呼嗯——咳咳咳咳……” 刚才所有人往海面游去的一幕仿佛烙印在江浅夏眼睛上挥之不去,她狼狈的在小世界里不断的呛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强制收进来的。 手茫然的抓住胸口的衣服,紧缩,再紧缩。 用力到手背上青筋凸起,可心脏不断的抽搐,却没有丝毫的缓解。 她的英雄,她的夫君,在她和另一个女人同时溺水时,毫不犹豫的选择让她自救…… 这是唯一能保全两条性命的“最优解”,她明明知道他的意思,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呢。  月人,突然好想你啊。 第401章、只要最好的 留在岸上的人无疑是焦虑的,虽然鬼一、毒秀才和蒋文杰他们都十分肯定江浅夏不会有事,但受下海人的情绪影响,他们也不由自主的开始担心的盯着海面。 “哗啦——” 一阵阵出水声让几人心中一松,待看清楚人之后,又被拔着头发吊在空中一般,不上不下。 古黎救上来的,竟然是穆汐?!那江浅夏去哪儿了?! 仔细的盯着一个一个露出水面的人,又一次次的失望——全是跟着下去的采珠女,江浅夏到底去哪儿了! “古将军,恕我冒昧,我并不在乎你怀里抱着除了我先生之外的其他女人,我只想知道,我家先生现在在哪儿。” 放下书的蒋文杰面无表情,但长期在学术上保持的领先,让他完全不似普通人一样面对古黎时带着若有似无的畏惧,反而有种世外之人对世俗中人居高临下的逼迫。 古黎先是一愣,随后便有些欣慰,自家小厨娘竟然能把一个纨绔子弟培养成现在这样的能人异士。 把已经溺水昏迷的穆汐抱给慌忙围上来的采珠女们抢救,古黎擦一把脸,微笑道:“夫人还在水下,不过她的本事你应该清楚,无碍的,大概一会儿就会上来了。” “上来个啥哟,人都被水鬼草缠结实了,死了都不带往上浮的……” 一个采珠女忍不住小声的嘀咕一句,回头瞥古黎一眼,眼神有点复杂,夹杂着点对“负心汉”的看不起,又纠结的看着已经把水咳出来的穆汐,不知道自己应该站什么立场了。 蒋文杰等人倒是不怀疑古黎的判断,只是听了采珠女的话,毒秀才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诧异的盯着古黎。 “所以说,你急匆匆的下海,不是为了江浅夏那傻女人,而是为了救穆汐?啧啧啧,古将军,好风骨啊,自家夫人扔水里不管,才认识不到一天的女人倒是牵肠挂肚得很。” 轻蔑的瞥一眼楚楚可怜的穆汐,毒秀才嗤笑出声:“原来江浅夏说的不错,长得好确实有优势哈?” “你什么意思。” 古黎忍不住皱起眉来,当时情况紧急,他明知自家小厨娘有可以躲避的安全的地方,最应该的就是帮她先清场,让她好施展开来。 再说当时穆汐已经明显溺水要下沉了,她在小厨娘身边,是为了救他的小厨娘才险些溺死的,他又怎么能坐视不理? “哟~看您说的,您堂堂麒麟将大将军,小生一个脑袋还在通缉榜上的恶人,能有什么意思啊?您可想的太多了。”  展开扇子凑到海边,看着不断拍打上岸的浪头,毒秀才阴阳怪气的道:“小生只是替那傻女人可惜,一直以来付出的越来越多,安稳日子几乎没过过几天,还遇到这种倒霉的事儿,真是想不通她怎么就 非得惦记着将军夫人的位置?” “蒋文杰你说,以前在滇州死皮赖脸要当你家先生追随者的月人,模样也挺好的吧?地位也挺高的吧?还是一国的皇子,未来的国君,要是嫁给他,是不是比当这么多老兵的老妈子要强一点儿?” 被点名的蒋文杰神情淡漠,只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先生选择谁是先生的自由,喜欢将军,当老妈子也甘之如饴,如若有一天不喜欢了,那她喜欢谁,都是对方莫大的福气。” 两人一唱一和,把古黎弄的脸黑如碳,却又只能握紧双拳,发不出火来——他们只是维护他心爱的人,他虽然恼怒他们的不理解,但更多的却是欣慰。 “你们两罗里吧嗦的说完了没有?!蒋文杰你不是会水吗,快下去看看啊!哎哟我要是会水早下去了,还跟你们这儿啰嗦!” 鬼一急的上蹿下跳,他是标准的山里孩子,滇州那地界山高水急,长辈从小就教导没事儿就离水远远的,所以讲道理,他们寨子会游泳的真的没几个。 就算他被主子逼着学会点狗刨,可面对大海,要真下去,他估计死的贼快…… 这里水性最好的蒋文杰皱眉往水里看了看,片刻后还是摇摇头——先生要上来早上来了,现在还在下边儿,估计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现实,在整理心情吧,他现在下去,不太好。 “再等等,寻摸到了最好的珍珠,先生就会上来了。” 鬼一还想再说什么,就被一双冷冰冰湿漉漉的手抓住脚踝,要是双手的主人笑出声来,他非得先自卫一下不可。 “嘿嘿,还是文杰懂我,来来来,搭把手,这东西在水下有海水托着还好,现在真是死沉死沉的,我手没力气了,弄不上来。” 江浅夏在一众采珠女见鬼的瞪视中,慢悠悠的像索命水鬼一样四手四脚的从水里爬起来,腰间系着一条绳子,好像还在往后拽她一样,看起来分外艰难。 鬼一还处在刚才受到的惊吓中无法动弹,蒋文杰和毒秀才倒是飞快上前,一个拽人一个拽绳子,把江浅夏和她身后坠着的巨大珠蚌给捣腾了上来。 “不是小生说你,江浅夏,你这女人是不是脑子里进水了,已经傻绝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男人都快跟着野女人跑了,你还有心思折腾什么珍珠?” 嘴上埋怨着,可毒秀才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落在那从未见过的珍珠蚌身上。 和普通的珍珠蚌比起来,眼前这一个单凭个头,就能搏一个老祖宗的头衔。 在阳光下仿佛一块熠熠生辉的紫玉,又不断变换出七彩的色泽,美轮美奂,里边儿无论有没有珍珠,这贝壳都达到了能送进宫当祥瑞的级别。 看他那傻傻的样子,江浅夏得意一笑,解了鬼一腰间的刀,插入珠蚌的缝隙间活动一下,借着巧力将其干脆利落的破成两半。 “哇……” 忍不住凑过来的采珠女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被软肉包裹着的一堆圆球,没等江浅夏同意,就下意识的伸手将其上裹着的软肉膜搓去,露出一颗颗漂亮的黑珍珠。 不愧是这么大的珠蚌,外围的珍珠算下来竟然有二三十颗,最大的有两个拇指那么大,小的也有指甲盖大小,虽然能当得上走盘珠那么圆润的也就寥寥两三颗,但这收获绝对惊人。 轻笑一声,江浅夏挡开采珠女们乱七八糟伸过来的手,反握尖刀,把厚厚的珠蚌肉轻柔切开,手伸进去掏两下,虚握着掏出一枚鸽子蛋大小,浑圆无比,黑中翻着紫光的极品珍珠。 在采珠女们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的阵阵抽气声中,江浅夏捧着那枚极品珍珠,笑眯眯的抬头看向古黎。  “看,我说过,无论是什么,我都只要最好的。” 第402章、只要你不说出去 看着自家笑容灿烂的小厨娘,古黎松了一口气,上前两步想把她拉进怀中免受风寒,却扑了个空——她已经先一步拽着毒秀才站起来,向穆汐那边走去了。 “夫人,穆汐以为你在海中出了什么事,下去找你时险些溺死,刚才还昏迷了一段时间,你给她看看吧。” 江浅夏脚步一顿,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先看看低头不语的穆汐,再回首冲古黎微微一笑。 “当然,她都下去找我了,我怎么能不好好给她检查一下身体?” 挤开对她有些防备的采珠女,江浅夏先似模似样的给穆汐把脉,然后又吩咐鬼一和毒秀才去找驾驶马车的鬼二,把车厢收拾出来,带穆汐进去仔细“检查”。 进入车厢,江浅夏若无其事的想去解开穆汐的衣裳,毫不意外的被她干净利落的把手给打开了。 摸着有些泛红的手背,江浅夏垂眸低声道:“啧啧,刚才在外边儿不还跟纯洁的小百花一样吗?难为你下海‘救’我了,现在我想报恩,你还不让了?” 咬咬牙,穆汐抬头眼神锐利,看她手不停握紧的样子,江浅夏有些想笑——还好上车前把她开珠蚌的小刀给拿走了,不然这会儿她怕早被乱刀捅死了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 诧异的看着又挂上一副隐忍委屈模样的穆汐,江浅夏不得不感叹,人和人真的不一样,最少这脸皮的厚度那是天壤之别。 慵懒的往车厢角落的软垫上靠去,江浅夏懒洋洋的耸耸肩,随意道:“我想怎么样?我能怎么样啊,在海底拼着同归于尽也要至我于死地的不是你吗?” “说来奇怪,你口口声声说你的命归我了,可偏偏又想方设法的要弄死我,干嘛,难道你理解的,命归我了,就是拖着我一起死?” “真心的,我江浅夏做买卖从来都是赚的,第一次赔本的买卖就折在你身上,要不是我自己的实力强,还真一不小心连命都搭上了。” 被江浅夏“挤兑”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沉默半响,穆汐的身子突然颤抖起来,像竭尽全力压制自己的怒火一样,用从嗓子眼逼出来的声音,低声咒骂。 “我的命是归你了!可要不是你耍那些恶心的手段,我需要被你羞辱至此吗!”  “你是皇上皇后娘娘亲封的贵女,是太子师,有的传闻甚至说你其实是陛下流落在民间的亲生女儿!呵,看来真是这样,否则凭你这么一个粗鄙不堪又其貌不扬的女人,凭什么能得盛宠,凭什么能嫁给 英雄无双的古将军,甚至恶毒的连纳妾都不允许!” 脸上泪珠不断滑落,梨花带雨的穆汐单看外形真是美的让人心醉,但说出来的话,却恶毒的要命。  江浅夏被她骂的一愣一愣的,忍不住从车帘缝里向外看了两眼,茫然道:“你要不声音小点儿?被其他人听见了,怕是和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吧,你这倒打一耙玩的挺溜的,我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从 什么角度骂你了……” “不要!求求你不要把我想害死你的事说出去,不要告诉古将军!求求你了!” 木然的看着突然又变回哀求可怜样的穆汐,江浅夏真的感觉今天到底是遇见个影后,还是精神分裂患者了。 “那个,你想杀我,还不让我告诉我夫君?” “古将军娶你肯定是迫不得已的!要么就是你蒙骗了他,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怎么配得上古将军!” 再次被堵住的江浅夏,已经眨巴着眼睛快说不出话来了。  说真的,在海底的时候她其实看见古黎抱着穆汐离开的时候,那叫一个心痛啊,可在下边儿晃着抱了个珍珠蚌上来,又听了穆汐变来变去说的这些话,她竟然有点同情古黎了——怎么就遇到个自说自 话的变态了呢…… “古将军肯定不是真心喜欢你的,否则在海底,他为什么救的是我而不是你!你为什么就不能死在海底,成全了我和古将军呢!”  “那个……就算我成全了你,你确定你一个只会采珠,空有容貌的平民女子,真的能嫁给一个将军,还能服众?就算嫁过去了,你确定自己真的能坐上正妻的位置?坐上正妻的位置了,你确定以你现在 看谁都不配和古黎在一起的小肚鸡肠样,真的能容忍他纳妾还不作妖?” 江浅夏一连串的反问没起到丝毫作用,因为穆汐一直用那种特别有优越感的眼神看着她,原因不用说——古黎在海底救的是她,而不是她江浅夏。 虽然江浅夏心里清楚,古黎这么选择是因为相信她的本事,但被穆汐这么有优越感的说出来,还是不爽的厉害啊…… “虽然你即使说了我在海底想杀你,古将军也不一定会相信,但只要你不乱嚼舌根,我就听你的话不跟你作对,怎么样?” 所以说,见识太多、格局太大也不好,就像现在,看着从一个绝世佳人沦落成故作聪明的小女人的穆汐,江浅夏就不能像普通女子一样,和她比着说酸话,然后肆意的羞辱她。 不是顾忌身份的悬殊,而是真的……有些提不起兴趣来。 和户部尚书沈安斗也好,和那帮子皇亲国戚斗也好,甚至和四大士族的酸儒之士斗,她都很放得开,该耍横耍横,该骂娘骂娘,该使小手段那绝对不要脸。 因为无论如何,他们是对等的敌人。 而眼前的穆汐,她甚至不需要耍什么手段,只要轻飘飘的下个命令,她就会沦落成朱唇千人吻,玉臂万人枕的头牌,然后为她赚够了钱,再落得一身病,死的凄惨不已。 看,完全没法儿把穆汐当一个合格的对手,所以她连生气,都带着点兴意阑珊,心中的不满和刺痛,都源于古黎的太过看中。 “你到底同不同意!” 被穆汐带着丝丝不耐烦的催促给唤回神思,江浅夏木然的点点头,“行,我不说,还让你跟在古黎身边伺候,行了吧。” “哼~算你聪明,放心,我的身份确实低了点,正妻的位置是不会和你抢的。”喜滋滋的瞥江浅夏一眼,穆汐含羞带怯的道:“我只是仰慕古将军许久,能陪在他身边伺候,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有些无力的抬起手,又默默的放下,江浅夏真的心好累啊——穆汐是不是误会的太过了,以为她这个正妻,正知趣的向古黎献上她这个美人,好换取表面的尊荣和恩爱啊…… 原来没见识的女人,真的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发花痴,变的傻的不堪入目啊……  引以为戒,引以为戒! 第403章、给自己挖了个坑 “那个啥,为了嘉奖穆汐不畏生死,下海捞我……虽然没捞上来……的功劳,我决定让她当古黎的贴身婢女,随身伺候着,也省得紫苏一个人忙不过来。” 出了马车,江浅夏就宣布了这么一个让所有人都觉着她脑子被驴踢了的命令。 “啥?小生不是耳朵出毛病了吧?你说啥?” 毒秀才掏着耳朵,一脸的怀疑人生,鬼一更是在考虑自家主子被下了迷魂药的可能性了。 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古黎这个当事人,竟然没有什么排斥,只是微微皱眉,看了穆汐一眼,便默认了下来。 珍珠也采了,闹剧也折腾的够久了,江浅夏连踢带踹的把毒秀才和鬼一赶到一边,让鬼二把马车弄来,接上螺娘和小鱼,准备回青州城和独自去租院子打扫的紫苏汇合。 两口子上了马车,鬼一刚蹭上车夫的位置,就极度不爽的盯着凑过来准备往车厢里爬的穆汐。 “你干什么啊?” 穆汐脸上浮现一抹难堪,但还是隐忍的咬着下唇,边往车厢里凑,边小声道:“我是古将军的贴身婢女,理应进去伺候着。” 这命令是他家脑子出毛病的主子下的,里边儿的两位也没反驳的意思,就算再不舒服,鬼一也只能晦气的让开位置,任凭这女人进去。 宽大的马车往日里四五人也坐得下,可今天只是两男一女,这气氛就诡异的不行。 “主子,您身上还是湿的,先擦擦吧,别染了风寒……” 看着小心翼翼凑到自己发梢的软巾,古黎本想拒绝,可对上那双和自家小厨娘才认识时像极了的眸子,他就提不起一丝抗拒。 任由穆汐嘴角含笑的伺候着擦干头发,古黎才不经意间瞥到面无表情的江浅夏,心里莫名抖了一下。 “夫人,过来我给你擦头发。” 不说这还好,一说江浅夏就感觉怒火攻心!刚才他两都快贴一起的模样,真是看着就恶心! “呵~算了,我可不敢劳烦大将军受累,这么会儿功夫了,我头发短,也差不多有个六七成干了,就这样吧。” 古黎不知道他家小厨娘在闹什么别扭,只当她因为自己的忽略而生气,无奈一笑,让穆汐上去伺候。 穆汐在古黎面前那叫一个乖巧,虽然转过身对着江浅夏的时候眼里是那么的不情不愿,但手上动作却不慢。 拿着干净的毛巾起身凑过去,手还没碰到头发呢,她就被满脸厌恶的江浅夏一把推到旁边,肩膀狠狠撞到车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错愕的古黎下意识伸手扶助身形不稳的穆汐,穆汐也一脸隐忍的咬着嘴唇,眼眶微红的缩进古黎怀中。 小鸟依人,美女英雄——江浅夏感觉自己眼珠子都快烧起来了。 鬼一和毒秀才说的不错,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才觉着把穆汐安排在古黎身边,让她死心,也让古黎看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对自己是最好的??? “浅夏!你这是做什么!穆汐才溺水救回来,身子扛不住你这么折腾!” 因为不理解,古黎声音稍微大了一些,就发现他家小厨娘的眼眶瞬间就通红一片了。 “你吼我!你竟然为了别的女人吼我!” 额头抽痛,古黎放软了声音,无奈道:“我怎么舍得吼你,只是穆汐是为了救你才差点溺水身亡的,我们不能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脑子发热的江浅夏蹭的直起身来,手指恨不得戳到穆汐脸上,怒吼道:“你知不知道!她下海之后就等着我溺死,发现没我能熬,拼着自己死也要过来缠着我,想跟我同归于尽!” “这都算恩的话,我还真是求她别了!” 穆汐脸色一片煞白,怎么刚才才说好不说出去的,这恶毒的女人转眼就把她卖了! 急切又哀求的抬头刚想求古黎原谅自己,穆汐就神奇的发现,古黎揽着她的手,收紧了一些…… “浅夏,别闹了,你的实力我清楚,她怎么可能能拉着你同归于尽?” 有些头痛的揉着眉心,古黎压低声音道:“再说你们今天才认识,就算有些矛盾,也无伤大雅,她活的好端端的,怎么会要赔上自己的性命,跟你同归于尽?” “那还不是因为你!她喜欢你,觉着我配不上你,才想杀了我解脱你啊!” 不管不顾的捏着衣袖尖叫,江浅夏满心急切的想解释清楚,却换来古黎更加痛苦的神情。 “为了我?要真是为了我,那你刚才又何必让穆汐做我的贴身婢女?你们两人在车厢里,她手无寸铁,还能胁迫你不成?” 茫然无措的软下身子,江浅夏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站在高处太久了,在感情一事上顺风顺水也太久了,她竟然傻兮兮的挖了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 就算她再有能力,也是个情绪化的小女人,前边还觉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真看见实处,却意外的一点点都忍不了。 看她这幅颓唐的模样,古黎又心软了下来,想过去抱抱她的时候发现怀里竟然还有个人忘记放开了,手臂微微一动,穆汐便自觉的自己起身,乖顺的退到角落,只冲他摇摇头,带着安抚的笑。  看,穆汐虽然可能真的仰慕他,但这么进退有节还识大体,怎么可能真的有什么坏心思?一个能在面对鲨鱼血口时豁出命去救不相干之人的奇女子,又怎么可能如浅夏所描述的一样,是个这么蛮不讲 理的狠辣女人? 毒秀才说的不错,吃醋的女人果然……唉,还是以前太顺着她了吧,这次牵连了无辜,是他的错。  想了许多的古黎忍不住被大男子主义束缚住,强忍着过去把自家小厨娘抱进怀里安慰的念头,握紧拳头坐在原地,闭目养神,没注意到她眼底一点一点暗淡下去的光芒,更没发现“识大体”的穆汐,恶 劣的冲自家小厨娘露出挑衅的微笑。 莫名其妙把自己逼入绝地的江浅夏还是做不到普通女人歇斯底里的作,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便厚着脸皮蹭进古黎怀里,强迫的抱住他精瘦的腰身。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吃醋了,她这么漂亮,你又这么欣赏她,我没有安全感……” 这还是她第一次示弱,看着古黎眼底浮现的无奈和柔软,江浅夏知道自己赌对了。 声音放的更软,可怜巴巴的在他颈边蹭了蹭,江浅夏嘟着嘴撒娇道:“我不管,刚才说的不算数,等到了青州我给她一笔钱算作补偿,然后恢复她军属的待遇,让她留在青州就好,怎么样?” 穆汐气的浑身颤抖,手指甲掐进手掌里,都快渗血了,可在古黎眼里,这就是普通小女人柔弱的惧怕。  想了想,古黎安抚的拍着江浅夏的背,温柔道:“夫人,她毕竟对你有恩,这么放出去不太合适。要不这样,咱们在青州的时日,她还是跟着我们,我教她一些防身的本事,等咱们离开青州的时候,把她带去京都,找个老实的偏将将她许配出去,也算有个归宿?” 第404章、挖坑埋自己 两个女人的心情,此时都复杂的无法言说。 为什么男人的心思能耿直成这样的?江浅夏对古黎还想留着美人在身边的举措恨的咬牙切齿,穆汐也对古黎想找户人家把她许配出去的“好意”哀怨不已。 虽然身为旋涡中心的古黎还在为自己的“周全”沾沾自喜,但两个女人心中是早有决断了。 “夫君,京都离青州这么远,让人家远嫁不太好吧?故土难离是一点,就说京都里那些被惯坏的糙爷们儿,怎么配得上娇滴滴的大美人?” “我看还是在这齐鲁大地上挑选良人,这里文风盛行,对美人会稍微宽厚点……” 江浅夏的“劝说”还没说完,穆汐就语带哽咽的开始诉说这边有多歧视女人,虽然是家乡,但父亲去世后她一个小女人孤苦无依的被多少人暗中窥视,早有逃离的想法,钱也在存什么什么的。 总结下来,就是想跟着古黎走,无名无分的做婢女就成,反正就是不能单独留下! 古黎脑子里乱成一片,儿女之事他真的不擅长,所以听这个说的有理,那个说的好像也不错,纠结了半天,只能决定先拖着,穆汐跟在他身边学本事,其他再说吧。 知道这已经是现目前最好的结果了,两个暗中较劲的女人也怕多说多错,只能一起默默的隐忍下来,琢磨怎么算计对方。 一路上相安无事的回到青州城,和分路来这里安排的紫苏汇合后,理所当然的住进了青州最雅致,在外租别院中也要价最高的园子里。 气氛甚是尴尬的安排好各自的住处,穆汐难得的对江浅夏把她安排在最远的一间房没提出什么异议,就这么逆来顺受的住下了。 尴尬的气氛一直延续到晚上紫苏伺候江浅夏沐浴时,这个憋坏了的小姑娘才有机会提问。 “主子,穆汐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啊,您又是从哪儿寻摸来的美人啊?她怎么不叫您主子的?” 在古黎面前要保持气度,在紫苏面前,江浅夏直接把自己小肚鸡肠的那一面给暴露出来了。 巴巴的把前因后果都倒了个干净,刚想寻求安慰,就被紫苏一巴掌拍在后背上,疼的她龇牙咧嘴的。 “主子你是不是傻!你就说你是不是傻!” 搓澡的瓜布狠狠在手里揉捏着,紫苏面目狰狞的厉声道:“我就说那小浪蹄子怎么看您的眼神怪怪的呢,原来是在肖想将军!呸!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她也配啊!” 感觉紫苏怎么突然比她还要气急败坏,江浅夏狐疑的在她小脸上掐一把,稀奇道:“你这么激动干嘛?难道你也爱慕古黎?” “呸!我都有古焱少爷了,他可比将军温柔多了!” 一时情急把自己的“奸情”暴露了出来,没等目瞪口呆的江浅夏说什么话,紫苏就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猛摇起来。 “主子!这事情不对劲的!穆汐可不像原来的方颖小姐,她可是个有心机的!而且连将军对她的态度都很奇怪啊!您一定要小心防备着啊!” 现在古焱远在边疆,知道紫苏这小丫头不想提伤心事,江浅夏也配合的装作刚才没听见的样子,有些心意阑珊的往身上泼水。 “穆汐确实比方颖难搞,但古黎只是被她蒙蔽了罢了,哪儿有什么奇不奇怪的?” “主子你今天怎么瞎了啊!”紫苏恨铁不成钢的把江浅夏从水里拽起来,恶狠狠的道:“您什么时候见将军和其他女人这么亲近过的?下午吃饭前,他还手把手的教穆汐舞剑!舞剑!” “将军不是有厌女症的吗!除了不排斥和您身体接触,您就说将军还碰过哪个女人吧!我和白芷伺候您和将军这么久,将军也不见对我们两态度好点儿啊!” 江浅夏愣住了。 是啊,她都快忘了,古黎是有厌女症的啊……为什么轮到穆汐,他就不排斥了呢…… 舞剑,他连她都没手把手的教过这些啊…… 心里跟捅了个大窟窿一样冷风呼呼往里灌,江浅夏感觉自己快冷静不能了。 接来下的几天,江浅夏已经开始怀疑这一趟是她和古黎的蜜月旅行,还是古黎的艳遇之旅了。 一大清早,穆汐就会准时在古黎起床的时间悄悄推开门,大摇大摆的进来,把洗漱的水端上来,安静的在外屋候着。 古黎警觉性比较高,知道穆汐进来了,赖不了一会儿,便会轻手轻脚的把江浅夏从自己身上摘下来,掖好她的背角,自己起床小声的就着穆汐的伺候洗漱完,两人再一起并肩去院子里练武。 等喜欢赖床的江浅夏总算清醒后,总能对上紫苏无比嫌弃的眼神,被小妮子匆匆抓起来洗漱干净,打扮的花枝招展,再拖去院子里干站着,看自家夫君和野女人默契的你来我往。 煎熬,实在是太煎熬了,江浅夏从不知道,古黎竟然能和一个女人聊的这么开心,天南海北,军旅生涯,什么都能聊,什么都能换来穆汐崇拜的眼神。  同样的话听在江浅夏耳朵里,因为见多识广,因为她有时候有更好的办法,所以真的,她做不到像穆汐这样,全身心的去崇拜一个男人,无论是她夫君古黎,还是这世间最有权威的皇帝,她统统会不 自觉的把他们放在和自己同等的位置上。 “你说,古黎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他在我面前这么笑过吗?” 看着被穆汐逗的笑个不停的古黎,那俊美的和太阳神一样的男人,是她的夫君,却好像从没在她面前这么笑过。 他在她面前总是淡淡的,宠溺的,温柔的,体贴的,却从来不似现在这样,是畅快的,高高在上的。 “主子……” 紫苏担心的看着自家眼神都恍惚了的主子,心里焦急得很,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呵呵,没事儿。”恍惚回神,江浅夏拉着不服气的紫苏,悄悄离开他们练武的院子,路上顺手把满头的珠翠摘了,感觉轻松了许多。 “练武的事儿我看不明白,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出去逛逛,找个赌馆玩儿两把吧。”  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以她现在怨妇一样的情况,怎么都得把赌馆赢破产的吧? 第405章、倒霉的见鬼了 大乾禁赌,但也不严打,只要稍微有点儿身家背景又不嫌脏的,手下多少有几家黑赌场来赚钱和洗钱。 一般来说没有地头蛇带是绝对进不了赌场的,但走到门口,看门的打手一看是两个白嫩嫩的小姑娘,再看看连紫苏这个丫鬟都穿戴不菲,哪儿还有把财神爷往外赶的说法? 不怀好意的笑着把来当大爷的江浅夏和紫苏两人迎进去,打手们就不管了。 左看看右看看,凑到赌桌前边儿围观了半响,江浅夏才有些嫌弃的撇撇嘴。 “这地方真差劲,没有招待豪客的专属婢女,没有大额等值的筹码,环境乱七八糟的,有钱的没钱的混在一起,也不嫌寒碜。” 紫苏从没来过这种下九流的地方,被周围乱七八糟的粗野汉子的大呼小叫吓的畏畏缩缩的,听主子还有心思点评人家的营业缺陷,真是哭的心都有了。 “主子,咱们要不还是走吧,要是被古将军知道咱们来这种地方……” “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有美人在侧,你确定他还有心思来管我赌钱?” 语气平和,却带着股自暴自弃,紫苏听着不安,却不敢再刺激自家主子,只能红着眼眶,寸步不离的跟在主子身后,紧张兮兮的想保护好她。 木着脑袋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赌桌上,江浅夏来回转了一圈,意识到自己连牌九都不会之后,只能选了最没脑子的——赌大小。 赌大小因为规则最简单,过程最快,来钱快输钱也快,所以大半人都扎堆的围在这几张赌桌前,红着双眼吆喝。 “喂,你还有钱吗?”  挤进赌桌边的江浅夏拍了拍前边儿一个脸色灰败的男人,被打扰的男人恶狠狠的一回头,见江浅夏这么个小丫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有心发火,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得很,只能色厉内荏的骂了声晦 气,推桌子让开位置。 条丝慢理的坐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这绿叶丛中的一点红,连声音都小了许多。 “这位夫人,今个儿这是来找哪位爷的?” 赌桌的庄家带笑试探着,笑脸还没完全撑起来,就被江浅夏白了回去。 “我就不能自己当回爷,来赌两把?啰里啰嗦的,有钱不知道赚啊!” 恶声恶气的往“大”字上边儿扔一片金叶子,江浅夏像丢了个铜板一样,无所谓的催促庄家快开。 “……得嘞!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一眼就确地那叶子是纯金的,庄家喜的见牙不见眼,吆喝着重新炒热气氛,等大家乱七八糟的下注之后,打开骰盅,大喝道,“二二三,七点小!” 赌小的一片欢呼,赌大的都纷纷不爽的看向江浅夏,仿佛因为她压了大,才把大家带晦气了。 对这些充满恶意的眼神视若无睹,江浅夏瞅着庄家摆手就把她的金叶子给扫到自己面前,金叶子混在一堆碎银子和铜板里边儿,真是无比的显眼。 要换做平时,江浅夏这么抠的人,早就心疼的不行了,可现在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等桌子清完,又随意的往“大”字上再扔一片金叶子。 欢呼声再次变小,所有人都复杂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江浅夏,感觉今天不简单了。 “这位夫人,在您来之前都连开了三把小了,您看刚才还是小,要不您这把压小试试?” 怕得罪人,庄家赔着小心的想卖个好——不卖好不行啊,他们这场子,开了多少年也没见过几次把金叶子当铜子儿扔的主啊!要是输多了人生气了,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做手下的? 说真的,就算她扔银叶子,他也能眉开眼笑的当宰猪了,可金叶子的价钱可比银叶子翻了十倍,看那叶片如此精致,她扔的又如此随意,怎么都不会是个普通人啊! 越想越没底,庄家还想进一步劝说时,对上江浅夏冷若冰霜的猫眼,直接就哑了。 “你的意思是,大的不如小的?” 得嘞,看来是个夫君新纳了小妾的。 庄家不说话了,捏着鼻子勉强吆喝着继续摇骰子,他手法不错,一般来说只要用了功夫,三把能有两把按自己的心思来,想大就大想小就小,凭着这手功夫他才在这儿当庄家当的顺风顺水。 本想赔点钱开大,把这拈酸吃醋不知道来路的夫人给哄走,没想到他胸有成竹的一开…… “一一三,五点小……” 茫然的收拾桌子再开,江浅夏依旧压的大,依旧是金叶子,庄家屏气凝神,都快把骰蛊摇出花了,可…… “二二二,六点小。” “一二四,七点小。” “一二三,六点小……” 庄家冷汗都快把头发浸湿了,这都连着开了十一把小了!这位夫人是有多倒霉!!! “六子,你是不是收敛着点儿,能用得上金叶子的,怕不是好相与的啊……” 旁边桌的庄家忍不住凑过来提醒,被六子一把拽住,发现他手心里全是汗。 “虎哥,帮兄弟一把,没辙了,我玩儿命的想摇把大出来,可真的摇不出来,这女人太邪门儿了啊!” 被六子说的一愣一愣的,虎哥看他那快哭的模样不似作假,只能硬着头皮在众赌徒的谩骂声中,和六子换了。  临场换人,是赌徒们的大忌,容易把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运气给打断了,这也是赌场防止某个客人气势如虹赢的太多,才会使出来的手段,可没想到,这一次,却是为了不让一个不知底细的豪客,不 要输的太惨……  心情复杂的虎哥连找借口的心思都没有了,等江浅夏再一次扔下金叶子后,恶狠狠的瞪着其他赌徒,让他们把声音给低下去后,自己慎重的把骰蛊放到耳边,明显作弊的边听边摇,耳朵还一动一动的 。 比平常多摇了足足两倍的时间,虎哥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把骰盅轻柔的放下,掀女人裙子一样慢慢打开。 “……娘的,见鬼了吧……” 一一一,三点小,还真和见鬼差不多了。 “金叶子没有了……” 无波无澜的看看空空如也的小锦袋,江浅夏丝毫没有一炷香就输了上百贯的意识,只随意的把手腕上的琉璃手串摘下来,扔到“大”字上。  “继续开吧。” 第406章、贵宾席 暗金四季琉璃手串,是琉璃厂建起来之后,烧出来的精品之一,也是江浅夏比较心爱而且常戴的一串手链。 无论设计还是琉璃珠的品相,都不是刚才扔出去的那些金叶子可比的,就算虎哥和六子有多没见识,也知道单凭这条轻飘飘的手串,就足够买他们哥两好几条命了。 不简单,这女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虎哥……咱们咋办?” 六子眼珠子都快粘那手串上了,心态也从原先的不想得罪人,变成了要不要搏一把,收下这条手串远蹿其他州府,出手一卖,那下半辈子真的就不用愁了。 看破了他的那点小心思,虎哥在桌子底下狠狠的在他脚上碾了两下,警告的瞪着疼的龇牙咧嘴的六子。 “别说哥不关照你,不说什么样的人家才能佩戴得起这样见都没见过的琉璃手串,就算有大富人家舍得给主妇这么砸钱的宠,又有几个女人,敢面不改色的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拿出来输的?” 虎哥都不说拿出来赌,直接说输了,没办法,太邪门了,他都已经不相信这来历不明的女人能转运赢钱了。 当然,也不敢真让她赢,不然掏空了赌场也赔不出来啊? 越想越不对劲,虎哥都琢磨着,江浅夏是不是被对家派来砸场子的,好东西是扔这儿了,可万一,万一她赢上这么一把,不仅他们前边儿赚的得吐出来,还得赔的当裤子! 虽然前边儿邪门的一连开了十多把小了,但只要这女人继续赌下去,怎么都不可能一把不赢的是不? 有猫腻,不是他们这个级别的庄家能扛得住的了,得上报才行! 想到这里,虎哥腰背一弯,赔着笑冲江浅夏拱手,“这位夫人,您这赌注下的太大了,我们这赔不起也收不下啊?” “……怎么,赢了我这么多金叶子,现在不让我赌了?” 被江浅夏一口气堵的上不来,虎哥嘴角抽了抽,才眼珠子一转,拍手笑道:“看您说的,开赌场的哪儿有往外赶财神爷的道理?” “只是外边儿这桌子收不了这么大的筹码,要不这样,您往楼上走着,想吃什么小的先给您备上,然后找几个豪客来跟您一起玩两把?” 眨巴下眼睛,江浅夏神情缓和了许多,“我说呢,原来你们这也是有贵宾室的啊,刚才还嫌弃你们连赚钱都不懂,抱歉了啊。” 他们有个屁的贵宾室!真正有钱的爷谁会来这破地方玩儿啊!!!  脸都笑僵了的虎哥在前边儿邀着,六子腿脚利索的上楼,把管事的休息室麻溜收拾出来,翻箱倒柜的把管事私藏的茶叶都找出来泡上了,真希望管事从青楼里回来的时候,不会为了这点儿茶叶打断他 一条手…… 进“贵宾室”休息的江浅夏十分配合的喝着一般般的茶,理直气壮的使唤六子去给她买出名的小吃回来,而找借口离开的虎哥,则直奔背后的主家府上去了。 两个下九流的人忙起来,还真有点效率,江浅夏才吃完第二盘点心,正撑的有点打嗝时,“贵宾室”的门被打开,一个衣着素雅,约莫二十四五的男子走进来,看着江浅夏眯眼微笑。 “常瑞贵女,不是听说您来青州是为了去造船厂看海船的吗?怎么突然想起来我这儿难登大雅之堂的地方为难下边儿的人了?” 被认出来江浅夏一点都不奇怪,只是无趣的撇撇嘴,挑着眼睨着来人,“看你长得也算儒雅,身上的气质不是装出来的,四大士族哪家的啊,本家还是旁支?” 来人一愣,哭笑不得的坐下,才无奈道:“原来还是在下误会了,贵女连在下是谁都不知道就上门,还真是只为了玩两把?” “嗯,你这服务不行,他说去给我找豪客赌两把,结果就你来了,不是诚心骗人吗。” 委屈的嘟着嘴扭过身子,徒留赌场幕后老板苦笑连连。 “咳,在下崔雅醇,算崔家本家嫡系,只是学识上没有天赋,所以出来开点小店,给家族里的其他兄弟帮点忙。” 自我介绍完,发现江浅夏还是泱泱的没什么兴趣,崔雅醇顿了顿,又继续试探道:“贵女这是有心事,想解闷?” “你才管我呢!还赌不赌了!” 被突然暴躁的江浅夏吓了一跳,崔雅醇摸摸鼻子,好脾气的起身,邀请江浅夏再移步。 “呵呵,既然贵女想小赌怡情,那雅醇岂有不奉陪的道理?” 丢过去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江浅夏跟着崔雅醇下了楼,发现不知何时,嘈杂的楼下已经被清场,门也半关了起来,乱七八糟的赌桌收开,只留一个大桌放在中间,坐庄的人是恢复镇定的六子。 “青州比不得京都,能和贵女对赌的人一时半会儿确实难寻,如若贵女不嫌弃,雅醇陪您来两把,如何?” 江浅夏本就是来散心的,和谁赌她都无所谓,当下安抚的拍拍紫苏的手,提着裙摆坐下。 没了赌徒观众不要紧,整个赌场的坐庄手都围了过来,眼睛发绿的看着江浅夏把琉璃手串扔在“大”字上之后,再期待的看向他们的主子崔雅醇。 “啧啧,琉璃手串,贵女还真是大手笔。” 想了想,崔雅醇也不虚,把自己手上的珠串取下,放在了“小”字上。 “天珠?有点意思。”一眼看破那平平无奇的手串真面目,江浅夏来了点兴致。 “呵呵,只是五眼天珠串配上一枚七眼天珠罢了,勉强能和贵女赌上这一把。” 崔雅醇说的谦虚,但面上还是有些自得,毕竟这天珠以九眼为尊,他能有一枚七眼的,已经算十分难得了。 押注的时候他还有点小紧张,可等六子飞快的开了三把“小”后,崔雅醇淡定的靠进椅背中,隐隐畅快。 琉璃手串、极品六色羊脂玉佩、蓝宝石项链……全从江浅夏身上,挪到他面前了。  看着江浅夏若无其事的继续把自己头上的珠钗和精致的耳环、戒指往下褪,崔雅醇已经开始期待,一会儿她把东西输光了之后,会拿什么往下押了。 第407章、真心爱慕也没用 “好了,东西都输完了,我走了。” 说来也奇怪,虽然没有赌场得意,但把全身上下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输光后,江浅夏却感觉自己心情好多了。 懒洋洋的起身准备带着心痛的要死的紫苏回家吃饭,没走出两步,就被崔雅醇拦了下来。 “怎么,还不让走了?” 江浅夏一挑眉毛,崔雅醇连忙摇头,“贵女误会了,贵女输给在下的东西多为贵女贴身佩戴,想来也比一般的宝物要多几分爱怜,被在下全数拿了,不太好。” 神情放缓,江浅夏无所谓的摆摆手,“没事儿,这点东西我还输得起,这世界上哪儿有什么一定要属于自己的东西?东西如此,人不也一样随缘?” “……贵女难道和古将军闹脾气了?” “就你话多!” 被戳到痛处的江浅夏无赖的把桌上的琉璃手串抢回来,算作崔雅醇给自己造成心灵伤害的补偿。 被她这幼稚的举动弄的哭笑不得,崔雅醇含笑摇摇头,干脆把桌上的所有宝物统统收拢起来,推到江浅夏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贵女不用介意,在下其实有求于贵女,想用这些东西,找贵女讨要一个人。” 江浅夏眯眼狐疑片刻,又慢慢把眼睛瞪大,指着有些尴尬的崔雅醇惊声道:“不是吧?你就是王丛那小子说的,在背后庇护穆汐的大人物?” 崔雅醇苦涩的摇头,低声道:“在贵女面前,在下其实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听说穆汐被贵女买走之后,在下真是茶饭不思,辗转难眠,却又无力向贵女讨要。” “今日贵女主动上门,连赌几场,雅醇知道传言错怪了贵女,这才又起了心思,想找贵女牵上一条红线。” 本以为自己的真心能换来江浅夏的感动,没想到肚子突然一痛,被踹翻在地,衣领都被人强行拽起来,才惊疑不定的看着突然炸毛的江浅夏,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是不是有病!你就说你是不是有病!好端端一个大美人,你要是喜欢就放开了去追求啊!你留着她在外边儿逍遥收拢人心,现在好了,她臭不要脸的赖上我夫君了!” “我,我我我打死你个没脑子的东西!” 劈头盖脸的打的崔雅醇狼狈抱头,江浅夏把这些日子受的委屈统统发泄在这个倒霉蛋身上,门外的人都眯眼龇牙的看着自家主子被打,却不敢上前阻拦。 纠缠在一起像泼皮一样把自己折腾的发髻都乱了之后,江浅夏才气喘吁吁的站起来,不解气的再踹崔雅醇一脚。 跺着地反身坐下,被紫苏伺候着灌了两口茶水,江浅夏才冷静下来,漠然的看着任她欺负的崔雅醇。 “你爱慕穆汐的真心,我一点都不怀疑,但这个女人不简单,你看我不都被气的跑你这儿散财来了吗。” “穆汐……她确实不是普通女子,可她太过骄傲了,我怕她要是被什么不轨之人拥有后,会想不开……” 对这个痴情的傻子无语的厉害,江浅夏心里却忍不住的嫉妒——果然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就算纠缠有妇之夫,也还有忠心耿耿的备胎在为她着想。 “说真的,我巴不得把穆汐卖给你,不不不,别说卖了,白送,倒贴钱都没问题!” 看崔雅醇眼底升起希望之光,江浅夏又冷冰冰的泼冷水,“可她现在的去留不是我自己能说了算的,只要我不想跟我夫君闹翻,我就必须容忍她一个劲的缠在我夫君身边,卖惨博同情。” “你不知道吧,我夫君现在都决定带她回京都再找夫家了,可看她的态度,怕是到了京都也会赖在我夫君身边,不求名不求份,就等着得宠幸呢!” 崔雅醇脸上一片灰败,最后咧嘴扯出一抹苦笑,“若真如贵女所言,穆汐跟了将军,也算随了她的心意,有个好归宿了吧……” 古将军的痴情可是传遍大江南北的,要是能得他宠幸,就算只做个妾侍,以穆汐的身份而言都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想到这里,崔雅醇起身整理好衣裳,冲江浅夏长鞠一躬,刚想求她以后多多照顾穆汐,就被她一只茶杯扔脑袋上,差点见红。 “你到底是真蠢还是假傻?”翘着二郎腿,江浅夏懒洋洋的道:“别看我现在躲外边儿来躲着,要是古黎真敢宠幸穆汐……别说宠幸了,就算亲一下,我都能立马把穆汐切成十八段拖去喂狗。” “不可!万万不可啊!”哀叫着扑过来想扒江浅夏的腿,又被踹回来的崔雅醇,真是哭的心都有了。 “不可?为什么不可。” 冷漠的看着崔雅醇,江浅夏在回答他的时候,感觉自己这些天的憋屈,也想通了。 她就算有再高的身份和地位,以为自己再提不起兴趣和一个普通女人计较,也没法儿冷眼看着这女人图谋自己的夫君。 小肚鸡肠就小肚鸡肠吧,这两年她给古黎挡桃花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古黎要心里真有她,那就应该理解她的不安,要是理解不了…… 那她还管他干嘛?更是看谁不顺眼就卖青楼里好了!  冷笑一声,江浅夏晃着腿,眯眼笑道:“这样,你看我在你这儿输的都快当裤子了,我再把万宝阁位于鲁地的十家店铺押给你,你拿着我的信去找古黎,让他把穆汐交出来,嫁给你,你就把我输的东西 全还给我,如何?” 崔雅醇恍惚了一下,才弱弱道:“贵女的意思是,想和我一起演戏?” “不是演戏,要是古黎不同意,我就真把那十家店铺交给你,然后打道回府,把穆汐杀了。” 被江浅夏的狠辣吓住,崔雅醇不再犹豫,连手信都不要了,带着几个打手,直接奔江浅夏租住的院子要人去了。 “主子,您说将军会把穆汐交出来吗?”看着匆匆离去的崔雅醇,紫苏不安的绞着手巾小声问道。  “谁知道呢,穆汐死在我手里,还是活着嫁给这个对她痴心一片的人,就看古黎怎么应对了。” 第408章、以死相逼 “这么晚了,主子上哪儿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吃饭?” 在小厨房把菜都基本做好了的鬼一十分不爽的站在屋顶上向外边儿街上眺望,鬼二蹲坐在一旁,有些泄气。 “唉,就里边儿那情况,主子怕是眼不见心不烦,在外边儿吃一顿倒也没什么。” 跟着回头往院子里瞅一眼,就算什么都没看见,鬼一也气的忍不住把手指掰的“啪啪”响。 那女人厚颜无耻的纠缠了古大哥一天了,一会儿练剑一会儿练身法,实在累的不行了,竟然还来小厨房拿了他给主子做的点心去讨好古大哥,让古大哥给她讲军法! 要按他的意思,自家傻主子就应该多找几个好男人围着,让古大哥有点危机感,这不就自然没功夫搭理那种肤浅的女人了吗? 嗯,月人那小子不错,论样貌虽然比古大哥要差一线,但对主子那是真心实意的好,要不给他去封信,让他快点儿过来吧…… 正想的入神,鬼一被鬼二拐了一下,没有防备的鬼一差点从房顶上滚下去。 来不及还手出气,鬼一皱眉看着一大群急冲冲跑到别院大门口敲门的人,有些不确定的道:“这……不会主子才出去一天,就惹回来这么多仇人吧?” “不好说,还是下去看看吧。” 鬼二嘬着牙花子,满脸无奈的跳下去开门,大门一敞开,外边儿的人哗啦啦就涌了进来。  “失礼了,在下崔雅醇,今日与常瑞贵女对赌,赢了贵女许多宝物,不敢轻占,因为爱慕穆汐小姐多年,所以特求贵女将穆汐小姐下嫁于我,贵女已经同意了,在下心急,这才匆匆上门,失了礼数,还 请二位宽恕一二。” 从一群打手里挤出来的崔雅醇显得有些狼狈,但脸上的焦急让鬼一鬼二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他欠了自家主子大笔银钱,赶着来还债呢。 挥手打发鬼二去向古大哥汇报,鬼一抱手堵着所有人,有些稀奇的问道:“我们家主子跟你对赌,还输了大量宝物?这还真是有意思了,跟着主子这么久,我还从没见她赌过钱呢。” “是是是,今日也是凑巧了,贵女好像是出去散心的,刚好就上了在下名下的赌场,还把全身的珠翠都输给在下了……” 赔着笑脸把专门带出来当信物的琉璃手串拿出来递给鬼一,鬼一接过来一看,喷笑出声,“看来是真的,主子为了把那女人弄出去,也真是下血本了。” “不不不,这位公子误会了,贵女还真不是有意的……”  哭笑不得的把江浅夏在赌场里连开一二十把“小”的奇事三言两语说完后,崔雅醇在鬼一满脸“你们肯定出老千坑人”的质疑中,带着一丝心虚,小声道:“除了满身的珠翠,贵女还将鲁地的十家万宝阁铺 面输给在下了。” “铺面算的了什么,主子这串手串就够买回来的了。” “不不不,公子又误会了,贵女输的不单单是铺面,还是十家万宝阁在鲁地经商的权利。” 这是江浅夏特意叮嘱过这么说的,单纯的铺面不值钱,算不得筹码,把鲁地三成的商铺撤出来,才算下血本,给古黎施压。 其中的弯弯绕绕,鬼一这个野贯了的听的有点晕晕乎乎的,但他很清楚,面前的文弱书生说的是实话,而且其中很可能有主子的授意,这就够了。 “行了,这些人就在外边儿待着,你跟我进来吧。” 看都不看那些低级打手,鬼一转身带着崔雅醇来到后院,刚好碰上鬼二和古黎、穆汐一起往外走。 “是你?!你千方百计阻拦我找婆家这么多年,还不死心吗!我告诉你,就算我这辈子终身不嫁,也绝不会嫁给你做妾!” 两波人一碰面,穆汐就直接把气氛抬到了紧迫逼入的境地。  “穆汐你真的误会我了,这些年我为你挡开的,都是些居心叵测的人,他们有的想金屋藏娇,有的想把你献给别人以谋求好处,为了你,我几次三番与各方势力博弈,付出多少你不知道的代价,才能保 你这些年的平安啊……” 崔雅醇说的情真意切,事实也是如此,否则以他的本事,又怎么可能由崔家嫡系,沦落到手下还有赌场这种让人看不起的地步呢?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我现在跟了古将军,什么危险都没有了,他能护得住我,更不会欺辱于我,你不是应该为我高兴吗?还来找我干什么!” 嘴上说着相信,脸上却挂满了嘲讽,这模样,看的古黎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发现古黎的情绪波动,穆汐马上把咄咄逼人换成隐忍委屈,红着眼眶,哽咽道:“穆汐一时激动,失礼了,可其中的原由,却让穆汐恨不得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两年前,一次偶然穆汐和他相遇,他温柔体贴,穆汐本也有过心动,想着即使配不上他的身份,给他做妾也好白头到老。没想到他的正妻是个妒妇,知道穆汐的存在后,极尽所能的羞辱、逼迫!” 越说越伤心,穆汐泪如珠落,痛哭失声。 “所有事情他都知道,每次来见我时都说的好好的,会回去处理好那妒妇,可一旦他离开,那妒妇便又带着爪牙来羞辱殴打我!”  “可怜原先和我相依为命的嫂子,我侄儿才不过五岁啊,为了护住我,竟然被那悍妇带来的人活活打死了!我嫂子悲痛欲绝,上吊自杀,我一心想寻死,做了采珠女,没想到上天庇佑,竟然到今天还没 死成,还得了将军垂怜……” 听了其中原由,古黎神色缓和下来,又冷眼看向同样满脸哀泣的崔雅醇。 “是我对不住你,可穆汐,那妒妇背景深厚,我实在动她不得啊!不过我向你保证,等娶了你,我马上收拾细软,带你远走高飞!” 古黎有些犹豫,看这男子的模样不似作伪,要是真能如此,他帮一把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 “你们的误会我不便插手,不过穆汐毕竟是内人的恩人,是不是等内人回来再议?”  崔雅醇脸上的悲戚不见了,虽然有些不明白“恩人”是怎么来的,但还是只能向古黎拱手,弱弱道:“回将军,今日贵女输了大量宝物和鲁地十家万宝阁的铺面给在下,在下这次来,就是受了贵女的意思 ,以那些宝物和十家万宝阁不撤出鲁地为条件,换取穆汐的自由,您看……” “将军!若是被人当玩物一般买卖交易,穆汐宁可去死!” 惨叫一声,穆汐猛推古黎一把,留下一句“将军大恩,穆汐来世再报!”就直直往旁边的石桌上撞去。 古黎都被推懵了来不及救援,还好崔雅醇是一个合格的备胎,情急之下用自己的身子挡在穆汐前面,乱了半天,穆汐只是头发散了点,崔雅醇却差点被撞吐血了。 “真有意思,旁边这么多墙啊树的她不撞,偏偏就奔着崔家公子哥儿面前的石桌去了,这是真想死还是假想死啊?” 鬼一鬼二抱着手在旁边,毒舌的鬼一连音量都懒得压一下,激的穆汐还没爬起来就想接着撞,又被崔雅醇死死抱住,乱成一团。 额头青筋直跳的古黎忍无可忍,低吼一声“够了!”换来一片死寂。 “夫人不是那种会用手下性命去换取财物的人,此事还是等她回来把事情说清楚,再议!” “不用再议了,确实是我答应下来的,崔雅醇,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给带走啊?放心,现在她属于你了,就算现在撞死,那尸体也归你~” 带着紫苏慢慢晃悠进来的江浅夏若无其事的捧着个糖果子吃的满嘴流油,不顾这满地的狼藉,笑眯眯的冲古黎摇摇手。  “夫君,你不是想给穆汐找个好人家吗?崔雅醇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最重要的是对她真心实意的好,这么好的人家,可千万不能因为穆汐的小女儿脾气给错过了,你说是不是呀~” 第409章、冷静一段时间 “浅夏,你真的把穆汐还给崔雅醇去抵债?” 没有接江浅夏的话茬,古黎有些难以置信的问出声。 干脆的点点头,江浅夏抬头看着天边的夕阳,随意道:“我全身佩戴的宝贝都输干净了,笼统算下来怕也得有个几千贯,这都不是个小数字了。”  “最重要的是万宝阁在鲁地的店铺,要是不把人给他,万宝阁在鲁地要撤出三分之一的份额,要真这样,万宝阁在鲁地的竞争力就会变得很小很小了,那损失大的不敢算,我把人交出去,有什么奇怪的 吗?” 这样的决定,放在任何一个做主子的身上,都会被理解,甚至觉着理所当然,但江浅夏不一样。 “……要这次崔雅醇讨要的不是穆汐,而是紫苏或者鬼一鬼二,甚至螺娘呢。” 古黎的低声质问,问到点子上了。 江浅夏知道糊弄不过去,脸上的笑意也没了,只淡淡的瞥崔雅醇一眼,霸气十足的道:“他只敢向我要穆汐,我也只可能答应把穆汐给他用来抵债。” 矛盾就在这儿了。 穆汐在她心里那就是个让她很不爽的麻烦,可她身边的其他人,那都是少一个她都要拼命的亲人。 “穆汐为了救你,差点没了性命……” 古黎还想劝说,就被突然暴躁的江浅夏给吼了回去。 “我最后再说一遍!无论你信还是不信,她在海底是实实在在想杀我而不是想救我!要真是为了我豁出命的人,我会看她这么不顺眼吗!” “你明明是因为嫉妒古将军对我的怜爱才想把我当货物送给别人的!我和你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去杀你!” 看着陷入纠结的古黎,江浅夏无力的叹一口气,知道她的夫君,信了穆汐的话,之所以纠结,怕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吧。 慢悠悠的掏出精巧的象牙手枪,还没对准无知者无畏的穆汐,她的亲亲夫君,就生怕她做什么一样,闪身挡在了穆汐身前,用一种让她很不舒服的眼神,看着她。 江浅夏和他对视,仔细的琢磨了一下,品出许多的意味深长。 失落、难以置信、她变了的意思,都写在他浓黑如墨的星眸里,清晰的刺痛她的心。 “好吧,就当我是妒妇好了,我不喜欢看见别的女人围着你转,不喜欢你对她笑的比在我面前还畅快,难道有错?” 轻笑一声,江浅夏把玩着手枪,低声道:“夫君,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不可能容忍一个对你有私心的女人在你身边,无论你会不会对她动情,我都不可能冒失去你的风险。” “你不信我?” 古黎的眼底写满受伤,却说不出口,他之所以对穆汐好,是因为她的冲闯和对采珠女的当当,像极了他一开始看见她的模样。 不,还有……穆汐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而这种眼神,他从没在她那看见过,他的小厨娘,优秀的让他又骄傲,又压力十足啊…… 可就算这样,他也从没想过会和穆汐发生什么!她为什么就不能相信他呢!一定要这么赶尽杀绝,连对她有恩的穆汐都不放过吗! “我相信你,并不代表我看见你手把手教她习武,每天相处的时光被她打扰和你护着她的时候,我不会心痛。” 极其平静的把古黎说的哑然,江浅夏深吸一口气,淡漠道:“穆汐的命是我的,这是她自己亲口承认的,现在我想用她交换万宝阁在鲁地的利益,你答不答应。” “浅夏……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你和她不一样……” “好的,我明白了。” 答案很清楚了,虽然她继续闹下去可能古黎也会妥协,但她实在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古黎露出那副哀求的模样,难看。 转身吩咐看热闹的鬼一找来笔墨,江浅夏就坐在穆汐想撞的那张石桌上,连写了十封信。 “去,把这些信由万宝阁的消息渠道散出去,把不是本地的,做的不是很顺心的十位掌柜撤出鲁地,除了鲁地,其他所有地方随他们挑选重新开店,就算他们想去西方,我也全部出资把他们送去。” “主子,您的意思是,重新选店开业的钱,您自己掏腰包?” 鬼二有些不确定的疑问,让拿着信都准备走了的鬼一又重新停下脚步等答案。 “不错,是我把他们的店铺输出去的,自然要我来赔偿。而且不止重新选址开店的问题,到他们的收益和离开鲁地前持平之前,差额都由我补上,让他们放心的走。” 鬼二不说话了,沉默的推着满心不爽的鬼一离开,空荡下来的院子里,好像只有单薄的紫苏,还算她的支柱。 “崔雅醇,抱歉让你白跑一趟,那十家店铺我会在七天内整理出来,过户到你名下,你现在可以走了。” 崔雅醇是真心喜欢穆汐的,但他也是个有脑子的,占了这么大的便宜,现场的气氛又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要再留下来,那就是个棒槌了。 不相干的人走光了,轻飘飘的看一眼还躲在古黎身后装可怜的穆汐,江浅夏冲古黎勾起一抹微笑。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知道我的脾气,只要她还在我的视线范围里,她的命就不一定能保住。” “这趟虽然是我两的蜜月旅行,但看起来不太愉快,所以就先到这儿结束吧。” 古黎心中一阵不安,盯着自家镇定自若的小厨娘,感觉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隔在他两中间了。 “我相信你对她没兴趣,既然你想回京给她找户好人家,那就明早出发吧,我就先不回了,这边造船厂还有事儿呢。” 起身默默走近古黎,温顺的窝进他怀里,被他抱的都快喘不上气,江浅夏也不挣扎,只柔声叮嘱他路上一切小心。 “希望我回京都的时候能听到我大恩人出嫁的好消息……呵呵,先吃饭吧,鬼一做好的饭要是不吃光了,那小子得记恨我好些天呢。” 怀里软软的人儿翩然转身进屋,古黎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连衣角都没碰到,连怀里的余温也渐渐消散。 衣袖一沉,木然的低头,看见苍白的玉手小心翼翼的抓着他衣袖的一角,抬头对上那双充满信任又带着丝丝恳求的眸子,古黎心中划过一抹对自己的质疑。  他今日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对的吗…… 第410章、利益交换 清晨的露珠还没散去,古黎就带着穆汐悄悄离开了,只留下一封书信,写满了自己的心意和保证的决绝。 这样的早晨江浅夏又怎么可能像平时一样赖床,古黎离开前在她额头上落下的轻吻,都差点让她绷不住的出去把穆汐给杀了。 “主子,睡不着就起来吧,奴婢陪您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啊……” 睁开眸子诧异的看着满脸担忧的紫苏,江浅夏噗嗤一声笑出来:“难为你还有对我温柔的时候,让白芷见了,怕要掐死你这小没良心的了。” 一口气提起来,看见她眉间的愁绪,紫苏又只能慢慢的落下那口气,不知怎么心中一片酸涩,眼眶直接就红了。 “主子,您平时不是挺有主意的吗,怎么昨天就妥协了呢?就算要把穆汐送回京都,也可以派别人啊,何必非得让古将军亲自配那小浪蹄子去?” 无奈的叹口气,江浅夏觉着这次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把贴心的无涯带出来,否则也不用听紫苏唠叨这么没脑子的问题了。 “不是我不想让别人送,而是古黎放心不下,他怕我会直接把穆汐送进鬼门关。” 紫苏不服气的嘟着嘴道:“将军真是太过分了,主子您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嘛!” “……抱歉愧对你的信任了,要是古黎不亲自跟着,我包管让穆汐连青州地界都走不出去就尸骨无存。” 在紫苏的白眼中讪笑两声,江浅夏摸摸自己的脸,有些愣神的道:“就算我真的不动穆汐,我也受不了古黎用担忧和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不舒服……” “主子……”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的紫苏又默默红了眼眶,真是水做的小丫头。 “算了,既然他们都走了,那咱们就趁着这空当做点正事吧。” 起床洗漱,利索的填饱肚子后,江浅夏强打起精神,让鬼一去把昨日带着大笔赔偿的崔雅醇找来。 得知穆汐今日已经在古黎的护送下离开的崔雅醇黯然神伤,知道自己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魂牵梦萦的佳人了。 两个都有情伤的人在院子里凑一块儿唉声叹气一会儿,江浅夏强行打断这种悲戚的氛围,开门见山的说正事儿。 “你在青州能不能说上话。” 不知道江浅夏有什么后话,崔雅醇含糊半天,才苦笑的道:“这要看在什么方面了,贵女知道,大家族总是盘根错节,有各种各样的私心,其间的博弈,不比您在朝中轻松啊。” 用眼神让他闭嘴不要卖惨,江浅夏屈指在桌上敲敲,冷声道:“我撤出万宝阁在鲁地三分之一的份额,不是小女人耍脾气,你应该知道我在借题示好。” 久在外打滚的崔雅醇只是微微眯了眯眼,没有吭声,等着江浅夏继续。 “现在骨利人自己打的天昏地暗,没空招惹咱们大乾,这一两年的天灾疫情又控制的不错,没有伤筋动骨,可谓暂时没有外患,内忧嘛,整个大乾也就只有你们鲁地这四大士族了。” 江浅夏的话说的太过直白,崔雅醇已经有点坐立不安了。 “咱们陛下不是省油的灯,我离京之前他还试图挑拨我带着太子造反呢,还好这念头被我打消了,不过也可以看出,陛下十有八九快闲疯了,你们倒霉也就这一两年了。” “贵女明鉴,虽然我们四大士族确实有尽可能稳固在鲁地地位的意思,但我们一来从不屯兵,二来族中有学识的能人都积极送往朝中为陛下效力,造反的念头那是从来没有的啊!” 崔雅醇叫起了撞天屈,换来的还是江浅夏不耐烦的白眼。  “我当然知道你们不准备造反,要是你们有这个念头,早八百年就被陛下弄死了好吗!但话又说回来了,陛下的圣旨到鲁地还得看你们四大士族的脸色,要换个温和点的皇帝也就罢了,咱们陛下的温和 那可是放在刀枪后边儿的!” 被江浅夏这个生动的比喻弄的无语凝噎,崔雅醇也顾不上端着打八卦了,赔着笑脸问江浅夏到底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问我怎么办?我可是给陛下办事的!” 先表明立场,江浅夏才轻咳两声,故作悠闲的道:“当然,现在我是休假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我算同病相怜,下边儿的话就当朋友胡吹吧。” 崔雅醇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先把昨天赢回去的一堆珠翠让人用盒子装好送给紫苏收着,又端茶倒水的伺候好了,才用弟子礼,等着江浅夏解惑。 对崔雅醇的识相相当满意,江浅夏也投桃报李的认真起来。 “要说都是文人,你们怎么和宇文轩丞相比起来差这么多?人家手底下的门人弟子也不少,还多有官职在身,怎么人家就不被陛下怀疑啊?” “类似埋怨的话,雅醇在族中也听长辈们酒后嘀咕过……”尴尬的笑笑,崔雅醇面上带着委屈。 “你们委屈个屁,立场都没摆正了,陛下待你们的态度当然不一样。” 丢个白眼过去,江浅夏也不说什么大道理,只给了三点建议。 “第一,端正态度,时刻拥护陛下的一切旨意,就算让你们割肉,也先欢欣鼓舞的割了,再去找陛下哭着表表忠心,说不定能换来更大的利益。”  “第二,别老惦记着鲁地这一亩三分地,你们就不能有点出息,学学佛教道教,把你们的门人弄的遍及天下?有时候分散开,才更不容易覆灭,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扎眼不说,还容易被一锅端。 ” “第三,学学人儒家,先琢磨怎么帮帝王更好的治理和保住江山,帝王为了自身的需要,自然会抬你们一手,说不得就又出一个万世流芳的学派了呢?”  “最后!”端起茶喝一口,江浅夏理直气壮的道:“和我搞好关系比什么都好,现在陛下能用来对付你们的也就是我了,我现在一下子让步了,陛下肯定要埋怨我,所以为了补偿我,我在青州的造船厂你 们得用心帮衬着才行!否则我就去给陛下打小报告说你们坏话了!” 这个转折有点猛,崔雅醇懵了半天,才哭笑不得的道:“贵女说笑了,就算您在京都用不知什么的毒药把四位长辈弄的叫苦不迭,您在青州的造船厂,我们也没为难过啊?” “废话,那可是我的命根子,你们要是敢动青州的造船厂,我还会只带着这么猫三两个人来玩儿?带着暗杀部队过来都不带犹豫的!” 无赖似得拍拍崔雅醇的肩膀,江浅夏站起来送客,“去吧去吧,把我刚才的话转告给你们家族的长辈,只要他们还有点脑子,就知道该怎么办。” “千万别对自己太高估了,咱俩也算苦命在一块儿了,我不想下次见面的时候,是带着兵来抄家的。” “……贵女这是要走?” 听出她话中之意,崔雅醇有些心急,刚才这么含糊的话肯定是不够的,他还想回去禀报了之后,让族中长辈出来和她详谈呢! “得走啦,行踪你们帮我掩护好了,谁问都说我在造船厂里忙活呢,造船厂的任何消息,都帮忙拦一下,成不?”  “贵女你离了青州,到底是想去哪儿啊……”崔雅醇更不安了,怎么感觉她比他们还像要造反的??? 第411章、在这儿当土匪的 “主子,咱们这到底是要上哪儿去啊?” 扒在马车的车窗上,看着外边儿越来越郁郁葱葱的树林,紫苏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得不安。 她们离开青州已经有小半个月了,按主子的吩咐,她被打扮成了普通人家的小妾,而主子自己则女扮男装,毫无违和感的变成了个游山玩水的花花大少。 除了她,竟然只有鬼一和毒秀才跟着,蒋文杰少爷和鬼二、螺娘、小鱼,都被留在青州的造船厂了,没跟着出来,这怎么感觉怪怪的呢?主子把人都甩开了,到底想干嘛? “我也只有个大概的目标方向,具体要去哪儿,没谱啊没谱,随缘吧。” 进入四月,入眼满目的嫩绿,让人心旷神怡得紧。离开鲁地后,越向北走,这人烟就越稀少,除了村与村之间相连的小路和官道之外,就是一片自然。 北边儿的林子干净,比南边儿潮湿闷热的老林子好太多了,具体就表现在,在气温还不算回暖太多的时候,就算在野外露营,也不会有太多乱七八糟的虫子扰人清梦。 在车架上靠着车厢翘着二郎腿一派悠然的毒秀才嘴里叼着嫩嫩的草茎,痞子似得晃着腿,闻言回头似笑非笑的看江浅夏一眼,眼神很是暧昧。 “不是小生说,浅夏啊,你把古黎那傻子打发走了,这是要带着我们另觅情郎,还是干脆就想跟小生私奔了?” “要是前者那小生还能给你参谋参谋,要是后者,嘿嘿,小生可吃不消。” 爷们儿的搂着软绵绵的紫苏,江浅夏对毒秀才的刻意挑事儿不为所动,只无所谓的摸着光洁的下巴,不确定的看着面前铺开的简陋地图。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就算禽兽的把鬼一吃了,也不会动你一根汗毛的,不消化。” 抬脚制止了毒秀才还想嘚吧的嘴,江浅夏有些不确定的把地图递出去,“哎哟我去,好久没见过这么寒碜的地图了,你两一起看看,按这地图上的走,前边儿是不是有个小镇啊?” 地图没过手,常年走南闯北的毒秀才只瞄一眼,就嫌弃的道:“什么镇啊,那么小个地方能叫镇?顶天了就是个小破村!” “村就村吧,能打听点儿消息也成。” 唉声叹气的把地图揣回怀里,一脚把毒秀才踹下去,自顾自的占据了车架上的位置,颤颤巍巍站起来,打个凉棚眯眼向前方的山坳看去,模糊的好像是有丝丝缕缕的烟火气冒出来? 在江浅夏的连翻催促下,鬼一把马车赶的飞快,让在旁边树杈上边跑边骂的毒秀才差点累死。 赶在吃晚饭之前,一行四人风尘仆仆的进了村。 东北的农村给人一种十分强烈的暖意,进村随便招呼一声自己是进山寻亲戚的,再从车厢里拎出两坛烈酒,想邀请他们去家里做客的豪爽村民差点打起来。 最后赢得招待客人权利的,是一位膀大腰圆的纯爷们儿,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没刀疤没纹身,可那嗓门说起话来,比后世混黑道的大哥还多几分豪迈。 “大妹砸!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带两面人儿出来干啥嘛你!一不小心就被人给拐咧!” 被认出女儿身江浅夏并不奇怪,毕竟她这身高这身段,和这大哥比起来,说是男人那也没人信…… 呵呵干笑着还没想出借口呢,面前的院子大门突然敞开,一柳眉倒竖的女子叉着腰出来,垫着脚尖小手就纠住大汉的耳朵,疼的大汉弯腰连连求饶。 “一下午的跑哪儿去了!不知道晚上做饭先帮我把柴劈了吗!” “媳妇儿,媳妇儿俺错了,真错了!这不是瞅见有客人来了,邀来招待招待吗!” 娇小的女子估计平时和汉子闹惯了,经大汉提醒才发现四个在院外缩头缩脑赔着笑脸的客人,俏脸蓦的通红一片,小脚狠狠的在大汉脚面上碾两下,才不好意思的扭捏着出来。 “不好意思啊,让客人们见笑了,快进来快进来,昨个儿柱子才从山里抓了两只飞龙,已经洗剥好了,等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哟?!连飞龙都能抓到,大哥好身手啊!嫂子你从南边儿嫁过来可享福了,这东西南边儿可见不到。” “呀!你怎么知道我是南边儿的呀?” 被女子瞪圆的眼睛逗笑了,江浅夏怪模怪样的往腰身上比划。 “一路进来,我看见的大嫂子小媳妇们都这样的,只有你是这样的。” 东北的女人体格比南方女人要粗壮一些,在交通不便的现在,这种地域差距更为明显。 “那是!俺媳妇儿那小腰细的,稍微用点儿力都怕断喽!唉哟媳妇儿,俺说实话,你拧俺干啥?” 搂着媳妇儿腰的汉子被南方来的清秀佳人拧的龇牙咧嘴,两人淳朴的感情看的江浅夏艳羡不已。 “天都黑了还让客人站外边儿!”娇嗔的在汉子鞋面上再踩两下,女人满脸羞涩的邀着江浅夏他们进屋。 既然女子身份被拆穿了,江浅夏也不端着架子,把女主人赶出厨房,拉着不情不愿的鬼一就着现有的食材整治出一桌子的菜。 “唉哟娘的!没想到你这小姑娘看着不咋样,动起手来还真有两下子啊!这飞龙汤,真香!” “不会说话就闭嘴吃你的!”女主人满脸的尴尬,夹菜塞汉子嘴里后,不好意思的冲江浅夏问道:“姑娘,你们四人也是从南边儿来的吧?听说是来找亲人的?” 手上捧着的海碗都没放下,江浅夏盘腿坐在炕上一边胡吃海塞,一边特别纠结的点点头。 “可不是?我们大老远的跑来吧,是为了把家里的族兄弄回去的,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多少年前就从家乡跑出来了,听说在兴安岭这片地界当土匪!” “现在家里老人惦记着,这不我们才一开春就来寻了吗?” “土,土匪啊……” 女主人瑟缩了一下,有些艰难的看向汉子,汉子搂着她安抚的拍拍,叼着骨头吊着眼,试探道:“大妹子,这片没什么作乱的土匪,你怕是找错地方了吧?” “不能呀!这是他原先一起从军的朋友告诉我们的,他就在这片当土匪的呀!” 把一个二愣子演的活灵活现,汉子看看她,再看看紫苏那更是一只手就能提起来的小身板,有些犹豫——至于毒秀才和鬼一……已经被粗壮的东北大汉给无视了。 “这附近确实有几个寨子,不过可不是什么土匪,都是些义气的爷们儿!要是你族兄真的在这边儿,那明个儿你自己顺着后山的小路往里走走,看能不能遇上寨子里巡逻的兄弟,再问问吧!” “得嘞!谢了啊大哥!”  笑的像个纯真的傻子,江浅夏摸摸怀里那枚狼头令牌,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第412章、来夺权的 想在茫茫兴安岭中找到藏匿其中的土匪,不是个简单的事儿,就算这土匪的数量有个小两万,那也是一把米撒进沙漠里,人影都瞅不见。  在小村子里耽搁了一晚上,本以为山里的土匪就算都是退伍老兵不抢劫普通百姓,那多少也是要有些联系的,没想到一晚上套话的结果,就是这些土匪真的把自己弄的跟鬼一样,为了不像滇州的土匪 一样惹眼,他们压根儿不出来抢劫。 或者说,他们抢的对象,都不是大乾人。 “主子,咱们一定要穿的这么怪模怪样吗?” 头上顶着盘子似得头发,穿着高丽小姐衣裳的紫苏气质十分的古怪,看的江浅夏一阵一阵的笑个不停。 “呵呵,没办法啊,要是这些土匪抢劫大乾百姓,你家主子还能装成富商把人给引出来,可都是些义士,不穿成这样,人家都当看不见咱们呀?” 嘴上解释着,江浅夏一双眼珠子却贼溜溜的往小路左右的密林里转悠,毒秀才和鬼一更是外松内紧的防备着。 毕竟,都装成肥羊了,就不得不承担人家连话都不让你说一句,就把你先弄死的结果不是? 要按江浅夏的意思,那就是穿成高丽人的样子,把人给先引出来,然后鬼一和毒秀才上去把人拿下,解除误会,好直接进寨子。 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这么招摇的走了一上午,四人都快累成死狗了,还是连鬼影都没见着一个。 “主子,我实在走不动了……” 跌坐在路边的紫苏不管不顾的把沉重的头发散开,就着宽大的裙摆倒下,一副宁愿死在原地也不要再走一步的坚决。 养尊处优了好久的毒秀才也累的够呛,扯开领口扇风,口干舌燥的喘着粗气狐疑道:“你说,会不会这边压根儿没有来巡视的探子啊?” “不对,林子里是有人活动过的蛛丝马迹的,但都是行家,人逮不到。” 山里的娃给出的答案,让江浅夏脸色慢慢变的复杂起来。 “难道是因为咱们这里边儿有两个女人,他们不稀罕来抢?这么高风亮节?不至于吧?” “这可说不准,这边的老爷们儿好像都不爱跟女人计较。”毒秀才幸灾乐祸。 白他一眼,江浅夏难看的蹲着,摸着下巴琢磨一下,抢过鬼一背后的行囊,把火石找了出来。 手里攥着火石,找了个有落叶堆积的地方,江浅夏眯着眼睛声音不大不小的嘀咕道:“你们说,我要是在这里小范围的纵火,住在山脉里的人,总要出来救火的吧?不然老巢不保啊!” “……你确定?这寨子也算你家的吧?”毒秀才对这个不择手段的女人无语了。 “哼哼,现在是我家的,以后是谁家的还不一定呢。” 酸溜溜的嘀咕一句,江浅夏一咬牙一跺脚,干脆的把落叶堆点燃了。 初春干燥,地上又多是枯枝落叶的,那叫一个易燃啊…… 滚滚浓烟迎风而起,像恶龙似得直接窜的老高,把闪躲不及的江浅夏四人呛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往外爬。 “咳咳咳咳……完了完了,忘了提前挖火道了,这要真烧大了,光重新填补新树我就得倾家荡产了……” 袖子捂着脸拽着紫苏跑出一段距离,话说的心惊胆战的,但脸上的贱笑看的毒秀才恨不得踹她两下,却又不得不佩服。 因为在浓烟窜起来的十个呼吸之内,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二三十号人,正吭哧吭哧的掀土灭火呢。 火势本来就不大,没一会儿灭了个干净后,为首的一个独眼汉子黑沉着脸过来,拳头都挥到半路了,被江浅夏举起来不停晃动的令牌给惊呆了。 “狼头令?你怎么会有狼头令,这令牌你是从哪儿来的!” 一听狼头令三个字,灭火的其他人哗啦啦全围过来了。  江浅夏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先仔仔细细的把围过来的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精锐,绝对的精锐,大乾将门这些年的底子,估计全在这儿了,现役的玄甲军能不能打得过这些穿兽皮背心的汉子,都两 说啊。 许是将门大妇当久了,江浅夏对这些凶神恶煞的老兵总是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在一群人恶狠狠的瞪视下,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狼头令洒脱的扔给为首的独眼龙鉴别真伪。 “叔伯们好啊,这令牌是你们的土匪头头古黎给我的,我的身份还需要验证吗?” “你……你是主母,常瑞贵女江浅夏?” 独眼龙剩下来的一只眼瞪的和牛一样,厚厚的嘴唇蠕动两下,面上好像有些惊喜,又带着点想不明白的茫然。 “老大怎么会让你这丫头单独跑到这大山里来的?这不是胡闹吗!刚才我们都想动手了!” “就是就是,看你纵火的时候,我真想先给你一箭……” “穿高丽人的衣裳干嘛?怪模怪样的,忒难看了。” 老兵,不一定年龄就大,除了独眼龙看着怎么也有个三四十岁的沧桑外,其他汉子,年纪轻的估计比江浅夏还小两岁,嘴上的绒毛看的稚嫩死了。 一群人喋喋不休的围着江浅夏一阵数落,对从来都被老兵们捧在手心上宠的江浅夏来说,这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投降的举起手来,江浅夏哭笑不得的道:“行了啊你们,念上瘾了是吧?我千里迢迢的来找你们,结果绕了一早上了你们连个面都不露,我不玩点小手段,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呢!” “露啥面啊,就看见两个高丽小娘们儿埋头转悠了,嫌弃得很,巴不得你们快走呢……” 说实话的那个被江浅夏踹了一脚,别别扭扭的缩后边儿去了。 叉着腰翻两个白眼,江浅夏又突然塌下肩膀,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来。 “不瞒你们,我这次跑来,其实是来夺权的……” “夺权?夺啥权啊?”独眼龙感觉脑子里都快成一锅浆糊了。 “夺你们头儿的权啊。”  眨巴着眼睛,手指乖巧的对着,江浅夏歪着头道:“我和他为了别的女人吵架了,万一以后他不要我了,想把这块令牌给那个女人怎么办?所以我就先下手为强,过来夺权啦~” 第413章、还是散出去 窝在兴安岭的两万多悍匪和近万的家属,不是属于古黎一个人的,而是由整个将门构建而成的。 “嫂子,你不认识我,但我们可对你的大名是久仰了。” 被带进最主要的一个山寨后,出来“接管”江浅夏一行的,有三个人,分别是林渊他表弟林淼,余生余才兄弟俩的表弟余霸道,和肖酒的表哥肖安。 说话的是林渊的表弟林淼,和林渊的风骚看起来不同,林淼长得很一般,但温和大气,是个很容易博得陌生人好感和信任的那种类型。 余霸道人如其名,在旁边笑的一脸狰狞,比标准的东北大老爷们儿看着还糙,定位应该是关键时刻带着大家冲锋陷阵的猛将,或者留着断后的杀将。 肖安没遗传到肖帅的懒散和肖酒的天真不靠谱,是个憨厚讲义气的老实人,抗压能力强,每天带着巡逻队无论冬夏都一丝不苟的巡视的就是他。 这么看来,古黎之所以被认为领头,一来是他本事过硬,大家信得过,二来嘛,估计和古家血脉单薄,连古焱都没被弄过来窝着有关。 除了这三个领头的,下边儿还有一大群的中层,都是将门里数得上的家族里把嫡系血脉从小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夭折”后送过来的。 就像她遇到的第一波人里的那个独眼龙,就是她学生林凯的表叔。 听林淼介绍了一下这里的人员构成后,江浅夏矜持的点点头,就把狼头令抛过去,笑眯眯的道:“反正我这次过来是夺权来的,是不是先带我看一下寨子的地图和出入的账本啊?” 本以为介绍完了,他们这个嫂子就不会担心这里的大权被另外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夺走,可没想到她竟然油盐不进,还惦记着夺权? 看林淼有些犹豫,江浅夏轻笑道:“狼头在听狼头的,狼头本人不在,听手里拿着狼头令的,这规矩没变吧?”  话说到这份上,林淼还有什么好说的?把肖安和余霸道连同鬼一毒秀才他们打发走,自己带着江浅夏进入一间密室,里边儿密密麻麻的堆放着所有“土匪”的个人资料,和这些年他们所布置的退路和金 钱的囤积账本。 人员资料江浅夏理都没理,只拿了自己擅长的账本仔细看了一会儿,又皱眉让林淼介绍了一下他们这些年窝在这儿的成果,然后十分感慨,将门的人就是厚道又没脑子。 “虽说,躲在这儿确保给各家都留条后路,甚至关键时候保下香火才是你们的主要责任,但真在这儿一窝就是十多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最多没事儿去抢抢高丽人和骨利人,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嫂子你是不知道,有的高丽贵族真的太恶心人了,他们……” 以为她说的过分是抢劫过分,林淼正要跟她好好说道说道时,却被无语凝噎的江浅夏抬手制止了。 “行了啊,你们抢谁我都没意见,要是能把高丽人抢的不敢从龟壳里出来,我还能夸奖你们两句。” “那嫂子的意思是?”林淼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轻叹一声,江浅夏沉默半响,又头痛的揉了揉额头——她要怎么说呢,原先当土匪头头的肖帅是个老实厚道的,她夫君也不擅长钻营,结果就把这些精英丢在深山老林里发霉,不觉得太浪费了吗? 他们没什么成果还是其一,其二就是这么多有本事的人,竟然过的刀耕火种的,有时候拮据了,还得靠抢劫才能过的稍微舒坦点儿。 没辙,将门从上到下都穷嗖嗖的,外边儿需要安顿的老兵更多,所以各家对这边的人都说不上什么大力支持,日子太平的时候,甚至都快忘了这里还有波人了。 “这样,我现在拿着狼头令,你们就都得听我的,对吧?” 林淼犹犹豫豫的点头,又有点不安的道:“嫂子啊,您可不能因为跟头儿吵架了,就拉着咱们造反啊……给玄甲军使绊子也不成,边疆就靠玄甲军和几支常驻边军守着呢……” “我要真造反还用得着你们这些拖后腿的?” 不客气的把林淼和两万精锐的颜面踩地上后,江浅夏才大刀阔斧的下命令。 “你们是将门留着以防万一的根,但根要比枝干还弱,那要外边儿的将门真完了,你们还能捞着好?” “我在这边待不久,所以事情交代给你,你按照我的安排着手行动就成。” 扯过纸笔,江浅夏行云流水的边写边吩咐。  “首先,把这两万人分分,敢冲敢创却被你们楞是压在这儿种地的,全给我分散开陆陆续续的去京都,拿着我的介绍信去找威廉伯爵,让他把这部分人弄去西方打仗捞好处去,你们都是精锐,只要保命 的东西准备好,去那边比打骨利人可轻松多了,还能多历练历练。” “当然,最好的情况就是在那边儿也占块地盘,扶植一个小皇族上台,给咱们留个安稳的西方基地才是正事,到时候这边真有什么意外,天高皇帝远的也有回旋的余地。”  “其次,把不愿离开故土,但也不想闲着吃干饭的整理出来,一样拿着我的介绍信去找万宝阁边疆走商的掌柜报道,以护商卫队的身份进入骨利人的地盘,把他们那些乱七八糟头目的底细给我打探清楚 了,都已经平静快两年了,估摸着骨利人也快腾出手来折腾咱们了,得先防着。”  “最后,把既不愿走,也不爱打打杀杀的人弄出来,是读书的苗子就不要老逼着人家打打杀杀的,走正规渠道进拾慧馆读书,多些有脑子的人给你们这些大老粗出主意,还都是自家兄弟信得过,好处多 着呢。” 江浅夏的安排说的有条有理,最少林淼是一点问题都挑不出来,常年窝在山里的憋屈一扫而空,久违的热血都快涨爆头了! 激动的挥了挥胳膊,窝囊久了的林淼又有些没底起来。 “可是……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头儿和三位老帅不可能不知道,要是他们问起来怎么办?” 白他一眼,江浅夏指着自己的鼻尖,“他们要有什么意见,让他们亲自找我谈!” “真是见了鬼了,现在整个将门的经济命脉早八百年就捏我手里了,我要是想对你们怎么样,不出一个月就让你们全出去喝西北风去!” 越说越气,江浅夏拍着桌子拾掇林淼,“反正我来了之后你们的财政也归我运作了,我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你们联名写封信给古黎,骂他一顿,给我出出气怎么样?”  嫂子这要求好像也不是不能答应哈?毕竟这次看来,是头儿做的不地道嘛,一个长得漂亮的“通房丫头”逼走了有本事的正妻,这算什么事儿嘛! 第414章、醉一场 在寨子里一待半个月,上上下下都被江浅夏梳理了一遍,忙的她脚不点地的同时,也收获了人心。 现在江浅夏很肯定,只要她不对付将门或者造反,古黎来了说话都不一定有她好使——她占着理呢!  结束一天的忙碌,好不容易闲下来的江浅夏把鬼一赶出厨房,难得动手好好做了几道小菜,使唤着毒秀才把矮桌般到屋顶上,山中的夜晚风是冷了点,但完全没有光污染的天空,却被林中蒸腾起的雾 气打扮的像位半遮面的绝世美人。 盘腿坐在软垫上,跟着来的几人围着矮桌把屋顶坐满,夹上几筷子小菜,从每人一个的小锅里捞点儿喷香的涮肉出来塞嘴里,再抿上一小口烈酒,舒服的浑身哆嗦。 江浅夏很少碰酒,就更别说烈酒了,可明天就要走了,今晚好好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 指头大小的酒杯,一杯一杯的酒下肚,被山风一吹,薰薰然。 “主子您少喝点儿吧,别一会儿着凉了!” 紫苏备着厚披肩,想方设法的要给自家主子裹上,却都被江浅夏不厌其烦的拦开了。 “算了算了,你家主子都借着打理山寨麻痹自己小半月了,难得她想放纵一下自己,你就别拦着了。” 毒秀才嘴里含着肉,说话颇为含糊,把紫苏挤到一边后,笑眯眯的把自己略大的酒杯倒满酒,递到江浅夏面前。 “不是小生说你,既然想醉那就醉个痛快,拿那么点儿杯子有什么意思?来来来,用这个喝!” 江浅夏半眯着眼睛,笑了笑把酒杯接过来,然后干脆的把酒坛塞毒秀才手里,冲他举了举杯。 “不是我说你,用这么小的杯子来劝酒也好意思?是爷们儿就干了!” 被反将一军的毒秀才没跟平常一样闹腾,只默默看她一眼,便把酒坛举起来,豪迈的一饮而尽。 江浅夏眼睛眯的更细了一点,低笑着在他胸口锤一下,也把杯中的烈酒全数倒入嘴中。 从没喝醉过的江浅夏,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慢慢的旋转,但心里这么长时间的压抑,却还真是轻松了许多。 “呵呵,谢了。”  抱着酒坛,毒秀才傻笑两声,又不满的拐江浅夏一下,才打着酒嗝嘀咕道:“你累不累?你就说你累不累?你不累,小生这么长时间看着你走过来,都累的够呛,你一个小女人不好好的靠男人,你图什 么啊?” 醉眼微醺的抬起来冲毒秀才挤挤眼睛,江浅夏笑的傻呵呵的。 “你看,你知道我是小女人,远在千里之外的月人也知道我是小女人,避着我不好意思见我的三位老帅同样知道我是小女人,可我的枕边人不这么想啊。” 古黎的那句“她和你不一样”,让江浅夏连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没办法啊,这世道当女人苦啊,我要是敢有一点点松懈,我要是真全心全意的靠别人给我撑起一片天来,那万一哪天我的天不想撑我头上了,想找更需要他怜爱的女人了,那我不就一无所有了?” “那时候哭有用还是求有用?你们愿意看着我去放下所有尊严苦苦哀求一个人的可怜吗?” 毒秀才和鬼一对视一眼,气闷的又灌下半坛子酒。 他们当然不愿意,从开始到现在,在他们面前的江浅夏就是风光无限,比太阳还灿烂的存在,她总是那么胸有成竹,那么骄傲肆意。 只要想到有一天,这么骄傲的女人为了一个男人的爱而苦苦哀求,甚至像个怨妇一样,他们就感觉刀在心上划拉一样难以忍受。 人们总是希望美好的东西长久而不变质,江浅夏就是这个美好的东西。 “要我说,早把那穆汐杀了不就完了?” 鬼一气呼呼的站起来,因为喝高了身子连着晃悠,差点从屋顶上摔下去,吓的紫苏死死的拽着他的裤脚。 对自己的危险举动毫不在意,鬼一利索的抽出腰间的剔骨刀,挽个刀花,凌厉异常。 “主子你等着!我这就赶路,回京都把那女人杀了!” 整张脸都恨不得埋进酒坛的江浅夏闻言,抬头呵呵笑出声来,“你看你,跟我学坏了吧,老打打杀杀的,不够温柔!” “我是古家的主母,是将门大妇,我作为大的,得宽容,得相信自己的男人,得顾全大局才成……古黎离不开我,穆汐就算真得到他一丝半点的怜爱,也不过是一时的风光罢了,算得了什么呢……” 毒秀才听的气愤非常,把酒坛子往下一扔,提起江浅夏的衣领准备好好教训她时,却看见了她哭的跟花猫似得小脸。 往日里精明的要命的猫眼,此刻却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眼泪不停的往外冒。 那瘪着的小嘴微微颤抖着,不知废了多大的力气,才不让哭声传出来。 就这,她还用泪眼迷蒙的眼睛盯着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来。 “呜呜呜……主子,主子您别哭啊,将军不是那样的人,您相信将军,他一定不会对不起您的……” “什么不会对不起!护着其他女人让主子哭成这怂样,还不算欺负吗!” 鬼一抓狂的挥舞着长刀,疯子似得哇哇大叫,“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你别没出息的哭了,回去和离!跟我回滇州,我给你找百八十个好男人伺候!包管个个都比他体贴!” 醉傻了的江浅夏可怜巴巴的摇头,“百八十个男人加起来都没古黎好看,我不要……” “那就找月人!找无涯!他两加起来能比得上古黎了吧!” “呜呜呜……我不要,我只要古黎……” 哭的像个孩子,江浅夏再也忍不了哭声,扯着嗓子嗷嗷的嚎,耍赖的在房顶上踢腿打滚,吓的毒秀才酒都醒了,一头汗的和没吭声的鬼二把这磨人的傻子按住,防止她把房顶拆了。 这边的动静在安静的深山寨子里,想不传开都难。 这段时间把江浅夏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的汉子们,一个个神色复杂的看向这边,有家室的,甚至会被跟着小声哭起来的媳妇儿在身上狠掐两下,埋怨一句没良心。 “这么闹下去不行,还真得写信回去好好劝劝老大了,这么好的媳妇儿上哪儿找去?” 林淼说话的时候还愤愤的锤了一下墙壁,屋内的肖安和余霸道咬牙切齿的跟着点头。  都说美人祸国殃民,现在一个不知底细的美人迷住了自家老大,弄的嫂子委屈成这样,眼看着一个家就要乱起来了!他们怎么可能再容忍那个女人再留在老大身边! 第415章、错过的坏消息 “啊……痛痛痛……” 疯了一晚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下的江浅夏,一醒来就感觉头疼欲裂,忍不住抱着头龇牙咧嘴的在床上滚来滚去。 “哼!主子您知道自己喝醉了是什么德行吗!都快把我们折腾死了!” 候在外边儿的紫苏气呼呼的进来,眼底一抹淡淡的青黑,确切的表明她昨晚没休息好的事实。 被紫苏伺候着喝了一碗解酒汤,又哼哼唧唧的被她揉了半天的脑袋后,江浅夏才讪讪的低声道:“我算得到教训了,下次毒秀才那贱人再灌我酒的时候,你一定要拦住我。” “呸!你个没良心的,亏小生还好心好意的帮你放松,你不领情就算了,在背后编排人算什么事儿啊!” 毒秀才好歹还有点男女意识,只站在门外跳脚,还没敢直接往里闯。 翻个白眼,江浅夏也不管自己说人坏话被逮到的窘迫,艰难的起床梳洗打扮,在房间里活动活动僵硬的身子骨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推开门拍拍脸颊,江浅夏咧嘴一笑,“这趟出来也够久了,走吧,先回青州接上蒋文杰他们,咱们就回家!” 一行人来的突然,走的也低调,只有林淼他们几个护送,离别的时候也没多说什么,珍而重之的把狼头令还给江浅夏,三人就像林中的鬼魅般,重新没入林中,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回青州的时候不用像来时一样隐藏踪迹,路也比较熟悉了,所以回程的速度很快,风尘仆仆的赶路,没几天就重新回到青州地界。 只是还没去到造船厂,江浅夏一行就被不知什么时候来青州的鬼奴拦住了。 “主子,总算找到你们了。” 拦住她们的鬼奴正是归属于江浅夏的那五十人之一,一见江浅夏,马上把人带到一家普通的客栈里,开一间房,把江浅夏离开青州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主子,您和古将军不是分开了吗?将军回京都后,刚好骨利人的出席大朝见的使者在贺鲁的带领下抵达大乾,他带着骨利的地图前来,觐见陛下后,要求求和、臣服,并用骨利东边的一块还算富饶的 土地,换取一名公主和亲。” “和亲?这不是很好弄吗,随便找个官宦小姐给个公主的名头嫁过去不就完了?” 不是江浅夏没人性,实在是从古到今,甚至到以后,这招都被普遍的运用,著名的昭君出塞不就是这样的? 鬼奴先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然后又露出不爽的神色来,低声道:“陛下本也想这样,但贺鲁狡猾自大,竟然点名要最受陛下宠爱的琉璃公主嫁给他。” “他做梦!陛下不可能答应的!” 江浅夏一口否决,不是她信任陛下疼爱女儿的人品,而是琉璃公主和肖酒那点儿眉来眼去的破事儿,在京都早不是什么新闻了。 也就是说,琉璃公主是肖府内定的媳妇儿,肖帅更是镇国大元帅,皇上不可能冒着羞辱整个将门的风险,把琉璃公主嫁给一个蛮夷。 就算这个蛮夷骨头硬的要命。 “……不,陛下好像有意同意,因为贺鲁说了,只要琉璃公主下嫁,他和琉璃公主生下来的孩子,将会成为未来骨利人的王!整个草原的王!” 无力的瘫进椅子里,江浅夏嘴里泛苦——有自己血脉的孩子成为未来骨利人的王,那只要再有几代和亲,整个草原和平的成为大乾的牧场,将不再是梦。 虽然这个想法简直愚蠢的可笑,但深信血脉的大乾人,却没有人会怀疑,做孙子的还能回来打外公不成? 和这么庞大,并可期的土地比起来,肖酒以国家为主,牺牲一点小小的个人私利,当然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恍惚了一下,江浅夏茫然的看着鬼奴,“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不在京都守着,跑来找我干嘛?” “将军让我们过来请主子快点回去想办法啊!肖酒将军因为这事儿跑去骨利人下榻的驿馆和他们大打出手,陛下震怒,已经让禁军把肖酒将军抓起来,关进天牢了。” 江浅夏再呆一瞬,愕然的声音拔尖,“他去闯驿馆这么大的事儿,就没人拦着?!” “……不仅没人拦着,好些将门子弟还跟着一起去了,现在余生余才两兄弟被关在家里面壁思过,肖帅的虎符被暂时收走,只有林渊将军逃过一劫,但也被警告了。” “古黎呢?”江浅夏心悬了起来。 “古将军在肖酒将军闯驿馆的时候没去,但肖酒将军被关起来后,他找来个机会和骨利人的壮士比武,重伤三个,当场毙命七个,连贺鲁都受了内伤,我们兄弟来找您之前,被孙道长看护着呢。” 能找借口收拾人也算古黎聪明了,但明面上皇帝不能找他麻烦,可私下的警告还能少了? 反倒是骨利人,虽然损失了几条人命,但理都被他们占全了,还能享受大乾官方的保护,一旦将门再有什么动静威胁到他们,那就是在打皇帝的脸,从这一点来看,挑拨离间和苦肉计用的挺好啊? 对那个曾经射了古黎一箭,差点把古黎弄死的贺鲁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后,江浅夏又放松了下来。 “看你着急的样子,来挺久了吧?” “回主子,我们半月前就到青州了,只是找不到您的人,所以只能先护送蒋文杰少爷他们回京都,我和几个兄弟留下来等您回来。” “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有什么用,我还能去劫天牢啊?” 翻个白眼,江浅夏也不为难委屈巴巴的鬼奴了,心累的让紫苏重新收拾好东西,继续赶路回京吧。 “主子啊,您说咱们不声不响的消失半个月才回去,将军和元帅他们会不会……” 路上,憋了许久的紫苏,还是忍不住凑到江浅夏耳边,小声的说出自己的担忧。 “会不会以为我故意拿乔,给他们脸色看?” 补出紫苏想说又不敢说的话,江浅夏苦笑着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树木街道。 “谁知道呢,我毕竟是和古黎闹翻了才分开的,这个时机太巧了点,要是他们怀疑……”  那就怀疑吧。 第416章、我发誓 没人知道江浅夏回京的消息,风尘仆仆的两架马车低调的进入京都后,江浅夏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进了皇宫。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呵呵,难得见你乖乖巧巧的行礼,才回来吧?快起来,过来坐。” 长孙皇后虽然惊讶于突然跑来请安的江浅夏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可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知道她估计一回来就直接进宫来了。 拉着她的手坐下,又把左右的内室宫女挥退,不等她开口,长孙皇后先摇头叹气。 “虽然本宫不知道你怎么晚了半个月才回来,但你求见本宫是为了什么,本宫心里清楚。” “娘娘明鉴,浅夏匆匆回来也没什么思绪,还望娘娘指点一二。” 重新拜倒在地,江浅夏头压的很低,从未有过的恭敬。 长孙皇后看的唏嘘,再把她扶起来后,无奈道:“陛下的性子你知道,原先能对肖酒和琉璃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看在将门的面子上,可开疆拓土的大事,却容不得半点儿女私情啊。” “……琉璃公主的事先不说,可肖酒总能先从牢里放出来的吧?一直关在天牢里,也不是办法啊?” 看着皱眉的江浅夏,长孙皇后犹豫再三,还是小声道:“你知道陛下的,现在骨利有归顺臣服的意思,他不可能容许出现变故。要是肖酒一时热血上头做出什么事来……” “你兜不住,肖帅兜不住,整个将门都将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那如果我能保证肖酒出来后不闹腾呢?” 柔柔一笑,长孙皇后眼中浮现一丝无奈,“肖帅也是这么向陛下保证的,可贺鲁却送来了血书,说自己带着和平前来,却差点死在肖酒手上,要是肖酒被放出来了,他和骨利使节的命,得不到保障。” 这该死的,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往死里欺负人啊! 急促的喘息片刻,不情不愿的声音,从江浅夏牙缝里往外冒。 “……我知道了,我回去就准备礼物,替肖帅上门道歉,求贺鲁不计前嫌!” “委屈你了。” 长孙皇后是真的松了一口气,上门道歉,这是唯一能在现在就把肖酒放出来的办法。 这个办法不是没人知道,可肖帅是大乾的元帅,他的身份地位不能容许他为了自己的孩子去向敌人低头。 古黎也是同理,所以他只能找借口敲打骨利人,为憋屈的将门出一口气。 其他能放下面子的人,却又亏在分量不够上,别肖酒没放出来,他们反倒送上门被无端羞辱一番,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唯一能放下脸面去赔礼道歉,又够分量,还不伤大乾颜面的,只有江浅夏这个女子身的将门大妇了。 “原来古黎急匆匆的派鬼奴叫我回来,是为了让我去上门道歉的啊……” 下意识吐出来的话,换来长孙皇后担忧的安抚。 “你别这么想,常瑞你是懂事的孩子,本宫知道你委屈,但这是你身为将门大妇应尽的责任。本宫清楚古黎的性子,要有其他的办法,他必定不舍得你受一丝委屈……” “不舍得我受委屈?估计以前是吧。” 艰难的扯了扯嘴角,江浅夏木然的告退,才出皇宫,就看见了许久不见的无涯。 这么长时间不见,无涯看着好像比原来单薄了一点,在席卷过宫门的春风中遗世独立。 愣了一下,江浅夏有些心虚又带着点委屈的慢慢挪过去,无涯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到面前后轻叹一声,把披风给她披上,送她上马车,一句话都没有。 一路无话,等回到了拾慧馆后,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江浅夏终于有种回家的感觉。 “主子,无涯为你重新准备了住处,离图书馆很近,先生们都很高兴。” 愕然的看着无涯理直气壮的赶着马车从她原来的小院子门口疾驰而过,江浅夏恍惚片刻,心中明白了什么,忍不住酸楚。 “你都知道了啊……” “难道主子还想瞒着无涯?” 淡淡的回头瞥她一眼,看她提不起精神的模样无涯就不忍再过多苛责了。 “被其他女人住过的地方,不配给主子入住。新选的地方很清净,您惯用的东西也搬过去了,虽然旁边住着古老夫人,但老妇人脾气改了许多,想来和主子已经能好好相处了。” “您回来的匆忙,厨房没有太多准备,不过我已经派鬼奴出去采办了,晚上给您做几道清淡的小菜。” 耳边萦绕着无涯音色清冷的絮叨,江浅夏感觉心里冷冷的那一块,好像又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一些。 “无涯你真好。” 身子微微一僵,无涯轻叹一声,低声道:“主子,其实您无需顾虑许多,只是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女子罢了。” “我知道她没有身份背景,可古黎坚信她试图救过我的命。” 听出自家主子回答中的嘲讽,无涯微微皱眉,“那到底有没有这事儿呢?” “没有,相反,她装作想救我,其实是想和我同归于尽。只是当时……” “她想取您性命,那无论有什么理由,她都该死了。” 淡定的打断江浅夏的解释,无涯十分自然的相信了她的话。 “你这就相信了?不问我为什么一个才跟我见面没多久的女人,一个能豁出命去救其他采珠女的奇女子,会试图和我同归于尽?不怀疑是我嫉妒所以故意诬陷?” 江浅夏一连串的反问,只换来无涯轻轻一笑,“您说她不是想救你而是想杀你,那我就信。无涯的主子,不是会在这种事上颠倒黑白的女人。” 这一刻,江浅夏真的很想很想把古黎抓过来,让他听听无涯是怎么说的,大家是怎么说的。 可她知道,这样只会把穆汐推到更弱势的地位,激发古黎的保护欲——更重要的是,这是在逼古黎承认自己错信了人,承认自己冤枉了她。 男人啊,在这种时候,就算心里没底了,也会显得分外强硬呢。 苦涩的低笑一声算作自嘲,到了自己的新住处,江浅夏强打精神下车进去,被坐在院子里的人给吓了一跳。 “哼!没出息的东西!当初你和我斗的本事上哪儿去了!让一个身份低微又装模作样的小妖精占了自己的院子,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时隔几月,古刘氏脸上的伤疤只是愈合了没多久,脱了痂的伤口粉红色的一条,像蜈蚣似得爬在她脸上,显得分外狰狞。 可她眼底的恨铁不成钢和焦急,却击碎了江浅夏最后一道心防。 “老夫人,您相信是她想和我同归于尽,现在表现出的柔弱和委屈都是装出来的吗……”  江浅夏低垂着头,古刘氏看不清她的神色,一听这问题,却下意识的就嗤笑出声,“废话,就你这狠辣到愚蠢的性子,怎么可能在这种事儿上说谎骗人的?说来奇怪,她怎么还没被你弄死?你改性子了 ?” 呵呵,连现在都对她恶语相向的古刘氏都知道她不会说谎,也不屑说谎,可她的夫君,怎么就不相信呢……  “难为老夫人挂念,媳妇性子没改……她很快就会倒霉的,我发誓。”重新抬起头来,江浅夏笑的妖冶无比。 第417章、误会重重 委屈到极点的江浅夏本想晚上安安静静和古刘氏难得的吃顿饭,可没想到,饭菜还没上桌,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的古黎就寒着脸来了,他身后,穆汐亦步亦趋的跟着。 出去端菜的无涯才到门口就发现这两个不速之客,对古黎视若无睹的同时,单手掐着穆汐的脖子就准备下狠手。 “住手!” 没想到无涯会突然出手,古黎惊怒交加的出手击退无涯。 任由手中的盘子落地,无涯继续面无表情的冲穆汐攻去,吓的穆汐惊叫连连。 “我让你住手!” 古黎一掌用上七分力,印在无涯胸口,本来只想把他逼退,没想到连退好几步的无涯突然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抹艳红。 错愕的收手站定,古黎本能的向江浅夏看去,辩解的话都到嘴边了,却被她一双通红的眸子给看的说不出话来。 “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你竟然打伤无涯?!” 护犊子的江浅夏整个人都快沸腾了,反手把枪掏出来笔直的对着穆汐,江浅夏一字一顿,“我现在要杀了她,你也要像打伤无涯一样的伤我吗!” “……我只用了七分力,以无涯的身手,是不可能吐血的,你信我。” 挡在穆汐身前,古黎声音发哑。 气急反笑,江浅夏笑着点头,“穆汐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在海里就想和我同归于尽,你信我?” “你不信我?” “你又信我了吗?” “浅夏……”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说过一回来就会给她找夫家,我说过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嫁出去了!可现在她不仅没有和别人成亲,反而还光明正大的住进了我们两的院子!” 无涯的伤和古黎在这个问题上反复的纠缠,让江浅夏彻底爆发了。 “为什么要这么恶心我!你明明知道我厌恶这个挑拨我们两关系的女人!我发誓,只要她离开你一步,我就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昨夜的那批人是你派来的?”古黎声音满是难以置信。 “什么人?”懵了一下,被古黎的怀疑刺痛的江浅夏冷笑出声,“我现在想杀她都想疯了,派出了多少人我还真记不清了,你算我头上也没问题。” “浅夏,穆汐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古黎胸口发痛,难以置信的道:“你竟然派人掳了她,把她送去青楼,想让人糟蹋?你和她同为女子,怎么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去救援的及时,一个姑娘的清白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被古黎吼的发懵,从没派出过人的江浅夏有些不确定的看向无涯,见他微微摇头,忍不住陷入沉思。 到底是谁这么贴心啊,虽然手艺做的潮了点儿,但这份心意还是值得肯定的! 知道这事儿又能切实做出来的……难道是柳红娘和月琼大家她们?也有可能是天神教的原圣女艾家姐妹? “虽然我确实不知道是哪波人动的手,但护我的好意我受了。” 嘲讽的看穆汐一眼,江浅夏好整以暇的道:“我亲爱的夫君,我都巴不得她去死了,你觉得我还会看中她的贞洁吗?” “你变了。” 深吸一口气,古黎的声音彻底冷下来,“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从单纯善良变成现在这样,但肖酒和穆汐从无交际,也是你我过命的兄弟,你能救他的吧。” “肖酒我当然会救,但穆汐你准备怎么处理?” 脾气上来,江浅夏抱着手冷笑,“该我做的我不会推辞,但你答应我的事儿是不是也该履行诺言了?” “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要穆汐不死,就尽快把她嫁出去,嫁妆按公主的规格走都行,我出了!别找借口,天底下多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死皮赖脸的算什么?” “凭她那妖媚的模样,就算成不了正室,满京都这么多青年才俊,肯纳她为妾的不会少吧?” “还是你自己看上她了,舍不得把她送出去?” 最后一句说出口,江浅夏就知道自己还是气急败坏的说过了,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却是收不回来了。 被最爱的人怀疑,滋味不好受,古黎惨笑一声,直直盯着江浅夏。 “你怀疑我和穆汐就算了,清者自清,但用肖酒来要挟我把穆汐仓促嫁出去,是你这个做嫂子该干的吗!” “一码归一码,我早说过肖酒我不会不管。”咬着牙反驳,江浅夏忍不住说出更恶毒的话。 “但看现在的情况,就算我用肖酒要挟你,你也不会把娇滴滴的美人送到我手上不是吗?” “我做嫂子的不会不管自家兄弟,可你这个做兄长的,不也把美人看的比兄弟的安危还重要吗!” “这不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儿,怎么能用无辜女子一辈子的幸福去换兄弟的自由!” “理都被你占尽了,兄弟和美人同样重要,都不可以牺牲,所以只有我这个不算女人的犯贱货色活该去给骨利人赔礼道歉,活该去低声下气,活该受你们本应该承受的羞辱!” “我怎么这么贱,偏偏喜欢上你啊!” 嘶声力竭的把心中的所有不满统统吼出来,不等古黎说话,江浅夏尖声叫起来,“无涯!我不舒服,送客!” 说罢什么都不管了,直接扭头跑回后院——她真的需要静静了。 侧身拦住想追过去的古黎,无涯笑容一如既往的清冷,“古将军,主子不舒服,您还是回避的好。对了,记得时刻看好穆汐姑娘,这里是拾慧馆,主子才是这里的主人。” 愤怒的盯着无涯,古黎咬牙切齿,“刚才的伤,你是装的。” “不,我确实受伤了,只不过那是我自己顺势逼出来的内伤罢了。” 微微一笑,无涯随意道:“一会儿无涯自会向主子请罪,不过现在,还请将军带着穆汐姑娘离开吧。” “为什么要让浅夏误会我。” 丝毫不动,古黎气势逼人。  “呵呵,无涯只是做了和穆汐姑娘一样的事而已,将军大度,既然能不计较的保护穆汐姑娘,那原谅无涯,也无妨吧?” 第418章、搬走 “闹够了没有你们!是不是想让我死在这儿,好把地方腾出来给你们接着闹啊!” 刚才江浅夏和古黎一来一往的,古刘氏压根儿插不上话,现在走了一个,眼看着又要打起来了,古刘氏终于忍不住拍桌子了。 “儿子不敢。” 古刘氏毕竟是长辈,古黎忍下一口气,脸色铁青的看着无涯,“刚才的误会,你最好尽快和浅夏说清楚。” “说什么清楚啊?你把这小贱人赶紧弄走,就什么事都清净了!” 不等无涯说话,古刘氏就从桌子后边儿绕出来,尖尖的指甲恨不得戳在穆汐脸上,吓的穆汐一个劲的往古黎身后躲。 无奈的张手护住穆汐,古黎苦涩道:“二娘,儿子和浅夏的事,真的和穆汐一点关系都没有。” 诧异又嫌弃的看古黎一眼,古刘氏冷笑出声,“没关系女夜叉会闹成这样?我以前是看她不顺眼,现在同样如此,但她对古家,对你的帮助也是抹不开的。” “情啊爱啊的我不想多说,你要是不想古家又变回原来那副穷样,就给我好好哄好她!” “还有你!”指着穆汐,古刘氏嗤笑道:“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死皮赖脸的就算当妾我都不会让你进古家的门!你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 “真是晦气,气都气饱了!哼!” 古刘氏推开拦着门的两人走了,无涯轻描淡写的自己收拾碎了一地的盘子,逐客的意思相当明显。 “古大哥……是穆汐连累了你,老夫人说的对,就算江夫人对穆汐有什么误会,她也是手握古家财权的主母,麻烦了你这么久,我也实在不该多留了,古大哥你就不用管我了……” 拉着沉默不语的古黎出门,穆汐脸上扬起脆弱又楚楚可怜的笑容,看的人忍不住心软。 “你接下来难道有什么打算?”古黎沉声问道。  视线左右游曳,穆汐有些紧张的抓着衣袖,小声道:“呵呵,京都这么大,总比青州的小渔村要好,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小姐,针线、洗衣、做饭,只要肯干,总能找到活儿的,古大哥不必挂念我了 。” “至于江夫人说的什么至我于死地……呵呵,肯定是开玩笑的,她也是和我一样的女子,怎么可能这么凶狠毒辣?你不用担心的,真的。” 本来都有些动摇,想帮她租个小院,给些钱生活的古黎,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似得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一样的女子?别的女子或许是柔弱又胆小的,但他的小厨娘,论杀人的手段,可不比他差啊…… 抬眼看看这偌大的拾慧馆,再想到她连进都不进了的小院,古黎忍不住低笑出声。 是啊,在这里她才是主人,两人闹成这样,他又怎么能厚颜无耻的带着穆汐继续住在这儿? 二娘说的就更扎心了,他本以为他和小厨娘闹矛盾是他们两之间的事,没想到在其他人眼里,中间竟然混杂着重重利益。 古府的钱都握在她手里,甚至将门许多高级将领和退伍老兵都在靠她的一手运作来过着比原先更优越的生活。 以前甜蜜恩爱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想来,他竟然把自己的所有软肋都主动送到了她手里,现在换来的,却是她的一句“送客”…… 呵,何等羞辱啊…… “古大哥,你别露出这幅模样好不好?” 被穆汐可怜兮兮的声音唤醒,古黎下意识的抬头,就发现她的小手,正颤抖着、试探的摸向他的脸。 身子本能的想躲,可对上她那双关切又哀伤的眸子,他最后还是没有动,任由她微凉的手抚上自己。 “古大哥,你是英雄,真正的英雄,你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崇敬你……江夫人和你的误会总会消除的,可你为了她露出刚才的那副模样,真的就不像你了,穆汐看着,真的心都快碎了……” 边说边慢慢想往古黎怀里靠的穆汐,半路僵住了身子——古黎不知道第多少次,躲开了她。 “嗯,谢谢你,看来我和她都应该先冷静一段时间。” 压下心底的刺痛,古黎淡淡道:“拾慧馆既然不欢迎我们,那你就先和我回古府住段日子吧。” “最近诸事烦杂,我抽不开身安顿你,等大朝见结束了,我再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也算对你有个交代。” 看着缓步走在前头的古黎,穆汐浑身颤抖,指甲在手里握到发白——安排亲事,又是安排亲事!既然遇上了他这个万人敌的英雄,她还能看得上普通的纨绔子弟,给人当妾去吗! “嗯?快跟上。” “好,这就来~” 脸上重新挂上笑容,穆汐摸了摸自己肤如凝脂的脸颊,缓缓勾起嘴角。 在京都这么长时间她都没发现比她还漂亮的美人,英雄配美人,不是自古如此吗? 把自己锁在屋里生闷气足足一个多时辰后,江浅夏委屈的一直往门那儿瞅——这些没良心的,她晚饭都没吃,就没人给她送饭的?还有古黎,也不知道进来哄哄她,就知道护着那个穆汐!  咬着背角自怨自怜的正投入呢,“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外边儿传来白芷温柔的嗓音,“主子,这都好晚了,您消消气,先吃点东西吧?奴婢给您准备了一个酸汤锅,还有您喜欢吃的小肉串,多少来点 儿?” 被她说的直咽唾沫,江浅夏还强迫自己故作矜持的压低声音,不情不愿的道:“哼,大半夜的弄这么多干嘛,浪费……进来吧。” 白芷温和的笑着推门进来,鬼一跟在后边儿,两人把饭菜摆满一桌后,江浅夏马上坐下,一口小肉串一口涮菜的往嘴里塞。 埋头吃一阵,发现气氛怪怪的,抬头左右瞅瞅,才注意到进来陪着她吃饭的两人竟然一声没啃,白芷还好说,鬼一这么守规矩就奇怪了。 “你这阴着脸给谁看呢?怎么无涯没过来?” 鬼一嫌弃的白她一眼,把心里的怨气都发泄在小肉串上,吃的龇牙咧嘴。 “无涯大哥说他欺骗主子,不守规矩,所以找了鬼奴自己领罚,三十大板,没一下省的,这会儿受罚完了正在屋里躺着呢!” “三十大板?!你们疯了吧!他傻了你们也跟着疯,不会拦着点儿的?” 江浅夏跳起来就想往外冲,被鬼一提着衣领抓回来,白芷整个抱着她,不让她动弹。 “我的主子啊,您就先消停点儿吧,你晚膳的时候为了他的伤和将军吵,等您跑了我们才知道,原来无涯的伤真的是他自己弄的!” 白芷艰难的咬着嘴唇,无奈道:“虽然三十大板狠了点,但这是他应得的!您不能管!” “他要是真骗我了,那这三十板子不冤,但我一开始就知道古黎就算气急了,也不会真伤到无涯的啊。” 这下论到白芷和鬼一傻眼了。 白他两一眼,江浅夏重新拿起筷子,条丝慢理的夹菜吃,“你们家主子我都被冤枉这么长时间了,个中滋味儿,还不能让古黎也尝尝的?” “对了,按理说古黎也该来哄我了,怎么,怕离了穆汐,会被我趁机下杀手?” 白芷和鬼一对视一眼,感觉事情好像变的更大条了。 “那个主子您先冷静点,听奴婢说啊……”白芷左顾右盼半天,才在江浅夏狐疑的催促下,小声嗫嚅道:“将军估计是怕您看见穆汐不乐意,已经带着她离开拾慧馆,搬回古府了……” 没有想象中的哭闹伤心,江浅夏只是愣了一瞬,就没事人似得笑笑,“挺好挺好,去占古府的房子,总好过来我地盘上炫耀。” 嘴上说的挺淡定,可看她捏着筷子的手都在抖,白芷和鬼一就知道她这话说的有多逞强了。 唉,怎么好端端一对璧人,要闹成这样呢? “行了,别一副死了人的模样,穆汐就算住进古府,想抢我位置也早着呢。” 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江浅夏冷淡道:“派人去盯着,让古府的老仆们也都仔细着,发现什么不对劲的随时找我汇报。”  “啧,无涯伤的还真不是时候,既然他现在连床都下不了,那就去把林渊找来,明天我带上厚礼,让他和我一起去找骨利人赔礼,道歉!” 第419章、上门赔礼 上一次和林渊碰面是什么时候,江浅夏已经记不清了。 手底下出了个牛靖,让林帅一直躲着江浅夏不说,还连累了林渊,有什么事想找江浅夏,回去就会被自家内疚的要死的老子给一顿暴揍。 加上后边儿皇帝时不时的有搞事情的意思,林渊这个和江浅夏一开始就生死与共的老朋友,时隔许久再见面时,竟然都有些陌生了。 江浅夏一脸怀念的上下打量着林渊,林渊同样也仔细的端详着她,两人面对面站着互看了好半天,林渊突然洒然一笑,冲她敞开怀抱。 抽了抽鼻子,江浅夏“噗嗤”一声笑出来,扑过去紧紧的抱他一下,然后马上跳出来,在他胸口锤了一拳头。 “啧啧啧,才多久不见,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一眼白过去,林渊展开招牌式的纸扇摇两下,斜睨着她努努嘴,“别说我了,你看看你那憔悴沧桑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婶子呢。” “呸!会不会说话!” “论伶牙俐齿肯定没你厉害,但要把事情说清楚,还是没问题的。” 谈到正题,两人齐齐沉默,在院中坐下,江浅夏示意林渊仔细说说。 “贺鲁是有备而来的。” 一开口,林渊的脸就沉了下来,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次大朝见,贺鲁本来是没有资格来的,但骨利这一年多的内乱过后,原先老可汗留下来的势力基本已经被三个大部族分割完了,贺鲁也成功的从被警惕的普通皇族,一跃成为草原三王之一。” “老可汗原来的子孙呢?”江浅夏问的有点不抱希望,果然,林渊马上就摇摇头,“老可汗一死,就被贺鲁给全部派去当炮灰,耗死了。他甚至连老可汗留下的女儿都没放过,全部强行杀了陪葬。” “原来的可敦更是被他送给手下的大将,丝毫不顾老可汗的威严,所以另外两个王就凭这一点,拒绝承认他正统的位置,裂土自立。” 江浅夏听的一愣一愣的,这贺鲁也真是个奇葩,抢了可汗的位置不说,还杀人家儿子,埋人家女儿,最后把人家老婆都拿去送人了。 就算骨利女人地位低,经常一位可敦服侍前后两个可汗,这也过分了点啊? “占着手里有草原金令,他才抛开另外两个王独自来大朝见,他带来的地图也有猫腻,上边儿圈出来的,说好要献给咱们的土地,竟然不是他自己的地盘,而是另一个和他比较远的王的土地!”  “聪明啊!先借着大乾的手把远处的敌人干掉,再和大乾两面夹击,趁机吃下和他连在一起的那个王的土地,大乾要脸,不好跟他翻脸抢,这一进一出的,那别人的地盘给自己谋福利,要真成功了,他 的势力远比现在的要大啊!” “你原来会兵法?这都能看出来?” 对林渊的诧异,江浅夏报之以不屑的耻笑,“别小看我好不好?不会带兵打仗,这种纸上谈兵的事儿我还不懂了?” “哎哟能的你?那你说说,他还能从中捞什么好处啊?”林渊兴致来了,干脆展开随身带的简易地图,让她来说说。 瞥都不往地图上瞥,江浅夏端起茶杯喝一口,冷漠摇头。 “树大招风,我这两年风头太劲,贺鲁这是准备打我的主意呢。” “大月就在骨利的西边,和咱们大乾的西南相连,只不过大月一直和大乾交好,所以咱们的西南安静,有两边同时镇压骨利蛮子的功劳。” “现在因为月人那小子不知道抽什么疯,我在大月的人气大家都清楚,不瞒你说,我这次离京之前,陛下还想推着我带大月的兵马,推选太子直接继位呢,好在是被我给糊弄过去了。” “还有这事儿?!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林渊蹭的跳起来,像屁股着了火的猪。 “说什么啊说?这事儿也就是过去了我才能跟你说两句提个醒,当时我连古黎都没告诉,否则你们心里有刺了,陛下对我不是更有意见了?”  轻叹一声,江浅夏捧着茶杯继续道:“我和月人的联系,估计让贺鲁更加警惕,生怕大乾和大月正式联手对付他,所以这次来,一则是借力打力,二来也是挑拨离间——只要他归顺大乾,那大月和大乾 的合作关系就会比原来弱许多。” “他不知道陛下已经打过逼我造反的主意了,所以先用琉璃公主逼的将门和陛下不合,再等着月人来了,图谋图谋我。” 看林渊听的冷汗津津,江浅夏笑道:“你们唯一聪明的地方就是没把事情闹的太大,还有转圜的余地,否则真闹翻了,陛下想保你们都难,文官可不会放弃不用动兵就能到嘴的肥肉。” 抬头看看日头也快到晌午了,江浅夏不再多说,懒洋洋的起身带着魂不守舍的林渊往外走,小院子外,鬼一已经自觉的去车夫的位置上坐好,后边儿跟着十架马车,都是给骨利人赔礼的好东西。 “走吧,猜测的再多也不如先去见见,新的草原王之一是什么个人物!” 江浅夏和林渊这次去赔礼道歉,动静看似不大,但因为没想隐瞒,所以一进京都,就被一路围观着来到骨利使节住的驿馆。  外使的驿馆本来是不许设防的,但鉴于贺鲁这个新王亲自前来,所以对他赶走了整个驿馆的所有大乾人,用自己带来的亲卫把驿馆折腾的和他的大帐一样,礼部的官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没看见 了。 江浅夏和林渊才下马车,两个五大三粗的骨利武士就上前把门拦了个严实,“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劳烦二位进去通报一下,常瑞贵女江浅夏和兄长林渊前来,有事求见贺鲁可汗。” “常瑞贵女?啊,你就是那个商队的头儿,大掌柜!” 被两个壮汉看偶像的眼神弄的一愣一愣的,江浅夏尬了半天,才艰难的“啊”了一声。  “没想到你真是个女的!你手下的商队卖的那些吃的玩的可太好了,就是水果干有点少,甜水罐头太贵了,以后能不能再多运点水果干来草原?你们的钱我们没有太多,用牛羊抵给你们可以吗?听说你 喜欢没用的羊毛,只要你多给一罐罐头,羊毛统统给你都可以!” “没问题!来来来,你给我个地址,我回头就让商队多给你弄点果干过去卖!不过说好了,羊毛可都得给我留着啊!看你这么给面子,我再多送你点茶叶当羊毛的还礼吧!”  林渊木然的看着江浅夏和贺鲁的两个亲卫热情的谈起了生意,心中一片凄凉——肖酒你命苦啊,给你求情的人,已经被金钱迷了眼,把你给忘了啊…… 第420章、原来是你做的 “咳咳……咳咳!浅夏,别忘了咱们今个儿是来干嘛的!” 林渊在旁边等了半天,意识到自己再不阻拦,江浅夏能花一整天的时间在给自己的商队谋福利上后,不得不生无可恋的出声打断他们愉快的“买卖”。 “呵呵,看我们这粗心的,自从知道贵女回京,大汗就一直想见贵女一面,只是怕耽误贵女和亲朋好友亲热的功夫,现在您亲自来了,还带着这么多东西,大汗一定高兴死了。” 壮汉脸上自带憨厚的欢喜,瞥眼见后边儿的兄弟冲他点头,连忙让开路,热情的邀着江浅夏和林渊往里走。 跟在壮汉后边儿,江浅夏隐蔽的白了林渊一眼,把林渊弄的莫名其妙,仔细琢磨了半天,才恍然惊愕的拽她一下。 “不是,你们刚才……” 被江浅夏凌厉的眼神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林渊感觉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原来刚才在外边儿上演的那一出热情的大戏,就是为了拖时间,好给里边儿准备的时间?可她为什么要配合?难道是为了卖个好? 可怕,外边儿的所有人都被耍的团团转,贺鲁区区一个亲卫都有如此心机,哪里还有野蛮愚钝的样子? 人还没见到,林渊心中就多了三分警惕,对自家老大的这个死对头,怎么慎重都不为过啊。 穿廊过院,被随处可见的骨利壮汉不怀好意的盯了一路,江浅夏对他们眼中的恶意没什么感觉,倒被他们身上的羊膻味和汗臭混合的味道熏的够呛。 看见贺鲁的第一眼,江浅夏就知道他是个注定会成功的人,不是什么玄学,也不是从他的实力推断出来的,而是他身上的气质——王者之气。 听起来很没说服力?那是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像天方夜谭,可对经常出入皇宫的江浅夏来说,王者之气其实特别容易分辨出来。 自信,从骨头缝里往外溢出的自信,这种老子就算不是天下第一,也能和天下第一分江山的自信,是为王者的基本气质。  自傲,但不高傲。王者的高傲从来都是畏惧他们的人脑补出来的,可其实真正的王者就想李广孝那样,对自己的实力、手段相当自傲,但面对江浅夏这样的“能人异士”,你只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无与 伦比的领导力和情景,绝对不会感觉离他们很遥远。 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成功的王者,身边都跟着一群忠诚的小弟——没多少人天生犯贱,不在王者那里感受到尊严和价值,有本事的人尽可以去扶植其他能给他们这种体验的人。  像现在一样,看着传统草原人形象的贺鲁在院子里亲自烤着一整只羊,胳膊在转动羊身时肌肉大块鼓起,用看老朋友的眼神冲她豪爽一笑,招呼她过去,并及时把最鲜嫩的地方切下来放盘子里递给她 。 一来彰显了自己主人的身份地位,二来也不让客人感到生疏和不自在,有热情,又不过分热情,像真正的老友一样,让人就算知道和他处于敌对的立场,也很难发出火来。 “贺鲁可汗,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无视了林渊阻止的眼神,江浅夏陶醉的嗅一下盘中羊肉的鲜香,然后毫不客气的直接上手抓起还略烫的羊肉就狠狠咬下一大口。 快要溢出来的肉汁,用草原特有的香料烤制出来的羊肉风味十足,羊应该是他们自带来的,吃起来肉质比大乾自己养出来的要好一些,真是吃的人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被她狼吞虎咽的样子逗的愣了一下,贺鲁哈哈大笑着又切下两大块嫩肉,一块给黑着脸的林渊,一块给在那儿吮吸手指的江浅夏,自己切下一条腿撕咬着,才把剩下的烤肉工作让给亲卫。  吃着自己表皮金黄,内里柔软的烤肉,江浅夏有些嫌弃的看看贺鲁手里里边儿还带着点血丝的羊腿,出声提醒,“贺鲁可汗,肉还是要烤熟了再吃才好,虽然一般牛肉五成熟滋味最佳,但不是所有牛羊 都是健康的。” “有的表面上看着健康,实则里边儿可能会有寄生虫,所以烤熟了吃,才是最安全的,像我们陛下连吃的饭菜都要有人先尝过,同为王者,你应该学学。” 撕咬羊腿的动作一滞,贺鲁似笑非笑的用浅棕色的眸子盯着一本正经的江浅夏,轻笑道:“多谢贵女提醒,本王此番前来确实有归顺之心,能向宗主国国主学习,自然是极好的。” “可汗能举一反三就最好了,虽然我刚才确实没什么引申义,就是用医女的身份在阐述一个事实罢了。” 三两口把肉吃完,江浅夏矜持的擦擦嘴角,就着婢女端过来的水洗过手后,直接开门见山。 “大汗既然早知道浅夏要来,那就应该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求大汗放肖酒一马,什么代价,您直说,只要能做到的,我不会推辞。” 微微一笑,贺鲁先条丝慢理的把羊腿啃的干干净净,擦过手后,才招呼江浅夏和食不下咽的林渊进厅中坐下喝茶,看样子是准备慢慢谈了。 “呵呵,肖酒将军的事本来就是一个误会,大乾最有前途的几位将军之一,怎么会因为儿女私情扰乱和谈?” 先将江浅夏一军,贺鲁拍拍手,马上有婢女端着精致的盘子上来,里边儿放着的,是滇州出产的果干和水果罐头。 “贵女真是能人啊,这果干看似是普通吃食,可没多久就成了所有骨利贵族离不开的东西,甚至连本王都每日不吃上点就浑身不舒坦。”  “这东西贵了点就算了,买卖嘛,万里迢迢运到我们那不毛之地也不容易,可贵女手下的商队实在太胆小了一点,只敢在边境买卖,偶尔深入复地,还容易被当细作抓起来……我们贵族想买,还得从边 境的小部落手里拿,实在麻烦了点。” “这个好办,只要可汗同意放肖酒一马,以后所有果干运到边境后,都可以用成本价交给您帐下的商队,由你们骨利商队自行售往整个草原。” 江浅夏回答的利索,可心却痛的滴血——贺鲁这一提要求,不仅让她损失了几乎大半北地的果干利益,更要命的是,没有商队的掩护,探子想进骨利复地打探消息,就更是艰难了。 心里忍不住琢磨以后要怎么更隐蔽的打探消息时,就听贺鲁笑了起来,“不用不用,我们骨利人都是天生的战士,女人都去放牧了,是没有人愿意做安分守己的商人的。” “本王的意思是,以后全面开放贵女名下万宝阁的商队通行权,你的商队甚至可以直达本王的王帐!” 江浅夏没有惊喜,她知道后边儿肯定还有“但是”呢。  果然,贺鲁稍微顿了顿,就温声道:“但广大的草原上危机四伏,为了商队的安全,本王希望商队进入骨利的土地后,马上找到最近的部落寻求庇护,不要两天,就会有骑兵过去保护商队,直到他们返 回大乾。” 懂了,东西要,人也可以进去,但要全程在军队的监视下,别想搞什么猫腻。 眼睛眯了眯,江浅夏点头微笑:“可汗能这么照顾我的商队,那真是再感激不过了。” 呵呵,以为监视就不能探出什么消息了?天真! 第一个交换条件顺利达成,双方都放松了一点,得了便宜的贺鲁让婢女把茶换成酒,冲江浅夏举杯。 “贵女这么好说话,本王真是感激万分。哦对了,前几天晚上的事,还请贵女替本王给古将军带句话,谢他留手,放本王手下一条生路。”  “啊?”稀里糊涂的茫然了半响,江浅夏脑中灵光一闪,忍不住“蹭”的站起来,难以置信的惊声道:“什么?前几天晚上去拾慧馆把穆汐抢走的人,是你派去的?!” 第421章、天然的盟友 “……贵女不知道?” 贺鲁也呆住了,本以为早就被发现了,只是顾及肖酒还在天牢里才给他个面子,没想到看她的样子,竟然是才知道的?那他这算不算不打自招? 脸色有些难看,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两人对视半响,在旁边插不上话的林渊忍不住在旁边冲江浅夏轻咳一声,用眼神询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江浅夏大大的喝了一口茶压压惊,才有些可惜的摇摇头,“这事儿说来也简单,就前两天的事儿,估计是贺鲁可汗看上穆汐了,派人去请回来后,又被古黎给追了回去。” “至于留手……古黎好像以为那是我派去的人,所以没下狠手,昨天吵架的时候还质问我来着。” “请”这个字用的很给面子,虽然林渊眼里还是忍不住带上几分鄙夷和恼怒,但最少贺鲁面子上勉强能过去了。 不过在这阵尴尬过去后,贺鲁敏锐的抓住了江浅夏话中的问题。 “贵女的意思是,古黎将军以为派去请美人的人,是贵女派去的?” 别人不知道,贺鲁可清楚得很,他派亲卫去掳人后,是专门找了花街等着的,毕竟是在大乾的土地上,在花街把人玩了,就算闹起来,他也可以算“正常消费”。 要是把人带回驿馆,那就真容易引发众怒了。 所以问题来了,为什么古黎会怀疑自己的妻子,掳了美人去花街呢? 而且这个美人,还是在古黎和江浅夏的院子里掳出来的……呵呵,有意思了。 被贺鲁笑面虎似得睨着,江浅夏也不紧张,想了想,干脆的叹息一声。 “说来也是缘分,我前两天还在想是哪位朋友这么贴心,帮我把穆汐那小妖精弄走了呢,原来是可汗啊。唉,可惜的是最后人还是平安无事的被追回去了,否则我还真要好好感谢可汗呢。” 没想到江浅夏会这么诚恳的把事情给说透了,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贺鲁先是心中一紧,以为她想玩什么花样,可马上,他就想起手下送上来的,关于她的消息了。 常瑞贵女江浅夏,厨娘出生,因献上制盐秘方得赏赐贵女身份,跟随玄甲军抵御骨利,献计有功,后身怀六甲,母凭子贵,被古黎迎娶入府。 凭借赚钱的能力,江浅夏很快掌握了大笔财富,并屡立奇功,盛宠独一无二。 她和古黎对外一直是甜蜜恩爱的,将门大妇的地位扎实,可膝下只有一女,还因为不允许古黎纳妾,和古老夫人闹翻,甚至怀疑因为嫉妒,杀了千里迢迢追去滇州的方颖。 现在又一个大美人被古黎收入羽翼之下,江浅夏又出了名的善妒、护权,因为一个美人和古黎发生争吵,导致中途分道扬镳,还晚回来这么久…… 呵呵,难道他两的感情真的出问题了? 想到这里,贺鲁不动声色的试探道:“不瞒贵女,本王偶然得见穆汐小姐,真是惊为天人!不知贵女可否成人之美,帮本王牵牵红线?” “牵红线?可汗不是想娶琉璃公主的吗?怎么,被美人迷倒了?要真是这样也挺好,我可以去求皇后娘娘收穆汐为义女,把她风风光光的送到可汗榻上。” 江浅夏笑的暧昧,实际上她真是巴不得贺鲁会被女色所惑,答应下来,要是真这样,那穆汐的婚事就不是古黎能护得住的了,可惜…… “贵女说笑了,美人虽好,可哪有琉璃公主千金之躯的尊贵?” 眼底露出不屑,贺鲁淡淡道:“未来的草原王,身体里可不能流着普通贱民的血。” 嗯,就是这样明摆着的,贺鲁只想和穆汐玩玩,连名分都不可能给,说不定玩儿腻了就拿去赏人的那种。 要是换做别的女人,江浅夏肯定是和贺鲁谈不下去了,可目标是穆汐,那就别怪她小心眼了。 重新端起茶碗,江浅夏垂眸吹开浮在上层的茶叶,轻抿一口,故意皱起眉来。 “唉,这可不好办啊,要是换做别的女子还好运作一点,可穆汐跟在我夫君身边,连我都拿她没办法。”  “虽然家丑不可外扬,但都到这份上了,我也就直说了。”轻叹一声,江浅夏冷声道:“就在昨日,我的管家无涯想为我杀了那女人,没想到古黎一点不念旧情,竟然把他打伤,无涯现在人还趟着下不来 床呢。” 无涯自己领罚的事儿只有鬼奴和鬼一他们知道,占着贺鲁不可能知道详情,江浅夏七分真三分假的话,把贺鲁迷惑住了。  “还有这种事?难道古将军也想收了穆汐小姐?”隐蔽的看江浅夏一眼,见她脸色阴沉不似作伪,贺鲁笑道:“也难怪,自古美人多妖娆,古将军喜欢也在所难免,只是看样子,贵女不太喜欢穆汐这个新 人?” “不是不喜欢她这个新人,是所有新人都不可能喜欢!” “啪”的把茶碗磕在茶桌上,江浅夏的愤怒那叫一个真情实感。  “我知道外人是怎么说我善妒的,我从不否认,也不会改!古黎取了我,那就只能有我一个!三妻四妾是别人家的事儿,我管不着,但哪个女人敢进古家的门,就算给我低服做小,我也绝不会有一丝容 忍!” “更别说穆汐这贱人,明明在海里想至我于死地,却骗我夫君说是想救我?!呵呵,颠倒黑白让夫君误会我,还想跟我争宠,真是不知死活……” 被江浅夏浑身弥漫的杀机震的不轻,贺鲁愣愣的看向林渊,发现他满脸的苦涩,头都快埋腿间夹着了,虽然难以置信,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刚才江浅夏的这番话,竟然有九成九的可能是真的…… 难搞的女夜叉和古黎这个将门第一人不合!好事,天大的好事啊!哈哈哈哈,女人就是女人,就算再聪慧有本事,不一样逃不开对男人专宠的奢求? 古黎专宠她的时候,她是刺向骨利的一柄尖刀,古黎现在傻了似得为了个有点姿色的普通女人和她过不去,那她就是他们骨利天然的盟友啊!!! 越想越激动,贺鲁直接站了起来,看都不看林渊一眼,欢声道:“既然贵女不希望美人纠缠古将军,那本王很愿意笑纳啊!只是不知贵女肯不肯帮本王这个忙了。” 面露纠结,江浅夏咬紧嘴唇避开林渊的视线,低声道:“帮你可以,但美人在怀后,可汗能否放肖酒一马?我保证等他出来后会约束他,并好好劝劝琉璃公主以大局为重。” “嫂子你!” 林渊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幕,震惊的站起来,话还没说完,就被贺鲁的大笑给打断了。 “哈哈哈哈!本王和肖酒将军的事本就是一场误会,只要能得到贵女珍贵的友谊,肖酒将军的事,本王无所不允!” “那就先谢过可汗了!” 脸色舒缓下来,江浅夏扭过身,背对贺鲁,隐晦的冲急的快上天的林渊挤眉弄眼。 “林渊,可汗好客,要不你就先在驿馆陪可汗两天,等肖酒出来,你再回去开解他?” “好!还是贵女想的周到,来人啊,请林渊将军下去休息!记住,要好好伺候着,不可怠慢了贵客!” 以为江浅夏是怕自己和他的计划被林渊给搅合了,贺鲁马上配合着叫人进来,这下就算林渊立马翻脸,也没能力突破重围出去了。 “嫂子!你这么做,不怕老大真的生你的气吗!” 虽然清楚其中肯定有猫腻,但林渊这一句话还是问的半真半假。 “呵,他凭什么生我的气?穆汐能伺候可汗是她的福气!”  完了完了,他都不确定嫂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了,老大,你自求多福吧,唉…… 第422章、好戏要开场了 两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百无聊赖守在外边儿马车上的鬼一都愣了一下,忍不住探头探脑的往自家主子身后看。 “别看了,林渊要明天才能出来。” “什么?!这些蛮子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把林渊给扣了?” 鬼一热血上头,手都往腰间摸去想拔刀了,却被江浅夏抬手就在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 白他一眼,江浅夏自顾自的往车里钻,坐稳后才懒洋洋的道:“是我让他留下的,今晚有行动,他留在驿馆,贺鲁才能对我放心。” “今晚行动?什么行动,难不成是刺杀?” 鬼一来兴致了,赶着马车先离开驿馆范围,才往后挪挪,侧头小声的嘀咕起来。 “刺杀你个头,虽然我也想把贺鲁留在大乾,但很可惜,要是贺鲁真死在大乾,那现在三分的骨利一定会联合在一起,理直气壮的来找咱们拼命。”  轻叹一声,江浅夏低声道:“我和贺鲁做了笔交易,今晚我负责缠住古黎,他手下的亲卫趁机去把穆汐掳出来。呵呵,穆汐还真是美名在外,连才来的贺鲁都对她念念不忘,只要有了美人,就承诺放肖 酒一马,男人可笑起来,还真是让人不齿。” 鬼一赶车的动作一僵,手上缰绳下意识的拉紧,差点撞了街边小贩的摊子。 恍恍惚惚的出了城,马车奔驰在廖无人烟的官道上,鬼一才艰难的笑了笑,“呵呵,主子既然今晚要缠住古大哥,那咱们是不是该掉头回古府……” “行了,别试探我了,被古黎冤枉我就够憋屈的了,要是连你们都信不过我的为人,那我真该找个地方上吊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鬼一表情讪讪,但一路笼罩在身上的阴霾却消散一空,笑的露出一口白牙。 他就知道,主子和蛮子做交易,肯定没有这么简单!他的主子能吃醋能杀人,但却绝不可能联合外敌,出卖大乾的女人——就算这个女人早被他们列在必杀名单上,也一样。 大乾的女人,不能被骨利蛮子糟蹋! 欢快的赶着马车低调回了拾慧馆一趟,江浅夏神神秘秘的把五十鬼奴和在京都能动用的人手,包括月琼大家和万宝阁手下能用的好手统统找来。 因为无涯自我惩罚下不了床,所以只能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活儿,被宇文听涛和林凯两人瓜分。 除了被集中起来的人之外,谁都不知道江浅夏和他们说什么说了一下午。 快到半晚的时候,几波人分散开离开拾慧馆,不知所踪,而江浅夏则连晚饭都来不及吃,又使唤着鬼一,赶着马车匆匆赶回古府。 古府新来的守卫老兵正揣着手,缩着脖子靠着大门打瞌睡,突然听见车轮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门外。 正奇怪这么晚了是谁来拜访,凑到门缝前往外一看,老兵眼睛瞪的溜圆。 “哎哟!主母,主母回来啦!快来人去收拾房间,主母回来住啦!” 扯着嗓子吆喝一声,把死寂的古府上下都惊动之后,老兵才兴奋的连忙把大门敞开,殷切的凑到马车边上,非要扶江浅夏下车。 哭笑不得的就着老兵的手跳下马车,看看哗啦啦跑出来迎她的一堆人,江浅夏眼眶微热,笑的灿烂。 “我最近常住拾慧馆,倒是很久没回来了,孙叔你不是有老寒腿不能吹风吗?谁斗胆把你使唤来看门的?” 开门的老兵发现自己竟然还被主母挂念着,忍不住得意的呵呵直笑,腰杆都挺直了许多。 “嗨,看您说的,您给我们专门定做的棉衣暖和着呢,再说在演武场看那女的娇滴滴的也烦得很,还不如出来守门舒坦呢。” 话才落地,老孙就被自家在厨房帮忙的婆娘在腰上狠掐了一把,疼的他差点跳起来。 “你……” “呵呵,主母您别听他胡说,晚上喝多了,这会儿不清楚!” 身宽体胖的厨娘恶狠狠的把老孙瞪的不敢出声后,才连忙让挤不进来的伺候婢女过来,让她们扶着江浅夏回主屋休息。  “行了,都这会儿了就别瞒我了吧?”感激的冲厨娘笑笑,江浅夏温声道:“和古黎闹别扭也好些天了,我今天去找了贺鲁谈肖酒的事儿,今天就是借着这机会回来和古黎好好谈谈,你们放心,我不会闹 腾的。” “对了,古黎现在在演武场对吧?都自己忙去吧,张嫂你手艺好,给我包几个玉米肉的饺子下锅吧,来的急,我和鬼一都还没吃晚饭呢。” 把满脸担忧的下人都打发走,江浅夏带着鬼一,直奔演武场,到地方刚好看见气喘吁吁的穆汐正垫着脚在给古黎擦汗的一幕。 心火“噌”的蹿起来,想到今晚的计划,江浅夏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咳两声,提醒“郎情妾意”的两人自己的存在。 “浅夏,你怎么来了?” 看见江浅夏的古黎无疑是惊喜的,他不擅长和人争吵,更难以忍受因为重重误会,让自家小厨娘疏远自己。 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古黎下意识的想跑过去把人抱住,可脚下一动,衣袖却被拉住了。 “古大哥,我先帮你把汗擦干净吧,要不吹了夜风要着凉了。” 握着帕子的穆汐是那么的楚楚可怜,古黎恍惚了一下,艰难的停下脚步——鬼一也跟着来了,他怕有个万一…… “行了啊,我今天来不跟你闹,先让她回房待着别碍眼,我白天去找了贺鲁,人家提条件了,连跟着我去的林渊都陷里边儿了!” 强忍着现在就弄死穆汐的冲动,江浅夏语气不太好,但她抓着鬼一的动作,却让古黎心里一软——他的小厨娘果然还和原来一样。 “穆汐你先回去休息吧,很晚了。” “那我明早还是一样的时辰在这儿等你吗?” 穆汐咬着下唇,忍着自尊心语带请求。 “明天就先休息一天吧。”古黎就算再蠢也知道这会儿不能再刺激小厨娘了,不顾穆汐哀怨的眼神催她离开后,终于把人搂进怀里。 心底一直冷嗖嗖冒风的一块,重新填满的感觉,真舒服啊。 乖巧的任由古黎抱着她,江浅夏一边环着他的腰,一边借着隐蔽的角度,冲鬼一使眼色。  鬼一嘴角勾了勾,悄无声息的隐入黑暗之中——好戏,快要开场了。 第423章、他是你的了 “你有多久没这么乖乖待在我怀里了?” 朦胧的月色下,古黎像抱孩子似得抱着江浅夏坐在长廊下,抱的满满的,都不让她落地。 靠着古黎的胸膛,听着他微微有些快的心跳声,江浅夏也忍不住心中一软,眼眶红了起来。 嘟着嘴哼哼两声,气不过的在他腰上的软肉上掐两把,又心疼的给他揉揉。 “你还好意思说!你都多久没抱过我了!都防贼似得防着我,穆汐重要还是我重要!” “好好好,是我不对。” 轻笑着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古黎又舒服的轻叹一声——还是这样好,至于穆汐,确实该给她找个夫家了。 这边难得的甜甜蜜蜜,另一边,贺鲁的亲卫顺着江浅夏给出来的地图,直接大摇大摆的翻墙进来,护院的老兵们看在眼里,却因为被鬼一叮嘱过,一个个冷笑着闭起眼睛来,眼不见心不烦。  从演武场离开的穆汐一路上阴沉着脸慢慢往回走,回到自己现在住的小院子后,忍不住不甘心的向旁边看去,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的院墙——为什么,为什么回古府之后,她想像在拾慧馆里一样住进 主院,他反倒不让了呢?这里不是古府吗,江浅夏那坏女人说的又不算! 是了,古老夫人……啧,看来是得找机会好好哄哄老夫人了,只要老夫人点头,她不信古大哥还会这么护着那坏女人! 想到被古刘氏抨击的身份,穆汐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绝世的姿容,暗恨自己父亲没本事,混到死也只是个区区百夫长,要是父亲能再往上爬爬,成为一个小将军该多好? 不对,父亲应该成为一方重将,这样她的身份才配得上古大哥,才不会让古大哥因为她,而被其他人非议…… “啪!” 突然被踹开的房门狠狠的向内张开,打在两边的墙上,发出巨响,把正在沉思怎么抬高身份的穆汐吓的捂着心口,小小的叫了一声。 一双美眸惊疑不定的看着大开的房门,外面廊上的灯笼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淡淡的月光下,朦胧的几个黑影站在外边,当真骇人。 “你,你们是什么人!藏头露尾的鼠辈,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色厉内荏的呵斥着,穆汐尽可能的放大声音,希望赶紧惊动护卫过来,没想到外边儿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美人儿,上次我们家主子都在榻上等着你了,还让你跑掉,这次兄弟们第二次来,不守着门等主子把你吃干抹净,那是绝对不会让你再溜了的!” 脸色一白,穆汐满眼的狠毒,“你们是江浅夏那女人派来的?这里是古府,古大哥就在附近,她怎么敢!” “贵女?呵呵,我们的主子不是贵女,不过能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还真是多亏了贵女的功劳,省了兄弟们许多麻烦啊。” “跟她啰嗦什么?大乾女人模样确实不错,她还有点辣,我喜欢嘿嘿,快把人带走,说不定等主子享用之后,咱们兄弟们还能爽爽?” 黑衣人一阵怪笑,穆汐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害怕,猛的把梳妆台上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丢过去,人惊慌的撞开小窗,边往外爬边尖声叫起来。 “古大哥!古大哥救命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女人特有的尖叫吓了亲卫们一跳,连忙上前拽人的拽人,捂嘴的捂嘴。 “妈的,臭女人,不识好歹!” 狠狠一巴掌甩穆汐脸上,亲卫见外边儿真的有多余的动静了,连忙把人打晕了,扛在肩上就向外窜去。 “宇文少爷,听动静,林凯少爷那边已经开始铺网了,咱们还不动吗?” 缩在古府大寨角落的二十五名鬼奴,跃跃欲试的看着鼻尖冒汗的宇文听涛。 第一次带着人来干这种“刺激”的事,一向儒雅的宇文听涛紧张的感觉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被鬼奴一问,他先是一惊,然后马上让自己冷静下来。 “林凯他们既然已经铺网,那咱们就去堵路好了,总不能有漏网之鱼出现。” 像一代军师似得,把二十五名鬼奴散出去,严严实实的堵住了所有离开古府的去路后,宇文听涛忍不住握拳——现在只等猎物入套了! 五十名鬼奴和七八名骨利亲卫闹出来的动静不可能小,发现事情不对的骨利亲卫虽然用最肮脏的语言问候了江浅夏上下十八代祖宗,但他们却知道,要是现在逃不出去,那事情就大了。 “怎么办!所有路都被堵了!” “妈的,江浅夏那贱人就不怕我们报复吗!”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今天的事不能捅出去,快选地方突围,宁愿下杀手,也要速战速决!” “这女人还要不要带着的?总归是个拖累啊!” “带着吧,古黎不是挺宝贝这女人的吗?实在不行,咱们就拿她当人质!要是再不行,兄弟们上路也得带个美艳的陪葬不是?” 身为亲卫,骨利人最野蛮的血液流淌在他们的身体里,生死大事也只是惊慌一瞬,下一刻,又变得无畏起来。 老鼠似得逃窜变成明火执仗的突围,想装没看见的老兵们再也不能袖手旁观,宁静的古府突然炸锅似得热闹起来。 在不断的颠簸折腾中,被打晕过去的穆汐恍恍惚惚的醒来,入眼全是火光和人影,忍不住再次尖叫出声。 “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没人来禀报?” 一开始动静小的时候,古黎就想过去看看,都被江浅夏给拦住了,现在闹的鸡飞狗跳的,古黎再也坐不住,起身想过去时,听到了穆汐崩溃的尖叫和求救声。 身子突僵。 “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古黎严肃的看着,江浅夏愣了一下,想到自己毕竟是瞒着他把穆汐当饵了,忍不住有些气短。 “进古府大乱的人到底是谁!你知不知道!” 质问的语气,让江浅夏心里不爽,忍不住冷下脸来,“偷摸进来的是贺鲁的亲卫,忘了告诉你了,上次你说把穆汐掳走的人,也是贺鲁派来的,只不过上次我不知道,今晚却是我一手安排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古黎艰难的开口,满怀期望她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没想到,她却理直气壮的站起来,满脸随意的道:“还不是为了肖酒……” “啪!” 脸狠狠的甩到一边,懵了半响才感觉到麻木和胀痛从脸颊上传来,用手摸上去,热辣浮肿的厉害。 “为了肖酒,为了肖酒!明明是你至穆汐于死地不成,就想借骨利人的手毁去她的清白和一生!这么恶毒的事,不要用肖酒当借口!” “我一直以为你就算偶有修罗手段,但心地是最善良不过的,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你表现出来的都是装的?还是别有所图?对你有用的你拉拢,对你稍有不满的,你就要这么狠辣除去是吗!” “穆汐只是我将门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她的模样要是没有庇护,只会带来祸端!我千方百计的护她只是不想让将门孤女被欺凌,没想到最欺凌她的,竟然是你这个将门大妇!” 第一次看见古黎暴怒的模样,还是对着自己,江浅夏心中一片平静,竟然还有点想笑。 “你打我?你不分青红皂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打我?” 语带笑意,满面悲凉。 粉舌舔舔已经裂开的嘴角,那腥甜的味道,是这么的熟悉又嘲讽。 静静的抬眼看着他,好像冷静一点的古黎被她看的忍不住挪开视线,眼底浮现后悔和心痛,抬手想为她擦拭嘴角留下来的血痕,却被她偏头躲开。 “浅夏……” “先生先生!人都被我们抓齐活了!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去驿馆,逼贺鲁给肖酒将军说情,好息事宁人啊?” 得胜归来的林凯和宇文听涛带着鬼奴风风火火的冲进来邀功,七名被捆成粽子的亲卫被推进来滚在地上,受惊的穆汐也委屈的哭着扒开众人,直接扑进了如遭雷击的古黎怀里。 “先生,咱们到底……”喜昏头的林凯没察觉出气氛的不对劲,还想催促江浅夏,被宇文听涛狠狠的拽到后边。 “先生,这么晚了,学生先带您回拾慧馆休息。” 垂着眼眸不去看江浅夏脸上的巴掌印,宇文听涛竭尽全力的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扶着江浅夏就要往外走。 “不许走!她和骨利人合伙想把我送去给贺鲁那蛮子,古大哥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穆汐满眼恶毒,哭的嘶声力竭,才嚎没两声,就被宇文听涛冷声打断。 “穆汐小姐,今晚的事不是先生一人策划的,家父宇文轩,要是小姐再闹下去,小心犯了众怒,怕是连古将军也保不了你。” 老好人生起气来总是更容易让人害怕,瘦弱的身躯狠狠的撞开魂不守舍的古黎,林凯也总算从江浅夏脸上的伤猜出几分来,护着江浅夏往外走,路过古黎时的一声叹息,是那么的失望。 行到门口,江浅夏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古黎轻笑出声,“你知道我的脾气,要是真的喜欢她,就收下她吧,皇后娘娘那我会去说的。” “先生!” “主子!” 鬼一和林凯都要急疯了。 “只不过我现在还是将门大妇,是古家的主母,我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就对不起其他长辈和那些老兵,所以就算我对你没感情了,也会先把事情都安排好才让出去。” “你放心,应该会很快的。” 不去看古黎摇摇欲坠的身形,江浅夏直勾勾的盯着穆汐,把她看的浑身冰凉。 “你赢了,古黎是你的了。”  能对她动手的男人,就算再好再爱,她也不屑挽留。 第424章、暗波汹涌的一夜 一群人死寂的走出古府的大门,无论林凯宇文听涛还是鬼一,都想先把江浅夏送回拾慧馆——毕竟那里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别折腾了,拾慧馆离京都这么远,明天还要让我跑一趟不成?把人带好了,咱们去驿馆。” 江浅夏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众人心里更没底了。 “你快去劝劝啊!” 不会安慰人的林凯一个劲的推宇文听涛,可平日里出口成章的才子,面对这种情况,却比笨嘴拙舌的林凯好不到哪儿去啊! 心里又急又慌的宇文听涛都快哭了,扶着江浅夏的马车,结结巴巴的道:“先生,您真的没事吗?” 白他一眼,江浅夏故意把右脸上的掌印对着他,尽量保持最小动作的道:“没事你个头,你挨一巴掌试试,都快疼死我了。” “挨!只要先生能高兴点,您打几巴掌学生都受着!” 错愕的看着宇文听涛把脸凑过来,用眼神催促她快打的焦急样,江浅夏心里一阵一阵涌来的酸涩,让她再也忍不住眼泪的滑落。 “你小子就是个没用的,让你去劝人,你怎么还把人给说哭了!” 林凯暴躁的把宇文听涛推到一边,看着无声哭泣的江浅夏也没什么办法,脑子一懵,竟然也学着把脸凑了过去。 “先生你打我的!我脸皮实!” 冷着脸的鬼一再也看不下去了,两脚踹开这两个蠢货,跃上马车把江浅夏往车厢里一推,把帘子放下来。 “主子,是去驿馆对吗。” “……嗯。” 有了遮挡的空间,江浅夏带着鼻音的声音缓缓传出,比刚才那种木偶似得无声流泪来,要好多了。 “我让鬼奴去找些冰块来?” “不用了,我这副模样,贺鲁应该很乐意看见。” 鬼一握着缰绳的手青筋直冒,扭头最后看了古府一眼,狠狠的挥动缰绳,“驾!” 马车凌厉但平稳的奔驰而去,林凯和宇文听涛对视一眼,知道自己不宜出现在驿馆,只能消沉的让鬼奴把亲卫们送过去,他两肩并肩,唉声叹气的各回各家,愁该怎么向家里说今晚的事儿了。 带着被绑亲卫抵达驿馆后,江浅夏直接让鬼奴把人放了,然后自己去见贺鲁。 明亮的烛光把屋里照的亮堂,贺鲁阴沉着的脸,在看见江浅夏的一瞬间,变成了带着一半怀疑的惊喜。 他脸色变的实在是太直接了,江浅夏没绷住的白了他一眼。 “你不用怀疑了,我脸上的巴掌印确实是古黎下的手,不过虽然我对我夫君失望了,但将门大妇的位置我暂时还不能让出来。” 江浅夏的意思是要一段时间安排“交接”,可在贺鲁看来,却是没了人也要位置。  “呵呵,我懂的,你是一个十分注重权利和财富的女人,无论是在滇州还是在两湖,甚至在你沦落到疫区的时候,你都会本能的先把权利握在自己手里,自然,将门大妇这个最重的权利,我当然不指望 你会放弃。” 默契的放弃了那些虚伪的尊称,贺鲁半卧在软垫中,抬手招呼江浅夏在对面坐下后,还体贴的叫人准备冰块和伤药给她先处理伤势。 在脸上涂了薄薄的一层药膏,那火辣辣的刺痛感瞬间被压下的感觉,让江浅夏忍不住惊奇的看了看手里的药膏,然后理直气壮的把用剩下的整盒都塞自己怀里了。 失笑摇头,贺鲁举起酒杯,不等江浅夏开口要求,就直接道:“肖酒的事我明天会派人去找礼部说情,只不过能不能放出来,就要看你们的了。” “男人都赔进去了,要是谁还敢阻拦肖酒的释放,那就是在逼我发疯了。” 意有所指的看贺鲁一眼,他连忙举起手来,示意自己绝对不去当这个导火索。 解决了肖酒的事儿,江浅夏起身离开,贺鲁也不挽留,只派人护送她出去。 驿馆重新安静下来后,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慢慢从角落的屏风背后走出来。 “主子,这可是策反江浅夏的最好时机……” “影先生说的最好时机,本王怎么没看见?”轻笑一声,贺鲁摇晃着手里的酒杯,低声道:“本王知道你的意思,但还不是时候。” 江浅夏那女人太理智了,理智的都不像女人。换做别的女人,此时哪儿还有心思来跟他谈条件的?早大吵大闹或者埋头争宠、铲除新人了。 况且,只要她还惦记着手里的权利,就不会轻易倒向他这边,他也不希望她彻底倒过来,他一点都不想把手里的权利分给这个可怕的女人。 不过,以后或许还有机会可以合作呢?呵呵…… “那何时才是时候?” “本王也不知道,不过本王敢肯定的一点是,大月的王子就要来了,到时候可能有好戏看啊……” 江浅夏设计救肖酒,反被古黎误会挨了一巴掌的事,不等天亮,基本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永远都不可能知道。  这一夜注定漫长而混乱,回家报信的宇文听涛和林凯,前者被嫌弃没顾好大局才酿成苦果,后者则干脆被吊起来打了一顿——动作太慢了,要是他抓人的动作快点儿,古黎不就来不及发火,也不会怒 急动手了吗! 说来好笑,这一次,变成将门这边集体沉默,而文官那边,则难得的全数站在江浅夏这一边。 不为别的,就为大朝见近在眼前,她能忍辱负重的平事儿,没带头搞事情,这些文官就谢天谢地、感激不尽了,而古黎和穆汐,则被文官们贬斥为祸端,一晚上骂人都快穷尽毕生所学了。 已经睡下的李广孝和长孙皇后同样被得到确切消息的司晨从床上挖了起来,听完来龙去脉之后,李广孝把桌子都掀了。 “这么大的事,拖延了这么久,为什么不禀告朕!朕要你们这些暗内有什么用!” 跪在一片狼藉的地上,司晨少有的苦笑,“陛下息怒,奴婢本觉着这是私事不太好插手,也想着以贵女的手段,对付一个有点姿色的普通女子没什么大碍,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没想到,没想到!”须发皆张的李广孝气的快升天了,快步走过去直接抬腿踹到司晨身上,厉声道:“现在你总该想到先把祸端给除了吧!” “那个叫穆汐的女人,朕不想让她看见明天的太阳!” “陛下万万不可!” 同样气急的长孙皇后勉强拉住李广孝,柔声道:“臣妾知道陛下护着常瑞,可要是现在杀了穆汐,容易落人口舌不说,古黎和常瑞这两个孩子中间的结,还怎么解开?” “解铃还须系铃人,穆汐作为这个结,别人动不了,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解了啊,否则旧情难复……” 无力的跌坐在椅子里,李广孝怨江浅夏作为正妻不能大度一点,又气古黎不顾尊卑的为了个还无名无分的女人动手打了江浅夏这个正妻。 来来回回想了半天,两人他谁都不能下手罚——就像司晨说的,这毕竟是家事……而且还是不能外传的家丑! 想到这里,李广孝冷声道:“朕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常瑞和古黎今晚闹腾的事儿,不许任何人外传!只要朕在外边儿听到一丝风声,就摘了你的脑袋!” 司晨低声领命后,又听李广孝道:“不管怎么说,今晚是常瑞这孩子受委屈了。” “……这样,拟旨,封她为常瑞公主,位分等同长公主!钱家嫡系血脉统统纳入皇室,许着锦衣、带玉佩!再把拾慧馆边上的土地划三千亩给她,想盖公主府还是扩建拾慧馆,随她!”  眼神凌厉,李广孝沉声道:“朕倒要看看,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落井下石,给朕不痛快!” 第425章、月人归来 一觉醒来脸都没洗就被司晨把册封的圣旨塞进怀里,江浅夏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等自己展开圣旨看完内容,江浅夏才笑出声来,“看来昨晚陛下和娘娘都没睡好觉吧?做臣子的人陛下操心,是我的不是。劳烦你回去禀报陛下,常瑞谢主隆恩。” 见她还能笑能睡,司晨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知公主是否要新建公主府?要是选好了地方,皇后娘娘说修建的钱她给您出了。” “建什么公主府啊?我一个嫁了两次的公主就别折腾了,刚好拾慧馆里的自耕田不够了,我正愁这事儿呢,这三千亩地留五百亩给算学班的学生建实验室,其他的我会全划拨给农户种新粮的。” “既然公主已有决断,那司晨就告退了。” 送走了司晨,江浅夏把多了一大片田的事儿告诉齐诺贤,让他把消息通知给住在自耕田里的农户,先把地接收过来,再重新修建统一的住房,把剩余需求的农户都招够了。 打发了齐诺贤出去奔波,江浅夏看着一直幽魂似得飘在自己旁边的无涯,默然无语。 “你这个主管没事儿做?老守着我干嘛,怕我想不开自尽?” “……是无涯没有保护好主子,请主子责罚。” “你家主子现在都这样了,要是你再倒下,我找谁帮我处理那么多我不想管的事儿?” 看向窗外,江浅夏淡淡道:“让我休息一段时间吧,外边儿那些想给我出气的,想安慰我的,想劝我的,都帮我答复他们我很好,只是想静静。” “糯米长挺大了吧?听说现在都能自己猎成年的鹿了,把它弄来陪我,再把古岚抱给老夫人领着,我怕现在在她面前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影响了她。” 外边儿的风波被无涯等人彻底挡在门外,江浅夏每天带着老虎糯米在秦岭边上疯玩,玩儿累了要么钓鱼,要么练字,偶尔让人把月琼大家接来,专门给她一个人弹琴解闷。 好好的过了几天潇洒的日子,又是一天准备拿着鱼竿出门时,一对金蓝异瞳,含笑闯入她的眼帘。 “可爱的小羔羊,为什么我总是能撞见你不高兴的样子?如果这是命运,那我情愿永远躲在暗处,守护你的笑容。” 直接撞入风尘仆仆的怀抱里,江浅夏猫儿似得一个劲在他怀里蹭。 “月人你可算来了!” “呵呵,很高兴小羔羊你这么想我,不过强颜欢笑的样子,可不该属于我朝思暮想的女神。” “你都知道了?”干笑着从月人怀里挪出来,江浅夏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知道你的不高兴肯定和我的兄弟有关,但中间的细节,我确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像兄长一样揉揉江浅夏的头,月人轻笑着拉着她往外走。 “你在大月的追随者真的太多太多了,我上次离开之前答应带着勇士和珍宝前来,能带来的珍宝不少,可为了不引起误会,勇士我只带了最精锐的三百人来,供你在这边的时候驱使。” “看,这就是追随你的勇士,他们勇猛、无畏、忠诚、谦卑,只为你而存在,我的女神。” 院子里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三百人小型军团,真的给了江浅夏极大的震撼。 比大乾人更雄壮威武的身躯,坚定又狂热的眼神,身着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战甲,腰间的弯刀似雪银亮。 这么一队人,不像零散的追随者,更像艰苦训练出来的精锐军团,还是由坚定信仰的狂信徒组成的——反正罗尔主教在旁边看的直流口水,恨不得把人全拉走的样子,让江浅夏很爽就对了。 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三百追随者挥挥手,三百人惊天动地的“愿智者照亮我们的生命!”吼出,那声浪把江浅夏震的都耳鸣了。 懵懵的晃晃脑袋,江浅夏垫着脚尖和月人咬耳朵,“喂,你怎么教的?还好他们叫的是智者不是女神,不然我就有口说不清了。” “呵呵,小羔羊,你的身份在大月的皇室中都是只有少数人知道的机密,放心,他们虽然会把你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但你要相信,我们是绝对不会落人口实,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的。” 被月人一副“这么我们之间的小秘密”的眼神弄的哭笑不得,江浅夏都不知道他口中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了。 白他一眼,江浅夏找来无涯,让他把这三百号特别招人眼的给编进鬼奴中去,当然只是名义上的,因为大朝见后边儿还有大演武,要是她把人都拉走了,月人就成光杆司令了。 打发了这些眼神毛毛的狂信徒,江浅夏又被月人抓着去了学院的广场,那里现在已经里十圈外十圈的被围的严严实实的了。 好不容易和月人一起挤进去,一尊等人高的玉像,在阳光中莹润通透的让江浅夏挪不开眼——这是她的等身雕像。 玉雕的“江浅夏”两手张开做邀请状,仿佛在邀请远方来的客人,大师级的雕工让玉人的面部表情极为细腻,温柔中带着一丝坚毅,自信又不失谦虚。 绕着玉雕看了半天,江浅夏忍不住在自己腰上掐了掐,“你们这是往死里完美啊?我腰哪儿有这么纤纤一握的。” 别说身材比例被优化了,单说那真女神的表情,江浅夏对着镜子都摆不出来。  “可爱的小羔羊,你不是很喜欢西境的玉石吗?这块羊脂级别的暖玉是大月王库中最大也最没什么瑕疵的一块料,王室御用的工匠整整努力了一年才做出来,要不是为了用这尊雕像逗你开心,我可不会 现在才到。”  除了玉人,月人还带来了成车的各色珍宝,只不过那就是给大乾君王的礼物了,看着多,加起来的价值却还不及这玉人的一半,所以江浅夏也不惦记,无视了学生们惊奇的讨论,又跟着月人回了清净 的小院。 重新泡茶落座后,江浅夏轻叹一声,低声道:“你承诺过这次来还会告诉我女神的事,现在礼物都收完了,可以说说了吗?” 月人波斯猫似得微笑摇头,不等江浅夏追问,从怀里拿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在魔都观景塔上的合影,背景灯光璀璨的都市建筑,让江浅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是我和爸妈的合照……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第426章、掉错地方了 年幼双亲离世,江浅夏最宝贝的东西,就是为数不多的和父母的合影,本以为那已是上辈子的事儿了,现在突然看见,活在后世的所有回忆,波涛汹涌的淹没了她。 “这神奇的画像,平滑的仿佛一体,最有传承的画师也看不出上面到底用了什么颜料,这画纸本身,又是什么材质。” 看着江浅夏陷入回忆中,月人淡淡一笑,在旁边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除了中间的三个人之外,画中的所有东西,都是仙境才有的吧?那么高的建筑,那么璀璨的光芒,连天上的星星都被盖过去了。” “呵呵,魔都的光污染确实挺严重的,不夜城嘛。” 不想多解释,江浅夏深吸一口气,“这张照片,你是怎么得到的。” “原来这叫照片?” 没得到具体解释的月人也不以为意,只是摸着下巴,笑的温暖无比。 “这是我六岁时,父皇确立了我太子的地位后,给我的。”月人的眼睛仿佛蒙着一层薄雾,嘴角含笑的陷入回忆。 “随着照片一起出现的,还有许多神奇的植物种子、珍贵的神药和一些即使千锤百炼也得不到的奇异金属。就是因为那些种子和对奇异金属的模仿锻造,大月才能在十多年间壮大到现在的地步。” “药品虽然不多,但还得谢谢你,要不是那些药,我母后当年重病也活不下来。” “父皇说,能带来这么多宝物的少女,一定是上天降下来带领大月的女神,我是大月的王子,所以当终身侍奉女神,感谢她对大月的恩赐。” 月人耸耸肩,笑了起来,“小时候我每天看着照片上的小女孩,都在想她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在我身边,什么时候我才能守护一个女神?” “后来过去了很多年,我的女神一直没有出现。虽然大月靠着陨铁中的宝藏变得越来越富饶和强大,但没有女神,我们就是无根的浮萍。” “很感谢,在大乾,在我兄弟的身边,我终于找到了你……” 像引诱小猫的鱼干把江浅夏的注意力吊住后,月人又急刹车似得停了下来,等江浅夏眼巴巴的瞅着他都要发火揍人了,月人才大笑着跳到一边。  “可爱的小羔羊,你这么火热的盯着我看的模样真比天上的星星还美,要是能告诉你一切,我肯定不会有犹豫,可惜其中的秘密已经随着大祭司的逝去而遗失了,他的神坛中只留下了一块硕大的陨石, 或许你能从那陨石里得到答案?” 陨石?难道照片是陨石里的? 江浅夏再次迷茫了,听月人说的有板有眼的,要是陨铁真的存在,照片也真和陨石有关,这就意味着——她来这个世界的路上,貌似出问题了? 落地的位置不对就算了,她的新手装备也早了十几年就掉下来了,等她出现的时候也没个通知的,有个毛用? 也不对…… 翻出地图仔细看了半响,江浅夏默默的咬着自己的拳头,强迫自己不要骂娘。 原来位面商会空投她的时候,其实是“对”的——按后世的华夏地图,大月本身就是华夏的一部分啊! 至于时间的偏差就更理所当然了,在用光年和位面为单位进行贸易往来的商会,会对十几年时间和那么一千多里地上心吗? 不存在的!!! 在心里咆哮骂娘了很久很久,江浅夏才有气无力的平静下来。 暧昧的冲江浅夏眨眨眼,月人突然斜依在椅子里,纤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滑过自己凹陷的锁骨,把本就开的很大的衣领扯的更开了一些。 “我等了十多年的女神好像正处于一段感情的失落期,要是能获得你的爱,我不惜和我最好的兄弟打上一架哦~” “别闹了,我现在就想赶紧把事情处理完,好跟你回大月一趟,看能不能从陨石里找到回家的路,至于男人……” 坚定的抬头,江浅夏握拳铿锵道:“我现在不想男人,只想暴富!” “真可惜,我亲爱的兄弟要是听到了,一定会很后悔的吧……” 说这话的时候,月人有意无意的往窗边瞥了一眼,落在花窗上的淡淡阴影,转眼消失。 没注意到月人的异样,江浅夏咬着指甲在房间里转悠了几圈,突然快步走到他面前,狠狠的一拍桌子。 “等这次大朝见结束,我要跟你回一趟大月!那陨铁你们还留着的吧?千万别告诉我被你们熔了啊!” “怎么可能?那可是大月的祥瑞,把我熔了它都不可能有事。” 用夸张的比喻逗笑了江浅夏后,月人拉着她的手,虔诚又温柔的低喃,“你能去一趟大月就太好了,就算你不能长久的留下,大月也满足并感激你为我们带来的幸福。” 当然是幸福,大月原本只是一个西境小国,除了几座雪山下边儿有郁郁葱葱的森林和草场之外,还有大面积的荒漠。 骨利人可不光爱来大乾劫掠,实际上大月才是原来骨利人的最爱光顾的目标之一。  可有了她的新手装备后,短短几年,高产的粮食就解决了大月百姓吃饭的问题,匠人们没日没夜的模仿陨铁中的铁器材质,虽然没完全模仿成功,但也极大的提高了冶金技术,那雪亮的弯刀,总算成 为骨利人都畏惧的利刃。 大月感激她是应该的,天知道没有新手装备的她,才来的时候要是没有大厨收留,说不定真得去要饭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没拿到新手装备,但她现在是这个时代最伟大帝国的公主,地位之尊贵,手里的权势和财富之大,也算收获不菲了。 想到这里,江浅夏心中再无郁结,灿烂的笑着拍拍月人的肩膀,畅笑道:“三天后大朝见的游行盛会正式开始,为期一个月的庆典好好玩儿,等结束了,咱们就去大月!” “等结束了真的能去大月吗?”月人歪着头,无辜的道:“据我所知,肖酒虽然放出来了,可贺鲁可汗索要琉璃公主的意思,可没变哦~”  该死,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第427章、你们一定要幸福 “无涯!无涯!这几天肖酒有没有来找过我啊?” 扯着嗓子冲外吼,无涯飘进来,先友好的冲月人点点头,才低叹道:“回禀主子,肖酒将军被放出天牢后,就被肖帅接回家中禁闭了,没有来过。” “那肖帅那边呢?” “主子……为了救肖酒将军出天牢,您和将军的感情都岌岌可危了,肖帅是明事理的,现在正内疚的和林帅一起每天唉声叹气,又怎么可能厚颜来求主子你帮忙呢?” 江浅夏知道,不是肖帅和肖酒不想来求她,而是听到她闭门谢客的命令,以为她对他们死心了,所以才不敢来找她的吧。 一想到自家兄弟和长辈这些天所承受的内疚和煎熬,江浅夏就忍不住心疼的叹气——他们还是太低估她对他们的亲情了。 想了想,江浅夏起身边往外走边道:“你先派人去通知肖帅府上,我晚上过去吃晚饭,月人你先在拾慧馆待着,别去驿馆装了,鬼一呢?把马车拉出来,我这就先去一趟宫里,见琉璃公主!” 目送她风风火火的背影离去,月人摸摸下巴,抬头望向窗外——他是不是也该活动一下了? 这两天京都、拾慧馆的来回奔波,让江浅夏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等进了皇宫后,她第一次没先去给长孙皇后请安,而是直奔凝萃宫,去找同样被禁足的琉璃公主。 “来者止步!皇上下旨,任何人不得私闯凝萃宫!” 禁军的长刀交叉拦在江浅夏面前,语气凌厉,但看江浅夏的眼神却带着无可奈何的哀求——求这位祖宗不要为难他们了。 好整以暇的抱着手,江浅夏嬉笑道:“你们应该知道,我现在也是公主了,同为公主,我来拜访一下姐妹怎么了?” “常瑞公主殿下,您就别折腾我们了,皇上说了,除了肖帅的人,最要防的就是您了……” 愣了一下,江浅夏眨巴着眼睛,乖巧道:“防我干嘛?我一个人来的,还能把琉璃公主劫走不成?” “可不是吗!陛下就担心这个呢!” “……”聊不下去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宫殿,江浅夏也没了耐心,直接矮一头就从交叉的长刀下边儿钻过去。 侍卫没想到她这么不要脸,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扭头追人,可脚步才迈出去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锋锐的小刀横在自己脖子上,江浅夏淡淡道:“我现在要进去见琉璃公主,你们谁敢拦我就试试,我要是出事儿了,你们同样跑不了,还不如帮我隐瞒一下,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就成。” “您的意思是?”侍卫们面面相视。 “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把今天的事儿告诉司晨,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告诉陛下。” 说完,江浅夏不等侍卫们纠结完,扭身就往里跑,这下还真是不这么办都不行了。 第一次来凝萃宫,江浅夏真是绕的头都晕了。 因为被禁足的缘故,凝萃宫原来伺候的内侍和宫女都减少了许多,所以空空荡荡的宫里人影都见不着,绕过主殿,江浅夏在偏殿的花园里,发现了琉璃公主。 上次见琉璃公主,还是她开拍卖会的时候,那时的她真像一个留在人间的精灵,美的脱俗清丽,高贵不凡。 可现在呢?席地坐在花园中的她,就像快要病死的梅花妖,清瘦的都快脱型了,深陷的脸颊显得一对眼睛大而无神,毫无血色的脸白的几近透明,在阳光下,仿佛泡沫般,下一刻就要碎了。 琉璃公主是这幅模样,那被肖帅关在府中的肖酒,看来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轻叹出声,琉璃公主像受惊的小鸟一样突然瞪大眼睛看过来,见只有她一人,眼泪瞬间断线似得往下滴落。 “哎哟行了行了,不哭了啊,你再这么哭下去,要被肖酒知道得心疼的撞墙去了。” 快步走过去抱着小姑娘拍背摸头的安抚,江浅夏很惆怅——她也是陷入感情危机的人啊! 唉声叹气的把小姑娘哄好了,江浅夏才擦去她的眼泪,柔声道:“你先不要着急,既然我回来了,那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被拆散。” “浅夏姐,你真的有办法吗?父皇,父皇为了骨利的归顺,不会管我们的……” 说着,心如死灰的琉璃公主又要哭起来了。  “得了吧,你父皇现在只是被万世基业和好处冲昏了头脑,要真嫁个公主过去就能换回来一大片土地和一群蛮夷的乖顺臣服,那他就不应该每天处理这么久的政务,拉着娘娘们可劲儿生闺女不就完了? ” 被她的话逗的忍不住笑出声来,从被点名和亲以来,琉璃公主第一次感觉到还有希望。 微笑着摸摸她的头,把她从冰冷潮湿的地上拽起来,叫宫女准备洗澡的热水,亲自帮她好好洗了个澡,又做了顿开胃易消化的可口饭菜给她喂的直打嗝,看时间差不多了,江浅夏才准备离开。 “你也不要反抗你父皇,事情我和肖酒会处理的,你只要乖乖的把身子养好就成。” “浅夏姐,要是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那你就帮我告诉肖酒,即使我离他千里之遥,我的心,永远都属于他,让他不要为了我,做傻事……” 琉璃公主淡淡的笑开,江浅夏被她这遗言似得话弄的愣了一下,忍不住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疼吗?” “……疼……” “疼就说明你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抱着重新痛哭出声的琉璃公主,江浅夏在她耳边喃喃自语,“我已经不知道能不能重新回到幸福的状态了,所以你和肖酒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幸福才可以啊……” 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刚想出声询问,琉璃就感觉周身一凉,那个只是抱着她就能给她勇气的女人,已经决绝的转身离开了。 离开凝萃宫没几步,江浅夏就看见了安静等着她的司晨,笑眯眯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浅夏风一样的从他身边刮过,没有丝毫停留。  “回去告诉派你来请我的人,我晚上已经有安排了,琉璃公主的事儿让他们死了这条心,大乾的女人不是用来换取利益的,大乾的男人还没死绝呢!” 第428章、让你疯 “她真是这么说的?” 批阅奏折的李广孝头都没抬,站在一旁的司晨却忍不住再压低了点身子。 “回陛下的话,常瑞公主确实这么说的,司晨一个字都没改,想来公主也不希望司晨做改动和润色。” “呵,也像她的性子,只要认准的事就不管不顾的,也亏她还有心思操心肖酒和琉璃的事儿,只要还有精神,朕就放心了,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让司晨皱紧了眉。 “官家,还是找常瑞公主来看看吧,您这病……” “看?看了又有什么用,孙道长把那丫头写下来的医术都看遍了,可以确认朕就是得了那什么癌症?呵呵,听说这病在现在不常见,但只要确诊了,就不可能有治愈的可能。” 若无其事的继续批阅奏折,李广孝淡淡道:“朕不是个认命的人,既然这病治不好,那朕就不能让剩下的时日被荒废了。熏儿还小,朕得替他打一个牢靠的江山下来才行啊……” “太子殿下有常瑞公主照看,那必然是没什么问题的,您现在还是应该以休息静养为主啊陛下!” 跪倒在地,头磕的“砰砰”生响,李广孝也有些动容,泛黄的脸色浮现笑容。 “你说的对,也不对。” 起身看向殿外,李广孝怅然道:“她就算再有本事再有能耐,也毕竟是个女子,只要是女子,就会受情所困。” “要是她和古黎还像以前一样好好的,她今天就绝不会对你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她在发泄,向朕发泄,甚至巴不得逼朕出手,她好把大乾和骨利一起拉下水,弄的大家鱼死网破,她好断然离开。” “呵呵……这妮子,野得很,像朕年轻的时候,收她做义女不亏。” 李广孝笑的像个和蔼的老人,要是此时江浅夏也在场,说不定会惊讶的吧——原来英明神武,威震四海的皇帝,也老了。 “她想要朕发火,朕偏不。” 面露狡黠,李广孝嘿笑道:“去把琉璃公主的禁足令解一半,只要和往常一样不出宫,她爱上哪儿上哪儿,算朕给那妮子的一个交代吧。” 夜幕渐渐笼罩大地,江浅夏低调的坐着马车来到肖帅府中,早就等在门口的老兵激动的恨不得把她直接从车厢里拽下来了。 快步带着她进去,许久不见的肖帅不见往日的疲懒,花白的头发虽然梳的一丝不苟,但面上的沧桑,却让人看的心酸。 上前两步拉住肖帅苍老的手,江浅夏勉强挤出一抹笑来,“肖伯伯放心,我刚才才去凝萃宫看了琉璃,已经劝过她好好保重身子了。肖酒呢?他不会还真被您关在小黑屋里吧?” 肖帅面上更是黯然,长叹一声也不说话,拉着她往后院走去。 后院的一角,一座假山被两个老兵费力的推开,露出一条地道,没了遮挡,里边儿传来的野兽般的嘶吼,听的江浅夏毛骨悚然。 “啊!!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杀!杀杀杀!!!” 惊愕的看着肖帅,江浅夏愣了许久,才哑着声音弱弱发问,“难道里边儿关的,是肖酒?” 沉重的点头,肖帅老泪纵横,“你快去看看他吧,我怕再这么下去,他就真的要疯了……” “不是我心狠,实在是不能因为他的胡作非为,连累了肖家上下百十余口人啊……” 提着裙摆连跳带蹦的下去,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只燃着火把,火把里似是被加了檀香,本应凝神幽静的香味,却被地牢里陈腐的味道混合的极其古怪。 整整两排地牢里只关了肖酒一人,他的牢房里起居用品一应俱全,但他的手脚却被长长的镣铐锁在床上,活动的范围就那么大,连牢房的门都碰不到。 “没办法,不这么锁着他,他就不要命的撞门,门坏了不要紧,可看着他把自己都撞出内伤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啊!” 抽空丢给肖帅一个安抚的眼神,江浅夏让人把牢门打开,快步走进去,二话不说,抡圆了胳膊,“啪啪啪啪啪”,七八个响亮的巴掌把肖酒的疯吼打停了,也把其他跟着进来的人打懵了。 “嚎!接着嚎啊!” 甩甩发麻的手,江浅夏气不过的两枪打断一条桌腿,抓起木棍就劈头盖脸的往肖酒身上揍。 “你还真把自己当情圣了是吧!是!琉璃公主是很可能被嫁去外藩,可这就是你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的理由吗!你看看你爹,老了老了还要被你折腾,当初生你还不如生个棒槌呢!” “就算你不在乎你爹你娘,你也不想想琉璃了吗?你要是在外边儿把自己弄疯了,贺鲁能笑死!琉璃呢?你是她全部的希望,你废了,她就真的只能认命或者寻死了!” “你自己说,以琉璃的脾气,她会选择那条路!你说啊!” 抱头挨打的肖酒终于哭了,不顾江浅夏的殴打,反身抱着她的腿哭的嘶声力竭,差点没把江浅夏给绊倒了。 愤愤的又锤了他两下,江浅夏恶声恶气的把他踹到一边,气喘吁吁的把折了的木棍扔到一边,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就往外走。 “真是一个个的都不知道让人省心!去,把他的镣铐给解了!” 老兵颤颤巍巍的进去打开镣铐,肖酒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被打的不轻。 “别在这儿给我装柔弱,没死就出来,去好好洗澡,把胡须刮干净,换身衣服,一会儿吃饭!” “吃,吃完饭呢……” 小心翼翼的问一句,被江浅夏凌厉的眼神瞪过来,肖酒猛的一缩脖子,委屈的要命。 “吃完饭当然是好好找你爹娘道歉,该养伤养伤,该恢复恢复了?” “那我和琉璃的事儿?” 白他一眼,江浅夏面目狰狞,“我他妈都因为贺鲁弄的快和古黎闹翻了,他要还敢不知足的惦记琉璃,老娘让他死在这儿!” “浅夏啊,你可不能冲动啊!要是贺鲁有个三长两短,那边境就真乱了啊!” 肖帅一惊一乍的苦苦劝说,可江浅夏早已被这些接连而来的破事儿弄的没心思去细细钻营了。  握着肖帅的手,江浅夏严肃道:“您老放心,贺鲁怕死,他不敢用自己的命来和我赌的,要是他真有这胆子,那我杀了他之后就马上去骨利,随便传播两次大型瘟疫,他们也就不够看了!” 第429章、万人唾弃 嘴里含着打打杀杀,实际等从肖帅那儿吃完饭出来后,路过古府时,江浅夏的嫉妒心又占了上风。 和穆汐比起来,贺鲁都算不上跟她有仇! 马车停在古府门外许久,江浅夏眯着眼想了半天,终于气势汹汹的在不耐烦的鬼一背上很拍了一巴掌。 “走!去京都的印刷厂!” 揉着发麻的后背,鬼一边赶车,边无语道:“主子,这大晚上的印刷厂早关门了啊。” “关门了怕什么,只要有生意,埋地里了也得给我爬出来把活儿干完咯!” 江浅夏的话很快得到验证,听说是万宝阁的大掌柜亲自上门委托活计,印刷厂的掌柜马上从自己的府宅里赶来,所有工人半时辰内就精神抖擞的聚集好了。 “早就想拜访大掌柜了,要不是您把活字印刷术毫不保留的传出来,我张某人也不能就着东风吃上印刷这口饭啊!” 蓄着山羊胡须的掌柜把胸脯拍的生响,让江浅夏有事儿直管吩咐,他在成本价上打八折! 薄薄的两张银票不耐烦的拍过去,张掌柜眯眼一看,眼睛都冒金光了——果然是大掌柜,一出手就是两万贯啊!这都快比得上他一年的收益了! 利索的把银票收好,张掌柜一点客套啰嗦的话都不说了,把负责印刷排版的人都叫来,自己站到一边,让江浅夏自己吩咐吧。 “大家伙儿,还记得两湖赈灾的时候,贴满京都大街小巷,指责佛道两教不作为的大字报吧?” 匠人们面面相视,心中震惊——原来那事儿是这位主做的!难怪佛道两教事后谁都没追究呢…… 不过提起这事儿,难道这位主又想算计谁了? “别乱想啊,上次的事儿可不是我做的,我这次只是借鉴一下前人的思路!” 毫无说服力的解释一句算表态,江浅夏才淡淡道:“劳烦大家今晚加班加点,把我要用到的东西印刷出来,对了,你们有负责润色的人吧?” “小人就是……”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文弱书生走出人群,人看着有点畏畏缩缩的,但身上无意识透出的淡淡猥琐,让江浅夏笃信这绝对是个人才。 “行,你跟我进来,其他人先去准备吧!” 和润色的书生在房间里嘀嘀咕咕半个时辰,再出门的时候,书生面色潮红,激动的浑身颤抖,抖的跟羊角风似得手里,紧紧的拽着一叠手稿。 粗略扫一眼,就知道他写这些手稿的时候内心是如何的激动,龙粉凤舞的不说,好些地方还用了特殊的替代简略字符,都是要合作久了的匠人才能看个明白的东西。 把手稿交给匠人直接排版开工后,书生没有逗留,直接疯牛似得冲了出去,差点把上前询问的张掌柜给撞倒了。 “这,他这是去干嘛啊?” 下意识的一问,张掌柜惶恐的捂嘴,告罪的冲江浅夏连连拱手,生怕她怪罪。 没想到江浅夏无所谓的倚着门栏,随意道:“我让他把刚才写下来的手稿卖给说书先生,卖出去的钱算他的。” “啊?” 看着江浅夏转身离开的背影,张掌柜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看来明天要出大事了…… 天光乍破,一夜转眼过去,京都的百姓照常打着哈欠出门时,又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左右邻居对视一眼,再仔细往四下看看,瞌睡一扫而空,眼睛蹭亮。 “哟!又贴满东西啦?这次又有什么大事儿了?谁识字啊,快说说!” “说什么啊说,你们起的也真够晚的,快上会宾楼听先生说书啊!说的就是这告示上的事儿,可精彩了呢!” 起的最早的一波激动的鼓动大家把正事抛下去听说书,有看着手边活儿为难的,想去吧,又怕耽搁了,但不去吧,未来一两个月街坊邻居聊天,怕是又插不上话了。 “到底是说的什么啊?我这儿还等着出摊呢,总得告诉我值不值耽搁这一天的吧?” 不死心的问一句,马上有人激动道:“还出什么摊啊!说骨利可汗的事儿呢!错过了这次,这辈子你能不能听着可就不一定啦!” 八卦之火,再次熊熊燃烧——这可是骨利可汗!敌对的皇帝啊!聊敌国皇帝的事儿,又不会犯杀头的忌讳,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的体验,怎么能错过! 除了真的不干活儿就活不下去的一部分悲惨百姓,剩下的京都百姓,九成九都集体罢工了一天,簇拥在一座又一座酒楼外边儿,不厌其烦的听着说书先生大侃特侃。 “这贺鲁可汗可是个传奇人物啊!他虽然是前任可汗的亲子,可母亲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牧羊女,所以出生一直不高,也不受待见,要不是带兵打仗了得,怕早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那一夜,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亲兄弟抢走羞辱,贺鲁可汗可真是疯狂的变了性子,再也没听说他爱上过哪个女人,只要是美人,见一个抢一个,比他的兄弟,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可悲, 可叹!” “说起美人,又怎么绕的开咱们人杰地灵的大乾?你们是不知道,在青州的一个小渔村里,有一个采珠女,长的那叫一个国色天香……”  “女貌在外,必招祸端!那采珠女因为欠钱被追债,求着咱们的常瑞贵女……哦不,现在是公主殿下了!求着咱们的公主殿下买下她,公主殿下多心善的一个人啊?人是买下来了,可没想到,那女人却 不是个安分的人。”  “先不说她用尽心思勾引古将军不成的事儿,且说回贺鲁可汗,不知什么时候就见到她了!美人确实是美人,贺鲁可汗见色心起,晚上派人去掳了她来,做了什么不知道,反正古将军发现人没了去找的 时候,是在花街柳巷把人带回来的。” 下边儿听的一片嘿嘿声,说书的故意瞪大家一眼,轻咳两声,继续道:“也不知是没得逞心有不甘,还是食髓知味舍不得美人的滋味儿,前几天夜里,贺鲁可汗啊,那又派手下的亲卫去带人了!” “这一次,常瑞公主震怒,把那些亲卫抓了扔去驿馆,贺鲁可汗自知无礼,只能捏着鼻子给肖酒将军求情,试图用这小伎俩来让常瑞公主放他一马。” “人家是可汗,干嘛怕咱们大乾的公主啊?就算是女夜叉,那也打不过骨利人吧?” 下边儿有百姓狐疑的问出声来,说书人马上把手中的折扇指着他,手拍桌子,大声道:“你问到点子上了!”  “不是贺鲁可汗怕了咱们公主,他是心虚着呢!他是来参加大朝见,拜见咱们陛下的,一边还嚷嚷着让陛下把琉璃公主嫁给他,一边竟然就胆敢在京都重地掳女子去淫色了!这岂不是不把咱们大乾放在 眼里吗!”  “有求于我们大乾还敢这么嚣张,我看他的求和啊,八成也是假的!那咱们能把琉璃公主真嫁给他吗?咱们大乾的老爷们儿又没死绝呢,怎么能让尊贵的公主忍辱负重,下嫁给这么一个蛮夷!” 第430章、你会后悔的 掌握舆论的人,总是能占到大好处,这就是为什么在诸侯争霸时期,能说会道的人,甚至能左右几个国家的战争格局。 贺鲁的名声算是毁了,但他本人应该不太在乎,因为他本来在大乾也没什么好名声。  更何况说来说去,只不过是一个女人的事,还没成!市井百姓嬉笑的也是这点——看看,一个堂堂的骨利皇帝,想要个女人都要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说,还被咱们大乾的公主带人抓了个正着,丢不 丢人! 在这个男权时代,所有人对贺鲁的作为都有极高的容忍度,因为他男人的身份,更因为他是骨利的可汗。 可身为事件的女主角,穆汐的名声就已经无可挽回的被踩在地上了。 “你们说说,咱们大乾的美人多了去了,就在京都,谁不知道月琼大家的美名?可怎么那个骨利头子不去找月琼大家的麻烦,反到两次三番的对一个身份普通的女子这么上心?”  “看你说的,月琼大家现在还清清白白的,你以为谁都能当她的入幕之宾?那个叫穆汐的就不一样了,只是一个没什么地位的采珠女,别说,就算对方是蛮子,但好歹也是个异国的皇帝不是?以平民之 身跟了他,吃亏还是占便宜,两说呢!” “最奇怪的一点你们发现没,按理说,既然是被咱们公主和将军救回来的,那不是应该是古府或者拾慧馆安安分分的待着吗?怎么就招摇到骨利人面前去了?而且还一连来掳了两次……” “说不定人家巴不得被掳去呢,这么说来,倒是公主坏了人家的好事了?哈哈哈哈!” “就算让她得逞了又有什么用,人家蛮子也是有见识的,点名要的可是咱们的琉璃公主,那模样那身份,高贵着呢!普通的女子,长得再漂亮,也就是玩玩罢了,谁会当真?” 民间流言四起,各种“内幕”被从不同渠道流出,政治新闻和花边新闻比起来,当然是花边新闻更博人眼球了。  仅仅一天的发酵,穆汐的祖宗八辈子都被扒出来了,她本人一直缠着古黎的事儿也被一直爱慕麒零将的京都女子们恨的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要多酸有多酸,一个个指责她不知好歹不分尊卑,没有 自知之明的话啊,听的江浅夏都感觉有些招架不住。 满京都都知道的消息,古府的仆役们自然也不会例外,特别他们还处于事件的中心点,能近距离接触“当事人”古府下人们私下的议论,啧啧…… “我早看那小狐狸精不对劲了,每天一大早就缠着将军,看把夫人气的,都不回府了!”  “操那心干嘛?她啊,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你不看看,这几天将军天天借酒浇愁,叫的都是咱们夫人的名字,跟她有什么关系?哼,夫人把她赶走那是迟早的事儿,不过这人脸皮也真够 厚的,名声都烂成这样了,换做是我啊,早投河自尽咯!” 两个打扫花圃的婢女大声的说笑着,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穆汐路过听的清清楚楚,粉拳握的死紧,脸色一片青黑,恶狠狠的瞪着那两个婢女。 注意到她的目光,两个小婢女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猛的一挺胸脯,翻着白眼不爽道:“看什么看啊?都是奴婢,不做事就算了,还真把自己当小姐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一句话说的穆汐胸口闷的发慌后,小婢女们满脸不屑的挽着手走了,临走前还不阴不阳的笑道:“快走吧,人家可是连骨利蛮子都惦记的美人儿,咱们算什么啊?以后找个清清白白的人家嫁了,可比不 过人家卖肉的潇洒~” “该死……江浅夏你该死!” 低吼一声,穆汐满脸的决然,咬咬牙带着面巾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已经临近半晚,顶着所有人厌恶的眼神,她去酒窖端了酒,又去厨房自己炒了几个小菜,才端着盘子去了古黎的房间。 一开门,满屋的酒气,让穆汐心里一酸,嫉妒和怨恨更深——她除了身世,到底哪儿比不上那个毒妇!为什么她的英雄,要为了那么一个女人,把自己折腾的不人不鬼啊! 站在门口咬牙切齿半响,穆汐重新调整好心态,端着饭菜进去,刚把房间里点上灯,就被一声低吼给吓的差点叫出声来。 “把灯灭了!滚出去!” 轻抚着剧烈跳动的胸脯,穆汐喘口气,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满身酒渍的男人瘫倒在床边,狼狈不堪,满身狼藉,脸上的胡茬乱七八糟,通红的眼睛看得出他这些天的煎熬。 “古大哥,是我,穆汐啊,你不能再这么光喝酒了,我给你炒了几个小菜,你尝两口好不好?” 放柔的声音婉转动人,可换来的却是更不满的喝斥,“我让你把灯灭了,你听不懂吗!滚,统统给我滚出去!” 踉跄的扑过来,摆臂直接把烛台扫落在地上,烛火熄灭,整个房间重回黑暗。 或许是闻见了酒香,古黎迷迷糊糊的胡乱摸过去,抢过酒壶就晃悠着往嘴里倒,满满一壶酒只喝下几口,剩下的全泼在了身上。 “唔嗯……酒,拿酒来……拿酒来……浅夏……” 再次醉倒的古黎趴在桌子上,嘴里嘟囔着江浅夏的名字,让穆汐终于下定决心。 颤抖着双手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解开,完美的人体袒露在空气中,微微瑟缩。 “古黎……我回来了,你快抱抱我,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不,不分开……” 黑暗中,古黎醉眼朦胧的,仿佛看见他的小厨娘又回来了,她还是那么娇俏可爱,撒娇的嘟着嘴冲他张开手,要他抱…… 猛的一搂,古黎只感觉满怀的软玉温香,这些天他老梦见他的小厨娘原谅他了,回来了,可这还是第一次,抱着这么有真实感…… 贪婪的把头埋在“小厨娘”的颈间呼吸着她的味道,古黎感觉有点怪,但说不出哪儿怪来。 “要了我,要了我……”  穆汐的声音如泣如诉,泪流满面的去脱古黎的衣裳,脑子已经麻木的古黎浑浑噩噩的配合着她的动作,很快上半身的衣裳就褪干净了,皮肤微凉但马上就变得更火热的娇躯毫无遮挡的贴着自己,古黎 一个激灵,想起到底是哪儿不对了。 “香味,没有香味……” 他的小厨娘身上总是香香的,身上没这么结实,她懒得很,身上抱着总是软软的,像个糯米团子。 “你不是浅夏,你不是我的浅夏!滚,你给我滚!” 穆汐都把手落在他的裤带上了,明明只差一步她就可以得到他了!可转眼之间,她就被光溜溜的从房间里扔了出去,她的衣裳胡乱的被他砸在她身上。 “你给我滚!你不是我的浅夏,谁都不能取代我的浅夏!”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附近的下人,婢女们此起彼伏的惊呼,仆役们不怀好意的浪笑,都像尖刀一样狠狠的捅在穆汐身上。  “你会后悔的,古黎,你一定会后悔的!” 第431章、果然是凡物 就算民间的流言再怎么轰轰烈烈,大朝见依旧如期举行了。 一大早,宫里的钟声就一连敲了十二下,算做对各国使节的尊荣。 各处驿馆中住着的使节,按礼部的安排,陆续结队出发,要先在整个京都的主干道上绕一圈,最后才会在皇宫前集结,然后一同入宫觐见。  这是一场盛大的游行,各国使节都穿着自己国家最具特色的服饰,手下的男男女女们载歌载舞,吹拉弹唱的跟在正使的车马后边儿,正使也不轻松,坐在敞篷的铜马车中,得面带笑容的冲左右围观的 百姓招手打招呼。 威廉伯爵觉得自己才走了一条街,手就已经酸的抬不起来了,脸也笑僵了,夏日的太阳随着时间越来越热烈,他被假发包裹的脑袋感觉都要往下流水了。 可他还是很庆幸,因为在他前边儿的是骨利人,他们不仅要一路上表演骑射和摔跤,还要为了庄重,大热天的穿着厚厚的皮衣和皮帽…… 最重要的是,骨利的车队无论走到哪里,换来的都是百姓们一阵一阵的嘘声,跟着骨利车队的礼部官员,冷汗都要下来了。 而他,伟大的威廉伯爵,因为和大乾的友好和骨利人的衬托,百姓们给了他双倍的热情!那热烈的欢呼声,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打了胜仗凯旋的将军! 天神在上,那个冲他扔花瓣的姑娘可真漂亮!!! 和威廉伯爵的痛并快乐着不同,贺鲁在车上黑着脸,别说对百姓们招手了,他没拔刀砍死这些乱民就算不错了! 该死的江浅夏,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恶劣,一会儿大朝见要是她揪着穆汐的事儿不放,那皇帝很可能真的犹豫把琉璃公主嫁给他! 没有大乾正统的公主下嫁,他就得不到足够的支持,他要何时才能统一整个骨利! 越想越气,贺鲁的脸色越难看,围观的百姓们越觉着受辱了——你一个来求和的蛮子,不低声下气的给咱们逗乐,摆脸色给谁看呢? 法不责众,当人多到一定数量时,人的从众心理和对法律、规矩的敬畏度,会直线下降。 所以当第一个人叫骂着往骨利车队这边扔了个鸡蛋,虽然谁都没砸到,但风波,却掀起来了。 “骨利人滚出京都!这里不欢迎你们这些只知道杀人抢粮抢女人的畜生!” “滚出去滚出去!抢女人抢到京都来了,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行!” “还想娶咱们的公主,我呸!野猪还想拱玉白菜,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骨利的车队彻底混乱了,铺天盖地的菜叶子、石头、坏鸡蛋不要钱似得扔过来,骁勇善战的亲卫们嗷嗷叫着要给这些百姓一点颜色看看,可没有贺鲁的命令,他们又不敢轻举妄动! 贺鲁脸色铁青的握着铜车的扶手,跟在旁边的礼部官员看着凹陷的扶手,声音都抖了。 “可汗息怒,可汗息怒啊!都是些愚民百姓,您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咱们快走,快走,马上禁军就会来收拾他们了!” “本王不想跟他们一般见识,但看现在的情况,要是你们再不把他们驱散开,那本王的勇士,怕会不小心失手,伤了人就不好了。” 冷冷的威胁,让礼部官员大皱其眉,腰板也忍不住挺直了些,“可汗可要慎言,这是大乾的京都!” “不错,这是大乾的京都,我们是皇帝陛下的客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尊贵的皇帝想来也不会放过大人你吧?” 贺鲁的话直接把礼部官员的爱国心给打碎了,是啊,这可不是看热闹的时候,事儿发生在自己的手里,到时候免不了要受处罚的啊! 事关自己的前途,礼部官员再也不敢和稀泥了,立马嚷嚷着让两边的禁军对百姓进行弹压。 就在一片混乱之际,一道纤细的人影从禁军的缝隙间跑出来,挡在了贺鲁的铜车前。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给弄的一愣,忙着骂禁军狗腿子的百姓,也忍不住停下来,聚精会神的准备看热闹了。 “你们不要再误会可汗了!我就是穆汐,一个孤苦无依的采珠女,这两天传的,可汗掳了我两次,简直是无稽之谈!” 站在白虎街正中间的穆汐,像一朵热烈绽放的凤凰花,穿着火红的嫁衣,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更不会去怀疑她的身份——想找出一个这么漂亮的冒充者,还是很有难度的。 喘两口气,穆汐软软的跪下,如泣如诉的悲鸣,“在可汗出到京都时,在一个暗巷里帮我赶跑了几个想轻薄我的混混,是可汗救了我,又怎么可能几次三番想掳走我?” “和谣言相反,我知道我不应该不知尊卑贵贱的去奢求什么,可贺鲁可汗的英姿却在我心中久久不散……” 美人当众向敌对表白,放在后世都是大新闻,别说这个保守落后的时代,穆汐要是在普通的村子里,被绑去浸猪笼是最好的结局。  但这么一来,大家的注意力就全放在了穆汐一个人身上,对贺鲁的敌意大大减退不说,不少连娶媳妇都难的男人,更是嫉妒变成愤怒——好端端的一个女子,怎么就下贱的喜欢上骨利蛮子了,还是倒 贴的! 几个耿直的直接叫骂穆汐,没骂两句就被身边黑着脸的百姓拦下了——还不够丢人的啊! 眯着眼睛盯着穆汐半响,贺鲁展颜一笑,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走近一些。 礼部官员本想装低调的在旁边听着,可被贺鲁冷眼一扫,还是缩着脖子去铜车后边儿候着了。 “啧啧啧,美人儿的恩情本王没齿难忘,但你应该知道,你在大乾是待不下去了吧?” 穆汐笑的咬牙切齿,“穆汐今日算帮了可汗一次吧?算上穆汐这下贱的身子,只求有朝一日,可汗能帮我除去江浅夏那贱人!” “哈哈哈哈!你会如愿的!” 大笑数声,贺鲁心里一阵不屑。  帮她除去江浅夏?江浅夏可不像她只是个漂亮的玩物,这女人玩玩还可以,可太自以为是了,果然是凡物啊…… 第432章、这都是我们该做的,不用谢 穆汐穿着嫁衣,被贺鲁大笑着拉上了铜车搂在怀里,围观的京都百姓们把牙都咬碎了,一个个念叨着祖宗地下有知还不得再气死一遍? 不过礼部官员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堵了好半天的游行车队总算又能动了,要再耽搁一会儿,不能按时抵达皇宫,那他就是掉脑袋的罪啊! 吹吹打打,表面上热热闹闹,可深感“受辱”的京都百姓们却不买账的哗啦啦散去,威廉伯爵不用不停的招手了——都没人理他们了…… 不得不说,这一定是能载入史册的一次尴尬大朝见游行,几经转折,最后落得个无人问津的下场,也是可怜了那些万里迢迢赶来朝见的小国,委屈的不行。 自娱自乐的飞快按照流程绕完了京都,到皇宫门口时,整个队伍都松了一口气,包括贺鲁。 大手拍拍穆汐的小脸,贺鲁低笑道:“本王的美人儿,先跟他们在外边儿等本王吧,一会儿若能求娶琉璃公主,今晚本王就好好的宠幸你,若是你能怀上孩子,也算本王对你今日解围的报答了。” 穆汐没有想到,她都做到这一步了,贺鲁竟然还要如此羞辱她。 她很清楚,可敦的位置不可能是她的,但为什么要这么直接的指出来?更要把她当做求娶琉璃公主的庆贺礼物,怀上蛮人的孩子更是最大的耻辱! 都是江浅夏,一切都是因为江浅夏! 贺鲁是真的不知道穆汐在想什么,要是知道了,他肯定要呆上半响——早就知道她没有自知之明,没想到竟然愚蠢到如此地步。 不过无所谓,贺鲁对玩物从来没什么耐心,随便把她打发给自己嘿嘿直笑的亲卫看着,整理好衣裳,便一马当先的走在所有外使的最前头,大步进去。 光明殿上,文武百官左右林立,江浅夏难得的混在文官队伍里,跟在户部尚书沈安后边儿——老好人宇文轩安排的,给她个老对手陪着,也不怕没话题聊寂寞了。 至于武将那边,眼睛老往她这边遛的不在少数,只是知道内幕后,谁也不好意思这会儿上去劝她,只能满腹苦水的埋怨着今天都没来的古黎。 外使鱼贯而入,本应先遵从大乾的礼仪对皇帝三跪九叩,但贺鲁是骨利的可汗,虽然是来朝见的,但文官再自大,也不敢让这匹北境的饿狼真的跪拜。 他不拜,剩下的外使要是拜了,那不就连他也拜了?所以在大朝见前纠结了许久,礼部决定直接略过三跪九叩,让外使们按自己国家的礼节,一一行礼就成了,乱是乱了点,但也算看个热闹。 流水线似得一波波拍完马屁,外使们重新整队站好,贺鲁折腾了半天也没什么耐心了,一能说话,马上拍手让亲卫把礼物端上来。 “尊贵的大乾皇帝陛下,本王千里迢迢而来,一是为了献上土地换取两国的和平,二是为了求娶琉璃公主!” 把礼物上盖着的红帕子掀开,露出一块巴掌大小,造型粗狂又不失精美的玉佩来。 “这是我们骨利王族历代交给可敦佩戴的玉佩,是骨利最尊贵的女人才能拥有的无上荣耀!还请陛下代琉璃公主收下!” “荣耀就荣耀吧,无上不无上可不好说,在大乾当公主,嫁给谁都好过去那苦寒之地放羊不是……” 突兀的“嘀咕”声,让一部分文官下意识的把头低下去,眼珠子翻着滴溜溜的转悠,准备低调的看好戏开场。 “呵呵,常瑞公主看不起我们骨利的牛羊,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养一批牧民,还到处收购我们的羊毛?” 面对贺鲁的质问,江浅夏先抬眼往王座上瞟了一眼,见上面那位没吭声的意思,才清清嗓子,把头正式扭向贺鲁。 “贺鲁可汗,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合着我想吃羊肉了还得自己养的?想穿羊毛衣了也得自己薅羊毛?这不对吧?要真什么乱七八糟的活儿都得我亲自干,那我兢兢业业的赚钱干什么?” 贺鲁微微一笑也不动气,只冲上边儿拱手,趁机示弱道:“虽然骨利比不上大乾的地大物博,但身为可敦,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是不像常瑞公主所言,要去放羊。” “身为拾慧馆的院长,公主可要谨言慎行,不要胡乱猜测才好。” 江浅夏很惆怅,自己挂着院长的牌子,就容易被这么抓小尾巴,她还不能胡搅蛮缠装文盲,否则回去容易被先生们白眼瞪死。 轻叹一声,江浅夏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贺鲁可汗,您别怪我多嘴,我就想问问,您这么非卿不娶的架势,是真的对琉璃公主喜欢的不行是吧?” 肯定的答案涌到嘴边,看她那黑亮的眸子,贺鲁心里一突,把原来的回答咽下去,颇为含糊的道:“大乾的公主尊贵不凡,知书达理,试问谁会不爱慕?” “更何况,就如公主所言,我骨利乃苦寒之地,正需要琉璃公主这样血脉正统的女主人,来教导百姓才是。” “这不对啊?您原先说的,可是答应让流着大乾皇室血脉的孩子当未来的骨利王的啊?怎么现在只字不提,不是想反悔吧?” 眯眼看着江浅夏,贺鲁冷笑道:“本王原先说的当然算数,只要琉璃公主肯下嫁,本王绝无虚言!” “那要是琉璃公主嫁了你,生不出孩子,或者生了女孩呢?就算平安生下男孩,在骨利那种破地方,真的能平安长大?别的兄弟能服他?” “就算平安长大了,也兄友弟恭的,但流着大乾皇室血脉的尊贵存在,手下全是和大乾血脉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外族,怎么感觉那么像去无私奉献的?”  越说越顺溜,江浅夏把笏板挥的豪迈至极,“要不这样,您只娶一个好像不利于两国的友好,您要是真有这个心,要不就直接开放大乾百姓进驻骨利的权利,想去的都去,咱们既然友好和平了,那就是 兄弟嘛!” “我们也不计较这么多了,先生、商人、农户,都给你弄些过去,教骨利的百姓什么叫天地君亲师,什么叫不劳动者没饭吃,什么叫农耕文明必将战胜游牧文明?”  “哎哎哎,您不用这么激动的看着我,不用谢,这都是我们该做的,谁让我们是兄弟国嘛!” 第433章、知足吧 江浅夏状似无辜实则凌厉的逼问和假设,直接往支持和亲的文官们头上浇了一盆透心凉的冰水。 且不说后边儿那乱七八糟的一堆,就她一开始提到的那几点,就让文官们忍不住各种恶意的揣测。 是啊,琉璃公主嫁过去,万一这蛮子故意不让公主怀孕怎么办?万一生孩子的时候说公主难产死了,然后来个狸猫换太子怎么办? 再说小皇子真能成长起来吗?成长起来了不会成傀儡吗?江浅夏说的有道理啊,大乾皇室血脉的孩子,去到那么个蛮夷之地,血脉被混了不说,到底能不能做主还两说呢。 也可以说,只凭血脉之情,真的有这么靠谱?那万一哪天骨利重新强大起来,卷土重来的南下了,是不是也能占着大乾的血脉,理直气壮的入主中原了? 只要不被利益蒙住眼睛,文官们所想到的,可远比江浅夏临时的质问要深入黑暗得多,其中的各种猫腻,别说后宫的女人都能玩的遛,他们更是能给出更多的手段。 心里有了怀疑的种子,在文官们积极的脑补下,马上就有言官跑出来让皇上三思了。 贺鲁盯着江浅夏,恨的那叫一个难以遏制啊…… 大好的局面,就被这女人三言两语的给破坏了!  冷哼一声,贺鲁强行打断了言官们的“三思”之劝,直接梗着脖子,语气森然的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王难道献上这么多土地,还换不来两国的和平和大乾的支持吗?若真如此,大乾是不是太仗势 欺人了点!”  “看您说的,什么叫献上大片土地啊?那地盘又不是您实际掌控,我们过去就能直接纳为自己的用的了,要真这么信口开河就能换公主换好处,那我还说把高丽的土地送你了,也不要多,你给个几万头 牛羊就成。” 无辜中枪的高丽使节气的哇哇大叫,被很不耐烦的李广孝挥挥手,禁军就进来先把他们拖出去了。 “常瑞,就算你说的有理,那也是揣测,贺鲁可汗此次前来是为了边境的安宁,大乾同样需要休养生息,朕知道你和琉璃公主姐妹情深,不想相隔千里,那么你就来说个可行的办法吧。” 李广孝也不强硬的独断,既然你说他们想的办法不行,那你就自己提一个出来,当然,要是你的办法也没用,那肯定就还是按原先的办了。 话的意思大家都清楚,肖帅和肖酒紧张兮兮的看着陷入沉思的江浅夏,手心里全是汗。 要按江浅夏来说,支持贺鲁其实一点好处都没有,那简直是养虎为患,最好的就是去支持另外两个草原王,先让他们联手把贺鲁给弄死,再挑拨他们互相夺权。 这么一连串的打下来,大乾最少有五年的时间休养生息,到时候趁着骨利接连战乱最虚弱的时候,一鼓作气的拿下,那骨利就彻底成为大乾的牧场了。 但当着贺鲁的面肯定不能这么说,不然大家都知道这计划了,人家不联手来弄你才奇怪呢。 唉声叹气半天,江浅夏带着点不情愿,小声道:“其实要边境安宁也不是不可能。” “哦?你具体说说,要怎么做啊。”李广孝看她不似强装,也来了兴致。 “第一,开通两国的人员往来资格,骨利人可以来大乾学习、经商,同样咱们大乾的人也能过去淘金,两边加强交流了,隔在两国普通百姓之间的那层带着神秘和仇恨的纱,自然就没了。” 最重要的是,在这种信息流通不便的时代,两边都数不清有多少探子在,就别指望和以前一样玩什么出其不意的偷袭了,幼稚。  “当然,虽然是可以自由往来,但却没有常住的资格,一年一审核我觉得是比较好的,在大乾居住二十年后,经审查没有在大乾干过什么违法的事儿,那交一笔钱,就允许他们成为大乾的一份子,与之 相反,大乾人想在骨利娶妻生子,也是一样。” 两位王者同时皱眉陷入沉思,因为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的尝试,所以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干到底有什么好处。  “第二嘛,骨利之所以经常要来侵袭大乾的边境,说白了就是冬天雪灾吃不饱穿不暖的要死人,没办法了,不抢就活不下去,这好办嘛,以后咱们大乾每年都和骨利进行一笔大宗交易,用牛羊马匹换粮 食。”  “常瑞公主,下官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啊?”沈安身为户部尚书,对这些交易的事儿比较敏感,忍不住皱眉道:“咱们不是必须要牛羊马匹,可一到雪灾骨利却必须要粮食,这不就变成咱们辛辛苦苦种粮 食,养着骨利人了吗?” 贺鲁听的忍不住点头,看向江浅夏的眼神透着不解——这女人到底是哪边的啊?  “养着他们怎么了?”翻个白眼,江浅夏懒洋洋的道:“拾慧馆已经在培育高产的改良种子了,现在试验田给出的结果,亩产比原来的种子产出最少翻了一倍,这种改良还可以继续,相信再过三五年,亩 产比现在翻个四五倍没什么问题,到时候让你吃一碗倒一碗都嫌多。”  “咱们未来是必定不会缺粮食的,缺的是让普通农户从土地里解脱出来的耕牛和大型农具。只有更多的人摆脱了追求基本生存的阶段,才有更多的人能去尝试其他领域,带给咱们比粮食多得多的利益。 ” “要我说,咱们大乾就应该多养几个国家,别说骨利了,扶桑不也缺粮吗?以后能养就一起养了吧。” 全场一片死寂,江浅夏等了半天发现他们还没转过弯来,本不想把话说的太直白,但现在却不得不叹气,把话挑明了说。 “还不懂?想要真正的和平,那咱们就得抓住对方的软肋。以人的消化系统来说,蔬菜、米面和少量的肉,才是最健康的,所以只要骨利百姓吃惯了米面,他们就很难重新回到只能吃肉的生活中。” “贺鲁可汗,你也不用琢磨着在草原种粮食了,难,种出来的粮食产量少不说,没两年土地就得荒成沙土荒漠。所以想在冬天吃饱穿暖,你还就得靠大乾给粮食。” “我从来不信涉及到国家层面的事儿,会因为一个女人的和亲,或者一两个质子的存在而改变,说实话大家心里都清楚,送出去的人,基本就没指望他们再回来了。”  摊开手,江浅夏耸肩道:“当然,贺鲁可汗你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得了大乾的粮食支援,你们的高级将领甚至可以来拾慧馆学习更先进的军事指挥,相当于大乾帮你把手下的兵养的膘肥体壮,不用担心 冬天的吃食,那就是此消彼长,要不了几年,剩下两个草原王就得俯首称臣。” “呵呵,那常瑞公主就不怕我统一骨利,重新做大了之后再挥兵南下?” 贺鲁很毒辣的挤兑江浅夏,没得到她激烈的回应,只见她淡然的看向殿外。 “夏虫不可语冰,等可汗把骨利统一之后,你会发现大乾的军事武装已经领先你们最少两百年,有拾慧馆存在,战争将再也不是你习惯的拼人数拼勇猛了。”  “知足吧,以后好好跟着咱们陛下混,要不是大乾的人口太少,占不下太大的地方,骨利又是苦寒之地没什么好东西让咱们惦记,现在发兵把你们推平了,也真不是什么难事啊……” 第434章、月人的请求 琉璃公主和亲的事儿,就这么被当做从没提出来过一样,被所有人选择性的遗忘了。 每年用牛羊交换的大笔粮食,显然比一个女人要来的划算,而对大乾来说,耕牛的极大缓解和边境的太平,也是几经重创的大乾休养生息所需要的。 前些日子处于矛盾中央的琉璃公主和肖酒的事儿,简直不值一提,要不是不太方便做的太过,江浅夏甚至会干脆要求皇上给他两赐婚,好永绝后患。  骨利的事儿暂时也就这样了,先前许诺的土地自然也不了了之,谁都不是傻子,大乾没得到切实的好处当然不行,所以贺鲁又只能在户部的挤兑下,付出了三万头牛和两万只羊,作为此次大朝见的礼 物,也算一个好开端。  有所失也有所得的贺鲁神色复杂的退到后边儿,跟在他身后的威廉伯爵十分干脆的把早就约定下来的雇佣兵计划拿到台面上来说,雇佣的范围和给的钱都是早说好的,所以没几句话就决定了下来,他 也退到后边儿。  接下来是扶桑和几个周边藩国要求派学生入学的事儿,还有邀请孙道长前往本国,去看看能不能医治一些疑难杂症的,这倒是被江浅夏拒绝了,只答应在拾慧馆再开一门医学,欢迎各国自己派最好的 医者来学习深造。 转悠一圈下来,除了高丽人要求入学和求娶公主的事儿被干脆的拒绝了之外,其他藩国基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献上一大批宝贝,又拿到了一批赏赐。 有目的站在最后的月人,等所有人都笑眯眯的退下后,才上千来,恭敬的行礼,献上珍宝,然后提出了一个要求。  “尊敬的大乾陛下,月人卓纳代表大月,真切的邀请常瑞公主于明年春暖花开之际,出使大月国。为了能获得您的恩准,大月愿意为此付出一千套冷钢铠甲,这是大月上下所有人的希望,还请尊贵的陛 下能应允。” 月人的邀请,让现场一片哗然,李广孝更是下意识的就摇了摇头,拒绝的话之所以没说出口,是因为江浅夏本人,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常瑞,你可是好身价,一千套冷钢铠甲,够整个大乾的高级将领一人发一套的了。” “呵呵,冷钢铠甲虽然好,但陛下您这儿不是有更好的冶金技术了吗,只要肯投钱,那还不是小意思?” 笑眯眯的拍拍马屁,江浅夏收起笑容,认真道:“陛下,这次微臣确实想去一趟大月,那里有些东西,我必须去亲自确认。” “对你真的如此重要?” “很重要,除了亲人朋友和国家,再没比这更重要的了。” 两人隔空对视,江浅夏能感受到李广孝眼中的忌惮和不满,李广孝同样也能看出她的坚定和不妥协。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片刻后,李广孝放松了身子,重新靠回龙椅中,淡淡道:“山高路远,你可是才跑出去几个月刚回来,既然月人王子邀请你明年开春之后才去,那就先缓缓,到时候再议吧。” 微微皱眉,江浅夏本想大朝见之后就直奔大月的,但没想到月人没跟她商量就把事情定在了明年开春。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时间也没错,要是她现在才和古黎闹了矛盾就想跑,怕即便皇帝再大度,也不得不多想点什么了。 想明白月人的思虑,江浅夏马上恭敬道:“启禀陛下,微臣明年若能出使大月,最多在大月逗留三月,快一点的话,能赶回来过中秋。” 李广孝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但好歹没一开始那么排斥了。 只逗留三个月,就算全力教学,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什么成效,而且这是出使,不是友人邀约游玩,是要有使节陪同前往的,这就说明她没准备脱离大乾,直接投奔大月。 “既然如此,那朕就先应允了吧。肖酒和琉璃也耽搁的够久了,等你明年从大月回来了,朕就给他两赐婚。” “不过你还是得以国事为重,要是明年有什么事朕不得不用到你,那你也别想自己跑去大月逍遥快活!” 被肖酒炙热的眼神盯着,江浅夏汗毛直竖的暗骂一声老狐狸。 一天之内,大朝见最重要的利益交换就达成了,后边儿的一个月时间,就是下边儿的人具体扯皮确定细节,上边儿的人互相走动送礼请客吃饭的套路了。 晚上的宫廷晚宴江浅夏没有参加,筋疲力尽的回了拾慧馆,就见肖帅带着肖酒,已经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候着了。 “哎哟,肖伯伯您这是干嘛啊?快让他起来,您这么弄,以后我们还怎么当兄弟?” 一见面,肖帅一脚就把肖酒踹地上跪着了,肖酒也不反抗,老老实实的红着脸给她磕了两个头,弄的江浅夏浑身不自在的往旁边躲。 “当什么兄弟,你是他嫂子!长嫂如母,他的事儿又多是你在操心奔波,磕两个头都便宜他了!” “我可没这么大的儿子……”小声的嘀咕一句,江浅夏连忙挽着肖帅的手,扶着老爷子进门,打发了鬼一和无涯去做饭后,喝着茶古灵精怪的冲肖帅挤眉弄眼。 “肖伯伯您就放心吧,我明年出使大月真的很快就回来,保证耽搁不了您来年抱孙子的愿望!” “姐!你就是我亲姐!可说好了啊!啥时候回来记得先来信,我带人去接你!” 肖酒激动的拉着江浅夏的手,被黑着脸的肖帅又一脚踹的差点滚出门去。 大叹着家门不幸,肖帅狠狠的瞪了肖酒两眼,才清了清嗓子,摆出和事老的架势。 “丫头啊,你看穆汐现在也成了贺鲁的女人了,你和古黎是不是……” “他动手打了我一巴掌的事儿,您可别说不知道啊。”江浅夏翘着二郎腿,皮笑肉不笑。 肖帅僵了一下,马上拍着胸脯豪迈道:“只要你能消气,老夫这就点齐人手,去把那小子腿打断给你赔罪!” 看老帅这架势,江浅夏毫不怀疑,他绝对干得出来…… 嘴角抽了抽,江浅夏把脸埋在手心里揉了揉,轻叹出声。 “肖伯伯,我心里有疙瘩,不是打断他两条腿就能消的。他能不信我第一次,我就怕出现第二次、第三次,也怪不得别人,谁让我名声不好,出手又狠辣呢?” 苦笑摇头,江浅夏淡淡道:“先冷静冷静吧,您也别劝我了,就算现在我说原谅他,那也是口不对心。” “那也不能一直这么僵着啊?要不这样,最近荷花不是都开了吗,你们就找个漂亮的地儿游湖散心,多说说话!” 难为肖帅当了一辈子的武夫,临老了还得绞尽脑汁的给小辈在这事儿上出主意,江浅夏心疼老爷子,但看老爷子还有继续往下劝的意思,只能低着头把自己想了许久的决定给说出来。  “肖伯伯,我准备明天就进宫跟娘娘讨个懿旨,等我把手里的老兵们都安排妥当了,就跟古黎和离。” 第435章、太能说了 “找娘娘要懿旨啊?没问题没问题,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早我和肖酒回城的时候顺便送你进宫!” 肖帅的反应完全出乎了江浅夏和肖酒的预料,两人都呆呆的看着笑容满面的老帅,愣了一会儿,肖酒差点窜房梁上去。 “爹!你不是老糊涂了吧!嫂子说的是要和老大和离!和离!不是去找娘娘串门唠家常啊!” 对嘛,这才应该是正常的反应嘛…… 江浅夏有些恍神的揉揉脸,仔细的打量着肖帅的表情——有些皱纹的脸上布满笑容,看起来并不是强颜欢笑的勉强,反而带着一丝丝的……欣慰? 难道肖帅刚才的劝解都是在说客气话,他早就盼着她和古黎和离了?古黎人缘现在都差成这样了?不至于吧? 被肖酒吵的头疼,肖帅忍了一会儿见他还不消停,忍不住抬腿就把肖酒踹一边去,然后亲切的拉着江浅夏的手笑道:“你这段日子都憋着不见我们,我们想劝你也没这个脸。”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和你又亲近,你进宫和娘娘多聊聊,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安心。” 江浅夏没有多感动,她是看出来了,肖帅原来不是盼着她和离,是觉着皇后娘娘压根儿不可能同意啊…… 嘴角抽了抽,江浅夏憋着口气安排好他两的住宿问题,才跺着脚回房了——她还不信了,要是她咬死了要和离,皇后娘娘还能不让! 和赌气的江浅夏不同,回屋躺下好半天还跟烙饼似得肖酒,没一会儿就翻身起来,想偷摸着把消息先送去给古黎。 毕竟是兄弟,把消息传过去让他有点准备也好,不然万一老大猛地急死了怎么办?! 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肖酒急匆匆的才一出门,就被一记扫堂腿踹的趟在地上,看着自家老爹俯视他的阴森森的笑脸,瑟瑟发抖。 “老子戎马辉煌了一辈子,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蠢货出来?大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觉,想去哪儿啊!” 肖酒眼珠子转了转,刚想好借口,可一对上老爹的那双眼睛,就忍不住说了实话。 “不是啊爹,就算你想给老大一个教训,也别用和离的事儿来赌啊?你看今晚嫂子那明显是钻牛角尖了,她要真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着皇后娘娘下了懿旨,那后悔可就晚了!” 肖酒边说边捶地,那声泪俱下的模样都把肖帅看乐了。 抱着手笑眯眯的踹他一脚示意他起来进屋说话,关上门后,爷俩一坐一站,肖帅捻须,笑的意味深长。 “老子确实想给古黎小子一个教训,浅夏丫头平时看着嚣张跋扈的,其实大事从来都顺着他,对将门的付出比他这个当头儿的还多。” 说着,肖帅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丢给肖酒,肖酒茫然的拆开一看,脸色更青一层。 “不是吧……怎么表哥他们隔这么远都知道嫂子和老大闹脾气了,您看看,这么多人联名臭骂老大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大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呢……” 不错,肖帅丢出来的这封信,就是兴安岭中那帮子土匪“答应”江浅夏的,联名写来“批评”古黎的告状信。 信里天南海北的骂人话信手拈来,但信却只敢寄给比较灵活的肖帅,别说直接给古黎了,连给林帅余帅他们都没这个胆子。 无他,给林帅这信就等于给了老大,给余帅,他们怕老大的腿真的被打瘸了…… 呆呆的捧着信,肖酒艰难的道:“爹,你说表哥他们的消息凭什么这么灵通,躲山沟沟里都能知道,这是要成仙了?” 抬手想往儿子头上抽两巴掌,又怕把人抽的更傻了,肖帅翻着白眼哼哼唧唧两声,直接把信从肖酒手里抢了回来。 “我就不该指望你有点脑子!” 瞪他一眼,肖帅才条丝慢理的道:“他们知道这事儿不奇怪,浅夏丫头晚回来了这么久,连派去送消息的鬼奴都没找到人,就是因为她和古黎分开后,去了兴安岭啊。” “啥?”肖酒大张着嘴,满脸的戚戚然,“没想到嫂子吃起醋来也和普通女人没有两样,和老大吵架后竟然跑那么老远去告状啊……” “告个屁的状!” 实在没忍住的抽了肖酒两下,肖帅才又气又欣慰的把江浅夏去兴安岭后的安排三言两语说清楚。 “现在知道老子为什么不急了吧?”  肖帅老神在在的翘着二郎腿,捏起桌上的茶杯当酒小酌一口,才乐呵呵的道:“咱们算是捡着宝了,一个女子能在和丈夫闹成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惦记着自家兄弟有没有吃糠咽菜,你说说看,这像是要和 离的模样吗?” “这么说,嫂子就是吓唬吓唬咱们?” 肖酒惊喜中又有点别扭,明明是老大惹出来的乱子,吓唬他们无辜老实人干嘛? “也不是,她就是小丫头钻牛角尖了,咱们老爷们儿不好多掺和,所以听她说要去找皇后娘娘,老子才这么高兴啊!皇后娘娘那是多精明能说的主啊……” 第二天憋着气被肖家老少欢欢喜喜送进宫的江浅夏,也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皇后娘娘太能说了。 “常瑞啊,不是本宫不同意你与古黎和离,要是古黎真纳了那采珠女,本宫绝对二话不说就把和离的懿旨给你,但现在采珠女抱上了贺鲁可汗,你说说,你这闹腾和离还有什么价值?” 唠家常似得坐在主位上,长孙皇后一边逗弄奶妈抱着的一对双胞胎,一边用狭长的凤目随意的睨着还在不服气的江浅夏。 “本宫知道你性子烈,古黎打你那一巴掌是你心里的一道坎,感觉怎么都迈不过去是吧?” 江浅夏憋屈的点头,事情真相大白后,穆汐声名狼藉,跟着贺鲁显然也不会有什么前途,身边人有意无意就逮着她说现在古黎过的有多沉沦,要说还像刚被打时候的生气,那也不可能。 但她坚信家暴这种事,要是不处理好,那有一就有二,这次连皇帝都心疼她赏了个公主的位分,可以后呢?以后要是再被打一巴掌推两下的,她还能闹出这么大阵仗来? 她不愿意沦落到那种境地去,所以她宁愿现在就抽身——说她悲观也好怎么都好,她就是这脾气,怎么了吧! 被江浅夏那气鼓鼓的模样逗笑了,长孙皇后挥手让奶娘们抱着孩子退下,才慵懒的移步到贵妃椅上躺下,魅惑无比的用手杵着香腮。 “刨除那个坎先不提,你也别跟本宫说什么要和离的话了,你的脾气本宫还不知道?要真对古黎失望透顶,你这妮子眨眼就能抱着孩子消失的无影无踪,还用得着来找本宫要懿旨?” 心脏没有防备的被狠戳了一下,江浅夏红着眼眶,委屈巴巴的把头扭过一边。 低笑一声后,长孙皇后面色一整,威严无比的缓缓道:“常瑞,无论你承不承认对古黎还有旧情,你现在都不能跟他和离。” “为什么?”江浅夏忍不住问出声。 “为什么?为了皇室、为了你自己的尊严,你都不能做出认输的动作来!” 眼神锐利的坐起身来,长孙皇后身上倾泻而出的压迫感剧增。  “若你跟古黎和离了,而穆汐还没成为贺鲁手里的花,那坊间会说你这个唐唐的帝国公主还争不过一个采珠女。现在情况更遭,穆汐已经下贱的跟了贺鲁,这时候你和古黎闹和离,那不是说,我大乾的 公主,还比不上蛮夷可汗的一个玩物?!” “这事本宫和皇帝忍不了,大乾的纲常伦理忍不了,你的骄傲难道又能忍得了了吗!你能容许那个卑贱的女人嘲笑你吗!” 皇室和纲常对江浅夏来说毫不在意,骄傲这东西吧,为了及时止损好像也能忍。 但皇后娘娘最后一条说的好啊,要是让穆汐看着她和古黎闹翻和离,就算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和古黎在一起,估计也能活活笑死。 想到这里,江浅夏咬牙切齿,“娘娘,我确实不想让穆汐破坏我们得逞,但我又忍不下这口气!怎么办!”  长孙皇后捂着嘴娇笑出声,“这事儿啊,好办~” 第436章、相亲还是游湖 大朝见期间,各国使节、各州府上来凑热闹的青年才俊,外加京都本就有名的少爷小姐们,都被安排了密集而水准颇高的各式聚会活动。 但千算万算,却没料到许久没给人做媒的皇后娘娘会插一脚,给所有青年才俊和贵家小姐们都递了请帖,邀请他们前往皇家夏宫避暑游玩。 夏宫和后世的颐和园相仿,背靠万寿山,前边儿三湖环绕,其间亭台楼阁,水榭花台无数不说,正值夏日,万顷荷花绽放,美不胜收。 “常瑞,来,到本宫身边来。” 开放的花园中,长孙皇后带着众人在附近绕着走了一圈,有些出汗的停下,冲江浅夏招招手,笑的一派温柔。 前来的小姐们也不乏长孙皇后本家的女子,要是放在以前,那也是长孙皇后疼爱宠幸的对象,可现在她们只能带着丝丝嫉妒,看着江浅夏落落大方的走到皇后跟前,扶着皇后一同坐下。 拍拍江浅夏的手,长孙皇后在她不明就里的眼神中,温柔又庄重的冲其他人虚抬抬手,缓缓道:“诸位都先坐下吧,陪本宫说会儿话之后,本宫就不耽搁你们小年轻自己交流了。” “能陪娘娘说话那是我们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哪能说是耽搁?” 长孙家的嫡小姐长孙婉儿一席红白相见的罗裙,跟池子里的荷花成精了似得,虽然打扮的有些刻意,但不得不说和这奢华的皇家园林十分搭配,也算相得益彰。 很满意自己这个侄女的胆识和说话时轻声细语的贵气,长孙皇后点点头,又把视线挪到眼睛都放空了的江浅夏身上。 “常瑞,本宫知道你素日很少与女眷交往,今日也就不为难你了,在场的人里你挑上几个陪着,一会儿去游湖,给本宫摘几朵红莲放寝殿里提提气色。” “……啊?” 江浅夏一脸茫然,她是不是会错意了,怎么感觉皇后娘娘的意思,就是让她略过女眷,挑几个顺眼的男人陪在身边? 拜托,她虽然和古黎闹冷战呢,但还没到要婚内出轨的地步吧? 再说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公子,能任她这么个有妇之夫“羞辱”? “先生,平日里听涛都以学生之礼待您,今日既然是游玩,那就让听涛陪公主殿下游湖如何?” 正琢磨着谁会这么疯呢,穿着月白竹纹长衫的宇文听涛就缓步走了出来,无视在场无数女子爱慕痴迷的目光,行至江浅夏身前后,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向江浅夏伸出手。 江浅夏把手递过去,在众人哭笑不得的注视下,凝重的摸上了宇文听涛的额头。 “没发烧啊……” “呵呵,看来小羔羊还是只把宇文公子当学生看了,你跟着伺候先生没问题,不过游湖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月人大笑着探出手,把还摸着宇文听涛额头的手自然的拉下来握在手里,江浅夏有些不自在的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月人强硬的握的更紧了些。 “本王也对常瑞公主的才名仰慕已久,这游湖的雅趣,能不能带上本王一个啊?” 抛开敌对关系和人品,贺鲁却实是个算得上俊朗的男人,特别他征战沙场多年,身材比在场大多数文弱公子都好不说,还自带一股草原枭雄的霸气,绝对是个能靠自身魅力就迷倒许多小姑娘的人。 毕竟是一国的王者,贺鲁凑过来的举动,倒是帮江浅夏挡住了许多跃跃欲试要上前的公子们。 被众公子们看香馍馍似得火辣辣的盯着,江浅夏额头冒汗的扭头去看长孙皇后。 “呵呵,看着本宫做什么?”长孙皇后笑眯眯的眨眨眼,轻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贺鲁可汗也想和你多亲近,那就一同游湖好了。” “都已经三个了,那多我一个也不多吧?浅夏,好久不见,咱们是不是也叙叙旧啊?” 从角落里传出的声音,让江浅夏恍惚了一下后,马上惊喜的叫了起来,“杜飞白?你怎么来了!” “滇州现在没什么好让我这个滇州刺史操心的,你离开滇州后连封信都不给我写,想见你不就得眼巴巴的跑回来了?” 杜飞白懒懒的勾了勾嘴角,看见娇小的人儿挣开月人的手,尖叫欢笑着冲自己蹦跶过来,才绷不住的笑出声来,张开手臂把扑过来的人接住,转个圈卸力后又不着痕迹的把人放开。 “行啊你!”粗糙的在他胸前锤一下,江浅夏喜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这次你回来就不走了吧?要不要跟我去拾慧馆住,那环境你肯定喜欢!” 让京都女眷朝思暮想了许多年的俊脸凑到江浅夏面前,四只眼睛斗鸡似得盯着对方,杜飞白猛的张嘴冲江浅夏虚咬一口。 “你就是个没良心的,我也就趁着大朝见回来一段日子,滇州虽然没什么大事,但修桥修路你以为是这么点时日就够的?” 大手按在江浅夏头顶上不许她说话,杜飞白转身冲一直笑的很暧昧的长孙皇后行个礼,恭敬道:“娘娘,微臣和常瑞公主在滇州便是挚友,刚才失礼之处,还望娘娘见谅。” “无妨,既然是挚友,那想来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半捂着嘴笑一会儿,长孙皇后才一脸懊恼的冲他们摆摆手,“看本宫都老糊涂了,游湖的画舫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让内侍带你们过去,好好玩儿吧,晚上的请安也不必了!” “谢皇后娘娘恩典!” 杜飞白、贺鲁、月人和宇文听涛齐声谢恩,然后月人和杜飞白一人一边,架起还有点懵的江浅夏,飞快和大部队分开,到水边后随便找了艘不大不小的游船,就把人给塞了进去。 等游船都离岸边老远了,江浅夏才傻不愣登的抱着腿,受惊的兔子一样盯着把她团团围住的四个男人。 “……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原来你还不知道?”杜飞白有些差异的伸手屈指,在江浅夏白嫩的额头上弹一下,才笑眯眯的道:“皇后娘娘私底下放出话了,只要是青年才俊、没有婚配的,都可以和你多亲近亲近。” “所以今天这是……相亲?” 愕然的见四人神色各异的点头,江浅夏突然松了一口气般的拍了拍除贺鲁之外的三人。 “好兄弟,平常没白疼你们,还知道给我挡烂桃花,不错不错!不过贺鲁可汗,你既然心知肚明又凑什么热闹啊?” 贺鲁还没说话,其他三人都黑了脸。 “什么叫给你挡桃花,他两我不知道,但我可是认真来追求你的好吧。” 杜飞白的话语刚落,月人就波斯猫似得凑到江浅夏身边,头一歪半靠在她肩头,“小羔羊,我说过的,为了你可以和我最好的兄弟打一架。” “先生,我倒是有自知之明没惦记你,但要是你选择了月人王子,那还不如就凑合凑合我了!” 宇文听涛一副豁出去的神情,让江浅夏差点把他踹下船去。  “我跟古黎还没和离呢,选个屁啊!” 第437章、不是做戏 等等,进宫那次皇后娘娘说事情好办,难道就是给她早几个追求者环绕着,让古黎也尝尝吃醋的滋味? 江浅夏十分复杂,她倒不是高尚的不想玩这种幼稚的吃醋把戏,实在是她完全不觉得这四人能真和她玩出点暧昧来。 贺鲁这个死对头就不说了,月人和杜飞白都跟她兄弟似得,宇文听涛年纪比她大,但在她看来却依旧是个小屁孩。 要是这四个和她装暧昧古黎都能吃醋,那她都要怀疑她和古黎之间还有没有信任了。 “你和古黎将军的感情都成现在这样了,有没有正式和离有什么关系吗?” 杜飞白倚着船身,摇着扇子,神情晦涩。 “皇后娘娘虽然是私底下放出的消息,但却不会真把所有人当猴子耍。” “我们对你有好感是真的,追求你也是真的,若你对我们、或者我们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动心,和离和赐婚不过是提笔的小事罢了。” “别逗了,不说你和宇文,就说月人和贺鲁可汗吧,皇后娘娘敢擅自做主把我许配给他两?” “为什么不行?” 月人温柔又专注的摸摸她的头,轻笑着拉起她的手放到嘴边落下一吻,唇瓣很暖,却像火炭似得烫的江浅夏一个哆嗦。 “我以下任大月王的名义起誓,只要能娶到你,我愿意把大月并入大乾。” 江浅夏很怂的眼神不住闪躲——她竟然从月人眼里看见了认真…… “你行了啊,一上来就用色诱,小心犯众怒。” 杜飞白似笑非笑的锤了月人一下,宇文听涛默契异常的顺势把没骨头似得月人从江浅夏身上撕了下来,自己坚定不移的挡在他两中间,让有些不知如何应答的江浅夏感激万分。 看了半天好戏的贺鲁大笑数声,手放到头后边枕着,看着船身两边不断挤开的莲花,戏谑道:“现在不是来游湖的吗?难道你们连怎么抓住女人的心都不知道,还想一开场就让她做出选择?” 杜飞白和月人对视一眼,又神色不明的分开视线,心态摆的最端正的宇文听涛马上探手摘一朵盛放的红莲递给江浅夏。 “先生,赏花!” 机械的接过花枝,江浅夏艰难的把脸埋在手里揉了揉,才木然的抬起头来,“赏个屁,摘几张嫩荷叶,晚上煮荷叶粥吃,败火!” 万顷荷塘,陆陆续续进来的画舫游船上,要么传出精妙的诗词,要么流淌出丝竹雅音和女眷们黄丽出谷般动人悦耳的雅音。 只有江浅夏他们船上,激烈的讨论着晚上吃什么。 “先生,有这么多荷叶,为什么非得吃荷叶粥不能吃荷叶鸡!荷叶粉蒸排骨也成啊!” 酷爱食肉的宇文听涛涨红了脸据理力争。 “只吃粥不免寡淡,晚上来本王院中,给你烤羊肉怎么样?” 贺鲁笑的豪迈,想到第一次去见他时吃到的烤全羊,江浅夏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十分挣扎。 “小羔羊做什么都好吃。” 在江浅夏面前就没有立场的月人,被大家集体无视了,倒是杜飞白做出个饮酒的动作,潇洒的低笑道:“我临来的时候,头人们给我凑了两壶猴儿酒,要不今晚不醉不归?” “杜大人!灌醉一个女眷可不是君子所为!”宇文听涛翻了个白眼。 “你一个当学生,大人说话你不要插嘴。” 一船四男人,两个本应联手的大乾人,快打起来了。 正在江浅夏挣扎晚上到底是去喝酒还是吃肉的艰难抉择时,一艘比游船高了两三倍的画舫,以一种机具压迫感的态势缓缓逼近。 画舫挤开的水,把游船打的剧烈一晃,站在船尾划船的宇文听涛差点没站稳摔下去。 船上五人本以为这是一场意外,可没想到画舫却很干脆的停在了游船边上。 “公主殿下,有这么多才俊陪伴身边,还真让妹妹们羡慕呢~” 长孙婉儿施施然的走到画舫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不修边幅的蹲着,手里还捧着几张莲叶,怎么看怎么像村姑的江浅夏,笑的娇媚异常。 “羡慕?要不咱两换换,我上去,你下来跟他们混?” 因为是长孙皇后的本家侄女,江浅夏没有想太多,只哭笑不得的打趣了一句。 没想到小姑娘自己想的有点多,听完马上脸色一变,似羞似怒的皱起柳眉。 “公主说的什么话呀,婉儿还没被指婚,怎么,怎么能孤身和男子独处?这话要是传出去坏了名声,那婉儿怕要羞的直接跳进这池子里一死了之了!” 愣了愣,江浅夏默默的摸着下巴不住感慨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还好我已经嫁人了,不然这么多流言蜚语的,处理起来也麻烦。” 长孙婉儿:“……” “婉儿小姐,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宇文听涛作为学生,可不会像江浅夏一样顾忌皇后娘娘的面子装傻充愣的让自家先生更难堪。 面无表情的看长孙婉儿一眼,便撑着船变换个方向准备离开。 “宇文哥哥!” 美人气急败坏的跺脚娇呼,让整个游船上的人都齐刷刷看向僵住的宇文听涛。 江浅夏更是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小声道:“我就说什么时候得罪小姑娘了,原来是心上人被我拐跑了啊。” 大胆的瞪自家不靠谱的先生一眼后,宇文听涛才清了清嗓子道:“婉儿小姐还未指婚,为了你的名节,还是不要叫的太亲热为好。” “哟?人家可是皇后娘娘的侄女,长得又这么漂亮,看样子对你心有所属的,你干嘛对人家这么冷淡?” 八卦的心一起,江浅夏也忘了小声遮掩,直接诧异的问出声来,在别人眼里无端多出几分挑衅的味道。 “这还用说嘛,今天叫这个哥哥,明天又叫那个哥哥的,当年杜大人没离京前,长孙小姐不一样哥哥长哥哥短的缠着人家?也难怪现在哥哥会不领情了~” 又一艘画舫驶过来,隔着单薄的游船,和长孙婉儿的画舫气势逼人的对峙着。 全身火红热烈的少女蹦跶到船头扒着往下看,和江浅夏对视一眼,抿嘴笑出一对虎牙。  “浅夏姐姐我喜欢你的为人,不像某些人只有表面清纯。要是你要当我嫂子,我一定举双手赞成!” 第438章、下水采莲 “疏影小姐?” 听见红衣少女叫哥哥,江浅夏就知道她是谁了。 宇文疏影,一个和她哥哥宇文听涛,或者说和整个宇文家都不一样的,特立独行的异类闺秀。 从小就跳脱的不成样,但却意外的不招人讨厌,反而像江浅夏一样,颇得各家长辈喜爱。 比江浅夏更胜一筹的是,宇文疏影不是“白丁”,人家跳脱归跳脱,但琴棋书画、歌舞女红无不精通,性子单纯,早在京都就有才女之名。 江浅夏本来从不关注这些才女才子的,对她来说这些都是小辈,但宇文听涛是她的学生,又经常听林凯等人跟他打趣,所以对宇文疏影这画风很不一样的小姑娘有了印象。 被一口叫出名字,宇文疏影的五官瞬间明亮了许多,高兴的在船头蹦蹦跳跳。 “浅夏姐姐你原来知道我呀!我早就想去拾慧馆找你玩了,可是哥哥和父亲一直拦着不让我去,气死我了!” “呵呵,他们不让你来是应当的,省的被我带坏了,招人恨。” 江浅夏倒是没有自嘲的意思,而是带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好像招人恨是件十分光彩的事儿一样。 “不嘛!浅夏姐姐你开办女学好不好?我也想学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然哥哥回家之后老嫌弃我什么都不懂,都不爱跟我聊天了!” 宇文听涛沉重的低下头去,他哪是现在才怕和这个妹妹聊天啊,从她八岁缠着他问女人怎么生孩子的时候,他就不想跟她聊了好吗…… 幸灾乐祸的看学生一眼,江浅夏倒是觉得女学的事可以认真考虑一下,不然男女差距太大,对未来整个大乾的发展也不好。 不过现在不是琢磨这事儿的时候,人家长孙婉儿小姐快把船皮都扣下来了。 作为从小到大的死对头,长孙婉儿和宇文疏影早就懒得维持表面的和平了,反正宇文家和长孙家不可能为了两个小丫头闹翻脸,压不下来,那就让自己闹腾吧。 “宇文疏影!你别说的自己有多纯一样,当年爱慕杜大人你不也有份?别忘了,你写的情诗我可都还能背出来呢!” 一来就爆了个大料,江浅夏火辣辣的把杜飞白盯的差的打她。 俏脸红了一瞬,宇文疏影马上叉着腰直爽的承认了,“我是从小就仰慕杜大人,那又怎么样?现在我一样仰慕杜大人,可不像某些人,朝三暮四,变的厉害!” “你!”长孙婉儿气的直跺脚,当着宇文听涛的面她又要顾及自己的形象,只能愤愤的瞪她一眼,低头把更怨愤的视线放到无辜的江浅夏身上。 都是她,有了英雄无双的古将军,竟然还要霸占儒雅俊美的宇文哥哥!简直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迎着她的瞪视,江浅夏无所谓的咧嘴笑笑——瞪她的人多了去了,杀气满满的也不少,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瞪人能有多大的威力? 可下一秒,江浅夏就颠覆了对长孙婉儿“无害”的印象——小姑娘可真心机啊…… “哦对了,贺鲁可汗,您不是新收了个大美人吗?来夏宫避暑是可以带侍女伺候的,您怎么把娇滴滴的大美人给忘了?还好婉儿来的时候看见穆汐独自一人看着怪孤单的,这才邀约把她也带来了~” 长孙婉儿满脸得意的拍拍手,被打扮的分外精致的穆汐也缓缓走了出来。 浅银色的鱼纹莲花罗裙仿胡姬的舞裙,在腰胯处微微内收,穆汐袖长的大腿、盈盈一握的纤腰和翘挺的臀,都被衬托的淋漓尽致。 白皙细腻到微微透明的肌肤,在这满池塘波光粼粼的反射下,脸上真正带上了珠光一样,细腻光洁的让人惊叹。 从来没画过的精致妆容,把她本就美艳的五官更凸显几分,穆汐出场后一句话没说,连笑容都不带半丝,却成功把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的抓住了。 长孙婉儿嫉妒又羡慕的看了穆汐一眼,才志得意满的半倚在船头,冲江浅夏娇笑。 “看妹妹都给忘了,穆汐美人不是公主您先买下来的吗?啧啧,听说才八百贯,八百贯买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您还真不愧是万宝阁的大掌柜,做买卖真让妹妹们佩服得紧。” 先若有似无的把江浅夏出钱给采珠女们还债的事儿,歪成江浅夏故意做局逼人家卖身一样,长孙婉儿才讥讽的挑起眉来。 “不过说来也奇怪,既然是公主姐姐买下的人,怎么又会跑到贺鲁可汗那儿去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花钱买了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攀上可汗的高枝,我们自然不能拦着不是?” 江浅夏面无表情的冷笑一声,余光瞥到摇曳在水面上的莲花后,忍不住眯了眯眼。 “哎呀!皇后娘娘让我们摘点红莲回去的,看我,都差点给忘了!” 一拍脑门,江浅夏站起身来,手在眼前搭个凉棚,左右看看,冲穆汐咧嘴一笑。 “穆汐,你水性最好不过,连深海采珠都信手拈来,在这浅浅的池子里给皇后娘娘采几朵红莲,想来你也不会拒绝的吧?” “我帮你看了,湖心的红莲开的最是漂亮,你采个二三十朵的过来,我挑挑给皇后娘娘送去,放心,我一定会在娘娘面前好好夸你几句的。” 穆汐白皙的脸上瞬间布满红霞——让她大庭广众的下水采莲,那衣裳湿了贴在身上,不全被别人看去了吗!江浅夏,她还是这么恶毒! “呵呵,公主姐姐说笑了吧?让女子下水,不太好吧?” 没想到江浅夏会这么直接,长孙婉儿的笑脸有些挂不住了。  “有什么不太好的?她现在又不是良民,一个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敢自着嫁衣找男人的女人,没拖去浸猪笼就不错了,现在能让她给皇后娘娘采莲是她的福气,难道你要替穆汐拒绝,违逆娘娘的 命令不成?” 宇文疏影是单纯可爱,但她也是大乾的传统女人,对穆汐的所作所为简直恶心的够呛,能帮她说话就有鬼了。 被逼到墙角的长孙婉儿无措的咬了咬牙,看向饶有兴味看戏的贺鲁。 “贺鲁可汗,穆汐好歹是你的女人,难道你就不管管的?” “管,本王当然要管。”  霸气一笑,贺鲁冲穆汐勾勾手指,“本王正愁找不到给常瑞公主献殷勤的机会,既然公主有事给你做,那你就快下水吧。” 第439章、穆汐的改变 “你要用羞辱我的方式,去取悦这个女人?” 穆汐都气笑了,倾国倾城的容貌,就算有些扭曲,也莫名的招人心疼。 只可惜她面对的不是在青州心仪着她的小情郎,也不是受她蒙蔽会护着她的古黎,而是草原的王者,杀伐果决的骨利人可汗,贺鲁。 脸上的笑意淡去三分,贺鲁慢慢坐直,即使身处游船比画舫上的穆汐矮了不少,但穆汐乃至她身边的长孙婉儿,却不由自主的缩着肩膀,低下头颅。 要换平常,江浅夏肯定看不惯一个枭雄这么欺负两个女人,但现在人家是在拉下脸来和自己新收的女人计较,给她撑腰,她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猪队友。 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搓了搓,贺鲁有些惭愧的冲江浅夏点点头,道:“新收的还没教规矩,野了点,你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只要她肯帮我去把莲花摘回来,我当然不会介意了。” 江浅夏小人得志般邪气的睨着脸色发白的穆汐,心中无比畅快,却又不免有几分酸涩。 要是古黎也能这么护着她,他两何至于此。 “常瑞公主不责怪你的鲁莽无礼,你还不快下水摘花报答公主,难道要本王亲自请你不成。” “……我不去。” 咬着下唇,穆汐瞪着的眼睛都浮现红血丝了。 “不去?” 贺鲁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声爽朗,“穆汐,你是不是被古黎庇护久了,都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你在大朝见当日向本王自荐,成了本王的宠姬,就算本王还没得空破了你的身子,那也是你的主人。在骨利,即使可敦也不敢对本王说一个不字。你知道拒绝本王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贺鲁可汗慎言,咱们现在可是在大乾的皇家夏宫之中,不是在遥远的骨利。” 长孙婉儿鼓起勇气刺了一句,贺鲁无所谓的抿嘴耸耸肩,“不错,本王是在大乾的土地上,但即使大乾的皇帝,也不能阻止本王惩戒自己的宠姬吧?” 是啊,自从穆汐穿着嫁衣被贺鲁抱在怀里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算大乾的女人了。 “我劝你还是从了的好,不就是帮我摘点花吗?和惹恼了新主子比起来,摘花可真是惬意得很。” 懒洋洋的勾了勾嘴角,江浅夏眯着眼淡淡道:“还是说,你不认主子习惯了,自己抱上的新主子的话,也不听了?” 穆汐骑虎难下,让她在江浅夏面前低头,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但她却不敢对上贺鲁那残忍冷漠的双眼,她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因为她的容貌对她有丝毫多余的怜惜…… 穆汐的煎熬挣扎并没有多久,可贺鲁已经没有耐心了。  “这样吧,要么你现在就跳进水里帮常瑞公主把莲花取来,要么本王回去就把你赏赐给整个王帐的亲兵,呵呵,他们可不像本王一样怜香惜玉,你能活着熬过几个人,本王都不确定,但本王有几个悍将 ,却是只要女人漂亮,死活无所谓的……” 贺鲁的话不止让穆汐差点摇摇欲坠的跌坐在地,在场的女眷,除了江浅夏,没有一个脸色好看的。 活着受这么多人折辱对一个女人来说已经是地狱般的惨事了,这些骨利的蛮夷,竟然令人发指的连死后的尸身都不放过! 穆汐怕了,她真的怕了,她不知道在她投入贺鲁的怀抱后,古黎还会不会护着她。 “你,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将门孤女,你这个将门大妇就不怕寒了众将士的心吗!” “你这个将门孤女都不怕你爹从棺材里跳出来把你掐死,我只是让你摘几朵花而已,合着这罪名比叛国求荣还大了???” 江浅夏满脸的疑问,穆汐再也受不住打击,靠着画舫缓缓滑落在地,浑身一片冰凉。 “行不行的快点决定吧,日头这么大,晒黑了可怎么好。” 宇文疏影埋怨的让婢女把伞撑起来,还很友好的给江浅夏也丢了一把伞下去。 事不可违,长孙婉儿和穆汐本没什么交情,到这份上,只能退后一步躲到绢伞的阴影下,有些可惜的对着穆汐轻叹一声,心意阑珊的带着婢女转身回画舫中去,摆明了任由穆汐自生自灭了。 头顶烈日灼灼,身边空无一人,浑身冰冷的穆汐眼前一个恍惚,好像想起几年前的一个场景——也是同样的在水边,那个不许她进崔家门的妒妇带着她的爪牙,把她当众扔进水里。 那么多人看着,她整整游出了两里河道,才找到个隐蔽的地方艰难上岸,那一次,她差点累死在河里。 她去告官了,可是压根儿没有哪个官府敢接这件案子,那妒妇听说后,更是派人给她拿来了介绍信,羞辱于她。 为什么,这个世界到底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无权无势就真的只能任人欺凌吗? 既然江浅夏能从一个随军厨娘爬到现在的位置,那凭她的美貌,她总有一天也能把她踩在脚下! 贺鲁现在帮着那贱女人没关系,只要他还是骨利的可汗,总有一天,她会在他挥兵南下的千军万马中重新回来。 无论是把她推出房外的古黎,还是害她至此的江浅夏,她要让他们死无全尸!!! 黑珍珠般灵动的眸子染上一层妖异的色彩,在地上坐了许久的穆汐缓缓站起身来,依旧苍白的脸上挂着谦卑又魅惑的笑容。 “我的王,刚才是奴家一时鬼迷心窍错了,您要奴家去摘花儿,那奴家定为您带回那最美的……” 拔下了身上倔强的刺,全心全意想讨好一个人的穆汐,已经惑人的不似凡间该有的美艳了。 江浅夏呆呆的看着穆汐突然奔放的在众人面前缓缓轻解罗裳,脱的只剩下最贴身的单衣,才魅惑的冲贺鲁一笑,人鱼般的跃入水中。 不得不说,在一片红莲中优美游动的穆汐真的有种直击人灵魂的美,雪白的肌肤被红莲一衬托,看的江浅夏都忍不住直了眼睛。  贺鲁同样吃惊,但他心中却是畅快更占上风——这么一个能豁出去的绝色美人,或许可以比单纯的玩物要更有点用处? 第440章、有猫真好 彻底放开的穆汐像人鱼一样,白色的单衣湿漉漉的粘在身上,里边儿翠绿色的肚兜都若隐若现。 游到荷塘中央,摘下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莲,轻衔在嘴里,游回来之后双手撑着船边只上来半个身子,抬眼勾人的看一眼贺鲁,再谦卑的低下头,把那一枝红莲乖巧的放在贺鲁脚边。 江浅夏要求二三十枝用来挑选,而穆汐明明一次就能把花都摘来,却选择这种故意献媚的姿态,来回往返,把自己的娇躯、优雅灵动的泳姿,最大程度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整个湖上的男人都无法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整个湖上的女人,都一边咒骂着她的不知廉耻,一边暗自嫉妒她的绝美风姿。 只有江浅夏,很有危机感的皱着眉,和贺鲁打商量。 “那个啥,现在把人还我杀了成不?” “不不不。”贺鲁冲她眨眨眼睛,坦然的拍着自己的胸口,“本王都被她迷住了,放下身段勾引男人的她,能起到大用处,毕竟这个世上的权利,九成九依旧掌握在男人手中,不是吗?” “我就知道留着她迟早有养虎为患的一天。”江浅夏悲痛的捶船底,看的众人失笑时,又猛的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贺鲁。 “你不会真沉迷美色,什么都听她的吧?” “……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会被美色所迷的昏君?”贺鲁危险挑眉。 江浅夏不为所动的点头,“那是,谁让你也是男人,而且刚才还承认已经被她给迷住了。男人的独占心最可怕了,你舍得把只属于你的娇滴滴的美人送到别人床上?我可不信你是这么大度的人。” 被她说的一阵无言,贺鲁失笑,“没想到最了解我的女人竟然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你要是能成为我的可敦,那穆汐永远只会是个玩物。” “呸!还真是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臭不要脸!” 呸了贺鲁一脸的唾沫星子,江浅夏气哼哼的把船上已经摘回来的十多枝红莲胡乱的一把握住,然后自然的爬到月人身上挂着,使唤月人把她抱到宇文疏影的画舫上。 杜飞白神奇的竟然也有武功,自己一个纵跃就换了地方不说,还顺便把真正的文弱书生宇文听涛也给提溜了上来,弄的疏影小妹妹眼睛都快看成花儿了。 “看吧,让你们在学院里好好的练武吧,不听吧,丢人了吧。” 一点都没有自己也是靠着别人才上了画舫的自觉,拍着学生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嘲笑一句,江浅夏才扒着船沿冲还在游船上的贺鲁挑挑眉。 “今天没心情,有机会我再尽地主之谊,你的小野猫自己管好了,别还没张出尖牙就偷偷冲我递爪子,要是被我废了,可别找我要人。” 低头看着整个匍匐蜷缩在自己脚边湿漉漉的穆汐,贺鲁一边摸宠物似得摸了摸她的小脸,一边冲江浅夏霸气一笑。 “这小野猫本王甚是喜欢,定会好好调教,只要你不直接把刀砍到她的笼子里,本王包管她乖顺。” 实在不习惯把人当宠物似得聊天,江浅夏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毫不客气的吩咐宇文疏影手下的人开船靠岸。 心中烦闷的去皇后娘娘院中把红莲交上,还没来得及张嘴提告退的事儿,就被长孙皇后笑眯眯的拉着坐下了。 “呵呵,今个儿去游湖的人可都是真正的人杰,即便是宇文尚且有些稚嫩,今后的前途也不可限量。怎么,真的一个心动的都没有?” “没有。” 毫不犹豫的摇头,看的长孙皇后差点笑出声来。 纤纤玉指伸出来在她头上轻点两下,长孙皇后饶有兴味的亲自斟茶倒水,递一杯给江浅夏,才抬了抬下巴。 “说说看,你到底看上古黎的什么地方了?他就算天下第一俊美,可打在你脸上的那一巴掌,怕不是普通俊美就能弥补的吧?难道是顾虑他是岚儿的生父,不想委屈了孩子?” “……我是那种会为了孩子委屈自己的圣母?” 像受了羞辱一样反问一句,江浅夏在长孙皇后温柔但毫不退让的注视下,像被抽了骨头似得趴在桌上。 “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喜欢他什么地方,所以才一直对外戏言看上了他的脸。” 歪着头靠着手,江浅夏迷茫自语。  “一开始他那脸满是大胡子的,哪儿能看啊?但在军中看着他从早到晚的穿着盔甲,没冰的时候汗跟水似得往下流,依旧挺直腰板,像一杆帅旗一样坚挺不倒,就觉着这男人挺爷们儿的,是个好将军。 ”  “安营扎寨之后吧,我做完饭累的半死,他每次都亲自把我背回帐篷,然后要么批军文,要么看兵书,我老想跟他赛着熬,看他到底什么时候睡,可每次都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一段日子后,我琢磨着 这男人得是百炼钢打的,普通铁打的人搁他这样早锈了。” “再后来吧,他中了一箭,信送来的时候说他危在旦夕,我满脑子一片空白,心里就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了。所以我带人赶去找他,抽自己的血救他,他活过来之后,臭不要脸的亲了他。” 说到这里,江浅夏分散的视线艰难的稍微聚拢一点,恍惚的看着慈母般的长孙皇后。 “娘娘,你说他之所以娶我,是不是为了还我一条命啊?”  不等长孙皇后回答,江浅夏的视线又散开了,“就算是为了还我一条命吧,我也不想放手,一想到他会跟我形同陌路,会像对我一样对另一个女人好,我这心啊,跟放冰水里泡着,准备醋溜一样,太难 受了。” “醋,醋溜?”长孙皇后一个没绷住,视线忍不住往后边儿的小隔间里溜了一下,还好江浅夏没注意,自顾自的接着说自己的。 “唉,娘娘你说他都为了别的女人误会我,冤枉我,还打我一巴掌,我却连人都没杀一个,这么体贴隐忍了,他怎么就不知道找我道歉,哄哄我呢?我都没舍得让肖帅带人去打断他的腿!” “他是不是真的不想要我了,所以故意躲着我?哎您别说,月人和杜飞白今天看我的眼神毛毛的,我也想找个地方躲躲了。” 小隔间冲外的窗户突然无声的打开,一道怒气汹涌的黑影窜了出去,带出的劲风让长孙皇后端着茶的手抖了抖,江浅夏好奇的想起身看看,被长孙皇后坚定的按住。 “别管那个,西宫送来的狸猫不安分,跑了就跑了吧。”  江浅夏羡慕的叹一声,“真好啊,果然幸福的人都有猫……” 第441章、乱斗 从小隔间里窜出去的“猫”,怒气冲冲的直奔江浅夏所住的院子,果不其然在里边儿遇上了等着吃饭的杜飞白三人。 本着亲疏有别的心态,古黎一言不发,露面的同时就一拳打向月人。 月人阴沉着脸,波斯猫似得异瞳染上一层晦涩的灰暗,硬挨了古黎一拳后,舔了舔裂开的嘴角,更狠的捣出一拳,把抵挡的古黎打退数步。 “我的兄弟,刚才挨你一拳,是为了告诉你,小羔羊我争定了!还你一拳,是因为你伤了小羔羊的心,我的女神,不容你羞辱!” 杜飞白手里拿着酒葫芦小酌着,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冲满脸内疚又有些恼怒的古黎聚了聚葫芦,有些不屑的低笑出声。 “你应该是知道的吧?在滇州为什么我找到机会就往山里跑,月人也待了一段日子就自动离开?你以为真的是怕了你背着她私下找我们比武的那点小麻烦?” “什么?!还有这事儿?” 在旁边的宇文听涛震惊了,他是后边儿拾慧馆开了之后才入学的,在滇州发生的这些事,他还真是一无所知。 没想到啊没想到,面上镇定的古将军竟然也是个醋坛子,竟然私底下教训别人好把人从先生身边赶走!啧啧,先生说的没错,看来他也要想办法先练练武了。 “你以为只有我们挨打了?”对宇文听涛的天真十分嫌弃,杜飞白翻着白眼道:“只要是跟浅夏亲近的,除了无涯那个特例,连鬼一和新进你们先生家门的鬼三都被他收拾过好吧。” “嗯,林渊和肖酒也不例外。”月人耿直的跟着爆料。 宇文听涛愣了半响,忍不住小声道:“那蒋文杰师兄他们呢?他们不是一开始就跟先生亲近的吗?” “不,他们没有遭到毒手,因为这武傻子真的以为浅夏喜欢他是因为他那张冰块脸,所以蒋文杰和胡子荣这样长得和俊美不搭边的,他就放过人家了。” 杜飞白的嘲讽让宇文听涛的危机感再上层楼——他自我感觉也挺俊美的,而且是整个学院学生公选出来,暂时唯一有资格追求先生的人选! 一道凉气从脚后跟直窜后脑勺,宇文听涛不敢再搀和,识相的退后几步,小声提醒他们仨,“先生应该快从皇后娘娘那儿回来了,你们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嘿嘿,速战速决这个词用的不错。” 杜飞白长啸一声,把酒葫芦用巧劲打给宇文听涛抱着,一个纵身扑向古黎,嘴里还不忘招呼月人一起上。 “以前浅夏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人,我们争起来都没有立场,现在还真得感谢你那一巴掌,老子总算有借口好好教训教训你了!看招!” 本不想以多欺少的月人也眼冒红光,冷着脸配合杜飞白下狠手。 被他两逼的节节败退本就恼怒,再想到自己没出息的连道歉都畏畏缩缩,古黎心火直冒,把这些天憋屈的怒火和对自己的不满统统发泄在两人身上。 三人都默契的用大开大合的招式,被打到的地方疼的透骨,打别人的时候也拳拳到肉。 宇文听涛躲在角落里,心惊胆战的瞅着他们把整个前厅都毁的跟扔了炸药一样,忍不住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先溜,否则先生回来看见了,他还得跟着承受先生的怒火。 刚左顾右盼的寻摸退路,宇文听涛就悲哀的发现,打爽了的三人默契的同时收手,再各自看着对方脸上五彩斑斓的伤,狞笑出声。 “我以前不会给你们机会,现在同样不会,小厨娘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心里郁结去了大半,古黎身上的自信与傲气恢复不少。 月人有些着恼的摸着自己脸上的淤青白他一眼,同样毫不退让,“我已经等了小羔羊十多年,虽然发现她时她已经被你占为己有,但现在,我不会错过她第二次!” “她在京都不快乐,有机会的话,我会带她回滇州安安静静的渡过余生,那应该才是她希望的生活。”杜飞白面露微笑,惹来两人敌视的目光。  眼看三人间的气氛又僵了起来,宇文听涛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提醒,“只要先生喜欢,她跟谁我们都不介意,但古将军,您打了先生一巴掌的事,整个拾慧馆的学生和先生都已经知道了,您最近出 门最好小心点,算学班和武器设计班,已经把断您一条腿当成课题任务了。” “哦对了,静石先生和崔茂山先生让我给你带句话,你打了他们的院长,这事儿没完。” 作为拾慧馆的吉祥物,古黎打在江浅夏脸上的那一巴掌,简直跟捅了马蜂窝一样。要不是大朝见期间不宜闹的失了大乾的颜面,古黎怕早就已经栽在一浪接一浪的陷阱中了。 “主子已经在往回走了,不相干的人都离开吧。” 无涯不知从哪个角落束着手阴魂似得冒出来,眼里凝冰的扫过打架的三人,犹豫一下,连宇文听涛也被迁怒的看了一眼。 缩了缩脖子,宇文听涛识相的放下酒葫芦,贴着墙缝溜了。 杜飞白和月人对视一眼,齐刷刷看向面露挣扎的古黎。 “浅夏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你,别逼我们动手。” 眼睛一暗,古黎有些失落的低着头从侧面的窗户翻了出去,月人和杜飞白看看满地的狼藉,心照不宣的跟着跑了。 江浅夏一回来就被整个前厅的混乱给震惊了,直勾勾的盯着无涯茫然问道:“这是怎么个情况?” 无涯不动声色的先把她拉到已经收拾好的桌边坐下,给她端来茶水和点心,才淡淡道:“没什么,杜大人和月人王子喝多了,来了兴致比划了两招,已经被无涯轰走了。” 这也就是欺负江浅夏不懂武艺了,否则明眼人一看就是三个人混战造成的破坏。 “喝多了好啊,让他们好好休息,咱们收拾收拾准备吃晚饭吧,对了,把宇文听涛叫来,一会儿给他做荷叶粉蒸肉吃。”  江浅夏欣慰的接受了无涯的说辞,对她来说,暂时不用面对那两个“居心不良”的好友,就挺好了,至于前厅被砸……反正这又不是她的地盘,砸了也不用她赔,她才不管呢! 第442章、得宠的女人,最难取悦 晚饭的时候,来的不止有宇文听涛,还有他妹妹疏影,和已经“酒醒了”的杜飞白和月人。 两人下午在船上那种让江浅夏毛毛的眼神被收敛的很好,让江浅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自然的还用原先的态度来招呼他们。   第一次参与这种“宴会”的宇文疏影真是新奇死了,先缠着江浅夏要一起帮忙做饭,最后添乱的被无涯提溜着衣领丢了出来,等菜都上桌了,看见杜飞白拿着酒葫芦给江浅夏倒酒,又不死心的也嚷嚷着 要喝。 “乖,这酒闻着香,喝着润,但很烈,而且有一定的毒性,可不能给你喝,否则你出事了,你爹还不得来找我麻烦?” 江浅夏笑眯眯的抿着杯子里的酒,一丝一丝的舔着,十分珍惜这难得的美味。 不是她护食骗小姑娘,而是这猴儿酒因为是猴群自己弄来发酵的,酿酒的原料并不稳定。 各种各样能发酵的果子会被扔进去,有些食用不当就会产生毒素的蘑菇,同样也会被有意无意的扔进去。 这也是喝猴儿酒的乐趣之一,你不知道这一次喝了飘飘欲仙的美酒,下一次喝会不会就变成穿肠毒药。 见江浅夏和杜飞白的模样不似作伪,宇文疏影不情不愿的憋着嘴,总算把注意力从猴儿酒上挪开,然后发现饭桌上更诡异的“潜规则”。 “主子,青州有四大士族出生的人,问能不能由他们当掌柜,把万宝阁在青州多开几家分店。” 无涯语气清冷的问着正事,手里自然的把已经挑去小刺,却还保持完整的鱼肉放进江浅夏碗里。 “哟?是崔家的人吧,这么上道,想跟我玩不分彼此?”江浅夏吃着鱼肉,含糊的笑出声来。 “不,是萧家的人,萧雨先生的子侄辈。”又是一块沾满了料汁的鱼子放进碗里。 “……”江浅夏顿了顿,轻叹一声,“萧雨迂腐又天真,但确实是个好人,既然是他的子侄辈,那就允了吧,不过加入的店铺不能超过五家,先试探试探陛下的反应再说。” 无涯的正事问完,宇文听涛连忙献上一块自己最喜欢的水晶扣肉,温声笑道,“先生,你已经许久没在学院里讲课了,崔茂山先生一直在念叨你呢。” “切,茂山先生才不会念叨我,肯定是静石先生又没新书看了,所以才催老好人来找我回去抄书。”  对这两个老先生的套路相当熟悉,江浅夏缩了缩脖子,往宇文听涛那边凑了凑,低声道:“让你们新增的速录班学的怎么样了,这可是所有主事者身边都应该跟一个的存在,最重要的是,给我配的你们 准备好了没啊!” 江浅夏早就想把自己从抄书的痛苦中解救出来了,所以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有个速录人才,让她口述的时候能帮她抄书。 这样的人才可不好找,不单是听写速度快就行的,他必须对大部分科目都十分娴熟,才能在她确认一下生僻的专业词汇后,准确用词把书给速录出来。 “有点困难,符合条件的人太少了,大家好像到了高阶之后都会有点偏科……”宇文听涛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就是那个偏科比较严重的人。 江浅夏自己都偏科,所以咬着筷子想了想,吩咐道:“这样,能有全才的速录人才最好,实在找不到,偏科的也成,反正我要抄什么类型的书,就让那个专业的速录者来帮忙就好了嘛。” 宇文听涛有些犹豫,“先生,这么弄的话,以后毕业了怕不好给主事人帮忙吧?” “我管他们呢,以前不也没得用?现在有得用就知足吧,要全才的自己培养去!” 只要自己够用就好的江浅夏,很没良心的把那些眼巴巴等着来拾慧馆抢人才的高官富商给涮了。  才打发了愁眉苦脸的宇文听涛,杜飞白又自然的接话,“滇州现在能运出来的东西还是太少了,果干也好,木材也罢,都还是很难把价格压下来,你看是不是再从拾慧馆调几个学地质和建造的过去,好 帮帮忙?” “不行,他们现在都还是学到一半的半吊子,还得有两年才能勉强填鸭式的把东西塞脑子里,等他们能灵活运用,还不知道得多久呢。” 江浅夏也头疼这问题,拾慧馆毕竟是第一代超现代的综合性学府,培养出来的人才有限,而且因为入学年限短,也没多少机会给他们实践,即使毕业了,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把所学灵活运用。 但滇州的开发不等人,而其他待开发的州府看见滇州一年比一年红火,也不可能只在旁边看着,所以今后三年内,各地对拾慧馆学生的需求量,将远超拾慧馆能供应的程度。 头疼的揉了揉脑袋,江浅夏心累道:“看来大朝见之后却是走不了,我得先把今年新生入学的名单再挑上一遍,拾慧馆不行就再扩扩,争取多招个几千有基础的人,先把基层要用的人才填上。” 抛开人才不够用这种暂时没法解决的话题,杜飞白又跟江浅夏聊了聊滇州的趣闻,和各部族头人们向他提出的一些需求,和她交流一下处理的办法。  整顿晚饭,宇文疏影只感觉自己在听天书一样,月人王子已经是聊的最浅显的风土人情了,可千里之外的大月她连听都很少听说过,听着江浅夏和月人王子大聊特聊在大月哪里的葡萄最甜,哪里的盐 湖美如仙境,她还是一句话都插不上。  从来都只听哥哥说江浅夏有多厉害,听她的小姐妹说江浅夏有多不像女人,听姨娘们说江浅夏杀人有多心狠……可真正接触后才发现,这样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一州政务如数家珍,对教书育人信 手拈来的女子,是怎样的让她望而生畏。 太难亲近了,和她待的越久,越容易发现自己和她的距离,她一个天之骄女,竟然一顿饭的功夫就觉着自己一无是处,这是多么可怕的经历。 但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换了平常女子,被这桌上任何一个男人体贴的夹菜、端汤、甚至帮她擦嘴,估计都会心里小鹿乱撞,受宠若惊的吧?  可她呢,一顿饭吃了快小半个时辰,一次都没有自己夹菜,想吃什么只要眼神落上去,她哥哥也好,当刺史的杜大人也好,异国王子也好,都比无涯这个坐她旁边的管家动的还快,一道菜最精华的部 分几乎都被他们四个送进了她碗里。 她放下筷子,俊美的让人脸红的无涯自然的帮她擦嘴,她起身,月人王子已经把她出去散步要用的小披风搭在她肩上,杜大人更是已经点燃了精致的灯笼,在门口等她移步了。 “哥……你说月人王子和杜大人都献殷勤的这么明显了,为什么浅夏姐姐还能若无其事的当什么都没发生的享受他们的照顾?” 宇文疏影艰难的压抑着自己心里不断往外翻涌的嫉妒和酸水,拉住准备跟上去的哥哥,小声又艰难的质问。 诧异的看着自己妹妹有些难看的脸色,宇文听涛有些迷惑的揉揉她的头。 “什么献殷勤?杜大人和月人没做什么献殷勤的事啊?” 宇文疏影整个人都僵住了,愣愣的站在原地许久,等回过神时,她哥哥已经拿着江浅夏忘了的零食,小跑着跟上去了。 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家里已经备受宠爱,和江浅夏对比起来,简直什么都算不上。 江浅夏才是那个被所有身边人宠爱着的人,宠爱到所有人都对那些殷勤到暧昧的举动习以为常了。 原来江浅夏不是小姐妹们说的心机女,只知道贪图男人们围着她献媚。 江浅夏啊,她早已在长久的被宠爱中,把这些在外人看起来献媚的举动,当成人与人相处最自然的态度了。 思绪翻涌,宇文疏影突然有些想笑——被宠爱的女人总是难以取悦,唯有第一个这么对她的男人,会被她放在心尖。  呵呵,皇后娘娘错了,这世上除了古黎将军,还有哪个男人能攥住那个女人的心呢。 第443章、做局领玩 猫儿似得半挂在紫苏身上,江浅夏被依着步伐摇来晃去的红灯笼晃的眼睛都直了,迷迷糊糊的就忍不住半闭着打起哈欠。 感觉肩上的重量越来越沉,紫苏没好气的用手指在自家主子的软腰上戳两下,把她戳的差点原地跳起来。 “哎哟你又戳我!” 腰间十分敏感的江浅夏哀怨的瞪紫苏一眼,大大的打个哈欠,总算有点清醒了。 “没意思,没意思得很呐。”  提着灯笼的杜飞白似笑非笑的转头看着一脸无聊的江浅夏,笑着打趣道:“现在是不是想念滇州的生活了?要是在滇州,月亮高悬时,火堆肯定已经架起来了,寨子里载歌载舞的少男少女热情洋溢的唱 着情歌,你最喜欢的烧豆腐、烤肉串、炸蜂蛹……” “哎哟你可别说了吧,我口水都下来了。” 江浅夏苦着脸抱着紫苏一阵哀嚎,夏宫作为皇家园林确实美轮美奂,但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太安静了点! 那么大的荷塘,要是换做秦淮河两岸,那还不得夜夜笙歌,画舫花船能把河面都挤满了! 可在这儿呢,白天都只有或清朗或大气的雅音和吟诗作对,有皇后娘娘坐镇,这么多“小辈”,谁敢弄的嘈杂了让娘娘休息不好? 晚上就更安静了,也就最边上搭的戏台有戏班子候着,等实在无聊的主子去点一出戏,然后听他们咿咿呀呀的唱,翻来覆去还就这么几出,江浅夏听的都快能背台词了。 就算是国粹也经不住只听这个不是?更何况皇后娘娘最近身体比较乏,所以连戏班子也撤了,晚上除了像他们一样幽魂似得在花园里晃晃消食,就再也没什么乐趣可言了。 被杜飞白这么一说,连最喜安静的宇文听涛都忍不住感慨,“还是咱们学院好,再晚些无聊了还能去广场上吃烧烤,和同窗们聊聊趣事。” 白他一眼,江浅夏摸着下巴嘀咕道:“那也没什么意思,天天吃烧烤,看看你们都胖成什么样了。这么无聊对你们的学习没好处,等回去了给你们再弄点好玩的好了。” 不过弄什么好玩的也都是后话了,江浅夏一行无聊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贺鲁别院附近,本想进去找他一起出来溜溜,没想到还没进门就被他的亲卫一脸暧昧的拦下了。 “公主殿下,各位大人,我家可汗今晚已经点了穆汐姑娘侍寝,这会儿估计已经睡下了。” “……你们可汗怎么跟种马一样?现在月亮才刚升起来没多久啊!” 贺鲁不到九点就睡下了,江浅夏在心里幸灾乐祸的为穆汐悲哀一秒,马上带着人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又有些不服气的停了下来。 “贺鲁有美人在怀,咱们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好好玩儿一下怎么成?” 左思右想半天,江浅夏眼珠子转了转,嘿嘿笑出声来。 “娘娘不是说我总跟老一辈的混一起,都不跟同龄人玩儿吗?走着,今天我做局,把所有来的人都叫上,咱们今晚不到月上中天不睡了哈!” 看她张牙舞爪的狼嚎着,无涯、月人和杜飞白嘴角都忍不住流出一抹浅笑,宇文听涛则忍不住心虚——先生激动成这样,今晚八成是要出乱子啊…… 不过没办法,江浅夏已经想玩想疯了,所以路过的宫女内侍也好,巡逻的侍卫也罢,都被她抓了壮丁,让他们去一个一个院的通知,一起聚在她院子里玩。 不许带下人,不然院子挤不下这么多人……  没有请帖,甚至不是由江浅夏身边的下人亲自来邀约,完全不符合顶级贵族的礼仪,许多受邀的公子小姐都有些不乐意,但却没谁敢不给江浅夏这个面子,甚至连不满都只敢留在心里小小的嘀咕几句 。 就算不能带下人,来的一百多号公子小姐也把江浅夏的院子挤的满满当当。 也就是江浅夏的院子因为长孙皇后的安排特别的宽敞,否则即使换到贺鲁的院子,也决计放不下这么多人依次落座的。 对,依次落座,一张张红木椅子被夏宫的内侍们最短时间内搬过来安排好,而且为了不冷落任何一个人,内外两圈的椅子,后一排的还被加高了半个身位,让他们胸口以上都能露出来。 院子里像灯会似得挂满了灯笼,把整个院子照的仿若白昼,夏夜里吹着风也有点小凉,所以错落有致的火盆放在隐蔽又安全的位置,受邀前来的公子小姐们,一进院子就感觉暖和了两分。 笑眯眯的看着人陆续前来,江浅夏乐呵的招呼着他们随意找位置坐下,反正她自己为了招呼方便是坐了主位,月人他们分做她两边,好在圆形的位置安排,也没有太多的顾虑。 “呵呵,大晚上的临时把大家招呼出来,真是不好意思啊,不过夏宫实在是无聊了点,为了大家的漫漫长夜能有点意思,我就厚颜的做个局,大家来玩点游戏怎么样?” “浅夏姐姐,你说的游戏,是击鼓传花还是行酒令?”宇文疏影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心绪,此时依旧一派天真亲昵的替大家问出声来。 也是,这么圆形坐着的,确实适合击鼓传花或者行酒令,但江浅夏对这种惩罚就是才艺表演秀的活动很没兴趣,她压抑的太久了,想玩点刺激的。 猫儿似得眼睛在星星似得灯笼光影映照下,不住的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嘿嘿,我既然摆这么大的阵仗把大家叫来,自然不能玩的太无趣了不是?今天既然我做局,那就教大家玩几个新鲜的游戏。” 跳下椅子跑到中间,江浅夏先矜持的冲四方点点头,才笑眯眯的把真心话大冒险的规则说了一下。 “用于提问的真心话问题,必须有一定的刺激,谁要是老好人似得写什么‘你今年贵庚’、‘你最喜欢什么’之类的问题,那就还是别玩了,比我学院里的先生还没意思。” 激将法用出来,因为都是差不多的同龄人,江浅夏的名气又远超他们,只要稍微有点傲气的,都不会这时候退缩。  注意到场中的众人眼睛都已经泛绿光了,江浅夏才舔着嘴唇,笑眯眯的道:“至于大冒险,那可就是真正的惩罚了,哦对了,先提前给大家说一下,我写的大冒险命令,是马上去求皇后娘娘赏赐一件她 屋里现有的东西,而且那东西的价值,不能超过一贯钱~”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在座的都是有点身份地位的,去找皇后娘娘要件赏赐虽然紧张,但也没什么太大问题,只是这不能超过一贯钱的限制,就让人头痛了。  这限制太大不说,怕娘娘屋里能找出来的符合条件的东西也没几件,要是倒霉的接连抽到这个惩罚,最后还不得纠结死? 第444章、拉近关系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事故,今晚在这个院子里说过的所有话,包括提问和回答,都希望大家能在出了这个院子后,闭口不提。”  见大家还沉浸在怎么去找皇后娘娘要赏赐的凝重中有点没缓过神来,江浅夏笑眯眯的耸耸肩,“如果你们不想自己最后一次尿床是在几岁——这样的隐私答案泄露出去,成为无关人士的笑谈,那最好别 把我刚才的话不当回事啊。” 此话一出,女眷们一个个俏脸红的都快跟蒸螃蟹一样,儒雅的公子们却大多没忍住的冲好友投去心照不宣的奸笑。 把一切收进眼底,江浅夏笑的温柔——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模样嘛,一个个十六七的少年少女,正是最该跳脱的年纪,却因为身份和夏宫这个环境,愣是把他们父辈的虚伪模样学了个九成九。  和他们同龄的拾慧馆学生,经过一年多的学院生活后,早就被扭回来了,看惯了他们身上的蓬勃朝气,再看看今天这些一个个绷着的小屁孩,江浅夏才强迫症似得,有这么大的兴致来强行褪去他们脸 上的面具。 有人注意到江浅夏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温柔,可在她恶劣的让无涯端上来一排颜色古怪的液体后,都自觉的告诉自己刚才一定是眼花看错了。 恶名在外的女夜叉,怎么可能和温柔沾边! “嘿嘿,大家应该也看见这些琉璃杯了,之所以用琉璃杯,跟身份啊奢侈啊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方便你们看清楚这杯子里的液体有多……恶心。” 想到杯子里的配料,江浅夏自己的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些喝的,是为了让你们选择了大冒险后,又碍于自身承受力不能、或者不方便履行被抽中的大冒险行动时,用喝上一杯这个东西,来抵消一次大冒险的惩罚。” 顿了顿,江浅夏认真道:“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们,这一杯子恶心的东西虽然对身体真的很好,但其中蕴含了巨苦无比的苦瓜、能让人涕泪横流的芥末,和一些很腥的,可生吃的海鲜。” “千万不要低估了这杯东西的威力,反正我宁愿当众跳脱衣舞也不想喝这玩意儿。” 其实不用江浅夏一再的解释,只看那暗绿色还浑浊的外观,已经在在场的大部分人脸色发绿了。 放下杯子,再解说了一遍游戏规则后,江浅夏笑眯眯的给大家发了纸笔,让他们匿名写下自己想出的真心话问题,和大冒险的惩罚命令。  收上来的纸条分别放进两个被当众检查过没有任何机关的箱子里后,江浅夏又搬出了击鼓传花的装备,在众人奇怪的注视下笑道:“你们身下坐着的椅子已经被编号了,击鼓传花,拿到花的人,将有资 格抽取一人,来选择接受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当然,为了增加乐趣,在被抽到的人选择好后,会由他左手边的朋友,来题库抽取相应的问题和惩罚命令。” 来的人都是自己选择座位的,也就是说很大几率上,坐一起的都是相熟的好朋友,这就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倒霉蛋对那个给他抽题人的恶意,防止有小肚鸡肠的怀恨在心。 没得说,为了玩好这个游戏,江浅夏可谓算无遗策了。 准备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大家都被极具戏剧性的预期和那种不确定厄运会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的紧迫感给弄的激动异常。 在江浅夏最后一次确认过后,击鼓传花开始,由夏宫本身的内侍来击鼓,传递的花,则从江浅夏手中开始。 “咚咚咚咚咚咚——”  击鼓的内侍确实是个会玩的,击鼓声从一开始的平缓,慢慢的开始加速,最后更是像雨点般的飞快敲击,密集的鼓点仿佛打在众人心头,那被传递的花更是像点燃了引线的炸药一样,被大家尖声欢笑 着飞快扔给旁边的人。 鼓点很长,两圈轮完后,又一次传递到第一圈中间时,突兀的停了下来。 一个脸上带着点雀斑的绿裙小姐手足无措的抱着花球在座位上,估计从没被这么多人注视过,脸红的都快涨开了,还想悄悄把花球递给旁边在坏笑的女伴。 “哎哎哎,别想作弊啊,我们可都看着呢!” 笑眯眯的指着那个绿裙小姐,江浅夏招手把她唤下来后,把盛放号码的箱子递给她,示意她抽号。 紧张的有点小哆嗦,但好歹是大家小姐,在江浅夏鼓励和催促的眼神中,颤抖着把手探进去,捞出一张纸条,展开后小声道:“是,是第五十七号……” 在江浅夏的提醒下,所有人恍然的不顾形象,低头去看椅子低下的号码——这号码安排的十分心机,竟然不是顺着来的,是随机的。 当然,说江浅夏心机也实在是冤枉她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要把东西准备好,就算找了那么多内侍和宫女来帮忙,她也没那个时间去核对数字——也没那么多识字的人。 所以标了号码的纸条干脆一把一把的抓给负责贴的内侍宫女们,只要他们把条子贴上就行,别的就不用管了。 这也造成了现场的混乱,所有人都不能用看自己所在的位置,来模糊的推测自己到底是几号,只能一边暗骂江浅夏,一边紧张兮兮的去看坐在自己屁股下的答案。 乱了半响,第一个倒霉蛋面无人色的被推了出来,那是一个江浅夏没见过的少年,官话说的很标准,应该是某个地方大员的嫡子。 少年一步三回头的挪到江浅夏面前,苦笑着冲她拱手行礼后,才心惊胆战的看着坐在他左手边的友人幸灾乐祸的蹦跶下来,两手悬在箱子上,等他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少年很挣扎,他还不知道人性的险恶,以为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所以怀抱着无知的希望,选了看上去相对没什么危险性的真心话。 友人激动的在箱子里翻搅一阵,猛的把手伸出来后,不等江浅夏去拿纸条,就自顾自的展开念道:“请回答,你在人前放了个臭屁后,是怎么圆过去的。”  问题说完,友人自己抱着肚子笑的跟抽风了一样,全场大半人都抖的像筛糠,江浅夏也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她真是高估这些公子小姐的“高雅”程度了。 第445章、玩出人命了 放臭屁怎么圆这类的问题,在接下来一个时辰的游戏中频繁出现,江浅夏估摸着,这些公子小姐大概平日里对这些问题已经头痛了许久了,今天好不容易有匿名提问的机会,才统统抖了出来。  好好的真心话大冒险,最后竟然玩成了上层贵族怎么处理生活中的突发糗事这样的大型交流会,眼看着自己特制的“营养饮料”一杯都没卖出去,江浅夏心意阑珊的打着哈欠,琢磨什么时候喊停换游戏 好了。 “第四十一号,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 客串主持人的江浅夏随意的问一句,手却已经去拿真心话的箱子了,没办法,前边儿玩了这么久,还一个选大冒险的人都没有。 “咳咳,常瑞公主,我选大冒险!” 江浅夏愣了一下,抬头看着面前这个笑容阳光,还有些跃跃欲试的少年,忍不住竖起拇指,赞扬他勇气可嘉。 他左手边的友人撒欢的跑下场,一边冲少年挤眉弄眼,一边奸笑道:“文畅兄你放心,兄弟一定给你挑个好任务,比如说什么找心上人一亲芳泽之类的?” 文畅笑骂着和他打闹,友人顺势把手从箱子里取出来,展开一看,眼睛瞪大,一副见鬼的懊恼模样。 江浅夏好奇的接过来一看,也忍不住惊讶的笑出声来。 “哟,你小子运气倒是不错,大冒险命令,去摘一朵心上人最喜欢的花拿回来,并当面送给心上人。” 全场起哄的嘘声大起,坐前边儿的宇文疏影甚至尖着嗓子让江浅夏要查查他们拿的纸条是不是自己捏手里的,就准备好来这儿表白了。  虽然江浅夏也有些怀疑,但纸条确实和她发下去的一样,再看文畅那羞的耳根通红,额头冒汗,一个劲想跟大家解释的窘迫模样,江浅夏觉得就算是他友人玩的小把戏,她也应该成全一下少年少女的 这份甜蜜。 “选的大冒险就快去吧,也还好在这夏宫中基本什么花都有,希望你的心上人别喜欢的太偏了~” 从没被当着这么多人调笑过,文畅的脸红的都快冒烟了,江浅夏很怀疑这小子会不会干脆选择尝尝她的特制饮料,很可惜,他眼底浮现的欣喜,狠狠的喂了江浅夏一口狗粮。 “还,还请公主殿下稍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文畅也不等江浅夏回话,直接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扭头跑了,那撒欢的姿势,简直和脱缰的野马差不多。 人出去了,江浅夏也不能让场子冷下来,干脆做采访似得跟文畅的友人聊天,和众人一起七嘴八舌的套文畅的心上人到底是谁,现在场下的小姐们,有没有小鹿乱撞的啊。 有了八卦对象,众人倒是不觉得等待的时间很长,江浅夏聊的正欢呢,无涯却走到她身后小声提醒起来。 “主子,都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了,咱们院子旁边就是百花园,文畅公子是不是去的太久了一点?” “会不会是怂了不敢回来,在哪儿踌躇犹豫呢?” 没当回事的轻笑一声,江浅夏冲大家拍拍手,吆喝道:“看来文畅公子是有点不好意思回来了,咱们在院子里挤着坐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顺便去把他找回来?” “当然,耽搁了大家这么多时间久等他,回来了也得先罚喝一杯饮料才成!” “喔喔!!!” 对江浅夏的决定十分满意,百多个孩子欢呼着按着顺序往外跑,难得身边没有婢女仆从耳提面命的提醒着要保持形象,他们也放开了,三五成群的乱做一堆。  无涯怕这些小姐公子们乱出什么麻烦来,江浅夏却无所谓的道:“怕什么啊,出去见着外人了他们自己就会清醒一点的,再说现在这么晚了,皇后娘娘都应该睡了,只要他们中间有一个有点脑子的,就 知道约束别人,不要把娘娘吵醒了大家一起担罪。” 果然如江浅夏所说,这些长久来已经绷习惯的小姐公子们,走出院子没多久,笑闹的声音就压低了一个调,举止也文雅起来。 旁边就是百花园,众人各自提着灯笼散开,像一群突然出现的萤火虫一样,把百花园照的灯光点点,煞是好看。 可找了一圈,大家竟然没在百花园中找到文畅。 奇怪的交流一下,又在江浅夏的指示下,再散开,往百花园附近找找。  宇文疏影和长孙婉儿不愧是死对头,两人各自提着灯笼和小姐妹们走着走着,竟然在一座桥上砰了个面,谁也不想让谁先走,两人斗鸡似得站在桥中央正准备拉开架势说道说道,宇文疏影身后的一个 小姐,却突然语气奇怪的拉了拉她的衣袖。 “疏影,疏影你先看看那是什么浮在水面上啊?”  有些不耐烦的顺着小姐妹指的方向看去,因为离的还有点距离,宇文疏影不得不把手里的灯笼高高的举起来,长孙婉儿一边嘲笑她眼睛就是装饰,一边让自己的小姐妹们也把灯笼举起来,自己则探出 半个身子想抢先把水面上的东西看清楚。 “人……水上飘着的是个人!!!” 长孙婉儿吓的整张小脸都惨白的不成样子,惊恐的尖叫声在静寂的夜色中传出去好远,所有听见的人都本能的往这边聚过来。  倒霉的是,长孙婉儿吓的腿软,半个探出桥外的身子想缩却缩不回来,往背后伸手想抓住自己的小姐妹,却因为桥上太挤,现在的情况又有些吓人,一阵混乱后,长孙婉儿再次惨叫,然后“噗通”掉进 荷塘里了。 “快救人!婉儿也掉进去了!快来人啊!” 现场一片混乱,小姐公子们一个个的围着岸边桥上嘶声力竭的喊,可敢下水的也就往里走几步,水没到腰就怂了。 没办法,都是大家出生,确实不需要他们具备游泳这项救命的技能。 “卧槽,你们不下水就把路让开啊!无涯,你去救婉儿,小心别让她按水里了!” 把碍事的外袍一甩,江浅夏鱼跃入荷塘中,飞快的向另一个漂在水里不知道多久的人游去,而无涯,则皱着眉头去对付把水扑腾的水花四溅的长孙婉儿。 一动一静,要救的人不知是死是活的江浅夏虽然游的距离远,但却比无涯还先上来。 艰难的把人拖回岸上,江浅夏也累的直接坐地上喘着粗气,众人心惊胆战的举着灯笼围过来,把落水的人翻过来看清楚后,被吓的齐齐后退一步。 “文,文畅!落水的是文畅!” 扯着嗓子叫一声,那个帮文畅抽签的友人面无人色的扒开人群扑到文畅身上,手哆哆嗦嗦的探到他鼻子下方,又猛的缩回手来。  “没,没气了……” 第446章、心脏复苏 一把打开文畅友人的手,江浅夏手搁在文畅心口感觉一下,估摸着还有点虚弱的心跳,马上让无涯过来把人扛上。 “跟我回院子,在不确定文畅到底是被人推下水还是自己溺水之前,谁都不许走,也不许往外传消息!” 冷冰冰的命令一句,江浅夏又冲旁边瑟瑟发抖的内侍道:“去把事情跟皇后娘娘禀报一声,我怀疑有刺客,来的公子小姐身份都不普通,死一个就得出大问题,所以夏宫最好暂时戒严!” 见江浅夏和无涯带着文畅的“尸体”要走,友人本能的一把拽住江浅夏,紧张的问道:“你,你要把文畅的尸身带去哪儿?” 无语的白他一眼,江浅夏烦躁的把他拽着自己的手甩开。 “尸身你个头!当然是带回院子抢救了,你要是再拦着,人真死了你负责啊!” 友人直接吓的倒退两步,生怕江浅夏真把人死了的罪名怪在自己头上。 “都让开!你们自己互相监督,快点跟我后边儿回院子,要是暗中真有刺客,死了白死啊!” 恶劣的警告让一群小孩儿被吓的跟鹧鸪似得哆嗦,一个个也不分男女有别了,全挤在一起互相拽着,步伐急促的跟在江浅夏和无涯后边儿往院子里跑。 一进屋,江浅夏就让无涯把文畅的身体扔地上,然后三两下直接把他的衣服扯开,露出身子。 “呀!” 一群紧张兮兮的大家闺秀齐刷刷的背过身捂着眼睛,被吓了一跳的江浅夏后娘似得咒骂一句。 “呀个屁!不敢看的都给我转过身去,再妨碍我的,无涯你自己动手把人打晕了挂树上!” 没人怀疑已经有点抓狂的江浅夏会跟他们开玩笑,和江浅夏有点过节的长孙婉儿更是吓的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眼里满是惊慌。 吼人的时候江浅夏也没闲着,让手脚麻利的内侍打来清水,不嫌恶心的把文畅口鼻中的秽物全数清理干净,然后用不太专业的手法,先拍他的背,然后开始心肺复苏的按压。 “主子,我来。” 见江浅夏按的实在费力,无涯接过手来,双手交叠,重重的按了下去。 看文畅身子被按下去的弧度,江浅夏忍不住后背发凉,“你,你悠着点,别把人骨头都给按断了,不好接……” “嗯,无涯明白。” 嘴上说着明白,下手却一下比一下狠。毕竟是练过武的,按了几下无涯也模糊的知道了这个动作的意义,抓准穴位猛的压下去,一股水“哇”的从文畅嘴里吐了出来。 江浅夏面上一喜,正准备等文畅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咳嗽着睁眼,就震惊的发现,这小子的心跳更慢了! “卧槽,这是休克还是啥啊???” 手忙脚乱的扒拉开文畅的眼睛,发现他瞳孔都有扩散的趋势了,江浅夏连忙急声催促,“把他给我抬进去,进行心脏复苏!” 要换地方,就说明有的东西不能让外人看见。 无涯眼底闪过一丝凌厉,还没等做出安排,干着急了许久的月人和杜飞白,自觉的接过了看门的任务,把想跟着进去看的公子们全挡在外边儿。 没了后顾之忧,无涯和江浅夏两人进里屋就把门锁上,额头冒汗的江浅夏喘着粗气拉开位面商会的超现代商品列表,也顾不上贵不贵了,直接点击购买了一个便携式心脏除颤器。 对,就是电视上演的那种,压在心脏上狠狠电的仪器。 心脏除颤器的功效,就是“重启”,当心脏乱跳,不正常时,就这么电一下,让心脏骤停后“重启”,回归正常心跳。 现在文畅这种虚弱的要命还瞎跳的心率,正适合这种贵的江浅夏龇牙咧嘴的仪器来拯救。 “那啥,这玩意儿是用电的,虽然用的是太阳能充电,但现有的电量只能用三次,三次过后就得等一个白天的充电后才能继续使用。” 江浅夏仿佛是在和无涯说话,但无涯清楚,主子这是紧张的自言自语了。  “要是三次失败,等一个白天那人早就凉透了,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了,到时候组织这场游戏的我,就会背上杀人的最大嫌疑……对了,这孩子是哪家的?我是不是应该提前准备应付他们家的刺杀和赔 偿款?” “主子,不用怕的,人要是救不回来,也是他的命,和您无关。” 轻柔的握住江浅夏微微颤抖的手,无涯的话,让江浅夏更崩溃了一些。 “我怕,我怕这么一个跟我没什么关系的孩子,因为我的缘故无辜死去,他,他还没古焱大啊……” “所以您再畏首畏尾的,他就真死了。” 江浅夏彻底哀怨了,无涯这个人,就不能再好好的安慰安慰她!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脸色凄苦的皱吧在一起,拿着除颤器的手却重新平稳下来——不得不说,无涯这个做管家的,确实知道该怎么收拾自家主子。 “呼——”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江浅夏面上再无惊慌。 “我要开始了,让开。” 除颤器调好使用能量,江浅夏怕伤到文畅,调的稍微低一些,做好准备后猛的来那么一下,文畅像被扔上岸的鱼,剧烈的颤抖一下,毫无起色。 知道自己能量调低了,江浅夏咬了咬牙,重新调节后,一鼓作气再来一下。 这次效果拔群,从没被外来电流接触过的心脏,像一个被扒光衣服的小姑娘面对一个八尺大汉一样,毫无反抗之力的被骤停了一下,然后一切重新开始,心脏有些虚弱,但稳定沉着的重新跳动起来。 抓着除颤器都准备力拼第三次的江浅夏,哭笑不得的注意到文畅的身体自动平稳下来的呼吸,无力的跌坐在一旁,冲微笑的无涯晃了晃手里古怪的仪器。 “没狗血,还剩下一次机会,人救回来了。” 笑容妖冶的无涯轻柔的把江浅夏从冰冷的地面上拽起来,顺手从床上给她拽了薄被裹住她湿漉漉的身子后,才清冷道:“主子出手,那人是肯定能救回来的。” “只不过虽然人活了,但主子您把他再这么放地上一会儿,无涯估计他又得半只脚迈进阎王殿了。” “……所以你在训我之前,不能先把人抱到床上去吗?!” “那是主子的床,他一个男人怎么能睡上去。” “……” 发指的瞪了无涯半天,见他毫无悔过之心,江浅夏忍无可忍的冲外边儿尖叫起来。  “来两个人把文畅抬回他院子好好修养,人已经抢救回来了!” 第447章、是被敲晕的 “常瑞你辛苦了,人救回来了就好,否则宁远候那儿还真不太好交代,你不知道,听你派人来报的时候,真是吓死本宫了。” 长孙皇后接到消息后,没先赶过来,而是找来了禁军都尉,听江浅夏的话,把整个夏宫都戒严包围了起来,之后又去了文畅被发现的那片荷塘看了一下,才慢悠悠的过来,刚好赶上人已经救回来了。 江浅夏换了身衣服出来,扶着完全没有“吓死”模样的长孙皇后坐下,才皱眉往外看了看。 “娘娘,现在弄的人心惶惶的,今晚怕是最好把人都聚在一起,等明天天色亮了,再各自回房休息的好,不然被奸人得了空当……” “无妨,本宫已经命禁军来回巡查了,出不了岔子。” 长孙皇后颇为淡定,身为皇后,她不能容许在夏宫里,在皇家的地盘上,还让受邀前来的公子小姐们受委屈,说出去有辱皇家威仪。 江浅夏还想再劝,但看那些满脸惊慌的孩子们也不像是能让她摆布的玩偶,只能作罢,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最好不要单独休息,能和贴身仆从待在一起是最好不过的了。 天上的月亮快高悬正中,长孙皇后安排禁军依次把贵人们送回院子里休息后,又坐下来拉着困倦的江浅夏聊了聊。 “常瑞你说,今晚宁远候公子落水一事,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而为?” “我觉得十有八九是有人刻意而为。” 江浅夏和长孙皇后对视一眼,确定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后,才皱眉分析起来。  “说也奇怪,今晚组局玩游戏是我临时起意的,来的人也都没带着下人,所以在场的公子小姐应该嫌疑略小,初非他们在接到我邀请的第一时间就安排好,不过这么不严密和难以预料情况的安排,应该 不太可能。” 长孙皇后摇了摇头,轻笑道:“不,你这么想,要是那个设计刺杀的人,其实并没有固定目标,而且选的时间也不是你们玩乐的时候,而是散场,大家疲倦的各自往回走的时候呢?” 江浅夏毛骨悚然的瞪大眼睛,要是刺杀时间真的安排在大家散场的时候,那成功率可就太高了。  夜深人静,不会有人去想别人是不是回院子了,只要把目标来接的贴身仆从杀了,再伪装成夏宫的普通宫女内侍去院子里知会一声,说他们家主子去别家主子那儿休息了,等发现人死了的时候,怕人 早就跑的不见踪影了。 这么一想,文畅的意外离场,让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散场的刺客觉得逮到了条肥鱼——独自一人跑出来,身边一个跟着的仆役都没有,只要他死了,刺客连躲都不用躲! 可刺客万万没想到的是,江浅夏会带着所有人出来找,而且已经“淹死”的人,竟然还能被救回来,简直不可思议。 “那么这嫌疑人的范围就太大了点,到底是谁冲着我来的?我已经很久没得罪人了啊?” 江浅夏一脸茫然的检讨着自己,看的长孙皇后娇笑出声。 “你啊你,还真是什么都习惯往自己身上揽,你是不是忘了,虽然今晚是你组的局,但这地方可是夏宫!本宫还在这儿呢!” 声音一冷,长孙皇后凤眸微眯,淡淡道:“这是在给本宫找不痛快呢,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大朝见其间做出这种事来。” 江浅夏愕然,要刺客不是为了针对她,那就是想破坏大朝见了。 也是,大朝见这种国际性盛会,放在后世那全城戒严都不为过,要是真出什么乱子,就丢人丢到全世界去了,以后那些番邦小国,还能像现在一样对大乾心怀敬畏吗? 估计悬。 “娘娘,事情还不好下结论,不过文畅公子那来消息说已经醒过来了,不如直接过去问问文畅公子吧。” 无涯接到文畅苏醒的消息,躬身提议,他是暗内的人,司晨不在的情况下,无论江浅夏还是长孙皇后,他都不用有什么避讳。 “嗯,本宫也跟着过去看看,也好安安那孩子的心,他毕竟受委屈了。” 长孙皇后起身,江浅夏连忙上前搀扶住,然后两人在大队的禁军保护下,去了文畅的院子。 要说文畅虚弱也虚弱,但救回来后也就是养养的事儿,也没什么大毛病,见两人联袂而来,文畅连忙起身,想下床给长孙皇后行礼。 “得了得了,你刚从鬼门关回来,还是别起身了,娘娘不会怪你的。” 江浅夏用医女的身份先阻拦他下床的动作,长孙皇后微微一笑,也跟着点头。 “常瑞说的不错,你这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惦记着给本宫行礼,是个孝顺的,等此事解决之后,本宫定要向皇上举荐你。” 这就是明着给好处补偿了,文畅是侯府的嫡长子,当然受过这方面的教育,听了之后不顾江浅夏的阻拦,愣是下地给长孙皇后磕头谢恩,才又重新被赶回床上躺着。 “那个,娘娘,要不您先回去歇息,我这边问出什么的话,明天再给您禀报?” 有长孙皇后在场,文畅的心思都在怎么伺候她身上了,要问什么都颠三倒四的,气的江浅夏差点抽他。 一看也是,长孙皇后便像来慰问的领导一样,又安抚了文畅几句,便带着人走了。 送走皇后,江浅夏提溜把椅子过来放在文畅床边,示意他靠着垫子坐好了,才开始问话。  “你差点被淹死在荷塘里了知道吧?就你被捞上来的身体状况,怕孙长生老爷子亲自出手,能不能救回来都有点悬乎,所以你最好别告诉我,你是因为不好意思回院子找心上人告白,所以才自己想不开 的跳湖了。” 文畅听的嘴角抽了抽,虚弱的抬手去摸后脑勺的位置,江浅夏眼疾手快,在他前一步把手按过去,摸到了一块不明显的淤肿。 “嘶——公主您下手轻点儿啊!” 本能的用力按了按,把文畅疼的差点跳起来。 讪讪的收回手,江浅夏用眼神示意他自己说。 文畅一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一手撑着床边往里边儿挪挪,才有些茫然的道:“我本来是在百花园找凤仙花的,找着找着突然感觉后脑勺一疼就没了知觉,等我醒来,已经趟在床上了……” “这么说,你连自己什么时候落水的都不知道了?” 见文畅讪讪的点头,江浅夏白了他一眼,“屁用没有,你知道为了救你一命我花了多少钱吗!十万贯!记得等你回家了让你爹把钱赔我,听到了吧!” 忙不迭的小鸡啄米似得点头送走了女煞星,文畅挥退下人,失魂落魄的趟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床帘。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贴身婢女会来告诉他,她想要荷塘里的红莲呢…… 第448章、真死了一个 人心惶惶的一夜过去,多数人都坐立不安的挨着,等天色大亮,才黑着眼圈小心翼翼的出来,和好友们聚在一起。 一个稍微有些偏僻的院子中,满室的寂静,下人们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要不是胸膛还有起伏,那就真和乱葬岗一模一样了。 里屋的床榻上,面容娟秀的少女神情平静的趟在床上,气息全无。她的贴身婢女站在床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扭曲出一抹变形的惨笑,抓起桌上墨迹未干的书信,整理好衣裳,低调的出了门。 穿廊过院来到文畅的院子外边儿,被禁军拦下的小婢女哭着跪在地上,冲里呼喊。 “文畅少爷,我家小姐有封信给您,求求您看一下吧!”  在里边休息的文畅听出这是自己心上人贴身婢女的声音,心中一紧,想到昨晚险死的遭遇,想冷漠的拒绝,但脑海里又不禁浮现心上人小兔子似得双眸……那么一个善良纯洁的姑娘,又怎么可能害他呢 ?肯定是被人利用了吧? 想到这里,说服了自己的文畅也惦记心上人会不会害怕,连忙吩咐禁军把小婢女让了进来。 自作主张的关上门,小婢女面色凄苦的噗通跪在文畅床边,泪流满面的把攥的皱巴巴的信呈上去。  “文畅少爷,求您不要怪我家小姐,她是真的把您当命啊!昨晚奴婢奉命告知少爷小姐想要湖中的红莲,已是小姐不顾自己性命给少爷准备的生路了,可没想到,小姐的一片苦心还是白费,让少爷您险 些遇险……” 婢女的话说的含糊,文畅听的脸色数变,自己脑补了许多。 什么叫不顾自己的性命让他去荷塘?难道早就已经有人埋伏在百花园中,是她想办法让他离开百花园,想让他躲过杀机,没想到刺客顺着摸了过去? 这么说来,昨晚确实有人想害他,而且还控制了她?为什么她不把自己被威胁的事告诉皇后娘娘而要自己隐忍呢? 又到底是什么人想要自己的命,还如此恶毒的要她亲自动手?  文畅思绪乱了,呆呆的想了半天,再回神时,拿信来的小婢女已经匍匐在地上没了动静,他心里一惊,连忙叫人进来,仆从试探着踢了小婢女一脚,没了支撑的身体便僵硬的往旁边倒去,露出一双瞪 着的灰暗眼睛,和七窍流出的黑血。 “啊!” 仆从的惊叫把外边儿的禁军惊动了,冲进来看见死了人,禁军们的心也提了起来,他们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死的不是文畅了,否则他们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文畅公子,您没事儿吧?” 禁军小队的队长一边额头冒汗的问着,一边吩咐属下快把这边的事汇报给皇后娘娘。 文畅恍惚的摇摇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猛的从床上翻下来就往外冲,状似疯癫。 顾及文畅的身份和身体状况,禁军不敢下重手阻拦,只能一路跟着他后边儿跑。 一堆人风风火火跑动的动静极大,路过江浅夏院子的时候,把才起床的江浅夏也给惊动了。 眼瞅着昨天还要死不活的文畅只穿着单衣,连鞋袜都没穿的从自己面前呼啸而去,江浅夏眉头微挑,嘴里叼着早饭的油条,两只爪子油腻腻的就往无涯背上爬。 “走着,咱们也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杜飞白,你别跟着凑热闹,去文畅院子里瞅瞅,到底什么东西刺激的他?” 刚跟着跑了没两步的杜飞白不情不愿的翻个白眼,转身离去,月人笑眯眯的冲他挥挥手,对自己“外人”的身份十分满意。 看热闹的不止江浅夏三人,一路上跟来的小姐少爷不少,大家一边紧张的生怕发生什么事,一边心里也清楚,肯定发生什么事了,只是不知道谁这么倒霉罢了。 等一大帮子人呼哧呼哧的跟着文畅跑到他心上人的院子里,被一堆迷晕了趟在院中的下人吓了一跳,又听见里屋传来文畅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时,纷纷停下脚步,遗憾的摇头。 知道里边正上演着生离死别,江浅夏也没了胃口,抓着吃了一半的油条,随便冲恰巧在她身边的长孙婉儿问道:“婉儿小姐,这院子是哪家小姐的,你知道吗?” 嫌弃的瞥一眼她满手的狼藉,长孙婉儿小退了两步,才有些可惜的道:“这是夏州刺史家的小姐,因为平时跟谁说话都怯生生的,所以也没什么坏名声。” “她父亲是个清官,家里清贫得很,家族血脉单薄,也没有做生意的亲眷,所以她没什么见识,吃穿用度甚至还不如京都下属的普通知县的子女。” “没想到她会是文畅这个候爷的嫡子的心上人,更没想到昨晚文畅险些身死,她今天就……唉,有些可惜了。” 见多了生死,里边儿的人更是连一点印象都没有,江浅夏很冷血的没什么情绪波动,只默默的皱起眉来。 正在她好像察觉出点什么,但又没有头绪的时候,杜飞白慢悠悠的赶到,把一封还没来得及拆封的信递给她。 江浅夏二话不说就接过来拆开,自然的跟这是自己的东西一样。 “见字如面,与君惜别……” 信一展开,娟秀的小字跃然于上,一字一句都如泣如诉,读来让人感慨万千。 上面仔仔细细的写着一个怀春少女对爱人是多么的爱恋,可她却不得不让爱人深陷险境,那叫一个悔痛的肝肠寸断。 说了自己有多无奈,又仔细的写自己有多惭愧,既然生不能同寝,那也要共赴黄泉,不让他一人在路上孤单云云。 整封信看下来就是一封文笔感情俱佳的殉情信,但让江浅夏觉着很迷的一点是,为啥这姑娘会坚信文畅已经死了?她昨天把人救回来之后,不是已经通知下去人活了吗?  而且更让她憋屈的是,这写信的小丫头啊,就不知道写写自己受谁胁迫才要害自己爱人的吗?这么含糊不清的什么正事都没说,就把自己给弄死了,简直有毛病啊! 第449章、都来听听 “昨夜就闹的风声鹤唳,今早怎么又出问题了?看来国威赫赫的大乾,也不是那么安全嘛。” 猛的扭头,江浅夏眯眼看着慵懒的贺鲁抱着手走来,和她对眼后,还心情十分不错的大笑几声。 “不过本王不得不承认,大乾的美人确实比我骨利的粗野女子要好多了,那皮肉细滑的,简直让人流连忘返。呵呵,常瑞公主,你可是替本王救回来一个好侍妾。”  “哟~看你说的,昨晚穆汐伺候的挺不错吧?”心情不太好的江浅夏阴阳怪气的拉着长调,一双猫眼贼溜溜的上下打量贺鲁一番,同样抱起手来,故作关心的道:“不过美人虽好,可不要贪欢了~毕竟可 汗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是犯了肾虚的毛病,还真有些不好找大夫呢~” 贺鲁脸色一黑,气急败坏又有些无可奈何,毕竟男人肾虚不肾虚的,还真不好和一个小姑娘争论。 但抛开肾虚这事儿不谈,他今年还不到三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可以算得上位高权重又年轻有为了,她凭什么说他老啊! 气的想把她拖过来打屁股,贺鲁翻了个白眼,视线落到院子中刚打开的房门外,文畅满脸泪痕的抱着心上人的尸体走出来,旁人想去接尸体,都被他恶鬼似得瞪的退到一边了。 “昨晚本王确实宠幸美姬贪欢了,不知这死人的情况,常瑞公主是否替本王详述一二啊?” 江浅夏愣了一瞬,狐疑的盯着贺鲁,贺鲁目光坦然的和她对视半响,抓不住把柄的江浅夏只能不爽的哼了两声。 “昨晚有人刺杀文畅,人我勉强救回来了,却没想到他的小情人和刺客是一伙的,所以现在算畏罪自杀还是被误导了跟着殉情,不好说。” “容下官多一句嘴,贺鲁可汗的手下,昨夜是否有出过院子?” 杜飞白可没江浅夏这么好糊弄,干脆直接表达出自己的怀疑来。 贺鲁轻描淡写的瞥了杜飞白一眼,却压根没回答的意思,只当没听见一样,继续对江浅夏笑道:“本王倒是很好奇,既然两人是情人,那为何死了的女子又要与刺客合谋,暗害自己的情郎?” 被无视的杜飞白气的脸色发青,还想说话,就被旁边的月人往后拉了拉,微微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挑衅贺鲁了。 确实,贺鲁的身份地位不是杜飞白这个大乾的边疆刺史能比的,而且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私自怀疑一个可汗,要是贺鲁计较起来,告到皇帝那去,杜飞白还真吃不了兜着走。 冷静下来的杜飞白垂下眸子站到一旁,只是握在袖中的拳头青筋暴露,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有多恨了。 冲杜飞白投过去安抚关切的眼神,见他微笑着冲自己摇头,江浅夏才转回头来,直白的冲贺鲁翻了个白眼。 “贺鲁可汗怕是被美人榨干了,有点反应迟钝了吧?既然是情人还选择暗害,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本来就没爱过,二是有她在乎的人的命,比情郎的命更重要。” “两种可能,可汗觉着哪一种更靠谱啊?” 贺鲁知道她咄咄逼人的是在为杜飞白出气,也不介意,只带着丝丝自己都没发现的宠溺笑了笑,伸手想学她身边的人摸摸她的头,被她炸毛似得躲开,又自然的放下手再笑笑。 “常瑞公主,为什么一定要二选一,就不能是两者兼具吗?”  指着抱着心上人尸身往长孙皇后院子跑去的文畅,贺鲁淡笑道:“他的身份不低,堂堂的侯爷嫡子,以后是能继承爵位的,而他的心上人,据本王手下调查的结果看来,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家碧玉。 ” “常瑞公主你可以想想,一个高高在上的侯爷嫡子,和一个清贫的小家碧玉,为什么能产生交集,而且侯爷嫡子还能被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女人迷的晕头转向,差点被害死?”  看着陷入沉思的江浅夏,贺鲁悄悄上前一步,凑到她面前低声道:“这世上永远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就像公主你和古黎将军,不也是在战场上经历了生死,才走到一起的吗?而现在,只一个穆汐 就能让你们在生死间建立起来的感情,如沙堡一样,风一吹,就快散了……” “……可汗,您大早上的起来忙着凑热闹,还没刷牙吧?” 面带嫌弃的捏着鼻子,江浅夏严肃道:“早上不刷牙,不仅对牙齿不好,而且很容易有口臭,可汗也算骨利的门面,为了骨利的国家形象,还是注意点好。” 虽然用口臭来暗示贺鲁恶意解读她和古黎的关系,但江浅夏却不得不承认,这匹狼说的还有那么点道理。 这么多次生生死死的都过来了,她真要因为一个误会,一个巴掌,把前面的那些感情都抹去? 心里突然有些不确定,但这时候却来不及细想,白他一眼,江浅夏重新自然的爬到无涯背上,一群会武功的直接走房顶,抄近路往长孙皇后的院子赶去。 “……还请娘娘为芊芊和文畅做主啊!” 才赶到就听文畅无比悲怆的高呼一声,无涯飞身落入院中,把江浅夏放下后,有些意外的看着站在长孙皇后身侧的司晨。 没想到一晚上的功夫,司晨竟然也从宫里赶过来了。  两个暗内的人对视一眼,又齐齐挪开视线,长孙皇后一脸的疲倦,冲江浅夏招招手拉到身边,才对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文畅道:“这其中的事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这里人多口杂不方便,你且随本宫 进去,司晨会把你不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跟着来凑热闹的公子小姐们听到这话就知道要避嫌了,一个个满腹疑虑的走了。 江浅夏肯定是要跟着进去的,可没想到月人和杜飞白都退下后,贺鲁却理直气壮的要跟着往里走,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 “哎哎哎,可汗你是不是回去接着宠爱你的美人算了,我们这有正事要聊呢,你身份再高,也不能这点数都没有吧?” 江浅夏横眉竖眼的挡着贺鲁不让他进屋,贺鲁却毫不退让的抱着手冲里边儿努努嘴。 “常瑞公主,连皇后娘娘都没开口赶本王,你是不是管太宽了?” 正想反驳,却听里边儿传出长孙皇后的声音,“常瑞,里边的事牵扯到骨利,你且让贺鲁可汗一同进来听听吧。”  狼狈的被大笑出声的贺鲁按着头扒拉到一边,瞪着他得意洋洋进屋的背影,江浅夏真是气的差点没拔枪! 第450章、线索断和不回去 进了里屋,长孙皇后表情淡淡的给贺鲁和江浅夏安排了座位,而文畅则跪在地上,旁边放着他心上人的尸体。 “司晨,这其中的原委,你来说吧。” 接到懿旨的司晨依旧挂着温和的笑脸,语气几乎没有起伏的把暗内掌握的事情说了一遍,听的文畅大受打击,差点翻着白眼晕过去。 “具咱家了解到的情报来看,夏州刺史大人的原配夫人,在七年前缠绵病榻整整半年,后不治身亡,其嫡女也因为哀母心痛,没过两个月就跟着心痛而死。” 江浅夏第一次听说娘死了自己也能跟着心痛而死的,心里才觉着有猫腻,就听司晨继续温和的揭露其中的丑事。 “后暗内探查后得知,刺史大人的原配夫人,其实是被他的三夫人暗中喂了慢性毒药才不治身亡的,而之所以能给夫人喂慢性毒药,则是因为三夫人是原配夫人的亲表妹。” “当然,原配夫人死后,三夫人被扶到了正妻的位置,而文畅少爷的心上人宁芊芊小姐,就是在原嫡女也被害死的情况下,成了宁府的嫡小姐。” 文畅听到这里,情绪波动还不是太大,毕竟这种后府姨娘间的明争暗斗,身为侯府世子的他又怎么可能会一点都不清楚。 对他来说,自己心上人的母亲再怎么蛇蝎心肠,那都是她母亲的错,跟她是没有关系的。  看他一眼,司晨笑容更深了两分,继续道:“刺史大人对此事一无所知,而三夫人作为一个没有权势的姨娘,又怎么能手段滔天的拿到无数名医都没见过的毒药,暗害夫人之后不仅没被发现,还成功取 代了夫人呢?” “这就要牵扯另外一个神秘组织,这个组织,和常瑞公主也有些渊源。” 对上司晨笑眯眯的眸子,江浅夏嘴角抽了抽,低声道:“不会又是那个天神教搞的鬼吧?”说着,还不忘看了贺鲁一眼。 贺鲁笑的没有丝毫破绽,气的江浅夏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不错,就是天神教。宁小姐的母亲,是天神教虔诚的信徒,也是因为天神教在大乾的其他教众的帮助,宁小姐的母亲才能拿到那种奇毒,最后顺利夺得正妻的位置。” 此时文畅的脸色已经不太好了,后宅阴斗虽然说出去难听,但却是大多府宅里都存在的,可和邪教勾结,那就太…… “而昨夜文畅公子遇险,就是因为天神教用宁小姐的母亲做要挟,好借机把您叫到湖边,好做出失足溺亡的假象……” “不可能!”没等司晨落下话音,文畅难以置信的站起来,直接反驳道:“芊芊是怕我在百花园遇害,才让婢女来送消息,说想要荷塘的红莲,因为误以为我真的死了,所以她才跟着殉情的!” 对文畅的反驳,司晨不以为意,只依旧温和的笑着,残忍的打碎他所有的希望。 “文畅公子,咱家不知道您这消息是从哪儿听来的,不过据暗内对现场的蛛丝马迹调查来看,百花园因为来回巡视的禁军批次极多,所以刺客潜伏在那行凶的可能性较小。”  见文畅还是一脸的不愿相信,司晨继续笑道:“或许是我们暗内的探查手段还上不得台面吧,在百花园中确实没有发现任何有人隐匿的蛛丝马迹,反倒是在文畅公子落水附近的岸边淤泥里,发现了几道 略深的,遮掩的很细致的脚印。” 脚印深,说明待的时间久,也顺便从侧面证明了,人家刺客是老早就在荷塘附近等着他这条即将落网的肥鱼了。 话已至此,文畅不信也得信,备受打击的踉跄几下,他慢慢抬头,用最后的力气质问,“若真是芊芊想故意害我,那又是谁把她母亲被控制的消息传进来的?我反正没死,她又为何要先自尽?” “知道你不甘心,但这么明显的事就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吧?” 真是特别明显,除了宁芊芊,一院子跟着死的就只有那个送信去的小丫鬟了。 丫鬟是天神教安插在宁芊芊身边用作监视和督促她不能反水的人,而丫鬟为什么会听天神教的……拜托,天神教也就会拿家人威胁这一招了,实在是不新鲜。 没空同情失魂落魄的文畅世子,江浅夏捏着眉心,用敌视的视线盯着一派悠闲的贺鲁。  “贺鲁可汗,这天神教是发源于你们骨利的邪教,而且势力极大,没事就喜欢做些下作的勾当来恶心人,你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好歹是个可汗,天神教在你眼皮子低下,你不会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吧? ” 这些话,皇帝不能问,皇后同样不能问,司晨倒是想问,但他没这个权利和地位,也只有身份特殊的江浅夏,才能问的如此自然又娇蛮了。 这不,长孙皇后和司晨一脸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喝茶的喝茶,低头的低头,贺鲁意识到这两位不会轻易让他把这个问题晃过去,只能微微戏谑的点点头。 “天神教的存在本王当然知道,不瞒公主,天神教从老可汗还在世时就已经存在,而且在骨利的各部落头人中,都很有威望。” “说起来,本王也曾于天神教的大天神见过一面,只是他一直带着面具,而且是没惊动本王任何亲卫的情况下闯入本王帐中的,所以本王虽然与他交谈了一夜,却并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也拿不下他。” “你不像是个能放任眼皮子底下有这种威胁你权威的人存在的人啊?天神教这么耀武扬威的,你就没想过彻查,把人抓出来,然后弄死拉倒?”江浅夏一脸的不信。 可贺鲁却难得的露出一丝尴尬和无奈来,耸了耸肩。 “本王当然不希望卧榻之侧容他人安睡,但骨利不比大乾,每个部落都像一个独立的小王国,在广袤的草原上,我们的族人逐水草而居,部落和大乾的州府不一样,并不是固定的啊……”  江浅夏有些被说服了,草原民族确实是这样的,所以才一直难以强盛,毕竟他们连作为国都的王帐都特么是移动的,可以想象,往下边儿发道“圣旨”,说不定传旨的人出去半年也没找到要接旨的对象 。 要在这么管理松散的国家搞点幺蛾子,还真是不要太简单。 长叹一声,江浅夏分外嫌弃的冲贺鲁道:“贺鲁可汗,我真诚的希望你能和咱们陛下好好学学,手底下出这么个邪教都管不了,自己没出息就算了,还连累友邦遭罪!”  贺鲁坦然受之,双手摊开大笑,“公主所言极是,所以本王这不是准备在大朝见之后也暂时留在大乾,希望能入拾慧馆好好学习学习吗?” 第451章、入学申请 “呸!你一个敌国可汗,我们学院凭什么要收你啊!养虎为患?我们陛下又不傻!” 江浅夏“噌”的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吼,连坐在地上的文畅都微微惊诧的抬头看长孙皇后一眼,下意识的琢磨自己是不是知道的太多,该找机会退场了?  果然,长孙皇后不等贺鲁说话,马上放下端了半天的茶碗,冲文畅柔声道:“文畅,你今天也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放心,宁芊芊的尸身就交给你处理,等你心伤好了,再看上哪家的千金,本宫定 会给你指婚的。” 在国与国的层面上,文畅这个侯爷的世子也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虽然差点死了,但这不是被救回来了吗? 还能捞着皇后的指婚,这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补偿了。 文畅心中悲痛,但长久身处上位训练出来的习惯,还是让他进退有度的收敛好心中的痛楚,脸上只流落出一丝丝的落寞,恭敬的谢恩后,由其他内侍搀扶着离开。 不该留的人走了,剩下在屋子里的,互相对视一眼,接着刚才江浅夏的骂声继续。 “常瑞公主,你几次三番的侮辱本王,是不是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贺鲁抱着手面露冷意,但心底却忍不住奇怪——换个女人敢这么冲他大呼小叫的,他早把人先弄死再说了。可对江浅夏,他却出奇的耐心极佳,甚至看她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会心情很好的连她的谩骂 都不介意了。 藏在心里的疑惑没有丝毫流露表面,看上去十分有威慑力的骨利可汗,却被江浅夏不留面子的耿直翻了个白眼。 “抱歉啊,你当可汗的日子还太短了点,我夫君以前不是老跟你打吗,一时半会儿还扭转不过来态度!你不会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吧?” 哭笑不得的任由她颠倒是非,贺鲁有些头痛的看长孙皇后一眼,决定不跟她继续纠结看不看得起的问题。 “好,就算公主你还一时转变不过来对本王的态度好了,但本王留在大乾,进入拾慧馆学习,是大乾的皇帝陛下允准的!你要是不同意本王入学,那月人也不许入学,否则本王回去就对大月开战!” 这下轮到江浅夏傻眼了,愣愣的瞪着有些尴尬的长孙皇后,腿软的后退两步跌坐进椅子里。 “不是吧……月人之所以不让我大朝见后就跟他去大月,就是为了入学拾慧馆?” 躲不过去,长孙皇后只能暗自埋怨皇帝两句,努力放柔了声音安抚江浅夏。 “呵呵,常瑞啊,能让贺鲁可汗和月人王子不回国,心心念念想留下进入拾慧馆,这不正说明了你把拾慧馆办的很好吗?再说既然拾慧馆已经准许招藩国的年轻学子入学,那多两个,也不多嘛。” 越说思路越清晰,长孙皇后重新变得游刃有余。 “你开办拾慧馆,旨在为大乾培养更多的人才,准许藩国学子入学,也是想灌输他们你希望他们知道的一些理念,现在一位国君和一位未来的国君有此意向,不是更方便了你的施教?” 见江浅夏还有些不情愿,长孙皇后犹豫了一下,轻咳两声,小声道:“本宫知道你担心什么,陛下有旨,所有入学的异国学子,都不能选修武器设计这门课。” 江浅夏彻底放心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能学习武器设计这门课,就意味着大乾依旧保持全球独一份的军事领先水平。 其他的什么物理化生,让他们放开了学个几十上百年的又如何?没有长时间的基础设施建设,再有理论都是空谈! 君不见,江浅夏在拾慧馆的书桌上,都堆满了来要钱要设备的申请了吗? 她当上公主被奖励的那三千亩地,除了她咬死了不能动的试验田,其他地方可都被各门课的学生私下里瓜分好了要建什么,就等着她拿钱了。 一想到自己很快就会被那些“吸血鬼”抽干最少八成的流动资产,甚至后续还要背上大笔债务的凄惨,江浅夏就忍不住哆嗦一下,十分严肃的瞪着贺鲁,把贺鲁看的后背发凉。 “贺鲁可汗,你真的要进拾慧馆学习,对吧?” “……嗯,公主这是准备答应本王的请求了?”贺鲁有些毛毛的挑眉试探。 “没问题!你是可汗,还跟我们陛下说好了的,当然得给你入学了!” 小手一挥,江浅夏豪迈的一个转折,脸上满是谄媚,“不过您堂堂的可汗,这入学的学费得交吧?您看这钱,准备什么时候给?” 被她这财迷样逗的差点笑出声来,贺鲁心情很好的靠进椅背里,饶有兴味的戏谑眨眼道:“不知公主准备收本王多少学费?” “十万……不,二十万贯吧!” 生怕贺鲁反悔,江浅夏连忙拍着桌子,唾沫横飞的道:“你可千万别嫌贵,这二十万绝对值得!鉴于您的身份不一般,所以除了武器设计课之外,其他的所有课程您都可以随意选修。” “独立的别院式住房,食堂三楼小灶的吃食随便点,没有普通学生的菜品限制!” “再加上图书馆的无条件借阅,虽然不能让您把图书馆的重要书籍抄录回骨利,但您要是能背下来,那我也没话可说了。” 微笑着听完江浅夏滔滔不绝的说了价值二十万贯的福利,贺鲁满意的点点头,矜持道:“原来只要二十万贯就可以了,还真是出乎本王预料的便宜呢。” “为了表达对公主殿下的谢意,除了这二十万贯,本王还会再加上一万头牛送给大乾,当做谢礼吧。” 江浅夏都快哭了,委屈巴巴的盯着嫌她丢人的长孙皇后。 小小的白她一眼,长孙皇后没好气的起身,临出门前在她头上点了点。 “你这丫头,就是个没出息的!那一万头牛本宫是要不回来了,不过你可以找户部说说,让他们给你批一部分银钱,你拾慧馆扩建不是正愁没钱了吗?” 虽然跟沈安那死对头要钱估计会很麻烦,但江浅夏还是真诚的谢过了长孙皇后的提点。 出了贺鲁和月人要在大朝见后入学拾慧馆这档子事,加上出了人命,在夏宫中的“群体相亲”也办不下去了。 等接到命令疲惫不堪的离开夏宫时,江浅夏坐在车厢里,突然有点茫然。  她到夏宫,到底是来干嘛来着? 第452章、敢走试试 “呼呼!呼呼!驾驾!” 回到拾慧馆,才进自己的小院子,江浅夏就满脸黑线的看着自家胖乎乎的闺女,正骑在老虎糯米身上,小手抓着糯米的耳朵,试图把它拽起来带她跑两圈。 也亏得是自家养的老虎,和江浅夏脾气一样,对外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百兽之王,但在家里,却跟大猫一样,带孩子是一把手,比江浅夏这个当妈的还溜。 只见糯米缓缓把身子转成侧卧,从它油光水滑的背上滑下来的古岚,被它用两只爪子抱在颈侧,只是虚圈着不让她乱跑,并没有用力压着。 小小的古岚不爽被压制,拼命挣扎不可后,气的小脸通红,直接一嘴咬在糯米的耳朵上。 已经开始长牙的小女娃咬的不疼不痒,糯米另一只耳朵抖了抖,喉咙里发出生无可恋的呼噜声,把头往后一仰,继续晒自己的太阳。 这一对奇葩组合旁边,白芷坐在不远处凝神绣着肚兜,其他轮班的鬼奴该扫地的扫地,路过的也有顺手往老虎和女娃嘴里塞点心的,一人一虎对吃的都来者不拒,难怪长的都那么胖呢。 哭笑不得的揉揉脸,正准备过去找好些天没亲热过的闺女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走近,就听自家闺女字正腔圆的扯着嗓子叫了一声“爹!” “岚儿,会说话了?!” 江浅夏整个人都惊呆了,她到底错过了什么,她到底在忙些什么,竟然连亲生闺女会说话了都不知道! 无涯在旁边有些疑惑,刚才小主人骑在糯米身上,不是已经喊着“虎虎,驾”了吗? 是的,对江浅夏来说,那些喊话都不叫会说话,最多只能算孩子的咿呀学语,可刚才那声“爹”,却咬的是那么的字正腔圆,完全不带犹豫的! 不过不都说孩子一般第一个会叫的是“妈妈”或者“娘”的吗?为啥闺女喊爹喊的这么溜! 突然吃醋的江浅夏柳眉倒竖,腾腾跑到闺女身边,调整出一个咬牙切齿的温和笑脸,捧着闺女的小脸教道:“岚儿啊,来,叫声娘来听听?来,叫娘~” 包子脸的古岚先是很奇怪的看了她娘一眼,然后黑亮的眼睛往旁边转了转,小嘴突然瘪了。 “呜哇——爹!爹爹!” 把闺女“欺负”哭的江浅夏笑容僵在脸上,一边心疼的把哇哇大哭的闺女抱起来哄着,一边自己也欲哭无泪的看着似笑非笑的无涯。 为啥让闺女叫娘她就哭?还边哭边喊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后娘呢!气! “咳,主子,无涯觉着,小姐这是许久没和你亲近了,反正这两天您应该暂时没什么事,不如就和小姐多亲近亲近?” 被自家主子眼巴巴的看着,无涯无良的暗笑一会儿,还是给她出了主意。 江浅夏深以为然,抱着闺女坚定的点头——她就不信了,她还抢不赢古黎在女儿心中的地位! 不过下决心归下决心,真实践起来,还真要了江浅夏的老命了。 抱着吃饭,因为姿势不熟练加上古岚被娇惯惯了不安分,一顿饭下来江浅夏饿的胃疼不说,古岚的身上脸上也满是米糊。 因为可以开始吃辅食了,所以江浅夏还尝试着喂了点切碎的虾仁给她磨牙,没想到闺女十分不给面子的把虾仁吐了出来,整个身子都往桌上的那盘馒头去了。 “唉,出息啊,好的不吃,那破馒头有什么好的嘛!” 江浅夏是西南人,西南也是南,她就只爱吃米饭,对馒头无爱。可偏偏闺女这么喜欢馒头,一看就遗传的她爹。 虽说不怎么气那一巴掌了,但毕竟是在冷战中,发现闺女更像爹,还只会叫爹,她这心火就不打一处来。 秉着和古黎较劲的原则,江浅夏愣是不让白芷她们帮手,自己从早到晚的陪着闺女折腾。 吃完饭,精力充沛的小丫头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又咿咿呀呀的要和糯米玩。 江浅夏累的够呛,一看左右没人,就安慰自己不要打扰孩子和“小动物”亲近,任由古岚在糯米身上爬上爬下,只看她没事儿就张嘴往糯米身上招呼,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给糯米洗个澡? 想着想着有点犯困,见一人一虎玩的挺愉快的,江浅夏就倚着长廊微微闭着眼睛小憩,等过了一会儿睁眼找女儿的位置时,直接把她吓的差点叫出声来。 想晒太阳的糯米甩不开缠人的古岚,就叼崽似得叼着古岚后背的衣裳,把小小的团子挂在嘴边,轻松的跃上院子角落的假山,然后再把古岚放开,任由她随意的在假山上爬来爬去。 江浅夏眼睛都看直了,这假山最少三四米高,还怪石嶙峋没有护栏的,闺女要是爬到边缘摔下来,那会是何等的惨烈! 她现在后悔死没学武了,糯米往上爬的轻松,可她完全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上去! 想喊人吧,又怕吓到闺女,急的绕着假山跑了两圈,江浅夏一咬牙,决定先跑到不远处的月亮门,让路过巡逻的鬼奴来帮忙。 可等她带着鬼奴急匆匆的跑回假山来时,闺女已经好端端的坐在地上爬来爬去了…… “主子,需要把小姐抱回去换衣衫吗?” 鬼奴见江浅夏两眼发直,有些担忧的小声问道。 恍惚了一下,江浅夏沉默的摇摇头,“算了,就让她这么爬吧,换了衣裳也得弄脏,别费事了。” 把闺女神秘落地当做没看见,下午照旧带着闺女玩玩睡睡,有了中午的经验,晚上干脆就掰了半个被牛奶泡软的馒头把闺女喂的饱饱的。  晚上抱着闺女睡觉,到了半夜,一直微微警醒的江浅夏感觉闺女好像不舒服的动了动,闭着眼睛想等闺女叫出声就起床让奶娘喂奶,可没想到,闺女还来不及吭声,就被一双熟悉的大手给轻柔的从她 怀里抱了出去。 江浅夏闭着眼睛等了半响,身上带着奶味的闺女被重新放回她臂弯里,听呼吸已经哄睡着了。 感觉有微微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额头附近,江浅夏敏感的想躲,又咬牙强迫自己继续装睡。 可呼吸的主人停了一下,没有如她预料的那样亲下来,只低叹一声,缓缓后退的准备离开房间。 听见木门打开的声音,江浅夏鬼魅似得坐起身来,冲被惊到的古黎冷笑出声。  “躲,你再给我躲!今晚你要是敢迈出这道门,我明早就带着闺女改嫁!” 第453章、敞开心扉 掷地有声的咆哮在黑夜宁静的房间中效果极佳,黝黑的眸子里仿佛有火焰跳动,娇小纤细的身躯坐在床上,但气势却磅礴澎湃。 古黎强忍着蹿出门逃离她视线的冲动,但却也没胆子走过去抱住朝思暮想的人儿。 不是怂,而是内疚。 那一巴掌江浅夏过不去,他同样过不去,他甚至想不通,下手的那一瞬间,自己是不是被巫蛊之术给控制了?否则他怎么可能舍得对她下手呢…… “呜哇——”  对峙的两人同时一僵,刚睡着就被亲娘吓醒的古岚扯着嗓子的哭嚎着表达自己的不满,藕节似得腿脚不住的踢蹬着,婴儿独有的那种尖锐刺耳的尖叫,让江浅夏这个本身就没多少母爱的女人,差点失 手把孩子给扔出去。 举着娃,努力把头扭到一边的江浅夏,下一瞬就感觉手里一轻,古黎已经不知何时跑过来把孩子抱过去,顺便退到屋子的另一端,想让自家小厨娘少经受一点女儿的叫声摧残。 一边熟练的用单臂抱着孩子颠着哄,一边走到烛台前把油灯点燃,火苗温润的光芒照亮寝室,也让古黎看清了江浅夏含泪的双眸,和眼底的愤怒。 心里瑟缩了一下,古黎忍不住左顾右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没这么羡慕过林渊这个在他看来很会说话的兄弟。 要是他不那么笨嘴拙舌,也不会和她吵架分开这么长时间还没和好了吧。 “无涯!把孩子抱去给奶娘看着,今晚别抱回来了!” 冲着窗外吼一嗓子,穿戴整齐的无涯马上推门进来,自然的冲黑着脸的古黎点点头,接过孩子,抱了出去。 临从外面关门之前,江浅夏又皱眉恶狠狠的道:“外边儿看热闹的都给我麻溜的滚,要是被我发现谁特么敢这时候听墙角,就等死吧!” “唉,走了走了,女夜叉要暴走了,别拿自己的小命做赌注啊……” 毒秀才分外可惜的声音大刺刺的传出来,在他吆喝之后,鬼一鬼二和月人都从各个角落里走了出来,然后勾肩搭背,唉声叹气的走了。 江浅夏被这群臭不要脸的气的脑门都要冒烟了! 光着脚下床,恶狠狠的把门砸上锁好,江浅夏猛的一扭身,瞪着手里提着她的鞋子,停在她身后进退不得的古黎。 轻哼一声,江浅夏抬起一只白嫩的脚丫,挑着眉冲古黎“嗯?”了一声,古黎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低头蹲下,帮她把鞋穿上。 穿鞋的过程自然少不了碰触,许久没被他砰过,又是脚这么敏感略带羞涩的地方,要是换了普通女子,怕这时候也羞的没有气势再闹了。 可江浅夏是什么人? 两只鞋穿好,在地上跺了跺,还能十分挑衅的哼一声,扭过腰就跺着脚爬回床,恶劣的把鞋子踢到一边。 “哼,我就说怎么岚儿和糯米平常在一起瞎玩儿都没人看着呢,原来是古大将军早在暗处守护呢,下午看我在假山下边急的团团转,很有意思吧?” 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但说出来的话就是忍不住阴阳怪气,江浅夏也讨厌自己口不对心,但心里有气,她就不可能服软! 眸色微暗,古黎摇头,低声道:“没想让你急,只是怕你不想见我。” “怕我不想见你?那你怎么不干脆跟我和离算了,那样就永远不用怕出现在我面前了!” 刺人的话又忍不住脱口而出,看着古黎隐忍的模样,江浅夏心中跟着一阵刺痛,但却又夹杂着难以说出口的快意。 她在报复,报复当初他对她说出来的那些割在心上的话。 她成功了,古黎挺拔的身躯也忍不住有些佝偻,沉默半响,方才艰涩道:“你知道,我永远不可能离开你……” “哎哟,说的跟你搬离拾慧馆是我的意思一样,怎么,身边带着个大美人和我分居,就不算离开我了?你可千万别说你人走了,心还在我这儿呢。”  彻底放开了撒泼的江浅夏是分外难缠的,她以前还真不知道自己说起这种小女人的酸话也能一套一套的,看来以前是高估自己了,一个女人成就再高,面对自己心爱的人,这种情况下还真的很难不作 啊。 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古黎第一次抬头,黑夜般深沉的眸子透着股淡淡的疲倦。 “你知道我和穆汐从来没有私情,误会了你是我的错,你要打要罚都随你,只要你能开心就好。但别在把她和我连在一起,我不希望你这么想我。” 到嘴的恶毒话,在古黎痛苦的注视下被江浅夏慢慢咽了回去,但心口的酸涩,却密密麻麻的往外涌出。 “你别这么看着我,这样的眼神好像在指责我对你有多刻薄残忍一样,可你别忘了,当初我应该是用更痛苦哀求的眼神看着你,不止一次,而你依旧选择站在穆汐那边,或者说,站在你自己那边。” 江浅夏的神色冷淡下来,斗鸡似得紧绷的身子也慢慢放松,整个人压抑又冷漠。 “浅夏……” “我知道的,我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大多数男人会喜欢的小女人。” 打断古黎的话,江浅夏偏过头,淡淡道:“看着你教穆汐练武时和她谈天说地,笑的有多畅快,我就知道,这些崇拜、女子的软弱,我都给不了你。” “你是个英雄,习惯保护弱小的英雄,可我从来不是那个弱小的一方,我承认我依赖你,但没有你,我同样能保护好我自己和我身边的人。” “在我身边一直没什么存在感,说起来确实委屈你了,抱歉,以前都没有发现。” 古黎再次哑然,他心底的阴暗,还是被她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还真符合她的脾气啊。 是啊,他本是大乾的麒零将,将门的第一人,未来大乾的脊梁骨,他是骄傲的。 可自从他爱上了她,决定把她看的比自己命还重要的时候,他就无力的发现,这个自己视若珍宝的小女人,不是需要被人捧在手心的易碎珠玉。 她是一柄锋芒毕露的绝世宝剑,让他忍不住的受到吸引,却也无法去做那个把她收在怀中保护的人。 她锋利到不需要他保护,甚至翻过来,她的锋利,帮他良多。  他本该感激,更加爱护这柄“宝剑”,但可惜,她并不是真正的神兵,而是他的枕边人…… 第454章、扯平了 两人视线各自落到旁处,火光跳动的屋里,又重新陷入一阵死寂。 古黎受不了的挥手,用掌风扑灭了那让人太过无所适从的灯光,待黑暗重新笼罩,两人都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其实,看你和穆汐在一起的时候,我也问过自己,我能不能放开你,可我只是想一想,就恨不得把穆汐大卸八块。” 烦躁的把手插入发丝间抓挠,江浅夏在黑暗中的眸子亮的吓人。 “我们两说白了是同一类人,互相吸引是天性,但就像两把利器放在一起一样,注定也会一个不小心就划伤彼此。” 两个无比骄傲的人在一起,平常自然是和和美美,可发生分歧时,也容易针尖对麦芒,谁也不会先低头让步,因为他们同样的坚毅,不易动摇。 不知何时又悄悄摸回来偷听的人们,齐齐陷入沉默和思考,新加入的林凯和齐诺贤对视一眼,满心戚戚然。 毒秀才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现在听里边儿的情况来看,这对钻牛角尖的鸳鸯快陷入绝境了。 要是一个处理不好,或者谁突然更决绝了一点,那结果只有一个——真正的分道扬镳。 毒秀才知道,月人同样清楚,他心里的复杂程度不比里边的两人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期待他们分开,还是希望他们能和好。 一个是自己的等了十多年想守护的女神,一个是他最好的兄弟…… 里边沉默,外面的人更是焦急上火,不知过了多久,里边儿终于又有动静了。 “你说的对,我确实卑劣的想过你能用崇拜的眼神看我,希望你能缩在我的羽翼之下,全身心的只属于我。” 袒露自己卑劣的心声不容易,对古黎这种骄傲又沉默的人来说,更是艰难。 可说出来,长期以来憋在胸口的郁结之气,却突然像找到了个宣泄的口子,让他心里忍不住松了一下。 “离开拾慧馆后,我也曾想过,如果你变成穆汐这样,只能依附在我身边,会不会就万事大吉了。可初想的时候我很兴奋,再想想,却有些索然无味。” 古黎颇为苦恼的摇摇头,有些迷惑的自我剖析。 “我是一个将军,从小就在战场上驰骋,我相信手里的兵器,相信我身边的战友,我需要勇猛无畏的将士为我所用,跟着我打败一个个强敌。”  “我需要保护关内的老百姓,他们是那么的孱弱,只能靠我们在沙场上挥洒鲜血来保护,可要是一个被保护的百姓和一个能站在我身边的将士让我选择,要哪一个陪伴,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能站在 我身边的将士。” “就像你最终在我和穆汐之间,选择了我一样。” 江浅夏终于笑了,笑的魅惑如妖,笑的无比猖狂。 同样的问题她也问过自己,与其找个古黎这样不能对她无条件千依百顺的,她为什么不找个没多少本事,却能顺着她,哄着她,绝对不会把眼珠子落到别的女人身上的男人? 以她滔天的权势和旁人难以企及的庞大财富,她想找到这样“小白脸”一样的男人简直太简单的。 甚至都不需要去找没有本事需要依附她的,她相信如果她愿意,月人这个从一开始就从骨子里把她当女神来守护的兄长,完全可以做到为了她烽火戏诸侯。 可她不愿意,她知道月人对她的心意,在内疚和抱歉下边儿,却还隐藏着一丝丝提不起兴趣。 是啊,自己把自己放在低她一头的位置上的人,她很难提得起兴趣,更别说产生爱意了。 换个让自己更舒服的姿势坐好,江浅夏嘴角慢慢上扬。 “全天下的女人数不胜数,可只有我,只有我江浅夏,能永远陪在你身边,无论你怎样成长,我都能跟上你的脚步。” “你离不开我,就像我离不开你一样,我们就像追逐彼此的猎人,又是彼此的猎物,一旦一方认输,彻底落后,我们的关系就会因为不对等而结束。” 强烈的战意从古黎身上迸发出来,第一次和她对赌的场面重新浮现在眼前,熟悉的热血涌上心头。 是啊,他就是这么不可自拔的爱上她的啊…… “嗯,这样很好,我们都还年轻,或许几十年之后,等我们都老了,我们会向彼此服软,但现在,这样就很好。” 摸摸自己被打过的那边脸,江浅夏柳眉一竖,娇嗔的哼道:“不过你打我的那一巴掌,我得还回来才行,不然我不服气!” “嗯,任打认罚。” 古黎也笑了起来,他知道,过了这一次,他的小厨娘又会放下所有芥蒂,重新成为他的宝贝。 身上再无枷锁,坦然的上前单膝跪在她床边,轻轻握住她一只手,深情的四目相对。 江浅夏脸上的笑容已经隐藏不住,强忍着扑进他怀里肆意撒娇的冲动,她手激动的微微颤抖,把枕头下的小巧手枪拿了出来。 毫不犹豫的冲他的右肩开了一枪。 “砰!” 清亮的枪声把外边儿偷听的都震懵了,林凯第一个沉不住气,惊慌失措的像头公牛似得就把门给撞开了。 有他带头,一群偷听的也晕头转向的埋头跟着冲了进去,本想阻止一场相爱相杀,没想到一进去就被两人甜腻的够呛。 双手环着古黎的脖子,头依偎在他肩上猫儿似得蹭着,江浅夏笑眯了眼,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开心和雀跃。 “你打我一巴掌,我还你一枪,扯平了~不过你得教岚儿叫娘,她现在就认你这个爹,我吃醋了!” “她第一个会叫的是娘,只是每次叫,白芷都安抚她说你在忙,这两天我看护的多了些,她才会叫爹。” 肩上血流如注,古黎面上却温柔似水,紧紧的抱着小厨娘柔软的娇躯,满心欢喜,心里柔软一片。 一群闯进来的人,看着这和预想中完全不一样的诡异场景,没见识的林凯直接崩溃的咆哮。 “先生你有病啊!你给了老大一枪啊,他还在流血啊!你不怕把他手废了啊!” 没等江浅夏说话,古黎先皱眉不满的瞪了林凯一眼,“你是希望浅夏也还我一巴掌?” 所以一枪比一巴掌好咯?!  林凯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这对夫妻还真是夜叉配罗刹,快和好以后永结同心吧,求求他俩都不要出来祸害别人了! 第455章、永别离,不相忘 大半夜的院子里灯火通明,江浅夏笑的跟个傻子似得给古黎缝合包扎伤口。 因为距离太近,子弹直接穿透了肩膀,倒省了江浅夏把子弹取出来的功夫。 伤口缝合方便,但毕竟是伤了手,最少一个月之内是不要想剧烈运动了。 把一样傻笑的古黎打发去陪闺女睡觉后,江浅夏要死不活的接待了大半夜被枪声吵醒,提心吊胆赶来“劝架”的人。 劝架的人分成好几波,以孙长生老爷子为首的新开医学班的学生先生们,赶来之后就只有孙老爷子面上有点担忧,其他的学生,那脸上的笑容简直要压抑不住了! “院长,您看看您,就算和古将军闹别扭,也不能动枪啊?那枪伤是穿透性伤害,多难愈合啊!不过没关系,咱们人多,你好好休息,照顾古将军伤势的活儿,就交给学生们帮您分担了!” 在大乾想找把枪实在太难了,遇到受了枪伤还有命活着的,到现在也只有古黎独一个。 所以医学班的学生们那就是饥渴许久好不容易遇上个天仙,江浅夏要是敢拦着他们去亲自研究枪伤,估计会惹众怒的吧…… 嘴角抽搐的答应把古黎交给他们照顾后,医学班的学生们欢天喜地的跑了,留在最后的孙老爷子上下打量江浅夏一会儿,也欣慰的点点头。 “和好啦?” 老爷子语气中的关切,让江浅夏满心愧疚,不好意思的拉着老爷子撒娇,小声的“嗯”了一声,换来老爷子的大笑和略略的失落。 “唉,看来傅文确实是个没福气的,既然你们俩和好了,那以后可就别在闹腾了,这次让多少人动了不改动的心思啊……” 望着老爷子背着手离去的背影,江浅夏茫然的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 “嘶——”疼的龇牙咧嘴,江浅夏有些惊慌的安抚自己,“肯定是我自作多情了吧,宋傅文那死毒舌能看上我?肯定是这几天弄的杯弓蛇影了,别自己吓自己……” 无涯和鬼一在旁边齐刷刷的翻白眼,也只有他们迟钝的跟铁木似的主子,才不知道宋大夫的心意吧。 她也不想想,要不是为了她,宋大夫能在她去滇州的那大半年,被死死的绑在京都,守着白云道长那老顽固? 唉,不过说起来宋大夫和月人他们比起来,好像也没多惦记主子的样子,或许他喜欢的也不是主子这个人,而是一个能和他交流医术的女人吧…… 两人对视一眼,又默契的各自把视线分开,听主子的吩咐,把第二批赶来的先生们送回去。 相比第一批好打发的医学班老少,第二批以静石先生为首的先生们,就算得上来势汹汹了。 “前些日子院长被情所困,没时间管理学院也算人之常情。只是现在既然已经和古将军重归于好,那落下的事物,也该好好处理一下了。”  看静石先生和崔茂山先生那疲惫又无奈的神情,江浅夏知道,这所为落下的事情,不单是图书馆里没新书这样的小事,而是学生们不停递上来的要钱要器械要地方的申请,已经不是这些淳朴教学的先 生们能解决的了。 崔茂山老爷子经过这段日子在学院里挑大梁的经历,才第一次知道,当好一个院长是多不容易,学院里那些让他当心肝宝贝疼爱的学生们,花起钱来又是多么的可怕。 或许不止是这些老先生,整个大乾,都不知道原来培养人才需要花这么多钱。 经过学生们回家哭穷后,大乾上上下下,那些私底下觉得江浅夏也就那样的人们,都震惊的闭上了嘴。 也亏得有江浅夏这个财神顶在后边儿掏钱了,不然换任何一个人来,拾慧馆最后都会沦落为国子监那样纯文学的地方,毕竟文学,在所有学科里,真的是最不花钱的了…… 好好安抚了这些被巨额花销吓怕了的先生,送走他们后,第三波来的,只有一个人——杜飞白。 提着一葫芦猴儿酒,儒生的长衫被他撩起来塞在腰间,整个人狂放不羁到了一种境界,只看着他的人,心里就忍不住升起对自由的向往。 有些泛青的下巴让他看起来更多了一丝沧桑,杜飞白勾了勾嘴角,指着天上已经在下落的银月,冲江浅夏笑了起来。 “明天要走了,有酒有月,送我一程如何?” 瞳孔瞬间收缩,江浅夏挽留的话到嘴边,又苦涩的咽了下去,只能认真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畅笑一声,杜飞白快走两步过来,长臂一揽,肆无忌惮的环着江浅夏的腰一个纵跃,就踩着屋顶和树枝扬长而去。 在房间里陪闺女睡觉的古黎脸色铁青的就要翻窗户,被月人和无涯联手给按在窗沿上了。 “若不是主子放不下将军,杜大人其实和主子也是良配。此时此刻,将军就不要去打扰主子了。” 无涯对江浅夏的感情已经说不清了,从一开始的心动,到现在越来越往父兄那块发展,江浅夏也被带的,都快把他当亲爹惟命是从了…… 所以无涯的话很有分量,而古黎即使恨不得现在就追上去,身上的伤也容不得他发飙。 不解的眼神落到同样按着他的月人身上,月人戏谑的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今日帮他,来日想必也会有人这么帮我,挺好。” 古黎的脸彻底黑成锅底色了。 被杜飞白夹着拐跑的江浅夏,在被嘞的喘不过气来之前,杜飞白总算停了下来。 停在了拾慧馆之外,一个赶路人歇脚的小亭子里,两人才入亭子,天上就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细密的雨声仿佛把世界隔成两块——亭子里,和亭子外。 杜飞白面朝着亭外看了一会儿,手探出去,想接一捧雨水,可水总顺着缝隙就流干净了。 失笑的把手收回来,杜飞白把酒葫芦打开狂饮一通,憋的脸色通红,吐出一口酒气,大叫“好酒!” 猛的把酒葫芦伸到江浅夏面前,酒液在葫芦里翻腾的声音,和外边儿的雨声融为一体。 江浅夏无声的接过酒葫芦,也不喝,就这么包容的微笑看着他宣泄自己。 “呵呵,你还是这样。” 江浅夏不知道杜飞白所说的“这样”代表了什么,只顺从的任由他把自己手里的酒葫芦抢回去,不要命的喝了个精光,喝的脚步虚浮,喝的两眼迷离,喝的放声高歌——唱的山里人最慎重的求爱情歌。 杜飞白的嗓子很好,唱的深情悠远,荡气回肠,又那么的悲凉。 “你是滇州人,头人们都说你是土生土长的滇州人。” 指着江浅夏,杜飞白傻笑出声,“我曾经以为我会抛下所有,千里迢迢跑去滇州逍遥,就是上天注定让我遇上你,遇上名义上已经和离的你。” “可惜,造化弄人,我抢不过古黎,我认了,能在这乱世中保护你的,也只有他。” “我从不需要别人保护。” 江浅夏认真的模样总是格外的有说服力,杜飞白哑然片刻,再次失笑,“是啊,你从来不需要别人保护,只会让别人挪不开眼。” 醉意被他强行压下,身子重新变得挺拔,亭外的雨幕渐渐停歇,仿佛在为分别倒计时。 “我走了。” “还会回来吗?” “不回来了,就在滇州守着你创下的基业,或许找一个热情火辣的山里姑娘,给我生个大胖小子也挺好。” 这简直是自我放逐了,江浅夏嘴里苦涩弥漫。 好像看透了她的内疚,杜飞白突然有些生气,大手胡乱的在她头顶上揉揉,揉的她发丝凌乱,有些狼狈,又透出几分俏皮。 “我愿意!这是我想要的!” 张开双臂大吼出声,仿佛把所有的郁结都吼了出来,然后杜飞白,又重新变回那个洒脱快意的传奇男人。 解开外套摆手披在她身上,杜飞白迎着天边第一抹鱼肚白,窜入迷蒙如丝的雨幕中,踏歌而去。 歌声渺渺,依稀只听到一句尤为清晰。  “永别离,不相忘……” 第456章、给老兵的最后一道保障 杜飞白潇洒的踏歌而去,而江浅夏,披着他最后留下来的外袍,在湿润又不避风的小亭子里,整整等了半个时辰还没人来接她…… 从随身空间里把秋天穿的厚披风都拿出来裹着了,江浅夏冻的怀疑人生,才想起来,杜飞白把她带走的时候,好像没说过要去哪儿,而路上的痕迹,也被那场雨给冲干净了??? 被自己蠢哭了,也不好意思埋怨别人了,乖乖捏着鼻子拿了信号弹出来发射,没一会儿,找了她好久的无涯、月人和古黎他们,一股脑全来了。 “我还以为他会直接把你拐走了。” 被古黎单手抱在怀里,江浅夏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傻兮兮的等了半个时辰,含糊的把杜飞白离开的事说了之后,回到拾慧馆就重感冒了。 “阿嚏!” 裹着被子,喝着才煎好的药,江浅夏被苦的龇牙咧嘴,心中不忿的对所有游侠喝道:“以后你们要抓我去送别的话,记得选个好日子!这一晚上没睡又被冻的够呛,再来几次我就死了,死了!” 游侠们嘻嘻哈哈的答应了,月人也抿嘴乐的直点头,他知道,她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因为别的游侠要走,都是自顾自的就走了,她想送都找不到机会。 重感冒总是吃什么药都得熬几天的,和古黎窝一起甜甜蜜蜜的养了两天病,一些以前得过江浅夏或者古黎恩惠的老兵,陆陆续续带着礼物找上门来,告别。 最后老兵们干脆全集合在一起来了拾慧馆,带队的,是已经穿戴整齐,已经准备回国的威廉伯爵。 “亲爱的公主殿下,我要走了,希望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您美丽的容颜。” 穿着燕尾服的威廉伯爵说不出的绅士,而且他比谁都坦然,压根儿不去搭理古黎那要吃人的眼神,紧紧的和江浅夏来了个离别的拥抱和吻手礼。 吸溜着鼻涕任由他折腾自己,江浅夏有些舍不得的看着他身后的老兵,低声道:“为什么不再多留段日子?大朝见还没结束呢,你可不像是个想家的人。”  呵呵一笑,威廉伯爵微笑着摇摇头,“不,亲爱的江,你说错了,我们西方的贵族和你们东方一样,都以家族的荣耀为荣耀,我们家族的领地正受到天神教的压迫,我必须带着整个家族的期望尽快赶回 去,重新夺回属于我们的权利。” 江浅夏当然知道打仗这事儿等不了,但她更知道,跟在他身后的这些老兵,注定有许多会埋骨异乡了。 不,或许她可以想想办法? 猫眼眯了眯,江浅夏收好脸上的不舍,转头让鬼一去把月人给找来。 “月人,我记得你说过,我在大月有一支人数还算凑合的追随者?” 月人愣了一下,点点头,“我这次带来的三百精锐就是从你的追随者中挑选出来的,怎么,你需要用到他们?” “不错,我需要抽出大概五千人左右,组成一支专门的货运队伍。” 眼睛蹭亮的看看月人,再看看有些迷茫的威廉伯爵,江浅夏抿嘴笑了起来。 “我需要这支货运队伍,分批、不停的往返于大乾和西欧之间,把雇佣军们需要的新式武器、弹药、救命药运过去,再把他们在战场上的战利品、给家人的书信……甚至他们的遗体,运回来。” 认真的盯着月人颇为震撼的双眸,江浅夏严肃道:“就算他们离国万里之遥,也不能断开和大乾的血脉联系,要是不能把战利品带回来给家人,他们的出征就完全没有意义。”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们战死在异国他乡,却连落叶归根都做不到,那就是我和陛下,决定送他们出去的人的失职,对不起他们。” “往返于两国之间,需要强大的实力和势力,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这样的货运队伍,连万宝阁都拿不出人来,要知道出了大乾的疆域,外边儿的世界可一点都不安全,没点实力,就是给沿途的匪盗们送菜去的。 更重要的是,大月的人五官深邃,混在白人中并不显眼,很适合做这种容易被针对的活计。 “当然,他们也不会白做,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而且每次帮忙把老兵们的战利品带回来后,都可以抽取一成作为报酬。” 用眼神询问老兵们是否能接受这个价格,老兵们全都欣喜若狂的疯狂点头。 他们本来就担心豁出命去赚的银子拿不回来,或者有些时候要进行取舍,现在好了,攒一波就能跟着家书一起寄回家里,死了还有人给他们收尸,他们以后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被老兵们感激又炙热的眼神盯着,江浅夏也有些不好意思,俏脸微红的微垂下眸子躲开他们的视线,清清嗓子,才继续补充计划。 “当然,我希望运输队的大部分人都是识字的,这样他们才能把老兵们使用新式武器的实际运用经验记下来,拿回来给我们接着研究。” “至于运送尸身,因为路途遥远,完整的带回来不切实际,所以你们接受火葬之后,把骨灰带回来吗?” 大乾人崇尚土葬,落叶归根,火葬这种留不下全尸的,简直算得上凄惨。 可江浅夏说的没错,这么远的路,能把骨灰运回来已经不错了,他们本来想的,也就是客死异乡,在老家能有个衣冠冢留个念想都够了。 两相对比,当然是接受火葬,把骨灰运回来了。 解决了老兵们的实际需要,江浅夏又走到威廉伯爵面前,珍而重之的给了他一个小瓶子。 威廉伯爵在那神秘的山洞里见过这个小瓶子,被她强行塞进他手里时,威廉伯爵差点吓的哭出来,手都在哆嗦啊。 “威廉伯爵,这是我给外出的老兵们留的最后一道保险。” 郑重的握着威廉伯爵不住颤抖的手,江浅夏两眼含冰,无比冷酷。 “我希望你能告诉天神教的那帮子悍匪,他们可以在战场上正面击杀大乾的雇佣军,但如果雇佣军被活捉,他们有权利如贵族般替自己赎身!” “要是他们敢用任何一种酷刑凌虐、杀害雇佣军,你就把这天花病毒投放在天神教的圣都!我要他们数以万计的信徒跟着陪葬!” 威廉伯爵被这赤裸裸的威胁给吓住了,还没缓过神来,就见江浅夏小手一翻,指缝间一溜的夹着四个同样的玻璃瓶,狞笑不已。  “要是他们不把我的威胁当回事,记得写信回来告诉我,我会抽空亲自过去一趟,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第457章、这就是拾慧馆 江浅夏最讨厌的就是亲自把人送上战场这条不归路,所以在送走老兵和威廉伯爵后,江浅夏都一直泱泱的,连贺鲁带着其他藩国的使节一起上门拜访,她都提不起兴致来敷衍一下。 “啊,告诉他们我不在,真是的,都在等着大朝见最后的大演武了,一个个的不忙着训练临阵磨枪,跑来找我闹什么劲儿?” 半死不活的趟在贵妃椅上,在院子里盖着脸晒太阳的江浅夏,软软的摆摆手,示意无涯快出去把贺鲁他们打发了。 无涯都转身了,又停下脚步,有些不确定的道:“主子,您好像还是负责接待外使的官员?” 江浅夏的手僵在半空一会儿,又懒洋洋的放了下来,顺便理直气壮的翻个身。 “你也说是接待了嘛,大朝见都开始这么久了,他们也应该熟悉京都了,想干什么自己去呗,我又不是他们的老妈子。” 无涯听了觉得深以为然,但被拦在门口的贺鲁却不吃这一套,直接大笑着就站在门口用内力往里喊。 “常瑞公主!即使你懒得接待我们这些上门的恶客,可大家好歹是朋友一场,来找你吃顿饭不过分吧!” “吃吃吃,让他们去食堂三楼,要吃什么自己点,记我账上……” 脸上的帕子都没摘,江浅夏就把一群外使用食堂给打发了。 见江浅夏死都不想出门,贺鲁想了想,又不顾无涯的冷眼,笑眯眯的喊道:“要不这样,午膳公主殿下若是能作陪,那晚膳,本王请大家去明月阁潇洒?” 江浅夏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 衣裳都不换,笑容满面的摸出去,热情好客的邀着哭笑不得的使节们往拾慧馆的食堂走。 “哎呀,可汗真是太客气了,明月阁那么贵的地方,怎么好意思让您破费呢?” 不等贺鲁说话,江浅夏又怕他反悔似得,连忙拍着他的肩膀铿锵道:“不过不是我吹,整个京都的酒楼,也就明月阁配得上各位的身份地位!” 说着,江浅夏又扭头冲身边的鬼一道:“去去去,你走一趟,去告诉月琼大家,晚上看她能不能出来小露一面,即使不能,那最好的瑶池馆也得给我留出来啊!” 有江浅夏这个幕后的股东在,又怎么可能不把明月阁这种会下金蛋的母鸡给扩扩呢? 现在明月阁所在的整条街,几乎都属于月琼这妖孽,只不过原先就有口碑有名气的留了下来,而只是靠着地利的那些店,则全部关门整改,变成了明月阁的附属设施。 瑶池馆就是明月阁纳入后花园中,最奢华的一个附属馆,鬼一知道,他家主子今晚是准备榨干贺鲁身上的最后一文钱了。 同情的看贺鲁一眼,鬼一毫无心理压力的转身离开,而江浅夏也若无其事的带着一众外使,上了食堂三楼——这个他们打心里觉得自己不受重视的地方。 江浅夏好像突然没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管外使们笑的有多尴尬,自顾自的让三楼的侍者把聚会用的大桌子收拾出来,然后跑到点菜的窗口一趴,谄媚的冲里边儿的大厨打招呼。 “嘿嘿,郝师傅,今天有什么好东西啊?” 郝大厨是个脾气温和的壮汉,手里擦着才洗干净的碗碟,笑眯眯的道:“院长是个有口福的,今早确实到了好东西,本来还想着没学生能点的话,做好了给你和其他先生们都送点呢。” 没学生能点……江浅夏忍不住翻个白眼,看来今天还真要便宜这些没见识的了。 带着被迫割肉的感觉,江浅夏颇为怨念的让郝大厨去准备了。 等江浅夏重新回到桌上时,愕然的看着餐前的小点心,竟然已经被刚才还老嫌弃食堂的外使们给扫荡一空了。 看贺鲁嘴角的慕斯,江浅夏就知道这头笑眯眯的狼也没少吃! “公主殿下这拾慧馆,可真是藏龙卧虎,本以为学生吃饭的地方没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上来的点心如此美观不说,还口感极佳,甜而不腻,入口冰凉爽滑……” “行了,不就是冰淇淋蛋糕吗,夏天不吃这个还吃啥。” 白贺鲁一眼,江浅夏又幸灾乐祸起来,“嘿嘿,蛋糕再好吃那也是甜点,听大厨说了,今天可是有好东西的,你们吃蛋糕把肚子吃撑了,到时候无福消受,可别怪我啊~” 侍者摆上来的新一盘小蛋糕,外使们去拿的手都伸出去了,听江浅夏这么说,又有些犹豫的收了回来。 等待上菜的时候,江浅夏这个做主人的总少不了要和客人们寒暄几句。 往嘴里扔着开胃的梅干,江浅夏有些奇怪的看着十分放松的贺鲁。  “我说贺鲁可汗啊,还有小半个月就要举行大演武了,据我所知,你带来的勇士们好像就整天窝在番坊的驿馆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比黄花大姑娘还羞涩,就是喝酒跟喝水似得,你就不训练训练他们 ?” 其他小国就不说了,在大演武上就是混个过场,除非真为了什么政治目的想露露筋骨,比如这次前来的扶桑,听说准备的就挺不错的。 而其他小国,连像威廉伯爵这样直接懒得参加,带着雇佣兵先走一步的也不少。 大演武的真正参与者,刨除今年想展现一下自我的扶桑外,就只有大乾、大月和骨利了。 现在骨利可汗一点都不着急大演武,反而闲极无聊的跑来找她吃饭,这就很可疑了啊? 面对江浅夏带着试探意味的笑问,贺鲁只是高深莫测的笑笑,才颇为自傲的道:“我们骨利的勇士,从小就生长在马背上,弯刀比妻子还要亲近,他们只需要像往常一样骁勇,就足够了!” 这话江浅夏反正是不信的,还想再套套话时,一道接一道的大菜上桌了。 郝大厨换了身衣裳出来,随和的开始介绍菜肴。 “呵呵,院长,你最喜欢的白松露,用极品松木碳小火烤出来的,味道极鲜。” “你平常不让多杀野象,所以这次送来的没有象拔,倒是有猪龙肉和熊掌,熊掌是用蜂巢酿过的,甜鲜的口味,适合你。” “还有海边新鲜送来的海参和龙虾,没多准备别的,你先凑合吃吧。” 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啊,比金子还贵的松露就不说了,在场的人连贺鲁这个当可汗的都没吃过,其他人就更是第一次见了。 猪龙就是鳄鱼,这吃人的野兽肉也能吃?熊掌在这桌子菜里边儿,怕是最“普通”的一道了…… 至于海参,来自扶桑的石田大佐最清楚这东西有多娇贵,想新鲜的从海边千里迢迢运到京都,真真是百不活一!而那有成人小臂长的龙虾……天啊,这可不是浅海能捞到的好东西…… 还没吃,所有人就震惊于菜品的极致奢华。 贺鲁脸色有点难看,他是临时找上门来的,食堂不可能提前准备,也就是说,一个区区的学院食堂,平时就常有这样的珍贵食材准备着。 “江拾慧院,这,这些食材简直太珍贵了,连我们的天皇陛下也是在重大庆典才能享用这样的菜品!为什么……” 看石田大佐一脸的纠结,江浅夏就笑了,“为什么会为学生准备这些御膳厨房都不一定有的食材?” 一桌子外使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却换来江浅夏无所谓的耸肩。 “因为在拾慧馆开的时候我就答应过他们,在拾慧馆里,只要他们能取得让别人难以企及的成就,他们就可以获得其他人只能仰望的享受和尊重。” “这些珍贵食材只是他们能获得的一小部分罢了,只要成果让我满意,他们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给他们摘下来。” 满意的看着那些取得学生入学资格的藩国外使眼珠子都红了,江浅夏笑的妖孽异常。  “这就是拾慧馆,一个只要有本事就一定有收获的地方。” 第458章、自带美人 再好吃的饭在食堂也吃不了多久,特别是还没什么生意要扯皮的情况下,结束的就更快了。 因为贺鲁事前说了晚上请大家明月阁潇洒,所以江浅夏也没耽搁时间,吃饱喝足回屋换了身衣裳,就跟着一大帮子外使往京都城里赶 说起来拾慧馆和京都城还是有段距离的,路上磨蹭一会儿,等进城的时候,天边已经夕阳灿若锦缎,美的让人挪不开眼了,可毕竟还没黑,明月阁可还没到开门的时候呢。 好在外使们在外奔波了一天,满身臭汗的,衣裳也该换换了,就和江浅夏打声招呼,他们回了番坊,而江浅夏则回古府暂歇。 等到了夜幕降临之后,整个京都都被灯火烛光笼罩时,沉寂了一个白天的明月阁,便像个施施然从黑暗中慵懒的伸着懒腰苏醒的妖精,魅惑的眨着眼睛,等待猎物上钩。 江浅夏早就从后门摸进来了,明月阁上下都热热闹闹张罗着开门迎客时,她正翘着二郎腿睡在月琼大家的雕花紫檀榻上,吃着艾冰艾雪两姐妹给她剥皮去子的水晶葡萄,惬意的脚丫子直晃荡。  当着她们的面,月琼毫不扭捏的轻解罗裳,自在的展示出她堪称完美的娇躯,然后在江浅夏大呼受不了的噪声中,挑挑拣拣的选了一套款式有些保守,但一些无伤大雅的部位又是刺绣薄纱装点的白裙 穿上。 这件衣裳是江浅夏的得意之作,保守的把脖颈、手腕都给遮的严严实实,但腰身线条却勾勒的和身体死死贴合,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 白色素雅,但锁骨和后背的一小片零星的刺绣薄纱,却把这裙子的价格狠狠的往上拔高一大截不说,那种似露非露,模糊能看见一抹肉色的刺激,简直让人心里跟火烧似得! 见月琼把这套大杀器都穿出来了,江浅夏惊艳中又有些奇怪。 “你怎么突然改性子了?不用给我面子啊,今晚请你出场只是为了狠宰贺鲁一刀,你随便露个脸就行了,要是让柳红娘知道你这么卖力的想勾引贺鲁,我怕她一时气愤来把我睡了!” 艾冰艾雪两姐妹听的娇笑连连,从天神教脱离后,她两在明月阁的日子可是潇洒的厉害,性格也开朗了不少,只是虐待某些男人的手段更鬼畜了…… 对镜梳妆的月琼风情万种的对着镜子白她一眼,懒洋洋的道:“不卖力可不行了,你知道大朝见期间,多少疑似天神教的人已经活跃开了,被我们和暗内抓住实际的把柄了吗?”  “经过你逃亡滇州那次,本以为潜伏在京都的天神教教众已经被清扫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最多也就是小鱼两三条,可没想到大朝见一开始,京都那叫一个群魔乱舞啊,你也是个被娇惯的,要是清早去暗 巷里转转,哪天不能发现一两具尸体的啊?” 装出瑟瑟发抖状往艾家姐妹怀里一钻,江浅夏眨巴着眼睛乖巧道:“所以你今晚这么卖力,是怀疑贺鲁跟天神教有关?” 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月琼妩媚的把发丝勾到耳后,“天神教发源于骨利,他又是骨利的可汗,加上他一进京,天神教就开始四处动作,想不怀疑到他头上都难吧?” “那你想怎么做?”江浅夏稍微严肃了点。 “当然是勾引他,让他当妾身的入幕之宾了~” 月琼笑的更妖孽了,艾冰也接话道:“主子,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天神身上的私密地方,有一处不知是纹身还是胎记,若和贺鲁可汗坦诚相见了,那就能确定了。”  江浅夏眉头微皱,一看时间不早了,连忙推着艾家姐妹去变装,“不管贺鲁是不是天神,只要他可能和天神教有关,你们这两个前任圣女就不要暴露了,好好化妆,一会儿等人齐了,你们两就在我身边 伺候。” 把艾家姐妹揽在身边,江浅夏就不用担心别的了,反正月琼最多给贺鲁占点摸摸手之类的小便宜,真等要进房了,偷天换日的本事,月琼可是玩的最遛的。 这边商量好了,江浅夏便去和外使们约好的瑶池馆等着了。 瑶池馆是根据天山瑶池的地貌人工雕琢建造的,层层叠叠的天然温泉池,配上精心点缀其间的防水软垫和各种小茶几,温泉的水汽弥漫开来,当真算得上仙境一般。 有男人在场,江浅夏再开放也只能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穿的规规矩矩的窝在软座里,左拥右抱的霸占着艾家姐妹。  到了约定的时间,一个接一个只穿着白色单衣,神魂颠倒的被美人们簇拥着进来的外宾们,一见似笑非笑的江浅夏,先尴尬的理智回笼一部分,又被身边的美人们按进温暖的水里,柔软的娇躯贴上来 ,那叫一个冰火两重天啊。 “嘿嘿,各位大人们,是不是后悔听贺鲁可汗的话,把我带上了?”  江浅夏笑的十分开心,她当然要开心了,一群男人上青楼还带着她这么个不能得罪的女人在场,一个个的顾忌到她的女儿身,想摸一下美人的玉腿都只能借着泉水偷偷摸摸,面上还得摆出一副正人君 子的模样来。 外使们一个个尴尬的笑着,心里对江浅夏的“挑拨”十分认同,都忍不住咒骂贺鲁不看场合。 也是,要今天这场面传出去——大乾公主被一帮子外使拉着上青楼,还是大家都泡水里的瑶池馆…… 想想就很刺激呢! 就在大家尴尬的不能自己的时候,贺鲁进来了,和其他外使身边最少围着两三个美人不同,他身边只有一个,而且还是自带的。 “……可汗真是好兴致啊,怎么,被新到手的美姬迷的神魂颠倒的,连来明月阁都放不下?”  和古黎和解后,江浅夏看穆汐的眼神已经没了愤恨,只是想到当初那个敢和鲨鱼搏斗的奇女子,再看看面前这个穿着只能遮住关键部位的轻薄纱衣,像只波斯猫一样乖巧匍匐在贺鲁身边的玩物,江浅 夏就有些恍然和可惜。  察觉到依偎在自己身上的穆汐身子有点僵硬,贺鲁警告的拍了拍她的翘臀,才抬头冲江浅夏笑道:“公主说的对也不对,本王来明月阁是想见识一下美人多娇,可没想到这偌大的明月阁,只有寥寥数人 能入本王的眼,连本王新收的美人都及不上……” 说着,贺鲁侵略性十足的眼神落到易容过的艾家姐妹身上,赞叹道:“这就是明月阁新捧的双月争辉,弦月和新月姐妹了吧?”  “呵呵,要是公主能割爱把双月姐妹让给本王,那本王立马把穆汐送回去!” 第459章、挺白的 “呸!你做梦!” 老母鸡护小鸡仔似得把艾家姐妹往自己身后一拦,江浅夏咬牙切齿的瞪着贺鲁,怒道:“贺鲁可汗,你这可不合规矩!” “哦?什么规矩,本王还确实不知道,不如公主给本王解惑?” 霸气的霸占了最大的那个红酒池,带着穆汐坐进去后,贺鲁边调笑的挑眉,边自然的把自己的上衣扯开,露出布满陈年伤痕,但精壮性感的蜜色上半身。  在这种泡温泉的地方看男人露出个上半身,对江浅夏来说简直太自然了,她压根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视线只随意在他露出来的胸膛上扫了两眼,下意识的拿自家夫君对比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家 夫君的身才比较好后,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规矩上。  柳眉倒竖,江浅夏不爽道:“先不说双月是我的人,你对她们有企图就是不给我面子,就说你来明月阁还自带宠姬的,这个先河一开,以后是不是来明月阁的客人都可以把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都带进来 了?” 穆汐身子一僵,眼底的怨毒都快倾泻而出了——江浅夏的意思是,她连妓女都不如了?! “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带人来了,那钱怎么算啊!贺鲁可汗你过分了啊!” 听到这里,贺鲁终于忍不住畅快的大笑出声,连其他外使都忍俊不禁了。 原来常瑞公主介意的不是穆汐这个“故人”,而是这个故人的出现,让原先安排好的美人的“出场费”不知道怎么算了。 果然是明月阁的幕后股东,见不得自家场子被占便宜。 “呵~是什么事,让贵客们笑的如此欢畅,可否说出来,让月琼也一笑?” 江浅夏一直坚定的信奉,好听的女子音是可软可磁性的,但能挑起人欲望的,一定是月琼这样的! 磁性的嗓音中带着一丝丝刚睡醒般的沙哑,沙哑归沙哑,却一点不显生涩,反而像百年窖藏佳酿,有种沉淀的丝滑和底蕴。 微微上扬的语调,恰到好处的勾住所有人的耳朵,像一片羽毛顺着酥痒的耳朵挠到心间,恨不得撕开胸口伸手进去挠挠。 还没见到人影,所有人都已经不自觉的在心中勾勒出一个绝世美人的模样来。 可赤足踩着卵石小道,微微提着裙摆,露出一节羊脂般的脚踝的月琼出现在大家眼前时,所有人刚才在心中勾勒出的美人,却一下子被对比成了庸脂俗粉! 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一边忍不住被那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亲两下的玉足吸引,一边又恨不得把眼珠子扣下来粘在月琼那美的让人跪地膜拜的脸上! 更别说还有那完美的身躯,颈间若隐若现的锁骨,和后背同样隔雾看花般的美背…… 眼睛不够用,真的不够用! 全场一片死寂,江浅夏算得上是稍微还能保持神志的那个,本能的把视线挪到穆汐身上,轻轻叹了口气。  若说那个在海边的采珠女,还能在气质上和月琼一较高下,那现在已经沦为玩物的穆汐,和月琼出现在同一个场景中时,就像精心烧制的玻璃珠,被放在了切割完美的极品钻石身边一样,简陋、劣质 的特性,一下子被无情的对比了出来。 可惜了,一个绝世佳人,被贺鲁毁了。 出场的月琼没有像艾家姐妹一样直接窝到江浅夏身边,而是找了个和所有人都不远不近的池子,仪态万千的坐下,把玉足伸进池水里微微晃动撩拨着水花。 天真混杂着妩媚和那种不可亵玩的距离感,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的感觉,在她身上完美呈现。 微微歪着头,露出一抹玉色的天鹅颈,月琼状似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各位大人为什么不说话,是月琼唐突了吗?” “不不不,我们刚才是在笑常瑞公主贪财,舍不得花娘的钱!” “对对对!我们只是在笑常瑞公主,和月琼大家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浅夏:“……” 她感受到了来自颜值对比的伤害,好气哦。 被这些色令智昏的男人气的够呛,江浅夏白眼翻的都见不到黑眼仁,顺便还冷硬的咳了半天,才勉强让这些臭男人理智回笼一点点,最少不要一个劲的贬低她来让月琼不要“介怀”了。 同样被月琼惊艳的贺鲁也跟着缓缓回神,赞叹不已的抚掌大笑。 “哈哈哈哈,刚才常瑞公主还生怕本王不给花娘的钱,却不知能见月琼大家一面,别说花娘的那区区百贯,即便千贯万贯,也值得!” “好嘞!都听见了没,给贺鲁可汗账上再记一万贯!” 利索的让人把帐记上,江浅夏才笑眯眯的拱手,“那我这就替月琼谢过贺鲁可汗的赏赐了?” 被狠宰一刀,换个人都会不高兴,可贺鲁却面不改色的连连点头,还能昧着良心称赞江浅夏给他面子,也是厉害了。 月琼进来的这个开场可谓完美,但接下来,却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了。 无论月琼怎么明示暗示自己对贺鲁的仰慕,贺鲁都做出一副仰慕的样子装傻。 想钓鱼却不见鱼上钩,月琼后半场使劲浑身解数,连阁中几乎没动用过的春药都混进酒里给贺鲁灌下去了,可贺鲁血脉膨胀到差点把穆汐就地正法,也没让月琼靠近自己一丈之内。 是的,月琼都放下身段自己走过去了,可贺鲁却跟受惊的兔子一样连忙换了个池子,激烈的表明自己不配亵渎月琼,只要能和大家一样远远的看看,就心满意足了! 他越是这样躲闪退避,月琼和江浅夏就越觉得他心里有鬼。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酒都喝下去不知道多少了,江浅夏都想算了的时候,艾家姐妹抓了个机会,从她身边挣脱出来,配合月琼把贺鲁堵在了水池中。 “可汗要是不想亵渎了月琼姐姐,那垂怜我们双月姐妹,也不可以吗~” 异口同声的话语,一模一样的表情,声线的一软一糯,是个男人碰上骨头都得先软上三分。 就借着贺鲁这一愣神的功夫,艾冰装作脚下一滑,娇呼着跌进贺鲁怀里,顺手自然的把他已经到腰间的衣裳,给拽下来了一点点。  四个女人从各个角度死死的盯着贺鲁露出来的半截屁股看的专注——噫,没想到身上蜜色的贺鲁,屁股还挺白哈…… 第460章、大演武开始 “噫~贺鲁可汗,你这身上都晒的挺均匀的,没想到还是有白的地方的嘛,难道这就是所为的弱点所在?” 眨眼睛确定了贺鲁身上没有纹身或者胎记后,江浅夏口花花的调笑一句,逗的所有人忍不住大笑出声。 贺鲁面带羞恼之色,对上江浅夏嬉皮笑脸的模样,忍不住怼了回去。 “按公主的意思,古将军身上没有这样的弱点?” 本来这种闺房中的事,拿出来大庭广众的说,对一个正常的女人都算羞辱,贞烈点的和你拼命都有可能。 但江浅夏脸皮多厚啊,马上义正辞严的保证道:“那是!我夫君身上保证没有这样的弱点,我监督晒匀了的!” 贺鲁直接哽住了,说不出话的同时,心里还莫名有点烦躁,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烦躁些什么,但就不想从她嘴里听见别的男人的私密! 两人互相恶狠狠的对视片刻,又齐刷刷的哼一声,江浅夏借着哼声,故作不开心的叉腰冲艾家姐妹勾勾手。 “你们两够了啊,趁我不注意就跑去找可汗献媚,还不快回来陪我,小心晚上打你们屁股!” 江浅夏说的话实在太暧昧了,外使们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对劲了——难道已经嫁给古将军的常瑞公主,真的对女子也…… 艾家姐妹装出一副羞涩的模样来,手拉手期期艾艾的跑回她身边,两人一左一右的把头埋在她肩窝,可爱得紧。 然后大家看她们的眼神更不对劲了…… 废了好大劲得到答案,虽然不是满意的答案,但月琼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把有些汗湿的发丝拢到耳后,月琼妩媚又哀怨的白了贺鲁一眼。 “既然贺鲁可汗看不上妾身的蒲柳之姿,那妾身就不打扰贵客们的兴致,先退下了。” “新月、弦月,我走了,你们就舞一曲,替我给贵客们助兴吧。” 众人虽然失落又不舍月琼就这么走了,但心里也知道,能让月琼大家陪了他们一个多时辰,传出去就算能让整个京都的所有男人都羡慕的事儿了。 特别双月姐妹毫不扭捏的跟着丝竹声魅惑起舞,心里的那一丝丝失落也得到了弥补,注意力重新放到身边被冷落了许久的美人身上。 春宵苦短,上青楼就不要再装什么洁身自好。 玩到快子时,江浅夏搂着艾家姐妹率先离场,她一走,剩下早就按捺不住的外使们,纷纷猴急的搂着身边的美人就近开房去了。 到了后半夜,在月琼房间里睡的迷迷糊糊的江浅夏被唤醒,“贺鲁带着穆汐走了。” 江浅夏还没睡醒,脑子混混沌沌的就顺嘴问了一句,“他钱给了吗?” 月琼脸都黑了,气愤的在她睡的泛红的小脸上掐一把,任由她重新埋蚕丝被里睡的天昏地暗。 第二天一早醒来,江浅夏吃着早饭,面色严肃的道:“我昨晚梦见贺鲁没给钱就半夜跑了,你们说,他不会真跑了吧?” 艾家姐妹差点笑到桌子低下去,月琼也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她的头。 “人是昨夜走的,但钱给的豪爽。只不过虽然他身上没有天神的标记,但我这心里,怎么就不上不下的呢?” 江浅夏也没有头绪,边吃边想,等吃撑了,才无奈的耸肩,“无所谓了,是狐狸总会把尾巴露出来的,咱们就看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招吧!” 接下来的日子,贺鲁来找江浅夏的次数更频繁了。 游湖、狩猎、提前参观书院、玩滑翔伞和蹦极、参加万宝阁的拍卖会…… 江浅夏意志不坚定,在贺鲁大把撒钱的金钱攻势下,把受了枪伤的古黎扔在拾慧馆里独守空闺十多天,自己则每天就陪着贺鲁到处瞎逛,然后拾掇着他花钱。 一开始,江浅夏还是有点警惕的,贺鲁让她跟着去哪儿,她都要想想他的动机。 可是渐渐的,江浅夏意识到,贺鲁去这些地方好像真的没有动机,他就是单纯的想把她栓在他身边罢了? 浑浑噩噩的吃喝玩乐这么些天,江浅夏都成惯性的一早收拾好坐院子里等着贺鲁上门了,可等到晨雾都散了,还没见着贺鲁的人影,让她十分奇怪,然后去找了自家夫君。 夫君大人黑着脸打了她的屁股,然后把她交给了同样黑着脸的无涯,押回房间,重新换了出席盛大场合的礼服。 “主子,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大演武的日子,所有京都七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到南山猎场集合的……” 无涯这么一说,江浅夏都惊呆了——原来她都浑浑噩噩的跟贺鲁玩了这么多天了?! 感觉自己被算计了,但不知道自己具体中了什么算计的江浅夏,急匆匆的跟着自家夫君踩着点赶到南山猎场,被皇帝陛下瞪了好几眼不说,贺鲁那贱人还好意思冲她挑衅的笑! 正想过去找他理论理论,“咚咚——”的鼓声,威严的敲响。 身着光明甲的禁军们举着旗子,策马从两边整齐又凶悍的奔过来,旌旗猎猎,马蹄声密集如奔雷不断。 两队禁军在皇帝所在的王位前交汇后,模仿两军交锋的声音,“喝哈!”大喊出声,声浪翻腾,让人震撼不已。 瞥眼去看那些小国的使节们,果不其然,被镇住了!一个个的眯着眼睛缩着脖子,还微微侧着脑袋——也可能是被光明甲的反光给亮瞎了。 像后世举行阅兵仪式一样,策马扛旗的禁军、重甲的军阵、背长弓的轻骑兵一一呼和着亮过相后,猎场上尘土渐歇,身着武服的李广孝,才威严的站了起来,张开双臂。 “朕很高兴,今年大乾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各国使节带着善意来朝见,说明天佑我大乾!” “天佑大乾!天佑大乾!” 下边儿最少有小三万的各个军种军阵爆发出整齐的高呼,江浅夏暗道,这一定是私下排练过的了。 李广孝才不管江浅夏想什么呢,高兴的大笑两声,才继续道:“大朝见的最后是各国的大演武,这是传统,旨在和各国更深切的交流!” “本次大演武,任何竞赛项目,获胜的一方,统统能获得黄金千两的赏赐!” “哈哈!那本王就先谢过大乾皇帝陛下的隆恩了!”  贺鲁横空插话,和谐的场面生出一股火药味来。 第461章、不识相的人 贺鲁和咱们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遥遥相望着,现场气氛一度十分紧张,当然,是文官紧张,武将们巴不得打起来呢。 “咳,陛下,您看吉时也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先准备吃饭了?” 江浅夏越众而出,干巴巴的来了一句,贺鲁和李广孝快起火花的对视自然的错开。 站在江浅夏身后的宇文轩长出一口气,果然,这种场合,也只有常瑞公主开口说话,才不会惹来陛下的怒火了。 被老头当了次枪,江浅夏退回来后刚想要点补偿,老狐狸马上一副见到孩子老师的学生家长模样,和气的笑道:“常瑞公主,听涛那孩子,在学院里还努力吧?” “……行了行了,补偿我不要了,您老就别跟我聊学院近况了,宇文听涛现在在干嘛,您会不清楚?” 小小的白他一眼,趁着礼部官员出来文绉绉的宣布大家先各自找到地方坐下吃饭的混乱空当,江浅夏拉着古黎想溜了。 可不是要溜了吗,一开场就这么火药味十足的,连宇文轩这老好人都能拉下脸来找她当枪,后边儿斗起来,皇帝陛下怎么使唤她还不一定呢。 可空当还没找到,江浅夏就被三位老帅、宇文轩和沈安拖着自己的席子凑过来,把她和古黎围了个结实。 被江浅夏用看叛徒的眼神委屈的瞅着,三位老帅干咳两声,先怒瞪宇文轩和沈安表示立场后,才由比较不心虚的余帅为代表问话。 只见余帅笑的一派慈祥,紧紧的拉着江浅夏的手腕坐下,随后便道:“丫头啊,也好些天没等到你的食盒了,都在忙什么呢啊?” 江浅夏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拜托,自从她搬到拾慧馆住之后,就没往元帅府里送食盒了好吗……那么远的路,又不是以前住隔壁邻居的方便,余帅这问话的由头实在是太难往下接了。 左右看看,除了她家夫君,其他人都用一副丝毫听不出异常的神情看着她,知道今天怕是溜不掉了,江浅夏暗叹一声世道险恶,总算死心认命。 “各位叔伯们啊,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这些天是跟着贺鲁连轴转,但我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啊……”  哀叹着,江浅夏赌咒发誓的拍胸口,“你们以为我是那种为了几个钱就能这么勤快的人吗?要不是为了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企图,我何必把自己弄的累巴巴的?可贺鲁就是属狐狸的,我都这么盯着他了 ,还是没抓住他一丝把柄……” 这话大家还是信的,毕竟她一直以来虽然事情干的不少,但多数都是开个头、做个示范就丢给下边儿人去折腾的,这次能跟着十来天没休息的到处转悠,已经极为难得了。 “唉,我们当然不会以为公主和贺鲁可汗会有什么瓜葛,只是骨利参加大演武的勇士,半个月来都没露面,而贺鲁可汗又只和公主接触了,实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所以我等才如此的心中没底啊。” 宇文轩解释一句,顿了顿,又皱眉问道:“不过公主殿下,您为何前几日要射伤古将军,弄的现在大演武群龙无首,怕是……” “什么怕是,江浅夏,你给个实话,你是不是故意的吧!” 沈安毕竟是老对头,说话没必要弯弯绕绕的,直接把大多数文臣的小心思给问出来了。 江浅夏愣了一下,摸着脸看看自家夫君还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肩膀,突然笑开了花。 “嘿嘿,本来只是为了还他那一巴掌出口气的,没想到歪打正着,还避免了许多麻烦了?” 喜滋滋的扭扭屁股,江浅夏好奇道:“古黎受伤了,那接替他参加大演武的将领是谁?林渊?” 林帅摇头,冲余帅努努嘴,笑道:“林渊那小子谋略有余,勇猛不足,这种场合还是让余生余才去才能镇得住场子。” 想到许久没见的余生余才,江浅夏咋舌道:“卧槽,你们还真是过分了啊,让余生余才那两只熊上场,谁对上他们能全身而退的?” 余帅显然把这当做了褒奖,连忙不好意思的摆手,表示骨利和大月的人,还是能对抗一下的。 这下,江浅夏和沈安一起翻白眼了。 一小嘬大乾的顶级权贵头对头的窝在一起开小会,那必然是十分惹眼的。 李广孝坐在龙椅上瞥了两眼就只当没看见,其他官员武将也识相的不往他们跟前凑,可偏偏,就是有不识相的,大大咧咧的就走过来了。 “呵呵,常瑞公主,本王亲自烤了羊,走,跟本王过去多吃点儿!” 从沈安和宇文轩中间的夹缝里挤进来,贺鲁自然的探手抓住江浅夏的胳膊想把人拉起来带走,古黎黑着脸屈指往贺鲁手上的穴位打去,因为只有一只手,被贺鲁还算轻松的挡了下来。 “古黎,本王看你现在是伤号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你可别得寸进尺。” 单手环着江浅夏,古黎冷漠道:“不需要,你若想,尽管计较。”  随意的耸耸肩,贺鲁看着满脸谨慎的江浅夏,豪爽的笑道:“常瑞公主,你可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主,本王不过是这段日子天天跟你一起吃饭,有些习惯了,你这个做东家的,不会连陪本王吃顿饭都不敢 吧?” “哎,说话就说话,别用激将法,我一个女眷,不跟你吃饭那才是正常的好吗!想邀我一起吃饭,那就先拿出诚意来啊。” 挑着眉做试探,江浅夏才不信贺鲁这时候来找她吃饭,会一点目的都没有呢。 果然,贺鲁只是皱了皱眉,就似笑非笑的道:“常瑞公主,你不是一直好奇天神教吗,本王这些天正有一点收获,要是公主肯赏脸,那自然是边吃边聊?” “行啊!就边吃边聊,走着!” 安抚的拍拍古黎的手,又给了其他人一个没事的眼神,江浅夏光明正大的跟着贺鲁来到属于骨利的那一片地儿。  到了地方,话还没问出口,就被贺鲁喂猪似得往手里塞了一大盘的羊腿肉,耐着性子小口吃着想问话,还没问几句,贺鲁干脆用叉子叉了一大块肉,借着她说话的缝隙,把肉塞她嘴里,大手暧昧的捂 住她的嘴,笑眯眯的看着她愤愤的把嘴里的肉咽下去。 “你到底想干!唔!”  又一大块肉塞嘴里,江浅夏嚼肉嚼的腮帮子酸,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勉强没把手里的盘子砸他头上! 第462章、神兵 “你行了啊!再塞我翻脸了!” 实打实的大块烤肉一连下去三块,滴水未进的江浅夏被噎的直翻白眼,胃里撑的难受不说,连喘气都艰难了。 看她捂着胸口不住打嗝的可怜样,贺鲁心情不错的笑笑,总算在她警惕的瞪视下把烤肉往自己嘴里送,顺便给她端来一碗喷香的羊汤。 白他一眼,江浅夏小口小口的抿着羊汤,也不管大热天的吃羊肉会不会补过了头,喝了半碗把梗在胸口的肉咽下去,才松了口气,神情有些懒洋洋起来。 “我正大光明的跟着你过来吃饭,一堆叔伯都被我撩旁边了,要是没有我想要的消息,小心你进学院以后我给你穿小鞋。” 挑衅的抬了抬剑眉,贺鲁淡笑道:“不用在这儿威胁本王,答应你的事,本王还是能做到的。” 放下羊腿,贺鲁用湿布擦着手,眉头微微蹙起,神情略微压抑。 “本王最近拉着你到处逛,一是为了多了解一下京都的风俗,二也是为了麻痹暗地里的敌人,好做一些调查。” “查出什么来了?”江浅夏不报希望的随意问道。 “只能确定天神教好像在设计什么,但大朝见鱼龙混杂,它具体针对哪一方,还不好说,也或者,它想设计的,不止一方……” 对上贺鲁意有所指的眼神,江浅夏面色也冷了下来。 是啊,大朝见期间人员太杂了,先不说她这个曾经被追杀的赶到滇州的目标,现在频繁在外露面的皇帝李广孝会不会成为暗杀目标? 月人呢?甚至贺鲁呢? 这么多重要的人物,随便死一个就是天大的事故,多少人头要滚滚落地都不知道,而大朝见期间,这么多人的安全问题,根本顾不过来。 现在想想,江浅夏自己都奇怪,为什么天神教还不动手了,这成功率简直不要太高。 眉毛紧紧蹙在一起,江浅夏烦躁的咬着指甲,忍不住迁怒的瞪向重新变得淡定的贺鲁。 “你的人到底有没有用啊!我陪你转悠了十多天,你就给我这么一个似是而非的消息,除了让我紧张起来,还能有毛用!能来点实在的吗!” “实在的?” 贺鲁突然前倾身子,猛的凑到江浅夏面前,两人的距离缩短到快鼻尖对鼻尖的地步,湿热的呼吸肆无忌惮的喷洒在对方鼻间,暧昧又带着侵略。 江浅夏毫不退让,挑眉不屑的和贺鲁对峙,她不信邪,在这种场合,贺鲁敢公开调戏她这个主国公主! 对峙了不知道多久,贺鲁又笑了起来,身子退后的同时,大手顺手在江浅夏头上拍了拍,不等她炸毛,又变戏法似得翻手拿出一面令牌。 一面雕刻着骨利传统厉鬼形象的令牌,令牌用料为墨玉,极其罕见且珍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拿出来的。 抢过令牌把玩片刻,江浅夏极其自然的把令牌揣进怀里,才稀奇道:“这是什么,从天神教的人身上得来的?” 对她私吞令牌的动作不以为意,贺鲁盘腿坐着,神情淡淡:“对也不对,这是天神教的天神亲自给本王的,但没说要本王用这令牌干什么,本王甚至不知道这令牌是不是我的催命符。” “他又跑来找你了?也就是说,天神现在就在京都?” 江浅夏显然想起了贺鲁以前说过的,天神曾经到他王帐里找过他的事,皱眉摸着怀里冰凉的令牌,心里升起一股烦躁。 懒洋洋的往后边儿的软垫里靠去,贺鲁缓缓摇头,“本王只能说,天神曾经在京都里,可现在还在不在,不好说。”  “不过可以确定,本王应该是他的目标之一。”豪迈的笑笑,贺鲁咧嘴道:“也正常,本王是草原上的王,他就算自命为夜里的王,那也得被本王约束!如果成功除掉本王,那他就真正踏上神坛了,不是 吗?” “神坛,哪里有什么神坛,这世界上离神最近的人,都在拾慧馆里呢。” 冷笑两声,见礼部官员已经犹犹豫豫的在往这边挪了,江浅夏才拍拍屁股站起来。  “饭吃完了,消息虽然没什么用,但那块令牌也算抵消了你对我的冒犯。一会儿就要开始大演武了,你让你的手下们自己心里有点谱,该认输就认输,别把自己的命搭上了又心里怨恨,这次上场的可是 余生余才两兄弟,他们可不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 “你这是在替本王担心?” 贺鲁灼灼的目光让江浅夏浑身不自在,看神经病似得回他一眼,江浅夏搓着汗毛直竖的胳膊跑了。 该展示和该客气的都客气完了,大演武的“武”,才是压轴大戏。 遵循祖制,大演武一共分为三个部分——神兵、武将、军阵的依次比拼。 神兵顾名思义,检验的就是一个国家最优秀最顶级的锻造技术和匠人工艺,除了对比谁家技术过硬之外,还深层的看出了谁家有钱——毕竟锻造技术,很大程度上看的,就是砸了多少钱进去。 武将比拼也很热血,就像后世军区中评选兵王一样,兵王或许只是一个人,但他代表的是一个军区最爆裂的一面,那就是魂!那就是一杆枪的枪头! 不过说来说去,还是最后的军阵对冲最为杀气澎湃——真正的万人对冲,就算用的是木刀,每次打完也得死上不少人。 江浅夏作为将门大妇,好歹是个女人,也心疼那些为了国威必须拿命去拼的兵将,但现在才开始神兵的比拼,她倒是挺感兴趣的。 “请诸国使节,将神兵呈上!” 穿着红黑相间长袍的礼部官员们,端着红漆雕花盘子去到各国使节面前,把他们要用于参赛的神兵端到正中。 一共三排十二套穿着光明甲的木人竖在正中,即将承受这个时代最顶级的兵刃洗礼。 要江浅夏说的话,这种用人力劈砍,从盔甲上的伤痕和兵刃的刃口是否有破损来评比的规则显然漏洞多多,就说人力这一块就不好控制,用力多了少了,都能一定程度上左右结果。 但她的吐槽没人关心,所有人都聚精会神,两眼通红的注视着力士们毫无技巧,直接拿着神兵往光明甲上劈砍的动作,然后大声叫好。  还别说,在都是男人的环境里,真刀真枪的测试神兵利器,确实是很燃的,各国稀奇古怪,或华丽或古拙的兵器劈砍在光明甲上,有的在巨响中碰撞出火花,有的贯穿木人,有的也差强人意的弄了个 两败俱伤。 拿了江浅夏新手装备的大月弯刀,以绝对的锋利直接破开光明甲最厚的胸甲,刃口光滑,看的李广孝陛下脸色阴沉。 还好大乾的兵器好赖比骨利的要略胜一筹,也算挣回一点面子,至于其他小国,也就扶桑仿制大乾的陌刀还算有点意思,剩余的兵器,比拾慧馆厨子用的好不到哪儿去。 江浅夏热闹看的开心,却冷不丁被点了名。  “常瑞啊,朕看你在神兵出鞘之前好像一直有话想说,现在神兵已经展示完了,你要不要点评一二?” 第463章、点评一二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江浅夏随便扫一下,都能看出他们脸上挂着的莫名期待。 说来也奇怪,要是换别的女人被要求点评神兵利器,估计最次的藩国使节也会心有不满,即使那个女人是大乾最尊贵的皇后也不成。 可江浅夏不一样,无论是初见的还是老相识,都或多或少的被她的传奇经历影响——简而言之,就是没把她当女人看。 被这么多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江浅夏想躲都不成,只能磨磨蹭蹭的被自家嘴角含笑的夫君给轻轻推出来,不情不愿的走到中间的演武场。 刚才离的远了,觉得这些冷兵器也就这样,但走近一看,江浅夏心中凛然。 后世所说的什么一把现代菜刀来了古代都能当神兵利器的话,简直就是无脑瞎吹! 江浅夏慎重的捧起大乾产出的乌黑陌刀,不知经过了什么工艺,在下午的阳光中竟然几乎没什么反光,入手略沉,但却感觉十分方便出力,也就是说,这刀砍人肯定利索。 拿在手里比划了两下,江浅夏冲守在旁边的禁军道:“去给我准备点铜板,摞起来。” 试刀的禁军眼睛一亮,看江浅夏的眼神更加敬畏——以垒起的铜板试刀,可是行家才懂的规矩。 在禁军们去准备试刀用的铜板时,江浅夏兴致勃勃的从自己头上拔了根头发下来,对准光线,把发丝悬在刀刃上空,松手任凭发丝自己落下。 当发丝落到刀刃上时,完全没有阻隔一般,轻轻柔柔的断成了两截。 吹毛断发,竟然是真的…… “果然神兵就是神兵,谁以后要再敢在我面前说菜刀穿越了能成神兵,我非大耳刮子抽他不可……” 别的不说,江浅夏只肯定一点,后世流水线产的菜刀,就算看着锋利,也绝对达不到这么举重若轻就能吹毛断发的地步。 “公主殿下,您看铜板垒十枚够不够?” 捧着铜板的禁军凑过来,江浅夏白他一眼,淡淡道:“先垒三十枚试试吧。” 后世记载,古时神兵利器能一剑劈开二十六枚铜板,那还是时隔千年后出土的文物,现在她身处大乾,手里拿着的放到后世,也必将是神兵利器之一,没有时间的摧残,三十枚铜板应该没问题的吧? 铜板很快叠了起来,三十枚加在一起还是颇为显眼,江浅夏双手持剑,跃跃欲试的比划了两下,众人的心随着她的动作一次一次提起,然后……她又停下了。 “那个……月人,你要不来帮忙测试一下?” 江浅夏表情讪讪,她倒是不怀疑手里兵器的锋锐程度,只是她毕竟是个外行,要是直接砍下去,她估摸着大半铜板都得被扫出去,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找帮手是必须的,本来她夫君是最适合的人选,奈何她把她夫君的手给打伤了,其他人她又不怎么放心,只能求助月人了。 笑眯眯的走过来把剑握在手里,月人只是看了江浅夏一眼,便凌厉果决的劈了下去。 “咔擦——” 三十枚铜板依次破裂的声音太过密集,最后剑刃砍在木板上的闷响,几乎把之前的金玉之声给盖了过去。 瞪大眼睛把最下方的铜板捡起来,整齐断做两半的铜板切面光滑无比,看这架势,再加个五枚铜板也不在话下啊! “常瑞,这神兵可还能入你的眼啊?” 对她刚才的测试结果满意无比,李广孝抚须大笑,颇为自傲。 “神兵之名当之无愧,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量产?” 江浅夏期待满满的一抬头,发现皇帝陛下脸都黑了。 “咳,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能称作神兵的利器,无论是选料还是大师的千锤百炼,甚至冷凝时用的什么水,那都是有讲究的。” 宇文轩站出来替皇帝解围,温和的笑道:“物以稀为贵,若神兵都能量产了,那又何谈神兵二字?” 月人、贺鲁和其他外使都认同的点头,他们拿出来的兵刃也都是自己国家数一数二的极品,真把上战场的大流货色拿出来,那叫羞辱宗主国!  被这么多人含笑看着,江浅夏有些不屑的撇撇嘴,她虽然对这些神兵利器心怀敬畏,但说真的,不能量产的武器,永远都只会沦为装饰品,倚天屠龙那是小说里的,核武器都不敢说得之能得天下,何 况一两把冷兵器? 心意阑珊的把神兵递给旁边的禁军,江浅夏想了想,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抽出一把三棱军刺。 灰白的刀刃同样不反光,两掌左右长的刀刃和其他刀剑比起来显得极其纤细,三棱的设计也看不出多少杀伤力。 瘦弱的手握着军刺挽了个刀花,江浅夏踱步到测试用的光明甲前,毫不费力的“咄”的一声,整个刀刃宛若热刀切牛油一样“滑”入穿着光明甲的木人之中。 和其他兵刃需要用力抽出不同,江浅夏轻飘飘的一抽手,军刺就以同样优雅的姿态滑了出来。 全场一片死寂,鸦雀无声,李广孝和贺鲁不约而同的坐直了身子,站在江浅夏身旁的月人倒吸一口冷气,满脸骇然。 摊手做了个无所谓的耸肩,江浅夏随意道:“这叫三棱刺,也可以称为三棱军刺,我准备将其和火枪组合,具体的用法就是突刺。” 将军刺举起来,江浅夏淡淡道:“大家也看到了,这军刺分做三棱,知道是用来干嘛的吗?放血。” “对,这东西放血是最利索的,而且因为放血速度快,造成的伤口难以闭合,所以插到人体上后,任由对方肌肉怎么紧绷,也不能把刀刃卡在身体里,这就意味着,我大乾的士兵捅人会更加轻松。”  “再一个,军刺致死率极高,和刀剑不同,就算被砍了胳膊腿之类的也能活命。军刺不同,一旦刺入八厘米……唔,差不过就是一巴掌长的距离吧,无论这一巴掌长的刀刃是捅在了哪儿,都能做到即刻 毙命。” “原因很简单,捅的太深,血流的太快,就会挤进许多空气,形成血泡,造成死亡。当然,捅的浅了也有几率活下来,只是军刺形成的伤口不是一般用绷带包扎就能止血的,需要深层次的治疗~” 笑容甜美的指着自己,江浅夏咧嘴道:“很不巧,这种伤口的治疗我是最精通不过的了,当然,有资格接受我治疗的,一般也不会受这种伤啦。” “陛下让我一介女流点评神兵,说实话我点评不出什么来,神兵利器在我看来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但这些宝贝太过珍贵,所以……” 缓缓跪下,江浅夏恭敬的看着台上已经站起来的李广孝,笑的灿烂。  “陛下,微臣提议以后少弄些这种精品的花架子了,既然是杀人的兵器,那当然要怎么实用、怎么方便打造怎么来了,您说对吧?” 第464章、放水? “哈哈哈,常瑞所言极是,赏!” 面子里子都被一口气挣回来了,李广孝心情大好,畅笑着挥手示意内侍把赏赐的金子端下去。 他倒是不介意江浅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三棱刺的优点说的一干二净,毕竟这大杀器一来是装配在火枪上的,火枪现在大乾独一份,别人模仿不去。 二来,这三棱刺的结构颇为特殊,但制作起来却不麻烦,应该是用模具一次成型的,别国想模仿的形似太过简单,但料要是用不好,也绝对达不到这种锋利的地步。 自家占着优势,又能在大朝见上威吓百国,李广孝当然没什么好不满的了。 大月的弯刀依旧拔得头筹,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那弯刀之上——毕竟再厉害的弯刀,初非砍在致命部位,否则杀伤力还是略逊色于江浅夏拿出来的三棱刺啊。 被抢了风头的月人也不介意,拿了金子下场就顺手给了眉开眼笑的江浅夏,然后和古黎、老帅们一起围着三棱刺翻来覆去的研究。 看了一会儿,察觉出三棱刺的钢料比月人拿出来的弯刀料子都要强不少,林帅忍不住埋怨道:“丫头啊,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藏着掖着的现在才拿出来?” “就是,这料子好啊,老夫新给肖酒打造的佩剑跟这一比,跟烧火棍似得……” 肖帅也有些哀怨,只有余帅淡定——他两个儿子用的都是流星锤之类的重兵器,分量够就行,对料子倒是不挑。 大有成为众矢之的的意思,江浅夏无辜的举手投降。 “叔伯们就别说我了,我这不是忘了吗?” “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忘了!”肖帅剑眉倒竖,神情阴晴不定的喃喃道:“难怪学院里的先生们老喜欢堵你了,看来你这丫头不好好压榨一下,还不知道瞒着多少好东西呢!” “……大家讲道理,陛下不拨款提高冶金技术,我就算把所有设计图都拿出来,也造不出来啊!” 利索的把锅甩给皇帝,江浅夏探头探脑的往演武场上瞅。 “哎哎哎,先别说武器不武器的了,武将比拼要开始了,咱们这边上场的谁啊,怎么看着有点眼生?” 江浅夏眯着眼睛满脸狐疑,穿着一身玄甲策马上阵的不是她平常经常能碰上的将领,看面相岁数应该不大,最多也就十七八岁,正经毛都没长齐的少年。 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当兵特有的黑脸挂着灿烂又自信的笑容,胯下的枣红马不是什么稀有的千里马,普普通通的战马却跟他宛若一体般,辗转腾挪,灵巧似舞娘翩翩起舞。 手里一杆刻满伤痕的银枪,枪身一抖,枪头点出三朵梅花。 身侧挎着一张长弓,看那箭只的粗细程度,就知道这也是一个和她夫君一样的射雕手! 一个久经沙场的悍将,她竟然第一次见到,她这个将门大妇当的是不是太失败了点? 看出她的不自然,三位老帅齐齐抚须大笑起来。 “丫头啊,别琢磨了,这小子是个真正的杀才,以一敌十那是轻轻松松,但人数再多点儿,他小子就容易杀红了眼不管不顾的,所以一直没敢给他带兵,他也不乐意带。” 肖帅笑道:“他名叫白起,别看年纪不大,从军却也五年有余,手里的军功早就够升偏将的了,可因为他没有带兵的才干,所以一直只顶着个小校尉的头衔,在军队里混着。” “现在岁数也差不多到了该娶亲的年龄了,所以我们仨老头才好说歹说把人给弄回来,就等着大朝见之后你拾慧馆不是招生吗?给他弄进去识几个字,以后出来了好给他说个大家闺秀!” 三位老帅喋喋不休的在江浅夏耳朵边说着白起的琐事,却不知她已经被白起这个名字给震住了。 江浅夏现在很迷茫,名字是不是真能有一定的命运加持的说法?  大乾所在的位面历史上是没有杀神白起的,但现在冒出来的这小子,听老帅们的意思,虽然没权利干出坑杀几十万人的狠事,但他自己杀人也利索的不行,阵斩几十号人跟玩儿似得,古黎林渊他们兄 弟几个加起来,一场战斗杀的人也没他一个人杀的多! 这可是杀人!杀几十只鸡也不轻松,何况是杀人啊! 额头的冷汗一茬一茬的冒,江浅夏忍不住看向贺鲁,满眼的遗憾——也就是大乾的杀神喜欢单干了,要是有一丝半点为将为帅的才能,骨利人早特么被屠杀干净了吧…… 贺鲁没有注意到江浅夏的眼神,或者说,他已经没工夫去注意任何人的眼神了。 演武场上,白起和骨利大将如两条恶龙般混战在一起,白起灵巧又下手凶残,骨利大将却也悍勇异常,以命搏命的招式接连不断,看的其他人心惊胆寒。  两人在马上互相试探了几个回合后,白起突然低吼一声,胯下战马猛的加速急冲过去,银枪一插一抖,架在了骨利大将的双刀之间,趁着马速狠辣一挑,双刀被架的向两边弹去,骨利大将的中门大开 ,不得不后仰身子紧紧贴在马背上躲过这毒蛇般的一击。 两匹马擦身而过,白起收不回银枪,却在擦身时笑眯眯的从腿上抽出一把短刀,挥手从骨利大将的大腿上擦过。 布匹割裂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腿部受创,手里又没握住缰绳,骨利大将再也夹不住战马,一个颠簸就从马背上翻滚落地。 白起拉紧缰绳,游龙般拉着战马一个灵巧的转身,也不抢攻,就笑眯眯的悠闲踱步过来,围着已经落地的骨利大将绕圈。 “你刚才不应该落马的,难道是昨夜操劳过度,腿脚没力气了?” 黑脸小孩儿态度颇为嚣张,成名已久的骨利大将面色涨红,大喊道:“黄口小儿,休要猖狂!看本将军现在斩你!” 说着,骨利大将就要拖着瘸腿挥刀斩马腿,白起一提缰绳,带着战马灵巧闪过后,轻笑一声,翻身从战马上跳下来。 疲懒的探出长枪指着骨利大将,白起空着的手挑衅的向他勾了勾,“我的马可金贵着呢,要斩就来斩我吧,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被挑衅到这个份上,大乾这边的叫好声一浪接一浪,骨利那边的人也憋着气让场上的勇士好好教训教训白起。 在众人的瞎起哄中,两人再度战到一起,可场面却十分难看,连江浅夏这个门外汉都知道,白起那黑脸小孩儿完全是拿人家当猴儿耍,戏弄之情过分了点啊…… “不对劲不对劲。” 突然把枪收回来,白起歪着头,一脸奇怪的道:“我在战场上见过你,你的实力不止如此,为何现在跟软脚虾一样?” 围观群众还是当他在出言挑衅,连大乾这边的人都不太好意思叫好了。  只见受了刺激的骨利大将雷鸣般大吼一声,状似疯牛的冲将过去,白起有些不满的皱眉抬枪想把他挑开,没想到骨利大将像拙劣的演员一样,平地上脚突兀的踉跄一下,双手下意识的去撑地,却恰好 把自己的喉头送到了白起的枪头前。 “噗嗤——” 枪头整个没入骨利大将的脖子里,自己都吓到了的白起本能的把枪往回一收,血柱喷出,一个血窟窿出现在骨利大将脖子上。 变故来的太快,谁都没反应过来,只是最后那一幕拙劣的“搭戏”,却让一个念头奇怪的萦绕在众人脑中。 “我去,这人不是你们私底下收买了故意放水的吧……刚才那一踉跄也太假了点吧……”  江浅夏的低语,让三位老帅的脸色更难看了。 第465章、中毒了? “大乾将领好大的威风,竟然当众斩杀我骨利大将!” 贺鲁“蹭”的站起来,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咄咄逼人的质问,却弄的大乾这边无论文官还是武将都有些讪讪的气短起来。 他这么质问的其实没错,虽然有炫耀武力的意思,但大朝见毕竟是个和平交流的盛会,所以按照没明说的潜规则,大演武的将领和军阵比拼,都是能不杀人就不杀人的。 军阵死伤还好说,毕竟刀枪无眼又这么多人啊马啊的,难免有被误伤的倒霉蛋,但这种一对一的情况下还把人给一枪毙命了,就有点过分了啊。 黑脸小孩儿也感觉不好,马上收枪单膝跪下,只是嘴巴张了张,应该求饶告罪的话,又没说出口。 看他脸上颇有点不服气和嫌弃的意思,就知道这孩子杀人杀习惯了,觉得真刀真枪的比拼,就算人死在他手里,那也算不上错不是? 三位老帅暗道不好,正准备求情,就见月人抱着手轻笑出声。 “贺鲁可汗,大家都看着呢,明明是你的手下大将不小心踉跄了一下,正巧凑到小将的枪尖上自己撞死了,这就是命,可汗又何必咄咄逼人的怪罪小将?” 说着,月人走出来,优雅的冲李广孝行了一礼,朗声道:“下一场本应是我大月和大乾的对阵,但看小将游刃有余的模样,想来也不会临阵被换下去。” “本王本想凑趣下场式两手,可看小将英武异常,月人自认不是对手,所以下一场,大月认输。” 场面有点混乱,先是骨利的人被当场毙命了,月人又跳出来直接认输,颇有种大乾和大月合起伙来欺负骨利的嫌疑。 排在后边儿应该上场的各国使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己家里私下再商量一下,感觉不是蹚浑水的时候,或者觉得确实打不过黑脸小将,既然上去也是丢人现眼,那不如跟在大月后边儿,认输算了。 一连串你争我抢的认输,让李广孝陛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举办大演武是为了彰显国威不错,但这种全部都认输了,那岂不是跟玩笑一样了? “呵,大乾真是威风,本王算是见识到了。” 见此情景,贺鲁冷笑一声向前两步,挥手把肩上的披风解开扔到一边,抬手接过亲卫递上来的宝刀。 “既然他们都认输了,那不如再给我骨利一个名额,本王亲自会会这小将如何!”  李广孝没有说话,只拧着眉毛神色不明,下边儿的文官倒是怕真出什么问题,一个个的在那儿苦口婆心的劝着,可贺鲁完全不识好歹,等了一会儿见李广孝没动静,便当他默认了一样,挽个刀花就要 上场。 “吁——” 清脆的口哨声响,贺鲁的座驾,一匹四足雪白,身上乌黑一片的踏雪宝马奔驰而来,姿态优美又霸气。 宝马的出场引来无数人艳羡的注视,白起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慎重的退后两步,招呼自己的枣红马过来,翻身上马,严阵以待。 贺鲁冷冷的看了白起一眼,单手牵着缰绳做出翻身上马的动作,没想到…… 他一下子没上去…… “他们昨晚不是真集体逛窑子去了吧,怎么都腿软啊……” 江浅夏一个没人住说了大实话,引来小范围的窃笑,贺鲁没好气的往她这边瞪了一眼,眉头紧锁,有些不解的摆摆手踢踢腿,然后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不对,中毒了……有人给本王这边的人下毒了!” 下毒的叫声一起,所有礼部官员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一个个紧张兮兮的跑过去,李广孝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厉声喝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御医,一个年迈的头发雪白的老御医被礼部官员连拖带拽的弄到贺鲁身边把脉,急切的期盼着老御医给出个不一样的说法——比如他们就是肾虚造成的腿软,和中毒没关系…… 可老御医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众目睽睽之心抚须把脉了半天,才松了一口气的淡定道:“回禀陛下,贺鲁可汗确实被人下了药,不过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一些让人凝神放松的补药,不过药效强了点。” 顿了顿,老御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看向一脸茫然的江浅夏,弄的所有人也跟着看了过来。 “常瑞公主应该就知道了,这补药的配方稍微变一下,放到江湖上说,那就是软骨散了。” 江浅夏:“……” 她知道个屁!虽然她跟游侠混的多,可她什么时候需要用这种下三滥的药了?是乙醚不好用还是刀不够利索?! 被老御医似是而非的话弄的有些误导的众人,都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下药的是江浅夏呢! 一口气堵在胸口,对上老御医温和的眼神,江浅夏骂也不能骂,解释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真是憋屈的快死过去了。 正当她捶胸顿足的想解释清楚时,跺地的脚突然一软,整个人斜斜的就朝地上倒了下去,吓的古黎和月人同时做出海中捞月的动作,把她给强行捞了回来。 从歪倒到被古黎抱在怀里,江浅夏的脑子里都一片空白,甚至握着的拳头都没松开。 有些茫然的眨巴下眼睛,江浅夏惊怒的指着贺鲁,“卧槽!凭什么我也中招了!你说,是不是你在羊肉里下的药!” 贺鲁脸色阴沉,低吼道:“本王为何要给自己下药,别忘了,刚才本王才死了一员悍将!” “谁让你得罪这么多人啊!靠靠靠,以后别找我吃饭,跟着你吃饭,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软骨散就变成鹤顶红了呢!” 晦气的呸了几下,江浅夏黑着脸跑过去抓着老御医让他帮忙瞅瞅自己“中毒”严不严重,用不用洗个胃什么的,然后被老御医用看傻子的眼神给逼回来了。 “够了!” 下边儿闹哄哄了半天,台上的李广孝忍的手都哆嗦,狠狠一拍扶手,怒道:“大理寺卿何在!” 一个中年官员连滚带爬的挪出来跪着,李广孝震怒的瞪眼喝道:“大演武期间竟然出现外藩使节的饭食里被下药的情况,简直闻所未闻!”  “查,给朕好好查!要是抓不到幕后下药的歹人,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第466章、入学的圣旨 本来准备举行最少三天的大演武,就这么虎头蛇尾的匆匆收场了。 没办法,主要对手的骨利勇士,从上到下无一幸免全部被下了药,这时候还强行要他们参加大演武,那就太欺负人了一点。  但要是排除他们,那剩下的也就大月的勇士能和大乾兵将抗衡一二,可偏偏大月的领队是月人,和江浅夏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不说,大月还和大乾有点蜜月期的意思,双方都不太想弄的太激烈了闹出 人命。 所以思来想去,四年一次的大演武,就只能因为骨利人的缺席,而匆匆落幕了。 这事儿吧,肯定会被如实的写进史册里,皇帝陛下想掩盖一下都不可能,写史册的可都是传世的硬骨头家族,威胁史官是要遗臭千年的。  自己的“政绩”没了,反而变成了反面教材供后世瞻仰。李广孝陛下很生气,气的接下来几天都没上朝,只在宫里一道一道的下旨给大理寺和京都衙门施压,让他们速度把后边儿捣鬼的人抓出来给他杀 了泄愤。 不用参加大演武这种乱糟糟的盛会,江浅夏一下子就闲了下来,本想回拾慧馆先处理一下开学纳新的事宜,没想到她前脚才和古黎月人他们回了拾慧馆,贺鲁后脚就带着一群亲卫找上门来了。 瞪着大摇大摆闯进她院中的贺鲁,江浅夏像护院的狼犬一样龇牙咧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恨不得把他立马赶出去。 可看他似笑非笑的无赖样,江浅夏心累的塌下肩膀,有气无力的挂在自家夫君身上。 “贺鲁可汗,你说我都跟着你被连累的中毒一次了,你能不能大发慈悲的放过我,不要来找我麻烦了?” 贺鲁眼睛眯了眯,自然的踱步到院中的石桌边坐下,手向后招了招,亲卫马上拿出一份明黄色的卷轴来,恭敬的递给江浅夏。 她真是不想接啊,可不接又不行——那卷轴上绣着龙纹呢,圣旨啊…… 悲愤莫名的抢过圣旨,粗鲁的打开来一看,江浅夏脸更黑了。  “呵呵,怎么样,不是本王非要赖着你,实在是你们皇帝陛下当心本王死在京都,所以让本王提前入学,从今天起就住在拾慧馆了。而且为了本王的安全,在幕后犯人抓到之前,本王的五十亲卫也要在 拾慧馆里护卫左右。” 咧嘴露出一侧尖锐的犬牙,贺鲁笑的畅快,“院长大人,学生既然来了,你是不是先安排住处给我们啊?” 紧握的手把圣旨捏的“咯吱”作响,江浅夏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又突然冷静下来,眯着眼上下打量怡然自得的贺鲁。 左右看看,院子里一个外人没有,江浅夏也来了兴致,拽着古黎在石桌边坐下,自己好不要脸的直接坐在古黎腿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才眯着眼冲贺鲁冷笑一声。 “贺鲁可汗,你入学没问题,但我还是想问一句,这软骨散真的不是你自己下的?” 奇怪,真的很奇怪,要是有人有这么大本事把整个骨利使节团的人都喂了药,那为什么会喂没什么卵用的软骨散?随便换种毒药,骨利和大乾这会儿就已经打起来了好吗? 但反过来说,贺鲁确确实实损失了一员大将,之后要不是他想亲自上阵,或许都发现不了自己中了软骨散。 而这样的后果,或许就是在军阵的比拼中,气势如虹的大乾军阵,在余生余才这两个牲口的带领下,把骨利的军阵打的溃不成军。 如果到了这个地步才发现骨利人被下了药,那大乾的脸上或许会更难看——不仅没体现大国的实力,还会背上一个下药的臭名声贻笑大方。 骨利现在确实不适合跟大乾硬刚,不管是他们的实力还是现在的立场,都不允许,贺鲁会不会就是为了保留颜面,顺便坑大乾一把,所以故意给自己人下药? 江浅夏十分的怀疑,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睨着贺鲁,正想再刺激他一下,就被他突然拍桌子的动作和巨响给吓的缩回古黎怀里了。 “江浅夏!本王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贺鲁握着的拳头背上青筋毕露,双目赤红脸都扭在一起的模样,看起来倒是不像作伪。 江浅夏有些心虚的又往古黎怀里缩了缩,然后不太确定的感觉到,贺鲁好像比刚才更气了? 溜圆的猫眼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突然落在石桌上,猛的一凝。 “靠!这特么可是我用玉料原石打磨出来的桌子,里边儿包着的玉石价值连城,留着以后给我闺女开着玩儿的!你看看你看看,都被你拍裂了!我告诉你,赔!必须得赔!” 贺鲁只感觉气势一滞,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嘴张了张,最后在江浅夏气势汹汹的瞪视下,化作无奈的扶额苦笑。 狠狠的揉了揉脸,贺鲁无力的单手撑着石桌,垂头丧气的认输,“赔,你开个价,本王绝对赔……但药确实不是本王下的,虽然现在这个结果本王很乐于见到,但这么下作的事,本王还做不出来。” “应该不是他做的。”抱着江浅夏的古黎淡淡出声,看了老对手一眼,温柔的摸摸自家小厨娘的头,低笑道:“不过能折损他一员大将,咱们也不亏了。” “切,这样的话我情愿幕后的人下的是毒药了,我自己洗胃估计救回来无压力,他们都死了才天下太平了呢……” “呵呵,那不行,骨利剩下的两个草原王会借机南下的,到时候为夫就没时间陪夫人你了。” 夫妻俩一唱一和的,把贺鲁的火气都要重新挑起来后,江浅夏才心满意足的在古黎颈窝里蹭了蹭,懒洋洋的斜睨着贺鲁。 “贺鲁可汗啊,这圣旨我接下了,但先说好,一旦幕后的人抓住了,你这五十亲卫就得撤走。” 拾慧馆的规矩就是这样,即使皇太子李薰在学院里待着,也是住宿舍自己给自己洗衣服的,她不可能为贺鲁破例。 只微微犹豫了一下,贺鲁就慎重点头,“可以,不过无论谁是幕后主使,本王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这我可不能保证。”江浅夏连连摇头,见贺鲁皱眉,又笑眯眯的补充道:“不过只要我能知道,就一定告诉你,谁让你现在已经是我学院的学生了呢,我这个做院长的,不会看着你吃亏的。” 第467章、要钱的大军 大朝见这一个月,拾慧馆也不能免俗的跟着放了长假,让学生先生们有时间来凑热闹和帮忙。 原定的一个半月的漫长“节日假”,也没因为大演武的提前结束而跟着提前,或者说,江浅夏现在忙的巴不得他们再过半个月再回来烦她呢。  可天不随人愿,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年的京都夏季来的特别早,才七月份就热的大家喘不过气来,还是因为拾慧馆地处偏远植被茂密,食堂午饭又有免费的沙冰发放,所以学生们压根儿没有后世学生放 假后那种死都不想开学的痛苦,一个个的老早就跑回来上自习了。 真要乖乖上自习,江浅夏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可总有那么一小部分讨人厌的尖子生,喜欢给先生和她这个院长找麻烦,这就很过分了啊! “院长人呢?谁看见了?刚才不是还见她往这个方向走的吗?” “啧,才几天啊,院长越来越滑溜了,几乎都是才看见又找不到人了!” 几个学生在广场上左顾右盼的眯着眼睛寻觅着江浅夏的身影,确定她真的跑的不见踪影后,他们只能垂头丧气的重新碰头,看着各自手里拿的申请书,无语凝噎。 “你们说,院长不会是真被咱们折腾穷了吧?我听说各个班递上去的资金申请,几乎都没个音讯的……” “不能吧?咱们院长那多有钱的人啊,而且咱们要的又不多!你瞅瞅,我们绘画班才申请了五千贯!” “五千贯是不多,但你们绘画班的所有画具不都是找学院里领的吗,还要这么多钱干嘛?” “哪儿多了!五千贯盖个百花温室很贵吗?拜托,我们这学期主要学花鸟画,没见过的花总不能让我们自己瞎编吧?我们都已经很体谅院长了,连想要的百鸟园都先不建了呢!”  “也是,我们化学班要的还多点,先申请个一万三千贯用着,好多贵金属都不够用了,要专门找人去挖矿然后运过来,还有琉璃杯什么的,气泡太多,得让院长跟琉璃厂的打个招呼,多弄点精品过来才 成啊……” “得了,咱们几个班要的都是小钱,你们是不知道,算学班仗着他们老跟着院长出去,这次直接申请十万贯!他们不就比我们学的杂点儿吗,凭什么要这么多啊?” “还有还有,农耕班的才过分呢,陛下新赏赐的三千亩地,他们直接虎口一张就要去了两千亩做试验田,弄的我们想盖个什么实验室,地方都紧巴巴的……” 几个学生互相抱怨着渐行渐远,缩在古黎怀里,躲在房檐后边儿的江浅夏瑟瑟发抖——被气的。 “听见了没?听见了没?这些小兔崽子,这是要把我活生生榨干啊!他们当我屋里放着百十来个聚宝盆吗?!” 江浅夏整个人都要抓狂了,经过近一年的学习,长见识了的学生们再也不复当初才进学院时的“淳朴”,那要求,一个提的比一个夸张! 几千贯放在哪儿都不算个小数目,可在他们看来,那都是委屈自己,“节衣缩食”的要求了! 随着班级越分越细,越分越多,就形成了“攀比”的风气,哪个班都想盖个自己的地盘来瞎折腾,这钱嘛,自然就是找她这个院长啦! 最过分的是,先生们也变了,都不像原来一样好打发了,明明自己也挣不到多少工钱,可就是对金钱看的太轻!老觉着学生提的那几千上万贯的要求都是合情合理的,还好意思来找她这个院长说项!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再由着他们折腾下去,咱们一家子都得出去沿街乞讨了!” 小厨娘愤怒又很怂的低吼着抱怨,换来古黎忍俊不禁的一阵低笑,胸膛震动起伏,又逗的小厨娘咬牙切齿的捶他胸口。 “啧啧,小生就说怎么老找不着人呢,原来躲房顶上腻歪呢?这风景好还是咋滴,大太阳晒着的,不怕黑咯?” 毒秀才耳朵好,顺着细微的动静摸上房顶,满脸嫌弃的打趣一句,才有些不耐烦的冲跟在他后边儿也上了房顶的贺鲁道:“看看,人不是在这儿呢吗?下次有事儿自己找人,别老把小生当猎犬使!” 说完,知道这个场合自己不适合待下去了,毒秀才又气哼哼的跳下房顶跑了。 贺鲁估计是第一次爬人家房顶,虽然轻身功夫不逊色,但站在房顶上却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不自在来,颇有种虎落平阳的委屈。 直挺挺的站在房顶上往江浅夏和古黎这边走,本来就够别扭的了,结果没走两步就被江浅夏气急败坏的喝斥在了原地。 “你干嘛呢!上房顶了不知道要隐藏自己的身形吗,你是想暴露我的位置吗?你怎么这么恶毒!都进了拾慧馆了,不怕我给你穿小鞋啊!” 色厉内荏的江浅夏面目扭曲,但完全是用气音吼出来的,边喝斥贺鲁,还边用余光往下边儿的路上来回扫视,生怕被路过的学生给发现了。 贺鲁什么时候被这么骂过?可他就是生不出气来,只能憋屈的白江浅夏一眼,学着古黎的姿势压低自己的身形,半蹲着在房顶上挪了过来。 “你在躲谁?拾慧馆里还有你怕的人?” 不明就里,意识到江浅夏是真怂后,贺鲁忍不住好奇的发问。 又被戳到了糟心事儿,江浅夏愤怒的瞪他一眼,才满脸不耐烦的道:“怕个屁,我怕的人里反正没你一号,你就说找我干嘛吧,还把毒秀才那痞子也使唤了,够能耐的你。” 神情一肃,贺鲁拧起眉毛,要不是蹲着的姿势有些猥琐,还真有点王者之威的意思。 “江浅夏你到底什么意思,本王住进拾慧馆已经五日有余,你成天就让本王去图书馆自习,是不是不想让本王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还天天向上呢,真是的,唐唐一个草原王者,就不能有点追求!跟小学生似得…… 心里腹谤了半天,碍于他的身份,江浅夏还是只能无奈的解释道:“大朝见期间学院是放假的,这不是还没收假的吗,哪儿来的先生给你上课啊?” “再说了,现在拾慧馆里的学生几乎都有一科是能冲击高阶的了,你一个跟我一样的白丁,想选课还得等着新生入学一起呢!你急个锤子哦!” “跟新生?本王难道要从最浅显的东西学起?”  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满脸不服气的贺鲁,江浅夏冷笑道:“你不服气就去找各科的试卷做,规定时间内能及格,你想上哪个班都随你!” 第468章、羊入狼群 江浅夏欺负人了,拾慧馆的卷子,那都是往难了出的,别说贺鲁这么一个白丁,就算是学习成绩在中上游的,想混个及格也颇为艰难。 更有意思的是,贺鲁不服气的跑到学科休息室,极有野心的把算学的卷子拿了出来,然后两眼发直的看了一个时辰,最后在晚饭的时候,失魂落魄的来蹭饭,顺便承认算学和天书简直一模一样。 夏天吃晚饭都喜欢在院子里凉快凉快,硕大的圆桌上挤满了人,唯一留出的位置等贺鲁坐下,也就填满了。 是的,鉴于给骨利人下药的幕后凶手暂时还没找到,所以安全起见,贺鲁这段时间就和月人一起,来江浅夏这儿蹭饭了。 当然,这个安全指的是为了学生们的安全,要是为了毒贺鲁把其他学生给连累了,江浅夏得气死。  大圆桌上,十多人的筷子能在菜盘上空挥出一片虚影来,来了这么些天,贺鲁还是有些不习惯跟这么多人同桌而食,而且谁都不把他当可汗看待,别说让着他了,他想吃饱都得放下架子跟几个下人抢 食。 顺手从自己碗里夹一只鸡腿去鬼二的养子小鱼碗里,江浅夏才懒洋洋的瞥贺鲁一眼,满脸的幸灾乐祸。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晌午叫你白丁你还不乐意是吧?现在承认了吧?” 被当着这么多人挤兑,贺鲁气的脸色发青,余光瞥到月人脸上灿烂的笑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筷子“啪”的拍在桌上,贺鲁怒道:“江浅夏,你明明知道本王和月人一样,都不可能在拾慧馆里长久的学习,为何还要这么为难本王!” 嘴里继续悠哉的嚼着古黎喂进她嘴里的菜,江浅夏含糊的翻白眼,“我哪儿是为难你啊,明明是你们联起手来为难我。”  “拾慧馆的知识不学个三年五载的都没什么用,你们一个个跟来旅游似得就待一年不到,还要学的精通,那怎么可能嘛!要么你们和我的琳琅宝贝一样是天纵奇才,要么就是把我当神仙了,想让我把所 有知识都灌到你们脑子里?” 癫狂的挥舞着胳膊,江浅夏歇斯底里的道:“求求你们!现实一点好不好!自己学不会就派人来学啊!” “本王真的派人来,你肯让他们入学?” 挥舞的胳膊马上温顺的放下,江浅夏跟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一样,乖巧的吃菜,顺便再白贺鲁一眼。 “骨利和大乾是什么关系,你心里没点数吗?这么明白的事还要放到台面上来说,你这个可汗当的真没政治头脑,哼。” 月人已经笑的筷子都拿不稳了,贺鲁之所以学他一样要自己入学,就是知道派人来这边也不会收,可他和贺鲁不一样,大月和大乾并不是敌人,而且只要他明年回去登基了…… 漂亮的异瞳闪过一丝炙热,月人垂眸给江浅夏再夹一筷子菜,又重新笑的人畜无害起来。 “这样吧,我知道你和月人的难处,不为你我也得为月人考虑,所以要不明天我就先带你们去各个班级溜达一下,你们先看看自己到底对什么感兴趣,或者到底想学什么,再做打算如何?” 借着梯子下台,贺鲁冷哼一声,总算重新把筷子拿起来继续吃饭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月人和贺鲁就联袂在院子门口等着江浅夏起床了。 哈欠连天的被紫苏从床上挖起来,江浅夏树懒似得整个窝在古黎怀里挂着,半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的先带着两人去了食堂。 这还是她回拾慧馆以来,第一次进食堂,和羊入虎口真的没有太大区别啊…… “先生……?” 才走到门口,端着食盘出来的温琳琅就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古黎抱着江浅夏从他身边走过。 愣了半天,温琳琅才突然激动起来,扭身就跟着重新奔回食堂里,蹦蹦跳跳的在古黎身边转悠。 “先生先生!你可算是出现了,我们算学班的十万贯您能不能快批一下?我们想先做个基础的机床出来!” 温琳琅的声音让食堂里众多还半梦半醒的学生们齐刷刷一个激灵,饿狼似得绿着眼睛就看了过来,确定温琳琅口中的“先生”确实是江浅夏本人后,那热情的啊,哗啦啦就全你拉我拽的围上来了。  月人是听到点风声的,但即使有准备,也被这潮涌而来的学生给吓的够呛,贺鲁专心在怎么带回更多有用的知识回去,没注意到学院里的古怪气氛,现在猛的来这么一下,更是手忍不住往腰间摸去, 要不是被鬼一提前按住了手,这会儿刀都拔出来了。 看两人脸色发白的模样,江浅夏颇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心里暗嘲贺鲁没见识后,总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恨不得现在就把她瓜分了的学生们。 “咳,咳咳!” 本想展现院长的威严,咳嗽一声让他们安静下来,没想到这群小兔崽子一个个嚷嚷着钱,压根儿没把她的威严放在眼里! 感觉在贺鲁面前落了面子,江浅夏心火噌的窜起来,溜圆的猫眼恶狠狠的一瞪,攀着古黎的脖子怒道:“咳!都嚷嚷什么呢!再不闭嘴,让你们连吃一个月的素!” 所有人都像被无形的大手扼住喉咙一样,食堂瞬间鸦雀无声,躲在窗口后边儿的大厨们笑的嘴都歪了。 虽然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但被这么多人齐刷刷的盯着,江浅夏还是感觉浑身不自在,特别是有点底气不足。  又清了清嗓子,环视一圈,江浅夏才放柔了声音,缓缓道:“我知道,你们各个班都缺这缺那的,你们的申请书我也都看了,但是吧,你们这个要几千贯,那个要几万贯的,我这个院长,确实一次性拿 不出这么多钱来!” 众人眼神一暗,想了想,又重新亮了起来。 温琳琅仰着头,肉呼呼的小手抓着江浅夏的裙摆,乖巧的道:“先生,你说一次性拿不出这么多钱,也就是说,分批的话没问题对吧?那我们算学班的机床,能排在前边儿吗?” 被小可爱这么满眼期待的瞅着,江浅夏母爱泛滥的在他小脸上捏一下,才笑眯眯的摇了摇头,“不成。” 委屈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撇着嘴像看负心汉似得盯着江浅夏,温琳琅实在想不通,还有哪个班的需求比他们还迫切的!  被小孩儿盯的实在太有负罪感了,江浅夏忍不住挪开视线,眼珠子转了两圈,又笑眯眯的道:“其实你们也不能老找我要钱,按你们的话说,数目都不大,那你们就去找有需求的人要钱嘛!” 第469章、能人辈出 找别人拉赞助,是江浅夏这两天脑子里一直转悠的想法之一,但对上学生们懵懵懂懂又有些嫌弃的眼神,她只能先把这事儿憋在心里,自己先做准备算了。 瞥贺鲁和月人一眼,江浅夏赶小鸡似得冲学生们挥挥手,“去去,吃你们的饭去,钱的事儿等开学之后,先生们回来了,一起研究后再说!” “对了,新生入学之前,你们都不许再到处堵我了,谁敢私下里堵我的,你们班的申请就压到最后!” 专心致志放狠话的江浅夏,没注意到贺鲁露出的恍然神情——原来昨天她和古黎躲在房顶上,是为了躲学生要钱啊? 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不解,贺鲁想不明白,以他对江浅夏的了解,可是知道她现在的资产有多可怕的。 几十万贯对别人来说是一笔大数目,但对她,却还谈不上伤筋动骨,为何要不顾自己的威严,四处躲着学生走呢? 审视的视线忍不住落在她身上,微微往下挪一点,又和老对手古黎的冷眼撞在了一起。 狼眼微凝,贺鲁淡淡一笑,若无其事的转开视线。 在“群狼环伺”的环境中忐忑的吃完早饭,江浅夏带着人逃也似的跑了。 太阳慢悠悠的爬到山腰,金芒笼罩在拾慧馆上,已经回来了八成的学生在书院里来回穿梭,忙碌的脚步和悠闲的念书声,把学院衬托的生机蓬勃。 和古黎手拉手的晃悠着,身旁跟着贺鲁和月人,随意的挑了个方向在主道上走,空闲的手颇为骄傲的指着两边鳞次栉比排列的教室。 “拾慧馆的主干道都呈环形分布,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中央是图书馆、广场和食堂休闲区,然后顺着一圈一圈下来的,就是各个学科自己的教室和实验室了。” “除了环形的大分布,还借由横纵两条中轴线,把学院分成了四块,类型相近的都基本上扎堆在一块里,虽然没有固定的称呼,但可以简单分为艺术区、学术区、试验区和演武区。” 手遥遥往东边一指,因为离她们现在的位置最近,所以江浅夏脚下方向一转,就带着人往东边的艺术区去了。 艺术区,顾名思义,玩儿音律的、绘画的、表演的、设计的几乎都在这儿扎堆,由先生带着学生们自己拾掇之后,这一块的景致也是整个拾慧馆里最美最有格调的。 一进入艺术区的范围,就能明显的感觉出,这里的学生身上都透着一股洒脱和放荡不羁的气质。 具体表现在“目中无人”或者更极端一点的“十分自恋”。 支着画板在院中专心致志画画的学生们,对江浅夏一行四人路过的态度截然不同。 在画写生的,十分不爽的纷纷停下笔触,驱赶的视线都恨不得把她们给点着了。 而看都没看她们四个,眼神直接放空,挥毫不停的,一般只是喜欢这个场地,画的内容和入眼的风景一点关系都没有,这部分学生,应该是最近才接触了抽象画概念,被洗脑的高阶学生了。 点头哈腰的赔着笑脸窜到不会影响他们的阴暗角落,江浅夏承受不住的擦了擦额头的汗,唏嘘道:“我就最不爱来这边了,绘画高阶的学生都不是人啊,一旦得罪了他们,那下场简直生不如死!” 贺鲁和月人都觉得江浅夏有些夸张了,正准备说些什么,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在更偏僻的角落里响起。 “院长,你这么说可是犯忌讳的,不过你放心好了,绘画班也是有规矩的,您和先生们的春宫图,是绝对不许出现的……”  贺鲁和月人齐齐一僵,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屋后边儿那狭窄的缝隙中,一个蜷缩在地上坐着,抱着画板,脸色青白的学生正神经质的看着他们笑,对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两人只感觉浑身汗毛 都莫名的竖起来了…… 刚才还很怂的江浅夏,此时却一个箭步过去,直接揪着学生的耳朵就吼了起来。 “卧槽!说了多少次了,不许熬夜不许熬夜,你看看你那眼睛,和僵尸都差不离了!” 阴森森的学生被提着耳朵,满脸羞红,凭空多了几分人气,被江浅夏质问的讪笑连连,忍不住软了语气小声道:“院长,我不是故意熬夜的,就昨晚画神鬼图,一时入迷,等缓过神来,已经天亮了……” “神鬼图?” 贺鲁和月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后齐齐走过去,探头往学生的画板上看去。 和大乾比起来,大月和骨利的神秘色彩要更浓重一些,所以对神鬼图这样的画作,欣赏力也要强一些。 两人一左一右同时把视线落在画板上,然后瞳孔瞬间剧烈收缩,身子僵硬中带着点激动的颤粟。 “绝世佳作……” 月人艰难的用了这个词点评,心中宛若被无形的大手抓挠着,他真的很想再多说点赞美的话,可任何华丽的赞美词藻,在这幅画面前,却是那么的黯然失色,不能形容其万一! 金红黑三个基色,却通过深浅和三色程度不一的晕染,把整幅画撕裂又紧紧的揉在一起。 灿烂的金红绘制出从霞光深处若隐若现的神灵,没有固定的形象,模糊虚幻的身影,却显出了神灵那种神圣又博大,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的圣洁和威仪。  黑红二色,又绘制出一条破碎的边界,下方浓郁的黑和红,把地狱恶鬼纠缠的狰狞和暴虐展现的淋漓尽致,群鬼撕咬攀爬向上,仿佛就要把地狱撕开一条口子,带着无尽的罪恶降临人间一般,仅仅只 是看着,便有种心脏被攥紧的危机感。 两个王者,都是见过好东西,被无数杰作熏陶出来的鉴赏能力,此时却被一副学生的画,给震的回不过神来。 反倒是江浅夏这个“白丁”,只恍惚了一瞬——她知道这画好,也由衷的感觉很漂亮很震撼,但具体好在哪儿……随意吧。 兴致勃勃的跟着多看了几眼后,江浅夏又猛的在学生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 “行了!这次就算我放你一马,下次再敢把自己折腾的不人不鬼的吓唬人,小心我把你弄去农耕班当苦力去!” 学生本就青白的脸蓦的更白一分,直接把画板合起来往背上一扔,留下一句“我去吃饭!”的话,撒腿就溜的不见人影了。 江浅夏得意洋洋的抬眼,然后愕然的注意到,刚才这小院子里画画的学生,一下子就少了三分之一不说,剩下的很大一部分,脸上也都挂着逃过一劫的后怕……  “啧,绘画班的人越来越不老实了,看来是得给他们多增加点武术课的课时了!” 第470章、给你们选择的余地 直到恍恍惚惚走出了艺术区,贺鲁和月人才慢慢回过神来,回忆起刚才在那片“神秘的仙界”所见到的各种风格迥异的珍品画作、绕梁三日不绝的婉转歌喉、甚至让人见之难忘的园林景观。 那种由内而外被极致的美狠狠的蹂躏了一遍的感觉,真是震撼与麻木交织,想否认刚才的感受,理智又不停的告诉他们,那些让他们为之震撼和倾倒的享受,竟然来自一群学生……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贺鲁突然停住脚步,一把拽住江浅夏的胳膊,江浅夏疼的倒吸一口冷气,月人和古黎脸色一变,两人联手把脸都扭曲了的贺鲁打开。 被两人护在身后,江浅夏龇牙咧嘴的揉着被抓红的胳膊,然后理解又自得的冲沉着脸的贺鲁轻笑。 “你是想问,为什么拾慧馆的学生都这么优秀,我从哪儿找来这么多人才的?” 月人一愣,也忍不住回头看着他的女神,这个问题,他同样好奇啊。 故弄玄虚的嘿嘿一笑,江浅夏也不介意贺鲁的失态,只一个转身,接着带他们往拾慧馆的公用马场走去。  拾慧馆占地面积极大,算上那些试验田的话,想靠双腿走一圈估计得累死,所以在每个区域,都会有一处马场,里边儿都是退役的战马,从战场上下来后也卖不上高价,就被江浅夏多多少少收一部分 进学院里,帮着给学生们练习骑术和跨区赶路,顺便养老。 四人的骑术都没问题,上了马,江浅夏无视了贺鲁的接连追问,只笑眯眯的带路,去往占地面积最广的试验区。 理科班级几乎都汇聚在试验区,无论是数理化还是生物、农耕、动物、天文等等等等。 占据的班级多,自然就免不了的拥挤,更裹挟着一种艺术区没有的严谨和严肃。 这边的建筑可就跟亭台水榭没什么关系了,有要求透光的直接铺设大量的琉璃墙,有防火防水需求的,建的愣是跟巨型坟包似得。 江浅夏来试验区的次数挺多,熟门熟路的带着三人转进了化学班的实验室,在门口换上了防腐蚀的厚布衣裳,带上口罩和帽子,才怪模怪样的登堂入室。 “本王问你问题你好好回答就是,带本王来这地方作甚?” 贺鲁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心里烦闷的厉害,语气也不免呛了一点。 江浅夏得意着呢,完全不介意他的暴躁,心态极佳的扭头,一双猫眼睁的又圆又亮。  “这可是个好地方啊,这屋子里的随便一个人,都能信手拈来的制造火药、各种致人于死地的毒药、能让神兵利器短时间内变成破铜烂铁的强酸……当然,救命的药剂也在这个区里,不过得去医学班的 实验室里找了。” 神色变换,贺鲁有些狐疑的左右看看——他最想要的那些东西,就是在这个感觉密不透风的地方制作出来的?那为什么他们进来的如此容易,门口连侍卫都不配的?  看出了他眼底的怀疑,江浅夏也不以为意,只随手抓了个正在聚精会神倒腾一堆无色溶液的学生,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打扰有什么失礼的,只笑眯眯的在学生不耐烦的瞪视下,指了指他手边盘子里的金 块。 “你在做什么实验啊,还要用到金子?” 学生随意的瞥了一眼金块,那麻木的眼神,跟看一文不值的土坷垃一样。 “院长,我准备制取氯金酸啊,最近这试剂用量比较大,研究光学的那帮子牲口想要红色琉璃,做了几次都嫌纯净度不够,所以我就接了这活儿。” “红,红色琉璃?”江浅夏忍不住瞪大眼睛,她一直以为烧琉璃都挺便宜的,怎么到这儿就要用上金子了?!  长叹一声,被打扰的学生痛苦的把手放在江浅夏肩上,语重心长的道:“院长,你别多想了,我知道你不懂这些,没事儿的,你看那边,他们在做迎新时给新生们长见识的小实验的准备,都挺有意思的 ,而且好理解,你要不去那边转转?” “你是在嫌我烦吗……”江浅夏满脸幽怨,像在看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可不是吗!” 学生的耿直,让江浅夏差点一巴掌抽死他算了! 恶狠狠的翻个白眼,泄愤似得从盘子里抢一块碎金子揣自己衣袖里,江浅夏跺着脚走了。 说实话,在化学实验室的参观并没什么有意思的,和想象中那些花花绿绿的试剂管和夸张的视觉效果相去甚远。 大多数人手里捣鼓的都是灰不拉几的金属或矿石,各种泛着古怪味道的试剂多数没有颜色,看他们把无色的试剂在瓶子里倒来倒去的,江浅夏看的都犯困。 可她又不得不提起精神来警告跟着她的三人,小心不要把任何东西碰倒了,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屋里有多少能致死的试剂。 匆匆逛了一圈,脱去防护衣,四人来到休息的院子里坐下,都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懒洋洋的靠在古黎怀里,江浅夏斜眼睨着若有所思的贺鲁,自嘲道:“知道我现在为什么老哭穷了吧?” 贺鲁不情不愿的点点头,他一路走来,虽然对学生们的一举一动都有种雾里看花的茫然感,但金银铜这样的值钱玩意儿,他还是能认出来的。 看着这些能给普通人家买吃买喝活命的东西,在他们手里随便放进一杯“水”里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这个做可汗的,心中也不免有些肉疼。 “知道我为什么哭穷,那你也应该知道,为什么拾慧馆能有这么多人才汇聚了吧?” 对上江浅夏有些挑衅的注视,贺鲁微微皱眉,试探道:“因为钱?难道外界传闻的你连平民窟的学生都招收,是虚言,他们都是你花大价钱请来的?” “……我给你钱,你去找一个这样的来我看看?” 嗤笑一声,江浅夏傲然的抬着下巴,冷冰冰的道:“他们进拾慧馆之前和旁人没什么两样,但经过一年的学习,他们放到哪儿都是耀眼的明珠!”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我更给了他们选择的能力!”  身体前倾,江浅夏咄咄逼人的锁定了贺鲁的双眼,不屑的低笑道:“你的王帐下有多少牧民,难道这些牧民里真的一个天才都没有?不可能的,到了一定的人口基数,天才是必定会出现的,但所有的天 才,所有,在你的领导下,都只能靠放牧,穷困潦倒的庸碌一生!”  “而我,我的拾慧馆,却能给他们发现自己才能的机会!” 第471章、机会的代价 机会,看似轻飘飘的一个词,背后却代表着难以计数的代价。 想想看,一个山沟沟里最底层的放牛娃,即使他拿起画笔,就能看出自己有惊世的绘画天赋,又能如何?  很大几率,他一辈子都不会拿起画笔这种和生存毫无关系的“奢侈品”,脑子里也不会想色彩和笔法,而是每天头痛一天的口粮,或许大一点,还能想想隔壁村的阿花对自己有没有意思,要给多少聘礼 ,才能把一看就有把子力气的女人抬回家,给自己传宗接代。 绘画是艺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若是连生存都要拼劲全力,谁又能去想什么艺术? 绘画如此,化学或物理这种需要大量财力、精力投入,而短时间内还看不出回报的东西,即使贫民子弟有这个大志向想钻研,也会被当做不务正业的吧。  “这就是拾慧馆存在的意义,他们不需要考虑花销,不需要考虑能不能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谋生,他们只要确定自己到底对什么感兴趣,什么是值得他们耗尽毕生去钻研去热爱的,就够了,剩下的一 切,都是我这个院长需要去做的。” 看着陷入沉思的三人,江浅夏笑的妖娆,眼角微微泛红,目光落到天边——不知不觉,竟然一天又要过去了,晚霞已经跟火烧似得,灿若锦缎。 “别想了,短时间内,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个拾慧馆,无论你们两个注定为王的人有多想把人才笼络到自己手里,都得先记住,真正的人才,九成九必将出生拾慧馆。” “即使你们舍得拿出亿万金银往这个无底洞里砸,你们也不能像我一样,不顾忌什么阶级、地位、权势,这些东西你们避不开,但却是学术研究最不需要的。” 浑身洋溢着淡淡的骄傲和自豪,江浅夏笑容一收,突然谄媚的往桌子上一趴,冲贺鲁伸出小手。 “贺鲁可汗啊,你看你现在也是这伟大学院的一员了,是不是多为学院做点贡献?我最近是真的穷啊,你能不能先给个几万贯让我松缓松缓?” 刚给她套上的圣人光环,下一刻就被贺鲁狠狠的摘下来扔地上,恨不得踩上两脚,缅怀自己的天真! 这女人虽然做的确实是堪比圣人的事迹,但就她这钻钱眼里的德行,真是怎么看怎么像臭不要脸的奸商啊! 气归气,贺鲁还是强忍着打断她那只爪子的冲动,愤愤的从腰间解下一枚莹润至极的玉佩拍给她。 “你的意思本王明白了,或许本王确实没有他们的天赋,也不准备耗尽毕生去钻研那些东西,但本王是王者,能知人善任,让人才归于本王座下便可!” 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江浅夏一眼,贺鲁转身离开,只丢下一句话: “快些准备招新生的事吧,本王确实想看看,你是怎么从庸人中,挑选人才的。” “切,就知道卖弄自己的王者之气,这么嚣张,也不知道多给点儿!” 把玩着贺鲁留下来的玉佩,江浅夏琢磨着,这玉佩怎么也能卖个两三万贯了吧?聊胜于无,聊胜于无啊! 贺鲁走了,江浅夏把玉佩塞进自己怀里,又若有所思的盯着沉默不语的月人。 满肚子话,但不能问出来,因为她是大乾的公主,而月人,是未来大月的王。 “小羔羊。” “啊?”月人突然出声,把江浅夏吓了一跳。 “我重新找间最普通的宿舍先住进去,等着新生进来后,再分配人进来吧。这段时间,我就先不去找你吃饭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呀。” 站起身来,背对着太阳的月人,身影都被镶上了一层金边,但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了。 头被月人的大手摸了摸,月人转身走了,脚步轻快又坚定。 窝在古黎怀里,江浅夏一时有些茫然。 “夫君啊,你说他们为王的人,是不是都要背负特别沉重的包袱,把自己活的这么累有意思吗?” 轻松的把自家小厨娘抱起来往家走,古黎搂紧了她,低笑道:“他们原本其实不需要这么累,不是夫人你一再碾压他们的自尊心,又再挑起他们的野心的吗?” “是吗?” 无辜的抬头欣赏自家夫君完美的侧颜,江浅夏笑的像偷鸡的狐狸。 “我可不是故意的,他们能放弃的呀,像咱俩一样,只要没有君临天下的野心,不就能活的超凡脱俗,快意人生了?所以还是他们傻,不过有这样的傻君王,对百姓也不错,最少有个盼头不是?” 隐蔽的在她腰间暧昧的掐一把,古黎哭笑不得的低头在她的鼻尖蹭蹭,“你啊,要是被陛下知道了你这么用心的培养敌国的王,不知又要怎么怀疑你了。” “怀疑个屁!”江浅夏激动的道:“我这是在教他们守规矩呢,只有最上面的守规矩,这个世界才不会变成一团乱麻,咱们才能好好的赚钱养娃啊!” “是是是,夫人教训的是。” 不知不觉闲聊着走回属于他们的小院子,古黎瞥眼看看停在外边儿的牛车,忍不住勾起嘴角。 “不过夫人啊,你今天到处闲逛的事,估计是被学生们传出去了,接下来为夫实在是无能为力,夫人你自求多福吧。” 看着端坐在厅中黑着脸喝茶的静石先生和崔茂山先生,江浅夏真的有夺门而出的冲动了。 死死的勾着古黎的脖子不落地,江浅夏冲两个没眼看的老先生干笑道:“呵呵,两位先生联袂而来,浅夏真是受宠若惊……” “院长,掉书袋的话不适合你说,老夫今日寻来,就是想问院长一句话。” 严肃的静石先生,那气势那眼神,比李广孝强的不知道哪儿去了! 面无表情的愣是把江浅夏看的乖乖落了地,静石先生才沉声道:“这次招纳新生入学的标准,真的如你给我们的信上所言吗?院长你知不知道,若按这个标准,有多少学子会被阻于门外吗?” “……我知道,但我没办法,我需要用人,能尽快帮上忙的人。”  这一次抬眸对上静石先生的双眼,江浅夏再无避让。 第472章、有辱斯文 拾慧馆招收新生的标准,一直是外界津津乐道的话题。所有怀抱着一丝希望,想进入拾慧馆的人,都盼直了眼睛,希望好运降临在自己头上。 鉴于第一次招生时,除了官宦富商家庭的孩子没有年龄限制,其他的学生都年龄颇小的情况,许多家境不是那么好的家庭,都把所有希望灌注在了家里适龄的孩子身上。 他们知道孩子一旦进入拾慧馆,那就是真正的一飞冲天,还是能带着全家鸡犬升天的那种阶级跨越! 可拾慧馆向全天下发布的,新的招生条件,却把他们所有的希望都打破了。 “拾慧馆现面向全国招生,符合以下条件的人,都可以于九月之前,前往拾慧馆进行考核,考核通过者,将成为拾慧馆的一员。” 看似平易近人,实则居高临下的短短一句话,就让所有人心中对拾慧馆产生一丝敬意和向往。 可所谓的条件是哪些呢? “年龄不限,有冶金、锻造、建筑、耕种、养殖、捕猎、水利、道路建设、经商、诈骗、盗墓、赌博、算命等二十三类行业有所涉猎,并有自己独到见解或独门技巧者,可优先入学。” 里边儿关于挤出民生的就不说了,那些什么诈骗、盗墓、赌博、算命之类下九流的行当,为什么也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招生条件里了?而且只要有两把刷子,就能优先入学?! 有辱斯文,简直祖宗看了都得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大骂世道变了啊! 拾慧馆是什么地儿?在所有人眼里,拾慧馆都是个神秘、高端、只有最优秀的人才才能进去的神圣之地。 可现在三教九流的也能混进去了,这还叫什么事儿嘛! “此外,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骑射等方面名声在外的十六岁以下的精英,或对自己的天赋有一定自信的无名之士,同样欢迎申请入学。” 若说上一条是有辱斯文,那这一条,就是把九成贫民子弟的孩子,从艺术类学科中划去了。 什么叫对自己的天赋有一定的自信?没经过系统的学习,只有内心强大到自负,或者真的自己发现了自己天赋的孩子,才有可能来参加考核吧?  拾慧馆的先生们要是放在以前,也许不会对这条有多少抵触,可这一年来,他们看到了贫民子弟是如何用功努力的,他们为能教导这群孩子赶到满足,现在新生招纳时对贫民子弟如此严苛,让他们心 中羞愤不已。 “最后,如果暂时不知道自己有任何方面的才能,但神志清楚的富豪子弟,只要缴纳大笔学费也可同样入学,不过毕业标准和其他学生一样,所以请做好常年无法毕业的准备。” 最后一条倒是只有少数人会酸一下,毕竟入学容易,毕业难啊!要是没本事毕业,在拾慧馆里熬个十年八年的……想想都能把人羞死啊! 招生简章很短很短,附录的一些惠民条件也不多,就几条而已,比如偏远贫困地区的孩子,如果真有这想法,可以去找最近的万宝阁,跟着商队辗转来京,路上的食宿全包,只要跟着打杂就成。 这一条依赖于拾慧馆蛛网似的遍布全国的店铺,基本上可以解决最少八成贫困学子对千里迢迢的路费望而生畏,而拒绝来参加考核。 当然,如若落选了,那回去也是一样的步骤,除了耗两个月在路上,却也没什么损失,还能出门长长见识不是? 还有就是依照旧例,贫困子弟确认入学后,可以申请一笔给家里的安置费,在学院的时候勤工俭学,毕业后把剩下的还清,解决了那些家里没有多余劳动力的家庭,不愿意放孩子去求学的问题。 让人忍不住议论纷纷的招生条款以众多渠道向全国飞速散开,七月中旬到九月初,一个多月都是招生期,所以在公布了条款后,京都附近的求学学子,已经陆陆续续的潮涌而来了。 拾慧馆的大门敞开着,为了保护那些“下九流”学生的颜面和身份问题,大门后边儿临时赶制出了一个不算复杂的封闭式迷宫。 所有人都必须在唯一的一条进入通道前排队,依次钻入黑色的幕布后边儿,然后按照提示,选择不同的岔路,前往自己考核的场地。 端坐在幕后,江浅夏笑眯眯的对黑着脸的崔茂山先生道:“先生啊,你看这一次一次分叉的迷宫,像不像通往人生不同的岔路口?是选择老老实实农耕,还是巧舌如簧的去骗人,都是自己的选择。” “但只要进入拾慧馆,无论他们选择哪一条路,最后都会通往一个地方——我所在的地方。” 跺跺脚下的地面,江浅夏笑的畅快,“他们只要进来了,就注定为我所用,这感觉真的很让人痴迷啊,或许第一个开科举的陛下,也跟我是一样的心态?” 崔茂山黑着脸,闹别扭似得很大动作的扭过身去,顿了顿,又气呼呼的扭回来,怒瞪着江浅夏。 “院长,恕老夫直言,学院是神圣的教书育人的地方,那些三教九流的盗墓贼、骗子,怎么能登堂入室,来侮辱斯文!” 江浅夏笑而不语,等了许久,一个身材矮小,一双眼睛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四处转悠的男人犹犹豫豫的走了进来,估计常年不见光,他皮肤比一般人要白一些,蜡黄的那种苍白。 手十分粗糙,一打眼还真看不出来他的年岁。 温和的看着面前这个坐立不安,恨不得现在就找条地缝钻进去的男人,江浅夏柔声笑道:“你是通过盗墓技能测试过来的吧?今年多大了?” “二,二十三……” 盗墓贼都是活在死人的地界里的,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被点出来,他羞的头都快埋腿缝里了。 江浅夏又问了几个问题,崔茂山老先生在旁边咬牙切齿的听着,在得知他盗的最大的一个墓,竟然已经到了王爵这一等级,直接气的“哼”了一声,站起来就准备拂袖离开。 一把拽住死活要走的老先生,江浅夏笑的依旧温和,但眼底的寒芒,却让崔茂山本能的不敢再前行一步。 “茂山先生,咱们拾慧馆里喜爱古玩的先生和学生都不在少数,下次也别花大价钱打眼了赔的血本无归了,稀罕什么碑文字画和古籍,让他们做学生的去给你们取来便是。” “咱们拾慧馆出手,就不能干那些偷偷摸摸的事儿,直接把整个大墓都圈起来,好东西都掏出来建个馆专门给所有百姓观赏,珍贵的极品给宫里先挑一部分,剩下的全放在拾慧馆里保护起来。”  看着满脸不自在的崔茂山,江浅夏勾了勾嘴角,脸上挂着几丝嘲讽,“老祖宗留下来的那么些个好东西,还是应该弄出个章程来保护好了,别成天在黑市上倒腾,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第473章、闹起来了 崔茂山老先生还是走了,以袖遮面,走的很慌乱,不知是听不下去江浅夏咄咄逼人的话,还是羞的暂时无颜见人了。 江浅夏也不以为意,这些老先生们啊,人是确实好,但文学素养和鉴赏水平一高,对那些原本应该长埋地下的好东西,多数就忍不住见猎心喜。 这喜欢怎么办呢?还不是去各种明的暗的古玩店或者路边摊淘东西去? 可他们总喜欢选择性遗忘的就是,每次改朝换代后都要经历的兵灾,哪儿有这么多大开门的好物件能平平安安、完完整整的流传下来的? 自欺欺人啊,要是没有他们这些出钱豪爽的买家,又怎么会刺激出这么多盗墓贼成天在风水宝地上转悠的? 江浅夏很想看看,要是她光明正大的把盗墓贼弄成考古队,再建博物馆把东西保护下来,只要不存太大的私心,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谁敢多说半个不字? 更有意思的是,当那些权贵啊,宗亲啊,甚至皇帝陛下,看见昔日的贵族们,坟墓被一个个打开,成为百姓们看热闹的地方后,在给他们自己置办墓地时,会不会心里“咯噔”一下? 想的一下子长远了点,江浅夏脸上不自觉的挂上了幸灾乐祸、嘲讽满满的笑容,倒把站在一边的黄鼠给弄的不敢吭声了。 自顾自的笑了一会儿,江浅夏才注意到第一个因为盗墓水平高而过关的学生还站着呢。 歉意一笑,江浅夏坐下,冲他抬抬下巴,“你挺不错的啊,先不说敢光明正大来报名的勇气,就说你这能过关的技术,就不可小觑。” 这些三教九流的考核内容,江浅夏是亲自拉着毒秀才、月琼大家他们埋头钻研了许久才定下的。  以盗墓为例,能精确的找到该打盗洞的位置、盗洞下边儿是墓室的哪个方位、整个墓室是哪个朝代的、制式如何、有没有被别人盗过了、机关如何规避、甚至如何按照岩石和地脉的走向,确定最佳的 突破位置等等,考的可都是实打实的真本事。 一个能通过考核的盗墓贼,必然也是个精通历史、机关学、地质和文物鉴赏的综合性人才。 那些满大山上随便挖坑,把墓室破坏的乱七八糟,最后还不知道哪些是真正贵重好东西的土鳖,别说通过考核了,没把他们直接转送京都衙门就不错了。 或许是和死人打交道的机会比较多,黄鼠对活人的态度,也十分敏感。 察觉出面前这个位高权重的女院长对他不仅没有鄙夷,反而打心眼里欣赏他后,黄鼠心中第一次涌出了骄傲的感觉,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有种上瘾的快感。 “你叫什么名字?”拿起纸笔,江浅夏温柔的问道。 “小,小的贱名黄鼠……”黄鼠知道自己名字不好听,羞的忍不住抓紧了衣摆。 “……这个名字吧,还真是太符合职业了一点,你要是不介意,我给你改一个?” 江浅夏也有些哭笑不得,她费尽周折的弄迷宫,就是不想他们的身份暴露出去,遭人白眼,现在要是因为他的名字暴露了,那不是做白工了? “不介意不介意,院长您能给小的改名字,那是小人的福气!” 黄鼠真心实意的感激,语气却不免有些谄媚,听的江浅夏再次皱眉。 “你进了拾慧馆就是良民,别一口一个小人的,你又不欠我钱,用不着这么低声下气的。” 白他一眼,江浅夏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鉴于她“白丁”的身份,也想不出什么有水平的名字,只能把那个“鼠”字给改了。 “黄舒吧,没什么内涵,就希望你以后能舒舒服服的活好了,别落了拾慧馆的名头就成。” “舒舒服服……” 黄鼠,不,黄舒两眼迷离,舒服这个词,他活了二十多年也从没切实的感受过。 压在背上的骂名和重担,仿佛一下子就被摘了下来,身子都轻巧了几分,忍不住微微挺起点腰板。 再看女院长喜滋滋的把他的新名字工工整整写在新生名册上的模样,黄舒给了自己有生以来第一个目标——不能让她失望,绝对不能! 埋头填写新生名册的江浅夏没注意到黄舒气质的略微变化,仔仔细细的把该填的东西,包括他家住哪儿,有无亲人之类的都写完了,便往身后的通道一指,示意他可以先进去等候安排了。 这样的“通关”通道一共三条,除了江浅夏坐镇的这条外,还有静石先生负责的“文学类”过关学生,和试验区先生们共推出来的地翁先生。 黄舒没想到最后一关会过的这么轻松,恍然如梦,一步三回头的往里走的时候,他们这一通道的黑墙布,被从外边儿掀了起来。 突然见光,黄舒身体猛的蜷缩起来,恨不得直接钻桌子底下去,而江浅夏也被光线的变化弄的眯了眯眼,好在墙布很快放了下来,无涯脸色不怎么好的钻进来,看了黄舒一眼,犹豫一瞬才开口说话。 “主子,外边儿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江浅夏有些不以为然,她就招个生,能出什么大事嘛。 “……许多落选学生的家人,接受不了这个结果,聚在门口大吵大闹,并……肆意辱骂主子。” 江浅夏眉毛一挑,嘴角露出一抹狞笑,白嫩的小手强行掰出“咔擦”脆响。 “骂我?好啊,一起出去瞅瞅,我倒要听听他们能骂我什么了?” 掀开墙布往外一钻,风风火火的拉着无涯出去,就看见其他几条通道的先生估摸也接到了消息,正忧心忡忡的跟着往墙布外边儿钻呢。 “哎哎哎,我说先生们,我出去看就行了,你们去凑什么热闹啊,论吵架你们加起来也不如一个市井小民,就别出去找罪受了,等会儿气病了几个,亏不亏得荒啊!” 哭笑不得的停下脚步把准备跟着去“共患难”的先生们劝住,遇到有不听话楞是要出去的,江浅夏还得找学生把人给架回去。  还没处理外边儿闹事的,里边儿就已经闹的一地鸡毛了,出了一头汗的江浅夏,还真对那些闹事的家长们有点兴趣了。 第474章、公主就不讲道理 “拾慧馆欺负老百姓了啊!不就是嫌咱们穷,怕孩子还不上钱吗?大家伙瞅瞅,那些有钱有势的,儿子是头猪都风风光光的进去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江浅夏你个女夜叉,俺儿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天才,怎么到你这儿就不成啦?你必须得给个说法!” “呜呜呜,我千里迢迢从最南边儿走过来,一路上不怕苦不怕累,就是想进拾慧馆读书,求求各位先生,收下我吧……” 拾慧馆平日里清净庄严的大门口,此时比菜市场还热闹。 脾气爆点儿的大爷大娘们,把在自家村子里撒泼耍横的功夫展现的淋漓尽致,膀大腰圆的女人直接坐在地上打滚的不在少数,旁边多数站着赤红着脸用家乡话谩骂的男人。  有小心思又不想闹的太僵的,便一边做劝说状,一边添油加醋的说些什么“拾慧馆名声大着呢,都是些德高望重的先生,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不然咋能干出这么缺德的事儿呢?”之类煽风点火的话来, 惹的群情激愤。 还有真心实意想进学院,奈何自己太过平庸的人,啪啪的跪了一堆,不知道谁带的头,就在哪儿死命的磕头,希望能感动先生们,让他们入学。 当然,除了这些落选的在闹腾,还有儿子成功入选,忍不住幸灾乐祸结果惹众怒掐起来的,这类的一般都直接动手了,然后就被维持秩序的鬼奴们直接按翻在地。 所以等江浅夏和无涯出来时,外边儿动手的一个都见不到了,全是些扯着嗓子嚎的。 这不是后世那个名人的样貌被人熟知的时代,但这不妨碍所有人认出江浅夏——就她一个女的。 一出场就是万众瞩目的场合江浅夏经历的多了,虽然现在大家的视线都不太友好,但她却没多少感觉,只是被声音拔尖的噪声弄的眉头拧在一起就没松开过。 本着和谐招生的念头,江浅夏勉强撤出一抹干巴巴的微笑,尽量心平气和的抬手往下压,让大家有话好好说之类的。 但她只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娃,看着白白嫩嫩的人畜无害,此时又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蹬鼻子上脸,是这些在村子里耍横的人最擅长的,当下声音不担没有如江浅夏所愿的压低,反而爆发了一个高潮,愣是震的她耳朵都“嗡嗡”响了。 “……嘿?还真是把姐们儿当软柿子捏了?”  直接被气乐了的江浅夏也懒得装和善了,冲两边的鬼奴们做个攻击的手势,早就忍无可忍的鬼奴们精神大振,饿狼般无声的扑出去,拳打脚踢的,所过之处,跟割麦子似得,人一茬一茬的往下倒,那 叫一个壮观啊。 闹事的趟地上都懵了,看热闹的齐刷刷后退好几步,愣是给鬼奴们空出一个边界清晰的场地来,立场十分鲜明。  趟地上的懵了半天,身上的疼也上来了,被这么多人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脸上火辣辣的烧啊,要搁平常他们早撒泼打滚的喊“杀人了!”,可反应最快的那个,才把“杀”字喊出口,就被鬼奴冷不伶仃 把刀横脖子上了…… 闹事的很憋屈,他们从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就算是衙门拿人,也没见直接把刀横脖子上的啊?他们就是闹腾闹腾,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至于吗! 委屈、复杂、害怕、不服气的心思一股脑的在心里翻腾着,可他们却不敢像原来一样再撒泼,因为鬼奴看着他们那“鼓励”的眼神,让他们有种屠夫看老母猪的错觉。 “闹啊,怎么不闹了?刚才不是骂我骂的挺欢的吗?统统掌嘴!”  冷笑着歪坐在鬼一搬来的太师椅上,江浅夏翘着二郎腿,单手撑腮,听着鬼奴们甩巴掌的声音,戏谑道:“你们是不是忘了,本公主可不是有大德的教书先生,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指名道姓的辱骂 当朝公主,还真是不怕死了是吧!” 下边被打巴掌的多是三四十的“老人”,许多跟来的先生本来还觉得江浅夏做的有点过,想求情来着,一听她这话,又把迈出去的腿给缩回来了。 是啊,她是拾慧馆的院长不错,可她还是大乾的公主啊! 就刚才他们骂的那听不下去的程度,别说换个公主了,换个最没地位的皇亲,也能让下人把他们直接打死,最多赔点儿钱罢了,要是人没打死,那发配去挖矿是铁打的了。 啪啪的让鬼奴抽了他们十巴掌,鬼奴有分寸,下手留力了,所以虽然现在打眼看过去一个个脸肿的跟猪头似得,但都是歇两天就好的小伤,他们平时在家里打孩子估计比这还狠呢。 巴掌打完了,下边儿的人也消停了,一个个捂着脸不敢说话,就算怨恨在心里,那也连眼神都不敢表露出来。 安安静静的等了一会儿,江浅夏突然长叹一声。 “我知道你们都是望子成龙,才巴巴的把孩子送来拾慧馆,想一步登天。但拾慧馆不是普通的书院,我得保证从我这儿出去的人都能有一番作为。” “可,可是您去年招生的时候,不是还从贫民窟选人了吗?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就个个都比我们强吗?” 跪着求的一个书生怕归怕,但还是倔强的抖着嗓子小声质问了一句。 对上江浅夏看过来的目光,抖的跟小鸡仔似得,惹人发笑,又不仅有些佩服他的勇气。 “你说的不错,虽然我敢保证他们现在个个都比你们强,但在他们初进拾慧馆的时候,确实跟你们没法儿比。” 顿了顿,江浅夏耸耸肩,一派轻松,“但这又如何?谁让你们没赶上好时候呢?有时候,运气确实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啊。” 拾慧馆才开馆的时候,除了实打实知道江浅夏能耐的商人和官员,贫民子弟,怕是连入学的念头都不会有。 她那时需要大量学生,需要听话的学生,需要能帮她打开拾慧馆名气的学生,所以那一百六十多个贫民窟的学生,是恰逢其会,被选中的人。 可现在没有谁会怀疑拾慧馆的教学水平,源源不断的天才供她挑选,她还能无论资质好坏的一锅端了? 不可能的,这么做,只会拉低拾慧馆的档次,分散先生们的注意力,导致教学质量下降。 所以许多上次肯定能入学的人,这次就只能遗憾落选。  没办法,这就是趋势。 第475章、接连的麻烦 “至于你们刚才骂我的话,我也含糊的听了一下,多是说我只认钱认权,搞黑幕的对吧?” 掏掏耳朵,江浅夏摆出一副要好好说道的模样,大家竖起耳朵等着听她解释时,她却极度恶劣,轻飘飘的点了点头。 “是啊,我就是认钱认权啊,怎么了?” 所有人都傻眼了,许多先生们连把脸包起来的冲动都有了,太丢人了! “别忙着唾弃我啊,你们扪心自问,谁不喜欢钱和权的?” 小手往后指着偌大的拾慧馆,江浅夏语气咄咄逼人。 “这么大的拾慧馆,不说修建的费用,你们知道一天要花多少钱吗?这么多学生吃喝、笔墨纸砚的消耗、各种实验器材,只要他们想要的,学习时必须用到的东西,我都咬着牙的提供。” “我不爱钱,特么拾慧馆明天就得关门大吉!我不死命的从这些有钱有权的人身上敲诈学费赞助费,又怎么供得起真正有才能的贫民学生!”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是白来的,你们想孩子入学,改变一家子的生活,那就得等价给我点儿什么啊!” “你们交不起高昂的学费,那好歹有能让我图谋的才能啊?什么都没有,就嚷嚷着你们有多不容易,给谁听?反正我不听,我是个院长,是个公主,是个商人,反正就不是个善人。” “无私奉献的大善人谁愿意当谁当去,反正我不当,你们也别指望从我这儿占便宜。” 窝在椅子里,江浅夏偏头冲那些刚刚入选的学生虚点。 “你们听好了,你们进拾慧馆靠的是自己的本事,有个当官或者大富商当爹,那也是你们自己投胎有本事,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什么的,我还巴不得一出生就大富大贵呢。”  “我需要你们在拾慧馆里好好学,以后你们凭自己能力吃饭的时候,也会间接的去做那些我希望你们做的事,所以咱们是互惠互利的,没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你们毕业之后绝口不提我这个院长我都没意 见。” 话听着生冷,但却比一昧的鼓吹师恩重于山要好得多,压在学生们头上那种比先生低一等的帽子摘了,他们才能更快的找到自己的路。 当然,那种实打实一点都不尊师重道的,完全没有感恩之心的异端……江浅夏也不会让他混的好就对了。 见新生们一脸的若有所思,江浅夏也不多说,抬头看看时辰也不早了,连忙站起来,不耐烦的摆摆手。  “行了,招生继续,不相干的人都赶紧走,别逼我下重手!真是的,拾慧馆招生又不是只招这一次了,这次考不上,来年再来嘛!人家考科举的七旬老者都有,你们是有多看不起拾慧馆,考一次不过就 要死要活的了?” 心有不甘的人愣了一下,有点被说服了。 是啊,这么牛气的地方,考一次不行,那就让娃多来几次么,反正来回又不用家里出路费,下次让娃自己跟着商队来就行,还能在路上长长见识…… 闹事的人互相瞅瞅,摸着热辣辣的脸,自认倒霉的散了。 江浅夏为了防止这种闹事的人一茬接一茬的折腾,直接找皇帝陛下要了一千禁军来书院门口守着,敢闹腾的直接拿下。 一场风波平息,除了江浅夏的恶名传的更远了一点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动静了。 安安分分的招生了大半个月,躲在黑墙布后边儿分不清时辰,已经昏昏欲睡的江浅夏突然感觉眼前一亮,无涯又不走正常通道的钻了进来。 咦,这个场景,好像挺眼熟啊…… “咳,主子,外边儿又出了点问题……” 无涯眼神有些闪躲,自家主子那委屈巴巴的眼神,实在看的他压力颇大。 “说吧,又有谁闹事儿啊?能让你来惊动我的,哪个封疆大吏或者德高望重的来找麻烦了?” “都不是……”犹豫了一下,无涯放弃的拉着江浅夏的手,撩起墙布往外走,“主子您还是亲自出去看看吧,负责考核的先生们都没辙了。” 茫然的被无涯拖到门口,江浅夏看见了一个倔强的和静石先生对峙的姑娘。 对,姑娘。 一个除了那双眼睛之外没有任何亮点,两手粗糙的关节变形,一看就是常年做粗活的姑娘,头发黝黑但干枯,皮肤蜡黄,两颊凹陷,身上衣服看着干净,但却破的连缝补都颇为困难。 她连站都不是那么笔挺,微微有点驼背不说,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她能定住自己的脚步不逃走,就让江浅夏十分惊讶了。 站在不远处观察了一会儿,江浅夏才白了无涯一眼,慢悠悠的晃了过去。 “哟,这位姑娘是谁啊,静石先生,您能不能稍微给点儿微笑,看把人小姑娘吓的,吓哭了看您一世英名怎么办!” 江浅夏的调侃让静石先生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他对男学生那自然是不苟言笑的,但对上这么一位姑娘,他还真是……怕晚节不保啊! 忙不迭的往旁边一挪,静石先生昧着良心指着江浅夏道:“这就是拾慧馆的院长了,姑娘你有什么请求,就跟她说吧,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这锅甩的真是艺术啊……用嫌弃的眼神挤兑的瞥了静石先生一眼,江浅夏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总算有这老石头除了钱之外求到她头上的时候了!真爽! 得意的小幅度扭扭腰,江浅夏步伐轻快的跳到手足无措的姑娘面前,耍流氓似得在人家脸上摸了一把。 “小姑娘,今年几岁啦,叫什么,住哪儿,来这儿干嘛呀?” 从没被这么轻挑的对待过,小姑娘布满风霜的脸上浮现羞红,喉头滚了滚,才坚定道:“院长大人,小女名唤天冬,无父无母,在黔中石城长大,辗转来到拾慧馆,想,想入学……” 虽然已经知道她的目的,但她再一次说出口的时候,还是引来旁人的一阵哗然和嘘声。  是啊,一个一看就是苦出身的小姑娘,竟然想入学全是男子的拾慧馆,这不是天大的玩笑吗?! 第476章、宝贝自己上门 任何一个由男人统治的封建王朝,女人都是附属品、战利品、炫耀自身权利、财富的工具。 刨除江浅夏和长孙皇后这样的特殊存在,上面那句听的让人心底发凉的话,却是没什么错的。 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当然是自小就琴棋书画、女红烹饪都要信手拈来的,但那不是为了小姐本人,而是为了整个家族的面子,不能让嫁出去的小姐成了笑话,反倒抹黑了家族。 所以即使她们都受过高等教育,但同时更知道什么是女戒,什么是以夫为天,什么是为了家族的面子。 大乾有私塾,也有面向贫民孩子的大型学堂,教些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简单经文,教他们什么是礼义廉耻,什么是君臣父子。 但大乾没有女学,所有知书达理的闺秀,都是由父亲专门请了私塾先生到家里来教学的,也就是说,最底层的女人,是决计没有受教育的机会的。 很残酷,很现实,却也很符合实际情况,因为大乾的基础教育,本身就匮乏到了一定的境界,少数资源,当然是用来满足更多的男人了,谁让男人掌权呢? 所以这么多人对天冬的嘘声,江浅夏并不奇怪,即使她听着十分的恼火,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淡淡的眼神扫过那些满脸不屑或十分惊讶的人群,没有咄咄逼人的横眉竖眼,更没有大声的咆哮怒骂,但对上她那双猫眼的人,却都齐齐心底一寒,忍不住收敛了自己的态度。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角度,一闪而逝,再仔细看去,她脸上又是那副懒猫似得神情,让人生不起警惕心来。 绕着天冬转了一圈,江浅夏摸着下巴奇道:“天冬,这个名字很别致啊,谁给你取的?” “是给过小女极大帮助的一个长辈给取的,他老人家现在就在琉璃厂干活儿,原先是做瓷器描画的匠人。” “哟?还是自己人啊!” 江浅夏眼睛瞪大了一点,万万没想到这姑娘的长辈,竟然就是自己手里的老人,有这层关系在,她若给她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倒也还能说得过去了。 “不过即使咱们是自己人,想进拾慧馆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得按正规渠道走对吧?”  拉住天冬纤细的手腕往旁边走了几步,使唤鬼一鬼二去搬了桌椅过来,正大光明的往门口一放,便把天冬按在椅子上,自己则恶行恶像的往桌角一坐,笑眯眯的道:“你既然敢来,想必招生准则已经知 道了,说说看,你想凭什么本事入学?” “挖,挖矿……” 轰然大笑再次响起,天冬整张脸都涨的一片通红,鼻尖冒汗的狼狈样子,让她本就平平无奇的五官看上去更让人怜爱不起来。 眼眶急的发红,天冬用尽自己所有的毅力克制着不要羞愧的哭出来,急切的想解释些什么,抬头对上江浅夏平静温和的眸子,不知怎么,就突然有些平静下来了。 “我,我是孤儿,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扔在了矿区。石城的山多石,许多男人都做采石工养活家人,但常年和家人分居两地,所以把我养大的,就是一群男人。” 许多人看着低着头的天冬,忍不住露出了同情和可惜,是啊,可惜,一个在男人堆里长大的姑娘,别说长得不好看,就算天生丽质,怕也极难嫁出去吧。  “我从小就在矿山里帮忙,从能记事开始,就拖着筐,跟着大人捡些零散的矿石来换吃的,叔伯们都是好心人,他们不会讲哄孩子的故事,所以每次我饿了冷了,嚎啕大哭,他们就拿着不同的矿石,来 教我分辨。” “慢慢的,我认识的矿石越来越多,岁数大的叔伯们都说我有天赋,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别人不看好的山,我能找到矿脉,难以开采的地方,我能找到另一条路进去。” “我能分辨出石头的纹路,我能知道什么土下边儿能有矿,我能找到最好最纯的矿,靠着这手本事,好多叔伯在矿区多干了好些年才回乡养老。” 越说,天冬身上越带着一股淡淡的韧性,她一点都不自信,但她相信靠自己的这手本事,能让她活下去,能让把她拉扯长大的叔伯,晚年有个着落。  她这手艺听着有些笼统,有些玄乎,但江浅夏知道,确实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比如还在滇州给她炸山开路的董工头,那老爷子喜欢用什么大龙小龙的来忽悠人,可他靠的,其实也是常年的经验和他 那一双眼睛。 如果真如天冬所说,那她的天赋或许比董工还强——碰上宝贝自己上门了。  瞳孔微不可查的收缩,江浅夏面上不动声色,听她说到这儿,只淡淡的点了点头没点评,转头给鬼一使个眼色,让他去地质班的储藏室里找些不同品种的矿石来,顺便把他们上课用的地质模型给抬来 。 东西太多,鬼一一个人去,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整整一个班来看热闹的。  这些平常没事就上山瞎逛的老油子们被江浅夏白眼看着,齐刷刷摆出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来糊弄的她说不出话来,桌子麻溜摆起,十多盘地质模型稳稳放下,乱七八糟的矿石放做一堆,很多看着就是 路边的破石头。 “得了,谁是头儿,既然来了,专业的你们就自己问吧。”  江浅夏话音刚落,一个身材最结实的少年走了出来,指着那一堆矿石,笑眯眯的道:“这位姑娘,你要是能进拾慧馆,那就是咱们的小师妹,不过现在我可得考考你,你要是能把这十四个模型盘产出的 矿石一一对上,我们就暂时承认你的本事了。” 天冬征求的看了江浅夏一眼,见她微微点头,才把手心的冷汗往身上擦擦,站起身来,从那一堆矿石里捡出合适的,放到对应的模型盘面前。  不,不仅仅是对应,她简直像吃饭喝水那样,完全不用考虑,直接拿起矿石就干脆利落的放到模型边上,而且边放,还边指着模型上的特定位置,解释如果是开矿,要从哪儿进去最方便,哪儿最容易 出极品,哪儿不安全,挖深了容易把人埋下边儿。 江浅夏是白丁,在场的也多数和江浅夏一样,最多能听个热闹,可来凑热闹的地质班学生,却听的眼睛都直了。 精壮少年额头上不一会儿就布满了虚汗,等天冬意犹未尽的全部说完,他才装模作样的用手扇扇风,然后凑到江浅夏旁边蹲下,见鬼似得小声嘀咕。  “院长,这姑娘神了,我们基础班的先生都做不到她这样啊,您从哪儿找来的,不会是专门弄来打我们脸的吧?” 第477章、没有这一条 和蔼可亲的摸摸少年的头,江浅夏笑的露出一口森白的牙。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这心虚个什么劲啊?放心,不就是想要个小型金矿给你们研究伴生矿吗?我不会因为你们提的这要求,故意给你们难堪的。” 精壮少年蹲着的腿都快抽筋了,院长这到底是说反话还是说反话啊……他们知道要个金矿过分了点,要不改成银矿或者铜矿?铁矿也凑合啊…… 懒得搭理兀自心虚的少年,江浅夏把他扒拉到一边儿去,又看向负责考核的先生。 “杨先生,单说天冬的能力,够得上过关吗?” 杨先生欲言又止,闪躲着江浅夏的视线去瞅别的先生,可包括静石先生在内,都很不道德的看天看地,就不看他。  拾慧馆的先生多是老实人,教地质的杨先生在进拾慧馆前,也就是个小有名气的匠人,老实人在江浅夏这母夜叉面前实在是没有说谎的勇气,只能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大堆术语,然后有些头痛的点了点 头,算认可了天冬的能力。 可头点完了,杨先生又苦着一张脸冲江浅夏拱手求饶。  “院长啊,老头子挺稀罕这闺女的,可她再有能耐,也毕竟是个丫头啊!要是放在什么弹琴画画的学科上,多个丫头也没啥,但你看咱们地质班,都是一群精壮的小伙子,有事没事都得上山实地上课的 ,跟着个丫头那多不方便啊?” “再说了,咱们拾慧馆又没有女娃娃入学的先例……” “院长,杨先生说的不错,拾慧馆规矩森严,确实不适合女子入学,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后果不堪设想!”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静石先生和赶来的崔茂山先生都坐不住了,自古女子多代表诱惑,学院里没有别的女子,那学生们就能一门心思的好好用功读书,可混进来些年龄合适的姑娘,保不齐就让他们心 猿意马起来。 要是单纯的有点念想也就罢了,万一出点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拾慧馆的名声可就真烂透了啊! 越想越急,一群先生不管教什么的,都涌过来,一个个唾沫横飞的给江浅夏说其中的厉害,嚷嚷的和菜市场差不多了。 本来得了杨先生肯定的天冬,此时一颗心就跟泡在冰水里一样,拔凉拔凉的,她早就知道的不是吗,这么伟大的学院,又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在矿山里摸爬滚打的女子玷污呢…… 万念俱灰,天冬木然的起身,张了张嘴想说两句感谢的话,毕竟先生认可她了,可一张嘴,那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滑。  江浅夏被围在中间经受口水的洗礼正痛苦不堪呢,余光瞥见满脸灰败的天冬,连忙拍桌子幸灾乐祸的道:“说说说,你们再接着说,一群德高望重的先生联起手来欺负一孤苦无依的小姑娘,你们不羞就 接着说!” “劝诫”的声音戛然而止,要脸的先生们一个个被江浅夏的无耻陷害气的直顺胸口,要不是有医学班的先生们经常给他们调理着,保不齐这会儿就气晕过去几个了。 好不容易把这口气顺下去,其他自认笨嘴拙舌的先生们齐刷刷的看着静石先生和崔茂山先生,等着他们二位给“主持公道”。 备受期待的两位先生对视一眼,最后还是严肃惯了的静石先生向前迈了一小步,决定自己做这个恶人。 “院长,男女大防不得不顾!若你开了先例,那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闹出人命了,我们又如何交代!”  江浅夏饶有兴味的撑着腮,歪着头稀奇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打破男女大防了?就算女子入学,也是和其他女子住一起,又不会让他们混着住。至于上课,每人都有自己的课桌,隔着那么老远呢,大庭 广众的拾慧馆的学生还能耍流氓?” 不给静石先生解释的机会,江浅夏直接乐呵呵的冲地质班的学生们笑道:“看见没有,你们的先生有多怕你们变成禽兽,你们这怎么混的啊,信誉度可太差了。” 无辜中枪的学生们一个个憋屈的厉害,说真的,他们虽然还是挺服气天冬的本事的,但就她那模样……他们得憋到什么地步才会对她耍流氓啊! 不对,就算来个漂亮的,他们也不可能耍流氓!他们唐唐拾慧馆的学生,以后会缺女人?大丈夫当立下一番事业,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而背上骂名,一辈子的成就都毁于一旦?不可能的!  学生们心里都憋着一股气,恨不得现在拾慧馆就招百八十个绝色美人,好让他们展现一下自己有多坐怀不乱的,可是静石先生的威压实在是太强烈了点,他们内心站在了院长这一边,现实嘛……低头认 怂吧。 被挑拨成这样都不敢帮着出头,江浅夏分外嫌弃的白了他们一眼,才把脸上的笑容一收,淡淡的和静石先生对上。 “静石先生,拾慧馆招生条款里,有不许女子入学这一条吗?” “没有,可是……” “没有可是!拾慧馆是什么地方?这里只认才能,没有贫富贵贱的说法,更不会狭隘的因为一个学生女子的身份,就将她拒之门外!” 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江浅夏虽然坐着,可那气势,却横压众人不止一头。 “我也是女子,我还是拾慧馆的院长!拾慧馆既然能容得下我这个嚣张跋扈,恶名在外的院长,为何又小肚鸡肠的容不下一个身世凄苦,自尊自立的女学生?”  “难道就因为我有钱有权,所以你们对我的女子身份视而不见,而她无权无势,所以你们就能随意欺辱不成?!难道拾慧馆,竟然也是这么庸俗堕落的地方吗!若真如此,那我还真要考虑考虑,这污浊 之地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站在道德的至高点的感觉真的很爽,虽然她说的话不符合大乾的主流思想,但这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这个异端存在,只要她这个异端能被接受,那她就能让更多的人,接受女子入学的事。 最重要的是……  “民女天冬,经过考核,符合拾慧馆招生条件,从今天起便是拾慧馆的一员!如果有师生不能接纳一个女子入学,并将其视为大逆不道的行径,本院长也不强求,你们可以随时以离开拾慧馆的行动,来 表达对这件事的不满。”  “就这样。” 第478章、暗地里的手段 “主子,从您允许天冬入学后,到今天为止,五天之内已经有三位先生和十六名学生正式离开学院了。” 书房内,无涯古井无波的给江浅夏汇报着。 女子入男子学堂,古今第一例,掀起的波澜和一面倒的舆论风波,不是江浅夏的恶名能压制得住的。 再说了,接受不了就离开拾慧馆,是她自己说出去的,要是后边儿再报复回去,那就太让人看不起了一点。 离开的人笃定了江浅夏不敢报复,更带着点小心思的,赌她会在这种学生退学的潮流中认输,把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冬劝离,来挽回他们。 若江浅夏真的认输了,那他们这些带头走的,以后在学院里就有了极大的名声,很多时候,这种名声是能帮他们平步青云的。 可江浅夏是那种会认输的人吗?  拿过无涯统计的数据一看,江浅夏嗤笑出声,“果然全是些小官小商家的孩子,被那些等我反应的大人物推出来当炮灰的吧?呵,要是那些大人物舍得让自己的儿子退学来给我施压,我还真能高看他们 一分了。” “若有大人物的儿子退学,主子会如何?”无涯上挑的桃花眼带着一丝媚态,一看就是个不怀好意的妖精。 主仆两相视而笑,江浅夏贼兮兮的拍手,“那可就太好了!培养敌人的儿子,我吃饱了撑的吧?反正今年的学费咱们是收到手了,他们走他们的,那笔学费就算咱们白赚了!” 越想越惬意,江浅夏恶行恶像的把腿都抬桌上搭着,愉快的摇头晃脑,“他们也真是被当枪使的傻子啊,真以为拾慧馆没了他们就开不下去了?头被门夹了吧?” “这么多人排着队的想进拾慧馆,就算走的是天才,那能比蒋文杰和温琳琅天才?真要是这个级别的天才,也不会为外界干扰了。”  “更有意思的是,他们为啥觉着我一定会顾忌大乾这无耻的风气?大朝见和陛下谈妥的,这么多藩国眼巴巴的想送人进来学习先进的知识,他们付出了多少代价,会为了这么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就不来了 ?”  “最后的最后,要是真所有人都接受不了,那我大不了空着这偌大的拾慧馆,只教导那些跟着我的学生们就罢了,我又不靠拾慧馆养家糊口的,他们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觉得几个学生先生退学,就能逼 我退让的?天真!” 闷笑出声,无涯认同的点点头,又微微皱眉道:“学生离开事小,可先生离开了,想招还有些麻烦,怕有人会从中作梗。” 这还真是个问题。  摸着下巴想了想,江浅夏眯眼道:“离开的三个先生都是教初阶班的,不可替代性没那么强,让鬼奴去找差不多的人谈,暗中谈,谈妥了直接把他们家人全接来,暗中伸手的直接把爪子剁了!既然他们 不想暴露身份,那咱们自然就不用顾忌情面了。” 说着,江浅夏有些怀疑的看着无涯,“话说咱们暗中剁人爪子,不会被抓住小辫子吧?别让人拿着证据跑到衙门来告状,脸上难看。” “主子放心,杀几个藏头露尾的鼠辈,鬼奴们还是能胜任的。” 无涯有些哭笑不得,将门帅府好不容易才养了那么点鬼奴出来,要是连杀个人都弄的跟江洋大盗一样业余,那将门早就不用混了,他这个主子,到底有多看不起她的鬼奴啊? 要是被鬼奴们知道自己被主子这么怀疑,估计以死明志的心都有了吧? 看无涯那万分肯定的模样,江浅夏再想想这个时代又没监控又没指纹辨认啥的,想找证据确实艰难得很,便不再担心,重新悠哉的窝回了椅子里,该干嘛干嘛。 又过了几天,暗中等着看江浅夏反应的人,无不郁闷的发现,她好像完全不在意学生和先生们离开,每天招生结束,就带着闺女和古黎在附近吃喝玩乐的,而且一点假装的意思都没有…… 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上边儿的大人物们还没商量出对策呢,被当枪的那些离开的学生和先生,坐不住了。  起先是一个成绩还算不错的退学生跑回来,堵了江浅夏,跪求她让自己重新回来,并一再表示自己离开是因为家里人施压,逼迫他的,可他回去之后夜不能寐什么的,所以现在偷跑出来,希望能重新 回校上课。 要说这孩子情真意切的,估计真是被利用的苦命娃,可正是较量的时候,江浅夏有心放他一马也不行啊。 “我相信你确实想回来,可拾慧馆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无论是被逼的也好,被蒙骗的也罢,你自己做的选择,就必须自己承担后果。” 江浅夏拒绝退学学生再次回来的消息,以风速传开,可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江浅夏答应那个学生,如果他真的有心,来年可以重新报考拾慧馆,只要他合格了,一样还是拾慧馆的学生。  本以为只是耽搁一年,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想到该学生离开后的第二天,他的家人就抬着他的尸体堵住了拾慧馆的大门,毫无新意的拉着白布,血书指控江浅夏不近人情,活生生把一个痛改前非的好 学生被逼死了。 真以为学生心理承受能力不行,还有些自责的江浅夏沉重的出来一看,黑着脸直接让禁军把学生的家人全绑了,直接送去京兆衙门。  “是有多看不起人!姐们儿好歹是个外科医生,自杀上吊和先把人弄死了再挂房梁上,我还是能分得出来的好吗!做戏请做全套,那倒霉孩子天灵盖上的钢针先取出来行不行!诬陷也要遵循基本法的啊 !” 嚷嚷归嚷嚷,好端端的一个学生就“被自杀”了,直接点燃了江浅夏的暴脾气。 没动用显眼的鬼奴,明月阁圈养的死士,一夜之间只散出去了十余人,第二天,京都的臭水沟里,放着一具插满钢针的血尸,三位官居四品的大人卧室里,被人堂而皇之的挂上了白绫。  一时京都风声鹤唳,再想做点小动作的人,都得先想想那具血尸,再想想自己的脖子,能不能挂断自家房梁! 第479章、女学的必要性 “陛下,常瑞这两天的事做的会不会太过火了?把白绫挂四品大员的卧房里,两个大人都直接吓的卧病在床,剩下的那个听说精神也不太好,要是再这么针尖对麦芒的下去,妾身怕常瑞那妮子……” 李广孝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担忧的长孙皇后,忍不住的咳嗽两声,有些蜡黄的脸上更多一抹苍白,长孙皇后一见他这样,眼眶都红了。  温柔的拍拍她的手,李广孝拉着她坐下,没接话,反而有些恍惚的看着殿外,呢喃道:“长孙,你说常瑞有多久没进宫来请安了?那妮子也真是的,你不召见,她就躲懒,最多让薰儿给你捎点东西进来 。” “唉,她还知道给你捎点东西,朕呢?她理直气壮的不上朝,朕连她的面都见不着!” 一番话说的极像盼着不孝女回来探望的孤寡老人,长孙皇后想到了什么,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滑落脸颊,黔首缓缓靠在他的膝上,哽咽着恳求。 “陛下,算臣妾求您了,您就招常瑞进宫来看看吧,说不定您的病还有救呢?薰儿还那么小,您怎么忍心丢下他独自一人在这世上啊!” “不是还有你这个母后陪着他吗,他从小就濡沐你,有你在,朕很放心。” 猛的抬起头来,长孙皇后满脸的决然,“陛下,您若是一走了之,妾身又怎么能独活于世!” 不管长孙皇后是真情还是假意,这话都让李广孝无比畅快的笑了出来,有妻如此,他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爱怜的摸摸她的头,李广孝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常瑞这次做的很好,只死了一个低贱之人,那两个被吓病的,也是做贼心虚罢了,只要没有朝廷大员直接身死,就算不得大事。你放心,常瑞有分寸,只是吓唬吓唬那些对她有意见的大臣罢了。” 知道李广孝不想提自己的病情,长孙皇后心中凄苦,却也只能整理心情,眉目间挂着担忧。 “可是陛下,若那些大人们再试探下去,妾身怕常瑞忍得了一次,忍不了第二次啊……那丫头最是宠爱学生,这次怕是恨毒了那三位大人,若再起风波,妾身怕……” 李广孝想了想,慢慢点点头。 “确实不能让闹剧再继续下去了,贺鲁和月人现在都在拾慧馆,要是被他们看出大乾内部不合来,未免旁生枝节。” 握住长孙皇后的手,李广孝淡淡的道:“长孙,以你之见,这拾慧馆的女学,当不当开。” 这算不上“国事”,但一旦成令,产生的影响必然深远,容不得长孙皇后含糊其辞。 没想到皇帝会问她这种事,长孙皇后犹豫了,她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重病君王的试探…… “无需多想,你只告诉朕心里话,你希不希望女学成立便可。” 优雅而又缓慢的抬起头来,长孙皇后心里有了决定。 温婉的笑容缓缓在脸上绽放,眼角泛起的细纹,也不减她的凤仪分毫。 “陛下,妾身在您面前什么时候说的不是心里话?您是妾身的夫君,妾身的天,虽然祖宗有规矩,后宫不得干政,但每每看见陛下独自挑灯,为家国大事操劳不已时,妾身却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眼底多了几分情真意切的无奈,长孙皇后低声呢喃道:“妾身不知道陛下心烦的到底是什么,不知道这国事有多错综复杂,更不知道您身上的担子,有多沉。”  “臣妾贵为皇后,一国之母都如此,遑论后宫的其他嫔妃?她们只知道一门心思把自己拾掇的花枝招展,为了自身的荣宠而暗中较劲,争宠的花招连妾身都看了心烦得厉害,皇上您难得来后宫一趟,常 常不仅得不到片刻的休息,反而被她们弄的更加身心俱疲。” “臣妾,看着心痛啊……” 长孙皇后泫然欲泣,李广孝更是深有感触,别说他现在身体情况已经极差了,每天进后宫只会在皇后这里歇息,压根儿不想搭理那些一个个跟怨妇似得女人。 就说从前年开始,他对女人就没什么宠爱的心情了,连朝中上折子说选秀的事儿,他也以连年灾害为借口给挡回去了。 他是男人,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美人的,但空有容貌的女人看多了,他更希望找一个能陪他说说话的解语花。 就那些后宫的美人,一个个的倒是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其他的她们知道什么? 他说起两湖水患,竟然有无知之辈问他,为什么不把河沟挖深一点,这样不就可以装更多的水了吗? 李广孝越想越气,他现在唯一庆幸的,竟然是膝下的两位皇子都为皇后所出,要是那些庸脂俗粉产下龙嗣,还不知道要把他的儿子教成什么样呢!  “陛下,您有所不知,薰儿现在虽然还年幼,但也差不多该有个可心的陪在身边了,可妾身给他挑了十多个了,个个都在数一数二的闺秀,他却一个都瞧不上,还埋怨妾身选的都是些庸人,他连跟她们 说话的兴致都没有!” 想起儿子那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样子,长孙皇后脸都能苦出水了。  “宇文家的小丫头经常和婉儿进宫陪臣妾说说话,她两也经常惶恐的问臣妾,现在连疏影的亲哥哥,宇文听涛难得回家一趟都和她没什么好说的,即使耐着性子说些学院里的趣事,她也听不明白,感觉 自己和坊间无知民妇一般。” “宇文听涛的情况不是特例,要是长此以往下去,从拾慧馆出来的学生,不是难以娶妻,就算娶妻,也极难和美了吗?” 家国家国,先修身齐家,然后才能帮着帝王治理天下,要是家都一潭死水的,那这天下又怎么好得起来? 意识到长孙皇后不是在危言耸听,李广孝有些坐不住了。  “事情竟然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朕就奇怪了,怎么今年都几乎听不到有哪家公子成亲了……不行,你尽快招常瑞进宫,让她好好谋划一下,把女学也尽快办起来吧!” 第480章、不办女学 “女学?为什么要办女学,没这个必要的,娘娘您别跟着折腾了。” 许久没进宫的江浅夏跟回自己家一样吃着喝着长孙皇后专门给她准备的茶点,嘴里塞的满满的,还不忘四下瞅瞅,“哟,今个儿陛下怎么没在,我还以为办女学是他的意思呢。” 以为江浅夏是在闹别扭说反话,长孙皇后微微皱眉,挥退了左右,才亲昵的拉住她的手。 “常瑞,不是本宫和陛下这段日子不出手帮你,实在是需要先缓和一下,否则不亚于火上浇油……” “娘娘啊,我什么时候跟您闹过别扭?”江浅夏哭笑不得,把最后一块茶点塞嘴里,然后拍拍手上的碎屑低笑道:“女学确实没有办的必要,若真开办女学,那就真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说说看,你若不办女学,那你收的那个女学生,要何去何从。” 长孙皇后感觉压力有点大,往日里都是李广孝唱黑脸来问这些细致的问题,她唱白脸缓和两者的关系,现在因为那病……陛下不能出来见她,倒让长孙皇后有些不自在起来。  没注意到长孙皇后的不适,江浅夏随意道:“您说天冬啊?她跟女学办不办有什么关系吗,她现在已经正式通过考核,开学前若能把低阶班该学的都弥补好,那等开学再做个通测,她就能直接跟着高阶 班的学生上课了。” “跟,跟高阶班的学生一起上课?”长孙皇后瞪大了眼睛,嘴有些愕然的张着,眼睛一片恍惚,“原来,你打的竟然是这样的主意,你想让拾慧馆不分男女……” 打个响指,江浅夏笑眯眯的点头,“本来就不应该分这么清楚,拾慧馆是学东西的地方,跟男女从来就没关系啊?” “只要划出一片给女子的住宿区,再新建几个女子沐浴的地方,那其他的也不用再防什么了吧?” “可,可男女大防怎么办?男女一起同坐一个课堂里,这,这成何体统?!” 长孙皇后忍不住站了起来,想发火,但更多的还是震惊和一种……没来由的害怕。 淡淡的抬头看着已经藏不住惊慌的长孙皇后,江浅夏手撑着腮帮,轻缓又淡漠的道:“娘娘,您到底在害怕什么?” 是啊,她在怕什么? 长孙皇后恍惚了一瞬,又重新坚定起来。 “常瑞,本宫不是怕,而是不能让你乱了纲常,毁了女子的名节!” “名节?自己的身体不属于自己,连夏天露个胳膊都会被指为荡妇,闹到最后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这就是名节?要这名节,到底有什么用?” 耸耸肩,江浅夏邪肆的勾起嘴角,“娘娘,名节这东西是用来约束没能力掌握自己人生的女人的,如果是我当街只穿短裤短衣,谁能把我拉去浸猪笼了不成?” 艰难的退后两步,长孙皇后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反驳了。 “是,这世界上暂时只有我一个江浅夏敢这样能这样,但只要这个世界在发展,那必然会出现更多像我一样的女人。”  “当然,您或许还隐隐担心以后会不会有女子祸乱朝纲,最后颠覆天下,弄出个女皇帝来?唔,我可以负责任的说,这个世界在未来的数千年里,依然会是男权世界,因为女人本身怎么说呢……更容易 依赖强者,更容易把注意力放在相夫教子身上。”  “若真千年出一个励志当女皇的人,她也必将是一个能折服万千能人异士,让男人心服口服的愿意跟从她的,若世间真的连一个男人都无法慑服她……那我只能说,政权被颠覆了那叫活该,谁让他们没 本事的?” “放肆!常瑞,不可再说这样大逆不道之言!” 长孙皇后已经彻底慌了,看着她紧紧抓着桌边稳住身子的模样,江浅夏轻叹一口气,放弃了继续咄咄逼人,反正就算说的她心服口服,皇帝陛下不认同,也没什么卵用。 “咦,话说回来,现在不是应该下朝了吗,怎么陛下没来您这儿?”不想再跟长孙皇后多聊,江浅夏站起来作势往外走,“陛下难道在御书房?我也好久没进京了,去请个安吧,娘娘您先歇着啊。” “请安……不对,常瑞你给本宫站住!不许去找陛下!” 恍惚的长孙皇后突然想起来她和陛下极力隐瞒的事情,惊慌的厉声喝住江浅夏,被她奇怪的盯着,心中即使惊涛骇浪,也只能面上强装镇定,还小小的白了她一眼。 “你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就不要跟陛下说了,刚才的话,本宫也当没听到!” “不过若你不办女学,就这么让女子和男子同室而学,就不怕他们暗生情愫,最后造成不可挽回的事吗?” 微微觉得有点奇怪的江浅夏,又被长孙皇后给绕了回来。 经历过后世的学校生活,江浅夏失笑道:“男未婚女未嫁的,互相产生好感简直再正常不过的了,这是怎么防都不可能防住的,即使没有女学,不也有许多公子小姐传情诗,或者借着上香幽会的吗?”  “堵不如疏,历来如此,他们之所以那么喜欢沉迷男女之情,不过是因为没见识罢了,就像当初让所有学生癫狂的滑翔伞,没见识过的东西,他们总是以为自己能沉迷一辈子,可结果您也知道了,没两 个月,那滑翔伞就搁仓库里落灰了……”  “男女之情也是一样,见多了优秀的男人,女子们才能知道,什么样的男人适合她们,是温和的,还是大气的?男子也一样,明明喜欢的是热情奔放的,结果家里塞给他们的全是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 也怪不得明月阁的生意会这么好了不是?” 想了想,江浅夏低笑道:“娘娘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在校规里加一条,来防止意外。” “你不是说防不住吗,还要加什么校规?”长孙皇后没好气的道。 “嘿嘿,防肯定是防不住的,但当他们要为此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时,一般就能忍住了。”  此时的江浅夏,笑的简直如教导主任上身一样狰狞了。 第481章、新校规和补充协议 回到拾慧馆,江浅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研墨,写了一张告示,丑丑的贴在古黎给她临时做出来的木牌上,然后插到了学院大门的正中央。 正中央啊,人来人往的地方,显眼那是自然的,更重要的是十分干扰行人车马出入,弄的再没好奇心的人都得嫌弃的驻足观看一番。 这牌子上贴的告示,自然就是新增添的校规,和与之相对的补充条款了。 “尊敬的先生,可爱的学生们,本院长经过多番考虑,现增添一条新校规,希望大家认真遵守,不要挑战本院长的底线。”  “新增添的校规为——凡入学拾慧馆的学生,一旦在学院里有了心上人,需在两人确定互相爱慕后,前往静石先生处登记,并遵守以下补充条款,若有违反补充条款的行文,最严重将被逐出拾慧馆,并 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望慎重。”  “第一,交往期间的两人,成绩不能低于没交往之前;第二,交往期间不得搞出人命——各种意义上的人命;第三,若两人情到浓时把持不住,而女方待字闺中,请在把持不住之前,去向女方家提亲, 若没有提亲就强行把持不住,那本院长会亲自动手,让你们以后再也无能为力。”  “备注:现在,或以后将进入拾慧馆学习的姑娘们,请记住一点,若是他口口声声说着爱你,没有你活不下去,真的太想要你了,而又连上你家求亲的勇气都没有,那就说明他只是玩玩,他现在不会, 以后更不会娶你。”  “备注二:某些花花公子们,请记住,你们的院长也是女子,若没有碾压我的实力,请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若是家里的独子,也不要想太多,只要你们的父亲还活着,本院长就能让他再生个乖巧上进的 儿子,替代你们的。” “备注三:鉴于新校规的发布,今日之内没有选择退学来表示反对的学生和先生,本院长就当做你们默认遵守这一条新校规,感谢大家的积极配合,谢谢。” 所有人都傻眼了,被“委以重任”而事先什么都不知道的静石先生,更是气的差点没厥过去。 可所有人更清楚,弄出这告示来的院长,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可除了新校规和补充条款,他们更关心的女子入学,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这让大家更沉不住气。 在学生先生们的集体鼓动下,崔茂山老爷子捏着鼻子找上了江浅夏,打算不逃避,问个清楚。 “女子入学?” 江浅夏在图书馆里坐着,手里抱着本民间异闻录,被崔茂山老爷子问的一脸迷茫,并假装看不到图书馆里其他学生,恨不得把眼珠子扣下来放她桌上的那种专注。 “这有什么好说的,拾慧馆的招生规矩就那样,只要达到条件都能入学,跟男女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女子,就要降低入学条件?那可不行,咱们得公平才是。” “……院长的意思是,执意要让女子和男子同室而学了?” 知道说什么男女大防啊、人伦德行之类的,和江浅夏说就跟鸡同鸭讲一样,崔茂山心累的把说服这一环节去掉,只最后问一遍结果。 “当然,现在天冬已经在学院里了,除了现在单独住一间宿舍,暂时还没有室友之外,有什么其他不方便的吗?” 江浅夏无辜的眨巴着眼睛,到让崔茂山和其他人都哑然的面面相视起来。 这么说起来,好像却是是没什么不方便的啊…… 拾慧馆大,课堂大家都是自己用自己的桌椅,吃饭的时候天冬有时候点的菜不方便,便在食堂里找张小桌子默默的吃,方便的时候就带回宿舍吃。 有不懂的地方,就拿着书去问先生,得到解答就感谢后离开,绝不纠缠。 没有男学生好意思刁难她,最多用比较古怪的眼神看她两眼,可这么几天下来,新鲜感也过去的差不多了……这可能和天冬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有关…… 众人冥思苦想有什么不方便的时候,江浅夏猛的一拍额头,急声道:“我还真忘了一点!” “什,什么?”崔茂山被她这一惊一乍的给吓的一个哆嗦。 “忘了男女体质和身体结构不同,男学生要考核的武术和运动项目不太适合女子,还好现在想起来了,没事儿,等正式开学之前,我会去找娘娘和月琼大家借女先生的。” 江浅夏认认真真的琢磨着应该增加的瑜伽、体操、化妆等课程,却没注意崔茂山老爷子的脸色,已经一片灰败了。 真是够了,他为什么要来问女子入学的事?现在好了,不仅没有取消女子入学,反而还要多些女先生了…… 恍恍惚惚的离开,游魂似得崔茂山踉跄来到老友的院子里,想寻求安慰,或者共谋解决良方。 没想到直接闯进老友的书房中后,竟然看见老友在认认真真的做“账目”,只不过是为了记载交往学生的基本信息、现在成绩、将来的成绩,和是否求亲…… “你,你……” 颤抖的手指指着静石先生,崔茂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面无表情的静石先生睨了老友一眼,轻哼道:“行了,老夫没有喝院长的迷魂汤,只不过这些天看了天冬那丫头,觉得女子入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天冬?” “是啊,那丫头,是个不让须眉的。”  静石先生难得的感慨起来,“她是女子身,却完全没有矫揉造作之感,自进入拾慧馆以来,老夫没见过她有一丝一毫的自怨自艾,她顾及女子身份,很少和男子搭话,但有疑惑时,也不憋在心里,必去 找先生解答。”  “她的努力老夫看在眼里,她的本事,地质高阶的学生也无比佩服,被她的努力所激,地质高阶的学生,最近或进山、或从早到晚待在图书馆,谈笑坐卧间都三句话不离学科的交流,比之其他学科的学 生,可努力太多了。”  抬眼看着陷入沉思与纠结的老友,静石先生不苟言笑的淡淡道:“老夫一身未娶,至今孑然一身,便是想追寻天道。在拾慧馆,却不教导学生,已是心有愧疚,现在老夫亲眼所见,规矩的女子入学,更 能激励其他学生努力钻研,那院长让老夫替他们把关,老夫便责无旁贷。” “这开天辟地头一个的拾慧馆,是学生们各自找寻自己天道的地方,浅夏那丫头跳脱归跳脱,却有一句话说的不错。”  “追寻天道,汲取先人智慧的精粹,与男女无关,只关乎于心罢了。” 第482章、纷至沓来 新校规的颁布,很大程度上保护了女学生,特别是女学生的贞洁问题,得到了重视,也算给许多对拾慧馆招女学生不满的人们一个解释。 但校规归校规,所有讨论这件事的人,上到高官皇亲,下到贩夫走卒,都有点看热闹的意思——除了天冬这个从小就在矿山,被男人养大,早就不存在什么清白的女子,还会有其他女人肯来入学吗? 就算有好了,可又有多少女人,能像天冬那个异类一样,有能过关的本事呢? 他们可不相信负责考核的先生,会给女子放水,他们暗中猜测的,这些先生不给女学生加大考核难度就不错了! 旁人阴暗的揣测,江浅夏当然也不会漏过,所以她通知了所有负责考核的先生,一旦有女子来参加考核,她都要旁观——美其名曰不让先生承担太大的舆论压力。 这法子算防止先生太过主观,但也确实所有锅都背到了江浅夏身上。  头几天确实如舆论所揣测的,要么一整天都没见到女子来申请入学,要么就是些来撞大运的平民女子,多是被父母使唤来的,大字不识就算了,来了也只支支吾吾的表示会点粗糙的女红,或者帮家里 伺候过几亩地。 这样的资质,就算第一批招生都轮不到她们,遑论现在要求定的这么高了。 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大家都准备看江浅夏的笑话,却没想到,又过了几天,大批官宦家族的女眷,坐着香车,纷至沓来。 “浅夏姐姐,我来报名了!” 依旧一身火红的宇文疏影目光坚定,双手交叠在小腹处,在一堆女眷仰慕的注视下,率先站到江浅夏的桌子前边儿。 “呵呵,来了这儿可就不能叫我姐姐了,得叫院长。” 轻笑一声,江浅夏饶有兴味的道:“你不像是个会有诸多顾虑的,没第一天就来申请入学,那么看来,你是准备凭自己的本事考进拾慧馆了?” “嗯!”宇文疏影坚定的点头,认真道:“虽然用钱就能进来,但我宇文疏影还不屑于这样,不能凭自己的实力进来,我又怎么有脸面对别人质疑的目光?” 江浅夏有些不以为然,这个身份高贵的公子小姐啊,自尊心最是强的不行,但他们也不想想,他们所谓的靠自己的实力,不也是因为他们出生好才能具备的吗? 把自己的能力和出生完全撇开,简直幼稚的可笑,不过无所谓了,她们能自己考进来就罢了,如果落选了,她们的父兄,肯定还是会出钱把人给塞进来的。 毕竟现在能出现在这儿等待考核的,就已经说明她们背后的家族,已经仔细考量过,必须要让她们一起入学,来增加以后去夫家的分量了。 是的,去夫家的分量。 江浅夏早就得到消息了,长孙皇后在接待来请安的各位诰命夫人的时候,就明里暗里的说过她的担忧——没有在拾慧馆学习过的女子,怕是配不上拾慧馆出来的才俊。 越是阶级高的人群,越是注重门当户对,这也是为什么大家的小姐从小就要接受高等教育的原因,若现在不让她们进拾慧馆,那她们前十多年受的教育,也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所以即使外界如何议论,江浅夏也丝毫没有慌张,她早知道,只要拾慧馆允许女子入学,这些有远见的大家族闺秀,必然是要被送来的,无论她们本身愿不愿意。 一时想的有点多,被宇文疏影轻唤了两声,江浅夏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冲她笑笑。 “既然你这么胸有成竹,那就说说看,你准备凭哪方面的本事,进入拾慧馆呢?” “丹青!” 换一口气,正准备先说说自己的丹青水平,宇文疏影就愕然的发现,江浅夏压根儿没准备听她往下说,直接就招手让负责丹青考核的先生过来了。  艺术素养越高,这人就越容易傲,负责丹青考核的先生也一样,花白的头发随意的束在脑后,不羁的厉害,有些苍白的面上带着丝丝不耐,也不管宇文疏影的身份有多高,直接让人把画具和桌子抬过 来,然后冲她随意道:“天太热了,烦闷得很,你就画幅千里冰封图吧。” 宇文疏影目光微凝,微不可查的用余光瞥了江浅夏一眼,没看出她脸上的异样,才确定这不是她在背后捣鬼,让先生为难于她。 丹青的好坏,除了画技,还讲求一个意境。  身至寒冬腊月中,自然对雪和冰有种更接近的理解,而现在大热的天,想凭以前的记忆让自己产生一种身处雪景中的感觉已属不易,更遑论题目的千里冰封图——她一个大家闺秀,上哪儿去见千里冰 封的模样! 凝重的拿起画笔,宇文疏影熟练的调好可能需要的颜料,有些恍惚的看着面前空白一片的画纸,仿佛有一座山岳压在心头。 她突然没了自信,她发现自己自认为辽阔的眼界,有多狭小了。 画笔还是落了下去,可落的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和无力。 宇文疏影从没见过千里冰封的雪原,她只能凭借想象,把往年冬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和去上香时见过的雪景一隅,强行扩大,和传统的山水画结合起来,重新构图。 整整画了一个多时辰,宇文疏影后背都快被汗水给浸透了,放下画笔时,身子险些摇晃的站不稳。  等的哈欠连天的考核先生只起身看了一眼,又瞥了宇文疏影一眼,才冲江浅夏淡淡道:“该考生基础的画工还算凑合,但眼界和想象力太差,小家子气十足,不过应变的还算中规中矩,老夫看过她绘制 的其他画作,若在她熟悉的领域也还不错,勉强通过吧。” 这评价和宇文疏影来之前所想的简直天上的地下,若用百分制来算,她这幅画,在考核先生眼中,也就堪堪能得一半的分数,之所以能合格,还是算上了她的名声。 可宇文疏影却没有恼羞成怒的感觉,反而大大的松了口气,显得一身轻松。 她已经切实的意识到拾慧馆藏龙卧虎了,能通过考核,即使是勉强通过,也足够了。  挑衅的视线落到跟在她身后的长孙婉儿身上,宇文疏影第一次笑的这么畅快。 第483章、没衣裳穿了 官宦小姐的考核通过率,低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 和宇文疏影一起来的二十多个官宦小姐,竟然只有她和柔韧性惊人的长孙婉儿通过了考核。 相比来说,后面几天里百花齐放的商户和手艺人家里的女眷,考核率高不说,还经常造成围观。  有四张算盘拼一起,珠算碾压算学班先生的;有对分量无比敏感,能分辨出两个看似一模一样的物体毫厘之差的;有空间感极佳,能看着一堆零散的部件,完美脑补出拼凑后是啥样的;更有在山沟沟 里护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琢磨着用野生稻混合种植,最后还稀里糊涂成功改良了种子的…… 许多通过考核的女子,那技能已经不能算技能了,那得叫天赋!简直和超能力一样了,引起围观不奇怪,江浅夏都大呼小叫的没见识。 每一个女子通过考核成功入学,都会被有心的当做谈资传的人尽皆知,和明星选秀一样。 江浅夏知道,这些颇为传奇的八卦对百姓来说,远比礼仪人伦道德的有意思。 果然,没过几天,百姓们的注意力就变到了争论哪个入学的女学生比较厉害,比较神奇,而彻底把女子能不能入学的问题,抛之脑后。  招生按部就班的继续着,离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江浅夏忙碌的安排着女学生的宿舍区,给她们分配宿舍和舍友,还别说,女子确实温柔得多,最少没出现过男子入学时,那种打的天昏地暗,最后 要鬼奴出手的地步。 第一个入学的天冬,自然的接收了宇文疏影、长孙婉儿和另外三个女子,一起住在同一栋宿舍楼里。  作为提前来了好几天的“前辈”,更是第一次和这么多同性相处,天冬期盼着渴望了许久的姐妹情谊,有些笨拙,但面面俱到的给她们介绍了洗澡的花洒怎么用、热水怎么烧、哪块香皂是洗东西的,哪 块是用来沐浴的。 长孙婉儿恐高,天冬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床铺让了出来,还殷勤的帮她们五人把床褥一一铺好。 到了吃饭的时候,天冬会先在食堂找好干净的桌子,让她们坐下后,她自己一次端两个食盘,把她们的饭菜都端过来后,才高高兴兴的坐下和她们一起吃。 当然,饭后清洗食盘的活儿,自然也落到了天冬的头上。 大家小姐多有点洁癖,出去一趟便换身衣裳是再自然不过的了,可没两天,宇文疏影就愕然的发现,她没有干净衣服可以穿了。 早上起来坐在床上,宇文疏影有些惊慌和厌恶的看着自己桌椅上堆着的一堆脏衣服,手足无措。 “疏影,你怎么还不更衣,不舒服吗,要不我帮你把早膳端回来?” 天冬的贴心问候,换来了长孙婉儿没好气的呛声。 “你看她那模样像是不舒服吗?没准是犯懒罢了,别管她,快把食盘拿上你跑快点儿,昨个儿去晚了我最喜欢的水晶芙蓉糕就没了。”  知道长孙婉儿和宇文疏影从小就不对付,天冬这两天也习惯了两人的互相拆台作对,此时只温和的笑笑,手里拿起所有人的食盘,然后才冲宇文疏影道:“你要是还不想起来,我就给你把早膳端回来, 想吃什么,还是灌汤包吗?”  宇文疏影有点尴尬,白了长孙婉儿一眼,才不满的把手往那堆脏衣服上一指,嘟着嘴道:“我才没犯懒呢,可带来的衣裳都穿脏了,浅夏姐姐不让咱们带婢女来伺候就算了,连回家一趟都难,没衣裳穿 ,我怎么起来嘛!” 天冬有些茫然的看向那堆整整齐齐放着的衣裳,这些衣裳都是宇文疏影脱下来后她就仔细叠好的,大多都是只穿了一小会儿的。 她知道疏影爱干净,去一趟食堂回来都要换身衣裳,她本以为疏影是为了晾晾衣裳上几乎不存在的油烟味,没想到这就算脏了啊……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已经穿了三天没洗过的桃粉色学裙,天冬不自然的红了脸,感觉自己脏了这间干净屋子一样。 “啧,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也只剩下两套干净衣裳了,真讨厌,怎么母亲还不派人来把脏衣服收回去,把干净的送过来?” 长孙婉儿难得的没跟宇文疏影呛声,有些苦恼又颇为烦躁的跺了跺脚,其他三位小姐也一筹莫展的,她们跟着两位金凤凰换衣裳换的勤快,这会儿也快没衣裳穿了。 “我,我帮你们洗吧,我洗衣裳很干净的!” 天冬好像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一样,对上五人有些怀疑的眼神,红着脸连忙道:“你们放心,我从小就是自己洗衣裳的,而且还要给别的叔伯洗,洗的可干净了!” “从小就洗衣裳?难怪了……”长孙婉儿同情的视线落到天冬拧起来的手上,有些害怕的看着她略微变形的关节和粗糙的皮肤,忍不住低喃道:“可我这次带来的裙子料子都很贵的,你不会给洗坏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我会小心的!” 在天冬不断拍着胸脯保证后,宇文疏影有些不舍的把自己的脏衣服让天冬放到了盆里,然后无所事事的趟在床上,等天冬帮她把早膳端回来。 吃过早膳,天冬第一次没有去图书馆,而是分批端着四五个大盆来到公共的水池,打水洗衣裳——宿舍里的水,可不够洗这么多衣裳的。 天冬这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轻薄的纱衣和布满绣花的锦缎,另一边在图书馆等着,想找天冬过两天一起进山的李喆,等了半天没见着人,有些稀奇的满学院的溜达找人。 作为地质高阶班的“头儿”,李喆没把天冬当成对手,即使天冬在地质上的天赋,貌似比他还高那么一点点…… 妹妹!对,其貌不扬的天冬,那就是整个地质高阶班共同的小妹妹,你想想,一个出生贫苦,天赋卓绝,又吃苦耐劳乖巧的妹妹,那得多讨人喜欢啊!  一边左顾右盼的找人,一边忍不住笑的满脸痴傻,李喆人缘不错,一路的和熟人打着招呼过来,刚好碰到从食堂里吃饱了出来溜达的江浅夏和古黎两口子,便乖巧的问候一声,顺口问道:“院长,你瞅 见天冬了吗?我这有事找她呢,半个学院都溜达过来了,都没见着人!” 江浅夏打着嗝愣了一下,莫名其妙的道:“你找天冬不去图书馆,溜达有屁用?” “……就是在图书馆没见着她,我才出来找的啊!” 小小翻个白眼,一个不好的念头突然从心底浮现出来,李喆脸色一遍,紧张兮兮的道:“院长,天冬不会积劳成疾,病了吧?!” “病了,肯定是病了!她要是没生病,怎么可能不在图书馆的!” 万分肯定自己的猜测,李喆急不可耐的上前抓住江浅夏的手腕就往女生宿舍那边拽。 “院长你陪我过去看看吧,男女授受不亲,女生宿舍我进不去!”  木然的看着他十分自然的拽着自己的手腕,江浅夏真的很想问一句,说好的男女授受不亲呢…… 第484章、你是来这儿干嘛的 去女生宿舍区,古黎跟着不方便,便和李喆一起留在宿舍区外,目送江浅夏独自进去。 说是宿舍区,其实只是简单的砌了一道半人高的小围墙,身手再笨拙那个都能直接翻进去,算得上只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 当然,要是有人不介意当小人,试图偷摸进去干点啥,看着平平无奇的宿管大娘,就会变身女魔头,将其打的娘都认不出来的。 “李姐,瞅见天冬人了吗?我找她有点事儿。” 晃到宿管住的小房子边上,江浅夏笑眯眯的趴在窗口问话,里边儿徐娘半老,正拿着双鞋垫在绣花的大娘一听,眼角忍不住抽了抽,冲后边儿的独栋宿舍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屑。 “看见了,来来回回的跑了好几趟,能没看见吗?” “哟,谁惹你不痛快了?” 江浅夏有些惊奇的笑问出声,李姐原来也是游侠,而且比现在还在江湖上混的大多数晚辈功夫都好,但因为年纪大了想安定了,所以才屈身来做了个看大门的。 虽然是混江湖的老前辈了,但李姐脾气却一直挺好,善事做的多,没什么案底,暗内那边的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她不存在。 现在能让这么温和一姐们儿翻白眼,江浅夏还是颇为惊奇的。  听到江浅夏的问话,李姐眉目重新含笑,可心里有气又有点笑不出来,便把身子往旁边一扭,绣花针在鬓边蹭蹭,没好气的道:“院长,有些事儿你可得管管了,你不是要找天冬那丫头吗,去公共水池 找吧,在那儿洗衣服呢。” 江浅夏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心中有些迷茫,不就洗个衣服吗,怎么就招惹了这位姐了? 挠着头出来,李喆箭步上前,头往她身后够着看了几眼,没发现天冬的身影,顿时泄气的埋怨起来,“院长,你没把天冬找着啊?” “天冬在公共水池洗衣裳呢,走吧,过去瞧瞧。” “女孩子家洗衣裳有什么好看的,非礼勿视!” 李喆嘟嘟囔囔的,但还是拖着步子跟在两口子身后往公共水池走。 公共水池建在宿舍区附近,平日里多是住在学院里的家属来这儿洗衣裳,学生来的不多,一行三人才到附近,就看见了天冬的身影。 没办法,太显眼了,别人洗衣裳都和旁边的人闲聊着家常,只有她,娇小的身躯被四五个够她洗澡的大盆围着,旁人都挨不上她,跟她说句话都得靠吼的,能聊起来就见鬼了。 小小的人儿后背却结实,两脚踩在水池边上,卖力的把衣裳在雕在池边的搓衣板上来回揉搓。 江浅夏看的皱眉,李喆更是惊恐的道:“原来女子的衣服有这么多要洗的啊?还是我们男的好,穿学院发的衣裳换洗就足够了。” 看傻子似得睨了李喆一眼,江浅夏嘬着牙花子稀奇道:“你不是瞎了吧?你瞅瞅那盆里花花绿绿的衣裳,平常你见天冬自己穿的啥?” 一抹娇俏的粉色浮现在脑海里,李喆反应慢了半拍,边回忆边皱眉道:“她好像一直穿的都是粉色的……”  “废话!女学生的校服还没大批量的做出来,所以她除了来时穿的那套全补丁的,就只有三套粉色的校裙,两套夏天欢喜的薄衫,一套变天时穿的厚衫,拢共就三套衣裳,能装个盆底就不错了,剩下的 那堆满的几大盆,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李喆下意识的反问,然后自己也变了颜色。 是啊,那些一看就用料不菲,款式新潮,绣功精美的衣裙,身世凄苦的天冬,哪儿来的。 嫌弃的在李喆脑门上点了点,江浅夏使眼色让古黎不要跟她太近,自己揣着手散步似得晃了过去。 两脚把大木盆踹开换来条路,也不管自己踹盆的动作有没有吓到天冬,就自顾自的蹲到她旁边,笑眯眯的跟来串门的邻居似得。 “洗衣服呐?” “嗯,嗯!”天冬还没从院长的暴力动作中缓过神来,就下意识的点点头,不出彩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温和的笑来,让江浅夏有气没处发。 小小的白了她一眼,江浅夏两个指头捏着她正在洗的衣裳,提起来看了两眼,随意道:“哟,洗的还挺干净的,知道这种纱裙只能用手细细的揉,你提前问过人吧?” “嗯!我怕把这么贵的衣裳洗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原来是给富贵人家洗衣裳的大娘问到的窍门!” 天冬答的颇为骄傲,江浅夏也十分配合,表扬的摸摸她的头,然后笑眯眯的道:“既然你衣裳洗的这么干净,又肯学怎么洗衣裳,那以后你就别去上课了,专门洗衣裳吧。” “……院,院长?” 天冬突然惊慌起来,盯着江浅夏笑盈盈的脸,不知道她是不是认真的。 “怎么,不愿意?你不是挺喜欢洗衣裳的吗,看看这么几大盆子,没点功夫也洗不完,一天基本就耽搁了,既然读书和洗衣裳比起来你选择洗衣裳,那我就成全你嘛。” 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江浅夏冲已经缓步走到附近的李喆招招手,把人叫了过来。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吗?李喆大早上就在图书馆等着找你商量上山的正事了,结果没等到你,所以一早上在学院里瞎逛,最后以为你生病了在宿舍呢,便求了我去找你。” “结果呢?”挑着眉毛颇为嘲讽的指着满地的盆,江浅夏嗤笑道:“结果你没病没痛的,就在这儿给别人洗衣裳,耽搁了自己的时间不说,还浪费了人家的一早上,白瞎了他对你的担心。” 被江浅夏的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天冬急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满脸愧疚的看着李喆,只知道一个劲的说“抱歉”。  等到她急的哭出声来,江浅夏才缓和了语气,淡淡的道:“你自己想想,你一开始豁出去了来拾慧馆,是为了什么?别被些有的没的干扰了,你不是来给别人当下人的,给自己洗衣裳叫自立,上赶着给 别人洗衣裳不叫友善,叫犯贱!”  “你是我第一个招进来的女学生,要是你自己上赶着犯贱,那就不要留在拾慧馆给我添堵了!” 第485章、当哥的得负责 “院长你消消气,天冬也是好心嘛,万一衣裳的主人病了……” 李喆有意为天冬开脱,可瞅着那明显不是属于一个人的海量衣裳,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没想到,江浅夏竟然接受了他的说辞,恍然的一拍手,笑道:“对啊!她们肯定都病了,天冬,我记得长孙婉儿和宇文疏影都和你住一起对吧?” 不等天冬反应,江浅夏招出暗中的鬼奴,吩咐他去把宇文听涛带过来。 对,带过来,不是叫过来——宇文听涛是被从图书馆里绑过来的,要不是认出鬼奴那身衣裳,他都要怀疑自己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被劫了。 狼狈的被鬼奴丢在地上踉跄了两下才站稳脚步,宇文听涛苦笑着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裳,才讨饶的冲江浅夏和古黎拱手。 “院长,听涛难道有什么地方又得罪您了?” 江浅夏笑眯眯的拍拍他的肩膀,忙不迭的摇头,“不不不,你哪儿能得罪我啊,匆忙找你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你妹妹病了,喜欢你的长孙婉儿也病了,你是不是去慰问探视一下?” 宇文听涛愣了一下,想到今天确实没在图书馆见到妹妹,马上跟着着急了起来。 这一急,就忍不住有些埋怨的道:“先生啊,疏影和婉儿病了,你应该先找大夫啊,还把学生大老远的弄到这里做什么?” “我找你过来当然有事了。” 揽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到那几大盆子衣裳面前,江浅夏冷笑道:“她们病的都不能自己洗衣裳了,长孙婉儿和其他人你可以不管,疏影是你亲妹妹,她的衣裳,你得洗吧?” 茫然的看看衣裳,再看看站在一边局促不安的天冬,宇文听涛脑子一懵,知道今天先生为何发这么大脾气,弄出这幅阵仗,还给他脸色看了。 泄气的塌下肩膀,宇文听涛无奈的看着一盆子的衣裳苦笑,再次拱手求饶,“先生,就算疏影是学生亲妹妹,这男女八岁就不能同席了,她的衣物,我又怎么能经手呢……” “那不行,谁让你是她哥,又先进了学院一年呢?当妹妹的病了,哥哥责无旁贷啊。” 江浅夏的话外音宇文听涛也听出来了,这是在怪他不把拾慧馆人人应该遵守的潜规则告诉他妹妹呢。 “既然天冬还有心思在这儿洗衣裳,那看来你妹妹还没病入膏肓呢,我派鬼奴去找医学班的大夫了,你就先把衣裳洗了吧,不然你妹妹没有衣服穿,也怪丢人的。” 打定主意要让宇文听涛把这个责任负起来,江浅夏抱着手往旁边一站,古黎自然的和鬼奴堵住他的所有退路,摆明了不洗就别走了。 宇文听涛脸都绿了,第一次觉得自己娇蛮可爱的妹妹,是这么的……讨打。 几次眼神的碰撞后,宇文听涛知道跑不掉了,认命的在一帮子大娘大嫂看热闹的注视下,挽起袖子蹲下,认出疏影的衣裳后,满头汗的拿出一件外衫想洗。 然后外衫提起来,一件夹在中间的肚兜,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掉回盆里…… 感觉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脸上,宇文听涛提着外衫,整个头都红的肿了一圈,眼神涣散,同情旁观的李喆,很怕他想不开的投池自杀。 江浅夏幸灾乐祸的在旁边笑的喘不上气来,生生把已经快绝望的宇文听涛再往崩溃的边缘推了一把。 “嘶啦——” 颤抖紧握的拳头往旁边一绷,金贵的丝质外衫被生生扯成了两半。 深吸一口气,宇文听涛脸红的翻黑,眼中黑云翻腾,狠狠的把破了的衣裳扔在地上,咬着后槽牙对江浅夏道:“先生,庶妹管教不严,是我这个兄长的过错!” “不知先生们的戒尺,能不能借学生一用!” 没想到宇文听涛竟然气的要揍自己妹妹,江浅夏饶有兴味的挑眉道:“你确定要用戒尺?你不怕疏影受不了羞辱,气的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出来?” “若是这点教训都承受不住,她就不配做宇文家的小姐!” 撂下狠话,宇文听涛扭身想走,又停下脚步,羞愧的冲天冬长鞠一躬。 “天冬,舍妹顽劣,委屈你了,但她现在若没穿好衣裳,却是不方便 见男子,能否拜托你给她先送套衣裳过去应应急?听涛感激不尽!” 天冬更慌了,一边答应一边摆手,然后红着眼眶求助的看向江浅夏——宇文疏影就是没衣裳穿才没起床的,现在衣裳都还没洗完呢,她上哪儿找衣裳给疏影换啊? 看出她的窘迫,江浅夏也没为难,轻笑道:“没事儿,你去我院子里找白芷,让她挑一身我的衣裳给你拿去。” 天冬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跑了,当然,鬼奴速度比她更快,她跑到半路,鬼一就把衣裳给她拿来了。 怀里抱着衣裳冲进宿舍后,天冬站在一楼又踟蹰了……她到底要怎么跟疏影解释刚才发生的那些事?疏影会不会以为是她去找院长告状的? 从没处理过这样的事,天冬在一楼都快急哭了,或许动静大了点,长孙婉儿从二楼的楼梯口探出个头来,一见是她,稀奇道:“你怎么回来了,衣裳都洗完了?不对,你怀里的衣裳是哪儿来的?” 张了张嘴,发现说来真的话长,天冬憋了一会儿,只能带着哭腔飞快跑到二楼,把衣裳塞进长孙婉儿怀里。 “婉儿你快把衣裳拿给疏影穿上吧,院长和宇文公子就快过来了!” “啊?”没理清楚她的意思,长孙婉儿皱眉道:“院长过来干嘛,这衣裳是院长的?” 天冬一边点头一边推她上楼,语速飞快的把自己洗衣裳被院长发现,然后院长发了脾气,现在带着宇文听涛往这边走的事快速简短说了一遍。 长孙婉儿眼睛一亮,大笑出声,“哈哈哈!活该她倒霉了,走走走,让她快把衣裳换上,咱们好看热闹!”  死对头就快倒霉了,长孙婉儿又怎么能不高兴?三步并做两步的窜上三楼,直接把怀里的衣裳往宇文疏影的床上一丢,没等她质问出声,就抱着手幸灾乐祸道:“别瞪着我了,你可快把衣裳穿起来吧,一会儿听涛哥哥来了,你衣裳不整的给谁看啊?” 第486章、不许哭! “我哥?我哥怎么会来?” 宇文疏影狐疑的盯着长孙婉儿,缩在后边儿的天冬红着眼眶,满眼的愧疚和不安。 “疏影,你快把衣裳穿好吧,我,我帮你洗衣裳的时候被院长看见了,院长说,说我犯贱……说我要是再给你们洗衣裳,就要把我赶出拾慧馆……” 天冬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她打心眼里尊敬这个敢冒天下之大不为的女院长,能进入拾慧馆,她简直跟做梦一样,每天都最早去等图书馆开门,就是怕这个梦突然醒来。 在拾慧馆的日子,她吃着这辈子都没吃过的美食,穿着羡慕了十多年的漂亮裙子,先生这么和蔼,同学也没有欺负她的,她真心珍惜和感激着。  听到院长那句“不要留在拾慧馆给她添堵”的话,她整颗心都像要被撕裂了一样难受的喘不过气来,她知道院长是为她好,想让她抓紧时间念书,可她想不明白,给一个宿舍的姐妹洗几件衣裳,怎么就 不行了呢? 天冬想不通,被她自责的话误导的宇文疏影也以为江浅夏要责怪的是天冬,眉头一皱,连忙起来把衣裳穿好,然后拉着天冬的手认真道:“你放心,要是院长真的生气了,我一定会帮你求情的!” 虽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天冬还是被宇文疏影这句话给感动的眼泪连连。 就在上边儿上演姐妹情深时,宿管李姐自顾自的在楼下敲敲门,然后拿着钥匙开门上楼,推开三楼卧室的门,拉长着脸冷漠道:“都快下去吧,院长已经在下边儿等着了。” 天冬和宇文疏影对视一眼,手拉手往外走,长孙婉儿笑的开心,乐滋滋的抓把瓜子凑到窗户口,准备看热闹。 “长孙婉儿,你去窗口做什么?都下去,院长等着呢!” 李姐说话一点都不客气,长孙婉儿愣了一下,把瓜子放到桌上,拍拍手稀奇道:“关我什么事,干嘛我也要下去?还有,你不过区区一个下人,说话这么冲,小心本小姐罚你!” 姑姑是当朝皇后,长孙婉儿还从没遇见过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下意识的就把对方当自家的下人了。 李姐不屑的冷笑一声,几步上前,不管长孙婉儿受惊的尖叫,直接拽着她的衣领就往楼下拖。 万分狼狈惊惶的被连拉带拽的弄下了楼,长孙婉儿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只感觉到拽着自己衣裳的巨力消失后,心里猛的一松,差点直接软倒在地哭出来。 天冬及时扶助了摇摇欲坠的长孙婉儿,江浅夏向李姐投去疑问的眼神,李姐秀气的抽出别在衣襟边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随意道:“这位小姐嫌我说话冲了,要罚我呢。” 江浅夏后背冷汗都下来了,这位大娘没案底是没案底,但要真说她怕了长孙家的权势不敢对长孙婉儿动手,那也是个天大的笑话啊! 腰瞬间弯了一节,江浅夏点头哈腰的赔笑道:“李姐说笑了,你在这儿是保护她们的,谁敢不尊重你?肯定是小孩子不懂事,刚进来还没分寸呢,您别气哈。”  说着,还不忘狠狠的瞪了长孙婉儿一眼,本就委屈的长孙婉儿没等来出气,反而还被训了一顿,那心里的委屈就别说了,甩开天冬的手就想回宿舍哭会儿,刚转身,就被冷着脸的宇文听涛喝住了脚步 。 “站住!长孙小姐,你的家教就是让你这么对待长辈的吗!” 心里震惊的已经难以言说了,长孙婉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转过身来,嘴唇嗫嚅颤抖着,眼泪巴巴的往下滑。 她心里仰慕的听涛哥哥,竟然暗指她是个没有家教的粗鄙女子?! 承受不住的又重新倒回天冬身上,长孙婉儿眼睛都放空了。 冷淡的把视线从长孙婉儿身上挪开,宇文听涛握着手臂小臂那么长的铁戒尺,直接指着地,让宇文疏影跪下。 这里不是宇文家的祠堂,为了方便,江浅夏他们是站在院墙外等着的,也就是说,外边儿算得上人来人往,不止女学生大多出入频繁,跟着献媚的男学生也不少。  本来拿着戒尺的宇文听涛和江浅夏等人的组合已经够惹眼的了,长孙婉儿这么狼狈的出来,哭的都没声了,注意到这边动静的,没直接围过来,还知道偷偷摸摸找个角落,已经够有修养了,就不能指 望这里发生的事不会外传了。 宇文疏影很慌,她根本不知道兄长为什么要对她发这么大的火,畏惧的看了戒尺一眼,她还是红着脸,咬牙跪了下来,梗着脖子把手伸出,摊开手掌,浑身僵硬。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宇文听涛说话的声音依旧和平常一样温和,可宇文疏影知道,兄长真的生气了。 瑟缩了一下,宇文疏影把头埋的更低,小声说了句“不知道”,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啪”的一声,恍惚了一会儿,火辣辣的痛楚才从手心传来。 手掌本能的缩了一下,江浅夏嘬着牙花子,想着她肯定要把手缩回去抱着揉了,没想到她硬生生的把缩回的手停在半路上,浑身哆嗦着深吸一口气,又放回了原来的高度。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突兀的印上了一条肿胀的红痕,像一条粗胖的肉虫子爬在掌心一样,看的人不寒而栗。 疼痛也好,被这么多人看着挨打的羞耻感也好,宇文疏影再要强,眼眶也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晶莹的泪水转悠着,努力又努力,才能不掉下来。 这幅梨花带雨、泫然欲泣的美人图,别说男人,江浅夏看了都忍不住心软,可宇文听涛却铁石心肠,不仅没有怜惜,反而眉头皱的更深了。 “哭出来,你就不配当宇文家的小姐。” 江浅夏震惊的瞪着变了个人似得宇文听涛,见他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又担心的看向宇文疏影。 没想到,这么狠的话撂下来,宇文疏影的眼泪不仅没掉下来,反而让她一个仰头,硬生生的忍住了…… 恶寒的挂回古黎身上,江浅夏瑟瑟发抖的和他咬耳朵,“夫君,原来大家族的小姐少爷,都这么吓人的吗……” 古黎没有说话,只安抚的拍拍她的背,继续凝神围观。 “你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失职,我应当受罚。” 戒尺狠厉的落到自己掌心上,一道更严重的红肿浮现,宇文听涛这个公认的文弱书生,却连眉毛都没跳一下,仿佛这一下不是打在自己身上一样。 “长孙婉儿,你我两家本是世交,现在没有长孙家的长辈在场,我替你父兄教训你,你肯是不肯。”  不知何时已经止了眼泪的长孙婉儿脸色又苍白几分,被宇文听涛冷冷的盯着,没有抵抗和拒绝,她拂去天冬搀着她的手,默默的跪到了宇文疏影身边,伸出了手。 第487章、大家族的规矩 “啪!” 又是一声冷铁和皮肉相撞的闷响,古怪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像落在了所有围观人的心头上,让人忍不住跟着抖三抖。 “你受了我这一戒尺,那我就担了你父兄的责任,作为世交兄长,我没有提点你,是我的失职。” 这一下接一下的打手心,有种钝刀子割肉的憋屈和疯狂,江浅夏这种大场面经历无数的人,也汗毛直竖,从骨头缝里都觉着不自在了。 戒尺轮着打了一圈,挨打的手掌都肿的跟猪蹄似得了,宇文听涛却不为所动,面上带着老僧传道似得威严庄重,缓缓的沉声训诫起来。 “你们在外,是世家小姐,身份尊贵不凡,代表的是家族的颜面,举手投足优雅高贵很是应当,不做那些低贱的杂活,也没人可以指责你们。”  “可你们现在是拾慧馆的学生,进了拾慧馆,你们的身份、荣耀、骄傲、地位,统统都被放到了学院之外!这是一方自建起就注定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圣地,不是你们的身份,你们背后的权势,能 玷污羞辱的!” 短短几句话,所有围观的学生都严肃了起来,面上忍不住带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和自豪。 只有作为创始人的江浅夏,被肉麻的龇牙咧嘴想跟夫君吐槽,被夫君无奈的捂住了嘴——这时候让他的小厨娘胡说八道,很容易被打的吧…… 没看见江浅夏扭曲的脸,或者说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宇文听涛丝毫没受她的干扰,继续沉着脸讲大道理。 “身为你们的兄长,我是第一批进拾慧馆的学生之一,就我所知的,没有人,一个都没有,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让其他同窗,为自己做下人的活儿。” “李承平贵为皇亲,他的一切生活琐碎都是自己处理的,即使一开始十分狼狈,但他从没想过让同寝室的齐诺贤,去替他做些什么。” “李薰殿下更是贵为当朝太子,可以他如此尊贵的身份,一旦进入拾慧馆,也只不过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学生!他也需要自己洗衣裳,自己洗餐盘,诸事亲力亲为。” “连太子皆如此,你们二人不过是区区大家小姐,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例外,把天赋比你们好不知多少的天冬当下人使唤!” 一番喝斥,宇文听涛猛的指着江浅夏,痛心疾首的道:“先生把我叫来时,让我给你们洗衣裳,因为我是你们的兄长,你们只可能重病卧床,才不能干活儿。” “先生说的对,你们病了,你们得了重病!被自己出生时带来的权势富贵迷了眼睛,已经看不到世间应该追寻的天道了!”  “拾慧馆以能力分高下,你们再有权势又如何,按照拾慧馆的规矩,你们两人只懂一下普通小姐会的大流之能,而天冬方入学,已经能蛰伏地质高阶班的同窗!她能力高于你们,你们难道不应当主动为 其洗衣裳,以期她在今后数年的学习生涯中,和你们互助向前吗!” 大部分学生都认同的不住点头,让江浅夏愕然的同时,有点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这样由能力划分出来的模糊等级,到底利弊如何?  “宇文家以向贩夫走卒学习为家训,家父层以弟子礼伺候一目不识丁的老汉整整半年,只为求得他独门的治田之法,求得回来后向天下推广,造福百姓,你们尚且只需尊敬师长、有爱同学便可习得无数 精妙绝伦的知识,又怎么能再目中无人,让人耻笑!” “兄长,我们知错了。” 死对头的两女,异口同声,干脆利落的认错服软不说,还不用宇文听涛吩咐,自动起身,转向手足无措的天冬,深深鞠躬致歉。 “因为你的出生而轻贱了你,是疏影盲目自大的冒犯,现被家兄点醒,以后自当时时自省,万不敢再犯,还请你不计前嫌,原谅疏影这一次,若是郁结难消,疏影任打认罚,绝不怀恨在心!” 宇文疏影语气铿锵坚定,长孙婉儿虽然慢了一步,但认错的话说的同样情真意切,十分认真。 江浅夏心里黑暗,她其实不太相信这两个天之骄女被当众批成这样,给一个孤女道歉后即使不怀恨在心,有点小疙瘩总是免不了的吧? 缩着身子偏头去看弯腰道歉的两人,江浅夏却脸红红的发现,这两千金小姐的眼睛里,竟然真的一点怨毒都没有,干净认真的她都不好意思说她们在演戏了…… 倒吸一口冷气,江浅夏第一次认识到,什么是大家族强大的底蕴。 家教,指的不单是四大士族那样内部的学问教育,还有诸如耕读传家、诗书传家等让人一听就敬佩的家训。 这些家训原来在江浅夏看来是苍白无力的,可现在,她在两个颇为刁蛮的天之骄女身上,看到了这种家训所起的强大约束和督促作用。 这不是什么洗脑催眠,而是切实的,家里长辈们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形成的德行。 她们平常刁蛮一点,不懂事一点,没人会说什么,因为她们的长辈很清楚,一旦认真训诫起来,她们是能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 看似普通的家族教育,却恐怖如斯,也难怪身为底层的百姓如果没有特殊机遇,几乎一辈子就只能在底层混沌生活了。 这样家族出来的优秀子弟,即使遇上天翻地覆的大时代,也比其他惶恐无措的人,有更大的几率挺过去的吧。 “没,没事的!给你们洗衣裳其实是我自愿的,你们以前没洗过,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弄,我们住在一起,院长说我们应该像姐妹一样互相帮助互相包容,我,我能为你们做点事,其实挺高兴的……” 天冬慌乱的把歪腰道歉的两人扶起来,边解释还边怕怕的去看江浅夏,弄的江浅夏才是那个坏人一样。 收起心中的震惊和凛然,自然的翻了个白眼,江浅夏轻咳两声走出来,十分干脆的吆喝起来。 “今天的事大概是什么个经过,想必你们也都捋清楚了,一个个的别左顾右盼的装路过了啊!” 分腿叉腰,江浅夏恶狠狠的道:“记住宇文听涛说的话,你们的身份地位都给本院长放到外边儿去,想要别人给你们干苦力,初非你们先病的起不来床再说!” “要是真病了,你们的室友还无动于衷,那放心,我会好好去问问崔茂山先生,他的德性是怎么教给他们的。”  摸摸下巴,江浅夏突然摇头叹道:“本来还想立一条规矩,以后不是本人拿着餐盘去食堂打饭,就不给盛的,后来想想好像有点过分了,毕竟我当学生那会儿,最喜欢的就是休沐的日子在床上躺一天看 小说,然后求着室友给我带饭,顺便给我端个水,扔个杂物啥的……” 所有人都忍不住用鄙视的眼神盯着他们不靠谱的院长,却没注意宇文疏影和长孙婉儿听她回忆着学生时期的懒惰时,切实的松了一口气。  原来她们还不是真的罪大恶极,只要改变一下态度和想法,她们或许,真的会有一段老来也值得怀念的日子吧…… 第488章、正式开学 天之骄女受罚悔改,平民孤女扬眉吐气。 拾慧馆的一举一动几乎都会成为百姓的谈资,更遑论这次当朝宰相的嫡长子,手持戒尺教训了自己的亲妹妹和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逼的两人向孤女天冬认错的大事了。 百姓的舆论么,大多会传的有些走味,比如两个娇小姐态度诚恳的认错,而天冬也完全不觉得自己是被欺负的一方,道歉原谅后,她们仨感情比原来还好了许多。 在百姓们看来,拾慧馆就是个特殊的地方,在这里,你是宰相家的女儿或者皇后娘娘的亲戚又怎么了?惹了女夜叉不高兴,还不是说揍你就揍你,就让你低声下气的给孤女赔礼道歉? 虽然他们和天冬一丝半点的关系都没有,但他们都是同样的“弱势方”。 对把家里孩子送进拾慧馆的百姓们来说,就算孩子回来都说拾慧馆的好,他们心里的某个阴暗的角落,总是会有那么一丝半点的怀疑,因为拾慧馆的和谐气氛,和他们人生经历的不同。 想想看,泥腿子家的孩子进了学院,不帮着打杂干粗活不说,每天悠闲的看看书学些有大用处的学问,就能吃饱穿暖,几年后带着一家子变成大户、贵人,这怎么听怎么像吹出来的呢? 拾慧馆又不是招不来学生,这么多公子少爷进去,能跟你一吃糠咽菜的交心处?人家能不拿你当下人使唤就不错了,还指望啥交心啊? 孩子们每次回来都说学院里多好多好,可明明家在本地的,凭啥就关学院里不让回家啊? 虽然每次孩子回来好好翻查时都没看见带伤的,但指不定在学院里被欺负了,养好了才敢回来呢?或者孩子知道家里是啥情况,所以报喜不报忧,忍辱负重呢? 担心孩子的父母总是会胡思乱想,可这次,一直压在他们心头上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看看,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女,不就是给大小姐洗两件衣裳吗,就能惹得女夜叉大怒,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丞相家少爷出面把人给打了。 洗衣裳这种“小事”都有这么严重的后果,那他们原来担心的什么羞辱啊、挨打啊,应该就不存在了吧? 江浅夏本来已经做好了这件事传出去会影响拾慧馆声誉的准备了,但没想到,外边儿的舆论简直一边倒的和谐。 离开学没几天了,来参加考核的学生还猛的多了一大波,而本以为要声誉扫地的两位娇娇女,竟然被表扬成知错能改,有礼贤下士之古风,名头更胜从前? 亲自担起了兄长责任,对自己下狠手的宇文听涛,更成了本次事件的最大赢家,一举成为京都贵少圈子里的头一份儿不说,还顺带着折服了拾慧馆里这些已经快眼珠子长脑门上的兔崽子。 学文的早就服他了,学武的,现在也不拿他单薄的身体说事儿了。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一场风波,在学院里有些独的贺鲁和月人,也更低调了起来,甚至会主动和别的学生搭话请教了,有被拾慧馆良好风气改造融和的迹象。 一切风波好像都过去了一样,在一个阴雨绵绵,普普通通的日子,拾慧馆再次关上了大门,重新与世隔绝一样的,开学了。 和去年放眼望去一片天青色不同,现在的学院里,少了几分铁血阳刚,统一身着桃粉色襦裙的女学生,莺声燕语的,很是给这严肃过头的学院增添了几分生气。 站在钟楼的观景台上,乖巧的依偎着撑伞的古黎,江浅夏温柔的笑着看着下方重新忙碌奔走起来的学生们,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夫君,你说这样的日子,咱们能一直过下去该多好?” “嗯,要是你明年能不去大月,为夫会更享受现在的生活。” 江浅夏僵了一下,想到月人给她的那张合照,眼珠子一转,当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的道:“说起来,好久没见着穆汐了吧?她不是贺鲁的宠妾吗,贺鲁进了拾慧馆,她是不是被养在哪所别院里了?” “……夫人,别告诉为夫你不知道,穆汐早在贺鲁刚进拾慧馆的时候,就已经随着一部分骨利使节,启程回骨利去了。” 故作出惊讶的神情,江浅夏娇蛮的跺着脚不依,“哎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要是知道她启程回骨利了,我怎么会错过半路派人截杀她的机会嘛!” “你说你说,你是不是还舍不得那小美人惨死,故意瞒着我呢!” 颠倒黑白的江浅夏,弄的古黎只能无奈又宠溺的重新把她揽进怀里,抱紧一点,不让她淋雨,也不让她再耍赖。 至于去不去大月的事,自然也没人提及了。 难得清净的在观景台上享受了一会儿二人时光,江浅夏突然跑到观景台的另外一边,趴在护栏上垫着脚尖往远处眺望。 “夫君啊,你看陛下新给我批的三千亩地,除了三分之二要用来改良种子和培育新粮外,剩下的,该拨给哪几个班用?” 说起正事,古黎本能的板起一张脸,重新变回那个对着沙盘,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先把绘画班要求的温室去掉。” 绘画、音乐、吟诗作对这些高雅文化,对刀口舔血的古黎来说,那都是能往后再往后放的,要让他来排序的话,或许他会毫不犹豫的把他们放到最后。 当然,夫唱妇随,江浅夏在资源和金钱有限的情况下,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自然的点头认同,江浅夏甜蜜又烦恼的捧着脸,无奈道:“可是算学、物理、化学、冶金、锻造、水利、建筑班的学生递上来的申请,看着都挺迫切合理的,我又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要怎么办呀 ?” “给他们排个序?”古黎温声建议,江浅夏一下子就恍然了过来,“是啊!我以前真是白上课了,分清主次矛盾,抓住主要矛盾啊!” 拾慧馆或者说大乾,现在面临的主要矛盾的什么? 要江浅夏来说的话,一定是地方太大,人口太少,所以优先要发展的是医疗和提高粮食产量,然后确保整个大乾的内部联系和外部保障……  “主要矛盾是吃饱饭和多生孩子,拾慧馆的所有班级都奔着这一个目标去,一定会很有意思吧?” 第489章、校级大课题 想做就做,江浅夏身为史上最不靠谱的院长,十分不守规矩的,把只用来通知重大事件的巨钟敲响了。 不得不说钱花够了就是好,离着这么近的距离敲响能响彻整个学院的铜钟,两个站在观景台上的人,竟然只赶到了钟声的博大和威严,整个人好像跟着晃了晃,却没有什么特别难受的感觉。 拾慧馆开馆以来,中央的钟第一次被敲响,无论是走在路上的、在图书馆的、甚至正在上课的师生,都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活儿,顺着悠远的钟声走出来,慢慢汇集到钟楼下边儿的中央广场上。  江浅夏和古黎两口子那么显眼,自然一早就被发现了,已经到地方的人都眼巴巴的梗着脖子等着她宣布什么大事,结果她愣是能在这么多人的仰视下,等到人快齐了,才把安装在钟楼上的扩音器拉了 出来。 “咳咳,通知大家出来,还敲了钟,那自然是有大事要宣布的。” 安抚性的说了句开场白,江浅夏干脆在古黎的保护下翻身坐在了观景台的栏杆上,脚悬在半空中,裙摆在风中摇曳,看的下边儿的人胆战心惊的,生怕她失足甩下来,弄的横死当场。 丝毫不觉得自己带了个坏头,江浅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扭了扭,才认真起来。  “除了新生,你们来拾慧馆也一年了,你们的用功和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跟着我去了两湖赈灾的,悠闲了这么久,难不难受啊?成天弄些有的没的,却没法儿看着自己努力的东西真正起什么作用,你们 慌不慌啊?” 两个问题抛出,一帮子自认为“资历颇深”的老生们,便在新生们羡慕又敬仰的注视下,摇头晃脑的摆出一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怀念和感慨来。 居高临下看的清楚,江浅夏差点笑场了。  艰难的按下笑意,江浅夏也配合的跟着点头感叹出声,“闭门造车,虽然出来能合车辙,但那是在已经知道车有用、能用、会用的基础上说的,就咱们现在这样埋头研究的,万一走岔了路,浪费钱还是 其次,浪费时间才是真的可惜了。” “所以呢,我想给大家一个研究的大方向,围绕这个方向和目标,你们再来看,自己学的东西,能为这个咱们共同的目标做点什么。” “院长,什么目标啊!” 赞赏的指向那个配合捧场搭话的学生,江浅夏激动道:“对!我就喜欢你们这种乐于迎接挑战的心态!”  也不管人家学生到底是凑热闹还是单纯的问一句,江浅夏就自顾自的激昂道:“我们的目标,就是让大乾的粮食产量最少翻个两三倍,这样咱们才能养活更多的人,才有更多的人力,去开发埋藏在咱们 国内的无数宝藏!” “以提高粮食产量、扩大人口基数为目标,你们想想自己学的东西,应该去做哪些努力!” 看下边儿许多人被这个巨大的目标砸的晕头转向,江浅夏连忙补充道:“我先举几个例子,算是抛砖引玉啊!” “要提高粮食产量,农耕班那些捣鼓育种的,自然是要加快步伐,往粮食的抗病虫害和提高产量为主,努力的改良种子。”  “算学班的看似帮不上什么忙?错了,大错特错!我建议你们去统计一下各种各样的数据,比如刨除两湖这样的粮仓地,其他比较落后的地方,他们平时每年自己产出多少粮食,要让他们养活更多的人 ,还需要多少粮食,这么一换算下来,两湖就要相应的多生产多少粮食才够?” “这里边儿涉及的自然折损、运输折损、喂猪喂羊的,不同地域人均一年能吃多少粮食等等,这么多东西等着你们去算啊……” “再说地质班,你们是最了解山川地里的,那么我就要问问你们了,为啥有的地方产粮稀少?有没有办法通过改变地形或者耕种方式,来增加产量?” “或者有的地方就不适合种传统稻谷,那他们能不能专门种咱们试验田里正在育种的新粮食?种新粮食,会不会对当地的环境造成破坏?” “还有医学班的,人不是吃饱饭就能活的,每年难产死的女人有多少你们知道吗?那数量让算学班统计一下,大家都当恐怖故事听听,说不定晚上能吓醒几个。”  抱着胳膊盯着孙长生老爷子那一圈儿半老不老的,江浅夏冷笑道:“我知道大夫没有给女子接生的经验,但你们要知道,你们是医者,不能因为需要你们的是女子,是正处于衣衫不整状态的女子,你们 就能理直气壮的不去管了!” “就算碍于礼教,你们不能亲自给女子接生,但有天赋的女学生你们得带些出来吧?你们得知道女子有多少种难产方式,应该怎么急救,或者在怀的时候就怎么最大可能的避免难产吧?”  “你们最近的研究报告我可看了,一个个的全去钻那些疑难杂症,不是说研究疑难杂症不好,只是百姓们最容易碰上的病症你们都不好好的改良治疗方法,全埋头去为那倒霉的一小部分人努力,剩下的 大众得罪你们了啊?” “学医要沉得住气,不要老觉得难的少的才是高端的,你们谁要能弄点感冒发烧闹肚子的特效药出来,我给你们立长生牌!” 数落完医学班的大小顽固们,江浅夏又把手挪向看了许久热闹的艺术类学生。 “你们这些每天吟诗作对、画画谱曲的,整天弄的自己都快超脱世俗,远离红尘了,你们这么能,咋不去出家啊?” 手指狠狠的在虚空点着,江浅夏像催员工做方案的黑心老板,恶狠狠的道:“咱们学院的新东西拿出去,一开始是很难打开局面的你们知道不?”  “你们填词作曲,就不能琢磨一下,怎么写几首宣传新种粮有多好多棒的诗,有的地方不是看不起女娃吗,生出来就掐死淹死的,你们就可劲儿的鼓吹养女孩儿好!得让他们把这臭毛病给改了,否则以 后上哪儿给多出来的光棍配媳妇儿去!” “还有,多弄点歌颂大乾歌颂咱们陛下的作品出来,咱们把正义的大旗竖起来,以后谁站咱们对立面,咱们就把图谋不轨的大帽子扣他们头上!我倒要看看谁敢拉咱们后腿!” 稍微有点良心的正直师生,都用一种发指的眼神盯着手舞足蹈的江浅夏,可艺术班的学生们,却大多从眼底深处冒出一股惊人的亮光。  他们好像找到了一条,用作品通往人心的路了…… 第490章、没办法 上边儿动动嘴,下边儿跑断腿。 江浅夏作为最喜欢张着嘴提要求,提完就跑绝不多出一分力的厚脸皮,她丝毫不觉得全学院都忙的底朝天,而她无事一身轻有什么不对的。 真的是无事一身轻,她只把现在手里能动用的所有钱统计出来,然后一股脑拿了三分之二出来放着,向所有学生公开这笔巨额资金。  再让每个班出一个学生代表,每个科目出一个先生代表,加上静石先生、崔茂山先生、孙长生老爷子、白云老头和户部尚书沈安、丞相宇文轩、太子李薰,这么一大堆的人,组成了一个管理层,负责 针对这笔比国库还充盈的巨额资金,该用在什么地方。 当然,为了杜绝有人被巨额财富弄的鬼迷心窍、私自挪用了,这笔钱依然放在江浅夏手里,让她用这笔钱继续做买卖,好在必要的时候……多找她榨一点儿。 这个关系复杂的管理层,先生和学生占有绝对的提议权,让户部和太子、宰相、甚至白云道长搀和进来,是为了有更多面的视角,顺便让陛下放心,不怀疑他们准备私下里干点什么屯兵谋反的勾当。  江浅夏自认为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凭借后世的经验,大方向给出来了,实现这个可能要数十年才能完成的目标所需要的理论技术她给了,现在启动资金和后续的资金管理都是她担着了,旁 人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让她跟着亲力亲为,奋斗在大乾建设的第一线了。 拾慧馆的师生对她的决定很满意,毕竟一个特别喜欢给他们找事儿做、自己还不爱参与的院长,还是暂时消失的好,反正有需要的时候,能找到她就行。 户部尚书沈安很高兴,毕竟这么多本该户部出的钱,都江浅夏自己掏腰包了,他巴不得呢。 宇文轩同样满意,他一生的目标就是让大乾成为古往今来的第一盛世,却不希望这个盛世中,所有人的光芒都被她江浅夏给压住了,她能急流勇退,很好。 最满意的是李薰和李广孝父子,他们同时有这么个能翻搅时代的能臣,可却不用对这个能臣有什么忌惮之心,不用担心臣强主弱,大乾会换个皇帝。  这么多事经历下来,最忌惮江浅夏的白云道长,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即使可能会给万千无辜百姓带来灾难——修路开矿啥的都是人命往里填——但是他必须得承认,他最担心的兵灾,应不到这个 妖女身上。 她太懒了,间歇性踌躇满志,可标准的大话说出去,就像已经做成了一样,自己就十分满足,然后喜滋滋的窝在自己的地盘里,愉快的混吃等死,瞅着为了她的大话豁出命去忙的人,当休闲的乐子。 这样的人成不了大事,甚至她都成不了一个枭雄,她骨子里就是一个好吃懒做、耽于享乐、没恒心的普通小女人。 但她这样的人才能成大事,因为她能获得所有人的信任,让君王信她没想搞事情,让高官信她不会抢功劳,让百姓信她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所以当她甩手闲下来,整天悠哉的带着夫君闺女和宠物在附近游山玩水的时候,所有人只是宠溺的看着她笑笑,一个指责的都没有。 指责的没有,千方百计、围追堵截的要找她“讨教”的,倒还真有一个。 又一次被堵在还没来得及出门的院子里,江浅夏绝望的蹲下,挨着老虎糯米商量。 “糯米啊,你看你好歹是只虎,我也不求你有多大本事,看家护院总比狗强点儿吧?你自己看看,这人都来了多少次了,你就不能咬他两口,给你主人我出出气?” 糯米慵懒的喷了下鼻息,懒洋洋的原地趴下,两只爪子交叠起来,大脑袋悠闲的放上去,闭目养神。 贺鲁一点都没有往日的盛气凌人,学扶桑人一样近乎直角的弯腰鞠躬对着江浅夏,满脸的严肃和不屈不挠。 经过这些天的躲躲藏藏,江浅夏知道,这个当王的人吧,真的是有远超常人的坚定毅力的,她这种意志力薄弱的人,是对抗不了的了。 靠着糯米的那一身油光水滑的毛有些热,江浅夏哀怨的爬起来,歪到一边又靠在了古黎身上。 “贺鲁可汗啊……” “院长,在拾慧馆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能叫你一声先生,那就感激不尽了。” 无奈到极点的劝说含在嘴里,愣是说不出来,江浅夏被堵的沉默了半天,还是有气无力的哀嚎起来。 “我求求你了,别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发展草原,就算知道,今天告诉你,晚上暗内的人就能来把我抓进宫啊啊啊……” 是的,贺鲁急了。  想想也是该急了,邻国突然树立了一个人口翻倍的大目标,再按现在的趋势看,多来几年还真有可能达成,而且不是那种只为了生而生的达成,人家粮食生产上去了,技术上去了,财富积累的更快了 ,一个词形容就是日新月异。 原先明明两国实力差不了多少的,可现在人家远远的把你甩在身后,就像一个班里的两个学生,学习成绩都是前十的那种,可现在人家已经奔着第一去了,并且准备长期霸占第一。 要是能相安无事也行,问题这个长期霸占第一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他这个前十晃悠的,给吃了…… 不急都不行,换了江浅夏坐在贺鲁的位置上,她再没出息,那也得干着急。 要是在以前吧,贺鲁现在还能搞点小动作,比如刺杀啊、开战啊、扰乱边境啊……总之就是尽可能的不让大乾发展起来。 可问题现在他自己就在大乾学技术,要是真打起来,他这个可汗就得先被拿来祭出征的大旗。 所以没办法了的贺鲁就只能天天来缠着江浅夏,要求她本着盟友友好互助的原则,加上先生教导学生的义务,给骨利想个不被落下的招。 江浅夏知道他的意思,但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啊……  “这么说吧,你就是没想到提前把我弄死,要是你提前把我弄死了,那骑兵就依旧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就算你没机会,一旦大乾出个稍微庸碌一点的君王,你们草原人主宰世界的机会就来了! ” “可现在你把我弄死都没辙了,拾慧馆已经像滚大的雪球,它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产生越来越强大的影响,有我没我都无关紧要了。”  “拾慧馆停不下来,战争的格局注定被改变,而草原……我是真没辙起死回生了……” 第491章、分析分析 贺鲁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难得的带上了丝丝无措和颓败感。 江浅夏还是第一次见到贺鲁这模样,本以为会很顺眼,可她想错了,任何一个正常人,看见一个王者狼狈无措,都会产生一种跟着憋屈难受的小情绪。 为难的和古黎对视一眼,江浅夏幽幽一叹,认命的转身,示意贺鲁跟进来。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江浅夏特意让鬼奴去把正在上课的李薰找来作陪,然后关上书房的门,把草原的详细地图给铺在桌子上。 “这地图!” 看见地图的一瞬间,贺鲁的眼里不出意外的爆出杀机——上面的东西太详细了,比他作战用的地图还详细! 古黎同情的瞥他一眼,想到自己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地图时,好像也是震惊的无以复加,但后边儿加上沙盘,慢慢的看习惯了,也就还好? “难怪,难怪大朝见之前,本王的几次试探都被大乾驻军干净利落的打了回去……” 江浅夏翻了个白眼,满脸的嫌弃,“得了吧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就以现在边境驻军的武器配备,让你们先打到城下也就一波给你灭回去了。” 贺鲁把牙齿咬的咯吱响,李薰幸灾乐祸的瞅他一眼,又撒娇似得凑到江浅夏身边,笑眯眯的道:“先生,不止贺鲁可汗好奇,学生也好奇是什么限制了骨利,让他们到现在还如此落后?” 没心思去计较小太子的恶意用词,贺鲁专注的盯着江浅夏,等她解答。 没让他们多等,纤纤素手往地图上一点,江浅夏大刺刺的道:“还能是什么,环境限制的呗。” “不瞎的都看出来了,骨利主要在草原上生活,由于纬度和地理位置的问题,不利于耕种就算了,一到冬天,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能冻死个人。” “因为在草原上,没法儿像咱们一样守着一亩三分地的种地吃粮,所以他们只能养牛羊过活,理所当然的,人口注定比咱们少。” “在骑兵起不了作用的情况下,人少,就算他的勇士都是一打十的,那最后也注定是个死。” 先把结论撩下,看出贺鲁不服气,江浅夏又把大乾的地图铺到旁边。 “你自己看啊,战略纵深懂吧?骨利地形狭长,你们准备咋纵深?” “战术上的东西我不懂太多,咱们先来聊聊你最想知道的,草原到底要怎么才能发展起来?” 贺鲁的不满又被压下了,真像一个乖巧的学生,等着先生答疑解惑。 “奢侈的玩意儿咱们先不说,就先说说怎么才能养活更多的人。” 顿了顿,等贺鲁、古黎和李薰都专注的看着自己时,江浅夏才恶劣的把手交叉在一起,嬉皮笑脸的摇摇头,“答案是不可能,就算能多养活一万两万的,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哎哎哎,你别这么恶狠狠的瞪着我,我可没空逗你玩。” 故作害怕的往后挪了挪,江浅夏才认真起来。 “草原上的人口,拢共就只可能养活这么多,没办法的,就算我教你怎么扩大牛羊群,也不行,那是找死。一旦牛羊过多,把草都啃没了,草场退化,就会变成荒漠。” “你们想活命,就只能带着牛羊迁徙,离沙漠远远的,然后聚集在一个范围的牛羊更多,人更多,草原没的也就越快,自然,最后你们就活不下去啦。” “不能改良种子?”贺鲁不死心的问道。 农耕班整天都在聊怎么改良种子,他知道江浅夏一点都不意外。 随意的点点头,她耸肩道:“当然能改良种子,可问题是,只能长草的地儿,你能指望它给你产出多少粮食?” “粮食除了本事要长得好,也是要伤地的好吧?种粮食,没两年,那地就荒了!”  “就算你不心疼地,可你想过没有,产量高的粮食,历来是雨水充足、暖和日照长的地方才长得好。为什么最南边的藩国就算不种地也饿不死人?因为人家环境好啊,粮食都是天生地养的,一年三熟四 熟的没问题,你这草原上,一年一熟,能两熟都算天大的进步了,怎么和人比?”  “好吧,一年两熟你也认了的话,没问题,可你哪儿有这么多人去伺候地?一个部落留下来种地了,那牛羊还养不养了?养,羊群能把草根都啃没了,不养,就必须立马停下游牧的步伐,就地建城,烧 出一片耕地来。” “可城有这么好建?那些乱七八糟的投入你们知道从哪儿来钱怎么弄?粮食第一年熟了,得留种子吧?吃不饱饭的时候,你这个可汗能被他们当羊吃了,信不?” 贺鲁被江浅夏说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忍不住狠狠的锤了一下桌子,“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办法当然有,但你确定你会做?” 似笑非笑的看着皱眉狐疑的贺鲁,江浅夏低声道:“我早就说过的,骨利最好的发展道路,就是抱上大乾的腿。从大乾买粮食蔬菜吃,你们就负责大乾的肉类、毛料和马匹供应,双赢嘛。” “因为游牧的生活方式,骨利注定不可能有像大乾一样的,稳定发展技术的条件。你自己想想,你们那儿的工匠技术有多寒碜人?” “现在时代变了,不是有马有刀有力气就能杀人的年代了,你知道向你们传播一场疫病,我们需要付出的成本有多小吗?你知道火药武器杀起人来比割草还快吗?至于马匹带来的动力……” 江浅夏说着说着愣住了,猛的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提溜着李薰的衣领就把他往门外拖。 “惨了惨了,你快去找你蒋文杰师兄,让他先别胡乱看书了,仔细琢磨一下蒸汽动力问题,他那边一琢磨出点苗头来,我这边就能把课本给出来了!” “蒸汽动力?”李薰不明所以的扒着门,不太想出去。  没好气的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江浅夏恶声恶气的催促道:“你别给我在这儿磨蹭我告诉你,有了蒸汽动力,咱们还用什么马车牛车啊,先生能让铁车一次性装个几十万旦的东西,自己跑起来!” 第492章、脚踏实地一点 “我不去!我不去!先生你别推我呀!” 出乎江浅夏预料的是,李薰不仅没被她忽悠成功,反而更加坚定的扒着门,后倾着身子,挣红了小脸也拒绝去找蒋文杰。 “为啥不去啊?你这倒霉孩子,不知道以后有火车了,从京都去滇州也就几天的时间了好吗!” 下意识的把“火车”的概念抛出来,还不等贺鲁倒吸一口冷气,李薰就嫌弃的挑着眼,仰头盯着他家野心勃勃的先生。 “先生,你先说说看,要建造一辆能装几十万担东西的铁车,都不说怎么才能让它动起来了,就说把东西全装下,需要多少铁和匠人!” 江浅夏呼吸一窒,推他的力道小了一些。  “若是平地建个大铁箱装东西也就算了,听您的意思,是要像马车一样能动的,都知道越大的马车做起来越难,车轴和轮子是架不住太沉的车厢的,要做这么大一辆铁车,对工匠的技术要求有多高?一 旦出现故障,有多难维修?”  没好气的拍开先生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李薰哼道:“还有,从京都去滇州只要几天?快马加鞭也没这么快,想要缩短时间,除了速度之外,肯定要有更便捷平坦的路对吧?能让铁车通行的路,怎么想 都不会是普通的黄土路或者石板路。” “要修一条这样的路出来,所需要的苦力,能把各州围绕京都的几条主路都重新修一遍了吧?” “这么大的工程,劳民伤财不说,先生啊,咱们现在的第一目标,不说先把人口数量提上来吗?”  小小的孩子叉着腰,义正言辞的指着哑口无言的江浅夏,铿锵道:“先生!求求你不要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脚踏实地一点好不好!你一提出个什么新的东西来,总有人会想跟着做,到时候大家重新各 忙各的,再找你要钱要人的,你可别找父皇哭!” 江浅夏嘤嘤嘤的扑回古黎怀里假哭去了,她竟然被一个小屁孩教训要脚踏实地不要朝三暮四!!! 就算他说的有道理,可她只是想坐个火车,普通的绿皮火车!这要求高吗?哪儿高了!她还没想坐飞机呢! 越想越委屈,江浅夏整个挂在古黎身上,扭糖一样的可劲折腾。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啊,教了这么多学生,没一个有良心的啊,我只是想出去玩的时候方便点,这也能被教训!你们要是有点出息,早把我的愿望实现了不就好了吗!” “修路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用,基础建设不是应该的吗!就知道训我就知道训我,每次出门都要在路上耽搁小两月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薰也变得表情讪讪起来,浑身不自在的看着自家先生撒泼打滚的,内心竟然还真的如她所说,升起了一股淡淡的,内疚…… 可内疚归内疚,他作为未来的王,还是知道分寸的,所以绕着光嚎不哭的江浅夏走了两圈后,只能无奈的泄气做保证。 “好吧好吧,先生你先消停点儿,学生这边找时间和父皇提议一下,努力加快人口增加的速度,举国上下都更配合一点……等人口上去了,学生才有更多的劳力来给您修路,方便您出去游玩是吧……” 贺鲁在旁边听的脸皮都僵了,发指的看着自己未来最强大的对手,努力的做出暴君都不敢做的保证,只为了哄一个撒泼的傻女人高兴…… 有了学生的保证,江浅夏也有了下台的梯子,哼哼唧唧的瞪了李薰一眼,才擦了擦闹腾出来的汗,重新乖巧的窝在古黎怀里。 四人重新落座,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江浅夏清了清嗓子,做作的左右看看,自然道:“咱们刚才聊到哪儿了?” 贺鲁木然的瞥她一眼,冷冰冰的道:“说到骨利只能和大乾双赢,自己发展不起来。” “是的呀,没错的呀,你心里也是清楚的啊,如果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如果你还有信心能先征服大乾,再用大乾的条件来发展自身,那你这几天也没必要对我围追堵截了呀。” 毫不委婉的话干巴巴的掉在桌上,连李薰都不好意思幸灾乐祸了。  书房里一时陷入沉默,江浅夏也缓和了语气,柔声道:“这是没办法的,如果没有火药武器,骑兵会继续统治这个世界数千年,但我来大乾的使命,或许就有提前结束这段时期,让世界发展的更快一点 吧。” “发展的更快一点?”李薰有点迷惑。 揉了揉他的脑袋,江浅夏苦笑道:“是啊,你没发现其实咱们现在的生活,和几百年前其实没多少差别吗?”  “吃的还是那老几样,种地的方式也差不多,出行靠马和脚,对其他国家的了解还是那么的片面,缩在自己的地盘上,一晃眼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当一个百姓死的时候,他都能预见到再过几十年,他 的儿子也会跟着他的步伐走过无趣的一生,然后死去,他的孙子也一样……” “这样几百年一成不变的世界,不可怕吗?你们竟然能忍得住,真是佩服的不行。” 恶寒的搓搓自己手臂上竖起来的汗毛,江浅夏淡淡道:“人这一辈子啊,还是得有点盼头,不然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两位王者陷入沉默,古黎心中淡淡,只搂紧了自家小厨娘——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好像也不错啊。 两口子甜甜腻腻的跟连体婴一样,两位王者则被她说的压抑的不行,一边想彻底放出不甘的野心,一边又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种两股力量在心里不断的拉扯,真是让人几欲疯狂。 突然,紧闭的书房门被打开,鬼魅一样突然出现的司晨,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谦卑的弓着身子,低笑道:“常瑞公主,太子殿下还年幼,您就别再锤炼他的心智了,过犹不及。” 李薰心神巨震,脸色苍白一片,浑身冒出来的冷汗像刚被水泡过一样。 已经快压抑不住的野心被司晨一句话就重新关了回去,后怕的拍拍瘦弱的胸脯,李薰哀怨的瞪了满脸无辜的江浅夏一眼,委屈巴巴的跑了。 “哎?!我锤炼什么了我???” 自家学生跑了,江浅夏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冤枉了? 司晨愣了一下,仔细盯着江浅夏的脸,确定她真的不是在故意伪装后,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太子殿下有这么个先生,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不对啊?你不会是专门跑来偷听的吧,出什么事儿了劳你大驾亲自过来?” 江浅夏没好气的问了一句,司晨重新微笑起来,像聊家常一样,轻松的丢出一句话。  “呵呵,没什么大事,就是过来给贺鲁可汗说一声,您的长子,篡位了。” 第493章、唯一的选择 “呵呵,不可能。” 贺鲁一点都没急,冷静和缓的摇摇头,心里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在高贵的阿史那皇族中,忽哥一直是最孱弱、无能、懦弱、凶残又蠢笨的那一个。” 耸耸肩膀,贺鲁淡淡道:“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才十二岁,没有任何一个勇士会服从他,来反叛本王。” 在场的自然都清楚贺鲁家的底细,他虽然今年还没满三十,但确实有个十二岁的儿子。 这个儿子并不因为自己是长子而讨他的喜欢,或者说,贺鲁本人应该是把这个儿子当做耻辱来看待的。 毕竟在他还没崭露头角,统领军队之前,他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王子,母亲是牧羊女,他是兄弟和其他贵族眼里的笑话。  那时候的贺鲁应该是忍辱负重在求生的,所以当他心爱的姑娘被别的贵族搂在怀里,并用一个丑陋不堪、满身羊膻味的牧羊女来交换他的姑娘,并说出了“你有一个牧羊女的母亲,应该会更喜欢牧羊女 的放荡”这样的话后,他只能忍耐的当夜就要了那个牧羊女,并让牧羊女生下了他第一个儿子——忽哥。 可以说忽哥是他最狼狈日子的见证,他估计曾经也想抹杀过忽哥的存在,可他最后却选择了提供给忽哥最奢华放荡的生活。 锦衣玉食,数不清的美人美酒,任凭他对仆从打骂残杀——身为一个贵族,忽哥甚至连字都不会写,可谓荒唐至极。 所以听到司晨的话时,江浅夏心里先是抖了一下,然后想到贺鲁的长子忽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后,也忍不住和贺鲁一样,持怀疑态度。 “贺鲁可汗,咱家只是个下人,可不敢跟您开这样的玩笑。” 司晨笑容不变,眼神淡漠疏远的从衣袖里拿出一封已经拆开的密信,贺鲁瞳孔不自然的收缩,一把抢过密信,确认上边儿的暗记和印信无误后,咬牙切齿。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自截留本王的密信!” 顺从的躬身表示歉意后,司晨不软不硬的微笑,“贺鲁可汗说笑了,从外藩进入大乾的密信,咱家自然要多留心一点,更别说这信,是直接送到京都来的……” 贺鲁阴狠的看了司晨半响后,没有多说什么,冷哼一声,飞快拆开密信仔细看了起来。 江浅夏好奇心起来了,也勾着古黎的脖子,探头探脑的凑过去看信,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神奇的是,贺鲁只是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就自然的把信往她和古黎那边倾斜一些,方便两人看的更清楚。 巴掌大的密信上,用极少的字数就把整件事给讲清楚了,为了省地方,用的是古文体,但就算看着有些费力,也那叫一个有意思啊。  大致意思呢,就是贺鲁不学无术的长子,受妖女勾引蛊惑,夜夜笙歌没多久,就突然自信心爆棚,给他爹贺鲁头上扣了一个“亲乾”的骨利奸帽子,然后带着王帐手下的三个大部落和大量的牧民、牛羊 ,去投奔自己的表叔去了。 这个被投奔的表叔,就是另一个草原王,和贺鲁算得上表兄弟,其父亲是死去老可汗的亲兄弟。 被投奔的表叔表示很欢迎忽哥这样“大义灭亲”、“弃暗投明”的外甥,直接传出话来,等推翻了贺鲁的黑暗统治,拿到他的项上人头,就让忽哥做草原王。 密信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了,江浅夏看完笑的一抽一抽的,十分不屑的嗤笑道:“你儿子真是蠢的感天动地啊,反叛了老子去找靠山,还信了靠山会把权利完全交还给他的鬼话。” “没人告诉他,等你真被弄死了,他最好的结局就是做一个任人拿捏的傀儡吗?” 虽然江浅夏说的没错,但贺鲁还是很不爽的哼了一声,把密信两把撕个粉碎,然后直勾勾的盯着司晨。 “本王的王帐下共有八个强大的部落,就算他带走了三个部落,剩下的五个部落也足够碾碎任何敌人!” 司晨温柔的笑笑,随意道:“贺鲁可汗息怒,事实上,据咱家收到的消息看来,真正还支持您的大部落只有三个了,另外两个,现在的意思是中立不表态,等您回到骨利后,再说。”  那两个所谓中立的部落,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贺鲁回去,看着能力挽狂澜了,他们自然还是忠诚坚定跟随他平叛的功臣,可一旦他不敢回去,或者回去之后露出颓势,那就不要怪他们当墙头 草了…… 形势一目了然,连江浅夏这个白丁都能看清楚,贺鲁这个久经沙场的自然不会盲目自信。 脸色微白的沉默了一会儿,贺鲁才阴森森的道:“为什么忽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本王事先却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因为这本身就很突然,那三个倒向贵王子的部落,几乎没有什么先兆。”  司晨微微皱眉,低声道:“咱家可以发誓,虽然可汗您和骨利境内的信件往来,暗内都有监视,但确实没有拦截过任何一封密信。如果可汗没收到任何消息,那要么是还来不及传出消息叛乱就已经发生 了,要么……就是有人刻意断绝了第一波消息的传出。” “无论是哪种情况,贺鲁可汗,您现在的处境都很危险。陛下命咱家亲自来告知您一声,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明明暗地里做了截留人家密信的事儿,现在还能用一副“为你好”的模样说出来,江浅夏不得不佩服这个搞政治的人脸皮的厚度。 不过这样的台阶,也足够现在的贺鲁下台了,毕竟他现在只有一个选择了。 “感谢大乾皇帝陛下的周全,骨利突变,本王现在要进宫一趟,和皇帝陛下商议,烦请公公通报。” 笑容更暖,司晨缓缓做出“请”的姿势,“陛下早有吩咐,请贺鲁可汗入宫详谈,马车已经备好,就在院外,贺鲁可汗,请吧。” 贺鲁大步往外走,司晨稍微顿了一步,冲江浅夏笑道:“公主殿下,陛下和贺鲁可汗谈完了,估计会招您觐见,您还是准备着点好,不然到时候咱家来了找不到您人,还有些棘手了。” “……打仗的事儿,召见我干嘛?!”  无语的抬头看着自家身为麒零将的夫君,江浅夏感觉自己是彻底卖给他李家了。 第494章、续命的请求 贺鲁离开拾慧馆跟着司晨回宫后,整整在御书房内待了一夜,和李广孝陛下详谈。  具体谈了些什么,除了伺候的司晨,没人知道,只知道第二天早上,皇帝陛下难得的没有上朝,而是直接下了到圣旨,命令古黎、林渊、肖酒和余家兄弟等一众将领,在余帅为主的领导下,奔赴北疆 ,备战。 江浅夏没等来皇帝的召见,反倒得先急匆匆的给自家夫君收拾行囊,提心吊胆的送他上战场。 这是她来之后第一次,古黎上战场她没跟在他身边,江浅夏体会到了做军属的无力和凄惶。  “记住了,防护衣一定要贴身穿,除了洗澡,连睡觉都不许脱下来!上战场的时候,头盔带我给你加工过的那顶,别看黑不拉几的丑,用的都是极品合金,中间还加了卸力的防震软垫,你只要好好带着 ,别被射雕手盯上,一般的弩箭还要不了你的命。” “对了,我给你准备的药贴身带着,不许给别人,肖酒林渊他们的我都准备好了送过去了,不用你操心,真打起来了,烈酒、绷带和伤药我会马上派人给你们运过去的,医学班的学生也会后续动员。”  “我不在你只能跟着吃大锅饭,一时半会儿的肯定没胃口,果干那些我不能给你准备,太显眼了不好服众,但用来替代蔬菜水果的维生素片,你得给我记着吃,那东西看起来和普通药片一样,不显眼, 其他的你缺什么就派人来给我说,我给你准备好送过去……” 喋喋不休的叮嘱的江浅夏,被眼神越来越温柔的古黎猛的搂进怀里,低头以吻封去她所有的担忧。 半响过去,江浅夏软倒在他怀里喘个不停,古黎搂着她纤细的腰身,在她耳畔低低笑出声来。 “夫人且放心,不过是和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较量罢了,能不能打起来尚且两说,为夫应付得来,信我。” “信个屁!”江浅夏哪有灵魂伴侣的模样啊,直接就跳起来尖着嗓子嚷嚷,“战场上流矢无眼,要是不小心倒霉被射中怎么办?马腿崴了怎么办?风寒感染了,闹肚子了??” 古黎一僵,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夫人,你就不能盼为夫点好?” “就是,主子你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咒将军不得好死呢。”鬼一在旁边看不下去的吐槽,被眼睛瞬间通红的江浅夏暴跳如雷的踹了两脚。 “呸呸呸!你才咒他不得好死呢!” 呜呜的重新撞回古黎的怀抱,江浅夏耍赖的紧紧抱着他的腰,哀怨的咆哮,“陛下就见不得我两闲着啊!贺鲁的事让他自己解决嘛!非要你们和余伯伯一起大动干戈的去北境干嘛!” “再没多久那边就要开始下雪了,来年暖和了再打不行吗!贺鲁是个讨人嫌的,他生个儿子也不是个好东西!就应该一锅给他们全弄死,弄死!” 无论江浅夏再怎么不乐意,再怎么撒泼打滚,古黎还是披甲骑马走了。 鬼一鬼二苦着脸把疯婆子往回拖,还得抽空捂着她的嘴,不然她怕连咒骂皇帝之类的大逆不道的话也能往外捅了。 接到圣旨的当天,古黎余帅等高级将领就先奔赴北境了,剩余的后勤粮草补给和后备的兵源等,就由林帅和肖帅负责慢慢的折腾。 要打仗的消息传开,整个京都都热闹了起来,百姓们一个个指点江山的,茶楼酒馆的生意霎时好了许多——他们压根儿不怕战能打到京都来。 江浅夏把自己关在院子里生了两天闷气,古黎离开的第五天,贺鲁也带着所有亲卫走了,第五天当晚,司晨偷偷摸摸的把江浅夏带入宫中。 不是第一次进宫了,可这次才踏进宫门,江浅夏就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压抑和颓败。 敏感的停下脚步,江浅夏本能的把司晨让她披上的能把脸都盖住的斗篷拉严实了一点,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 “怎么感觉阴森森的,宫里人是不是少了点?还是我的错觉?” 带路的司晨脚步微顿,轻叹一声,缓缓道:“公主殿下好敏锐,宫里的人确实少了,一批到了年纪的宫女,已经被娘娘恩准出宫了,没往里招新宫女,所以清冷了些。” “送走了老的,又不招新的,剩下的那些一个人做几个人的活儿,没被你们累死?” 江浅夏思路清奇,司晨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当做没听见她大逆不道的话,埋头带路,脚步快了些,让江浅夏没工夫说这说那。 跟着司晨的脚步匆匆赶到皇后的寝宫,江浅夏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了,气喘吁吁的,行礼直接跪在地上,懒得爬起来了。 “哟?难得你孝顺,许久不进宫请安,还知道行个大礼来赔罪了?” 江浅夏锤着腿,有些埋怨的抬头瞥了李广孝一眼,还来不及悄悄咪咪翻白眼,又飞快的挪回眼珠子,盯着他好一顿看。 “……陛下您是不是瘦了点?” 李广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也更无力了一些,而听到这话的长孙皇后,连笑脸都维持不住,直接崩溃的捂着脸低低哭了起来,弄的江浅夏后背发凉,脑子发懵。 “常瑞啊,来,到朕身边来。” 有些虚弱的李广孝冲江浅夏招招手,江浅夏慢慢挪过去后,手被他握住,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孱弱。 “陛下,您这到底是……” 无措的在李广孝和长孙皇后两人身上来回的看,最后视线落到了阴影里的司晨身上。 “公主殿下,陛下被孙道长,诊断得了不治之症。” 不治之症。 江浅夏有些难以承受的摇晃了下,艰难的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大乾,被孙长生老爷子诊断为不治之症的人,就基本上等同于被判了死刑了,只是不知道哪天会死,只能煎熬又绝望的慢慢等待那一天的突然降临。 江浅夏突然觉得心口堵的慌,一阵密密麻麻的酸涩往外涌,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离不开这个总爱使唤她的皇帝陛下。 她更是第一次意识到,她能遇到这么一个有雄心大志,又能扛起天下的君王,是多么的幸运和值得感恩——换一个不讲道理的她坟头草都两丈高了! 嘴里苦涩的都快受不了了,江浅夏像个依赖父亲的小女儿,小心翼翼的拽着他的袖子,嗫嚅了半天,还是带着几分绝望,几分不甘的问道:“陛下,孙老爷子说了您是什么病了吗?”  “呵呵,是从你那学到的,叫做癌症的病吧?肺癌,朕这次宣你入宫,是实在没有办法,让你给朕续命的啊……” 第495章、切开看看 李广孝确实是没办法了,他本想着能拖多久是多久,但即使马上离世,他也不担心太子李薰坐不稳皇位。 三位忠心耿耿的老帅还建在,太子妃已经确定要从宇文家挑选,长孙家更是会不遗余力的保太子继位。 至于江浅夏,李广孝很放心,她和古黎与太子的情义不提,就算有反叛的心思,三位老帅也不会纵容他们,更何况更可能的,是她这个做先生的,亲自为太子清扫出继位的路。 看见她听到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后那凄惶依赖的神情,李广孝心里最后一丝忌惮和怀疑都放下了——她和古黎,能成为太子继位后的国之栋梁。 可他现在又不放心去死了,骨利乱了,一个动乱征战的骨利,不适合太子在这个时候登基,根基不稳,天下人心惶惶,容易给不轨之人可乘之机。 所以即使依靠化妆和每天吃无数的药来撑着身体,不想让江浅夏他们发现自己的病,李广孝这时,也不得不坦诚相待,找来江浅夏,最后一搏。 告知一个人帝王病重的消息,绝对是王者对这个知情人最大的信任,因为一旦消息泄露出去,不止骨利局势会更加混乱,大乾也会跟着动荡不安…… 想到这里,李广孝眉目间一片坚毅,握着江浅夏的手缓缓收紧。 “常瑞,你认真告诉朕,朕还有多少时日可活,若你出手帮朕调理,能延长多久寿命。” 听见肺癌的时候,江浅夏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这病的死亡率极高,而且一经发现几乎就是晚期的节奏,一旦癌细胞扩散全身……反正她是没辙能救回来。 她的店主奖励只有外科的知识和经验,癌症诊断这一块,她还真是一知半解,所以只能先安抚的拍拍李广孝的手,然后闭目在店主须知上检索相关知识,临时抱佛脚的瞅瞅。 这瞅着瞅着吧,她就琢磨出哪里感觉不太对劲了…… 闭眼看看店主须知,又睁眼打量一下李广孝,江浅夏这睁眼闭眼睁眼闭眼的,晃的长孙皇后和司晨头都晕了。 再三对比,江浅夏有些犹豫的道:“陛下,您确定孙老爷子说的是肺癌?” “不错,朕已经有很长时间,会咳血了……”李广孝一脸的看淡生死。 “不是,您确定是咳血,不是咳出来的痰,带血?” 李广孝听的一愣,忍不住看向司晨,司晨麻溜的跪下,急声道:“陛下,不是咳血,是痰血!” 江浅夏点点头,手摸上李广孝的额头,皱眉道:“陛下身子不适的这段时间,有发热吗?就是低热,没烧太厉害,但一直低热不退、反复的那种。” “有……陛下经常低热,但都扛着,不让你们看出来……”长孙皇后刚升起一丝期望,现在又濒临粉碎了。 江浅夏又接着问了几个问题,总的来说有对有不对的,三人都快被她弄糊涂的时候,她表情讪讪的挠挠头。 “其实癌也叫恶性肿瘤,肿瘤有良性和恶性的,恶性的基本就是个死,良性的还有救。” “那陛下是恶性还是良性?”长孙皇后急切问道。 “……我,我也不确定啊,我又不是专门学这块的,咱们不专业,医学班的也别指望了,也就跟我半斤八两吧……” 江浅夏的大实话,让勤政殿内的气氛有些不上不下的尴尬,但总的来说,好像比一开始的绝望,还是多了那么点希望的?  四人面面相视一会儿,江浅夏干脆的摊手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是恶性的,陛下现在的状态应该没这么好,毕竟又没化疗又没手术的,他这会儿就应该被折磨的生不如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能挺着 了。” “哦对了,陛下赎罪,我不是怀疑您的意志力哈,只是癌症这病吧,确实不是意志力强就能解决问题的……” “呵呵,你给了朕第二个可能,朕又怎么可能怪你。” 微微一笑,李广孝问具体怎么才能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江浅夏琢磨着这里什么设备仪器都没有,只能咬着牙冒死建议。 “要不咱们开个胸看看,找到肿瘤的位置,切一片下来,我想办法送回去化验一下?” 不出意外的,司晨和长孙皇后都用看刺客的眼神盯着她了。  微微举着手退后两步,江浅夏无奈道:“别这么看着我啊,陛下要是死我手里,我还不得跟着赔命啊?再说把人切开再缝上,这才是我专业的,我也只能用这种法子来确定病情,你们以为我愿意冒这么 大风险啊?谁让陛下没生在医疗完善的好时候?” 说一个政权稳固的皇帝没生在好时候,也只有江浅夏敢斗胆了。 不知是这番话说服了他们,还是江浅夏脸上的不情愿太过浓厚让人实在看不出她谋害君王的意图,总之司晨和长孙皇后看她的眼神,总算没这么警惕了。 取代的,是纠结。 “朕若同意你把朕的胸口打开,直接检查肺,对龙体会造成多大的损伤?若真是恶性的,会不会雪上加霜?” 看,可不就纠结吗。 开胸手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开一次,皇帝就得请假不上朝,时间久了,就容易出幺蛾子。 而且不管是恶性还是良性,江浅夏琢磨着都得切掉点什么,也就是说,切开看一次,治疗的时候还得再切一次。 李广孝作为一个四十多快五十的“老年人”,操心劳神的,这里设施又简陋,就算两次手术都成功,那也很熬人啊…… 犹豫再三,江浅夏滚刀肉的性子上来,懒得纠结了。 “反正我话就撩这儿吧,开胸还有一线生机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不开胸,那良性也会恶变成恶性,死定了。” “但是开胸带来的风险,我可担保不了……要是好心好意的给您治病,结果出事儿了拉我陪葬,那我多冤的慌啊?”  “反正您自己决定吧,要是决定开,那就跟我回拾慧馆,那的手术室干净,但出了事儿您不能赖上我,要是不开,能为您最后做点啥,您就吩咐,我这次保证不偷奸耍滑,给您办的漂漂亮亮!” 第496章、表面光滑,边界清晰 这世界上敢跟李广孝讲这种条件的,也就江浅夏独一份了,换了太医,那这里边儿的三位主,肯定都是“治不好要了你们的脑袋!”这态度。 所以说,地位权势和能力,是多么的重要啊!能保命的啊! “明天朕就不上早朝了,别耽搁,现在就摆驾拾慧馆吧。” 李广孝不愧是个武皇帝,就算他本人对这个武号不太满意,但他豁出去的时候,可比大多数人都干脆利落。 皇帝下令,莫敢不从。 大半夜的,江浅夏只能任劳任怨,又伺候着皇帝和非要跟着来的长孙皇后,挤在自己宽敞舒适的马车里,由司晨和无涯一起赶车,风风火火的回了拾慧馆。 安排这最尊贵的两口子住在自己的主院,江浅夏麻溜的滚去偏院抱着女儿睡的天昏地暗。 做手术可不是这么容易的,李广孝的身体要调整准备,她同样也要做好准备——心理上、身体上,和环境上。  天亮后,通知了孙老爷子,带着鬼奴亲力亲为的把本就一尘不染的手术室再彻底消毒一遍,一切手术中要用到的,包括万一一不小心切错了造成大出血,可以用来抢救的血袋都一一准备好后,江浅夏 奢侈的给李广孝用了全身麻醉。 昏迷过去的李广孝像白斩鸡躺案板上一样任人宰割,江浅夏站在主刀位置,孙老爷子包了剩下的一切职位。 在她动手切之前,压力颇大的孙老爷子忍不住拉住她的手,“丫头,你有几分把握?” “……开胸手术那最少有个八九分的,是不是癌症,我真的没谱。” 江浅夏实话实话,孙长生听的忧喜参半。 喜的是她总算有点身为医者的无畏,忧的是,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都已经算给了皇帝活下去的希望,若让将死的皇帝白高兴一场,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看出老爷子的担忧,江浅夏笑了起来,“得了您,您老当初能斩钉截铁不怕死的告诉皇帝他得了不治之症,那我现在还连这点风险都担不起了?” “而且您真的不用担心,若陛下真的没救了,他还得指着我扶持薰儿上位呢,我还有用,风险比您可低多了。” “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和老朽比什么。” 释怀的笑笑,孙长生自嘲道:“还是老了,都开始怕这怕那,畏缩不前了。” 辅助的钳子塞到他手里,江浅夏畅笑出声,“您可是宝刀未老,陛下躺了够久的了,咱们该出刀时就出刀吧!” 一个继承了外科手术经验和技术的女人,一个行医一生见过无数生死的老人,面对床上剥光昏迷的皇帝陛下,两人一个比一个淡定,切的干脆利落,比屠夫庖丁解牛也不差什么。  胸腔被轻松打开,江浅夏伸手往李广孝的胸腔里仔细的翻找,来回捏了一圈,在孙长生的配合确定下,肯定了肿瘤只有一处,在右肺上部,肿块有包膜,和周围组织分界清楚,边缘光滑、整齐,呈椭 圆形,大概就一枚鸽子蛋大小。 两人直勾勾的盯着那个颇为显眼的肿瘤,江浅夏犹豫半响,弱弱道:“就这一处,要不全切下来看看?就算是恶性的,也省了陛下一次受罪?” 孙长生毕竟是西医新手,被问的手足无措,“这,能切吗?好好长着呢……” “能吧,我记得好像能。” “万一留根了,刺激的它更快长回来了怎么办?”孙长生还是有点犹豫。 “唔……那咱们多切点儿?” “把好的切了,不合适吧……”孙长生看她的眼神,有点发指。 “不怕吧,我记着肺这个东西,好像能自己愈合的吧,少切点,难说能自己长回来?” 江浅夏那跟剪头发一样的揣测,虽然让孙长生感觉极其的不靠谱,但老让皇帝的胸腔这么开着也不是个事儿,只能犹犹豫豫的用手指在肿瘤边缘虚画一圈,大概也就比肿瘤多了几根头发丝的范围。 “要切的话,最多切这么多。老朽手没你稳了,就帮你看着,你仔细着些。” “得嘞!您瞧好吧!” 诊断什么的江浅夏不会,但单纯的切下来,却也不难。 三两刀把肿瘤整个切下,江浅夏凑近了仔细瞅了瞅,觉着好像是没有留什么“根”,才掩耳盗铃般飞快把李广孝的胸腔重新合起来。 给皇帝手术用的,自然都是最好的,什么抗生素啊、消炎药啊,怎么贵怎么来,一股脑的用完,最外边儿的伤口也缝合的漂漂亮亮、整整齐齐,两人才找把椅子做边上,等李广孝从麻醉中自己醒来。 李广孝不知何时醒来时,只感觉胸口刺痛中带着一点点轻松,但心情却没多好,因为耳边叽叽喳喳的,是江浅夏和孙老爷子的闲聊,让他感觉自己有点不被重视…… 艰难的做了点稍微大点的动作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后,李广孝才有气无力的缓缓道:“朕的身体,怎么样了。” “呃,具体还不知道呢,不过东西我是给你切下来了,琢磨着毕竟是从您身上掉下来的,所以等先给您看看,我再切片想办法化验等结果。” 李广孝听的有些懵,什么叫东西已经切下来了?什么东西被切了,事先怎么没人跟他说一声的? 还没缓过神来,李广孝眼前就多了一个倾斜的盘子,里边儿放着一块说不出诡异的肉块,有些圆滑,莫名的恶心。 “您看哈,这就是长您肺上的肿瘤,我瞅着它光滑又独立,挺方便下手的,就先切下来了!” 木然的盯着一脸得意的江浅夏,李广孝真的体会不到她高兴的点。 “嘿嘿,您别急,我这就把肿瘤切片!” 切了一点点下来,放在密封的器皿里,江浅夏拉开稍微先进点儿的那个商店的店主页面,沟通一番后,自付了“邮费”和“关税”,把这肿瘤切片,倒贴钱“卖”给了那个店主,然后等他那边送去化验。 这是江浅夏能想到的,最实际也最省钱的办法了,毕竟吧,就算她有钱能把一套设备都买了,顺带把柴油发电机也弄来,也没人会用啊。 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的,在化验结果还没出来之前,江浅夏只能一遍遍的安抚长孙皇后。  “您看那肿瘤又圆又光滑的,一看就是个好肿瘤……” 第497章、恩将仇报 没耽搁多少天,肿瘤切片的报告又被江浅夏“买”了回来,结果喜人,确实是良性肿瘤,只是长的有点大了,要是再切晚点,或许真的要恶变成恶性肿瘤了。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李广孝是因祸得福,要不是骨利先乱起来,他就要一直拖着,然后真把自己拖成癌症,死的不明不白了。 这么说来,孙长生老爷子的诊断好像也带着一定程度上的误导,但老爷子德高望重的,李广孝这次又成功得救了,后续还得依靠老爷子来调养术后的身子,所以就算心里有点不爽,也只能憋着! 因为手术,十好几天都没上朝的李广孝,自然知道朝堂上已经议论纷纷了,等伤口用极品生肌散调养的能下床能自由活动了,他便宣布重新开始上朝,顺便把江浅夏这个长期旷工的给叫上了。 十多天来的第一次上朝,人来的齐,宗亲这边也来了几位辈分颇高的长辈,等李广孝一出来,大家就齐刷刷的盯着他直看。 泰然处之的坐下,李广孝笑了起来。 “诸位爱卿,看来是很惦记朕的身体啊。”  这话可不能直白的回答,一帮老油子山呼着万岁和类似什么“期盼陛下龙体康健,大乾盛世延绵万世”之类的拍马屁又表忠心的话就噗通的跪下了,只剩下江浅夏这个官场新人,一脸嫌弃的抱着胳膊站 在原地,特立独行。 对大臣们的表忠心不置可否,李广孝任由他们又跪又拜折腾了半天,才稍微换了个姿势,淡淡道:“其实爱卿们猜的没错,前段时间,朕确实被孙道长诊断得了不治之症。” 此话一出,下边儿一片哗然,一个个的神情千奇百怪。 有宗亲“精神一振”,互相咬耳朵,琢磨着怎么让皇帝先在宗亲里立几个议政大臣,“帮扶”年幼的太子。 靠谱的大臣,如宇文轩这样的老狐狸,在急之前还不忘看看江浅夏的神情——从皇帝脸上看不出端倪,可从她脸上看,包管一看一个准。 察觉到她满脸的无所谓,宇文轩就知道她早就知道皇帝的病情了,现在这话能拿出来讲了,要么是病情控制住了,要么是私下里已经确定下来皇帝死后该怎么做了。 看不出具体是那种结果,但宇文轩只要知道,大乾还乱不起来,那就行了。 老神在在的抱着笏板低着头装老糊涂,不出头,也不暴露多余的什么。  等朝堂上乱过一阵子后,李广孝又带着种绝地逢生的得意,淡笑道:“朕也一度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只想给薰儿准备一个安稳的天下,没想到骨利动乱,坏了朕打好的算盘,无奈之下,只能找了常瑞入 宫,看能否给朕续命。”  “常瑞公主医术即使通天,怕也比不上孙道长吧?”一个宗亲有些不屑的瞥了江浅夏一眼,冲李广孝道:“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既然恶疾缠身,而太子年幼,就应该先定下议政大臣帮扶太子才是 。” “臣还提议,陛下如果驾崩,是否应该请长孙皇后入宗庙祈福,或入皇陵给陛下守灵?否则母强主弱,怕是不利于江山社稷!” 不等李广孝有什么反应,江浅夏直接抱着胳膊嗤笑出声。  “得了吧,陛下就算要立议政大臣,那也是有德有能者居之,您老操什么心啊,这么累的事儿交给我们小辈就行了,毕竟太子年幼,议政大臣可得辅佐太子到成年掌权呢,别没两年议政大臣先走一步, 弄的太子殿下不尴不尬的。” “至于长孙皇后,那自然是要留下帮扶太子殿下的,皇后娘娘是太子生母,您这么急匆匆的想把娘娘赶走,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要是天下人议论起来,您面子上怕是有些过不去吧?” “大,大胆!太子继位乃事关大乾根基的大事,岂是你一个女子能议论的!” 被江浅夏明嘲暗讽的没两年好活和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宗亲长辈一个个气的吹胡子瞪眼,大有现在就厥过去的趋势。  江浅夏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十分不耐烦的点点头,“要是我身为太子师都不能议论,那咱们就都别议论,交给有能力的人琢磨好吧?再说了,陛下还有几十年好活呢,你们这么着急干嘛?整的一个个的 都能长命百岁一样……” “几,几十年好活?” 打着小算盘的宗亲们傻眼了,不是说得了不治之症吗,要是续命能给续几十年,那这叫什么不治之症啊! 憋笑看了一场戏的李广孝心情大好,十分自然的点头附和道:“不错,常瑞进宫之后,和孙道长一起打开了朕的胸腔,把病灶切除了,朕只要好生调养,就和常人无异,病愈了。” “打开,打开胸腔?!”  宗亲们再倒吸一口冷气,被他们盯着的江浅夏感觉他们眼神不太对劲,马上冷冰冰的道:“我走的是正常的医术治疗,拾慧馆的医学班都在学呢,你们可别想不开往我头上扣什么巫蛊之术的大帽子,我 顶不起。” 话到嘴边了又被江浅夏一巴掌抽了回去,宗亲们脸别的发黑,想想她那女夜叉的名号,又有点怂。 怂归怂,心底吧,还是觉着只有巫蛊之术,才能把大活人切开,把里边儿坏了的东西切了,还能活人性命。 总之这怎么听都不像好东西,“活尸”、“傀儡”之类的词,挤满了他们的心神,再看向江浅夏时,颇有一种直面恶鬼的惊惶。 若真是巫蛊之术,能把陛下控制了,那肯定也不会怕了他们啊?还是不说为好,不然被这女夜叉悄悄切开…… 虽然不明白这些宗亲为什么突然瑟瑟发抖的躲避自己的视线,但结果挺合心思的,江浅夏决定不跟他们计较了。 李广孝似笑非笑的往宗亲那边看一眼,嘴角微扬,片刻后,又严肃起来。 “朕忙于治病,十余日无力处理朝政,可诸位爱卿想必也都知道了,现在边境动荡,不止有来自骨利的威胁,还有东北苦寒之地的高丽,也不识好歹的开始向西布军,遥指我大乾。” 江浅夏愣了一下,她这些天忙着给皇帝陛下做看护,还真不知道高丽人也趁机跳了。 有点麻烦啊,大乾主战的几支大军都被弄去守着大乾和骨利之间绵长千里的国界线了,高丽突然跳起来,一时半会儿还真容易弄的大乾捉襟见肘。 正皱眉琢磨着该怎么办,江浅夏恍惚间听到李广孝叫她的名字。 “……鉴于此,常瑞,你就作为使节跑一趟,先在鲁地做好准备,然后出使一趟扶桑,要求他们的大名,帮咱们施压高丽吧。”  江浅夏脑子里一片空白,发指的看着龙椅上的李广孝——她才把自家夫君送上战场,然后给他捡回了一条命,他才好点儿,就琢磨着把她使唤去扶桑当说客了……恩将仇报的过分了点吧??? 第498章、再临鲁地 无论江浅夏如何抗议,这个去扶桑当说客的任务还是坚定不移的按在了她头上,谁让通过辩经死人一事后,扶桑的人都比较服她呢…… 扶桑不是这么好去的,虽然她有详细的海图,但现在大乾能用的海船都在南边儿两广之地,所以她还真是不得不去一趟鲁地,把自家造船厂的海船提出来,好放心远航。 皇帝的命令下的急,江浅夏也没什么时间准备,强硬的留下了想跟着去的蒋文杰等人,连闺女都没带,就只有鬼一和无涯外加五十号鬼奴陪在身边。  两个贴身婢女一个都没带在身边,再延伸到她不让蒋文杰离开,把女儿也留下托付给孙长生,让毒秀才贴身保护的情形,不免让外人猜测,她这一趟去,是不是风险极大,让她不得不做出“安排后事” 的准备。 “主子,咱们这次去鲁地,难道真的有什么危险?” 去鲁地的马车上,鬼一翘着二郎腿,有些跃跃欲试的询问。 江浅夏要死不活的瘫在车厢里,淡淡道:“现在天下动荡,除了拾慧馆,我连皇宫的安全都持怀疑态度。” “有没有危险还不能肯定,毕竟就算四大士族的人不敢对咱们动手,扶桑或者高丽就不能派人过来,伪装成其他势力的人暗杀我了?” “扶桑?”鬼一愣神的奇怪道:“关扶桑什么事,他们又没趁机找大乾麻烦,而且咱们这次去,不是要找扶桑帮忙的吗?” “谁知道呢,万一人家不想帮忙,还想添上一把火,装作高丽人把我弄死了,再慷慨的出兵配合,你觉着古黎能不能疯?” 江浅夏的恶意揣测,换来了无涯的淡淡一瞥。 “主子,扶桑不敢。” “为啥不敢?人家天高皇帝远的,现在高丽和骨利都在闹腾,人家凭啥怕咱们呀?”江浅夏有点挑事儿的意思。 “上宫王天皇身边,有暗内的人保护他。” 江浅夏闭嘴了,早就知道大乾霸道了,没想到暗中凶残成这样了。什么叫保护他啊,监视就监视呗,说的这么文雅无辜的给谁听! 不过这下江浅夏是真有点放心扶桑一行了,只要扶桑别趁乱搞事,专心对付高丽,好像也不是太艰难。 心情愉快了,重新走一遭鲁地,好像时间都过的快了不少。 进入鲁地时已经初秋,暑气渐消,青州城临海,更是气候宜人,舒服的紧。 大张旗鼓的到青州城里租了套环境清幽的别院住下,江浅夏看着快落下的日头,懒猫似得眯着眼哼哼唧唧,“无涯啊,你看今天咱们都没准备做饭,要是没人自觉的请咱们吃饭,那可怎么好啊。” 无涯束手站在她的摇椅旁边,耳朵动了动,清冷的低笑出声,“主子的担忧要落空了,客人来了。” 看着提着大包小包进来的老熟人崔雅醇,江浅夏挑着眼角埋怨了无涯一句,“什么客人,咱们才是客人,人家可是鲁地的主人呢。” “别别别,公主殿下你可别羞煞在下了,一别数月不见,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公主殿下,这是才做出来的罗汉饼,还热乎着呢,您先垫着点儿,一会儿等太阳下去了,安排游船给您,吃海味儿!” 崔雅醇最近估计在家族里混的不错,连小情人穆汐成了贺鲁的禁脔都不惆怅,满脸的喜色,热情的把吃食张罗的放下,亲手收拾好了递给江浅夏一份,还不忘给无涯和鬼一也来了一份。 心情很好的哼哼两声,江浅夏翻身坐起来,啃了一口罗汉饼,确实绵软酥松、层次分明,入口口感极佳。 两口吃下去半个,江浅夏懒洋洋的往躺椅上一窝,猫儿似得软声道:“今晚的这顿饭,你坐主位,我赶路这么久,就想吃顿好的缓缓,没问题吧?” 崔雅醇僵了一瞬,有些哀怨的瞅了江浅夏一眼,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意思他明白,不就是今晚不想见家族里的长辈们吗?他坐主位,家族长辈哪儿还能出席! 可怜他本是来跑腿请人的,没想到还要扛着长辈们的压力,今晚把这个东坐到底了。 越想越凄凉,崔雅醇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江浅夏直接装作没看见。 让崔雅醇休息了一会儿,鬼一把马车拉出来,两人联袂去了已经停放在河岸边的雅致游船上。 青州多河,地界内大大小小两百余条河流,更有不少穿城而过,在游船上就能游览青州夜景。 红色的灯笼挂了一圈,照的船上灯火通明。 船身算不上大,只有两层,上边儿那层只留了几张单桌,坐在没有椅子腿的软垫圆椅中,才落座,就有侍女贴心的给你腿上盖一条柔软似少女肌肤的毯子,来抵御已经有些微凉的夜风。 钉死在船上的桌子不会随着船身微微晃动,等用热毛巾擦过手,吃了几口点心,大菜就陆续上来了。 靠着海,又是丰收的秋季,各种带壳的海味被源源不断的端了上来。 海参鲍鱼龙虾这些常见的精品自不用说,还有些江浅夏极少见过的蛏子、牡蛎、海虹、海肠、笔管鱼、虾虎等颇为奇特的海产,也被一一端上桌来。 江浅夏本来还担心了一下味道如何,但随后在侍女把肉直接喂到她嘴里后,她放心了——果然,对吃的执念,是流传在所有汉人血脉中的。 鲜美至极的各种海味吃了个遍,每种都只有一小盅或者一小碟,但上菜频繁不重复,吃的江浅夏大呼过瘾,连惦记了许久的海蟹都不是那么期待了。 边吃,当然还要边欣赏舞女们曼妙的歌舞,舞姿不错,就是比明月阁的差点儿,江浅夏只捧场的拍了两次手,就连视线都不往那儿放了。 吃饱喝足,江浅夏也不等把这青州城游完,直接擦擦嘴让崔雅醇把船停靠岸。 “这顿吃的舒坦,你准备的确实用心,这个情分我记住了。”  看看天色,江浅夏裹紧了披风,淡淡道:“我这次在鲁地耽搁不了多久,现在天下动荡,你们四家最好别给陛下找不痛快,明天你陪着萧雨先生来找我就行,其他人就别来了,特别是在京都跟我拍过桌 子那几个,看了烦。” 崔雅醇表情讪讪,都不知道该不该点头应和了。  拍拍他的肩膀,江浅夏低声道:“要是你们四大士族有那种能做暗地里的脏事的人,也给我带来。” 第499章、请求和拒绝 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夜,第二天雾气还没全消,江浅夏就被无涯从被窝里给提溜了出来——萧雨先生上门拜访。  这位老顽固和她也算老相识了,两湖的时候误以为她私吞了赈灾的粮款,后边儿被事实啪啪的打脸,来京都的时候又跟着过敏一次,受了老鼻子罪,却再也没找过江浅夏的麻烦,反而试探的,和万宝 阁联手,开始让家族子弟经商了。 不好意思欺负老实人,江浅夏哀嚎着起床洗漱,穿的简单,一点都不像是迎接贵客的,素素的淡青色,迎着朝阳走出来,活脱脱一棵嫩葱。 萧雨见了竟然还有些赞许的冲她点了点头,看来这清汤寡水的装扮,还合了老好人的心意。 大清早的在院子里聊天不合适,江浅夏认命的把人领到饭厅,也不管人家吃过没有,清粥小菜小笼包上了一桌子,碗筷干脆的塞他手里,然后冲僵在一边的崔雅醇抬抬下巴,自己埋头吃早饭。 崔雅醇有些为难的看向萧雨,萧雨温和的冲他摇摇头,然后也食不言寝不语的,举止优雅轻缓的跟着吃了起来。 一顿早饭吃的几乎没声儿,让习惯了吃饭热闹的江浅夏感觉有些憋屈。 撑的实在受不了了,江浅夏才把碗筷一放,长出一口气。 “萧先生,您就直说,四大士族这次找我有什么事吧,先说好了,我在这最多待六七天就得出海,太麻烦的事儿我可不接啊。” 第一次见她这模样,萧雨愣了一下,大笑出声。 “哈哈哈!萧某没想到,常瑞贵女还有怕的一天?不对不对,现在已经是金枝玉叶,常瑞公主了,哈哈。” 撑着腮帮子白了老头一眼,江浅夏阴阳怪气的哼道:“得了吧,我当贵女的时候没少被你扣黑锅,当了公主也不指望你能毕恭毕敬的伺候我,咱们都老相识了,开门见山如何?” 萧雨收起笑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不不,你得先给老夫解答,在京都到底怎么暗害的老夫,不瞒你说,老夫也粗通医术,也小心了饮食,却全然不知你到底怎么做到,让老夫那么死去活来的?” 木然的瞅着老头,见他一脸的好奇,好像中招的不是自己一样,江浅夏还能说什么?只能原原本本的把怎么用脏东西使他们过敏的事,简单的说了一下,算承认这事儿是自己干的了。 萧雨听完,大为感慨,“脏物,没想到只是一些细小如灰尘,让人无暇关注的脏物,就能让四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备受煎熬。” “这小小的脏污虽然看不见,却能让人死去活来,这偌大的大乾,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如同脏污的小人物,能掀起大乱……” “哟?您这是暗讽我,还是谁又招惹您啦?” 江浅夏皮笑肉不笑,这些老学究都一个毛病,喜欢以小见大,什么事儿都能让他们找着机会拽大道理出来训人,烦。 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萧雨低叹道:“老夫怎么会说你,你虽然跋扈顽劣,但对大乾是好的,对天下百姓是好的,老夫指的,是原先身世凄苦的采珠女,现在在骨利搅的天翻地覆的女人啊……” “穆汐?” 江浅夏皱起眉来,见萧雨深沉的点点头,忍不住嗤笑道:“您老不会觉得,骨利的变故都是穆汐弄出来的吧?拜托,她只是一个背井离乡,任人玩弄的宠姬。” “她的身世您清楚,从小没读过什么书,虽然做采珠女的时候还有点威望,但这样一个以色侍人的女子,能弄的三国备军边境,烽火四起?” 萧雨被说的有些哑然,又带着点委屈的道:“可老夫的学生来信说,就是这个女人蛊惑了贺鲁可汗的长子,才让忽哥王子叛变的啊……” “忽哥蠢,被带走的三个大部落上下都能这么蠢?说穆汐美色惑人,她又不是真的妖女,凭美色,还能把三大部落全给睡的离不开她啊?” 粗鲁露骨的用词,惹的萧雨和崔雅醇一老一少面红耳赤,连无涯都有些看不过去的轻咳了两声算作提醒。 缩了缩脖子,江浅夏干咳两声,随意道:“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这里面穆汐起到多大的作用,咱们现在聊都无济于事了,先想办法怎么解决才是上道,对不对!” 萧雨认同的点点头,身上的儒雅气质一变,挺起身板,愣是强行撑出几分铁骨铮铮的味道来。 “公主说的不错,陛下的皇命我们也收到了,鲁地将全面备战,所有曾经服役过的老兵,都会分聚勤加操练,一旦开战,马上能成军北上!” “还有一月不到就要开始收割了,今年鲁地风调雨顺,粮食充沛,加上对海货的捕捞腌制,大军要用到的粮草也无需发愁!” “只待陛下一声令下,鲁地十万热血男儿,必将血染沙场,誓死破敌!” 惊愕的瞪着慷慨激昂的萧雨,江浅夏害怕的缩着脖子向崔雅醇投去疑问的眼神——这老爷子受啥刺激了,一个文人弄的比武夫还激动? 崔雅醇干笑着低头,萧雨发现没人捧场,低头就瞅见他两挤眉弄眼的,老脸一红,有些讪讪的重新落座。 “咳,老夫一把年纪,还让小辈给笑话了……” “不是,萧先生啊,你们四大士族不是最反对征战的吗?怎么这次这么激动?”江浅夏还真有些好奇了。 萧雨面色一整,严肃道:“这就是老夫今天厚着脸皮也要上门来求公主帮忙的事了。”  不等江浅夏拒绝,萧雨就带着几分痛惜和无奈,低沉道:“自高丽有动静以来,鲁地沿海就多了许多打砸烧杀的海盗,他们酷爱把船驶到近海,然后趁着夜色坐鱼排悄悄潜入沿海的村庄,一番烧杀抢夺 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百姓多受苦,虽然组织了护村的人,但还是难以遏制这股邪气。我们四大士族自诩对鲁地百姓多有教化之功,可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受苦而无能为力,家族子弟更多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孱 弱之辈……” 江浅夏耿直的连连点头,把崔雅醇羞的脑袋都快缩桌子底下去了。 “鉴于此,我们痛定思痛,这次成军备战,族中适龄男丁,除非独子,否则都要参军,保家卫国!” 顾不得礼仪一把抓住江浅夏的手腕,萧雨声泪俱下,“公主,你是将门大妇,老夫就把四大士族的男儿,都交到你手上了!”  坚定不移的把手抽回来,江浅夏斩钉截铁的摇头,“不要!拖后腿!” 第500章、该你们赎罪 “别看我了,我真不要,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就在后边儿好好的供应后勤,最多派几个实在是想死的当个军功记录官啥的,反正你们四大士族的子弟都识字,倒是方便了。”  江浅夏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绝不妥协的正直样,见萧雨有些憋屈的眼珠子微晃,她又好整以暇的补充一句,“虽然靠四大士族的势力,把自家人塞进鲁地的后备军中易如反掌,但相信我,只要他 们进了军中,我自会把他们全调去运粮或者当火头军的。” “你怎能如此打压我们四大士族的子弟!他们同样是大乾人,理当为大乾抛头颅洒热血!” 萧雨高声不服,老好人气的面红耳赤的,活像被地主欺压的贫农。 掏了掏耳朵,江浅夏随意的道:“这不是打压,是资源的合理利用。”  “大乾不缺敢打敢拼的军人,缺的是能教化百姓的有才德的书生。当然,虽然我是不太看得上你们四大士族教的那些破烂玩意儿,但好歹你们的人都识字,以后我要大规模建学堂的时候,能从你们这儿 拉来人。”  淡淡的看着慢慢平静下来的萧雨,江浅夏冷声道:“我是将门大妇,虽然有些不公平,但我知道上了战场人命就不值钱。我的叔伯兄弟们在前头浴血厮杀,我夫君都被我亲自送上去了,你以为我不心疼 ,我不想用你们的命去抵他们的命?” “但没办法,现在大乾识字的人都是稀缺资源,为了大乾的万世江山,我现在就不能轻轻松松把你们的命拿去填窟窿。” “再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这些书生上了战场,还不如一个普通农妇能打呢,除了打击士气、拖累同袍,屁用都没有,热血上涌也请做自己能做的,擅长做的,不要给别人找麻烦好吗。” 冷酷无情却实事求是的话,让萧雨彻底蔫了。 他若是个蛮不讲理的人,现在大可和江浅夏吵闹,但就算江浅夏说话再难听,他也得领情——人家把他们的命看的比自家亲人的命值钱,他就得感恩领情! 心里复杂的情绪不断的翻腾着,有点骄傲自己家族的价值,有点委屈江浅夏对家族子弟的拖累言论,更多的,还是想起那些死去的百姓时无能为力带来的愤怒,和无处发泄的难熬。 喘了半天粗气,萧雨有些颓丧的沙哑道:“就算你说的不错,那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沿海村镇的百姓,继续受苦吗?” 缓缓的捧起茶杯,往椅背里一靠,江浅夏霸气的让人抬不起头来。 “你都知道我是将门大妇了,我既然奉旨前来鲁地做备战,又怎么可能容许跳梁小丑在面前继续蹦跶?呵~我女夜叉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不杀点人立威,天下人怕是还以为我改吃素信佛了!” 冷笑一声,江浅夏冷睨着冷汗津津的崔雅醇,低沉道:“昨天不是跟你提过吗,有能干脏事儿的人就给我找来,人呢。” 崔雅醇受不了压力,有些手抖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苦笑的连连拱手。  “常瑞公主,雅醇实在不知您对四大士族到底有什么误会,我们是诗书礼仪传家的世家,要说也薄有家产,无需做些旁门左道的勾当,二来家风严谨,您在收下穆汐时遇到的王丛,已经是家族中最…… 那什么的一类了,雅醇实在是找不到您需要的人啊?” 江浅夏整个人都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一个能延续了最少两个朝代的庞大家族联盟,竟然“纯洁”到如此地步!  因为一直没受到来自四大士族的暗杀,她都已经稍微调整了一下对他们的期待了,没想到偌大的四大士族里,最“道德败坏”“堕落残忍”的,竟然也只是偷奸耍滑弄高利贷,抓人小辫子弄点珍珠的王丛 一类人…… 这么说来,崔雅醇当时拉下脸开赌场,也算家族的败类了吧,难为他现在还能爬的有点话语权,不容易不容易,她都想鼓掌了。 “出息啊……”憋在胸间的一口气无力的吐出,江浅夏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半死不活,“就你们这点出息也敢和陛下找不痛快,我还以为你们多少有点底牌,最少能圈养点死士之类的呢,没想到啊……” “咳,往事过去就不要再提了,那姓氏录我们不是已经改过来了吗。” 被揭老底,萧雨面上有些过不去,略带埋怨的强行把这一波过掉,才奇怪的皱眉道:“不过你要那些下作之人作甚,他们就像臭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人,你身份尊贵,不要和他们为伍。” 猛的从桌子上弹起来,江浅夏气急败坏的嚷嚷,“不和他们为伍,我上哪儿找人帮我收拢那些恶棍杀人犯?我是要去杀人的老爷子!没了他们,是你陪我去杀人,还是让崔雅醇去啊!” “惩戒那些恶人,自然是找正经的军队了,你可是将门大妇,不是土匪婆子!” 萧雨跟她对吼,江浅夏用袖子擦去脸上的唾沫星子,恨恨的白老头一样,恨不得直接告诉他,自己就是土匪婆子呢!  愤愤的坐下,江浅夏撒泼耍赖的踹桌脚,“我不管!反正鲁地是你们四大士族的地盘,我要求你们三天之内,把鲁地全境的所有杀人犯、刑期十年以上的恶棍,还有那些整天在街市上收保护费、欺压良 民的混混,给我全弄来!” “你到底要这些人做什么啊!”萧雨都快崩溃了,正经的军人不用,偏偏要这些人厌狗嫌的,到底是为什么啊! “做什么?当然是给我卖命,帮我像疯狗一样的出去杀人立威了?” 奇怪的盯着僵住的萧雨,江浅夏挑眉阴阳怪气的道:“萧先生,任何争斗都是可能死人的,你指望我放着这些可回收利用的垃圾不用,拿正儿八经保家卫国的人去冒险?” “他们的命在我这儿只能算筹码,要是能杀了让我不爽的敌人,他们就赢得了重新做人的机会和我的尊重,要是死在对方手里,那就当他们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赎罪好了。”  “赢了,康庄大道,输了,身死魂消。我江浅夏,就爱用这种必须疯起来的贱人,他们所过之处,才能让敌人深刻认识到,咱们大乾不是所有人,都温良恭谦讲道理的!” 第501章、来自首的 女夜叉一声令下,文风兴盛的鲁地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因为环境问题,杀了人还没轮上秋后处斩的重犯极少,整个鲁地稀稀拉拉也才凑出四五个来,那些刑期高的,要么是淫辱了女子的,要么是打架斗殴致人伤残的。 这样的人还能活在牢里等江浅夏提人,本身就说明多少有点背景,要不是这次四大士族为了表忠心站队,积极的运作奔走,这些人怕还弄不过来呢。 但加上这些恶棍也没几个人,所以拉来凑数的地痞流氓和为虎作伥的小混混们,就成了凑人头的重中之重。 萧雨作为“总调度”,这两天都快被各地的信函给淹没了,头疼欲裂的一封封看了半天后,老好人抱了一堆信找上江浅夏,要给混混们求情。 “常瑞公主啊,你看那些地痞流氓,也多是有亲人孩子的,要拉他们来配合你,一来不合大乾律法,二来也未免有些不通人情了些吧?” 江浅夏懒洋洋的随便抽了几封求情的信看了看,确实如萧雨所说,这些地痞流氓就真的是没事儿收收保护费,小偷小摸的,在大街上骂骂咧咧吓唬老实人,或者吃喝嫖赌就差卖儿卖女的。 这样的人,说坏那是真坏,但要说罪,好像也离杀头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最重要的是,江浅夏十分怀疑,这些平时跟街坊邻居横惯了的痞子,对上凶残的海盗,会不会直接跪地求饶…… 感慨了一下鲁地治安真好,再惆怅一下自己好像人手紧缺了,纠结的挠挠下巴,把求情信丢到一边。 “这样吧,我再找临近的州府想想办法,这人好歹给我凑一两百个对吧,不然还真是有点捉襟见肘的……” 萧雨欲言又止,虽然四大士族固守鲁地,但不代表附近的州府情况他们就完全不知道啊! 现在大乾国泰民安的,连常年盘踞滇州的土匪都被她和古黎一锅端了,现在整个大乾想找几个稍微大点儿的匪寨都难,要凑要犯重犯,哪儿有这么容易的? 想劝说,但又怕驳了江浅夏的面子,萧雨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琢磨着过两天实在是招不到人,就劝她补招些老兵来,用着也放心些。 世事难料,过了两天又上门的萧雨,却发现她用来暂时关押这些要犯的院子里,猛的多出了一百五十号人。 不是他算学有多好,实在是这一百五十号人整齐的列成了三个方阵,每个方阵横五竖十,这都算不清楚,他就该老糊涂了。 早两天他送来的要犯重犯,一个个的缩在院子角落,警惕又敬畏的对着这三个方阵,再看江浅夏,自顾自的坐在最前头的摇椅上,手里端着茶碗,满意的直点头。 组成这三个方阵的人,一看就是精锐之士,身上那股子锐气,隔着老远都能让人汗毛直竖。 萧雨有些不自在的贴着墙缝从方阵旁边绕过,脚步颇快的挪到江浅夏身边,小声问道:“这是些什么人啊?” “要犯重犯啊,身上都背着人命呢,这不是响应我的感召,都来自首搏前程了吗?” 江浅夏笑的美滋滋的,萧雨恨不得把她手里端着的茶碗抢过来,直接把茶水倒她头上,让她清醒清醒再说话。 这些即使从现役军队里挑都得百里挑一的精锐,响应个屁的号召!要大乾的杀人犯都是这样的,那天下早乱了! 咬牙切齿的按捺下自己咆哮的冲动,萧雨耐着性子沉声道:“常瑞公主,老夫知道你和江湖上的游侠们来往密切,但你……” “谁说他们是游侠了?游侠游侠,你自己瞅瞅,游侠能乖乖整队?不一个个的上房揭瓦就不错了!” 白老好人一眼,江浅夏悠哉的喝一口茶,笑眯眯的看着纹丝不动的方阵笑道:“不骗你,他们真的身上都背着人命案子呢,全是土匪,听说我这儿要人,成了就能有好身份,这才全来了。” 见老好人还是一脸的不相信,江浅夏也不逼他,只轻飘飘的往那些真正的杀人犯身上瞥一眼,淡笑道:“不信你问问他们,都是杀过人的,他们应该知道真假。” 萧雨哑然,他当然相信这些人身上都背着人命,但哪个精锐的战士手里没几条人命的? 可他又想不通,如果真是军中精锐,为什么又要画蛇添足的弄个土匪的脏帽子戴头上? 思来想去,萧雨深感里边儿水深,幽幽的盯着江浅夏看了一会儿,看的她浑身不自在后,才长叹一声。 “常瑞公主,早知你有所准备,老夫何必这几日茶饭不思,睡不安寝啊。再有下次,烦请公主体虚老夫年迈,就不要让老夫提心吊胆了吧。” 他若是咄咄逼人的质问,江浅夏还能理直气壮的怼回去,可老好人放低了姿态诉苦,江浅夏就有些坐蜡了。 不好意思的冲萧雨赔笑低头,说了几句客气话把老好人送走,从头到尾,江浅夏也没解释这些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只等老好人哀怨的走了,中间那个方阵的第一排正中,一个黑脸少年大步走出来,笔挺的像一杆标枪般立在江浅夏身前。 两人对视良久,黑脸少年灿烂的笑出一口白牙,“头儿!兄弟们都准备好了,要杀谁,你说话!” 密切注意着这边的重犯们一个个都惊呆了——原来常瑞公主的背景真的不干净,和土匪是一伙儿的! 站起身来,捏捏黑脸少年结实的胳膊,江浅夏满意的直点头。 “不错不错,这次你们跟着我好好干,等摆平了高丽,拿了好身份,回去也方便入学,对了,你是他们的队长吧,叫什么?” “嘿嘿,头儿,你叫我夜猫子就成,我在我们那儿就是干闯夜的活儿,杀人利索!” 黑脸少年调皮的眨眨眼睛,江浅夏了然的也不去问他的真名了,反正被将门各家送进兴安岭的人,除非主脉绝户,否则最好是一辈子隐姓埋名,自家人知道就好。 不错,这些来“自首”的人,就是她在前往鲁地时,就写了密信去兴安岭的寨子里要的人。 她既然要去扶桑,还可能要处理高丽这边的事儿,在不能动用军队的情况下,自然要找些信得过的好手。 调用重犯要犯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的说法,要是她真蠢的把自己的安全交给那么一群人渣败类,那怕是头被门夹扁了……  不过说回来,这些要犯重犯,好像也得先梳理梳理? 第502章、一群奇葩 头慢慢的扭向院子的一角,江浅夏满脸的单纯可爱,在阳光下,穿着一身浅粉色裙衫的小姑娘,娇俏可爱,不仅不像一个已经嫁做人妇当娘的女人,和血腥也压根儿不沾边。 如果没有刚才黑脸少年叫她“头儿”的那一幕,江浅夏现在的模样,应该还是很有欺骗性的。 眨巴着溜圆的猫眼,江浅夏摸着下巴歪着头,一脸好奇的问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背着重罪被弄来的,但具体谁是什么罪,犯罪的原因是什么,能告诉我一下吗?” 见重犯们神情古怪,江浅夏连忙笑嘻嘻的道:“我这里可是拿着你们案底的,只是想给你们一个解释的机会,所以不要编的太过分了骗我哦~” 被送来的重犯里,死刑犯四人,超长刑期的九人,拢共十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一个看着和普通老实巴交的农夫没什么两样的中年男人,率先开口。 “俺是杀了人进来的,他们趁俺不在家欺负俺媳妇儿,俺媳妇儿是好女人,受不了上吊了,所以俺回来提着劈柴的斧头就把他们全砍死了。” 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江浅夏回忆了一下案综,淡淡道:“你不止是把他们全砍死了,还连着他们的老婆孩子都杀了吧。” “对,俺都杀了。”中年男人冷静的点头,低声道:“俺媳妇儿死了,肚子里怀着的娃也因为那帮畜生没了,凭什么俺家没了,那帮畜生还能留下香火?所以就一不做二不休,都杀了。” 虽然那些畜生的孩子和妻子都是无辜的,但江浅夏不准备从大道理上说服他,毕竟换了自己,估计也是一样的重手。 有了这个男人带头,剩下的十二个人,都或冷漠或后悔的把自己犯的罪给说了。 手里有人命的,多是老实人被欺负狠了下的重手,手里没人命的,反倒算得上恶贯满盈,什么逼的老娘跳河、卖儿卖女卖媳妇儿、强上了寡妇、拐卖孩子之类的,听的江浅夏一阵气不顺。  硬着头皮听完他们的自述,江浅夏冷着脸淡淡道:“虽然你们大多数人犯的罪,都让我恨不得现在就弄死你们,不过无所谓,只要你们能跟着我好好杀敌,我就撤销你们的案底,给你们一个重新做人的 机会。” “谢公主殿下大恩!”那个恨不得把全家都卖了,还逼死了老娘的赌棍笑的一脸谄媚,缩着脖子,微微带着点试探的恭维道:“公主殿下的能耐那是全大乾都知道的,谁敢不给您面子啊?” “不过如果我们在您手里侥幸活下来,还帮您杀了敌,那等我们回家了,能不能求官府把没收的地啊房的还给我们?不然我们这啥都没有的,回去不还得走上邪路,坏了您的名声……” 被江浅夏似笑非笑的盯着,赌棍声音越来越小,额头渐渐冒汗,后边儿的话实在是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呵呵,你放心好了,我江浅夏别的没有,钱却不少。这次让你们跟着做的活儿,都是把脑袋提手里的,既然让你们卖命,我就不会小气。” 想了想,江浅夏淡淡承诺,“只要你们能活着回来,同村别人多少地,你们也多少地,房子和基本生活用得上的东西,我都能给你们准备好了。” “只有一点,要是你们还因为现在的罪被再次关进去,真如你所说的坏了我的名声,那就不要指望再有第二次机会了。就算你们所犯的罪罪不至死,我也会让你们在牢里出现各种意外的,明白了?” 赌棍脸都黑了,他是赌的上瘾,不赌活不下去的那种,要是这次好不容易把命挣回来,结果回去没两天就又进去了,那不是白受罪还搭上一条命了?  心里那是一万个不乐意,但他不敢说,甚至脸上还得赔着笑——他就一赌棍,欺负一下自家老婆孩子没啥,因为欠债被赌场的打的满地找牙的时候也不少,他可没有那些杀人犯的勇气,敢和女夜叉讲 条件。 “如果这次回来还有命在,我能继续帮你杀人吗。” 说话的自然不是赌棍,而是四个杀人犯之一,一个……很奇特、扭曲的苍白少年。 约莫不到二十岁的稚嫩少年,身材纤细,两臂异于他身材的结实粗壮,江浅夏本想刻意忽略他,没想到他却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你叫什么名字?”江浅夏有些好奇,这个少年的卷宗上也没有名字,只有一个连环杀人犯的称号,查不出父母亲人,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鲁地的人。 他犯的罪就是杀人,但却不清楚他凭什么选定的目标。被他杀害的人里,有垂死的老人,有七八岁的孩童,也有为恶乡里的坏蛋,或者出卖皮肉的女人。 这些被害者之间可以说毫无联系,没人知道他到底为什么选择杀他们,人心惶惶,官府也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在他要行凶的时候堵到了他,把他拿下。 虽然本身就没什么可狡辩的,但他被抓后,除了犯罪的缘由外,其他的一切细节他都交代清楚了,认罪相当干脆。 少年木然幽深的双眼盯着江浅夏半响,见她不避不让的和他对视,身体突然微微颤抖,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我没有名字,很多人叫我小畜生、混蛋、恶狗,如果你愿意让我跟着你,你可以给我取个名字。” 江浅夏有些犹豫的摸了摸下巴,道:“你为什么想跟着我?我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王霸之气,能让人纳头便拜的。而且能问问,你为什么杀那些人吗?” “因为他们骗我。” 前一个问题没有回答,后一个,少年答的很认真。  “他们都骗我,那个老头摔了腿,答应我把他背回家就给我饭吃,我把他背了回去,他让家人把我打了出来。那个妓女也骗我,她说喜欢我,却想把我当男宠卖给一个富商,还有那个孩子,他说带我去 找吃的,然后把我困在了他家地窖里两天两夜。” “他们该死,我讨厌有人骗我,就像我娘,她曾经答应过会回来接我,可她没有回来……” 少年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恍惚,又突然变得神经质的凝实,紧紧的盯着江浅夏,“你会骗我吗?” “我能杀了你,但我不会骗你。”江浅夏若无其事的耸肩道:“欺骗往往伴随着某种获益,或许是物质上的,或许是心理上的。但我不需要,我很富有,你没什么值得我骗的,所以我永远不会欺骗你。”  “真好,谢谢你不会骗我。”少年笑了,笑的如此纯洁和感恩。 第503章、公主号 “虽然我不会骗你,但想跟着我,你必须展现你的价值。” 江浅夏神情冷漠,交叠着手坐的端正,高高在上的端着架子。 “我不是收破烂的,肯帮我杀人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你若没什么过人的本事,凭你能因为欺骗就对罪不至死的人下毒手,我是不会把你留在身边的。” 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木然的点点头,没有歇斯底里的要求什么。 看他表现的还算乖巧,江浅夏才稍微露出一丝微笑,“至于取名,等你有资格跟着我的时候再说,现在嘛,你皮肤这么白,就先叫小白吧,有个称呼,总是方便一点。” 少年瞳孔微微收缩,慢慢的露出一抹微笑,还算欢欣的接受了“小白”这个简称。 “其他人还有什么要求吗?有就一次性说完,没有的话,就做好随时去死的准备,我们两天之后出海。” 剩下的死刑犯和重犯互相对视一眼,齐刷刷的摇头。和小白比起来,他们都能归为正常人的范畴了,与其琢磨提什么要求,还不如想想,这次怎么才能更好的留下一条贱命。 人手到位,鲁地整军的事会移交给后续赶来的将门兄弟,有四大士族帮忙,想来不会出什么意外。 江浅夏没在青州城里多待,直接带着人去了青州港口附近的造船厂,造船厂的管事负责接待,干脆的吓人,听她问船的事儿,直接把人带海边去了。  “掌柜的,你要的海船早准备好了,这么长时间,咱们每天忙的天昏地暗的,远洋的还没辙,龙骨得沉好几年呢,不过去扶桑的那种小船倒是没问题,一共做出来十五艘,其中十艘已经出海拉过两次货 了,给您准备的一直搁海里适应水性,现在看看吧,还不错。” 顺着管事的手向海面上看去,港口正中确实停着一艘中型海船,和旁边的渔船放在一起,愣是被衬托的无比巨大。 但江浅夏好歹后世也是做过邮轮的人,面前的海船虽然也不小了,但闭起钢铁巨舰那种布满炮口的狰狞,这船看着还是太秀气单薄了一些。 微微皱眉,江浅夏疑惑道:“我不是让你们加铁板了吗?没加?” “加了啊,这不是怕锈的快,所以外边儿又给贴了一层硬木防水了吗。” 管事的理直气壮的白了江浅夏一眼,见在岸上说不清楚,便招呼着船上的船员把梯子放下来,带江浅夏等人上去仔细看。 一上船,江浅夏就有那么点感觉了。 脚仔细往甲板上跺了跺,确实感觉出一层木板下那结实的铁板,再看随处可见的铁钉加固,真是满满的安全感。 但这还不够,这样的船,自保尚可,但却缺少了攻击的手段。 “还是不对啊,我当初不是让给设计撞角了吗,而且还要留出火炮的位置……” 随着一阵十分舒缓的滑轮声,江浅夏说不出话来了。 船舱分开,一座看着就杀气蓬勃的巨大撞角被吊了起来,顺着滑索来到普通的船头处,四五个水手腰间挂个绳就滑到半空,一阵捣鼓,没一刻钟,撞角就和船身合二为一。  “掌柜的你有所不知,这撞角好用是好用,但遇到大风浪的时候容易把船吹歪了,也容易被巨浪折断船首,所以做了个能拆下来的,这样您平时让它一直装着也行,瞅着风浪要来了,再把它拆了,还能 当压舱的物件,方便!” 江浅夏无语凝噎,只能拱手拜服。  管事卖弄了一番,心情大好,又兴冲冲的带着江浅夏等人去了船舱下层,把活动的窗口打开,整体浇筑出来的火炮虽然被固定在船上,但底部有个滑轮和卡槽,方便把炮管推出窗口发射和收回来免受 海浪的侵袭。 这样的设计在大航海时代的钢铁巨舰身上多有体现,但在江浅夏没提的情况下他们就能自己琢磨着弄出来,就让她不得不感慨古人的智慧了。 为了安全,船上用的炮弹是废铁铸造的实心弹,不怕出差池爆炸弄死自己,打到敌人的船上,那保证是一下一个窟窿,大力出奇迹的典范。 除了这些武器配置,船舱还用了隔舱,保证了即使有一处进水,其他船舱也能密封隔离,给修船提供时间,最大程度上避免了沉船的可能。 此外,像救生船、救生衣和储备的淡水、食物等航海必须的物资,都在江浅夏抵达青州城时,造船厂的老海员提前给准备好了。 堆满仓库的各种腊肉和酸菜看的人流口水,一桶桶的清水整齐的摆了一个舱,只去扶桑的话,省着点用,江浅夏每天洗澡的水都够了。 来回检查了一下所有的物资后,江浅夏找到了这艘直接被命名为公主号的船长,让他张罗着再往船上背个几大袋豆子,用来发豆芽,顺便在青州的万宝阁提货,把各种果干一股脑的全搬上船。 自己要用的东西准备妥当了,江浅夏又琢磨着是不是该给天皇带点小礼物,毕竟是上门去求人办事儿的,面子上得过得去是不。 可太贵重的东西吧,江浅夏又舍不得,所以翻着自己的小金库琢磨了半天,江浅夏选定了三件东西,作为礼物——地震仪设计图、玉米土豆种子和一整套的儒家经典。  地震仪设计图可以有效的帮天皇提高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和重要性,玉米土豆的种子反正随着扶桑在拾慧馆的学生学成回国时肯定会多多少少带回来一点,不如先做个人情,至于儒家经典,那简直 是巩固政权和教化民众的教科书! 每一件礼物,江浅夏都能说出一堆重要性来,但最重要的是,这些看似很有名头很有用的礼物,他便宜啊!  现在拾慧馆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如果真打起仗来,她毫不怀疑皇帝陛下会先搜刮她一波,所以现在她是标准的一文钱掰做两半花,能用这些“智慧的结晶”来替代绫罗绸缎、珠宝玉器,那当然是再好不 过的了。 路上的吃喝用度有了,武器有了,礼物也有了。 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江浅夏豪迈的把海图和超复杂的航海罗盘往船长怀里一扔,趴在船头手指东方。  “出发!目标地,扶桑!” 第504章、早有准备 在海运并不发达的时代,这船呀,一旦驶离近海,那就显得分外的孤独,四周望去全是一模一样的风景,海天一线,再美的景色也让人看的头发晕。 公主号上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三百人左右,有经验的船员都是话少人精的家伙,每天打扫完船舱,就拿着钓竿渔网等东西,把这艘名气颇大的船,客串成渔船用。 一网网抛下去,大大小小的鱼被捞上来,江浅夏每天就流着口水,跟着渔网挑挑拣拣的,把看不上眼的小鱼扔回水里,把不小心被捞上来的鲨鱼啊、海豚啊之类的也大发慈悲的放生。 头三天,江浅夏都在琢磨着海鲜十八吃,她在等,等一直生活在陆地上的重犯和兴安岭悍匪们,能在船上站稳脚跟。 晕船的人当然有,而且不在少数,因为吐在船舱里被江浅夏嫌弃味道难闻,所以白天的时候,他们便被一排的提溜到船沿上趴着,对着不断起伏的海浪,一边看的眼花,一边吐的腿软。 无涯脚下功夫不错,在船上也能如履平地,揣着手候在江浅夏身边,防止她钓鱼的时候反被大鱼拽进海里。 耳朵动了动,往集体晕船的人那边瞅两眼,带着一丝担忧的道:“主子,他们再这么吐下去,怕是容易脱水患病吧。” 船上没有正经的船医,只靠江浅夏这个半吊子,要是真出点什么和外科没关系的病情,她肯定是应付不来的。 这大海上廖无人烟,又不可能去找大夫,到时候怕真会有点麻烦。 无涯的担心也是船上许多船员担心的,但江浅夏却不以为意的撇撇嘴。 “你太小看人的适应能力了,他们可都是精锐,吐啊吐的总能习惯的,而且咱们带的糖多,吐脱水了,咸甜水可劲的灌呗。”  江浅夏还真不担心会有吐的胃出血的,第一天他们吐的可比现在猛多了,狠狠的吐上两次,感觉到胃里不舒服了,他们本能的就知道要压抑自己的呕吐感,或者通过按压穴位,来缓解这种几近抽搐的 不适。 现在才是第三天,他们呕吐的频率已经比第一天上船时减少了近四分之三,大部分趴船边的,其实只要不直勾勾的盯着起起伏伏的海浪看,是吐不出来的…… 恶劣的嘿笑两声,江浅夏把鱼竿递给无涯,自己蹦蹦跳跳的跑到瞭望台下边儿,冲窝在上面拿着个望远镜的鬼一打个手势,鬼一懒洋洋的摆摆手。 遗憾的摇头离开,江浅夏又热情满满的重新投入到如何料理海鲜上。 出海第五天,海面上微微起雾,公主号被笼罩在白茫茫的雾中,颇有种航行在云中的奇妙感。 经过五天的蹂躏,一开始还吐的一塌糊涂的精锐们,现在已经能面带菜色的训练了。 “主子,鬼一那边好像发现情况了。” 裹挟着雾气飘过来的无涯,绝色的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妖娆,江浅夏眼睛一亮,马上跟着往鬼一那儿跑。 依旧是站在瞭望台下仰头向上看,这次鬼一没有摆手,而是半个身子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手指着一个方向,打了个表示两海里的手势。 和鬼一搭档的鬼奴顺着杆滑下来,冲江浅夏打个招呼就往船舵所在的舱室里跑。 片刻后,船身开始小弧度的倾斜,速度慢慢加快。 除了少数几个知情人外,剩下还在甲板上训练的精锐们,连航向变了都不知道。 拿着望远镜的江浅夏一直趴在船首,慢慢的,在雾气中模糊的小船影,开始逐渐清晰了起来。 “主子,需要动用火炮吗?” “不用。”江浅夏眼睛都没离开望远镜,兴致勃勃的笑道:“在海上漂了这么多天,该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了。” “他们坐的全是小船,接弦战都没法儿展开,不过这些小船是方便上岸的,大船肯定在附近。” 想了想,江浅夏看着无涯笑道:“他们虽然不是旱鸭子,但下海还差点儿,你带着鬼奴去把人都控制住,我先带他们去找大船打一波,然后再过来接你们。” “嗯,那主子你自己小心,不要让鬼一离你太远。” 像出去买个菜一样,无涯极其淡定的带着二十个鬼奴来到甲板上,把在自己训练的悍匪们赶到一边,随便扭两下活动开关节后,一个接一个的鱼跃下海,“噗通”数声后,消失不见。 悍匪们都傻了,莫名其妙的趴在船边迷茫无涯他们下海干嘛时,突然明显的感觉船身一晃,江浅夏也出现在甲板上,招呼他们开饭似得拍着巴掌。 “来来来,都就位了啊,火炮手自觉就位,准备攻船的也快点做好准备嘞~” 悍匪们更迷茫了,这大雾的天,上哪儿去找敌人啊? 可迷茫归迷茫,令行禁止他们还是能遵守的,所有人散开前往早就分配好的岗位,火炮手们打开了滑动的木窗,把火炮推出去后,就傻呼呼的盯着一片白雾的海面,两眼发直。 准备接弦战的悍将们手里握好刀,占着甲板上视野好左顾右盼,见江浅夏拿着望远镜,还有腆着脸上来借的。 “嘿嘿,头儿,咱们这是训练还是真要打谁啊?”夜猫子探头探脑的想往望远镜边上凑,江浅夏哭笑不得的白他一眼,没好气的把望远镜丢给他。 “呐,瞅见没,咱们就打它。” 江浅夏帮夜猫子把望远镜对着的方位调整好后,夜猫子眼里映出了一艘船,一艘普普通通的商船。 有些犹豫的砸吧下嘴,夜猫子纠结道:“头儿,我们都知道你最近缺钱花,但咱们好歹是正经人,抢商船不太好吧?” “屁的商船!”  反手就在他后脑勺上抽一巴掌,江浅夏冷笑道:“你自己看看那船的吃水深度,正经商船哪儿有这么轻的,在海上吃饭的,货那是尽可能的多拉,拉回来就是赚的,他们这轻飘飘的,是准备做无本买卖 呢。” “无本买卖?”夜猫子先是一愣,然后眼睛猛的瞪大一圈,“头儿,你是说,那艘船是伪装成商船的海盗船?!”  “可不是吗,公主号在近海这片来回绕圈子绕了五天,好不容易才逮到一艘,要是不把它拿下,那你们今晚都别吃饭了!” 第505章、不像普通海盗 整整五天的时间,江浅夏带着人大张旗鼓的离开了青州城的港湾,在近海处借住望远镜小心翼翼的兜圈子,为的就是逮住这些上岸烧杀抢掠的海盗。 朦胧的雾气中,公主号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向无知无觉的“商船”碾压过去。 比普通商船大太多的公主号从迷雾中闯出来的时候,宛如远古便深藏在海底的怪兽出来觅食一般,野蛮、霸气又狰狞,那尖锐的撞角,就是恶龙的獠牙,让人胆寒。 站在船首,江浅夏和夜猫子明显看见“商船”上的人被他们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船上人影重重的来回移动,可想而知上边儿有多慌乱。 饶有兴味的让船员打着友好的旗语把船并了过去,像耍流氓的恶汉强行挤在无辜少女身边一样,浑身上下都透着无赖。 那艘“商船”压根儿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甚至在公主号粘过来时拍开的水浪把他们的船弄的摇摇晃晃,他们也不敢把船稍微挪开一些。 江浅夏很遗憾,要是他们胆子再大一点,稍微表现出逃跑的意向来,公主号的火炮就能派上用场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对付这么一条小船,用上火炮也奢侈了一点,那可都是实心的铁球,废料着呢。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手指兴奋的搓着船沿,突然“砰”的一声闷响,公主号微微震了一下——两艘船并排稍稍撞上了。 从船首跑到船侧,江浅夏笑盈盈的趴在船沿上,探出半个身子,俯身瞅着下边儿“商船”是战战兢兢的“商人”们,亲切友好的招了招手。 “哟,你们这是从哪儿来的呀,船上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本公主看看,有看上眼的,价钱好说!” 夜猫子有些无语的看着演的可起劲的江浅夏,腰后的刀都抽出来半截了,又只能尴尬的停住,不敢扫了这位主的兴致。 “商船”上的人听江浅夏这么说,有些狐疑有有些惊喜的对视一眼,一个看着比较精明的壮胖子小心翼翼的上前几步,冲江浅夏拱手。 “呵呵,没想到是常瑞公主殿下,小人是这艘船的货主,也是可惜了,回来前几天遇上了风浪,都是些香料,泡了水不能要了,就全扔海里了,准备轻车快马的回一趟,好准备下一趟的货。” 江浅夏有些惊讶,这壮胖子的一番话,虽然说的稍微古怪了一些,比如如果拉的是香料,船不应该是从东向西航行,而应该从南向北航行。 而且运送香料的船主都知道,要怎么装袋才能防止香料受潮,好的手艺打包下来,就算直接把香料包扔海里泡个半天一天的,捞上来打开也是干燥的。 不过这都能解释得通,比如航行方向不对是因为这场大雾或者为了躲避风浪偏离了航道,而香料进水,可以推为是才入行的新手,还不懂规矩。  虽然回的话短,但却处处埋着伏笔,江浅夏甚至相信,她接着问的话,这壮胖子甚至真的能说出一个确实存在的小商铺,具体到开在哪个位置,他从哪儿进的货等等,只要有心准备,他肯定不会在这 些地方被江浅夏抓住把柄。 但这有什么的呢?她本身就不想和他对这些粗浅的台词啊。  饶有兴味的点点头算信了他的话,江浅夏的视线在壮胖子身上绕一圈,好奇满满的道:“你虎口老茧挺多啊,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有勇有谋的人才,能胡说八道的糊弄本公主不说,平常杀人也挺利索的吧 ?” 壮胖子脸色稍微一变,又马上挂满了笑,和气道:“公主殿下您可别寒碜小人了,小人是本本分分的商人,杀鸡都哆嗦,更别说杀人了。”  一边解释着,他一边稍微把手举起来一点,两只手互搓着,“至于这茧子,可不是什么握刀弄的,您才出海不知道,这在海上吃饭,拉绳子那是谁都要干的活儿,粗麻绳,碗口那么粗,拉多了这手就磨 成这样了,才上船那会儿,小人可真是手疼的睡不着觉啊!这钱还真是难挣,您说是吧?” “我说你杀人利索,我有说你的茧子是握刀弄的吗?你若是出海许久才回来的,怎么知道我是才出海的?在这大海上消息还这么灵通,你比暗内都能耐啊?”  江浅夏笑容渐冷,见船上有些人开始做小动作了,心里更加笃定,再也懒得和他虚与委蛇,挥挥手,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夜猫子马上怪叫一声,“呛”的抽出腰后的长刀,抓住一条绳子猴子似得晃荡一下 ,便在空中一个灵巧的翻转,落在了对方的甲板上。 有他做领头,剩余的悍匪们一个个跟着怪叫,各使神通的冲到“商船”上。 壮胖子见再也装不下去了,牙齿一咬,脸上哪儿还有半点和气生财的意思,满脸的横肉,凶悍的厉害。 反身从角落抽出刀子,一个跳步举刀批向夜猫子的同时,壮胖子还不高声呼喊着指挥。 耳朵动了动,江浅夏笑容更冷,“呵,指挥的挺利索的啊,看来平常这种事儿没少干,不过既然撞我手里,你们就别想翻这个天!” “动手都利索点!尽量留条命,手脚废了就成,我要活口问话!” “得嘞!头儿您进去歇着吧,这风口上,给你吹病了,老大得弄死我们!嘿嘿,您就稍等片刻,这菜啊,马上就给您端上来!” 夜猫子大笑着挥舞长刀,他本身干的就是偷营的活儿,下手狠辣果决不说,身手也灵活的和大猫一样,一纵一人多高,在空中还能拧身变向,确实不愧他夜猫子的名号。  江浅夏矜持的点点头,满意的拽着想看热闹的鬼一进了船舱,等了没一会儿,夜猫子带着人把手脚筋全挑断了的海盗们提溜上船,这时候,壮胖子还不忘大声咒骂江浅夏暗中做恶,唐唐公主竟然干抢 劫商船的勾当。  任由他聒噪的狡辩,那艘完好的船被这边派上去的船员开着跟在公主号后边儿,重新回到刚才离开的海域,接上早就收工的无涯,等看见那些同样生不如死的海盗被扔到自己面前时,壮胖子才面无人 色的闭上了嘴。 他想不通,为什么明明等了五天才摸回来,还能碰上这女夜叉?她不是应该尽快去扶桑的吗,她怎么能连皇命都不顾! “嘿嘿,想不通我为什么小题大做的专门堵你们吧?” 翘着二郎腿悠闲的晃悠着,江浅夏笑的夸张,可眼底却冷若冰霜。 “其实不要太低估了自己,你们挺能耐的,骚扰沿海村镇,逼的四大士族那些一辈子只会拿笔的书生都嚷嚷着拿刀了,还几次三番的躲过官府安排的围剿……”  “背后势力挺耳聪目明的吧?看你们这配合默契的,不像普通海盗,到像训练有度的士兵啊?” 第506章、严刑逼供 辽阔的海面上,被夜猫子断了手脚筋的人趴在甲板上,而无涯带上来的人则完整得多,只是一个个的被捆成了粽子。 大雾已经散去,虽然天还有些阴沉,但不冷不热的温度加上和煦的海风,倒是让江浅夏挺舒服的。 悠哉的坐在晒太阳用的摇椅上,江浅夏饶有兴味的打量着这些被拿下的海盗,摸着下巴轻笑道:“你们是哪国人啊?可千万不要说是大乾或者扶桑的,我耐心不太好。” 壮胖子眼珠子一转,摆出一副认命的神情咬牙道:“既然栽在你手里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是高丽的勇士,有种你就把我们全杀了,总有人会替我们报仇的!” “唔,我本来是有点怀疑你们是高丽的,但你这么直接的就承认了,怎么听着这么不相信呢?” 不是江浅夏犯贱,实在是壮胖子回答的太干脆,反而让人起疑——这人怕是和高丽有仇吧? 琢磨了一下,觉着壮胖子实在太精了一点,江浅夏让人把他嘴堵上,然后笑容温和的看着其他海盗。 “你们谁能告诉我实话,我就放了他。” 被海盗们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江浅夏笑容僵在脸上,叹了一口气。 “想好好的问话,你们就是不听,欺负老实人是吧?非得我动粗是吧?鬼一,抓个人拿杆吊起来,悬船外边儿去!”  鬼一很聪明,或者说配合默契,能从江浅夏这么含糊的命令中获取精华信息,找了一根备用的桅杆搭在船边,把人捆的跟粽子似得,多余的绳子留出来,然后挂在桅杆上伸出船外,任他在空中来回摇 曳。 被挂出去的海盗看起来有些惊慌,但因为不知道江浅夏具体要干什么,还算勉强保留了理智,努力的扭着头恶狠狠的瞪向她。 趴在船边用长刀够了够,发现海盗离的有点远,江浅夏不好意思的扭捏道:“忘了让你提前在他身上开两道口子再挂出去了……”  鬼一白了自家主子一眼,大模大样的抽出两把柳叶刀射出,准确的在那粽子海盗的大腿上割出两道深深的血口子,因为绳子的挤压,血像水箭一样飚射出来,海盗一阵慌乱的痛呼谩骂,惹的鬼一又给 他来了两刀。 “现在怎么弄,如果要一直流血而亡,那估计还得等些时候。” 鬼一判断的精准,但江浅夏本来也不指望浪费时间看人活生生流血而亡啊。 “你把他绳子再放下去点,离海面大概六七尺的距离就成。” 六七尺也就两米左右,人悬在海面上,浪稍微大一点,水花就能溅到身上,那种湿润又微凉的感觉,很容易让人惊慌。 海盗谩骂的声音越来越厉害了,挣扎的弧度也越来越大,随之而来的,自然是血流的越来越快了。 江浅夏兴致勃勃的看了一会儿,等他累了,才淡笑道:“你知道海里的鲨鱼嗅觉有多灵敏吗?它们是真正的猎食者,一滴血滴进海里,周围的鲨鱼就都会聚集过来。” 海盗像过电一样又剧烈的开始挣扎起来,在海上讨生活的人,谁会不知道鲨鱼的厉害?  很遗憾,他的挣扎带来的只是鲨鱼更快的群聚,一道道划破海面的三角鳍像尖刀一样不停在海盗脚下绕圈子,偶尔的跃出海面,那狰狞的血盆大口,和虚空咬合时发出的“咔擦”声,直接把海盗的声音 都吓的变调了。 “把他们都押上来,既然我想用杀鸡儆猴这招,那总不能就让他们听个响是吧?” 悍匪们脸色都有点僵,虽然听着江浅夏的话把海盗都全弄到船沿上,按着他们的头逼他们不许挪开眼睛,但接下来的画面,却是连他们都不太敢看的修罗血腥。 不用鬼一动手,江浅夏亲自把悬挂海盗的绳子再往下滑了一小节。 真的就一小节,就是人间和地狱的差别。 大腿上汩汩往下滑落的新鲜血液,早就把团团围绕的鲨鱼勾引的不轻,这下血腥味的源头更近了一些,鲨鱼们眼睛都红了。 海水像煮开了一样不停的翻腾,溅射出巨大的浪花,利齿撕咬在肉体上的闷响,一部分身躯和躯干分离时那种破布的撕裂声,鲨鱼们争抢的大嚼声…… 这么多声音,也掩盖不了被当鱼饵的海盗,那已经不似人类的惨叫声,直贯云霄,尖锐、绝望、充满怨恨。 人的生命力有时候很强,但有时候又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当半个身子都被鲨鱼撕下来,肠子没了腹腔包裹,长长的垂在海面上,被鲨鱼当饭后点心不断的撕扯时,海盗早已经气绝了。 江浅夏甚至怀疑他是被吓死的,而不是因为身体残缺死的。 “你,把他的尸体捞上来一点,方便你们能看的清楚些。” 随手拍了一个海盗的肩膀,那往日里杀人如麻的恶徒,便像个受惊的小姑娘,近乎惨叫的尖叫一声,对上江浅夏不耐的眼神,尖叫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顾不上手脚筋被挑断了,被选中的海盗简直爆发了自出生以来最旺盛的求生欲,用手肘和膝盖移动,飞快的挪过去后,用牙咬着绳索缠在自己身上,用尽全力,没两下就把那半截尸体给拽了上来。 那半截尸体担在船沿上,头没有支撑,以一个诡异的弧度仰着脸,扭曲到极点的脸,正对上被按在附近的几个海盗。 又是一阵哭爹喊娘的惨叫,临近的海盗们用尽吃奶的力气死命挣扎着挪开,按着他们的悍匪也略感手软,借着他们的力道自己也连退了好几步,视线都不敢往那尸体上挪。 只有江浅夏淡淡的看了一会儿,左右瞅瞅,无涯神色如常,鬼一有些嫌弃的龇牙咧嘴,重犯里那个被取名叫小白的少年,露出了神经质的纯洁笑颜。 视线微闪,江浅夏和无涯对视一眼,又默契的分开视线。 按下复杂的心绪,江浅夏清了清嗓子,懒洋洋的道:“我再问一遍,你们到底是哪国人啊?唔……你来说。” 纤纤玉指轻飘飘的落在一个海盗头上,被她点到的人,竟然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一滩液体慢慢溢出,恶心的江浅夏连退了好几步。 “百,百济……我,我们是,是百济的,的人……”  招认的海盗磕磕绊绊的把话说完后,突然浑身猛的放松下来,满脸的轻松,瞳孔慢慢放大——吓死了。 第507章、当卧底 百济,高丽的邻居,和新罗一起缩在半岛最下边儿的两个角落里,算得上被高丽欺压的小国。 对,被高丽欺压,听起来怎么这么怪呢…… 江浅夏有些头痛的揉了揉额角,她来这边之前,竟然没人提醒她注意一下新罗和百济的动态,大乾的天朝上国思想,真是太害人了点啊? 在大乾人眼里,高丽那也只能叫弹丸小国,能被这种弹丸小国欺负的更小国……唔,还真是容易被忽略过去啊。 “不对啊,你们有毛病吧?我们现在和高丽不对付,你们不琢磨怎么倒向我们这边好趁机侵吞点高丽的领土,反倒跑来我大乾的领海烧杀抢掠,头被门夹了?” 江浅夏真的想不通了,不是说好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吗,怎么他们反倒帮着敌人来对付“朋友”了?没吃药? 海盗们被她质问的一愣一愣的,都犹豫的看向被堵住嘴的壮胖子,没辙,江浅夏只能不耐烦的让人把壮胖子嘴里的布条取出来。 “咳咳咳咳……” 一阵咳嗽反胃后,壮胖子狠狠的扭头往旁边“呸”了两口,才靠着船身冷笑起来。 “帮你们?”身份被拆穿的壮胖子也没有挣扎的心了,破罐子破摔的笑起来,满脸的嘲讽。 “你们大乾人都是恶狼,逼的我们都快饿死了,还帮你们什么!” “唔……我们大乾人到底怎么逼你们了?也没听说陛下让你们上供啊?”  江浅夏都被弄迷糊了,当今皇帝陛下是个要脸爱面子的君王,虽然喜欢搞大朝见这种大场面,但确实也没规定哪个藩国需要上供的,再说了,就百济那种小地方,上供的那点东西,皇帝陛下还真看不 上。 “呵,虽然皇帝没让我们上供,可你们的渔民,你们的商人,一个个都恨不得把百济拆吃入腹,一到海上,他们比鲨鱼还凶残,捕捞我们的鱼,抢走我们的少女,你们都是一群恶鬼!” 江浅夏还在迷茫,无涯却有些恍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解释起来。  “主子,应该是从两湖水患开始,沿海的商人意识到海船的运输能力,所以今年下海经商的商人增加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船只下海,近海给小渔船糊口,稍微远一些的,便由几家商户组成的商队海船霸 占一片海域,远海的鱼在市场上价格不低,能猎到鲸的话,还能大赚一笔。” “至于掠夺少女……大乾是有人市的,只不过不许买卖大乾的百姓罢了,其他地方的人,官府的不管的。” 江浅夏无言以对,甚至有些微微暗爽在心……  原始的资本积累本就伴随着血腥,再过几个世纪的西方甚至把人口买卖做到了跨越大洲大洋,现在大乾确实缺最底层的劳动力,江浅夏倒是不反对商家回来的时候顺手掳几个回来,但回去还是得说说 ,女的就不要掳了,要掳掳青壮年的男人啊! 江浅夏的沉思,在壮胖子看来就是心虚了。 气势更盛,壮胖子挣扎着挺直了腰板,咒骂道:“你们都是些罪该万死的匪徒,杀你们有什么错!”  “嗯,你们要是能正面杀死那些掠夺你们女人的商人,那确实没错,只能怪他们做了超出自己能力的恶,理应遭到惩罚。但你们杀的人,好像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吧?都是那些最贫穷的,只有 几条小破船,最多能在近海捞点鱼果腹的,从来没能力伤害过你们的人吧?” “你如果真如你现在叫嚣的这么英勇无畏,为什么连和那些商人碰面都不敢?因为你们很清楚,以你们的实力,对付不了他们。” 江浅夏冷淡的把壮胖子他们最后一层遮羞布都给扯下来了。 她很清楚,有能力深入大海的商队,一般都有渠道弄点开山的炸药,那种东西只要经过简单的改装,用个类似投石车的装置点燃抛出去,就有很大几率破坏对方的船。 在这个木船为主的时代,船上破个窟窿,再被海浪打两下,那叫一个透心凉啊,而大乾的商队海船呢,靠人为的刀劈斧砍,还是差得远了。 所以这些海盗对上大乾的商队,简直是望风而逃,然后只能偷偷摸摸的跑来对付一下贫民,自诩为国家的英雄,明明作恶又胆小如鼠,还自我催眠的挺美的。 想通了这一点,江浅夏又有一个疑问。 “你们能多次逃过官府的围剿,应该是有内应,但我不认为有这个能力的大乾商人,会下贱的跟你们为伍。还有就是你们原先的身份,真的不像普通的海盗啊?” 壮胖子又不说话了,梗着脖子,一副让江浅夏现在就杀了他的不屈样,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江浅夏直接点名离壮胖子稍远的一个海盗。 “来,你来说。” 被点名的海盗脸色猛的一白,对上江浅夏似笑非笑的神情,直接无视了壮胖子的怒骂,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回,回大人的话,我们确实在大乾有内应,不过不是大乾的人,是两代前就去了大乾,最后留在大乾的百济人。至于我们,我们原来是百济的军人,后来发不下军饷,我们就偷了海船,出来当海盗了 ……” 江浅夏暗骂一声养不熟的白眼狼后,又无语的有些同情他们——百济穷到这个地步,连军饷都发不出来了啊…… “唔,既然这样,那就简单了,有谁能帮我当个卧底的吗?” “卧,卧底?”海盗们一脸迷茫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到底打什么算盘。 “嗯,简单来说,以后你们可以继续抢劫来往的商船,但是不许上岸骚扰百姓,原来做什么,现在还做什么。” “但是!”江浅夏竖起指头,笑的温柔,“一旦我需要你们给我传递某些我需要的消息的时候,我希望你们能积极配合。”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里边儿满满当当的放着一袋子药丸。  “这东西是我从天神教学来的,你们不需要知道天神教是什么东西,总之这东西是毒药,而且是慢性毒药,每月不吃解毒的药,就会……唔,整个人烂掉,痛苦而死,相信我,你们到时候会无比的希望 有人给你们一刀,结束你们的痛苦的。” 把药强制性的喂给每一个海盗后,江浅夏才笑眯眯的道:“每个月都会有万宝阁的海船出海,你们可以打劫他们,获取缓解的药丸,这个友好的交流活动持续到高丽的麻烦被摆平,就结束了。” “到时候我会根据贡献,给你们一笔赏金作为你们这段时间配合的奖励,只要你们配合,赏金的数量应该足够你们在百济当富豪过一辈子了。” “怎么样,很公平对吧?那以后大家就多多指教啦~” 江浅夏笑容满面的弯腰致谢,鬼一自然的把飞刀射向壮胖子的喉咙,“咄”的一声,壮胖子死不瞑目,满脸的惊愕,好像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对他下杀手。 “好了,现在就没事了,刚才的协议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这样的秘密,不需要一个随时会出卖我们的人活着,对吧?”  海盗们的眼神慢慢镇静下来,在自己的命和未来可预期的一大笔钱财面前,身为头儿的壮胖子去死,是符合所有人利益的。 第508章、初接触 被喂了尸丹的海盗被放走了,他们临走时供出来的公用的接头人和在大乾的内应也被供了出来,并顺便把消息带回去给萧雨这实在的老好人。 以后除了他们之外的海盗,再想上岸打秋风,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儿了。 海盗骚扰沿海的情况暂时得到缓解后,江浅夏总算放下心来,重新靠岸补充完所有的补给,带着已经习惯了海浪,有了一定经验的悍匪们,重新扬帆起航。 从青州城出发,经过十六天的漫长航行,总算是绕过了半岛,抵达长崎,看见陆地的瞬间,整条船的人都在欢呼雀跃——总算是不用提心吊胆,担心一场风暴降临,他们就要葬身鱼腹了。 “主子,咱们是先上岸修整两日再走,还是直接补充给养后,沿着海岸线北上,去扶桑的京都?” 无涯嘴上说着直接走,可看着陆地的渴望却从眼里直接倾泻而出。 毕竟是第一次出海这么久,那种脚下无根的心惊胆战,把所有人都折磨太久了。 狠狠的伸个懒腰,江浅夏恨不得翻船跳下去。 “走走走,上岸歇两天,我连路都快不会走了,不好好歇两天,还没到京都我就得死过去!” 悍匪们被航行折磨的死去活来,江浅夏就更渴望陆地了,要不是每天躲在船舱里都会作弊似得回小世界里歇会儿,她早抓狂了。  真是没经历过不知道,要发展远洋贸易看来没这么简单,就算一切生活所需的物资都不缺,但这种一群人困在船上与世隔绝的孤独感,绝对能让人精神崩溃,不是长期吃海上这口饭的人,很难撑下来 。 越想越后怕,江浅夏吆喝着命令船靠岸,庞然大物的公主号霸道的挤进布满小渔船的港口,站在船头上往陆地上看,真是一片荒凉,两层的建筑都看不见啊…… 没想到现在的扶桑能穷成这个地步,后世热闹先进的港口,现在也就是一小渔村。 看着矮小、皮肤黝黑的扶桑渔民们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上的模样,江浅夏甚至怀疑,在这里下船,到底能不能买到补给…… “让一让,你们都让一让!哎哟,听不听得懂人话,你们不让开,我们梯子没法儿搭!” 面对这些明显比自己“低等”的藩国渔民,公主号上的船员忍不住有些耀武扬威的跋扈,唯一还算能让江浅夏没发火的点,也就是他们没敢真把梯子砸到渔民们头上了。 船长是个会看脸色的,见江浅夏面色不快,连忙喝止了船员们的行径,然后操着口带着点儿口音的扶桑话,让下边儿的渔民们往旁边让让。 渔民们一听这艘神灵才能乘坐的“仙船”上竟然有会自己语言的,更是激动莫名,乖乖的让出一条路后,又恭敬的匍匐在两边,等待神灵的降临。 他们的表现,让最不屑的船员也有点不自在了,在大乾都是凭本事吃饭的,现在来了海对面,被同样最底层的人当神一样供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扭扭捏捏的下了船,为了安全起见留了一批可怜人守船,得等第二批接岗的在村子里浪够了,才能把他们换下去潇洒。 脚踏上陆地的感觉不错,扭扭纤腰,江浅夏先转过身来警告。 “你们有某些需求我不管,但不能来强的,得姑娘们自愿,走的时候把钱留够了,最好不要弄出孩子来耽搁了姑娘一辈子。” 悍匪和鬼奴们都发出“嘿嘿”的浪笑,绿着眼珠子扫了一圈,那股兴奋劲儿又过去了——都是些脏的分不出男女的,实在是有些下不去这个手啊…… 懒得管他们,每人发够了零花钱就地解散,连要犯都混在悍匪们中间被带走了,留着江浅夏身边的只有无涯、鬼一、做翻译的船长老何,和谁都不愿意带着的神经质小白。 没了这么多人围着,江浅夏也轻松了许多,先让老何做翻译把还跪了一地的渔民们驱散,留下一个算村长的男人陪着后,江浅夏提出了吃饭的要求。 黑瘦的村长一听“仙女”要吃饭,激动中又伴着点为难,搓着手想了好久,眼睛一亮,躬身指路,嘴里飞快的说着什么。 “掌柜的,他说有一家什么屋的,做的东西好吃,让咱们过去尝尝。” “行,带路吧,只要干净就行。” 入乡随俗,江浅夏倒不是矫情的人,而且既然“出国”了,自然要找当地最地道的美食才是。 最重要的是,这里离着海近,食材新鲜,要是厨师手艺真的还不错,那想来味道是不会差的。 跟在村长后边儿,沿着普通的土路,穿过矮小黑暗的木屋区,弯弯绕绕的走了一会儿,一间还算宽敞明亮的小店出现在大家眼前。 和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的是,小店外墙也贴着竹片,看起来十分干净清爽,门口还放着一个烧制粗鄙但有半人高的花瓶,花瓶里插着干枯的稻穗和花枝,莫名有些意境。 对这个店的期待多了三分,江浅夏率先拉开门进去,不知是不是时间问题,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做料理的厨房就在中间,一个头上系着白布条的老者,正悠哉的擦拭着案台。 “呵呵,有贵客进门,请坐。” 老者笑的和蔼,即使明明看得出江浅夏不是普通人,也不卑不亢,很有高人的风范。 眼睛一亮,江浅夏自然的弯腰回了一礼,然后坐到他案台处的座椅上,好奇的往里探头看了看。 “老先生,您去过大乾?” 老者依旧笑的和蔼,微微摇头,“不,我就是扶桑人,但我曾经有一个大乾恩人,他教会了我大乾话,还教导我食物的美。” 村长又叽叽喳喳的介绍起来,老何听完笑道:“掌柜的,这位师傅原来还是扶桑京都有名的大师,为了追寻食之一道,才来到这里,就因为这里食材新鲜,能让他有更深的体会。” 江浅夏眨巴着眼睛,狠狠的咽下口水,“那还真是我命好了,大师,我跨海而来,真的好久没吃好了,您快露两手,给我解解馋吧!”  “对了,我船上还有活的金枪鱼,我马上让人送来!” 第509章、食之味 “哦!金枪鱼可是很好的食材啊。” 老者笑出了一脸的褶子,像是很满意江浅夏的识趣,趁着鬼一飞快回船上搬食材的空当,老者点燃了一个小炉子,从木桶里抓出两条好像已经腌制过的,长长窄窄的鱼。 这种鱼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江浅夏老觉着好像在哪儿见过,正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呢,老者已经利索的开始收拾鱼了。 “金枪鱼很珍贵啊,好的金枪鱼很难见到,可到了秋季,还是应该吃些应季的食物,秋刀鱼也很好。” 对了!这就是扶桑有名的秋刀鱼啊! 江浅夏虽然吃过,但却没见过完整的一条,发现这看起来很普通的鱼“大名鼎鼎”,她心中突然多了一分期待。 期待的等着老者把鱼开膛破肚,可没想到老者只是把鱼身上细细的盐沫子擦去,在鱼身的两面都拍上白醋,就这么整条的,直接放到炭火上细细的烤了起来。 “呵呵,秋刀鱼捕捞上来,胆就破了,越靠近心脏的地方越苦,一会儿你可得好好尝尝,是一种十分美妙的滋味。” 扇子带着一种无声的韵律缓缓的煽动着,漂亮的火苗均匀的摇曳,虽然才从船上下来还没休息过,但这一刻,江浅夏突然有种浑身都轻松下来的自在。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带着一丝微笑,仔细的看着炉子上的鱼。 鱼皮渐渐变得肉眼可见的脆,两面翻烤,那清淡诱人的香味,飘的满屋子都是。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缓缓把鱼整条的夹起来,放到一个深绿色的陶盘里,没有任何配菜,就这么喷香的一条瘦鱼,放在椭圆形的盘子里,单不上美观二字,却十分自然。 “吃吧,吃的时候小心些,就不会太苦。” “谢谢,我开始吃了。” 温声向老者道谢,江浅夏小心的用竹筷剥离秋刀鱼的鱼肉。烤鱼的火候处理的极佳,筷子几乎一碰上去,洁白的肉就脱离了中间的鱼骨。 呼两口气吹去蒸腾的热,鱼肉放入嘴中,外皮酥脆带着点炭火的焦香和鱼皮特有的油脂香味,鱼肉清甜细腻,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苦,却更显相得益彰,让人停不下来。 不知不觉,一条鱼吃了大半,靠近内脏的一块鱼肉夹起来,还没放到嘴里,江浅夏若有所感的和老者对视一眼,换来他眯成两条缝的笑眼,像哄孙女一样,手微抬催促道:“快吃吧。” 苦,真的苦,却又苦中有甜,不是不能容忍的苦,那种胆破碎的苦配着鱼肉本身的香,滋味无穷,莫名吃出了一股禅意,若是能吃荤的话,想来大乾的那些大和尚,会很热衷这样的珍馐吧。  两条秋刀鱼,只有江浅夏和无涯有资格享用,船长老何和村长在一旁看的猛咽口水,有些哀怨的瞅着老者,老者歉意的大笑,表示这两条鱼本来是留着给自己吃的,没想到贵客上门,却是只有两条, 再也没有多余的了。 两条鱼吃的飞快,江浅夏把鱼肉剥的一丝不剩,盘子里只有一条光溜溜的鱼骨和一个鱼头,舔舔嘴唇,肚子里好像更饿了。 “主子你们吃什么了?味道好香啊。” 回去取鱼的鬼一扛着大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嗅见空气中还没散开的一丝香味,忍不住问了一句。 江浅夏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身子,在老何震惊的注视下,极其自然的悄悄把盘子里的那条鱼骨头藏进了袖子里,然后无辜的摇头,“能吃什么啊,这不都等着你拿鱼过来呢吗?” 她表现的实在太自然了,若不是老者憋不住的大笑出声,鬼一都要信了! 极其嫌弃的批斗自家主人吃独食的恶劣行径,并强调自己来回跑腿多么不容易,一会儿要多吃一点的决定后,鬼一才放过了死不认账的江浅夏,兴冲冲的把木桶给了老者。 老者打开木桶,眼前晃过一条结实的尾巴,脸上实打实的被拍了一脸水后,笑的包容。 提着尾巴把委屈的大鱼提溜出来,竖起来快和他一般高的蓝鳍大鱼无论怎么扑腾,老者枯瘦的手腕都纹丝不动,空余的手在鱼身上戳了戳,赞叹不已。 “很好的鱼,很新鲜肥美,虽然没有冰块,但新鲜吃,味道一定很好!” 虽然冰块可以现做,但江浅夏等不及了,所以也没多说,就拉着没见识的鬼一,欣赏了一场绝美的刀工。 蓝鳍金枪鱼,最适合做高档生鱼片的鱼类之一,因为金枪鱼不游动就会窒息而死的构造,它全身的肉都紧实的呈现漂亮的粉红色,而蓝鳍金枪鱼肉的脂肪含量极高,听说口感极佳。 江浅夏在后世都没钱享用这种极品,没想到来了现在落后至极的扶桑,却能碰上能当得起匠人一词的厨师,来料理这顶尖的食材。 老者估计也是见猎心喜,离开京都他应该很少有机会能单独处理这么一条珍贵的大鱼,更别说还是新鲜的。  只见老者提着鱼飞快打量了一番后,猛的把鱼贯在桌上,细长的特殊厨刀猛的榨进金枪鱼头下边儿一点的位置,把鱼钉死在了案板上,然后飞快逆刀去鳞,剖开鱼腹去除内脏,再一桶清水泼上去,双 手用力捏紧挤压两遍,这鱼便清理的干干净净。 没有一瞬的停顿,老者利索的换了刀,揭开鱼皮,在四人面前摆开四个碟子,飞快放上特制的酱油和辣根,手挥刀的速度又快又匀称,每摆动一次手臂,一片刀刃厚度的红色鱼肉便落到盘子里。 从江浅夏到村长,鱼肉依次落下,排第二的无涯还有点懵的时候,江浅夏已经打仗似得抄起筷子,飞快夹起鱼肉在调料里一沾,转眼就送进嘴里,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和她常吃的三文鱼的鱼肉不同,金枪鱼的鱼肉要更绵密一些,但腥味更小,刀刃的厚度不仅能让舌头最好的感受到鱼肉本身的质地,更在那么一沾之下,调料用量都完美和鱼肉味道结合,没有被夺味 ,那种新鲜的味道,真是让江浅夏恨不得拍案叫绝。 一片接一片的鱼肉落入盘子里,江浅夏吃的酣畅淋漓,还不忘抽空往老者嘴里塞两片,乐的老者笑眯了眼。 快一米六的大鱼,整个中段都被片成了生鱼片喂进众人的肚子里。 最后剩下靠近头的一部分和尾巴的一部分,老者才停了下来,架上一口小锅,把鱼尾的肉仔细剃下来剁细了捏成鱼丸,靠近头的肉,则片成厚片,放进锅里已经翻滚的浓汤里煮着。 漂亮的鱼丸裹上一层加了蛋的面粉液,放进小火的油锅里滚上三圈捞起来,配上老者一起炸的紫苏、香菇天妇罗,一样咬一口,炸鱼丸的香脆弹牙,天妇罗的饱满解腻,让一群人吃的大呼过瘾。 最后再端上一碗飘着鱼片的浓汤,缓缓喝一口下肚,鬼一整个人都迷醉了。 “主子,咱们把这老头掳走吧,他做的菜比你做的还好吃,以后要是吃不到好可惜啊!”  江浅夏拍着溜圆的肚子,深以为然! 第510章、不兴这个 能让江浅夏这个老饕都升起掳人的冲动,可以说老者的厨艺某种程度上已经得到肯定了。 被江浅夏和鬼一一来一回逗的畅快大笑,老者仔细的收拾好桌案,沉吟片刻后点点头。 “你们是大乾来的贵客,是恩师的同乡,于情于理老夫都应该尽地主之谊招待你们,如果不嫌弃的话,贵人们逗留在扶桑的期间,就由老夫来料理吧。” “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无涯矜持的擦着嘴角,淡淡问道。 “老夫早乙女次郎,曾是为天皇陛下做过料理的手艺人。”早乙女大师微笑回应,无涯满意的微微一笑,对江浅夏道:“主子,咱们刚好还缺一个对扶桑京都的情况有些了解的向导。” “行吧!虽然很可惜不能带着大师回大乾去,但在扶桑期间,我们的肚子可就拜托给您了。” 江浅夏美滋滋的拍板下来,一来扶桑就吃上了能媲美米其林三星大厨手艺的美食,可不可以算是开门红,是吉兆?  被美食抚慰了心灵,公主号在长崎逗留了三天后,再次起航,贴着海岸线一路蜿蜒向北,五天后顺利抵达了位于扶桑岛中段的京都,一个从建筑到文化,都模仿大乾京都,让公主号上的人很亲切的地 方。  大乾最有权势的宠臣和公主大驾光临,放在这世界任何一个国度都是建必须重视的大事,船停在港口,掌握了扶桑军权的丰田将军亲自带着百官出迎,代表神权的大神官为江浅夏一行举办了隆重的接 风洗尘的仪式。 虽然觉得有些麻烦,但能在最地道的神社中观看巫女们神圣感十足的祭神舞,还得到了神官大人送的一堆附身符和一些漂亮的小物件,江浅夏还是颇为满意。 参加完在港口的欢迎仪式,江浅夏又坐上天皇陛下自己出行用的豪华车架,摇摇晃晃的进了京都城,直接住进天皇住的宫中。  进宫的时候,上宫王天皇陛下带着中宫和公主皇子们集体在宫门口迎接,江浅夏很是被吓了一跳,中宫和公主们把脸刷墙似得涂白已经很吓人了,没想到天皇本人也把脸涂这么白,她很怀疑,天皇卸 妆之后,她还能不能把人给认出来。 体谅江浅夏一行旅途劳累,所以只在宫门口匆匆见了一面寒暄两句,江浅夏就被安排进宫休息,等晚上再参加正式的召见晚宴。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这当使节的活儿不适合我,等事情完结了回去,我得好好跟陛下说说,以后这种活儿我死都不会来了!太特么累了!” 一进宫门,江浅夏就没形象的替去脚上的鞋子,直接横趟在铺了席子的榻榻米上,然后硌的背疼。 无涯走近有些空荡荡的房间里,难得的手足无措,想把江浅夏扶起来,又实在是找不到能坐或者能趟的椅子和床。 看了半天只找到了软垫,勉强给她垫着点后,无涯有些恍惚的喃喃道:“主子,难道扶桑即使连皇宫也如此简陋吗,为什么没有椅子和床……” 白他一眼,江浅夏恶行恶像的翻个身趴着,懒洋洋的道:“别说的跟你们原来也有高脚椅子一样,还不是我让先做出来才卖的大江南北都是的?” “扶桑主要和大乾学习,隔着一片海,有滞后也是可以体谅的嘛,既然来了,咱们就入乡随俗,晚上睡榻榻米也不错,我还没试过呢。不过椅子得准备两把,让我跟着跪我跪不住。” 无涯揉了揉麻木的脸颊,飘忽的出去找木匠去了。 趟在软垫上,看着院子外充满禅意的景色,江浅夏昏昏欲睡时,一个宫装女子带着几个身材矮小的宫女无声的进来。 听到动静,江浅夏迷迷糊糊的睁眼一看,差点没惨叫出声。 “卧……呵呵……这位公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画的满脸惨白的公主谦卑的双手交叠放在跪伏的膝盖前,无比端庄的服了服身子,柔声道:“大乾尊贵的常瑞公主殿下,今晚您需要参加父皇欢迎您到来的宴会,辉夜是来服侍您沐浴更衣的。” “辉夜……辉夜姬?”江浅夏感觉这名字听起来熟悉得很,好像是某个在竹子里的仙女公主啊? “呀,您知道我们扶桑的神话吗?”辉夜公主看起来有些开心,但马上又强行压下了自己的激动,抿着嘴笑笑,想扶江浅夏起来。 不好意思的自己爬起来,江浅夏脑子还是有点乱,“等等,你不是扶桑的公主吗?怎么能亲自来服侍我?要不你先走吧,留下宫女伺候就成了!” “呵呵,这样不行的呢,大乾是宗主国,您是宗主国最尊贵的公主殿下,能服侍您是父皇赐予辉夜的荣耀。” 骄傲的抬起头来,辉夜调皮的眨眨眼睛,“更何况,这些宫女都不会说大乾话的,公主殿下您肯定用不惯她们。” 不会说官话,这就有些尴尬了啊……  僵持的和辉夜对视许久,江浅夏认输的长叹一声,认命的跟着化妆诡异的小公主去泡了扶桑最传统舒适的露天温泉,讲真的,泡温泉是江浅夏来扶桑京都以来最满意的一项活动,因为下水之前,辉夜 得把她那吓死人的妆容给卸掉! 不知是不是常年都顶着那么厚的妆,自带了防晒隔离的效果,卸了妆的辉夜看起来比普通女人要白皙许多,姿色中上,算不得多漂亮,但却清秀可人。 舒服的趟在温泉里,江浅夏调戏的抬起她的下巴,话还没说呢,辉夜光溜溜的身子就已经软倒进她怀里。 “嗯……” 诱惑的鼻音从怀里发出,江浅夏浑身一震,低头就对上辉夜泛着水色的双眸,再看看她脸上那不正常的红晕,江浅夏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古黎拔刀的模样……  喉头尴尬的滚动一下,江浅夏借着泼水的动作放开了辉夜,尬笑着往旁边挪了挪,然后把毛巾捧在胸前,坚定不移的对辉夜道:“虽然盛情难却,但我们大乾,真的不兴这个!” 第511章、无能为力 “哈哈哈哈哈哈,常瑞公主殿下,您真的好有趣~” 辉夜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儿一样笑的水花四溅,江浅夏脸色不太好,正磨牙呢,她又突然妩媚的笑了起来。 “不过尊敬的公主殿下,辉夜抱着很舒服的,您晚上真的不需要我陪伴吗?” “不需要,谢谢!” 后背一凉,江浅夏哪儿还有心思琢磨自己是不是被耍了,三两口把放在温泉边上的抹茶点心塞嘴里,整个身子浸入温泉中扑腾两下,便“哗啦啦”的起身准备逃走。 不管辉夜在旁边怎么劝,江浅夏都坚定不移的自食其力的换上干净的里衣,琢磨着是不是直接换衣服化妆,准备一会儿参加皇宫夜宴。 换衣衫时辉夜又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表示给她准备了扶桑最奢华的十二单,江浅夏更加坚定的婉拒了! 十二单确实奢华,但那种十多斤重的衣裳一层套一层的压在身上,她疯了才会为了一时新鲜去体验! 不仅拒绝了辉夜提供的衣裳,江浅夏还不让她给自己化妆。 无涯配合的把化妆箱给她提来后,江浅夏兴冲冲的打开四层的化妆箱,拿出一堆瓶瓶罐罐往脸上涂。  “以后你擦的那些都扔了吧,看着白是白,但对身体不好,我用的给你一套,第一层是日常护肤的,第二层是防晒隔离的,第三层底妆,第四层彩妆,旁边的抽屉里放着化妆刷,记得用一段时间就洗干 净阴干啊。” 大方的把一整个红漆化妆箱塞给受宠若惊的辉夜,江浅夏下意识的琢磨了一下万宝阁在扶桑的化妆品生意,又小小的抽了自己一巴掌——现在不是专注赚钱的时候,正事要紧! 顶着精致又不浮夸的妆容,穿着素锦和蜀锦搭配剪裁出来,专门用于这种高端场合的华服,江浅夏勉强压住自己急促的步伐,赴宴去了。 扶桑天皇的皇宫,论大小肯定是要差着李广孝陛下住的好几重,但胜在精巧雅致。 端坐在最上方的上宫王天皇陛下,也算得上一代明君,就是他大力的推崇佛教在扶桑的推广,并根据大乾的儒家文化弄出了一大堆美好品德的定义之类的。 派使节前往大乾游学,积极的效仿富饶先进的大乾,让扶桑短短十余年间就向文明迈进了一大步。  可以说,这是一个明君的时代,大乾有明君,扶桑也有,最重要的是,扶桑的明君很钦佩大乾的君主,并且承受了大乾暗内足够多的恩惠——上任天皇就是被暗内帮忙弄死的,然后上宫王才能顺利继 位,进行改革。 哦对了,改革触动的许多地方大名的利益,上宫王天皇陛下还能好端端的坐稳皇位并身宽体胖的活着,也少不了暗内的功劳。 这不,才坐下,江浅夏就注意到,站在天皇身边伺候的一个公公,十分亲切的冲她点了点头…… “尊贵的大乾公主殿下,孤很高兴你的到来!”  上宫王天皇屁股从跪坐着的小腿上抬起来,挺直了腰板举起酒杯,环视一周,配合着殿上其他大人们热闹的欢呼和恭维,好像准备深切的聊聊扶桑和大乾的渊源、友好的感情、互助的精神等等江浅夏 绝对会听睡着的话。 为了解救自己已经开始微微发麻的腿,江浅夏抓准他断句的时机猛的站了起来,举着酒杯豪迈的一口喝下,把话头抢到自己手上。 “尊敬的上宫王天皇陛下,本宫来之前,我们大乾的皇帝陛下,也拖本宫向您问好,并命本宫带来了礼物,希望上宫王天皇陛下能喜欢。” 被打断了演讲的天皇,很耿直的被江浅夏转移了注意力,颇为自豪的又环视殿内一周,才好奇道:“哦?是何礼物,孤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了。” 松了一口气,江浅夏拍拍手,无涯带着端着盘子的鬼奴缓缓进来,能让人看之不忘的绝世容颜,让满殿的大人们交头接耳,感慨大乾不愧是天朝上国,人杰地灵,随便来个随从都能好看成这样。 无涯对这些“没见识”的人视若无睹,淡淡的在殿中停下脚步,举止优雅的揭开三个盘子上盖的红布,然后语气清冷的照着江浅夏提前准备的吹牛稿子背了一遍。 三个平平无奇的盘子,揭开红布之后扶桑的大人们说不失望是假的,毕竟人都喜欢看那些闪亮亮的奇珍异宝,所以连早已准备好的惊呼,都卡在嗓子眼里没喊出来。 可等无涯解说完后,他们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天皇陛下更是直接坐不住了,穿着袜子就“蹬蹬”的跑下台来,抓起地震仪的设计图恨不得藏进内衣里贴身揣着。 地震仪啊,这东西在扶桑那就是用来救命的神器!谁不知道扶桑有事没事就震两下,弄的房子不敢往高了盖不说,还得什么材料轻就用什么,不然房子一塌人就压死了。 许多学者不是都有研究吗,扶桑人之所以老想往外发展一下,很大程度上,也和地震不断有关——在岛上太没安全感了,所以老琢磨着换个安全的地儿。 宝贝的抱着设计图,天皇旁若无人的研究了一会儿,虽然最后意识到自己什么都看不懂,但这不妨碍他高兴,因为他不相信江浅夏大老远的跑来,会拿一张假图忽悠他。 依依不舍的把设计图放回盘子里,天皇又激动的一手玉米一手土豆的,举着手在殿内晃悠一圈,像个激情的产品推销员,向贵族们诉说着这两种粮食产量有多大,有多好种,能养活多少士兵。 眼睛微眯,江浅夏忍不住琢磨起来,回去之后该和司晨说一声,清理一下这些藩国在大乾的探子了。 最后的儒家典籍,只有在场的学者奉若至宝,天皇也挺高兴的,贵族们不免有些心意阑珊。 一场热闹的献宝过后,江浅夏没等上宫王天皇那劲头冷静下来,直接两步来到殿中,情真意切的请求起来。 “尊敬的上宫王天皇陛下,大乾和扶桑自古交好,现在高丽蛮夷驻军边界,威胁着我大乾的安危,作为大乾的盟友,本宫诚恳的请求您派出一部分海军,于东方威慑无知的高丽!” 没想到江浅夏连一天都等不了,上宫王天皇微微愣了一下,又和蔼的笑着点点头。 “当然,大乾是宗主国,和宗主国共同战斗,是所有扶桑武士的最高荣耀!” “孤将派丰田将军带三万武士出海,威慑高丽,一旦他们敢对大乾有丝毫不轨的举动,三万武士就将直接上岸,横扫高丽,直指他们的王都!” “太好了!感谢您天皇陛下!” 激动的握住上宫王天皇的手,江浅夏脸颊发红的激动道:“除此之外,本宫还想请您多帮我关注着点大乾北疆的消息,有风吹草动,您一定要及时通知我啊!” 上宫王天皇紧紧的回握着江浅夏的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这个恕孤无能为力,大乾北疆离扶桑实在太远了,消息最快传到京都,最少也需要月余……” “月余?!过了一个月,消息传来还有个屁用!要是我夫君出了点什么事,等我得到消息再赶回去,收尸都来不及了好吗!”  忘了这个时代远距离传递消息有多艰难的江浅夏,眼睛彻底红了。 第512章、自己行动 江浅夏的突然爆发,是整个殿内谁都没料到的。 被吼的一愣一愣的上宫王天皇动都不敢动,手被江浅夏死死的捏着,那种明显挤压的痛楚,又在提醒他面前这个女人真的很危险。 无涯低叹一声,顾不上惊慌,竟然有点淡淡的习以为常——若是在大乾,遇到类似的情况,主子吼起陛下也是不含糊的吧。 习惯归习惯,无涯还是镇定的上前,把快暴走的主子和犹豫着是否该叫护卫的上宫王天皇分开,然后自然的束住主子的手,清冷的盯着她。 或许是无涯微冷的气势很有让人头脑清醒的效果,也或许是长得太好看,一直这么对着他的脸,很难继续沉浸在愤怒中。 总之疯了似得挣扎了一会儿后,江浅夏渐渐冷静了下来,努力的深呼吸,然后撤出一抹狰狞的微笑。 “很抱歉天皇陛下,请您原谅本宫刚才无意的冒犯,本宫只是心机夫君的安危,所以一时情急,险些犯下大错,还请陛下您能宽恕一二。” 上宫王天皇先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才努力镇定的微笑,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姿态,摆摆手。 “无妨,常瑞公主也是情急,说起来还是孤要抱歉,因为大海的隔离,不能保证大乾到扶桑的消息畅通。不过请公主殿下放心,只要有消息,孤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公主。” 江浅夏敷衍的勾勾嘴角表示感谢,然后又严肃道:“天皇陛下,这次大乾和高丽的争端,扶桑是一定会站在大乾这边的是吗。” “当然。”上宫王天皇有些不高兴了,这是在质疑一个皇帝的信誉。 “万分感谢,既然天皇陛下您同意出兵向高丽施压,那本宫出使扶桑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端庄的冲在场的所有贵族行了一礼,江浅夏严肃道:“本宫的使命既然完成了,那剩下的就拜托丰田将军和各位大人帮忙了,等高丽的争端解决后,大乾必有厚报,我作为万宝阁的掌柜,也会努力促进 两国的航海贸易,希望能在和平的年代互通有无。”  给他们挂好了诱饵,江浅夏又马上道:“本宫挂心大乾北疆的战事,冬季快来了,为了信息传递方便,两天后公主号会离开扶桑,先去新罗百济做些准备,烦请天皇陛下行个方便,帮我们筹集下返航的 补给。” “返,返航?” 上宫王天皇又慌了,下意识的看向无涯,指望他像刚才一样阻止一下他家主子,没想到无涯只随意的和他对视一眼,就镇定的挪开了视线,摆明不准备搀和进来。 一口气上不来,上宫王天皇略微焦躁的来回踱步,绕着江浅夏走了两圈,才停下来,有些气结的低吼起来。 “常瑞公主殿下,你不能这么做!你是扶桑和中原有交流以来,身份最尊贵的使节,按照礼数,孤必须用最隆重的礼节招待你最少一个月!” “而你们皇帝陛下的意思是,在高丽的争端解决之前,你都应该安全的,留在扶桑!”  面无表情的听着上宫王天皇发了一堆牢骚,细致的表述了他为了她的到来,在全扶桑著名的景点都安排了“活动”,并准备邀请她参加扶桑的丰收节,总之就是希望她像一个合格的使节,为了大乾和扶 桑的长期友好,向民众做出应有的姿态。  毕竟对天皇陛下来说,大乾派来了这么有身份地位的使节,说明大乾这个宗主国对他这个天皇的重视,有助于他巩固中央的权利,并让百姓更信服他,今后他想继续改革时,也好拉大旗,表示富饶强 盛的大乾也是这么做的,甚至会把锅甩到江浅夏头上,告诉百姓是她向自己建议的。  这么多好处,不能因为江浅夏的肆意妄为就打水漂了啊?就算不要好处,李广孝来的密信可是说的好好的,要保护这位公主殿下的绝对安全,要是她跑去新罗百济那种混乱的地方出了什么事,谁负的 起这个责任? 越想越烦躁,上宫王天皇都想直接让侍卫把她拿下,好好看管起来了。 “天皇陛下,您的热情招待本宫已经感受到了,但现在本宫迫切的想尽快解决高丽带来的麻烦,希望您能理解,一个得知夫君面临危险的女人,会多坚决!”  掷地有声的把自己绝对要走的话撂下,江浅夏恶狠狠的道:“本宫两天之后离开,有些比较恶毒的安排不适合在和平友好的扶桑进行,虽然本宫走的匆忙,但绝对不会忘记扶桑的帮助,也请天皇陛下您 ,不要再考验本宫的耐心!” 当着这么多贵族的面威胁一个君王,江浅夏自己心里也跟揣了只兔子似得,但她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能寄希望于天皇还不想和大乾闹翻,跟暗内在扶桑高层的掌控力够强吧。 和天皇对峙的空当,江浅夏的余光往台上溜了一下——那个一开始向她点头示意的公公,笑的好开心啊……  提着的心放下大半,表明了立场的江浅夏,又放软语气,放低姿态,说了几句感激的话给天皇陛下一个台阶,搭配上跺脚捏袖子的小动作和努力憋红的眼眶,上宫王天皇黑着的脸总算恢复了正常的颜 色。 像对上撒泼捣乱的晚辈一样,上宫王天皇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宽宏大量的表示了理解,并指出,既然她去意已决,那他会再加派一百精锐武士跟她离开,保护她的安全。 但需要明确的是,她离开扶桑后可以随时联系也要出海的丰田将军寻求帮助,如果在这种双重保障下她还是因为自己作死出了什么意外,那大乾不能以任何理由来找扶桑的麻烦。 压根儿不觉得自己会有危险的江浅夏哪有不答应的?忙不迭的点头应下,生怕天皇反悔一样,借口要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连晚宴的佳肴都没享用就脚底抹油的溜了。 等回了自己暂住的宫殿,再找早乙女大师给她开了个小灶,狼吞虎咽时,还不忘拐了早乙女大师一同前往百济和新罗,美其名曰有个扶桑土著在身边,他们好隐藏身份!  就这样,千里迢迢跑来扶桑,屁股都没坐热的江浅夏,就咒骂着这个没有电话无线电的时代,匆匆带着人离开,奔赴那个让她讨厌的咬牙切齿的半岛…… 第513章、都给我游上岸 在公主号离开扶桑,在海上航行了一天一夜之后,巡逻的鬼奴在船舱里逮到了一只小老鼠,不知该怎么处置,只能提溜着来找江浅夏解决。 木然的看着被鬼奴反手制住的辉夜公主,就算她现在穿的就像个普通逛庙会的扶桑小姑娘,脸上没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吓唬人,江浅夏也有种现在就直接把她扔下船的冲动。 深呼吸许久,一遍遍告诉自己她是当娘的人了,脾气不能这么暴躁了,辉夜是扶桑的公主,被扔进海里喂鱼会影响两国邦交…… 去特么的心理建设! 江浅夏拍桌而起,手颤抖的指着满脸无辜的辉夜公主,用尽全身力气的咆哮。 “辉夜!你要是不给我一个躲在木箱里偷跑出来的理由,我就当没见过你这个人,弄死你算了!” 气的手指都快戳小姑娘脸上了,辉夜不仅没有被暴怒的江浅夏吓住,反而自然的伸出粉嫩的小舌,轻轻在她绷的笔直的手指尖上添了一下,吓的江浅夏触电般的缩回手,往后蹦跶了好几步。  啧啧有声的“回味”了一番,辉夜才乖巧道:“常瑞公主殿下,小女知道您是伟大的拾慧馆的院长,小女想入学已经许久了,可父皇更想把小女当做一件身份尊贵又漂亮的礼物,送给支持他的大家族的家 主。” “所以小女只能出此下策跟着您的船逃出来。” 顿了顿,辉夜镇定自若的跟江浅夏谈起了条件。  “英明睿智的常瑞公主殿下,小女知道您要去百济和新罗,虽然不知道您具体要做些什么,但小女觉得您会需要一个宠姬,一个来自新罗或者百济,熟知他们的风俗,能让他们对您不那么警惕的宠姬。 ” 江浅夏眼睛眯了眯,狐疑道:“你会百济和新罗的土话?”  “当然。”骄傲的抬头挺胸,辉夜笑的像只小狐狸,“小女的宫廷先生中,有来自百济和新罗的有识之士,而且小女在语言上很有天赋,在小女六岁的时候,已经能流畅的和从大乾回来的先生用大乾话交 流了。” 江浅夏无言以对,愤愤的瞪了辉夜两眼后,又探手捏住了她的脸,软软的掐两把。 “好吧,既然你是偷跑出来的,那你就不许离开我身边,乖乖和我一起当宠姬好姐妹,懂?” “宠姬好姐妹?”辉夜第一次恍惚了起来,没想明白。 没好气的白她一眼,江浅夏自然的挽起无涯的手,依偎到他身旁,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小女人模样,乖巧道:“难道你不知道,一个掌权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有多显眼吗?” 江浅夏这次是打定主意要隐在幕后了,否则太出风头被有心人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说不定还真会弄出点意外来。  辉夜眼珠子灵活的转了几圈,笑眯眯的摆手挣开鬼奴的压制,然后试探着凑到无涯身边,伸出去挽他的手,连他的衣袖都没碰到,就被他那冷的快结冰的眼神给冻的,自然的脚下一个措步,从无涯背 后绕到江浅夏身边,乖巧的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揉捏起来。 “常瑞公主殿下,宠姬姐妹还是算了吧,小女装做您的贴身婢女就好,否则一个伺候的婢女都没有,也挺显眼的~” 没带紫苏和白芷一起来的江浅夏深以为然,无涯也收回眼底的冰霜,宠溺的看看依偎着自己的主子,视线挪开,冲鬼奴使个眼色,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在旁边看了全场戏的鬼一蹲在椅子上啃着新鲜的苹果,吃的汁水横流,还不忘冲江浅夏挤眉弄眼。 “主子,你知道怎么扮宠姬吗?万一有人给无涯哥送美人……” “敢!老娘弄不死他!” 本能的咆哮出声,听到鬼一的怪笑,江浅夏又马上收敛好脸上的狰狞,小白兔似得蹭蹭无涯的胳膊,眨巴着眼睛道:“无涯独宠我一人,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是不会得逞的!” 打定主意呛声似得,鬼一又调侃的上下打量江浅夏,“主子,你看看你这清汤挂面的,无涯哥这么俊美有钱的公子哥,凭什么只宠你一人啊?” 两颊气呼呼的鼓起来,江浅夏愤愤的松开无涯的胳膊,叉腰怒道:“外边儿妖艳的这么多,像你家主子我这么清纯可人的才显得弥足珍贵懂不懂!” 见鬼一还想说话,江浅夏直接喝止,“哎哎哎,你再说,再说我让你装无涯的男宠!” 狠狠的打个寒颤,鬼一识趣的不作死了,叼着苹果溜了。 第一次见到江浅夏和手下的互动,辉夜有些不理解,但却莫名的觉得这样的感觉很舒服。  公主号上多了一个人并没有造成什么骚乱,航行还在正常的继续着,七天后的清晨,借着蒙蒙亮的天光,陆地的海岸线隐隐可见,江浅夏站在船头估算了一下距离,再低着头仔细看了一会儿海浪的幅 度后,把船上的人都聚集了起来。 悍匪一百五十人,天皇赠送的武士一百人,加上五十鬼奴和一堆船员,人都不敢全挤在甲板上,生怕把船头压水里去。 密密麻麻的人看的江浅夏脑仁疼,先让船员把船上备着的急救物资拿出来放在中间,她才开始吩咐起来。 “扶桑来的武士选出五十人,自家兄弟留五十人,鬼奴留二十人,剩下的自己拿好保命的物资,穿好救生衣,下船。” “不是,头儿,这还没上岸呢,下什么船啊?”夜猫子突然后背发凉,忍不住讪笑起来。 瞥他一眼,江浅夏抱着手撇嘴,“不在这儿下船还想在哪儿下船啊。” “哪家公子哥带着手下出来游玩,会带这么多人!更何况你们一看就不像好人!别一到港口就被当上岸的海盗给围了那才叫丢人呢。” 不耐烦的摆手,江浅夏粗声催促,“别啰嗦了啊,快点儿快点儿,除了鬼奴,你们剩下的自己选,长的纯良的留下,匪气太重的自觉背着东西下海了啊!”  “趁着现在还是涨潮,游上岸不费力,要是一会儿浪头往回打了,你们被卷回海里漂的不知所踪,我可不管你们啊!” 第514章、请客吃饭 秋日的海水已经有些凉了,但早上的水温只要适应过来,泡在里边儿比暴露在空气中又要暖和多了。 下饺子似得噗通噗通滑入海中的“长得不像好人”的可怜人们,穿着夹了木板的救生衣,凭借着分散到全身的些微浮力,放软了身子,随着潮汐的推背力,一摇一晃的向岸上漂去。 世道不太平,赶早起想趁着没海盗捞两船鱼的渔民也不少,但在船上能看见岸了,岸上的渔民自然也不是瞎子。 这么清早的来一艘不知底细的大船堵海上,没回家让家人收拾细软先出去避避的渔民,已经是胆子大的了,更不可能行船下海,指望大船看不见了。  就这样,公主号吸引着岸上所有人的注意力,下海潜伏的悍匪和武士们各自分散开来,水鬼似得从各种荒草丛、乱石滩上岸隐蔽起来,等他们都上去的差不多了,停了许久的公主号才悠然的起航,在 岸上众人惊恐的防备中,缓缓靠岸。  梯子搭了下来,凶神恶煞的扶桑武士和精锐的鬼奴们率先下船驱赶人群,虽然遇到了零星的抵抗,但一来他们加一块儿也不是鬼奴的对手,二来见他们下船的没伤人,只是有些跋扈的清场,就大概意 识到这船上的人不是海盗,而是某个大人物了。 好奇心占据上风,顾不上害怕,渔民和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权贵人物”们在外围围了一圈,等着看拥有这么多手下和这样一艘大船的人,会是怎样的人物。  海港口人越来越多,却几乎没什么声响,鬼奴和武士们排成两队守在梯子两侧,船上有了动静,没走的悍匪做足了走狗的嚣张样,给主子开道,被夹在中间的无涯一身靛蓝色的长袍,怀里搂着装柔弱 的江浅夏,身边跟着辉夜公主伺候,面无表情,但俊美的仿佛自带光环一样的,缓缓下船。 头埋在无涯怀里的江浅夏用余光扫了一遍,她发誓,无涯的卖相,绝对满足、甚至超越了现场所有人对“贵公子”的想象! 在港口站定,无涯“目中无人”的守在江浅夏身边,无视了所有试图上来搭讪的人,只有些不耐烦的给了辉夜一个眼神。 辉夜领会了他的意思,骄傲的抬着下巴,矜持又得体的走到现场穿的最好的一个男人面前,微微笑了笑。  “这位大人,我们主子从遥远的扶桑前来,暂时要在百济和新罗置办一些产业,不知大人可方便介绍一二?哦对了,我们主子旅途劳累了,能不能请大人先帮我们介绍一处住处,只要环境好,周围没什 么低贱的人打扰我家主子的清净,价钱不是问题。” 被辉夜选中的男人倒是没觉得她像吩咐下人一样的吩咐自己有什么错,反而生出一种得意——人家贵公子的婢女就是有眼力劲,一看就知道在场的只有他配和贵公子结交!  无论是什么地方,都没人会拒绝一个有钱有人,又出身高贵仪表堂堂的贵公子,男人兴奋的脸颊微红,仰慕的看了无涯一眼,才寒暄道:“在下徐诺,在百济和新罗都还有点家产,如果你家公子不嫌弃 ,我这就派人把马车叫来,接上公子,先去家里小住几日?” “不用了,我们家公子做不贯普通的马车,也不喜和别人混住,能买下院子就是极好的了。” 江浅夏声音软软的抬起头来,鬼一马上配合的招呼人从船舱里把她常用的马车,艰难的从船梯上弄了下来。 被这么干脆的拒绝,徐诺本来脸色还有些难看,可当马车出场时,他的眼珠子都要粘在上边儿挪不开了。 “紫,紫檀?!” 徐诺用自己的生命发誓,这是他见过的紫檀最奢侈的用法! 不仅整个车厢用的最少巴掌厚的紫檀木,连车轮用的都是紫檀!只不过最外边儿包了一层铁木,更好的防磨损罢了。 除了把紫檀当烂木头用之外,车厢的门窗还为了色彩搭配,用了红杉和黄花梨点缀,细节处雕花细腻的随便撬一块下来都能卖出大价钱。 更别说车厢的四角都坠了用东珠和极品青玉串成的“风铃”,马车移动时,珠玉碰撞的轻响让人心旷神怡的同时,还心口抽痛——这要是稍微撞出点裂痕来,那可都是钱啊! 马车运下来了,两匹浑身雪白,身材结实、四肢修长的骏马也施施然的被牵了下来,套上缰绳后,已经做惯了车夫的鬼一自然的挪到旁边,无涯宠溺的把江浅夏先抱了上去,自己才跟着进了马车。 全程,没有看徐诺一眼…… 等两人把车帘都放下了,徐诺还沉浸在刚才往车厢里惊鸿一瞥看见的所有奢华的内饰里不住的咽口水。 辉夜微微一笑,礼貌的等徐诺依依不舍的回过神来,才温声道:“徐诺大人,是否方便先派人带我们的侍卫去先把公子要住的院子买下来?”  “呀看我这记性,我家公子的意思是,既然要在新罗百济置业,就不能不和各位大人们打个招呼,所以晚上我家公子在飘香楼包场设宴,午后会专门给各位大人们递上请帖,只希望大人们不要嫌弃我们 赶的匆忙,有些不合礼数了。” “你知道飘香楼?” 徐诺再次一惊,本以为是过江龙,没想到对这块地盘还是有些了解,最少知道飘香楼。 飘香楼名字艳俗,但后边儿的背景可不差。虽然无论菜品还是奢华程度都只能算顶尖,不能说数一数二,但飘香楼背后的主子,却是掌握着百济军权的万家。 可以说,飘香楼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对普通的小民小富开放,能进去吃饭的,那要么是身家亿万,要么是位高权重,再不济也得血统高贵才成。 这位新来的贵公子的婢女张口就包下飘香楼,口气不小啊,虽然他不怀疑这位贵公子的身家,但这身份嘛……  眼珠子转了两圈,徐诺什么质疑的话都没说,只麻溜的派了手下带着面无表情的鬼奴先快马去买院子,自己则寒暄两句选择离开——他得先赶回去把这消息传出去才行,要是真来了一条不准备走了的过江龙,又确实能包下飘香楼抖威风,那百济和新罗,怕是要小小的变一下天咯。 第515章、利益许诺 “哎哟喂,百济的房产还真便宜,这么大个院子,修的还不错,价钱竟然和京都两进的院子差不多。” 没了外人,江浅夏在院子里撒欢的跑了两圈,人前装柔弱实在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熟练的给她准备好茶点,无涯才有些纠结的皱眉,“主子,晚上您邀请所有百济的权贵,到底要做什么?” 活动着身子,江浅夏懒洋洋的安抚起来,“我知道你不喜欢和权贵虚与委蛇,但是既然咱们要在百济和新罗发展,然后往高丽深入,那就肯定是离不开这些权贵的。” “发展,重新开店吗?那样积蓄力量的时间会不会太长了一些?”无涯有些疑惑,高丽的问题是越快解决越好,拖的时间太长的话,还不如秘密派遣军队来一战威慑来得快。 哭笑不得的瞥他一眼,江浅夏摸着下巴,面上有些犹豫。 “开店是肯定要开店的,但我现在有些犹豫,开这种伤天害理的店,会不会太损阴德了一点……” “主子你要人肉叉烧包店?”鬼一随口调侃,江浅夏却严肃的点了点头,“要店真开起来,比只吃人或许还要来得残酷吧。” 众人惊疑的齐齐看向她,顿了顿,江浅夏才淡淡道:“赌场,我想开赌场。” “嗨,我还以为什么呢,不就是赌场吗,在青州的时候崔雅醇不也开过赌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开赌场不为赚钱,我要的是所有来赌的人,最后都无力偿还赌款,然后为我所用。” 江浅夏其实还有层犹豫,犹豫要不要把迷魂散,也就是后世的海洛因给拿出来——这种能带给人欲仙欲死体验的极品毒物,绝对是所有手握权力的上层人士追求的极品享受。 而且一旦用了这东西,百济新罗乃至高丽的一部分贵族,为了源源不断的享受,和发作时生不如死的体验,一定会狗一样的听令于她。 但思考了许久,她还是把这个决定给划去了——这种东西,就不应该存在在世界上,即使今后它注定会像阴影一样笼罩在全世界,但她绝不希望这恶魔是自己一手放出来的。 不能动用最坏的那一招,她就只能把全副精力放在赌场的经营上了。 “赌场一旦开起来,肯定能赚到令所有人眼红的钱财,但我们在这里就像无根的浮萍,所以今晚宴请权贵们,为的就是先刷下存在感,然后把利益分出去,换来权贵阶层的支持。”  有了权贵的支持,就没有底层的地痞流氓敢放肆,敢赖帐的也会大幅度减少,毕竟他们赖账,损失的可不止江浅夏一家,所有人都被利益捆绑在一起,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会在这股利益的洪流 中,稳当前行。 大致了解了江浅夏的打算,无涯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然后出去了一趟,用特殊的联络方式,找到了暗内在百济的线人。 这样的线人遍布大乾周边的所有大小藩国,他们不算暗内的人,只能算合作——暗内提供金钱或者权利的支持,线人提供暗内需要的消息。 从线人那把整个百济的所有能来的权贵的名单列下来,鬼奴和悍匪们乖乖的写请帖,然后再一家一家的送出去。 至于包下飘香楼的活儿,则交给了辉夜公主。 她是货真价实的扶桑公主,给无涯编一个在扶桑惹了点事儿的高等贵族的身份,简直再简单不过了,就算百济的贵族们派人去扶桑问,估计都问不出什么疑点来。 扶桑贵族在百济新罗的地位还是挺高的,毕竟扶桑的国力要比这两个连皇室都过的就那样的小国要强大的太多,国力决定地位,不是开玩笑的。 有地位,再撒下大笔的金钱,飘香楼背后的万家自然是没什么好不同意的,直接把今晚已经预定好的所有单子都取消,专门挂出迎接贵客用的通排红灯笼,等着贵客们上门。 晚上,装扮好的无涯带着江浅夏、辉夜、鬼一和几个鬼奴就去以主人的身份赴宴。 身份次一级的客人们由飘香楼自行安排位置,而最前方的主桌,就坐了除无涯等人外的三家人。 分别是掌握了军权的万家万风、把持着百济大半渔船和海货贸易的朴家朴海天,和有皇室血统的姜熙俊。 有权有势的男人出门赴宴,自然不可能自己孤零零的坐着。 和江浅夏乖巧的坐在无涯身边一样,三位权贵一落座,马上就有飘香楼的名妓娇笑连连的上来各自依偎在他们身边,倒酒的倒酒,夹菜的夹菜。 互相寒暄两句后,无涯就有些不耐烦的把开赌场的事儿给摆到台面上,并且直接表示能把所得利益的五成拿出来给他们三家一家一成,剩下两成给来的其他权贵自己分,算保护费,也算红利吧。 万风毕竟是有军权的人,虽然军队的军饷都快发不出来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狮子大开口。 垂涎的盯着无涯绝色的容颜,万风有些猥琐的转着手里的酒杯,低笑中暧昧的把酒杯里剩下的一点点水酒倒进怀里美人的酥胸缝隙中,再埋头添的啧啧有声。 “哈哈,这钱,就像美人的肌肤,让人摸了一把还想摸,虽然拿出五分利来分确实不算少了,但我们万家养的人多啊,只分一成,不太合适吧?” 朴海天和姜熙俊自顾自的吃菜喝酒当没听见,无涯皱了皱眉,腰背依旧笔直,语气清冷道:“万将军若有能耐,大可把剩下的那两成都吞下,我没有意见。” “井上少爷说笑了吧?” 叫着无涯的化名,万风笑容越来越放肆,身子大弧度的往这边偏,怂着鼻头好像想闻闻无涯身上的香味儿,眼睛正陶醉的眯着呢,突然发现味道好像变了? 睁眼一看,万风脸都黑了!明明近在咫尺的美人,一盘炖的猪蹄却不知何时突兀的横在中间,难怪他闻着这么油腻呢!  冷冰冰的盯着正一脸无辜的端着猪蹄的江浅夏,万风瞥了无涯一眼,冷声道:“井上少爷,你带来的这个丑女人连规矩都不懂,要不放本将军府上几日,好好调教一下再给你?” 第516章、杀鸡儆猴 “万将军,妾身虽然规矩不到家,但妾身会别的呢!”  没想到江浅夏区区一个女眷还敢接话,万风愣了一下直接气笑了,头懒洋洋的搭在怀里的美人肩上,嗤笑出声,“哦?你还会什么,说来听听,本将军倒想看看,能让井上少爷上哪儿都带着你,你这丑 女人有什么本事?” “妾身会的可多了呢!比如……” 袖中的匕首寒光乍现,江浅夏挂着纯真的笑容,带着三分炫耀的灿烂,轻轻向上一撩,锋锐无比的短刃,便把万风笔挺的鼻子给削了。 万风甚至看到了自己眼前溅起的血花,和那慢慢歪到旁边,再掉在美人裙子上的鼻头。 剧烈的痛楚在震惊了许久之后才慢慢浮现出来,可万风却只能拼命忍着惨叫,额头冒汗的死命垂着眼睛,一动不敢动的盯着刀尖直直顶着他下颚的匕首。 他毫不怀疑,只要他惨叫出声,这丑女人一定会把匕首捅穿他的下巴,割掉他的舌头! 笑容不变,江浅夏依旧靠在无涯身上,单手撑腮,乖巧的柔声道:“您看,妾身还会帮主子把不识趣的人切开,要是那人还不识趣,那妾身也能劳累一点儿让他永远闭嘴。” 不断涌出的血染红了万风的下半张脸,没有了鼻头的鼻腔暴露在满桌人的眼里,两个不断冒着血泡,还一鼓一鼓的黑洞,真真能让人晚上做梦都吓醒过来。  轻叹一声,江浅夏有些懊恼的娇声埋怨起来,“万将军,您知不知道杀人其实是一件很累人的活儿?妾身跟在主子身边不到三年,林林总总也杀了一百多人了,妾身是个弱女子,真的很不喜欢这样的粗 活儿,可总有人不识抬举惹主子不高兴。” “万将军,您说这样的人,是不是真的很讨厌?” 万风都快哭了,不,他已经哭了,忍着不能叫出来的剧烈疼痛,让他的鼻涕眼泪不断的往外涌,可鼻涕眼泪沾到伤口上,真的疼的恨不得让人挠心抓肺! 头感觉肿了一圈,懵懵的火辣辣的,他想好好哭一场叫一场,但下巴上的冰冷刀刃,又强行把他濒临崩溃的神志拉着,他快受不了了。 “呜呜呜呜……我,我错了,我错了,一成,不不不,一,一成都不,不要了呜呜呜……” 江浅夏皱着鼻子可爱的摇头,不满道:“那可不行,主子说了,五成红利,分你们一家一成呢,主子送出去的东西可不能拿回来。” 万风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只能一个劲的重复着“我错了”这三个字,怂的让人恶心。 不想真的把他弄死,江浅夏等他吃够了苦头,才嫌恶的他掉了的鼻头,从整个人都已经僵了的美人裙子上捡起来。 鬼一早就知道这饭吃的不会这么安稳,来的时候就把药箱背着,此时熟练的把消毒的药水药粉拿出来递过去,江浅夏仔细的给万风的伤口消毒、洗去污血,又仔细的替他擦去碍事的眼泪。 然后利索的穿针引线,帮他把切口平滑的鼻头给重新接了回去。 重新回到万风脸上的鼻头红中泛白,两条精细的缝合线在他脸上划过一道弧线。 江浅夏左看右看,突然笑了起来,得意洋洋的叉着腰道:“万将军你看,妾身除了杀人,女儿家应学的女红也没落下啊,您看,这伤口缝合的多好!” 鼻子莫名其妙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脸上,万风精神恍惚的跟着点头,已经升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了。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朴海天和姜熙俊,紧张又强装镇定的坐着,他们不是不想阻止这一切,也不是真的能镇定到无视这种血腥场面的地步,实在是江浅夏抽刀削鼻子的同时,另外两个端着酒壶客串小二 的鬼奴,就已经自然的把刀顶在他们后心上了。 万风的骄傲和自尊被轻而易举的摧毁,江浅夏擦干净手上的血迹,重新窝回无涯身边,再也不出声。 无涯宠溺又颇为无奈的看她一眼,才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下不为例。” 江浅夏连忙乖巧的点头,她知道无涯“下不为例”的意思,是这种近距离动粗的事以后交给他或者鬼一做,她本身没功夫,真刀真枪的打绝不会是万风的对手。 即使万风现在看起来和条鼻涕虫差不多,但他好歹也是实打实的军方代言人!一个身高体健的男人,怎么会被一个娇小的女人制住! 万风只是没想到江浅夏敢动手,更没想到,这么一个看着人畜无害的清秀小女人,会下手如此狠辣果决,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杀气,让人宛如身至乱葬岗…… 可在朴海天和姜熙俊听来,“井上公子”说的下不为例,却是赤裸裸的纵容! 区区一个地位低贱的女人,切了万将军的鼻子,一句“下不为例”就完了?! 就算是做做表面功夫,好歹也斥责几句,让她跪下给万将军赔礼道歉才对啊! 气的浑身发抖,姜熙俊忍了又忍,才阴阳怪气又十分收敛的来了一句,“井上少爷还真是该多管教管教了,男人在场,女人还是安分守己的好。” “她想做什么,你们受着就是了,聒噪。” 无涯嫌弃的白了姜熙俊一眼后,有些不爽的看看自家主子衣裳上黏糊糊的血迹,冷淡道:“赌场分成的事,还有什么需要继续谈的吗。” “没有了没有了,井上少爷的赌场准备选在什么地方,何时开业啊?开业的时候在下一定带着礼物去捧场,先预祝井上少爷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朴有天毕竟是商人,脸上的笑容和气到完全看不见丝毫其他的情绪,双手交握拱手,像是有意展示自己不准备做什么小动作一样。 姜熙俊好像还想说什么,被朴有天挤眉弄眼的制止后,也冷着脸不说话了。 说实话,他们确实也知足了,一家一成的红利,什么都不用做躺着就能白拿钱,还能和扶桑的贵族交好,这么好的事儿求都求不来。  当然,想他们真的放下一切小动作的和和气气,还得看这位新来的贵公子,挡不挡得住万家的报复了。 第517章、开业大吉 外边儿跟正主话都没说上一句的普通权贵倒是吃好喝好,完全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主桌上虽然弄的血淋淋的,但好歹也没弄出人命来。  一直惦记着回去给主子换衣裳的无涯又坐了一会儿就干脆的带着人走了,他前脚一走,朴海天和姜熙俊后脚就把已经神情恍惚的万风给送回了万家祖宅,也没添油加醋,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就走了。 这一晚,许多人都没睡好,等着看热闹的两人几乎是睁着眼睛过了一夜,派去万府门口守着的人一趟一趟的回来禀报,都说没动静。 可第二天,万家的天都变了。  万家真正掌权的老家主疑似马上风,和美姬翻云覆雨的时候暴毙在床上,万家主脉的几个兄弟兄友弟恭,直接推选了万风做万家家主,然后老家主还尸骨未寒呢,万风就已经进祠堂里烧了香,顶着破 相的鼻子,正式接过了万家的所有权利。 三天后,万家老家主匆匆下葬,只是有心人发现,万家的祖坟山头,那天可不止下葬了一人…… 这一惊天变故,让朴海天和姜熙俊看的浑身冷汗一茬一茬的冒啊,就算他们再不敢置信,也不得不揣测,万家的权利变换后边儿,或许有那个贵公子的身影…… 君不见,拿到了实权的万风,好像完全忘了鼻子被切的仇,匆匆把老族长下葬,就热情洋溢的帮贵公子跑前跑后的忙活? 有万家这地头蛇撑腰,江浅夏选好的准备开赌场的铺子拿的那叫一个顺利,几乎就是一句话的功夫,随便给个市场价,原店主连还价都不敢,直接收拾行囊就把店给让出来了。 重新装修也要不了多少功夫,基础的框架不动,基本上就是添些赌具和内饰的软装修。 差不多小半个月的功夫,遍布百济、新罗各大主要城市的大小三十八家赌场,同时开业。 两千响的鞭炮震聋了一条街的人,更符合大乾传统的舞狮舞龙把看热闹的百姓们都吸引了过去,一个个啧啧称奇这种地方都能光明正大的开张了。  各地的赌徒们捏着瘪瘪的钱袋,红着眼睛准备等赌场大门一开就进去好好赚上一笔,本应让赌场关门的官老爷们,则一个个的带着礼物上门祝贺,和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赌场掌柜们兄弟称呼的寒暄着 。  躲在总店后堂里探头探脑往外看的江浅夏嗑着瓜子,得意洋洋的哼道:“还是你们主子我有门道吧?万宝阁的人动不了无所谓,这么多同行,都是老交情了,就近借几个管事给我当掌柜,亏不了他们的 !” 在装修店铺的短短十多天里要找这么多掌柜和伙计,江浅夏也算把人脉的优势用到顶峰了。 和扶桑不一样,百济、新罗甚至高丽,可都是和大乾有土地连着的,算得上是很近的邻国了。 这么近的距离加上来回方便,又比去骨利闯荡安全,自然少不了大乾的商人来这边设立据点。 让鬼奴拿着万宝阁的贵宾牌子出去晃一圈,每家借那么两三个人,一圈借下来,不仅人手够了,还和同行们通通气,以后好有个照应了。 在广大同行的热情帮助下,江浅夏的三十八家赌场顺利开业,为了最大程度的招揽客人,她还准备了一个小小的“开业活动”。 “诸位客人都注意一下,注意一下!我们掌柜的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请大家暂时安静一会儿!” 舞龙舞狮结束,一个机灵的伙计直接踩在椅子上,大声的吆喝起来,“我们掌柜的说了,今天是我们井上赌场正式开张的好日子!所以来者是客,所有进来的客人,都送相当于一百文钱的筹码!” “只要客人们小赌怡情,那一百文的筹码可以玩遍所有的花活儿不说,要是赶上手气正红的,扣除一开始那一百文筹码,赢了多少,您统统可以换成银子带走!” 输了不用自己出钱,赢了算自己的,这么好的事儿,就算从来不赌的人,也多会抱着占小便宜的心态进去跟着玩两把。 只见赌场的门一打开,无数赌徒和等着占便宜的百姓就潮涌般死命往里挤,短短一瞬间,赌场的伙计们就不得不开始维持秩序,然后派人把门暂时堵住,限制进去的客流了。  成功挤进去的人,晕头转向的看着这比酒楼还奢华的地方,到处看着都金晃晃的惹眼得很,就算知道黄的多是黄铜,只有那一般人够不着的地方才有装饰的雕刻上刷了金粉,也挡不住众人惊叹这赌场 主人的财力。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些晃眼的金黄没多久,进来的客人们就被疏散到了各个赌桌前,伙计们实在的把十枚亮晶晶的筹码塞进他们手里,然后热情的介绍起各种新奇的赌类。 这里没有麻将那种耗时的赌类,只有骰子、转盘、猜神兽等种类繁多,但都速战速决的项目。 可以说,一眨眼的功夫,你手里的一百文筹码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也可能转瞬之间,你就多了一笔意外之财,只要转身离开,就能大鱼大肉的舒坦过两个月。 所有人进来之前想的都是输了送的筹码就走,或者赢了一笔小钱就回去带孩子吃顿好的。 但理想之所以是理想,就因为他很难被实现。 输了筹码的人,会不自觉的把视线落在那些赢了正欢呼的人身上,看看对方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更寒酸的穿着,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不服气来——凭什么这种人都能赢钱而他不能? 赢了钱的就更不会在乎了,这些钱都是白来的,输了也不心疼,自然是换更多的筹码,继续体会那种一瞬暴富、一瞬失去一切的畅快和刺激了。 除了少数真正运气逆天的人,更多的还是输完了筹码,再输干净身上所有钱,然后输红了眼着急回本的人,嚷嚷着要当东西换赌本,或者哭着喊着求赌场借钱给他们继续赌的堕落者。 站在二楼角落,把玩着最大额度的筹码,看着赌场里上演的一幕幕人性正在渐渐消失的场面,江浅夏心情复杂又带着丝丝的赌气。  “看,大部分人就是这么蠢,竟然想占赌场的便宜?他们不知道染上赌瘾有多可怕吗?他们知道,他们甚至十分厌恶和看不起赌徒,他们自信自己能忍住,不会和那些被他们看不起的赌徒一样输红了眼 。” “他们太高估自己的意志力,也太高估了自己对环境的抵抗力。”  “从他们踏进这赌场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由不得他们自己掌握了,真是可悲又可怜啊……” 第518章、代理人 赌场开了没几天,就让所有关注的人震惊了一把,什么叫财大气粗。 最底层的赌徒输光了死皮赖脸的也要留在赌场里,不为别的,就为只要在赌场里,只要你手里还有筹码,你就能享受到让你流连忘返的服务。 酒这种在哪儿都金贵的东西,在赌场里随便你喝,喝的烂醉如泥还会有侍女贴心的给你端来醒酒汤,方便你能迷迷糊糊的继续下注。 到了饭点,一日三餐变着花样的美食提供,不要钱买,只接受筹码换取,而且相对来说,比外边儿吃的好,还便宜的太多太多。 如果你在赌场里一掷千金,那吃的就更高档了,有专门的大厨为你服务,想吃什么都能给你弄来,免费的。 阶级的差距在这方寸之地里凸显的淋漓尽致,这还不足以说明赌场的老板有多有钱。 真正让人称道的,是赌场对最底层的烂赌徒有些特殊的“帮助”。 不像其他赌场一样要求你卖儿卖女卖媳妇儿的来偿还赌债,甚至拿家里的东西来赌场当都不行,最大程度的降低了赌徒对一家人的伤害和剥削,侧面的,也让赌徒继续赌博,没了那么大的阻力。 但是真没钱了怎么办呢?好办,你可以抵押自己呀。 轻点的抵押自己一两年的命,也就是说,如果赌场需要,你签字画押抵出来的那一两年,就属于赌场了,赌场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重一点的抵押手脚,比如用一只手换来十贯钱,输了之后赌场不找你赔的时候也就罢了,要是找你赔,那把你这只手剁了,你也只能忍着。  最严重的当然就是赌命了,命值钱,比抵押手脚值钱太多了,而且输了之后整个人就是赌场的了,你可以继续在里边儿享受赌带来的享受,一切吃喝都由赌场提供,当然,要用到你的时候,你也无权 拒绝。  许多烂赌为生的赌徒都先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当了自己一年两年的,发现赌场都乐呵呵的给了钱,而且并不要求你马上就要去做什么后,这些有今天没明天的赌徒畅快了,十年十年的当,最后把命当出 去,还美滋滋的觉得前边儿那些十年十年当的钱,是自己白赚的了。 他们完全没想过的是,赌场借给他们的钱,最后只不过是左手交给右手,绕一圈还是回到了赌场手里,赌场唯一付出的,只不过是一些吃喝罢了。 而他们付出的,是自己的全部。  除了这些烂赌的最底层的渣滓,上层的权贵也有许多沉迷其中的,动辄几千上万贯的输赢,江浅夏算账的时候都替他们心疼,她十分想不通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她比他们有钱多了,但让她这么把钱打 水漂玩,她估计能心疼死。  在江浅夏絮絮叨叨的鄙夷这些人的时候,鬼一神情复杂——他家主子是不是忘了,在青州的时候,她把自己全身的家当都输出去了,那可不是一万两万的钱,少说都是十多万贯的好吧!哪儿来的脸说 别人! “我当然有脸说别人,我现在可不是赌徒,是庄家!这是这个月的流水账目,你们自己看看这钱有多好赚!” 厚厚的账本丢在桌上,无涯虽然心里有点数了,可看到账本上那长长的数字时,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脚下有点飘乎乎的。 一个月,在百济和新罗这种小地方,三十八家赌场的毛利润,达到了惊人的四十九万贯! 这可是以万为单位的数目!这钱紧着点用,给当年两湖赈灾都绰绰有余了!这才一个月!比抢钱都快啊! 把算盘摇的哗哗响,江浅夏邪气的勾着嘴角,冲无涯挑眉,“那三家看到账本和分红的钱,估计眼珠子都红了吧?什么反应?” 无涯缓了缓,才低声道:“他们也想吃这碗饭,把名下的铺面改成赌场,但又鉴于万家的变故,暂时不敢分咱们的食,不过短时间内还能镇住他们,时间长了,为了利益,他们估计会和咱们翻脸。”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人的勇气会几何倍数的暴涨,搏一搏的赌徒心态加上总觉得幸运会眷顾自己的自恋,让胆小的人挑战拳皇都不会是难事。  撇撇嘴,江浅夏随意道:“是啊,如果再这么下去,时间长了他们肯定会不满只拿这一成的利益转而和咱们翻脸,所以咱们就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而且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在这穷乡僻壤的破地方跟他们 耗了。” 账本和算盘往前一推,江浅夏狠狠道:“去联系万风、朴海天和姜熙俊,问他们仨愿不愿意合伙,去高丽赚一笔狠的!” “这次我们和他们合作,我们买铺子出荷官,他们出掌柜和负责搞定当地的官员权贵,只要场子开起来,我们只要三成,七成利润都是他们的!” “嘶——”鬼一倒吸一口冷气,呢喃道:“主子你这么玩儿,那些赚红了眼的,敢把赌场开遍高丽的大街小巷,敢把贿赂的钱,塞进高丽皇宫里吧……” “他们要真能把钱送到高丽皇宫里,我把利润全给他们都行,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无涯匆匆离开了,带着负责蛊惑人心的辉夜——毕竟是扶桑皇室教导出来,以后要用作利益牵绊的大礼,她对如何挑拨人心的贪婪,实在是信手拈来,所以当仁不让的跟在无涯身边,去诱惑着那些权 贵一个个的红着眼睛争着抢着往坑里跳。 合作的事几乎是一拍即合,四家坐在一起一下午就把所有细节的问题都谈妥了。 作为掌控了百济实权的三大家族,怎么可能在临近的高丽没点人脉的? 商人出生的朴海天亲自出马,拉上身份高贵的姜熙俊去高丽组局,大把的钱撒出去,邀请和百济接壤的高丽的地方官吃喝玩乐,银子虽然没少花,但赌场的选址和开业却也野火燎原般势不可挡。 一开始官员自然是有些心虚的,可看到“井上”家的赌场一来有礼有度,二来还自觉给地方缴纳高额的赋税,钱滚滚的来了,百姓好像也大多没什么可埋怨的,那还不是皆大欢喜? 贪婪点的地方官直接把钱揣自己腰包了,有点脑子的用钱去疏通上头给自己升官,再能耐点的,直接向上官推荐“井上”家的赌场,带着上官一起发横财。 消息源源不断的汇报到江浅夏这儿,等第四家赌场在高丽开起来后,江浅夏发了第二个命令。  “既然搞定了官家,那就让百姓也离不开咱们吧。” 第519章、发家致富 在高丽才开了没几天的赌场,又有新动作了——招人。 招人的牌子大大的放在赌场门口,人来人往的看着,不免就要聊上几句。 有好事的去和赌场的伙计套近乎,邀着人上隔壁茶馆里坐下来壶粗茶,赌场伙计身上天青色的衣裳颇为显眼,才一坐下,就有许多人忍不住竖着耳朵往这边看过来。 “兄弟,给咱们说说,你们井上赌场招些什么人啊?要不要能打的,你看兄弟我身子骨壮实,原来还给青楼看过场子呢!” 伙计有些轻蔑的瞥他一眼,把粗茶推到一边,豪爽的让小二上几只肥硕的流油的蹄髈,示意汉子先吃着,自己才要了把小刀,条丝慢理的切着肉片往嘴里送。 “我们赌场东家可是好人,琢磨着既然要在高丽扎根,那就不能离了当地百姓嘛,再说我们这些外乡的总是要回老家的,所以先把人招够了,省得到时候人手不够用。” 顿了顿,伙计四下环视一圈,骄傲的昂着头,得意洋洋的扯了扯身上的衣裳。 “你们还别觉着在赌场干活儿有什么好丢人的,咱们开业也有几天了,不出老千来去自由,那都是大家伙儿看在眼里的。别拿那些下三滥的黑赌场和我们家比,比不上!”  “瞅瞅,谁家能有钱到给赌场的伙计发天青色的衣裳的?这天青色布料有多难染你们都心里有数,谁家也不敢说一年能扯几匹布来做衣裳,可只要进了赌场,一年三套夏衫两套冬装是跑不掉的,在场子 里吃喝不要钱,顿顿都有肉不说,过年过节还给发东西让你们带回家去。” “你们就问问,谁家掌柜的能做到这个份上?没有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众人一片哗然,眼底都浮起羡慕来,看的伙计吹嘘的劲头更足了。  “而且除了月钱,晚上值夜的有补贴,每个月我们还有额外的奖励,只要你闲着的时候出去拉客人进店,不管赌多少,都能拿到一次二十文的奖励,要是能说动大人物进店,那奖励可是一贯起,上不封 顶的!” 高丽的百姓日子过的比大乾的百姓可惨多了,二十文只够大乾百姓一个人吃喝两三天的,可却足够高丽的百姓买上五天口粮,够一家子吃个饱饭的了。 拉一个人就是二十文,这一天要是多拉几个,那还不发财了?  “最重要的是,一开始虽然只能当跑腿的伙计,但要是在店里干的好,就可以跟荷官学本事,学成了自己开一张赌桌当荷官,再厉害点儿就成了执事,管着荷官就行,自己不用做什么苦活儿就能拿钱, 还能结交些大人物。” 二郎腿翘起来,伙计满是憧憬的畅想着,赞叹道:“当几年执事攒了人脉和管人的本事,就能向东家要求开新店,去新店里当店主,自己怎么也算个主了不是?”  “你们想想,咱们啥都不会的平头老百姓,有一天能想上馆子就上馆子,想点名角儿就点名角儿,吃喝金贵,妻妾成群,生了儿子全送去最好的书院读书,以后成大人物,这一家子不就鸡犬升天,光宗 耀祖了?” “告诉你们,也只有咱们井上赌场能这样,别的店,随便招个学徒就让你熬多少年,混几十年还不一定能出来单干,钱拿的还没咱们多,图啥啊?” 大大的翻个白眼,伙计把自己吃了一半的蹄髈嫌弃的扔回盘子里,擦擦手起身,“这蹄髈味道差了,腥,我们在赌场里吃的可比这好多了。”  “唉,跟你们说这些也没意思,你们要是拉不下脸来赌场干活儿,那以后看见别人发财能耐了,别嘀嘀咕咕的说些酸话就行。我这先走了,剩下的这些你们谁爱吃谁吃吧,反正我出去拉两个客人,晚上 好找个暖被窝的小美人儿了,哈哈哈哈!” 伙计的高调和炫耀并不讨喜,但却极容易引起旁人的羡慕——凭什么他一个啥本事没有的吃肉还能随便扔的?要是他们去干这活儿,那肯定比他能耐,指不定没两年就当店长了呢? 来赌场找活儿的人越来越多,还在观望的渐渐发现,只要是进了赌场的,没一个说不好的,而且没两天那精气神都变了! 这一发现,让上赌场自荐的人呈井喷式的增长,原先没多少要求就能进的,现在连当个端茶倒水的伙计都要要求身高长相了。 可越是要求高,越是有更多的人削尖了脑袋的想往里挤。  慢慢的,赌场要不了这么多人了,但他们还在继续招——招专门赶车的,拉着离得远的赌客来潇洒;招做饭的厨子,专门给赌客们做各种各样的美食;招各种戏班杂耍的,客人只要拿着筹码,不想赌 的时候,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 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只要搭上这架马车的人,都赚的盆满钵满,下边儿的百姓赚钱了,谁还贯别家是不是输的倾家荡产恨不得上吊? 这会儿要是有官员敢来让赌场关门,都不需要赌场掌柜亲自出面,这些靠赌场吃饭的百姓就能把来人给撕了! 当然,也不会有那个官员这么不识相的来赌场找事儿,毕竟从上到下,连最普通的衙役,都吃供奉吃的满嘴流油,恨不得成天窝在赌场潇洒呢。 穷的要死的地方官,突然发现当地一下子富裕起来了?往年想都不敢想的税收那是大笔大笔的往上收,没人闹事了,也没什么闲人了,只要想混口饭的,去赌场找活儿肯定没错! 一个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贫困县,因为一家赌场突然换发生机,突然有钱的百姓们自然少不了去邻村的亲戚家炫耀,一传十十传百,原本过的还算凑合的村县眼睛都红了。 凭什么那破地方都能开赌场,咱们这儿比他们那好不知道多少,为啥不能开? 已经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百姓们聚众跑去衙门闹事,质问父母官为什么不去让井上赌场来自家村子里开店的? 赌场的存在一下子成了和吃饭一样重要的事,好像哪个县能抢到一家井上赌场,哪个县就能全县暴富一样。 雪片似得信源源不断的淹没了万、朴、姜三家,所有人都没想到赌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行当,能让当官的低声下气求你过去开店。 三家晕晕乎乎的都快把持不住了,拼了老命的不停开新店,有朴家帮忙压价拿地要好处,他们赚的快疯了!  就在这时,江浅夏这个冷眼旁观的幕后主使,又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求新的赌场,可以开到驻军的军营边上。 第520章、什么才是本末倒置 万风虽然怂,但他是将门出身是不争的事实,江浅夏要求的在驻军边上设立赌场,那简直是把军法踩在地上蹂躏啊。 被钱财冲昏的头脑又清醒了一点,万风和朴海天商量了一下,还是联袂来找了“井上”少爷,想再商量一下这事儿。 正在算账和看地图的无涯很不耐烦的接待了他们,虽然脸色不怎么好,但鉴于无涯好像从没给过他们好脸色,所以两人也习以为常的当看不见了。 茶点照样被端了上来,无涯注意了一下时辰,发现再过一会儿就该是给主子准备下午点心的时辰了,本就不多的耐心又猛的少了一大截。 “二位联袂前来有什么事,说吧。”寒暄都懒得,无涯直接开门见山的提问。 万风给朴海天使了个眼色,朴海天马上摆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先讨好的笑了笑,然后面露难色。  “井上公子,或许你们扶桑的风俗和我们这边不太一样,无论是在我们百济还是在高丽、新罗,甚至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大乾,都是不允许服役的士兵赌钱的,咱们要把赌场开到驻军边上,怕是不太方 便……” 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无涯,见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漠,朴海天只能再换个角度,谈谈利益。 “咱们现在的赌场开的红红火火,大可先把高丽的主要城市给开一遍,姜熙俊大人已经在着手和高丽的皇室联系了,如果能得到皇室的支持,那咱们的赌场就真的在高丽畅通无阻,彻底的扎根下来。” “要是这时候让皇室对咱们有所戒备,那未免得不偿失了一些,是不是先把这计划放放?” 神情淡淡的坐着听朴海天从各个角度解释了一番,在军营旁边开赌场有多不可能后,无涯冷漠的抬起下巴,冷冷的吐出一句话,“无论如何,驻军旁边都必须开设赌场。” “我不管你们花多少钱去打点,又有多难办到,总之我只要结果,而且必须尽快。” 无涯的气场实在太足,那张精致到妖孽的脸上挂着的理所当然,让两人面面相视的同时,又升不起反抗的心思来,甚至有些犯贱的恨不得马上就给他把事情办好,好换他嘴角微微上扬。 躲在屏风后边儿偷听的江浅夏不禁感叹,某种程度上来说,无涯还真有冰山女王的架势,比她更适合御下啊…… 万风和朴海天很憋屈,忍不住带着点无奈的问他到底为什么非要在驻军旁边设赌场的? 无涯修长的双腿交叠,缓缓的端起茶碗喝一口润润嗓子,才用看蝼蚁的眼神无声的嫌弃着他两。 “……为什么?难道你们觉得赌场继续开下去,高丽的皇室不会察觉到不对劲,然后对赌场对我们下手?” 放下茶碗,无涯冷漠道:“你们应该很清楚到现在为止我们赚了多少钱,这么多钱从高丽流出,而且我们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甚至连后期的店铺都是当地官员求着给我们准备好的。”  “现在看着高丽的百姓也跟着赚钱了,但这只是假象,我们只是把从他们身上赚到的钱,分了一小部分给为我们办事的高丽人。总体来说,我们就是依附在高丽身上的吸血虫,他们现在不对付我们,只 是因为还没感觉到疼罢了。” 万风和朴海天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无涯轻蔑的睨他两一眼,淡淡的嗤笑了一声。 “现在你们倒好,不想着怎么削弱高丽的力量来保证我们能继续安全的赚钱,反而替他们考虑,来劝起我来了。” “本末倒置,到底是我,还是你们本末倒置。” 神色再冷三分,无涯站起身来,冷漠道:“尽快把赌场在驻军旁边开起来,保证所有军官都是我们的客人,在掏空底层士兵的军饷后,确保他们欠下咱们大笔的赌债。” “当然,其中的分寸万风你自己把握,别让军队欠到无力偿还后,恶向胆边生,反而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好把债务一笔勾销。” “分裂他们,你是手里握着兵权的人,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去吧,别在用这些小事来烦我了,既然做了来钱快的行当,就不要再把自己当纯良的商人。” 不再搭理两人,无涯转身进了内院,顺手从屏风后边儿把冒着星星眼的主子给捞回去——该吃点东西垫垫了,带上早乙女大师是正确的决定,他做的东西,主子爱吃。 被无涯丢在前厅的两人对视一眼,万风面露狰狞的一挥拳头,“井上公子说的有理,咱们不能一直让高丽拿捏住,得让他们不敢动咱们才行!” “确实,现在高丽和大乾对上了,分身乏术,或许正是我们趁机做大的好时候啊……”朴海天眯着眼,已经盘算着自己的家族在浑水中能摸多少鱼了。 来时的立场早被两人抛到九霄云外,匆匆离去,两人和负责搞定高丽皇室的姜熙俊一合计,决定下狠心再拿出一大笔钱来,贿赂高丽的将军和打点皇室的人。 反正现在高丽王急着用钱养军队和大乾对峙,就算他知道从赌场来钱是饮鸩止渴,也只能捏着鼻子喝下去! 被庞大的利益蒙蔽双眼,他们完全忘了高丽在拿他们没办法的同时,对大乾的威胁也会急剧下降。  但无所谓,就算他们隐约推测出来了又怎样?他们又不准备和大乾刚正面,而且一直以来,高丽对他们的欺压还更多一些,能对高丽落井下石,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拒绝这个趁机捞钱的机 会? 这边三家是打了鸡血似得摩拳擦掌准备用金钱美人攻势把赌场开遍高丽的每一个角落,而江浅夏这边,则悠哉的看着地图,准备图谋更多。 吃过下午茶,江浅夏摸着肚子进了书房,同在的还有无涯、辉夜及鬼一三人。 桌上放着一叠密信,江浅夏屈指敲着桌面,期待的看向无涯,“人都联系好了?” “嗯,只要东西从高丽运到百济或新罗,他们就能马上走海路把东西运回大乾。” 满意的点点头,江浅夏又看向莫名激动的辉夜。 “那些卖命给咱们的人,你调教的怎么样了?” 辉夜眼睛亮若明珠,笑的矜持,“尊敬的常瑞公主殿下,那些人调教起来真是简单,他们的心智早已被摧毁,只要给他们一个信念,他们就和疯子没什么两样。” “很好,那等驻军那边的赌场一开起来,你这边就准备动手吧。”  视线再挪到鬼一身上,江浅夏严肃道:“你负责中间的联系和保护东西直到离岸,中间给我仔细盯好每一个人,只要出现一个叛徒,那咱们这段时间做的所有努力就会毁于一旦,亡命奔逃将会是我们最 乐观的下场,事情轻重你心里有数。” 难得没有吊儿郎当,鬼一认真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露出一抹狞笑。 “主子你就放心吧,这件事上,谁要敢给小爷玩虚的,我可不会对谁手下留情。” 眼神微闪,江浅夏突然道:“你把小白带在身边,我感觉他对谎言有种致命的敏感,你这方面可以多参考他的意见,或许,他能给你解决大隐患。”  脑海里浮现那个神经质的杀人少年,江浅夏隐隐觉得,在鲁地最大的收获,或许就是他了吧。 第521章、真正的目的 在驻军边上开赌场,竟然出乎预料的顺利,特别是在说服高丽的将领这一块上,简直是顺利的让人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万风打死都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比他更没责任心、更不靠谱、还妄自尊大的将军。  他只带着十个美人和价值三万贯的地契找上了神威军的主将,表达了一下想在旁边开个赌场让将士们辛苦训练之余有个放松的地方,这个高丽赫赫有名的金在泽将军,就豪爽的接纳了他的建议,并催 促他尽快把赌场给开起来…… 似是看出万风的恍惚,高大壮硕的金在泽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力的把他按到坐垫上,然后展臂揽过两个娇笑的美人猴急的啃了两口,才不屑的吊着眼睛低笑起来。 “怎么,万将军是觉得本将军太过鲁莽了?” “不不不,金将军说笑了,末将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金将军果然是我们井上赌场最好的朋友!谢金将军给末将这个面子,这个人情,万某记下了!” 心里再怎么想,万风脸上都是情真意切的感谢和喜悦,和朴海天这商人混的久了,这样的掩饰他还是学到了的。 果然,听了他的恭维,金在泽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乐呵呵的笑两声,又故作姿态的侧耳倾听外边儿军队训练的吼声。 “听听,这就是我们高丽最战无不胜的神威军!”  大马金刀的分开腿坐着,金在泽指着大乾所在的西边,万分不屑的嗤笑道:“我们和高傲的大乾人已经对峙快两个月了,你看看,他们还有天朝上国的威风吗?任凭我们在边境缓缓的向前推,他们有什 么动静了吗?” “被骨利狼拖住的老虎,也绝对不敢再擅自挑起和伟大高丽的战争!一旦他们羞恼的和我们打起来,得到便宜的只会是骨利!届时骨利大军长驱南下,大乾,呵,大乾还能顾上我们?” “或许我们应该率先开战,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然后等骨利狼撕咬他们的时候,我们也能把富饶的长白山脉重新夺回来!” 万风听的嘴角隐隐抽搐,虽然他现在更像个商人,但他做了这么久的军人,还是有些吃不消金在泽的狂妄自大和无知愚蠢。 是,神威军是在边境和大乾的边军对峙两个月了,也确实是在缓缓推进。 可特么他们推进了两个月,也还没出大乾和高丽现定的国界线!!! 也就是说,金在泽在这儿耀武扬威的炫耀半天,其实高丽的军队还是没敢越境一步!这到底有什么好吹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已经快打到大乾京都了! 心里对高丽是越来越不齿,万风很心累,他觉着下次这样的活儿还是交给朴海天好了,他那笑脸都快刻在脸上了,不至于像他现在这样,笑的恶心自己。 沉浸在自己的伟大中,金在泽完全没注意到万风那时不时翻白眼的神情,自顾自的站起身来,豪迈的挥舞着手臂。  “这样的对峙简直有辱神威军的威严!没有任何挑战性可言,枯燥的对峙和长时间的训练,不适宜兵将们保持状态,所以你们的赌场最好尽快开设,能和军妓营合并就最好了,该让狼崽子们放松放松。 ” 说着,金在泽又有些高高在上的瞥万风一眼,直白的炫耀道:“我们高丽给兵将发很多军饷,足够他们安顿完家里还剩下许多,和你们百济发不出军饷不一样,他们的钱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其实神威军私下也会有士兵聚起来赌两把,但他们只能玩玩骰子,没意思得很,精力无处宣泄还容易闹事,所以给你们赚点小钱来让士兵们放松,那就是最好的了。” 或许是万风的神色实在是很难保持微笑了,金在泽误会了什么,又豪迈的拍着他的肩膀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是个粗人,你别介意,我们神威军的士兵赌技都很好,你们最好把吃食收费,这样最少能赚个吃食的钱,别让他们把你们的钱赢光了,你们跑了我们可就没地方能放松放松了。” 万风真诚的接纳了他的提议,他也不认为一个赌场能供应几万大军免费吃喝,所以吃喝收钱是肯定的。 至于把他们赌场的钱赢光……呵呵,输的当裤子的时候,他会记得给金在泽网开一面的。 驻军将领都搞定了,有金在泽亲笔写的奏折,表示一个能放松的地方对军队保持活力有多么重要,再加上赌场给皇室提供的大笔税款,高丽王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神威军很慷慨,为了方便自己,直接在驻军的军营范围里给赌场划了一大块地。 不需要盖什么房子,几个将军用的大军帐拼凑起来,赌桌往里一摆,什么奢华的内饰都不需要,所有士兵都很满意了。 憋了许久什么娱乐都没有的士兵,赌起来可比普通百姓甚至有瘾头的赌棍都凶狠许多。 一次性把自己几个月的军饷赌出去对他们来说简直不值一提,毕竟在军队里他们完全不需要担心吃喝的问题。 许多喝醉了的士兵还会豪迈的宣称,反正没钱了,和大乾打起来的时候,洗劫几个村镇就什么都有了。 大乾人在他们嘴里,简直和待宰的羔羊一样。 这次万风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嘲讽——想想看,几万个有钱的赌徒扎堆聚在一起,没日没夜的给他送钱,他还能对他们有丝毫抱怨吗? 不存在的!万风发誓,这些肯拿出所有家当来赌的士兵,就算吹嘘明天就能横扫大乾,他也会在旁边拍手叫好,再为他们添上一杯酒助兴。 万风高兴的快疯了,江浅夏这边收到大笔的现钱后,也美的不行。 钱转手交给了辉夜,她再转手把钱细碎化,分给了那些早就把命都输给了赌场的渣滓。 “去吧,去买粮食,不要惊动任何人,你们就像蚂蚁一样,一点一点的把高丽市面上流通的粮食都收回来,再把粮食交给来接应你们的人。” 辉夜就像一个神棍,浑身上下都弥漫着神灵对信徒的怜悯。 那些被她调教的早就忘了自己所有的渣滓,虔诚又狂热的对着她欢呼。  素手缓缓向远方指去,辉夜激昂的高声道:“去吧,把粮食运回来,我们的家乡将再也没有饥饿,你们会成为父母的好儿子,孩子眼中英雄的父亲,你们因为烂赌而背上的骂名将会洗清,你们是英雄! ” “去吧!这是我们应得的!”  一个迷恋上给人洗脑的扶桑公主,真不知道放出去,能不能和躲在暗处的天神教一较高下,争抢信徒啊。 第522章、买粮 “来,您的米面,给您包好了。” 粮店的伙计熟练的把两大包粮食包好递给面前沉默寡言的客人,然后才有些好奇的试探着拉起家常来。 “大叔,您这几天天天都来买粮,小人都认识您了,昨天买的高粱米,今个儿怎么想着买粗面了?最近店里新到了点儿精米,要不要来点儿?” 衣着干净的男人有些习惯性的歪着身子站着,接过粮袋,干脆的从怀里摸出钱扔过去,脸皮抽了抽才勉强露出一个还算和善的微笑来。 “精米那种金贵玩意儿是给贵人们吃的,我们哪儿有余钱买那东西。” 伙计认同的点点头,打消了再卖点儿东西的心思,扭头往里看看,见掌柜的没注意,飞快的打开男人的粮袋,又抓了一把粗米塞进去。 男人愣了一下,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黏牙糖,掰成两半,分了一半给伙计,两人就这么蹲在粮店门口闲聊了起来。 “大叔,你家里多少口人啊?这些天就见你来买粮了,虽然都不多,但是也够一大家子吃一段日子了吧?” 伙计有些奇怪,今年高丽丰收,粮食不贵也不缺,普通百姓人家最多就是买一个月的粮,手里的余钱干点什么不好,屯粮留着喂老鼠? 男人有些痞气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才摆出一副世道艰难的模样来,讪讪的摇了摇头。 “你是不知道,我老家是百济穷山沟里的,跟着井上赌场出来才混上一口饭吃,但家里人可还吃了上顿没下顿呢。” “爷们儿嘛,有吃的也不能忘了家里,这不每天拿到点大爷们赏的钱,就来买点儿粮食,托人帮忙带回去,这都入冬了,也得给他们口热乎饭吃才能熬过去不是?” 伙计听完颇为感慨,看着面前的男人,还忍不住升起一股子自豪和骄傲来。 虽然他也只是混口饭吃,但高丽可比百济那些破地方要好多了,看看,这么多百济人跑来高丽,就是为了吃口饱饭,让家里人不被饿死。 听说百济连军饷都发不出来了,那下边儿的人不是更惨了? 想到这里,伙计拐了男人一下,小声道:“大家都不容易,大叔你要是下次还来买粮,找我在的时候,最好趁着落日前来,掌柜的不在,我多给你抓个一把两把的碎米也看不出来。” “成!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了啊!” 男人笑容里带着丝丝诡秘,拍拍屁股站起来,两袋子粮食甩肩上扛着,慢悠悠的走了。 走到一条没人的小巷里,窝在墙角敲了敲背后的院墙,没一会儿一个被石头堵住的墙洞就露了出来。 左右看看没人,男人淡定的把粮袋从洞里塞进去,然后若无其事的离开。 再看院子里,两个结实的男人又缓缓的把堵洞的石头给挪了过去,然后把粮袋里的粮食倒进已经快满的溢出来的粮筐里。 一人高,两人合抱的粮筐,一眼看去,院子里竟然密密麻麻的堆了最少上百个…… 这样大大小小的院子、破庙甚至被装成暗窑的后院,遍布在高丽的各个主城。  若从天空俯视看下来,一张细密的大网已经罩住了整个高丽的经济命脉,涓涓细流般的运粮队,混着其他货物,毫不起眼的“流过”高丽,越靠近百济新罗的边界,这些细流便越“粗壮”,汇聚成一条条 依旧不显眼的河流,汇入百济新罗这片大海。  不,百济新罗只能算湍急的大江大河,粮食一进入两国境内,便再无掩饰,借助廉价的劳工,飞快的运往海边,无数大大小小的海船都被征用了,蚂蚁一样载着沉甸甸的粮食,返回大乾或者前往扶桑 。 被天皇派出来做威慑的将军大人看着这么多粮食,都红着眼放下了尊严,直接把海战用的大船变成了运粮船,死命的抢粮往回运。 这么大的动静,打的又是赌场的招牌,万、朴、姜三家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忙着应付军营赌场的万风回不来,陪着高丽皇室花天酒地的姜熙俊回不来,只有朴海天这个做商人的兢兢业业跑回来,心里震惊的先调查了一下百济和新罗本国的粮食,确定没跟着这粮食大潮往外运 后,才稍微放心了点,跑去找无涯探口风。 “呵呵,井上公子多日不见,真是越发的有精神了啊!” 无涯白玉般的手指淡漠的拨弄着算盘,头都没抬的清冷道:“这些试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我就是针对高丽,想借着高丽和大乾对峙的东风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朴海天哑然,这虽然确实是他最想确定的,但又偏偏是心里已经几乎肯定的,就算“井上”不承认他也不会相信啊! 要从高丽身上吸血吃肉,他一点意见都没有,但现在这拼命买粮的架势,却让他不得不慌啊。 犹豫再三,朴海天又厚着脸皮试探起来。 “井上公子说笑了,咱们把赌场开的满高丽都是,敲髓吸血也不过如此了,不过为何赚到手的钱,又大把的花出去买粮?难道最近扶桑有什么地方发生饥荒了?” 眼皮子微微抬起,没有丝毫情绪的盯着坐立不安的朴海天,无涯把手里的算盘放到一边,端起茶碗来慢慢喝一口,才若无其事的道:“你是商人,你应该知道,市面上的粮越少,粮价越高。” “您是想囤积居奇?”朴海天眼睛一亮,还没能接着往下想,无涯就冷声打破了他的幻想。 “囤积居奇?呵,粮价上涨,市面上只剩下最贵的精米,普通百姓本身就买不起的金贵米粮,在粮价疯狂上涨后,他们就更买不起。” “可是贵人们却不会太过担忧,因为他们平日里吃的就是精米精面,就算粮价翻上百倍对他们来说也不如一场赌局撒出去的钱。” “这样平民会越来越恐慌,会闹,而贵人们生活依旧,没受到影响的他们,会习惯性的镇压平民的喧闹。” 吹去浮在表面的茶叶,看着下方浅绿色的茶汤,无涯嘴角勾起一抹倾国倾城的微笑。 “镇压平民需要军队,可当贵人们发现自己手里的军队已经烂赌成性,而且连粮草都拿出来做赌注,军队自己都没得吃的了的时候……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惊慌失措?呵,真想看看啊。” 无视了朴海天苍白的近乎死人的面庞,无涯心情大好的重新拿起算盘,心中忍不住浮现自家主子那副偷腥猫的嘚瑟样。  偶尔和主子一样享受这种等着看敌人笑话的心情,真是很容易上瘾啊。 第523章、帮一把 “金在泽那蠢货又输了多少?” 万风身上哪儿还有一丝半点当将军的凌厉,歪在软垫里,有些焦虑的抖着腿,往嘴里塞个葡萄也不是滋味儿的吐了出来。 负责神威军赌场的掌柜站在一旁神色坦然的翻看了下账本,笑道:“今天金将军还没起呢,昨个儿金将军输出了足足五万石粮食,输红眼了,所以给他安排了个美姬,泄泄火。” 正在抖动的腿猛的抽了抽,万风眼睛瞪的贼大,喃喃道:“五万石……他神威军现在的储备粮草也不过七万石,他就不怕过两天士兵没吃的下锅了,闹出兵变来?!” 掌柜的依旧笑的和气,捻须眯眼道:“万将军,他金在泽输给咱们的粮食,那就是咱们的了,都已经运回百济了,他就算找咱们要,那也要不回去了啊?” “有粮无粮那都是他家的事,跟我们本本分分开赌场的有什么关系?咱们又没出千,他前些日子赢的几千两银子,咱们不也痛快的给了吗?” 高丽神威军的金在泽主将前些日子确实难得的手气好,从赌场里赢了几千两银子,可在这之前,他就已经陆陆续续的拿粮食来抵押了啊! 更何况赢回去的银子金在泽可没拿来填窟窿,而是直接一掷千金的带着军中的将领出去花天酒地,两天就花了个精光! 这几天还有两万石粮食勉强撑着,还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但万风很肯定,过了这几天,那可就纸包不住火了! “哎呀呀,说起来咱们可赚大发了,金在泽将军拿粮食抵债的时候,咱们是根据市面上粮价的八成来算的,现在粮价涨的这么厉害,他想拿钱重新买粮把窟窿堵上,那可是难咯。”  恍惚了一下,万风坐直了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金家也算望族,你说他最后会不会熬不住了,回家把棺材本都拿出来填窟窿?要是能买到粮,就算翻个两三倍的价钱,怕也最多就伤筋动骨一番吧? ” 掌柜的睨他一眼,笑的更和气了。 “忘了万将军您还不知道呢,高丽王都的太平仓都已经被咱们搬空了,那些守粮仓的官爷听说能拿粮食抵银子用,可是狠狠的夸赞了咱们一番呐!” “当然,抵银子的粮食,咱们也是按市面上八成的价给的,不过这八成中的五成兑换成了通用的筹码,剩下的三成,嘿嘿……” 得了,看着掌柜笑的一脸猥琐的模样,万风哪儿还能不知道那三成直接进了粮官的腰包。 三成啊,整个太平仓粮食的三成啊! 有这么些钱,别说瞒着皇族了,就算让他们偿命他们也觉得赚了啊! 又恍惚了一会儿,万风脸色突然难看起来。 “军队的粮草已经被将军们输的差不多了,市面上的粮价早涨的快饿死人了,现在连太平仓都被你们悄悄的搬空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神色冷淡下来,掌柜的欠了欠身,微笑道:“万将军这话可见外了,什么叫我们想干什么?应该说咱们才是啊,金将军参与的赌局不一直都是您组的吗?” 万风哑然,他想赚钱,眼面前又有一只现成的肥猪,他怎么可能不下刀子放血? 可他现在更清楚,高丽表面上的风光平静下边儿,已经烂到什么地步了。  能用钱买到的粮食已经没多少了,现在新开的粮店,好些背后还是赌场出的人,靠着差价狠狠的赚了一笔现钱,他亲妹妹前些日子来信,说家里老夫人用纯银打造了十二扇嵌珍珠、宝石的白鸟屏风, 正整日里宴请其他家的贵妇人来家里喝茶呢。 这些银子从哪儿来的?他万风现在想和赌场撇清关系,可能吗? 被死死的绑在了赌场的船上,万风吃的满嘴流油,但心里也越来越没底了。 听到帐外的喧闹声,知道金在泽日上三竿终于起床了,万风白着脸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还没穿上外衫,敞着胸膛的金在泽已经闯了进来。 “哈哈哈!万老弟,昨日那美姬真是销魂得很呐!啧啧,驰骋一夜,老哥现在手痒得厉害,你快说说今天咱们找谁来两把?”  虚白着脸把红光满面的金在泽按在软垫上,万风使个眼色让掌柜的把帘子放下后,才双手按着金在泽的肩膀,没来得及多琢磨,直接急声道:“我的金将军啊,您可不能再赌了!昨个儿都输了五万石粮 食了,都怪小弟没能及时拦着您点儿,这,这是要酿成大祸的啊!” 金在泽刀眉倒竖,不但不领情,还直接把万风推了一个踉跄。 “你这是什么意思,怕老子输不起?!” “不,小弟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 万风焦急的想把金在泽的理智拉回来,可落在金在泽眼里,那就是瞧不起他,怕他赖账,所以不愿意组局给他赌了。 神色变得狰狞两分,金在泽一把抓住万风的衣襟,冷声道:“不过是五万石粮食罢了,老子输得起!就算今天再输五万石,那金家也拿得出来!” 被金在泽小鸡似得提溜着,万风气的脸色通红,掌柜的笑眯眯的站在一边看了会儿热闹,才上前做和事老,努力的把金在泽拽着万风的手给撒开了。 “呵呵,金将军有多大的能耐咱们自然是知道的,可万将军说的也是事实,金将军,您再这么输下去,可真的输不起咯~”  不等金在泽发飙,掌柜的连退两步,清晰但快速的把现在市面上已经没粮的情况给说了清楚,不过没傻呼呼的把罪名往自己头上扣,而是满脸无奈的表示,因为粮价上涨,某些粮商和奸猾的百姓费尽 心机的屯粮,想囤积居奇,所以弄的市面上一时半会儿就买不到粮了。 金在泽很自然的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因为他是万万不相信凭一个赌场就能把整个高丽的粮食买空的,所以只可能是愚昧的百姓和黑心的粮商做了这事儿。 面露狰狞,金在泽暗气这些蠢货不识相,但心里还真的不安了起来。 高丽军队出征时,都有兵部给足粮草,而军饷则是直接拨给主帅,让主帅自行赏罚,来确立威信。 他早把将士们的军饷和抚恤金给输光了,这才不得不把粮草都拿出来赌。 他知道没有粮草意味着什么,可他忍不住想赌,而且越没钱,他赌的越大。 本来还琢磨着等赢钱了,派两队兵去村里低价收粮回来填补,可现在村里肯定没有粮食低价卖了,收粮得低调,他又不能来硬的把事情给闹大…… 越想越害怕,惶恐慢慢爬上了金在泽的脸,腿软的感觉更是让他不自觉的跌坐进软垫里,爬不起来了。 看臭虫一样的看了他一眼,掌柜的垂下眼眸掩盖眼底的不屑,上前两步,小声的劝慰起来。  “金将军,现在情况紧急了些,首要还是想办法怎么筹钱把粮食买了,好把窟窿堵上不是?等这阵子粮荒过去了,那粮价自然就降下来了,倒时候以您的威风,去大乾搜刮几个城,那钱不是要多少有多 少?” “怎么做,你快告诉我,现在到底要怎么筹钱!”  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金在泽紧张兮兮的抓着掌柜的袖子,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了剧毒的蛛网,再也出不来了。 第524章、出千 “该怎么筹钱,金将军难道还不清楚吗?” 掌柜的袖着手,往外边使了个眼色,笑的一派和气。 “您可是神威军的主将,高高在上、无往不胜的金在泽大将军!外边儿的几万神威军,那跟您的亲兵有什么不同吗?”  “神威军可和高丽其他的军队不一样,那都是您亲自千挑万选选出来的猛士,跟着您捞了不少战功,吃穿用度那都是在高丽拔尖的!这时候您这主帅有了点小麻烦,他们难道就不应该心怀感激的回报您 一下?” 慢悠悠的给金在泽倒上一杯酒,掌柜极其自然的道:“羔羊还知道跪乳呢,他们平日里受您这么多恩惠,因为您的威名没谁敢卡他们的战功和抚恤,比其他军队白得了多少好处啊?” “您现在的难处要是不解决,那以后他们找谁当靠山?所以您应该明白的,他们该回报您的不是?” 金在泽好像被说服了,缓缓的点着头,但拧起的眉毛又显示着他心底的矛盾。 睨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掌柜的呵呵笑着劝慰起来。 “当然,将军是何等尊贵的人,自然不能直接让手下的亲兵给银子不是?” “但咱们这是在哪儿?赌场啊!若是将军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自愿的把钱给你交上来,那岂不是既成全了他们的孝心,又全了将军您的颜面?” 金在泽拧着的眉头微微松开,有些好奇的道:“哦?这赌场是你们家开的,如何让他们在赌场里把钱给本将军?” “这好办啊!”掌柜的抚掌大笑,“咱们赌场这些日子也承蒙金将军关照,既然将军有了点小麻烦,那这赌场咱们就先借给将军几日,这几日里赚的钱,那统统都归将军所有。” “这样士兵们自己进来赌钱,不就是理所当然的孝敬您了?” 神色意动,金在泽笑了笑,又有点担心的道:“还是不妥,开赌场要有钱撑着,毕竟输赢在天,要是他们赢的太多,本将军拿不出钱来,那不是更失了颜面?” 掌柜的突然和万风对视一眼,万风心底一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掌柜在袖子里摸了一把,拿出一对骰子,笑眯眯的冲金在泽道:“将军,小人最近去探访其他的赌场,发现了一点有趣的小玩意。” “为了祝将军武运昌隆,财源滚滚,小人就先掷个双六,给将军锦上添花如何?” 在金在泽不明所以的眼神中,掌柜的随手把骰子滚到桌上,两枚骰子翻滚了几圈,最后齐齐定格在六点的面上,果然是双六! 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金在泽脸色有些难看的低声道:“你是让本将军去做出千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乐呵呵的把骰子收回来,握在手里把玩着,掌柜温声道:“将军严重了,赌场若是私下里偷偷的用这出千的伎俩,那当然是下三滥的勾当,但如果光明正大告诉他们,这骰子就是有问题呢?” 金在泽愣住了,一时想不明白,若赌场光明正大出千,谁还会来赌?不把桌子掀了就算好的了! “将军啊,就是要光明正大的告诉他们换了新的赌具,这样还肯来赌的人,那才是知情识趣,真的对您有孝心,念着您好,无论何时都能跟您站在一起同甘共苦的好下属啊!” 掌柜的情深意切,挥舞着手臂激动道:“这样的好下属,将军如此重情重义之人,以后难道会忘了他们?该提拔的难道您还会视若无睹不成?” “今日他们自愿进来,照顾您的颜面贡献绵薄之力解了您的危机,来日您提拔他们,关照他们前途无量,这可是能传颂千古的美谈啊!” “至于那些心疼这几个小钱,不肯为您分担的……呵呵,恕小人直言,他们受了您这么多恩情还表现的如此,那以后怕也不会和您有多亲近,亲疏有别,还能帮您看清楚好坏啊……” 金在泽被完全说服了,脸色露出一抹拧色,狠狠的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你说的不错,这还真是一块试金石,谁跟本将军亲近,关键时候才能看出来!” 金在泽走了,走之前吩咐掌柜的尽快去弄一批这样动了手脚的赌具回来,然后理直气壮的宣告全军,五天之内赌场他包了,赌桌上输赢的钱都由他承担。 将士们一开始还以为自家将军打赌场的秋风,想刮一笔狠的,没想到凑趣去赌了两把,一个个的脸色都绿了。 那骰子明显的压手,不等他们翻脸,荷官就直言这是金将军新换的赌具,这让一群欺压别人惯了的大头兵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跟吃了秤砣一样难受啊! 有耿直的直接甩脸子走人,本以为自认倒霉这几天不去就算了,没想到才回营帐,顶头的百夫长或者校尉就来想方设法的找麻烦,把他们训的跟死狗一样。 而那些成天泡在赌场里的呢?虽然输的到处借钱,但人家一不用训练,二不用巡逻值夜,三还备受上头的褒奖,眼看着就要往上升一下了。 正大光明到这种地步,傻子都知道其中有猫腻,自己不想沦为上头的眼中钉,那就只能捏着鼻子天天去赌场里送钱! 别说什么不指望升迁的屁话,这可是在军营里,是在和大乾对峙的战场上! 真要为了那两个钱把上头的人得罪死了,随便给你派个去骚扰大乾边军的任务,你敢不去?不去直接就军法处置了! 送死的活儿总得有人干吧,你不送钱,那你不干谁干?送了钱,虽说日子过的艰难点儿,但性命无忧,还能换来上头的重视,这么简单的对比,还能有谁拎不清? 赌!必须得赌!到处借钱,倾家荡产也得从早到晚的待在赌场里给将军送钱啊!  驻扎在军营的赌场,第一次出现这种热火朝天、赌徒川流不息的场景,金在泽大笔的收银子乐的到处许好处,万风虽然感觉还是有点不对劲,但眼看着金在泽有钱去买粮赌窟窿了,他也微微有些松了 口气。  万风没注意到的是,掌柜的虽然一直在忙前忙后,可跟在他手下的几个不熟的伙计,却经常不见踪影。 第525章、没粮了 “事情都办的怎么样了?” 江浅夏嗑着瓜子,驻扎军营的赌场掌柜红光满面,眼角带着些微的得意和嘲讽,拱手汇报起来。 “大掌柜,果然如您所料,下边儿心里不舒坦的人可不少呐!一个军营里当兵的,那也有穷有富,况且能捞到油水的位置就那么多,自然是原先就和上头好的人机会更大了。” “那些原先就老实或者没背景没能耐的,现在是钱也被掏空了,还得不着好脸色,越发的怕被派去前线送死了!” “咱们的伙计只偷偷的和他们说,升迁的位置没他们的,而且听说金在泽酒后吐狂言,以后要找那些输的最少的算账后,最底层的兵,那叫一个人心惶惶,还不敢声张啊!” 掌柜的越说越激动,抚掌赞叹道:“大掌柜,您是怎么知道那些军官会自发找那些人麻烦,弄的咱们压根儿没证据的谣言直接成了铁证的?” 江浅夏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莫名兴奋的掌柜,惆怅道:“我说陈老,你都实打实的和他们斗智斗勇这么久了,该算计的人你也没含糊过,怎么现在还来问我这个?” “军官是既得利益者,不帮着能让自己扶摇直上的金在泽解决麻烦顺便拍马屁,他们难道还会帮着最底层的泥腿子?这不是笑话吗?”  “高丽和咱们大乾又不一样,军队都是归属于陛下的,主帅都只是临时的指挥官,兵将的军功和升迁还掌握在别人手里。在神威军,那就是金在泽的一言堂,他让谁上谁就上,他让谁死谁就得死,这能 一样?” 拍拍手里的碎屑,江浅夏懒洋洋的伸个懒腰,看看窗外灿烂的阳光,淡淡道:“这些天天干物燥的,既然神威军的粮草已经差不多快见底了,那就帮他们一把,清理的干净点儿吧。” 掌柜的点点头,有点担忧的道:“不过大掌柜,派出去的伙计真的不用安排逃跑的退路?万一被逮着了,咱们的人损失起来心疼啊……” “……这倒也是,你走的时候带上个鬼奴,鬼奴手脚利索,不可能被普通的士兵发现,就算发现了也容易灭口。把白磷粉带上,那东西撒到粮草上,都不用你们额外的点燃,现在的温度,足够自燃了。” “那要是金在泽发现粮草被烧,一时没辙了来找咱们麻烦,管咱们要钱怎么办?”掌柜的又发问。 “那就给他,不要等他来要,粮草一烧干净,你就主动带着银子去找他,咱们是雪中送炭的人,大笔的银子送上去,让他自己派人去买粮食,等实在买不到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 掌柜的心满意足的走了,临出门还不忘和自己手里的大伙计感慨,他们家大掌柜真的是算无遗策,玩弄人心于鼓掌,厉害啊! 对这种小把戏压根儿提不起兴趣的江浅夏,一边埋怨着今年天气诡异,都入冬了这太阳还燥的厉害,一边裹着小毯子窝进躺椅里,眼睛盯着窗外出神。 端着下午茶的无涯,一进来就看见自家主子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淡淡道:“主子,这边已经快结尾了,很快咱们就能回大乾了。” 裹着小毯子翻个身,江浅夏心累道:“是啊,总算是快能离开这破地方了,每次出来都这么长时间,真是很烦躁啊……” 在大乾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出了“国”,那种消息完全不顺畅的闭塞感就像厚厚的毯子捂着鼻子,窒息感快把江浅夏逼疯了。 出了大乾,没有速度飞快的信使,没有密集便捷的消息网,她在高丽的这段日子,几乎收不到大乾的消息,因为两国驻军边境,消息的往来竟然只能靠海上的船只传递。 她真是从没那么想念过电话,不,别说电话了,让她发发电报她估计都能乐晕过去! “唉,拾慧馆的科技树到底点对了没啊……虽然粮食才是一国之本,但讲道理,这时候要是有雷达有电台,大乾的兵碾压谁不是一顿饭的功夫啊……” 对自家主子说的听不懂的词,无涯习惯性的无视,放下茶点,仔细的叮嘱起来。 “主子,乱子估计就这几天出了,到时候我要亲自去一趟边境,你的安全一定要注意,让鬼一全天的守着您,知道吗。” “知道啦……就你啰嗦。” 时间眨眼过去两天,太阳刚刚升到正中,赌场正人声鼎沸的时候,一股浓烟直奔天际。 “着火啦!粮草着火啦!快来人救火啊!!!” 示警的铜锣敲的震天响,正在乐呵呵的数银子的金在泽猛的站起身来,把伏在他腿上的美姬一把推到地上,鞋子都没穿就快步走到外边儿,向堆粮草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金在泽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完了,都完了……” 金在泽知道,这么粗壮的数道浓烟之下,粮草是决计抢救不下来了。 他一直隐瞒着把粮草拿去赌了的事,现在这么多人来救火,瞒是瞒不住了。 恍惚的回头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账本,他的眼里又浮现几抹光彩。 “是啊,粮食本来就没多少了,烧了又如何?这几天都赚了这么多钱了,有钱还怕买不到粮食?” 账本像成了他的支柱一样,金在泽连滚带爬的反回军帐中把账本抱在怀里,手微微哆嗦。 过了小半个时辰,亲卫来报,粮草被烧的一干二净,全军只剩下今晚做饭的那么点粮食,也就是说,明天神威军就要断粮了。 “将军,这可怎么办啊!其他粮帐都是空的,要是明天咱们拿不出粮食来,那,那可就大事不好啦!” 金在泽脸色一白,突然狰狞道:“屁的大事不好!大白天的粮食都能烧了,难道晚上还不能走水吗?” 亲兵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 一把将亲兵拉到面前,金在泽凑到他耳边低声狠狠道:“你找两个嘴严身手利索的,晚上去把另外几个空的粮帐烧了,装作走水的样子!” “那,那看守的兄弟们怎么圆过去?” 眼底划过一抹狠辣,金在泽冷声道:“他们看守不严,自然是要以身殉职的了。” 亲卫瑟缩了一下,不敢对上金在泽如狼似虎的双眼,低着头飞快的出去,和往里走的掌柜差点撞上。 稳住脚步诧异的看了面无人色的亲卫一眼,掌柜的才整理好衣裳走进来,一见金在泽那择人而食的模样,心里微微一颤后,马上从衣袖里掏出厚厚的一叠银票,恭敬的放到金在泽面前。 “金将军,突然发生这种意外,您可前往不要着急。小人说句逾越的话,这段日子要不是您帮衬着,赌场也开不起来,这种时候小人和赌场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这是一万两银票,大乾的银票!您先拿着,明个儿买粮草的时候垫着点,小人已经修书回去禀报主子这边的情况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再给将军凑一笔急用的钱出来!”  感觉到金在泽身上的气势慢慢变得温和起来,掌柜的才敢抬眼,尽量用义气的姿态道:“您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赌场都和您站在一边儿,同舟共济!” 第526章、就这么多 “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你们。” 金在泽虽然心里的疑虑还没打消,但态度还是温和了不少。 自然的把银票拿到手里数了数,金在泽吊着眼角,招招手,示意自己的亲卫上前来。 “现在军中无粮必有大患,你陪着赌场掌柜外出一趟,尽量先买点儿粮食回来垫着。” 莫名其妙被拉了壮丁,掌柜的也不敢有意见,利索的点头应下,垂着眸子不去看金在泽转手把银票给了他的亲卫,弓着腰跟在亲卫身后离开。 出了军帐,亲卫阴森森的拍了拍掌柜的肩膀,冷声道:“没粮草的事儿,掌柜的还望守口如瓶才好,要是大军乱起来,咱们也顾不上你们赌场的人了。” “自然自然,我们仰仗将军和大人吃饭,小人已经叮嘱过了,大人放心。” 掌柜唯唯诺诺的姿态让亲卫十分满意,找了快马离开军营,亲卫才有些纠结的道:“你是买卖人,哪儿有粮食你比我熟,指个方向,咱们快去快回才好。” 掌柜的不善骑马,有些狼狈的紧紧握着缰绳,擦擦额头的虚汗,也没耍心眼,直接把附近最大的粮市指了出来,两人策马狂奔。 到了粮市,一看那空空荡荡的街市,亲卫就神色不善起来。 马鞭往街上一指,亲卫冷声道:“这就是你说的最大的粮市?” “大人,小的知道您不相信,但高丽西北粮市市场,这确实是最大的了,现在估计也只有在这儿,还能勉强买到些粮食了。” 从马背上艰难的翻落在地,掌柜的踉跄了两步,才牵着马走到最近的一个看着简陋破烂的店面前,招呼里边儿的伙计出来。 “这位小哥,你们掌柜的在吗?我们要收粮,大批量的收粮,能不能劳烦你们掌柜的帮忙牵个线,看看这粮市上有能耐的卖家有多少,总共能拿得出多少粮食来?” 粮店伙计上下打量掌柜的一番,看出他衣着气度不凡,旁边又跟着个军爷,不敢怠慢,连连拱手。 “这位爷,别说我们家掌柜了,这粮市上就没当家的掌柜们在的,都是店里的大伙计或者管事在看门店。” “不瞒二位爷,现在市面上的粮食已经没多少了,要是你们要精米精面那还能寻摸点出来,但既然是大量的要,那吃的糙一点儿也不妨事,这样的普通粮甚至粗粮,可都没多少了。” “为什么没有掌柜的看店?”亲卫还是一脸的不信,要不是今天出来的突然,他都要怀疑他们是勾结在一起的了。  “军爷,现在生意不好做,不可能有什么大买卖,掌柜的在店里守着干嘛啊?呵呵,您一看就是大人物,要不就别浪费时间跟小人斗咳嗽了,要多少粮您说个数,小人去联系一下别家的伙计,看看能不 能凑出来?” 粮店伙计看似谦卑,实则有点催促不耐烦的模样,让亲卫大怒,但想到现在军中的情况,他又只能强行按捺下火气,冷冷的报了个五万石的数来。 伙计瞪大眼睛掏了掏耳朵,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亲卫,反问一遍,“啥?五万石?您就别拿小的开玩笑了,现在市面上哪儿还能一下子找出五万石粮食来啊?” 五万石粮食,差不多够神威军吃两个月左右了,能养活数万大军两个月的粮食,小小的粮市都能一口气拿出来,那高丽的国力也太强了点儿了。 “这位军爷,您想要五万石粮食也容易,把全高丽的粮市都跑一遍,能买的粮食都买一圈儿,估计就差不多齐活了。” 说这话的时候,伙计的态度已经算不上恭敬了,瞥亲卫一眼,他随手指了指门口的粮袋,随意道:“这么说吧,现在整个粮市上能给您找出八千石粮食,那就是连我们自个儿的口粮都抖出来的数了。” “您要是要,那小人就给您联系去,要是看不上这个数,那您可以花个大半个月去南边儿看看,那边或许还能比咱们强点儿。” 亲卫脸色一阵黑一阵白,他没想到号称西北边最大的粮市才能凑出八千石粮市,八千石,这才够吃几天的饱饭啊? 他更清楚,现在整个神威军都没时间去南边儿收粮了,不管他多想一刀看了这个伙计,他都只能忍下这口气。 手上的青筋鼓起,亲卫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抑着怒火冷声道:“八千石就八千石,你快去联系吧!” “得嘞!联系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不过军爷您这……不知道带够了没?咱们小本买卖,可概不赊账啊。” 伙计嬉皮笑脸的搓着手指,亲卫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三万两的银票,厚厚的一叠,看的伙计眼睛都直了。 “哎哟乖乖,爷还是爷,这厚厚的票子,看着怕有三万两了吧?” 做买卖这么多年,伙计的眼睛不可谓不毒,一眼估出亲卫手里有多少钱,再掐着手指一算,伙计咬牙拍手。 “虽然还差着点儿,不过看您拿的是现银又要这么多粮食,小人就豁出去帮您说说,粮食都便宜点儿卖您吧!” 撂下话,伙计转头就跑着去和其他粮店打起招呼,各个粮店的伙计也不含糊,直接带着手下就往外搬起了粮食。 掌柜的揣着手看了亲卫一眼,见他一脸的呆滞,憋笑的拍了拍他的肩。 “大人,咱们出来买粮如此顺利,等把粮运回去了,将军一定会大大的夸奖您的。” 被掌柜的轻拍惊醒,亲卫一把提起掌柜的衣襟,咬牙切齿的怒道:“夸奖个屁!刚才那小子的意思,难道八千石粮食就要收老子三万两?!他真是好样的,抢钱抢到咱们神威军头上来了!” “他就不怕我回去禀报将军,直接大军挥来,把他们全部拿下吗!” 任由亲卫提溜着自己的衣领,掌柜的赔着笑脸淡淡道:“大人您消消气,伙计可没坑您,现在市面上啊,粮食就这个价,他说的没错,三万两银子,还算便宜了一成呢。” “老子不管!他们糊弄那些百姓就算了,涨价还敢涨到我们神威军头上来了?” “为什么不敢?”掌柜的用诡异稀奇的眼神盯着怒火中烧的亲卫,笑道:“您是土生土长的高丽人,您比我清楚,在高丽能开得起这么大的粮店的,背后都是些什么人?” “一个两个的得罪不起金将军,这一整个粮市背后的东家加一起,金将军再威武,怕也要提防犯众怒的吧?” 亲卫的手不知何时松开,失魂落魄的站在一边,看着各个粮店把粮市慢慢的往空地上堆。 完了,都完了,三万两才买了八千石粮市,将军手里剩下的钱加起来,最多能让神威军撑一个月。  可现在西北粮市的粮食买空了,他们下边儿该去哪儿找粮? 第527章、铤而走险 “废物!区区八千石粮食你就敢把本将军的三万两白银全数花了出去,来人啊,拖下去斩了!” 粮食在一天之后被偷偷运回了神威军的军营,进军营的时候掌柜的就找借口先溜了,亲卫硬着头皮独自回话,却被暴怒的金在泽二话不说就拖出去斩首,死的不明不白。 掌柜的躲在赌场的帐篷里,浑身冒汗的看着守在门口的两个鬼奴,心里没底的厉害。 “掌柜的放心,金在泽要是敢乱动赌场的人,我们二人自然会先将他拿下,不会伤了你们的性命的。” 鬼奴温和的笑着安抚紧张兮兮的掌柜,另一个鬼奴也跟着点头,看样子十分的放松,好像完全不把这几万神威军放在眼里。 对他们来说,这些已经烂赌成性的神威军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若是从外边儿突破还麻烦一点,但现在他们就在神威军中,离金在泽的军帐也只有短短的距离。 更何况若金在泽真的不分轻重的想动手,只要借口拖延,再次求见了金在泽,那两人自然有把握直接将人拿下。 只是到时候大乾和高丽难免为了颜面死战,到不是自家主子所希望的了。 掌柜的自然知道其中轻重,心里感慨大掌柜把他们的命放在心尖尖上珍惜,又担心金在泽真的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了。  还好,用银子买通了金在泽的其他亲卫,消息一趟一趟的送过来,听说金在泽把军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顺便又杖毙了一个侍妾后,终于冷静下来,最后一趟来报信的亲卫,就是过来招他过去回话 的。 战战兢兢的进了金在泽的军营,掌柜的努力平复心绪,尽量站的离他远一点,然后恭敬的低着头,问安后就不敢多说话了。 金在泽两眼无神的看了他半响,才气力尽失般的把头埋进了掌心里。 “你是跟着去买粮的,我高丽,真的已经到了无粮可买的地步了吗?”  掌柜的悄悄抬头瞄了他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小声道:“回禀将军,要说市面上能买卖的粮,那确实是没多少了,现在还没人饿死,实在是因为高丽皇恩浩荡,种地的百姓们多能把自己所需的粮食留 足。” “而那些没耕地的,要么有主家负责吃喝,要么有专门的渠道已经提前把粮买到了,所以市面上虽然没粮,但百姓却不至于饿死,实乃大幸了。” “刁民!都是刁民!既然有粮食,为何不拿出来买卖,这不是诚心要亡我们神威军吗!” 金在泽突然暴起,把身前刚摆好没多久的矮桌整个掀翻,吓的掌柜的都快夺门而出了。 金在泽暴躁的在军帐里走来走去,念叨的无非是百姓有粮饿不死,而他手里的神威军却吃了上顿没下顿,这简直是百姓们的不懂事! 掌柜在旁边听的暗自翻白眼,忍不住感慨高丽出了这么个将军,真是国家不幸。 说起来,现在高丽的百姓没因为缺粮发生饥荒,还是江浅夏妇人之仁,没下狠手,提前放了他们一马。 在市面上开始大规模收粮的时候,就派人散发消息,让百姓们焦急上火的提前大规模往家里面屯粮。 这样一来他们收粮的压力会极大的下降,二来还能趁着粮价上涨赚一笔。 所以百姓的家底虽然被掏空了不少,但却免了饥荒之苦。 现在神威军无粮草可买,也有无数百姓的配合之功,可以说因为江浅夏的善念,才有了如此完美的结果。 金在泽暴走般的发了好大一场火气,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阴沉着眼睛盯着掌柜。 “你们的赌场开的遍高丽都是,如果想买粮食运过来,应该很方便吧?” 掌柜的低下头,恭敬又带着两分为难的道:“将军,我们要是买粮运过来,确实是要方便一些,但有个问题,却……” “买粮的钱财当本将军向你们借的,等此事过后,你们在高丽,有本将军给你们撑腰,自当保你们安然!”金在泽语气铿锵,带着三分威胁。 “不不不,将军误会了,这不是钱的事儿。” 掌柜一脸无辜的摆手,无奈道:“若赌场动起来,大规模的买粮,那不是直接惊动了高丽上下?” “粮草是一定要往军营运的,到时候天下人不都知道神威军缺粮了?将军在高丽圣皇面前的威严折损不说,若是消息传到大乾耳朵里,他们趁机……” 掌柜的没有说完,可金在泽已经脸色一片苍白了。 是啊,现在高丽和大乾就靠他们神威军在对峙着,要是大乾的边军知道了神威军无粮可用,只要一次突袭再拖上半个月,神威军将再无威胁! 到时候他要承担的就不是输光粮草这种“小罪”,而是要直接把战败的所有罪责都揽到身上,只能一死以平息举国的怒火了! 可如果偷偷摸摸小规模的运粮,一来满足不了神威军上下的需求,二来夜长梦多,还是会有暴露的可能…… 左右为难,好像没有一条活路可走,金在泽彻底慌了。 “怎么办,到底应该怎么办?不对,我输给你们的粮呢!交出来,快交出来!” 两步上前抓住掌柜的衣襟,金在泽神经质的咆哮出声。 掌柜的脸色一变,强硬的把他的手挣开后,皮笑肉不笑的道:“将军,您输给我们赌场的粮草,可是早就被运走了。”  “实不相瞒,我们井上少爷背后站着的可是扶桑的第一将军!粮草已经用海船运回扶桑了,这时候您让我们把光明正大赚到的赌资交出来……呵呵,要不您派条船出海,问问我们扶桑的大将军愿不愿意 ?” 金在泽脸色再次变换,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他绝不可能再去招惹扶桑的那些疯子。 “说起来,其实将军您也不是全无生路啊?” 打一棒子要给个甜枣,看着金在泽那祈求又期盼的眼神,掌柜的知道,大掌柜说的机会,出现了。 指点江山般把手指向西方,掌柜的运筹帷幄,潇洒不已。 “高丽无粮,可大乾有粮啊!” “神威军已经和大乾的边军对峙许久,想必他们也放松了警惕,若是将军带部分军队来个突袭,那自然是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只要速度够快,抢了他们的粮草,再斩首几级,到时候凯旋而归,不仅解决了没有粮草的危机,还能立下战功!” “到时候再起战端,大乾有骨利的威慑不敢过多调兵过来,而您,神威军的大将军,再向圣皇要粮要人,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了?”  越说越激动,掌柜的双目赤红的看着已经呆住的金在泽,诡秘的低声道:“现在就看将军您,敢不敢铤而走险了!” 第528章、只是报信 “主子,咱们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妥?” 院子里,无涯挺拔的立在一旁,江浅夏跟长在椅子上一样慵懒的躺着,往嘴里塞块点心,又摸摸自己好像有些凸出来的小肚子,惆怅的叹了一声。 “我管他妥不妥的呢,我都出来多久了?要是不想方设法的先把高丽解决了,我难道还真傻兮兮的在扶桑等个天荒地老?” 眼角含笑,无涯轻咳一声,清冷道:“可是主子,你虽然贵为将门大妇,按理说也是不能左右军中之事的。” “况且还是在这种时候主动挑起战争,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怕又要怪罪下来。” 猫儿似得翻个身,侧着睨着无涯,江浅夏满脸无辜的道:“我左右的是高丽的军中之事,陛下管的再宽,也不能管到高丽军中来吧?” “至于我大乾的边军,我到现在为止就有一封没发出去的信,还是出于一家人的关切,准备告诉他们神威军要偷营,让他们防着点儿,这都能怪罪下来的话,就没天理了好吧?” “就算边军有所防备,只要开战,死伤在所难免,主子难道不会心痛?” 无涯的这个问题颇有些尖刻,江浅夏沉默了一瞬,又挠了挠脸。 “不都说慈不掌兵吗,虽然没心没肺了点,但我在北疆和滇州已经见多了生死。既然他们现在是大乾的兵,上了战场就要有为国家赴死的觉悟,这是他们的使命。” “哪有不死人就能结束的战争?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减少他们的伤亡,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了吧。” 无涯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轻声道:“主子还是心太软,否则只要在高丽掀起饥荒,那神威军就真的再无退路了。” “不,你错了,没有退路的狗敢和狼一战,但吃饱喝足的老虎,却可能在饿狼面前退避。” 神情冷漠下来,江浅夏摸着下巴淡淡道:“金在泽不是个敢破釜沉舟的枭雄,若对上的是贺鲁,我自然要先搅的他后方鸡犬不宁,但金在泽……呵,他还不配让我昧着良心下狠手。” 瞪无涯一眼,江浅夏有些烦躁的把印信和密信扔给他,不耐烦的挥手,“得了别试探我了,快去快去,边军只会认你,也只有你去送信我才放心。” “记得,把信送到之后就直接过边境回大乾,我今晚就差不多收拾东西准备带着人跑路了,坐船回到青州转道北上,我就先不回京,去一趟北疆再说。” “最近心跳的有点厉害,老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不过去看看我不放心。” 无涯有些不以为意,只当自家主子离开古将军太久太过思念,有些不喜的哼了一声,再三叮嘱了她注意安全后,才悄悄消失。 无涯走后,江浅夏一直在院子里趟到了太阳落山,气温降了下来,鼻子微痒的打个喷嚏,江浅夏才诈尸一样的缓缓坐了起来。 “各地的人都准备好了吧?” 鬼奴从阴影处走出来,恭敬道:“回主子的话,所有赌场的掌柜和伙计都已经准备妥当,今夜入夜后,便会从高丽的各个港口和接壤的百济新罗关口离开高丽。” “啧,就是可惜了同行们的产业了。” “主子不必过滤,许多掌柜都送来消息,在高丽的产业自然有高丽的管事负责,咱们大乾的商人这些年在高丽涉猎颇广,此次就算金在泽意识到被咱们算计了,也不敢一次性动这么多产业。” “掌柜们还说,谢主子开赌场带上他们发财,这两个月所赚的钱,已经远超他们留在高丽的产业了,现在世道混乱,能借着主子的渠道回大乾,他们感激不尽。” 心里的愧疚消散不少,脸上重新挂笑,江浅夏起身伸个懒腰,拍拍鬼奴的肩膀。 “得嘞!既然都没事儿了,那咱们就快走吧,等百济新罗那些个蠢货发现被咱们涮了还背了黑锅,咱们还真会有点小麻烦呢。” 匆匆吃过晚饭,江浅夏一行悄然离开,偌大的院子依旧灯火通明,只是里边儿已经再无人烟,颇像鬼蜮。 趁夜出海,依依不舍的把从扶桑请来的早乙女大师送回扶桑的海船,再三道别后,公主号在夜幕中滑向大乾的方向。 出来数月,虽然还在海上飘着,可公主号上上下下的心情却颇为激荡。 只可惜激动也只是小部分人激动,从兴安岭出来的土匪,一个个哭丧着脸,像即将被抛弃的怨妇一样,唉声叹气。 裹着大衣盘腿坐在甲板上,江浅夏任由他们哀嚎了半宿,才睡眼惺忪的打个哈欠。 “得嘞……你们嚎也没用,海船都给你准备好了,赶紧麻溜的给我滚上去。” “出海的时候我辛辛苦苦的抓海盗布局,为的就是这时候把你们安插进去,好把戏做个全套,你们就别指望我这会儿虎头蛇尾的把你们带回去了好吗!” 不知何时,公主号附近多了十多艘海船,一艘艘都被伪装的有些破烂和狰狞,一看就是海盗船。 当初在海盗里埋下暗子,为的就是现在撤离的时候把土匪们安插进去,好彻底搅乱海上。 海上乱了,高丽就少了一条退路,加上骚扰高丽海岸的海盗里还多有百济新罗的“正规军”,高丽和大乾对上后,无论如何都不会信任这两个一直和自己不和的小国,更别说寻求帮助了。 误会产生了,百济和新罗自然也会对高丽多加警惕,特别是和赌场合作的那三家…… 呵呵,那三家身上的锅是摘不掉了,他们只要不想把在高丽赚的黑心钱都吐出去,那必然是要站在高丽的对立面。 无论他们想不想帮大乾,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必定是有利于大乾的! 在海上布置人手的另一个原因,也是为了方便获取消息和传递消息,甚至……防着现在一派乖巧的扶桑。 有辉夜公主这个例子在前,江浅夏实在很难相信扶桑的贵族都是正常人……虽然不怕他们脑子抽了来找大乾的麻烦,但能防还是防着点,就当她小人之心好了。  无视了土匪们不情不愿又矛盾的带着点兴奋的狼嚎,把他们统统赶到准备好的海船上,目送他们消失在夜幕中后,江浅夏只提着最后一口气了——不知边军那边怎么样了…… 第529章、真的来了 虽然直接潜伏进军营中,对暗内出生、且十分了解大乾军务的无涯来说并不是很难,但他还是选择潜伏到军营附近后,就主动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近在咫尺的范围内突然多了个大活人,就算是个绝色美人,暗哨也被吓的三魂丢了七魄。 “别叫,我是无涯,常瑞公主身边的管家,有点小事需要告知你们将军一声,去禀报吧。”  预警的尖啸卡在嗓子眼里,暗哨眼睛瞪的溜圆,看着无涯那清冷镇定的模样,再想想传说中主母身边管家是难得的绝色的传言,对无涯的身份信了三分——想找个和无涯一样的绝色来骗人,也是很有 难度的啊…… 在无涯冷冰冰的眼神催促下,暗哨先把其他哨兵叫来把人围住,才一步三回头,颇为憋屈和自我怀疑的去禀报了。  和高丽对峙的是白龙军,这次出来领兵的主将是一个从底层靠军功一步一步爬上来的猛人,颇得余帅的赏识,姓王名大石,名字厚重,但人却并不魁梧,反而带着点……杀将的凌厉,像小巧但锋锐的剔 骨刀。  无涯走进军帐,王大石没有摆架子,起身大笑着走过来,想和无涯来个军中最常见的大力拥抱,虽然没想到无涯这么不给面子的连退两步让开了,但也没有恼怒,乐呵呵的自然把张开的手放下,转而 颇为有礼的邀请无涯落座。 审视的打量了王大石几眼,无涯缓缓坐下,公事公办的清冷道:“我家主子最近得知了一个消息,怕你们边军怀疑消息的真假,所以特命我带着手书前来告知将军。” “那还真是麻烦常瑞公主挂念了,不过你们此时不是应该在扶桑的吗?怎么突然……” 王大石一边试探的打听,一边展开无涯递过来的迷信,心不在焉的看了两眼后,瞳孔剧烈收缩。 “神威军要来袭营,而且目标是咱们的粮草?!” 只是这样的消息也就罢了,可迷信上还标注了神威军突袭的可能时间段,甚至是突袭的路径,这就相当可怕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袭营的是她江浅夏呢! “常瑞公主这消息是从哪儿得来的,袭营之事事关重大,可开不得玩笑!”  冷冷的瞥了王大石一眼,无涯微抬着下巴,勾起一抹有些嘲讽的笑意,“这消息自然是从神威军主将金在泽嘴里得到的,至于抵达时间,从他们出发时间推断即可得出,而突袭方式,只要有熟悉神威军 内应,从原有的战术排除删选,想来也没有多困难吧。” 王大石听的更是瞪大了眼睛,这么重要的消息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常瑞公主现在和神威军主将住两隔壁? “呵呵,不用怀疑,鼓动神威军来袭营,正是我家主子安排下去的。”  见王大石的眼睛再瞪大就要掉出来了,无涯看的有趣,也好心的不再折腾他,简短的把他们如何从扶桑离开,开赌场把百济新罗人拉下水,再让高丽遍布赌场,甚至把赌场开到了神威军军营里,让神 威军从上到下都欠了他们一屁股债,最后输的连饭都吃不上,只有冒险来袭营这一条路的过程,说了一遍。 王大石跟听神话一样晕乎乎的听完后,心里一阵恶寒的同时,竟然有些同情起被折腾的根都快烂了的高丽。 “可是……常瑞公主干嘛要把他们逼的来袭营?” 淳朴略微消瘦的脸上挂着让人忍俊不禁的委屈,王大石耿直的把心里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将门大妇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才算计着外人来打自己人的??? 嫌弃的交叠双腿,无涯清冷道:“神威军袭营的计划你们都知道了,难道还能有什么重大损失?一次把他们的精锐部队打残,歼灭,甚至顺势进入高丽国土威慑一番,短时间内高丽难有作为。” “解决了高丽的麻烦,你们不就能全力防备东骨利了?”  王大石听了一半就想明白了,他虽然没读过什么书,连识字都是自己私下里找私塾先生教的,但长期的战争经验告诉他,被伏击了精锐部队的高丽,就像一只没了羊角的小羔羊,会彻底沦为狼群秃鹫 的猎物被撕咬。 但他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得劲…… “按大乾祖制,女子是不能干涉军事的啊……常瑞公主虽然是咱们将门的大妇,但这会不会有点不妥?” 犹豫再三,王大石还是惴惴不安的抛出了疑问。  无涯微微一笑,迷的王大石心神摇曳,“主子何时干涉军事了?她不只来了一封信,把知道的敌军动向告知将军而已吗?具体如何做、听不听、信不信,那都由将军做决断,和我家主子没有任何关系。 ” 站起身来,无涯微微欠身,作势往外走,“无涯的消息已经带到,军中不适合我们暗内的人久留,将军留步,无涯这就先离开了。” “你要去哪儿?常瑞公主现在何处?” “无涯离开此地后将径直前往北疆,我家主子现在应该快上岸了吧?”  望着无涯离开的背影,王大石陷入沉思——将门大妇的贴身管家先来给他通报了敌军的详细行动计划,然后又径直前往风声鹤唳的北疆,而将门大妇本人,也不管皇命还没召她回来,就自己坐着船快 上岸了,看样子,回到大乾之后也不准备回京都述职,而是大张旗鼓的也去北疆…… 在敌国她都能把敌军逗狗似得让往西就往西,让袭营就袭营,等她和古将军汇和后,还能真的一点都不干涉军事?! 不,或许她确实不会干涉军事,她只会不落人口实的,翻江倒海罢了…… 无涯离开的两天之后,王大石带着手下的虎狼之师,把本就畏畏缩缩眼里只有粮草的神威军精锐部队,堵在一处堪称天堑的峡谷里歼灭。 王大石不是个好人,他能爬这么快就因为下手够狠,跟着他的兵自然也不知道什么叫留手,毕竟敌人的人头在他们眼里,那就是军功和赏银啊! 一万人的神威军精锐,连大乾的军营都没看见,就被滚石檑木和瓢泼的火药箭箭雨给割草似得一批批送去见阎王,歼敌八成的歼灭战,注定成为一场被载入史册的辉煌战斗。 但后人估计也会各种揣测,这场敌人简直自动把脖子送到对手铡刀下的乌龙战斗,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吧? 这一切都跟江浅夏无关,乘坐公主号再次踏上大乾的土地时,她心里突然有点酸酸的抽了一下。  脚步微凝,江浅夏面色凝重的拉着鬼一低声道:“老有种不详的预感,咱们要不要先找座灵验的庙拜拜?” 第530章、跟上 已经堆起积雪的辽阔北疆边塞城墙上,一身玄甲的古黎向更远方眺望,黝黑的双眸里仿佛翻腾着墨色游龙。  脸上被北风吹的干裂的肖酒,一边龇牙咧嘴的往干裂处抹万宝阁才从来的脸油,一边迈着小碎步往墙头上爬,虚抬着的手臂上,傲然挺立着一只英武的海东青,正不住的左右扭动着头颅,锐利的鹰眼 在寻觅着可捕杀的猎物。 “老大,东边有消息送来,你快打开来看看!” 肖酒焦急中带着一丝哀怨的把胳膊凑过去,眼瞅着古黎轻描淡写就把海东青腿上绑着的竹筒摘了下来,心有不甘的悄摸摸伸手去做摘取的动作,手才探到一半,就被海东青冷冷的盯着,僵住了身子。 古黎被这一人一鸟的互动逗的不禁莞尔,这样的动作已经持续十余次了,虽然知道这是海东青认主的作用,但肖酒屡败屡战的不信邪,还是给这寂寥的边塞添上了一分活力。 振臂放海东青自行去猎食,古黎倒出竹筒里的密信,回忆着密信独特的翻译方法,破译这封信。 良久,他才长出一口气,脸上有了笑意。 “是好消息,王大石代领驻军,把高丽神威军的一万精锐,歼灭在地势险峻的峡谷中,大盛高丽,神威军主将金在泽被俘,现在高丽没有一战之力矣!”  肖酒没想到好消息会好到这种地步,眼睛瞪的溜圆,喃喃道:“卧槽,王大石那老小子这次战功可立的够大了,歼敌一万,俘获敌军主将,直接把咱们东边的威胁给连根拔起了啊!这下陛下在京中能松 一口气了。” “可有点奇怪啊?他王大石是怎么把神威军忽悠去峡谷那种阎王地的?看歼敌的数量,神威军完全没料到他们会搞伏击,这输的也太冤枉了点吧?” “管他怎么做到的,反正捷报已经送来了,咱们跟着高兴就是。” 难得听到好消息,兄弟俩从墙头上下来,窝进哨所里喝口烈酒暖暖身子,正放松着呢,应该在另一个边城的林渊裹挟着寒气,急匆匆的闯了进来,手里挥舞着另一封密信。 “老大快看!咱们的机会总算来了!” 古黎和肖酒差异的对视一眼,连忙齐齐凑过去看信,然后难以置信的倒吸一口冷气。  “厉害了啊,今个儿是出什么祥瑞之昭了?才把高丽解决,东骨利王就忍耐不住的挥兵南下去劫掠高丽去了,贺鲁他那傻儿子竟然以为这是大好良机,带兵想跟着去分一杯羹,然后贺鲁带着拥护他的三 大王帐部落又去打他儿子屁股了?”  这真是一环扣一环,高丽的突然溃败,引起了接连的反应——东骨利面临寒冬,因为骨利的分隔没有足够的草场养活这么多人,所以劫掠变成了唯一的活路,而已经被拔了獠牙的高丽,当然成了最鲜 嫩的猎物。  贺鲁造反的傻儿子其实也不傻,还知道这时候跟着去打秋风,一来彰显一下自己手里的武力,多谋求一点在自己叔舅面前的话语权,二来嘛……他手里叛变的部落,才是最缺衣少食的啊!要是不跟上脚 步去吃点残羹剩饭,他们很可能没多久就要被靠山吞并了。  可他们错就错在没有配合,东骨利王估摸着是想让贺鲁的傻儿子做垫后的,防着贺鲁这头老虎,好速战速决的抢了东西回来过冬,和贺鲁打消耗战,而贺鲁的傻儿子却直接把这重任一扔,干脆的跟着 去觅食了。 这就给了贺鲁突袭的机会,而且是气势汹汹的碾压式突袭,直接打乱了他们的所有部署。  “这样能一锤定乾坤的机会绝对是可一不可二的,要是咱们能顺势大军压上,帮贺鲁打赢这一战,那最少他儿子叛乱带来的乱象能消弭许多,贺鲁也能再次和东骨利王达成平衡,咱们大乾三年内无忧啊 !” 林渊激动的脸色赤红,肖酒也忍不住贪婪的吞了吞唾沫——要是真能凭借这一战稳定局势,那他就能回家成亲了啊! 两兄弟齐刷刷看向作为主将的古黎,古黎微微一笑,“再去盯着点吧,要是我没预料错,贺鲁的求援信应该已经快到了。” 这么好的翻盘机会,贺鲁自然不可能错过,快马加鞭的求援信一送到,看见密信末尾那一长串的好处许诺后,古黎淡笑把密信转送回京都,自己直接点齐五万兵马,长驱直入骨利腹地。 本是众望所归的一战,却在古黎的玄甲军和贺鲁的王帐军汇和之前,不知怎的暴露了消息,在两军离着仅有一百多里地时,玄甲军被反叛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大乾最高战力的玄甲军竟然被击的溃败,等贺鲁带着王帐军前来救援,虽然绝地搬回了劣势,但玄甲军主将古黎却在混战中不知所踪,玄甲军一下子没了主心骨,被李广孝陛下八百里加急,紧急召回 边塞,由赶去的肖帅指挥。  古黎在战场上失踪的消息迅速传开,东骨利和贺鲁叛变儿子的反叛军气势大盛,打的贺鲁的王帐军节节败退,先前打下的优势都融雪般消散,要不是肖帅做主重新带着玄甲军出征帮忙,贺鲁怕真是要 败的成丧家之犬了。 往返于边塞和京都汇报军情的快马川流不息的奔在兵道上,谁敢阻拦信使都有权利当场将其斩杀的情况下,一批批信使还是被已经濒临暴走的江浅夏依次拦下。 低眉臊眼的信使被鬼奴们提溜在一边,江浅夏阴沉着脸拆开密信,飞快的扫了一遍后,直接把信扔在了地上。 “你们送的这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古黎的行踪还没找到吗,一点线索都没有吗,前线的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被女夜叉吼的缩着脖子,信使愁眉苦脸的连连拱手,“常瑞公主,不是前线将士无能,实在是古将军失踪的时候三家混战,太过混乱了,之后肖帅和贺鲁可汗都派人犁地一样的在那儿来回搜了十多遍, 真的找不到古将军的行踪啊!”  抬头瞄一眼,见女夜叉的脸色更加阴沉的快滴出水来,信使连忙道:“不过您放心,虽然找不到古将军的行踪,但同样也没发现将军的尸首!想来是混战中将军受了伤,身不由己,或许被附近的牧民救 了也不一定呢!” “呵,也就是还没发现他的尸首了,否则东骨利那群王八蛋还能有命活吗!老娘倾家荡产也要抹平了那帮子混蛋!”  咆哮着把信使赶走,江浅夏杀气凛然的眯着眼,看向北方冷声道:“都怪贺鲁不会教儿子,等着我抵达北疆时他还不能把我夫君交出来,他儿子没弄死他,我先剁了他的狗头!” 第531章、又失踪一个 北疆,江浅夏发迹和定情的地方,也是她从心底里不希望再来的地方,可古黎的失踪,让她别无选择。 只带着五十鬼奴和鬼一的江浅夏一行,一进入北疆,就像小石子投入辽阔的海中,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就这么被辽阔的草原给吞没了。 知道肖帅不可能让她带着这么点人深入草原,所以江浅夏压根儿没跟边军打招呼,走的是黑商们走私的渠道,直接绕开了边军进入骨利的地界。 虽然古黎失踪的那片战场已经被来回搜了无数次,但没有丝毫头绪的江浅夏,还是只能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准备先过去实地看看。 草原上的冬天让鬼奴们吃尽了苦头,也还好是跟在江浅夏这个移动仓库身边,每天都能吃上热饭,睡上温暖的帐篷,甚至奢侈的用热水泡澡,冬日里奇缺的蔬菜水果也每天都没断过。 就这,也还有好些鬼奴因为适应不了严峻的气候,染上风寒,间接拖累了队伍的速度。 经历过更残酷的雪灾,江浅夏像被雪层覆盖的小草,看着蔫吧,身体状况倒还成了最好的那一个。 在鬼一这西南来的小子也病倒之后,江浅夏认清现实,把还算健康的鬼奴散了出去,寻找附近的小部落,停下修整几天,让已经快死过去的鬼奴们能缓过一头来。 扮作商队住进了部落里,鬼奴们自然没了守夜的活儿,有最警觉的藏獒守护,大家总算能安稳的睡个好觉。  当苍白的月亮快升到头顶时,江浅夏才疲倦的从众病患的帐篷里出来,厚厚的貂皮斗篷阻隔了深夜零碎的小雪和寒风,哈出一口热气,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自己的帐篷,才掀开帐帘,就僵住了身子 。 “他们死了?” 两个本应在她帐篷里守着的鬼奴,此时直挺挺的躺在羊皮地毯上,帐篷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她甚至分不清鬼奴的生死。 一个浑身裹在厚厚的羊皮袄子里,脸上带着半张鬼木面具的男人,死物一般的站在黑暗的角落里,缓缓的摇了摇头。 江浅夏松了一口气,放缓了脚步上前检查鬼奴的身体,确定他们只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陷入昏迷后,又抬起眼睛盯着不知何时移动到她身前一丈距离的鬼面男人。 “有什么话就直说,你再往前一点,我不敢保证不会错杀了你。” 精致的象牙手枪藏在毛茸茸的袖子里,枪口微抬,指着鬼面男的心脏,江浅夏的手稳如玄铁,这么近的距离,她想失手打偏都难。 鬼面人果然没有再往前移动,但身上也丝毫感觉不出畏惧和忌惮。 他有些僵硬的缓缓把嘴巴张大,怕江浅夏看不清楚似得,还偏了偏脑袋,让桌上的油灯灯光能照进他嘴里。 他没有舌头,或者说,舌头被人齐根剪了,创面上还留着焦黑的烫伤痕迹,显然是用烙铁粗暴止的血。 江浅夏感觉自己的舌根都隐隐作痛,这么粗暴的拔舌,这人能活下来也是不容易了。 “你们天神教是有病吧?就算怕被抓了俘虏,但派个不能说话的人来找我,难不成让我和你靠手语交流?” 从京都被追杀到滇州,江浅夏和天神教交流不是一次两次了,原天神教的圣女艾家姐妹和她提过,这样带着鬼木面具的人,是直属于天神的木卫。 木卫神通广大,实力强悍远超普通的杀手,是天神最忠心的战士,只是她们姐妹俩没说过,这木卫都是没有舌头的哑巴。 听了江浅夏的抱怨,木卫又僵硬的合上嘴巴,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一封信,和一个荷包。 手指冰凉的拉出自己脖颈上挂着的红绳,红绳上坠着的精致荷包,和木卫手里拿着的一模一样。 那是她和古黎成亲的晚上,装结发的龙凤荷包,从他们成亲起,就各自带在身上,从未离过身。 “呵,我早该想到的,古黎在你们天神教手里……” 阴冷的瞪木卫一眼,江浅夏粗暴的撕开信封,拿出里边儿的信粗略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果然是没什么新意,让我跟你走可以,但我得给其他鬼奴留一封信,让他们返回大乾。放心,信里不会提及你们天神教,你可以在旁边看着我写。”  木卫没有犹豫的点点头,江浅夏眼睛眯了眯,心里多了三分不满——木卫这么干脆的让她留信,说明她的举动和反应已经在幕后黑手的预料之中,并且幕后黑手有足够的自信,能拿捏住她,不怕她反 抗。 也是,男人都在对方手里,她除了顺从还能干嘛! 愤愤的写下一封简短的留书,上面只严厉叮嘱鬼奴们养好身体就尽快回大乾,并向肖帅汇报他们所知道的一切。 用油灯压好留书,江浅夏裹紧披风,冷笑道:“好了,现在你要怎么把我带离这里?需要蒙住我的眼睛吗?” 木卫像没听出她语气里的挑衅,十分自然的用黑布蒙住她的眼睛,然后木根一样干枯但坚硬的手抓住她的手腕,扶着她慢慢往外走。 走,一直走。 小部落的藏獒也好,牛羊也好,牧民也好,整个部落都像死干净了一样,除了呼啸的寒风,听不到一点动静。 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未知的方向走着,浓郁的黑,让江浅夏迷失了方向感,只有捏着她手腕的那股牵引力,依旧坚定。 被封印了大部分感知,江浅夏甚至没办法判断自己走了多久,只是腿上越来越冷,越来越沉重。 突然她身体一轻,木卫把她抱了起来,已经麻木的脑子懵了一下,下一刻,她就进入了一个温暖的空间里。 “咔擦” 手脚一沉,江浅夏嘴角抽了抽,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被铁链子锁上了。 好在木卫锁好她之后,就把她眼上的黑布摘了下来。 “呵呵,夜明珠当油灯用,你家主子还真是奢侈的让人佩服,只不过审美水平实在差了点,设计这辆马车的工匠应该被拉去活埋。” 整个车厢除了前边儿的那道门,是完全密封的,四周上下全钉上了柔软的毛毯,烤在她四肢上的铁链子来自车厢的上下四个角落,长度保证她能舒适的在车厢里躺坐,却不能再有多余的动作。 顶上镶嵌的夜明珠是车厢里唯一的光源,没有车窗,江浅夏不仅不能确定自己的所在,甚至不能用米面这种细微不易察觉的小手段来暴露自己的方位。  这是一辆豪华的囚车,在木卫冷漠的把车厢门合上后,江浅夏不仅感慨,这天神教的天神,看来真的很喜欢用这种半强迫的手段邀请客人啊…… 第532章、让他们搞定 “该死,统统该死!”  李广孝暴虐的挥手把御书房书桌推倒在地,精雕细琢的玉笔筒和纸镇等零碎但价值连城的小物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左右伺候的内侍宫女们瑟瑟发抖的跪了一地,连前来汇报的司晨都不禁把头垂的更 低。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整张脸已经气到扭曲的李广孝大骂着让内侍宫女们统统滚出去后,才恶狠狠的指着司晨,狞声喝斥,“你再说一遍,常瑞她真的也跟着失踪了?!” “回官家的话,常瑞公主不能说是失踪,从她留下的书信看,应该说是被绑了去才对。” “那跟在她身边的那些鬼奴呢?自家主子这么大个大活人都受不住,他们还有脸回来,朕看着,古家最精锐的鬼奴,怕都被她养成无能的哈巴狗了!”  司晨小心的抬眼,温声道:“陛下,鬼奴们做的其实没错,能不声不响的把常瑞公主劫走,甚至还能自信的让公主殿下留下书信的劫匪,显然算准了事后鬼奴,甚至我们所有人,都找不到公主的下落。 ” “所以鬼奴们发现公主殿下失踪后,第一时间赶回来,把公主失踪的消息传递回来,是最正确的选择。” “正确个屁!只有失踪的消息传回来,人却没了踪影,要朕如何是好!” 气的爆了粗口的李广孝挥舞着胳膊在御书房里暴走。 “还有你们暗内,朕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先是古黎失踪不见踪影,现在连常瑞什么时候去的骨利你们都不知道,人没了才来禀报朕,朕难道是养了一群聒噪的乌鸦吗!” 被迁怒的司晨反而露出淡淡的微笑,弯月一样自带笑意的眼睛露出精光,“官家,常瑞公主跟在古将军后边儿神秘失踪,不正说明,掳走了古将军和常瑞公主的,正是一波人吗?” 李广孝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句“废话”,快沸腾的头脑却也跟着冷静了些许。 “你说,抓了他们两口子的人,会是谁?” 这事虽然可以单独拿出来看,但现在局势混乱,将军和公主的离奇失踪,显然和骨利纷乱的局势扯不开关系。 暗内和后宫一样,虽然是为皇上办事的,但工具就要有工具的操守,做好主子吩咐的事,没有自己的思想,才是好工具。 李广孝的问话,让司晨犹豫了一下,偷偷打量主子的神情,确定自家高高在上的主子没有试探和考验的意思后,才委婉的组织语言,尽量客观的把自己的揣测说出来。  “官家,从现在暗内收集到的蛛丝马迹来看,贺鲁可汗反叛的皇子那边还没有丝毫动静,看着好像并不知道常瑞公主已经失踪,同理,正在高丽肆意劫掠的两个东骨利王,好像也没这个能耐,跨越这么 远的距离,派精锐来到贺鲁可汗的地盘上,把人给劫走。” “你的意思是,人在贺鲁的地盘上丢的,贺鲁有嫌疑?”李广孝的声音中透露着不耐烦,司晨连忙摇头。 “官家息怒,从暗内的线人回报来看,贺鲁可汗好像暂时也没有嫌疑。” “在古将军失踪的时候,他开放了防线,让肖帅带着玄甲军的将士们仔仔细细的搜查过战场和附近百里的范围,如此姿态已经算得上磊落。”  “而常瑞公主虽然也失踪在他的地盘上,但一来公主陛下进入骨利的消息连我们都不知晓,在和叛军胶着的贺鲁可汗,也不太可能还有精力关注这么小的一队人马,所以贺鲁可汗不清楚常瑞公主的消息 的几率极大,也就不太可能是贺鲁可汗抓的公主。” “三大势力排除后,草原上还能做到趁着混乱,悄无声息的把古将军和常瑞公主劫走的势力,就只剩下一个了——天神教。” 李广孝眼睛眯了眯,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司晨的猜测。 可思索片刻后,李广孝脸上更加阴沉起来。 “这该死的天神教,自常瑞出世起就一直视她为眼中钉,几次暗杀不成,现在突然抓住机会拿下了古黎和常瑞,你说,他们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司晨微微一愣,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猛的白了数分,眼底的震惊再也掩盖不住。 “官家,您的意思是……” “呵,这世上有野心的人,无论是明面上的君王还是暗地里的老鼠,只要有所图甚大的勇气,谁能抵抗得了古黎和常瑞这对龙凤夫妻!” “没有玄甲军的古黎虽说暂时还成不了什么威胁,但用他来威胁常瑞听命呢?!” 李广孝是一点都不担心江浅夏会有什么生命危险,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比他更清楚她对一个帝王的吸引力。 连他这样靠谋反推翻前朝,在位期间直接把大乾推向盛世的英明帝王,都一而再再而三的贪图于她带来的种种好处而一再包容退让,谁还能抵抗得了她的诱惑? 他不是没有想过对江浅夏动杀手,可他舍不得!就像一件几乎不可掌控的绝世珍宝,可能会给这个国家带来灭顶的灾难,但同时用的好了,也能彻底把这个国家变成独一无二的伟大敌国! 双刃剑,握着这样一把双刃剑,连李广孝这样自认心智坚定的君王,也不得不时常催眠自己能掌握这柄杀器,把那些好处背后的隐患扫进阴暗的角落,不让自己看见,也不让世人看见,粉饰太平。 现在好了,粉饰的太平已经濒临破碎,李广孝现在甚至忍不住生出一种阴暗的念头——要是天神教的人鼠目寸光,把江浅夏抓去后就地斩杀了就好了…… 可是奢望始终是奢望,他知道,天神教废了那么大的力气把人掳去,甚至和善的让她留下书信,这番礼遇的背后,就说明了他们绝不可能把江浅夏杀了! 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握住江浅夏这柄大杀器的剑柄,那锋锐的刀刃,就对准了敌人! 古黎,就是掌控江浅夏的剑柄之一啊! 还好,女夜叉唯一的骨血还在大乾,她最看重的书院和学生还在大乾,天神教手里就算有剑柄,那刀刃暂时也还砍不到大乾的骨头上来! 李广孝脸色阴晴不定,半响后,突然笑了出来。 “去,把这封密信送去拾慧馆,既然是他们的院长失踪了,学院上下当然有责任把人给找回来。”  “朕倒要看看,天神教那帮暗地里的老鼠,能不能躲得开常瑞亲自带出来的一群怪物!” 第533章、天神现身 说实话,除了方便的时候不怎么方便之外,江浅夏在奢华囚车上的生活还是挺不错的,符合她混吃等死的终极追求,当然,要是能再有点什么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就更好了。 完全失了和外界的联系后,江浅夏既来之则安之,分不清白天黑夜的吃了睡睡了吃,实在睡不着就唱点乱七八糟的小曲,只要分贝不高的让木卫误会她是在向外界传递什么信号就成。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多少天她都不知道,只是渐渐因为饮食不规律而混乱的生物钟,让她心生警惕。 “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我感觉我身体已经出问题了,你要是不想你家天神收到一具尸体,最好开始给我报时。” 声音冷淡中带着浓浓的虚弱,胃里鼓胀的厉害,但身子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老一辈常说人要经常下地走走,接接地气身体才能好,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江浅夏现在的状况,很显然和不接地气有关。  或许是她的声音太过半死不活,木卫缓缓的停下了马车,打开车门后,微微愣了一下——半瘫在车厢中间的江浅夏脸色看起来十分可怖,两颊潮红的仿佛抹了劣质胭脂,脸色却苍白中透着淡淡的黑青 ,嘴唇一片乌紫,那已经快没有焦距的双眼,让木卫不禁紧张起来,生怕她下一刻就咽气了。  从没经历过这种娇气的“客人”,木卫下意识的想到出来前天神千叮咛万嘱咐要好生照顾她的话,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窜到后脑勺,北境夹着雪沫子的寒风和这发自内心的寒意比起来,都像春风一样宜人 了。 不能让这位被天神重视的客人出问题,否则死或许是他最好的下场!  鬼木面具下枯瘦的脸上突然浮现一层细密的虚汗,木卫张着嘴发出空洞又紧张的“啊啊”声,许久没听见的人声让江浅夏的眼睛多少有了点涣散的焦距,但因为听不懂其中的含义,她才有些凝聚的视线 ,又以更快速度散开来,一股死气的灰,渐渐覆盖她的猫眼。 “啊啊!” 仔细盯着她的木卫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手舞足蹈的比划半天,犹豫了一下,咬牙爬进车厢,用钥匙飞快把束缚在她四肢上的铁链解开,然后艰难的把她往车外抱。 不,一点都不艰难,木卫还依稀记得第一次抱这个香香软软的女人进马车时,裹着厚披风的她还有点压手,可现在…… 这女人每天吃的五六顿饭,都是吃到哪儿去了啊! “啊啊!啊啊啊!” 不敢往深处想,木卫把她抱到车架上后,小心的拍着她的脸,拍了一会儿还是没反应,他忍不住把腰间的水壶取下来,往掌心里倒了点水,作势想往她脸上泼去。 “别别别,醒了醒了,寒冬腊月的,你这一泼我就得见阎王去了。” 眼眸上覆盖的灰色渐渐褪去,一双半眯着的猫眼虽然不似往日的灵动,但总算能有焦距的转动了。 入眼是一片雪白,远处的山在雪中仿佛仙境般的朦胧,除了灰蒙蒙的天和洁白的雪,这世间再无第三种颜色。  痴痴的看着雪景发了会儿呆,江浅夏才有些艰难的揉了揉冻僵的脸和身子,翻着白眼道:“你把我从车厢里放出来我是很感激你啦,但你就不能顺手帮我把披风也拿出来?你这是老盼着我死还是怎么回 事儿啊?” 木卫露出来的耳朵染上不自然的红色,仔细打量她两眼,确定她不会趁机逃跑后,才探着身子爬进车厢里帮她把厚厚的披风给拿出来,笨拙的给她裹上。 “唉,晚了,没想到才这么几天的功夫,身体就差成这样了……” 苍白的脸上不知何时变成了可爱的浅红,蒙蒙的水雾让江浅夏看起来像小动物一样软糯可爱,但身体一阵一阵的打冷颤的状况,却在告诉江浅夏,她虚弱的吹了这么一会儿风,就发烧了…… 持续高热让江浅夏本就虚弱不堪的身子更加孱弱,即使吃了退烧药,也只是略微降温,反反复复的让她整个人更加昏昏沉沉,分不清今夕何夕。 好在发热迷糊的时候时间过的比较快,只要她稍微清醒一点,木卫总是战战兢兢的让她出车厢走走,然后待她回了马车,他便快马加鞭,恨不得直接飞回去复命。 又是一次从昏睡中醒来,这次江浅夏感觉身子有种久违的舒适——身下不是软中有硬还晃动的车厢,而是舒舒服服,结结实实的宽敞大床,羊绒毯子用最好的丝绸被面包好,又贴身又暖和。 眼睛虚弱的眯成一条缝,头懒得动弹,便眼珠子懒洋洋的转动一下,左右看看。 从没见过的奢华营帐,和后世的蒙古包有些像,床头边的桌子上点着昏暗的油灯,旁边还放着个古朴的香炉,有安神成分的熏香让江浅夏舒服的差点叹出声来。 “……她的身体怎么会虚弱成这样!连被从马车上抱下来也没有一点反应,从晌午便昏睡到现在,水米未尽这么久,药也喂不进去,你们到底是怎么医治的!” 帐篷外好像站着几个人,背对着帐门的男人怒气冲冲,沙哑的声音一听就是故意伪装出来的。  “上神息怒啊,常瑞公主只是风邪入体,外加估计在车厢里待的久了,所以四肢虚软无力,这才病的恍惚。仆下已经抓了药在重新煎制,马上就要熬好了,一会儿给公主殿下喝下去,应该没多久就能醒 了!” 诚惶诚恐的回答,比她在宫里偶然听到的太医回复还要紧张惊恐好几分,这么看来,李广孝确实是个不容易迁怒的好皇帝啊。 胡思乱想着,江浅夏又迷迷糊糊的快睡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床微微震了一下,眯着眼睛看去,带着华丽又威严的凶神面具的男人,正端着药坐在她床边,有些笨拙的试图把还烫手的药给吹凉了。 他绝对是个没伺候过人的,吹个药都能把药汁溅出来,江浅夏忍了半天,感觉一碗药都快被他撒完了,实在憋不住的出声。 “得了,你扶我起来我自己喝吧,再不喝就没了。” 她的突然出声,把专心致志吹药的男人吓了一跳,他极力压制自己不跳起来的动作,让江浅夏心情好了许多。 不自觉笑出一个有点娇气的软声,男人又僵了一下,一双黝黑的眸子透过面具的窟窿和她对视一会儿后,把药放到一边,温凉的掌心带着不容拒绝,贴到她的额头上。 “我吩咐过木卫好好照顾你,你怎么还能病成这样?” “很显然你的木卫不知道什么才是好好照顾,除了吃喝拉撒,人还是有很多其他需求的好吗,不然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你说的有理,不过这不是你重病若此的理由,先把药喝了,等你好些,我再教训你。”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颠倒是非到你这地步也算独步天下了。”  撇着嘴被他扶着坐起来,接过药碗喝一口,苦的她眼泪汪汪,“我说天神大人,这苦的要命的药汁,不会就是你们天神教对付敌人的第一道刑罚吧?” 第534章、骗不了舌头 低低哑哑的笑声从天神的胸腔荡出,刻意伪装过的声音透出异样的性感。 江浅夏耳朵动了动,一口喝下所剩无几的汤药,借着苦的皱在一起的脸,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个骨利暗中的王者。 不得不说,就算是邪教头头,那气质也是杠杠的——英武霸气,身体线条流畅结实,不是那种脑满肠肥的恶棍,只是想到艾家姐妹的遭遇,她第一印象刚升起一点的好感,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很讨厌我?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才喝下我亲手端来的药。” 天神对人心的掌控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江浅夏自问没露出什么不满,可那丝丝的情绪变化,还是让他敏锐的捕捉到了。 直白的翻个白眼,江浅夏舔了舔嘴唇,脸上哪还有丝毫觉得药苦的娇气。 半死不活的侧趟在床上,江浅夏懒洋洋的道:“我凭什么不能讨厌你啊,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不是我们第一次打交道了吧?” “我在京都的时候,你天神教设计想毁我名声,不成后甚至想至我和孩子于死地。” “孩子还小,我在京都根基不稳,我认怂,千里迢迢的跑到大乾最蛮荒未开化的深山老林里窝着,殚精竭虑的培养自己的势力。” “等我好不容易踏上归途了,你又让我将门自己的长辈派了整整一队弓弩手在半道上想把我赶尽杀绝。” “天花困城让我收获了好名声我就不给你算了,但艾家姐妹成了我的人,你对她们做的恶事,我可没法儿当做看不见。” “更别说现在你抓了我夫君来要挟我就范,路上我差点把命都丢了,这林林总总的算下来,我讨厌你不过分吧?” 天神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憋屈的郁闷道:“一开始针对你,只是因为你有些独特,又恰好是古黎的夫人,我想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哟,针对死对头无辜的妻女还真是很光明正大的呢。” 阴阳怪气的怼了一句,江浅夏忽然愣住,“不对啊,古黎之前应该从没和你们天神教接触过,你怎么会把他当做死对头?” “谁让他是大乾的麒麟将?” 天神的反问句在逻辑上几乎没有漏洞,可江浅夏还是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天神教是不是矛头对的太高端了一点?针对一个赫赫帝国的将军,是一个躲在暗地里的邪教该做的事吗?正常来说,天神教的对手难道不是各个地方州府和佛道两教吗? 就像什么白莲教拜火教的,动作搞的再大,也就是在忽悠普通信众上,谁会没事儿直接挑着将军作对的? 狐疑的盯着天神,那恨不得把他眼珠子都遮起来的面具,让江浅夏恨的咬牙切齿。 “作为一个医女的忠告,经常带这么沉的面具,容易对颈椎骨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虽然看不见,但江浅夏很肯定面前的男人笑了,而且笑的很小人得志。 “无妨,这面具看着沉,其实用的是最轻便且坚硬的神羽木雕刻而成,轻若鸿毛,却刀枪不破。” “……呸!哪有这么作弊的木料,你骗人!我不相信!” 江浅夏柳眉倒竖,嘴上喊着不信,心里却嫉妒的要死——这就是暴发户和贵族的区别啊,她虽然带着比图书馆还庞大的资料库,但有什么用!该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显得自己多粗鄙啊!  “呵,神羽木确实极为稀少,我这么多年也只寻到三棵成木,这树比檀树还难成材,十余年长一掌的高度,我这面具是从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死木上取材的,可惜了,那棵死树被发现时,已经被雷 劈的残败不堪,做了这个面具后,剩下的边角料只够做点小饰品了。” “哼,长的太金贵,总是容易夭折的。”江浅夏酸溜溜的挤兑,没想到天神突然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点了点,轻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如此特殊,多灾多难也属命中注定罢了。” “这就是你掳走我夫君的理由?” 江浅夏挑着眉眼,天神却挪开了视线,起身帮她盖好毛毯,退后两步。 “你已经昏睡了许久,想必应该饿了吧,想吃什么,我让厨子马上做。” 话题转移的这么明显,江浅夏自知现在的状况也容不得她强势,只能愤愤的哼了一声,恶声恶气的道:“你们草原上,大冬天的除了烤肉勉强能入口之外,还有别的吗!我要吃烤羊腿!” “好,你稍等一会儿,我去准备烤羊腿。” 天神总算找到借口离开了一样,背影轻松的出了营帐,江浅夏疑惑的盯着他的背影,老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 烤羊腿是一道颇废功夫的菜,江浅夏在等来羊腿前,先在美貌婢女的伺候下喝了小半碗奶茶,吃了点炸奶渣垫垫肚子,昏昏欲睡之际,鲜嫩的羔羊腿总算是端上来了。 挥退了想伺候的婢女,天神一点都不像个合格的反派,亲力亲为的帮她把嫩的要命的羊肉一片一片的割到盘子里,沾上一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辣椒酱,再递到她嘴边。  辣椒酱辛辣的香味诱惑着食欲,江浅夏怂了怂鼻头,调侃道:“果然是死对头,连我喜欢吃辣都知道,还能弄来现在整个大乾也没种多少的辣椒做辣椒酱,不容易啊?你这么殷勤,我都要以为你是我的 爱慕者了。” “呵,若是你脾气能再好一点,当你的爱慕者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羊肉片堵住了江浅夏还想说点什么的小嘴,含糊的咀嚼着肉片,眉头死死的挤在一起,闷不吭声的连吃了三片烤肉,江浅夏神情冷淡下来。 “贺鲁可汗,这天神当的还有意思吗?一人称二王,又是太阳下的可汗,又是夜幕里的天神,骗着我夫君落入圈套不说,把我拐来,直到现在我才怀疑起你的身份,你这戏唱的,奔着名角儿去的吧?” “你说什么?”天神不动声色,甚至继续试图给她喂肉片。 江浅夏粗暴的把整盘烤肉打翻在地,往旁边啐了一口。 “得了,都这时候了再演就过了。虽然你无论外表还是声音都没什么破绽,但你错就错在这羊腿不应该亲手给我烤。”  “你一共给我烤过两次羊腿,两次用的都是特殊的香料,而你本身烤制的手法也极为特殊,因为你烤的羊腿外皮焦香,里边儿却肉汁饱满,所以我特意研究过你的手法,也记住了这道烤羊腿特殊的味道 。” 吐出半截粉舌,江浅夏笑的狰狞,“你骗得了我的眼睛,却骗不过我这条连陛下都嫌弃的刁钻舌头。”  “贺鲁可汗,面具可以摘下来了吧,再带着,就伤感情了。” 第535章、不一样的感情 华丽又威严的面具被缓缓摘下,露出贺鲁带着苦笑又夹杂着一丝窃喜的面容。 “你是第一个能认出我的女人,即使是每天和我在床榻上缠绵的侍妾,也分辨不出来。” 贺鲁说着,拍手叫了两个木卫进来,木卫端着一盆奇怪的液体,他把手放入液体中浸泡一会儿后,慢慢的搓下了一层胶泥状的污物,露出他被隐藏起来的,略显粗糙的双手。 “呵,易容术的大家啊,失敬失敬。” 冷漠的把头转到一边,江浅夏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自嘲了。 天神竟然就是贺鲁,这么一来,在夏宫时的落水案件和娇小姐的自杀事件,也都能说得清了。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贺鲁都已经进入拾慧馆了,有这么好的条件了,却反而没有对她下手了呢? “说说吧,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布这么大的局,不止是为了抓住我和古黎吧?” 恢复真面目的贺鲁坐到她床边,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啧了一声,轻笑起来。 “说真的,被你拆穿了身份后,我还自在了许多,不然一直要装成陌生人,仔细斟酌自己的一言一行,生怕露出破绽,还真有些累了。” 白他一眼,江浅夏也不言语,就这么默默的盯着他,等他的解释。 “好吧,既然你识破了我的身份,那你就还是我的院长,我理当遵你为先生,既然先生有问,学生自然不敢不答了。” 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贺鲁躲开她那双冷漠的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的猫眼,琢磨了一下,解释起来。 “如你所见,我确实即是可汗,也是天神教的天神,或者说我先是天神,然后才是可汗。” 江浅夏有些恍然,难怪在老可汗死后,贺鲁这个母亲低贱的私生子能争抢上位,和另外两个血统高贵的草原王三分天下。 如果他一开始就专心组建天神教,那么当天神教壮大到能在大乾安插各种信徒时,他在骨利自然也是无冕之王了。 贺鲁和天神的双重身份,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他视古黎为死对头——天天在战场上打交道,当然是死对头! 所以天神教会针对她这个死对头的妻子,后续在看出她的价值后,更是千方百计的想击杀她也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呢,现在你费尽心机的把我和古黎抓来,到底想干什么?杀了?不不不,这对你来说太浪费了点,如果真想至我于死地,你不会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大费周章的把我弄来。” 顿了顿,江浅夏眯着眼睛危险的低声道:“你用来威胁我的是我和古黎结发的锦囊,现在锦囊还在我手里,人呢。” 有些恼怒这个不识趣的女人张嘴闭嘴都是他的死对头,贺鲁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不满道:“江浅夏,你能不能先认清自己现在的处境?现在你有资格来质问我吗!” 贺鲁怒了,江浅夏反倒轻松起来。 侧卧做了个撩人的姿势,江浅夏笑眯眯的把玩着头发,意味深长的道:“贺鲁可汗,天神大人,我当然是充分考虑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才质问你的啊。” “你胁迫我的条件是我夫君的性命安全,我要是不能确认他现在是安全的,我凭什么要接受你的胁迫呢?咱们要讲道理的呀。” 贺鲁都气乐了,指着她现在裹着毛毯软塌塌的样子,说道:“凭什么接受我的胁迫,你现在人都在我手里了,我就算不告诉你古黎的处境,你又能如何?” “如何?比如消失?” 溜圆的猫眼闪过恶劣,江浅夏咧嘴笑着,在贺鲁难以置信的瞪视中,凭空消失。 回到自己的小世界里,江浅夏先翻找了点儿药出来给自己服下,然后伸胳膊踢腿的活动了下虚弱的身体,感慨没有束缚的日子真幸福。 在来的路上,她如果被单纯的困在车厢里,倒还可以冒险回一下小世界,但这就涉及到一个深奥的问题——我刚才落入的这条河,和我现在落入的这条河一样吗? 也就是说,她进入小世界后,再出来是会在原地的,而马车显然是移动的…… 而且根据接触她的东西都会被带进世界的规则,她突然回小世界,最好的可能是四条铁链子进来,最差的可能,是整辆马车和她一起进入小世界,而她还被困在车厢里。 现在不一样,她身上没有束缚,消失一下进来吓唬吓唬贺鲁,完全是可行的嘛! 美滋滋的扭扭腰肢,江浅夏又挑了点新鲜的蔬菜抱在怀里,才悠哉的又出去了。 然后压在了一个人肉坐垫上。 突然出现的江浅夏,和疯狂扑到床榻上掀被子的贺鲁撞到了一起,面对突发事件,贺鲁本能的强行转了个身,然后把还迷瞪的江浅夏死死锁在了怀里。 江浅夏不是没和古黎之外的男人如此贴近过,事实上,无涯、鬼一甚至毒秀才都经常和她搂搂抱抱,把她当行礼似得抱着飞檐走壁。 可他们身上却没有贺鲁身上的侵略性。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死死环在她腰上的手臂贪婪的缩紧,让她柔软的身躯更贴近他。 寂静的营帐里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后背贴在他不断起伏的胸膛上,热量快透过厚厚的衣裳把她烫伤了。 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江浅夏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猛的拍打贺鲁粗壮的胳膊。 “放手!快放手!我的菜要被你挤烂了!你知道这大冬天的,几颗新鲜蔬菜有多珍贵吗!” 暧昧的气氛被近乎惨烈的打破,贺鲁已经有些迷离的双眼忍不住狠狠向上翻去,露出大片的眼白。 报复性的狠勒了她一把,贺鲁才粗鲁的把她推到一边,夺过她还宝贝似的抱着的菜,扯了毛毯裹粽子一样的把她裹的严严实实。 “妖女,你就是个不识好歹的妖女!” “那是,白云老道还老说我是祸国妖星呢。”江浅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美滋滋的摇头晃脑,恨不得把“威胁”两个字写在脸上。 刚经历了一场颠覆世界观的大变活人,贺鲁却严肃不起来,被她那得意的小模样弄的心底一片柔软。 仔细的看着她,确认她在自己眼前,没有像刚才一样突兀的消失,这种满足感,甚至比他夺了可汗位置时更加让他着迷。 无力的跌坐到床边,手不自觉的放在包裹着她的毛毯上摩挲着,贺鲁失笑摇头。 “真是没想到,才和你见面时本来打定主意不能和你深交,没想到现在却栽你手里了。” 对上江浅夏有些茫然的双眼,贺鲁兴致一来,猛的压低身体和她紧贴,鼻尖对鼻尖,大手钳住她的肩膀,不给她退缩的余地。  “妖女,你答应当我的可敦,我就放了古黎,并承诺永不和大乾为敌,如何?” 第536章、被低估的女人 用“你怕不是个傻子吧?”的眼神盯的贺鲁重新黑了脸,江浅夏才坚定的,重重的摇了摇头。 “得了吧,还做你的可敦就放了我男人呢,我是那种为了爱人就牺牲自己的伟大女人吗?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看我!” 贺鲁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怀里的小女人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总是打的他措手不及啊。 毛毛虫似得拱着往上挪了挪,江浅夏才十分自然的道:“我来找古黎是因为他是我男人,我爱他,可若他为了安然回国就把我拱手让给你,那我还何必犯贱的为他牺牲自己?” “反过来,如果他宁愿死也不要拿我当筹码去换取自由,我又为什么要给他一个对他来说更痛苦的选择?” “你是外人你不清楚我们两口子自私自利的羁绊,他必须是我的,我必须是他的,我们两就是这么在一起的。” “所以现在我们还是来聊聊,在你刚才突然犯傻之前,到底是想把我们俩弄来干嘛的?” 贺鲁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浓郁的苦涩从心里翻腾到嘴里。 刚才的要挟已经和光明正大不沾边了,用一个男人威胁一个女人和自己在一起,这要多么失败的男人才能做得出来? 一时脑热下的决定,被她这么淡漠又有理有据的泼了一盆冷水后,贺鲁竟然有些庆幸她没有答应。 缓缓的松开她坐直,贺鲁淡淡道:“抓你们俩来自然有本王的用意。”  “哎等等,你先跟我说说,古黎到底是怎么败在你那傻儿子手里的,你肯定从中作梗了吧?”江浅夏不识相的打岔,贺鲁瞪她一眼,理直气壮的道:“不错,本王混在玄甲军中的信徒,把他军中所有火药 武器的火药都弄湿了,用不了。” 江浅夏恍然,这就不奇怪了。 身为首支被全力供给火药武器的军队,玄甲军平日里的舞刀弄枪自然得放放,好好的琢磨火药武器的使用。 可等上了战场,所有玄甲军都摩拳擦掌准备让敌人见识一下什么叫科学的力量后,却猛的发现自己手里的武器变成了烧火棍——不,比烧火棍还难用。 这心理落差加上措手不及,被蛮惯了的骨利军打懵了也正常。 “啧,等回去了要好好教训教训武器设计班的学生了,要不是他们考虑不周又对火药武器盲目自信,也不会闹出这种乌龙来!还得跟陛下说说,多拨点钱升级武器才行……” 自言自语一句,江浅夏才看戏似得冲无语的贺鲁抬抬下巴,“得嘞,你继续说!我保证不打岔了!” 深深的反思了一下自己到底为什么会一时被驴踢了头,喜欢上这种女人后,贺鲁才无力的揉了揉脸,继续解说自己的雄才大略。 “本王设计让玄甲军被打散,首当其冲的古黎肯定会先收拢残兵后撤,等重整旗鼓再扳回一城,本王和他是老对手了,他的排兵布阵,本王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使了点小手段,弄倒了帅旗,趁着大军群龙无首之际,让信徒装作有紧急军情汇报,来到他身边,然后把浸泡了迷药的军情递给他,就这么轻松的,把他这个大将军给弄来了。” 说到这里,贺鲁还幼稚的指着江浅夏笑道:“我用的迷药,就是脱胎于来自拾慧馆的乙醚,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种能让人毫无知觉,被砍了都不会醒过来的神药,本王还得谢谢你的倾囊相授呢。” 被将一军,江浅夏气哼哼的怒道:“没事儿!也算用古黎当例子给世人一个警醒,以后不要着了小人的道!”  不介意她的炸毛,贺鲁呵呵一笑,继续道:“接下来的你就知道了,玄甲军溃散退回边境,虽然有肖帅掌控局面,但三位老帅毕竟年迈,早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带兵冲杀了,因为古黎的失踪,玄甲军畏首 畏尾的,到少了我许多麻烦。” “本来没想算计你的,毕竟你现在应该远在扶桑才对,可没想到你突然出现在本王的地盘上,马上被认了出来……呵呵,本王从古黎身上抢这荷包,可是废了很大的力气啊。” 对自己的突然入瓮也不在意,江浅夏眯了眯眼睛,摸着下巴勾起嘴角。 “很有意思啊,明明你现在和陛下是盟友关系,玄甲军越强大越容易帮你夺回失去的权势,可你竟然主动设计削弱玄甲军的实力……”  对,谁都想不到看似最需要玄甲军支持的贺鲁,竟然会暗地里捅刀子,所以虽然玄甲军大败,也知道了是火药被浸湿的缘故,但却没人怀疑到贺鲁头上,只当作战前北疆接连雨雪,玄甲军没有经验才 栽了个跟头。 江浅夏很肯定,背锅的军需官即使没被震怒的陛下斩杀,也远蹿三千里发配边疆了。 可是问题又绕回来了,贺鲁到底为什么要削弱玄甲军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并不特别需要玄甲军的兵力。 脑子里灵光一闪,江浅夏冷声质问,“你儿子的反叛难道是你主使的,你们父子俩在唱双簧?!” 像被戳到了痛处,贺鲁阴郁的露出一抹狞笑,不带一丝亲情和对血脉的顾忌。 “主使?本王就算再想算计这个天下,算计所有人,也不会让那个畜生给我脸上抹黑!” 江浅夏又傻了,看贺鲁的反应,他儿子真的是自己想不开谋反的? “本王还真是小看了穆汐那个贱人,当初她弄的古府鸡犬不宁,又能舍下尊严臣服于本王,本王早该有所警觉,可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她,没有防备,让她在单独回到骨利后,成功蛊惑了那个小畜生。” “什么?!你的宠姬勾引了你儿子,然后忽悠着你儿子造你的反?哈哈!这还真是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瞥了江浅夏一眼,贺鲁冷静下来,淡淡道:“你别这副语气,那女人比你这披着老虎皮的兔子可狠多了,她到骨利的短短时间之内,不仅勾引了我儿子,还收服掌控了我的其他美艳妾侍。” “利用这些美人,甚至她自己的身体,她又搭上了另外那两个,从小畜生手里弄来了尸丹,掌控了三个大部落的头领,这才让小畜生有底气造反。”  见江浅夏听的一愣一愣的,贺鲁露出嘲讽的笑意,“你扪心自问,换做是你,能下决心做到这一步吗?” 第537章、所有的计划 江浅夏摸着自己的良心仔细想了许久,她或许能做到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惨烈,却绝对放不下身段,用美色去讨好男人来换取利益——当然,她也确实没这个以色侍人的资本啦…… 再转念一想,位面商会店主的身份是她的最大依仗,她所有的权势地位都是通过超时代的知识和交易手段来获取的,而穆汐并没有她这样的条件,穆汐唯一的资本只有她惊人的美貌。 把这唯一的资本当做武器,好像也没什么值得诟病的,毕竟有美貌和能对自己下狠手已经很不容易了,大多数女人又没资本又没靠山的,像贺鲁原先的那些美姬只能任人摆布,这才叫惨! 把自己对穆汐稍微升起的一丢丢同情给抹去,江浅夏才感叹道:“你看看,让你当初把人交出来给我杀了吧,现在养虎为患,被自己的宠姬坑了,后悔了吧。” “后悔?本王为何要后悔?”贺鲁豪迈的大笑起来,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倒不如说,本王还应该感激她才对,当初收她就是为了利用她的美貌做一些事,没想到她做的这么好。” “若不是这整场事件最后需要一个抗下所有罪责的替罪羊,本王还真想留她一命,以后好好培养呢。” “得了,你就别跟我绕弯子了,我现在在你手里,你到底想利用我和古黎做什么,总该有个说法了吧?” 江浅夏毫无紧张感的冲贺鲁挤眉弄眼,像普通村子里的邻里在聊八卦一样。 贺鲁白她一眼,又突然笑了起来。 “你是装不明白还是真不明白,现在你连我的双重身份都识破了,怎么还不知道本王打的什么算盘?” 心里一沉,江浅夏最不想去面对的结果,还是向她砸来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贺鲁打的什么算盘,已经是一目了然的了。 穆汐是替罪羊,替什么罪?当然是抓了她和古黎的罪了。 不说她,单说古黎,身为将门下一辈的顶梁柱,大乾就算有足够的资本不怕牺牲了他,可李广孝陛下的面子还顾不顾了?大乾的帝国威严还要不要了? 今天一个小小的,以色侍人的歹毒女子就敢在骨利搅风搅雨,抓了大乾身份最尊贵的公主和大将军,明天周边的小国就敢壮着胆子来大乾的地界里打秋风! 很多时候,从国家的层面上来说,面子,是一个帝国的底线,你越过我的底线,不给我面子,那我就必须得弄死你,不然其他小弟就不会服我了。  用他们两人把大乾这尊庞然大物彻底拉入混战的旋涡,装作盟友的贺鲁势必不会被大乾防备,等大乾雄赳赳气昂昂的把搞事情的反叛军给灭了,顺便再把另外两个敢给妖女当靠山的草原王收拾一番, 贺鲁再凭借着大乾的支持,荣耀回归,一统草原,简直不要太简单!  天时地利人和——冬天,对草原的骑兵来说简直是噩梦,可对大乾的火药部队,却没有太多影响;做了多少年的草原统帅,贺鲁对草原的一草一木简直太了解了,有他这个“内应”,另外两个草原王根 本占不到地利;挑拨了大乾对两个草原王的怒火,他再多说几句哥两好,哀兵必胜,连气势和大义他都占齐了。 可以想见,最后那两个草原王肯定会因为他和大乾的双重施压,而把他儿子和穆汐当做弃子抛出来给大乾泄火。 可李广孝陛下又不是个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借着这股气势,不狠狠的从两个草原王身上割块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有没有两个草原王臣服大乾的可能呢?完全有可能,但在其中当搅屎棍的贺鲁怎么可能让他两这么容易就认怂,肯定还是照搬玄甲军溃败的事例,没事找事的让大乾损失一些,损失的大了,那想讲和 都讲不了了。 别说,贺鲁的这番操作还挺有可行性的,可以说把双重身份玩的溜溜的,江浅夏想明白后都忍不住想夸夸他了。  “我想想啊,你之所以把我和古黎活着弄来,而不是直接弄死了扔你儿子的地盘上,为的就是不想一次性把火点的太燃吧?毕竟燃的快,灭的也快,你需要的是我们两长久的刷存在感,每当大乾想退让 时,就爆点我们两被凌虐的消息出来,撩拨百姓,逼着陛下不得不继续往里边儿投入。” “可还是很奇怪啊,你要怎么控制你儿子和穆汐,让他们配合你演这出戏呢?”  没想到江浅夏已经把问题分析到这么细致,比大多谋士都不差,完全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见识,贺鲁欣赏的看着她,又有点后悔——这样有谋略又对自己的大业有帮助的女人,才配得上可敦的尊贵地 位啊。 轻叹一声,收起自己又动摇起来的心思,贺鲁从手袖的暗袋里掏出一枚黑漆漆的药丸。 “尸丹?你给你儿子和穆汐喂了尸丹?” 得意的点点头,贺鲁低声道:“穆汐能想到用尸丹去控制部落的头领已经很难得了,但她忘了,尸丹是我天神教的手段,她从小畜生身上获取尸丹的时候,怎么就忘了,小畜生身边也有我的神仆?” 江浅夏恍然,“得了,全解释得通了,在玄甲军溃败的一战前,你就已经用神仆和尸丹控制了以为总算逃出生天的穆汐和你儿子,你之所以没杀他们,只是为了将计就计的演戏。” “因为你儿子的叛变是你都没想到的,另外两个草原王就不会怀疑,反而促成了你现在的大好局面。”  得到贺鲁肯定的点头后,江浅夏啧啧摇头,“也不知穆汐好不容易以为摆脱了你,能捏着傀儡获取权利时,突然被从高台上打下来,重新沦为你的傀儡,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她还能忍住不自杀,我都佩 服她的求生欲了。” “呵,只要尝到了权利的滋味,谁都舍不得去自杀的,虽然她现在重新回到了我的掌控中,但表面上她依旧是那个草原上最尊贵的女人,不是吗?” 所有暗地里的谋算都被两人摆在台面上仔细的咀嚼了一遍,贺鲁感觉计划已经再无遗漏了,才把尸丹递到江浅夏嘴边。 “吃了吧,吃了我就送你去见古黎,只要你们两乖乖听话配合我,定期服用解药,尸丹不发作时,你们是没有任何不适的。”  “解药?”嘲讽的看着贺鲁,江浅夏接过尸丹一口咽下,才冷声道:“别忘了,你的前圣女都跟了我了,尸丹一旦服下就绝无解药,只能依靠所谓的解药续命罢了,一辈子都要受你钳制,还真是没有任何不适呢。” 第538章、相见 对江浅夏的嘲讽不以为意,贺鲁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发丝,淡笑道:“你应该庆幸还有尸丹,否则拒绝了做我的可敦,你和古黎是绝无生路的。” 是啊,有尸丹这种能长久要挟的药物在,贺鲁才能放心的把两人送去另外两个草原王的地盘上,而不怕他们偷偷溜走。 溜走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死,死的极其惨烈,若真到了这一步,他或许会有些遗憾,但最后肯定会想尽办法把他两的死,榨干最后的价值。 “睡吧,已经到后半夜了,好好休息两日,养好了身体,本王就派木卫送你去和古黎团聚。” 待贺鲁离开后,江浅夏才有些恶心的吐了吐舌头,无声的动了动嘴巴,露出一抹得意的神情。 摸摸贴在胸口的荷包,江浅夏无比安稳的睡了过去,香甜中带着期待。 在贺鲁帐下的日子其实不难过,只要不过分的挑衅他,她想吃什么喝什么,木卫都会尽力满足她。 配合着珍贵的补品和汤药,江浅夏的身体恢复速度惊人,没两天就显得神采奕奕,两颊红润。 贺鲁有些吃味她为了早日见到古黎这么配合,但还是在她恢复身体后,依言派木卫护送她离开。 这次的路程并不远,而且因为服用了尸丹,马车里的锁链也取消了。 绕来绕去的走了两天,江浅夏被送到了一个小型部落,或者说是一个小型军营中。 整个部落不过百人,但男人都是最精锐的士兵,地位低下的女人负责看管羊群,洗衣做饭和伺候男人。 见到古黎时,他被吊在空中,全身裹满了铁链,连口中都塞了被咬的全是木渣的软木球,整个人瘦了好几圈,面色憔悴的不行,看的江浅夏差点心疼到暴走。 一路上都是当着祖宗被送来的,江浅夏完全没有阶下囚的自觉,一把提起旁边木卫的衣襟就咆哮起来。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我夫君的?!操!去告诉贺鲁,老娘要跟他鱼死网破,大家谁也别想好好过了!” 木卫没有舌头,只能“啊啊”的干着急,衣襟被提着乱晃,也不敢动手,毕竟江浅夏在贺鲁身边时的待遇如何,他们可是清楚得很。 部落里的男人本来看江浅夏还有点神色不善,可瞅见天神近侍的木卫对她那小心翼翼的态度,连忙识相的转变了姿态。 两个光头壮汉弓着腰跑过来,先轻柔的掰开江浅夏的手指,才努力软声解释起来。 “常瑞公主您别为难木卫大人啊,把古将军弄成这样,我们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啊!要不这么捆着,他犯起病来就自残,我们是真怕他把自己弄死了啊!” 柳眉倒竖,江浅夏恶声恶气的道:“这么说来,你们把我夫君弄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我还得感谢你们了?要不要让贺鲁给你们发点奖赏啊?!” 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光头苦笑着抹了一把脸,耐着性子道:“我说公主殿下啊,真的跟我们没关系!咱们都是吃了尸丹的人,这尸丹半月发作一次,得吃解药才行啊。”  “可古将军脾气倔,宁愿忍着尸丹发作那种生不如死的疼,他就是不吃解药!这不吃解药,尸丹发作的时间就会越来越短,现在他三天就要发作一次,不这么捆着,尸丹发作后,真有人能把自己心都给 掏出来啊!我们也是真的没办法了啊!” “不吃解药?为什么不吃解药,你们为难他了?”江浅夏还是满脸的狐疑。 光头一听马上拍着胸脯铿锵道:“我们要是在解药的事上为难古将军,就天打五雷轰!死了也不能回归天神的怀抱!” “呸,死了还想回一个男人的怀抱,你们还真是真爱了。” 嫌弃的白了光头一眼,江浅夏心疼的跑到古黎挂着的下方,跺着脚冲他们吼,“还愣着干嘛,先把人给我放下来啊!还有那什么解药,拿来,我喂他吃!” “行行行,快把人放下来!” 对这些勇士来说,江浅夏要是能把古黎给劝服了,那他们也真是松了一口气了,不然人死在他们手里,天神也得弄死他们陪葬啊! 七八个人涌过来,手忙脚乱的把一串串的铁链松开,在江浅夏的谩骂声中,小心翼翼的把人轻缓的放到地上。 本来已经昏迷过去的古黎,在被放下来的过程中就慢慢的苏醒过来,阴郁的双眸捕捉到江浅夏的身影时,有过一瞬间的急怒,但随后,满满的思念和眷恋,又快从他星空般的眸子里渗出来了。 被尸丹折磨的残破不堪的身体连坐都坐不稳,江浅夏泪眼婆娑的把人搂在怀里,又迁怒的咆哮。 “你们都是死的啊!这么冷的天,还不快准备热水和毛毯!什么都要我教,你们都是猪脑子吗!” 勇士们被骂的脸色发绿,却不得不听令去准备——唉,这哪儿是来了个俘虏啊,明明是请了个祖宗! 趁着他们准备东西的空当,江浅夏紧紧的抱着古黎,心疼的摸着他身上不知怎么弄出来的道道血痕,眼泪断线珠子似得掉个不停。 “别哭,不冷。” “不冷个屁!你自己看看,身上到处都是冻伤,你这么作践自己干嘛,想作死了自己让我改嫁啊!” 墨瞳含笑的盯着她焦急上火的面容,古黎低笑道:“身体越冷,才能勉强压制住尸丹里的蛊虫。” “你抵死不吃解药,是想靠死撑摆脱尸丹的控制?” 用看傻子的眼神震惊的盯着古黎,古黎被她看的微微窘迫,有些不满的歪头在她颈边咬了一口。 “你不是曾经告诉过我,像罂粟花这样依赖性的毒物,就要忍受然后才能强制戒断的吗。” “可是罂粟是罂粟,蛊虫和罂粟不一样啊!罂粟的瘾是你身体对它产生依赖,可蛊虫是活的,你不依赖它,所以压根儿不存在戒断的说法啊!是不是傻!” 分外嫌弃的在他头上拍一巴掌,江浅夏挥着手让木卫先把解药的药丸递过来,强迫性的往他嘴里塞。  古黎有些不情愿的抿着嘴,江浅夏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恶狠狠的道:“快给我吃了!不就是尸丹吗,我也是吃了尸丹才被贺鲁弄来的,我可没你这么自虐能忍得住尸丹发作,你要不吃,我发作我也不吃,看你怎么办!” 第539章、意外出现的人 “他竟然也逼着你吃了尸丹?” 古黎的脸色阴沉的能冻死个人,浓烈到江浅夏都微微受不住的杀气澎湃而出,江浅夏毫不怀疑,要是贺鲁站在他面前,他一定能把贺鲁直接撕的一地都是。 “得了,不就是尸丹吗?这里所有人都吃了尸丹,只要定期有解药,也没什么事儿么。” 实在受不住冻,江浅夏抱着古黎的手悄悄收紧了点,察觉到她有什么隐瞒的古黎眉头皱了皱,决定闷不吭声。  热水和毛毯等一切需要的东西很快就准备妥当,江浅夏要了最大的帐篷住进去,帮古黎清洗伤口,涂好各种药膏后,又理直气壮的点了一堆珍贵的食材,给古黎连着做了几天的大菜补身体,做饭时的 香味,馋的整个部落的男人都没事儿就端着碗来帐篷外守着,等他两吃完了捡他们剩下的一饱口福。 当然,做不出这种水平菜肴的女人,也被迁怒的男人们很是揍了几顿,本来不想管,可看那些女人实在是惨,江浅夏见不得男人耍威风的打女人,直接弄死了两个打的最狠的,才把他们给收拾乖了。 不乖不行,她这边肆无忌惮的杀人,他们只要有想动手教训教训的苗头,负责“看管”他们两口子的木卫,就会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他们。 明白在天神眼里,他们的命加一起也抵不过这个脾气暴躁的大乾公主,被尸丹控制久了的男人们,自然就怂了。 奠定了自己“头儿”的地位,江浅夏在这小部落里过的越来越如鱼得水了。 只是表面平顺,不代表就没有危机,江浅夏现在琢磨来琢磨去,就是想不出应该怎么给外界送信,好把救援的人引过来。  “唉,还是应该回去好好督促一下蒋文杰学习才行,琳琅宝贝虽然年纪还小点儿,但是天赋强,也不能放羊吃草了,得抓起来,就是宇文听涛有点可惜,偏科厉害,文科强这会儿有什么用?要是能早点 把无线电弄出来,我还用在这儿抓破脑袋?” 窝在古黎的怀里碎碎念个不停,江浅夏现在是真的有点后悔了。 蒋文杰是鬼才,看似不温不火的,可钻研的劲头大的吓人,他也是她唯一遇到的,年纪轻轻就能心无旁骛去研究那些难啃的知识的人,连孙长生老爷子都到老了才有他这样的心境。 可怪就怪在他喜欢这样研究一点,那样研究一点,因为知识的互通性,比如研究天文学,他就要顺便把做望远镜的材料学、锻造学、化学、甚至引力学,给统统研究一遍…… 蒋文杰学的散,她的店主须知的知识解锁的就很平均的往前推进,但因为太平均了,所以无线电技术还没影呢…… 古黎心满意足的抱着她,虽然听不懂她到底说的是些什么,但心里却是平静的。 有妻万事足的古黎,只稍微考虑了一下外边的战事,得知玄甲军有肖帅坐镇后,他就彻底放下心来了。 三位老帅里别看肖帅最懒散,但比起有儒帅之称的余帅来说,肖帅的治军风格还要更稳妥一些,在他和小厨娘下落不明的情况下,肖帅是轻易不会动的。 只要不动,或者动的小心,贺鲁想占得先机也是难上加难。 只是,不知贺鲁要什么时候,才把他两弄去穆汐那儿,好演戏拖大乾下水了…… 穆汐,唉,那个能为了其他采珠女豁出命去的女人,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要是当初他听了小厨娘的话,把她留在青州,是否就没这么多事了? 想到这里,古黎有些消沉的搂紧了江浅夏,低声道:“夫人,为夫有错,若有机会重返大乾,定在祠堂里向你认错。” 忙着埋怨自家学生的江浅夏被古黎这冷不伶仃的道歉给弄的一愣一愣的,歪着脑袋见他一脸的愧疚,突然拧起眉毛来。 “你做错什么了?背着我又有女人了?!是贺鲁那臭不要脸的逼你的?” “……不,为夫说的是穆汐……” 古黎话还没说完,江浅夏直接就炸毛的揪住了他的衣襟,“你说什么?!你又和穆汐搞上了?她都成这样了,你不会还相信她是无辜的吧!” “我告诉你,穆汐是死定了,没救了!就算我不弄她,贺鲁最后也不会放过她!你别指望再拉她一把听见没,我不许!” 小厨娘吃醋又焦急的样子,让古黎的心里软的是一塌糊涂,深深的盯着她浮起水汽又倔强瞪着的猫眼,他突然有些想不明白,当时到底是怎么会为了穆汐和她吵架的? “喂!你说话啊!你别以为色诱我就能揭过去了,我告诉你,穆汐不死我跟你没完!唔!” 以口封纳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古黎陶醉的品尝着她的香甜。 江浅夏挣扎的动作慢慢变软,最后整个身子都瘫在他怀里,满脸红晕,双眼迷离。 “呃……院长,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亲嘴鱼似得两人被雷劈了一样猛的僵住,震惊的齐齐往门口扭头,因为动作太过同步,刚才又贴的太近,两个脑袋直接撞到一起,发出听着就很疼的闷响。 一身破烂的羊皮袄子,脸上脏兮兮的黄舒手里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炖羊肉,咧嘴笑的憨厚又有点小尴尬。 要不是很坚定的知道这里是天神教的兵营之一,江浅夏都要以为盗墓贼出生,后边儿又进了拾慧馆的黄舒,因为学习压力过重,跑草原上放羊来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啊,谁能想象到,在最神秘敌人的大本营之一,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地方,她的学生,竟然端着盆羊肉就进来了…… 端着盆羊肉…… 震惊到都顾不上揉脑袋,江浅夏恍惚的指着还在尬笑的黄舒,眼睛瞪的贼大。 “你怎么会在这儿?!”  黄舒一听,连忙举了举手里的羊肉盆子,憨厚又带着点小自卑的笑道:“院长,您昨个儿不是说想吃炖了一夜的带皮小羊肉吗?那些勇士都怕您呢,所以推来推去,这不就我来给您送了吗,您看还热乎 着呢,是不是先吃着?”  她没猜错,肯定没猜错,黄舒一定是因为在学院里被先生虐待的狠了,真跑来草原上放羊了…… 第540章、营救计划 带皮小羊肉真好吃。 木然的和古黎头对头的捞着盆里的羊肉,往调制好的蘸料里滚一圈,顾不上吹两口气就热腾腾的塞进嘴里,那鲜嫩弹牙的口感,真是这寒冷冬日的一大慰藉。 连肉带汤的吃完,撑的脑子终于能转了,江浅夏才打个嗝,看神仙一样的看着还守在旁边的黄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能真的又改行来给天神教放羊了吧?” 黄舒搓搓手,有些得意,又有点委屈的垂着头,偷瞄江浅夏一眼,“院长,我都来这儿半个多月了,这些天不老在您跟前晃悠的吗?” “……你在我跟前晃悠了?”江浅夏一脸的不信,她绝不承认是自己瞎。 “可不是么,昨个儿的洗澡水是学生给您烧了端进来的,前两天您说想吃包子,那面粉也是学生和其他奴隶现磨的,还有再之前……”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早在我面前晃悠了,但我真没认出来!”打断了黄舒认真的回忆,江浅夏崩溃的指着黄舒,“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我压根儿没发现你和其他奴隶有什么不一样的,你混的也太融 洽和谐了吧!” 一脸羞涩的摸了摸身上的羊皮袄子,黄舒小声道:“学生小时候还没干盗墓之前,也给人放过羊,只是后来饿的没忍住把羊吃了,才偷跑了去跟着盗墓了。” 哦,合着是老本行啊…… 摔!去特么的老本行,天神教的兵营,是个普通放羊的就能混进来的地方吗!贺鲁要是知道她学生已经大摇大摆的进来住了半个多月了,估计得羞的直接找个墙角撞死! 死命的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江浅夏深呼吸,撤出一抹狰狞的微笑,让黄舒从实招来,到底怎么个情况。 “这得从您失踪开始说起了。”  黄舒摆出回忆状,沉重的道:“先生,您失踪的消息现在还封锁着呢,怕引起百姓的激愤来,所以陛下只偷偷让司晨大人来跟静石先生和崔茂山先生说了一声,连孙长生道长都没敢告诉,怕老爷子一时 气急,杀人。” 孙长生老爷子的双重人格也是拾慧馆医学班的研究案例之一,老爷子平时就是个菩萨心肠的老好人,可急起来,比她可暴虐多了。 “崔茂山先生差点急晕过去,还好静石先生沉稳,琢磨着这事儿不适合告诉普通的学生,就找了您的亲传弟子来商量。” “然后齐诺贤不是您的死士吗,他就出主意,让静石先生把我们这些新招进来的,背景不是那么干净的学生给找来想办法了。” 不得不说,江浅夏是个有福气的人,她为了其他目的把这些三教九流的学生招进学院,因为他们自己身份的特殊性,加上学院的刻意保密,连贺鲁也没能摸清他们的底细。 其实就算打探学生底细,贺鲁也只会把视线放在那些天之骄子身上,骄傲的贺鲁,怎么会去关注其他学生? 可偏偏就是这些三教九流的学生,因为以前的身份不干净,所以蛇有蛇洞,鼠有鼠道,只要大家互相交个底,那办法就出来了嘛。  “您也知道,干我们盗墓这行,那就得不引人注意才行。”黄舒有些感慨的道:“以前为了蹲一个大墓,学生在一个穷的要命的村子里老实本分的磨了一年的豆腐,才和乡亲们混熟了,找村长要了墓室上 边儿的那片地,白天正大光明的落铲子,乡亲们还以为我要自己打井,来给我帮忙呢……” “齐诺贤说要摸进天神教里,我比他合适,然后和我一起入学的有个大骗子,他说怕您回去防着他,就不让我告诉您他的名字,让我代称他骗子就成。” 古黎闷笑一声,江浅夏黑着脸嘴角抽了抽,还是没说话。  “骗子以前干过买卖奴隶的活儿,他喜欢从一个牙贩子手里把奴隶骗到手,然后把奴隶卖给另一个牙贩子,拿到钱后又带着奴隶逃跑,换个地方重新卖一次,所以虽然他在东边儿的人市被人悬赏了脑袋 ,但北疆这边儿却还是轻松就能摸到门道的。” 江浅夏彻底没脾气了,这真特么的是个人才。 “天神教要的奴隶很挑,都是装作普通的贵族来挑奴隶,因为怕惹来麻烦,所以他们轻易是不会去抢掠普通部落的牧民回来当奴隶的。” 这好理解,虽然天神教是邪教,但天神和可汗可是一个人!神经病才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学生因为干盗墓贼,为了遮掩身份什么活儿都会点儿,加上放羊也还凑合,所以就被挑进来了。” 黄舒突然同情的看向古黎,摸着头喃喃道:“只是学生没本事,古将军尸丹发作的时候只能干着急,本来还琢磨着怎么找院长您的下落呢,没想到没多久您就被送来了。” “你也吃了尸丹了?”江浅夏心里一颤,连忙发问。 黄舒更难受了,低着头苦闷的拧手,“没吃,尸丹是金贵的东西,只有勇士才有资格吃,我们这种奴隶是没资格吃的。” “呼——没吃就好,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别惦记。”被黄舒那满脸遗憾弄的哭笑不得,江浅夏轻飘飘的白了他一眼。  “可是,要是学生也能服下尸丹,回去就能让孙道长在学生身上试药了啊?先生你可不知道,那尸丹发作起来可要了老命了,您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决计是受不起的,到时候又只能委屈古将军受累了… …” 心里满满当当的,江浅夏都不知道该感动学生对她奋不顾身的偏爱,还是失笑古黎被学生们毫不犹豫的推出去当试药小白鼠了。 摇头笑笑,江浅夏没好气的道:“得了,不就是尸丹吗,还用不上劳累孙道长,在军营里是为了不引起怀疑才不得不吃他们那个破解药好吗。”  把尸丹的事一笔带过,江浅夏满怀期待的眨巴眼睛,“既然你都进来潜伏这么久了,我和古黎也汇合了,那后续你们有没有什么逃脱计划了?” 第540章、营救计划 带皮小羊肉真好吃。 木然的和古黎头对头的捞着盆里的羊肉,往调制好的蘸料里滚一圈,顾不上吹两口气就热腾腾的塞进嘴里,那鲜嫩弹牙的口感,真是这寒冷冬日的一大慰藉。 连肉带汤的吃完,撑的脑子终于能转了,江浅夏才打个嗝,看神仙一样的看着还守在旁边的黄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能真的又改行来给天神教放羊了吧?” 黄舒搓搓手,有些得意,又有点委屈的垂着头,偷瞄江浅夏一眼,“院长,我都来这儿半个多月了,这些天不老在您跟前晃悠的吗?” “……你在我跟前晃悠了?”江浅夏一脸的不信,她绝不承认是自己瞎。 “可不是么,昨个儿的洗澡水是学生给您烧了端进来的,前两天您说想吃包子,那面粉也是学生和其他奴隶现磨的,还有再之前……”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早在我面前晃悠了,但我真没认出来!”打断了黄舒认真的回忆,江浅夏崩溃的指着黄舒,“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我压根儿没发现你和其他奴隶有什么不一样的,你混的也太融 洽和谐了吧!” 一脸羞涩的摸了摸身上的羊皮袄子,黄舒小声道:“学生小时候还没干盗墓之前,也给人放过羊,只是后来饿的没忍住把羊吃了,才偷跑了去跟着盗墓了。” 哦,合着是老本行啊…… 摔!去特么的老本行,天神教的兵营,是个普通放羊的就能混进来的地方吗!贺鲁要是知道她学生已经大摇大摆的进来住了半个多月了,估计得羞的直接找个墙角撞死! 死命的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江浅夏深呼吸,撤出一抹狰狞的微笑,让黄舒从实招来,到底怎么个情况。 “这得从您失踪开始说起了。”  黄舒摆出回忆状,沉重的道:“先生,您失踪的消息现在还封锁着呢,怕引起百姓的激愤来,所以陛下只偷偷让司晨大人来跟静石先生和崔茂山先生说了一声,连孙长生道长都没敢告诉,怕老爷子一时 气急,杀人。” 孙长生老爷子的双重人格也是拾慧馆医学班的研究案例之一,老爷子平时就是个菩萨心肠的老好人,可急起来,比她可暴虐多了。 “崔茂山先生差点急晕过去,还好静石先生沉稳,琢磨着这事儿不适合告诉普通的学生,就找了您的亲传弟子来商量。” “然后齐诺贤不是您的死士吗,他就出主意,让静石先生把我们这些新招进来的,背景不是那么干净的学生给找来想办法了。” 不得不说,江浅夏是个有福气的人,她为了其他目的把这些三教九流的学生招进学院,因为他们自己身份的特殊性,加上学院的刻意保密,连贺鲁也没能摸清他们的底细。 其实就算打探学生底细,贺鲁也只会把视线放在那些天之骄子身上,骄傲的贺鲁,怎么会去关注其他学生? 可偏偏就是这些三教九流的学生,因为以前的身份不干净,所以蛇有蛇洞,鼠有鼠道,只要大家互相交个底,那办法就出来了嘛。  “您也知道,干我们盗墓这行,那就得不引人注意才行。”黄舒有些感慨的道:“以前为了蹲一个大墓,学生在一个穷的要命的村子里老实本分的磨了一年的豆腐,才和乡亲们混熟了,找村长要了墓室上 边儿的那片地,白天正大光明的落铲子,乡亲们还以为我要自己打井,来给我帮忙呢……” “齐诺贤说要摸进天神教里,我比他合适,然后和我一起入学的有个大骗子,他说怕您回去防着他,就不让我告诉您他的名字,让我代称他骗子就成。” 古黎闷笑一声,江浅夏黑着脸嘴角抽了抽,还是没说话。  “骗子以前干过买卖奴隶的活儿,他喜欢从一个牙贩子手里把奴隶骗到手,然后把奴隶卖给另一个牙贩子,拿到钱后又带着奴隶逃跑,换个地方重新卖一次,所以虽然他在东边儿的人市被人悬赏了脑袋 ,但北疆这边儿却还是轻松就能摸到门道的。” 江浅夏彻底没脾气了,这真特么的是个人才。 “天神教要的奴隶很挑,都是装作普通的贵族来挑奴隶,因为怕惹来麻烦,所以他们轻易是不会去抢掠普通部落的牧民回来当奴隶的。” 这好理解,虽然天神教是邪教,但天神和可汗可是一个人!神经病才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学生因为干盗墓贼,为了遮掩身份什么活儿都会点儿,加上放羊也还凑合,所以就被挑进来了。” 黄舒突然同情的看向古黎,摸着头喃喃道:“只是学生没本事,古将军尸丹发作的时候只能干着急,本来还琢磨着怎么找院长您的下落呢,没想到没多久您就被送来了。” “你也吃了尸丹了?”江浅夏心里一颤,连忙发问。 黄舒更难受了,低着头苦闷的拧手,“没吃,尸丹是金贵的东西,只有勇士才有资格吃,我们这种奴隶是没资格吃的。” “呼——没吃就好,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别惦记。”被黄舒那满脸遗憾弄的哭笑不得,江浅夏轻飘飘的白了他一眼。  “可是,要是学生也能服下尸丹,回去就能让孙道长在学生身上试药了啊?先生你可不知道,那尸丹发作起来可要了老命了,您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决计是受不起的,到时候又只能委屈古将军受累了… …” 心里满满当当的,江浅夏都不知道该感动学生对她奋不顾身的偏爱,还是失笑古黎被学生们毫不犹豫的推出去当试药小白鼠了。 摇头笑笑,江浅夏没好气的道:“得了,不就是尸丹吗,还用不上劳累孙道长,在军营里是为了不引起怀疑才不得不吃他们那个破解药好吗。”  把尸丹的事一笔带过,江浅夏满怀期待的眨巴眼睛,“既然你都进来潜伏这么久了,我和古黎也汇合了,那后续你们有没有什么逃脱计划了?” 第541章、找了几个朋友 “啊,应该算有吧……” 黄舒的回答有些含糊,在江浅夏期待的瞪视下,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有点紧张的道:“先生,我,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想直接冲进来抢人吧,司晨大人又说这容易引起更大的争端。” “这军营又是标准的好进不好出,出了军营上百里地都荒无人烟,军营里里外外多的是暗哨,你们两位又是被他们盯着的重中之重,想像学生混进来一样的混出去也不太可能。” “所以最后我一琢磨,就,就找了几个原来的朋友……” 江浅夏懵了一下,古怪的盯着头快低到地上的黄舒。 黄舒本名黄鼠,放过羊的盗墓贼,会磨豆腐等常见技能,因职业要求,模仿各行各业的人都信手拈来。 他的朋友,感觉能包括三教九流的各个层面,但看他现在这模样,他不会是找了一群盗墓贼来帮忙吧…… “这,这个军营还是比较靠南边儿的,虽然冬天冻土难挖,但好在是下雪了,把雪烤化了,雪水下渗,再撒一把豆子下去,一天功夫那土就好挖得很了。”  “本来想叫董工的,但董工离的太远了点儿不方便,所以就把天冬给叫上了,她现在风水学的可好了,给我们找了阴龙脉,其他人就躲在挖出来的地道里,每天动工也不引人注目,挖了大半个月了,差 不多也快到咱们脚底下了,不过因为天冬是女子不方便,所以给我们指完路就被送回去了。” “学生这几日晚上睡觉都会故意用扩音的东西贴着地听动静,他们最近很小心,都是清晨和白天动工的,晚上初非大雪不然也不动。” “学生明日要去捡牛粪,路上顺道把道挖通,给他们报个信,让他们直接往你们营帐里挖就成。” 古黎复杂的看着自家傻眼的小厨娘,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到底教了一群什么学生出来啊…… 江浅夏张着嘴呆了半天,忍不住冲他竖起拇指。 厉害了,真的厉害了,为了方便挖洞,能想到用豆子发芽时的那种巨力来破坏冻土结构。 草原上所谓的阴龙脉,就是最不稳当的地方,一般这种地方都遍布着地鼠和野兔的洞窟,所以只要谋划对了路线,他们实际上要用的力气并不多,只是成天和兔子大老鼠为伍,有点难为他们。  “本来还能快点儿的,蒋文杰师兄配了一种液体,泼到地上滋溜一会儿,就能把那片地变的沙土一样松脆,就是味儿太大了,而且变成那种土之后好像连草都长不出来,天冬说有伤天合,就不让蒋文杰 师兄这么干了。” 说着,黄舒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其实我觉着他们就是嫌那东西味儿太大了才不让弄的。” 江浅夏都不知道自己的爱徒到底弄出了什么灭绝性武器,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坚定的点头,“天冬阻止的对,蒋文杰那臭小子,等我回去就收拾他!” “别啊……蒋文杰师兄其实也是为了能快点儿把您和古将军救出去……” 像打了小报告十分内疚的黄舒,手足无措的想给蒋文杰开脱,逗的江浅夏娇笑连连。 “得了,你接着说,顺着地道出去了之后怎么做?” 黄舒身子一僵,面露难色。 “计划最为难的地方就在这儿了,我们现在在骨利境内,要是能直接南下和肖帅汇合自然最好,但路上没有接应,怕是会生出意外来。” “向西走就是贺鲁可汗的领地,宇文听涛师兄在我们出来前千叮万嘱,让我们如非走投无路,一定不要尝试向西绕路。” “所以我们现在就有点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浅夏眯着眼睛和古黎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的拍板,“去西边!” 古黎轻笑着在江浅夏脸上亲一下,得到支持的江浅夏眼睛蹭亮的低声道:“我和古黎都被逼着服下了尸丹,按照常理,半月就得服用一次解药。” “贺鲁把天神教的大本营建在这种没人争抢的荒芜地界,为的就是不让别人发现他就是天神的真相,所以他明面上的地盘,绝不会让人看出蛛丝马迹,自然也不会有尸丹的解药存在。” “这一点他清楚,他也知道我和古黎能猜到,所以我们两为了活命,就只有一条路,向东边逃窜,先伏击穆汐,从她手里获得足够多的尸丹解药,再想办法逃回大乾。” “因为只有一条路,所以贺鲁一定会在发现我们两逃走后,全力在去东边的路上布防,想半路就把我们两抓回来。” “……贺鲁可汗就是天神?!” 黄舒震惊的脸都扭曲了,他就听到了前边儿这句,后边儿江浅夏说什么,他都没听清…… 白他一眼,江浅夏意气风发的狞笑道:“你快去通知他们快挖通隧道吧,我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贺鲁气哭的样子了!” “啊,对了先生,还有一件事……” 黄舒勉强恢复镇定,小心翼翼的祈求道:“先生,学生知道出了这种事,我那些手脚不干净的朋友肯定都逃不过一死,他们也不奢望能活命,只求尸骨能葬回家乡,然后对家人有点照顾,不知……” “啥?为啥他们难逃一死?来救我还成了罪大恶极的事了?” 一脸的莫名其妙,江浅夏看黄舒欲言又止的样子,脑子里转一圈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得了,这次咱们是一起逃一起走的,司晨还管不到我头上。他们的命我保下了,只要咱们这次能顺利借大月的道反回大乾,他们就正式入职拾慧馆,好好学习一下文物保护,去考古队帮手吧!” “谢谢!谢谢先生!” 黄舒心中再无郁结,他恨不得现在就跑出去给朋友汇报这个好消息!果然院长是好人,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的! “万事俱备,只欠他们卖力了,让他们速度快点儿,尽量选在太阳出来前的那一个时辰把地道打通,我们好溜!” 黄舒拿着吃干净的羊肉盆子欢天喜地的走到门口,还蜷着手给了自己两巴掌,下手颇狠,像女人一样的手印子马上就浮了起来。 一出帐门,他就低头缩肩,满脸麻木的从两队巡逻的勇士边畏畏缩缩的走过,巡逻的勇士看见他脸上的掌印,纷纷露出庆幸的神情。  躲在帐篷里透过缝隙看到这一幕的江浅夏,赞叹的对古黎道:“我还真是走了狗屎运,能找到这么多精于细节的优秀学生啊。” 第541章、找了几个朋友 “啊,应该算有吧……” 黄舒的回答有些含糊,在江浅夏期待的瞪视下,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有点紧张的道:“先生,我,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想直接冲进来抢人吧,司晨大人又说这容易引起更大的争端。” “这军营又是标准的好进不好出,出了军营上百里地都荒无人烟,军营里里外外多的是暗哨,你们两位又是被他们盯着的重中之重,想像学生混进来一样的混出去也不太可能。” “所以最后我一琢磨,就,就找了几个原来的朋友……” 江浅夏懵了一下,古怪的盯着头快低到地上的黄舒。 黄舒本名黄鼠,放过羊的盗墓贼,会磨豆腐等常见技能,因职业要求,模仿各行各业的人都信手拈来。 他的朋友,感觉能包括三教九流的各个层面,但看他现在这模样,他不会是找了一群盗墓贼来帮忙吧…… “这,这个军营还是比较靠南边儿的,虽然冬天冻土难挖,但好在是下雪了,把雪烤化了,雪水下渗,再撒一把豆子下去,一天功夫那土就好挖得很了。”  “本来想叫董工的,但董工离的太远了点儿不方便,所以就把天冬给叫上了,她现在风水学的可好了,给我们找了阴龙脉,其他人就躲在挖出来的地道里,每天动工也不引人注目,挖了大半个月了,差 不多也快到咱们脚底下了,不过因为天冬是女子不方便,所以给我们指完路就被送回去了。” “学生这几日晚上睡觉都会故意用扩音的东西贴着地听动静,他们最近很小心,都是清晨和白天动工的,晚上初非大雪不然也不动。” “学生明日要去捡牛粪,路上顺道把道挖通,给他们报个信,让他们直接往你们营帐里挖就成。” 古黎复杂的看着自家傻眼的小厨娘,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到底教了一群什么学生出来啊…… 江浅夏张着嘴呆了半天,忍不住冲他竖起拇指。 厉害了,真的厉害了,为了方便挖洞,能想到用豆子发芽时的那种巨力来破坏冻土结构。 草原上所谓的阴龙脉,就是最不稳当的地方,一般这种地方都遍布着地鼠和野兔的洞窟,所以只要谋划对了路线,他们实际上要用的力气并不多,只是成天和兔子大老鼠为伍,有点难为他们。  “本来还能快点儿的,蒋文杰师兄配了一种液体,泼到地上滋溜一会儿,就能把那片地变的沙土一样松脆,就是味儿太大了,而且变成那种土之后好像连草都长不出来,天冬说有伤天合,就不让蒋文杰 师兄这么干了。” 说着,黄舒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其实我觉着他们就是嫌那东西味儿太大了才不让弄的。” 江浅夏都不知道自己的爱徒到底弄出了什么灭绝性武器,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坚定的点头,“天冬阻止的对,蒋文杰那臭小子,等我回去就收拾他!” “别啊……蒋文杰师兄其实也是为了能快点儿把您和古将军救出去……” 像打了小报告十分内疚的黄舒,手足无措的想给蒋文杰开脱,逗的江浅夏娇笑连连。 “得了,你接着说,顺着地道出去了之后怎么做?” 黄舒身子一僵,面露难色。 “计划最为难的地方就在这儿了,我们现在在骨利境内,要是能直接南下和肖帅汇合自然最好,但路上没有接应,怕是会生出意外来。” “向西走就是贺鲁可汗的领地,宇文听涛师兄在我们出来前千叮万嘱,让我们如非走投无路,一定不要尝试向西绕路。” “所以我们现在就有点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浅夏眯着眼睛和古黎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的拍板,“去西边!” 古黎轻笑着在江浅夏脸上亲一下,得到支持的江浅夏眼睛蹭亮的低声道:“我和古黎都被逼着服下了尸丹,按照常理,半月就得服用一次解药。” “贺鲁把天神教的大本营建在这种没人争抢的荒芜地界,为的就是不让别人发现他就是天神的真相,所以他明面上的地盘,绝不会让人看出蛛丝马迹,自然也不会有尸丹的解药存在。” “这一点他清楚,他也知道我和古黎能猜到,所以我们两为了活命,就只有一条路,向东边逃窜,先伏击穆汐,从她手里获得足够多的尸丹解药,再想办法逃回大乾。” “因为只有一条路,所以贺鲁一定会在发现我们两逃走后,全力在去东边的路上布防,想半路就把我们两抓回来。” “……贺鲁可汗就是天神?!” 黄舒震惊的脸都扭曲了,他就听到了前边儿这句,后边儿江浅夏说什么,他都没听清…… 白他一眼,江浅夏意气风发的狞笑道:“你快去通知他们快挖通隧道吧,我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贺鲁气哭的样子了!” “啊,对了先生,还有一件事……” 黄舒勉强恢复镇定,小心翼翼的祈求道:“先生,学生知道出了这种事,我那些手脚不干净的朋友肯定都逃不过一死,他们也不奢望能活命,只求尸骨能葬回家乡,然后对家人有点照顾,不知……” “啥?为啥他们难逃一死?来救我还成了罪大恶极的事了?” 一脸的莫名其妙,江浅夏看黄舒欲言又止的样子,脑子里转一圈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得了,这次咱们是一起逃一起走的,司晨还管不到我头上。他们的命我保下了,只要咱们这次能顺利借大月的道反回大乾,他们就正式入职拾慧馆,好好学习一下文物保护,去考古队帮手吧!” “谢谢!谢谢先生!” 黄舒心中再无郁结,他恨不得现在就跑出去给朋友汇报这个好消息!果然院长是好人,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的! “万事俱备,只欠他们卖力了,让他们速度快点儿,尽量选在太阳出来前的那一个时辰把地道打通,我们好溜!” 黄舒拿着吃干净的羊肉盆子欢天喜地的走到门口,还蜷着手给了自己两巴掌,下手颇狠,像女人一样的手印子马上就浮了起来。 一出帐门,他就低头缩肩,满脸麻木的从两队巡逻的勇士边畏畏缩缩的走过,巡逻的勇士看见他脸上的掌印,纷纷露出庆幸的神情。  躲在帐篷里透过缝隙看到这一幕的江浅夏,赞叹的对古黎道:“我还真是走了狗屎运,能找到这么多精于细节的优秀学生啊。” 第542章、就是想出出气 在两天的时间里狠狠的折腾了勇士们一遍,弄的人怒鬼怨,所有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之后,一个晴朗的夜晚,江浅夏和古黎早早睡下,等着后半夜的千里奔逃。  半睡半醒间,江浅夏被耳尖的古黎轻轻摇醒,半眯着惺忪的睡眼,江浅夏眼睁睁的看着地面慢慢隆起,土近乎无声的从两边被拨开,然后一个灰头土脸的汉子,跟出土僵尸一样慢悠悠的爬起来半个身 子,冲眼睛瞪大了的两人招招手。 夜色浓郁,“僵尸”好像为了方便他两发现,半张脸上涂了某种夜光涂料,一张脸绿森森的凸显鬼气,要不是提前知道是来救自己的,江浅夏真要怀疑见鬼了。 营帐里不能点灯,江浅夏奢侈的把夜明珠握在手里,既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又不怕被外边儿昏昏欲睡的巡逻队发现异样。 见她准备充足,“僵尸”笑出一口黄牙,卡着身子的双臂往头上一举,人就滑入了通道中。 两人摸到地道口,古黎眯眼往下边看了看,不放心的抱着江浅夏缓缓往下放,等她站稳脚步后,古黎才跟着跳了下去。 地道中除了黄舒之外只有两个人,那两人贴着通道把古黎和江浅夏让过去后,才土拨鼠似得把地毯拉过来遮好,然后用挖出来的土把洞口封好。 因为上边儿没人,所以这样的掩饰颇为简陋,只能确保他们没一开始就被发现。 江浅夏本来还有点担心,可无声的跟着他们爬出去一段路后,震惊的发现了这条地道竟然不是单行线,一个三岔口的出现,让她眼睛都瞪的快掉出来了。 黄舒熟练的往最左侧的通道爬去,又是待他两爬完后,另外两个善后的就把他们这条道给封了起来。 这下江浅夏彻底服气了,这种通道都是新挖的,看泥土是看不出什么不妥的。 剩下的两条道,一条应该是掩饰成救援人来的通道,另一条则是他们逃窜的通道。 江浅夏看的很清楚,那两条道,提前都做出了爬过的痕迹,真假难辨! 长近两里的地道,所有人在夜明珠的微微光线下无声的爬行,连呼吸声都压到了最低。 长时间的四肢爬行无疑是极为消耗体力的,等到真正的出口时,江浅夏已经浑身湿透,腿软的连上去的力气都没了。 “先生,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蒋文杰冷着脸蹲在上方的洞口,他旁边的林凯白了他一眼,直接把他挤到一边,探手就抓住了江浅夏的胳膊,古黎在下边儿一托,瘫软的江浅夏就被拔萝卜似得提溜了出来。 死狗似得喘了半天,冷风往身上一吹,汗湿的衣裳那叫一个透心凉啊。 狠狠的哆嗦了一下,江浅夏严肃道:“我先换身衣裳,不然非得冻死不可!” “换衣衫就算……”一个心惊胆战就想着跑路的盗墓贼话还没说完,就震惊的看着江浅夏消失在夜色中。 “这这这这……”两个没见识的盗墓贼下意识的一左一右抓住黄舒的衣袖,见鬼似得浑身打哆嗦。 黄舒和林凯表现也不太好,只是他们毕竟是江浅夏的学生,所以震惊归震惊,面对比自己还慌的人,还是强忍着装出淡定来——只要手不哆嗦的这么厉害就更好了。 习以为常的是蒋文杰和古黎,蒋文杰不赞同的看了古黎一眼,古黎默默的挪开视线装背景墙。 好在江浅夏也没消失多久,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换了身简便的男装,背着一个硕大的户外背包出现了。 两个盗墓贼和两个第一次见到的学生一惊一乍的,心中的震惊真是难以言说啊…… “走走走,咱们去东边儿做点手脚去,做戏做全套,我要是不留下点陷阱就跑了,贺鲁肯定会怀疑我们的动向。” 江浅夏一边说着,一边源源不断的从虚空中掏出七付……滑雪板。 “你们两会用滑雪板吧?”江浅夏看向两个已经把她当神仙或者妖怪的盗墓贼,被问到的两人连忙点头如啄米,表示这次跟着来,考虑到冬日的大雪,所以都学过。 再没问题,七人各自套上滑雪板,虽然草原地势平坦,发挥不了滑雪板在山区的快速移动作用来,但比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可强太多了。 身上全换上雪白的皮衣做雪地中的掩护色,在蒋文杰的带领下,七人围着部落绕了一个小圈,来到部落的东方。 “可以了,先生你要做什么陷阱,尽快吧,太阳快出来了。” “得得得,你有时间老催我,先来帮把手啊?” 气喘吁吁的把路上放回小世界的大号背包又拿了出来,江浅夏一边小声埋怨着,一边往外递地雷。 和蒋文杰的平淡比起来,林凯要激动得多。 “先生特产的地雷,好东西啊!这东西看着不复杂,但好多材料难弄,现在武器设计班的天天和材料班的吵架,两个班都快成死对头了。” 黄舒作为新生,而且两个班他都没报,只能羡慕的听着林凯在那侃侃而谈。 地雷布置起来简单,随便示范了两个,连带黄舒和两个盗墓贼都大着胆子帮忙插秧似得布置起来。 五十多个高爆地雷,以一种撒网的方式遍布在东边那条掩饰地洞口方圆一千米的范围内。 布置完,太阳也从地平线上冒头了。 擦去额头的汗,江浅夏让蒋文杰找了个隐蔽的小山坡,七人直接把自己埋在雪堆里躲起来,然后人手一只望远镜,聚精会神的盯着地雷区。 “先生,咱们不忙着跑,还在这儿等着干嘛呀?”黄舒毕竟胆子小,忍不住发出疑问。 “啧,一看就是还跟我没多久的,林凯你说。” 江浅夏把话头丢给林凯,林凯憋着笑低声道:“目的有两重,第一嘛,只有他们损失惨重了,才会坚信着往东边追,把他们调开了,我们重新往西边跑才安全许多。” “第二……呵呵,先生这些天受了那么多气,总得亲眼看着他们倒霉,顺顺心吧?”  黄舒难以置信的看着一脸愤懑的江浅夏,心里就剩下一个疑问——先生虽然是被掳的,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受气的那一方啊?! 第542章、就是想出出气 在两天的时间里狠狠的折腾了勇士们一遍,弄的人怒鬼怨,所有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之后,一个晴朗的夜晚,江浅夏和古黎早早睡下,等着后半夜的千里奔逃。  半睡半醒间,江浅夏被耳尖的古黎轻轻摇醒,半眯着惺忪的睡眼,江浅夏眼睁睁的看着地面慢慢隆起,土近乎无声的从两边被拨开,然后一个灰头土脸的汉子,跟出土僵尸一样慢悠悠的爬起来半个身 子,冲眼睛瞪大了的两人招招手。 夜色浓郁,“僵尸”好像为了方便他两发现,半张脸上涂了某种夜光涂料,一张脸绿森森的凸显鬼气,要不是提前知道是来救自己的,江浅夏真要怀疑见鬼了。 营帐里不能点灯,江浅夏奢侈的把夜明珠握在手里,既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又不怕被外边儿昏昏欲睡的巡逻队发现异样。 见她准备充足,“僵尸”笑出一口黄牙,卡着身子的双臂往头上一举,人就滑入了通道中。 两人摸到地道口,古黎眯眼往下边看了看,不放心的抱着江浅夏缓缓往下放,等她站稳脚步后,古黎才跟着跳了下去。 地道中除了黄舒之外只有两个人,那两人贴着通道把古黎和江浅夏让过去后,才土拨鼠似得把地毯拉过来遮好,然后用挖出来的土把洞口封好。 因为上边儿没人,所以这样的掩饰颇为简陋,只能确保他们没一开始就被发现。 江浅夏本来还有点担心,可无声的跟着他们爬出去一段路后,震惊的发现了这条地道竟然不是单行线,一个三岔口的出现,让她眼睛都瞪的快掉出来了。 黄舒熟练的往最左侧的通道爬去,又是待他两爬完后,另外两个善后的就把他们这条道给封了起来。 这下江浅夏彻底服气了,这种通道都是新挖的,看泥土是看不出什么不妥的。 剩下的两条道,一条应该是掩饰成救援人来的通道,另一条则是他们逃窜的通道。 江浅夏看的很清楚,那两条道,提前都做出了爬过的痕迹,真假难辨! 长近两里的地道,所有人在夜明珠的微微光线下无声的爬行,连呼吸声都压到了最低。 长时间的四肢爬行无疑是极为消耗体力的,等到真正的出口时,江浅夏已经浑身湿透,腿软的连上去的力气都没了。 “先生,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蒋文杰冷着脸蹲在上方的洞口,他旁边的林凯白了他一眼,直接把他挤到一边,探手就抓住了江浅夏的胳膊,古黎在下边儿一托,瘫软的江浅夏就被拔萝卜似得提溜了出来。 死狗似得喘了半天,冷风往身上一吹,汗湿的衣裳那叫一个透心凉啊。 狠狠的哆嗦了一下,江浅夏严肃道:“我先换身衣裳,不然非得冻死不可!” “换衣衫就算……”一个心惊胆战就想着跑路的盗墓贼话还没说完,就震惊的看着江浅夏消失在夜色中。 “这这这这……”两个没见识的盗墓贼下意识的一左一右抓住黄舒的衣袖,见鬼似得浑身打哆嗦。 黄舒和林凯表现也不太好,只是他们毕竟是江浅夏的学生,所以震惊归震惊,面对比自己还慌的人,还是强忍着装出淡定来——只要手不哆嗦的这么厉害就更好了。 习以为常的是蒋文杰和古黎,蒋文杰不赞同的看了古黎一眼,古黎默默的挪开视线装背景墙。 好在江浅夏也没消失多久,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换了身简便的男装,背着一个硕大的户外背包出现了。 两个盗墓贼和两个第一次见到的学生一惊一乍的,心中的震惊真是难以言说啊…… “走走走,咱们去东边儿做点手脚去,做戏做全套,我要是不留下点陷阱就跑了,贺鲁肯定会怀疑我们的动向。” 江浅夏一边说着,一边源源不断的从虚空中掏出七付……滑雪板。 “你们两会用滑雪板吧?”江浅夏看向两个已经把她当神仙或者妖怪的盗墓贼,被问到的两人连忙点头如啄米,表示这次跟着来,考虑到冬日的大雪,所以都学过。 再没问题,七人各自套上滑雪板,虽然草原地势平坦,发挥不了滑雪板在山区的快速移动作用来,但比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可强太多了。 身上全换上雪白的皮衣做雪地中的掩护色,在蒋文杰的带领下,七人围着部落绕了一个小圈,来到部落的东方。 “可以了,先生你要做什么陷阱,尽快吧,太阳快出来了。” “得得得,你有时间老催我,先来帮把手啊?” 气喘吁吁的把路上放回小世界的大号背包又拿了出来,江浅夏一边小声埋怨着,一边往外递地雷。 和蒋文杰的平淡比起来,林凯要激动得多。 “先生特产的地雷,好东西啊!这东西看着不复杂,但好多材料难弄,现在武器设计班的天天和材料班的吵架,两个班都快成死对头了。” 黄舒作为新生,而且两个班他都没报,只能羡慕的听着林凯在那侃侃而谈。 地雷布置起来简单,随便示范了两个,连带黄舒和两个盗墓贼都大着胆子帮忙插秧似得布置起来。 五十多个高爆地雷,以一种撒网的方式遍布在东边那条掩饰地洞口方圆一千米的范围内。 布置完,太阳也从地平线上冒头了。 擦去额头的汗,江浅夏让蒋文杰找了个隐蔽的小山坡,七人直接把自己埋在雪堆里躲起来,然后人手一只望远镜,聚精会神的盯着地雷区。 “先生,咱们不忙着跑,还在这儿等着干嘛呀?”黄舒毕竟胆子小,忍不住发出疑问。 “啧,一看就是还跟我没多久的,林凯你说。” 江浅夏把话头丢给林凯,林凯憋着笑低声道:“目的有两重,第一嘛,只有他们损失惨重了,才会坚信着往东边追,把他们调开了,我们重新往西边跑才安全许多。” “第二……呵呵,先生这些天受了那么多气,总得亲眼看着他们倒霉,顺顺心吧?”  黄舒难以置信的看着一脸愤懑的江浅夏,心里就剩下一个疑问——先生虽然是被掳的,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受气的那一方啊?! 第543章、急速逃亡 太阳已经完全露出地平线,差不多早晨十点,按理说勇士们早该发现消失的两人,可躲在山坡上的七人,却还是半个追兵都没见着。 蒋文杰和林凯有些奇怪的频频看向江浅夏,黄舒难得的主动开口解释,“平时这会儿先生还没起床呢,要是进去打扰了先生,那一整天部落都会鸡犬不宁的。” 蒋文杰淡然的接受了这个理由,毕竟在拾慧馆,如果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也很难在清早碰上先生起床的。 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被雪层掩盖起来的地道口突然被狠狠的掀开,源源不断的天神教勇士从地道口一个接一个的爬出来,手上握着银亮的弯刀,凶神恶煞的向四周望去。 有熟悉捕猎的勇士发现了他们故意留下的移动痕迹,所有出来追捕的人精神一振,呼和着就顺着向前跑去。 然后…… “轰——轰——轰轰轰——”  一个接一个的勇士,像被绑在窜天猴上的小纸人一样,伴随着一声闷响就急速被掀到半空,身子被爆炸撕裂成好几段,因为现在的气温实在太低,所有溅射出来的血液还没落地,就已经变成了沙冰一 样的冰沫子,别具美感。 地雷阵排的很有水准,只要人踩进去,不管往哪个方向移动,都可能被炸上天。 在没有排雷设备的时代,走入地雷阵,和两只脚一起踏进棺材里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最后那一铲子盖在棺材上的土,什么时候才落下罢了。 下方的一片血肉鬼蜮让江浅夏心情舒畅了许多,眼睛眯了眯,懒洋洋的起身伸个懒腰,也不管会不会被还没死的勇士看见,扭头就走。 “出来的都是勇士,剩下的奴隶们没多久肯定会把这里的情况禀报给贺鲁,咱们抓紧时间溜吧。” 七人快速转移,两个没见识过江浅夏杀伐的盗墓贼两股战战都快站不稳了,竟然也能自行跟上队伍的移动速度,可见被她吓的有多很。 重新绕了一圈回到他们本该逃亡的方向,七人用滑雪板艰难的在雪地上滑行,按蒋文杰事先的准备,还要走出十几里地才能找到预留下的马匹。 逃命的时候用滑雪板的速度显然不能让追求高效的蒋文杰满意,埋头逃了一段距离,他终于忍不住发问。 “先生,为什么你总能拿出各种新奇的、现在完全制作不出来的武器,可却没有能用的载具呢?难道你来的地方,还是用马车?”  江浅夏愣了一下,也有些怀疑的打开店主交易界面看了一下,发现雪上摩托也好,越野车也罢,都是禁运品,只能看见灰色的图标,也就是说,在大乾的科技还没发展到这个地步前,她都是买不了的 。 再看武器,她已经能买小型战术核弹了…… “以前都没往深处想,现在看来,位面商会好像也不是什么和谐友好的组织啊……” 商人,自古以来就追逐利益,可发展到位面商会这样的庞然大物,其铁血方面,又怎么可能比中世纪的殖民者还差? 所以武器在位面商会从来不是违禁品,一来武器交易价格昂贵,赚差价就已经是笔巨额利益,二来有武器的店主才能最大可能的保护好自己,顺便开拓市场——不排除武力开拓的可行性。 想到这里,江浅夏不禁感慨道:“也还好我是个女人了,不然这会儿还有古黎什么事儿啊,我早带着大乾的兵马,把世界打下来一半了。” 林凯和古黎一脸的黑线,蒋文杰倒是不怀疑先生的本事,只是听到没有合适的载具,便再也没心情接着往下听别的了。 七人埋头往西赶路时,贺鲁也接到了江浅夏古黎用地道逃走的消息。 当场把来汇报的人拖出去砍了,贺鲁翻腾的愤怒才稍微宣泄了一点,让他能保持神志,不至于大开杀戒。 “东方吗……”眼睛危险的眯起,贺鲁忍不住嘲讽的笑了起来,“江浅夏,没想到为了脱身和活命,你竟然也和那些凡俗女人一样,能放下你骄傲的自尊。” “也是,若古黎肯服软,穆汐那养不熟的贱人或许真能帮你们一把。” “不,不对……”神色突然严肃起来,贺鲁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穆汐不可信任,她手里现在有足够的解药,若江浅夏用帮她回大乾,甚至和那小畜生联手,倒向大乾,把本王的事公之于众!” “啧,来人!所有木卫和神君全数向东追击,沿途设防,定要将他们给我抓回来!快去!” 想到那个最惨烈的下场,贺鲁再有城府也不禁慌了手脚。 在骨利隐藏的天神教教徒再也顾不上隐藏行踪,纷纷动了起来,往东的路上,一时杀机四伏,风声鹤唳。 与此同时,往西边逃窜的七人,却越来越感觉到轻松——不是那种沿途一个人都没见到的轻松,而是知道前方没有追兵,所有追兵都被调开了的轻松。 骑马日夜狂奔,不到七天就穿过了贺鲁明面上控制的地盘,来到大月和骨利、大乾的三国交界处。 这里本应是三国都谨慎布防的地界,可贺鲁现在的精力都在东边,大乾则被钳制在北疆,这里反倒成了一个自由的灰色地带,来来往往的商队和大月宽松的政策,把这里变成了一个繁荣的市场。  前一天还是荒芜的冰雪草原,后一天入眼的就变成了车水马龙,随意搭建的各种酒肆旅店零星的散落在绿洲中,各种肤色的人都能看见,甚至还有去西方做雇佣军的退伍兵,把所收获的战利品托商队 护送过来寄卖。 各种西方贵族和祭司才能用的珍贵物品,被随意的放在铺在地上的皮垫上贩卖,看着衣衫褴褛的大胡子商人过去问价,毫不手软的拿出几千两的银票挑了几件精品又若无其事的离开。 站在一旁偷看的江浅夏,真是忍不住怀疑自己让商队收的那一成的运费,是不是收少了……  到了这里,逃亡的筋疲力尽的七人彻底放松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到底去哪儿的争议了。 第543章、急速逃亡 太阳已经完全露出地平线,差不多早晨十点,按理说勇士们早该发现消失的两人,可躲在山坡上的七人,却还是半个追兵都没见着。 蒋文杰和林凯有些奇怪的频频看向江浅夏,黄舒难得的主动开口解释,“平时这会儿先生还没起床呢,要是进去打扰了先生,那一整天部落都会鸡犬不宁的。” 蒋文杰淡然的接受了这个理由,毕竟在拾慧馆,如果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也很难在清早碰上先生起床的。 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被雪层掩盖起来的地道口突然被狠狠的掀开,源源不断的天神教勇士从地道口一个接一个的爬出来,手上握着银亮的弯刀,凶神恶煞的向四周望去。 有熟悉捕猎的勇士发现了他们故意留下的移动痕迹,所有出来追捕的人精神一振,呼和着就顺着向前跑去。 然后…… “轰——轰——轰轰轰——”  一个接一个的勇士,像被绑在窜天猴上的小纸人一样,伴随着一声闷响就急速被掀到半空,身子被爆炸撕裂成好几段,因为现在的气温实在太低,所有溅射出来的血液还没落地,就已经变成了沙冰一 样的冰沫子,别具美感。 地雷阵排的很有水准,只要人踩进去,不管往哪个方向移动,都可能被炸上天。 在没有排雷设备的时代,走入地雷阵,和两只脚一起踏进棺材里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最后那一铲子盖在棺材上的土,什么时候才落下罢了。 下方的一片血肉鬼蜮让江浅夏心情舒畅了许多,眼睛眯了眯,懒洋洋的起身伸个懒腰,也不管会不会被还没死的勇士看见,扭头就走。 “出来的都是勇士,剩下的奴隶们没多久肯定会把这里的情况禀报给贺鲁,咱们抓紧时间溜吧。” 七人快速转移,两个没见识过江浅夏杀伐的盗墓贼两股战战都快站不稳了,竟然也能自行跟上队伍的移动速度,可见被她吓的有多很。 重新绕了一圈回到他们本该逃亡的方向,七人用滑雪板艰难的在雪地上滑行,按蒋文杰事先的准备,还要走出十几里地才能找到预留下的马匹。 逃命的时候用滑雪板的速度显然不能让追求高效的蒋文杰满意,埋头逃了一段距离,他终于忍不住发问。 “先生,为什么你总能拿出各种新奇的、现在完全制作不出来的武器,可却没有能用的载具呢?难道你来的地方,还是用马车?”  江浅夏愣了一下,也有些怀疑的打开店主交易界面看了一下,发现雪上摩托也好,越野车也罢,都是禁运品,只能看见灰色的图标,也就是说,在大乾的科技还没发展到这个地步前,她都是买不了的 。 再看武器,她已经能买小型战术核弹了…… “以前都没往深处想,现在看来,位面商会好像也不是什么和谐友好的组织啊……” 商人,自古以来就追逐利益,可发展到位面商会这样的庞然大物,其铁血方面,又怎么可能比中世纪的殖民者还差? 所以武器在位面商会从来不是违禁品,一来武器交易价格昂贵,赚差价就已经是笔巨额利益,二来有武器的店主才能最大可能的保护好自己,顺便开拓市场——不排除武力开拓的可行性。 想到这里,江浅夏不禁感慨道:“也还好我是个女人了,不然这会儿还有古黎什么事儿啊,我早带着大乾的兵马,把世界打下来一半了。” 林凯和古黎一脸的黑线,蒋文杰倒是不怀疑先生的本事,只是听到没有合适的载具,便再也没心情接着往下听别的了。 七人埋头往西赶路时,贺鲁也接到了江浅夏古黎用地道逃走的消息。 当场把来汇报的人拖出去砍了,贺鲁翻腾的愤怒才稍微宣泄了一点,让他能保持神志,不至于大开杀戒。 “东方吗……”眼睛危险的眯起,贺鲁忍不住嘲讽的笑了起来,“江浅夏,没想到为了脱身和活命,你竟然也和那些凡俗女人一样,能放下你骄傲的自尊。” “也是,若古黎肯服软,穆汐那养不熟的贱人或许真能帮你们一把。” “不,不对……”神色突然严肃起来,贺鲁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穆汐不可信任,她手里现在有足够的解药,若江浅夏用帮她回大乾,甚至和那小畜生联手,倒向大乾,把本王的事公之于众!” “啧,来人!所有木卫和神君全数向东追击,沿途设防,定要将他们给我抓回来!快去!” 想到那个最惨烈的下场,贺鲁再有城府也不禁慌了手脚。 在骨利隐藏的天神教教徒再也顾不上隐藏行踪,纷纷动了起来,往东的路上,一时杀机四伏,风声鹤唳。 与此同时,往西边逃窜的七人,却越来越感觉到轻松——不是那种沿途一个人都没见到的轻松,而是知道前方没有追兵,所有追兵都被调开了的轻松。 骑马日夜狂奔,不到七天就穿过了贺鲁明面上控制的地盘,来到大月和骨利、大乾的三国交界处。 这里本应是三国都谨慎布防的地界,可贺鲁现在的精力都在东边,大乾则被钳制在北疆,这里反倒成了一个自由的灰色地带,来来往往的商队和大月宽松的政策,把这里变成了一个繁荣的市场。  前一天还是荒芜的冰雪草原,后一天入眼的就变成了车水马龙,随意搭建的各种酒肆旅店零星的散落在绿洲中,各种肤色的人都能看见,甚至还有去西方做雇佣军的退伍兵,把所收获的战利品托商队 护送过来寄卖。 各种西方贵族和祭司才能用的珍贵物品,被随意的放在铺在地上的皮垫上贩卖,看着衣衫褴褛的大胡子商人过去问价,毫不手软的拿出几千两的银票挑了几件精品又若无其事的离开。 站在一旁偷看的江浅夏,真是忍不住怀疑自己让商队收的那一成的运费,是不是收少了……  到了这里,逃亡的筋疲力尽的七人彻底放松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到底去哪儿的争议了。 第544章、解毒和礼物 “先生,我们离国日久,陛下和学院中的先生也对您和古将军多番牵挂,既然已经脱离虎口,理当尽快南下进入大乾的领土,然后折道东行,返回京都,把贺鲁的阴谋诡计拆穿才是。” 蒋文杰的行程提议无疑是这个队伍里大多数人的想法,可江浅夏却直勾勾的望着更西方,坚定又独裁的道:“不行,都到这儿了,我一定要去一趟大月!” “本来再过几个月开春我就应该出使大月了,现在的情况看来,三国还得乱一阵子呢,到时候再想来大月,不知道又要拖多久了。既然我现在都到大月的国门口了,怎么能不去?”  见蒋文杰还是有些不赞同,江浅夏连忙道:“当然,我们都去大月也不妥,你们五个先拿着我的亲笔信回去复命,我和古黎去大月拿点东西就赶回来,要是顺利的话,最多也就在大月耽搁三天的功夫! ” 一听只待三天,不仅蒋文杰满意了,连心里还打着小算盘的古黎也满意了。 “好吧,反正月人已经回到大月顺利的继承王位了,有他照应,想来先生在大月也不会有什么麻烦,那今日休息一日,明早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蒋文杰的话,让古黎的脸又黑了下来,满不情愿的发问,“月人不是应该在拾慧馆吗,何时回的大月?” 白他一眼,蒋文杰淡淡道:“自然是将军战场失踪之后,月人担心局势有变,所以不得不匆匆带着和大乾的盟约回国,生怕出什么变故了。” 没想到是自己的原因才把情敌给弄到眼面前了,古黎暗恨贺鲁的算计,却也不得不酸溜溜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在自由集市上好生修整了一天,江浅夏还顺便拉着古黎在市场上捡漏了许多奇珍异宝,在交易的时候,通过隐秘渠道,把自己已经来到大月边境的消息,传回给月人。 第二天清早,好好休息了一天的五人救援小队带着江浅夏的手书离开,而月人,也派了她的追随者来迎接他们两口子。 江浅夏和古黎现在还是失踪人口,行踪不宜张扬,偷渡似得进入大月领土后,没去大月的王宫所在,反而去了一处大月靠近边境,还算热闹繁华的小城。 才裹着头纱进入沙漠风格的城主府中,一身白衣的月人就大步上前,当着古黎的面把江浅夏抱了个满怀。 “咳!” 捏着拳头忍了三个呼吸,见月人还不识相的把自家小厨娘放开,古黎警告的轻咳一声,直接的冲满脸笑意的月人晃了晃拳头。 “我亲爱的兄弟,你应当大度才对,女神本应归我守护,只是天意弄人,让我晚了一步才找到我的女神,只能遗憾错过。”  巨熊似得从后边儿趴在江浅夏后背上,狐狸似得尖下巴暧昧的搭在她的肩上,月人把江浅夏当盾牌一样挡在他和古黎中间,好好的挑逗了一下兄弟的怒火后,才遗憾的退后两步,和江浅夏拉开了一点 点微不足道的距离。 “小羔羊,你这次失踪可把我们急坏了,现在你突然和同样失踪的古黎一起风尘仆仆的来到大月,是不是应该告诉我其中惊心动魄的故事了?” 月人的提问,江浅夏没直接回答,反而在确认了这里足够安全后,让月人给她和古黎准备两个单独的房间,里边儿必须放着恭桶和盆子…… “得了,我知道这个要求很不淑女,但再拖两天我和古黎就要毒发了,再不解毒真的要命了!” 急匆匆的交代了自己和古黎是被天神教掳去,并服食了尸丹,月人听的脸色大变。 “尸丹?尸丹不是吃了之后就无药可解,只能一直受控于天神教的吗?你们竟然吃了尸丹还望这跑,怎么不先回京都,找孙道长想办法!” 月人脸色煞白的冲到门口就想命人准备快马,江浅夏黑着脸把他死命的拖回来,然后把才买的驱虫药拍在桌上。 “得了!谁说尸丹不能解的?要真不能解,我早认怂了,还跑个屁啊!” 吼住心慌意乱的月人,江浅夏知道不解释清楚不行,才揉着额头简短的解释起来。 “尸丹,本质上就是一种把蛊虫的幼卵封在某种有暂时隔离效果的药丸里,等人服下后一段时间,隔离虫卵的药丸逐渐分解,虫卵孵化出来了,在人身体里捣乱,所以才会剧痛难忍甚至死亡。” “而尸丹的所谓解药,应该是一种能暂时阻止虫卵吸收身体营养并在身体里乱窜的药物,本质上是控制,而不是杀死,所以才有尸丹之毒无解,一旦服用终身受制的说法。” 喘口气,江浅夏指着桌上的打虫药,傲然道:“所以从原理上来说,只要把还没孵化出来的虫卵排出体外,那自然也就解毒了啊。” 慎重的看着平平无奇的打虫药,月人严肃道:“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测,这驱虫药到底对尸丹的蛊虫有没有用还未可知,如果没用,你当如何?” “简单啊,熬一次毒发,确定蛊虫活动的地方,然后手术把蛊虫取出来咯。” 这是江浅夏不到万不得已不想用的方法,但这个方法,却是绝对百分百有用的。 起身拍拍月人僵硬的肩膀,江浅夏笑道:“得了,这打虫药可是很厉害的,初非是已经进入眼睛或者脑子里的虫,否则都能有效的驱除,只是闹肚子有点伤身,你给我们准备点补身体的吃食就行。” 复杂的盯着江浅夏看了半天,月人无奈的妥协。 “好吧,你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准备好,如果你们能祛毒成功,我就把给你准备了许久的礼物,交给你。” “你是说?”想到自己全家福的照片,江浅夏眼睛都红了。 “嗯,所以一定要熬过去。”再次抱了江浅夏一下,月人马上让人准备好他们要的房间。 两口子在厅中各自把打虫药服下,又喝下大量的水后,回到房间里等待药效上来。 细节就不多说了,总之两日过后,江浅夏和古黎双双瘦了好几斤,若隐若现的臭气飘荡在城主府里,来来往往的婢女仆人,见到脸色发黄的两人时,都要死命的憋着笑,让两人很是憋屈。 不过谢天谢地,打虫的时间刚好赶上虫卵孵化后还来不及吸收身体营养的当口,拉出来的便便里血红色的小芝麻粒一样的幼虫,看的江浅夏头皮发麻,对贺鲁更恨上了三分。 半死不活的趴在桌上等着月人把吃的给她喂到嘴边,吃饱喝足,江浅夏撒娇似得扭来扭去。  “毒也解了,脸也丢干净了,再没有礼物安慰我可要闹了!” 第544章、解毒和礼物 “先生,我们离国日久,陛下和学院中的先生也对您和古将军多番牵挂,既然已经脱离虎口,理当尽快南下进入大乾的领土,然后折道东行,返回京都,把贺鲁的阴谋诡计拆穿才是。” 蒋文杰的行程提议无疑是这个队伍里大多数人的想法,可江浅夏却直勾勾的望着更西方,坚定又独裁的道:“不行,都到这儿了,我一定要去一趟大月!” “本来再过几个月开春我就应该出使大月了,现在的情况看来,三国还得乱一阵子呢,到时候再想来大月,不知道又要拖多久了。既然我现在都到大月的国门口了,怎么能不去?”  见蒋文杰还是有些不赞同,江浅夏连忙道:“当然,我们都去大月也不妥,你们五个先拿着我的亲笔信回去复命,我和古黎去大月拿点东西就赶回来,要是顺利的话,最多也就在大月耽搁三天的功夫! ” 一听只待三天,不仅蒋文杰满意了,连心里还打着小算盘的古黎也满意了。 “好吧,反正月人已经回到大月顺利的继承王位了,有他照应,想来先生在大月也不会有什么麻烦,那今日休息一日,明早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蒋文杰的话,让古黎的脸又黑了下来,满不情愿的发问,“月人不是应该在拾慧馆吗,何时回的大月?” 白他一眼,蒋文杰淡淡道:“自然是将军战场失踪之后,月人担心局势有变,所以不得不匆匆带着和大乾的盟约回国,生怕出什么变故了。” 没想到是自己的原因才把情敌给弄到眼面前了,古黎暗恨贺鲁的算计,却也不得不酸溜溜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在自由集市上好生修整了一天,江浅夏还顺便拉着古黎在市场上捡漏了许多奇珍异宝,在交易的时候,通过隐秘渠道,把自己已经来到大月边境的消息,传回给月人。 第二天清早,好好休息了一天的五人救援小队带着江浅夏的手书离开,而月人,也派了她的追随者来迎接他们两口子。 江浅夏和古黎现在还是失踪人口,行踪不宜张扬,偷渡似得进入大月领土后,没去大月的王宫所在,反而去了一处大月靠近边境,还算热闹繁华的小城。 才裹着头纱进入沙漠风格的城主府中,一身白衣的月人就大步上前,当着古黎的面把江浅夏抱了个满怀。 “咳!” 捏着拳头忍了三个呼吸,见月人还不识相的把自家小厨娘放开,古黎警告的轻咳一声,直接的冲满脸笑意的月人晃了晃拳头。 “我亲爱的兄弟,你应当大度才对,女神本应归我守护,只是天意弄人,让我晚了一步才找到我的女神,只能遗憾错过。”  巨熊似得从后边儿趴在江浅夏后背上,狐狸似得尖下巴暧昧的搭在她的肩上,月人把江浅夏当盾牌一样挡在他和古黎中间,好好的挑逗了一下兄弟的怒火后,才遗憾的退后两步,和江浅夏拉开了一点 点微不足道的距离。 “小羔羊,你这次失踪可把我们急坏了,现在你突然和同样失踪的古黎一起风尘仆仆的来到大月,是不是应该告诉我其中惊心动魄的故事了?” 月人的提问,江浅夏没直接回答,反而在确认了这里足够安全后,让月人给她和古黎准备两个单独的房间,里边儿必须放着恭桶和盆子…… “得了,我知道这个要求很不淑女,但再拖两天我和古黎就要毒发了,再不解毒真的要命了!” 急匆匆的交代了自己和古黎是被天神教掳去,并服食了尸丹,月人听的脸色大变。 “尸丹?尸丹不是吃了之后就无药可解,只能一直受控于天神教的吗?你们竟然吃了尸丹还望这跑,怎么不先回京都,找孙道长想办法!” 月人脸色煞白的冲到门口就想命人准备快马,江浅夏黑着脸把他死命的拖回来,然后把才买的驱虫药拍在桌上。 “得了!谁说尸丹不能解的?要真不能解,我早认怂了,还跑个屁啊!” 吼住心慌意乱的月人,江浅夏知道不解释清楚不行,才揉着额头简短的解释起来。 “尸丹,本质上就是一种把蛊虫的幼卵封在某种有暂时隔离效果的药丸里,等人服下后一段时间,隔离虫卵的药丸逐渐分解,虫卵孵化出来了,在人身体里捣乱,所以才会剧痛难忍甚至死亡。” “而尸丹的所谓解药,应该是一种能暂时阻止虫卵吸收身体营养并在身体里乱窜的药物,本质上是控制,而不是杀死,所以才有尸丹之毒无解,一旦服用终身受制的说法。” 喘口气,江浅夏指着桌上的打虫药,傲然道:“所以从原理上来说,只要把还没孵化出来的虫卵排出体外,那自然也就解毒了啊。” 慎重的看着平平无奇的打虫药,月人严肃道:“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测,这驱虫药到底对尸丹的蛊虫有没有用还未可知,如果没用,你当如何?” “简单啊,熬一次毒发,确定蛊虫活动的地方,然后手术把蛊虫取出来咯。” 这是江浅夏不到万不得已不想用的方法,但这个方法,却是绝对百分百有用的。 起身拍拍月人僵硬的肩膀,江浅夏笑道:“得了,这打虫药可是很厉害的,初非是已经进入眼睛或者脑子里的虫,否则都能有效的驱除,只是闹肚子有点伤身,你给我们准备点补身体的吃食就行。” 复杂的盯着江浅夏看了半天,月人无奈的妥协。 “好吧,你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准备好,如果你们能祛毒成功,我就把给你准备了许久的礼物,交给你。” “你是说?”想到自己全家福的照片,江浅夏眼睛都红了。 “嗯,所以一定要熬过去。”再次抱了江浅夏一下,月人马上让人准备好他们要的房间。 两口子在厅中各自把打虫药服下,又喝下大量的水后,回到房间里等待药效上来。 细节就不多说了,总之两日过后,江浅夏和古黎双双瘦了好几斤,若隐若现的臭气飘荡在城主府里,来来往往的婢女仆人,见到脸色发黄的两人时,都要死命的憋着笑,让两人很是憋屈。 不过谢天谢地,打虫的时间刚好赶上虫卵孵化后还来不及吸收身体营养的当口,拉出来的便便里血红色的小芝麻粒一样的幼虫,看的江浅夏头皮发麻,对贺鲁更恨上了三分。 半死不活的趴在桌上等着月人把吃的给她喂到嘴边,吃饱喝足,江浅夏撒娇似得扭来扭去。  “毒也解了,脸也丢干净了,再没有礼物安慰我可要闹了!” 第545章、终于十级 “礼物自然是给你准备好了,跟我来。” 把江浅夏喂饱了之后,月人带着她和古黎来到了城主府的密室之中,先拿了一叠地契给她。 “我大月和大乾是互助的盟友,你是我们整个皇室的女神,既然你还有个万宝阁大掌柜的身份,在大月自然不能少了自己的地方。”  江浅夏诧异的翻看了一下地契,发现都是大月几个繁华大城市黄金地段的铺面,而且听月人的意思,一应的装修都是按万宝阁的风格来布置的,人也安排好了,只要她承认准备开业的那些掌柜们是万 宝阁的一份子,那万宝阁在大月的铺子就算开起来了。  没想到都这会儿了月人还惦记着她的“事业”,江浅夏激动的心情莫名多了几分轻松,失笑的摇摇头,接过地契用手指弹两下,笑道:“成!既然你这么知道孝敬先生我,那我就却之不恭,收下这份礼物 了!” 话语刚落,真是久到江浅夏都快遗忘了的系统音,突然回荡在她脑子里。 江浅夏整个人都懵了——十级,从滇州就心心念念惦记着,但进度条死都不带动一下的十级,竟然着就突破了? 升十级的要求竟然不是交易额达到多少,而是全版图开拓?闹呢吧这是!要早知道有这样的规则,她早在大月把店开起来了好吗! 不知该气还是该喜,江浅夏整个人都激动的直哆嗦,像犯了羊癫疯一样,让古黎和月人在一边满脸疑惑的关切询问她到底怎么了。 哆哆嗦嗦的晃动着手里的地契,江浅夏嘴皮子吧嗒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交换器呢?快把能量交换器给我!” 月人被她激动的大吼弄的不知所措,示意古黎抱着她别让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过激举动后,才一脸茫然的递给她另一个盒子。 “小羔羊,你说的交换器是什么我不清楚,但当年陨石落下后,除了携带的物资,就只有中间这枚神奇的水晶了,或许你说的交换器就是它?” 心心念念着交换器,江浅夏哪儿还有心思听月人说古,猴急的把金子宝石盒子扒开,粗暴的扔到一边,然后痴迷的把一枚菱形的蓝色水晶捧在手心里。 达到十级的功能——定点传送,是一个从实际出发,为了方便位面店主更好的管理自己手下的资产,专门奖励的一个实用技能。 和新人店主奖励的手术技能不同,定点传送需要能量交换器,也就是菱形蓝色水晶作为媒介,并且不是无条件使用,而是像后世的飞机高铁一样,要给钱的。  定点传送,从字面意思就能理解,只能定点传送到江浅夏有产业的地方,比如遍布整个大乾各个州府的具体某一个万宝阁的店里,或者在高丽新罗的赌场,甚至有她参股的明月阁和拾慧馆都是她可选 的传送地点。 除此之外的地方,就算是古府,也不属于可传送范围。 位面商会的这项功能,极其鸡贼,就是杜绝了店主用这功能旅游,想去哪儿都得先把店开过去才成,也算一个激励吧。 不过这个功能还是只能应急用,如果有店主想用传送功能来大批量的调运货物,那首先就得考虑考虑,运送的货物价值,够不够得上一张来回的“机票”了。 都来不及高兴被巨大的面包砸晕的感觉,江浅夏就嘬着牙花子算起了传送一次的机票钱。 “我勒个擦哎……从大月的店到京都的店,竟然单程就要扣我三万的交易额?一张国内的航班机票开价三十多万,要不要脸了?!店主难道没有交通优惠的吗?” “从京都去滇州更贵,单程三万八交易额,凭什么啊?这是区域歧视!” 古黎和月人头痛的对视一眼,不知道又笑又怒的江浅夏到底犯了什么病,抱着块水晶跟被鬼上身一样念叨些听不懂的话。 拉开虚拟地图,看着属于后世华夏的范围上那密密麻麻的红点,江浅夏第一次有实感——原来万宝阁真的开的遍地都是啊,好有成就感啊…… 傻笑的看着地图乐了半天,江浅夏才擦擦口水,感激的扑进月人怀里死命的蹭来蹭去。 “月人我真是太爱你了!你都不知道这东西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现在拿着它,我只要不怕花钱,都可以随时回家了呢!” 古黎心里一震,都来不及细想,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动了。 一把将她握在手里的水晶抢到手,高高举起,本能往下摔的动作,被江浅夏近乎绝望的、嘶声力竭的“不要——”给拦了下来。 握着水晶的手青筋暴露,古黎微微颤抖着,艰难的压抑着自己现在就把这可能将他的小厨娘带走的东西,给毁灭的冲动。 因为大叫而缺氧惨白的脸,猫眼死死的盯着他高举的手,生怕那块水晶有什么意外。 江浅夏心悬到了嗓子眼,随之而来的恼怒,让她第一次对着古黎发火。 “快还给我!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被吼的古黎隐忍着委屈,挪开眼睛,消极抵抗的低声道:“不给你,给你你就要回家了。” 江浅夏还没反应过来,听的更气,“废话!我回家怎么了,回去一趟把我们两的行踪消息告诉陛下他们安心也有错了?!难不成你还准备拉着我在月人这儿住一辈子?!” 月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戏谑的看着又呆住的好友,闷笑着眨眼,“小羔羊,你要是一直住在大月,那我简直要高兴死了。”  依旧没反应过来的江浅夏狠狠的白了月人一眼,暗气他的“幸灾乐祸”,警告的瞪着古黎,然后慢慢往前挪,扑玩具的猫一样,趁着古黎还在恍神的功夫,飞快跳起把水晶夺回来,反手放进随身空间里 ,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想到刚才那一瞬间的绝望,江浅夏气不打一处来,抬腿在古黎屁股上踹了好几下。 被踹醒的古黎哪儿还有一点恼怒的意思,畅笑着把还在气恼的人儿抱进怀里,原地转了好几圈——原来她不是要离开他,她要回的家,也是他的家…… 就在江浅夏被转的头晕眼花,气急败坏的又是捶他又是让看戏的月人救命的当口,月人的亲卫在外边儿小心翼翼的敲门,顾不上礼节,有些焦急的报上了一个坏消息。  “殿下,我们接到密报,古焱公子在调运军需的路上,神秘失踪了!” 第545章、终于十级 “礼物自然是给你准备好了,跟我来。” 把江浅夏喂饱了之后,月人带着她和古黎来到了城主府的密室之中,先拿了一叠地契给她。 “我大月和大乾是互助的盟友,你是我们整个皇室的女神,既然你还有个万宝阁大掌柜的身份,在大月自然不能少了自己的地方。”  江浅夏诧异的翻看了一下地契,发现都是大月几个繁华大城市黄金地段的铺面,而且听月人的意思,一应的装修都是按万宝阁的风格来布置的,人也安排好了,只要她承认准备开业的那些掌柜们是万 宝阁的一份子,那万宝阁在大月的铺子就算开起来了。  没想到都这会儿了月人还惦记着她的“事业”,江浅夏激动的心情莫名多了几分轻松,失笑的摇摇头,接过地契用手指弹两下,笑道:“成!既然你这么知道孝敬先生我,那我就却之不恭,收下这份礼物 了!” 话语刚落,真是久到江浅夏都快遗忘了的系统音,突然回荡在她脑子里。 江浅夏整个人都懵了——十级,从滇州就心心念念惦记着,但进度条死都不带动一下的十级,竟然着就突破了? 升十级的要求竟然不是交易额达到多少,而是全版图开拓?闹呢吧这是!要早知道有这样的规则,她早在大月把店开起来了好吗! 不知该气还是该喜,江浅夏整个人都激动的直哆嗦,像犯了羊癫疯一样,让古黎和月人在一边满脸疑惑的关切询问她到底怎么了。 哆哆嗦嗦的晃动着手里的地契,江浅夏嘴皮子吧嗒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交换器呢?快把能量交换器给我!” 月人被她激动的大吼弄的不知所措,示意古黎抱着她别让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过激举动后,才一脸茫然的递给她另一个盒子。 “小羔羊,你说的交换器是什么我不清楚,但当年陨石落下后,除了携带的物资,就只有中间这枚神奇的水晶了,或许你说的交换器就是它?” 心心念念着交换器,江浅夏哪儿还有心思听月人说古,猴急的把金子宝石盒子扒开,粗暴的扔到一边,然后痴迷的把一枚菱形的蓝色水晶捧在手心里。 达到十级的功能——定点传送,是一个从实际出发,为了方便位面店主更好的管理自己手下的资产,专门奖励的一个实用技能。 和新人店主奖励的手术技能不同,定点传送需要能量交换器,也就是菱形蓝色水晶作为媒介,并且不是无条件使用,而是像后世的飞机高铁一样,要给钱的。  定点传送,从字面意思就能理解,只能定点传送到江浅夏有产业的地方,比如遍布整个大乾各个州府的具体某一个万宝阁的店里,或者在高丽新罗的赌场,甚至有她参股的明月阁和拾慧馆都是她可选 的传送地点。 除此之外的地方,就算是古府,也不属于可传送范围。 位面商会的这项功能,极其鸡贼,就是杜绝了店主用这功能旅游,想去哪儿都得先把店开过去才成,也算一个激励吧。 不过这个功能还是只能应急用,如果有店主想用传送功能来大批量的调运货物,那首先就得考虑考虑,运送的货物价值,够不够得上一张来回的“机票”了。 都来不及高兴被巨大的面包砸晕的感觉,江浅夏就嘬着牙花子算起了传送一次的机票钱。 “我勒个擦哎……从大月的店到京都的店,竟然单程就要扣我三万的交易额?一张国内的航班机票开价三十多万,要不要脸了?!店主难道没有交通优惠的吗?” “从京都去滇州更贵,单程三万八交易额,凭什么啊?这是区域歧视!” 古黎和月人头痛的对视一眼,不知道又笑又怒的江浅夏到底犯了什么病,抱着块水晶跟被鬼上身一样念叨些听不懂的话。 拉开虚拟地图,看着属于后世华夏的范围上那密密麻麻的红点,江浅夏第一次有实感——原来万宝阁真的开的遍地都是啊,好有成就感啊…… 傻笑的看着地图乐了半天,江浅夏才擦擦口水,感激的扑进月人怀里死命的蹭来蹭去。 “月人我真是太爱你了!你都不知道这东西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现在拿着它,我只要不怕花钱,都可以随时回家了呢!” 古黎心里一震,都来不及细想,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动了。 一把将她握在手里的水晶抢到手,高高举起,本能往下摔的动作,被江浅夏近乎绝望的、嘶声力竭的“不要——”给拦了下来。 握着水晶的手青筋暴露,古黎微微颤抖着,艰难的压抑着自己现在就把这可能将他的小厨娘带走的东西,给毁灭的冲动。 因为大叫而缺氧惨白的脸,猫眼死死的盯着他高举的手,生怕那块水晶有什么意外。 江浅夏心悬到了嗓子眼,随之而来的恼怒,让她第一次对着古黎发火。 “快还给我!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被吼的古黎隐忍着委屈,挪开眼睛,消极抵抗的低声道:“不给你,给你你就要回家了。” 江浅夏还没反应过来,听的更气,“废话!我回家怎么了,回去一趟把我们两的行踪消息告诉陛下他们安心也有错了?!难不成你还准备拉着我在月人这儿住一辈子?!” 月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戏谑的看着又呆住的好友,闷笑着眨眼,“小羔羊,你要是一直住在大月,那我简直要高兴死了。”  依旧没反应过来的江浅夏狠狠的白了月人一眼,暗气他的“幸灾乐祸”,警告的瞪着古黎,然后慢慢往前挪,扑玩具的猫一样,趁着古黎还在恍神的功夫,飞快跳起把水晶夺回来,反手放进随身空间里 ,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想到刚才那一瞬间的绝望,江浅夏气不打一处来,抬腿在古黎屁股上踹了好几下。 被踹醒的古黎哪儿还有一点恼怒的意思,畅笑着把还在气恼的人儿抱进怀里,原地转了好几圈——原来她不是要离开他,她要回的家,也是他的家…… 就在江浅夏被转的头晕眼花,气急败坏的又是捶他又是让看戏的月人救命的当口,月人的亲卫在外边儿小心翼翼的敲门,顾不上礼节,有些焦急的报上了一个坏消息。  “殿下,我们接到密报,古焱公子在调运军需的路上,神秘失踪了!” 第546章、自投罗网 “神秘失踪的屁,不用想都知道是贺鲁被逼急了,抓人质等着我和古黎自投罗网呢。” 江浅夏神情讪讪,有些不好意思看古黎——他们逃跑的时候算的挺多的,就是把早早跑来边疆历练的小叔给忘了…… 说起来,古焱这小子自从溜到边疆当了军需官,连过年都不知道回家了,在整个边境上来回溜达,她忙着逃命没想起他来,还真不能怪她。 只是没想到贺鲁会孤注一掷到这个地步,竟然敢把爪子伸的这么深,直接来大乾的边界线里掳人了,要是事情抖出去,呵呵……  冷笑两声,江浅夏底气十足的拍拍古黎的肩膀,淡定道:“没事儿,贺鲁其实就是想把我们弄回去罢了,我比你分量足,我回去找他交换古焱,你去找肖帅汇合,这样他估计能更紧张一点,不敢轻举妄 动。” 古黎和月人异口同声的吼出了“不行”两个字,江浅夏被激动的两人喷了一脸唾沫星子,还茫然他两在激动个啥。 “小羔羊,你才虎口脱险,怎么能重新自投罗网!就算古焱在他手里,我也不同意你孤身犯险!” “不错,要去换人也是我去,你不许妄动。” 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严肃,看神情,恨不得现在就找根绳子把她绑住,省得她一时脑热做了什么让他们后悔莫及的事出来。 江浅夏迷茫的把蓝水晶重新拿了出来,冲两人晃晃,奇怪道:“我去怎么就危险了?有了能量转换器,这个世界上我还能怕谁,谁还能留得住我?开玩笑嘛!”  不明所以的两人视线在水晶上绕了一圈就无视了过去,古黎捏着她的肩膀,冷声道:“我知道你能躲进那个神奇的世界中,但你出来还是在原地,若贺鲁派人死死看守,你难道还在里边住个一年半载不 成?” “不是,我现在可以随意挪动了啊?刚才不是说了吗,从大月到京都,要花三万交易额……” 猛的意识到他两还不清楚她获得的新功能,江浅夏吧啦吧啦把定点传送的神奇给他两一说,然后得意洋洋的道:“怎么样,我现在是不是彻底超脱三界,快成仙了!” 古黎和月人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但鉴于她说的功能实在是太神话了点,晃过神来,两人还是一脸的不信。  “我知道你两不信,就算我说我现在回去京都买点特产,你们也会认为是我空间里本来就有的,所以呢,我先消失一会儿,一来实验一下新能力,二来嘛,拿一份你们绝对不能质疑的证据过来,这总可 以了吧?” 不等两人再多说什么,江浅夏直接遁入小世界中,拉开虚拟地图,选中京都朱雀街上的万宝阁,割肉一样的付出三万交易额,选择传送。 这是标准的霸王条例,简单来说就是传送出了事儿位面商会概不负责呗? 江浅夏还来不及仔细考虑要不要吃这只螃蟹,就感觉身体一轻,强烈的失重感传来,还来不及惊呼,重力又重新束缚了她的身体。 一轻一重的,直接把她晃的前冲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眼前一黑,下意识的用手撑住,“砰”的一声,江浅夏措不及防的撞到了门上。 “卧槽……为什么传送之后会直接出现在店铺仓库里?要是这里有人在,还不得被我吓死几个?” 骂骂咧咧的埋怨着传送功能的不贴心,再仔细看看自己身上没有在传送过程中缺了什么零件,江浅夏才揉着撞红的鼻子打开了仓库门。 然后被外边儿拿着棍子的伙计吓了一跳。 “你们干嘛?” “大,大掌柜你怎么在里边儿?!” 两波人面面相视,江浅夏瞪着眼睛双手叉腰,蛮横的强词夺理,“我是万宝阁的大掌柜,突击检查一下你们店里的仓库怎么了,不行啊?” 伙计们连忙把棍子扔到一边,讪笑拱手,“行行行,当然行,我们不是刚才听见仓库有奇怪的响动,所以过来瞅瞅吗?大掌柜,您,您鼻子没事儿吧……” 通红的鼻子在白净的脸上显得更加对比鲜明,江浅夏恼羞成怒的瞪着眼睛,不耐烦的挥手让他们该干嘛干嘛,留一个给她找辆马车就行。 马车自然是有的,自家掌柜出门访友的马车,没给掌柜打招呼就被伙计们擅自弄了过来,江浅夏往里边儿一钻,扮作车夫的伙计扬声问道:“大掌柜,咱们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皇宫!” 不起眼的马车滚滚驶向皇城,守在宫门口的禁军诧异的瞅着马车疾驰着向他们冲过来,要不是看见马车上有万宝阁的标志,他们这时候早抽刀了! 但万宝阁也不能这么嚣张啊,又不是所有掌柜都是常瑞公主的对吧?  心里有些不痛快的禁军沉着脸等马车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停稳了,刚想喝问里边儿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皇城门口撒野,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车厢里跳了出来,揉着自己的腰,走亲戚似得和他们打个招 呼。 “都愣着干嘛啊,准备步辇,我要面见陛下!事情紧急,都给我麻溜着点,哦对了,我来的消息不许透露出去,要是走漏了风声,你们就等着陛下收拾吧。” 禁军的脸,那叫一瞬三变,阴沉、谄媚、害怕交织扭曲在脸上,看的赶车的伙计憋笑不已。  不过好在江浅夏这么突然进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禁军们很熟练的通知了内侍把带帷帐的步辇弄来,四个脚速快的内侍把人一抬,小跑着就往勤政殿跑去,路上只溜了一人去通知司晨,其他的谁都不 知道进宫的是谁。 “常瑞,竟然真的是你?你不是被天神教给抓了吗?古黎呢?” 一见面,李广孝就快步走过来,边关切的问话,边让司晨在她脸上一阵揉搓。 脸都被搓红了,江浅夏才愤愤的把司晨还在作怪的手拍到一边,没好气的道:“够了吧你!我不是别人易容的,本人,货真价实!”  “哎哟陛下,其中关节我来不及给你细说了,反正抓走我的确实是天神教,他们是先抓了古黎,然后用古黎要挟我就范过去的!前几天蒋文杰他们才把我和古黎弄了出来,我们布置了陷阱迷惑贺鲁,然 后借机逃到了月人那儿,现在贺鲁又抓了古焱要挟我自投罗网,我这不是先回来给您说一声,然后找您借点东西的吗!” 李广孝和司晨被江浅夏这混乱的话说的一脸呆滞,两人怎么都想不通,前几天才被救出来,然后直奔大月去了的人,现在怎么又会突然出现在皇宫的? 而且关贺鲁什么事,贺鲁干嘛要抓古焱?  江浅夏急的跺脚,虽然不能细说,但还是尽量用最快的语速,把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下,其中最关键的有两点:贺鲁就是天神教的天神,背后捣鬼的就是他;她解锁了新的本事,能遨游天地间,瞬息 千里了!  也不管李广孝这么大年纪了吃不吃得消这种惊吓,江浅夏自顾自的围着李广孝绕了两圈,然后谄媚的指着他头上的玉冠,搓着手道:“陛下,你看月人和古黎都不相信我能过来,所以您是不是把头上的玉冠借我当个证据回去给他们看看?您放心,等我搞定了贺鲁,一定把玉冠完完整整的给您捎回来!” 第546章、自投罗网 “神秘失踪的屁,不用想都知道是贺鲁被逼急了,抓人质等着我和古黎自投罗网呢。” 江浅夏神情讪讪,有些不好意思看古黎——他们逃跑的时候算的挺多的,就是把早早跑来边疆历练的小叔给忘了…… 说起来,古焱这小子自从溜到边疆当了军需官,连过年都不知道回家了,在整个边境上来回溜达,她忙着逃命没想起他来,还真不能怪她。 只是没想到贺鲁会孤注一掷到这个地步,竟然敢把爪子伸的这么深,直接来大乾的边界线里掳人了,要是事情抖出去,呵呵……  冷笑两声,江浅夏底气十足的拍拍古黎的肩膀,淡定道:“没事儿,贺鲁其实就是想把我们弄回去罢了,我比你分量足,我回去找他交换古焱,你去找肖帅汇合,这样他估计能更紧张一点,不敢轻举妄 动。” 古黎和月人异口同声的吼出了“不行”两个字,江浅夏被激动的两人喷了一脸唾沫星子,还茫然他两在激动个啥。 “小羔羊,你才虎口脱险,怎么能重新自投罗网!就算古焱在他手里,我也不同意你孤身犯险!” “不错,要去换人也是我去,你不许妄动。” 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严肃,看神情,恨不得现在就找根绳子把她绑住,省得她一时脑热做了什么让他们后悔莫及的事出来。 江浅夏迷茫的把蓝水晶重新拿了出来,冲两人晃晃,奇怪道:“我去怎么就危险了?有了能量转换器,这个世界上我还能怕谁,谁还能留得住我?开玩笑嘛!”  不明所以的两人视线在水晶上绕了一圈就无视了过去,古黎捏着她的肩膀,冷声道:“我知道你能躲进那个神奇的世界中,但你出来还是在原地,若贺鲁派人死死看守,你难道还在里边住个一年半载不 成?” “不是,我现在可以随意挪动了啊?刚才不是说了吗,从大月到京都,要花三万交易额……” 猛的意识到他两还不清楚她获得的新功能,江浅夏吧啦吧啦把定点传送的神奇给他两一说,然后得意洋洋的道:“怎么样,我现在是不是彻底超脱三界,快成仙了!” 古黎和月人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但鉴于她说的功能实在是太神话了点,晃过神来,两人还是一脸的不信。  “我知道你两不信,就算我说我现在回去京都买点特产,你们也会认为是我空间里本来就有的,所以呢,我先消失一会儿,一来实验一下新能力,二来嘛,拿一份你们绝对不能质疑的证据过来,这总可 以了吧?” 不等两人再多说什么,江浅夏直接遁入小世界中,拉开虚拟地图,选中京都朱雀街上的万宝阁,割肉一样的付出三万交易额,选择传送。 这是标准的霸王条例,简单来说就是传送出了事儿位面商会概不负责呗? 江浅夏还来不及仔细考虑要不要吃这只螃蟹,就感觉身体一轻,强烈的失重感传来,还来不及惊呼,重力又重新束缚了她的身体。 一轻一重的,直接把她晃的前冲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眼前一黑,下意识的用手撑住,“砰”的一声,江浅夏措不及防的撞到了门上。 “卧槽……为什么传送之后会直接出现在店铺仓库里?要是这里有人在,还不得被我吓死几个?” 骂骂咧咧的埋怨着传送功能的不贴心,再仔细看看自己身上没有在传送过程中缺了什么零件,江浅夏才揉着撞红的鼻子打开了仓库门。 然后被外边儿拿着棍子的伙计吓了一跳。 “你们干嘛?” “大,大掌柜你怎么在里边儿?!” 两波人面面相视,江浅夏瞪着眼睛双手叉腰,蛮横的强词夺理,“我是万宝阁的大掌柜,突击检查一下你们店里的仓库怎么了,不行啊?” 伙计们连忙把棍子扔到一边,讪笑拱手,“行行行,当然行,我们不是刚才听见仓库有奇怪的响动,所以过来瞅瞅吗?大掌柜,您,您鼻子没事儿吧……” 通红的鼻子在白净的脸上显得更加对比鲜明,江浅夏恼羞成怒的瞪着眼睛,不耐烦的挥手让他们该干嘛干嘛,留一个给她找辆马车就行。 马车自然是有的,自家掌柜出门访友的马车,没给掌柜打招呼就被伙计们擅自弄了过来,江浅夏往里边儿一钻,扮作车夫的伙计扬声问道:“大掌柜,咱们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皇宫!” 不起眼的马车滚滚驶向皇城,守在宫门口的禁军诧异的瞅着马车疾驰着向他们冲过来,要不是看见马车上有万宝阁的标志,他们这时候早抽刀了! 但万宝阁也不能这么嚣张啊,又不是所有掌柜都是常瑞公主的对吧?  心里有些不痛快的禁军沉着脸等马车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停稳了,刚想喝问里边儿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皇城门口撒野,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车厢里跳了出来,揉着自己的腰,走亲戚似得和他们打个招 呼。 “都愣着干嘛啊,准备步辇,我要面见陛下!事情紧急,都给我麻溜着点,哦对了,我来的消息不许透露出去,要是走漏了风声,你们就等着陛下收拾吧。” 禁军的脸,那叫一瞬三变,阴沉、谄媚、害怕交织扭曲在脸上,看的赶车的伙计憋笑不已。  不过好在江浅夏这么突然进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禁军们很熟练的通知了内侍把带帷帐的步辇弄来,四个脚速快的内侍把人一抬,小跑着就往勤政殿跑去,路上只溜了一人去通知司晨,其他的谁都不 知道进宫的是谁。 “常瑞,竟然真的是你?你不是被天神教给抓了吗?古黎呢?” 一见面,李广孝就快步走过来,边关切的问话,边让司晨在她脸上一阵揉搓。 脸都被搓红了,江浅夏才愤愤的把司晨还在作怪的手拍到一边,没好气的道:“够了吧你!我不是别人易容的,本人,货真价实!”  “哎哟陛下,其中关节我来不及给你细说了,反正抓走我的确实是天神教,他们是先抓了古黎,然后用古黎要挟我就范过去的!前几天蒋文杰他们才把我和古黎弄了出来,我们布置了陷阱迷惑贺鲁,然 后借机逃到了月人那儿,现在贺鲁又抓了古焱要挟我自投罗网,我这不是先回来给您说一声,然后找您借点东西的吗!” 李广孝和司晨被江浅夏这混乱的话说的一脸呆滞,两人怎么都想不通,前几天才被救出来,然后直奔大月去了的人,现在怎么又会突然出现在皇宫的? 而且关贺鲁什么事,贺鲁干嘛要抓古焱?  江浅夏急的跺脚,虽然不能细说,但还是尽量用最快的语速,把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下,其中最关键的有两点:贺鲁就是天神教的天神,背后捣鬼的就是他;她解锁了新的本事,能遨游天地间,瞬息 千里了!  也不管李广孝这么大年纪了吃不吃得消这种惊吓,江浅夏自顾自的围着李广孝绕了两圈,然后谄媚的指着他头上的玉冠,搓着手道:“陛下,你看月人和古黎都不相信我能过来,所以您是不是把头上的玉冠借我当个证据回去给他们看看?您放心,等我搞定了贺鲁,一定把玉冠完完整整的给您捎回来!” 第547章、我来了,放人 李广孝摸着自己脑袋上顶着的玉冠,心情极其复杂,感觉今天简直跟见鬼了没什么两样。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有人会理直气壮的伸着手,跟他要他的帝冠,而他,还得憋屈的摘下来给她,不能直接把她拖出去乱刀砍死……  恍惚的把玉冠摘给江浅夏,再面目扭曲的御笔写了几句证明她真的来了京都的话,李广孝才长叹一声,纠结道:“你此番回去,又要自投罗网的去找那引线歹毒的贺鲁,就算你能确保自己性命无虞,但 贺鲁就是天神的事一旦捅出来,又将迎来滔天浩劫,你想过要怎么妥善处理了吗?” 江浅夏愣了一下,意识到李广孝好像不是那么想和贺鲁正面刚,两国彻底开战后,挠了挠头。 “那不说就不说嘛,反正我把古焱弄回来就行了,除了古黎在他哪儿自己作的糟了点儿罪,我们都是好吃好喝的也没什么过不去的深仇大恨。” “反正我去了再看看,要是有机会能把事情解决了自然最好,要是实在没办法,那我就回来,然后咱们把重兵往边境一放,撒手不管他们骨利的事儿不就完了。” 李广孝面色柔和了下来,欣慰的点头,“朕还怕你受了委屈报仇心切,没想到你能如此为国家苍生考虑。既然你心里有分寸了,那朕就没什么好过多叮嘱的了,你且去吧,别让他们久等。” “等古焱也救了回来,你就安心回来吧,算算日子,也快过年了,你一介女流,还是安心待在家里的好,薰儿最近也老惦念着你,你这个做先生的,可不能放羊吃草。” 江浅夏感觉有点不自在,好像李广孝陛下知道了她有了穿梭天地的本事,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容易受制后,就变得客气了许多。 要是搁以前,他这会儿早拍着桌子让她消停点儿了,怎么可能和颜悦色,一副温厚长辈模样的还拿薰儿来拉情面? 说实话,她还是喜欢以前那样。 眉头皱了皱,江浅夏忍了又忍,抓着玉冠和书信,匆匆丢下一句话,才选择了传送回大月。 “陛下,您还是能抓着浅夏的脖子的,我能随时走,我的学生、亲朋好友走不了,下次您就别跟我客气了,怪别扭的。” 话音消散在空中,李广孝和司晨看着江浅夏消失的地方,愕然半响,失笑出声,心里的那点小忐忑,烟消云散。 “这个妮子就是欠教训,受不得好脸!” 来回六万交易额,江浅夏出现在大月的万宝阁时心疼的直哆嗦。 大月万宝阁的人都不认识她,可没关系,地契往大胡子的掌柜面前一扔,江浅夏直接吩咐起来,“快去把我在这儿的消息通知给月人,让他麻溜的过来跟我汇合!”  大月万宝阁的人都是大月本国人,自家国主的名讳被一个女人指名道姓的念叨,还使唤国主亲自过来,掌柜和伙计心里感觉有点怪怪的,但高兴那是真高兴——跟着这么一个大掌柜混,以后一定差不 了! 大月国土不算辽阔,消息送出去后,月人和古黎连夜就赶了过来,见到她拿出的皇帝玉冠和亲笔手书后,再也没有可反驳质疑的余地,担心归担心,也只能答应她自己重新返回骨利,自投罗网。 大月和贺鲁的地盘是连着的,江浅夏没有遮掩,大刺刺的在贺鲁地盘上找了个部落投宿两日后,带着鬼木面具的木卫又一次找上门来,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清晨,带她离开。 老底都暴露了的贺鲁也不整什么幺蛾子了,马车就是普通的马车,只是铺垫的奢华舒服点儿,一路上快马加鞭的赶,不是去天神教的老窝,而是直接进了可汗的王帐。 相隔数日再次见面,贺鲁阴沉着脸,瞪着正在笑嘻嘻跟他伸手打招呼的江浅夏,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发火了。 “你能解尸丹的毒?” 江浅夏左右看看,奢华的王帐里只有几个带着面纱的美姬,像木偶一样倒酒上菜,难怪贺鲁说话敢这么毫不遮掩了。 “啧啧,咱们毕竟是老朋友了,我来了你不说好好招待我,怎么连邀我坐下都没有,过分了啊?” 自顾自的往软垫里一趟,头大刺刺的枕在美姬细腻的腿上,深吸一口气,迷人的幽香让她舒爽不已。 贺鲁把后槽牙都咬的咯吱响,阴森森的拍了拍手,外边儿的亲卫马上把有些狼狈的古焱押了进来。 “嫂子,你不是和大哥逃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好像知道点内幕,古焱一进来就满脸焦急的嚷嚷,还挣扎着想挡在她面前。 许久不见这傻小子,江浅夏上下打量他一番,发现他往日的稚嫩已经在北疆的风霜中被打磨干净,还稍微有点过于年轻稚嫩的脸有了坚硬的轮廓,气质沉稳了许多,纨绔子弟总算被磨炼出来了啊。 欣慰的点点头,江浅夏转头冲贺鲁抬抬下巴,“我已经来了,人你总该放走了吧?” 贺鲁眉头一拧,不爽道:“你尸丹的毒真的解了?古黎人呢?” 拍拍自己的肚子,江浅夏笑嘻嘻的道:“你看我像是能挺过毒发还好端端的人吗?我好歹还有个医女的名头呢,天花都手到擒来,解个毒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不顾贺鲁吃了苍蝇的脸色,江浅夏继续道:“你手里只有一个人质,我来一换一你就知足吧,还指望古黎也和我一起搭进来?” “他现在和月人在一起,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他很快会去和肖帅汇合,所以你最好别跟我整什么鱼死网破的勾当,我怕你输的当裤子~” 贺鲁都被她气笑了,挑着眉毛冷笑道:“按你这么说,等我把古焱放了,古黎再大军压境威胁我放你离开,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了?” “不不不,你当然有好处,只要你不拿我夫君和我小叔来威胁我,其实你原来的计划,同样可以照旧进行啊。” 江浅夏眨巴着眼睛,笑的妖孽异常。 “你是天神的事,救我和古黎出困的学生们已经在赶回京都回禀的路上了,但这个秘密,只会告知陛下,然后马上就被暗内严密封锁起来。” “大乾才安定没多久,告诉发展才是陛下想要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大乾会傻的自己把被算计的丢人事儿抖出来,成了天下笑柄不说,还要劳民伤财的来攻打骨利。” 耸耸肩,江浅夏随意道:“所以你的计划可以照旧,对大乾来说,只要骨利的力量最终被削弱了,三年五载的没能力来骚扰大乾,那就是最好的了。”  “而我,真的很想看到穆汐最后众叛亲离的下场啊……” 第547章、我来了,放人 李广孝摸着自己脑袋上顶着的玉冠,心情极其复杂,感觉今天简直跟见鬼了没什么两样。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有人会理直气壮的伸着手,跟他要他的帝冠,而他,还得憋屈的摘下来给她,不能直接把她拖出去乱刀砍死……  恍惚的把玉冠摘给江浅夏,再面目扭曲的御笔写了几句证明她真的来了京都的话,李广孝才长叹一声,纠结道:“你此番回去,又要自投罗网的去找那引线歹毒的贺鲁,就算你能确保自己性命无虞,但 贺鲁就是天神的事一旦捅出来,又将迎来滔天浩劫,你想过要怎么妥善处理了吗?” 江浅夏愣了一下,意识到李广孝好像不是那么想和贺鲁正面刚,两国彻底开战后,挠了挠头。 “那不说就不说嘛,反正我把古焱弄回来就行了,除了古黎在他哪儿自己作的糟了点儿罪,我们都是好吃好喝的也没什么过不去的深仇大恨。” “反正我去了再看看,要是有机会能把事情解决了自然最好,要是实在没办法,那我就回来,然后咱们把重兵往边境一放,撒手不管他们骨利的事儿不就完了。” 李广孝面色柔和了下来,欣慰的点头,“朕还怕你受了委屈报仇心切,没想到你能如此为国家苍生考虑。既然你心里有分寸了,那朕就没什么好过多叮嘱的了,你且去吧,别让他们久等。” “等古焱也救了回来,你就安心回来吧,算算日子,也快过年了,你一介女流,还是安心待在家里的好,薰儿最近也老惦念着你,你这个做先生的,可不能放羊吃草。” 江浅夏感觉有点不自在,好像李广孝陛下知道了她有了穿梭天地的本事,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容易受制后,就变得客气了许多。 要是搁以前,他这会儿早拍着桌子让她消停点儿了,怎么可能和颜悦色,一副温厚长辈模样的还拿薰儿来拉情面? 说实话,她还是喜欢以前那样。 眉头皱了皱,江浅夏忍了又忍,抓着玉冠和书信,匆匆丢下一句话,才选择了传送回大月。 “陛下,您还是能抓着浅夏的脖子的,我能随时走,我的学生、亲朋好友走不了,下次您就别跟我客气了,怪别扭的。” 话音消散在空中,李广孝和司晨看着江浅夏消失的地方,愕然半响,失笑出声,心里的那点小忐忑,烟消云散。 “这个妮子就是欠教训,受不得好脸!” 来回六万交易额,江浅夏出现在大月的万宝阁时心疼的直哆嗦。 大月万宝阁的人都不认识她,可没关系,地契往大胡子的掌柜面前一扔,江浅夏直接吩咐起来,“快去把我在这儿的消息通知给月人,让他麻溜的过来跟我汇合!”  大月万宝阁的人都是大月本国人,自家国主的名讳被一个女人指名道姓的念叨,还使唤国主亲自过来,掌柜和伙计心里感觉有点怪怪的,但高兴那是真高兴——跟着这么一个大掌柜混,以后一定差不 了! 大月国土不算辽阔,消息送出去后,月人和古黎连夜就赶了过来,见到她拿出的皇帝玉冠和亲笔手书后,再也没有可反驳质疑的余地,担心归担心,也只能答应她自己重新返回骨利,自投罗网。 大月和贺鲁的地盘是连着的,江浅夏没有遮掩,大刺刺的在贺鲁地盘上找了个部落投宿两日后,带着鬼木面具的木卫又一次找上门来,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清晨,带她离开。 老底都暴露了的贺鲁也不整什么幺蛾子了,马车就是普通的马车,只是铺垫的奢华舒服点儿,一路上快马加鞭的赶,不是去天神教的老窝,而是直接进了可汗的王帐。 相隔数日再次见面,贺鲁阴沉着脸,瞪着正在笑嘻嘻跟他伸手打招呼的江浅夏,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发火了。 “你能解尸丹的毒?” 江浅夏左右看看,奢华的王帐里只有几个带着面纱的美姬,像木偶一样倒酒上菜,难怪贺鲁说话敢这么毫不遮掩了。 “啧啧,咱们毕竟是老朋友了,我来了你不说好好招待我,怎么连邀我坐下都没有,过分了啊?” 自顾自的往软垫里一趟,头大刺刺的枕在美姬细腻的腿上,深吸一口气,迷人的幽香让她舒爽不已。 贺鲁把后槽牙都咬的咯吱响,阴森森的拍了拍手,外边儿的亲卫马上把有些狼狈的古焱押了进来。 “嫂子,你不是和大哥逃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好像知道点内幕,古焱一进来就满脸焦急的嚷嚷,还挣扎着想挡在她面前。 许久不见这傻小子,江浅夏上下打量他一番,发现他往日的稚嫩已经在北疆的风霜中被打磨干净,还稍微有点过于年轻稚嫩的脸有了坚硬的轮廓,气质沉稳了许多,纨绔子弟总算被磨炼出来了啊。 欣慰的点点头,江浅夏转头冲贺鲁抬抬下巴,“我已经来了,人你总该放走了吧?” 贺鲁眉头一拧,不爽道:“你尸丹的毒真的解了?古黎人呢?” 拍拍自己的肚子,江浅夏笑嘻嘻的道:“你看我像是能挺过毒发还好端端的人吗?我好歹还有个医女的名头呢,天花都手到擒来,解个毒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不顾贺鲁吃了苍蝇的脸色,江浅夏继续道:“你手里只有一个人质,我来一换一你就知足吧,还指望古黎也和我一起搭进来?” “他现在和月人在一起,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他很快会去和肖帅汇合,所以你最好别跟我整什么鱼死网破的勾当,我怕你输的当裤子~” 贺鲁都被她气笑了,挑着眉毛冷笑道:“按你这么说,等我把古焱放了,古黎再大军压境威胁我放你离开,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了?” “不不不,你当然有好处,只要你不拿我夫君和我小叔来威胁我,其实你原来的计划,同样可以照旧进行啊。” 江浅夏眨巴着眼睛,笑的妖孽异常。 “你是天神的事,救我和古黎出困的学生们已经在赶回京都回禀的路上了,但这个秘密,只会告知陛下,然后马上就被暗内严密封锁起来。” “大乾才安定没多久,告诉发展才是陛下想要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大乾会傻的自己把被算计的丢人事儿抖出来,成了天下笑柄不说,还要劳民伤财的来攻打骨利。” 耸耸肩,江浅夏随意道:“所以你的计划可以照旧,对大乾来说,只要骨利的力量最终被削弱了,三年五载的没能力来骚扰大乾,那就是最好的了。”  “而我,真的很想看到穆汐最后众叛亲离的下场啊……” 第548章、双重交易 “不,你甚至可以把所有错都丢给我。” 江浅夏突然想到了什么,都顾不上自家小叔那焦急上火的模样,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你抓我和古黎,是为了让我们出现在另外两个草原王的地盘上,逼的大乾下水死撑你,帮你把那两个死对头给灭了。”  “可我现在能告诉你,我们陛下和你不一样,他是千古圣皇,不可能为了我和古黎两人就大动干戈,而且最后还捞不着好处。就算他真的要出手,你信我,他一定会逼你先签订盟约,答应灭了那两个草 原王后,把一部分领土并入大乾。” “你没权利拒绝的,月人已经继承了王位,你腹背受敌,除了更北边都快没法儿活人的苦寒之地,你没有退路。” 仔细分析局势的江浅夏,让贺鲁不免跟着凝重起来,旁听的古焱虽然有点模糊,但却欢欣了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的瞅着贺鲁。 “那你说应当如何?”贺鲁认真发问,仿佛江浅夏不是受他威逼的阶下囚,而是他请来的谋士一般。 “我说了啊,把错都推到我身上。” 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起来,江浅夏的眼底仿佛翻腾着破碎的星光。 “你只要把古焱放了,我还是照旧去找穆汐,让她组局把另外两个草原王叫上,然后制造出两个草原王想争夺我来讨好大乾顺便嫁祸你的假象,因为互不相让,他们决定先弄死我然后嫁祸给你。”  “穆汐身为大乾人,幡然悔悟,把事情告诉了我,然后帮助我,把两个草原王炸死在王帐里,穆汐为了力求两位草原王不怀疑,自己英勇就义,我提前逃了出来,被你救了,送回大乾,以求两国世代交 好。” “你觉得这场戏怎么样?” “嫂子!你,你怎么能帮着这个奸贼欺君呢!”  古焱急的不行,这事儿要是真干成了,那贺鲁简直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统一草原,而大乾却一点便宜都没占到,事后算起来,玄甲军出关第一战就大败而归,兴师动众还伤了帝国颜面,亏到姥姥家了啊 ! “不,不算欺君,这样的结果,虽然大乾占不了骨利的便宜,但高丽先前的跋扈无礼行为,也正好收拾一下,顺便让玄甲军打个漂亮的大胜仗,威震一下其他藩国。” 江浅夏脱口而出的回答,仿佛早就把牟利的眼睛盯在了高丽一样,回答的之顺畅,让贺鲁有些放心下来——看来她确实没有什么让他不安的小心思。 嘴角扬起,贺鲁校考一样饶有兴味的继续发问,“问题来了,穆汐是不可能幡然悔悟的,就算对外可以这么说,但你要怎么说服她用命来帮你演这出戏?” 江浅夏突然躲进小世界,又眨眼间冒出来,目光炯炯的和有些恍然的贺鲁对视。 “你知道我有这样的能力,我亲近的人知道我有这样的能力,但天下人就算把我传的再神乎其技,他们也不会知道我真的能突然消失,穆汐同样不会知道!”  “爆炸是有范围的,只要让穆汐相信我和她同时处于爆炸区外,等事情结束我就能给她解毒,让她选择重新回到大乾安稳度日,还是直接成为你的可敦,从此真正变成草原上最尊贵的女人,你觉得她在 死和生之间做选择,会不会妥协的陪我演这场戏?” “哈哈哈!本王果然没喜爱错人,你确实是最时候做本王可敦的女人!精彩,实在精彩!” 贺鲁大笑着拍手称赞,不等古焱反应过来,便直接叫了木卫,当着江浅夏的面,让木卫一定要安安全全的把人送回边境,最好直接交到肖帅的手里。 古焱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无论他怎么挣扎大叫,最后还是只能憋屈的被送走了。 “我知道让你相信我不容易,所以你可以先去和穆汐汇合,等木卫取得肖帅的手书交于你,你再开始演那一出大戏!”  盯着贺鲁看了一会儿,江浅夏撇撇嘴,“得了吧,早点弄完了我好回家过年,虽然你已经没什么信誉度了,但古焱要是有什么意外,我能制造一次爆炸,也能制造第二次,我就不信你会堵上后半生心惊 胆战的生活来涮我,这对你没好处,你以后指不定有什么时候还要跟我合作呢。” 贺鲁笑的越发满意了,江浅夏懂他,他虽然不拘小节,为达目的不在乎手段,但他并不蠢,杀一个无关紧要的古焱而得罪了未来的盟友,可是他烧晕了头也不会做的事。 “不过有一点,我进入另一个世界后,出来还是在原地,所以我需要你保证我爆炸后的安全,我们约定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我会马上出现在原地,你的人必须马上护送我从乱军之中离开。” 贺鲁眼睛眯了眯,似笑非笑的道:“你就直说想让我亲自过去接你,用我的命做筹码,让你安心不就好了。”  耸耸肩,江浅夏笑眯眯的道:“你能领悟的如此之快,那我也打消一个你的疑虑——炸药你自己制作,自己找人埋,我只给你圈定一个范围出来,之后所有细节都不插手,这样你总不会怀疑我像骗穆汐 一样的骗你入瓮了吧?” “呵呵,这个自然,不用你说,我也不敢让这么危险的事,逃出我的掌控啊。” 两个心思贼多的人假惺惺的相视一笑,心里怎么咒骂对方就不得而知了。 计划定妥当,贺鲁把可汗的身份留在了王帐,一番易容,又变成了那个阴影下的天神。 两人一同上路,悄悄和穆汐汇合后,贺鲁低调消失隐于暗处,江浅夏被打扮做他儿子忽哥庞大宠姬中的一员,躲在奢华的营帐之中。 穆汐现在的身份同样是忽哥的宠姬,异国他乡重新见面,两人心情都颇为复杂。  溜圆的猫眼在穆汐熟透了的妖娆身材上溜达,江浅夏有些怅然,“你身上的灵气没了,变得媚俗,像朵恨不得往自己花瓣上涂抹重彩的芍药,虽然看起来比牡丹还要富贵繁华,但却没有牡丹的尊贵大气 。现在的你,已经算不得和月琼一般的绝世美人了。” 穆汐难得的没有发火,反而自嘲一笑,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魅惑的从自己袖长、散布着点点红痕的颈项,滑到不盈一握的腰肢上,两条美腿交叠着,似曲似直,引人遐想。 “你说的不错,我已经是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但这又如何?这幅身子,还不是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男人狗一样的扑上来?你不同样要指望我这身子,帮你设局杀人,图谋天下?” 笑中带泪,穆汐声音中带着难以遮掩的疲惫和不符合她年龄的沧桑。 “其实最近这些日子,我偶尔也会想起青州那个小渔村,和崔雅醇那傻子。” “我知道我回不去了,我也知道你和贺鲁来信许诺我的统统都是谎言,我这次必死无疑。” “我只有一个遗愿,你答应我,我就替你死上这一次。” 江浅夏沉默半响,没有再狡辩什么,只淡淡的问她遗愿为何。  “帮忽哥赢他父亲一次,我要贺鲁跟我一起死。” 第548章、双重交易 “不,你甚至可以把所有错都丢给我。” 江浅夏突然想到了什么,都顾不上自家小叔那焦急上火的模样,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你抓我和古黎,是为了让我们出现在另外两个草原王的地盘上,逼的大乾下水死撑你,帮你把那两个死对头给灭了。”  “可我现在能告诉你,我们陛下和你不一样,他是千古圣皇,不可能为了我和古黎两人就大动干戈,而且最后还捞不着好处。就算他真的要出手,你信我,他一定会逼你先签订盟约,答应灭了那两个草 原王后,把一部分领土并入大乾。” “你没权利拒绝的,月人已经继承了王位,你腹背受敌,除了更北边都快没法儿活人的苦寒之地,你没有退路。” 仔细分析局势的江浅夏,让贺鲁不免跟着凝重起来,旁听的古焱虽然有点模糊,但却欢欣了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的瞅着贺鲁。 “那你说应当如何?”贺鲁认真发问,仿佛江浅夏不是受他威逼的阶下囚,而是他请来的谋士一般。 “我说了啊,把错都推到我身上。” 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起来,江浅夏的眼底仿佛翻腾着破碎的星光。 “你只要把古焱放了,我还是照旧去找穆汐,让她组局把另外两个草原王叫上,然后制造出两个草原王想争夺我来讨好大乾顺便嫁祸你的假象,因为互不相让,他们决定先弄死我然后嫁祸给你。”  “穆汐身为大乾人,幡然悔悟,把事情告诉了我,然后帮助我,把两个草原王炸死在王帐里,穆汐为了力求两位草原王不怀疑,自己英勇就义,我提前逃了出来,被你救了,送回大乾,以求两国世代交 好。” “你觉得这场戏怎么样?” “嫂子!你,你怎么能帮着这个奸贼欺君呢!”  古焱急的不行,这事儿要是真干成了,那贺鲁简直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统一草原,而大乾却一点便宜都没占到,事后算起来,玄甲军出关第一战就大败而归,兴师动众还伤了帝国颜面,亏到姥姥家了啊 ! “不,不算欺君,这样的结果,虽然大乾占不了骨利的便宜,但高丽先前的跋扈无礼行为,也正好收拾一下,顺便让玄甲军打个漂亮的大胜仗,威震一下其他藩国。” 江浅夏脱口而出的回答,仿佛早就把牟利的眼睛盯在了高丽一样,回答的之顺畅,让贺鲁有些放心下来——看来她确实没有什么让他不安的小心思。 嘴角扬起,贺鲁校考一样饶有兴味的继续发问,“问题来了,穆汐是不可能幡然悔悟的,就算对外可以这么说,但你要怎么说服她用命来帮你演这出戏?” 江浅夏突然躲进小世界,又眨眼间冒出来,目光炯炯的和有些恍然的贺鲁对视。 “你知道我有这样的能力,我亲近的人知道我有这样的能力,但天下人就算把我传的再神乎其技,他们也不会知道我真的能突然消失,穆汐同样不会知道!”  “爆炸是有范围的,只要让穆汐相信我和她同时处于爆炸区外,等事情结束我就能给她解毒,让她选择重新回到大乾安稳度日,还是直接成为你的可敦,从此真正变成草原上最尊贵的女人,你觉得她在 死和生之间做选择,会不会妥协的陪我演这场戏?” “哈哈哈!本王果然没喜爱错人,你确实是最时候做本王可敦的女人!精彩,实在精彩!” 贺鲁大笑着拍手称赞,不等古焱反应过来,便直接叫了木卫,当着江浅夏的面,让木卫一定要安安全全的把人送回边境,最好直接交到肖帅的手里。 古焱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无论他怎么挣扎大叫,最后还是只能憋屈的被送走了。 “我知道让你相信我不容易,所以你可以先去和穆汐汇合,等木卫取得肖帅的手书交于你,你再开始演那一出大戏!”  盯着贺鲁看了一会儿,江浅夏撇撇嘴,“得了吧,早点弄完了我好回家过年,虽然你已经没什么信誉度了,但古焱要是有什么意外,我能制造一次爆炸,也能制造第二次,我就不信你会堵上后半生心惊 胆战的生活来涮我,这对你没好处,你以后指不定有什么时候还要跟我合作呢。” 贺鲁笑的越发满意了,江浅夏懂他,他虽然不拘小节,为达目的不在乎手段,但他并不蠢,杀一个无关紧要的古焱而得罪了未来的盟友,可是他烧晕了头也不会做的事。 “不过有一点,我进入另一个世界后,出来还是在原地,所以我需要你保证我爆炸后的安全,我们约定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我会马上出现在原地,你的人必须马上护送我从乱军之中离开。” 贺鲁眼睛眯了眯,似笑非笑的道:“你就直说想让我亲自过去接你,用我的命做筹码,让你安心不就好了。”  耸耸肩,江浅夏笑眯眯的道:“你能领悟的如此之快,那我也打消一个你的疑虑——炸药你自己制作,自己找人埋,我只给你圈定一个范围出来,之后所有细节都不插手,这样你总不会怀疑我像骗穆汐 一样的骗你入瓮了吧?” “呵呵,这个自然,不用你说,我也不敢让这么危险的事,逃出我的掌控啊。” 两个心思贼多的人假惺惺的相视一笑,心里怎么咒骂对方就不得而知了。 计划定妥当,贺鲁把可汗的身份留在了王帐,一番易容,又变成了那个阴影下的天神。 两人一同上路,悄悄和穆汐汇合后,贺鲁低调消失隐于暗处,江浅夏被打扮做他儿子忽哥庞大宠姬中的一员,躲在奢华的营帐之中。 穆汐现在的身份同样是忽哥的宠姬,异国他乡重新见面,两人心情都颇为复杂。  溜圆的猫眼在穆汐熟透了的妖娆身材上溜达,江浅夏有些怅然,“你身上的灵气没了,变得媚俗,像朵恨不得往自己花瓣上涂抹重彩的芍药,虽然看起来比牡丹还要富贵繁华,但却没有牡丹的尊贵大气 。现在的你,已经算不得和月琼一般的绝世美人了。” 穆汐难得的没有发火,反而自嘲一笑,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魅惑的从自己袖长、散布着点点红痕的颈项,滑到不盈一握的腰肢上,两条美腿交叠着,似曲似直,引人遐想。 “你说的不错,我已经是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但这又如何?这幅身子,还不是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男人狗一样的扑上来?你不同样要指望我这身子,帮你设局杀人,图谋天下?” 笑中带泪,穆汐声音中带着难以遮掩的疲惫和不符合她年龄的沧桑。 “其实最近这些日子,我偶尔也会想起青州那个小渔村,和崔雅醇那傻子。” “我知道我回不去了,我也知道你和贺鲁来信许诺我的统统都是谎言,我这次必死无疑。” “我只有一个遗愿,你答应我,我就替你死上这一次。” 江浅夏沉默半响,没有再狡辩什么,只淡淡的问她遗愿为何。  “帮忽哥赢他父亲一次,我要贺鲁跟我一起死。” 第549章、历史的见证者 和江浅夏想象中的垃圾纨绔不同,忽哥是个有些瘦弱沉默的孩子,和贺鲁极为相似的眉眼间,偶尔闪过一丝毁灭性的冷漠。 因为怕暗中的贺鲁察觉,所以忽哥和江浅夏面见的时间只有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面对面坐着,江浅夏真的想象不到,眼前脆弱、绝望、麻木的孩子,就是诸国盛传的暴虐、无能、自大的皇子。 他条理清晰的话语和安排,更是让江浅夏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贺鲁面前,大声的嘲讽他看错了他的亲儿子。 “大爆炸的火焰,会引燃覆盖整个营地的大火,没人能从这场火里逃出去,如果你真像你说的一样有遁地的本事,那就遁的深一些吧。” 对,用爆炸引起覆盖面积囊括了整个王帐的大火,就是忽哥报复他亲爹的计划,这个计划,不仅能烧死毫无准备的贺鲁,还会把整个王帐的数千人,一同埋葬。 该说不愧是父子吗?对亲手葬送这么多无辜的族人,忽哥都没有丝毫的动摇,仿佛到时候死的不过是木偶一般。 “贺鲁虽然没教导过你什么,但他锦衣玉食的供着你,好像也没在生活上亏待了你啊,你到底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大的仇怨,恨他恨到连自己的命也搭上都在所不惜?” 知道不该多管闲事,但江浅夏还是有些揪心的发出疑问。 冷漠的盯着江浅夏,忽哥又慢慢的挪开了视线。  “你很无聊,和穆汐那女人一样无聊。”顿了顿,忽哥淡淡道:“你不懂,父亲在我眼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他就是天神,虽说天神教的神仆们称我为神子,但我知道我不配和父亲站在一起,我是他的污 点,一生的污点。”  “我太想靠近父亲了,我从小到大,做梦都想离父亲更近一点,为了得到他的喜爱,我不惜亲手杀了下贱的生母,当我捧着生母的人头去见父亲,希望父亲知道我亲手洗刷了自己身上的低贱,希望他能 夸奖我时,父亲只是厌恶的看了我一眼,命人厚葬了母亲。” “那厌恶的一眼,是父亲看我看的最认真的一次,我有些失落,但又十分高兴。” “我开始越来越放肆、暴虐的折磨其他人,希望父亲再好好看我一眼,可我错了,父亲放任了我,任凭我沦为所有人厌恶的对象,任我这个污点活着,却再也没看过我一眼。” “我突然明白了,想让父亲把我放在心上,把我牢牢的铭记在心里,让我成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能,让他死在我手里。” “杀了父亲,高高在上的神跌落在地的那一天,想来也不得不亲眼看一眼害他跌落神坛的蝼蚁吧?” 忽哥说这番话的时候,不是怀着怨恨的,而是像描叙最爱的人一样,笑容温暖又充满天真的憧憬,让江浅夏不寒而栗。 想到被自己“放养”了许久的闺女会不会也变得心里不正常,江浅夏害怕的抖了一下,下定决心等这次回去就做个贤妻良母,以后出门也要带上闺女当跟屁虫! 忽哥走了,叮嘱江浅夏一定要在事发当天确保贺鲁一定在王帐的范围内后就离开了。 江浅夏有点纠结,群龙无首的骨利不符合大乾的利益,但由贺鲁带领的骨利,好像更不符合大乾的利益啊……  “啧,贺鲁这个蠢货,装作一副算无遗策的样子,竟然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天神教都快把他的势力架空一大半了!埋炸药的是天神教的人,洒火油的还是天神教的人,就只有真正的王帐兵最无辜,要被算 计两波,真的怎么都不可能活下来了,真是造孽的一对父子。” 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江浅夏自己能左右局势的了,她现在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就是一个让各方势力来咬钩混战的鱼饵,鱼饵本身怎么想的,谁都不会在乎了。 第一次玩这么大,没有其他人帮衬着,孤身在旋涡中盘旋的江浅夏,唯一能确保的,就是自己这条在悬崖边上的小命,能留到最后。  看着穆汐卖弄风情的组局,看着整个王帐外紧内松,热火朝天的准备着两个草原王联袂而来的盛会,看着忽哥重新变成那个吃喝玩乐杀人的纨绔,看着贺鲁神出鬼没,精益求精的布置着自己的死亡陷 阱。  江浅夏此时就是一个看客,一个站在历史巨变时刻的见证者,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一对畸形的父子,一个了无生趣只想帮着忽哥毁灭一切的可悲女人,两个狂妄自大还不知死到 临头的草原王,一群注定不会在历史上留下只言片语,却要给历史陪葬的王帐精兵。 恍惚的被带进王帐之中,两个头带毡帽的草原大汉看着她哈哈大笑,两人边笑边对视,心里的那点小阴谋,都直白的写在了脸上。 麻木的照本宣科把大乾会许诺的种种好处背诵一遍,两个草原王野心膨胀,大口喝酒,笑声震天响。  美貌的舞姬涌入帐中,乐声、笑声混杂在一起,穆汐最后看了她一眼,没有依照原来的计划跟着她走出王帐,只留下了一个媚到骨子里,又绝望到骨子里的笑容,就端着酒趟进了两个草原王之间,浪 笑着放肆舒展自己的身体。 浑浑噩噩的被带出了王帐,帐帘一放下,那里边儿的欢声笑语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怎么回事,穆汐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 整个人都恍惚了的江浅夏突然被人拉到了一个角落,两眼无神的看着乔装做王帐亲卫的贺鲁,她突然有些气恼。 “你忘了你是一个王者,真正的王者不该以身犯险,来做死士做的事!” 贺鲁被吼的愣了一下,猛的看向王帐,他仿佛听见了引线被点燃的声音,“刺啦刺啦”的细响被掩盖在舞乐声中。 “轰——” 雪白的王帐被炸上了天,像一朵洁白的茶花被无形的手撕成碎片。  一条条的火线从地下喷涌而出,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严寒的冬日突然变得有些炙热难耐,地上的雪被烧成了水,火浮在湿漉漉的地上,跟着水一起蔓延开来,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飘着烤肉的香味, 令人作呕。 贺鲁呆住了,茫然四顾,看着炸锅的王帐,看着无数身上已经染了火的精兵惨叫着奔跑、跌倒进火海中再无声息。 他的脸色是惨白的,最后却没有如江浅夏预料的勃然大怒,只是有些颓败的跌坐在地上,遗憾的冲她笑了笑。 “是忽哥做的吧。” 江浅夏点点头,心里憋着一口气,想替忽哥看看他视若神明的父亲,会如何面对自己惨败在最看不起的儿子手里。 “呵,我倒是小看他了,果然就算身体里流淌着低贱的血脉,他也和我一样不甘于平凡和屈服。” 摇头笑笑,像听到自己孩子做了什么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一样,贺鲁躺在地上,头枕着手臂,脚悠闲的翘着二郎腿。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这么趟在草地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天。你说的对,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王者,我做不到错过最重要的一步,我来了,我败了。” “啧,我杀了我老子,又被自己儿子杀了,哈哈!” 大火渐渐弥漫过来,江浅夏犹豫着,她应该离开了,但她想送贺鲁最后一程。 “可惜了,早知道要死,我就应该先上了你,这样我就再无遗憾,可以去阴间继续征战杀伐了!” 戏谑的冲江浅夏眨眨眼睛,贺鲁慢慢的闭上了眼。  “快走吧,趁我还没反悔想拉着你和我一起死的时候,走吧,躲的好好的,等这漫天的尸臭散去,你再出来时,这世间就干净啦……” 第549章、历史的见证者 和江浅夏想象中的垃圾纨绔不同,忽哥是个有些瘦弱沉默的孩子,和贺鲁极为相似的眉眼间,偶尔闪过一丝毁灭性的冷漠。 因为怕暗中的贺鲁察觉,所以忽哥和江浅夏面见的时间只有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面对面坐着,江浅夏真的想象不到,眼前脆弱、绝望、麻木的孩子,就是诸国盛传的暴虐、无能、自大的皇子。 他条理清晰的话语和安排,更是让江浅夏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贺鲁面前,大声的嘲讽他看错了他的亲儿子。 “大爆炸的火焰,会引燃覆盖整个营地的大火,没人能从这场火里逃出去,如果你真像你说的一样有遁地的本事,那就遁的深一些吧。” 对,用爆炸引起覆盖面积囊括了整个王帐的大火,就是忽哥报复他亲爹的计划,这个计划,不仅能烧死毫无准备的贺鲁,还会把整个王帐的数千人,一同埋葬。 该说不愧是父子吗?对亲手葬送这么多无辜的族人,忽哥都没有丝毫的动摇,仿佛到时候死的不过是木偶一般。 “贺鲁虽然没教导过你什么,但他锦衣玉食的供着你,好像也没在生活上亏待了你啊,你到底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大的仇怨,恨他恨到连自己的命也搭上都在所不惜?” 知道不该多管闲事,但江浅夏还是有些揪心的发出疑问。 冷漠的盯着江浅夏,忽哥又慢慢的挪开了视线。  “你很无聊,和穆汐那女人一样无聊。”顿了顿,忽哥淡淡道:“你不懂,父亲在我眼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他就是天神,虽说天神教的神仆们称我为神子,但我知道我不配和父亲站在一起,我是他的污 点,一生的污点。”  “我太想靠近父亲了,我从小到大,做梦都想离父亲更近一点,为了得到他的喜爱,我不惜亲手杀了下贱的生母,当我捧着生母的人头去见父亲,希望父亲知道我亲手洗刷了自己身上的低贱,希望他能 夸奖我时,父亲只是厌恶的看了我一眼,命人厚葬了母亲。” “那厌恶的一眼,是父亲看我看的最认真的一次,我有些失落,但又十分高兴。” “我开始越来越放肆、暴虐的折磨其他人,希望父亲再好好看我一眼,可我错了,父亲放任了我,任凭我沦为所有人厌恶的对象,任我这个污点活着,却再也没看过我一眼。” “我突然明白了,想让父亲把我放在心上,把我牢牢的铭记在心里,让我成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能,让他死在我手里。” “杀了父亲,高高在上的神跌落在地的那一天,想来也不得不亲眼看一眼害他跌落神坛的蝼蚁吧?” 忽哥说这番话的时候,不是怀着怨恨的,而是像描叙最爱的人一样,笑容温暖又充满天真的憧憬,让江浅夏不寒而栗。 想到被自己“放养”了许久的闺女会不会也变得心里不正常,江浅夏害怕的抖了一下,下定决心等这次回去就做个贤妻良母,以后出门也要带上闺女当跟屁虫! 忽哥走了,叮嘱江浅夏一定要在事发当天确保贺鲁一定在王帐的范围内后就离开了。 江浅夏有点纠结,群龙无首的骨利不符合大乾的利益,但由贺鲁带领的骨利,好像更不符合大乾的利益啊……  “啧,贺鲁这个蠢货,装作一副算无遗策的样子,竟然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天神教都快把他的势力架空一大半了!埋炸药的是天神教的人,洒火油的还是天神教的人,就只有真正的王帐兵最无辜,要被算 计两波,真的怎么都不可能活下来了,真是造孽的一对父子。” 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江浅夏自己能左右局势的了,她现在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就是一个让各方势力来咬钩混战的鱼饵,鱼饵本身怎么想的,谁都不会在乎了。 第一次玩这么大,没有其他人帮衬着,孤身在旋涡中盘旋的江浅夏,唯一能确保的,就是自己这条在悬崖边上的小命,能留到最后。  看着穆汐卖弄风情的组局,看着整个王帐外紧内松,热火朝天的准备着两个草原王联袂而来的盛会,看着忽哥重新变成那个吃喝玩乐杀人的纨绔,看着贺鲁神出鬼没,精益求精的布置着自己的死亡陷 阱。  江浅夏此时就是一个看客,一个站在历史巨变时刻的见证者,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一对畸形的父子,一个了无生趣只想帮着忽哥毁灭一切的可悲女人,两个狂妄自大还不知死到 临头的草原王,一群注定不会在历史上留下只言片语,却要给历史陪葬的王帐精兵。 恍惚的被带进王帐之中,两个头带毡帽的草原大汉看着她哈哈大笑,两人边笑边对视,心里的那点小阴谋,都直白的写在了脸上。 麻木的照本宣科把大乾会许诺的种种好处背诵一遍,两个草原王野心膨胀,大口喝酒,笑声震天响。  美貌的舞姬涌入帐中,乐声、笑声混杂在一起,穆汐最后看了她一眼,没有依照原来的计划跟着她走出王帐,只留下了一个媚到骨子里,又绝望到骨子里的笑容,就端着酒趟进了两个草原王之间,浪 笑着放肆舒展自己的身体。 浑浑噩噩的被带出了王帐,帐帘一放下,那里边儿的欢声笑语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怎么回事,穆汐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 整个人都恍惚了的江浅夏突然被人拉到了一个角落,两眼无神的看着乔装做王帐亲卫的贺鲁,她突然有些气恼。 “你忘了你是一个王者,真正的王者不该以身犯险,来做死士做的事!” 贺鲁被吼的愣了一下,猛的看向王帐,他仿佛听见了引线被点燃的声音,“刺啦刺啦”的细响被掩盖在舞乐声中。 “轰——” 雪白的王帐被炸上了天,像一朵洁白的茶花被无形的手撕成碎片。  一条条的火线从地下喷涌而出,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严寒的冬日突然变得有些炙热难耐,地上的雪被烧成了水,火浮在湿漉漉的地上,跟着水一起蔓延开来,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飘着烤肉的香味, 令人作呕。 贺鲁呆住了,茫然四顾,看着炸锅的王帐,看着无数身上已经染了火的精兵惨叫着奔跑、跌倒进火海中再无声息。 他的脸色是惨白的,最后却没有如江浅夏预料的勃然大怒,只是有些颓败的跌坐在地上,遗憾的冲她笑了笑。 “是忽哥做的吧。” 江浅夏点点头,心里憋着一口气,想替忽哥看看他视若神明的父亲,会如何面对自己惨败在最看不起的儿子手里。 “呵,我倒是小看他了,果然就算身体里流淌着低贱的血脉,他也和我一样不甘于平凡和屈服。” 摇头笑笑,像听到自己孩子做了什么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一样,贺鲁躺在地上,头枕着手臂,脚悠闲的翘着二郎腿。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这么趟在草地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天。你说的对,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王者,我做不到错过最重要的一步,我来了,我败了。” “啧,我杀了我老子,又被自己儿子杀了,哈哈!” 大火渐渐弥漫过来,江浅夏犹豫着,她应该离开了,但她想送贺鲁最后一程。 “可惜了,早知道要死,我就应该先上了你,这样我就再无遗憾,可以去阴间继续征战杀伐了!” 戏谑的冲江浅夏眨眨眼睛,贺鲁慢慢的闭上了眼。  “快走吧,趁我还没反悔想拉着你和我一起死的时候,走吧,躲的好好的,等这漫天的尸臭散去,你再出来时,这世间就干净啦……” 第550章、尘埃落定 贺鲁闭着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烈火的灼烧感已经笼罩在他周围,可一个呼吸之后,他却打了个寒颤,忍不住睁开了眼。 对上了江浅夏那有些倔强,但更肆无忌惮的笑颜。 “你把我带到了仙界?” 四下张望,一个辽阔的世界,和草原不一样的景色,没有将死的哀嚎,没有灼人的烈火。 “不,从来没有什么仙界还是阴间,只有这人世间罢了。” 抬脚踹了他一下示意他麻溜的爬起来,江浅夏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呼着热气往身后的小山坡上爬。 贺鲁不明所以的跟在她身后,两人慢慢爬到坡顶,视野开阔了许多,远远望去,一座巍峨的石堡矗立在山间。 “算你幸运,这个缓坡应该前不久是一个临时的集市,万宝阁的商人在这里停留过一段时间,并留下了记号,所以我们才能出现在这里。” 不管贺鲁听不听得懂,江浅夏都自顾自的说着,“把你从火场里拉进我的小世界花了五万贯,从骨利来到西方,耗去了我四万交易额,再算上我回大乾的路费,给你打个折,算你欠我一百万贯好了。” “为了偿还我救你命的钱,你就在这个同样混乱征战的世界好好奋斗吧,不久的将来,万宝阁的招牌会在这片国度上树立起来,到时候希望你能自觉把钱交到万宝阁手里。” 不去看贺鲁那让她浑身不自在的眼睛,江浅夏从小世界里掏出了五天的口粮、取火工具、御寒的睡袋、一把弯刀和一小袋金子放在地上。  “男人的弯刀不应该落在弱小的人身上,以前我因为艾家姐妹的遭遇看不起你,现在这种唾弃依旧。一个强者,永远不会凌虐无力抵抗的普通人,希望你即使做不了一个合格的王者,也能在异国他乡重 新成为一个强者。” “再见了,烤羊腿很好吃,只是以后都吃不到了。” 看着江浅夏消失的地方,贺鲁泪流满面。 脑子一抽放走了一匹恶狼的江浅夏,心虚的不敢回北疆先找古黎,而是缩着脖子直接回了京都,提前把草原三可汗全部死光光的事,禀报了李广孝陛下。 事情太过突然,带来的恶果也简直难以想象。 李广孝都不顾上骂她惹祸了,直接让崔茂山和孙长生进宫把她提溜回拾慧馆好生看管,面壁思过,然后马上传下诏令,从各地调集剩余的粮食,并把守卫京都的禁军都给直接调拨到边境去守着了。  没过多久,骨利可汗死绝了的消息传开,骨利上下一时人心惶惶,有兵在手的部落头人们刚想纷纷自立征伐时,古黎和三位老帅带兵齐出,用碾压式的武力和充裕的粮食,把草原上将起的混乱,硬生 生给压制住了。 江浅夏没能等古黎回来过年,只能在除夕那天,抱着呀呀叫爹的闺女,低眉顺眼的花大价钱“飞”过去,躲在军中一家子吃顿团圆饭。 格外动荡寒冷的冬天过去了,春暖花开,大月宣布尊大乾为王,并入大乾,成为一个自治区的特殊存在。 骨利最有资格继承可汗之位的人都被挑选了出来,大乾暗箱操作,扶持了一个可汗一统草原,骨利正式打开国界互市,欢迎大乾的商人进来,并答应每年贩卖一部分战马牛羊给大乾。 高丽怂了,高丽王马不停蹄的在融雪之日就派了使节带着礼物前来朝见,希望解释清楚原先的“误会”,获得大乾宗主国的原谅。 刚得了大月和骨利的肥肉,吃的满嘴流油的李广孝,无视了江浅夏的怂恿建议,大度的在狠狠剥削了高丽一笔钱之后,就原谅了高丽,只是长白山的国界线,又十分自然的往东边无伤大雅的挪了挪。 俨然成为最大赢家的大乾,和一堆捧臭脚的小弟,年前人心惶惶的战乱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各国争相把人才送到大乾学习,寒假结束的拾慧馆一时人满为患。 江浅夏在三王丧生的事件中被干脆的抹去,太平下来后,百姓们开始闲聊起这诡异的事件。 他们怎么都想不通,怎么和另外两个草原王不对付的贺鲁,也会搀和进来,然后一起就被大火给烧死了呢? 民间的各种虚虚实实的传闻越传越离谱,最后一个分外神话传奇的版本,竟然成了大家最愿意相信的真相。 “你们是不知道啊,那穆汐,就是火神娘娘转世来渡劫的!她和贺鲁可汗相爱离去,却被忽哥毁了清白,献给了两个草原王求荣,火神娘娘的转世忍辱负重,贺鲁可汗情深义重。” “就在贺鲁可汗千难万险的去救她时,一时不查被草原王发现了踪迹,当着火神娘娘转世的面被杀害,火神娘娘痛失爱人,悲愤中现出真身,引来天火,焚烧万物!” “那场烈火整整烧了九天九夜啊,地面都被烧成了一块泥板,报了仇的火神娘娘悲戚的重返天庭,留下了一个被烈火净化过的草原给咱们,真是不愧她投生做了一次咱们大乾人啊!” 街头巷尾,男人们拍着大腿,亲眼所见一般的描述着那场惊天大火,女人们流着泪反复回味着异国君王和转世美人凄苦的爱情,文人们写诗作赋,记录下这似梦似幻的事件。 在青州那个闭塞的小渔村,穆汐化身为火神的神像被立在了海边,采珠女和渔民们把她当做守护他们出海安全的神女,供奉香火。 听说崔雅醇休了家中恶妻,带着分到的微博资产,在小渔村中买了一块地,盖了一栋雅致的小屋,守着站在窗边就能看见的雕像,就这么隐居了下去。 历史的真相被隐藏了起来,或许只有深宫密卷中,会有寥寥几笔的记载,但决计比不上这传奇的故事。 真正在这场事件中活下来的唯一幸存者,在被知情的学生追问细节时,陷入了沉默,最后只留了一句话。  “穆汐从没爱过贺鲁,她是不是火神娘娘我也不知道,但她最后的那个笑容,真是干净啊……” 第550章、尘埃落定 贺鲁闭着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烈火的灼烧感已经笼罩在他周围,可一个呼吸之后,他却打了个寒颤,忍不住睁开了眼。 对上了江浅夏那有些倔强,但更肆无忌惮的笑颜。 “你把我带到了仙界?” 四下张望,一个辽阔的世界,和草原不一样的景色,没有将死的哀嚎,没有灼人的烈火。 “不,从来没有什么仙界还是阴间,只有这人世间罢了。” 抬脚踹了他一下示意他麻溜的爬起来,江浅夏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呼着热气往身后的小山坡上爬。 贺鲁不明所以的跟在她身后,两人慢慢爬到坡顶,视野开阔了许多,远远望去,一座巍峨的石堡矗立在山间。 “算你幸运,这个缓坡应该前不久是一个临时的集市,万宝阁的商人在这里停留过一段时间,并留下了记号,所以我们才能出现在这里。” 不管贺鲁听不听得懂,江浅夏都自顾自的说着,“把你从火场里拉进我的小世界花了五万贯,从骨利来到西方,耗去了我四万交易额,再算上我回大乾的路费,给你打个折,算你欠我一百万贯好了。” “为了偿还我救你命的钱,你就在这个同样混乱征战的世界好好奋斗吧,不久的将来,万宝阁的招牌会在这片国度上树立起来,到时候希望你能自觉把钱交到万宝阁手里。” 不去看贺鲁那让她浑身不自在的眼睛,江浅夏从小世界里掏出了五天的口粮、取火工具、御寒的睡袋、一把弯刀和一小袋金子放在地上。  “男人的弯刀不应该落在弱小的人身上,以前我因为艾家姐妹的遭遇看不起你,现在这种唾弃依旧。一个强者,永远不会凌虐无力抵抗的普通人,希望你即使做不了一个合格的王者,也能在异国他乡重 新成为一个强者。” “再见了,烤羊腿很好吃,只是以后都吃不到了。” 看着江浅夏消失的地方,贺鲁泪流满面。 脑子一抽放走了一匹恶狼的江浅夏,心虚的不敢回北疆先找古黎,而是缩着脖子直接回了京都,提前把草原三可汗全部死光光的事,禀报了李广孝陛下。 事情太过突然,带来的恶果也简直难以想象。 李广孝都不顾上骂她惹祸了,直接让崔茂山和孙长生进宫把她提溜回拾慧馆好生看管,面壁思过,然后马上传下诏令,从各地调集剩余的粮食,并把守卫京都的禁军都给直接调拨到边境去守着了。  没过多久,骨利可汗死绝了的消息传开,骨利上下一时人心惶惶,有兵在手的部落头人们刚想纷纷自立征伐时,古黎和三位老帅带兵齐出,用碾压式的武力和充裕的粮食,把草原上将起的混乱,硬生 生给压制住了。 江浅夏没能等古黎回来过年,只能在除夕那天,抱着呀呀叫爹的闺女,低眉顺眼的花大价钱“飞”过去,躲在军中一家子吃顿团圆饭。 格外动荡寒冷的冬天过去了,春暖花开,大月宣布尊大乾为王,并入大乾,成为一个自治区的特殊存在。 骨利最有资格继承可汗之位的人都被挑选了出来,大乾暗箱操作,扶持了一个可汗一统草原,骨利正式打开国界互市,欢迎大乾的商人进来,并答应每年贩卖一部分战马牛羊给大乾。 高丽怂了,高丽王马不停蹄的在融雪之日就派了使节带着礼物前来朝见,希望解释清楚原先的“误会”,获得大乾宗主国的原谅。 刚得了大月和骨利的肥肉,吃的满嘴流油的李广孝,无视了江浅夏的怂恿建议,大度的在狠狠剥削了高丽一笔钱之后,就原谅了高丽,只是长白山的国界线,又十分自然的往东边无伤大雅的挪了挪。 俨然成为最大赢家的大乾,和一堆捧臭脚的小弟,年前人心惶惶的战乱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各国争相把人才送到大乾学习,寒假结束的拾慧馆一时人满为患。 江浅夏在三王丧生的事件中被干脆的抹去,太平下来后,百姓们开始闲聊起这诡异的事件。 他们怎么都想不通,怎么和另外两个草原王不对付的贺鲁,也会搀和进来,然后一起就被大火给烧死了呢? 民间的各种虚虚实实的传闻越传越离谱,最后一个分外神话传奇的版本,竟然成了大家最愿意相信的真相。 “你们是不知道啊,那穆汐,就是火神娘娘转世来渡劫的!她和贺鲁可汗相爱离去,却被忽哥毁了清白,献给了两个草原王求荣,火神娘娘的转世忍辱负重,贺鲁可汗情深义重。” “就在贺鲁可汗千难万险的去救她时,一时不查被草原王发现了踪迹,当着火神娘娘转世的面被杀害,火神娘娘痛失爱人,悲愤中现出真身,引来天火,焚烧万物!” “那场烈火整整烧了九天九夜啊,地面都被烧成了一块泥板,报了仇的火神娘娘悲戚的重返天庭,留下了一个被烈火净化过的草原给咱们,真是不愧她投生做了一次咱们大乾人啊!” 街头巷尾,男人们拍着大腿,亲眼所见一般的描述着那场惊天大火,女人们流着泪反复回味着异国君王和转世美人凄苦的爱情,文人们写诗作赋,记录下这似梦似幻的事件。 在青州那个闭塞的小渔村,穆汐化身为火神的神像被立在了海边,采珠女和渔民们把她当做守护他们出海安全的神女,供奉香火。 听说崔雅醇休了家中恶妻,带着分到的微博资产,在小渔村中买了一块地,盖了一栋雅致的小屋,守着站在窗边就能看见的雕像,就这么隐居了下去。 历史的真相被隐藏了起来,或许只有深宫密卷中,会有寥寥几笔的记载,但决计比不上这传奇的故事。 真正在这场事件中活下来的唯一幸存者,在被知情的学生追问细节时,陷入了沉默,最后只留了一句话。  “穆汐从没爱过贺鲁,她是不是火神娘娘我也不知道,但她最后的那个笑容,真是干净啊……” 第551章、后记 十三岁的古岚披头散发的提着裙摆向前狂奔,足下只轻轻一点,轻盈的身子就飘出去一大截,追在她身后拿着木梳发簪的齐诺贤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大小姐,求求你快停下来,让我给你把头发梳起来吧!一会儿就要举办新生入学晚宴了,您这副模样一定会被先生训斥的!” 脸上还有点婴儿肥的古岚完美的继承了她娘的那双猫眼,和她爹的绝世容颜,还没完全长开呢,就已经是大乾有数的小美人了。 只是这个小美人也同时继承了她娘的无法无天,纵身跃上房顶,单足立在屋檐边上,双手娇蛮的叉腰,愤愤的皱着眉头。 “你说,你到底娶不娶我!你不娶我,我今天就这样去晚宴,反正先生们肯定是不会舍得罚我的,训斥两句也无所谓!” 齐诺贤气喘吁吁的站在屋下,心惊胆战的生怕她没站稳从上边儿掉下来,但讲道理,对她的有恃无恐,齐诺贤苦在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  古岚是从小在拾慧馆里长大的孩子,又是院长的独女,生性活泼可爱,深得所有先生的喜爱,连静石先生最心爱的狼毫笔被她当刷子刷墙的时候,静石先生都没舍得责骂她,这就能看出她在学院里的 受宠程度了。 可是她从小嚷嚷着让他娶她的玩笑话,却让他头疼不已——他是死士,死士怎么能和主人家的小姐结合! 他从不会认真去考虑她的童言戏语,毕竟他压根儿没觉得自己能配得上这位天之骄女,只是头疼她老这么嚷嚷,容易坏了她女儿家的名声罢了。 再一次无视了古岚眼底的期待,齐诺贤苦着脸哀嚎着今晚的宴会有多重要,有多少拾慧馆的杰出学生要回来,不能给院长丢脸云云。 古岚越听脸越黑,最后站在屋檐上大骂了一声“混蛋”后,扭身钻进树梢里气呼呼的跑了。 在另一边的房顶上喝酒的毒秀才和鬼一看完熟悉的闹剧,相视摇头。 “你说齐诺贤那小子最后能不能逃得出小妖女的手掌心?” 鬼一懒洋洋的睨毒秀才一眼,擦擦嘴不屑道:“与其操心我们小姐的选婿大业,不如琢磨一下你自己的终身大事,懒得跟你吹风,我要回去喂糯米吃饭了,回见。” 被留下的毒秀才抓心挠肺的发出不甘的狼嚎,惹得附近来来往往的学生纷纷抬头,老生习以为常的打趣两句,新生惊恐万分这拾慧馆怎么不正常的人这么多。 掌灯时分,拾慧馆老校区的中央广场上,平日里早就摆出来的烧烤摊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桌桌的精致饭菜,在头顶上悬挂的灯笼映照下,显得如梦似幻。 中间搭起来的舞台上,总算梳起了妇人髻的江浅夏满脸不耐烦的走上台,照旧拿着丑陋的大喇叭,十分嫌弃的往台下扫视。 “李薰人呢!今年怎么又没回来,不是让你们毕业的老生都去抓人的吗,现在人没抓回来你们还好意思坐在桌子上等着吃饭,还要不要脸了!” 已经成了执掌一军的名将的林凯,此时哪儿是等着吃饭啊,他已经豪迈的吃的满嘴流油了。 听到这里,他贱兮兮的笑着,手里拿着的鸡腿指向新任大学士的宇文听涛,“先生,这事儿你得罚宇文啊,他把我们去抓人的消息泄露给太子殿下的,所以我们人才没抓回来!” 江浅夏柳眉一竖,瞪着尬笑的宇文听涛,大有他说不出个合适的理由,她就马上把他吊起来打的架势。 暗瞪拆台的好友一眼,宇文听涛站起来,温文尔雅的先拱手行礼,已经打好的腹稿还没往外念呢,就被江浅夏打断。  “你想好了说,别拿什么太子年幼顽劣,还应各方多加历练的屁话来忽悠我,这话我都听了五年了,虽然你每次说的话都不一样,但中心内容完全没变过!今年你再敢这样,我当着老丞相的面打折你的 腿!” 宇文听涛雷劈一样的僵住了,坐在当朝元老席上的亲爹宇文轩,笑的咯咯的,好像即将被打折腿的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一样。  “咳,先生啊,实在不是学生要向太子殿下透露追捕他的消息,是您这追捕令已经下了五年了,太子殿下早就知道您要抓他,然后用太子的身份要挟学生必须透露点消息,不然以后等他登基了就给学生 穿小鞋……” 宇文听涛说的委屈,那些新入学的,对拾慧馆这个全世界最神圣的学术殿堂还抱着不切实际憧憬和幻想的新生,一个个的,快被现实打击的找不着北了。 台上这个语言粗鲁,动不动就要抓捕当朝太子和打折名满天下的大学士腿的女人,真的是那个传说中堪比当代圣贤的常瑞公主吗? 还有所有文人雅士推崇的大学士,就是眼前这个为了不穿小鞋,就出卖自家先生的无耻小人? 哦不对,这个无耻小人,刚才已经被骁勇善战的林将军给出卖了…… 顾不上照顾新生们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江浅夏指着宇文听涛,气的直跺脚。 “你还知道那是他登基之后才能给你穿小鞋啊?你说说他现在哪里还有个太子的样!成天满世界的跑,跑的回不来了就让商队捎信让我去接他,接回来了没乖两天又继续跑!” “我现在就后悔,小时候把他腿打断了,怎么就给他重新接回去了呢?要是他现在跑不了了,不就能跟着陛下好好学一段时间的政务,然后麻溜的登基接班了吗?” “他一登基,我和夫君不就能回家旅游去了?你知道先生我想回家想了多少年了吗?哎哟我这暴脾气!” 什么?这凶残的女人竟然真的打断过当朝太子的腿!!!天啊,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新生们崩溃归崩溃,可崩溃中又夹杂着点诡异的骄傲——他们果然进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学院,学院的院长,可是打断了当朝太子的腿,还能活着耀武扬威的女人! 又是一年太子殿下没被抓回来继位的迎新晚宴,可以预见的,已经攒够了“机票”能带着古黎回现代逍遥几个月的江浅夏,又一次苦逼的被迫留下来给老皇帝当苦力。 这顿饭吃的憋屈不已,饭后气急败坏的江浅夏被风尘仆仆的万宝阁一个掌柜拦住,掌柜一脸受了委屈的模样,弄的她不得不耐着性子抽空听听他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大掌柜,我是驻西方法兰西帝国的万宝阁区域管理,这次匆匆赶回来,实在是发生了一件我们很难处理的事!还请大掌柜裁决!” 江浅夏愣了一下,稀奇道:“西边儿还能出什么事,他们又打起来啦?”  “不不不,是一个不肯透露姓名的老兵,强塞了最少价值一百万贯的珠宝给我们,说他已经回不了国家,又没有亲人,只是欠了你一条命,当初和您约好了要用一百万贯偿还,所以把这些珠宝塞给我们 ,让我们替您捎回来!” “本来这笔珠宝数额太过巨大,我们怕是脏物不肯收,他竟然威胁我们不收下就把我们全杀了!而我们万宝阁的护卫,竟然真的都打不过他……”  掌柜一脸的忍辱负重,擦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凄苦的道:“被逼无奈,我们只能听话的帮他把珠宝运回来,他为了逼我们尽快回来,竟然恶劣的在所有法兰西万宝阁捣乱,我们一天不动身,他一天不 还我们清净!您说说,他是不是太欺人太甚了!” “哦对了,他还弄了一条烤羊腿,用万年寒冰冻上了,让我们一起给您带回来,吹嘘他烤的羊腿,是您亲自夸赞过的,我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男人模糊的面容,男人具体长什么样她好像都快记不清了,但他身上的那股子属于枭雄的豪爽霸气,却依旧清晰。 恍惚的打发了还委屈的掌柜,收下了那批巨额的珠宝后,江浅夏把那只封存在寒冰之中依旧完好的羊腿取了出来,让古黎亲自生了火,两口子在院子里重新把羊腿烤制一番。 “味道挺熟悉的,就是又冰又烤的折腾,口感始终不如当初了。” 吃着烤羊腿,古黎也跟着露出缅怀的神色,“是啊,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他走了之后,骨利就像被抽走了傲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有时候我也挺怀念他这老对手的。” 白他一眼,江浅夏轻哼道:“得了吧,骨利还是现在这样好,省的你有事没事就被折腾着往边疆跑。” “夫人。” “嗯?”借着烤羊腿的火光,江浅夏注意到自家夫君的脸上,露出久违的憧憬之色。 “既然太子总不回来掌管朝政,我暂时不能陪你回去看看你生活的那个世界,那不如我们先看看现在的世界,如何?” “夫君有此雅兴,妾身岂敢不从~” 两口子相视一笑,第二日上课了发现先生还没出现的学生们找上门的时候,只在院子里发现了被捆着动弹不得的齐诺贤,和坐在他旁边,满脸不忿的古岚。 “我爹娘跑出去环游世界了,无涯、鬼一和毒秀才一起跟着跑了,半夜就消失了,别问我他们的行踪,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和这个呆子一起被留下来了!” 史上最霸气的公主和最年轻的元帅带着家仆突然撂挑子消失,换来的只是有见识的大乾人茶余饭后的津津乐道。 今后几年里,在世界各地都有人发现过疑似这对神仙眷侣的踪迹,他们走遍了世界的高山峡谷,一路上管着见到的不平事,像游走在世间的神灵。 或许今个儿晌午来店里吃饭的是他们,或许那个突然抓着小乞丐要收他为徒的,也是他们…… 谁知道呢。  ——全书完—— 第551章、后记 十三岁的古岚披头散发的提着裙摆向前狂奔,足下只轻轻一点,轻盈的身子就飘出去一大截,追在她身后拿着木梳发簪的齐诺贤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大小姐,求求你快停下来,让我给你把头发梳起来吧!一会儿就要举办新生入学晚宴了,您这副模样一定会被先生训斥的!” 脸上还有点婴儿肥的古岚完美的继承了她娘的那双猫眼,和她爹的绝世容颜,还没完全长开呢,就已经是大乾有数的小美人了。 只是这个小美人也同时继承了她娘的无法无天,纵身跃上房顶,单足立在屋檐边上,双手娇蛮的叉腰,愤愤的皱着眉头。 “你说,你到底娶不娶我!你不娶我,我今天就这样去晚宴,反正先生们肯定是不会舍得罚我的,训斥两句也无所谓!” 齐诺贤气喘吁吁的站在屋下,心惊胆战的生怕她没站稳从上边儿掉下来,但讲道理,对她的有恃无恐,齐诺贤苦在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  古岚是从小在拾慧馆里长大的孩子,又是院长的独女,生性活泼可爱,深得所有先生的喜爱,连静石先生最心爱的狼毫笔被她当刷子刷墙的时候,静石先生都没舍得责骂她,这就能看出她在学院里的 受宠程度了。 可是她从小嚷嚷着让他娶她的玩笑话,却让他头疼不已——他是死士,死士怎么能和主人家的小姐结合! 他从不会认真去考虑她的童言戏语,毕竟他压根儿没觉得自己能配得上这位天之骄女,只是头疼她老这么嚷嚷,容易坏了她女儿家的名声罢了。 再一次无视了古岚眼底的期待,齐诺贤苦着脸哀嚎着今晚的宴会有多重要,有多少拾慧馆的杰出学生要回来,不能给院长丢脸云云。 古岚越听脸越黑,最后站在屋檐上大骂了一声“混蛋”后,扭身钻进树梢里气呼呼的跑了。 在另一边的房顶上喝酒的毒秀才和鬼一看完熟悉的闹剧,相视摇头。 “你说齐诺贤那小子最后能不能逃得出小妖女的手掌心?” 鬼一懒洋洋的睨毒秀才一眼,擦擦嘴不屑道:“与其操心我们小姐的选婿大业,不如琢磨一下你自己的终身大事,懒得跟你吹风,我要回去喂糯米吃饭了,回见。” 被留下的毒秀才抓心挠肺的发出不甘的狼嚎,惹得附近来来往往的学生纷纷抬头,老生习以为常的打趣两句,新生惊恐万分这拾慧馆怎么不正常的人这么多。 掌灯时分,拾慧馆老校区的中央广场上,平日里早就摆出来的烧烤摊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桌桌的精致饭菜,在头顶上悬挂的灯笼映照下,显得如梦似幻。 中间搭起来的舞台上,总算梳起了妇人髻的江浅夏满脸不耐烦的走上台,照旧拿着丑陋的大喇叭,十分嫌弃的往台下扫视。 “李薰人呢!今年怎么又没回来,不是让你们毕业的老生都去抓人的吗,现在人没抓回来你们还好意思坐在桌子上等着吃饭,还要不要脸了!” 已经成了执掌一军的名将的林凯,此时哪儿是等着吃饭啊,他已经豪迈的吃的满嘴流油了。 听到这里,他贱兮兮的笑着,手里拿着的鸡腿指向新任大学士的宇文听涛,“先生,这事儿你得罚宇文啊,他把我们去抓人的消息泄露给太子殿下的,所以我们人才没抓回来!” 江浅夏柳眉一竖,瞪着尬笑的宇文听涛,大有他说不出个合适的理由,她就马上把他吊起来打的架势。 暗瞪拆台的好友一眼,宇文听涛站起来,温文尔雅的先拱手行礼,已经打好的腹稿还没往外念呢,就被江浅夏打断。  “你想好了说,别拿什么太子年幼顽劣,还应各方多加历练的屁话来忽悠我,这话我都听了五年了,虽然你每次说的话都不一样,但中心内容完全没变过!今年你再敢这样,我当着老丞相的面打折你的 腿!” 宇文听涛雷劈一样的僵住了,坐在当朝元老席上的亲爹宇文轩,笑的咯咯的,好像即将被打折腿的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一样。  “咳,先生啊,实在不是学生要向太子殿下透露追捕他的消息,是您这追捕令已经下了五年了,太子殿下早就知道您要抓他,然后用太子的身份要挟学生必须透露点消息,不然以后等他登基了就给学生 穿小鞋……” 宇文听涛说的委屈,那些新入学的,对拾慧馆这个全世界最神圣的学术殿堂还抱着不切实际憧憬和幻想的新生,一个个的,快被现实打击的找不着北了。 台上这个语言粗鲁,动不动就要抓捕当朝太子和打折名满天下的大学士腿的女人,真的是那个传说中堪比当代圣贤的常瑞公主吗? 还有所有文人雅士推崇的大学士,就是眼前这个为了不穿小鞋,就出卖自家先生的无耻小人? 哦不对,这个无耻小人,刚才已经被骁勇善战的林将军给出卖了…… 顾不上照顾新生们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江浅夏指着宇文听涛,气的直跺脚。 “你还知道那是他登基之后才能给你穿小鞋啊?你说说他现在哪里还有个太子的样!成天满世界的跑,跑的回不来了就让商队捎信让我去接他,接回来了没乖两天又继续跑!” “我现在就后悔,小时候把他腿打断了,怎么就给他重新接回去了呢?要是他现在跑不了了,不就能跟着陛下好好学一段时间的政务,然后麻溜的登基接班了吗?” “他一登基,我和夫君不就能回家旅游去了?你知道先生我想回家想了多少年了吗?哎哟我这暴脾气!” 什么?这凶残的女人竟然真的打断过当朝太子的腿!!!天啊,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新生们崩溃归崩溃,可崩溃中又夹杂着点诡异的骄傲——他们果然进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学院,学院的院长,可是打断了当朝太子的腿,还能活着耀武扬威的女人! 又是一年太子殿下没被抓回来继位的迎新晚宴,可以预见的,已经攒够了“机票”能带着古黎回现代逍遥几个月的江浅夏,又一次苦逼的被迫留下来给老皇帝当苦力。 这顿饭吃的憋屈不已,饭后气急败坏的江浅夏被风尘仆仆的万宝阁一个掌柜拦住,掌柜一脸受了委屈的模样,弄的她不得不耐着性子抽空听听他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大掌柜,我是驻西方法兰西帝国的万宝阁区域管理,这次匆匆赶回来,实在是发生了一件我们很难处理的事!还请大掌柜裁决!” 江浅夏愣了一下,稀奇道:“西边儿还能出什么事,他们又打起来啦?”  “不不不,是一个不肯透露姓名的老兵,强塞了最少价值一百万贯的珠宝给我们,说他已经回不了国家,又没有亲人,只是欠了你一条命,当初和您约好了要用一百万贯偿还,所以把这些珠宝塞给我们 ,让我们替您捎回来!” “本来这笔珠宝数额太过巨大,我们怕是脏物不肯收,他竟然威胁我们不收下就把我们全杀了!而我们万宝阁的护卫,竟然真的都打不过他……”  掌柜一脸的忍辱负重,擦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凄苦的道:“被逼无奈,我们只能听话的帮他把珠宝运回来,他为了逼我们尽快回来,竟然恶劣的在所有法兰西万宝阁捣乱,我们一天不动身,他一天不 还我们清净!您说说,他是不是太欺人太甚了!” “哦对了,他还弄了一条烤羊腿,用万年寒冰冻上了,让我们一起给您带回来,吹嘘他烤的羊腿,是您亲自夸赞过的,我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男人模糊的面容,男人具体长什么样她好像都快记不清了,但他身上的那股子属于枭雄的豪爽霸气,却依旧清晰。 恍惚的打发了还委屈的掌柜,收下了那批巨额的珠宝后,江浅夏把那只封存在寒冰之中依旧完好的羊腿取了出来,让古黎亲自生了火,两口子在院子里重新把羊腿烤制一番。 “味道挺熟悉的,就是又冰又烤的折腾,口感始终不如当初了。” 吃着烤羊腿,古黎也跟着露出缅怀的神色,“是啊,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他走了之后,骨利就像被抽走了傲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有时候我也挺怀念他这老对手的。” 白他一眼,江浅夏轻哼道:“得了吧,骨利还是现在这样好,省的你有事没事就被折腾着往边疆跑。” “夫人。” “嗯?”借着烤羊腿的火光,江浅夏注意到自家夫君的脸上,露出久违的憧憬之色。 “既然太子总不回来掌管朝政,我暂时不能陪你回去看看你生活的那个世界,那不如我们先看看现在的世界,如何?” “夫君有此雅兴,妾身岂敢不从~” 两口子相视一笑,第二日上课了发现先生还没出现的学生们找上门的时候,只在院子里发现了被捆着动弹不得的齐诺贤,和坐在他旁边,满脸不忿的古岚。 “我爹娘跑出去环游世界了,无涯、鬼一和毒秀才一起跟着跑了,半夜就消失了,别问我他们的行踪,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和这个呆子一起被留下来了!” 史上最霸气的公主和最年轻的元帅带着家仆突然撂挑子消失,换来的只是有见识的大乾人茶余饭后的津津乐道。 今后几年里,在世界各地都有人发现过疑似这对神仙眷侣的踪迹,他们走遍了世界的高山峡谷,一路上管着见到的不平事,像游走在世间的神灵。 或许今个儿晌午来店里吃饭的是他们,或许那个突然抓着小乞丐要收他为徒的,也是他们…… 谁知道呢。  ——全书完——